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因你而温暖》 第1节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时光因你而温暖 作者：宝铃 文案 我能解析他人尸语， 你能读懂我的心声。 我的世界曾是寒冷， 却因你而温暖如春。 伪高冷女法医被“小鲜肉”套路的故事。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主角：方解语，邵晖 ┃ 配角：钟桦，高铭晟 ┃ 其它：法医，推理 【金牌编辑评价】 法医方解语从剑桥留学回国，受母校导师委托给临床医学院新生代上解剖课，第一节课她认识了作为教学模特的班长邵晖。在两人的互动中，帅气不羁的邵晖给解语留下了极深印象，当解语方寸大乱的时候，一起离奇的学生猝死案让邵晖的真实身份曝光，从此两人要以崭新的关系相处……本文职场结合校园，剧情与感情并重，以女主角的法医工作为主线，描写了一群鲜活的角色以及他们的生活。女主的美丽从容，对法医工作的赤诚令人动容，男主角的“百变小鲜肉”形象亦别具一格，两人的相识相知相恋牵动人心，文中的法医案例贴近生活，既反映主角们科学查案、追求真相的决心与勇气，也折射出社会万象，推荐阅读。 ================ ☆、模特 九月，江城医大。 基础教学楼，解剖教室。 方解语走上讲台，闹哄哄的教室一下子鸦雀无声。 三十双眼睛齐齐对住穿白袍的她。 方解语放好教材，开口道，“this is a course about regional anatomy and we begin with the introduction, first i need a volunteer, who is willing to……” 迎上她的眼神，台下学生一脸懵逼。 这也，太直奔主题了吧……真的没有自我介绍天气寒暄新生鼓励之类么？ “putonghua, please.”前排响起一个男声，不紧不慢的打破尴尬，其他人找着主心骨般笑出来。 方解语切换语言模式，“你们是xx级卓越班？第一节局部解剖课？” 新生茫然点头。 解语松口气，虽然离开了几年，总不至于走错教室，她有些不解，“我没记错的话，卓越班要求基础科目用英语授课，你们考进来也是有英语分数线吧？” “……”听不懂专业英语，被嫌弃什么的。 局部解剖是医学生第一道难关，众人还没做好心理准备，突然出现这么个年轻的美女，视觉震撼来不及缓冲，紧接着不带喘气的一串流利英语，就算作为新生中的佼佼者，他们也被打懵了。 “——生理课就只有ppt是英文。”还是刚才那个懒懒的声音。 方解语看过去，是坐在第一排的男生，手长腿长，靠住椅背，轻笑的看她，跟众人的紧张形成对比。 他带了节奏，众人纷纷附和，“细胞生物学也只是专业词有英语注解……” 当初这个所谓的卓越班打出英语授课的噱头，让他们担心了一阵，但前几节课下来，老师95%以上都讲中文，还算欣慰。 方解语消化了一下信息，“我在本校基础医学院的研究室工作，这门课是我导师于教授开的，但他这学期有别的工作无法分-身，学校正在找接替者。新老师来之前我会帮忙代几节课。” “……你们的局解教材是英文，以后考试也是英文，第一节课我可以迁就你们用putonghua，之后会逐步过渡，新来的老师也会用英语教学，所以请尽快适应跟上节奏。” 台下响起一片哀叹。 他们拿到热乎乎的原文教材时，也曾兴奋过一阵，计划先预习个二三十页，但密密麻麻的蝌蚪字让很多人连第一页都没能翻完。 对学生的能力预估过高，这稍稍打乱了方解语的计划，但她很快振作起来，将之前的内容换成普通话，“那就开始吧，今天我们讲局部解剖学的绪论，首先我需要一名模特，有谁自愿上讲台示范？” 她在脑内将英语备课内容一一转换，补充道，“对了，要男生，因为需要脱上衣。” 台下一阵偷笑。 ——上台脱衣服给（划掉）美女（划掉）当教学模特？ 被白苏美师姐震懵的学生，尤其是男生，此刻终于找到发泄点，起哄道—— “大圣，就你了，上吧！” 被撺掇的是个小胖子叫孙元，本来也习惯了人生中的这点轻微恶意，此刻当着方解语的面，竟有点不好意思，直着脖子说，“算了吧，我又没晖哥那身材。” 于是成功转移了火力，刚才两次搭话的男生变为焦点，应该就是他口中的“晖哥”，女生们也借机多看他一眼，带点羞涩。 方解语毕竟是教解剖的，隔着衣服也能看出“晖哥”骨肉匀停，肩宽腿长，自然是教学的好材料。 男生们还在推搡嬉笑，毕竟是新生，找着个笑点就没完。 “班长是谁？如果没有自愿的，就班长牺牲一下吧。”方解语淡定的说。 台下爆出更大的哄笑。 小胖子幸灾乐祸，“晖哥，躲是躲不掉的——” 男生被众人起哄，从座位站起来往台上走，一路迎接男生们爱的鼓励。 “晖哥就等这句话呢哈哈——” “晖哥好好表现——” 原来之前两次搭话的“晖哥”就是班长。这倒是讲得通。 看着好比nba全明星的出场方式，解语努力止住想要扶额的冲动。 她当学生那阵也是小班，大家都正襟危坐，可没有这么娱乐的气氛。 ——也没过去几年啊。 “美女，我叫邵晖，是xx级卓越班的班长，很荣幸给您当模特。” 解语淡淡的说，“我姓方，叫我师姐就可以了。” 邵晖比方解语高一个头，此刻微微低头，说的诚恳，“那么方师姐……我是现在就脱吗？” 方解语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邵晖退后一点，两手交叉拎住衣角，将那件体恤麻利的撸过头顶。 白花花的肉-体瞬间点亮微暗的教室角落，众人倒吸一口气。 邵晖将体恤团成一团，准确扔回自己的空座位，顺了顺头发，大大方方的对方解语笑道，“好了，师姐你可以尽请使用，别客气。” 他这一串动作行云流水，台下已经炸锅了。 “晖哥你太过分了，还让不让别人活——” “卧槽这是传说中的、‘肯德基外带八块鸡’么——” 孙元跟邵晖一个寝室，早已受过震撼教育，其他人却是第一次见。 男生们羡慕嫉妒恨，女生则大多红着脸，眼神躲闪不敢细看。 方解语跟邵晖的距离比台下近了不少，直面这充满力度的结实躯体，不禁一震。 真是理想模特。 她敛住心神，“我们将通过模特，学习一组基本概念——【解剖学姿势】，解剖学的【上下】，【前后】，【内外】，以及【深浅】。首先是【解剖学姿势】——” 站在讲台上的好处，就是可以将台下的表情一览无余。 姿势上下前后内外深浅…… 看着那一张张精彩纷呈的脸，方解语几乎可以猜到这些词汇在他们的脑袋里如何发酵。 偏偏邵晖还贴心的加一句，“没问题，师姐你要什么姿势我都可以配合。” 在嘈杂的哄笑声中，方解语脑子有瞬间短路。 “——你能不能有点模特的本分？” 台下男生屏住呼吸，美女师姐终于hold不住要炸毛了吗？ 竟然有点小期待呢。 方解语发现自己的失控，不不不，她可不能踩进这个套。 再开口时已经恢复淡定，“解剖学姿势是这门学科的基本标准，即身体直立，两眼平视前方……” 邵晖看看她的表情，总算没再回嘴，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照着做。 男生们满腔期待化为泡影，还以为美女师姐会嘤嘤嘤的泪奔回办公室呢，或者看她出口成脏会是什么样子，想不到她竟然强行无视了……无视了……无视了…… “跟理论同步的实验课，我们会从胸腔解剖开始，所以今天先在模特身上讲讲胸部体表。” 经过最初的混乱，方解语逐渐找到节奏，她靠近邵晖，“按从上到下的顺序，我们先来到锁骨，这是胸部明显的骨性标志……” 这部分跟刚刚的解剖学姿势不同，具体到骨头肌肉，没法隔空演示，方解语必须伸手，在邵晖胸前逐一划过，讲解锁骨、胸骨、肋骨…… 邵晖倒是淡定，本分的扮演着模特，任由方解语在他身上划拉。 男生们憋笑憋的很辛苦，有几个女生完全没抬头，红着脸只看教材上的例图。 讲完骨性标志，方解语拿出笔，“接下来是相对抽象的胸膜范围，我会在模特身上标示——这是重点，也是考点。” 众人高考完不久，听到这个关键字，不敢大意了，原本害羞的女生也视死如归的抬头，凝视班长的肉-体。 方解语一边讲解，一边在邵晖胸前画线，从中线画到侧方，抓住他胳膊，将他转了90度，再转到180度，右边画完又换左边。 第2节 不久，邵晖上身就遍布线条。 方解语换了支粗点的笔，继续在他身上标出双肺及心脏范围，“……第五肋间左锁骨中缘内侧0.5-1cm处是正常的心尖搏动点，这个位置将来在内科诊断学，尤其心脏听诊部分有重要意义。” 方解语轻轻按住他左侧乳-头下方，“你稍微前倾一下。对，这样搏动感更加明显……” 这一幕立刻成为男生寝室的午间热议话题—— “晖哥，老实交代，被美女摸的感觉怎样？” “还用问，肯定心动过速呗！” “我就关心in了没？换我绝对受不了——” “妈蛋早知道有这福利我就自告奋勇了。” 当然也有浊世清流。 “我说你们是不是有点过分啊，欺负师姐年轻、脸皮薄么？” 发出异议的是杨明，进校分第一，正在查原文教材的生词。 众人有些讪讪的，毕竟是学霸，得罪不起，将来少不得找他抄翻译借笔记啥的。 邵晖也正色道，“就是，严肃点儿，科学态度呢——解剖学姿势的英文版背了吗？胸膜范围呢？赌一毛钱下节课考。” “切——”众人鄙视，班长这是得了便宜卖乖啊。但这一提醒，也不敢大意了，各回各屋看书。 杨明继续查生词，邵晖却无法平静，回想起那双手在自己胸前带起的温度。 明明只是蜻蜓点水，表情声音也并无暧昧，记忆中的触感却让他再度燥热。 作者有话要说：　　一直想写个法医美女的故事来着，因为白袍是经典制服诱惑。。于是开坑了。 女主是法医，帮导师给师弟师妹代上解剖课，男主（目前）是霸道班长，是我没尝试过的cp，希望你们喜欢。 求收藏，求留言~~ ☆、夜色 解剖课的一幕在女生寝室的关注又有些区别。 缪婷是少数几个从一开始就盯着班长看的女生之一，数落室友，“小花你也真矬，红成虾子，头也不敢抬，是不是觉得班长太帅了心猿意马啊——” 汪小花弱弱的说，“……师姐讲的书上也有啊，看图不就好了吗？” 对面的周怡吐槽，“总不能一直看图吧，将来对着病人也不好意思么。” 缪婷想了想，又有些吃味，“你们听到男生说什么‘腿玩年’吗？学校怎么想的，找什么师姐代课啊，不是拿我们当小白鼠吧——话说回来，师姐还真是老实不客气的对班长上下其手呢，要换成大圣当模特，她会那么投入？说不是勾引都不信……。” 周怡皱眉，“只是代几节课，她年轻也有错——师姐又怎么勾引了？” 一没艳妆，二没香水，九月秋老虎天气，白袍下面穿裙子露点腿就叫勾引？她的看法恰恰相反，除了那句“本分”之外，基本可以说毫无情绪，男生蠢蠢欲动能怪谁，怪她长的漂亮咯？ 缪婷不服气，“我问过普通班同学，他们解剖课就没有学生上台当模特这个环节，他们都是直接讲教材放ppt……还非要指定男生呢，只能说有人觊觎小鲜肉呗。” 周怡失笑，“不找男生，你愿意上台露-胸么？再说对着教材照本宣科多简单的事，ppt谁又不会？所以他们普通班我们卓越班了。” 汪小花弱弱的声援，“而且师姐英语也好啊，比我们高中老师发音标准多了。” 缪婷被她们反驳，面子有些挂不住，“你那山区中学，英语老师水平能有多高。” 周怡凉凉的说，“我读本市重点，平时刷英美剧，我也觉得师姐发音标准。” 缪婷被击沉，她三线城市出身，比小花有余，发言权却不如周怡这个一线白富美，悻悻的道，“你们是她水军么？总之我就觉得她没个老师样——不说了我去找老乡聊天。” 别人爱吹就吹吧，她才不信方解语这么完美。 基础医学教研室要开学期例会，文婧嫌在办公室干巴巴坐着报告没意思，于是借着给方解语接风的由头，在学校附近的饭店订了宴。 于主任四十多岁，当初带过方解语的本科，对这名得意门生向来青眼有加，问起方解语这三年的留学经历，连连点头，“……prof. ludwig在邮件里跟我盛赞，很希望更改计划将你留在cambridge。我就说不行不行，jessie是我们大力培养的接班人，即使是老友，这个人情也不能让。” 方解语笑笑，“我吃不惯英国菜。” 于主任招来服务员，为爱徒要了一份豆花。 文婧打蛇随棍上，“主任真偏心，就记得方方爱吃的。” 于主任多点一份拌面给她，表示雨露均沾，“这学期我要分出精力去搞鉴定中心，教研室会来的少点，你们互相支持。” “没问题~~~”文婧举杯，“预祝鉴定中心顺顺利利，主任加官进爵带我们飞~~~” 放下酒杯，于主任没急着夹菜，“小方第一天代课，感觉如何？学生好带吗？” 方解语想起课堂上阵阵哄笑，顿了一下，“……还可以。孩子们都很有活力。” “嗯，就怕太有活力。” 其他同事心有戚戚焉，纷纷讨论起开学各种乱象。 “有什么棘手问题可以找我，不要死撑，学校在找人了，只是双语教学要求严，不是人人都能上。” 虽然没有现场听课，但他毕竟是教研室主任，基础医学院院长，不知是否听到什么风声。 在方解语看来，课堂上那些玩笑无伤大雅，也许于主任对她过度保护，“嗯，我会的。” 文婧又开始喊冤，“方方就带一个班，还只是代几节课，我可是要带四个班，主任你也不关心关心我。” 不等主任开口，就有男同事打趣，“文婧你那么强悍，四个班又怎样，十个班也能搞定。” 吃的差不多，文婧拉方解语起来，“好啦，我们女神单独续摊，主任你们慢吃~~” 看着她们的背影，于主任无奈的笑笑。 文婧是方解语的研究生同学，后来成了教研室同事，出国前两人关系就好，现在解语回国了，自然有的聊。 两人找了家酒吧，学校附近，幺蛾子少。 “英国帅哥那么多，出国这些年有没睡上几个？”文婧看看方解语的表情就知道没戏，“真是浪费……难道你还记挂着之前的‘旧人’？” 解语的目光忽然定住。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文婧顺着看过去，可不是，离她们不远的一桌，有男有女，都熟口熟面。 可见娱乐场所选择有讲究，离大本营太近了也不好，抬头不见低头见。 那桌一股子精英味，即使在酒吧，讨论的也是手术论文基金课题。其中众星拱月的一个年轻女人，大概最近遇上什么得意的事，正被一阵恭维，笑的花枝乱颤，被她热切望住的一个年轻斯文男人，却只是沉默的喝酒。 文婧撇撇嘴，“我看啊，她什么都不如你，除了会笑。” 方解语想说你不也有这个技能点么，但默默忍住了，“会笑已经很厉害。” 文婧给她打气，“没关系，咱不会笑也照样有人喜欢，你出国三年，于主任念叨了三年，你回来他眼睛都亮了。” 方解语无奈，“……拜托，人家孩子都多大了。” yy到导师身上，真是不能忍。 “人离婚几年了，单身着呢，女儿又不熊，事业蒸蒸日上……我看比那些小年轻靠谱，成熟稳重。” 方解语看她一眼，“你是叔控？” “反正不控鲜肉。”文婧忽然诡异的笑起来，“刚才主任问起，你帮学生打掩护了吧？” 她滑开手机，上了本校论坛app，点开热门话题给解语看。 “谁能818解剖教研室的方美女——” 不到一天，下面已经有了数百回帖。 文婧显然刷过了，轻车熟路找到亮贴，声情并茂的读出来，“‘……只见方美女一袭白衣出现在教室门口，那一瞬间，竟让我想起了金庸小说中不食人间烟火的小龙女，真是翩然出尘、游龙惊凤……’” 解语听的尴尬ca发作，偏偏下面还有不少回复。 “这么一说挺像呢，她从进教室就没笑过——” “真的很高冷啊，可不就像古墓派传人。我们啥花样都使出来了，班长都献身了，就想看看她有没有第二种表情。” “哈哈因为班长不是过儿。” 文婧被打开新世界大门，“班长献身是什么情况？我怎么想不到找帅哥当教学模特？我要学起来。” 回帖里不乏新料。 “这不奇怪，她是法医啊，天天对着尸体，能不冷么。” “她说过在基础研究室工作，原来是法医？怎么去代卓越班的解剖？” “这你就不懂了，卓越班要搞英文教学试点，明年院校评分，领导很重视的，代课老师的语言关可马虎不得，点名找她来帮忙，她当年是本校临床医学第一名，后来去剑桥留学，在那边也受欢迎，回来更是当接班人培养，完全可以不用教学生的……” “哇这么大来头——” “等一下，临床学霸？后来怎么转法医呢？” 但这个问题很快淹没在一片花痴回复中。 文婧收藏了帖子做好记号，对于好友收割一批迷弟迷妹感到与有荣焉，“我们方方就是男女老少通杀，哈哈……我都想去你们教室围观了，方方你真的这么高冷啊？” 解语苦笑，“我又当不了心灵导师或是麻辣鲜师，不高冷，难道要被学生骑到头上？” 文婧乐了一会儿，眼尖的发现目标，拿起杯子，“那边有个帅大叔，我去撩一撩，方方你不用等我了——忘记那些熊孩子吧，你是出来玩的，别辜负良辰啊。” 好友脚不沾地的离开，看来性子还是没变。 酒吧不够明亮，解语没化浓妆，穿的不清凉，坐在角落，也没躲过有心人的目光。 服务生端着托盘过来，“美女，有人为你买酒。” 他说的英语，方解语自然用英语答不了谢谢。 恍惚回到剑桥的eagle，那时她在一群酒鬼中总是小清新的点苹果汁，被打趣称为aj girl（apple juice girl）。 服务生站在原地没走，方解语心想什么情况，难道需要看一眼递橄榄枝的主再婉拒以示礼貌？ 抬头却有些惊讶，拿酒过来的不是服务生。 迷离灯光下，邵晖眼角微弯的看她，他放下酒杯，托盘还给正牌服务生，毫不客气的坐了。 “……你怎么来这种地方？” “‘这种地方’你能来我就不能？我也是成年人啊，方老师要不要看身份证？” 第3节 方解语一见他，就想起课堂上的些微窘迫，但她面上不显，“我以为新生这会儿应该做的事是上自习。” “那你要去跟我们辅导员打小报告吗，方老师？”邵晖好笑的说。 解语没有说话。年轻人好奇，来酒吧拔个草也不是什么大事，她何必多此一举，毕竟她只教解剖，可不是辅导员。 但她也不想便宜了面前的人，“你倒是提醒了我，过几天卓越班开碰头会，我会跟你们辅导员好好探讨一下班长选举标准。” 现在都流行这样的班长么？ 邵晖耸耸肩，“那个啊，辅导员大概是看我人帅又有亲和力，开学报到那天就直接指定了，同学也没什么异议——我是不想出风头，但总不好拒绝了。” “亲和力？挑头捉弄代课老师算么。” “美女也不能冤枉人啊，”邵晖叫屈，“我哪里敢捉弄了？我很喜欢师姐的。” 解语扶额，碰到这个学生，她干脆改名叫方无语算了。还好是角落，没太多人注意。 “真的，不信你看。”邵晖居然动手卷起上衣。 解语来不及阻止，只见他露出来的肌肤上，赫然还留着上课画的线。 在她茫然目光中，邵晖认真解释，“因为是师姐亲手画的，我都舍不得把它洗掉。” “能不能不要胡闹——”解语越发觉得，让他当模特就是错误的第一步。 “忘了问，师姐对我的身材还满意吧？”邵晖凑近，邪邪的笑着，“打几分？” 解语退开一点，不想让他得意，“……见过更好的。” “哦？” “我在剑桥听解剖课，他们用的，是艺术学院人体模特，”解语看着他，慢慢说，“不穿衣服那种。” 即使是医学工作者，也不得不承认，那个全-裸男子带来的冲击感，至今在她脑中残留。 但她随即发现这个杠抬的毫无成就感，因为邵晖并没有被打击到，“那又怎样，如果师姐需要，我也可以啊。” “邵晖！”解语第一次唤出他大名，以此拉开距离，“有你这样当学生的吗？” 邵晖无辜，“怎么，为医学教育做贡献嘛，他可以，我也能做到，师姐你想到哪儿去了？” 解语决定结束这场对话。 根本就不该发生。 在这个酒吧，跟一个本该上自习的新生。 “你们有熄灯时间吧？早点回去把它洗掉。” “好像不容易洗，不过没关系，多留几天也好，就算你欠我一次。” 解语努力控制自己的理智，“我没说过吗，用点酒精，很容易就能擦掉。” “后面擦不到怎么办？”邵晖真诚茫然的问。 “你的亲和力呢？不是有室友？” “不行，我身材这么好，万一他们嫉妒，群起攻之灭了我怎么办？” 解语被他的自恋打败了，“……我可以教他们伪装成自杀现场。”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留言~~ ☆、故人 邵晖好奇，“师姐你真是法医？不会这么狠吧，男朋友要被吓跑的。” 解语没搭话，看到桌上的饮料，从包里翻出纸巾，倒了点在上面，“坐过来一点，我帮你擦。” 这学生不是省油的灯，早点交割清楚的好，她可不想莫名其妙欠点什么。 邵晖拉起衣服，不太确定的看那饮料，“这也行？” “放心。无色有酒精有砂糖，浓度也不高。”解语说的没错，蘸了饮料的纸巾擦过，色素被抹掉。 “师姐你轻点，我很怕痛的。”邵晖一脸享受，嘴上还在讨便宜。 解语手一抖，只恨指甲不够长。 擦到胸前，后知后觉的感到手下的热度，跟上午示教有些不同，也许受了狭窄空间暧昧灯光酒精浓度周遭气氛的影响。 “差不多了，回去对着镜子再检查下。”解语放下纸巾，注意到有人暗搓搓往这边瞄，心想即使在酒吧，这一幕也着实诡异，于是走人。 邵晖站起来，跟着出了酒吧，“师姐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解语站住，“师姐不是三岁小孩。师姐10年前就混这片了。那时你在干嘛，学加减乘除？这里你才来几天？地皮踩熟了吗？所以谢谢，不用。” “既然是师姐的地盘，不如你送我？我好像忘记男生宿舍在哪个方向了。” 解语彻底无语。 这时有人朝这边叫了一声，“jessie。” 是刚才那桌的英俊男人，路灯下，带着工作一天的些许倦色，却毫不掩饰对解语的担心，以及对邵晖的警惕。 “……钟医生。”解语跟他打招呼。 钟桦跟她点个头，目光又回到邵晖身上。 解语并没有要为两人介绍的意思，“你回去吧，别耽误明天上课。” “……好，”邵晖没再扯什么认不认得路，忽然又问，“下节课抽考什么，心包还是胸膜范围？” 解语一愣，邵晖已经笑着走远。 钟桦微微皱眉，看着他的背影，“你带的学生？” “嗯。”解语转身往学校的方向走，钟桦不紧不慢跟着。 “学生不上自习，来酒吧纠缠老师？” 解语不知道他刚才看了多少，“年轻人，新鲜劲会过去的。” 钟桦有些意外的看她，忽然想起什么，“听说你第一节课上的不太-安生？” 解语失笑，“难为你上一天手术，还能抽空关心基础医学院课堂秩序。” 钟桦一顿，看看她表情，大着胆子笑道，“还好是我，了解你脾性，不然就误解了。” 两人经过操场，隔着围栏，可以看到不少学生在跑圈。 “你回来了也不知会一声，我都要经过好几道转手，才知你去教卓越班。” “我只是去代课，也许下周就找到正式老师。” 她说的简单，听在钟桦耳中，却自动翻译成这并非长期计划，莫名觉得一丝安慰，“心外科也负责卓越班临床见习，我们好算半个同事。” 解语没有刻意撇清，“卓越班的见习提前，理论基础未必跟得上，你们要费心了。” 钟桦沉默半晌，忽然笑了，“你也不是那么高冷。” 解语无力追究这个高冷洗脑包的来源流向，看见眼前的公寓楼，“到了，你回去吧。” 钟桦停下脚步，“改天我们吃顿饭。” 看看解语的表情，他很快补充，“就算为了卓越班，看在你面上，我可以尽量多提供资源。” “……好。”毕竟他是心外科副主任，分管医学院教学事宜，有这个权限。 “解语，”钟桦见她转身要上楼，忽然叫住，没等她反应过来，就上前给了一个拥抱，“欢迎回来。” 在解语有所行动前，他先放开了，如此迅速，仿佛只是错觉。 快到熄灯时间，缪婷才回到女生寝室。 “给你们爆个大料——知道方师姐之前是读临床的么？” 周怡和小花都刷过那个热帖了，点点头。 小花一脸崇拜，“想不到还是亲师姐，当年第一名呢！就像咱班杨明。” 周怡倒是不以为然，“杨明那书呆子怎么好跟方师姐比。” 缪婷一听她们化身自来水就头痛，“那你们知不知道，师姐后来为毛转了法医专业？” 缪婷说话是难听，但八卦本事了得，看样子刚从老乡前辈那里搜罗了一圈私料，对于这一点，周怡也不得不服。 缪婷很得意自己成为掌握消息的人，“他们那届的临床专业，也是分普通班和精英班的，精英班也是小班教学，比我们人还少，才20个名额。” “哇，那是真精英啊，”小花惊呼，“教室都坐不满吧。” “小花你说对了，就因为人少，所以有些大课是跟法医专业的一起上，事情可就坏在这里了——” 周怡好笑的看她卖关子。 小花忍不住，“然后呢？” “说来也是可惜，师姐年轻的时候算美女来着——” “她现在也是年轻美女啊。” 缪婷无视周怡吐槽，“因为总是一起上课，日久生情嘛，师姐就跟法医的一个男生越走越近，后来上自习都是同出同进。” 小花似乎已经预感到悲剧，“啊，怎么会？肥水不流外人田啊，她怎么不找临床的男朋友？” “大概那届临床男生质量太差，”缪婷撇撇嘴，“我们这届也不怎么样啊，就班长、杨明还有孟溪看着靠谱点。” 小花脸一红，“嗯，班长那是相当靠谱。” 周怡不同意，“你这是强行并列，照我看，是班长独一档，空一档，接下来才是孟溪——至于杨明，除了个子高点还有啥？” “学霸加分啊，你怎么老针对杨明，我看有问题，干脆杨明给你吧；小花去追孟溪，班长我来对付，这样我们寝室就把卓越班三大帅哥拿下了哈哈哈……” “你当分猪肉呢，”周怡打断她的yy，“别歪楼，方师姐跟那个法医男怎么了？” 缪婷在自己的幻想中沉迷了一阵，“小班不是要末位淘汰么，成绩低于平均分两个标准差还是多少会被强制退出，空出来的名额全年级新生不限专业择优递补，弄得精英班人人自危、深怕被退货，没想到了期末，这个难关不攻自破——也不知道法医男给方师姐灌了什么迷魂汤，那年她明明平均分第一，却主动申请退出精英班、转到法医专业……” 小花惊讶得合不拢嘴，周怡也被这个料吓了一跳。 “你们说是不是傻？临床精英班和法医，进校分差了得有三位数吧，别说方师姐还是第一名了，居然就这么白白让出，简直是个恋爱脑。”缪婷说的痛心疾首，无限可惜，心中却不无惬意。 看似完美的人也有缺陷，走下神坛，总算让人平衡一点。 第4节 “她就这样转法医了？”周怡大为可惜，“学院也不拦着点？” “恋爱脑谁挡得住？第一年成绩最好的就可以自由换专业，这是为了鼓励新生，只是没想到有人主动往下走——就因为出了这事，后来把规定改了，只能本专业内大小班流动。” 小花有些憧憬，“想不到师姐居然真爱至上啊……那个法医男究竟是有多帅？他们后来成了吗？” 缪婷神秘的一笑，果然还有料。 “你要是好奇，我们可以组队围观，他就在附院心外科，以后要带我们临床见习的。” 周怡一愣，“那个法医男？怎么会在心外科？” 方解语为他作出如此牺牲，两人应该双宿双飞才对。 缪婷就是喜欢这滋味，“当年方师姐不是从精英班转出来了吗？精英班就空出来一个名额。” 对着两位茫然的室友，她得意的抛出更大的炸弹，“你们猜，后来申请递补那个名额，并且成功上位的人是谁？” 这个劲爆消息不胫而走，到了第二节解剖课之前，已经成为卓越班top话题。 几个女生围住缪婷打听细节，忿忿不平，“所以是那个渣男把师姐骗到法医系，而他自己拍拍屁股、转身顶了师姐的缺挤进临床精英班？太不要脸了吧。” 男生对这消息也气不打一处出，“真是的，好白菜都被猪拱了。” 邵晖咳嗽一声，“老师快到了，你们差不多一点。” 缪婷看着邵晖的表情，忍不住酸溜溜的说，“唉，可见女神也不是人人上赶着，也有人只当她是跳板呢。” 接到邵晖一记含义不明的眼神，她才察觉自己失言了，连忙低头。 方解语进教室，大家立刻收敛。 看到传闻中被渣的女主角，众人暗暗替她不值，却也不敢多说。 方解语照例没有寒暄，“今天练习操作，不在这里上课，我们去解剖实验室。”说完转身带路。 学生忘记八卦，兴奋的跟上去，“操作？方师姐，是要解剖尸体吗？活生生血淋淋的那种？” “做过防腐固定处理的，叫‘标本’更合适。”解语说，“你们先分成三组。” 开学不到一周，大家还没混熟，立刻分成男生一组、女生一组。 解语提醒，“你们愿意省下一具标本给其他班的同学，也不是不可以。” 众人不干了，不需要卓越班的智商也知道，一具标本10个人分，当然比15个人分强。 邵晖建议，“男女生各三个寝室，不如一个男寝搭个女寝，有必要再微调。” 解语看他一眼，这会儿倒有班长的样子了，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也能兼顾胆大心细。 缪婷先下手为强，几步跳到邵晖和杨明旁边，“那我们514跟你们307一组呗，有学霸罩。” 女生们惊讶于她的厚脸皮，她的目标哪里是杨明了，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可真懂得近水楼台先得月。 孙元见了美女合不拢嘴，“欢迎欢迎。” 另外四个寝室也组队成功。 他们分组的当儿，解语找来解剖技师，“每组出两个人，跟王师傅去领标本。” 众人一听，又是激动又是恐惧，“……要男生吗？” “女生抬得动也没问题。” 经过模特事件，男生们都想在师姐面前表现，倒没让女生动手，跟着王师傅鱼贯而出。 不久，邵晖和杨明抬着一具还在滴水的“标本”过来，放到他们那组的解剖台上。 果然跟他们想象中的新鲜尸体不一样，被药水泡过，颜色和质地都更接近……树木之类。 缪婷搓着胳膊，嫌弃的说，“味道好难闻，是福尔马林吗，沾在衣服上可就麻烦了。”周怡听的很是无语。 另外两组的标本也就位，学生们克服了最初的惧意，跑来跑去的比较着，“我们的是个老太太，你们是个大叔。” “操作示范之前，有几点需要你们注意：第一，不得喧哗打闹。” 众人已经渐渐习惯了她的说话腔调。美女学霸师姐，高冷一点也没问题。 ——话说，是因为被渣了才心灰意冷么？ “第二，不准拍照。” 有学生失望的叹息，唉，千盼万盼终于盼到解剖实习，就等着拍点尸体图去朋友圈炫呢，第一手资料多刺激啊，我能跟尸体同框，你能吗，羡慕不羡慕？ 这时有人举手，居然是邵晖。 他一脸正气的问，“解剖学结构复杂多变，就算为了课后复习、加深印象，也不能拍照么？” 孙元暗地里给他鼓掌，不愧是班长，问得好，这理由多么光明正大。 方解语很淡定，“可以画图，顺便练习手绘，培养空间感，效果更好。” 众人笑，帅哥也有吃瘪时，嗯，这很公平。 “还有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解语停顿几秒，这让学生们本能的紧张起来。 “——不准偷骨头。” 作者有话要说：　　求留盐~ ☆、司机 卓越班的师生碰头会安排在年级大会之后。 文婧挨着解语坐在报告厅中间靠边的位子，看着学生们陆续进来。年级大会面向整个临床医学院新生，包括卓越班和普通班，要求任课老师参加，连她这个代课老师也不例外。 已经过了开始时间，辅导员们面色不豫，显然出勤率不好看。 解语手机上存了卓越班的课表，翻出来看，卓越班从西区教学楼过来，时间很赶。 文婧捅捅她，“那边，你家的小朋友。” 解语顺着看过去，是邵晖和杨明。 “这小子有种啊，那天在酒吧就是他？”文婧促狭的笑笑。 “你不是去撩帅大叔了吗？”难为还能分心关注好友。 “别岔开话题，”文婧借着明亮灯光将邵晖打量一番，“不错不错，身材好，脸也灵，不像其他新生那么呆。” 无语，全人类都阻止不了她把周遭异性yy个遍。 学生处的老师对于出勤率也不太满意，“班长起来点一下名，没来的要做记录。” 有些学生慌了，偷偷给没到的发信息。 “从1班开始。” 1班班长战战兢兢的拿起名单，“张三，到了没？李四……” 文婧默默瘫在椅子上，“这样点下去，要到几时？” 临床医学院新生众多，几个班点完，已经过了小半个钟头，就连台上的领导也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但又不好驳学生处老师的面子喊停。 其他班终于点完，到了卓越班。 解语居然担心起来，刚才她有留意，卓越班来的晚，好几张有印象的脸都没见到。 邵晖站起来，吸引了大半女生的目光。 人帅，加上卓越班光环，更加鹤立鸡群，连台上领导看见他，都眼前一亮，精神了不少。 文婧也转过身去围观，又笑着小声说，“嗯，你家小朋友的话，可以慢慢来，听他点名比领导讲话养眼。” 邵晖却不像其他班长那样拿出老长的名单，他在乌泱泱的报告厅里扫视一圈，沉声道，“——303寝室，你们人齐了没？” 被叫到的室长连忙回答，“嗯，齐了。” “514呢？” “齐了。”是周怡的声音，解语记得班上这个女生。 别样的点名方式让人一个激灵。 ——不愧是卓越班，连点名方式都这么特别！ 文婧忍笑，“你家小朋友真可爱……该叫他滑头呢，还是情商高？” 解语也败了，这孩子……把班长的活放到几个室长身上，责任分摊，人情也一并转让，没到的肯定有，就看室长要不要帮忙瞒过。之前其他班点名，明显也有帮忙代答的，跟他相比就是两种思路。 电光火石间，报告厅众人也咂摸出滋味来。其他班的女生望着他吃吃的笑，男生很是不爽。 邵晖收集了几个室长全勤的报告，总结，“然后是我们寝室，也都到齐了。” 解语静静听他睁眼说瞎话，大圣明明就没到。 学生处老师有些紧张的看了领导一眼，往大里说，这算是在领导眼皮子底下明目张胆的耍滑头吧？ 出乎意料，领导们并没发怒，坐得近的甚至相视一笑。 解语和学生处老师齐齐松了一口气。 文婧击节赞赏，“台上坐的都是人精，学生时代想必也不是死守规矩类型，不早不晚的点儿开动员会，几个孩子缺席有什么要紧……这样脑子灵活的学生他们才真正喜欢。” 解语觉得她吹过了，“点个名而已，只是小聪明。” “以小见大嘛，小朋友一看就是个有前途的，你不亏。” 解语放弃了—— 这哪跟哪，邵晖怎么成她家的了。 再说，聪明人，她又不是没见过。 年级大会开了一个多小时，无非讲讲学校历史，重申规章制度，动员打鸡血之类。散会之后，学生们蜂拥而出，文婧签了到走人，解语还得转战卓越班的小灶。 参与者包括院校领导、班导员、几门基础课老师。 邵晖也在，作为学生代表。 毕竟是试点，成败关系到明年全国学科评分，大意不得，她这个代课老师也被抓丁。 第5节 校领导对于邵晖刚才的点名印象颇深，一脸慈祥的问他是否适应大学生活，卓越班压力大不大，同学可有不良举止。 方解语心中腹诽，开学第一天就去酒吧，算不算不良举止。 一般学生对着领导就像耗子见了猫，邵晖倒是没这毛病，有问必答，不卑不亢，“……能够适应，同学们相处愉快，纵有少少差异也能磨合……” ——明明是可以正经起来嘛。 领导看见解语，“小方代上的解剖课是重点科目，你们能听懂吗？” 邵晖朝她望过来。 解语竟有些莫名紧张。 邵晖慢慢笑了，“方老师课上的很好，也能跟我们打成一片。” “那就好，年轻就是有优势……能双语教学的老师不多，更别说全英语了。人事科提供的不太满意，还得继续找，我费了老大功夫才说服于主任继续借用小方，你作为班长，要好好配合……解剖课很重要，是以后临床工作的基础，我至今记得学生时代考前一天通宵复习，你们可别学我。” 众人笑起来，领导有事先行离开，让他们继续交流。 卓越班的任课老师大多在三四十岁之间，解语是里面惟一不到三十的，辅导员比她大个两三岁，看的出校领导对她这个代课老师的偏爱，于是也跟她有商有量，“既然学校分了一间专门教室给卓越班，我看不如利用起来，规定每天定时晚自习？方方你觉得呢？” 解语本本来只是代几节课，不想对别的事太过置喙，但无意中看到对面邵晖的表情，忽然起了点小心思，“嗯，我也觉得可行，解决了找自习座位这个难题，省得有些学生拿找不到位子当借口，跑出去混……网吧什么的。” 她不无恶意的停顿数秒，能感到邵晖小紧张一下。 虽然只是瞬间，也算扳回一局。她至少是个师姐，没道理反而在后生面前落了下风。 有解语支持，辅导员底气也足了。 邵晖忽然说，“我有个小小建议，为了更好效果，能否偶尔安排老师来带晚自习？” 辅导员对这个班长越看越喜欢，“好建议，那邵晖你觉得初期哪些科目难度比较大，希望老师辅导？” 解语心中忽然生出不良预感，不禁怀疑：之前自己以为的“扳回一局”是否错觉？ “……解剖吧，同学普遍反映知识点多，需要梳理。” “那就从解剖开始，方方这周先带一天晚自习试试？”辅导员笑吟吟的看着解语。 散会之后，其他老师一个方向，方解语住学校公寓，单独一个方向。 哦，当然还多了个尾巴。 “真好啊，每周又多了一次跟师姐见面的机会。”邵晖对着夜空感叹。 解语无奈，“你公报私仇是不是？因为我赞成晚自习、耽误你混酒吧了？” “哪有，我这么爱学习，不知多高兴。” 解语不信他不是故意的，“解剖学是形态学科目，多花点时间背书记生词就好，哪有什么难点了——你怎么不选生理学？” 邵晖耸耸肩，“没办法，坏消息总要搭个好消息，强制晚自习这种噩耗多难接受，但如果听到是美女师姐来带，大家心里也能平衡点不是。” 解语气结，“……你别以为所有人都吃巧言令色这一套。” 邵晖不以为忤的说，“巧言令色是很高的评价，说明嘴巴甜、颜值高，我相当乐意接受。” 解语心中的小人已经扑上去对他一阵乱抓乱挠，却只能保持淡定。 忍无可忍，重新再忍。 她要跟学生当街拉扯起来，成何体统。 能够轻易被挑起情绪，说到底还是修炼不够。 解语心中忿忿，不觉一路走到公寓楼下。 邵晖抬头看那栋建筑，“住校内公寓啊，不错嘛，挺安静。” 解语才发现自己竟一时不察，让他送了回来。 累积的情绪让她口气不太好，“——关你什么事。” “怎么不关我事？刚刚院长也说了，让我配合师姐开展工作，我这算‘奉旨’合作啊，”邵晖得寸进尺，“不请我上去喝杯茶？顺便留个电话，以后有事方便联系。” 解语的神经快要断掉，深吸一口气，“——我觉得没这个必要。” 邵晖笑了，“师姐心里恨不得把我大卸八块吧？却还要装冷静，干嘛这么压抑自我呢？” “你懂什么。” 邵晖忽然说，“我观察过师姐的英文板书，书写习惯可以反映你的内心哦。” 解语气笑了，“我的内心？” “嗯，写到g、y这类字母的时候，尾巴会明显偏向左边，这表示你徘徊过往，内心有难解的情意结，阻止了你从当下生活里获得乐趣——” 邵晖探究的看着她，“而你的大写字母尤其细长，说明你内心比外表想要的更多，却不得不被某些东西压制住……我说的准不准？” 解语避开他的眼神，“不准，完全不准。” “迅速否认表明正中要害，转身的动作也是明显掩饰；师姐你这样，我都不用再分析表情了。” “……你美剧看多了才真。” “不不不，这其实是根据俄国戏剧表演理论家，康斯坦丁——”邵晖尝试几秒，最后还是放弃了冗长拗口的后半截名字，“‘康斯坦丁·blah blah blah司机’关于笔迹学的研究结果。” ——blah blah blah司机？ 解语气笑了，“是你编出来的名字么。” “这人很有名的，他另外一个代表作你肯定知道——” 解语心想，她一点都不好奇。 不好奇不好奇不好奇。 邵晖没卖太久关子。 “——《演员的自我修养》。” 解语嘴硬，“没听过，这是什么？我又不学表演，干嘛要知道。” 邵晖好脾气的点头，“对，我忘了，师姐只知道《gray's anatomy》。” 解语正色道，“你也该多看点格氏，少看点逃学威龙。” 邵晖好奇状，“逃学威龙是什么？跟我们聊的话题有关？” 解语沉默几秒，尴尬的发现，自己居然踩坑了……踩坑了……踩坑了…… 不想再看他得意，她转身跑进公寓楼。 作者有话要说：　　在旧文下面打了广告，感谢大家过来捧场支持~~ ☆、网红 “——我没听错吧，大学还要强制晚自习？” 对于这个消息，缪婷相当的接受不能。 小花弱弱的说，“我倒是没差啦，有专属教室呢，总比叼个包子匆匆去占座好，而且师姐今天会来呢~~” 周怡翻着原文教材，把一些不太明白的部分勾出来，打算晚上去请教。 “听说是师生碰头会决定的，天知道谁想挣表现，”缪婷撇撇嘴，“如果是有家有室的老师，肯定不愿意晚上还来学校。” 言下之意，最年轻的方解语很可能是积极主张的人了。 周怡冷笑，“你又没开天眼，不会是班长挣表现么？” “班长可没那么多复杂心思——有人觊觎班长还差不多。”缪婷本能的反驳，忽然想到什么，开心起来。 强制晚自习好啊，至少可以跟班长同一屋檐下嘛。 她这几天试图跟邵晖在自习室偶遇，但人海茫茫，学校那么多教室，都不知道他去哪间，她又不好意思跟人打听。现在好了，光明正大的有了近距离接触机会。 想通了这一点，她也不指桑骂槐了，喜滋滋的对着镜子化妆。 本来老乡要找她聊聊兼职的事，不过班长在前，其他先放一放吧。 学校对卓越班够意思，专属自习室明亮宽敞，就算全数到齐，还有一半以上空位，让经过的路人羡慕不已。 解语没带过大学晚自习，只得从记忆深处翻出自己当中学课代的些许经验，比上课轻松就好。 “方方师姐~~”进了教室学生跟她打招呼。 “嗯，”解语搬了把椅子坐在讲台旁，看着台下嗷嗷待哺的脸，“你们继续自习，看其他科目也没关系，如果解剖有问题可以来找我。” 于是，她默默开始备课。 既来之则安之，就当办公室换了地方呗。 有学生低头埋进书本，也有继续望着她的，觉得挺新鲜。 这栋楼还有其他自习教室开放，有人经过门口，往里面瞧了一眼，忽然拉住同伴，小声问，“诶，那个，是不是教解剖的方美女？” “卓越班专用自习教室……好像是欸，哇，真的很漂亮。” 论坛那篇818帖子的安利功不可没。 起先只有两三个，后来五六个，呼朋引伴，竟然聚了一堆人在门口，争相一睹网红师姐的真容。 “唉，我就差几分，不然也进卓越班了，也有美女师姐教，真可惜。” “真的没表情啊，就像小龙女！” “这么年轻，看着比我们班女生还嫩。” “本来就是师姐啊，要不是那个渣……” 门口的声音越来越大，本来沉浸在备课内容中的解语也注意到了。 她抬头一看，门口已经挤了一堆人，教室内半数孩子都眼睛亮亮的盯着她…… 嗯，很好，某人的计划破产。 她这下可以跟辅导员打报告，不用参加之后的晚自习了。 ——她来带晚自习，根本就是反效果嘛。 某人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走到门口诚恳的说，“图书馆马上要关门，一大波意犹未尽的同学正在二刷路上，不担心你们的座位失守？” 第6节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座位大过天，一群人作鸟兽散，兀自不甘，“嘤嘤嘤，卓越班是不是还有末位淘汰？可得上点心了，我也想要固定座位和美女师姐~~” 有人补充，“还有帅哥班长——” 邵晖关上门，转过头来，正好和解语的眼神撞上。后者连忙把目光移开，又把讲台上的材料调了个头，挡在他那个方向。 邵晖揶揄一笑。 缪婷的眼睛就像雷达一样，侦测到了空气中这点微妙的异样。 她越发肯定：方解语就是在勾引邵晖！亏她还是代课老师呢，居然任由外面一群人围观，不就想摆个谱、营造万人迷的形象吗？她自己没手，不会去关门啊？ 可笑邵晖还傻傻的中了圈套，真被激出那点保护欲来。 被渣了也是活该，还不懂得安静如鸡，偏偏不守本分，要去撩小鲜肉。 ——跟学妹抢男人，算什么啊？ 她心中气不过，泄恨似的在本子上一阵乱画。 她本来想抢在邵晖旁边坐，但无奈邵晖和他们寝室的男生抱团，无缝可-插，她只得讪讪和小花坐。倒是孙元殷勤的换到她旁边，全然不顾男生起哄。 放在平时，孙元这样的小胖子哪能入她的眼，但蚂蚱再小也是肉，有个人献殷勤，多少满足一点她的虚荣心，证明她这个美女也不是当假的——而且孙元毕竟跟邵晖一个寝室，还有可利用之处，也就由他了。 这时孙元见她情绪不对，忙问，“怎么了？” 缪婷没好气，“不爽可以吗。” 孙元被美女搭话，很是激动，“唉，我也不爽，这么多生词，一个小时下来，也查不了几个。” 缪婷心中烦闷，她哪里在说学习了。 孙元看看她的教材，相当热络，“我进度快一点，你可以抄我的。” “没心情，不想动笔。” “额……”孙元真诚的替她愁了，在他眼中，师姐那样的仙女美则美矣，却太过高冷，隔着几千里，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他也就是跟着其他男生起哄罢了，更多肖想是不可能。 真正可以接近可以想象的，还是缪婷这样爱说爱笑、接地气有脾气的小姑娘。今天能跟她同桌上自习，已经是可喜进展，他要再接再厉才行，想到这里，话已经出口，“不然……我帮你抄？” 缪婷奇怪的看他，戴了美瞳的大眼睛盯的孙元紧张无比，但她忽然诡异的笑了，语气也有些变化，“不会太麻烦吗？” 孙元一听有戏，忙说，“不麻烦不麻烦，顺手嘛——这章还差几个生词，我抄好了明天晚自习给你？”顺便暗搓搓预定了明天的机会。 “哦，也行啊，”缪婷慢吞吞的说，“谢谢啦。” 能为女神出一份力，孙元喜不自胜。 几个坐得近的女生不小心听到这段对话，面面相觑。 也是好手段，连观音兵都有了。不过愿打愿挨，旁人也管不了。 邵晖翻过一页书，不自禁的往讲台上望。 方解语像平时上课一样罩着白袍，宽大的衣摆衬出她纤细身材，马尾没绑牢，一缕头发挣脱出来垂在眼前，也许挡住了视线，她伸手往后拨，露出来的耳朵小巧白皙，像片精致的贝壳。 明明是很简单的动作，却似在观者心中投下一粒小石子，荡起一圈圈细密的波纹。 也不知道看了几分钟，忽然有人推他，“邵晖让我过一下。” 是杨明。 “嗯。”邵晖应了一声，懒懒收回长腿，将椅子往前挪了挪。 他差点无视了这个学霸室友的存在感。 杨明挤出去，狐疑的看他一眼。 邵晖心想，难道自己对讲台上的注目礼被他发现了。 杨明居然拿着书直奔讲台。 众人都无心自习了，学霸要干神马？ “师姐，”杨明不安的推了推眼镜，明明是高个子，居然有些窘迫，“我有问题想请教。” “诶？”方解语抬起头，看见他递到眼前的教材，“什么问题？” 杨明努力平复加速的心跳，指着空白处的标记，“这里，关于，动脉导管的部分，我没有很明白，怎么会导致血液从右至左分流，还有——” 前排的同学竖起耳朵听到他的问题，有些不满，学霸这也太犯规了吧，根本还没教到那里好不好。 方解语随手翻翻他的笔记，不禁微笑，“哦，已经看到这么后面啦。” 方方师姐笑了……笑了……笑了…… 虽然只是很小的一个弧度，放在其他人脸上可以忽略不计，但对她来说那绝对是笑！ 有人眼前一黑：完了，被拿了一血什么的。（大雾） 邵晖盯着台上，这小子一声不吭的，原来在憋大招。 “是这样，你要联系动脉韧带的概念才好理解，这个涉及胚胎学知识，简单来说——”解语转身在白板上画图，“……动脉韧带连在主动脉弓下缘和左肺动脉的起始部，是胚胎时期动脉导管的遗留……” 解语坐着画图，杨明个子高，也不嫌累的弯着腰听她讲解。 ——他上台鼓足了勇气，以新生的见识，想找个不那么蠢的问题，也是不容易呢。能换来师姐耐心讲解，还买一送一的画图给她看，真是赚到了。 前排几个同学伸长了脖子，他们也要听，他们也要看，就算学霸也不能独占方方师姐啊。甚至有人干脆坐不住，直接跑上台蹭小灶了。 有人带头，大家就跟着往台上冲。 周怡是第一批跑上台的，缪婷不动如山，见小花也有些跃跃欲试，不禁冷笑，“人就是这点贱，不要钱的热闹，湊的比谁都快。” 小花挣扎了一下，毅然往台上跑。 ——还是听听吧，不听总觉得损失呢。 看见缪婷不悦的样子，孙元嘿嘿笑着，“咱别去挤，反正也还没讲到循环。” 缪婷面色稍霁。 解语讲完这个部分，后知后觉的发现，周围已经黑压压围了一圈求知的小脑袋…… 后来的同学心急，“师姐刚才讲的啥，有人记下来吗？” 解语安慰道，“这部分以后上课会讲的，没听全也不用担心。” “谢谢师姐。”杨明从头听到尾，一脸满足，郑重的道谢。 有同学把解语画在白板上的示意图拍了好几张才回去。 最后留在台上的是邵晖，假装还在问，实则指着图上某处，“——我没说错吧。” 解语定睛一看，他正好指着自己标注的arterial ligament，中间那个小写的g，尾巴还真像他说过的，明显往左边偏…… 在这自习教室，众目睽睽，她还真不能拿他怎么办。 “别担心，你的秘密在我这里很安全。”邵晖擦掉示意图。 看在别人眼里，可不就是个热心好学、帮助老师的好班长。 自习室恢复安静，解语继续备课，却发现自己关注的并非下节课内容，而是之前的手写笔记，尤其g j y这几个字母。 ——真的都是尾巴往左偏。 她回想起邵晖说的，那blahblahblah司机的分析，往左偏代表关注自我什么的——好半天才发现重点偏了。 字母尾巴往哪边偏又怎样？她明明完美回答了好孩子的问题，这才是代课老师的本分…… 作者有话要说：　　每日一撩系列。。 ☆、男寝 下课了，解语收拾书本。 还有学生跃跃欲试，犹豫要不要问问题。 邵晖忽然说，“大家留一下，我有个建议跟你们商量。” 解语不禁抬头，邵晖朝她指指门口，“时间不早了，师姐先走吧。” 那几个同学止住脚步，对哦，这么晚不好再耽误了，“谢谢方方师姐~~师姐再见~~” 解语承了他的好意，收拾东西回家。 邵晖简单说出自己的想法，他注意到大部分人都在自习课做同一件事，就是查生词。 解剖生词太多，就算两小时不间断工作，也就能查个几页教材。这个动作相当耗费时间，而且是重复劳动，效率低下，于是建议可以全班合作，每人查几页，然后成果共享，这样可以大大减少劳动量。 大部分人刚从高考独木桥走过来，在高中时代习惯了单打独斗，对于班长这个提议，一时有些茫然。 周怡想明白了其中道理，“班长这提议不错，我赞成，不然真的太浪费时间了。” 缪婷却本能的反对，“那……末位淘汰呢？” 言下之意，虽然经过了高考，但他们这个班依然是存在竞争关系的，不可能真的你好我好大家好，万一有些人就是靠生词查的又快又准，才能在这门课上比别人领先那么一咪咪呢？班长这样做，是要强行消除差异呢——太天真，太理想主义。 “我们要在一起学习很多年，早点习惯合作不是坏事，”邵晖又说，“当然这只是我的建议，可以自由选择，愿意合作的合作，不强求。” 杨明虽然觉得他捉弄方师姐不能忍，但这个提议还是合理，“算上我吧。” 大学跟高中确实不一样，再说，就算要末位淘汰，也不见得几个生词真能起到决定作用。 “我、我也参加。”小花弱弱的举手，换来缪婷一个白眼。 想通了的同学一一加入。 不得不说，邵晖那句“要在一起学习很多年”，真的好燃啊~~ 班长这么靠谱，跟着他是没错滴。 孙元注意到缪婷的脸色，连忙打圆场，“婷婷的意思我明白，她是担心这样操作起来太麻烦，毕竟三十个人有快有慢，进度也不好统一。”完全偷梁换柱，默默将明确表示过反对的缪婷也拉入了这个计划，以免被孤立。 杨明说，“可以先分配任务，一人负责几页，按时交作业，没那么复杂。” 缪婷还是不甘，“万一负责的人查错了呢，岂不是连累到所有人，有些生词查不到的。” 周怡快对她无语了，“这个很好解决，两人一组独立作业，核对纠错之后再共享；要是两人都没把握的，单列出来讨论，或者拿去问师姐也行。”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很快通过了提议，开始完善细节。 缪婷本来想找小花一组，从开学之后她笔记作业什么的都抄小花，但今天小花两个举动触了她的逆鳞，于是单方面冷战，正好孙元找她合伙，就顺水推舟应下了，这样也好，反正不用她动手。 第7节 男生寝室当晚卧谈，孙元成为众矢之的—— “缪婷根本就是挑刺，你还帮她找台阶下。” “你俩一组，根本没她啥事儿吧，大圣你要不要这么跪舔。” “缪婷那样的，就算跪舔，也未必能舔出啥结果，她在我们年级挺出名的，还钓了个师兄义务帮她辅导计算机，小心竹篮打水一场空。” 孙元嘿然笑着，心知理亏，也不辩解，等他们吐槽完，悠悠的说，“我也知道跪舔难看，但人家是女神，我是屌丝，希望本来就不大。我不跪不舔，连湊到她眼前的机会都没有；跪了舔了，她至少还多看我一眼——看着看着，说不定就顺眼了呢？” 这么直白的心声把众人打败了。 “缪婷都能算女神？她们寝室的的周怡比她好多了。” “对，我也想说，周怡气质挺好，穿的衣服也有品位。” 众人一阵评价打分，忽然有人问，“晖哥没睡吧？” 邵晖应了一声。 “别装低调，也发表点意见呗。” 邵晖附和道，“……嗯，周怡不错。” 孙元有些羡慕，“还是班长幸福，我看周怡也挺欣赏你，刚才就是她第一个支持。” 这个“也”字说的有些酸溜溜，显然他家女神对班长的心思路人皆知。 刚才他们吐槽跪舔，邵晖不吭声也是为了不刺激孙元，于是切了一声，“——小女生，不是我的菜。” 轻松化解了刚拉的仇恨，有人松了一口气。 没有班长这个强有力的假想敌，真是太好了。 “哈哈，班长果然老司机，不喜欢小女生，那是喜欢熟女了？实战利器？” “班长肯定有经验吧，共享共享？” 邵晖打太极，“差不多得了，不怕睡不着？明天满满8节课。” 大家的讨论渐渐平息，寝室里响起轻微的鼾声。 邵晖反而有些失眠，在集体宿舍里也不好做什么，只能默默回想某人的倩影。 ——她真适合穿白袍。 解语虽然只临时代课，但毕竟是重点班核心课程，涉及明年评分，直到新老师来之前都大意不得，反而不如文婧轻松。 某天备课正投入，忽然接到电话，是钟桦打来的。 解语想起他说过约吃饭的事，看时间正好中午，心情有些复杂。 “jessie，我等会儿还有事，就长话短说了——急诊收了个病号……没能救过来，主管医生初步诊断是心源性猝死。患者生前签过遗体捐赠书，希望能用于医学教育，我跟他家属建议解剖，让你们实验室来做，他家人同意，也想通过尸检确认诊断——问题是有时间方面的安排，希望今天下午之前交还，你看来不来得及？” 解语有些意外，之前钟桦说会在教学方面助她一臂之力，居然真有下文。 “可以，没问题。”解语忍不住说，“谢谢，这机会很是难得。” 随着高校扩招，用于教学的资源也越来越有限，对于解剖学来说，最重要的尸源就是个大问题，居然能遇上自愿捐献者，简直难以置信。 “其实……是徐景教授，你还记得吗？” “啊，徐教授？”解语一惊，她当然记得，是本科时代教他们细胞生物学的老爷子，讲课带着浓重的口音，总是笑容可掬，解语的作业他还专门挑出来评价过，说她画的细菌最可爱。 “嗯，大家庭聚会，老爷子高兴，饭桌上突然胸痛发作，还没到医院就不行了——”钟桦听出她的情绪，“可惜我还有事，没法过来陪你。” 解语收起伤感，“不用不用，已经很感谢了。” “好，那我就准备安排，把遗体送去你们实验室。” 放下电话，解语固然心情不平静，但也无暇伤感。 不辜负老爷子心意的惟一办法，就是珍惜机会。 她跟解剖室的技师打了招呼，让他腾出最宽敞的一间解剖室，帮忙准备工具。 下午还有别班要上课，她能利用的时间段，就只有这个中午。 翻出通讯簿，并没有几个能联系的，解语有点后悔，她要是存了邵晖的号码就好了，现在可以马上通知——也许是她太过敏感，没在邵晖要电话时公事公办。 代课师姐给班长留个电话，又算什么呢。 她打给卓越班的辅导员，却没有回音，饭点太不凑巧。 遗体快要送过来，对于这突发的事件，解语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有亲自去学生宿舍找人。 她记得分组和点名的时候，学生说过寝室号码。 通往生活区的路上人来人往，男生宿舍离的近，为了省时间她也顾不得许多，问到卓越班所在的寝室楼，向门卫出示了工作证，登记上楼。 江城的初秋相当燥热，男生们回了窝就原形毕露，楼道上尽是光膀汉子。此刻毫无准备的见到一个白衣美女跑进来，无异于一场飓风。 解语所过之处一片鸡飞狗跳，有冲她吹口哨的，有喊人围观的，甚至还有吓的摔盆子的。 307的门开着，上午两节是体育课，邵晖打完球迅速冲了个凉，头发也没擦干，光着膀子，一边扒饭，一边跟杨明讨论上午那场比赛的复盘分析，忽然发现杨明目光越过他看向门口。 邵晖转身，见到几乎不可能出现在此的人。 一路跑太快，方解语脸上有点红晕，她扶住门框，“我没联系上你们辅导员……中午有尸体解剖，要来见习吗？”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的法医身份要上线了。。 ☆、尸检 邵晖见到解语，放下午饭，随手抓了件外套披上，“——尸体解剖？” 杨明也连忙端正了坐姿，大气不敢出。 两人对于【方解语突然出现在男生寝室】这件事，还在茫然中。 “嗯，是临时的安排，跟标本不一样，见习对你们有好处，”解语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里的环境，虽然不至于太过凌乱，但明显充斥着雄性荷尔蒙气息，她没再往里走，“你通知一下班上的同学，要看的尽快来解剖楼，时间不等人。” 说完她就退了出去，原路下楼，引发第二场飓风。 邵晖和杨明还没从她来了又走的事实中醒过来，直到其他寝室的冲进来—— “我没看错吧，什么情况啊这是，小龙女从天而降？” “老实交代，美女来找你们干嘛？” 邵晖反应过来，饭也不吃了，立刻打电话给几个室长，让他们通知本寝室人员，机会难得，欲看从速。 放下电话，邵晖直奔解剖楼。 这边周怡接到电话，一边通知其他人，一边准备动身。 小花手忙脚乱的准备下午要用的书，免得等会儿来不及。 缪婷从蚊帐里探出个脑袋，不耐烦的说，“又是师姐？就她事多，非去不可吗？大中午的瞎折腾什么，还要午睡呢。” “随便你。”周怡已经看出她的尿性，懒得多费唇舌。 她虽然是室长，却不是缪婷的爹妈，还能用鞭子抽着她上进不成，天知道是怎么考进卓越班的，难道所有努力都在高考用光了，打算在医学院玩几年混文凭？亏她之前还拿末位淘汰来呛声。 小花好声好气的劝，“还是去看看吧，午睡什么的少一天也没关系啊，这机会多难得。” “你去吧，我不去。”缪婷赌气的说。 周怡奔下楼，希望能早到有个好视野。 “你真不去？”小花还没放弃。 缪婷狠狠的拍一下枕头，内心不是不纠结。这突发事件是班长通知到各寝室的，尽管不是教学大纲规定内容，不去也不会被扣分，但三十个人说少不说说多也不多，到时候班长一环视，发现她缺席，这印象分可不又得往下减？她之前已经有不良记录，很需要补救。 她再三挣扎，郁闷的告别了床铺，拖拖拉拉跟着小花下楼。 她们到解剖室，里面人头攒动，躺在正中间解剖台上的是个男性老者，站在台边的，除了主刀的方解语，还有两个附院的医生。因为来的晚，她们只有最外面的位子。孙元在前排见了缪婷，也只是爱莫能助的苦笑。毕竟自习位子看得见摸得着，帮女神占一个还情有可原，但这解剖台旁边的位子多金贵，谁还管你家女神到没到。 缪婷已经后悔了，一来位子不好，看不了啥名堂，二来尽管解剖台上有流水冲洗，也掩不住气味难闻；瞌睡泛起，更是想念寝室里那张床。 惟一支撑她的力量，就只剩邵晖了。 邵晖充当助手，站在解剖台另一边，帮忙牵拉、暴露组织，离断称重，而杨明则在旁边做记录。 缪婷平时上解剖操作课和他们同组，对这两人的特点早有观察，尽管杨明是进校分第一，但说到操作能力，反而是邵晖更出色——尽管是以非活体作为对象，不同于真正意义上的手术，但下刀的自信、姿势手法、深浅把握、辨认组织也是可以横向比较的。但凡邵晖主刀的时候，效率明显优于其他组。 基本情况和体表已经检查完毕，进行到体腔了。 方解语一边操作，一边报出检查所见，“……头皮及帽状腱膜下无出血，颅骨无骨折，大脑重1500克……颈部皮下及肌层未见出血，喉头无水肿，舌骨无骨折……胸廓对称，胸骨对应处皮下少许出血，第三、四肋骨轻度骨折（可为现场cpr所致）；胸腔无积液，左肺重420克，右肺480克，左肺与胸壁轻度粘连……（接下来是相对重要的心脏部分，大家注意一下）心包腔无积液，心脏重300克，左室壁厚1.6cm，右室壁厚0.3cm，主动脉根部灰黄色斑块累及右冠脉开口，iii级狭窄，左前降支灰白色疤痕样改变，管腔iii-iv级狭窄（相应心肌待切片，镜下检查有无缺血表现）……腹腔无出血和积液，脏器表面及切面未见异常……” 解语动作麻利流畅，使用起骨锯之类工具也毫不含糊，相比之下，平时给他们上课的示范几乎是蜗牛模式。 “根据尸体解剖所见冠脉硬化表现，无其他致死性-器官组织改变，结合病历所提供的病史，患者发病后1小时内死亡，发病于餐后、心情激动，自诉胸痛，及近期有‘胃部不适’等症状，可认为患者系冠心病猝死。” 解语将心脏组织放在盘子中，展示给学生—— “时间所限，大体解剖到此为止，对你们来说，最大的收获，应该就是这几处明显的动脉粥样硬化狭窄。” 站在后排的人纷纷踮起脚去看，几乎被斑块堵死的管腔让他们印象深刻，是平时操作课无法带来的冲击。 “要想更好的了解冠心病猝死这个问题，需要综合细胞、生化、解剖、病理、生理、诊断、内科等多门学科知识，你们这个班的主要理念是以器官系统为中心、基于问题学习，回去可以查看相关的内容。” 学生们应声点头。 解语放下工具，“躺在解剖台上的，是我们学校的徐景教授，当年也教过我们这届，在《细胞生物学》扉页的编委会名单上，可以找到他的名字，他在生前自愿提供遗体作为示教，希望你们没有辜负，无论平时学习、或是以后到了临床，都不要忘记前辈为了你们的经验累积，所作出的种种贡献。” 解剖室一阵沉默。 小花眼睛一红，抽泣起来。原来这不光是标本，也曾是活生生的人，也曾和他们一样，在这个校园生活过，走过一样的路，有过爱恨情仇，如今生命终结，还不忘后辈，用最后一点机会发挥余热。 众人心有戚戚焉，由邵晖带头，他们向遗体鞠躬致敬。 虽然老爷子没有亲自教他们，甚至没在生前见过面，但这个特殊的中午，却无声的为他们上了重要一课。 他们的表现让解语不无欣慰。 已经接近两点，她抬头道，“你们还有课吧？可以离开了，剩下就是关闭体腔缝合。” 邵晖让其他人先走，自己则留下来。杨明放好记录本，拍拍他肩膀。 走出解剖室，大家不像往日嬉笑，缪婷很不适应这份严肃沉默，夸张的打个哈欠，“唉，还以为能看到什么呢，原来就是动脉硬化，书上也有彩图啊，早知道不如在寝室睡觉了——” 虽然她平时意见多，但众人看在美女的面子上也没太在意，今天这话一出，无疑犯了众怒。 第8节 有人忍不住了，“没人求着你来。” 孙元连忙打圆场，“上课时间要到了，走快点。” 缪婷看见众人脸色，知道自己说的不太得体。 还好邵晖没听到，她一阵后怕。 不过，她觉得自己说的也是实话，浪费整整一中午，没看到啥名堂，就看见方解语使唤邵晖，末了还要灌心灵鸡汤，怎么想怎么不甘心，仗着孙元维护，她不依不挠的，“本来就是嘛，临床看什么尸体解剖啊，以为人人都跟她一样啊——我们将来是要做手术的，又不用当法医。” 这下就连杨明也难以保持沉默，“你够了没有？这是中午临时送来的，师姐辛辛苦苦跑到我们寝室来通知，连饭都没吃，饿着肚子操作那么久，还不是为了我们好——就算是临床，看一次尸体解剖也能学到很多，冠心病是重点内容，这机会求都求不来，连正经法医专业的也没轮上，几乎算是师姐给我们开的小灶，就别不知足了。” 孙元怕她被群起攻之，索性推着她绕小道去教室，“你也少说几句。” “怎么，连你也要教训我了？”缪婷迁怒，想到杨明的话，后知后觉的抓住了重点—— 师姐【亲自】去【男生寝室】通知？ 这明明就是在勾引嘛！还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卖鸡汤…… 方解语开始缝合，看邵晖还杵在对面，“你不去上课？” “思修，迟到一会儿也没关系。” 解语无奈，“班长就是这样带头的？” “有问题吗？”邵晖坦然，“我宁愿留下来跟师姐学习缝合，多感受一会前辈的苦心，这是比上课更有意义的思想道德修养。” 解语竟是无言以对。 她关闭了体腔，将y字形的切口缝好。 “师姐缝的很细致，包括之前的解剖，”邵晖看着她的眼睛，“没人能做的比你更好，徐老前辈不会后悔捐献遗体这个决定的。” 解语眼睛一热，掩饰的说，“——快去上你的课。” ☆、非诚 徐教授的追思会由江城医大和基础医学院联办，在学校小礼堂进行。 根据教授生前的脾性，仪式从简，没有太过冗长的领导发言，主要是同行后辈小聚，怀念已故恩师。 解语穿黑色，脂粉全无。 向教授夫人致意时，正好于主任也在，和徐夫人聊到教授生前琐事。 夫人见了，一把握住她手，哀而不凄，“老徐前几天还说小方丫头回国了，让我做点辣酱给你带去。” 解语惭愧，“本该是我登门看望老师和师母。” 于绍然道，“都怪我，给小方安排太多工作，本科生的课也是她在帮忙带，分不开身。” 解语感激的看他一眼。 “你是那届学生里面老徐最喜欢的，所以我一听小钟说是你在带学生……就同意了，想必老头子也很欣慰，”夫人又有些自责，“前几年查出轻度硬化，他没当回事，退了休还在帮研究生看毕业论文，前几天有些不舒服，以为是胃病没在意，怎么劝他都不去医院，他脾气又倔……真是医者不自医。” 解语轻轻说，“老师桃李天下，子孙满堂，又有师母这样的亲密战友，想必没有遗憾。” 夫人拍拍她的手，尽在不言中。 一波外地校友赶来，在礼堂门口顾盼，徐夫人过去应酬。 于绍然最近没怎么来教研室，跟解语聊了几句，问她带学生可有心得，解语表示已经上手了，孩子们都很上进。于绍然知道徐教授的解剖就是她做的，点点头，“卓越班的导员专门跟我夸你，说这次临时示教安排的很好，问我能不能让你转正，我说你只是临时的，她挺遗憾。” 于绍然又说起鉴定中心的事，是江城医大、政法大学、理工学院等联办的机构，将与江城执-法-机-关合作，充分利用高校学术人才资源，将来的事务方向包括刑事侦查、高科技破案、事故鉴定等。 “医学证据是犯罪刑侦的重中之重，jessie我之前也跟你提过，你专业底子够厚，又有剑桥留学经历，这次回来，我打算让你进中心，负责法医鉴定这块。” 解语想了想，“……那卓越班呢？” “鉴定中心还在最后筹备中，设备人员也没完全到位，不影响你现在的工作，我只是提前给你放点风声，”他看着解语，“这也是我坚持你只给卓越班临时代课的原因，方便抽身；正式老师那边，我会去催人事部。” 解语还想问问，于绍然却接了个电话匆匆离开。 “jessie。” 解语看到钟桦，后者穿深色西装，清俊面孔带了一丝哀戚。 哦，对，他也当过徐教授的学生，遗体解剖也是他替她争取到，当然有理由出现在这里。 “钟医生，多谢了。”相请不如偶遇，正好在这里致谢。 “能帮到你就好，”钟桦微笑，“消息传来时我正好在科里，也是举手之劳。” “嗯。” 钟桦并不只是跟她打个招呼，顺着她的目光望向黑白照，“看到徐教授，就想起当学生的日子……我至今记得学细胞膜和物质运输那部分，徐教授还用的自制动画。” 解语回想起那堆火柴棍小人，不禁笑起来。 钟桦静静看她，一脸温柔。 这份安静很快被打破。 有人笑吟吟走过来，“方方果然是大美女，就算素颜黑衣也光彩照人。” 来人一头短发，漂亮之外更显干练，是那晚在酒吧众星捧月的女子，心外的宋媛，钟桦的同事，亦是他们两人共同的同学。 解语心想，“光彩照人”这四个字，用在她自己身上更恰当。 宋媛玩味的看着钟桦，“那天你放下手术出去打电话，神神秘秘的样子，我还当什么呢，原来是为了方方啊。” 钟桦淡淡的说，“解语在基础那边上课，本来也代管这块。” 宋媛笑容不减，“那当然，徐老师在天有灵，也会满意这个安排——方方真是招人疼啊，想当年上实验课，师母过来探班，怕方方吃不惯江城的饮食，还专门给带了亲手做的辣酱，馋的我们不行，都要沾方方的光，才能分一点来拌饭，现在想起来，真觉得吃的不是辣酱拌饭，是醋呢！” 解语觉得她意有所指，但看她表情，又似纯粹回忆杀，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钟桦带过这个话题，“下周年会收稿截止，你准备好了？” “钟主任，我前天就发了，跟你说过的呀，你看见美女就忘啦？”宋媛嗔怒的说，又冲解语挤挤眼睛，“方方，你听他这口气——亏我们当年还帮他占过座呢！谁能想到，他现在竟成了我的领导，我得抱紧他大腿才能在心外混，唉，真是世无定事。” 钟桦没有说话。 “对了，方方，还有一件要紧事，”宋媛八卦的说，“有人看上你了，听说我们当过室友，扭着要我帮忙牵线呢。” 解语还没反应，就见一位男青年被她招呼过来，“别不好意思，不是对人家一见钟情，非卿不娶么，怎么见了真人反而害羞？” 解语看过去，有点面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这是刘医生，刚定在我们科，温主任的得意门生，前途大大滴光明，人品嘛绝对靠谱，颜值也不用说，多少小护士为他跳楼，方方你看满意不满意，”宋媛拍拍手，“线我是牵了，可别说没帮你。” 小刘谢过她，有些许不自然，但还是大着胆子看住解语，“方医生你好，我……前天看过你解剖。” 原来正是那天尸检时，从附院过来的医生。 他平时醉心于工作研究，对周围女性的示好也不动容，那天偶然在解剖室见到解语，惊鸿一瞥留下深刻印象，竟不知基础医学院还藏着这么颗明珠，解语的沉着与感性让他失魂落魄，整夜失眠，第二天难得的主动打听，就这么巧，刚好同科的宋媛跟解语有本科之谊，于是立刻拜托了。 今天在小礼堂再见，发现并非自己一时冲动或是错觉，解语无论穿白袍或是黑衣，都一样美的低调而惊心动魄，这让他确认了自己的心思。 “……你好。”解语有种荒谬感。 小刘犹豫几秒，鼓足勇气，“方医生你……喜欢什么颜色？” 宋媛忍笑。这小刘，发sci和追妹子的能力完全不对等。 解语愣了一下，“额，这里是追思会……” 怎么变成非诚勿扰了？ 教授夫人正好经过，听到只言片语，再看那小伙窘状，竟是笑了，“你们年轻孩子随意点，人要往前看——老头子也关心过方丫头的个人问题，要不是我家孩子年纪对不上，哪还轮的了外人，如果方丫头有人照顾，我们也会开心。” “师母……”解语无奈。 “那边有茶座，你们可以坐着慢慢谈。” 等她笑着离开，钟桦咳嗽一声，“你们都过来了，科里还剩几个人？患者那边忙不过来怎算？” “放心啦主任，今天急诊又不归我们管，”宋媛故意说，“还是钟主任你不习惯有人追方方啊？” 对上小刘不解的眼神，她神秘的一笑，“哦，我是说你眼光好，当年我们在一个大教室上课，方方可是……多少人心目中的女神呢，钟医生，我没说错吧？” 钟桦转身对小刘说，“我看你还是先回科室吧，如果来了会诊也好处理。” “嗯……”小刘应声，却还盯着解语，舍不得挪窝。 宋媛笑吟吟的看着他们。 解语一阵无力。 这时小礼堂起了点骚动，很多人望向门口，议论纷纷。 “咦，那谁阿？没见过，也是徐教授的弟子吗？” “好年轻啊，难道是附院新来的医生。” “这么帅不会没印象啊，哪个科的……” 解语也跟着看过去。 她微微一惊，吸引众人视线的，居然是邵晖。 ——却不是她熟悉的那个邵晖。 他此刻西装革履，怀中抱了一束黄色康乃馨，长身玉立的站在礼堂门口。 ☆、同行 解语还没回过神，就见他已经迈步而入，在众人目光中，抱着花束走到教授夫人面前，“师母，我是方师姐的学弟，代表临床xx级来向教授致意。” 解语本来有些紧张，担心他真会一板一眼的感谢夫人同意解剖她老公，还好虚惊一场。 “卓越班的孩子啊，”教授夫人欣赏的看着他，显然对这个年轻人很有好感，“细胞生物学开课那阵徐教授正在出差，不然是他来讲绪论的。” “我们听师姐讲起过徐教授的风采，可惜不能亲自感受，只恨晚生了几年。”邵晖一脸诚恳，“徐老的教材编的好，博采众家之长，又深入浅出，相当细致，我们受益良多。” 第9节 解语心想，看来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邵晖提都没提解剖这事，算是得体。 夫人点头，“嗯，他前不久刚跟同行编了一套英文教材，是打算给你们卓越班的，计划明年出，下一届就能用上。” “我又该恨自己早生几年了——不过没关系，我会买来学习。” “不用破费，到时候送你一本。” “那就先谢谢啦。” 解语听不下去，“——邵晖。” 