《杀破千军》 第一章 重生(一) 活下来的感觉很好。 穿越的感觉并不好。 自从父母双亡之后,近二十年,李洪涛都在为生存而奋斗。在醒来的那一刻,李洪涛就怀疑自己穿越了。 见过有人从百米高的悬崖上跳下,还能活命吗?只能是电影里的超级大英雄,或者是超级大坏蛋。 见过没有橡胶轮胎,只装着一对木滚子,动起来每一个零件都“嘎吱”着响的大车吗?只在电影里见过。 见过长着近半米长的毫毛,头上只张了一只犄角,叫声像狗的牛吗?那也只存在于好莱坞的神鬼电影中。 还有那些衣不蔽体,神色憔悴,一看就知道多年没有吃过饱饭的人。 这些,都让李洪涛怀疑自己穿越了。如果这只是拍电影的话,那他还真得佩服编剧导演的丰富想像力,并且得怀疑从哪里找来那么多相貌猥亵,营养不良的群众演员。在李洪涛的认识中,在蓬勃发展的新时代,就算是偏远山村,一日两餐填饱肚子还不是问题。 数日后,当李洪涛能够下地活动后,他肯定自己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哪部电影的一个镜头会持续几天?再说,附近根本就没有摄像机,也没有反光灯,更没有化妆师,最糟糕的是,没有拿着牌子,随时准备叫“卡”的人。 这不是拍电影,也就不会有剧终的那一刻。 穿越了,李洪涛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李洪涛对穿越的认识很肤浅,只是偶尔听那些爱看网络小说的弟兄提到过。 在那些人的嘴里,现代人到了古代,必然威猛神勇,机智过人,即使不会飞天遁地,呼风唤雨,也能凭借现代化的科学知识,超过古人数百上千年的历史社会知识,成为翻云覆雨的一代霸主,每一个都是内裤外穿的古典版超人。 对这些言论,李洪涛向来都嗤之以鼻。 暂且不论穿越是否只是网络小说的虚构故事,因为现实就发生在李洪涛的身上。他可以怀疑小说,却不能否认现实。 用李洪涛训斥那帮小弟的话来说:“难道古人都是白痴,智障,加脑瘫?” 当了六年兵,混了三年黑社会,李洪涛根本无法相信,一个没有任何根基,没有任何社会关系网的人能够在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里称王称霸。如果不小心染上什么疾病,也许连生存都是个问题。要知道,在抗生素出现之前,连肺炎都是绝症! 李洪涛坚信一条真理:人是群居的社会动物。 离开军营,进入社会的那段经历,让李洪涛相信另外一条真理:背靠大树好乘凉。 前提条件是,在这棵大树倒下来将自己砸死之前,要么躲开,要么将其伐倒。 让李洪涛高兴不起来的并不是穿越本身,而是穿越之后的现实情况。 对一个自幼父母双亡,吃百家饭,穿百衲衣长大的人来说,李洪涛早就学会了适应新的环境,也早就习惯了生活环境改变带来的影响。在感到厌烦,或者是不顺心的时候,他甚至希望能够改变生活环境,不然也不会向杨欢请辞。 “树挪死,人挪活”就是这么个道理。 现实是残酷的,救了李洪涛的是一群难民,一群衣着神色像叫花子,依靠捡拾破烂为生的拾荒者!更残酷的是,他也成了这支大军里的一名拾荒者。 这不是一棵理想中的大树,而是一堵摇摇欲坠的危墙。 虽然墙壁倒下时不会砸死李洪涛,可他心里清楚,他不能依靠这堵危墙,更不能成为这堵危墙里的一匹砖头。 现实残酷的地方并不是李洪涛所依附的是一堵危墙,而是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数日下来,李洪涛左盼右顾,反复推演了好几番,最终放弃了只身闯荡新世界的想法。原因只有两个:他不认识除了这支叫花子大军之外的其他人;他不熟悉这个新世界。 李洪涛觉得,他现在就像第一批踏上美洲大陆的欧洲人一样:站在海滩上遥望大陆腹地,却不敢轻易的迈出第一步。 李洪涛知道,这个比喻并不恰当。哥伦布登上新大陆的时候,至少身边还有几十个水手,而他却是孤身一人。 在权衡留下来的利弊时,李洪涛也在迅速的适应新的环境,疯狂的吸收着一切与新世界有关的知识。 他所吸收的知识主要来自三个人:拾荒队的头目,也就是救他的人易江;拾荒队里唯一能读书识字记账的文化人蒋晟;以及拾荒队里唯一懂点医术,这几天一直在照顾他的张玉璇,她是个女人。 拾荒队定居的地方叫鹰落村。相传一百多年前,易江的先祖带着族人迁徙到这里的时候,一只苍鹏那么大的山鹰落在了村口的那棵千年大树上,连震三下翅膀之后就飞走了。族人都相信这是上天的安排,因为高飞的鹰是最靠进苍天的,是上天的信使。随后,易江的先祖就留了下来,从无到有的建起了这座山村。 鹰落村在伏牛山脉的中段。伏牛山是一条东西走向的山脉,其西段极为险峻,有多座积雪终年不化的大雪山;东面相对低矮,且山区更为宽广,向东逐渐过渡到平原。鹰落村的西面就是落日大雪山,也叫落日峰。 伏牛山脉是晖州与建州,以及邢州与建州的界山。发源于落日峰脚下,向东北方向流淌的浪沧河为晖州与邢州的界河。 名义上,鹰落村在晖州的地盘上,实际上,这里是一个三不管的地区。 不管是晖州、邢州、建州,还是这个世界上的其他数十州,都在一个叫洪原的大陆上,都统属于一个叫“苍”的王朝。这个王朝也有皇帝,也有中央朝廷,可不管是皇帝,还是中央朝廷,能管辖的也就是京师所在的一个州而已,真正大权在握的是统管各州的节治使。 节治使的权力很大,简单的说,节治使掌握了地方的军政大权。具体体现在:节治使有自己的军队,自己的文臣武将,负责任命所辖地域范围内的各级官员,负责征收所辖地域内的钱粮赋税,负责制订所辖地域内的刑典制度。 节治使受到的约束很小:只需在名义上承认是皇帝的臣子,隶属于中央朝廷。 节治使的好处很多:要兵有兵,要地有地,要钱有钱,要粮有粮。 节治使就是“土皇帝”,军阀,藩王。 节治使也分大小。 小的只管一州,统兵数千到数万,封地百余里到上千里,辖民数万到数十万,且至少都有一座城池。 大的能够统辖数州到十数州,统兵数万到数十万,封地数百里到数千里,辖民数十万到数百万,且有多座城池,甚至能任命州官,设立自己的******,如有闲情逸趣,还能打造一张赤金龙椅,过过当皇帝的瘾。 绝大部分节治使都只统治一州,那些统辖十数州的节治使都是昙花一现,如同流星破空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节治使为了获得更多的金钱、粮食、土地、百姓而相互攻伐。 除此之外,这世界上有水稻,小麦,各类瓜果蔬菜。这世界上的人也耕种农田,饲养禽畜,结网捕鱼,弯弓射猎。 这些信息,让李洪涛对新世界有了一个大概的认识。 这是一个生产力还停留在农牧阶段,中央朝廷权力旁落,地方军阀割据,战乱不休,处于封建社会形态中的世界。 一个乱世,彻彻底底的乱世! 生活在鹰落村的村民就是这个世界里的草民,被节治使当作草芥看待的平民百姓。 最重要的是,鹰落村周围没有适合耕种的土地。一是气候偏冷,二是土地贫瘠,三是缺水。村民的主要生活来源就是捡拾回来的废品,偶尔也会进山狩猎,补补家用。 村民的“拾荒”方式让李洪涛大开眼界。 他们并不是到城市里拾荒,在这兵荒马乱的世界里,城市里照样有很多的穷人,还轮不到鹰落村的山民去抢别人的饭碗。 拾荒队伍一般会跟在某支军队的后面,拾荒的场所主要有两种:一是大战之后的战场,二是被军队劫掠摧毁后的村镇。 拾荒者还有另外一种谋生的手段,那就是袭击遇到的任何一支能够消灭的队伍。商队,逃难的大户,甚至是押送物资的军队。前提是必须打得过,而且还要全歼敌人。 对于逃难的百姓,拾荒队没有太大的兴趣。一是难民成群结队的活动,难以保证全部歼灭;二是难民没有太多的油水,往往还会跟拾荒者拼命,最终得不偿失。 李洪涛清楚的认识到,鹰落村的拾荒者生活在死亡的边缘。每一次外出谋生都是像是在走钢丝,梢有不慎就将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事实也确实如此,在李洪涛来到鹰落村的半个月内,拾荒队出去了一次,结果遭遇到了一股匪兵,回来的时候少了三个人。 当村民们收拾行囊,准备再次出山的时候,李洪涛的机会到来了。 第一章 重生(二) 鹰落村有三十二户人,其中二十一户有一个十八到四十岁的男性壮年劳力,七户有两个,三户有三个,只有一户没有男性壮年劳力,那户人家祖孙三代有七个人死在了拾荒的路上,现在只剩下了一老二小三个女人,生活靠易江等人接济。 在“村长”易江宣布要再次组队出山的时候,很多劳力都犹豫了。因为这次出山的风险很大。 邢州的血狼军已经在浪沧河左岸集结,建州的永盛军也出现在了伏牛山东面卧虎道的南面。现在已临近秋收,两支大军随时都有可能入寇晖州。 易江的计划是跟在血狼军的后面,除了打扫战场,清理村镇废墟之外,如果运气不错的话,还能够洗劫血狼军的辎重部队。哪怕只要成功一次,全村到明年开春都不需要为粮食担心了。 易江很有雄心,可其他人却不一样。 拾荒队以前洗劫过辎重部队,收获确实不小。危险同样巨大。 高风险,高回报。另外一层含义就是,成则衣食无忧,败则命丧九泉。 很多劳力家里还有点存粮,能维持一月左右,他们更倾向于在血狼军与永盛军完成扫荡,离开晖州之后再组织队伍出发。 招募人手的时候,除掉易江,蒋晟,张玉璇这三个拾荒队的骨干之外,另外还有贺平,杜威,张挽,黄季,田方,卞康六人加入。 这仍然不够,拾荒队有六辆大车,需要六个车夫,另外还需要两名探子。蒋晟是记账的文书,张玉璇是医生,都手无扶箕之力。也就是说,至少还需要一个人加入。 在其他劳力都犹豫不决的时候,李洪涛站了出来。 “易大哥,我愿加入。” 易江给了李洪涛一把锈迹斑斑,如同块烂铁皮子的短刀。 李洪涛成了这支拾荒队的一员,最普通的一员,一名车夫。 当天晚上,易江向李洪涛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主要就是货物怎么装车,赶车的时候不要呆在牛的屁股后面,怎么控制好速度等等。 次日一大早,十个人,六辆牛车载着半月所需的干粮,草料,以及一些治疗创伤的药物,经过村口那棵曾经落过神鹰的千年古树,沿着崎岖的山路,向大山外的世界进发了。 不算李洪涛在村子里消磨的这半个月的时间的话,这是李洪涛在洪原大陆,苍王朝迈出的第一步。 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步,这一步花了大半天的时间。 下午的时候,车队才离开了山区。在经过山外的集镇时,车队没有停下来。 这是李洪涛第一次见到这个世界上的集镇,与他前世的乡镇相差不大。镇子并不大,都是低矮的砖瓦房或者土坯房,只一条能够勉强容两辆大车通过的街道,其余的都是小巷。唯一不同的是,这是一座已经被彻底废弃了的集镇,别说人,镇子上连条野狗都没有,很多房屋都摇摇欲坠,看上起已经被废弃了好几年,甚至好几十年。 “那是百市集。” 李洪涛回过了头来,朝坐在旁边的蒋晟看去。 虽然只认识了半个月,除去李洪涛养病期间蒋晟随拾荒队离开的十来天,两人的交往也就几天而已。两人算得上是好友了,至少在李洪涛看来,蒋晟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个朋友。 “五年前,这里还有一百多户居民,有几十家店铺,光饭馆酒店茶楼就有十多家。”蒋晟靠在了装草料的麻布袋子上。“当时,这里是收购山货的商人与贩卖山货的山民做买卖的主要地点,当初我们也经常到这里来卖山货,卖废品;采购粮食,布匹,盐巴,药材等物品,而不是劳师动众的去崮梁城。” 崮梁是晖州节治府所在地,晖州境内第一大城,也就是晖州的“州会”。 “那为什么荒废了?”李洪涛坐直了身体,他还没有完全掌握赶车的技术。 “天灾人祸,兵荒马乱。”蒋晟叹了口气,“四年多前,血狼军杀来之后,百市集就彻底荒废了。” “不会是所有人都被杀了吧?”李洪涛心里暗暗一惊。 蒋晟摇了摇头。“大部分人都逃进了山里。可百市集挨着浪沧河,血狼军来了一次,谁敢保证不会来第二次?有点关系的,去崮梁城投靠了亲戚朋友。没关系的,进山当了山民。从此之后,商人就再也没有来过百市集,自然就衰落了。” “可是……”李洪涛仍然觉得解释不通,“这附近已经是平原,土地都能耕种,难道……” “土地?现在百市集附近的所有土地都是节治使朱仕珲的。”蒋晟苦笑了起来,“被血狼军洗劫之后,朱仕珲以百市集居民没有抗敌,弃镇逃入山区为由,将所有的土地都收归虎啸军所有。要耕种土地,就只能当佃农。” 李洪涛没有再多问,蒋晟这番话的几个含义都很清楚。 晖州节治使朱仕珲是晖州最大的地主,虎啸军是晖州最强大的“土匪”,另外当佃户不如做山民。 一直走到日落,车队才离开了大路,进了一片小树林里面。 易江没准生火,说是怕被发现。吃了两个烙饼后,李洪涛就躺到了草袋子上,平原比山区里暖和了许多,就算不生火,没有棉被都不觉得寒冷。 赶了一天路,所有人都很疲惫。不多时,李洪涛就停到了此起彼伏的鼾声,他也很快在“鼾声交响曲”中熟睡了过去。 半夜的时候,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了李洪涛,接着一只大手就捂住了他嘴。 “嘘……别出声!”易江的声音压得很低。 树林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李洪涛立即就反应了过来,他连忙点了点头,易江这才松开了手。 蒋晟与张玉璇留下来看车,李洪涛跟着易江来到了树林边缘,贺平等六人已经藏好了。 “是哨子,二十个左右。”贺平压低了声音,“向东面去了,速度很快,没有发现我们。” 李洪涛发现自己能够清楚的看到大路上正在远去的那批骑兵,这让他感到有点吃惊。以往,他的夜视能力没有这么强。另外易江,贺平等人明显是靠听声音来判断敌人,而不是靠眼睛,这证明他们的夜视能力不太好。 观察了一阵,易江低声说道:“后面应该没有哨子,我们回去吧,敢在天亮前出发。” 回去后,一行人立即开始收拾行装。约莫半个小时后,车队就离开了树林,回到了大路上,急匆匆的向东而去。 李洪涛心里有好几个疑问,他忍了很久,最终还是忍不住。 “哨子?”蒋晟有点不相信的看着李洪涛,好像李洪涛是个白痴一样。 李洪涛早就习惯了这种目光,反正每次他问出一些常识性的问题后,就会有人用这样的目光看他。 “哨子是血狼军中最好的骑兵,虽然不是铁骑,但绝对是最可怕的敌人。”蒋晟也早就习惯了李洪涛问这些白痴级别的问题。“每个哨子都能骑善射,能在飞奔的战马上射中数十步外的敌人。最恐怖的还是其来去如风速度。只要被哨子盯上,或者是遭到哨子袭击,多半都得完蛋。还听说每个哨子都是从八岁左右就开始接受骑射训练,要到二十岁才能成为真正的哨子。” 虽然蒋晟的解释有点不清不楚,但是李洪涛也搞清楚了,哨子应该就是血狼军中的侦察兵,甚至算得上血狼军中的“特种兵”。 随即,李洪涛产生了另外一个疑问:“哨子应该是血狼军中最厉害的吧?” “最厉害?只能算是最厉害的兵。” 见到蒋晟露出了些微惊恐之色,李洪涛心里的疑问更大了,难道还有比“特种兵”更厉害的? “血狼军,还有建州的永盛军,晖州的虎啸军,以及其他各节治使军队中最厉害的是一种叫‘神机’的战争机器。”过了好一阵,蒋晟的神色才恢复正常。“在神机面前,常人就如同蚂蚁般的渺小。” “可是……”见蒋晟不愿意多说,李洪涛换了个话题“那我们为什么还要跟在哨子后面前进?” 在李洪涛的想像中,“神机”应该是类似于投石机,或者工程车,或者是诸葛弩这类冷兵器时代的“重武器”。 这次蒋晟沉思了一阵,才说道:“开始路过的那支哨子应该是向百市集方向侦察的,以确定南面没有威胁。现在,血狼军肯定在大渡口那边渡过了浪沧河,其主力部队正在朝三岔口方向前进。我们要尽快赶到三岔口附近,才能跟上血狼军,也才有拾荒的机会。” 之前李洪涛就听蒋晟说过,三岔口是晖州西难的一处要点,其西南就是百市集,北面为浪沧河上的大渡口,向东则是晖州的“州会”崮梁城。 “那虎啸军为何不守住三岔口?”李洪涛有点迷糊了,如此重要的战略要地怎么可能让给敌人? “虎啸军?”蒋晟苦笑了起来,“二十年前,是虎啸军到邢建二州劫掠。十五年前,血狼、永盛二军还没有胆量进入晖州。现在嘛,虎啸军恐怕连离开崮梁城的勇气都没有。” 李洪涛又是一阵迷惑,听蒋晟的话,虎啸军应该有一段辉煌的历史,可为什么会沦落到被人揍了还不敢还手的地步呢? 没等他问出来,车队就突然停了下来。 第一章 重生(三) 急急的躲到山丘后面时,蒋晟就拉着李洪涛爬在了一块大岩石的后面。 易江带着田方、卞康二人在后面扫掉车队留下的痕迹。贺平、杜威、张挽三人则将牛牵到了山后,并且在每头牛面前丢了捆草料。黄季迅速的爬到了山丘的顶部,朝着大路东面看去。 易江三人刚刚跑过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大路东面传来。三人来不及躲到山丘后面,立即爬在了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片刻间,一队十来人的骑兵就从大路上疾驰而过。直到马蹄声消失了好一阵,易江三人这才爬了起来。 见到三人都在擦额头上的汗水,李洪涛知道他们也被吓得不轻。 “第二队哨子。”易江把人都叫了过来,“看样子,这次血狼军不仅仅是来打秋风的。” “这么急着派出第二队哨子,大部队肯定就在后面。”黄季摸了摸下巴,又说道,“这队哨子只有十人,多半是到山区方向警戒。” “也许是去联系永盛军。”贺平说完,就朝易江看了过去。 “你是说,这次血狼、永盛二军是一起行动的?”田方急着问了出来。 见易江没有表示,贺平点了点头,说道:“永盛军在卧虎道南面集结,摆明了准备在秋收前后入寇晖州。可这几年,血狼、永盛二军从未同时杀入晖州,一个是在秋收前后,一个是在开春之后……” 贺平没有接着说下去,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确实如此,永盛军都是开春之后前来。今年春天他们没有在晖州搞出什么大名堂来,没到一个月就撤走了。现在又在卧虎道南面集结兵力,很有可能是与血狼军一同入寇晖州。”易江长出了口气,“血狼、永盛二军绝不是来打秋风的,说不定,他们会攻打崮梁城。” “攻打崮梁城?”田方立即露出了惊讶的神色,“自从朱家入主晖州之后,还从来没有任何一支军队攻破过崮梁城。血狼、永盛二军也算不上是厉害的军队,就算他们联手,也不见得能够打下崮梁城吧。” 易江等人的眉头都锁在了一起。 李洪涛几次想开口提问,可他都忍住了,现在不是问“白痴”问题的时候。 “这次朱家……” “嘘……”易江才开口,李洪涛就迅速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别出声,有人来了,很多,一支大部队。” 众人都是一惊,过了一阵,黄季脸色大变,同时用力的点了点头。 “你们俩留在这!”易江指了下蒋晟与张玉璇,随即就朝山丘顶部跑去。 李洪涛等人随即跟着易江爬上了丘顶。 李洪涛心里暗暗惊讶,在黄季听到声响的时候,他已经听得很清楚了。也就是说,他的听力比其他人中最好的一个还要好。 “血狼军!”易江脸色苍白,侧着头,沙哑着嗓子说道,“步兵,人数在两千以上。” 李洪涛集中眼力朝东面看去,夜色很蒙胧,只能看到黑压压的一片人马,还有密密麻麻的长枪。 “大概有五千人,也许更多。” 易江惊讶的看了李洪涛一眼。“你能看清楚?” 李洪涛点了点头。“勉强能够看见,分成了五队,每队大概一千人左右。等等……” 这时候,队伍里三个高大的黑影引起了李洪涛的注意。因为看不太清楚,所以只能判断出那些黑影与人一样,有头,有躯干,有手有脚。可是,李洪涛知道那不是人,因为那些黑影的高度在五米左右,就算是传说中的巨人都没有那么高。 “有三个大家伙,高约五米,看起来像人,那是什么?” 易江立即露出了惊恐的神色。“你确定是三个?” 李洪涛用力的点了点头。“能看到的只有三个,也许后面还有。” “走,我们先离开这里。” 没等李洪涛反应过来,易江就首先溜了下去,其他几人也都纷纷溜下了山丘。李洪涛又朝东面看了一眼,这才追上了易江等人。 “收拾东西,我们去东南面的树林。”易江看了眼天色,“还有两个小时天亮,必须要赶在天亮前进入树林。” 见到众人的神色都很慌张,李洪涛不但疑惑,还不知道该不该急着问出来。 天亮前,车队进入了树林。这次易江更为小心谨慎,他与田方、卞康两人一直留在后面清扫车队留下的痕迹。李洪涛同时注意到,所有人的神色都很紧张,甚至可以说是恐慌。 “李兄弟,你给大家说下,你当时看到的情况。” 李洪涛略微整理了下思路,将看到的一切讲了出来。 “三台?”蒋晟首先不敢相信的看着李洪涛。 李洪涛只是点了点头。 蒋晟揉了揉额头,才说道:“看来,这次邢州项家动真格的了。” “那是什么东西?”李洪涛朝蒋晟低声问了一句。 “神机,我之前跟你提到过的。” 虽然蒋晟的话微微有点颤抖,可李洪涛心里仍然一惊,这与他之前想像的完全不一样。 “我们得改变计划。”易江扫了众人一眼。“在确定血狼军的真实意图前,我们就躲在这里。贺平、杜威、张挽,黄季,你们四个一队,负责在白天监视血狼军的活动。我跟田方、卞康在夜间监视血狼军的活动。” 见易江没有给自己安排任务,李洪涛赶紧说道:“易大哥,那我做什么?” 易江叹了口气,没有开口。 难道要我守车队?李洪涛当即就不干了,“易大哥,有蒋兄弟与玉璇妹子留在这里守车队就行了,我……” “好吧,你跟我一起。”易江也没有多罗嗦,“不过,必须要按照我的吩咐行动。” 李洪涛赶紧点了点头。 “好了,大家抓紧休息一下。贺平,你们中午再出发,血狼军新到,建营地就要花上大半天的日子。” 李洪涛哪里睡得着,见到易江等人都很疲惫,李洪涛就去找到了蒋晟。 一番询问后,李洪涛心里的几个谜团才初步解开。 项家就是邢州的“主人”,现在项家的族长项广宇就是邢州节治使,同时也是血狼军的统帅。 血狼军总兵力在八千到一万之间,与其他节治使的军队一样,步兵是主力。骑兵只有大概七百,其中两百左右的哨子,也就是轻骑兵;另外五百铁骑,也就是重骑兵。 血狼军中最厉害的不是铁骑,也不是哨子,而是被蒋晟称为“神机”的一种强大的战争机器,也就是李洪涛在夜色中看到的那种高大的,有着人形模样的东西。 根据蒋晟的解释,“神机”是一种由人在内部操控的机器,可以像人一样使用刀剑枪矛等武器,用类似于步兵的方式战斗,只是其威力远非常人能及。 虽然没有在近距离内直接观察过,但是按照蒋晟的解释,李洪涛对“神机”有了一个模糊的概念。 按照李洪涛的理解,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普通的机器,而是一种彻底的战争武器,一种由人控制,用来强化人的力量的战争机器。说直接点,就是某些科幻小说里的机械战甲,简称“机甲”。 这让李洪涛感到万分不解。按理说,机甲的出现至少也需要工业文明作为基础,而现在这个世界还处于农耕文明的初级阶段,手工业也不算发达。难道,靠榔头锤子就能敲出一台精密,复杂的机械出来? 还有,机甲的能源是什么?从高度上判断,如果“神机”的主要材料是钢铁的话,就算是中空的,那重量也会在十吨上下。靠人力,甚至是畜力,都不可能驱动这么大的机器,就必须要依靠热机,或者比热机更先进的动力装置。 李洪涛心里还有很多疑问。比如怎么控制“神机”?要知道,在李洪涛的前世,电子技术高度发达的时代,都没有办法由人来有效的控制类似于机甲的战争机器呢。 疑问只是疑问,不解也只是不解。蒋晟没办法解释,李洪涛也没有主动问出来。 李洪涛并没有因此感到惊讶,连穿越都发生了,还有什么值得惊讶的呢? 另外,李洪涛了解到了一条重要的信息。 任何一个节治使家族里都有数台,甚至数十台“神机”。按照蒋晟的介绍,邢州,晖州与建州都不算大州,也不富裕。邢州项家总共就只有六台神机,晖州朱家也只有六台,而建州丁家则只有五台。 这次,血狼军出动五千以上的兵力,三台神机,超过了总兵力的一半。以往,血狼军入寇晖州时,出动的兵力很少超过两千,而且从未派神机参加打秋风的行动。这也很好理解,神机大概不是以速度见长的武器,主要用于野外阵地战与城市攻坚战,如果仅仅只是以扫荡,劫掠为目的的话,神机派不上多大的用场。 如果永盛军也出动一半的兵力,那么总兵力就将超过晖州的虎啸军。也难怪易江等人会一致认为血狼军会与永盛军联合攻打崮梁城。 第一章 重生(四) 李洪涛产生了一个很荒诞的想法:向晖州节治使朱仕珲通风报信。 按照最正常的推理,朱仕珲怎么也得有所表示吧。一官半职,李洪涛不敢奢望,但拿点赏银,问题应该不大。可是这有三个前提条件。一是朱仕珲够“江湖”,不要太抠门;二是要相信报信人,不把他看着骗子,或者是敌人的细作;三是崮梁城得守下来,不然城破人亡,就只能拿赏银去孝敬阎王爷了。 也正因为这三点,这仅仅只是个荒诞的想法,李洪涛并没有采取任何实质性的行动。 他连朱仕珲高矮胖瘦都不清楚,怎么确定朱仕珲够江湖?再说虎啸军必然有不少探子,在他赶到崮梁城的时候,恐怕朱仕珲早就知道血狼军大举犯境,而他这个报信人也多半会被当作是敌人的细作,到时候拿到的就不是赏银,而是进地府的门票。最让李洪涛担心的还是崮梁城是否能保全,如果最终朱家顶不住,那他去崮梁城,不就把自己当牺牲,去给朱家陪葬吗? 中午吃了两个烙饼后,李洪涛迷迷糊糊的躺了一下午。他一直没有睡着,想到穿越后的遭遇,李洪涛心里就连连叹息。 他不奢求成为权倾天下的王爷,也不想做大紫大红的家丁,至于率领万千兽人争霸天下,或者带着一群悍女独霸一方,李洪涛更没有想过。 想到自己因为杀戮太多才要摆脱黑帮,才遭到了追杀,才“逃”到了这个世界来。现在,却要面对更多的杀戮,不是杀别人,就是被别人杀。李洪涛心里不禁一阵苦闷,难道手上沾了血就永远也洗不掉了吗? 李洪涛更在怀疑,瞎子大仙给他的不是“活命珠”,而是“死命珠”。 傍晚的时候,贺平三人带回了一些消息。 到达三岔口的血狼军一直在修建营地,并没有向崮梁城进发。 三岔口是连接崮梁城与大渡口,控制伏牛山,把守伏牛山与卧虎道连接道路的重要战略要地。血狼军将主营设在三岔口,进可强攻崮梁城,退可守卫大渡口。期间还可以派遣哨子,铁骑扫荡附近村落,抢割即将成熟的稻子,甚至攻占晖州南部的县城,翦除虎啸军羽翼,围困崮梁城。 血狼军的部署并无问题,可这对十个人的拾荒队来说却是大大的问题。 “白天,血狼军至少派出了十队哨子,每队都是十人。”贺平在地面上画了几条线,“从哨子的行动来看,血狼军在攻打崮梁城之前,必然将首先扫荡周围的所有村镇,甚至有可能先收割成熟的麦子。血狼军有了过冬的粮草后,战争可能会持续到明年开春。” “崮梁城内有多少存粮?”李洪涛问了一句。 贺平看了他一眼,苦笑这摇了摇头。 “以往,崮梁城内的粮草足够守城的虎啸军坚持半年。这几年血狼、永盛二军连年入寇,朱仕珲加重了粮赋,增加了存粮,也许够坚持一年。只是……”易江叹了口气,“这只能满足虎啸军的需要,如果崮梁城被围的话,城内百姓恐怕半月就将断粮。” 李洪涛略感惊讶,现在他们自身难保,哪还管得了崮梁城内的百姓。 “另外,有三队二十人的哨子向西而去,看样子是准备入山。” “入山?”易江神色立即就变了,“难道血狼军准备扫荡山区内的村庄?” 贺平没有开口,也没有否认。 “如果他们去了鹰落村的话,那我们……”田方有点慌张了。 “他们就算要进山,也要先占领百市集。”易江咬了咬牙,又说道,“今夜我先去探查血狼军的情况,摸清楚之后,再决定是否返回。” 匆匆吃过晚饭后,李洪涛就跟着易江、田方、卞康出发了。 血狼军设了三处营地。 道路南面的步兵营地面积最大,大门开在三岔路口处,营地内有千余座帐篷。外围一圈是拒马桩与宽约三米,深约一米半的壕沟。按照每个帐篷住四名士兵计算,血狼军五千余步兵几乎都驻扎在里。 北面支路的东侧是骑兵营地,大门也开在路口处,规模要小得多,只有约莫两百多顶帐篷。营地外围也是由拒马桩与壕沟组成的防线。按照每个帐篷住三名士兵计算,血狼军的七百骑兵几乎都到了。 支路西侧是粮草营地,大门同样开在路口处,规模并不小,有数百辆大车,以及数十个粮仓,只是几乎所有的大车与粮仓都是空着的。营地外围同样是由拒马桩与壕沟组成的防线,只是多了数支由十名步兵组成的巡逻队。 显然,血狼军没有带多少粮草,准备就地抢粮。 从防御部署来看,血狼军主要防的是骑兵,而不是步兵。不管是拒马桩还是壕沟,都只能应付骑兵的攻击,对步兵没有太大的作用。显然,虎啸军也应该有一支不算太糟糕的骑兵,不然血狼军绝不会重点防御骑兵的突然袭击。 李洪涛有点后悔,后悔当兵的时候没有努力进入侦察部队。 血狼军步兵营地就在他们埋伏的山坡下面,外围的巡逻警戒并不是很严密。接受了现代化训练的侦察兵肯定能够轻易的潜入步兵营地内,甚至能够潜入粮草营地内,只需点上几把火,血狼军就要倒大霉了。 虽然在当兵的最后两年,李洪涛勤学苦练,稍有所收获;在黑道上混那三年,李洪涛的潜伏能力也有所长进。但是他没有足够的把握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步兵营地内,更没有足够的把握潜入粮草营地内。 观察了大半夜,除了骑兵营地那边偶有人马出没之外,步兵营地与粮草营地里根本就没有动静。 李洪涛最关注的还是那三台巨大的机甲。 三台机甲都停放在步兵营地的西面,距离太远,只能勉强看到其轮廓,没有任何可以接近的机会。这是李洪涛最失望的地方,他很想搞清楚机甲的情况,甚至好几次都快忍不住想潜入步兵营地内。 “差不快天亮了,我们赶紧回去。”易江说完就拍了下李洪涛的肩膀。 因为李洪涛第一次参加拾荒行动,所以易江对他不太放心,一直让李洪涛跟在他的身旁。 李洪涛又朝机甲那边看了一眼,刚回过头来,他就看到一群步兵正在向营地大门旁集中。 “易大哥,快看,步兵营地大门。” 易江立即爬了回来。 十人一队的步兵正在大门处的空地上集中,李洪涛迅速的点了一遍,五队,总共五十人,还有一名穿着金属铠甲的军官,以及一个看起来像是蒋晟那样的书生。 “他们要干嘛?”李洪涛低声问了一句。 易江摇了摇头,说道:“看看就知道了。” 五十二人的队伍花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才集中完毕,那名穿金属铠甲的军官大声吆喝了几句后,率领队伍就开出了营地。军官在营地外上了马,走在了队伍的前面。 易江与李洪涛脸色骤变,因为那支军队不是向东而去,而是向西前进的。 “他们要进山?”李洪涛感到呼吸有点急促。 易江仍然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支队伍,呼吸也很沉重。 队伍在经过粮草营地的时候,并没有领取粮草,甚至没有放慢脚步。这时,易江的神色才稍微舒展了一点。李洪涛也稍微松了口气。 如果步兵进山扫荡,至少得花数日的时间,怎么也得带上一两车的粮草,不可能只带点干粮。显然,这支部队不会进山,多半是去百市集。 他们去百市集那座荒镇干嘛? 就在李洪涛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骑兵营地那边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声,接着就传来了刀剑交击的金属碰撞声。两人立即伏低了身子,朝着骑兵营地那边看去。 “怎么回事?”两人同时嘀咕了一声。 骑兵营地内火光大盛,不多时,步兵营地这边也热闹了起来。 “也许是虎啸军的探子被发现了。”易江压低了声音,“我们得赶紧离开,血狼军会很快出动,搜索附近每一个地方,被发现的话,我们就走不掉了。” 李洪涛心里有数,立即跟着易江从山丘顶部溜了下来。隐藏在山丘另外一侧的田方与卞康也都溜了下来。 四人刚碰头,地面就猛的震了一下。李洪涛顿时大惊,易江三人的脸色也骤然变白了。 “是神机,快走!”易江低喝一声,首先跑了起来。 四人迅速朝着东北方向跑去。 地面在有规律的震动着,李洪涛甚至能够听到金属摩擦时发出的声响,让人感到很不舒服的声响。 四人越跑越快,几乎一口气跑出了十多里路。 地面的震动早就感觉不到了,易江三人都累得快要喘不过气来,李洪涛却只出了一身的汗水,呼吸仍然很平稳。 逃命,才刚刚开始。 第一章 重生(五) 坐落在浪沧河支流白河南岸的崮梁城算得上是一座大城。 崮梁以城防坚固出名。朱家三代人,费时四十余年,征调十万民工,累死近五万人才挖出长近二十里,宽十米,深五米,从白河引水的护城河;建起了四面各长三里,高十五米,底宽十米,顶宽四米的城墙。 因为距离卧牛山太远,附近又没有采石场,所以构筑城墙的都是长半米,宽三十公分,厚十五公分的青砖。黏结青砖的是糯米熬制的糨糊,在水泥出现之前,这是最好的工程黏合剂。 朱家八代节治使,除了最初三代之外,近一百二十年间,从未有任何一支军队攻破过崮梁城。崮梁城也成为了附近八州中,唯一在正式建城之后没有被打下过的城池。 实际上,崮梁城并不大。除掉驻扎在此的虎啸军,以及朱氏家族之外,崮梁城的居民才一万户出头,人口在四到五万之间,能征召的十八到四十岁之间的男性劳力不会超过一万人,除掉达官显贵之外,恐怕就不到八千人了。 血狼军强渡浪沧河的时候,消息如同秋风一般传到了晖州的每个角落。晖州西南大小上百村镇的百姓纷纷收拾行囊,拖家带口的逃往崮梁城。 白河右岸的村镇还要好一点,至少血狼军很少到白河右岸地区打秋风。 当永盛军在卧虎道南面集结的消息传开后,晖州东南地区的村民也纷纷离乡背井,带着全家老小,值钱的细软逃往崮梁城。 天还未亮,崮梁城外就聚集了成千上万逃难的百姓,还有更多的百姓正在涌向崮梁城的南门与东门,等着虎啸军放下吊桥,打开城门。直到天色大亮的时候,吊桥与城门仍然没有任何动静。此时,逃难的人群骚动了起来,一些年轻力壮的甚至跳入护城河,准备游过去,可招呼他们的是城墙上射来的箭矢。不出片刻,护城河里多出了上百具尸体。 “节治大人有令,任何人不得越过护城河,违令者杀!” 随着城墙上军官的怒吼声响起,城外的骚乱更加严重。一些开始还跃跃欲试的年轻人立即被旁边的亲人拉住。老人,妇女,儿童却只能呆呆的看着吊桥,看着城门,期盼着吊桥能够放下,城门能够打开,节治使能够放他们进城躲避战乱。 一名身着白衣的少年带着十名骑兵来到了东门处。马还未停住,少年就翻身跳了下来。 “七时已过,为什么还不开门?”少年怒气冲天的来到守门军官面前。 “禀报五世子,是主公下的命令,今日不得开门。” 少年正是晖州节治使朱仕珲的小儿子朱孝信,今年还不到十八岁,却是五兄弟中长得最高,最为健壮的一个。与其挺拔的身躯不相称的是,朱孝信有一副白净的面庞,相貌也看似文弱,也许是母亲的遗传更明显一点吧。 “是什么时候下的命令,我怎么不知道?” “凌晨五时,由二世子亲自来下达的命令。” “二哥!?”朱孝信眉头一皱,心里顿时有数了。“你们准备开门放人进来,我这就去拿开门的命令。” “小的遵命!” 朱孝信翻身上马,带着十名亲兵,朝城北的节治府一路飞奔而去。 节治府议事堂内,一班文臣武将早就吵得不可开交了。文臣为首的是军师杨佩德,他辅佐朱仕珲二十余年,是朱仕珲手下第一谋士。武将为首的是虎啸军左帅朱孝义,也就是朱仕珲的二儿子,虎啸军头号战将。 争论的焦点只有一个,那就是要不要开门放难民入城。杨佩德与众多文臣坚决主张开城放人,而朱孝义与一班武将则坚决反对。 中央高座上,晖州节治使朱仕珲右手撑着额头,双眼紧闭,好像根本就没有听到下面的争吵,如果不是偶尔换一下撑着额头的手,恐怕别人会误以为他睡着了。 朱仕珲没有睡着,他一直在听下面人的争吵。 朱仕珲觉得自己老了,他甚至有点怨恨上天,如果让他年轻二十岁,轮得到血狼军与永盛军到晖州的地盘上来撒野吗? 五十岁的朱仕珲当了四十二年的节治使。从八岁家臣扶持他座上现在这个位置;到二十岁朱仕珲借助母系外戚一举铲除四大家臣集团;到二十五岁生母病逝,朱仕珲重用杨佩德,以雷霆手段剪灭外戚集团;到三十岁,虎啸军在朱仕珲的亲自统帅下,连续五年扫荡邢建甘翼四州。 至此,朱仕珲赢得了一个让人敬仰的称号——“朱虎”。 朱仕珲擅长的不是征战疆场,而是治理州郡。 从他三十一岁那年开始,虎啸军就再少主动出击,扫荡附近各州。原因只有一个,晖州的底子太薄了。 这不能怪朱仕珲,也不能怪老天。要怪,就只能怪他那个死得太突然的老子。 朱仕珲的父亲朱建业在世时被称为“西北霸主”,他只用了二十年时间就横扫邢建甘翼鲜贺堰七州,成了八州之主,结果却死在了征讨葛州的路途上,时年四十七岁。 朱建业死的时候没有指定接班人,他的七个儿子,也就是朱仕珲的七个同父兄长为争夺节治使的位置,整整打了六年。 直到五个兄长陆续战死,家臣集团驱逐了最后两个兄长,扶持年仅八岁的朱仕珲为节治使后,内战仍没有完全结束。 又花了三年的时间,朱仕珲在家臣与母系外戚的帮助下才灭掉了两个被驱逐的兄长。 朱建业二十年的征战,加上九年的内战,以及随后的众多内部争斗,原本是苍王朝西北最富裕,最强大的晖州迅速衰落了。 朱仕珲二十五岁到三十岁的对外征战最大的收获是:为晖州赢得一段休养生息的时间。 十五年,整整十五年。 眼看着晖州离鼎盛不再遥远,眼看着可以恢复昔日的霸业,实现埋藏了十五年的理想,结果那场持续了三年的旱灾彻底的摧毁了朱仕珲最后一点雄心壮志。 天灾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祸。 三年旱灾几乎影响到了附近所有州,而晖州在经过了十五年的发展,成为最为富裕的州,一头养肥了的猪。结果,邻近各州,特别是西面的邢州与南面的建州,都盯上了晖州这块“肥肉”,连年派兵入寇,抢钱抢粮抢人。 这对处于水深火热中的晖州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朱仕珲反抗过,也拼过命。可虎啸军就算再勇猛,也是双拳难敌四掌。三年下来,虎啸军非但没有阻止血狼军与永盛军入寇,反而损兵折将,老兵死了一大半,新兵更是十有八九撑不过一年。结果,虎啸军战力连年下滑,几乎到了不敢出城迎战的地步。 朱仕珲累了,他确实感到累了。四十多年中,他就没有一个晚上能够睡得踏实点。 “父亲!” 朱仕珲一惊,撑着脑袋的手连着抖了几下。 “父亲!”朱孝义这次压低了声音,接着话锋一转,说道,“军师妖言惑众,动摇军心……” “放肆!”朱仕珲一巴掌拍在了面前的案几上,桌上的什物都纷纷蹦了起来。虽然他老了,但是“虎威”还在,“你还在娘胎里的时候,军师就辅佐为父,二十余载,军师为晖州,为虎啸军,为百姓尽心竭力,鞠躬尽瘁,岂能由你信口雌黄?来人——” 四名带刀亲兵立即从堂外涌了进来。 “拖下去,重责五十军棍!” 议事堂内,文臣武将都是一惊,脸色骤变。谁也没有想到朱仕珲火气这么大,竟然要重罚二世子。这五十军棍可不是说笑的,就算朱孝义强壮过人,这顿棍子挨下来,恐怕也得在床上爬几十天了。 两名年轻将领与一名文臣同时闪出,跪在堂中央,齐口说道:“父亲,二弟(哥)言过其实,确有不对,但也不至于重责五十军棍,还望父亲开恩!” 这三人正是朱仕珲的大儿子朱孝仁,三儿子朱孝礼,四儿子朱孝智。朱孝仁自幼体弱多病,没能成为武将。另外,小儿子朱孝信还没满十八岁,没有资格进入议事堂,参与节治府与家族大事。 朱仕珲并没有表态,也没有让三个儿子起来。 “主公。”杨佩德出面了,“二世子并非有心,只是刚勇直率,实为口误,还请主公看在三位世子的面子上,绕过二世子。” 可以说,杨佩德这番话说得极为到位。当了二十多年的人臣,杨佩德早就成了人精,对朱仕珲的心态脾气更是一清二楚。 “既然军师都为你求情了,这五十军棍就先记着,下次再敢狂言,定打不饶!”朱仕珲也顺坡下驴,“还跪着干什么?都给我起来!” 朱孝礼与朱孝智连忙碰了下二哥,四个儿子起身前同时说道:“谢父亲开恩。” “今日议事到此为止,文臣武将都各就其位,各司其职,随时听候调遣。” 甩下这句话后,朱仕珲大袖一甩,给杨佩德递了个眼神后,转身从侧门离开了议事堂。文臣武将也都纷纷散去了。 第二章 遭难(一) 到中午的时候,车队第一次停了下来。 “还有二十里就到百市集。”易江擦掉了额头上的汗水,“黄季,你去百市集那边探查情况,确定是否需要绕道。” 黄季带上了一把短刀,二话没说就出发了。 “卞康,你到后面五里处警戒,有血狼军靠近的话,立即来报!” 卞康也立即带着把短刀朝东面而去。 “我们在这里等他们的消息。”易江把其他几人叫了过来,“如果血狼军没有留在百市集的话,我们就直接进入山区。如果血狼军留在了百市集,我们就丢掉大车,从小路进山。只要进了山,一切都好办。” 易江这番话基本上是说给李洪涛听的。 李洪涛有点心不在焉,他还在想着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事情。 机甲跑动起来的震动非常巨大,虽然无法判断出机甲的重量,但是肯定不轻。另外,可以从震动的频率上判断出机甲跑动的步伐大概在每分钟八十到一百次之间,速度不会慢到哪里去。 比战马还快吗?李洪涛心里没底,可他觉得不会比战马慢。 高达五米的机甲,两条腿的长度在两米半到三米之间,人奔跑时的步距一般是腿长的两倍左右,因此机甲跑动一步的距离在五米以上,也就是每分钟五百五十米左右,相当于每小时三十三公里。战马长途奔跑的速度很难超过每小时三十五公里。 再说了,刺探血狼军情况的探子必然骑马逃跑,血狼军没有出动更近的骑兵,反而出动相对较远的机甲,这就说明机甲全速奔跑的速度比战马长途奔跑的速度快,甚至有可能比战马短距离冲刺的速度还要快。 如果那是一台坦克的话,李洪涛不会感到奇怪。可那只是一台两条腿的机器,李洪涛搜遍了前世记忆中的每一个细节,都没有想到有什么机器能够以每小时三十公里以上的速度奔跑。 这更加增强了李洪涛对机甲的好奇心,即使在逃命的时候,李洪涛都在想着这些事情。 “李兄弟,喝点水!”蒋晟推了李洪涛一下,将皮质水囊递了过来。 李洪涛惊了一下,这才发现其他几个人都看着自己,赶紧接过水囊,大喝了几口。 “易大哥,血狼军会进山吗?”张玉璇是这群人中唯一的女人,也是年纪最小的,才刚满十八岁。 “应该不会。”易江没有撒谎,“五十人的步兵进山能做什么?他们没有带辎重粮草,就算到了山里,也坚持不了两天。放心吧,他们多半是去占领百市集的。我们最多不要这几辆车,从小路回去。” “可是……”虽然张玉璇年轻,胆小,但是她并不笨。“百市集只是一座荒镇,还不在前往崮梁城的路上,血狼军占领百市集做什么?” 易江勉强挤出了点笑容,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也答不上来。 “也许,他们想打通这边的山道,与永盛军取得联系,或者是让永盛军直接从这边越过伏牛山吧?”李洪涛猜测了一番。 其他几人都是一愣,随即纷纷摇头。 “李兄弟,如果永盛军能从这边越过伏牛山的话,就不会在卧虎道南面集结了。”蒋晟干咳了一声,又说道,“鹰落村西南三十多里处就是一条宽数百米,纵横上百里的大峡谷。虽然有小路、吊桥可以穿过峡谷,但是却只能勉强供单人通过,马匹、车辆都无法通过。除非血狼军肯为永盛军提供粮草,战马,不然永盛军就只能从卧虎道进入晖州境内。” 李洪涛恍然大悟,同时觉得自己确实有点迟钝。 “易大哥,黄季回来了!”守在车队前面的张挽叫了一声。 众人纷纷站了起来,朝正在飞奔而来的黄季看去。几人几乎同时意识到情况不好,黄季跑得太快了,而且还不断挥手大叫,只是太远,声音传到时已经很微弱了。 “哨子!”李洪涛听到了两个熟悉的字眼。 话刚出口,易江立即朝他看了过来,另外几人也朝他看了过来。 李洪涛立即集中精力倾听,这下,他听得更清楚了。“哨子,两个,很近,就跟在后面……” 没等李洪涛说完,易江就朝贺平等人递了个眼神。 田方立即拔出短刀割断了大车上的缰绳,并且在每头牛的屁股上扎了一刀。受到惊痛的六头公牛立即朝南面的树林跑去。 贺平与张挽将第一辆车横在了路上,接着就旋下了大车上的把手,从里面抽出了两根约莫一米半长的短矛。易江与杜威也同时将第二辆车横在了第一辆车后面约莫五米的地方,也从车把里各抽出了一根短矛。 “都躲在车后,蒋晟,玉璇,去最后面!” 此时道路西面已经扬起了尘土,来不及将其他的大车横在路上了。 “李兄弟、田方守第二辆车!”易江说完,就在第一辆车后面蹲了下来,贺平、杜威、张挽三人在他旁边,四人手里都攥着短矛。 李洪涛没敢迟疑,立即与田方躲在了第二辆车的后面。 没等李洪涛旋下车把,取出里面的短矛,两名哨子就绕过了弯道,朝着车队冲了过来,并且都举起了短弓,前面那名哨子已经从箭壶里抽出了一根箭矢。 “黄季,小心!” 太迟了,在几个人同时喊出的时候,哨子已经射出了箭矢。二十米的距离,黄季根本来不及躲避。中箭的瞬间,黄季整个人都飞了出去,跌在了路基下的草丛里。 “别起来,小心箭矢!” 李洪涛赶紧把脑袋缩了回去,后面那名哨子射出的箭矢就落在了他前面的车板上。 “等下从车板下滚出去!”田方的声音有点颤抖,攥着短刀的手也在微微发抖。 从车板下滚出去做什么?李洪涛很是疑惑,他并不觉得害怕,甚至还有点兴奋。 “嗖——嗖——” 两支箭矢一前一后射中了第一辆大车的车轮与车板。李洪涛迅速抬头看了一眼,两名哨子已经很近了,而且丝毫没有减速的征兆。 “嗖——” 前面那名哨子射出的第三箭仍然落在了第一辆大车的车板上,此时他距离大车已经不到十米了。 妈的,哨子要拼命?见对方还未减速,李洪涛心里大惊。 在距离大车大约三米的时候,那名哨子猛夹马腹,同时勒紧了缰绳,战马一声长嘶,借势跃了起来。 贺平与张挽半跪在地上,两根短矛几乎同时刺中了战马两侧的肋骨,可是并没有能够让让战马停下,两人也在被巨大的力量推翻在地。 战马跃过马车的一瞬间,易江与杜威同时站了起来,马步还未站稳,两人人手里的短矛同时对准战马的腹部刺了出去。 一声悲鸣中,战马前脚先触地,随即就向左侧倒下。马背上的哨子立即飞身跃起。 “杀啊——”田方迅速从车板下滚了出去。 哨子还未落地,田方手里的短刀就对准哨子的胸部劈下。 这哨子的身手极为了得,眼见短刀迎面劈来,身体在空中迅速向右侧开,短刀劈中了他左侧护肩。虽然只有一层皮甲,但是薄铁片的短刀根本就没有伤着哨子。 李洪涛也从车板下滚了出来,在哨子落地的一瞬间,他双手紧握刀把,将刀柄顶在了右胸口,随即站稳了脚跟。 实际上,李洪涛根本没有用力,甚至没做太多的动作。哨子是自己撞上短刀的,撞击的位置非常准确。在短刀从他左侧肩胛骨下方刺入体内,刺穿心脏的时候,他的手才刚刚抓住腰间的弯刀刀柄。他的最后一丝力气,也仅仅只将弯刀拔出了数公分。到死哨子都没有弄明白,为什么会栽在一个叫花子的手里。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田方刚爬起来,就看到李洪涛就毫不费劲的杀死了那个哨子。 李洪涛并无半点得意,能杀死哨子,绝不是运气,是知识、经验与技术的完美结合。当了六年兵,混了三年黑道,帮杨欢除掉了二十一个人,李洪涛学得最多的就是杀人的方法。 心脏受损后,虽然人不会立即死亡,大概要过三十秒左右,大脑才会因为缺乏血液供应而死亡,但是在五秒钟之内,人体将失去活动的机能,甚至连动一下手指头都不可能。 短刀很软,却很薄。只要刺中的位置正确,就能毫不费力的杀死哨子。如同田方那样,用短刀向哨子砍劈是没有任何威胁的。就算劈中了肢体,也就最多留下一道伤口;就算劈中了大动脉,哨子也不会立即断气,仍然有拼命的力气。 这就是一个杀手应该具备的素质,在一瞬间找到用手里的武器杀死敌人的最佳办法。 “易大哥——” 张玉璇的一声惊叫惊醒了还陶醉在杀戮之中的李洪涛。在他转过头来的时候,易江正伏身倒下。 第二章 遭难(二) 后面那名哨子射出了第三支箭矢的时候,距离马车不到两米,根本来不及夹马起跳。在易江倒下时,他已经拉转马头,朝着道路西面跑去。 其他几人都惊呆了,李洪涛来不及拔出短刀,飞速冲到了倒在两辆马车之间的那匹战马旁边,抽出了一根没有折断的短矛。 李洪涛只有一个想法,绝不能让那名哨子拉跑开。 不管哨子是想逃跑,还是想做别的什么,都绝不能让他跑开! 百市集就在二十里外,骑马一刻钟就能到。如果让哨子逃回百市集,就算百市集的血狼军步兵不全部出动,也会来二十个左右,李洪涛他们绝对没有办法对付二十个步兵。就算逃到了林子里,也很难带着一个女人、一个书生、六头牛、也许还有一个伤员逃过二十个步兵的追击。 哨子最厉害的武器就是短弓。就算哨子不逃走,只要拉开了距离,在他第二次转过身来的时候,李洪涛他们就无力抵抗,只能任人宰割。就算哨子射光了箭壶里剩下的二十二支箭矢,李洪涛他们仍然能够活着,到时候哨子也有十足的把握逃走。 李洪涛根本就没有花时间考虑,这全是他在前世的最后三年中积累的经验,总结的常识。 在李洪涛握着短矛退到第二辆大车旁的时候,哨子已经策马跑出了大概二十米。 在哨子勒住马,调转马头的时候,李洪涛掂量了下短矛的重量,右手握在了距离矛尖大概三分之一个矛身处,脚下猛的发力,迅速冲刺加速。 哨子迅速取出了一根箭矢,搭在了弓弦上。当他看到一个拿着短矛的叫花子朝他冲来时,稍微犹豫了一下。 虽然仅仅只有仅仅半秒中,但这绝对是致命的犹豫。 就在哨子拉开弓弦的时候,冲到了第一辆大车旁的李洪涛将短矛如同标枪般的投了出去。 “嗖——”短矛的破空声异常沉闷。 “嘣——”弓弦的激荡声几乎同时响起。 松弦的一瞬间,哨子看到了划破空气朝他射来的短矛,握弓的左手微微颤抖了一下。还没有来得及闪避,哨子就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在了腹部上。低下头时,哨子不敢相信的看着插在肚子上的那支短矛。 太快了!哨子翻身落马的时候,扭头朝李洪涛看来。 箭矢从脸旁擦过的时候,李洪涛没有闪避。他清楚的看到哨子松弦的时候手微微颤抖了一下,知道那根箭矢根本就射不中他。 “易大哥,你醒醒,你快醒醒啊!” 李洪涛一惊,立即回过头去。 易江侧躺在贺平的大腿上,张玉璇正爬在易江的身上大声哭喊着,其他几个人则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 李洪涛赶紧走了过去,田方等人也立即围了过来。 箭矢正好射中了易江的背心,进去了约莫三寸,就算没有伤到心脏,也肯定离心脏不远了。 “别动!”李洪涛挡住了要去抓住箭矢的那只手,“现在不能拔出来,快去马尸上把酒拿来。” 田方一愣,立即想起,哨子都是将烈酒当白开水喝的,马匹上肯定有酒囊。 用酒水洗去血迹后,李洪涛发现,伤口的裂痕是扁平的,要比小拇指般粗细的箭杆大得多。也就是说,箭头上有可能带有倒刺,如果强行拔出箭矢的话,必然会伤到心脏附近的主血管,易江就必死无疑。 “易大哥醒了,易大哥,你终于醒了……” 大概是酒精刺激了伤口,易江缓缓睁开了眼睛。李洪涛立即朝站在对面的蒋晟使了个眼神。 “玉璇妹子,我们到一边去吧,易大哥不会有事的。”蒋晟半哄半拽的将张玉璇拖到了一边去。 “易大哥,我……”李洪涛咬了咬牙,决定实话实说。“你的伤太重,我不敢保证能让你……” “李……李兄弟,我知……知道自己的情况。”易江一把抓住了李洪涛的左前臂。“我知……知道,我快不……不行了,你……你带……带着大家……快……快逃……” 李洪涛咬紧了牙关,强忍住了心里的悲痛。 “李……李兄弟,我有……有件事拜……拜托你。” “易大哥……”李洪涛长吸了口气,“易大哥,有什么你就尽管吩咐,只要我李洪涛能办到的,就算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易江抓紧了李洪涛的胳膊。“我……我放心不下你嫂……嫂子他们,还有玉……玉璇妹子,今……今后就……拜……拜……” 最后几个字还没有说出来,易江突然双眼圆睁,身体猛烈的抽搐了几下,抓着李洪涛胳膊的手松开时,他已经断气了。 “易大哥——”张玉璇挣脱了抓住她的手,冲过来爬在易江的尸体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其他几人也都纷纷跪了下来,他们都受过易江的恩惠,蒋晟,田方还是易江救回来的。 李洪涛伸手抚上了易江那仍然睁着的眼睛,在心里暗暗念道:“易大哥,你就安心去吧,只要我李洪涛在世一天,就绝不让嫂子与玉璇妹子他们受人欺辱。” 见到张玉璇哭成了泪人,嗓子都哭哑了,李洪涛长吸了口气,捏了下张玉璇的肩膀,缓缓的站了起来。其他几人也都纷纷站了起来,并且朝李洪涛看了过来。 易江临终前向李洪涛“托孤”,而且李洪涛干掉两个哨子。现在李洪涛已经成为新的领袖。 “田方,去把卞康叫回来。”李洪涛已经冷静了下来。虽然易江已经死了,但是他们还得继续活下去。“贺平、张挽你们去看看黄季。杜威……杜威……” 杜威一副六神无主,极为悲痛、悔恨的样子,嘴里还在低声嘀咕着什么。 “开始他没有及时爬下,是易大哥帮他挨了那一箭。”贺平低声说了一句。 李洪涛看了杜威一眼,咬了咬牙,现在不是解决一个人问题的时候。他朝蒋晟看了眼,说道:“你去把六头牛都牵回来,动作快点。” 众人纷纷散开,李洪涛也去那具哨子尸体上拔出了短刀,朝躺在二十米外的另外一名哨子走去。 短矛刺入哨子腹部后,割断了哨子的腰椎骨,再透体而出,鲜血在地面上形成了一个小血泊。虽然哨子还没有断气,但是脊椎受损,失血过多,只能躺在那等死。 看着这个杀死易江的敌人,看着这个将死的人,李洪涛心里并没有半点仇恨的感觉。 虽然拾荒者不是军人,但双方都是战士。几分钟前,他们还不认识,甚至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子,也没有任何私仇。双方因为属于不同阵营,所以为不同的目的而战,也根本谈不上有任何私仇。 李洪涛拔出了哨子身上的短矛,顺手插在了旁边的路面上。 哨子猛的咳嗽了几下,一股鲜血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撕开哨子胸口的皮甲,将短刀的刀尖顶在了哨子左胸口的两根肋骨之间,李洪涛淡淡的说道:“有什么身后事要交代的,就赶快说吧!” “下手吧,能……能死在你……你这种高……高手的手里,我……我也……” 没等哨子说完,李洪涛手上猛的发力,短刀破体而入。 易江临死前没有说完最后一句话,杀死易江的哨子也就没有资格说完最后一句话! 恰好看到李洪涛以绝对冷酷的手段杀死了哨子,贺平也不免打了个寒战。见到李洪涛拔出短刀,站了起来后,他才赶紧说道:“黄季还没有死,只是……” 李洪涛转过了身来,面无表情的看着神色有点慌乱的贺平。 “他受了重伤,看样子撑不了多久。” “小路在哪个方向?” 贺平朝南面指了一下。“翻过前面那座山丘就到了,如果加紧赶路的话,大概天亮前就能回到村子里。” “你跟张挽立即带着黄季过去,在那边等我。别把箭拔出来,路上千万小心,别碰到伤口。” 贺平赶紧去叫上张挽,抬着黄季出发了。 不多时,田方与卞康赶了回来。李洪涛让他们带着哨子身上的武器,皮甲,还有一切能够带着的东西,牵上六头牛去追上贺平与张挽。随即,李洪涛又让蒋晟带着哭得快要昏倒的张玉璇去小路那边等他。 等众人都走了后,李洪涛迅速处理了一下现场,主要就是让血狼军相信,袭击这两名哨子的不是拾荒队,而是一支难民队伍。对一个干了三年杀手的人来说,布置现场,制造假想,算是最基本的本事。 末了,李洪涛将所有的草料都堆在了一辆大车上,然后将易江的尸体放了上去。点燃草料,在大火熊熊燃烧了起来之后,李洪涛这才离开了大路,追赶走远了的同伴。 李洪涛知道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土葬的习惯,加上现在他不可能带着一具重一百五十多斤的尸体逃命。 对李洪涛来说,让还活着的人继续活下去,比照顾一具尸体重要万倍。 第二章 遭难(三) 节治府书房内,朱仕珲背手而立,朱孝信跪在他的身后 “父亲——”朱孝信激动得浑身都在微微发抖,“数万晖州黎民百姓的性命就在父亲的手里,还请父亲三思!” 朱仕珲长叹一声,转过了身来。“信儿,起来说话吧。” “如父亲不答应,孩儿就跪在这不起来了。” 朱仕珲突然笑了起来。“你这是在逼为父吗?” “孩儿替晖州万千百姓恳请父亲放他们入城避难!” 朱仕珲摇了摇头,他对这个儿子太了解了。虽然朱孝信是他最小的儿子,没有经历过那段苦日子,但是在五个儿子中,朱孝信最为仁厚,也最为爱护百姓。 “信儿,你的神技学得怎么样了?” 朱孝信一愣,说道:“师傅说孩儿可以出师了,只是孩儿未满十八岁,并未熟练掌握,还需要多加磨练。” 朱仕珲微微点了下头。 朱孝信立即又说道:“父亲,孩儿恳请……” “好了,起来吧!”朱仕珲坐了下来,“为父答应你的要求,你去让东南两门守军开城放人。只是,为父有一个要求。” “只要能救万千百姓,不管什么要求,孩儿都会答应。”朱孝信这才站了起来。 “你带两百亲兵前去,百姓入城的时候要严加盘查,如身份不明者,要隔离审问,绝不能轻易放过,明白吗?” “孩儿明白!”朱孝信早就知道父亲关闭城门,将难民挡在城外的目的是要防止敌人的细作进入城内。 “好了,快去吧。” “骇儿替万千百姓感谢父亲的再造之恩!”说完,朱孝信就转身飞奔出了书房。 见到小儿子离开的背影,朱仕珲露出了嘉许的笑容。 朱孝信是他最喜欢的儿子,在朱仕珲的眼里,小儿子就是三十年前的自己。可是,他心里也很清楚,朱孝信太年轻了,缺乏斗争经验。特别是其四个兄长都在节治府与虎啸军中建立起了自己的根基之后,朱孝信要想超过四个兄长,成为晖州节治使,虎啸军统帅,他还需要更多的磨练,更多的经验,特别需要更强大的实力。 朱仕珲迟迟没有定接班人,就是想知道,小儿子朱孝信是否能够具备管理晖州,统帅虎啸军的能力。 朱仕珲绝不想看到自己的五个儿子如同他的七个兄长那样,为了争夺节治使的位置,在晖州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使晖州百姓枉遭涂炭之灾,使晖州更为衰弱。 朱仕珲更清楚,不管将节治使的位置传给哪一个儿子,都会使另外四个儿子不满,不服。他还在的时候,五个儿子都不敢轻举妄动,可他要是不在了的话…… 朱仕珲没有继续想下去,他也不敢继续想下去。 “主公,”一名亲兵走进了书房,“军师有要事求见。” 朱仕珲微微皱了下眉毛,说道:“请军师进来,另外去沏两杯茶来。” 杨佩德这个什么赶来做什么?朱仕珲心里嘀咕了起来。 他已经把城防,以及各地防御工作都部署了下去;安排了亲兵侦察部队前去刺探血狼军的情报;加强了城内的管制力量,以防敌人细作搞破坏;甚至安排军队准备米粥,救济入城难民。 需要做的,能够做的,他都已经安排了下去。杨佩德在这个时候到来,必然有重大事情。 杨佩德刚进书房,亲兵就送来了两杯热茶。 “主公,才收到探子的快马回报。”杨佩德的脸色极为严峻,“永盛军已经在昨日夜间通过了卧虎道,进入了我州界内,现在正在向崮梁城进发。” 朱仕珲一惊,立即站了起来。 “另外,昨日派去刺探血狼军情报的探子也回来了。血狼军主力集中在三岔口,步骑总计超过五千人马,另外……”杨佩德的语速越来越快,“另外,血狼军还出动了三台神机。去的探子死了三个,还有一个在回来后就死了,最后一个恐怕也活不了多久。我查验过探子身上的伤口,确实是神机留下的。” “确认是三台?”朱仕珲的声音在微微颤抖。 “探子都是虎啸军中的精锐,所报不会有假。” 朱仕珲脑袋里一阵嗡鸣,一屁股又坐了下来。 “主公,这次血狼军出动半数以上兵力。永盛军今年春季才来过一次,当时规模不大,我们还以为建州方面要应付其他威胁,所以……”杨佩德叹了口气,“看这次形势,血狼军与永盛军入寇的目的恐怕并不是打秋风,抢粮那么简单。” 朱仕珲哪能不知。自他平定外戚之乱后,二十多年来,血狼军与永盛军还是第一次同时进攻晖州,而且是选择在秋收在即的时候。 “现在白河左岸还有多少粮食没有收割?” “离秋收还有十天半月,几乎所有的粮田都没有收割。” 朱仕珲的嘴唇微微抖了几下。“四年来,血狼、永盛二军连年入寇,使我晖州民不聊生,农田荒废,白河左岸百姓流离失所,粮食年年歉收,虎啸军战力严重下降。看来,这些都是早已经计划好了的。” “主公,眼前重要之事不是回顾过去,而是怎么应付当前的局面。” 朱仕珲闭上了眼睛,他确实老了,老得连考虑问题的时候都容易分神。 “主公……”杨佩德迟疑了一下,又说道,“邢、建二州的秋粮也没有收割,血狼、永盛二军必然想通过抢割我们的粮食来满足军需,而没有带太多的粮草。如若我们能够抢收粮食,并且烧毁血狼军的粮仓,血狼军无粮,必然主动退回浪沧河左岸。只要血狼军退却,永盛军孤掌难鸣,也只能退回建州。” “虽然此计奇妙,但是要抢割粮食,烧毁毁血狼军粮仓,又谈何容易?”朱仕珲朝杨佩德看了过去。“虎啸军现在是什么样子,军师心里有数。名义上有一万将士,可实际上能够出城征战的不到三千。这还要除掉分驻五县的守军,崮梁城内,能有两千官兵能够出城作战就很不错了。” “我们可用疑兵之计拖住血狼军主力,再派遣两千官兵抢割南面的粮食。另外,同时命白河南面二县的守军同时出城抢割粮食。” “可是,永盛军已经过了卧虎道……” “永盛军暂不足虑。”杨佩德展现出了军师应该具备的敏锐眼光,以及强大的自信心。“微臣认为,这次血狼军为主,永盛军为辅。且卧虎道险峻,运送粮草多有不便,如若永盛军缺粮,必然首先抢割东南施县的粮食。我们可派一将领前去施县,侍机出击,拖住永盛军割粮的速度。” 朱仕珲微微点了点头。 “只要我们抢割崮梁、荆县两地的粮食,血狼军必然会全面出动,与我们抢粮。到时候,派一路奇兵连夜沿浪沧河右岸南下,烧掉血狼军设在大渡口的粮仓。这样一来,血狼军必然缺粮,到时候就算不会主动退却,也不会立即向崮梁进发。”杨佩德习惯性的摸了摸下巴。“只要获得成功,永盛军未必会主动攻打崮梁,到时候我们可以全力应付血狼军。如微臣所料不差,入冬之前,血狼军必然撤出晖州界内。” “军师认为,谁去守施县最为合适?” 杨佩德思索了一下,说道:“二世子勇武盖世,且数年来,永盛军与二世子遭遇都每每吃亏。相传,永盛军中,官兵皆称二世子为‘下山虎’。如若派二世子前去守施县,定然无失。” “竖子有勇无谋,恐怕还得派一谋士才行。” 杨佩德没有开口,有一个极为合适的人选,可他却不好说出来。 “那就让肖顺随孝义前去,军师认为如何?” “主公明断,肖顺先生乃最好人选。”杨佩德想到的正是肖顺。 朱仕珲微微点了点头。“那么,谁适合前去奇袭血狼军粮仓?” “这……”杨佩德迟疑了一下,“微臣不敢胡言。” “军师,你我二十多年君臣,有何不敢说的?” 稍微等了一会,杨佩德才说道:“微臣认为,奇袭若能成功,必要五世子亲自出马。” “哦?”朱仕珲立即露出了惊讶神色,“为何?” “主公圣明,恐不需微臣多言。” 朱仕珲立即就笑了起来。“佩德啊,这么多年了,难道你还放不下吗?” “君有君道,臣有臣道。主公用的是为君之道,而臣守的是为臣之道。”杨佩德立即拱手低头,“微臣只是尽臣之责,如有言过之处,还请主公责罚。” “军师有何过错?”朱仕珲苦笑着摇了摇头,“那么,中军统帅之事,还要劳烦军师了。” “主公放心,微臣必不负主公重托!” 杨佩德离去之后,朱仕珲这才长出了口气。 虽然聊聊数语,但句句都砸在了朱仕珲心头的痛楚上。 朱仕珲从不怀疑杨佩德的忠诚,更清楚杨佩德是最重要的谋臣。可是朱仕珲也清楚的记得,四十二年前他是怎么登上节治使的位置的! 第二章 遭难(四) 密林内,黄季已经醒了过来。 伤口在右侧的肩胛上,很深,箭头卡在了骨头里面。虽然不是什么致命伤,但是处理不当的话,必然落得个终生残废。 “把他翻过来。”李洪涛一边说着,一边拔出了匕首。这是他在哨子身上找到的,刀刃长不到十公分,却极为锋利。 贺平、张挽、田方与卞康都有点茫然的看着李洪涛。 “都楞着干什么?将他翻过来,面朝下,背朝上!”李洪涛瞪了几人一眼,“贺平、张挽压着他的两条胳膊,田方、卞康压着他的两条腿,别让他挣扎。” 四人相互看了一眼,按照李洪涛的吩咐做了。 爬在地上的黄季很郁闷,也很惊恐。肩膀上传来的阵阵剧痛更让他连喘气都觉得很困难。 “蒋兄弟,帮我去做几件事。”李洪涛将杀死了两名哨子的短刀抛了过去,“去烧一锅滚水,将短刀架在篝火上,烧得通红为止。另外,将哨子的衣服撕成布条,放在滚水里面煮至少一刻钟,拿起来的时候别用手,找根棍子,也放在滚水里面煮,用棍子挑出布条,明白吗?” 蒋晟不明白李洪涛要他做这些事干什么。 “还有,烧一把草料,将草灰收集起来。等下我叫你,你就送过来。” 蒋晟迟疑了一下,赶紧跑去生火了。 其他几人也都惊恐的看着李洪涛,难道他要把黄季当作猪一般的杀了?杀猪才会用滚水去毛的! “压紧,别让他动。”李洪涛坐在了黄季的身上,“黄兄弟,为了救你的命,李某对不住了!” 旁边四人立即死命的压住了黄季的四肢。 爬在地上的黄季是又惊又恐,奈何全身上下都被压着,根本就无法动弹。 “啊——”一阵剧烈的疼痛感传入大脑,黄季终于忍不住大声嘶叫了起来,“李洪涛,****你祖宗十八代——” 用匕首挑出卡在骨头里的箭头时,李洪涛尽量让动作快一点。可是,在没有麻药的情况下,疼痛是在所难免的。 周围四人都很惊恐的看着李洪涛。 “压紧,别让他挣扎。” 挑出了箭头后,李洪涛手下的动作更快了。 箭头在体内已经停留了约莫两个小时,虽然箭头上没有毒,但是铁质箭头很容易生锈,也很容易引起破伤风。在没有现代医疗条件的情况下,唯一的办法就是尽量确保伤口的清洁,那就得把伤口内已经沾上了污物的肌肉割掉,绝不能让污物留在体内。 “李洪涛,你个千刀万剐的家伙,我……我……” “他昏过去了。”贺平擒住黄季胳膊的手在微微发抖,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这么粗暴的对待伤员。 李洪涛根本就没有理会贺平,匕首不断的割下伤口上的腐肉。鲜血如同一股泉水般的冒了出来,黄季已经流了很多血,此时多耽搁的时间越多,黄季流的血就越多,生还的希望就越小。 “蒋晟,刀!” “让开,让开,快让开!” 烧得通红的短刀接触到皮肉的时候,立即发出了“滋滋”的声响,还连带冒起了一股白烟。烧焦伤口附近的肌肉是为了消毒,却不能完全止血。 “草灰。” 蒋晟赶紧跑去取来了草灰。 虽然草灰看上去很脏,实际上却是最干净的,在紧急情况下,可以用来止血。 “绷带。” “绷带!?” “布条!”李洪涛看了眼蒋晟。 蒋晟立即明白了过来,不多时就用一根木棍挑着那些经沸水煮过的布条跑了过来。 给黄季包扎伤口的时候,李洪涛对蒋晟说道:“去煮一锅稀粥,全用小米,加点盐巴。” 张挽伸手在黄季的鼻孔下试了一下,朝站在附近的另外几人点了点头。 “他还没死。”李洪涛将绷带扎成了一个活结。“不过,现在还不能保证他就能够活下来。” “李大哥,他……”田方看着李洪涛的目光又变了。 “等下他醒来后,给他喝点小米粥,别的什么都不能给他吃。”李洪涛抓起了一把枯草,擦着手上的血迹。“这几天,他会发高烧,如果能够退烧的话,活下来的机会在八成以上,如果他自己挺不住,神仙也救不了他。” 贺平等几人这才松了口气。 四人心里都清楚,黄季受的是致命伤,以往就有好几个拾荒者因此而没有活着返回鹰落村。原本他们已经将黄季当作死人看待,现在李洪涛却告诉他们,黄季有很大的希望活下来。在感到惊讶的同时,四人对李洪涛也肃然起敬。 不多时,粥熬好了,每个人都喝了一碗,还吃了两个烙饼。 “这附近有没有可以藏身的山洞?” “我们不回村子吗?”田方朝李洪涛看来。 “我们当然要回去,而且越快越好,只是……”李洪涛朝仍然昏迷不醒的黄季看了一眼,“黄兄弟现在受不了折腾,得找个地方先把他安顿下来,另外玉璇妹子……” 接下来的话李洪涛没有说出来,也不用说出来。 “前面不远就有一处山洞,我打猎的时候去过,虽然不是很大,但是够几个人容身了。”张挽一边说着,一边朝南面指了一下。 “那我们赶紧出发。”李洪涛首先站了起来。 约莫半个小时后,在张挽的率领下,众人来到了山洞外。张挽先进去探察了一番,确定没有危险后,才让其他人进去。山洞深不到十米,宽不到两米,也只比李洪涛高一点,勉强够几个人容身。 “蒋兄弟,你留下来照顾玉璇妹子还有黄兄弟。牛也先留在这里。”李洪涛没有再耽搁时间,“我们几个先回鹰落村,然后再带人过来接你们。” 蒋晟朝呆在一旁的杜威看了过去。 李洪涛叹了口气,然后将从哨子那缴获的弯刀塞到了蒋晟的手里。“拿着防身,对付野兽也好。这里就拜托你了,如果顺利的话,我们三日之内就能返回。” 拿着弯刀,蒋晟有一种茫然的感觉,同时也感到身上责任重大。 “贺平、张挽你们在前面轮番带路。”李洪涛大步走出了山洞,“田方,带上三日的干粮,卞康在后面断路!” 四人迅速收拾停当,现在他们多了五件缴获的武器,分别是由贺平使用的弯刀,由李洪涛与卞康使用的匕首,由张挽与田方使用的短弓。 “等等,我跟你们一起回去!”杜威拿着一根短矛从山洞里跑了出来。 看得出来,杜威仍然在为自己的过失而自责。贺平等人都朝李洪涛看了过来。 “那就一起上路吧。”李洪涛没有多说什么。 “我知道一条小路,天亮前就能回到村子里。”杜威跑到了前面去,“去年打猎的时候找到的,一条兽径,很险峻,却近得多。” 李洪涛赶紧朝张挽使了个眼神,让他跟上杜威。 这条路确实很险峻,途中经过了一条峡谷,一条瀑布,在过瀑布的时候,李洪涛差点就被急流冲走。这条路确实也近得多,天刚蒙蒙亮,队伍就来到了村后的林子里。 “等等,张挽,叫杜威停下。”李洪涛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村子就在前面,为什么要停下?”虽然嘴上在问,但是贺平仍然迅速收住了脚步。 “田方,你跟贺平到村子里去查探一下,千万小心谨慎。” 贺平与田方相互看了一眼,这才朝村子跑去。 李洪涛总觉得有问题,一路上他都在考虑,现在他终于想到问题在哪了。 从三岔口向西而去的哨子有数十人,还有五十多名步兵。步兵是用来占领百市集的,可哨子肯定不是去占领百市集的,哨子不是步兵,是侦察兵,也就不会执行占领任务!那么,数十名哨子肯定进山了。 这就是李洪涛觉得危险的地方。哨子肯定不是进山狩猎的,血狼军不会“奢侈”到用最优秀的侦察兵去打点野味,改善生活吧?那么哨子的任务只有一个:扫荡山里的村落。 虽然李洪涛不知道血狼军为什么要派遣哨子去扫荡山村,也不知道哨子有没有到达鹰落村,但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李洪涛可不想栽在家门口。 不多时,田方一个人急慌慌的跑了回来,人还未到,他就叫了起来:“李大哥……不……不好了!” 田方那惊慌的声音已经说明了一切,没等李洪涛下令,其他几人都纷纷跑回了村子。 到了易江家门外时,好似挨了个青天霹雳,李洪涛双腿一软,咚的一下跪在了地上。 整栋茅舍被烧得只剩下了框架,焦黑的门板上系着一根手腕粗的铁链,茅舍内,一大三小四具尸体保持着临死前的姿势:大人紧紧的抱着最小的孩子,另外两个大点的孩子则在拼命挣扎。 “易大哥,我对不住你,没有保护好嫂子他们!”李洪涛双手紧紧的掐着地面,十根指头都陷了进去,“血狼军……项家……老子与你们不共戴天!” 村子里传来了几个大男人的嚎啕大哭声,只有田方一个人守在李洪涛身旁,他也是一个人独居,没有别的亲人了。 第二章 遭难(五) 李洪涛是无神论者,不信教,他第一次用最郑重的态度发誓,一个赌誓。 虽然李洪涛知道生存下去都不容易,要为易江一家老小复仇,要铲除邢州项家,那比登天还要难,但是他为自己找到了一个目标,一个短暂的,能够让他在这个乱世中找到前进方向的目标。 “李大哥……”田方心里也不好受,他的命也是易江救回来的。 李洪涛站了,最后看了眼废墟中的四具尸体,他对田方说道:“帮我埋葬易大嫂与三个孩子。” “李大哥,你……你没事吧?”见到李洪涛那满脸煞气,田方也暗暗担心。 “放心,我没事。”李洪涛压下了心中的悲痛,“现在我还有些事情要做。” 李洪涛快步来到了村口,地面上全是马蹄印与脚印。 马蹄印有两条,一条进村,一条出村;大小要比正常的大一些,还有很密集的纹路,像是草绳留下的;进村的那条一直延续到了村尾,而出村的那一条则明显要深一些。 脚印很凌乱,大小不一,有的赤脚,有的穿着草鞋,而且这些脚印来自村子里的各间茅舍,有的甚至来自村子四周的草坝。 村子里的马蹄印与脚印更为凌乱,还有很多小孩的脚印。最让李洪涛感到发指的是,所有孩子跑出来之后,都被赶回了烧毁的茅舍。留在外面的都是老人,青壮年,以及残疾人的尸体。 当李洪涛在村尾停下脚步的时候,他完全能够想像出当时的情景。 哨子肯定是在夜间杀进来的,而且在马蹄上绑了草绳,这样战马奔跑时发出的声响就要小得多。冲进村子后,哨子首先纵火烧毁了一些村舍。慌乱之中,很多村民都跑了出来。随即哨子就杀死了所有有抵抗能力的村民,并且将孩子与一些妇女强行赶入了没有着火的茅舍里,再纵火烧死了他们。临走,哨子还带上了粮食等有用的物资。 “还有一群人,而且都是壮年。”李洪涛低声嘀咕了一句。 “李大哥,有点不对劲。”田方在这个时候跑了过来。 “什么不对劲?”李洪涛猛的回过神来,朝着村口方向走去。 “我刚清点了尸体,少了大概三十个,而且……”田方加快脚步跟上了李洪涛,“而且都是大人。” “我已经知道了。” “你知道了?”田方很是不相信的看着李洪涛。 “这里。”李洪涛朝村口的道路上指了一下,“哨子离开的时候,押走了大概三十个村民。” 看到那些密集的脚印时,田方猛然明白了过来,随即问道:“李大哥,你以前是猎人?” “不是,不过也差不多。”李洪涛没有费心去解释,他猎的是“人”,而不是猎人。“好了,去把贺平他们几个都叫来。” 贺平全家老小七口人死了六个,而他那个没有参加拾荒队的弟弟贺庆不见了踪影。 杜威全家老小五口都死完了,而且他妻子刚怀上身孕,算上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六口。 张挽的情况与和平差不多,全家六口死了五口,弟弟张括也不见了。 卞康失去的亲人最多,他的父母,妻子,三个子女;还有两个兄长、嫂嫂,五个侄儿侄女;一个妹妹、妹夫,两个外侄,总计十九口人全部遇难。 四个人都低着头,神色痛苦,麻木,而且无助。 “现在我们可以做两件事。”李洪涛需要这四个人,“一是为死去的人悲伤,二是为活着的人战斗。” 贺平与张挽首先抬起了头来。 “血狼军并没有杀死全村的人,还有大概三十人被虏走了。”李洪涛指了下地面上的脚印。“我不强迫你们,要你们自己做出选择,是留下来安葬亲人的尸首,还是追上去救回那些被虏走的亲人。愿意跟我干的就站过来,愿意留下来的我也不强求!” 贺平与张挽首先走了过来。 “李大哥无亲无挂,能为救同村兄弟挺身而出,我们还有什么好犹豫的?”田方说完,站到了李洪涛的身边。 杜威与卞康犹豫了一下,这才走了过来。 “很好,五位大哥肯跟我一起干,今后我们就是同生共死的兄弟!” “可是,我们才六个人,怎么才能去救出被虏走的弟兄?”张挽提出的不仅仅是疑问。 “虽然我们只有六个人,但是敌在明,我在暗,血狼军根本就不知道鹰落村还有六个人活了下来,而且是六条汉子,六个战士!”李洪涛首先蹲了下来,用手指头在地面上画了几条线,两个点。“这些哨子不会立即去三岔口,带着三十多人,他们根本就走不快,天黑前,最多到达百市集。” 其他人也都蹲了下来。 “血狼军派兵前往百市集,自然是在那边修建营地。”李洪涛在代表百市集的那个点上指了一下,“我们可以抄近路去百市集那边。血狼军,还有被虏去的村民都将在百市集过夜,最快也要明天早上离开。” “有几十名哨子,还有五十名血狼军步兵,就算我们去了,能够做什么?”贺平不是没有勇气,也不是没有自信,在他看来,六个山民根本就干不了什么。 “那要看我们的目的是什么。”李洪涛扫了众人一眼,“另外,还要看我们的运气如何。” “运气?”田方微微皱了下眉毛。 “如果哨子不在百市集过夜的话,那我们就有机会。” “可五十个步兵……” “步兵难道不是人,他们在夜晚不睡觉?”李洪涛冷笑了一下,“虽然我们恐怕不是一个哨子的对手,但是对付五十个毫无防备的步兵,难度还不大。” 众人再次不敢相信的看着李洪涛,如果单打独斗的话,他们每个人都不是血狼军步兵的对手,李洪涛凭什么说可以解决掉五十个步兵? —— 崮梁城,节治府内。 随着一阵阵沉闷的撞击声,节治府内的建筑物开始有规律的震动了起来。并没有人感到惊奇,自从五世子年满十六岁,近两年来,每天天还未亮就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所有人都习以为常了。 操练场上,一台巨大的钢铁怪物正在挥舞着一把明晃晃的,剑刃长近三米、宽三十公分、脊背厚近十公分的巨剑。 虽然钢铁巨人看上去极为笨重,但是使出的砍劈刺挑等动作却极为流畅。一气呵成的练完整套剑法,期间不但毫无半点停滞,反而给人一种行云流水般的感觉。 操练场旁边,一个白发老人眯着双眼,看似瞌睡未睡醒一样,只是到了精彩时才微微点了点头。当钢铁巨人使出“开天辟地”这最后一招时,老人才站了起来。 “师傅,今天怎么样?”钢铁巨人胸部的钢板放了下来,里面正是朱孝信。 “最后一招时,速度,力量都不错,只是要注意握持的角度。” “那我再练一遍。”朱孝信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没想到,短短两年不到,信儿进步如此之快!” 见到朱仕珲来到操练场,朱孝信立即从神机里跳了出来,跑到了朱仕珲的身前。“父亲,你怎么有闲心来看孩儿练习神技了?” “父亲为什么不能来?”朱仕珲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随即向白发老人抱拳拱手。“信儿能有如此成就,全是白师傅教导有方。” “节治大人言重了,五世子天资出众,勤学苦练,白某也只是稍加点拨而已。”白发老人话语客气,却显得不卑不亢,显然他不是朱仕珲的家臣。 “白师傅谦虚了。”朱仕珲不是来吹牛打诨的,他话锋一转,问道,“白师傅,以你看,信儿何时能够出师?” 白发老人只迟疑了片刻,说道:“白某已经将平生所学都教给了五世子,只要五世子今后仍然能勤学苦练,白某也没有什么可传授的了。” 朱仕珲微微点了点头,手一挥,两名亲兵立即端着两只呈着金条的大盘子走了过来。“白师傅,这是一点小小的意思,还望笑纳。” “节治大人,白某并非为钱才教授五世子神技。”白发老人当即负手转身,“如果节治大人不嫌弃的话,今后白某来到崮梁城的时候,赏赐几壶美酒就行了!” “白师傅说笑,只要白师傅来到崮梁城,朱某必当亲自远迎!”朱仕珲一边说着,一边挥了挥手,让端着盘子的亲兵退到了一边去。 白发老人将朱孝信叫了过来。“五世子,今日你就可出师,如有不明,可看我留给你的那几本书籍,以世子现在的才学,为师也没有什么可以传授给你的了!” “师傅!”朱孝信立即下跪。 “还望五世子所学有成之后能谨记神技的三大宗旨……” 白发老人飘然而去,朱仕珲父子也未远送。 “父亲……”朱孝信起身朝父亲看去。 “跟为父一起吃早饭吧。” 朱仕珲朝白发老人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暗暗叹了口气,转身了离开了操练场。 第三章 奇兵(一) 随着天色暗了下来,冰凉透骨的山风有一阵没一阵的刮来。 坐在百市集营地门口的麻生不时的眺望一下西面的道路,心里很不爽。 麻生不是血狼军的士兵,只是一名文书。虽然文书不是军官,但是他却能享受到初级军官的待遇。包括享受与军官一样的伙食,与另外一名军官住一顶帐篷等等。 可是,麻生仍然很不爽,因为他得守在营地门口,在其他官兵都准备吃晚饭的时候,他还只能喝冰凉的山风。 麻生不是吃撑了没事做,守在营地门口吹凉风。因为他要负责登记每支哨子带回来的劳力,而最后一支哨子还没有回来,他就得守在门口。 “麻生,看来你很快就可以去吃晚饭了。”门口的卫兵对着麻生笑了起来。 山区边缘的路口处,一列队伍正在缓缓赶来。十个骑马的,还有三十来个走路的。 十个哨子都回来了,而且无一受伤。在登记劳力的时候,麻生在心里诅咒着这队让他等了大半天的哨子,真恨不得有几个哨子在山里挂掉。 “三十一个。”麻生抬起了头来,对哨子什长说道,“比规定的少了四个,等下你去向将军交差吧。” 哨子什长似乎没有听到麻生的话,已经带着他的手下进了营地。 一队刚吃了晚饭的士兵将那三十一个被绳索捆绑着的劳力押进了营地,与另外六队哨子带回来的劳力关押在了一起。 麻生长出了口气,六队哨子带了一百九十五个劳力回来,比规定的少了五个。 收拾好花名册之后,麻生就去了中军大帐。他并不关心少了五个劳力,现在他关心的只是能否吃到一顿热饭。 “将军,哨子都回来了,这是劳力的花名册。” 坐在案几后面吃肉喝酒的军官根本就没有抬起头来,咽下了嘴里的烤肉后,才懒懒的说道:“有两百个吗?” “只有一百九十五个,水辛逸那队只带了三十一个回来。” “怎么回事?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还当哨子?”军官的话不温不火的。 麻生低着头,他可没有必要为一个让他喝了半天山风,很有可能只能吃一顿冷饭的哨子什长去惹将军生气。 “放下吧,去叫水什长进来。” “是!”麻生立即放下了花名册,退出了营帐。 去通知了正在喂马的那名哨子什长后,麻生去盛了一大碗饭,然后到自己住的营帐,也就是挨着中军大帐的那座军官帐篷外蹲了下来。营地里很简陋,只有领军将领才有资格坐在桌子旁吃饭。 “一群饭桶,真是一群饭桶,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办不好!” 将军的声音很大,也很愤怒,麻生却在偷笑:叫你小子让我喝山风,现在看你还能怎么样! “将军,我们已经尽力,整个村子的所有壮年男性劳力都抓来了。” “你难道没有长脑子吗?我说的是什么?劳力,记住,是劳力,而不是男性劳力!” “将军……” “够了,你们晚上再次进山,明天中午之前,必须再给我抓十个劳力回来,是劳力,不是男性劳力。滚吧!” 在哨子什长走出来的时候,麻生别过了脸去。虽然听到将军训词那人,麻生心理很是舒坦,但是他根本不敢去招惹那个一爪就能掐死他的哨子什长。 片刻后,刚刚吃了晚饭的十名哨子就离开了营地,再次进入了山区。 在麻生吃完晚饭的时候,另外五队哨子也离开了营地。他们没有进山,在完成了扫荡的任务后,他们将连夜赶回三岔口的主营,执行新的任务。 为什么要去山区里抓劳力,麻生不清楚。他也不需要弄明白,这是上面下达的命令。 忙碌了一天,士兵们都很疲惫,除了需要在夜间站岗的之外,其他的士兵吃过晚饭后都钻进了帐篷。 麻生也不例外,虽然他只负责登记劳力,但是也感到很累。休息了约莫半个小时后,他也钻进了帐篷。 士兵都是四人住一顶小帐篷。帐篷内很拥挤,体臭,汗臭,脚臭混杂在一起,足以让人窒息。麻生与伍长,什长这些兵头的待遇就要好得多了,都是两人住一顶帐篷。 躺下后,麻生很快就进入了梦乡。他做了个噩梦,梦见一把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等他发现这不是梦的时候,一只大手捂住了他的嘴。 “扑哧”钢刀入体的声音很微弱,在狭窄的帐篷里却很清晰。 “别杀他,李大哥要个活的。” 这番低语刚传入麻生的耳内,他就感到后脑勺一阵剧痛,随着就失去了知觉。 醒来的时候,麻生发现双手被反绑在了身后,跪在中军主帐里面,将军正怒睁双眼瞪着自己。 “啊——”看清楚那只是将军的脑袋时,麻生吓得尖叫了起来。 “啪——”一记又快又重又响的耳光扇在了麻生的脸上。“闭嘴!” 惊恐之中,麻生将打落的两颗牙齿吞进了肚里,再也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你是文书?”坐在案几后的那人站了起来。 麻生立即点了点头。 “李大哥问你话,回答——” 见到旁边拿人又举起了大手,麻生连忙说道:“是,是,我是文书。” “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若老实回答的话,可以饶你不死。如果……”那人走到了麻生的面前,“如果有半点虚假的话,我保证你会求着让我杀了你,明白吗?” “是,是……”麻生如同打摆子般的颤抖了起来,下体的两条括约肌顿时失去了控制。 “李大哥,他尿裤子了。” 突然冒出的恶臭让李洪涛微微皱了下眉毛,他朝麻生的下体看了一眼,这家伙不但尿裤子了,而且连大便都滚了出来。 “贺平,你来问,不要急着杀他。” “是!” 李洪涛摇了摇头,走出了大帐。见到那名文书吓得屁滚尿流的样子,他就知道不需要任何拷问,那人都会将所知道的事情全部交代出来。 “李大哥,敌人都解决掉了。”田方快步跑了过来,“找到了我们村的三十三人,另外还有一百六十二名其他村子的人,都是壮年男性,其中有几个遭到了毒打,状况不是太好,我已经安排人照顾他们了。” 李洪涛点了点头,朝着关押那些村民的马厩走去。 “五十套步兵皮甲,一套军官的锁子甲;五十杆长枪,五十把短刀,一把军官佩剑;还有大概三担粮食,全都由卞康看着。” 李洪涛又点了点头,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村民分成了七股,张挽正在与几十名村民说着什么,一看就知道,这是来自包括鹰落村在内的六个山村的村民,而且个个都是十八岁到四十岁的男性壮年。 “张挽,带十个兄弟去生火做饭,保证这里每个人都能吃饱。”李洪涛朝另外五股村民看去,“我是鹰落村的李洪涛,易大哥临终前将鹰落村交给了我。吃饱肚子后,愿意留下来的就跟着我干,李某别的不敢保证,今后李某吃干饭就不会让兄弟们喝稀饭。愿意回到自己村子里的,李某也不阻拦,每人去领十斤粮食再走,今后若想加入的话,李某随时欢迎大家。” 很多外村的人都认识易江,实际上大部分山民都是拾荒者。 在李洪涛转身朝大帐走去的时候,贺平迎了上来。 “都问出来了,他们是来抓壮年劳力的,上面下达的任务,那人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抓壮年劳力。另外……”贺平的神色有点慌张,“一共来了六个什队的哨子,有五队已经回三岔口了,另外一队在我们到来之前又进山去了。” “夜间进山?”李洪涛微微皱了下眉毛。 “那队没有完成任务,上面交代要在明天送两百个劳力回去,所以又被派了出去,最迟明天中午之前就会赶回来。” “确定是一个什队的哨子?”田方也有点惊慌了。 “那家伙吓得屎尿并出,我觉得他不会撒谎。” 李洪涛微微点了点头,这下有点棘手了。 “李大哥,我们应该尽快离开这里……”田方急急的说道。 “去哪?”李洪涛反问了一句,“逃进山里去?逃得了一时,逃得了一世?” “可是,一个什队的哨子,我们……” “正面冲突我们没有胜算,可我们为什么要跟哨子正面冲突?”李洪涛咬了咬牙,“去将我们村的人集中起来,另外,让其他各村都选一个代表出来。” “我们应该撤,哨子……”显然贺平也不想留在这里。 “我说过,我们无路可逃,只能拼死一搏!”李洪涛瞪了两人一眼,“上午,你们谁相信我们可以干掉五十个血狼军的官兵,将村里的兄弟都解救出来?” 贺平与田方相互看了一眼。 “再相信我一次。”李洪涛并无商量的口吻,“先去把人集中起来。” 没等两人开口,李洪涛就先朝人群走去。 跪在易江家门外的时候,李洪涛就抛掉了所有逃避的想法。 要苟存于乱世,就只能战斗,直到战胜所有敌人! 第三章 奇兵(二) 崮梁城外,一支由两千名步兵,两百名骑兵组成的庞大队伍浩浩荡荡的向西开去。队伍中最显眼的是两台高大的神机。 队伍行进的速度并不快,到中午时才走了约莫三十里路。 “军师,前方出现血狼军的哨子!” 骑在马背上的杨佩德立即挥手,队伍随即就停了下来。 “那边,三个哨子。” 杨佩德顺着军官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前方路边的山丘顶部,三名哨子正在观望着他们。 看了眼天色后,杨佩德说道:“到前面的牧马坡扎营。” “是!” 约莫两个小时后,队伍到达了并不陡峭的牧马坡。这里是距离崮梁城最近的扎营地点。 士兵开始修建营地的时候,杨佩德爬到了坡顶,眺目西望。 “军师,”朱孝礼跟了过来,“离天黑还有数个小时,为何不走了?” “不急。”杨佩德微微笑了一下,“血狼军会主动来送死的。” “军师,三哥只是想尽快杀了项文豹。”朱孝智在旁边笑了起来。 “四弟,别胡言。”朱孝礼的脸色一下就黯淡了下来,又对杨佩德问道,“军事,我们此次的出征目的是什么?” 杨佩德转过了身来,说道:“我们的任务是引诱血狼军前来决战。” “决战!?”朱孝礼与朱孝智同时色变。 朱孝智急急的说道:“血狼军有五千余步骑,还有三台神机,而我们只有两千余人,神机也只有两台,如果……” “如果他们全数尽出的话,那真是求之不得。”杨佩德反而笑了起来。 “军事神机妙算,只是现在我军战力并不强,如果真于血狼军决战的话……”朱孝礼叹了口气,“恐怕胜少败多。” “三世子,且不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杨佩德背上了双手,“我军主守,且在我们烧了血狼军的粮草之后,他们还能决战吗?” “烧了血狼军的粮草?”两兄弟又瞪大了眼睛。 杨佩德只是点了点头,再没多言。 他并不怕血狼军主力前来决战,甚至希望血狼军能够尽快来决战。唯一让杨佩德感到担心的是,现在他还不清楚这次统帅血狼军入寇的到底是项家******熊彪这五个中的哪一个,或者是哪几个。 最小的项文彪才二十多岁,还没有统军作战的资格。这次项家来了三台神机,那么老四项文熊恐怕也难以担任主帅。 在项文龙,项文虎,项文豹这三兄弟中,项文龙沉着稳重,恐怕不会轻易上当;项文虎勇猛过人,朱孝礼与朱孝智都不是他的对手,到时候主帅一败,恐怕半个小时都坚持不住。 在通盘策划的时候,杨佩德就在赌运气。如果统军的是项文豹的话,那他有九成把握让血狼军滚回邢州,甚至有很大的把握灭掉血狼军这一半的军队。可如果遇到的是项文龙或者项文虎的话,那就麻烦了。 见到虎啸军安营扎寨,一直在远处监视的哨子就迅速向西而去。傍晚前,哨子将新的军情带到了设在三岔口的主营。 “确认虎啸军已经出城,在牧马坡扎营?” “千真万确,小的是看到虎啸军扎营之后才离开的。” 项文豹挥了挥手,让哨子退了下去。 “三哥……” 项文豹向站在一旁的两个弟弟项文熊与项文彪看了过去。 “三哥,看来此次虎啸军主动出城,并非要与我们决战。”项文熊一边说着,一边给旁边的老五项文彪递眼神。 项文彪并没有理会四哥的示意。 “四弟,你有何见解?”项文豹直接问了出来。 “我军粮草并不多,仅能坚持半月。此次选择秋收时节出征,目的就是要抢割崮梁与荆县两地即将成熟的粮食。”项文熊不再迟疑,把自己的判断直接说了出来,“虎啸军军师杨佩德老谋深算,恐怕早就猜到我军将先割粮,后攻城,所以才会引军进驻牧马坡,阻止我军割粮。” 项文豹微微点了点头,这也正是他所考虑的。 牧马坡距离崮梁城约四十里,距离三岔口约八十里。虽然相距甚远,但是却扼守住了崮梁、荆县二地的主要村镇。在虎啸军主力进驻牧马坡的时候,朱仕珲定然派人前去收割即将成熟的粮食。如果虎啸军齐出,两三日之内就能割完所有粮食。 “永盛军那边有什么动静?” “暂时没有永盛军的消息。”项文彪开口了,“可按照约定,将由我们首先攻打崮梁城,如果不出所料,丁氏兄弟恐怕正在攻打施县,抢割施县的粮食。” 项文豹微微点了点头,永盛军开春时就到晖州劫掠了一番,收获却不大,现在恐怕更加缺粮。 “那我们就得把虎啸军赶回去。”项文豹迅速做出了决定,“传令,步骑两营连夜起营……” “三哥!”项文熊立即说道,“临行前父亲与大哥都交代过,一定要小心谨慎,如虎啸军出城迎战,且不可轻敌冒进。杨佩德诡计多端,绝不会主动前来送死,这次虎啸军进驻牧马坡,肯定另有打算。” “你是说,我不如大哥?” “……”项文熊无言以对。 项文豹也有点火了。自从年初父亲大病之后,大哥项文龙基本上接管了邢州节治府的大小事务,不再领军远征。按理说,项文豹没有机会当上统军将领,因为在他前面还有能征善战的二哥项文虎,年初确定与永盛军联手进攻晖州时,就确定项文虎为统军主帅。可在出军前,二哥项文虎在追剿一股流寇时受了伤,无法随军出征,这才轮到了项文豹。 可以说,这是项文豹盼了很久的机会,是他摆脱父亲与大哥影响的机会。 项文豹没有与大哥项文龙争夺邢州节治使的野心,他也知道自己争不过智勇双全的大哥。可他并不是没有当节治使的野心,他的目标就是打下晖州,灭了朱家,然后自己当晖州节治使。到时就算仍然要受制于大哥项文龙,但也算得上是一方之主,比留在邢州,永远屈居兄长之下要好得多。 项文豹很快就压下了心头的火气,说道:“既然四弟不放心,那我就留五百步兵与你守卫主营,也好有所策应。” 项文熊暗叹了口气:“四弟领命。” “五弟,速去传令,今夜六时开饭,步骑两营最迟七时开拔!” “是!” 天刚黑不久,血狼军近五千步骑就浩浩荡荡的开出了三岔口主营,向东而去。 —— 百市集血狼军营地主帐内,李洪涛已经在不算大的帐篷内转了几百个来回,转得守在帐篷里的张挽、杜威、卞康三人眼花缭乱。 按照那个叫麻生的文书交代,那批在昨天晚上进山的哨子最迟中午就应该回来。李洪涛赶在天亮前完成了部署。 结果这一等,就是足足等了一天。 到中午时,李洪涛让贺平又去审问了一番那个文书,得到的答复仍然一样。 李洪涛也知道,麻生并不知道哨子为什么没有准时回来。在撤与留的问题上,李洪涛没有任何犹豫。既然要干,那就要干得彻底。如果让哨子发现营地遭到了袭击,五十名步兵都被杀了的话,血狼军必然派大军进山围剿。到时候就算能够躲到大山深处去,也只躲得了一时,而不可能一直躲下去。 想到还留在山洞里的蒋晟、张玉璇,生死未卜的黄季。李洪涛更不能选择逃避,他已经辜负了易江的临终嘱托,更不能只顾自己逃生,而让张玉璇受到威胁。 这也是李洪涛决定留下来的唯一原因。躲避不是消除危险的办法,而真正的办法就是勇敢的去战斗,战胜危险! “来了,来了!”田方急步冲了进来,“哨子回来了。” “快做好准备!”李洪涛一愣,立即披上了那套军官的锁子甲,坐到了案几的后面。 四人也都纷纷闪到了帐帘两侧,攥紧了长枪与短刀。 营地内,数十名武装起来的村民也纷纷进入了各自的位置。 二十名长枪手与二十名短刀手埋伏在马厩外的帐篷后面,十名短刀手埋伏在主帐两侧的军官帐篷里面,另外二十多名穿着皮甲,手持长枪的村民则分散在营地里,装扮成了血狼军的步兵。 营地门口,穿皮甲,执长枪,短刀挎在腰间的贺平推了下有点慌张的麻生,低声说道:“按照吩咐做,敢有半点妄动,我一刀砍了你的脑袋!” “是,是,大爷放心,小的明白!” 麻生慌不跌的擦了下额头上的汗水,拿起笔的时候,右手还在微微颤抖。 “别慌,镇定点!”实际上,贺平自己都很害怕,要知道,那可是十名哨子,十名杀人不眨眼的哨子。 麻生用力的抹了下脸,天气并不热,可汗水仍然直往外冒。 他朝通往山区的大路看了过去,十名哨子都回来了,还带了约莫十个山民回来。麻生感到自己的下体又要失控了。 第三章 奇兵(三) 哨子不是人人都能当的,甚至可以说,正常人都成不了哨子。 每名哨子都从八岁左右开始接受训练,最初是学会骑马,射箭,随着年龄增长,训练的强度,难度,以及种类也相应增加,其中甚至包括忍受长官的鞭挞。整个训练时间长达十二年,也就是在二十岁左右的时候,才能成为一名哨子。因为训练极为严酷,所以十人中能有四个熬过这十二年就非常不错了。 这却仅仅只是个开始。 完成训练后,至少需要花三到五年的时间,跟随经验丰富的老兵,参加大小上百场战斗,才有资格成为真正的哨子。能力出众的,还有机会成为哨子伍长,或者是什长。能够熬过这一关的,十个中没有五个! 也正是如此,即使在最鼎盛的时期,血狼军中的哨子数量都没有超过二百五十个。实际上,西北其他各州任何类似于血狼军哨子的战士都不会超过三百个,比如晖州虎啸军中的近军,就算在朱建业的时代,也只有接近三百人。 同样因为哨子在训练,以及最初五年的战斗中死亡率高达八成以上,所以任何达官显贵,大户人家都不会让自己的子嗣去当哨子。 为了维持军队的战斗力,就只能强行分派征召名额。在邢州,任何达官显贵,大户人家每五年就必须提供五到十名少年,接受哨子的培训。一般情况下,都会将家奴的子嗣,或者是临时买来的几个难民家的小孩送去血狼军。 当哨子也不全没有好处,按照血狼军的军规,战利品都归杀敌者所有。另外,奴隶出身的哨子在杀敌满五十之后,都将削脱奴籍,成为平民。这也是很多哨子拼命作战的主要原因,可真正能够杀敌满五十的哨子却是凤毛麟角。 水辛逸就是一个为了摆脱奴籍而战的哨子,而且他很快就能成为哨子中的“凤毛麟角”。三年中,水辛逸的杀敌数量已经达到了四十四个。如果遇到一场大战的话,那么剩下的六个一次就能搞定。 水辛逸并非家奴出身,也不是平民。 水家原本是邢州新盐县的大户,是邢州最大的盐业世家。在其祖上十多代人中,还出了二十多个谋士、将领,曾几何时,水家在邢州也算得上是显赫家族。 到项氏家族掌握邢州节治大权后,将盐业收为官营,实际上也就是以节治使的权力霸占了水家的祖业。从此之后,水家家境一落千仗,到了水辛逸父亲这一代,甚至连生存都成了问题。 在水辛逸八岁那年,为了能够让他的三个弟妹不被饿死,水辛逸被卖给了血狼军的一名将领,随即他就被送去接受哨子的培训。 十二年下来,与水辛逸同期受训的一百人中,只有三十四个活了下来,他就是其中之一。 三年的战斗下来,这三十四个哨子中,还活着的只有十六个。 水辛逸不但活了下来,还在三年之中连升两级,从普通的哨子成为了哨子什长,成为了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兵。这个速度绝对算得上是奇迹,血狼军中,很少有哨子能在三年内成为什长。 算得上是奇迹的还有水辛逸的杀敌数量。很多哨子终其一生都难以杀死四十名敌人。 支持着水辛逸战斗下去的目的有两个:一是摆脱奴籍,恢复自由之身;二是成为血狼军骑兵将领。 在这两个目的背后,水辛逸的真正理想是恢复水家的声名与地位。 他没有怨恨将自己卖掉的父亲,因为他知道要让三个弟妹活下去,就必须得有人牺牲。 以水辛逸的眼光,他不可能看出导致水氏家族败亡的真正原因。 “什长,我们快到了!” “都打起精神来,别他娘的胡思乱想!” “是!”跟在后面的九名哨子都大声应诺,可接着都淫笑了起来。 旁边的队伍里,有四名男性,七名女性,其中两个年轻女人长得还挺标志。除了水辛逸之外,其他九名哨子都不时瞟上那两名女性一眼,胆大点的,还动手动脚。 水辛逸没有管那几名手下,他一直在注意着营地里的情况。 刚出山的时候,他就看到一个人从荒废的镇子上跑回了军营。水辛逸没有太在意,以为是一名趁夜溜到镇子上去偷东西的士兵。他觉得那名士兵有点蠢,百市集已经荒废了好几年,几乎每月有好几支山民组成的拾荒队经过,镇子上会有值钱的东西吗? 到了军营门口的时候,水辛逸让手下将抓回来的劳力押了进去。 “四男七女。”水辛逸走到了文书的桌子旁,“今天晚上吃什么?” “不知道,我还没吃。”麻生强忍住了心里的恐惧,努力让自己的话语平和一些。“将军让你马上过去,大概是要奖赏你吧。” “哦?”水辛逸瞟了眼站在文书后面的那名士兵,转身走进了营地。 看到营地里三三两两的士兵,还有押着劳力朝马厩走去的手下,水辛逸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一时又想不明白。 掀开帐帘,水辛逸看到了坐在案几后面喝闷酒的那名军官。心里那股不对劲的感觉更为明显了,就在迈进帐篷的时候,水辛逸突然明白哪儿不对劲了。 昨天晚上根本就没有士兵站在文书的身后,而且那人的神色很是不善。现在正是开饭的时候,外面的士兵却没有一个人在吃饭。马厩里很安静,不像关押着近两百名劳力的样子。最大的问题是,领军将领不会在吃饭的时候还穿着铠甲! 几个念头如同闪电般的出现在了水辛逸的脑海之中,在两只长枪刺来,两把短刀劈过来的瞬间,水辛逸已经疾退一步,同时抓住了弯刀的刀柄。可他还没有来得及拔出弯刀,就感到脚下一绊,同时一张大网从头上撒了下来。 一切都来得太快了,即使水辛逸是最好的哨子,他也来不及反抗。在他侧身倒地的时候,眼睁睁的看着九个刚走到马厩旁的手下倒在了枪林刀雨之中。 “别杀他!” 枪尖已经顶住了水辛逸的胸膛,可他仍然没有放弃挣扎。 “李大哥,留着他干吗?” 李洪涛走到了被绳网捆成了个粽子的水辛逸旁边。 “解除他的武装。”李洪涛对张挽说了一句,又对田方说道,“去马厩那边看看,另外九个哨子怎么样了,如果有活着的,全都绑起来,然后救治他们。” 田方看了眼地上的那名哨子,急急的朝马厩跑去。 “现在怎么办?”卞康也看了眼地上的哨子。 “留着他还有用。”李洪涛朝四周看了眼,“再去问下那个文书,有没有别的哨子会到营地来。” 已经被绑了起来的哨子仍然坐在地上,抬头看着四周的几个人。 幸亏早就考虑到哨子本领高超,不见得能够骗过他们,李洪涛才在大帐外设了绊绳,准备了绳网。如果让哨子逃出去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 “我叫李洪涛。”李洪涛在哨子旁边蹲了下来,“你是怎么发现问题的?” 水辛逸看着眼前这人,咬着牙没有开口。此时他想到的不是死亡,而是自己还没有获得自由之身,还没有恢复家族的声名与地位。 见到哨子怒瞪着自己,李洪涛苦笑了起来。“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吗?” “别想从我这里得到任何消息,我不是那个孬种文书!”水辛逸认为对方不杀他,是想从他嘴里套取血狼军的情报。 “难道你比那个文书知道得更多?” 水辛逸一愣,也苦笑了起来。他不过就是一名哨子什长而已,对血狼军的了解并不比那个叛徒文书多多少。 “我们都是战士,战士是为自己的目标,自己的理想而战,而不是为了仇恨而战。”李洪涛将哨子拉了起来。“我不杀你,是因为我们并无私仇,只是我们的阵营不同而已。” 水辛逸猛的一愣,呆呆的看着那个叫李洪涛的人。 李洪涛的前半句话说到了水辛逸的心坎上,因为水辛逸也是为自己的理想而战。 李洪涛的后半句话还是水辛逸第一次听说。 “你不是虎啸军的?” “你认为我是虎啸军的?”见到对方肯说话,李洪涛就有了更大的把握。 水辛逸摇了摇头,说道:“当然不是。这几年来,虎啸军见到我们就吓得屁滚尿流,哪还敢伏击我们。” “看来,你对自己很有信心。”李洪涛笑了起来。 “至少比你有信心。”水辛逸挣扎了一下,“不然,你也不会把我绑这么紧。” “是吗?”李洪涛拔出了匕首。 水辛逸没有任何惊慌,在落网的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必死无疑。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他大吃一惊,也让周围的几个人都大吃一惊。 在李洪涛割断哨子身上的绳索的时候,张挽与杜威立即就拔出了短刀。 “你们都别动。”李洪涛对面前那人说道,“现在,你还认为我没有信心吗?” 水辛逸不敢相信的看着李洪涛,松绑的一瞬间他就知道,此人绝不简单。 第三章 奇兵(四) 在证明了不会有哨子到营地来之后,李洪涛让贺平去处理掉了那个叫麻生的文书。 李洪涛不缺文书,蒋晟就是最佳人选。他也不喜欢叛徒,麻生能够出卖血狼军,也就能够出卖任何人。 在听田方汇报的时候,李洪涛一直在观察那个叫水辛逸的哨子。 另外九名哨子都完蛋了,可水辛逸并无半点悲痛的样子。除非他的表演非常精湛,不然李洪涛完全可以相信,在哨子间并无兄弟般的战友情谊,最多只算得上是同僚。 “……有三个村民受伤,都不是很严重。”田方顿了顿,问道,“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李洪涛摸着下巴,又在帐篷里转了起来。 按照常理,现在应该见好就收,在血狼军发现百市集营地已经被占领,并且派来军队之前撤入山区。可是,撤回去之后又该怎么办? 当土匪大王?李洪涛暗自苦笑,这是一条绝路。 虽然在李洪涛前世的历史中,成名的土匪大王并不少,比如被写成了小说故事的那一百零五个男人与三个女人。可就李洪涛所知,不管是水浒粱山,还是各朝各代的土匪,真正修成了正果的恐怕就只有朱元璋一个,而且朱元璋打的还是义军的旗号,而不是土匪的旗号。说白了,干土匪这项事业没有任何的前途。 当游击队?李洪涛仍然只有暗自苦笑。 当年红军,八路军能够奋战十几年,是建立在群众的基础上,还有极为坚定的信仰。现在,这两样条件都不具备。李洪涛手里这支队伍——如果能够算得上是队伍的话——群众基础极为薄弱,最严重的是没有信仰。很难想像,一支没有信仰的队伍能够在山区里坚持十几年,不变成土匪强盗,并且最终发展壮大。 回去当山民?李洪涛压根就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帐篷内,所有人,包括水辛逸都在看着来回走动的李洪涛。 “卞康,”李洪涛停下了脚步,“带二十个弟兄回鹰落村,把村民的尸体都埋葬了,另外你带几个人去将蒋晟、张玉璇与黄季接回村子。” “是!” “等等,”李洪涛叫住了急匆匆的卞康,“顺带告诉其他村的村民,如果想走的,就去领十斤粮。” 卞康等了一会,看到李洪涛没有继续吩咐他的意思,这才转身离去。 “贺平,你们几个谁的马术好一点?” 贺平朝其他几人看了一眼,说道:“都只勉强会骑马。” “李大哥,你准备派人去监视血狼军?”田方立即问了出来。 李洪涛点了点头,同时暗叹了一声。当兵的时候,他也只是偶尔到牧民家过过骑马的瘾,马术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田方,你跟贺平一起去。”李洪涛停在了两人面前,“尽快到三岔口那边,不要太靠近血狼军的营地,只需要留意血狼军的活动。” 未等贺平与田方答应,坐在一旁的水辛逸就说道:“他们去的话,无疑是去送死。” 贺平与田方脸色一变,李洪涛赶紧拦住了两人,对水辛逸说道:“水兄弟,此话怎讲?” “以他们的身手,在监视血狼军的时候难免不会被哨子发现。而以他们的马术,只要被哨子发现,在逃回来之前就会被射死。”水辛逸站了起来,“就算逃了回来,血狼军也必然知道百市集这边出了事,至少也会派一队哨子过来探查情况。” 李洪涛哪能不清楚,只要贺平与田方行踪暴露,那就是引火烧身。 “如果信得过我的话,我可以帮你们去探查血狼军的情况。” “李大哥,不能相信他!”田方立即说了出来。 “凭什么让我们相信你?”张挽也开口了。 “半个小时前,你还想杀了我们,现在确要我们相信你!”贺平悄悄的留意着李洪涛的神色,又说道,“我看,你是想趁机逃走,给血狼军报信吧?” “对,你肯定是去给血狼军报信!”杜威也急了。 水辛逸没有理会这几个人,而是盯着李洪涛。他知道,这群人中,做主的是李洪涛。 “可以。”李洪涛很平静的说道,“既然水兄弟愿意去,那就再好不过了。” “李大哥……”另外四人几乎同时叫了起来,都不敢相信的看着李洪涛。 “水兄弟是有信义的人。”李洪涛扫了四人一眼,接下来的话却是说给水辛逸听的。“水兄弟乃英雄好汉,说出的话自然不会有假,我信得过他!” 贺平等四人的表情说明,他们仍然不相信水辛逸。 李洪涛没有管四人,转身对水辛逸说道:“水兄弟,此行甚为危险,你带齐全套装备,如有不测,速速返回。我会在这里等你回来,再不济,我们就逃入山区!” 水辛逸也不多话,直接走出了帐篷。 “李大哥,你……”田方追到了门边才收住脚,回头说道,“难道就这么放他走了?” “当然。”李洪涛笑了起来,“我可以拿性命担保,水辛逸不会背叛。” “为什么?”贺平立即问道。 “很简单,他不是普通人。”李洪涛走到了帐篷门边,“如果他只是个普通的人,在我给他松绑的时候,完全有机会干掉我,然后逃走,你们谁能追得上他?而且这么长时间,他有多少机会可以逃走,却为什么不逃?” 贺平等人一愣,然后都摇了摇头。 “说白了,就算他现在返回血狼军,也肯定是死路一条。” “李大哥,此话怎讲?”张挽是代表所有人问出来的。 “他是哨子什长,另外九个哨子都死了,他一个人逃了回去,你认为有人会相信他吗?”李洪涛笑了起来,“就算他把实情说出来,有人会信吗?十个哨子,被一帮山民杀了九个,就他一个人逃了出来,这可信吗?还有,山民会放了他吗?到时候,血狼军的统帅定然认为他投靠了虎啸军,编了个谎言回来刺探血狼军的军情。” 四人都眨了眨眼睛,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好了,我们赶紧收拾一下。”