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君情浓》 第1章 《盼君情浓》 作者:董妮 声明:本书由奇书网()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如果喜欢,请购买正版. 第一章 啊-- 尖锐的怒吼化成流星划过天际,笔直射入袁紫葵房内。 「唉哟!」震得已数日不得安眠的她,咚、咚、咚地滚落床底,无限委屈地含泪与周公挥手道再见,顺便再添两句惨嚎为目前落魄的处境更增几分萧索。 「拜托,你们这家人就不能有一天不惹祸吗?」好哀戚啊!她为何会落到这步田地?想当初也不过是因为失恋一时心酸、遂出门透两口气;也没打算逃家多久啊﹗哪知外头的世界根本不是她所能掌控,一路上被拐来骗去、偶尔受点儿伤、生些小病痛、再兼几项灾祸来触霉头,不多时,她距离家门就越来越远了,唉﹗然后,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她终于给人「送」到了这个地方--常胜镖局。一处离京城足足有十万八千里远的地方。 想来,她要回家除非是天降鸿运了。 「唉!」再叹一口大气,袁紫葵随手抓件外衫披上,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出房门。「哇!」却差点儿踩到晒在门口的菜干。 「嗯!」她皱眉做出一个反胃的表情,忆当年她在家、尚是爹娘捧在手心中的小宝贝时,哪见过这等低劣食物?可惜如今时不我予,她竟沦落到只能啃菜干过日子的地步了。唉,这到底该怪谁呢? 她继续往尖叫声发出的方向跑,途中陆续闪过几张缺腿断脚的破桌椅、再跳过一处毁坏的藤架、同时把倒在回廊中央的烂刀剑踢到路边去,省得绊倒无辜人等。 「这地方越来越像处废墟。」她咕哝,自从总镖头常胜在走镖途中莫名其妙给人砍死后,常胜镖局就日渐没落了;同时她与姓常的一家子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也就此展开。 话说一年前,袁紫葵生了有生以来最严重的一场大病,让她足足昏迷了一个月,再清醒,她人已在常胜镖局。 听说是一个名叫「秦啸风」的人将她送进镖局的,可惜她并不认识任何姓秦的人。 不过,常总镖头一家人对她这位陌生客却是十分礼遇,请医、煎药,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可以说,若没有常家人,此刻的她早成白骨一堆。 而常家人又都是十成十的烂好人,他们不仅心地善良、不懂得怀疑人、对任何人更是都推心置腹,结果……唉,正应了那句「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的谚语,半年前常胜镖局就被人陷害了,总镖头常胜枉死,局里的镖师散逃四方,常家仅存下来的老弱妇孺又不会守成,短短十来日,这偌大的镖局就这幺垮了下来。 然后,袁紫葵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出了问题,当她察觉时,她已主动扛起镖局内的生计重担,负责照顾这些无法自立的常家人。 是为了报恩吧?她想。常家人曾为了治她的病,散去无数家财;那阵子的庞大医药费亦是造成今日常胜镖局快速瓦解的原因之一。 「不过好累。」她低喟。终究是名没尝过苦头的千金小姐,哪晓得什幺柴米油盐酱醋茶?她压根儿不会持家,如今却得照顾四名无法自立的常家人,总有些力不从心。 可不论她如何天真,也绝对比常家人更懂得世事。现今镖局里仅剩的四名常家人分别是--老祖宗、二奶奶、翩翩夫人以及常豪。 常胜镖局的创始者--常威,大伙儿喊他「老祖宗」。他是常胜的爷爷,今年一百零一岁,但百分百称不上「老当益壮」,老祖宗是标准的老弱兼痴呆,走到哪儿、睡到哪儿,好几次还差点给人当成挡路尸扛去埋了哩! 二奶奶是常胜爹爹的二房,今年六十二,听说年轻时曾是京城名妓,旁的本事没有,就会勾引男人,因为她,镖局里请的长工都待不久,因为谁也受不了每天夜里睡到一半给个六旬老妪摸上身,除非对方是有「恋奶奶情结」的特异份子。 曲翩翩是常胜的夫人,美得像仙女似的,完全不沾「人间烟火」;这不是说她出尘脱俗,而是指:若有人告诉她今晚家里没米下锅了,她会反问为何不吃肉。翩翩夫人也是镖局会败得这幺快的原因之一,因为她在丈夫死后,仍不改「善心」,将家里的积蓄大把大把地捧出门「济贫」,而那些所谓的「贫苦人家」有的甚至比常家还要富有。 常家里唯一正常的人是常豪,他是常胜的儿子,个性好强、也有志气,只可惜年纪太小,他今年才八岁,要等到他能自立,预计还要十年。 「呜!我还得照顾他们十年吗?」袁紫葵哀嚎。她好累,好想找个人帮忙,但谁愿意接收这个烂摊子? 她又不能丢下这些无生活能力的常家人不管,毕竟他们是她的救命恩人;虽然她也曾想过回家求援,可尽管母亲是皇族出生的公主,但在与父亲私奔后,也被皇帝舅舅断绝了关系;即使皇帝舅舅并未排斥袁家的孩子,然而也并没有供给他们荣华富贵。 而单凭袁父一手打理起来的袁府,生活虽惬意,却称不上富裕,反而她四个哥哥还比较有钱,但她不敢去跟他们开口,因为她的逃家已给哥哥们添了不少麻烦,她怕现在出面只有招来一顿打的分儿,说不定还会被禁足到出嫁那一天。 「这就太可怕了。」她一边嘀咕,一边喘得像只快断气的老狗。千金小姐果然不适合劳动,随便跑一下就累得半死。 「呼呼呼……」她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吵嚷地点,迎面即见常豪正与一群个头有他两倍大的汉子叫嚣怒骂。 「天啊﹗」袁紫葵倒抽口凉气,那些个汉子每人吐口口水就足以将小常豪给淹死啊! 「住嘴,小豪!」她低斥一声,制止常豪继续对那些汉子挑衅,同时一个箭步冲过去、插入争吵中。 「葵姊姊,你快去拿支扫帚帮我把这些混球赶出去。」常豪一见她,便揪着她的衣袖嚷道。 袁紫葵皱起一双远山也似的黛眉。「不可以没礼貌,来者是客。」 「什幺烂客人,这些混球是来找碴的!」常豪大骂。 此时,汉子中一名身穿华服的公子走出来对袁紫葵拱手一揖。「不知姑娘贵姓芳名?」想不到这偏远地带也有恁般灵秀的姑娘,珠圆玉润、气质芳霏,即便身着布衣,亦难掩一身华贵,活脱脱是名出生不凡的金枝玉叶。 袁紫葵悄悄地将唇一抿。这男人邪里邪气的,一见就讨厌;换成她从前的性子,早命人打杀出去了,哪还容得他在此嚼舌根? 不过出门历练了几年,吃过一些苦头后,她已稍稍通晓人生,这世间事不是件件都能如她意的,偶尔也得学着与现实妥协。 但她懂得圆滑,小常豪可不明白;他手插腰、眼一瞪。「你这坏蛋,问我葵姊姊名字做什幺?」 就见那华服公子的脸色由谄媚变成铁青,眼瞳中射出怨毒的杀气。 袁紫葵赶紧微笑回礼。「小女子袁紫葵,望公子大量,勿怪我家小豪的孩童之语。」她说着,眼角瞥见常豪张大嘴又想叫骂,她立刻伸手摀住他的嘴,对那华服公子笑得益发灿烂。「不知公子贵姓大名,上镖局有何指教?」 「本公子贵姓马,大名有财。」华服公子倨傲地仰高了头。「鼎鼎有名的马有财公子就是我本人。」 袁紫葵心儿一蹦,姓马的……该不会是对街新开的「万马镖局」的人吧?那找上常胜镖局就真是为寻晦气而来的喽!难怪性急好强的常豪会与他们吵起来。 「本公子是来叫常胜镖局让出那块御赐『天下第一镖』的牌匾的。」马有财说得仿佛他的话是圣旨,谁也不可违背似的。「如今,放眼天下够资格拥有那块匾的,唯有我万马镖局。」 一见马有财嚣张的态度,常豪在袁紫葵怀里挣扎得更厉害。常家经营镖局历经三代,共七、八十年,才得到那块御赐牌匾,正准备当传家宝,焉有随便相让之理? 袁紫葵将常豪抱得更紧,一边对马有财开口言道:「马公子,那块匾是皇上送的,任意出让或悬挂都是抗旨,得诛九族的,请恕我们无法将匾让出。」 「这……」马有财不由自主地摸向自个儿脑袋,他再蛮横也不敢抗旨,可他又不服气。「就算那匾不能出让,但以现在常胜镖局的景况也没资格再悬挂御赐牌匾了啊!常胜镖局早名存实亡,再敢自称『天下第一镖』就是欺君,同样是诛九族的大罪,你们若不卸下牌匾,我就上衙门告状,叫官老爷将你们全数收押进监。」 袁紫葵一楞,她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道理;如今万马镖局正当红,倘若姓马的真去贿赂官老爷,谁也不敢保证常家人不被冤屈。 常豪趁她发呆之际,挣出她的怀抱,冲着马有财大骂。「谁说我们镖局名存实亡?我一定会让常胜镖局重振声威的。」 「可是常胜镖局已近半年接不到一趟镖却是事实啊!」马有财讽刺。 常豪气得浑身发抖。「我……我很快就会接到镖的。」 「很快是多久?十年吗?」马有财大笑。「这样吧!看在咱们是同行的分上,我们万马镖局最近生意兴隆,指名找我们保镖的人都排到明年了,我就好心分你一桩买卖,常胜镖局若能顺利完成任务,我就不上衙门告你们欺君。」 肯定有鬼!袁紫葵才想开口拒绝马有财的假好心,岂料冲动的常豪已一口答允对方。「好,我一定会完成这趟镖给你看。 第2章 」 袁紫葵白眼一翻,险些昏倒。常豪居然接下一趟镖?﹗他们要拿什幺去走镖?就凭一个痴呆老儿、一名过气的风骚名妓、一个单纯天真的妇人、一名八岁小儿,再加上她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千金大小姐吗? 天哪、地啊!与其去走镖,落了个枉死他乡的下场,还不如直接打下一道雷来劈死她吧﹗七匹形态各异、材质不同,却雕琢得栩栩如生、灵动脱俗的天马被置放于大厅中唯一的家具上。 翩翩夫人捧起一尊琉璃马,不停赞叹着。「好美啊﹗你们瞧瞧,这马儿律动的姿态多灵活,凑近耳畔,仿佛还可以听见奔马的嘶啼声呢﹗」 二奶奶手中捉着一匹白玉马,左眼溜溜、右眼转转,就想趁大伙儿一个没留神将马儿塞进肚兜里暗杠起来。不过她忘了「今非昔比」这句至理名言,曾经丰满的胸脯早在岁月的摧残下萎缩下垂、不堪藏物。 袁紫葵伸手拉出露在她胸脯外的马尾,将白玉马归回原位。 「听着,各位,把你们手中的天马全放回锦盒,我要拿回去还给万马镖局,咱们不接这趟镖。」 「为什幺?」常豪第一个反对将上门的生意往外推。「我好不容易才接到一趟镖。」 「因为我们没本事护送这幺贵重的货物上京。」袁紫葵试着将道理塞进这四名胡涂的常家人脑袋里。「护送这趟镖进京可得的利润是一万两白银,这是天价啊﹗你们可知这代表什幺?」 「这代表咱们常胜镖局仍然威名显赫,不是大买卖咱们不接。」老得连背都挺不直的老祖宗骄傲地说。 袁紫葵朝天翻个白眼。「这代表这趟镖有问题,否则这幺大笔银两,万马镖局为何不自己吃,还推给咱们来做?」 「万马镖局没本事接的镖,不表示我们常胜镖局也吃不下啊!」二奶奶一双眼儿还贼兮兮地滚动着,就巴不得将这些个无价之宝全偷呀藏地占为己有。 「二奶奶,这马儿若少了一匹,你这个月就甭想有花粉可用了。」袁紫葵警告性地低斥一声。 「那怎幺行?」二奶奶尖叫,尽管早已不年轻,但胭脂花粉、华服珠宝仍是她生命中的最爱。 「想叫我再帮你买花粉,就把你那双贼手贼脚给我管紧一些。」这些人哪,只要袁紫葵稍有疏忽,都会惹来要命的麻烦。「你们听我说,目前镖局里一名镖师也没有,我们凭什幺接这趟镖?」 「没有镖师可以请啊!」常豪说。「我去贴告示请人。」 「贴告示要有用,局里早就挤满前来应征的镖师了。」自常胜枉死、局里镖师四散后,袁紫葵就在大街小巷里贴满征求镖师的告示,只可惜半年很快过去了,至今仍未有一人前来应征。 「我可以去走镖啊!」娇柔得似要滴出水来的声音出自翩翩夫人口中。「我老早就想走趟镖玩玩了,可老爷在世时老叫我啥儿事也不必做,只要专心做个好命的贵夫人就好,老爷有时候挺霸道的。」 那是因为常胜老爷子有先见之明,晓得自个儿老婆除了坏事外,半点本领也没有。袁紫葵正想反驳翩翩夫人的异想天开,岂料……「我也可以走镖。」常豪自告奋勇。 「还有我。」二奶奶说。 「呼噜噜、呼噜噜……」老祖宗睡着了,发出一连串的打呼声相和。 「你们几个……」袁紫葵咬牙切齿。「半点儿武功也不会、连把刀都拿不起来的人,凭什幺跟人家当镖师走镖?」 「我会武功、也拿得起一把刀,我可以来应征镖师吗?」天外飞来一个慵懒的嗓音插嘴道。 除了睡着的老祖宗外,袁紫葵、连同其余常家三人、共八只眼睛不约而同移向声音的来源处。 门口走进一名虎背熊腰、高头大马的汉子,目测是很厉害啦!但……那一身的破烂与穷酸样儿却也显出了十足的落魄。 若是名武艺不凡的高人,会沦落到与乞丐无异的可怜相吗?袁紫葵首先对他的本事产生怀疑。 「请问这里可是常胜镖局?」男子问,两眼眯成一条线,好象几天没睡觉了,没精打彩得像要昏倒。 「没错。」袁紫葵踏前一步,护住四名老弱妇孺。「你有什幺事吗?」 「你们要请镖师?」男子仰头打个呵欠后,甩手抖开一张湿淋淋的破纸。 袁紫葵眯眼,依稀可看出那纸上花糊的字样乃出自她手,内容正是「诚征镖师」。 「这告示你在哪儿看见的?」原来她的征人告示也不是全然无用,这会儿她可有信心了,再多写几张去贴,一定能应征到真正能干的镖师。 「水沟里。」男子懒洋洋地开口。「若非我昨晚喝醉了酒,一脚踩进水沟里,也不会发现它。」 「告示……在水沟里……」难道是她没贴好的关系? 「一大堆,怕不有百来张吧!全躺在水沟里,大概是被人撕下来丢进去的吧!」男子说,又打了个呵欠。「问了这幺多,你们到底要不要请镖师?」 原来有人在妨碍常胜镖局雇请镖师?﹗如此看来,眼前这名落魄慵懒的男子极可能是镖局唯一的机会了;袁紫葵自然不会放过这机会。 「我们当然要请镖师。」她上下打量了男子一番,恁般强壮的身躯,即便武功不济事,应该也能挨上几拳吧!覆还阌凶唢诘木槁穑可硎秩绾危俊? 「经验碍…」男子伸手搔了搔满头乱发,一堆黑黑的、不晓得是啥玩意儿的脏[奇书网·jar电子书下载乐园—isuu.]柬西飞了下来。 天哪!这男人到底多久没洗澡了?袁紫葵恶心地退离他一大步。 「我是没干过镖师啦!」男子说。「但我的武功还不错。」说着,他就地打了一趟「合拳」;整个人仍然是一派的懒散,出拳缓慢、但却隐含拳风,瞧得出来曾下过一番苦功。 袁紫葵上有四位武艺不凡的兄长,打小见他们练武,自己虽不谙武,但基本的眼力还有。看眼前那男子的架势、还有气息吐纳的方式,就知他具有水准以上的修为;心下不由得大喜,或许常胜镖局要走运了。 「可以,你被录用了。」现下她有信心保这七匹天马上京了,倘若任务成功、万两白银进袋,哇!什幺问题都解决了。「你叫什幺名字?」 「匡云白。」男子说。「既然我已被录用了,那幺可以请你告诉我,我的饷银有多少吗?」 「一开始每月饷银二十两,每完成一趟镖,尚有其它分红。」袁紫葵以高利诱人。 果然,匡云白一听每月饷银有二十两,那双爱困的眯眯眼终于睁开一条缝。「哇!不错嘛!」他低呼,又搔了几下头,更多的脏东西飞下。「那我可不可以先预支一点儿?」 袁紫葵轻咳一声。现下整座镖局连十个铜钱都凑不全了,怎幺给他预支?但若将事实供出,匡云白铁定会走,这可该如何是好? 「那个……你要不要先去洗个澡,预支的事等你洗干净再说,毕竟……」她不好意思地指着他一身的骯脏。「你看起来、还有闻起来都不大好。」 匡云白皱眉,拍了拍自己沾满灰泥的衣衫。「也好,我摔进去的那条水沟的确很臭,连我都快受不了自已这身味道了。」 袁紫葵松下一口气。不管怎样,先把人留下来再说,其它问题留待日后再研究。 「那幺你跟我来。」她领他进内堂,同时不忘叮咛留在厅里的常家人。「二奶奶,小心看着老祖宗,别让他又到处乱睡,万一不小心睡进水池里就完蛋了;还有翩翩夫人,桌上那批货请你小心收藏起来;小豪,快来帮我烧热水。」 匡云白听她说要烧热水给他洗澡,没啥儿精神地摇了摇头。「不必麻烦了,我洗冷水就可以了。」 「不麻烦的。」因为要委屈他做一段时间的白工,所以袁紫葵对他极尽的礼遇,就盼「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这句话用在他身上亦有功效。 「喔……那就多谢了。」匡云白可有可无地点了个头。「不过若要洗热水澡,我希望水热一点儿,温温的洗起来就不过瘾了。」他说,怪不客气的。 「呃……好!」袁紫葵的笑容有些扭曲,这姓匡的倒挺会得寸进尺;她开始担心厨房里的薪柴是不是够烧出他所想要的热水了。「早知道让他洗冷水算了。」她在嘴里咕哝。 「姑娘在跟我说话吗?」匡云白是武人,耳目本就比常人灵敏,岂会漏听她的嘀咕? 「没有。」袁紫葵嘴角微扬,牵出一朵勉强的笑花。「西厢的房舍是供给镖师们居住的地方,你尽可自选一间住下,我去厨房看看热水烧得怎幺样了。」厨房里柴火若不够,不如就将后园里那些颓圮的围篱拆下来烧吧! 匡云白耸肩,目送她的背影离去。 袁紫葵急忙冲到厨房,不意却在里头见到一名不该出现的人。 「翩翩夫人,你在这里做什幺?」她还记得一个多月前的某天,她做好饭菜,翩翩夫人自告奋勇来帮她端菜,只是端个菜喔!翩翩夫人竟然就能打翻油罐、烧掉半间厨房,从此翩翩夫人就被禁止踏进厨房一步。 「小豪说厨房里没柴火可以烧热水,所以我帮忙找了些破桌椅和围篱来烧。」翩翩夫人说。 「喔﹗」袁紫葵吁出一口长气,难得翩翩夫人不闯祸,谢天谢地。 「我连我房里的木箱都搬来烧了。」翩翩夫人笑得出尘脱俗。 「木箱!」袁紫葵跳起来尖叫一声,顾不得烫,急伸手进灶里抢出才着火的箱子,手忙脚乱地拍熄火苗。 第3章 「你疯啦?这木箱是中土来的精品,拿到当铺里当还值个三、五十两,你居然把它当柴烧--」天哪!她原本还指望可以拿这口箱子去当铺换取下个月的饭钱的,现在什幺都没有了。 「啊?」在两只火眼金睛的瞪视下,翩翩夫人极力摆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 「那……我……你们烧热水,就当我不曾来过。」外表虽无邪,不过她见风转舵的本事倒习得十成,一遇麻烦,跷头的速度比谁都快。 袁紫葵气呼呼地鼓着双颊,不知该怒吼、还是尖叫的好;她就这幺呆站着,直到常豪伸手拍了拍她的背。 「葵姊姊,热水快烧好了,但我们要怎幺搬过去给那家伙洗澡?」他们可没力气扛起整锅热水送入西厢,而若要一瓢一瓢地舀着送,等弄到好,水都冷了。 「这倒是个问题。」袁紫葵垂首沉思片刻。「干脆我叫匡云白自己来搬算了。」说着,她低下头,慎重地叮咛一番。「小豪,你听着,我现在就去叫匡云白来搬热水,你在这里看着,别让水变冷了。还有,你娘若想再进厨房,一定要赶她出去,知道吗?」 「知道了。」常豪点头表示了解。 袁紫葵急忙跑出去叫匡云白,她不敢离开厨房太久,就怕翩翩夫人又来惹祸。 「呼呼呼……」她跑得气喘吁吁,一张妍丽的小脸胀得通红;养尊处优惯了的身子实在操劳不得,好累! 感觉仿佛跑了几百里路,她跑得几乎断气才跑到西厢,却猛然想起自己压根儿不知匡云白选中了哪间房居祝「匡云白。」她喊,既然猜不出他的喜好,不如让他自个儿出面说明。 「我在这里。」最右边那扇房门被敞了开来,匡云白探出半个头对她挥手。「姑娘,你差人将热水送进来即可!」 袁紫葵跑过去,正想告诉他,他们没法子将热水扛过来,他得自己去搬。 只见匡云白一边打呵欠、一边对她挥挥手。「姑娘,热水进来就好,你不必来啦!」 为什幺?如今这常胜镖局里当家作主的可是她袁紫葵耶!镖局里有哪个地方是她去不得的?况且她还有话告诉他,因此她并未停下脚步,反而直直往他房里冲去。 然后-- 「啊!」她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他他他……他居然已经脱光衣服、准备好要洗澡了……他裸着身子在她面前晃,古铜色的胸膛上沾着一些灰泥,厚实的胸肌在每一步走动中摇荡出一种健壮的韵律。 他的腰瘦瘦的,平坦的腹部看起来很结实,每一块贲起的肌肉都充满力量。 他的臀部窄小却挺翘,下面连着两条长腿,如钢造铁铸般地劲壮。 而他的两腿之间……天哪!她发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呼吸急促、目光逐渐涣散。 匡云白一张大脸忽尔凑到她面前。「姑娘,你还好吧?」 剎那间,她忘了呼吸,双眼往上一翻,纤细的身子直挺挺地向后倒下。 袁紫葵昏了!生平第一次瞧见男人的裸体,刺激太大--第二章严格说来,袁紫葵与匡云白的初次会面只有「灾难」两字可以形容。 因此这一夜,当他自个儿扛了热水进房,并且一边洗澡、一边睡死在澡盆里时;她发现了,却不敢、也不想去唤醒他,只把自己当成一只缩头乌龟,躲藏在那小小龟壳中,假装什幺事也没发生过,直至次日清晨。 太阳照样从东边升起,晴朗的天空万里无云,笼罩在一片金芒下的大地,人们在上头生活,遵循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规律,展开一天的起始。 此时袁紫葵拖着一张长长的梯子正爬上屋顶。这间镖局的房子、十间有九间会漏雨,早该整修了,却因缺乏银两而一直被延迟下来。 但现在不一样了,接了趟买卖、又迎进匡云白这位新镖师,常胜镖局是该有个新气象了。 因此袁紫葵冒着生命危险爬上屋顶,准备修理残破的瓦片。 而她选定的首要目标正是--西厢。 该修的地方多得是,但她却爬上了匡云自所居睡房的屋顶。 终是无法忽略他啊!昨夜一整晚,她无论睁眼、闭眼,脑海里想的、视界里晃的全是匡云白的影像,他宽广的背、精瘦的腰、强壮的腿,还有……天啊,这真是羞死人了!她居然被个裸男迷得晕头转向?﹗「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泡在澡盆中?」她一边想着他沐浴的情形、边抱紧屋脊,拆下破裂的瓦片、以便换上新瓦。 「怎幺这幺难弄?」看筑屋工人迭瓦片很容易啊!岂料轮到自己动手却是如此困难? 袁紫葵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卸下一块破瓦,同时,也弄裂了周围三块瓦。 「怎幺会这样?」愕然面对悲惨情况,她怀疑自己花了眼。「不可能啊!我明明很小心的。」她不信地拿手推了推那些瓦,然后,咚咚咚……四、五块瓦片笔直坠落地面、碎成一堆泥屑。 「发生什幺事了?」一个爱困的声音从底下升起。 「完蛋啦,吵醒他了!」屋顶上的袁紫葵慌忙缩回脑袋。 屋里,一阵唏哩哗啦的水声不绝,匡云白终于清醒,离开他泡了一夜的澡盆。 「有人在上面吗?」他仰头问道,嗓音还是那幺沙哑无力。 要不要承认?她的良心挣扎了好半晌。「对不起,是我在修理屋顶。」她怯怯地探出脑袋,由上而下对他招了招手,并且……两只眼睛瞪成了两只牛铃儿。 匡云白,一个「刚洗完澡」的男人当然不可能穿衣服。 她再度目睹他赤裸裸的身躯,全身血液冲上脑门。 「天碍…」除了喟叹外,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幺? 匡云白一双无神的眼往上抬、与她对个正着。这是第二次了,她看着他的身体发呆,真是个奇怪的女人! 袁紫葵想要移开视线,却做不到;她发现自己在飘浮,身子软绵绵的似踏在云端上,而后……「你还好吧?」他无精打彩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你……」是作梦吧?他们应该是隔着一层屋顶遥遥相望才对,怎幺此刻,他的脸瞧来像近在咫尺? 他又望了她两眼,才懒懒地开口。「像你这种千金小姐,实在不适合做粗活,还是别再冒险得好,修屋顶这种事请下人来做吧!」 她看着他的脸,清朗端整的五官上布满疲惫;他好象很累了,难怪会洗澡洗到在澡盆里睡着。 不过,他的身体还挺健壮的,在澡盆里睡了整夜居然没受凉。 「姑娘,你还在发呆吗?」她瞧他的眼神都发直了。 他的嘴巴在她眼前开开合合的,不知道在说些什幺、却很诱人;她忍不住伸手摸向他,直至碰着了他冒着胡渣的下巴。 「刺刺的……好真实的感觉,但……怎幺可能?」她在屋顶、他在地面,她的手竟摸得到他,太神奇了! 「姑娘﹗」匡云白边打呵欠、边用力摇了她两下。「你该回魂了。」 她给摇得昏沉沉的,眼角余光不小心溜出他的脸、瞥见远远的屋顶。 「啊!」她张大嘴,屋顶距离她很远,而匡云白的脸却在伸手可及之处。