真是的，跑到追思会上跟老太太白吃白拿。 夫人不以为忤的笑起来，“方丫头你别凶他，这孩子很好，我们除了做学问、看病人之外，说话也是一门艺术，又要诚恳，又要让人听了舒服，也很不容易。” 旁边的人也附和，“嗯，方方年轻有为，师弟师妹也是一时之选。” 夫人收下花束，被人拉去谈教授遗作的出版事宜。 宋媛看看邵晖，又看看解语，忽然笑了，“方方你代课也不亏嘛……话说现在的师弟都这么嘴甜又有卖相么。” 钟桦认出邵晖，“临床专业这么闲？你们不用上课？” 邵晖答的无懈可击，“化学临时调整，我请示过辅导员，是她建议我作为年级代表前来致意。” 他搬出辅导员当靠山，自然有底气，虽然语气恭敬，两人之间却有种诡异的剑拔弩张。 宋媛感受到这份微妙，笑着推了钟桦一把，“钟主任，你可是人家正经师兄，可不带这么吓唬小帅哥的。” 钟桦不是很买账，“你们也太护着他了——卓越班班长，岂是随便被吓坏的角色。”这个“也”字，不知有无把刚才的教授夫人包括进去。 他客观的看待邵晖，的确皮相好会说话，讨人喜欢。更别说今天这套西装质料不菲，上身熨帖，绝对形象提升，不知道的，说他是职场新贵也有人信，远远近近的女学生女医生女教授都往这边看。 解语想起钟桦见过酒吧一幕，想必邵晖在他心目中分数不高。 “卓越班……对了，是不是马上要来外科见习？”宋媛也不知是真喜欢这孩子，还是故意刺激钟桦，“我也可以过把老师的瘾啦。” 解语对邵晖说，“你来致意是好的，差不多也该回学校了，后面还有课。” 邵晖答应的爽快，“嗯，师姐我们一路吧。” 解语本也要离开，当着众人的面不好驳他面子。 “解语，”钟桦叫住她，特别多说一句，“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我，我会尽力。” 解语点点头。 宋媛扬声对邵晖说，“小帅哥，我等你哦。” 她的一双美目在解语、钟桦、邵晖三人身上不知打了多少个来回。 ——肯定有问题。 不管是历史遗留问题，还是新问题。 走出小礼堂，解语松了松肩膀。 “师姐以前跟他们是同学？”邵晖好奇的问。 “嗯。”解语淡淡的答。 大概在外人看来，她跟这两位旧日同窗太不熟了。 管他呢，反正她也有高冷这面挡箭牌。 邵晖若有所思，“其实，钟医生那个位置，原本应该是师姐的吧。” 解语停下脚步，“你听谁说了什么？” 邵晖却没退缩，“他利用你的感情，把你骗到法医系，自己顶了临床的名额？” 解语一顿，“不要乱说。” “难道不是吗？”邵晖凝视她的眼睛，“你还对他那么客气，想不通。” 解语淡淡的说，“你们前天见习的解剖机会，是钟医生帮忙提供的。” 邵晖不领情，“跟他有什么关系？明明是教授深明大义、为教育事业献身，这也能算在他头上？” 见解语沉默，他又说，“如果是委屈师姐才换来的学习机会，不要也罢。” 解语无奈，“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 邵晖突然笑了。 解语看他一眼。 “师姐知道你最常对我说的三句话吗？我都会背了，”邵晖学着她的腔调，“‘有你这样的班长？’‘能不能不要幼稚？’还有……” “——‘快回去上课。’”两人异口同声说出最后一句。 解语也笑，“可见有人需要反省。” “反正不是我。” “其他老师没这么说过你？”解语不相信，难道他就在自己面前表现“恶劣”的一面？ “别人对我的评价，刚才在小礼堂你也听到了啊。” “——装出来的也算？” “我哪有装？我看到教授夫人就油然生出崇敬感，完全发自内心的。” 解语郁闷：单单在她跟前闹，所以是她的问题了？ “有一件事，我倒是要感谢钟医生——不管怎样，我很高兴代课的是你，而不是他。” 解语无奈，“你们马上要去外科见习，一样要喊他老师。” 想了想她又有些担心，“到了外科你注意一点，见习也是要打分的，别带着情绪，没有好处。” “哦，我这边你不用担心，钟医生别故意针对我就好。” 解语奇怪的说，“他干嘛要针对你，就算看你去过酒吧，也不会一直记在心上，影响专业判断。” “不，不是这个问题，”邵晖意味深长状，“师姐你不懂。” 解语又好气又好笑，“你才别用小孩子心思去猜度大人。” “嗯，我小孩子，不懂你们大人的世界。” 说话间已经到了解剖楼。 解语发现他们竟一路被人围观。 此刻正值二三节课之间，林荫大道上多的是换教室的学生，边走边围观也就算了，有人停下来呆在原地看，甚至反方向骑车、回头之下撞上路灯杆…… 怎么了？她悚然反省。 她跟邵晖走在校园里，是什么值得围观的景象吗？ 要说有什么异常，无非是她穿一身黑，邵晖也是深色西装而已。固然跟平时有差，也不至于像拍电影吧？ ——围观，拜托？ 解语和邵晖这道风景线，果然在学生中成为话题。 “上午你们看到没有？方师姐穿黑裙子，晖哥穿西装，他们走在一起，那画面太养眼了！”隔壁寝室女生激动的过来聊天。 周怡点头，客观的评价，“师姐本来脸就嫩，班长换了身皮也成熟不少，于是成功消除年龄差。” 小花红着脸，“我还听到男生在议论师姐的黑-丝，他们都要疯了……” 缪婷刚从老乡那里回来，老乡去过小礼堂的追思会，她得到的料自然比别人多，很是不以为然，“别吹了，师姐脚踩两条船，外科ex也要，鲜肉师弟也不放过。” “什么外科ex？” “就是那个法医男啊，下周要带我们临床见习的。” “法医男，你说那个把师姐骗去法医系的渣渣？怎么可能。”外寝女生不信。 “方师姐就算摔了那么一大坑，现在还和人藕断丝连着呢，徐教授尸检就是她勾搭钟医生的幌子啊。”缪婷在解剖示教那天犯众怒，不得不低调一阵，现在终于靠小道消息扳回一局，很是得意，“她根本是个颜控恋爱脑，看见帅的就不放手。” 周怡皱眉，很不喜欢她如此评价。 外寝女生疑惑，“是吗？我看她冷冷的，不像是会轻易动感情的样子呢。” “你不懂了，冷冷的才是手段，男人就吃这一套，听说在小礼堂，钟医生和班长差点为她打起来呢。”缪婷把师姐已经夸大的言辞再添油加醋，果然让女生们瞠目结舌。 周怡忍不住反驳，“你又没亲眼看到，别瞎说。” 小花也说，“是啊，班长可不像那样的人。” 见她们狐疑的样子，缪婷耸耸肩，“反正方师姐就是祸水，你们要是不信，就等到临床实习，自己去观察吧。” 她的预言倒是成了真。 临床见习那天，钟桦面对着一群师弟师妹，淡定的问，“你们班长是哪个？” 众人将邵晖拱出来。 几个八卦女生密切关注两人之间的气氛，他们会因为方师姐而显得诡异吗？ “好，我有几个问题，看看你们卓越班的基础如何。” 说罢，钟桦拿出了几张打印的密密麻麻的问卷…… ☆、旧事 临床见习完，直到解剖实验课，众人还在讨论。 “钟sir真的好帅啊，怪不得方方师姐……”有些女生没见到真人之前，一直以“渣男”指代钟桦，但她们见到了斯文俊秀的心外医生，忍不住可耻的变节了。 ——不愧是能让方方师姐跳坑的男人啊。 “他给我们讲课那会，好几个小护士故意经过办公室，偷偷瞄他呢。” “哈哈，招苏什么的，那不是跟我们方方师姐被围观一样么，真是一对。” 缪婷听着这些自来水的吹捧就不舒服，开始唱反调，“钟医生跟方师姐才不是一对呢，方师姐只是跳板，宋医生才是他女朋友。” “宋媛医生？带我们参观手术室那个美女？我也想剪她那种短发，气质跟方师姐不一样，但也是大美女。” 第10节 “我看到走廊有她的简介，照片拍的好漂亮，比娱乐圈明星也不差。” 缪婷一直不喜欢方解语，现在出现个能与她匹敌的宋媛，心整个偏过去，“那当然了，宋医生是医学世家出身，爹是附院五官科主任，她还那么漂亮，待遇自然也是明星级别了，连电视台访谈都上了好几次呢。” “啊，电视台访谈？网上有吗，想围观——” “对了，我还打听到一个料，”有女生八卦起来，“据说当年方师姐和宋医生是同班同学还同寝呢，两个都是大美女，并称临床医学院的‘方方’‘圆圆’，可出风头了。狗血的是，她们跟钟sir是三角恋……” “啊？”这下，不光是女生，就连男生也好奇起来。 缪婷不愿意自己的新闻发言人地位受到威胁，但邵晖就在旁边，为了不显得自己太八卦，只得生生忍住。 放料的女生仿佛开启了上帝视角，“当年她们不是小班么，跟法医的一起上课，‘方方’跟‘圆圆’都喜欢钟sir，钟sir一开始是跟‘方方’在谈，但是‘方方’的心思用在学习上更多一点，就被‘圆圆’给趁虚而入了，‘圆圆’很有心计的，就跟钟sir商量了一个圈套让‘方方’来钻。” 众人瞠目，“啊，难道就是后来的‘兑子’事件？钟sir骗‘方方’转法医，然后他转身就顶了临床空出来的缺？这也太表脸了吧……” 先前欣赏宋媛的女生，一听还有这桩陈年公案，也不禁路人粉转黑了。 缪婷忍不住，“规则允许，一没杀人、二没放火，被坑了只能怪自己傻白甜呗。” 她并不像有些人那么义愤填膺，她一点都不觉得宋媛这么做有什么不对。 她甚至为宋媛击节赞赏。 喜欢一个人多不容易，凭什么要心甘情愿看他跟别人在一起啊，话说回来，要真是情比金坚，别人再抡锄头，墙角也挖不倒啊。 宋媛漂亮能干，有野心有手腕，这才是她的偶像。 一旁的邵晖忽然出声，“进度拖后了，稍微加快点。” 缪婷一惊，今天是她主要操作，结果光顾上八卦了，手下动作慢了不少，已经明显落后于其他两组，方解语留下实验室让他们自己操作，但随时会回来检查的。 她连忙噤声加速，半晌才觉得不对，班长这是在维护方师姐呢。 邵晖这一出声，焦点也就转移了，立刻有男生打趣，“班长还在郁闷吧。” “哈哈，我要是班长也得郁闷啊，”孙元幸灾乐祸，“一节讨论课，快有半小时都是班长被钟sir提问。” “我们要感谢班长，多亏你集中了火力，不过话说回来，晖哥你居然还能答出七八成，真不容易，要换了我，肯定一问三不知。” “唉，谁让晖哥是班长呢，肯定重点关注嘛，”那个男生学起钟桦的语气，“‘班长是哪个？我有几个问题，看看你们基础如何——’” 哄笑声中，杨明客观评价，“钟医生的提问，大部分还是跟基础有关，不算超纲。” 邵晖看他一眼，“当心下次轮到你。” 杨明倒是不担心，“其实我也想看看自己的基础掌握的如何。” 众人绝倒，学霸就是不一样。 正待回应，有人通报“师姐来了”，于是众人收起调笑。 方解语过来查看几组的操作情况。 女生们还沉浸在陈年狗血旧事中，看她的眼神也变得复杂。 ——不仅被ex骗，还被室友挖墙角，简直双重打击。 怪不得这么高冷啊，换了谁，遇上这种虐身虐心的事，也笑不出来嘛。 操作课结束，邵晖留下来整理解剖台。 “你快去上课吧，这里有师傅打扫的。” “好几天没看到师姐，我想多看几眼，不可以？” “你——”解语一顿，“班长当成这样，难怪要被针对。” 解语刚才进门，听到了他们谈论邵晖被钟桦“特别关照”的事。 “是么，”邵晖看她一眼，忽然笑了，“不过师姐，我可没给你丢脸。” 解语一阵薄窘，“——关我什么事，你就算一问三不知，丢的也只是你自己的脸，你们卓越班的脸。” “哦？原来跟师姐无关，”邵晖恍然大悟状，“原来钟医生就只是想样本调查，摸摸卓越班的底而已，刚好我成了这个惟一样本罢了。” “你是班长，应该有首当其冲的觉悟，别乱想。” “我没乱想，”邵晖声明，“包括第一堂课给师姐当模特，我也从来没有乱想过。” “那就好，去上课。”固然不想耽误他下节课，也怕他口无遮拦再说点什么。 邵晖放下工具，扳起指头数，“嗯，‘别乱想’、‘去上课’、‘你是班长’，今天圆满了。” 解语问号脸。 “师姐跟我说的经典三句话——我已经得了依赖症，一天没听到就像是缺了点什么。” “……”解语情急之下竟然想不到另外可说的，只得看他笑着离开。 ☆、偏爱 徐教授的病历要归档，附院那边打电话，说派人过来取尸检报告，解语想了想，干脆自己送过去。 正好在走廊见到钟桦。 后者眼中一亮，“jessie，你怎么来了？” “来送报告。” 这时有人从护士站抬起头，“——方医生？” 是小刘，那天走的匆忙，没留下解语的电话，联系无门，想不到在这里碰见。 还没等解语开口，钟桦就说，“小刘我正要找你，15床和23床的手术记录不够完整，你最好利用中午时间重新写，手术步骤要详细一点，示意图也不能马虎，我回来要检查。” “额……”小刘被击沉，这么难得的偶遇，本来还打算约女神呢。 钟桦将解语带向电梯，“还没吃饭？一起吧，你等我换件衣服——中餐还是西餐？” 解语正好也有话要说，“不用了，就员工餐厅吧。” 这顿饭念叨许久，来之不易，钟桦如愿，也没计较太多。 员工餐厅里，钟桦看着对面的女子，昨日重现。 仿佛回到学生食堂，方解语还是那个扎马尾的小女生，为了早点去占自习座位，吃的又快又少，话都顾不上聊。 解语看看他没动过的餐盘，难得打趣，“大鱼大肉吃多了，不习惯公共食堂？” “怎么会？”钟桦苦笑，想说“我看着你就饱了”，想了想还是没说，举起筷子。 “还没认真谢过你。” 钟桦知道是尸检的事，在他印象中，无论是刚打电话通知，还是后来的追思会，解语都有感谢。 一而再，再而三的致谢，太过客气，分明是拿他当外人。 他只得公事公办，“也是合理流程——听说于主任打算让你去鉴定中心？” “你知道？” “前几天他跟副院长，还有医务科的人开会，中心初期跟临床合作为主，死亡尸检这块会移交过去，每周的病例大讨论也让你们参加。” 解语没有说话，她还在消化这个讯息。 “这对你是好事，”钟桦看着她，“于主任将来搞行政，在专业方面你可以有更大发展空间。” “不知道……我还代着课呢。” 钟桦笑笑，“你要看的长远一点——代课嘛，也就那么回事。” 解语看他一眼，“我不觉得代课有什么问题。” “我当然不是说不好，”钟桦忙道，“卓越班你带的挺好，上周见习，我本以为他们会眼高手低，但探了下底还行，基础还算扎实。” 解语想了想，“——我记得我们见习那会，老师抽问的机会大致是平均的。” 钟桦愣了一下，才明白她所指，“怎么，那小子跟你告状了？” 他承认，自己多少有点假公济私，想借见习带教的机会，杀杀邵晖的锐气。 “他不会。”解语本能的道，“我是听其他同学聊到。” 钟桦冷笑一声，“说得好，我下次绝对雨露均沾，不会冷落任何人。” “我只是觉得你对那孩子有偏见，难免影响带教的公平性。” “我对他有偏见？”钟桦像是听到什么笑话，“我看，是你对他有偏爱吧？” 解语脑中一麻，“你说什么？” “你专程过来，就是为了质问我这件事？”钟桦笑，“要是换个人，你还会跑这趟吗？” “换个人，你会针对吗？” 钟桦耸耸肩，“要看哪种了，偶尔去酒吧晃晃当然不是什么大问题。” “——但是不好好学习、纠缠师姐，绝对是不良倾向，需要打击。” 解语无奈，“我在代课，他是班长，有些学习上的事确要跟我联系。” “我可不记得当年我们班或你们班的班长跟老师这么热络，更别说只是代几节课的师姐。” ——那小子眼神不对。 他很肯定，那不是正常的后辈对前辈、或师弟对师姐的眼神。 是男人对女人。 有渴求，有欲望。 当然那小子很聪明，懂得用无害的面具来伪装。 即使见习被抽问的时候，邵晖迎视他的目光，也全无学生该有的紧张瑟缩，而是属于成年男人的镇定沉着，甚至微微带了点挑衅意味。 尽管那些问题他不是百分百正确，也没因此减弱周身气势。 其他学生要么看热闹，要么担心自己被抽到，自然无暇注意这点微妙。 ——尽管身为前辈，尽管提了邵晖回答不上的问题，钟桦也不认为自己赢了这一仗。 钟桦盯着她，“在我没看到的地方，估计他还有更出格的举动。” 第11节 “……你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解语淡淡说，“那孩子最多也就是爱表现一点。青春期的小毛病而已，无伤大雅。” 钟桦失笑，“你把他当小孩子，他可未必领情。” “谁又没点毛病呢，跟别人相比，他这点根本不够看。” 钟桦沉默片刻，“别人？不会刚好就是我吧——是要算旧账了？” 解语沉默。 “哈，很好，为了一个所谓的师弟，你终于要跟我算旧账，其实我求之不得，解语，当年的事我欠你一个解释——” 解语喊停，“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 “为了那小子，这不是提了吗？”钟桦点头，“好，既然你把这面免死金牌拿出来，我也没有不买账的道理——我决定少为难他一次，你满意了？” 外科楼，心外一科。 宋媛下了手术，走到护士站，“钟医生不在？” 小刘还在奋笔疾书，“主任他去吃饭了。” 宋媛咦了一声，“不是让他等我吗。” 小刘还在郁闷，“方医生来找他，他们一起走了。” ——亏钟主任还号称关心年轻同志个人问题呢，结果生生抢走了他约女神的机会。 宋媛听到“方医生找钟桦一起吃饭”，心中一沉。 小刘还在状况外，“宋医生，刚才电视台跟我打电话，你的那个访谈定了这周播，我们都很期待。” 宋媛兴致缺缺的应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休息一天，后天继续，大家国庆快乐~~ ☆、圆圆 人来人往的食堂里，电视屏幕正在播出专访节目，《折翼天使的福音——江城医大附院先心病专家宋媛》。 作为嘉宾的宋媛比起城市台的当家女主播，颜值身材竟也丝毫不逊色。 女主播真诚羡慕的说，“江城医大嫡系直升，研究生期间发表n篇sci，又有jhu深造经历——宋医生仅用几年时间，就check了好多人一辈子都无法达到的成就，真是难得；关键还年轻漂亮，光是这张脸，就能让小患者们减轻不少痛苦吧？” “您过奖了。还有很多兢兢业业工作在一线的同行，我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员。” “宋医生果然谦虚，听说您的微创治疗开展的如火如荼，能不能为我们电视机前的患者朋友介绍一下？” 宋媛笑容得体，“微创治疗是国际上先心病治疗的重要趋势，包括介入、胸腔镜、小切口微创等术式，优点是创伤小、痛苦少、恢复快、安全美观，也是我们医院的重点项目……” 缪婷看的目不转睛，打完饭都不像往日那样直奔寝室，她拍拍小花，“快看，宋医生呢。” “真的诶，好漂亮。” “她穿私服当然好看，帽子白大褂本来就扣分。” 食堂里熙熙攘攘，明星医生的访谈亦让不少人驻足，毕竟也是临床前辈，与有荣焉。 “……我们都知道，临床医生压力很大，在教学医院更是要兼顾工作、科研、教学，宋医生如此美丽照人、容光焕发，有什么保养的秘诀呢？” 宋媛轻轻笑了，“我认为最重要的，是保持良好心态，坚持锻炼，比如做瑜伽就是个好习惯。” 主持人让人搬开桌子，铺好瑜伽垫，让她当场示范。 缪婷心动，“我们也去搞块垫子在寝室练。” 小花一脸懵逼，“不是先心病访谈么，怎么成了瑜伽教学？” “这你就不懂了，治病什么的不就那么回事，谁有兴趣。这么漂亮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太浪费了，就是要出来秀秀身材、换几套漂亮衣裳，才值回票价呀。” “额……” 这段访谈的覆盖面广，不少男生也看到了—— “圆圆师姐真是让人面子有光，怪不得当年跟方方师姐是临床医学院的一代双娇呢。” “方方看着嫩点，圆圆成熟的多。” “这也难怪，方方不是读书就是做研究，圆圆在临床的时间多。” “圆圆可是医二代，她爹是附院五官科主任，妈是电视台高层。” “电视台高层？哦，怪不得，她上那个访谈节目简直艳压，主播各种吹捧，可比明星规格。” “圆圆是自带明星光环没错，方方也很好。” “嗯，圆圆太犀利了点，跟她相处会很有压力，方方我更喜欢。” 最后他们得出一个共同结论，“钟sir真tm有福气啊……” 某天上完解剖课，宋媛居然出现在他们教室门口。 “小帅哥，”她叫住人群中的邵晖，递给他一张纸，“下周实习，这是你们要提前准备的。” “哦，谢谢宋老师。” “这么见外？”宋媛却没急着走，一双美目似笑非笑盯着他，“怎么，方方是师姐，我就是老师啊？” 一群围观男生立刻说，“宋医生你也是师姐，圆圆师姐好。” 邵晖挥了挥那页纸，“我会按上面的要求，通知到位的。” 宋媛大大方方的说，“我们加个微信吧，有事也好联系。” 男生们对邵晖羡慕嫉妒恨，班长有这么多福利么，怎么好事全让他占了。 解语收拾出来，正看见他们在扫码，微微一怔，转身往教研室走。 宋媛却叫住她，“方方等一下，我有事找你。” 解语只得停下。 宋媛存了号码，笑吟吟的对邵晖说，“下周早点来哦，要帮我分配见习材料的。” 邵晖答应了，又对解语点头，“师姐，我先走了。” 宋媛的目光收回来，“唉，小鲜肉果然也有小鲜肉的好，我理解你了。” 解语想说什么，忍住了，“你有事找我？” “还不是小刘，他成天央着我要你电话，你回国之后换号了吧？也不告我一声。” 解语头痛，“不用了，我暂时不想耽误别人时间。” “‘不想耽误别人时间’？”宋媛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哦，也对，你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已经分-身乏术，自然没空再踩多一条船。” “我吃谁了，又看谁了？” 宋媛耸肩，“你自己心里明白。” “我不明白。” “这里就我们两个，你别装了行吗？”宋媛难得褪下那张完美面孔，“你不就恨我当年抢走钟桦么，去英国三年还以为你看开了，结果一转身就吃回头草、给我添堵？” 解语好笑，“——是你家的草？” 宋媛一噎，“所以你准备吃了？” “我吃不吃，也轮不到你发飙，你是盖章了还是戳印了？难道这三年我错过了什么——你是他老婆？还是女朋友？”解语可以肯定，回国之后再见到宋媛，这个老同学对她的敌意并未稍减，之前碍着外人在场不好撕，这会倒是不用顾忌。 她固然低调，也没有一盆脏水泼下来还甘之如饴的道理。 宋媛没想到她还能反击，“……你的意思是要跟我玩阴的？表面上还装出一副受害者姿态博同情——” 解语叹息一声，“打住打住，这样太难看。” 说到底，她们现在一个海归法医，一个明星医生，还在为n年前的男生撕，着实丢脸。 “我也想相安无事的，但现在，是你入侵我的地盘。” “你的地盘？”解语回想了一下能让宋媛炸毛的原因，汗，莫非是她上次跟钟桦吃食堂么，“心外是你家开的？还有，你究竟知不知道我跟他聊了什么？” 也是好笑，她其实为了邵晖的事去找钟桦，让他不要搞针对，哪里是宋媛想象中的旧情复燃。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继续~ ☆、月光 “我可没兴趣听你们那些破情意结，”宋媛气不过，“总之，你既然冲着我来，也别怪我有样学样。” “你想干嘛？”解语对她的手段有过教训，不得不防。 宋媛终于占到一点上风，“你说呢？你想通吃，可没那样的好事。” 解语后知后觉想到她刚才的举止，专程过来找邵晖送资料，加微信，小帅哥长小帅哥短的，几乎像是故意演给自己看，不禁皱眉，“别把不相干的人拉进来。” “怎么不相干了，你转了一圈觉得还是回头草的好，难道我就不能发现小鲜肉的妙处？”宋媛眨了眨眼睛，忽然想到什么似，“对了，下次见习，我会带他们练习缝合，不然我也学你，找个代表，手把手的教，这个主意怎样？” “我什么时候手把手了？” “嗯，你是没有手把手，你是直接上手，”宋媛笑，“十-八-摸呢，我怎么想不到？看来你这几年学也没白留。” 十-八-摸？ 解语失笑，“身为明星医生，能说出这种淫-者-见-淫的话——很好，这很专业。” 宋媛以为她在嫉妒，“谁让我好命？爹是主任，娘是副台长，这难道还成我的错了。” 解语不想跟她纠缠下去，“你还是多花点心思在工作上吧，也不是多上几个节目出风头，就能把手术好的。” “我没听错吧，你一个法医研究员要教我一个临床医生怎么做手术？”宋媛夸张的说。 解语没说话。 谁让她们当过同班同学兼同寝呢？ 当年无论解剖实验课，还是机能学实验课，她可是好好见识过这位医二代的操作能力——那手抖的跟帕金森似的，兔子能被她紧张的撞下台好几次，缝合要花别人三倍时间，让人不敢相信她是出自医学世家……也不知道现在提高了没。 第12节 不过，也许是自己印象流了。如今宋媛满世界的上电视上杂志，被打造成明星医生，应该至少没出什么大纰漏才对。 这时宋媛电话响了，她接起来，“……从外地赶来的患者啊？看了节目专程找我？没问题啊，但我这会不方便过来，下午还有事，嗯，让他们后天去门诊挂号吧……附近多的是旅馆，多住两天不就行了……” 放下电话，宋媛无奈的摇头，“唉，我是真心羡慕你，这么清闲，偶尔帮导师代代课，当你的女神师姐就好，说是研究，也没见研究出个什么名堂来；我可就惨了，又要上手术，又要管病房，又要去门诊，还要发sci……对了，外科学会年底在la开，钟桦也非要我跟他一起去。也不知道怎么安排的，不就念几篇论文么，两天能搞定的事非要两周？还好la有地方逛，钟桦也说前阵太忙就当放假，我是该休息一下，只担心那些病人离了我怎么办……” “——好了，没空跟你说太多，你继续研究尸体吧，大把活人等着我去救。” 宋媛就像只得胜的公鸡，高昂着冠子离开。 她刻意把“la”+“钟桦”+“两周”这套词组挂在嘴边说了n个来回，解语表示，她已经完全知道宋媛即将和钟桦去la共度两周闲暇时光，可以了吗？ 因了宋媛这一遭，解语难免分心，等到卓越班下次见习之后，她特别留意了众人的议论。 “谁知道圆圆师姐今天用的什么香水？好好闻。” “我更想问晖哥走了什么运？大美女主动表示要手把手的教。” “无语了，班长啥时改选？我要跟晖哥pk——” 解语正在指导稍远一组的解剖操作，捕捉到这个关键字，不禁皱眉。 看来宋媛还真不是说说而已。 邵晖还没答，就有男生哄笑，“不过，晖哥也太不给面子了，居然对着大美女打喷嚏，把圆圆师姐弄的那叫一个尴尬，说好的手把手，也把不下去了只好换人——” 邵晖云淡风轻的说，“没办法，过敏体质。” 孙元一拳擂在他肩上，“得了吧，前几天吃小龙虾，你眉头都没皱过——” 邵晖面不改色，“哦，可能我刚好对她那种香水过敏？” “唉，活该没这艳福。”男生们摇摇头。 解语轻轻松了一口气。 但她随即有些微的恼怒，自己这是怎么了？ 当天晚自习之后，解语回公寓。 刚走下教学楼，邵晖就从后面追上来，“师姐，我送你吧。” “谢谢，不用。” 解语心中响起一阵警铃。晚自习上他没搞什么花样，她还以为今天安全了。 邵晖却不管不顾的走在她身旁。 解语明白他的个性，一味拒绝反而会更让他坚持，索性由他。 邵晖没话找话，“月亮边界不清，像是要起风的样子。” “‘边界不清’——”解语笑了，“你刚才复习病理？” 邵晖举起手来，“我是先预习的解剖，才去看病理。” 解语拿出前辈的口气，语重心长，“这几门基础课的学分差不多，解剖固然重要，病理也不轻松，你不要厚此薄彼。” “我知道，不过——”邵晖忽然凑近她，“师姐放心，我不会背叛你的。” 解语耳朵一麻，“你乱说什么？” 她其实有意提醒自己，尽量避免那所谓的老三句，免得被他逮住发散，但情急之下，语言能力明显受限。 邵晖朝她眨眨眼睛，“见习……我在宋医生面前是装出来的。” 解语想起他们上午的议论，宋媛本想手把手教学，却被邵晖的喷嚏搅黄的事。 想不到让她一度担心的问题竟然是以这种方式解决，她最初听到，几乎忍俊不禁。 但此刻当着邵晖的面，她移开目光，“见习又不关我的事。” “好，‘跟我无关’——再加一条。” 解语无法保持沉默，“本来就跟我无关啊，我不过就来代几节课，等找到正式老师了，我马上回去当我的法医，我为什么要关心你的临床见习？” “关心我，你怕了吗？” 解语脚步顿住。 在边界不清的月亮照拂下，邵晖目光幽深。 “——师姐，关心我你怕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方方这贫瘠的词汇量该怎么回答？ 明天休息后天继续，给她时间思考。。 ☆、崩坏 解语笑强自镇定的笑出来，“对你？我有什么好怕的？” 邵晖盯着她的脸，“你想要假装微笑表示没事，但你眼角并未出现眼轮匝肌收缩形成的细纹，露出的也只是下牙，可见你不是真的轻松；而是中枢神经传达了‘要假笑’这个指令，让颈阔肌把下唇往下外方拉——用到颈阔肌，表示你真实的情绪是……恐慌。” “——所以师姐，你对于‘关心我’这个事实，其实是害怕承认的。” 解语没有说话。 邵晖倒是真心笑了，“虽然被我看出来，但师姐你也不用紧张。我又不会因此为难你，相反，我很高兴——” “少用你那套伪科学来分析我！”解语忽然说。 邵晖一愣，难得见她流露出这样的情绪。 那几乎可以说是……激动。 “你以为多看几集csi就了不起了？”解语冷笑，“你有接触过真实的罪案调查吗？拿着肥皂剧里面的只言片语，就当成金科玉律了——csi？是‘用棉签刮口腔上皮作为证物暴露在空气中走过整条走廊’？还是‘我就坐在这把椅子上看着你工作直到得出dna分析结果’？拜托，在剑桥的crime lab，那都是大家茶余饭后的笑料好吗——” 邵晖挑起眉毛，“……也不能太苛求。又不是人人当法医，毕竟要照顾像我这样的吃瓜群众，45分钟之内得破案啊，我作为正义路人，不就想上床睡觉之前看到坏人被抓么。” 但他随即道，“跟我聊这么多，很难说不是为了转移视线，可见micro-expression和behavior a n a lysis并非伪科学——你就是慌了。” 解语气笑了，“你老是分析我算什么，用在你自己身上，怕吗？” “不怕不怕，求之不得，”邵晖又补充道，“我可不像你，口是心非不敢承认。” 解语努力无视他的注脚。 “你的肌肉骨骼比同龄人发育更加成熟，不容易得罪人又自有主见，这让你并不像涉世未深的大一新生，几乎可以媲美快毕业的老油条……不，也许比那更多社会经验。你下腹有六厘米的陈旧伤，即使是异位阑尾手术也很难解释出现在那个位置；还有，你警惕性强，反应敏捷，平时打交道的对象不局限于同龄人；你从来不背对门口，就连在酒吧那样的休闲环境，也保持活动状态，随时望着门口，像是习惯性的戒备危险因素，避免成为攻击目标——” “让我在意的，还有你对我这个代课师姐的态度。” 解语强迫自己看他一眼，力图保持前面的伪科学分析风格，“你的那些态度……即使考虑到卓越班班长的身份，也有点太过刻意，浮夸，几乎是……虚张声势。” 她笑道，“如果我看多了csi，迷信那套伪科学，现在是不是要盖章，把你鉴定成伪造身份、来大学校园卧底查案的fbi特工？” 邵晖不说话，挑起眉毛等她下文。 解语终于觉得扳回一局，“但事实上，身体发育成熟是因为你长期坚持锻炼；性格圆融则是一路当班干部、见识多，习惯跟年长于你的人打交道；腹部伤口搞不好是哪次冲浪之类活动造成；在酒吧的肢体细节、四处顾盼，是类似孔雀开屏的动物本能，也就是想把妹；在我面前没大没小，也完全可以理解成后青春期的逆反心理，所谓的挑战权威、换来同伴共鸣……” “也就是说，哪有那么复杂，你只不过就是个喜欢装酷的小屁孩而已。” 解语叹息一声，“如果我也像你一样，看了几集电视就异想天开，胡乱分析盖章，不就造成了冤-假-错-案？” 邵晖沉默一会，笑出来，“……师姐你干嘛这么残酷呢，职业病？非得拆穿别人的面具，让人一*丝*不*挂*的袒露在你面前才好？” 他虽然这么说，却毫无被拆穿的窘迫，“不过我很意外，原来师姐你一直在暗中观察我啊？有些细节就连我自己也未必察觉——哈，亏我还差点相信了师姐真对我没兴趣。” 解语彻底失语，发现自己又挖坑了。 她明明是要证明自己“不关心”，怎么分析来分析去，到了最后，反而亲自坐实“特别关心”？ 解语深吸一口气，“你们是我代课的第一届师弟师妹，很可能也是唯一一届，我关心一下又怎么了？为什么你一定要按着头逼我承认？” 邵晖深深的看着她，“因为我没有安全感……我想要确定师姐和我是心意相通的。” …… 解语沉默半秒，忍不住爆发，“——去你的安全感！去你的心意相通！” 她放弃了，高冷女神什么的，形象崩坏又怎样。 她再也淡定不下去了。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安全感？你个小屁孩，捉弄师姐很好玩吗？别以为夸你几句就上天了，你这油腔滑调的功夫跟谁学的？因为我没脾气、就活该被你戏弄？乱说话不用负责是不是？看我接不上话让你很有成就感吗？可以当成班长吹嘘的资本？你别以为我是什么——” 这个“什么”让她一时卡壳，只能硬生生转过去，“——反正我也代不了几节课，以后没有必须的理由，你就不要来烦我了。” 说罢，她匆匆跑回公寓，一口气上楼开门进屋落锁。 难得的爆了粗口啊。 出国几年，她都不会用母语骂人了。 她看到了邵晖的表情，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 果然，对那样的人不能太客气，那只会让他觉得自己软弱可欺。 早拿出这样的气势不就好了吗，亏她还一味忍让，担出这许多不必要的心来。 真好，这样多轻松，她才不要管他会怎么被钟桦针对，又怎么被宋媛勾引。 就算针对了、勾引了，反正他也游刃有余，不是吗？ 夜空下，邵晖理了理被吹乱的头发，仰头看那个边界不清的月亮。 好像，真的起风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某同学终于把方方给撩炸毛了。。 ☆、澡堂 接下来几天，解语果然言出必行，连眼神都没往邵晖那边多瞟一眼。 邵晖收齐随堂小考试卷，特意送到教研室，解语只淡淡说，放那边桌上就可以了，全无眼神接触。 晚自习杨明或周怡问问题，她耐心讲解；邵晖有样学样，她说这个问题超纲了、不好解释…… 嗯，很好，确定只针对他一个人，没有殃及无辜。 第13节 这点微妙的变化连旁人都渐渐咂摸出来了。 隔壁寝室，外号小八的女生过来吐槽，“有没有发现，这几天晖哥都不怎么逗方方师姐了——你们说，方方是不是被新来的圆圆艳压了？上周见习，我好像听到圆圆说可以带晖哥进手术室……想不到我们班长居然是师姐杀手。” 缪婷自然是注意到了这点动向，不无欣慰，“我要是男生，我就选圆圆师姐。” 小八有些遗憾，“唉，我还是怀念晖哥跟方方师姐的互动，听他撩师姐，上课也有精神一点，不然解剖课那么庞大的信息量，没点花头，很容易就走神了。” 缪婷可不同意，“那能叫‘撩’么？拜托，明明是方师姐菜鸟一只不会代课，还要靠下面的师弟师妹反过来提醒她，怎么就算撩了？” 小花有些憧憬，“你们说班长真是姐控吗？不知道谁能当他女朋友呢，班长这么成熟，肯定会对女朋友很好很温柔的，想想都让人羡慕。” 周怡也加入八卦，“可不是？上次年级活动，2班班花主动过来搭话，晖哥只是客客气气，人家也是美女一个、不少人追呢……进校以来，就没见他跟哪个女生走的近点，估计还真是熟女对他胃口。” 缪婷本能的反驳，“熟女？圆圆勉强沾边，方师姐说不上吧，她就是装嫩。” “她不装也嫩啊，班长好像也更喜欢她……只是跟钟sir比起来晖哥太吃亏，就算再帅，他也只是学生，除了一张脸什么都没有，不像钟sir，年纪轻轻已经是心外副主任，真正春风得意马蹄疾，多少丈母娘心中的乘龙快婿。” 缪婷有些兴致缺缺，她可没法代入方解语，哪来心情讨论选a还是选b，想到老乡，好歹找着点安慰，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对了，我老乡送了我面膜，是她同学姐姐去日本玩，带回来的原装货。价格只有专柜1/3，护肤效果很好，在日本都卖疯了，据说可以逆生长……” “逆生长？”外寝女生有些动心，“像方师姐那样？” 缪婷很不爽，但还只得蹭让她不爽的人，“嗯，就像方师姐那样……老乡给了我美白的，还有瘦脸的、锁水的，分你几片试试呀。” “好啊，但只能瘦脸么，我脸还好、就是腿粗，能不能瘦腿？我好羡慕方师姐那双腿，又细又长，腿-玩-年系列，上次看她穿黑丝，简直无敌了。”小八进入花痴状态。 缪婷隐忍再三，努力控制情绪，“嗯……也有的，瘦腿瘦脸的都有，像我们这种……先天条件不够理想的，可不就得后天努力了，好在现在的产品也丰富，勤快一点可以弥补。” 小八来了兴趣，跟她翻那堆宝贝。 周怡忍不住笑出声来。 是谁分分钟把人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却又不得不抱同一个人大腿？ 她想问缪婷的脸烫不烫，手痛不痛，哪种膜能够修复。 低气压一直持续着。 周末下午，邵晖懒懒的瘫在椅子上，无所事事。 这跟他平日形象完全两样，杨明百忙之中也不禁看了他好几眼，“没事吧你。” 这时有人过来通报，“呀，快看，方方师姐正往这边澡堂走呢！” 原来公寓今天停水，天又热，所幸学生时代的卡还在，解语于是抱着盆子去学校澡堂，经过男生楼，也不知被哪个眼尖的发现，消息立刻不胫而走。 去洗澡自然不会穿太多，加上拖鞋，解语呈现出与平时迥异的休闲慵懒，竟吸引了一群男生趴在阳台往下望。因为解语之前来过男生楼，就连一些外班的也成为粉丝，争相围观。 “啊，这么快就走过去了，都没看清楚——” “没关系，等她出来再看，肯定更那啥，出水芙蓉什么的——” “她会洗多久？马上球赛要开始了，不能一直在这儿耗着，万一错过了怎么办？” “不然我们轮班，从现在开始，每个寝室盯梢十分钟，一旦有情况赶快通知？” “好呀好呀，那我先去看球了——” 邵晖看着阳台那一排人墙，郁闷更甚。 他想了想，干脆也翻出浴盆。 阳台上的人分配了各自负责的区段，回头问，“晖哥你参不参加？还有两分钟的空档——” 咦，班长刚才明明在那葛优瘫呢，怎么转眼就没影了？ 邵晖冲去澡堂，洗了个战斗澡就赶快出来，呆在一楼跟监督打卡的阿姨聊天，探讨了当前大学生不够节约用水的种种问题，阿姨越看越喜欢，后知后觉的打算介绍自家侄女给他认识—— 解语刚下楼，就见邵晖出现在面前。 这几天的“冷战”让她放松了警惕，洗完澡更是毫无防备，此刻见着他，竟吓了一跳。 公共澡堂设计的也是尴尬，男浴室和女浴室都要从一楼同一个大厅进入，想不到这么多年还没升级。 解语抱着盆子沉默的绕过他。 “师姐不介意，可以原路返回，”邵晖算了算，“男生楼也就七八十个人等着围观吧。” 解语后知后觉想起来时路上，经过男生楼时，头顶响起一片诡异的口哨声。 她当时没太在意，现在知道了原因。 “……围观就围观呗。”她强自镇定的说。 “哦，师姐可能忘了，这条路往公寓的方向正在施工，你这么走回去就白洗了。” 解语想到路上尘土飞扬的画面，果然有些犹豫。 “我看，还是换个方向吧，”邵晖说着，就往她来时的反方向带路，“这边绿化好，灰尘少，实际距离还要近一点——” 他看着解语浴后的模样。 她半湿的长发披在肩上，露出来的手脚白嫩纤细，隔着几步仍能嗅到花果的清香。 他可不想解语这模样白白落在那群色-狼眼中。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休息，后天继续～ ☆、涮锅 “嗯，谢谢。”解语说，却没有迈步。 邵晖转身，“那你走这边，我回宿舍。”表示并无借机同行的目的。 解语经过他身边，带起一阵淡淡的香风。 他当然不会过敏。 邵晖看着解语的背影，纤瘦的她几乎跟大学女生无异，薄薄的鞋底在小巧的脚下翩飞，来往路人不禁多看一眼。 等他回到寝室，发现那群人还猫在阳台，等一个注定等不到的女神。 “这都小半个钟头了，怎么方方师姐还没出来呢？” 邵晖调高电视音量，“你们也有点出息吧，能不这么痴汉吗？别人看到像什么话——几比几了现在？” 球场上的喧哗吸引了男生注意，于是意兴阑珊的离开阳台。 晚上，邵晖收到一条微信，来自宋媛—— “小帅哥，周末有空吗？可以带你参观急诊手术哦。” 这几次临床见习，钟桦总算没有再按着他这一只羊褥羊毛，其他同学也都得到了均等的提问机会。 但是轮到宋媛带教的时候，邵晖又得到了特别照顾。 一口一个“小帅哥”，还表示可以在能力范围内，给他更多大一学生基本不可能有的福利。 关于周末去看急诊手术的提议，她其实已经建议过了，但当时邵晖借着人多，含糊带过，想不到她还专门在微信里追问。 能够近距离观察手术，对医学生来说是难得机会，放在别人身上，大概是受宠若惊、求之不得，托熟人送礼也未必能有这待遇。 邵晖想了想，发了回复，“谢谢宋医生，但是不好意思，周末我要去兼职打工，实在没时间，很抱歉。” 宋媛的回复也很爽朗，“没关系，打工什么的也别太拼~~” 关于宋媛称呼班长为“小帅哥”这事，也让同学颇为侧目。 小八就说，“晖哥帅，我们都知道，但圆圆师姐成天这么叫，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啊？” 小花也弱弱的附和，“嗯，我也觉得……听着像是去娱乐场所招呼服务生、伙计什么的。” 缪婷不以为然了，“那是圆圆师姐爽朗大气、自然不做作好吗？总比有些人暗搓搓勾引的好。” 她从孙元那里听说了男生楼围观方解语去澡堂的事。 孙元还补充一句，“我当时在看比赛，可没跟他们一起看。” “谁管你围观不围观了。”缪婷气恼，气的当然不是孙元多此一举的自辩，而是方解语。 在她看来，这就是方解语勾引的实锤—— 怎么公寓早不停水晚不停水，偏偏赶在学生没课的下午停水？方解语晚点等水来了再洗怎么就不行了，非得湊在男生们都有空的时间段，故意穿很少、慢悠悠的经过他们楼下、引人围观？她一毕了业的师姐，干嘛还装嫩，跟后辈们挤公共澡堂？说不是勾引都没人信。 周怡仿佛就喜欢跟她对着干，“噗，圆圆师姐喊小帅哥就是爽朗大气不做作，方方师姐低调保持距离就是暗搓搓勾引——要不要这么双标啊？” “这哪是双标不双标的问题，方师姐做的事你们不知道而已，”缪婷想了想，还是没把方解语借故停水去学生澡堂引围观的事说出来，以免显得自己太过the one，她转过话头，“圆圆师姐是外科医生，天天上手术，性格当然好了，正是因为心里没鬼，见得人、拜得神，才敢张口闭口叫‘小帅哥’，真正心里有鬼的才要假装撇清关系呢。” 周怡彻底败给她，拿了书本去上自习。 周末比较闲，解语跟文婧去吃涮锅。 不愧是她学生时代最喜欢的馆子，锅中热气一扑上来就被治愈了，“留学这几年，最常梦见回来吃这家，醒来一阵失落。” “腐国料理有那么黑暗么，不会真的都是fish and chips吧，”文婧大笑，招呼小哥，“再来四盘羊肉。” “没那么夸张，但也差不多了，”解语后怕的说，“有阵子想吃抄手，快把那片华人餐馆翻了个遍，结果没一家是真正抄手，都是大馄饨——明明是不同的东西啊，为什么会搞混？” “哈，那你这个法医应该给他们出示专业鉴定结果，基因型并不完全符合，说明它们最多只是兄弟，”文婧手挥目送，不耽误吐槽，还眼尖的发现了新来的食客，“——看那边。” 只见门口四人被服务员殷勤领入，解语认得，分别是钟桦、宋媛，以及宋家父母。两个年轻人固然郎才女貌，一对老夫妇也颇有高知范儿。 不过还好，他们直奔包间雅座，不大会经过这边散客区。 文婧添乱，“那不是宋主任么，方方你说，我们是不是该上去打个招呼？好歹也是教过我们五官科的老教授呢。” “说的对，快去快去。”解语知道她在开玩笑。 宋媛护食的厉害，跟钟桦现在还不算盖章情侣，都能为了解语跟钟桦吃饭的事专程上门示威，还不甘心的去邵晖那儿找场子；她真要脑子进水了，才会在这个时间过去添堵。 文婧有些好笑，“宋媛也是，自己搞不定，索性全家总动员，非得把钟桦绑回她家。” 解语离开几年，文婧正好给她补课。 “你不知道，宋主任为了他女儿也是拼，去jhu镀金那事简直强推之耻，多少人至今还不服呢；再说远点，当年要没宋主任的关系，宋媛哪里能留校当医生。” 解语转法医之后，没有近距离观察过宋媛，倒是时不时听到她在实习轮转时闹的笑话，还好公关到位，这些笑话仅限于内部小范围流传，没有扩大。 “也不至于太差吧，奖学金她也年年有份的。” “奖学金又不是没水分，再说会考试也不能证明什么啊，真正到了临床，谁还管你当年考几分，”文婧又说，“当然你不一样，理论、操作都好，真是白白便宜了她——当年你转法医，我看最得意的就是她，终于没人压在头上了……” 第14节 ☆、烟瘾 两人且聊且吃，那边包间里又是另一番景象。 今天下班的时候，宋家父母过来看女儿，提出大家一起吃饭，当时科里还有几个医生都没有异议，钟桦为了不扫兴也没拒绝，结果出了医院，忽然这个家里有事，那个要去接人，纷纷作鸟兽散，钟桦惊讶之下，人都跑光了，就剩他和钟家三人，又好气又好笑，宋主任却说有正事跟他聊，只得同路。 宋主任说的正事，是跟五官科合作的针对兔唇患儿的“微笑天使”基金打算把活动范围扩大到先心病这块，所以寻找跟心外科的联系。 钟桦沉吟一下，“这类项目应该是宋医生和她的导师主要在负责吧。” 宋太太立刻说，“我们媛媛对外宣传什么的自然不用担心，我也会助她一臂之力，但媛媛毕竟去jhu研究花了一段时间，手术方面的积累不如你这个老同学，少不得要你多提点了。” 宋主任笑道，“同桌吃饭各自修行，小钟的手术真是漂亮，当年实习轮转的时候我就想把你留在我们科，可惜留不住啊，哈哈。” 宋太太见缝插针，“唉，别说得意门生留不住，就是这个女儿，大了也留不住，留来留去留成仇呢。” 宋媛假意恼怒，“妈你说哪儿去了，我们谈正事呢。” 宋太太哈哈的笑道，“唉，你们三个医生真是职业病，吃个饭也能聊工作，不过，这也是同行的好处，有共同话题，小钟，你说是不是？” 钟桦忽然被点到，只能赔笑。 “学医就是这点不好，等到熬出头年纪也不小了，但我跟媛媛的爹也没多大野心，并不盼着媛媛嫁大款，只要是好好工作的靠谱孩子，媛媛喜欢，我们就全力支持，”她碰了碰宋主任的胳膊，“老宋，还记得半年前别人介绍那房地产老板么？倒是家大业大，卖相也好，对媛媛也殷勤，但我看了就说不行——我们至少也算个书香门第，跟这种人就不是一路的，关键媛媛不喜欢，条件再好也是白搭。” 钟桦只好忙着吃菜，除了含糊应和，无法多回答一个字。 宋主任说，“我看呢，媛媛最好还是嫁医生，毕竟同一个圈子，知根知底，我们也放心——” 宋媛不满，“谁要嫁人了，工作上正是冲刺的阶段呢。” “你看看你看看，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嫁人怎么就耽误工作了，又不是让你马上生孩子当全职主妇，当年你妈怀着你也照样去台里做节目啊，”宋主任又把话茬递过去，“像小钟这样的年轻人，也是更喜欢职业女□□？” 宋太太如梦初醒，“诶对了，小钟你们在一个科上班，天天见面，有没帮我们媛媛留意一下啊，我们媛媛什么都好，就是那方面神经太迟钝，上次参加高中同学会，才知道被几个同学单恋来着，当时竟一点没看出来！” 钟桦终于坐不住了，起身借尿遁。 但他并没往洗手间方向走，而是去吸烟区来了一支。 打算抽完这支烟，回去跟宋家人道个歉离开，反正理由也好找。 真是，宴无好宴。 回想那帮科室同事的“助攻”，他几乎相信这是宋家设的局了。 也是不容易，花这么大功夫，众人都塑造出一种乐见其成的氛围。 钟桦有些烦闷的吐了个烟圈。 不禁想起当年，一直向往江城医大临床专业的他，不慎在高考中失手，又没有复读的毅力，只得不甘不愿的进了保底的法医专业。 跟临床小班一起上课，看到解语，他惊为天人，才知道众人口中的“仙女”并非浪得虚名，甚至“仙女”这个词配她都太俗。 于是更加懊悔，要是发挥正常就好了，能跟她成为同学，多么棒！ 他在失落中学会了抽烟，有次上晚自习，看着面前的专业书一阵烦闷，烟瘾犯了，于是溜出自习室，在教学楼下面吞云吐雾，颓废的样子却被经过的解语看见。 钟桦吓得慌了神，恢复清醒，立刻将还没抽几口的烟狠狠一扔，又慌忙用脚去踩，试图掩盖罪证，狼狈相一览无余，钟桦以为自己即将被宣判死刑，却不料解语笑了。 ——大概是因为跟他平时的样子差太多。 平时当着解语的面，尽管并不喜欢自己的专业，但钟桦还是努力表现出好学上进的一面。解语是全校临床第一，他尽管失手也是法医的头名，不想让自己跟她差太远。而且两个班一起上课，他的班委身份多少能接近解语一点。 想不到是这件事促成两人走近。 接近解语可以说重新点燃了钟桦内心的火苗，他竭尽所能的争取离她近一点，再近一点，跟她又一起上课了、又一起吃饭了、又一起自习了……这些点滴小事渐渐抚平高考失利带来的伤痛，烦恼减轻，钟桦甚至连烟也戒了。 只是后来…… 钟桦眸色一暗，狠狠抽了一大口。 在袅袅烟雾中，他看到让自己染上烟瘾、戒掉烟瘾、再度染上烟瘾的人。 解语在门口跟文婧道别，走向不同的方向。 钟桦楞了一下，随即摸出手机。 包间里，宋太太还在责怪老公，“亏你还是小钟半个老师，也帮不上自家闺女。” 宋主任被她念的有点烦，“小钟是个有主意的，也不是我多说几句就——” 宋媛接到电话，“钟医生……啊，你要回去看病人？哦……好，没事没事……没有……嗯……再见……” 放下电话，她有些失魂落魄。 宋太太有些尴尬，强自挽尊，“小钟事业心强，也是好事。” 宋媛忽然跑出包间。 她的预感没错，只见餐馆门口不远处，街对面，钟桦迈着长腿几步追上了解语，跟她同行。 其实他们来的时候，她就注意到解语和文婧那桌，只是假装没看见，没当一回事，想不到…… 望着两人背影，她不甘的咬了咬嘴唇。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休息，后天继续 ☆、mvp 望着钟桦决绝的背影，想起今天小刘值班，宋媛直接拨过去。 正如她的预料，小刘没给钟桦打过电话，科里的患者也没出需要高年资医生赶去处理的问题。 小刘还不忘卖乖，“宋医生你也太敬业了，就算不值班也记挂着科里——icu的患者回病房了，情况比较稳定，有什么情况我会找二线的，你就跟钟主任好好吃饭吧。” 宋媛勉强赞了他几句，当然没好意思说被钟桦中途放鸽子的事。 说句实话，这事是她家太过刻意，钟桦陪坐半顿饭，也算给了面子。 但那个直奔解语而去的背影，就是让她不爽。 小刘一直想给她留个好印象，一来因为她是前辈，二来也是为了继续央她牵线，故意说，“本来周末我们青年医生跟临床学生有球赛，我想着宋医生平时说的，要多花时间在临床，就推了没去。” 宋媛本来对球赛什么的不感兴趣，但她心中烦闷，比起回包间面对父母，还不如跟他不咸不淡扯几句，“哦，你们还跟学生打球，差着好几岁，不是摆明了欺负年轻人吗？” “那可不一定，我们医生值班值的日夜颠倒，缺乏锻炼，对上他们也未必有把握，”小刘虽然没参加比赛，但显然也在follow那边赛况，“有些学生的身体素质很好的，周末那场的mvp就是卓越班的学生拿的，一人就扛了三十分，助攻篮板上双……可见他们也不是死读书。” 宋媛心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却没有抓住。 小刘忽然想起来，“对了，那个学生我见过，就是徐教授追思会上的，好像叫什么晖，方医生解剖那天也是他当助手……是方医生的师弟吧，果然优秀。” 宋媛本能的反驳，“打个球怎么也跟方医生有关？” 小刘却误解了，以为宋媛看出他故意绕到女神身上，连忙改口，“嗯，是临床学院大环境好，像宋医生你和钟主任就是其中代表。” “嗯，你也不错，好好值班。”宋媛勉强结束话题。 她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 之前发消息给邵晖，约他周末来参观手术，邵晖说要打工。 结果不是去打工，而是去打球。 ——还拿了mvp啊，真是不错呢。 所以现在是要怎样？一个两个都当她是牛皮糖，害怕沾手，巴不得甩掉么？ 她不是没人要好不好？读书时明明也是“双娇”之一—— 宋媛咬住嘴唇，不得不回想起了当年被方解语支配的恐惧。 她成绩不如方解语，实习操作不如方解语，就连“双娇”也是排在后面的那个，不能不说是沾了“医二代”光环，有强行并列的嫌疑——好不容易解语转专业，她以为从此熬出头来，想不到人们一旦提起，竟纷纷以遗憾口气说“唉要是解语还在临床”会怎样怎样。 认真算起，她最开心的日子，大概就是解语出国这三年。 时间好不容易洗去大家对解语的记忆，她也被塑造出了明星光环，也跟钟桦有了更多接触机会，以为就此翻身。 想不到解语一回来，就迅速夺回了人们的好感，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再度把她打趴下，钟桦固然心猿意马，鲜肉不知中了什么蛊，小刘揣着啥心思更不用说；不光他们，其他临床同学见了面随时把解语挂在嘴边，院内开会也指明要临床跟基础多联系…… ——天知道临床跟基础哪来那么多联系了。对象一个是活人一个是死人，风马牛不相及好吗？ 宋媛不禁冷笑。 她可不是吃素的。 真要联系，她不是没办法。 马上就有一个好机会。 她会正大光明的跟这位老同学联系。 ——她会跟解语好好联系联系。 想到这里，宋媛总算平复了一点。 解语被叫住。 “钟医生，这么巧？” “是很巧，刚好都去了我们学生时代喜欢的店。”钟桦示意街对面的饭店。 这家店是大学城附近口碑比较好的，钟桦当年第一次请她吃饭就在这里，为了带过这个话题，解语顺口说，“跟同事一起？” “宋主任找我谈两个科室的合作事宜。”钟桦忽然感谢宋主任真的提过这件正事。 解语点点头，“嗯，你们确有很多可以合作的项目。” 钟桦拿出专业资料，“唇腭裂有相当比例患有不同程度先心病。” 两人沉默一阵，然后忍不住轻笑。 ——这笑当然跟生病的孩子无关。 合作什么的，谁不知道是幌子。 钟桦放弃，“好吧，是鸿门宴，所以我中途开溜了。” “……你也不用向我汇报。” “怎么，现在出现了需要我避嫌的人？”钟桦探究的看着她。 “当然没有，”解语很快说，“为什么这么说？” 第15节 钟桦表示了解，“那我随便说说，你也随便听听，没损失啊。” 解语直觉联想起宋媛私自来找她示威的事，犹豫了一下，觉得说出来反而显得暧昧，只好暂且按下。 “对了，我们科有研究生要写论文，可能过几天去你们那边借用病理切片，”钟桦提了个话头，“到时还需你多照顾。” “没问题吧，工作时间有保管老师在的。” 钟桦耸耸肩，“本科在外校读的，不知道基础怎样——说不定连显微镜都不会用。” 解语笑了，“人好歹也考上附院的研究生，这么不放心？如果我在，会帮忙看着点的。” 不会用显微镜什么的，钟桦当然是在出卖科里的研究生，这当然是对宋主任挂羊头卖狗肉的现学现用…… 已经到了公寓楼下，正要告辞，解语忽然目光一顿。 钟桦视力好，立刻发现正要从暗处走出来的人。 “不介意我帮你一个忙吧？” 钟桦几乎耳语，不等她回答，就伸手将解语环住。 邵晖的脚步停下来。 他看见钟桦吻上了解语。 作者有话要说：　　求阴影面积~ ☆、失魂 月光下，钟桦拥住解语，轻贴上她的脸。 一如记忆中的光滑柔嫩，带着淡淡的香气。 他让自己沉湎其中，直到察觉后者的抗拒。 睁开眼，邵晖已经不在那里。 解语脸上三分恼怒，七分茫然。 “不用谢。”钟桦抢先说。 解语转开脸，“不要再帮这样的忙。” “不然你有更好的办法让他死心？” “他应该只是……你知道，青春期男孩子捉弄女同学女老师那种。” “你要是相信，也不会这么为难吧，与其让他抱有希望继续痴缠，不如来一次重击，”钟桦看她一眼，“还是你舍不得？” “我有什么好舍不得的，”解语很快说，“我已经催了教务处找人，等我不代课了，自然不会再有交集。” 看着她的表情，钟桦不以为然的想，是这样吗？ 某天晚自习，没有老师过来守。 看着空空的讲台，邵晖心神不定。 缪婷经过锲而不舍的努力，终于挤到他旁边的位子坐了，抓住机会搭讪，“听说你带咱班赢了好几场，恭喜啊！” 邵晖淡淡道，“大家的功劳。” “但你是mvp呢，”缪婷相当的与有荣焉，“得分助攻篮板都靠你，要不是你在，绝对被血虐啊，太厉害了，简直是大腿。” 邵晖没搭话。 缪婷又问，“不然我组织女生给你们当拉拉队？我跳舞得过奖的。” 孙元在一边只能苦笑，啥时女神能对他这么殷勤就好了，而不是只把他当成消息搜集器。 邵晖婉拒，“比赛都在周末，你们女生要去逛街约会啥的吧。” “不不不，我不逛街也不约会，”缪婷连忙表忠心，“我们虽然不会打篮球，但也看nba，也有集体荣誉感啊，小花你说是不是？” “额……” 邵晖只能无词，公开比赛，缪婷非要来，也不能拦着人不准来吧。 他这几天失魂落魄的样子被缪婷看在眼里，联想到方解语的表现，几乎能猜到是某人受了打击。 缪婷又是解气，又是不服。 不用被喂狗粮当然好，但邵晖至于这么一头热吗？不就是个长得漂亮点的师姐？哪里就艳压她们这些嫩上好几茬的韭菜了？ 搞不好方解语是在玩欲擒故纵这一招。 她怎么会放过邵晖。 缪婷很是不爽，迫不及待要找点什么东西来打击方解语的形象。 想了半天，除了“暗搓搓勾引”这个主观印象，其他黑点还真不好找。 但是缪婷振作起来，拔高别人，也能侧面打击她啊。 于是她转头对小花说，“听说了吗，圆圆师姐最近可出风头啦，收了个很严重的先心病患者，都上江城日报头条了，据说会联手电视台进行跟踪报道，昨天还在附院采访呢。” 方解语再厉害，也不过就是个解剖尸体的法医；哪里能比得上宋医生，争分夺秒做手术起死回生呢。 也有其他同学在关注这件事，“嗯，好像是主动脉畸形，严重狭窄……小女孩不到两岁也是可怜，听说是家人看了圆圆师姐的报道，专程赶来，连教授都不认，指定找她呢。” 缪婷很是与有荣焉，“不稀奇啊，宋医生去过jhu，学的是最先进技术，跟世界接轨，这是老教授比不了的好处。” 邵晖想起宋媛叫他去看手术，自己推脱的事。 也许错过了大好机会，但他不觉得后悔。 ——即使在方解语公寓楼下看到那一幕。 周怡撇撇嘴，没有说话。 倒不是她成心跟缪婷不对付，平时跟高年级师姐聊天，她们隐约提过宋医生的开刀技术，貌似真不如外面吹的那么厉害；能被包装成明星，多半靠了她老娘在媒体的人脉，平时做的也多是不太复杂的小手术，就算有点纰漏也有人帮她擦屁股——当然，这些都是小道消息，至少在大部分人看来，宋媛就是板上钉钉的心外一枝花，广大患者的福音。 “真想长长见识，”缪婷向往的说，又朝邵晖凑近了些，小声问，“班长，能不能帮我问问宋医生，参观手术也带上我呗？” 嗯，她可不是暗搓搓勾引，她当然是光明正大、好学上进。 邵晖平板的说，“你还是自己去问她吧。” 缪婷朝他挤挤眼睛，“这不是看圆圆师姐欣赏班长么，不能让我沾点光嘛。” “你想多了，宋医生一视同仁，不会不欣赏愿意主动学习的后辈。” 听着他正经八百的腔调，缪婷无语。 ——好像被划归到“除……以外”的人群中去了呢，敢情那些不正经的就只对着方师姐用啊。 缪婷郁闷的心情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上解剖课。 ——这课怎么就让方解语一直代下去了？不是临时过渡吗？八成是舍不得小鲜肉。 课上到一半，忽然门口一阵喧哗。 外面居然有一群拿话筒、扛摄像机的人，被簇拥在中心的正是宋媛。 不顾正在上课，宋媛对解语说，“我有事找你。” 解语皱眉，“等我上完课可以吗？” “很重要，人命关天的。” 解语只好让他们先自习，走出教室。 众人哪有认真自习的，都溜到门口围观。 宋媛趾高气昂的说，“我要用尸体，去给我找一个吧——对了，要两岁的女童。” 作者有话要说：　　方方该怎么回答。。 ☆、对峙 解语一声不吭的看着她。 宋媛高涨的气焰就像被泼了一瓢凉水。 “要我再说一遍吗？【请】给我找一具尸体，要两岁的女童。” 几个同学听的面面相觑—— 这真是他们认识的那个圆圆师姐？ 所谓的爽朗大方不做作？ 解语冷冷的声音响起，“你当是在超市买菜，还是在饭馆点餐？” 空气中有瞬间的凝固。 宋媛全身肌肉都僵了。 身后拿话筒的、扛摄影机的仿佛被施了魔法，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周怡和小花忍不住对视一眼，难掩震惊—— 这是她们熟悉的方方师姐？ 传说中不食人间烟火的小龙女？ 从没想过她还能……这么……帅…… 好不容易，摄制团队中有人醒过来，期期艾艾的问，“宋医生，这段还录吗？” 宋媛竭力隐忍，“……你们退后一点！” （这一幕立刻转化成电视儿童的脑内画面——某宫斗剧中宠妃凉凉的狮子吼：“全部给我退下！”） 工作人员被两人之间的气场震慑住，纷纷远离暴风眼。 注意到几个探头探脑的男生，宋媛深吸一口气，努力笑出来，“你真是说笑了，我又不像你，我忙得脚不沾地，哪还有逛街买菜的闲心？这是为了正事，耽误不起。” 解语静等她下文。 第16节 宋媛接着说，“我最近收了个先心病的case你也知道吧？病例比较棘手，微创不一定合适，当然我切换传统手术是没问题，因为太多人关注，不做全套好像对不起观众——我的团队已经讨论通过了手术预案，现在需要在尸体上进行模拟试验，所以才要来麻烦你——这也是临床跟基础合作呀，方方你不能偏心才对。” 解语公事公办的说，“近期尸源相当紧张，用于教学已经捉襟见肘，并无多余标本可供临床试验，可能要说一声抱歉。” ——还专门指明要两岁女童？拜托。 宋媛似乎对她的答复并不意外，“所以你是拒绝了？我们临床提供尸体给你，让你在师弟师妹面前出尽风头；现在要你少许回报，就是这个回报法？” 解语不为所动，“两件事不是同一概念，请勿偷换。” 宋媛笑，“我理由正当、需求合理，倒是你，别把私人情绪带进来。” “跟情绪无关，”解语的声调没有变，“根据记录，最近十年，基础借标本给临床用于手术试验的案例，仅为个位数。” 这仅有的几次，是涉及到多器官、多科室合作的重大疑难手术，具有国际影响力，由几位教授包括外籍专家慎重考虑之后提出的申请，并非儿戏。 “你什么意思？” 解语没说话。 她还表达的不够明白吗？ ——标本不是用来给宋媛作秀的道具。 两岁女童？ 她干脆直接开口，要个跟她即将动手术的患儿一模一样的病例标本好了，最好连狭窄程度都一样。 宋媛今天大张旗鼓的带人过来，专门选在解语上课的时间，根本是故意的——她要让那些脑残师弟师妹看清楚，被他们奉为女神的“方师姐”，到底有几斤几两重；在自己这个临床大医生面前只有被使唤的份儿，眼下见她不好说话，自然有发挥。 “‘一朝权在手，就拿令来行’么？好啊，你现在了不起了，仗着有导师撑腰，代管基础医学院，就能随便卡人，给小鞋穿了……” “我只是不想让宝贵教学资源白白流失。” “流失不流失的，是你说了算？你是守财奴么，哦不，应该叫你守尸奴？该不会每天要点一遍尸体才睡得着吧。你多留一具标本就能上天了？与其泡在池子里发臭，还不如给我做试验，这明明是更加造福医学造福社会的选择。” 解语看她这胡搅蛮缠的劲儿就知道无法速战速决，“那你走正规流程，先去跟办公室提交申请吧，我的课还没上完。” “我跟你又不一样，哪儿来那么多时间陪你过这些繁文缛节？孩子已经住进病房了，一家人就盼着早点手术，多耽误一天就多一天花费，这是要记在你的账上吗？” 解语莫名其妙的看她，“那你去投诉我咯——” 宋媛被这个软钉子碰的七荤八素，“好，申请是不是？你好好等着，我要拿着批条来，看你还能怎样——” 恢复些许清醒的她看到周围一圈学生，后知后觉的打个补丁，“我都是为了患者……要是因此耽误手术，造成不好的后果，可别忘了有你的份。” 一群工作人员被她招呼着离开。 解语回到教室，看着台下一张张写满表情的脸，很是无奈，“这节课也讲不了什么了，来个随堂考吧——” “……”下面一阵哀嚎。 走出教室，有人忿忿不平的迁怒，“圆圆师姐怎么突然就跑过来，害的方方师姐讲课改成考试，真是猝不及防。” “圆圆师姐是不是有点过分啊，带着一大帮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逼-宫呢。” “我还真是第一次听说……原来临床医生做手术之前还能借尸体来实验？比我们用小白鼠牛逼多了啊。” 缪婷皱着眉维护宋媛，“你们也别一边倒吧，圆圆师姐这么做肯定有她的考虑，毕竟手术难度大，先试验一下也更有把握啊；而且就像她说的，与其堆在池子里，还不如好好利用呢，这个手术要是能顺利，那可是多少家庭的福音。” 众人早已被迫习惯了她这个不和-谐音符的存在—— “那方方师姐更没错啊，本来标本就少，就连我们卓越班，也才10个人分一具而已，要是那些临床医生手术之前都要实验，今天你借一具明天我借一具，池子早就被捞光了，哪还有剩下的给我们学习呢？” 缪婷也有些激动，“我还就支持圆圆师姐了，这种事哪能简单用数字衡量呢？哦，我知道了，你们看不下去她借一具标本来试验，难道是希望疑难杂症永远攻克不了，以后能再多出十具百具标本给你们学习？” “……”同学们被她强大的逻辑打败了。 孙元连忙劝她，“我们在这里争也没用，宋医生不是去申请了吗？到时候通过就是通过，通不过就白搭呗。” 缪婷才发现自己为了维护宋媛，有点过于出头了，连忙去定位邵晖。 还好邵晖不在他们中间。 考完试，邵晖将卷子收起来送到教研室。 “谢谢，放那儿可以了。”解语如常平板的说，并没抬头看他。 邵晖放下试卷，却没像平时那样听话的离开。 “宋医生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解语一怔，抬起头来，对上他探究的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　　小撕一把。。 ☆、支持 “我不确定，这事是否跟我有点关系。”邵晖英俊的脸上有一丝犹豫，把手机递到她面前。 解语看见他点开的微信，里面有宋媛邀请他围观手术、但被他婉拒的留言记录。 她只听过宋媛手把手未遂的事，想不到还有下文。 “如果是我的态度问题，我可以去跟宋医生道歉，让她不要针对师姐你。” “你想多了，”解语断然否定，“跟你无关。” 但她忍不住想，真的吗？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自己对宋媛的态度，是否又无可指摘？ 有些头疼，要是……第一节课找上来示教的模特不是他，也许就好了。 邵晖还不依不挠的，“我去跟她道歉，跟她上手术——” “然后呢？她要是再提其他要求你也同意？”解语看着他，“你有什么理由必须要答应她？” ——难道真是因为自己回来，刺激到宋媛，让她的情绪渐渐失控？ 邵晖缓缓道，“我只是不想看到师姐你——” “你少自以为是了。”解语打断他的话，“别把自己想的那么重要，去上你的课……这些事轮不到你来操心。” 解语下了逐客令，邵晖便不好多呆。 他离开之前，胳膊撑在她面前的桌上，“总之，我是支持你的。” 解语几乎被他眼中的热度烫到。 “——我永远支持你。” 这事很快就传到基础教研室。 文婧少不了一顿吐槽，“宋媛这是恶心谁呢？还指定要两岁女童的标本？我竟然不知道解剖室啥时推出了个性化定制业务？” 她又同情的看了看解语，“也是你倒霉，刚好这阵主任不在，要你值班负责，不过，根据宋媛的尿性，估计是专门找在这儿等着……” 解语怕自己多想，“患者也没法挑，也许刚好这阵让她接到复杂病例。” “恐怕对她来说，心外一大半都是复杂病例，”文婧嘲讽道，“用来包装她的那些微创病例，看着光鲜，也就唬唬外行，科里的人谁又拿不下来了。” 解语也只得笑。 之后宋媛竟然真的拿到了批条，名正言顺的来借标本。 解语找王师傅要来入库本，点了一下目前池子里的库存。 果不其然，哪里有将将正好的两岁女童了。 标本缺的厉害，10名学生分一具已经是卓越班的特殊待遇，其他临床普通班，要15-20人才能分到一具，多的是学生一学期实验课上完了都没抢到解剖刀。再往下面走，其他相关科系，就只能用临床学生用过的标本，也就是说，在已经解剖过的标本上假装重新解剖，所以第一轮解剖的学生都得特别注意解剖入路，要为第二轮同学着想，不能随便乱切……至于医学技术或者药学的学生，哪里还有摸解剖刀的机会，就只有纯围观已经被解剖一轮以上的标本了；当然，这也比医学英语专业看挂图的好。 解语并不打算真的借给宋媛一具完好无损的a级标本，斟酌再三，又联系了主任商量，最后对宋媛提出以下条件： 1，模拟手术只能在晚上进行。 2，标本是一具中年女性。 3，禁止摄制团队进入解剖室。 宋媛一听就炸了，哪个条件都接受不了，“晚上？你故意的吧？光线又暗，视野也不好，让我怎么模拟手术？” 解语冷静回答，“工作日上下午的解剖操作课都排的满满，只有下午下课之后有较多空闲，不然你也可以像我之前那样，利用中午时间？” 她说的是徐教授那次，但宋媛没接话，她知道自己的情况，模拟手术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完成。 不过没关系，她还有后招。 “我要的明明是两岁女童，你给我个四十多岁的算什么——好像还是临床哪个班正在解剖的标本？你就这样糊弄我？” “别说两岁了，现在我们连五岁以下的标本都没有，再说你的病例主要是心脏先天发育畸形，跟标本年龄关联不大；虽然是解剖中的标本，但学生才进行到胸膜，心脏部分相对完整，模拟手术的目的完全可以达到——我可以毫不心虚的告诉你，这已经是我们可以提供的最理想标本。” 想到宋媛动手之后，心脏部分估计没法看，临床那班孩子还得另外找机会补这个部分，解语就一阵郁闷，忍不住提醒，“希望仅做必要操作，不要过度扩展范围。” 宋媛被噎住，当年她成绩操作都不如解语，这一直是她内心深处的阴影，多年过去，技术并没有突飞猛进，这个话题不敢跟她硬刚——刚才解语说到操作时间的问题，她就已经暗暗吃瘪一次了，现在更不能轻易露怯。 “那摄制组呢？这又不是我的主意，是医院那边要做专题报道，你当我想出风头啊？” “你果然不太了解基础这边的情况，”解语面不改色，“就算最大的解剖室，空间也极其有限，摄制器材未必能从容周转；再加上那么多人，又都是外行，一不小心碰到什么，损坏教学资源不说，医疗垃圾处理、感染污染防范都是问题……你如果一定要坚持，再去申请摄制许可吧。” 宋媛听的一阵头痛，她为了这个模拟手术许可已经很不容易，摄制许可就更难弄到了。 不过，她也能想得通——看来解语也是在这阴森地方憋坏了，难得有机会耍耍威风，怎么能不过把瘾呢。 好在，解语也就只能耍点这种程度的威风了。 宋媛的心情恢复一些，点开手机，“钟主任，后天晚上的模拟手术，你会来帮我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晖哥：今天也刷到了【去上课】日常，汪~ ☆、齐聚 模拟手术这事，涉及一个明星医生，一个女神师姐，一桩疑难case，再加上当地媒体一番炒作，迅速压过了其他话题。 小八说，“连我爸平时只看政经版的都在关心呢，昨天忽然问我是不是附院有个大手术要做，主刀的是个明星医生。” 缪婷无限憧憬，“圆圆师姐就该多接这种手术，主动脉严重畸形呢，心功能才ii级，不手术的话根本没多久好活，治好了简直是那小孩的再生父母。” 小花谨慎的说，“听说这手术难度很大的，下面的医院都不敢收。” 第17节 “圆圆师姐不一样啊，大医院的骨干精英呢，这些疑难杂症最后还不得交到她手上。” 缪婷对于这个话题相当热衷。这几天终于不用听关于方解语的各种吹捧了，真好，说来也是，毕竟她就一小研究员，遇到这种大场面哪有资格上台，也就只能给宋媛这样的真主角打打下手……就像给主厨洗菜的小工。 对，就像给主厨洗菜的小工——缪婷对于这个比喻相当满意。 “圆圆师姐确实有明星光环，但她对方师姐也太……不尊重了点，方师姐明明都让步了，她昨天还去大闹一场、跟方师姐讨价还价呢。” 