李洪涛拍了拍手,“尽快确定有多少人要留下,有多少人要离开,我们好做长远打算。” “李大哥,我们不回鹰落村了?”杜威问了出来。 “回鹰落村干嘛?”李洪涛反问了一句,“难道,你们还想继续当山民,继续以拾荒为生?” 四人一愣,没有搞明白。在他们看来,这次救出了村里的兄弟,还顺带救了其他五个村的村民,已算是圆满成功了。接下来,自然应该回到鹰落村,继续以狩猎,拾荒为生。 “你们认为拾荒有前途吗?”李洪涛扫了众人一眼,“你们难道准备一辈子都生活在死亡的威胁中吗?” 四人都没有开口,神色都很犹豫,同时有点不知所措的样子。 李洪涛迟疑了一下,说道:“如同对待其他人一样,我不强求你们,你们谁想回去的话,我不阻拦,如果谁想留下来,那么就要做好长期思想准备,今后我们要干的不是拾荒,也不是狩猎,更不是劫掠的勾当,我们要做的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四人仍然沉默着,李洪涛也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要让这些山民转变思想,需要足够的时间。 “我是孤生一人,无依无靠,今后不管李大哥做什么,我都跟着你干!”田方首先站了出来。 贺平长吸了口气,淡淡的说道:“除了弟弟贺庆之外,我全家人都被血狼军杀了,如果不是李大哥的话,恐怕现在贺庆也是凶多吉少。我也跟着李大哥干,就算是报答李大哥的大恩大德。” “贺平!”李洪涛立即说道,“我这条小命都是众兄弟救回来的,你们谁都不欠我的,我也不要你们报什么恩德。我只要你们决定,是继续当山民,还是跟着我干一番事业出来,就算到死,也不枉在这世上走了一遭!” 贺平的神色激动了起来。“李大哥,不管怎么样,我跟你干!” 李洪涛这才点了点头,同时朝杜威与张挽看去。 “我们也一样!”杜威与张挽没有再迟疑。 李洪涛神色平静的看了四人一眼,说道:“那么,现在我们就做些有意义的事情。张挽、杜威,你们两人到东面5里外警戒,如有敌情,立即回来报告!” “是!” “田方,你去给那些愿意离开的村民分粮。” “是!” “贺平,你去把愿意留下来的村民都集中起来。” “是!” 等到四人都离开后,李洪涛才长出了口气。 李洪涛没有摆贡品,烧高香,与四人“桃园结义”。 他知道,利用“结拜兄弟”可以在短期内巩固自己的地位,提高队伍的凝聚力。 他更知道,从长远的角度来看,这种私人感情对军队的发展有着极为重大的危害,甚至会最终威胁到他在这支队伍里的威信与地位。 任何一支强大军队的核心的都不是私人感情,而是严明,合理的制度! 第三章 奇兵(五) 闪烁冲帮求票了,大家多多支持! 距离天亮大概还有一个多小时,血狼军到达了距牧马坡大概二十里的地方。 项文豹让部队停下安营扎寨,同时派出了数十名哨子,轮番刺探虎啸军的军情。 天还未亮,哨子就陆续送回了消息。 虎啸军仍然驻扎在牧马坡,并无起营的意图。几支跑得更远的哨子还发现,在牧马坡以东,还有很多虎啸军与崮梁的百姓正在抢收田里的稻子。 到此,项文豹完全肯定虎啸军进驻牧马坡的意图就是要掩护抢割粮食的队伍。 他并不急,要割完崮梁与荆县附近的所有稻子,至少需要花两到三天的时间。 天亮时,项文豹下达了作战命令,准备在上午向牧马坡进军。 上午九时左右,血狼军主力到达了牧马坡西面约莫五里处。 三千五百名步兵迅速散开,按照操练过无数次的方式,以刀盾兵,长枪兵与刀斧兵的前后顺序迅速在大路北面,相对平坦的草地上拉开了战线。 一千名弓箭兵在步兵后面也拉开了战线。 五百铁骑在弓箭兵的后面列成了五排横队。战马在不安的嘶鸣着,马背上的骑兵则紧紧的攥着手里的长枪,呼吸都很急促,有的还摘下了头盔,擦着脸上的汗水。 最后面是两台高大的神机,左侧是项文豹,右侧是项文彪。 近百名哨子以五人一队,在附近迅速穿梭往来,一来是侦察附近敌情,防止遭到敌人的突然袭击;二来就是逼迫敌人到正面战场上决战,不给敌人太多的活动空间。 血狼军还没有列阵完毕,虎啸军的营寨大门缓缓拉开了。 两百名骑兵迅速冲出,接着步兵迈着整齐的步伐跑了出来,最后出来的是两台高大的神机。 不到半个小时,两千名步兵,两百名骑兵,还有两台神机在战场的东面,距离血狼军约莫两里的坡地上摆好了阵营。 大战一触即发,可双方都没有急着打响战斗。 —— 浪沧河右岸距离大渡口约莫十五里的一处山谷里面,五百名骑兵正在检查战马上的鞍具,整理铠甲,擦拭弯刀,打磨枪头,绷紧弓弦。 谷口,一台巨大的神机向西南方向眺望着。 这正是虎啸军最精锐的亲军骑兵营,足足五百名重装骑兵。 率领这支军队的正是朱仕珲的小儿子朱孝信。 这是朱孝信第一次参加战斗。在接受任务的时候,朱孝信没有任何的迟疑。近两年来,他的所有努力都是为了这场战斗,为了平生以来的第一场战斗。 按照苍王朝的习俗,即使朱孝信满了十八岁,他也只有在参加了第一场战斗之后,才会成为真正的男人。他只有在战场上杀死第一个敌人后,才能真正成为节治使的世子。他只有率军打赢了第一场战斗之后,才有资格统帅大军作战。他只有在击败另外一台神机之后,才是真正的英雄。 “少帅,时间差不多了!” 朱孝信看了眼天色,说道:“让官兵们上马吧!” 随着一声令下,五百名骑兵纷纷翻身上马,迅速在神机后面排成了五列百人纵队。 朱孝信没有合上神机胸部的钢板,转过身来后,他大声的吼道:“亲军骑兵营的兄弟们,让血狼军肝胆俱裂的时候到了!” 骑兵们都笑了起来,笑得很轻松。能够成为亲军骑兵营的一员,都是身经百战,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早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老兵。 “兄弟们,穿上铠甲,戴上头盔,挺起长枪,握紧钢刀,拉开弓弦,让血狼军知道——”朱孝信花了足足一天来想这番振奋军心,鼓舞士气的话,“不仅仅他们才有哨子,我们——虎啸军亲军骑兵营是更勇猛,更强悍,更厉害的骑兵!” “呵——呵——呵——”五百名骑兵纷纷举起了手里的长枪。 “不怕死的,想杀敌的,跟我——杀!” 神机迅速跑动了起来,在它后面,是五百骑飞速奔腾的骑兵,是五百个死神的代言人。 —— 在百市集到三岔口的道路上,一人一马正在向东飞奔着。 水辛逸确实很佩服那个“山民”的信心,胆量。现在,他跟佩服李洪涛的头脑。 在李洪涛给他松绑的时候,水辛逸就知道自己永远都回不了血狼军。原因很简单,没有任何人相信,落入敌人手里的哨子,会被敌人放回来。 水辛逸不知道李洪涛是否明白这一点,可他清楚,自己就算不死,也只能跟随那个叫李洪涛的“山民”,没有别的选择。 这曾经让水辛逸很是恼火,还差六个,仅仅六个而已,他就能获得自由之身,可现在,因为李洪涛的出现,他的命运发生了不可逆转的改变。 身上的绳索卸下时,水辛逸想过扑上去杀死李洪涛,然后夺马逃走。那些占领军营的山民没有弓箭,也多半不会娴熟的使用弓箭,仅凭长枪短刀根本就拦不住他。可问题是,逃走后又怎么样? 不能回血狼军,水辛逸就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其他州的节治使根本不会信任一个血狼军的哨子,原因也很简单,从来没有哨子主动其他州的节治使。到时候别说受到重用,不被当场砍掉脑袋就算是万幸了。 既然逃跑没有意义,那就只能留下。 既然要留下,那就得做点事。 既然要做点事,那就做点有意义的事。 水辛逸对邢州节治使项家,对血狼军都没有太多的感情。他只是个带着奴籍的哨子。因为项家的出现他才成了奴隶,因为血狼军的需要他才成了哨子。 正是如此,水辛逸接下了这件最适合他,也是最有意义的事情。 在距离血狼军大营还有约莫十里的时候,水辛逸策马离开了大路。 血狼军哨子在执行营地警戒任务时,巡逻范围一般是十里,可实际上,哨子会偷工减料,把距离缩短到八里左右。 水辛逸不知道主营外围的暗哨部署情况,可他能够通过周围的地形大概判断出可能部署暗哨的地点。一路上,水辛逸尽量避开了可能有暗哨的地方,如果无法避开,他也会非常小心的前进。 他太清楚哨子的能力了,藏在暗中的哨子能够一箭射穿百步外的敌人,不给敌人任何还击的机会。 最后十里路,水辛逸花了足足两个小时,走了近三十里,在中午前才来到了血狼军粮草营地西北的山丘后面。他将战马系在了一棵树上,抓了几把青草丢在战马的跟前,这样可以保证战马在几个小时之内不会发出声响。 爬上去之后,水辛逸就大吃了一惊。 骑兵营地内已经空空如也,连帐篷都没剩下多少。步兵营地内也是空空荡荡的,只有不到两百个官兵,帐篷少了一大半。粮草营地里更是“冷清”,只有约莫几队步兵在里面巡逻。周围更没有哨子出没的踪影,甚至连战马都没有。 怎么回事? 水辛逸首先想到的是危险,可是怎么看,他都觉得没有危险。 就在水辛逸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一骑从北面的道路上疾驰而来,冲入步兵营地后,直到中军主帐外才停住。马背上的士兵没有穿盔甲,也不是哨子,是一名普通的传令兵。那人翻身下马后,连滚带爬的冲进了主帐。 那人是从大渡口赶来的,肯定是那边出什么大事了! 水辛逸立即放弃了离开的打算,决定留下来观察一下。 不多时,一名军官就从主帐里冲了出来,对着营地里的官兵大声的下达命令。 那名传令兵也冲了出来,翻身上马后,沿着大路朝东面而去。 太远了,水辛逸听不清楚下达的是什么命令,可这并不重要。 营地里的官兵都迅速的行动了起来,甚至连原本在粮草营地这边巡逻的步兵都回去了几队,最后只有五十名步兵留在了粮草营地里,步兵营地里的步兵则全部集中在了营地门口的广场上。 水辛逸迅速数了一下,四百五十名步兵。 此时,水辛逸已经断定,肯定是大渡口那边出了大事,不然这些步兵不会集合。 可是,别的步兵与骑兵去哪了,还有那些哨子去哪了? 刚想到这,地面就猛的震了一下。水辛逸立即伏低了身子,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发现一台神机走到了营地门边。 水辛逸一眼就认出那是项家四世子项文熊的神机,而且神机内的人正是项文熊。 项文豹,项文彪去哪了? 水辛逸有点头大,五千步兵,七百骑兵,怎么只剩下了这么点? 此时,四百五十名步兵在项文熊的率领下离开了营地,沿着大路向北而去。 水辛逸没有再犹豫,立即溜下了山坡,朝着拴马的地方狂奔而去。 以哨子的敏锐直觉,水辛逸知道这是重大军情。 也许是血狼军与虎啸军在大渡口激战,且虎啸军zhan有优势,所以血狼军才赶紧将看守营地的步兵调了过去。 水辛逸对此没有太大的把握,毕竟虎啸军不大可能绕过三岔口去攻击大渡口。可他清楚一点,现在血狼军主营只有五十个士兵,防御空虚,这绝对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第四章 拣来的便宜(一) 闪烁新书冲榜,厚颜求票! —— 大渡口是血狼军主要的粮草囤积地。 因为还未到秋粮成熟的时候,所以血狼军携带的粮草十分有限,只够半月之需,除掉前几日消耗掉的粮草,其余的大半都存放在大渡口的粮草营地中。 因为在战场的大后方,虎啸军主力不可能绕过三岔口到达大渡口,所以留守大渡口的守军只有两百名步兵,而且还是辎重部队的步兵,不是主力部队的步兵。 朱孝信的神机杀出了一条通道之后,五百铁骑一个回合就冲垮了守营的血狼军步兵,近两百人顷刻之间魂飞魄散,成了铁骑的马下亡魂。只有数人得已逃脱,其中就包括那名到了三岔口主营的传令兵。 “少帅,总计有八百担粮食,五百车草料。” “全都烧掉!”朱孝信朝河对岸看去。对岸的几百血狼军正在整队,他们准备加强防御,阻止虎啸军渡河,而不敢贸然杀到浪沧河右岸来。 不多时,营地里的所有粮草、帐篷,连同河这边的几十艘渡船都被点燃了。 火烧得很大,十多里外都能够看到腾起的滚滚黑烟。 “全体上马!”朱孝信没有耽搁时间,任务才完成一半。 除了五名受伤的骑兵,以及护送伤员沿河道返回崮梁的五名骑兵之外,其他四百九十名骑兵纷纷翻身上马。 在朱孝信的率领下,虎啸军亲军骑兵营再次出发,径直向南而去。 —— 牧马坡战场上。 血狼、虎啸二军对阵而立。战场中央,两台高大的神机正在厮杀。操作两台神机的分别是项文彪与朱孝智。 神机的战斗极为惨烈,两个数吨重的钢铁巨人任何一次跑动,任何一次碰撞,任何一次重击都有着山摇地动,天崩地裂般的威力。 这是最残酷的战斗,也是最惊心动魄的战斗。与神机相比,人就如同蚂蚁般的渺小。 双方阵营里的官兵都在大声呐喊,为自己的大将加油助威。士气,斗志都随着神机之间的战斗而起落,涨伏。 这只是战斗的前奏,神机是双方军队的大将。在大将之间决出胜负之后,才轮到步兵与骑兵决战。 步兵战线的后方,双方的统帅都在默默的看着这场战斗。 虽然朱孝智的神技在朱家五兄弟中现今仅次于老二朱孝义,但是项文豹对五弟项文彪信心十足,因为项文彪也是项家五兄弟中,神技仅次于二哥项文虎的。最重要的是,战场上,项文彪明显zhan有优势。 如果项文彪能够格杀掉朱孝智的话,不但能够除掉朱家的一名重要成员,削弱朱家的实力,还能趁势掩杀过去,一举拿下这场战斗。 正在项文豹打着这个如意算盘的时候,一骑绝尘而来。 “右帅,有传令兵从西面赶来!” 听到旁边军官的话,项文豹才将目光从战场上移开了。 “右帅……右帅……”那人还没有到就喊了起来,而且声音极为惊慌。 项文豹微微皱了下眉毛,同时发现,周围的亲兵都惊讶的看着跑来的传令兵。 “右帅,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 “何事如此慌张?”军官上去拦住了传令兵,还差点给了传令兵一记耳光。这么大呼小叫的,简直就是在动摇军心。 “右帅,大事不好了……” “让他过来!”项文豹冷静得多。 传令兵推开军官,一个箭步冲到了项文豹的神机旁,单膝跪下后就说道:“禀报右帅,虎啸军亲军骑兵营在一台神机的率领下袭击了大渡口粮草营地。” “什么!?”项文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虎啸军亲军骑兵营在……” 项文豹挥了挥手,军官立即将传令兵拖走了。 项文豹朝战场对面看了过去,虎啸军那边只有两百骑兵,而虎啸军的骑兵数量一直在七百到八百之间。如果其他骑兵全数尽出的话,那么袭击大渡口的就有至少五百骑兵。最重要的是,还有一台神机。 这怎么可能?难道是朱仕珲亲自出动了? 项文豹完全不能相信。朱家名义上有六台神机,可实际上能够使用的就只有四台。朱孝仁年幼体弱,根本就学不了神技。朱孝信还未成年,也没有学成神技。 现在有两台神机在这里,项文豹也早就得到消息,朱孝义很有可能去了施县。那么剩下的就只有朱仕珲一个了,可朱仕珲近二十年都没有离开过崮梁城,二十年没有上过战场,他会亲自率军袭击大渡口吗? 可传令兵说得真真切切,难道传令兵在撒谎? 项文豹面临着一个艰难的决策:继续留下来消灭虎啸军主力,还是立即率兵回大渡口救援。 项文豹只迟疑了一会。“来人——” “末将在!” “派人返回主营,传令给后帅,让他立即率兵前去救援大渡口。无论如何都要坚守到我军主力返回,不得有违!” “是!”军官立即朝守在旁边的一名传令兵递了个眼神。 “鸣金,让少帅撤回来。”项文豹操纵着神机站了起来,“升进攻旗帜,准备全线进攻!” —— 见到zhan有优势的项文彪突然主动后撤,接着对面就升起了全面进攻的旗帜,杨佩德的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军师,血狼军好像要全线进攻了!”朱孝礼在旁边低声说了一句。 “三世子,准备战斗吧。希望五世子能够及时率兵赶到!” 朱孝礼没有多说,立即操作着神机站了起来,同时命令升起了全线防御的旗帜。 杨佩德并不是战将,二十多年来,他都是军师。 此时,一切都在杨佩德的算计之中。 通盘策划的时候,杨佩德就考虑到。如果血狼军主动杀来的话,那统兵的只有可能是项文虎,或者是项文豹。如果是项文虎的话,不管是朱孝义还是朱孝智都不可能战场上坚持一刻钟,到时候虎啸军必然全线崩溃,唯一的办法就是撤回崮梁城,准备全面坚守。 杨佩德只能押宝,赌统军作战的是项文豹。 结果,他赌赢了。从血狼军派遣项文彪打头阵来看,就知道在后面坐镇的是项文豹。项文虎从来不会让副帅打头阵,而且项文虎几乎很少任命副帅。 此时,杨佩德知道,他的计谋已经成功了一大半,剩下的,只是坚持到五世子朱孝信率领亲军骑兵营杀到,从后方夹击血狼军。如果血狼军不撤的话,牧马坡就将成为五千血狼军的墓地! —— 百市集营地内,李洪涛板着一张脸从五十名“装扮”成士兵的山民面前走过。 确实只是一群装扮成士兵的山民,而不是真正的士兵。别说远达不到李洪涛对士兵的要求,甚至连那些被消灭掉的血狼军官兵都不如。 这让李洪涛感到很失望,失望至极。 除了三十三名鹰落村的山民,受伤的几个外,一百六十名男性,七名女性,最终决定留下来的只有三十八人,而且是三十八个与李洪涛,田方一样无牵无挂的。算上留在营地的十三名鹰落村的山民,以及贺平等四人,李洪涛现在手下只有五十五个兵,不,是五十五个武装起来的山民。 兵少不是问题,问题是这些人算不上兵。 李洪涛足足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向这五十多个山民讲解基本的战术。最后李洪涛发现自己是在对牛弹琴,白费口水。李洪涛甚至怀疑,这些山民是不是因为从小营养不良,所以大脑发育不全,导致智力低下。 “看来,还得从头做起!” “李大哥,你说啥?”田方一直跟在李洪涛的身后。 “没什么。”李洪涛长出了口气,问道,“现在,我们还有多少粮食?” “不到两担,就算每天两顿,每顿都吃稀饭,每人两个馒头,也就最多坚持四天。” 李洪涛点了点头。除了兵之外,粮食也是个大问题。 去劫掠其他山村显然不行,李洪涛需要的是民心,这么做,无疑是成了第二支血狼军,到时候不但得不到人心,还会成为过街老鼠。 可是,怎么才能搞到粮食呢? 李洪涛很是头痛。现在他才发现,一个人吃饱并不是难事,可要让几十个人吃饱,那就是天大的难事了。 “张挽回来了,不……不是张挽……” 田方的惊叫声立即让李洪涛猜到是谁回来了。 “我就说过,水辛逸会回来的!”李洪涛拍了下田方的肩膀,“让大家都解散吧。” “解散?” “就是自由活动,别站在这了。” 等李洪涛来到营地门口的时候,水辛逸已经翻身下马。 “有什么发现?”李洪涛将水囊递了过去。 “很大的发现!”水辛逸连灌几口,这才说道,“血狼军大营里只有五十名守军,大概有四百五十名步兵去了北面的的大渡口,另外的不知去向。” “什么!?”李洪涛怀疑自己听错了。 水辛逸把所见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强调了现在血狼军主营里只有五十名步兵。 “天不绝我,天不绝我啊!” 李洪涛突然大笑了起来,笑得很狂。 第四章 拣来的便宜(二) 闪烁新书冲榜,厚颜求票,大家支持点吧! —— 大渡口南面五里处,随着一声令下,小跑着前进的步兵纷纷停了下来。 “后帅,为何停止前进?” “让部队就地休息,别放松警惕!”项文熊首先让神机蹲了下来,“立即派派探子前往大渡口,不管有何发现,速速回报。” 军官立即派了几名探子徒步去了大渡口。 因为所有的哨子都被右帅带走了,所以现在只能安排机灵点的步兵去当探子。 项文熊比他的三哥项文豹要理智得多,见到前方天空中的黑烟时,他就猜到大渡口已经被虎啸军攻占,那些黑烟是粮草燃烧时发出的。 这让项文熊产生了怀疑。 如果虎啸军的目的是占领大渡口,截断虎啸军退路的话,那么就不应该这么急着烧掉粮草,毕竟粮草没有毒,谁吃都一样,而且烧掉粮草就在给赶来的血狼军报信。 如果虎啸军的目的是把血狼军引到大渡口去的话,就更不应该烧粮,粮草都烧了,血狼军去做什么,收尸?而此时肯定有一股虎啸军正在杀向三岔口,准备占领三岔口。 项文熊更情愿相信后一种可能。 虎啸军要镇守各地,还要抢割粮食,还得应付永盛军的威胁,能调来对付血狼军的兵力相当有限。这几年,虎啸军年年遭受重大损失,战力早就一落千仗了。以虎啸军的实力,战线拉得太长的话,根本就守不住。 如果虎啸军要歼灭入寇的血狼军,与其占领大渡口,还不如占领三岔口,然后东西夹击血狼军主力,根本就不给血狼军逃到大渡口的机会。 可是,项文熊不敢确定这一点。所以他暂时让部队停止前进,派探子前去查清楚大渡口的情况。 约莫过了大半个小时,探子回来了。 项文熊大吃一惊,大渡口并没有虎啸军。也就是说,他的猜测是对的,虎啸军根本就不想占领大渡口,那么他们肯定去攻占三岔口了。 “传令,准备——” “后帅,有人来了,是中军的传令兵!” 项文熊一惊,立即朝南面看去。 “禀报后帅!”传令兵刚下马就急急的说道,“右帅下令,命后帅立即率兵前往大渡口,等我军主力到达,不得有误。” 项文熊一惊,周围的官兵都是一惊。 “好了,你先回去吧!” “后帅可有话让小的带给右帅?” 项文龙迟疑了一下,说道:“告诉右帅,我会坚守大渡口,等主力到达。” “是!”传令兵上马,绝尘而去。 “后帅,我们……” “全军整队,去大渡口!” 项文熊没有选择的余地,三哥下达的是军令。 他知道项文豹的脾气,就算是亲兄弟,如果违背军令,依然要受军法处置。 项文熊也只能相信,五千血狼军主力在两位兄弟的率领下,就算遭到虎啸军夹击也不会顷刻间土崩瓦解。至少从项文豹的安排来看,在粮草不济的情况下,他已经考虑到要撤回浪沧河左岸了。 —— 三岔口西面,直到那名骑兵消失在了大路东面的弯道之后,李洪涛才从草丛里爬了起来。 “只是名传令兵,不是哨子。”水辛逸淡淡的说了一句。 李洪涛装着拍身上的泥土,他开始躲到草丛里的速度快得无与伦比,精彩得狼狈不堪。 “你怎么知道是传令兵,不是哨子?”田方可不想看到别人奚落他景仰的李大哥。 “因为我就是哨子。”水辛逸冷哼了一下,“那人身上没有短弓,没有弯刀,没有酒囊,没有穿皮甲,跑起来根本就不在乎马匹的体力,明显是传达紧急军情的传令兵。” 田方哑口无言,有点无辜的看着李洪涛。 “水兄弟说得没错,不过嘛,小心驶得万年船。”李洪涛嘿嘿的笑了起来,“我们是来偷粮食的,又不是来打仗的。” 水辛逸翻了下白眼,在他看来,李洪涛是强词夺理。 “好了,大家继续出发。”李洪涛打起了精神,“水兄弟,还是你先请!” 水辛逸立即带队朝血狼军主营走去,李洪涛硬着头皮跟在他的旁边。总不能让跟在后面的五十个步兵觉得他连一个被俘的哨子都不如吧。 在距离粮草营地大门还有大概三十步的时候,水辛逸取下了短弓,将一根箭矢藏在了手臂后面。 “别担心,这批步兵里没有弓箭手!”水辛逸的声音压得很低。 李洪涛立即回头给跟在屁股后的贺平、杜威、张挽、田方四人递了个眼神。 “都准备好,为乡亲们报仇的时候到了!” 听到张挽的喊叫声,李洪涛头皮一阵发麻,这他妈不是在给敌人发出警报吗? 万幸的是,守在营地门口的那两名步兵根本就没有听清楚,还把穿着皮甲,拿着武器的这群山民当成了百市集的血狼军。 “你们怎么独自回来了?劳力呢?” 水辛逸手起弓响,箭矢直接射入了那名发话士兵的嘴里。 另外一名士兵刚反应过来,第二支箭矢就射入了他的左眼眶。 “贺平、杜威,带人去守住路口。张挽、田方,带人去堵住后门,别放跑了一个!” 五十人立即分成三队,跟着李洪涛与水辛逸从正门杀进去的只有十人。 水辛逸连射五箭,箭箭中的。 “水兄弟,让他们投降!”李洪涛可不想拖延时间。 水辛逸根本就没有理会李洪涛,哨子从不让敌人投降。刚刚从帐篷里冲出来的军官成了第六个箭下亡魂。 “想活命的,放下武器!”李洪涛大吼了一声,“都跟着吼!” “想活命的,放下武器!”十个手脚都在微微发抖的山民跟着李洪涛喊了起来,声音都在颤抖。 “都******没有吃饱?”李洪涛回头训斥了一声,“想活命的——放下武器——” “想活命的——放下武器——” 奇怪的一幕发生了,在十个山民的怒吼下,营地里的血狼军步兵纷纷放下了手上的武器。 不是李洪涛与山民会“狮吼功”,而是水辛逸手上的短弓已经搭上了第七支箭矢,血狼军的士兵也都认住水辛逸是名哨子,他们都不想做哨子的箭下亡魂。 “去,把所有人都绑起来!”李洪涛暗松了口气,水辛逸这名刚投降的哨子的作用太大了。 “你准备怎么处理他们?” 李洪涛摇了摇头,他还真没有想好该怎么处理这些投降的血狼军士兵,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想到,血狼军官兵会这么快投降。 “李大哥,有人跑了!”营地外传来了贺平的叫声。 李洪涛与水辛逸都是一惊,两人同时冲了出去。 逃跑的是一名爬过了壕沟,翻过了拒马桩,冲开了贺平、杜威与二十名山民组成的防线,朝着东面而去的步兵军官。 在李洪涛与水辛逸冲出营地时,那人已经跑出了大概三十米。 水辛逸冷笑了一下,迅速拉圆了短弓,稍微一瞄准就射出了箭矢。 “放了他们?”水辛逸朝李洪涛看来时,被射中的军官踉跄着跑出了两步,轰然倒在了路上。 李洪涛明白水辛逸的意思,可他仍然觉得不应该杀掉投降的士兵。 可是,这个世界有战争法吗?显然没有。那些投降的士兵会甘心为李洪涛效力吗?显然不会,他们的亲人都在邢州,而不是在晖州。 见到水辛逸那毫无怜惜的目光,见到周围那些可怜兮兮的山民,李洪涛长吸了口气,然后微微点了点头。 “不用你下令,交给我办吧!”水辛逸说完就走进了营地。 杀掉四十三名投降的血狼军,让李洪涛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可是,这个坏心情也很快就被两条好消息给冲散了。 “大概有五百担粮食,足够我们吃上半年了!”田方汇报情况时的神色完全可以用惊喜来形容,“另外还有几百斤油,一百多斤盐巴,五十头肥猪,一百只羊,与大概三百车的草料。” “尽快装车,先组织人员运送粮食。”说完,李洪涛朝张挽看去。 “找到了一批箭矢,大概有两百捆左右,另外还有几捆弓弦。还有五百辆大车与五百头牛。”张挽回头看了眼,又朝对面的步兵营地看去,“这边大约二十顶帐篷,对面的营地里还有上百顶帐篷,我还没有派人去骑兵营地,那边应该也有一些值钱的东西。” 李洪涛苦笑了一下,张挽这语气,完全就是个趁火打劫的拾荒者。事实上,他们确实是在趁火打劫。 “先组织装运粮食,有多余车辆再按照箭矢,弓弦,帐篷这个顺序装运。” “带不走的怎么办?” 李洪涛恼了下头皮,说道:“带不走的全烧掉,我们拿不了,也不能留给血狼军。” 这批打仗肯定不行的山民在将货物装车的时候,那速度、技术肯定是一流的,因为他们都曾经是拾荒者。 不到一个小时,五百辆大车全都装满了。其中一百辆上装着粮食,盐巴与油,另外两百辆车上是草料,最后两百辆车上是武器装备。 看着剩下的那么多无法带走的物资,李洪涛真不忍心放火烧掉。 第四章 拣来的便宜(三) 闪烁新书冲榜,厚颜求票,大家有的支持点吧。 —— 在血狼军的猛攻下,虎啸军苦苦坚持了两个小时。 如没有朱孝礼与朱孝信的勇猛战斗,如果没有杨佩德的准确判断与指挥,如果没有那两百骑兵自我牺牲般的冲锋,虎啸军在一个小时前就崩溃了。 多坚持了一个小时,多牺牲了数百名官兵。 就连一向镇定自若的杨佩德都不免急了起来,在调整战线的间歇,他不断的朝西北方向看去。 每一次眺望,杨佩德心里的希望就会减少一份。 每一次眺望,就会有上百名虎啸军官兵战死沙场。 五世子,你在干嘛? 杨佩德不止一次的询问这个问题。 杨佩德有点后悔,太早投入骑兵发动反冲击。可杨佩德知道,如果当时不投入骑兵,就无法赢得后面这一个小时的坚持。 虎啸军已经退到了营寨的门口,再退就是拒马桩与壕沟,身后就是死地! “军师,快看!” 见到出现在西北血狼军身后的山丘顶部的那台神机,杨佩德长出了口气,又立即打起了精神。 “快,发信号!”杨佩德抓住了旁边军官的胳膊。“让大家都喊,快喊!” 一支火箭腾空而起,战场上,虎啸军的军官纷纷抬头仰望,看到了出现在西北方向的那台神机,还有陆续出现的数百铁骑。 “亲军骑兵营来了,冲啊!”虎啸军的官兵都呐喊了起来。 “呜——”冲锋的号角声响了起来,大地随之震动了起来。 一台神机,四百九十名骑兵从山丘上冲了下来,如同滚滚洪流般冲向了血狼军。 —— 当号角声响起,当大地在神机与马蹄下震动起来,项文豹就知道大势已去了。 项文豹不甘心,绝对不甘心。 就差一点,虎啸军就将被逼到自己挖的壕沟里面。就差一点,他就能够歼灭正面的虎啸军主力。就差一点,他就能组织力量应付身后杀来的虎啸军骑兵。 “三哥,快撤!”项文彪也知道完了,一切都完了。 援军到达,虎啸军士气大盛。相反,发现遭到夹击的血狼军已经开始崩溃。 兵败如山倒,战场上形势转变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就算此时血狼军的兵力仍然比虎啸军多,就算此时血狼军仍然压着虎啸军打,可是在前后夹击下,面对虎啸军的三台神机,以及近五百铁骑,血狼军已经没有任何胜算了,失败只是个时间的问题。 见到项文豹还在向前冲,项文彪大叫了起来:“三哥——” “五弟,你先撤,我断后!” “不,三哥,你是主帅,你先撤!”项文彪的语气极为坚定。 项文豹咬了咬牙。“五弟,我在三岔口等你!” 撤?谈何容易,至少从背后掩杀而来的朱孝信不会让血狼军轻易的逃掉。 看准项文豹的神机后,在距离大概二十米时,朱孝信的神机就飞身跃起,巨剑高高举过头顶,照准项文豹神机的后背劈了下去。 “三哥,小心!” 项文彪一下撞开了项文豹,同时将大刀横在了头顶,死死的接住了那势大力沉的一剑。 这一剑太重了,项文彪只感到一阵激荡,神机手里的大刀就被震开。巨剑去势未消,继续劈了下来,砸中了神机的右肩上。 “五弟——”见到五弟的神机被劈中,项文豹肝胆欲裂。 “三哥,快走,别管我!” 项文豹不敢迟疑,此时朱孝礼与朱孝智已经杀了过来,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老五,别让项文豹逃了!”朱孝礼的神机挥舞着一把长枪杀了过来。 “想追我三哥?”项文彪的神机猛的跃了起来,拦在了朱孝信的前面,大刀随即一挥,在地面上划出了一道深深的印痕,“我不会让你们过我这一关的!” “一起杀了项文彪,在去追杀项文豹!”朱孝智大叫了起来,开始单挑的时候,他可没有少吃项文彪的亏。 “三哥,四哥,项文彪交给我。”朱孝信很清楚,项文豹要逃的话,他们根本就追不上,因为神机的速度都在伯仲之间。“你们去消灭血狼军,别让他们逃走!” “老五,你……” 朱孝礼一把拦住了朱孝智。“相信老五,他不比我们差!” 其实,朱孝礼知道,现在阻止虎啸军崩溃,趁机歼灭血狼军主力才是最重要的。 战场上,两台神机面对而立。 “朱孝信,今天你能死在我的手里,也不算冤枉!”项文彪一向很狂,很自信,“告诉你,我不比二哥项文虎差,你今天死定了!” 朱孝信只是冷笑,在他听来,项文彪是在给自己打气。 “看刀!” 大刀劈来的时候,朱孝信根本就没有闪避,只用巨剑斜着挡了一下,就将大刀引到了一边,接着神机就挥出了左拳。 “别以为我好欺负!”项文彪也不是好惹的,能够超越三个兄长,成为项家五兄弟中仅此于项文虎的神技高手,项文彪绝对有几刷子。 迅速弯腰避开拳头后,大刀横着一挥,朝着朱孝信神机的腰部斩去。 朱孝信不敢有半点大意,立即举剑格挡,同时向左侧横移两步,在躲过了攻击的时候,举起了巨剑,对准项文彪的神机劈了下去。 这一剑又快又狠,项文彪没有任何办法躲避,甚至来不及举刀格挡。 “要死,我们一道!” 项文彪也拼命了,在举起左手挡在头顶上的同时,右手上的大刀迅速翻转,朝着朱孝信神机的胸部刺去。 朱孝信也没有闪避,他知道,要格杀项文彪这样的神技高手,他不可能全身而退。 巨剑劈断了项文彪神机的左臂,劈开了神机的脑袋时,大刀也刺中了朱孝信神机的胸膛。 巨剑上的力道丝毫未减,如同排山倒海般的劈开了项文彪神机的身躯,将项文彪劈成了两半。 大刀上的力道也非常巨大,硬是刺穿了朱孝信机甲的胸部钢板,刺入了神机内部。 “老五——” 朱孝礼与朱孝智赶到时,朱孝信的神机已经轰然倒地。 朱孝智拔出了大刀,朱孝礼掀开了机甲的胸部钢板。机甲内,朱孝信身上全是鲜血,胸口上留下了一道巨大的伤口。 幸亏神机胸甲非常厚实,而且大刀适合砍劈,而不适合突刺。 “快让开。五世子……五世子怎么样了?”杨佩德策马赶了过来。 “军师,老五他……” 杨佩德直接爬上了倒在地上的神机,看到已经受伤昏迷的朱孝信,他赶紧拿出了一只小药瓶,从里面倒出了一颗紫色的药丸。 “保命丹!?”朱孝礼惊讶的叫了一声。 朱孝智也反应了过来。他们都听说军师有一种救伤神药,不止一次救过父亲朱仕珲,而这种神药就叫保命丹。 给朱孝信服下了药丸后,杨佩德把了下他的脉搏,这才松了口气。 “军师,老五他……” “五世子受伤太重,虽然服用了保命丹,一时不会有性命之忧,但必须要尽快送回崮梁城进行治疗,以免留下伤患。”杨佩德站了起来,“两位世子,你们赶紧护送五世子回崮梁城,接下来的战斗,交给臣应付吧!” “可是,项文豹他……”朱孝智有点担心。 “项文豹已成丧家之犬,不足为虑!” “四弟,我们送老五回去!”朱孝礼控制着神机,将朱孝信捧在了手上,“军师,剩下的战斗就有劳你了。” 杨佩德点了点头,大声对传令军官说道:“下令,亲军骑兵营全速追击溃逃之敌!” “是!” 在朱孝礼与朱孝智带着受伤的五弟离开的时候,虎啸军亲军骑兵营也重新整队,沿着大路追击逃窜之敌。 —— 五弟,我不会让你白死的! 项文豹一路狂奔,根本就没有管身后的血狼军。 他知道,留下来断后的五弟项文彪绝对不是朱家三兄弟的对手,肯定会战死。 项家掌管了邢州大权之后,战死沙场的子弟并不少。项文豹的伯父与叔父都是死在战场上的。可是项文豹完全无法接受。如果死的是项文熊,或者其他哪个兄弟,项文豹不会这么悲哀。 自幼,项文豹就与项文彪感情最好。 在大哥,二哥相继成为了血狼军的主力战将,在血狼军中建立起了自己的势力范围之后,项文豹要想在血狼军中拥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就只能依靠下面的两个弟弟。 可项文熊做事不偏不倚,根本就不把他这个三哥当回事。只有项文彪在任何事上都帮着项文豹说话。因此,项文豹非常倚重项文彪。 现在,项文彪却死了,死在战场上,死在朱家三兄弟的手里,项文豹不伤心才是怪事。 从心底深处,项文豹不是为五弟的死而伤心,而是为少了左肩右臂而伤心。从此以后,他就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去抗衡两个兄长,去赢得自己在血狼军中的位置,去实现自己的野心,这谈何容易? 越想,项文豹越是悲愤,越是激动,甚至于流下了眼泪。 他不是在为项文彪的死而哭泣,而是在为自己那渺茫的前途而哭泣。 激动之下,接近三岔口的时候,项文豹都没有注意到,营地里有一群神色慌张的官兵正在四处躲避。 第四章 拣来的便宜(四) 闪烁新书冲榜,厚颜求票,请大家多支持! —— 地面猛烈的震动让所有人都紧张得喘不过气来,李洪涛更是目瞪口呆,让他震惊的是机甲的速度! 虽然没有测速设备,但是凭目测,李洪涛相信这台近十吨的大家伙跑动起来的速度接近每小时八十公里。 在李洪涛的前世,这个速度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可是,李洪涛完全不敢相信,在不用轮子,只用两条腿的情况下,钢铁机器能达到这么快的速度! 要知道,水辛逸那匹良种战马的短距离冲刺速度也不过就每小时六十公里左右,长途奔跑的话,速度在每小时三十五公里左右。 这台机甲明显跑了很远,至少在李洪涛看到的时候就跑了好几里路,速度一直没有降低!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机甲只在三岔口停了一下,随即就向北而去。 直到机甲消失在了道路尽头的时候,包括水辛逸在内,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贺平等人更是满头大汗,连爬起来的时候都有点晃悠。 李洪涛故做镇定的拍了下身上的尘土,迅速扫了众人一眼。 山民的惊恐并不奇怪,可水辛逸也同样的惊恐。看样子,就算是哨子都对机甲极为害怕。 “好了,都给我爬起来!”李洪涛迅速恢复了镇定,“先把牛车赶走。田方,带十个人放火。” 李洪涛心里清楚,那台血狼军的机甲单独逃了回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血狼军战败了。后面肯定还有血狼军的溃军,还有虎啸军的追兵。 李洪涛更清楚,他们穿着血狼军的皮甲,在虎啸军的眼里,他们就是血狼军! 到时候溃兵一到,他们就将完蛋。就算不被溃兵给杀了,也会被随即赶来的虎啸军当作血狼军给杀了。 再说了,这次是来劫掠血狼军的粮草物资,目的已经达到了。 必须得逃命,越快越好。 “不用,让我来办吧!”水辛逸也迅速的恢复了镇定。 看到水辛逸拿着一捆裹着油布的箭矢走了过来,李洪涛立即会意,马上接过田方手里的火把,帮助水辛逸点燃箭矢。 车队出发的时候,水辛逸首先向骑兵营地那边射出了火箭。撤出营地之后,他又陆续用火箭点着了粮草营地与步兵营地里的营房,仓库。 半小时后,山民队伍向西前行了大概五里。此时,三岔口的血狼军营地已经是火光冲天了。 正在逃命的项文豹发现身后火势大起,还以为朱家兄弟杀到,跑得更快了。 血狼军的溃军发现主营着火,以为是虎啸军截了去路,纷纷离开大路,直接翻山越岭的向北面的大渡口逃去。 追击的虎啸军本来就兵力不够,无法分兵去三岔路口。 直到当天傍晚的时候,一支虎啸军的侦察骑兵部队才到了三岔口。血狼军的三座主营已经被彻底烧毁,什么都没有留下。侦察兵在三岔口停留了一阵,随即就分成了一多一少两股部队,多的那股向北前往大渡口,少的那股向西前往百市集。 此时,百市集的营地里,李洪涛等人正在庆祝这次伟大的“胜利”。 回到营地后,李洪涛首先命人宰了一口猪,两只羊,拿出二十斤酒,准备在晚上开庆功宴。 武装山民们欢天喜地宰猪杀羊的时候,李洪涛让田方安排鹰落村的人看守物资,另外派了一伙山民去外围警戒,然后才将包括水辛逸在内的五个主要手下叫到了中军主帐。 人很容易懒散,堕落,特别是在衣食无忧,物产丰富的时候,更容易懒散,堕落。 五个人中,除了水辛逸之外,全都倾向于进山当土匪。按照贺平、杜威、张挽、田方的理解,李洪涛所说的“干大事”,就是进山当土匪,在他们的眼里,土匪是一项很有前途的职业。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大称分金,确实很爽,很舒服。 只有水辛逸一人没有当土匪的意思,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自己的观点。对这个哨子来说,杀人是他最拿手的,除此之外,没有什么问题需要由他来考虑。 “关于发展的事情,我们暂时放到一边。”李洪涛有点恼火,难道在其他几人眼里,他生得就是一副土匪相吗?李洪涛很纳闷,也很苦恼,可现在让他苦恼的事情还有很多。“从今天的情况来看,血狼军这次恐怕败得很惨,可我们并不清楚败得有多惨,以及血狼军会不会退回浪沧河左岸……” “肯定会。”水辛逸抱起了双手,“今天我们在三岔口看到的是这次统领血狼军入寇晖州的主帅项文豹。主帅一个人逃了回来,而且没有在主营停留,直接去了大渡口,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血狼军军的主力被全歼了!” 李洪涛微微点了点头,他也正是这么想的。 “另外,在此之前,我只能肯定另外一位统帅项文熊去了大渡口。这次项家五兄弟来了三个,还有一个项文彪。”水辛逸稍微迟疑了一下,“项文彪与项文豹的关系很好,按理说他会一直跟随在项文豹身旁,而他则没有逃回来,也只有一种可能,他完蛋了!” 李洪涛立即皱起了眉毛,其他几人更是一惊。 “这只是猜测,可我认为十有八九不会有错的。”水辛逸耸了下肩膀,又说道,“项文彪在项家五兄弟中,神技只在老二项文虎之下,至于老大项文龙到底有多厉害,从来没有人知道。另外,项文彪与老三项文豹一直很亲密,这次惨败,项文彪肯定是留下来断后,掩护项文豹逃走。” “如果项文彪战死,血狼军主力又被歼灭的话。”贺平也开始动脑筋了,“血狼军就无法在晖州立足,只能撤回浪沧河左岸。” 水辛逸点了点头,这正是他要说的最后一句话。 几个人都朝李洪涛看了过来。 “既然血狼军以败,那么虎啸军必然士气如虹,同时入寇的永盛军则孤掌难鸣。”李洪涛冷笑了一下,“如果不出我所料,今年恐怕是虎啸军这几年来获得的唯一一次重大胜利。” “准确的说,是十五年。”水辛逸纠正了李洪涛的话,“自朱仕珲任晖州节治使第二十七年曾经在虎口大败过入寇的永盛军之后,虎啸军从来没有真正击败过入寇的敌军。” 李洪涛迅速的思考了起来。 在对于今后发展的问题上,李洪涛实际上早就想好了。 进山当土匪显然是不行的。在地方军阀割据的世界里,军事实力决定一切。任何一个军阀都绝不会容许在自己的地盘上存在第二支强大的武装力量,更不可能允许一支对自己的统治有威胁的武装力量肆意活动。 就算鹰落村所在的山区处于晖州、邢州、建州之间的三不管地带,可是当土匪就必须要以劫掠为生。到时候,如果同时得罪了晖、邢、建三州的军阀,后果将不堪设想。 从李洪涛个人的角度来看,对黑势力的反感更让他对“土匪”这个职业不做任何考虑。 要在乱世中生存下来,并且好好的生存下来,唯一的依靠就是一支强大的军队。 有什么办法可以拥有一支强大的军队,又不受到军阀的打击呢? 办法有两个:一是成为军阀;二是依附于某一个军阀。 现在李洪涛只能选择后者,五十个武装山民,比成为军阀的最低门槛低了太多。最重要的是,李洪涛手里没有那种能够决定战争胜负的强大战争机器——机甲! 那么,依附于哪一个军阀呢? 李洪涛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与邢州的项家有不共戴天之仇,就算不考虑私仇,也要考虑实际情况。现在李洪涛对项家几乎没有任何了解,而且血狼军新败,不见得靠得住。 建州太远,且李洪涛对建州也没有半点了解。 唯一的选择就是晖州,可绝不仅仅是投靠朱家。 如果只是投靠,那就永远只能做朱家手里的一颗棋子,没有翻身的机会,更没有发展壮大的机会。甚至还是一颗不重要的,随时可以牺牲掉的棋子。 按照李洪涛的想法,他不是投靠朱家,而是与朱家合作。 合作的基础是共同的利益,以及相互的需要。 李洪涛需要的是朱家的庇护,甚至是朱家的支持,至少要拿到一块属于自己的土地,获得发展空间。 那么,朱家需要李洪涛的什么呢? 想到这,李洪涛突然笑了起来。就算虎啸军胜了,那也绝对是惨胜,惨胜之后的朱家,需要的就是力量,一支武装力量! 现在李洪涛手里就有一支武装力量。 庆功的时候,李洪涛仍然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李大哥,有人来了!” 李洪涛一惊,水辛逸的动作比他还快,立即操起随时放在身边的短弓朝营地门口冲去。 “是虎啸军的探子。”水辛逸一眼就看出了夜幕中的那几个人的身份。“要干掉他们吗?” “不!”李洪涛拉住了短弓,“让他们走,我正需要有人去给朱仕珲报信呢!” 水辛逸看了李洪涛一眼,虽然不解,但他还是放下了短弓。 第四章 拣来的便宜(五) 闪烁新书冲榜,厚颜求推荐票! —— 崮梁城,节治府内。 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探子才送来血狼军残余部队连夜撤到浪沧河左岸的消息,朱仕珲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虽然施县那边的消息还没有送回,但是他心里有数,只要血狼军败退,永盛军逃回建州只是个时间上的问题了。 “主公,天色不早了……” “我还不累。”朱仕珲站了起来,“信儿的情况怎么样了?” “大夫说,五世子已无性命之忧,只是需要静养数月。” 朱仕珲点了点头。“我还是过去看看。” 此次能够歼灭入寇的血狼军主力,朱孝信的功劳最大。他不但率领亲军骑兵营奇袭了大渡口血狼军粮仓,还迅速杀回,在牧马坡夹击了血狼军主力。最重要的是,朱孝信一举格杀了项文彪! 收到项文彪被格杀的消息时,朱仕珲差点笑了出来。 他完全可以想像,当邢州节治使项广宇得知小儿子项文彪战死沙场时的样子,说不定会被活活气死! 他更清楚,项家要培养出一名新的神技传人,至少需要十年的时间。任何一个神技传人都要在八岁时开始接受基础训练,十六岁时接受正规的神技训练,十八岁时才能上战场。十年,对任何一个节治使家族来说都太漫长了。 如果项广宇被活活气死,就算不考虑项家四兄弟间会爆发争夺大权的斗争,也就只剩下了四名神技传人。项文龙要坐镇邢州,至少还得有一个留下来应付其他方向的敌人。到时候,项家最多出动两台神机进攻晖州。 换句话说,除非项文龙亲自挂帅,或者让项文虎出征,不然项家对晖州难以形成大的威胁。 朱仕珲确实想笑,这几年来,项家是晖州的心腹大患,他与四个儿子都没有能够解决这个问题。这次,刚出道的小儿子朱孝信彻底解决了这个问题。 该怎么奖赏信儿呢?朱仕珲一路上都在考虑这个问题。 五个儿子中,朱仕珲最器重的就是小儿子朱孝信。 一定得利用这个机会,让信儿在虎啸军中建立自己的根基。朱仕珲苦笑了起来。 这谈何容易? 除军师杨佩德之外,大儿子朱孝仁俨然成了节治府文官的领班。 二儿子朱孝义在虎啸军中打拼数年,已经成了虎啸军头号战将。 三儿子朱孝礼与四儿子朱孝智也都在虎啸军中建立了自己的班底,虽然势头远不如朱孝义,但也算得上是各镇一方。 就算朱孝信与四个兄长的关系都很好,深得四个兄长的疼爱,可是虎啸军中已无朱孝信的立足之地。 朱仕珲感到很头痛,也很无奈。 幼年的经历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节治使能够依靠的就是军队。如果要立朱孝信为接班人的话,就得让他掌握虎啸军,可是现在,朱孝信连插足虎啸军的余地都没有。 难道,自己的五个儿子也要为争夺节治使的宝座而兄弟相残吗?朱仕珲很苦恼。 手心手背都是肉,五子皆为正室嫡出,难道就能厚此薄彼? “主公,军师来了。” “哦?”朱仕珲好像没有听清楚。 身后的亲兵又说道:“主公,军师来了。” 朱仕珲这才停下了脚步,抬起头时,神色仍然有点茫然。 “主公!”杨佩德瞟了眼朱仕珲,说道,“主公可是要去看五世子?” “是啊,军师也是去看信儿?”朱仕珲清楚,杨佩德是朱孝信在节治府内最大的支持者。 “我已经给五世子服用了保命丹。”杨佩德叹了口气,“五世子并无性命之忧,只是得静养好几个月。” “既然军师去看过,还给信儿服用了保命丹,那我也就放心了。” “主公,借一步说话。” 见到杨佩德凝重的神色,朱仕珲立即挥手让亲兵退到了一边去。 “探子都回来了,除了确定血狼军已经撤到了浪沧河左岸之外,探子还在百市集发现了一支有数十人的军队。” 朱仕珲一惊,问道:“百市集?” “对,就是挨着伏牛山,数年前被血狼军捣毁的那座集镇。” “是血狼军,还是永盛军?” “还没有确定,微臣已经派探子再去探查,大概上午就会有回报。”杨佩德微微迟疑了一下,“只是,微臣觉得不大可能是血狼军,也不是永盛军。” 朱仕珲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血狼军已经全数撤退,没有理由留一小股军队在百市集。另外,永盛军一直在施县活动,距离百市集有近百里之遥,更没有必要派军队去占领废弃的荒镇。 “另外,微臣已经查明,放火烧了血狼军主营的不是虎啸军。”杨佩德苦笑了一下,“在亲军骑兵赶到的时候,血狼军主营已经被烧毁了,在此之前,我们没有任何军队到达三岔口。” “你怀疑是那支军队烧了血狼军的主营?”朱仕珲惊讶的朝军师看去。 杨佩德点了点头。“对方没有袭击我们的探子,也没有派兵追击我们的探子,好像没有恶意。如果真是他们烧了血狼军的主营的话,那他们就不是敌人。” “那是什么?”朱仕珲的眉毛锁在了一起,“你彻底查过,那不是我们的军队?” “彻底查过,绝不是我们的军队。微臣认为,那很有可能是一支由山民组成的军队。” 朱仕珲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神色变得极为凝重。 在朱仕珲当晖州节治使的四十二年中,发生了数次民变。现在突然冒出一股山民组成的军队,他不得不小心,不得不提防。 “主公,微臣有一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朱仕珲微微点了点头。 “虽然我军大败血狼军,以微臣所见,永盛军定然在月内退却。可实际上,就算永盛军不退,我们也拿其无可奈何。” 朱仕珲立即朝军师看去,可他并没有任何惊讶的神色。 “牧马坡一战,虎啸军元气大伤,战死将士超过一千人,伤残数百人。另外,施县那边也有所伤亡。”杨佩德叹了口气,“与往年不同,今次伤亡的皆为虎啸军主力。现在,我军所剩主力不到千人,如明年血狼、永盛二军再入寇晖州的话,恐怕我们就无兵可用了。” 朱仕珲没有开口。晖州节治府中,除了他这个节治使之外,对虎啸军最了解的正是军师杨佩德。 “另外,五世子这次建立奇功,想必主公也在为奖赏五世子的事情烦恼吧?” “佩德,我心在想什么,你比我还清楚。” “微臣冒犯主公,还请主公见谅。” 朱仕珲笑着摇了摇头。“佩德,你我二十余年君臣,有何话就直说吧。” “主公宽宏,那微臣就直言了。”杨佩德也不再犹豫,“五世子年底就将年满十八,按礼制,将成为虎啸军统帅。只是,现在虎啸军元气大伤,且其他四位世子在虎啸军中根深蒂固,主公更不会厚此薄彼,如何安排五世子,确实是一大难事。微臣认为,出现在百市集的那支军队正能解决这个问题。” “哦?”朱仕珲立即来了兴趣。 “请主公少安毋躁。”杨佩德迅速的说道,“这次击败血狼军只是幸运,如要杜绝血狼、永盛两军连年入寇之患,唯有加强浪沧河与卧虎道的防御,阻敌于外,才能使晖州获得喘息的机会。如立五世子为少帅,命其守大渡口或虎口,再命一世子守另外一处关卡,想必明年就不会再有敌军入寇之患了。” 朱仕珲微微点了点头。“可是,那支山民组成的军队仅仅数十人,且是否肯归顺都是个问题。” “如主公同意的话,微臣立即派人前去联系。另外……”杨佩德抬起了头来,“如若不肯归顺,趁其羽翼未丰之际,将其一举翦除,也不是什么难事。如肯为我所用,那么主公就不仅仅是给五世子一个名号而已。” 朱仕珲沉思了一阵,说道:“那军师准备如何安排这股力量呢?” “可先招安,再以其统帅的具体能力确定其具体军职。” 朱仕珲又微微点了点头。 “只是现在微臣对具体情况还不够明了,所以微臣并不敢做任何保证。” “那就尽快派人去查清楚,然后命……”朱仕珲迟疑了一下,说道,“佩德,此事甚重,由你全权负责,不管是招安,还是铲除,都要尽快采取行动,切不能久拖不决。” “微臣明白,请主公放心。摸清情况之后,微臣亲自去百市集一趟,如能招安,自然再好不过,如若不能,微臣决不手软。” “那就速速安排。”朱仕珲挥了下手。 杨佩德会意,立即告辞离开。 去看了还处于昏迷状态中的朱孝信之后,朱仕珲回到了书房。 各路军情陆续送回。血狼军在大渡口对面部署了上千兵马,以防止虎啸军趁势横渡浪沧河,攻入邢州境内。之前还在围攻施县的永盛军也退回了卧虎道,正在返回建州。 苍王朝泰乐二十三年,晖州虎啸军在五年之中,第一次仅用数日就击退了入寇的血狼、永盛二军,取得了十五年来的首次重大胜利。 第五章 建军(一) 新书冲榜,闪烁厚颜求票,有推荐票的支持点吧! —— “嘀——嘀——嘀——” 尖锐的哨子声划破了清晨寂静的天空,在营地里回荡着。足足响了三遍,营地里仍然毫无动静。 “有敌人?”水辛逸如同鬼魅般的出现在了李洪涛的旁边。 看着堆放在地上的那些衣服、皮甲、短刀、长枪,水辛逸明白了过来,也不免对李洪涛刮目相看。 “站在一旁看热闹,现在没你的事。”李洪涛瞪了眼这个不能当正常人看待的前哨子,接着鼓足了力气,第四次吹响了哨子。 “嘀——” 过了好一阵,李洪涛正要第五次吹响哨子的时候,一座帐篷的门帘晃动了两下。 光着膀子的田方从帐篷里钻了出来,一脸茫然的看着站在营地中央的李洪涛与水辛逸,好像没有睡醒。 “愣着干什么?叫所有人起床集合!” 随着李洪涛一声怒吼,田方立即钻回了帐篷。不多时,其他帐篷里的武装山民也被叫醒了。 营地里顿时如同炸锅了一样,尖叫声,埋怨声,嘀咕声响成一遍。 李洪涛耐心的等着,他发现这是对忍耐力的严峻考验,这一等,足足就是一刻钟。 看着一个个从帐篷里钻出来的山民,李洪涛不断的告诫着自己:要冷静,一定要冷静。 可是,带有自我安慰的告诫很快就顶不住失望带来的强烈愤怒了。 前世坎坷与曲折的经历,使李洪涛成为了一个目的性极强的人。 目的分为两种:一是长远的,可以称其为理想或者志向;二是短期的,可以称其为目标。 李洪涛知道,要达到志向,实现理想,就只能一步一步的前进,完成每一个短期目标,最终才能实现远大的理想。 李洪涛做好了分步走的打算,可是第一步,就让他感到非常的失望。 七十五个“山民”——李洪涛没有使用“士兵”这个称呼,因为他觉得侮辱了“士兵”这个词——蓬头垢面、神色恍惚、睡眼惺忪、摇摇晃晃的从帐篷里走出来的时候,李洪涛从头顶凉到了脚心。 “嘀——”哨子第五次吹响,李洪涛深吸了口气,大声吼道:“全体都有,按高矮顺序,面向我,分五排列队!” 七十五个山民如同受惊的兔子一样,赶紧跑了起来。 列队花了近五分钟的时间,结果队伍仍然是“错落有致”,起伏不平。 “什么叫高矮顺序?”李洪涛走到了队伍前面,“高的在右,矮的在左,列队时,注意前后左右其他队员的高度。重新列队!” 队伍一阵骚动,又过了五分钟,情况稍微好了一点,可仍然有几个山民没有搞清楚自己的位置。 “贺平,出列!” “是!”贺平立即向前迈出了两步。 “调整队伍秩序,重新整队。”李洪涛感到心里的那一点点希望正在熄灭。 在贺平的“帮助”下,队伍里显得极不协调的山民才站到了正确的位置上。 “今后,就按照这个秩序列队。”从七十五赤身裸体的山民面前走过的时候,李洪涛觉得这不仅仅是在考验自己的耐心,还在考验自己的神经。 惨不忍睹,绝对是惨不忍睹。 这不是一群士兵,甚至算不上是一群山民,完全就是一群难民,一群灾荒年间四处流浪的难民。 李洪涛在腰间裹着一条遮羞布,满嘴酒气的张挽面前停下了脚步。“张挽,告诉我,你们现在是什么?” “李……李大哥……”张挽有点不知所措。 “说,你们现在是什么。”李洪涛闭上了眼睛,努力的控制着呼吸的节奏。 “我们是……是李大哥的兵。” “什么?我听不见。”李洪涛捏紧了拳头,“昨天晚上拼酒时的劲到哪去了?再说一遍,大声点!” “我们是李大哥的兵!”张挽鼓足了劲,扯开嗓子喊了出来。 “兵!?”李洪涛迅速扫了眼其他人,“你们是兵?有士兵不穿衣服,有士兵不戴盔甲,有士兵没有武器吗?你们自己洒泡尿照照,你们这个熊样,还是兵吗?” 除了在一旁看热闹的水辛逸之外,所有人都低下了头。 “贺平,告诉我,建造这座营寨的血狼军官兵到哪去了?” 贺平一愣,颤颤的说道:“被我们杀了,到阴间去了。” “他们是怎么被杀的?”李洪涛继续在队伍里穿行着。 “在床上被我们杀的。” “谁能告诉我,你们的衣服、皮甲、短刀、长枪都到哪里去了?” 所有人都朝对方在队列前面的那些物品看去。 “谁能告诉我,你们的衣服、皮甲、短刀、长枪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没有人能够答得上来。 最后,李洪涛站在了队伍的前面。“你们连那些血狼军的士兵都不如!如果这里是战场,如果潜入营里的是敌人,你们丢的不是衣服、皮甲、短刀、长枪,是你们的小命!” 贺平等几个跟随李洪涛最久的人都哆嗦了几下。 李洪涛这番话绝不是危言耸听,当初他能够潜入营地内,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掉五十一名血狼军的官兵,夺取营地,解救被虏去的山民。昨晚他就能够让所有人在睡梦中去阎王爷那报道。 “都给我把衣服拣起来!”李洪涛拿起了哨子,“十声哨响之后,重新整装列队。” 尖锐的哨子声就如同鞭挞下来的皮鞭一样,十声哨响刚刚结束,七十五个山民穿好了衣服、皮甲,带上了短刀、长枪,重新在院子里列队集合。 李洪涛也穿上了军官锁子甲,带上了军官的佩刀,并且吩咐蒋晟与张玉璇留下来照看营地,准备早饭。 “丑话说在前面。”李洪涛心里的鬼火烧得正旺,“你们都是自愿留下来的,都愿意做我李洪涛的兵。兵粮不是白吃的,我不会养一群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废物。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们,跟着我,今后还要吃更多的苦头,受更多的折磨,甚至你们中间绝大部分人会流血牺牲。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有吃不了苦的,受不了折磨的,害怕流血的,怕死的,现在就给我滚,滚得远远的,永远不要让我见到。你们只有这一次选择的机会,留下来的,今后就是我李洪涛的兵,就要忍受痛苦,经受折磨,流出鲜血,甚至是战死沙场!” 空气仿佛凝固了,就算再笨的人也看得出来,李洪涛真的发怒了。 只有水辛逸嘴角挂着一丝冷笑,在一旁看热闹。其他人都是一脸严肃,没有任何人走出队列。 “既然大家都愿意跟着我干,那么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我李洪涛的兵,我就有义务将你们训练成真正的士兵,带着你们在战斗中活下来。”李洪涛缓步向队伍前面走去,“现在,我要你们所有人都记住一句话,‘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大家都记住了吗?” “是……”只有几个人回答。 “大家都记住了吗!?” “是!”七十五个武装山民同时答了出来。 “所有人都有,大声说出开始那句话。” “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很好!”李洪涛停下了脚步,“全体都有,齐步——跑!” 在李洪涛的率领下,七十五个武装山民浩浩荡荡的开出了军营,朝着山区方向跑去。连看热闹的水辛逸都跟了上来。 “不错嘛,看来你带兵还有一手。”水辛逸追上了跑在最前面的李洪涛。 李洪涛苦笑不语,按照他的标准衡量的话,几十个手下中,只有水辛逸算得上是真正的战士。 进山之前,队伍还很整齐,就算一些体力差的都能够勉强跟上。可是,在队伍进了山之后,问题就立即暴露了出来。体力好的尽量跟上了李洪涛的步伐,体力差的被逐渐甩在了后面,队伍越拖越长。 李洪涛尽量保持恒定的速度,尽量让后面的士兵节省体力。大概跑了十里后,他才停了下来。 回头一看,李洪涛连哭的心情都没有了。 十里路,跟得最紧的贺平、张挽等人花了大概半个小时,拉得最远的,竟然花了三刻钟。 回程更是让李洪涛深感失望,竟然有很多山民丢弃了皮甲,武器。 一路上,李洪涛的心在滴血,刚刚才燃起的一点点希望正在迅速熄灭。 回到营地后,李洪涛将水辛逸叫了过来。“守在这,武器装备齐全的才能回营,其他的全都不准进入营地。” 水辛逸微微皱了下眉毛。“要动武吗?” 李洪涛咬了咬牙,说道:“不出人命就行。” 这次,连体力最好的贺平等人都晚了足足十分钟才回到营地,其他人晚得就更多了。 李洪涛找到了正在做早饭的张玉璇。 “写字我会,只是没有蒋大哥写得好。” “会就行,我来念,你来帮我写。” “我去准备纸笔。” 在李洪涛让张玉璇将他最熟悉的军规写了下来的时候,营地里热闹了起来。 “李大哥……李大哥,不好了,水辛逸要造反。”田方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造反?造什么反?”李洪涛是明知故问。 “他不准兄弟们回营,还用弓箭威胁大家。” 李洪涛冷笑了一下,这才跟田方朝营地门口走去。 第五章 建军(二) 新书冲榜,厚颜求推荐票。 —— 见到李洪涛过来,闹翻了天的那伙武装山民才安静了下来,一个个很是愤怒的看着站在营地门口,挽着短弓,将箭头对准他们的水辛逸。 “李大哥……” “闹啊,怎么不闹了?”李洪涛走到了一旁,靠在了门口的柱子上,“继续闹啊,我来看热闹。” “李大哥,水辛逸太过分了,竟然将我们挡在外面。”一个来自鹰落村的山民主动站了出来。 李洪涛冷笑了一下,说道:“那你们还愣着干嘛?你们都是软蛋吗?有本事的,上去揍扁他,看他还敢不敢拦着你们。” “可……可是……”那个山民也手足无措了。 “可是什么?”李洪涛脸色骤变,“你们的武器,皮甲到哪里去了?” 门外的三十多个山民纷纷低下了头。 “如果我们的营地被敌人占领了,你们怎么办?如果我们是去攻打敌人的营地,你们怎么办?没有了武器,没有了盔甲,你们拿什么去消灭敌人,拿什么保护自己?”李洪涛走到了这伙山民面前,“你们都不是好的士兵,甚至配不上‘士兵’这个称呼。战场上,武器盔甲是士兵最忠诚的朋友。它们是杀敌的利器,是保护士兵的伙伴,是永远不会背叛的朋友。你们丢弃了士兵最忠诚的朋友,还配得上‘士兵’这个称呼吗!?” “李大哥,再给兄弟们一次机会吧。”贺平在旁边低声说了一句。 李洪涛深吸了口气。“在战场上,士兵什么都可以丢,绝对不能丢掉武器,丢掉盔甲。一名优秀的士兵,就算是死,也会握紧武器,套紧盔甲。只有在战死之后,敌人才能夺走他们手里的无武器,取下他们身上的盔甲。你们,都没有资格被称为‘士兵’。” “李大哥,再给兄弟们一次机会吧!”贺平、杜威、张挽、田方、卞康等人齐声说道,就差没有下跪了。 李洪涛示意水辛逸放下弓箭,长叹一声后,对营地外的三十多个山民说道:“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记住,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今后谁要是再敢丢掉自己的武器盔甲,最好是自己滚蛋,免得我亲自动手。现在,都去给我把武器盔甲拣回来,半个小时内没有回来的,就永远别在我面前出现。” 贺平等人纷纷给门外的那些士兵递眼神。 三十多人纷纷原路返回,前去寻找丢弃的武器盔甲。 “贺平,你们都给我站住。”李洪涛叫住了要去帮忙的贺平等人。 “李大哥,其实兄弟们……” “别找任何理由。”李洪涛走到了几人面前,“战场上,敌人不会听你的任何理由,拳头刀枪就是理由,谁更厉害,谁就更有道理。如果他们连这些小事都做不好,上了战场之后,流的就是他们自己的血。与其让他们死在战场上,还不如让他们苟且偷安,残喘于世。” 半个小时内回来的只有三十三个人,有三个人在半个小时后才回来。 李洪涛也只能睁一眼,闭一眼。 他知道,要将这伙毫无组织纪律性可言的山民训练成优秀的士兵是一件任重而道远的艰巨任务,需要的不仅仅是鞭策,还需要安抚,更需要时间。 吃过早饭后,李洪涛利用饭后休息的半个小时,将所有人都集中了起来。 “首先,我要申明几点。”李洪涛还是只能从基础着手。“第一,今后在部队里,大家最好不要称呼我‘李大哥’,我比你们很多人都年轻,你们可以叫我‘长官’。第二,你们之间的称呼也要以‘战友’,‘同胞’为主,不要‘兄弟’来‘兄弟’去的。确定了军职之后,可以用军衔与军职称呼。第三,在讨论事情,训练的时候,大家有问题,有意见都可以说出来,只是要先举手,喊‘报告’,在得到了长官允许之后,才能够发言,明白吗?” “报告!” 李洪涛朝卞康看去,这小子是所有人中最机灵的一个。 “‘长官’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不能以‘兄弟’称呼,要叫‘zhan有’呢?” “‘长官’不是个什么‘东西’,也不是个……反正,‘长官’是一种尊称。”李洪涛也给绕了进去,“‘长官’是下级对上级的称呼。为什么不以‘兄弟’相称?因为我们的队伍是一支军队,我们都是军人,是战场上的朋友,所以是‘战友’。‘战友’这个词的含义非常深刻。你们没有真正上过战场,还不明白。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们,在你们经历了第一次战斗,从战场上走出来的时候,你们就会明白,‘战友’是可以为你挡箭挨枪,可以为你牺牲自己,比亲兄弟还要亲的亲人。” 经过李洪涛这么一番解释,众人也都接受了“战友”这个称呼。 “同样的,你们也要随时做好为其他战友牺牲的准备。”李洪涛觉得解释还不够完整,“这就好比,贺平可以为杜威挡住敌人的长枪,反过来,在贺平有危险的时候,杜威也可以奋不顾身的为贺平挡住敌人射来的箭矢。换句话说,‘战友’就是那种可以以生命相托,可以牺牲自己去保护同胞的朋友。” 这时候,大部分人都明白了过来,有的还在低声聊着什么,气氛也松缓了很多。 “安静,大家都安静!”见到李洪涛有话要讲,蒋晟立即在旁边喊了一句。 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之后,李洪涛这才说道:“现在,我有一个问题要问大家,军队与土匪的区别在哪?” “报告!”这次抢先举手的是田方。 李洪涛朝田方点了点头。 “军队吃的是军粮,土匪吃的是抢来的粮食。” 李洪涛差点没笑出声来。 “报告……军队驻扎在城里,土匪躲在山里。” “报告……军队的装备好,土匪的武器差。” “报告……军队与土匪是死对头。” …… 众人都纷纷发表了自己的观点。 “你们说得都没有错,可你们说的都只是表面上的差别。”李洪涛压了压手,接着说道,“从本质上讲,军队与土匪只有一点区别。” “报告。”田方又举起了手。 李洪涛笑着摇了摇头,对田方说道:“你是不是要问,是什么区别?” 田方点了点头。 “我告诉你们,军队与土匪的区别是:军队是纪律严明的战斗部队,土匪是毫无纪律可言的乌合之众。军队与土匪的本质区别就是‘纪律’,也就是军规,军法,军纪。” 这次没有人提问,几乎所有人都在思考李洪涛的这番话。 “我们是一支军队,而不是一群土匪,所以,我们就要有严明的纪律。”李洪涛从张玉璇手里接过了那张纸。“军队才成立,很多事都处于起步阶段,因此,我现在只制订了一些最根本,最重要的纪律,今后,我会逐渐完善这些纪律。蒋晟,你来念一下吧。” 蒋晟接过纸张,迅速扫了一眼,一共只有十一条。 “第一,绝对服从上级命令,一切行动听从指挥;第二,不得滋事扰民,窃夺百姓财物;第三,缴获战利品归公,不得私自拥有;第四,对待百姓要和蔼,不得打骂百姓;第五,买卖物品要公道,不得强买强卖;第六……” 实际上,李洪涛几乎是照搬了“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只有部分条款针对实际情况做了一些修改。 对于窃取“前人”的革命斗争果实,李洪涛并不觉得羞耻,因为他在部队里学的就是这些纪律。再说了,要让他自己想出这些纪律条款,根本就办不到,而且他也没有多少时间、精力去思考。 上午发生的事情已经让李洪涛有所感悟。这支部队缺少的不是凝聚力,缺少的也不是身体健壮的兵员,缺少的是一种思想,以及一股约束力。 思想问题,李洪涛暂时无法解决,毕竟苍王朝处于农耕社会的初级形态,离他熟悉的工业时代太遥远,任何超前的思想都发挥不出好的作用。 李洪涛现在能够做的,就是为这支军队制定一套严明的制度,约束包括他自己在内的每一个人的行为。 为什么节治使这类地方军阀能割据一方?正是因为没有任何力量来约束节治使,以及节治使手下的军队。 李洪涛当时有点矛盾,要想生存下来,他就得成为比节治使更强大的军阀。同时,他又不想让自己亲手建立的军队成为虎啸军、血狼军那种镇压百姓,欺压百姓的武装力量。 唯一的办法就是制订一套制度,用纪律来约束每一个人的行为。 虽然从长远来看,无法达到治本的目的,但是在找到合适这个世界的思想之前,纪律是唯一能够束缚住军队这头怪兽的绳索。 李洪涛没有多余的选择。 第五章 建军(三) 新书冲榜,闪烁厚颜求推荐票! —— “报告!” 田方的声音打乱了李洪涛的思维。 “长官,为什么我们不能从百姓那征收钱粮?为什么我们要优待那些曾经想杀死我们的敌人?为什么……” 李洪涛长吸了口气,说道:“田方,你告诉我,你吃的粮食是从哪里来的?” “这……”田方挠了下头皮,“是李……是长官给的。” 李洪涛苦笑了一下,又问道:“那你何时见我种过庄稼,在田里劳作过?” 田方愣了一下,一时答不上来了。 “你们吃的粮食,全是百姓种出来。”李洪涛这话是对着所有人说的,“不管是现在,还是今后。你们要永远记住,不管是在战场上从敌人那缴获来的粮食,还是别人发放的粮饷,我们吃的、穿的、用的,全都来自百姓,全都是百姓劳动的果实。我没有耕种土地,那些节治使也没有耕种过土地,节治府的官员也没有耕种过土地,军队的官兵也没有耕种过土地。真正辛苦劳作,为我们提供粮食、衣服、甚至是武器铠甲的,全是百姓。” “田方,你坐下吧。”李洪涛扫了众人一眼,又说道,“因此,你们每一个人都要记住。‘保境安民’绝不仅仅是一句话,不只是说说而已,我们要用行动来做到。没有百姓,就没有我们吃的粮食,穿的衣服,用的武器盔甲;没有一个稳定的环境,百姓就不能安心劳作,不能安稳生产。你们都要记住,百姓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是我们的父老,没有他们,我们这些军人就什么都不是,也什么都做不了。” “报告!”卞康举起了手。“长官,征收赋税的是节治府,为什么要让我们来保护百姓?” “卞康,你这话问到了重点上。”李洪涛微微点了点头,“现在,你们告诉我,为什么要当山民?” 所有人都是一愣,接着都苦笑了起来。 “因为受不了沉重的赋税,还是因为遭遇战乱,家破人亡?”李洪涛提醒了一下这七十多个部下。“节治府征收了赋税,却没有能够完成其职责与义务,没有保护好百姓,因此才会有百姓进入山区,宁愿当山民,过艰苦的生活,也不愿意耕种土地。这从根本上说明,节治使离心背德,已经被百姓所唾弃。虽然现在你们还无法相信,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们,被百姓所唾弃的,迟早都要灭亡。那么,你们是想被百姓唾弃,还是想受到百姓的拥戴?” “报告!”举手的又是田方,“我们当然想受到百姓的拥戴。” “这就是为什么我会在军纪中多处提到要尊重百姓,爱护百姓,保护百姓的原因。”稍微停顿了一下,李洪涛又说道,“在优待战俘的问题上,我想这个不用解释。水辛逸就是一个鲜活的例证。” 一旁的水辛逸苦笑了起来,他就知道李洪涛要拿自己说事。 “报告……” 见到田方又举手,李洪涛立即说道:“今天就先到这里,今后每天三餐之后,我们都会进行半个小时的讨论。有什么问题,你们要先自己思考,实在有想不明白的,再来问我。现在,我们要用行动来训练新的纪律!” 众人都很好奇,在他们看来,纪律就是写在纸上的,那有训练出来的? 再次列队之后,李洪涛首先在队伍前列,所有人都能看见的地方站好,摆出了一个极为标准的站立军姿。 “仰头,双目平视前方,挺胸,收腹,缩臀,双腿绷紧,脚跟并拢,双脚呈四十五度夹角,双手伸直,放于大腿两侧。”李洪涛基本上是一个一个动作做出来的,“现在,全都照着我的样子站好。” 七十五个兵立即就站好了,可那模样仍然让李洪涛一阵心寒。 “水辛逸,你也一样。”李洪涛看了眼在一旁看热闹的前哨子。 “我!?”水辛逸有点不相信。 “对,作为军队的一员,没有人可以例外。蒋晟,你也过来,站到队伍里去。” 结果,除了张玉璇之外,包括李洪涛在内,七十八个人都要从基本功练起。 “这只是基础训练,打好基础,才能够练好过硬的杀敌本领。”李洪涛很有耐心,挨着给每一个人纠正动作。 最后,李洪涛回到了队伍前列,重新站好。“在我下令之前,所有人都站好,不准乱动,不准擦汗!” 一个刚抬手的士兵立即把手放下了。 “就算是蚊虫叮咬,也不能动。就算现在敌人杀到了我们的跟前,也不能动。就算是天塌下来了,也不能动!” 这一站,就是整整一个上午。 前半个小时,还没有人觉得这样的训练有什么难度,都觉得很轻松。可是半个小时一过,就有人挺不住了。当太阳爬到半空中的时候,越来越多的人挺不住了。 “李大哥,有人晕倒了!” “张玉璇,去看看他怎么样了。”李洪涛仍然没有动,“是男人,就坚持住!” 不多时,又陆续有几个身体素质差的士兵倒下了。当太阳爬到头顶上的时候,一共有十八名士兵倒下。 “全体都有,解散!” 士兵们都松了口气,所有人都满头大汗,连李洪涛也不例外。 “他们的情况怎么样?”李洪涛找到了同样忙碌了一个上午的张玉璇。 “都有点虚弱,休息一下就没有事了。” 李洪涛暗暗松了口气,当初,他在新兵营的时候,站军姿就让他昏倒过一次,只是当时是最炎热的夏天,条件更为恶劣。 “李……长官,你这套办法是怎么想到的?”水辛逸都没有感到轻松。 “什么办法?” 水辛逸耸了下肩膀。“就是站立的方式,看起来没有什么难度,可这几个小时站下来,恐怕是个人都受不了。” “是吗?那你信不信,有人可以在烈日下整整站一天,而且丝毫不动。” “一天?不吃饭,不喝水?” “只有中午吃一顿饭,然后从天亮站到天黑,中间没有任何休息的时间。” 水辛逸摇了摇头。“我可不信,别说普通兵,我们这些哨子都受不了。” “那你就错了,我可以告诉你,确实有人可以做到,而且不是一个人,也不是一天,是几个月,几年。” 水辛逸完全不相信的看着李洪涛。 “这只是个开始。” 李洪涛丢下这句话,就去找蒋晟说事。 吃过午饭之后,士兵们又获得了宝贵的半个小时休息时间。 “这是所有人员的花名册。”李洪涛将蒋晟给他的那份册子晃了晃,“包括蒋晟、水辛逸在内,七十七人,每个人的名字都在上面。” “报告!”田方这小子提问绝对是最积极的。“长官,这是用来记录我们的军饷的吗?” 李洪涛翻了个白眼,说道:“现在我只能保证大家一日三餐吃饱,在队伍的条件改善之前,包括我在内,都没有军饷。要想拿军饷的,可以去投靠虎啸军,田方,你去了也许能够混到一官半职呢。” 众人立即笑了起来,田方更是低下了头。 “报告。”卞康举手说道,“花名册是用来做什么的?” “这份花名册将用来记录各位的训练成绩。”李洪涛放下了手上的花名册,“虽然队伍才刚刚成立,底子还很薄,人也不多,但是我一个人根本就管不过来。所以,我需要一批军官,一批有能力的军官。你们的所有训练表现都会记录在花名册上,每次训练的成绩从一到五,分成了五个级别,最好的是五分,最差的是一分。谁的成绩排在前面,谁就有资格成为军官。也就是说,将来需要提拔军官的时候,这份册子上纪录的成绩将是确定谁能当上军官的重要凭据。” “报告!” 李洪涛有点恼火,见到这次举手的一个其他村的山民,他才点了点头。 “长官,虎啸军、血狼军都是任人唯亲,长官会不会偏袒鹰落村的人?” 李洪涛一愣,立即严肃的说道:“今后,我会每天公布考核成绩,如有疑问,可以提出来,经确证有问题,将立即纠正;如果有人弄虚作假,不管是谁,都将遭到严惩,我自己也不例外。” 见到李洪涛如此认真,来自其他村的士兵才放心了一些。 采用考核制度是李洪涛才想到的,这是维持军队团结,提高军队战斗力,增强士兵的训练积极性,以及战斗积极性的有效办法之一。 在前世的时候,李洪涛为了成为班长,就拼了命的训练,超过班里其他士兵。他相信,这套激励制度必然会起到重大的作用。 要使考核制度成为军官晋升的标准,就得保证其公平性与公正性。现在部队才刚刚建立,一切都才起步,李洪涛也没有想到有效的解决办法。只希望在推广了一段时间后,用事实让所有人都相信,他不是个任人唯亲的统帅。 第五章 建军(四) 新书冲榜,闪烁厚颜求票! —— 考核制度在当天下午的训练中就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 李洪涛没有继续抓体能训练,主要是大部分的士兵都存在长期营养不良的情况,身体素质都很差。虽然现在粮肉充足,伙食开得很不错,除了保证能够吃饱之外,中午与晚上还能保证每人至少有二两肉。但是长期的营养不良无法在短期内弥补,体能训练也只能采用循序渐进的方式进行。 下午训练的是正步,用士兵的话来说,就是操步训练。 在是否需要“引进”正步的问题上,李洪涛犹豫过,让他做出决定的原因只有一个:不管怎么看,这些穿着皮甲、拿着长枪,动作凌乱的士兵组合在一起都不像是一支军队。在李洪涛的观念中,军队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整齐划一,站立行坐卧,每个动作都很规范。 军队本身就是一台庞大的战争机器,如果机器的运转不一致的话,还有战斗力吗? “注意摆手的姿势,踢腿的高度,落下时的位置。”李洪涛仍然得从基础教起,并且先做示范。“我再演示一遍,大家都看仔细点,注意每一个细节动作。” “一、二,一、二……左、右,左、右……” 李洪涛绕着操坝走了一圈。“都看明白了吗?” 有人点头,有人摇头。 “现在,听我的口令。”李洪涛觉得自己在教一群小学生。“一、二,左、右……” 在李洪涛的口令声中,五列纵队动了起来。 步调仍然很不一致,可李洪涛没有气馁。万事开头难,而且他也看出,士兵们在训练时的积极性高了很多,也更加的努力。 “停止前进。立正,稍息!” 七十多人立即照着李洪涛的样子,将右脚微微伸出,可仍然紧绷着身子。 “下达‘稍息’口令后,大家就可以在原地放松一下,不用继续绷紧身体。”李洪涛从队伍前走过,“虽然离最低的要求还差了一些,但是大家的表现都很好。” “报告!” 李洪涛根本就不用看,能够在这个时候举手喊报告的肯定是田方。 “长官,这种训练对作战有帮助吗?” “当然有帮助,而且有很大的帮助。”李洪涛朝水辛逸看了一眼,“水辛逸,你来告诉大家,步兵作战主要的武器是什么?” “长枪,钢刀,弓箭。”水辛逸立即就答了出来。 “长枪兵在战斗时,怎么消灭敌人?” “保持整齐的方阵,向敌人推进,或者是抵挡敌人的进攻。” “大家都听到了吗?”李洪涛朝队伍看去,“步兵作战,前提就是保持整齐的方阵与队形,如果大家的步调不一致,行动不整齐的话,怎么保持整齐的方阵与队形?” “操步训练,就是要所有人都都能够做到整齐划一。今后,不管是在训练中,还是在平时;不管是在营地里,在行军途中,还是在战场上;不管是站、立、行、坐、卧,你们都要用最严格的标准来要求自己,动作都要做到整齐划一。只有当你们将所有的标准动作都当成了习惯,举手投足之间,都始终如一,在战场上,你们才能保持整齐的方阵,做出一致的动作,才能够最大限度的杀伤敌人,保护自己。明白吗?” 有人明白了,可更多的人却没有明白。 “今天训练到此结束,晚饭后,大家可以自由活动,但不得离开军营。解散!” 吃晚饭前,李洪涛公布了第一天训练成绩的考核结果。除了水辛逸这个“变态”之外,成绩最好的不是贺平他们,而是一对叫方蓝、方青的孪生兄弟。 两人都来自鹿角村,成年之前,两人就是村里最好的猎人,而且一起猎杀了一头猛虎,得到了“虎兄虎弟”的绰号。血狼军进山扫荡的时候,方家十多口全部遇害,两兄弟也被抓到了百市集。李洪涛解救了他们之后,两兄弟都留了下来。 “李大哥,这是我特别给你准备的。” 因为营地里没有足够的桌椅,所以李洪涛只能采用食堂式的就餐方式,每人都有一只大碗,饭菜都盛在碗里。 “玉璇妹子,我中午就说过了,任何人都不能搞特殊,大家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我也是关心你嘛,而且这些菜大家都有份,只是你的分量多一点而已。” 李洪涛不尽哑然。“好吧,这次就算了,下次可不能这么做。” “李大哥,以后你叫我玉璇就行,别什么‘妹子’,‘妹子’的。” “这个……”李洪涛笑着摇了摇头,“行,玉璇妹……以后你叫我小李哥,这‘李大哥’听着也挺别扭的,难道我看起来很老吗?” “当然不是,李……小李哥……”刚喊出来,张玉璇就红着脸,埋下了脑袋。 “玉璇,这段时间你也辛苦了。”李洪涛突然想到了去世的易江,还有易江的妻子、儿女。“当初,我答应易大哥要好好照顾你,可是,现在却让你吃苦受累,哎!” “小李哥对我很好,我也不觉得苦,比起以前,现在的生活好得多。而且……而且……” 最后半句话,张玉璇红着脸没有说出来。 “哎。”李洪涛又叹了口气,“玉璇,等我们的条件改善了,我就到崮梁去给你买套房子,到时候你搬到城里去住,不用跟着我们吃苦受累了,不然……” “小李哥,你……你……”张玉璇突然抬起了头来,神色异常激动的看着李洪涛,泪花在眼眶里来回大转,就差没有滚出来了。 李洪涛没搞明白,怎么张玉璇的情绪变化比变天还要快。 没有等李洪涛反应过来,张玉璇突然掩着面,低声抽泣着跑开了。 “这是怎么回事?”李洪涛还真搞不明白。 李洪涛并不是不懂女人,在夜总会混了三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吧。可他确实没有谈过恋爱,对年轻女人,特别是那种比较单纯的年轻女人更不了解。 “你又惹别人生气了?” “谁惹她生气了?”见到水辛逸端着饭碗,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李洪涛立即板起了一张脸,是男人都要面子。“我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不明白才怪,肯定是你想非礼人家,所以……” “别胡说八道!”李洪涛立即瞪了水辛逸一眼。 “行,就当我什么都没有说,我也什么都没有看到。”水辛逸怪笑了一下,接着话锋一转,问道,“当初,你怎么就知道我不会杀了你,然后逃跑?” “逃跑?”李洪涛笑了起来,“那你告诉我,你能跑到哪里去?” 水辛逸也笑了起来。“看样子,你对哨子很了解。” “不,在认识你之前,我只杀了两个哨子,你是我认识的第一个活着的哨子。” “那……” “直觉,直觉告诉我,你不会跑,更不会杀我。” 水辛逸突然大笑了起来。“你这人真奇怪,竟然仅仅依靠直觉就赌上自己的性命。你要么是聪明绝顶,不然是愚蠢透顶。” “也许两者都有。”李洪涛也轻松的笑了起来,“说说你的情况吧,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与众不同。” 水辛逸叹了口气,神色顿时黯淡了下来。过了一阵,他才道出了自己的身世,最后说道:“在恢复水家的声名与地位之前,我还不能死。知道我为什么没有杀你吗?因为从来不会有任何人放掉逮住的哨子,就算我逃了回去,也没有人相信。” “你是一个很有目的与原则的人。”李洪涛对这个最主要的助手有了更多的了解。“那么,现在你必须得跟着我这个一穷二白的人,离你的目标反而更远了,你后悔吗?” 水辛逸苦笑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这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你也是个不寻常的人,至少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敢给哨子松绑的人。” “你狠项家吗?”李洪涛转移了话题。 “不……被送进血狼军的哨子训练营的时候,在受到鞭挞的时候,看着同伴被折磨死的时候,我恨过项家,恨不得将项家的人生吞活剥。”水辛逸长出了口气,“可是,你的一句话让我想通了。” 李洪涛不记得给水辛逸说过什么有哲学道理的话。 “你说过,我们只是阵营不同,而不是有私仇。”停顿了一下后,水辛逸又说道,“其实,我跟项家也一样,只是阵营不同,而不是私仇。不管换了那一个家族成为邢州的统治者,都不会容忍水家这样的大族存在,更不会让最重要的产业控制在其他家族的手里。所以,我并不恨项家。” “那……” “我仍然会尽我平生之力灭了项家,因为是项家杀害了我的所有族人!” 第五章 建军(五) 新书冲榜,厚颜求推荐票。 —— 李洪涛与水辛逸有一个共同点。两人都是那种有着极为明确的人生目标。为了达到目的,两人敢于挑战一切困难,并且战胜一切阻碍。两人都是那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 这让李洪涛相信,水辛逸不但是一个重要的助手,还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甚至不可取代的手下。 “你认为我能够帮你实现夙愿?” 水辛逸的目光在李洪涛身上停留了一阵,说道:“直觉告诉我,你就是那个能够帮助我复仇的人。只是,我与你不一样,除了战斗之外,我不会相信直觉。” 水辛逸这番话的意思是,他现在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相信李洪涛。 “如果我能帮你达成夙愿的话……” 水辛逸并没有任何的惊讶,只是淡淡的说道:“如果你能够帮我灭了项家,此世今生,我都将追随你左右,做你的影子,做你的……” “我不要你做我的什么。”李洪涛压了压手,他最受不了的就是这种“以身相许”的报答方式,“我帮你灭项家,你助我平定天下。之后,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愿意留下,我会很高兴;愿意离开,我也不会阻拦。” 水辛逸微微一惊,他知道李洪涛是个不简单的人,可是在他的想法中,李洪涛的野心也最多是成为节治使。他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个只有几十个连兵都算不上的手下,刚刚吃了几天饱饭的人,竟然志在天下! 惊讶也只是瞬间的事情,水辛逸伸出了握成拳头的右手。 李洪涛也伸出了握成拳头的右手。 当两只拳头碰在一起的时候,两个男人用最简单的方式立下了最神圣的誓言。 能够得到水辛逸的绝对效忠,李洪涛像是吃了颗通气丸一样,心情舒畅了很多。 水辛逸前脚刚离开,蒋晟就怒气冲冲的走了过来,李洪涛又顿时头大了。 “发生什么事了?” 蒋晟是队伍里最特殊的一个,除了没人敢惹的水辛逸之外,他就是队伍里最少惹麻烦的了。 “长官……” “别这么客气,私下里不用这么叫我。”李洪涛听了出来,蒋晟的气是朝着自己发的。 “李大哥,你要将玉璇妹子赶走?” 李洪涛一愣,又是一惊。“蒋兄弟,这话怎么讲?” “玉璇妹子说,你要赶她走。” “天地良心,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赶她走了?”李洪涛觉得自己冤枉啊,比窦蛾还要冤。 “是玉璇妹子亲口告诉我的,说你要赶她走。” “得,我们去找她对质。”李洪涛可不是那种能够受委屈的人,“我李洪涛要是说过赶她走的话,我……” “李大哥——”见到李洪涛信誓旦旦的样子,蒋晟反而冷静了下来,“玉璇妹子说,你要在城里买套房子,让她搬城里去住,你是否说过这样的话?” “这……”李洪涛愣了一下,说道,“确实说过,我觉得……” “那你也承认了。” “我承认什么了?”李洪涛这下真有点火了。 “你这不是在赶她走吗?” 李洪涛迟疑了一下,立即就笑了起来。 蒋晟惊讶的看着李洪涛,完全没有搞明白。 “这就叫赶她走?”李洪涛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笑出来,“蒋兄弟,你也知道,我当初答应过易大哥,要好好照顾玉璇妹子吧?” “当然,你发过誓。” “对,我发过誓。”李洪涛点了点头,“那你觉得,让玉璇妹子陪着我们这群大老爷们吃苦受累,就照顾好她了?” “可是……”蒋晟咬了咬牙,说道,“你也不能赶她走。” “这怎么叫赶她走了?我只是想给她更好的生活条件,让她今后过得更好一点,不用跟着我们吃苦,更不用跟着我们犯险……” “你……”蒋晟也急了,“那是你的责任,你总不能推卸责任吧?” “对,这是我的责任。”李洪涛觉得自己被绕住了。 “那就好,既然是你的责任,那我就帮你们选个良辰吉日,然后……” “等等……”李洪涛一惊,“你开始说什么?” “你都承认是你的责任了,那你就应该娶玉璇妹子过门。” “我什么时候答应娶她了?”李洪涛顿时感到脑袋大了好几圈。“难道这就叫负责?” “那你将她送到城里去,嫁给别的人,这就叫负责?” 李洪涛擦了下额头上的汗水。“蒋兄弟,你慢点说,我们把事情从头梳理一遍。” 蒋晟也明白了过来,大概是李洪涛不了解民风民俗,所以把事情搞错了。 等蒋晟把事情讲明白后,李洪涛只有一个感觉,被忽悠了,被大大的忽悠了! 按照苍王朝的风俗,易江以兄长身份向李洪涛托孤,让他照顾好张玉璇,就是要李洪涛娶张玉璇为妻。虽然蒋晟没有明着说,但是按照李洪涛的推测,如果易江的妻子没有死的话,他还得娶易大嫂过门。 虽然李洪涛并不感到惊讶,这种习俗在他前世的某些民族也存在过,但是当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他完全无法接受。 “李大哥,玉璇妹子冰清玉洁,而且对你一往情深,这……” “蒋晟,你啥时候变成月老了?” “月老?” “就是媒人。”李洪涛暗暗叹了口气。 他何尝不知道张玉璇冰清玉洁,他又何尝对张玉璇没有好感?可是,李洪涛完全无法接受这种“包办”式的婚姻,他根本就没有做好结婚的心理准备。 “能当李大哥的媒人,这是我的荣幸,李大哥与玉璇妹子成亲的时候,我这媒人可要喝第一杯酒。” “得了,别胡扯了。这事没得商量?”李洪涛喝住了有点洋洋得意的蒋晟。 蒋晟摇了摇头,说道:“虽然玉璇妹子出身并不高贵,配不上李大哥的身份,但是做不了正房,可以做偏房。” 李洪涛很想冲上去一爪掐死蒋晟。 “李大哥,现在兄弟们都看着你呢。”蒋晟也不再胡言,“当初你可是答应了易大哥的临终重托,如果连这件小事都办不好,不知道兄弟们会怎么想。” 这算是小事?李洪涛苦笑了起来。可他知道,蒋晟的话有道理。至少鹰落村出来的那些人都认为他会娶张玉璇为妻,都等着喝喜酒。如果连一个女人都摆不平,还有什么资格统领军队,扫荡天下? “这事能不能拖一下?”李洪涛不得不让步。 男儿顶天立地,自然能屈能伸。 蒋晟微微皱了下眉毛,没有开口。 “我的意思是,现在情况还不稳定。”李洪涛决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你也知道,我们才在百市集立足,朱仕珲那老不死的对我们是什么态度,现在还不清楚。就算不会拿我们怎么样,可也不见得会给我们什么好处。你想想,在这节骨眼上,我不顾兄弟们的死活,只图个人享乐,那兄弟们会怎么想?再说了,我答应易大哥,不让玉璇妹子受人欺辱,现在我尚且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非但不能给玉璇妹子幸福的生活,还会拖累她,你说是不是?” 在李洪涛一番至情至理的解释后,蒋晟的态度也开始松动了。 “蒋兄弟,你看这事……” “李大哥,你的话确实有些道理,只是……”蒋晟长出了口气,“现在玉璇妹子的情况很不稳定。解玲还需系玲人,这事我也帮不了你,还得你去劝劝她。” 李洪涛顿时头大如斗,他懂得怎么应付夜总会里的女人,可却不懂得怎么应付普通少女。 死说赖说都不成,最后李洪涛被蒋晟拖到了张玉璇的帐篷外。 “你去劝劝玉璇妹子吧,明天我再帮你劝一下。” 无奈之下,李洪涛只能硬着头皮钻进了帐篷,一听到里面的抽泣声,他就知道刚刚走出了无法回头的一步。 “玉璇,其实我……”李洪涛在张玉璇旁边蹲了下来,“其实我也是无心的,开始蒋晟才跟我解释了……” “小李哥……”张玉璇一头扑了上来,爬在了李洪涛的怀里,“你别赶我走,以后玉璇什么话都听你的,你别赶我走……” 李洪涛突然产生了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长叹一声后,他轻轻的搂住了怀里的柔弱女子。“玉璇,我不会赶你走的,我答应过易大哥,会好好照顾你,怎么会赶你走呢?只是……只是现在我们的情况还没有稳定下来,所以……” “小李哥,以后玉璇什么都听你的,绝不给你搞特殊,绝不给你多添菜,只要你不赶我走,玉璇什么都听你的……” 听到这,李洪涛不禁哑然。“玉璇,小李哥怎么会赶你走呢?以后小李哥到哪,你就到哪,小李哥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好不好?” “嗯,只要能在小李哥身边,玉璇什么都答应。” “好了,好了,快把眼泪擦了,笑一笑。对嘛,女孩子笑起来才好看。” 第六章 造势(一) 新书冲榜,厚颜求票! —— 三日内,崮梁城的百姓家家张灯结彩,燃放鞭炮,这情形比新年还要热闹。 五年来,晖州虎啸军第一次彻底击败了入寇之敌,歼灭血狼军四千余人,永盛军近千人。这绝对是重大胜利,是一件大喜事,一些老百姓还自发的带着食物、酒水去军营慰问归来的将士。 朱仕珲很是“及时”的发布了安民告示,开始遣返逃入城内躲避战乱的难民,各地县乡做好迎接难民返乡的准备工作。 杨佩德足足忙了两天两夜,别说睡觉,甚至连吃饭都很匆忙。 陆续返回的军队需要犒劳、奖赏,不说别的,安顿伤员,评定战功这两件事都让杨佩德忙得头昏眼花。特别是评定战功,这直接关系到了官兵的奖赏与升迁,直接关系到了虎啸军的士气与军心,半点都马虎不得。 除了军队方面,还要遣返逃入崮梁城的难民,恢复市面秩序,整顿城防。 每一件事都马虎不得,就算大部分的基础工作交给了下面的官员负责,可是作为节治府头号文臣,虎啸军军师,杨佩德总得过问,总得操心。 忙完这一当子事之后,杨佩德还没有缓过气来,新的麻烦事就来了。 “调查清楚了?”杨佩德揉了揉额头,不禁感叹年老体衰。要在二十年前,别说两天两夜,当初随同朱仕珲征战的时候,五天五夜不合眼都能挺了过来。可是现在,仅仅两天两夜,他就累得缓不过气了。 “大人,已经查清楚了。”汇报情况的是一名探子,“那人叫李洪涛,是伏牛山鹰落村的人,听说是不久前才被救回鹰落村的。现在聚集在百市集的大部分人都是附近的山民。” “他有那么大的号召力?”杨佩德有点头痛,同时警惕了起来。 “并不是他有号召力。这些人都是被血狼军的哨子抓到百市集去的,他带了一帮鹰落村的村民,在夜间偷袭了营地,杀了营地里的血狼军官兵,救出了这些人。当时一共有两百余名山民,留下来的还不到三分之一。” 杨佩德稍微放心了一点。“血狼军抓山民做什么?” “据小的推断,应该是血狼军准备让这些山民去抢割稻子,只是……” “也就是说,大部分被他救的山民都离他而去?” 探子立即点了点头。 杨佩德这才暗暗松了口气,李洪涛的号召力并不强,也就不可能拉起一支规模庞大的军队,更不可能造反。 这样的人,无足为惧。 “大人,李洪涛他们还在百市集,是否……” “明天我亲自去一趟。”杨佩德拍了下椅子的扶手,“主公亲自交代了这件事情,别人去的话,我不太放心。” —— 半日的奔波,杨佩德更加体会到了衰老产生的影响。 “军师,前面就是百市集。” “大家都小心点就是,不用慌张。”杨佩德振奋起精神。 在距离营地大门约莫十米的地方,杨佩德就翻身下马,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这才朝营地大门走去。 看门的两名军士手里的长枪一横,挡住了杨佩德的去路。 “来人止步,报上姓名,身份!”一名看起来像是伍长的士兵从营地里走了出来。 “瞎了你们的狗眼,竟然敢阻拦虎啸军军师,你们是不是不想活了!”杨佩德身后的一名亲兵立即就愤怒了。 “长官有命,不管是天王老子,还是什么狗屁军的军师,进营地前,都得通报身份!”守门的伍长非但没有半丝惧怕,还抢先抓住了刀柄,摆出一副准备战斗的样子。 另外数名士兵也纷纷围了过来,挺起了长枪。 “你……” 杨佩德一把拉住了手下,对守门的伍长说道:“这位军士,有烦通报贵军将领,虎啸军军师杨佩德求见。” 那人上下打量了杨佩德一番,却无半点要去通报的样子。 “军师,他恐怕是想要点茶水钱。” 得到身后亲兵的提醒,杨佩德才反应了过来,掏出了几枚铜钱塞到了那名伍长的手里。“这点茶水钱不成意思,还请帮忙通报一声。” 伍长掂量了下铜钱的分量,这才说道:“你们在这里等着。” “军师,为何这么客气?”如果不是杨佩德拉着,开始发彪的那名亲兵早就动手了。 杨佩德苦笑一下,说道:“难道你们平时不是一样的吗?” 亲兵一愣,低下头,不敢多语。 “我们是来谈和的,又不是来宣战的。”杨佩德叹了口气,“我们对这支队伍的情况还不够了解,自然应该小心为上。” “可是,这等军队,有招安的必要吗?” “为什么没有?难道你认为这是一支虎狼之师才有招安的价值?”杨佩德瞪了眼那个脑袋不开窍的亲兵,“暂不说虎狼之师能否让我们招安,就算能,也是养虎为患。这支部队士兵尚且贪财,统帅就好不到哪里去。一支贪图金钱,财物的军队,还能搅出什么大的风浪?如能招安,可为己用,如不能招安,再一举翦除,免除祸患。” “军师英明。” 杨佩德也确实是这么想的。太出色的部队,不但他信不过,朱仕珲也信不过。 —— “长官,虎啸军军师杨佩德求见。”田方把那几枚铜钱拿了出来,“这是他给的赏钱。” “真******小气,才这几个铜板。得了,去交给蒋晟吧。”李洪涛淡淡的说了一句,“另外,请杨佩德进来。” “是!”田方说完就退了出去。 李洪涛突然笑了起来,开始发生在营地门口的事情他都看在了眼里。 “你不是等着朱仕珲来招安吗?”水辛逸有点不明白了,“可为什么要让田方去演这出戏?” “你对杨佩德这人有多少了解?” “老谋深算,指挥作战绝对厉害,邢州就少一个他这样的军师,只是上了年纪。听说他辅佐朱仕珲二十多年,当初跟他一起进入晖州节治府的文臣就剩下他一个了。” 李洪涛摸了摸下巴。“这就对了。杨佩德能够在朱仕珲手下干二十多年还不受到猜疑,没被朱仕珲除掉,足以证明此人老奸巨猾。如果让他一眼看出我们的底细,摸清我们的情况,那我们以后还混个屁啊!” “你是说……”水辛逸这下有点明白了。 “走吧,我们也该上场了。” —— 进入营地后,杨佩德觉得到了某个木偶戏班。 所有的士兵的站立姿势,走路方式,甚至连坐着的样子都好像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一样。虽然有细微差别,但是大致上完全一致。 跟着进来的那些亲兵也都目瞪口呆,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军队。 “军师大架光临,李某有失远迎,还望军师赎罪。”人还未到,李洪涛的声音就先到了。 “李将军客气!”杨佩德连忙施礼,同时迅速的打量了李洪涛一番。 一米八的身高,健壮的身体,黝黑的皮肤,标准的国字脸,稍显硬朗的相貌都没有给杨佩德留下太深刻的印象,他最关注的还是此人的笑容。 杨佩德阅人无数,在他看来,李洪涛能够笑得那么奸诈,那么让人感到恶心,他要么是戏班出身的戏子,要么就是此人天生狡诈,贪婪成性。杨佩德自然相信后一种可能,他已经派人对李洪涛做了全面调查,知道此人只是一个普通山民,根本就不是戏子。 “军师此来,对李某,以及众多兄弟来说,真如久旱封甘露啊!” “哦!?”杨佩德禁不住多看了李洪涛一眼,“李将军此言何解,莫非早知杨某会来?” “军师误会了。”杨佩德的神色变化全都落入了李洪涛的眼中,他赶紧说道,“李某与众多弟兄都乃山野村夫,原本与世无争。前数日,血狼军入寇,劫掠山村,杀我亲朋,毁我家园,李某与众弟兄得幸逃脱。近数日,李某一直想前往崮梁,拜见节治大人,可奈何无人引见,李某正在为此事苦恼。今日军师远道而来,正如天降甘露。” “原来如此,看来李将军早有投效虎啸军之心了?” “正是如此!”此时,正好到了主帐门边,李洪涛连忙做了个请的手势,“军师先请。” “李将军请!”说完,杨佩德首先进了主帐。 李洪涛给跟在后面的水辛逸、贺平等人递了个眼神,他们赶紧去缠住了杨佩德的几个亲兵。进了主帐的杨佩德也给他的手下示意,让他们留在外面。 “听李将军开始之言,此次起兵,实乃无奈,且李将军与众多弟兄早就有心投靠主公?” “军师所言正是。”李洪涛叹了口气,“奈何报效无门,投军无路啊!” “李将军如此忠义,真乃俊杰。”杨佩德先恭维了一番,“主公求贤若渴,若能得将军襄助,实乃幸事。” “那还有望军师替为引见。” “李将军请放心,为主公招贤纳士,乃杨某的职责。杨某回崮梁后,必当面向主公保举将军。” “军师大恩大德,李某与百十号兄弟感激不尽!” 抱拳拱手间,李洪涛心里暗笑了起来,至少第一个目的已经达到了。 第六章 造势(二) 新书冲榜,求推荐票,求收藏。 —— 营地外,一番寒蝉之后,杨佩德这才率领十名亲兵向东而去。 “军师慢走,军师路上小心,军师一路顺风……”李洪涛乐得快要合不拢嘴了。 跟在他身后的一群人都有点茫然的样子,没搞懂李洪涛为什么这么高兴。 “走,回去再说。”等到杨佩德一行人过了弯道后,李洪涛才转过身来,“田方、卞康,你们去安排一下,晚上宰两只羊,大伙庆祝一下。” “庆祝什么?”田方还是没有搞明白。 “庆祝什么?庆祝我们可以吃‘皇粮’了,庆祝今后我们可以打虎啸军的旗号招摇撞骗了,管他庆祝什么,你们去准备一下,让大家都一起高兴。” 田方挠了下头皮,还想问,卞康赶紧拉着他跑开了。 回到主帐后,李洪涛还在嘿嘿发笑。 “哎!”水辛逸叹了口气,他以为李洪涛的脑子出问题了。 “蒋晟,你对虎啸军的军饷、粮饷情况有多少了解?” “这个……”蒋晟沉思了一下,说道:“不是太了解,只知道一些。” 李洪涛点了点头,示意蒋晟直接说出来。 “士兵每月的粮饷为糙米十五斤,面粉十斤。肉油盐菜这些副食是计算在军饷之中的,士兵每月军饷为十钱。” 伍长的待遇是每月大米十五斤,面粉十二斤;军饷十五钱。 什长的待遇是每月大米十五斤,面粉十五斤;军饷二十钱。 参军尉的待遇是每月大米二十斤,面粉十五斤;军饷三十钱。 典军尉的待遇是每月大米二十斤,面粉二十斤;军饷五十钱。 “差不多了,那你再说下虎啸军的编制情况。”李洪涛觉得“典军尉”应该是一个比较大的官职了,就没有兴趣继续听下去。 “这个我来讲吧。”水辛逸接过了话题。“虎啸军与血狼军的编制相似,最低级的是士兵,最高级的是统帅。军队中,最基本的编制是什队,也就是十人队,用‘一二三四……’命名,设什长与伍长各一名。两到十个什队组成中队,用‘子丑寅卯……’命名,每个中队设参军尉一名,另外可设数名与什长同级的文书。两到十个中队组成一个大队,用‘甲乙丙丁……’命名,每个大队设典军尉一名,另外可设数名与参军尉同级的文书。再往上就是‘营’,营由统帅直接指挥,一般都足以承担某个方向上的作战任务,如果需要数个营联合行动的话,会临时编成‘团’,设一名大统帅,或者是由某个营的统帅兼任大统帅。” “我们现在连一个中队的人数都不够。”李洪涛微微皱了下眉毛。 水辛逸耸了下肩膀。“这得看怎么编,如果一个中队只有两个什队,一个大队又只有两个中队的话,编成两个大队都够了。” “一般情况下,虎啸军一个中队大概有多少人?” “一般都是五个什队组成一个中队,也就是五十人左右。” 李洪涛摸了摸下巴,沉思了一阵,说道:“得想个办法,再与杨佩德谈一谈,至少要争取给我们弄个大队的编制回来,这样今后才好扩军。” “办法其实很简单。” “什么办法?”李洪涛朝水辛逸看了过去。 水辛逸笑着摇了摇头,一副不太想说的样子。 “你说的莫非是吃空饷?”蒋晟嘀咕了一句。 “吃空饷?”见到水辛逸不表态,李洪涛就知道他说的就是这个办法。 “吃空饷就是伪造兵员名额,多要粮饷与军饷。”蒋晟沉思了一下,说道,“就是在官兵的花名册中增添一些不存在人员,只要上面不查,问题就不大。” “如果查的话……” “查?”水辛逸冷笑了一下,“怎么查?血狼军中,几乎每支队伍都吃空饷,虎啸军也好不到哪里去。如果朱仕珲不是笨蛋,他就应该知道下面的情况。再说了,被虎啸军收编后,如果我们不吃空饷,其他部队会认为我们清高,朱仕珲也会怀疑我们别有用心。只不过,我个人不赞同吃空饷。” 水辛逸这人很矛盾,李洪涛并不感到惊讶,可其他几人就不一样了。 “既然如此,那我们也不能故做清高。”蒋晟首先表态支持。 “反正吃的是朱家的钱粮,不吃白不吃。”贺平这个老实人都想通了。 “一个月才二十五斤的粮食,十钱的军饷连十斤糙米都买不到,还没有算别的副食,这根本就不够吃。如果不吃空饷的话,我们都得饿肚皮。”杜威又说道,“可是,我们不比虎啸军的其他部队,如果被查出来的话……” “怕什么?到时候有人敢查,我们就把娄子捅出来,要死大家一起死!”张挽还是土匪脾气。 李洪涛沉思了起来。 吃空饷的提议他个人并不反感,可他却要考虑得更长远一些。 从根本上讲,吃空饷只会助长一支军队的腐败风气。现在队伍的规模还不大,李洪涛仍然能够控制住局面,可是埋下了祸根,今后队伍规模扩大,李洪涛无法直接掌握所有官兵的话,就无法制止那些养成了腐败习惯的手下在军队里乱搞。显然,这绝对是严重祸患。 以眼前来看,李洪涛更加要小心谨慎。 如果不吃空饷,肯定会让朱仕珲有所猜疑。只要朱仕珲怀疑李洪涛是那种有野心的人,就会趁李洪涛羽翼还未丰满的时候将其翦除。这对李洪涛来说,就是灭顶之灾。同时,其他部队也会对这支新进收编的部队有所提防,加以排挤,甚至完全敌对。最严重的是,虎啸军配给的粮饷与军饷最多够士兵糊口,无法满足高强度训练的消耗,李洪涛还没有富到可以自己掏腰包养军队的程度。 如果吃空饷的话,最大的问题就是有可能被调查。如果李洪涛不小心得罪了谁,那他吃空饷的罪名就不小。虎啸军其他部队都有靠山,李洪涛没有靠山,真要闹大了,他就得死翘翘。 想来想去,李洪涛也没有想到一个完全之策。“这事暂且放到一边,我还需要好好考虑一下。杨佩德已经答应按照虎啸军的制度给予我们奖赏,这次我们杀敌一百一十三名,蒋晟,如果按照虎啸军的制度,我们能够拿到多少奖赏?” “如果全部按士兵战功计算的话,是二百二十六两白银,二百二十六匹绢布,以及一百一十三亩田地。”蒋晟早就计算好了,“如果有一部分按照军*功计算的话,还会稍微多一些。” 李洪涛又问了几个问题,蒋晟与水辛逸分别做了回答,他这才搞清楚军队的奖赏制度。 白银与布匹都是由节治府出的,也就是从征收的赋税中抽取。 节治府的府库与节治使的私库并没有分开,因此节治府的钱,也就是节治使的钱。 奖赏给有功将士的土地是从军垦田地中划拨的。 属于虎啸军的军垦田地与虎啸军统帅,也就是晖州节治使的私有田地也没有明确分开,军垦田地也是节治使的私有田地。 晖州属于苍王朝西北十一州之一,因为被夹在东南角,四周都是其他州,所以面积并不大,但土地的肥沃程度,以及耕田耕地的数量却是西北十一州之最。 白河以南河流众多,降雨丰沛,夏季气候炎热,是晖州的主要稻米产区,也是苍王朝最北面的稻米产区。白河以北则主要出产小麦、青稞、燕麦、苜蓿等适合在干旱,寒冷地区生长的农作物。 因为晖州田地肥沃,所以晖州人口也是西北十一州中最多的。登记在册的有十万户左右,总人口在四十五万左右。如果算上散布在伏牛山里的山民,逃难到晖州的难民,总人口应该在五十万左右。 虽然在李洪涛看来,晖州的人口并不多,但是在其他人眼里,晖州绝对是苍王朝西北地区的人口大州了。 “从前几年晖州节治府征收的钱粮赋税,以及市间物价来看,晖州在耕地与在耕田的总面积在两百万到两百五十万亩之间,人均耕地五亩左右。” 李洪涛有点不相信的问道:“你怎么估计得出来?” “这个很好算。”蒋晟觉得李洪涛又问了个低级问题。“不管朱仕珲怎么征收钱粮赋税,总得给百姓留下糊口的粮食吧?每亩地的粮食产量都有个限度,那么朱仕珲能够征收到的粮食就有个限度。一般情况下,征收的粮税除了满足虎啸军与各级官员的需要,结余下来的粮食都会在市场上出售。如果出售的粮食过多,市间粮价必然下跌;如果出售的少,粮食价格就将上涨。根据这些情况,就不难判断出到底有多少在耕田地了。” 李洪涛微微点了点头,他也觉得自己开始问了个低级问题。 第六章 造势(三) 新书冲榜,求推荐,求收藏。 —— “不过,晖州的耕田耕地总量肯定不止这么点。”蒋晟又说道,“在朱仕珲的父亲,也就是朱建业的时代,晖州人口有八十万左右,当时仍然不缺少耕地。另外,大量农民逃入山中,或者逃亡其他州,导致大量耕地耕田废置,还有大量闲置起来的军垦田地。