这是怎幺一回事? 她看见了屋顶正中间那个大洞;她呆楞住,那里什幺时候多了一个洞,而她……「你若清醒了,就下来吧!」他懒洋洋的声音飘进她耳畔,荡入她迷离的心湖。 「你……那个……」她脑海中的迷雾渐次散尽,理智一点一滴回了笼。 她本来是在修屋顶的,却不小心弄破更多的瓦片,然后吵醒在屋里睡觉的匡云白。他对她喊了声,她再度目睹他的裸体,整个脑袋热得发烫,完全忘了今夕是何夕! 茫茫然中,她以为自己的身体飘浮了起来,但其实不是,她是摔下屋顶了,而且……掉进了他怀抱里。 她定了定神,抬起眼,首先看见他的脸、他的颈、下头连接着一片结实有劲的古铜色胸膛,而此刻她就躺在那片胸怀里,感受着他炽热的体温仿佛一块烧红的烙铁,灼得她全身发烫。 「阿阿碍…」她张开嘴,发出一连串不成语句的惊呼。 「你醒了,我就要放你下来喽?」他松开手、扶她落地,等她站稳脚步后,径自转身着起衣来。 她呆呆地站着,目光不由自主被他的裸体牵着走,唇边的惊呼不绝。 而他却当她是透明人似的,浑不在意地做着自己的事,直到整装完毕。 「我有事要出去一下。」他仰头打个呵欠,走过她身边。「你要出去时,记得帮我关门。」他说,呵欠不停地走了出去。 「啊啊碍…」她的惊呼声犹然未停,直到他的身影离了房间,她还是像根木头似地杵着。 她不只看见他的裸体,还亲手摸到了,那热热的、会烫人的温度,直灼入她心坎、烙进她骨髓。 好……好可怕!她的心跳越来越快,呼吸变成一种困难的行为。 「呼呼呼……」她喘着,满脑袋都是他的脸、他的胸、他的手……他的一切一切彻底占据了她全副思绪。 「这是怎幺一回事?」她软软地低喃,感觉沸腾的血液带走了她全身的气力,眼睛渐往上翻白。「不行,撑不下去了……」当黑暗揪住她的同时,神智也远离她体内,她的身躯无力地瘫软了下来。 第二次昏迷,为的是碰到匡云白的裸身,受刺激过了头啦! 天色大白,巳时将过,常豪急冲冲地跑进袁紫葵房里。 「葵姊姊,马有财派人传话,他给我们三个月的时间护送天马进京;期间若有任何差池,我们得赔偿十倍金额给万马镖局,也就是十万两白银。 第4章 他这分明是坑人嘛!」烦躁的语气仿佛看到天崩了一角似。 「喔!」袁紫葵无力地掀被起身。半年了,她还是无法习惯劳动的生活,日日于床榻中挣扎,真恨不能时时都是黑夜可供好眠、永远也别天亮教现实逼迫得人喘不过气来。 「你一点儿都不紧张吗?十万两耶﹗」常豪拚命地跳脚。「马有财简直欺人太甚。」 袁紫葵走向一旁的梳妆,就着水盆里的冷水梳洗,唤回一些劳顿的神智。 「在你接镖时,我就告诉过你,马有财不是好人,不会平白无故让出这幺大笔生意给我们做,其中定有陷阱,是你执意要接的,如今已无反悔余地。」 「我……是不想爹留下来的镖局垮掉嘛!」常豪红了眼眶。常胜镖局由老祖宗常威所创,当时取名「常威镖局」,后来常威的儿子常君接任,又改为「常君镖局」。每一任继位者的名字就是镖局的名字,代表着一心同体的荣誉与责任。 这习惯一直传到常胜,他因帮助朝廷保送赈灾银两而受封,皇上赐予「天下第一镖」的牌匾,让常胜镖局一夕成名。 然后,常胜镖局这名字就传下来了,即便日后常豪继承了总镖头之位,镖局名也不会再改,皇族的光环将荣耀常家人,直到永远。因此常豪更觉责任重大,死也不愿自己成为败家的祸首。 「唉﹗」袁紫葵低叹口气,常豪的好胜心,她懂,但事情都已演变至此,她也无力回天了。 「葵姊姊……」常豪走过去拉住她的衣袖。「真的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吗?」袁紫葵或许不大可靠,但仍是他目前唯一可以依赖的人。 「此去京城,快马加鞭一个月足矣,但我们无马可骑,步行的话不知道要多久?」两个月走得到吗?袁紫葵也没把握。 「以前爹和几位镖师叔叔还在的时候,曾经在二十天以内保镖上京城。」常豪提起过去的光荣事迹,引起一阵唏嘘。 袁紫葵无奈道:「你爹他们有武功,我们没有。」 「早知道我就认真一点跟爹多学些功夫了。」真是千金难买早知道啊﹗唉--「我瞧匡云白的武功不错,或许他愿意在担任镖师期间,顺便充当你的武术师傅。」不过就怕他会多要钱;银两是目前袁紫葵最担心的问题。 「他--」常豪用力翻个白眼。「我不喜欢他,一个大男人,整天懒洋洋的,跟他打招呼也不理;人家以前我爹天天都神采奕奕的,才不像他,半点儿精神也没有。」 「他不理人吗?」匡雪白倒是常跟她说教,不管她做什幺,倒水、洗碗、擦地……他都有意见。她知道自己在家务方面非常笨拙,镖局里每只碗盘都给她摔得残缺不全、连挑桶水也会打破水桶,但她已经很努力在做了啊!真不晓得他怎会对她有如此多的不满? 「岂止不理人?」说到匡云白,常豪就有气。「他啊!每天都往外跑,问他去哪儿也不说,每回跟他说话,他就拚命打呵欠,好象我们说的话多无趣,他理都懒得理!」 「他只是太累了,才会没精神吧?」袁紫葵不认为匡云白只是名懒散的普通男子,她在他身上嗅到某种不平凡的味道。「好吧,如果他的态度真那幺差,我会跟他谈谈。」 「若他仍是那副死德行,我们干脆请别人算了。」常豪嘟起了嘴。 袁紫葵只是笑着打发他出去。常豪终究还是太年轻,以为他们还有其它的选择;其实常胜镖局走到这里,已几乎面临山穷水尽的窘况了。 她唯一的希望只在匡云白身上;他的外表或许懒散落魄,没半点气势,但他的人可不是这样。 他第二次见她就看出她其实是名千金小姐,做不来粗活,这显示出他有一流的眼光与洞悉力;此外,她观察过他走路的方式,律动如行云流水、举步轻巧无声,她相信他的内在修为绝非他所表现出来的那般平庸。 不过,他的无精打彩倒是个问题;从他进镖局开始,他整个人就表现出一副满身疲惫的模样,而那种累似乎不是身体上的劳累,而是好象正承受着一种难以忍受的精神折磨。 他到底经历了些什幺事?竟将一名雄赳赳、气昂昂的大男人折腾成这副失心丧气状? 不知他可愿意一谈?她想着他,越来越觉得他是个奇怪的男人。「待会儿再去找找他吧﹗一自从他进镖局后,就每天往外跑,也不晓得在忙些什幺,起初她没干涉他是不想拘束他,再者,在无力付他饷银之前,她也没勇气见他。 但现在不同了,马有财为这趟镖订下了限期,她不得不找他好好研究一下走镖事宜。 匡云白躺在床上,好累、整个人昏沉沉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好想睡。」他张开嘴,连打了数个呵欠,明明乏得要命,却睡不着,唉!这样子是最难受的。 怎会这样呢?长久以来,他一直是饿了就吃、累了就睡,常有人说他脑袋空空,但这般凭着本能生活、什幺也不想,对他而言却是种最好的解脱方法。 但曾几何时,他放空的心被填了些不该存在的东西,让他已许久不用的脑子又开始运转了起来。 「到底是怎幺一回事?」唉声叹气地坐起身子,他迷蒙的眼不期然对上屋顶正中央那个大洞,是日前一个笨女人弄破的。 他没见过哪个女人如她这般蠢,明明是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却偏爱干些她能力不及之事。 瞧瞧,把他睡房的屋顶都给弄破了,还摔了下来,若非他接得快,她八成要摔成十八段了。 不过,也幸好她不重,轻飘飘的,他掌中隐约还留着一股纤柔的触感,是百分之百女性的娇躯,温暖而芬芳。 他没注意到她的长相,但却记得她面对他时的恍惚。在他面前,她总是手足无措的,动不动就僵成木头一块。 奇怪,他又没欺负她,她干幺这幺怕他? 「改天问问她吧﹗」寻她的念头一浮起,当下惊得他瞠目结舌。 疯了,他想个陌生小姑娘做啥儿?在累得半死、又睡不着的夜晚,他应该专心寻找让自已入睡的方法,才对吧? 摇摇头,他举目望了望四周,明亮的月光透过屋顶的破洞射进房里,照出一室清亮,难怪他睡不着。 左右看了下,他随手拆下一扉柜门,走出屋外、飞身上屋顶,用柜门堵住破洞,终于还回一室的阴暗。 再回屋内,满屋的沉静催动了他体内的瞌睡虫。「哈……」掩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这会儿该可以睡了吧?他想。 重新卧上床榻,闭紧双眼。「不知道那个疯姑娘明天又会干些什幺蠢事?」呢喃自语着,他沉入梦乡、顺道让她的身影潜进心田。 世事就是这幺奇怪! 过去袁紫葵没事要找匡云白时,他总会在她做错事、惹祸时出现在她身边,顺道丢下几句教训。「你既做不来粗活,就别找碴了。」 但现在,袁紫葵啥事也不做只顾着找他,可找了三天,却连他的影子也没见到;而积下来的家务却已堆到满溢、不能再积了。 「这家伙到底跑哪儿去了?」她蹲在井边,一面用力捶打堆了三天的脏衣服、一面自言自语嚷嚷着。「他再不回来,走镖的限期就要到了。」 马有财给他们三个月的时间送天马上京,这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只是现在不开始准备也不行了。 「唉﹗他究竟都在忙些什幺?」捶好衣服,她拿起水桶拋向井中取水以便冲去脏污。 这提水的动作看似简单,却需十足的巧劲,否则任你拋它十几二十次奇*书*电&子^书水桶,也休想舀出半点水。 袁紫葵练习了大半年,才只能提上半桶水,一方面是力气不够、二方面……她养尊处优惯了的身子吟诗作对、跳舞弹琴是很行,但一碰上这些个粗重家事,就只能彻底投降。 「唔!重死人了。」明明只有半桶水,却几乎拉断她一双纤细的藕臂。 「不是告诉过你,做不来的事就别干了,省得伤身又坏事。」懒洋洋的声音、有气无力的,不是匡云白又是谁? 「是你!」苦寻三天始终不见人影的家伙、却在她放弃寻找之后突然出现,这……难不成他只有在她碰上麻烦时,才会现身? 「喝!怎幺可能有这种事?」她在心里嗤笑自己的异想天开,忘了手中还提着半桶沉重的井水,一时心神一分、泄了气力,整个身子居然被水桶拖得往井边倒去。 「麻烦!」他低咒一声,大掌捉住麻绳,光靠单手就将半桶水给提了上来。 她张大嘴,仰头呆望他混合着疲惫与不耐的脸庞。真搞不懂他,明明拥有一具强壮如铁塔般的身躯,却为何老是没精打彩的? 「这水要倒哪里?」他突然开口问。 她给那近在耳旁的声音吓得跳了起来,他们几时靠得这幺近了? 他一只手提着水桶、一只手圈上她的柳腰成护卫状;她整个人仿佛倒在他怀中似的,气氛暧昧到了极点。 「你怎幺又呆了?」他觉得奇怪,进镖局十来日,她每回见到他都成痴呆样,难不成他长了副青面獠牙,专门吓飞她的神智? 袁紫葵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痴望着他,自他那残破的衣襟缝里,瞧见他厚实的胸膛,起起伏伏的;她靠在上头,似乎还能听见他的心跳,强而有力,绝不如他外表所呈现的慵懒。 见她没有反应,匡云白索性放开水桶、也放开她,没兴趣与一名痴呆女子纠缠、浪费时间。 第5章 直到他的气息远离她身旁,她迷失的神智才断断续续地奔回体内,却只能目睹他的背影逐渐远离。 「等一下,匡云白。」她着急地举步直追。「我有话同你说,你等一下。」 他皱眉,却没停步,他们之间能有什幺话说?她一见他就发呆。 「匡云白,你没听见我说话吗?」她跑得太急,小脚绊到路边的石块,纤细的身子就这幺飞跌了出去。「哇--」 他听见惊呼声,停步回头,目睹她的窘境,忙不迭地张开双臂,准备迎接她的坠落。 「救命。」她像个溺水的人,双手不停地在半空中又挥又捉。 他上前一步接住她,但同时也承接了她的惊慌。 「嘶」地几声裂帛声起,匡云白身上那件早破得可以去充当抹布用的衣衫,被她扯成碎布片片,狂风一起,瞬间飘飞无踪。 「啊啊碍…」而她还在尖叫。 「够了﹗」他低吼一声,霎时间震住了她的惶恐。 「我……」她张大嘴,一张俏脸苍白如纸。 他长喟口气,敛下眼底炯亮的火光,再抹上几分懒散。 「已经没事了,你可以下来啦!」他拍拍她的背,要她准备下地。 下来?什幺?袁紫葵眨眨眼,目光落向自己的手,纤纤十指正贴住他胸膛,掌心下是那片温热的肌肤,不仅结实还十分地细致有弹性。 原来男人的身体摸起来是这种感觉,有些奇怪、有些不安、却有更多的舒服;她无意识地用力按了按,又揉一揉。 这回换他呆了。「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幺?」她弄得他的身体都快发热着火了。 「啊!」她忽尔惊呼,看见自己的手正贴紧他的胸膛,胸膛上头留有几条血痕,像给野猫抓过一样,而那是……她的杰作! 天哪、地啊!她居然抓伤他了,这怎幺可能? 但……她看着自己的十指,指缝中有些艳红,瞧起来是如此地刺目--那正是他的血肉! 「哇﹗」她禁不住放声尖叫。 他双眉皱起似一座小山。「吵死了﹗」耳膜都快给她叫破了。 「哇哇哇--」她拚了命地尖叫。方才到底发生了什幺事?她又做了什幺?怎会把他抓成那样? 「闭嘴!」匡云白终于给她激出了火气。「你叫够了没?」他的懒散、无神在这一瞬间消失了大半,某种灿烂得炫人耳目的光彩自其间透出,深深震慑住袁紫葵满心的失措与惊慌。 剩下的尖叫全卡在她的喉咙里,变成一种咕噜、咕噜的声响。 匡云白瞪她一眼。「白痴!」他低骂,手一松,将她狠狠拋落地面,而后转身离去。 袁紫葵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相识十二日,这是他俩第三次莫名其妙的……算争执还是相处?她也厘不清了。只是奇怪!她或许手脚笨拙,但脑子绝不愚蠢,为何会一碰到他就失常? 她坐在地上、歪着脑袋,拚命地想了好半晌。「我知道了。」她用力一弹指。 「全是他身体的错。」谁教他有一具诱人的身躯,她会给他迷得团团转也是人之常情。 「下回若要找他谈话,定要叫他穿戴整齐,这样就不会再出错了。」她打着如意算盘,但是否真能如意就不得而知了。 进镖局半个月,匡云白始终像缕游魂,东飘西荡,视无数的好奇与询问如无物,更不理会他人的关心,久而久之,自然也没人愿意理他了。 只有一个人例外;「那个人」不是袁紫葵、更非常胜镖局未来的总镖头常豪,而是--嗜男人如命的二奶奶。 如同过去的每一夜,二奶奶总在匡云白入睡后,摸进他房里、跳上他的床、侵上他的身。 可是匡云白一直没理会这些骚扰,任人再如何挑逗诱惑,他兀自睡着自己的大头觉,等待来人玩腻了,自然会走。 他不大在乎这些事,或许应该说,他对外界的人事物从来不大关心。 有什幺关系?自古艰难唯一死!而他连死都不怕了,又何惧他物? 二奶奶爱看任她看、二奶奶爱摸任她摸,反正他不痛不痒、无知无觉、无求无欲,自然海阔天空。 但今天不大一样。 他也不知道为什幺?总之,他无法忽略了。 二奶奶的骚扰教人难受到了极点。 破天荒的第一次,他起身、拎起「老色狼」丢出窗外。 「哇!小冤家真酷,好有男子气概喔!」而他的反应只换来一声花痴的赞叹。 匡云白深深蹙起两弯浓眉。「滚--」中午给个白痴女人激出来的火气仍未消尽,他只觉通体不适,瞧什幺都厌烦。 「连声音都这幺迷人,奴家醉了。」看个六旬老妪扮花痴,真教人倒胃口。 匡云白砰地一声关上房门,越想越觉得这间镖局里尽住一些莫名其妙的怪人。而首位怪人当推那位千金小姐莫属;明明就娇生惯养、啥儿粗活也干不了,却偏爱挑些自己做不来的事做。 他抬头看了眼屋顶,那中间一个大洞已被他用一扉柜门暂时盖住,短时间的遮阳避雨是没问题,但绝非长久之计。 那位大小姐指天咒地说一定会帮他修好,见鬼了,她要修得好,他把头切下来给她当椅子坐。 不过……他还不知道她姓啥儿名谁呢,却已数度被她惹得头顶冒烟。 她老故意跟他作对,他越叫她别干粗活,她就做得越勤,什幺砍柴、挑水、生火的,她没有一样不亲力亲为,然后惹出一堆灾难、祸延四周,顺便再给他满腹的怒火浇上一桶热油,让那火苗轰烧成冲天烈焰。 「真不知道她明天又要搞些什幺麻烦出来?」他忍不住踢了床铺一脚,想到她就生气,害他最近都不放心出远门办事了,就怕再回来,会被迫给某人收尸。 「这该死的白痴女人,明天我一定要好好跟她说清楚,我可没空成天跟在她身后收烂摊子。」低啐一声,他翻身上床,不知道这镖局的总镖头几时回来,他想尽快有工作做,然后赚饱银两后速速离去,也省得哪天被气得吐血兼撞墙。 第三章 屋外云散天青,好一个晴朗的早晨。 只可惜仍抵不住匡云白的满身阴霾,任他招来无数乌云,将整座常胜镖局罩了个阴气森森。 不悦的理由其实很简单--他没衣服穿了;全给那位白痴千金或撕、或扯、或揪、或拉地弄坏了。 他本来就穷,一身的风尘添来无数的落拓味儿;可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沦落到与乞丐无异,只能穿百纳衣。 「该死!」用力捉着满身的破衣,就算他不在乎衣着,但这样衣衫不整地出门去找那白痴千金谈话,她又会对着他的身体发呆,最终,他们什幺事情也谈不出来。 「可恶﹗」再骂一声,他着实厌腻了她的呆样,只得撕了其它衣服,来裹住他结实的胸膛。总之,包密一点儿,不露出半点肉,她应该就不会再对着他发呆了。 可是穿成这样真的是既难看又难受。 「我应该多要些工钱的。」他愤愤地踢开房门,准备去找那白痴千金将话谈清楚。「不知道她在哪里……啊!」不必找了,他已经看见她就挂在那远远的屋梁上,手中拿了根巨锤,不晓得在钉些什幺东西。 他看她咬牙切齿的,那锤子似乎很重,她拿不动,遂松开攀住屋梁的另一只手去扶巨锤,而后,如同过去的每一次,她摔下来了。 「哇﹗匡云白--」她永远也学不会别去干那些能力所不及之事,不过她倒聪明地学会了每逢危机就叫他的名字。 他没有选择,只得双腿一蹬,身形化成利箭,自半空中拦截住她坠落的娇躯。 「你没有脑子吗?我告诉过你几百次了,你不适合干粗活就别干了,花些银两请人做不是很好,你干幺非自找麻烦不可?」 她眨眨眼,到现在还是无法适应他近在咫尺的喘息与压迫。 真奇怪,他今天都包成一颗大粽子、寸肉不露了,怎幺她还是一见他就心跳加速? 「我在跟你说话,你听到没有?」他沉言,圣人都会被她气到爆。 她听见了,却无法反应,只要跟他有一丁点儿的肢体接触,她很容易就会变成呆子一个。 「喂--」他放下她,用力摇晃着她的肩膀,头顶都快冒出白烟了。 「唔!」她皱眉。「别……别噎…」她快吐了。 「你给我集中精神听我说话。」他放开她,恶狠狠地瞪着她。 一离开他的怀抱,她迷离的神智渐次回笼,忙趁着自己还有思想时,连连后退一大步。「正好,我也想跟你谈谈。」间隔三尺,不碰、不瞧他的身体,她自然能保持清醒。 他瞪眼,对她的退避三舍颇感不悦。 「这也是逼不得已的。」看出他的不开心,她急忙解释。「跟你靠太近我会无法思考,所以要谈话就得保持距离。」 是这样吗?他挑高眉,老觉得她是因为怕他才会退得这幺远。 「真的,我没说谎。」她试验性地靠近他一小步,果然呼吸开始失常;再靠近一小步,无法抑止的潮红染上她粉嫩的颊。 看来她说的是真的,但为什幺会这样?他眯眼,心头浮着一大片疑云。 她又一个箭步跳离他远远的,然后弯下腰,猛吸口气。「很不可思议对不对?我也这幺觉得,可我就是控制不住,所以,我们还是离远一点儿谈话比较好。」 看来也只能如此了!他叹了口气,才正要开口……她飞快截了他的话头。「呃!我想告诉你,我们现在有一趟保送到京城的镖,需要用到你的长才。 第6章 」 有工作做了!那真是太好啦,他正缺钱。「没问题,只要给我运送的时间、地点,我一定会达成任务。」 「时间是在八月十五以前,地点则是京城铁王爷府。」 「可以,不过……」他拉拉自己身上这套百衲衣。「我想先预支饷银。」 「呃……」她撇开脸,想起他们连三餐温饱都成问题了,哪儿来的银两给他预支?「抱歉,基本上,常胜镖局是没有预支前例的。」 「难道你们要我穿著一件破衣去走镖?」他问。 明明是平板到近乎无力的声音,但不知为何她却感到无限压迫,忍不住抬眼细瞧他。 镖局里的人都觉得他是个没精打彩又不理人的落拓男;但在她看来,他尽管衣着、态度两不佳,浑身仍透着一股逼人的气势;不是强硬、不是霸道,也不是尊贵,那是一种经过生活粹炼出来的沉稳与坚毅,其中还带点淡淡的沧桑,构成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与无谓。 她觉得他的懒散,应是来自于尝遍世情冷暖后的厌倦与不在乎。 莫名地,她心儿猛一蹦,见他就如同见着一名同病相怜的伙伴般,心不由自主地对他兴起一股亲切感。 再细瞧他端整的五官,不算俊美,却很有型;浓黑有致的眉、不时流露着散漫神色的细长双眼、挺直的鼻梁,加上微厚的唇,整个建构出一种别致中带着粗犷的帅劲儿。 不过,他的下巴太方正、线条刚硬,爱困的眼虽老是半睁半闭,但偶尔闪过其间的精光却锐利得不容人忽视。他的脾气恐怕也不大好,她担心他若发现她诳他暂做白工,大概会痛扁她一顿,然后转头走人。 所以常胜镖局面临倒闭的事绝不能让他知道。她想,同时摆出一副真挚的笑容。「我可以给你其它衣服,这是送你的,不用钱。」她说,考虑着将已故总镖头常胜的衣服送他穿。 有免费的衣服可穿是很好啦!但匡云白还是想要现银。「还有武器啊!我总得去买件称手的兵器。」 「局里有兵器,刀枪剑戟样样不缺,你尽管去挑件合意的,这也是送你的。」 「可是……」他需要钱啊,白花花的银两,再不然、黄橙橙的金子也可以。 袁紫葵挥手打断他的话。「况且镖局还供你吃住,你暂时用不到现银的,而你的饷银就等你走完这趟镖,我再连同你的红利一起给你。」她想,完成这趟镖后就有一万两白银入帐,届时,别说要发他二十两的饷银,再送他百两红利都不成问题。 匡云白不说话,眼底存着淡淡的不悦。 「我预估,到那时你最少可得二百两白银。」说服不了他,她索性就以利诱之。 果然,匡云白一听有二百两白银可拿,眸底的乌云淡去了。 「好,我一定会完成这趟镖的。」他终于还是被拐。 「那我就在此欢迎你加入常胜镖局。」总算骗倒他了,袁紫葵松下一口气。 「多谢。」匡云白颔首回礼,并问道:「对了,你叫什幺名字?你们总镖头何时回来?」 虽然匡云白加入常胜镖局已过半月,此时再来了解镖局成员是有些荒唐,但迟问总比对任何事物都漠不关心来得好。她虽这幺想,却仍讶异他居然连常胜已死都不晓得,这个人未免也太散漫了点儿! 「怎幺了?总镖头走镖外出中,归期未定?」都半个月了耶!匡云白想,他们那趟镖一定送得很远。 「不是的。」反正这种事瞒也瞒不住,袁紫葵索性实话实说。「我姓袁,袁紫葵是我的名字,我是常家的友人,目前暂代管家一职。至于我们总镖头常胜,已于半年前去世,这事儿边城小镇人人都知道,你没听说吗?」 谁有兴致去听那些个流言蜚语?不过她的名字……袁紫葵,很耳熟耶! 「啊!」他微眯的眼霍然大睁。袁紫葵,不就是鼎鼎有名的袁氏「风、雷、雨、电」四兄弟的妹妹?她的母亲人称「私奔公主」,而她的舅舅正是当今的「北原国」皇帝。 这……她该死的为什幺会在这里?还教他给遇上了?他……他和她的家族是世仇啊! 「有什幺不对吗?」她以为如匡云白这等久历生活磨练的男子,应该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才对,毕竟,过去他一直是这样漠不在乎地对待镖局里每一个人,当然,他对她似乎有些例外;因为打他进镖局半月来,他唯一会交谈的对象只有她;因此他此刻巨变的表情更让她怀疑。 「没有。」匡云白摇头。 他太过迅速的否认使她心头疑云四起,不觉神色凝重起来。 「袁姑娘,我突然想起另有要事待办,这镖师一职我就不干了,你另请高明吧﹗」没有一点儿解释,他说完转身就走。 「等一下。」好不容易才上钩的鱼儿,袁紫葵岂甘心就此放他溜走?「什幺事这般重要,让你连二百两银子都不要了?」她怀疑他是听到常胜已死的消息,心生不安,才起了离去的念头。 「是另一桩买卖,我早答应人家了,却险些儿忘了。」 「既然忘了,又何必再提起?镖局给你的待遇算很好了,你何不考虑转而为镖局效力?」 「做买卖首重诚信,我若见利忘义,日后还有谁敢请我做事?」 真固执,不过袁紫葵有办法对付他。「这样吧!你去推掉那桩买卖,损失多少银两镖局全额补贴给你,再加上你应得之饷银、红利。」 匡云白摇头,离去的脚步不变。 袁紫葵深吸口气。「五百两,请你走一趟镖。」 匡云白的脚步顿了下,有些心动,但不够令他改变主意,因此他又继续往前走。 「七百两。」 他走得更慢了,一颗心被「仇恨」与「金钱」两方绳索拉扯着,左右为难。 「一千两!」袁紫葵大喊。 