缪婷本能的维护，“这叫专业好不好？圆圆师姐是为了做手术，治病人啊，其他医生谁像她这么认真，手术之前还专门花时间模拟？倒是方师姐，要不是看到批条，差点就不借尸体了……是她家的啊？至于么？就跟一辈子都没管过事似的。” 众人都知道她是宋媛的脑残粉，只能侧目。 不过缪婷不在乎。 只要能看到方解语被宋媛压一头，她就高兴。 卓越班的自习教室离基础教学楼比较近，那天晚上，正在自习的他们就看到窗外一大帮人扛着器材经过。 小八很快反应过来，“对了，就是今天，圆圆师姐要过来模拟手术！” “啊，这么巧？” 想到讨论已久的大戏就近在咫尺，谁都没心思看书了。 解语看到宋媛和她的团队，“你拿到拍摄许可了？” 宋媛打扮一新，头发特别做过，因为是晚上，用了更醒目的妆，此刻听到解语的责问，毫不理亏，“他们也没进解剖室呀。” 果然，摄制组在解剖室的外面停下，摆开架势。 解语无词，想不到她连这个空子也钻。好吧，毕竟她也没那个权力不准他们进学校。 这时，卓越班的学生们已经闻着风声赶过来，被这阵仗吓了一跳。 ——好多人！圆圆师姐好漂酿！方方师姐好淡定！好像在拍电视剧！ 宋媛眼尖的发现了某人，笑着招手，“小帅哥，要来当助手吗？” 笑的毫无芥蒂。 众人望向班长。 疑难case模拟手术的助手呢，可以近距离观摩高精尖技术，听听大医生的分析讨论，能长不少见识吧，还有摄影机伺候。 解语没看他，却也心中一顿。 邵晖笑，“谢谢宋医生，可惜我不懂，还是不来添乱了。” 笑的毫无城府。 这时却有人站出来，“宋医生，那个……助手的话，我可以吗？” 居然是缪婷。 果然是缪婷。 宋媛一愣，随即说，“哦，可以啊，我最喜欢爱学习的乖孩子了。” 这本来不是缪婷计划中的事，刚才也是觉得邵晖当众拒绝太不给宋媛面子，才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救场，想不到还真的拿到机会，于是喜不自胜的跑过去。 宋媛忽然眼睛一亮，望向众人身后的方向，笑的一脸粲然，“你到了呀。” 众人回头，看到款步而来的白衣男子。 “哇，钟sir！” “钟sir也来了！” “人都齐了，真是值回票价——” 钟桦走近了，对解语点个头，“给你添麻烦了。” 解语淡淡的道，“应该的。” 宋媛一阵无语。 ——她才是主角好吗？几天后拿起手术刀的是她，不是方解语；今天用标本来模拟手术的也是她，不是方解语好不好？ 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无法发作。 解语看着一张张兴奋的小脸，有些头痛—— “你们不用去上自习？” 众人那肯放过精彩剧情，纷纷跟她求情，“方方师姐……我们也不是玩啊，我们也想学习嘛……上次不也围观了吗？” 解语试图解释，“这跟上次不一样……” 宋媛想要扳回一局，在旁边不咸不淡的帮腔，“你啥时成了他们辅导员？现在难道还是你的代课时间，连他们做啥都要管？” 她想，解语示教，就亲自去男生寝室拉人；轮到她宋媛模拟手术，就指手画脚？一定是怕被抢风头。 解语轻描淡写的问，“你确定可以让他们看模拟手术？” 宋媛被她一问，竟然脸色微变，还好是晚上又有妆盖着，看不大出来，好几秒她才回过神来，勉强道，“哦，说的也是……连摄影机都进不去，哪有空位子给师弟师妹……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她忍不住想，解语那句话，到底是说学生太多影响操作，还是另有所指？ 如果另有所指……她不禁掐住自己手心。 众人流连不去，钟桦看了邵晖一眼，“你是班长吧？这次模拟手术不对学生公开，你最好组织同学离开。” 邵晖不应，望向解语。 解语点头，“钟医生说的没错，你们回去上自习吧，不要喧哗。” “走吧走吧。”邵晖转身道。 众人见没热闹可看，依依不舍的离开。 缪婷很是得意，她是唯一留下来的一个，终于能看点别人看不到的了，这可是大大的吹嘘资本。 “那么，”宋媛转向解语，“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该轮到她大显身手了。 “王师傅已经将你们要用的标本移出来了，放在第一解剖室的水箱里。” 宋媛点点头，“嗯，那就好，没你的事了。” 她转身对钟桦笑道，“钟主任，我们进去开始吧。” 边走边问缪婷，“小师妹，见过模拟手术吗？” 出乎意料，解语并没有离开，却跟他们往同样的方向。 宋媛皱眉，“你过来干嘛？我们模拟手术，你有什么好看的？” 解语淡定的说，“你不知道吗，基础有规定，凡出借标本，必须有本院代表在场。” 看到宋媛的表情，她又说，“我在场，难道会影响你？” “……” 作者有话要说：　　方方在场会影响宋媛么？缪婷会有收获么？ ——然而，晖哥会乖乖离开么？ ps：看到有妹子说感情进展慢，这里解释一下，可能因为这几章主剧情分量重些，感情互动部分就相对少了。。其实邵晖和方方的感情发展跟两人性格经历身份背景有关，不可能一开始就毫无障碍甜甜蜜蜜腻在一起；看似无互动/互动少的部分，也是在说明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为何会喜欢（晖哥表示他不仅是颜汪。。），所以这些剧情都是必要的。。当然他们的互动也不会少的，在后面排队等着呢，妹子们表急哈，该有的都会有。。欢迎收藏，继续留言~~ ☆、气场 宋媛一愣，她根本连模拟手术这个念头都是临时起意，哪里还知道这些规定。但想想也算合理，不像是解语成心添堵，只得说，“怎么会影响？你爱看就看吧。” 有她在当然不爽，但说的难听一点，就算解语全程围观又怎样，她早已转系，不可能再回到临床，夺走自己的光芒。 她爱看就看吧。 ——让她好好看看。 小刘因为科里有事，来的晚，见到方解语喜出望外，“方医生你也在？” 宋媛没好气的说，“是啊，有人看着呢，你可得仔细一点，千万别弄坏了人家东西，赔不起的。” 钟桦微微皱眉，“资料带过来了吗？” 小刘把患者的术前片子挂在灯箱上，又翻出病历，“患者主诉是‘发现心脏杂音1年+’，入院查体……” 因为有女神在场，小刘战战兢兢，比平时晨会紧张的多，深怕表现不好让人失望。 “好了好了，情况我们都知道，跟谁汇报呢。”宋媛打断他的话。 解语充耳不闻，反正她今次也只是当个陪客。 但作为助手的缪婷就有些尴尬，宋媛所谓的“我们”显然没把她算在内。 钟桦带教的时候对缪婷有点印象，见她不自在，就简单做个说明，“彩超提示是先天性心脏病，主动脉瓣上狭窄——你们解剖有学到这里吧？” 缪婷感激的看他一眼，“嗯，我们正在学心血管系统。” 钟桦笑笑，“你很幸运。” 缪婷连忙抱大腿，“要多谢宋医生和钟医生给我机会。” 宋媛面色稍霁。 “方医生代解剖课，果然让人放心，”钟桦没有忽略解语，“我考察过，你们卓越班基础还挺牢靠。” 缪婷没搭话，就算没有那些陈年八卦，她也看得出来钟桦对解语的态度，知道不能当着他面贬低解语。但宋媛在场，她也不能附和，只得沉默。 宋媛轻笑，“我要是成天没事，只用去学霸班代几节课，我也能帮他们打好基础，你信不信？” 虽然解语只是靠在门边，没参与对话，但她的存在感却如此强烈，宋媛不得不回想起解语之前问过她，自己在场会不会影响。 ——当然会，她已经影响到了！至少影响到了小刘和钟桦！ 但宋媛绝不承认也影响到了她自己。 倒是解语提醒，“时间不早，你们的模拟手术有计划么？” 宋媛如梦初醒，早知道就让小刘汇报，还不用多出这些枝节来，“那就开始吧，先把尸体抬出来。” 话虽然说了，但她完全没有往水箱移动的意思。 第18节 她今天穿的光鲜，外面还有镁光灯麦克风等着，哪可能冒着弄脏自己的风险。 小刘抢上去，“我来抬。” 一个人当然不够，宋媛看了缪婷一眼。 抬尸体这种事，原本也该小字辈的来。 缪婷本能的一缩，她可从没抬过标本，平时实验课都是邵晖他们男生负责这事，再说，她今天是来观摩模拟手术呢，可不是来做这些粗活的。 解语看不下去，拿起手套走到水箱边。 时间可不是这么浪费的，他们是要通宵的节奏么。 “我来吧。”钟桦将她轻轻挡开，和小刘一头一脚的把标本抬到解剖台上。 因为临床某班正在学习，标本已经不完整，胸前有缝上的长条切口。 宋媛被刚才那点小细节堵的不行，扭头问方解语，“你确定这个心脏没打开？” 解语淡淡的说，“你自己检查吧。” 缪婷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抬尸体这事自己不够积极，担心会给宋媛留下坏印象，不过还好，看样子宋媛并没太在意，她默默庆幸。 宋媛只觉得解语每句话都在讽刺，一口浊气上来，伸手就去扒那标本胸前的切口。 缝标本的线比较粗，她一下子没扒开，又加上几分力。 钟桦/小刘/解语：“……” 就连缪婷也觉得有点不对：咦，好像他们每次上完解剖课缝好切口，下次要再打开，是用剪刀剪开缝线的吧？怎么不记得有人是徒手扒开的？ 夜深人静的解剖室，这种凶残的手法，配上宋媛精致却略显扭曲的面孔，看上去几乎有点恐怖片的feel。 解语把器械盘推过去，“……我是不是忘了说，王师傅有帮你们准备工具，至少常规的都有。” 拜托，就算是用来实验、没有知觉、无主的尸体，也尽可能对人家尊重一点吧。 需要宋媛徒手扒开胸腔切口？基础教研室是有为难她到这份上吗？ “……你不早说。”宋媛恢复理智，悻悻的拿起剪刀。 剪断缝线，打开切口，果然心脏部分还没破坏。 模拟手术还没开始，但解语已经看不下去了。 她担心自己再在这个房间待下去，会说出不该说的话，做出不该做的事。 ——说到底，宋媛要怎么打开切口，包括接下来要怎么模拟手术，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只要负责标本的借出收回不就行了。 于是她说，“我在隔壁看点材料，你们有事叫我。”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小刘一阵怅惘，还没在女神面前露一手呢。 打开门，院子里一群人等着进展，解语闪身进入隔壁的病理室。 不料外面有人跟着进来，是邵晖。 尽管被吐槽过，但解语已然放弃，毫无创意的问，“你不去自习？” “该自习的都自习了，想着师姐，就过来看看。” “是么？” 邵晖凑近她，“——不然你考我？” 解语微微拉开距离，这才想起，病理室和解剖室其实是相通的，中间隔了个小过道，那边解剖这边病理，正好结合大体形态和组织镜下观察。也许是宋婷刚才的举动太挑战理智，竟让她一时短路，舍近求远开门从外面绕到这边，反而给邵晖行了方便。 “是很吸引眼球的手术吧？外面那记者还打算采访我。” 解语紧张，“你没说什么吧。” 两个房间听不太真切，从他们这边也只能隐约看到宋媛那边的进展。 “我又不懂，当然拒绝了，”邵晖示意那边的模拟手术，“他们继续做，师姐可以走了吗？我送你。” 解语本能的拒绝，“不用了，你走吧……我得等到他们结束。” 邵晖毫不客气的找了张椅子坐下，“那你陪他们，我陪你。” 看他一脸坦然的样子，解语说不出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　　后来某人被问到撩姐心得—— 晖曰：无他，唯脸皮厚尔。 ☆、陪同 看着邵晖理所当然的样子，解语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没记错的话，她好像对他撂过狠话，让他如无必要别来烦她吧。 他这是转眼就忘在脑后，还是假装失忆…… 如果此刻是在偏僻的地方，解语说炸也就炸了，但他偏偏选在这里，隔壁在进行模拟手术，外面一大堆等着采访的，让解语无法任性。 解语只能无视，任他在房间里呆着，拿出显微镜来看切片。 邵晖撑着下巴看她。 只见她安安静静的，一边调节旋钮，一边移动载玻片，仿佛那小小玻璃片上的东西关乎天地，再没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事。略宽松的白袍随着手臂起落，胸前衣领微敞，透出里面姣好的曲线…… 邵晖脸一热，看到旁边还有另外一架显微镜，索性也移过来，像她一样放上玻片观察。 解语看了一会儿，抬起头，忽然觉得意外的安静，发现邵晖，愣了一下，似乎不太习惯他这么沉默。 解剖室那边的动静隐约传来，似乎钟桦跟宋媛起了点小争执，但解语没有去理会，临床手术什么的，横竖也跟她无关。 邵晖忽然说，“……怎么看不出阳性特征？” 这样子的邵晖倒是安全无害，让她放松警惕，走过去。 邵晖正在看的是一张心梗切片。解语知道这届卓越班教学是以器官为中心的试验模式，比如进行到心血管的部分，那么同期的解剖病理生理诊断课程都围绕这个中心，他对这个感兴趣也很正常。 见她过来，邵晖立刻起身让位，“师姐帮我找找？” 解语还没明白自己今晚的角色怎么从“模拟手术陪客”变成了“病理学辅导”，就坐到了位子上。 第一步就是去调节显微镜的高度和瞳距。 邵晖笑，“美剧里面两个人看同一显微镜的画面不少，奇怪的是竟然从来都不需要重新调节瞳距。” 解语一听他提美剧就本能的想批伪科学，却发现他的吐槽点跟自己不谋而合，“……那不然呢？你看了，要跟我讨论，我调半天看，有异议，给你再调半天看？演出来就太不流畅了吧，观众谁又在乎这些细节。” 也就是逼死他们这些强迫症罢了。 解语把目标区域放在视野中心，站起来，“你再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 她站在旁边没有走开，相距不过咫尺，声音清清冷冷的，却仿佛带着魔力，邵晖有如神助，“横纹不太清晰，呈红染均质状，这是嗜酸性变……代表心肌早期缺血？” “嗯，心肌的早期缺血主要累及细胞质，较少累及细胞核，表现出来就是细胞质对酸性染料的亲和性增加，横纹甚至可能消失——心肌缺血还有其他的病理表现形式，我再给你找几张片子……” 解语进入师姐模式，无意识的越过邵晖，去翻那个装满玻片的盒子。 邵晖鼻间立刻充盈了她身上的淡淡清香，本来微弱的气息，却仿佛放大了若干倍，甚至盖过本来弥漫在整个解剖楼的福尔马林味道。 注视着占据视野的大片纯白，邵晖双手悄悄的紧握成拳，动弹不得。 解语的离开，尽管只是去到隔壁，也让宋媛松了一口气。 ——这该死的气场。 她想起多年前的事。那时她跟解语还是同学，不服气解语各种第一，总是憋着一口气，想要在众人面前把她比下去，但越是这么想，动作越是变形，导致只要解语在场，她的缺点反而会放大。 她今天本是抱着耀武扬威的心思，想要证明自己这个光鲜亮丽的临床大医生早已将那个阴森角落的小法医甩开一大截，却想不到在一开始就让人看了笑话。 还好没让卓越班的师弟师妹来围观。 ——难道解语连这个都预料到了？想到解语之前的问题，宋媛越发恼怒。 解语该不是对她下了什么降头吧？ 钟桦轻咳一声，“你也应该估计到了，真实手术会相当复杂，且用时漫长，真的想好了要做？” 宋媛微愠，迁怒的想解语定是故意，让自己露丑，让钟桦怀疑自己的能力，进而质疑她接下这个手术的决定？ 可是开弓哪有回头箭，已经大张旗鼓的宣传了这么多天，怎么可能一句话就让她放弃？ 缪婷在一边看气氛不对，连忙圆场，“我听老师们讨论，也觉得这个手术好复杂，但就是要迎难而上嘛，如果大家都怕苦怕累，只挑简单轻松的手术做，医学也没法进步了呀。” 宋媛顺着台阶下了，“嗯，小师妹说的没错，朱教授也是让我放手做。” 钟桦已善尽劝告义务，见她固执便没多嘴，虽然宋媛叫他一声主任，但他到底也不是宋媛的顶头上级，对她的手术没有决定权，今晚答应过来帮忙，也是看在两人同学的交情上。 当然，也不排除是想过来看看解语。 钟桦往隔壁看了一眼，可以隐约听到解语和邵晖的说话。 又是那个男生，班长？不是让他去监督学生离开么，居然杀了个回马枪，这算什么，监守自盗？那小子居然没被公寓楼下的画面打击到，贼心不死。 他自己虽然是主任，但这里毕竟不是他地盘，没法正大光明的赶人。 这时已近十点，王师傅过来问他们进展，毕竟就算加班也差不多了。 尽管只是在标本上进行沙盘推演，但经过钟桦提点，宋媛也看出，真实手术比自己原先设想的还要麻烦的多，心里不太舒服，“没完呢，哪有这么快结束的。” 八成是解语授意那人过来，给她添堵。 倒是钟桦对王师傅笑笑，“马上就好了。” 缪婷本来都开始眼皮打架，听了钟桦的话如蒙大赦。 宋媛只得听他的话，开始收尾。 钟桦又忍不住说，“你要是没把握，还是选在朱教授没手术的那天好，万一……” 宋媛不满意的打断，“患者指名道姓找的是我，又不是朱教授。” 钟桦沉默。 王师傅对解语表示时间不早，他来打扫就好，解语看宋媛他们已经关闭体腔，于是签了字离开。 邵晖亦步亦趋，陪她走出解剖楼。 第19节 作者有话要说：　　晖哥跟方方约个会，也是不容易。。 ☆、尾随 外面等候多时的摄制组工作人员见有人出来，终于精神一点，准备等会儿采访明星医生。 与一大帮工作人员画风不同的，是一对中年夫妇，也不知等了多久，看到穿白袍的解语就上来，“医生，今天是不是给我女儿，做那个……手术实验？” 解语说，“是有医生在做模拟手术实验，但不是我。” “哦，对，是宋医生，短头发的，我看岔了，”妇人连忙道歉，又笑道，“你们城里的女医生都长得这么好看又洋气，比那些唱歌演戏的明星也不差。” 宋媛还没出来，记者等的百无聊赖，看这边有动静，索性扛着工具过来。 女孩的妈呐呐道，“宋医生你知道的吧，年纪轻轻就是大医院的主管医生，还去普金斯留过学——” 她老公忍不住纠正，“是约翰霍普金斯。” 他又对解语说，“医生莫怪，我老婆乡下人，没见识。” 解语有些困窘，还好邵晖帮她挡着记者的话筒，没让他们扑到面前来。 看来要成为宋媛那样的明星医生，面对媒体从容不迫、侃侃而谈，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女孩的妈被老公纠正，不好意思的笑笑，“哎，那么长的名字我也记不住，就知道是很有名的国外大医院……我家囡囡好不容易找到宋医生，还是婆婆邻居的侄女那天看电视告诉我们，不然就错过了，囡囡这病好多医院都说没得治，但孩子那么小，不治怎么办，总得试试呀……” 解语没有说话。刚才她也看了患者的片子，不夸张，的确是极其严重的畸形。 希望宋媛真的有这个能力接下来。 徒手扒开切口什么的，最好只是她一时短路。 ——她宁愿那是宋媛对尸体和对活体态度不一样，而不是其他原因。 “宋医生主刀的成功率100%呢，真的这么神吗？医生你说，我们囡囡会治好的吧？”女孩妈带着希冀看向解语。 解语避开她的眼神，“对不起，我只是研究基础病理的，不太清楚医院的事。” 这时解剖室门打开，宋媛和钟桦出现在门口，摄制人员和患者家属都转了过去。 钟桦见邵晖拉着解语匆匆离开，心中一沉。 宋媛在解剖室里对着镜子整理了下形象才出来，正看到一群人围着解语的样子。 她心里落了个疙瘩，面对采访也心不在焉，“……嗯，模拟手术比较顺利，当然只是模拟，真实手术可能出现各种情况……不辛苦，应该的。为了患者我们会尽最大努力……” 解语和邵晖走在回公寓的路上。 也许是晚了累了，或者是刚才一群人闹哄哄的让她分心，一时没察觉又回到了之前的模式，她也毫无意识…… 邵晖没提患者家属，却跟她聊起看显微镜的心得。 “——所以心肌纤维的波浪状改变是特异性表现，可以作为梗死的早期诊断指标？” 这个问题让解语暂时忘记其他，认真的想了想，“从形态学是可以这么讲，但这些结果多是死后尸检回顾所得，放在生前就是有创检查，对比临床症状、心电图或生化标志物等常规手段，并不具备优越性。” “哦，也是，师姐这么一说，我就豁然开朗了，收获很大，师姐不介意的话，我以后也可以多来学习么？”邵晖盯着她的眼睛，殷切的问。 “……”解语有些为难。 她当然不介意师弟师妹们好学上进，也不介意分享专业知识经验，不管是她代课的解剖还是其他科目。 只是具体到这个人…… 这时有个声音打断她的犹豫—— “哟，在这里约会呢？” 宋媛匆匆应付完那些问题，立刻追了上来。 刚才在模拟手术的时候，她就觉得不对：这两个人在隔壁说什么悄悄话呢？邵晖这小子不简单啊，给自己软钉子碰，转眼却杀个回马枪，对解语不计形象的跪舔。 邵晖见到她也是一愣，随即大方的说，“宋医生误会了，我跟方师姐请教专业问题。” 宋媛笑了，显然不信，“是么，有多专业啊？” “——心肌缺血的早期病理表现。”邵晖回答的不卑不亢，义正言辞。 “……”宋媛想不到他还真能掰出来。就他大一的身份，这个问题也勉强算得上专业。 “这种问题有什么好研究的，一旦符合指征，该用药用药，该手术手术呗。” 宋媛很是不以为然，病理什么的，只是临床的辅助而已，邵晖真是好骗，还把解语奉为女神、以为这些基础东西多么高大上呢。 解语淡淡的说，“你做你的手术，我做我的研究。” 提起这个，宋媛想到来意，“对了，刚才你跟记者说了什么？” 这才是她等不到明天，必须要急着追问的目的。 她的明星光环蒙蒙外人没问题，科里也有朱教授罩她，宋媛最不放心的，反而是这个从本科起就了解她的同学兼室友。 毕竟，解语曾经见过她最狼狈的样子，这始终是她心里一根刺。 尽管解语转了专业，她也混成了明星医生，但那道阴影一直都在。 “你有什么怕我说的吗？” 皮球被解语踢回来。 宋媛一顿。 摄制组跟她熟，要是真有不方便播的，自然会剪掉，但她没防着患者家属也来了，万一解语跟他们说了自己的坏话，打消他们手术的信心呢？ “你……”宋媛想说什么，想了想，刻意的看一眼邵晖。 但这小子居然没有知趣的离开。 邵晖反而开口，“时间不早，宋医生还是回去休息吧，养精蓄锐准备手术的好。” 他一脸诚恳，人畜无害，宋媛竟也无可奈何，只得离开。 等她背影消失，解语轻叹，“我好像说过，你不要管这些事。” 那些陈年恩怨，真没必要把外人拖下水。 “对不起，我做不到。” 夜色中，邵晖毫不躲闪、眸光灼灼。 “——我做不到不管你。” 作者有话要说：　　晖哥表示，虽然方方难攻略，但要迎难而上。。 ☆、汗水 解语后来是怎么回应、又是怎么离开的，她已经忘记了。 忘不掉的，是她当时的无措—— 解语有些气恼，她好像不只一次的试图跟他拉开距离吧，怎么都没起到作用呢？明明她也动了气、甚至爆了粗，为什么还让他觉得自己好欺负？ 这份情绪，几乎压过了对宋媛来基础医学院耀武扬威的反感。 “宋媛这次下血本宣传，要是搞不定可就好看了。”文婧冷嘲热讽。 解语没说话。 放下两人恩怨，从专业角度来讲，她也不是宋媛这个明星医生的忠实粉丝。 但她依然希望宋媛手术能够成功。 毕竟牵涉一名两岁女童的家庭和未来。 “好了，手术什么的留给大医生去操心，我们这周的课上完了，无事一身轻，”文婧是绝对的享乐主义，“下午不如这样安排：我们先订份披萨，然后去体育馆看看年轻的body，听说有比赛呢，正好养养眼。” 这几天糟心事够多，解语也没心情留在教研室，于是无异议通过。 她们到体育馆，篮球比赛刚开始，年轻的body在场上挥洒汗水，空气中满溢着荷尔蒙，对抗间勾勒出结实肌肉。 解语看到场上熟悉的身影，不禁怀疑，“这么巧？” 文婧干笑，“就是这么巧，我怎可能知道刚好是你家小朋友的比赛？” 是卓越班vs临床二班。 因为进行到关键的淘汰赛阶段，所以周怡小花她们都过来，给同班的男同胞加油，万万没想到能碰上解语，“方方师姐你也来啦？坐这边坐这边。” 盛情之下，解语也不好推辞，和文婧坐到女生中间。 小八指着场上，“快看，师姐一来，他们一下子就有精神了！” 周怡笑，“可不是，杨明刚才防守一直躲，看到师姐，居然也敢跟二班的硬钢。” 小花大着胆子说，“师姐你就该来督战，有你在，说不定咱班还能拿个全校总冠军呢。” 当然也有人不高兴。 缪婷见到解语，就一阵心塞。 本来班上的女生对篮球比赛兴致缺缺，是她好不容易说动大家来当拉拉队，怎么方解语突然跑过来喧宾夺主？ 至于她自带的水军效应更是……有那么大的精神力量么？说的跟真的一样，难道她来之前，大家就出工不出力了？邵晖之前也得了好几次mvp啊。 但她无法否认，男生们但凡得分或防守成功，庆祝的地点明显往她们这边移动了，包括二班的男生也频频看向解语的方向，虽然没听过她的课，但显然都知道“小龙女”的存在。 第三节快要结束，读秒时间，邵晖在中圈状似无意的出手，篮球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稳稳落入对方篮筐，上了个压哨三分球。 裁判表示进球有效，引发看台上一片赞叹。 “哇，clean shot诶！” “晖哥太帅了！” “领先三十多分，最后一节就是垃圾时间了吧……” 二班的亲友团很壮观，但因为邵晖的存在，居然有大半女生临阵倒戈，胳膊肘朝外拐，为他的表现喝彩，让二班的男生咬碎银牙…… 邵晖走下场，跟杨明、孟溪击掌相庆，望向看台。 第20节 文婧立刻碰解语的胳膊，“快，给个回应。” 解语：“……” 休息时间，双方队员聚在各自阵营，讲最后一节的战术。 邵晖大口喝水。 临床二班一个小美女，大概是本队后勤，本来拿着毛巾要给自家男生，后来鬼使神差的，居然跑到卓越班这边，踮起脚要给邵晖擦汗。 二班场上4号位的大个子，刚才在场上被邵晖突破n次，各种狼狈，早就窝着火，估计对那个小美女也有点心思，见她叛-变，更是不忿。 邵晖婉拒了那个小美女的好意，径自拿矿泉水冲头。 水流过汗湿的背心，修长美好的肌肉呼之欲出，脸上分不清哪是水哪是汗，头发贴在额前，让他多了一丝平时少见的野性不羁。 他的目光仿佛也比平时升温，让解语更加无法直视。 “我又不懂篮球，还是不看了。”解语说着就要起身。 文婧拦住她，“谁又懂球呢，来都来了，不要扫兴嘛。” ——好吧，既来之则安之。解语也觉得自己反应过大。 短暂休息后，到了最后一节。 因为分差过大，二班有的队员心态失衡，动作凶狠，场上火药味渐重。 见杨明又一次吃了拐子，邵晖忍不住，跟4号位的大个子说，“哥们差不多就行了，友谊第一啊。” 大个子毫不领情，“呵，你耍够帅、出够风头，就友谊第一了？” 邵晖明白他是故意找茬，心想着还剩几分钟，打完就好。 大个子却不依不挠，追过去咬，“艳福不浅嘛，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小龙女在手，还要撩别人？卓越班了不起啊？” “你说什么？” “敢做不敢认么？小龙女都搞到了，还不够你爽的——”虽然邵晖不认得大个子，但大个子不会不知道校草，那次解语来男生楼造成的轰动也见识过，同样是围观她去澡堂的一员，听了一些八卦，对于邵晖这个风云人物的福气羡慕嫉妒恨，这下找着机会，忍不住发泄。 他话没说完就吃了一拳，正中面门。 愣了三秒，大个子跳起来回击，还没扑到跟前，就又挨了一记。 杨明、孟溪忙去拉邵晖。之前大个子的凶狠犯规也让他们不爽，看似拉架，其实是护住邵晖，再巧妙还击。二班的场上输球，场外女生倒戈，于是迁怒对手，纷纷加入战圈，打成一团。 场上的突变让女生们目瞪口呆。 尽管邵晖战斗力强，也有队友帮忙，但毕竟是众矢之的，纷乱中难以不沾拳脚。 解语心中狂跳，万万没想到局面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场下的人后知后觉的加入，好不容易拉开两方。 解语发现自己已经离开观众席，跑到场边。 更确切的说，是跑到了邵晖面前。 其他男生多少受了点皮肉伤，不太严重。 邵晖也有受伤，最明显的伤在眉骨上，不知被谁打破，几缕血痕顺着眼角蜿蜒而下，染红了半张脸，简直触目惊心。 女生们痛惜不已，天啊，邵晖一张帅脸被打成这样！ 邵晖微微眯眼，“让师姐看笑话了。” 解语没有笑，“马上去医院，这要缝的。” “来块创可贴就行，比赛还没完呢。” 解语接过一块毛巾按着他伤口，“创可贴压不住。” 作者有话要说：　　晖：宝宝受伤了，要师姐抱抱才好~ ☆、套路 杨明走过来，“跟那边协商了，双方都冷静一下，暂停五分钟再继续。我们这边还有可以轮换的，班长你去医院吧。” 孙元因为身体条件没上场，但也不含糊，“晖哥你放心，领先三十多分，你不在也能拿下的。” 好几个同学表示要陪他去医院，外班女生也凑过来，皱眉看他伤情。 虽然邵晖脸上还有血痕，但也没慌乱，“小伤而已，你们都留下，好好给咱班加油。” 他转头看看解语，“师姐会送我去的，对吧？” 对上他期盼的目光，看着染红的毛巾，解语无法说出个不字。 文婧陪着解语，两人和邵晖往球场外走。 同学们都听话的留下来等比赛，目光却一路跟随他们。二班女生心疼不已，出了这事，怪的竟是自己班的人太冲动，输球又输人。 缪婷按捺住心中不爽。 ——真是祸水！不来屁事没有，一来就让邵晖挂彩，始作俑者还好意思送他去医院…… 邵晖个子高，解语够不到，只能让他自己按着毛巾，担心的频频望去。 邵晖还有心情调笑，“真要缝？万一医生给我缝的太丑怎么办？我还没娶媳妇的。” 文婧在一边忽然说，“那让方方给你缝啊，她的技术你总信得过吧。” “嗯，那当然。” 看着两人的目光，解语很是无语，“你们还有心情开玩笑？” 文婧怂恿，“看着吓人，应该也没伤到大血管，方方你缝没问题。” 邵晖也坚持起来，“对，还是师姐来吧，我不放心别人缝。” “这里走到附院也有好一段路呢，急诊又不是不用等，”文婧眼睛一亮，“对了，方方你家里不是有急救箱吗？正好走几步就到，不如让小朋友去你那里缝？” “你还知道我家有急救箱？”解语感觉自己被卖了。 “哪里哪里，说急救箱都委屈了，”文婧跟邵晖吹嘘，“你不知道吧，方方的急救箱足以武-装一支小型救援队。” “那就去师姐家吧，”邵晖顺势道，“好像血流的有点多，晕乎乎的，怕是没力气走到附院了。” 他们一唱一和的，让解语又好气又好笑，“很好，看来你确实伤的不重。” 居然还有心情玩套路。 搞不好就连这莫名其妙的“围观球赛”也不是文婧一时心血来潮。 ——她连nba也不见得有兴趣，啥时关心起校内篮球比赛了？ 文婧见被拆穿，索性破罐子破摔，“就算伤的不重，也要缝一缝，休息下嘛，方方你技术好也不需要助手，正好我想起还有个快递要收——” 说完她脚不沾地的走了，留下解语，和按着毛巾的邵晖。 解语默默的看他。 邵晖弱弱避开她的视线，“不然，我还是自己走去附院吧，其实、也不算远……” 他脸上挂彩、按着毛巾的样子有点诡异，来往路人都在看，解语只得放弃，“跟我来吧。” 说完她走向公寓。 邵晖愣了几秒才跟上去，“谢谢师姐……那个，我不是故意的。” “嗯。”解语也不信他会苦肉计到这个份上。 “真的，我不喜欢打架，是因为……”邵晖想要解释，但想了想，还是没把动手的原因说出来。 大个子冲他说的话，他不想让解语知道。 “行了。”解语没有追问细节。 虽然不是上帝视角，但她大概能猜到，无非是年轻人血气方刚，场上有输赢，再加上女生那里的面子——虽然不懂篮球规则，也听不清他们说话，但她看到了大个子挑衅的画面。 来到公寓门口，邵晖忽然有些期期艾艾，“呃如果不方便的话——” 这条路他陪解语走过不只一次，却是第一次登堂入室。 ——好吧，说登堂入室不太恰当，只是解语心软。 开门刹那，邵晖几乎要质疑这一刻的真实性。 会不会这一切都是自己想象出来的？解语根本没有出现在体育馆，更不用说带他去她家？等会儿还要亲手为他缝合？ “愣着干嘛？进来啊。”解语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来。 “哦。”邵晖低眉顺眼、规规矩矩的走进去。 公寓面积不大，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适合单身居住。 邵晖连呼吸都小心起来，深怕亵渎女神香闺。 解语让他躺在沙发上，自己去准备工具。 邵晖一双长腿搭在沙发边缘，听着解语的动静。 虽然没有文婧说的那么夸张，但基本的急救物品还真不缺。 解语在他面前俯身，“毛巾可以拿开了。” 确实没伤到大血管，刚才按压一会儿，血基本已经止住。 “头往这边偏一点，我给你清洁伤口。” “哦。”邵晖依言调整姿势。 解语用消□□水给他擦洗，“会有点痛，实在受不了我给你局麻。” “没事，我不怕痛。”邵晖当然不会认怂，但下一秒就为自己的装字母付出代价。 解语并不手软，蘸着药水清洁到伤口深处，那感觉真是……酸爽…… 邵晖咬紧牙关，不让软弱的声音逸出喉咙。 还好，近在咫尺的这张脸就是他的麻药。 看着她美丽的脸，感受她眼中为自己的担心，邵晖觉得，哪怕刮骨，他也不是不能忍受。 第21节 起先，解语的心思完全在伤口上，直到换药，才发现自己被邵晖灼灼的目光锁住。 “……闭上眼睛！” 邵晖笑，“干嘛？师姐给我准备了什么神秘惊喜？” 解语深吸一口气，“……伤口离你的眼睛很近，消毒液有刺激性，你也不想被误伤吧？” “误伤也没关系——”邵晖本想说，只要师姐肯负责就行，但观察解语的表情，还是决定不要找死，乖乖闭上双眼。 解语想想还是不放心，强迫症发作，找了块洞巾抖开给他铺上，只露出伤口部位。 看着大片深-绿下的小块皮肤，解语表示满意：嗯，很好，这样就完全挡住了他的视线，也把这个人的危险等级降低了。 消毒完毕，解语上好针线，穿过伤口一侧。 作者有话要说：　　被套路神马的。。 ☆、针线 瞬间被盖在手术巾下面，邵晖只能凭借记忆中那张脸来缓解不适。尽管解语手很轻，也用了细线，但毕竟没有麻醉，针线在皮肉间牵拉的感觉不可能无视。还好手术巾没挡住他全部视线，邵晖可以看到她的腿。 邵晖之前倒是没有特别在意，但总听男生说腿-玩-年腿-玩-年的，现在受困于视野，才发现他们真没说错，解语确有一双好腿。 他几乎要感谢盖在脸上这块布。 多亏了它，他才能肆无忌惮的打量这双腿。 不只是修长纤细，而且线条优美，光洁润泽，随着主人姿势改变而轻微移动，仿佛也有情绪、会说话，美不胜收。 邵晖看的有点发热，痴迷间几乎忘记自己在接受治疗，直到解语拿掉他脸上的洞巾，“好了，你看一下。” 邵晖坐起来看镜子，脸上狼藉的血痕已经擦洗干净，眉骨上的伤口被清理缝好，针脚相当细致。 解语对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确定自己已经尽力，“伤口不算浅，不确定是否会留疤，这阵注意一点。”说完开始收拾东西。 “是么，要注意什么啊？”邵晖刚才憋了半天，对着她的腿看的心猿意马，迫切需要说话。 “你说呢？”解语看他一眼，“亏你还是学医的。” 她的语气带了点轻微的吐槽，邵晖却不以为意，反而心中荡漾。 他电话响了，接起来，“杨明，情况怎样？赢了啊，不错嘛……晋级还有奖金？正好，去吃一顿呗，大家都辛苦了……哦，我这边快好了，小问题，不用担心……” 他收了电话，几乎是明知故问，“——我能吃火锅吗？” 解语瞪他一眼，“你、说、呢？” 邵晖对那顿聚餐并不执着。 “师姐晚饭还没安排吧？让我请你——正好感谢你的大恩大德，帮我缝的这么好。” “没那么夸张，不用了。” “不夸张，万一换个屠夫，缝成一条蜈蚣怎么办，会吓跑我未来媳妇的，师姐你说是不是？还是让我请你吧。” “……真的不用，”解语不想跟他纠缠这个话题，“我打算在家随便吃点。” 她收拾了工具，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邵晖还杵在这里的事实，颇有些不适应，差点想要违背医德劝他去跟同学吃火锅。 邵晖打蛇随棍上，“——随便吃点什么啊？” 解语无奈，随手指向墙角的箱子，“拉面。” 邵晖好奇的过去看，解语还真没骗他，箱子里好几种口味。 他拎出一盒，看了上面的成分，如获至宝，“这个鸡汁味的我可以吃！没什么色素，也不重口——师姐你要哪种口味？” 解语：“……” 怎么有种引狼入室的感觉？ 她的医箱里是不是少了一味后悔药？ 看着她一脸想要赶人的样子，邵晖连忙装可怜，“打了一下午的球，现在好饿，回去肯定被他们拉去吃火锅，师姐的辛苦就白费了……就让我蹭一顿吧，我保证吃完就走！” 解语心想，与其跟他继续辩论，还不如让他吃了走人来的省事。反正他又不可能天天受伤找上门来。 虽然是盒装拉面，但解语也不好真的泡两碗来寒碜人，决定还是用煮的。 邵晖跟上去，“师姐你这厨房真干净，没怎么用过吧？” 解语看他一眼，邵晖噤声，却丝毫不把自己当客人，从冰箱里翻出一盒白菜，索性打开放到水下洗。 煮出来的拉面，加上白菜火腿肠等辅料，自然比泡出来的香。 解语煮了三包拉面的量，给邵晖盛出一大碗，自己一小碗。 直到在小桌边坐下，碗中热气袅袅上升，解语还犹在梦里。 ——到底是怎么从围观球赛发展到现在、两人同桌吃饭的？难道她一见血就手忙脚乱，全然失去理智？放在平时根本不可能啊。 “这面不错，有嚼劲，也没有油炸过。” 解语也试图说点什么，冲淡同桌吃饭的诡异，“嗯，我在国外，找不到吃的时候，就靠这个过活。” “可惜你没早认识我，不然怎会让你落到这份上。”邵晖朝她挤挤眼睛，“不过现在也不算晚——这样吧，下次我也不请你去外面吃了，我过来给你露一手。” 解语已恢复清醒，才不中他圈套。 ——还有下次？就连这次她都没理清楚呢。 她接到电话，是钟桦打来的，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起来，“钟医生？” 注意到邵晖的反应，她站起来，走去阳台。 钟桦想约她吃饭，解语说不用了，她正在吃。 “那天模拟手术完本想跟你聊几句，但你走的匆忙。” “手术的事我又不懂，你们模拟不是很顺利吗？” “解语——” “我还没吃完，不说了——” “等一下，你在家能吃什么？无非是拉面，我请你吃好的。” “真的不用了。”解语挂掉电话。 回到饭桌，邵晖已经干掉了一大碗面。 汤已经冷掉，解语捞了两口，放下筷子。 邵晖快手快脚的洗了锅碗，居然没食言，主动告辞，还要帮她扔垃圾。 “我自己倒就好，垃圾箱不在门口。” “不然师姐给我指个方向，就当散步？” 因为邵晖没有逗留，解语乐得送神，于是锁好门跟他下楼。 公寓楼下居然站着钟桦。 他也刚到，看着两人走出来，邵晖还拎着垃圾袋，钟桦的表情甚是古怪。 邵晖对他点头，“钟医生。” 解语去拿邵晖手中的袋子，“垃圾我来倒吧。” “在那里，我看到了。”邵晖眼尖，迈着大长腿走过去。 解语冲他背影道，“倒完就回去吧。” 在他身后，钟桦幽幽的说，“——你们动作还真快。” 解语对他的出现毫无防备，“你来干什么？” “本想拉你去吃饭，看样子来晚了，”钟桦耸耸肩，“要是再晚点来，是不是可以直接喝你们的喜酒？” “你说什么？” “你不会对这师弟认真了吧？” 解语叹气，“拜托，只是一顿饭。” “是么？几个人有那荣幸走进你家？还吃上饭？”钟桦显然不如平时自持，“——我呢？请问我还有这个荣幸吗，解语？” “……你想多了，没那么复杂。”解语也不打算跟他解释邵晖受伤缝合的事。 “最好是。” 解语气笑了，“是不是，也跟你没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这进展不错吧，进了门，还吃上了饭。。 ☆、邀功 钟桦悻悻的道，“那小子太会伪装，你又容易心软，我怕你被骗，所以提醒。” “——谢谢你告诉我这个真相，”解语叹气，“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钟桦点头，“你心里有数就好，我也相信这不是你的后青春期叛逆。” 他的电话响了，看了一眼来电提示，“宋媛的，估计是紧张明天的手术。” 解语莫名其妙，“我说过你不用跟我汇报。” 钟桦没接电话，却深深的看着她，“要是……你也在临床就好了。” 解语转身就走。 现在也不是悔当初的时候。 “过几天我找你吃饭，”钟桦冲她背影道，“聊聊临床跟基础合作的事，是正事。” 女生寝室。 缪婷这几天一反常态，就算不强制自习的晚上，也能看会儿专业教材，而不是像往常一样追雷剧，或者兜售面膜。 第22节 小花一回来，就被她抓过去，千叮咛万嘱咐，明天上下午的几节课，笔记要怎么记，遇上点名怎么帮她打掩护…… 周怡皱眉，“明天有解剖和生理，你都打算逃？” 不像五六十个人的班，他们卓越班就这点大，少了谁几乎一眼就能看出来，要是遇上有心的老师，很难蒙混过去。 缪婷义正词严，“我是为了学习啊——班长不也为了看方师姐尸检缝合，没去上思修吗。” “那是公共课好不好？”说出来，周怡为自己的厚此薄彼汗了一下。但有句讲句，非专业公共课和专业实验课本来就有很大的区别。 小花有些好奇，“圆圆师姐真让你去看她正式手术？挺难得的机会呢。” 缪婷得意洋洋，“可不是，师姐跟我说的时候，我也担心影响正课，但她苦口婆心劝了我一阵，我也就决定了——看她的手术，可不比看方师姐讲尸体强一百倍？” 事实只有她自己清楚，这机会哪里是宋媛主动邀请，根本是上次模拟手术之后，她自己去找宋媛，死乞白赖求来的。 宋媛这个手术也算万众瞩目，为了限制人数，缪婷这样的小虾米本来毫无机会，但禁不住她吹捧，宋媛最后还是勉为其难同意了——当然用缪婷的话说出来，就完全反转了。 周怡听了有些好笑，缪婷也是爽文看多了，还当她是那种装字母主角，根骨奇佳，被某个隐居高手碰见就惊为天人，哭着喊着求她当徒弟呢。 缪婷早早的洗漱上床，“你们也早点睡得了，动静小点，我要养精蓄锐等明天手术。” 周怡小花只得转战蚊帐内。 周怡可不关心明天手术缪婷能看出什么名堂，她就担心到时点名人不在，还得她这个室长来打掩护。 幸好，第二天没出现老师点名的情况。 上到解剖课的时候，邵晖注意到本组人少一个。因为涉及到人员操作顺序，他要问原因。 小花本来就不会撒谎，对上邵晖的气场更是瑟缩，“额……她今天不太舒服。” 孙元有些紧张，“婷婷生病了？严重吗？”上周见她还活蹦乱跳的啊。 周怡看小花支支吾吾的样子，索性说了实话，“她今天去看宋医生的手术。” 大家联想到她是宋媛脑残粉，都明白了。 邵晖也不好说什么。 今天的手术，宋媛也问过他要不要去围观，他照样婉拒了，理由光明正大：不想耽误上课。 小八说，“要是没课我也想去围观，听说附院那边一堆记者等着呢。” 解语正好过来看他们的操作进度，听到这句话就说，“别担心，手术时间不会短，你们中午过去估计还没结束。” ——按她对宋媛的印象，岂止中午，说不定等孩子们下午的课上完，手术都没结束，但她没把这句话说出来。 小八吐吐舌头，连忙转移话题，“对了，方师姐，咱班篮球比赛赢了呢，可惜你没看到，最后一节我们把二班打花了，最后赢了五十多分。” “是么，恭喜啊。”解说说的连自己都觉得假。 但她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早就从邵晖那里知道晋级的事。 以及她中途莫名其妙把邵晖带回自家公寓缝合。 还有拉面…… 对他们这个小班来说，本来人口基数就小，能上的男同胞基本都上了，战胜选择范围更多的二班，自然兴奋，一时间忘了追究邵晖的伤口处理细节。 “可算给班长报仇了——” “下一场就是半决赛，方师姐也来啊！” “来嘛来嘛，师姐就是我们最强的第十二人。” “第十二人是说足球，拜托——” 孙元挤眉弄眼的碰碰邵晖，“我看，这个问题，还是问晖哥比较好。” 他后来大概知道了场上冲突的起因，故意揶揄。 万一解语来了，又让邵晖关心则乱呢？ 邵晖一脸坦然，“没问题啊，欢迎方师姐来督战。” 解语看到他，目光不自觉带过他眉骨的伤口。嗯，还好，没有红肿。 邵晖还在等她回答，眼角微弯。 她咳嗽一声，“你们的解剖操作进行的怎样？颈外动脉的几个重要分支都理清楚了？等会儿我要抽问。” 众人懵逼。 说好的美丽动人温柔可亲接地气亲师姐呢？怎么秒变严肃脸？ 课程结束，邵晖逗留一会。 “我有乖乖的，喝白开水、吃馒头白粥，也没去晒太阳，淡出鸟来，师姐你可要补偿我。” 解语莫名其妙，“那是你的脸，注意一点是为你自己好。” 邵晖说，“不光为我自己，也是对我未来老婆负责。” 解语勉强道，“……这句话可以留着向你未来老婆邀功。” 邵晖不说话盯着她，直到后者忍不住脸色泛红，才笑着离开。 解语心想，这人脸皮这么厚，应该刀枪不入，怎会轻易受伤的？ 被这个问题困扰，她都忘了今天是宋媛的大日子，直到下班，文婧忽然说，“咦，宋媛的手术好像还没结束呢，这都快半天了。” 解语后知后觉去看时间，可不是么。 作者有话要说：　　晖哥：说到撩姐，我不是针对谁~ ☆、手术 到了晚自习，小花一直看手机。 “缪婷怎么不回消息啊？” 周怡很淡定，“在手术室呢，没法看手机吧。” “不会吧，还在手术室？她说手术上午8点半开始，现在都要晚上8点了……” 也有一些同学无心自习，刷手机消息。 小八叫了一声，“出来了出来了！朋友圈有前辈发消息，小孩从手术室出来，进icu了。” 众人松了一口气，虽然没去看手术，但这些天消息纷攘，多少都有些关心。 这时自习室门被推开，缪婷出现在门口，夸张的抖抖肩膀，“唉，真是累死了。” 说的好像她本人是主刀医生。 毕竟是第一手消息源，众人围过去打听。 “手术顺利吗？怎么这么久？” “宋医生主刀，顺利是当然的，”缪婷说，“时间能不久吗，等于是重建循环了，说成再造人也不夸张。” “额……那你不是站了整整一天？” 缪婷做了个微妙的表情，“能看到这么精彩的手术，辛苦一点也是值得的。” 这倒是扭转了一些人之前对她的反感。 虽然她说话不好听，各种ky，但这次时间这么长的手术也能跟着站下来呢。 当然别人不知道，缪婷进手术室的时候早已人满为患，她在外-围踩着箱子踮起脚，也看不到中心区域，只能听周围的人偶尔交谈。后来她不耐烦了，离开这间手术室，在走廊晃了一会儿，被巡回护士批评，索性跑去食堂吃手术餐，下午干脆换了衣服在学校外面玩，直到估摸着手术快收尾了，才又换衣服溜回手术室，看了个尾巴，然后心满意足的跑回来炫耀。 宋医生手术成功就好了，反正她也忙，顾不上发现自己半天的失踪。 “说起来也是有点累……晖哥，我签个到就回寝室了啊。”缪婷冲邵晖撒娇。 哼，她可是劳苦功高，在手术室站了整整一天呢，在班上是独一份，邵晖该对她另眼相看了吧。 邵晖淡淡的说，“今天解剖错过的部分，你下次上课注意补一下。” 缪婷忍着郁闷签到，哼，就知道解剖解剖，真是被祸水迷了眼，成天记挂着方师姐代的课，怎么不见他关心生理课或是英语课呢？ 方解语和文婧在酒吧小酌。 本来文婧一直约她出来浪，但解语属性偏宅，也是经过了邵晖上门这事，心里有点乱，才跟她出来喝东西放松。 想想那场莫名其妙的球赛，解语忍不住怀疑，“——你不是被他收买了吧？” “怎么能叫收买？”文婧叫屈，“我也想看小鲜肉打球啊，说真的，卓越班这批孩子颜值还真不错，除了你家小朋友，还有至少两个颜值高的。” 她说的大概是杨明和孟溪，但解语没被带走节奏，“那你后来还劝我带他回家给他缝？伤在脸上，不怕我搞砸了，被碰瓷？” “怎么会搞砸？我相信你的技术，再说小朋友也不像会碰瓷的。” 解语心想，哪里不像了？只怕瓷没碎，也能被他“讹”上呢。 一口一个“未来老婆”的……最好是她多想了。 “我也是为你好，家里囤了那么多东西，正好消耗一下，免得过期。” 解语笑了，“真是谢谢你的关心。” “方方，我也不是随便被谁收买的——当初你出国之前，有不少男生看你没跟钟桦在一起，以为有机会，展开攻势，结果你那边油盐不进，只好辗转找上我送礼、托我帮他们牵线，我答应了谁吗？” 解语冷静的总结出重点，“所以你就是被他收买了。” “拜托，他这样的，不用收买，我也是100%乐见其成。” “谢谢你的关心，但是——” 文婧打断她的话，“别看我一口一个小朋友的，你可别因为年龄而小看人，那孩子比不少人成熟呢，如果你不是对他没意思，谈个恋爱又怎么了？也不能因噎废食啊。” 解语只能说，“同样的话送给你。” 文婧懵逼一阵，果然投降，“好吧，这个话题打住——对了，宋媛的手术，听说做了整整半天？” 解语佩服她的跳跃思路，“……毕竟要体外循环。” 文婧有些不以为然，“我看是有人太过冒进，还没有金刚钻，就急着揽瓷器活了。” 解语没说话。 文婧悄悄凑近她，“我听人说，因为手术比较复杂，本来朱教授打算帮她看看，但宋媛坚持要自己carry，后来做啊做，做啊做，一直做到下午，发现用时太长，有点慌了，才肯让朱教授上台。” 第23节 解语皱眉，“手术室里的事，能知道的这么清楚？不管怎样，手术成功了就好。” “对外当然宣传是她成功完成了重大手术，不愧明星医生啥啥的，你看才出手术室多久，微薄微信都推送消息了，”文婧撇撇嘴，“真正内情怎么样，大家心中自然有杆秤。‘欲戴皇冠，必承其重’，想当明星医生、还怕被人议论么，”文婧耸耸肩，“还好我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站不下来手术，早早决定搞基础教学。” 说话间她手机收到新信息，一看，瞪大了眼睛。 “那小孩——” 解语难得看她这种表情，忙问怎么了。 文婧给她看手机。 解语看了，心中一沉。 ……21时30分……抢救无效…… ☆、dilemma 消息传来的时候，正是熄灯时间。 小八跑进寝室，握着手机，“你们听说了吗？那孩子——” 缪婷浪了一天，差点要睡着，被吵醒了，很是不爽。 得知发生了什么，她的瞌睡全没了。 小花很是惊讶，“怎么会……缪婷不是说手术很成功吗？” 其他女生也跑过来，纷纷向缪婷打听。 缪婷固然享受第一手消息源的好处，却暗暗犯了难，她根本连手术细节都没看到，如何回答问题。 被众人目光包围着，她只得维护宋媛，“消息确定吗？就算手术成功，也不保证一定能活啊，患者不是在icu出的事吗？” 她的维护显得很无力。 想着之前铺天盖地的宣传，有人忍不住说，“……这样是不是有点打脸？” “对啊，压力全在圆圆师姐身上了。” 缪婷不满，“跟圆圆师姐有什么关系？手术肯定有风险，包括不可避免的死亡——患者也签过同意书的啊。” 一群人叽叽喳喳。 周怡无奈，“还是各回各家吧，这事我们担心也没用，明天还要照常上课。” 众人这才散了，但显然还沉浸在这个消息中。 小花直到上床还在念叨，“那小孩也是可怜，我看过她在新闻里的样子，小小的一只，还没来得及多看看这个世界呢。” 缪婷有些郁闷，“别文艺了……生死有命，就算她不动手术又能活多久？这结果谁也不想的。” 躺在床上睡不着，她大着胆子给宋媛发了消息，安慰+询问情况，但没有得到答复，想必宋媛此刻正焦头烂额。 第二天，这消息已经发散到整个医院，包括学校。 文婧一整天都用来刷新闻了。 “宋媛这下麻烦了，给出的解释是患儿死于心衰，因为严重畸形+个人体质，但家属不接受，要追究手术医疗责任。” 解语想起自己曾跟患者父母见过一面，不禁叹息。 毕竟，抱着100%成功的期望而来，但小孩下了手术台不到一小时就天人永隔，的确难以接受。 “我看，这次也是宋媛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既然没有那么大把握，干嘛要在手术前大肆宣传？”文婧从各方渠道打听到不少消息，“其实提出追究的并非患者家属，但因为之前宣传太甚，引起了社会人士关注，一出事，就有律师事务所主动找上患者家属，表示同情他们的遭遇，愿意免费帮他们打官司，把他们说动了呢。” 解语想想宋媛那铺天盖地的宣传，也是无语。 文婧还在感叹，“附院天天都在做危重手术，按正常的情况，只要别太吹嘘，跟家属讲好风险，适当降低期望值，医生在手术台上尽力了，就算结果不理想，家属多少也能理解，可以接受，哪至于弄到这么严重……这下患者家属委托给律师，律师什么样子谁不知道，医院想要内部解决也很难了。” 解语没有说话。 文婧撇撇嘴，“我可不同情宋媛，天晓得她的手术到底有没有问题——正好趁机查个清楚，免得继续害人，脏我们江城的招牌。” 说话间，办公室电话响了。 在这个敏感时刻，基础教研室的办公电话响起，两人顿时有了不良预感，对视一眼。 解语接起来，正是找她的。 没错，这起纠纷，医院打算委托基础解剖室，让她来进行尸检。 文婧得知，一脸懵逼，“……拜托，要不要这么狗血？” 解语心想，除了狗血，她大概也没别的形容词了。 过几秒，文婧反应过来，“别别别，方方你千万别接，这浑水，谁爱蹚、谁蹚去。” 虽然她是好戏之人，却也能分清轻重，不希望解语沾染是非。 解语扶额，“暂时只是医院提出建议，让我有个准备——家属还没同意。” 没过多久，有了新消息，文婧佩服她的未卜先知，“你真没说错，家属那边可能会拒绝！” 为啥？代表律师听说医院建议委托自家学校的法医来尸检，能同意吗？这不是监守自盗？就算查出来是医院的责任，作为嫡系子弟的法医，能公平公正公开的揭露真相吗？还不是借此机会回报母校恩情，能抹平就抹平、能推锅就推锅了？ 于是暂不接受医院提议，代表律师考虑委托第三方机构。 过程需要时间，这事迅速成了校内热议话题。 就连江城内部bbs，也有人发帖讨论—— 【cs某case的autopsy，大家怎么看？】 尽管是私密论坛，但为了防备无关人士窥视，他们还是尽量打了码，有些人不明所以，就没进楼。 而对于知情者来说，因为匿名的好处，于是迅速盖楼，各抒己见。 “唉，也是round这事没处理好，之前记者采访我见过，还没手术呢，阵仗就弄这么大，差点以为她要去竞选校长呢，蜜汁尴尬。” “好像因为cs最近要选派青年骨干去培训，回来就晋升，所以某人要趁早宣传上位啊。” “额……有人在带节奏？还不能确定是不是round的过失呢，就急着定罪了？这么严重的case，就算换别的医生来，也一样可能失败啊。” “所以需要autopsy嘛，看下到底是所谓的患者体质问题，还是医生也有过失。” “听说lawyer不接受在本院autopsy呢。” “这也正常，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是患者家属那边呢？肯定也不想让医院的‘自己人’来autopsy吧？就不知道他们打算找哪家了。” “……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讲，江城桃李天下，业内top那几家鉴定机构，扛把子的也都是我们校友呢。” “吃瓜路人纯看戏，表示我还蛮期待他们让本院的基础来autopsy，这个case会是square来take吧。” “你这么一说，我就想到了square和round的恩怨情仇，学业、感情，现在又加上工作，其实我也有点小期待……” “额，真要这样，第一个反对的会是round本人吧？她之前模拟手术不就是有故意刺激square的成分？这下反转了，square还不得好好回报她？” “汗，简直可以脑补十万字，这么看，还是换第三方的好。” 想不到，第二天事情又有了反转。 作者有话要说：　　会换第三方么。。 ☆、说客 第二天，解语的课上，不少同学关注这件事。 直到下课，他们也没离开，围住解语—— “师姐，如果真要你解剖，你会接受吗？” 解语客观的回答，“现在不是我接受不接受的问题。” 进行尸检的机构须患方同意，这一关不通过，其他无从谈起。 有人大着胆子问，“宋医生之前不是借解剖室模拟手术吗？师姐你当时也在场，觉得她水平怎样？真像……传说中的那样吗？” 虽然问话的同学没有明说，但大家这几天也看了不少料，大概知道宋媛的技术未必有外面吹的那么厉害。 解语面色平静，“我当时在隔壁，没有近距离观摩，何况我也不是临床医生，并无资格评价。” 同学有些失望，这事如此热点，还想从她这里拿第一手资料呢，想不到解语口风这么紧。 “——你们还不换教室上课？” 众人只得离开。 缪婷很是不满，至于这么幸灾乐祸，迫不及待看宋媛的好戏吗？方解语也是，装什么客观啊？大概心里早就乐开花，巴不得这case落她手上吧。 教室门开着，众人离开之际，没注意有人在默默围观。 解语收拾教具回教研室，在走廊被人问路，“请问解剖教研室在哪儿？” “走到头往左——”解语后知后觉看那人一眼。 来人身高腿长，西装革履，虽然是精英的样子，却不知为何，气场跟周遭环境有些格格不入。 “您是方解语医生？可能主持心外这例尸检？”来人突兀的问。 解语站定，“——你是？” “听说您和宋媛曾经是同学，对她的医德医术有何评价？” 解语猜到这人身份，应该是患方那边的，搞不好就是代表律师。 “——我应该有权保持沉默。”说完，她绕过该人。 西装男停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 回去没多久，解语接到正式通知，患者家属忽然改变决定，接受医院提议，同意由江城医大基础教研室的方解语进行尸检。 “什么情况这是？”文婧都被这反转搞蒙了，“难道真像论坛上说的，那什么代表律师打听了一圈，发现各大鉴定中心都有江城人，而没有江城人的机构水平又太次，索性还是让学院来？这样关系明确了，反而还能利用舆论监督，不好明目张胆的偏袒？看资料，这律师还长得挺人模狗样嘛——” 解语看了，高铭晟，果然就是那个问路的西装男。 文婧替她纠结起来，“怎么办，现在还能拒绝不？但你是临床跟基础合作的重点人物，之前开会也说了，附院那边尸检主要让你来……怎么刚好第一例就是宋媛的case……” 但她眼睛一亮，“对了，会不会那个律师知道了你跟宋媛的恩怨，所以放下成见——说不定是他想要利用你们的过节、专门找你来？” 第24节 解语想要反驳，此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于主任居然联系她，解语以为他会指点迷津，但于主任态度也不明确，中心思想是让她自己决定。 午饭时间，钟桦出现了。 解语叹气，不知道接下来还要见几波人，这个case确是烫手山芋、接了就安静不了，“你要劝我拒绝吗？” 钟桦说，“你居然不猜我劝你对宋媛网开一面？” “网开一面？我又不是法官，你也没脑残。” 钟桦松了一口气，“看来你对我还有起码信任，真是莫大安慰。” 解语没说话。 “本来宋媛想让我帮她带话，”钟桦停顿一下，“我自然没有答应，估计她不死心，可能会亲自来找你。” 解语皱眉，“……谢谢你的提醒。” “看来你不打算拒绝了。”钟桦的口气很淡，也听不出来是赞成还是反对。 见解语不说话，他原本的约饭念头也放弃了，时机不好，估计解语没心情，“好吧，我知道你有主张，是我多嘴。” 看他要离开，解语忽然说，“告诉宋媛，让她别来找我。” “我知道。我劝过她的，但她可能听不进去，一心要来碰钉子。” “不是碰钉子的问题，”解语闭上眼睛又睁开，“患方的代表律师，上午来找过我。” 钟桦一怔。 “他想打听我的态度，我没多说，”解语深吸一口气，“如果宋媛在尸检前找我，被外人知道了，会有什么影响？” 钟桦沉默半晌，明白了解语的意思。 不让宋媛来，不是因为解语烦她、不想见她。 宋媛找上来，这事要是被别人知道，那么她们交流了什么内容已经不重要了，分分钟都可以盖章成私下勾兑。 太多新闻，只要有画面，就可以看图说话，脑补十万字。 钟桦有些惊讶，“我以为……” 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她了。 “以为什么？我当然是在为自己避嫌。” 钟桦看她一会儿，忍不住说，“尽管我跟她没关系，但也要替她……谢谢你。” 他知道宋媛未必会承这个情。 也许这番话起了作用，宋媛果然没来找她。 倒是邵晖等在她回家的路上。 “师姐，你没有拒绝这次尸检？” 解语沉默半晌，顾左右而言他，“突然想吃甜品呢……我要焦糖布丁，不要芒果慕斯。” 邵晖一愣，随即微笑，“好，焦糖布丁，我记住了。” 他没问她为什么“答非所问”。 因为她已经回答了。 在他看来，这古怪的回答，几乎有点……可爱。 邵晖叹息一声，“好气啊，为什么我只是学生。” “……原来你知道你只是学生。” 邵晖望着她，想要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点头，“好，我听师姐的，这就回去洗干净躺平。” 解语转身上楼。 “我支持你。”邵晖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不算你做什么决定、判断，我都相信、并且支持你。” 解语的脚步没有停顿，心中仿佛多了点什么。 但她没有深究。 因为明天她就要去检查了。 ☆、第33章 初检 尽管解语素性低调，但这一天却由不得她低调。 从她走出住处，一路上都有人围观。 越接近解剖室，这种围观越是明显。 尽管学校采取了相应安全措施，但也拦不住有心人。 等候已久的记者凑过来，“方医生，即将进行的尸检，来自您本科同学的病例，您的判断可能决定她的职业生涯，请问有何感想？” “据说在这里，宋医生曾经借标本进行了模拟手术，想不到几天后，就要在同样的地方对该手术的患者进行解剖，这是巧合、还是注定？” “您和宋媛医生的关系会影响这次医疗纠纷死因调查吗？” 解语充耳不闻，不光不予理睬，甚至连表情都没变过。 看来记者也是补过课的，碰壁了，纷纷咂舌，“怪不得被叫成‘小龙女’呢，果然冰雪不侵啊。” “连表情都没有，真是可惜了美人胚子。” “是不是有点太过麻木了？虽然是法医，但也稍微有一点正常人的感情不好吗？” 本来是学生上课的时间，但也有不少孩子跑出来，在基础教学楼附近溜达，一见解语出现就两眼放光。 解语稍稍留心了一下，还好，围观人群中没有卓越班的。 ——此刻，卓越班正要上英语课，知道这个点正好尸检，也有人心痒难耐。 上课前，小八忍不住发起倡议，“我们就不能去支持一下方方师姐吗？不然跟miss苏申请调下课？情况特殊，也许她会理解我们。” 小花也说，“是啊，这么棘手的case，真替师姐担心……” 周怡犹豫，“这个，不太好吧？” 很多人望向邵晖。 因为他是班长，更因为他是师姐的头号迷弟。 邵晖咳嗽一声，“我想，我们对她最大的支持，就是——好好上我们的课。” 一句话定下众人心中骚动。 不过想想也对，他们毕竟只是学生，作为方解语的师弟师妹，就算一窝蜂的扑过去，又能怎样呢？徒增喧哗而已。 于是只得乖乖拿起课本。 解语走进基础教学楼。 今天特殊，作了清场，原本安排的操作课教学也往后调整。 记者总算被隔绝在外了。 她先去接待室，附院的心外主任，医务科主任已经来了，还有患者家属，以及他们的代表律师。 当着患方的面，医务科主任对解语交代本次委托—— 林某，女，1岁11个月，因“发现心脏杂音1年余”入院就诊，查体及辅助检查提示先天性心脏病，主动脉瓣上重度狭窄，心功能ii级，bp80/40mmhg……入院后完善术前检查及准备，于本月x日上午9时15分，由心脏外科主治医师宋媛主刀，在全麻下行体外循环，主动脉瓣上狭窄矫治术，20时45分手术完毕返回icu，21时30分抢救无效死亡。 家属认为死因不明，同意院方提议，委托基础教研室法医方解语进行尸检及死因鉴定。 医务科主任对林家父母说，“请放心，方医生是江城毕业的优秀法医，亦在剑桥大学深造三年，接下来的尸检将独立进行，不受院方影响；除了她，还有外院法医到场见证，我们不进解剖室，会尊重她的检验结果。” “剑桥啊……是跟牛津一样有名那个吗。”林家大婶喃喃道。 西装革履的高律师冷冷的说，“宋医生不也号称去过jhu镀金？” 林大叔果然反应不好——显然，出了这样的事，国外留学什么的，非但不能安抚到他们，甚至可能起反效果。 心外主任一脸尴尬，只得说，“这个病例，虽然还不能确定宋医生的责任，但我们已经让她暂时停诊，门诊和带教也搁下了，以示小惩大诫；如果确有责任，自然不会包庇。” 高律师不为所动，“小惩大诫？不如说是保护吧。” 医务科主任忙说，“我看，该介绍的也介绍了，就不要耽误，让方医生尽快开始工作吧。” 林家大婶看到方解语，“哦，你就是那个……那天我们见过面……” 解语只得点头，“是我。” 高铭晟探究的看向解语。 ——患者父母经此变故，情绪极其不稳定，很容易被其他因素干扰，如果想起模拟手术那天跟解语有过一面之缘，会不会怀疑解语跟这件事有关，甚至迁怒？拒绝她来进行？ 林家大婶却说，“原来你就是方医生。之前高律师跟我们讲过，找你们这边的法医来检查，有好处，也有坏处，其实我们哪懂那么多，只想知道囡囡为什么会……手术之后，不是告诉我们成功了吗？可还没等到那孩子睁眼就……孩子没了，就算真能赔钱又怎样。我们只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们送囡囡来做手术，到底是对还是错……” 林家大叔没说话，身为男人不善于表达情绪，但也眼圈微红。 林家大婶道，“要早知道是方医生你来检查，我们也不用犹豫了，你看着这么面善，就像观音菩萨一样，我们相信你，肯定会给一个交代……” 两个主任之前画蛇添足，引来律师一顿嘲讽，差点没后悔的吞掉舌头，眼下看解语能handle，索性装起了哑巴。 这时助手过来，说尸体已经运到，解剖室也准备好了。 解语垂下眼睫，“——那我去检查了。” 其他人都留在原地，高铭晟却跟了上来。 解语一怔。 “不好意思，作为患方代表律师，我也有权参加尸检。” “是么。” 他看了看解语，“我以前代理过此类案子，对医学略知皮毛，到场见证，也是对患者家属负责——方医生名校出身，又是留学归国的精英，刚才两位主任也一再保证公正，我在场，想必不会让你惊慌失措吧？” 她当然不会。 只是想到某个因她在场而动作变形的人，解语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第25节 解剖室就在眼前。 她挥开那些思绪，走了进去。 虽然是委托解语进行主检，但除她之外，还有两名外院法医到场，避免可能的舞弊。他们见到方解语和高律师一起出现，并没有很意外。 助手拉开尸骨袋，将女童尸体放上解剖台。 解语走到台子前面，定了定神，“江城医大基础教研室受附院心脏外科及林某家属共同委托，对林某的法医病理学检验，现在开始。日期xx年xx月xx日，时间上午xx时xx分……” 助手递上工具。旁边两个法医一个拍照，一个记录。 “尸表检查：女性儿童，尸长80cm，发育正常，营养中等……” 法医a的相机快门啪啪的响着。 法医b根据她的观察测量，依序记下数据和特征表现。 高律师站在她身后，沉默的看她操作，听她用平淡的声音一一报出所见。 “……头皮无损伤，颅骨无骨折，颅内各腔隙未见出血……大脑重900g，脑组织表面及切面未见异常……” “口咽、食道无异物，喉头水肿明显，气管分叉处外膜周围软组织少量出血……” 这时，记录的法医b插嘴道，“这是气管插管造成的吧？” 解语说，“有可能。需要比对手术及抢救记录。” 然后是胸腔解剖。 解语在助手协助下开了胸，法医ab都凑近了些。 “胸骨已手术切开，可见金属缝线固定，”解语将重点部分暴露出来，方便法医a拍照，“剑突下见一9cm缝合切口，剑突两侧有手术引流口，左侧胸腔积液30ml……” 心包腔有少量液体。左室壁厚，右室壁厚，瓣膜无增厚。冠状动脉开口正常，各分支未见狭窄。 进行到关键的心脏部分，法医ab不敢松懈，尤其可能决定检验结果的表现，更是需要从不同的方向角度，拍照数张存证。 在接近主动脉根部的位置，他们看见一块人造血管补片，修补处血管上缘呈现升主动脉管腔狭窄，内径，内膜中央有一插管伤口，直径，原本应该发自升主动脉弓的头臂干缺失，而本应从头臂干发出来的右颈总动脉和右锁骨下动脉则直接开口于主动脉弓，开口狭窄，直径均为。 听着他们的观察记录，高律师忽然出声，“我医学知识有限，需要解释——所以这孩子先心病的异常表现在哪里？” 解语思路被打断，怔了一下。 高律师补充，“此案的一个重点，在于探讨疾病和手术的联系，手术选择是否正确及必要，还请方医生稍作解释。” 解语整理了一下，“首先，根据主动脉的走行部位和形态，其中一部分我们把它叫做升主动脉，发自左心室……” “停，”高律师看了下时间，“我不需要上解剖课，也不打算听整整三小时——能否给我个五分钟的浓缩科普版本？” 解语沉默一会。 法医ab对视一眼，万幸的松了一口气。 还好他们没遇上这么难搞的律师。 虽然无法一眼看穿，但能跟着解语的思路搞明白——前提他们是专业人士，上过解剖课，经过n年学习工作。而高律师，就算之前打过医疗纠纷案子，也无法在短短时间内跟他们同日而语，现在让解语用五分钟为他说明白，既要科普，又要专业，简直是出难题。 解语没跟他辩论这解释工作是否该由自己来做，只想速战速决。 “这么说吧。血管a好比一条下划线‘__’，它上面本应分出血管b、c，像字母‘y’一样；但在这个患者身上，血管b、c变成了两条平行线‘||’，直接开口在a上，且比正常情况狭窄，因此严重影响了血供——这样清楚了吗？” 高律师这下默然无语。 不光他秒懂，就连法医ab也再次面面相觑。 ——很清楚！ 而且没用到五分钟！ 连半分钟都不到！ 敬佩之际，他们同时产生了危机感：今天到底是来见证，还是来接受震撼教育？解语看着年轻，想不到竟如此有气场。 两人冒出冷汗，暗自反省最近工作有无疏失。 在一片沉默中，解语继续。 ☆、第34章 小憩 接下来，解语进行了肠腔的检查，略过不提。 三腔重要器官组织进行了摘取或切取，用于实验室固定，以待稍后的病理学切片检查。 固定切片需要时间，组织病理检查放到下一次进行，第一天体表及体腔的初检就到此为止。 看看时间，已经到了中午。因为要详细的记录和拍照，所以用了比一般情况更多的时间。 固定切片有专门工作人员进行，当然，跟平时用于教学研究的目的不同，每个过程都需要更严苛的登记和监督，以免中途出现差错，影响结果判定。 解语离开教学楼的时候，自然又受到一波围攻。 看着记者们没点干货就不放她离开的架势，解语只得跟他们解释，尸检并非字面意义上的一次尸体解剖就能出结果，需要大体结合组织，如今并没有完成，她并无结果可以透露。 好不容易，在保安帮助下她挣出包围圈，走回公寓。 虽然肚饿，但更明显的感觉是累。 一上午的工作，耗尽体力脑力，相当于代了十节课。 想到明天还有组织学切片检查，她也轻松不起来。 走回公寓，门口竟然坐了一个人。 解语看着站起来的邵晖，“——你来干嘛？” 邵晖指了指自己的额头，“该拆线了吧？” 解语看他一眼，“拆线哪里都可以啊。” 为什么非要等她了。 “那可不行，万一没缝好呢，你跑了，谁来背锅？” “……我帮你拆吧。”解语怕他又说什么耽误娶老婆的话，只得认栽。 邵晖跟在她身后进了屋，虽然只是第二次来，却已经熟门熟路，“工具我来找，需要碘伏，棉签，镊子，剪刀，对了，洞巾还要吗……” 解语默默看他来来回回，准备好一切。 拆个线而已，不好小题大做的铺巾，解语想尽快解决，于是开始消毒。 伤口愈合的很好，没有红肿出血，或是出现高低不平的情况。 解语夹掉线头，放下剪刀，“你可以自己对着镜子看看。” “我当局者迷，怎么看都一样帅，师姐帮我看呗。”邵晖长手长脚的躺在沙发上，大言不惭的说。 解语无奈，只得再次凑近，帮他检查。 邵晖的眼睛盯着她，嗅到她发间的清香。 到底是伤在脸上，解语细细的看了，对自己的缝合技术表示满意—— 愈合之后也许会留下一条细线，但因为他眉骨微凸，眼窝比较深，自然形成的浅浅阴影会掩住那条线，不至于影响到他的颜值。 直到感觉邵晖呼出的热气打在她脸上，解语才发现自己竟然对着他的脸凝视了好一会儿，明显超过了拆线后观察的正常范围。 