按照我的估计,现在晖州大概闲置了一百万亩左右的田地。” “可是,大部分都不属于朱仕珲。”水辛逸插了一句进来,“军人在役期间都不会去耕种授田,西北各州人丁稀少,没有多少人愿意做佃农,帮军人耕地,所以闲置的应该主要是战功授田。” 李洪涛也正在考虑这个问题,对他来说,怎么利用好即将到手的田地,才是真正的关键。 白银迟早都会花光,绢布也就拿来做军装,只有土地才能够种出粮食,才能够养活他手下的兵。 问题就在这里,拿到了战功授地的军人都要投入战争,平时要为战争做准备,根本无法派去开垦田地,更不能被束缚在土地上。又没有多少人愿意做佃农,那么就很难通过出租田地的开垦权吸引没有土地的农民。 也就是说,李洪涛现在找不到合适的劳动者来开垦田地,也就无法利用田地。 “晖州订下的钱粮赋税是多少?另外,佃农需要交的土地租金是多少?”李洪涛有点头痛了,最大的问题就是人丁稀少,导致人力资源紧缺,这个问题,在他的前世的世界里根本就不存在。 “各州的赋税相差都不大。农民只需要交纳粮赋,不同的地方,田地的肥沃程度不同,种植的作物不同,粮赋也就不完全一样。如果种植水稻,一年一亩的粮赋大概是两百斤,如果种植小麦的话,一年一亩大概是一百五十斤。”蒋晟的回答很详细,“佃农在承担粮赋之外,还要向地租交纳租金,这个也要看田地的肥沃程度,以及适合种植的作物,不过交纳的租金一般是粮赋的一半。” 李洪涛迅速盘算了一下,立即就发现了问题。“这么看来,如果不承担钱赋的话,粮赋并不算高。” “这还不高?”蒋晟惊讶的反问了一句。 周围几人也都纷纷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李洪涛一愣。“你们觉得很高?” “当然,就算是自耕农,都只能勉强负担粮赋!” “这个……”李洪涛挠了下头皮。 “这么说吧,最肥沃的水田,不受灾害,不遭兵乱,一亩也就产四百斤稻谷,交两百斤粮赋之后,剩下了两百斤,除掉糠壳之后,最多能有一百四十斤糙米。一家五口的农户,如果没有耕牛,最多耕种二十亩水田,交了粮赋,除了糠壳之后,一年就只有大概两千四百斤的糙米。五个人,至少要吃掉两千斤。剩余的四百斤糙米还要拿去换油,换盐,换布。”蒋晟长出了口气,又说道,“一般情况下,一亩水田也就产出三百五十斤稻谷,一户农民耕种二十亩水田,一年下来也就勉强收入两千斤糙米。如果收粮的地方官在称上做点手脚,如果遇到灾害,如果遇到兵乱,这两千斤都无法保证。就算不考虑有人生病,每年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很多农民就只靠野菜维生。” “如果是佃农,交了租金之后,那就别想活了。”杜威最后补充了一句。 李洪涛听得也是一惊一诧的,末了,他想了好久,这才问道:“等等,你们确认一亩水田最多产四百斤稻谷?” 几个人都点了点头,显然他们都对农耕比较熟悉。 这就怪了!李洪涛心里嘀咕了起来,接着就恍然大悟。 前世的时候,一亩水稻的产量在六百到八百公斤之间,也就是一千二百斤到一千六百斤之间,可他却忽略了一点,那是优良杂交水稻的产量,而不是普通水稻的产量。 “也正是如此,我们都愿意当山民,不愿意当佃农。在山里,就算没有粮食,我们也可以进山狩猎,至少能保证不饿肚皮吧。”贺平苦笑了一下,“实际上,根本就没有人愿意当佃农,很多地主家的土地只能荒废掉。” “等等……”李洪涛突然考虑到了一点,“难道朱仕珲,以及其他州的节治使都不管这些事,看着土地荒废,都不想办法解决?” 几个人相互看了一眼,接着都苦笑了起来。 “当然不可能。除了一些产盐,产铁,或者是有其他特产的州之外,农耕是各州节治使的命脉。”水辛逸回答了这个问题,“虽然晖州这边的情况我不太了解,但是我觉得与邢州应该相差不大。项家就有规定,每荒废一亩田地,地租每年就要交纳一两白银的废置税,按照邢州节治府制定的征粮价格,这大概相当于一担,也就是一百斤稻米的价格。当然,如果遇到兵荒马乱的话,恐怕连半担稻米都买不到。” “这样的话……” “这只能治标,而无法治本。”蒋晟又做了解释,“以晖州为例,几乎所有的大地主都是节治府官员,或者是虎啸军的将领。这些人,地方官根本就得罪不起,朱仕珲也不会拿他们开刀。每到征收粮赋的时候,地方官会瞒报荒废田地的数量……” “可田地数量是固定的,如果减少了荒废田地的数量,应征到的粮食就要多得多,这个……”李洪涛突然明白了过来,“你是说,地方官会在征收自耕农的粮赋时做手脚,增加征收的粮赋,以填补空缺?” 蒋晟点了点头。“这也是为什么很多自耕农都承受不了,愿意充军,愿意逃难,甚至愿意躲到山区里的原因。” 万恶的旧社会啊!李洪涛不免暗自感叹。 了解到了这些情况后,李洪涛对苍王朝的认识也更加深刻了。 在他看来,用“水深火热”这个词都不足以形容百姓,特别是农民的生存状况。这还没有考虑到自然灾害,战乱人祸,疾病等等因素的影响。也难怪蒋晟他们都愿意躲到山里,就算是当拾荒者,也不愿意在田地上劳作。 李洪涛想得还要更深远一点。现在他也明白,为什么杨佩德在招安的时候,会显得格外的小心谨慎,为什么蒋晟等人对招安不抱太大的希望,为什么各州节治使会用极为残忍的手段镇压民变。 就因为李洪涛的这支队伍是一支农民军,是朱仕珲最害怕的敌人。如果不是虎啸军实力大损,无力出兵围剿,反而需要他们这支农民军的话,恐怕到来的就不是杨佩德,而是一支虎啸军的铁骑了。 等李洪涛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看来,是我过于乐观的估计了情形。”李洪涛叹了口气,“最后一点,战功授田的粮赋是多少?如果我们将土地荒废了的话,要不要交废置税?” “战功授田不存在废置税,毕竟这是奖赏给有功将士的田地,如果设置废置税的话,战功授田就不是奖赏,而是负担了。另外,以战功授予的田地一般都是废置的。”蒋晟又耐心的做了解释,“田地拥有者,也就是立功将士在服役期间,如果耕种田地的话,粮赋减少一半。只有在退役之后,或者是由其子女,后人继承之后,才需要交纳全额粮赋。” “等等……军人在服役期间,怎么耕种田地?”李洪涛有点不解了。 “这主要是针对将领,特别是大家族的将领。虽然他们无法耕种,但是可以交给家里的其他劳动力耕种。” 李洪涛突然笑了起来。“这不就得了吗?至少我们的那批战功授田不用废置了。” 蒋晟微微皱了下眉毛。“可我们现在根本就没有合适耕种田地的劳动力。” “怕什么?我们全部申报废置,然后找人来耕种,只收租金,不交粮赋。” “可是……” “要是有人来查,那就说是我们自己在耕种,将收的租金拿去交了不就得了?” “那我们不是没有任何收入了?”卞康低声的问了一句。 “就算没有收入,也有粮食产出,到时候我们可以从佃农手里收购他们多余的粮食。最重要的,还不是这个。”李洪涛得意的笑了起来,“只要有人肯来,那我们就可以发展,每个佃农家庭都有多余的劳动力,不管是我们今后扩军,还是发展别的什么,人力是最重要的,是不是?如果我的估计没有错的话,要不了多久,兄弟伙都可以讨到老婆,成家立业。” “真的!?”田方立即兴奋了起来。 其他几人也不例外,听说能讨到老婆,哪个男人不兴奋? 只有水辛逸在一旁冷笑不已,李洪涛竟然用女人来引诱手下,这算哪门子统帅? “虽然道理如此,但是我们的那点田地恐怕也吸引不了多少人。”蒋晟还是不太看好李洪涛的计划。 “这个嘛,我们可以积累战功。另外,还可以想其他的办法嘛!” 想通了之后,李洪涛觉得眼前豁然开朗,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第六章 造势(四) 新书冲榜,闪烁厚颜求推荐票,求收藏。 —— 返回崮梁城的路上,杨佩德紧绷着脸。 虽然才第一次接触,虽然只有不到一个小时的谈话,但是杨佩德却觉得那个“山贼”,不,山民李洪涛很是难以琢磨。 如果只看外表,神色,举止,言辞,李洪涛绝对是那种贪得无厌的市井小人。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再好不过!杨佩德不免感叹。 市井小人贪的只是蝇头小利,是眼前的好处。这类人最容易应付,无非就是多给点钱,多给点赏赐。这种人也最容易为钱卖命,让他尝到了甜头,在需要他去卖命的时候,只要有金钱驱使,肯定冲在最前面。 杨佩德很清楚,朱仕珲最“喜欢”的就是李洪涛那样的“市井小人”。因此,杨佩德答应下了李洪涛提出的那么多近似无礼的要求,并不担心朱仕珲不答应。如果朱仕珲认为李洪涛真是一个有价值的,可以利用的市井小人的话,他甚至会给李洪涛更多的好处。 可问题是,杨佩德总觉得李洪涛不是那种市井小人。 杨佩德将他与李洪涛的对话,以及当时李洪涛的表现反复考虑了好几遍,可就是找不到哪里有问题。 最后,杨佩德也不得不相信,李洪涛要么真是个厚颜无耻,贪图富贵,金钱至上的市井小人;要么就是一个演技高超的戏子,一个能够瞒过他的戏子。 哼,就算他是在演戏,也不可能一点破绽都没有,更不可能骗过我的火眼金睛!杨佩德对自己看人的能力有着足够的信心。 辅佐朱仕珲二十多年,杨佩德阅人无数,形形色色的人都见过。以他现在的“修为”,一眼就能看出朱仕珲在想什么。在他看来,难道还能看不出一个无知、愚蠢的山民的心理活动吗? “军师,我们快到了。是直接回府,还是……” “我要去见主公,你们先回府吧。” “是!” 入城后,杨佩德没有任何耽搁,赶在吃晚饭的时候到了节治府。 “军师才从百市集回来?”朱仕珲赶紧叫来亲兵,“去命厨房多做两道菜,再取一副碗筷,一壶米酒来。” “主公客气了。” “军师,你还需要客气吗?坐吧,随便点。”朱仕珲说着的时候,亲兵已经搬来了一张凳子。“佩德啊,我们也有快一年没有坐在一起吃过饭了吧?” “上次还是春祭的时候有幸与主公同桌共饮。” “对,对,是春祭的时候,当时我喝醉了。” 在亲兵送来碗筷与米酒的时候,杨佩德立即先给朱仕珲倒上了一杯。 “这次去百市集可有收获?” “主公,微臣正是来禀报此事。”杨佩德立即站了起来。 “别多礼,我们边吃边说。” 杨佩德这才坐了下来。“微臣已经见过那个叫李洪涛的山民了。” “你有何看法?”朱仕珲也很清楚杨佩德识人的眼力。 “厚颜无耻,贪得无厌的市井小人而已。” “哦!?”朱仕珲一愣,“军师为何如此评价此人?” 杨佩德顿了顿,把他与李洪涛谈的招安条件讲了出来。主有五点: 一,不得打散部队编制。 二,按照虎啸军的战功奖赏制度给予其杀敌与烧营奖赏。 三,招安后,按照虎啸军制度给予其粮饷与军饷。 四,部队仍驻百市集,且战功授田也要在百市集附近。 五,提供相应的军械装备。 一边说着,杨佩德一边留意着朱仕珲的神色变化,与他猜想的一样,朱仕珲果然发火了。 “真是无耻之徒!”朱仕珲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杯碗碟盏都纷纷跳了起来,“竟然敢讨价还价,他也不称称自己的斤两,明日,我就让孝义率兵前去将其剿灭,看他怎么嚣张!” “主公,此事万万不可!” 朱仕珲长吸了口气,火也发够了。“军师为何认为不可?” “虽然此人势利,但是总比怀有狼子野心的好上千万倍。” 朱仕珲微微点了点头,杨佩德给他的这个台阶还不够高。 “另外,百市集靠近伏牛山,如果被其逃入山中,将成大患。现在刚退大敌,虎啸军需要整顿,百姓需要安宁,不易轻动刀戈。” “军师,看来你还是明事理啊!” “主公英明仁厚,想必也不会与此等小民斤斤计较,掉了主公身份。” “也罢,军师的话也有道理,那就答应他这些要求。” 其实,有一点是两人都没有提到的。在朱仕珲的计划中,李洪涛这支部队是小儿子朱孝信少营的第一支部队。 这才是朱仕珲只打雷,不下雨的主要原因。 —— 天黑之前,两名商人一路策马狂奔,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了崮梁城。 这两人根本就不是商人,是商人装扮的贺平与田方。他们在杨佩德离开之后约莫一个小时出发的。 “店家,这附近最好的酒楼在哪?”入住客栈的时候,田方装着第一次到崮梁城。 “客观,你们是第一次到崮梁?”客栈老板果然问了出来。 “是啊,我们初到贵地,还不太熟悉。”贺平接了一句。 “那就对了,如果以前来过的话,肯定知道‘醉仙楼’。” “那醉仙楼可有什么出名的?”贺平故做惊讶的问道。 “醉仙楼的酒可是城里最好的,你们出门左转,到了东门附近,就能看到了。” “多谢店家,晚上记得留门。” 一路来到醉仙楼,两人没去楼上的雅座,在下面的大堂里找了个不算太偏僻的位置坐了下来。 醉仙楼不算是崮梁最高雅的酒楼,却是最大的酒楼。上下一共有三层,上百张饭桌。到这里来的,基本上都是外地行商。本地人中,有权有势的会去一些规模小点,更加高雅的酒楼,没钱没权的,根本就不进酒楼。 酒楼的客人并不少,几乎坐满了。主要是血狼军才退,朱仕珲前日解除了禁令,被困在外地的商人都涌了过来。 两人要了几碟小菜,两壶酒,就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喝了起来。 “两位兄台,搭个伙!” 没等两人答应,一个年纪三十多岁,一看就知道行走江湖多年的商人坐了下来。 “真是辛苦啊,在潜龙关被困了三日,今天好不容易赶到崮梁,还花了几个茶钱才进了城。”那人很是“豪爽”,一边说着,一边打量了贺平与田方一番,“两位兄台恐怕是刚刚上道吧?在下葛州南丰,肖旭!” “邢州肃原,贺平。” “贺方。”田方装扮的是贺平的弟弟,所以用了贺平的姓。 “邢州,血狼军才退,你们就来崮梁?”肖旭惊讶的看了两人一眼。 “商人四海为家,只是祖籍在肃原而已。” “也是,对我们这些四海为家的商人来说,管他娘的谁打谁,只要有钱赚就行,哈哈!”肖旭大笑了起来,“看两位,恐怕是做大买卖的吧?” “肖大哥误会了,我们只是贩卖药材的,算不上什么大买卖。” “不错不错,总比我这卖粮的好!” 不多几句话,双方就成了“哥们”,“兄弟”。贺平与田方也不感惊讶,葛州在内地,土地肥沃,人口众多,本来就是产粮大州。西北十一州的粮食产量并不多,很多葛州的粮商都愿意到西北来贩卖粮食。 正喝着,旁边一桌的两伙商人吵了起来。 “这次立下大功的是五世子朱孝信,如无他破敌,虎啸军哪能以少胜多?听说,他还一举格杀项文彪,把项广宇给活活气死了!” “朱孝信?他还是个娃,能立什么功劳?这次虎啸军能大败血狼军,靠的是军师杨佩德神机妙算,料定项文豹那蠢货会上当,定下破敌妙策。要我说,杨佩德才是真正的功臣。” “杨佩德?不过是个人臣,朱孝信是世子。” “哪个节治使缺儿子?缺的是杨佩德这样的军师。” …… 见到贺家“兄弟”看得认真,肖旭笑着说道:“两伙无知小辈而已,他们懂得什么?” “可我们在肃原听说,这次血狼军大败而归,是因为决战时,其主营被烧,而且烧其主营的并不是虎啸军。” “哦?”肖旭立即来了兴趣,“贺兄弟,这事可开不得玩笑。” “我们是从肃原来的,难道有假?” 肖旭微微点了点头。“那你们说,是谁烧的?” “好像是个叫李洪涛的人,带着一伙山民烧了血狼军设在三岔口的主营,吓跑了项文熊,才导致血狼军无路可退,最终惨败。” “有理,两千虎啸军灭了五千血狼军,如果没有人烧掉主营的话,确实让人难以置信。” 这时候,旁边那桌人还在争吵。肖旭忍不住了,过去加入了“战团”,不多时就出现了第三种声音。 贺平与田方笑而不语,见到酒楼里已经闹开,就匆匆结账离开了。 第六章 造势(五) 新书冲榜,求推荐票,求收藏。 —— 两日后,李洪涛与蒋晟离开了营地,应杨佩德之约前往崮梁城接受朱仕珲的招安与封赏。他没有带更多的人,除了让众多手下佩服不已之外,还让蒋晟捏了把汗。 一路上,李洪涛都在留意所经过的村庄,集镇。 大部分逃难的百姓都返回了自己的家园,或者正在返回家园,路上熙熙攘攘的。可很多稻田里的稻子都已经被收割了,沿途的集镇上也有不少难民,其中大部分都是乞丐,甚至连一些成年人都在沿街乞讨。 到了牧马坡附近,李洪涛停了下来。眼前的惨象告诉他,这里曾经发生过惨烈的战斗。 “这里就是虎啸军与血狼军决战的地方。”蒋晟朝山坡方向指了一下,“那边就是牧马坡,看样子这几日还没有拾荒队到来,要不……” “蒋晟,有点志向好不好?”李洪涛知道蒋晟要说什么,“这些破烂玩意,就算给我,我都不会要。” 蒋晟尴尬的笑了一下,以往,他们可都是靠打扫战场为生的。 “到崮梁还有多远?” “大概四十里左右,最多三个小时就能到。” “我们休息一下。”李洪涛看了眼头顶上的太阳,“顺带吃点东西,你不饿?” 从天亮前出发到现在,赶了八个小时的路,哪有不饿的道理? 在蒋晟啃着烙饼的时候,李洪涛朝牧马坡走去。 山坡并不陡峭,甚至可以说很平缓。虽然虎啸军已经打扫过战场,掩埋了尸体,将完好的武器装备都收走了,但是战场上的痕迹仍然极为明显。不多时,李洪涛就找到了几支枪头,几把砍折了的钢刀,还有一些盔甲的碎片。 “你在找什么?” 李洪涛摇了摇头,丢掉了手里的那把断刀。“看来,都被人收拾走了。” “神机?”蒋晟猜出李洪涛在找什么。 “项文彪不是被杀了吗?他的神机肯定被摧毁了。” “就算被摧毁了,朱家也会首先把神机收走。” “可以修复?”李洪涛朝蒋晟看去。 “当然……” 如果可以修复的话,那就应该可以制造!李洪涛看到了一点希望。 “也只能修复。”蒋晟的这句话如同一瓢冷水般的泼在了李洪涛的心头。“神机都是上古遗留下来的,虽然大部分损伤都可以修复,但是损坏过于严重的话,就将报废。一般情况下,战胜的一方肯定都会首先收走神机的所有零部件,以便修复。这几年里,我们打扫了十多个战场,从来都没有找到过神机的碎片。” 李洪涛很失望,总不能去找朱仕珲,要求看一看,摸一摸朱家的那几台神机吧? “不过,还是有一些你可能感兴趣的东西。”蒋晟朝远处的一个大坑指了一下,“那应该是神机留下的脚印。” 李洪涛立即跑了过去,一看到这个长度近一米,宽度超过了半米,深度至少有十五公分的大坑,他立即蹲了下来,测试了一下地面的强度。 “这边还有几个脚印。” 李洪涛检查了其他几个神机留下的脚印,最后断定,神机的重量应该在十吨左右。另外,从地面上脚印的分布情况来看,神机在战斗时非常灵活,力量很大,根本就不是人力可以比拟的。从几个最深的脚印上,李洪涛还推断出,神机的跳跃能力肯定不差,按照比例计算的话,甚至比人还要好。 “看出什么来了?”蒋晟在李洪涛旁边蹲了下来。 “算是有点收获。”李洪涛站了起来,“至少对神机的能力有了点认识。” “你以前是猎人?”蒋晟立即好奇的问了一句。 “为什么说我是猎人?” “猎人最擅长通过猎物留下的痕迹来判断猎物的种类,大小等各种状况。你能通过神机留下的脚印……” “差不多算是‘猎人’吧。”李洪涛结束了这个话题,然后朝前面的一道深槽指了一下,“那应该是神机使用的武器留下的吧?” 蒋晟仔细看了一下,说道:“应该是,不是大刀,就是巨剑,不像是长矛留下的。” 李洪涛也从槽痕的深度,宽度上大概判断出应该是大刀这类适合砍劈的武器留下的,而且块头要比普通的钢刀大得多,肯定是神机使用的武器。 “走吧,我们该上路了。” 两个多小时后,李洪涛与蒋晟就到达了崮梁城。 这是李洪涛第一次见到这个世界里的城市,真正意义上的城市。 “朱家三代人,用了三十多年的时间,动用十多万劳力——听说累死在工地上的就有五万人以上——才从白河引水,挖了外面的护城河;建起了四面的青砖城墙。崮梁不仅仅是晖州最大的城市,也是西北十一州中人口最多,防御最坚固,从来没有被人攻破过的城市。” “从来没有被人攻破过?” 蒋晟点了点头。“自城市正式建成之后,没有任何一支军队打下过崮梁城。” 李洪涛朝城楼与城墙上看去,密密麻麻的弩机,投石机,这座城市的防御确实很坚固,可并不是坚不可摧,至少修建城墙的并不是最好的花岗岩,而是烧制的青砖。 “崮梁有多少人?”李洪涛目测了一下南面城墙的长度,大概在四里到五里之间。 “至少有一万户,居民有五万左右,这还不算驻军,以及节治府的文臣武将。” “这也算大城?”李洪涛不免感慨。五万人的城市就能称大城?这简直太难以相信了。 “当然,晖州十分之一的人都居住在这里。西北其他十州的州府都要小得多,听说邢州的肃原城也不过八千户,三万多人而已。” 闲聊间,两人进了城,守门的士兵将他们当作了进程赶集的农民,并没有拦下他们。 在战乱连天,人口凋零的世界里,有五万人的城市,也确实算得上是大城了。李洪涛很想知道,其他地区的城市是否如此。如果苍王朝西北为苦寒之地的话,那么其他地区,特别是中部地区的城市应该大得多吧。 就在李洪涛想问出来的时候,路边一群骚动的百姓引起了他的注意。 “是贺……” 李洪涛赶紧给蒋晟递了个眼神,蒋晟立即闭上了嘴。 “是李将军,快看,那是大破血狼军,火烧血狼军主营的李将军!” 随着人群里贺平、田方一闹,其他人低声议论了起来,还纷纷投来了好奇,惊讶,乃至敬佩的目光。 “真是儒将啊!” “是啊,李将军好亲民啊,竟然……” “真乃一代奇将!” “大将就是大将,完全没有虎啸军那些将领的傲慢,多么平易近人啊。” “奇哉,怪哉……” …… 李洪涛差点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李大哥,好像百姓不是在夸奖你呢。” “管他们怎么说,至少现在你不需要为自己的小命担心了吧?” 蒋晟苦笑不语,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也只有李洪涛才想得出来。 百姓评价的不是李洪涛的战功,是李洪涛坐牛车进城的方式。一些“识货”的早就看出,那是一辆拾荒队用的板车。就算是不“识货”的,也都纷纷称奇,因为从来没有任何一支军队的统帅不骑马,而是坐牛车进城。 李洪涛也是有苦自己知,首先是他不擅长骑马,要他骑马走上百里路,比要了他的命还痛苦。其次是他没有几匹马,还都交给水辛逸,拿去训练部队里几个天资比较好的士兵。最重要的是,李洪涛得装穷,要让大家都知道,他现在是个穷光蛋将军,到时候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要钱要粮要装备。 “李将军,快看,来的是李将军!” 听到一群少女发春般的惊叫声,李洪涛也感到事情闹得有点过分了。 贺平与田方这两个混蛋,难道去妓院找了批妓女来演戏?见到路边那些浓妆艳抹的女人,李洪涛心里直犯疑。 李洪涛还注意到,在注视他的那些女人中,有一个皮肤白净,长得很秀气,身边还围着一群年轻女人的少年公子。 奶奶的,以为我是白痴?明明就是个婆娘,还装成个男人,骗鬼吧!李洪涛故意朝那人胸部看过,果然,那“假公子”立即露出了厌恶的神色。李洪涛则恶狠狠的想道:叫你装,让我抓住机会,老子要在床上验明真身。 “咳……咳……”蒋晟在旁边干咳了两下,低声说道,“那是朱家小姐,应该是朱仕珲正夫人生的女儿。” 李洪涛暗暗一惊,立即收起了坏笑的神色,做出了一本正经的样子,低声对蒋晟问道:“你确定?” “八成是,我以前也只见过一次,听说,这个叫朱孝蕊的千金小姐平常喜欢女扮男妆,混在市井之间。” 听蒋晟这么一说,李洪涛更不敢有半点非分之想。同时,他想到,蒋晟是在借此提醒,还有个张玉璇没有摆平,别有那么多花花肠子。 第七章 无耻值千金(一) 新书冲榜,求推荐票,求收藏。 —— 李洪涛春风得意的进入崮梁城的时候,节治府书房内,朱仕珲正在大发雷霆。 “军师,难道你还没有听到市面上的那些传闻吗?”朱仕珲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无耻小人,简直就是无耻小人。邀功请赏我忍了,竟然无耻到篡夺军功,编纂谎言,造谣惑众,他还有没有把我这个节治使放在眼里,有没有把上万虎啸军将士放在眼里!” “主公息怒,主公息怒……”杨佩德一头大汗,几年来,朱仕珲从未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佩德,这次你还要帮他说话?” “主公息怒,微臣乃主公之臣,自然万事为主公考虑。” 朱仕珲捏了捏拳头。“那么,这次的事,你决定怎么处置?” “主公,微臣愚见,认为不用处理,过去就算了。” “不处理,过去就算了!?”朱仕珲又拍了一巴掌,“要是不处理,他还会把我这个节治使当成主公吗?要是不处理,虎啸军万千将士会服气吗?要是不处理,那他下次就不是在市间造事,而是在议事堂撒野了!” “主公……”杨佩德长出了口气,说道,“微臣认为,主公不该为此发怒,反而应该为此而高兴。” “高兴?”朱仕珲微微皱了下眉毛,“佩德,你不是糊涂了吧?” “主公,请听微臣详解。”杨佩德暗暗松了口气,朱仕珲的火气已经发泄出来了。“正如主公所说,此人造谣生非,妖言惑众都是重罪,不把主公放在眼里,更是死罪。可是,在微臣看来,此等市井小人,主公完全不值得更他斤斤计较。另外,应付市井小人,远比对付怀有野心的奸臣容易得多。对主公来说,要封住他的嘴,无非就是多用些银两而已。” “难道我就应该忍气吞声,任人在我头上拉屎撒尿吗?” “主公三思。虽然市面上流传的秽言有所失真,但也有一定的事实依据。在微臣看来,李洪涛派人撒布这些谣言,也是为了邀功。” “邀功?哼,有人会这么邀功?” “主公,李洪涛乃山野村夫,他懂得什么?在他看来,只要能达到邀功的目的,他还在乎手段?此事正好说明,此人毫无心计,不懂玩弄手段,这样的小人,主公何时想除掉他,都易如反掌!” 朱仕珲冷笑了一下,他也不得不承认杨佩德的这番分析。 “只是,微臣认为,主公此时不但不能除掉他,还应该表彰他。” “为什么?” “虽然虎啸军大胜血狼军,驱逐了永盛军,但是虎啸军伤亡惨重,所剩老兵不到一千。现在,主公以招贤纳士,广招天下英才为重。如果主公在此时除掉李洪涛的话,未免会使天下俊杰寒心,从而驻足不前。相反,如果主公重赏李洪涛,并且重点嘉奖其战功,必然会使天下俊杰知道主公求贤若渴,礼贤下士,且不分门第,不分贵贱,对有功之人皆重赏之,到时天下俊杰必然趋之若鹜,纷纷前来投效。” 杨佩德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朱仕珲不禁微微点头。“问题是,我若重赏李洪涛,那虎啸军其他将士难免不会寒心。” “此乃小事,重赏李洪涛之余,主公可同时奖赏其他有功将士。” “可是……” “主公,微臣认为,只要处理得当,其他将士怨恨的不是主公,而是李洪涛。” 朱仕珲微微皱了下眉毛,接着就笑了起来。“军师所言正是,看来,我也是一时愤怒,才忽略了这一点。” “主公英明,微臣也是刚刚想到。” “那你认为,应该怎么奖赏他呢?” “既然他要留在百市集,微臣认为就让他留在百市集好了。那边靠近山区,土地贫瘠,且荒废多年,不妨多赏他点银钱土地,量他也搞不出个什么花样来。” “只是……”朱仕珲不免有点迟疑了。他不是吝啬钱财,而是担心李洪涛真的搞出个什么花样来。 “主公勿需担心,他就算能耐在大,也将编入少营,他的功劳,还不是五世子的功劳?” “不错,那你今晚把具体的情况统计一下,明天一早,带他来见我。” “是,那微臣先行告退了。” 离开节治府的时候,杨佩德也擦了下额头上冒出的汗水。 从内心,杨佩德也觉得李洪涛在崮梁城搞的事情很好笑。在他看来,李洪涛完全就是个无知山民,以为靠造势就能迫使朱仕珲承认他的战功。如果不是他还有点价值,恐怕就凭“造谣”这一条罪名,朱仕珲都会把他给灭了。 这也更让杨佩德相信,李洪涛绝对是一个有勇无谋的莽夫。 想到这,杨佩德反而放心了很多,比起那些阴险狡诈,有勇无谋的莽夫是最容易对付的,也最不可能闹出大的风浪。 “军师,李洪涛已经到了。” “什么时候到的,带了多少人?” “下午,只带了一个随从。” “哦?看来他的胆子还不小嘛。”杨佩德放心的笑了起来,这更证明李洪涛是个莽夫。如果稍微有点心计,恐怕就会考虑到可能遇到的危险,多带几个手下过来。 “军师,要不要……” “不用,去准备十两银子,等下我就去拜会他。” “军师,这未免太掉格了吧?怎么说,也应该让他来拜会军师。” “哪来那么多空话?叫你去准备就去准备。” “是!” 回家歇了口气,杨佩德就带上了银两与两个亲兵,去了李洪涛落脚的客栈。 路上,杨佩德也了解到,李洪涛竟然是坐牛车来的,他更是啼笑皆非。到了客栈的时候,杨佩德不禁一阵惊讶。这家伙也穷得太过分了一点吧,竟然住在一家设在小胡同里面的,平常主要接待拾荒者,流民的三流客栈! 真是死性不改啊!杨佩德不得不暗叹,他也早就调查到,李洪涛以前就是个拾荒者。 “军师,他就在后院。” “你先去通报一声。” 不多时,李洪涛就带着蒋晟从后院赶了出来。 “有****师亲临,本来该末将去拜见军师,只是……” “李将军,你太客气了。”杨佩德朝旁边的亲兵使了个眼色,那人立即将十两白银拿了出来。“主公听闻将军入城,恐将军路资不够,特命杨某给将军送点酒水钱来,算是犒劳将军。” “这……这怎么好意思。”嘴上这么说,李洪涛手上的动作却不慢,立即接过银两,揣入怀中。 “李将军还未吃晚饭吧?如果方便……” “军师,这可不能让你请客。我们正好炖了锅狗肉,军师算是有口福了!”李洪涛摆出了一副极为大方的样子,从怀里掏了几个铜板交给蒋晟,“去,买几壶好酒回来,我们请军师吃肉喝酒。” “这个……”杨佩德差点昏倒,几个铜板就想买好酒?他赶紧朝身后的亲兵递了个眼神,同时拦住了蒋晟。“李将军,既然我们都想请客,那大家各出一半,你出肉,我出酒,怎么样?” “也好,军师如此豪爽,那李某就却之不恭了。”李洪涛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杨佩德吩咐手下去买酒之后,这才跟着李洪涛进了后院。 狗肉汤差不多刚刚炖好,扑鼻的香味也让杨佩德不免口中生津。 “军师,你可别小瞧这锅狗肉,我们这些山民往常四处流浪,炖肉的手艺可不比酒楼里的厨师差。如果能够打到野狼的话,狼肉的味道可要比家狗的鲜多了。” “哦?那有机会的话,我可得品尝品尝。只是,李将军刚刚到达,这狗肉……” “嘘……”李洪涛立即竖起了手指头,小心翼翼的朝掌柜住的房间看了一眼,“军师可别声张,这是客栈的看门狗,我们偷偷宰了的。” “这……”杨佩德一惊,差点一口气没有接上来。这李洪涛也太******抠门了一点吧。 “军师尽管吃,出了什么事,我们揽着就是!”李洪涛摆出了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仿佛是什么要杀头的大事一样。 “这个……这个恐怕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前几年闹灾荒,谁不是逮着野狗就拨皮炖着吃了?” 杨佩德也觉得有点做贼心虚,可他又不好多说什么。 这时,杨佩德的亲兵把酒买了回来,几瓶好酒就花了一两多银子。这更让杨佩德觉得有点不爽,李洪涛是慷他人之慨,而他却是拿的真金白银去买酒。 “军师莫客气,快吃快吃,这狗肉冷了可没有半点味道。”李洪涛还真是不客气,只是他拿的是一壶刚买回来的酒。 无奈之下,杨佩德也只有拿起了筷子,说实话,忙了大半天,他也确实饿了。 两人边吃边聊,很快李洪涛就了解到。朱仕珲已经答应了他提出的要求,准备重赏他火烧血狼军主营的功劳。具体的奖赏,杨佩德没有说,李洪涛也没有问。 酒足饭饱之后,两人约定次日清晨在军师府外碰头,杨佩德这才带着两个手下告辞离开。 第七章 无耻值千金(二) 新书冲榜,求推荐票,求收藏。 —— 节治府外,从天亮到中午,蒋晟等了五个小时。 会不会出什么问题了? 蒋晟不时的朝节治府大门,守卫在大门外的亲军士兵看去。 要不要去找贺平他们商量一下? 蒋晟咬了咬牙,还是忍住了。李洪涛千叮嘱万嘱咐过,就算有事,也不能去找贺平与田方,应该立即出城,返回百市集,带着所有人进山。 那要不要立即出城? 蒋晟还是咬牙忍了下来,至少那些虎啸军亲军士兵并没有要将他拿下的样子。 就在蒋晟惶惶不安的时候,节治府大门突然拉开,李洪涛急匆匆的走了出来。 “李大哥……” “先别说,我们回客栈。” 见到李洪涛那副波澜不惊的神色,蒋晟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到底是好的结果,还是坏的结果? 两人径直返回了客栈,在大堂的时候,李洪涛突然停下了脚步。 “掌柜,这是昨天那只狗的钱。”李洪涛将几个铜板丢给了掌柜,“等下,再帮我们弄些狗肉来。” “行行,我马上就去办!”只要有钱,自然什么事都好办。 “另外,先送两斤牛肉,两壶米酒到我的房间来。” “马上就到,马上就到。” 等李洪涛与蒋晟回到房间后不久,掌柜就亲自送来了牛肉与米酒,接着李洪涛还问掌柜要了纸笔。 等掌柜把纸笔送来后,李洪涛去把门拴上了。 “李大哥,结果……” “好消息,我们发财了!”李洪涛这时候才笑了起来,同时掏出了一叠纸丢在了蒋晟面前。 蒋晟仔细一看,立即不敢相信的看了李洪涛一眼。那不是普通的纸,而是一百两一张的银票! “一共是八百六十两银票。”李洪涛坐了下来,“其中赏银五百两,还有我们两百五十名官兵半年的军饷,一共三百六十两。” “一次性给了我们半年的军饷?” “本来我想要一年的,杨佩德说虎啸军都是逐月发放军饷,考虑到我们驻扎在百市集,路途遥远,还是新编军队,有很多花钱的地方,才一次给了我们半年的军饷。” 蒋晟这才点了点头。“那我们现在属于哪个营?” “少营。” “少营!?”蒋晟一愣。 “有问题吗?”李洪涛提高了警惕,这是他唯一没有搞明白的地方。 “这个……”蒋晟摸了摸下巴。“虎啸军有六主营,两副营,以及两备营,总共十个营的编制。” “具体是哪些?”李洪涛拿起一块牛肉塞进了嘴里。 “六主营分别是主前左右后少,其中主营直接隶属于朱仕珲,其他五营属于朱仕珲的五个儿子。两副营为内外,内营掌管军规军法,外营负责搜集情报。两备营为上下,都是守城部队,上营驻扎崮梁城,下营驻扎晖州的五座县城。只是……”蒋晟看了李洪涛一眼,又说道,“朱仕珲五子朱孝信要年底才成年,现在还不是少营统帅。” “难怪杨佩德要年底才给我正式番号,现在只给了我们编号与军衔。” “那你的具体军职是……” “典军尉,给了我统辖二百五十个兵的权限。” “也就是说,我们的花名册没问题。” 李洪涛点了点头。“二百五十个也够了,现在我们连一百个人都没有。” “要招齐二百五十个兵并不容易,还要训练,恐怕到明年,我们也不见得能够形成战斗力。” “这个我会想办法。”李洪涛又掏出了一卷“纸”,放在了蒋晟的面前,“这是杨佩德给我们的军械装备,回去后,让贺平他们跑一趟,将这些军械装备运回去。” “你没要采办令?” “什么是采办令?” 蒋晟迅速扫了眼那些纸上列出的武器装备的名称,叹了口气,说道:“杨佩德给我们的只是普通部队的标准装备,基本上都是其他部队淘汰下来不用的,或者是在战场上缴获的,根本就派不上用场。你看看,士兵都只有皮甲,长枪也都是铸铁枪头,战刀也都是铸铁打造的,根本就不是金属铠甲,钢枪与钢刀。” “垃圾!?”李洪涛立即来火了,“难怪杨佩德那老小子那么大方,给了我们这么多装备,原来都是其他部队淘汰不用的。” “虎啸军只提供最基本的军械装备,有钱的官兵,都会自己采购,只是……” “需要采办令?”李洪涛这下明白了。“采办令”应该是由节治府发放的,用来购买武器装备等特殊物资的某种文件,只有拿着这种文件的人才能去采购武器装备。这样,就能避免武器装备落入敌人与老百姓的手里,维护了节治使的统治。 见李洪涛明白了过来,蒋晟也没有多解释。 “那我明天……下午就去找杨佩德,问他要采办令。” “战功授田……” “对了,这事我还差点忘了。”李洪涛又掏出了一卷“纸”。“这是杨佩德给我们的地契,说是百市集附近的五百亩土地,其中三百亩水田,两百亩耕地。” 蒋晟没有急着开口,先翻看了起来。 “哎,李大哥,你认为杨佩德很慷慨?” 李洪涛摇了摇头,见到蒋晟那神色,他心里就凉了一半。 “这确实是百市集附近田地的地契。”蒋晟放下了那些地契,“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三百亩水田的灌溉设施都废了,需要重新修复。这两百亩耕地也荒废了好几年,需要费很大的力气翻整,至少今年我们别像种庄稼,如果找不到足够的人力的话,明年都派不上用场。另外,还有耕牛。” “用我们拉车的牛,应该问题不大吧?” 蒋晟点了点头。“可仅仅六头而已,数量远远不够。一头耕牛最多照料五十亩田地。” “那就只能花钱买。” “还要买粮食,我们的粮食坚持不到明年秋收。如果我们还要招募更多的兵,甚至是收容难民,开垦荒地的话,我们就得立即着手采购粮食。现在正好秋收,各地的粮食都相对便宜,到了冬季,或者是开春之后,粮食价格就要比现在贵得多。” “八百多两银子,应该能买到不少的粮食吧?” “也不能乱花,毕竟,银子是花一点少一点的。” 李洪涛点了点头,沉思了一下,说道:“你先统筹计算一下,以三百人为基准,到明年秋收还需要多少粮食。然后去找贺平与田方,他们应该认识了一些商人,尽量联系规模大,实力雄厚,肯跟我们长期合作的粮商,然后我亲自去谈价格。另外,帮我物色一家合适的布庄,找几个裁缝。” “你要做衣服?” “对,给我们所有人都做两套衣服。” “这个……”蒋晟迟疑了一下,“我们就这么点钱,如果……” “这事很重要,尽快去联系。我等下就去找杨佩德要采办令,你们有多余时间的话,就去打听一下各种武器装备的价格,晚上我们在这里碰头。” 见到李洪涛已经做出了决定,蒋晟也没再多说。 当天晚上,拿到了一个大队军械装备采办令的李洪涛准时回到了客栈,蒋晟与贺平、田方也回来了。三人先后汇报了情况。 蒋晟亲自去打听了军械装备的价格,将其记录在了一张纸上。李洪涛没有急着看,实际上,是李洪涛根本就不识字,不懂这个世界里的文字。 负责联系布庄与裁缝的是田方,他找到了一家愿意以最低价格提供布匹,并且帮忙请裁缝的布庄。只是按照李洪涛的吩咐,田方没有急着跟布庄老板谈好价格。 负责联系粮商的是贺平,他联系的粮商正是在醉仙楼遇见的肖旭,并且约好明天上午在醉仙楼见面。 “这人可靠吗?”李洪涛最重视的还是“粮食安全”。 “我们只与他见过一面,觉得他为人豪爽,应该比较可靠。” 豪爽!?李洪涛不免在心里自问了一句,有商人豪爽吗?就算有,豪爽的背后也是想获得更多的好处。 “那么,他能够提供多少粮食?” “葛州为产粮大州,一直在向西北输出粮食,只是……”蒋晟摇了摇头,“在外跑腿的,多半都不是当家作主的。另外,西北苦寒,晖州又才遭战乱,敢在这个时候到崮梁来的商人,肯定都不是大商人,而是一些想抓住机会发财的小商人。” “我们采购的粮食也不可能很多,只要他能满足需要,那么……”贺平一边说着,一边朝李洪涛看来。 “我明天就去见见这个肖旭。”李洪涛也没有再胡思乱想。“今天不早了,你们都赶紧回去吧。贺平,你明天一早来叫我们。” 等两人走后,李洪涛又在蒋晟那询问了一些基本情况,这才安心上chuang睡觉。 第七章 无耻值千金(三) 新书冲榜,求推荐票,求收藏。 —— 大清早,醉仙楼就门庭若市,大部分都是趁早进城的商人。 “肖兄弟,这位就是我们的长官,李典军李大哥。” 经贺平一番介绍,李洪涛与肖旭也算是相互认识了,同时,两人都互相打量了一番。 肖旭给李洪涛的第一印象确实不像个商人,更像是个农民,或者说是侠客。这让李洪涛有点奇怪,他觉得甚至,肖旭是故意装出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 “李将军,听说你们要买粮?” 李洪涛笑着点了点头。“如果不买粮,我找肖老板做什么呢?” “不敢当,不敢当,肖某也只是一跑腿的。只是,肖某有点不明白了……”肖旭看了眼贺平,又对李洪涛说道,“李将军潜入崮梁城,难道就不怕被虎啸军给逮住吗?” 李洪涛一愣,没有搞明白是怎么回事。 “肖兄弟,你误会了,李大哥现在正是虎啸军少营典军尉。” “虎啸军,少营?”这下轮到肖旭没有搞明白了。 贺平赶紧将他们的身份道了出来,这下肖旭才搞明白。 “肖某有眼不识泰山,原来李大哥就是火烧血狼军主营的那位李将军,失敬,失敬!” “肖兄弟过奖了,李某不过是个山野村夫而已。”李洪涛也搞明白了,贺平之前装扮成了邢州商人,才产生了误会。 “李将军的英雄事迹已经传遍了全城,肖某万般佩服。既然李将军瞧得起肖某,那肖某就以成本价把粮食卖给将军,也算是交个朋友。” “肖兄弟,这怎么好意思,如果你连路费都赚不回来,那这趟不是白跑了吗?”李洪涛多了个心眼,从根本上,他并不信任商人。 “李将军见笑,肖某白跑一趟根本就不算什么,而且能结实将军这等英雄豪杰,肖某也是三生有幸。” “这个……”李洪涛也不想多罗嗦了,“那肖兄弟的粮食多少钱一担呢?” “白米八十钱,面粉一两,这是算上运输费用的,如果将军……” “什么!?”李洪涛、蒋晟、贺平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三人相互看了几眼,都认为自己听错了。 “肖兄弟,你说的可是白米?” “正宗的白米,肖某做的是诚信买卖,绝不会拿糙米充白米。” “这个……”贺平挠了下头皮,“肖兄弟可要晓得,这话说出来,是收不回去的。” “当然,商人重的就是诚信嘛,没有诚信,以后我还怎么做买卖?” 李洪涛干咳了一声,让他惊讶的不是太贵,而是太便宜了。现在,晖州城内,糙米都要一两一担,白米更要一两五一担,肖旭开的价格才一半多点。面粉也只有市面价格的三分之二,主要是葛州产米为主,小麦产量并不是很大。 “肖兄弟这么重信义,自然不会信口开河,只是……”李洪涛迟疑了一下,问道,“如果我买糙米的话……” “糙米?”肖旭微微皱了下眉毛,“李将军难道准备用糙米充粮饷?” “这个……当然不是,只是我的那帮兄弟过惯了苦日子,如果一下改吃白米,恐怕大家都有点不适应。” 李洪涛说了一半的真话,他坚持买糙米的原因很简单:糙米的营养价值比白米高得多。 这是经过了科学论证的。虽然白米口感更好,但是除掉了糠层与胚、胚乳后,损失了大部分的营养。当然,糙米也有缺点,即需要更多的时间才能煮熟。 肖旭也没有多问,说道:“如果是糙米的话,那么一担只需要五十钱。” “稻谷呢?”蒋晟在旁边问了一句。 “稻谷?”肖旭微微皱了下眉毛,“这个的话,一担只需四十钱,只是运费所占比例太高了,恐怕……” “肖兄弟,运费的事,我们会考虑。”李洪涛也立即明白蒋晟问稻谷价格的目的。“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想直接购买稻谷。” 购买稻谷的好处更明显,一是稻谷便于储藏,二是加工后的糠壳可以用来饲养禽畜。 肖旭思考了一下,问道:“将军需要多少?” 李洪涛迅速心算了一番,说道:“一月至少一百五十担。” 这次,肖旭思考了更久。“这样的话,那么每两月运送一次,每次三百担。这样运费可以减少大概三成,每担的价格为三十七钱,将军觉得如何?” 李洪涛当即就答应了下来,这可是他现在能够买到的最便宜的粮食了。 随即,两人又商讨了购买面粉的问题。 本来李洪涛准备买小麦,可是最后他不得不放弃了这个想法,原因很简单,将小麦磨成面粉,除非他能够搞一座水力磨坊出来,不然需要投入很多的人力,现在李洪涛最缺的就是人力。在同样采用每两月运送一次的情况下,面粉的价格降低到了每担九十五钱。 又询问了一番之后,李洪涛还下了另外几笔订单:一是每月五担糯米;二是每月五担荞麦;最后是一批粮食的种子。 “李将军,你们准备自己开垦土地?” 李洪涛犹豫了一下,说道:“李某才拿到一些战功授田,准备利用起来,所以想买点种子。” 肖旭考虑了一下,说道:“有种子的话,还得有耕牛。” “肖兄弟能够卖耕牛给我们?”贺平立即问了出来。 “这个……”肖旭迟疑了一下,说道,“在葛州,耕牛是不能随便买卖的。就算要卖,也只能偷偷摸摸的卖。多了我不敢保证,如果一次提供几头的话,问题还不大。当然,如果李将军要买耕牛,那还得把牛车一起买下来。” 李洪涛等人都是一惊一喜,现在不但粮食问题解决了,连耕牛的问题也解决了。 “李将军切莫猜疑,行走天下,难免不遭遇兵祸匪徒,有所损失也是正常的。只要把损失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这就很好处理。” “那就有劳肖兄弟了!” 随即,李洪涛又下了四头耕牛的订单。 在准备付定金的时候,肖旭抢着说道:“将军不用急着付钱,现在肖某的车队就在潜龙关,几日内就能到崮梁城,等货到了,再付钱不迟。” “这个……” “请将军理解,肖某只身前来,身上钱财多了的话,恐怕……” 李洪涛立即答应了下来,并且约定将货物送到百市集,而不是崮梁城。 谈妥之后,李洪涛很爽快的付账请客,肖旭又是一番感激。 怀着很好的心情来到那家田方找到的布庄后,李洪涛立即就发现,他在今天遇到的第二个商人就完全是个奸商。不说别的,布庄老板那副猥亵的相貌,就没给李洪涛留下半点好的印象。 “郭老板,我看你这布庄是不想开业了。” 布庄老板郭守才一惊,连忙说道:“将军可莫吓我这等小民,小人做的只是小本生意,不知哪里得罪了将军?” “你还装?”李洪涛一巴掌拍到了桌子上,“郭老板,你可知道李某是在替谁采办?” “这个……这个……小的确实不知。” “谅你也不知道。”李洪涛冷哼一声,说道,“五世子年底就将成年,先前又立下了战功。主公已经下令组建少营……” “将军是替五世子采办物资?” “算你还有一双狗眼!”李洪涛又拍了下桌子,“你竟然算计到五世子头上来了,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将军息怒……将军息怒!”郭守才差点就跪倒在了地上,“小的确实不知将军是为五世子采办物资,小的确实不知……” “现在知道了吧?” “是,是……” “那价钱……”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郭守才赶紧擦了下额头上的汗水,“布匹价格全都打五折,请将军明查,这已经是成本价了,小的狗胆包天,也不敢赚五世子的钱。只是这裁缝的价格……” “裁缝你别管,让他们五日之后到百市集就行了,我跟他们谈价格!” “是,是……” 李洪涛掏出了一条白银丢在了桌上,然后将订货清单也丢到了桌上。“五日后,这单子上的货物随同裁缝一起送到百市集来,到时候再付余款,没问题吧?” “没问题,没问题……” “记住,五日后货物,裁缝都要到达百市集。”李洪涛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如果延迟一日,货款扣掉一成,如果延迟五日,小心你的狗头!” “是,是,小的明白,小的保证五日后送货上门。” “嗯!?” “还有送裁缝到将军营内。” 李洪涛没再甩那个吓得魂不附体的布庄老板,叫上三个手下就走了出去。 绕过墙角后,四人这才大笑了起来。 “李大哥,你开始那样,差点就把老板给吓死了。”田方笑得最厉害。 “如果让人知道我们冒充五世子……”贺平还是有点不放心。 “冒充?我们什么时候冒充了?”李洪涛可不这么想,“我们本来就是少营的部队,是五世子的部队,最多算是提前投靠了五世子,这算是冒充吗?” 众人又都大笑了起来。 第七章 无耻值千金(四) 新书冲榜,求推荐票,求收藏。 —— 回到百市集营地的时候,李洪涛丢下了所有的事情,直接去找到了张玉璇。 “玉璇,你猜我给你买了什么回来?” “什么?”正在忙着做晚饭的张玉璇只抬头看了李洪涛一眼,又继续忙碌了起来。 李洪涛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包裹。“你先猜。” 张玉璇仍然没有太大的反应,李洪涛很失望。直到李洪涛打开了包裹,扑鼻的香气散发出来的时候,张玉璇才回过了头来,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是……” 李洪涛买的正是任何一个女人都会喜欢的,在李洪涛前世被称为“化妆品”,在这个时代被称为“胭脂水粉”的女士专用物品。 “小李哥,你……”张玉璇一下就扑了过来,“你真是太好了,可是……可是这要多少钱啊?” “小意思,现在你小李哥可不是穷光蛋了。”李洪涛嘿嘿的笑了起来,“去把手洗干净,等下到帐篷来。” 张玉璇突然变得羞涩了起来,李洪涛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或者是故意没有注意到。 当张玉璇走进帐篷里的时候,李洪涛正盘腿坐在小几子旁,埋头看着什么东西。 “小李哥……”张玉璇的声音有点颤抖,她还是个未通人事的少女呢。 “嗯,坐吧。玉璇,有件事……” “小李哥,玉璇迟早都是你的人,现在是大白天,如果小李哥要……” 李洪涛一惊,抬起头来时,才发现张玉璇很是胆怯的看着自己,明白过来后就大笑了起来。 李洪涛笑得越厉害,张玉璇的神色就越是羞怯。 “玉璇,你别胡思乱想了,我有件事请你帮忙呢。”李洪涛把放在几子上的纸张拿了起来,“你识字吧?” 张玉璇这才明白,李洪涛并不是叫她来做那些事的。“嗯,但是不如蒋大哥。” “也行,你帮我看看,这上面都写的是些什么东西。”李洪涛的猜测并不错,张玉璇自幼跟父亲行医,医生肯定要给病人开药方,那就有一定的文化。 “小李哥,你……你不识字?”张玉璇有点惊讶。以李洪涛的见识,能力,张玉璇一直认为他是文化人。 “有什么好奇怪的吗?”李洪涛故做镇定,“玉璇,这事你可别给其他人说。” “我知道,那我帮你看看吧。”张玉璇很乖顺,并没有多说什么。 李洪涛暗暗松了口气,他之所以没有去问蒋晟,就是不想让蒋晟等人知道他不识字。人人都爱面子,李洪涛也不另外。张玉璇算得上是队伍里的第二个文化人,与李洪涛算得上是半个亲人了,让张玉璇知道他不识字,总比被几十个手下知道要好得多吧。 不多时,张玉璇就将两份“文件”的内容一一讲了出来。 第一份是杨佩德给李洪涛的军械装备采办令,也就是李洪涛去采购“军火”的官方文件。这份采办令也有些名堂。 采办令上明确规定了李洪涛能够采办的军械总数,以及详细名录。 按照一个大队的编制,李洪涛最多能够采购十一套军官装备,一百套什长装备,一百套伍长装备,以及八百套士兵装备。 只有军官装备不受好坏限制,而士兵,包括什长与伍长的装备都受到了限制。也就是说,李洪涛不能够按照军官的标准去武装自己的所有士兵。 这个问题还不算严重,至少在李洪涛了解到了各种军火的价格之后,他连按照士兵的标准去武装部队都不可能。 采办令最主要还是限制了军官采购军火的数量,也借此限制了每名军官能够指挥的武装官兵的数量。 最后,采办令上还明确规定,在达到了最高限制之后,必须要将虎啸军提供的武器装备缴还。也就是说,李洪涛在买了七百五十套装备之后,如果再单独采办装备,他就得把之前无偿获得的那些装备还回去。 “不过,这也不是没有漏洞可钻的。”李洪涛低声嘀咕着,“杨佩德这老小子也不算抠门,至少给了我一个满编大队的采办令。” “小李哥,你说什么?” “不……没事。”李洪涛赶紧抬起了头来,“这张上写的是什么?” “各种盔甲,武器的价格,这好像是蒋大哥的字迹。” “就是他去打听的,你给我念念。” 等到张玉璇将各种军火的价格念出来后,李洪涛当场就傻眼了。 步兵铠甲有五种,单价从低到高分别为:蟒甲(也就是皮甲)一两五十钱,蛇鳞甲(镶了铁片的皮甲)八两,龙鳞甲(用铁丝与铁片编织的锁子甲)十五两,混天甲(用钢板打造,分成前后两块的胸甲)二十八两,战天甲(用精钢打造的板甲)四十两。 按照虎啸军的规定,士兵最多只能装备龙鳞甲,伍长与什长可以装备混天甲。 武器的价格也很离谱。 长枪有三种,单价从低到高分别为:梭枪(铸铁枪头,柏木杆)一两二十钱,战阵枪(钢枪头,柏木杆)三两五十钱,破甲枪(精钢枪头,白蜡杆)七两。 战刀也有三种,单价从低到高分别为:凝霜刀(铁皮打造,比短刀大一些)二两五十钱,青阳刀(钢材打造)八两五十钱,破虹刀(精钢打造)十五两。 武器方面,虎啸军没有严格规定,只要有钱,就可以给士兵配备最好的刀枪。 盾牌分为圆盾与重盾两类,每类都有五种,单价从低到高分别为:精木盾(用木板拼成)五十钱/一两五十钱(后为重盾的价格,后同),混铁盾(木板外镶铁皮)二两/三两五十钱,重铁盾(双面裹铁皮)三两五十钱/五两,夹钢盾(两层木板间夹一块钢板)十二两/十八两,神威盾(纯精钢打造的盾牌)三十八两(只有重盾,没有圆盾)。 盾牌方面的限制比较明显,刀盾兵用的主要是重盾,战斗中保护长枪兵,普通部队只能买到夹钢盾,只有最精锐的亲军才能买到神威盾。圆盾则主要提供给刀斧手,普通部队只能买到重铁盾,亲军才能买到夹钢盾。 除了主要的步兵装备之外,蒋晟还打听到了其他一些装备,比如军官佩刀,长枪兵使用的短刀,步兵长弓,甚至是小型弩弓的价格。这些就更复杂了。 “他奶奶的,这简直要人倾家荡产!”李洪涛的小心肝都在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这么搞下来,我就是去卖肾,也没有办法给一百个手下最好的武器装备!” “小李哥,你赶了一天路,累坏了吧?” 李洪涛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他正在盘算装备上的花费呢。 如果以八十名士兵,二十名伍长与什长,长枪兵与刀盾兵各一半为准,按照最高要求配制的话…… 正想着,李洪涛突然感到有什么东西爬上了自己的肩膀,他吓得差点跳起来。 “别动,我帮你捏捏肩膀。” “玉璇,没有……” “放心吧,从小我就学会了拿捏的本领,虽然这不比用药,但是可以缓解疲劳。” 见到张玉璇如此热情,李洪涛也不好多说,继续盘算了起来。 八十套龙鳞甲是一千二百两白银,二十套混天甲是五百八十两白银;五十杆破甲枪是三百五十两,五十把破虹刀是七百五十两;五十面夹钢盾是九百两。 结果出来的时候,李洪涛都忍不住苦笑了起来。仅仅武装一百名士兵,还不考虑长枪兵一般还要配备防身的短刀,什长与伍长需要配备战刀。这一百名士兵的“顶级”装备就需要足足三千七百八十两白银。 李洪涛暗暗叹了口气,现在他就剩下了七百多两银子,连采购装备的零头都不到。 “小李哥,是不是觉得舒服一些了?” “是啊,真是舒服!”李洪涛的语气可不是这样的,“舒服透顶啊,朱仕珲这个老混蛋,肯定是他在装备采购中渔利,不然不会把价格订这么高。” 正思索着,李洪涛就感到张玉璇爬在了自己的背上。 “玉璇……”李洪涛摇了摇张玉璇的手,发现张玉璇竟然爬在自己背上睡着了。 迟疑了一下,李洪涛心里也发毛了。那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香味,还有背上那两团软绵绵的东西,让他都快要按乃不住了。 算了,她也累了一天,让她好好休息一下吧!李洪涛是在安慰自己,他又接着思索了起来。 给步兵用皮甲是不行的,水辛逸用的短弓都能在五十米外射穿两层皮甲,步兵用的长弓威力更大,说不定连镶铁甲都能射穿。武器也至少需要用钢刀,不能用铁刀,不然连皮甲都砍不破。长枪也应该尽量选钢质枪头的,不然在遇到有铁甲的敌人时,很难刺穿敌人的铠甲。刀盾手的装备费用最高,可实战中,重盾是绝对少不了的,不管是面对敌人的弓箭手,还是敌人的骑兵,重盾是步兵的活动城墙。 想来想去,李洪涛只明确了一点:没有能力给部队最好的武器装备。 第七章 无耻值千金(五) 新书冲榜,求推荐票,求收藏。 —— 崮梁,节治府内。 朱仕珲突然出现在了后花园里,让几个守花园的仆人都感到万分的惊讶。 以往,朱仕珲每日傍晚时必在后花园出现,可自从发妻罗氏去世之后,足足三年里,朱仕珲都未踏足后花园半步。直到几个月前,朱孝蕊,也就是朱仕珲唯一嫡出的女儿十六岁成年,正式接管了后花园,朱仕珲才会偶尔来一下。 也许,有人会觉得朱仕珲是个很专情的人,可他又有十多个小老婆,而且还有三十多个俗出子女。 在任何一个节治使大家族中,俗出子女是没有多少前途的。男子一般会从军,只有立下赫赫战功,才有可能得到家族的承认,名字被列入族谱之中。女子就更为悲惨了,大部分会被当作政治工具,用来与别的大家族,其他州的节治使联姻,甚至被下嫁给军中有功将士,为节治使笼络人才。 朱家也不例外,朱仕珲有十多个俗出女儿,其中一半以上嫁给了晖州各地的大户人家,还有几个嫁给了虎啸军中的将士。可朱仕珲并没有考虑过朱孝蕊的婚嫁问题,因为朱孝蕊是他唯一嫡出的女儿,绝对的掌上明珠。 “蕊儿啊,父亲是不是又老了许多?”只有在朱孝蕊面前,朱仕珲才会表现得像个慈父。在五个儿子面前,他绝对是一个严厉的父亲。 “父亲,你这么年轻,怎么回老呢?女儿从未见过比父亲更英俊潇洒的公子哥了。” “呵呵……”朱仕珲立即笑了起来,“还公子哥,为父头发都白了一半了,还算是公子哥吗?” “我说是就是嘛,难道谁敢说不是?”朱孝蕊爬在父亲身上耍起了浑。 “对,对,蕊儿都说是了,谁还敢说不是?” 这是朱仕珲难得的放松机会,只有在女儿面前,他才能放下所有的包袱。就如同当初在妻子身边的时候一样,他不用考虑节治府内的尔虞我诈,不用考虑战场上的血雨腥风,他只是一个丈夫,一个父亲,一个普通的男人。 “主公……”一名亲兵出现在了花园的门边,犹豫着不敢过来。 朱孝蕊立即跳了起来。“瞎了你的狗眼吗?有什么事,等下再来。” “主公……这……”亲兵很是犹豫,节治府内,无人不知朱孝蕊那千金小姐的脾气,更无人敢去招惹她。 “过来吧。”朱仕珲长叹了口气,难得的清闲时光结束了,他拍了拍女儿的肩膀,说道,“蕊儿,去给父亲取点吃的来,父亲饿了。” “父亲要吃什么?蕊儿这就去取来。”朱孝蕊瞪了眼那个不识抬举的亲兵。 “随便吧,清单一点的,别太甜了。” “桂花糕,绿豆糕……” 朱仕珲笑着摇了摇头。“哪样都行,快去吧。” 朱孝蕊经过那名亲兵身旁的时候,还恶狠狠的说道:“下次再敢这个时候来,小心我拔了你的狗皮!” 那名亲兵吓得哆嗦了一下,这大小姐可是说得出,做得到的。 见此情形,朱仕珲唯有苦笑,他朝那名彷徨不知所措的亲兵招了下手。 “主公,你派我们去查的事情有结果了。” “这么快?李洪涛他们离开崮梁了?” “是,今日一早离开的。”亲兵拿出了一张折好的纸,“这是我们查到的结果。临行前,他只购买了一批布料,还请了几个裁缝到百市集去,另外……另外……” 朱仕珲迅速的看完了纸条上的内容,微微皱了下眉毛,问道:“他没有采购粮食与军械?” “没有,但是他好像接触过一个外地的粮商。那人昨天就离开了崮梁,往潜龙关去了。另外,他那个叫蒋晟的手下去几家铁匠铺打听过各类武器装备的价格。军师也在前天给了李洪涛军械采办令,一个大队的采办令。” 朱仕珲思考了一下,说道:“就算他有采办令,他也没有足够的钱来采购军械,这个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主公圣明,只是还有一事……” “什么事?”见到亲兵有点犹豫,朱仕珲不耐烦的问道。 “小的还打听到,李洪涛用五世子之名,逼迫布庄老板以成本价出售布匹给他。” “哦!?”朱仕珲一愣,立即就笑了起来,“这个李洪涛还真是个无赖啊,他是怎么逼迫布庄老板的?” “他说……他说……”亲兵犹豫了一阵,才说道,“他说是在为五世子的少营采办物资,所以……” “哈哈……”朱仕珲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纯粹的地痞流氓无赖,真是无赖透顶啊。” “主公,这事……” “布庄老板没有亏本?” “没有,只是以成本价出售的。” “那就算了,让他去闹吧。” “可是,李洪涛用五世子之名……” “他本来就是少营的军官,也确实是孝信的手下,而且少营现在就他这一个大队,他说是帮孝信采办物资,这也没有错。再说了,他还有点分寸,算不上是欺民压市。” “只是,其他营……” “这与其他营有何关系?”朱仕珲叹了口气,说道,“这事就别管了,还有别的事吗?” “就是采购粮食一事,他找的是外地粮商,小的觉得有问题。” 朱仕珲微微点了点头。“看样子,他想采购很多粮食。不过,我们给他的军饷就那么多,他买的也是其他州的粮食,没有给我们增添负担,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那小的再派人去查……” “嗯,这段时间把他盯紧点,有什么消息速速来报。” “是!” 亲兵刚退走,朱孝蕊就端着两盘糕点走了过来。 “父亲,你要把谁盯紧点啊?”没等朱仕珲开口,朱孝蕊又说道,“是那个叫李洪涛的村氓吗?” “村氓!?”朱仕珲好奇的看着女儿。 “村野流氓,不是村氓是什么?” 朱仕珲立即笑了起来。“确实如此,他确实是个村氓。” “女儿也见过他呢。” “哦?你什么时候见过他?”朱仕珲警觉了起来。虽然他早就知道朱孝蕊经常外出,还经常惹上麻烦,但是他也没有制止,毕竟就这么一个女儿。 “那天他进城的时候,女儿正在外面游玩,就看到他了。不过,此人确实很奇怪。” “奇怪?”朱仕珲摇了摇头,“他不仅仅是个怪人,而且还是个贪婪的小人。” “可是……”朱孝蕊却不太赞成,“以女儿见,此人其实就是一个无知村民,虽然某些方面让人觉得很奇怪,可抛开这些成见不说,他还是有一些地方值得肯定的。” “蕊儿,你不会是……” “父亲放心呐,这种村氓,女儿怎么会上心呢?”朱孝蕊立即笑了起来,“女儿只是觉得,此人能与手下同乘牛车,丝毫不摆架子,算得上是体恤手下。另外,此人穿着朴素,且住的是最便宜的客栈,算得上是勤俭节约。还有……” “够了,够了,难道这是优点?” 朱孝蕊立即说道:“在女儿看来,至少此人不像虎啸军中其他将士那么浮夸。就算有很多缺点,可总有一些优点吧,不然父亲为什么要用他呢?” 朱仕珲一愣,立即苦笑了起来。如果有别的选择,他会重赏一个山野村夫,任命其为典军尉吗? “父亲,这几日女儿在城里呆得很无聊。听说静心庵来了一个了得的神尼,女儿……” “你恐怕不是想去静心庵吧?” 朱孝蕊立即就笑了起来。 朱仕珲哪能不明白,他这个女儿从不信神鬼,只知道游玩,就算去了静心庵,恐怕也不是去拜神的。 “父亲,女儿确实很无聊嘛。” “那我明日就修书,派人送去南丰城,把这门婚事……” 朱仕珲一提到婚事,朱孝蕊马上就软了下来,赶紧说道:“父亲,女儿终生不嫁,永远都陪在父亲身边。” “这怎么可能呢?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明年你就十七了,按照……” “父亲,女儿就是不嫁,女儿……” “好了,好了。”朱仕珲也犟不过朱孝蕊。“这样吧,这几日,你五哥能下床了,你去陪陪他吧。等他好了,他就要去百市集****,到时候你陪他一起去吧。” “真的?” “难道父亲会骗你吗?” “那女儿从明天开始,就去服侍五哥,把他养得白白胖胖的,早日康复。” 朱仕珲苦笑了起来,这个女儿还是太任性了。 想到五儿子朱孝信,朱仕珲心里也是一阵感叹。 杨佩德的保命丹起了很大的作用,可朱孝信受的伤极重,昨日才醒来,身体还非常虚弱。朱仕珲也去看了好几次,可每次都让他感到很不舒服。 这次,朱仕珲咬牙提拔李洪涛,就是为了给朱孝信建立一支嫡系部队。想到现在五个儿子之间的情况,朱仕珲也感到无比伤神,却又无可奈何。 兄弟相残,节治使家族永远不变的宿命。 第八章 打张欠条(一) 新书冲榜,闪烁厚颜求推荐票,求收藏。 —— 韩家世代都是崮梁城的裁缝,韩修文也当了二十多年的裁缝,可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样式的衣服。 其他四个裁缝也都纷纷摇头,没有看出个名堂来。 “韩师傅,你们有把握做出这样的衣服吗?”李洪涛可是很有耐心的等着五个裁缝下结论。 韩修文叹了口气,然后摇了摇头。“李将军,你做这些衣服准备用来……” “用途你们不需要担心,我想知道的是,能否做出这样的衣服来。” “这肩膀上的两块布是做什么用的?”韩修文算得上是个老顽固,在他看来,如果不知道衣服的用途,怎么才能把衣服做好呢。 “这两块布留着就行,我自有用途。” “那左胸口的口袋,还有衣服与裤子上要这么多的口袋……” “这也有用。” “这中间的纽扣……” “方便穿着。” “这袖口上的纽扣……” “也有用。”李洪涛有点不耐烦了,“韩师傅,到底是行,还是不行?” “这个……”韩修文用目光征求了其他四个同行的意见,最后说道,“做是能做,只是工钱……” “工钱好说。”李洪涛也不再罗嗦,“现在,我们每个人需要两套这样的衣服,全用厚布料,这需要多少时间?” “李将军手下有多少人?” “包括我在内,七十八人。” “李将军不单独做?” “当然不单独做,大家都一样,一共一百五十六套。” 韩修文考虑了一番,说道:“至少三个月。” “三个月!?”李洪涛惊讶的看了韩修文一眼,他不得不怀疑这老家伙是想拖延时间,好多拿工钱。 “李将军有所不知。”叫柳承志的那个中年裁缝看出了李洪涛的猜疑,赶紧说道,“平常,我们一个裁缝也要三天才能做一套成衣,就算有两个学徒,也要一天才能完成。将军这套衣服的样式很奇特,需要缝制的地方太多,我们还得摸索制作的方法,所以……” “这个……”李洪涛觉得裁缝没有说谎。“你们能不能分开做。” “分开做!?”几个裁缝都没有搞明白。 “也就是说,有人专门负责做袖子,有人专门负责做裤腿,有人专门负责做别的部位,然后再缝制成一套衣裤。”李洪涛在图上画了几下,“将衣裤分成几个部分。另外,让你们的学徒都过来,一起动手。” “这样的话……”柳承志微微点了点头,“这确实是一个办法,能够提高效率,只是每人的身高体围都不一样,如果缝错了……” “这个也能解决。等下你们就去给每个人量下身高体围,制定几套不同的规格出来,按照不同的规格,进行统一裁剪,统一缝制,这样就不会出问题了。” 柳承志又点了点头,同时朝韩修文看去。 “即便如此,我们每人带两个学徒过来,也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李洪涛摸了摸下巴,说道:“一个月也行,我们管吃管住,虽然条件差了一点,但是保证顿顿有肉。另外,工钱按照每套衣服计算,怎么样?” “这个……”韩修文迟疑了一下,“将军准备开多少工钱?” “一套五钱。”李洪涛可是早就打听好了市价,“针线另外计算。” 韩修文与另外几人交换了意见,显然他们都觉得这是一个比较公道的价格。在崮梁城,一套衣服的工钱也才五钱左右,还不管伙食,谁家也不会顿顿有肉。 “韩师傅,柳师傅,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我今日就派人回崮梁,把你们的学徒都叫来,你们先商量一下,明日就可开工。另外……”李洪涛决定拿出点好处来刺激下这些裁缝。“今后我还将招募更多的士兵,他们也都需要一样的军服。还有,快要入冬了,到时候我还会给每名士兵定制冬装,所以……” “李将军请放心,能为五世子与将军效劳,这是我们的荣幸。我们今日就商量一番,争取在一个月内完成一百五十六套衣服。”柳承志算是最灵光的了,一听到李洪涛的话,他就知道,只要做好了这笔买卖,今后他们就可以在李洪涛这里接到更多的订单。 “就这样吧,你们先商量,我不打扰了。” 当下,李洪涛就派田方去崮梁,将五个裁缝的学徒都带了过来。另外,他还安排张挽多搭了几间帐篷,好供这些裁缝居住。忙完这些后,李洪涛才去了囤放物资的地点。 蒋晟等人正围着那几车布匹发愁呢。 “布庄的人走了?” 蒋晟回过头来,说道:“才走,货款都支付了。只是……买这么多布匹干嘛?” “还能干嘛?当然是给大家做新衣服。”李洪涛拿起了一方绿色的布匹,“质地没有问题吧?” “我查过了,都是上好的布料,只是……”蒋晟还是有点不明白,“为什么要用绿色的布匹?” “这个嘛,我说了你也不懂。”李洪涛笑了起来,“我跟裁缝谈好了工钱,五钱一套,一个月内,我们每个人就有两套新衣服了。” “长官,现在又不过年,给我们做新衣服干嘛?”一旁的杜威也很是不解。 “难道要过年才能穿新衣服?”李洪涛反问了一句,“我给你们做的不是普通的衣服,是标准的军装,军人的服装。” 杜威与蒋晟一愣,都没有搞明白。虎啸军,甚至其他任何一支军队中,就没有“军装”这个概念。不管是将领,还是士兵,都是在普通的衣服外套上盔甲,哪还有专门的服装? “你们就别管那么多了。”李洪涛也懒得解释,“蒋晟,把这些布料都看管好,裁缝要的时候,派人送去。另外,肖旭那边有消息了吗?” “如果他是从潜龙关赶来的话,差不多这两天就应该到了。” 正说着的时候,营地外就传来了一阵喧哗声。等李洪涛赶过去的时候,贺平已经带着肖旭进了营地,外面的大路上,停着四十多辆牛车,每辆车上都整齐的码放着装满粮食的口袋。 “快让车队进来,杜威,去招呼车夫。”李洪涛一边说着,一边大步朝肖旭走去。“肖兄弟,我们正在说你呢。” “说我?”肖旭还是那副豪爽的样子。 “我们正在说,怎么肖兄弟的车队还没有到。”李洪涛笑着说道,“这一路上辛苦了吧?” “还好,还好,只是出了点小麻烦而已。” “走吧,我们帐内说话。贺平,去准备点酒水。” 进了主帐后,李洪涛才了解到,肖旭他们在路上遇到了一股蟊贼,结果耽搁了两天时间,不然早就该到了。 “那伙山贼有多少人?” “李将军不用操心,小小山贼而已,我跟几十个车夫都是老走江湖的,经常遇到山贼。” 李洪涛也没再多问,拾荒队都会准备自卫用的武器,商队自然不会例外。 “三百担稻谷,一百担面粉,五担糯米,十担荞麦,还有四头耕牛。”肖旭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了一份货物清单,“全都送来了,李将军是否要清点一下?” “我还能不放心肖兄弟吗?”虽然李洪涛说得豪爽,但是他知道,现在蒋晟肯定在带人清点货物。“总共多少钱?” “稻谷是一百一十一两,面粉是九十五两,糯米是八两,荞麦是四两,四头耕牛三十六两,还有四辆牛车二十两。”肖旭很详细的报出了各项的价格,“总共是二百七十四两白银,。” 李洪涛也没有多说,立即拿出了三张银票。“这是三百两银票。” “银票……” “肖兄弟,有问题吗?这银票是汇广钱庄开的,你应该知道这是……” “我知道,这是晖州节治使朱仕珲开的钱庄,可是……”肖旭迟疑了一下,说道,“李将军有所不知,这一百两银票,实际上只值九十两。” “九十两?”李洪涛一愣。 “这还得是将军亲自去换成现银,如果我们这些人去换的话,最多只能换到八十五两。”肖旭叹了口气,又说道,“将军新进虎啸军,恐怕并不知情。” 李洪涛这下明白了过来,钱庄竟然要收一成到一成五的回扣。 这他妈也太过分了吧!李洪涛有点火了。这简直比放高利贷还要过分,竟然要吃一成五的回扣! “李将军,这事……” 李洪涛咬了咬牙,又掏出了一张银票。“肖兄弟,这事不怪你。这是四张银票,按照每张八十五两计算,一共三百四十两。” “李将军,这事真不好意思,肖某做的也是小本生意,本来……” “肖兄弟,这事并不怪你。”李洪涛长吸了口气,“其他的钱,你也收着吧,就算是下批货物的定金。” 肖旭推托了一番,最后还是给李洪涛开了一张六十六两白银的收据。 送走了肖旭之后,李洪涛把贺平与蒋晟叫了过来,让他们带十名士兵去崮梁,把剩余的银票全都换成了白银,这样每一百两就能“节约”五两出来。 现在,李洪涛也不得不精打细算了。 第八章 打张欠条(二) 新书冲榜,闪烁厚颜求推荐票,求收藏。 —— 确定编制,并且安排各级军官成为了少营甲队的一件大事,这将是考核制度推广以来的第一个成果。在此之前,李洪涛做了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 “记住这十个符号。”李洪涛指了下木板上用碳灰写成的那十个阿拉伯数字。“这十个符号与‘零’到‘十’十个数字一一对应,读音也一样。” “报告!”田方急不可耐的举起了手。“为什么要用这些符号?” “这将是我们今后的编号。”李洪涛扫了众人一眼,“只有我们自己明白,别人看不懂的编号。” “报告!”卞康也举起了手,“为什么要别人看不懂?” 李洪涛翻了下白眼,说道:“难道作战前,你们要告诉敌人,我们有多少兵力,有多少人马,有多少粮草吗?” “报告!”田方又举起了手。 “够了!”李洪涛有点恼火了,“这只是十个符号而已,你们每个人都给我记清楚。这将记入你们的考核成绩。吃晚饭前,我会安排一次考试!” 问题全没了,只要涉及到考核成绩,就很少有人提问。 效果比李洪涛预料的要好得多,吃晚饭的时候,他第一次审阅了包括蒋晟与水辛逸在内的七十七名手下的答卷,八成以上的人都得了满分,错误最多的也不超过两个。可李洪涛并不觉得很满意,这不个就是十个阿拉伯数字而已,竟然还有人搞错了! 吃过晚饭后,李洪涛又将所有人集中了起来。 “根据这段时间各位的考核成绩,我准备任命第一批军官。”李洪涛很正经,严肃,下面的兵也一个个的伸长了脖子。“在此之前,你们都明白虎啸军的编制情况吧?” “报告!” “田方,你有完没完?” “长官,我们采用虎啸军的编制吗?” “当然不是,听我把话说完。”李洪涛忍住了怒火,“按照虎啸军的制度,典军尉可以自行组编手下的部队。因此,我决定采用我们自己的编制体系。” 接下来,李洪涛就按照考核成绩宣布了具体的人事安排。 他自己当了“连长”,蒋晟为连部文书。 连部下设一个勤务班,一个侦察班与一个医疗班。勤务班的班长为章建秋,以前是一个叫落岩村的村长,做得一手好菜;副班长叫邹容,是一个叫飞瀑村的村长。侦察班的班长是水辛逸,副班长方蓝。医疗班班长暂缺,李洪涛没有将张玉璇编入军中。 全连共有五个战斗排,各设正副排长一名。每排有三个战斗班,各设正副班长一名,另有一个半员编制的勤务班,设班长一名。具体为:1排长贺平,副排长贺庆;2排长杜威,副排长江俊;3排长张挽,副排长张扩;4排长田方,副排长林翼;5排长卞康,副排长赵哲。 “排里各班长,副班长,由你们五位排长与副排长自行商议确定,明日将人员名单交给蒋晟。”李洪涛稍微停顿了一下,“另外,从明日开始,执行新的作息制度。” 蒋晟宣读了新的作息制度。 起床时间为六点,六点到七点半为晨训,七点半到八点半为早餐与晨间休息时间,八点半到十二点为早训,十二点到下午一点半为午餐与午间休息时间,一点半到六点半为午训,六点半到七点半为晚餐与傍晚休息时间。 “从今天晚上开始,夜间七点半到九点半期间为学习时间。”李洪涛宣读了最后的作息安排,“十点,所有人都得上chuang睡觉。” “报告!”田方又举起了手。 李洪涛有点无奈的点了点头,他还真有点后悔给这些兵发言权。 “如果睡不着的话,怎么办?” “睡不着?”李洪涛笑了起来,“放心吧,在一天的训练结束之后,我保证你们每个人都能够睡得很舒服的。” 田方暗自吐了下舌头,赶紧坐了下来。李洪涛这话的另外一层意思是,训练会非常辛苦。 “报告!”这次举手的是平常很少发问的张挽。 “张挽,你有什么问题?”李洪涛又暗自叹了口气。 “我们夜间学习什么?” “这个问题问得很好。”李洪涛正要解释这一点,“以后,你们都要利用夜间学习文化知识……” “报告!” “报告!” …… 连续好几个刚刚晋升的排长与副排行都举起了手。 李洪涛压了压手,说道:“我知道你们要问什么。比如,为什么要学文化知识?文化知识对打仗有用吗?文化知识能够帮助杀敌吗?文化知识能够填饱肚子吗?是不是?你们肯定问得都是这些问题,那我就告诉你们,文化知识不但对打仗有用,不但能够帮助杀敌,不但能够填饱肚子,还能够让你们有更大的成就,让你们成为将军!” “报告!”田方又举起了手。 李洪涛瞪了他一眼,田方立即把手缩了回去。 “现在,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们。”李洪涛扫了几十个手下一眼,“首先,你们谁懂得行军打仗,谁知道应该在什么地方扎营?谁知道在不同的地形条件下应该怎么与敌人作战?谁知道一支部队作战一月需要多少粮草?” 没有人回答,也没有人举手。 “这就是文化知识,你们都不懂。”李洪涛长吸了口气,“你们要学的,不是蒋晟以前读的那些诗书,而是行军打仗,统筹粮草,安营扎寨,判断敌情,部署军队的文化知识,简单的说,就是军事知识。” “报告!”平时几乎不发问的贺平举起了手。 李洪涛迟疑了一下,示意贺平发言。 “谁能够教我们这些知识?” “暂时只有我来教你们,这只是暂时。”李洪涛借此说道,“仅靠口述,肯定无法让你们理解,掌握所有的军事知识。今后,我会设法给你们一些书籍,专门介绍军事知识的书籍。因此,你们首先要打好基础,首先要学会识文写字。” 七十多个官兵一阵骚动,因为他们没有一个人识字。 “从明晚开始,将由蒋晟教你们识文写字。每个月,我会组织一次考试,成绩将记入你们的考核之中。” 考核的威力再次显现了出来,几乎所有人都打起了精神。李洪涛已经用行动证明考核成绩是每一个官兵能否获得晋升的首要因素,没人怀疑,下次晋升也将以考核成绩为准。 “现在,我要问你们第二个问题。”李洪涛朝水辛逸看了过去,“水辛逸,你是我们这里面杀人最多,也是杀人最在行的,我问你,你知道人体一共有多少块骨骼,多少条肌肉,以及这些骨骼的分布,以及肌肉的分布吗?” 水辛逸一愣,立即摇了摇头。 “那我来告诉你,”李洪涛说道,“一个成年人有二百零六块骨骼,五百多块骨骼肌。” “有必要知道这么清楚吗?”水辛逸完全搞不懂李洪涛这些话的意思。 “田方!” “在!” “当初,你亲眼见到我杀死那名哨子,你告诉我,为什么我能够用一把薄铁片的短刀杀死哨子。” 田方愣了一下,根本就答不出来。水辛逸的脸色也变了,他知道李洪涛杀死过两名哨子,可不知道李洪涛是怎么杀死哨子的。 “那我告诉你,因为我清楚人体每一块骨骼的分布情况,清楚每一块主要肌肉的位置。”李洪涛朝水辛逸看了过去,“因此,我知道连皮甲都砍不破的短刀可以在什么地方避开骨骼,从肌肉最少的地方刺入敌人的心脏,用最简单的,也是最有效的方式杀死敌人。” 水辛逸完全不相信的看着李洪涛,当他注意到田方脸上那股佩服的神色时,这才相信,李洪涛没有忽悠他。 “这就是文化知识的力量。这不同于军事知识,这是科学知识,在你们掌握了这些知识之后,就能够在战场上更便捷的杀死敌人,更有效的保护自己。”李洪涛的目光又回到了其他人的身上,“至于文化知识能否填饱肚子,这个我就不需要解释了,节治府内的所有文臣,全都是蒋晟那样的文化人。” 说到这,所有人都不再怀疑了。 “我的老家有一句俗话,叫作: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只有颜如玉。”李洪涛干咳了一声,“虽然这话有点偏颇,但是相信各位能够从此更清楚的认识到文化知识的重要性。我也希望,今后大家都能够勤以自勉,奋发图强。我可以保证,要不了多久,你们就不仅仅是普通的士兵,有朝一日,你们会成为谋士、军师、将军、甚至是一方统帅!” “报告!”田方再次举起了他的右手。 李洪涛长出了口气,很是无奈的点了点头。 “我们为什么要成为将军?长官就是我们的将军,我们跟着长官打仗就行了。” “胡说!我告诉你们最后,也是最重要的,要你们每个人都永远记住的一句话:不想当将军的士兵就不是好士兵!” 第八章 打张欠条(三) 顺利开设“扫盲班”,李洪涛迈出了文化教育方面的一步。 比起其他的“学员”,李洪涛付出了更多的努力。除了与其他的“学员”一同上课之外,他还给自己找了个“家庭教师”,也就是张玉璇。 “对,这一笔应该向左弯。” “这样?”李洪涛用炭笔在纸上重新写了一遍。 “对,差不多,已经很接近了。” 虽然张玉璇在一旁不断的鼓励,但是李洪涛心里有数。只需要对比一下张玉璇写在纸上的“范例”,李洪涛半个小时的成果只能算是鬼画桃符。 苍王朝通用的也是方块字,与李洪涛前世所熟悉的汉字有点类似,准确的说,很像汉字字体中的大篆体。这也是李洪涛最头痛的地方。 李洪涛曾经想过推广简体字,可最终他还是放弃了。原因只有一个,这世界上会写简体字的就他一个人,而他不可能把一生的精力都用到推广文字上,需要他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小李哥,你的进步已经很明显了。以前,我花了三天才学会写这个字呢。” “三天?”李洪涛有点不相信,觉得张玉璇是想给他打气。 “真的,我绝不骗你。三岁的时候,我学写字,这个字就写了足足三天才让父亲满意。父亲还说,只要写好了这个字,再学其他的字就要容易得多了。” 李洪涛一愣,差点没有哭出来。 张玉璇的话根本就没有起到鼓励的作用,反而让李洪涛觉得自己连一个三岁的女娃娃都不如。 “小李哥,你可别灰心,我说的是真的,只要写好了这个字……” “玉璇,我知道,我不会放弃的!”李洪涛早就下定了决心,不说别的,后面几十个手下在追赶,他能放弃吗? 张玉璇的话确实没有错,现在写的这个字的构造极为复杂,几乎包含了所有的笔画,只要练好了这个字,今后学写其他的字就要简单得多了。 这让李洪涛想起了读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因为他没有上过幼儿园,所以起步比同级学生晚得多。在学写阿拉伯数字的时候,李洪涛怎么也写不好“2”,当时他花了整整一周时间才学会了怎么拐那两个弯。从此以后,李洪涛在数学方面就再也没有遇到任何障碍,直到初中毕业,都是班里数学成绩最好的。 这给了李洪涛一点信心。 又练了两页纸之后,李洪涛这才稍微觉得满意了一点。“玉璇,时间也不早了,今天就到这里吧……玉璇……” 张玉璇已经爬在几子上睡着了。 “哎,又睡着了!”李洪涛叹了口气,赶紧把衣服盖在了张玉璇的身上。 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后,李洪涛走出了帐篷。一般情况下,只要张玉璇在他的帐篷里过夜,他就只能在外面露宿。 这不是李洪涛不近女色,也不是李洪涛不好色。如果是那种玩了之后可以拍屁股走人的女人,李洪涛不会有任何的犹豫,反正也不用负责。 “玉璇妹子又给你‘开小灶’了?”蒋晟不用参加平常的军事训练,还要在晚上批改所有“学生”的作业,晚上睡得比较晚。 “是啊,又睡着了。”李洪涛在蒋晟旁边的大石头上坐了下来。 “今天的意外收获不错吧?” 李洪涛看了蒋晟一眼,说道:“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既然我答应迟早要娶玉璇,就不会在此之前乱来。” “我可什么都没有说,都是你说的。我问的是你学了多少字了。” 李洪涛翻了下白眼。“还不错,今天把最难的那个字练好了。” “不错,进步不小嘛。”蒋晟鬼笑了起来,见到李洪涛又要嚷嚷,他赶紧转移话题,“对了,今天我问了贺平他们几个,还有其他的那些班长与副班长。” “问什么?”李洪涛又打了个呵欠。 “他们对军饷的态度。” “军饷!?”李洪涛一愣,立即说道,“这事我还真给忘记了,他们怎么说?” “士兵没有问题,虎啸军中,虽然士兵一月都有十钱的军饷,但是不管哪支部队,士兵都只管吃穿住,不会拿到军饷的。只有军官才能拿到军饷。我也大概调查了一下,如果大量吃空饷的话,伍长一月大概有二十钱,什长一月大概有三十钱,参军尉一月大概能拿到五十钱的军饷,典军尉大概能拿到一两左右。”蒋晟叹了口气,“现在,按照你的编制,排长属于参军尉,副排长属于拿什长军饷的文书,班长属于什长,副班长属于伍长。我大概统计了一下,如果按照虎啸军的标准发放军饷的话,那么我们一个月要八两四十五钱。如果按照吃空饷的标准计算,并且适当提高副排长的待遇,一个月要至少十二两白银。” “这么多?”李洪涛有点惊讶了。 “是啊,一年就要一百多两。”蒋晟又叹了口气,“我们拿到的八百六十两饷银,实际上只换到了七百五十四两白银,除掉采购粮食、布匹,定制军服,预留两个月后的粮款,我们现在剩余的白银不到一百两。这还没有算上其他的花费,如果发军饷的话……” “贺平他们是什么意见?”李洪涛发现自己再次成了穷光蛋。 “贺平他们没有什么意见,反正大家都是跟你出来的,以前吃饭都是问题,现在一日三餐能吃饱,还顿顿有肉,大家都很满足了。只是……”蒋晟摇了摇头。 “其他军官有意见?” “也不是意见,只是我总觉得如果长期不发军饷的话,肯定会出问题。” 虽然蒋晟没有明说,但是李洪涛也听了出来。鹰落村出来的人问题不大,可其他村出来的人就不一样了。 “除了军饷外,还有一件事。”蒋晟迟疑了一下,问道,“我们今后总不可能一直靠采购粮食为生吧?” “你是说,开发战功授田?” “不是,我是说,这战功授田怎么分?” 李洪涛一愣,明白了蒋晟的意思。按照虎啸军的制度,战功授田是落实到每一个人的头上的,也就是说,战功授田必须要分配到私人名下。 如果说军饷是小事的话,那么战功授田就是大事。 虽然有很多当兵的平民活不到赚到足够授田的那一天,但是几乎所有当兵的平民都希望能够拿到自己的战功授田,这样在老了的时候才有生活来源。 “李大哥,我知道现在的处境很艰难,只是我觉得,这两个问题不处理好的话,恐怕人心会散。” “我知道,我也在想办法。” 蒋晟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了。 前世的经历让李洪涛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同患难易,同富贵难。 实际上,这不仅仅是李洪涛的经历,在李洪涛前世世界的历史中,这个道理已经被证明了无数次。 现在,军队拿到了一点好处,问题就暴露了出来。军饷、授田,乃至奖赏,都是军人能够拿到的好处。 李洪涛拿着的是一块蛋糕,虽然这个蛋糕并不大,但是盯着这块蛋糕的人却不少。 怎么分配,以及是否要分配?这都是问题。 从本质上讲,李洪涛不想分配这块蛋糕,毕竟这是发展的基础。可从事实来看,如果他不分配“红利”的话,肯定会有人不服,有人不爽。 “你去把花名册拿来。” “花名册?” “对,我们先把之前的几次作战行动的战功确定下来。” 蒋晟立即去取来了队伍的花名册。 队伍到现在的作战行动就只有三次,一次是杀两名遭遇的哨子,一次是袭击百市集营地并且伏击返回营地的哨子,一次是攻打与烧毁三岔口血狼军主营。 很快,具体的战功就确定了下来。 李洪涛的战功无疑是最大的,杀了两个哨子,三十多个血狼军的步兵,还是军队的统帅。其次是水辛逸,在三岔口杀了六个血狼军的步兵,还是火烧军营的主要功臣。然后是贺平、杜威、张挽、田方、卞康等人。 “多余的赏银,授田怎么办?” “全都记在军团的名义下,这个不能分配。” 蒋晟点了点头。“这样的话,那我们主要奖赏的就是鹰落村出来的,其他村的官兵立功的并不多,这恐怕不太好,会让其他村的人觉得李大哥偏袒鹰落村的兄弟。” 李洪涛点了点头,沉思了一阵,说道:“把考核成绩最好的也算进去。” “这样的话,其他村的官兵得到的好处就多了一些。”蒋晟又迅速计算了一番。 “差不多就这样,这事我们明天就处理。”李洪涛又打了个哈欠,“不早了,今天就说到这,明天一早,把所有的军官士官都召集起来,我们先把这件事搞定。” 第八章 打张欠条(四) 新书冲榜,求推荐票,求收藏。 —— “士官”是李洪涛新引入的一种军衔。 按照李洪涛的设想,“士官”指的是那种有着丰富战斗经验的老兵,在队伍里起到核心作用的战士,介于军官与士兵之间。 只是,现在队伍还没有真正上过战场,士官就成了班长与副班长的专用军衔。 吃过早饭之后,李洪涛就将所有军官与士官叫到了一起。 “首先,我要向大家道歉。” 众人皆感震惊,李洪涛没事向大家道什么歉? “是我没有带好队伍,至今都没有给大家发军饷,李某无能啊!” 众人又是一惊,为了个军饷,李洪涛就要主动向下级道歉? 这可是闻所未闻的事情,在虎啸军其他部队里,就算几个月不发军饷,也不会有上级军官向下级道歉。 “长官……李大哥,你……”田方最为激动。 蒋晟知道李洪涛在演戏,立即瞪了田方一眼。 “是我对不住兄弟们,因此,李某只能先给兄弟们打张欠条。” “欠条!?”所有人都是一愣,还有长官给下属打欠条的事? 李洪涛赶紧向蒋晟递了个眼神。 “安静,各位请安静。”蒋晟干咳了两声,说道,“因为我军采用了与虎啸军不一样的编制,所以没有采用虎啸军的军饷体制。这是李大哥订下的新军饷体系,如有什么不满的话,还请大家提出来。” 随即,蒋晟就代李洪涛宣布了新的军饷制度。 普通士兵一月五钱,副班长一月十钱,班长一月十五钱,副排长一月二十钱,排张一月三十钱,副连长一月五十钱,连长一月一两。 “根本就不用给士兵发军饷。” “连长的军饷应该再多点。” “其实跟虎啸军的差不多嘛。” …… 等到一伙人都嚷完了之后,李洪涛才给蒋晟递了个眼神。 “安静——如果大家没有意见了,我们请长官讲话。” 等到帐篷里安静下来后,李洪涛这才说道:“开始有人提到不给士兵发军饷,我想说一句,没有士兵,我们算什么?‘光杆司令’,平时训练、执勤,战时杀敌、冲锋,士兵不比军官做得少,为什么不给士兵军饷?我知道,虎啸军中基本上不给士兵发军饷,那我们就更要让所有的士兵都知道,我们这的待遇比虎啸军其他部队的待遇好得多。” 开始那几个提到不给士兵发军饷的人都闭上了嘴。 “其次,你们提到连长的军饷应该增加。这个更没有必要,对我来说,一日三餐能吃饱,能有大家的支持,能率领大家作战,这就已经足够了,军饷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当然,队伍扩大之后,必然要设置更高级别的军官,你们中间也会有人当上连长,到时候,我会考虑提高连长的军饷。” “李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田方有点急了,正是他提出增加连长的军饷。 李洪涛压了压手,又说道:“至于我们的军饷是不是与虎啸军差不多,这个我觉得要从两个方面看。我知道,虎啸军中很多军官都吃空饷,实际拿到的军饷要比规定的多,甚至多出很多。可是,虎啸军中,恐怕除了亲军之外,其他部队一日都只有两顿饭,而且都是稀饭馒头。如果有人觉得我们拿得比虎啸军的少,我可以提高军饷标准,为了减少开支,就只能降低伙食标准。” “李大哥,其实我们都觉得军饷拿得够多的了,少点也没问题。”开始提出与虎啸军差不多的卞康急着改口了。 “那么,大家对这套军饷制度没意见了?” 众人纷纷点头,对他们来说,能拿到军饷已算意外,哪还有更多的要求。 “那就这么定下来,只不过……”李洪涛叹了口气,“现在我也拿不出多余的银两,所以,只能给各位打个欠条,并且按照每年一分利计算,等今后有钱了,我再把军饷发给大家,不知道各位是否有意见。” “李大哥,这事就不用说了,就算我们孝敬你的!”田方又急着发表了意见。 “胡说。”李洪涛立即拍了下桌子,田方吓得缩了回去。“我只是你们的长官,不是吸食你们血肉的财主。‘孝敬’,你们认为我是什么了?这事就这么订了,我不要你们的钱,只是先欠着,等有了钱之后,我连本带利一起还给大家!” 众人纷纷朝田方投去了鄙视的目光,只有蒋晟心里有数,李洪涛毫不费力的就解决了军饷的问题。 “其实,我完全能够理解各位追随我的原因,知道各位当兵的目的。哪个当兵的不是想混口饭吃?可是,又有谁可以一辈子征战?等大家都老了之后,怎么办?”李洪涛叹了口气,“按照虎啸军制度,有战功者都有奖赏,对我们来说,这些奖赏就是以后养老的本钱。咳……咳……” 听到李洪涛的暗示声,蒋晟立即站了起来,说道:“我们拿到了战功授田,以及赏银。根据前三次战斗的结果,除了李大哥之外,立有战功的还有水辛逸、贺平、杜威、张挽、田方、卞康、方青、方蓝……等十一人。另外,按照李大哥的吩咐,前期训练考核成绩名列前十的也都获得一级战功。” 众人顿时兴奋了起来,有战功就有赏银,就有田地,这可是最大的好处。 “按照实际情况,除了我之外,在所有十五名立有战功,或者是依考核成绩能够获得额外战功的人员中,最多的可以得到十二两白银,六亩田地,最少的也有二两白银,一亩田地。”李洪涛苦笑了一下,“只不过,银两我是拿不出来了,大家都知道,前期才采购了粮食,布匹,还要定制军服。另外,我们还要准备采购更多的粮食,所以这也只能先欠着,今后一并奉还。田地方面嘛,如果想要的,尽可领去。” 除了水辛逸之外,其他十四个立有功人员都露出了喜色。 “不过嘛,在此之前,我想先问各位一个问题。”李洪涛扫了那十多个人一眼,“你们有时间去耕种田地吗?” 众人皆是一愣,同时摇了摇头。 “我相信,只要大家奋力作战,奋勇杀敌,迟早都能够积攒到更多的授田,迟早都能够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只是,在此之前,恐怕各位的授田都要荒废几年,甚至是几十年了。”李洪涛又稍微停顿了一下,好让其他人的思维跟上了,“我想到了一个可以将授田利用起来的办法,想征求一下各位‘地主’的意见。” 众人都笑了起来,特别是那十五个“地主”。 “李大哥,只要能把田地利用起来,你就不用问我们的意见了。”贺平很“老实”的说了一句。 “这怎么行,授田是属于你们私人的,怎么可以不征求你们的意见呢?”李洪涛很是正经,“我的建议是,你们把土地出租给我,我按照市场价向你们支付地租,当然,战功授田的粮赋你们不用担心,也不需要你们交。” “这个……”卞康的脑袋最灵光,“李大哥,怎么一来,那我们不是每年都能白拿好处了?” “这怎么叫白拿呢?授田是你们奋勇杀敌换来的,当然应该收地租。” “可这钱是李大哥出,我们怎么能拿?”杜威也开口了。 “是啊,我们吃李大哥的,穿李大哥的,用李大哥的,如果再拿李大哥的,那我们还是人吗?”连方青都反对了。 “李大哥,我们绝不能拿这些好处,有军饷就行了,怎么可以拿你的钱呢!”同样拿到授田的章建秋也表示反对。 “是啊,我们能拿到军饷就行了,那些田地本来就荒着,又不是我们耕种,我们怎么能拿地租呢。”邹容也赶紧表态。 …… 等一干人等都发表意见后,李洪涛这才说道:“这是你们的地,我从你们手里租用,自然应该向你们支付租金。不过,大家都这么客气,那就这么办,不知各位有没有意见。” 众人立即看着李洪涛,等着李洪涛继续说下去。 “虽然每年的地租是以粮食支付的,但是我想各位平时吃饱了,也用不着那么多的粮食,粮食这东西,也存放不了多久。我把粮食按照市价折算成现银,这笔钱仍然借给我用,并且按每年一分的利息计算。等你们退役了,或者是想要离开军队,或者是你们哪天成家,亲人可以耕种授田的时候,我再把授田,还有这笔钱连本带利一起支付给你们,也算得上是一笔不少的养老费,不知各位觉得如何?” …… 又是一阵议论,主要的观点是利息太高了。按照钱庄的标准,放贷的利息也不过一月半厘,一年六厘而已。 经过一番商议之后,利益降到了五厘,采用每年一结,利滚利的方式计算。军饷的利息也降低到了五厘,李洪涛则保证在一年之内发出军饷。 两个在蒋晟看来极为麻烦的问题,结果李洪涛没有花一分钱就解决了。 最后,众人皆大欢喜,李洪涛暂时避开了缺钱的问题,其他人则都拿到了军饷与奖赏。 第八章 打张欠条(五) 新书冲榜,求推荐票,求收藏。 —— “李大哥,你以前是猎人?” “你好像问过这个问题。”李洪涛回头看了眼神色有点迷惑的蒋晟。 “可是,我觉得你不像猎人。” 李洪涛笑了起来。“当初是你说我是个猎人,怎么现在又说我不像猎人呢?” “我觉得你是个商人。” “商人?”李洪涛笑得更大声了,“蒋兄弟,不瞒你说,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商人,特别是那些黑心商人。” 蒋晟不相信的看着李洪涛,那眼神分明是在说:你就是个黑心商人。 “你昨天处理军饷与奖赏的手段就很像商人。” “是吗?”李洪涛可不这么觉得。 “不费一分钱,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埋怨,还让大家都对你敬佩不已,更让所有人都死心塌地的跟着你干,这个恐怕连普通的商人都办不到。” 李洪涛笑着摇了摇头,只是笑得很苦涩。 他又何尝不想给官兵们发军饷,何尝不想让大家都有自己的土地,有自己的田产。可是,李洪涛手里没有钱,他还不能把土地发出去,原因很简单:他的手下是一辈子都在追求土地的农民,等他们有了足够的土地,他们还会心甘情愿的当兵吗? 这个问题,李洪涛反复考虑了很几遍,最终他完全相信,只要把战功授田分出去,队伍就会土崩瓦解。 这就是所谓的“糖衣炮弹”。 虽然表现形式不一样,但是实质却一样,影响也一样。 “只是……”蒋晟瞟了眼李洪涛,说道,“长此以往下去,恐怕将入不敷出。” “什么意思?”李洪涛回过了神来。 “军饷这些还好解决,毕竟朱仕珲会给我们发军饷。赏银的问题也不大,这也是朱仕珲掏腰包。粮食方面,只要授田利用起来,也不会太大的问题。只是……”蒋晟又犹豫了一下,“我们要将授田租出去,租金不可能太高,这部分租金又分给了每一个有功将士的。换句话说,每月多消耗的粮食,实际上是李大哥自己掏腰包购买。也许现在问题还不大,毕竟分掉的授田并不多,可是今后就难说了。” “你说的是差额?” 蒋晟点了点头,简单来说,就是这个意思。 “放心吧,这个问题很好解决。”李洪涛也早就考虑过了,“现在重要的不是去哪找钱补差额,而是我们去那找到足够多的劳动力来耕种我们的授田。” 正说着,水辛逸快步跑了回来,李洪涛与蒋晟立即停下了脚步。 “前面五里就是广集镇。”水辛逸长出了几口气,“不过,镇外有很多难民,驻军不准难民进入。” “有多少难民,多少驻军?” “难民大概有一百来人,驻军的长官是个参军尉,只有两个什,且都不满员,总共也就十来个士兵吧。” “现在还有这么多的难民?”李洪涛微微皱了下眉毛,“血狼军与永盛军不是在半个多月前就退走了吗?” 蒋晟与水辛逸都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李洪涛也没再问,加快了步伐,同时对蒋晟说道:“去找几个难民问一下情况。” 片刻后,三人就来到了广集镇外。因为三人都没有穿盔甲,只带了防身的武器,所以广集镇上的驻军没有认出他们的身份。三人也没有急着进镇,在外面停了下来。 蒋晟很快就找到两个憨厚老实的中年人,打听清楚了情况。 在血狼军与永盛军入寇的时候,这些难民逃入了荆县县城,或者是崮梁城躲避兵乱。随后朱仕珲下令遣返所有难民,他们就回到了自己的乡村。可是,等待他们的却是另外一场灾难,所有的庄稼都被收割掉了,连稻草都没有留下多少! 收割庄稼的不是血狼军,也不是永盛军,因为这些难民都来自荆县南部与西南部村庄,入寇的敌军根本就没有到过这些地方。 “是谁收割了庄稼?” “他们也不知道,但是听另外一些难民说,敢盗割庄稼的只有当地的驻军。” “虎啸军?” 蒋晟点了点头。“驻扎在这边的下营部队。” 李洪涛咬了咬牙,不用多问,情况已经清楚了。 村民可以逃难,可驻军不能逃,如果在敌人入寇的时候,驻军逃离驻地的话,将以临阵逃跑罪论处,按照虎啸军的军规,这是死罪。 李洪涛并不恨那些盗割了村民庄稼的官兵,因为官兵也吃不饱饭。下营是虎啸军中最差的部队,平时连规定的粮饷都领不足。在饿肚皮的情况下,各地驻军肯定要四处找东西吃。 “现在怎么办?” “看看在说。”李洪涛尽量控制着怒气。 要怪,只能怪朱仕珲。如果朱仕珲发够粮饷,让官兵都都不挨饿,谁会去割老百姓的庄稼?同时,李洪涛也知道,这并不是朱仕珲一个人的问题。从根本上讲,这是整个制度的问题。 正在李洪涛考虑着要不要把这批难民带回百市集的时候,前面突然喧哗了起来。他立即给水辛逸递了个眼色,让他去探查情况。 不多时,水辛逸就赶了回来。“那个参军尉抢了个少女,说是要娶少女当小老婆,少女的家人死活不干,还死了个中年人。” “驻军杀人?”李洪涛立即瞪大了眼睛。 水辛逸点了点头。“要过去吗?” “李大哥,这不属于我们管,我们还是……” “你要怕的话,就留在这里!” 水辛逸走在了最前面,李洪涛紧随其后,蒋晟咬了咬牙,也跟上了。 “小妹子,跟着大爷吃香的,喝辣的,大爷保证不让你受委屈,你就从了大爷吧!” “爸爸,妈妈,哥哥……” “圆圆……军爷,你就行行好,放了小女吧,军爷……” “真******不识抬举,我们将军瞧得起你家闺女,才会……” 那个士兵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就突然飞了出去,砸在了镇门的柱子上,落地前就昏了过去。 抓着少女胳膊的军官刚刚抬起头来,一把锋利的匕首已经顶在了他的喉咙上。 周围的其他十来个士兵都是一惊,刚刚操起刀枪,一把搭上箭矢的短弓就瞄准了他们。 “谁******敢上前一步,格杀勿论!” “听见李将军的话没有?不想活的,就尽管上来!”水辛逸吼得很大声,周围的人都听见了。 “放开她!”李洪涛手上稍微用了点力。 “啊——”那名参军尉立即惨叫了起来,“你……你是谁?我可是二世子麾下的参军尉。” “老子是五世子麾下的典军尉,比你大一级,你敢抗命?” 参军尉一惊,赶紧松开了手。可他立即反应了过来。“五世子?五世子还未成年,少营还未成立,你……你这个冒牌将军!” “冒牌?”李洪涛冷笑一下,“要不老子现在就杀了你,带着你的脑袋去见主公,看看我是不是冒牌的!” 参军尉当然不敢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 这时,旁边的那个老人也反应了过来,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来到了李洪涛面前,跪下就说道:“小民请将军做主,小民请将军做主……” 李洪涛朝蒋晟递了个眼神。 检查了地上的尸体后,蒋晟走了过来,说道:“三十来岁,枪伤致死,肯定是被驻军杀的。” 李洪涛咬了咬牙,一把抓起了那名参军尉。“是你杀的人?” “是……不是,不是我杀的。” “将军,杀小儿的是那名士兵。”老人朝开始被踢飞的那名士兵指去。 李洪涛没有管那人,一爪掐住了参军尉的脖子。“是不是你下令杀的?” 参军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脖子被掐住,根本就说不出话来。 “水辛逸,愣着干嘛?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听李洪涛这么一说,水辛逸立即将箭头对准了那个躺在地上的士兵,手一松,箭矢“嗖”的一声钻入了那人的脑袋。周围众人皆是一惊,其他十来个士兵也是一惊,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短弓上的箭矢又对准了他们。 “唆使杀人,与杀人者同罪!” 参军尉憋红了脸,使出全声力气,勉强说道:“你……你不能杀……杀我,我……我是二……二世子手……手下……” 未等参军尉把话说完,李洪涛已经手起刀落,割断了他脖子上的大动脉。 “回去告诉你们的长官,杀人的是少营甲队典军尉李洪涛。”李洪涛朝那些吓得木若呆鸡的士兵指了一下,“有本事,来找我李洪涛的麻烦,谁还敢欺压百姓,这就是下场!” 参军尉倒在地上的时候,已经成了一具死尸。 “滚——” 随着李洪涛的一声怒喝,十来个士兵立即抱头鼠窜。 “这下闹大了!”蒋晟在旁边叹了口气。 “怕什么,难道你觉得做错了?”水辛逸一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 一百多名被李洪涛那绝对残忍,绝对冷酷的杀人手段吓傻了的难民这才反应了过来,几乎同时跪了下来。 “李将军神武仁厚,为民做主,恩德厚重……” 第九章 世子复出(一) 二世子府内,朱孝义挥汗如雨,一杆镏银钢枪被他耍出了朵朵银花。场子中央那块两米多高的花岗岩上残留着上百个枪眼,数十道划痕。 “呵——” 随着朱孝义一声暴喝,钢枪如同刺入了稀泥一样,竟然有三分之一的枪身没入了花岗岩里面。 “开!” 只见朱孝义手上猛的一震,花岗岩顿然炸开,成百上千块碎石如同雨点般的四处溅开。 “恭喜二世子功力又进一层!”守在一旁的亲兵军官在递上毛巾的同时没有放过拍马屁的机会。 “两年,整整两年!”朱孝义接过毛巾,擦着身上的汗水,“不知下一层需要几年才能到达。” “二世子乃旷世奇才,想必年内就能……” “少说点恭维话。”朱孝义并不是那种喜欢别人拍他马屁的人,“当初我花了一年才有了进步,五弟只用了半年。哎,恐怕要不了多久,我就会被五弟超过了。” 亲兵军官闭上了嘴,他知道五世子朱孝信很受四个兄长疼爱,这个时候,不管是夸朱孝信,还是夸朱孝义,都只能讨骂。 “二世子,顾将军求见。” “顾辉?他不是在荆县吗,跑回来干嘛?”朱孝义微微皱了下眉毛。除了是左营统帅之外,朱孝义还兼任下营统帅,顾辉就是下营的一名典军尉。 “属下不知,顾将军只是说有要事求见。” “让他进来吧。” “是!” 不多时,亲兵就将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带到了练武场内。 “末将参见二世子!” “顾辉,你又回来看你的小老婆的吧?” “末将不敢,末将是有要事才返回崮梁的。” “哦?”朱孝义坐了下来,“什么要事?” “还请二世子为末将做主。”顾辉当即就跪了下来,“昨日,末将属下参军尉古俊在广集镇被人杀害……” 朱孝义猛的一巴掌拍在了茶几上。“谁人如此大胆,竟然敢杀害虎啸军军官?” “杀害古俊的是一个叫李洪涛的人,此人自称是少营甲队典军尉,末将认为此人乃冒牌军官,少营……” “你确认是李洪涛?” “末将敢以性命担保。” 朱孝义迟疑了一下,立即站了起来。“来人,取我铠甲来,备马!” “二世子,这李洪涛……” “他确实是少营典军尉。”朱孝义咬了咬牙,“父亲几日前才封的。虽然少营要到年底才会正式成立,但是父亲已经给了他兵权。” “这……”顾辉有点头大了。 “怕什么?他可以杀参军尉,难道我就不能杀他吗?” “还请二世子为末将冤死的部将做主。”顾辉立即说道。 不多时,朱孝义就带着顾辉,二十名亲兵离开了崮梁,朝百市集方向而去。 顾辉不是笨蛋,一路上都在盘算着。 如果李洪涛真是少营典军尉的话,那么古俊就算是白死了。到时候,只要李洪涛一口咬定古俊冲撞上级,抗命不从,就算此事闹到了朱仕珲那里,最后也多半会不了了之。当然,只要朱孝义肯动手,那么李洪涛也是死路一条。 可问题并没有这么简单,李洪涛是少营的典军尉,少营又是五世子朱孝信的部队。 顾辉在虎啸军混了这么多年,哪能不知朱仕珲最喜欢的就是朱孝信,甚至有可能将节治使的位置传给朱孝信。李洪涛死不足惜,如果因此而得罪了五世子,只要等朱孝信成了少营统帅,坐上了节治使的位置,那顾辉就别想在虎啸军里混了。 这中间错综复杂的关系让顾辉很是头痛,他甚至有点后悔去找朱孝义告苦状。 朱孝义本来就是一个冲动的人,而且没有多少斗争的头脑。此事如果闹大,最终要追究责任的话,朱孝义必然大手一撇,根本就不管顾辉的死活。到时候,出来顶罪、背黑锅的还是顾辉。不说别的,如果落个治军不严,纵容下属的罪名,那顾辉就吃不了兜着走。 哎,古俊那混蛋简直是死有余辜!顾辉暗暗叹息。他哪会不知古俊是个什么家伙? 一百多里,数个小时就能赶到。当朱孝义突然停下的时候,顾辉才回过了神来。 “二世子,前面二十里就是百市集。” “……” “嗖——” 朱孝义刚刚开口,一支箭矢就落在了他的马前。 “保护二世子!” 二十名亲兵立即将朱孝义围了起来,在只穿骑兵板甲,没有使用神机的时候,朱孝义与一般的骑兵并没有什么大的区别。 “那边山头上!” “嗖——” 第二支箭矢几乎是擦着那名喊话的亲兵脑袋飞过去的。 “停下,别过去!”朱孝义的反应相当快。 如果说第一箭是对方射偏了的话,那么第二箭就真正的警告。 如果百步外山头上那人瞄准的不是亲兵的脑袋,而是亲兵的身躯,这一箭绝不会偏失,对方甚至有可能是故意射偏的。两箭的间隔时间不过数秒钟,这是在警告朱孝义,他们这帮骑兵根本就没有足够的时间冲过去。 “二世子,你没事吧?”顾辉这时候才反应过来。 “滚开!”朱孝义正一肚子火没地方发呢。 顾辉碰了一鼻子灰,只能灰溜溜的躲到了一边去。 “二世子,看来对方并不想动真格的。”亲兵军官也不笨,对方没有射出第三箭,就证明没有敌意,只是警告而已。 “应该是少营甲队的人。妈的,他的箭法不比血狼军的哨子差。” “很有可能就是血狼军的哨子,看清楚他手里的弓箭了吗?是哨子的短弓,不是步兵长弓。” 这句话提醒了朱孝义,他也注意到,站在山丘顶部的那人握弓的样子很像哨子。 “少营有哨子?难道血狼军的哨子会投降?” “走,我们回去!”朱孝义缺乏政治头脑,可是在打仗方面绝对不笨,现在冲过去的话,第三箭就会射中某个人,其中射中他的可能性最大。 “保护二世子,撤!” 二十二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多时,就消失在了东面的道路尽头。