匡云白终于被拐,再也走不出这扇大门了;如此多的酬金,就算要跟袁紫葵共事、就算有诸多的不便与危险,他也认了,大不了凡事小心些、少招惹她便是。 袁紫葵微笑,她知道她会赢,这招「诱之以利」是以前在家时,四哥袁青电教她的,用来对付贪婪的人性,百试百灵。 匡云白很为难,他实在不该跟袁紫葵有任何牵扯的;因为他是西荻国见不得人的私生皇子、而她却是北原国的皇族。 西荻国和北原国是世仇,已经打了上百年的仗了。 虽然在西荻国的皇族族谱中并无「匡云白」之名,但他确实流着西荻国皇族的血脉。 他的母亲是西荻君主的情人,但因西荻皇后素以善妒闻名,西荻君主不得已唯有将情人与庶生之子藏于宫外,却仍被皇后发现,命人烧毁离宫,斩杀夫婿的情人与其庶子。 匡云白的母亲死于火焰中,匡云白和哥哥匡云发则幸运逃出生天。可皇后仍不放过他们,屡次派人追杀,他和匡云发因此失散、再也不曾相会。 他在逃亡过程中,曾数度濒临死亡边缘,却总有高人相助;后来才知道暗中救他之人竟是皇后的亲生子、他另外五位兄长匡云东、匡云南、匡云西、匡云北和匡云中。他们与皇后理念不同,反而很高兴有他这位弟弟,虽然他是庶出的。后来匡云白在五位兄长的安排下,入宫与父亲私会;堂堂的西荻君主竟下跪向他道歉,在同时面对妻之义与妾之情间,即便身为一国之尊,原来亦无法做出公平的取舍。 荒谬的情景只让匡云白觉得好笑。那无能而软弱的男人啊,连自己的情人都保护不了,却还有理由?﹗然而,匡云白虽看不起他却无法恨他;因为当时的他亦深陷于左右为难中。 皇后是他的杀母仇人,他恨不能手刃她为亡母报仇;可明知父亲已选后,却仍不死心地强伴君侧,妄想有朝一日可以飞上枝头做凤凰的母亲难道就没错?再加上五位兄长待他有情有义,甚至不惜将皇位拱手相让只求他原谅皇后。 他们的盛情令他无措,恩怨情仇遂缠成了一个难解的结;最后他唯有离开,同他那懦弱的父亲一般选择了逃避。 其后,他四处流浪,皇后还是继续买凶杀他,而兄长们则不停地为他解围。数年下来,他的身旁充满了两边人马派来的杀手与保镖;有时,杀手会为金钱所诱转而保护他,有时,保镖也会被收买将利刃砍向他;血淋淋的背叛戏码每天都在他身边上演,谁是谁非,到最后已经弄不清了。 而在这一连串的亡命过程中,他只学会了一件事--再也别轻易相信任何人。所以他从不靠近人也不让人靠近,更不在同一个地方停留超过一个月。 可不管他如何迷惘,他仍未忘记自己体内流着西荻皇族的血脉;仇恨早在出生前就已深刻入骨,除非换一副皮囊,否则他是无法轻易遗忘的。 他真该断然离去才是,世仇相亲只会徒增麻烦;但她提出的丰厚酬金却极端诱人,他需要银两以便请人寻找那失散多年的哥哥匡云发。 「不知道云发大哥怎幺样了?」这些年来,他逃得好累,相信匡云发亦不例外,不过他有父亲和五位兄长暗中相助,而匡云发……父亲曾表示一直没有他的消息,这教匡云白担心不已。 他也曾想过亲自出马寻找匡云发,却碍于周遭人正邪难分;万一他误将杀手带到匡云发身边,那岂不是无端害死哥哥一条命? 莫可奈何之下,他唯有忍住思亲的冲动,转而请人代为寻兄;他没想过要再见匡云发,若兄弟两人各自逃命,保全的机会反而大些、也不怕被一网打尽;但他仍想确认哥哥的安危。 第7章 「云发大哥,你可千万别死啊!」若连匡云发都命丧皇后之手,匡云白誓必得高举复仇的旗帜杀回西荻国找皇后报仇,然后跟父亲,以及五位同父异母的兄长反目成仇、杀成一堆……唉!光想就觉得好累。 他今年才二十六岁,但有时候他真觉得自己像个百龄老翁,在一堆解不开的世俗恩怨中消磨掉精力,落得满腔的无奈与空虚。 「匡云白,吃饭了。」门外照例又传来呼唤声,但他不想理会。 「快点儿,匡云白,我跟你介绍一下其它几位伙伴。」是袁紫葵的声音,仍是那样地热情洋溢。 他朝天翻个白眼,真是搞不懂她,出生名门、有大好的荣华富贵,她不去享,偏要窝在一间小奇*书*电&子^书小镖局里,当个不称职的管家婆。 她明明什幺也不会,百做百错,他每天叮咛她几百次,叫她少制造麻烦,她却左耳进右耳出,今天弄来一身伤,明日又不怕死地干粗活去了。令他每每忍不住想拿把巨锤,将「放弃」两个字用力敲呀、捶的,弄进她脑海里,看她还会不会这幺麻烦? 「匡云白,你听见我说的话没有,快出来吃饭了。」不死心的声音又频频传来。 「来啦!」烦!他随口应了句,收拾妥紊乱的思绪还回一脸的慵懒。 「匡云白--」 「就来了。」他边摇头,边开门步出睡房。「不想了,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 走出西厢,迎回一阵凄凉的晚风卷起他满头乌发。「奇怪。」过去,他从未参予过镖局任何活动,因此将身旁的冷清视为理所当然。 但现在,袁紫葵在唤他去用餐,他还以为可以见着其余镖师,但……一路行来,半条人影也没有。 「怎幺回事?」一朵疑云罩上他头顶。 来到膳房,偌大的空间里只摆了一张桌子,坐了五个人,两老、两年轻,还有一个小少年,目测全不是镖师。难不成住在镖局里的镖师只他一人?那还盖那幺大的西厢供镖师们住宿干幺? 匡云白的出现引起了众人的注目,毕竟他进镖局半月,一直像匹独行狼,谁也不理谁也不睬,更遑论与大伙儿共餐了。 袁紫葵假装没注意到众人的讶异,笑嘻嘻地起身为大伙儿做介绍。 「匡云白,我跟你说,这位是老祖宗,也是镖局的创始者,不过他已经金盆洗手了;另外,坐在老祖宗身边的是二奶奶,已故常总镖头的二娘;再过去是翩翩夫人、常豪,他们是已故常总镖头的妻儿。」 全是常家人,没一个镖师,匡云白果然没看错。 「那其它人呢?」总不会所有的镖师都外出去走镖了吧? 「还有人要来吗?」回话的是那美丽宛若仙女下凡的翩翩夫人,瞧她一脸的天真无邪,真看不出她已有个八岁大的儿子。 对于她的以问题回答问题,匡云白先是眨眨眼,然后,他发现自己的手腕上吊了名六旬老妪。 「你是……」二奶奶,她挂在他身上干幺? 「小冤家,这幺快就忘记奴家啦?」二奶奶撒娇地说。 「你……」每晚骚扰他睡眠的花痴,原来是她。过去他一直不在意,任她来、任她去,也没去记忆花痴的长相,但……「你干什幺?」现在她居然当众亲上他的颊,有没有搞错? 「小冤家,你现在的反应好多了,也更迷人啦!」二奶奶朝匡云白拋去一记暧昧的眼神。「今晚我在老地方等你喔!」 「老地方?」他们没有熟到有「老地方」可供相约吧? 「就是床上嘛!」二奶奶拧了他一把。「小冤家真坏,老爱戏弄奴家,奴家很怕羞的。」 她这模样还叫怕羞,那世上就没有大胆的女子啦!阜攀帧!箍镌瓢追芰o胍榛刈约旱氖郑捶11炙尾狭耍蹒垡菜ν巡豢? 「小冤家别害躁嘛!男欢女爱很正常啊!」二奶奶说着,使劲儿掐了匡云白的臀部一下。 「啊!」匡云白跳起来。 「好结实的屁股,诱惑得奴家小心肝怦怦跳。」二奶奶整个身子都贴上匡云白的胸膛了。 谁诱惑你了?匡云白瞪眼,好想大喊冤枉。 「二奶奶,回去坐好。」袁紫葵及时喝了声,解救匡云白跳出火海。 「哼!小妮子就会坏我好事。」二奶奶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开匡云白,同时不忘再捏他臀部一记。「晚上奴家再去找你喔!小冤家。」 哼!今天晚上他会记得把房门钉死,以免贞操不保。匡云白在心里想。 「坐吧﹗」袁紫葵安排匡云白坐在老祖宗和常豪之间。 匡云白朝袁紫葵丢去一抹感激的眼神,多谢她伸出援手。 袁紫葵转头避开他的目光。想到二奶奶挂在他身上的样子,她就一肚子闷气。 当然,她并不相信匡云白和二奶奶间,有什幺不清不白的关系,只是……眼角偷瞥他清朗的五官,散漫消退后,竟浮现了一种惑人的神采。她的心扑通、扑通地急跳着,满心尽是抑制不住倾慕他的念头。 她果然没看错,他不是普通浑浑噩噩度日的无赖汉,在那副无精打彩的外表下,其实潜藏着一颗灼热烫人的心。 他强壮又威武,每回见到他,她都深深惊叹于男女之间的差别,比起她的柔弱不济事,若由他来掌管镖局,一定可以很轻易地让镖局东山再起。 匡云白不知道袁紫葵在恼些什幺,心底的疑云堆得更深更浓。 过去,他没将心思放在这间镖局上,任万般问题在眼前晃过,也从不往心上搁;但现在,莫名其妙给袁紫葵引出兴趣后,却变得再也无法不在乎了。 袁紫葵奇怪、这间镖局奇怪、这里的成员更奇怪,而且……「咦咦咦……」坐在他右手边的老祖宗不知怎地,忽尔住他这方向倒下来,然后摆平在他的大腿上……睡着了。 又在搞什幺鬼了?﹗匡云白僵着一张青白交错的面皮,感觉到一股凉意在大腿根部泛开;老祖宗居然边睡觉、边流出整摊口水,濡湿了他的裤子! 「老祖宗年纪大了,容易感到疲累。」袁紫葵早习惯了常家人的怪异举止,不在意地端起碗筷吃饭。「他不会骚扰你的,顶多睡一个时辰就会自动醒来。」 「你的意思该不会是要我坐在这里、贡献出我的双腿给老祖宗当枕头,让他睡足一个时辰吧?」他咬牙,情绪波动之激烈连他自己都讶异。 给人追杀了数年、深陷于家族无解的恩怨情仇中,他看多、听多也经历多了,少年时期的火爆性子早给磨得圆滑;他以为自己已经很习惯「变故」,练成了一颗水火不侵的石心,可以恍然度过每一个空乏的晨昏,而不感无趣。 直到来到了常胜镖局,碰上这群怪里怪气的家伙,莫名其妙得足以逼疯人。 「你想这幺做我也不反对,」袁紫葵一本正经地建议他。「或者你也可以让老祖宗改趴到桌上睡。」 不早说!匡云白赶紧扶着老祖宗趴到桌上,顺便救回他湿得可以滴水的裤子。 「呼!」这会儿终于可以吃口安乐饭了吧?端起碗筷,他望向桌上的四菜一汤,呃……乌抹抹的一堆,什幺玩意儿?看起来好恶心,可其它人却都吃得津津有味。这幺恐怖的东西真的能吃吗?他怀疑,举箸半晌,迟迟没勇气下箸一尝。 「吃啊!怎幺不吃?」常豪问他。 匡云白艰难一笑,转头看看空旷的四周。「其它镖师呢?该不会除了我之外,大伙儿都在外头用饭吧?」明明是很平常的一个问题,却炸出了一室的沉闷。 不对劲,难不成这些人全在说谎?他探询的视线扫过场中五人。「可以请你们哪位开口,回答一下我的问题吗?」冷冷的笑挂上他的唇,瞬间将整间膳房冻成了一座冰窖。 第四章 膳房的气氛沉重如盘石,袁紫葵连同四名常家人,谁也不敢让匡云白知道常胜镖局已面临破产的窘境。 但他已产生怀疑,这会儿又该如何是好? 「为什幺不说话?」若问匡云白这辈子最恨什幺,那铁定是被人耍弄。他的人生已经够混乱了,不须再添一项麻烦来让它更复杂。 席间,其余五人面面相觑半晌;最后,由袁紫葵给了他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目前还在局里的镖师只有你一人。」 「其它人都走镖去了?」疑惑仍深深烙在匡云白眼底。 袁紫葵不否认也不承认。常胜镖局目前是只请匡云白一名镖师,她没说谎,至于匡雪白要怎幺想,那就与她无关了。 「别顾着说话,来来来,咱们吃饭。」二奶奶喧笑地打着圆常除了老祖宗外,袁紫葵、翩翩夫人、常豪忙不迭地捧起碗筷直扒饭。 匡雪白看着他们,疑云未消;但……摸摸凹扁的肚皮,他也确实饿了,挣扎片刻,终于抵不住饥饿,举箸挟起一撮看起来、还有闻起来都有些怪异的菜肴送进嘴里。 袁紫葵、翩翩夫人、二奶奶,还有常豪,吃了这些东西都没事儿,没道理他吃就会出问题吧?他安慰自己,但……「哇!这是什幺鬼东西?」菜才入口,他立刻把它吐了出来。 「菜干。」居然说她做的菜是鬼东西!袁紫葵很不开心。「你有什幺不满吗?」 「我吃过菜干。」在被追杀到最危急时,他甚至吃过一些客栈酒楼里的剩菜剩饭来填肚子,但也没尝过如此恐怖的味道。「我想知道的是,这到底是哪个天才做的?居然能煮出这种『惊天地泣鬼神」的味道?」 他也太侮辱人了吧! 第8章 竟说她做的菜「惊天地泣鬼神」?﹗袁紫葵愤怒地指着自己的鼻子。「是我,你有何意见?」 「果然是妳!」不该意外的,早知她是个什幺也不会的千金小姐,却来掌管一间偌大的镖局,能不出错才是奇迹,至于出错嘛……乃属正常。 「没错,你要不喜欢可以不吃。」他以为她爱吗?想当初在家时,爹娘可是连只碗都舍不得她洗,结果为了回报常家的救命之恩,她在镖局里什幺粗活都干了,洗衣、烧饭、劈柴、挑水……她已尽了全力,常家人都知道,所以尽管她做得不甚完美,大伙儿也都睁只眼闭只眼;这新来的匡云白却成天批评她,好过分的家伙! 「我不是告诉过你,你既做不来那些家务粗活,那就别费神找麻烦了,乖乖地去当你的千金大小姐,不好吗?妳就非要成天惹事端?」匡云白委实受不了袁大小姐的任性。 闻言,翩翩夫人、二奶奶、小常豪俱皆难堪地垂下了脑袋;独那挨骂的袁紫葵倔强地抿紧唇,灵动的美目里有着水光在闪动。 「我建议镖局另聘管家。」匡云白说,心里也清楚这话会伤到袁紫葵的自尊心;但这世上有些人确实不适合劳动,袁紫葵便是其一;与其勉强她做事,弄得伤人又闯祸,他宁可现在把话谈开,即使她一时无法接受,但起码保住她一条小命。「另外,干粗活的长工与厨娘也该另外请人。」 袁紫葵不说话,只是瞪着他,想到他对她的评价这幺低,她就既愤怒又难过。 她一直很努力啊!虽然做事粗心、成天惹祸、进步又慢,但终是将这镖局苦撑了半年有余,没有功劳总有苦劳吧?他居然一句话就否定了她的全部,真是可恶! 匡云白瞥开眼,假装没瞧见她眼底的痛,他也不想伤害她,但这样对大伙儿都好。 「明天就开始贴告示请人吧?」他问。「大家觉得如何?」 没有人回答,比之前更沉重的气氛罩住了整间膳房。 「干幺又不说话?」匡云白转向翩翩夫人。「夫人,妳的意思呢?」 翩翩夫人低下头,扭着衣角,颤抖的双唇吐不出半个字来。 「你不必问了。」袁紫葵微哑的嗓音打破了岑寂。「镖局不会另外请人的。」 「为什幺?」 「因为我会包办一切。」她说。人定胜天,她相信不管她的手脚有多笨拙,只要努力,铁杵终能磨成绣花针。 「你明明做不来。」他懊恼,她竟看不出他的好意,他不想她每天搞得一身狼狈啊!那样娇滴滴、春花也似的大姑娘,他不想看她受伤,他会心疼碍…呃!说错了,不是心疼,只是不愿再被麻烦缠上身,太累了。 「你不必再说了,这镖局里一向是我说了算。」她捧起碗筷,表示这个问题到此结束。 匡云白呼呼喘着气,被她的不识好人心气得心脏险些儿停摆。 「你们别吵了嘛﹗」翩翩夫人娇嗔的柔柔嗓音怯怯地插入。「不然……以后我来做饭好了。」 「你做饭!」袁紫葵、二奶奶和常豪同声大吼。她想毁掉镖局不成? 「不……不成吗?」翩翩夫人一脸天真的笑。 匡云白望了翩翩夫人一眼,秀雅的面容上是一片无邪,目测就很贤慧,由她做饭应当会比让袁紫葵掌厨适当些。 「就这幺办,以后厨娘一职改由夫人接任。」 「你不是当真吧?」袁紫葵问他。 匡云白拉起翩翩夫人,以行动证明一切。「夫人,咱们现在就到厨房去展现你的好手艺给他们看。」 「好。」翩翩夫人笑咪咪地跟着他走。 「慢着。」袁紫葵试图阻止这桩错误演变成灾难。 「你又有什幺意见?」匡云白回她一记冷然的白眼。 袁紫葵只觉心头一窒,他……讨厌她! 「有什幺话快说。」匡云白不耐烦地催促道。 她深吸口气,强压下心头的酸涩。「你若想试尽管去,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幺条件?」 「在翩翩夫人进厨房时,你得寸步不离地跟着她,以防她发生意外。」 「那有何问题?」匡云白不以为厨房里能发生什幺灾祸,爽快地答应了。「这幺说我可以进厨房了?」翩翩夫人像个天真的孩童似的,笑开了一张花颜。 匡云白点头,护着她,双双往厨房方向行去。「我们走吧!夫人。」 待他两人离去后,常豪扯扯袁紫葵的袖子。「葵姊姊,这样好吗?娘会把厨房给烧掉的。」他很担心。 袁紫葵何曾安下心过,但匡云白眼底那种嫌弃的厌恶却令她心痛,她想抹消他对她的误解,才会答应他的要求。 「匡云白已答应要小心盯着你娘,所以应该会没问题才是。」 「我还是不放心。」常豪说,也跟着跑出膳房。 「唉!」袁紫葵低叹口气。「没办法,我也去看看好了。」她才起身,却发现二奶奶捉住了她的衣袖。「二奶奶,你干什幺?」 「你该不会也看上了那个小伙子吧?」二奶奶附在她耳畔,语出暧昧。 「什幺小伙子?」袁紫葵惊喊。 「就是我的小冤家,匡云白。」二奶奶一脸陶醉地说。「他真是个俊俏的年轻人哪!脸蛋好、身材也好,又有男子气概,我好久不曾见过这般迷人的男人了。」 「二奶奶!」袁紫葵跺脚。「你别乱来,万一吓跑他,就没人帮咱们保这趟镖了。」 「你少来。」二奶奶推了她一把。「你明明也看上他了,还在这儿假惺惺。」 「我没有。」袁紫葵反驳,脑海中不经意又闪过他瞪她的表情,心头一时酸、一时苦。 「你有,你瞒不了我的。」二奶奶语含警告地说。「可小冤家是我先看中的,不准你来跟我抢。」 「我才不会。」袁紫葵低吼了句,况且匡云白很讨厌她呢!还谈什幺抢不抢的? 「你答应了就不准反悔喔!小冤家是我的。」二奶奶终于放开她。 袁紫葵立刻跑出膳房,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向厨房。 二奶奶喜欢匡云白是他们俩的事,与她何干?她……奋力地摇摇头,然而却不解眼眶中的水雾为何始终不散,反而还有越来越浓的趋势。 想起过去,她也曾经是众人捧在手心中的小宝贝,如今竟落得这步田地;有时候真忍不住想拋下一切,径自离开;只可惜良心不允。非亲非故,常家人却对她付出了那幺多,她还记得昔日重病在床时,翩翩夫人是如何衣不解带地照顾她;已故的常胜总镖头为了她的医药费,还连续接了好几趟镖,一连几个月忙得不眠不休;还有二奶奶,她也曾掏出她的私房钱为她买药;小常豪是个开心果;而老祖宗总是在她皱眉吃药时,偷偷塞颗糖给她。常家人都是大好人,他们不该有今日家破人亡的下常她要保护他们,这是她唯一能够回报他们的。 或许她该鼓起勇气回家求救,尽管她尚无法面对家中的一切。想起那场促成她离家的相亲宴……仇段,当时他选择了姊姊袁紫藤,真教她伤透了心。 她一直很喜欢仇大将军的,他威武、雄壮,总是那样地出类拔萃,在一群人中,她一眼就可以看到他;他的容貌英挺,就好象……「咦?怎幺回事?」她低呼一声,深印于心底的仇段几时消失了?转而盘旋其间的是另一张脸--匡云白。 为什幺会这样?仇段呢?那个她心所钟爱、却舍她而就姊姊的男人,她怎会想不起他的模样儿?而匡云自却不停地在她心底、脑海里来回盘旋;他们……明明才相识不久的。 「你到底在干什幺?」一记雷霆怒吼忽而自天外劈下。 「匡云白!」袁紫葵赶紧冲进厨房。「发生什幺事了?碍…」她看见翩翩夫人正拚命把各种能烧的东西塞进灶里,而灶上则架了口巨大的铁锅。 翩翩夫人就凑在锅旁,嘴里喃喃自语。「变烤鸡、变烤鸡、变烤鸡……」 「我早说过,翩翩夫人不会做饭的。」袁紫葵长叹。常胜镖局里美如天仙的翩翩夫人是标准的「不食人间烟火」,她甚至不知道饭菜是需要动手去做出来的,还以为那些东西都会自动从烧热的锅里变出来,而袁紫葵「变」出来的束西不好吃是因为她能力差。 匡云白气得浑身发抖,大把大把的火焰不停地自他周身喷出。他到底是来到了一处什幺样的鬼地方? 「袁姑娘,我们最好再谈谈。」就算给他一千两白银,他也不愿意在这等疯狂的地方工作,万一给传染疯病怎幺办? 冷,好冷! 袁紫葵情不自禁地打着寒颤儿,初见匡云白,发现他慵懒的外表下藏着一个火爆的性子,她已有所警惕,言行得小心,绝不能胡乱惹怒他。 但……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想不到还没哄他保镖上京,他俩的主雇关系就已走到几近崩裂的地步了。 「这个……饭菜不合冑口没关系,我们……外头客栈、酒楼那幺多,我可以另外去买回来给你吃。」如今只求将他留下走完这趟镖,其余她什幺都不在乎了。 「好大方的雇主啊﹗」匡云白冷笑。「不过我想知道,除了我之外,镖局里的其它镖师呢?方才在厨房,翩翩夫人在灶里烧的是后园中拆下来的烂围篱,为什幺?你们没买柴火吗?还有,打我进镖局以来,就没瞧见任何一名仆佣长工,难道你们习惯凡事自己来?但若是如此,为何你们一个个处理家务的能力这幺差?那位翩翩夫人甚至连饭菜是要动手做出来的,都不知道? 第9章 ﹗」 「呃……这实在是一言难荆」她支支吾吾的,真恨娘亲当年没生一点儿说谎天分给她。 「既然说不出来,那我走了。」他才不想在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为一群疯狂痴呆的人工作。 「慢着。」他这一走,常胜镖局就垮定了!袁紫葵忧急地挡住他的去路。 「让开。」匡云白闪过她继续往前走。 「你先别走,我说就是了。」赌吧!她祈求老天保佑,希望能激出他一些怜悯心,助镖局一臂之力。 匡云白双手环胸说道:「我洗耳恭听。」 「事情是这样的……」袁紫葵闭上眼,一口气将常胜死亡、镖局陷入困境、常家一家人面临流落街头命运的事全招了出来。「所以,我们根本没钱请管家、长工,甚至是厨娘。」 「那我的工资呢?你们该不会连付我工资的钱都没有吧?」竟然妄想诳他做白工?﹗混蛋! 「只要完成这趟镖,我们会有钱的。」袁紫葵急道。 「多少?」 「呃……」她不敢说出实话,怕他狮子大开口;但说谎,又担心他不信,左右两为难啊! 「我走了。」骗他一遍不够,还妄想骗他第二遍,作梦! 「一万两。」吼完,她纤弱的双肩也重重地垮下了。 「一万两呀!」他吹了声长长的口哨。「这幺说来,我为镖局辛苦卖命的结果是仅得一成利益喽?」冷言冷语到一半,忽地转成勃然怒吼。「而你们什幺都不用做就能独得九千两,世上哪有如此便宜之事?你把我当傻瓜耍啊?」 「谁说我们没做事,起码镖是我们接的,若没有我们接镖,你连一两银子都赚不到。」如果匡云白想一个人独吞一万两,那幺袁紫葵情愿放他走,镖货她自己保,或许成功的机会只有万分之一,但她不介意赌赌看。 岂料-- 「五千两。」匡云白也非冷血之人,眼见四名无辜的常家人都快沦落街旁行乞了,他难道还会赶尽杀绝不成?「镖货我来保,事成之后,镖局得一半酬金,我拿一半;五五分帐,够宽大了吧?」 袁紫葵瞠目结舌半晌,喜悦的笑在脸上绽放,清纯甜美,更胜临江水仙,妍丽得教人看呆了眼。 「你真的肯保这趟镖?只拿五千两?」事实上,只要他肯八二分,她也就满意了,想不到他竟大方地给了他们一半利益,早知道就不骗他了。她开心地握住他的手,鬈长的羽睫上盈满澄澈如珍珠的清泪。 那纯挚的笑颜令他忘了呼吸,只觉逃亡终年的辛劳在这一瞬间获得了宣泄,郁闷散尽后,他又得回了愉悦的新生。 袁紫葵感激地上下摇着他的手。「我很抱歉先前诳了你,对不起,请你原谅我;在你居住镖局的这段时间内,我会尽我所能地招待你,呃……你吃不惯我做的饭菜,对不对?那打明儿起,你的三餐我就另外买,还有衣服、武器……你有任何需要,我都会尽力帮你达成,只请你务必完成这趟镖,常胜镖局能否继续生存就全看你了。」 不只匡云白在她身上得到了救赎,连袁紫葵都因他答应保镖、并且大方地分出五成利润给镖局后,感到身上的担子轻了一半,如今,她再不将他视为普通镖师了,他是镖局的希望、也是她的救星。 匡云白怔楞地望着两人交握的手,体内乍起悸动,一波接一波,宛若汹涌的浪涛,险些儿淹没了他的理智。 袁紫葵由他的视线发现到自己的失态,恍然一抽手,还差点儿将他给推了出去。「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她刻意又退了几步,与他保持一段距离,狂奔的心脏在胸膛里急跃如擂鼓。 他皱眉,恼火渐上心头;她竟在得到他的保证后,又将他当成祸害,避之唯恐不及了,真是该死﹗「既然你这幺说,那我就不客气了;刚才什幺也没吃到,是有些饿了,你就先去帮我买只烧鸡、半斤白干、卤牛肉,加上一些小菜回来吧!」 她瞪大了眼。烧鸡、白干、牛肉……那得要多少钱?唔!镖局里能当能卖的差不多都卖光了,她要上哪儿凑钱帮他买食物? 早知道就别把话说那幺满了,唉﹗不晓得他接不接受杀价? 可是他如此大方,一个人担起全部的走镖工作,又肯将收益半数分给镖局,她若太小器,岂非显得很差劲? 「我立刻去买。」没办法,再辛苦也得咬牙认了;她希望翩翩夫人房里那只给火焰纹了身的中土木箱尚能值几两文,那幺今晚的难题就算解决了,至于以后的事,那就以后再说吧﹗她已无气力再去处理更多的麻烦。 毕竟是个养尊处优惯了的千金小姐,如今虽在现实的压迫下,长了些智能,也明白了一点人情世理,但天真的本性不变,做起事来同样瞻前不顾后。 匡云白目送她匆忙离去的背影,暗想,这位袁家的小公主真是单纯,随随便便就信了他的话,也不怕他吃饱喝足后就翻脸不认人。 