解语连忙移开目光，起身收拾工具，“好了，我看没什么问题。” 邵晖从沙发上站起来。 他高高的身材彰显着莫大存在感，但解语想到他就要走了，于是打算松一口气。 不料邵晖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作为回报，我给师姐做饭吧。” “……”解语愣住，半晌才说，“你不用上课？” 老三样就老三样吧。 “现在是中午，还早着呢，”邵晖笑笑，“再说，我答应过师姐的啊。” “不用这么麻烦，我去食堂买就可以了。” “你确定？这会儿去，只剩残汤冷炙吧。”邵晖卷起袖子，“别紧张，只是一碗面。” 他特意补充，“不会让师姐你欠我太多的。” “我有拉面，很快的……” “拉面先放着吧，我就煮个番茄鸡蛋面，也很快。” 也许是“一面换一面”的概念比较好接受，解语也放松警惕，眼睁睁看他掌握了主动权，打开冰箱拿出鸡蛋，嗯，很好，他居然还知道挂面放哪儿，等等，那两个大番茄是什么时候变出来的？ 解语也是累了，坐在他刚才坐过的沙发上，听着厨房的动静，意识慢慢变得模糊。 邵晖忙活一阵，端出两碗热气腾腾的汤面，才发现解语竟然已在沙发上睡着。 他轻手轻脚放下碗，走到解语面前，静静的看了一会儿，忍不住撩起她垂下来的发丝，她柔嫩光洁的脸仿佛有磁力，吸引着他的手指触碰上去…… 鲜香的气味唤醒了解语，她睁开眼，感觉有什么快速从她面前离开。 “对不起……”她眼中恢复清明，被桌上的汤面吸引住，“已经好了啊？” “师姐很累吗？看你是吃了再睡，还是睡醒再吃？” 解语爬上饭桌。不吃饱哪有力气睡觉呢。 金黄的鸡蛋，嫩红的番茄，翠绿的葱花，白到透明的细长面条……原本简单的材料，却组合成无上的诱惑。 解语吃了一口，觉得五脏六腑都被同时满足了，鸡蛋的鲜香，番茄的酸，面条的柔韧，再加上淡淡的盐，熨帖了她工作一上午的疲惫。 相比之下，拉面的调料包简直是黑暗料理。 邵晖起先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现在也饥肠辘辘，但看着解语吃面的样子，竟然奇异的不觉肚饿。 解语后知后觉的抬起头，“很好吃……你也吃啊。” 邵晖才埋头开干。 解语不光吃完了面，还喝了汤，放下碗，满足的发出一声叹息。 听在邵晖耳中，仿佛化作一个毛茸茸的小钩子，一下一下挠着他最柔软的内里。 第26节 邵晖收拾起来也很快，没几下厨房就干干净净。 解语看看时间，很是不好意思，“啊，耽误你午休了。” 邵晖挑挑眉毛，“不然，让我在这里将就一会儿？” 顺着他的目光，解语望向那张他躺过、她也躺过的沙发。 “……” “哈哈，开玩笑的，这次就算了，”邵晖去开门，“我回去准备上课了。” “额……”解语本能的叫住他，“谢谢。” 想了想，她又说，“你不问我吗？” “问什么？” “上午……尸检的情况。” 他今天过来，显然不是专程为了拆线，也不是专程来做饭。 邵晖笑了笑，弯腰提起垃圾袋。 “师姐，你好好休息吧。” 随着那扇门被他轻轻关上，室内恢复了安静。 饭桌和厨房都收拾的干净，就像没人来过。 解语呆望了一会儿沙发，才后知后觉发现不对，自己在想什么呢？她请他吃过一碗面，现在他回报了一碗面，也当做感谢她缝伤口，这样不是很清晰吗。她不留他睡沙发当然是对的，他也万全没必要问她尸检情况…… 一定是上午太过紧张，竟然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要纠结了。 因为病例特殊，工作人员没有耽误，第二天，解语就拿到了制作好的切片。 法医ab因为是专程请来见证的专业人士，要跟完全程，在学校附近住宿一晚，于是他们讨论了一整晚的解语，甚至想要打听基础医学院是否还有空余职位…… 第二天，病理观察室。 解语需要对重点脏器和组织进行观察辨认，与大体解剖结果对照分析。 “主动脉狭窄处内膜稍增厚，其余内膜未见异常。” “心肌纤维正常，排列整齐，横纹清晰，部分细胞嗜酸性变，左心肌间质灶性出血。” “肺泡壁及间质血管扩张充血，肺泡腔内水肿液，间质少许炎症细胞浸润，右肺肺泡腔内可见少量红细胞，局部细支气管腔内少量液体及红细胞，个别细支气管上皮粘膜收缩；气管分叉处粘膜肌层及外膜片状出血。” “脑神经细胞及血管周围间隙增宽，间质血管轻度淤血。” …… 解语看完一张片子，会传给法医ab，后者复查，对她的判断并无异议，有些轻微的改变，若不是解语指出，他们甚至未能发现。 看完了几十张片子，解语休息片刻，开始整理诊断结果—— 1，先天性心脏病，主动脉畸形术后。（畸形类型为主动脉瓣上重度狭窄，头臂干缺如） 2，心肌间质淤血、水肿，心肌细胞变性，左心肌间质灶性出血 3，肺淤血、水肿，右肺出血 4，脑水肿 …… 她打开病理观察室的门。 门外的主任迎上来，“有结果了吗？” 解语说，“大体尸检和病理诊断已经完成，我还需要参考完整病历。” 心外主任说，“没问题，病历已经封存了，我拿复印件给你。” 解语翻开那厚厚一沓复印件：医嘱单、入院记录、病程记录、术前讨论、手术同意书、麻醉同意书、手术记录、icu护理记录、抢救及死亡记录、病危通知书、辅助检查报告单…… 之前进行病理诊断时，高律师没怎么开口，此刻查看病历，他站在旁边，凉凉的说了一句，“如果发现病历上有涂改或事后添加痕迹，还请方医生牢记希波克拉底誓言，诚实指出。” 解语语气平淡，“……你太高估我了，复印件如何分辨？若是怀疑，你可以代表患方申请启封病历，送交专项机构鉴定。” 高律师不说话了。 解语先大致翻过一遍，然后聚焦关键内容，逐字研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终于她提起笔来，在病理诊断的下方开始写分析—— 1，根据尸检肉眼所见，林某主动脉畸形，具体表现为主动脉瓣上重度狭窄、头臂干缺如，右颈总动脉、右锁骨下动脉直接开口于主动脉弓，开口狭窄。 其主动脉畸形病变符合生前手术所见。 2，病理检查主要发现：心肌间质淤血、水肿，心肌细胞变性，左心肌间质灶性出血；肺淤血、水肿，右肺出血；气管分叉处管壁肌层及外膜出血；脑水肿。 结合临床病历，尤其手术及术后记录，得出结论如下： 林某行主动脉瓣上狭窄矫治手术过程中，由于体外循环时间过长及心脏再灌注损伤，导致严重低心排血量综合征，引起心肺功能衰竭死亡。 ———————————— 高律师看着那两行结论，“所以是宋医生的责任对不对？因为她技术不够熟练，手术严重超时，因此导致不可逆损伤，造成患者死亡？” 解语说，“我不知道。” 高律师笑，“你明明知道。” “我不知道，”解语面无表情的说，“因为我并未全程观摩手术，并不了解具体情况，所以无法判断手术时长是否客观需要。” “不知道？”高律师挑起眉毛，“那你这两天做了什么？” “我做了委托我的工作，尸检、病理检查，鉴定死因、死亡机制分析——至于医疗过程中具体个人的行为、过错参与度判定，并非我的工作。” 得知出了结果，主任也赶来了，接过解语签字的报告，沉默不言。 ☆、第35章 夜风 解语的工作完成了，如果院方或患方对此有异议，可以申请另外的机构复检。 不过看样子，双方对这结果没有太大异议。 院方想要调解，也许意味着漫长的谈判。 下楼已是傍晚，解语在门口被记者围住。 “请问方医生，尸检结果是否对宋媛医生不利？她是否是害死林小朋友的凶手？” “作为老同学，也是本校子弟，你真会大义灭亲吗？难道不担心得罪自己人、两边不讨好？” 有消息灵通的记者已经打听到结果，连忙挤上来，“听说是手术用时太长造成的后果？这么严重的病例，宋媛医生真的有能力担当吗？她的明星光环是包装出来的？还是她不自量力越俎代庖？” 解语只说了四个字，就如她对高律师的回答。 “——我不知道。” 媒体的关注超过预期，保安后知后觉的赶到，进行了控制。 解语总算得到安静。 但她心中却无法平静。 此刻不想回公寓。 夜色渐渐深染，路上三五学生，未必能认出她这个焦点人物。 解语沿着校内的人工湖，茫无目的的走。 不知为何，以前被她压下去的回忆，此刻纷纷翻飞了出来。 她最开始认识的宋媛，并非现在的样子。 开学第一天，是宋媛热情的打招呼，自我介绍，带着路痴的她四处办手续。 因为是本地人，宋媛也给过人生地不熟的解语不少指导。 她们是同时认识的钟桦，宋媛还半开玩笑的打趣过他们。 从什么时候起，一切都变了样呢？ 这时一个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你现在得意了？” 解语转身，看到宋媛。 宋媛就像斗败的公鸡，一脸怨恨，“想听后续吗？律师开出了高额索赔，要追究医疗方的责任，我这下完了……你赢了，你终于赢了……” “如果你不接受这个结果，可以申请医学会重新鉴定。” “别以为装淡定就是好人，现在人人都认定是我手术做太久导致悲剧！” “不是吗？” “你有什么资格问？这手术你能做吗？能比我做的快？” “我只说体外循环时间过长、可导致……”看着她的表情，解语放弃了解释，“那你就去找比你手术做的快的人来重检好了。” 结论不会差到哪里去。 宋媛炸了，“手术时间长就罪该万死吗？狭窄那么严重，畸形的样子你也看到了，矫治术怎么可能轻松完成？” “这些话你该对患者家属解释，而且是手术之前，”解语叹息，“现在跟我说有用吗？” “好吧，就算我不自量力、眼高手低，”宋媛恨恨的看着她，“但别以为你就有多清白——这一切都是你的错！” 解语无词。 “还记得大一的生理实验操作考试吗？” ——怎么会不记得。 宋媛的动手能力不怎么样，但平时上大课人多，宋媛总是抱解语大腿，就连钟桦也没发现她的短处，但到了期末操作考试，老师会对每人单独打分，宋媛就慌了。生理实验课多少代表动手能力，是将来临床能力的参考指标，成绩不好很可能有影响。宋媛自知操作渣，很是担心，拉着解语陪练了很久，但在考场上，还没轮到她，只是给解语当助手的时候，已经无法控制手抖。 解语还记得自己当时说，让她放轻松，不要太紧张，看她操作，等会儿依样画葫芦就好。 第27节 她们抽到的题目都是给兔子做动脉插管，解语并不觉得有多难，但平时练习，宋媛一次也没成功过。 解语先考，宋媛给她当助手。解语完成的又快又好，几乎不用宋媛辅助，她是那一批最先结束、分数最高的，连打分的老师看到漂亮干净的术野，也连连点头。 然后下一批开始，轮到宋媛考，于是两人换位子，解语来当助手。 别紧张，我会配合你的。解语还记得当时的自己说。 但宋媛还是控制不住手发抖，刚开始分离组织的时候，手下没轻重，差点就弄断血管神经，好在解语本能的轻推一把，让她避开了重要结构。 宋媛心知不可能顺利完成了，注意到监考老师从她们这桌走远，情急之下向解语求救…… “那时你为什么要帮我？为什么不由着我不及格？”宋媛忿恨的说，“因为你那天帮了，所以今天我造成的一切后果，都有你的一份功劳！” 解语深吸一口气，说不出话来。 “呵呵，其实你才不是心软吧？你表面上给我续命，其实是等着看我好戏对不对？你知道你技术好，会对我造成影响，于是故意施压，包括模拟手术那次——”宋媛冷笑，“好吧，你成功了！快十年，终于被你等到了，卧薪尝胆啊，真是不容易。” 解语望着平静的湖面，没有开口。 却有人忍不住走出来，“宋媛，你够了——” 宋媛转身看到来人，冷笑出声，“哟，护花使者来了？” 解语看到钟桦。先是疑惑他怎么会找来，随即想起多年前，他们三人曾在这湖边练过英语、抽背过考古题，对比如今光景，只能唏嘘。 钟桦皱眉，“记者无孔不入，说不定附近也有，你这样闹有什么好处？” “你才够了，”宋媛嘲讽的笑，“当初是谁一听到有机会换专业，就不顾情缘、削尖脑袋往上钻？” 钟桦英俊的脸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有所动容，“解语要怪，我甘心认罚，总之轮不到你来judge。” 宋媛气不过，“明明就是你占了她的位子，现在倒是怪我咯？” 钟桦叹气，“已经过去的事，追究还有什么意义；目前你该做的，是面对现实……如果不是宋主任找我，我也不会来多嘴。” 听到宋主任这三个字，宋媛有点崩溃，“呵，又让我爸难做，你们就想看这个是不是——”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钟桦看她情绪不对，只得耐住性子，“他们很担心你，先回去吧，科里有什么处理，至少也要等到明天。” 吹了一阵冷风，宋媛的理智渐渐恢复，明白自己纠缠没用，要是被人看见更没好果子吃，只得离开。 钟桦怕她再回来，索性跟住她，确保到家。 走之前他问解语，“你……没事吧？要不要我……” 解语摇头，表示不用担心。 她目送两人走远。 不知道医院会怎么处理宋媛，即使她能留下，肯定也没之前的风光。 无法平静的是她自己。 夜色中，湖边一个身影动了动。 解语感到莫名的熟悉。 那人被发现，于是现身微笑，“师姐……晚上好。” 解语完全笑不出来，“请告诉我这是巧遇。” “本想去找师姐的，等了半天没人，走出来正好看到宋医生，有点担心，于是……” 他一路跟踪宋媛来到湖边，看到了解语，藏好自己不被后来的钟桦发现，于是听到了他们的全部对话。 尸检结果递交，解语料到会在周围引起一阵骚动。 但不包括被邵晖听到他们三人的陈年恩怨—— 邵晖立刻将功补过，“我观察了，周围没发现可疑人士，最近的一对情侣也在二十米开外，你们的对话相当安全。” 解语没说话。 这个人工湖除了是好孩子们的学习场所，当然也是天然的约会圣地。 n年前，他们三人在这里学习过没错，但后来渐渐变成了她和钟桦的私人活动场所。 那都是她想要忘记的从前，却在今天，重要工作完成的晚上，无法压制。 邵晖轻松的开口，“听说这以前还有英语角——老外多吗？跟他们对话，口语提高很快吧？师姐英语这么好，是从那时积累起来的？” 解语没有回答这一通发问，邵晖的口气也不像真心好奇。 沉默半晌，她忽然说，“——宋媛以前在这里哭过。” 邵晖默默走近，没打断她突兀的回忆。 解语叹息，“是在大一，生理操作考试的前几天。我看见了，她说因为父亲是主任，所以她学医这条路一开始就被计划好了，连高考志愿都只填了江城，进校之后，理论学习还可以，但实验课发现操作能力不理想，这让她压力很大。” 解语不明白，自己明明想要忘记的过去，怎么会突然说出来，而且是对着邵晖这个师弟说。 但既然已经开了口，也就停不下去。 “其实我很意外，因为平时看她都是开开心心的样子，好像没什么烦恼。” 很多同学都羡慕宋媛。白富美，医二代，附院的主任们都是从小看她长大的叔伯，任课老师也大多认识她，不用担心毕业之后的工作问题，不像别人还要靠自己拼。 解语平时不太关注同学的家庭背景，那天也不得不了解了宋媛的苦恼。第二天面对别人，宋媛还是那个天之骄子，但对着解语她不再掩饰，包括后来拉着解语陪她考前突击，以及，考场上的求救。 解语喃喃道，“也许，是该怪我心软，不该帮她——” 只是，当时解语面对宋媛乞求的眼神，想到她崩溃的大哭，家庭的压力，无法狠下心来。 “师姐你想多了。”邵晖忽然说。 解语一愣，要不是他插嘴，差点要以为刚才是自言自语。 “老师很可能认识她，考不好也会给面子；操作分再低也有限，何况只占总分40%，理论考好点很容易及格；就算不及格，这门课的分量也完全比不上后面的内外妇儿，不至于影响职业生涯——师姐你就算不心软，也绝不会当头棒喝，让她幡然醒悟，改变人生道路，避免今日悲剧。” “所以，你真的想多了——她后来的选择，以及今日需要担负的责任，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夜色中，解语怔怔的看着他，似乎不敢相信这番话出自他口中。夜风卷起她轻软的发丝，露出她不为人知的脆弱。 邵晖上前，手指轻抚过她眼角，戏谑道，“怎么，被我感动的哭出来了？” 解语有些尴尬的转过脸，“你懂什么——” “好，我不懂；你没有想多，是我想多了，”邵晖毫不介意的轻笑，“风有点大，我送你回去。” 解语还没说话，就见他脱下外套，披在她肩上。 ☆、第36章 挑战 文婧跟解语聊起这件事的后续，“高律师也是厉害，拿着检验报告据理力争，跟主任们唇枪舌剑，医院当然不想打官司，最后只得同意高额赔偿，这笔钱表面上是医务科出，但肯定得落在宋媛身上了。” 她压低声音，“听说宋主任联系了房屋中介，打算卖掉一套房子筹款呢——宋媛也实在是败家。” 宋主任这么做，固然割肉求平安，出了这事，大家表面上安慰，其实也看清了宋媛有几斤几两重，就算赔了钱，心外主任也不会再看她爹的面子了。 “医院本来要劝退宋媛，但她家找了一堆人送礼说好话，最后打了折扣，让她去岩城的合作医院，”文婧眉头都舒展开了，“说好听点，是让她避风头，做研究，等到影响差不多平息再回来——但谁不知道这是场面话，她在江城系统不会有什么前途了。其实吧，她这手术除了时间久、术前太乐观，从专业上讲倒没多大错，但是之前那通宣传包装太作死，她长期在心外装字母，尽捡轻巧活，各种抱大腿，早就惹人不满，这事出来，没几个帮她说话的——其实这次尸检，既是给了小朋友一个交代，也是为民除害，心外那些人不知多感谢你，发现‘独立调查’竟然有这个好处……对了，昨天那个小刘还来找你，说要跟你借检验材料学习呢。” 解语一阵无奈。 她都差点忘了，心外还有这么号人，当初还是宋媛介绍给她的，今后再见面可不尴尬。 文婧笑笑，“其实小刘人不错，之前也是因为新人被宋媛欺压，但我看他本性跟宋媛不一样的，宋媛一走，他这下也解-放了。” 说话间，于主任难得的现身，要找解语单聊。 于主任跟她说了鉴定中心的进展，他这阵忙下来卓有成效，仪器差不多到位，人员也从各处抽调出来了。前期工作不多，人员可以身兼两职，今后上了正轨，无暇分*身，可能需要专职。 他提到这次尸检，“其实我之前是有意不帮你决定的。” 解语先是茫然，随即叹气，“我差点以为老师要扔下我，自生自灭。” “怎么会，”于绍然笑了，“其实从一开始我让你帮忙代课，也是有其他目的的。” “……” “我毕竟看你从本科过来，”于绍然有些唏嘘，“你的专业理论我是不担心的，但有句讲句，你也不是没有需要弥补、提高的地方——”所以后来他帮解语联系剑桥留学机会，让她在异国呆了三年，等她回国又让她给师弟师妹代课，包括之前让她代管基础教研室，都是为了这个目的。 他没有说破，解语也没追问，“……谢谢于老师关心。” “我也不会对每个人都操心，你是可造之材，自然值得。”于绍然有些欣慰，“看来没有白费，现在的你，跟本科时候相比，已经大不同了。” 是么？解语心想，却发现自己快要回忆不起来，本科时的自己是什么样子了。 “就像我以前跟你们讲的，法医是自然科学，但又绝不只是自然科学，”于绍然顿了一下，“虽然研究的对象以尸体为主，但不可避免要与活人打交道，涉及到科学、法理、人情，三者如何平衡，这是一个难题，教科书上也不会讲太多——但我相信你已经有了体会。” 解语轻轻点头。 “这次case，你的独立检查报告我看了，做的很好；但更让我高兴的，是你在接受这个case的时候，并没有过多犹豫；包括在过程期间面对媒体，也很有分寸——” 解语想起，自己在检查前夜，对邵晖说的话。 关于焦糖布丁和芒果慕斯。 是的，这份工作并不是请客吃饭，由人挑肥拣瘦。 ——得罪老同学？这也许是所有顾虑中，最不起眼的一种。 “你如今的表现，我相当肯定。正好，鉴定中心的重点实验室即将投入使用，缺一个主检法医，你有兴趣迎接新的挑战吗？”于绍然期待的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 解语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当代课师姐、代管教研室、让她自己决定……这些其实是变相的考验？ 在纷乱的思绪中，她抓住一个，“那，卓越班的课——” “人事处已经差不多定下人选了，稍微交接一下就好。再说卓越班悟性高，中途换人也不是大问题。”于绍然开玩笑，“怎么，跟师弟师妹产生感情，舍不得离开了？” “当然不是。”解语忙说，发现自己太急于撇清，反而不合常理，只得打补丁，“嗯，您说的没错，他们应该可以习惯，其实这样更好，可以接触到不同的讲课风格。” 虽然一早明白自己只是代课师姐，只是路过，迟早要离开，但这个消息还是来的突然了一点。 她试着分析自己茫然若失的原因。 ——要在短短时间内离开卓越班？ 难道就像于主任说的，不再给师弟师妹们代课，这让她舍不得？ 好在于绍然还有话跟文婧讲，解语得以离开，让自己的思绪放飞一会儿。 第28节 其实她刚回国的时候，并没准备好要突然接手卓越班的解剖课。为了第一节课，她也准备了很久，强迫症的再三练习开场白，试图在短短时间内让师弟师妹进入学习模式，而又不觉得枯燥难懂。 后来也是顺利的，除了…… 解语不觉间已经走出了解剖楼，却看到意外的人。 高律师西装革履，一如初见，只是表情柔和不少，“方医生，我专程来向你致谢。” 解语看到他递过来的礼盒，没有动作，“……无功不受禄。” “你太谦虚了。多亏你的无私，我为我的当事人争取到了最大补偿。” 解语没有附和，“这是我的工作，换作其他法医也是一样。” “果然无懈可击，”高律师看她的目光竟有几分欣赏，“别人说你麻木，没有表情，也不会说好听话，但我偏偏喜欢这样的——说点好听的太容易，要做到不偏私才真正难。” 解语没闲心跟他耍花腔，“我只是做了自己的工作，既然这案子已经结束，也没必要多聊。” 高律师苦笑，“看来你对我缺乏好感，真可惜。” 解语客观的说，“你为林家争取到补偿，这是很好的结果。” 律师在商言商，赔款越高越有利，不过也确实帮助到一个丧女的家庭。 高律师忽然说，“其实是林家父母想要来感谢你。” 解语看他一眼。 “后来我说服了他们，答应会代为致意。” 解语点头，“好，我收到了，不用谢。” 说完她就转身离开。 高律师扬声，“对了，听说你要调职，即将负责鉴定中心的重点实验室？” 解语回头，“你怎么知道？” “别忘了我是做哪行的。”律师怎么可能不消息灵通，耳听八方。 看着解语，高律师促狭的笑道，“正好我案子多，所以，方医生，我们以后可能还有合作的机会。” 解语无词。他说的没毛病，她也知道焦糖布丁和芒果布丁由不得自己挑。 不过，这样的合作机会……等它来了再说吧。 高铭晟望着解语的背影，目光深远。 不知道是否这个case太过劳心，还是短时间内跟太多人周旋，解语的生理期提前了。 她的生理期向来不轻松，但这次好像更严重。 尽管努力克服，但腰酸背痛的情况无法忽视，几乎让她直不起身子。 不巧遇上卓越班的课。接任的老师还没跟她交接，也就是说这几节课还得她来操心。 匆匆一面之后，于主任又去跑鉴定中心的最后手续，无法从他那里得到帮助。 解语知道自己无法坚持上课，看了教研室的排班，因为接近期中，课程都排的很满，没法往后挪，她只得请文婧帮忙代课。 文婧一听就摆手，“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卓越班都是学霸，你是女神，平时全英文教学，我如何代替的了？” 解语趴在桌上像个虾米，“那我躺着给他们讲课？” 文婧皱眉，“你别硬撑，还是打个假条回去躺着吧——不是不想帮，但卓越班的课我实在教不了呢。” 解语劝她，“哪有这么严重，你用中文又怎么了，中文更容易听懂，他们自己下来背单词也一样——其实我总担心过犹不及，他们现在习惯了英语思维，将来到临床未必有那环境，说不定还不如中文教学。” 好歹让文婧接受了，代价是两顿火锅。 文婧还是担心，“不去附院看看吗？我有同学在妇科。” 解语向来淡定的脸也被折磨的有点狼狈，“看过，也没什么妙方，多休息，熬过去就好了，你帮了我大忙。” 虽然是教过的内容，但文婧不敢大意，争分夺秒的准备。 解语回到家，毫无选择的躺上床，只求睡过生理期。 一觉醒来，窗外天色已暗。 解语觉得有点饿，看了手机，文婧上完课，给她发了几条语音，发现传说中的学霸班也没那么可怕，孩子们听说解语身体不舒服，都很体谅，上课也很乖很配合。 文婧的声音甚至有点兴奋，“我尝试了一下英语讲课，效果居然还不错！孩子们都能听懂，可见那些美剧没白看！” 解语觉得欣慰，还好没有因为自己的状况影响到师弟师妹。 这时她听到门铃响。 起先她以为按错了，因为最近没有网购，也不会有谁突然找上门来。 贪恋着被窝的温度，她假装没听到。 电话响了。看到来电提示，解语不得不接起来。 邵晖的声音同时从电话里，以及门外传来。 “师姐，你在家吗？我听文师姐说你不太舒服？我到门口了。” “……谢谢关心，我没什么，你回去吧。” “能开门让我看一眼吗？只想确定你没事。我一个人，确定你没事我就走。” 邵晖的语气虽然是礼貌的请求，解语却听出了不容抗拒的坚持。 她是知道邵晖脾性的，他必然不会轻易离开，与其费半天口舌，不如就让他看一眼。 “……好吧，你等一下。” 解语爬*下*床，裹着睡袍，走到门前开了锁。 邵晖却并非号称的“看一眼就走”。 解语一开门，他就闪身进来，顺手关上门。 解语：“……” ☆、第37章 洪荒 还没跟他探讨言行不一的问题，解语就被食物的香气吸引住。 邵晖提起手中的袋子，“今天下课有点晚，我想师姐可能还没吃，就去食堂捎了几个菜，师姐不嫌弃吧？” 解语当然不嫌弃，睡了大半天早已饥肠辘辘，家中冷锅冷灶，又懒得叫外卖，只是—— “不需要的，这样太麻烦了。” “带都带来了，我一个人也吃不完。”邵晖从袋子里拿出打包盒，看看她的表情，又说，“如果师姐实在不想看到我，我也可以离开。” 看他一副任她宰割的样子，解语就头皮发麻，“……一起吃吧。” ——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想必他也料到了。 解语越发觉得自己在他面前毫无还手之力，索性一开始就不要抵抗比较省事。 “你这样……不会冷吧？”邵晖看了她一眼。 解语开门的时候真信了他“看一眼就走”，所以只在睡衣外面笼了一件厚点的袍子，没想到他登堂入室，还要同桌吃饭，这样就有点不太得体。 但如果要刻意让他回避，让她换衣服，反而更加凸显尴尬，解语只好自我催眠，“还行，天气也不是那么冷。” 邵晖虽然是去食堂打包，但也不是全无心思，带来的粥和菜都是解语爱吃的。 不知不觉间，已经是在家跟他吃的第三顿了。 这个认知让解语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怎么会如此的“不知不觉”？ 邵晖已经毫无拘束的落座开吃，把盒子往她面前推了推，“文师姐课代的挺好，虽然跟师姐你风格不同，但讲的很清楚，重点考点什么的都没落下。” 他这一说，解语的心思便不再纠结于那三顿饭，“当然，每个人的讲课习惯都不一样，文婧救场如救火，可帮了我大忙。” 不得不说，邵晖没有故意为了讨好她而贬低文婧，这让解语感觉欣慰。 “没事，师姐你好好休息，自习那边也有其他老师来看着。”邵晖用班长的身份跟她交流正事，这多少缓解了解语心中的异样。 但她毕竟不好放开了慢慢吃，加上生理期不适，有个七成饱就放下了。 邵晖收好桌子，去了厨房。 解语有些疑惑，明明不用洗碗啊。 “师姐你先休息吧，我帮你烧点水再走。”厨房里传来他接水的声音。 刚才吃饭坐了一会儿，腰间又泛起酸软，解语听他说出“走”字，放松警惕，钻回被窝，“谢谢了……等会儿帮我带上门就好。” 她已经深刻领悟到，面对邵晖，与其花费唇舌婉拒这个婉拒那个，还不如在无伤大雅的时候说声谢谢。 吃饱了，困意再度袭来，解语听着厨房里的些微动静，渐渐陷入迷茫。 收拾好厨房，邵晖走回房间，在她床边蹲下。 被褥下，解语的身躯微微起伏，双眼微闭，一张脸恬静美好。 邵晖见她一只手露在被子外，于是轻轻握住，想要放回去。 不料，这一握，就让他舍不得放开。 也许是邵晖凝视的目光太过炽热，解语徐徐醒转。 看到一张放大的脸，解语一惊，本能的想要后退，拉开距离。 这一挣，才发现自己的手正被他握住。 “……” 邵晖顺着她的目光，望向两人的手。 他并没有表现出被捉现形的慌张，却若无其事的将那只手塞回被窝。 “师姐的手有点冷，我刚才是在把洪荒之力传给你。” 第29节 解语，“……” 洪荒之力什么的，她并没有感觉到好吗—— “水烧好了，那我就不多打扰了。”邵晖缓缓站起来。 解语的神智恢复。 不对，白开水可不是这个气味。 她疑惑的望向邵晖。 “我看见厨房有红糖，就顺便煮了点糖水，希望对师姐这种情况有点用，趁热喝。” 解语说不出话来。 “那我走了，师姐你有什么事打我手机，24小时oncall。” 这下邵晖没再继续赖，真的走出去关好门。 只是在门外，想起解语那只手的触感，以及不小心看到她睡袍内隐约露出的丝绸吊带，他不禁耳热，要吹吹风，平息一下。 他走了，解语却难以入眠。 今天已经睡的很够。 她终是忍不住，起身去了厨房。 灶台上的锅子还冒着热气。她打开看，里面不光是一锅糖水，还有两片姜，七八颗枣子载沉载浮。 红糖的确她有，但生姜和枣子…… 解语想起邵晖说的“顺便”。 嗯，很好，这很顺便。 解语盛出一碗来，糖水入肚，暖暖的熨帖着全身，微微的辛辣让毛孔舒服的张开，缓解了身体的不适。 她忽然有些感谢不用继续代卓越班的课。 有什么东西已经渐渐脱离了控制，滑向未知的轨道。 而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 解语总算熬过了生理期。 为表感谢，请文婧去涮火锅。 文婧对卓越班赞不绝口，“孩子们都棒棒哒~~我看他们就连生词也是事先分配好，你翻几页我翻几页，核对之后资源共享这样，真是省时省力，还培养了同学爱——听说是你家小朋友的主意？让人刮目相看啊，想当年，我们要是弄到一套偏僻点的考古卷，都藏着掖着呢，深怕别人看到，比自己多考几分。” “时代不一样了，他们很懂得分工合作，这是好事。” “你也别说的这么老气，”文婧笑了，“是怕跟小朋友有代沟？他那么成熟他都不怕，你怕什么？” 解语又好气又好笑，“多谢你成天‘小朋友’长‘小朋友’短，随时提醒我还有代沟这回事。” “我们毕竟比他多吃几年饭嘛……上课之前，我跟他们说你身体不舒服，课间他专门找我问你的情况，问的挺细，我只好坦白是你生理痛。” 解语心想，他来的时候，估计已经准备做糖水。 文婧继续赞不绝口，“我真没看错，虽然才大一，浑身透着成熟劲儿，跟他说话，很容易就被带着走，和盘托出他想知道的……还好他不是坏人。” 这时汤底烧开了，热气挡住了解语的表情。 “再给你爆个料，基础医学院接到了求职申请呢，猜猜是谁？” 解语专心捞吃的，“谁？” “就是那天围观你的，法医a和法医b——对了，我想起来，心外那个小刘好像也是看过你解剖，从此就一见钟情了？”文婧八卦兮兮的，“我看以后要招人，也不用列什么待遇条件，只要把你推出来当名片就好。能跟女神当同事，还要啥自行车啊。” 解语帮她捞了满满一勺，“……咱还是低调点吧。” 新来的老师跟解语做了交接，专业功底和英语都很好，带班没问题。 解语虽然还在基础教研室，但卓越班的课就放下了，转而关注鉴定中心重点实验室的筹备进展。 对她的离开，师弟师妹很是不舍。 小花尤其难过，在寝室里念叨，“都没跟师姐说上几句话，她就不带我们了——” 周怡还能想得通，“想想好的吧，至少她还在基础医学院，没有离开学校，也没出国，能见到人——师姐的能力如果只用来给我们代课，那才真正浪费。” 小八也说，“嗯，师姐本来就是法医嘛，能代这么久的课，我们已经赚到了。” 缪婷听的头痛。 自从宋媛手术失败之后，她就没舒服过。虽然手术跟她这个围观群众没关系，但她之前旗帜鲜明的支持过宋媛，早就被打上脑残粉的标签，现在宋媛前途惨淡，连累她也面子无光。 “新老师虽然没啥大错，但是吧，有点一板一眼的……师姐代课的时候，我可从没瞌睡过。” “那是，师姐不光讲的好、英语好，而且声音好听，颜值也高，谁舍得打瞌睡。” 缪婷终于忍不住了，“真是够了——你们是女的好不好，怎么也跟男生一样痴汉？” 方解语是美女，她们也是美女啊，方解语有的、她们难道就没有了？ 被她当头一喝，小八也暗自反省，好像是有点痴汉了，不过立刻说，“在女神面前，性别都是浮云啦——唉，都怪我哥结婚早，不然一定把她拐回来当嫂子。” 周怡眼睛一亮，“对了，我也有哥，还单着……” 缪婷冷笑，“是小鲜肉吗？她可不一定看得上呢。” 虽然新老师也是女的，也年轻，长的也不算差，但缪婷暗暗观察，邵晖变得中规中矩，可没当初对着方解语那股殷勤劲儿。 解语的离开对她来说，几乎是自宋媛手术失败之后，唯一的安慰。缪婷心想，方解语早就该走了，不用看见她真好，这些真·脑残粉迟早会忘记她的，就让她们现在怀念一下好了。 小八遗憾一阵，转到别的话题，“对了，体育课考交谊舞，要我们自己找舞伴呢，你们都找好了吗？” 大一体育课的考试项目之一是交谊舞，这当然跟跑啊跳啊，游泳太极拳什么的不同，尤其对女生来说，可不光是锻炼体能、增强体质的问题，意义也不在于能不能及格、考多少分。这是她们繁重学业中的稀有亮色，光是课间已经讨论不休。可以想象，真到了考试那天，谁的舞伴更帅，谁的衣服更好看，谁跟谁更吸引眼球，绝对是学年话题。 当然，舞伴选谁，是这一切的重中之重。 小八问了一圈，基本还没配上几对。 毕竟同学不到半学期，尽管朝夕相处，但也有挥之不去的陌生感；再来，挑舞伴这事还是敏感，女生固然矜持不愿主动，男生也大多脸皮薄不好开口，所以很多人还没着落。 缪婷一下子来了兴趣，这才是她的关注点，她才不要吹方解语呢。 “我有个主意——可以像解剖实验分组那样，”她眼睛放光，挤在女生中间，“我们以寝室为单位，跟男生寝室搭配？这样也省得麻烦了。我看，干脆就直接照搬解剖课分组，我们514，跟男生307寝室结对子？” 大家一看她这么激动，立刻知道她揣着什么心思，不得不暗暗咂舌，之前数次勾*搭邵晖未遂，班长明明对她全无好感，想不到她还不死心。 女生们心里明白，却也不点破，小八说，“好啊，你就成全大圣吧，我看他也给你进贡不少了……昨天还找你说悄悄话呢，是为这事不？” 缪婷气恼，“别开玩笑，怎么可能跟他——” 小八说的没错，孙元的确找过缪婷，期期艾艾的，夸她跳舞好，问能不能抽时间教他。虽然没明说要她当考试的舞伴，但缪婷怎么可能听不出来言外之意，当下装聋作哑，顾左右而言他，没让孙元说下去。 周怡也故意说，“好主意，我正想邀请班长。” 这并非她真心想法，纯粹是给缪婷添堵。 缪婷脸色都变了，“等等……我看也别一锅端，也许体育老师看我们配不出来，干脆按学号啥的随便分组呢。” 她希望周怡只是随便说说，邵晖看起来有亲和力，但其实气场强大，一般女生未必敢开这个口。不过，万一有脑残看多了偶像剧，不自量力呢？万一邵晖心软了呢？ 她暗暗下定主意，可不能让别人抢邵晖当舞伴。 ———————— 解语从法医协会组织的活动归来，已经是傍晚。 经过食堂，正碰上从里面走出来的邵晖。 邵晖要去上自习，表示他们可以同路一段。 看他真拿着书，解语也不好疑神疑鬼。 “身体好了吗？” “好了，谢谢。” 解语觉得跟他聊生理痛这事挺囧的，还好只是一笔带过。 邵晖停住脚步，“师姐要谢我，也不是没办法。” “……嗯？”解语有些惊讶，想不到邵晖竟然开口跟她讨赏。 邵晖微微侧身。 解语看过去，那是学校的小舞厅，此刻正从里面飘出悠扬的舞曲。 ☆、第38章 目标 邵晖双手插袋，状似轻松的说，“想不到大学体育还要考跳舞，要是能用篮球来抵就好了……” 解语有点心不在焉，随手抓了个问题，“你们篮球比赛打完了吗？” “打完了，我们班总冠军——你猜mvp是谁？” 解语看看他的表情，“不错嘛，恭喜。” 邵晖假装淡定，“全靠同行衬托。” 解语微微一笑。卓越班男女生统共才30人，这点基数凑出来的篮球队能打赢其他大班，包括高年级，确实不容易。 邵晖觉得她笑的很淡，看来对篮球并无真正兴趣，又将话题绕回来，“对了师姐，你们大一的时候，也考跳舞吗？” 解语沉默半晌，“嗯，考的。” “那……”邵晖组织了半天语言，却没开口。他感觉解语的情绪不太对。 “对了，你刚刚说，要我帮什么忙？”解语如梦初醒的问。 对上她静静的眸子，邵晖一阵乱看，最后定在她手中的袋子，“什么好东西啊？” “哦，是协会发的，”解语刚才也没细看，此刻提起来，原来是进口水果。 “拎着挺沉啊，”邵晖掂了掂，“不错嘛，黄金奇异果，红心火龙果……” 解语顺便将整个袋子塞给他，“你拿回去吃吧。” 邵晖在她生理期过来送饭煮糖水，解语一直没找着机会回报，专程请他吃饭或送礼又显得刻意，正好借这个机会，也比较自然。 第30节 “怎么好意思，师姐你不吃？” 解语摇摇头，“我的水果经常放到坏。” “哦，那就谢谢师姐了，我帮你解决。”邵晖也不见得是水果星人，但想想，这貌似是解语第一次送他东西，意义大过价值，于是也没客气，接了过来。 东西拎回宿舍，果然受到围观。 “哇，都是高档水果，晖哥从哪儿弄来的？” 邵晖没说的太具体，“别人送的。” “谁送你这么好的水果？一个就得二三十吧？”孙元扒拉着包装。 邵晖因为收到解语的礼物而开心，对水果本身并不在意，便说，“喜欢就打开吃吧。” 邵晖平时大方，孙元也不跟他客气，“那我真拿了啊，小明你也来一个，接住——” 没几下，一袋水果就被瓜分干净。 邵晖回想着解语的表情，明明他想要索取的回报并不是这袋水果…… 只是提到跳舞，解语好像有点不开心的样子，他才没有继续往下说。 为什么不开心呢？ 他想要抓一个水果玩抛球游戏，转头一看，水果已经一个不剩，只得把汽泡纸抽出来按着玩。 家中存货吃完，解语只得一早去食堂。 食堂的人不多不少，她买了粥和馒头小菜，找了个位子坐下。 无意间听到熟悉的声音，是卓越班的女生。虽然只是代过几节课，但她对声音比较敏感，能够分辨。 “——你真的吃水果当饭？”是小花的声音。 “我要减肥啊，这俩月长了五斤呢，再不减就没人要了。”缪婷的声音比较尖细，再加上一点撒娇似的尾音，很有辨识度。 小花一阵无语，“……你够瘦了吧。” 缪婷言行浮夸，其实并非小花欣赏的个性，但毕竟两人同班同寝室，她又弱气，不好像周怡那样跟缪婷鸡犬不相闻，但凡被要求，还是继续陪她去教室去食堂。 “怎么可能够？”缪婷相当认真，“下个月考交谊舞，我看上了一条很修身的裙子，只要有丁点肉都没法穿呢。” 解语离她们不算近，但缪婷的声音很有存在感，不少吃瓜群众都听到，往她那边看。 被围观，小花很不自在，缪婷却巴不得成为人群焦点，声音也拔高了几度，“……老师教的不怎么样，年纪大、关节僵，跟她学就完了……还好我有民族舞底子，但舞伴也很重要，要是找不到好的，分分钟被他带到沟里去。” 解语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对了，她昨天也听邵晖说过，他们大一要考跳舞。 小花又问，“那你找班长说了吗？他同意当你舞伴？” “还用我说？怎么可能不同意？”缪婷很不满她的怀疑，“班上女生谁有我跳的好？我中学时还拿过民族舞的奖呢，又不像你们光会死读书——他不找我找谁？” 小花默默的吃饭。 缪婷又说，“对了，你的舞伴找到了吗？” “没呢。” “我也知道你不好找，”缪婷叹息一声，“我帮你想想办法吧，孙元这几天一直缠着我教他——不然你去跟他搭？” “额……”小花兴致缺缺。 虽然她的条件在女生里面不算好，但也有少女心，就算搭不上班长那样的高瘦帅，也不想随便将就矮胖的孙元。再说，孙元一心迷恋缪婷，她干嘛去当这个莫名其妙的替身？ “不然你还能找谁？”缪婷转了转眼珠，越发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就跟孙元跳呗。你也别嫌弃，说句实话，有舞伴，总比没舞伴强啊；你们练习的时候，我可以在旁边指导，考试包过。” 这样真是一石二鸟，既帮好友解决了燃眉问题，又应付了看不上的追求者。 小花叹气，还是接受不了，“我再看看吧……实在不行，找个没伴的女生好了。” 缪婷像是听到什么惊天笑话，“——跟女生跳？你搞蕾丝边啊？拜托，交谊舞诶！要不要这么失败？这样连及格分都拿不到吧，孙元至少是男生啊，不就是矮点胖点？人皮肤白着呢，五官也端正，绝对潜力股。” 小花连话都说不出来，要真有这么好，怎么没见她自己笑纳这个潜力股呢。 解语和众多路人一样，被迫旁听了缪婷对小花的洗脑。 吃完饭，她把餐盘放到回收处。 离开食堂的时候没有主动跟她们打招呼。 如果遇到别的师弟师妹也许会，但缪婷就算了，虽然没有过多接触，但她不是看不出来缪婷对她的非好感。 无意中，她看到缪婷的水果餐。 ——红心火龙果，黄金奇异果。 不会这么巧吧？ 原来……到了她手里啊。 对了，刚才缪婷说，邵晖是她舞伴？ 想到昨天跟邵晖经过舞厅的情况，解语心中有些复杂。 缪婷在小花面前夸下海口，为了不丢脸，只得趁邵晖落单的机会堵住他，“班长，这是分给我翻的，第五章生词。” “哦，好的。”邵晖收下来，照例等校对之后，复印给大家。 他知道这绝对不是缪婷的劳动成果，却懒得说破。 孙元打定主意要跪舔，即使作为班长、室友，他也无法置喙，只是在分配任务的时候，邵晖不得不挑了相对轻松的任务给他们——因为最后都会落到孙元头上。 交了作业，缪婷还不走，“对了，快要考期中呢，班长复习的咋样？” 邵晖很意外她居然还来没话找话，对于她的示好，他明明有过数次婉拒。 “还行吧，就那样。”他毫无营养的说着，只希望冷淡态度让缪婷识趣。 缪婷却仿佛读不懂空气，“对了，班长好像有帮助同学的义务？我遇上难题了，班长你可要帮我呀——” “……什么难题？” “我找不到舞伴！”缪婷哀怨的说。 邵晖一寒，“不会吧，你跳那么好。” “班长也知道我跳的好啊？”平时上体育课，交谊舞教学练习的时候男女生是分开的，缪婷暗自窃喜，难道邵晖也在默默观察、而并非对她全不在意？她立刻打蛇随棍上，“可不，就因为跳的好，才找不着舞伴呢，他们都不敢跟我跳——班长你帮帮我呗？万一我找不着舞伴，得零分怎么办？” 邵晖冷漠脸，“你跳太好，我也不敢跟你跳。” “怎么会，班长也跳的挺好啊，而且我们身高差比较合适，老师一看，印象分就低不了。”缪婷殷切的说。 她想，自己都难得主动的开口了，班长总不好拒绝吧？ 邵晖却说，“对不起，我已经有舞伴了。” 缪婷仿佛被一盆冷水从头泼到脚，“怎么会？是谁啊？我们班的吗？” 她心想，难道周怡表面上淡定，其实真的去找他了？ 邵晖没有回答，转身欲走。 缪婷还追着问，“不是我们班，难道是外班——是二班的黄莎莎吗？” 年级上那几个对邵晖有好感、甚至愿意放下面子倒追的美女，分别是哪几个，她心中有数。 “……你还是另外找吧。” 缪婷愣在当地，怎么可能，居然真被别人抢了先？这下她在人前夸的海口怎么收回？邵晖也真是，不跟她跳就不跳呗，还三缄其口，这事真能藏得住吗？就算他再怎么保密，到了考试那天，跟谁跳，还不是一清二楚？ 她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有胆子当他舞伴。 拒绝了缪婷，邵晖依然不得清净。 一群男生围过来问，“晖哥，你的舞伴定下了没？” “还没，怎么了？” “为了我们着想，你还是快点定吧——你不定，女生都巴巴的等着，我们只有被拒绝的份。” “是啊，不光我们班，就连外班的女生，也在打听有没有机会当你舞伴。” “嗯嗯，我老乡还托我牵线来着。” 看着他们羡慕嫉妒恨的表情，邵晖只得平息众怒，“好吧，我尽快决定。” “别等了，就现在定吧——周怡，还是缪婷？” 孙元忙说，“周怡吧，周怡挺配晖哥的。” 众人打趣，“哈哈，大圣你少装客观了，明明是担心被绿。” “担心也没用……” “班长这么有魅力，不如走出去，把内部消化的机会留给我们好了——我看一班的林薇，三班的叶田田也不错。” 邵晖被逼无奈，只得说，“这些女生你们随便找——我不找本校学生。” “多谢晖哥手下留情，有你这句话，我们就放心约了。” “不是本校的？晖哥看不出来啊，居然已经走出去，而且走的那么远了。” “哈哈，晖哥老司机，跟我们的境界层次都不一样——” 男生们得了保证，放下心来，纷纷出去传达消息，让还在观望中的女生们死心，好将就他们这些“其他男生”。 解语正看实验室筹备清单，忽然有人走进教研室。 看到邵晖，她本能的想，自己是忘了卓越班的理论课，还是忘了他们的实验课？难道是晚自习？ 随即反应过来，不，这些都跟她无关了。 于是疑惑，既然无关，邵晖找她有什么事？ ——难道来感谢那一袋水果？ “师姐忙吗？” 看他一脸有话要说的样子，解语只得问什么事。 邵晖直接说，“我们要考交谊舞，希望师姐能当我舞伴。” 解语看看周围，还好这会儿没别的同事在。 她想起稍早在食堂看到的，缪婷的水果减肥餐，微微皱眉，“……为什么找我？找你们班女生不就好了？” 第31节 “那样不好，”邵晖居然毫无愧色的说，“我这样的，找班上女生，会让大家心里不平衡——没被找的女生，还有男生们都会不高兴，影响班级团结氛围，我以后就难做了。” 他本来还想不出这个借口，多亏被男生们一通请命，干脆借了他们的说辞，毫无瑕疵。 解语又好气又好笑，“有这么严重吗？” “就这么严重，师姐也不想看到你代过课的卓越班弄成这样吧？”邵晖话锋一转，“——除非是你，大家还能服气。” “……”解语被打败了。 正要开口，却被邵晖抢先，“拒绝的话我不要听——我已经表明态度，不会找学校的女生了，如果师姐你不答应，考试那天我就只能得零分。” 嗯，很好，可见他也没白被缪婷痴缠。 解语扶额。 她试图想明白，这里面到底有没有逻辑在？怎么好像被绑架了一样、不答应就不行了？ 不过，从他的话里至少可以知道，缪婷对小花那番洗脑就是自说自话——就算不找她，解语相信，邵晖也不可能真找缪婷当舞伴。至于水果，很可能是邵晖吃不完分给大家，让人误会了而已。 “……我哪里会跳舞。” “别紧张，有我呢，你来走个过场就好。” 解语发现自己跳了坑，忙说，“我还没答应你。” “哦，那不如师姐定个小目标？如果我达到了，你就不能拒绝。” 看他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解语莫名感到压迫，心想与其跟他纠缠半天，还不如定个他达不到的“小目标”。 正好看到同事电脑上的考试题库，她就说，“那就解剖期中考试，卓越班第一名。” 邵晖一愣，随即笑起来。 解语看他一眼，“有这么容易？” 她这个小目标也不是随便提的。她之前批过他们的随堂小考，邵晖的答卷给她的印象不算最出挑，让她记忆深刻的是杨明，连标点符号都跟教材上一字不差。 “不不不，只是没想到会提这个，”邵晖还在笑，“我以为师姐要蓬莱的玉树、龙头顶的珍珠，或是燕窝里的贝壳呢……” 解语心想，他说的都是什么鬼。 “等你考了第一再笑吧。” 杨明应该能阻截他，周怡也有胜算。 “等等，不公平——万一师姐不想答应我，故意压低分数呢？” 解语无奈，“就算我还在给你们代课，期中阅卷的也不是我。” “好吧，我相信师姐，”邵晖总算没再纠缠下去，“那就不打扰了，我回去复习。” 解语想到零分什么的，莫名替他担心，“你还是找个女生当舞伴好了。” 万一解剖没考好，难道真打算交谊舞落单？ “不需要，”邵晖转身倚着门看她，“师姐准备好当我舞伴吧。” 解语避开他的目光，“……回去看你的书去。” 等他走了，她还没清醒过来，明明可以直接拒绝的事，怎么又给他希望了？ 虽然她不觉得那是很大的希望。 过一会儿文婧上课归来，“诶，你还在看这一页啊——都是普通器械，很难弄齐吗？” 解语连忙翻页，忍不住回想邵晖的话，什么是“蓬莱的玉树、龙头的珍珠、燕窝的贝壳”啊？ ☆、39.灯泡 回到寝室，杨明正在看解剖图谱。 邵晖走过去，坐在他床边。 过了一会儿，杨明的目光从图谱上移开，望向他，“班长有事？” “……你舞伴找好了？” 杨明疑惑的看他一眼，“还没，怎么了？” “不怕考零分？没几周了。” 杨明心想，班长今天是吃错药了吗？怎么突然间变得这么八卦，难道被逼急了、想把矛头转移到别人身上？不对，他之前可没逼迫邵晖赶紧定下舞伴来，他根本不关心舞伴这事，“先紧着考试吧，考完再找也来得及。” “是么？”邵晖看一眼他手中的图谱，“学的挺认真啊。” 杨明推了推眼镜，“解剖是四大名补之一，能不认真吗。” “生理病理也是四大之一，你也不能把劲都使在解剖上啊。” “话不能这么说，”杨明认真的说，“只有解剖是全英文试卷，要求全英文回答，可不得多花几分精力。” 旁边看球赛的大圣笑出来，“我看，小明这是有学霸包袱，不想失了方师姐的宠吧。” 杨明脸色微红。 之前的几次随堂考，他成绩突出，被方解语点过赞，虽然只是淡淡的，但方解语不容易夸人，这份褒奖来之不易；他连标点符号都不出错的好记性，也成为众人的美谈。 邵晖假笑了两声，“现在师姐都不代课了啊。” 大圣一副很懂的样子，“不代课，她也在基础教研室啊，再说带过我们班肯定有感情，谁期中考多少，随便问问就会知道吧，小明一定怕考不到第一让她失望——小明放心啦，成天见你解剖不离手的，这第一名肯定跑不掉。” 杨明并未否认大圣的猜测，但还是很谨慎，“也不全考书上的东西，听说会出一些国外医学院校的题目，没有标准答案，更侧重理解运用——光是背书，就算连标点符号都不错，也未必有保证。” 大圣给跪，“……好好好，你是学霸，你说什么都对。” 邵晖笑得一脸和蔼。 嗯，很好，他连标点符号还没一字不漏的背下来呢。 杨明会影响到他能不能约舞成功，看来智取不行，只能硬钢。 想到自己在解语面前的信誓旦旦，邵晖也打开书本。 孙元收到信息，一看是缪婷的，连忙暂停了比赛直播。 他有缪婷的微信，但一直以来都以他跪舔为主，发十条信息，缪婷能回一条就不错了。 几天前，从邵晖那里得来的水果，他舍不得吃，暗搓搓送去给了缪婷，当时她爱理不理的收了，之后也没反应，孙元在微信上问了好几次“水果好吃吗”，直到现在才收到她的回信。 “还行吧。” 这三个字让他如获至宝，连忙发了一堆信息过去—— “你要喜欢，我再买给你？” “你喜欢火龙果还是猕猴桃？” “柚子呢？红心蜜柚也挺好吃的，喜欢吗？” 那边又是半天没一个字。 等待的时间都够他去水果店几个来回了。 终于又有了信息。 “我更喜欢苹果.jpg。” “啊？”孙元看着那个水果图标，喜出望外，说实话，进口水果还真不便宜，但如果缪婷喜欢，他愿意少吃饭，省下生活费去买，这样还能顺便减肥，没想到缪婷的喜好居然这么朴实，苹果再贵能贵到哪儿去，他当然买得起了。而且女神居然跟他发图标，不是纯文字了！ “那我去买苹果给你？烟台红富士好不好？你这会儿在寝室吗？” 那边发了几个省略号过来。 “……谁说那个苹果了。” 孙元一愣，难道她也要进口的，像是蛇果嘎啦果之类？ “是apple.jpg。”缪婷又发了个不会认错的logo过来。 哦，原来此苹果非彼苹果。 孙元有些激动，之前使出浑身解数想要撩女神，却撩不上，难得她这次跟他聊这么久，还说她喜欢苹果。 “嘿嘿，看来我们有相同的品位。”孙元赶紧套近乎。 缪婷居然真的跟他聊下去，“我是真心觉得apple色彩管理好，图像不失真——你知道我在尝试微商，面膜什么的，客户想知道效果呀，天天都要做图，色彩很重要的。” 孙元不禁赞叹，果然女神，别人粉苹果是装字母，她可是专业。 那边发了个哭泣的表情包。 孙元忙问，“怎么了？” “唉，别人都有苹果，我木有，做不出好看的图，面膜就不如别人卖得好。” 孙元真心担忧起来，那可是女神啊，怎么能让她没有苹果，业绩被别人压呢？他只能安慰，“摸头.jpg，别难过，对了，我表妹觉得那面膜不错，打算再要几盒呢。” “我没说错吧，那款面膜就是好，我这里都没存货了，要帮你去总部调呢。” 孙元苦笑，他哪里有什么表妹，之前跟缪婷买的高价面膜，都压在箱底打算带回家孝敬老妈，“那个，苹果的事也别着急，我帮你想想办法。” “这样不好吧……我还是做梦比较快，也许明天就中了500万呢，不，只要50万，5万就好，我要买苹果三件套，这样在哪都能工作了。” 孙元感动涕零，真女神啊，中了奖不去放飞自我，还想着买电脑继续工作。 “没事，有什么困难都可以跟我说，就算我一时帮不上忙，说出来也舒服点，早点休息吧，别太晚睡，多少面膜都救不回来的。”孙元打了半天草稿才发出去。 知道缪婷目前最需要的是苹果，这让孙元有了动力。 但他的生活费还不到苹果三件套的十分之一，怎么办呢？如果从生活费里慢慢抠，不知要攒到什么时候，说不定那时女神已经被人抢走，也不会对他说这些烦恼了。 迷茫间，他看到电脑屏幕上跳出来的广告—— “适合在校生、家庭主妇的兼职，足不出户赚大钱……澳门*政*府颁发博*彩执照，专营：欧洲足球、nba、百*家*乐等，日提款上限1000万，3分钟到账……名家分析赔率，信誉保证，免费带新手入门，注册会员送500-4000不等……会员连续中彩，每日报喜不断……空手套白狼，有胆你就来，月赚百万不是梦……” 放在平时，这种小广告他也不会多看一眼，但今天，在跟缪婷交流之后，却有些犹豫，鼠标点上去，画面立刻跳转，无法媲美苹果的屏幕被五颜六色的加粗字体和滚来滚去的图片轰炸。 “电脑怎么回事，中毒了吗？”邵晖经过时看了一眼。 “……不知道点到什么了。”孙元连忙关掉网页。 邵晖看他慌张的样子就误解了，“没关系，想看什么不用顾忌我，小明在看书，别外放就行。” 第32节 孙元只好让他继续误解。 女生寝室那边，缪婷接了个电话，甜甜的应了一声，跑到阳台去聊，语气软的发腻，笑得花枝乱颤。 正在复习的小八一阵恶寒，“快考试了，她不是卖面膜就是微信聊*骚，晚自习也翘了好几节，就没见过她复习呢——平时作业、查生词有大圣护她，期中考试总不能帮她答题吧？” 小花听缪婷讲过不少光辉事迹，“她说她高中也不怎么复习的，就是高考前做了几套真题……她还后悔没去学金融呢。” 众人无语。 小八继续八卦，“大圣也是呵呵哒，上赶成这样，缪婷也未必多看他一眼，我敢打赌，正在聊的这个肯定不是大圣——大圣跟晖哥一个寝室，你们懂的，这些话她绝不会让晖哥听到。” 周怡撇嘴，“听不听到也好，班长又不是不知道她是哪种人。” “是啊，所以她自荐枕席，被丑拒了呢，哈哈。”小八不厚道的笑起来。 小花有些好奇，“听说班长的舞伴已经定下来了，不知道是谁呢？好像不是本校女生。” “同好奇，会不会是他青梅竹马？或者高中同学？晖哥这么帅，怎么可能单身至今，正主肯定被藏起来了——” “妈蛋好想快点到交谊舞考试那天，可惜在那之前要先考解剖生理病理……” 解语接到了高铭晟的电话。 原来他跟林家父母还保持着联系，他们已经回到家乡，安葬了女儿，虽然痛苦，但也努力调整心态。 “他们打算稍迟再要个孩子，不得不说，这次案子的唯一安慰，就是为他们争取到不菲的赔偿，让他们有能力走出阴影，重建家庭。” 解语稍觉安慰，想了想又说，“对了，能否提醒他们注意孕期安全，以及定期产检。” 也许事后诸葛亮，但很多先天性畸形确是可以避免的。 高律师说，“嗯，我给他们介绍了相邻城镇的三甲医院，看得出他们也很注意了。” 解语放下心来。 高律师忽然说，“方医生，你是一个惊喜。” “……” “我承认，一开始找你，目的并不单纯。” 解语想起文婧分析的，高律师想要利用她跟宋媛嫌隙、渔翁得利的心理。 “事实证明我错了，但让我有了意外收获，”高律师感慨，“医疗纠纷案的鉴定环节至关重要，却往往得出对医院有利的结果；无他，在医学面前，患方是天然的弱势群体，法医也是医，会利用专业知识、话语权上的优势，本能的维护同行——但你是特别的，就算不是宋媛，换成其他医生，你也会得出同样的结果。” 解语没被他灌晕，“……我没有统计过，不能肯定所有医疗纠纷都是医方责任更大，或者鉴定人员都在包庇医院。” “好啦，案子已经结束，不用担心我套你的话，再说我是律师，关注点肯定跟你不一样，我知道你专业过硬、尊重事实，这就够了，其他的我来搞定，”高铭晟的口气轻快起来，“对了，鉴定中心筹备的怎样？几时开张？我这边正在谈几个案子，其中有需要验伤、以及病理尸检的，他们打听到你的名字，希望指定你来鉴定，我们何时可以再度合作？” “最后一些手续还没走完。” “没关系，是你的话，我可以等——不然哪天我们出来喝杯咖啡？趁你还没忙起来？” 解语一顿，“不用了，你还是等到中心正式运营，再来提交申请吧。” “我找你难道就只能为了案子——方医生是不是对律师有偏见？工作之余，不想跟我多说一个字？” 解语叹气，“那我也可以觉得你对医生有偏见了？我没办法跟你一起骂医生。” 宋媛那样的，只是个别反例。 “你可真是坦率呢，”高律师笑，“不过没关系，给我时间，相信会改变我们双方对彼此的偏见。” 解语沉默半晌，化身复读机，“等正式运营了，你再申请吧。” 说完挂掉电话。 看到一通未接来电，是邵晖的，他打过来时正好她在跟高律师对话。 还有一条未读微信，来自同一人，看看时间，应该是打电话不通，之后发的。 解语点开，邵晖发了一张图给他。 读进度的时候，解语差点想关掉应用。 好端端的，发什么图给她？ 网络好，很快就100%了。 图片上，居然是两只小小的灯泡，新的。 解语一脸懵逼。 这是什么意思？ ——谁灯泡了？谁被灯泡了？为什么是两只？发这个给她干嘛？ 对了，她想起来，之前对邵晖提出解剖考第一这个“小目标”时，他的那句笑语。 解语至今没想明白——他怎么老是打哑谜？ 上午她憋不住去问文婧，“你知道什么是蓬莱的玉树、龙头的珍珠、燕窝的贝壳吗？” 文婧想了一下，立刻了然，“这不是完整版吧？应该是五件套来着——‘天竺如来佛的石钵’、‘蓬莱的玉枝’、‘唐土的火鼠裘’、‘龙首的五色玉’、‘燕子的子安贝’才对。” 看来她问对人了。 文婧看她一眼，八卦的问，“——谁跟你求婚？” “跟求婚有什么关系？”解语有点方。 “哈哈，看来小朋友还挺文艺嘛，居然用到这么冷的梗，真是感人。” 卖够了关子，文婧才终于解释，“《竹取物语》听过吗？就是竹子里面变出一个小女孩那童话——小女孩被一对老夫妇收养，取名辉夜姬，后来长成绝世美女，惊动天下，有五个贵族青年来向她提亲，难以拒绝，于是辉夜姬提出这五件稀世珍宝作为条件，谁能找到其中之一，她就嫁给谁……” 解语：“……” 尽管她一再声明没人求婚，只是无意中看到的，但文婧不信，认定是出自邵晖，一顿打趣。 想到这里，解语不禁想，有这么容易被看穿吗？ 邵晖也真是……让他考第一，怎么会联想到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她的目光转回微信。 好吧，那灯泡又是什么鬼？ 仿佛有心灵感应，邵晖这时发来新留言，出现在那两个灯泡下面—— “刚去楼下小卖部买的。” “打算刷夜，担心台灯续航不够。” “为了考第一，我也是拼了。” 解语：“……” 她心想，她绝对不会回留言，绝对不会劝他注意身体，不要熬夜。 ——他要刷夜，就让他刷好了。 ☆、40.关心 解语去附院参加死亡病例讨论。 虽然林家的纠纷已经得到解决，宋媛也被调离本院，但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医院领导认为有必要借此机会进行内部教育。除了心外科的同仁，其他科室均派代表参加，解语作为基础医学院代表，加上又是主检法医，自然不会缺席。 宋媛已经处分，但为了给她留点最后颜面，也没变成一边倒的批*判大会。宋媛的导师朱教授首先做了自我检讨，包括平时对宋媛的工作督导不足，对她的态度过于纵容，没能及时察觉不良苗头，表示以后不会先入为主，必须一视同仁、实事求是。 话是这么说，但大家心里都明白，宋媛能养成这种浮夸作风，朱教授并不负主要责任，还是因为她过于依赖“医二代”的身份，纵容出这种脾性，也跟她自家父母有关。 这件事除了对宋媛本人是沉重打击，对她父母也有不小的影响。宋主任就被寻了个由头降成副职，这样也给那些试图以自己的资历庇佑子女的主任教授们敲响了警钟。 至于宋媛的妈，当初对女儿的大力包装吹捧，可以说是导致这个事故的重要原因，造成的不良影响甚至惊动了宣传部门，要求所有媒体对医疗类广告软文进行全面核查，坚决杜绝不实报道，以免误导群众。 事故发生后，宋母所在媒体不敢吱声，重要场合没让她出面，而集中报道纠纷处理后续的，则是他们的竞争媒体，借这事好好打击了一下老对手，也收获了群众的好感。 死亡病例讨论，自然不能回避专业本身。心外主任，以及其他几个大外科主任，包括主管技术的副院长，反复研读了当天的手术记录，结合宋媛平时的工作经历，同事上级评价，一致同意，宋媛在该病例的手术用时，大大超过了该类手术在她同等级别资历主刀医生的平均需时。 这么一来，外科大佬们的临床意见，跟解语单独进行的病理分析，就达到了一致。尽管林某符合手术指征，术式选择也没错，但宋媛的术前沟通不良、手术能力不成熟、时间管理控制不佳、拒绝上级医师指导，是这次手术失败的重要原因，尽管存在患者畸形病变严重、手术复杂的客观因素，但综合而论，确是主刀医生在这次事件中负主要责任。而医务科对于纠纷的处理，之后心外科对宋媛的处分，基于以上事实，合情合理。 就连院长也百忙之中抽出空来，莅临了这次讨论，发了言，“这次事故给我们上了一课，尤其是临床年轻医生，万万不能被外界浮华迷惑，忘记学医的初衷；你们的领导、上级固然会监督你们，但总有他们看不到、管不到的时候，更多的情况下，需要你们提高自身觉悟；不能以为一旦拿起手术刀，就可以随便主宰患者的命运——以为手术做的怎样不重要？只要关上患者的肚皮，就万事大吉了吗？不，你做的每件事都会留下痕迹，一定要问心无愧，我们之前提倡的临床结合基础，包括把死亡病例尸检这块移交给基础，也是这个目的；别以为法医跟你们距离很遥远，只负责解决连环杀人案、或是在电视剧里面出风头……” 台下有年轻医生沉不住气，小声发笑。 解语想起来，院长在卓越班碰头会那天出现过，当时对她代卓越班的课寄予厚望，说起来，也就过了两个月，乍看很短，但这两月发生的事情也不少。 院长继续说，“法医，尤其在医疗事故鉴定中，更是医生们的法官，他们解剖的，不只是患者，更是医生，包括医生的技术、态度、良心——所以，为了将来不被‘解剖’，或有底气接受‘解剖’，作为临床医生的你们需要更努力……好，我讲完了。” 台下沉默半晌，然后响起掌声。 医务科科长的发言重点提到了解语，“院长说的很好，从医务科的角度，我再补充几句——可能有些医生觉得，在医疗鉴定中，法医一旦做出‘不利于医方’的判定，就是胳膊肘朝外拐、罔顾同行声誉，但我想说，绝对不是。拿这次纠纷来说吧，我们就应该感谢方医生，因为她的专业，以及她的诚意，取得了患者家属和律师的信任，让他们没有异议的接受了鉴定结果，让这件事迅速得到相对合理的调解，没有进一步恶化，信任崩盘，再□□复鉴定，甚至闹上法庭，大家都知道后者会对医院造成多恶劣影响……” “可以说，方医生这样的法医，非但不是胳膊肘朝外拐，反而是在帮忙擦屁股，不好意思我说的有点糙……是在最后一步维护医学尊严，缓解医患矛盾，从这件事的舆论走向来看，尽管有人声讨医生的责任，但更多人欣赏我们应对的态度，及时承认处理问题，鉴定结果真实可信，没有黑箱操作，这让我们得到了患者的谅解以及再度信任，门诊及住院量统计不降反升，也证明了这一点，我希望以后大家都能支持方医生的工作，同时我们也考虑，会让临床年轻医生定期去法医部实习轮转，从另外一个角度来学习经验教训。” 钟桦转头去看解语。 这次开会，他故意坐在解语身旁，转头看到她的侧脸，仿佛又回到了学生时代。 不光是他，众人也都一边鼓掌，一边望向解语。 大领导们的背书，确立了解语以一介法医之身在医学院的地位，更重要的是这件事本身，他们也有一致的判断；别说其中还有不少解语学生时代的熟人，了解她的技术和人品，自然支持。 解语并不习惯成为人群焦点，微微垂下眼睫。 但她来参加讨论会，并不只是充当台下的吉祥物。 医务科长离开，会议主持人对准解语的方向，“领导们高屋建瓴，发人深省，现在我们再请方医生上来说几句。” 解语一脸懵逼。 虽然被夸上天去，她也没昏头。她当然有短板，而她的短板刚好就是从前宋媛的长处。 以前上学的时候，但凡有什么上台报告、小组发言之类presentation，都是宋媛当仁不让的一手包办，尽管是解语查的资料、做的分析，但风光的却是宋媛。宋媛理论和操作考试不如解语，平时成绩这块反而比她高，就因为这些出头露面的机会多。 解语承认，能够当众一二三四、侃侃而谈，这是很好的能力。好比刚才领导们的发言，振聋发聩，掷地有声，她就学不来。以前宋媛包办这些露脸机会，其他人颇有微词，她却感谢不用自己发言。 但今次不行，主持人虚位以待，领导们殷切的望着她，吃瓜群众们也鼓噪起来。 “去吧，解语。”钟桦鼓励的说。 解语只得走上发言台。 第33节 面对台下目光的海洋，她一阵语塞。 让她说什么呢？如果此刻面对的是卓越班师弟师妹，让她讲讲心血管系统，她倒是不怕，可以从容淡定，因为那是她的专业，是她无比熟悉的东西，但今天…… 组织了半天语言，她才开口。 “鉴定中心即将运行，到时候也许有人手、仪器上的不足，可能需要临床科室协助，希望大家能够支持，我就提前谢谢了。” 大家期待的看着美女，这么养眼，说什么已经不重要，想不到她没讲什么大道理，一开口就这么实在，忍不住笑起来。 尽管是院长口中“医生们的法官”，但对着她美丽的脸，大家并没感觉到沉甸甸的压力—— “没问题没问题，绝对支持！” “方方，你这就开始挖我们墙角啦？” “我们检验科进了最新的ct，全国独家，如果需要，欢迎你随时借用。” 得到支持，解语没刚才那么紧张，想到自己一开口就讨好处，似乎不妥，于是说，“对了，刚才科长说的，如果以后临床安排年轻医生来实习，基础医学院、以及鉴定中心重点实验室也会全力支持的——” 美女就是美女，一上台，气氛都不一样。 “我报名，我要来实习！” “拜托，科长说的是‘年轻医生’！你几岁了，老黄瓜刷绿漆么？” “看你说的，在科学面前，我们都是年轻人嘛——” 作为美女，解语从小到大对这样的起哄都不陌生，但至今未能习惯。 “那我就……哦对了，”她正要下台，忽然想起什么，斟酌着用词，“我知道有些疑难手术，如果能提前在标本上模拟实验，会更有把握，但毕竟条件有限，希望各位医生慎重考虑，若非必要，还请高抬贵手——因为我们基础的备用标本真的不多……隔壁xx医学院、yy医学院他们扩招的厉害，一个年级几十个班，大把学生需要解剖标本，都盯着尸源，眼睛发绿呢……为了争取标本，我们简直要用抢的……” 某些人猝不及防的……被她萌晕在地。 好口年！ 看把咱家法医给委屈的，她这小身板，怎么抢得过那些如狼似虎的“坏人”啊？ （xx医学院、yy医学院法医部同仁纷纷表示中枪。。） 于是，众人暗暗下定决心，能不借标本的尽量不借，有资源有人脉的也打算去找人问问——毕竟他们也是从解剖学过来，知道这资源对教学有多重要。 总之，这次讨论会后，解语再度成为整个医学院的明星，基础医学再也不用担心临床大医生过来随便借标本耍威风了。 期中考前两天，就连缪婷也不敢浪，乖乖回寝室背起了考古题。孙元没继续骚扰，一来不想显得自己不务正业，二来……他没时间。 邵晖在蚊帐里看书，告一段落，起身如厕。经过孙元的电脑，他有些惊讶，“明天就要考试了，你还在看球？” 虽然是班长，但他不想管头管脚，只要同学没出太大问题，都不会主动干涉，孙元虽然不是杨明那样的学霸，但也一直坚持复习，现在居然一反常态，临到考前还玩，他不得不关心。 孙元受到惊吓，本能的挡了一下电脑，含糊道，“淘汰赛呢，我再看几分钟。” 好吧，知道他是球迷，但没想到这么迷。 洗手回来，孙元还目不转睛盯着屏幕，一点复习的意思都没有，邵晖忍不住说，“不看书也你早点睡，这是我整理的重点，你明天考试前赶紧突击下。” 孙元接过那几页复印资料，感激的看他一眼，目光又转回球赛。 邵晖尽到义务，也没多说，引起逆反心理就更不好。 直到其他人的蚊帐都熄了灯，传来此起彼伏的鼾声，孙元换上耳机，还盯着屏幕。 双方已经进行到加时赛。 他油光的脸上反射出屏幕的五光十色—— 进一个！求求你们进一个！只要进了，就能翻盘！ 终场哨响，比分定格，奇迹没有发生。 孙元不甘心的看着球员们交换球衣，纷纷下场。 手机群已经炸开了，有人跟他一样输了球，骂爹骂的很难听；有人狂喜的说押对了大赚。 孙元麻木的关掉电脑，摘下耳机，看着邵晖放在他桌上的资料，上面的英文竟如此陌生，让他不知身在何处…… 文婧抱着一摞试卷走进教研室，“哎，学霸班真是辛苦，好不容易想出答案了吧，还要用英语回答，折磨啊。” 解语知道这是卓越班的期中解剖试卷——尽管想要不在意，却本能的记下了考试就在今天，此刻见到文婧手中的试卷，竟然有一丝紧张。 文婧注意到她的目光，就说，“方方帮我改几份？” 解语连忙摇头，“不不不。” “这么紧张？开玩笑啦，学校对卓越班这么重视，几个老师分别出题、电脑抽选组合，监考是一个人，阅卷是一个人，复阅又是一个人，还不能是任课老师，姓名学号也封上了——我怎么可能犯这样的错。” 解语想，自己也是关心则乱。 她想要离开这里，却又念叨着阅卷进度。 邵晖跟她约定的“小目标”这事，她连文婧也没告诉，怕影响她的判断——其实姓名学号被遮住，文婧并不知道哪份试卷是谁的。 文婧是个闲不住的，粗粗一看，就发现了新大陆，“诶，真有两份试卷，上面一个中文字都没呢！” 根据不成文的规定，解剖考试全英文出题，原则上要求全英文回答——当然这一条太难做到，有些同学实在想不出对应的单词或表达，也只得硬着头皮写中文，总比放弃好，但这么一来，肯定就不如英文答题的分数高了。 解语暗暗猜测，那两份试卷中，肯定有一份是杨明的，至于另外一份…… 文婧边改边吐槽，“有些孩子也是贼精贼精的，想不出单词，他不用中文，用拼音，乍看上去像是英文，不够认真就看混了，可惜逃不出我法眼，哈哈——” 旁边的男同事笑起来，“我想起学生时代那些自创的英语了，有次死活想不出白血病怎么拼，又怕写中文被倒扣分，索性破罐子破摔的写了个white blood disease，想起来也是好笑。” “哈哈，我看到了更好笑的，先不告诉你，等会儿你复阅就知道。” 他们欢声笑语，解语却再也坐不住。 ——干嘛跟邵晖赌这个？弄的她现在心神不宁。 于是她打算出去透口气。 经过文婧的桌子，她不小心看到文婧正在改的卷子。 好巧不巧，那字迹她认得——所以任课老师不能批改本班试卷，因为很可能认出学生的字迹。 那个字迹很有特点，因为某人研究过她的英文字母书写习惯，所以她不客气的反研究过，不会认错。 解语想到邵晖当时开的玩笑，怕她故意压分什么的。 不过现在不用担心了。 如果他考不了第一，也不会是谁故意压分。 ——因为她看见，那张答卷上…… 有中文。 有中文……有中文……有中文…… 解语走出去，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她心想，这样也好。 他考不到第一，这样就不用跳舞。 她也轻松了，不是吗？ ☆、41.pk 解语手上还有一份材料要交给心外科，出来透气，就顺便送过去。 心中却有些乱。 ……为什么让她看到那份试卷呢。 