山顶上那人等了约莫一刻钟,确认朱孝义他们不会返身杀回之后,这才转身向西而去。 —— 杀一个人不难,救一家人也不难,难的是,怎么安顿一百多名难民。 被李洪涛救的那家人姓汤。家长叫汤郄,四十九岁;少女是他的小女儿汤圆圆,才十六岁;一男一女两个少年是他的十碎的孙子汤希与八岁的孙女汤莹;死了的那个中年人是他的儿子,汤希与汤莹的父亲汤方。 与其他难民一样,血狼军与永盛军入寇时,汤郄带着一家人逃难到了崮梁,随后朱仕珲下令遣返所有难民,他们就返回了所住的村庄,结果田地里的庄稼都被驻军收割了。无奈之下,汤郄只能带着一家人前往荆县县城。在经过广集镇的时候,遇到了被李洪涛杀掉的古俊率领的驻军,结果古俊要强娶汤圆圆为妾,汤方为保护小妹与驻军发生冲突,被古俊下令杀害了。 李洪涛还从其他难民那了解到,这样的事,在任何地方都会发生,如果不是李洪涛带人赶到的话,恐怕汤郄都会被杀害;汤圆圆会被古俊霸占,玩腻了之后,将被卖到妓院;汤希与汤莹也很有可能被当作奴隶给卖掉。 因为李洪涛杀了古俊,还杀了另外一名士兵,所以汤郄一家人已经无处可去。李洪涛只能收留他们。让汤郄在营地里打杂;汤圆圆做了张玉璇的帮手;两个孩子也只能暂时留在营地里,李洪涛只让他们每天晚上跟着上课,暂时没有合适的法子安顿这两个孩子。 李洪涛一时善举,结果一百多个难民都跟着来了百市集。其中大部分都是汤郄那个村庄的村民,还有一些也是附近村庄的村民。 一下招了这么多人,李洪涛总得给他们安排住宿,安排伙食,还得安排工作,不然养一百多张只吃饭,不做事的嘴,他也承担不起。 难民都暂时安顿在了营地外的三十多座帐篷里面,这些难民至少要住到开春之后,也就不可能让他们一直住在帐篷里面。 这个结果让李洪涛高兴,可也让他犯愁。 “我统计了一下,现在有七户答应留下来帮我们耕种授田,总共是三十二人,其中有十二个壮年劳力。”蒋晟这一天也累得够呛。“我已经与他们都谈妥了,有耕牛的话,每户能耕种五十亩耕地或者耕田,每亩每年交两百斤稻谷或者一百五十斤小麦,我们负责粮赋,并且提供耕牛。另外,他们还答应将饲养耕牛后剩下的稻草送给我们。” “这有多少粮食收入?”李洪涛朝四周看了一眼,镇子破败不已,所有的房屋都摇摇欲坠,仿佛风一吹就要倒下一样。 “一年不到七百担,差不多够一百人的需求了。”蒋晟又说道,“只是要到明年秋收才能收到粮食,在此之前,我们得把这些人养着。我跟他们谈了,粮食我们先借给他们,明年秋收还一半,后年秋收还另外一半。” 李洪涛叹了口气,平白多了这么多吃饭的嘴,这还真是个严峻的问题。 第九章 世子复出(二) 计算一番之后,蒋晟把结果报了出来。 现在,算上汤家四口,军营里有八十三人,因为有两个饭量较小的孩子,所以算做八十二口。 跟着来到百市集的难民有一百二十一名,除掉三十二名愿意留下来耕种授田的外,还有八十九人。这其中未满十二岁的孩子算半口,总共是一百零三口。 也就是说,李洪涛要养一百八十五口。按照难民一天只提供士兵三分之二的粮食,且不提供肉类计算,这么多人,一天也要消耗掉三担粮食,一个月就是九十担,到明年开春还有五个月的时间,也就说,需要消耗掉四百五十担。 粮食问题还不算严重,算上从血狼军那“缴获”的,以及从肖旭那采购回来的粮食,足以养活这个数量两倍的人。 李洪涛心里有数,在第一批难民来到了百市集之后,很快就会有第二批,第三批,第四批……难民到来。 以前,李洪涛为没有劳力发愁,现在他却为为安顿这些劳力,利用这些劳力发愁。 “如果明年开始耕种授田的话,我们需要立即翻耕土地,以保证土地的肥沃。另外,还要进山里砍一些树木,捡拾一些枯叶枯草回来肥田。这大概能够安排二十到三十个劳力。”蒋晟也在为怎么安顿这些人发愁,“除掉这些,还有大概二十个劳力。” 李洪涛摸了摸下巴,说道:“这还不够。” “不够?”蒋晟惊讶的看了李洪涛一眼。 “要赶在冬季到来之前修缮镇子上的房屋的话,这点劳力肯定不够。” “可是……” “总不能让大家在冬天也露宿野外吧?也许我们这些壮年人没事,可那些孩子,老人根本就受不了。”李洪涛双手叉腰,“你去调查一下,那些难民中有没有木匠,泥瓦匠,以及懂得烧制砖瓦的人。有的话,立即组织起来,先搞个砖瓦窑出来。” 蒋晟点了点头,这些工序的安排他都清楚。要修复房舍,就需要砖瓦,烧制砖瓦又比较费时,必须要提前开始。 “另外,还要建个炭窑,赶在冬天到来之前,烧一批取暖用的木炭。”李洪涛朝山里指了一下,“烧炭用的木材直接去山里砍,你找两个懂得绘图的人,先把这附近的地形图画出来,这事要提前安排。” 李洪涛现在也管不得什么“环保”了,这世界上不缺乏树木,砍伐一点问题应该不大吧? “什么是地形图?” “就是包括了山川,河流,道路,以及山路的地图,要尽量标出每座山峰的高度,河流的正确走向。” 蒋晟这才明白了过来。“这事找两个猎人就能办好。” “你去找贺平他们。”李洪涛朝营地看去,“五个排,轮番到东面的路口处值勤,多准备点米粥、馒头。有难民经过的话,尽量收留,再派人送回来。” “这个……”蒋晟摸了摸下巴,“还不如派几个难民到处去宣传。” 李洪涛一愣,立即笑了起来。“对啊,你比我想得周到,就派几个难民到处去宣传,说百市集这边有吃的东西,有住的地方,同时我们在东面路口处设置收容站。” 蒋晟又把这点记录了下来。 “最后,今天就组织人手,在我们的营地,还有难民营地里各搭建一男一女两个公共厕所。” “什么是厕所?” “厕所都不知道?”李洪涛说道,“就是茅厕,供人方便的地方。” “这个……有必要吗?” “为什么没有必要?以前人少,大家还可以到外面的林子里解决,现在人多了,到处都是粪便的话,你觉得很雅观?这不但容易滋生病菌,引发疾病,还严重浪费资源。把粪便收集起来,明年春耕的时候,就有足够的粪肥了,是不是?” 听到这,蒋晟也连连点头。 “好了,就先把这些事情安排下去。等人手多了,再安排别的工作。” 两人刚从镇子回到营地里,水辛逸就赶了回来。 问清楚了情况后,蒋晟惊得嘴巴都合不上,还不仅仅是惊讶。李洪涛则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你确定没有射中?” “当然,难道你怀疑我的箭法?” 蒋晟吞了下唾沫,对李洪涛说道:“朱孝义亲自来了,这下可麻烦了。” 水辛逸冷笑了一下,根本就看不起蒋晟。 “有什么麻烦?”李洪涛反问了一句。 “朱孝义半路折回,肯定猜到水辛逸是我们的人。他是朱仕珲五个儿子中战斗经验最丰富的,对哨子最了解,他不会看不出水辛逸以前是哨子。”蒋晟又瞟了水辛逸一眼,“虽然朱孝义被吓走了,但是他回去后,肯定会去找朱仕珲告状,说我们收留血狼军的哨子。这还算好的,如果他不去告状,恐怕……” “恐怕什么?水辛逸,你伤着他们了没有?” 水辛逸耸了下肩膀。“按照你的吩咐,只是吓了吓他们。” “这不就对了嘛,他们又没伤又没死的,告我们什么?”李洪涛摆出了一副泼皮无赖的样子。“另外,他说水辛逸是哨子,水辛逸就是哨子了?难不成,朱仕珲还要去肃原城一趟,问问项文龙,水辛逸是不是血狼军的哨子?” 蒋晟瞪大了眼睛,根本就回答不出来。 水辛逸则双手抱在胸前,嘿嘿的笑了起来。 “也就是说,朱孝义根本就没有办法告我们什么。”李洪涛冷笑了一下,“最多告我杀了他的一个参军尉。可老子是典军尉,就算不属于同一个营的,按照虎啸军军规,下级顶撞上级,那是死罪,到时候我们一口咬定古俊以下犯上,朱仕珲能拿我怎么样?” “可总归不好吧?”蒋晟擦了下额头上的汗水。 “有什么不好的?你以为朱仕珲是傻子,不知道虎啸军在外面干的坏事?”李洪涛大大咧咧的靠在了椅背上,“我敢跟你打赌,就算有人求朱仕珲彻底调查我杀古俊这件事,朱仕珲都不会去查,知道为什么吗?查来查去,只能查出虎啸军地方驻军欺压鱼肉百姓,这对朱仕珲有什么好处?死的不过是一个下营的参军尉而已,这样的军官,虎啸军有成百上千个,下营又是最烂的营,朱仕珲会为了一个狗屁不值的参军尉搞臭了虎啸军的名声?” 蒋晟叹了口气,他不得不承认李洪涛的分析有道理,可问题是,现在惹上的是最暴躁的朱孝义。 “现在我们是少营的人。虽然朱孝信暂时还还不是少营的统帅,少营也没有正式成立,但是我们是少营唯一的部队,朱仕珲会拿他小儿子唯一的部队开玩笑?”李洪涛大笑了起来。 自从编入了少营之后,李洪涛就猜到,朱仕珲要给他即将成年的小儿子打造一支嫡系部队,这就更加让李洪涛相信,只要他不做得太出格,朱仕珲不会拿他怎么样。 蒋晟思考了一下,说道:“只是此事如果真的闹到了朱仕珲那里,我们又没有任何准备的话,恐怕不太有利。” 李洪涛微微点了点头,蒋晟这句话才算说到了重点上。 虽然李洪涛有绝对的把握,朱仕珲不会拿这件事来对付他,但是此事与朱孝义有关,现在朱孝义又是朱仕珲最得力的一个儿子,是虎啸军最厉害的战将。如果朱孝义坚决要朱仕珲有所“表示”的话,到时候朱仕珲就算不会要了李洪涛的命,也会让李洪涛掉层皮。 现在,部队正处于发展的起步阶段,也是最重要的阶段,如果朱仕珲在这个时候搞点什么名堂的话,那李洪涛就有苦说不出了。 现在,李洪涛能找的人只有两个。 朱孝信他没有见过,其他人也没有见过,因此去找朱孝信这个“上司”显然不可行。 那么唯一能找的就是杨佩德。李洪涛有点琢磨不透的就是杨佩德。 从杨佩德在处理李洪涛这支部队时的“贡献”来看,李洪涛相信他是朱孝信在节治府里最大的支持者。可问题是,杨佩德能够在朱仕珲手下干二十多年,那就绝对是个不会轻易显山露水的人,那就不会公然站到支持朱孝信的位置上去。 如果此时去找杨佩德,他会不会帮忙呢? 李洪涛思考了好久,这才对蒋晟说道:“你现在……不,明天一早就与汤郄去崮梁,找到杨佩德,把具体情况说明。另外,明天去的时候,顺便带点礼物去。” “送礼?”蒋晟惊讶的看了李洪涛一眼,不知道李洪涛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 李洪涛笑着对水辛逸说道:“你晚上进山,打几只山鸡野兔,明天让蒋晟带去送给杨佩德。怎么说,也不能空着手去求人吧,‘千里送鹅毛,礼轻人义重嘛’,这可是地道的野味,杨佩德也不一定能够经常吃到呢!” 这下,不但蒋晟呆住了,连水辛逸都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第九章 世子复出(三) 一大早,杨佩德就头痛不已。 朱孝义已经滔滔不绝的讲了一个多小时,杨佩德一直没有插上话。朱仕珲也没有要打断的意思,搞得杨佩德进退两难,一时也就只能任由朱孝义说下去。 “……父亲,如孩儿所说,这李洪涛死性不改,贼胆包天,目中无人,根本就没有把父亲,把虎啸军放在眼里。此人不除,必成祸患,到时将士离心……” “孝义,你把事情调查清楚了?”朱仕珲叹了口气,“那你见过当事人吗?” “这……”朱孝义一时哑口无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他开始说的那番话,是与顾辉商量了一个晚上的结果。本来朱孝义的口才就不怎么样,他能够滔滔不绝的说上一个多小时,别说凭他自己的能力办不到,连朱仕珲都不会相信。 “你根本就没有问过当事人,这些事又是谁告诉你的呢?” “是孩儿属将顾辉,被李洪涛杀害的古俊正是顾辉的手下。” 朱仕珲苦笑了起来,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勇猛有余,智谋不足的二儿子了。顾辉既然是被害人的长官,自然替自己的属下说话。凭这么一个当时根本就没有在场,没有见到事情经过的人提供的消息,就能断定事实?别说朱仕珲不昏庸,就算他是个昏庸的节治使,也知道这种话是信不得的。 “父亲……” “孝义,此事为父自会处理,你先出去吧。”朱仕珲暗叹了口气,显然,朱孝义绝不是理想的接班人。 “父亲……”朱孝义还挺倔强。 “回去后,你自己好好想想。”朱仕珲瞪了朱孝义一眼,“明日让顾辉到亲军中报道,为父对他另有安排。” 朱孝义眼珠子一转,还以为父亲要提拔顾辉,连忙说道:“孩儿遵命。” 等朱孝义出去后,朱仕珲才对杨佩德问道:“军师,你怎么看这件事?” “主公英明,恐怕不需微臣多言。” 朱仕珲笑着摇了摇头。“明天这顾辉到了之后,你好好审问一下吧。义儿太过于直率,难辨真伪,恐被人所误。” “微臣明白。” “这李洪涛也真是够大胆的。虽然他高古俊一级,但是两人并不同系,也不同营,就算古俊有错,也应该送节治府治罪,他竟然说杀就杀了。”朱仕珲长出了口气,“看来,不杀杀他的威风,他还不知道当家作主的是谁。” “主公的意思是……” “扣他一月粮饷军饷,一级战功,另外下月少营甲队的军饷粮饷都减半。” “是,微臣这就去办。” 离开节治府的时候,杨佩德只有苦笑。 粮饷与军饷他早就给了李洪涛,扣军官的粮饷、军饷、战功根本就没多大的意义。 杨佩德在这件事上根本就不敢发表意见。 这是二世子与五世子之间的冲突,是两兄弟今后争夺节治使大权的预演。虽然朱仕珲没有挑明,但是杨佩德人老成精,他哪能不明白其中的要害。 杨佩德还没有了解事情的经过,可是他清楚虎啸军下营各地驻军的情况,觉得那个叫古俊的参军尉死有余辜。他也更加相信,李洪涛就是那种血气方刚,义气用事,缺乏灵活的人。换了别的哪个军官,莫说是典军尉,就算是真正的将领,恐怕也不敢轻易对朱孝义治下的军官下手。 这让杨佩德稍微放心了一点,朱孝信需要的就是李洪涛这种敢作敢为,又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只要朱孝信正式成为少营统帅,就会与四个兄长争夺节治使的大位,到时候有李洪涛这么一个得力“打手”,朱孝信就可以避免直接得罪四个兄长,还能够压制其他营的军官,一举两得。 想到这,杨佩德不免笑了起来,看来,当初提拔李洪涛是个明智的选择。 —— 军师府外,蒋晟觉得自己像个进程投奔亲戚的难民。 他提着两只山鸡,两条野兔,跟在他身后的汤郄还扛着一只几十斤重的野猪。两人怎么看,都怎么像两个山民。 这还不说,那些野禽野兽尸体散发出的臭味让附近的行人,军师府门口的亲兵都避之不及,搞得蒋晟很是尴尬,还得不时避开其他人投来的鄙夷目光。 哎,李大哥啊,你可把我们给害苦了!蒋晟暗叹一下。他觉得自己这样子不像是来送礼求人的,像是两个杨佩德老家来的穷亲戚。 “蒋将军,那人是不是杨佩德?”汤郄更是惶恐,如果不是李洪涛一定要他来,他根本就不想来。 蒋晟朝路头一看,骑马而来的正是杨佩德。他赶紧将提在手里的山鸡野兔交给了汤郄。 等到杨佩德走近时,蒋晟上前一步,双手抱拳,拱手说道:“军师,小的少营甲队李典军属下文书蒋晟,有要事拜见。” 杨佩德见过蒋晟,连忙说道:“蒋文书怎么不进去歇息?快快请进。” “谢军师。”蒋晟连忙给汤郄打了个手势,跟着杨佩德进了军师府。 一直到了大堂里,杨佩德才吩咐亲兵去泡茶招待客人。 “军师,这是李典军的一点小意思。”蒋晟让汤郄将那些野味提了上来,“李典军说:千里送鹅毛,礼轻人义重;这是纯正的山中野味,绝无半点污染。这还是李典军连夜进山猎杀的,保证新鲜,还望军师笑纳。” “这个……这个……怎么好意思呢。”杨佩德一阵手忙脚乱。在路口的时候,他就看到了蒋晟,急着请蒋晟入府,就是怕别人说他笑话。 “军师太客气了,李典军还说,上次得军师提拔,一直没有机会感谢军师,所以这次特意命小的送来这点薄礼,以感谢军师提拔之恩,不成敬意。” “这个……那杨某就收下了。”杨佩德干咳了两声,让亲兵进来收走了野味。 虽然野味被带走了,但是屋子里仍然有一股骚臭味,搞得杨佩德连连皱眉。 等到亲兵把茶送来之后,杨佩德这才问道:“蒋文书,此次特意前来,是否还有别的事情?” “军师!”蒋晟立即站了起来,说着就要下跪,“还望军师为我们李典军做主!” 杨佩德手脚一慌,立即放下茶杯,扶住了要跪的蒋晟。“蒋文书有什么话请直说,不用这般多礼。” “军师,李典军前日巡军路过广集镇,遇见兵痞杀害良民,强抢民女,李典军实在看不下去,这才出手干预。哪想那兵痞非但不肯放人,还顶撞李典军,最后带兵围攻李典军,无奈之下,李典军为求自保,只能格杀了一名参军尉与一名士兵。本来,下属顶撞上级,且带兵围攻上级,犯了造反乱上的死罪,那兵痞祸害乡里,荼毒百姓,也死有余辜。可是,李典军想到此事重大,所以特意派蒋某前来求军师为此事做主。” 虽然蒋晟说的大部分都是实情,但是经他这么一说,李洪涛非但没有罪,反而为民除害,立了大功。 杨佩德哪能听不出来,甚至还对蒋晟的口才有点刮目相看。 在他看来,这番说辞绝非李洪涛能够想到的。本来虎啸军中,大部分军官将领都不擅言辞,甚至没有文化,不然也不会给各级军官配备文书。李洪涛乃山野粗人,蒋晟可不同了,是读书人,文化人。 “依蒋文书所言,那个参军尉确实罪该万死,只是……”杨佩德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今日二世子向主公禀报此事却是另外一番说辞。现在双方都空口无凭,恐怕……” “军师明鉴!”蒋晟朝汤郄招了下手,老实巴交的汤郄立即跑过来,跪在了蒋晟的旁边。“此人正是遇害百姓汤方的父亲汤郄,当时那兵痞要强抢的民女也正是汤郄的女儿汤圆圆。我们可以到主公面前对质。” 杨佩德微微一惊,迅速打量了汤郄一番。 汤郄这辈子连县府衙门都没有进过,进军师府的时候,就吓得两腿直哆嗦。现在面对虎啸军军师杨佩德,他更是浑身颤抖,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见到汤郄这番模样,杨佩德也明白了,蒋晟所说不假。 如果此事真如蒋晟所说的话,朱孝义明显是被那个叫顾辉的人愚弄了。 杨佩德并没有急着做出决断,等明日审过顾辉,事情自然明了。 “还请军师为百姓,为李典军做主!” 杨佩德一惊,回过了神来,说道:“蒋文书放心,我定会查实此事,还百姓一个公道。” “小的替李典军,替受苦受难的百姓感谢军师的大恩大德。” “这样吧,这位……” 蒋晟立即踢了下旁边的汤郄。 “小民汤郄。” “你就先留在崮梁城内,明日我自会派人前来唤你。”杨佩德又对蒋晟说道,“还劳蒋文书速速返回百市集,告明李将军,杨某定会查明此事,还李将军一个公道。” “谢军师,小的今日就返回百市集。” 将汤郄安顿在了一家小客栈,留了点铜钱给他度日,再着重叮嘱了一番之后,蒋晟就离开了崮梁,返回百市集。 第九章 世子复出(四) 查明事情真相并不难,别说是杨佩德亲自出马,普通的县吏都足以胜任。 两日后,在核实了汤郄的身份,审问了顾辉,还有广集镇驻军的几个士兵之后,事件真相水落石出。 可是,在向朱仕珲禀报调查情况的时候,杨佩德还是做了修改。 调查的时候,杨佩德就心里有数,如果按照实情禀报,二世子朱孝义将下不了台,朱仕珲也下不了台,他也就下不了台。 最好的办法就是分担责任,也就是各大五十大板。 承担主要责任的自然是那个死了的参军尉,李洪涛也要背上越职杀人的罪名。这个罪名可有可无,以李洪涛现在的身份,也就最多受点责骂,无关痛痒。 前后考虑周到之后,杨佩德这才呈交了“调查报告”。 为了尽量缩小影响范围,他没有在堂议的时候交上去,等堂议结束之后才去找了朱仕珲。可有一点杨佩德没有料到,当时朱仕珲的五个儿子都在,连朱孝蕊这个谁都不敢惹的千金小姐也在朱仕珲的书房里。 “看来事情已经查清楚了。”朱仕珲看完之后,说道,“军师这几日辛苦了,既然结果已出,军师认为该怎么处置呢?” 杨佩德有点毛了,朱仕珲让他发表意见,那不是摆明了让他当挡箭牌吗?杨佩德还不敢把“皮球”踢回去,道理很简单:朱仕珲不想直面两个儿子之间的斗争,杨佩德不来当挡箭牌,哪谁来? “主公,微臣认为,参军尉古俊滥杀无辜,强夺民女,危害百姓,罪该万死。典军尉李洪涛擅权杀人,也应负一定的责任,另外……”杨佩德心里那个恼火啊,可他根本就不敢停下来,“下营典军尉顾辉听信谗言,造谣生事,应当受到重惩。” 朱仕珲微微点了点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可他知道,此事没完。 果然,杨佩德话刚落音,朱孝义就站了出来。“父亲,李洪涛滥杀军官,难道就只负一定的责任?军师又是如何知道,参军尉古俊滥杀百姓,强夺民女的?” 朱仕珲又点了点头,对杨佩德问道:“军师,我也想知道,你是怎么判定古俊滥杀百姓,强夺民女的?” “微臣不敢乱言,古俊的手下都有交代。另外古俊所杀百姓汤方,所抢民女汤圆圆之父汤郄就在城中,可以当面对质。” 朱孝义一愣,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看来,军师已经查清此事了。”朱仕珲也找到了个台阶,“那么,就罚李洪涛一月军饷,开除古俊军籍,顾辉降为士卒……” “父亲,孩儿不服!”朱孝义不是不服,是受不了这口气。 顾辉是他的部下,古俊也算是他的部下,现在古俊已死,顾辉被降为士卒,与死也没有什么差别,李洪涛却只被罚了一个月的军饷,这算什么惩罚? 朱仕珲叹了口气,他太了解这个儿子的脾气了。 论作战时的勇猛,朱孝义是五个儿子中最出色的,他还是虎啸军中的顶梁柱。可论心计、谋略,朱孝义根本就不入流。不说别的,此事的情况已经完全明了,到此也算是结束了,其他几个儿子都心知肚白,就算有什么疑问,也不应在杨佩德的面前提出来,不然置杨佩德的颜面于何处?可朱孝义就是理解不到这层意思。这么闹下去,不是要跟杨佩德直接干上吗?暂不说他与杨佩德本来就有矛盾,要是他俩直接干上,朱仕珲这个“大当家”的怎么处? 越想,朱仕珲就越是恨铁不成钢。要是朱孝义多几个心眼,恐怕朱仕珲早就确定他为接班人了。 “父亲。”正在朱仕珲极为为难的时候,朱孝信站了出来。“二哥不服也有道理。李洪涛算是孩儿的部下,孩儿亲自去百市集一趟,查清楚此事,然后再请父亲定夺。” 还是老五懂事啊!朱仕珲暗叹了一声,朝朱孝义看了过去。 “五弟处事公正,孩儿也信得过五弟。” 这是什么话?那杨佩德就处事不公正了?朱仕珲差点苦笑了起来。“也好,这事关系到少下两营之间的和睦,也应该彻底调查。只是,你的伤病……” “孩儿基本上已经康复了,十多日来都没有离开过节治府与崮梁城,正好出去透透气。” “父亲,让我陪五哥去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朱孝蕊赶紧站了出来。 “这个……”朱仕珲这次是真的苦笑了出来。朱孝蕊还能照顾别人?不让朱孝信照顾她就好了。 “父亲,就让女儿随同五哥一起去嘛。”见到父亲不吭声,朱孝蕊立即使出了撒手锏——撒娇。 “这个……” “父亲,能有小妹一路陪伴也好。”朱孝信还是主动出来替父亲解围。 “好吧,那你们多带一队亲军。”朱仕珲挥了挥手,“没别的事,你们就先出去吧,我想休息了。” “父亲(主公)保重身体,孩儿(微臣)告退。” —— 离开了崮梁城之后,汤郄没有半分停留,连夜赶回了百市集。 “汤大叔,你先去休息吧。”听完汤郄的讲述,李洪涛心里也有数了,“放心,万事有我担着,不会连累到你们。你也数日没有与圆圆、小希、小莹他们见面了,去看看他们吧。” 送走了汤郄之后,李洪涛这才笑了起来。 “李大哥,有什么可笑的?” “为什么不能笑?”李洪涛立即变脸,做出一副很严肃的样子,同时学着一部他前世看过的电影里的主角说道,“难道要板着一张脸,沙哑着嗓子,才显得我很成熟,很严肃,很威风,很有个性吗?” 蒋晟一愣,苦笑着摇了摇头。 坐在一旁的水辛逸面无表情,可他明显忍着没有笑出声来。 只有坐在角落里帮李洪涛封衣服的张玉璇“咯咯”的笑了起来,最后还捂着肚子,笑得前俯后仰。 “虽然这事还没完,但是听汤郄所说,朱仕珲不会拿我们怎么样的。”李洪涛收住了笑容。“朱仕珲最多稍微惩罚我一下,好给朱孝义一点面子,然后此事就此了解。” “可那朱孝义心胸狭窄,极为护短。听说,他与杨佩德一直不和,几乎所有事都要与杨佩德对着干,这次又是由杨佩德负责审理的。”蒋晟叹了口气,然后摇了摇头,“闹到最后,朱仕珲如果无法下台的话,恐怕……” “恐怕什么?如果朱仕珲要对付我,汤郄能够回来?” “这……”蒋晟一下答不上来了。 “安心去睡觉吧。”李洪涛看了眼水辛逸,“你也一样,都早点休息。” “李大哥,要不要……” “别要这要那的了,走吧,不要打扰人家小两口亲热。” 赶在李洪涛拿起茶杯砸过来之前,水辛逸连拉带拽的将蒋晟拖出了帐篷。 见到两人离开,李洪涛不免暗暗叹息。 蒋晟心思细密,而且博学广识,绝对是做军师的料。可缺点也同样明显,那就是过于小心,过于懦弱,没有决策能力。当参谋,提供意见,分析局势不错,可真要让他独当一面,那可万万办不到。 水辛逸这人够聪明,有胆色,也有谋略,却对任何事都不太热心。 “小李哥,今天还要练字吗?” 李洪涛一愣,回过了神来。“练,为什么不练?听说卞康那小子已经学会了五百个字,我要再不抓紧,迟早被他超过,到时候他的屁股就要翘上天了。” 张玉璇又掩着嘴笑了起来。 —— 天刚蒙蒙亮,朱孝信与朱孝蕊就带着二十个亲兵出发了。 与其他世子出行不同,朱孝信一身平常打扮,除了腰间的那柄佩剑之外,其他的都与富家公子无佯,其实很多富家公子也会随身携带一把佩剑,怎么说也可以拿来炫耀身份。 朱孝蕊也是一身公子哥扮装,就算她是节治使的女儿,可按照风俗,未嫁少女都不应该抛头露面,所以朱孝蕊出门都是女扮男妆。 二十个亲兵也都是平常打扮,没有穿戴铠甲。 出城刚十里,朱孝蕊就一个人策马跑开了。 “五哥,我在前面等你!” “哎,还是这脾气!”朱孝信也知道这个妹妹的德行,他朝旁边的几名亲兵看了眼,说道,“跟上去,保护小姐的安全。” “是!” 五名亲兵立即加快速度去追上了朱孝蕊。 一路上,朱孝信的心情都不是太好。并不是因为他的那个从未见过面的部将与二哥发生了冲突,而是沿途遇到的,越来越多的难民。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难民,朱孝信心里很清楚。虽然他还没有到参政议事的年龄,但是这几年来,朱孝信一直在踏访民情,对民间的情况非常清楚。 走着走着,朱孝信突然勒住了马。 “五世子,不舒服吗?”亲兵早就注意到朱孝信的神色不大好,还以为是他旧伤复发。 “不是,我很好。”朱孝信看了眼那些向西而行的难民,“去找几个老乡问一下,他们这是去哪。” 亲兵翻身下马,去拦下了一个带着几个孩子的中年妇女。 第九章 世子复出(五) 问清楚难民的去向后,朱孝信一路都在感叹。 以往,这些秋收被毁的难民都是前往崮梁,或者是荆县县城,可这次,所有的难民都朝相反的方向前进,去的是百市集! 这不得不让朱孝信感叹。难民入城后,如能找到一份工作,勉强可保一日三餐,度过寒冬。现在难民不去崮梁,不去荆县县城,反而前往一个荒废了数年的市镇,是什么吸引那么多难民过去呢? 更让朱孝信感叹的是,那个新上任的典军尉竟然放粮济民! 朱孝信以前根本就没有听说过,有哪个虎啸军的典军尉,甚至是将领,统帅拿自己部队的粮饷接济难民。 朱孝信对虎啸军的粮饷军饷非常清楚,普通的士兵也只能勉强糊口,哪有粮食去接济难民? 这更加增强了朱孝信对那个从未谋面的部将的好奇。此人哪来那么多的粮钱接济难民?此人为何对难民如此仁慈?此人济民的目的是什么? 怀着这些疑问,朱孝信不免加快了速度,很想早点见见这个为了一个平民女子就敢格杀下营军官,能够放粮济民的手下。 “五世子,小姐好像被人拦了下来。” “哦!?”朱孝信回过了神来,放眼向前看去,朱孝蕊果然被两个军士拦了下来。 几个亲兵立即策马奔去。 “切不可动粗!”朱孝信大喊了一声,策马追上。 “不管你是什么世子世女,我们李将军有令,任何进入百市集地界的人都要备案造册,好统一安排食宿!”那个拦路的军士不是别人,正是田方。 “你个狗奴才,竟然敢对小姐无礼……” 亲兵说着就拔出了佩刀,守在路口的两个军士也毫不示弱,立即挺起了长枪,附近的另外八个军士也都纷纷提枪跑来,摆出了战斗的架势。 “住手!” 听到朱孝信的呵斥声,那名刚要动手的亲兵立即退后了一步。 “发生什么事了?”朱孝信看了眼那十名军士,让他有点奇怪的是,这十人身上穿的都是同一种款式的,他之前从来没有见过的军服。 “五哥,这几个兵痞将我拦了下来,还要我像那些难民一样,在什么狗屁花名册上备案留名,说什么好给我们发放救济粮。” “小妹,你先到后面去。”朱孝信也看到,路边还摆放着一锅粥,一笼馒头。 “五哥,你可要帮我做主!” “快躲到后面去吧,免得伤着你。” 见到朱孝信要动手,朱孝蕊立即朝那名开始拦住他的军士说道:“你个狗奴才,你死定了,五哥会拔了你的皮!” 看了眼跑开的妹妹,朱孝信苦笑了一下,向前走了一步。 田方立即就摆好了马步,挺起了长枪,完全是一副临阵迎敌的架势。 “这位军……”朱孝信根本无法从那人身上的军服判断出其军衔,只知道他是个领头的,在称呼上也有点为难,总不能叫别人“军爷”吧。“军士大哥,你们可是少营甲队的官兵?” “我们正是李将军的部下。” “那还有烦帮忙通报一声,节治使五世子朱孝信求见。” 田方一愣,很是不相信的打量了朱孝信一番,分明觉得面前这人是个“冒牌货”。 朱孝信从身上掏出了一块牌子。“此乃世子付印,还望……” 田方不认得朱孝信,却认得那块只有节治使世子才有的付印。 “小的有眼无珠,不知是世子……统帅降临……架临。”田方一阵手忙脚乱,赶紧单膝跪了下来,“还望统帅见谅。” 后面九人也都纷纷放下武器,单膝跪地。 “无知无罪,起来吧,都起来吧。”朱孝信呵呵的笑了起来,“那么,现在还请军士大哥帮忙通报一下,这个备案留名……” “统帅架临,自然不必。”田方连忙站了起来,“还请统帅在此稍等,小的这就去请李将军前来。” “不必,不必,我们自己过去就行,只是请军士大哥帮忙通报一下。” 田方也不再客气,留下了一个班长给朱孝信带路之后,连忙飞一般的跑回了百市集的营地。 “什么?朱孝信来了,他带了多少人来?”李洪涛正在吃午饭呢。 “二十一个人,好像还有个女的,只不过装扮成了男人。我让手下在后面拖着朱孝信他们。” “那女的是否与朱孝信以兄妹相称?”蒋晟立即问道。 田方立即点了点头。“她叫朱孝信为五哥,朱孝信叫她为小妹。” “是朱孝蕊。”蒋晟嘀咕了一句。 李洪涛点了点头,思考了一下,迅速说道:“立即去让所有人把碗里的肉都吃了,别留着显眼。另外,把营地里弄乱点,脏点,反正要看起来惨兮兮的。还有,把外面的难民都组织起来,让他们在营地里四处走动,别都吃饱了晒太阳。” “这……这是为何?”蒋晟完全搞不懂。 “快去做,别多问,朱孝信他们很快就将到达。”李洪涛一边说着,一边把碗里的几片肉都塞进了嘴里,“你们都一样,快去快去,等下都放机灵点,见机行事。” 蒋晟也不再多问,立即跑出去组织官兵“行动”了起来。 “玉璇,你到难民营去,装着给那些难民看病疗伤。”李洪涛迅速脱下了身上的新军服,换上了以前那套有十几个补丁的烂衣服。“你看看,我这样子够惨吗?” 张玉璇上下打量了李洪涛一番。“跟外面的难民差不多。” “不错,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小李哥,你明明有新衣服,为什么……” “对了,赶紧把我的新衣服都收走,把帐篷里弄乱点,脏点,别让人看出破绽来。” “这个……”张玉璇有点委屈,她上午好不容易才把帐篷里收拾干净呢。 “快去,等下朱孝信走了,你自然就会明白。” 张玉璇也没多问,赶紧收起李洪涛的那些新衣服,跑出了帐篷。 离开帐篷前,李洪涛还在手上,脸上抹了一些泥土,然后做了几个热身动作,撒了点水在脸上,看上去,好像才劳作了一样。 等他来到营地门口的时候,朱孝信一行人已经走近了。 “动作都快点,那边有几个难民快不行了,赶紧去叫张大夫!” 守在营地门口的几个兵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哪有难民快不行了,张大夫又是谁? “还愣着干嘛?去找张大夫,让她赶紧去救人。”李洪涛瞪了眼那两个脑瓜子不开窍的士兵。 “是!”机灵点的那个赶紧拉上了还没有开窍的那个士兵跑开了。 “长官……” 听到田方叫他,李洪涛这才回过了头来。 “长官,这位就是少营统帅,五世子。” 李洪涛一愣,赶紧擦了下额头上的“汗水”,抱拳行礼。“末将拜见统帅大人。” “李将军不必多礼。”朱孝信还了个礼,朝四周一看,说道,“看来,我们来得不是时候。” “这个……”李洪涛故做尴尬的笑了一下,“末将不知世子大架光临,所以……” “这些难民都是才到的?”朱孝信没有去军营,先朝难民营走去。 “是啊,今天才到的,有好几个病得很严重。幸亏我们这有位女神医,不然的话……” 营地里,张玉璇正在装模作样的替一个上了年纪,只是肠胃有点不舒服的难民检查,神色很焦急。 朱孝信微微点了点头,他也看出,营地里有数百名难民,大部分难民都在吃午饭。虽然饭碗里都是一些青菜与糙饭,没有多少肉食,但是分量充足,且饭菜都很新鲜。那些难民一个个狼吞虎咽的,像是平生吃的第一顿饱饭一样。 “李将军真乃仁义将军啊!”朱孝信不免感叹了一句,“看样子,李将军还没有吃午饭吧?” “这个……”李洪涛都觉得自己的脸皮有点厚了。 “正好我们也没有吃饭,不知将军可否请我吃一顿便饭呢?” “世子言重了,我这就命人去给世子准备宴席。” “不用,不用,你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朱孝信一边说着,一边走进了军营。 李洪涛暗暗一惊,他也早就听闻朱孝信是个平易近人的世子,却没想到朱孝信“平易”得肯与军民同甘苦。 “蒋文书,世子还没有吃饭,赶紧去准备一下。”李洪涛一边说着,一边背着朱孝信给蒋晟连连递眼色,“世子说了,要与官兵同食,不要搞特殊。” 蒋晟一下就明白了过来,赶紧跑去准备饭菜。 “李将军,你们在这营地多久了?”朱孝信在营地内转了一圈,看到大部分军士碗里都是普通的糙饭,青菜,最多只有一些油水,却不见荤食,他也心里有数了。 “不到一月,本想修复集镇,奈何手头人力有限,军士还要训练,现在又多了这么多的难民,哎!” 朱孝信微微点了点头,也没多问。 进了主帐后不久,蒋晟就把几碗饭菜送了进来。 看到碗里的那些饭食,李洪涛心里都是暗暗一惊:妈的,蒋晟也太随机应变了一点吧! 第十章 仁心泛滥(一) “嘣——” 听到从朱孝信嘴里传出来的声响,李洪涛的心都悬了起来。 蒋晟也做得太过分了! 虽然大家吃的都是糙米、糯米、荞麦混合做成的“营养饭”,但是饭里绝对没有砂石。蒋晟这“混蛋”竟然还在饭里额外添了点“硅元素”,难道他还觉得营养不够吗? “五世子……”一旁的亲兵看不下去了。不说拿大鱼大肉招待世子,怎么也得拿碗干净点的饭菜吧。 “五哥,你没事吧?”朱孝蕊更是看不下去了,立即就对李洪涛说道,“你们吃的什么东西?拿来喂猪的吗?” 李洪涛苦笑不已,朱孝蕊说她五哥是猪,她又是什么? “小妹,没事,别胡闹。”朱孝信吐出了那颗有黄豆大的石子,对李洪涛说道,“李将军,你们平日都吃这样的饭吗?” “世子,这……”李洪涛有点答不上来了,他可不会吃“石英饭”。 “哎,将军爱民如子,孝信钦佩不已!”朱孝信也很是感叹,军士吃的比难民的还要差,这恐怕也是虎啸军中绝无仅有的。 “五哥,这混蛋给你吃这种猪食,你还夸奖他?” “小妹,难道你认为李将军会搞特殊吗?”朱孝信放下了饭碗,“你们自己瞧瞧,你们好好瞧瞧。” 这下,连李洪涛都有点摸不着头脑了,有什么好瞧的? “将军身着寒衣,却把最好的军服给了士兵,虎啸军中,还有别的军官将领能做到吗?”朱孝信又朝周围指了一下,“主帐尚且如此破败,却将好的营帐提供给难民,虎啸军中有这样的将军吗?缩衣节食,却尽量让难民能有口饭吃,其他营的军官将领能够办到吗……” 朱孝信这一番话说下来,李洪涛都感到有点惭愧了。 几个开始发火的亲兵都闭上了嘴,就连蛮横惯了的朱孝蕊也闭上了嘴。 “哎,如果虎啸军中能多有几个李将军这样的俊杰,恐怕……”朱孝信摇了摇头,话锋一转,对李洪涛说道,“李将军,你们现在救济了多少难民?” “世子言重了,其实李某并非有心要收容难民。” 朱孝信微微皱了下眉毛,一下没有明白过来。 李洪涛赶紧说道:“自从杀了那个痞子军官,救下了汤家老小后,难民纷纷涌来,为维持秩序,防止敌人细作进入,才不得不在路口设了收容站。李某力量微薄,自保尚且困难,前几日,李某派人入城换银买粮,哪知……哎,不说也罢,不说也罢。” 朱孝信脸色骤变,李洪涛后面没有说出来的话,他心中有数。“李将军换了多少银两?又买了多少粮食?” “不是很多,这次主公奖赏给末将的银两,还有甲队半年的军饷都换了。另外……”李洪涛迟疑了一下,说道,“在本地采购粮食,糙米都要一两五一担,末将无能,为求多换点粮食,接济更多的难民,只能设法从外地商人那买粮。现在,银两差不多花光了。” 朱孝信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李将军勿虑,钱庄短银之事,我定会给你一个说法。” “世子误解了,末将并非不识抬举之人。主公奖赏末将,是主公抬爱,只是不断涌来的难民……”李洪涛很是苦闷的摇了摇头。他根本就没有装,现在他确实在为解决难民的生存问题发愁。 朱孝信沉思了一下,说道:“李将军准备怎么安顿这些难民呢?” “不瞒世子,末将现在还没有完全考虑好。”李洪涛飞快的思索了一番,又说道,“大部难民开春之后都将散去。末将荣幸,能拿到点战功授田,只是士卒尚需操练,且粮赋太高,所以也无太多难民愿意租种授田。现在,末将只能安排难民暂且住下,愿意帮助的就去修缮百市集房舍,以备过冬之需。” “这粮赋加上地租,确实是个问题。” “世子明鉴,末将并未收取地租,只是……” “你没收地租?”朱孝信有点不敢相信的看着李洪涛。 “与其废置,还不如找人开垦,若能多养活几户百姓,这点地租算得了什么?” 朱孝信一愣,立即点了点头。“李将军高义啊,万事以民为先,真乃仁义将军。” “世子过奖了。末将也是寒苦出身,百姓之苦,乃末将之苦。”李洪涛本想说“先天下之苦而苦”,可他觉得不太适宜,就换了个说法。 朱孝信的神色已经很难看了,这次他沉思了好一阵,才开口问道:“那么现在李将军可有什么困难?” “主要还是钱粮,粮食仅靠采购的话,恐怕入不敷出。” “那李将军的意思是……” “世子,末将也曾务农,粮食都产自土地,赋税也来自土地,若土地荒废,百姓流离失所,粮食何出,赋税何出?” “李将军的意思是……”朱孝信没有问出来,李洪涛这番话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李洪涛也只是点到为止。自从被分到少营之后,他就通过多方渠道打听了朱孝信的事情,知道朱孝信是朱仕珲五个儿子中最仁厚,最爱民,也最知民间疾苦的一个。最重要的是,朱孝信并不笨,只是缺少点经验,只要有人点拨,他自己就能想明白。 “此事还有待商榷,不过李将军请放心,孝信定当竭力为民谋福。”朱孝信也暗暗叹了口气,“另外,不知李将军可否将汤氏父女叫来。” “……” “本次父亲遣我前来,是要查清广集镇之事,我想当面询问汤氏父女。李将军请放心,虽然孝信资历浅薄,但也明白一个‘理’字。” 李洪涛这才让外面的军士去将汤郄与汤圆圆叫来。 李洪涛有点担心,毕竟朱孝信是个有主见,心思细密的人,如果汤郄不小心露了马脚,到时候就算不会惹来什么麻烦,也会让朱孝信有所猜疑。 汤大叔,你可得稳住啊!李洪涛在默默祈祷着,我还得跟朱孝信混呢。 汤氏父女进帐之后,李洪涛悬着的一颗心马上落地了。 汤郄根本就没有演戏,他本来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汤圆圆也恰到时机的哭诉了起来,几乎是朱孝信问一句,她就哭一阵,抹一把鼻涕眼泪,说到动情之处,连李洪涛都不免感动,周围的亲兵更是义愤填膺。到最后,连朱孝蕊都在一旁跟着抹眼泪,搞得朱孝信还得安慰这个“多愁善感”的妹妹。 问了一阵后,事情也基本上问清楚了。 “李将军为民除害,孝信在此代晖州百姓谢过将军了。”朱孝信是一个很有“正义感”的人,说着,他就先向李洪涛行了个礼。 “世子言重,末将不敢当。”李洪涛也手忙脚乱的还了个礼。 “李将军请放心,孝信回去之后,定当向父亲禀明事实真相。小妹也会……” “五哥,圆圆妹真是可怜,那泼皮军官竟然……竟然……”朱孝蕊双眼发红,“这样的泼皮,死一千个也是活该!” 朱孝信点了点头。“那回去之后,我们一起向父亲禀明此事。” 朱孝蕊立即点了点头。 “李将军,此事你不需但心。”朱孝信又对李洪涛说道,“数日之内,孝信定会派人送来消息。难民之事,还望将军多多费心,孝信再次替百姓感谢将军的恩德了。” 见到朱孝信要行大礼,李洪涛赶紧抢先一把扶住。“世子,你折杀末将了!” 又是一番客气之后,朱孝信这才起身告辞。 “李将军。”朱孝蕊改变了对李洪涛的称呼,“不知将军能否让圆圆妹跟我回去,做我的丫鬟?” 李洪涛一愣,立即朝汤圆圆看去,看得出来,汤圆圆并不想当朱孝蕊的丫鬟。 “小妹,别胡闹!”朱孝信赶紧说道,“李将军,小妹自幼缺乏管教,让将军见笑了。” “五哥,我也是可怜圆圆妹的遭遇,想让她今后不再受人欺负嘛。”朱孝蕊又耍起了小姐脾气。 “小妹,你就别闹了……” “不嘛,我就要圆圆妹跟我回去,做我的贴身丫鬟,今后谁敢欺负她,就是欺负我,看谁有这个胆子!” 朱孝信无奈之下,向李洪涛投来了求助的目光。 “这个……”李洪涛也很是为难,他不是舍不得汤圆圆,实际上他跟汤圆圆啥关系都没有,只是汤圆圆明显不想离开。“这个……汤家小姐乃自由之身,她何去何从与末将并无关系,所以……” “圆圆妹,那你就跟我回去吧,我保证以后没有人敢欺负你。别说几个兵痞,就算我那几个哥哥,他们敢非礼你的话,我拔了他们的皮!” 朱孝信差点就快要昏倒了,朱孝蕊也太口无遮拦了。 汤圆圆迟疑了一下,偷偷朝李洪涛看来,明显是在征求李洪涛的意见。李洪涛有苦自己知,他赶紧避开了汤圆圆的目光。 “小姐如此抬爱,圆圆愿意服侍小姐。”汤圆圆的声音很低,“只是,父亲……” “汤大叔现在军中任职……”李洪涛赶紧说道。 “这个好办,以后汤大叔有空的话,到崮梁来看圆圆妹就是。” 到此,李洪涛与朱孝信也不好说什么,汤郄更不敢有半句不从。 第十章 仁心泛滥(二) 送走朱孝信一行人后,李洪涛发了半天的呆。 “小李哥,你是不舍得圆圆妹离开?” 李洪涛一惊,才发现张玉璇来到了身旁,他赶紧说道:“玉璇,不得胡说。汤圆圆能得到朱家大小姐的照顾,实乃三生有幸。她又不是我什么人,我怎么不舍得呢?” “我看才不是呢,你就是不舍得。” 见到张玉璇有点吃醋的样子,李洪涛也慌了手脚。“我承认,汤圆圆长得确实很标致,可怎么比得上我的玉璇呢?别说一个汤圆圆,就算一万个摆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动心。再说了……” “我跟你开玩笑的,看你急得这样子。”张玉璇靠在了李洪涛的胳膊上,“只是少了圆圆妹这个好帮手,今后又只有我一个人吃苦受累的照顾你了。” 李洪涛差点被气昏,按照张玉璇的话,他这人还很难侍候? “长官!” 张玉璇赶紧离开了李洪涛的胳膊,李洪涛也转过身来,朝不长眼睛的田方瞪了一眼。 “朱孝信他们已经走了,是不是让兄弟们……” “都恢复正常吧,没吃饱的,继续吃,没休息够的,继续休息,下午的训练照常进行,谁敢偷懒,小心吃棍子!” “是!” 不多时,营地里就传出了锵镪有力的操练声。 —— 返回崮梁的途中,朱孝信更是一路感叹。 涌向西面百市集的难民不减反增,很多都是拖儿带女,全家一起“西进”。 李洪涛给朱孝信的第一印象并不是很好,大概是朱孝信天生比较爱干净,李洪涛当时穿了一套破得不能再破的衣服,脸上手上全是泥灰。可最后,朱孝信对李洪涛的看法完全改变了。 “五哥,你在想什么?”朱孝蕊带着汤圆圆追了上来。因为汤圆圆不会骑马,所以只能坐在朱孝蕊身后。 “小妹,有一事,五哥得求你帮忙。” “五哥是不是要帮圆圆妹……” 朱孝信点了点头。“你也知道了事情的经过,此事的责任都在那个古俊的军官身上,可以说他是死有余辜,李将军无非就是越权施刑而已。到了父亲那……” “放心吧,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去找父亲说。”未等朱孝信说完,朱孝蕊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那么,回到崮梁后,你先去找父亲,我要回家换身衣服,然后再去。” 朱孝蕊眼珠子一转,立即就明白了五哥的意思。“好啦,我会去找父亲谈的,如果父亲不允,你再去找父亲谈。” 朱孝信这才点了点头,在他的记忆中,父亲还从来没有拒绝过小妹的任何要求呢。 “五哥,那我们先行一步,你后面跟上。” 朱孝信立即派了几个亲兵跟着朱孝蕊先行返回崮梁。 比起几个兄长,朱孝信缺少的只是一点点经验。在与李洪涛谈过之后,朱孝信很快就弄明白,李洪涛现在有三个困难。 一是钱。 汇广钱庄是朱孝信曾祖父开办的,虽然现在的钱庄老板并不是朱家的人,但是与朱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钱庄克扣军队银两的事情并不是最近才出现的,收一成的回扣,已经是不成文的规矩了。李洪涛换了八百多两银子,就被钱庄吃了近百两回扣,这确实有点骇人听闻。朱孝信也大概计算了一下,李洪涛手里所剩银两确实不多了。 二是粮。 这个问题更尖锐,养难民靠的是粮,而不是钱。现在李洪涛已经收容了数百难民,还有更多的难民涌向百市集,那么他一天得支出多少粮食?朱孝信大概计算了一下,如果是五百难民的话,算上军队,李洪涛一天就得支出至少七担粮食,而甲队一日粮饷不过两担,就算他用钱买粮,按照一担一两五十钱计算,最多就能坚持三个月而已。 三是地。 这个问题最棘手。朱孝信大概弄明白,李洪涛无偿将授田拿出来交给难民耕种。这也无可厚非,授田本来就是有功将士的私有土地,怎么用,节治府管不了。朱孝信只是感叹李洪涛的慷慨,因为在此之前没有任何将士会将授田无偿提供给难民耕种。可是这样一来,李洪涛还得背上承重的粮赋负担,实际上相当于自己拿钱粮养着难民。 想来想去,朱孝信对李洪涛除了佩服还是佩服。同时,他也觉得李洪涛是一个很奇怪的,让他觉得很矛盾的军人。 作为节治使家族的子嗣,朱孝信从小就是在军队里长大的,对虎啸军官兵很了解。 李洪涛是第一个拿钱拿粮拿地来接济难民的军人,这也正是朱孝信最为佩服的地方。按照朱孝信的想法,如果虎啸军的所有将士都能如此,还怕晖州不强大吗? 可是,朱孝信并不笨。要拿钱拿粮拿地来接济难民,需要的不仅仅是慷慨,更不仅仅是一颗仁慈的心,有的时候还需要勇气。 这也是朱孝信觉得李洪涛矛盾的地方。从李洪涛对待难民的态度来看,他是一个很仁慈的军人。可是,从李洪涛毫不犹豫的杀死了下营参军尉古俊这件事来看,他又是一个绝对冷酷的军人。 按照朱孝信的理解,这两个特点是不可能存在于一个人身上的。 想着这些,朱仕珲赶在日落后回到了崮梁城。 他没有立即去找父亲朱仕珲,而是先回到了自己的别院里,准备了一番之后,去了军师府。 “五世子才回来?”杨佩德刚刚吃过了晚饭,正在处理一些日常事务。“李洪涛那边的事情调查清楚了?” “已经查清楚了,责任全在那个叫古俊的参军尉身上。” “哦!?”杨佩德并不感到惊讶,因为他知道,朱孝信是个很“认理”的人。 “我还将另外一个当事人,也就是汤郄的女儿汤圆圆带了回来,如果二哥再敢耍浑的话……” “世子快坐。”杨佩德立即打断了朱孝信的话,“世子准备怎么处理此事?” “当然是向父亲禀明,然后按照军规处置。” “世子认为这合适吗?” 朱孝信微微皱了下眉毛。 “二世子并非不明道理,只是碍于面子不好下台,所以才会胡搅蛮缠。如果世子前去禀明此事,恐怕结果会更糟糕。” “那军师的意思是……” “维持之前的结论,给二世子一个台阶下,此事就此了解。” 朱孝信沉思了一阵,微微点了点头。“军师所言有理,看来是我太过于义气用事了。” “世子明白就好。”杨佩德也暗暗松了口气。虽然朱孝信年纪尚幼,经验不足,但是学习能力非常强,能够听言纳谏,这比其他几个世子都要好得多。 “军师,还有一事。”朱孝信迟疑了一下,才说道,“现在,大量难民正在前往百市集,今日我就见到了数百人。” “百市集?你是说,李洪涛在收容难民?” 朱孝信点了点头。“是难民主动前往的,我沿途询问过很多难民,他们都是听说那边有饭吃,有地方住,所以才赶了过去。” “只是这难民……” “军师不会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还有难民吧?” 杨佩德叹了口气,他哪有可能不知道呢? “军师,晖州人口本来就不多,这几年户数连年递减,如果无人收容这些难民的话,恐怕要不了几年……” “世子仁厚,只是难民这事……” “如军师不好插手,那么此事由我来办,只是我要求军师帮我三个忙。” 杨佩德微微点了点头,示意朱孝信说出来。 “一是钱,二是粮,三是百市集附近的所有军垦田地。” “世子,你要干嘛?”杨佩德一惊,立即不敢相信的看着朱孝信。 “要钱资助难民,要粮赈济难民。另外,今后少营总得有处驻扎的地点吧?崮梁城内的军营都被占了,难道让我去跟几个兄长抢地盘?崮梁住不下,我就到百市集去。” “这个……”杨佩德抹了把汗,“这个还有待商榷。” “那钱粮……” “这个……”杨佩德又抹了把汗,“我只能先将少营的建营经费拨给你,其他的,还得主公答应。粮草这边,现在库存军粮并不多,很多地方的秋粮还没有收上来,所以……” “那也行,把粮草折算成现银给我。” “这个……” “军师,此事我会找父亲说明,你只管帮我统筹,到时候我自会来支取。” “也好,也好。”杨佩德第三次抹了把汗。 “另外,我想借军垦田地的花名册看看。” 杨佩德不再多问,去取来了那份记录着所有军垦田地的册子。这只是一份副本,正本在朱仕珲的手里。 朱孝信也没多说,立即就翻看了起来。 杨佩德不免格外打量了朱孝信一番,一个月前朱孝信还是一个毫无城府的少年,现在却已经显露出了“霸主”的本色,做事雷厉风行,绝不迟疑;霹雳手段,绝不含糊。这些都是节治使必须要具备的才能。 杨佩德也不敢肯定,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第十章 仁心泛滥(三) 吃过晚饭,李洪涛抽空去看望了刚刚康复的黄季。 箭伤原本在几日前就好了,结果黄季硬要参加训练,搞得伤口复发,又躺了好几天。 “黄兄弟,别多礼。”李洪涛在黄季旁边坐了下来,“怎么样,伤都好了吗?” “谢谢李大哥关心,已经全好了。”黄季一边说着,一边活动了下肩膀。 “黄兄弟,有件事,我得跟你谈一谈。” 黄季神色忧郁的点了点头。 “本来,我想将你遍入甲队,只是……”李洪涛观察了下黄季的神色,“现在,我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做,所以暂时不能将你编入甲队。” “李大哥对我有救命之恩,只要能为李大哥做事,在哪都一样。”虽然黄季嘴上这么说,可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李洪涛何尝不明白黄季此时的想法。 自从受伤之后,黄季就没有参加任何行动,在第一批跟随李洪涛的几个人中,黄季是唯一没有立下战功的。现在贺平等人都是排长了,都立有战功,蒋晟也当上了副连长,黄季却仍然是个兵,甚至连兵都算不上。 这让他感到很郁闷,很苦恼,就算平时贺平等人对他也格外照顾,并无半分瞧不起他,可他仍然觉得在贺平等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你以前是猎人吧?”李洪涛把住了黄季的肩膀,“听贺平他们说,你是村子里最好的猎人,还猎杀过一头老虎呢。” “李大哥见笑了,那些都不值一提。”黄季勉强挤出了点笑容来。 李洪涛微微点了点头。“就我所知,优秀的猎人都很谨慎,小心,处事非常严谨,不会给猎物任何机会,更不会放走任何机会。现在,我需要一个这样的人。” “李大哥,有什么事,你尽快吩咐,不管是进山猎虎,还是……” “我不是让你去当猎人,我们现在也不需要野味来改善伙食。”李洪涛笑了起来,“我要你做另外一件事,比猎杀老虎更危险的事情。” “李大哥,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只要……” “黄季,我相信你的勇气,可是在我告诉你要做什么之前,你首先要清楚一点。此事相当关键,如果稍有闪失,掉脑袋的不仅仅是你一个人,还有我,还有其他所有的兄弟,到时候大家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见李洪涛如此认真,黄季也立即严肃了起来。 “做好思想准备了吗?” 黄季点了点头,没有多言。 “明日,你带五十两银子去崮梁,买下一家店铺,对了,你会做什么生意?” “这个……”黄季迟疑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这样吧,去买下一间店铺,开个野味店,也就是专门买野味的肉店。”李洪涛摸了摸下巴,“我会偶尔让贺平他们送点野味过去,不过,主要还是得从其他人那里收购野味,然后卖给城里的大户人家。” “李大哥,你要我去当老板?”黄季有点搞不明白了,这点小买卖,能赚多少钱? “当然不是,这只是你的掩护身份。” “什么叫掩护身份?” 李洪涛笑了起来,说道:“掩护身份就是你的假身份,到时候你要改名换姓,至少得改名。也就是说,你要让其他所有人,甚至是我们队里的官兵都相信,你不是甲队的人,也不是我李洪涛的手下,而是一个野味店的老板,专门靠贩卖野味为生,明白吗?” 黄季挠了挠头皮,然后点了点头。 “而我真正要你的做的事却不是卖野味。” “那为什么要开野味店?” 李洪涛翻了下白眼。“这只是让别人不怀疑你而已。你要做的,是帮我刺探情报,包括崮梁城内各大户,驻崮梁城的虎啸军,还有节治使,节治府的文臣武将的一切消息。” “让我当细作?” 李洪涛一愣,立即说道:“对,就是当细作。” “可是,没有细作开野味店。” 李洪涛差点昏了过去。“你这是个很特殊的细作。你首先要明白一点,如果你的身份暴露了的话,那我们都完了。所以,在刺探情报的时候,保护好自己最重要,更不能牵连到我们,明白吗?” 黄季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所以,我要当野味店的老板。” 李洪涛都快要哭了。“算是吧,反正卖野味是假,刺探情报是真,当然,必须要让所有人都相信假的,而不知道你真正在做什么。” 黄季又沉思了一下,才说道:“我明白该怎么做了。” “那就好,等下你去找蒋晟拿钱,别告诉他你要做什么,就说是我让你去拿钱的。” “其他人也不能知道?” “对,不管什么事,直接向我汇报。”李洪涛又摸了摸下巴,说道,“等铺子开张营业之后,我会让汤郄到你铺子里当小二,到时候有什么消息,由他送回来,明白吗?” 黄季点了点头,这个很容易理解。 “好了,你好好准备一下,明天就出发。记得,只带平常的衣服,任何与甲队有关的东西都不能带。” **** 节治府书房内,杨佩德与朱仕珲都沉默着。 在朱孝信走后,杨佩德立即就过来找到了朱仕珲,把大概情况讲了一下。 “蕊儿已经把这件事说了。”朱仕珲长出了口气,“孝义那孩子就是太过于刚直,不知变通,如有得罪之处,还请军师不要往心里去。” “主公严重了,杨某是看着二世子长大的,深知二世子脾气。” 朱仕珲微微点了点头。“那么,你觉得孝信说的那些事……” 接下来的话,朱仕珲根本就不用说出来。 “主公,这正是臣所担心的地方。”杨佩德迟疑了一下,说道,“从今天五世子所说来看,那李洪涛要么很有城府,很有野心,要么被逼于无奈,才会收容那么多的难民。” 朱仕珲又点了点头。“这也正是我所想,只是他到底是出于无奈,还是……” “这个……”杨佩德摸了摸下巴,“微臣认为,他多半是出于无奈。” “军师有何见解?” “从事情发生的经过来看,他是处于义愤才杀了古俊,救了汤家老小,随后其他难民跟随他前往百市集,然后才有更多的难民前往百市集。也就是说,他并不是主动收容难民。”杨佩德也将正件事前后串起来考虑了好几遍,才得出了这个结论。“以他一个甲队的实力,就算克扣官兵粮饷,就算将所有赏银都拿去赈济灾民,恐怕也撑不到开春,到时候他无粮无钱,别说难民,就算是甲队的官兵恐怕都要造反。从此来看,此人也是图一时痛快,而无长远打算。” 朱仕珲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前几年旱灾的时候,虎啸军中就出现了多次兵变,都是因为军官克扣粮饷,下级官兵饿肚皮,不得不造反。如果李洪涛让甲队官兵饿肚皮的话,那他也活不长久。 “另外,以微臣看,此人找五世子要钱要粮,无非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保住自己的性命。再说,五世子是他的统帅,他不找五世子要钱要粮,还能找谁要?” “那军师认为该怎么处理呢?” “主公,微臣认为应该给他一些钱粮。”见到朱仕珲有点犹豫,杨佩德又说道,“不管是赈济难民,还是竖立五世子的威信与地位,都应该给钱给粮。当然,这钱粮最好以五世子少营统帅的名义发下去,且在各地发布公告,让百姓都知道这是五世子的恩德,而不是他李洪涛的恩德。” 朱仕珲这才认同,毕竟提高朱孝信的地位,就是巩固他的地位。 “那么,孝信提出在百市集设营这件事……” “主公,此事微臣不便多言。” “佩德,此时就我们两人,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杨佩德迟疑了一下,说道:“五世子聪明过人,早已明白,崮梁城中无他容身之处。且五世子仁心厚宅,不愿跟兄弟反目,才会提出将少营设在百市集。从长远来看,我们的主要威胁还是邢州的血狼军与建州的永盛军。如在百市集设营,不管是西向守卫大渡口,阻挡血狼军入寇;还是东向守卫虎口,阻挡永盛军入境,都有极大的好处。” 朱仕珲沉思了一阵,去取出了一份册子来。看了一阵,他才说道:“可是百市集荒废已久,且属于荆县。另外,南部地区水利设施尽遭破坏,这个情况……” “可让五世子进驻荆县,并且拨款兴修水利,恢复生产。” 这次,朱仕珲考虑了更久。 “这事我还要考虑。”朱仕珲叹了口气,“明日议事,再说此事吧。” “那微臣告退了。” 杨佩德很清楚,朱仕珲是因为此事直接关系到了朱孝义与朱孝信之间的关系,才没有立即做出决定。 也就在杨佩德离开后不久,朱孝义与朱孝信就进了书房,一直到深夜才离开。 第十章 仁心泛滥(四) 荆县原本由朱孝义统辖下营驻守,也就是说,荆县是朱孝义的地盘。 现在,朱孝义是虎啸军中的主力战将,朱仕珲就算不想把节治使传给朱孝义,也不敢拿这个儿子怎么样,他还得依靠朱孝义应付外来威胁。 正是如此,在安排朱孝信的少营进驻荆县的问题上,朱仕珲不可能武断,甚至不可能在短期内做出决定。 两日后,朱仕珲发布了一道告民书,以朱孝信的名义,宣布在崮梁、荆县、施县、以及百市集四地设立施粥点、难民营地,赈济、收容难民。 当日,李洪涛就收到了一份并没有让他感到意外的“礼物”,朱孝信派人送来了五百粮银票,两百担糙米,一百担面粉,以及一份由朱孝信发的文书,凭该文书,李洪涛可以在汇广钱庄换到足额银两。 “尽快去把银两都换回来。”李洪涛从本质上不太相信这些“纸币”,真金白银才是最可靠的。他又对蒋晟说道:“回来的时候,去荆县县城一趟,请几个木匠,泥瓦匠,还有烧炭师傅,我们这边的工程也要抓紧开展。” “两日内我就赶回来,还有别的事吗?” 李洪涛看了眼正在远处带着一群难民妇女在清洗衣服的张玉璇,迟疑了一下,说道:“给玉璇也买点东西回来吧,这段时间让她受累了。” 蒋晟没再多问,叫上几个军士就出发了。 对李洪涛来说,朱孝信的这点“施舍”只算得上是杯水车薪。他根本就没有料到,在消息传开了之后,五日之内,竟然涌来了八百多难民,还有难民在源源不断的赶来。如果不是朱仕珲及时发布了“赈济令”的话,恐怕赶到百市集来的难民将更多。 到现在,住在百市集的难民总共有八百七十四人,其中三百七十二名十二岁以下的孩子。如果小孩的饭量算半口的话,这就是六百八十八张吃饭的嘴。这么多的人,对李洪涛来说,绝对是巨大的压力。 按照蒋晟的初步估计,在冬季到来之前,难民的数量肯定会超过一千人。入冬之后,因为天气寒冷,所以还得增加食物供应。以最低标准计算,每天也要消耗掉十八担粮食,也就是说,一月就将消耗掉五百四十担粮食。 拿着这些估算数字后,李洪涛都快崩溃了。除掉每月少得可怜的粮饷外,如果全部靠购买的话,就算以价格最低的稻谷计算,每月都需要支出至少一百七十多两白银。实际上,肯定得补充一些更有营养的食物,比如面粉,糯米等等,这样一来,每月的伙食支出将在二百五十两左右。这远远超过了李洪涛的承受能力。 这也是李洪涛在朱孝信面前“装穷装惨”的原因了,他不是在装,他确实很穷,很惨。可是,朱孝信的回溃却让他有点失望,区区五百两白银,三百担粮食,最多顶两个月而已。 除了养人之外,怎么安排这么多难民也是个问题。 五百亩战功授田都已经“承包”了出去,这也只安顿了十户难民,连老带小,总共不过四十四人而已。 李洪涛没有放弃,他也不能放弃。 在安顿别的难民,或者说是利用别的难民的问题上,他找到了很多的解决办法。 一是借此补充甲队的兵力。他要了二百五十个兵员名额,之前只有七十七个手下,还有一百七十三个空缺。李洪涛在招兵的时候要求极为严格,只招收年龄在十八到二十五岁之间,身体健壮,身高在一米六五以上(主要是这些难民的身材都不高),没有疾病,没有不良习惯,家里至少还有一个壮年劳力的男性。因为进甲队吃粮饷的“门槛”太高,所以八百多难民中,只有五十四人合格。李洪涛将这五十四人全部编入了五个战斗排,并且由各排排长负责对其进行训练。 二是把壮年妇女都组织起来,分担军营与难民营的日常工作,主要就是清扫营地,浆洗衣物,准备伙食,照顾老人等等。这样,所有的兵都可以把精力用在训练上,而不需要操心日常生活。这也分担了张玉璇的压力。李洪涛还派人去买了几头种猪、种牛、种羊,几十只母鸡回来,在营地南面开办了“饲养场”,以保证肉类供应,每名官兵每天还能吃到一个鸡蛋。 三是将其他的劳动力——主要就是十六岁到五十岁,未达到参军要求的男性——都利用了起来。烧砖、制瓦、伐木、烧炭、修缮房屋、整修道路,对授田附近的灌溉水渠进行了修理,甚至还挖了一条渠道,将山里的一股泉水引到了营地里,获得了干净的水源。李洪涛没有给这些劳力发“薪水”,劳动的报酬就是每日三餐,餐餐管饱。 这些都只是针对普通劳动力,另外还有几个有“手艺”的劳动力得到了特别的利用。 李洪涛为他的医疗班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班长:钟素珍。此人原本是乡村赤脚医生,虽然名字有点女性化,但是医术还算不错。 李洪涛还找到了两个木匠,只是这两人做不了精细活,只能在搭屋建房方面出点力。还有三个泥瓦匠也被“发掘”了出来。对这些人,李洪涛是必须要开工钱的,毕竟这个时代里手艺人在哪都受欢迎。 最大的收获是一个叫邓颐斐的年轻人。此人被一伙难民所救,岁后与难民一起来到百市集的。据他自己介绍,他是某支小商队的镖客,也就是类似于保镖性质的车夫,同时还是商队的文书,能识文写字。对于“文化人”,李洪涛求之若渴,赶紧就将其收入了队里,做了第二名连部文书,只是暂时没有给邓颐斐安排军职。 除了劳力之外,还有两类难民让李洪涛头痛,一是老人,二是孩子。 老人还好处理一点,李洪涛尽量让他们发挥了“余热”,照顾孩子,监督工地,管理营地,到山里拾柴禾,反正都是些轻体力的劳动。 孩子就让李洪涛有点头痛了。这个时代,孩子是不受重视的,这让李洪涛根本无法理解,在他的观念中,孩子是最重要的,是整个社会的未来。结果,李洪涛力排众议,头脑发热,以每月二两白银报酬,从荆县请了三个教书先生,开了大中小三个班,将三百多名孩子全都送去读书,并且保证所有孩子都能够吃饱饭,每天一个鸡蛋,保证营养跟上,免得像他们的父辈一样,落得个后天营养不良的身体。 原本荒凉的百市集一下就红火了起来。用一个之前在百市集生活了几十年的“宿老”的话来说:百市集建镇上百年的历史中,从来这么繁荣过。 在繁荣的背后,是更大的负担。 吃的问题就已经让李洪涛头痛不已了。住的问题还好,正在解决之中,按照工程进度,入冬之前,大部分人都能够住进房舍之中。真正让李洪涛感到头痛的还是穿的问题。 新增添了五十六名官兵,李洪涛为他们各定制了两套秋季军服。 秋装的问题还好解决,反正秋天冻不死人,冬装的问题就有点棘手了。 难民中,只有三分之一的带有棉衣棉被,其他的都没有御寒的衣被。甲队官兵更是连一件御寒的衣背都没有。 “一件棉衣至少需要一斤棉花,一条棉裤需要八两棉花,一床棉被至少需要三斤棉花。”蒋晟不在的时候,邓颐斐成了李洪涛的“财务”助理。“现在甲队有一百三十五人,按照每人一件棉衣,一条棉裤,一床棉被计算的话,需要六百四十八斤棉花。另外,还有大概六百名难民需要御寒的衣物,就算不考虑给他们置办棉被,也需要一千余斤棉花。算上制作时的损耗,总共需要大概一千八百斤棉花。” “这要多少钱?”李洪涛悄悄擦了下额头上的汗水。 邓颐斐迅速计算了一番,说道:“一担棉花二十斤,实际只有十八斤左右,崮梁的价格是一两五十钱,也就是说,总共需要二百七十两白银。另外还得算上布匹,裁缝的工钱,总共得花大概五百两左右。” 李洪涛倒吸了口气,对现在的他来说,五百两白银,简直就是个天文数字。 “钱还是次要的,时间。”邓颐斐也叹了口气,“还有两月就将入冬,就算那十五个裁缝加班加点,我们再去找十个弹棉花的匠人,恐怕两个月内也制不出这么多的棉衣棉被。” “这个可以多找裁缝与匠人。”郁闷归郁闷,问题总得解决,李洪涛又说道,“等蒋晟回来之后,你们两一起去崮梁,设法采购棉花,如果崮梁那边买不到这么多棉花的话,就去别的县城买,顺带把师傅请来,我们得抓紧时间。” 事情就这么订了下来,可李洪涛心里很清楚,他得去找到更多的钱! 第十章 仁心泛滥(五) 晖州地处西北,到了十月中旬,天气就已经冷了下来。 大街上,李洪涛不断的跺脚,身上那件秋装根本就抵御不了寒冷的北风。站在他旁边的张玉璇更是冻得鼻子通红,连连哈着雾气。如果不是两人身上的衣服还算整洁,干净的话,恐怕谁都会认为他们是进城乞讨的难民。 “玉璇,冷不冷?”李洪涛这是明知故问。 张玉璇摇了摇头,她也在说谎。 “冷的话,就跳一跳,照我的样子,做做运动。” 李洪涛一边说着,一边做着体操。现在让他感触最深的是,这个世界没有报纸,读初中的时候,别的学生都有棉衣、羽绒服,他就只能在衣服里塞几层报纸,御寒的效果还挺不错。 “小李哥,恐怕五世子今天不会出来了。” “再等等,天黑后,我们就回客栈。”李洪涛本不愿带张玉璇来的,可张玉璇硬是要跟着来,无奈之下,他也只能答应了。 张玉璇叹了口气,也连连跺脚。 这时候,节治府门外出现了一个身影,那人朝这边看了一眼,立即就走了过来。 “李大哥,玉璇姐,你们……”来的人正是汤圆圆,“你们怎么在这里?” “我们是来找五世子的,可是……” 李洪涛好像看到了救星一样,赶紧说道:“圆圆,快去帮我们请五世子出来。” “这……好的,我这就去,你们稍等一会。”汤圆圆赶紧跑回了节治府。 不多时,朱孝信急匆匆的赶了出来。 “李将军,你们……”朱孝信有点不敢相信的看着李洪涛,“你们怎么不叫人通报一声?” “哎,都怪末将愚钝。”李洪涛看了眼那两个守门的亲兵,又说道,“临走时,没有带上足够的银两,结果……” 不用李洪涛多说,朱孝信就明白了过来,肯定是李洪涛没有给茶水钱,或者给的茶水钱不够,那些守门的亲兵就没帮他们通报。 “李将军,我们找个地方坐着谈吧。”朱孝信也没有带李洪涛进节治府,带他去了附近的一家酒楼。 点了几个菜,两壶米酒后,朱孝信就把小二支走了。 “世子,我是来求你救命的。” “救命?李将军,我十多日前,不是已经派人给你送去了银两与粮食,难道他们没有送到?” “不……不是,银两与粮食都收到了,只是……”李洪涛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现在有上千难民住在了百市集,一日要消耗掉二十担粮食。世子送来的粮食,加上末将之前结余的粮食还能勉强支撑月余,只是这天气冷了下来……” “你们的军饷中不是有置办御寒衣物的……”朱孝信没有说下去,不用猜,肯定是李洪涛把用来给军士置办衣物的钱拿去买粮食赈济难民了。“李将军,看来是我疏忽了。” “世子体恤官兵,我带全队将士感谢了。只是我们这些大老爷们还没什么,勉强顶得住,可是那些难民,特别是老人,孩子……” 朱孝信叹了口气,说道:“今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往年要到月底天气才会转冷,现在才是月中,哎!” 李洪涛眨了眨眼睛,等着朱孝信继续说下去。 “这事,恐怕……”朱孝信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李将军有所不知,现在我还没有正式成为少营统帅,没有拿到俸禄,每月也只有点零花钱,前几日,还全部用掉了,现在……” “世子爱民恤士,末将佩服不已,只是……”李洪涛并不知道,朱孝信上次给的五百两银子,还有三百担粮食,有一大半都是“私房钱”,杨佩德拨的钱粮只占一小半。 “这事确实紧急,天气转冷,如不能尽快解决御寒衣物的话,恐怕今年又有很多百姓会被冻死。”朱孝信也是一副一筹莫展的神色,“只是要申请钱粮的话,还得要父亲批准,且今年赈济难民已经花费不少,如果其他人反对,这事恐怕会拖上好几天,甚至更长的时间。” “救命如救火,拖下去的话……”李洪涛稍微犹豫了一下,说道,“世子,末将有一办法,只是不知道行不行得通。” “什么办法?”朱孝信立即问道。 李洪涛犹豫着没有说出来。 “李将军,只要能救百姓,不管什么办法,不妨说出来,我们也好商议。” 李洪涛看了朱孝信一眼,这才很是为难的说道:“钱可以借,只是这借钱人得有值钱的东西拿来抵押,而且……” “借钱的东西?”朱孝义立即皱起了眉毛。 “找汇广钱庄借,等少营正式成立,就可以用军资偿还借款,只是末将孑然一身,没什么长物,恐怕……” “李将军说得正是,你没有东西可以抵押,我有。”朱孝义咬了咬牙,说道,“还请将军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等到朱孝义离开后,李洪涛这才笑了起来。 “小李哥,你笑什么?”一直坐在李洪涛身后的张玉璇问了出来。 “笑朱孝信太仁慈,太厚道。”李洪涛让张玉璇坐到了身边,“借钱这事,他平常恐怕也想不到,毕竟节治使世子,什么时候会缺钱?再说了,他要没有零花钱,恐怕下级都主动送上门去了,还需要他去借吗?” “可是……”张玉璇确实搞不懂李洪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朱孝信确实是个很爱护百姓,体恤士卒的人,我利用的也正是他这一点。”李洪涛笑着把住了张玉璇的肩膀,“现在,他把自己卖了都不知道呢。” 李洪涛突然做出亲密动作,张玉璇脸一红,脑袋差点就埋到了怀里。 “你饿了吧?我们先吃东西,等下朱孝信自然会把钱送上门来。” 李洪涛也真是不客气,又点了几盘菜,要了两壶酒,大吃特吃了起来,反正最后是朱孝信买单,又不需要他付账。 张玉璇也没有多问,埋着头扒起饭来。 两人酒足饭饱后,又等了约莫一个小时的时间,朱孝信才急匆匆的赶了回来,还带来了一大叠银票。 “李将军,这里是一千五百两银票,不知够不够?” “一千五百两?”李洪涛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 朱孝信还以为不够呢,赶紧说道:“如果不够的话,我再……” “够了,够了。”李洪涛回过了神来,“末将替甲队百余官兵,百市集上千百姓感谢世子的大恩大德,感谢世子的救命之恩。” “李将军言重,让官兵忍饥挨饿,让百姓吃苦受累,是我们没有做好啊。” “世子严重了……” …… 一番感激之后,李洪涛这才带着一千五百两银票,与朱孝信告辞,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崮梁,连夜赶回了百市集。 “朱孝信给了你一千五百两?”蒋晟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李大哥,这银票不会是假的吧?” 邓颐斐也是一副完全不相信的样子。 水辛逸更是对李洪涛刮目相看,可他的眼神中,更多的是鄙夷,毕竟这钱是李洪涛“骗”来的。 “假的?汇广钱庄就是朱家开的,朱孝信会给我假银票?”李洪涛笑着摇了摇头,“蒋晟、水辛逸,你们明日就带一队人去崮梁,把银票换成银子。” “那得多带点人,这一千五百两白银可不是个小数目。” “可以,带上十名官兵。”李洪涛并不担心,有水辛逸同行,安全不是问题。 “只是,这会不会有问题?”蒋晟仍然有点畏首畏尾。 “什么问题?”李洪涛白了蒋晟一眼。 “这……” “蒋兄弟,这事你就别担心了。”邓颐斐笑着说道,“这钱肯定是朱孝信拿他的物品去抵押借出来的,就算此事让朱仕珲知道了,朱仕珲还能拿他最喜欢的儿子怎么办?总不会打朱孝信的屁股吧?” 李洪涛立即笑了起来。邓颐斐才来不久,却表现出了足够的才能,特别是在胆色方面,远超过了蒋晟。 “我是说,如果让朱仕珲知道我们骗……” “谁说我们骗朱孝信了?”邓颐斐摇了摇头,“我们是少营官兵,朱孝信是少营统帅,统帅体恤下情,抚恤官兵,这还有错?朱孝信仁德有余,到时候他必然会将此事揽在自己身上,根本就不会把责任推卸给下级。就算朱仕珲知道了,也最多觉得李将军很贪婪,还能拿我们怎么样?” “可是……” “好了,此事不必多说。”李洪涛也有点不耐烦了,“大家都早点去休息吧,我还要练字呢!” 哄走了三个属下后,李洪涛半天才安静下来。 原本他不想去骗朱孝信的,毕竟李洪涛觉得朱孝信这人还不错,不说别的,爱护百姓这一点,就让李洪涛对他很有好感。可想到近千难民,上百官兵过冬的问题,李洪涛不得不出此下策。 “小李哥,今天要继续吗?”张玉璇在一旁低声问了句。 李洪涛回过了神来。“当然,昨天我们到哪了?” 李洪涛也没再多想,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这天又没塌下来,有什么好担心的? 第十一章 制度(一) 李洪涛格杀下营参军尉古俊的事情迅速平息了下去。 朱仕珲没有改变“判决”,朱孝义也没有表示抗议。可是新的问题又产生了,朱仕珲感到,近期内几乎所有的事情都与李洪涛那个“村氓”有关。 “主公……” 朱仕珲朝那个弯腰埋头的人看了眼,目光又回到了手里的那块麒麟玉佩上。 这块玉佩是朱仕珲的六世祖,朱家第一位节治使朱宏章传承下来的,同样的玉佩一共有九块,正面分别雕有:飞龙、火凤、白虎、玄武、雄狮、麒麟、青蟒、孔雀、巨象这九种瑞兽,反面则雕有“朱氏嫡承”这四个字。传到朱仕珲这一代的时候,“飞龙”与“火凤”已经不知了去向,只剩下了七块。其中,“麒麟”是朱孝信的信物。 “你退下吧。”朱仕珲心里很不舒服。 “主公,五世子借的款项……” “全都勾销。”朱仕珲闭上了眼睛。 那人没有敢多问。“卑职告退。” 孝信为什么要去抵押借款?朱仕珲揉了揉太阳穴。 朱仕珲并不相信朱孝信是个“败家子”。自从年满十六岁,朱孝信每月有二十两“零花钱”。即使大户人家,一月开销也很少达到二十两白银,普通百姓,全家人一年的支出也不见得有二十两。 看着桌面上那张纸条,朱仕珲不敢相信,这是那个从来没有多要过一文钱的儿子签下的借据。可凭据上的字迹明明就是朱孝信的手笔,钱庄老板也不敢拿五世子开玩笑。 一千五百两白银,足足一千五百两白银! 这笔钱对朱仕珲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可是朱孝信要这一千五百两白银做什么? 钱还是次要的,要钱的原因也是次要的。 捏着手里的玉佩,朱仕珲心里很是愤怒。为了区区一千五百两白银,竟然拿祖传玉佩去抵押借款! 祖宗传下来的“麟玉”难道就只值一千五百两白银吗? 如果放款的不是汇广钱庄,朱家的这块祖传玉佩还能收回来吗? 越想,朱仕珲越是感到气愤。 “来人!” 亲兵立即进了书房。 “去把五世子叫来。” 朱孝信还未真正成年,仍然住在节治府内,不多时就来到了朱仕珲的书房内。 “父亲……” “这是怎么回事?” 一看到父亲手里的“麟玉”,朱孝信立即低下了头。 朱仕珲怒目圆瞪。他花了数十年的功夫,都没能找回失落的那两块玉佩,这个不争气的儿子竟然拿传家之宝去做抵押! “父亲,孩儿急需花钱,所以……” “花钱!?”朱仕珲叹了口气,“需要钱,难道不能找为父要吗?” 朱孝信低下了头,说道:“父亲,孩儿知错了。” 朱仕珲捏紧了拳头,过了好一阵才缓缓松开。“孝信,你从小就最为乖顺,从来没有给为父增添麻烦,比你的几个兄长、妹妹都乖得多,可是……哎!告诉为父,你什么地方需要花钱,钱够吗?” “这……”朱孝信也很是老实,可他知道,绝不能告诉父亲,他借的钱是拿去赈济灾民的,不然的话,父亲肯定会大发雷霆。 想来想去,朱孝信也没有想到一个完全的说法,他干脆闭上了嘴。 “是修世子府,还是组建少营?” “……”朱孝信仍然没有开口。 他不是笨蛋,在查清楚了李洪涛杀古俊案之后,朱孝信就感觉到,在成为少营统帅后,他难免不与几个兄长发生冲突。他也知到,父亲对他们几个兄弟之间的矛盾很是忌讳。如果说修世子府的话,是不是要超过几个兄长的世子府呢?如果说是拿去组建少营的话,是不是要压倒几个兄长的营呢? 想来想去,朱孝信仍然决定什么都不说。 “你们五兄弟中,你是最年幼,也是最有才能的一个。如果你是老大,哪怕是老二,哎……”朱仕珲又叹了口气,他没有说出来的那些话的意思很明确。“你的几个兄长都已立业,唯独就你一个还在为父的羽翼之下。是为父对不住你,少给了你几年的时间。” “父亲……”朱孝信心里也是一阵感动,他知道父亲对自己好。 “听说,你准备将少营设在百市集?”朱仕珲转移了话题。 “父亲,孩儿考虑了很久。”朱孝信确实考虑了很久,“孩儿愚钝,不比几个哥哥。父亲有四个兄长辅佐,大业稳固,若孩儿留在崮梁,恐怕也发挥不了多大的作用,所以……” 朱仕珲笑了起来。 朱孝信这番话说得很有水平,比他那个二哥朱孝义说话高明了许多。 “看来,为父留不住你了。”朱仕珲揉了揉额角,“只是百市集苦寒,荒废多年,容不下一个营的兵力。为父考虑了很久,觉得你若是想离开崮梁的话,最好是去荆县,只是将甲队留在百市集,你觉得怎样?” “孩儿听从父亲调遣。”朱孝信立即答应了下来。 “你明日到议事堂来,我们再商量此事。” “这……”朱孝信有点犹豫了,他从未正式参加过堂议。 “另外,你要缺钱花的话……”朱仕珲迟疑了一下,取出了一份文书,“可以凭此文书到汇广钱庄去支取银两。孝信,为父知道你是个勤俭节约的孩子,你也体恤百姓,爱护士卒,将来,你会成为一个好统帅的。只是,不论事情大小,定要有自己主见,切不可被人蒙蔽了视听,也不可轻信谗言,量财度支方面,更要有所把握,不可乱了分寸,明白为父这番话的意思吗?” “孩儿明白。”朱孝信回答得很老实。 “好了,你先去吧。”朱仕珲看了眼手里的玉佩,“‘麟玉’就暂时保存在为父这里,等你正式成为了少营统帅之后,为父再交与你。” “父亲保重身体,孩儿告退了。” 朱孝信离开之后,朱仕珲又叹了口气。 就算朱孝信没有说那笔银两的用途,朱仕珲也心里有数,不是拿去赈济灾民,就是拿去整备少营甲队了。对此,朱仕珲曾经感到很气愤,可当他意识到朱孝信与其他四个儿子的差距时,愤怒顿时烟消云散。 朱仕珲也觉得有点对不住小儿子,可这并不是他的错。 如果朱孝信早几年诞生,现在朱仕珲已经向他“让权”了。比起四个兄长,朱孝信得到的宠爱是最多的,得到的好处却是最少的。 虽然金钱无法弥补时间上的损失,无法弥补年龄上的差距,但是朱仕珲也只能用金钱来尽量弥补朱孝信与四个兄长之间的差距。 这一切,还得看李洪涛的。朱孝信能否在未来激烈的斗争中击败其他四个兄弟,就得看少营甲队到底有多少能耐。 正是如此,朱仕珲才突然“大方”了起来,如果时间无法追回,就只能用金钱来弥补。 —— 百市集营地内,李洪涛正在忙着给甲队的第一批军官“授衔”。 “长官,这布片是什么东西?”田方还是很积极的发问。 除了李洪涛之外,无人能够明白手里那两块只有半个巴掌大的方形布片的用途。 “这就是你们军衔标志,准确的说,代表你们军人身份的标志。”李洪涛从站成了五个方阵的队伍前缓步走过。“你们绝大部分人都完成了第一阶段的训练,具备了坚强的意志,强悍的体魄,以及优秀的作风。现在你们可以被正式称为军人,真正的军人。你们谁能够回答我,军队是什么?” “报告!”卞康举起了手,“军队是打仗的队伍。” “报告!”更多的人举起了手。 李洪涛压了压手,说道:“军队是武装力量,是保境安民,上阵杀敌,赈灾救民的队伍。军队的一大特点就是其阶级性,就好比我是你们所有人的长官,贺平是1排所有官兵的长官,章建秋是连部勤务班所有官兵的长官。从士兵到班长,到排长,到连长,有着明确的,森严的等级。不管是在战场上,还是在战场外,只要是军队里的官兵,就要听从长官的命令。那么,怎么来确认长官的身份呢?” “报告!”田方又举起了手,“我们都认识所有长官……” “田方,你能保证认识所有兵吗?”李洪涛笑着摇了摇头,“现在我们才一百多人,今后我们的规模会继续扩大,有更多的官兵加入,到时候,你们谁能保证认识所有的长官?因此,必须要有一种明确的方法来确认长官的身份。你们手里的军衔就是长官身份的标志,不同级别的官兵有着不同样式的军衔。当你们熟悉了这套军衔制度之后,今后一眼就能看出谁是长官,谁是下属,就不会再搞混淆了。” 考虑到推广军衔制度的重要性,当天晚上,李洪涛组织了一个专门的培训班,并且将培训成绩也计入了考核之内。 第十一章 制度(二) 在是否需要采用军衔制度的问题上,李洪涛考虑了很长一段时间。 按照李洪涛的想法,军队初期只需要军职制度,即确定各级部队的军官,不需要采用与其对应的军衔制度。可是,李洪涛很快就发现,军职制度并不能够完全体现出军人在军队里的地位与价值。 比如,水辛逸是甲队中所立战功仅次于李洪涛的第二号“功臣”,却只是个班长,比一些没有立战功,通过考核晋升的副排长还要低半级。 正是如此,李洪涛决定引入军衔制度,并且明确军衔与军职的适用范围。 军衔代表一名军人在军队里的地位,以及对军队所做的贡献。 军职代表一名军人在军队里的指挥权限。 李洪涛没有“推陈出新”,去“发明”一套新的军衔制度,直接引用了他前世服役时的军衔制度,再根据实际情况,对军衔制度做了小范围的调整。 士兵设:一等到三等三个级别,一等兵为最优秀的士兵。 士官设:分为下中上三个级别,暂时对应副班长、班长、副排长三个军职。 军官暂时只设了三级尉官:排长为少尉,副连长为中尉,连长为上尉。 也就是说,李洪涛也只是个“上尉”。 一些特殊部队的军职与军衔并不完全对等,比如水辛逸就是少尉军官,方蓝、章建秋、钟素珍为上士,邹容为中士,连属侦察班的另外四名士兵全为下士。 因为军衔代表军人的地位与做出的贡献,所以李洪涛也对军饷制度做了相应的调整。 军饷的多少不再与军职对等,而是与军衔对等。另外设立了与军职对等的补贴军饷,以此确保同军衔,军职较高者能拿到更多的军饷。 因为李洪涛还没有富裕到能够发出军饷,所以全体一百多名官兵能拿到的还是李洪涛开出的“白条”。 设立军衔制度让李洪涛体会到了建立一支军队的困难。 李洪涛熟悉的军队制度并不少,比如,针对专业军人设置的专业士官体制,功勋体制,军队的福利体制等等。可是,这些都无法推广,或者说无法立即推广,只有在时机成熟的时候才能够拿出来。 当天晚上的考核结果还不错,绝大部分官兵都正确的判断出了三级九种军衔标志。 “从今以后,你们就要将这些肩章佩带在自己的肩膀上。”李洪涛拍了下左肩膀上的肩章,“就是这个位置,直到你们获得更高的军衔后,我才会收回你们现在的肩章,同时发给你们新的肩章。我要向各位强调一点,军衔并不仅仅只是一种荣誉与地位的象征,还关系到了各位今后的福利与军饷的多寡。” “报告!”田方又急不可奈的举起了手。 “田方,你是不是要问,军衔与军职的关系?”李洪涛笑了起来,“我先做一个简单的说明:军衔为先,军职为后。具体的意思是,今后的军饷与军衔对等,不再与军职对等。其次,某一军职可以由更高军衔的军官担任,却不能由更低军衔的军官担任。比如,担任排长的最低军衔是少尉,可是在某些特殊情况下,排长可以晋升为中尉,甚至是上尉,却不能由上士担任排长。现在,各位明白了吗?” 有的人明白了,有的人却没有搞明白。 “报告!”卞康举起了手,“长官的意思是,上士副排长要晋升为排长,就要首先晋升为少尉吗?” 李洪涛点了点头。“正是如此,如果军衔上不去,那么军职也就上不去。相反,即使军职没有上去,只要立下了重大战功,为军队做出了巨大贡献,军衔照样能上去。” 这下,大部分人都明白了。 “各位还有什么问题,或者意见吗?” “报告!”这次举手的是4排副排长林翼。“长官,可以问一个没有关系的问题吗?” “问吧。”李洪涛坐了下来,他也好久没有与手下的官兵交流过了。 “甲队对官兵结婚有限制吗?” 李洪涛一下没有反应过来。 蒋晟立即在他耳边小声说道:“林翼这段时间与难民营里的某个少女往来频繁,大概是……” 李洪涛立即就笑了起来,说道:“甲队对官兵结婚没有限制,但是必须要保证三点:一,不得强抢民女,谁敢胡来,少营的古俊就是先例;二,保证对方愿意,如要聘礼,绝不可少;三,结婚之后,不得影响正常的作息训练。” 林翼缩了回去,可另外好几个兵都在认真的倾听着。 李洪涛考虑了一阵,又说道:“其实,我也知道兄弟们的想法。大家都是二十好几的大男人了,谁不想成家立业,谁不想娶妻生子,传宗接代?可是,我想问各位一句,如果现在结婚的话,你们能够保证让自己的老婆过上幸福的生活,能够保证让自己未来的子女不忍饥挨饿,并且受到良好的教育吗?” 此话一出,几乎所有人都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我不反对兄弟们结婚,因为这是你们的权利,我无权反对。我只是希望大家都认真的考虑一下。作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如果连自己的老婆都保护不了,如果连自己的子女都喂不饱的话,那还是个男人吗?”李洪涛扫了众人一眼,“另外,我知道很多兄弟并不希望一辈子征战沙场,更不希望一辈子当光棍,是个男人嘛,总有那么点花花肠子,大家说是不是?” 众人顿时笑了起来,气氛也缓和了很多。 “作为你们的长官,我从不敢说大话,只是我希望大家在决定是否结婚的问题上,都要认真、仔细、深入的考虑清楚,然后再做出决定。”稍微停顿了一下,李洪涛又说道,“我会尽快想到一套解决婚姻问题的办法。比如,可以考虑优先向军人家属出租战功授田,为军人家属提供一个稳定的生活环境。比如,我们还要养更多的猪、牛、羊,今后甚至会饲养战马,需要更多的劳力,也可以优先考虑军人家属。现在,我想跟所有兄弟立下一个约定。” 包括蒋晟在内,所有人都惊讶的看着李洪涛,或者说是怀着希望的心情等着李洪涛继续说下去。 “五年,给我五年的时间。”李洪涛伸出了手掌,“五年之后,如有兄弟愿意离开,我不阻拦。到时候队伍情况有所改善的话,我还会给离开的兄弟一笔遣散费,算是我对大家的报答。如果愿意留下来的,我也欢迎。这只是我的一个初步想法,我会尽快拿出一套制度来,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商量。” 众人尽皆哗然,有的甚至议论了起来。 “李大哥,这个……”蒋晟连连擦着汗水,他也没有想到,李洪涛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次,包括邓颐斐与水辛逸在内,所有人都极为震惊。 “今天的讨论就到此为止,大家都去准备一下,晚上的文化课可不能缺席。” 李洪涛没有参加晚上的文化学习,现在他已经学会了近两千个字。蒋晟也没有去,现在是邓颐斐代替他教官兵们识字写字。水辛逸也没有去,据说他已经学会了至少两千五百个字,基本上能够看懂文书了。 沉默了好一阵,蒋晟才说道:“李大哥,这么做的话,肯定会使军心溃散。” 水辛逸也在一旁连连点头。 “不管是虎啸军,还是血狼军,乃至其他各州的军队,都没有规定士兵有权选择离开军队。几乎所有军队的士兵都要服役到四十岁,甚至是四十五岁。”蒋晟叹了口气,“如果我们仅仅只让士兵服役五年的话,恐怕……” “恐怕什么?”李洪涛看了蒋晟一眼,又看了水辛逸一眼,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我相信,这条制度不会使军队溃散,只会使我们更强大。” “可是……” “蒋晟,你仔细考虑一下,为什么节治使的那些军队战斗力不强?”李洪涛双手抱在胸前,靠在椅背上,“根本原因就是,没有任何一个士兵认为他们能够得到幸福的将来,能够娶妻生子,过上稳定生活的将来。他们都将参军服役看作是混饭吃的行当,甚至当作了一生的目标,到了战场上,自然不会奋力杀敌,自然不会勇往直前。现在,我给了所有人一个希望,让他们相信,在服完兵役之后,他们可以获得富裕的,稳定的生活。要获得这一切,唯一的办法就是多立战功,多获奖赏。为了这个希望,他们就会奋不顾身的去与敌人厮杀,他们就会毫不犹豫的冲向敌人。从本质上,这会使我们的军队更加强大,使我们的官兵更加勇猛。” 蒋晟与水辛逸相互看了一眼,两人都觉得有问题,两人又都认为李洪涛的这番话有道理。 李洪涛也没有急着继续说下去,他知道,蒋晟与水辛逸需要时间来接受新的观念。 第十一章 制度(三) 深思熟虑之后,李洪涛对士兵、士官、军官的基本服役年限进行了不同的设定:士兵为五年,士官为八年,军官为十年。 设定官兵的基本服役年限主要考虑三个方面的因素。 一是官兵的培养成本,主要就是食宿、衣着、医疗、以及装备的费用。 士兵的训练周期在两个月到半年之间,主要成本是食宿与衣着,平均每名士兵需要五两白银。士官与军官的训练周期至少需要半年,考虑到今后开设军事学院,普及军事知识教育,训练周期还将延长,并且需要加上教育成本。这样一来,士官的训练成本不会低于十五两白银,军官则不会低于二十五两白银。 二是军队的结构。军官为核心,士官为骨干,士兵则是主力。 士兵服役五年,可以保证所有士兵都能够获得足够的立功机会,让那些积极上进的士兵获得成为士官与军官的机会。士官服役八年,可以保证军队在较长时间内稳定发展,并且将其丰富的战斗经验传授给新招募的士兵。军官服役十年,可以保证军队的核心掌握在李洪涛的手里,并且使新晋升的军官需要更多的努力才能够成为高级军官。 三是军队在社会中的地位,这个问题更为复杂。 李洪涛订下的征兵年龄为十八到二十五岁。士兵服役五年之后,将在二十三到三十岁之间退役。士兵退役之后,仍然是社会的主要劳动力,在五十岁失去劳动力之前,有二十到二十七年的劳动时间。这样一来,在一个成年男性十八到五十岁的劳动生命期间,只有六分之一到五分之一的时间用于服兵役,用于劳动生产的时间是服役时间的四到五倍。加上身体条件不适合服兵役的成年男性,成年女性等社会劳动力。参加社会劳动的生产力是服兵役的生产力的十倍到二十倍之间。也就是说,由十到二十个劳动力供养一名军人。按照李洪涛的计算,这是社会为军队提供足够的物资保障,与保证社会正常发展的基本条件。 一支强大的军队必须要建立在群众的基础之上。五年的时间,足以让任何一个人发生本质性的变化,当这些有着强大的组织纪律性,对军队忠心耿耿的士兵回到社会之后,必然会成为社会劳动力的骨干力量。最受李洪涛重视的是:这些人会对军队的宣传工作提供巨大的帮助,让更多的百姓认识到李洪涛这支部队的先进性,并且忠心的拥戴军队,为军队打下坚实的社会基础。 退役军人对社会的影响并不仅仅只有这么两点。很多是李洪涛当时所无法考虑到的,他也不需要考虑,他只需要知道,这绝对能够带来好处。 “可问题是……”听完李洪涛的解释,蒋晟有所理解,却并不完全。“如果所有的士兵都在完成兵役后选择退役,我们又招不到新兵的话,那队伍的战斗力怎么保证?” 李洪涛摸了摸下巴,笑着说道:“这个问题我没有考虑过。” 蒋晟与水辛逸都是一惊,这么重大的问题怎么会不考虑? “从根本上,我不认为今后招不到新兵,也许,我们应该担心的是,有太多的人愿意加入军队,愿意为我们作战,军队却不需要这么多人。” “可是……” 水辛逸踢了蒋晟一脚,示意李洪涛的话还没有说完呢。 “蒋晟,你仔细想一想,现在百姓的生活怎么样?”未等蒋晟开口,李洪涛又说道,“用‘苦不堪言’,‘民不聊生’,‘水深火热’这些词汇恐怕还不足以形容。现在我们这里的生活怎么样?虽然我还没有给任何一名官兵发军饷,但是能够保证一日三餐,餐餐管饱,早餐有一个鸡蛋,中餐与晚餐都有肉可吃。虽然还算不上丰衣足食,但是也至少可以算得上是衣食无忧。相对比一下,是军人的生活好,还是百姓的生活好?再者,前段时间我们在难民中招募新兵的时候,有多少人报名?” 蒋晟哑口无言,这都是事实,没有办法反驳。 “当然,你说我们今后可能招不到新兵,这个可能性确实存在,却必须得满足一个前提条件。”李洪涛竖起了一根手指头,“那就是百姓都丰衣足食,都能过上安定、幸福、富足的生活,到时候肯定没有人愿意当兵。我再问你一句,如果百姓都能够过上了这么好的生活,天下还有战乱吗?既然天下没有战乱,我们还需要养着一支庞大的军队吗?当然,军队是不会消亡的,至少我们都见不到军队消亡的那一天。只是,当百姓都能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后,我们还怕没有足够的钱粮招募新兵吗?到时候,我们可以开出更高的待遇,自然会有人报名参军。因此,你说我们可能招不到新兵,至少在我们的有生之年,甚至在我们数十代子孙之后,这种情况都不会出现。” 蒋晟微微一愣,他根本就没有想到,李洪涛有这么长远的目光,竟然考虑到了几十代之后的事情了。 水辛逸也微微吃惊。他并不怀疑李洪涛拥有成为“霸主”的潜力,可现在李洪涛表现出来的不是一个“霸主”的本色,而是一个“王者”的远见,是那种注定将平定天下,抚慰苍生的帝王才应该具有的远见与意识。 “还有一点,你们得明白。”李洪涛还没有说过瘾。“官兵退役之后,他们并没有与军队完全断绝关系,任何在军队里呆了五年以上的军人都不可能与军队完全断绝关系。不说别的,退役军人靠什么生活?靠的是战功授田,靠的是战功奖赏,靠的是军队提供的福利待遇。虽然我现在还没有想好应该提供什么样的福利待遇,但是迟早我都会制定出相关的制度。也就是说,军人在退役之后的生活来源仍然是由军队提供的。他们都是既得利益者,如果有一天,他们的利益受到了威胁,他们会袖手旁观吗?自然不会,他们的利益就是军队的利益,当军队需要他们放下锄头,离开田地;需要他们拿起武器,冲锋陷阵的时候,他们会毫不犹豫的回到军队,会毫不迟疑的与我们并肩作战。这不仅仅是他们忠诚的表现,也是他们在捍卫自己的利益!” 这次,蒋晟都不住的点头。水辛逸对李洪涛更是佩服不已,能把问题看得这么透彻,别说是一个山民,恐怕节治使都办不到。 “再把视野放宽广一点,如果我们将捍卫百姓的利益当作自己的义务,当作自己的本职,也就是说,我们这支军队是百姓的军队,不是某个狗屁节治使,也不是我李洪涛的军队,那么当我们为百姓利益而战的时候,别说那些离开军队,转变为百姓的退役军人会纷纷返回军营,就连普通的百姓也会与我们一起作战,与我们一起杀敌。到时候,还需要担心兵源,需要担心招不到新兵吗?” “李大哥这番话真如醍醐灌顶!”蒋晟叹了口气,“看来,在见识,目光方面,我连李大哥的万分之一都不到。” 水辛逸也收起了冷笑的神色,暗暗想道:看来,这次没有跟错人。 “只是……”蒋晟揉了揉额头,“如果我们的队伍是百姓的队伍,那李大哥又是什么呢?” “蒋晟,我想你要说的是:以后队伍听百姓的,不听我李洪涛的,那怎么办?是不是?” 蒋晟尴尬的笑着点了下头。 “实际上,你这就有点狭隘了。百姓是什么?百姓是个统称,是万千劳动者,难道军队需要万千个统帅?当然不行,既然军队是捍卫百姓的利益,那我们就要为百姓服务,为百姓着想。只要我们能为百姓做想,军队就是我们的军队,官兵就得听我们的指挥。现在,明白了?” 蒋晟沉思了一会,说道:“李大哥,我确实狭隘了,看来……” “好了,这些话留着说给自己听吧。”李洪涛压了压手,说道,“现在,你要帮我做好一件事。尽量把设定军人服役年限的事情解释清楚,让兄弟们觉得这是在为他们着想,不是我们在几年之后要赶走他们。让兄弟们明白,不管是离开军队,还是留在军队里,他们都是我李洪涛的部下,都能够过上好日子,不是说,离开了军队,他们就被抛弃了。他们永远不会被抛弃,只要是我李洪涛的部下,就永远不会被我抛弃!” “李大哥,你放心,这事我会处理好的,明天我就去给兄弟们做工作。” “我不是让你去做思想工作,而是要你把这个写成制度,对每一个人,包括我都适用的制度。” 蒋晟眨了眨眼睛,这才明白了过来。 第十一章 制度(四) 推广军衔制度受到了官兵的一致好评,特别是士兵的一致好评。 按照最后确定下来的军衔制度,普通士兵都有机会成为士官,士兵的军饷也有实质性的增加。三等兵一月的军饷为五钱,二等并为七钱五,一等兵为十钱。如果表现优秀,升为士官的话:下士一月为十钱,中士为十五钱,上士为二十钱。即使没有当上军官,最多也可以一个月拿到二十钱的军饷。 军衔制度同样给军官带来了巨大的好处。虽然现在队伍的编制没有扩大,新补充的士兵只是用来充实部队,但是只要多立战功,多做贡献,表现优秀,就可以提升军衔。对军官来说,军饷的意义并不大,至少第一批军官都是李洪涛的忠实追随者,李洪涛不给他们发军饷,他们也没有意见。他们重视的是军队里的地位。提升军衔,就能够提升地位。 军衔制度带来的最直接影响是李洪涛自己都没有想到的,不管是士兵,还是军官在训练、学习、出勤时都更加积极。大家都知道考核成绩将直接决定军衔等级,没有机会建立战功的时候,考核成为唯一晋升的途径,不表现积极点,怎么晋升? 军衔制度与考核制度结合之后,军队里形成了良性竞争的环境,任何人要想获得更多的军饷,更高的地位,必须得有更好的表现,不然一切免谈。 到此,李洪涛设立的军队制度才真正进入了良性运转轨道,成为了推动军队前进,提高官兵素质,增强军队战斗力的主要动力。 李洪涛感到很欣慰,第一次产生了成就感。可是,另外一项制度的推广却并不那么顺利,这就是兵役年限制度。 正如同李洪涛所担心的一样,大部分人都认为当兵是一辈子的事,“退役”是统帅不需要他们,统帅抛弃了他们。 李洪涛不得不亲自出马,先与军官交谈,让军官相信兵役年限制度是为他们着想。李洪涛还得与士兵交流,让士兵也相信,他绝不会抛弃任何一个人,而是处处都在为官兵考虑。 最后,李洪涛不得不组织一次全体官兵大会,并且在大会上以最郑重的态度表示,五年之后,考核成绩优秀,且愿意留下的,都可以继续服役。同时,他还保证,五年之后,会让所有选择退役的士兵拿到实际的好处。 开了“全军大会”之后,李洪涛不得不找到蒋晟,邓颐斐等人,重新制订了一套延期服役的制度。 具体为:士兵服役满五年之后,可以延长三年服役期限,如在三年内仍然没有晋升为士官,强制退役;士官在服役满八年后,可以延长五年服役期限,如果五年内仍然没有晋升为军官,强制退役;军官在服役满十年之后,可以分期延长服役期限,每期三年,如三年内仍然没有获得晋升,强制退役。 完善了兵役年限制度之后,李洪涛没管那么多,决定强制推行。 —— 李洪涛在为推行新的制度头痛,朱仕珲也在为他的五个儿子头痛。 堂议了五次,结果在少营的安排问题上,五个儿子,以及节治府的文臣武将仍然分歧巨大。 朱仕珲感到有点意外的是,强烈反对将少营设在荆县的不是朱孝义,以及支持朱孝义的那帮武将,而是朱孝仁,以及朱孝仁的那批文臣。 朱仕珲并不糊涂,朱孝仁在这个节骨眼上跳出来反对,无非是想争夺节治使的位置。 朱孝信成年之前,朱孝仁与朱孝义两兄弟是下任节治使最有力的竞争者。问题是,任何一任节治使都不可能是文臣,必须是武将,还得是文武兼备,有勇有谋的武将。从这一点来看,不管是朱孝仁,还是朱孝义,都不具备成为节治使的资格。 朱孝仁缺的是武力。因为幼年遭遇变乱,当时朱仕珲的基础还不稳固,所以朱孝仁出生时天生不足,无法修炼神技,没有机会成为真正的统军将领。成年之后,朱孝仁只能以文臣的身份参与家族决策的。 朱孝义就不用多说了,有勇无谋,纯粹的武将,不是文武兼备的武将。 朱孝仁反对将少营设在荆县,坚持要将少营设在崮梁的目的只有一个:利用朱孝信的武力,助他成为下任节治使。 大儿子想什么,朱仕珲哪能不清楚?朱仕珲更清楚的是,朱孝信绝非人臣。 就算短期内,朱孝信会念在兄弟情谊上,助大哥成为节治使。可是以朱孝仁的心胸,当他成为了节治使之后,还会容忍朱孝信掌握军权吗? 结果很简单,不是朱孝信完蛋,就是朱孝信取代朱孝仁成为节治使。 仅此一点,朱仕珲都不会将节治使的位置传给朱孝仁。 相反,如果让朱孝信“接班”,以朱孝信的仁厚,最多闲置几个兄长,不会赶尽杀绝。 仅此一点,朱仕珲必然选择朱孝信为接班人。 再考虑到三子朱孝礼,四子朱孝智的话,朱孝仁与朱孝义的斗到最后,朱孝礼与朱孝智会首先支持五弟朱孝信,以结束兄弟间的争斗。这时候,不管是朱孝仁,还是朱孝义,都将认识到大势已去,只要朱孝信保证四个兄长的利益,他们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结束争斗,共同支持朱孝信。 也就是说,最后获利的是朱孝信。 以朱仕珲四十二年的斗争经验,他不难想通这层厉害关系,也就不难做出决定。 要让朱孝信独立发展,就不能将他留在崮梁,不能让他受到朱孝仁的影响,更不能让他成为朱孝仁对付朱孝义的棋子! 堂议无果,朱仕珲将五个儿子叫到了书房,开了次“闭门会”。 气氛有点紧张,朱仕珲一直在观察大儿子的神色。 名义上,虎啸军六主营与上营都驻扎在崮梁,只有下营分驻其他县镇,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 全军驻扎在崮梁的只有中营、前营与上营。 朱孝义的左营驻扎在施县,应付建州永盛军的威胁。 朱孝礼的右营驻扎在东北面的魏县,应付来自贺州、解州与翼州方向的威胁。 朱孝智的后营驻扎在北面的乾县,应付来自甘州的威胁。 因为荆县距离崮梁最近,所以只有下营部分部队驻扎。另外东北的惠县也只驻扎有下营的部分部队。 因此,朱孝义实际上控制了晖州五县中的三县,朱孝仁把守着崮梁,其他两个儿子各守一县。 “孝义。”朱仕珲长出了口气,打破了沉默,“你先说说吧。” “父亲,孩儿并无意见。”朱孝义干咳了一声,“五弟的少营进驻荆县,今后中营、前营、少营、下营同守浪沧河防线,可绝血狼军入寇之患。少营还可协助左营守卫虎口,永盛军之患也可消减。下营全数进驻惠县,可协助四弟应付甘州的威胁。这样一来,晖州防御形式大为改观,如果少营及时成军,明年将无外患之忧。” 朱仕珲微微点了点头。朱孝义在行军打仗方面确实很在行,这一番分析非常到位。朱孝义看到的也只是军事方面的影响。 “孝仁,你来说说吧。” 朱孝仁迟疑了一下,这才说道:“二弟的分析合情合理,却忽视了一点。崮梁位于晖州西部,距离浪沧河不过数十里,血狼军铁骑半日就能杀到。崮梁为晖州根本,现在只驻有三营兵力,如血狼军饶过少营与下营防线,直奔崮梁而来的话,怎么办?” 朱仕珲淡淡的笑了一下。朱孝仁这番话是强词夺理。血狼军入寇都是经大渡口-三岔口-牧马坡向崮梁推进,荆县扼守三岔口,遥对大渡口,还能支援牧马坡方向。也就是说,荆县就是崮梁的门户,只要能在荆县立稳足根,血狼军根本就威胁不到崮梁。直袭崮梁,简直就是无稽之谈,有人拿骑兵攻城吗? 毫无疑问,朱孝仁在军事方面就是个“白痴”,他擅长的是政治斗争,是钩心斗角,不是统军征战。 见到朱仕珲没有开口,五个世子又沉默了下来。 “孝礼、孝智,你们也说说吧。” 朱孝礼看了几个兄弟一眼,首先说道:“孩儿并无他见,一切听父亲安排。” 朱孝智也赶紧说道:“孩儿与三哥一样,一切听父亲安排。” 朱仕珲暗自苦笑,这两个儿子还算有点头脑,在形势明朗前根本不表态。 “那么……”朱仕珲迅速的扫了五个儿子一眼,“既然如此,少营司部设在崮梁,甲队驻百市集,乙队驻荆县县城,丙队驻三岔口,丁队驻惠聪镇,戊队随司部驻崮梁。年底,少营正式成军后,下营向其移交荆县驻防权。” 朱仕珲拍板之后,事情也就这么订了下来。可朱仕珲知道,这件事还没有结束。 第十一章 制度(五) 朱孝信哪能不知父亲这番安排的目的?他甚至清楚,当时父亲为什么不征求自己的意见。这也是朱孝信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按照祖制,少营正式成立之前,朱孝信什么都不是。一般情况下,由节治使为新增营安排军官,至少是各大队的典军尉。当时其他四队的典军尉也都是由朱仕珲安排的,朱孝信根本就插不上手。 无奈之下,朱孝信干脆离开了崮梁。 “五哥,你去哪?”刚出城,朱孝蕊就带着两个侍女追了上来,其中正有才学会骑马的汤圆圆。 朱孝信一阵苦笑。“小妹,你又是偷偷跑出来的吧?” “还是五哥最了解我。”朱孝蕊窃笑了起来,“我也是在城里呆得无聊嘛,见到五哥出城,我才追来的。五哥,你是去百市集吗?” 朱孝信点了点头,现在他还能去哪? “正好,圆圆妹也好久没有见过汤大叔了,我们陪她去百市集。” 朱孝信差点没有从马上掉下来,这话说反了吧? “五哥,你可别告诉父亲。”朱孝蕊眼珠子一转,又说道,“你要是敢到父亲那告我刁状的话,我就说是你带我去百市集的,让父亲打你屁股。” 朱孝信彻底无语。“好了,我不会乱说的,可你也不能乱来。我只是出来散散心。” “五哥,你遇到什么不高兴的事吗?”朱孝蕊一愣,“是不是那个叫李洪涛的家伙又找你要钱要粮了?真是个贪得无厌的小人,等下我去抽他几鞭子,为五哥出气。” “小妹——”朱孝信叹了口气,“李将军忠厚仁义,他要的钱粮都花在了百姓、士卒的身上,难道你觉得五哥是为他而烦恼吗?” 朱孝蕊摇了摇头。“五哥爱民如子,自然不会为此事烦恼,那是……” 朱孝信又长吁短叹一阵。 “五哥,你就说出来嘛,小妹也好替你分担。” “哎,小妹,你别……”朱孝信突然苦笑了一下,改口说道,“葛州罗家的人昨天过了潜龙关,恐怕今天就要到了。听说,他们的聘礼都装了上百车,这次父亲……” “五哥!”朱孝蕊立即急了,“不准你说这件事,罗瑞丰算个什么东西,他配得上本大小姐吗?再说了,一百车聘礼算什么?就算是一百车黄金,本大小姐也看不上。哼,有本事,就把葛州节治使的印信送来,本大小姐还可以考虑考虑。” 朱孝信笑而不语,小妹最害怕的就是婚嫁这件事。 封住了朱孝蕊的嘴后,朱孝信少了点烦恼,一路兼程,赶在傍晚前到了百市集。 营地里炊烟了了,李洪涛也正在整顿队伍,为一件大事做准备呢。 “什么,朱孝信来了?” 这次,李洪涛来不及准备了,在路口执勤的张挽刚刚把消息送回来,朱孝信就来到了营地外。 “末将参见世子!”李洪涛赶紧行礼,他有点头大。今天晚上官吃的是红烧肉呢! “将军免礼。”朱孝信朝营地里看了一眼,同时嗅了嗅,“看样子,我们来得正是时候嘛,赶上甲队开晚饭了。正好,我们也赶了一天路,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 “世子前来,也该提前通报一声,末将好有所准备。” “李将军不用客气,既然将军都与难民同食,孝信怎么能搞特殊呢?至少也应该与官兵同食吧?”朱孝信完全错误的理解了李洪涛做“准备”的意思,“这香味好独特,不知甲队伙食如何,孝信连口水都来了。” 无奈之下,李洪涛只能派人去多准备了二十多个大碗。 不多时,饭菜就送了上来,与其他人一样,朱孝信也是一只大碗,里面装着由糙米、糯米、荞麦混合煮成的“营养饭”,上面盖着两种青菜,一份红烧肉。 看到朱孝信津津有味的咽下了那坨肥肉,李洪涛都不敢动筷子。官兵们平时油水不够,训练消耗又大,自然喜欢吃肥肉。朱孝信平常养尊处优,根本就不存在油水不够的问题,应该偏好吃瘦肉,而不是肥肉吧。 “味道很独特,不比精膳阁的差。”朱孝信连连点头,还对旁边的朱孝蕊问道,“小妹,你觉得味道怎么样?” “很不错,以前从来没有吃到过呢。油而不腻,咸中带甜,确实很独特。”朱孝蕊完全没有大家闺秀应有的斯文,满嘴都是油迹。 