不过她是怎幺来到这里,又掌管起常胜镖局的存续问题的?能放心让一个什幺都不懂的大小姐掌管一家生计,这姓常的一家人也够怪了。 而在袁紫葵的愚蠢经营下,常胜镖局居然还能撑上半年,简直是奇迹! 不过虽然对这些人有着好奇,但他却不想跟一堆疯子牵扯过深,省得被麻烦缠得脱不了身。 「等这趟镖走完,赚到五千两后,我立刻走。」他打定了主意。 匡云白的一生几乎可与灾祸划上等号。 出生就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不仅与父亲的缘分淡薄如纸,连唯一疼爱他的母亲也为人所害。想报仇,但仇人却是父亲的结发妻子,而且仇人的儿子们还是他的救命恩人兼兄长;匡云白什幺事也无法做,只能逃,不停不停地在各地逃命。可尽管他已如此辛苦,上天仍不肯放过他,这辈子头一个对他表示爱慕之意的女子竟是名--年逾六旬的老妪。 「哇!你怎幺在这里?」二奶奶是鬼吗?居然又悄无声息地摸进他房中,大剌剌地霸占他的床。 「讨厌,你不好意思来找奴家,奴家只好来找你喽﹗」二奶奶掀被起身,罗衫半解的模样儿煞是……吓人。 匡云白抖了下,全身的鸡皮疙瘩同时起立行礼。 「二奶奶的好意在下心领,请你出去吧!」他的手好痒,想揍人,但……二奶奶那具瘦薄如门板的身材,大概经不起他半拳就会呜呼哀哉。他这人虽没什幺好品行,但也没下流到揍打老弱妇孺。 「可奴家也只能这样补偿你的损失呀!」二奶奶撒娇地偎近他身畔。 匡云白差点儿吐出隔夜饭。「我没什幺损失需要你补偿啦!」 「不,我知道你为镖局工作,损失可大了。」二奶奶一双皱皮老手巧妙地伸进他的前襟,搔抚着他的胸膛。「镖局里已经没钱了,付不出你的饷银,却要你做白工,奴家真觉得过意不去,因此就让奴家来服侍你做为补偿吧﹗」 「不不不!我一点儿都不觉得自己是在做白工,所以你千万别来补偿我。」匡云白狼狈地闪躲着她的毛手毛脚。 「唉呀,小冤家心肠真好,这样一来,奴家就更仰慕你,非要补偿你不可了。」他不给摸,二奶奶干脆捉着他的手,硬塞进自己的肚兜里,让他来摸她。 瞬间,匡云白如遭雷殛地僵成一块硬石。 生平首度碰触女人的胸脯,但入手却是一种软烂、皱扁的感觉,活似一块放了十天半个月的臭猪肉,登时把他吓得三魂飞去了七魄。 以为他不反抗就是同意,二奶奶快速解下他的腰带、掀开他的衣襟。 「唉呀!好久没碰这幺年轻有劲的小伙子啦!真教奴家小心肝怦怦跳个不停。」她一边说、一边不停地吻上他的胸。 「啊﹗」胸膛上的湿润唤回了匡云白被吓飞上九重天的神智,他慌忙后退一大步,救回自己险些儿被夺去的「贞操」。「你干什幺?」所谓「敬老尊贤」全是屁话,害他差点失了身,自此而后再也不信那些鬼玩意儿了。 「公子做啥儿这幺大声,奴家怕怕。」二奶奶身一倾,又想倒入他怀中。 匡云白气得火冒三丈,一掌轰开房门,一手拎起二奶奶的后领,毫不客气地将人给丢了出去。 「滚出去,你再来骚扰我,我立刻走,教常胜镖局当下垮成一堆废墟。」他气爆了。 第五章 「千万不要。」才买了一堆好菜回家的袁紫葵,打老远就听见匡云白的怒吼声像道雷劈下,震得她一颗芳心险些儿蹦出喉头。 她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西厢,先将手中的酒菜暂放一旁的凉亭,再跑过去扶起二奶奶。「二奶奶,你做啥儿又来骚扰他?」天下男人何其多,不一定非找匡云白不可吧? 「我是来服侍小冤家的,才不是骚扰呢!」二奶奶伸手拍拍身上的泥灰,转个身,又朝匡云白丢过去一抹挑逗的媚眼。 匡云白机灵灵地打个寒颤,朝袁紫葵怒吼。「你若还想请我保镖,就管好她,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我知道了。」袁紫葵小心翼翼地赔着不是,同时推着二奶奶离开西厢。「二奶奶,你不会真想让镖局关门大吉吧?」 「我就是不想镖局关门,才想好好服侍他啊!」二奶奶嘟起画得艳红的小嘴。 「他不要你服侍,你别再来骚扰他了。」袁紫葵警告道。「你再惹火他,下个月别说花粉了,我连胭脂都不买给你。」 「好嘛、好嘛,我走就是。」二奶奶气呼呼地跺着脚步离去,嘴里还不停地嘀咕着。 第10章 「一定是我今天妆扮得不够美艳,他才不喜欢,改明儿个我扮得更美一些,他一定会喜欢我的。」 袁紫葵正忙着要去安抚那只暴怒中的猛狮,没听见二奶奶的咕哝声,否则铁要晕倒。 她转回凉亭,提起好不容易才张罗来的酒菜,再跑到西厢、站在匡云白的房门前,伸手敲了两下。 「什幺人?」里头传来他火气未消的声音。 「是我,袁紫葵。」她怯怯地开口。 咿呀一声,房门被敞了开来。 袁紫葵举步踏入,看见匡云白正在钉窗户。 「你干幺把窗户钉死?」她放下手中的酒菜,疑惑地问。 「以防再有心怀不轨的女色狼侵入。」没将心思放在镖局时,他敞开房门,任二奶奶来来去去也不觉困扰。但注意力一经勾引浮出后,二奶奶的骚扰简直要逼疯他了。 她羞愧地红了脸。「对不起,二奶奶……就是忘不了年轻时的工作,其实她心肠不错的,你跟她相处久了就会知道。」 「不必!」那种疯婆子,他避之都唯恐不及了,还跟她相处咧? 看来他气得很厉害!袁紫葵不敢再多话,静待他钉好窗户,才将酒菜摆妥。「你想吃的烧鸡、白干,我都帮你买来了,所以……你不会真一走了之,不管镖局死活吧?」 匡云白狠狠瞪她一眼。「如果再有第二次,我不仅会离开常胜镖局,还会奇转投万马镖局来找你们的麻烦,你最好记住了。」 「我保证绝不会有第二次。」袁紫葵发誓,回去后非将二奶奶绑起来不可。 「哼!」匡云白火气未消地坐到椅子上,用起他迟来的晚膳。 袁紫葵就站着看他吃,那些烧鸡、卤牛肉好香,她的肚子咕噜咕噜叫,好想吃一口,但……她的钱只够买一顿,明天该怎幺办? 可恶的二奶奶,她本来还想今晚先哄得他高兴,再来与他商量日后的膳食问题的;镖局里真的没钱了,供应不起他好饭好菜吃,不晓得他愿不愿意牺牲一下陪他们一起啃菜干? 「你还站在这里干什幺?难不成你也想服侍我?」他冷笑,那双细长的眼瞳里喷射出来的猛火烈焰,险些儿将她烧成木炭一根。 「不不不,我……我这就走。」呜﹗好想哭。她吸吸鼻子,想到难关接二连三,总是过不完,不禁益发思念起家乡。爹、娘……好后悔,她为什幺要逃家?她错了,以后不管再发生多悲伤的事,她也不逃了,一定会鼓起勇气去面对。 匡云白抬头,看着她沮丧的背影离,忽然……「喂,你的头发怎幺啦?」她那头乌黑柔亮的长发呢?怎地出去一趟就变短了? 「头发?」她摸摸自己原本长及臀部、如今却只及肩膀的秀发。「剪断了。」镖局里根本没银两给他买酒菜,所以她抱着翩翩夫人房里那只中土来的木箱上当铺,希望能换些银子回来。 只是当铺掌柜嫌木箱给火烧黑了一点点,不愿收;她求了老半天也没办法,正烦忧着不知该如何是好时,掌柜突然说,他有个女儿,年方十八,本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却因一场大病掉光了头发,哭得死去活来,掌柜的遂想为女儿做顶假发,他瞧袁紫葵的头发又黑又亮,挺漂亮的,若她愿意割爱,掌柜愿高价收购。 她其实很舍不得的,但肚皮与头发比起来,她还是选择了肚子;于是剪了发,换来二两银,给他买了酒菜,顺便为镖局添些米粮、菜干,足够维持一个月不饿死。 只是接下来该怎幺办,她还是想不出个解决之道。 「为什幺剪发?」匡云白看着她委屈的眼、又望望桌上的酒菜,不安浮上心头,那才吞下去的烧鸡好象又涌上来堵住他喉口。 「我……」她十指扭着衣衫,这是个跟他打商量的好机会,只是不晓得他肯不肯接受?万一他被气走,唔……她不敢想。 「快说。」他吼,额上的青筋又浮了起来。近两、三天,他吼叫的次数比起过去两、三年合计起来,还要多上几百倍。天啊,再继续下去,他迟早给气得提早去见阎王。 「我剪头发去换银两了。」她给吼得吓了一跳,什幺话都招了。 「你……」他看着桌上美味的酒菜,突然一点儿胃口也没有了。这个白痴女人,竟绞了一头长发去为他换酒菜,弄得好象他欺负她似的。 好吧!他是有些讨厌她,毕竟他们是世仇;可他恼归恼,也没想过要欺负她啊﹗男子汉大丈夫,岂会为了一些小事跟个小女子斤斤计较? 但她的自作聪明却陷他于不义,教他心底的怒火越烧越炽,顿成火山。 「那个……我可不可以跟你商量一件事?」反正底都揭了,干脆把她心里的话全说了,是死是活,全看他了。 他不说话,只是以恶狠狠的眼神瞪着她。 她青白了俏脸,但为了常胜镖局还是鼓起勇气开口。「镖局里其实……一点银两也没有了,我知道我答应过要为你另买膳食,可是……能不能请你就当成是做好事,忘了那句话?」 「做不到的事就别随便答应人家。」他语气冷硬。「光今天一天,你已骗了我三次有余。」 「我知道,这件事是我不对,只想哄你答应为镖局保镖;开了一堆条件却做不到,我很抱歉。」同时,她也好泄气,努力了大半年,她还是不会持家、还是一天到晚闯祸,她真是好笨。 匡云白忍不住怀疑,她为何要为常胜镖局牺牲至此地步?他们之间应该非亲非故吧?而袁紫葵,身为当今北原国圣上的甥女,她有困难尽可向家里求助啊!何苦这般委屈自己? 「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若回答得让我满意,我就忘了你那些天花乱坠的谎言。」 「什幺问题,你尽管问。」 「你为什幺会在这里?又为何要替镖局管家?」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会在这里,一年前我生了场大病,昏昏沉沉地睡了近一个月,再醒来就已经在这里了。至于为镖局管家,那是因为总镖头死后,这个家就无人掌理了,我不忍心看它四散,便想法子撑了下来。」 他想到仅剩的四名常家人,老的老、小的小,白痴加笨蛋,确实没一个有本事理家的,难怪会将这幺一副大重担压在如袁紫葵这般天真单纯的千金小姐身上。 而这样还能撑上半年不家败,匡云白也只能赞佩他们鸿福齐天了。 但他仍疑惑。「你为何不回家求援?就凭你四个哥哥的家底,甭说帮你养一间镖局了,就算资助你再开十家常胜镖局,都不成问题吧?」 她霍然瞪大眼。「你……你知道我的身分?」 「在江湖上奔走的人,很少没听过你『袁紫葵」的大名,别忘了,你有四位鼎鼎有名的兄长,为了找你,他们几乎将天下翻过来了。」 「呃……」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其实我也想回家呀!但一来缺路费;二来,我怕搞得这幺狼狈回去会给哥哥们骂;三来……我还有些事放不开,所以就迟疑至今了。」 「那现在呢?你还不想回去?」 「当然想。」外边的世界太现实,她已撑不下去了,当然想回家。「可是我没能力带着大家进京。」 「我是指你自个儿回家,你还想带多少人上路?」 「我怎能丢下老祖宗、二奶奶、翩翩夫人和常豪,自己回家?」 「为什幺不行?」 「我若不在,不出三天,他们就会饿死了,我岂能对我的救命恩人恩将仇报?」她是很讲义气的。 匡云白朝天翻个白眼。知恩图报是好事,但也得量力而为啊﹗眼下她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好吗? 「你自己都保不了了,还想保多少人?」难道要大伙儿手牵手一起下地府定居,她才甘心? 「这不是我要保多少人的问题,而是做人处事一定要讲道义。我爹常说,知恩不报枉为人。」 「在你自顾不暇的同时?」不知道为什幺,他看着她剪短的发,回忆过去半个月来,瞧见她咬牙干粗活的情景,想象那削瘦双肩上背负着的重担,火气没来由地燃成了冲天烈焰。 「我会有办法的。」她确是个千金小姐,娇弱又无能,但她好歹也姓「袁」啊﹗袁家子女,没有一个是卑鄙无耻的胆小鬼;若她真为了自己,拋弃常家四口人任其饿死,她就再也没资格姓「袁」了。 「什幺办法?这回是卖头发,下回你要卖什幺?卖身吗?」 「你……」「卖身」二字激出了她一脸绯红。「你下流!」 匡云白只是气晕了头。「我为你着想,你说我下流?」他本就是个暴躁易怒的男子,只是因为被追杀久了,磨圆了性子,可每次一面对她,再多的修养也要烧化成灰。 「那幺我多谢你的好心,但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放着镖局不管的。」要能舍,她还会熬到现在吗?就是舍不下,她才会辛苦至此。 「随便你,反正我将镖货送到目的地,领了钱,你要死要活与我无关!」她嘴硬嘛!那就随便她了,他才懒得管哩! 「哼!等我们到了京城,我自会拜托四位哥哥帮我照顾老祖宗他们,不劳你费心。」她气鼓鼓地回道。 他愣了下。「等会儿,你那句话是什幺意思?难不成……你们也要跟着镖货一起进京?」 「当然啦!」谁会把一批价值连城的镖货,就这幺交给一名陌生人?万一他将镖货暗杠了,或者上京领到钱后就远走高飞?那镖局该怎幺办? 「你别作梦了,我是只保镖货不保人的。 第11章 」 「谁要你保护了?我们是帮忙一起保护镖货上京的﹗」 她疯了﹗连同这姓常的一家子全都是疯子!一群老弱妇孺也想走镖?摆明了在找死嘛﹗他不玩了,就算给他再多的银两,他也不要,最好今晚立刻收拾东西走人,也省得被傅染一身疯玻没有人比匡云白更了解「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这句话了,毕竟半生都深深沉溺在那句谚语中,与恩怨情仇纠缠不清。 因此,他发过誓,只要能力所及,后半辈子,他一定要逍遥自在地为自己而活,再也不委屈牺牲自己了。 可他还是做不到,是个性使然吗?可恶--当他一大清早,提了只大包袱正准备离开常胜镖局时,才出西厢,便在长廊底见到袁紫葵。她正与一截大树干挥汗奋战,而常豪则在一旁吆喝着帮倒忙。 匡云白看着他们劈砍那截大树干,一斧下去,斧头就卡死在树干中,然后,袁紫葵和常豪就分别拿着石头与巨锤摇阿晃呀、敲地将斧头再度拔出,再砍、再卡死、再敲……周而复始。 匡云白站在一旁看了半个时辰,看那一大一小弄得满头大汗,那截大树干依旧坚持着它的原貌,不轻易被砍成木块。 怒火又上心头,她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只为了四名非亲非故的陌生人……呃!好吧!是救命恩人。 但她已经自顾不暇了啊!她难道真不怕死? 不,或许她根本是太蠢了,蠢到不晓得死亡的可怕。 但他懂,因为被追杀太久了,久到那份恐惧早深刻入骨。而今,他恨不能让她也尝尝绝望的滋味,抹去她眼底的天真,教会她什幺叫「现实」。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要学不会这道理,很容易一命呜呼的。 可不知为何,他就是不忍心见她这幺辛苦。 「闪开。」他走到长廊底,自袁紫葵手中抢下斧头。「像你这样劈,劈到明年也劈不开这截树干,我来劈吧!」 袁紫葵楞了下,身子因为他的靠近而窜过一股热流。「你……」正想开口言谢,眼角却瞥见他背上的包袱。他要走了吗?她不敢问,宁可装做不知道,眼不见为净。 「你又是从哪儿拖来这截树干的?」他问。 「隔壁房子换了主人,不喜欢这株白杨树,就把树砍了,我见树干放在那儿也没用,遂跟他们讨了来,可以当柴火烧。」 「刚砍下来的树干是不能当柴火的,太湿了。」 「咦?」她惊呼。 匡云白猛翻白眼,就知这天真的千金小姐什幺也不懂。「算了,我先把树劈好,你再将它们推到柴房里晾个十天半个月的,就可以拿来当柴火了。」 「喔!」她颔首。「谢谢。」 匡云白解下背上的包袱放在地上,并弯腰劈起木头。 袁紫葵趁他专心劈柴之际,伸手招过常豪。「小豪,你快把这包袱拿回西厢放好。」她想,只要没有包袱,他就不能走了。 匡云白发现她的举动,忍不住扫过去一记白眼。她以为这样就能留下他吗?简直愚蠢到家。 袁紫葵看他一斧下去,树干便断成两截,不禁赞佩地瞪大了眼。他好强壮、好厉害,什幺都会做、什幺都懂,真是世上最伟大的人。 匡云白沐浴在她崇拜的目光下,浑身不自在到了极点。 「喂,你没事做了吗?」他不习惯受此注目礼,忍不住想赶她走。 「要做什幺事。」她根本不晓得持家的工作是什幺,只会在遇到问题时出面解决,至于其它没碰到的,那就当做不知道喽﹗他长叹口气。「去准备早膳。」 「你饿了啊?」她只剩几个铜板,不知道够不够给他买早膳? 「没错,我很饿了,你去煮些稀饭来吃吧!」 「你肯吃我做的东西?」 不然怎幺办?真逼她去卖身吗?这等卑劣事,他可做不出来。「少啰嗦,快去煮饭。」 「是!」他终于妥协,愿与他们共进退了。袁紫葵大喜过望地跳起来。「我这就去做饭。」 匡云白不理她,径自埋首劈柴,直过了半晌,猛然想起,她做的东西好难吃耶﹗这……真的要吃吗?他放下斧头,摀住嘴,忍不住一股恶心感直冲喉头。 「太危险了,吃那种东西会死人的。」他运集了功力,三两下将木头劈完,大步往厨房走去。 「哇!」 才到厨房门口,一声惨叫突然从天而降,吓得匡云白险些儿左脚绊右脚,跌个五体投地。 「发生什幺事了?」他冲进厨房。 袁紫葵正楞楞地看着自己的手,上头有一抹嫣红在渲染。 「你在干什幺?」他跑过去,拉起她的手指含进嘴里。 她吓一跳,两只惊慌的眼对上他黝黑如夜的眼瞳。 他的舌头卷住她的手指,一股血腥味在他嘴里扩散。 她感受到他嘴里的濡湿与炽热,禁不住全身燃起一股奇异的火苗。 他瞧见她粉嫩的双颊上染着两朵红霞,妍丽秀人,心头如小鹿乱撞。 匡云白眼里的烈火烧出了她满腔的恐慌,令她不由自主地往后一跃,手指顿时脱离他炽热的唇腔。「你……」 她的惊惶逼退他乍起的情欲,他猛然转过身,深吸口气,恼道:「你居然笨到连切个菜都会切到手,你还会做什幺?」 她怔忡片刻,嘟起嘴。「这伤不是被刀子切到的;而且我会切菜,我不笨。」她只是不擅长做这些事而已,不擅长跟不会是有差别的。 在厨房里受伤却不是被刀子割的,那是怎幺回事?他转回身,拉起她的手指细瞧,那不平整的伤口像是撕裂伤。 「你这是怎幺弄的?」 「就那个啊!」她指着灶上一条咸鱼。「我想你不喜欢我做的菜嘛﹗就想切些咸鱼给你配稀饭,哪知这鱼硬得像石头似,怎幺都切不开,我就用手去掰喽,结果一不小心便给鱼鳍划伤了。」 「你用手去掰咸鱼?」他走到灶旁,拿起鱼敲一敲,发出铿铿铿的声音。这鱼晒得可真够硬实,而她居然拿手去掰,不是白痴是什幺?「算了,妳出去吧!」 「咦?」她跳起来。「不要啦!这回我一定会小心做,你别叫我去买早膳,我真的没钱了。」 「谁叫你去买早膳了?」 「你赶我出去,不是要叫我去买早膳?」 「我赶你出去是不要你在这里碍手碍脚。」他吼。 「那……谁做早饭?」 他拿起菜刀,森冷刀光映着他恶狠狠的眼神,吓得她脚都软了。 「谁做都可以,用不着你担心。」他说。 「你别激动,有话好好说。」她以为他气疯了,要砍人,吓得一步步退出厨房。 匡云白不再理她,径自转身料理起那尾咸鱼。 袁紫葵慌乱地在厨房门口走来走去。怎幺办?他的态度好不容易才软化下来,答应不走了,她却又把他给惹火了,这样他还肯帮镖局保镖吗? 她看着他高壮的背影,想象他的能力是这幺地强大,只要有他在,天大的困难她也不怕,因为他会帮忙解决。 但万一他执意要走呢?不要啦!她不想他走。 「匡公子、匡大侠……」她杵在厨房门边,小心翼翼地唤着他的名。 「干什幺?」他没好气地回道。 「你还在生气吗?」 他不说话。 「别生气了,好不好?」她哀求。 他沉默依旧。 「我跟你赔不是,你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我这一次吧!」她道歉。 「你做错了什幺要我原谅?」他嘲讽。 「我……」对喔!她为什幺要道歉?这个……「哇!好香,你做了什幺?」 「咸鱼稀饭。」 「好香、好香、好香……」她像在唱歌似地念个不停。 他忍不住好气又好笑地回过头,瞧见她一脸馋相,嘴边还有一点晶亮,是口水。果真是名天真的千金小姐,受尽天地恩宠,却难得的不存骄性,常保一副无邪心灵,教人不禁对她又爱又恨。 「想吃就去膳房候着吧﹗」硬不下心肠啊!她的笑颜是这混乱世间难得的纯美,令他总不由自主地深受感动,而任她爬上他头顶为非作歹,每每被她惹得火冒三丈后,他还得分出一半的心思去挂念她的安危。想想真不值,但他却怎幺也无法放弃,让对她的一份挂念把自己缝了个密密实实。 「是,我这就去。」袁紫葵三步并作两步地往膳房方向跑,眼角还有泪珠儿在滚动。天哪!她已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吃过一餐象样的食物了。 匡云白好厉害,他真是好厉害、好厉害,他是全天下最厉害的男人﹗第六章假设妄想带着四名老弱妇孺上阵走镖的袁紫葵是名疯子,那幺答应为她完成心愿的匡云白又是什幺?傻子不成? 但他从不认为自己蠢,起码在被追杀的数年中,向来只有他将杀手耍得团团转,却无人能夺他性命。 他也许暴躁、粗心,可绝对与愚笨划不上等号。 但这样聪明的他,却偏偏答应了袁紫葵的要求,要在下个月带着她和常家四个超级大包袱一同护镖进京。 他不笨,只是被传染上疯病,所以才会在此时此刻,梦想着将四名驽钝的常家人,训练成四个厉害的镖师。 「别睡了,老祖宗,我不是叫你练刀法吗?你怎幺练到刀给狗儿叼走了都不知道?」一手揪起痴呆老儿用力晃着,匡云白气得头上都冒出火花了。 「我的刀法已经是天下无敌了,还练什幺练?」打个呵欠,老祖宗闭上眼睛,又想睡了。 第12章 「不准睡!」匡云白怒吼,一只铁拳挥向老祖宗鼻梁。 「住手。」女英雄袁紫葵一个箭步冲过来,抢救下可怜的无辜老儿。「你怎幺可以这样对待一名虚弱的老人家?」 「你既然知道他虚弱,就别叫我带着他一起去走镖;你以为保镖是在玩吗?一个弄不好是会丢命的。」 「老祖宗年轻时有过许多走镖的经验,他会有帮助的。」 「但他现在已经不年轻了,你看看他,除了睡觉外,他还能干什幺?」 「你怎幺可以说这种话?是人就会有年老的时候,可是不管他的身体在岁月的摧残下变得如何衰弱,他曾有过的精神仍是值得我们尊敬的。」 「只要他不拖累我的性命,我自然会尊重他。」匡云白决定了,他绝对不要带着这几个包袱去送死。「我告诉你,这趟护镖之行,有我就没有他们、有他们就没有我,你自个儿看着办。」 「你怎幺可以这样?」袁紫葵跳脚。「这跟我们当初说好的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他觉得没啥儿不同。 「你答应过要帮我们的。」 「我现在也没说不帮啊!镖我一定保,但你们……」匡云白指着她,还有地上的老祖宗。「连同翩翩夫人、二奶奶和常豪都不准去。」 「不行,我们一定要去。」她很坚持。 他头痛地揉着额角。「你们到底跟去做什幺呢?保镖是一件很危险的事,你们一点儿武功也不会,同行只会增加麻烦;你们就这幺想死吗?」 「我们当然不想死。」 「那就别去了。」他握着她的双肩,几乎想跪下去求她了。「难不成你是怕我会独吞镖货?这样好了,我发誓绝不占你半分利益,你就信我一次好吗?」 她僵了一下,每回只要他一碰触到她,她的身子就会开始发热、硬直,好象得了什幺怪病似的。 初开始,症状严重到只要两人一有肢体接触,她立刻变成木头一根;现在好多了,不再化成石像,但口干舌燥、结结巴巴仍是免不了。 「我没有怀疑你……」在他探询的目光下,她一张脸红得喷火。「我……好吧!起初我的确是怕你乱来,才坚持跟随,但现在已经不是这样了;跟你相处几天后,我发现……你其实是个很有君子风度的人,也相信你不会霸占镖局的利益,可现在我们最大的问题是,这趟镖并非我们所接,而是对街万马镖局相让出来的,目的是要测试常胜镖局,是否还有资格悬挂皇上御赐『天下第一镖」的牌匾。因此这一趟镖,常家人绝不能缺席,我们得证明常胜镖局实力仍在,才保得住那块匾。」 他朝天翻个白眼。「到底是牌匾重要?还是小命重要?」 「一样重要。」她沉言。 匡云白忍不住又想发火了。 「你听我说嘛﹗」她赶紧安抚他的怒气。「对方要我们八月十五当日保镖进京,距离现在还有两个半月,而此去京城再怎幺慢,两个月也足够了,我们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可以训练老祖宗、二奶奶、翩翩夫人和常豪,成为一名称职的镖师。」 「抱歉!」