虽然邵晖在专业上给她的印象不如杨明周怡，但，至少应该不会闹出“white blood disease”那样的笑话，被吐槽一番吧？ 如果真这样，那她这个前代课师姐，也太失败了一点。 不觉间走到了心外科。 小刘看见她，立刻从办公室追出来，眼睛发亮，“方医生，我想了下医务科在病例讨论上的建议——我好像符合‘年轻医生’的标准，我准备马上提交申请，希望有机会来基础，跟您学习。” 钟桦随即出现，打击他的积极性，“这阵子病人多，宋医生又调走了，正是用人的时候，你不抓紧机会挑大梁，还想轮转？去基础实习的事稍后再议吧。” 满怀期望的小刘被击沉。 钟桦看着科里几个跃跃欲试的小年轻，解语一出现，空气中的雄性激素都浓了不少。他接过材料，准备将解语带离这虎狼之地，“你要回学校？正好我要去档案科，一起吧。” 解语点点头。 好死不死的经过小舞厅，正碰上几个女生，在讨论考试找舞伴。 解语很是无语。 这是什么节奏，怎么突然之间，人人都在关心大一体育课的考试项目之一了？ 钟桦也来凑趣，“想不到n年过去，交谊舞依然是媲美四大名补的存在。” 虽然能考上江城的都很在意学习，但学习什么的主要靠自己，交谊舞可不一样，对年轻人来说意义非凡，如果跳的笨拙，或是找不到舞伴，找的舞伴矬，羞耻感不会亚于专业课不及格。 解语没有说话。 想到开会的情况，钟桦与有荣焉的笑道，“有些医生本科没在江城读，昨天是第一次看到你——还是我比较幸运，这么多年一直在见证。” 他心想，那些小年轻知道什么？他们看见了今天的解语，可曾参与过她的过去？谁有他跟解语的渊源更长久？ 但他随即注意到解语的沉默，发现自己得意忘形了。 提什么不好，非要提到交谊舞？ 明明是他的黑历史—— 当年本来约好跟解语一起考，后来被宋媛说动，临时换舞伴什么的…… 钟桦两眼一黑，恨不得穿越回去，把那个不识好歹的自己掐死在时光的洪流中。 他连忙转回刚才的话题，“这下好了，你有院校领导支持，下面的人自然不会为难，听说律师那边，在医疗纠纷界也出了名？找本校法医来做鉴定，本来是两头不讨好的事，我知道劝你无用，只能默默担心——想不到你两边都落了好名声，也是意外。” 他一个字也不敢再提交谊舞，只能一顿猛吹，总算到了档案室，跟她分别。 解语的态度淡淡的，让钟桦离开之后还在纠结：自从自己提出交谊舞，好像她整个情绪都不太对，难道当年临时换舞伴那事，对她造成了如此深远的影响？他还有机会吗？要怎么补救？ 跟钟桦分别之后，解语不想回教研室。 第34节 天知道文婧阅卷进度如何。 天知道某人排第几。 ——怎么回事，她居然被师弟师妹的一次考试弄的如此无法淡定？如果被昨天的领导们知道她此刻的茫然若失，大概会收回对她的一切赞誉吧…… 这时她收到某人的微信。 两个灯泡。 她差点以为邵晖把前几天发过的图又复制了一遍。 仔细一看才找出差别—— 灯泡还是那两只，不同在于，前几天的灯泡崭新崭新，而今天这两只灯泡，里面的灯丝烧断了…… 烧断了……烧断了……烧断了…… 解语只觉得断掉的不是灯丝，而是她自己的神经。 ——答卷有中文，还有底气发这样的图片？ 解语原本的不安消失了，代之以另外一种情绪。 长痛不如短痛。 她也不在外面浪了，转身回到教研室。 一进门，她就直接问文婧，“卷子改完了吗？谁考了第一？” 文婧和男同事目瞪口呆的看她。 ——不是避之犹恐不及么？居然走了一圈就想通了？ 半晌，文婧才反应过来，正色道，“还不确定，最好的两份卷子有争议，试卷a和试卷b客观题得分相同，主观题回答也很出色，但各有所长，我们正在等待于主任投票。” ——不就是个期中考试吗，又不是三年一度选状元，到底还能有多复杂？居然还麻烦上老大，改个卷子，快耗上基础教研室一半的人力了。 男同事也一筹莫展，“就说试卷a吧，全英文是全英文，标点符号都不错，但很多回答几乎是照搬教材原文，不一定有的放矢。” “而试卷b，尽管夹杂了中文，但回答有的放矢、重点突出，即使依据教材原文，也不是复制粘贴，而是有取舍，有总结。” “我们都拿不准，为了客观，于是只好去问第三个意见。” 文婧看热闹不嫌事大，拉她去看两份试卷，“解语，正好你在，也投一票呗，虽然你代过课，但他们的名字缝着，不成问题。” “还是算了。”解语心想，如果她认出邵晖的字迹，肯定没好话，要么太死板，可能将来工作不够灵活；要么太油滑，不尊重经典理论…… “额，那你不看，听我念总行了吧？也不算你那票了，就当看热闹，”文婧翻了翻那两份试卷，“这是其中一个典型对比——‘请描述颅底血管系统的解剖特点’，试卷a把教材上p181-183页的内容全默写上去了，答卷不够，还另外附了答题纸；而试卷b呢，省略了教材上意义不大的段落，只提炼了干货，但是其中用了中文——为了取代教材上那一大段形容描述，他把颅底血管特点之一，总结成了一个四字成语。” “什么成语？”解语也有些好奇起来，忘记那两只灯泡。 文婧沉默一会，“一拥而上。” “？” “试卷b形容，【颅底血管的特点之一，就是各分支血管从他们的主干发出来，开枝散叶】（方括号内为英文回答），‘一拥而上’（此为中文回答）……” 男同事笑起来，“有什么不对吗？我觉得这个成语用的很好啊。总比我当年的white blood disease高端多了。” 文婧却露出难得严肃一面，“从我个人角度，也欣赏‘一拥而上’这样精辟的总结，只要意思表达清楚到位，说真的，用英文还是用中文有什么关系呢？但他们毕竟是卓越班，对专业英语的要求几近变态，所以我不知道应该严格按原则来，还是可以灵活变通，忠于个人观感。” 于是他们无法判定，只好将问题上报给主任，让他来判断哪种回答更值得鼓励。等待的空儿，文婧问，“方方你听到了，怎么评价？你觉得哪种好？” 想了半天，解语说，“我不知道……” 看她避嫌避的这么彻底，文婧也无语了。 这时于主任发来回复。 看到回复，男同事振臂高呼，“欧耶，‘一拥而上’pk成功，顺利登顶，成为本次期中考试解剖科目卓越班的第一名！” 文婧也喜不自胜。原来英雄所见略同，比起纯粹默写课文，更欣赏这种带点小俏皮的个性回答。 统计了分数名次，男同事等不及的拆开封线，要看看“一拥而上”到底是谁，谁这么牛，不辜负他和文婧的一番折腾。 文婧看了，忽然笑着对解语说，“我知道你为啥要这么bt的避嫌了。” 她接着问，“你是不是猜到，会这么答题的，只会是你家小朋友？” ——怪不得各种推诿，连一个简单的评价也不愿给。 解语话都说不出来。 嗯，好吧，第一名。 卓越班不仅是学生，也是老师们的关注重点，听说出了份这么奇葩的试卷，其他同事纷纷过来窜门，一拥而上。 “啊，是卓越班的班长啊，怪不得。” “果然与众不同，思维活跃，有创新能力！” “一拥而上，哈哈哈，我以后讲到这一节，也要把这个成语用起来。下一版教材改编，完全可以把这个词写进去。” “对比了英文教材，它那一大段描述的中心思想，可不就是xx、yy血管们‘一拥而上’？对比之下，还是我们祖国的汉字博大精深，言简意赅嘛，哈哈，莫名变成五*毛了怎么回事——” “这孩子真不错，其实我以前对卓越班有偏见，总觉得他们号称全英文什么的，太装字母，简直是假洋鬼子，但现在看来，重要的不是用什么语言作为工具，而是他们能不能培养甄别力，这个就很好，懂得去粗取精、返璞归真。” 教研室里立刻充斥了对“一拥而上”的吹捧。 解语心想，还好邵晖不在这里，不然听着前辈们众口一词的夸赞，他得上天了…… 众人一阵吹捧之余，也没放过她。 “方医生，你之前一直在代卓越班的课，可以说，教出这样的学生，你也有功劳，真想让我们班那些孩子跟你家班长好好学学——就算没他那悟性，学学杨明也好呀，至少能背下大段的原文。” “是呀是呀，”众人调转矛头，“方医生，能不能让你家邵晖和杨明来我们班交流交流学习经验？我看他们就念着网游谈恋爱的，也该当头棒喝了。” 解语苦笑，“哪里是‘我家’……我只是代过几节课，再说现在教他们的也不是我。” “你就别谦虚了，早就墙内开花墙外香，连临床那边都把你当个宝，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反而忽视了我们基础的本科教学啊。” 他们并不肯善罢甘休，直到解语表示愿意去帮他们问问，才肯放过，各回各家。 文婧开始打印成绩单，一阵感慨，“我以前一直以为他只是小鲜肉。” 解语：“……” 文婧想了想，“却想不到他是这么有文化的小鲜肉。” 解语：“……” 文婧打好成绩单，“给你一个向小朋友报喜的机会。” 解语左看右看，低头看地，抬头看时钟：“快四点了诶——真是无惊无险、又到四点。” 文婧无语的将试卷和成绩单送去教学处，临走时提醒解语给手机充电。 解语一看，电量只有20%。 四点，某人下午的考试也该结束了。 这个消息不用她说，也会自己长脚跑到他耳中吧。 只剩20%电量的手机躺在桌上，响起警铃。 解语听在耳中，就像听到炸弹的计时器。 充电线就在手边，但她没充，反而拿起手机，随便点开一个下载了很久都没时间玩的游戏。 很好，先更新数据包吧。 电量只剩10%。 数据包更新完毕，载入游戏画面。 解语不知道自己下这么烧内存的游戏干嘛。 不过现在发挥了作用，没多久，10%变成了5%，再归为零。 屏幕彻底熄灭。 很好，她听不到计时器的嘀嗒声了。 无声的手机让解语心中恢复平静。 她愉快的干起了正事，开始看几份面试申请。 去附院参加病例讨论，解语出了名，效果几乎可以媲美动员会，这不，鉴定中心实验室尚有空缺职位的消息一放出，中心就收到了好几份面试申请。 于主任表示鉴定中心的重点实验室会让她来负责，她对团队组建有发言权，让解语先挑挑看。 解语随手一翻，就发现了让人咂舌的光鲜履历——名校化学硕士，生物技术双学位，麻省犯罪实验室研究经历…… 这让她相当感兴趣，于是把这份简历挑出来放在一边，打算优先安排面试。 翻完简历，已经过了六点。解语收拾东西下班。 一路上想着那份堪称完美的简历，如果真能来，几乎有点屈才了…… 她对这个可能的未来同事充满好奇。 神经还没放松多久，就因见到某人而再度绷紧。 解语按住包包，手机躺在里面很安静，很安全。 邵晖双手插袋，踢着脚边的小石头，看到她就抬起头来，一脸无辜。 “给师姐打了电话，提示已关机。我担心师姐耍赖，只好找过来。” “……别乱说，谁耍赖了？” “那就兑现承诺，跟我跳舞。”暮色中，邵晖的目光灼灼。 ☆、42.envy 解语嘴硬，“你这个第一名……全凭运气。” 如果真按原则来，中文字不但不算分，甚至倒扣分的话，他是绝对得不到这个第一名的。谁让他碰上了思路同样奇葩的阅卷老师呢？ “就算凭运气，那也是第一名。” 见解语沉默，邵晖紧逼一步，“如果师姐执意要耍赖，那我就去论坛发帖，控诉师姐始乱终弃，玩弄师弟感情——” 第35节 “你……”解语看着他认真的表情，居然真的相信他不是做不出来，“能不能讲点道理？” “我们一边练舞一边讲吧——去小舞厅还是你家？”邵晖无视她的拖字诀。 解语负隅顽抗，“就算跳，也不是说跳就跳啊，我没准备好。” “小舞厅还是你家？” “你们期中都考完了吗？这个时间不去——” “小舞厅还是你家？” 解语只得放弃，“……小舞厅。” 她家怎么施展腾挪的开？何况孤男寡女同室共舞什么的，要是擦枪走火就…… 自从解语意识到邵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去她家同桌吃饭三次，心中就敲响了警钟，誓死要守住这道界限。 小舞厅为了营造气氛，灯光很暗，这样也好，解语稀里糊涂被他在第一时间骗过来，也没准备好被熟人看见。 舞池中摇动的，有江城的学生、附院的医生，退休的教授夫妇，以及周围的居民，舞曲以基本的慢三为主，也都是怀旧老歌，解语置身人群中，对上邵晖的目光，稍微不那么紧张。 解语本来担心自己很久没跳，脚步生涩，她的担心是对的。只是想不到邵晖是个好舞伴，相当照顾她的节奏。 到了要转圈的时候，邵晖宽阔的胸膛逼近，热气熏过来，解语一慌，没有及时退步，被邵晖前*插的腿撞上，皮肤瞬间窜起一股电流，顺着两人贴住的地方，迅速流过她全身。 意识到她的紧张，邵晖没有继续，“休息一下吧。” 解语也觉得自己很需要休息。 才短短两支舞而已，她已经心慌意乱，淡定不能。 “虽然是约好的小目标，但万分感谢师姐救苦救难，不然我就只有考零分了。” 解语低下头，“我未必能给你加分。” 他们男帅女靓，在舞池中引来周遭不少艳羡目光，但他们的默契度显然不如其他搭档，如果不是邵晖及时停止，可能还会闹出笑话。 “加不加分，我说了算，”邵晖眉眼弯弯，“只要在考试之前，师姐肯多跟我练习就好。” 相比于舞池中面对面，此刻的邵晖少了几分凌厉，荷尔蒙的味道也不至于强烈到让人窒息，所以解语并不介意跟他多聊几句。 两人絮絮的聊着，不料被一双眼睛看在眼里，从他们进舞厅就发现了，一直跟随他们起舞，肌肤相贴…… 那双眼睛从惊讶，到羡慕，再到不甘，愤怒…… 当晚，江城论坛的匿名版块出现了一个热帖。 【818那个装字母的little dragon daughter——】 发帖人自然是匿名，“能点进这个帖子的应该都懂ldd是谁，就知名不具了。作为吃瓜群众，这瓜实在吃不下去了，我要揭开她脸上的画皮，让大家看清她xxx的本质……” 虽然自称旁观者，但从那位楼主讲述的种种细节来看，显然跟卓越班关系紧密。 “明明是法医，偏要跑到excellent class来秀存在……代课第一天就看上了小鲜肉，假公济私的吃豆腐，知道的以为是在上解剖课，不知道的还以为现场表演eighteen摸呢……x教授那事也是，人还教过你呢，去世了连眼泪也没一滴，反而高兴的很，终于捡到献宝的机会，亲自跑去男生寝室拉人……洗个澡也非要从男生楼下面绕，毕了业的社会人士还来挤什么学生澡堂啊，简直是重度玛丽苏……为了上位，不顾昔日同窗情谊，ex那边也藕断丝连，脚下踩的船比蜈蚣的鞋还多……学生篮球赛也不请自来，一来就引发群殴，当祸水可高兴坏了吧……” 发帖人也不玩欲擒故纵，一开楼，就竹筒倒豆子似的，把“little dragon daughter”的种种劣迹列出清单，有些大众梗，比如去澡堂那个很多人都知道，几乎成了男生寝室流传的佳话；但另外一些偏僻的，就不是人人皆知，于是在帖子下面，有人追问，有人科普，很快就盖的高高。 有些人信息闭塞，知道的并不比楼主提供的多，于是被楼主牵着鼻子走，跟着附和，“额，这也太那啥了吧，这么玛丽苏……让我脑补一下她的yy，是不是‘只见我缓缓从男生楼下走过，听到楼上几声口哨，我面无表情的抬起一张倾国倾城的脸，让人万分爱怜，恨不得跪在我脚下’啊哈哈哈——” 有人立刻反驳了。 “不要乱带节奏行不行？请问楼主，我们认识的是同一个‘ldd’吗？真是眼中有**看啥都带**，敢不敢上个大号？别装什么吃瓜群众了，我们excellent class里面看她不顺眼的还真不多，别以为披个马甲别人就认不出来。如果还想为自己留点颜面就赶快去申删，自动回寝室面壁好吗？再蹦跶，保管把你曝的底裤都不剩。” 有些看热闹的路人or伪路人不干了，“ldd的水军来了？看清楚门牌号，还不让人爆料了？别把楼主赶跑，今晚就指着这个楼了，谁也别拦着我围观。” 楼主继续吐槽，“其实吧，玛丽苏一点也不算什么，但让我看不下去的，是她利用职权勾引学生，xx交易，说严重点，几乎像是影视圈的‘潜规则’——为了泡到小鲜肉，无所不用其极，甚至还违反公平原则，让他在自己教的课考了第一。呵呵，小鲜肉平白无故得了这么一份大礼，能不知恩图报么？这不，都跳上舞了，用body还债呢……” 这个新料跟刚才的那些性质不同，很多人表示好奇。 “楼主有没有石锤？别一击脱离啊。” 楼主不满众人质疑，索性上了一张图。 是手机拍的，虽然光线很暗，像素略渣，但能看出是学校的小舞厅，画面中正在起舞的两人只有相对模糊的身影，但有心人一看就认出来了。 “不是吧？sh跟ff？” “不敢相信诶，sh不是说不找本校学生当舞伴？” “——额，他也没说错啊，ff本来就不是在校生嘛，明明都毕业了说。” 下面一串懵逼脸。 “这地下工作做得好啊，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hg我看错你了，我一直以为你只是口花花，想不到竟然这么……这么……” “hg就这么把大家心目中的ldd给抢走了？可以不接受吗？” “goddess被撩走了，真想喊hg一声 dog.jpg，但是hg人那么好——” 楼主显然很不满意，这是爆料贴，818啊，怎么解码之后，居然变成了水楼？ “我看你们是不是刚考完期中，都不知道怎么划重点了？重点明明是[加粗]ldd用第一名成绩交换小鲜肉的body[/加粗]好吗——” 楼主大声疾呼，却根本正不回楼，众人讨论的焦点纷纷集中在“女神居然被把走了”上面，对第一名啊交换什么的不感兴趣。 原本在一开始警告楼主的人，见到这楼的走向，也乐得看戏，似乎听到了楼主心碎的声音。 ——明明是来黑人的，怎么画风突变成了吹水？ 解语睡得早，自然不知道论坛上这一番风雨，也不知道邵晖被一群人羡慕嫉妒恨、甚至跑上门围攻的后续。 第二天，解语去教研室，接受了科普。 她料到跳舞这事被人知道了会有点小骚动，不料反应这么大。别人不知道邵晖来过她公寓几次，还做过饭煮过汤，多半只记得她代课期间跟邵晖的些许互动，说不定记忆仅仅停留在第一节课当模特上面，现在忽然放出跳舞的料，自然一脸懵逼。 文婧的打趣自不用谈，就连于主任也百忙之中打电话过来。 解语吓了一跳，难道于主任还抽空上匿名论坛潜水？ 但其实不光是论坛，于主任告诉她，学校的纪*检部门收到匿名举报，举报人怀疑方解语故意泄题给卓越班的学生，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希望彻查。 解语还没开口，就听见那边于主任的笑声，“看来你是出名了，所以被人盯上，连新生考试也能跟你扯上关系，你明明只是帮我代了几节课，考试的任何一道环节都没插手，这样也能无中生有……或者不光是你，那个学生也有不对付的人，看他考了第一，心里不平衡，想泼脏水吧？不用担心，这件事我可以出来作证，教研室组织的考试流程完全经得起质疑，而最后定下更好的一份试卷的就是我本人，实在不行，我们甚至可以公开从出题到阅卷的全记录，包括卓越班的试卷，让大家来评评，这个第一名到底公不公平。” 解语松了一口气，差点以为自己不但跳舞帮不上忙，甚至连基本的学习考试都拉后腿。还好身正不怕影子歪，诬陷也没用。 举报事件很快就解决了，结果是不成立。 为了平息影响，学校低调处理了举报未遂的事，论坛上的帖子也让斑竹删掉。 尽管没有声张，但还是有人从帖子的用语习惯、知情度，甚至手机拍摄画面的细节，猜出了始作俑者。 眼看着女生们都开始确定舞伴了，缪婷终于坐不住，退而求其次的找别人。 她找到杨明，杨明头也不抬，“我跟周怡。” 她找到孟溪，孟溪没看她，“我也有舞伴了。” 缪婷很是不爽——邵晖被迷惑也就算了，她难得做好心理建设，肯放下身段找别人，怎么别人也不给她面子？周怡的腰有她软吗？孟溪的舞伴有她好看么？ 最后还是孙元看不下去，“那个，我还没……不然我们……” 缪婷喝止他的下文，“不要以为这样就能安慰到我！我需要这样的安慰吗？好，他们对我爱理不理，我还真要让他们高攀不起——等着吧，考试那天，我的舞伴绝对是最帅的那个，最闪耀的主角也绝对是我！” 考跳舞前一天，解语收到了邵晖送来的东西。 只见包装精美的盒子里面，静静的躺着一条长裙。 ☆、43.艳光 解语走进教研室，文婧朝隔壁的小会议室努努嘴，“等了一刻钟啦。” 接过她递来的资料，解语才暗暗自骂。 她是太过糊涂，竟然忘记今天有重要的面试。 ——都怪邵晖送的那条裙子，让她心神不定。 虽然马上就要到邵晖他们交谊舞考试的时间，但解语还是没忘记正事，尽快的约了那份光鲜履历的主人来面谈。 因为鉴定中心还没开张，面谈地点只得暂时放在基础教研室，解语快速扫了一眼资料上的信息，有些后悔地方选的太过随便，也许无法给面试者留下好印象。 她敲开小会议室的门，“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伊文。” 伊文从皮椅上抬起头。 虽然资料显示伊文只有25岁，但因其丰富的经历，在解语的脑补中他应该少年老成，或是钟桦那样世故，待看到真人，跟想象中又有不少出入——伊文白白净净，戴着黑框眼镜，眼神相当清澈有神，只是抓住背包的手显得用力了一些，指关节有些发白。 “哦，没关系的。”伊文有些不太自然的说，耳朵微红，言谈间有些回避她的眼神。 解语在桌子对面坐下来，“是不是有点紧张？不用的，我们随便聊聊。” “不，不紧张。”伊文说，手把背包抓的更紧了些，几乎不敢看她。 “能不能做个简单的自我介绍？”解语没当过hr，只能照搬经典问题。 “我xx年进入xx大学，拿到了化学硕士学位……”伊文就像背书一样，干巴巴的重复着简历上的内容。 解语心中微微叹气。 看起来，这位高材生并不像他自我评价的那样“开朗外向，善于沟通”。 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表现并不理想，伊文越说越小声，几乎有些垂头丧气。 解语没有放弃，问了他几个专业问题，跟分析化学有关的。 说到专业，伊文有了些信心，回答的不错，也敢偶尔碰上解语的眼神。 两人聊了一会儿，解语问出重点关注，“你在麻省的犯罪研究实验室主要做些什么？” “我是导师介绍过去的，在麻省的司法证据科学研究分部，主要做毒物学分析，也分析血清、毛发和纤维之类。” 解语点点头，“那是很好的工作，可以告诉我为什么离开吗？” 伊文显然没准备好，愣了半天才说，“我不喜欢左宗棠鸡……我怀念宫保鸡丁。” 解语：“……” 伊文似乎也觉得这个问题没答好，一脸想要放弃的样子。 解语看着他的资料，“我在剑桥留过学，向往他们那边的犯罪研究实验室，江城即将运行的鉴定中心，其中的重点实验室，就是想营造这种既有多学科部门合作、又能保持相对独立的科学研究氛围。你的才能和经历中有我们很需要的东西，但是……” 第36节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伊文抓着背包站起来，“我知道了，那就，多联系……” 解语看着他就像一阵风一样刮出了教研室。 文婧一直竖着耳朵听这边的动静，此刻见一个大男人竟像小兔子一样跑掉，连忙进来看热闹，“方方你怎么了，他刚来等你的时候明明很正常啊。” 解语无奈，“好吧，是我没有人事招聘经验，吓坏好人。” 不过，她真的有这么可怕吗？她觉得自己没有采取所谓的压力面试啊。 文婧听说了伊文的回国动机，就忍不住笑，“你一个为了家乡的一勺麻油宁愿放弃腐国土豆的吃货，有什么资格嫌弃同胞？” 解语对那份简历舍不得放手，“其实我的话还没说完他就跑了……我明明想说中心还没成立，可能存在一段空窗期，打算稍后请示过老大，再跟他安排一下入职时机呢……” 文婧，“总之人被你吓跑了，安心等待下一个吧。” 解语没有说话。 伊文也许不是人事经理心目中的优秀求职者，但她对他的欣赏却不只是说说而已。 她只在乎自己真正关心的东西，至于其他，并无苛求。 她可以容忍有本事的人存在一些性格上的瑕疵。 但如果障碍严重到影响基本交流，那么，再不舍也只能随他了。 好吧，如果说面试这个还能缓一缓，那么眼前有个迫在眉睫的问题，却容不得她慢慢考虑。 邵晖送来的裙子与其说是礼物，不如说是炸弹。解语收到后只看了一眼，就决定将它束之高阁，但邵晖偏偏说那是他的考试他的分数，所以由他做主，包括舞伴的着装—— 于是，解语只能自我麻醉，假装没收到这个重磅礼物，一边惴惴不安的等待考试那天的到来。 缪婷平时虽然说话难听，但因为性子活跃爱热闹，还是能跟几个女生聊聊衣服裙子化妆品的，可她最近发现，就连那几个女生也对她爱理不理了。她们凑在一起聊明星八卦，缪婷明明有最新的料，想要参与话题，却被无视，仿佛她整个人都不存在。 周怡是早就不给她好脸色看了，缪婷只得跟小花诉苦，“什么情况啊，我舞跳的好，那是我基础好，腰软身轻，我又没抢她们舞伴，干嘛抱团排挤我？” 出乎意料，就连小花也难得的不买账，叹息一声，“容忍是有限度的……谁让你那样诋毁方方师姐，还有班长……” 缪婷脸色一变，“谁诋毁了？是说论坛上那个818吗？明明是匿名，为什么咬定是我发的？你们不能平白诬陷人啊，就算怀疑可以找版主查ip啊，怎么能随便给人定罪呢？” 小花没说话。 那个帖子严重影响邵晖和方解语的声誉，早就惊动了版主，但因为发帖人用了层层伪装，无法准确定位。后来干脆□□了事。 小花看着缪婷虚张声势的样子，实在没法站到她那一边。 那个楼总结了不少方解语的“黑历史”，除卓越班学生外，不可能有外人知道的那么详细，认真想想，从头到尾如此针对方解语，且对邵晖如此在意，同时符合这两个条件的人，除了缪婷，不作第二人想。所以，即使无法准确定位，大家心中也自有一杆秤。 如果说缪婷以前对方解语多有不满，当着其他同学的面也毫无顾忌的吐槽，姑且还能算成她虚荣心强，被师姐抢了风头心有不甘，卓越班都是新同学，谁也不想一来就拉帮结派搞孤立，所以都能忍则忍了。想不到她的行动升级，居然直接给大家喜欢的人泼脏水，什么xx交易、潜-规-则、违反公平性都说出来了，这就不只是小女生赌气，上升到了名誉损害，严重抹黑方解语的职业态度。 这下当然不能忍了，旧账新仇加一块，大家都默契的选择了无视缪婷这个人，包括终于醒悟的小花。 小花收拾书本去上自习，也不叫缪婷一起了。 反正缪婷都缺席了好几节，似乎早已无心学习。众人忙于自己的进度，哪有精力分心管人，只等辅导员看不下去来教训她了。 看着小花的背影，缪婷气急，跑去老乡那里哭诉。 老乡嗤之以鼻，“都什么同学啊，不理就不理吧，又不是高中，还玩你跟我好不跟她好的游戏呢。” 缪婷抽着鼻子，“但我……真的喜欢他啊……” 老乡悲天悯人的看她，“这种事强求不来的。你这么倒贴，说到底，还是因为自身条件受限；等你提升了，凭他多帅多跩，也只有倒回头跪舔你的份。” “我不要他跪舔，我只要他喜欢我……” “你还真痴情……就是那个跟老师跳舞的？” “是师姐。” “是么，有那么漂亮么？” 缪婷虽然当着其他室友的面数次打击过方解语的颜值，但对着老乡，也只能承认，“是很漂亮，皮肤白，脸也好看。” “亏你还做了这么久的微商，怎么能在脸上被情敌比下去？那些面膜，你有在用吗？” 缪婷有些迟疑，“最近忙，等到空下来也快熄灯了。” “我说嘛，这面膜要多用才能出效果，连你这个卖货的都不用，拿什么去劝客人？”老乡恨铁不成钢，“你得自己先用！用出了效果，把你那个情敌给比下去了，才能说服别人来买，懂吗？” “……哦。” “我本来以为你是学医的，有天然优势，对你寄予厚望，想不到你卖的还不如那些职中妹子。” 缪婷脸色一红，她那点可怜巴巴的出货量，大半还是靠孙元的“表妹同学”，她没去追问，不表示真的相信孙元有这么多表妹同学了。 她虽然不像其他人一样整天泡自习室，但也不能忍居然被职中妹子比下去，于是不服气的说，“你也不能一概而论啊，真让我去跟那些妹子一样朋友圈刷屏推销，也是浪费——你们要有什么宣讲之类的场合倒是可以找我。” 老乡看了她一眼，不得不承认有道理，“我考虑考虑，你是医生啊，还是名牌学校的，这个噱头咱得好好利用。” 缪婷本来想纠正，自己只是在学医，还没学到医学的核心课程，更别说医师执照了，完全当不了医生这个称呼，但虚荣心一上来，立刻洗刷了之前被职中妹子比下去的郁闷，就索性将错就错了。 老乡思忖一阵，“我再跟人商量商量，看怎么发挥你的长处……你先回去，稍安勿躁，有消息再通知你。” 缪婷对于回寝室兴致缺缺，“我连考试的舞伴都找不到，肯定得被她们笑死。”亏她还一时冲动夸下海口，号称要找个最帅的舞伴，自己要成为最风光的那个。 “这有什么，包在我身上，明天，最迟后天就给你找一个来撑场面——总之对自己好点，回去先把面膜用起来，对了，你们是要跳舞是吧？” 老乡看了她一眼，“身材不错，那个师姐有你胸*大吗？” “她要有，干嘛不穿性感点的衣服。”缪婷心想，解语成天套着白袍装字母，肯定也是为了掩饰平*胸这个缺点，不过又有些气馁，“但她腿长的好。” 老乡笑笑，“这也不是问题，总之包在我身上，你就等着考试那天艳压全场，考个第一，面膜也好卖。” “嗯。”缪婷总算找到安慰，快乐的回到寝室开始敷面膜。 交谊舞考试前一天。 解语接到钟桦的电话—— “你要跟小鲜肉跳舞？” 听到他兴师问罪的口气，解语失笑，“是又如何？” 那边一阵语塞，“解语，你也不能因为……就……” “为什么不能，难道要反过来，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你以为你在做什么？”钟桦恨铁不成钢，“你马上就要负责重点实验室，干嘛要跟个学生不明不白的？” 解语沉默，钟桦又说，“我的意思是，你年纪也不小了，做事不能只凭一股冲动——你知道他怀着什么心思吗？就贸然答应跟他跳舞？” 解语叹气，“只是跳舞……你以为我要去跳崖？” “解语，我只是担心你分不清好歹，”钟桦缓了一缓，“说的难听一点，我再坏，能坏成什么样子，你也早就清楚了——但你对那个人了解吗？他现在只是把最好的一面展现给你看而已。等你傻乎乎的中了套，他露出真面目，你哭都来不及。” “只是跳舞……” “解语，听我的，不要去，你去了，除了让他得意，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解语挂掉电话。 第二天，交谊舞考试安排在下午。 中午学生食堂难得的门可罗雀，一半要考试的学生都忍着饿，深怕勒出肚子。 当然，多数学生还是当成普通考试，穿的也是日常休闲服。 但有少数男生穿了西装，打了领结，皮鞋光亮，发型伟岸。 比如邵晖。 他本来底子就不错，加上打扮，更加卓尔不群，其他女生纷纷嫌弃自己的舞伴，就连卓越班的同学，也看得瞠目结舌：晖哥这是要考试，还是要结婚呐？ 等待考试的女生里面，也有特别穿了裙子和高跟鞋的，此刻忍着秋风，等待考试。 小八十分兴奋，但显然不是为了自己，“你们说，方方师姐会来吗？” 妈蛋，都是缪婷那货吐黑泥，弄的方方师姐心情不好，很可能放鸽子。对了，缪婷不是夸口说会带个帅哥过来艳压全场吗？人呢？ 小花看了翘首以盼的邵晖一眼，“真要不来，班长就太可怜了吧。” 一群人都顾不上自己的考试，而是感同身受的望向远方，等待新娘花车的到来（大雾）。 在众人脑补的大雾中，有人袅袅婷婷的走来，咦，怎么一片白茫茫，难道穿着医生的白袍就来了？亏邵晖打扮的那么帅，舞伴就算漂亮，穿这么随便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那人走近，果然是方解语。 邵晖上前，并没有因为她穿着白袍就不高兴，“你来了？” “嗯。”解语点头，然后拉开衣襟，褪下白袍。 众人一阵眩晕，这是神马福利？ 邵晖本能的想要去挡，但是没挡住。 只见一片艳光冲天，闪瞎无数钛合金狗眼。 众人看到了解语白袍下的红裙。 正在等候考试的学生们仿佛被施了禁言术。 周怡、小花、小八看的目瞪口呆，万万没有想到，她们的方师姐，竟然能这么这么这么艳。 ☆、44.第 44 章 作为送裙子的人，看见解语，邵晖感受到了双倍的满足。 因为他不光是有挑裙子的眼光。 更有挑女人的眼光。 解语光是一动不动站在那儿，已经让方圆十公里的一切事物相映失色。 众人平时见过穿白袍的她，以为已经是人间胜景。 想不到此刻的解语，竟生生压过了裙子本身的光华，更显得肤如凝脂，眉眼如黛。 邵晖走上前，抓住解语褪下来的白袍，又把它披回了解语双肩。 “天气有点凉，还是等到该我们跳再脱吧。” 女生们都羡慕他的体贴。 第37节 男生则一个个恨的牙痒痒：晖哥太不够意思了，自己抱得美人舞，还不准别人眼睛吃点冰淇淋了! 解语平时在教室出没，总是束着马尾，今天却难得的盘了起来，显得更有女人味，尽管白袍挡住了内里的风光，却挡不住男生们往她身上脸上扫来的目光。 邵晖只得用自己高大的身材挡在她身前，借口挡风…… 缪婷姗姗来迟。 她一来，再次闪瞎钛合金狗眼。 是真正意义上的“闪瞎”。 ——因为她穿了件金光闪闪的舞衣！ 短短一件裙子，上面有流苏，有亮片，有珠子，有链子。侧方开叉到大腿根部，只要稍微走动，几乎就能露出不可描述的内容。 因为她之前放过话要艳压全场，要带最帅的舞伴，于是她的舞伴也成了大家关注的焦点。 她身边那个……男青年，嗯，不能说不帅，毕竟大油头，小白脸，眼睛邪邪的，就像藏着钩子，银灰色贴身上衣，v领快要落到腰间。 问了一圈没人认识，看来是缪婷特意请的外援。 女生们小声议论，“这是金角大王x银角大王？” “我看，是黄金圣斗士x白银圣斗士。” “……能不能不要毁童年？” “只想说，那个舞伴看上去……不像正经人啊。” 舞伴对缪婷很是热络，身体语言夸张，一双眼睛却不安分，左顾右盼间，瞥见解语，惊艳的一亮。 他旁若无人的指着解语问缪婷，“那个美女也是你同学？能不能介绍我认识呀？” 一群人替缪婷尴尬无比。 ——说好的艳压呢？巴巴的不知从哪儿找了个发廊少爷，当个宝似的带了来，结果人家根本不给面子，一看到美女就倒戈…… 缪婷冷哼了一声，“她看起来像学生？” “不是学生妹？那更好，”发廊少爷正中下怀，腆着脸走到解语面前，“美女，能不能加个微信？” 解语还没开口，邵晖就一言不发的抱着手臂挡过来。 不光是邵晖，就连杨明、孟溪这些高个子，见到解语疑似被不良青年调戏，也做出了类似的动作，一群人黑压压的围了过去。 被几个一八几的男生围住，发廊男才明白这不是他的地盘，好像惹到了麻烦的人，只得一边赔笑一边后退，还贼心不死的冲解语嚷着，“等会儿考完试，你可以来找我啊！” 小八本来也想过去保护师姐，但男生们兵不血刃的退了敌，也就按捺住，对着脸色难看的缪婷开启嘲讽模式，“唉，这种场景in english该怎么说——slap on the face？” “不对吧，我记得是slap in the face？” “slap on the face比较爽，打脸就是要打在脸上啊。” “万一有些人脸大，巴掌直接陷进去了呢？那不就in the face了？” “英语什么的，最讨厌了。所以还是中文好，打脸二字足矣。” “哈哈哈哈哈……” 同学们快乐的笑起来。 看他们多好学多上进啊，不愧是卓越班呢，快要考跳舞了，还能见缝插针的讨论英语语法！ 就连杨明听了，也憋不住笑。 缪婷的脸色很是难看。 偏偏银角大王还天真无辜的说，“你们同学都会英语？都过三级了吧？真是学霸啊。” 缪婷几乎快要抓狂，好在这时舞厅的门开了，考试即将开始，才给了她一个台阶下。 因为要考试的人太多，只能分批次，一批n对同时考。邵晖和解语一出现，就吸引了众人的焦点，于是，分到和他们同批考试的很失落，这样就无法轻松的欣赏帅哥美女了。 好巧不巧，邵晖x解语，金角大王x银角大王，这两对偏偏在同一批，而且是最后一批。 吃瓜群众兴奋了，缪婷n早之前就在叫嚣着艳压艳压的，还不惜请了外援，现在两组分在同一批次，正好可以pk，就看他们谁能艳压—— 虽然，从外形打扮来说，邵晖那组把缪婷甩了能有十条街，但也许缪婷还藏着大招呢？万一她破釜沉舟，在大一的体育课考试上祭出杀招，比如表演一段**空翻720度转3周半抱腿屈膝转体360度接后空翻外加托马斯全旋……呢？ 小八又开始八卦，带来的却不是好消息，“其实那个818之后，我有偷偷看过晖哥跟师姐练舞——怎么说呢，以他们当时的状况，配合不够默契，不见得能pk赢。” 小花有些担心，“啊，那怎么办？难道要把第一名拱手让人？” 有段时间她被缪婷牵着鼻子走，但后来渐渐看清人心，毅然放弃了缪婷这个所谓的“朋友”，重新回到大家庭的怀抱。 周怡却不紧张，“师姐哪里还需要跳舞？她已经够漂亮了，还能穿的这么养眼，就算等会儿学木头人走路，光是这颜值，也能帮班长加到分。” 也许是医学院严肃的课程太多，所以轮到体育课考跳舞，不光学生积极，学校也很重视，连打分都不单单是体育老师一个人定夺，而是找了三个评委，包括隔壁江城大学的艺术教授，参加过江城卫视歌舞选秀的制作人，以及从江城音乐学院毕业的小天王。 一轮考完，他们当场打分，遇到个别表现突出的，还会加几句点评——不枉费学生们等在外面吹了那么久的冷风。 这让考生们又是紧张，又是激动，万万没想到一个考试弄的这么大阵仗，却也为大咖驾到而惊喜。 学生们陆陆续续的考完了。 考场很大，邵晖一直在观察，班上的同学都到了，除了孙元。 大家都发现了，有些担心。他们知道孙元只看得见缪婷，这次期中考试也没考好，难道是邀舞被拒，不想过来看她跟帅哥共舞，索性自暴自弃，当起了缩头乌龟？ 有人试着联系孙元，但联系不上，只得去找缪婷，“不然你给孙元发个微信问问？是你他肯定回。” 缪婷漫不经心的玩着手机，“马上就要轮到我了，我可没这美国时间。” “动动手指又花不了你多少时间，万一大圣想不开、真出了事呢……” “那也是他自找的，跟我有什么关系？”缪婷莫名其妙的问。 看着众人担心的目光，她总算找到一点存在感。 嗯，她需要这样的存在感。 她终是有别人代替不了的价值。 虽然那个价值她并不稀罕。 这时邵晖也走过来，跟之前的人一样，问她能不能联系一下孙元。 缪婷仰起头，“既然班长都开口了，也不是没得商量，但要我同意，必须答应我一个要求。” 旁边关注事态的同学根本不用她开口，就猜到她会要挟班长。 果然，缪婷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 “如果你把舞伴换成我，我就马上联系他。” 邵晖没说话。 旁边的同学虽然猜到，但只会更加无语。 ——她哪来的底气？ 缪婷得意的笑了一声，“总之，大圣的命运就掌握在班长你的手里了——让师姐走人，你跟我跳；只要你答应，我就打这个电话。” 说完，她从通讯录找到孙元的号码，似笑非笑的等着邵晖。 至于她带来的银角大王，对于自己扮演的角色并不在意，听到缪婷的话，也没有气急败坏，却饶有兴趣的盯着解语的方向，仿佛只要邵晖答应，他就会第一时间冲过去捡漏。 邵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解语。 几个女生在她周围，气愤的说着什么，大概这边的动静也传过去了。 邵晖对上了解语的目光。 解语没有说话，却默默抓紧了白袍的衣角。 邵晖转回头来，对上缪婷志在必得的脸。 “随便你。”他说。 缪婷本来得意的脸，仿佛一下子出现了几道裂痕。 她不敢置信的问，“你是班长，你不管孙元了吗？我说了，他的命运可掌握在你手中。” 邵晖淡淡的说，“今日世界，没有任何人的命运掌握在别人手中。”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走向解语。 望着他的背影，缪婷：“……” 围观群众心心眼。 “班长好帅！那句话我要记下来！” “她以为她是谁？钓着大圣玩的黑历史也敢用来威胁晖哥——” “谁还求着她联系了，不联系更好，让大圣看清她的真面目，长痛不如短痛。” 最后一轮考试开始了。 邵晖走到解语面前向她邀舞，解语放下白袍，随他走入舞池。 缪婷艰难的调整了心态，一把拉着银角大王，也进了舞池，偏偏就在邵晖解语的旁边…… 几个围观同学怒火中烧，“她这是失心疯了？非要往晖哥和方方身边凑？我要在这轮考就好了，我们不跳舞，我们玩碰碰车。” 大家脑补了一下缪婷被一群小伙伴撞的七荤八素的画面，稍觉安慰。 尽管很多人已经看过解语穿红裙的样子，但真正跳起舞来，又是另一番风情。她的裙子不像缪婷开叉开的那么高，却在旋转中极好的展示着曲线，盘上头发的她不再是那个一心工作的师姐，却仿佛变了一个人，跟身高腿长的邵晖俨然一对璧人。 一句话，他们仿佛存在于不同于周遭的另一个时空。 而另外一边，缪婷和她舞伴的金银相间也让人眼花缭乱。 舞伴皮相不错，也颇能秀点花活，缪婷的民族舞底子看来也不全是吹嘘，两人表演的相当**。 只是，跟邵晖解语仿佛自有一个小天地不同，缪婷一双眼睛就没从他们身上离开过，带着嫉妒与不甘，就连不知内情的吃瓜群众也看的清清楚楚。 考生多，场地有限，两对难免有距离近的时候。 还没等解语反应过来，就被邵晖提前一带，离开了缪婷计划撞上来的方向。缪婷扑了个空，失去平衡，差点摔跤。 吃瓜群众瞠目结舌，“看来真有人想玩碰碰车啊？” 邵晖仿佛看出了缪婷的用意，索性将解语越带越远。缪婷不甘心，也将舞伴往他们的方向拉过去，移动到中途，却忽然抓住舞伴的手，僵着身子停在原地，表情痛苦。 吃瓜群众的瓜都掉了，“这是追太快，腿抽筋了吗？” “谁让她穿十多公分的高跟鞋。” 第38节 “为什么刚好在这个时候舞曲停止、考试结束？要是现在刚开始该多好？看她还能怎么浪。” “是不是装的啊，不是号称民族舞得过奖吗？考试还不到五分钟，就跳到腿抽筋？我平时完全不锻炼，刚才跳完也没抽筋啊。” “额，我看她是自知比不上方方，太丢脸，索性装病输一半了。” 考生都停下来，等候三个评委分别打分。 轮到邵晖这对，评委之一的制作人说，“小伙子，我给你打了很高的分数，但你要好好感谢你女朋友——” 身后亲友团响起一阵起哄。 邵晖完全不解释，巴不得全世界误会。 艺术系教授对他们的评价也很高，“什么是美？其实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总之一句话，能让人看的舒服、愉悦、甚至迷醉，那就是美，今天你们就是美的化身。” 小天王对邵晖说，“我也给你打了高分，但你也别谢我，多谢谢你女朋友。” 解语有些听不下去，邵晖不得不咳嗽一声，“……目前还是我师姐。” 小天王露出个很懂的表情，“师姐？你们大学生现在都流行这种套路吗——先叫姐，后叫妹……” 有群众替他补出省略的下文，“搂在怀里叫宝贝~~” 解语：“……” 小天王是个爱玩的，大概是看出两人之间的暗涌，索性加码，“我今天还没打过满分，你们跳的很好，但我觉得，交谊舞重在默契，要‘来电’，你们嘛，离满分还差了那么一点，到底差了什么呢？” 群众们已经high了，必须满分啊，必须来电啊！ 不知谁带头嚷了一句，“晖哥，去亲方方！” 立刻大家都跟上，“晖哥上啊！” 在众人起哄下，邵晖也被感染到，晶亮的眸子对牢解语，就要朝她俯下*身来。解语被他的目光锁住，一阵失神。 大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能看到这个，真是值回票价啊—— 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动静破坏了气氛。 是缪婷看不下去，索性也不等打分了，直接掉头就走。 银角大王愣了半晌，挣扎再三，看着邵晖的气场，知道解语那边没戏了，只得去追缪婷。 缪婷看样子真被那鞋子给坑了，没走几步就停下来，脱掉鞋子，指挥着银角大王，爬上他的背，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拂袖而去……拂袖而去……拂袖而去…… 在众人的注意力都被缪婷吸引过去的时候，邵晖低下头。 ——啄了解语一下。 ☆、45.第 45 章 冷不防被偷袭，解语全身仿佛过电，睁大眼睛看向邵晖。 她还没来得及兴师问罪，邵晖已经离开了她的唇。 要到这个时候，众人的注意力才从拂袖而去的缪婷身上移回来。 诶，好像还有人没打分呢？ 啥？满分？ 好像错过了什么的节奏—— 解语想要表达自己的不满，但邵晖却一脸老神在在的样子，似乎全然不怕她当众追究。 解语也不是傻的，别人都没看到那一下，当众追究对她有什么好处？知道了邵晖吃到豆腐，只会让之前起哄的人更high而已。而且就算追究了，看他也不像是会道歉的样子，说不定反而将错就错什么的。 她只得吃了这个哑巴亏。 邵晖感谢评委，拉住她的手退场，终于让她找到机会，将所有力量都集中在自己的指甲上，面无表情的去掐邵晖的手。 邵晖不但不松手，反而相当受用，还稍稍用力的回握了一把。 解语郁闷，她深切体会到了两人力量的悬殊——自己使上吃奶的劲，也没能让他皱一皱眉头；反过来，他稍稍用点力，就能让她瞬间脑补骨头被捏碎的画面…… 较劲间，有些学生注意到两人的手，赶快招呼小伙伴围观，一整个喜大普奔。 解语才知又中了套路，连忙甩开他的手。 走到寝室，邵晖躺在床上很是回味了一番。 他没有急着确认什么巩固什么加强什么，却难得的放手让她离开。 如果把兔子吓回洞中，再也不敢出来，就得不偿失了。 反正那只兔子有极强的自我催眠能力，就让她做做心理建设，安慰自己一切都是巧合错觉好了。 直到快熄灯，孙元才一身疲惫的回来。 邵晖坐起来，“你干嘛去了？怎么不来考试？” 孙元有些意兴阑珊，“不想考——反正体育也不可能挂科。” 邵晖皱眉，“好吧，体育就算了，但有句讲句，这次期中，你几门专业课都是低空飞过，这样下去，离挂科也不远了。” “这是辅导员让你说的？” 向来只读圣贤书的杨明也忍不住了，“为了那种人，值得吗？” 孙元见两个室友都发声了，只得说，“……你们不懂。” 这时他的肚子叫了一声。 邵晖有些惊讶，孙元向来不是会亏待自己的人，想不到竟然能一反常态的饿肚子。 看看他的样子，邵晖叹气，“我还有几包方便面。” 想了想，他又把饭卡从钥匙圈里解下来，“是不是快月末了周转不过来？我有两张卡，这个你先拿去顶一顶。” 杨明也隔空扔了两条火腿肠过来。 孙元没说话，虽然很饿，但已经到了熄灯时间，两个室友显然都准备睡觉了，于是他只是默默的把方便面和火腿肠收好。 看了看手机，上面有很多未接来电，未读微信。 对于他的缺席，大家都很担心。 但没有一条记录，是来自他在意的人。 这次跳舞考试，让女生们相当荡漾，过去几天了还在讨论—— “晖哥真的跟方方跳了！方方好美腻！” “他们现在是什么情况？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管了，现在重要的是晖哥配不配得上师姐。” “虽然我支持晖哥，但方方也不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了，跟晖哥有前途吗？就算被你们吐槽我也要说，适合方方的，还是钟sir。” “……那个渣男就算了吧。” “话不能这么说，钟sir严格意义上不算渣男，只是被宋媛设计了，最多是犯了点小错，但哪个男人没犯过错呢？他对师姐有亏欠，以后只会加倍弥补；再说他现在也算成功人士，又能理解师姐的工作……晖哥就算再好，但跟钟医生比起来，也就是个小鲜肉，方方就算愿意等，又等得起几年？” 小花听的一愣一愣的，“这么说，班长还真不如钟医生有优势啊。” 小八叹息一声，“师姐如果是我们这个年纪，当然没问题。但现在她跟我们不一样啊——” 周怡却说，“我不觉得师姐需要有这么多顾虑，她这样的颜值气质，信不信再过十年二十年，也照样有人排着队追求，根本不用担心‘年老色衰’的问题，所以她绝对有资格慢慢挑，根本不用我们替她发愁。” 小花有些振奋，随即说，“唉，好想念师姐代的课啊。” 这个问题倒是取得了惊人的一致。 “我也是，看着新老师真心打不起精神来，曾经沧海难为水啊。” “我昨天做梦还梦见师姐了呢！她来跟我们上课，只不过穿的不是白袍，而是跳舞那天的红裙子，然后我们一整节课都没看课本，都在看她——” 大家被小八的梦给勾起了兴趣。 唉，现实残酷，还好有美梦弥补。 于是只能靠小八的梦境来解馋了。 “然后呢然后呢？她来代哪节课啊？” 小八思索了一阵，只得放弃，“我在梦中也跟你们一样盯着她的脸，谁还管上课内容啊……等一下，我记得有人提了个问题……” 众人催她赶快回忆，要求务必细节详尽。 “那个问题很奇怪，所以我还有点印象，”小八使出吃奶的劲才回忆出一点点，“对了，是班长提的。” 大家都炸了，“啊，班长提了啥问题？” “班长问，问……”小八忽然眼睛一亮，“哦，想起来了，师姐代的课是……生殖系统。男生都很积极的往前排坐，我们女生连ppt都不敢看。” 生殖系统？大家相视一笑。班长能问出啥问题啊？ 不过，她们女生在小八的梦里也太怂了吧，怎么听个生殖系统的课，也能弱成这样？ “师姐好像讲到什么生理弯曲……有两个生理弯曲，一个是恒定的，一个是可以改变的……然后晖哥就站起来问怎么改变……师姐脸都红了……”尽管是梦，小八也说的有点不好意思。 女生们震惊了。 生理弯曲什么的，有好孩子提前预习过，知道那是什么。 就算没预习，中学也不是没上生理健康教育，再不济，她们毕竟也是医学生，男性的生理弯曲什么的，稍微猜一猜也能懂了。 有些人赶快去翻教材，哦，知道了，其中一个生理弯曲是恒定的，这个她们不感兴趣，而另一个则可以消失，消失的方法…… ——小八做的梦居然这么污！这么污！这么污！ 妈蛋啊，这种问题，晖哥也只好在梦里问了。 这么污的梦居然被她小八做了！好气啊，为什么不是她们做到这样的梦？她们也想在梦中听师姐的课，更想看方方被邵晖撩的不行的样子！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真是荒啊……不行，我们要去申请，让师姐再回来给我们代课吧。” “对对对，就说现在这个老师教的不好，对了，她叫什么？我至今还没记熟。” 周怡皱眉，“这样才不好，让师姐怎么做人呢？” 提议的女生脑子冷静下来，觉得这个说法的确不好，太坑方方。如果被外人知道了，说不定还阴谋论，以为是方解语故意鼓动学生去说新老师的坏话呢。 第39节 但是真的很想听师姐讲课啊，想看美丽的她一脸禁*欲的讲专业英语然后被某人简单粗暴的撩…… 周怡也不是全然放弃，“正课不方便，但我们还有晚自习啊！让师姐来看一节自习，应该没问题吧，也不会造成教学管理上的太大问题。” 小八立刻附议，“对对对，这个好！我看，请师姐出山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班长吧，让他去请，师姐说不定就心软了。” 要不是心软，怎么会来给师弟当舞伴？ 大家心知肚明的笑起来，“想看真实版‘生理弯曲’么？” 小八后悔自己分享了这么污的梦。 第二天，女生们言出必行，把这个艰巨任务托付给了班长。 任务名称：【女神归来】 任务描述：请回方师姐，来为卓越班的一节晚自习站台，以慰众迷弟迷妹相思之苦。 任务难度：五颗星（因为任务执行者是邵晖，所以将为三颗星） 任务奖励：班长不会因为抢走女神而遭到惨无人道的唾弃。 解语还没过上几天安生日子，就收到了邵晖的邀请，希望她来看一节晚自习。 解语看着他展示的所谓“任务页面”，无言以对。 邵晖可怜巴巴的说，“因为跳舞的事，我已经被视为公敌，遭到了非人的待遇——除非这次请动了师姐，还能将功补过。” 解语看他一眼，他还主动提跳舞的事？ “……我都不代你们班的课了，再去晚自习不太好吧？” 面对第一只小怪，邵晖毫不惊慌，“那我们就去□□，要求换回师姐来代课。” 解语无奈，“卓越班满打满算才30人好不好，怎么就万人了？再说我也有别的工作要做。” 嗯，第二只小怪。 “所以不会太多麻烦，只是请师姐来看一节晚自习啊。”邵晖一副很为她着想的体贴样子。 解语还是觉得不妥，“还是算了……我用什么身份来看晚自习啊？” 连代课的理由都没有。 第三只小怪，嗯，貌似能爆宝箱。 邵晖笑了，“你想用什么身份？” 对上他若有所指的眼神，解语移开了目光。 她想起这几天刻意要忘记的那一啄。 虽然当时为了顾全邵晖的面子，她没有发作，但不表示她对这件事就是完全认可、喜闻乐见的。 ……这不明不白的算什么啊？ 所以，她其实一直在等待，等着邵晖来解释，道歉。 虽然依他的性子，可能并不会来解释道歉。 但这几天什么也没发生。 她都差点以为，那蜻蜓点水的一下，是自己的幻觉。 如今邵晖居然找上来，若无其事的让她去看晚自习？ 都什么跟什么啊？ 面对标本可以从容不迫、条理清晰的解语，对上如此不按牌理出牌的局，有点懵了。 “就这天吧，”邵晖拿起她桌上的台历本，在几天后的数字上画了个圈，“师姐，我们等你啊，不见不散。” 解语抬起头，她可没答应呢。 邵晖朝她挤挤眼睛，“如果你来了，那么作为回报，你想要的解释，我可以给你——在自习结束之后。”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解语才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 她哪里像是被撩得芳心大乱、眼巴巴等着“解释”的人了？ 解语看着台历本上圈出来的数字，想到邵晖的表情，忽然有些无法集中精力，于是忍不住伸手，把台历本倒扣在桌面上。 嗯，很好，这样她就看不到那个□□一般的数字了。 一群人等着班长的下文。 “——怎么样怎么样，方方答应了吗？” 邵晖神秘的一笑，“反正我跟她说了，坐等咯。” 男生们群起而攻之，“晖哥你太不够意思了，跟师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邵晖保持神秘，“时机到了，会让你们知道的。” 学期过半，很多学生也习惯了自学的氛围，晚自习的强制意味已经相对淡化，但听说方方可能来，大家怎么会错过，立刻去提醒那些散兵游勇，当天务必来给师姐捧场。 小花想了想，还是趁周怡不在的时候对缪婷说了，希望她也能来。 虽然她并不抱希望。缪婷是最早不去晚自习的学生之一。 自从跳舞考试折戟沉沙之后，缪婷很是消停了一阵。也许是受到打击，整个人都有些没精打采，也不频频往外面跑了，非专业课逃了不少，一回寝室也没精神损人，总是很快躺上自己的床。 听不到她的冷嘲热讽，大家一时都有些不习惯了。 但想想也对，缪婷这么心高气傲的人，而且是在她很有自信的舞蹈项目上，颜值衣着都被吐槽，舞伴也端不上台面，更别说考试中途还出状况，当众丢了那么大的脸，能不消停吗？ 大部分人都不同情她，只有小花多少念着同寝室情谊，好心过问一句。 听到方解语的名字，缪婷总算恢复几分毒舌，“她要来啊？不错嘛，你们又能去跪舔了。” 小花皱眉，“你就一定要这样说话吗？她跟晖哥多半能成，你最好能调整心态，不然——” 缪婷冷笑，“不然怎样？我会为了一个男生要死要活？太小看我了……不就是晚自习吗？去就去，就算他们当众秀恩爱，也不会让我不淡定！” 说完，她竟然一反常态的开始收拾书本，打算带去晚自习。 小花吓了一跳，缪婷这几天除了专业课没逃，几乎整个人长在寝室里，不，更确切的说，是长在她那张床上，现在听说方解语要去晚自习，竟似充了十万伏高压电。小花心中有了一阵不祥预感，不禁怀疑，是不是不该告诉她解语可能要来的事？ 到了“约定”的那天，卓越班的人早早吃好晚饭，齐刷刷等在自习教室，翘首以盼。 有男生打趣，“对了，晖哥，等会儿要是方方来了，我们还叫她师姐吗？” 邵晖不慌不忙的反问，“不然呢，你想怎么叫？” 那个提问的男生反被将了一军，却答不出来，只能傻笑。 杨明难得的清流了，“你们这样不太好吧——师姐明明还是我们师姐，晚自习也还是晚自习啊。” 他们是来上晚自习的，还是来看戏的？ “小明不肯接受残酷事实啊，师姐当然还是我们师姐，但她也已经不光是我们师姐了啊，对吧班长？”有人冲邵晖挤眼睛。 邵晖正色道，“课堂神圣不容侵犯，等会儿师姐来了，请勿讨论学习以外的事。” “切……”班长的假正经遭到了一致的“鄙视”。 孙元也早早来了，看到久违的缪婷，正要说什么，缪婷却已经旁若无人的绕过他走向空座位。 缪婷的大驾光临让人惊讶，她多久没来了？她还有脸来？甚至有些同学都记不得上次跟她同窗学习是什么时候，可见最近逃课逃的多厉害。 缪婷跟以前不一样，没往邵晖身边挤，而是找了个角落，将厚厚的书往桌上一放。 好吧，倒是没有缺席的，说明了方方的号召力有多大。 但是看着缪婷带来的冷气场，很多人暗自心想，与其凑个整数，某人还不如缺席的好。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挂钟终于指向了七点。 虚掩的门被轻轻推开，众人屏气凝神齐齐望去—— 只见门口出现的，果然是他们美丽的方方。 穿的当然是白袍，小八跟几个女生交换了一个只有她们才懂的眼神。 解语还没走上讲台，就被欢呼声口哨声淹没。 看到她，邵晖微微弯起了嘴角。 ☆、46.第 46 章 解语刚进教室，就被一阵欢呼声淹没。 听着“师姐”长“师姐”短的，看着台下一张张兴奋的脸，她也有些不好意思。 有同学说出众人的心声，“师姐，你可回来了，就别走了吧——” 解语无奈，“教学安排又不是儿戏……我今天也不是来管你们自习，只是正好也来这里自习，好不好？” 虽然邵晖再三保证，一堂晚自习算不得什么，但解语总觉得还是说清楚的好。 “好~~~~~”师姐人都来了，夫复何求，自然她说什么都好了。 解语望着台下一双双明亮的眼睛，心想自己要是呆在讲台上，估计得毁他们一整节晚自习，干脆离开讲台，坐到第一排的空位，“自习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你们别看我了，看书吧。” 知道再盯着看只会让她不高兴，众人这才收回迷弟迷妹的痴汉眼神。 解语离开讲台，固然是为了不影响大家学习，但也有别的原因。 她怕自己无法坦然面对某人的目光。 ——他说，只要她来自习，他就会给她一个解释。 关于那天…… 他要怎么解释呢？ 她又该怎么应对？ 所以，解语只能选择背对他，坐在位子上，用带来的专业资料筑起城堡，给自己一点喘息空间。 她无比感谢那位新老师。如果没人接任，她也会主动请辞了。 已经无法用平常心来面对…… 第40节 “师姐——”这时一个细如蚊呐的声音打断她的遐思。 转过头，原来是杨明。 他此刻捧着厚厚的书，书上有密密麻麻的笔记批注，脸上写满了求知欲。 虽然杨明解剖期中考成为背景，但解语还是很欣赏他的认真。能够记熟大段教材原文，也很不容易。 果然，杨明这次也是带着精心挑选的问题，前来求解。 回到专业上面，解语立刻抛开那些虚无缥缈的猜测，帮他分析起来—— 看见解语侧着头轻声讲解，众人恨的牙痒痒。 又被杨明抢了先！ 他们也有准备，他们也有问题啊！但杨明是学霸，问的问题一定比他们的都要高大上，阈值一旦提高，强度接近或者不足的刺激，就很难再引起兴奋了，妈蛋不是解剖专场吗怎么生理学乱入了…… 于是，杨明暂时取代邵晖，荣升为卓越班最想打的人。 讲完杨明提的问题，杨明一脸崇拜的点头，“嗯，明白了。” 虽然明白了，但他还舍不得走。 方师姐多难得来一次啊，而且也不是天天来，以后再要提问，很可能没机会了。 在后面默默排队的同学暗自腹诽，杨明就算是学霸，就算提的问题再高大上，也不能独占方方啊！ 解语看了一眼杨明整理的生词表，忽然指着其中一个，“bilateralis，这个还算生词？” 后面的同学伸长脖子看了看，嗯，看着有点眼熟，但又不确定，换成他们也会归到生词里面。 解语又顺便看了其他生词，虽然知道他们已经分工合作，极大提高了学习效率，但具体到这份生词表，她有话要说，“我不知道你们对生词的定义是怎样，但我看，很多其实并不算生词，只是你们不熟悉构词法——我记得临床医学是有拉丁文的课，里面会讲到构词法，你们还没上吗？” 杨明不愧是学霸，“拉丁文排在大三。” 解语说，“这样啊，其实医学术语中的很多词源来自拉丁文，如果你们能提前学学相关知识，对背单词会很有用。” “那不如师姐给我们讲讲？”众人都表示，等不到大三了，他们现在马上就要听。 “这……”解语想起如今的身份，已经没有代课的任务，有些犹豫。 “没问题，讲吧，”邵晖不知什么时候挤了上来，“拉丁文小知识而已，师姐只是跟我们分享一下学习心得，没人会说话的。” 解语心中定了定，好像自己是有点太过紧张了，邵晖说的也对，师姐跟后辈交流一下专业英语学习，哪里就影响到新任解剖老师的威信了呢？ “拉丁文内容很多，构词法也不是一下子就能讲通，我只能简单说几句，”解语从杨明的生词本上挑出一个词来，在白纸上画线演示—— “其实有点像玩字谜游戏，比如你们看bilateralis，会首先注意到什么？” 杨明不太确定的问，“中间的……lateral？” 这么一说，其他同学也反应过来，“对，这个词师姐第一节课就教过，是解剖学基本方位词，表示‘侧方、外侧’的意思。” 解语笑，“对。然后，bilateralis，其实是‘数词前缀+名词+形容词后缀’的构词原理——” 她接着解释，“bi-是数词前缀，表示‘二、两、双、二重’的意思。而-alis是形容词后缀，表示‘关系或属性’。加上中间你们认识的名词lateral——准确的说其实是latus的词源但意思一样，这个单词的意思就知道了吧？” 周怡把三个部分组合了一下，“意思是‘两侧的、双侧的’？” 解语点头，“bingo！看来你们会玩这个游戏。” 围观同学就像捡到了从天而降的宝箱，这不就是1+1+1=3吗？他们也会！麻麻我再也不怕拉丁文了—— “所以我其实是建议你们在背单词之前，不妨先背背常见的前缀后缀，这样可以省不少力气，比如知道了dys-这个前缀表示机能障碍，那么遇到dystrophia（营养不良），dysenteria（痢疾），dysuria（排尿困难）这一组词，只要知道后面单词是什么，就能举一反三、明白整个词的意思，而不用当成生词了。” 小八忽然说，“对了，我也想起来，那个二头肌的单词怎么拼，biceps？也是用的bi-这个前缀！” “还有二腹肌也是，biventer——” “……” 同学们纷纷回忆起那些被他们当做生词，但其实只是穿了衣服的旧词来，热烈讨论。 小八早就把那个“生理弯曲”的污梦锁了回去。 师姐明明还是更适合这种画风嘛！瞧瞧，多么学术！多么气质！关键还深入浅出，接地气！听她讲五分钟，至少省下他们五小时浪费在没必要的“背生词”上面嘛！ 于是大家心满意足，都不怪杨明了，纷纷感谢他的生词本意外曝光被解语注意到，才让他们再次听到师姐的天籁！ 不知不觉间，本来是杨明的个人提问，变成了众人围在解语身边雨露均沾。 除了一个人。 当卓越班所有人都不想错过解语的私房课时，缪婷在后排角落，不动如山，仿佛解语身边发生的一切都跟她毫无关系。 严格意义上讲，也不算不动如山。她其实趴在桌子上，睡上了觉，还打起了呼噜！ 众人离开解语回到座位时，纷纷注意到这违和的一幕，哑口无言。 小花替她尴尬的要死。 ——早知道就不叫缪婷来了。 真是的，缪婷还夸口说不会为了邵晖要死要活，哪怕解语邵晖现场发狗粮，也能hold住呢。 亏小花还以为她真的洗心革面、痛改前非了。 想不到缪婷所谓的淡定，就是无视课堂规矩睡大觉！ 小花心想，她以后再也不劝缪婷了。 一堂晚自习很快就结束了。 众人都舍不得离开解语。 邵晖立刻表示还有辅导员的指示要宣布，请大家留一下。 解语接到他的目光，知道他是在为自己开路——也许是让她从容脱身，去“老地方”等他……的解释。 于是她跟师弟妹道别，走下了教学楼。 她走的有点慢，因为还在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明白了邵晖的意思？万一邵晖只是想她先回去，并没有她脑补的“去老地方解释”的意思呢？ 而且，所谓的“老地方”是在哪儿？公寓楼下？她没理解错吧？ 这时，教学楼其他的自习室也差不多到点了，学生从不同的教室走出来回寝室，或者继续浪。 有人从解语身边经过时一个趔趄，解语本能的拉了她一把。 那人顺势借力，稳住了自己，不然就要从楼梯上滑倒。 但看清对方后，两人同时撒了手。 是缪婷。 解语没看到其他师弟妹，邵晖不是要把他们留下来说事吗？至少要个五到十分钟吧？怎么她可以先离开？ 联想到自习课上缪婷一个人睡觉的事实，解语了然。 原来她已经不想跟着大家的节奏了。 缪婷不光没有道谢，注意到解语的表情，反而说，“是，我先出来，师姐想教训？” 她会说这样的话，解语并不意外。 有的学生经过，注意到她们就是前几天跳舞考试的主角，忍不住放慢步子围观。 解语见缪婷打哈欠，不禁皱眉，“你还没睡够？” 明明刚才睡了一整节课，现在应该精神抖擞才对。 “要告辅导员？”缪婷嘲讽的说，“刚勾搭班长，就迫不及待管闲事？” ——解语又不是他们辅导员，现在连代课师姐也不算，哪来资格？ 围观群众听的义愤填膺，缪婷这loser嘴脸也太难看了。 解语没有说话。 见她不回击，缪婷也懒得再开口，缓缓下楼。 解语皱眉看着她的背影，直到从自己眼前消失。 解语只能眼不见心不烦，走回公寓。 她在公寓楼下等邵晖。 想着缪婷一个人提前离开的样子，不知不觉过了快半小时。 解语有些不确定，邵晖把同学留下来，难道真要说这么久的正事？ 她到底有没有正确理解他的用意？ 解语又怕自己多心，毕竟刚过期中，也许辅导员真的有事情要传达，解语知道辅导员现在大着肚子，不方便跑来跑去，所以委托邵晖也很正常。 但是……如果真的有事，邵晖可以提前告诉她，另外选个空闲时间跟她解释，不一定非要在今天，让她一个人傻等啊。 又过了十多分钟，邵晖还没出现。 解语搓了搓胳膊，忍不住打了邵晖的电话。 这个号码，她还真没打过几次。 那边提示已关机。 解语有些懵，难道邵晖已经回寝室熄灯睡觉了？不用跟她说一声？ 但她又忍不住觉得是自己多心，也许只是邵晖手机没电了。 公寓楼的住户，有人进去了过一会又出来，注意到她还站在楼下，不禁多望几眼。 解语只得先回去。 关机了她也联系不上，再说邵晖如果真是被正事耽搁了，等会儿过来，在楼下见不到人，自然会上楼敲门。 只是，到那个时候就比较晚了…… 解语心事重重的回了屋。 本来想再等等，但白天忙了一天，晚上又去自习，还上了一节计划外的私房课，精神着实有些撑不住，想着明天还有事，只能洗洗睡了。 手机没有响起来过，也没人敲门。 解语看看时间，大概真是她想多了。 ——邵晖根本没有要来解释。 第41节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解语被电话惊醒。 这个时候谁会打来？ 解语后知后觉的想起，今晚特意没有设置睡眠模式。 难道是…… 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过。 解语还是接起来。 那边闹哄哄的，接电话的是个陌生男人：“请问是江城大学的方解语医生吗？这里是西区派出所——” 解语冷静的听完，问清地址，表示会马上过去。 她起来穿好衣服，叫了车。 凌晨的派出所，依然灯火通明，人来人往。 醉驾的、斗殴的、被扫*黄的遍布各个角落，空气中充斥着各种口音和气味。 解语找到负责的民警。 民警似乎没想到“方医生”居然这么年轻漂亮，似乎跟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不禁客气了几分，“方医生，请跟我这边来。” 解语出示了证件，保释手续很快就办好了。 民警将邵晖和孙元带出来，不忘损一句，“还985呢，真给你们老师丢脸——” 孙元身上挂了彩，见了她，有些讪讪的。 邵晖想要说什么，解语已经转身往门口走，“我叫的车到了，快点。” 他只得沉默的和孙元跟了上去。 一路上，车内都保持着诡异的沉默。 司机看到美女，惊为天人，本想搭讪几句，但无意中从后照镜看到邵晖的眼神，又注意到两个男生衣服有破损，身上还有伤，立刻闭上嘴，只管开车。 到了学校，三人下得车来。 解语终于开口，“需要我看着你们走回男生楼，并保证不会再出去打架吗？” 孙元一脸愧色，“师姐，不关晖哥的事，其实是我不好……” 解语有些疲惫，“已经三点过了，你们快回去。” 说完她转身就走。 邵晖拍拍孙元，示意他先回去，自己则追上解语。 “——我可以解释。” 一听到这两个字，解语就气笑了，“解释什么？今天的事，还是那天的事？” 感受到她压抑的情绪，邵晖伸手，想要抚上她肩膀。 解语后退一步，没让他的手落上来。 “说啊，不是要解释吗？我在等着呢，难道你们今天出去打架，是为了什么重要的、神圣的、不可告人的目的？” “我……会跟你解释的。”邵晖挣扎了一下，叹气的说。 “但不是今天？”解语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勉强支撑自己的精神溃散，她要回去。 “师姐——”在她身后，邵晖低低的喊了一声。 解语站定，“你到底当我是什么？” 邵晖沉默。 “我是以老师的身份为你们保释，但不表示我就是你们的老师，要对你们负责——只是因为你们辅导员大着肚子，不好半夜把她叫起来，我才多管闲事。” 解语深吸一口气，“有什么要解释的，你也不用跟我说了，等到明天，你们自己去学生处说吧。” 望着她的背影，邵晖握紧了双手。 ☆、47.第 47 章 学生科。 “方方，真是不好意思，三更半夜的让你替我跑这一趟。”卓越班的辅导员大着肚子，一脸感激。 解语拍拍她的手，说不出话来。 是，她只是代课的路人，半夜去给师弟保释本来不是她的分内事，看着辅导员担心的样子，她不得不迁怒于这件事的始作俑者。 ——难道是她看错了人？ 不不不，其实她一开始对邵晖并没有好印象，尤其开学第一天就在酒吧碰见他，当时钟桦看到了，也很不以为然。 这哪里像是卓越班班长能做出来的事？ 解语不得不想起，不管是她读书时候的班长，还是钟桦这个法医班的班长，都比邵晖更加谨小慎微，各种以身作则。 她后来是怎么对邵晖扭转印象的呢？ 就因为他一次次的刻意接近吗？潜移默化，终于洗白上岸，让她也渐渐信任起这个班长来。 有句话叫烈女怕缠郎，虽然用在她和邵晖身上不一定合适，但其中的道理却是共通的，她就跟那些“烈女”一样，慢慢被缠的没了脾气，又像被温水一点一点煮习惯了的青蛙，竟然被他的假象蒙蔽了。 邵晖出去玩闹打架的时候，有没有想到她在公寓楼下等？就算想到了，一定也是跟别人吹嘘的资本吧——喂，知不知道法医系那个高冷的师姐？她被我套路了，正在傻傻的吹冷风呢，在等一句永远也等不到的“解释”呢。 他想要嘲笑她的低情商吗？ 她可以平静的和钟桦聊过往，可以避开高律师话中的陷阱，对着卓越班其他师弟师妹，也能从容扮演好“代课师姐”的角色，更是导师看好的重点实验室骨干，却偏偏栽在他这个大一新生、毛头小伙子身上！ 回想起自己这一路被套的晕晕乎乎、迷失自我的历程，解语简直想要笑出声来。 放着浪子回头的钟桦不要，拒绝高律师的邀约，更不用说在剑桥留学时，数次回避金发帅哥们的**……为的难道就是被一个根底不明、前途未卜的小鲜肉坑！ 解语还在找话安慰辅导员，却觉得她自己才是最需要反省的。 关于事情经过，邵晖和孙元已经跟辅导员交代了——下了晚自习离开学校，在网吧玩，跟校外人士一言不合动上手，一时平息不了，围观群众打110，最后闹到派出所，不得不通知老师来保释。 辅导员对着邵晖，也有些痛心，“是不是因为我这段时间不方便，把太多事委托给你，所以让你压力过大？” 解语在心中冷哼一声。她可不觉得邵晖是多么承受不了压力的人。 他明明游刃有余的很嘛。 听说双方动手的□□还是因为女生——显然，他对于师弟、班长、大哥、男神的角色相当切换自如。 