李洪涛终于松了口气,他没考虑到,朱孝信兄妹赶了一天路,只在中午吃了点干娘,早就饿慌了,哪还在乎肥瘦? “李将军,你不会是到城里请的大厨吧?”朱孝信就要斯文得多了,很小心的没有让油水溅到衣服上。 “世子见笑了……” “五世子,小姐,你们不知道吧?这可是李大哥……李将军的手艺呢。”汤圆圆在旁边插了一句。 “哦!?李将军亲自下厨?”朱孝信立即不敢相信的看着李洪涛。“以将军手艺,就算不在军中服役,在崮梁开家酒馆饭店,保证门庭若市,客人络绎不绝。” 李洪涛不知道这是在赞他,还是在骂他。 “世子过奖了,末将乃山野村夫,不懂什么厨艺,这些都是末将逃难谋生时学来的。现在也不是由末将亲自下厨,甲队的伙食有专门的人员负责安排。” 朱孝信也没有再多问,说道:“看来,甲队的生活改善了不少,只是难民那边……” “这还是托世子的照顾,另外……”李洪涛猜到朱孝信要问这个问题,“末将制订了伙食制度,每月逢一四七改善生活,今日正好是二十四号。另外难民那边缝二五八改善伙食,所以……” “不错,这个制度很不错。”朱孝信放下了碗,“走,我们出去看看。” 李洪涛有点头大,这个“领导”还真难侍候。 在营地里转了一圈后,朱孝信就有了新的发现。 “李将军,看样子,甲队官兵并不是一起就餐的吧?” “确实如此。甲队现有五个中队,如果一起就餐,必然拥挤不堪。现在天气转凉,饭食出锅之后很快就会变凉。末将只能以中队为准,各队分开就餐。饭食都是按照统一标准准备的,并无差别。” 朱孝信微微点了点头,觉得这也是个不错的办法。接着,他的目光就落在了附近那些官兵的身上。“李将军,甲队官兵的衣服都是统一制作的?” “世子明鉴,末将斗胆为所有兄弟都定制了一样的军服。” 朱孝信微微皱了下眉毛,这一点他没有搞明白。在虎啸军中,根本就没有“军服”这个概念,在他看来,花钱为官兵定制军服,完全就是浪费。 李洪涛也看出了朱孝信的心思,他赶紧掏出了口哨。 “嘀——” 朱孝信一惊,紧随其后的亲兵也是一惊。 “世子勿惊!”李洪涛赶紧“安慰”了一句。 朱孝信的神色还没有完全恢复平静,除了下午在路口执勤,没有回到营地的一个班的官兵之外,一百二十六名官兵已经在营地中央的操场上,按照高矮顺序分成了五个方阵,列队完毕。 “各队报数!” 贺平先是没有搞懂,接着就明白了过来,向前两步,大声说道:“一队应到二十三人,实到二十三人。” 其他几个“参军尉”也纷纷出列。 “二队应到二十三人,实到二十三人。” “三队应到二十三人,实到十五人。” “四队应到二十三人,实到二十三人。” “五队应到二十二人,实到二十二人。” “队部应到二十人,实到二十人。”蒋晟做了最后的报告,“报告,除执勤八人之外,其余一百二十六名官兵全部到齐。” “归队!”李洪涛点了点头,这才朝朱孝信说道,“请世子检阅。” 不用李洪涛任何解释,朱孝信都看出了军服的意义。一百多名官兵整齐划一,且不说统一军服让给人的整齐感觉,这种强大的力量感,压迫感就足以让朱孝信叹服了。 “甲队果然是虎狼之军!”朱孝信长出了口气,“李将军真来治军之才,孝信不得不佩服。” “世子过奖了!” 朱孝信点了点头,朝着厨房方向走去。 李洪涛赶紧给蒋晟递了个眼神。 “各队听命,立正!” “唰——” 脚后跟碰在一起发出的声响吸引住了朱孝信的目光,他也停下了脚步。 “敬礼——” “哄——” 一百多名官兵同时举手,向朱孝信敬了一个极为标准的军礼。只不过,这是李洪涛前世时的军礼,因为虎啸军并无固定军礼。 “礼毕——立正——稍息——解散!” 解散令下达之后,一百多名官兵这才散开,走开时,仍然是整齐划一。 这下,朱孝信就不仅仅是叹服,而是震撼,彻底的震撼。 虽然这支部队还没有上过战场,但是朱孝信相信,就凭那严明的纪律,整齐的动作,这都是一支绝无仅有的军队,一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军队! 第十二章 拉练(一) 不到一天的时间,朱孝信对李洪涛的印象再次发生了改变。 甲队下午的操练让朱孝信大开眼界,在惊叹李洪涛为治军将才的同时,也不免埋怨李洪涛过于小气。整整一个下午,甲队官兵练的都是操步,没有任何杀敌训练。 朱孝信并不知道,甲队官兵一个多月来,只有操步训练。 与朱孝信一样,很多人,包括甲队的军官都不明白,李洪涛为什么这么重视操步训练,“忽视”杀敌的技术训练。 朱孝信更不知道,李洪涛打下的是基础,一个月的操步训练根本就不算长,甚至可以说很仓促。朱孝信前来观摩,李洪涛自然要拿出甲队最好的一面给这个“首长”看,好对得起领的军饷粮饷,对得起朱孝信资助的那么多钱粮。 甲队的操步训练也让朱孝信受益匪浅。 整齐的队伍,统一的步伐,行云流水般的队列变化,远超过了朱孝信所熟悉的另外任何一支部队,甚至比朱孝义的左营,虎啸军中战斗力最强的营还要精湛。 虽然朱孝信没有指挥步兵部队作战的经验,但是他读了十年兵书,从兄长那听到过很多与战争有关的事情,深知步兵作战时整齐的队列是步兵战斗力的基础。 军队作战不是个人斗殴,是集团力量的对决,讲的不是个人武艺的高低,是集团力量的强弱。在庞大的步兵方阵中,任何一个士兵都是渺小的,又都是重要的。渺小的是,任何一个步兵都只是方阵的百分之一,甚至是千分之一;重要的是,步兵方阵都是由众多步兵组成的,任何一个步兵的发挥都关系到了方阵的完整性与一致性。 在速度不如骑兵,个人威力不如神机,打击距离不如弓箭兵的情况下,步兵方阵仍然是任何一支军队主力的根本原因就是其完整性与一致性。如果一对一的话,不管是刀盾兵还是长枪兵,都不是骑兵,或者弓箭兵的对手,更不是神机的对手。相反,当一百个步兵组成方阵,就可以抵挡住同等数量弓箭兵的打击;当五百个步兵组成方阵,就能够应付同等数量骑兵的攻击;当一千个步兵组成方阵的时候,甚至能够击败神机! 步兵就如同蚂蚁,单独力量极为脆弱,可成群的蚂蚁足以干掉比自己大数百倍,甚至数万倍的敌人。步兵发挥威力的基础就是整体作战,高效一致的整体作战。 虽然朱孝信对步兵的认识并没有这么深刻,但是他知道整齐的步兵方阵在战场上有多么恐怖的威力。 真正让朱孝信大开眼界的还是当天晚上的集体学习。 一百多个兵,分成了两个班,每个兵都在蒋晟与邓颐斐的教导下,如同学堂与私塾里的孩子一样,从识文写字开始,学习着最基本的文化知识。 朱孝信对李洪涛的这一安排很是不解,在他看来,士兵根本就不需要学会识文写字,更没有必要掌握文化知识。他并不知道,李洪涛仍然在打基础,只是这并不是在给朱家打基础,是在为他自己打基础。 一整夜,朱孝信都在回忆着白天的见闻。 在众多的惊讶、不解、迷惑之后,朱孝信觉得李洪涛是个很神秘、很奇怪、很难以理解的人。直到白天上路之后,他仍然没有搞清楚李洪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更没有搞清楚,李洪涛为什么要把部队组织起来,搞什么“拉练”。 “五世子,前面二十里就是广集镇了。” 朱孝信回过了神来。“找家饭店,我们吃过午饭再走。” “是!” “五哥,你一路神色恍惚,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朱孝蕊比前一天老实多了。 “不是,只是有些心事。”朱孝信长出了口气,“走吧,我们早点吃完午饭,好早点上路,不要让李将军的部队赶到我们前面去了。” “他们?他们都是步行呢,走的还是山路,怎么可能在我们之前到达弘杨镇呢?” 朱孝信笑而不语,策马朝广集镇跑去。 “五哥,等等我!”朱孝蕊策马追上了朱孝信。 只有汤圆圆的神色有点犹豫,她永远也忘记不了那天发生在广集镇的事情。 广集镇并不大,即使在鼎盛时期,这里也只有一百多户居民。镇上只有一家像样点的饭店。朱孝信没有表明身份,跟随他的那帮亲兵都熟悉他的脾气,都装扮成了过往的行商。 吃饭的时候,朱孝信还在想着“拉练”这件事。 这“拉练”到底是个什么名堂,朱孝信想了很久才弄明白,大概是长途行军那类的训练吧。 朱孝信感到惊奇的是,李洪涛与他约定天黑前在荆县县城南面的弘杨镇碰头。更让朱孝信惊讶的是,李洪涛他们不走大路,走的是山路! 弘杨镇在荆县县城南面约莫二十里处,镇子的规模并不小,大概有五百户居民。自从百市集荒废之后,这里成了荆县最主要的山货集散地,很多崮梁,甚至其他州的商人都到这里来收购山货。 这些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就算走大路,从百市集到弘杨镇有一百余里,走山路的话,至少有一百五十里的路程。李洪涛的队伍从天亮到傍晚,要在十来个小时内走完一百五十里山路! 朱孝信不敢想像,就算是在大路上,也从来没有任何一支步兵能在十小时内走完一百五十里的路程,更莫说崎岖的山路了。 吃过午饭后,亲兵让老板送来了茶水。 没有人急着出发。朱孝信是想拖点时间,给李洪涛留点面子。朱孝蕊是根本就不相信李洪涛那支队伍能赶在天黑前到达弘杨镇。汤圆圆则是才学会骑马,跑了一上午已经很累了。其他亲兵则想等着看笑话。 —— 朱孝信他们在广集镇喝茶的时候,李洪涛与七十名官兵正在兼程赶路。 “我们差不多做了一半了。”水辛逸从队伍前面跑了回来,“现在才到中午,下午的路要好走点,完全能够在天黑前赶到弘杨镇。” “休息十五分钟,让大家都赶紧填饱肚子。”李洪涛先回头对贺平吩咐了一句,将水辛逸拉到一边之后,这才说道,“下午,让方蓝在前面带队,你带两个侦察兵先到弘杨镇去,选择宿营地点。” “没问题,需要提前赶到吗?”水辛逸从包里拿出了一个夹肉烙饼,扳成了两份。 “不用,估摸着比我们提前半小时到就行。”李洪涛接过了半块烙饼,“朱孝信他们应该不会急着干路,我们也不能赶太快,如果跑在他前面的话,就太不识趣了。” “这朱孝信也真是的,没事凑什么热闹?”刚过来的贺平插了一句。 李洪涛笑着摇了摇头。“让兄弟们都抓紧点,要拉屎拉尿的都搞快点,一刻钟后,我们继续前进。” 第一次“拉练”并没有让李洪涛感到失望。 真正让李洪涛感到意外的是,朱孝信竟然要“观摩”这次的训练。李洪涛原本计划将全连一百三十多名官兵全都带出来,为了保险起见,他只能让晚入伍的五十多名官兵随同蒋晟“看守营地”,只让第一批追随他的七十多名官兵参加了拉练。 一路上,李洪涛都在跑前跑后,关注队伍的情况。 经过一个多月的高强度体能训练,加上营养充足的伙食,所有官兵的体能都让李洪涛感到满意。一个上午,行进了大概八十里,平均每小时前进十五里。一些体力好的还没有露出疲态,一些基础差点的兵也只略微有点疲惫。 “贺平,去告诉另外几个排长,下午的时候,体力好的可以帮助体力差的携带武器。” “长官,你不是说士兵不能放弃武器与盔甲吗?” 李洪涛瞪了贺平一眼。“你们要始终记住,军队是一支整体部队。在这个集体里,大家都是一份子,只要能保存集体的战斗力,只要能增强集体的战斗力,那就是正确的,规章制度不能死板硬套,明白吗?” “是!”贺平没再多问。 不到一刻钟,队伍就再次出发了。 李洪涛主动帮两个体力差的士兵扛起了长枪,结果搞得贺平、张挽等人赶紧过来帮他“分担”,那两个士兵也挨了众人的白眼。 “兄弟们,大家都股起劲。”李洪涛知道很多人都在咬牙坚持,“我们唱歌吧,边唱边走,怎么样?” “长官,唱什么歌,情歌吗?” 李洪涛大笑了起来。“情歌当然不行,软绵绵的。要唱,我们唱军歌,军人的歌。” “什么是军人的歌?” 李洪涛稍微沉思了一下,说道:“大家跟我唱,别管什么调子,跟着我一起唱,大声的唱就行。” 不多时,山里就响起了一阵粗野的歌声: “……咱当兵的人,有啥不一样,只因为我们都穿着,朴实的军装……” 第十二章 拉练(二) 看见前方的篝火堆,朱孝信才相信,李洪涛真的赶在他们前面到达了。走近的时候,他才发现,到达的只有三个人。 “世子,李将军与大部队就在后面,半个小时之内必定赶到。” 朱孝信朝南面的山区方向看去,不多时,一条“火龙”出现在了山脚下,朝着这边飞速而来。 “兄弟们,再来一遍!跟着我唱,‘咱当兵的人……’起——” “咱当兵的人,有啥不一样,只因为我们都穿着,朴实的军装……” 歌声开始很模糊,越来越清楚,越来越嘹亮。歌声在旷野上空回荡着,冲击着每一个人的心灵。 看到朱孝信那呆若木鸡的神色,水辛逸偷笑着退到了一边去。 朱孝蕊走到了朱孝信的旁边,低声问道:“五哥,这个李将军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你也觉得他很奇怪?” 朱孝蕊点了点头。“山民?猎人?厨师?裁缝?现在竟然还会像戏子那样唱歌……” “你认为他们唱的是普通的歌?小妹,你在哪个戏班听过这样的歌?” 朱孝蕊摇了摇头,如果不是有一些旋律的话,她根本就不会认为那是一首歌。 “他确实是个很奇怪的人,我也想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人呢。” 朱孝信朝着歌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到此,他不得不承认,李洪涛是一个他从来没有见过,也根本就搞不清楚的人。 “怎么样,这是我们男人,是我们军人的歌吧?” “是——” “长官,还有别的军歌吗?” “先把这首唱好,今后我一首一首的教大家唱。” 朱孝信不免暗笑摇头。戏子?戏子只能在戏台上演将军。现实中,戏子是最卑微,最低贱的。李洪涛会是戏子出身吗? “按照中队解散,夜间不得离开营地!” “是!” 队伍解散后,李洪涛才朝朱孝信走了过来。 “李将军,天色刚黑。” “让世子久等了。”李洪涛先行了个礼。 “哪里,我们也刚到而已。”朱孝信很有风度的还了个礼,“将军的队伍真是神速,一个白天就赶到了弘杨镇,虎啸军中还没有任何一支步兵部队能够做到呢。” “世子过奖了。”李洪涛不得不刻意谦虚一点。 “将军夜间准备在野外露营?” “正是,还请世子见谅,末将马上派人去镇上为世子定下客栈……” “不必,孝信是来观摩的,自然不能搞特殊。另外,将军为何不带队伍进镇驻扎?” “世子有所不知,末将在甲队制订了军规,绝不能占用民舍,骚扰百姓。现在我们在镇外驻扎,已经惊扰了百姓。” 朱孝信微微点了点头,见到李洪涛在镇外安营,他就猜到李洪涛不想扰民。 不多时,篝火就烧旺了。章建秋等几个“炊事兵”很快就将方蓝等几个侦察兵在山里猎到的野猪烤好了。章建秋的厨艺本来就不错,又得李洪涛指点,在烧烤的时候增加了几道工序,添了几种香料,烤出来的野猪肉更是别有一番风味。 “嗯,真是不错。”朱孝信连吃了三块,仍然意犹未尽。“李将军,这也是你发明的吧?” “世子过奖了,末将只是稍加指点,能烤出这种味道,全是章什长的功劳。” “哦!?”朱孝信回头朝章建秋看了一眼。 章建秋心里已经乐开花了,能得世子赏识,那可是祖上争光。他更感动的是,李洪涛非但没有“争功”,还把功劳都给了他,能跟着这样的长官,也算是三生有幸。 “不错,章……” “卑职贱名建秋。” 朱孝信点了点头。“很好,今后我到甲队来,还得品尝章什长的手艺,有机会的话,还要请章什长也指导一下其他队的火头兵。要是少营官兵都能品尝到如此美味,还怕他们不会好好训练吗?” 李洪涛立即给章建秋递了个眼神。 “世子过奖了,能为世子效劳,乃卑职的荣幸。”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朱孝信也不好意思什么都不表示吧? 拿到了赏钱,章建秋乐得嘴都合不上了。李洪涛则感到一阵阵无地自容,这都是什么兵啊,一个个见钱眼开! “李将军手下真是奇人聚集,能人众多啊。”朱孝信也觉得没有面子,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带多少钱,亲兵赏给章建秋的也不过就十个铜板。 十个铜板?朱孝信以往打发难民也没有这么少呢! “世子千万不要夸奖他们。”李洪涛知道章建秋为什么那么“贪钱”,因为他没有给官兵发军饷。“末将这批手下都是山里出来的,以前吃惯了苦头,现在好不容易投效世子麾下,尝到了点甜头后,一个个都有点忘乎所以了。” “所以将军才会搞什么拉练,让官兵们都出来吃点苦头?”这话不是朱孝信问的,是坐在朱孝信身旁的朱孝蕊问的。 朱孝信也正要问这个问题。 李洪涛迟疑了一下,说道:“其实,这也不算是什么苦头。比起以往我们吃的苦头,这根本算不了什么,现在在世子手下效劳,官兵们都不需要担心吃了上顿没有下顿。” “那……” “看来,李将军如此顾惜百姓,正是因为之前也曾遭过苦难吧?”朱孝信抢在了小妹前面问出。 李洪涛点了点头,他没有任何做作,很是认真的说道:“正是如此。末将没有什么文化,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可末将明白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朱孝信立即追问道。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李将军,这句话的意思是……”朱孝蕊在旁边好奇的问道。 “小妹,这句话的意思大概是:自己不愿意做的,或者是不愿意承担的,就不能施加给别人。”朱孝信又对李洪涛问道,“李将军,不知孝信的解释是否正确?” “世子聪慧过人,正是此意。”李洪涛又说道,“如果将意义扩大的话,就是不能将责任推卸给别人,不能将苦难专家给别人。对末将来说,这就是治军之道,勇于承担责任,能够吃苦耐劳,不怕流血牺牲。” 朱孝信连连点头,也同时在思考着李洪涛的这番话。 连朱孝蕊也都皱着柳眉思考了起来,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呢。 “世子,时间也不早了,你们早点休息吧。” “李将军,明日你们就返回百市集吗?”朱孝信赶紧站了起来。 亲兵已经搭好了两顶帐篷,这是专门给朱孝信与朱孝蕊准备的。 “拉练还要持续四日,完成之后,末将才会率军返回百市集。” “还要持续四天?”朱孝蕊不敢相信的看了李洪涛一眼,“每天都像今日这样,至少行军一百多里吗?” 李洪涛点了点头,他确实是这么想的,他要知道这支部队的极限行军能力。 这时候,朱孝信注意到,甲队并没有准备帐篷,所有官兵都拿出了一只大口袋。 “李将军,那些口袋是做什么的?” “口袋!?”看到正在准备休息的官兵后,李洪涛笑了起来,说道,“世子误会了,那是睡袋,不是口袋。” “睡袋?”朱孝信有点迷糊。 “贺平,把睡袋拿来!” 不多时,贺平就拿着他自己的睡袋跑了过来。 李洪涛很耐心的向朱孝信讲解了睡袋的基本构造,以及基本功能。 “这样一来,即使是在冬季行军作战,官兵们也不需要为睡觉的事情麻烦了。问题是,睡袋并不防水,如果遇上落雨天的话,有点麻烦。” 朱孝信的好奇心得到了满足。“李将军果然是奇才,这么精妙的构思都能够想得出来。” 李洪涛可没有觉得自己是奇才,“睡袋”这玩意根本就不是“高科技”产品。 “世子,天色不早了,明日还要……” “小妹,你叫上侍女先去休息吧。”朱孝信先支走了朱孝蕊。 “好吧,五哥,你也早点睡觉。”朱孝蕊打了个呵欠,神色显得很疲惫。 “李将军,能陪孝信聊一聊吗?”朱孝信没有征求李洪涛的意见,直接朝宿营地外走去。 李洪涛迟疑了一下,吩咐贺平他们夜间轮流执勤之后,这才追上了朱孝信。 见到朱孝信神色忧郁,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李洪涛也没有急着问出来。 朱孝信将朱孝蕊支走,又将李洪涛叫出宿营地,避开了亲兵,那肯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跟李洪涛说。可问题是,李洪涛现在没有打算介入到朱家的事务中去,他只想获得一个安定发展的环境,就没有主动询问。 一直走到大路对面的草地上,朱孝信才停下了脚步,缓缓说道:“李将军,你开始的那句话让孝信感触很深。” 李洪涛微微皱了下眉毛。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朱孝信念了几遍后,突然问道,“只是孝信有一点不明白,如果他人别未这么做,那孝信应该怎么对待呢?” 李洪涛暗暗一惊,就算朱孝信的提示并不多,他都猜到,这个即将成年的世子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 第十二章 拉练(三) 李洪涛很矛盾。 从蒋晟、邓颐斐等人那了解到了朱家的情况后,李洪涛就意识到,朱仕珲坚持不了几年,迟早要将节治使大权交给某个儿子。朱家五兄弟迟早要为节治使的大权爆发冲突,甚至是兵戎相见。 虽然李洪涛从来没有见过朱孝信的四个兄长,但是从蒋晟等人提供的消息,还有朱仕珲没有确定接班人,对少营甲队格外照顾等等线索中,李洪涛相信,朱仕珲准备将节治使传给朱孝信。 这正是李洪涛犹豫的地方。 他这个典军尉是朱仕珲为小儿子朱孝信准备的一颗棋子,是朱孝信手里分量最重的一张牌。 这是好事,李洪涛可以借此发展壮大,可以漫天要价,可以厚着脸皮要钱要粮要土地,甚至可以杀了其他营的军官不遭重责。李洪涛能够顺利的拉队伍、收难民、建营地、甚至将甲队搞成自己的部队,这一切都是因为朱仕珲需要他这颗棋子,准确的说,是朱孝信需要他这个部下。 这也是坏事,作为朱孝信手下最重要的棋子,李洪涛将不可避免的卷入到朱家五兄弟的权位斗争。朱孝义在古俊的事上大做文章,就是征兆。虽然李洪涛现在还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但是随着少营成立,甲队作为少营的主力部队,他这个甲队“司令官”就不可能善身事外。 从根本上讲,李洪涛不愿意参入到朱家五兄弟的斗争中去,他只想获得一个稳定的发展环境,一段稳定的发展时间。按照李洪涛的设想,只要甲队正式成军,只要队伍扩大到二百五十人以上,只要给他一次机会,到时候要不要当朱仕珲的棋子都是个问题呢。 眼前的局势很清楚,李洪涛不能置身事外,更不可能自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如果他不“演”好自己的角色,不当听话的棋子,明天一早,他这个典军尉就将完蛋,他辛苦打下的基础也将毁于一旦,上百名兄弟,近千难民都将给他陪葬。 李洪涛还得考虑眼前的情况。 晖州治内,除了节治使家族的人,恐怕还无人敢惹朱孝信。能够让朱孝信这么不开心,肯定是他与四个兄长的斗争。 想到这,李洪涛长叹了口气,说道:“世子可否知道另外一句话?” “什么话?”朱孝信一直在等着李洪涛开口。 “仁至义尽。” 朱孝信微微皱了下眉毛。“还请李将军详解。” “这话的意思是:以极大的努力竭尽仁义之道。” 朱孝信沉思了起来。 李洪涛说的是“仁至义尽”的最初意义,没有把另外一个几乎完全相反的意义讲出来。 李洪涛想了很久才想到这句话。 如果惹朱孝信的是普通人的话,李洪涛会用“以牙还牙”这个词,可他知道,朱孝信是在为兄弟之间的事情烦恼,就没有决心要与四个兄长决裂,他就不敢用那么极端的词汇。 道理很简单,朱孝信是个仁义至重的人,绝不会主动跟兄长反目。就算李洪涛巴不得朱家五兄弟闹个天翻地覆,最好是搞得家破人亡,这样他才有更大的机会。可是,李洪涛并不笨,如果话说过了头,朱孝信不但不会信任他,甚至会疏远他,那今后还混个屁啊。 按照李洪涛的解释,“仁至义尽”这个词正好适应朱孝信的本性,适合此时的情况。至于朱孝信能不能悟出另外一个意思,那就不是李洪涛所能确定的了。当然,朱孝信最好能够悟出来,悟通另外一个意思,李洪涛就能省去很多的麻烦。 “李将军所言正是,看来是孝信过于偏激了。” “世子仁心厚宅,也不能不有所提防。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别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世子则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到头来,恐怕……” “李将军这番话又是何意?”朱孝信立即皱起了眉毛。 “末将胡言,还望世子见谅。”李洪涛也是暗暗一惊,意识到,朱孝信并不是个好骗,好糊弄的人。 “李将军误会了,孝信只是不太清楚。” 李洪涛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下朱孝信的神色,这才说道:“末将的意思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朱孝信微微思索了一下,这才点了点头。“李将军所言有理,孝信受教了。” “世子……” “真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啊。”朱孝信长叹了口气,“与李将军一番攀谈,孝信的几个疑问也解开了。” 李洪涛暗暗擦了把汗,他每句话都不敢乱说,这可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做赌博呢。 “李将军,你们明日前往何处?” “末将将率领队伍去虎口关,然后再返回百市集。” 朱孝信沉思了一阵。“也好,明日孝信就不陪将军去潜龙关了,有些事情需要立即赶回崮梁,孝信在此先与将军告辞。” “世子……”李洪涛暗暗一惊,朱孝信急着赶回崮梁,肯定是去处理他与几个兄长的事情。 “对了,孝信还差点忘了这次来找将军的主要目的。”朱孝信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了一跌银票来。“这是拨给少营的建营费用,现在已经确定甲队驻百市集,这些银两就是给甲队建营用的。” “这个……”李洪涛可没有想到,朱孝信还真给他带来了一份“礼物”。 “营地军垦田地的事情孝信也正在争取,有确切结果之后,孝信会尽快将地契送过来,到时候还望将军多为百姓着想。” “世子放心。末将替甲队官兵,替百市集的百姓感谢世子与主公的恩德!” 李洪涛不再客气,有送上门来的钱,哪有不收的理? —— 营地内,朱孝蕊进了帐篷后,并没有睡着。 “圆圆,你对李将军很了解吗?” “小姐,这李将军可是个大好人,是……” “我知道,你对他有多了解?” “这个……”汤圆圆与李洪涛的接触并不多,根本就答不上来。 朱孝蕊躺在铺上,看着头顶上的帐布发呆。 这次“逃”出崮梁城,朱孝蕊并不是出来游山玩水,也不是跟着五哥朱孝信视察部队,而是“逃婚”。 朱孝蕊八岁的时候,在朱仕珲的发妻罗氏去世前,朱仕珲与葛州节治使罗世雄订下子女间的婚约,答应将朱孝蕊许配给罗世雄的大儿子罗瑞丰。当时,罗瑞丰十二岁。 节治使嫡系子女之间联姻是非常正常的事情,说白了,就是通过联姻达到政治军事联盟的目的,或者是巩固同盟关系。葛州与晖州中间夹着堰州,有着同样的敌人,通过联盟,不但可以对付堰州,还能够消除边患,对双方都有好处。 年初,也就在朱孝蕊刚过了十六岁生日后,罗家派来了使节,提出了迎娶朱孝蕊过门的要求。此时,罗瑞丰已经二十岁了。按照苍王朝的习俗,女子十六岁,男子十八岁就可成亲,如果女子过了二十岁,男子过了二十二岁还没有成亲的话,地方政府,也就是节治使有权指定婚姻。 虽然没有人敢给罗瑞丰指定婚姻,但是节治使世子一般都在十八到二十岁之间成婚,很少有拖到二十岁之后的,更少有拖到二十二岁之后的。 对于罗家提亲的事,朱仕珲是欢迎的。问题是,朱孝蕊根本就瞧不起罗瑞丰,准确的说,朱孝蕊根本就不想嫁到千里之外的葛州去。 听说罗家的提亲队伍到了潜龙关之后,朱孝蕊就萌生了“出逃”的打算。打听到五哥朱孝信离开了崮梁,她就赶紧追了上来。 可是,朱孝蕊知道,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不管怎么逃,迟早总得嫁人吧。要怎么才能避免嫁到葛州,嫁给罗瑞丰呢? 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小姐也动起了脑筋。 “圆圆,别睡着了,我开始问你话呢。” “小姐,我……”汤圆圆确实很困了,“我也不太了解李将军,只知道他是个好人,很热心,肯帮助别人,很有胆色,好像他从来没有畏惧过什么呢。” 朱孝蕊眼珠子立即亮了起来。“很热心,肯帮助人,有胆色,从不畏惧任何人”。想着这些,朱孝蕊更睡不着了。 “圆圆,你说我要是求李将军帮忙的话,他会帮我吗?” “小姐,李将军连我都肯帮,怎么会不帮你呢?” “你确定吗?” 汤圆圆用力的点了点头,这还要不要人睡觉啊? “圆圆,你肯帮我一个忙吗?” “小姐,圆圆是你的奴婢,小姐有什么话就尽管吩咐。” “这可是你说的,我们拉勾,可不准反悔!” 汤圆圆无奈的伸出了手来,与朱孝蕊拉勾发誓。 朱孝蕊偷笑了起来。虽然她是朱家大小姐,平常里骄横惯了,但是她对婢女还是很客气的,而且也没有改掉小女孩的脾气。 第十二章 拉练(四) 天还未亮,营地里就喧哗了起来。 被人吵醒后,李洪涛很不爽。昨天走了一天的山路,半夜又被朱孝信拉着“谈心”,这才躺了不到五个小时呢! “章建秋——” 章建秋迅速跑了过来:“长官,有什么事?” “是谁在吵?”李洪涛解开了睡袋上的绳索。 “长官,是世子跟小姐……” 李洪涛一愣,朱孝信跟朱孝蕊吃饱了没事做,大清早锻炼吵架的功夫? “长官,还有什么事吗?” “没你的事了,去准备早饭吧。” 等章建秋跑开后,李洪涛这才爬了起来。 吵闹声正是从朱孝蕊的帐篷内传出来的,还有个女人在哭,男人在安慰。 哎,朱孝信遇到这么个妹子,也算他倒霉!李洪涛不免幸灾乐祸。那朱孝蕊是个什么脾气,就算没有人告诉他,他心里也清楚得很。哪家大小姐不是脾气大得更牛一样?而且还是更年期的母牛! 有“更年期的母牛”这个说法吗?李洪涛苦笑着摇了摇头。 就在李洪涛“听”热闹的时候,帐帘掀开,朱孝信快步朝李洪涛走了过来。 “世子这么早就起来了啊?”李洪涛赶紧爬了起来。 “李将军,小妹她……哎!”朱孝信一脸的为难,“小妹她太任性了,还请李将军帮孝信照顾好她。” “照顾好小姐!?”李洪涛顿时瞪大了眼睛。 “是啊,小妹不想跟孝信回崮梁,说是要继续观摩甲队拉练,孝信怎么说都没有用。哎!”朱孝信又是一声重叹,“小妹自幼娇宠惯了,谁也拿她没有办法,孝信还有要事要赶回崮梁,所以……” 老天爷,这报应也来得太快了点吧!?李洪涛头大如斗,他开始还在可怜朱孝信呢。 “李将军……” “这个……世子,这事……甲队都是一帮大老爷们,小姐千金之躯,如有个什么闪失,末将吊了脑袋不算什么,可这……” “李将军勿虑,自有侍女照顾小妹,另外孝信留下一半亲兵……” “不要你的兵,都给我滚,滚——” 听到帐篷里传来的如同母狮子咆哮般的声音,朱孝信与李洪涛都打了个哆嗦。 “这个……” “哎,也罢!”朱孝信长出了口气,“李将军为人正直忠义,孝信并无放心不下,就留下侍女汤圆圆照顾小妹起居,其他的,还望将军多多照顾。” “世子……” “孝信还有急事要返回崮梁,这就告辞了。” “世子……”李洪涛差点骂娘了。朱孝信这个五哥当得也太差了吧,他怎么断定老子就是正人君子?难道就不担心老子上了你那宝贝妹妹吗? 想法归想法,李洪涛可不是那种用下半shen思考问题的人。 “长官……”一直就在旁边的田方走了过来,“这下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李洪涛也是一肚子气没地方发,“吹起床哨,都给我滚起来,一群懒猪!” 田方吐了吐舌头,赶紧去叫章建秋吹起床哨,他可不敢招惹正在火头上的李洪涛。 早饭并不差,夹肉烙饼,加了糯米的稀饭,还有昨天晚上剩下的烤野猪肉。李洪涛却没有一点胃口,不是饭菜不好,而是在他对面笑得跟阳光般灿烂的朱孝蕊让他没有一点胃口! 正在李洪涛心情极为不好的时候,汤圆圆一脸怯懦的走了过来,低声喊道:“李大哥……” 来了,肉麻的来了!李洪涛一阵暗叹,说道:“圆圆,这段时间在节治府过得还好吧?” “小姐对我很好,其他的姐妹对我也很好。”汤圆圆的声音稍微大了一点,“李大哥,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是个热心肠的好人,是个勇于助人的好人,是个爱打抱不平的好人,是个……” 李洪涛差点没有翻到在地,汤圆圆绝不是那种善于言辞的人,这番话根本就不是她能够说出来的。 “李大哥,你能帮圆圆一个忙吗?”落到最后,还是求人帮忙。 李洪涛苦笑了起来。“圆圆,恐怕不是要我帮你——的忙吧?” 李洪涛故意把这个“你”拖得很长,还瞟了朱孝蕊一眼。 汤圆圆朝几米外的朱孝蕊看了一眼,老实的点了点头,随即就赶紧低下了头。 “真是没有风度,要请人帮忙,还不亲自出面!”李洪涛也恼了,这番话说得很大声,“市井小民也就算了,如果传出去的话,恐怕,这要成天大的笑话了!” “李洪涛,你说什么?”朱孝蕊哪里受得了,几步就蹿了过来,“你别指桑骂槐,有本事直接说出来。” “朱大——小姐。”李洪涛也翻身爬了起来,“我可没有说谁,有人要对号入座,那可不关我的事!” “你……你……” “我怎么?”李洪涛冷哼一声,“又不是我要某人留下来的,是某人死皮赖脸的要留下来的。” “你……你欺负我!”朱孝蕊立即就哭了起来。 汤圆圆手忙脚乱的护住了朱孝蕊,对李洪涛说道:“李大哥,就算小姐有不对之处,你大人有大量,不要一般计较。” “呜……呜……”朱孝蕊这下哭得更厉害了。 她可不是表演出来的,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敢像李洪涛开始那样对她说话呢。 “好了,好了。”李洪涛最受不了的就是女孩子的眼泪。“圆圆,叫小姐别哭了。” “小姐,李大哥他……” “他欺负我,我要告诉父亲,要父亲革他的职,要父亲砍他的脑袋……” 李洪涛差点气绝。老子没碰你,没挨你,这就叫欺负人?你要真敢给老子栽上这个罪名,老子就欺负给你看。 “李大哥,这个……” “小姐,你可得讲道理……” “李洪涛,别以为你了不起,你要是不答应帮我的话,我就让父亲收拾你!” 听到这,李洪涛突然笑了起来。妈的,绕来绕去,还是得求老子帮忙! “李大哥,小姐这么可怜,你就答应吧。” 汤圆圆这小丫头也在帮朱孝蕊说话!李洪涛一眼就看明白了。 这时候,其他官兵都好奇的看着这边,就差没有围过来了。 “李大哥,你可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小姐受人欺负,你可不能袖手旁观。” “看什么看?吃饱了的,都给我去收拾行装,准备上路!”李洪涛插开了话题,朝贺平等人一指,“水辛逸、贺平,你们带五个队先出发,章建秋留下来收拾炊具,等下随我出发。都聋了吗?全体都有,起立——立正!” 七十多个队员立即丢掉了手里的饭碗,纷纷站了起来。 “都去收拾行装,五分钟后出发!” “是!” 官兵们纷纷散去,可他们心里都清楚,长官是不想让他们看热闹。 等到众人都跑开后,李洪涛这才转过身来,看到汤圆圆与朱孝蕊那急切的目光,他又感到头大了。 “李大哥……” “行了行了。”李洪涛先坐了下来,“都坐下说吧。” “谢谢李大哥!”汤圆圆立即反应了过来,赶紧拉着朱孝蕊坐了下来,同时说道,“小姐,我就说过,李大哥是个热心肠的人,他已经答应帮忙了。” “他哪答应了?”朱孝蕊擦掉了眼泪,还有点不好意思,必经她也是好面子的人。 李洪涛苦笑着摇了摇头。“大小姐,你要请人帮忙,也得首先告诉我,要我帮你什么忙吧?” “小姐……” “谢谢李大哥!”见到李洪涛肯答应帮忙,朱孝蕊的态度立即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不但没有生气,还完全放下了大小姐的架子,跟着汤圆圆叫李洪涛为“李大哥”。 “说吧,现在官兵都走了。”李洪涛也知道朱孝蕊要面子,才将官兵们都轰走了。 朱孝蕊看了看李洪涛,又看了看汤圆圆,这才用胳膊肘捅了下汤圆圆。 “李大哥,事情是这样的……”汤圆圆赶紧替朱孝蕊讲了出来。 听完后,李洪涛并没有立即开口。 葛州罗家是个什么东西,李洪涛不清楚,也不在乎。他考虑的只有两点,一是帮朱孝蕊有什么好处,二是朱仕珲会有什么反应。 经过了两次接触,以及上午这一闹,李洪涛基本断定,朱孝蕊是那种脾气不小、心眼不坏、乳臭未干、涉世不深、思想单纯的千金小姐。李洪涛以前不懂得怎么对付天真少女,自从与张玉璇“谈恋爱”之后,他才逐渐摸到了一些门道。 在李洪涛看来,只要能帮她这一次,朱孝蕊今后肯定会感激不尽,就算还达不到“以身相许”的程度,至少会在朱仕珲面前帮着说好话。加上她与朱孝信的兄妹关系,从长远来看,肯定有很大的好处,甚至是决定性的帮助。 李洪涛不能只考虑好处,还得考虑危险。就是朱仕珲可能做出的反应。 这是不折不扣的政治婚姻,朱仕珲这么重视,葛州罗家也这么重视,足以证明联姻的重要性。如果让朱仕珲知道是李洪涛出手破坏的话,结果将不堪设想。可是,一定要让朱仕珲知道吗? 想着想着,李洪涛笑了起来。 两个少女也都瞪大了眼睛,好像看着救星一般的看着李洪涛。 第十二章 拉练(五) 潜龙关位于晖州东南,伏牛山与崤岭之间,南面就是属于苍王朝中部地区的堰州。 当初堰州节治使耗费大量人力物力修建潜龙关的目的就是要凭此抵挡来自西北的威胁,到朱建业任晖州节治使的时候,虎啸军一举攻占了潜龙关,杀入堰州,创造了虎啸军横扫七州的伟业。从此潜龙关就控制在了虎啸军的手中。 即使在最困难的时候,虎啸军放弃了南虎口关,都没有放弃潜龙关,因为这里也同样是中部各州杀入西北的必经之道。 对晖州来说,潜龙关带来的好处很明显。任何前往西北地区的商队都要经过潜龙关,借此地利之便,晖州不但可以就近采购到更多的物资,同时能够用“关税”充实府库,加强晖州军备。 潜龙关带来的坏处也很明显,虎啸军不得不派重兵把守,驻守施县的左营就将兵力最强的甲队部署在了潜龙关,将乙队与丙队部署在了距离潜龙关不到五十里的两座小镇上。也就是说,左营有一半以上的兵力集中在潜龙关附近。 因为晖州地处西北地区东南部,扼守潜龙关,所以西北其他各州,甚至是西部的建州都全力攻打晖州,除了掠夺晖州的钱粮之外,打通与中部各州的“商道”是另外一个重要的目的。结果,晖州以一州之力对抗附近数州的重压,长此以往,自然疲于奔命,无力应付。 潜龙关之利弊,朱家数代节治使心里都了然有数,却从来没有哪个能够真正的解决这个问题。就连朱建业也在领兵出关后不久死于征战途中。现在的朱仕珲也没有能力解决这个问题。 潜龙关西北约莫二十里处的一座山丘背面,李洪涛躺在草坪上,看着漂浮在天空中的云彩发呆。 他不知道答应帮助朱孝蕊是否是个正确的决定,因为这是李洪涛在来到这个世界上之后做出的第一个连他自己都没有太大把握的决定。 不管是出山拾荒,杀哨子,奇袭百市集血狼军营地,抢掠血狼军主营,还是投靠朱家,依附朱孝信,这些决策李洪涛都有把握,且十拿九稳。现在,他却觉得没有一点把握,就好像在拿自己的小命玩轮盘赌一样。 高风险,必然有高回报。 李洪涛看重的就是高回报,详细询问朱孝蕊之后,他对晖州朱家与葛州罗家的联姻也算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当初,朱仕珲的老子,也就是朱建业曾经一度想征服葛州,攻略中部地区,最终成为苍王朝的霸主。朱建业犯了一个极为严重的错误,他在彻底平定西北地区之前就摔军入关,征战中部地区。他的运气也不大好,四十多岁就死在了征途上。由他建立起来的八州伟业也分崩离析,除老巢晖州外,其他各州纷纷“独立”。 朱建业死后,掌权的家臣集团就与葛州达成了秘密盟约,联手对付夹在中间的堰州。从根本上解决了晖州东南部的威胁,使堰州不敢轻易发兵攻打晖州。朱仕珲正式掌权之后,进一步加强了与葛州的关系,主要目的就是为今后进军中部地区打下基础。 为了巩固双方的政治军事同盟,节治使嫡系子女间联姻是最有效的办法。正是如此,朱仕珲与罗世雄就为自己的子女订下了婚约。 站在客观的角度,李洪涛觉得朱仕珲的做法并没有错,毕竟朱仕珲是晖州节治使,不可能只顾“自家”,不顾“公家”。站在私人的角度,李洪涛完全无法接受这种政治联姻,毕竟他前世奉行的是“自由恋爱”。 李洪涛并不是那种凭个人感情行事的人,在这个世界里,他更不会把个人的感受放在第一位,也不会凭意气用事。他决定帮朱孝蕊的动机只有一个:利益。 朱仕珲明显撑不了几年,苍王朝的男性平均年龄只有五十五岁左右,就算朱仕珲养尊处优,可他年轻时毕竟吃了不少苦头,大半生都在操劳军政要务,加上他急于扶持小儿子朱孝信,这些都表明,朱仕珲撑不了多久。 朱仕珲死后,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朱孝信掌握晖州大权,二是朱家五子为争夺节治使大权爆发内战。 不管出现哪种结果,李洪涛都绝不能仅仅只依靠朱孝信这一个“主公”,必须要有另外一个旁借。 朱孝蕊就是当仁不让的选择,她与朱孝信的兄妹关系非常好,深得其他四个兄长的喜爱,也深得朱仕珲的喜爱。如果能够利用起朱孝蕊这颗“棋子”的话,今后的发展必然更加顺利。 只是,李洪涛暂时还没有想到怎么利用这颗“棋子”。 “长官……” 听到田方的声音,李洪涛爬了起来。 “方蓝他们回来了。”田方一边说着,一边朝南面的山头上指了一下。 回来的有方蓝,还有他的弟弟方青,以及另外一个侦察班的士兵。 “你们去附近警戒。”方蓝吩咐了两人之后,这才跑了过来。 “摸清楚情况了?” 方蓝点了点头,拣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出了一幅简易地图。“附近有两股山贼活动,一股在伏牛山这边,就在我们南面大概二十里外,山寨设在一处山谷里面,只有约莫五十人左右,平常以劫掠通过潜龙关的普通商队为主。另外一股在崤岭那边,距离潜龙关约莫有三十里,山寨很大,肯定有一百人以上,看样子,不像是普通的山贼。” 李洪涛微微皱了下眉毛,还有“特殊”的山贼? “我设法靠近观察过,只在远处观察了一阵。虽然那些山贼都穿着普通的衣服,但是看样子不像是山贼,更像是官军。” “军队!?”李洪涛立即提高了警惕。 “这只是我的感觉。山寨里面很混乱,大概是才劫掠了某支商队,或者是有别的什么收获吧。还有一些人穿着样式不明的官军盔甲。” 李洪涛摸了摸下巴,这情况有点不对劲。 正在李洪涛沉思着的时候,水辛逸也带着两个侦察兵赶了回来。 “葛州罗家的队伍在今天上午离开了崮梁,大概明天下午就能到潜龙关。”水辛逸喝了几口水,又说道,“队伍里有一百多人,大部分都是好手,我没有敢靠近侦察,只是在远处监视,无法肯定罗瑞丰是否在队伍里,甚至无法肯定他是否来了晖州。另外,他们在明天到达之后,应该会在傍晚前通过潜龙关,然后在南面某地扎营。” “进入堰州境内扎营?”李洪涛很是不明白,“葛州与堰州的关系不太好吧,罗家的人敢在堰州扎营?” “他们如果不在堰州扎营,就得花两天时间穿过堰州。如果明天晚上在堰州北部扎营,后天晚上就能在堰州南部扎营,或者连夜返回葛州。” 李洪涛微微思索了一下,这才明白了过来。 “这样,不管是今晚,还是明晚,他们都能够得到虎啸军,以及葛州军队的照应。另外,这次罗家的提亲队伍打的是商队旗号,如果不是……”水辛逸朝朱孝蕊看了一眼,“恐怕我们也不知道那支队伍就是罗家派到晖州来提亲的,也许堰州方面还不知道呢。” “不可能,堰州方面肯定知道了,而且做了准备。”李洪涛朝方蓝看了一眼。 水辛逸暗暗一惊,也朝方蓝看了过去。方蓝把他搜集到的情况又讲了一遍。 “也就是说,堰州曲家想干掉罗瑞丰?” 李洪涛微微点了点头,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那我们是趁火打劫,还是……” “还有一天的时间,你们连夜去堰州境内,将那边的情况摸清楚,明天中午之前必须赶回来。”李洪涛没有急着做出决定,“另外,行动一定要小心,如果堰州方面准备下手的话,那我们就得更加小心,免得替人背黑锅。” 水辛逸与方蓝立即带队出发,他们的侦察部队是甲队里最精锐的力量。 李洪涛沉思了起来,想到眼前复杂的局势,他更是一阵头痛,早知道,就一口拒绝朱孝蕊了,何必惹上这么大的麻烦呢? “李大哥……” “圆圆,你又当传话筒?” 汤圆圆低下了头,没有接着说下去。 朱孝蕊犹豫了一下,这才走了过来,在李洪涛旁边坐了下来。“李大哥,这事……” “大小姐,你就放心好了。”李洪涛恢复了正常神色,甚至显得很有自信。“既然我答应帮你,自然会说到做到,所以大小姐完全不需要担心。” “可是……” “好了,你们都去休息吧。”李洪涛将他的睡袋递给了汤圆圆。“晚上天凉,我们又不能生活取暖,你们两人裹紧点,别凉着了。” 汤圆圆与朱孝蕊都是一阵感动,朱孝蕊也不免多看了李洪涛几眼。 李洪涛可没有半点好心情,就算摸清楚了罗家提亲队伍的情况,就算可以浑水摸鱼,可是从各方面来看,这次的行动太冒险了。 第十三章 小妮子(一) 天色再次暗下来的时候,官兵们收拾起了行装,做好了出发的准备。 “贺平、张挽,你们两人带队,按照原定计划返回百市集,只是将行军时间延长到四日。”李洪涛拿起了他的那套军官锁子甲,给了田方。“田方,记得我下午吩咐你的那些事吗?” 田方用力的点了点头,神色还是有点担忧。 “好了,你们马上出发。”李洪涛扫了五个排长,五个副排长一眼,“两天之内,我们就会追上来,在此期间,千万别出任何的纰漏。” “长官……李大哥,还是多留几个兄弟吧,毕竟……”杜威也很是担忧。 “不必要,难道你们不相信我的本事吗?”李洪涛笑了起来,“再说了,这次还有水辛逸,方蓝兄弟他们协助。你们只需要记住我的吩咐,千万别出任何纰漏,不然掉脑袋的不是我一个人。” 十个人都点了点头,可都很是担忧。 “好了,别******婆婆妈妈的,都去组织队伍,准备上路。” 号令声随即响起,五个排的“老兵”纷纷列队。 “决定了?”水辛逸也做好了准备,皮甲、短弓、弯刀、匕首、一壶带有锯齿状倒刺箭头的箭矢,非常标准的哨子装备。 “早就决定了,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做出决定后,李洪涛就不会反悔,“方蓝他们都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箭矢都是专门准备的,只是不知道他们的箭法怎么样。” “希望不要太差劲。”李洪涛朝方蓝等五个侦察兵看去,每个人都与水辛逸一样的装备,粗一看,五个人都是血狼军的哨子。“你们赶紧准备,等贺平他们走后,我们就出发。” 在李洪涛他们做着准备的时候,朱孝蕊,汤圆圆都在做着紧张的准备工作。 汤圆圆与朱孝蕊年纪相仿,身高,胖瘦也差不多,虽然脸型不大像,但是汤圆圆穿上了朱孝蕊的那套“公子服”之后,从远处看去,也没有太大的差别。 这就是李洪涛最头痛的问题,朱孝蕊坚持要跟着李洪涛他们,理由是,只有她才认识罗瑞丰,她要知道李洪涛有没有履行承诺。 无奈之下,李洪涛只有出此下策,让汤圆圆装扮成朱孝蕊,随同大部队一起返回百市集。 “不错嘛,这可比你平时穿的那套公子服好看多了。”李洪涛尽量使自己保持乐观的情绪,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朱孝蕊。“确实不错,脸上再涂点淤泥,头发弄乱一点,就更像个小叫花子了。” 朱孝蕊可一点都笑不起来,这辈子,她还没有穿过这么破烂的衣服呢。这哪是衣服?明明就是几块破布缝合起来,开了几个窟窿的大口袋! “大小姐……”李洪涛突然板起了脸,很严肃的说道,“末将有职责最后一次提醒大小姐,此行危险,如果行动失败的话,我们几个恐怕连小命都报不住,末将还是奉劝大小姐跟随部队返回百市集……” “如果失败了,你们就算逃回来,小命也保不住!” 李洪涛一愣,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你们要是失败了,那我也不活了,早死晚死都是死!”朱孝蕊也急了起来,“反正,不管怎么样,我要跟你们一起去,我要亲眼看到罗瑞丰完蛋。” 李洪涛叹了口气。“大小姐,别人怎么说对你一往情深,何必……” “一往情深?我呸,你以为我不知道罗瑞丰是个什么家伙吗?” 李洪涛挠了下头皮,他还真不知道罗瑞丰是个什么家伙,从朱孝蕊的神情来看,肯定不是什么好家伙。 “反正,我宁愿死,也绝不嫁到罗家去。” “好了,好了。”李洪涛也不再多说,“那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朱孝蕊眨了眨眼睛,露出了一副可怜相。 “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听我的吩咐,明白吗?” 朱孝蕊眼珠子转了一下,没有急着开口。 “在你到到安全地方之前,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听我的吩咐,万万耍不得小姐脾气,不然的话……” “行,我答应你,你也要答应我,不管怎么样,都要废了罗瑞丰那个混蛋。” 李洪涛点了点头。 “我们拉勾,不许反悔。” “拉勾!?” 无奈之下,李洪涛只能伸出了小指头。 “咳……咳……”水辛逸很难为情的破坏了气氛。“都准备好了,贺平他们也出发了。” “我们也该上路了。”李洪涛立即恢复了正常神色,“让方蓝方青带人到前面五里探路,你在前面带路,翻过伏牛山之后,你再来通知我。” 队伍很快就上路了,方蓝方青两兄弟带着另外两名侦察兵跑在最前面,水辛逸与另外一名侦察兵在李洪涛前面大概两百米处前进。最后就是李洪涛与朱孝蕊两人。 走了不到一里路,问题就出来了。 “哎哟……李大哥……李大哥……” 真******烦人!李洪涛暗叹一声,转身走了回去。“又怎么了?” “我脚崴了。” 李洪涛在朱孝蕊身旁蹲了下来。“哪只脚?” “左脚……好痛,轻点……” “没事,就是一点拉伤,这点小伤,忍下就过去了。” “好痛啊……”朱孝蕊的大小姐脾气又来了。 “大小姐,我们可约定好了的……” “就是痛嘛,我走不了了!”朱孝蕊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李洪涛双手插腰,狠不得一脚把朱孝蕊踢回崮梁。无奈之下,他也只能去找来一根粗点的树枝,给朱孝蕊做了个简易拐杖。 又走了不到一里路。 “李大哥,我不行了……好痛啊,我走不动了。” “哎,大小姐!”李洪涛快要被气炸了,“那你想怎么办?这里前不着村,后不挨店的,你想怎么办?” “你可不能丢下我,山里有狼……” 李洪涛翻了下白眼,恐怕野狼见了朱孝蕊都会害怕三分。 “你背我吧。” “什么!?”李洪涛立即就傻眼了。 “你就背我嘛,小时候,我脚崴了,五哥他们都轮流背我的。” 李洪涛彻底无语,老子又不是你亲哥! “李大哥,你就背我嘛,我都叫你‘大哥’了。” “可是……这男女授受不亲,大小姐千金之躯,好像某人还说我是‘村氓’,我这村氓哪敢碰小姐贵体呢。”李洪涛也是气糊涂了,“村氓”这个词是汤圆圆偷偷告诉他的。 朱孝蕊立即就讨好般的笑了起来。“李大哥大人有大量,怎么会与我这小女子一般计较呢?我最最最最最……最敬佩的就是李大哥这般的英雄好汉。” “我是村氓,不是什么英雄好汉。”李洪涛连连摇头 “李大哥,小女子给你赔不是了。”朱孝蕊也十分乖巧,说着就要行礼。“以后再也不敢乱说了,李大哥就是我的大哥,是我的亲大哥。” “好了,好了。”李洪涛叹了口气,在朱孝蕊面前蹲了下来,“上来吧,不过只此一回,下不为例。” 朱孝蕊不再多说,赶紧趴到了李洪涛的背上。 朱孝蕊还不到十七岁,体重也不到九十斤,对李洪涛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前世当兵的时候,李洪涛可以担着一百五十斤的担子走上几十里路,他一直重视体能训练,身体素质比水辛逸还要好。 真正让李洪涛受不了的是那股让他难以忍耐的感觉。 手上的感觉就不说了,一层破布什么都挡不住。一路上,李洪涛都在感叹,朱孝蕊这种大户人家出身的女娃皮肤就是好,大腿非常圆润、光滑、有弹性。虽然夜色太黑,看不出肤色,但是仅仅是手上的感觉就让李洪涛有点吃不消了。 加上从颈后传来的香喘气息,顶在背上的那两团极有弹性,号码也绝对不会小的东西,如果不是一路上要追赶水辛逸的话,李洪涛还真想找个僻静的地方…… 走了大概三个小时,水辛逸才跑了回来,一看到趴在李洪涛背上的朱孝蕊,他也不免皱起了眉毛。 “大小姐,现在该下来了吧?”李洪涛转头看了一眼,朱孝蕊竟然睡着了! 水辛逸忍不住在一旁偷笑。 “大小姐——”李洪涛就差点没有吼出来了。 “嗯……”朱孝蕊这才惊醒过来,揉了揉眼睛,“怎么不走了?摇晃着好舒服,我都睡着了。” 李洪涛连翻白眼,他累得汗流浃背,朱孝蕊可好,把他的背当作了床铺。 “我们到了?让我下来吧。” 李洪涛也不客气,双手一松,根本就不管朱孝蕊是怎么着地的。 “哎哟,李洪……”见到李洪涛转过头来,怒目瞪着她,朱孝蕊立即改口,“李大哥,你就不能温柔一点吗?我可是个小女子呢。” 这次,不但水辛逸忍不住笑了起来,连另外一个侦察兵都偷笑了起来。 李洪涛差点气绝。“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第十三章 小妮子(二) 潜龙关南面一马平川,只有几条并不激淌的河流,与虎口北面的情况相似。 自从虎啸军占领了潜龙关后,每年都会派兵入寇堰州,劫掠附近村镇,主要抢粮抢钱,与永盛军、血狼军在晖州所做之事并无两样。 这也是当时天下的大局,每一个节治使都在打“邻居”的主意,同时又在提防着“邻居”,大家都想占便宜,都不想被别人占便宜。 与晖州在西北地区成为附近各州的重点劫掠对象一样。堰州因为地处中部地区西北,属于中部地区最贫瘠,最穷困的州,经常遭到邻近各州的侵略,需用大部分兵力集中应付中部各州的威胁,无暇应付来自晖州的威胁。 在战乱的世界里,唯一不变的就是行走天下的商人。不管哪个节治使,都不敢得罪商人,特别是大商会支持的商人,除了征收关税之外,还得尽力保护商人。原因只有一个:拥有充足资源的州太少,不是缺粮,就是缺铁,或者却盐,总需要从其他地方引进这些重要物资。没有商人,货物就无法流通,节治使就得不到所需要的战争资源。 作为西北与中部地区商道的重要关卡,每日从潜龙关经过的商队,少的时候有十多支,多的时候上百支。朱仕珲也不敢在商队的身上打小算盘,最多只能抽取关税,容忍驻守部队收点额外关税。如果他敢得罪商人的话,要不了两年,朱家就将彻底完蛋。 所有南下的商队都会在潜龙关以南,也就是堰州西北过夜,天亮后再继续南行。 大部分商队都会选择在河边的平地上扎营。因为数十年,数百年来,行走在这条商路上的队伍都没有中断过,所以在不算太广袤的平原上,自然而然的形成了大大小小数十个商队的营盘。 如果没有战乱,这里会发展成为集镇,甚至是一座庞大的城市。可是,战乱导致所有平民百姓都不敢在此定居。从而出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潜龙关以南,只有商队的营地,没有集镇! 从伏牛山东南发源的清河,水量并不大,水流也不湍急,比那些发源于崤岭南部的河流要缓和得多,河道两侧也要平坦得多,很多商队都喜欢在清河两岸扎营。 秋收刚过,冬季即将到来,现在大部分商队都是北上,将粮食、牲畜、布匹等西北地区紧缺的物资贩卖过去。到了开春之后,商队才会集中南下,将产自西北的羊毛、马匹、兽皮等货物贩运到中部地区。 大部分北上的商队都会选择在潜龙关以北扎营,这样就能保证在两日之内到达崮梁。只有南下的商队选择在潜龙关以南扎营。 这天晚上,清河两岸只有两支商队,位于北岸的就是罗家的提亲队伍,南岸的是一支约有两百辆大车,近三百人的庞大商队。 “那支商队是从施县出发的,没去崮梁。”水辛逸压低了声音,“前两天才到的施县,当时只有几十人,车辆也没有这么多。” “很不正常,是不是?”李洪涛也压低了声音。 水辛逸点了点头。“往年,这个时节南下的商队规模都很小,不会超过一百人。主要是西北的羊毛、兽皮、战马都要到春天之后才会出栏,现在刚入冬,商人根本就买不到什么值钱的货物,来回跑一趟的话,还不如在崮梁,或者其他州呆到开春才南下。” 李洪涛微微点了点头。“你看那些车辆上的货物,都是草料,粮食。” 水辛逸笑着点了点头。“要不,我们现在就过去放把火?” “不急,等下按照计划行动。”李洪涛回头朝爬在后面十多米外的方蓝等人看了眼,又对水辛逸说道,“让方蓝带两个人过去,等下让他们趁乱动手,我们拣便宜就行了。” 水辛逸立即朝方蓝比划了几个手势,方蓝带着两名队员朝着河道上游方向爬了过去。 两座营地里都点了几堆篝火,上半夜还有人在营地里活动,到了下半夜,大部分人都钻进了帐篷。 “出来了。” 不用水辛逸提醒,李洪涛都看到了河对面营地里晃动的黑影。全是穿着黑色夜行服,拿着钢刀、短矛、短弓的人。 “这也太大胆了一点吧?”李洪涛嘀咕了一句,“难道他们认为北岸的人没有任何提防?” “看吧,这边也察觉到了。” 果然,河岸边上传出了几声水鸟的鸣叫声,很有规律。不多时,北岸营地里就热闹了起来,数十个拿着武器的“车夫”从帐篷里钻了出来。 “保护世子……” 李洪涛听得很清楚,他发现,水辛逸根本就没有听清楚营地里那些人的喊话声。 “连衣服都没有脱,摆明了知道南面那伙来者不善。”水辛逸冷笑了一下,“现在,双方撕破脸皮了,他们在喊什么?” “保护世子之类的。” 水辛逸微微皱了下眉毛。“你能听见?” “很清楚,看到那伙人了吗?中间那个应该就是罗瑞丰。” 水辛逸朝营地里看去,果然有十多个人正护着一人朝北面跑去。“不对!这不是摆明了告诉敌人目标在哪吗?南面那伙人明显准备充分,不可能没有考虑到罗家的人会逃回潜龙关。现在罗家的人连北面是个什么情况都不清楚,贸然向北逃跑,这不是送死吗?” “那你觉得他们该怎么逃?” “顺流而下,朝我们这边来。”水辛逸冷笑了一下。 李洪涛也冷笑了起来。在选择埋伏地点的时候,两人都认为罗家的人在遭到突然袭击之后,罗瑞丰会顺流而下,朝其他方向逃跑的可能性并不大。 不多时,南面营地里的那伙人在弓箭手的掩护下,迅速淌过了清河,杀入了北面的营地里。顿时,北面营地里火光大起,杀声连天,不断有人被砍翻,被刺中,被射死。 正在向北逃跑的那伙人成为了袭击者追逐的重点,第一批淌过清河的“骑兵”就是朝那伙人追去的,速度非常快,还不断有人在喊叫着,让更多的袭击者朝北面追去。 “出来了,看那几个骑马的!” 混乱中,五骑已经冲出了营地,沿着河道,向东南方向逃跑。 “看你的了!”李洪涛拔出了钢刀。 水辛逸的动作更快,那伙人刚冲出营地,他就一次取出了三支箭矢,一支搭在了短弓上,另外两支别在了手腕上。当他蹲起来的时候,那五人距离他不到一百米。 “嗖——嗖——嗖——” 连射三箭,箭无虚发,跑在最前面的三人立即翻身落马。 剩下两骑并未减速,大概他们把水辛逸与李洪涛当作了南面的那伙袭击者。此时,罗家营地已经被彻底攻占,他们要是停下来,肯定完蛋。 “留个活的!”李洪涛也爬了起来。 水辛逸再次抽出了两支箭矢,此时剩下两人距他不到三十米了。第四箭射中了前面那人的右腿,那人翻身落马时,第五箭直接射穿了最后那人的脑袋。按照水辛逸的判断,被围在中间的才是罗瑞丰。 李洪涛拉起了系在脖子上的面罩,提着刀走到了那人的旁边。 “你……你……”躺在地上的是个年轻人,年纪约莫在二十岁左右,与朱孝蕊提供的“情报”吻合。 李洪涛一脚踩在了那人大腿的伤口上,从兜里掏出了一张纸。 “啊……”伤口上的剧痛使那人惨叫了起来。 “罗瑞丰?” “是……不……不,我不是罗瑞丰,不……世子向北面逃了。” 李洪涛冷笑了起来,他不是罗瑞丰,那就是罗瑞丰的心腹手下,有心腹会主动出卖自己的主子吗?显然,这人在撒谎。 “动作快点!”水辛逸提着短弓跑了过来。 “发信号吧。”李洪涛一边说着,一边对照了一下纸上那幅画像与地上那人的相貌。 朱孝蕊画得并不好,只标出了几个明显的相貌特征,比如酒糟鼻,左眼眼帘下的一颗黑痣,三角眼,还有两条蚕豆般的眉毛。 说白了,这样的相貌是个人就能一眼认出来。 水辛逸取出了一只裹着油布的箭矢,点燃之后,射向了空中,这是给方蓝的信号。 “罗瑞丰,你别怪我,我只是奉命行事。既然你敢来到堰州地界,就不能让你活着离开!” “英雄……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 李洪涛举起了钢刀。 “英雄,送我回南丰,我保证给你很多钱,很多银子,很多黄金,还有很多女人,你要多少就有多少。” “我要你老妈!”李洪涛没有想到,这个罗家世子竟然毫无骨气。 “行,你要我老妈也行,只要你不杀我,什么都行,我把我妹子也送给你……” “操!”李洪涛一下就努了,手中的钢刀立即劈下。 “小心——” “嗖——” 李洪涛只感到被什么东西给撞开了,钢刀没有刺入罗瑞丰的胸膛,剁在了他的下体上。等李洪涛回过头来的时候,水辛逸已经倒在了他的身旁。 第十三章 小妮子(三) 夜很黑,山路很陡峭,李洪涛咬紧了牙关,拼出所有的力气,向前奔跑着。 背一个体重一百五十多斤的男人比背一个九十斤不到的女人吃力得多。进入山区之后,李洪涛都不敢停下脚步,不敢放慢速度。 “长官……你别管我……” “给老子闭嘴!”李洪涛抓紧了水辛逸的大腿,“你说过,你还不能死,你们水家还没有恢复声名,你就不能死……” “我不想拖累你……你带着我……我们都走不掉……你帮我……” “帮你个头,你们水家的事与老子无关,别******像个婆娘一样!”李洪涛长出了口气,“你******再胡言乱语,等下我就把你……把你……” 说到最后,李洪涛也说不出来了。水辛逸是为了保护他才挨的那一箭的,箭头还留在水辛逸的体内。 一路狂奔,李洪涛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跑了多远。 “到了,就这……就这……” 听到水辛逸那微弱的叫声,李洪涛才发现,已经到了与方蓝约定好的会合地点。 放下水辛逸之后,李洪涛迅速的检查了一下他身上的伤口。箭头插在右侧肋部,这是不幸中的万幸。皮甲降低了箭矢的速度,水辛逸本来就很健壮,肌肉也分散了箭矢的部分力量,箭头插得并不深,没有伤到肺部,离心脏还远得很。 “水兄弟,你咬着牙,老子要救你,你要忍着点!”李洪涛将一根木棍塞到了他的手里,“咬紧点,别发出声响,不然我们都得完蛋!” 水辛逸立即接过棍子,咬在了嘴里。 撕开衣服后,李洪涛迅速解开裤子,在水辛逸惊讶的目光中,他直接将尿液洒在了水辛逸的伤口上。 “尿液可以消毒。”李洪涛也懒得多解释,“现在,我要先把箭头取出来,然后清理伤口,避免感染。你千万别昏过去,不管有多么痛苦,都要忍住。” 水辛逸点了点头,尿液对伤口的刺激已经让他感到很痛苦了。 接下来,李洪涛用当初救治黄季的方法为水辛逸处理了伤口。只是现在没有“烙铁”,没有绷带,一切只能从简。李洪涛也只能相信,水辛逸的身体比黄季强壮得多,只要能及时送他回到百市集,他就不会完蛋。 “老李……” 李洪涛一愣,水辛逸还是第一次这么称呼自己。 “你比我大吧?” 李洪涛点了点头,水辛逸才二十三岁。 “那我以后就叫你老李得了。”水辛逸勉力坐了起来,“你是怎么知道得这么多的?” “知道什么?”李洪涛继续清扫地上的血迹。 “潜伏,救人,疗伤,还有……”水辛逸朝李洪涛指了一下,“清扫痕迹。” 李洪涛迟疑了一下,说道:“你干了三年的哨子吧?我也有一段类似的经历,虽然不是在战场上杀人,但是杀的都是人。” “你是邢州人!?” “当然不是,难道只有邢州才有哨子?” 水辛逸苦笑了起来。“看来,我还真是小看你了。当初就算我下手,恐怕也杀不了你吧?” 李洪涛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要是对自己的能力没有点把握的话,敢给一个才被俘的哨子松绑吗? “其实,你这人挺怪的。”水辛逸靠在了身后的树干上,“说你博学吧,你却不识字,也不会写字。说你寡闻吧,你却知道很多让我们都觉得匪夷所思的东西。还有你弄出来的那些千奇百怪的方法,灌输给我们的知识,都是从没有过的。” “那你觉得我是什么?”李洪涛停了下来。 水辛逸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大概你就是个怪人吧。” “怪人!?”李洪涛笑了起来,“这也不错,只要是个人就好。” 水辛逸也笑了起来。 之前,他对李洪涛灌输的那些新知识是带有抗拒心理的,不说别的,对“战友”这个词的解释,他就无法接触。战场上,吃了败仗的话,谁不是撒腿就跑,还有谁去管别人的死活?什么甘愿为别人牺牲,这在水辛逸看来是无法理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现在,他明白了“战友”这个词的含义。当他意识到危险的时候,本能做出的第一个反应不是躲避,而是先把李洪涛推开。同样的,逃命的时候,李洪涛没有抛弃他,而是背着他跑了几十里山路。 这些,都是水辛逸以前所不敢想像的。 不多时,方蓝就带着另外两个侦察兵回来了,万幸的是,他们都安然无恙。 清河那边已经乱成了一裹粥。比起数百人的“大部队”,李洪涛这几个人毫不起眼,没有人注意到他们,没有人立即朝山里追来。大概射中水辛逸那人将他们当作了罗瑞丰的随从,或者是要杀罗瑞丰的敌人吧。 让方蓝在后面清理痕迹之后,李洪涛与另外两名队员轮换背着水辛逸去了集合地点。为了让朱孝蕊留在后面,李洪涛不得不让方青与另外一名侦察兵守着她。 “长官,水班长……” “没事,一点小伤。”水辛逸拍了拍背他那人的肩膀,“放我下来吧。” “别逞强,你要是现在就剧烈运动的话,我保证你活不到下个月。”李洪涛一把扶住了水辛逸,对方青说道,“你们赶紧带着水辛逸去追上贺平他们,如有人问起水辛逸是怎么受伤的,就说你们在打猎的时候不小心射中了他,明白吗?” “是!”方青立即答应了下来,“长官,你……” “我要送朱大小姐回去,放心,我会很快追上你们的。”李洪涛看了眼天色,“快要天亮了,你们赶紧出发,在追上贺平他们之前,路上不要歇息。” 随即,李洪涛去砍来几根小树干,做了一个简易担架,让方蓝方青等人轮换抬着水辛逸赶路。 “记住,要是水辛逸逞强的话,就把他揍昏。”李洪涛瞪了眼有点不服气的水辛逸,“不管是活的,还是死的,都要把他尽快送回百市集,明白吗?” “长官,水班长也是我们的长官,我们……” “这是我给你们的特殊权力,方蓝,现在你是侦察班的代班长,水辛逸只是你的兵,他敢乱来,你就修理他!” “是!” “好了,你们赶紧出发。” 看到队伍走远后,李洪涛迅速清扫了地面上的痕迹,带着朱孝蕊走上了另外一条小路,这次,他没有故意清扫痕迹。如果有追兵的话,他与朱孝蕊更容易逃跑或者躲藏,而带着伤员的那几个侦察兵就没有这么容易了。 朱孝蕊也看出,李洪涛的心情很不好。她没有想到,会有人受伤。一路上,她都忍着脚踝处的疼痛,憋着没有开口。 天亮前,天上飘起了毛毛细雨,雨点越来越大,不多时就电闪雷鸣。 妈的,都入冬了,还下暴雨!李洪涛在心里诅咒了一句,这天气也太反常了。 “李大哥——”朱孝蕊终于忍不住了,“呜——呜——” “你又怎么了?”见到朱孝蕊掩面哭了起来,李洪涛长出了口气,走了回来。 “李大哥……”朱孝蕊浑身上下都被雨水浸透了,破烂的衣服帖在身体上,显露出了凸凹有致的曲线。 李洪涛迟疑了一下,脱下了外套,裹在了朱孝蕊的身上。“我们到前面去找个地方避避雨吧。” “李大哥……我脚好痛……” 朱孝蕊并不是装出来的,李洪涛也没有多说,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大雨也让李洪涛浑身发凉,他能挺住。受不住的是朱孝蕊,不多时,李洪涛就感到朱孝蕊身上都冰凉了。爬在李洪涛怀抱里的朱孝蕊也不再哭泣,她紧紧的攥着李洪涛的衣襟,如果没有几层被雨水湿透了的衣服的话,两人肯定算得上是“肌肤之亲”了。 走了约莫十多里,李洪涛才找到了一处勉强可以供两人容身的地洞,准确的说,是一个野兽栖身的“狗洞”。 天上的雨一点都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地洞内非常狭窄,两人不得不挤在一起。 “李大哥,你真是个好人。”朱孝蕊说这番话的时候,还在不断的哆嗦着。 李洪涛把她搂紧了一点,现在可不是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时候,如果朱孝蕊有个三长两短的话,他连小命都保不住。 “李大哥,那个罗瑞丰……” “罗瑞丰是不是长着三角眼,蚕豆眉,酒糟鼻,左眼下还有一颗痣,相貌极为猥亵?” 朱孝蕊赶紧点了点头。“就是,看着就让人恶心,他在葛州欺男霸女,十四岁的时候就糟蹋良家妇女,被他害了的人有好几百个,听说他还好男色,简直恶心死了。” 李洪涛掏出了一个布包,放在了朱孝蕊的手里。“现在,你不用担心会嫁给这个混蛋了。” “这是什么?”朱孝蕊捏了捏,软绵绵的,湿漉漉的。 李洪涛耸了下肩膀,示意朱孝蕊自己看。 刚一打开,朱孝蕊就呆住了,接着就把布包抛了出去。 “啊——” 女人的尖叫声在森林中回荡了起来。 第十三章 小妮子(四) 李洪涛那一刀没能劈死罗瑞丰,只剁掉了他的命根子。当时射中了水辛逸的敌人已经冲了过来,情急之下,李洪涛毫不迟疑的选择了救水辛逸,并且顺手带走了地上的那具男性*********瓢泼大雨从早上下到了中午,又从中午下到了傍晚,一直就没有停过。李洪涛并不担心有人会追上来,大雨冲掉了所有的足迹,经验再丰富的猎人、哨子也不可能寻迹而来。李洪涛担心的是发生泥石流,山体滑坡之类的自然灾害,要是被埋在了这个人迹罕至的地方,那就死得太冤枉了。 “李大哥……谢谢……谢谢你……” “有什么好谢的?”李洪涛的目光从外面转移到了怀里的朱孝蕊身上,“这不仅仅是在帮你,也算是帮了葛州的妇女,为之前被他糟蹋的女同胞出了口气。” “女同胞?”朱孝蕊“咯咯”的笑了起来。 “笑什么?难道这也好笑吗?”李洪涛搞不懂,张玉璇跟朱孝蕊一样,每次他说出个新鲜词来,都会咯咯发笑。 “我觉得你好奇怪。” “是吗?”李洪涛叹了口气,“很多人都觉得我奇怪,可我并不这么认为。另外,现在我们需要关心的是这场雨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来。” 朱孝蕊立即就闭上了嘴。 这场雨根本就挡不住李洪涛。问题是,李洪涛不可能带着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子,在大雨中跑上几百多里山路吧? 朱孝蕊并不笨,她知道自己拖累了李洪涛,是她坚持要跟来,才把李洪涛困在了这里。 “大小姐……” “李大哥,你叫我蕊儿就行了,或者叫我小妹也可以。” “蕊儿?”李洪涛迟疑了一下,“主公是这么叫你的吧?” 朱孝蕊点了点头。“父亲叫我蕊儿,五个哥哥都叫我小妹。” “那……”李洪涛有点为难了,他可不敢与朱仕珲“平起平坐”,至少现在不敢,他又不是朱孝蕊的兄长,自然不能叫她“小妹”。 “听圆圆说,玉璇姐姐叫的你小李哥吧?”朱孝蕊犹豫了一下,“我也能叫你小李哥吗?” “随便你吧。”李洪涛叹了口气,“那我以后叫你小蕊好了。” “好啊,我叫你小李哥,你叫我小蕊。” 李洪涛没有多罗嗦,转口问道:“小蕊,你有没有想好回去之后,怎么向主公说这件事呢?” “向父亲禀报?我才不向他说什么呢,他都不要我了,我为什么要跟他说?” 李洪涛有点郁闷了。 “不过你放心,我会有分寸的,不会把你们供出来。” 李洪涛这下更郁闷了,帮了忙,反而受威胁,天下有这样的事? “小李哥,你不高兴?”朱孝蕊又咯咯的笑了起来,“我跟你开玩笑的,你放心好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再说了,父亲怎么知道罗瑞丰是被你……被你……” 后面那几个字朱孝蕊没有说出来,她也不好意思说出来。 “可是,你数日不归,现在又这个样子,总得有个说法吧?” “这……” 见到朱孝蕊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李洪涛也没有继续问下去,他也没有编好“故事”。 李洪涛本来是编好了一个“故事”的,可实际情况却与他计划的有所偏差。 水辛逸受伤,没有杀掉罗瑞丰,还有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都在李洪涛的计划之外。万幸的是,当时李洪涛与水辛逸都蒙着脸,罗瑞丰不可能认出他们,自然就不会知道他们的身份,只会将他们当作“山贼”。 实际上,就算被罗瑞丰看到了又怎么样?难道他还有胆子回晖州,指认李洪涛吗? 逃命的时候,李洪涛就反复考虑过。不管罗瑞能否活着返回葛州南丰城,罗家都会将矛头指向山贼,指向堰州。水辛逸用的是哨子使用的箭矢,到时候还会牵扯到邢州。说白了,没有人会把这件事联系到李洪涛这个晖州虎啸军少营甲队典军尉的身上。 这让李洪涛稍微安心了一点,可让他不放心的是,这其中还是有纰漏。最大的纰漏就是,他竟然“失手”将罗瑞丰给阉掉了! 这他妈也太露骨了一点!李洪涛暗自责骂自己,当时就算补上一刀,多半也能逃出来! 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也不可能回去给罗瑞丰补上一刀吧。再说了,当时情况那么混乱,也许罗瑞丰根本就逃不掉,最后会死在那伙“山贼”手里。 从根本上讲,李洪涛不相信那伙人是“山贼”,从行动前的组织部署,还有偷袭时的表现来看,绝对不是山贼,而是军队,训练有素的军队。 也就是说,罗瑞丰到晖州提亲,也许是迎亲的事情早就败露,不管是堰州,还是其他与葛州交恶的节治使,都会利用这个机会除掉“落单”的罗瑞丰,削弱葛州罗家实力。如果罗家也存在着世子争夺节治使大权的矛盾,出手的恐怕还有罗瑞丰的那几个兄弟。 这些都是小事,说白了,与李洪涛关系不大,不管是谁出的手,他都沾不上边。现在的问题是,怎么解释朱孝蕊跟着甲队混了这么多天? “小蕊……”李洪涛摇了摇怀里的朱孝蕊,“小蕊……” 朱孝蕊没有任何反应,李洪涛心里大惊,赶紧伸手试探了一下她的鼻息,还有出气,只是很微弱。接着,李洪涛就发现朱孝蕊浑身冰凉,还在冒冷汗。 妈的,不会是重感冒吧?李洪涛一下就慌了手脚。在这个时代,重感冒几乎就是绝症,如果烧成肺炎的话,神仙都救不了她。 慌乱之中,李洪涛赶紧放下了朱孝蕊,先去将一根刚刚被大风刮倒的树枝拖到了山洞外面,然后将那件裹满了淤泥的外衣挂在了树枝上,挡住了从外面吹来的冷风。可是,洞内的温度仍然很低,随着天色逐渐暗下来,气温将更低。 妈的,五世子,朱仕珲,我李洪涛对不住你们了! 李洪涛迅速脱下了身上被雨水淋湿了的衣服,拔掉了朱孝蕊身上那件湿得更透的衣服,将衣服都铺在了地上。 看着横呈面前的玉体,李洪涛心里一阵澎湃。雪白的肌肤,修长的脖子,光滑平整的小腹,丰润的大腿,修长的小腿,还有那若隐若现的…… 李洪涛吞了口唾沫,感到一股热气从下丹田里升了起来。 李洪涛可不是那种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也绝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得到高人。可是他有分寸,有轻重。 君子不趁人之危!李洪涛暗暗告诫了自己一句,一把搂住了朱孝蕊。 现在,他管不得什么“吹弹可破的雪嫩肌肤”了,用力的在朱孝蕊的背心,胸口,腹部搓了起来,尽量不让朱孝蕊的体温降下去。 天色暗了下来,外面的风也小了很多,大雨变成了毛毛细雨,快到下半夜的时候,雨终于停了。 李洪涛也累得手脚发软,他想升火,可想到才下了雨,根本就没有干燥的木材树叶,火褶子也被淋湿了,就算学原始人钻木取火,那也得有干燥的树枝吧。 又搓了很久,感到朱孝蕊的体温正在逐渐升高,李洪涛才稍微松了口气。 天亮前,他实在是挺不住了,搂着朱孝蕊,趟在地上昏睡了过去。 “啊——” 李洪涛一惊,刚一翻身,脑袋就撞在了洞穴的顶部。 “发生什么事了?”李洪涛使劲的揉着额头上的肿块。 “你……你这个色鬼,你这个色狼,我……我看错你了……” 见到朱孝蕊光着身子就想跑出去,李洪涛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放开我,放开我,你这个色鬼,你……你……你还我清白……你……” “大小姐!”李洪涛一下就火了,“你冷静点好不好?” 朱孝蕊使劲挣扎了起来。 李洪涛也很是恼火,他刚想松手不管,突然听到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头顶上传来。 “别出声……” “你想干什么,你这个……” 李洪涛哪敢迟疑,一把搂住了朱孝蕊,伸手扯下了挂在洞口上的那件衣服的同时,翻身将朱孝蕊压在了地上,同时一张大嘴堵在了朱孝蕊的朱唇上。 “呜……呜……”朱孝蕊更是没命般的挣扎了起来,可她哪是一个强壮的大男人的对手。 头顶上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了,是好几个人的脚步声。李洪涛瞪了眼朱孝蕊,同时感到朱孝蕊鼻孔里喷出的气息急促了很多。这时候,李洪涛才想到,他们两人都赤身裸体,身上连一块遮羞的布片都没有。 “你们去附近搜搜,他们肯定就在附近!” “是!” 声音是从头顶上穿来的,不需要李洪涛提醒,朱孝蕊都明白了过来,并且停止了挣扎。 几个脚步声迅速远去,李洪涛却仍然没有动弹,他数了一下,至少还有一个人没有离开。 正在李洪涛感到极为紧张的时候,一条软绵绵的香舌钻入了他的嘴里。他低头一看,发现朱孝蕊闭上了眼睛,双狭通红,鼻息也越来越重。接着,李洪涛就感到,身下的女人浑身烫得如同一团炭火……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十三章 小妮子(五) 侧身躺在一旁后,李洪涛先用一件衣服盖在了朱孝蕊的身上,然后再用另外一件衣服搭在了自己的下身处。 “起来吧,他们走了。” 朱孝蕊并没有起来,反而朝李洪涛身上凑了过来。 “大小姐……” “小李哥,你说过叫我小蕊……”朱孝蕊的声音跟蚊子叫一样。 李洪涛叹了口气,说道:“小蕊,小李哥不是存心要非礼你。你昨天晚上都快被冻死了,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如有失礼的地方……” “小李哥……”朱孝蕊帖了上来,“我好冷……好冷,抱着我好吗?” 这小妮子浑身燥热,哪是在发冷,是在发sao吧?李洪涛苦笑不得不,可洞里就这么大点地方,他后背都帖在了洞壁上,根本就没有办法避让,只能让朱孝蕊帖在自己身上。 他哪知道,朱孝蕊还是第一次跟男人这般亲密接触。李洪涛又是一个处于盛年期的男人,加上两人亲密接触时生理上的自然反应,一番刺激之后,已经成年的朱孝蕊第一次体会到了男女之间的味道,也就自然产生了生理上的反应。 李洪涛可以发誓,他什么都没有做。他又不是没有玩过女人的雏,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李洪涛心里清楚得很。可他哪里知道,在这个狭窄的空间内,在经历了这么多离奇的事情之后,朱孝蕊被彻底的挑逗了起来。 “小蕊……”李洪涛勉力控制着下半shen的反应,“现在还不是时候。” “小李哥……”朱孝蕊不仅是混身通红,而且还混身滚烫。 虽然她从来没有体会过“男欢女爱”,也不知道什么叫“鱼水交融”,更不知道“********”的感觉,但是她却能够真真切切的体会到,靠在李洪涛身边,有一种让她飘飘欲仙的感觉,一种让她全身发软、手脚无力、头昏目眩,却又无比舒服的感觉。 两人就这么躺着,也不知道躺了多久,直到朱孝蕊的肚子“咕咕”响了起来的时候,两人才回过神来。 “饿了吧?”李洪涛拿开了放在朱孝蕊背上的胳膊。 朱孝蕊点了点头,仍然是一副极为羞怯的样子。 李洪涛翻开了装烙饼的包裹,结果让他很失望,被雨水淋过,又浸泡了一天的烙饼成了一团稀泥。 “哎,老天爷都不帮我们!” 朱孝蕊又“咯咯”的笑了起来。 “起来吧,穿上衣服。”李洪涛先把衣服搭在了朱孝蕊的身上,“我带你去找点吃的。” “小李哥,我们是不是发生了……” “什么?”李洪涛显得很迷惑,不知道是他真的没有听清楚,还是装着没有听清楚。 朱孝蕊脸一红,赶紧摇了摇头。“你转过脸去,我要穿衣服了。” 还害羞,都被我全身上下看遍了,摸遍了,还有什么好害羞的?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李洪涛还是侧过了身,迅速穿上了衣服。 大雨过后,山里的空气非常清新,很多小动物都跑了出来,四处寻找吃的。 李洪涛没有去抓那些小动物,一是他没有合适的工具,二是他没有办法生火,三是他还背着朱孝蕊,根本跑不快。 李洪涛选择的是野果。 摘下一颗红色的野果,尝了一口点之后,李洪涛就丢掉了,随即又在旁边的一棵树上摘下了一颗青色的野果,尝了一口之后,他才递给了背上的朱孝蕊。 “这个可以吃,虽然有点酸,但是没有毒。” 野果确实很酸,酸得朱孝蕊眉毛都皱到了一起。她从小在蜜罐子里长大,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么酸的果子呢。可是饿了一天多,她也管不得那么多了,几口就咽了下去,没有半点淑女的样子。 很快,李洪涛就找到了一种不太酸,也没有多少甜味,但绝对没有毒的,樱桃般大小的野果。 “小李哥,你怎么知道这些果子没有毒?”朱孝蕊一边狼吞虎咽的吃着,一边好奇的看着李洪涛。 “很简单啊,苦的多半有毒,只要没有苦味,多半就没有毒。”李洪涛朝地上的一些果核指了一下,“另外,这些都是动物留下的,动物能吃的,就多半没有毒。” 当然,李洪涛不会告诉朱孝蕊,生物毒素一般都是碱性的,味苦而涩。就算他说了,朱孝蕊也不会明白。 朱孝蕊却是极为佩服,现在在她的眼里,李洪涛就是这世界上最聪明、最勇敢、最热心、最有男人味的男人。 “吃饱了吧?”李洪涛用一块破布兜上了一些野果,准备在路上吃。 朱孝蕊赶紧点了点头,并且摆好样子,准备让李洪涛背他。 李洪涛苦笑了一下,只能在朱孝蕊面前蹲了下来。 “小李哥,我们现在去哪?”爬到李洪涛背上后,朱孝蕊问了出来。 “追上我的部队,一起回百市集。” “不去施县,或者荆县?” 李洪涛摇了摇头,说道:“除非你想我掉脑袋,不然我们就只能回百市集。” 朱孝蕊吐了吐舌头,不敢多问了。 在与方蓝方青他们分开之前,李洪涛确实想把朱孝蕊送到荆县或者施县去,好摆脱这个“女魔头”,然后去追赶队伍。到时候,就算朱仕珲问起来,也就最多说朱孝蕊身体不适,无法继续跟随甲队行动,所以才将她提前送走了。 躲难的时候,李洪涛反复考虑了几遍,最后觉得还是带着朱孝蕊回百市集比较好。这样,朱孝蕊一来可以“证明”甲队在外拉练,根本就没有去过潜龙关。二来朱仕珲还不会起疑心,毕竟一大群人行动,还有汤圆圆这个侍女在,李洪涛做不了什么坏事。 “小蕊,如果主公问起你这几天做了什么,甲队又做了什么,你会怎么回答?”李洪涛还是有点不放心,决定提醒一下朱孝蕊。 “小李哥,你说我该怎么说?”朱孝蕊也很是乖巧,直接反问了一句。 “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就会说,甲队一直在伏牛山训练,还到过虎口,但绝对不提到过潜龙关,就算主公问起来,也要矢口否认。而你嘛,则一直跟随甲队,观摩甲队的训练,并且大大的夸奖甲队官兵都很优秀,能吃苦耐劳。当然,可以添加些别的事情,比如说品尝到了很多野味,看到过很多美景。反正,就把观摩当作了游山玩水。” “小李哥,你真会编。”朱孝蕊又“咯咯”的笑了起来。 “小蕊,这可不是编,你要想清楚,如果让主公知道是我们在潜龙关那边搞的事,那不但我要完蛋,你也要挨屁股。” “放心吧,我知道怎么说的,反正不能承认我们与罗瑞丰的事有关,我们根本就没有去过潜龙关,是不是?” 李洪涛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么,如果主公问起你脚是怎么瘸了的,你该怎么说呢?” “这个……”朱孝蕊眼珠子一转,说道,“就说是在游山玩水的是不小心扭了的,可以吧?” “能举一反三,孺子可教!” “小李哥,我能给父亲说我们俩的事情吗?” 李洪涛一惊,立即说道:“小蕊,你要想我死的话,现在就可以给我一刀,不用这么做吧?” “不准胡说,谁要你死了?” “那你就绝不能这么说,甚至不能提到我们有任何接触。” “可是……”朱孝蕊迟疑了一下,“我就快十七岁了,再过一年,父亲肯定会把我嫁出去,可我……我不想嫁给别人,我……” 李洪涛心里微微一颤。我还没有把她怎么样,这小妮子就想以身相许了? “小李哥,你说我该怎么办?”朱孝蕊突然激动了起来,“小蕊好可怜,圆圆妹这种百姓家的女儿还能找个自己喜欢的郎君,可是小蕊却不行,婚姻大事,根本就不由小蕊做主,小蕊……” 李洪涛想到了自己年幼父母双亡,过的那些苦日子。虽然朱孝蕊与他的出身是两个极端,但是他觉得朱孝蕊跟他年幼时一样,都是那种无法决定自己命运的人。 李洪涛更想到,以朱孝蕊的脾气,如果他什么都不答应的话,朱孝蕊肯定会把一切事情都说出来,到时候他就将人头落地。 “小蕊,你很想跟小李哥在一起吗?”李洪涛知道自己在玩火,可他没有选择。 “嗯,小蕊这辈子绝不嫁别的男人,如果父亲要小蕊嫁给其他人,小蕊就死给他看。” “不可胡说。”李洪涛板起了脸,“你相信小李哥吗?” 朱孝蕊连连点头。 “那你就听小李哥的话,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等小李哥用八抬大轿来娶你过门,好不好?” “小李哥,你愿意娶我?” 李洪涛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没有回头路了。 “我们拉勾发誓,你要说到做到。” 李洪涛伸出了左手,当朱孝蕊的小指头勾在了他左手的小指头上的时候,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个誓言,而是把一个少女一辈子的幸福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山路并不平坦,李洪涛觉得这更像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的命运一样。 山路起伏不定,李洪涛觉得这就像自己未来的命运一样。 第十四章 特权(一) 每到年底,处理钱粮户账,制订下年度的军政制度,估算军政支出等等事情都会让朱仕珲焦头烂额。今年的事特别多,小儿子成年正式设立少营,女儿婚嫁,还有虎啸军大战后重振军备。几乎每一件事情都让朱仕珲不顺心。 罗瑞丰的队伍遭到袭击的消息是杨佩德亲自送来的,两人商议一番之后,朱仕珲就暂时把这件事丢到了一边。 鬼都能想到,罗瑞丰在潜龙关以南遭到袭击与堰州脱不了关系。 虽然从理论上分析,堰州曲家要对付罗瑞丰的话,最好是在晖州,或者是葛州界内下手,而不是在堰州界内下手。但是探子获得的众多线索都证明,此事绝对与堰州曲家有关。 袭击队伍的规模,袭击行动的突然性,还有袭击队伍装扮成商队的不合理性,都无一例外的证明,袭击队伍是一支军队,并非山贼。 一支数百人的军队在堰州界内活动,曲家会不知道吗?如果曲家不想让罗瑞丰在自己的地盘上受到袭击,从而引来罗世雄的疯狂报复,会让这么一支庞大的军队在堰州自由进出吗? 除了堰州曲家外,邢州项家也有“份”。 探子带回来的那几支箭矢就是证据,一种箭头上有倒刺,箭尾有三片羽翎的短箭。这是血狼军哨子的“专用”箭矢,只适合哨子的短弓使用,别的弓根本就用不了。另外,箭箭致命,无一失的,这等箭法更不是常人所有的。 不管是曲家,还是项家,或者是两家联手对付罗瑞丰,对朱仕珲来说,他只能继续观望。就算罗瑞丰叫了他几声“岳父”,现在罗世雄没有动静,他这个“岳父”那么积极干嘛? 朱仕珲甚至感到很庆幸。 这次罗瑞丰亲来崮梁,除了提亲之外,还有迎亲的意思。一百多车贵重的聘礼中,黄金五千两,白银二万两,绸缎二千匹,绢帛一万匹,珍珠玛瑙美玉不计其数。这足足顶得上晖州五年的府库收入了。 虽然葛州物产丰富,府库收入是晖州的好几倍,这点聘礼对罗家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是聘礼不是白送的,罗瑞丰还带来了罗世雄的书信,先迎娶朱孝蕊过门,在南丰办了婚礼之后,再送朱孝蕊回崮梁,由朱仕珲给女儿女婿办回门宴。 这也符合礼数,当年朱仕珲就是这么娶朱孝蕊的母亲过门的。如果朱孝蕊留在崮梁的话,就得跟罗瑞丰一道返回南丰了,那后果…… 想到这,朱仕珲就有点胆寒。虽然女儿去少营甲队观摩什么狗屁“拉练”,在山里把脚崴了,但是总比丢了性命要好得多吧! 收到女儿带伤返回百市集的消息后,朱仕珲发过火,发了很大的火。现在,他却有点感激那个不知道怎么练兵,带着一群山民到山里乱转的少营甲队典军尉,如果不是他临时搞出个什么“拉练”,恐怕朱孝蕊就算逃到了百市集,也会被“请”回来。 这些事朱仕珲心里有数,他是不会说出来的。 与杨佩德商议后,朱仕珲决定继续观望。罗瑞丰的情况不明,罗世雄没有做出反应,只能暂时按兵不动,等待局势变得更加明了再说。 朱孝蕊的事情也就暂时放到了一边,可朱仕珲的麻烦并没有减少。 去看了朱孝蕊之后,朱仕珲将朱孝信叫到了书房来。 “父亲……”朱孝信这几天也是提心吊胆的,就算在府里活动,也是东躲西藏,害怕被父亲撞上。 朱孝信心里有数,是他将小妹带到百市集去的,是他带着小妹去观摩甲队的拉练,又是他抛下了小妹,单独返回了崮梁,结果才导致小妹随队伍进山,意外受伤。暂且不论父亲会不会追究他带小妹离开崮梁的责任,朱孝蕊受伤这事他就脱不了干系,如果父亲一怒之下要惩戒李洪涛的话,恐怕他也保不住这个甲队的典军尉。 “孝信,这几天,少营的事情搞得怎么样了?”朱仕珲没有提朱孝蕊受伤的事,“前几天为父跟你谈了一次,由你决定少营其他四队的典军尉,你物色到了合适的人选吗?” 这是朱仕珲给朱孝信的一项“特权”,以往都是由他首先任命各新设营的典军尉。 “这……”朱孝信迟疑了一下,说道,“提拔典军尉是小事,可是现在城中没兵,就算设了营,几个典军尉恐怕也管不了多少事。” 朱仕珲也是有苦自己知。 牧马坡大战后,虎啸军虽胜犹败,主力损失一半以上,年初招的新兵根本就派不上用场,再招新兵的话,除了多发粮饷,还能有多大作用? 现在的问题是,就算想招新兵也没有那么容易。连年战乱,晖州人口凋零,往年还可以在“秋荒”时从难民中招募一批新兵,可今年难民的“素质”也降低了很多,老人、妇女、儿童不少,壮年男人却不多。 搞了近一个月,招的新兵还不到一千人,连左营,右营与后营都没有补充满,哪还有多余的兵去组建少营? 朱仕珲揉了揉额头,说道:“为父从将中营乙队拨给少营,在其基础上组建少营另外四队,你看如何?” 朱孝信没有任何迟疑,立即说道:“中营乃虎啸军的脊梁,而且负责保护崮梁与父亲,这恐怕……” “可是,现在为父也没有办法从别的地方给你征兵。” “这……”朱孝信好是犹豫了一番,这才答应了下来,“那孩儿权听父亲安排。” 朱孝信的犹豫是有道理的。 因为四个兄长的营成立时间都比较早,所以没有从中营调遣部队去组成骨干。朱孝信顾忌的就是中营的官兵。暂且不说这些人都是朱仕珲一手提拔起来的嫡系官兵,如果直接用中营的官兵组建少营的话,其他几个兄长会怎么看,会怎么想? 朱仕珲也没有别的选择,还有一个多月,少营就要正式成军,总不能让小儿子当个没有兵的统帅吧?朱仕珲对少营甲队并不抱多大的希望,李洪涛还暂时算不上是少营的嫡系,这样一来,如果不尽快组建另外四队的话,少营还是朱孝信的少营吗? 事情就这么订了下来,朱孝信也“知趣”的告辞离去。 最让朱仕珲头痛的还是虎啸军整顿军备一事,想到来年春天永盛军将再次入寇晖州,朱仕珲怎么也安不下心来。 满员编制应该达到一万人马的虎啸军现在只有不到五千人,其中有三成才招呼的新兵,近五成是年初招募的兵,老兵仅一千余人。五主营,二备营之中,除了中营实力犹存,上营并为参战之外,就只有左营还有大概七百人马,其他的三营都只有四百多人,下营更是只剩下不到三百人。 这是实际情况,在编制上并非如此。朱仕珲心里有数,下面的军官为了吃空饷,伪造兵员名额。此事,朱仕珲曾经处理过,可效果不大,杀了一批军官,新上任的军官照样吃空饷。 吃空饷的事也就算了,毕竟任何一州的军队里都存在着这样的问题。最严峻的是,剩下的这点兵力根本就不足以应付任何一支入侵的敌军。 朱家以武发迹,以武扬名,同样靠武力生存,虎啸军这个样子,还怎么生存? 越想,朱仕珲就越是胆寒。只有一个冬天,要在一个冬天里重振虎啸军军威,谈何容易? —— 百市集营地内,李洪涛一伙人围在蒋晟身边,都急急的等待着结果。 “算上这次五世子给的营地建设费用,我们总共还有三千二百五十八两三十八钱的节余。” 众人都是一惊,接着都露出了喜色。 “长官,是不是该发军饷了?”田方笑嘻嘻的问了出来。 “军饷?”李洪涛瞪了他一眼,“你就继续做黄粱美梦吧,都给我出去,下午开始新的训练!” “是!”几个排长立即灰溜溜的出去了。 轰走了众人之后,李洪涛这才在蒋晟旁边坐了下来,让邓颐斐也坐了下来。 “李大哥,这军饷的事……” “我们很有钱吗?”李洪涛苦笑了一下,“蒋晟,你自己算算,要给我们这帮军官提供最好的武器装备的话,要多少银两。” 蒋晟迟疑了一下,说道:“怎么也得二千两吧?” “二千两?那是零头!”李洪涛长叹一声,“五十名刀盾兵,五十名长枪兵的装备共需要三千七百八十两白银,这还没有计算长枪兵的短刀,军官的佩刀,高级铠甲等等。现在,我们有多少官兵?除掉你们两个文职,战斗队员有一百三十人,要武装这一百三十人,至少得五千两白银。” “你准备买最好的军械?” “当然。”李洪涛想都没有想,“官兵的命,就是我的命,如果我连这点都做不到,还怎么让大家信服?” “等等……”一旁的邓颐斐看了李洪涛一眼,“李大哥准备直接采办军械?” 李洪涛与蒋晟都朝邓颐斐看了过去,那眼神分明在问:除了采办,还有别的办法吗? 第十四章 特权(二) 拉练的结果让李洪涛比较满意,参加的七十多人无一落伍,无一不合格,每人的考核上都多出了好几分。 拉练的目的是要考察队员的体能、耐力、意志力与纪律。这是第一期训练的重点,李洪涛前世在新兵训练营里接受的也是这样的训练。只有体力、耐力、意志与纪律都合格的士兵,才勉强算是士兵,才有资格参加下一阶段的训练。 这就是杀敌本领的训练。 李洪涛详细询问过蒋晟、邓颐斐等人,对虎啸军步兵的编制情况有了一些了解。 一般情况下,虎啸军的弓箭兵是单独编制的,步兵统指徒步近身肉搏作战的部队。在虎啸军中,步兵有三大类:长枪兵、刀盾兵与刀斧兵。与敌作战的主力是长枪兵与刀盾兵,刀斧兵属于督战部队。 李洪涛暂时没有考虑成立“督战队”,按照他现在的设想,“督战”是由各级军官掌握的,不需要专门的督战队。他没有找到足够多的猎人成立单独的弓箭兵,因此甲队在杀敌训练方面,主要考虑的就是长枪兵与刀盾兵。 步兵的力量来自于团结,来自于集体作战。战场上,单个步兵什么都不是,可一支强大的步兵方阵就是战场上无坚不摧的杀戮机器。 那种看上去很花哨,华而不实,适合于单打独斗的枪法最多在混战的时候能够派上用场,在集团作战中使用的话,完全是“自杀行为”。再说了,如果步兵与敌人陷入混战的话,除非是追击溃逃之敌,不然也与送死无异。 问题是,李洪涛手下没有一个合适的“枪棒教头”。水辛逸懂得一些枪法,可他懂的都是适合单独杀敌的枪法,不是步兵在战阵中使用的枪法。再有,水辛逸还躺在铺上养伤,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地呢。 无奈之下,李洪涛只能暂时充当了甲队官兵的“枪棒教头”,他能教给官兵的不是枪法,而是他前世在军队里学到的拼刺刀的技术。 “大家都看好了,我只演示几遍,你们必须要像学习走正步时一样,注意每一个动作的细节,注意身体每一个部位的运动。”李洪涛先摆好了马步,“与以往的训练一样,基本功一定要扎实,到位。刺杀时,下盘站稳,重心降下来。手要握紧,绝不能抖。呼吸平稳,不要紧张。双目盯准目标,然后……” 没有任何的花样,没有任何的表演的成分,随着李洪涛身体略微前倾,长枪如同一根标枪般,迅速而又有力的刺出,枪头不偏不倚的刺中了稻草人的头部。 “大家都看清楚了吗?”李洪涛收回了长枪,“这套枪法只有三个要点:快——准——狠——。要做到这三点,需要扎实的基本功,需要巨大的勇气与胆量,需要锐利的目光,需要迅速果断的判断,需要无比坚定的意志!” 一百多名官兵都有点迷茫。整套枪法就一个动作而已,仅仅一个动作,还有那么高的要求吗? “报告……”田方犹豫了一下,还是举起了手。“长官,就只有一个动作?” “当然不是,可这是最基本、最重要的一个动作。”李洪涛挥了下手,让田方坐下,“这是适合于大规模作战,也就是排以上部队集体与敌人作战时使用的枪法。个人作战时使用的枪法,今后由水辛逸传授给你们。” “报告!”卞康也举起了手,“长官,这一个动作,需要那么多的要求吗?” “两个月前,你认为军资好练吗?两个月前,你认为正步好走吗?两个月前,你们谁都认为那是再简单不过的操练,可实际上,当时你们谁做到了,谁做好了?”李洪涛把长枪插在了地上,“越是简单的动作,越需要反复的训练,要求也就越高。为什么呢?大家可以在地上画两个圆,看看谁能画出两个完全一样的圆。不信的话,你们可以试一下。” 果然有人用手指头在地上画圆了。 “因为这套枪法极为简单,没有任何的变化,与敌人面对面的时候,只有一次机会,仅仅一次。刺中了敌人,你们就将生存下来。相反,如果刺不中,你们就只能祈祷不要被敌人刺中。你们是愿意把握住手里的机会,还是愿意把机会交给敌人?” 没有人回答,也不需要回答。 “所以,只有当你们都打下了极为坚实的基础,当你们都能够保证枪枪刺中敌人的时候,我相信,到时候流血的、死亡的、害怕的、胆怯的将不是我们,而是我们的敌人!” “报告!”杜威举起了手,又看了眼身旁的官兵,“长官,我们这套枪法这么简单,难道敌人不知道躲避,站在那让我们刺吗?” “躲避?”李洪涛笑了起来,“排长、副排长出列,两排五人队!” 十个人立即出列,站成了两排五人队。 “照我开始的动作,轮番刺杀。” 十个人都愣了一下,他们可只看了一遍呢。 “不需要你们完全达到要求,只需要模仿我开始的动作就行了。” 十个人这才操起了长枪,分成前后两排轮番刺杀。 “现在,大家都看清楚了吗?”李洪涛朝众多官兵说道,“当我们组成了战阵的时候,敌人面对的就不是一杆长枪,而是十杆,一百杆,甚至上千杆同样的长枪。避?在这么多的长枪面前,敌人往哪儿避?再者,步兵作战,战阵为先,如果敌人躲避,他们的战阵就将彻底的混乱,根本无法组织反击,所有人都将缠在一起,那不是任由我们屠宰吗?” 杜威挠了挠头皮,他确实问得太唐突了。 “现在,大家先把这个动作练好,就如同当初站军资,走正步一样,从基础练起,练好了,今后我还有更多的枪法传授给大家。全体——起立!” 一百多个官兵立即站了起来。 “以排为单位,各自进行训练。记住,今后每五天考核一次,成绩最好的排得最多的分,最低的嘛……”李洪涛笑着没有说出来,“好了,也都休息够了,都给我去训练!” —— 下午官兵们训练的时候,李洪涛做了几次“实验”。 就算在最“烂”的铁枪面前,甲队官兵的皮甲有跟没有并无区别,五层皮甲叠在一起都挡不住长枪的突刺。 李洪涛也是“大手笔”,他将甲队唯一的金属铠甲,也就是缴获的那套军官锁子甲拿来做了“实验”。结果让他更失望,锁子甲都挡不住铁枪的突刺。之前他让水辛逸做过测试,锁子甲应付不了短弓射出的箭矢。也就是说,锁子甲只能应付砍劈,对刀剑类武器有防御作用,对刺杀型武器是没有多少防御效果的。 这些“实验”让李洪涛意识到,皮甲与锁子甲与“废物”无疑。 虽然他没有参加过荒原大陆上的战争,但是他完全能够想到,战场上,造成最大伤害的绝不是刀剑这类砍劈类的武器,而是弓箭、长枪。 李洪涛前世在“道”上混了几年,砍的人也不算少,“实战”经验够丰富。在他看来,砍十刀都顶不上刺一刀。砍劈造成的多半是皮肉伤,最多断手断脚,只有十分“幸运”的砍中要害部位,才能一刀致死。可刺杀完全不一样,就算刺中的大腿胳膊,那也会使人迅速失血,失去活动能力。只要刺中了躯体,不死都不会剩下几口气。 这些都让李洪涛意识到,装备的问题非常严峻。 武器还好说,铁枪至少能够对付锁子甲,对付皮甲更不在话下。一般情况下,各州步兵,特别是普通营的步兵都只有皮甲,军官能有一套锁子甲就非常不错了。问题是甲队的官兵也只有皮甲,在面对敌人的铁枪时,根本就起不到防御作用。 把训练任务安排下去之后,李洪涛带着邓颐斐离开了百市集。 一路上,李洪涛考虑的不是装备问题,是这趟去崮梁会不会惹上其他的麻烦,准确的说,是朱孝蕊那件事的麻烦。 如同“送瘟神”般的将朱孝蕊送走后,李洪涛一点都没有轻松下来。朱孝蕊受伤是小事,可她跟着一帮大男人到山里转了几天,朱仕珲会不会起疑心?还有,破坏了朱家与罗家联姻的好事,朱仕珲会不会迁怒于李洪涛呢? 三天来,李洪涛都有点担心,可他又不敢贸然派人去询问。再说了,去问谁?朱孝蕊?得了吧,李洪涛对她是避之不及。朱孝信?这个嫩仔恐怕对局势不够了解。杨佩德?去找他,还不等于去送死?更不可能去找朱仕珲吧。 搞来搞去,李洪涛也只能在提心吊胆中过日子。 现在,李洪涛的心情平静了很多。如果要出事,早就出事了。既然朱仕珲没有派人来找他麻烦,那就证明没有麻烦。 正是如此,李洪涛才敢带着邓颐斐前往崮梁。 第十四章 特权(三) 仍然是上次朱孝信“请客”的那家饭店,仍然是那几个菜,只是多了一壶米酒。 “世子,这位是末将属下文书邓颐斐。”李洪涛先做了介绍。 邓颐斐也很是机灵,立即纳首拜道:“卑职拜见五世子。” “邓先生太客气了。”朱孝信立即还礼,按照习俗,邓颐斐这类“文化人”一般都被称为“先生”,不称起军职。 “李将军,孝信先代小妹感谢将军。”朱孝信首先举起了酒杯,“小妹顽劣,给将军平添了很多的麻烦,此乃……” “世子折杀末将了。”李洪涛不敢迟疑,立即说道,“照顾小姐乃末将的职责,让小姐受伤,末将当应受罚。世子与主公没有责罚末将,末将已经感激不尽,怎么敢担当世子的重谢呢。” “其实,父亲也提到过此事……” 李洪涛的心跳开始加速。 “这次葛州节治使罗世雄之子罗瑞丰在返回葛州的途中遭遇山贼袭击……” 李洪涛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他可不想被朱孝信看出,他就是那个“山贼”。 “现在生死未卜,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李洪涛微微迟疑了一下:我可没有要罗瑞丰的命,如果罗瑞丰死了,与我没有关系。 “如果不是将军带小妹进山的话,恐怕……” 难道这小子知道我对他妹妹做了什么?李洪涛心里咯噔一下,差点就露馅了。 “哎!”朱孝信长叹一声,“幸亏如此,不然小妹将随罗瑞丰一道返回南丰,恐怕现在也凶多吉少。” 李洪涛一愣,心跳速度恢复了正常。 “父亲还提到过,如果不是将军保护有力的话,恐怕这次的麻烦就大了。所以……”朱孝信又举起了酒杯,“孝信还要敬将军一杯。” “这个……这个,末将怎么敢当!?”李洪涛不是装着经验,他确实是很惊讶。难道,这也算立了一功? “将军太客气了。”朱孝信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后,又说道,“孝信也觉得将军乃统军之才。虽然将军的训练方法极为奇特,孝信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但是将军手下的兵却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特别是这次的拉练,看似简单平常,实际上却对官兵的体能、耐力、意志,还有队伍的纪律有着极高的要求。虽然孝信还未见过甲队官兵杀敌的本领,但是孝信相信,这样一支拥有强壮的体魄,坚韧的耐力,顽强的意志,以及严明的纪律的军队,在战场上绝对所向披靡,绝非一般军队可以抵挡。” “世子过奖了,末将只是误打误撞,胡乱摆弄一番而已。”李洪涛不得不对朱孝信刮目相看。 当初推广基础训练的时候,甲队官兵没有几个能够明白严格的基础训练有何作用,就连水辛逸也不太了解。朱孝信只观摩了一次,就能够看出训练的成果,这等眼力足以证明他也是统军之才。 “将军过谦,只是不知道……”朱孝信迟疑了一下,“今后将军能否助孝信训练其他的部队呢?” “这个……”李洪涛迟疑了。他这套练兵方法是他前世那些优秀将领总结了前人数千年的经验后得出的,其先进之处远超过了虎啸军,乃至整个苍王朝的的练兵方法,如果传开了,甲队还有自己的特点吗? “少营组建在及,父亲已经将中营的乙队给了孝信,这几日,孝信就将把另外四队的编制确定下来。”见到李洪涛面有难色,朱孝信转移了话题,说道,“到时,孝信将设宴招待五位队官,还望将军能准时赴宴。” “世子太客气了。”李洪涛立即答应了下来,这点面子还是要给朱孝信的,怎么说朱孝信也是他的顶头上司。 “那么,将军这次来崮梁……” “世子,末将有一事相求。”李洪涛朝邓颐斐看了一眼,又对朱孝信说道,“末将对虎啸军与节治府的规矩还不太了解,恐怕说不清楚,所以还是让邓文书来说。” 朱孝信微微点了点头,朝邓颐斐看去。 “世子,李将军说的就是甲队军械的事情。” “军械?不是都发给你们了吗?”朱孝信微微迟疑了一下,“听军师说,你们已经领了二百十五套官兵军械,怎么……” 李洪涛朝邓颐斐递了个眼色,邓颐斐立即将放在旁边的包裹打开了,里面是一套皮甲,一块锁子甲的边角料,还有一支铁枪头。 “世子请看。”邓颐斐朝那几样军械指了一下,“蟒甲只能应付凝霜刀的砍劈,根本就挡不住箭矢与长枪。龙鳞甲也只能应付战刀的砍劈,在箭矢与长枪面前没有任何防护效果。梭枪更糟糕,数次刺杀之后就必然缺口断角,无法继续使用。” “你是说……”朱孝信从小在军队里长大,对军械的性能了如指掌。他迟疑了一阵,朝李洪涛问道:“将军的意思是,要置办更好的军械?” 李洪涛掏出了那张记录着各种军械的纸张。“请世子过目。” “这是……” “末将的另外一个文书在崮梁打听过各类军械的价格。”李洪涛没有将蒋晟的功劳占为己有。“据末将所知,按照虎啸军的军制,除了提供最普通的军械之外,官兵若想获得更好的军械,只能自己购买。末将粗略计算了一下,如果要为甲队一百多名官兵置办最好的装备,至少需要五千两白银。” 朱孝信立即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大概他也没有想到军械会这么贵。 “可是……”朱孝信立即发现了另外一个问题,“将军有必要为所有官兵都置办最好的军械吗?” 李洪涛苦笑了一下,说道:“世子可否听过一句话?‘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朱孝信微微皱了下眉毛,思考着李洪涛说的这句话。 “虽然士卒贵在勇猛,如果他们连一件合手的武器都没有,如果他们连一套可以挡住敌人箭矢的盔甲都没有,勇猛从何而来?末将坚信,一个好的将军,必然是一个爱护部下的将军,是一个把每一个部下都当作自己的亲兄弟看待的将军。”李洪涛也在观察着朱孝信的神色变化。“就算抛开这些个人感情,从长远发展来看,一名有经验的老兵比十个新兵都要重要。经验何来?只有参加过战斗,并且活下来,才谈得上经验……” “将军的话,孝信明白。”朱孝信心里也是一阵翻江倒海。 李洪涛这番话正好说到了他的痛楚上。在接手少营的组建工作之后,朱孝信遇到了很多的麻烦。不说别的,光是兵员问题就让他极为头痛。新招募到的士兵几乎都被其他几个主营拉走了,留下来的没有几个,素质还非常差。 现在虎啸军的情况,归根结底,就是士兵在战场上的“生还率”太低。这也正是李洪涛说的重点,如果大部分士兵都能够活着离开战场,虎啸军会出现眼前的问题吗? 朱孝信不是笨蛋。虽然为士兵置办军械需要花费很多的银两,但是比起那些有经验的老兵来说,这点钱根本就算不了什么。