他额上的青筋一条一条地浮了起来。「这种堪称奇迹的工作,我没能力做,你另请高明吧!」他转身,作势走人。 她往前一扑、抱住他的腰,感觉身子又是一热,两臂烫得像要着火,却不愿轻言放弃。「你别这样嘛!匡公子、匡大侠,除了你之外,就没有人会帮我们了,拜托你……」 「叫爷爷也没用啊﹗」他扭腰,试图摆脱她的牵制。 「哇--」她一个没留神,硬生生地给甩飞了出去。 听见她的惊叫声,他愕然回头。「紫葵!」左脚用力一踏,他身形化成利箭,追上她飞坠的娇躯,在她落地前,及时将她揽进怀里、护住她的安全。 「别走。」她小手乘机捉住他的前襟,怯生生的、像只害怕被丢弃的小狗般望着他。 怜惜在他心底翻涌成巨浪,他竟舍不得推开她,任由她攀上了身、侵入了心,逐次占领他的感情。 「求求你,帮助我。」他是她的救星,没有他,她和常胜镖局就都完了。 「我相信你会有办法的。」在她心底,他是像神仙一样伟大的男人,在这世上是没有任何事足以难倒他的。 「老祖宗已经那幺老了,就算他曾经是一个很出色的镖师,但现在他也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老头子,他没有办法再走镖了。」 「那……」的确,要一名退休半甲子、年逾百岁的老翁,再去干镖师那等劳累又危险的工作是很为难,但……「那还有二奶奶、翩翩夫人和常豪啊﹗我也会帮忙,拜托,别这幺轻易就放弃好吗?」 匡云白头好痛。二奶奶能干什幺?跳上他的床吗?而翩翩夫人,她只会坏事;常豪还有些小本事,但年纪太小,恐怕连柄大刀都拿不动。 「拜托。」她苦苦哀求着他。 那含泪的双眼像种两枝锐利的羽箭,笔直射入他胸膛,刺疼了他的心房、驱逐出理智,教他不由自主又答应了她的异想天开。 「好吧!我答应你再试一次。」 「谢谢、谢谢、谢谢……」她小手搂住他的腰杆、螓首埋进他怀里。「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一定会帮助我们的。」 「等一下。」他双手握住她纤细的肩膀、拉开她。「但这是最后一次了,你也得答应我,倘若二奶奶、翩翩夫人和常豪当真不是成为镖师的料,你就不能再逼我带他们去走镖。」 「好。」她爽快地一颔首,笑得像朵迎春花儿似的。 她肯定没听懂他的话,匡云白用力一咬牙。「你别什幺事都答应得这幺干脆,到最后却一件也达不成。」 她嘟起嘴,听他说得好象她常常胡吹大气似的。「我才不会这样呢!」 「不会?」他高高地挑起了两道浓黑的剑眉。「那幺是谁告诉我说,要供我吃、供我注三餐都是酒楼的上等饭菜……结果呢?我煮饭、我刷墙、我修理屋顶,可以说镖局里所有大小事务全是我在做,请问你袁大小姐,你给我的诺言又实现了几项?」 「这个……」好象自从他来了之后,那些麻烦事儿她就再也没有碰过了喔﹗原来他全包了。他果然是全天下最厉害的男人,再多的问题也难不倒他。 沐浴在她崇拜的目光下,他有几分得意、也有几分懊恼。「别老发呆,你听清楚了,这回你再诳我,我立刻走。」 「知道了。」她红着脸、笑嘻嘻地拉住他的手,其实心底一点儿也不怕他的威胁,他是她的英雄,才不会弃她于不顾呢﹗他烦恼地皱紧了眉头,为她的天真感到无力、更为自己的心软愤怒不已;为何他就是拿她没辙?莫非真得了失心疯? 「你别皱眉嘛!」她放开他,随手拾来一根枯枝。「我知道你其实很厉害的,你一定有办法将二奶奶、翩翩夫人和常豪训练成一流镖师,然后我们会成功地将这趟镖货送达京城,再展常胜镖局雄威。」 「多谢你的信心喔!」可惜他没有同等的自信。 「你不要不相信嘛!」她随手舞了个剑花。「瞧,上回你教我的剑法,我已习会了八成,我练给你看。」她踏了个摇摇欲坠的马步,开始演练起他教的剑法。 匡云白越看越觉得满天的乌云,怎幺赶也赶不散。 三十六式剑法舞完,她挥去满额的汗,对他露出一脸讨好的笑。「你看,我是不是练得很好?」 「嗯……」像不像三分样!打狗约莫可行,但想逐退对镖货图谋不轨的土匪强盗,那是痴人说梦。 「所以喽﹗像我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千金小姐都能拿剑退敌了,其它人就更不会有问题啦!」 他不说话,但愿自己能拥有她一半的信心。 她开朗地拍着他的肩,安慰他。「放心吧!走镖的时候,我会看着老祖宗,不管发生什幺事,我都会拚命保护他;至于镖货就由你、二奶奶、翩翩夫人和常豪负责,大伙儿各司其职,我们一定可以将这趟镖安然送达京城。」 拚命,她对常家倒是忠诚得紧,为了常家人,小命都可以舍;是太天真呢?还是太愚蠢? 「妳啊!别老把拚命挂在嘴边。」他觉得她铁定是「愚蠢」多一些;但心里又忍不住羡慕常家人,能得到她如此的忠诚。 给人追杀了几年,他尝遍了遭背叛的滋味,早忘了「忠诚」一字如何写,想不到最后竟在这样一处边境小镇、在一名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身上,重新体会到了「忠诚」;只可惜那不是用在他身上的。 「为什幺?你不要我帮你吗?」她疑惑。 「我不要你丢了小命。」他屈指弹了下她白的额头。「护卫的工作由我来做,你啊,只消想着如何保护自己就行了。」千金大小姐嘛!打小给人服侍惯了,能有啥儿本事?他已有了辛苦的觉悟。 他要保护她耶!袁紫葵以仰慕的目光凝视身边这无所不能的男人,她真是好崇拜、好崇拜他;这世上除了匡云白外,大概再也找不出其它更厉害的男人了。 「我会努力不给你添麻烦的。」她绽出一脸纯挚的笑,比太阳更加耀眼、温暖。 他的心情不自禁地一动,然而却突然想起自己的身分;他不是一个可以安定下来的男人,背负着一身解不开、理不清的恩怨情仇,他注定了飘泊一生的命运。 「我去看看常豪练拳练得怎幺样了?」他转身,逼自己放手,远远地离开她。 训练的过程是辛苦的,而且……麻烦到了极点。 第13章 「我叫你们跑步,你们听见没有?」匡云白吼,声音有些沙哑,显然是使用嗓子过度了。最近几日,他每天都忙着训练袁紫葵和四名常家人防身之道,不过五位学生的资质实在太差,气得他白天吼、晚上骂,叫嚷得嗓子都哑了。结果……唉!粪土就是粪土,怎幺也糊不上墙。 「你们是乌龟啊!爬得这幺慢,跑快一点儿!」他像赶鸭子似地催促着几名学生往前跑。 但……先生是够努力了,就是学生们懒了些,所以训练的成果只有一个「惨」字可以形容。 「跑跑跑、继续跑……唔!」吼声到了一半停了,匡云白的喉咙又痛了。「我是叫你们跑,不是走、更不是爬--」该死的,这群懒骨头为何如此驽钝,怎幺也教不会? 「可是脚好重,跑不动嘛﹗」翩翩夫人娇嚷,纤手指着脚踝处两只大沙袋;那是匡云白绑上去的。 自从被袁紫葵哀求到心软,答应带着这几个大包袱一起去走镖后,匡云白就绞尽脑汁想为这趟危险之旅,增加几分成功率。 他教他们基础武术以保身,但除了袁紫葵和常豪稍堪造就外,老祖宗是一拿起武器就睡觉。而翩翩夫人头一回拿剑就不小心伤了二奶奶、第二次持刀割到了他、第三次使暗器险些儿误射了袁紫葵,不须更多的证明了,翩翩夫人根本是灾星来降世,给她武器等于找死。 至于二奶奶呢!她更绝,手中一有武器就往他脖子上架,迫他一起共赴巫山云雨情;逼得匡云白不得不搜尽她身边所有危险物品,以保自个儿贞操。 那三个人是不可能习会任何防身术了,他唯一能教他们的只有「逃命之道」。 他做了几只沙袋绑在二奶奶、翩翩夫人和老祖宗脚上,叫他们练跑步;但连这幺简单的事,他们也有问题。 「那两只沙袋总共也不过一斤重,这样就跑不动?」匡云白手上拿着一根细竹棒在半空中挥呀挥的。「想跟着一起去走镖就给我跑,没跑上半个时辰不准休息。」 「若你亲我一下,我就跑。」二奶奶说,眨着一双媚眼偎近他。 「我叫这根竹棒亲你,好不好?」匡云自耍着竹棒作势打人。 「唉呀,打是情骂是爱;小冤家这幺爱我,奴家真是承受不起啊!」二奶奶一边叫一边跑。 匡云白双目喷火。「你给我闭嘴!」好想杀人哪!这些家伙为何这幺烦? 「又来了。」常豪放下手中的木刀翻白眼。 「没事的。」袁紫葵兀自舞着手中的木剑,匡雪白说她的姿势是对的,但力气用得不当,使出的剑招威力仅达三成;因此她得更努力些,才能达到他的要求。 她想得到他的赞美;最近她老是想到他,从没见过如他这般的男人。她有四个哥哥,个个堪称人中之龙,不论武艺、机智、修养、人品,皆属一流之选,京城里暗恋哥哥们的姑娘家不知凡几。 但她却觉得匡云白比哥哥们伟大多了,他什幺事都会做,从煮饭、洗衣,到讲文修武,生活中的一切问题都难不倒他;不知他是什幺出身,为何如此博学? 以前在家的时候,她也觉得自己很厉害,出生富贵,她遍习琴棋诗画、针黹女工;那时大伙儿都喊她「才女」,她也自以为无所不能。 直到出了家门,乍逢生活变故,她才猛然惊觉己身所学之不足,她才不是什幺「才女」,不过是个再无用不过的「千金小姐」。 而匡云白就不同了,他谈吐恢宏、举止大度,显示出他出生良好;但他绝不是那种不知人间疾苦的公子哥儿,他明白许多现实问题,行事能屈能伸、为人不卑不亢,即便身处草莽亦能悠游自得。 他,真是教她打心底仰慕与敬佩。 「葵姊姊,」常豪忽然以木刀搓了搓她的背,低声喊道。「那马混蛋又来了。」 袁紫葵乍然停下舞剑的脚步,视线转向大门口。万马镖局的大少爷马有财不请自来地朝他们所在方向走来。 「快去叫匡云白来。」她打发常豪先走,同时收起木剑迎上马有财。「马公子,不知大驾光临敝镖局有何贵干?」 「袁姑娘,好久不见,你还是这幺美丽动人。」马有财狼爪一伸,就想轻薄袁紫葵一双细白小手。 「多谢公子夸奖,小女子愧不敢当。」她以匡云白教导的身形步法,闪过对方的骚扰,教马有财微吃了一惊。 「袁姑娘动作好快啊!」马有财明明调查过,常胜镖局里仅剩的五个人中,没有一个是谙武的,因此他才会这幺大方地将生意相让,企图使常胜镖局早已低沉的声望在经历这次失败后,彻底瓦解。可瞧袁紫葵刚才的动作……她真不懂武吗?他不禁有些怀疑。 「最近天天忙着做走镖前的训练,所以手脚练得俐落了一点。」袁紫葵招出实话。 原来是想临时抱佛脚啊!马有财的心安了下来。「现在才来训练来得及吗?我知道常胜镖局里已经没有镖师了,要不要我万马镖局借几个给你们?」 「不必了,我已经请到镖师了。」袁紫英说,指着从长廊对面远远走来的匡云白。「他是匡云白,我们新请的镖师。」 马有财大吃一惊,想不到在他的全力阻碍下,还有人胆敢替常胜镖局做事,这姓匡的是何来历? 匡云白走到袁紫葵身旁,与她并肩而立。「常豪告诉我有客来访。」 感受到他庞大身影所带来的安全感,袁紫葵垂下螓首,灿亮的双瞳里闪着羞怯与安心。 「这位是万马镖局的马公子,咱们这回这趟镖也是他让给我们的。」她为两个男人做介绍。 匡云白朝着马有财一抱拳。「原来是马公子,久仰大名。」光瞧那双贼眼便知来者是混蛋一枚,满肚子坏水,除了作恶外,大概也没啥儿本事了。 但匡云白仍维持着基本礼数与对方打招呼,逃亡数年,他学会了屈伸之道;在无十成把握前,他不会瞧轻任何一名敌人。 可只要让他摸清了敌人的底,每一出击,他必定马到成功。 马有财见他态度谦卑,气焰越加嚣张。「你不是本地人吧?怎幺会想到常胜镖局干镖师呢?」 「我已经找过许多工作了,但只有常胜镖局肯用我。」匡云白将自己的姿态摆得更低。 果然,马有财上当了,以为他只是个没啥儿用处的小混混。「如果你连这份工作都保不住,就来找我吧!咱万马镖局还欠一个扫地的。」 「多谢马公子。」匡云白一脸奉承的笑。「能够结识如马公子这般伟大的人物,我匡云白是要发达了。」 「噢!你也看得出本公子伟大?」马有财像只骄傲的孔雀,尾巴都翘起来了。 「光瞧马公子将万马镖局经营得有声有色,就知马公子能力出众。」 「没错,本公子是很有本事。」马有财一点儿都不谦虚。 「我还晓得马公子交游广阔、结识之人尽是高官富商呢!」 「连这一点也被你看出来啦?」 「否则马公子又怎能接到保送天马这等大买卖?」匡云白拚命拍他马屁,诱他一步步踏入陷阱中。「能拥有那些价值连城的天马,这号人物身分定然不俗,而他又能放心地将天马交托给马公子,可见他对马公子之信任。」 「全给你说中了,哈哈哈……」 「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除却那等尊贵人物,又有谁够资格匹配马公子的不凡、与你相交?」匡云白再加上一记狠招。 果然,马有财像只灌饱老酒的笨猴,连为客户保密的基本常识都忘了。 「没错,本公子确实不凡,所以唐大人才会委托我送天马。」 原来天马的主人姓唐啊!马有财称他为「大人」,那就是个做官的喽!匡云白探出想要的机密后,又多加了两记超强力马屁,将马有财哄得连自个儿姓啥儿名谁都忘了,飘飘然地走出常胜镖局。当然,也不记得要找他们麻烦了。 「你好恶心,竟然那样拍马有财马屁。」马有财前脚才走,常豪就等不及朝着匡云白开炮。 「对啊!你拍马屁的样子真是好难看。」二奶奶与翩翩夫人不知何时也来到现场,蹲在一旁附和道。 至于老祖宗,他又窝在墙角里睡着了。 匡云白没理会二奶奶和翩翩夫人,只是揉了下常豪的发。「大丈夫行事不拘小节,以后你就懂了。」说完,他转向袁紫葵。「我要出去一阵子,这段时间,训练他们『逃命之道」的责任就交给你了,记住,每天一定要盯着他们跑镖局一圈,知道吗?」 「不要啦!」二奶奶和翩翩夫人同声哀嚎,却只换来匡云白一记狠厉的瞪视以为警告。 「等我回来,若发现你们的脚程又变慢了,别怪我不客气。」他瞪眼。 「我整个身子任你凌虐。」二奶奶像只恶狼也似地作势扑向他。 匡云白想也不想,一弹指点住她的穴道,教她飞扑的身形硬生生地从半空中坠落地面。 「唉哟!」摔得好痛,却无法伸手去揉的二奶奶,整张老脸皱得更像颗风干的橘子。 「别这样嘛!」二奶奶是很过分,但总是长辈,袁紫葵实在不忍心看她趴在地上受苦。 匡云白冷哼一声,一记指风解了二奶奶的穴道,同时不忘撂下两句警告。「你听清楚了,过去我是懒得与你计较,才放任你胡天胡地。但你既然要跟着一起去走镖,出门在外得万事小心,从现在起,你得节制自己的行为,再让我发现你乱来,休怪我不客气。」 「哼! 第14章 」二奶奶撒娇地嗔了他一眼,嘴里却嘟嘟囔囔的。「虽说打是情骂是爱,但小冤家的手段也未免太狠了。」 「妳的回答呢?」再混嘛!匡云白考虑把她吊上屋梁悬个一天一夜以示惩罚。 「知道了啦!」二奶奶不悦地说。 匡云白气得额上的青筋都浮起来了。 「别气了,我会盯着二奶奶,不让她胡来的。」袁紫葵轻扯了下他的衣衫,安抚他的怒火。「你这趟出门要去哪里?几时回来?」语气里尽是浓浓的关心,会有一段时日见不到他了,她心头好不舍。 匡云白心口一暖。「我要去找天马的主人。」他说。 「啊?」袁紫葵眨眨眼。「你找天马的主人干什幺?」 「将这件镖货抢过来。」 「马有财都将这件镖货交给我们做了,你还去抢它做啥儿?」 「我要断绝马有财将镖货再收回去自己做的机会。」匡云白解释道。「姓马的会将天马这件镖交给我们,是因为他笃定咱们可能吃不下,最终得再回去求他帮忙;或者我们硬吃下此镖,却落得镖失人亡的下常不管哪一样,他都可以顺理成章接收常胜镖局『天下第一镖」的封号。可是如果情况生变呢?你想以马有财胆小又贪心的性格,会坐视常胜镖局东山再起,而不加以破坏吗?」 袁紫葵想了下,摇头。「那小人一定会出面妨碍我们的。」 「没错。」匡云白颔首。「所以马有财一直很小心,在将天马交给我们后,仍不时上门探视情况,只要让他察觉出一丝不对劲,他都会反悔地将护送天马的工作再收回去;届时不管我们多努力,也不可能护镖进京、重振镖局声威了。」 「因此你要去找天马的主人,将这件镖货抢过来,成为常胜镖局名正言顺的工作。」她这才发现他、心思之缜密如丝如缕,实非常人所能比拟。 「马有财犯了一个不可原谅的大错。」匡云白冷笑。「他竟泄漏了镖货主人的身分,这是干保镖者的大忌。所以只要让我找到天马的主人,我有十成把握将这趟镖抢过来。」 「可是你知道要上哪儿找天马的主人吗?」 「刚才马有财不是说了?『天马」的主人姓唐,是个做官的,而且财势地位不凡,所以才能拥有如『天马」那般价值连城的宝贝;我只消朝着这方面去找,定有所获。」他唇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灿亮到眩花了袁紫葵的眼。 「也就是说你要去找那位唐大人喽?」袁紫葵小手紧捉住他的前襟。「那你要小心喔!」 他看着她,良好的家世将她养成一?娇美的花儿,初见面,他以为花儿都是脆弱的,需要爱花人小心翼翼的呵护,丝毫大意不得。 但相处过后,他却发现这朵花不仅美丽,还十分坚韧与实用;只消给她一点滋润,她便会回报无限的温柔。 他领受了她的关怀,充沛了荒芜的心灵,感觉整个人好象脱胎换骨一般;心头因被追杀而累积了数年的疲惫一朝散尽,他又有力气可以重新振作了。 「紫葵……」他大掌伸向她不及盈握的柳腰,忍不住想将她拥进怀里,深切体会她的美好。 「不可以移情别恋喔!」一个阴沉的声音如附骨之蛆,贴上了他的后背。 匡云白只觉臀部一疼。「你干什幺?」他铁臂一挥,二奶奶从他背上飞到了老祖宗身旁,与老祖宗瘫成一块儿。 「唉哟!」二奶奶一边抚着跌疼的臀,一边娇嗔地睨着匡云白。「小冤家,你怎幺一点儿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匡云白握紧双拳,面色发青、全身发抖。 恐怕镖局要出人命,袁紫葵赶紧拉住匡云白的手。「冷静点儿,二奶奶跟你闹着玩的,你千万别当真。」 「有那种玩法吗?」成天不是掐他的胸、就是捏他的屁股,有好几次,要不是他闪得快,命根子都给她轻薄去了,这算什幺? 「那……」谁教匡云白这般出色呢?二奶奶会受不了诱惑也是人之常情啊﹗「我告诉你,那个老妖怪再碰我一次,我就……」 「我会约束二奶奶的,你千万别说要走。」袁紫葵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留不住匡云白的人。 「哼!」他冷哼一声,气鼓鼓地转身离去。 第七章 袁紫葵着急地追在匡云白身后。「你别走嘛!我跟你道歉好不好?」 他不说话。真是没见过这幺好色的老太婆,气死他了。 「匡云白……唉哟!」她跑得太急,一个踉跄,险些儿跌个五体投地。 匡云白听见她的惊呼,忙不迭地回身扶住她倾斜的身子。「你干什幺?」他皱眉,看着她白的玉颈,那般纤细,稍微用点力大概就会折断吧﹗而她又这幺漫不经心,差点吓死他了。 袁紫葵在他的臂弯里抬起头来,迎上他忧心的目光,那气急败坏的神情上写满对她的关怀。 「我没事,谢谢你。」她声音低如蚊蚋,一张俏脸红如焰火。 他眨眨眼,为她突如其来的娇态,心如小鹿乱撞。 四只眼睛就这幺迎视着,谁也离不开谁。 目光中的热度越来越高,半晌,空气中仿佛奇可以窥见激情催磨出来的火花,亮闪闪的、璀璨动人。 匡云白情不自禁地咽下一大口唾沫。「那个……你……」 她抬眼,羞怯怯地望着他,红艳的唇像煞一颗成熟芳郁的果子,不停地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吸引着蜂蝶采食。 匡云白不由自主地被诱得低下头,双唇轻刷过她如花瓣般的芳霏。 一股甘美的感觉同时流入两人心底,像是饮进了神仙酒,全身轻飘飘得恍如踩踏在云端上。 袁紫葵微怔,羞赧的娇颜更红了,艳艳直似天边晚霞,美丽不可方物。 匡云白再也忍不住,大掌圈紧她的腰,一把将她拉进怀里,双唇密密实实地堵住她的嘴。 比刚才更甜美醉人的仙液,自她口内流进他唇腔,诱得他体内的欲火一发不可收拾。 她感觉到他正吮着她的唇,舌头贪婪地吸着她的丁香舌。他的唇不薄不厚、十分有弹性,给他一吻她全身就好似遭遇雷殛般,从脚趾到头发,整个都酥麻了。 「云白……」她情不自禁地踮起脚尖,双手勾住他的颈项,整副柔软的娇躯全部投入他怀中。 她的响应无异于火上添油,剎那间焚尽他的理智;他搂着她,大掌伸进她的衣襟里,微微一掀,暴露出她白的锁骨,那纤细性感的模样,让他下腹的火烫得像要爆裂开来一样。 他的嘴唇移向她的脖颈,贴上那片柔软温润的玉肌,感受到她的体温和脉动同他一般狂野。 她也想要他!这项认知让他霎时间狂喜不已。 他的手伸向她的腰带,眼看着就要解下她的衣衫。 「冤家、官人、小相公……」二奶奶的呼唤自远而近,瞬间打熄了他满腹欲火。 袁紫葵慌忙推开他。「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轻薄你的,你千万别说要走。」 他一楞,她在说些什幺鬼话? 「我的小爱人哟……」二奶奶的声音又更近了。 匡云白忙拉起她的手,往西厢方向走去。 「匡云白?」她神色仓皇不安。是知道他很不喜欢女人家纠缠不清,但她刚才真不是故意的,他不会就此愤怒得一去不返吧? 「有话到我房里再说。」他说,抱着她,身如流星曳地直掠进西厢的睡房里。 袁紫葵再次见识到他高强的轻功,心底崇敬更甚。 「你的轻功好棒。」她赞叹。 被她那混杂着钦佩与仰慕的目光一凝望,他体内的理智涣散,明知两人间的阻隔如山高海深,却仍管不住心底一腔柔情直住她身上牵去。 就算不能爱她、与她长相厮守,他也想保护她,守着她纯挚甜美的笑,直到他生命终结的那一刻。 久久没听到他回话,袁紫葵以为他余怒未消,心头又不禁忐忑。「匡云白,你还在生气吗?」 他沉下脸色。「你为什幺会认为我在生气?」 「因为我亲了你。」记得二奶奶只要稍微碰他一下,他就暴跳如雷,而她却亲了他,他该不会气到吐血吧? 他翻白眼,刚才那种情形应该是他主动的吧! 「我并不讨厌那个亲吻,」他硬着声音说。「你讨厌吗?」 她一下子又红了脸。「不……不讨厌。」 他忍不住抚上她热烘烘的颊。「喜欢吗?」 她娇怯地点点头。 「紫葵!」他沉叹,如果他能拋弃这麻烦的身分、远离一切危险;他第一件想做的事就是抱她、亲她、吻她、好好地珍爱她,不管他们的祖先是否曾为雠敌,那都已不重要了。 「匡云白,你会留下来,对不对?」她捉着他的手,渴求地问道。 他没说话,只是展开双臂搂住她。他会留下来,但只是暂时,绝非永远;因为他不想将危机带到她身边,拖累了她。 她灿亮的水眸眨呀眨的,不懂如他这般伟岸不凡的男子,为何老是心事重重? 「匡云白,你如果有什幺麻烦就说出来,大伙儿一起想办法,一定可以解决的。」 她的心思倒灵巧,能猜出他心底有事;不过那连他自己都解不开的恩怨情仇,即便告诉她又有何用?不过多添烦恼。 他牵起她的手。「我离开后,马有财恐怕还会来找麻烦,你要小心知道吗?」 「我会的。你几时要走?」 「现在。」他放开她,转身随手收拾了几件衣服就想离去。 第15章 袁紫葵拉住了他的手。「等一下。」 「什幺事?」他以为她舍不得他,有些好笑、有些心怜。 她解开层层密封的腰带,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两银。「我知道你身上也没钱,这些银子给你当路费。」 他疑惑地望着她,他俩合该一般穷才是,她又是打哪儿生出这锭银子的? 「你怎幺有钱?」他问。 「我替镇东王老爷家的闺女绣嫁衣,这是订金。」她是不会洗衣、烧饭、生火、劈柴……所有的家务,她都不会,但千金小姐应习的琴棋诗画、针黹女工,她倒是学得不错,因此偶尔会接些绣件赚钱。 「绣嫁衣很辛苦吧?」他不想拿她辛苦攒下来的银子。 但她却将银子塞进他怀里。「只是拿根针绣几朵花,不辛苦的。」 推却不得,他唯有接受她的好意。「你做归做,也要保重身体,知道吗?」 她点头。「我会的。」 他再度不舍地望了她一眼,才转身离去。 紫葵……手抚腰袋中的银锭,匡云白只觉那一两银沉重得更胜无尽财富,里头装满了她的心意。这钱他肯定不会花,沿途靠着乞讨去找人也没关系,他珍惜她的关怀,恒久不变。 「他好象很厉害喔!」目送匡云白和袁紫葵纠缠不清地离去后,翩翩夫人忽尔冒出一句赞叹。 「阿娘说的是匡大哥吗?」常豪仰头问道。 翩翩夫人没回答,只是径自往下说:「你阿爹在世时常说,镖局若要昌盛,定要用人唯才。」 常豪大概能了解娘亲大人没头没脑一番赞扬中的真义了。「阿娘想留下匡大哥为镖局做事?」 「紫葵很好,可惜不能干。」翩翩夫人轻叹。 「那就想办法把匡云白留下来嘛﹗」倒在墙角安睡的老祖宗,毫无预警地冒出一句话。 「我有办法帮你们把人留下来。」给匡云白甩跌在地上的二奶奶,忽然跳起来叫道。「只要让他爱上我,他就一定会为我留下来。」 「二奶奶只会把人吓跑。」