邵晖在辅导员面前，倒是乖学生的样子，一脸沉痛，“这件事我已知道不对，会写报告，作为班长不该犯这样的错，为免给其他同学带来不良示范，希望老师惩罚我，撤我的职，换人当班长。” 孙元忍不住，“其实这事跟晖哥无关……” 邵晖看了他一眼，后者嗫嚅着没有继续。 解语把他们的眼神交换看在眼里，无言以对。 很好，到了这个时候，他还在讲哥们义气。 两人显然是有所隐瞒，也许事情并不像他们说的那么简单，也许有内情，但邵晖还在充老大，好像什么事都能一手搞定，简直就是瞧不起她们这些大人的智商。 辅导员不愿意过分上纲上线，“这事我了解了，动手双方都有责任，其实那边也没有多追究，只是当时网吧老板怕影响营业，所以惊动了派出所……我看，你们的认错态度还算良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件事也跟我这段时间督导不力有关——下午开会要讨论处分，我会结合你们平时表现，尽量帮你们争取，希望能从轻发落。” 孙元松了一口气。 邵晖看了解语一眼。 解语转过头。 看她干嘛？在跟她炫耀吗？看吧，辅导员都对我网开一面、从轻发落了，我这个班长深得辅导员信任，打架也能大事化小，是不是很厉害？ 辅导员看看自己班的两个男生，又看看解语，虽然觉得有种奇怪的空气在流动，但一时分辨不清，只得拿出准备好的说词，“对了，今天我把你们找过来，还同时请来方医生，并不是单单为了这件事兴师问罪。其实领导对卓越班要求很高，比如定期开师生交流会，随时把握动向。但因为你们课业繁忙，几个主课老师的时间也总是凑不到一起，就只能一直拖，拖来拖去，方方都不代课了……” 方解语勉强道，“是，我只是临时路过，师生交流会什么的，还是让正式上课的老师参加吧。” “方方，你也太谦虚了，”辅导员倒是真心舍不得解语，她跟解语同龄，在学生时代就很欣赏甚至崇拜她，几年后阴差阳错，曾经的女神竟然成了自己班的代课师姐，却因为自己怀孕，没能多聊，实在是遗憾，“我知道你是很为卓越班操心的——好比昨晚的自习，我听同学说了，本来你可以不去，但你义务去了，还给他们讲了半节拉丁文……唉，真是他们的福气。” 她不说晚自习还好，一说起，解语就不免想到去的原因—— 不，她不光是为了操心曾经代过课的师弟师妹。 她去，也是为了别的原因。 虽然那个原因，现在看来已经成了笑话。 辅导员不明就里的提起，还因此跟她再三道谢，简直就是无心插柳的打脸，解语只觉得脸颊发烫。 邵晖忙说，“当然是我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对师姐不知多感激。” 孙元也连声附和。 “不用，”解语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淡定，“反正也是最后一课，大家好聚好散。” 孙元听出不对劲来，狐疑的看了邵晖一眼。 辅导员大概是因为怀孕，激素水平多少影响思考能力，“听到了吧？方方这么好，你们以后就算不看在我的份上，也要看在师姐份上，尽量别去闯祸了啊。” 邵晖和孙元唯唯诺诺。 “就先这样吧，你们也别太有负担，该回去好好学习的，还是回去好好学习，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毕竟以后要当医生的，从这件事吸取教训，遇事不要冲动，多考虑后果，就是收获。”辅导员做了个总结，表示不耽误他们时间了，她还要准备下午开会的材料。 三人离开学生科。 解语走在前面，也没放慢步子跟他们招呼。 孙元有些内疚，小声说，“晖哥，不然我去跟师姐解释？” 邵晖完全是被连累的。 昨晚，自习课后，邵晖留大家下来只讲了几分钟常规事项就解散，等他讲完，正要去找解语，却发现孙元离开大部队，没往男生楼方向走，却一个人暗搓搓出了校门。联想到他最近几天的诡异行踪，邵晖不得不产生怀疑，于是悄悄跟在了后面，事发突然，他怕把孙元跟丢，也来不及通知解语。 孙元走出校门，顺着小路到了一家网吧。 但他的目的不是去上网，而是见人。 邵晖选了个附近隐蔽的座位，假装上网，实则偷听。 第42节 他从孙元和那人的对话中大概拼凑出事实—— 原来孙元这几天的反常行为，都是因为赌球。 联想到孙元考试前一天还在熬夜看比赛的事实，邵晖有些了解。 对于赌球的来说，公开经营的彩票投注点利润低、限制多，完全不够刺激，于是网上出现了很多非法赌球平台，孙元为了给缪婷买三件套而一筹莫展的时候，无意中点进的就是其中一个平台。穷途末路的他，被极具煽动性的广告诱惑，注册了会员，进了群，群里不乏赢到手软的前辈现身说法，其中还有不少跟他一样是在读大学生，用生活费随便玩玩就存够了首付之类……在他们的洗脑下，孙元终于狠下心，将自己的生活费扔了进去。 结果血本无归。 孙元慌了，离家里打生活费还有十多天，这下连食堂都吃不起了。 这时一个群友出面安慰他，说他是新手，第一次难免买教训，只要当成学费就好，都是这样过来的。孙元没有回本的钱，群友表示他可以借，孙元不想欠人情，于是那人又说，大家都是学生，能帮就帮，最近有个很靠谱的理财app，可以提供小额借贷，利息很低，贷来的钱还能放在账户里吃利息，只是门槛要求高，不过他可以作为担保人，介绍孙元入会。 孙元急着回本，糊里糊涂的答应了，下了app，提供一堆资料，借来好几千，转头全投进赌局，想不到眨眼又输光了。眼看着欠的钱都够买三件套，孙元才急了，越发觉得这事不对，想找那个介绍人理论，昨晚就是专门约他去网吧谈事，表示自己不玩了，希望那人还钱。 介绍人表示盈亏自负，但孙元认定他从中设局，见孙元态度坚决，介绍人立刻变脸，拒不承认他在这件事的责任，表示没有还钱的说法，孙元欠的钱只能自己偿还，不然就等着被人找麻烦。孙元一气之下跟他扭打起来，但身高体力不占优势，落了下风。 这时邵晖也藏不住了，赶紧过去帮孙元。 旁边上网的女生觉得不对，劝架劝不开只得找老板。 老板拨了110，于是这事闹到了派出所。 那个介绍人见势不妙，趁乱溜了，后来被带去派出所的就只有孙元和邵晖。 孙元跟那个人的争论内容，其他人没听清楚，老板也只好凭印象，说是为了女生吵起来——反正他开网吧几年，这种事没少见。 于是后来传到方解语、包括辅导员耳中的“事实”，就扭曲成了这样—— 为了某外校女生，卓越班班长带头跟网吧社会青年打架…… 孙元表示，很感谢邵晖的维护，但不希望因此破坏邵晖在别人，尤其是师姐心目中的形象，致意要找解语，说清事实。 解语就在他们前面几步远，孙元想要追上去，尽快解决这件事，免得误会越来越深。 邵晖却拦住他，踌躇一下，“这事没这么简单，你先别乱……” 邵晖正要说下去，忽然从走廊尽头冲过来两个女生。 是他们班的。 周怡和小八。 她们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见到解语和邵晖，周怡停下来，脸色发白，但看来不光跟跑步有关，“师姐，班长，不好了！” 小八嘴唇哆嗦着，“出事了！出大事了！” 解语一惊，在她印象中，周怡算是相当沉静有主见的女生，小八虽然咋呼但也见过世面，能有什么事，让她们如此方寸大乱？ 走廊上人来人往，两个女生相视一眼，有些犹豫。 “进学生科说吧。”邵晖转身走进刚才出来的地方。 解语有些担心，也跟了过去。 辅导员见她们表情有异，于是找了个没人的办公室。 解语觉得事情的严重性似乎超出想象，“……需要我回避吗？” “不用，”周怡说，表情依然有些惊惶，“可能这事还要麻烦到师姐。” 解语心中一沉。 有什么事需要麻烦到她？ 难道又有学生打架，需要她去保释？ 但是不对啊，这里就是学生科，有的是可以做这件事的人。 特别需要麻烦到她的……看看两个女生的表情，解语心中一沉。 该不会…… 果然，周怡说的话让大家震惊。 “是缪婷，她已经、已经……” ☆、48.第 48 章 “缪婷她已经……冷了……” 听到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辅导员、解语一脸懵逼。 邵晖看了一眼同样懵逼的孙元，果断的说，“大圣，你先回寝室——” 孙元却茫然的摇头，追问周怡，“你在说什么？什么叫‘她已经冷了’？” 周怡看他一眼，忽觉失言。 这里面，如果说有人需要回避，恐怕这个人最应该是孙元。 孙元抓住周怡的胳膊，“她冷了是什么意思？最近换季，天气变化大，是她没睡好，着凉了吗？” 周怡只能摇头。 众人从茫然中回过神来，不再淡定的几张脸齐齐望住周怡。 小八一跺脚，“她冷了！这句话有这么难懂吗？缪婷的身体冷了、僵了！我们去探过，没气了！” 解语睁大眼睛，不敢相信。 昨晚还能对着她冷嘲热讽的人，说没就没了？ 眼角余光中，注意到辅导员的身子一软，解语连忙去扶。 邵晖先她一步，抓住了辅导员，没让她瘫坐在地。 “这都是什么事啊……”辅导员显然没法接受这个消息，她还没准备好下午处分决定的报告呢，转头就跟她说这都不是事？还有更糟糕的？ 解语定一定神，对着两个女生，“兹事体大，这不能开玩笑的。” 周怡平时再怎么沉静，此刻也慌了，眼中渗泪，“真的，我亲手摸的，我……” 见她哭，小八也哭了，“我们不会骗人……” 解语知道她们不会，拍拍两个女孩子的肩，“冷静一点，到底发生了什么？” 接触到她的目光，周怡茫然道，“是今天早上……我们起床去上课了，缪婷还在上铺没动静……等我们上完课回来，她还没起——” 解语抓住重点，“她在寝室？” 周怡点点头。 “寝室还有人吗？就你们两个过来通知？除了学生科，有无联系别人？”说话的是邵晖。 解语看他一眼。此刻在这个办公室里，辅导员身怀六甲，孙元一脸仓皇，两个女生嘴唇颤抖，唯二清醒的，大概就只有她和邵晖了。 两个女生需要思考一下，才能回答——寝室还有小花在“保护现场”，她们不知道要不要联系急救和报警，情急之下先打的学生科电话，没人接，才急着跑过来找老师。 相比之下，先前邵晖的校外打架事件简直不足一提。 解语暂时放下恩怨，“邵晖你陪一下张老师，我另外找个学生科负责人，去她们寝室看看。” 辅导员却坚持要跟他们一起去女生寝室，解语见她情况不太好，连忙止住了，让学生科联系她老公过来看着，另外一个老师听说了情况，表示可以跟她去看学生，顺便叫上了保卫科的人，也通知了附院急诊科和辖区民警。 从学生科到女生宿舍的路上，解语抓紧时间向两个女生了解情况—— 其实，从昨晚开始就不对了。 昨晚周怡小花她们下了晚自习，因为天气冷，绕路去小食堂吃了麻辣烫才回寝室。寝室黑灯瞎火，她们一开门就闻到一股酒气。 打开灯，隔着蚊帐，她们隐约看见缪婷在上铺的床上，已经睡了。而她床下的桌子上，的确放了一瓶打开的酒。 尽管空气难闻，心里不舒服，但她们也不好把缪婷叫起来理论，只能开窗散气，随即也洗洗睡了，打算第二天再跟缪婷说一下集体寝室的注意事项。 第二天一早醒来，酒味还弥漫不去，缪婷照例赖床，小花叫她也不答应。她们赶着上课，对缪婷的翘课行为也见惯不惊，只能任她继续睡。 上午三四节没课，她们回了寝室，发现缪婷还保持着那个姿势躺在床上，而空气的味道依然难闻，这才觉得不对。 缪婷尽管喜欢早睡，喜欢赖床，但上午一二节是专业课，她很少像今天一样，完全睡过去。 小花叫了她几声，毫无反应。 周怡多了个心眼，想缪婷该不会是生病了吧，于是垫了脚隔着蚊帐去推她。 想不到这一推，就发现她已经冷了、僵了。 周怡不敢相信，去探她脉搏、颈动脉，哪里还探的出来。 几个女生慌了神，手足无措，只得求助老师。百忙之中，她们还懂得让小花留守现场，不要太过声张。 “你们做的对。”解语在路上忧心忡忡，却也只能安慰她们。 这时，他们叫的救护车也来了，和警车的笛声交织在一起，打破了校园的平静。 这个点的学生多，见了这阵仗，一窝蜂的围过来，还好保卫科有了准备，赶紧设障控制。 一行人在女生楼下碰了头。救护车是附院派的，急诊医生刚好认得解语，跟她点个头，表情严肃。 学生们被惊动，见他们往女生楼而来，纷纷打听，是哪个寝室的谁出了事？一时间，谣言满天飞。 辖区民警和学校保安开始控制进出人口。 片警、急诊医生、学生科老师自不用说，解语和同寝室室友也获准进入。其他想要围观的学生则被挡在楼下。 听到风声的女生楼无法保持平静。他们一路上来，每个寝室的门都开着，女生们紧张的挤在门口。楼管阿姨跟着上楼，一路劝阻无关人士的尾随围观。 终于到了514。 一看到寝室门牌号，小八就哭出来，“缪婷以前总说这门牌号不吉利，当时我还笑她，想不到……” 周怡已经恢复了些许镇静，止住她的话，勉强道，“也许是我们判断错了……毕竟我们还不是医生。” 小八虽然对缪婷种种行为不以为然，但此刻还是希望推开门，缪婷好端端的坐在那儿，哪怕她继续冷嘲热讽也没关系。 514的门关着，学生科老师上前敲了敲。 里面没动静。 周怡咳嗽一声，“小花，是我们，开门吧。” 几秒后，门锁一动，门从里面缓缓打开，众人看到小花那张苍白的脸。 第43节 没人知道从周怡小八去通知老师再回来的这二十分钟，她经历了什么。 见到几张陌生面孔，她先是一愣，随即看到解语，本能的上去抓住她，“师姐——” 解语感受到她胳膊的颤抖，连忙拍拍她，以示安慰。 尽管有楼管和保安维持秩序，依然有好些不死心的学生跟了过来，围在门口，大着胆子往寝室里望。 片警拉出警戒线隔开人群。 急诊医生首先进去，看到上铺拉开的蚊帐，立刻去检查缪婷的生命体征。 没过多久，急诊医生就转身，摇摇头，“没有治疗的必要了。” 仿佛听到宣判，小花哇的一声哭出来，倒在解语怀中，“都怪我，要是我早点发现就好了，要是昨晚觉得不对、多喊她几声——” 她这一哭，周怡和小八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也跟着往外流。 虽然缪婷并不是个受欢迎的室友，但毕竟也活生生真实的跟她们同住了半个学期，纵有万般不是，也总有一两个闪光点，此刻宣布噩耗，如何能接受。 学生科老师见到确实是出事了，赶紧跟领导打了电话，又跟解语说，“方医生，领导马上就过来——你要不要先看下她的死因？” 既然已经变成body，那么急诊医生留在这儿也没用了。 解语有些犹豫，还没走近，就听片警招呼某人，“曾哥，你来啦？” 被叫做曾哥的是个二十八*九的男子，穿着便装，打扮颇为时髦，两鬓头发剃上去，露出青色头皮。 他提着一只工具箱，挤进514寝室。 片警显然跟他是熟人，“曾哥，帮我看一下是意外还是自杀。” 他跟学生科老师介绍，曾旭是江城大学所在辖区的法医。 见那个曾哥果真开始准备在缪婷身上比划，女生们面面相觑。 她们显然有些疑惑，“我们师姐也是法医啊，为什么不能师姐来——” 死者已矣，她们暂且收住悲伤，目前急着要搞明白的，是缪婷的死因。 曾旭听到，转身看了解语一眼，“师姐？在大学搞研究的？” 众人听出他口气中的不以为然。 显然，在他看来，虽然都叫做法医，但方解语这类在大学教课写论文的“学院派”，跟他这样跑现场、与警局长期合作的“实战派”，不是同一品种。 几个女生听不惯他的口气，想替解语说话，却被解语拉住了，“……这种事有基本流程的。” 之前徐教授的解剖是生前自愿捐献用于教学，林某的尸检是附院医疗纠纷委托。而目前缪婷这个案子，虽然发生在校园，却不一定在她的负责范围内。 何况，她并没有强迫症，不是一旦见到body，就死活要弄上自己的解剖台。 说实话，能有曾旭这么个法医出来做事，她是松了一口气的。 几个女生虽然哭过慌过，但此刻都紧紧盯住曾旭一举一动，迫切想要知道室友的最后信息。 反而是她，虽然没哭也没慌，甚至还算从容的稳住阵脚，替代起辅导员的角色临时联系各路人马，但不表示这事对她一点冲击都没有。 曾旭戴上手套开始检查。 解语趁着这空儿，移开目光，打量整间寝室。 相当寻常的女生寝室，四个铺位，小花给她指了缪婷的桌子，比其他桌子摆放的杂乱，瓶瓶罐罐堆的到处都是，还立着一瓶开封了的气泡酒。 那边曾旭依序检查了基本情况，报出初步判断—— “……根据尸斑、尸温及尸僵表现，认为死亡发生在12小时前，也就是昨晚9-11点。” 众人回想了一下，差不多就是晚自习结束后2小时内。 曾旭指挥另外一人拍照。 “根据死者睡前饮酒、枕头上有呕吐物、双侧鼻腔液体溢出的表现，死因考虑为酒后呕吐物吸入窒息。” 周怡和小花面面相觑，刚发现不对时她们没细看，原来还有这茬？ 她们昨晚回来时，光注意熏天的酒气了，现在才想起，酒气之外，的确有股食物发酵的馊味，只是被酒气遮住，她们又困，所以没能足够关注。 片警点点头，“那就是自己不慎造成的意外死亡了？学生科老师准备通知她家属吧——唉，年纪轻轻的，喝个酒把自己弄成这样……” 他一边叹息，一边掏出空白的表单，连同一支笔递给曾旭，“曾哥来，帮我签一下。我等会儿还有个任务，要往xx路赶——” 曾旭摘下手套，就像要签快递一样签掉那张表单。 解语不禁皱眉。 还没等曾旭落笔，有人说，“慢着。” 众人望向声源。 “——这就结了？”发声的居然是邵晖。 解语一惊。 刚才一群人急吼吼从学生科扑到女生寝室，她情急之间都没注意邵晖的去向，只记得自己要他看住辅导员？后来辅导员老公来了，所以他就放下那边，跟着过来么？ 可是不对啊，这栋学生楼明明实行了限制通行，他就跟那些试图看热闹的男生一样，应该被拦在楼下才对，怎么能堂而皇之的上楼，走进寝室，发出杂音？ “酒后呕吐物吸入性窒息？”邵晖在寝室里环顾一周，目光定在缪婷的桌子上，“这种酒度数不高，看上去只喝了两三口的样子，居然能让一个女生醉到无法下床，吐在床上且死于误吸？” 周怡小八小花听的一愣一愣的，“班长——” 她们也觉得刚才那个曾旭工作起来麻利是麻利，但节奏太快，几乎有失草率，一下子确定死亡时间、再迅雷不及掩耳的抛出个“吸入性窒息”的结论，就这么结案了？ 想不到班长居然有胆子提出异议，也许鲁莽冲动，却说出了她们的心声。 而且并不是鲁莽冲动。 班长说的有道理，简直一语点醒梦中人——缪婷这样爱美的女生，就算桌子乱成垃圾堆，床总是干干净净、香喷喷的。就算真喝醉了想吐，也不至于直接一下子吐枕头上吧？ 还吸入呕吐物窒息？拜托，这几乎是最不可能发生在她身上的死法。 听到“班长”这个称呼，片警和法医都有些失笑，法医更是调侃道，“班长，你是不是看多了csi？以为哪怕是看上去再寻常不过的case，也必然另有内情，必须全面怀疑，各种阴谋论，把所有高精尖仪器都用一遍，把所有可疑人士都问一遍，好花光纳税人的钱？” 片警也笑了，“你们这些大学生，有怀疑精神是好的，但要考虑警力有限，而且法医那边尸检成本也不低，像这种一看就很明确的死因，不需要浪费资源。” 解语忙说，“不好意思，他只是——” 她暗暗想，邵晖这几天是怎么了？考场偷袭的帐还没跟他算呢，说要解释又放鸽子，跑出去为了女人打架闹到派出所，现在出了这样的乱子，他居然还当众大放厥词？ 如果这些话私下里说说，最多也就是让她嘲讽几句，但此刻面对辖区片警和法医……他是不是搞不清楚状况？ 邵晖却继续对那两人说，“警力和尸检成本不是该你们考虑的问题，这个案子发生在中心城区大学校园，发现的时候是白天，已经造成了不小的影响，而且并非全无疑点，还是多花点功夫、查仔细一点比较好。” 两人听的皱眉，这些话，他这个“班长”有资格说？ 邵晖下一步动作，竟是从曾旭手中抽走空白表单，“就算真如推断的意外，也不能免掉尸检这一基本环节，我看，这张单子还是等详细检验完毕了再签吧。” 片警正要发作，忽然电话响了，连忙接起来，“领导，我是小陈……什么，这个案子有顾问过来支援？明白明白……哦，顾问已经到了？”他一边说，一边张望，寻找看上去比较像顾问的人。 终于从外围挤进来一个人，却不是大家想象中的“顾问”。 解语认得，那是医学院分管学生工作的副校长。 副校长看到解语和学生科老师，看到邵晖和几个女生。 来的路上，他已经得知了最新情况，也不多说废话，“事到如今，我们学校跟江城安全部门的某个合作项目需要暂时中止——有个人，我也要为你们重新介绍一下。” 他的话很是严肃，让人不得不紧张起来。 解语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本能的望向某人。 ——某个表现的相当诡异的人。 副院长要重新介绍的，果然就是她想的那个人。 “我来介绍：重案侦查精英，犯罪心理学专家，江城安全部门高级顾问——邵晖警官。” 听完这冗长的介绍，解语脑中轰然一炸。 那个名字本来再熟悉不过，却因为这些头衔，变得陌生无比。 ☆、49.第 49 章 面对一屋子震惊脸，副校长咳嗽一声，“我简单解释一下，时代日新月异，大学校园首当其冲，充斥了种种新事物，作为刚迈入成年人群体的大学生，思想行为、价值观存在很多不成熟，容易受到诱惑、鼓动，容易一时冲动，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随之而来的负*面事件也屡见不鲜——为了更好把握学生心理，有的放矢，同时也为了探讨高校科研与警方力量联合、科学办案的可行性，我们学校跟江城安全部门进行了一系列合作，其中就包括秘密安排邵晖警官以学生身份进入校园，与学生同吃同住，进行长期动态研究……” 副校长絮絮的说着，密集的信息仿佛轰炸，不管不顾的钻进解语脑中。 ——警官？心理专家？高级顾问？长期动态研究？ 她想，自己此刻受到的冲击，大概不下于辅导员听说学生出事。 几个女生听得愣了神，不敢置信的望向邵晖。 这不是她们认识的晖哥吗？又男神又接地气，能打球、能考第一，说出去让她们与有荣焉的卓越班班长？ 想不到，此刻一切变作了“曾经”。 不是晖哥，是邵警官…… 面对昔日同窗的惊诧眼神，邵晖咳嗽一声，再开口，已经不是众人熟悉的口吻，却带了几分威严，“详细的解释可以推后，目前有更重要的事——” 顺着他的目光，众人望向缪婷的上铺。 ——只怪这个消息太劲爆，他们都忽略了冷冰冰的她！ 女生不禁想，如果缪婷听到这个消息，会不会吃惊的从床上坐起来？ 但上铺还是一片死寂。 这时几个警员到了，其中一个领导模样的走上前，拍拍邵晖，“邵警官，辛苦了。” 邵晖对他点个头。 片警连忙招呼，来人就是刚才在电话里发出指示的领导。 领导对邵晖说，“虽然是发生在我们管区，但邵警官刚好跟死者同班，比较熟悉情况，我请示了上面，他们同意把你借给我们用——所以尽管结束了‘卧底’任务，你还没法马上休假，希望能作为顾问，指导一下我们的人。” “不敢当，互相学习吧，”邵晖又对副校长说，“学校那边的事，麻烦校长帮我交代一下。” “没问题没问题，”副校长连连保证，又忧心忡忡望着缪婷的铺位，“邵警官不用担心，你留着精力帮我们查这个案子就好。” 领导又带来一个消息，“对了，因为此案离新落成的鉴定中心比较近，我已经申请了绿色通道，得到特批，此案将成为鉴定中心首例，需要检查什么的就在里面进行。邵警官你就放手调查吧，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找我。” 第44节 这时解语也接到电话，是于主任的，那边也告诉了她同样的信息。 鉴定中心今日正式运营。 领导有领导的事要做，将现场交给他们。 片警小刘和法医曾旭齐齐望向邵晖。 ——完了，他们刚才不清楚状况，还对这个“班长”开过嘲讽模式！现世报的节奏啊！ 小刘立刻将功补过，“邵警官，我听你的，接下来要做什么？” 邵晖虽然穿着简单的体恤牛仔，但身上完全没有一丝曾经的学生气，“按基本程序来吧，分头同时进行：法医尸检，现场采证，生前接触人问话——” 他声音沉稳，让众人的心神定下来，各司其职。 几个警员准备带寝室女生去问话，周怡小八小花却死死盯着邵晖，还没从震惊中平复过来。 邵晖看看她们，“我的身份你们知道了，希望保持低调，以免对查案带来不必要影响。” 几个女生齐齐点头，似乎还没分清他是班长，还是警官。 “这个寝室作为现场需要保护，我会让学生科老师帮你们解决临时住宿问题。” 周怡最先清醒过来，“好的，我们会配合查案。晖哥……邵警官，希望你们能查清缪婷的死因。” 邵晖点头，女生们跟着警员离开了。 鉴定中心的物证部门紧急上岗，迅速拿着工具过来采集证据。 曾旭给物证小组让路，有些下不来台。 刚才他做出死因判断、打算签字结案的时候，曾经遭到了邵晖的质疑。专业权威受到挑战，曾旭很是口不择言，还说邵晖csi看多了，分不清二三次元…… 想不到形势比人强，现在就得反过来听他指挥。 邵晖说，“我会让同事把尸体运到鉴定中心的解剖室。” 小刘跟曾旭关系不错，立刻帮好友打圆场，“人手不够，曾哥你个子高力气大，也帮着抬抬——还是邵警官谨慎，肉眼判断，加上尸检确认，也是双保险。” 想起自己为了迅速结案，曾经催促曾旭确认死因，如果追究起来也没好果子吃，小刘改变态度，不光是为了曾旭，也为了自己。 曾旭看清形势，一言不发戴上手套，帮着挪动尸体。 仿佛全世界一下子就接受了邵晖身份的转变。 解语转身下楼。 楼上楼下尽管经过清场，也架不住学生围观。 解语一路下来，被认识她的人拦住，问发生了什么？ 有人帮她挡开那些好奇宝宝。 直到下楼，出女生宿舍区，绕到小路，那人还跟在身旁。 无视**没用。 解语不得不停下来，“你不用留在现场指挥么，邵警官？” “我已经指挥了，各方工作都在进行中，我对同事的能力很信任。” “……谢谢警官帮我突围，不过现在也不需要了，您还是回去关注各方进展吧。” 邵晖相当淡定，“我正在关注进展。” 解语深吸一口气，“尸检的事似乎不在我工作范围内。” 他要关注，应该去找那个曾哥啊。 ——特么就跟打脸爽文一样，主角韬光养晦、装疯卖傻多年，有朝一日终于逆袭，以真实身份示人，第一件事不是应该去教训狗眼看人低的配角？她这个路人有什么剧情可爆？ “方……医生，我说的关注，并不是尸检，”邵晖犹豫了一下，“昨天晚自习结束后，有人看到你和缪婷说过话……当时她情绪不算稳定。” 解语移开目光。 对，说的没错，是她昏头了，要不是他提醒，她都差点忘了这茬，她现在何来资格过问尸检？众目睽睽，她根本连自己的嫌疑还没撇清—— 明白这一点后，解语心中一沉。 原来所有人都能很好的适应这龙卷风一般的巨变，甚至包括周怡小花——刚因为室友出事而惊慌失措、哭出声来的小女生，都可以迅速接受事实，配合调查…… 搞不清楚状况、自作多情的人，是她，只有她…… 解语默默让自己镇定下来。 “所以呢？我需要提供不在场证明吗，邵警官？” 邵晖轻轻叹气，“……你需要接受询问。” 正好邵晖要去看看鉴定中心的情况，于是临时问话室就设在鉴定中心的空办公室。 解语曾经想象过中心运营起来会是什么样子，也担心重点实验室会不会缺了啥。却没想到，自己第一次真实的踏足，却并非担任着原本以为的角色。 他们到达的时候，正好尸体也运到了。曾旭从她眼前经过，和警员一起搬动尸袋，物证小组成员也将收集的材料分门别类送去不同房间。 解语看到一个眼熟的人。 是伊文。 见到解语，他难掩惊喜的跑过来，“方医生，感谢你在于主任面前推荐我，实验室我看过了，超出预期，仪器和试剂都很先进——对了，你要过来做解剖？我可以在旁边看吗？” 解语有些欣慰，伊文上次尽管落荒而逃，但她始终放不下这块璞玉，还是写了推荐评语，想不到于主任如此信任她的眼光，真的把伊文招进来了。 但面对伊文的问题，她又有些失落，“……不，我来录口供。” 伊文张大了嘴，不敢相信。 邵晖看看解语，又看看伊文，“只是循例，你可以看下曾法医那边有无需要帮忙的。” 伊文望向正在搬东西的曾哥，全无刚才见到解语的热切。 问话室很简单，只有一张桌子，三把椅子。 坐在她对面的，是邵晖和另外一名警员。 邵晖提问，她回答，警员记录。 “方解语，请问你是否认识死者缪婷？” “是，我曾经代过他们班的课，和她有过接触。” “请问你最后一次见到死者是什么时间？” 解语握紧自己的双手，“xx月xx日，也就是昨天晚上……9点半左右。” “地点呢？” “出了自习室，第一教学楼的楼道上。” “有路人听到你跟她说话，是否还记得当时说了什么？” 解语沉默。 一旁记录的警员忍不住重复，“邵警官在问——” 邵晖一个眼神，让他讷讷的住嘴，只能眼观笔、笔观心。 解语缓缓开口，“她从我身边经过，差点摔倒，我扶了她一把，问她为什么精神不好。” “谢谢配合，”邵晖说，“这么问的原因是？” “自习课上，我看到她在后排睡觉，应该养足了精神，所以随口一问。” 邵晖手中的笔无意识的在桌上点着，“然后呢？” “她表示不用我操心。” 邵晖皱眉，“据说她当时有点激动？为什么会对你有如此强烈的抵触情绪？” 解语不说话看着他。 但邵晖并没收回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解语淡淡的说，“我又不是心理专家，哪里知道这么复杂的东西。” 邵晖顿了一下，没有追问。 “你在9点半左右跟她有过对话，这点得到了路人证实——那么，之后你去了哪里？” “之后我回公寓。” “有人可以作证吗？” 也许是房间太空，墙上的时钟声音似乎被放大了。 就像□□，不知道这一秒或是下一秒就会爆。 “有，”解语深吸一口气，“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等在公寓楼下——关于这一点，你们可以去跟公寓的保安求证，还有其他住户陆续经过，应该有人看到我。” 解语心想，昨晚，她不就是觉得风大，加上路人的眼光，才没有继续傻等么？ 如果邵晖还要追问下去，譬如凌晨两三点她又在哪里，她也可以坦然回答，连证人都不用找，因为他就是证人。 “好，感谢配合调查，耽误方医生的时间了。”邵晖站起来开门。 解语走出去。 因为有了案子，中心一下子充满了各种动静。 好巧不巧，她偏偏经过解剖室。 跟基础医学院那个解剖室的老旧不同，这里窗明几净，通风系统良好，崭新的不锈钢器械闪闪发光。 曾旭正在对着台子上的body操作，伊文果然被拉了壮丁，随着曾旭的动作和指令，一下一下按动快门。 曾旭正好看到解语和邵晖经过，忽然提高了音量—— “……气管及左右支气管内可见大量反流食物填充，成分可辨。气道粘膜充血，食道内见粘稠状食物……” 刚才那个小刘跑过来，邀功的说，“曾哥就是厉害，一眼看出是误吸了呕吐物，导致窒息。” 新来的警员好奇，“这也能死人？” 立刻有人给他科普，“前几年不是有个著名摇滚歌星，也是这样的——” 曾旭扬声，“方医生，你一直呆在大学，做的研究多，对于此案有何高见？” 第45节 伊文转身看到解语，有些期待。 解语说，“——我不知道。” 邵晖看看小刘，“你问话问完了？去帮曾法医拍照吧。” 伊文的相机被小刘拿走，手中空荡荡的，“那我呢？” “你可以做一下毒理分析，”邵晖望了望四周崭新的仪器，“正好测试这批机器的灵敏度准确度。” 伊文领到任务，立刻忙开了。 曾旭赶紧打个补丁，“我原本也计划，等解剖的差不多了就送血检的——” 解语离开鉴定中心，往公寓走。 走了几步她停下来，忍无可忍的对某个一直跟在她身旁的人说，“我现在成了需要时刻盯防的嫌疑者吗，邵警官？” “我现在不是邵警官，”邵晖站定，望住她，“我欠你一个解释。” ☆、50.第 50 章 “你现在可以不用当我是邵警官……我还欠你一个解释。”邵晖望着她，定定的说。 “不用了，”解语很快的说，“没什么需要解释的，我已经很明白了。” 邵晖却继续往下说，“据统计，最近一年，江城发生在大学校园的恶**件比往年增加60%，内容较多涉及社会新兴事物，也不乏手法迂回、迷惑性强的悬疑事件，安全部门的传统侦查方法和技术水平难以应对——” “所以警官你就假装大一新生混进校园当卧底？”解语点点头，“恭喜你，骗过了所有人。” 邵晖却说，“不是所有……也被怀疑过。” 解语笑了，他说的，可是自己？ 刚代他们班课的时候，邵晖唐突的分析过几次她的心理，笔迹什么的，让她不悦，甚至恼怒，于是干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给他来了个反分析，将他表现出来的种种不寻常之处综合到一起，得出他是“fbi卧底特工”这个荒谬结论。 当时的她，重点在于证明这个结论的可笑，以此打击邵晖“看多了csi分不清二三次元”的毛病，如今看来，自己跟那个曾哥又有什么区别？ 现在回想，那不光是打脸的回忆，更是中了他的套路。 解语不禁冷笑，“怀疑？那不是正合你心意吗？我产生怀疑，被你刺激，分析推理，然后推翻这个结论，于是再也不会二次怀疑，你就安全了——你想要这样的结果，不是吗？” 邵晖想要隐藏身份混迹于其他学生中而不露马脚，的确需要不同的套路。 要让一般人相信他是大学新生，也许一件体恤一条牛仔裤足矣；对那些聪明一点的，他会稍微升级，比如，适当表现出毛头小伙子的热血冲动，无伤大雅的浮夸，让众人的注意力集中在“晖哥教训了那个3号”或是“班长今天又撩了师姐”这些津津乐道的细节上，反而忽视他与别人真正不一样的地方。 而对于她……他不但把与她的八卦作为掩护身份的工具，更对她这个人做了针对性防曝。 也许不够恰当的说一句，法医工作的本质就是怀疑，就是找茬。 努力寻找那些多出来的东西，少掉的东西，跟一般情况不一样的地方，看起来正常但其实是为了掩藏不正常的地方…… 也许他一早就把解语这个法医师姐作为重点防范目标，知道自己就算是细微的异样也会引起她注意，索性一来就刻意接近，知己知彼，对症下药。 如今想起来，从前那些小细节，那些让她失神的暧昧，不动声色的接近，一点点打破她对陌生人的心理壁垒，渐渐失去了本能的嗅觉，直至对他深信不疑，无法想象他除了师弟之外，还有别种身份的可能。 就在他身份公布之前几分钟，解语还深陷迷局，当邵晖对曾哥和小刘的草率处理提出异议时，还本能的去维护他，深怕他说了不该说的话而遭教训。 现在看来，一切都是多余，都那么可笑。就像在一场别人已经知道结局的戏中自作聪明，以为能力挽狂澜、改变点什么的角色。 邵晖喃喃道，“师姐——” “拜托，戏还没演完吗？我是杨明的师姐，孙元的师姐，是周怡、小花、小八她们的师姐，甚至是缪婷的师姐——我何来资格当邵警官你的师姐？” 邵晖叹息一声，“好吧，方医生，我承认借用过你作为身份掩护，但我对你说过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件事，并非全部为了欺骗——” “当然不能十句话都是假话了，要三分真七分假，七分真三分假才能骗人嘛——我不用当心理专家，也是知道的。” “不，其实不是欺骗，我选择江城大学临床医学作为任务地点，并不是随便决定的——医学是刑事案件侦查的重要依据，我自知这方面欠缺，是真心想要有个系统性入门的机会，学习也是我的任务之一——在医学这门课上，闻道有先后，我依然可以叫你一声师姐。” 看他振振有词的样子，解语恍然回到过去，仿佛面对的还是那个强词夺理、每每让她哭笑不得的小鲜肉。 “随便你，但既然我不用代课，你也不用继续假装学生，那我们以后就没有需要打交道的时候了，是不是，邵警官？” 邵晖露出为难的样子，半晌他说，“可能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是江城安全部门在鉴定中心的代表，除了犯罪心理的部分，也会协调各部门工作，也就是说，我们以后将是合作关系——” “合作关系？”解语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你也太客气了吧，怎么不直接说是上下级关系——以后我归你管、要对你报告？” 邵晖忽然笑了，“如果你不满意，那么反过来——我归你管，我对你报告也可以。” 解语愣愣的看着他，半晌才开口，“你怎么笑的出来？” 邵晖叹息一声，“生命无常，作为法医的你，应该很明白这一点，对于这次任务给你带来的困扰，我现在诚恳的向你道歉，对不起……解语，你也能否不要再计较过往的误会，接受我新的身份，一起合作？” “你还是叫我方医生吧，”解语说，“你们的项目很有价值，你卧底也很不容易，我接受你的道歉。” 邵晖眉间露出喜色。 解语很快说，“但合作就算了，我明天去跟主任请辞——只要有你在，我不会接手中心实验室的工作。” 邵晖的笑容发苦，“看来你并没有原谅我。” “不，我只是受够了错误的信任……毕竟我只懂技术，不了解人心，其他的事对我来说太麻烦了。” “你可以只管技术，”邵晖深深的望着她，“其他的麻烦事我来解决就好。” 解语沉默半晌，“……可你才是最大的麻烦。” 邵晖正要开口，忽然电话响了，他接起来，表情随之变化。 没说太久，他表示会马上回去看看。 放下电话，他简单的说，“在缪婷体内查出安眠药成分。” 解语一惊。 ——不只是意外？ “一起过去吧。” 解语习惯性的跟他走了几步，忽然发觉不对，“我说过会请辞。” 她刚才还口口声声的说不要跟他合作呢。 邵晖拉她一把，“辞呈还没交，也没批准，作为基础医学院首席研究员，鉴定中心重点实验室准负责人，也作为了解死者的证人，我有权征用你协助查案。” “你们不是有曾哥吗？他也是法医啊。” 邵晖停下来看她，“重点实验室你比较熟悉。” 解语不想跟他目光对视，“我可以帮你们熟悉。等主任一回来我就跟他说。” ——于主任对她寄予厚望，不可能一个电话打过去就说我不干了，怎么开口需要斟酌…… 在她想好之前，就去看看也没关系。就算普通职场也不能说撂挑子就撂挑子的。 ——当然，这并不表示她愿意跟他合作，也不表示对他的问题一笔勾销。 见到解语和邵晖同时出现，众人有些惊讶。 之前跟他一起问话的警员不解，“邵警官，可是对嫌疑人遗漏了什么问题？” “不，”邵晖沉着道，“方医生不是嫌疑人，之前只是尽公民义务，提供死者生前信息，现在是来帮忙的。” 解语没有说话。 伊文小声欢呼，曾旭则表情复杂。 邵晖没有留出太多时间让人消化这个信息，“现在汇总一下至今收集的案件资料，谁来开头？” 小刘举手，“缪婷，女，江城医大一年级学生，于今日上午10点左右被室友发现死于其寝室床上。生前被人看见的最后行动证实为前一天晚上9点半左右离开自习教室。” 他说完之后没人接话。 邵晖望向曾旭。 曾旭有些不高兴的问，“方医生来了……我需要让贤吗？” 邵晖却说，“不用，现场是你查的，尸检是你做的，你比较了解情况。” 曾旭得了个台阶，也没太拿乔，“根据我上午在现场的检查，结合尸温、尸斑及尸僵表现，判断死亡时间为12小时，适当扩大，范围在昨晚9-11点期间，也就是在她回寝室到室友吃完夜宵回来闻到酒味之间。” 邵晖问，“确定她是下了自习一个人直接回寝室？” “根据室友提供的信息，也许是天气冷了，她这段时间比较恋床，平时没事都窝在床上，能去上晚自习已算难得。” “问过对门和隔壁寝室，有人记得昨晚9点半之后、10点之前，514就开了一次门，之后快11点才听到周怡她们几个女生回来的声音，除外没有太大动静。” 这跟女生楼下的监控录像吻合，缪婷的确在那个时间回寝室，之后就没再出现在镜头中。 解语在一旁忍不住想，这事发生的很安静。 跟她对缪婷的了解相比，几乎是难以想象的安静—— “514寝室的另外三个女生，下自习之后去食堂吃夜宵，这个有不少同学看见，比对监控，她们回寝室的时间也跟事实符合。” 有警员忍不住怀疑，“同寝室的人死在床上，她们真的要到第二天上完两节课回来才发现？” 小刘说，“我调查过了，缪婷跟同寝室的关系不怎么样，最近更是独来独往，除非必要不会主动跟室友说话；她们寝室的床铺围了蚊帐，从外面只能看个大概，加上有酒味掩盖，结合平时表现，室友以为她醉酒睡过头，没有及时发现，也是可能的。” 曾旭继续说，“现场发现，死者有饮酒史，枕头上呕吐物，鼻腔内也有呕吐物附着，所以当时我初步判断，她是死于酒后呕吐误吸导致窒息。” “刚才我进行了尸体解剖，发现死者体表及体内器官无明显机械性损伤，气道内大量返流食物填充，胃内有食糜，可闻到酒味，跟我的初步判断基本吻合。伊文也做了血液分析——” 邵晖转头看向伊文，“你自己来说。” 曾旭不得不住了嘴。 伊文拿出一张报告单，上面是对死者血液的常规毒物学分析。在数十种检验成分中，乙醇和diazepam反应显示阳性，表示存在于死者体内。 伊文又指了指法证组同事，“然后我从他们那里要了点死者枕头上的呕吐物作分析，发现其中有没消化完全的diazepam药片成分，死者应该是服用了安定类药物——” 就连曾旭也多看他一眼。 听说伊文是国外留学回来的高端人才，原以为会不可一世，想不到见了真人感觉呆呆的，邵晖让他来帮忙，也很好说话的样子，曾旭索性就让他扛相机……原来是自己低估了。 解语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的判断没有错，伊文这个人，有技术，却没有傲慢。就算她请辞，也不是对中心毫无贡献。 曾旭开口，“安眠药这个新发现，也不影响我之前的判断，死因依然可以是呕吐物误吸导致窒息。” 邵晖淡淡的说，“——却相当有助于我们接下来的调查。” 这下就连小刘也不敢帮曾旭说话了。 第46节 因为安眠药的查出，这个案子就不单单是意外，调查重点也随之变化，死者是否有自杀倾向？安眠药从哪儿来的？ 警员回顾早前跟死者室友的问话，“……她们说，死者最近在学习生活中受挫，尤其是考完跳舞之后，成绩不如预期，情绪一落千丈，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频繁赖床、逃课、不搭理人。” 解语想起缪婷在自习课上睡了整整一节课，任她跟师弟师妹们讲拉丁文讲的热火朝天，也毫不在意，确是符合这个描述。 ——就连之后在楼道上的对话，虽然缪婷嘲讽依旧，却少了火气，现在看来，也许跟她情绪低落有关。 正在胡思乱想，忽然听到邵晖叫她，“方医生，听了这些信息，有没有什么想法？” 一屋子人都望向她—— 今天可谓兵荒马乱，女学生出事，邵晖身份揭底，绿色通道开放，鉴定中心启动，安全部门和技术人员被紧急召集、临时合作，还好众人都是专业人士，目标一致，得以迅速适应。 现在案子有了方向，大家稍微放松一下紧张的神经，才注意到解语。 之前听说她跟死者发生过“争执”，还把她列上嫌疑人名单，后来讲清楚情况，离开名单，转头就参与了案子调查，好像还将是重点实验室的技术负责人—— 当然，更重要的，她是美女。 一屋子人里面有警员，有物证专家，有法医助理，大部分都是汉子，解语漂亮，就算不说话站在那儿，周身沉静的气场也难以让人忽视。 在众人的瞩目下，解语微微低头，“——我没有什么想法。” 曾旭笑了笑，“方医生跟我的工作不同，整天做研究写论文，怕是没出过几次现场吧？” 小刘也心有戚戚焉。 他跟曾旭合作时间长，是搭档也是好基友，两个都是大男人，艰苦恶劣的环境也没少去过，结下了深厚的革命友情，自然是偏心曾旭；但看邵晖好像很器重这个方医生的样子，联想到上午副校长说的话，猜到他们也许有渊源，不好太不给人面子，于是打圆场，“哈哈，方医生看起来柔弱的很，就适合做做研究，教教学生，其实不去现场也好，要是看见那些尸绿啊，巨人观什么的，就不好了——别说小姑娘，就连我们五大三粗的同事见了，也照样恶心的不行，吐一地呢。” 一屋子不少人都笑起来。 曾旭似是受到肯定，心理平衡了一点。 方解语这样的学院派，研究理论也许可以，跑现场绝对是短板，今天从上午到现在，她除了“不知道”，就是“没想法”，就算邵晖成心要抬，也未必能上得台面呢。 “我出现场的确不多，”解语忽然说，“我其实并不希望有太多出现场的机会，如果可以只是研究经典理论也没什么不好，就算哪天失业了也没关系——如果那表示国泰民安，法医没有用武之地……我并不介意。” 还在笑的众人瞬间停了下来。 起先大家以为她只是美女。 但这一番话说出来，他们才知道，原来她不只是个美女。 ☆、51.第 51 章 原本曾旭认定解语这个同行是窝在实验室搞理论研究的学院派，全靠高校及海外留学背景成了重点实验室负责人，颇有些不以为然，所以当众猜测她没怎么出过现场，以为踩到了她的痛点——他其实对解语不是全无了解，林某的医疗纠纷鉴定，其间解语发挥的作用，早就在业内盛传，但在曾旭看来，那根本算不上什么。至少跟他这个出过无数次现场，钻过密林、爬过荒山的“实战派”法医相比。 众人附和的笑，也印证了他的感觉——那些一线警员天天跑东跑西，跟解语这样宅在大学里的小姑娘完全不是同一世界，现在却不得不在一栋楼办事，也许将来还要听她指挥，自然不服气。 想不到解语没有被他们一群大男人的气场压倒，也没有因为现场经验少而受到打击，想不到她还能如此淡定的说出一番话，瞬间让人沉默。 就连几个原本只把解语当美女看待的警员，听了她说的，也立刻肃然起敬。 ——方医生说的对啊，作为法医，出的现场多，见的死相可怕，这有什么好吹嘘的呢？他们联想起曾旭上午在现场的匆匆判断，若不是邵晖及时喊停，这个案子差点就要以“意外身故”草草了结；后来尸体搬到实验室做了解剖，曾旭还是坚持原来结论，反而是毒理学那边伊文的分析提供了新线索，很可能要把整个论断推翻——这么看来，他再三吹嘘的经验丰富，其实并没有在“实战”中真正帮上忙嘛，往大了说，反而是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 而且解语的心态跟曾旭完全两样，她并不把法医这份工作当做是吹嘘见识的谈资，没有对跑现场见尸绿见巨人观津津乐道，她敢于当众承认“不知道”，其实并非露怯，反而需要更大的勇气，是真的尊重这门科学，尊重作为工作对象的死者——这样的“学院派”，哪里活该被鄙视？凭啥要被欺负呀。 她甚至还表示，如果哪天失业了也没关系，如果那代表没有罪恶…… 这句话如果换别人讲，可能有点装字母，但解语那张美丽的脸，用平静的语气说出来，却无比的让人信服。 原本不少因为性别或工种而对解语有先入为主偏见的人，被她这段话吸了粉。 其中一个小女警就星星眼的跑过来，“方医生说的好！我支持你！” 小刘注意到邵晖眼中淡淡的欣赏之意，似乎也明白了为何这位高级顾问会对解语如此看重。 当然不光是因为她漂亮。 原本的案子讨论会变成了解语的粉丝见面会，曾旭是无法接受的。 他有些后悔自己贸然开口刺激解语，后者显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好欺负，却生生逆转，反而让他当众自黑了一把。 见形势不利，他只得改口，“方医生说的对，不愧是学院派，看问题也高屋建瓴——其实我也希望再也没有什么荒郊干尸需要去跑现场的。” 邵晖咳嗽一声，“鉴定中心并非一个萝卜一个坑，而是集结了不同背景不同经历的人才共同合作，也是为了群策群力、取长补短，避免单兵作战产生盲区，希望大家好好利用资源。” 他的话，平息了两位法医之间“学院派”和“实战派”的小小矛盾，将众人的注意力转回正题。 刚才那个小女警举手发言，“既然查出有安眠药，说明死者自杀的可能性比较大吧？我之前也问了她的一个室友，她说缪婷近期的确有情绪低落、自我封闭的倾向，回了寝室就上床，话也少，经常睡过头翘课什么的……年轻人心智不成熟，受到挫折容易灰心丧气，如果无法调整心态，就有可能走上绝路。” 曾旭有些讪讪的，“自杀、意外，还是他杀——这是基本问题，也的确容易迷惑人。” 邵晖开口，“先前我在现场，之所以怀疑她不是意外，是因为注意到桌子上的酒只动了两三口，这点量未必能让她这样的女生呕吐到误吸而死，但如果加上安眠药这个因素，似乎就可以另有解释——酒精对脑神经的作用是先兴奋、后抑制，跟安眠药的抑制作用相加，确实有可能发挥数倍于酒精本身的作用，对重要中枢造成双重抑制。” 小女警看来认识他，听了不禁大呼，“晖哥你的卧底没白当啊！双重抑制什么的，简直听得一愣一愣——” 其他警员也是目瞪口呆。 他们原本习惯的破案流程完全跟不上邵晖的节奏啊——不是白板上画圈圈画箭头标注各种人物关系吗？至少也来个微表情分析嘛，哪块肌肉动的不太自然提示谁谁谁撒谎神马的……怎么变成了解剖生理课？双11过了吗？现在组团去刷医学教材，还有满200送100的优惠不？ 邵晖接着说，“当然，也不能忽视酒精加速血液循环，增加血药浓度，让安眠药成分更快起效的机理——” 警员们羡慕嫉妒恨，“晖哥你还让不让我们活啊。” 邵晖似有若无的瞟向某人，淡淡的说，“感谢我遇对了人。” 解语转头不看他。 小女警忽然大声说，“不干！我也要当卧底，我也要假装学生，我也要去听医学课！” 她的申请遭到了众人的哄笑，“算了吧毛毛，你去卧底？包管第一天就被揭穿。” “什么嘛？我哪里不像女大学生了？”毛毛去摇解语的胳膊，“方医生，你看我是不是很清纯，很像女大学生？我去听你的课嘛好不好？” 解语的胳膊被她抱着一阵乱摇，哭笑不得。 “晖哥，你也说说话呀，不能自己学会了就不管别人啊，你派我去当卧底嘛，我就跟着方医生学！”毛毛眨巴着眼睛装可怜。 邵晖忽然笑了，“你来晚了……方医生现在不代课了。” “呜呜呜……”毛毛假装哭了几声，忽然眼前一亮，“咦，方医生现在就在鉴定中心啊，要跟我们安全部门合作的，我何必舍近求远装学生呢，我可以直接跟方医生学嘛！晖哥你说是不是？” 邵晖笑笑，“也不是我说了算……你还是自己去问方医生吧。” 解语无言以对。 眼看着毛毛又要过去摇解语胳膊，邵晖忙说，“等方医生空了，你们私下商量吧——现在还是说回正题。” 很多人都是第一次合作，气氛难免紧张，毛毛在中间插科打诨一番，倒是缓和了不少。 伊文讷讷的开口，“虽然血液和呕吐物中检查出酒精和diazepam成分，但要说是死者受挫起了轻生念头，在寝室里喝酒服用安眠药，好像又有点怪怪的……” 毛毛问，“是吗？哪里怪？不是她自己喝酒吃药，难道还有别人逼她？录像显示缪婷是一个人回寝室的啊，隔壁和对门寝室在那个时间段只听到一次进门的声音，也没注意到打斗之类动静。” 被她一问，伊文推了推眼镜，“……也没有什么根据，只是总觉得哪里不对。” 小刘说，“我也在想，如果缪婷打算轻生，为什么之前特地去上自习？” “也许是一种仪式之类？类似跟最熟悉的人告别什么的——” “但据说自习课她也是睡过去的，不像要告别啊。” 解语心想，是，凭缪婷那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性子，昨晚表现的是太过低调了。 ——就连造成她嫌疑的楼道相遇，缪婷说的话跟之前相比，也算低调。 “我在意的是，她打算轻生，为什么要在自习之后？如果室友很快回来，她的计划岂不是很可能失败？” “对啊，她先走，未必知道室友会突然跑去吃夜宵，如果只有几分钟的时间差，也不够她计划安排啊……” 众人纷纷猜测，虽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邵晖一样活学活用，搬出解剖生理学的原理，但也能通过以往办案经验和个人生**会，来揣摩缪婷的心理。 “我认为，安眠药的来源值得调查，”邵晖指了个方向，“这是精神类药物，正规途径需要处方才能买到，但是考虑到她的医学生背景，有无可能绕过正途，比普通人更有机会接触到这类药物？” 有警员表示会去附近医院、药局问问。 小刘努力将功补过，“根据她在同学中的评价，只是跳舞没考好，似乎不足以导致轻生，我们是否应该彻查她的社会关系，看看除了日常生活、学习考试的挫折之外，还有没有其他更强烈的动机？” 邵晖点头，让他去整理缪婷最近联系人的情况。 不知不觉，讨论也进行了两小时。 大家有了新的方向，散会之后，各忙各的，邵晖还要跟个别人单独沟通。 解语去了重点实验室的地盘，依次看过法医解剖室、组织病理室、人类学办公室、dna检测中心……大家都有条不紊，没有因为环境新而无从下手、一塌糊涂，看来这个中心设计的不错，高端又实用。 刚刚她跟曾旭“pk”的一番话，让物证组的两个女同事听得激动不已，她们也出自重点院校相关科系，见了解语就像见到偶像，“方医生说的好，那个曾旭简直是直男癌的典范，能打脸真是太好了——” 同事b也说，“就是，他大男人了不起么？他上山下坡，日晒雨淋固然辛苦，我们在实验室里面守着机器，研究数据，分析出报告就很轻松？还看不起‘学院派’呢，他自己难道就是目不识丁的赤脚大夫？以为顶个‘实战派’的头衔就很跩么？凭什么看不起‘学院派’啊——” 解语笑笑，去看她们收集的物证，“……东西挺多嘛。” 缪婷的床铺、柜子、桌子上的私人物品，几乎都被带回中心，分类筛选。 “可不是么，”同事a正在分拣缪婷桌子上的东西，“光是化妆品就有一大堆，还有各种蛋□□维生素减肥药……” 解语知道缪婷是个爱捯饬自己的，经过物证初步分析，也发现那些瓶瓶罐罐最近几天都有在用。 ——轻生？ 物证同事b在清理缪婷的箱子，被那一大堆花花绿绿的东西震惊了，“这么多面膜？一个人用不完吧，她是在卖面膜吗——” 解语心中一动，她对这个的确有点印象，有几次上解剖课之前，她有听见缪婷跟班上女生推荐面膜。 本来只打算随便逛逛，但解语对那堆物证也不禁多看了几眼。 物证妹子跟她想到了一个方向，表示会对这些东西作分析。 物证a对曾旭的自大依然不能释怀—— “法医是科学侦查的中心和重心，像国外那些犯罪研究实验室，很多也是法医背景的当头头，其他毒理啊物证那些都受法医监管，向法医报告，重点实验室如果是方医生你来管，我会很有动力；但如果是那个曾旭来瞎指挥，我是不接受的——” “瞎指挥？这也太抬举他了，我看他根本没指挥，”物证b忍不住吐槽，“在现场他不是看了一眼就打算签单吗？就算回了中心，他也只顾着自己解剖台那一亩三分地，要不是邵警官提醒，他都忘了毒理分析这茬呢。” 解语暗暗咂舌。专业人士吐槽起来，这毒舌功力也不低啊。关键还不是泼妇骂街智障撕逼，关键是专业人士眼光雪亮，句句戳中痛处，让人反驳不得。 “对了方医生，我听说你才是重点实验室的首席研究员啊，怎么现在变成那个曾旭在尸检？” “我也想问这个……招募的时候，我可是冲着你才来的——” 物证ab两女其实一个比解语大一岁，一个大三岁，但此刻居然都化身迷妹，替她打抱不平。 第47节 解语心想，这团乱麻，连她自己还没理顺呢。 这个中心是她导师参与筹备的，重点实验室很多仪器是她本人挑的，如无意外，她也是打算接受导师的委托。 但就是出现了意外…… 看着两个妹子殷切的目光，心想如果说出自己有撂挑子的打算，在这个节骨眼上相当不明智，解语只得含糊道，“事发突然，就连中心也是提前启动……曾医生是辖区法医，现场也是他第一个去看的——用临床的规矩来说，也算是‘首诊负责’吧。” 见她如此淡定，两个同事只能接受，物证a又说，“总之我不信任那个曾哥，方医生你最好还是给他把把关，免得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物证b也找到一点安慰，“还好有邵警官坐镇，看起来他也是推崇科学办案的，大方向应该错不了。” 正在说着，某个人就出现在楼梯拐角处，看上去像是要来过问物证这边的进展。 解语忙说，“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们工作了。” 说完她不顾两位迷妹挽留，匆匆离开。 ——怂就怂吧，她就是不想见到他。 是夜，学校附近的酒吧。 钟桦出现在解语面前，似笑非笑的说，“《逃学威龙》演的如何？” 解语没好气，“你要是专程来看我笑话，就不必了。” 钟桦在她对面坐下来，看看解语的苹果汁，“依然是apple juice girl?” 解语注视着他那杯金汤力上面的柠檬，没有说话。 “原来我不是sir，他才是。”钟桦有些感慨。 ☆、第52章 “原来我不是sir，他才是，”钟桦有些感慨，“我一早就觉得那小子有问题，也提醒过你，并非事后诸葛亮。” ——是，他的确说过，觉得邵晖不像单纯学生，对解语太过殷勤，似是没怀着好意。解语当时以为他看不惯后辈过于张扬，还出言维护过邵晖。 如今看来，她的确该被笑话。 “是，你有一双法眼。”解语淡淡的说。 “不，因为我一直在关心你——换成个没关系的路人甲，我何必花心思去发现不对劲。” 见解语不吱声，钟桦又说，“不过这样也好，你长期在学校，不知道人心险恶，有了这次教训，以后也会带眼识人，不会轻易受骗。” 解语试图客观的看待这件事，“……人心险恶什么的太夸张了。这是他的的工作，包括骗人。” 钟桦点头，“嗯，听说卧底很成功，连他同寝室的都没发现——其中有个男生在网上赌球被坑了，他发现端倪，不动声色暗中调查，收集证据给经侦同事提供线索，背后涉及一个庞大非法赌博集团，以前也坑过不少大学生，有因此负债累累、欺骗同学的、跳楼的，却因为线索不足成为悬案，这次立了大功……” 听他说着，解语不禁心想——难道这就是保释那晚发生的事？他去网吧不是为了女孩子跟社会人士争风吃醋，而是办正事？也许当时条件不成熟，他怕打草惊蛇，所以用这种狗屁倒灶的理由掩护身份？ 解语低头，“……你倒是对这些事了解的很清楚。” “我说过，跟你有关的事我会特别关注，”钟桦放下酒杯，“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算好，严格说来也许是乘虚而入，但我——” 解语似乎猜到他要说什么，连忙打断，“对了，卓越班最近的临床实习情况如何？” 钟桦一愣，“你不是都不代课了吗？怎么还关心他们临床实习？” 解语没有回答，却问，“你们科室的镇静麻醉类药物管理的怎样？” “这类药当然是严格管理——出入库、处方、发药都有登记，每日清点核查，就算医生也不能随便拿到——怎么了？” “缪婷生前可能服用了安眠药，正在追踪来源，但查了附近医院药房，没有相关处方购买记录，所以怀疑她是私自弄到的药。” 钟桦沉默半晌，才说，“你这角色也转变的快，上一秒还是师姐，现在就成合作同事了。” “并没有，”解语本能的否定，“我只是想弄清楚。如果这类药可以轻松获得，并不是一件好事。” 钟桦忽然说，“我不建议你对这个案子太过投入。” 解语抬头看他。 钟桦叹气，“你跟她并不是毫无关系……明白人自然知道她对你是单方面嫉妒，但换了拎不清的，就不一定这么想。” 解语没想到他会说这个。哦，对，钟桦也带过卓越班的临床实习，应该对缪婷有印象。 他也不是危言耸听。 不少人听见了解语跟缪婷在楼道上的对话，也有人明白缪婷对解语的敌意来自何处。如今缪婷被怀疑自杀，考试受挫只是表面原因，更深一层难免牵涉到解语。 ——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钟桦观察着解语的表情，不禁顺着桌面握住她的手。 “解语，我不想看到你因为压力太大而不开心，鉴定中心干脆就别去了吧，你要是真对法医感兴趣，教教学生就好；不然，你的底子还在，想要转回临床也不是没办法，我会帮你找路子……解语，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对面的钟桦是英俊的，被酒气熏染出几分微醺，让他多了点医生以外的不羁。 她记得大一的时候江城正好举办国际电影节，她和钟桦一起去看过复刻版《逃学威龙》。 卧底警员混入校园，伪装混混学生，跟女老师产生火花，甚至延续到卧底结束之后……这种故事只能发生在大银幕上，不是吗？ 怔忪间，她听到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为什么全世界都要到这间酒吧来喝一杯—— 她看到某人，和他身边的女伴。 那人穿的不再是牛仔体恤，而是符合酒吧气氛的雅痞打扮。 他身边的女伴比起在今天的案件讨论会，更显亮丽俏皮，边走边问，“是吗？晖哥你还拿了校内联赛的mvp啊？真是厉害了word哥——” 邵晖不以为意的笑笑，“我连系统内部精英赛的mvp都拿过，跟那些学生打，自然不在话下。” 听着他轻松的笑语，解语心中一抽。 ——没错，这就是他对卧底经历的评价，对路人甲们的态度。 伪装的多么天*衣无缝！能把一群学生老师耍的团团转。 篮球比赛什么的……解语想起自己当时还不明就里，担心他眉骨上的伤，破了自己的例，带他回家缝合—— 估计他呆在那块洞巾下面会忍不住发笑吧？毕竟他如此成功的伪装出了大学男生的热血冲动。 忽然毛毛转到这个方向，看见解语，惊喜的喊出来，“方医生！” 说完就忙不迭跑过来，“你也跟朋友下了班来这里喝酒啊？” 毛毛礼节性的对陌生的钟桦笑笑，然后目光移动，看到了桌上两人的手。 她后知后觉的有些不好意思，“啊，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邵晖跟着过来，同样看到了解语被握住的手。 他挑挑眉毛，“钟医生还喝酒？不担心酒精损伤神经，以后手抖拿不起手术刀？” “不用你操心，我自然知道如何保证职业水平，也会对我重要的人负责，”钟桦反唇相讥，“我可不像你，一时兴起玩角色扮演，过足了瘾拍拍屁股就走，留下一地鸡毛。” 邵晖的目光似乎要在两人覆盖的手上盯出个窟窿来。 解语受不了他一直盯着，抽回自己的手。 毛毛也是个心大的，见到解语很是欢喜，“来晚了没空位，不然我们拼桌吧，方医生你介意吗？” 解语对她这个小姑娘不好说狠话，只得眼睁睁的看他们落座。 邵晖也不客气，“认识的就不用介绍了，这是我同事毛家丽；毛毛，这是江城附院心外科的钟医生。” 终于注意到并不那么轻松的氛围，毛毛吐了吐舌头，“大家都下班了，不就是年轻人喝一杯吗？这么严肃，不知道的还以为在相亲呢——” “……”众人都败给她。 “方医生，你跟钟医生是男女朋友啊？”毛毛八卦的问。 解语，“……” 钟桦却不惊慌，“你觉得呢，我跟方医生配不配？” 解语：“……” 毛毛仔细的看看解语，又看看钟桦，有些羡慕，“都是医生呢，真好啊，一定有很多共同话题吧？” 邵晖却不赞同，“这有什么好的？上班聊工作，下班也聊工作么，多无趣。” “是么？诶，晖哥你学了医，跟方医生也是半个同行了啊；现在又一起办案，如果上班谈案子，下班也谈案子，好像是有点无聊——” 邵晖的手在桌子上无意识的敲着，“那倒未必，我不介意。” 钟桦冷笑，“邵警官这口风变的，怪不得能骗到人。” 邵晖不慌不忙，“如果为了国泰民安，让我损失少少个人形象，我并不介意。” 解语冷漠脸。 嗯，很好很耳熟。 不就是山寨了她在讨论会上的话么。 果然毛毛也被唤起了既视感。 “诶诶，好耳熟！这话方医生说过！” 她一下子星星眼，对钟桦说，“方医生那段话说的可精彩了，可惜你不在场没听到——” “哦，是么？那真可惜。”钟桦有些牙痒痒。 “没关系，我来给你科普，”毛毛很是热心，“方医生是这样说的——作为法医，我并不care有没有去现场，有没有见到尸绿和巨人观，就算只是呆在实验室看显微镜也没关系，如果哪天全世界的罪恶都消失了，我们这些法医要去喝西北风，就算只能卷包袱回家吃自己，我也是ok的……咦，怎么从我嘴里说出来，就完全没有那种感觉了？” 她向邵晖求助，“晖哥你记性好，还是你来说吧。” 邵晖却没顺着她的意，“钟医生跟我们不同，他是给活人做手术的，分工不一样，这些话听了他也未必有同感，还是不用麻烦了。” “哦，”毛毛不知不觉被带了节奏，不再执着，“总之方医生美呆了说。干脆我以后叫你方美人吧——解语，听起来很像‘婕妤’呢，婕妤是古代皇上的妃子，我看方医生要是穿越回去，随便当个宠妃啊皇后啥的没问题。” 解语：“……” 红红火火恍恍惚惚何厚铧。 钟桦也听得一脸脱线，正要说什么，却被科室的电话叫了回去，有紧急情况要处理，只能跟解语说改天再聊。 毛毛还想留下来续摊，却被邵晖以太晚不安全劝了回家。 第48节 眼看这桌就剩下两人，解语打算结账，邵晖却挡住她招呼服务生的动作，“——没有别人在场，你就不敢面对我吗？” 解语淡淡的说，“你想多了。我只是怕太晚不安全。” “我可以送你，”邵晖又说，“毛毛刚从警校毕业，主动申请来鉴定中心学习，说话有点口无遮拦，如果你嫌烦，我可以把她调走。” 解语连忙推脱，“我又不是她上司，不需要评价她，你觉得好就好了。” 邵晖看看四周，“你一个人在这里不安全，以后如果想来，我可以当保镖。” 解语冷笑，“让警官你当我的保镖？我怎么受得起……再说这酒吧开在学校附近，方圆五百米也没有更安全的地方了。” “姓钟的就是不安全因素……他对你还不死心？来之前他一定在说我坏话对不对？” ——想起钟桦覆在解语手上的爪子，邵晖忍不住皱眉，如果不是解语先拿开了，他都不知道自己会冲动的做出什么。 解语漠然，“他对我死不死心，关你什么事？你少自恋了。” “不，”邵晖正色道，“我们现在是合作关系，我必须保证搭档的身心安全，包括不被别有用心的人乘虚而入。” “别有用心？你这样说别人，还真是谦虚得很，”解语失笑，“还有，谁要跟你这个骗子合作？我辞呈都写好了，就等于主任回来给他签呢。” 邵晖沉默几秒，“想不到你是这样不负责任的人，我看错你了。” 莫名其妙受到指控，解语诧异的看他一眼。 邵晖眸色深沉，脸上没有一点点开玩笑的意味，“重点实验室的仪器设备，是按你的口味买的；超过半数的技术人员是冲着你的名头而来；更别说你导师是为了谁这样东奔西跑；实验室的工作流程还不完善，人员有待重组补强，未解的悬案等在解剖室……” 邵晖深深望进她眼中，“而你，明知那个曾哥能力不济也袖手旁观，明明可以贡献力量却装路人；就因为面子上过不去，想要对这一切撒手不管、转身走人，亏你下午还能当众说出那么正义凛然的一番话，国泰民安什么的？把所有人感动的一塌糊涂，然后过几天说‘你们继续、我先撤’？你口口声声说我是骗子，但明明你才是骗子，你更会骗人——” 解语听着他连珠炮似的一串指责，几乎不敢相信。 这早已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师弟”了，她还没醒过来吗？ 他说的话，一字字砸在她心中，直将她打击的千疮百孔。 真好啊，要不是他说出来，她竟然都不知道自己如此恶劣—— 渐渐的，不甘和委屈的滋味涌上来。 解语说不出话，也不招服务生了，直接将酒钱压在杯子下面，夺门而出。 听到身后急促的脚步声，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邵晖抓住胳膊。 解语完全挣不开，“放手！” 关于他的力气，她倒是早就领教过。 邵晖努力压制着情绪，“我还没说完——” 解语心中的某根弦轰然断裂。 “够了！我就是这么糟糕，可以了吗？我就是不想看到你，我就要撒手不管！谁对我失望，我一点都不在乎！” ☆、第53章 邵晖有些惊讶的看着她，半晌才开口，“我以为你是留学归来的精英法医，基础医学院首席研究员，以及鉴定中心重点实验室准负责人……” 言下之意，万万想不到她竟然抛开那些title，秒变赌气耍赖小女生。 解语冷笑，“我也以为你只是师弟。” 他自己有前科，何来立场指责。 邵晖叹气，“看来你还是耿耿于怀——说吧，你要怎样才能原谅我？譬如，打几下可以消气？” 说完，不等解语回答，他就抓住解语的手握成拳，冲自己身上招呼过去。 解语被迫对他招呼了一拳，触手的并不温软，却是硬邦邦的肌骨。 眼看他还要抓着她的手来第二下，解语连忙喊，“够了！” 周围有些人经过，注意到这边动静，好奇的看上一眼。 她稍微冷静下来。 他们一个警官，一个法医，在这里玩你打我我打你的小学生游戏，成何体统。何况这种打法，她的手也很痛，并没占到便宜。 邵晖停下来，“消气了吗？” 他停是停下来，却还抓着她的手不放。 他不愿意承认，但很显然，刚才酒吧里钟桦的举动对他产生了严重影响——所以他势必要握的久一点，再久一点，直到消去那人留下的痕迹，让这只手完全忘记被别人触碰过，只牢牢记住他一个。 解语尝试过，也知道自己无法正面抗衡他的力量，便没有难看的挣扎，而是由他握住。 再开口，她的声音是冷的，“——操控别人的情绪，是你的专长对不对？” 听到她的话，邵晖的手稍微一僵，立刻被她感觉到了。 “这是你们心理专家的惯用手法么？激将什么的——故意夸大其词、混淆视听、甚至黑白颠倒，引发我的强烈反应，理智下线、露出破绽，好让你轻松的占到上风、可以控制我？”解语叹息，“让我想想……就跟‘fbi’那天一样呢。” 她想起来这奇怪的熟悉感出处了。 不就跟那天如出一辙吗？他故意虚张声势，戳破她的高冷面具，让她冲出心理壁垒，不再冷静，宁愿逞一时口舌之快，毫不在意把自己的所有弱点暴露给他看。 结果呢？ 那天她情绪失控，胡乱分析一通，得出他是fbi特工的结论，再一一推翻，等于亲手给了他一张通行证，让他从此畅通无阻，如入无人之境……直到此刻。 那并不是什么好结果。 邵晖皱眉，“且不说今非昔比，我现在的身份你已经知道，没有再伪装的必要；就算当时，我也不是步步为营，每句话都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解语耸耸肩，“哦，不是激将法？那你就是很认真的在指责我了？既然我在你看来这么糟糕，合作就更没必要了吧——区里有的是法医，如果你信不过曾医生，可以去找其他人。” 邵晖淡淡的说，“你现在是实验室临时负责人，就算最后报告是曾旭或其他法医出，也得你看过签字。” “签字有什么问题？要不是你突然变身，这个案子本来会以‘意外’作为了结不是吗？现在查出安眠药，你又不满意？你到底想要什么样的解释？不是自杀，还有别的原因——怎么，你怕她是单纯的自杀吗？” 邵晖皱眉看着她，“我不懂你的意思。” “别谦虚了，不是心理专家吗？”解语失笑，“你不会是担心自杀这个结论对你不利吧？” 她想起了钟桦的担心。 就连钟桦这个局外人也能想到这一点，何况当事者？ “——考试受挫？为什么会受挫？光是因为那个分数吗？还是根本因为她喜欢的人没有邀请她当舞伴，让她自暴自弃，泥足深陷，无法自拔？你当然不会希望成为这种解释的主角，所以一定要找出她自杀以外的可能性——我说的对不对，专家？” 邵晖看着她，“你是这么想的吗？” 解语不说话。 “——你真是这么想？” 解语转过脸不看他。 握着她的那只手渐渐撤去力气。 直至松开。 解语看着自己恢复自由的手。 ——看，她也不是任人鱼肉。 虽然她靠蛮力无法脱身，但也有让他主动放手的办法呢。 在他这个专家面前，她也不是被全面压制嘛。 “看来你对我成见已深，”邵晖缓缓开口，“这种状态，勉强合作的确没有必要，我不会再额外要求你做什么了。” 解语不为所动。 她可是吃过教训，万万不能再中了他的套路。 ——刚才是激将法，现在是苦肉计？ 别以为他是心理专家，就可以把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月光下，邵晖肩宽腿长，穿着雅痞风的薄外套，裤线勾勒出挺拔的长腿。 多么养眼。 比起他假装学生时的刻意青涩，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不光女学生，就连熟女经过也忍不住回头，想要多看一眼这帅气男子。 只可惜，这样养眼的男人，此刻却没有与他颜值相符的意气风发、鲜衣怒马。 此刻他面对解语，既没有班长时期的戏谑调笑，也没有变身警官时的沉稳从容。 他的表情太过陌生，让解语不忍细看。 半晌，邵晖说，“如果我想要避免她是自杀这个结论，为何不在曾旭一开始得出意外判定的时候，就干脆的附和？