反过来,就算有钱,也买不来有经验的老兵。 “将军,过几日孝信就去找父亲要军费,争取……” “世子,此事不可。”李洪涛赶紧打断了朱孝信的话。 朱孝信微微皱了下眉毛,不太明白的看着李洪涛。 “现在处处都需用钱,主公手头必然紧张,如果此时再给主公添麻烦,恐怕……” “将军能处处为大局着想,孝信深感钦佩,只是这军械一事……” 李洪涛摸了摸下巴,同时在桌下踢了邓颐斐一脚。 “世子,卑职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 朱孝信朝邓颐斐看了过去,对“文化人”,他总是很客气,毕竟这世界上的文化人并不多。 “军械不仅仅只依赖采购,如果可以自造的话,成本必然降低很多。” “自造?”朱孝信的神色立即严肃了起来,“擅自制造军械,这可是杀头重罪。” “当然不是私造,是以世子少营统帅的名义造军械。” 这下,朱孝信明白了过来。“邓先生的意思是,以少营的名义制造军械?” 见朱孝信已经“上道”,邓颐斐只是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这需要父亲下放的特权……”朱孝信嘀咕了一句,“可制造军械需要的原料……” “世子如若信得过末将,末将愿意效劳。” “将军有何办法?” 李洪涛不再迟疑,将派人到伏牛山寻找矿藏,冶炼钢铁,打造军械的想法说了出来。 “只是,末将手里没有合适的人才,所以……” “这事好办。”朱孝信又考虑了一下,“等下将军就随我去见几个人,然后孝信去申请制造军械的特权。如果顺利,先由甲队制造军械,然后武装其他队。” 朱孝信答应得爽快,李洪涛也是心花怒放,棘手的问题得到了解决。 第十四章 特权(四) 节治府书房内。 “……我家主公还说,如若节治大人能够协同出兵,朱罗两家永世修好,今后如若有用得上的地方,我家主公,还有奔豕军绝不会有半点推辞。” 朱仕珲看了眼那个罗世雄派来的使节,然后朝杨佩德递了个眼神。 “张先生,此事主公定会考虑,还请张先生先在驿馆歇息几日,杨某明日再来拜访。” 送走了罗家的使节之后,朱仕珲让亲兵关上了门,吩咐任何人都不得进来打搅。 “军师,你怎么看?” 杨佩德摸了摸下巴,喃喃说道:“罗瑞丰下落不明,多半是死在了堰州。罗世雄未提解除婚约,也未提收回聘礼之事,明显是想借我们的力量攻打堰州。” “他会为了一个儿子攻打堰州?” 杨佩德苦笑了一下,说道:“罗世雄垂涎堰州已久,罗瑞丰之死只是开战的借口而已。说不定,此事就是罗世雄自己干的。” 朱仕珲微微一惊。“虎毒不食子,罗世雄会杀了自己的儿子?” “主公未听说过吗?”杨佩德抬起了头来,“当年罗世雄发妻曾被虏去数月,回来后不到九个月就产下了罗瑞丰,从时间上推算,罗瑞丰很有可能不是罗世雄亲生骨肉。再者,罗瑞丰相貌猥亵,与罗世雄无半点相似之处。虽然罗世雄从未对他另眼相看,甚至一度传出要将节治使大权传于罗瑞丰,但是罗世雄野心勃勃,如果一个不是他的儿子能换来堰州的话,他为何不干?” 朱仕珲不得不承认这一点,罗瑞丰不是罗世雄亲子的传闻他也听说过。 “不过,微臣认为,绝不能让罗世雄打下堰州。” “为何?” 杨佩德思考了一阵,才说道:“罗世雄乃罗家这几代中不世出的枭雄。如不是葛州在中部地区并不算强盛的话,恐怕罗世雄早就称霸了。这十多年来,罗世雄一直在征伐邻近各州,初见成效。虽然罗世雄称霸中原的实力还不足,但是以葛州奔豕军之强盛,扫荡西北恐怕就不是问题了。” “军师的意思是……”朱仕珲刷的一下就阴沉了下来。 “堰州乃晖州与葛州之间的天然屏障,如果被罗世雄占了堰州,那今后我们就与罗家对上了。以罗世雄的野心,他绝不会就此罢休。”杨佩德的神色也很严峻,“以微臣所见,罗世雄肯定想先扫荡西北,以西北十一州,加上葛州、堰州为根基,进而扫荡中部各州,成为一代霸主。” “可他也四十多岁了,恐怕……” “罗世雄完成不了霸业,他还有儿子。听说其二子罗瑞祥深得父传,野心比罗世雄还要大。如果让奔豕军占领了堰州的话,那我们今后就要多出一道边患了。” 朱仕珲微微点了点头。“眼前的情况很明显。罗世雄准备出军二万攻打堰州,如我们不做任何表示的话,恐怕他将怀恨于心,下一个目标就是潜龙关。” 杨佩德叹了口气,这正是最棘手的地方。 葛州奔豕军号称五万,就算打个折扣,没有四万都有三万五。堰州曲家的青鹰军号称二万,实际大概只有一万五,且堰州没有铁产,青鹰军的战力远在奔豕军之下。如果罗世雄真的投入二万兵力攻打堰州的话,恐怕一年之内,堰州就就将易主。 从根本上讲,杨佩德不相信罗世雄有胆子一次性投入奔豕军一半以上的兵力攻打堰州。葛州地处中部地区的西边,并不是中部地区最强大的州,奔豕军也不是最强大的军队。这么多年来,罗世雄一直在攻伐邻近各州,与其他州积怨很深,如果奔豕军不顾老巢安危,恐怕罗世雄在南丰也当不了几天节治使。 按照杨佩德的猜测,罗世雄最多出动一万兵马攻打堰州。这不足以消灭堰州曲家,不然的话,罗世雄早就出兵了,根本就不需等到现在。 罗世雄现在借长子之死攻伐堰州,名正言顺,除了要求晖州出兵之外,肯定还会邀请堰州附近的其他几个州出兵。如果这几个州能够集结一万兵力,堰州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继续深入分析后,杨佩德觉得在堰州周围的五个州里,恐怕只有建州不会出兵。因为建州与邢州一直结盟对付晖州,这次对付罗瑞丰邢州也有份。就算建州不会出兵,再除掉晖州,另外的肃州、贺州与黔州会不会出兵呢? 如果会,将出多少兵? 考虑了半天,杨佩德也没有得出一个定论。 “军师可有妙计?”朱仕珲一直在关注着杨佩德的神色变化。 “主公,微臣认为,现在只能观望。” “可是,罗世雄已经派人送来书信,奔豕军年底之前就将集结完毕,如果我们没有任何表示的话……” “主公可命左营进驻潜龙关,响应罗世雄的号召。”杨佩德又叹了口气,好像他自己都觉得不太妥当一样。“只是……” 朱仕珲也感到有点头痛,实际上他也乱了分寸。 “不然,主公以罗瑞丰‘岳父’之名答应罗世雄的要求,但不提及出多少兵攻打堰州。”杨佩德摸了摸下巴,“暂时只让左营全数进驻潜龙关,到时候不管是出兵,还是不出兵,我们都可以进退自入。” 朱仕珲沉思了一阵。“如此甚好,那我立即修书,让罗世雄的使节带回去……” “主公应单独派遣一位使节,这次罗世雄大动刀戈,如果我们不积极一点的话……” 朱仕珲没有再提别的想法,现在可不是与罗世雄翻脸的时候。 “除此事之外,微臣认为,当务之急还是抓紧虎啸军的备战工作。” “军师的意思是……” “以微臣看,就算罗世雄发兵攻打堰州,恐怕也得等到来年开春之后。”杨佩德能在虎啸军当二十多年的军师,辅佐朱仕珲应付各方威胁,本事绝不是吹出来的。“今年,永盛军并未受到重创,基本上全身而退,按照往年的情况,开春之后,永盛军恐怕将再次入寇。如果罗世雄决心攻打堰州,唇亡齿寒,项文龙绝不会袖手旁观,到时候必然出兵骚扰边界,就算血狼军难以迅速恢复元气,总是一个威胁。如果再考虑到这两年甘州那边的动静,明年的形势不容乐观啊。” “军师说的正啊,如果到时候建邢甘三州都出兵入寇,虎啸军也抽调不出兵力去攻打堰州了。”朱仕珲长叹一声。现在他都是泥菩萨过河,哪还有精力去为那个没进门的“女婿”复仇呢? “微臣认为,虎啸军军务才是重点,为应对明年春季可能出现的情况,虎啸军的部署也要调整。” 朱仕珲微微皱了下眉毛。“那军师有何高见?” 杨佩德沉思了一阵,才把大概的想法说了出来。 守大渡口与浪沧河防线的仍然是前营与下营。因为朱孝仁没有统军征战的能力,所以前营一直由杨佩德代为指挥。乾县与魏县的防御不变,这是晖州主要的小麦、苜蓿、与铁矿产区。原本驻扎施县的左营全数移防潜龙关,不管是出兵攻打堰州,还只是做做样子,都得让左营前往潜龙关。剩下的问题就严重了,左营调走之后,施县以及晖州东南防线完全空虚。 “可以命亲军骑兵驻扎施县,不管是南下虎口关,还是前往潜龙关,随同左营出征,都可做策应。另外,骑兵从施县到大渡口,也不过一天一夜的路程而已,如果血狼军敢再次来犯,亲军骑兵也能迅速到达。” “南面就只有荆县的少营了,可是……”朱仕珲揉了揉太阳穴。“少营要年底才成军,现在都未招募到足够的兵员,到了明年开春的时候,不见得能够形成战力,仅凭少营守卫整个南面防线,这……” “主公,南面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永盛军,永盛军只能从卧虎道过来,唯一需要守的就是虎口关,其他地点问题都不大。” “可是,左营调到了潜龙关,谁去守虎口关?总不能让亲军骑兵去守关隘吧?” 杨佩德迟疑了一下,说道:“少营甲队可当此任。” “少营甲队!?”朱仕珲以为自己听错了,接着就笑了起来,“军师莫非在开玩笑吧,这李洪涛是个什么角色,军师心里也应该有数。甲队就算已经成军一月,可建制并不完整,训练也不到位,报上来的总兵力是二百五十名官兵,可实际上,恐怕也就百余人而已,这么一支部队,能守住虎口关?” “主公不是想知道李洪涛究竟有多少能耐吗?” 被杨佩德反问一句后,朱仕珲立即明白了过来。“军师的意思莫非是……” 杨佩德也不再多说,既然朱仕珲已经明白了,他再多言就显得有点自作聪明,这可是做人臣的大忌。 第十四章 特权(五) 因为朱孝信还没有拿到制造军械的特权,所以李洪涛只能到节治府暂时借用一个探矿师,铁匠与炼铁工匠要等到搞定特权之后才能前去雇佣。 跟随李洪涛一道返回百市集的那人叫穆友宣。 一路上,穆友宣神采飞扬,不断的讲着他的探矿经验,可李洪涛并没有多少兴趣。 作为节治府最普通的文员,穆友宣平常的主要工作就是“坐办公室”,泡一碗茶,打发掉一天的时光。每月,穆友宣只有五十斤米面与二十五钱的俸禄,这点钱粮,平常勉强够他与母亲过上温饱生活。如遇灾荒或者兵乱,物价上涨,连肚子都填不饱了。 这次李洪涛答应给他每月五十钱的额外工钱,并且管吃管住,干得好,还有特别奖赏。穆友宣自然激动异常。出门的时候,他就打了个小算盘,如能在李洪涛手下干满一年,他就能讨上老婆了。对二十一岁的穆友宣来说,这是他做梦都在想的事情。 李洪涛并不厌烦喋喋不休的穆友宣,只是穆友宣“透露”的那些消息让他感到有点绝望。 “穆先生,你是说,百市集附近根本就没有矿藏?”李洪涛忍不住问了出来。 “这个……”穆友宣有点迟疑了,如果没有矿藏,要他这个探矿师有何用? “穆先生尽可实说,既然李某已经答应给雇佣先生一年,每月给五十钱的工钱,李某自然不会食言。”李洪涛早就看出这个衣着寒酸的年轻人在想什么。 “实在不敢瞒着将军,数十年来,数位主公都曾组织人员到伏牛山寻找矿藏,可是……”穆友宣叹了口气,又说道,“十四岁那年,小的也跟父亲与另外几位探矿师到山里找了半年有余,也无所收获。” 穆友宣这类探矿师都是世代相传的,都是被节治府养着的,目的就是不让探矿技术外传,避免铁矿被他人所用。 “只是,当时并没有彻底走完整个伏牛山,所以……” “如果需要彻底勘探伏牛山的话,需要多少人,需要多少时间?”李洪涛也懒得罗嗦,直接问了重点。 “这个……”穆友宣迟疑了一下,说道,“如果只有小的一人的话,大概得十年八年吧。” 李洪涛翻了下白眼。“那么,仅勘探百市集南部一带山区,先生需要多少时间?” 穆友宣迟疑了一下,说道:“怎么也得半年以上,也许得一年。” “穆先生,我再给你安排五个助手,他们都是山里的猎人,对山里的情况很了解。这需要多少时间?” “这……”穆友宣有点犹豫,可还是说道,“至少得三个月。” “那我只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可以再增加人手。如果你能在这一个月内,将百市集南部五十里范围内的山区都探明,我额外给你二两银子的工钱。如果有所发现,另有奖赏,怎么样?” “这个……这个……”穆友宣一下没有回过神来,接着就喜露于表,“将军太客气了,这工钱……” “工钱不是白拿的,我有几个要求。”李洪涛可不会养只吃饭不做事的人,“第一,要将寻找到的矿石,不管是什么样的矿石都带一份样品回来,并且标明发现的地点。” “这是当然。”穆友宣当即就答应了下来,这属于探矿师的本质工作。 “第二,除了寻找铁矿之外,还要寻找石炭,先生可知石炭为何物?” 穆友宣迟疑了一下,说道:“这个小的听说过,好像是一种黑色的,能够燃烧的,比铁矿略轻的矿石。” “对,就是这个。”李洪涛也打听过,所谓的“石炭”,很有可能是他所熟悉的煤炭。“第三……先生可懂绘图?” “绘图?” “就是绘制山区的地图。” “小的略通一点。” “那么,先生在探矿的时候,要将所经地区的所有情况,包括山川,河流,道路,还有附近的地质情况全都绘制下来,这个没有问题吧?” 穆友宣咬了咬牙,点头答应了下来。 李洪涛也没有多说,实际上现在他也挺郁闷的。 除了在百市集找到铁矿的希望极为渺茫之外,李洪涛也隐约感觉到,在晖州找到煤矿的希望也极为渺茫。 最让李洪涛郁闷的还不是矿藏,是他在这方面的知识极为匮乏。不仅仅是探矿与矿物学,还有冶金与金属加工。这些都是李洪涛所不了解的工矿业知识,他前世没有当过工人,自学的那几年也主要学的是历史与社会学,而不是理工学。 在穆友宣滔滔不绝的讲着那些探矿的事情时,李洪涛发现自己很多东西都搞不明白。 当他想到自己对炼铁,炼钢,以及武器铸造等等方面的知识都非常不了解的时候,他就更郁闷了。 如果早知道的话,当初就去学理工科了!李洪涛不免暗自叹息。可真要早知道的话,还有现在这么多的烦恼吗? —— 送走了李洪涛之后,朱孝信没有急着去找他老爸,先带着一个平常打扮的亲兵到城里的几个铁匠铺打听了一番,证实了李洪涛提供的那些军械价格。 回到节治府之后,朱孝信先去见了那几个才调到少营的军官,安排了另外四个队的事情。吃过晚饭后,他才去了书房。 “听说,你见了蔡弘山他们几个?” “孩儿下午与蔡将军他们谈过了,并且安排了他们的军职。” 朱仕珲微微点了点头。“不错嘛,这么快就知道该怎么当统帅了,你觉得他们如何?” “都乃虎将。”朱孝信这话是在拍他老子的马屁。蔡弘山那四个新上任的典军尉都是从中营分出来的,以前是朱仕珲的直系手下,能说他们差吗? “孝信啊,你怎么学你大哥呢?”朱仕珲笑着摇了摇头,“蔡弘山他们确实有一些本事,可算不上是虎将。不说别的,比起你二哥左营的那几个典军尉,他们就差多了。只是为父也没有办法,总不能帮你到左营去挖你二哥的墙角吧?” “父亲笑话了,孩儿并无此想法,只是……”朱孝信迟疑了一下,“只是孩儿觉得父亲不公平。” “哦!?”朱仕珲一下就来了兴趣,“是为父待你太差了?” “不,是父亲对孩儿太好了,比对另外四个兄长都要好。” 朱仕珲一愣,苦笑着摇了摇头。“难道,这不好吗?” “父亲,孩儿不想搞特殊,更不想让四个兄长都觉得父亲偏袒孩儿。” 朱仕珲摸了摸下巴,说道:“那么,你觉得为父哪里又偏袒了你呢?” “四个兄长都已独立发展,父亲却仍然照顾着孩儿,所以孩儿觉得父亲偏袒孩儿。” “这个……”朱仕珲摸了下额角,他都搞不清楚朱孝信要说什么。“你不是还没有成为少营统帅吗?等你成了少营统帅,那就……” “即使孩儿成了少营统帅,父亲仍然在偏袒孩儿。” 朱仕珲苦笑了一下,说道:“你是说,为父让你将少营司部设在崮梁吧?可你大哥的前营也不照样将司部设在崮梁吗?” “孩儿所说并非此事。” “好吧,好吧。那你说说,到底为父在哪里偏袒了你呢?” 朱孝信微微迟疑了一下,说道:“虽然少营司部将设在崮梁,但是绝大部分兵力都将驻扎在荆县,以孩儿所见,实际上少营的驻地是荆县,父亲是否同意这个说法?” 朱仕珲思考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确实如此,下营向少营移防之后,少营就是荆县的驻军了。” “左营驻施县,右营驻魏县,后营驻乾县,三营都可自造军械。前营驻崮梁,也可以直接在崮梁获得军械。唯独孩儿不需要为军械考虑,万事可向父亲伸手讨要。父亲,这是不是在偏袒孩儿呢?” 朱仕珲愣了一阵,突然大笑了起来。“好啊,孝信,你现在都学会绕着圈子把为父套进来,不错,不错,这么快就学会耍手腕了。” 朱孝信也嘿嘿的笑了起来,听得出来,朱仕珲并没有发怒,甚至还有赞许的意思。 “你找为父就是为了要制造军械的特权?” “正是如此。兄长都未给父亲增添麻烦,孩儿也不想给父亲增添麻烦。” 朱仕珲笑着摇了摇头,朱孝信这话明显是反着说的。“只是,现在少营还未成军,且短期之内并不需要太多的军械,这制造军械的特权……” “父亲,军械乃军队头等大事,如果现在不做准备,等少营成立之后再做准备,恐怕就要耽搁更多的时间了。” “说得也对,好吧,为父就给你这个特权。”朱仕珲本来就有这个想法。“另外,你应该多跟你三哥接触,你们两兄弟从小就很要好,有什么事,你三哥都肯帮你,这次你可别放不下面子。” “孩儿明白!” 朱孝信哪有不清楚的,晖州唯一的铁矿就在朱孝礼驻守的魏县。没有铁矿,有军械制造特权又有何用? 第十五章 山民进城(一) 派了十个猎人随同穆友宣进山寻矿之后,李洪涛花了很多的时间整理他前世那少得可怜的理工知识。 搞了好几天,李洪涛能够回想起来的只有一些基本的化学知识,包括一些炼铁的基础知识,其他的则一无所获。 在他感到极为沮丧的时候,朱孝信答应帮他请的铁匠与炼铁工匠来到了百市集。 铁匠叫傅凯伦,一个四十五岁左右的中年人。与穆友宣一样,傅凯伦也是子承父业,当了铁匠,有二十多年的铸剑经验。 炼铁工匠来了三个,一个师傅,两个学徒。师傅叫高子贵,年纪约莫四十五岁,也是子承父业,有二十多年的炼铁经验。两个学徒是他的大儿子高宗群与二儿子高宗芳,两人分别跟父亲学艺六年与四年。 一番攀谈之后,李洪涛对荒原大陆上的“冶金技术”以及钢铁生产的情况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所有懂得炼铁炼钢与打造“军火”的工匠都是节治府重点“照顾”的对象,全都编名注册,不得随意流动。 不管是傅凯伦,高氏父子,还是其他“同行”,都是子承父业,炼铁炼钢还有打造军械的技术是一代一代传承下来的,只有在没有子嗣,后继无人的情况之下,才能够收“徒弟”,实际为收养义子,将技术传承下去。 各地节治使做出如此严厉的规定也有情可原。钢铁是最重要的战争资源,是军事力量的保障,任何一个当权者都不会容忍其他人掌握生产“军火”的技术。就如同在李洪涛的前世,老百姓不可能掌握枪械生产技术一样。 为了达到全面控制的目的,各地都将铁匠与炼铁工匠集中管理,只能到节治府直接经营的铁匠铺劳作。在晖州,除了崮梁之外,铁匠与炼铁工人最集中的地方就是魏县。 铁匠与炼铁工匠都是比较吃香的行业,在绝大部分老百姓都在饿肚皮的情况下,他们可以靠自己的手艺某得一口饭吃。如果能够炼出好钢,打造出绝世神兵的话,甚至能成为节治府的坐上宾,享受到不比文臣武将低的待遇。正是如此,铁匠与炼铁工匠都极为重视祖传“技艺”,不会轻易外传。 这些都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技术的进步与发展。 李洪涛关心的并不是这个,他关心的是,钢铁是否能够大规模的生产,军械是否能够大批量的制造。 结果,他很失望。 大部分炼铁工匠采用的还是极为原始的块炼法。按照高氏父子所说,就是将铁矿与木炭混合进行烧炼,最后得到质地柔软的“原铁”,再反复加热锻打挤出原铁里面的杂质,成为熟铁。 炼钢的方式也极为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粗糙。一般的炼铁工匠都是将熟铁经过反复的加热,反复的捶打,最终得到比熟铁坚硬得多的钢。李洪涛认为这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钢,最多只能算得上是渗碳钢,比大规模冶炼获得的碳钢差远了。 另外,负责制造军械的铁匠也懂得炼钢的技术,只不过傅凯伦并不认为这是炼钢。李洪涛一直想问清楚,铁匠是怎么“炼钢”的,可傅凯伦一直言辞含糊,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考虑到铁匠手艺都是世代相传,李洪涛也就不好逼迫傅凯伦将“祖传秘诀”讲出来。 这与李洪涛的认识相差很远,在他看来,怎么也应该有“高炉”吧。可据高氏父子所言,只有一些产铁大州拥有炼铁的那种大炉子,可他们都没有见过,也不知道是怎么把铁炼出来的。 在了解了炼铁技术的同时,李洪涛也明白为什么军械要分那么多的级别了。 用最初炼出来的含有大量杂质的熟铁制作的铁刀、铁枪、铁盾、铁甲是最低级的,也是最便宜的。毕竟在制造这些武器的时候,不需要太多的人力。用傅凯伦的话来说,就算是个普通的学徒,一天也能打出十把铁刀,或者二十支铁枪头,或者三面铁盾,只是在制造锁子甲的时候需要先将熟铁拉成铁丝,然后再进行编制,比较麻烦,也很费时。 用经过锻打获得的渗碳钢制造的军械就是钢刀、钢枪、钢盾与钢甲。这类军械的价格要贵得多,主要是锻钢需要更多的人力,需要更多的时间,还得看工匠的手艺。将渗碳钢制造成武器的时候也要比柔软的熟铁麻烦得多。一名熟练的铁匠,就算直接使用钢材,一天也就造三把钢刀或者五支钢枪头,一面钢盾需要三天的时间,钢质胸甲需要十天。 所谓的“精钢”,高氏父子根本就搞不出来,傅凯伦也没有讲明白,李洪涛只能自己猜测。按照他的想法,“精炼”应该是一种比块炼法更先进的工艺,类似于炒钢法,但肯定没有得到灌钢法的水平。因此,通过“精炼”获得的“精钢”要比普通的渗碳钢更好,制造成本也更贵,掌握这门手艺的人并不多,傅凯伦应该就是其中之一。 搞了半天,李洪涛也没弄清楚情况,只知道炼铁炼钢都是一件极为辛苦的事情,制造军械更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傅凯伦,高氏父子这四个人满足不了大规模生产的需求。 沉默了一阵后,李洪涛说道:“四位师傅,李某斗胆问一句,你们的收入怎么样?” 四个人都没有开口,这次被分到百市集来,他们都有点失落,毕竟在崮梁,收入还是不错的。 旁边的蒋晟扫了四人一眼,说道:“四位师傅不要误会,我们李将军询问四位的收入,也好确定工钱。” 高子贵看了看傅凯伦,说道:“不瞒将军,我们都是按月计算收入的。高某每月的工钱是一两五十钱,两个犬子还是学徒,一月只有七十五钱。至于傅师傅嘛……” “傅某一月二两五十钱,如果打造的是钢制军械的话,还要按件获得额外的工钱。” “那具体是多少呢?”李洪涛直言不讳的问了出来。 “这个……”傅凯伦思索了一下,说道,“钢刀一把是二十钱,钢枪头一把十五钱,钢盾一面八十钱,钢甲一副一两五十钱。如果是精钢的话,价格还要加一半。” 李洪涛早就看出傅凯伦很贪婪,猜他肯定虚报了工钱,在迅速计算一番之后,李洪涛心里也有数了。 “那么,四位是否知道铁矿石的价格?” 傅凯伦摇了摇头,他根本就不是炼铁工匠。 高子贵迟疑了一下,说道:“如果按照节治府订下的军购价格在魏县那边购买的话,一担大概是五十钱。如果从外地购买,恐怕一担要花上二两银子。” 李洪涛并不感到惊讶,铁矿石属于“战略资源”,除了几个铁产丰富,其他物产又非常贫瘠的州之外,没有任何一个州会出售铁矿石。 “那么,一担铁矿石可以练多少铁?”李洪涛又问了一句。铁矿石的计重方式与粮食不一样,一担为二百斤,不是一百斤。 高子贵又考虑了一下,才不急不忙的说道:“这还得看矿石的品位,如果比较好的话,一担能出大概八十斤铁,如果品位差的话,只能出七十斤铁。” 李洪涛没有急着问下去,而是迅速的计算了一番。 最后,他得出的结论是,军械的制造成本远远低于销售价格。 以破虹刀,也就是最好的精钢刀为例,其钢铁用量仅五斤,就算以从外州购买的价格来算,铁矿石只需十五钱,傅凯伦需要大概五天的时间才能做一把这样的刀出来,算上额外工钱,以及炼铁的工钱,还不到一两白银,另外将原料的运输费用,炼铁所需要的木炭的生产费用,开采石灰石的费用都算上,总成本也不到一两五十钱,如果是在魏县采购铁矿石的话,总成本大概一两三十钱。可这样一把刀,节治府标的价格是十五两! 毫无疑问,制造军械的最大获益者是节治使本人。也难怪各地节治使都“紧抓”军械制造大权不放,不让民间力量涉足炼铁与军械制造业! 越想,李洪涛越是觉得可气,可又觉得好笑。难道没有一个节治使考虑到,这么做将严重限制军队的战斗力吗? 可再反过来一想,李洪涛又觉得节治使的做法并没有错。卖一把刀赚的钱可以招募十个士兵。节治使又不把士兵的生命当一回事,怎么看,十个士兵也要比一把刀更有价值吧。当然,李洪涛绝不会这么看。 等李洪涛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傅凯伦与高氏父子都看着自己。 “你们开的价格很合理,除此之外,还有别的要求吗?” 当下,李洪涛就与四人达成了协议。除了支付工钱之外,李洪涛还负责吃住,并且为他们建立单独的铁匠铺。至于找更多的铁匠与炼铁工匠的事,这还得李洪涛另外想办法。 第十五章 山民进城(二) 接到朱孝信专程派人送来的“请柬”后,李洪涛稍做了一番准备,才带着邓颐斐去了崮梁。 “李大哥,我们这么空着手去,恐怕有点不好吧?” 李洪涛笑着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应该准备一点礼物?” 邓颐斐点了点头。“所谓礼多人不怪。世子正式邀请我们去崮梁作客,商讨少营今后的发展大计,恐怕其他四位队官都准备了礼物,我们却什么都没有准备,如果世子因此心存芥蒂,恐怕今后甲队的发展……” “邓兄弟,我跟你打个赌。”李洪涛仍然一脸堆笑,“这次我们不送礼,拿的好处绝对比另外四个队多,你信不信?” “这个……”邓颐斐摇了摇头。 “那我们先说好,如果我拿的好处比别的队多,你就拿一个月的军饷请我喝酒。如果我拿得比别的队少,我就给你多发一个月的军饷,怎么样?” “一言为定。” 李洪涛也当即答应了下来。 又走了一程,邓颐斐还是有点不明白。“李大哥,你真有把握?” “当然,我现在正在考虑,崮梁的哪家酒馆的酒要好喝一点呢。” 邓颐斐翻了下白眼,也不再多问了。 到了崮梁城外,朱孝信派来的亲兵就接上了李洪涛他们。 因为五世子府还没有完全建成,所以朱孝信宴请李洪涛等五位典军尉的地方是一家叫“福来春”的酒楼。酒楼不大,装饰得很有味道,所有的房间都是单独隔开的,送菜上酒的也都是年轻女子。 进酒楼前,李洪涛就听邓颐斐说,这“福来春”是崮梁最好的酒楼,基本上有钱有势的人都会在这里宴请宾客。酒楼的老板十多年前是朱仕珲手下的将领,因为在救主有功,朱仕珲就给了他特权,让他在节治府的旁边开了这家酒楼。 另外四个队官分别是蔡弘山、徐火贵、刘仁甫与朱孝青。这四人都很有来头。 蔡弘山年纪最大,快四十岁了。年轻时,给朱仕珲当了十年的亲兵,三十三岁的时候才被提拔为参军尉,三年前被提拔为中营乙队典军尉。此人深得朱仕珲信任,数次救主,是朱仕珲的亲信。 徐火贵与刘仁甫之前都是中营乙队的参军尉,两人都是朱仕珲亲兵出身。最重要的是,他们都娶了朱仕珲的庶出女儿为妻,是朱仕珲的“半个”女婿。如果他们是在其他营的话,早就成典军尉了。两人也都是朱仕珲的亲信。 朱孝青更有来头,他原本叫朱青,是朱孝信的同父异母兄弟,比朱孝信大五岁,年纪跟朱孝礼差不多。此人是四名新晋典军尉中立下战功最多的,因而得到了朱仕珲的承认,将其名字列入了族谱之中,名字由朱青改为朱孝青。 少营五个典军尉中,李洪涛是最没有“来头”的。 一番客气之后,朱孝信就主动请客入座。酒席摆了两桌,李洪涛跟朱孝信他们坐里面,随同五个典军尉来的文书与朱孝信带来的亲兵坐外面那桌。 “少营年底就将成立,孝信在此先敬五位将军一杯。”朱孝信仍然很是客气,礼貌,“在此,孝信还要请五位将军今后多多支持,多多协助,辅佐孝信共建少营。” “世子客气了!”五人也赶紧举杯,同声说道,“为世子效劳,是末将的荣幸!” 这些话,都是邓颐斐教给李洪涛的,毕竟在表达忠心的时候,最好不要搞什么特殊。 接下来,自然是送上礼物了。 蔡弘山等人纷纷拿出了礼物的时候,李洪涛安坐钓鱼台,根本没有任何表示。让李洪涛略感惊讶的是,这次不仅他一个人没有准备礼物,朱孝青也没有准备礼物。两人遭到了其他三人的白眼,唯独朱孝信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酒菜送上之后,李洪涛也只管闷头喝酒吃菜,如需他敬酒时,才会放下手上的筷子。 让李洪涛又感惊讶的是,朱孝青与他一样,也是闷头喝酒吃菜,根本没有多说一句话。 蔡弘山、徐火贵与刘仁甫却是滔滔不绝,左右逢源,把朱孝信逗得哈哈大笑。如果不是李洪涛早就知道朱孝信是一个很聪明,很有头脑,很会“做人”的世子的话,他还真会认为朱孝信是一个喜欢别人拍他马屁的昏庸角色。 这顿饭,足足吃了两个小时,直到朱孝信露出疲态,才草草结束。 “李将军,可否陪孝信聊一聊?” 听到这话,李洪涛头就大了,上次就是陪他在弘杨镇聊,结果聊到朱孝蕊留了下来,惹了一身骚,差点没有洗脱腥味。 朱孝信也没有管那么多,让亲兵牵着马,远远的跟在后面。 李洪涛暗叹了一口气,只好让邓颐斐远远的跟在后面。 “李将军认为其他四位同僚如何?” 李洪涛长出一口气,说道:“蔡将军他们都是久经战阵考验之人,都乃虎将,末将远远不及。” 朱孝信笑着摇了摇头。“李将军,难道你认为孝信喜欢听这样的奉承之辞吗?” 李洪涛也笑了起来。“世子,末将还要在少营混下去,这个……” “怎么,你觉得孝信会跟他们提到你说的话?” “世子当然不会置末将于不义。”李洪涛只能硬着头皮说道,“蔡将军他们都是老将,虽然经验老道,恐怕多半也不是杀敌经验。以末将看,唯独孝青将军是可造之才。” 朱孝信微微点了点头,突然停下了脚步。“看来,李将军与孝信想的一样。走,我们到前面的茶馆要壶茶,好好聊一聊。” “这个……末将还没有写下客栈,恐怕……” 朱孝信立即说道:“此乃小事,将军有何好顾虑的?孝信这就派人去给将军写下客栈。” 李洪涛也不好多说,毕竟朱孝信能叫他单独“交流”,这是瞧得起他。 等小二把茶送上之后,朱孝信把无关人等都支走了。让李洪涛有点不解的是,朱孝信将蔡弘山等人送他的那些礼物都拿了过来。 “五百两银票,一把镶了宝石的精钢匕首,一棵夜明珠。”朱孝信苦笑了一下,“看来,他们在节治府混的时间太长,杀敌的本领忘得差不多了,******的本事到有不少的长进。” 李洪涛苦笑不已,那三个家伙送礼也不看看主,朱孝信会看得起这些礼物吗? “李将军,你不会没有一点表示吧?”朱孝信笑着朝李洪涛看来。 “末将孑然一身,拿不出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过嘛……”李洪涛掏出了一张折好的纸。“末将准备了一份世子最需要的礼物。” 朱孝信一愣,翻开一看就大笑了起来。“李将军果然明白孝信的心意,这确实是最好的礼物!” 李洪涛“送”给朱孝信的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是制造军械与采购军械的费用对比。 “不错,李将军确实是办实事的人,如果少营多几个李将军这类办实事的将领的话,恐怕要不了多久,少营就将……”朱孝信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那么,李将军准备怎么利用这个特权呢?” “其实,主要的问题还是铁矿,没有铁矿,什么都做不了。”李洪涛叹了口气,“末将已经命穆友宣进山寻矿了,可末将觉得希望不大。” “李将军不说孝信也明白。”朱孝信微微点了点头,“这几日孝信查过以前勘察的记录,伏牛山那边根本就没有铁矿。” 李洪涛苦笑了一下,如果早知道,他根本就不会花钱请穆友宣帮他寻矿。 “不过嘛,铁矿的问题很好解决。” 李洪涛立即抬起头来,故做惊讶的看着朱孝信。 “父亲已经准许我们从魏县购买铁矿。”朱孝信略微停顿了一下,又说道,“昨日,孝信跟三哥大概谈了一下。现在魏县一月大概能产二百五十担铁矿石,大部分都是提供给崮梁的铁匠铺,与其他各营开设的铁匠铺。每月,左营就要从魏县购买二十担铁矿石。因为少营新建,需要大量的军械,所以三哥答应每月给少营提供三十担铁矿石。” “这些铁矿石的价格……” “按照官价,每担五十钱,运输费用由少营出。孝信大概询问了一下,从魏县到荆县,每担的运费大概是十五钱,如果要到百市集的话,大概为二十钱。” 李洪涛微微点了点头,又说道:“仅有铁矿石,没有铁匠与炼铁工匠的话……” “这个孝信也与三哥谈好了。”朱孝信好像早就料到李洪涛要问这些问题一样。“过几天,孝信就亲自去魏县一趟,从那边雇佣一些铁匠与炼铁工匠,现在的问题是,不管是荆县,还是百市集都没有铁匠铺,怎么安顿这些匠人呢?” “如果世子放心,末将可以自出经费,在百市集建立铁匠铺。” 朱孝信这才微微点了点头,可看起来仍然不够满意。 第十五章 山民进城(三) 直到朱孝信带着亲兵离开,邓颐斐这才走了过来。 “李大哥,这事……”邓颐斐有点担心他的军饷,看李洪涛那眉飞色舞的样子,肯定不会是坏结果。 李洪涛摸了摸下巴,说道:“三十钱到醉仙楼恐怕吃不了一桌酒席,我们还是会客栈,点几个酒菜,然后再谈,怎么样?” 邓颐斐翻了下白眼,这个长官竟然跟部下斤斤计较,也特小气了。 李洪涛却根本就不管那么多,两人径直去了朱孝信为他们写的那家客栈。结果,李洪涛后悔了。朱孝信给他们写的是崮梁最好的客栈,三个小菜,两壶米酒就要了七十钱! 邓颐斐也想通了,他不过就出三十钱,多的四十钱还得李洪涛掏腰包。也就是说,吃了这顿消夜,邓颐斐还赚了五钱呢! “贵是贵了点,味道还不错。”李洪涛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了几张纸。“这次我们不送礼,还收了朱孝信给我们的礼,当冤大头的是蔡弘山那几个笨蛋。” 看到桌上的银票,邓颐斐立即瞪大了眼睛,不相信的问道:“这是五世子给的?” “当然,你认为我身上会揣银票?”李洪涛嘿嘿的笑了起来。“怎么样,现在你心服口服了吧?” “这个……”邓颐斐觉得很难理解。“可是,五世子为何会给将军送礼呢?” “这当然不是送给我一个人的礼,而是送给甲队的礼。” 邓颐斐更是不解了。 李洪涛又喝了一杯酒,这才把前后原由讲了出来。 这笔钱是朱孝信给李洪涛的“定金”,而不是白送给李洪涛的。 因为少营另外四队都还没有正式组建,所以获得了自行生产军械之后,能够承担这个任务的就只有甲队。 朱孝信负责为李洪涛去找匠人,李洪涛则负责在百市集建立军械“生产基地”,也就是铁匠铺。 “今后,少营其他队将以节治府规定的一半的价格从我们这里采办军械。” “一半的价格?”邓颐斐微微皱了下眉毛,“那我们也要赚不少。” “这是当然,我给朱孝信的那份价格对照清单是做了手脚的。我给出的成本价是外面价格的三分之一,考虑到建立铁匠铺,烧制木炭,伐木,还有开采其他原料都需要投入,所以朱孝信给了我这个价格。当然,在他看来,我是亏了本的。” 邓颐斐翻了下白眼,这个长官确实够小气,不但抠下级的钱,还要挖上级的墙角。 “放心吧,朱孝信根本就不懂商业方面的事情,能够以一半的价格买到军械,他已经非常满足了。”李洪涛贼笑了起来,“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朱孝信答应首先武装甲队,在有了多余的产出之后,再武装别的队。当然,这个我还没有考虑好,也许还可以利用一下。” “那这笔钱……” “这是给我们建铁匠铺,建炭窑,还有其他原料开采场的费用。反正这也不是朱孝信的钱,好像是蔡弘山孝敬他的。” 这次邓颐斐也笑了起来。 “明天,你就去把银票换成现银。” 邓颐斐立即答应了下来,他也不相信银票,真金白银才是最值钱的。 “我大概估量了一下,真正赚钱的地方不在这里。”李洪涛的神色严肃了起来,“一个月三十担铁矿石,至少能产出十担钢铁,如果有足够的匠人的话,这些钢铁可以制造出至少一百人所需的军械。就算会有一定损耗,加上我们还得考虑制造农具,那么最多三个月,我们就可以制造出二百五十人的军械。一年之内,可以为其他四个队提供至少八百套军械。实际上,其他四个队能否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招够人马都是个问题。那么多余的钢铁……” “你是想拿去贩卖?” 李洪涛微微点了点头。 邓颐斐脸色一变,说道:“这可是掉脑袋的事情,就算要做,也要做得极为隐秘。可问题是,三十担铁矿石能产出多少钢铁,这个大家心里都有数,不管怎么挪用,就算打造武器的时候缺斤短两也不可能有多少节余。只要出产的钢铁少了,恐怕……” “这个我知道,而且我还知道……”李洪涛冷笑了一下,“如果是三十担上品铁矿石的话,只要工艺合适,至少能产出十五担钢铁。” 邓颐斐又是一愣。“李大哥,这事可开不得玩笑。” “你看我像在开玩笑吗?”李洪涛挠了下头皮,“如果真能够产出十五担钢铁的话,那我们今后就发财了。” 邓颐斐微微皱了下眉毛。“确实如此,可不管怎么说,此事必须要小心谨慎,绝不能有半点疏漏。” “此事现在就我们两人知道,在我找到合适的办法之前,我不希望有第三个人知道,明白吗?” 邓颐斐立即点了点头,李洪涛这话的意思是,连蒋晟也不能知道。 “好了,时间不早,明日我们还要赶回去,你也早点去休息吧。”李洪涛打了个呵欠,“过段时间,等朱孝信帮我们找到了匠人之后,我们再商量该怎么做。” “李大哥也早点休息!”邓颐斐立即起身,他住在隔壁的房间里。 邓颐斐还没走到门边,门就被敲响了。李洪涛与邓颐斐都是一惊,接着们外就传来了一个微弱的声音。 “李大哥,我是汤圆圆。” 确实是汤圆圆的声音,李洪涛朝邓颐斐点了点头,同时走到了门边。 “圆圆,这么晚了,你来干嘛?”李洪涛有点纳闷,汤圆圆是怎么知道他们住在这的? 汤圆圆看了眼邓颐斐,咬着嘴唇没有开口。 “咳……咳……”邓颐斐立即捂着嘴,装着咳嗽了两下,说道,“李大哥,我先去休息,不打扰你们了。” 李洪涛侧过了身,等邓颐斐出去后,这才让汤圆圆进来。 “李大哥,等一等。”汤圆圆在门口看着邓颐斐进了隔壁的房间,这才朝院子里招了下手。 李洪涛立即头大入斗,能跟着汤圆圆来的还能是谁? “圆圆,你在外面守着。”朱孝蕊低着头,也不问不管,直接进了房间。 没等李洪涛反应过来,汤圆圆已经在外面把门给拉上了。 “小李哥……”门刚关上,朱孝蕊就飞身扑了上来,“小李哥,小蕊这几天好想你,你来了崮梁,怎么也不告诉小蕊一声?” “这……”李洪涛僵了一下,才抱住了朱孝蕊,“这次是五世子请我来的,刚刚才与五世子商讨了事情,所以……” “小李哥,你想小蕊吗?” 李洪涛感到嗓子眼里在冒火,他赶紧把朱孝蕊扶到凳子上坐了下来,倒上了两杯茶。“先喝点茶吧……” “小李哥,你告诉小蕊,你想小蕊吗?” “这个……”李洪涛苦笑了起来,他想啊,怎么不想?可他想的是朱孝蕊不要给他惹麻烦。 “小李哥,你说嘛,你告诉小蕊嘛!” “这个啊,你说呢?” 朱孝蕊眼珠子一转,立即笑了起来。“你肯定是想小蕊了,只是面皮薄,不好意思说出来,是不是?” “咳……咳……”李洪涛赶紧掩饰了尴尬的神色,同时想道:老子面皮薄?当初在山洞里,是谁被羞红了脸? “小李哥,以后你会经常来崮梁吗?”朱孝蕊还真以为李洪涛“害羞”了。 “这个……”李洪涛叹了口气,“小蕊啊,小李哥有军职在身,部队又在百市集,怎么可能经常来崮梁呢?你见过其他驻外地的队官经常回崮梁吗?” 朱孝蕊脸色也阴沉了下来,这只是一瞬间的事。“那么,小蕊求父亲把少营甲队调回崮梁,怎么样?” 李洪涛脑袋里嗡的一声,差点没有跳起来。“小蕊啊,如果你不想让小李哥明天就横尸街头的话,那你就千万千万不能跟主公提起任何我们之间的事,不然的话……” “知道啦,你都说了好多遍了。”朱孝蕊立即鬼笑了起来,跳到了李洪涛的怀里,“上次父亲问我,我什么都没有说呢。” 李洪涛感到身上一阵燥热,他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小蕊,都这么晚了,你离开节治府,恐怕……” “没事,我跟圆圆钻狗洞出来的,没有人知道。” “钻狗洞!?”李洪涛差点晕厥,这些小丫头真是什么都想得出来。 “小蕊也只是想陪着小李哥嘛,我保证,天亮前就回去。”说着,朱孝蕊就趴到了李洪涛的肩头。 姑奶奶,你天亮回去,那我还要不要睡觉了?李洪涛心里叫苦不迭。 在山洞里的时候,李洪涛就清楚的认识到,在拥有让朱仕珲不得不用裙带关系来笼络他的资本之前,绝不能与朱孝蕊发生任何超过了肌肤接触的关系。 可李洪涛毕竟是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这“肌肤接触”给他带来的就不仅仅只是一点点刺激了。 抱着怀里的少女,李洪涛甚至怀疑这是老天爷故意安排的,故意安排来考验他忍受诱惑的能力。 第十五章 山民进城(四) 天刚亮,李洪涛就让邓颐斐去换银两,他去了“黄氏野味”店。 这是黄季在崮梁开的野味店,现在黄季已经改名叫黄俊。李洪涛没有去店里,在街对面朝正在招呼客人的汤郄递了个眼神,然后带着汤郄穿过了几条胡同才停了下来。 “李将军怎么不去店里坐坐?” “不必。”李洪涛根本就没有心情给汤郄解释什么叫“保密工作”。“你赶紧以收购野味为名,回百市集一趟,让贺平与田方带十个兄弟过来,务必在明天一早到达。” “很急?” 李洪涛点了点头,觉得汤郄有点罗嗦。 “那我现在就去跟黄老板说一下。” “等等。”李洪涛叫住了汤郄,“让黄季晚上到醉仙楼找我。” 汤郄点了点头,立即就跑开了。 李洪涛又在胡同里呆了一阵,绕了好几个弯子才回了客栈。邓颐斐才带着银两回来。五百两白银就是五十斤,邓颐斐的体力本来就不怎么样,也累得够呛。 “都在这里了,要点一下吗?” “你办事,我还信不过吗?”李洪涛又说道,“明天贺平与田方他们带人过来,我们还要住一个晚上。” 邓颐斐点了点头。“也好,这样路上好有个照应,不然我们带着这么多的银两也不太安全。只是,我们要不要换家客栈?” 李洪涛微微皱了下眉毛,这家客栈确实贵了点,两个房间,一晚上就要五十钱,简直就是抢劫。 “不然今天晚上又有人找上门来的话,李大哥可吃不消。” 李洪涛一愣,立即一把抓住了邓颐斐。 “李大哥,我只是无心之言,你可别往心里去。”邓颐斐那笑嘻嘻的样子,根本就不像是在道歉。 “你小子现在胆子不小了哇?给我记住,这几天的事情都是机密,回去后不能向任何人提起,明白吗?” “当然,当然。”邓颐斐立即笑着点头。 李洪涛瞪了他一眼,这才松开了手。刚要开口,李洪涛就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是靴子踩在青石地板上发出的声响。 “李将军在吗?” “节治府的亲兵。”李洪涛低声对邓颐斐说了一句,这才大声答道,“在,请问阁下是?” “李将军,主公请将军去一趟。” 李洪涛一惊,朱仕珲这时候找我干吗? 邓颐斐也是一惊,看着李洪涛的那眼神,分明在说:朱孝蕊的事穿帮了。 “好的,请稍等。”李洪涛咬了咬牙,示意邓颐斐带上银两躲到一边去,这才过去开了门,“这位大哥,不知该怎么称呼?” “小的姓谢,李将军不必客气,主公还在等着将军呢。”来的是一个年轻士兵,看样子不是军官。 “这个……” “将军请吧。” 李洪涛也只能硬着头皮跟着那名亲兵离开了客栈。 一路上,李洪涛有点忐忑不安。虽然他不认为朱仕珲要对付自己,来传话的只有一个亲兵,如果朱仕珲要搞什么名堂的话,怎么也要多派几个人过来吧。但是李洪涛仍然不敢掉以轻心,朱仕珲老奸巨猾,也许怕派的人多了,李洪涛闻风而逃,才派了一人前来,免得李洪涛生疑。 从侧门进了节治府之后,李洪涛更加不安了。上次“受封”的时候,他也是从侧门进的节治府。当时侧门这边就只有几个亲兵,今天却有十多个。朝书房走去的时候,李洪涛又觉得自己有点疑神疑鬼,杞人忧天。如果朱仕珲真要对他不利,在他踏进了节治府的那一刻就完蛋了,还需要到书房才下手吗? “李将军请吧,主公正在等将军。” “劳烦谢大哥了。” 进了书房后,李洪涛才松了口气。里面只有朱仕珲一人,就算在暗门暗格里藏有军士,他也有足够的把握,在别人干掉他之前,先抓住朱仕珲做人质。 “李将军请坐!”朱仕珲比朱孝信要威严得多,“听孝信说,将军是昨日到的吧?” “主公客气了。末将应五世子的邀请来商讨少营建军一事,所以……” “本来我想这几天请将军来崮梁一趟。”朱仕珲一边说着,一边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既然将军来了,就不用再劳烦将军专门跑一趟。” “不知主公有何事吩咐?”李洪涛也平静了下来,看样子,朱仕珲确实不会拿他怎么样。 “首先,我要感谢将军。”朱仕珲压了压手,“李将军请坐,别客气。” 李洪涛这才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上次小女之事,还多亏将军。”朱仕珲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李洪涛。“只是,我有一事不明。将军训练部队用的‘拉练’,是什么训练方法呢?” “这个……”李洪涛迟疑了一下,把大概情况讲了一下,当然他没有提任何与朱孝蕊有关的事情。 朱仕珲听得连连点头。“孝信说的没错,将军确实是统军之才,竟然能想出如此奇特的训练办法。” “主公过奖了,末将只是误打误撞而已。”李洪涛有点不爽了,怎么朱仕珲与他儿子一个德行,那些喜欢打听别人的“隐私”。 朱仕珲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李将军,现在少营甲队的情况怎么样?” 李洪涛略做思考,才说道:“不瞒主公,甲队至今没有招齐兵员,训练也不到位。加上前段时间赈济难民,还要修建营地等等,所以……” 反正,李洪涛的意思就是,甲队还需要更多的时间,准确的说,是更多的资金才能够形成战斗力。 朱仕珲又考虑了一阵,说道:“开春之后,恐怕晖州又不得安宁了。” 李洪涛心里暗暗一惊,朱仕珲这话是什么意思? “末将不能替主公排忧解难,实在有负主公厚爱!”李洪涛赶紧站了起来。 “李将军仁义忠厚,一片忠心,可嘉可奖,只是……哎!”朱仕珲长叹一声,“现在虎啸军大不如前,如果明年春播时节再遭兵乱的话,百姓可就遭殃了。” “为报答主公,保境安民,末将粉身碎骨在所不辞。”李洪涛这话说得很重,他心里却很不爽。朱仕珲明显比他那个还略显稚嫩的儿子老辣得多,两句话就把老子逼到无从选择的地步。 “李将军能有此心,实乃晖州百姓之富啊。那么,将军可否替百姓前去守卫虎口关?” ****奶奶的,这是我不想就能不去的吗?李洪涛当即就在心里大骂了起来,可嘴上仍然毫不迟疑的说道:“主公有令,末将不得不从,百姓有难,末将不得不往。” “那么,等少营正式成军之后,甲队就开赴虎口关,从左营那接过虎口关的驻防权。”朱仕珲也听出李洪涛是十万个不愿意。“李将军可有其他要求?” “为主公效劳尽忠来末将的职责,只是……”李洪涛话锋一转,说道,“虎口关连年失修,甲队这点兵力恐怕难以守卫。末将与甲队百余官兵身死事小,可晖州百姓遭难,主公受惊事大,这个……” 朱仕珲心里也暗笑了起来,这李洪涛确实是个贪婪之人,几句话一过,就要钱要粮。 “那么,我给将军三千两白银,命将军召集民夫,修缮虎口关,不知将军觉得如何?” “主公,钱乃小事,只是这招人修关之事,恐怕不是钱能够解决的。” “这个……”朱仕珲微微皱了下眉毛,“将军认为还需要什么呢?” “民夫也是百姓,现在粮贵,就算给足工钱,恐怕也无人愿来。另外,寒冬十月,伏牛山一代风大,恐怕无人愿意外出劳作。”李洪涛没有直说,他要的是粮,要的是棉花与布匹。 朱仕珲微微点了点头。“李将军所言有理,那我再拨五百担粮食,五十担棉花与三百匹布帛,将军觉得够了吗?” “足够,只是,末将想斗胆问主公一句,主公是想永绝边患,还是暂时抵挡永盛军呢?” “李将军此话何解?”朱仕珲立即集中了注意力。 “在末将看来,修缮虎口关只能暂时挡住永盛军,总不能今后年年都出资修关吧?” “那将军有什么办法可以永绝边患呢?”朱仕珲来了兴趣,在他看来,这个山野村夫难道还懂得治理州县的大道理? “请主公恕末将直言。要永绝边患,必要整顿边防,要整顿边防就要民力,要民力,就要迁民戍边。末将率军拉练时,见虎口关附近十镇九废,百姓纷纷逃往内地。如无百姓作为基础,恐怕甲队兵力扩充十倍,也不足以守卫边关。” 这次,朱仕珲迟疑了很久,才慢慢说道:“看来,李将军并不仅仅是将才啊!” 李洪涛并没有感到担忧,朱仕珲这句话的语气里并无任何恶意。 “确实如此,此事还得从长计议。”朱仕珲沉思了一阵,“李将军可有良策让百姓迁到虎口关附近定居吗?” 听到朱仕珲这么一问,李洪涛也暗笑了起来,在关系到了朱家基业的问题上,朱仕珲还不是那种妒贤嫉能的统帅。 第十五章 山民进城(五) 离开节治府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李洪涛回客栈找到了焦急不安的邓颐斐,将新拿到的地契、银票交给了邓颐斐之后,没有顾得上解释就去了醉仙楼。 因为“黄氏野味”店出售的野味肥美新鲜,很多大户都去购买,所以黄季,准确的说是黄俊,现在已经是崮梁的一个小人物了。 支走了小二之后,黄季去关上了包房的门。 “黄季,不用客气,我自己来就行。”李洪涛拿起了酒壶,给自己倒上了一杯。“这次找你,我想知道崮梁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 黄季点了点头,放下了酒壶,说道:“这段时间崮梁的情况有点紧张。” 李洪涛一边吃着菜,一边喝着酒,同时让黄季继续说下去。 “前几天听几个从南面来的客商说,驻扎在潜龙关的左营兵力新添了一个队,另外施县那边的左营部队也准备前往潜龙关。看样子,朱仕珲准备将左营全都派到潜龙关去。” 李洪涛点了点头。“那么,其他营的情况呢?” “没有听说右营与后营那边的动静,只不过前营已经派了两个队去大渡口。这是一个前营典军尉的家人到店里来买野味时无意提到的。” “看来,前营将被部署到大渡口。”李洪涛嘀咕了一句。 “正是如此,看样子,虎啸军是在为开春后的……” “不仅仅是应付血狼军与永盛军入寇,不然不会将左营全部派往潜龙关,让我们去守虎口关。” “朱仕珲让甲队去守虎口关!?”黄季立即惊讶的看着李洪涛。 “我下午才跟朱仕珲谈过。” “李大哥,你不会接下了这个任务吧?” 李洪涛苦笑了一下,说道:“难道,我能拒绝吗?” “这个……”黄季微微迟疑了一下,“这么看来,虎啸军准备在开春之后对堰州用兵,不然怎么也该派左营的队去守虎口关。” “对堰州用兵?还有别的消息可以证实吗?” 黄季微微点了点头。“前几天,葛州的使节到了崮梁,随后与朱仕珲的一个文臣一起离开了崮梁,大概是返回南丰。看样子,朱仕珲正在与葛州方面商讨联合出兵堰州的事情。” 李洪涛微微皱了下眉毛,说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几乎可以肯定,开春之后,虎啸军会发兵攻打堰州,不过主力不是虎啸军,是葛州的奔豕军。” 黄季微微一惊,没有明白过来。 “葛州节治使长子罗瑞丰在潜龙关以南遇袭,现在生死未卜,不过多半是完蛋了。如果罗世雄发兵攻打堰州,必然向朱仕珲发出邀请。虽然现在朱罗两家联姻未成,但是同盟的基础还在,朱仕珲自然不会放过这一机会,只是……”李洪涛微微迟疑一下,“朱仕珲绝不肯当主力,虎啸军也没有资格当主力。另外,恐怕朱仕珲并不想罗世雄灭了堰州。” “出兵不出力?” 李洪涛冷笑了一下,说道:“你仔细想想,堰州一灭,朱罗两家没有了共同敌人,还靠在了一起。到时候不但没有同盟的基础,恐怕还要兵戎相见了。” 黄季沉思了一阵,说道:“李大哥所言有理,到时候恐怕朱仕珲也得担心奔豕军杀入晖州了。” “朱仕珲绝不肯出多大的力气,最多就把左营,甚至只是左营的一部分派出去。” “可是,这守卫虎口关的任务也太危险了。” 李洪涛叹了口气。“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朱仕珲那老狐狸几句话就让我没有选择,如果当时我不答应下来的话,恐怕现在就没法坐在这里跟你喝酒了。” 黄季也苦笑了一下,李洪涛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不过嘛,现在听你这么一说,我觉得去守虎口关也算是美查。” “这……”黄季更不明白了,“李大哥,这话怎讲?” 李洪涛笑了起来,说道:“你仔细想想,到时候永盛军有心情到晖州这穷乡僻壤来打秋风吗?” “这……”黄季还是没有搞明白。 “堰州一乱,建州挨着堰州,是去堰州劫掠方便,还是穿过卧虎道来晖州方便?” 黄季这下明白了过来。“李大哥,你是说……” “明白就好,不用细说。”李洪涛压了压手,“等汤大叔回来后,有任何消息,立即送回来。” “用书信还是口传?” 李洪涛一愣,想到了“密码”。 普通书信肯定不安全,如果被截获,甚至是不小心遗失,都可能引来杀身之祸。口传不但意思表达不清楚,也不太安全。唯一有效的办法是用密码。 李洪涛有两套现成的“密码”。一是简化汉字,二是英文,可只有他看得懂,根本就用不上,有没有另外一种既保密,又安全的密码呢? “李大哥……” 李洪涛回过了神来,说道:“暂时口传吧,书信不太安全。等我有时间了,我会派人来叫你,到时候你以收购山货为名回来一趟,我们再细说。” 黄季点了点头,不再多问。 谈妥后,李洪涛要付账,黄季怎么也不肯。李洪涛只能先行离开,让黄季留下来付账。刚回到客栈,李洪涛就看到守在花园里的汤圆圆,接着看到他与邓颐斐房间里的蜡烛都亮着。不用多想,肯定是朱孝蕊来了,邓颐斐很“知趣”的躲在了自己的房间里。 真******恼火,看得着,摸得到,就是不能吃进嘴里!李洪涛暗叹一声,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李大哥……”汤圆圆低着头,让到了一边去。 “哎,圆圆,你也辛苦了,进去坐一会吧。”李洪涛一直觉得汤圆圆很可怜。 “不了,李大哥快进去吧,小姐在等着,我……我就在外面好了。” “怕什么?我又没有与小姐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李洪涛说的可是实话,只不过用的是他自己的标准。“晚上外面冷,你也进来,别呆在外面,被人看见的话,还会起疑心。” “这……”汤圆圆有点犹豫,可明显想跟着进去。 李洪涛也不多罗嗦,拉着汤圆圆就进了房间。 “圆圆,你进来干嘛,我不是让你守在外面吗?”朱孝蕊立即就迎了上来,接着又很是温柔的对李洪涛说道,“小李哥,你可回来了,我们都等了你半天呢。” “小姐,李大哥,我先出去了……”汤圆圆很是胆怯,根本就不敢看朱孝蕊,可李洪涛拉着她,她也走不了。 “不用,留下吧。”李洪涛根本就没有松手,转过来对朱孝蕊说道,“小蕊,圆圆也是女孩子,跟你年纪差不多,你口口声声叫她‘圆圆妹’,为什么要她在外面挨冷受冻呢?” “这……”朱孝蕊底下了头,“我只是想跟小李哥在一起嘛。” “难道圆圆在,我们就不能在一起了?”李洪涛自己心里有鬼,他可不想被朱孝蕊一整夜都缠着。 朱孝蕊犹豫了一下,这才低声说道:“既然小李哥让圆圆留下,那圆圆就留下吧。” “这就对了嘛,小蕊,女孩子要讨人喜欢的话,就不能太蛮横,要有爱心。” “什么是爱心?”朱孝蕊朝李洪涛问道。 “这个……” “小姐,李大哥,我去给你们泡茶。”汤圆圆立即见机溜到了一边。 李洪涛坐了下来,接着说道:“爱心,就是一颗善良,仁慈的心,是关爱别人,关心别人,体谅别人。简单的说,就是要有礼貌,懂得体会别人的感受,懂得照顾别人。不管是亲人,朋友,还是仆人婢女都一样。” “可是……” “小蕊,你知道小李哥最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吗?” 朱孝蕊立即瞪大了眼睛,急切的等着李洪涛说下去。 “小李哥最喜欢的就是有爱心的女人,懂得照顾别人的女人,而不是那种蛮横不讲理的。” 说这番话的时候,李洪涛也在注意着朱孝蕊的神色变化,因为他这番话就是针对朱孝蕊的缺点说的。 过了好一阵,朱孝蕊才低声说道:“小李哥,小蕊一定会听你的话,做你喜欢的女人。” 李洪涛立即就笑了起来,同时搂住了朱孝蕊的腰。 这次,朱孝蕊不但没有主动送上来,反而不好意思的朝站在屋角的汤圆圆看了一眼。 李洪涛也赶紧把手缩了回来。他故意要汤圆圆留在房间里,就是不想与朱孝蕊过于亲近,免得又搞得欲火上升,折磨自己。 “小李哥,我觉得你说话好有道理。”朱孝蕊也确实老实了很多,“只是,小李哥这些道理是从哪里学来的呢?” “你想听?” 朱孝蕊连忙点了点头。 “那么,你听了之后,会不会照着小李哥的吩咐做呢?” 朱孝蕊用力的点了点头。 这一晚,李洪涛没有受到****的折磨,却费了不少的口水,也费了很多的精力。 第十六章 大炼钢铁(一) 出城后,李洪涛就躺在了车板上,五百两银子枕在他的脑袋下。李洪涛没有跟官兵讲平等,他的治军观念本来就不是处处平等,官就是官,兵就是兵,军队没有了等级,那还叫军队? “李大哥,昨天晚上舒服吧?” 李洪涛瞟了眼坐在旁边的邓颐斐。 虽然邓颐斐加入的时间不长,但是作为军队里的“文书”,加上还是其他官兵的“文化教头”,他在甲队的地位仅次于李洪涛、蒋晟与水辛逸,与贺平等人平起平坐。平常,贺平等人就极为尊重这个“文化人”,现在自然不会让他跟着大家一起步行。 “听你们闹了一个晚上,这个……” “你说什么?” 邓颐斐立即闭上了嘴。“什么也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听见。” “我说,是不是一个月的军饷对你来说不算什么啊?” “长官,我只是实情实说嘛,你大人大量,别往心里去。” “你小子胆子还不小呢,竟然开涮到我的头上来了。” “长官,我可什么都没有说。” “得了。”李洪涛打住了话题,“记住我昨天跟你说的话。另外,点清了那些地契银两了吗?” “银票点清了,一共八百两,这朱仕珲也是够小气的,让我们去守虎口关,还要我们修复虎口关,就给这么点钱?”邓颐斐并不知道,朱仕珲答应给三千两,只不过是“分期支付”,他苦笑了一下,又说道,“地契大概统计了一下,都在虎口关那边,山下的田地大概有一千亩左右,另外还有大概两千亩山地,只不过都没有利用价值。” “山地?”李洪涛皱起了眉毛。 “大部分都是山地的地契。现在连平原上的田地都没有利用完,谁还会去开垦山地?” 李洪涛也叹了口气。“这朱仕珲确实够他妈小气的,竟然只答应给我们五百担粮食,五十担棉花,顶个屁用。我们还得自己找裁缝给民夫做棉衣棉裤,还得安排人做饭,还得找人建营地,就给这么点钱粮,真是够抠门的。” “问题是,我们就不该接下这苦差事。” “你说不接就不接?那我叫你们冲锋陷阵,你们还要讨价还价?” “这个当然不敢。”邓颐斐立即改口,“我们与李大哥的关系同李大哥与朱仕珲的关系又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李洪涛笑了起来。 自从邓颐斐来了之后,李洪涛就将很多事情分给了他做,蒋晟主要负责钱粮后勤。邓颐斐的脑袋更聪明,胆子也要比蒋晟大得多。 “虽然李大哥从来没有提到过,但是我觉得李大哥绝非久居人下之人。” 李洪涛长叹了口气,然后摇了摇头,目光回到了天空中。 邓颐斐看了李洪涛一眼,又说道:“我想,这次李大哥接下任务,肯定是想利用虎口关的便利条件吧?” “你说说看,我听着。”李洪涛确实不想说。跟两个少女聊了一夜,他连半点说话的兴趣都提不起来。 “卧虎道原本就是晖州南部的重要商道。朱建业以前,卧虎道是晖州,乃至整个西北地区与西部地区的主要通道。后来西北与西部连续战乱,建州丁家与晖州朱家又一直不和,双方分别在北虎口与南虎口设置关卡,征收双重关税,加上伏牛山里山贼成患,才导致很多往来于西北与西部的商人改道走了潜龙关,从堰州绕道。”稍微停顿了一下后,邓颐斐又说道,“如果能够恢复这条商道的话,那么今后仅仅征收关税就足以供养数百将士了。” “这关税是任何人都能征收的?”李洪涛立即来了兴趣。他不是贪钱,是他现在确实需要钱来发展壮大。 “当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关税只有节治府能够征收,不过嘛……”邓颐斐苦笑了一下,“任何关隘驻军都会收取额外关税,一般都是节治府征收关税的一半左右,有的地方甚至会比节治府征收的关税还要多得多。” “没有人向节治使反映?” “反映?怎么反映,还有,反映了有什么用?”邓颐斐看了眼李洪涛,“驻守关隘的军队要么是节治使世子的,要么就是最重要的武将的。就算节治使知道,也多半是睁一眼闭一眼。再说了,商人怎么向节治使反映?如果反映了,节治使不加惩戒,反映情况的商人将死得很难看。不说别的,驻守潜龙关,大渡口,还有北面啸江的虎啸军部队哪支没有征收额外的关税?去年,左营在潜龙关征收的额外关税就达到了额定关税的八成。” 李洪涛的脑筋飞快的转了起来。 难怪朱孝义有这么大的权势,难怪左营会是虎啸军中战斗力最强的部队。通过征收额外关税,左营一年多出来的收入可以征收多少兵,可以制造多少军械? “潜龙关一年大概能够收多少关税,左营一般收多少额外关税?” “这个我也不清楚,只是听说,晖州一年府库收入的四成来自几个关隘的关税收入。左营一般征收五成的额外关税。” 李洪涛迅速的盘算了一下,接着就苦笑了起来。 就算朱仕珲将所有府库收入都用于虎啸军,并且几个营平均分配,朱孝义每年从潜龙关获得的额外关税都要比拿到的“军费”多。实际上,朱仕珲不可能平均分配“军费”,也不可能把所有的府库收入都用于军事建设。 “反正,我们要是能够打通卧虎道,占领南虎口,并且剿灭卧虎道附近的山贼的话,那这条通商口岸带来的收入绝对不低。” “可是,从长远来看,这对处境商业贸易无非是杀鸡取卵的行为。” “长远?”邓颐斐笑着摇了摇头,“谁还会在乎长远?别说老百姓,节治使都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他们会考虑几年,十几年,甚至是几十年之后的事吗?” 李洪涛不得不承认邓颐斐说的是实话。从朱仕珲对虎啸军做的部署调整来看,朱仕珲考虑的仍然是眼前的麻烦与危险,并没有太多长远的打算。 “只是,夺取南虎口,剿灭山贼,谈何容易啊!”邓颐斐又叹了口气,“自从十多年前,永盛军夺下了南虎口之后,虎啸军就再也没有打回来。另外,卧虎道里的山贼多如牛毛,少说也有几十支,规模小的有十几人,规模大的有上百人,个个都是要钱不要命的主,如果不是这么多的山贼,恐怕商人也不会废弃这条商道,选择路途更为遥远的线路了。” 李洪涛可没有觉得这有多可怕,沉思了一阵后,他问道:“那些山贼都是些什么来头?” “山贼的成分?”邓颐斐摇了摇头,“卧虎道里的山贼都是些什么来头,我也不清楚。只不过,天下山贼,不是逃难的难民,失去了土地的农民,货物被劫的商人,就是那些军队被击溃,又不愿意回去的兵痞。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你说我们是好东西吗?” 邓颐斐一愣,立即就知道自己开始说错话了。 “照你这么说,实际上山贼也是想混口饭吃,只是世道混乱,难以谋生,甚至难以保命,才迫不得已做了山贼,是吧?” 邓颐斐点了点头。“确实如此,如果能够谋生,能够过上安稳日子,谁愿意过那种刀头上舔血的生活?” “这就对了,其实,我们与山贼又有什么差别?”李洪涛长叹了一生,“说说南虎口的情况吧。” “南虎口与北虎口相差不大,只是城防完整。三年前,我去过一次,当时驻守在那边的是永盛军的一个大队,兵力在两百到三百之间。另外南虎口的地形没有北虎口险要,驻军数量也不可能太多。” “北虎口是怎么被破坏的?” “这个……”邓颐斐微微皱了下眉毛,“要怪,还是得怪朱仕珲那混蛋。” “朱仕珲?”李洪涛立即朝邓颐斐看了过去。 “五年前,永盛军入寇,当时正值大旱,虎啸军的增援部队被流民阻困,没有能够及时赶到北虎口。无奈之下,朱仕珲命令守军捣毁了南面的一处堤坝,洪水卷着泥沙冲了过来。进攻的永盛军死伤大半,北虎口关也被冲毁,从此就失去了防御的作用。后来,永盛军连年入寇,每次虎啸军都守不住北虎口关,打了几年,城墙这些基本上都被毁坏了。” “无法修复?”李洪涛微微皱了下眉毛。 “难,就算朱仕珲答应派五百个民夫过来,恐怕没有个两三年的时间,也别想修复北虎口关。” “他娘的,竟然还真把我给耍了!” 邓颐斐惊了一下,跟着苦笑了起来。“我就说过,朱仕珲不是个好东西,哪会这么轻易的给我们好处?” 李洪涛也只是发发牢骚,他本来就知道朱仕珲不是个好东西,只是这种被人耍的感觉确实很不爽。 第十六章 大炼钢铁(二) 生活还得继续,生产也得继续。 回到百市集后,李洪涛立即着手建立铁匠铺。 “傅师傅,三位高师傅,你们看这里如何?”李洪涛朝四周看了一下,“离路口近,离市镇还有一定距离,旁边有一条水渠。如果觉得满意的话,我就让人在这里建铺子。只是,各位暂时还只能住在营地里,现在我们的人力有限,还要修复镇子上的房舍,还要翻耕田地,还要修复灌溉设施,还要烧炭,所以……” “李将军太客气了,就算让我们露宿也没有关系。”高子贵当即就答应了下来。这几天,他在甲队“吃香的喝辣的”,这日子过得比家里舒服多了,早就心满意足。 傅凯伦略微迟疑了一下,也点了点头,随即说道:“李将军,要铸造精钢军械的话,光有水还不行。” “哦?那还需要什么?”李洪涛对这傅凯伦一直看不顺眼。 “这个……”傅凯伦有点犹豫,最后还是说道,“最好能有牲畜的尿液。” 李洪涛脑海间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什么,可他并没有表现出来,笑着说道:“这个好办,正式开始制造军械之后,需要多少,我每天派人送来就成。” 李洪涛这里并不缺牲畜尿液,十头耕牛,还有饲养的猪羊肉牛,每天排泄的尿液并不少。 “各位,还有什么需求吗?” 确定没有别的需求后,李洪涛带着蒋晟朝营地走去。 “尽快多搭一些帐篷,更多的铁匠与炼铁工匠很快就将到达,要给他们安排住的地方。” “我马上安排人,帐篷还有很多。现在已经有一批老人与孩子住到镇上去了,也空出了不少的地方。” “烧炭的事情更要抓紧,第一批铁矿石很快也将送到,到时候立即开工。” “放心吧,现在已经出了两窑炭了,到时候最多减少取暖用炭。” “不行,一定要扩大生产,百姓,特别是老人与孩子的取暖一定要保障。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如果百市集有人冻死的话,我就找你麻烦。” 蒋晟赶紧答应了下来,李洪涛对难民的态度他心里有数,也正是如此,难民才肯留下来,才会有那么多的壮年劳力主动参加劳动,积极承包战功授田,踊跃参军。 “现在,粮食还有多少?” 蒋晟迟疑了一下,说道:“还有大概两个月的,如果又来一批铁匠与炼铁工匠的话……” “还没有肖旭的消息?” 蒋晟摇了摇头。“一直没有收到任何消息,恐怕……” “再等一等,按理说,下月初他的车队就应该到了。”李洪涛长叹了口气,“现在我们又拿到了一千亩的田地,只是在虎口关那边。这几天,你把那些申请租种战功授田的百姓组织一下,愿意去虎口关的,可以降低地租,并且提供更好的生活条件。无论如何,我们都得坚持到明年秋收。” “可是……”蒋晟迟疑了一下,“如果开春后永盛军入寇的话,恐怕……” “不是永盛军滚回去,就是我们完蛋。”李洪涛冷笑了一下,“告诉愿意去的百姓,别的我不敢担保,如果永盛军入寇,只要我李洪涛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让百姓受到永盛军的威胁。” “只是……” “就照我的话说。”李洪涛的态度很坚定。“现在,水辛逸的情况怎么样了?” “昨天就能下地活动,只是身体还未复原,伤口也没有痊愈,钟素珍给他检查过了,大概还要休养十天。” 李洪涛微微点了点头。“等下让方蓝方青兄弟来见我,新的钱粮数量统计出来后,把报表给我。” “报表”是李洪涛引入的新名词,实际上就是记录着详细钱粮收支的账本。 回到主帐后不久,方蓝方青这对孪生兄弟就到了。 两人都是侦察兵,方蓝还是侦察班的上士副班长,水辛逸的副手。两人都是最优秀的猎人,也是侦察班里最好的侦察兵。现在除水辛逸之外,侦察班的另外五人都是猎人,且都是来自各个村最好的猎人。 “长官!” “坐吧,最近训练与学习怎么样?”李洪涛招了招手,让两人坐了下来。 “一切照旧。”方青说完就笑了起来。 方蓝瞪了弟弟一眼,还是一脸严肃的表情。 “方蓝,没有必要这么严肃,板着脸的话,很容易出皱纹的,你们可都是年轻人,开朗一点。” 方青笑得更“开朗”了,方蓝只是勉强笑了笑。 虽然两兄弟相貌几乎完全一样,如果不是肤色稍有差别的话,李洪涛根本就分辨不出来,但是两兄弟的性格则完全相反,方蓝少言寡语,方青活泼开朗。 “好了,这次叫你们来,有一件很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们。” “请长官吩咐!”方蓝抢着说了出来,没有让他弟弟开玩笑。 “你们应该听说,甲队将在年底开赴虎口关的事吧?”李洪涛扫了两兄弟一眼。“在开赴虎口关之前,我需要知道那边的详细情况。” “报告!” 李洪涛朝方青点了点头。“单独谈话的时候,不需要喊报告,有什么就说。” “长官,我们上次拉练的时候,不是去过虎口关吗?” “对,我们是去过,只是路过,不是真正的去考察虎口关。”李洪涛叹了口气,“这次,我给你们的任务是,去虎口关那边摸清楚各种情况,作为侦察兵,你们知道是什么情况吗?” “知道。”方蓝立即回答道,“山岳、盆地、平原、河流、森林等等的分布,道路的分布、走向、路程、通行能力等。另外,还要记下险要地点的地形特点,以及哪些地方容易让敌人通过,哪些地方容易阻击敌人,哪些地方可以供敌人安营扎寨等等。” 李洪涛微微点了点头。“除此之外,你们还要帮忙弄清楚一件事情。” 方蓝与方青相互看了一眼,都朝李洪涛看了过来。 “那就是卧虎道附近的所有山贼,你们要搞清楚各路山贼的人数,山寨的地点,主要的活动范围。如果可能的话,需要搞清楚各路山贼成员的组成情况,包括男女比例,年龄结构,士气素质,装备优劣等等情况。如果可以的话,要搞清楚每一路山贼的头目是谁,有几个头目,这些头目的背景等等。” “长官……”方青挠了下头皮,“要我们去问山贼的年龄,以及他们头目的姓名,以前是干什么的,还有什么时候当的山贼?” “当然不是,你们要记住,侦察的前提是尽量确保自己的安全,如果侦察兵自己都完蛋了,怎么保证把消息送回来?你们去看、去听、去思考,然后得出结论。至于山贼的年龄结构,这个只需要一个概略的情况,而不是准确的消息。另外……”李洪涛竖起了一根手指头,“这次我有一个特别要求,绝不能与山贼发生冲突,更不能闹出人命来,最好也不要伤人。也就是说,不能来硬的,明白吗?” 方蓝方青迟疑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好了,你们去带上足够的粮食,另外每人到蒋晟那去领五两银子,到了山区,也许有用得着的地方。”李洪涛又看了两人一眼,“今天晚上就带着其他几名侦察兵出发吧,有消息后,你们可以派人送回来,也可以自己回来。” “是!” 送走了方蓝方青兄弟后,李洪涛没有急着处理其他的事情。他安静的做了一会,心情平静下来后,开始思考傅凯伦提到要牲畜尿液的那件事。 虽然李洪涛对冶金知识一窍不通,根本就没有多少了解,但是在前世的时候,李洪涛混了三年黑道,对刀剑很感兴趣,还花过一段时间了解刀剑的制造与生产工艺。当然,值得了解的不是现代化的生产工艺,而是古代那些名刀名剑是怎么造出来的。 李洪涛记得,当初他看到过一篇文章,专门介绍了历史上某个很著名的“大师”采用了“双液淬火法”,打造出了非常锋利的宝刀。李洪涛还依稀记得,正是此人发明了“灌钢法”炼钢,提高了效率,增加了产量,获得了质量更好的钢,还简化了操作。这是工业化时代之前,最先进的炼钢方法。 可是,李洪涛怎么也想不起那个“大师”的名字了,只记得此人的姓与名都非常奇怪。 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李洪涛想到了“双液淬火法”,想到了“灌钢法”。 再仔细一想,李洪涛的信心更强了。 “灌钢法”的基本原理是用含碳较多的生铁与含碳较少的熟铁混合锤炼,使生铁中的碳渗透到熟铁中,从而得到含碳量适中的钢,还可以通过调节生铁与熟铁的比例,得到含碳量不同的钢。 当时,李洪涛没有在傅凯伦面前提到此事,就是瞧不起那个小气的铁匠。可是,去哪找一个“大气”的铁匠呢? 第十六章 大炼钢铁(三) 从四十多岁的傅凯伦,高子贵身上入手是肯定不行的。他们这个年纪的人,思想已经僵化,把“祖传秘诀”看得比生命还要重要。 李洪涛原本想等到新的匠人到达之后,从中物色几个年轻的。在回到百市集的第三天,李洪涛就找到了两个极为合适的人选,这就是高宗群与高宗芳兄弟。 找来两兄弟一番攀谈之后,李洪涛更有把握了。 “李将军莫非是铁匠世家出身?”高宗群有点惊讶的看着李洪涛。 “当然不是,只是偶有听闻而已。”李洪涛尴尬的笑了一下,“不知两位高兄是否愿意与李某达成一个协议。” “协议?”高氏兄弟相互看了一眼。 “君子之间的约定。”李洪涛没有去解释“协议”这个词的含义。“李某将所掌握的炼铁、炼钢、甚至是制造军械的技术教给两位,两位则须要答应李某的一个条件。” “李将军有何条件,不妨先说。”高宗群明显要谨慎得多。 “如同我传授给你们一样,你们也要将所学的,以及今后所悟出来的技能传授给其他人,而不仅仅是你们的儿子,或者是侄子。” “这个……”高宗群有点犹豫了,“如果让节治府知道我们向外人传授的话……” “高大哥不用多虑,只要两位在李某的手下做事,恐怕还没有人敢来查你们。今后两位离开了李某的部队,就不需要向其他人传授技艺。当然,前提条件是,不能学了手艺就走人,不然李某可亏大了。” 高宗芳立即笑了起来。“将军说笑了。虽然我高氏兄弟算不上什么人物,但是也讲信义,而且我们向将军学艺,自然不是说走就能走的。” “我并不需要你们像其他学徒那样,需要师傅答应才能出师。实际上,我们也不是师徒关系,是朋友关系,如果两位觉得李某不错,那么我们就以兄弟相称。” “将军抬爱了,我们怎么敢与将军以兄弟相称。” “哪里,这些客气话都不用说了,今后我就叫你们高大哥与高二哥,你们瞧得起我李某的话,就叫我李大哥。” “李大哥,那你有什么炼钢造械的秘诀呢?”高宗芳立即就改口了。 高宗群也很期盼的看着李洪涛。 “秘诀谈不上,只是有两个说不上精湛的土办法。”李洪涛微微思索了一下,又说道,“首先,我要知道一点,两位除了能够炼出那种比较软的熟铁之外,是否能够炼出比较硬的生铁,并且使其融化?” “将军说的是白铁?”高宗芳问了一句。 李洪涛微微皱了下眉毛,说道:“正是如此。” 高宗群接着说道:“只要有高品位的铁矿石,我们能够炼出白铁,只是要使其保持融化状态的话,需要很高的炉温,就得做更大的风箱,还得用畜力才行。” “这都不是问题,需要什么,你们可以提出要求,我安排工匠给你们做,畜力嘛,反正现在耕牛也用不上。”李洪涛嘿嘿的笑了起来,又说道,“有了这两样就好办。现在我要告诉你们的一个办法是怎么直接炼出好钢,另外一个办法就是怎么用好钢做出更好的军械,特别是刀剑。” 高氏兄弟差点连耳朵都竖起来了。 “炼钢的办法叫‘灌钢法’,简单的说,就是将融化的白铁浇铸在熟铁上,然后通过反复的高温锻打,至于需要多高的温度,多少次锻打,你们自己去摸索。另外,这两种铁的比例也有一些讲究,具体的我没有详细研究过,需要你们在实际生产中自己总结。” “这就能直接炼出钢?”两人都不敢相信。 “绝对可以,我敢保证,这么炼出的钢不但质量更好,而且工艺更简单,用的时间更少,产量更大。” 两兄弟没有多问,显然他们暂时没有全信,只有通过实践证明,他们才会相信。 “另外一种办法叫做‘双液淬火法’,也就是在制造军械的时候,通过用不同的淬火液来提高钢的品质。现在我知道的两种比较理想的淬火液是牲畜的尿液与牲畜的油脂。至于还有没有别的更好的淬火液,你们需要自行摸索,自行总结经验。” “这样,就能造出更好的刀剑?” 李洪涛又点了点头。“绝对可以。当然,这两种办法可以合在一起使用。比如在制钢的时候,可以将熟铁直接制成所需要制造的军械的大概样式,这样就能减少后期加工的时间。” “这个我们知道,可是……” “这样吧,如果你们不相信,在第一批铁矿石到来之后,你们先去实验一番,如果成功了,我们的协议就生效,如果没有成功,就等于我什么都没有说,怎么样?” 两兄弟都点了点头,他们都不太相信李洪涛提供的这两个办法。 “如果协议生效,我不会亏待你们。今后,你们可以取代傅凯伦,我给你们的工钱在他的基础上加两成。是否还需要提高工钱,这就要看你们能否总结出更先进,更合适的炼钢方法,与制造军械的方法了。” “李大哥,如果这两个办法确实有用,那我们今后就一定追随你!” “话不用说这么严重。”李洪涛笑了起来,“什么追随不追随的,很难听。你们要是觉得李大哥还不错的话,就跟着我干,工钱我一分不少你们的。当然,如果你们觉得另有出路,或者有更好的前途,李大哥也不会拦着你们。” 两兄弟一阵激动,他们还真没有想到,李洪涛会这么看得开。 “好了,等你们炼出了第一块钢后,记得再来找我,到时候我会给你们更多的‘秘诀’。” 此事确定了下来后,李洪涛吩咐人在甲队营地的后面,靠近“饲养场”的地方搭设了一个规模较小的铁匠铺,吩咐木匠按照高氏兄弟的要求制造了一个很大的风箱,与一套利用畜力带动风箱鼓风的设备。 为了做到保密,李洪涛让人在这间小铁匠铺外围修了一道围墙,还准备在今后安排军士站岗,不准闲杂人等进入。 李洪涛已经意识到,如果“灌钢法”与“双液淬火法”在苍王朝没有得到普及的话,那他就掌握了苍王朝最先进的炼钢与制械技术,这绝对算得上是“高科技”。不管是从军事,还是从经济角度讲,这两种“高科技”绝不能轻易的落入其他人的手里。 月底的时候,第一批十担铁矿石,与朱孝信帮李洪涛要来的五名铁匠,十名铁匠学徒;十名炼铁工匠,二十名炼铁学徒来到了百市集。 “军火”生产正式开始,李洪涛将最好的两担铁矿石交给了高氏兄弟。 三天三夜之后,李洪涛正在向官兵们传授拼刺刀的另外几种技战术的时候,高氏兄弟主动找上了门来,见到两人那副兴高采烈的样子,李洪涛就知道,肯定成功了! “张挽,你们继续练。”李洪涛交代了训练任务,带上高氏兄弟朝主张走去,“高兄弟,你们没有把此事告诉别人吧?” “李大哥放心,现在连父亲都不知道我们在做什么呢。” “那就好,此事千万不能告诉别人,如果高师傅肯加入的话,那属例外。” 进了主张后,高宗群拿出一块用布片裹着的东西,放在了李洪涛面前的桌子上。“李大哥,你说的办法确实管用。你看,这就是我们炼出来的第一块钢。虽然还不是精钢,当时比普通的钢要好得多。另外,我们的技术还不是很熟练,所以花了三天的时间。我跟二弟商量了一下,还有很多可以改进之处,只要等我们技术熟练之后,恐怕一天就能炼出好几块这样的钢。” “坐吧,不用激动,我就说过,这办法肯定管用。”李洪涛也是心花怒放,“现在,两位相信我的话了吧?” 两兄弟相互看了一眼,同时跪了下来,抱拳说道:“李师傅在上,请受徒弟一拜。” “不可,不可,高兄弟,我们早就说好了,这不算是传艺。”李洪涛赶紧扶起了两位,“其实我也只是猜测,并没有十足把握,能有如此结果,都是两位高兄弟的努力与智慧。” “李大哥,这明明就是你教我们的办法,怎么……” “两位就不必多言了。”李洪涛请两人坐了下来,“你们可以试着用我说的第二种办法制造军械,当然,前面失败不要紧,我不限制你们的时间,现在你们主要就是摸索,找到最快,最好,产量最大,最容易掌握的办法。” 两人都点了点头。 “另外,今后每天晚上十点之后,我花一个小时的时间与两为讨论其他技艺,如何?” 两兄弟一阵狂喜,在他们看来,这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第十六章 大炼钢铁 李洪涛能够传授给高氏兄弟的不是其他的炼钢方法,他也是机缘巧合才想到了“灌钢法”与“双液淬火法”。 虽然李洪涛知道在农耕社会已经出现了高炉炼铁技术,但是他对此并不是很了解,只有一个大概的印象。现在人力物力财力都很有限,难以展开研究工作。当然,最缺的还是知识。 李洪涛能够在百忙中抽出时间来传授给高氏兄弟的只有他所了解的一些极为基础的化学与物理学知识。 不说别的,李洪涛就只能背到元素表上的第三十六种,也就是“氪”元素,其他的只记得一些比较出名的,比如“金”,“铀”,“钚”。 其他的化学知识,李洪涛也基本上还给了前世的初中老师。可是,在高氏兄弟看来,李洪涛简直就是“神人”了。 当李洪涛告诉他们,“空气”是由很多种气体组成,在炼铁时有用的只有氧气与一氧化碳的时候,两人根本就不敢相信。当李洪涛告诉他们,铁矿石的主要成分是三氧化二铁,炼铁的基本原理是用木炭中的碳元素与空气中的氧气反应产生的一氧化碳将三氧化二铁中的氧元素置换出来,从而获得纯净的铁元素的时候,两人更是难以理解。 李洪涛不指望两人能够完全理解。说白了,李洪涛自己的理工知识也少得可怜,所知道的那些理论知识更是基础性的。 李洪涛相信,通过生产实践,高氏兄弟迟早会搞明白。 李洪涛还相信,只要有足够的时间,足够的人加入进来,有足够多的人开始探索科学世界的奥秘,这些理论与知识迟早会得到完善。 以眼前的情况来说,高氏兄弟接触这些知识的最大作用是,开阔了视野,从另外一个方面了解到钢铁生产的本质,如果能够稍加利用的话,很有可能会对钢铁生产带来意想不到的好处。 这也正是李洪涛所需要达到的近期目的,经过了三天的基础知识“教育”之后,李洪涛向两人提出了“高炉炼铁”这个概念。 “具体的方法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原理并不复杂。”李洪涛一直在竭力用高氏兄弟能够理解的词汇讲解他所掌握的知识。“按照前面的理论,你们以前的炼铁办法实际上是在铁矿石处于固体状态的时候,用碳置换出了铁矿石里的氧,得到了比较纯净的铁。这样的生产效率肯定不高,还无法持续生产。” 高氏兄弟点了点头,这几天接触到的新东西太多了,两人都感到难以“消化”。 “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这些问题呢?”李洪涛也一直尽量让高氏兄弟学会自己思考问题。“我觉得,比较好的办法是让铁融化成可以流动的铁水,这样杂质就留在了上面,铁水从下面留了出来。通过不断的清除掉高炉里的杂质,向高炉里添加燃料,铁矿石,石灰石这些原料,生产不间断的进行下去,这样一来,自然就提高了生产效率,提高了产量。” 两兄弟又点了点头,可都不太明白。 “你们多考虑一下。高炉的具体设置方法,具体的建造方法,都需要从头考虑,从头摸索。”李洪涛长出了口气,“现在你们要做的是尽快掌握灌钢法与双液淬火法,达到实际生产的程度。至于高炉炼铁,有了足够的时间,足够的人力之后,我们再做考虑,怎么样?” “李大哥,我们会抽时间好好思考的。”高宗芳立即答应了下来。 高宗群也用力的点了点头。 “时间也不早了,你们早点去休息吧。”李洪涛打了个呵欠,“明天还是十点,我们继续。” 在李洪涛忙着向高氏兄弟传授“秘诀”的时候,高子贵等人已经练出了第一批熟铁,傅凯伦等人也开始打造第一批军械了。 李洪涛根本就没有想过生产铁质军械,甲队官兵用的就是铁质军械。他提出的最低要求就是钢质军械。李洪涛另外订购了一批“灰铁”农具。实际上就是灰口铁制造的农具,准备无偿提供给那些阻种战功授田的佃农。 第二天一早,李洪涛就找到蒋晟与邓颐斐。 “现在,算上五世子给的那五百两,还有朱仕珲给的那八百两,除掉这段时间购买各种物资的开销,我们还有四千二百八十三两五十四钱。”蒋晟抬起了头来,“不过,肖旭的商队应该快到了,我们要把粮款留出来。如果……” “如果肖旭的商队不能准时到达,我们就得考虑在本地高价采购粮食。”李洪涛把蒋晟吞回去的话说了出来。“就算如此,我们也应该还有很大一笔结余。蒋晟,你算算,现在我一共拖欠了多少军饷。” 蒋晟愣了一下,问道:“准备发军饷了?” “当然,拖着总不是个办法,是不是?”李洪涛笑着点了点头。 “李大哥,除了你之外,现在一共拖欠一百三十三名官兵总计一百七十八两五十钱的军饷。”邓颐斐顿了一下,“我打赌输了的那一月军饷没有计算在内。” 李洪涛愣了一下,立即笑了起来。“邓兄弟,你还真拿打赌当真了?我只是跟你开玩笑的,难道你真以为我会要你那一个月的军饷。” “李大哥,君子一言九鼎,既然我输了,自然不会耐账。”邓颐斐很有原则。 “这个……”李洪涛迟疑了一下,“也行,那下次我请你喝酒。” 邓颐斐这才笑了起来,实际上他已经“喝”回了那三十钱的军饷。 “另外,再把下个月的军饷算上,一起发。” “这个……”蒋晟有点迟疑,“有必要一次发这么多军饷吗?” “为什么没有必要?还有利息,都要算上,不能拖欠。” 蒋晟看了看邓颐斐,显然他觉得没有必要算上利息。 “正如邓兄弟说的,君子一言九鼎,我这个当长官的就更不赖账了。”李洪涛拍了拍蒋晟的肩膀,“吃了午饭后,你就去宣布发军饷的事情,晚饭后把大家都组织起来。” 蒋晟咬了咬牙,说道:“李大哥,现在我们还要建设营地,年底还要开赴虎口关,到时候肯定还有大笔支出,如果现在这么花钱的话……” “钱赚来就是花的,不花的话,不过就是一锭锭白色的金属而已,不能吃,不能穿,当床铺还嫌顶背,有何用?”李洪涛话锋一转,笑着说道,“另外嘛,现在我们有了可以赚大钱的办法,如果不出我所料的话,半年之内,我们可以赚到上万两白银。” 蒋晟微微一惊,邓颐斐却心中有数。 “我准备把第一批制造出来的军械提供给别的队,到时候五世子还会给我们更多的钱。” 这下,邓颐斐都惊讶了。“首先提供给其他队,那我们自己呢?” “放心,我提供给其他队的都是那些匠人制造的军械,算不上最好的。”李洪涛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如果不出我所料,年底之内,我们将获得更多,更好的军械,肯定比卖给其他队的要好得多。” 邓颐斐眼珠子一转,问道:“你说的是高氏兄弟……” “知道就行,不用说出来。”李洪涛看了两人一眼,又对蒋晟说道,“从今天开始,每天安排一个班的官兵轮流在高氏兄弟的铁匠铺外面巡逻,其中两人要在门外站岗,任何未经允许的人都不准进入。” 蒋晟立即点了点头,保守秘密这个道理他也明白。 “另外,是不是还有很多人愿意参军,可身体或者年龄不符合要求?” “大概有两百多人,现在我让他们参加其他的工作。” 李洪涛摸了摸下巴,说道:“从中挑选十个身体最好,年纪在十八到二十岁之间,记住,一定要头脑灵活,更要靠得住。” “需要立即安排吗?”蒋晟问了一句。 “就这几天吧,等高氏兄弟那边有了结果,这些人就能派上用场了。” “我尽快处理。” “到时候,让他们来见我。” 蒋晟知道事关重大,也不再多问。 即将发军饷的消息传开之后,一百多名官兵都兴奋了起来。下午训练的时候,如果不是李洪涛一直守在旁边的话,恐怕很多官兵都在考虑该怎么花掉他们拿到的第一笔军饷了。 吃晚饭的时候,一些官兵甚至在讨论,要不要去荆县,或者崮梁消遣一下。结果,所有人都收到了一条命令:没有长官批准,不准离开营地。 吃过晚饭后,李洪涛将所有人都组织了起来。 官兵们领到手的不仅仅有军饷,还有一张试卷,“扫盲班”结业考试的试卷。 **** 除了离开营地的侦察兵外,六十多名第一期“扫盲班”学员的成绩都不错,平均拿了四分,没有低于三分的,有三分之一的拿了五分。虽然李洪涛也拿了个“满分”,但是他仍然觉得快被追上了。 “基础文化学习之后,我们将进入下一阶段的学习。”李洪涛根本就不敢有丝毫停顿,只要他一停,下面保证有人举手提问。“如同各位在掌握了操步之后,开始学习杀敌本领一样。文化学习也是如此,读书识字是基础,打好了基础,再学习更多,更深奥的文化知识。” “报告!” 李洪涛瞪了眼田方,继续说道:“作为军人,你们首先要掌握的就是军事知识,以及一些必要的科学知识。各位都应该清楚刺中敌人身体的什么部位可以杀死敌人,或者是重伤敌人。因此,科学知识我们今后再学,从今天开始,我们首先学习军事知识。之前,我已经给大家大概的讲解了一下军事知识的概要。简单的说,军事知识就是帮助我们战胜敌人,获取胜利的知识。如果说,锋利的刀枪,坚固的盾牌铠甲是用来武装我们的身体,那么军事知识就是用来武装我们的头脑。” “报告!”田方又举起了手,“长官,我们头上戴的不是头盔吗?” 众人一齐笑了起来,笑得很大声。 “田方,戴上头盔后,你是不是就能拿五分了呢?”李洪涛扬了下手上的试卷。“我说的是武装各位的思想,武装各位的精神,不是武装你们的脑袋。掌握了军事知识,各位才知道该怎么去杀敌,怎么才能更有效的战胜敌人,保护自己。首先,我问各位一个问题,战斗是靠蛮力就能获胜的吗?” 所有人都沉思了起来。以前,他们会认为战斗靠的是力量,经过了这段时期的训练之后,很多人都认识到,战斗靠的不仅仅是力量。 “没有人能回答吗?” “报告!”杜威举起了手,“长官,战斗不仅仅要靠力量,还要靠配合,靠协调,靠指挥……” 李洪涛压了压手,说道:“杜威说得很正确,我还要补充一点,战斗还要靠头脑。” 李洪涛指了下自己的脑袋。“为什么这么说呢?举几个实际的例子。当初我们偷袭血狼军营地的时候,力量明显不如敌人,也谈不上什么配合,协调、指挥更谈不上。可我们为什么胜了?靠的就是头脑。同样的,袭击三岔口血狼军主营的时候,虽然我们的力量与敌人差不多,但是我们却没有与敌人硬拼,兵不刃血就战胜了敌人,除了水辛逸射出的箭矢之外,当时我们还做了什么?喊降,打击敌人的军心士气,让敌人投降,这靠的也是头脑。” “报告!”田方第三次举起了手,“长官,这都是你想到的,我们只需要跟着你行动,不需要我们考虑什么吧?” “田方,难道你认为今后就一直跟着我行动?”李洪涛摇了摇头,“现在你们已经是军官,士官,高级士兵,以前你们曾经想到过会有这一天吗?你们能够确定今后就不会当上更高级别的军官,不会成为将领吗?现在你们指挥几个人,几十个人作战。你们今后就不会指挥几百人,几千人,甚至上万人作战吗?到时候,你们还能依靠别人?你们能够依靠的是自己,能够依靠的是自己的头脑。对,你们现在对军事知识一窍不通,那就从头学起,从最基本的学起,逐步掌握军事知识!” 官兵们纷纷来了兴趣,也来了动力。 “军事知识是一门相当复杂,相当深奥的学问,是一门永远没有尽头的学问。你们不必为此而害怕,担心。更应该以此为动力,成为你们努力学习的动力。与以往的训练学习一样,军事知识学习也将纳入考核之内,属于重点考核科目。”稍微停顿了一下之后,李洪涛接着说道,“首先,我们先大概的了解一下军事知识的划分。从严格的意义上讲,军事知识分成了两个层面,指引大方向的‘战略知识’与着重细节问题的‘战术知识’。” “报告!” “报告!” …… 很多人都举起了手。“战略”与“战术”是新出现的两个概念。 李洪涛没有让官兵发言,接着说道:“何谓‘战略’?战略指的就是于战争有关的大问题,广义上讲,几乎任何与战争有关的学问,包括农耕,税收,钢铁生产,这些都在战略知识的范畴之内。为什么呢?军人打仗需要吃饭吧?那就需要粮食,需要考虑农耕。军人作战需要军械吧?那就需要钢铁,需要考虑军械生产。战略知识包含的内容绝不仅仅只有这么一点,还有很多,非常多。我们会一项一项的来学习,研究。” “何谓‘战术’?战术指的就是从具体的战争行动,到官兵们在战场上杀敌冲锋的每一个战斗环节。包括你们现在正在学习的长枪刺杀技术,战刀的砍劈技术,还有使用盾牌的防御技术,这些都属于战术知识的范畴。战术知识也不仅仅只有这些,还包括了行军、安营、侦察、判敌、粮草运送等等。” 经李洪涛这么一说,所有人的神色都严峻了起来。他们不是不明白,而是被吓住了。 “我说过,军事知识很复杂,很深奥,我们也不需要害怕、顾虑、担忧。今后,我们会一步步的学习各方面的军事知识。” 就在李洪涛准备继续讲下去的时候,蒋晟跑了过来,在他耳边小声的嘀咕了几句。 李洪涛神色一变,只迟疑了一下,就对下面的官兵说道:“今天就先到这里,大家先考虑一下我开始说的那些话。另外,拿了军饷后,别以为可以胡来,军规大家都清楚,谁敢乱来的话,小心军法惩治。起立——解散!” 六十多名官兵纷纷散开。 “他在哪?”李洪涛这才转过了身来。 “主帐,我没有让别的人知道。” 李洪涛立即朝主帐走去,同时说道:“让贺平与杜威的排在营地外围执勤,加强营地防备。” 蒋晟点了点头,刚要准备跑开。 “等下你也过来,将邓颐斐也叫来。另外,水辛逸好了没有?” “好得差不多了。” “让他也过来。” 说完,李洪涛加快脚步走进了主帐。 帐内那人吓了一跳,看到是李洪涛之后,才松了口气。不是别人,正是向李洪涛出售粮草的葛州商人肖旭。 “李将军,肖某……” “肖兄弟快请坐。”李洪涛很是客气,“这几日,我还数次提到肖兄弟,一路辛苦了吧?” 李洪涛心里有数,肖旭一个人赶了过来,肯定是出问题了。 “哎!”肖旭叹了口气,“肖某对不住李将军,没有能够将粮食带过来。” “这个……” 肖旭解下了背上的包袱,说道:“这是肖某带来的一些种子,大概将军开春后就能用上,只是……” “先喝点水。”李洪涛给肖旭倒上了一杯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肖旭喝了几口水,这才把情况讲了出来。 自从罗瑞丰遇袭下落不明之后,葛州节治使罗世雄大动兵戈,准备在开春之后攻打堰州,此时已有数千奔豕军集结在葛州北部,更多的奔豕军正在赶去。另外,罗世雄下令封锁了所有与堰州相通的商道,任何商队过关时都要接受检查,任何违禁物品都不准运往堰州,这其中就包括了粮食。肖旭的车队在关卡附近被拦了下来,为了让李洪涛知道发生的事情,肖旭只身北上,来到了百市集。 听完后,李洪涛的神色也阴沉了下来。 “除了葛州那边之外,肖某在经过潜龙关的时候发现,虎啸军加强了通关检查,货物准进不准出。现在驻扎在潜龙关的虎啸军有近千人,看样子,朱罗两家准备在开春后就对堰州用兵。” 李洪涛微微点了点头。“这个我已经收到了消息。如果不能直接过来的话,是否可以绕道?” “绕道?”肖旭皱起了眉毛。 “罗世雄不准物资进入堰州,没有不准把粮食运往肃州、建州、黔州吧?” “这个……”肖旭摇了摇头,“罗世雄并没有限制向其他州运送粮食,只是现在运粮离开葛州的话,都有点麻烦,还得买通官员,成本就会……” “价格不是问题,肖兄弟做的也是小本生意,多出来的成本我照数支付。” “可就算如此,也要经过堰州,过潜龙关。现在堰州那边……” 见到肖旭如此为难的样子,李洪涛立即明白了过来。大敌当前,堰州曲家定然不会放过任何增强力量的机会,运着数百担粮食的车队只要进入堰州,恐怕将如泥牛入海。看来,还得走别的商道。 第十七章 整军备战 看着李洪涛在桌子上搞来搞去,只有水辛逸一个人连连点头,另外几个人却都没有弄明白,将泥土堆在桌上,东一团西一坨的,这是搞什么名堂? “方蓝,大概是这样吧?” 方蓝托着下巴思考了一阵,朝一堆泥土指了一下。“这座山应该高一点,与北面的那座山丘要隔得远一点,中间不是峡谷,而是山间平地。” 李洪涛又做了调整。 “这下差不多了。大概情况就是这个样子。” “那么,现在你把山寨的位置标出来。”李洪涛将一把各种颜色的小旗帜给了方蓝,“人数在两百以上的插红色的旗帜,一百到两百间的插蓝色的旗帜,一百以下的插绿色的旗帜。” 方蓝一边思考着,一边将各种颜色的旗帜插在了不同的“山头”上。 “注意山寨的朝向,大门的方向。” 方蓝又对几个旗帜做了调整。 李洪涛看了一阵,这才微微点了点头。 “李大哥,这是……”蒋晟忍不住问了一句。 “这叫‘沙盘’,比地图更直观,更容易看懂。”李洪涛解释了一句,又沉思了起来。 其他人也都沉思了起来。 “方蓝,说下大体的情况吧。” “南北虎口关之间的路程大概是八十里,以往山贼主要劫掠经过的商队,只是这几年很少有商队走卧虎道这条路线,大部分的山贼才开始劫掠南北两面的村镇。晖州这边连年遭到永盛军袭扰,靠近北虎口关的村镇几乎都荒废了,大部分山贼集中在南虎口关附近,主要洗劫建州境内的村镇,甚至袭击永盛军的辎重部队。规模较大的山寨都在山区腹地,主要就是为了避免被永盛军围剿。只有规模较小,可以迅速转移的山贼才会在伏牛山边缘,以及卧虎道附近扎寨。” “总共有多少山寨,多少山贼?”水辛逸摸着下巴问了一句。 “我们发现的山寨有五十多处,其中有人活动的有二十七处,山贼总人数在二千到二千五之间,其中壮年男性大概只有三成左右,其他的都是妇女、老人、儿童。现在标出来的都是人数在五十以上的山寨,更小的我没有标出来。” 水辛逸微微点了点头,朝李洪涛看了过去。 “永盛军是否经常围剿山贼?”李洪涛这话是对所有人问的。 “每年都会派兵进山围剿,不是夏季就是冬季。”邓颐斐回答了这个问题,“只是规模都不大,特别是这几年,永盛军忙着到晖州来打秋风,用于围剿山贼的兵力就更少了。” 李洪涛又沉思了一阵,对方蓝问道:“南虎口关的情况怎么样?” “大概驻扎有两个队,四百多名官兵。关隘很完整,只是附近地形并不险要,对付山贼也许够了,对付正规军就不太理想。” “只是,这么多山贼……”蒋晟看了看李洪涛,又看了下别的人,显得毫无信心。 “山贼确实是个问题。”李洪涛长吸了口气,“想要剿灭这些山贼的话,别说甲队这点兵,就算是十个甲队,甚至是二十个甲队的兵力都不够。再说了,山贼根本就不会死守山寨,官军来了,都作鸟兽散,躲到大山里去;官军走了,再聚集在一起,出来活动。如果山贼的规模较大的话,甚至可以利用山区里的险要地形加以阻击。” 众人纷纷点了点头,如果不是这样,恐怕永盛军早就把山贼灭掉了。 “有一点,也许你们都没有考虑到。”李洪涛又扫了众人一眼,“从山贼成员的性别,年龄情况来看,名义上有两千多人,实际上能打仗的也就五百到六百人左右,其中真正算得上是‘精锐’的恐怕不到两百人。小山寨,多半就几个头目厉害点;大山寨,也最多十几个比较彪悍。” “可是,山贼这么分散,就算如此,也很难围剿。”邓颐斐嘀咕了一声。 “为什么要围剿他们?”李洪涛反问了一句,“各位都想一想,他们是真正的山贼吗?有拖儿带女,拖家带口的山贼吗?他们都是迫不得已才躲到了山里,因为生活所迫,才不得不当山贼。你们都想一想,当初有多少人提出退入山中,去当山贼?难道,我们也是山贼?” “李大哥,你是说……”杜威首先明白了过来。 “不需要动一兵一卒,我就有办法收复这些山贼。”李洪涛笑了起来,“当然,这还需要做很多的工作,现在时间已经很紧迫了,我们的粮食连两个月都坚持不到,加上年底还要开赴虎口关,到时候会招募民夫,需要更多的粮食。方蓝,那些主要山寨头目的情况调查清楚了吗?” “查到了几个。”方蓝拿出了一张纸,交给了李洪涛。“最重要的头目叫沈丰岳。他以前是施县一个村的村长,遭了兵难之后带着全村人逃入了伏牛山。现在他那股山贼的数量也是最多的,而且有上百个壮年男性。听说,他在卧虎道一代很有威信,山贼间如有什么解决不了的矛盾纠纷,都会找他裁决。” “山贼总头目?” 方蓝愣了一下,然后笑着点了点头。 “不错嘛,有这么一个说话管用的就行。”李洪涛随手把那张纸给了邓颐斐,“尽快写一份拜山帖,能当上村长,应该能识几个字。语气要客气一点,要表达出诚意。最重要的是,要让那个叫……叫什么来着?” “沈丰岳。” “对,那个叫沈丰岳的山贼总头目认识到,归顺我们,不仅仅是他们唯一的选择,而且还有很多很多的好处。” “这个……”邓颐斐迟疑了一下,“李大哥准备给他们什么好处?” 李洪涛摸了摸下巴。“暂时还没有想好。” 邓颐斐等大了眼睛,李洪涛自己都没有想好,又能答应给别人什么好处呢? “反正,暗示他们,会有很多很多的好处。至于具体什么好处,这个要等我与他见面后才谈。” “李大哥,你真要去见此人?”蒋晟立即瞪大了眼睛。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李洪涛点了点头,“只是,现在暂时还走不开。邓颐斐,你这边抓紧点。贺平,你们也要抓紧训练。现在水辛逸的伤也好了,刀盾与枪法训练都要跟上。” “是!”几个排长立即应诺。 “其他的也都先安排下去吧,过几天,我们再讨论此事。” 吩咐完之后,李洪涛去了高氏兄弟的铁匠铺。眼见甲队就要出征,军械的问题已经快要火烧眉毛了。 “李大哥,你看!”高宗芳拿来了一把刚刚打造出来的战刀,“这是我们才打好的,开始试了一下,虽然说不上削铁如泥,但是比一般的钢刀坚韧多了。” 李洪涛接过钢刀,仔细的打量了一翻。刀身呈暗灰色,没有多少光芒,刃口也没有完全磨利,刀柄上裹了一层厚布,没有加上木制把柄。 “那我们试试看!” 李洪涛顺手就拔出了在血狼军那缴获的那把军官佩刀。这是一把标准的钢刀。 “高二哥,你拿好这把刀!” 让高宗芳拿好军官佩刀之后,李洪涛用手里才打造的那把钢刀劈了下去。一阵激荡的金属撞击声响过之后,军官佩刀断成了两截。李洪涛拿起手中的钢刀一看,刃口处只出现了很小的一块缺口。 “不错,确实比普通钢刀好得多!”李洪涛心里大喜,“不过,你们应该注意一下。刀刃要坚固,刀背要有一定的韧性。也就是说,在锻造的时候,这两部分需要用不同的钢铁,这样制造出来的钢刀将更加锋利。当然,这把刀已经非常不错了,比那些铁匠打的钢刀还要好得多。” 高氏兄弟顿时眉飞色舞,搞了好多天,他们已经基本上掌握了“灌钢法”,只是在“双液淬火法”方面还有待摸索。 “现在,你们两人一天能够打造多少把这样的钢刀?” “如果不加改进,再有人帮我们做前期工作,我们每人每天能做至少两把,如果晚上也利用好,差不多能够做三把。” 李洪涛微微点了点头。“我再给你们三天的时间,找到新的办法。另外,今天就给你们安排几个学徒过来,让他们做前期工作,你们要向他们传授技艺。三天后,我要见到一把更好的钢刀。” “没问题,就算不吃不睡,我们也会弄出来的。” “除了钢刀,还有铠甲。你们应该都知道,铠甲主要就是坚固。”李洪涛迟疑了一下,说道,“不过,先把钢刀做好,同时用最坚硬的钢材打造一批枪头出来,然后再考虑铠甲与盾牌。” 当天,李洪涛就将十个“政审”合格,身体素质良好,头脑也算机灵的年轻人送进了铁匠铺。 **** 李洪涛没有“爽约”,当傅凯伦等人打造好第一批军械之后,他立即派邓颐斐与贺平带着“样品”去了崮梁。两人带回了一套胸甲与一套板甲,还带回了朱孝信将要到百市集“视察”甲队军容的口信。 赶在朱孝信到达的前一天晚上,李洪涛让高氏兄弟与那些学徒离开了铁匠铺,派人在铁匠铺里塞满了用来饲养牲畜的草料,将铁匠铺伪装成了饲料仓库。 李洪涛不想把最好的军械“卖”给别的军队,而且高氏兄弟能造出来的也只有刀枪。 “你们有办法打造出这样的盔甲吗?” 高氏兄弟面色严峻的摇了摇头,他们半个月前还只是炼铁学徒呢。 李洪涛并没有感到失望。金属铠甲,特别是胸甲与板甲是冷兵器时代最“尖端”的技术,要比制造武器困难得多。 桌上,两副铠甲被拆成了零件。 胸甲最初仅提供给骑兵使用,直到现在,仍然主要由骑兵使用。主要的构件是两块坚固的弯板——胸板与背板,起到保护军人胸背的作用。后来才逐渐推广到了步兵部队,并且增加了护肩、护腿、头盔等。可实际上,步兵并不喜欢胸甲,一是胸甲的防御不够全面,二是胸甲穿戴极为麻烦,三是非常昂贵。 板甲出现,并且大规模使用之后,胸甲逐渐被淘汰掉。可是板甲更为昂贵,而更低级的锁子甲与鳞甲都无法应付箭矢与长枪的攻击,才有少量胸甲保留了下来,供那些买不起板甲,又需要保护自己的军人使用。 板甲是冷兵器时代的“终极”铠甲。最初的胸甲还可以用皮革制造,板甲则是全金属甲。 李洪涛派人买回来的板甲还很落后,实际上只是针对胸甲的一些缺点做了改进。比如,增加了护臂、护腕、手套、护胫、面罩可以移动的头盔等部件,对军人形成了全面保护。整套板甲中的护体部分仍然分成了前后两块,穿戴时需要通过铰接、链接、或者是用绳索系接的方式组合到一起。 全套板甲重达四十斤以上,只能装备骑兵。步兵装备的板甲有很大程度的简化,取消了四肢上的一些部件,简化了头盔等等,使重量降低到了二十五斤左右。实际上,就算如此,步兵长期穿戴仍然会感到疲劳。 “胸板与背板必须要分开吗?”李洪涛朝高氏兄弟看去,“有没有整体式的,即胸板与背板连接在一起,直接穿戴。” 高氏兄弟相互看了一眼,然后摇了摇头,他们也没有见过整体式的板甲。 在摸索胸甲与板甲的结构时,李洪涛也在思考。 为什么一定要用胸板与背板组合的方式来制造胸甲呢?李洪涛想了一阵,终于有了一点眉目。肯定与冶金技术有关! 如果要制造整体式胸甲的话,就只能采用铸造的方式,用液态的铁浇铸成型,然后再进行其他加工。模具的问题比较容易解决,主要就是难以获得大量的铁液,就不可能一次浇铸成型。如果分几次浇铸的话,必然出现裂缝,还会因为铁液所含的杂质不一样,在使用中破裂。 通过分成前后两块的办法,一来减少了材料用量,可以浇铸成型;另外还可以通过锻造的方式制造,避免使用过于复杂的工艺。 要制造整体式胸甲,必须要有更先进的冶金技术,能大量生产高质量的钢铁,也就必须要有炼铁高炉! 想到这,李洪涛也没办法了。现在根本就造不出高炉,他对高炉炼铁也不太了解,加上现在的人力物力财力都很有限,能够用原始的办法生产军械就已经相当不错了,有建高炉的力量,还不如多造点军械出来。 李洪涛并没有放弃建高炉的打算,随着今后力量的增长,建高炉是迟早的事情。 “李大哥,你看现在怎么……” “你们先把这两套铠甲拿回去,明日五世子来了,你们利用这个时间好好的研究一下制造铠甲的方法。别人是不会告诉你们怎么造铠甲的,只能靠你们自己摸索、总结,找到办法。”李洪涛笑着看了高氏兄弟一眼,“不用急,等五世子走了,我会给你们详细的生产清单,你们先把刀枪盾造出来。至于铠甲,你们平常多花点时间研究,找到合适的办法之后再动手试做,终究会有所收获的。” “也只能这样了。”高宗芳叹了口气。那些会制造铠甲的铁匠都把手艺当作传家之宝,根本就不会告诉外人。 “今天就到这吧,你们早点休息。” 李洪涛也很累了,想到肖旭的商队被困在南面过不来,想到即将前往虎口关,想到要做的那些事,他不累才是怪事。 “小李哥……” 李洪涛一愣,翻身爬了起来。 张玉璇端着木盆走了进来。“不早了,你也该洗洗睡觉了。” “玉璇,我说过多少次了,这些事不用麻烦你。”李洪涛有点难为情。虽然张玉璇是他的“未婚妻”,但是两人还没有结婚,他可不想每天都让张玉璇给他打洗脸水洗脚水。 “每次我不提醒,你都忘了。”张玉璇将拧干了的毛巾递了过来,“平日我就没有多少事可做,这点小事也不算什么。” 李洪涛迅速抹了脸。“玉璇,这话就不对了,平常照顾那些病人,还有老人与孩子,你没有少操心。”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李洪涛心里一阵激动,伸手将张玉璇拉了过来。 张玉璇微微有点抗拒,最后还是坐在了李洪涛的大腿上。 “哎,都怪我无能,没让你在过上好日子。” “小李哥,不准你这么说。”张玉璇立即将手指头压在了李洪涛的嘴上,“我们现在的生活比以往好过得多了,如果没有你的话……” 李洪涛抱紧了怀里的少女。如果说在面对朱孝蕊的时候他还有点不自在的话,面对张玉璇的时候,他就没有半点的不自在了,至少他不用背上心理负担。 李洪涛动手动脚的时候,张玉璇的脸一下就红透了,神色很是别扭。 李洪涛也是“胆大妄为”,左手紧紧的抱着张玉璇的腰,右手如同一条蛇一样,在张玉璇身上迅速的游走着。 就在那条“怪蛇”滑到了她的小腹部的时候,张玉璇伸手抓住了,低声说道:“小李哥,玉璇迟早都是你的人,你……” 李洪涛赶紧把手缩了回来,笑着说道:“玉璇,小李哥糊涂,今后……” 张玉璇突然搂住了李洪涛的脖子,在李洪涛的耳边说道:“如果小李哥要的话,玉璇不会拒绝,只是……” 李洪涛更是一阵激动,同时感到身体某个部位正在发生变化。 “只是……”张玉璇似乎也感到了李洪涛的变化,结果“只是”了半天却没有下文。 “玉璇,时间也不早了,你也赶紧去休息吧。”李洪涛控制住了心里的欲魔。这个时代,不兴“先上车后买票”这套规矩。 张玉璇如获大赦般的站了起来。“我去给你倒洗脚水。” 李洪涛笑着点了点头。