常豪撇嘴。 「匡云白应该是喜欢紫葵的。」翩翩夫人一颗小脑袋上下点个不停。 「那个小丫头片子会比我有魅力?」二奶奶转身往西厢方向跑去。「我才不信,我一定会把匡云白勾到手给你们看的。」 「二奶奶……」常豪拔腿就追,深恐二奶奶将匡云白吓跑,镖局就完蛋了。 无奈翩翩夫人却伸手拉住他。 「阿娘,二奶奶会把匡大哥惹火的。」 翩翩夫人牵着常豪的手来到老祖宗面前。「老祖宗,我们要怎幺留住匡云白?」 静默的气氛持续了一刻钟有余,强烈的日头晒得翩翩夫人和常豪汗透衣衫,老祖宗始慢吞吞地开口。「想要钓只上等的鱼,就得给他最好的饵。」 翩翩夫人偏着她可爱的小脑袋想了半晌,一朵清纯的笑花淡扬上她美丽的脸庞。 「小豪,要对葵姊姊好一点儿喔!」 在说什幺啊?常豪皱眉。「我本来就对葵姊姊很好。」 「再更好、更好一些。」翩翩夫人笑容灿烂得连天上的金阳都暗愧光芒不足以与之比拟,而悄悄躲进云堆里。 常豪莫名地打个寒颤。「阿娘,你可千万别乱来啊!」他这位不食人间烟火的美丽娘亲,其想法之极端堪称天下无双;就好比那高居云端的神人,口口声声喊着要普渡众生、看似慈悲,但会降下天灾人祸灭绝众生者,往往也是她们。 「我才不会乱来呢﹗」翩翩夫人一脸无辜。「我只是要帮匡云白和紫葵牵红线罢了!」 「让葵姊姊嫁给匡大哥?」这跟留下匡云白有何关系? 「我们对紫葵好一点,紫葵就会留下来帮我们;然后匡雪白娶了紫葵,当然也要一起留下来喽﹗」翩翩夫人打的好主意。 「葵姊姊肯答应吗?」 「她一定会答应的。」翩翩夫人点头如捣蒜。 常豪只觉一股恶寒袭上身,他那美如天仙的阿娘这一瞬间看起来比夜叉还可怕。 「我要去准备了,首先……」翩翩夫人口里呢喃不绝地往内堂方向走去,行经通往西厢的长廊,她忽然转头朝丛生的杂草堆丢下一句话。「二奶奶不可以破坏喔!」 杂草堆摇晃一阵,传出一声尖锐叫嚷。「绝对不会。」 「那就好。」 直到翩翩夫人走远,杂草堆中探出一颗花白脑袋。「好恐怖的媳妇儿,希望她别闹出人命才好,不过……」话到一半,她用力一咬牙。「我怎幺可以输给一个小丫头片子呢?一定要在匡云白成亲前,把他勾引上手。」她笑着,双眼闪闪发亮,就像只瞄准猎物的花豹,而她的目标当然是--匡云白。 更敲三响,朦胧的月光自窗户透进房内,照耀着在油灯下彻夜刺绣的袁紫葵娇颜盈白如玉。 「呼!」疲惫地揉揉眼,她吐出一口气。「好累!」刺绣本就伤眼,最近为了凑运镖上京的路费,她更是日夜不停地工作,累得一双明媚的水眸都布满可怕的红丝了。 可是不工作又不行,此去京城,最少得走上一个半月到两个月,常家四人,加上她和匡云白共六张口,这一路得吃、得喝,还要住宿,样样都要钱。 万马镖局给这趟镖时,又不肯先付订金,这食宿费誓必得由她先垫了;她帮镇东王老爷千金绣嫁衣,和一些杂七杂八的陪嫁品共得三两银,但其中一两订金已给了匡云白。 另外,为「崇德寺」抄经,以及替「京华坊」制衣可再得二两银。 她还变卖了自家中穿戴出来的华服与珠宝饰品,得银十两。 这样前前后后加起来共得十四两银;要提供六口人上京所需,够吗? 她其实也不大了解,只能尽量凑了。 「如果翩翩夫人房里那只中土来的宝盒没有烧坏就好了。」这样她也不必筹钱筹得这般辛苦了。 长吁口气,她低下头,又开始绣起一大幅的鸳鸯戏水图。 不晓得匡云白去找那位唐大人,找得怎幺样了,他能顺利取得运送天马上京这桩生意吗? 她挺担心他的,出门都五天了,却连半点儿消息也没有。 「再有闲钱,我非买只信鸽不可。」这样他若再出门,就可以凭借信鸽与她联络,她就不必困居家里担心个半死了。 袁紫葵一点儿也没想到匡云白可能会离开;对他的依赖已成习惯,片刻没见着他,思念便如潮水一般,层层积涌、逐步将她淹没。 「唉﹗但愿他早日归来。」她边绣边叹,想他想得心都痛了。 「你要谁早日归来?」一颗花白脑袋忽而出现在袁紫葵睡房窗边。 袁紫葵猛然抬头,就瞧见二奶奶正站在洞开的窗户外对着她笑。 「二奶奶!」袁紫葵跑过去打开房门。「你怎幺还没睡?」 「小冤家不在,日子无聊得发疯。」二奶奶大剌剌地踏进她房里。「做啥儿绣嫁衣?妳要嫁啦?」 「要嫁的是镇东王老爷的千金,我给她绣嫁衣赚银子。」 「你一个待字闺中的姑娘给人绣嫁衣,不怕嫁不出去?」二奶奶看着袁紫葵的作品。「不过你的手工真细,瞧这鸳鸯绣得活灵活现的。」 「怎幺?未婚姑娘不能给人绣嫁衣吗?」袁紫葵发问,手却不敢停,交货时间在即,她可没空与二奶奶闲嗑牙。 「是有这种习俗,未婚姑娘给人绣嫁衣,将来自己会嫁不出去。」二奶奶说,一双眼儿看着袁紫葵小手在红绸布上起起落落,那灿灿水波便这幺亮丽地耀上布面,她整张脸都发起光来了。「紫葵啊﹗改天你也给我绣件百花裙如何?」 「好哇!不过得等咱们保镖回来再说。」在此之前,一切以赚钱为重。 「没关系。」二奶奶说着,话锋蓦然一转。「对了紫葵,你有没有小冤家的消息?」 「匡云白吗?」她摇头,神情中难掩落寞。「没有。」 二奶奶是明眼人,轻轻一瞥便知她心思。「想念他?」 袁紫葵眸光移向窗外的明月。今儿是下弦月,再过几天,这个月便算过去了;然后,上弦月现,又是一个新的开始。 她想起初见匡云白的情景,他落魄得像个乞丐,但在那双疲倦的眯眯眼里,偶尔闪过的精光却锐利得更胜三尺青锋;多矛盾又奇怪的一个男人,却深深吸引住她的目光。 「二奶奶,我为啥儿会这般想念他?」 「你喜欢上他了。」 「我喜欢匡云白?」袁紫葵乍然瞪圆了一双黑眸。 「否则你干幺想他?思念是一切情愫的起始。」二奶奶是过来人。 「是这样吗?」跟以前她为仇段动心的感觉完全不同耶﹗那时,她好想嫁仇段,成天想着当名威风凛凛的将军夫人。但这回,她没想过要嫁匡云白,可是她好喜欢跟他在一起,每回伴在他身旁,她都觉得好快乐,像要飞上天似的。 她觉得匡云白好厉害,因此总是不由自主地看着他,看着看着,就失了神。然后,蓦然回神才知情丝已缠得这般深浓。 「喂,你想归想,别忘了匡云白是我先看中意的,你得让我先跟他上过一回床,才能抢走他喔﹗」二奶奶嘟高了唇。 「二奶奶!」袁紫葵羞红了一张俏脸。 「你干幺脸红?男欢女爱,人之常情,有什幺不好意思的?」 「可是没人像你这样大声嚷嚷啊!」 「虚伪﹗」二奶奶瞪眼。 「拜托,二奶奶--」袁紫葵幼承闺训,实在受不了二奶奶的直言不讳。 第16章 「难不成你要我学那些满口仁义道德、却一肚子男盗女娼的混帐家伙,专做表面工夫?」 「当然不是。只不过你老是有话直说,毫不避讳,这样很容易引起误会的。」 「爱误会就让他们去误会喽!我反正也不痛不痒。」 「你……」袁紫葵低叹口气,算是被打败了。 「算啦!话不投机半句多。」二奶奶挥挥手,转身离去。 真不知道该说二奶奶坦率,还是惊世骇俗?但不管是哪一种,都不会改变袁紫葵对常氏一家人的忠诚。 「对了。」二奶奶走到一半,忽然回过头丢下一段话。「最近街上来了一些生面孔,到处打听匡云白的消息,他回来若上门找你,记得提醒他小心。」 有人找匡云白!是为了什幺事?袁紫葵暗暗记下这件事,同时开口。「二奶奶不是很想找机会接近匡云白吗?这是个好机会,你为什幺不自己跟他说?」 「我是想勾引小冤家,可不想害他丢命;那些打听他的人,个个背剑带刀,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谁知是哪个窑子口冒出来的讨债鬼?会不会对我的小冤家不利?」二奶奶转着眸光。「小冤家就会躲我,等我找到他,跟他把话说清楚,搞不好他都给人砍成半死不活了,所以这种紧急事件还是交给你负责,等事情平静下来后,我再想办法哄小冤家上床。」语毕,她笑嘻嘻地走了。 留下袁紫葵瞠目结舌好半晌,才结结巴巴地开口。「二奶奶……真是厉害!」思虑如此周全,看来匡云白想躲过她的迷情网,是有一场硬仗好打了。 打夜里听了二奶奶的话后,袁紫葵便再也睡不着、嫁衣也绣不下去了,隔日一大早,她匆匆忙忙离了镖局,上街企图一会那些打听匡云白消息的人。 原先也没把握能一击奏效,想不到才入市集,路中央一场争执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二奶奶形容的还真好,那些家伙真的是背刀带剑、个个一副凶神恶煞状。」她呢喃,定睛瞧着一名身形似铁塔的壮汉,正不要脸地欺负一位卖菜的老婆婆。 壮汉一手揪住卖菜婆婆的衣领,另一只手自怀里掏出一张图纸凑近卖菜婆婆面前,口气凶恶得像头欲吃人入腹的老虎。 「喂,老太婆,有没有见过这个男人?」 卖菜婆婆衣领被捉、颈子受缚,甭说开口了,连喘气都已成问题,又哪回得了话。 壮汉将人像破布娃娃似地摇,眼看着卖菜婆婆就要一口气喘不过来,荣登西方极乐了;袁紫葵瞧得直皱眉。 她是有正义感的,极想上前管管不平事,但……怕呀!那壮汉足足有三个她那幺大,这要有个万一,下一个上西方陪伴佛祖的可就是她袁紫葵了。 期待的视线朝四面八方溜了溜,她满心盼望着有哪个路见不平的英雄能伸出援手救人,可是……人情冷暖哪!众人只愿瞧热闹,谁肯拿自个儿小命去拚? 除了一个笨蛋外-- 袁紫葵眨眼再眨眼。不会吧,那满脸义愤填膺、正想化身为正义英雄济困扶危的人竟是……匡云白﹗他疯了吗?那些凶神恶煞锁定的目标就是他啊!他还想强出头? 她觉得一阵晕眩,眼前仿佛闪过他倒在血泊中的影像。然后,连考虑都不必,她开口了。 「这位大哥。」拚命吞咽着口水,袁紫葵鼓足勇气,穿越过人群,伸手拍了拍壮汉的背。 「干什幺?」壮汉回头吼了声。 她腿一软,险些儿一屁股坐倒在地。 「没事滚远一些,惹火老子就砍了你。」壮汉威胁道。 居然动不动就想砍人﹗袁紫葵心中的恐惧一点一滴教怒火给取代了。「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知道你手里那副图像中的男人在哪里?」 「妳知道他的下落?」壮汉丢开卖菜婆婆转而揪起袁紫葵。 袁紫葵只觉自个儿双脚给揪离了地面,一双小手不停拍着壮汉的胳臂。「好难受……我不能呼吸了……」 壮汉恶狠狠地瞪着她,略微松了手劲。「快说,匡云白在哪里?」 喘过一口气后,袁紫葵哑着嗓音道:「保镖上京了。」 「保镖?上京?」壮汉一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儿。 袁紫葵点头,挣扎出他的大掌。「你给我一两银子,我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全告诉你。」 「姑娘,我给你二两银子,你把事情告诉我吧!」忽然,不知打哪儿冒出一名邪气书生,明明是男儿身,却抹粉点朱,打扮得比袁紫葵还要妖艳。 「臭胡蜂,你想坏老子生意不成?」壮汉一见书生,一双铜铃大眼瞪得又更大了。 「别吵!」袁紫葵低斥一声。「谁出的钱多,我就把消息告诉那个人。」 「我出五两银子。」又出来一名青衣剑客想买匡云白的消息。 「我出十两。」这会儿出声的是个落拓刀客。 袁紫葵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每张脸都是杀气腾腾的;她忍不住打个寒颤儿。「算啦﹗我不敢跟你们收钱了,你们一个个看起来都很不好惹的样子,我怕告诉了一个,另一个没得到消息的会在背后给我一刀,那我岂不是死定了?」 「你不说照样得死。」那书生阴侧恻地说。 「所以我要在这儿说啊!」袁紫葵白了书生一眼。「我大声讲,你们一起听,过后就不准再找我麻烦喔﹗」 「你说吧!」刀客低沉沉地开口。 「我先自我介绍,我叫袁紫葵,京城人士,我有四个哥哥,人称……」 「风、雷、雨、电?」那剑客锁紧了双眉。 那四个称号让围观的众武林人士不约而同地沉下面孔。 北原国里,谁不知「风、雷、雨、电」四兄弟,其难缠与难惹让大伙儿光「听」就生畏了。 想不到这小女娃也是袁家人,看来是得退让几分了。 原本围住袁紫葵的众江湖客同时往后退上一步,瞳中的杀气敛去三分。 袁紫葵松下一口气,知道哥哥们的名声又再次替她挡住了一场灾劫。「我想哥哥们找我的事已传遍天下,不过我还不想回去,我现在正为常胜镖局做事。」 「姑娘,请你有话直说好吗?」剑客不耐地截了话头。 袁紫葵颔首。「我这就要说了嘛!半个多月前,咱们镖局从万马镖局哪儿接了趟镖,不过自从常胜总镖头去世后,咱们镖局的景况就大不如前了;我们自己无力保镖上京,遂对外聘请镖师。匡云白来应征,说他有把握以最短的时间护镖上京,虽然他要的工钱很高,但他的本事确实不错,平常人得走一个月的路,他半个多月就办到了,镖货自然也顺利送进京城。」这番话真假各一半,而这样的谎言是最不容易被拆穿的。 「而你却肯向我们透露自己镖局内的秘密?」刀客并不相信她。 「咱们保镖,一开始只收前订,货到后再收后款,但匡云白却将那笔钱给吞了;我知道匡云白很缺银两,但镖局也不好过啊!他那样做实在是太坏了,你们要找他那是再好不过啦!」袁紫葵斥骂。 「你没说谎?」刀客的疑心挺大的。 「你自可向万马镖局打听去。」她的谎话有一定的真实度,没那幺容易被拆穿,这点把握她还有。况且她瞧这些江湖人,找匡云白不似为仇,但像收了巨金要买他的命。因此,他们追逐的目标一致,却又彼此牵绊,不让对方抢先;这样的一群乌合之众,只要给予够多的诱饵,他们是不会有那精神与体力,去调查她话中的真伪的。 「袁姑娘可知匡云白乃西荻国王族?」刀客再出问题探她。 袁紫葵心头猛一蹦,却极力维持住脸庞上的嫌恶,不教惊愕改变了脸色。「原来是西荻国的人,难怪这幺壤。」 她口气中的恶意是如此明显,仿佛真与匡云白有不共戴天之仇,因此特来泄漏他的行踪。 几个男人又各自沉吟半晌后,那铁塔般的壮汉忽尔抢先跑了出去,奔驰的方向正是上京的官道。然后,也不知是谁喊了声。「快追,别叫托老儿捡了便宜。」 瞬间,围观的武林人士跑了个精光。「利」字当头,谁有闲工夫去查袁紫葵说的是事实,抑或是谎言? 终于,闹剧落了幕,袁紫葵强装起的冷静崩溃,摇摇欲坠的身躯宣示着她的受惊过度。 「不行,撑不下去了……」咕哝犹在唇边,她软软地朝地面倒了下去。 同时,打斜横里伸出一只手臂,迅雷不及掩耳地捞了人就跑。 那急如流星曳地的身形只在路人的视界里留下一抹残影,转瞬间即消失无踪。 「什幺东西?」一个疑惑的声音响起。 「眼花了吧?」有人附和地开口。 那说词说服了群众,被中断了半个时辰的市集,重新开始了它日常的运作;小贩叫卖、人声纷扰,仿佛前一刻发生的事情压根儿不存在过,没人再想到那蓦然消失的姑娘……第八章匡云白抱着袁紫葵拚命地往前跑。 时光流逝,他的脚步不停、周遭的景物替换,唯有他心头的失落不变。 袁紫葵知道他的身分了--西荻国见不得光的私生皇子。 他对自己的出身没有感觉,给人追杀了多年,那曾有过的躁烈性子也差不多给磨光了。 好一段时间,他只是懒懒地活着、懒懒地呼吸、懒懒地赚钱去找那唯一还挂在他心头的哥哥匡云发。 这样懒懒的、什幺也不多想的日子,他过了好久;直到有一天,一名善良却顽固、手脚笨拙又努力不懈的姑娘,突然闯入他的世界,她以那毫无保留的仰慕与信赖,抹去了长久以来遮住他心头的阴影,强迫他重新体验了激烈的喜怒哀乐。 第17章 他原有的强猛性子又一点一滴地复活,无趣的人生再添一股新意义,情绪起伏中,他开始大笑、怒吼、忧虑,仿佛那甩脱了柙门的老虎,在拋却负担后,一身尽是自在。 可是现在,她知道了他的身世、明了了他们「世仇」的身分,她对他的看法会有所改变吗? 他想知道,却怕得没勇气停下脚步去追问。 多年的亡命生涯让他的胆子变小了。 「停,匡云白,停下来……」她苍白着一张俏脸呻吟。「我快吐了……呕!」警告来得太迟,她终是吐了他一身。 匡云白一楞,仍是顿住了脚步。 「呕--」她几乎吐尽了隔夜饭,而他只是呆站着,任她吐到完。 半晌后,她捉着他衣襟的小手,又软软地往下滑。 「小心﹗」他实时揽住她的腰。 「谢谢。」她回给他一抹虚弱的笑。 匡云白心疼得像有人正拿刀刨刺着他的胸口。 「我记得前方林子里有潭碧湖,我带你过去清洗一下?」他问,语气中的生疏教她黯然垂下了眼。 他们是「雠敌」呢﹗可她一点也无法恨他,那仇起源得太早,她根本没有体会过,又如何去恨? 她在他怀里轻颔首,闻到他衣服上自己吐出来的秽物,那臭味真令人不敢领教。 他似是发现了她的不适,将她移到背上,轻轻背起,远离他胸前那些脏东西。 他好体贴。她突然眼眶发酸,双手不自觉攀紧他宽广、又干净的背。 「谢谢你,匡云白。」她低喃。 他听见了,诧异于她语气中未曾改变的依赖与娇甜。她,不在乎吗?他们是世仇哪! 他背着她,往树林方向走,一路上谁也没有再开口。 沉默持续了好半晌,直到密林深处、碧湖边。 匡云白轻柔地放下袁紫葵,小心翼翼的态度好象她是某种易碎的珍品。 「妳先梳洗。」他说完,很有君子风度地走了开去。 她看着他的背,一直以为那是座不倒的山,但此刻瞧起来竟显几分落寞;她不解其因,却莫名地心头好疼。 「匡……」她伸出手,想唤回他;却在话到嘴边时,又缩了回去。 要跟他说此什幺呢?她心里的惊讶未消,此刻开口,必没好话,不如再等等吧! 深吸口气,她将注意力转回眼前的碧湖上。 湖面平波不扬、湖水清澈见底,光瞧就觉得清凉。 她迅速解开发辫,脱去绣鞋与衫裙,往湖里走去。 在净身之前,她先洗干净被呕吐物弄污的衣衫,掠在大石上;正想再清理满身的脏臭时,匡云白的声音乍然响起。 「你的衣服洗干净了就丢过来,我帮你烤干。」 她转眼一瞧,才发现离她三尺处、一块双人合抱那幺大的石块后,正升起一股淡淡的炊烟。 不过,他太看得起她了,她的力气根本不够将衣服丢到三尺远的地方。 「我丢不到。」她说。 然后,窸窸窣窣半晌,一根长长的竹竿被伸到她面前。 「妳把衣服放在竹竿上。」他情愿借竿传物,也不敢回头望她一眼。 真是够君子的,她边想,边将衣服放在竹竿上让他收过去烤干。 匡云白收了她的衣服后,又静默了下来。 袁紫葵一面净身、一面将视线投向大石后的男人;她可以想象得出来,他此刻专心为她烘衣的表情,定是混杂着认真与疼惜。 好早、好早以前,她就知道她可以依赖他;打他进镖局后,她除了偶尔为生计所苦外,再也没有被那些杂七杂八的家务扰过心。 饭有人煮、衣服脏了有人洗、屋顶破了他会修……他会做好多好多的事。她觉得他就像那无所不能的天神,一下子将她混乱到谷底的日子彻底给拉抬了起来。 所以他是什幺身分,根本无所谓,只要他还是「匡云白」,一个可以依赖、嘴硬、心软的男人,她就会恋他如昔。 「匡云白,你真的是西荻国的皇族吗?」她边洗边问。 空气突然沉重了下来,原本充斥于密林中的虫鸣鸟叫也消失无踪,四周静默得落针可闻。 好半晌,就在袁紫葵以为她得不到回答时,匡云白低沉的嗓音乍然响起。「我娘是西荻君主的情人。」易言之,他承认了自己是西荻国的皇子。 「我娘是北原国皇帝的妹妹。」她说,语气中是一派的毫不在意。 他怔了怔,有些讶异她如常的态度。她在想什幺?他的身世把她吓傻了吗?他不禁愈加小心注意自己的遗辞用句。 「我知道,你娘人称『私奔公主」,你有四个很能干的哥哥和一个姊姊;在北原国里,没有人不知道袁氏一门的事迹。」 「呵……」她轻笑。「你说得太客气了,我晓得大伙儿都说袁家专出怪胎。」 她的反应太奇怪了,他忍不住越来越疑惑。「紫葵……」 「匡云白,你知道北原国与西荻国之间仇恨的由来吗?」和着唏哩哗啦的泼水声,她尖锐的问题像枝利箭笔直射中他心窝。 匡云白的喉咙里像卡着一团砂石,他张开嘴,好半晌,才发出某种嗄哑低沉的声音。「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她说。「所以,我们为什幺要因为这种不知道几百年前结下来、莫名其妙的仇恨而彼此敌视呢?」 一瞬间,时光仿佛就此停止。 匡云白屏着呼吸,动都无法动一下。她刚才说了些什幺?她……并不计较他们世仇的身分? 「匡云白,你恨我吗?」她幽幽地问。 恨她?开什幺玩笑?他爱她啊﹗ 「当然不--」他站起来,转过身,心跳霎时间漏了一拍。 袁紫葵就站在他身后,娇躯上只披了件湿透的单衣,显露出她玲珑窈窕的身材,性感得不可方物。 她美丽的小脸上是一片坚定。「我也不恨你,一点儿也不。」 他呆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两人就这样面对面站着,贴近的距离可以察觉到对方的呼吸。当然,更隐瞒不了那两颗因为悸动而狂奔的心脏。 情潮在四只眼中流窜,爱恋就此展开。 日落西山,当他俩都洗浴完毕、也吃饱喝足后,袁紫葵半偎在匡云白怀里,听着他诉说那一段绵长、且恩怨难解的往事。 「这幺说来,你一直被追杀喽?」她终于了解他身世的由来了。「难怪我初见你时,总觉得你好象经历了许多事,很疲累、很无力似的;常豪还说你成天无精打彩的,就像个瞌睡虫。」 「我那时确实已累得什幺都不想管、不想理,只愿无知无觉地混过每一天。」他轻笑。「不过后来却被你吓得连『累」字怎幺写都忘了。」 「怎幺这样﹗」她娇嗔地拍了下他的手。「我确实笨手笨脚的,但我一直很努力啊?」 「只可惜一点儿成效也没有。」 「谁说没有?」她又不是白痴,怎幺可能永远不进步?「记得刚掌理镖局时,我连生火、打水都不懂,学了一个多月才练会,现在虽然做得不好,但起码不是一事无成。」 他低笑,想起她连一桶水都提不起来,还打水咧!没反被拖入井中、变成落汤鸡一只,就算老天保佑了。 「其实你根本不适合做那些事,为何不放弃呢?」至今,他仍不赞同她的拚命。 「要放弃当然很容易,但面对却很难。」她垂下眼帘,十指忍不住绞着自己的衣衫。「我没告诉过你,我离家的原因对不?」 他紧了紧搂抱她腰间的手,让自己厚实的胸膛成为她彻底的倚靠。 她感觉仿佛得到了某种支持,不禁回眸对他盈盈一笑。 「我会很认真听你的故事。」他用慎重的语气说道。 她点头,开口的同时,先逸出一声长叹。「那其实是桩微不足道的小事。很早以前,我爹与故仇老将军是很好的朋友,遂互相约定将来要结成儿女亲家。可是娘一直生了四位哥哥后,才生下我和姊姊、一对双胞胎姊妹花。」 「那……这婚约是要落在你姊姊,还是你身上?」他希望不是她,但就算是她,也没关系,在她视他俩间的「世仇」身分如无物时,他已打定主意与她相伴一生了,了不起到时候再去抢亲便是。 袁紫葵摇头。「对方本来打的是两女共侍一夫的主意,但娘亲不允,她不想委屈我们姊妹任何一人做小,因此在我和姊姊行及笄礼时,办了场相亲宴,由仇段将军亲自点选自个儿的妻子。当时,我一见仇将军就很倾慕他,他威风凛凛的模样教我好佩服,我本来很有自信能够被他选上,毕竟自小大家都说我长得比姊姊漂亮。可想不到,仇将军选中的却是姊姊;我曾去找姊姊商量,愿意委屈自己作小,想不到仇将军居然反对,所以……我受不了,就逃家了。」 匡云白的心仿佛挨了一拳似的,疼得发酸。「你是因为没办法嫁予仇段而伤心离家?」 她小手握着他的大掌,与他十指交缠不分。「本来我也以为是这样,但遇上你后,我才发现当时真正令我伤心的是,我输了姊姊;我一直很骄傲自己比姊姊漂亮的,我想不到会输,既生气又不甘心,才会想不开而离家出走。」 她这话的意思是,她并不爱仇段喽?他的心突然不疼了,反而快乐得像要飞上青天。「那你现在已经不想仇段了吗?」 「好久没想了。」她娇躯整个瘫软进他怀里。「离家之后,我才知道外头的世界不比家里,其现实与可怕绝非笔墨足以形容;我上过很多次当,生并被抢、被骗,有几次真的差点儿就没命了。 第18章 」 天啊﹗想象她遭遇到的不幸,他一颗心又揪了起来。「你该回家的,一个不识人间疾苦的千金小姐,根本不适合在外头闯荡。」 她轻笑,安慰他的不安。「我现在知道了,可是当时我真的很难过,从没受过挫折的人生使我无法低头回家认错,我缺少面对的勇气,遂选择了逃避,以为会比较轻松,谁知完全不是那回事。后来,我后悔了、天天都想着要回家,可是……我却再也回不去了。」 「只要你不拖着常家那四个大包袱,你其实随时可以返家的。」 「别用『包袱」二字形容他们,一年前,我重病昏迷时,若没有他们,我早死了。」 话虽如此,匡云白还是无法喜欢那四个怪异的常家人,他们给他的刺奇$%^書*(网!&*$收集整理激太过深重了。 「你不晓得,当时我吃的那些药有多贵,上好的补身良方有些甚至高达百两纹银一帖,可他们眼也不眨一下的就买来给我吃了,还有每天不断的补品,什幺人参、燕窝、天山雪莲……我不知吃了多少,也吃掉了镖局大半的积蓄。后来常胜总镖头死后,镖局会垮得这幺快,我也得负一半责任。」 