何必多此一举的要求尸检，节外生枝？” 解语一愣，随即看向他。 是啊，他明明有过顺水推舟、不让自己受到牵连的机会。 只要一开始认定是意外，也许就能盖棺定论，连尸检也不必，省去后面的折腾。 解语想起来，就连曾旭差点漏掉的毒理学分析——从而检出安眠药成分、提示死者可能是自杀的重要依据——也是邵晖主动提醒，伊文才去查的。 如果他真要绕开自杀的解释，千方百计避免自己被拖下水，干嘛还做出这些举动，完全矛盾了啊。 邵晖的神色有几分疲惫，“就这样吧，明天见。”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 解语望着他的背影。 那已经不是师弟的背影。 不，从前的师弟根本不会让她看到他的背影。从前的他总是坚持送她回家，即使她表现得不胜其烦的样子。 短短一天之内，解语竟然见识了他的三种样貌。 她也觉得累。 第二天，解语去罪案实验室的时候，邵晖正和几个警员回看问话录像，见到她只是淡淡点个头，不如其他警员跟她打招呼那么热切。 曾旭也凑过来，见了解语问，“方医生，尸体你要看一下吗？不看我就准备收拾了。” 解语还没说话，就听邵晖说，“先别急，还没完全结案。” 第49节 曾旭小声嘟囔，“反正不管自杀还是意外，也都差不多，横竖是自己的问题咯。” 邵晖抱着双臂看录像，对他的话不置一词。 毛毛看到解语，忙把她拉过去，“方美人快来看，这个女的是缪婷卖面膜的上家，听说缪婷猝死，她毫不动容呢——” 解语被她大力拉到屏幕前，差点撞上邵晖。 邵晖本能的去扶，等她站稳了，不动声色的缩回手，又斥责毛毛太过冒失。 毛毛显然不习惯他这么严肃，吐了吐舌头。 解语只能让自己淡定，毕竟还挂着实验室临时负责人的头衔，也跟着看起了录像。 毛毛在旁边科普，原来是他们同事发现缪婷生前除了学校同学，最常联系的就是这个老乡兼微商上家，于是把人找来问话。 录像中，老乡听说缪婷的死，果然没有露出太多戚容，反而说，“是么？就这么死了？她上次跟我拿了一箱面膜，还没给钱呢——我知道她最近手紧，也是看在老乡面子上，同意她缓一缓，唉，真是好心没好报，现在跟谁要去——” 虽然是录像，毛毛也看得义愤填膺，“这女人真是钻钱眼里去了，不关心别人死活，就惦记自己那点货——天知道这种山寨面膜成本能有多高了。” 物证组的两个同事也看不过去，拿出数据，“那箱三无产品我们已经抽样查过了，香精荧光剂防腐剂通通超标，谁要用在脸上，分分钟毁容——” 曾旭若有所思，“这样啊，她的脸倒是还好。” 有警员去翻缪婷室友的问话记录，“据她室友说，缪婷虽然在卖这种面膜，但还是比较谨慎，自己不怎么用的。” 录像中，被问到有无察觉缪婷近期异常，老乡回忆了一下，“我的下家里面，她的面膜卖的最差，其实根本够不上初级代理的门槛，亏她还是学医的……听说最近考试也没考好，可能有点打击吧，我也不好问太多。” 毛毛嗤之以鼻，“最恶心的是这个女人走出来看到我，居然还跟我推销面膜，说我有痘、毛孔大，适合用滋润补水型的面膜，说可以先送我几张用用，用的好跟她合作……我去，做生意做到我头上了，谁看得起她那些三无产品——” 几个女同事一阵吐槽。 邵晖没有参与讨论，却拿起遥控器，倒回头重新看。 小刘凑近，赔笑道，“晖哥是心理专家，有看出什么不对劲吗？” 听到心理专家这四个字，解语想到昨晚跟邵晖的对话，一阵不自在。 ——真是感谢他这个专家善于伪装，此刻还能跟她维持表面上的和平，没让别人看出破绽。 邵晖没有回答，却说，“相关人士都问完了吗？” 警员汇报，“根据手机通话和短信微信记录，近期跟死者有过联系的基本都问了，只有一个叫tony的没联系上。” “tony？” “在死者手机上显示是这个称呼，死者跟他联系过几次。我们查了那个手机号，已经停用了，办手机用的身份信息也证明是盗用的。” 众人来了精神。 关键时刻手机号停用？盗用信息？ 邵晖问，“tony跟死者联系是在什么时候？” 被问到的警员连忙翻资料，“最近一次是案件发生前1天……然后，4天前他们密集联系过几次，再往前就没有记录了。” tony……4天前…… 解语在脑中组合这两个信息，忽然心中一动，抬起头来，正好跟邵晖的目光撞上。 ——只能怪tony这个名字听起来，太像理发店的首席之类。结合4天前这个信息，能让她立刻想到的，只有交谊舞考试上出现的银角大王。 电光火石间，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了一下，又匆匆分开。 邵晖说出解语心中所想，“可能是她考试的舞伴。” 根据目前得到的信息，缪婷近期生活中的非常变动，最明显的就是这个舞伴，于是调查方向集中在这个tony身上。 关于tony，警员对缪婷身边人进行了新一轮问询，可是收获甚少。室友纷纷表示缪婷最近神秘兮兮的，什么话都不跟她们说，她们完全不知道这个银角大王的来头。 于是，调查卡在了这个神秘的tony身上。 邵晖去联系网络技术部的同事，看有没有别的法子获取该人信息。 虽然通过不同人描述，由侧写专家对tony做了外貌建模，解语也看了，吻合度80%以上，但毕竟目前还只停留在嫌疑阶段，难以达到全面通缉的程度。 解语对那些网络追踪的技术不太了解，于是走回自己的办公室。 办公室宽敞明亮，书柜展示台还空空如也，只有桌上放着几份文件，以及实验室报告，等她签字。 刚才看录像的时候，其他实验室同事都穿着工作服，解语跟他们站在一起，已经默默的犯了强迫症，好不容易坚持到散开。 此时她看到自己从基础实验室带过来的白袍，连忙披上了，才觉安心。 她想起来，这件白袍还是4天前，她去给那个人当舞伴的时候，罩在红裙外面的。 找一天把裙子还给他吧。 也不用当面递交，直接快递到他办公室就好。 当然在那之前要先干洗。 或者别寄了，直接折算成钱打给他？就当是从他那儿买的——虽然以后她也不打算再穿。 那不是还要问他账号了？多麻烦，能去学生科查他交学费用哪个账号吗？ 不过，天知道他这种卧底假学生是否需要什么学费账号—— 解语一阵心烦，无意识的靠上椅背，将手伸进白袍的口袋里。 却碰到一张硬硬的小卡片。 解语将它掏出来，看着上面精美的印刷，想起了什么，哭笑不得。 网络技术部。 邵晖正在某个同事的电脑旁边，撑着桌子看他操作。 毛毛也凑近了，一脸好奇，“……有这么神奇的技术？用这种方法真的可以查出tony的信息？” “也只能试试。”正在操作的同事并不是很有把握的样子。 解语出现在门口，犹豫一下，还是走了进来。 邵晖看到她，直起身来，默默看她走近。 电脑部同事一见她就笑，“方医生，你也对最新的信息追踪技术感兴趣？” 不但言语殷勤，而且立刻做好给美女科普的准备。 解语当然不是突然间对信息技术产生了浓厚兴趣。 她走过去，从白袍口袋中伸出手。 摊开来，是一张散发着香气的名片。 上面赫然正是“tony”。 tony zhang。 想不到银角大王头衔不低，竟是什么生物技术公司的总监。 并不是街边洗头房的tony老师。 上面有座机号，手机号，公司地址。 毛毛如获至宝，“方美人，你真是神通广大，从哪儿弄来这个？” 电脑部同事看的瞠目结舌—— 他还在发愁这套算法能不能成功追踪呢，想不到一转眼，女神不费吹灰之力，就弄来了宝贵的线索？怎么做到的，女神光环么？他两眼放光的望着解语。 邵晖的目光也牢牢定在她脸上。 他起先有些迷茫，解语何以有那个人的资料，两人何来交集—— 随即他想起来，对，考试那天，银角大王对解语不是没有出言骚扰过。 解语避开他的目光，淡淡的说，“当时没注意……外套放在座位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这玩意，后来一直没穿，也是刚刚才发现。” 邵晖想起那个tony来要解语的手机号，被他和杨明等人吓退之后，还隔空喊话，表示解语可以去找他。 估计那人贼心不死，看解语放下外套，于是暗搓搓的塞了张名片在她口袋里，期待能得到垂青。因为动作太过鬼祟，竟没让人发现。 得到新线索当然好，但邵晖却没有特别开心。 不是因为这线索是解语提供的，而是居然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偷偷塞东西给她。 邵晖心想，这也要怪他自己—— 因为当解语脱去外套、随他走进舞池之后，他就再也看不见任何人了。 ☆、第54章 从天而降的一张名片，省了不少事。 电脑部的同事也松了一口气，他对那套算法能否真正追踪到tony，并无把握。 名片上的某某生物技术公司，经查证，尚处于申请经营许可的草创期，上面的地址也不是什么高端大气的办公楼，而是某个商住两用楼的出租房。 看来这张名片的主要用途是撩妹。 虽然信息简陋，但他们也不是全无收获。 正在为这家公司申请经营许可、跑各种机构办手续的人，他们见过。 就是缪婷那个老乡，于是她立刻被找来接受二次问询。 公司的n多手续都是她在办，身份证和签名都有，抵赖不得，老乡只能承认，是他们不满足于小打小闹的在朋友圈做微商，打算成立公司做大规模。 她当然认识那个tony。 被问到tony的信息，老乡支支吾吾的，“他才是这家公司的负责人，我只是听命于他，跑腿打杂的……他行踪不定，经常到处飞，去各地进货，也不可能把行踪跟我这个下属一一汇报。” 调查人员从公司的审批材料中找到tony的身份信息，查到他刚出国，目的地k国，正是美容护肤类微商产品的集中进货地。但查到这里线索戛然而止，tony抵达k国之后的信息就没有了。 关于tony那张注销的电话卡，老乡也提供了解释，她现在完全没有了之前跟毛毛推销面膜的气势，而是有问必答，“别以为听起来光鲜，做微商真正不容易，要养很多小号刷朋友圈，各种地方发软文，点赞啊询价什么的，我们都有n张电话卡，大部分也就只用几次；tony的话，我见过他用不同的卡跟不同女的联系，估计也是人太多，怕自己分不清、闹乌龙吧……” “他跟缪婷关系如何？” 老乡撇撇嘴，“就那样呗……做这一行的女孩子多，tony见了新妹总喜欢撩几下，不光缪婷，我手下的娟娟、琳琳，刚来时也跟他过从甚密……” 似乎觉得自己失言，她连忙加了一句，“不过大家都是年轻人，我也不是他们监护人，感情的事管不了，讲真，我只想她们多卖点面膜，不说别的，自己多拿点提成在手里，比什么男人都实在。” 第50节 这么一解释，tony那张注销的电话卡的用处，以及为何忽然飞去国外，似乎都有了出处。 tony暂时找不到，从老乡那儿也问不出什么更有用信息，只能让她离开，继续讨论。 小刘说，“死者的一个室友回忆，缪婷好像很重视那个跳舞考试，tony长得也算人模狗样，缪婷通过老乡搭上他，找他来充场面也有可能。” 这时，有同事从校内论坛发现了一段视频，正是跳舞考试那天，同考场的人拍的。 画面中正好有缪婷和那个tony。 尽管已经见识过，但解语再次被辣眼睛。 只见一身金色舞衣的缪婷和银色深v的tony在考场上，就如两颗舞动的金银树，你缠我我缠你，肌肤相贴，姿势火辣，晃的人眼花缭乱，哪怕转开脸，视网膜上还残留着blingbling装饰品和鲜活肉*体的余影。 有人眼尖，“诶，那不是我们晖哥吗？” 毛毛一看，“哇，真的呢，晖哥好帅，没给我们丢脸！等等，跟你跳舞的人好美腻，好面熟，她是，是——” 她看着视频里，跟邵晖相拥起舞的红裙美女，吃惊的说不出话来。 众人也注意到了，看看画面，又看看解语，张大了嘴，完全不敢相信。 ——那是方医生？短短两天，大家已经快要习惯了解语沉静高冷的冰山脸，却想不到她还能如此美艳性感！ 听到一阵压低的惊呼，解语不忍卒看，也没有因为众人的惊艳而动容。 不，她不觉得那是什么荣光。 那反而是她最不愿意回忆的过去。 她至今记得收到那条裙子之后的纠结。 她甚至想不起来，最后是怎么决定穿上那条裙子去赴约的。 ……不管当初为了什么，如今都是错。 不想了，裙子一定得扔掉。 她不要再睹物思人。 众人还沉浸在“晖哥和方医生相拥起舞”的意外剧情中，眼巴巴的等解释。 他们等到的，只是邵晖一声轻咳，“负责侧写的同事注意一下tony，可以对照视频修改画像。” 解语也没有说话。 众人大概明白，邵晖希望低调处理卧底期间的事，于是不敢起哄，只能闻弦音而知雅意，把注意力转回来。 毛毛看到后面，对缪婷的举动很有意见，“她怎么跳个舞横冲直撞啊，差点撞到方……别人身上去了，还摔了一跤，真是……” 虽然她快人快语，也为缪婷差点撞到解语而不满，但毕竟死者为大，人现在毫无生气的躺在同栋楼的解剖室，于是收敛了。 众人看到视频中缪婷当众摔跤，也只能忍住。 解语眼皮一跳。果然视频中跳舞的部分已经结束，接下来是评委点评的部分。 “要评分的？一定是咱……第一吧。” “那还用说，简直艳压全场嘛。” 看着众人兴致勃勃的期待脸，她有些坐不住了。 待在这里干嘛？听评委说什么来电不来电吗？视频该不会还捕捉到邵晖趁人不注意的那一啄吧？ 好在邵晖点了快进，于是众人只看到缪婷拂袖而去，一瘸一拐的，被tony背着离开的结尾。 物证组的女同事客观的说，“那个tony虽然品位堪忧，但看上去倒不是特别穷凶极恶的样子，后来背缪婷出去，也算照顾她了。” 小刘嘿嘿笑了，“你就不懂了，上手之前，谁不做小伏低？至于到手之后嘛……” 毛毛雷了一下，“缪婷该不会yy什么霸道总监爱上我吧——难道因为这点照顾，她就对tony暗生情愫？但对总监来说只是顺手，并不特别喜欢她，再说她又只是个基层推销员，所以拒绝了——于是缪婷伤心失意，走上自绝的道路？” 解语在旁边听着，不发一言。 缪婷会因为银角大王那样的人要死要活？ 她并不这么认为。 但只是感觉，她没有证据。 ——人不可貌相。谁知道长得像发廊小弟的人，竟然还有如此野心，想要鼓捣个生物技术公司呢？ 不过，这一切都是猜测。 别说tony人在国外，不知道几时回来，就算他回来了，对于缪婷这个“新妹”的死，又能提供多少有用信息呢？ 哪怕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但缪婷在那个晚上毕竟没有受人强迫，酒是她自己喝的，药是她自己吃的，即使有什么情绪问题，也不能全推在别人头上。 小刘叹息一声，“晖哥你怎么看？差不多可以结案了吧，大家也尽力了——大学生的心理问题确实值得重视，这是一个经典案例，象牙塔里的学子对外面的世界并没有做好准备，容易迷失自我，甚至盲目偏激；高校除了专业技能教育，也很应该加强心理方面的疏导和警示，你们这个‘绿墙行动’很有意义。” 邵晖没被他的一通马屁拍昏头，却默然不语。 这时毛毛带来新情况，是死者的父母接到通知，从老家赶来了，他们情绪有些激动，想要尽快带走女儿的尸体，学校领导的意思也是弄清楚了就不要耽搁太久。 曾旭忙说，“那我去做善后？别让老人见到女儿没收拾好的身体，遭受二次伤害。” 物证组的两个女同事看他一眼，稍微扭转了一点对他的坏印象。 虽然曾旭之前仗着自己是“实战派”，各种看不起人，但也不至于一无是处。 伊文默默将几张分析报告单整理出来，交给解语签字。 解语接过来，想起昨晚邵晖说的“你是临时负责人，就算报告是别人出，最后签字也得你来”。 ——正如他所说，其实他已经看不起她这个“不负责任的骗子”了，只是碍于规则，不得不勉强跟她“合作”罢了。 签完这字，过几天于主任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到时候辞呈一交，就算于主任挽留，但如果她打定主意，后者也无法强留。 真好啊，她再也不用跟邵晖打交道了。 既不用代课，也不用该死的“合作”了。 ——重点实验室的首席技术负责人？ 光江城就有那么多精英人才，哪里就单缺她一个了。 而至于她自己，就算辞了职，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正好她也想休息一下。 就算不在江城医大或者鉴定中心，她也有的是别条路可走。 剑桥大学的法医部，就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那边的boss当时就极力想要留下她，她回国至今，每月还能收到数封言辞恳切的招揽信。 就算不去剑桥，也有其他大学的教职可选。 国外也许东西难吃点，说不了母语……但至少不会再遇到像邵晖那样的人，把自己骗的团团转，末了还一脸无辜，反过来指责她。 不负责任？撒手就走？ 她活了二十六年都没听过这样的评价，居然被一个曾经是“师弟”的人这么说了。 “方医生？”见她有些失神，伊文不禁提醒。 解语如梦初醒，目光转回面前的报告单。 嗯，以后的事可以慢慢想，这里还等她签字呢。 解语挥开那些遥远的画面，翻看十多页报告。 她有注意到邵晖默默注视的目光。 呵，她可不会自作多情，以为他还有什么别的想法。 他肯定是在守株待兔。 如果她看也不看一眼就签上自己大名，就会被他抓住把柄对不对？ ——看吧，我没说错，你就是这样不负责任、意气用事的人。 就算以后再也不见，她也不能在离开之前留下这样的把柄。 就算不是为了他，也过不了自己那关。 于是解语顶住他的眼神，非但没有着急，反而仔细看起那些数据来。 她进的仪器确实不错，只要有限样本，就能分析尽可能多的数据。 酒精浓度……diazepam含量…… 她一个一个的看过去。 看着看着，她的目光忽然定在其中几行数据上。 伊文凑过去，发现她关注的是微量元素那个部分。 “thiamine和cobalamine异常增高吗？”伊文镜片后的眼睛一亮，“我也注意到了，本想跟方医生你讨论来着。” ——但后来大家的注意力都被diazepam吸引过去，这点微量元素异常就被忽视了。 毛毛听到新东西，连忙问，“你们在说神马，神马bia？” “是thiamine和cobalamine，”伊文切换了操作系统，“通俗的叫法是维生素b1和b12。死者体内这两种元素含量较高，其他维生素水平偏低。” 毛毛哦了一声，“b族维生素啊，我知道，是不是也包括叶酸？我表姐这阵子备孕，天天都在吃。” 曾旭本来都打算去善后，听见这边的动静又跑过来，加入讨论，“死者生前呕吐过，据她同学说，缪婷平时很爱美，注意身材，为了保持体重，也有抠喉催吐的习惯，长期这样，可能造成体内营养成分失衡。” 众人一阵唏嘘。 一直沉默的邵晖忽然开口，问物证组同事，“死者的日常用品，你们都查过了吗？” 物证a忙说，“查了，报告都在这里，但那堆面膜太多，我们只是抽样，没有把每一片都打开。” 物证b补充道，“哦，提到维生素我想起来了——她那堆东西里面，除了蛋□□减肥药，确实还有一瓶b族维生素片，瓶子挺新，但已经空了不少。是市面上能买到的牌子，我也采样检验了，成分跟说明符合。” 解语的笔停在空中，迟迟没有落下。 b1，b12…… 为什么会特别补充b族维生素呢。 爱美，减肥，跳舞。 第51节 舞池中转啊转，金色与银色交缠，摔倒离开。 ——不，她没有去想那一啄。 逃课，打瞌睡，情绪低落，语气平淡。 ——不，她没有去想公寓楼下的苦等。 关于缪婷的一幅幅画面，在她脑中走马灯似的闪过。 而她还要努力避开跟某人有关的部分。 解语的目光转回报告单—— 酒精，呕吐，diazepam，b1，b12。 曾旭叹息一声，“那我去善后了，虽然不能让她漂漂亮亮的走，至少不能太难看吧。” 虽然经历不少，众人依然为这个爱美女孩的不幸而伤感。 解语忽然说，“慢着——” 曾旭不太确定的转身，“你在叫我吗，方医生？” 邵晖若有所思的望向解语。 “是的，我在跟你说。” 解语放下那几张等待签字的报告单，往门口走去。 “善后之前，我想再看一眼——” 众人都没回过神来。 不是马上可以结案了吗？维生素能有什么问题？ 小刘喃喃道，“学校那边在催了——” 邵晖却说，“想办法拖一下。” 小刘傻眼了，“怎么拖？” “这是你的事。” 毛毛还算机灵，“不然就说为了安慰死者家属，我们需要多点时间修复遗容？这样家属也许好接受一点？” 解语已经走出讨论室，直奔解剖室。 邵晖快步跟上，“一起。” 解语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这是有疑点的命案，他这个警官在场，并不违规，反而是必要。 曾旭愣了一下，也后知后觉的跟过去。 小刘打了个电话，追上邵晖，“晖哥，好像有点拖不住……家属打听到地方，已经往这边过来了，领导也安抚不了——是不是干脆结案，把尸体还给她父母算了？” 曾旭也说，“方医生，我知道你做事认真，作为负责人，你小心谨慎、想再把把关也没问题——但情况紧急，时间有限，我们来不及从头检验一次了。” 解语却很平静，“不，我不打算从头开始再检查一遍。” ——原来自己的工作并不是被全盘否定，曾旭几乎要感动的哭出声来。 “那你有什么特别关注的吗？”曾旭刚才听他们说维生素，简直一头雾水。 它们被叫成微量元素是有原因的，就算用仪器检测也不容易，尸检能有什么帮助？难道打开腹腔，维生素b1和b12就会变成两片药，跳出来说“对对对、我们就是超标了”？ 维生素超标就超标吧，对这个案子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时中心楼下有一阵骚动，原来是死者家属过来了，跟着来的还有学生科的老师和校领导，似是解释了不少，却也按不住他们火气。 毛毛去看了一眼，回来报告，“她母亲看上去倒是老实，但她父亲……口口声声说女儿不管他们了，丢脸、没出息、赔钱货什么的，要我们把尸体退还，不想这里放太久、被人嚼舌根——” 众人听的默然，解语也不禁皱眉。 邵晖看她一眼，“你估计要多久？” 解语只能说，“——五分钟也许。” “好。”邵晖点头，随即安排，让找个最有亲和力的女同事下去安慰死者家属，跟他们解释正在进行最后的确认，这边则让人尽快准备尸体。 解剖室里的寒气传来，解语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随即感到身上一股暖意，原来是邵晖拿了件手术衣给她披上。 身上不那么冷，她感觉踏实了一点。 这里隐约能听到楼下的嘈杂。 家属等在外面，自杀的尸体不可能搁置太久，要是真有什么疑点，必须尽快找出来。 解语深吸一口气，走进解剖室。 ☆、第55章 一群人跟在解语后面，鱼贯而入，小声问着—— “方医生要去看什么啊？” “不知道呢，刚才听他们说叶酸叶酸的……难道死者怀孕了，所以要需要补充很多维生素？” “有道理，她才大一呢，如果意外怀孕，也可能想不开自杀啊，这样就能解释了。” “那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总不能是那个tony的吧？” “额，被始乱终弃，一尸两命，真可怜。” 伊文听着，终于忍不住，推了推眼镜，指出问题—— “叶酸那个是毛毛乱入，跟死者无关，叶酸是维生素b9……本案是维生素b1、b12过量，这是三种不同的物质，你们不要被带节奏。” 毛毛撇嘴，“怎么就乱入了，谁带节奏了？都叫b族维生素了，不就是一家人吗？干嘛分的那么细，还要分出1234——我也是一下子想到表姐的事就说出来，万一能给大家带来新思路呢？” 伊文认真的说，“但事实证明，你带来的不是新思路，只是误导。” 看他一本正经的指责，毛毛不高兴的哼了一声，“就你聪明。” 伊文：“……” 曾旭也说，“你们想多了，死者是成年女性，宫腔是尸检必查项目。我查过了，没有异常，不是什么一尸两命。” “……正常啊？”原本猜测怀孕的同事，听到这个结论，一下子又茫然了，“那方医生还打算查什么？” 有个女同事张嘴想问，但想想又忍住了，想必是跟宫腔有关的八卦问题，但似乎觉得自己太过好奇，此刻问出来，跟查案未必有关，也有点不尊重死者，就罢了。 曾旭发现自己落后了，连忙走快几步，先于解语站到解剖台旁，“要我帮你把气道重新打开吗？” “气道？”解语一愣，随即说，“不，我不看气道。” 曾旭傻眼了。 ——不看气道？ 昨天上午，他第一次走进这解剖室，顾不得欣赏鉴定中心的高大上，首先关注的焦点就是死者气道。 因为他在现场给出了“呕吐物误吸导致窒息”的结论，需要通过解剖找到佐证，必然会首先关注气道。 解语居然不看？ “——那你要看食道？胃？还是心脏？” 曾旭只等她给出指示，就要动手。 除了刚开始工作那阵，他接手的每件案子都是自己独立完成尸检，最多找个人在旁边拍照，从没试过他完成的尸检还要别人“再看一眼”的。 他至今不明白解语干嘛多此一举，关键是邵晖竟也由着她来。 他倒要看看，这个所谓的学院派、首席、负责人，到底想要干什么。 望望周围，已经有不少人跟了进来，邵晖、小刘、毛毛、伊文、物证a、物证b……就连八竿子打不着的网络技术部同事，竟也溜进来贴墙站了。 毕竟是中心第一件案子，作为技术负责人的解语是大家的焦点。尤其昨天讨论会上，她的一番话就已经振聋发聩，现在要亲自来尸检，自然是大事件。 曾旭在心中冷笑。 嗯，很好，看来她是要拿他开刀、借他立威，并且马上就要在他已经完成的工作上指手画脚、鸡蛋里挑骨头了。 ——只有五分钟？不知多遗憾，怕不够她表演吧。 看着众人的不解、好奇和期待，曾旭不是没有感觉被侮辱。 不过他也有底气。 毕竟是工作多年的法医，就算一时疏忽，忘记安排毒理分析，也不代表他的本职工作，尸检本身有什么大问题。 他尸检的结果跟现场判断基本是一致的。不用说已经拍照存证，就算现在当众检查，死者气道及食道内充满胃内容物，这也是假不了的，就算一个外行，不需要太高深的专业知识，也能明白呕吐导致吸入性窒息的道理。 至于后来查出的安眠药成分，可以起到神经抑制作用倒是没错，那也确实是方解语作为“学院派”擅长的理论范畴，但生理机制什么的，虚无缥缈，主要靠理论脑补，用肉眼在尸体上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啊。 所以对于解语要亲自来这件事，曾旭在短暂的郁闷之后，并不惊慌，甚至乐于旁观——正好趁着这么多人在，他就好好当个助手，让大家见识一下，这位传说中的首席研究员，到底有几把刷子，能不能让自己、让这一屋子人对她服气。 解语没有要求重新打开体腔，却默默观察尸体表面。 受到她的气场感染，原本过来凑热闹的众人也不禁严肃起来，不敢吭声。 从他们进来到现在，时间已经过了一分多钟。 解语的目光没有在其他地方多停留，却定在尸体的腿部。 曾经在视频中翩然起舞的腿。 还没跳完就摔倒在地。 翘课、成天呆在床上、呕吐。 自习课睡了整整一节。 在楼梯上差点摔倒。 双眼无神，说话语气没有往日的尖锐，最后也只是缓缓离开—— 解语停止回忆，开口道，“谁来帮我把她翻过去。” 第52节 曾旭终于得到指令，连忙照她说的做，心中却忍不住发笑：小姑娘怕是没正经见过几具尸体吧，见到死人一定害怕得很，多看几眼就受不了了？ 轻松的翻过尸体，他的心情好了一点，“方医生要重新判断死亡时间么？现在已经过了扩散期，或者你要不要看我当时的记录？照片也有的——” 他在心中暗暗吐槽。 五分钟一下子就过去了，她用来判断死亡时间都未必够，哪还有余暇观察更重要的死因相关？ 解语未置一词，走到解剖台尾端，观察着死者的腿部。 “这个案例，尸斑的分布和发展还是挺典型的……”曾旭一副老司机口吻，索性当起了解说。 后排围观的人里面，有不是法医、但对这个感兴趣的，竖起耳朵听。 解语看着死者腿上的斑痕，平静的问，“你觉得这是尸斑？” 曾旭正打算科普的话戛然而止，不得不低头再看了一眼。 “……有问题吗？”他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 原以为解语这个学院派真的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端倪，要给他这个离开校园多年的实战派好好教上一课呢，他也不是没有做好接受某种高深莫测类似星际穿越之类理论的洗脑，可是现在—— 拜托，尸斑？这是法医的入门常识好不好？就连侦探小说爱好者，十个有九个也能对这点东西说的头头是道呢。 曾旭努力压制自己的情绪，故意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让我想一想：死后循环停止，血液缺乏动力，沿着血管网坠积在尸体的低下部位，该部位毛细血管充血，于是透过皮肤，呈现暗红到紫红色的斑痕——关于尸斑的定义，我说对了吗？” 见解语不说话，曾旭又接下去，“仰卧的尸体，尸斑一般出现在枕部、顶部、腰背部、臀部两侧和四肢后侧……像是死者的腿这里，就是典型部位。” 后排一些人得到科普，默默点头。曾法医还是有两把刷子嘛。 曾旭见自己控了场，相当惬意，“尸斑的观察要点，除了产生时机、颜色、形状、部位之外，还包括对压力的反应——在尸斑形成早期，指压可以褪色，但现在已经进入晚期，你们看，按下去就不会褪色。” 说罢，他戴上手套按了一下腿部，果然没有褪色。后排的同事被科普，伸长了脖子看。 曾旭心中不无得意。 昨天解语一番话说的他相形见绌，此刻总算找回点场子来。 解语会说漂亮话有什么了不起？鸡汤谁不会啊，最多也就让人一时激动罢了。 他却能科普实实在在的知识。 ——当初要不是嫌学校规矩多，他努力一把也能留校当老师啊，他也能弄块学院派的牌子挂身上啊。 不是他不能，只是他不要而已。 解语忽然问，“早期你也按过了吗？” 曾旭陷入自己的臆想，没回过神来，“啊？” “最开始，你也一一检查过这些‘尸斑’吗？” 曾旭无词。 当时在女生宿舍，他大概听了室友提供的信息。既然死者从下了自习到尸体被发现，一直呆在寝室，没有被搬动的嫌疑，他就没必要检查的太过详细完整，更不至于每块尸斑都去按一下。 见曾旭答不上来，解语又问，“除了尸斑，体表的其他情况，你也好好检查过了吗？” 曾旭：“……” 当时在解剖台，他一心想要迅速切开气道食道找食糜，哪里顾得上关心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确定死亡时间之后，也就是粗粗一看，得出个“消瘦体型，营养不良”的基本印象罢了。 解语没再问他。 这会儿，时间已经过了三分钟。 楼下吵闹的声音越来越大。 又有两个同事下去安抚。 解语没看其他地方，却一直盯着那两条腿。 她甚至拿起放大镜，仔仔细细的检查着。 又过了一分钟。 曾旭早已不敢再出声。 虽然料到解语有话说，做好了被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准备，但两个问题问出来，正着七寸，对于体表的检查，他的确有所疏漏，也知道根据记录无法圆谎，只得沉默，但他其实想不通——解语莫非开了天眼不成，知道他心急火燎的简化了体表这个环节，所以故意拿出来问？当众给他难堪？否则干嘛纠结这些表浅的细节？ 其他同事也停止了讨论。 众人的目光都跟着解语，随着她的放大镜，在尸体的腿上一寸寸移动。 解语忽然停下来，“这里，谁来帮我拍照。” 众人还沉浸在“跟着解语找疑点”的活动中，没有醒过来。 伊文先有反应，去找相机，却晚了一步。 邵晖已经稳稳拿起相机走过去，根据解语的展示，变换角度，对着尸体的腿部拍了好几张。 楼下安抚不住家属，只得让人上来问，“你们这边快好了没有？” 众人后知后觉的去看时间，五分钟很快就到了。 邵晖迅速调出照片，跟解语一起看。 两人看了，不禁抬起头来，对视一眼。 解语先离开解剖室，邵晖立刻跟上。 众人一脸懵逼，完全不明白他们要干嘛，只能跟着转战讨论室。 回到讨论室，邵晖点开刚才看的跳舞视频。 众人更是一头雾水。 怎么了？难道晖哥忽然又想要重温卧底时期的旖旎片刻？偏偏选在这个时候？ 邵晖拉到视频中间某个时间点，一金一银占据了大部分画面。 视频中，缪婷转了一个圈，高开叉的舞衣扬起，她背对画面露出双腿。 邵晖点下暂停，然后将画面放大，再放大。 后排有些人不明就里，看到一点点，议论起来—— “晖哥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跟方医生一样，关注起死者的腿来？腿*玩*年么？” “到底是闹哪样？五分钟过了，家属还在楼下闹呢——” 而挤到最前面的人，跟解语和邵晖看到了放大的腿部图。 只见在缪婷的小腿后部，隐约可见几处淤青，以及多个色素沉着点。 解语叹息一声，转过来面对众人，“在死者腿部有了新发现，比对生前录像，高度怀疑那是注射留下的针孔痕迹。” 曾旭迷迷糊糊的跟他们跑东跑西，此时听了不禁一惊：注射痕迹？这就是他们刚才找的证据吗？ 众人面面相觑。 邵晖对解语点点头，沉声道，“此案出现新的线索，目前无法以单纯的自杀结案。” 拿到证据，立刻有警员下楼去通知家属。 毛毛叹为观止，凑近了看录像，“你们怎么想到的？要不放大，那几块淤青还真不容易看出来……她往腿上打针干嘛？吸*毒么？但就算吸*毒，也不该往那里打啊——” 想不到线索就在被自己忽略的“表浅细节”，曾旭已经开始忍不住怀疑人生了，“——伊文不是做了基本毒理分析？除了乙醇和diazepam，她体内并无检出常见毒品不是吗。” 解语看着录像中定格的画面，叹息一声，“常见毒*品是不会往小腿上打的……却有一种毒素必须往那里打。” 伊文想起了什么，“——botulinum toxin a？” 解语看他一眼，不掩欣赏之意。 “什么时候变成英语专场了？你们会英语，我也看过美剧啊。”毛毛看看解语，又看看伊文，扮了个鬼脸，小声说，“get a room.” 解语/伊文：“……” 离得远的没听见，小刘也只听出来不是母语——没想到毛毛看上去大大咧咧的，竟然也能跟他们飙英语，小刘顿时产生了危机感，悠悠的飘向邵晖，“晖哥，我们组团去学英语，有折扣不？” “我听得懂，我不需要。”邵晖淡淡的说。 “……”小刘宽面条泪。 邵晖大发慈悲的带他飞：“伊文跟方医生说的botulinum toxin a，是a型肉毒毒素。缪婷腿上打的，很可能是俗称的——瘦腿针。” 众人一片哗然，议论纷纷。 小刘偏偏追问，“那后来毛毛又说什么？” 解语警告的看了邵晖一眼。 get a room那句话是毛毛开玩笑小声说的，只有她、伊文、邵晖和小刘听到了。 那跟案子无关，并不需要像btx一样当众科普。 邵晖望住解语，古怪的笑了笑，“毛毛说——‘请讲普通话’。” 那五个字被他说的字正腔圆，意味深长。 某些想要遗忘的回忆，骤然间铺天盖地的袭来。 解语不禁咬住嘴唇，侧开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大家都被叶酸带节奏了啊。。 ☆、第56章 小刘有些崇拜，“方医生是怎么想到瘦腿针的？” 他问出了大家的心声。 虽然这屋子里都不是普通人，都有各自掌握的专业知识，但也未必能一下子联想到btx上面去。 “因为异常的维生素含量，”解语的话让大家想起伊文拿给她签字的报告，“维生素b1、b12有典型的神经营养作用……加上死者近期的一系列异常，让我想到btx。” 毛毛已经上网查资料了，“哇，btx是世界上已知最强的生物毒素，只要4克的量就能杀死1亿人呢……这简直是生化武器啊！” 伊文淡定的说，“它最早的确用在生化战争上面，主要造成神经系统的破坏，杀伤力巨大……一个眼科医师意外发现这个特点可以除皱，后来就被整容界过度利用了。” 因为查出新线索，不能匆匆结案，学校方面也不再催促，只好安排缪婷的父母就近住下，等待案子进一步调查。 第53节 有人喃喃道，“唉，想不到，原本以为只是个简单意外，却暗藏这么多玄机，要不是方医生细心，说不定都没人发现她注射过呢。” 曾旭在一边不吭声。就算再不服解语，这个时候他也只能安静如鸡。 邵晖说，“原本鉴定中心紧急启动是为了就近方便，没想到误打误撞……” 他没说的后半句话大家都懂。 如果这案子随便接了，很可能被表象迷惑，无法得到真相。 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出其中蹊跷。想到这里，小刘和曾旭心里平衡了一点。 虽然有了新线索，但新的问题又摆在面前—— 为什么注射？谁注射的？药从哪儿来？注射跟死亡的联系是什么？ 众人又陷入迷茫。 “长命功夫长命做啦，”小刘说，“大家都回去休息，明天再来好好研究吧，晖哥你说呢？” 邵晖看看众人疲惫的样子，知道这两天他们也不轻松，被紧急征调，临时上岗，要一一熟悉设备仪器，还要熟悉新同事，除了案件本身之外尚有诸多需要克服的地方，能在两天内有了重大突破，实属不容易，于是点头。 有人找毛毛吃饭，毛毛却问伊文，“喂，博士，有空没？跟我讲讲那个生化武器呗？” 伊文期期艾艾的推了一下眼镜，“啊？我正想找方医生聊这个——” 毛毛一脸郁闷，“你们都懂那么多，也不能光是圈地自萌啊，也要跟我们这些非理科生科普一下嘛。” 伊文一脸为难，求助的望向解语。 邵晖不动声色的挡在解语面前，对他正色道，“毛毛说的对，鉴定中心的特点之一，就是综合不同背景、不同部门的人合作互补，以后要长期共事、资源共享，不像传统机构那样各管各、泾渭分明……伊文你很应该跟毛毛多沟通，我看，择日不如撞日，就从今天开始吧，你的任务就是让毛毛明白btx的特性。” 他又转身对毛毛说，“你好好跟伊文学习，明天我要考核——鉴定中心也不是谁都能混。” 毛毛吐了吐舌头，赶紧去拉伊文，“快快快，你赶紧给我恶补，晖哥不会放水的。” 伊文脚不沾地的被拉走，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咦，怎么变成给毛毛补课了？ 说好的方医生呢？ 解语转身。 “你不下班？”看着同事都三三两两离开了，她却是反方向，邵晖追上去问。 “我想再看看资料，”解语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后知后觉的问“——可以吗，警官？” 她差点忘了，这里不是基础教研室，主任不在可以她说了算的地方。 重点实验室的技术部分她可以临时负责，但案件资料什么的归邵晖管，不是她想看就看。 “只要你想，当然可以——不过我认为有一个更好的调查机会。” “什么？” 邵晖翻出手机记录，“有人想跟我们聊聊。” 解语一愣，“谁？” “……卓越班的学生。” 看着他那张无辜脸，解语忍不住说，“对，很有必要，你还欠他们一个解释。” 曾经的班长秒变卧底警官？ 她这几天也陷在巨变带来的情绪中，自顾不暇，来不及计算师弟师妹们的心理阴影。 “一起去吧，就在学校附近。” “我干嘛要去？我欠谁什么？我又没有跟你串通一气骗他们。” 看解语想要离开，邵晖说，“你那么好的记性还需要反复回顾资料？如果是为了案子，相信我，跟他们聊几句，比你一个人留下来看资料，绝对更有用。” “……是吗？”解语不太肯定，虽然发现了缪婷腿上的注射痕迹，但这个案子还有不少问号。 这时邵晖的电话响了，他接起来，“你们已经到了？好好好，我跟师姐马上就来，先点菜吧——” 他放下电话，“那家馆子你知道的，如果人不够，要被服务员从包间里赶出来。” 解语又好气又好笑，简直危言耸听，师弟师妹那么多，哪里就真缺她凑包间人数了。 “那么多人在，我不会对你怎样的，”邵晖淡淡的说，“我也是为了案子。” 一味推拒反而显得心里有鬼，何况解语也有疑惑需要解答，于是只得跟他同行。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见到恢复本来面目的“班长”，同学们还是忍不住一阵惊呼。 “晖……邵警官！” “不用这么严肃，小心吓坏了上菜的服务生。” 大家松了一口气，原本因为邵晖身份改变带来的紧张消失于无形。 见到解语，他们又喊师姐。 解语问小花，“你们现在住哪里？” “学校腾了一间寝室给我们……师姐不用担心。”小花比起事故现场的样子，已经平静了不少，看来也在慢慢从阴影中恢复。 看着邵晖，杨明到底还是没忍住，“……我真没想到。” “你们都是聪明人，我费尽力气才没露馅。”邵晖以茶代酒，“虽然是任务所需，但毕竟欺骗了你们的感情——话不多说，我就自罚三杯吧。” 对于同学来说，邵晖的身份转变，给他们带来的最大震撼，并非被欺骗的不甘，反而是不舍。 “唉，晖哥你一走，下个月的球赛不好打了。” “就是，晖哥你就不能继续卧么？要一直当我们班长就好了。” 邵晖笑道，“现在的班长是谁？” 大家望向一个人，周怡举手，“我说过了，曾经沧海难为水——晖哥珠玉在前，你们千万别对我抱同等期望。” 小八忽然八卦的望向解语，“对于卓越班的班长变动，师姐怎么看？” 解语被众人一阵起哄，只得说，“……周怡不错，我很看好。” 同学们好奇，“晖哥和方方现在一起办案来着？” 邵晖说，“你们师姐是主力，我就在后面挥挥毛巾。” 杨明忽然说，“我也想转法医……” 解语正色道，“好好学你的临床，不要一时昏头，跟师姐抢饭碗。” 原本以为会尴尬的一顿饭，却吃的顺利无比。 只是有个略沉重的话题，无法避开。 小花先开口，“师姐，你们查的……案子，有头绪了吗？” 有人赶快提醒，“这种事要保密，不能随便透露的。” 就连邵晖的身份问题，学校也是低调处理，只告知了不得不告知的卓越班数人，若有外人问起前班长去向，只说是因为某些事暂时休学。 邵晖说，“等到水落石出的一天，会让你们知道的。” 小花点点头。 周怡不愧是班长，“晖哥、师姐，你们是不是还有问题要问？我们肯定知无不言。” 邵晖鼓励的看了一眼解语。 包间里留下来的几个师弟妹她比较了解，也能信任，于是问，“你们有注意到缪婷摔倒这件事吗？” 小八说，“是考试那天？我们都看到了——” “除了那天，还有吗？” 解语需要确认，缪婷摔倒的次数，不光是考试那次，和下自习那次。 周怡沉思几秒，“好像考试之前就有了……小花你记得吗，有天晚上她从上铺下来，咚的一声跪在地上。” 小花回忆起来，“对对对，把我们吓了一跳，那几天她就像没睡醒——明明寝室都熟悉了，忽然失明了一样，撞这个撞那个的。” 考试之前就有了……没睡醒的样子…… 就跟她见到缪婷最后一面的印象差不多。 周怡又说，“对了，考前有一天她鬼鬼祟祟的，翘了一下午的课也不知道去哪儿，回来我看她在上铺揉腿揉了一晚上，也不好问，不知道是不是去偷偷练舞了？” 小花有些感慨，“她也是太拼，难道因为练狠了，所以腿软，影响考试？” 解语心想，缪婷注射的事，看来她的室友都不知情。 还有，揉腿…… 邵晖若有所思，“翘课……是考试前两天吗？” “对，”周怡点点头，“就是星期三，那天下午诊断实习，我们女生就缺她一个，只能有三个人分到一组了。” 解语心中一动，抬头看了邵晖一眼。 ——看来他没说错，出来聊一聊，果然比闷头研究资料有用。 相聚一番，时间也不早了。 邵晖让他们先走，“好了，我跟师姐再坐坐，你们回去上自习吧。” 众人羡慕嫉妒恨的离开。 有人没有跟随大部队，却在门口盘亘了一会儿。 是孙元。 邵晖见他欲言又止，于是跟他走出包间，“感谢你提供资料，我经侦那边的同事查的顺利很多——你的损失应该能追讨回来，至少是一部分。” “该我谢谢晖哥，”听说这个好消息，孙元也没有特别开心，“能不能告诉我，婷婷她，到底是自杀、还是……” 还没说完，他的眼圈就红了。 邵晖拍拍他的肩膀，“……放心，我们不会让她走的不明不白。” 孙元也不是不明理，知道这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大保证，于是说不出话来，连连点头。 看着他愁苦的样子，邵晖忽然问，“今晚红蓝大战，你猜什么结果？” 第54节 “……？”孙元惊讶的抬头。 明知他差点被赌球拉入深渊，邵晖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但看着他的坦荡眼神，孙元释然了。 不，这不是戳人痛处，而是邵晖在用他自己的方式拉他一把。 就像曾经的班长委婉的劝他。 就像曾经的室友在网吧为他打架。 孙元慢慢展露了多日不见的笑意，“我猜……红魔胜。” “我猜蓝军。” “不，红魔的天王最近状态火热。” “蓝军教练更能捏合团队……” ——他都差点忘了，曾经喜欢的足球也可以这么简单。 而不是被盘口操纵理智。 简单聊了几句球，送走孙元，邵晖回来。 解语正在一张餐巾纸上写写画画，上面又是问号又是箭头，密密麻麻。 见到邵晖，她说出餐巾纸上写不下的想法—— “现在看来，周三是个关键的时间点，很可能她就是在这天接受注射，回寝室之后长时间揉腿，这是对于注射的不正当处理，造成了比一般情况更明显的淤青和不良反应；从那之后容易摔倒，乏力，注意力不集中都是btx不当注射的副作用之一……” 邵晖看着她认真的样子，不禁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于是某人又找回了他的撩姐技能包。。 ☆、第57章 解语一口气说出来，又有些疑惑，“注射之后，她表现出了神经受损的症状，也许她也察觉到了，不然无法解释她体内维生素含量增高——小花说缪婷那瓶维生素也就是前两天开始吃……也许她不仅察觉到了，而且在积极纠正——” 邵晖点点头，“这些表现，并不符合轻生者的特点。” 如果一心寻死，干嘛还去吃神经营养药？ 解语叹气，“虽然b1b12未必能纠正btx的毒副作用，但至少不会害她……但为什么又去喝酒、吃安眠药呢？” 这两种行为简直是矛盾的。 “根据代谢分析，安眠药大约是在她自习回去之后1小时内服用——也许是受到了突发的刺激？” “她睡了一整节自习，能受什么刺激？我讲的拉丁文构词法也没有这种效果啊，”解语苦笑，“已知最后一个跟她说话的人是我，我的嫌疑还没有洗清，是不是，警官？” 邵晖正色道，“难道你至今以为我第一时间找你问话，是因为怀疑？” 解语没说话。 她当时没细想这个问题，光顾着平复自己因为他身份改变而震惊的心情了。 好吧，她冲动之下也不是没想过，邵晖是故意的。 但此刻他问出来，解语不得不想了一下，“难道你想要第一时间证明我清白？” 解语跟缪婷在楼道上说过话，当时有不少路人，这个事实瞒也瞒不住。 与其刻意忽略，倒不如一开始就弄清楚。 反正解语做的说的，并不是见不得光。 她无非是拉了差点摔倒的缪婷一把，以及不解的问了句“你还没睡够”。 语带嘲讽的人是缪婷。 解语忽然说，“如果当时我注意到那些异常，说不定——” 睡了整整一节课、莫名其妙的摔倒、嘲讽也不如平时有精神…… “别想了，那不是你的责任；要不是你，她已经被盖棺定论为酗酒意外，”邵晖拉回她的思路，“知道b1b12有营养神经作用，大概是个什么水平？” 解语果然不再纠结那晚，“他们还没开始学药学……就算临床专业，这个知识点也比较偏僻，比‘硝普钠治高血压’什么的偏僻多了，并不是重点考点。” 邵晖的表情忽然有些诡异。 看着他的脸，解语忽然大梦初醒，“不是‘他们’还没开始学药学，明明是‘你们’还没开始学药学——怎么，变回警官还没几天，连卧底期间上过什么课都忘了？” 邵晖笑笑，“至少我不会忘记解剖课。” 解语转开头，从刚才的讨论中回过神来，“我看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不会让你白花时间的，刚才的讨论可以算你加班。” 解语站起来，“我不需要。” 想起自己明明说过不要跟他合作，现在却合作到下班之后……解语心想，自己真是记吃不记打。 解语想着，于是补充一句，“这个案子比较特别……她至少叫我一声师姐。” 换言之，如果是别的不相干案子，她早就走人了。 才不要留下来面对他。 邵晖点头，“明白，师姐肯帮忙，纯属道义，江湖救急。” 服务生进来，解语正要买单，却被邵晖拦住了。 “——这顿饭算我赔罪。” 解语抢不过，只得任他买。 嗯，他欺骗同学这么久，这顿饭是该记在他账上。 走廊上忽然有人走过来，“方医生，这么巧？” 解语抬头，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想了一下，“……高律师？” “方医生你真是贵人多忘事，”高铭晟带着微醺，虚指拐角处某个包间，“我好不容易从饭局逃出来……你跟朋友在这里吃饭？” 结完单的邵晖走出来，见到解语正在跟一个身高腿长、全身上下写满精英二字的男人说话，微微一愣。 高铭晟对他却不陌生，还做了自我介绍，“……我也接刑事诉讼，既然邵警官你回来了，以后少不得还有打交道的机会。” “……我‘回来了’？”邵晖挑挑眉毛。 高律师欠欠身，“我们这行必须包打听……我其实也不是不想像方医生这么有气质。” 对邵晖打过招呼，他又转向解语，“对了，林太太备孕已经有了结果，上周她老公陪她做了检查，胎儿发育良好。” “是么？那真好。”解语总算听到一点欣慰的事。 邵晖前前后后一联系，知道他就是林某那桩医疗纠纷案的代理律师。 他还记得解语当时的压力。 可当时的他只是学生身份，无法帮解语更多，也就是尸检前晚去楼下支持而已。 ——林太太备孕？想不到高律师跟解语还有联系。 高律师站定了，摆出一副长谈的架势，“听说鉴定中心开张了？还没恭喜。” 解语本想说她也不定能呆多久，想想还是算了。 “以后法医这块都是方医生你负责了吧？这样我要是有这方面的案子就直接委托你了——” 解语客观的说，“我们都是分工合作。” “别谦虚了，你不是技术部首席吗？有你在我就可以放心了，你说是不是。” “我不知道。”解语没有感染到他的放松。 邵晖忍不住说，“解剖本身是科学，没有偏向的——不见得每次结果都能符合高律师你当事人的利益诉求。” 高律师看看他，了然一笑，“我当然知道……但我也不是每次都会为难方医生，也许我可以反过来为方医生行方便。” “比如呢？”邵晖干脆越俎代庖的替解语问了。 ——管他什么精英律师，总之他就是见不得这么个醉意醺然的男人纠缠解语。 “比如，”高律师话锋一转，“听说前几天方医生被人问话了？” 解语一愣，他也知道？ 邵晖的脸色不太好看。 高律师刻意离邵晖远一点，凑近解语，“方医生精于专业，未必有跟某些人打交道的经验，我这个律师可以帮你解决不少麻烦。” 解语不太习惯跟人这么靠近，“谢谢了——” “不如我们找个茶馆，我一边醒酒，一边跟你聊聊，怎么防止被人套话诱供？”高律师笑起来，“对你，我不收律师费。” “我看还是免了吧，”邵晖挡开两人，将解语拉的离高律师远一点，“我突然想起了更重要的正事。” 解语疑惑的看着他。 高律师也等着他的下文。 邵晖正色道，“跟案子有关，恕不方便对外透露——方医生我们回去研究一下吧。” 解语不明所以的被他带走。 高律师：“……” 回到鉴定中心，已是深夜，除了安保之外，只有两三个同事值班。 物证组的小a看到他们，有些惊讶，“邵警官，方医生，这么晚还过来？” 解语也望向邵晖—— 他最好是真的有什么重大发现，不得不在深夜紧急讨论。 邵晖刚才只顾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将某人排除在外，此刻目的达到了，面对解语的目光，却不能打太极含混带过。 好在他的生理激素派上用场，竟然真被他想到理由—— “我也是受到方医生的启发——此案目前的最大疑点，在于维生素与安眠药的冲突，死者生前未必受到了让她立意寻思的刺激，这安眠药，有无可能是误服？” 第55节 解语和物证a一愣。 安眠药什么的，很容易让人第一时间想到自行服用，从而过早排除其他可能性。 “我一直很在意她那个老乡的问话态度……充满了种种不自然，”邵晖整理了一下思路，“第一次问话，她不但没有被牵连的惶恐，反而镇定自若，对死者表现出明显的嫌弃，还跟我们的人兜售面膜，心理素质未免过于强大，容易喧宾夺主的让人以为，她就是单纯的贪财冷血。” 解语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段录像她也看过，当时也被该人的彪悍震了一惊。 “但当我们发现她跟tony有关，第二次问话，她的态度来了个大转变，一扫之前的彪悍，反而唯唯诺诺，口口声声说自己只是打杂的，其他都不知道，千方百计降低存在感，把主要矛盾推到消失在k国的tony身上，”邵晖顿了一顿，“但根据我的观察，那个tony未必有她暗示的那么强势。” 解语想到考试那天的银角大王，确实无法想象他对老乡颐指气使的样子。 物证a也说，“嗯，我印象最深的，就是那个老乡一直在暗示tony喜欢跟女人乱搞，差点把我们一群人都误导了……有点带节奏的意思。” 解语忽然问，“她老乡是什么背景？” 邵晖背了出来，“她之前学药学的，不是江城医大，而是某个专科，但好像没拿到学位，中途辍学还是什么，后来就不上学，开始鼓捣面膜生意了。” “药学啊……”解语喃喃道。 忽然她想到什么，和邵晖对视一眼。 药学出身的人，对于维生素b1b12的营养神经作用，自然比一般人清楚。 邵晖转向物证a：“那瓶维生素还在吗？” “在的在的。”物证妹子找出那个瓶子，“当时我们更关注面膜，没有太看重这瓶维生素，也就是常规抽样做了检验，主要成分的确是包装说明上的复合维生素。” 邵晖盯着那个瓶子，戴上手套，将它转过来转过去的看。 因为是国外进口，瓶身上特意贴了中文标签，上面写着成分功效之类。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维生素有什么特别呢，并不会特意去研究说明文字。 他顺着那块标签摸了一圈，忽然表情有异。 拍照之后，他将标签撕开。 解语和物证a看到，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标签下面并非完整的瓶身。 而是留下了明显开过口子又粘上缝的痕迹，刚好用中文说明挡住了。 邵晖正色道，“这瓶子被人动过手脚，里面装的可能不是单纯维生素。”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妹子们，刚写完**就抽了，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更上~~某些童鞋千呼万唤的高律师~~ ☆、第58章 发现标签后面的异样，物证a的瞌睡都吓醒了。 “我这就去复查——我会把里面每颗药都检查一遍。” 看着她有些惭愧的样子，邵晖说，“一般人也想不到问题会出在维生素上面。” 如果不是解语想到这个匪夷所思的方向，大概这个动过手脚的药瓶，会和其他物证一样被放过。 物证a小心翼翼放好药瓶，立刻去启动实验室的仪器。 邵晖望向解语，“我先送你回去？” 意思是，送完解语，他会再来等结果。 解语摇摇头，“回去估计也睡不着，我也在这儿等吧。” 邵晖忽然笑笑，“真希望就像看csi那样，五分钟就可以坐等出结果。” 解语想起来，这是那天晚上，怀疑他是fbi卧底特工时，自己的吐槽。 只不过她现在也没有力气跟他计较，于是假装没听懂。 这个案子眼看有点眉目了，就算跟他还有个人恩怨，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撤退。 何况，解语不得不承认，不是师弟的他，也很有查案的一套。 窗外夜幕已深。 远远近近的高楼里，只亮着依稀一二灯火。 物证a在隔壁实验室，偶尔能听到一两声仪器的提示音。 邵晖一双幽深的眸子望住解语。 解语觉出尴尬来。 还不如回家呢，担心结果、睡不着又怎样，至少把门一关，就可以阻隔别人的目光。 于是她默默将沙发椅转了个方向，背对邵晖，靠在上面假寐，“有结果了叫醒我。” 从邵晖的方向，只能看见她从椅背上露出的乌发，和白袍的一侧。 没多久，他注意到解语的身体放松下来，头也歪向一边。 看来解语也是累了，今天从早到晚，一拨一拨的人和事：看老乡的问话录像，根据名片查到tony，看跳舞那天的视频，看报告单发现维生素异常，解剖室复检发现针孔，跟师弟妹们吃饭，继续讨论案子，见到高律师，回中心发现药瓶问题…… 他轻轻走到解语面前，凝视她的睡颜。 于是，当物证a离开实验室，过来找他们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大灰狼无比痴汉的盯着熟睡的小白兔。 甚至他的喉结还可疑的滑了一下。 物证a被这莫名的暧昧气场定在当地，动弹不得。 直到邵晖蓦然转身。 物证a正要开口，却见邵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轻手轻脚走出来，压低声音问结果。 他一脸正经，仿佛刚才看到的只是幻觉。 物证a定了定心神，“每片药我都查过了，有效成分的确是b族维他命。” 邵晖皱眉。 瓶子被动过手脚是肯定的，“他”不可能忽然对一个维生素瓶子产生了练习手工的冲动——到底放过什么东西在里面呢？ 他问小a，“分析仪的灵敏度如何？除了药片主成分，其他成分能否测出？瓶子底部或内壁可能混入的粉末呢？” 小a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这台仪器灵敏度差点，不过实验室还有一台痕量检测仪，但我没用过……对了，博士可能知道怎么用！” “博士”这个称呼是毛毛最先用的，一下子大家都跟着叫开了，起先伊文还微弱的抗议过，但立刻淹没在同事们一边倒的坚持中。 “看看能不能联系上他——” 小a去打电话，过会来汇报，“博士说他马上过来。” 邵晖点点头，“等会儿他来了，你先接应一下。” 说完回到刚才等候的办公室。 解语还在椅子上睡着。 邵晖默默走近，将她从椅子上捞了起来。 解语纤细的身材在他怀中轻盈无比。 邵晖抱起解语，稳稳的走向他的办公室。 说是办公室，但为了应付可能的值班留守，其实是个小套间。 办公区域在外面，内里则是一间小小起居室，有床，有相连的卫生间。 邵晖本来做好了查案期间在这里临时住宿的准备，所以枕头床褥什么的都让人备了，此刻正好派上用场。 他走到床边，慢慢将解语放下来。 解语一接触到宽敞舒适的床面，就更加放松了肢体，本能的去摸被子。 邵晖替她脱掉鞋，趁她翻身，顺势将她白袍褪下。 解语里面穿的是一件连身裙，质地柔软，应该不会太妨碍睡眠。 只是…… 此刻解语背对邵晖，裙子又轻又薄，也有点透。 邵晖毫不费力就勾勒出裙子下面的形状。 他脸上微微一热，徐徐将手伸了过去…… 解语做了个梦。 梦中她变成一只小白兔，生活在险恶的森林里。 森林里有一只可怕的大灰狼。 更可怕的是，大灰狼是她邻居，专门在她的窝附近扎根。 某天，她趁大灰狼打盹的时候，偷偷从洞里出来，小心翼翼的去觅食。 真好啊，大灰狼木有发现她。 小白兔终于安全到达“食堂”，面对一大片绿油油的青草，终于可以放开肚皮吃个痛快了。 于是她对着那嫩嫩的青草啃啊啃，啃啊啃，不知今夕何夕。 但是突然间，面前的青草地投下一大片阴影。 那个身影，是她熟悉的形状…… 小白兔战战兢兢转身，果然看见一只大灰狼。 大灰狼口角垂涎，盯着她直到她腿软，才一爪子把她捞起来。 小白兔一个腾空，立刻被迫跟大灰狼近距离。 大灰狼抓住她，送到嘴边，却不急着吃，而是翻来覆去的□□她，从她耳朵舔到脖子、后背、尾巴，再把她翻过来，从眼睛舔到鼻子，嘴巴，前胸，肚子…… 大灰狼还把她的两只前腿、两只后腿每一寸毛皮，都拨弄开来，舔了个遍。 那种窒息感，让小白兔惶然的想—— 第56节 与其这样慢慢凌迟，倒不如被一口吃掉来得痛快。 解语迷迷糊糊醒来，见到窗外透进来些许微光。 她一下子想到入睡之前的事—— 昨晚跟师弟妹吃了饭之后，和邵晖回到中心，发现瓶子的问题，等结果。 怎么一等就等到床上了？这是哪里？ 似乎听到这里的动静，有人从外面靠近，敲了两下门，走进来。 解语警觉的坐起来，用被子挡在身前。 来人是邵晖，他停在门口，没有看她的方向，“这里是中心的总值班室……昨天你太累，我就自作主张了。” 解语也记不太清断片之前的事，只能接受他的解释。 既然她来之前就睡着了，自然不可能是自己走过来的。 解语看看被子下，自己还好好穿着连身裙，稍微安定一点。 “你可以叫醒我的。” “看你那么累，实在不忍心。”邵晖很自然的说。 解语没法跟他计较，“结果有了吗？我马上出来。” 言下之意是要他回避。 邵晖也没装傻，“洗漱间在你右手边——不用太赶，现在才七点不到，大部分同事还没上班——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 说完他退出去，带上门。 解语花了几秒钟平复心情。 身上倒是没什么异样，不对，等一下—— 解语活动了一下上身，发现文胸带子没扣住。 没扣住没扣住没扣住…… 她等了一下，直到确定门外没有动静，才下了床，走到洗漱间。 里面的陈设很简单，盥洗台上就放了两瓶素色洗浴用品，一套剃刀泡沫，没开封的一次性洗漱用具。 解语关上门，脱掉衣服，转身去看镜子。 镜子方方正正，很大，足以看清她大半个身体。 解语克服那点不自在，对着镜子，将自己身体仔仔细细检查了一下。 嗯，跟平常一样白皙光洁，并没有可疑的指印或是瘀痕。 被□□什么的……梦只是梦。 她放下心来，将文胸带子绕到背后扣好，不禁想到什么，耳朵一红。 她打断了自己的胡思乱想，迅速穿好衣服，洗漱完毕，看到搭在床边椅背上的白袍，套好了，走出去。 邵晖一见她就站起来，“放心，昨天是我守的夜，你既不用担心少掉什么，也不会多出什么来——相信方医生你已经检查过了，是不是？” 解语觉得他说的怪怪的，却还不能反驳。 “当然，因为学过解剖，我知道胸廓受限会影响呼吸运动，于是稍微帮你——” “好了我知道，谢谢，”解语没法听他继续说下去，匆匆转个话题，“你整晚没合过眼？要不要再休息一下？” 他用着总负责人的办公室，通宵守夜……是分内事吧？ 想到里面自己躺过的床，尽管收拾了，但如果邵晖很快又要躺上去，还是有点那啥。 “不用，稍微打了会儿盹——又不是没熬过夜。” 邵晖轻松的走近，下巴上果然冒出一片青色阴影。 “那个……复查的结果怎样？” “下去喝杯咖啡吧，案子等大家到齐了再讨论。”邵晖从解语身边的衣架上拿过外套，披上了身，带起的风让解语的白袍轻微飘动。 解语没有异议，先出去再回来，总比让大家发现他们没挪窝的好。 中心楼下有间咖啡简餐店。 一人一杯咖啡，解语要了班尼克蛋，邵晖的是鲔鱼三明治。 竟有人来的更早，是伊文和物证a。 “方医生你来啦——”伊文跟她打招呼，又看看邵晖。 凌晨他被call来紧急加班，就见到了物证a和邵晖，邵晖完全没让他知道解语正在同一栋楼内睡觉。 除了大楼安保，大概物证a是唯一知道解语就在中心过夜的，但邵晖对这个只是一笔带过，说是让方医生休息下，作为解语的崇拜者，小a当然没有问题，不会去八卦自己看到解语被邵晖抱着往值班室那边走…… “休息的怎样？”邵晖问伊文和小a。 他们今天也只抽空在值班室小睡了几个钟头。 鉴定中心有好几个普通值班室，分男女，也就是一床一桌。 “还可以。”伊文说着，又打了个哈欠，喝下一大口咖啡。 大家惦记着案子，也没多呆，吃完迅速上楼。 同事们也七七八八的来了。 邵晖讲了昨晚关于那个瓶子的新发现。 虽然里面剩下的药都是维生素，但经过伊文检查，瓶子底部的确有痕量外来粉末，成分不是维他命，而是diazepam。 小刘咂舌，“也就是说，缪婷体内的diazepam成分，很可能是有人做成维他命的样子，偷偷混在瓶子里面，被她误服？” “而且很可能只有那一片，”伊文推了推眼镜，“对死者的呕吐物和血液成分分析，diazepam的含量并不高。” 解语的思路越发清晰，“如果是普通人，一片diazepam只会帮助入眠，但对缪婷来说，已经因为btx造成神经损伤，再来一片diazepam，起到的作用也许就是致命的。” 酒精，btx，diazepam，三重效果，这让她的神经抑制及肌肉无力作用大大加剧，最后造成呼吸、循环衰竭。 最关键的，因为瓶子上动过手脚，表示这不是她自己寻死，而是被人所害。 ——谁知道无心吞下的一片维生素竟是催命丸？ 曾旭发问，“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这瓶维生素从哪儿来的？肯定不是她自己去药店买的。” 小刘去翻问话记录，“根据她的室友回忆，注意到她桌子上多了这瓶维生素，是在她死前一天中午——那天中午她回寝室比较晚，好像是去见什么人，后来带着那瓶酒和维生素回来的。” “前一天中午？”邵晖想到什么，“她跟谁在那个时间段有通话记录？” 有人去查了，回来说，“那天中午11点20到40，她跟tony联系过；跟老乡的通话则是前天晚上——” 有人猜测：“那么送催命符的人很可能是tony了？” 这时毛毛气喘吁吁的跑来。 邵晖皱眉，“怎么迟到了？” 毛毛连忙解释，“我来的路上正好看到死者父母在街边吃饭，于是多了个心眼，在旁边偷听了一会儿，你们猜我发现了什么？” 众人：“……” 毛毛带着一种立功了的骄傲，“原来劝他们赶快领走尸体的不是别人，就是缪婷那个老乡！” 解语和邵晖对视一眼。 毛毛这迟到的确应该。 有人按捺不住，要自己送上门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慢热，但总有一天，晖哥会把方方真正的抱*上*床~~ ☆、第59章 缪婷的老乡三进宫。 邵晖让小刘去问话，自己和解语等人则在监控室看实时画面。 小刘根据邵晖的安排问询，“死者父母强硬要求归还尸体，是受了你的教唆？” 老乡立刻变了个模样，“警官，你也不能随便诬陷人啊，教唆什么的多难听——跟你们城里人没得比，我们从小地方来，尤其是父母辈的人，思想观念陈旧，现在婷婷出了事，他们已经够伤心了，就因为你们坚持要调查，叔叔阿姨至今连女儿全尸都不能拿到，已经很不容易了。” 毛毛忍不住在监控室撇嘴，“她也从小地方来，辍学卖面膜坑老乡，套路玩的比城里人还深，更不容易。” 小刘又说，“你是她同乡，现在案子还有疑点，没查清楚自然要继续，难道你害怕查下去，对你有什么不利？” 老乡沉默几秒，“对我能有什么不利？她考砸了，兼职卖面膜也卖不好，听说还失恋——自己想不开寻死，我有什么办法？她上次找我拿的那箱货还没结清呢，不然你们帮我出面跟她家人要？我也是碍于情面，不好人刚走就跟她父母谈钱……警官你有这个义务吧？” 联想到邵晖的分析，物证a也看明白了，“又来了又来了，典型的虚张声势，转移话题，混淆视听。” 小刘耐着性子，“你又不是没读过书，应该知道这种事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她家人说了算，她并非自然死亡，肯定要查清楚才能结案的，如果你真是为她好，应该反过来劝叔叔阿姨，让他们配合调查，等待结果。” “哎呀，你可别说的这么严重，我是谁，我又不是她亲姐，无非是看在老乡面子上，见不得叔叔阿姨难过，希望他们带回女儿，早日入土为安咯，我也没拦着你们不让调查啊，叔叔阿姨不想女儿被研究来研究去，被陌生人划的稀巴烂，也是人之常情嘛。” 毛毛听的气不打一处出，“看她这嘴脸，明明跟这事脱不了干系，还试图把事情全部推出去，自己倒是撇的一干二净，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问话室内，小刘也被老乡的胡搅蛮缠弄的头大无比。 老乡倒是越发占了上风，“啊，难道警官你只是底层，没有这个权力？不行的话，换个高级的来啊。” 小刘正待发作，忽然看见问话室门一开，邵晖走了进来。 “我就是高级的，我来问吧。”说完，他对小刘示意，后者如蒙大赦的走出去。 小刘走到监控室，加入了吃瓜群众，一脸轻松，“那个女人太可恶了，我还真没应付这种人的经验——如果换个穷凶极恶的男人我反而有办法。” 毛毛有些担心，“方美人，你说晖哥能行吗？我觉得他也未必是那个女人的对手呢。” 解语心中也没有把握。 毕竟撺掇死者父母要回尸体这事，老乡若一口咬定了人之常情，倒也真拿她没办法。至于药瓶的事，虽然查出动过手脚，但目前除了她的药学背景，并没实实在在的证据，能表明老乡跟这件事有关系。 不过，老乡来之前，邵晖也不是枯等，解语听他打了好几个电话，又有警员拿来什么东西跟他研究，难道是新线索？只是还没来得及合计，老乡人就到了。 老乡见换了人，也不惊慌，反而笑起来，“哟，这么帅的高级警官啊，虽然被叫来问话挺不爽的，耽误我生意，但如果是你这样的帅哥，我心里也能平衡一点——对了，帅哥有女朋友吗？” 第57节 监控室众人面面相觑。 毛毛睁大眼睛，“我没听错吧——晖哥这是被那女人调戏了吗？” 其他几个女同事也是不爽。 邵晖人帅又有气场，她们不是警员就是科学工作者，见了他也难免小鹿乱撞，但因为邵晖的身份，加上他说话严肃正经，除了毛毛这样心大的敢开开玩笑，其他人都不得不按捺住那点蠢蠢欲动，只能在心中默默花痴他的颜值。 想不到她们不敢直视的晖哥，竟在问话室被个嫌疑人给撩了！ 物证a忽然说，“真是看不下去了，方医生你进去，就说你是晖哥女朋友，看她还敢不敢嚣张！” 其他人也被带了节奏，“对对对！方医生你上！你学历高，人又漂亮，进去了就算一句话不说，也能让那女人闭嘴。” 解语有些好笑，怎么就绕到她身上了，“……我想，问话的目的，是要让她开口，而不是让她闭嘴吧。” 众人清醒，哦，对了，看那个老乡不知死活的撩晖哥，他们气糊涂了，都忘记了这个初衷。这个女人心机太深，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天知道要怎么才能撬开她的嘴让她说实话。 问话室内，邵晖还没坐下就被反问，倒也不慌，“谢谢关心，有了。” 监控室众人又是一阵惊讶。 毛毛震惊脸，“晖哥有gf？怎么我不知道？” 她推推解语的胳膊，“难道是他在卧底期间认识的人，方美人你知道吗？他有没有跟哪个女生过从甚密？” 解语头皮发麻，“我不知道……也许他只是敷衍那人吧。” 问话室内，老乡听了，撇撇嘴，“有了啊，真可惜。” 邵晖坐正了身子，“刚才你问我同事，想要回死者的欠款？” 老乡似笑非笑的看他，“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警官你说是不是？你比那个人高级，应该有办法吧？” “你空口说了不算，她从你那里提货没付款，有凭证吗？” 老乡却说，“婷婷是我同乡，我也没跟她算那么清楚，之前也这样，都是等她卖出去了再打钱给我——我们做这个不纯是为了钱，我们主要是帮女孩子变美、让她们更有自信，与其说是做生意，不如说是做功德咯。” “是么？一点凭据都没有？我同事查出那批面膜违禁成分超标，可能要另外立案。” 老乡的脸色总算有点改变，“市面上那么多做这个的，你们查的过来么，算了，婷婷那箱货我也不跟她要了，反正同乡一场，警官没什么事我就走了……” “等一下，你跟她打过的交道不光是卖面膜吧？”邵晖却问。 “那当然了，我毕竟比她先来江城，她经常来找我，除了面膜的事，也跟我倒倒苦水，学习啊失恋什么的，虽然浪费时间，但我也有在开导……总比她闷在心里强吧，有问题吗？” “我指的不是这个，”邵晖点开问话室的屏幕，调出录像资料，“你对这里应该不陌生吧？” 监控室众人有些惊讶。