张玉璇是个温顺得如同一只绵羊般的女孩子,与世无争。正是如此,他更不敢乱来,每当张玉璇露出那种任人摆布的神色时,李洪涛就下不了手。这强扭的瓜肯定不甜,再说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这个晚上,李洪涛过得并不平静。 哄走了张玉璇之后,他好半天都没有睡着。 按照他给朱孝信的承诺,第一批军械将提供给少营其他队,朱孝信也让邓颐斐带了话回来,这批军械将提供给戊队,也就是驻扎在崮梁少营司部,由朱孝青统帅的那个队。可问题是,甲队的装备怎么办? 李洪涛也有点后悔夸下海口。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只要再提供十个学徒,高氏兄弟有能力在一个月之内为甲队提供至少五十把钢刀,五十把短刀,五十支钢枪头,三十面夹钢盾。为了不破坏虎啸军的规矩,还得在夹钢盾外面敷设一层熟铁皮,伪装成混铁盾。 这还是最乐观的估计,这也最多武装五十名长枪兵,三十名刀盾兵,以及二十个军官,无法把甲队官兵全都武装起来。 一百人的部队也够了,李洪涛并没有想过要将甲队全部带到虎口关去。问题是,朱孝信一来,高氏兄弟的生产就得停止,如果今后朱孝信“吃饱了没事做”,隔三岔五的到百市集来逛两圈的话,还怎么生产? “看来,得想办法将铁匠铺弄到别的地方去。” 李洪涛很快就确定了这个想法,把所有力量都留在百市集太不明智了。去处是现成的,虎口关那边有的是地方,最好设在山里。想到这,李洪涛才安心的进入了梦乡。 **** 一大早,李洪涛刚吃了饭,路口执勤的士兵就回来报告,朱孝信等人已经到了。 “这么快?”李洪涛有点不相信,“他们难道是连夜赶来的?” “应该是吧,原本还以为他们最快也要下午到呢。”蒋晟给那名士兵递了个眼神,让他离开了。 “看来,五世子还真是积极。”邓颐斐在旁边不冷不热的添了一句。 等李洪涛带着一帮手下来到营地门口的时候,朱孝信率领的人马已经到了,李洪涛的脑袋也一下就大了。来的不仅仅是朱孝信与他的亲兵,还有朱孝青与一批戊队的官兵,最让李洪涛头痛的是,队伍里有几个女人,领头的就是朱孝蕊! “长官,现在还躲得掉吗?”邓颐斐的态度明显就是想看热闹。 李洪涛瞪了邓颐斐一眼,很想上去掐死他。 “李将军,这么早就起来训练了?” “世子早啊。”李洪涛硬着头皮迎了上去,“小姐早安,孝青将军早安。” “李将军,听说第一批军械已经打造出来了,我们可是连夜赶来的。”朱孝信翻身下马,“将军可否带我们去看一下那些军械呢?” “这个……”李洪涛迟疑了一下,说道,“世子连夜赶路,恐怕还没有吃早饭吧?小姐她们也肯定饿了,先吃了早饭再去检查军械也不迟。” “是啊,五哥,我都饿坏了!”朱孝蕊在旁边叫道,同时还朝李洪涛递了个眼神。 李洪涛赶紧侧过身去,装着什么都没有看到。 “也好,我们先吃东西,吃了再去。”朱孝信一边说着,一边带队进了营地。 “赶紧去准备一下!”李洪涛吩咐了蒋晟一句,叫上邓颐斐追上了朱孝信。 “几日不来,百市集又有了很大的变化。”朱孝信在主帐外停下了脚步,朝集镇外指了一下,“那边就是铁匠铺?” “正是,铁匠师傅还在吃早饭,所以……” “也好,我们赶紧填饱肚子,然后过去看看。” 蒋晟带着亲兵送来早饭的时候,还送来了第一批军械的详细名录。 “五十把青阳刀,一百支战阵枪,五十面重铁盾,三十套龙鳞甲……”朱孝信一边看着,一边念着,“不错,没想到李将军这么快就造出了足够武装半个队的军械。” “全是世子的功劳。” “哦?”朱孝信把军械名录册给了旁边的朱孝青。“这与孝信有何关系?” “如果不是世子搞定铁矿一事,如果不是世子找来这么多的铁匠与炼铁工匠,如果不是世子提供的巨大支持,凭末将一己之力,一辈子都造不出这么多的军械。” “李将军开玩笑了,这都是次要的,如果没有李将军组织策划,没有李将军在百市集这边打下基础,孝信也办不到啊。” …… 两人一唱一合,演起了双簧,都在互相恭维,互相推让功劳。 “五哥,你们有完没完啊?”朱孝蕊有点看不下去了,“我吃饱了,我们去看看铁匠是怎么打造军械的吧。” “哎,小妹这脾气,让各位将军见笑了。”朱孝信这才笑了起来,“好,我们这就去观摩军械生产的过程。” 一行人来到铁匠铺的时候,那些打造好的军械全都整齐的装在了三辆大车上,每辆车旁边站了四名士兵。铁匠铺周围还有十多名官兵在往回巡逻。 “这是……” “世子莫怪,百市集没有军械库。虽然百姓安居乐业,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但是为了安全起见,防止遭到敌人的破坏,末将才安排军士轮流站岗执勤,守卫铁匠铺与这些军械。” “李将军真是个细心的人。”朱孝信点了点头,走进了铁匠铺。 工匠正在生火炼铁,铁匠也正在打造军械。铁匠铺内很是嘈杂,烟尘乱舞,更加闷热。虽然即将进入寒冬,但是所有的匠人都光着膀子,挥汗如雨。 朱孝信在里面逛了一圈就出来了,大概忍受不了里面的恶劣环境。朱孝蕊也没有呆多久,只有朱孝青多看了一阵,好像对打造军械非常有兴趣。 “请世子检查军械。”李洪涛在外面做好了准备,将最好的刀枪盾牌铠甲放在了最上面。 朱孝信却从下面抽出了一把钢刀仔细检查了一下,同时不断的点头。 “虽然不及破虹刀,但是比一般的青阳刀好一些,确实是好刀。”朱孝信转过身来,将钢刀递给了朱孝青。“孝青将军,你觉得如何?” 朱孝信用手指头在刃口上拭了一下,说道:“确实是青阳刀,比现在戊队使用的凝霜刀好得多,至少对付只有皮甲的士兵不会有任何问题。” 随后,朱孝信又检查了钢枪、盾牌与铠甲。 战阵枪的枪杆是普通的柏木杆,李洪涛也想过用白蜡杆,可是百市集附近并没有青榔木(白蜡树的别称)。重铁盾只是两面裹铁皮,中间夹有经过了干燥与防腐处理的柏木板,在李洪涛看来,这就是最原始的“复合装甲”。锁子甲的主要材料是熟铁,不是钢,只能防砍劈,防不了箭矢与长枪。 “孝青将军,你觉得这批军械怎么样?” “中规中举,与崮梁魏县的并无太大差别。”朱孝青没给李洪涛半点面子,他说的也是实话。 “没问题的话,孝青将军今日就将其运走吧。”朱孝信也觉得有点挂不住颜面,他又对李洪涛说道,“李将军莫怪,孝青将军为人忠直,不会委婉之辞,若有得罪之处,孝信在此代为赔个不是。” “世子太客气了,孝青将军心直口快,乃军人典范。这批军械本来就是按照虎啸军规定打造的,所以也只算得上是中规中举。”李洪涛早就知道朱孝青是个“莽夫”,哪会与他计较。 “世子,李将军,时间不早,末将先带军械返回崮梁。”朱孝青也不便多留,大概是想急着把军械带回去,交给他的士兵使用吧。 送走朱孝青之后,李洪涛与朱孝信回到了军营里。 “小妹,你们到别出去逛逛,五哥有要事跟李将军谈。” “有什么要事?难道不能让我知道吗?”朱孝蕊立即瘪起了嘴。 “这个……”朱孝信拿他这个妹妹还真是没有办法。 见朱孝信如此为难,李洪涛立即说道:“小姐,这几日玉璇还经常提到你跟汤圆圆,现在她就在镇子上照顾病人,要不……” “玉璇姐姐想我们了?那我跟圆圆去找她。”朱孝蕊立即应了下来,走的时候还白了朱孝信一眼。 看着妹子带着汤圆圆跑开,朱孝信苦笑着摇了摇头。“让李将军见笑了,小妹这脾气,恐怕没有人能够收拾得了她。” 我就能收拾她,你信不?李洪涛在心里暗笑了起来,神色却很是赞赏,说道:“小姐乃女中豪杰,如果女子能参军的话,小姐定能成巾帼英雄。” 朱孝信一边苦笑摇头,一边进了主帐。在他看来,如果真让朱孝蕊参军的话,虎啸军不被她搞翻天才是怪事呢。 坐定之后,朱孝信首先与李洪涛结算了军械的费用。按照约定好的价格计算,总共是七百三十五两白银。 “这是八百两银票,都可以兑换到足额银两。”朱孝信把银票放在了桌上,“李将军不用找零,多余的,算在下批军械之中。” “世子,末将斗胆问一句,少营什么时候成军,以及成军时,是否只有戊队要接受检阅?” 朱孝信微微皱了下眉毛。 “末将认为,少营成军之时,定要让主公见到少营威武的一面,这样才能让主公相信少营的战斗力,并且觉得给世子军械制造特权没有错。末将也好安排军械的生产进度,以保证到时候能够提供足够多的军械。” 朱孝信这才说道:“孝信这月月底就满十八岁,最迟不过十二月初少营就将正式成军。到时候,父亲会与兄长,还有众多文臣武将一起检阅少营。其他各队都驻扎在外地,除了典军尉与参军尉需要到达之外,只有戊队需要接受检阅,所以孝信才优先装备戊队。” 李洪涛心里也有数了。“这样的话,到下月月初,末将保证为戊队提供全套装备。” “那甲队……” “世子勿虑,检阅乃关系到少营面子的大事,末将吃点亏没有什么。” “可是……”朱孝信迟疑了一下,又说道,“听说,李将军前次接下了守卫虎口关的重任?” “这个……”李洪涛露出了为难的神色。“末将一直想找世子商议此事,可军命难违,主公待末将恩重如山,为主公分忧解难乃末将的职责,所以……” “李将军一片忠心,孝信并不是在置疑,只是虎口关连年失守,甲队现在的样子……” “能为主公与世子效劳,即使粉身碎骨,末将也不会有眨下眉毛!” 朱孝信微微点了点头,说道:“那将军有没有什么难处?” 见到朱孝信又“大发善心”,李洪涛心里顿时就乐开了花。 **** 天还未亮,黎劲松就收拾好了包袱,带上了昨天晚上准备的两个糙饼,吩咐妻子照顾好儿女与老母之后,匆匆离家,赶在开门的时候离开了崮梁。 黎劲松是节治府的一名普通文员,与穆友宣一样,属于最低级的文员,他的职责是搭桥修路与修缮水利设施,准确的说,就是道路桥梁的工程设计人员。如果在李洪涛的前世,这算得上是很吃香的职业,在苍王朝,黎劲松也只能在节治府混到一口饭吃。 比起“同僚”穆友宣来说,黎劲松的收入要高一点,每月俸禄是一担米面与五十钱。省吃俭用的话,够全家五人糊口了。从黎劲松的穿着上就能看得出来。除了套在外面的那套衣裤之外,全身上下没有一件完好的衣物,脚上的棉鞋补了好几个疤,看上去有点突兀。 这次,他是奉五世子之命前往百市集,找那个叫李洪涛的典军尉。 李洪涛要他去百市集做什么?黎劲松不太清楚。他听说过很多这个山民出身的典军尉的故事。收留难民、赈济百姓、修缮百市集、修复农田灌溉设施等等。在黎劲松看来,这些都是不折不扣的善举,都是利民的好事。 黎劲松对少营甲队的典军尉产生了很大的好奇,特别是在听闻甲队自己掏钱修缮百市集附近的农田灌溉设施之后,他更是觉得奇怪。 虎啸军绝没有第二个典军尉肯自己掏钱修复农田灌溉设施,也绝没有第二个典军尉会关心农事。 黎劲松对百市集之行抱着很大的希望。 外地军政官员从节治府借调人员,都会给借调人员不错的待遇,至少得管吃管住,不然谁愿意离开崮梁,到偏远地区去?黎劲松更想知道,这个典军尉到底把百市集附近的农田灌溉设施搞成了什么样子。 唯一让黎劲松有点受不了的是,从崮梁到百市集,一百五十多里路,他只能步行。低级文员是没有资格骑马的,也没有马车可供乘坐。 天还未亮就出发,直到天色全黑,黎劲松才到了百市集。 “站住,什么人?” 黎劲松一惊,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两个黑影从路边的草丛中钻了出来,是两个军人,两个持械的军人。 “什么人?报上姓名,来历!”带头的那名士兵走了上来。 “我……我……”黎劲松吓得可不轻,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干什么的?”带头的那名军人用手中的长枪在路边的一块牌子上点了一下,“看到没有,‘军事重地,闲人勿入’,还不快报上姓名,来历!” 另外一名军人将点燃的火把伸到了牌子前面,上面赫然写着“军事重地,闲人勿入”八个大字。 “我……小的黎劲松,奉五世子之命到百市集前来找李……李将军,两位军头大哥可是……可是甲队的兄弟?”黎劲松这才回过了神来。这“军事重地”是什么,他搞不清楚,只知道是很重要的地方。 “你就是黎劲松?” “是的,小的正是黎劲松。对了……”黎劲松赶紧掏出了公文,“这是节治府的公文函件,还请两位军头大哥帮忙通报一声。” 带头的那名士兵根本就没有去通报,直接打开了公文,迅速看了起来。 黎劲松又是一惊,对面两人看样子都是士兵,有士兵会识字? “不错,他就是黎劲松。”另外一名士兵低声说了一句。 他们还真是会识字!黎劲松更是惊讶了,他开始还以为两名士兵在装模作样呢。 “黎先生受惊了,我们就是甲队士兵,李将军让我们在此迎候黎先生。”带头那名士兵的态度立即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黎先生请跟我们来吧。” 黎劲松吞了口唾沫,心里万分疑惑,这士兵的态度怎么说变就变。 “黎先生,开始多有得罪之处,还望先生多多担待。我们也是执行任务,所以……” “军头大哥言重了,军务为重,军务为重。” “黎先生远道而来,恐怕还没有吃晚饭吧?” “这个……”黎劲松擦了下额头上冒出的冷汗,他这辈子就没有见过这么客气,这么有礼貌,这么懂规矩的士兵! “我们今天晚上吃的是红烧肉,只是不知有没有剩下点。不过,先生不必担心,李将军今天还数次问到先生的事情呢,等下肯定会好好款待先生,说不定还会让先生喝上几杯,解解寒气。” “这个……”黎劲松更加汗颜。他这个小小的节治府文员什么都算不上,哪有将军会对他如此客气? “等下,还请先生不要提及开始的事情,不然我兄弟二人恐怕要被将军斥责了。” “这个……”黎劲松感到呼吸有点紧张,觉得自己是不是走错了方向,这是来到军队里了吗? “先生请吧,将军就在前面。” 停下脚步时,黎劲松才发现已经到了营地门口,可他到放眼一看,除了有两个蹲在大车旁忙碌着的“木匠”之外,哪有身穿铠甲,威风凛凛的将军? “那边背对着的就是李将军。”士兵朝蹲在大车旁的一人指了一下,“还是我带先生过去吧。” “他就是李将军!?” 走近时,黎劲松简直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个满脸尘土,满头大汗,穿着一套普通衣服,全身上下没有一件武器的人就是少营甲队典军尉李洪涛?幸亏黎劲松没有笑出来,因为此人正是李洪涛。 “黎先生一路辛苦了,还没有吃晚饭吧?” “这个,小的路上吃了点干粮,将军不必客气。”黎劲松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无法用常理来解释。 “这怎么行,大冷天的,先生又赶了一天路。”李洪涛将那名士兵叫了过来,“去吩咐章建秋,赶紧炒几个小菜,温两壶米酒,送到主帐来。” “是!”士兵立即跑开了。 “先生请稍等。”李洪涛又转身对那个还在马车旁忙碌着的木匠吩咐了一翻,这才带着黎劲松进了主帐。 不多时,小菜米酒都送了上来,两荤两素,黎劲松不再怀疑士兵说的是假话了,这样的伙食,比他家里开的好十倍。 “李某早已吃过晚饭,先生请自便,不必客气。” “李将军,这怎么好意思呢。”黎劲松直吞唾沫,他也确实饿坏了,“那小的也就不客气了。” 见到李洪涛在一旁等着,黎劲松也不敢怠慢,三两下就填饱了肚子。 “先生是专门负责搭桥修路的吧?”李洪涛一边说着,一边给黎劲松倒上了一杯米酒。 “李将军太客气了,小的自来便行,不用劳烦将军。”黎劲松赶紧接过了酒壶。“小的正是负责搭桥修路的,五世子派小的到百市集来,不知将军是要搭桥,还是要修路?” “有两个工程。”李洪涛也没有多罗嗦,“一是百市集这边的农田灌溉系统。李某已经安排人清理过一次,可是很多地方已经彻底毁坏,需要重新修建。” 黎劲松点了点头,这也是他的本质工作。 “另外李某要请先生修一条路。”李洪涛拿来了地图,在上面点了一下,“从百市集到虎口关的路。” 黎劲松暗暗一惊,他没看地图,说道:“李将军说的可否是从百市集经广集镇、弘杨镇、惠聪镇,最后到北虎口关的这条路?” 李洪涛微微点了点头。“正是。” “可是,这条路已经有了,还要修……” “加宽,还要平整路面。”李洪涛稍微思索了一下,“至少要修五米宽,以保证两辆马车能够并行通过。路面必须要平整,以保证马车能够快速行进。” “这个……”黎劲松立即就皱起了眉毛,过了一阵,才问道,“小的斗胆问一句,将军可以动用多少人力,投入多少银两,准备花多少时间来修这条路呢?” “最多一百人,费用暂时还没有估算,时间越短越好。” “这……”黎劲松立即露出了一种不可能的神色。“将军可否知道,就算投入五百人,有足够的银两购买修路器具,按照将军的要求修好这条长一百多里道路,也至少需要十年。” “十年!?”这次轮到李洪涛吃惊了。 “这还是乐观估计,要保证路面质量,夏冬两季最热与最冷的时候不能动工,不然路面容易龟裂。其次,要达到将军的要求,路基得用碎石,最好还是山里的碎石,需足够时间晾晒,以保证彻底干燥,最后筑紧路基,再铺设一层碎石,还需要时间充分干燥,最后用沙石混合铺设路面。这几道工序下来,恐怕……”黎劲松摇了摇头,“十年也不见得足够啊。” 听完黎劲松这个道路桥梁“专家”的分析,李洪涛彻底的郁闷了,他那个宏伟计划也就此泡汤。 **** 吃早饭前,李洪涛让几个木匠回集镇继续修缮房舍。 与黎劲松谈过之后,李洪涛不得不放弃制造“步兵战车”的想法。 当朱孝信提出可以帮李洪涛解决甲队进驻虎口关的麻烦时,李洪涛首先想到的就是建设一条可以供步兵快速运动的道路。 当时,组建骑兵是相当不现实的。 一是李洪涛没有这个权力。虎啸军的所有骑兵都是特别编制,大部分都是中营亲军骑兵,只有左营获得特权,建立了一支两百人规模的骑兵队。其他各营都没有权利设置骑兵。 二是李洪涛没有这个经济实力。一匹三岁战马至少要五十两白银,这还没有算上购买战马时可能出现的损耗。一匹战马一年所需的草料至少价值五两白银,如果要使战马保持足够的体力,那还得购买大量的蚕豆,这就要花更多的钱。一名骑兵的装备总价格超过了一百两白银,如果算上战马所需要的马甲的话,总共需要一百五十两白银。也就是说,不考虑持续投入,一名骑兵需要至少两百两白银。 三是李洪涛没有合适的骑兵人选。甲队就只有水辛逸一个人掌握了全套马术,还是哨子的马术,也就是轻骑兵的马术,不是适合重骑兵的马术。培养一名骑兵,怎么也得花上三到五年的时间。如果从头做起,李洪涛就得等上三到五年。 无法组建骑兵,要提高甲队的作战能力,特别是在前线与后方的机动能力,唯一的办法就是增强步兵的机动性。 通过严格的体能训练,甲队官兵的行军能力已经达到了步兵的极限,可仍然没有达到李洪涛的要求。 在此情况下,李洪涛想到的就是四轮马车。利用四轮马车载着步兵行进,到达战场后步兵再下车作战,这就是李洪涛想到的“步兵战车”。 虽然苍王朝用的主要是两轮马车,牛车也只有一对轮子,但是制造四轮马车并不难,那几个木匠也保证能够造出来。难的是,四轮马车需要更好的道路,特别是在高速前进的时候,对道路的要求比牛车高多了。 也正是如此,李洪涛才想到了修路。暂时他能够想到的就是修一条从百市集到虎口关,供四轮马车通行的“优质”道路。 只要这条路修好,今后甲队的步兵可以在一个上午的时间内从百市集赶到虎口关,到达的时候,步兵仍然有充沛的体力,下车后就能投入战斗。 在李洪涛看来,这绝对是重要的,不管是向前线增兵,补充物资,还是将伤员送回后方,都能起到极为关键的作用。 怀着这个想法,李洪涛找朱孝信要了一个懂得搭桥修路的“工程师”。结果,黎劲松的一番话,让他的希望彻底泡汤了。 十年,十多万两白银,上千民力的投入,这些都是李洪涛现在所没有的,或者等不及的。 “小李哥,吃点东西吧。” 李洪涛回过了头来,看着张玉璇手里的那两个馒头,他一点胃口都没有。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可这身体是自己的,饿坏了……” “玉璇,我不饿。”李洪涛有点不太耐烦。 张玉璇在李洪涛旁边蹲了下来。“我去给你熬点粥,炒两个小菜,换换口味?” 李洪涛暗叹了一下,接过了馒头。“玉璇,小李哥不是心情不好,只是有点烦。” “那我不打扰你了……” “玉璇。”李洪涛拉住了张玉璇,“你要没有别的事,陪我一会吧。” 张玉璇靠近了一点,她看得出来,李洪涛这两天心情起伏很大。 李洪涛确实很烦。 在建立甲队的过程中,他遇到了太多太多的麻烦,这让他感到,建立一支部队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现在还仅仅只是一支一百多人的部队,今后要发展壮大,不知道还要遇到多少想像不到的麻烦。 想来想去,李洪涛认识到,真正让他感到苦恼的不是麻烦太多,而是所有的麻烦都落在了他一个人的身上,能够帮他分担烦恼的人并不多。 可是李洪涛也同样清楚,真正能够帮他分担烦恼的人是没有的,在苍王朝没有第二个人有他那么多的见识,有他那样的知识体系。要培养出得力的助手,就得将知识传授给他们。可眼前,太多的事情需要李洪涛去做。军队的训练、营地的建设、军械的制造、晚上的军事知识培训、与高氏兄弟讨论改进冶金与制械的工艺,根本就抽不出时间来培养新的助手。 “不行,不能这么拖着!”李洪涛拍了下大腿。 张玉璇被吓了一跳,差点没有坐到地上。 “玉璇,吓着你了,真是不好意思。”李洪涛嘿嘿的笑了起来。 “小李哥,你想到办法了?”张玉璇也不知道李洪涛为什么烦恼,但是她知道李洪涛露出这样的表情时,肯定是想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 “对,要做长远打算,一定要做长远打算。”李洪涛摸了摸下巴,“这事得赶紧安排,蒋晟与邓颐斐在哪?” “他们好像都在吃早饭吧。” “那我去找他们。”李洪涛说着就站了起来。 张玉璇也赶紧站了起来,看李洪涛的样子,肯定是想到了好办法。 未等李洪涛去找到蒋晟,高氏兄弟就兴高采烈的跑了过来。 “李大哥,我们成……”高宗芳的话刚说到嘴边,就被旁边的哥哥推了一下。 李洪涛迟疑了一下,对张玉璇说道:“等下让蒋晟与邓颐斐到主帐去,我马上就过去。” 张玉璇点了点头,转身就走开了。 李洪涛迎上了高氏兄弟。“走,到你们的铁匠铺去说。” 见到两兄弟打造出的第一把真正意义上的“宿铁刀”,李洪涛的烦恼一扫而空。 “宿铁刀”就是采用“灌钢法”与“双液淬火法”制造的刀的俗称,其刀刃为含碳量较高,硬度较大的钢;刀背为含碳量较低,韧性好的熟铁。 “我们只在制造刀刃部分时采用了李大哥的灌钢法,刀背仍然为熟铁。这样,生铁的耗量减少了三分之二,节约了大量的材料,也节省了锻造的时间。另外,这样造出来的刀不但锋利无比,而且极为坚韧,就算是砍劈到铠甲上也不容易变形折断。” 李洪涛连连点头。“还能节约不少的时间吧?” 高宗芳立即说道:“确实如此,制作这样的刀,只需要以往一半的时间。” “另外,我们还发现,浇铸生铁的多少可以改变刀刃的性质。如果多的话,刀刃就极为锋利,相反,少一点的话,刀刃则更有韧性,根据不同的需要,可以制造不同的刀。”高宗群在旁边补充了一句。 “很好,看来你们都动了脑筋。”李洪涛拍了拍两兄弟的肩膀,“你们对铠甲的研究怎么样了?” 两兄弟一愣,说道:“可以打造,只是非常费时。” “你们不用急,可以慢慢想办法,多思考,思想也要灵活,不要局限于某一种方法,某一个方向。如果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可以换个角度,或者是换一种方法试试,也许能够达到事半功倍的目的。” “只是,造铠甲的事……”高宗群还是有点信心不足。 “慢慢来,多动手,多思考。做废了的,都算在我的账上,不需要你们掏腰包。反正,你们有空的话,就多研究一下。我就不相信,别的人就能造出来,我们就不行?” “那些铁匠都是从父辈那学来的,而我们……”高宗芳也有点信心不足。 “父辈?笑话,那最初的那个是跟谁学的?”李洪涛看了两兄弟一眼,“他们总不会是从神仙那学来的吧?既然有人能够做出来,那我们就一定行,你们要有耐心与信心,我相信,造出好的铠甲,只是迟早的事情,就如同你们现在造出了这把刀一样。” 两兄弟连连点头,他们正是通过自己思考找到了减少原料,缩短时间,降低工序的造刀办法。 “另外,从现在开始,你们得全力生产这种战刀,还有钢枪头。盾牌也要抓紧,铠甲可以暂时放一下。”李洪涛摸了摸下巴,说道,“现在给你们的十个人够不够?” “李大哥需要我们在什么时候造出足够的军械?” “下个月月初。至少要满足甲队一百名官兵的需要。” 两兄弟相互看了一眼,高宗群说道:“十个人肯定不够,至少还需要十个帮手,另外场地也要扩大,再造几座炼铁炉与风箱,这样还得加班加点的干才行。” “我这就去给你们安排,加班费也不会少你们的。” 两兄弟立即就应承了下来,至于“加班费”,两人根本就没有考虑过。 李洪涛也没有忘记再次叮嘱两人一番,绝不能把制造“宿铁刀”的方法传出去。 第十八章 进山剿匪 少营正式建军,是朱仕珲四十二年节治使生涯中最重大的事件之一。 因为节治使是以家族为统治基础,所以每任节治使的军事编制都不一样。比如,在朱建业时代,虎啸军就有八个主营,现在只有六个主营。 早在朱孝信诞生的那一天,设立少营的事情就确定了下来,这是节治使家族的规矩,每一个嫡系子嗣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营。 在别的州,或者朱仕珲还有兄弟的话,并不存在在少营建军这样的事情。一般情况下,节治使嫡系子嗣成年之前,归其统辖的营会由某个叔父代为指挥,直到成年,并且建立了战功,获得了家族承认之后,再正式接管。 因为朱仕珲的兄弟要么完蛋了,要么下落不明,所以在朱孝信成年之前,并未正式设立少营,为保证虎啸军的战斗力,其他五个主营都是五队编制,不是一般的四队编制。正是如此,即使正式设立少营之后,每个营维持了五队编制,朱仕珲并没有裁编,以免激化几个儿子之间的矛盾。 作为少营甲队典军尉,李洪涛带着另外五个参军尉,七个“文书”参加了少营的建军典礼。与朱孝信说的一样,接受“检阅”的只有随少营司部驻扎在崮梁的戊队,以及其他队的军官。当时少营真正拿得出手的也只有戊队,甲队装备不全,另外三队连官兵都不足一百人,带出来也是丢朱孝信的面子。 检阅只是象征性的,李洪涛等五位典军尉,还有二十五位参军尉都在这一天获得了朱仕珲亲自“颁发”的“军职”,也就是一份盖有节治府的印章,证明其身份的公文而已。另外,五位典军尉都领到了由节治使“颁发”的一柄象征着军权的佩剑。 佩剑只赋予了典军尉在大队内的权限,也就是整顿军纪,训练官兵,发放粮饷与军饷,招募官兵的权力,没有调遣军队的权力。任何一支什队规模以上级别的队伍要离开驻防地区,都得由节治使批准。 “阅兵”之后,朱仕珲亲自主办了少营成军的宴会。 参加宴会的除了少营的统帅与军官之外,还有另外各营的统帅与典军尉,节治府的文臣武将,崮梁的一些知名人士。 宴会就设节治府内,有几百人参加,规模着实不小。 宴会中途,李洪涛被叫到了朱仕珲的书房。他正式领到了率甲队前往北虎口关驻防的命令,认识了之前负责方位北虎口关的那位左营的典军尉。当着朱仕珲的面,两人确定了交接驻防权限的事情。 离开书房的时候,李洪涛看到,杨佩德与朱仕珲的几个儿子进了书房。 虽然很是好奇,很想知道朱仕珲与杨佩德他们到底商量什么事情,但是李洪涛不敢停下脚步,跟随亲兵朝前院而去。 书房内,朱仕珲与五个儿子,军师杨佩德商量的正是攻伐堰州的事情。 “罗世雄送来了书信,奔豕军将在开春后攻打堰州。”杨佩德做了情况见解,“罗瑞丰至今都下落不明,十有八九完蛋了。除了联络我们之外,罗世雄还联络了建州、肃州、黔州与贺州。除建州丁家没有表态之外,其他三州都将出兵协同奔豕军攻打堰州。” “罗世雄有这么大的号召力?”朱孝礼惊讶的问了一句。 “这不是号召力的问题,是大家都知道开春后攻打堰州有好处。”朱仕珲冷笑了一下,“罗世雄为了让我们出兵,没有要回送来的聘礼。其他三州答应出兵,也肯定收了罗世雄的好处,不然不会这么积极。” “那建州为何……”朱孝智皱起了眉毛。 “建州与邢州一直同盟对付我们,这次罗瑞丰之事,邢州也有份。项文龙不是笨蛋。如果堰州曲家完蛋,下一个就轮到他项家了。”杨佩德看了众人一眼,“项文龙连续派了三位使节前往建州、贺州与黔州,希望这三州不要出兵攻打堰州,只是项文龙能够拿出的本钱并不多,能够稳住的也就只有建州。” “前几日,项文龙还派人过来,希望与我们重修旧好。”朱仕珲长出了口气,“摆明了,项文龙不想看着曲家完蛋,才会拼了命的帮曲家。只不过,我们与邢州世代不和,根本……” “父亲……”朱孝信站了出来,“父亲也想灭了堰州吗?” 朱仕珲微微皱了下眉毛,说道:“孝信,你有何高见?” “孩儿认为,绝不能让罗世雄灭了堰州曲家,更不能让罗世雄吞并堰州!” 朱仕珲与杨佩德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 “五世子,你的意思是……”杨佩德主动问了出来。 “罗世雄野心不小,这次打着为子复仇的旗号出兵攻伐堰州,曲家被灭之后,他的下一个目标就是邢州。要攻打邢州,必须从我们这里经过。到时候罗世雄必然提出让我们为奔豕军提供营地,准许奔豕军在晖州驻扎的要求。钱粮这些还不算什么,问题是,如果让奔豕军入境的话,恐怕罗世雄的意图就不是去灭项家。” 朱仕珲微微点了点头,示意朱孝信继续说下去。 “反过来看,就算罗世雄灭了项家,他有什么好处?难道为了替儿子报仇,就可以让上万将士牺牲吗?罗世雄绝不是这样的人。到时候项家完蛋,瓜分邢州的是邻近的几州,与他没有任何关系。就算他霸占了邢州,中间还隔着晖州,他也守不住。”朱孝信微微迟疑了一下,又说道,“如果我是罗世雄的话,就应该先趁机拿下晖州,将晖堰葛三州连成一片,然后再以晖州为跳板攻打邢州,乃至是扫荡整个西北地区。” 杨佩德不住的点头,朱孝信分析的非常到位。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罗世雄灭了堰州,更不能让罗世雄霸占堰州。”朱孝信皱着眉头,“‘唇亡齿寒’,我们与罗家同盟的基础是有堰州曲家这个共同的敌人,当共同的敌人不存在了,我们与罗家就不是盟友,而是敌人。” 朱仕珲朝杨佩德看了一眼。 “五世子所言有理。”杨佩德长吸了口气,“从眼前的形势来看,罗世雄最多出兵一万攻打堰州,我们最多派遣左营扫荡堰州北部的县镇,以劫掠钱粮为主要目的,并非协助罗世雄攻打堰州。其他各州,特别是黔州与贺州那边都应该清楚这层厉害关系,他们最多趁火打劫,不会真正出力,罗世雄想要在此时灭了堰州,恐怕还办不到。” “我们应该关心的还有邢州与建州的态度。”朱仕珲走了过来,“项文龙不会善罢甘休,开春之后,血狼军很有可能再次入寇,就算我们守住了大渡口,至少有三个营被牵制在西部防线。建州那边的态度还不明了,只是眼前看来,建州不会急于动兵,随着局势变化,不能保证丁家不到堰州去趁火打劫,也不能保证丁家不派军入寇,牵制我们更多的兵力。如果再考虑到甘州那边的动静的话,我们的日子也不好过。” “父亲调整虎啸军部署,就是为了应付外敌?”朱孝仁这时候才开口。 朱仕珲叹了口气。“虎啸军现在是个什么状态,你们都应该有数。名义上,十营建制,六主营与两备营都各有五个队,可实际上八个营最多只有五千官兵,且大部分都是新招募的士兵,几乎没有任何战斗力。在此情况下,我们能够确保晖州不遭侵扰,再派遣左营前往堰州作战,这已经是虎啸军的极限了。” “如果这样的话,我们为何不作壁上观?”朱孝义问了出来。 朱仕珲苦笑着摇了摇头,朱孝义提的这个问题确实没有一点水平。 “二世子此言虽有一定道理,只是眼前局势,如果我们无所表示的话……”杨佩德的话只说到了一半,其实另外一半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那又怎么样?难不成,罗世雄不管堰州,直接来攻打晖州?他要有这个胆,不说别的,左营就能让他在潜龙关碰破脑袋!” “孝义,你觉得这样对我们有好处吗?” 朱孝义迟疑了一下,闭上了嘴。 “现在强敌环视,罗家是我们唯一的奥援,如果失去了罗家的支持,恐怕明年,最迟后年,邻近各州都将发兵攻打我们!”朱仕珲又叹了口气,“此事,你们心中有数就行。就这样吧,都去参加宴会,孝信留下来,为父还要跟你谈少营的事情。” 众人告辞之后,朱孝信去关上了书房的门,他猜道父亲要跟他说的不仅仅是少营的事。 **** 让朱孝信坐下后,朱仕珲才拿来了一封信件。 “这是项文龙派人送来的。”朱仕珲没有急着把信件交给儿子。“孝信,为父想知道,你对我们与项家的关系怎么看?” 朱孝信微微皱了下眉毛,说道:“父亲的意思是……” “你也成年了,按照礼制,两三年内就应成婚。项文龙的大女儿今年十四岁,两年后满十六,也到了成婚的年纪……” “父亲,你是说……”朱孝信有点不敢相信的睁大了眼睛。“项文龙准备与我们联姻?” 朱仕珲微微点了点头。“这是项文龙提出朱项两家联盟的基础条件,他将大女儿项恭慧许配于你,然后……” “这……”朱孝信迟疑了一下,“项文龙肯了结杀弟之仇吗?是孩儿杀了项文彪,如果这样做,项文龙怎么服众?” “怎么服众,那是他的事。重点是,你怎么看待这件事?” “父亲……”朱孝信只迟疑了一下,说道,“孩儿认为,如果项文龙肯尽弃前嫌的话,这对我们来说绝对是件好事。” 朱仕珲露出了笑容,朱孝信在此时表现出来的大局观就远超过了他的四个兄长。 收到项文龙送来的信函后,朱仕珲先是不相信,接着意识到,项文龙是项家这几代中少有的雄才,一个真正的霸主是绝不会把个人感情放在霸业之上。再说了,项文龙的五弟项文彪原本就与他不和,他有什么必要为了一个不太听话的弟弟与朱家纠缠不清?朱仕珲也知道,项文龙在这个时候提出联姻,不仅仅是为了化解两家的矛盾,是要为项家获得喘息的机会。 “只是孩儿认为,这种联姻并不足以解决我们与项家之间的恩怨,最多只能在短期内使我们两家不再直接对抗。” “孝信,你还有什么想法,尽可说出来。” 朱孝信思考了一阵,说道:“答应与项家联姻,至少在这几年之内,我们不用担心西部的威胁,只需要应付南北两边的威胁,晖州获得了难得的喘息机会。如果项文龙能够‘说服’丁家的话,我们连永盛军的威胁都不用考虑了。这也有坏的一面,最大的问题就是,我们与项家联姻将直接破坏与罗家的同盟关系,至少短期内,罗世雄会很不爽。” 朱仕珲微微点了点头,朱孝信的分析很到位,措词也很准确。 “反过来看,项家得到的好处比我们多得多。”朱孝信冷笑了起来,“项家也需要休养,需要时间让血狼军恢复元气,项文龙需要巩固自己的地位。不管是我们,还是项文龙,要想称霸,必先扫荡西北其他十州,成为西北霸主,才有实力向其他方向扩张。相对而言,我们的位置并不好,与项家结盟之后,只能向北发展。项家则可北上与西进,把我们堵在了角落里。如果孩儿的分析没有错的话,项文龙提出联姻的真正目的是要抽出身来,迅速扫荡西北地区,最后才来对付我们。” 朱仕珲又点了点头,这也正是他所顾虑的。“那么,你认为我们该如何处理呢?” 朱孝信来回走了几圈,最后在父亲面前停下了脚步。“孩儿认为,眼前只能拖。稳住项文龙,等到开春打完了堰州之后,再看情况,决定是否跟项文龙联姻。” 朱仕珲叹了口气,此时朱孝信的经验问题就暴露了出来。 “拖字决”没有错,问题是,怎么拖?要稳住项文龙,总得派人去肃原城,这必然使两家的秘密暴露,罗世雄会善罢甘休?暂且不说罗世雄的态度,只要朱罗两家秘密联盟的事情败露,西北其他各州会坐视不管? 朱孝信在大方面的策略没有问题,落实到细节上就有问题了,这就是他经验不足的具体表现。 “父亲,孩儿的分析……” “为父也正是这么想的,只是细节方面有待商榷。”朱仕珲摸了摸下巴,“明日,你一早过来,我们与军师再商讨一下。” 朱孝信立即答应了下来,现在他知道,为什么父亲坚决要把少营司部设在崮梁了。 —— 因为葛州罗家不准商队进入堰州,堰州曲家又封锁了所有前往潜龙关的道路,所以北上的商人都被堵在了南面。 醉仙楼的生意比比往常清淡了很多,大厅里有一半以上的桌子都空着。 宴席刚结束,李洪涛就离开了节治府,让邓颐斐带着其他人去客栈之后,他径直来到了这里。 黄季比他早半个小时到,点好了酒菜。 “我已经在节治府吃过了。”李洪涛并没有想要喝酒的意思。“最近崮梁不平静吧?” “李大哥怎么知道的?” 李洪涛勉强挤了点笑容出来。“今天晚上少营成立,朱仕珲邀请我们作客,半路把他的五个儿子,还有杨佩德都叫到了书房去。杨佩德与四个世子都在半个多小时后回到了前院,唯独朱孝信到宴席结束都没有出来,这很不正常。” 黄季微微点了点头。“确实如此,今几日,好几批使节来到了崮梁,大部分都是葛州那边来的。另外,朱仕珲也派了几批使节出去,有的是去葛州,有的是去别的州。这些都不足为奇。现在罗世雄已经陈兵边界,听那些冒死赶来的商人说,奔豕军最迟开春后攻打堰州。现在罗朱两家必然在磋商联合出兵的事情,需要密切的交换信息。听说堰州邻近另外几州中,只有建州永盛军没有太大的动静,其他三州都在做出兵准备,看样子,都想趁火打劫,到堰州去捞点油水。” 李洪涛并没有感到惊讶,只要罗世雄扛住了堰州的主力军队,其他各州就有“打秋风”的机会,谁会放过可以捞取好处的机会呢? “最让人奇怪的是,前几日,有人从邢州那边过来。” “项文龙派来的使节?” 黄季微微点了点头。“商人装扮,可我听一些从邢州来的商人说,那批人是邢州节治府的官员,根本不是商人。” 李洪涛摸了摸下巴,低声问道:“项文龙在这个时候派人来崮梁做什么?” “派来的是使节,可项朱两家世代不和,难道项文龙准备与朱仕珲联盟?” “世代不和?”李洪涛微微皱了下眉毛,接着就冷笑了起来。“那你还真是说对了。如果项文龙派来的真是使节的话,他很有可能与朱仕珲尽弃前嫌,甚至有可能与朱仕珲联盟。” “可是……” 李洪涛压了压手,说道:“你对项文龙这人有多了解?” 黄季摇了摇头。“不是很多,只是听说,项文龙乃项家数代人中最有才能,最有头脑的一个,算得上是不世出的英才。” “那你认为朱仕珲怎么样?” “朱仕珲?”黄季微微皱了下眉毛,“虽然上了年纪,对军师杨佩德极为倚重,但是人老成精,能在节治使的位置上坐四十多年,尽握大权,恐怕就算有时他很糊涂,那也是装出来的。” 李洪涛立即就笑了起来。 “李大哥,我说得不对吗?” “非常正确。项文龙正值壮年,年轻有为。朱仕珲落日黄昏,老奸巨猾。这两人碰到一起了,那还不你算我,我算你?”李洪涛收住了笑声,“这么一来,恐怕朱仕珲短期内不会对项家伸出的橄榄枝有任何反应,项文龙也不会放弃努力。” “橄榄枝?什么是橄榄枝?” “就是表达和平的意思。” 黄季微微点了点头,好像将这个记了下来一样。 “今后,你要密切关注虎啸军的粮草调度情况,特别是运送出去的粮草数量。”李洪涛压低了声音,“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果虎啸军要对堰州用兵,必然要先准备粮草。” “李大哥的意思是,只要知道粮草什么时候开运,以及运走了多少,就能确定虎啸军什么时候出兵,以及出多少兵?” 李洪涛微微点了点头。“正是如此,所以你要密切关注这一点。” “可是,现在就我跟汤郄两人,恐怕……” “过几天,我再派几人到你店里打工。我还会不定期的派人以出售山货为名到这边来。人手多了之后,你可以以收购山货为名派人把消息送回来。” 黄季立即点头应承了下来。 “记住,万事小心为上,千万别出任何娄子,不然我们吃不了兜着走。” “李大哥放心,我会小心从事的。” 这次,李洪涛让黄季先走。推辞一番之后,黄季还是留下了饭钱。 虎啸军即将出兵攻打堰州之事,让李洪涛也有点不解。在他看来,只要朱仕珲与杨佩德不是猪头,就绝不应该帮助罗世雄灭了堰州曲家,那朱仕珲为何还要这么“积极”呢? **** 回百市集的途中,李洪涛一直在考虑眼前的局势。 早上离开崮梁之前,李洪涛让汤郄去把汤圆圆叫了出来,想让汤圆圆帮忙通报朱孝信,找朱孝信问清楚情况。结果,朱孝信一大早就去了朱仕珲的书房,李洪涛也就不好再麻烦汤圆圆。 李洪涛所掌握的线索还不足以让他对局势做出准确的判断。不说别的,李洪涛就不敢完全肯定永盛军是否会在春后从卧虎道入寇晖州,这正是他最为关心的问题。 接下了驻守北虎口关的任务后,李洪涛就认识到,甲队的安危不再由自己决定,而是由永盛军的行动决定。 每次永盛军入寇晖州,都是以骑兵为主,步兵为辅。每次出动的兵力都在五百人以上,两千人以下,其中至少两百骑兵。步兵的主要任务是在骑兵完成“扫荡”,退回卧虎道之前守住北虎口关,避免进入晖州的骑兵被虎啸军围剿。 “打秋风”式的劫掠行动就要依靠速度,不能与守军拼实力。不管是五百,还是两千,李洪涛都不可能守住北虎口关。永盛军骑兵的一个冲锋,外加步兵的几次强力突击,甲队就将灰飞烟灭。 之前,李洪涛还相信,只要堰州的战火烧起来,永盛军怎么也应该去堰州逛几圈,而不是通过狭窄的卧虎道,前来扫荡本来就很贫穷的晖州。可是李洪涛现在却没有这么强烈的信心了。 堰州邻近五州中,唯独建州偃旗息鼓,没有任何动静。如果建州不出兵堰州的话,按照以往的情况,最少也会派两百骑兵,三百步兵入寇晖州,劫点钱粮回去“补贴家用”。 这让李洪涛感到很担心,可他又有点不大相信。 如果邢州项家真想与晖州朱家和好的话,项文龙肯定会设法与丁家达成协议,让永盛军不要入侵晖州。朱仕珲也不是笨蛋,虎啸军主力左营去了堰州,晖州防务空虚,如果他答应与项文龙结盟,必然会提出杜绝边患的要求,让项文龙去做丁家的“思想工作”。这样一来,建州永盛军很有可能不会入寇晖州。 李洪涛也只能猜测与分析,并无太大的把握。主要就是缺乏“第一手”情报,缺少足够的消息。 这让李洪涛感到很郁闷,总不能双眼一闭,不管死活就去北虎口关吧。 “李大哥是不是在想前往虎口关之事?” 李洪涛一惊,这才发现其他人都走到了前面去,只有他跟邓颐斐在最后面。 “是啊,原本认为这次去北虎口关拣了个便宜,可局势太复杂了,恐怕也没那么稳妥了。” “李大哥的意思是,缺少足够的情报?” 李洪涛微微点了点头。邓颐斐这小子确实机灵,分析局势的能力并不差,值得栽培。 邓颐斐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获得情报,只是不知李大哥肯不肯采纳。” “什么办法?”李洪涛立即朝邓颐斐看了过去。 “我想知道,在李大哥眼里,是一百多兄弟重要,还是一个女人重要?” 李洪涛一愣,立即感到邓颐斐的话不太对劲。 “昨天晚上李大哥回来之前,汤圆圆与大小姐来过,当时人太多,我让她们赶紧离开了。” “你是说……”李洪涛立即明白了。 见到李洪涛会意,邓颐斐也不再多说。 李洪涛稍微一想,完全明白了邓颐斐的意思。 利用朱孝蕊获取情报,这是比较有效的办法。问题是,如果事情败露的话,朱孝蕊就算不把李洪涛给“供”出来,她也必然受到谴责,甚至被朱仕珲冷落。如果事情闹大了的话…… 李洪涛没有继续想下去,朱仕珲不会拿朱孝蕊怎么样,可朱仕珲不是笨蛋,不可能想不到此事与李洪涛有关。到时候,不仅仅是李洪涛掉脑袋,恐怕甲队的所有人都摆脱不了干系。 显然,邓颐斐提出的不是个好主意。 可是,眼前又有什么办法可以更便捷,更迅速的获得情报呢? 一路上,李洪涛都在考虑着这个问题,回到百市集的时候,他也没有想到一个万全之策。 心不在焉的吃过晚饭后,李洪涛来到了高氏兄弟的铁匠铺外面。现在铁匠铺的规模已经扩大了好几倍,多了五座炼铁炉。 除了高氏兄弟掌握了打造“宿铁刀”的技术之外,还有五个头脑聪明的学徒掌握了这门手艺。其他十五人全都负责炼铁炼钢。也就是说,有了流水生产线的雏形,只是不够彻底。 这个办法也是高氏兄弟想出来的,炼铁,军械的初级加工都交给普通的学徒做,他们几个能够打造军械的“铁匠”就可以将所有的时间用到军械的生产上,提高了生产速度与效率,最大限度的利用了人力资源。 “七十把‘宿铁刀’,五十把青罡剑,五十支破阵枪,五十面夹钢混铁盾。”高宗群一一交代了各种军械,“青罡剑也是按照‘宿铁刀’的方式打造的,非常锋利。另外,夹钢混铁盾的防御效果比夹钢盾好得多,如果再裹一层铁皮的话,可能比神威盾还要好,只是我们没有时间去单独造一面。” “青罡剑”是李洪涛搞出来的,外形很像他前世的古罗马短剑,适合近身搏斗与刺杀,重量要比战刀轻得多,主要提供给长枪兵,让长枪兵具备一定的近距离战斗能力,在敌人冲近了之后不会毫无还手之力。 “这个没有关系,你们有时间去实验,如果确实比神威盾好的话,那么今后就直接生产夹钢重铁盾。” 虽然高氏兄弟不明白为什么夹钢混铁盾的防御效果要比普通的夹钢盾好很多,李洪涛却很清楚。这相当于是由三种材料构成的四层“复合装甲”,如果再加一层铁皮,其防御能力绝对要比只用精钢打造的神威盾好得多,造价却低得多。 “贺平,去通知各排排长,让班长与副班长前来领取装备,每人一套。”停顿了一下,李洪涛又说道,“优先配备老兵,然后再配备给其他优秀的士兵。” “这只够准备一百人的部队。”贺平低估了一句。 “对,这次我只带一百人去虎口,其他的都要留在百市集。”李洪涛又说道,“领了武器之后,让排长、副排长都到主帐里去,我要对编制进行调整。” 班长与副班长前来领取军械的时候,李洪涛与五个排长,五个副排长,以及邓颐斐,蒋晟,水辛逸在主帐里商量起了出征虎口的安排。 “我只带连直属部队,以及三个排前往虎口关。”李洪涛先介绍情况,“随同出征的是1排,3排与4排,2排与5排留在百市集。为什么这么安排?我不需要向你们解释,这是命令。” 杜威与卞康,以及他们两人的副手都闭上了嘴。 “三个随同出征的排中,勤务班全部编入战斗班,勤务工作由连属勤务班负责,章建秋,听明白了吗?” “是!”章建秋立即答应了下来。 “医疗班留下两人,其他三人全体随同前往虎口。”李洪涛朝钟素珍看了过去,“钟班长,这事你今天晚上就要安排好,留下的两人,听张玉璇的安排。” “是!”钟素珍的反应也很快。 “蒋晟留下来负责后勤工作,我不在期间全权负责百市集这边的工作,各位留下来的排长,副排长,班长等,有什么问题,直接找蒋晟。”李洪涛看了蒋晟一眼,又说道,“如有运送物资,后送伤员等需要,我会派人回来通知,到时候又2排与5排负责,至于怎么安排,这个由你来决定。” 蒋晟点了点头,本来他就一直负责甲队的后勤工作。 “邓颐斐随我出征,暂时职务为连属教导员。” “教导员?”邓颐斐瞪大了眼睛,这是个什么职务? “也就是负责连部的思想教育工作,具体的事务,我会详细跟你交代,教导员是与副连长一样的军职。”李洪涛也没有急着解释,转口问道,“上次让你准备的拜山帖准备好了没有?” “早就写好了。”邓颐斐立即掏出了那封信函。 “给水辛逸吧。”李洪涛朝水辛逸看了过去,“你今晚就出发,去找到方蓝方青他们,然后把这封信函送到那个叫……叫什么来着?” “沈丰岳。”邓颐斐在旁边提醒了一句。 “对,送到那个叫沈丰岳的寨主手里,告诉他,我会在五日之内前去拜访,然后到惠聪镇等我。” 水辛逸没有多说,接过信函就揣进了怀里。 “各位,都去准备吧,军队后天一早出发。蒋晟,记住准备好需要带走的物资。” 吩咐完之后,李洪涛也跑去睡觉了,赶了一天的路,考虑了一天的问题,他也累得快要顶不住了。 **** 惠聪镇是距离北虎口关最近的,有人居住的集镇。 傍晚的时候,全镇两百来户居民看到了一件“新鲜”事,一支由百余人组成的军队出现在了镇外,却没有进入镇内。 胆小的居民都躲了起来,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虽然军队打着虎啸军的旗号,但是没有人见过那面旗帜。再说了此地距离北虎口关非常近,永盛军每年都会来,谁敢保证今年永盛军不在冬季杀过来? 胆大的来到了街上。那确实是一支虎啸军的部队,却与别的虎啸军不一样。士兵除了身上的皮甲显得有点落伍之外,战刀、钢枪都比驻守在此的左营部队好得多。最大的差别是,这支军队的阵容整齐,还带了十几辆装满了各种物资的大车。 “去告诉居民,不用担心,军队不会到镇子上去。”李洪涛对邓颐斐吩咐了一番,然后将贺平叫了过来,“去把驻军的军官叫来。” 没等贺平去找,驻军军官敬礼麟就赶了过来。 他是左营的一名参军尉。昨天,他才接到消息,少营甲队将从惠聪镇经过,前往北虎口关,接替在那边的左营部队,担任防御工作。 敬礼麟也是不久前才来到惠聪镇的,之前这里一直由下营驻防,下营全体转移到惠县之后,左营暂时接过了惠聪镇的驻防权。按照少营成立后的规定,今后这里将由少营丁队驻守。 “李将军,你们这么快就到了?”敬礼麟没有想到,少营的部队来得这么快。 “是啊,路上赶得紧一点,争取明天中午之前到达虎口。”李洪涛抱了抱拳,“今晚驻扎的事情就要劳烦敬将军了。” “李将军太客气了,只是……” 李洪涛微微皱了下眉毛,他也早就看出,左营没有在这里设营地。 “末将的官兵都住在镇上,贵军这么多人马,恐怕……” “我们就驻在镇外。”李洪涛也没有多想,本来找敬礼麟就只是礼节性的打个招呼而已,他可不指望能够在这个参军尉身上揩油。 “真是不好意思,怎么能让李将军露宿呢。末将这就去把房间收拾出来,供李将军过夜。” “敬将军不必客气,李某与士卒同甘苦,既然士卒都在外宿营,李某就没有理由搞特殊。”李洪涛话锋一转,又说道,“敬将军请自便吧,今夜甲队就驻扎在镇外,敬将军不必操心了。” 敬礼麟面子上很过不去,可他也知道,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参军尉,李洪涛比他大了一级,上次李洪涛在广集镇格杀下营参军尉古俊的事情早已传开,敬礼麟不敢多说什么,赶紧吩咐手下准备酒菜,款待李洪涛等军官。 “敬礼麟还挺客气的。”田方一直在李洪涛的旁边,开始没有他插嘴的机会。 “阿谀小人。”李洪涛淡笑一下,“立即命令部队扎营,还有,让张挽到镇子那边守着,水辛逸到了的话,让他赶紧过来。” 在全镇数百居民的关注下,这支一百多人的部队开始在镇外搭建帐篷,设置营地。 很多胆小的居民也来到了街道上,有的还在窃窃低语。在他们看来,这支军队太奇怪了。以往,哪支在惠聪镇过夜的军队不是霸占百姓的房舍过夜?这支军队却留在了镇子外,情愿露宿荒野,也不愿意骚扰百姓。这是虎啸军吗? 不多时,营地里升起了炊烟,勤务兵开始准备一百多人的晚饭。 镇上的居民更是惊奇了。以往哪支路过的虎啸军不是到百姓家里白吃白喝?吃得不满意,喝得不痛快,还会打人骂人,甚至闹出人命。 “听说,这李将军出钱出粮在百市集那边收留了上千难民。” “这算啥?听说这李将军把自己的战功授田都拿了出来,给百姓耕种,还送耕牛,送农具,送农舍呢。” “还有,这李将军派人修复百市集,听说首先住进去的都是老人与孩子,现在天这么冷了,他们却在外露营。” …… 议论很快就传开了,不多时,镇子上的居民陆续来到了西口,看着在镇外的那支军队。一些胆大的孩子跑到了军寨附近,吓得这些孩子的父母赶紧将他们叫了回来。可那些守卫营地的军士并没有发怒,有的还拿出了烙饼送给这些孩子。 “告诉所有人,不得骚扰百姓。”李洪涛在营地里看着那些围在镇口的百姓,“另外,取半口猪肉,分给百姓。” “这个……”连邓颐斐都有点舍不得了,“李大哥,有这个必要吗?” “怎么没有?我们住在这里,影响了百姓的生活。今后我们驻扎虎口,惠聪镇是最近的市镇,难免不会来麻烦百姓,先打好群众基础,今后也好办事,快去吧。记住,态度要和蔼,要亲切,别摆架子。” 邓颐斐顿时明白了过来,赶紧叫上几个军士,取了半口猪肉,让军士在营地外搭好了桌子。 “各位乡亲,各位父老。”邓颐斐的口才还是不错的,只是声音小了一点,“今夜少营甲队驻扎贵地,打扰乡亲父老了,李将军下令,分半口猪给乡亲父老,算是甲队的借宿费,请各家各户派一代表,速来领取。” 这下,镇口的那些百姓立即骚动了起来。 “李将军要给我们分肉!?” 这是所有百姓的想法,既惊讶,又不敢相信。 过了好一阵,一个壮汉才分开人群走了出来,直接朝放着猪肉的案桌走来。 “这位大哥,请留下姓名,这样我们也好记录,避免重复领取。” “姓名?李将军要分肉,还怕有人会来冒领吗?真是小气!”那人的脾气还真不小,“要分就分,说那么多干嘛,不然我来替李将军分肉。” 负责分肉的士兵立即就不干了。“这位大哥,李将军有吩咐……” “什么吩咐?难道我不是惠聪镇的人吗?” “只是……” “要分便分,别婆婆妈妈的,惹毛了,老子还不要你这臭肉!” “喂,你是怎么说话的?”另外一个军士看不下去了。 “我就这么说话的,咋得?难道还要动粗吗?” “住手!” 听到一声怒喝,两名军人立即后退了几步,同对走来的人说道:“长官,此人……” “好了,你们都到一边去吧。”李洪涛打量了那人一番,“这位大哥,在下李洪涛,如你对李某的安排不满意的话,就由你来分肉吧,只是,得保证每家都有,尽量公平。” 那人也同时打量了李洪涛一番,二话不说,操起了案板上的尖刀,对着镇口的居民喊道:“大家都来领肉,每家一斤,先来先得,后来后得,排好队,家家有份!” 经这人一吆喝,镇子上的居民立即积极了起来,前来领人的主要都是壮年男性。 不出片刻,一百多斤重的猪肉就被分完了。李洪涛一直在关注那人分肉的动作,每一刀割得都很准,分下来的每块肉几乎都一样重。不用多问,李洪涛猜到此人肯定是镇上卖肉的屠夫。 “李将军,你看如何?” “这位大哥,好像还少了一份。” “少了一份?”那人回头看了一眼,说道,“俺认识全镇每个人,家家都领了一份,怎么会少一份?” “你自己的呢?”李洪涛淡淡一笑。 那人一愣,放声大笑了起来。“将军细心,俺还真忘了自己这一份。不过,俺就是卖肉的,就不要了。如果将军不介意的话,请俺喝两杯就成。” “能与壮士同饮,李某求之不得,壮士请!”李洪涛笑着请那人进了军寨。 “李将军果然是豪爽之人,看来之前听过的那些传闻全都没假。”那人双手抱拳,说道,“俺叫沈文,乃镇上屠夫。” “沈大哥不用多礼,李某也是山野出身,称不上什么将军。” “沈某早就听闻李大哥的事迹,好生佩服,只是……”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在营地中的石桌旁坐了下来,实际上也就是营地中的一块大石头当桌子,几块小石头当凳子。 两人正聊得起劲,敬礼麟带着两个士兵送来了酒菜。见沈文对那敬礼麟并不敏感,李洪涛就没有留敬礼麟同饮,草草打发了两句就让他离开了。 “沈大哥不必客气,送上门的酒菜,不吃白不吃。”李洪涛首先举起了酒杯,“李某借花献佛,先敬沈大哥一杯。” “李大哥客气,该沈某敬李大哥。” 几杯米酒下肚,李洪涛了解到,这沈文原本就是虎口关附近某村的村民,因为战乱逃到了惠聪镇,当了屠夫。 沈文也了解到,李洪涛率军前去守卫虎口关,并且誓死抵挡永盛军,更是佩服不已,连连敬了李洪涛三杯。 **** 两人正喝得高兴,水辛逸赶了回来。 李洪涛赶紧为两人做了介绍。 沈文打量了水辛逸一番,立即抱拳说道:“水兄也是练家子吧?” 水辛逸勉强笑了笑,回敬了一礼。“沈兄大概是十岁左右练习武艺,至今也有十五年了吧?” 沈文暗暗一惊,不用交手,仅这等判断对手功底的能力,他就比水辛逸差了一截。 “哦?沈大哥也是行伍出身?”李洪涛故做惊讶的问了一句。在看到沈文第一眼的时候,他就断定此人练过武功,底子不错。 “李大哥见笑,沈某只是胡乱学了几招,未曾投军。” 李洪涛微微点了点头,看沈文的性格,他就知道沈文没有在虎啸军中干过。 水辛逸在旁边干咳了几下,他是来禀报军情的,不是来喝酒的。 “水辛逸,有话就说吧。”李洪涛很是大气,“沈大哥与我一见如故,并不是外人。” “这个……”李洪涛的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沈文也有点坐不住了。“李将军,如有不便的话……” “沈大哥不用见外,既然是我请你喝酒,怎么有赶走客人的道理呢?” “只是……” “李某相信沈大哥乃堂堂汉子,自然不会口无遮拦,是吧?” 沈文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 李洪涛这才向水辛逸递了个眼神。 水辛逸也心里有数了,说道:“我已经找到了方蓝他们,并且把拜山帖送到了沈丰岳的手上。” “他怎么说?”李洪涛摸了摸下巴。 “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表示欢迎你去拜山。”水辛逸冷笑了一下,“我看没有什么好意。” 李洪涛没急着开口,皱眉沉思了起来。 沈文的神色一变,问道:“李将军莫非是要去拜见黑渊寨的大头目沈丰岳?” “正是如此。”李洪涛叹了口气,“这次末将奉命镇守虎口,虽然主要职责是抵挡永盛军,但是保境安民,自然不只是对付永盛军。” “那……”沈文迟疑了一下,又问道:“李将军莫非要率军进山围剿黑渊寨的山贼?” “剿匪?”李洪涛摇了摇头,“当然不是,一来我们的敌人是永盛军,二来以李某这点实力,别说剿匪,不被匪剿就已经很不错了。” 沈文又思考了一下,问道:“李将军认为应该铲除黑渊寨这样的山贼?” “更加不是,李某有自知之明,某说李某区区百余手下,就算给李某上千官兵,恐怕也做不到,再说了……”李洪涛苦笑一下,“为什么要去铲除山贼?” 沈文惊了一下,没有搞明白李洪涛的意思。 “也许沈大哥认为那些山贼都罪该万死吧?”不等沈文开口,李洪涛话锋一转,又说道,“在李某看来,落草为寇实乃迫不得已之事,如有正当谋生手段,谁愿意过刀头上舔血的日子?如果要李某来说的话,山贼实际上比难民还要可怜。难民至少能得州县赈济,不用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如果遇到好心人的话,还能混个温饱。山贼却时时得提防着危险,恐怕晚上都睡不安稳,换来的却也仅仅只是温饱,难不成,还有谁当山贼发了大财,过上了安定日子的?李某并不是去铲除山贼,只是想尽李某的一点微薄之力,让这些百姓能够过上安稳的日子,不再提心吊胆,不再日惊夜吓,不再拿性命赌大小。” “那李将军的意思是……” “如果百姓都能过上安居乐业,衣食无忧的日子,会有山贼吗?到时候,就算用刀架在百姓的脖子上,也没人愿意去当山贼吧?”李洪涛长叹一声,“在李某看来,这都是百姓之难,百姓之难就是李某之难,虽然李某势单力薄,但是只要能为百姓带来好处,别说是黑渊寨,就算是刀山火海,李某也要去逛上一圈。” 沈文咬了咬牙,突然跪了下来。“沈文斗胆冒犯李将军,还请李将军赎罪。” 李洪涛立即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沈大哥此话怎讲?” “李将军不知,沈文原名沈丰文,乃黑渊寨大头目沈丰岳堂弟。丰文化名沈文,正是为黑渊寨打探消息。” 李洪涛一惊,立即说道:“那沈大哥这次……” “这次沈某闹事,都是早已安排好的。” “这个……” “不瞒将军。沈某堂兄早闻将军乃仁义之人,特命沈某在此留意将军的行踪,试探将军底细。”沈丰文叹了一口气,又说道,“听将军一言,沈某敬佩将军仁义与豪爽,如将军不疑,沈某愿前往黑渊寨,请堂兄前来拜见将军。” “沈大哥快快请起。”李洪涛这才扶起了沈丰文。“原来如此,难怪沈兄一表人才,实乃非凡人物。只是这‘拜见’还谈不上,李某不过区区典军尉而已,哪敢劳大头目大架,如果沈兄愿帮李某的话,请替李某带话,三日后,李某必定准备厚礼,亲往黑渊寨登门拜访!” “李将军,这……” “请沈兄理解,李某初来贵地,人生地不熟。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大头目又乃人中豪杰,李某怎敢造次?” 沈丰文迟疑了一下,这才说道:“既然如此,沈某今夜就出发,在黑渊寨等候将军大家光临。” “有劳沈兄了。”李洪涛朝邓颐斐招了下手,“拿十两银子来。” 邓颐斐立即掏出了一锭银子跑了过来。 “沈兄,权且当作路费,路上渴了买点茶喝。” “这个……”沈丰文哪敢去接那锭银子,“将军太客气了,沈某山野粗人,都是风餐露宿,不需银两。” “这怎么行,这次还得劳烦沈兄。”李洪涛直接把银子塞到了沈丰文的手里,“这也算是一点辛苦钱,沈兄千万不要推辞,不然就是不给李某面子了。” 沈丰文这才不好意思的收下了银子,随即就告辞离去。 等到沈丰文进了镇子之后,三人这才笑了起来。 “这戏演得还真是累啊!”邓颐斐苦笑着摇了摇头,“至少证明方蓝提供的情报没有错,这沈丰文确实是个直性子。只不过,沈丰岳恐怕也真没有合适人选,不然怎么会让这么一个人来当细作?” 李洪涛也笑着摇了摇头。“这对我们来说总是好事。只是沈丰岳恐怕不好应付,就算有沈丰文帮我们说话,黑渊寨之行也有很大的风险。” “有我陪你,怕什么?”水辛逸这才坐了下来,“另外,我已经让方蓝他们侦察黑渊寨附近的地形,并且找地方藏了起来。这次我去看了一下,黑渊寨里的弓箭手不少,可配备的短弓长弓却很差,箭矢也极为简陋,大部分连箭头都没有,射猎都嫌不足。只要有方蓝他们在外接应,就算打不过,逃是没有问题的。” “水辛逸,怎么你跟张挽一个德行?”李洪涛白了水辛逸一眼,“就知道打打杀杀,就算你有本事杀了黑渊寨的所有人,你能杀光山里的所有山贼?再说,黑渊寨的沈丰岳在山贼中德高望重,只要能收复他,别的山贼不在话下。如果与他闹翻了脸,恐怕今后我们就要多出很多麻烦。” 水辛逸拿起了酒壶,他也懒得跟李洪涛多说。 “我们还是得准备一番,总不能带着几只野味去拜访别人吧?”邓颐斐不轻不重的说了一句。 水辛逸刚喝到嘴里的酒喷了出来,接着就大笑了起来。上次蒋晟带着野味去拜访杨佩德的事已经广为流传,成了崮梁城内的一大谈资。 李洪涛也笑了起来。“确实如此,邓颐斐,把地契拿来。另外,准备一份花名册。” “要花名册干嘛?”邓颐斐知道地契的作用。 “这个嘛,我自有用途。”李洪涛卖了个关子。“另外,明日我与水辛逸先走一步,你跟贺平、张挽、田方率队去虎口那边,到了那里之后,暂时不用与驻军交接,等我回来之后再说。” “那需要我们先行通报吗?”邓颐斐觉得李洪涛的安排有点不妥当,到了却不交接驻防权,这没有任何道理。 李洪涛迟疑了一下,说道:“不用,你们在距离虎口二十里的地方选择一处地点驻扎,然后派田方到山里来接我们。我会让水辛逸在山里留下记号。” 邓颐斐也没再问,拿来地契后,他就开始着手准备一份新的花名册。 “不对,一份花名册不够,要两份。”李洪涛又摸了摸下巴。 “两份?”邓颐斐真搞不明白,李洪涛准备这些花名册做什么。 “对,晚上抓紧准备好。”李洪涛伸了个拦腰,“另外,帮我跟水辛逸准备点干粮。我先去休息,你先忙吧。” 见到李洪涛走开,水辛逸拍了下邓颐斐的肩膀。“小邓,今晚就要辛苦你了。累了一天,我也去休息了。” 邓颐斐白了水辛逸一眼,这两个家伙到好,自己说睡就睡,也不管别人。他也只能自怨自叹,谁叫他是甲队的文书,而且还是“高级”文书呢? 第十九章 招安 黑渊寨建在一处极为陡峭的山崖上,下面是深不见底,常年不受光照的深渊。 建立黑渊寨的并不是沈丰岳这些人,在他们落草为寇的时候,黑渊寨就已经存在,只是被荒废了很久。 沈丰岳也不是真正的山贼,如不是永盛军入寇,搞得村民流离失所;如不是虎啸军抢割秋粮,搞得村民食不糊口;如不是官吏乱征粮赋,搞得村民民不聊生;如不是地主狼心狗肺,搞得村民卖儿弃女,沈丰岳也不会杀官吏,灭地主,抢粮仓,带着全村百姓逃入山中,落草为寇。 这一干,就是十多年,三十岁的沈丰岳成了五十岁的老人,当初只有几岁大的子侄成了壮汉,当初还在襁褓中的女儿也出落得婷婷玉立。孩子都长大了,都已成年,唯独沈丰岳在变老。当初跟随沈丰岳一起躲入山中的村民十有八九都离他而去,剩下的也多是孤老寡残,连爬几步梯子都显费力。 看着三个儿子,七个侄子。沈丰岳不得不感叹自己老了,不再是十多年前的那个壮汉。 十多年来,沈丰岳唯一感到庆幸的是,几个子女,还有兄弟留下的侄子都已长大成人,成为了骨干。 沈丰岳心里有数,山贼这项“事业”干不长。当初,他与几个兄弟,全村的百姓为了混口饭吃,不被饿死,不被逼死,被迫当了山贼。可是现在,这帮在山里长大的孩子,却并不这么想,他们追求的不再是谋生,而是致富! 这可能吗?沈丰岳并不笨。虽然只上了几年的私塾,没有多少文化。但是沈丰岳见过世面,知道外面的世界不止是伏牛山这么大。 这几年,沈丰岳非常关注建州与晖州的情况。 他与晖州的朱仕珲,建州的丁中泉算得上是“老交情”了。十多年来,不是朱仕珲与丁中泉派军进山围剿,就是沈丰岳派人外出劫掠。“斗”了十多年,沈丰岳心里有数,朱仕珲老了,丁中泉也快老了。十多年来,朱仕珲没有把黑渊寨怎么样,丁中泉也没有把黑渊寨怎么样,恐怕在他们的有生之年也不能把黑渊寨怎么样。可是,今后也会如此吗? 沈丰岳最“关心”的有两个人,一是北面的朱孝信,二是南面的丁展坤。 朱孝信自不多说,仁厚忠义,爱护百姓。就算沈丰岳没有亲眼见过,通过所获得的消息,他敢断定朱仕珲会将节治使之位传给朱孝信。如朱孝信成了晖州节治使,必会爱护百姓,减少粮赋钱赋,整顿虎啸军,按内攘外,成就一番事业,其成就恐怕不在当年的朱建业之下。 丁展坤为丁中泉的次子,已有二十三岁,跟随父亲征战五年,行军打仗绝对是一把好手,其威名远在虎啸军左营统帅朱孝义之上。丁展坤很有雄心壮志,加上这些年丁中泉为其打下的坚实基础,丁展坤必然一展抱负。到时候,永盛军大举攻伐邻近各州之前,恐怕丁展坤首先想到的就是铲除伏牛山里的这股山贼吧。 这两个人,都让沈丰岳有点提心吊胆。到时候,晖州民心稳固,建州军势强盛,黑渊寨何去何从? 让沈丰岳略感惋惜的是,三个儿子,七个侄子都无此目光,不但不知收敛,还变本加厉,不断骚扰建州北部村镇,年初,甚至趁永盛军入寇晖州之时,攻打了建州的县城!这种摸老虎屁股的行为,不是找死,还是什么? 让沈丰岳略感欣慰的是,唯一的女儿沈虹菲却独具慧眼,早就看出今后局势。奈何女大不当家,女儿再也本事,也是女儿,不是儿子。有的时候,沈丰岳甚至在想,如果沈虹菲是个儿子的话,他就没有这么多烦恼了。 “九叔,你就这么肯定,李洪涛是个正人君子?”发问的是沈丰岳的大儿子沈虹羽。 “李将军仁义忠厚,爱民如子,早就传为佳话。收养上千难民,与军士同疾苦,与百姓同患难,从不摆架子,这些总不会都是传闻吧?再说,我亲自见过,李将军领并经过惠聪镇,为避免骚扰百姓,军队在镇外宿营,李将军还下了军令,任何人都不得入镇扰民。另外,李将军还为百姓分肉。这些,难道都是我看错了吗?” “九叔,恐怕这也只是用来收买民心的吧?”开口的是沈丰岳的二儿子沈虹皓。 “大哥……”沈丰文也懒得与几个侄子争辩,直接对坐在高位上的沈丰岳说道,“李将军仁义爱民,这是九弟亲眼所见。李将军答应明日前来拜山,还请大哥为黑渊寨的兄弟多多考虑。” “九叔,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们就怕了那个李洪涛?”暴跳如雷的是沈丰岳的大侄子沈虹奇。 “好了,都别争了。”沈丰岳打断了争论。“明日李洪涛来了再说,记住,李将军到了之后,切不可怠慢,要以礼数待客。” “父亲……” “伯父……” “都下去吧,老九,你先留下。” 沈丰文是沈丰岳四叔的小儿子,两人的年纪差了二十五岁。 等子侄离开后,沈丰岳又详细询问了一番李洪涛的事情,这才让沈丰文离开。他也离开了议事的天地堂,朝后山而去。 从根本上,沈丰岳相信,黑渊寨唯一的出路就是被官军招安,眼前,唯一的可能就是被晖州招安,毕竟黑渊寨在建州境内做了太多的孽,丁家对其恨之入骨,丁中泉与丁展坤都是心狠手辣之人,怎么可能前来招安? 让沈丰岳有点不爽的是,来的竟然只是个典军尉! 可这个典军尉却有点来头,是少营甲队的典军尉,是少营最初的典军尉,少营又是晖州五世子朱孝信的营,那么这李洪涛应该是朱孝信的亲信,如果今后朱孝信坐上了节治使的位置,李洪涛肯定将飞黄腾达,成为晖州节治府的重臣,这样的话…… 让沈丰岳感兴趣的是,这个李洪涛竟然也是“山贼”出身,在烧了入寇的血狼军主营之后,得到朱仕珲器重,才被招入虎啸军,一屁股坐上了典军尉的位置。这让沈丰岳既感到好笑,又感到惋惜。 这几年,为了引起朱家注意,沈丰岳没有少想办法,也没有少派人去对付入寇晖州的永盛军。可是,功劳没有立下多少,麻烦却惹了一堆,比如今年春天,三个儿子就去劫掠了虎啸军的辎重队,抢了物资不说,还杀了几十名虎啸军官兵!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沈丰岳长叹一声,如果有一个,哪怕只有一个儿子有点长远目光的话,恐怕现在黑渊寨的兄弟都在吃官粮了! “父亲为何叹气?” 随着清醇的女声,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人走了过来。此人正是沈丰岳的小女儿沈虹菲。 “女儿啊,父亲老了!”沈丰岳长笑一声,“如在十年前,恐怕……” “哎,父亲天天都在叹老,难道天天都老了?”沈虹菲也笑了起来,“是不是几个兄长又惹父亲生气了?” “这到不是,你那几个哥哥与堂兄是个什么脾气,父亲还不知道吗?”沈丰岳苦笑了起来,“如果要生他们的气,父亲都被气死好几次了。” “那父亲为何叹气?” 沈丰岳朝着山崖对面看去,过了好一阵,才说道:“李洪涛明天就要来了,看样子,这次父亲真得做出决定。” “父亲是说……”沈虹菲微微迟疑了一下,转口说道,“女儿也有一些听闻。虽然李洪涛是两月多前才出现的,但是这两个多月来,他在百市集那边搞得风起云涌,很有一番作为。连朱孝信都将其视为知己与亲信。只是朱仕珲派他来守北虎口关,恐怕事情并不简单。” “朱仕珲?”沈丰岳苦笑一下,“父亲跟他打了十几年的交道,这老匹夫有多大的心眼,父亲还不知道?父亲担心的就是这一点。” “父亲是说,虽然李洪涛暂时受到重用,但是朱仕珲心胸狭窄,恐怕容不下他,在朱孝信上位之前,就会……” 沈丰岳微微点了点头。“虽然传闻李洪涛也是山野出身,但是从他最近的举动来看,绝非愚昧无知的山野村夫。朱孝信仁厚有余,心计不足,朱仕珲另外四个儿子又都不成气。如果朱仕珲决意将节治使大权传于朱孝信,必然会在朱孝信上位之前铲除一切威胁,避免晖州易主。这样一来,李洪涛首当其冲,恐怕将自身难保了。” 沈虹菲沉思了起来。虽然她才二十岁出头,但是却很有眼界与目光。父亲这番话的深意她哪能不知?只是,沈虹菲也知道,现在根本就没有别的选择。 **** 悬崖边上,李洪涛与水辛逸看着对面的黑云摘,都露出了一丝苦笑。 山寨的地形极为险要,只有一条吊桥通往悬崖对面,这也是进寨的唯一通道。如此地形,别说数百山贼,有一个水辛逸这样的神箭手守在对面,就算千军万马也过不来。再说了,危机关头,斩断吊桥,谁还能过去? “峡谷有多深?” 水辛逸摇了摇头。“恐怕连黑渊寨的人都不知道。” 李洪涛俯身向峡谷下看了一眼,深不见底,水雾弥漫,看样子峡谷下应该有一条河流。随即,李洪涛又看了眼头顶上的太阳,快到正午了,阳光只射在了峡谷口上,根本就照不到谷底。 “这条峡谷大概有三十多里长,两端都是悬崖,西北面,”水辛逸朝那个方向指了一下,“有一条瀑布,水量不是很大,却极为湍急。” “沈丰岳还真会选地方。” “这不是他建的,听说在沈丰岳到来之前,山寨就已经在了。” 李洪涛微微皱了下眉毛。“以前的山贼留下的?” “不知道,没有人知道这山寨是谁建的。” 正说着,沈丰文从吊桥对面跑了过来。 “李将军,水将军,让两位久等了!”沈丰文先行了个礼,“大哥正在天地堂等着二位,快请,快请!” “黑渊寨议事的地方。”水辛逸低声解释了一句。 李洪涛微微点了点头,忍住了想要笑的感觉。怎么跟那个什么“天地会”这么相似呢? 穿过不到百米的吊桥,在山崖的栈道上走了数百米,绕了好几个弯,这才到了一座很大的殿堂里。 刚进去,李洪涛就暗暗一惊。这间高度在十米以上,面积上千平米,被墙板隔成了很多房间的大殿堂是由十多根一人合抱不拢的石柱支撑着的。 李洪涛迅速的扫了眼石柱,发现上面都雕与花纹,只是破损非常严重,很难辨认出花纹的样式。 李洪涛倍感惊讶的是,这不是苍王朝的建筑风格,至少与崮梁的那些建筑物有很大的差别。李洪涛觉得这种建筑风格有点熟悉,很像是他前世古代西方世界的某些建筑。 “九叔,难道你不知道规矩吗?” 李洪涛一愣,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说话的是一个体型,相貌都极为彪悍,脸上还有一道刀疤的年轻男子。 “沈虹奇,沈丰岳的大侄子。”水辛逸又低声解释了一句,“大概是要我们交出武器。” “这是他们的规矩?”李洪涛赶紧问了一句。 水辛逸微微点了点头。“交,还是不交?” “看看在说。” 沈虹奇已经走了过来,他迅速的打量了李洪涛一番,目光最后落在了水辛逸的身上,显然,他也把水辛逸当作了头号威胁。 “这个……”沈丰文有点尴尬了,“李将军,水将军,按照黑渊寨的规矩,寨中之人进入天地堂都要交出武器。” 李洪涛冷笑了一下,说道:“沈兄,那你承认我们是寨中兄弟了?” 沈丰文愣了一下,苦笑了起来。 “不管是什么人,进天地堂都要交出武器!”沈虹奇扯着嗓子叫了一句。 李洪涛笑着摇了摇头。“我要是不交呢?” “你敢不……”沈虹奇几乎同时挥出了拳头。 未等他把最后一个“交”字说出来,李洪涛柔身而上,错过沈虹奇拳头的一瞬间,李洪涛左脚蹬地,右腿迅速弹起,膝盖撞上了沈虹奇的小腹部。整套动作极为干净利落,无半点拖泥带水,只在最后关头李洪涛稍微收了点力,不然沈虹奇就要落得个终生“残疾”了。 在沈虹奇面孔扭曲,斜着倒下的时候,李洪涛一把抓住了他的领口,将他提了起来。 “老三——” “妈的,全都上,杀了这两个官军!” 大堂里的几个年轻人纷纷冲了上来,可刚冲出几步,全都收住了脚步,因为水辛逸手里短弓上的箭矢已经对准了他们。 “都给我退下,不得对贵客无礼!” 几个年轻人立即后退数步,可都保持着警惕的姿势。 正主来了!李洪涛也暗笑了起来,同时扶起了面色仍然非常痛苦的沈虹奇。 “李将军,这是误会,这都是误会……”沈丰文这时候才反应了过来。 李洪涛朝水辛逸点了点头,让水辛逸放下了短弓。 这时候,一名中年人走了出来。李洪涛只看了他一眼,就将此人定义为了“枭雄”。在李洪涛看来,沈丰岳绝不是普通的山贼大头目,如果能有更好的机会,他绝对有可能成为一方之主。 “大哥,这位就是李将军与水将军。”沈丰文赶紧走了过去。 沈丰岳点了点头,并没有表态是否要李洪涛他们交出武器。 “李某特来拜见沈寨主!”李洪涛先是很客气的抱拳行礼,然后慢条斯理的解下了腰间的佩刀,取出了别在腿上的匕首,同时让水辛逸也取下了身上的武器。“虽然李某并非黑渊寨成员,但是李某敬重沈寨主乃英雄好汉。再说,入乡随俗,李某遵从贵寨的规矩。” 李洪涛这番话说得有礼有节,在给足了沈丰岳面子的同时,也保住了自己的面子。 沈丰岳不免暗自感叹,比起李洪涛,他那几个儿子,侄子简直上不了台面。 “大哥……” 沈丰岳一愣,回过了神来,赶紧说道:“李将军请坐,来人,看茶。” “沈寨主莫非还要吝啬点酒水?”李洪涛淡淡一笑,“英雄好汉,喝茶多没趣,要喝,就要喝酒!” 水辛逸都没有搞明白,李洪涛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哈哈……”沈丰岳立即大笑了起来,“李将军果然英雄非常,来人,上酒!” 不多时,几坛子米酒就送了上来。 “你能喝吗?”水辛逸低声问了一句。 “放心吧,喝翻十个你都不是问题。” 水辛逸翻了下白眼,他当哨子时,把酒当水喝,李洪涛这海口夸得也太大了一点吧。 “沈寨主,李某这次前来,没有带什么像样的礼物。”李洪涛提起了一坛子酒,走到了大殿中央,“李某素来钦佩沈寨主乃当今英雄好汉,先敬沈寨主一碗!” 沈丰岳拿起了酒碗,让他惊讶的是,李洪涛根本就没有用碗,而是直接提着坛子灌了几大口,那顶得上好几碗了。 “李某还听说沈寨主几个子侄都英雄了得,杀了不计其数的永盛军。”李洪涛转到了那几个年轻人面前,“李某再敬几位大哥!” 这一路喝下来,所有人都傻眼了。包括沈丰岳与沈丰文在内,十二个人,李洪涛就喝光了一坛酒,那可是足足二十斤酒!开始那几个还满肚子牢骚,瞧不起李洪涛的年轻人也都暗生佩服,特别是李洪涛喝完之后,脚不抖,面不红,神色镇定自若,这更让他们佩服不已。这几人心里都清楚,他们喝下一坛酒没问题,可他们没有一个人在喝下一坛酒之后还能够站稳脚跟。 “李将军如此英雄,沈某也敬将军一碗!”沈丰岳这次也拿起了酒坛,不过是一只只装五斤酒的小坛子。“李将军,沈某先干为敬!” 李洪涛抓起了第二只二十斤的酒坛。“李某陪沈寨主同饮!” 沈丰岳刚坐下,沈虹羽就站了起来。“李将军,虹羽也敬将军一碗!” “同饮同饮!” …… 一番车轮战下来,水辛逸好几次忍不住想上去帮忙,可李洪涛只是中途跑了几趟厕所,回来后又照常狂饮一番。见到李洪涛有如此酒量,水辛逸不但惊叹,同时也放下心来。既然他能喝,就让他喝吧。 “哈哈……”沈丰岳面色舒畅,大概他也很久没有这么豪饮过,更是没有见过李洪涛这样的豪饮之人。“李将军真乃神人啊,短短一刻钟,就干掉了沈某三坛子美酒!” “沈寨主莫非心疼这点酒水?”李洪涛也大笑了起来,“如有机会,李某请回来便是。” “将军言重了!”沈丰岳笑着站了起来,“既然将军到来,就先请将军在弊寨安住几日,至于招安一事,明日再谈也不迟。” “既然沈寨主如此客气,那李某就却之不恭了。” “来人,送李将军前去休息!”沈丰岳走到了李洪涛面前,“今晚,沈某为将军接风洗尘,弊寨荒凉,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好酒菜,还望将军不要见怪。” “沈寨主客气了,李某也是山野之人,最好山野美味。” 客气一番之后,李洪涛才与沈丰岳告辞,带着水辛逸离开了天地堂。 “你小子不错啊,竟然有这么大的酒量!”水辛逸对李洪涛再次刮目相看。 “快带我去休息,老子快撑不住了。” 水辛逸一惊,这才发现,李洪涛的手掌都冒出了鲜血,他一直暗掐手心,用疼痛使自己保持清醒,没有在天地堂里醉倒。 **** 后花园里。 沈丰岳把事情讲完后,沈虹菲笑得都快直不起腰了。 “这李洪涛确实是个人杰。”沈丰岳笑着说道,“任谁都不可能一口气喝下三大坛米酒,他以为我没看到,为了不被醉倒,他连手掌都掐破了。” “父亲,这也说明,此人意志极为坚强,心境非常镇定,自制力极强,若换了别人,恐怕当场就倒下了。” 沈丰岳微微点了点头。“虹菲,你可知道,他为何一上来就要跟我们拼酒?” 沈虹菲摇了摇头,她正准备问呢。 “此人不但意志顽强,而且识人的眼光极准,应变能力非同一般,你认为他是在跟父亲拼酒吗?” “父亲是说……” “进天地堂的时候,他就看出你那几个兄长的脾气,才会用上这一招。” 沈虹菲立即锁紧了秀眉。 “从打伤虹奇开始,他就在考虑怎么让你的几个兄长钦佩。那一记膝撞干净利落,除最后收力之外,不留半点情面。这是要你那几个兄长知道,他并非好惹之人。表面上,这激化了矛盾,实际上,却让虹羽他们刮目相看,提高了对他的重视。接着,再以一人之力跟十二人拼酒,没让手下帮忙,显示了豪爽。”沈丰文笑着摇了摇头,“这等心计,就非常人所有。你那几个兄长个个都是豪情万丈。虽然勇猛无畏,可都缺少心眼,只佩服豪爽之人,根本就瞧不起策略,谋划。经这么一番折腾,如果父亲没有猜错的话,恐怕现在他们几个正在讨论天地堂内发生的事情呢。” “女儿明白了,父亲的意思是,李洪涛用这几下,就让兄长们都对其产生钦佩,仰慕之心,然后再谈招安一事?” 沈丰岳点了点头。“正是如此。这也最多只是拉近了关系。李洪涛有此计谋,恐怕他还得准备几份能够让我们心动的礼物。” 沈虹菲微微思考了一下。“这么说来,父亲认为他是不是一个值得我们投效的人呢?” 沈丰岳没有回答,实际上他也没有拿定主意。 从李洪涛开始的表现来看,此人绝不平常,勇气、能力、智谋皆远在常人之上。可沈丰岳心里清楚,李洪涛与他一样,山野出身,加上朱仕珲的猜忌,就算他有能力,朱仕珲能够容得下吗?如果朱仕珲容不下他,要铲除他的话,他能够应付吗? 这些,都是沈丰岳不得不考虑的地方。如果投靠李洪涛,他就得把全寨数百人的性命押在这个人的身上。如果不投靠李洪涛,也许今后还有机会。可希望却极为渺茫,至少朱仕珲不会前来招安他们,朱孝信还年幼,等其继承了节治使的大位,恐怕已经是几年,甚至是十几年之后的事了。 这是沈丰岳要担心的第二个问题。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少年,只要他归天,不管哪个子侄都无力让黑渊寨发展下去,迟早都将引来杀身之祸。要解决黑渊寨数百人的未来生计,就得抓紧时间,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一个才刚刚成年的节治使世子身上。 想到这些,沈丰岳不免一番感叹。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女儿沈虹菲也在沉思着。 —— 山寨另外一侧。 十个年轻人围坐在一起,正在讨论开始在天地堂内发生的事情。 “老三,你当时看清楚了他的动作吗?” 沈虹奇摇了摇头。“我只看到他柔身上来,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就感到腹部剧痛,全身力量一下就散了,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 几个人都沉思了起来。 “恐怕这李洪涛还留了几份力。”沈虹羽叹了口气,“如果他真要下杀手的话,恐怕老三现在已经躺到棺材里去了。” “他敢吗?这可是黑渊寨!”沈虹皓冷笑了一下。 “老二,你认为他不敢?”沈丰岳的三儿子,在十个堂兄弟中排第六的沈虹吉开口了,“除他自己之外,你们没有注意到他带来的那人?你们注意到那人用的短弓,箭矢没有?明显就是血狼军的哨子!” “哨子!?”其他几人都是一惊。 沈虹吉点了点头。“我一直在注意那人,他的眼神,动作都与哨子无二,特别是取弓出箭的速度,肯定是最好的哨子。你们想想,有这么一个哨子在身旁,谁还能近身?别说我们黑渊寨,恐怕就是永盛军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能收服哨子,让哨子为其卖命,这李洪涛确实有一番手段。” “不过,我觉得此人也够豪爽。”这次开口的是排行第五的沈虹辰,“三大坛酒,他一个人就喝光了,还是空腹,一刻钟之内喝了下去。我们谁人能做到?别说三大坛,酒量最好的老三也最多喝一坛半,喝完后肯定醉得不省人事。” 这次,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都纷纷点头承认。 在这帮“山贼太子爷”的眼里,能喝酒的就是好汉,谁的酒量大,那谁就是更好的好汉。 —— 客房内,水辛逸都有点不忍看下去了。 吐了七次,连胃酸都吐了出来,李洪涛快成了一堆稀泥。 “帮我去打一盆凉水来,另外找点吃的,最好是凉的东西。” 水辛逸没有多说,立即去打了一盆凉水,找了一根白萝卜。“只找到了这个,看看能不能吃。” 李洪涛苦笑一下。“总比没有好。” 用毛巾盖在额头上之后,李洪涛躺到了床上,啃了半根白萝卜,这才好受了一点。 “你小子也真能忍,要是不行,当时就不应该硬撑。” “没办法啊,你没看到那十兄弟的眼神吗?”李洪涛叹了口气,“老子进门就给了沈虹奇一个下马威,如果不表现得豪情万丈,恐怕未等我们走出山寨,这伙天不怕地不怕的‘太子爷’就会将我们丢入峡谷了。” 水辛逸无奈的笑了起来。事后,他就想清楚李洪涛为什么要与十二个人拼酒。 山贼都佩服豪爽的英雄,衡量的标准很简单。除了武艺、胆量就是酒量。李洪涛一招制服最强壮的沈虹奇,面对十多人面不改色,再拼上一轮酒,这胆量、勇气、酒量都有了。就算那十个“太子爷”对李洪涛再有成见,也不得不承认李洪涛是个豪爽的英雄,那么接下来谈招安的事情自然就容易很多。 “不过,这一切都瞒不过沈丰岳。”李洪涛又叹了口气,“你注意到没有?沈丰岳一直不温不火,一直没有表态。能混上十几年山贼不被剿灭,沈丰岳没点本事行吗?我这点伎俩,骗骗他那几个子侄还行,要骗他,差远了。” “可我觉得,沈丰岳应该是比较赞同招安的。” 李洪涛微微点了点头。“沈丰岳如真能看穿我的伎俩,他就很有目光,不可能不知道他那几个子侄的能力,不可能想不到这条路走下去的结果是什么。就算他不在乎自己,也得考虑山寨的几百号人吧。” “还有他的女儿沈虹菲。” 李洪涛侧过了头来。“沈虹菲?” “对,听说沈丰岳最疼爱的就是女儿沈虹菲。沈虹菲也是沈丰岳子女中最有眼光的。只是按照风俗,女大不当家,就算沈虹菲再厉害,沈丰岳都不可能把家业传给她。” 李洪涛苦笑了一下。“就算传了,沈虹菲能让其他人服气?再说,沈虹菲能顶多久?沈丰岳真要有点头脑,他就不会拒绝我们伸出的橄榄枝。” “看来,你是信心十足了?” “还谈不上,这只是我的直觉。” 水辛逸迟疑了一下,问道:“你就凭这点直觉,带着我来了黑渊寨?” “当然,难道你认为我早就知道沈丰岳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水辛逸翻了下白眼,这次李洪涛凭直觉赌上的是两条性命。 “放心吧,就算沈丰岳不接受我们的招安,他也不会拿我们怎么样。毕竟今后是少营甲队驻扎北虎口关,抬头不见低头见,大家以后是邻居了,总要搞好关系的嘛。” 水辛逸又翻了下白眼,与山贼当邻居?亏李洪涛想得出来。 “最重要的是,我们必须要争取说服沈丰岳,不说别的,这黑渊寨就是个风水宝地啊,今后我们要是在虎啸军混不下去,也有个退路。” 这下,水辛逸很想上去把李洪涛给掐死,这算是一个志在天下的人该说的话吗? “得了,我们躺在这也没有什么意义。”李洪涛翻身爬了起来,“走,我们出去转转,就算是游山玩水。” “你没事了?”水辛逸知道李洪涛是一个无法用常理来理解的人。这个时候,还有心情游山玩水? “吐也吐了,东西也吃了,至少走路不是问题。”李洪涛活动了下四肢,“再说,要是我们半天不出去,恐怕别人会猜到我被灌翻了,我这高大形象可就全完了!” 这下,水辛逸是完全无话可说了。 **** 李洪涛又俯身朝悬崖下看了一眼。 悬崖是向外伸出的,实际上山寨悬在半空中,峡谷黑不见底。 “真的没有人下去过?” 水辛逸摇了摇头,这么深的峡谷,谁吃多了没事做,到下面去探个究竟。 “也就没有人知道这峡谷有多深了?” 水辛逸又摇了摇头,根本就没有人下去过,谁又知道有多深呢? “那我们就试一下。”李洪涛找来了一块拳头大的石头,“也许能够大概测出峡谷的深度。” 水辛逸后退了两步,摆出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掂量了下石头的重量后,李洪涛将石头抛了出去,在石头到达了抛物线的最高点,开始向下落的时候,他开始计时。 利用物体自由下落的时间来确定下落的距离,是一种很简单的办法。这需要两个条件,一是能够听到物体落地时的声响,二是下落的距离不能太大,不然物体在下落时受到空气的阻力影响将非常大,物体就不是自由下落了。 “两位将军在干什么呢?” 两人都吓了一跳,同时回过头来,接着又是一惊。 “沈虹菲,沈丰岳的女儿。”水辛逸低声嘀咕了一句。 李洪涛立即对走来的年轻女人打量了一翻。 她的打扮也与李洪涛见过的其他女子完全不一样,一身短装,如不是一头如波似浪的长发,蜿蜒曲折的身段,还有丰瘦有度的腰肢的话,恐怕会被误认为是个男子。这只是从身材上看。相貌上,沈虹菲算不上绝色,不似张玉璇那种小家碧玉,也没有汤圆圆那种楚楚动人,更没有朱孝蕊的大家气度,却很有气质,很有一番味道。什么味道呢?李洪涛想了半天,才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白领丽人! “两位就是李将军与水将军吧?” “正是,这位是……”李洪涛故做不知的样子。 “小女子沈虹菲。”年轻女人微微欠了下腰,显得不卑不恭,“李将军想知道峡谷有多深?” “这个……”李洪涛刚要开口,就听到了峡谷里传来的几下轻微的碰撞声。 他心里暗暗一惊,从石头开始下落,到声音传上来大概过了三十秒。如果不考虑空气阻力,加上声音传回来需要的时间,峡谷深度接近三千米。这肯定得将空气阻力考虑进去,那么峡谷的深度应该在两千米以上,不会超过两千五百米。 这个深度还不算什么,就李洪涛所知,在他前世的地球上,有很多深达数千米的峡谷,深度超过一千米的地穴也有不少。真正让他惊讶的是,前几下声响都是石头砸在了岩石上发出的,最后一下,却是石头砸在了金属上发出。虽然声音很微弱,但是音调很高,绝对是石头与金属碰撞时发出的声响。 “李将军也许不知,从来没有人下到过谷底。”沈虹菲在距离李洪涛约莫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她朝峡谷下方看了一眼,说道,“以往,我们也曾经想派人下去探查一番,只是太深了,峡谷内雾气太大,都没有成功。” 李洪涛微微皱了下眉毛,沈虹菲没有听到下面传来的声音?他又朝水辛逸看了一眼,很明显,水辛逸也没有听到从峡谷内传来的声响。 “像开始李将军扔石头那样的方法,我们已经用过很多次了。”沈虹菲淡淡的笑了一下,脸上顿时多了几份俏皮的颜色。“有一次,还丢了一块上百斤的巨石下去,仍然没有任何收获。” 李洪涛耸了下肩膀。“我也只是试着玩玩,看来这峡谷真是挺深的,不知道下面到底有什么秘密。” “秘密?”沈虹菲摇了摇头,“恐怕就只有岩石,白骨吧。” “这个……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还真想下去探个究竟。” “李将军喜好探险?” 李洪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说实话,他喜欢的不是探险,是探险后的收获。 水辛逸在旁边干咳了几声,说道:“长官,时间也不早了,我们是不是……” “水将军不用心急,现在离晚宴还有一个多小时,到时候自会有人请将军过去。” 水辛逸可不是心急着要去吃那顿饭,他是看出苗头不对,害怕李洪涛又惹上一身骚,到时候洗都洗不掉。 李洪涛自己心里也有数,沈虹菲主动“找上门来”,绝不仅仅只是聊天这么简单吧。 “听说李将军在百市集收容了很多难民……”沈虹菲果然转移了话题,“虹菲想知道,李将军为什么要收留那么多的难民呢?” 李洪涛暗自苦笑一下,说道:“李某贫寒出身,最不忍心见到他人吃苦受累。百姓乃社稷之根本,以李某的观点,百姓是最不应该受难的,因此……” “百姓最不应该受难?”沈虹菲神色微微一变,问道,“那李将军认为谁有该受难呢?” “相信沈小姐也知道,天下的粮食、衣服、各类器械、居住的房屋、使用的器皿,哪一样不是百姓所造?不管是贵寨劫掠的钱粮,还是节治府收的赋税,哪一样不是出自百姓?没有百姓,有这些东西吗?”李洪涛话锋一转,又说道,“节治府的官员并不从事生产,还欺压百姓,鱼肉百姓,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横行市间,无所忌惮。相信,沈小姐也不难明白,谁才应该受苦受难。” 沈虹菲考虑了好一阵,这才说道:“按照李将军的意思,统治天下的就应该是百姓,而不是节治使,为何却没有一处地方是百姓当家呢?” “沈小姐是哲学家的?” “哲学?何为哲学?” 李洪涛又说漏嘴了,略微思考一下,他说道:“哲学就是研究社会与世界运转的基本规律的学说。” 沈虹菲立即就笑了起来。“如果真是这样,李将军才是哲学家。只不过,李将军开始的话确实有一些道理。” “其实沈小姐开始问得很好。为什么统治天下的是节治使,而不是百姓?这个问题,李某现在无法回答,李某相信,总有一天,统治天下的将是百姓,或者是由百姓选出来的人,而不是那些独掌军政大权的节治使。当然,这将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也许是几百年后,甚至是上千年之后。” “可是……”沈虹菲还是没有明白。 “如果统治者不能为百姓服务,势必被百姓所推翻。”李洪涛也知道很难让这个世界上的人明白“民主”的意义。“这就好比,不管是晖州,还是其他州,节治使换了一批又一批,真正没有改变的是黎民百姓。” 沈虹菲明白了一些。“李将军的意思是,朱家处处压榨百姓,势必被推翻,然后会由一个贤明的节治使来统治晖州?” “沈小姐,李某针对的不是某一个人,或者某一个家族。李某不否认,肯定有很多节治使在为百姓谋福利,可是一个节治使能够当权多旧?几年,最多也就几十年而已。难道能够确保每一任节治使都能处处为百姓着想吗?显然不可能。问题本身不是谁来当节治使,是节治使的这套制度。” 沈虹菲沉思了起来。 李洪涛的这番话的理论相当复杂,一时之间,她根本就无法完全理解,可是她也隐约感觉到,李洪涛这些话很有道理,有着非常深刻的道理。 “长官,时间差不多了。”水辛逸又提醒了一下李洪涛。 李洪涛想说的话都说了,他并不指望沈虹菲能够理解什么,开始也不过是宣泄一下内心的郁闷而已。 “李将军……”沈虹菲回过了神来,“虹菲想问一句,如果黑渊寨愿意归顺将军的话,将军准备怎么安顿我们这几百人呢?” 李洪涛迟疑了一下,说道:“安居乐业,各归其位,各司其职,在享受权利的同时也要尽到义务。如果沈小姐想知道的更多,晚宴上,李某就将有所表示。” 沈虹菲又是一惊。“在享受权利的同时也要尽到义务”,直到李洪涛与水辛逸走远了,她都一直在回想着这句话。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权利与义务对等,天下有这样的事吗,这可能实现吗? 走远了之后,水辛逸才笑着说道:“看来你对付女人的手段很不一般啊。” “什么意思?”李洪涛也在想着那个沈虹菲。在遇见沈虹菲之前,他认为这个世界上的女人都是柔弱的,没有主见的,可是现在,他不这么认为了。 “你没注意到沈虹菲的神色吗?”水辛逸摇了摇头,“家里养着一个,听说崮梁那边还有一个,现在又多了一个,看来,今后你家的院子一定要建大一点,多准备几个房间。” 等李洪涛反应过来的时候,水辛逸已经大笑着走开了。 **** 沈丰岳为李洪涛准备的接风宴并不奢华,谈不上精致,却极为豪爽,酒都是大碗喝,菜也是大块肉,大盆萝卜。如果再摆上八仙桌的话,李洪涛觉得像极了小时候村子里嫁女接媳妇时摆的那些酒宴。 “看吧,你小子把别人的春心都勾动了。” 李洪涛装着咳嗽了一下,避开了水辛逸的目光。 沈虹菲坐在沈丰岳的旁边,不断的朝李洪涛这边看来,眼神中充满着疑问,也充满着期盼。 “各位,请安静一下!”随着沈丰岳站起来,大堂里立即安静了下来。“李将军远道而来,作为贵宾,我先代全寨上下三百多人敬将军一碗。” “沈寨主客气了,应该是李某先敬各位一碗!”李洪涛立即端着酒碗站了起来。 水辛逸不免有点担心,大堂里近百人,就算一人一碗的拼下来,恐怕等下得把李洪涛背回去。 “李将军前来招安。”沈丰岳话锋一转,对着李洪涛说道,“沈某想知道,李将军为何认为我们会投效官府呢?” 李洪涛心里暗笑,沈丰岳果然老奸巨猾。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谈招安的事情,这不摆明了给我出难题吗? 李洪涛也心里有数,在这么多人面前,他不能把核心的东西说出来,却必须尽量让所有人都相信,投效虎啸军,准确的说投效他有很多的好处。 “李某先问各位一句。”李洪涛也早就有所准备。“各位以前是做什么的?以及各位的父辈,祖辈又是做什么的?” 大堂里一片哗然,连沈丰岳也不免皱起了眉毛。 “就李某所知,各位以前都是晖州的百姓,各位的父辈、祖辈也都是晖州的百姓。那么,各位为何会落草为寇,为何会啸聚山林,为何会干上这打家劫舍的勾当呢?”李洪涛走到了大堂中央,“李某愚钝,不敢贸然揣测。以李某所知,逼迫各位,以及各位父辈、祖辈背井离乡、拖家带口、逃入山中,过上这提心吊胆、苦不堪言,还不敢以真面目在世上行走的日子的原因是:你们失去了土地,你们受到了压榨,你们受到了威胁,你们无法再以正常的方式生存下去。” 很人议论了起来,就连几个沈丰岳的子侄也都纷纷议论了起来。 “你们这么做并没有错,人都有争取生存的权利,如果连生存的权利都没有,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李某相信一句话:土地曾可贵,生命价更高,若为自由顾,两者皆可抛!”李洪涛一边说着,一边注意着所有人的神色变化。“何谓‘自由’?对各位来说,自由就是可以在属于自己的田地上耕种劳作;每天辛苦回来,能在鸡鸣犬吠的院子里与自己的亲人享受天伦之乐;能在傍晚的落日余辉下与邻居朋友拉拉家常,吹吹牛;逢年过节能走亲串友;到了丰收的季节,看着从粮仓里溢出的粮食,露出幸福的笑容。你们还可以选择到市镇当工匠,可以选择到军队服役,可以做你们想做的事情。没有官员来压榨你们的血汗钱,没有地主来抢夺你们的粮食,没有军队来摧毁你们的家园,没有敌人来屠戮你们的亲人。这样的生活,就是‘自由的生活’,也正是你们想得到,应该得到,却没有得到的生活!” 一番话说下来,众人的情绪一下就激动了起来。 上了年纪的老人在偷偷的抹眼泪。 年轻的在叹息,虽然他们没有体会到那样的生活,但是从李洪涛的描述中,他们能够感觉到那是幸福的生活。 少数几个妇女还露出了期盼的目光,那正是她们希望得到的生活。 “李某才疏学浅,谈不上宏图大志。但是李某坚信,任何一个人都有权利获得这样的生活。同时,任何一个人在享受这些权利的同时,都有义务捍卫自己的生活。”李洪涛话锋一转,又说道,“李某不敢给各位做出什么保证,李某相信,只要我们共同努力,共同争取,迟早有一天,所有人都将过上这样的‘自由生活’。也许对你们很多人来说,特别是上了年纪的长辈来说,这样的生活显得遥遥无期,可是对年轻的一代,还有你们的子孙,你们子孙的子孙,终究有一天,所有人都能够过上自由的生活。李某不敢说造福子孙万代,因为李某至今孑然一身,但是李某希望各位都能够明白,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自己的子孙,为自己的后人考虑!” 在李洪涛说完的时候,大堂里突然安静了下来。有的人在看着他,有的人则在看着沈丰岳。 沈丰岳轻咳了两声,给一旁的沈丰文递了个眼神。 “李将军豪情万丈,慷慨激昂。”沈丰文立即端着酒碗站了起来,“丰文敬将军一碗。” 李洪涛也没有拒绝,直接一口饮下。见到沈丰文那几个子侄又要来敬酒,他赶紧说道:“各位,今日喝酒尽兴即可,李某实在不是贪杯之人,只与朋友、兄弟在一起时才会狂饮。如若诸位认为李某是一个靠得住的人,大家就同饮一碗,算是与李某交个朋友!” 沈丰岳迟疑了一下,这才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大堂了近百人都举起了酒碗。 “与李将军同饮!” 举起酒碗的时候,水辛逸忍不住露出了笑容。他也对李洪涛的口才佩服得五体投地,简单的几番话,就把原本还抱着怀疑态度的人全都说动心了。这份口才,恐怕连那些节治府里的使节都远远不及吧。 酒宴进行到一半,沈丰岳告辞离席,不多时,沈丰文就来到了李洪涛身边。 “你留在这里喝酒吧,别喝醉了。” “你自己留心。” 吩咐了水辛逸之后,李洪涛跟着沈丰文离开了大堂,去了后院。亭子里,沈丰岳准备了一桌精致的酒宴。虽然没有几样菜,但是比大堂里的酒宴耐看多了。李洪涛略感惊讶的是,沈丰岳没有叫上几个子侄,反而把女儿沈虹菲带在了身边。 “李将军,开始人多嘴杂,不好说事。”沈丰岳这次就要客气得多了,“将军请坐。” “沈寨主请坐。”李洪涛很是客气,等沈丰岳坐下后,这才跟着坐了下来。 “李将军开始之言,让沈某感触颇深啊。”沈丰岳长叹一声,“只是沈某仍然有一点不明白,李将军乃少营甲队典军尉,扶民招安一事……” “沈寨主,李某并非为朱家来招安。” “那……”沈丰岳立即露出了惊疑的神色。 李洪涛将随身携带的地契,还有两本花名册掏了出来。“这是北虎口关附近三千亩土地的地契,其中有一千亩土地适合耕种。” “这土地……”沈丰文一下没有明白过来。 “这些,都属于李某的军垦田地。李某也不废话,按照李某在百市集那边安顿难民的方式,一户租种五十亩,李某提供耕牛,帮助修建农舍,提供农耕器具。修复了灌溉设施之前,每亩每年一百五十斤稻谷,或者是一百斤小麦的地租,农忙时节,李某负责安排甲队官兵协助劳作。”李洪涛略微停顿了一下,又说道,“按照李某的计算,五十亩田地至少能年产一百五十担水稻,或者是一百担小麦。去掉地租之后,还有七十五担水稻,或者是五十担小麦剩余,除一家五口食用之外,还有大量节余。到时,可以按照市场价出售给李某,或者是贩卖到其他地方去,李某收粮付款,绝不拖欠。” 沈丰岳不是笨蛋,他也迅速计算了一下,可有两个问题他没有搞明白。“李将军,除了地租之外,这粮赋怎么算?还有,这土地的租种年限……” “粮赋由李某负责,土地的耕种年限嘛,只要李某还有那么点权力,就绝不收回。这个,可以详细写下来,留下凭证。” 沈丰岳微微点了点头,显然李洪涛开出的条件比任何一个节治府都要好得多。 “李将军,这一千亩土地也最多安置二十户,一百口人,其他的……”沈虹菲在旁边问了一句。 “山地也可以利用起来,至于怎么利用,李某还在考虑之中。”李洪涛沉思了一下,说道,“其实两千亩山地也顶不了多少用。不过李某有一个办法,可以增加土地。” 沈丰岳与沈虹菲都微微一惊,这李洪涛的脑袋确实不简单。 “李将军,你所说的办法是……”沈丰文急着问了出来。 李洪涛沉思了一会,淡淡一笑,说道:“这个嘛,得看我们是否有本事控制整条卧虎道。” 此话一出,沈家三人脸色立变。要控制卧虎道,就得控制南北虎口关,就得打下南虎口关,这谈何容易! 第二十章 智取虎口 搞了一晚上,才有了结果。 黑渊寨总共有三百二十四人,超过八口的大家庭有五户,七口的有七户,六口的有十户,五口的有二十四户,四口的有八户,三口的有六户,另外还有五个单身汉。 这些人中,十八到四十五岁的壮年有一百四十九名,男性八十二名,女性六十七名,除掉每户维持生活必须的一个壮年之外,还有五十四名男性壮年;残疾人与四十五岁以上的“老人”一百一十三名,男性四十二名,女性七十一名,其中还具有一定劳动能力的有九十八名;十八岁以下的孩子与少年六十二名,其中十四岁到十八岁,具有一定劳动能力有二十七名,十四岁以下的有三十五名。 这些数据证实了李洪涛之前的猜测。 进入山寨的时候,李洪涛发现黑渊寨老人居多,孩子的数量严重偏少。也就是说,这个“群体”已经进入“老龄化”阶段,如果再不发生改变,就算没有外界威胁,也会逐渐衰弱,直至自然消亡。 “李将军,你统计这些数据干什么?”沈虹菲负责帮李洪涛进行“人口普查”。 “有很大的作用。”李洪涛看了看周围的几个人,说道,“从这些数据上可以明显的看出,如果要恢复正常的生产生活的话,每一个家庭至少要保留一个壮年劳力,这样才能够维持平常的生活,与农耕劳作。这样一来,只有五十四名多余的劳动力可以参与其他的劳作。如果李某的猜测没有错的话,这几年来,黑渊寨的人数一直在减少吧?” 沈丰岳微微皱了下眉毛,然后点了点头。 虽然他也不明白李洪涛在做什么,但是他对李洪涛也有了新的看法。黑渊寨的人口确实在减少,这几年减少得非常快。黑渊寨平常能够派出去的人数从来没有超过五十个,这与李洪涛的分析不谋而合。 “李将军,你准备怎么安顿我们呢?”沈虹菲也对李洪涛佩服不已,凭一些数字,李洪涛竟然能够摸清黑渊寨的底细! “李某认为,应该优先安排六口,以及六口以上家庭来租种军垦田地。”李洪涛在纸上圈出了这些家庭,“只要有耕牛,平常一个壮年劳力,加两到三个半劳力就足以照顾五十亩耕地了。这些家庭中其他的壮年劳力就能够解放出来,从事别的行业。” “其他的家庭怎么办?”沈丰岳立即皱起了眉毛,他这一家可就只有五个人呢! “可以从事别的工作。”李洪涛摸了摸下巴,说道,“虽然没有土地,但是也不用担心生活的问题,崮梁城中那么多人,有几个有土地?” “李将军的意思是,让大家去开饭馆茶楼,或者是……” “这是一方面,只要有需求,都可以安排。毕竟,这么多人生活,除了粮食外,总离不开油盐酱醋吧?”李洪涛笑了起来,“同样的,多余的劳动力,如果合格,李某欢迎他们加入甲队,吃粮饷军饷。只是现在甲队的军饷水平还不高,勉强只能让一人填饱肚皮,还不能依靠参军服役来养活一个家庭。” 沈丰岳等人都是一惊,然后都笑了起来。 “李将军认为,可以靠当兵养活一家人?”沈丰文摇了摇头,“除非大家都能够成为李将军这样的军官将领,不然的话……” “你说的是其他的军队,李某可不认为当兵就不能养活一家人。只是现在李某的能力有限,还办不到。等到以后条件改善了,自然会提高粮饷军饷,到时候靠当兵养活一家人绝不是问题。”李洪涛转移了话题,“除了参军之外,还可以参加其他的劳动。比如李某准备修路,还要修复北虎口关,修复农田的灌溉设施等等。李某现在正在替五世子的少营打造武器,也需要不少的人手。今后发展起来,北虎口关这边必然要建立市镇,到时候恐怕大家需要考虑的就不是有没有养家糊口的机会,而是去哪找那么多的人了。” “可是,不管什么劳作,这个工钱总归……” “工钱好说,如果你们有猜疑,可以派人前往百市集打探一下,现在李某给那边的匠人开的工钱是多少。如果大家觉得不稳妥的话,李某也可以直接拿粮食支付工钱,价格保证公道。” “多少?”沈丰岳摸了摸下巴。 “不瞒沈寨主,李某托朋友从外地购买粮食,稻谷才三十七钱一担,只是现在有所增加,但也比晖州的稻谷便宜了许多。李某多少钱买进,就多少钱卖出,绝不赚一分一厘。” 沈丰岳一惊。“才三十七钱一担!?” 李洪涛点了点头。“口说无凭,沈寨主尽可派人前往百市集打探,现在李某在那边雇佣了两百多民夫,负责修缮百市集,修复灌溉设施,修路,烧炭烧砖,打造军械,开的工钱都不低。” “可是工匠的手艺……”沈丰文微微摇了摇头。 “这个嘛,更不需担心。”李洪涛笑了起来,“水辛逸,把你那把短刀拿来,让沈寨主看看。” 站在李洪涛身后的水辛逸立即把短刀取了下来,放在了桌子上。 沈丰岳迟疑了一下,拔出短刀一看,立即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沈寨主大可找一把刀来试一下,就算砍坏了,李某也不会小气到让沈寨主赔偿的。” 沈丰岳朝九弟点了点头,沈丰文立即去拿来了一把约莫二十厘米长的短刀。这一试,沈丰岳就更加惊奇了,水辛逸的那把短刀根本就没有缺口,甚至没有怎么卷口,刀刃完好无损,沈丰文拿来的那把钢质短刀被劈成了两截,断口非常的整齐。 “李某也直话直说,这把刀的制造方法就是李某想出来的,由李某传授给了两个学徒。这属于李某的手艺,李某想传谁就传谁,所以,手艺的问题,也不需要担心。” 沈丰文吞了下口水,这可是赚大钱的手艺啊。别说用这样的武器装备军队,就算只掌握了这门手艺,到任何地方都能够成为节治府的坐上宾,还怕没有饭吃吗? “李将军,私造军械……” “私造?我可不是私造,这是五世子给李某的特权,是朱仕珲给五世子的特权。李某只是代五世子打造军械,装备少营的五个队。当然,这种最好的刀,还有另外的类似军械,只有李某的甲队才有,别的那些队嘛……” 李洪涛没有说下去,他也不用说下去。 沈丰岳这才微微点了点头。“李将军果然是一代奇才,不但武艺高强,智谋深远,还懂得制造军械的技术,沈某不得不佩服啊。” “沈寨主也是有眼光的人,李某准备多开几家铁匠铺,到时候需要的恐怕就不是一个两个劳力了,这军械的价格……” 沈丰岳又是一惊。“李将军准备……” 李洪涛压了压手。“李某觉得沈寨主乃英雄豪杰,才直言相告。现在这只是李某的一个想法,毕竟李某没有那么多的人手,也来不及做这么多的事情。只要这笔买卖做起来,恐怕黑渊寨这点人还不够呢。” 沈丰岳摸着下巴。“李将军说的正是,有这样的买卖,今后大家也不需要为劳作的事情担心了。用如此精锐的武器武装起来的军队,别说在晖州,就在整个西北地区也将所向披靡,无人能敌!” 李洪涛笑而不语,他心里有数,他现在那支军队根本就开不上战场。 “军械这事……”沈丰文这时候也明白了过来,“还是太危险了一点。” “富贵险中求,难道我们现在做的事情就不危险?”沈丰岳冷笑了一下,对李洪涛说道,“只是,销路问题……” “沈寨主说的是南虎口关吧?”李洪涛早就想提此事,“如果沈寨主信得过李某,那我们就先做个约定。等到我们打下了南虎口关之后,再谈招安一事,怎么样?” 沈丰岳微微皱了下眉毛。“既然李将军这么说了,沈某也不便再说别的。” “明日一早,李某就回去接下北虎口关的驻防权,三日之后,率队过来。在此期间,李某需要沈寨主帮几个忙。” “李将军有何事尽管直说,沈某能帮上的,肯定尽心尽力。” 李洪涛思考了一下,说道:“第一,尽快摸清楚南虎口关的情况,包括驻军的数量,规模,平时的驻防情况,附近是否有通关的小路,等等。