他不说话,想起四个姓常的疯子,那种种怪异的举止着实让人难以忍受,但偏偏有副好心肠,还救了他最心爱的女人。 能说什幺?就当是前辈子欠的债,今生来偿还吧﹗他抱起她纤弱的身子,和她面对面。「放心吧!常胜镖局垮不了的,我已经将天马这趟镖抢到手了。」 「你抢到手了--」她兴奋的语气好象看见天上降下银子雨。 他点头,给了她一个再开心不过的答案。「而且也拿了前订,我们可以雇车上京,不怕没路费了。」 「真的吗?有前订……」她张大嘴,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一连串的喜事接踵而来。 「足足有一千两白银,你不必再这幺辛苦熬夜帮人绣嫁衣了。」他拉起她的手,贴在颊边轻磨,好心疼她吃了这幺多的苦。 「一千两耶!」她觉得自己快乐疯了。 「更好的是,唐大人又多给了我们五天的运镖时间,也就是说,我们只要在八月二十日前送镖上京即可。」 她太高兴了,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预计买辆大马车,再加上四匹骏马,你和老祖宗他们就搭车进京;反正时间足够,咱们就慢慢走,沿途还可以欣赏风景,顺便游览一番。」 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随着他的好消息接二连三,瞳底的光彩越燃越炽。 「我想就定在五日后出发吧﹗」他拍了拍她的背。「你喜欢这样的安排吗?紫葵。」 她的大眼眨了眨,乐飞上天的心神给他拍回了些许。「岂止喜欢,我是爱死了--」她大叫,两手圈住他脖颈,高兴得都忘我了。「你好厉害,匡云白,你真的好厉害,我好佩服你,你太厉害了……」他是神哪!她的英雄、最最了不起的英雄。 她的贴近让他整个人沐浴在她少女特有的馨香中,一颗心被勾引得晕陶陶,仿佛饮足了老酒般迷眩。 「紫葵,我……」他口干舌燥,恨不能一亲芳泽以解饥。 「镖局有救了、镖局有救了!」她没发觉他的反常,一径儿又叫又笑。 灿烂花颜诱出他一身的欲焰、直冲三丈高。「紫葵……」他低喃,俯首吻住她的唇。 她浑身一颤,才回笼不过片刻的神思,又飞上九重天去了。 「别怕。」那生涩的反应让他心生不忍,火热的唇放轻吸吮她的力道,温柔似鸿羽掠过。 怕?她哪是怕?怔楞的原因是兴奋与羞怯交织而成的情欲,又浓又烈,让她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 匡云白一只手轻抚着她微僵的背脊。「放轻松,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你的。」 他的手好似带有魔力,能够释放她的紧张。 「唔……」半晌后,她鼻间逸出一声甜腻的呻吟,僵硬的身躯终于放软了下来。 袁紫葵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热,心头像藏着一把火,几乎要烧化了她。 「匡云白,我……」太热了,她快受不了了。 「云白、叫我云白,我的名字--云白。」他放开她的唇,轻轻地吻着她的耳垂。 「啊﹗」她的脚趾屈了起来,身子瑟瑟抖个不停。 「紫葵,叫我的名字,我想听你叫我的名字。」他缓缓诱哄着,舔着她的耳垂,含入嘴里,细细啃啮。 「云……云白……云白……」太刺激了,她连手指都酥麻了。 匡云白陶醉地沉浸在她娇嗔的呼唤里,恍恍惚惚地他发觉身体被一圈光晕给包围住;那光晕的名字就叫「幸福」。 只要跟她在一起、只要拥着她,他连呼吸都感到幸福……次日清晨,当袁紫葵喜不自胜地带着匡云白和一箩筐好消息准备回镖局与老祖宗等四人分享时;已有人抢先一步,代她做了宣告任务。 马有财领着十来名镖师浩浩荡荡地杀上常胜镖局,大声吵嚷着要找匡云白以讨回被抢走生意的冤仇。 可恨啊!整人不成反挨整,他一口火气燃成冲天烈焰,怎幺也消不下去。 「叫姓匡的出来,本大爷要与他好好理论一番。」口气还算有礼,但一整群人翻桌摔椅的行为却十足地野蛮。 匡云白与袁紫葵远远瞧见镖局内的风暴,彼此互视一眼。 「看来他发现唐大人将保送天马的任务改委托常胜镖局的事了。」她说,神色间难掩忧虑。 「怕什幺?」匡云白冷笑。「是他自己犯了大忌,竟得意忘形地泄漏了镖货的秘密,唐大人不肯再信任他,被我说服,改将天马转由我们保送是天经地义的事,他有何资格上门来挑衅?」 「话虽如此,但他们人多势众,我怕……」万一彼此一言不和大打出手,袁紫葵担心自己这边一群老弱妇孺会被打死。 「别怕。」匡云白拉着她,自信满满地走进镖局。「大不了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喽﹗」 「就怕一群老弱残兵再怎幺抵抗,也挡不住人家精兵十名啊﹗」 「我可不是老弱残兵﹗」 「你是双拳难敌四手。」她叹了口好长好长的气。「蚁多咬死象,听过没有?」 「那也得有够多的蚂蚁啊!」匡云白拍拍她丧气的脸。「放心吧﹗那十几只蚂蚁,象还不放在眼里。」 她忍不住又红了脸,对于他亲密的举止总难显得自在。 「害羞啊?」亲也亲过了、抱也抱过了,怎幺她还这幺容易脸红?可他越瞧却越是欢喜。 「少不正经了。」她羞怯怯地躲着他的调侃。」你快帮忙啊,他们捉住二奶奶了。」她紧张地揪住他的衣袖。 匡云白定眼、撇嘴。「你看错了吧?我瞧是二奶奶巴住人家汉子不放才是真的。」 「你还玩?」她跳脚,眼见二奶奶给个镖师举起来,往墙壁方向一丢……天啊!这要碰上了墙,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啊!付棠蹋构瞬坏米砸岩嗍歉比崛跎砬宰又幌胱乓热耍彰芭苋ァ? 忽尔,一阵风掠过她身畔。「什幺东西?」她眼底只留着一抹残影,再定神,已瞧见匡云白跃至墙旁,再准确不过地接住了二奶奶坠落的身躯。 「呼!」好险,多亏匡云白手脚俐落,否则二奶奶就完蛋了。袁紫葵松下一口气,微颤的腿还有些发软。 「小冤家,你终于回来了。」而二奶奶对于她救命恩人的回礼,是一个充满口水的热吻,弄得匡云白额上青筋又开始浮现。 「该死的混蛋﹗」早知道不救她了!匡云白手一松,任二奶奶跌落地面、哀嚎她可怜的老屁股裂成了四瓣。 「小冤家好狠的心,居然这样摔奴家。」二奶奶嗔骂。 匡云白理都不理她,径自愤怒地擦拭着满脸口水。「恶心死了!」他一张脸僵得比石头还硬,满肚子火气没地方发。 偏不识相的马有财却选上这一流的时机前来捋虎须。「姓匡的,你竟上唐大人府邸胡言乱语诋毁本公子声誉、抢走天马的生意,我要你赔偿万马镖局的损失。」 「那有什幺问题?」匡云白抿唇,弯出一抹比冰还冷的邪笑,阴恻恻、像要拘人心魂。「唐大人要我告诉你,你竟在未得他同意前,私自将生意转手他人、又泄漏他的身分,让保送天马上京的任务平空添了数成危险。唐大人要你赔偿天马的十分之一价值,总数是一万两白银,限十日内送到,否则万马镖局就别想再在边城小镇生存下去了。马公子,我这项『赔偿」你还满意吧?」 「你……」马有财气得说不出话来。初见匡云白,只觉是个卑琐小人,想不到他这幺精明,要得他团团转,该死、该死--「快去筹钱准备赔偿唐大人的损失吧!马公子。」匡云白再加一记重招,存心气死对手。「不过若你真无力赔偿这幺大笔金额,求我啊!我心情一好,说不定可以代你向唐大人求情,减少你的赔偿金。毕竟,我跟唐大人的交情不比一般嘛,哈哈哈……」 马有财握紧双拳,一张脸气得又青又白。想当初他也是这般夸口,自己与那些高官富商是多幺熟识,才能接到如此大的生意,结果才还多久,同样的话就给匡云白拿来讽刺他了。 「姓匡的,你存心整死我,我也不会让你活的;来人啊!给我砸了常胜镖局。」 「不要啊﹗」袁紫葵冲过来阻止。若让人砸了镖局,他们一伙人就无处栖身了。 「就凭你们这群三流角色也想在我面前猖狂? 第19章 」匡云白旋身飞起、一记直踢出去,正中一名镖师胸口,对方立刻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马有财大吃一惊,想不到匡云白身手如此高强。「围攻、快围攻,别忙着拆房子了,全给我过来围住这个臭小子,打到死为止。」他以为己方人手众多,就算一人吐口口水也足以淹死匡云白,这一仗必胜无疑。 岂料匡云白亦非省油之灯,他飞腿、横肘,转瞬间又是两名镖师倒下。 而这时,匡云白甚至还未动到兵器。 马有财脸色开始转白,眼见己方之人一一倒下,敌手却似不败战神般越打越有力,他不禁担心起自己的安危。 「总镖头,我们不是他的对手啊!」残存的五名镖师已经快支撑不下去了。 完了!马有财用力咽下一大口唾沫,瞧见败在匡云白拳下的镖师一个个都灾情惨重的吐血不止,他一双腿抖得都快站不起来了。 「你们别退缩啊﹗谁能打他一拳、本公子赏银十两,砍他一剑、赏银二十两,取他性命者、赏银千两。」 一千两﹗重金利诱一拋下,仅存的三名镖师又奋起余勇缠上匡云白。人人都想着,就算赚不到一千两,那赚个十两、或二十两也行,却没想到那几十两银恐怕给他们回去吃伤药都不够。 马有财就趁着他们打成一团时,手脚并用地往镖局门口爬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要报仇有得是机会,但首要条件是得留住他一条命。 「葵姊姊,妳看。」常豪发现马有财的动作,小声告知袁紫葵。「马有财要逃了。」 「真是卑鄙﹗」袁紫葵低啐一声。「居然骗属下去拚命,然后自己逃跑,我最讨厌这种小人了。」 「我们去拦他。」常豪提着匡云白特地为他削制、符合他年龄与体型的小木剑,往马有财逃命方向跑去。 「好!」袁紫葵也想试试自己的身手,遂捡了柄长剑跟了过去。 「你别想逃。」常豪一剑刺向马有财后背。 马有财见来人不是匡云白那煞星,只是名小小孩童,压根儿不放在眼里,他侧身一闪避过了常豪的攻击。 「臭小鬼,就凭你也想跟本公子作对。」他起身,正想反捉常豪来威胁匡云白,突然--「看剑!」袁紫葵一柄长剑已由后递到。 那软绵绵的剑势马有财是不放在眼里,但给剑刺到仍是会痛,因此他放弃捉常豪的念头、改而逼近袁紫葵,在闪过她的剑招后,他一只狼爪毫不客气地袭向她的胸。 「不要脸﹗」为救袁紫葵,常豪挥舞着他小小的木剑又攻了上来。 马有财给他搅得烦了,一个挥手将他甩了出去。 「小豪﹗」袁紫葵惊叫一声,居然将手中的剑给射了出去。 「哇﹗」马有财没想到她有这一招,一个失神,教利剑给射中大腿,疼得他眼泪都流下来了。「救命、救命碍…」 袁紫葵楞楞地看着自己的手。「我……」 「干的好。」匡云白忽然出现在她面前,给了她一抹大大的笑容。然后,他一手揪起马有财的衣领,甩手将他丢出大门。 「你……」袁紫葵看他像在扔垃圾似的,处理完马有财后,又一一将万马镖局的镖师们给丢了出去。 待所有不速之客全被清光后,匡云白拍拍手,喊了声:「关门。」 「好耶﹗」常豪跳起来。「我去关。」 咿呀一声!大门被重重地关上。 所有的入侵者都在门外哀嚎,而门内……「太棒了!」 「万岁﹗」 「匡大哥是英雄!」 欢呼声此起彼落,受了万马镖局半年多的气,这会儿常胜镖局终于扳回一城了。 「云白!」袁紫葵豁身扑近匡云白怀里,重重的一吻落上他的颊。「你实在是太厉害了。」 匡云白楞了下。好难得她这般主动,她一直是如此害羞的。「我喜欢这个礼物,但如果它能印在这上头,我会更高兴。」他指着自己的唇,笑着调侃她。 她羞红了脸,再度僵成一块木头。 第九章 是夜,常胜镖局举行了一场宴会,庆祝常胜镖局重新出发。 席上有鱼、有肉,当然还有美酒一坛坛,就是独缺菜干;半年来,他们已经吃怕菜干了,往后的数年内,谁也不愿再看菜干一眼。 匡云白、袁紫葵、二奶奶、翩翩夫人、常豪,就连一向爱睡觉的老祖宗都不再睡觉,一伙人大快朵颐、又吃又喝,直闹到大半夜。 席间,翩翩夫人不停地为匡云白劝酒。「匡云白,你真是咱们镖局的救星。」娇嗔的呢喃教匡云白忍不住灌下一杯又一杯的黄汤。 「葵姊姊,我也要敬妳。」常豪还未成年,不能喝酒,但端着茶杯,他也像大人般有模有样地四处找人干杯。「谢谢你早上救了我。」 「呃……其实我也不知道会射中。」袁紫葵醉笑着,一张娇颜红得似要滴出血来。 「可是妳射中了啊!我们干杯。」常豪仰头喝光杯中的茶。「葵姊姊,你也要干。」 「碍…好吧!」袁紫葵摇头,喝下今晚不知道第几杯的酒。「今晚好开心,辛苦了这幺久,终于有回报了……」她边喝酒、一边还哭个不停,半数泪水落进酒杯里,又给她饮了回去。 「紫葵,妳醉了。」匡云白取笑道,他一颗脑袋摇晃个不停,看来也正常不到哪儿去。 「才没有,今天这幺开心,我还要喝。」镖局没落后,最辛苦的当属袁紫葵了,因此当镖局有了东山再起的机会,最开心的也非她莫属。 「好,那今晚咱们就不醉不归。」匡云白说着,又捧起酒杯,一杯紧接着一杯喝个不停。 「不醉不归!」同样也醉得不轻的二奶奶跟着附和道。 「不行啦!」翩翩夫人摇头晃脑地说。「明天还要练跑步,喝得太醉就跑不动了。」 「对对对……」想到还要训练他们「逃生之道」,匡云白所剩无几的理智终于发挥了功效。「我们不能因为接到一趟镖就得意忘形,该做的训练还是要做,以备日后所需,今晚就喝到这里为止。」 「好!」常豪乖巧地点头。「可是葵姊姊喝醉了。」 「我送她回房。」匡云白颠踬着脚步扶起袁紫葵。「散……散席。」 「不要、不要……」二奶奶发着酒疯。「人家还没喝够呢!」 只可惜没人理她。 在匡云白与袁紫葵离去后,翩翩夫人醉态可掬的娇样立刻消褪得一干二净。「小豪,叫你在紫葵房里点的『桃花香』,你点了吗?」 「嗯。」常豪颔首。「点了。」 「老祖宗,你那边准备得如何?」今晚,四名常家人中只有二奶奶喝的是酒,其余三人全为了一项伟大的计划而舍美酒就清茶,饮了大半夜。 「没问题。」老祖宗点头。 「太好了,我们明天可以办喜事了。」翩翩夫人说,他们伟大的计划当然是设计匡云白和袁紫葵生米煮成熟饭,然后夫妻俩双双留在镖局里,一生一世奉献给常胜镖局,为他们赚银两以供花用。 至于为何要灌醉二奶奶呢?自然是不想她去勾引匡云白、壤人好事啦! 但他们的计划能顺利成功吗? 这个……恐怕得看天意如何安排了。 说实话,进镖局这幺久,匡云白还没到过袁紫葵的睡房,自然也就不晓得她住在何处、更无法扶她回房休息了。 那他到底把袁紫葵带到哪儿去了呢? 答案很简单,不晓得她的房,就带进自己的房嘛﹗就这样阴错阳差之下,他避开了翩翩夫人设下的桃色陷阱。 但古语有云:「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该是你的,怎幺也跑不掉。 平常的袁紫葵是名教养良好的千金闺秀,虽喜爱匡云白、也将他崇拜到天上去了,却始终无法坦然接受两人间的亲密关系。 每每只要他一对她做出亲密行为,她很容易就会羞成木头一块,非得他小心哄骗,要不然她无法放松、投入其中。 但喝醉酒后就不同了-- 「到房间了,紫葵。」匡云白抱着袁紫葵来到自己的睡房后,将她安置在床榻上。「妳要不要先睡一下?」 「不要!」她摇头,一双眼儿雾蒙蒙的,两只藕臂攀在他颈上,像只八爪章鱼似紧搂他不放。 「你不累吗?」他打了个酒嗝,已有七分醉意。 她再摇头。「不会。」那脸儿红得像三月的桃花,粉嫩嫩的、娇媚不可方物。 「唔……」他眨眨有些困乏的眼。「那你想干什幺?」千万别说还要喝酒,因为他已经喝不下了。 「我要喝水。」她说,身子还是挂在他身上。 「好,我去倒水给你喝,你先放手。」她这样搂着他,他没法行动。 「不要。」她就是要抱他。 「紫葵!」他无奈。 「抱我到桌边喝茶。」喝醉酒的她挺任性的。 他没辙,只得照办。「喝完水要乖乖睡觉喔!」他抱着她走到奇$%^書*(网!&*$收集整理桌边,勉强空出一只手倒了杯水端到她面前。「喝吧!」 「你喂我。」 「好!」他将茶杯凑近她的唇。 「不是这样喂。」 「那你想怎幺样?」这幺难伺候,他不喜欢。 「这样。」她的唇就着杯沿饮入水,再拉下他的脑袋,双唇与他的嘴贴个密密实实,一小口水尽数哺进他嘴里。 匡云白呆住了,她……她知道自己在做些什幺吗? 「快喂我喝水。」她嘟起嘴,缠着他以口哺水给她。 第20章 「紫葵,你醉疯了是不?」 「我要喝水。」她闹着脾气。 总算他没有醉得太彻底,尚留三分理性,控制住体内的情欲不致崩溃到趁醉占了她的清白。 「别闹了,紫葵。」他拍着她的背要她清醒点儿。 「你不喂我喝水,那就把刚才我喂你喝的那口水还我。」她说着,又拉下他的脑袋,使劲儿吸着他的唇。 「呃﹗」他闷哼。她好粗鲁,吸得他的唇都发麻。 吸不到满意的水量,她不悦地咬他的唇。「还我、还我水、还我……」 「唔!」他吃痛地闷哼。 她的舌乘机伸进他嘴里、卷着他的舌,拚命吸吮,像要吸干他的全部。 匡云白忍不住脑袋一阵晕眩,她毫无节制的动作扰得他体内的情欲快翻涌成巨浪了。 「停止,紫……唔……紫葵……」他试着警告她,小心玩火终将自焚。 「不要!」喝醉酒的她完全失去了理性。在他嘴里讨不回足够的水分,她转而哈向他的耳垂。 那温暖的唇瓣一亲吻上他软软的耳垂,小巧丁香舌立刻带着炽热的湿意卷住他的耳朵。 「呃……」他喘息出一把火,感觉身子热得像要爆裂。 她的唇吸了他的耳垂好一会儿,突然愤愤地吐掉它。「没有。」她的水呢?为何找不回来了?她不信邪,继续攻击他的颈项。 「紫葵……」匡云白手一抖,险些儿将她给摔了出去。 「别吵﹗」她小手打了他的嘴巴一下,嘴唇沿着他的脖颈、锁骨不停地往下吮去,直到……「碍事。」她用力撕开他的衣服,除去那阻碍她「寻水」的衣物后,裸露出他古铜色、结实宽广的胸膛。 不行了!他拚命喘息着,抱她到床边。「紫葵,我命令你住手,否则……别怪我失礼了。」他是不想在拜堂前侵占了她的清白,但忍无可忍时,也没办法了。 她只当他的话是耳边风,吹过便算;一双小手用力将他拉进床榻,娇躯翻上他的身,樱唇毫不客气地袭近他胸膛。 当她的唇吻上他胸前的凸起,他只觉身子像给一道雷劈中,蓦地僵了。 「没有。」她吸吮了半晌后,皱眉。「藏到哪儿去了?」她是个不懂得死心为何物的姑娘﹗瞧她以一名千金之躯,却在现实生活的逼迫下,不得不担起一家子生计,明明累得快挂掉,却死也不肯放弃,就知在她纤弱的外表下,藏了一颗怎生坚忍不服输的心。 没在他身上找到她要的水前,她是怎幺也不可能罢手的。 胸部没有,她继续往下找,甚至不惜扯下他的裤子,吮上他的坚挺。 「呃!」他倒吸口凉气,全身不停地打起摆子。 「咦?」她吮着吮着,突然笑了。「找到了。」她吸得更加卖力。 他抖得益发无法停止。 「还我、快点还我……」她突然轻轻一咬。 「哇﹗」他自胸腔里迸出一声嘶嚎,身子在一阵强烈的颤抖后,彻底摆平。 「不信你不还我。」她像饮进什幺琼浆玉液似的,咋舌半晌,迷蒙的眼微眯了起来、双唇上勾、弯出一抹无邪的笑,像个天真的三岁小儿。「不渴了,睡觉。」 「睡觉?」他咬牙、瞪眼。「袁紫葵,你……做了这种事后,还想睡觉,你别作梦了,今儿个一整夜、在太阳升起前,你是别想睡觉了。」 抱起她逐渐瘫软下来的身体,匡云白将她反压身下,两手粗鲁地撕裂她的衣衫。「我叫你睡不了觉……」 夜还很长-- 这件事真的是桩意外! 那一夜,老祖宗、翩翩夫人和常豪一直等在袁紫葵的睡房门口,等着那「惨绝人寰」的尖叫声响起。 然后,一伙人就可以冲进去捉奸在床了;再然后,他们可以逼匡云白娶袁紫葵为妻;再再然后,常胜镖局就要办喜事了;再再再然后,匡云白和袁紫葵会一辈子留在镖局里,为常家效力……计划是非常完美,但是--「啊﹗」尖叫声像烟火也似的直冲天际,一声紧接着一声,绵延不绝。 为什幺尖叫声会从西厢方向传出? 老祖宗、翩翩夫人和常豪面面相觑半晌,老祖宗抬脚踢开袁紫葵睡房的房门。 「没人?﹗」空空荡荡的屋子里一条人影也没有。 三个人再对视一刻钟。「西厢﹗」翩翩夫人突然喊了句。「匡云白将紫葵带到他自己的房间去了。」她体悟了第一个失误。 一伙儿人忙转移阵地,往西厢方向跑去。 跑过长廊、来到后院,那尖叫声越来越响亮、越来越高亢。 「好象怪怪的。」常豪咕哝了句。 待他们来到西厢、步入匡云白的睡房,第二个为什幺浮上众人脑海。 尖叫的人怎幺不是袁紫葵,而是二奶奶? 「啊啊碍…」明明喉咙都喊哑了,二奶奶还是尖叫个不停。 众人掩耳,被那魔音震得心头直跳。 「闭嘴!」最后是匡云白一记雷霆暴吼震住了那穿脑魔音,同时惊呆了众人心思。 「吵死了,大清早的你叫什幺叫?」他衣衫不整,满脸怒容。 「呜呜呜……」二奶奶抽噎着说。「紫葵睡了我的小冤家,呜……人家不依啦……」 瞬间,有人低呼、有人喘息;而匡云白,他当然是吹胡子瞪眼睛了。 「谁是你的冤家?快滚,再吵我睡觉,就罚你每天多练跑一个时辰。」常胜镖局里尽是一窝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老弱妇孺,因此,匡云白以为跑步的惩罚就足以威吓住这群镇日吃饱饭没事干,就会闯祸的惹事精,岂料--二奶奶只把嘴一扁,忽而放声大哭。「小冤家好没良心,有了新人忘旧人,呜……」 匡云白给她刺耳的哭声震得头皮发麻。 「闭嘴!」但这回没效了,二奶奶打定主意哭到底,怎幺也不肯停止嚎啕大哭。 「别吵了,我好累,想睡觉……」内堂里传出袁紫葵睡眠不足的低泣声,她让匡云白折腾了一夜,乏得全身骨架都快散开了,再得不到休息就要挂啦! 匡云白赶紧将这群不速之客扫地出门,再反手将房门关上,留下一方清静予他心爱的紫葵安眠。 「我不是紫葵,没那幺好的脾气陪你们发疯,你们识相的就快滚,否则……」 他冷笑。对付四名怪异的常家人,礼节是行不通的,暴力是唯一的解决之道。 「呼呼呼……」老祖宗立刻就地一躺,一睡天下无难事。 「我……我去吃早膳……」翩翩夫人跑得比只小猴儿还快。 「阿娘,等我啊!」小常豪当然也怕死,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剩下二奶奶,她眨眨一双水雾蒙眬的眼。「小冤……」说不下去了,因为匡云白一记手刀正抵在她颈上,看样子很轻易就可以折断她纤细的颈骨。「呃……我去找外头的小冤家玩……」男人再怎幺有魅力,总不及小命重要。留得小命在、不怕没男人玩。她还是……溜吧﹗「哼!」匡云白冷哼一声,就不信制不了他们。 他转身回房,步向床榻,软绵绵的锦被上、美人儿睡卧其中,雪白玉肌衬着艳红织锦,说不出的旖旎风情流泻满屋。 「唔!」他用力咽下一大口唾沫,感觉体内的欲火有死灰复燃的趋势。 「嗯……」美人儿在睡梦中发出一声无意义的嘤咛,娇软甜腻,像坛神仙酒、直醉人心神。 「紫葵!」他忍不住情潮翻涌,大掌缓缓伸向她。 「呃……」她翻了个身,露出胸前大好春光,登时将他满腹欲火推向最高峰。 「受不了了,紫葵--」男人再度化身为野兽,扑向那美味可口的猎物。 「唔……啊啊碍…」 「嗯……呀……哇……」 暧昧的莺声燕语重又响遍整间房,在浓浓的情欲未曾化散前,任何计划都济不了事。 七日后-- 因为匡云白与袁紫葵的放纵,原本打算护镖进京的日期给硬生生往后延了两天。 若非早与唐大人签下契约,并且收了前订,匡云白还不愿离开那美好的温柔乡、重蹈尘世呢! 不过约定就是约定,人无信不立,闯江湖的人首重「信」字;因此不论匡云白舍不舍得那张床榻,终是得强迫自己下床、离房,买来马车与骏马,备妥一切,保镖上京。 偌大的马车以桧木制成,漆以铜油,外表朴实,内里布置却十分舒适。 四匹骏马俱都矫健有力,估计要一路直奔京城当不成问题。 「都准备好了吗?」匡云白坐在马夫座上,回头对着车厢问道。 「好了!」随着一阵娇脆的声响之后,袁紫葵窈窕的身躯钻出车厢,坐上他身旁的位子。 「你怎不在里头休息?」坐在外面又热又晒,他可舍不得。 「老祖宗他们在睡觉,我又睡不着,不如出来陪你。」说来可怜,当袁紫葵躺在匡云白怀里与他恩爱缠绵时,他满心满眼只有她,每天喂得她饱饱、疼得她像身处天堂;想都没想过同一屋檐下,尚有四名常家人饿得快挂了。 加上老祖宗、二奶奶、翩翩夫人和常豪又是出了名的无生活能力,结果,在吃光家里存粮、又没胆去唤醒那只恐怖的猛狮后,一伙人居然可怜到去哈树皮、吃草根度日。 这种惨无人道的景况一直持续到匡云白离开温柔乡,决定即日起护镖上京为止。 匡云白难得心甘情愿地下厨,在做了顿好菜喂饱四名面黄肌瘦的常家人后,随即一声令下,将老祖宗等人丢进马车里,准备上路前往京城。 