第二,帮李某联系各寨寨主,当然,在打下南虎口关之前,李某没有资格去找别的寨主谈招安的事情。第三,李某需要一个向导,带李某到南虎口关那边看看情况。” 沈丰岳一一答应了下来,最后朝沈丰文看了一眼,他就是最好的向导。 **** 在南虎口关外潜伏了一夜之后,李洪涛带着水辛逸,跟在沈丰文的身后向北而去。中午,沈丰文告辞返回了黑渊寨,李洪涛与水辛逸直接返回北虎口关。 “你有信心打下南虎口关?”水辛逸这个时候才问了出来。 “有八成的把握,如果搞得好的话,我们甚至可以兵不刃血的占领南虎口关。” 水辛逸微微皱了下眉毛。“南虎口关的永盛军有四百余人,就算甲队全都过来,也才一百多人,你不会真指望那些山贼能帮上忙吧?” “当然不会指望沈丰岳他们,再说了,如果让黑渊寨出现太大的伤亡,恐怕他们就要怀疑我的能力。”李洪涛一边说着,一边快步朝前走着。“你注意到没有,永盛军每日都会派兵进山巡逻,都是早出晚归。” “每队大概三十人左右,主要是长枪兵与刀斧兵,还有几个弓箭手,消灭这样的巡逻队问题不大。” “这就对了,你注意到没有,巡逻队回去的时候,押了几个山贼?” 水辛逸微微皱了下眉毛。“好像是八个,沈丰文说,永盛军能够对付的也就那些规模不大的山贼,有时甚至会抓难民回去邀功。” “这就对了,如果巡逻队押着十几个,甚至几十个‘难民’回去,然后说是山贼,你猜猜会是个什么结果?” 水辛逸一愣,立即说道:“你是想冒充巡逻队?” 李洪涛笑了起来。“正是如此,先袭击巡逻队,我们的人换上山贼的衣服,混入关内,再点火起事,到时候南虎口关的永盛军必然阵脚大乱。” “永盛军有四百多人,就算乱,也只是一时之乱,我们没有后援,只要被他们知道就我们这几十个人的话,恐怕……” “谁说我们没有后援?”李洪涛回头看了水辛逸一眼,“沈丰岳他们就是后援,几百人的后援。” “他们这些山贼能够……”话说到一半,水辛逸就停下了,“你是说……” “明白了就行,我们赶紧回去,先接下北虎口关的驻防权吧。” 天刚黑,李洪涛就见到了前来迎接他们的田方等人。下半夜的时候,他们回到了甲队暂时驻扎的营地。 向邓颐斐与几个排长,副排长大概介绍了情况之后,李洪涛就去睡觉了。 第二天中午,少营甲队到达北虎口关,正式从左营的部队手里接过了驻防权。 交接过程并没有任何麻烦,按照规定,左营部队将营地,营房等设施都移交给了少营甲队,粮食等物资也都留了下来,只带官兵的军械,以及个人物品离开。 驻扎在北虎口关的左营官兵早就想离开了。自从左营全面移防潜龙关之后,北虎口关的驻军减少了一半。剩下的一百多名官兵日夜提心吊胆,不是害怕山贼夜里来摸营,就是害怕永盛军杀来。 反正,在李洪涛带着队伍过来的时候,左营的那名典军尉极为爽快的将驻防权交给了李洪涛,带着部队连日去潜龙关了。 “1排留下来驻防,记住,夜间一定要派人到关卡上巡逻,并且设置暗哨。” 贺平用力的点了点头,在夜间派人巡逻,设置暗哨这些都是李洪涛订下的规矩,驻扎在百市集的时候,每天晚上都会做出同样的安排。 “另外,尽快派人回去,让蒋晟把第二批物资送过来。还有,让肖旭也跟着一起过来。” “需要立即派人回去吗?” “对,明天一早就派人回去。”李洪涛思考了一下,又说道,“在大路对面修一座新的营地,朱仕珲派来的民工到达之后,一定要好生安顿,特别是伙食要安排好,御寒的棉衣棉被也要准备好,如果民工先到达的话,就把我们的棉被提供给民工。如果有人想离开,只能规劝其留下,切不可动粗,更不可动手打人,明白吗?” “长官,要是劝不住的话,怎么办?”副排长贺庆嘀咕了一句。 “劝不住的,就发五斤粮食,让他们走。”李洪涛叹了口气,“就算把这些人强行留下,他们也心不甘,情不愿,出工不出力,那有何用?” 贺平与贺庆都苦笑了起来,这也确实是事实。 “邓颐斐,你留下来,出了任何问题,我就找你的麻烦。另外,民工到了之后,按照我们在百市集那边的规矩,按照家庭的方式,登记造册。” “这事我会办好的,只是……”邓颐斐迟疑了一下,“现在就去攻打南虎口关,恐怕……” “这不是你应该操心的事情。”李洪涛朝另外两个排长看去,“3排与4排,还有侦察班……对了,水辛逸,今晚就进山把方蓝他们叫回来,别窝在山里了。” “我已经留下了记号,他们看到后,今天晚上就会回来的。”水辛逸白了李洪涛一眼,这时候才想到那几个侦察兵,也太后知后觉了吧。 “那就好,到时候,你们这几个侦察兵可是我们最重要的力量。”李洪涛又朝张挽与田方说道,“你们今天抓紧休息,所有官兵准备五日的干粮,还有行军时的装备,刀枪都给我擦亮。” “是!”张挽与田方都很兴奋,这可是他们第一次正式上阵杀敌,两人又有点担心,毕竟他们对之前的训练没有太大的把握。 “暂时就这么多。”李洪涛站了起来,“该做什么都去做什么,傍晚的时候,3排与4排的官兵在这里集合,我要传授你们最后一项杀敌技巧。” “是!” 天还没有暗下来,两个排总共六十四名官兵在营地里分成了两个方阵。 按照李洪涛的编制,每个排的1班为刀盾班,2班与3班为长枪班。李洪涛只给他们安排了一种阵形,最普通的步兵战阵,刀盾兵在前,长枪兵在后。 十名刀盾兵每人一面重盾,一把钢刀。十人站成一排,十面高约一米五的重盾就形成了一面钢铁城墙,士兵只需微微蹲下,就能藏在盾牌后面。 二十名长枪兵每人一杆钢枪,一把短刀。二十人分成了两排,每排十人。 “现在,听哨子声。”李洪涛拿起了哨子,“两排1班上前三步。” 二十名刀盾兵立即提着二十多斤重的盾牌向前迈了三步。 “听到哨声之后,所有人都将盾牌向左侧转,右手拔刀,向前突刺,记清楚了吗?准备,开始!” “嘀——” 随着哨响,二十名士兵纷纷侧身,拔刀刺了出去。 “很好,3排长。” “到!”张挽立即跑了过来。 “你继续吹哨子,让大家操练这个动作。” “是!”张挽不明白这个动作有什么好练的,他也不敢多问。 “两排2、3班,后退三步,人与人之间保持肩宽距离。”李洪涛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了另外一个哨子。“等下听哨声,哨声响起,前排向左前方刺杀,后排向右前方刺杀,记住了吗?准备,开始!” “嘀——” 随着哨响,四十名官兵都刺出了手中的钢枪,还是有人搞错了方向。 “记住,前排向左前方,与正面大概三十度夹角的方向刺出钢枪。”李洪涛一边说着,一边纠正了几个士兵的动作。“后排向右前方,与正面夹角在三十度以内的方向刺出钢枪。现在,听哨声,再来一次!” “嘀——” 这次,所有人刺出的方向都正确了,却仍然有点杂乱。 “不要慌张,不要想别的任何事情,不要管刺中的是空气,还是敌人。你们只需要记住,在哨声响起的时候,同时挺枪;哨声停止的时候,刺出手里的钢枪。挺枪的动作要快,刺杀的时候要果断、有力,按照我以前教你们的,不仅仅是用手与手臂的力量,还要用上身体的力量。再来!” 反复数轮训练之后,李洪涛把吹哨子的工作交给了田方。 开始,水辛逸还没有搞懂李洪涛在干什么,看到后面,他明白了过来。 “你确实有军人的天赋,这么简单,有效的办法都被你想到了!”水辛逸苦笑一下,“等你这战阵用上之后,别说骑兵与弓箭兵威胁不到步兵,只要有威力够大的武器,恐怕连神机都得败退。” “这才刚刚开始。”李洪涛长出了口气,“吃完饭之后,还要让他们在一起训练。虽然现在看来有点临阵磨枪的感觉,但是有了之前的基础,问题应该不是很大。” “希望如此吧,只要到时候不要乱了阵角,那四百永盛军也算不上什么了。” “这可不行,没有你们这几个弓箭手的掩护,这两个排的六十多人上去就是送死。” 水辛逸微微点了点头,他也看出了李洪涛这套战阵的缺陷,一个非常大的缺陷。 **** 夕阳已经落到了西面的山头下,霞光映红了半边天。 南虎口关北面,一支队伍正在快速前进着。队伍里有三十余名穿着永盛军皮甲的官兵,与三十多名双手被绳索反绑在身后,身上穿着普通服饰,蓬头垢面的壮年人。队伍里面还有数辆大车,车上都码放着一些麻布口袋。 南虎口关建在两座山峰之间。关前有一道深约数米,上面架着一座宽越五米的木桥的壕沟。北面的城墙长约百米,高约十米,由岩石砌成的。城墙顶部宽约三米,能站两排士兵,每隔三米左右设置了一个朵墙。城楼建在城墙的中部,只有一层,平常是军官休息的地方。城楼下方就是高七米,宽五米,由裹着铁皮的厚木板制成的城门。南面两百多米外,还有一道类似的城墙,关内总面积有数万平米。 到了关前的时候,队伍停了下来。 “开门开门,老子都快累死了,快开门!” “彭参军,今日这么早就回来了?看样子,收获不小嘛!” 带头那人回头看了一眼,转过身来的时候,故意背朝着西面,对关上的士兵说道:“罗嗦什么?快开门。今天晚上有什么好吃的?” “还不那样。”那名士兵说完,就朝关内喊了起来,“快开门,彭参军押着山贼回来了!” 走在前面那人正是李洪涛,关门缓缓打开的时候,李洪涛给走在最前面的水辛逸等几名侦察兵递了个眼神,同时抓住了腰间钢刀的刀柄。 城门一开,李洪涛首先大步走了进去,顺手砍翻了守在门边的那名士兵,水辛逸同时射翻了另外一名士兵。刚刚赶来的三名士兵也被方蓝方青等人射翻在地。 “控制住局势,争取两分钟时间!” 水辛逸没有多说,带着几名手持短弓的侦察兵首先杀了进去。 “3排4排,列阵!”李洪涛在城门口转过了身来。 六十多名官兵迅速从车上取出了刀枪盾牌,不到两分钟,就在李洪涛的前面列成了战阵。 “听号令,短哨前进,长哨出枪!”李洪涛迅速回头看了一眼。 水辛逸带着几个弓箭兵杀上了城楼,解决掉了城墙上的几名士兵,继续用箭矢对付冲来的永盛军官兵。 “张挽、田方!” “是!” 两人回答之后,同时吹响了哨子。 随着“嘀——嘀——”的短促哨声,六十多名官兵组成的战阵稳步向前推进。 要塞内,慌乱不已的永盛军官兵根本就没时间组成战线,跑得快的还能暂时躲过一死,跑得慢的,不是被长枪捅了个对穿,就是被钢刀劈成了两截。 “水辛逸,敌人军官!” 话音刚落,箭矢就射了出去,那名正在组织官兵的永盛军军官翻身落地。 李洪涛没有参加一线的指挥,他的任务是在后方协调大局。 “3排,4排,保持战线,保持战线!” 官兵们太紧张了,有的甚至慌了手脚。这可是他们第一次上阵杀敌。 张挽降低了哨声的频率,他开始太急了,准确的说是太激动了,一时之间,3排冲到了4排的前面,导致3排的左翼暴露在了外面。 随着哨声的起伏,官兵们机械般的前进着,机械般的刺出手里的钢枪。这一刻,没有人去想刺中的是什么,有的士兵甚至在刺出钢枪的时候闭上了眼睛,当阻力从枪杆上传来的时候,才知道刺中了敌人。 “该死!”李洪涛咬了咬牙,“水辛逸,跟上来,别******呆在城头上!” 几名侦察兵迅速从城头上冲了下来,现在步兵战线已经推进了近百米,即将离开短弓的“支援”范围。 “排长,副排长守住两翼!”李洪涛快步冲到了步兵的身后,“所有人听哨声,稳住脚步,握紧刀枪,短进长刺!” “嘀——” 两个排的刀盾兵与长枪兵迈出了统一的步伐,他们每一个人都在发抖。面前,不再是虚无的空气,不再是练习时的稻草人,是活生生的敌人,是能够威胁到他们的敌人。 第一次上战场,就算是经过了再严格的训练,士兵的心理压力都无比巨大。 当他们第一次将钢枪刺入人体,即使那是敌人,他们也会感到恶心、惧怕、恐慌,谁都一样。哨声就如同皮鞭一样,鞭策着他们继续前进,镇压着他们心头的恐慌,鼓舞着他们的勇气。 李洪涛兵部指望第一次上战场的士兵会镇定自若,会像老兵那样毫无畏惧。 能够让一批新兵在战场上活下来的办法只有一个,让他们都机械的去战斗,让他们都按照命令去战斗。 不去多想,不去观察,不去思考,只是按照命令行动,每一步,每一个动作,全都是由命令决定。 这样的士兵算不上是真正的士兵,这是成为老兵必须要迈出的一步。当他们适应了血腥的战斗,当他们在杀死敌人时不再发抖,当他们看到鲜血与内脏时不再感到恶心,当他们面对敌人刺来的钢枪,射来的箭矢时不再惧怕,他们就不再需要用命令去鞭策,他们就是真正的老兵。 在此之前,必须要用命令,准确简单的命令去鞭策他们。 “稳住步伐,嘀——” “握紧钢枪,嘀——” “杀死敌人,嘀……” 随着一声长哨,第一排的刀盾兵同时侧身出刀,后面两排的长枪兵也同时挺枪刺出。四十支钢枪,只有不到一半刺中了目标。 随着长枪贯体而入时产生的“哧哧”声,挥舞着战刀,大声吼叫着迎面冲来的十多名永盛军士兵全都倒在了血泊之中,无人能够到达到刀盾兵两米以内。密集的枪林没有给这些不要命的永盛军士兵任何机会。 “小心,弓箭手!” 永盛军反应了过来,除了仍然在无畏突击的步兵之外,十多名弓箭手在南面的城墙下站好了队列,举起了长弓,瞄准了正在推进的甲队步兵战线。 听到水辛逸的喊叫声,李洪涛立即出响了哨子。“嘀——” 随着一声短哨,刀盾兵同时转过盾牌,所有士兵都弯下了腰。二十面重盾组成了一道钢铁城墙。 太近了,不到一百米的距离,箭矢根本就无法抛射,只能平射。从水平方向上射来的箭矢大部分都落在了重盾上,没有威胁到躲在后面的步兵。只有两支箭矢从重盾间的缝隙处穿过,其中一支射中了一名步兵的大腿。 “重伤者下去,轻伤者留下!” 那名中箭的士兵咬了咬牙,重新站了起来。 “听哨声,稳步推进!嘀——” 哨声再次响起,刀盾兵提起了盾牌,每走三步停一下。 李洪涛也知道战斗到了关键的时刻。 现在水辛逸等人根本就帮不上忙,短弓的射程比长弓短,且水辛逸他们在战线后方,没有合适的角度。要想尽快占领南虎口关,阻止敌人反扑,必须要尽快推进到南面的城墙,不给敌人任何反击的机会。 哨声很急,很短,步兵都踏着小碎步前进。开始还在发抖的双腿变得坚强了,开始还在哆嗦的双手变得有力了,开始还在动摇的信心变得坚定了。 这个时候根本就没有时间让官兵们思考,他们只能跟着哨声前进、杀敌、隐蔽,再前进、再杀敌、再隐蔽…… 关内,被压缩到了南墙根的永盛军官兵开始崩溃。 零散的步兵根本没有机会靠近虎啸军的战线,就算双方的钢枪长度相差不大,就算双方的战刀都一样的锋利,没有任何组织的步兵根本就不是一支保持着完整战线的步兵部队的对手,冲上去,只能被敌人屠戮,只是去送死! 弓箭兵是唯一能够反击的力量,可是敌人的重盾挡住了大部分的箭矢,根本就威胁不到躲在重盾后面的步兵。 直到甲队的步兵战线推进到距离南城墙不到五十米的时候,永盛军的弓箭兵才纷纷朝城墙上跑去。城墙下,已经有步兵冲出了城门,向南溃逃了。 “水辛逸,城墙上的弓箭兵!”李洪涛不敢有丝毫怠慢。 他这套战阵最大的缺陷就是难以防御从上方射来的箭矢,如果敌人的弓箭兵占据了制高点,他们就将完蛋,会有很多官兵将被射死射伤。 水辛逸不敢有丝毫迟疑,快步冲到了步兵战线的后方,将三支箭矢同时搭在了弓弦上。就在第一批永盛军的弓箭兵出现在城墙上的时候,水辛逸松开了拉紧弓弦,夹着箭矢的四根手指头。 三支箭矢离弦而出,准确的射中了三名站在一起的弓箭手。 几乎同时,方蓝方青等人也都纷纷射出了箭矢。第一批上城墙的十余名弓箭兵被解决掉了一半以上,剩下的都躲在了朵墙的后面,根本不敢探出头来。 李洪涛长出了口气,朝水辛逸点了点头,接着又吹响了哨子。 不多时,队伍就推进到了南城门处。 “3排,扫荡战场,投降者不杀!”李洪涛这时候才松了口气,虽然战斗还没有结束,但是他们离胜利已经不远了,“4排1班,上城墙,2班守住城门,3班抢救伤员!” 队伍迅速以班为单位分散。 关隘北面,一支庞大的队伍正在迅速靠近。 **** 进入南虎口关后,沈丰岳大吃一惊。 按照计划,李洪涛将率军先打北面的城门,然后由沈丰岳率人杀入,一起干掉驻守南虎口关的永盛军。 听说李洪涛只带七十个官兵去攻打南虎口关后,沈丰岳赶紧带着黑渊寨一百多人,还有另外各寨的几十人,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 沈丰岳并不怀疑李洪涛领军作战的能力,在李洪涛提出攻打南虎口关的时候,沈丰岳就相信他能够办到。沈丰岳根本就不相信,李洪涛带着七十个人就能把南虎口关打下来,更不相信战斗会在半个小时之内结束。 那里有两个队,四百多名永盛军官兵! 那是伏牛山里最坚固的关隘之一! 别说杀掉四百多名永盛军官兵,就算杀四百头猪,也要花上好几个小时的时间吧! 眼前的一切都告诉沈丰岳,他的判断错了,李洪涛不但凭七十个官兵打下了南虎口关,还只花了半个小时! 不但沈丰岳极为震惊,另外十多个山寨头目也极为震惊。 他们赶到的时候,甲队官兵不但攻入了南虎口关,还占领了两个方向上的城墙与城门,正在打扫战场。 “李将军……”沈丰岳朝四周看了一眼,“战斗结束了!?” “结束了!”李洪涛长出了口气,擦了下额头上的汗水,“才打完,没想到,永盛军这么不经打,没杀掉多少,跑了一半以上。” 沈丰岳眨了眨眼睛,看李洪涛的样子,好像还没有使出全力。 “报告!”张挽很是“适宜”的跑了过来,“战场清理完毕,歼敌一百八十九名,俘敌五十八名,我方只有三人负伤,一人伤势较重。” 沈丰岳,还有他身后的众多寨主瞪大了眼睛。歼敌两百多人,甲队竟然只有三人受伤,李洪涛是不是在吹牛?别说步兵,就算是虎啸军的亲军骑兵来了,歼敌两百多,也不可能只有三个人负伤! “全力抢救伤员,派人回去让钟素珍带着药品过来,还有,让邓颐斐立即按照我的吩咐去做。”李洪涛长出了口气,“各班集中,3排负责守卫北城墙,4排守卫南城墙,去把水辛逸叫来。” “是!” “沈寨主,各位寨主!”李洪涛这才转过身来,“李某有怠慢之处,请多包涵。” “李将军客气了,是我们打扰李将军了。”沈丰岳这时候才回过神来。 水辛逸快步跑了过来。 “各位请稍等。”李洪涛朝沈丰文等人唠叨了一句,这才转身对水辛逸说道,“派几人到南面警戒,永盛军大举杀来的话,立即回报。” “是!” 等水辛逸走开后,李洪涛带着众多寨主朝关塞中央走去。 各班官兵都已经集中了起来,沈丰岳等人都偷偷的点算了各班的人员。确实没有错,只有三人负伤,没有人阵亡,而且只有七十个人。现在,他们才不得不相信,李洪涛并没有让部下吹牛。七十人,在只有三人负伤的情况下,打下了由四百余永盛军官兵驻防的南虎口关,还歼敌两百余人。 别的军队能够办到吗? “各位寨主请坐,条件简陋,请各位多多谅解。”李洪涛觉得“寨主”这个称呼有点别扭,总觉得欠了别人什么一样。“沈寨主,现在应该相信李某的承诺了吧?” 沈丰岳深吸了口气。“李将军果然为非常之人,沈某钦佩不已啊。只是李将军打下了南虎口关之后,恐怕朱仕珲也不会把此处交给将军驻守吧?” “沈寨主多虑了。”李洪涛略微沉思了一下,说道,“少营刚刚成军,甲队也不过成军两月有余。原本轮不到甲队承担虎口关的防御重任,之前在这边的都是左营的部队。这次,朱仕珲准备向堰州用兵,左营全都调往潜龙关,其他各营又要负责各个方向上的防务,只能抽调甲队前来守卫虎口关。如果朱仕珲还有别的部队可用,恐怕李某也不会认识各位了。” 沈丰岳微微点了点头。“只是李将军承诺卧虎道附近的土地……” “沈寨主更不需要担心。这次歼敌两百多,李某能拿到的战功授田也不少。加上夺回南虎口关的功劳,如果李某开口要卧虎道这边的土地的话,朱仕珲也不会多说什么。再说了,这边原本就不属于他朱家的土地,他做个顺水人情给李某,让李某为其看家护院,有何不好?” “朱仕珲心胸狭隘,对外人深有忌讳,如果……” “如果他敢跟老子翻脸,老子就跟他翻脸!”李洪涛直接把话给说死了,他抱了抱拳,说道,“李某还要恳请各位帮忙。如果朱仕珲那老小子敢跟我们乱来,那我就跟他玩到底。现在我们已经打下了南虎口关,要想应付朱仕珲的威胁,就得尽快修复北虎口关。” 十多个寨主都微微点了点头,只要守住南北虎口关,中间的土地,就算是朱仕珲想出手控制,恐怕也没有这个能力。 “我黑渊寨的劳力可尽听将军差遣。只是人力安排,还有伙食生活……” “沈寨主,此事我们已经谈过,所有劳力都按日计算工钱,多劳多得。伙食住宿这些更不需要操心,李某自然不会亏待。”李洪涛又看了其他人一眼,“如若各位寨主信得过李某,就请近日内将各寨的具体人员花名册准备好,李某将根据实际需要,安排各寨人员。当然,如各位有其他打算,李某并不强求。李某是来寻友,不是来竖敌。” 众人纷纷点头,他们在沈丰岳那听说过李洪涛拜访黑渊寨,以及给黑渊寨开出的招安条件。 “现在李某刚刚立足,很多事情都需要一步一步安排。今后若有怠慢之处,还望各位海涵。李某若有遗漏之处,还望各位及时指出,李某好尽快纠正。”李洪涛顿了顿,又说道,“在李某眼中,各位皆是朋友,朋友当坦诚相待,不管是大事小事,只要提出来,大家都可以商量着解决,是不是?” “李将军客气,能有李将军这句话,我们也就放心了。”一名年纪跟沈丰岳差不多的寨主立即应承了下来。 “是啊,李将军如此豪爽,我等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能与李将军这般英雄结交,乃我们的荣幸。” “今后还得靠李将军指点,提携!” …… 众人也都纷纷开口应承了下来。 “如果各位不嫌弃的话,五日后,李某在此设宴招待各位!”李洪涛抱了抱拳,“到时,李某定当给各位一个满意的交代。”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沈丰岳带着十多名寨主,与带来的手下告辞而去。 “就这么让他们走了?”水辛逸开始一直在旁边看热闹。 李洪涛叹了口气,说道:“你是想让他们留下来,壮大声威,如果永盛军反扑,也好有个照应,是不是?” 水辛逸确实是这么想的。 “放心吧,数日内,永盛军不会有大动作,来的恐怕也是小股部队,没有多大的威胁。”李洪涛靠在了身后的箱子上,“永盛军主力肯定集结在东面,只要堰州那边战火一起,不管是去帮曲家,还是趁火打劫,都要立即出动。等他们反应过来,甲队的官兵也差不多都到了。到时候就算永盛军投入上千兵力,也不见得能够把我们怎么样。” “这么有信心?”水辛逸也坐了下来。 “这不是信心的问题。”李洪涛朝北面的城墙上指了一下,“你应该看到了那些弩机了吧?晚上派人搬到南城墙上去,别告诉我,你不会使用弩机。” 水辛逸立即笑了起来。“怎么可能?弩机比弓箭还好用,威力大得多,只是装填箭矢的时候很麻烦。” “到时候,让其他士兵负责装填,你负责发射。方蓝他们应该也会用吧?有你们几个,加上那几十部弩机,除非永盛军不要命的进攻,而且还要带来攻城器械,不然的话,他们连靠近城墙的机会都没有。” 水辛逸并不否认这一点,在弩机的威胁下,普通的步兵确实不敢轻易进攻。 “如果丁家派来神机的话,怎么办?” 李洪涛苦笑了起来。“怎么办?逃,逃得越快越好。” 水辛逸立即翻了下白眼。 “这个我还不太担心,丁家盯紧了东面的情况,攻一座小小的关隘,不见得会动用神机。等丁家回过神来的时候,恐怕我们已经找到对付神机的办法了。”李洪涛叹了口气,“现在,我最担心的不是永盛军的反应,而是朱仕珲那混蛋的反应。” 见到李洪涛的神色阴沉了下来,水辛逸也没有多问。朱仕珲有个什么反应,他才不关心呢,大不了逃进山里当山贼得了,反正他对朱仕珲也不感冒。 **** 调整了虎啸军各营部署,确定了下年度各项军政支出,与罗家联手进攻堰州等事宜之后,朱仕珲并没有半点的轻松。 这段时间,朱仕珲最大的烦恼就是与邢州项家结盟的事情。 与朱孝信谈过之后,朱仕珲认同了暂时不表态,把事情拖到开春之后的决策。问题是,总不能什么信息都不发回去吧? 朱仕珲担心的就是这点。罗世雄那边催得很急,这段时间出现在崮梁的葛州探子并不少。朱仕珲很清楚罗世雄的为人,如果他此时与邢州项家走得太近的话,恐怕罗世雄立即就会翻脸。 这还是其次的,项文龙派来了第二个使节,朱仕珲不得不多留一个心眼。 这是不是罗世雄与项文龙搞的鬼?如果罗瑞丰真不是罗世雄的亲生儿子,罗世雄有必要为了这么个狗屁不值的儿子大动干戈吗?以罗世雄的心计,如果他的目的不仅仅是打下堰州的话,会不会借此与项家联手呢? 朱仕珲又觉得这不大可能。西北贫瘠,不管是晖州还是邢州,都是小州,军力都不强盛。如果没有伏牛山与崤岭这两道天然屏障,与潜龙关挡着的话,晖州早就完蛋了。项文龙乃项家不世出的人物,他难道不明白“引狼入室”这个道理? 朱仕珲对此事极为头痛,拖了这么多天,他没有给项文龙答复。那几个使节暂时安顿在驿馆。朱仕珲也不知道该不该给项文龙回信,反正能拖就拖吧。 就在朱仕珲有点焦头烂额的时候,新的“麻烦”来了。 “主公,虎口关送回捷报。” “虎口关,捷报!?”朱仕珲一下子没把这两个词联系在一起。虎口关还会有捷报?莫非是永盛军大举犯境,李洪涛那村氓打了胜仗? 接过文书一看,朱仕珲倒吸了口冷气。 “去……去把五世子叫来。” “是!” 亲兵刚走,朱仕珲就放下了手上的文书,发了一阵呆,这才突然笑了起来。 “父亲……” 听到朱孝信的声音,朱仕珲回过了神来,他将文书递给了儿子。“看看吧,你们少营新立的战功。” “战功!?”朱孝信也是一惊,没有立即明白过来。 朱孝信看完之后,也笑了起来。“父亲,孩儿就说过,李洪涛绝不简单,没想到……真是没有想到!” “是啊,为父也没有想到,此人还算有两刷子。” 朱仕珲的意思与朱孝信并不完全一样。 看完捷报之后,他首先是不相信,区区一百余人的甲队,听说还只去了三个中队,仅百把人,李洪涛能打下由数百永盛军驻守的南虎口关?笑话,这才几天时间,他有没有把卧虎道的情况摸清楚都是个问题呢! 当初朱仕珲动用了两个营的兵力,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打下了南虎口关,结果也没有能够长期坚守。李洪涛用百把人,在短短几日之内就打下了南虎口关? 无论如何,朱仕珲都不敢相信。 可他不得不相信,谎传捷报,这可是扰乱军心,欺骗主公的重罪,李洪涛再白痴,也不会在这个上面做文章吧?如果他真有这个胆,那他的小命也快要保不住了。 朱仕珲想到不仅仅就这么点。 李洪涛一举拿下了南虎口关,证明之前他与杨佩德对此人的判断都有问题,他不仅仅是一个山野村夫,还是一个有头脑,有谋略,极具指挥才能,甚至上阵杀敌都不会差到哪里去的将领! 也许,朱孝信认为这是好事,虎啸军又多了一员战将,少营多了一根栋梁。可是朱仕珲却并不完全这么看。 李洪涛之前为什么要显得那么贪婪,那么卑贱?难道他真的贪婪?也许是,也许不是。是的话最好,如果不是的话,此人的心机就难以捉摸,此人的城府就难以度量。 这么一个人,对朱家来说是好事吗? 朱仕珲一阵苦笑,如果早知道李洪涛是一个心机很重,城府很深的人,他早就下了狠手。问题是,现在下手来得及吗? 朱仕珲没有多少把握。 虽然少营仅仅一百多官兵,老巢还在百市集,但是现在李洪涛控制了南北虎口关,附近都是山区,如果被逼急了,他肯定回逃入山中,今后必为祸患。当山贼也就算了,山贼没有什么前途。朱仕珲最担心的是把李洪涛逼到建州去,如果此人投靠了建州丁家,那今后又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越想,朱仕珲越有点胆寒。 眼前,李洪涛的影响已经扩大,不说别的,在百姓心目中的形象已经形成,如果真的对他下手,招贤纳士也就别想了。 唯一的办法就是笼络,只能笼络。既然他贪财,那就给他钱;既然他喜欢邀功,那就给他战功;既然他想要土地,那就给他土地。 只能暂时安抚,等今后找更好的机会将其一举铲除! 想到这,朱仕珲下了决心,绝不能养虎为患,就算现在还不是下手的最好时机,今后总会有机会。 “孝信,少营初建就创此奇功,你觉得应该怎么奖赏甲队呢?” “父亲,孩儿觉得,既然李将军提出了修复北虎口关,打通卧虎道这条商道,那么不妨让他去做。不成的话,今后我们在南面多了一道防御屏障,永盛军再想入寇晖州,也没那么容易。如果他办到了,今后多了一条通商之道,对晖州来说,这也是天大的好事。” 朱孝信这番话说得在情在理,实际上,他也有自己的算盘。 左营为何能够成为虎啸军最强大的营?因为左营掌握着晖州最重要的商道,获得了滚滚财源,才能招募到更好的军士,采办更好的军械,组建了更强大的军队。如果打通了卧虎道,今后少营也将获得重大财源,假以时日,就算无法超过左营,少营也将成为虎啸军中第二强大的营。 朱孝信的想法完全可以理解。 正式成年,成为少营统帅,住进了五世子府之后,朱孝信从父亲身边独立了出来,不再获得父亲的额外照顾。朱孝信也不想一直在父亲的庇护下生活。当他单独面对各种挑战的时候,少营成了他唯一的依托。 朱孝信不笨,父亲迟早有仙去的一天,到时候他能够依靠的只有少营这支军队。 朱仕珲沉思了一阵,说道:“也好,你先去虎口关****,顺带探查实情,如捷报属实,再做决定吧。” “孩儿今日就出发前往虎口关。” 朱仕珲点了点头,让儿子出去了。 除了李洪涛这个“威胁”之外,朱仕珲还得考虑大局。想了想,他让亲兵去去把杨佩德请了过来。 自从北虎口关被毁之后,南虎口关成为了卧虎道上唯一的关隘。 对晖州来说,南虎口关是永盛军入寇的必经通道。对建州来说,南虎口关不仅仅是进军晖州的大门,还是守卫建州东北地区的门户。 现在,李洪涛一举拿下了南虎口关,不但为晖州解除了边患,还使建州处于极为不利的境地。明年,恐怕就是虎啸军到建州去烧杀抢掠了。 丁中泉会如何对待?丁展坤会怎么办? 朱仕珲不免一阵苦笑,丁中泉与丁展坤不会容忍虎啸军把刀尖顶在自己的软腹部,永盛军不会善罢甘休。守住南虎口关,需要投入多少军力?虎啸军现在又有多少军力可用? 想到这些,朱仕珲更加头痛。 放弃南虎口关?除非永盛军重新占领南虎口关之后,不再入寇晖州。这不可能。要确保晖州安全,必须得守住南虎口关。怎么守?投入多少兵力守?一支少营甲队显然不行! 大战再即,除了镇守崮梁的中营,没有多少野战能力的上营,几乎等于没有的下营之外,其他各营都有各自的任务,根本就无法随意调动。中营留在崮梁的兵力也不过数百,仅能维护节治府,与各世子府的安全。 根本就没有兵能够派到南虎口关去! 怎么办?难道就看着永盛军打下南虎口关? 朱仕珲感到很头痛,非常头痛。难不成,要暂时放弃进军堰州,先巩固南虎口关的防御?这样一来,牵一发而动全身,恐怕局势将更加混乱,更加难以收拾。 朱仕珲不得不感叹,这李洪涛还真会“选”时间。早不打,晚不打,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把南虎口关给打了下来。可他并没想,甲队才被调过去,李洪涛就算想早点出手,也没有机会。 正想着这些事的时候,杨佩德来到了书房,朱仕珲这才松了口气,至少来了个可以为他分忧的人。 第二十一章 再战再捷 直到茶水见底,杨佩德才放下了茶杯。 “主公该为此事高兴才事,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朱仕珲微微皱了下眉毛。“军师此话怎讲?” “微臣猜测,收到捷报时,主公首先想到的是李洪涛这个人的心计与城府吧?” 朱仕珲没有否认,事实也是如此。 “在微臣看来,李洪涛此人并无心计城府。”杨佩德话锋一转,说道,“如果此人真有心计城府,恐怕不会急着把捷报送回来。” “军师此言该如何理解呢?” “请主公深思。北虎口关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如果李洪涛真有心计城府,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功高震主,到时候主公一声令下,他就得人头掉地。再考虑长远一点,甲队那点兵力算得了什么?就算他打下了南虎口关,能守得住吗?如果主公真想除掉此人,根本就不用费一兵一卒,只要增派军队,同时放出风声,守卫南虎口关的只有百余人,到时候丁家父子恐怕很乐意替我们除掉此人。” 朱仕珲微微点了点头,如果真是如此,永盛军必然立即攻打南虎口关。 “就算永盛军打下了南虎口关,我们也没有损失什么。开春前,少营其他几队都将成军,到时候派遣两到三个队守卫北虎口关,足以抵挡永盛军。只不过……”杨佩德微微摇了摇头,“微臣认为,并不应该这么做。李洪涛本来就是个心急之人,不然也不会处处邀功,不顾死活的去守卫虎口关,更不管后果的打下南虎口关。既然此人无害,还不如让他先守着南虎口关。” “如果我们不增兵的话……” “主公,增兵自然不可,我们现在也无兵可派。不过主公可发布一道公告,让少营乙队与丙队前往南虎口关增援。现在这两队都没有成军,根本就去不了。也就是说,我们不需费一兵一卒,只要表个态,丁家必然有所顾虑,不会急着攻打南虎口关,最快,也要到明年开春之后。” 朱仕珲又微微点了点头。 “以微臣看来,即使开春之后,永盛军都不见得会立即攻打南虎口关。”杨佩德摸了摸下巴,又说道,“据探子回报,这段时间丁中泉也在调兵遣将,丁展坤亲自统军在建州东部集结,摆明了是想趁火打劫。只要堰州战火一起,永盛军肯定会看准时机杀入堰州,就算不帮忙,他们也会为自己捞好处。到时候,虎啸军主力也在堰州。暂且不说永盛军有多少兵力可以用来攻打南虎口关。丁中泉不会不考虑到,如果永盛军主力被拖在了南虎口关,虎啸军左营从东面杀入的话,恐怕建州将永远不得安宁。” “军师所言有理,如此一来,丁中泉除了派人盯紧南虎口关,只要我们不向南虎口关增兵,他就不会有什么动作。” 杨佩德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如此,只要我们不做动作,丁中泉就不会急着下手,他也没有办法下手。” “李洪涛这人……” “主公不用担心,微臣看过捷报后,认为此人真乃贪婪小人,刚立新功,就急着表功,急着要好处……”杨佩德苦笑着摇了摇头,“再说,南虎口关一带本来就不属于晖州,北虎口关一带又废弃多年,又多为山地,他还能搞出什么名堂来?他要,给他就得了。如果他真有本事守住南虎口关的话,主公还应该为此高兴。” “高兴?”朱仕珲皱起了眉毛,他可不觉得出现一支不听他指挥的军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用一队之兵永绝南患,主公确实应该为此高兴。” 朱仕珲微微皱了下眉毛,杨佩德这话也有点道理。 “既然这李洪涛贪钱贪财,就给他钱财,只要不给他升官,不给他更大的兵权,区区一队兵,还能搞出什么名堂?” 朱仕珲迟疑了一下。“军师果然精明,只要不给他兵权,他也搞不出什么花样。不过……” “主公,少营造械一事,恐怕得重新安排一下。” 朱仕珲点了点头,他也正好考虑到这个问题。“等孝信回来,我就跟他说。少营各队成军之后,让他收回造械权,另外,还得跟孝礼谈一谈,只要控制住铁矿,李洪涛也造不出更多的军械。” 见朱仕珲明白了要害关系,杨佩德也不再多说了。 —— 李洪涛很是烦恼。 他不是为士兵受伤烦恼,也不是为没有缴获到足够多的物资烦恼,更不是为永盛军反扑烦恼,是为他之前忽略掉的一个问题烦恼。 “够了,都闭嘴!”李洪涛有点恼火的看着方青与张挽两人。“这个战果,你们一人一半。这是最后一次,记住,最后一次争夺战果。今后,所有战果都由我统一分配,不再按照谁杀敌,谁拿战果的方式来计算。如果有不同意的,不满的,可以找我说,别******为了点蝇头小利就闹翻了天,你们看看,你们自己看看,一个少尉排长,一个上士,你们这算什么官,你们给下面的士兵带的什么头,做的什么榜样?” 两人都低下了头。 “我告诉你们,不仅仅是你们这些在战场上杀敌的官兵才有功劳。”李洪涛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至少他手下这些兵现在都算得上是“文化人”,讲道理,一定要讲道理。“你们都想想,如果没有1班的刀盾兵在前面挡住敌人,2班,3班的长枪兵能够那么顺利的刺杀敌人吗?到时候,恐怕没有把敌人杀掉,自己就被敌人的弓箭手给干掉了。我问你们,是刀盾兵的功劳大,还是长枪兵的功劳大?我再问你们,如果把战果都算给长枪兵的话,刀盾兵是不是很委屈?” 周围的士兵,军官都默默的听着。 这个问题很多人都不满,特别是那些刀盾兵。九成以上的战果是长枪兵与侦察兵的,他们的主要任务是保护好身后的战友,根本就没有多少杀敌的机会,也没有捞到多少战果。李洪涛这么一说,他们也都产生了共鸣,确实觉得很委屈。 “再放宽一点,没有人给我们准备干粮,我们有力气杀敌吗?没有军医的救治,你们敢放心大胆的与敌人拼杀,不用担心受伤后会流血过多而亡吗?没有那些在后方劳作的铁匠,你们能用上这么犀利的武器与坚固的盾牌吗?还有很多很多,你们能上阵杀敌,能够立下战功,不仅仅是你们有着过硬的本领,不仅仅是因为你们的巨大付出。所有人都在付出,所有人都在为战胜敌人努力。你们说说,如果没有那些人的支持,你们能够战胜敌人吗?” “长官,我明白了!”方青首先开口。 “李……长官,我知道错了!”张挽也立即表态。 “今后,所有战果统一计算,由我进行分配。队伍规模扩大之后,我会邀请更多的人,组成一个战果评判小组,对战果进行分配,保证不会让任何人吃亏!”李洪涛扫了一眼围在周围的官兵,“不管是在后方救人的,在后方支持战斗的;不管是用弓箭射杀敌人的,还是用长枪刺杀敌人的,还是用盾牌挡住敌人的。你们每一个人都要记住,军队是一个集体,是一个战斗的集体。在这个集体内,包括我在内,都只是一个成员,只是一份子。只有所有人齐心协力,所有人共同作战,所有人奋力杀敌,我们才能够战胜敌人,才能够获得胜利。在这个集体中,每一个人都在做出贡献。就如同考核一样,衡量贡献的标准不是杀了多少敌人,砍下了多少敌人的脑袋,是为最终战胜敌人付出了最多的汗水,鲜血,乃至生命,以及在这个集体中的重要性!现在,大家都明白了吗?” “明白了!”几十名官兵齐声含了出来。 李洪涛微微点了点头,又说道:“现在,你们还要给我记住一点,下次上阵杀敌,在长官宣布战斗结束之前,谁******敢去割敌人首级,谁******敢去标定自己的战果,谁******敢去掠夺战利品,小心自己的脑袋!” 众人都是一惊,几个在战斗结束前开始“抢战果”的官兵立即低下了头。 “现在,全体立正——解散!” 李洪涛才叹了口气。 他之前忽略掉了分配战果的问题,他也没有过于重视。毕竟第一次分配战果由他说了算,也没有什么争议。这次却不一样了,张挽与方青的矛盾就很明显,首先是方青射中了那人一箭,接着张挽上去捅了一刀,两人就为此争了起来。 同样的矛盾还有很多,李洪涛知道,必须要有新的制度来解决新的问题。 **** 邓颐斐赶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卧虎道全长八十余里,道路崎岖,多处地段还遭到了破坏,这一趟,把他累得够呛。 一路上,邓颐斐忐忑不安。他并不怀疑李洪涛是否有能力打下南虎口关,他担心的是永盛军反扑。驻扎南虎口关的就只有七十个兵,就算黑渊寨帮忙,也不到两百人,如果永盛军大举反扑的话,根本守不住。 到了南虎口关的时候,李洪涛正在南面的城楼上,邓颐斐让钟素珍立即去救治伤员后,赶到了城楼上,一路上,他都感到气氛有点紧张,两个排的官兵集中在南城门的后面。到了城楼上,他朝外面看了一眼,差点被吓昏了过去。 “邓颐斐,你不会就这点胆量吧?”李洪涛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水辛逸在旁边冷笑了一下,说道:“还在几百米之外,又没有强弩与投石机,弓箭根本就射不了这么远,你怕什么?” 邓颐斐擦掉了额头上的冷汗,“永盛军来得还真快。” “是啊,确实快,有五百来人,大概两个队的兵力。”李洪涛朝关外看去,“不过,都是步兵,连弓箭兵都没几个,看样子,应该是普通的军队,不是永盛军的主力。” “主力?连神机都没有,算什么主力?” 邓颐斐吞了下唾沫,伸直脖子朝关外看去。 关外,喇叭状的平原上,近五百名步兵排列成左右两个战阵。与李洪涛等人一样,这些步兵身上只有皮甲,前排刀盾兵用的是混铁盾;后排长枪兵用的都是铁枪,不是明晃晃的钢枪;最后面的弓箭兵只有一排,总共大概五十人左右;两队的军官都是徒步,只有一个骑马的军官。 “丁中泉有几个儿子?”李洪涛对旁边的两人问道。 “两个,大儿子丁展乾,二儿子丁展坤。丁展乾幼年残废,生活无法自理,只有丁展坤能够继承家业。”邓颐斐迅速的回答了出来。 “也就是说,丁家其他营的都是外人?” “也不完全是,除了几个战斗力不强的营之外,几个主力营中,丁中泉直接统帅一个营,丁展坤统帅了三个营,另外三个营的统帅都是丁中泉的女婿。”顿了一下,邓颐斐又说道,“真正意义上的女婿,丁中泉有五个女儿,其中三个就嫁给了这三个营的统帅。” 李洪涛迟疑了一下,又问道:“那么,丁中泉这三个女婿也会神技?” “神技?当然不会,只有丁家嫡系子嗣才有资格学神技。” “那……” “除了丁中泉与丁展坤之外,永盛军中另外还有五个会神技的,五人都是丁中泉的亲信,却不掌军权,只是在需要的时候随军出征。” 李洪涛这才明白了过来。“这么看来,外面的应该是永盛军中比较差的营了。” “恐怕是最差的,哪有主力营的步兵穿皮甲的道理?”水辛逸在旁边说道,“要不,我去把那个军官射下来?” “这么远,你能射中?” “短弓肯定不行,得用弩机,一次二十支弩箭,就算射偏了,也不会全部失的。” 李洪涛摸了摸下巴,说道:“我们暂时还不能暴露会使用弩机这一点,你注意到没有?他们在关外站了这么久,迟迟不进攻,就是不敢肯定我们是否会使用弩机。这个距离上,就算用弩机,命中的把握也不会超过五成吧?” “最多两成。”水辛逸嘿嘿的笑了起来。 “这就得了,如果让他们知道我们会用弩机的话,我敢保证,这些兵立即就会逃跑。” “这难道不好吗?”邓颐斐暗暗捏了把汗,难道李洪涛准备与永盛军再干一场? “永盛军都把战果送到我们家门口了,为什么不要?”李洪涛冷笑了一下,“再说了,他们要是跑回去,恐怕下次来的就是一支更强大的部队。” “我们也不能把外面的所有永盛军都消灭掉吧,到时候还是会来更强大的部队。” “能消灭掉一些就消灭掉一些。如果能够重创这支部队,恐怕不管是丁中泉、丁展坤,还是那几个丁中泉的女婿,都会认为驻守在南虎口关的是一支强大的部队,他们就得花时间集结部队,不会立即来犯了。” “可是……” 李洪涛压了压手,朝外面指了一下。“来了,水辛逸,会用长弓吗?” 水辛逸二话没说,拿起了一把从永盛军那缴获的长弓。 “等下听我的命令,先射那名骑马的军官!” 关外,两个队的军官与统军的那名军官商量了好一阵,这才下定了决心。一阵号令之后,两队近五百步兵在混铁盾的掩护下缓步向北推进。南城墙外并没有壕沟,也没有其他的辅助防御设施,永盛军本来就不需要考虑南面的威胁,自然不会在南面修建防御设施。 李洪涛迅速扫了眼躲在朵墙后面的方青方蓝等人。五名侦察兵身旁都有三部强弩,由另外三名从4排抽调来的士兵负责装填弩箭。 弩机一次可以发射二十支弩箭,虽然准头远没有弓箭与单发的强弩好,但是其大面积杀伤的威力非常可怕,一般的混铁盾很难挡住百米*来的弩箭。弩机唯一的缺点就是装填太慢,就算三个人合作,也需要至少五分钟才能装满弩箭,做好发射准备。另外就是过于笨重,只能放在小车移动,适合城防作战,不适合野战。 李洪涛又看了一眼已经拉开了弓弦的水辛逸。 那名骑马的军官并没有跟上来,这让李洪涛有点头痛。按照他的想法,杀贼先杀王,干掉敌人的军官,敌人自然阵脚大乱,再趁势大量杀伤敌人的步兵。五部弩机,一次射出一百支弩箭,几轮“齐射”下来,步兵战阵必然混乱,到时候让守在城门后面的3排官兵杀出去,4排其他官兵负责“清扫”战场。这场战斗很快就会结束。 “现在怎么办?”水辛逸低声问了一句。 敌人的步兵战阵距离城墙已经不到一百五十米了。弩机对付穿皮甲的步兵最大杀伤距离可以达到二百五十米。居高临下的时候,射程还能增加一点。只是在这个距离上,弩箭散布得太开,威胁不大。一百五十米是比较合适的距离,这样在敌人推进到城墙下的时候,还可以射一轮。 “等等!”李洪涛咬了咬牙,“先射右边的队官,再射左边的。” 城楼上毫无动静,关外步兵的胆子似乎大了一点,步伐迈得快了一些。这确实是一支素质很差,毫无战斗经验的部队。任何一个老兵都知道,进入了敌人弩机的射程范围之后,队列的整齐性决定一切,这样才能尽可能的躲在盾牌的后面。为了保持整齐,就应该放慢步伐,到最后五十米左右才全速冲锋,进入弩机射击范围的死角,也就是城墙下方。提前加速,只能导致队列紊乱,把机会留给敌人。 看到永盛军的步兵战阵越过了关外那两块涂成了白色的石头后,李洪涛朝水辛逸点了点头,同时大手一挥,向五名使用弩机的侦察兵下达了攻击命令。 那些涂成了白色的岩石都是李洪涛在天亮后让人放到关外去的,这是最简单的标定距离的办法。 水辛逸首先出手,“嗖”的一声,箭矢飞过了一百多米的距离,准确的射在了右侧那名队官的面庞上。左侧那名队官刚意识到危险,第二支箭矢已经飞近,他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箭矢射中了他的脖子。 城墙上,五部弩机同时被推到了朵墙旁边,五名侦察兵同时射出了弩机里的弩箭。他们根本就没有管弩箭射中了多少敌人,在三名辅助作战的步兵将弩机拉走后,侦察兵将第二部弩机推了上来,再次瞄准关外的敌人,射出了第二批弩箭。 此时此刻,除了弩机与弓弦发出的“嘣嘣”声之外,城楼上并无任何响动。所有人都屏气静神,注视着战场上的情况。城楼下,几十名官兵攥紧了手里的刀枪,都在等待着出城作战的命令。 三批弩箭射出的时候,永盛军步兵倒下了一大片,大地被鲜血染红了,嚎啕声在山谷中回荡中。失去了队官指挥,就算那些中队参军尉在大声的下达着命令,甚至挥舞着战刀,阻止士兵后退,可那几名队官根本就挡不住那么多溃逃的士兵。 “3排,出击!”李洪涛大喝一声,又朝水辛逸点了点头。 在3排官兵冲出城门之前,水辛逸射翻了三名参军尉。 见到如狼似虎般杀出来的虎啸军官兵,还有从城楼上射来的夺命箭矢,城外的永盛军立即崩溃了。 首先逃跑的不是步兵,是远处“督战”的那名永盛军统帅。 “妈的,真不经打!”李洪涛冷笑了一下。 五十名弓箭兵根本就没有来得及投入战斗,步兵一逃,弓箭兵的队列立即就被冲垮,也只能跟着步兵一起溃逃。 战斗在闹剧中开始,在血腥中结束。 **** 吩咐张挽与田方尽快清扫战场,恢复城防;让方蓝方青等人继续到南面侦察敌情之后,李洪涛这才叫上邓颐斐,水辛逸来到了关塞里面。 “捷报已经送出去了,要不要再送一份捷报?” “不用,恐怕很快就有人要赶过来了。”李洪涛笑了起来,“朱仕珲那老混蛋怎么想我不知道,只要此事让朱孝信知道,他肯定会立即赶来****,顺带问下我们需要什么帮助。到时候,我们把这次战斗的结果告诉他,算是给他点面子。” 邓颐斐点了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水辛逸却是一副不太在乎的样子,如果朱孝信真的赶来的话,恐怕李洪涛又要敲他一笔了。有的时候,水辛逸觉得朱孝信挺可怜的,那么仁厚,却遇到了李洪涛怎么个“厚颜无耻”的部下。 “我派贺庆把消息送回去了,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五日之内,2排就将到达北虎口关,1排就能抽调过来。另外,物资也将同时到达,只是这边看来有很多的粮草吧?” “三百多担而已,草料并不多,还缴获了几头拉车的公牛。” 邓颐斐点了点头。“如果不调民工过来的话,这些粮草应该够三个排消耗数个月了。” “这边暂时不需要民工,把送来的粮草都留在北面。”李洪涛迟疑了一下,说道,“朱仕珲派来修复北虎口关的民夫有多少,现在还有多少?” 邓颐斐拿出了一份花名册。“都在这上面。一共来了五百零八人,第一天跑了一百余人,在我离开之前,回来了五十多个,我走的时候还有四百六十四人,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也许又回来了一些吧。” “回来?”李洪涛愣了一下,接着,他就发现了问题,“都是男人?” “对,全是壮年男性,我打听了一下,他们都是北面惠县、乾县与魏县的人,主要都是乾县的人,听说是今年遭了虫灾,逃荒到崮梁,被强行征为民夫。” 李洪涛锁紧了眉头。“也就是说,他们的家人都没有过来?” 邓颐斐点了点头。“这也是部分人要逃走的原因吧。” “这确实是个问题。”水辛逸在旁边插了一句,“如果他们的家人都得不到保障,恐怕没有人愿意留下来,就算是强行让他们留下来,也是出工不出力。” “为什么有人会回来?”李洪涛没有急着下结论。 邓颐斐苦笑了一下,说道:“他们肯定是考虑到自己的亲人还在崮梁,如果逃走,我们又报上去的话,他们的家人就有麻烦。” 李洪涛咬紧了牙关,摆明了,朱仕珲是在胡来。 “得设法把他们的家人都弄过来。”水辛逸又不冷不热的插了一句。 “这怎么行?”邓颐斐立即瞪大了眼睛,“五百来人,按照一人还有四个亲人计算,我们就得照顾两千人的生活,我们根本没有这个能力。” 李洪涛摸了摸下巴,说道:“那些人也不是白吃饭的,至少壮年妇女,半大的孩子,还有能够劳动的老人都可以利用起来。” “可是,也没有地方安顿这么多人啊,难道把他们都送回百市集?我们在那边的土地都租出去了,还有很多难民就没有事做,总得给他们找事做吧?”邓颐斐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让他们租种军垦田地?” “这个不行,我已经答应把军垦田地租给黑渊寨的人。” “那怎么办?我们用什么办法来安顿这些人?” “总会有办法的,我们现在确实需要人力,不说别的,修复北虎口关就需要很多人,还要修路,没有土地,暂时让壮年妇女也参加修路修关的劳动。”李洪涛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我们不能把这些人都抛弃掉,邓颐斐,难道你忍心吗?” “李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邓颐斐也叹了口气,“好吧,就算能把他们都安顿下来,那你以什么名义去把这些人要过来?” “这个嘛,我自有办法。”李洪涛突然笑了起来,“再说了,我们要在虎口关落地生根,开辟根据地的话,我们还有很多的事要做。对了,肖旭什么时候过来?” “他将与2排一起过来。” “那好,等他到了,立即带过来。”李洪涛拍了下大腿,“暂时就这样,你尽快回去,五世子来了的话,可不能怠慢。” —— 来到北虎口关的时候,朱孝信只稍做停留,慰劳了留守的甲队官兵,顺带看望那些前来修复关隘的民夫。随后,朱孝信就带着亲兵,还有那个死皮赖脸的要跟着他来的妹妹进了卧虎道。 “五世子,听说这卧虎道里有很多山贼,我们要不要……” “山贼?你们不会连几个山贼都怕吧?”朱孝信大笑了起来,“甲队官兵尚且不怕,难道你们这些亲兵连甲队官兵都比不上了?” 亲兵立即闭上了嘴。 “小妹,你别乱跑!”看到朱孝蕊要跑到前面去,朱孝信很是头大,“你要是不听话,今后就别跟我出来了。” “五哥,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全,到前面去开路嘛!” 朱孝信翻了下白眼,这话本来应该是他说的。 “好了,好了,我留下来还不成?”朱孝蕊让马匹放慢了速度,“不过嘛,这山中蟊贼听到五哥威名,恐怕早就吓破了胆,躲到百里之外去了,哪敢来送死呢?” “小妹,别乱说。”朱孝信很是后悔。 朱孝蕊吐了吐舌头,不再乱说了。 朱孝信确实很后悔,如果早知道朱孝蕊守在大门外的话,他就带人走侧门了。 自从搬到了五世子府,朱孝信就很少回节治府。可他的烦恼一点都没有减少,朱孝蕊一天不来两三趟就是怪事,有时甚至半夜都不回去,摆明了盯死朱孝信。之前,朱孝信还以为小妹自幼跟他感情深厚,才会这么粘他,今天他发现,朱孝蕊不是跟他感情深厚才跟着他,是要跟着他离开崮梁。 这让朱孝信有点担忧。 虽然他并没有成亲,也没有任何“恋爱”经历,但是朱孝信感觉到,小妹死皮赖脸的要跟来,绝不是想出来“透透气”那么简单。以往,就算不与朱孝信一路,朱孝蕊也经常离开崮梁,到外面去“放风”。 从根本上,朱孝信并不相信小妹会看上李洪涛。朱孝蕊自幼就娇生惯养,眼界极高,别说那些虎啸军里的杰出将领,就连罗家的世子都看不上,她还能看上一个山野出身的典军尉吗? 朱孝信又有点不放心,李洪涛确实很有点本事。如果说之前朱孝信只认为他练军有方,赈民有力的话,现在朱孝信不得不相信,李洪涛在领军打仗方面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一个带着百余人,不,是七十人就敢去攻打南虎口关,还真把南虎口关给打下来了了的典军尉,绝不会差! 从贺平那,朱孝信了解到了更多的消息。 李洪涛只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甲队只有三名士兵受伤,无人阵亡,歼敌两百余名。 这个战绩让朱孝信都不敢相信。上次,还在他幼年的时候,虎啸军为了打下由五百多人防卫的南虎口关,两千余名官兵奋战一月有余,伤亡大半,才最终获胜。这次,李洪涛仅用七十人,一个晚上的时间就取得了同样的战绩。 这,可能吗? 如果这是事实,恐怕用“英雄好汉”都不足以形容李洪涛。 如果真是如此,那妹对李洪涛动心,也不足为奇。 一路上,朱孝信都在考虑这这些事情。 他考虑得最多的还不是朱孝蕊的事,而是李洪涛的事。 少营建军不久就取得大捷,这个成绩超过了其他任何一个营。更让朱孝信高兴的是,今后少营多了一员得力战将,假以时日,绝不会比左营差。 朱孝信也很是感慨,如果没有李洪涛这个“奇人”,少营会有今日? 朱孝信清楚的知道李洪涛在少营的重要性。训练甲队、获取战绩、争取民心、制造军械,哪一样没有李洪涛的功劳?不说别的,制造军械这一项,李洪涛就将为少营节约至少二万两白银,或者用同样的花费,将每个队的规模扩大一倍。这样一来,少营五队将拥有二千五百名官兵的兵力,成为虎啸军第一大营。 想到这,朱孝信不免露出了笑容,这一倍的兵力,将是决定性的! “五哥,你笑什么?” 朱孝信回过了神来,说道:“小妹啊,五哥现在都记得,小时候五哥跟其他几个兄长打架,你总是帮着五哥的。” “这是当然,不管是谁,敢欺负五哥,我都帮你你教训他!” 朱孝信大笑了起来,比起其他几个兄弟,他更加看重这个比自己小不到两岁的妹妹。 **** 趁朱孝信检阅部队,李洪涛从邓颐斐那了解到,他是在半路上遇到朱孝信的。 李洪涛没有想到朱孝信这么“积极”。离打下南虎口关才短短两天多,从虎口关到崮梁,快马也要一天才到。也就是说,朱孝信收到捷报后就立即赶了过来,中途没有任何的耽搁。 朱孝信来了还没什么,让李洪涛感到头痛的是,朱孝蕊那小妮子也跟了过来。 李洪涛甚至在怀疑,朱孝蕊是不是朱孝信的“跟屁虫”,可他心里有数,朱孝蕊可不是来看热闹的。 “李将军,真是可惜可贺啊!”朱孝信长叹一声,“孝信万万没有想到,甲队出师大捷,少营刚刚成立,李将军就送上了如此重礼,这让孝信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李将军了。” “世子过奖了,甲队乃世子的嫡系部队,末将乃世子的部将,何言感谢?” “对,对!李将军说得有理,不应该是感谢,应该是嘉奖。”朱孝信笑了起来,“父亲收到捷报后喜出望外,特派孝信前来****,只是孝信走得太急,所以什么东西都没有带,还要到甲队来白吃白喝,李将军可别见怪。” 朱仕珲那老小子会喜出望外?李洪涛压根就不信,他却笑着说道:“世子说笑了。对甲队官兵而言,世子能亲自来****,那是天大的荣幸。见到世子前来,官兵士气振奋,斗志大增,比什么粮草,军饷的都要管用。” “李将军也说笑了,孝信真想送点什么给将军与甲队的官兵,只是……”朱孝信叹了口气,“少营才刚刚成立,甲队也是少营的主力,所以……” “世子言重,甲队官兵誓死为世子效劳,世子再这么客气,那就是见外了。” 客气话也说够了,朱孝信朝南门那边看了一眼,说道:“好像甲队才与永盛军大战了一场?” “正是如此,上午的时候,永盛军派兵反扑,甲队官兵才大战了一场,歼敌近三百,还杀了两个典军尉,七个参军尉,以及数十个什长与伍长。” “又歼敌近三百!?”朱孝信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李洪涛,过了一阵,才问道,“那甲队官兵有多少伤亡?” “追击溃敌的时候,有两个兄弟受伤,其他的都安然无恙。” “这……这……”朱孝信完全不相信了,“这怎么可能?” 李洪涛笑而不语,敌人的首级都在那呢,难道还有假? “李将军,这次来了多少敌人?”朱孝蕊都忍不住问了出来,同时还朝李洪涛含情脉脉的看了一眼。 “这个……”李洪涛赶紧避开了朱孝蕊的目光,说道,“也不是很多,两个队,约莫五百官兵。” “这个……”朱孝信迟疑了一下,“李将军不会是率军出关迎战的吧?” “当然不会,现在到达南虎口关的也不过就七十个兵,除掉受伤的,也就六十多个。能够重创强敌,还得感谢永盛军。”这一点,李洪涛没有撒谎。 “感谢永盛军?”朱孝蕊立即露出了好奇的样子,“李将军的意思是,永盛军是主动来送死的?” “差不多吧,来的是普通部队,大概是附近的驻军,装备低劣不说,官兵素质也不行。最重要的是,永盛军在关内有近二十台弩机,大概准备用来对付虎啸军,现在却为我们所用,如没有这些弩机,末将就算有三头六臂,恐怕也退不了这么多敌兵。” 朱孝信这才微微点了点头,如有近二十台弩机,借助城墙的保护,进攻的又都是最差的步兵的话,歼敌三百也不是不可能的。只是,甲队才两人受伤,就算是在追击的时候受伤的,这也太离奇了一点。 见到李洪涛说完就看着他,朱孝信这才反应了过来,说道:“李将军尽请放心,父亲已经基本上答应了将军的请求,这次特派孝信来****,等孝信回去之后,会尽快送来消息。” 李洪涛心里有数了。 朱孝信****是假,探听虚实是真。他不仅仅是来证实捷报的真假,还要来摸清楚虎口关这边的情况,然后朱仕珲才好做出决策。 想到这些,李洪涛在心里冷笑了起来。这一切都表明,朱仕珲根本就不信任老子,看来,迟早得翻脸,那就得做好翻脸的准备,不能做砧板上的鱼肉,要做,也得是切肉宰鱼的菜刀! “李将军在想什么?” 李洪涛回过了神来,长叹一声,说道:“末将在想,这南虎口关是否守得住。” “李将军不是才击败了反扑的永盛军吗?”朱孝蕊在旁边问了一句。 “骄兵必败啊!”李洪涛又叹了口气,愁眉苦脸的样子,好像上午打的不是胜仗,而是败仗。 朱孝信朝四周的军士扫了一眼。“甲队官兵并无骄傲的样子,李将军为何有此担心?” 李洪涛苦笑着摇了摇头。“世子,末将说的并非是个人的骄傲,是整个甲队的骄傲。” “此话何讲?”朱孝信立即来了兴趣,他还没有听说过这种说法呢。 “甲队才夺南虎口关,接着击败了反扑的敌人。别说普通的官兵,现在末将都是信心大增,认为定能守住南虎口关,可是细想一下,情况并非如此。”李洪涛神色严峻的说道,“末将下午的时候巡视了一下关防,发现要守住南虎口关,至少得五百官兵,其中城墙上需要至少两百官兵,城门后需要两百官兵以准备反击,另外还需要一百官兵作为预备力量。就算甲队全部到达,兵力也远远不够。永盛军退去之后,必然再次组织力量反扑。到时候来的恐怕不是下营这类地方驻军,而是其主力部队,甚至是攻坚部队。在此情况下,别说区区六十余人,就算甲队全部到达,也不见得能够守住南虎口关。” 这次,朱孝信没有不解,实际情况确实如此。 “李将军认为该怎么办呢,难道要退回北虎口关吗?”朱孝蕊不懂装懂,可这句话正好问到了重点上。 “当然不行,南虎口关关系到晖州安危,后面就是万千晖州百姓,就算末将想走,甲队的官兵也不肯走。保境安民,乃末将与甲队官兵的义务,怎能为一己安危,弃百姓于不顾呢?”李洪涛这番话多半是说给朱孝信听的。 “可是……”朱孝蕊看了她五哥一眼,又说道,“不是还有北虎口关吗?” 李洪涛苦笑一下,没有开口。 “小妹,你就别胡说了。”朱孝信终于忍不住了,他转而对李洪涛说道,“李将军,五百民夫已经到达,粮草,银钱孝信会去帮将军催讨,修复北虎口关一事……” “世子有所不知。”李洪涛再次露出了苦闷的神色,“那些民夫都是从北面逃到崮梁的难民。末将并非要批评时政,也绝不是对主公不满。为了晖州万千百姓安危,主公征调民力,修缮关隘,这是非常英明的决策。只是,那些民夫的亲人都在崮梁,就算末将答应给他们好吃好住,甚至给他们开工钱,奈何……” “五哥,这怎么成?”朱孝蕊也不笨,一下就听明白了。“别人妻离子散,还要出力修关隘,这不……” “小妹!”朱孝信的脸色立即阴沉了下来,当着李洪涛的面抨击自己的父亲,这是当儿女应该做的吗? 朱孝蕊立即闭上了嘴,可神色仍然非常不满。 “李将军,孝信今夜就赶回去,向父亲禀明此事,尽快将民夫的妻子儿女送过来,只是这么多人……” “末将就算不吃不喝,甲队官兵就算天天饿肚皮,也绝不会让百姓吃苦受累!” “这怎么成,李将军你……”朱孝蕊差点就说漏了嘴,她赶紧改口道,“你们还要守南虎口关,要是你们饿了肚皮的话,谁来守卫关塞?” 李洪涛迅速的瞟了朱孝信一眼,没有急着开口。 “此事好办,赈济难民本来就是节治府应该做的事情,怎么能让李将军个人承担?”朱孝信思考了一下,说道,“这次少营自造军械,李将军功劳最大。本来父亲就给了孝信置办军械的经费。回去后,孝信立即派人把银两送来,李将军权且看着买粮买布,安顿下这些难民,至少也要等到开春之后,他们才会返回家乡。” “世子,这怎么成……” “既然孝信是少营统帅,就有权利决定少营经费的支度,此事不用李将军操心。” 见到李洪涛又要开口,朱孝蕊赶紧说道:“李将军就别说了,这也是五哥的一片好意,五哥爱民如子,百姓受苦,五哥心里也不好受。五哥,我说的是吧?” 朱孝信这才笑着点了点头,这才对嘛,总算说了句好听的话。 “这样……”李洪涛仍然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末将替百姓感谢世子的大恩大德了!” **** 黑渊寨。 沈丰岳与十几名山寨头目激烈的讨论了一个下午。草草吃了晚饭,十多人又聚在了一起。 这十多个都是附近规模在一百五十人以上的山寨头目,与沈丰岳都有数年,甚至十多年的交情。虽然各寨之间并不是风平浪静,但也算得上是唇齿相依。自从数年前沈丰岳被推举为各寨总头目之后,沈丰岳秉公断事,用极为漂亮的手段处理了几起山寨之间的纠纷,赢得了众人的仰慕。加上黑渊寨乃这一带规模最大的山寨,沈丰岳在其他寨主心目中的地位那可不是一般的高。 “这李洪涛确实是个人物!”开口的是一个接近四十岁的中年人。“仅攻打南虎口关的行动来看,此人不但勇猛善战,胆识过人,心计也极为了得。” “林兄弟此话怎讲?”另外一人立即问道。 “之前,李洪涛与我们约定,由他诈开关门,然后我们率人马杀入。如此一来,南虎口关内的粮草物资,怎么说也得分我们一半,那些缴获的军械,也得分我们一半吧?这下可好,李洪涛自己率队打下了南虎口关,与我们没有任何干系,大家不都白跑一趟吗?” “为了区区粮草军械,林兄弟也不免太小气了吧?”又一个寨主开口了。 林姓寨主苦笑着摇了摇头,也没有多说什么。 “如果大家认为李将军乃小气之人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见到还有数人抱有同样的观点,沈丰岳开口了,“沈某在世五十年,落草十余年,不管是虎啸军,还是永盛军,沈某打过教导的军官统帅也不少,李将军还是沈某见过的第一个豪爽的军人。” “确实如此,那李……” 沈丰岳瞪了眼大儿子,又说道:“以沈某看,李将军独力拿下南虎口关,恐怕有两个原因。一是不想看到我们的兄弟伤亡,毕竟刀枪无情,到时候如果出现误伤的话,兄弟们流点血是小事,搞出误会,坏了和气,就是大事。其二嘛,恐怕李将军自己也没有想到,永盛军一触即溃,那么不经打,等我们赶到时,战斗就已经结束了。我想,各位兄弟心里也有数,军队作战不比我们平常劫掠,只要打起来,就是敌死我亡,不是想停就能停下来的。不知道各位认为沈某这番分析如何?” “沈大哥说得确实有道理!” “我看也是如此,李洪涛豪情万丈,不像是宵小之人。” …… 众人纷纷表达了类似的观点。连开始那个表达不满的林姓寨主也不得不点头承认。 “既然如此,我们今天就定下个调子。”沈丰岳扫了众人一眼,“沈某年事已高,这几年很少出寨,平常更少与众位兄弟联系。沈某的十个子侄都愿意投效李将军,因此沈某决定接受招安,跟李将军奔个前程。各位如愿意与沈某一道前去,沈某别的不敢保证,李将军如何对待黑渊寨的兄弟,就如何对待各寨的兄弟,沈某绝不占半分便宜。如果愿意留下来,沈某也不强求,只是这总头目嘛,沈某也当不得了,还得请各位兄弟另行推举。” 大堂里一下就热闹了,十多个寨主纷纷议论了起来。 “在大家做出决定之前,沈某有个不情之请。”沈丰岳站了起来,走到了大堂中央。“这些年来,沈某势单力薄,能有所作为,都是各位兄弟的抬举与支持。时至今日,沈某想请各位许下个诺言。虽然今后大家不在一条道上混了,但是今后难免不会相见,沈某还望那些愿意留下来的兄弟看在这些年的交情份上,高抬贵手,免得大家伤了和气!” 这番话,沈丰岳拿捏得极有分寸,先是讲情谊,后面柔中带刚,加上他在各寨竖立的威信,其意义非同凡响。 在沈丰岳回到位置上的时候,下面的寨主也讨论得差不多了。 “沈大哥,我们流云寨愿意跟沈大哥一起去投效李将军!” “对,我们飞鹰寨也愿意追随沈大哥一起投效李将军!” …… 不多时,就有十一个寨主表示愿意追随沈丰岳,只有四个寨主没有表态。 沈丰岳又等了一会,见那四人还没有开口,这才说道:“既然大家愿跟沈某去投效李将军,今后大家一口锅里吃饭。只不过,各位要追随的不是我沈某,而是李洪涛李将军,希望各位兄弟能够明白这一点。” “沈大哥,这是什么话?我们追随你这么多年……”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人立即叫了起来。 沈丰岳压了压手,说道:“沈某此话并不是不认各位兄弟,希望各位兄弟明白,投效了李将军之后,我们不再是啸聚山林的山贼,而是官军,是普通的百姓。官军就得遵守军纪,百姓就得遵守王法。各位在南虎口关都已见到,李将军爱护士卒,治军严明,今后我们更得约束自己,这样才叫真正的投效!” 众人又是一番议论,最后都接受了沈丰岳的观点。 “至于想留下来的,沈某不会强求,只是希望四位兄弟能够看在这几年的交情上……” “沈大哥放心,就算我们暂且不去投靠官军,今后在道上见了,只要是沈大哥的队伍,只要是李将军的队伍,我等绝不会有任何非份之想,非份之为。为此,我们甘立血誓!” 沈丰岳让人取来了五碗酒。“沈某也歃血起誓,今后不管为贼为官,沈某绝不会损害到各位兄弟的利益,各位兄弟的利益就是我沈某的利益。” 五人同时割破了手指头,在五碗酒里各滴了几滴鲜血。 “违此誓言者,人神共愤,天诛地灭,人人得而诛之!” 说完,五人同饮下了血酒,立下了血誓。 随后,四位寨主也不好多留,主动告辞了。 与十一个寨主讨论了去投奔李洪涛的细节事宜之后,沈丰岳就派人送他们返回各自的山寨。此时,已经是深夜了。 沈丰岳没有去休息,做出了这么重大的决策之后,他也睡不着。 这是落草之后,十多年来,沈丰岳做出的最重大的一个决策。当初,他是带着全村人落草为寇。这次,他带着全寨人投效官军。完全相反的两条路,当初沈丰岳没有犹豫,现在沈丰岳也没有后悔。 与李洪涛详谈之后,沈丰岳就想到,这是在他有生之年“洗白”的最佳机会,甚至是最后机会。让沈丰岳做出决定的不仅仅是李洪涛开出的优厚条件,不仅仅是李洪涛表现出来的雄才大略,也不仅仅是李洪涛那支部队的强悍实力。 在做出决定前,沈丰岳最担心的是十个子侄的态度。李洪涛走后,他与十个子侄谈过,让他欣慰的是,十个子侄都赞同投靠李洪涛,都打算到李洪涛的军队中效力。就连被李洪涛打伤的沈虹奇都积极支持。这解决了沈丰岳的一个心病,只要这十个子侄认同,黑云摘其他人也不会有别的意见。 说白了,沈丰岳不可能没有私心。在投效了李洪涛之后,如果子侄对此不满的话,他在世的时候不会有什么问题,可在他之后,他就不敢保证了。以李洪涛的为人,手腕,还有所表现出来的王霸之气,恐怕任何与其作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那些心怀不满的子侄恐怕都不会落得个好下场。留在山里,他们还能苟且偷安,如果投效李洪涛的话,则是自投死路,沈丰岳绝不会亲手将自己的子侄推入火坑。 正是如此,沈丰岳才会如此重视十个子侄的态度。 沈丰岳也很重视女儿的态度,沈虹菲并没有任何反对意见,还是最积极的支持者。 “父亲,这么晚了,还睡不着吗?” 沈丰岳长叹一声,笑着转过身来。“是啊,才做出了这么重大的决定,父亲怎么睡得着呢?” “其实,父亲早就做出了决定吧?” 沈丰岳微微点了下头。“还是女儿最了解父亲的心思,你怎么也没有睡?” “还不是一样,父亲都睡不着,虹菲怎么睡得着呢?”沈虹菲笑着靠在了父亲身边。 “明日,你也到天地堂来。”沈丰岳迟疑了一下,“过几日,我们就要去投靠李将军了,这几****也要多留点心,特别是那些老人孩子……” “父亲就放心吧,虹菲已经做好了安排。只是虹菲觉得,等李将军那边安顿了下来,再让大家陆续转移过去,不然这么多人一起涌过去,李将军还不忙得焦头烂额,现在李将军他们才占领了南虎口观,恐怕……” “真是女大不中留啊,这么快胳膊肘就向外拐了?” “父亲,你说什么呀……” 沈丰岳大笑了起来,沈虹菲则红着脸低下了头。 第二十二章 决定性的一步 摊子铺开之后,各种各样的麻烦接踵而至。 修复北虎口关,安顿归顺的山贼,安置即将到达的民夫家人,监视永盛军的活动,调配甲队的兵力等等。这些都是麻烦事,可最麻烦的还是粮食问题。 肖旭来到南虎口关的时候,顺带将一份账本带了过来。 这是蒋晟托肖旭送来的账本,上面明确的记录着粮食的使用情况,以及剩余粮食的情况。 “肖兄弟,让你在这边耽搁了这么多天,真是不好意思。” “李将军太客气了,是肖某没有如约将粮食运到……” “这不管肖兄弟的事,如不是罗家曲家的话,定不会出这些问题。”李洪涛话锋一转,又说道,“现在,南北虎口关已在我的控制之中,肖兄弟可尽快返回葛州,组织商队,将粮食运来,这来回一趟,大概需要多少时间?” 肖旭迅速的计算了一番,说道:“肖某连夜兼程,返回葛州需要大概六天,商队赶来的话,至少需要十五天。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二十五天之内定能到达。只是……” “建州这边的事情,李某会在这段时间内处理好。”李洪涛知道肖旭在担心什么。 肖旭微微点了点头,也不多说。 之前,他根本就不相信李洪涛能够打下南虎口关。 自从罗家封锁了葛州与堰州的边界地区,曲家阻断了潜龙关以南的所有道路后,商队只能向北绕过崤岭,或者是向西绕过伏牛山。道路艰险,沿途土匪山贼出没不说,这往返一趟有数千里之遥,需时数个月。很多商人都放弃了前往西北的打算,准备等到开春之后,再看看局势。 除了绕道之外,另外一条商道就是经过南北虎口关与卧虎道,从建州前往晖州。 这条商道被弃绝了数十年,丁家与朱家一直不和,分别在南北两边征收关税,加上卧虎道内山贼横行,自从数支商队在这条道上被劫之后,就算胆子再大的商人都不敢走卧虎道了。 来到南虎口关的路上,肖旭一直在怀疑,李洪涛是怎么打下南虎口关的?他还发现,卧虎道内的山贼都不知了去向,根本就没有出现过。 这些,都让肖旭感到万分惊讶,直到进了南虎口关,肖旭才完全相信,李洪涛不仅仅打下了南虎口关,还设法收服了卧虎道内的山贼。 只是打下南虎口关并不等于从建州到晖州的商道畅通无阻。如果南面的丁家不放行的话,商队根本就到不了南虎口关。 李洪涛有能力打下南虎口关,他有能力守住南虎口关,并且让丁家准许商队经过建州,前往南虎口关吗? “如肖兄弟不放心的话,可再留几日,等李某……” “李将军,肖某并不是不相信将军的实力,只是建州那边。” 李洪涛笑着点了点头。“没事,那就请肖兄弟在南虎口关这边多呆几日,等李某与建州丁家达成协议,再走也不迟。” 肖旭没有多说什么,他确实不太放心。如果建州方面不给李洪涛“面子”,他的商队进入建州后就会被永盛军扣留。损失货物还是小事,如果把命都赔在了这上面的话,那就太不划算了。 安顿好肖旭之后,李洪涛这才去找到了沈虹菲。 现在邓颐斐在北虎口关那边主持修关事宜,蒋晟留在百市集,沈虹菲又是各寨派来协调归顺事宜的总代表,无奈之下,李洪涛只能收了这个“小秘”。 “这是蒋晟送来的账本。”沈虹菲又拿起了一份账本。“这是我们十二寨粮草的统计结果。现在一共有二千八百担粮食,够所有人食用一个月左右。” 李洪涛迅速翻了下两只账本,发现十二个山寨就有大概二千三百担的存粮,蒋晟那边只有五百担左右的存粮。 “你是按照四千五百人计算的?” 沈虹菲点了点头。“百市集那边约莫有一千人,北虎口关的民夫大概有五百人,甲队官兵有一百多人。另外,我们十二个山寨一共有二千八百余人,加起来,差不多就是四千五百人。” “不止这么一点。”李洪涛放下了账本,“五世子朱孝信已经答应尽快将那些民夫的家人送过来。就算平均一个民夫有三个家人,总共也有一千五百人,也就是说,到最后,我们这边的总人口数是六千,不是四千五。” 沈虹菲暗暗一惊,说道:“如果是六千人的话,那我们这些粮食最多坚持二十五天。” 李洪涛摸了摸下巴,以稻谷小麦计算的话,每人每日需两斤粮食,二千八百担供六千人食用的话,顶满天就只能坚持二十五天。 “肖旭什么时候才能运来粮食?”沈虹菲也知道那个叫肖旭的人是李洪涛的“粮食供应商”。 “最快也要一个多月之后,这还得看情况。如果丁家那边迟迟没有动作的话,恐怕得两三个月之后了。” “这……”沈虹菲暗暗一惊,“这样的话,粮食缺口将非常大。就算我们派人进山狩猎,并且在开春后种一些快熟的作物,恐怕……” 李洪涛心里有数,这山里有多少野兽可供捕杀?另外,快熟的作物产量都不大,还需要耗费很多的人力,根本就不划算。 “要不,我们组织人马,到建州境内……” “不行,此事万万不可。”李洪涛立即打住了沈虹菲的话,“现在,永盛军不来找我们的麻烦就已经是万幸了。如果我们再出兵去扫荡建州东北的村镇,恐怕丁家就算再能忍,局势再不利,也会横下心来先把我们给铲除掉。” “李将军,你的意思是……”沈虹菲迟疑了一下,直接问道,“你认为永盛军短期内不会来攻打我们?” 李洪涛点了点头,说道:“肯定不会,我对自己的判断有信心。如果永盛军真要拿我们开刀的话,早就兵临城下了。” “只是,这粮食问题……” “这个我会想办法解决,大不了花钱去买高价粮,反正不能让大家饿肚皮。”李洪涛长出了口气,“虹菲……沈小姐,各位寨主要什么时候到?” 沈虹菲感到脸狭上一阵滚烫,赶紧低下了头,虽然长辈兄长,以及寨子里的老人都是这么叫她的,但是她觉得李洪涛这么叫她,别有一番意思。 见到沈虹菲的神色,李洪涛心里也大叫不好。以往跟张玉璇与朱孝蕊在一起,李洪涛都随便惯了,一时没有注意到,结果喊漏了嘴。 “沈小姐,开始多有冒犯之处,还……” “李将军多礼了,其实大家都这么叫我的,只是……”沈虹菲红着脸抬起了头来,“李将军若看得起小女子,今后就这么称呼虹菲吧。” “这个……”李洪涛暗叹了口气,说道,“那以后沈……虹菲也不用将军前将军后的,李某不过就是一山野村妇,当不起‘将军’这个称呼。” “那……” “你可以叫我李大哥,或者是小李哥,毕竟我也不比你大几岁。” “小李哥!?”沈虹菲聪明过人,她哪能不知道,“小李哥”这个称呼肯定不是一般人能够叫的。 “好了,我们说正事吧,沈寨主他们……” “他们这明日就将到达,父亲说过了,李将军……小李哥不需要客气,大家都是山野粗人,只要酒管够,饭管饱就行。” “酒是没有问题,要喝多少有多少。”李洪涛也稍微放心了一点。 比起崮梁的那些达官显贵,沈丰岳这些山贼头目就要好“斥候”得多了。 当日,李洪涛深思熟虑之后,派人返回百市集,让蒋晟将百市集的工作交给了卞康,带着多余的民力,粮食,衣被等赶往北虎口关。另外,还命令邓颐斐在蒋晟到达之后,将北虎口关的工作全都交给蒋晟负责,然后与1排官兵,黎劲松等人立即赶过来。 在李洪涛看来,蒋晟与邓颐斐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人才。 蒋晟性格内向、怯懦,办事却极为细心、认真。虽然在领军作战、策略谋划方面,蒋晟难以担当重任,但是在人力调配、物资统筹、军备制造、粮食生产等后勤工作方面,蒋晟有着无与伦比的天赋。这也与他当初在拾荒队干的事情相差无几,是一个天生的后勤型人才,一个能够为李洪涛在前线征战提供强大支持的助手。 邓颐斐性格外向、泼辣,有勇有谋,却有点不拘小节,不太注重细微末节之事。这正好与蒋晟相反,他并不适合当“工头”,管理后勤;却能在策略谋划方面为李洪涛出谋划策,找出李洪涛疏漏的地方,纠正李洪涛犯的错误。以李洪涛的判断,邓颐斐天生是那种辅佐统帅的谋士型人才。 在给两人分派工作的时候,李洪涛尽量利用了两人的长处,并且避免让他们接触自己不熟悉,或者是不擅长的事情。只是这次李洪涛确实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才让邓颐斐暂时负责北虎口关的修复工程。 **** 应付十二个寨主很轻松,几轮酒喝下来,各方面的安置问题就确定了下来。 最先确定的是二十户租种军垦田地的家庭。 沈丰岳很是大气,他只要了五户名额,另外十五户分给了其他十一个山寨,最少的都拿到了一户的名额,最多的拿到了二户。 李洪涛顺坡下驴,以统一的价格出租所有的军垦田地,并且答应为每一户提供一头耕牛,配套的农具,在开春之前组织工匠为每户修建一栋农舍。各寨主也很是豪爽,纷纷答应出人出力,帮助修建农舍,置办农具。 接着确定的是各寨轻壮年劳力的安顿问题。 因为早就通过沈虹菲向沈丰岳等人“通过气”,所以李洪涛坚持了他的“精兵政策”,所有想在甲队吃粮饷军饷的人都得达到李洪涛的征兵要求,并且接受至少一个月的训练,服从甲队的规矩。 十二个山寨,年纪在十八到二十五岁间,符合参军年龄的男性一共有五百三十四名。李洪涛没有确定要招募多少人,只是保证,能够达到征兵要求的,甲队全要。为了让各寨主不生反感,李洪涛同样保证,没有达到应征要求的所有人,都将被安排到其他的工作岗位上,除了保证每日三餐之外,根据实际情况,按照士兵的标准发放工钱。 确定的第三件事就是安置十二个山寨三千多“寨民”的事情。 除了服役的,除了租种军垦田地的,以及不符合征兵要求的壮年男性之外,各寨剩下的基本上都是老弱妇孺。 在安置这些人的问题上,李洪涛只能分开对待。 所有年纪在征兵范围之外的壮年男性,只要参加劳动,包括修复北虎口关、搭建农舍、运送物资、修复农田灌溉设施等,李洪涛都提供一日三餐,按照士兵的标准发放工钱。 除掉需要留在各寨中照顾老人孩子的妇女之外,其他的壮年妇女全都参加北虎口关的修复工作。除了每日三餐管饱之外,同样按照士兵的标准,拿到十钱到二十钱的工钱。 失去了劳动能力的老人,李洪涛答应都养起来,各寨都有储备的粮食,这个不需李洪涛操心。另外,若有病痛,则由李洪涛出钱医治。 在安顿不具备劳动能力的少年时,李洪涛与十二个寨主的分歧比较大。 按照沈丰岳等人的观点,这些“娃儿”过几年就能成为劳动力了,现在让他们参加劳动,可以从中学习手艺,掌握劳动技能。可李洪涛坚持不让所有十四岁以下的少年与儿童参加劳动,而是要将他们全都送进“学堂”,接受文化知识教育。 “各位寨主,请听李某一言。”争了半天,李洪涛也有点恼火了。“不瞒各位,甲队官兵都接受了文化扫盲学习,只有具备了识文写字能力的人,才能正式编入甲队。为什么这么做,李某不想多解释,这个道理,甲队官兵都明白。虽然李某并不否认,让少年参加劳动,可以让他们在成年之前就掌握劳动技能,但是李某认为,这是杀鸡取卵,揠苗助长,得不偿失的办法。” 十多个寨主都闭上了嘴,可他们都用一种完全无法理解的目光看着李洪涛。 “李将军,各位!”沈丰岳抱了抱拳,说道,“沈某能够理解李将军的意思,只是这些娃儿都半大不小,而且现在我们正缺人力,如果让他们进学堂的话,浪费了人力不说,还要专门聘请先生,这个……” “沈寨主,此事由李某承担,不需各位操心。”李洪涛也不再罗嗦,直接说道,“李某在百市集那边收留了上千难民,其中就有大量少年儿童,李某请了几位先生教他们识文写字。现在,各寨百姓都是李某的百姓,难道李某对待各位还不如对待那些难民吗?所有进入学堂的少年儿童的食宿、教育费用都由李某一人承担。” “这……”一个中年寨主迟疑了一下,说道,“李将军爱民如子,我等深感欣慰,只是这女孩……” “女孩就不如男孩吗?”李洪涛大笑了起来,朝沈虹菲看了一眼后,说道,“相信各位都认识沈小姐吧?难道,各位认为沈小姐不如她的兄长?” 此话一说,另外几个想要开口的寨主都闭上了嘴。他们都知道沈虹菲是沈丰岳所有子女与侄子中最聪明,最能干的一个。 “再说了,那些参加修复北虎口关的妇女就不如男子吗?”李洪涛长出了口气,“虽然各位现在无法接受,但是李某相信,终究有一天,大家都会明白过来的。现在,李某只需各位给李某一点时间,几年,也许十几年。” 众人又讨论了一番,最后把这件事确定了下来。既然李洪涛肯出粮出钱让山寨的娃儿进学堂,他们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只不过损失了一点点劳动力而已。 “现在,最后一个问题,李某还需要拜托各位寨主。”李洪涛抱了抱拳,说道,“除了前面已经得到了安顿的人员之外,各寨还有大量上了年纪,并未完全失去劳动力的中老年人。而眼前,十二寨三千余名百姓都将陆续离开山寨,这么多人员的安顿问题……” “李将军,你的意思是修建集镇?”沈虹菲在旁边问了一句,实际上是在提醒其他人。她早就与李洪涛谈过这件事了。 李洪涛微微点了点头,朝其他人看去。 “修建集镇一事……”沈丰岳沉思了一阵,说道,“确实很重要。各寨都相对分散,且山路难行,不管是今后买米买盐,还是贩卖山货,都多有不便。再说,山内条件恶劣,如有个大病小病,请大夫都非常麻烦。只是,卧虎道这边并无多少平地,如果将集镇设在关外的话,恐怕……” “肯定不能设在关外!”另外一个寨主立即说道,“不管是朱家,还是丁家,都看我们不顺眼。虽然现在我们已经投靠了李将军,但是朱家老匹夫变化多端,难免今后不会与他翻脸。如果我们都住到了关外去,虎啸军铁骑杀来,我们连还手的力量都没有。” “朱仕珲这老狐狸根本就没有信义可言,这十几年来,没有少对付过我们,如果我们都住到关外去的话,恐怕虎啸军的铁骑立即就会杀来。” “听说,朱仕珲将中营亲军骑兵派到了施县,距离虎口关不过百余里,旦夕之间就能杀到,到时候……” “李将军并不是朱家亲信,现在势力发展壮大,恐怕……” …… 众人纷纷议论了起来,且都一致认为不能将集镇设在关外。 李洪涛一直在认真的听着,这些寨主都不笨,能够在伏牛山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没有点本事早就完蛋了,哪还能活到现在? “各位叔叔伯伯,我们还是先听听李将军的意见吧。”沈虹菲及时的制止了众人的讨论,说完就朝李洪涛看了过来。 “各位寨主所言都有道理,可是没有集镇的话,几千人的生活怎么解决?不说别的,伏牛山不产盐油,总不能有什么需要都到施县、荆县去购买吧?”李洪涛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场地中央,“另外,卧虎道畅通之后,商队将陆续前来。到时候,落脚食宿都得有个地方,这也是个赚钱的买卖。李某分身乏术,也无心经营客栈酒肆,所以只能靠众位了。” “李将军的意思是……”立即就有人听出了点苗头。 “将集镇设在关外肯定不行,就算各位不提醒,李某也知道朱仕珲是个什么角色。”李洪涛扫了众人一眼,接着说道,“暂且不说现在,还有今后会发展到什么程度,集镇只能设在关内。” 众人这才点了点头,同时稍微放心了一点。 “设置集镇的地点有两处,一是北关南面五里处,靠填沟造地,大概有十五到二十亩平地可以利用。二是南关北面三里处,在弯道东面的山坡上建镇。另外,还可以在卧虎道内寻找合适地点,建立一到两座集镇。加上分布在附近的山村,卧虎道这边大概能够容纳一万人。”略微停顿一下之后,李洪涛又说道,“如此一来,百姓的安顿问题得到了解决,如果卧虎道能够成为第二个潜龙关的话……” 剩下的话,根本就不需要李洪涛讲出来,十二个寨主都心里有数了。 “只是,设镇后的税收,还有管理问题……”沈丰岳的目光还是很长远的。 “这不属于节治府的管辖范围,只要李某的兵还守着南北两关,朱家就别想插手卧虎道内的事情。” “李将军,这……”说话那人迟疑了一下,“这可等于公然造反,如果朱仕珲……” “能有各为相助,朱仕珲有胆量就派兵过来试试。”李洪涛冷笑了一下,接着说道,“只要我们拧成一股绳,朱仕珲就不敢拿我们怎么样。” 话说到这一步,众人也都心里有数了。 **** 凄厉的哨子声把关塞内的所有人都惊醒了。李洪涛抓起外套就冲了出去,等他赶到的时候,水辛逸已经在城楼上了。 城外,方蓝等三名侦察兵正快速跑回,更远的平原上,滚滚烟尘漫天席卷而来。 “开门,3排城门,4排上城墙!” 刚刚集合的两排官兵迅速行动了起来,与上次一样,3排负责守住城门,4排则负责协助侦察兵使用弩机。 “至少有一千人,骑兵在二百以上。”水辛逸是靠烟尘的多少,以及烟尘移动的速度判断敌人的规模与性质的。 李洪涛看了眼东面才升起来的朝阳,说道:“来得还真快,看样子,他们是在南面集结过夜之后才杀来的。” 水辛逸点了点头,说道:“现在怎么办,逃,还是守?” 李洪涛苦笑了一下。“看看情况吧,出动一千人,肯定不是地方驻防部队。” “要逃的话,现在就得抓紧。”水辛逸也苦笑了一下。 这时候,方蓝等人回到了关内,张挽立即指挥官兵关上了城门。 “长官……” “别急,慢慢说。”李洪涛将水囊抛给了方蓝。 “一千人左右,至少二百骑兵,昨晚在南面三十里外的集镇过的夜,我们没有敢轻易靠近。只是,这支部队打的是丁展坤的旗帜。” 李洪涛与水辛逸都是一惊,来的竟然是建州世子丁展坤! “有没有神机?”水辛逸问了一句。 “没有,至少我们没有看到。” 水辛逸微微皱了下眉毛,朝李洪涛看了一眼。 李洪涛心里也是暗惊。如果真是丁展坤亲自前来的话,那他为什么不带上神技? “长官……” “你们去操作弩机,等下看我的命令。” 方蓝也不再多问,叫上几个侦察兵离开了。 “怎么样?”水辛逸也有点惊讶。如果丁展坤带上神机的话,将易如反掌的打下南虎口关,可他为什么不带上神机? “再看看情况。”李洪涛深吸了几口气,“看样子,丁展坤不是来攻打我们的,也许只是想见识一下我们这支队伍。” “可是……” “就算他不是来‘探望’我们的,到时候我们烧了关内的粮草,再趁乱逃跑也不迟。” 水辛逸苦笑了一下,永盛军有二百骑兵。逃,有那么容易吗? 不多时,永盛军的二百骑兵就赶到了关外。 全是重装铁骑,队列在距离城墙约莫五百米的地方就停了下来,没有继续靠近。从这一点都足以判断出,这是一支经验丰富的军队,知道城墙上的弩机对他们构成了巨大的威胁,全都呆在了“安全”地带。 过了一阵,排列成三个整齐方阵的步兵也到达了。 每个步兵方阵都有二百五十名士兵,都身着金属铠甲,什长与伍长穿的还是步兵胸甲。步兵使用的刀枪都是钢质,什长与伍长配备的全是精钢战刀。仅从装备上就能判断出,这是主力营的步兵。 “妈的,这根本就没有办法打。”水辛逸低声说了一句,“看到那些盾牌没有?全是夹钢盾,弩箭能在八十米的距离上穿透夹钢盾就非常不错了,步兵在两分钟内就能进入弩机的射击死角。” “他们不会攻城。”李洪涛一点都没有感到害怕,反而放心了很多。 “为什么?” “他们连云梯都没有,怎么攻城?”李洪涛冷笑了一下,“那个穿绣花甲的就是丁展坤?” 水辛逸愣了一下,跟着就点了点头,同时暗笑了起来。丁展坤穿的是一套外面雕有花纹图案的骑兵板甲,非常华丽的战甲,在李洪涛的嘴里,竟然变成了“绣花甲”。 “看来,丁展坤只是来跟我们打个招呼的。”李洪涛此时也冷静了下来,“去帮我准备一匹战马。丁展坤带着一千人来找我聊天,也算是给足了面子,我也得给他一点面子。” “你要出去?”水辛逸又是一惊。 “为什么不出去?看见没有,他们的人都过来了。”李洪涛朝关外看了一眼,“等下,你在城楼上守着,丁展坤想胡来的话,你用长弓对付他,掩护我逃命。” 水辛逸彻底无语,说李洪涛胆小吧,竟然赶单独出去面对近千名敌人;说他胆大吧,又随时都想着逃命。 正说着间,丁展坤与两名骑兵脱离了队伍,朝前靠了一百来米,随即就停了下来。当李洪涛单独策马出来的时候,丁展坤让两名骑兵都留了下来,单独前进了约莫两百米,最终与李洪涛在距离城墙大概两百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这个距离,双方的强弩长弓都能够对对方构成威胁。 李洪涛迅速打量了五米外的那个年轻人一番。 丁展坤快三十岁了,并不年轻。因为常年在外征战,皮肤晒成了小麦色,给人一种极为健康的感觉。相貌上,丁展坤并无太多的特别之处,国字脸、一字眉、圆眼、高鼻梁、薄嘴唇,唯独眼神让李洪涛暗暗心惊。那是习惯了血腥,见惯了死亡,对杀戮已经麻木的眼神,是那种在战场上锤炼了十几年的老兵才有的眼神。在坚毅与刚强之间,丁展坤的眼神中还带着强烈的自信。 “李将军!” “二世子!” 打了招呼之后,两人都是一愣,接着都笑了起来。 “听闻李将军打下了南虎口关,展坤连夜率队过来,未想到,将军竟然亲自出城迎接,展坤真是受宠若惊啊。” “世子言重了,世子能亲来,李某才受宠若惊。”李洪涛瞟了眼丁展坤身后的军队,“看样子,世子是势在必得啊。” 丁展坤笑而不语。 “不过,就李某所见,恐怕世子也不会急着攻城,共怕也未想攻城吧?”李洪涛话锋一转,又说道,“如若世子想拿回南虎口关,李某当双手奉还。” “李将军愿主动退兵?” 李洪涛大笑了一阵。“退兵事小,本来南虎口关就不是李某的地盘。再说了,世子大军阵容强大,军容威武,李某还没有蠢到以卵击石的地步。只不过,李某想问一句,世子是真的想要回南虎口关吗?” 丁展坤也大笑了起来。“李将军为何认为我不会夺回南虎口关呢?” “堰州……晖州……” 丁展坤的面容抽动了两下,李洪涛这两点暗示已经足够多了。 “世子精明过人,眼光怎么也会比李某长远那么一点点吧?”李洪涛淡淡一笑,转口说道,“南虎口关已成烫手山芋,不管是由虎啸军控制,还是由永盛军控制,恐怕都不会善罢甘休。如果世子不介意的话,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让李某暂时替为看管,也免伤了和气。” “是吗?”丁展坤心里有数,沉思了一下,问道,“莫非李将军不是虎啸军少营甲队典军尉了?” 李洪涛笑而不语,这样的问题,他是没有回答的。 又过了一阵,丁展坤才说道:“看来,李将军也是非常之人。只不过,如若展坤将南虎口关交于将军的话,将军有什么可以保证的呢?” “永绝贼患,保建州东北不再受到侵扰。” 丁展坤微微皱了下眉毛。“也就是说,李将军已经收服了卧虎道的山贼?” 李洪涛仍然只是笑了笑,这个问题不需要回答。 丁展坤沉思了一阵,说道:“如此甚好,既然李将军能够……” “世子,李某也有一个要求。”见到时机成熟,李洪涛这才说道,“李某保证卧虎道的山贼不再侵扰建州村镇,可同时,世子也要保证前来卧虎道的商队能够顺利到达。” 丁展坤微微一愣。“李将军的意思是……” “堰州战乱将起,商路阻绝,如商队从建州通过的话,也能给建州带来不少的收入,这对我们都有好处。”李洪涛直接把话挑明了,“今后,建州可在南面设关收税,只是南虎口关这边嘛,希望世子高抬贵手,给李某留一条活路。” 丁展坤沉思了一阵,这才微微点了点头。“看来,李将军把什么问题都考虑到了。” “李某也只是想混口饭吃,至于这对建州是好是坏,相信世子心里有数。今后李某还要在这边谋生,自然希望与世子搞好关系。这也算是李某为结交世子送的一份厚礼吧。” 丁展坤立即就笑了起来。“李将军果然厉害,简单一番话,就让展坤无从选择了。” “战,还是和,这都由世子决定,李某不过一区区队官,手下不足百人,怎是世子的对手。如若真的打起来,李某恐怕就只能往山里逃了。” 丁展坤暗自苦笑,李洪涛这番话不是示弱,是在威胁他。 “当然,世子如何决策,李某不得而知。只是在李某看来,现今局势,对世子,对李某来说都一样,多一个敌人远不如多一个朋友。” “李将军愿与展坤做朋友?” “难道,李某还有选择的权利吗?” 两人相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 见到永盛军退去,众人都瞪大了眼睛,完全不敢相信。 水辛逸也万分惊讶,李洪涛一番话就把丁展坤“吓”跑了,这可能吗? “去把肖旭叫来。”李洪涛一屁股坐了下来,他浑身上下都被汗水给湿透了。如果丁展坤脑袋发热,下令攻城的话,他们这几十名甲队官兵都得死在这里。 逃?笑话,北虎口关那边还有上千人,各寨的山民也在陆续赶来,如果李洪涛逃走的话,这些人都将遭到永盛军的屠戮。再说了,李洪涛的职责就是守住虎口关,只要永盛军打到北虎口关,就算他逃走了,今后也别想在晖州混,只能落草为寇,去当山贼。 不多时,肖旭就擦着额头上的冷汗来到了城楼上。他开始也吓坏了,甚至收拾好了行李,准备随时逃命呢。 “肖兄弟,请坐。”李洪涛一直很镇定,至少神色上很镇定。“丁展坤已经答应放商队通行,只是在经过建州的时候,丁家要收取关税。” “这是自然,商队过任何一州,都会交纳关税。” 李洪涛微微点了点头。“现在,肖兄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吧?” “这……”肖旭长吸了口气,“李将军英明神武,不但智退强军,还能让丁展坤……” “这些话都留着吧,我们谈正事。”李洪涛也不再罗嗦,“现在,肖兄弟能够保证每月出售多少粮食给李某?” 肖旭暗暗一惊,问道:“李将军需要买多少粮食?” 李洪涛迅速计算了一番,说道:“六千余人,至少九个月的粮食。另外,还需要种子,耕牛。” “六千人!?”肖旭惊讶的张大了嘴,“那一月至少需要三千担粮食,这个……” “肖兄弟有何困难都可说出来,我们可以想办法解决。” “不瞒将军,肖某每月最多只能出售五百担粮食。耕牛种子这些都不是问题。这每月三千担粮食……” “那么,肖兄弟能否帮李某联系别的商人?” 肖旭沉思了一下,说道:“南方产量大州并不少,不说其他州,葛州每年都有上百万担粮食节余,需要向外出售。只是,其他商家开的价格……” “价格不是问题,具体多少?” “稻谷至少要七十五钱一担,小麦的话,大概要一两二十钱。” 李洪涛皱起了眉毛,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如果稻谷与小麦按照三比一的数量采购,一月要花近二千六百两白银来购买粮食。李洪涛每月只能通过向少营其他队“贩卖”军械收入大概七百两白银。就算不考虑多支出的军饷,还有雇佣民夫修缮北虎口关的花费,李洪涛现在所有的四千多两白银最多坚持两个半月,根本就撑不到明年秋收。 考虑了一阵,李洪涛解下了身上的佩刀。“肖兄弟行走江湖,应该识货吧?” 肖旭迟疑了一下,接过了李洪涛的佩刀,拔出一看,立即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好刀,确实是好刀!”肖旭用指头在封口上试了一下,“虽然毫无修饰,但是刃口锋利,刀背坚韧,打造得极有水平,比一般的精钢刀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可是高氏兄弟专门为李洪涛打造的一把“宿铁刀”,其优良程度远在装备甲队的那些普通战刀之上,比其他军官用的佩刀也要好得多。唯一的缺点就是,全刀上下毫无半点装饰,看起来更像是战刀,而非军官的佩刀。 “肖兄弟既然识货,那这把刀能卖多少钱?” “李将军要卖自己的佩刀?这……” “肖兄弟误会了,我只是想打听一下价格。” 肖旭吞了口唾沫,说道:“如在产铁大州,这样的刀最多只能卖十两银子。如在其他州,能卖到三十两。如在一些不产铁矿,军械紧俏的州,能买至少五十两。” 李洪涛微微点了点头。“如果是在葛州的话,能卖多少?” “这个……”肖旭沉思了一下,“虽然葛州有铁矿,但是产量并不大。五十两不敢保证,四十两是肯定有的。如果能稍加修饰,做得再精美一点的话,甚至有可能卖到上百两银子。当然,物以稀为贵,如遇上爱刀之人,卖得再高点也是没有问题的。只是……” “军械禁售?” 肖旭点了点头。“如从南虎口关出发,要将军械运回葛州,需要经过建州与肃州。入关不难,出关时检查极为严格,如被发现,恐怕就得人头落地了。” “如果一次只贩卖十把二十把的话呢?” “李将军是说……” “将刀藏在车板内,应该查不出来吧?” 肖旭立即笑了起来。“这是当然,如果数量不多,可以当作商队车夫的自卫用刀,这样就没有问题了。” “那就行了。”李洪涛立即有了主意,“不知道肖兄弟是否愿意拓展经营的行业呢?” 肖旭暗暗一惊。“李将军是说,让肖某……” “今后,肖兄弟的商队过来时,都带普通的铁刀或者钢刀,回去的时候,带上这样的刀,一次大概能够带走一百到两百把左右……” “如果一次运送五百担粮食的话,一次能带八十把。如果我们在葛州采购粮食,每次运送一千担过来的话,一次能带至少一百五十把。” “这就成了,每次带一百五十把。肖兄弟商队带来的铁刀钢刀都由我买下来,如果肖兄弟手头不便的话,下次交货时再补差价。”略微停顿了一下后,李洪涛又说道,“不知道肖兄弟觉得如何?” “当然不行,领刀时,我们就补上差价,算是我从你这里购买,每把……” “每把三十两,如有特别的,再当场估价。” 肖旭眼珠子一转,立即就答应了下来。每把刀转手就能赚十两,一次带走一百五十把刀,一个来回就能赚一千五百两白银,这比贩卖粮食赚的多出了十倍不止。 “只不过,李某还有一个麻烦需要请肖兄弟帮忙解决。” “什么麻烦?” “铁矿石。” “这……”肖旭惊了一下,立即说道,“铁矿石与军械一样,都为禁运物资,如果……” “在过关检查的时候,任何一州也不可能检查每一袋粮食吧?” “这是当然,车队有数百辆牛车,另外只需要有商队的通关文告,一般都只进行抽查,而不会检查每一部车辆。”肖旭又略微犹豫了一下,“不瞒李将军,任何一支商队多少都会贩卖一些禁运物品,毕竟只靠正规手段经营,谁都会亏本。过关的时候,我们都会贿赂守军军官,一般都能免于检查。只有在紧张时期,才会进行严格检查。可问题是,葛州铁产并不丰富,商人根本就买不到。” 李洪涛微微点了点头,哪里有铁矿卖,这才是关键。 肖旭观察了一下李洪涛的神色,说道:“李将军其实可以考虑与建州做买卖。” “建州!?” “在建州西北,伏牛山西面就有几处地点盛产铁矿。建州一直依靠出口铁矿从中部各州换取粮食牲畜,从西部各州换回战马等物资。” 李洪涛一愣,立即就笑了起来。“那肖兄弟是否认识建州的铁矿商人?” “这个……”肖旭摇了摇头,“肖某主要跑的是西北地区。另外,就算建州商人可以向外贩卖铁矿,也要先征得节治府的同意,而不是想卖到哪,就能卖到哪的。” 李洪涛微微点了点头,这很有道理。建州与晖州挨着的,而晖州铁产并不丰富,如果建州铁矿卖到了晖州的话,那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只将铁矿运到南虎口关的话,不存在出关的问题。如果李将军想要联系建州的铁矿商人,肖某可以去野凉城一趟,帮将军……” “不用,这事还得我亲自去搞定。”李洪涛心里已经转了几个弯。 今后要在建州大量购买铁矿的话,肯定无法保守秘密,迟早会让丁家知道。与其到时候被动,还不如主动找上丁展坤。就算现在吃点亏,只要能保证获得稳定的铁矿来源,对今后的发展仍然有着巨大的帮助。 见到李洪涛不开口,肖旭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他只是个粮食商人,对贩卖铁矿一事并不是很清楚。所谓隔行如隔山,如果搞砸了的话,那还会让李洪涛瞧不起他。 “这样吧。”李洪涛摸了摸下巴,“肖兄弟先带着我这把刀回去,找到买主,把销售渠道打通,然后赶紧运粮食过来。另外,联系其他商人的事……” “李将军不需操心,回到南风后,肖某就去联系其他的粮食商人,最多一月,肖某就能将第一批至少五百担粮食送到。” “那就有劳肖兄弟了,今后李某从肖兄弟这采购粮食也按照其他商人的价格计算。” “这……” “肖兄弟切莫多说,李某是不会让朋友吃亏的。” 当下,两人就达成了协议,随即肖旭就离开了南虎口关,取道建州,肃州返回葛州。 **** 野凉,节治府内。 自从二儿子丁展坤在四年前接管了永盛军之后,丁中泉就再也没有离开过野凉,甚至很少离开节治府。 丁家并不存在着世子争权的问题,丁中泉的大儿子丁展乾从小残疾,智力不及五岁孩童,根本就不成气候,只有二儿子丁展坤雄才伟略,甚至比丁中泉还要厉害。在丁展坤的整顿下,四年内,永盛军军威大振。尚且不说入寇晖州,连续数年,丁展坤率领永盛军击败邻近强敌,立下赫赫战功,其在永盛军中的地位已经超过了丁中泉。 这让丁中泉感到很欣慰。有这么一个能力出众的儿子,他也不需要为领军征战之事烦恼,只需管理好节治府的文臣,为丁展坤的征战提供支持。 父子俩的配合非常默契,在两人的共同努力下,建州由弱转强,数年之内就已经让邻近各州感到畏惧了。 “你真认为那个……” “李洪涛。” “对那个虎啸军少营典军尉李洪涛有不轨之心?” 丁展坤点了点头,说道:“此人胆识、谋略、目光,乃至领军征战之能都不在孩儿之下。朱仕珲是什么人,父亲比孩儿更清楚。眼见朱孝信成年,朱仕珲迟早会下手铲除李洪涛,为朱孝信铺平道路。” 丁中泉微微点了点头。丁展坤在领军征战方面已经超过了他,可是在谋略,特别是经验方面还有所欠缺,这是丁中泉至今没有将节治使传给丁展坤的主要原因。 “你做的确实没有错。”丁中泉冷笑了一下,说道,“朱仕珲这老混蛋诡计多端,这次他故意放出消息,让我们知道虎啸军派了三队兵力驻守南北虎口关,可留在南虎口关的实际上就只有一个队的兵力……” “恐怕连一个队都没有,以孩儿所见,最多百来人而已。” “这就更能说明问题。”丁中泉看了儿子一眼,“朱仕珲只留李洪涛一人守南虎口关,将另外两队兵力都放在了北虎口关,摆明了想让我们替他铲除心腹大患,同时又能确保虎口关不失。再说了,等明年开春时,罗世雄就将攻打堰州,到时候虎啸军左营必然参战,我们的防御重点将转移到东面去。就算占领了南虎口关,也难以派兵北上进攻晖州,反而牵制了我们的兵力。这样一来,朱仕珲一举两得,为虎啸军扫荡堰州减少麻烦。” “父亲,以孩儿所见,朱仕珲不见得会出全力,曲家完蛋了的话,对他没有半点好处。” “确实如此,只不过,对我们来说,局势将万分凶险。”丁中泉叹了口气,“朱仕珲执掌晖州四十余年,早就人老成精,不会不清楚‘唇亡齿寒’这个道理,更不可能不清楚罗世雄想入主西北的意图。到时候虎啸军退回潜龙关,奔豕军北上无路,恐怕就该我们建州倒霉了。” “父亲勿虑,有孩儿守着东部,绝不让奔豕军杀入建州!” 丁中泉微微摇了摇头。“话虽如此,可到时候真打起来,罗世雄联合西部各州的话,我们怎么办?” 丁展坤咬了咬牙,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其实这个道理,大家心里都有数。别说朱仕珲不肯出力帮罗世雄灭了曲家,恐怕其他那些答应出兵的州也都一样吧。罗世雄这些年来没有少打其他州的注意,无人不知此人的野心有多大。虽然这次贺、黔、肃三州都答应出兵,可兵力都在一千左右。从此来看,罗世雄除非动员二万大军,不然灭不了曲家。” “如罗世雄有胆子出动二万奔豕军的话,他还需要邀请邻近各州出兵吗?” 丁中泉微微点了点头。“正是如此,可我们也不得不防。” “李洪涛那边的事情……” “你认为呢?” 丁展坤迟疑了一下,说道:“孩儿认为,我们不但不去攻打他,还要尽量扶持他。至少在短期内,他是朱仕珲的心头大患。只要他能够给朱仕珲制造麻烦,虎啸军就无法从卧虎道入寇建州。更重要的是,现在朱仕珲还未明立节治使传人,如果在这个时候乱了的话……” “你的意思是,李洪涛有可能夺下整个晖州?” 丁展坤点了点头,他正是这个意思。 “那你想过没有,如果让他夺了晖州,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呢?” 丁展坤微微一惊,问道:“父亲的意思是……” 丁中泉沉思了一阵,说道:“这个为父也没有把握,而且朱仕珲此人阴险狡诈,李洪涛能不能斗得过他,现在还是个未知数。从眼前的局势来看,借助李洪涛的力量牵制住朱仕珲,确保建州东北不受威胁,这是最重要的。” “那……” “就按照你的意思办吧。”丁中泉揉了揉太阳穴,“另外,派人密切监视南虎口关的动静,并且安排我们在晖州的探子打探此人的详细情况,留意他的一举一动。如果他真有能力扳倒朱仕珲的话,那我们也不得不防。” “孩儿明白了,父亲保重身体,孩儿告退!”看出父亲神色疲惫,丁展坤赶紧告辞。 “也好,你也早点去前线,不管怎么说,眼前最重要的是应付开春后堰州那边的战乱。” 丁展坤没有在野凉多做停留,当日就前往了设在建州东部的军营。 —— 南虎口关。 随同邓颐斐一起到来的不仅仅有蒋晟,还有张玉璇。 看到张玉璇注视沈虹菲的目光,李洪涛就有点头痛,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张玉璇这个时候跑来干嘛? “小李哥……”张玉璇又瞟了眼沈虹菲,“她是……” “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李洪涛知道躲不过,只能硬着头皮将沈虹菲叫了过来,“虹菲妹子,这位是我的……我的未婚妻张玉璇。玉璇,这位是沈寨主的女儿沈虹菲小姐。” 两人都礼貌的行了个礼,算是相互认识了。 “好了,你们先聊聊吧,蒋晟他们还有事找我!” 李洪涛很不“负责”的丢下了两个女人,抱头鼠窜般的进了营房。 水辛逸、邓颐斐与蒋晟都在看热闹,见到李洪涛进来,这才收起了笑容,装出一副什么也没有看到的样子。 李洪涛扫了几个人一眼,这才坐了下来。 “咳……咳……”蒋晟装着干咳了两下,说道,“这次我本来不想过来的,只是崮梁那边发生了一些事情。” 李洪涛点了点头,对另外两人说道:“坐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开始在干什么。” 邓颐斐与水辛逸立即笑了起来,都离李洪涛远远的坐下了。 “你们都认真点!”蒋晟瞪了两人一眼,这才说道,“朱仕珲已经确认了战功,银两布帛直接送到了百市集。另外,战功授田暂时划在北虎口关这边,主要是百市集那边没有多少军垦田地了。我们交上去的建营用地也得到了批准,多出了大概八百亩田地,我将其分给了十六户难民耕种。朱孝信派人送来了消息,民夫的所有家属都将在近期内送过来,他还拨了一千五百两白银,五百匹布帛,二百担棉花,让我们建立民夫营地,置办帐篷,棉衣棉被等。除此之外,朱仕珲还额外拨了五百担粮食,说是提供给民夫家属的。” “才五百担?”李洪涛苦笑了一下,“这朱仕珲还真是够小气的,还是朱孝信比较大方,一下就给了这么多钱。” “钱粮物资的接受工作我都安排了下去,只是……”蒋晟迟疑了一下,才说道,“朱仕珲才发了文告,将派遣少营乙队与丙队前来协助甲队驻守北虎口关。” 李洪涛的脸色刷的一下就沉了下来。 难怪丁展坤在有足够把握的情况下攻打南虎口关,竟然大发仁慈,放了我们一条活路!李洪涛猛然顿悟。 当丁展坤带着千名永盛军撤走的时候,李洪涛还以为是自己“说服”了丁展坤。现在他才明白,丁展坤确实没有想过要攻打南虎口关,只是来摸摸情况,结果他就“一五一十”的将自己的底细交了出去。 这让李洪涛觉得被人给耍了,被人给捉弄了,让他感到很恼火。 朱仕珲的一道文告,将李洪涛放到了砧板上。可丁家父子并不蠢,没有替朱仕珲“捉刀”,反而前来试探了李洪涛的底细。 朱仕珲的“借刀杀人”没有成功,丁家父子也顺坡下驴。双方都在玩“太极”,双方都在琢磨对方的意图。 这让李洪涛觉得有点好笑,他把自己当个人物,可朱仕珲与丁家父子都没有将他当人物。 虽然夹缝中求生存的滋味很难受,但是李洪涛并没有绝望。 朱仕珲的态度表明他不会亲自下手,至少不会立即下手。 丁展坤的态度表明,丁家的重点不在南虎口关这边,也不会当朱仕珲的马前卒。 这无形中就给李洪涛留出了喘息的空间,只要朱仕珲暂时无法亲自动手,只要丁家没有北上的想法,双方都不会立即翻脸,不会主动来找李洪涛的麻烦。 想到这,李洪涛产生了种心安理得的想法。 根据地已经有了,队伍也在壮大,生产也在发展。 今后的道路,该怎么走呢?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