第21章 可怜四名常家人难得吃了顿饱饭,体力都还没养回,又得奔波劳顿,难怪四人瘫在车厢里,怎幺也不肯起来! 袁紫葵看他们可怜,遂把所有的空间都留给他们休息,自个儿爬到外头,与匡云白为伴。 深知她的心软,他也不再多说什幺,反手摘下头上的斗笠戴到她头上。 「戴着,小心别晒坏了,觉得累就进去休息,不必太宠他们。」他温柔地为她绑好斗笠上的繐带。 「谢谢。」袁紫英回他一记灿若春花的微笑。 他拍拍她的手,拉起缰绳,喊了声「驾」,马车缓缓往前驶去。 她回头,看着常胜镖局那块「天下第一镖」的牌匾越来越远,渐渐地看不到了。 「云白,到京城后,你要跟我回家吗?」她问,话声很轻,惹来他一串低沉的笑声。 「你希望我跟你回去吗?」 「我……我想我爹娘一定会很高兴看见你。」她细言,整张娇颜都红透了。 「我要他们的高兴做什幺?」他睇她一眼。「你的情绪才是我唯一关心的。」 「你……讨厌啦﹗」她快羞死了。 「真的讨厌?那我还是别跟你回去,省得让你更不开心。」 「你……明知我不是那个意思……」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那你是什幺意思?只是纯粹要我上袁府作客?」他笑问。 「你真坏。」她嗔骂。「明知我是想……顺便在家里将喜事办一办,人家……」她已是他的人了,希望他能上她家提亲,让她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妻;但又惧他无法拋弃西荻国与北原国间的累世仇恨,一颗心恍恍然的,怎幺也定不下来。 「嗯?」他突然不再说话,轻松的身子绷紧,眉头也皱了起来。 「你觉得呢?」她启唇羞问。 身旁仍是一径儿的静默,气氛如盘石一般沉重。 她等了好半晌,没听到回答,一颗心吊上喉头。 「怎幺?你不愿意吗?」好想哭,他……他竟不愿娶她。 「我是很愿意,不过恐怕我是去不成京城了。」他说,嗓音粗嘎沙哑,像是梗了无数无奈在里头。 「为什幺?」她惊慌。 他忽地扯紧缰绳,停下马车。「藏头露尾的算什幺好汉?有本事出来一决雌雄。」喝声如雷,大大地吓坏了身旁的袁紫葵。 「你在跟谁说……啊﹗」问到一半,她突然发现四周的变故。「这是怎幺一回事?」她惊慌的眼溜顾周遭。 官道两旁的草丛一阵摇晃后,上百名官兵纷纷出现,手持利箭对准他们,将马车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是在干什幺?」袁紫葵惊喊。 「或许是我的身分曝光了吧!」匡云白叹笑,眼底闪过一抹悲伤。在西荻国,他是名见不得光的私生皇子,时时遭人唾弃与追杀;亡命到北原国,他却又变成了间谍、北原全体国民的大仇人;不论身处何地,天下之大,竟无他容身之处。亏他还想追求幸福、娶妻生子呢!结果,尽是黄粱梦一场,永远也成不了真。 「本官接获密报,常胜镖局一干人等联合西荻国皇子企图谋反,来人啊!将这班叛国贼给我拿下。」百名官兵包围马车,三匹骏马缓缓驰近,马上坐的正是当地的府台大人、知县大人,还有--马有财。 「原来是他陷害我们。」袁紫葵咬牙。 匡云白真后悔没砍了那奸人,但已经太晚了。 「我去跟他理论。」袁紫葵作势跳下马车。 「慢着。」匡云白拉住她。「别去做无谓的牺牲。」 「什幺叫无谓的牺牲?」袁紫葵不满地瞪大眼。「他冤枉我们叛国耶!这是杀头大罪,你知不知道?我一定要跟他们把事情讲明白,我袁紫葵不做冤死鬼。」 「我不会让你冤死的。」他不舍地抚了抚她的颊。 「什幺意思?」她心底突生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凄然一笑。「好好保重,别再逃家了,你注定只能当个被骄宠在手掌心中的千金小姐,适应不来外头的现实的,快点回家去吧!」 「我当然要回家,而且你要跟我一起回家。」他笑得她整颗心都在发凉。 他俯首在她唇上印下离别的一吻。「再见。」他说,忽然抱起她扔进车厢里,然后他跃下车,往四匹骏马的臀部上用力一拍,马匹吃痛,疯也似地往前奔去。 结实坚硬的桧木制马车在瞬间化成恐怖的怪物、冲飞十数名官兵,被四匹发狂的马儿拖得狂奔如雷驰电闪。 「不要,云白--」袁紫葵惊喊,却止不住飞奔的马车,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与他的距离被越拉越远。 「我爱你,紫葵。」匡云白低喃,目送她离去。 「云白……」风中送来她的呼唤,声声断肠。 乍起的变故,震慑住场中诸人。 直到被马车撞飞的官兵发出阵阵哀嚎声,那掀起这场风波、却怕死地躲在后头不敢出面的府台大人、知县大人和马有财才恍然回神破口大骂。「还呆在这里做什幺?快追啊,把人全给我捉回来。」 「谁敢追?」匡云白咬牙,深吸口气,拔身飞出包围圈,以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气势,挡在官道中央。 这些人想伤害袁紫葵,除非踏着他的尸体过去。 腰间的长剑出鞘,森冷寒光映着天上日阳,交织成一片炫目剑网倏然爆开。 匡云白拚着性命也要为自己心爱的女人,挣出一段活命的时间。 第十章 「不要、不要……」泣声如老猿丧子,声声催人心肝。「云白……」停不住马车的袁紫葵哭得泪流不绝。 「停下来、停下来,我要回去……云白……」马车奔得飞快,颠簸得她连站都站不起来,但她仍执着地爬着,非要爬出车厢、拉住缰绳,将马车掉回头去救匡云白不可。 「啊!」强风扫过她粉嫩的颊,险些儿将她纤细的身躯给刮落马车。 「停下来--」她喊,一声接着一声,喉咙都快给喊出血来了。 「可恶!」突然一个不小心,她被翻飞中的车帘给打中了眼睛,疼得泪珠儿掉得更凶。 但她仍不放弃,那两个字她没习过,不懂、也不会写。 咫尺的距离,她却爬了好久,好不容易才捉住了缰绳。 「停下来!」她使出吃奶的力气拉扯缰绳。 但狂奔中的马匹已然发狂,根本不受驾驭,只是不停地暴跳,企图甩脱束缚。 袁紫葵软弱的抵抗在此时看来无异于螳臂挡车。 奔马猛烈的力道透过缰绳扯裂了她的虎口,迸出的鲜血瞬间染红她一双白玉般的青葱小手。 自车厢内探出头来观察情势的翩翩夫人,看得吓白了一张脸。「快点放手,紫葵,你的手会被扯断的。」 扯断也没关系,她一定要停下马车,她要回去,回到匡云白身边。 「紫葵……」泪水滑下翩翩夫人的眼眶。 「停下来!」袁紫葵咬牙大喊。 也许是马匹跑得累了、也许是上天受她挚情感动引发奇迹……总之,奔马的速度渐渐缓了下来。 袁紫葵精神大振。「给我停下--」她使出全身的力气拉扯缰绳,然后……一炷香、两炷香,直过了三炷香的时间,马车终于完全停止。 袁紫葵一双手也伤痕累累了。 「紫葵!」翩翩夫人忙爬出车厢来到她身边。「你的手给我看一下。」她心疼地看着她一双葱白玉手给扯得崩裂,鲜血犹自滴着,她忙取出手绢为袁紫葵做了个简单的包扎。「这得看大夫才行。」 「等我救回云白就去看。」袁紫英边说、边跳下马车,走过去解开四匹拉车的马。 「紫葵,你想干什幺?」翩翩夫人问。 袁紫葵拉过一匹马,跨身骑上。「我要去救云白。」 「等一下,那我们……」她想自己去吗?那幺危险的事。 「你们走吧!这里还有三匹马,应该还拉得动马车,虽然速度会慢一些,但你们只要撑到下个城镇,就可以再买到新马补上,然后就直趋京城,找到『隐园』,那就是我家,你只消告诉他们是我要你们去的,我爹娘自会照顾你们,再见。」语毕,她策转马头,往来时路奔去。该死的马有财、该死的匡云白、该死的一切,她姓袁啊!袁家人生出来就是要违反世俗的,她娘可以与人私奔、教皇帝舅舅断绝关系,她姊姊可以爱上一名杀手;有什幺道理她不能与匡云白这个西荻皇子做夫妻,谁都休想阻碍她;休想--「紫葵!」翩翩夫人无力阻止,只能望着她的背影吁叹。「现在该怎幺办?」 「我不想一个人逃。」常豪探出头说。 「我还没勾到小冤家呢!就这幺让他死了多可惜。」二奶奶应声。 「我们还是回去吧!」老祖宗说。 「可是……」翩翩夫人说。「我不会驾车。」而他们其它人也都不会。 「唉!」四记唉叹轮流响起。 「走路吧!」结果骏马被放养、马车被丢弃,四名常家人选择走路回去。 匡云白杀红了眼,一身的鲜血,有敌人的、也有自己的。 他杀得气喘吁吁,一张青白俊脸透露出他已成强弩之末的事实。 好累!虽然只伤人、不杀人,但这样长时间的拚斗下来,他的剑锋也给砍得卷翻起来了,握剑的手抖个不停,想必再也撑不了多久,差不多该找个合适的机会撤退了。 「偷袭是最卑劣的作法喔﹗」一剑砍倒来自背后的偷袭者,他很清楚该如何重伤对手,却不取对方的命。 第22章 给人追杀久了,累积了太多的拚杀经验嘛!这一生中,死在他手中、或因他而死的人早数不清了,他只觉得好累,不想再为地府多添任何枉死冤魂,因此尽量不害人命。 这不是善良,只不过是满身的血腥夺去了他属于年轻人的朝气,只剩下暮气沉沉、让他连杀人都懒。 直到遇见袁紫葵,那永远不懂「放弃」二字如何写的千金小姐,她笨拙的坚持强拖着他重新体验了世俗的喜怒哀乐,为他疲累空乏的心灵再度填入七情六欲。 他爱上了她,梦想着与她相依相伴、孕育儿女,织一匹幸福的绸锦,足足两人分享一生一世。 这段时间真是快乐。他唇角弯起一抹梦幻般的笑,只叹梦醒得太快,他最终还是得面对现实。 他的身世带来的危险足以连累周遭人同遇不幸,所以他不能再接近她了,唯有远远地守护着她的安全,才是他应尽之责。 该走了!他想,正准备抽身远退。 忽然-- 「云白!」熟悉的呼唤声自远而近。「云白--」 是梦吧?他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回过头。官道的另一头,一匹骏马渐驰渐近。 该死的!马上的人儿竟然是她--袁紫葵。 一瞬间,他忘了呼吸,体内早已用光的气力霎时间又充盈了起来。 「你为什幺要回来?」他咆哮,险险避过一记致命的攻击,立即翻掌击飞偷袭他的官兵,并飞身掠向奔马的方向。 「你为什幺要赶我走?」她的火气不比他校「你--」他气得全身冒出了火焰,这笨女人的愚蠢行为使他全部心血尽付东流了。 她来到他面前,勒住马匹,跳下地面,直扑他怀里。「我不要你白白送死,我们是被冤枉的,我们根本没要谋反,你为何不开口解释?」却要用这幺笨的方法保护她,难道他不知道失去他,她也活不下去了吗? 「紫葵。」他苦笑。解释若有用,他早说了。但这世上有些事情是怎幺也不可能说得通奇$%^書*(网!&*$收集整理的;譬如他的身世。「你快走,」他赶她。「我还可以再撑一阵子。」 「我才不走。」她挥开他的手,奔向躲在后头的府台大人。「我绝不认输。」 府台大人给她一番气势逼得面色微白。「你们还楞在那里干什幺?快把反贼捉起来啊﹗」他驾着马,一步步往后退,打算若是有个什幺万一就先逃;毕竟马有财给的千两黄金,还是比不上他的小命重要。 「紫葵。」匡雪白忙飞身挡在她身前,小心翼翼地护着她。 「你怕什幺?」袁紫葵不屑地瞪了府台一眼。「我不过是想跟你讲讲道理。」 「你们企图谋反,还有何道理可讲?」 「你凭什幺说我们要谋反?证据呢?无凭无据,你休想定我们的罪。」 「就凭那家伙是西荻国皇子,这还不够当证据吗?」西荻与北原交战已久,西荻皇子到北原国来还能干些什幺好事?肯定是谋反了! 「谁说云白是西荻皇子?天下人皆知西荻国有五名皇子,通称『五方奇侠」,这其中有匡云白之名吗?」袁紫葵咄咄逼人。「你们说啊!谁听过西荻国有匡云白这名皇子?」 匡雪白眨眨眼,这也能拗? 「这……」确实是没人听过,不过……「他姓匡啊!嚎铩故俏鬏兜墓铡!? 「哈哈哈……」袁紫葵仰头大笑。「姓匡的就是皇子,那全天下姓匡者何其多,全是西荻皇子喽?」 「你……」府台大人辩不过她,不由得恼羞成怒。「巧言令色,来人啊!将这名刁妇给我拿下。」 「你敢?」袁紫葵敢来就有把握;她家每个人头上的封号都比这小小府台大上百倍不止,谁敢捉她?「府台大人,马有财请你出兵的时候,大概没有告诉你我的身分吧?我姓袁,袁紫葵是我的名字,也许你不认识我,不过我哥哥们你一定晓得,他们人称『风雷雨电』。」 「袁氏四兄弟!」府台大人惊呼,视线转向马有财。「你敢欺骗本官?」 「冤枉啊!大人。袁家小姐何其尊贵?金枝王叶一朵,怎幺可能会出现在这种荒凉的边城小镇里?她准是冒充的。」马有财抵死否认到底。 「但袁紫葵逃家一事,天下皆知,谁知她会不会……」 不给府台大人继续质询下去的机会,马有财掩袖塞过去一锭黄金。「就算袁小姐逃离家门好了,她也还是名尊贵的千金小姐啊﹗岂会为一间半倒闭的镖局打杂?这怎幺想也说不通吧?」 「有道理。」府台大人收下黄金,不知死之将至地笑开了怀。「大胆刁妇,竟敢冒允袁小姐,待本官将你拿下、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你……」这可恶的贪官!眼见气氛再度紧张,手持兵器的官兵步步进逼,袁紫葵气得几乎吐血。 「我早说了解释无用,你偏不信。」匡云白瞪她一眼。 她气得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千算万算也算不到这些混帐硬要指黑为白,真是棋差一着。 面对将起的攻击,匡云白小心翼翼地将她护在身后。「待会儿我叫你走,你就立刻走,知道吗?」他打算再一次引开攻击,为她杀出一条生路。 「我不要。」要她舍他独活,她死也不肯。 「不许再任性了。」他怒骂,绝不准她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想想你的爹娘,你要就这幺死了,他们会有多难过?有机会逃就快逃,别做无谓的牺牲。」 「你们谁也别想逃。」府台大人高喊。「给我捉住匡云白和那个冒牌的袁小姐,再敢反抗,格杀勿论。」 「遵命。」众官兵同声领命。 匡云白举剑横胸,小心以待。 「她是冒牌的袁紫葵吗?」一个悠悠然的声音远远地传来。「可那笨娃儿真是我妹妹耶!」 听见那熟悉的声音,袁紫葵猛然跳了起来。「是四哥,四哥来了,我们有救了。」 袁青电吗?匡云白住声音来处望去,却被乍然出现的人影吓得目瞪口呆。「大哥?」匡云发怎幺会在这里? 「何方匪类?竟敢妨碍官府捉拿反贼,还不速速离去?」府台大人大发官威。 「我是匪类吗?」远远走来的白衣公子一脸兴味地指着自己的鼻子。 乍见亲人,袁紫葵喜不自胜地飞扑进他怀里。「四哥,哇……」 不料袁青电却侧身闪了开去。「你脏死了,不要污染我,笨娃儿。」 兄妹做了十几年,袁紫葵早适应了袁青电的怪异,一点儿也不将他的推拒放在眼里,兀自缠着他撒娇。「四哥,你好厉害,怎幺知道我有困难,还适时出现救我?」 袁青电轻哼一声不说话。 「厉害的是匡云发,不是他;匡云发打听到匡云白的消息,坚持要来找弟弟,我们不过是跟着一起来凑凑热闹,谁知就这幺恰巧地遇上了。」袁青电身边一名貌美性灵的女子快乐地开口揭他疮疤,同时不忘自我介绍。「我是袁痴心,久仰紫葵小姐大名。」 袁痴心!姓袁的?袁紫葵眨眨眼,恍然大悟地轻「噢」了声。「是四嫂吧?」 袁痴心微耸肩,不说话,换来袁青电一记占有欲十足的搂抱。「没错,她是你四嫂。」 「四嫂。」袁紫葵乖顺地唤了声。 「别叫这幺快,我们还没拜堂。」袁痴心嗤笑。 「甭说拜堂了,即便你想洞房也没问题。」袁青电唇角弯起一抹轻邪的唬「择期不如撞日,就现在吧?」他威胁。 袁痴心浑不在意地低头把玩着十指。 反而是袁紫葵狠狠地倒吸口凉气。四哥不会是认真的吧?难说,四哥那人行事一向没个准儿,万一他真想现场拜堂洞房,十万匹马儿也拉不回他的决定。 她急忙开口,用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转移袁青电的注意力。「四哥,那批混蛋欺负我,你一定要帮我教训他们。」 「哦--」袁青电长吟一声,心甘情愿被转移注意力,因为他找到更有趣的玩具了。「居然有人敢欺负袁家人?」 「又来一名冒牌货,来人啊!一起捉起来。」府台大人相信马有财的话,以为尊贵的袁家人绝不可能来到这偏远小镇,岂料……「大胆!」自袁青电身后冲出一名书生,俊美更胜天上谪仙人。他就是言芹,此刻手中正高举着皇上御赐金牌,环视众人。「皇上钦赐金牌在此,见牌如见圣上亲临,还不下跪?」 当当当!情势乍然转变,诡异得教人心惊。 想不到竟踢到铁板了!府台「咚」一声,自马上栽落,昏过去了。 因马有财勾结官府的一场变故,常胜镖局护镖进京的行程二度被延迟,全体人马索性重回镖局,另选佳期护镖上京。 是夜,灯火通明的镖局内大摆宴席,欢声如雷地庆祝常家再次顺利度过危机,以及匡云发和匡云白两兄弟在各自亡命多年后,平安无事的相逢。 宴席上杯觥交错,酒瓶子倒了一地。 上回宴会,老祖宗和翩翩夫人他们为设计匡云白和袁紫葵生米煮成熟饭,不敢喝酒,以免误事。 这回没有顾虑了,大伙儿纷纷卯起来大喝特喝,就连常豪都变成小酒鬼一个,在宴席开始半个时辰后,四名常家人,除了二奶奶不在席上外,其余三人就全喝得醉倒在地;剩下匡家两兄弟及袁紫葵还一杯没一杯地饮着,顺道聊天叙旧。 「大哥,这些年来,你到底上哪儿去了?我找得你好苦啊!」匡云白眼眶泛红,昔年那场大火后,他们两兄弟确实吃了不少苦。 第23章 「我也一直在找你,但你从不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太久,每每我得到你的消息,兼程赶去,你又奔向另一个地方,这回若非你在此停留超过一个月,恐怕我们仍是要错过。」匡云发苦笑。 「原来如此。」匡云白一拍额头,大声叹道。「我不停地追着你的脚步、你又追我,难怪我们永远也碰不着。」 匡云发微笑颔首,目光移向匡云白身侧娇美如花的姑娘,对于袁紫葵,他一直是只闻名不见其人,想不到她会跟匡云白碰在一起。 「想来也是巧合,我被言芹所救,遂一直与他和袁青电一同行动;而你却在这里遇上袁小姐,并为她缓下脚步,这才促成我们兄弟今日的相会,说来一切都是缘。」 匡云白望了袁紫英一眼,古铜色的脸庞闪过一抹红潮。「大哥,我和紫葵……我们两情相悦,所以……」他说着,倾过身去牵住她的手。「你不会反对吧?」匡云发都能跟着袁青电共为北原国效力而无碍了,匡云白对于自己和袁紫英的未来,又有了一些信心。 匡云发楞了下。「你怎会认为我反对你们成亲?」 「因为袁青电好象不大高兴。」那袁青电救了他们后,转身就走,连同他们说上一句话都不肯,匡云白不禁担心袁家人是否会介意他的身世,而反对他与紫葵的亲事? 「四哥不是不高兴。」袁紫葵撒娇地嘟起嘴。「我告诉过你啦!四哥性子诡异,总将玩游戏视得比性命重要,他只是找到更有趣的玩具,等他玩过瘾,自然会回来。」 说是这幺说,但叫匡云白怎能相信?这世上哪有成年男子会爱玩到连妹妹的亲事都不管? 「紫葵姑娘说的极是。」匡云发以过来人的经验附和道。「袁青电的性子确实不同常人,不能以常理论之,而且他对门户之见一向嗤之以鼻,所以他不可能反对你们成亲的。」 真有这幺奇怪的男人?匡云白不免好奇。「究竟是什幺东西能让他感兴趣至此?」 「自然是设计陷害匡公子与袁小姐的三名主嫌喽!」言芹自屋外走进,脚步踉跄,因为有一个人一直巴在他脚边,让他举步维艰。「你们谁行行好,帮我把这位婆婆拉走好吗?」 「情哥哥,你怎幺叫奴家婆婆呢?人家要你喊我心肝妹妹。」二奶奶打出娘胎头一回见到如此俊美的男子,这要追不上手,岂不枉费她过往的名妓之称? 言芹全身鸡皮疙瘩掉满地。「婆婆,以你的年纪来看,恐怕不适合做我妹妹吧﹗」都比他娘还大了,还想占他便宜,这世上没天理了吗? 「婆婆,请你放手好吗?」匡云发心疼言芹受苦,起身相劝。 「大公子,你吃醋啊?没关系,奴家服侍完情哥哥,就来服侍你。」二奶奶给了匡云发一记「消魂蚀骨」的媚眼。 匡云发白眼一翻,真的险些儿魂魄尽消,荣登西方极乐世界了。 「对付她,说之以理是没用的。」经历过无数的惨痛经验后,匡云白深明要除去二奶奶的骚扰只有一招,他挥手、弹出一记指风点住她的穴道,将她彻底摆平在地。「只有这样才能摆脱她的纠缠。」 少了牵绊,言芹松下一口气后,又忍不住对躺在地上的白发老妪投以同情目光。「就让她躺在这里吗?要不要扶她回房去?」 「除非你希望今晚睡到半夜,床边突然多出一个人,否则我劝你最好学会硬起心肠。」匡云白回答。 难道她还会夜袭?言芹机灵灵打个寒颤,远远地避开二奶奶。但来到宴席边,又看到了三具「挺尸」,还是会打酒喝的那种。「他们没事吧?」 「没事,只是喝醉了。」匡云发摇头,为他拉开椅子,布上碗筷。「你还没吃吧?先填填肚子。」 言芹点头,举箸夹了筷酿茄子送进嘴里;同时,匡云发又为他盛了碗鸳鸯鱼翅。 言芹边吃边道:「主子说,你难得与弟弟相会,暂时不必跟着他了,就留在这里帮忙重建常胜镖局吧!同时也多些时间跟弟弟相处。」 「那我四哥和四嫂呢?他们不回来啦?」袁紫葵插口问。 言芹摇头。「因为府台和知县他们骂主子是『匪类』,所以主子说啦!他决定在府台大人官邸里盖座山寨,专抢他们的东西,如果他们能在十天内缉捕主子归案,主子就既往不究,否则他们就等着进宫做太监。」 匡云白、匡云发和袁紫葵不约而同楞住半晌,而后,呆滞转成轰天大笑。 「天哪!这幺缺德的主意亏他想得出来。」 对于袁青电的「诡异」,匡云白总算是见识到了。 「我真服了妳四哥了。」他笑叹。 「经过四哥这幺一搞,相信日后再没人敢欺负常胜镖局了。」他们就要发达了,袁紫葵笑开了怀。「为常胜镖局美好的未来,咱们来干一杯。」她举起酒杯,一口饮光。 「紫葵姑娘好酒量。」匡云发佩服的也跟着喝了一杯。 「你们这样喝很容易醉的。」言芹劝道。 「没关系啦!」匡云白想起袁紫葵醉酒后的娇态,一颗心不禁怦然而动。「再喝一杯吧﹗」他为紫葵再斟上一杯酒。 「好,干杯!」她爽快地又饮一杯酒。 那豪爽态度教言芹看呆了眼,然而匡云发却不停地拍手叫好。「如此酒国奇女子,我还是头一回遇见。」 「真的吗?」人赞美,袁紫葵不禁又喝得更爽快。 只要她的酒杯一空,匡云白立刻再为她斟上。 不知不觉间,她已饮下一整斤的茅台,一张如花娇颜红胜天上彩霞,酡红欲滴。 「再……再来……」再大的酒量也有到底的时候,在饮进第十八杯酒后,袁紫葵的舌头开始打结,说起话来结结巴巴。 看她已经喝得差不多了,匡云白扶她离席。「大哥、言公子,紫葵醉了,我先扶她下去休息,你们慢用。」 「好,你们走吧!」匡云发毫不在意地挥手。 匡云白颔首向他们告辞后,再度将酒醉的袁紫葵扶到西厢自个儿的睡房里。 屋内布置如此熟悉,昔日的恩爱缠绵重在匡云白脑海里复苏,情潮翻涌,几度欲爆裂他的身子。 「紫葵,你要睡觉吗?」他将她放在床上。 「不要。」她紧紧攀着他,像只八爪章鱼。 「那你要干什幺?」 「喝水。」同样的对话,使他整个人都燃起火来了。「好!」既然是她的提议,他自然没理由拒绝,抱着她来到桌案边,倒了杯水送到她唇边。 「你喂我。」她撒娇。 连这点都同上回一模一样,他咧开嘴,笑得傻傻呆呆的。原来她一喝醉酒就特别「热情」是习惯;那幺,他不响应她岂非太对不起她了。 「我不会,你得做一遍给我看啊!」 「就这样嘛﹗」她以嘴哺了口水、送进他唇内。「你要这样喂我。」 他摇头,决心忠实地呈现上回的欢爱。 匡云白抱着她回到床榻。「水被我喝进去了,你来取回去吧!」他说,自动脱下全身衣衫,躺在床上。「来取水吧!」他四肢大张,一副任凭「蹂躏」的样子。 「你赖皮。」她皱眉,粗鲁地吻上他的唇,用力吸吮。「把水还我。」 「唔唔唔……」他摇头半晌,才摆脱她的唇。「水不在这里,你再往下方一点寻。」 她是个听话的好学生,立刻遵循他的指示放弃他的唇,找水的目标转向他的脖颈、锁骨、胸膛……然后……「哇!你干什幺?」怎幺不是用吸的,而是用咬的?他挣扎的想要起来。 「紫葵饿了。」她说,狠狠地咬上他的胸膛。 「啊!」他惨嚎,胸膛上的肉快被她咬下一块了。 「不好吃。」显然他的胸膛仍无法满足她,她继续往下移、往下移……「住手啊!」他瞪大眼。 她来到了他的大腿根部。 匡云白随即三魂飞去了七魄。「救命……」 怎幺会这样?跟上回的结果完全不同﹗ 她看着他,张开嘴。 「紫葵,妳快醒醒。」呜……这人哪!果然不能心存邪念,否则报应临头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不能咬啊!!紫葵--」 全书完 全文完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