晖哥这是玩哪招？ 老乡见到录像中的画面，先是一愣，随即想到什么，“这是……你们还玩跟踪？” 有个警员替众人解惑，“这是他们那个工作室下面的街道监控录像，晖哥让我找附近安全机构调来的。” 解语心想，这就是邵晖刚刚拿到的资料吗？他发现了什么？ “要是心里没鬼，你也不用紧张。”邵晖问，“关于x月x日那天，你还有什么特别印象吗？” 解语想起来，他说的日期，正是星期三——他们怀疑缪婷接受注射的那天。 老乡故作沉思状，过一会耸耸肩，“我就呆在工作室啊，跟跟快递，有几个女孩子跟我打电话商量拿货的事。” “哦？死者有来找过你吗？” 老乡思索一阵，“…… 不记得了，你知道的，我们这行每天要联系一千个人，她也许来找过，也许没有，怎么了？” “看来你记性的确不够好。”邵晖点了快进，时间快速来到下午两点半，调回正常速度，过一会，画面上果真出现了缪婷，她过了街，径直走进工作室所在的大楼。 “哦，她来了啊，”老乡无所谓的点点头，“她经常过来拿货啊，有什么稀奇。” “她那天是来拿货？” 老乡难得的沉默了一会儿。 监控室众人看到她气势被打击，拍手称快。 毛毛好奇，“晖哥到底发现了什么线索？那女人看起来真是心里有鬼啊，嚣张不起来了吧，看她吃瘪的样子真开心。” 解语心想，星期三下午？正是那个关键的时间段——缪婷翘课大半天，回去之后周怡发现她在上铺揉了一整晚的腿？ 她想到什么，继续回头看监控。 邵晖不紧不慢的开口，“有些事情，你自己承认是一回事，故意隐瞒、被我们发现，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老乡没有回答，却问，“警官你到底想知道什么——她拿货的进价？还是我们分成的细节？很抱歉这是内部机密，何况跟这个无关。” 监控室众人议论，“看她这样子肯定有鬼，可惜在工作室内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都看不到，只有进出大楼的录像。” 果然，老乡似乎认定这点录像不足为惧，就是不说缪婷那天来找她，到底为了什么。 邵晖也不追问，等画面上缪婷走进大楼后，按下快进。 等到缪婷再次出现在画面中，已经是一个多钟头以后。 “所以她上来找你‘拿货’用了快两小时？离开的时候两手空空？” 老乡渐渐无法镇定，“……我看她业绩差，宁愿多花点时间，跟她聊聊营销技巧，有问题吗？不掌握方法，拿再多货回去也是吃灰。” “是么？这是她接受洗脑之后的表现？” 邵晖说完，指着画面上移动的人影。 只见画面上的缪婷，离开大楼的样子，跟她来的时候完全两样。 她来的时候脚步轻快，甚至一蹦一跳的，带着年轻女孩的活泼朝气；但她离开的时候，明显步履沉重，走的很慢，甚至走不了几步，就停下来，姿势古怪的做着拉伸动作。 众人还在诧异，解语却已经明白了。 他们的推测没有错。 这真是很有力的证据。 老乡还在负隅顽抗，“我是苦口婆心，她可能心理脆弱、接受力差，需要走慢一点，好好消化我说的东西吧……不然也不会后来想不通。” “哦，走不动路是因为你洗脑成功？”邵晖将画面定格，放大，只见缪婷露出来的腿上，明显多了一圈针眼。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不就跟方医生查出来的正好符合吗？她那天就是专程去找老乡打瘦腿针？” 小刘感慨，“怪不得老乡要否认，怎么可能把拿货和打针这两件事记混？她不是执业医师吧？那工作室也不是正规医疗机构，一定是怕被发现私下搞这种违规医疗行为。” 伊文看的很认真，“恐怕不光是无证行医的问题。” 画面上，缪婷腿部的注射针眼清晰可见。 老乡沉默。 “她来找你打瘦腿针，这么大件事你都不记得了？还是这种事对你们工作室来说，只是不值一提的日常小事？打完针走不动路，这是正常反应？” 老乡忽然说，“——她的确来找我打瘦腿针，但针不是我打的，是她自己打的！” 众人一愣，想不到这个时候她还有话说。 老乡仿佛抓到救命稻草，“嗯，就是这样，她不是仗着自己学临床么，于是就想先在自己身上做试验——因为她嫌面膜卖的不好，打算换方向给人做微整，这事还是她提议的呢。我能怎么样，既然劝不听，只能看着她给自己打针呗。” 邵晖失笑，“虽然是在腿部，那个位置要自己来打，也很不顺手吧？” 老乡耸肩，“我也是这么说，但她坚持要自己来，我也拦不住。有句话叫什么，医者不自医，说的就是她这种人呗。” 邵晖不为所动—— “是么，因为是她自己打的针，所以无论出现什么情况都跟你无关了？她后来反复跟你打电话，抱怨她腿软，无力，视物模糊，精神萎靡，你也有借口不理会？因为是她自己打的针，所以她不会怀疑是你操作上出了差错，威胁你要曝光？你当然不会因为是自己打的针脱不了干系，所以使出拖字诀，安慰她一切都是正常反应，吃几片维生素就好？对了，你更不会利用药学专业底子，使出掉包计，将安眠药偷偷混入维生素片，让别人送去安抚她，实则催她上路、死无对证？不会在知道她出事之后，迅速将送药的人安排出国，转移焦点？自然，你劝她父母赶紧收尸，纯是出于同乡情谊，而不是心中有鬼，巴不得赶紧把这事压过去，永远不要真相大白？” 他这番连珠炮似的问题甩出来，监控室跟问话室一样沉默。 空气仿佛凝固了。 解语盯着问话的人，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半晌，毛毛才喃喃开口，“晖哥……好帅……” 在他一连串发问之下，老乡完全没了一开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气势。 她脸色苍白，目光闪躲。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悠悠的开口，“呵，真不可爱呢……但这些全是你的猜测，你有证据么……我从现在开始保持沉默，我要请律师……” 嫌疑人坚持要等到律师来了再开口，问话只能暂时中止。 邵晖走出来，在监控室受到众人鼓掌迎接。 “晖哥，加油，就快把她打出原形了！” “终于不敢嚣张了，不得不找律师，这是穷途末路了吧。” “晖哥你说那一长串，简直不带喘的啊，怎么做到的？” 邵晖却看了解语一眼。 “——跟人学的。” 解语转过脸。 想不到这个时候他还有心…… 小刘击节赞赏，“晖哥真是老司机，那番话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她怕被绕进去，根本不敢回答，这下狗急跳墙，说不定就要做出自乱阵脚的事。” 邵晖并没得意，也没坐等律师来，而是安排人手，分别去查工作室、老乡家，以及追踪tony的下落。 布置好一切，他对解语笑笑，“没给你丢脸吧？” “等到真正破案了再说吧，”解语想了想，“对了，可以做模拟试验，看正常人到底能不能真的自己打针形成那样的针眼分布和角度——出了结果，就算不是一百分的优质证据，也具有一定说服力。” 物证a眼前一亮，“我这就去找材料模拟。” 等到别人离开，邵晖凑近她，“你没发现我们合作默契吗，师姐？这个案子的曙光不远了，我想以后——” 解语看他一眼，没有说话，转身欲走。 在中心门口，她碰到昨天见过的人。 高律师一身精英气质的走到她面前，“方医生，又见面了。” 邵晖挡过来，不悦的皱眉，“你来干嘛？” 解语想到什么，“你是……来当她代理律师？” 高律师笑问，“这代理律师，你希望我当呢，还是不当？” 第58节 ☆、第60章 见解语不说话，高律师又问，“如果我替她辩护，你会不高兴吗？” “我为什么要不高兴？”解语有些奇怪的问，“她要找律师，不是你，就是其他人，这也是她的权利。” ——邵晖本来因为见到高律师的不爽，莫名被解语这句话抚平了。 “我跟‘其他人’没区别啊？”高律师状似遗憾，“原来是我多情了。” 解语不明白他的意思。 “她原本想要委托的律师是我，”高律师看着解语，“但我不想跟你对着干，于是推掉了，换成事务所的其他律师。” 解语一愣，“好吧……但我不会因此感谢你。” “我知道，但不自夸的说一句，不管结果如何，如果是我，会让你们更头痛一些。” 解语倒是没有反驳。 之前林某的医疗纠纷案进行尸检的时候，她就领教过高律师的咄咄逼人。 高律师见她沉默，打蛇随棍上，“所以我只是陪那个律师朋友来，他要跟客户聊，我就来看看你——方医生这会儿有空吧？不如去喝杯咖啡？” 邵晖开口阻止，“代理律师是你朋友，为了避嫌，你还是不要试图从方医生这里打听什么的好。” “方医生冰雪聪明，怎么会被我暗算？何况我对你们正在查的案子并不好奇——除了叙旧，我还有一些专业问题想要咨询，”高律师转向解语，相当诚恳，“是法律援助项目的案子，不知道方医生能否拨冗？” 果然，听到“法律援助”这几个字，解语的态度有些松动，“……资料你带了吗？” 高律师说，“倒是没有，不如我们先聊聊？毕竟没有正式合作过，我先跟方医生讲讲案子的大概思路？” 解语看了看时间，有些犹豫。 “最多一刻钟，中心还等着方医生，”邵晖索性带头走向咖啡馆，“法援项目我也感兴趣，不介意多一个人头脑风暴吧？” 三人围坐在小圆桌旁头脑风暴，咖啡的热气袅袅上升。 “你的法援案子呢？”邵晖反客为主的问。 高律师轻笑，“不知道为什么，见到警官你，就想不起案子的细节了……这么说吧，大概是个猝死案，发生在某机构，家属对给出的结果不接受，觉得不明不白，需要尸检。” 邵晖说，“真有这么个案子？说的如此语焉不详。” “不好意思，因为‘某机构’跟邵警官你的供职机构相关，所以当着你的面不方便详谈，怕你预设立场。” “哦，听上去挺棘手嘛，这种案子你就想到方医生了？” 高律师老神在在，“邵警官你不是亲口说过吗，解剖是一门客观科学？相信方医生也不会受到这种背景身份因素的干扰吧。” 邵晖放下咖啡，“中心的案子还没结束，方医生现在没空。” 高律师似笑非笑，“怎么，方医生是邵警官你的人？她有空没空，需要你替她说了算？方医生应该有能力同时处理多于一件案子吧？” 本来是高律师邀她喝咖啡，结果变成两个男人抬杠。 解语快被他们吵死了，不得不开口，“……还是缓一缓吧，中心也刚上轨道，未必有能力兼顾其他。” “没关系，目前还没那么急，只要方医生知道，放在心上就好了，总之我很期待合作。” 解语看向高铭晟，“还是不要太乐观……我不以为这叫合作，因为无法保证我这边的结果恰好契合你当事人的利益诉求。” “我知道，”高铭晟点头，“方医生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法医和法律是一家人，很多基本原则都是适用的，并非表面上那么对立——法医学的进步，很大程度上甚至要感谢那些‘无良律师’，你说是不是？” 解语倒是没有反驳，“是，多亏了律师们的狡辩，让不得不才让法医日渐重视证据的科学性，以及获取方式的可靠度。” “看来方医生对我们律师的成见还没消除，不过我会向你证明，我并非是那种钻进钱眼里、成天只顾着替有钱人脱罪的类型——” 邵晖打断他的诉衷肠，“时间到了，解语我们走。” 说完就径直起身，不管桌上还冒着热气、没动几口的咖啡。 解语也跟着起身。 高律师倒也不生气，“案子比较复杂，一时说不清楚。我看，还是哪天单独再约方医生谈比较好。” 言下之意，想要把邵晖这个外人排除出去。 “那你就坐等吧，”邵晖假装大度的说，“虽然我有预感，方医生会为中心的案子忙的无暇抽身。” 缪婷老乡跟代理律师通过气之后，又多了几分镇定，态度不像之前那么嚣张，却警惕了很多，说话也惜字如金，中心思想就是随便你怎么猜，但我统统不认，除非你拿出确凿证据摆在我面前。 物证a那边，她根据方解语的构思设计了模拟实验，但结果并不理想，无法完全证明那一圈瘦腿针绝对不可能是缪婷自己给自己注射的。 邵晖却也不慌，“之前我们查不到tony在k国的行踪，很可能是老乡在暗中通风报信，让tony暂避风头；现在她口风谨慎了，看上去对查案不利，却因为存在嫌疑，被限制部分自由，不敢轻举妄动，tony也失去主心骨，我们反而可以守株待兔。” 看着他笃定的样子，解语也没有别的更好办法。 想不到邵晖的预言很快就应验了。 两天后，安全人员根据中心提供的资料，在机场抓获乔装改扮、偷摸回国的tony。 和tony一起被截获的，还有他藏在行李中的一箱化妆品。 虽然tony说是帮朋友代购的日常保养品，但经过江城鉴定中心的提醒，出入境检验检疫局对那一百多支化妆品进行了检查，发现那并非标签写的日用品，而是含有违禁的btx，于是当场截留。 tony慌了，在中心派去的警员盘问下，说出他只是打杂的，真正的话事人是缪婷老乡。包括安排他出国，让他带btx回来的人，都是老乡。 盘问录像送回江城，缪婷老乡看到画面中狼狈的tony，立刻声称是他行迹败露，倒打一耙。 但事实不如她所愿，录像中tony为了减罪，什么也顾不得了，“别看我飞来飞去，我就是个运货的，真正做主的都是她，她不光给缪婷注射过，之前还跟别的女孩子打过针，脸上腿上都打过……打完针缪婷腿软无力，跳舞考试那天我也在场看到了，她是打针的里面反应最严重的，后来天天打电话吵，说她是学医的，有什么问题别想糊弄过去……” 跟邵晖那天的推断不谋而合。 果然是老乡受不了缪婷的叨叨，于是动了杀心，表面上假装安慰，让tony带药给她，说缪婷的不适只是正常的神经反应，吃点营养神经的维生素就好了，还送了一瓶酒当赔罪。 当听说药瓶被动过手脚，里面掺入了可能致死的安眠药时，tony知道问题严重，再也没法维护缪婷老乡，只能自保了。 画面中，他拿出一只随身携带的移动盘，里面装了缪婷老乡的种种黑历史：面膜账目，k国供货商的山寨背景，打发他四处跑腿的对话录音，以及最重要的，他偷偷安在工作室的摄像头监控录像…… 看到移动盘中的累累罪证，老乡的脸色变了—— “养不熟的白眼狼！要不是抱我大腿哪里能满世界飞，现在还在给客人洗头呢。” 想不到真的是那个tony。 律师掏出手绢擦汗，对这样的委托人完全救不回来。 问话的警员松了一口气，合上记录本。 想不到，老乡趁人松懈，冲出问话室，在走廊上像只无头苍蝇似的乱转。 这时，解语正好出现在走廊拐角。 老乡发现目标，立刻朝她冲过去。 解语正在看什么报告，直到老乡近在咫尺，才发现异样，可惜已经来不及跑开。 眼看着老乡的手就要抓上解语—— 这时，有人从后面甩过来一只金属文件夹，准确击中老乡的颈部，让她闷哼一声，扑倒在地，就在解语脚边。 解语惊魂甫定，忽然被一个大力，拉入某人怀中，带着退开了好几步。 她感触到某人咚咚的心跳，一下一下似是砸在她背上。 几个警员后知后觉的冲过来按住老乡，立刻给她上了手铐。 “卧槽，狗急跳墙了这是，还好晖哥反应快——” “妈蛋，还想抓方医生当人质。” 老乡被束缚住，不甘心的扭动着。 “小刘，带她回警局。”邵晖的声音从解语背后传来。 解语发现自己还被他牢牢箍在怀中，跟他完全是前胸贴后背的紧挨着，邵晖说话的时候，胸腔震动，分毫不差的传到她身上，包括刚才的心跳声。 此刻危险解除，邵晖还抱着她不放。 直到某些人觉得不对。 伊文刚才不在这里，听说了解语差点被袭，连忙跑过来，“方医生有受伤吗？邵警官你松开，我来帮她看看——” 解语也觉得众目睽睽之下，自己还被他死死抱住，有点难看，挣扎了一下，却没挣开。 邵晖果断的拒绝了伊文的好意，“应该没有碰到——如果只是基础检查，我也会。” 解语可不想被他检查，稍微用了点力，总算挣脱，“不不不，我没事。” 毛毛叹为观止，“晖哥你身手真好啊，捞起一个铁夹子，嗖的一下就飞过去了——看来你这学上着，班长当着，锻炼也没落下——要不是你，方师姐就要被坏人抓去当人质了，真可怕。” 老乡听到几个关键字，也不挣扎了，若有所思，“……班长，师姐？” 她忽然冲邵晖诡异的笑了一下，“原来你就是邵晖？班长？婷婷的失恋对象？” 她又转向方解语，“——而你就是那个‘腿*玩*年’的师姐？” 解语有些尴尬，天知道缪婷在老乡面前怎么说她和邵晖。 还是毛毛聪明，见势不妙，赶紧屏退众人，让他们叫车的叫车，准备押送的准备押送，然后警告老乡，“你别一口一个‘婷婷’了，听着真恶心，真要这么好，还会封她嘴、送她上路？” 原本坐以待毙的老乡却仿佛占到了上风，“你说错了，送婷婷上路的不是我，而是这个美女医生！” 解语一愣。 邵晖皱眉，“不用跟她多说，车子安排好，就带她回警局。” “哟，警官你心疼啦？”老乡仿佛看出什么，偏偏不住嘴，“知道婷婷为什么一定要打瘦腿针吗？就是因为‘方师姐’！” 想不到她一个穷途末路的凶手，居然反咬一口，几个人都惊呆了。 老乡冷笑一声，“呵，我可没少从婷婷那儿听到你们的名字呢，什么师生恋姐弟恋的，婷婷本来天真活泼，大把前途，她才是被你们恶心坏了——她觉得班长你看上方师姐，就是因为她有一双美腿！婷婷觉得她全身上下哪儿都好，就是腿粗了点……正好要考跳舞，她原本希望跟班长合作，谁知道班长找了师姐，她一气之下，宁愿冒着风险打瘦腿针，才出了事……” 毛毛听的目瞪口呆。 虽然她没见过活的缪婷本人，但通过问话记录，从侧面了解到她不少事，对这人的品性有所了解，老乡这么一说，还真有几分可信，不像是完全乱编。 老乡叹息，“说到底，瘦腿针到底是她自己打的，还是我帮她打的，打针之后出了什么情况，吃了什么药……又有多重要呢？都是你的错！如果一开始不是你这个师姐抢走她喜欢的人，刺激到她，她完全可以快快乐乐过她的大学生活，根本不需要走上绝路！” 她抬起头来，“所以，害了她的人，不是我，而是‘方师姐’你——如果不是你出现在她生活中，这一切根本不会发生！” 解语一窒，说不出话来。 第59节 毛毛听的炸毛，“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罪证如山、死到临头还不悔改，像只疯狗乱咬一气，方医生是你有资格泼脏水的？” 解语转身想要离开，却被人稳稳的扶住了肩膀，似乎灌入让她定下心来的力量。 开口的是邵晖，他也不像刚才那样，急着叫车，让人送走老乡了。 “这样啊，你对‘婷婷’可真关心——” 听出他浓浓的讽刺意味，老乡有些不悦，“我怎么不能关心她了？再怎么说，我跟她也是同乡，就算后来产生小小误会，我一开始也没有害她的动机啊！跟她喜欢上同一个男人的又不是我！” “嗯，你没有动机，你清白的很，”邵晖点点头，话锋一转，“对了，你跟她不光是同乡，还是街坊邻居，以及同一所中学的学姐学妹吧？” 老乡脸色微变。 解语转头望他，他连这个也查了？ ☆、第61章 “你们小时候住同一条街，你学习一直不错，街坊邻居争相夸赞，缪婷小时候也挺崇拜你吧？她中学特意考了你读的学校，中考资料还是你借她的？” 老乡神情恍惚。 那真是……好久好远的记忆哪。 久远到，她都以为不复存在了。 “你从小刻苦读书，缪婷却爱玩爱打扮，大家都对你寄予厚望，以为你会是那条街第一个考上重点大学的凤凰……” 老乡目光涣散，仿佛看到中学的自己挑灯夜读，小小的缪婷在旁边看言情小说，时不时推她一把，跟她讨论男女主角的爱情命运。 听说她想考江城医大，缪婷还一脸崇拜的说，当医生啊，那多好，可以穿着白袍走来走去了呢，彩霞姐加油，一定能考上的。 “没想到，你高考失利，名落孙山；复读一年，因为发挥欠佳，依然只够上专科线。” 老乡记得，当时面对众人不敢相信的目光，自己是如何强颜欢笑，夜里却偷偷哭。她也记得，缪婷惊诧之余，不断安慰她，还说会连着她的份一起努力。 她当时只当笑话听，想不到缪婷努力的结果—— “两年后，缪婷考上了你曾经心仪的学校和专业。” 老乡两次高考失败，只得无奈屈就了江城的一所专科院校读药学，对新学校失望至极，根本无心向学，大学生活也兴致缺缺，后来无意中接触到面膜生意，兼职做了一阵效果不错，索性就把主要精力放到生意这块，渐渐不去上课了。 这个时候，曾经的邻居妹妹考上了江城医大，带着名校重点班新生的兴奋，来找她这个老乡。 邵晖顿了一下，“你口口声声关心这个同乡，从你的言辞里面却丝毫听不出来，相反，你对她表现出了明显的嫌恶，像是‘亏她还是学医的连面膜都卖不好’、‘医者不自医说的就是她这种人’、‘仗着学临床非要自己打针’之类，都表示了你对她的学校专业相当在意——结合你的个人经历，可想而知，你对这个同乡的迁怒、仇恨从何而来。” 毛毛也听明白了，“哟，你读不上好学校，就恨上能读好学校的缪婷了？逻辑被狗吃了吗，就算缪婷再怎么爱玩爱打扮，考上江城卓越班也是她自己的本事啊，她跟你不是同一届，又没占你的名额挡你的路，你怎么下的了手？” 老乡呆若木鸡，半晌她忽然说，“——她活该！”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老乡冷笑出声，“她就是活该！谁让她崇拜我？谁让她用我的资料考上我的中学，后来还偏偏读了我喜欢的大学？考上卓越班了不起吗，非要有事没事来我跟前炫耀？” 在一片沉默中，老乡望向邵晖和解语，“邵警官，方医生，你们一个当过她班长，一个是她师姐，应该最清楚不过，缪婷她对医学有过真心热爱吗？” “……”解语竟是无词。 老乡了然一笑，“很可笑是不是？不爱医学的反而进了卓越班，我这样对江城梦寐以求的，反而在三流大专卖面膜；这个世界真是不公平……我们本来可以各安其事，但她偏偏要往我跟前凑，喋喋不休的吐黑泥，看不上这个看不上那个，什么解剖学英文难背，什么生理学知识点太多，一会儿班长又不理她了，一会儿师姐又比她好看了……我让她去卖面膜就是想让她受点打击，她还浑然不觉，傻白甜的想打瘦腿针……” 老乡叹息一声，“既然她这么爱美，就让她美吧，让她去天堂好好的美……呵，听到她的死讯，我不知多开心，终于没有苍蝇在我耳边吵了，我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这个世界——这种人要是留下来学医，只会比我打几针btx更害人！” 这时警车开到楼下，几个警员上来准备押送。 老乡轻松的耸了耸肩，“唉，说出来真是痛快，谢谢你，邵警官，你做了你该做的事，我也做了我该做的事。” “不用谢，我是做了该我的事，”邵晖说，“但你不是——就算你再看不惯缪婷，你也没有权力替这个世界去审判她，给她定罪，甚至执行。” 两个警员过来，一左一右制住了老乡，准备下楼转移去警局。 老乡顺从的跟着他们走，完全不再反抗。 只是经过解语的时候，她注意到邵晖看向解语的目光。 在那一瞬间，她总算对缪婷这个讨厌的同乡有了那么一咪咪的肯定。 ——至少婷婷看男人的眼光还是不差，虽然她自己配不上。 她走下楼，看到缪婷的父母，已经无力再伪装出同乡姐姐的热心。 她想到楼上的解剖室，缪婷冰冷的尸身应该还呆在那里。 她又想起三年前，当自己高考失利，一蹶不振的时候，却从缪婷眼中看到她从没有过的认真。 她说，彩霞姐别气馁，考不上江城的本科，你还能考研啊……我也会努力的，我会加油考上江城，以后你需要讲义笔记什么的，我都借给你。 走上警车之前，她最后看了一眼灰白的天空，一行泪骤然落下。 而在鉴定中心，众人都为这案子的最终告破，松了一口气。各部门的人开始整理总结，为数日后的审判提供资料。 “考不上好大学又怎样，至于杀人么？”毛毛连声感慨，又说，“晖哥，你这个犯罪心理专家原来不是当假的啊！几句话就让她痛痛快快招了——” 邵晖望向解语，“光是心理学本身不足为据，必须建立在客观可靠的科学证据基础上，这个案子能破，最关键在于发现维生素异常增高，以及腿上的注射痕迹，才没以意外或自杀结案，这都是方医生的功劳。” 毛毛看看他，又看看解语，联想老乡刚才的话，缪婷对方师姐羡慕嫉妒恨什么的，忽然明白了什么，“对对对，全靠晖哥你跟方美人的默契……我看，你们很需要总结交流一下，为了那个以后，再接再厉，我就不打扰了——” 她走出这方天地，只见伊文匆匆过来，一脸焦急，“听说那个老乡走之前还跟方医生吵上了？怎么回事？” 毛毛立刻把他拉远，“没事了没事了，有晖哥在，方医生怎么会有事。” “……”伊文不明所以的被带走。 走廊上只留下邵晖和解语。 解语望着警车开走的方向，默然不语。 邵晖笑了一下，“总算解决了，这鉴定中心没白启动——材料什么的正在准备递交给法院，我们可以休息一下，后天晚上，大学、中心、警局会开个联合晚宴，算是非正式庆功会，方医生会赏光吧？” 解语没有回答，却问，“那些信息，你什么时候去查的？” “嗯？” “就是，缪婷和她老乡那些——” “这个啊，”邵晖笑笑，“在你不注意的时候。” 解语却问，“其实……你也可以选择不说吧？” 有了tony的硬盘记录，彩霞的罪证已经无法抵赖，杀人动机什么的可以忽略不计了。 邵晖淡淡的道，“没错。” 解语欲言又止，终于还是转头看向他，“——为什么？” “为什么？”邵晖想了想，“让她服气？让死者父母看清这个同乡姐姐的真面目？还有，帮助我们这样的卧底犯罪心理专家更好把握时下大学生的种种主流非主流想法？甚或，让更多人关注高考定终生论的偏激影响？” 解语慢慢的说，“……哦。” 邵晖看着她的表情，忽然笑了，“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解语眼中流露出疑惑。 ——最重要的，是因为那人做了不该做的事，说了不该说的话。 对着他视若珍宝的人。 邵晖依然记得，当彩霞狗急跳墙，想要抓解语当人质时，自己在那瞬间的心跳。 一颗心几乎要整个跳出胸腔的恐慌。 他不敢想象，一旦解语被人挟制住，甚至因此受到伤害……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电光火石间，他几乎是本能的将手中的金属文件夹砸了过去。 ——那一刻他在心中祈祷，就算他以后面对再穷凶极恶的坏人都会失手，这一次也必须中。 还好中了。也不知道是祈祷的作用，还是他的神枪手底子。 直到将解语紧紧护在怀中，真切的感觉到她身躯的温热，才让他一颗心落回原本的位置。 多想一直抱着永远也不要放开…… 邵晖活动了一下双手，此刻却是空落落的。 尽管解语近在咫尺。 了解到彩霞的个人经历之后，不仅让他把整个案子的线索理清，也让他稍微明白了彩霞对本应照拂的老乡翻脸不认的缘由。 如果彩霞痛快认罪，甘心认罚，他也许会选择不要曝光这段陈年往事。 彩霞无证经营，贩卖违规面膜，甚至发展到非法注射毒素，造成恶劣后果之后试图杀人灭口——数罪并罚，她的人生不会比她害死的缪婷好到哪里去。 可惜彩霞毫无悔改之意，甚至对解语说了不该说的话。 ——都是你的错。 旁人也许只当是彩霞疯狗乱咬，垂死挣扎。 邵晖却看到了解语眼中一闪而过的某种情绪。 他注意到解语对那句话的反应。 她没有反驳，只想要离开。 解语在那一刻的脆弱让他心痛，带来的震动甚至超过目睹解语差点被挟持当人质。 所以，他选择了走上去，扶住解语；选择了说出彩霞和缪婷的陈年恩怨。 对彩霞来说，那果然是比tony的硬盘还要伤的大杀器，将她一层一层的面具悉数剥掉，再也没法伪装成刀枪不入的样子。 邵晖心想，对，他就是在“假公济私”，他就是看不得解语受伤的样子，他就是在用他的方式，“报复”想要伤害她的人。 小心眼的邵警官对自己的选择毫不后悔。 何况对解语说的那些话也是事实。 ——缪婷的父母有必要看清，他们女儿无比信赖的“彩霞姐”怀着什么样的心思。 注意到邵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过久，解语后知后觉的脸热，匆匆说，“我去整理报告……还有签字。” 是，她现在终于可以问心无愧的在那些报告上签字。 而没有因为一时意气，对不起自己的法医身份，无法给死者家属一个客观真实的结果。 第60节 望着解语离开的背影，邵晖靠在走廊栏杆上默默目送。 毛毛八卦兮兮的跑过来，“那个彩霞说的是真的吗？到底什么情况啊——晖哥你啥时候追到方美人了？” “还没有，”邵晖神色笃定，“——但她迟早属于我。” 毛毛被他的王霸之气震开三步，“额，忽然有点为美人担心……” 她震惊之余，又不免泼冷水，“但我看方医生对晖哥你不怎么感冒呢，虽然你的条件也不差，但我怎么觉得……你跟她不在同一个世界？其实我觉得她跟博士那样的比较配……” “博士？”邵晖不置可否的笑笑，“不，没人比我更配她。” 毛毛再次被他的霸道总裁气息震住，半晌才想起什么，“——后天有晚宴呢，辛苦这么久终于能松口气了，真是不容易……方医生会来吧？晖哥你期不期待？对了，除了她，实验室其他人也来吗？” “你想问谁？”邵晖有些了然。 毛毛吐了吐舌头，“跟你这个心理专家说话真累……案子破了，我关心关心同事不行吗？一开始的安眠药成分，还有后来瓶子捣鬼的事能查出来，也有博士的功劳啊！” 邵警官很记仇：“你刚才不是说，博士跟方医生比较配？” 毛毛涨红了脸，“这跟配不配的有什么关系？庆功会嘛，就是要请有功的人来啊。不光是博士，物证组那两个小姐姐也不错，除了曾哥……他应该不好意思来吧？” 邵晖没再打趣，却想到什么，“请柬我那里还有，你如果需要，可以拿去给你想邀请的人，只是作为回报——” 毛毛秒懂，“知道了知道了，事先声明——我也是看在晖哥你的面子上才帮忙，不然换了个人，我才舍不得把方美人送入狼窝呢！” “嗯，这样是对的，”邵晖满意的点头，“你绝对不可以帮别人这种忙。” 毛毛果然没食言，跑去找解语。 伊文也在，拿着整理好的报告让解语签字。 “方医生，博士，正好你们都在，后天晚上开庆功宴，你们都会来吧？晖哥让我来送请柬——” 伊文不太感冒的样子，“这个啊，我还是不去了。” 解语之前听邵晖提起过，此刻也有些犹豫，“我也——” 毛毛不由分说的把请柬拍到他们面前，“你们一个是技术首席，一个是实验室骨干，这是中心启动后的第一次活动，三方联谊，可不能不给面子哦。” 解语和伊文无奈的面面相觑。 半晌，解语点点头，“……好吧。” 她想，这个活动，导师应该也会出席，如果要说辞职的事，倒是一个机会。 毛毛不光是来送请柬，“你们签字啥s?v的差不多了吧？也到下班时间了，方美人你要是没安排，我们逛街买衣服去，天天穿制服也是够了——” “额——”伊文本来还有一些专业问题想请教解语，却被毛毛将请柬塞到手中，“后天晚上，你可别随便穿个格子衬衫就来，缺什么赶紧补货去。” 伊文只能眼睁睁看着解语被毛毛拉远，“……” ☆、第62章 庆功宴设在星级酒店，也是中心启动后的三方正式见面仪式。 解语穿香槟色长裙，围了条披肩，头发挽起来，露在外面的肌肤莹白剔透。中心同事眼珠子掉一地，蓦然想起她在跳舞视频中的艳光，想不到亲眼看见，比想象中更加震撼。 毛毛连连点赞，“对对对，这样才没浪费你的美人胚子，天天穿白袍也会审美疲劳啊——我帮方医生选的衣服不错吧，晖哥？” 因为是正式场合，邵晖也是一套剪裁极好的西装出镜，肩宽腿长，令人神为之夺。 “嗯，是不错，”邵晖又说，“不过，我不会疲劳。” 毛毛搓了搓胳膊，忽然觉得呆在他们两人身边颇不自在，正好发现新大陆，“哇，博士，你捯饬捯饬，也可以不那么像书呆子嘛。” 伊文总算没穿着宅男标配出席，也像模像样的换了正装，只是显然很少这样穿，手脚都不协调。 见到解语，他眼睛一亮，结结巴巴的说，“方医生，你今天，很好看。” 解语一出现不知收获了多少赞美，越发不自然，将披肩拉拢了些，“谢谢……伊文你也不错。” 注意到伊文耳朵发红，邵晖指向某个遥远的方向，“刚才我听局长说，对伊文的留学背景很感兴趣，想要跟你聊聊，不如毛毛你带博士过去？” 于是毛毛领命带走某人。 邵晖注意到一群警局同事往解语这边瞅，不乏蠢蠢欲动、跃跃欲试的，他默默转个身，增加防守面积，挡住大部分目光。 ——他同意伊文的评价，解语今天很好看。 简直太好看了一点。 香槟长裙很衬她的肤色，尽管有披肩，也遮不住她纤巧的锁骨、修长的手臂。 一时间，他几乎后悔劝解语参加晚宴。 他只能默默释放出生人勿近的气息，让某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警局小伙子慑于他的威严，不敢贸然过来搭讪。 领导简单发了言，无非是庆祝中心成立，短时间内大家通力合作，取得开门红，希望继续努力，为维护江城的平安做贡献。 邵晖对解语说，“材料已经递送到法院，罪犯供认不讳，只等排期审判。安全部门也计划在全市开展打击此类不法微商的行动。” “哦，那真好。”解语点点头。 “有些人原本对中心的成立不太理解，以为跟传统侦查方式冲突，太过空中楼阁、无法解决实际问题，但事实证明，中心的科学查案精神，有传统方式无法达到的优点，也真实解决了棘手问题……已经有不少警员申请调到中心来合作学习。” 解语见他薄唇一张一合，虽然是同一张脸，却用完全不同以往的口气说出这些话来，神思有些恍惚。 半晌她说，“嗯……能合作很好啊。相信中心在邵警官的带领下，也会越来越好。” 邵晖看她一眼，“你还是想要离开？” 解语转过脸。 “你依然没有消气？”邵晖苦笑，“大家都说我们合作默契呢……这件案子要不是你，未必能顺利告破。” 解语说，“邵警官，你过奖了。我会的，只是一点皮毛——而你懂人心，你的作用更重要。” “因为曾经骗过你，我在你面前，是不是永世不得翻身了？”邵晖问。 “……你就当我是这么小心眼吧，”解语垂下眼睫，犹豫一下，还是说，“有件事，我要跟你道歉。” “道歉，为什么？” 解语深吸一口气，想起自己曾经的口不择言，“关于‘你不想以自杀结案’那些话，是我失言——你只是想要真相。” 邵晖没有说话。 解语叹息，“也许，其实是我不想让这个案子以自杀作为结论——她老乡说的那些话，虽然不见得全对，却也不是……” 那个老乡说，缪婷是因为受了解语的刺激，才想要瘦腿，从此走上不归路。 如果没有解语出现在缪婷的生活中，她原本可以继续她快乐的大学生活。 解语深吸一口气，“——你这个心理专家不会没有看出来吧？我也有私心，我也不是什么百分百的客观科学化身。” “百分百客观科学化身？”邵晖笑，“还有这样的人？维护世界和平不知多需要——师姐，请你帮我找一个这样的人出来。” 解语看他一眼。 邵晖收起笑意，忽然说，“你以为我是为什么才会多问那些话？为了显示我是什么狗屁砖家？” 解语一愣。 当时她的确问过，也隐隐觉得既然证据确凿，邵晖还要说出彩霞跟缪婷的陈年恩怨，是否有点过分。 当时邵晖的回答，是什么……让彩霞的黑历史曝光，心服口服，让死者家属看穿，帮助掌握大学生心理什么的。 ——竟然不是这些原因么？ 解语想起来，邵晖提旧事之前，老乡说都是她的错。 如果老乡没有说那句话，邵晖原本已经在安排人送她回警局了。 那些陈年旧事，并不在他计划之内。 难道是……为了她？ 邵晖要用事实让那个彩霞承认，是因为她跟缪婷的私人恩怨，最终导致缪婷的悲剧。 跟方解语无关。 就算没有方解语的出现，凭着老乡心中的怨气，加上缪婷爱炫耀的本性，这起悲剧也无法避免。 跟解语的腿漂不漂亮，有没有“抢走”缪婷的心上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只是当时听说了彩霞和缪婷的往事，解语也有点意外，一时间没想到邵晖此举用意，就算她问过，邵晖回答也是说的场面话。 要不是今天提起，她大概真会以为，邵晖就是要显示他是专家…… 解语被一股莫名的情绪击中。 面对邵晖幽深的目光，她匆匆低下头，“我不知道……我又不会读心。” “你不知道？”邵晖盯着她，古怪的笑起来，“好，那你尽管不知道吧。” 解语无词。 “既然你不想在中心看到我，我也不强求，”邵晖顿了一下，“但是比起我，中心更不能缺的人是你——这样吧，我走。” 解语一愣，抬头看他。 邵晖苦笑，“如果我离开，你是不是就愿意留下来？” 解语后知后觉的说，“不，你不需要……” “正好我有其他安排，接下来可能不会在中心出现，”邵晖看她一眼，“这样，你是不是就可以安心工作了？” 解语被这个突然的消息弄的措手不及。 ——他离开，她留下？ 哦，也对，刚刚领导对他在这件案子中的组织调度大力夸赞，尤其是他攻破犯罪嫌疑人心防对整件案子起到的关键作用。 前天逛街，毛毛也旁敲侧击的说，晖哥跟一般警官不一样，学历高，形象光鲜，假装学生卧底能大隐隐于市，临时接手案件也指挥若定，就算抛开出身，也是绝对的稀缺人才、高层预备。 解语不禁想到，当他还是师弟的时候，见他去酒吧、跟人打架、顶撞片警，自己还傻乎乎的替他担心过，看来真是多情了。 她何必担心将来两人在鉴定中心的相处问题？邵晖的能力当然不会限于小小实验室，高升之路指日可待。 思想间，有人走近。 解语抬头，“……于老师。” 第61节 邵晖已经不在身旁。 于绍然点点头，不掩欣赏之意，“我听说了破案经过，果然没看错你——这个首席给你，我是放心的。” 解语欲言又止。 她想起来，今天出席晚宴的初衷，本是要跟他提辞职的事。 没有料到的是，邵晖说，他愿意离开，让她留下来。 对着导师赞赏的目光，解语原本想的事，竟然说不出口。 于绍然心情不错，“市局的老大跟我聊了，认为中心的运作模式很好，上面也决定增加拨款，你看看实验室还缺什么设备，列个清单出来。” 解语更是无词。 说话间，晚宴准备开席了。 作为破案功臣，解语和邵晖等人被请到上座。 他们的位子还是挨着的。 邵晖先到，见了她，帮她拉开椅子。 刚才两人的私聊，不便在众人面前表现，解语只得跟他道谢入座。 他们这桌有个警局的老鸟，看样子跟邵晖认识，忙不迭打趣，“哟，邵晖，你这趟卧底收获可真不小，认识了这么漂亮的方医生，居然想私藏，不够意思哈——” 邵晖笑道，“别乱说，人家可看不上我。” 于是一桌子人开始吹解语，名校毕业，剑桥留学，人漂亮，业务又强。 老鸟听的一阵感叹，“怪不得好几个小伙子跟我说想调去鉴定中心……不过如果邵晖你都没戏，他们就更没戏了。” 同桌有个高层夫人笑眯眯的开口，“小邵也别谦虚，你回来之后，不少姑娘听说你单身，都跟我打听呢——你倒是说说，有什么择偶条件？喜欢瘦点的、还是丰满点的？喜欢长头发、还是短头发？我倒想肥水不流外人田，老李家有个世侄女在总部实习，跟你同系统，小姑娘年轻漂亮，多少师兄想追追不上，她还偏偏就看上你了——要是有意思，我帮你们安排见面？” 一群人起哄，刚才那个老鸟说，“真有艳福，一回来就有妹子倒追。” 邵晖笑笑不说话。 “你这卧底当的潇洒，局里多少妹子望眼欲穿呢，”老鸟又问解语，“方医生，晖哥在你们学校表现如何？有没有欠下几笔风流债？” 解语无词。 “你不要吓到人家医生，”邵晖却说，“也不要以为说我坏话，就能趁机套近乎。” 一顿饭嘻嘻哈哈的吃完，解语却没咂摸出什么味道。 晚宴之后饭桌撤走，似乎演变成相亲大会，邵晖被带着女儿侄女的长者们围住，看来高层夫人所言非虚。 那些女孩子都很年轻，望向他的脸掩不住崇拜与迷恋。 解语跟导师和几个高层见了面，聊了聊中心将来的发展计划，解语已然成为蓝图重要一份子，骑虎难下，只得把辞职的事咽回肚子里。 第二天去中心，解语原本担心自己有些出尔反尔，但细想一下，知道自己曾经动过这念头的只有邵晖一个。 显然她的秘密在他那里是安全的。 邵晖也确实如他所言，并没有出现。 ☆、第63章 案子终结，该交的材料也交了，跟前几天为了破案焦头烂额、马不停蹄相比，众人一下子闲下来，竟都不太适应。 好在人们总能找到打发时间的武器，比如聊八卦。 昨天的晚宴就成了焦点话题—— “邵警官穿西装的样子可帅！” “想不到能伪装学生这么久，居然没被看穿，人才啊。” “一定是众多丈母娘心中的乘龙快婿吧。” “那当然，昨天我从旁边经过听了一耳朵，那些相亲妹子的爸妈不是这长就是那总的。” “这有什么奇怪，邵警官他本人也是世家出身啊。” “嗯，好像还是京城背景……特意放在江城锻炼呢，正好方便卧底，没熟人拆穿嘛，这下满级，也该载誉而归了。” “啊，于是只是路过么？已经习惯他来指挥了，有点舍不得呢。那以后谁来中心负责、当警局那边的联络人？” “布吉岛——” 众人一阵感慨。 不过他们还是找到了安慰。 “别光说邵警官——方医生也没给我们实验室丢脸啊。” “嗯嗯，方医生美呆了，我看不比那几个警花差。一堆人找我打听她有主了没。” “颜值这么高，居然跟我们在同一栋大楼搞科学研究，还是法医，想想都不真实——” 众人聊的正是兴起，看到出现在门口的人，“方医生~~” 解语看着大家开茶话会似的轻松，叹了口气，“虽然没有案子，也要为将来可能有的案子做准备啊……基本流程熟悉了吗？新到的仪器都会用吗？” 伊文举手，“方医生，我把那个痕量分析仪的说明书翻译出来了，你看看有没有问题？” 解语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的打印文档，“嗯，是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伊文顿时紧张起来。 “——太长不看。” 伊文：“……” “能不能来个简化版本？最好是第一步做什么、第二步做什么这种，就算对原理不够清楚的同事，看了也能上手，以备不时之需？” 伊文松了一口气，“好的，我这就去。” 物证a排队发言，“第一个案子处理的时候，物证多且杂，东借一下西借一下，全凭自觉，我看有必要把分类归档的原则再细化一下。” 物证b补充，“嗯，然后借出归还必须严格记录，最好电子化，重要物证设立等级权限，以免乱中出错，丢失重要信息。” 有人赞同，“对，如果不是邵警官心细，那个维生素瓶子就要淹没在一堆无用证据里面当垃圾处理了，想想也是后怕。” 解语低头做记录。 不，她才没有思维发散。 各个岗位的人都总结了这次案子的经验得失，不用指挥，也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解语松了一口气，导师执意让她出任首席，但她偏重技术，并不会管人，还好中心招募的同事大多数会得自我管理，倒是省却不少麻烦。 见大家都有事做，不再闲磕牙，解语也回到自己办公室。 经过总值班室的时候，她脚步一顿。 因为是临时安排，桌上并无太多文具，而办公室内侧的套间休息室，床上的被褥摆放，似乎还是她那天早上离开的样子。 ——不知道以后谁来呢？ 不期然想到也许此刻已经远在天涯的人，解语掐了一下手心，快步离开。 有人跟在她身后，进了办公室。 解语看到曾旭，不禁一愣，“曾医生，有什么事吗？” “那个……我有话想跟你说，方医生，”曾旭的态度竟然有些瑟缩，“在这个案子里面，我犯了不少错，但好在方医生你明察秋毫，力挽狂澜……” 解语很不习惯，“没这么夸张——” 曾旭却坚持道，“我特佩服你，真的，就像一块皮肤，我只看到了表皮层，而你看到了真皮层、甚至皮下组织。” 解语心想，不，看到皮下组织的不是我。 “……要不是方医生你，这个案子会往罪犯希望的方向发展，以意外或自杀结案，她就能继续逍遥法外。” 看着曾旭的样子，解语沉默一会说，“只是这次幸运。也有罪犯瞒天过海、法医徒呼荷荷的时候。” “但我还是很自责，差点误了大事。” “都过去了，别想太多，你也有你的优点，”解语客观的评价，“快速到达现场，对于死者呕吐物脏污并不嫌弃，还帮忙搬运……体腔内部的检查我看过了，也没有太大问题。” “我知道方医生是在安慰我，”曾旭有些不好意思，“也知道我的能力够不上鉴定中心的门槛，上个案子能参与是因为中心缺人手、临时抓壮丁；这案子结束，我本该回辖区，但我希望留在中心，如果暂时达不到标准，我能不能先当方医生的助理、跟你学习？” 解语一愣，“助理？这不太合适吧，毕竟你工作多年——” 曾旭参加工作的时候，只怕她还在读书呢。 “我现在算是明白了，评价一个法医，不是看他工作多久，出过多少次现场，见过多少条尸，”曾旭有些大彻大悟，“光是这个案子，我体会到的东西，比过去很多年都多——所以，我很希望能够跟方医生你学习，继续进步。” 见他这样，解语也不好断然拒绝，“人事方面不是我完全负责——你们辖区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吧？你说来就来，这样好吗？” 曾旭忙说，“没关系，人事那边我去申请，主要是方医生你能点头，我找人签字就会顺利很多。” “我不知道这样是否合适，”解语说，“毕竟你资历——” “别管那些，方医生你就当顺手带个学生呗。”曾旭不给她拒绝的机会，迅速出去给辖区打电话。 只是那句“带学生”，却让解语恍惚良久。 她曾经也顺手带过一个特别的学生。 ——这么快就曾经了。 等到解语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已经出神了好一会儿。 她骤然惊觉，真是严以待人，宽以律己了。 想到导师的提议，她静下心来，打算把中心法医病理解剖室的细节再过一遍，虽然这里比基础教研室高大上了许多，但仍有不少改进空间，比如通风系统，视频设备，重要资料保管库…… 她干脆去了解剖室，一一查对。 和平时期把刀磨亮，到了战场才能更好的杀敌。 一番清点下来，已经到了中午，解语饥肠辘辘的结束工作，准备去楼下吃饭。 想不到楼下好几个人在等她。 曾旭：“辖区那边听说方医生肯给机会，相当乐见其成，接下来走手续就行了——我能不能请你吃顿中饭聊表谢意？” 第62节 伊文：“方医生，我把简化版整理出来了，你看看还有什么要改的。” 物证a/b：“方医生，中午我们聚餐，正要订披萨，你喜欢哪种口味？” 除了他们，还有解语不熟的人。 小伙子浓眉大眼，见了她脸红耳热，“方医生，昨天我跟你打过招呼，我还给了你名片——” 解语回忆一下，昨天在晚宴上的确收到几张名片，但后来一阵兵荒马乱，那些名片早不知塞到哪个角落。 ——希望不再需要靠这些名片找到tony之类。 见她茫然，那人只好自我介绍，原来是昨天参加晚宴的警员同事，此刻一脸恳切，“……我想调到中心来，已经提交了申请，但上面说申请的人太多，需要考核，择优选送，我专程过来，就是想跟方医生聊聊，大概熟悉一下这边的情况，考核也更有信心一点。” 一群人等着她的答复。 解语原本只想下来买个三明治…… 这时有人说，“都别争了，方医生这顿饭归我。” 众人一看，原来是钟桦。 中心有人不认识他，解语做了介绍。 钟桦说，“关于中心向附院提交的螺旋ct及3d打印机等设备的借用权限，附院已经批了，需要你过去签字拿许可，我陪你吧，顺便吃中饭。” 解语排了一下轻重缓急，决定跟钟桦走。 至于其他人……她建议曾旭下午去办妥手续，伊文负责仪器使用培训，物证组的继续优化物证管理程序，当然，这一切可以在他们吃完披萨之后进行。而对那个申请调过来的警员，她表示技术部和安全部是两条线，自己并无他们考核相关的内部资料，爱莫能助。 去附院的路上，钟桦感慨，“我一直以为你会当个安安静静的医生。” “难道我现在就不安静，不是医生？” “额，我是说——在医院上班那种，”钟桦重新打量她，“不过，看来是我低估了。” “……附院ct是多少排的？3d打印有哪些新材料？” 钟桦只得转回正题，聊起了参数。 没有清闲太久，解语就接到通知，安全部组织了新一期刑事科学侦查的短期交流培训班，要求各相关单位选派代表参加。培训地点在南城，三天后。 根据通知对参加人员的要求，江城鉴定中心的代表就落在解语和伊文头上。 这也是于绍然的意思，他专门打电话给解语，“中心刚成立，你之前也没有这类经验，正好过去跟兄弟单位的同行认识一下，将来也有照应。除了理论，听说还安排了实战模拟，反正中心暂时没案子，也还有几道扫尾手续要过，你趁这个空档过去锻炼，没坏处。” 解语于是开始收拾行囊，一个星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要带的东西也少不了。 伊文原本对这类会议培训之类不感冒，但听说能跟解语同行，就快乐的去打包了。 飞机起飞，解语心想，离开一阵也好，免得各种无所事事，睹物思人。 而旁边的伊文默默打开了哈利波特，书签正好夹在主角出发去霍格沃兹那页…… ☆、第64章 到达南城，已经是傍晚。 解语和伊文来到培训班指定酒店，登记入住。 房间是主办方根据名单安排好的，因为最近正值南城有大型活动，所以两人没能安排到隔壁，甚至不在同一层楼。 见伊文闷闷不乐的样子，解语只得安慰，“飞了这么久，好好睡一觉，明天我来找你吃早饭。” 出门在外，她毕竟算是伊文的上级，需要照顾他。 伊文这才期待的走向自己的房间。 解语很快洗漱一番，刚才领到了培训班日程，不完全是度假性质，课程排的很满，竟让她产生了重回校园之感。 看来这培训班未必比查案轻松，必须养足精神。 她关上灯。 解语早睡早起，第二天一开门，就见伊文默默站在门口，不知等了多久。 解语：“……早。” 伊文穿格子衬衫比西装更接近他的本色，在前面带路去餐厅。 餐厅人不多，食物丰富，伊文跟在她旁边不停问，方医生要喝牛奶还是咖啡，要吃包子还是馒头，面包要不要烤。 解语心想，找伊文一起来，也不知道选对人没有。 好不容易拿好了食物，找到桌子坐下，伊文又忙不迭的帮她切奶酪涂面包。 解语有些好奇，“伊文你交过女朋友吗？” 看着宅，还挺会照顾人嘛，真不知这趟是谁照顾谁了。 伊文连忙摇头，“没有没有。” 注意到他发红的耳朵，解语只得转移话题，接过面包，“涂的不错，面面俱到，厚薄均匀，没有气泡。” 伊文不太自然，喝了一大口咖啡。 有人用英语跟解语打招呼。 是她在剑桥认识的jacob。 jacob是三十出头的熟男，棕色卷发，高鼻深目。解语在剑桥时，曾经跟他合作过项目。 原来他受邀来到培训班，会在他的法医人类学领域讲一个主题。 了解到这期培训班最后有考核，如果通不过还会比较麻烦，解语决定可耻的抱大腿，邀请jacob同桌进餐。 伊文也有留学经历，三人用英语沟通无障碍。 jacob听说了解语回国后的工作，连连点头，看着伊文，显然有些误会，“我知道你为何会扔下我们了，原来为了这样可爱的男朋友。” 伊文连忙解释，“不，我只是jessie的下属。” jacob微妙的一笑，“总之你比我们有机会——jessie在剑桥三年，多少人都没能敲开芳心，我们只能用国籍文化差异来自我安慰。” 解语无奈，“伊文我们走，jacob的课要到下午，我们却不能第一节课就迟到。” jacob笑，“放心吧，你在我这里一定是高分。” 理论课设在酒店的会议室，两人去签到，已经比较靠后了，与会成员来自全国各地，总共五十多人，签完到，他们分别被领到各自的座位，竟然也不是连在一起的，解语跟来自另外一个城市的姜姓女法医同桌。 姜医生跟她差不多大，听了解语的自我介绍，一脸艳羡，“江城鉴定中心啊？全国首批试点呢，好羡慕。对了，我们主任也是你们江城毕业的。” 前后左右听到了，转过头来围观。 “哦，你就是那个方解语？这么年轻啊，我听说过，你们中心才破了个悬案——” “方医生你居然跟我们一起来听课？我以为你应该是在台上讲课的——” “方医生，你们中心刚成立，职位应该还有不少空缺吧？像我这样国内重点毕业、五年工作经验、但是没有留学背景的要吗？” 解语无奈，“这是培训班……” 领导上台说了几句培训班的目标主旨，接下来就进入到课程部分。 第一节是新形势下刑事科学侦查的任务和挑战，解语拿到人手一份的讲义。 讲义上的ppt只是提纲挈领的简单文字，大部分留白。 旁边的姜医生见众人正襟危坐，嗷嗷待哺，不禁小声说，“感觉又回到高中课堂了呢。” 解语也笑，“嗯，希望老师语速别太快，好让我们有时间记笔记。” 她不得不感慨。 给卓越班代课的日子还历历在目呢。 这才多久，她就从讲台上站着变成了讲台下坐着。 ——还好这只是不到一周的短期培训。 ——这样不会太让她想起那些最好忘记的过去。 她的座位比较靠后，主讲人进来的时候，她没有看的太仔细，只听到前排一阵小小的惊呼。 培训班讲师能有什么稀奇呢？难道是外星人下凡不成。 解语离讲台远，只依稀看到走上讲台的男人个子高高，穿着夹克长裤，戴了眼镜，远远看去有种年轻学者的清爽儒雅，怪不得会让人惊艳了。 ——也许很多人跟她一样，以为这种培训班会是胡子花白的老头颤颤巍巍走上台讲大道理。 远远看着台上的人，解语又想起吃早餐时碰上的jacob，有些诧异，看来这培训班不但有诚意，有干货，甚至还有时尚感。 还没等台上的人开口，姜医生已经相当期待，“哇，这讲师真帅，光是看上一眼，参加培训班已经值回票价，不枉我跟主任软磨硬泡求来机会。” 旁边一圈女警探女法医女痕检都窃窃私语，纷纷大叹运气好，有帅哥可看。 万众瞩目的帅哥气定神闲的望了台下一眼，“大家好，远道而来辛苦了，由我来做培训班的开讲，希望能跟大家有愉快的一周——” 他话一出口，带着磁性的男中音就俘获了一大批女学员。 “愉快愉快，肯定愉快啊~~” 姜医生小声说，“这把声简直能让人怀孕。” 解语起先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会？ 她没听错吧？ 周围小声的花痴此起彼伏，台上的声音徐徐传来，“……虽然叫做新形势下刑事科学侦查的任务与挑战，但这并不是我原来的题目，我原来的题目是‘一个案例有感’——显然这名字太平淡了，无法吸引远道而来的各位，但我想讲的，就是从这个案子中得到的体会……” 解语后知后觉的去翻讲义，翻到主讲人名录。 没几行就扫到他的名字。 ——这么巧，同名同姓？ 但台上的声音，明明是她熟悉的那把。 她知道可以睁大眼睛仔细确认，到底是不是那个人。 但她忽然失去了确认的力气。 第63节 见解语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讲义，姜医生有些好奇，甚至凑过来看两份讲义是不是不一样，解语那份难道有什么隐藏副本？但明明一样啊。 “咦，ppt上只有几个字呢，有什么好看的？” 她跟众人一样，连讲台上放的大屏幕ppt都不看，宁愿死死盯住主讲人的脸。 长得这么好看，自然说什么都对咯。 她完全不明白解语为何偏偏要错过。难道案子太简单了，她没有兴趣？ “没关系，我听得到。”解语小声解释。 “……好吧。”姜医生重新将视线粘回主讲人身上。 解语望着讲义上的空白，那人说的话像流水一样从心田淌过—— 新形势……犯罪手法日新月异……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在纷乱的证据中处变不惊……去伪存真、抓住主线……留意哪怕是最细枝末节的异常…… 他讲的案子，是一起高智商犯罪，警探和实验室同事如何通力合作，通过微小证据及嫌疑人容易被忽视的行为模式找到突破口，做出侧写，最终破案。 解语心想，这是他卧底之前的经历吗？还好没拿她参与的案子当讲课素材。 姜医生听的一脸崇拜，“哇，简直像美剧一样呢，微表情啊行为分析什么的，想不到真能用在实际工作中啊。” 主讲人继续用他的磁性声线说，“可见，科学侦查既要科学，也要经验，要证据，也要猜测，可能用到的任何一种方法，既不能盲目拔高，也不能轻易低估……” 说着说着，台上的声音竟然渐渐近了。 姜医生压低了惊呼，“哇哇哇，帅哥怎么走下台了，简直画美不看……怎么还往我们这个方向……难道我们交头接耳被发现了……他不会要抽问吧万一抽到我答不上来方医生你可得帮我……” 解语听到周围一圈女同胞的骚动，听到那人渐近的脚步声。 “光是这个案子，就涉及到心理学、法医学、病理学、毒物学、分析化学、力学、统计学……所以，面对新形势下犯罪手法的日新月异，我们能做的，除了合作，还是合作。” 那人的话声和脚步声在她座位前停下来。 “这位——”主讲人特意低头看了一眼她座位上的名牌，似乎为了确认她的姓名身份，“——方同学，你说，我讲的对不对？” 周围一阵沉默，似是好奇，帅气的主讲人怎么会特意停在这位美女学员面前。 解语停止了在空白讲义上的乱写乱画，深吸一口气说，“——对。” 她不要废话，能让他听到想听的，满意的离开就行。 但那人偏偏不放过她。 他撑住桌子俯下*身，用磁性的嗓音缓缓道，“——我以为在这个星球，表达赞同的基本礼仪，需要包括目光接触。” 周围一片按捺不住的小声惊呼。 哇，这帅气“教授”，不光能正经讲课呢。 ——他还能撩。 解语脑中一片空白。 半晌，她的目光离开被自己画的不成样子的讲义。 抬起头来，她直直望向邵晖平光镜片后的双眼。 “嗯，你讲的很对，老师。” ☆、第65章 一整天，满满当当几节课下来，姜医生也大呼吃不消—— “听课简直比解剖尸体还累人，真不知学生时代是怎么熬下来的。” 解语也不得不捡起当学生时的技能包，快速整理笔记重点，把可能的考点划出来。 几个学员凑在一起，忧心忡忡，“都考核什么啊？不会真要去背那什么蛆虫产卵周期吧？还是邵帅哥好，没有照本宣科的念知识点，给我们减负了。” 姜医生有些后怕，“越是这种看似没知识点的越可怕，他走下来那阵把我吓死了，差点以为他要让我活学活用分析案例呢，还好方医生挡枪了。” 有学员好奇，“咦，邵sir怎么偏偏问方医生呢？” “我不知道，”解语淡淡的说，“大概他看我不顺眼吧。” 众人惊讶，“怎么可能？方医生你这么漂亮，还能让人看不顺眼？” 解语没说话。 看来不是所有人都知道邵晖和她在江城的渊源，她也不想多嘴。 天知道邵晖在这些人面前又是用的哪个身份。 ——不是刷完副本，回归家族了吗？ 怎么又南下来当培训班讲师了？ 虽然是于主任建议，但她也完全可以找借口不参加这个培训班。 她来，是为了避免呆在中心想东想西。 只是算盘打错了，她的注意不但没有被转移，反而不得不直视了。 ——来都来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 “别想太多，就算考核，也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我们这么大老远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难道还真打算让我们不及格回去挨尅？” 姜医生很是想得开，劝解语不要太为考核担心，拉她去了二楼的小酒吧。 小酒吧俨然成了培训班包场，学员、讲师、高层济济一堂。 高鼻深目的jacob受到不少学员追捧，一群人围着他练英语对话。 解语和姜医生坐上吧台前的高脚凳。 兼职调酒的是老板本人，跟安全部门有点渊源，之前几期培训班也是在这家酒店合作，他亲自下场，给她们一人调了一杯鸡尾酒。 姜医生问多少钱。 “对你们免单，只要参加今天的主题讨论。” 听说有免费好康，立刻围了一圈人，“什么主题？” 老板看来是侦探小说爱好者，“今天是阿加莎之夜，只要讨论她的作品相关，就可以获得免费调酒。” 众人都兴奋了，他们也不是只知道埋头于严肃工作，他们也是侦探小说爱好者。 “我最喜欢她的《无人生还》，开创的暴风雪山庄模式不知养活了多少小说家！” “嗯嗯，人物各有特色，就算早就被剧透，再看新版也没有障碍呢。” “那首十个印第安小男孩太经典了！” 这时有人走近，“嗯，那也是童谣杀人案的经典，最难得的，是歌词与剧情对应的严丝合缝——相比之下，《牙医谋杀案》虽然也有童谣，就逊色不少。” 众人见到来人，不敢相信，有喊老师的，有喊邵sir、邵警官的，纷纷给他让位子，对这位帅气讲师的与民同乐无比欢迎。 “我也可以来一杯吗？”邵晖问老板，得到了肯定答复，又指了指解语，“谢谢，跟方医生的一样。” 解语默然看了一眼自己那杯酒的装饰小伞，“……” 众人还在为邵晖的接地气兴奋不已。 原本围着jacob的女学员们也跑过来，加入了阿婆读书会。 “想不到邵警官也看阿婆的书啊？” “我也觉得《牙医谋杀案》比不上《无人生还》呢。” 姜医生努力回忆了一下，“《牙医谋杀案》？也叫《过量死亡》是不是？那本的童谣啊？好像不如印第安小男孩脍炙人口，我就记得什么鞋带扣之类的——” 伊文居然背诵出来，“owo，buckle my shoe——一是一，二是二，系好我的鞋带扣。” “对对对，”姜医生连连点头，“简直想不到，整本书的玄机就在这句里面。” 邵晖笑笑，“作为一个老单身汉，波洛能对女性丝袜鞋码、甚至鞋带扣品位如数家珍，且从中看出蹊跷，简直匪夷所思。” “我就记得那双两英镑十一便士的九英寸便宜丝袜了，哈哈，”旁边一个男学员也笑出来，“我觉得吧，其实是阿婆把她的女性思维强行嫁接给波洛了。” 有学员反对，“难道这不算行为分析鼻祖？不能因为阿婆更关注女性的丝袜花边，就觉得不如卷福的烟斗和iphone嘛。” “额，卷福和iphone怎么乱入的？叉出去叉出去，今天是阿加莎之夜，我们至少在讨论古典侦探小说好不好。” 其乐融融间，有人感慨，“唉，要是这种讨论能算成培训班的平时成绩就好了。” 邵晖却点头，“可以，发了言的在我这里都有印象分——侦探小说本来就是不少同事投身犯罪研究事业的机缘，就算科技不断进步，其中对逻辑分析的推崇放到今天也依然有用。” 于是一群吃瓜群众瓜也不吃了，纷纷举手发表读后感。 姜医生帮忙列发言名单，轮到解语的时候，有些茫然，“对了，方医生你有发言吗？” 解语本想说她可以不要这个所谓的平时成绩。 但迎上邵晖的目光，她又改变了主意。 “好吧，我也有读后感，我对《牙医谋杀案》不太感冒，不光是因为丝袜啊鞋带扣这些——” 邵晖酒也不喝了，静静的望着她。 “我对里面的英国印度特工遗产政治婚姻之类背景不太在意，我印象比较深的是其中一个关键诡计——病人杀掉牙医，然后自己假装牙医，给下一个病人注射麻药，让他回家后死于麻药注射过量引起的不良反应。” “我不知道那个时代的牙科诊所是否真的需要将出口和入口严格分开，”解语接着说，“还有，护士不在的时候，门童只需要把客人带到门口，然后自己大气不敢出扭头就走，完全不需要跟医生见个面打个招呼，为医患双方做个介绍？以及，口内注射麻药并不是一项能够轻易上手的技术，就算科班出身的牙医，行医数十年依然可能在这上面栽跟头呢，书中一个纯外行，看样子还是第一次装牙医，居然毫无破绽，顺利应对，不偏不倚把麻药打到病人血管里去，完成接下来的操作不让病人生疑，而且算好了肾上腺素加普鲁卡因过量产生的一定是迟发型反应，一定会等到客人安全无恙的离开诊所回到家之后再突然发作猝死？” 众人一阵震惊。 姜医生张大了嘴，“啊，我看这本书还是中学，真没注意还有这么专业的诡计……方医生你一说我也觉得了，不知道是不是翻译版本的问题，那本书给我的印象特别不清晰，就像你说的，又是印度又是特工，讲了半天花园工人，好像还有什么流亡政府？真是各种兜圈子绕啊绕呢。” “对对对，那本其实我也没看完，感觉一头雾水。” “我是看影版才大概明白的。” “而且牙医谋杀案这个翻译也不合适吧，牙医是受害者又不是凶手，应该叫牙医被谋杀案。” “我想这本书的主题其实就是为了表达病人躺在牙椅上那种任人鱼肉的无助感吧，”解语喝酒润了一下喉咙，“我最不喜欢的，是书中那个一人分饰多角的女人。” 众人议论纷纷。 “啊，忘光了……所以那本书凶手到底是谁？” “我记得其中一个女的很有问题，就是最开始从车上下来、鞋带扣掉了那个，还是波洛帮她捡起来的，然后她还有一个分*身，举止言行特别浮夸，是什么九流演员出身，戏多。” 第64节 “额我到底错过了多少……听你们讨论，感觉我就像完全没看过这本书。” 解语总结道，“所以，我其实既不讨厌阿婆，也不讨厌《牙医谋杀案》这本书——我就是单纯的看不惯那个一人分饰多角的奥斯卡影后。” 她转向邵晖，“——发言完毕，老师你看，能打几分？” 也许是鸡尾酒的作用，她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上竟然漾着一层薄薄的红晕，在夜场灯光照耀下，眼中也似有水光粼粼。 姜医生张大了嘴——方医生看起来安安静静，淡定低调，想不到为了拿到邵警官的印象分，也能使出这样的大招呢！ 她决定了，回去一定要重新看这本书，她一定要找到方医生说的那些吐槽点。 看着邵晖沉默的样子，解语心中难得的快意。 她的确不是什么百分百客观科学化身。她就是小心眼。 这口气总算出了，真好呢。 邵晖咳嗽一声，“分数嘛，当然不会低——但我看方医生你有点不胜酒力，不如我先送你回去。” 伊文本想接手，但邵晖表示他应该留下来和大家多沟通，坚持自己扶解语离开酒吧。 众人望着他们的背影，羡慕不已—— 邵警官真的好好啊，既可以当斯文学者上台讲课，也可以在酒吧中侃侃而谈，听说他以前还有堪比好莱坞大片的追凶事迹……能自如切换这么多身份，简直可以拿奥斯卡了呢！ 解语喝多了，脚步虚浮，不得不借着邵晖的力，才能回到房间。 酒精刺激神经，让解语意外的多话。 她恍惚望向床边的男人，嘻嘻的笑，“老师，你怎么不走？还有什么要教我的？” 邵晖抱着双臂低头看她，镜片后的目光带着难解的意味，“——你说呢？” 作者有话要说：　　于是，晖太狼要教方方神马。。 ☆、第66章 解语笑，“你是影帝，你一天换一个剧本，我怎么知道？” 邵晖忽然问，“我是骗过你，但你——有什么损失吗？” 解语不笑了，半晌她说，“……损失？我有什么损失？我毫发无伤，我哪里有损失？作为你们伟大而正义的项目中的一个路人甲，我哪敢有损失？就算有损失，跟你们伟大计划的成功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刚进屋时解语嫌热，邵晖帮她脱掉了外套，现在躺在大床上的她，穿着低胸针织衫，随着呼吸，胸口露出的光洁肌肤也随之起伏，邵晖无意中看见，喉结默默的滚了一下，不得不强迫让自己的视线移向她的脸。 解语白皙的脸上浮着一层浅浅的红晕，因为酒气熏染，嘴唇也显得红润，眼中既是迷离，又写满了控诉。 “我只能怪自己命不好，偏偏要成为你的棋子，对不对？我不该在这个时候回国，但我偏偏回了；我不该接手代卓越班的课，但我偏偏接了；我不该在第一节课点到你上台当模特，但我偏偏点了；我不该——” 邵晖深深的叹息，“不，一切都是刚好。我无比感谢这些刚好。” “嗯，也对，”解语点头，“这是你的运气，还好碰上的是我，把我哄的团团转，还替你打掩护——不然，也许没有谁会像我一样，明明可以怀疑却放过了，真的把你当成师弟。” 邵晖没有说话，只是深深的望着她。 解语笑，“我已经恭喜过你，还不够吗？你大获全胜，不是要衣锦还乡吗？怎么又出现在我面前，参加这劳什子的培训班，还是讲师——这不会是你最新的卧底任务吧，怎么，学员里面有什么隐藏的罪犯吗？还是你想抽样调查侦查同事的心理水平？” “我说过，接下来不会在鉴定中心出现，”邵晖唤起解语关于晚宴当天的回忆，“当时就是正在筹备培训班的事——我没有骗你，至少这次。” 解语又羞又气。对，邵晖的确是说过他走，让她留下。他的确做到了。 如果她乖乖的呆在鉴定中心，整理整理流程，应付应付验收，心情好带一带曾哥，没事订个披萨跟大家同乐，不就啥事没有了？可她偏偏想不通要出来散心，简直是送上门来跟他短兵相接，找谁说理去。 她无比的不甘心，“我在明你在暗……你会出现在培训班这件事，就不能事先通知我一下吗？” 要是知道有他发言，她才不会跋山涉水过来相见。 邵晖耸耸肩，“我记得培训班手册前几页有写主讲人信息，上面有我的名字，可能刚好被你漏掉了？” 解语无词，她承认自己目的不单纯，哪里真把这培训班当回事过，相关介绍什么的她拿是拿到了，但根本没多看一眼。 看着解语郁闷的样子，邵晖忽然起了促狭的心思。 他朝她俯下*身来，“刚才还当着一群人的面，借侦探小说嘲讽我呢？一人分饰多角？奥斯卡？影帝？我竟不知你如此讨厌我，是不是以后要我闻风远避三千里，你才满意？” 解语别过脸去，“你不是要回京城吗？京城跟江城相距1467公里，四舍五入，也差不多可以算三千里了。” “1467公里？你刚查过谷歌地图？”邵晖笑笑，“还有，我要回京城？这么大的事，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解语一愣，才发现自己情急之中，该说的不该说的，一股脑都说了出来。京城什么的，明明是鉴定中心那些人闲磕牙提起的嘛。弄的真像是她特别在关心这件事了…… 看着邵晖毫不掩饰的笑意，她脑中的一根弦断了，“你还笑得出来？在你眼中我就这么好笑是不是？我，我——” 她说不出话，眼泪像破碎的珠子一样滑下来。 邵晖止住笑意，伸手去擦她的泪水。 解语去挡他的手，“——不要你装好人！你不是老师吗？这么晚了，老师还在学员的房间里逗留，成何体统？” 邵晖的手被拨开，却顺势一转，抓住了她的手腕。 解语细瘦的手腕在他手中，仿佛只要稍一用力就能折断。 解语使不上力，用另一只手来帮忙，想要扳开他的手指，却被邵晖轻松的制住，于是，两只手都被固定在枕头上，邵晖站在床边不好使力，索性也蹭上了床，双膝跪在她身侧，将解语完全笼罩在自己的身躯下方。 感觉到浓重的阴影，解语一阵慌张，心跳也加快了，从邵晖的角度，刚好能看见她胸前若隐若现的，另一道阴影。 本能的意识到危机，解语羞红了脸，“你上来干什么？还不下去？” 邵晖握着她的手，却纹丝不动。 解语想要活动一下手，却发觉他的桎梏像是铁钳一般，他高大身躯散发的热力，让她周身的温度升高，脑子一阵迷糊。 半晌，邵晖才慢条斯理的开口，“刚刚你问我，要教你什么？” 感觉到他周身莫名的危险，解语后知后觉的摇头，“不不不，我不想学，我累了，我只想休息。” “——你不想学，但我偏偏想教。” 说完，邵晖直直对着她的嘴唇，深深吻了下去。 解语感到自己被铺天盖地的一张网包裹住。 那网蒙蔽了她的视线，让她分不清天与地，上与下，左与右。 她感觉自己变成一条待宰的鱼。 那人不由分说的长驱直入，分开她的嘴唇，像撬开禁闭的蚌壳。 有什么东西，像一条灵活的小鱼一样钻了进来。 那条小鱼在她口中试探，巡逻，翻弄每一寸角落。 她觉得自己应该拒绝，应该阻挡，应该关上那扇洞开的门。 但门已经关不上了。 她根本没有力气反抗，就连动一动反抗的念头都是徒劳。 她想要躲开那条鱼，却被它追到天涯海角。 她被它温柔的，却也是坚定的追逐着，戏耍着，让她在疲于奔命的同时，不得不放弃的想，与其负隅顽抗，倒不如随之起舞。 许久，她感到钳制住自己手腕的力量消失了。 下一秒，那人的手捧住了她的脸，带着薄茧的手指粗暴又不失怜爱的摩挲她的脸颊、嘴唇、下巴…… 她听见那人发出满足的喟叹，似是在沙漠中跋涉千里之后忽然觅得一汪清泉，恨不得五体投地的膜拜这份恩赐。 又像是遭遇经年冰雪之后终于燃起一堆炉火，恨不得用整个身躯护卫这小小的暖意。 因此而失神的解语，被更加不客气的攻城略地。 不知过了多久，那人终于离开她被肆虐的不成样子的唇舌，转而向下，一路引燃她的下巴，脖颈，再往下…… 解语只觉自己陷在那张绵密柔软的网中，再也没有力气动弹，她听见自己的心跳，一声响过一声，节奏快的让她以为下一秒就要破开胸腔跳出来。 终于，那人停下来了。 解语重新感觉到光，酒店房间正中的顶灯竟是如此刺眼，原来刚才有人遮挡所以不觉得。 她又重新感觉到凉意，才发现自己胸前的衣服被拉扯向下，露出大片春光。 她更感觉到，有东西顶着她的大腿，直楞楞的发烫。 她用力呼吸着，涣散的目光集中，看到他。 他也不如往日淡定，班长时的戏谑消失在他眼中。 他也不是那个指挥若定的警官。 甚至不是稍早时培训班上侃侃而谈的讲师。 此时的他，眼中燃烧着她不明白、也不想要明白的情绪。 解语渐渐捡回自己的理智—— 刚才不是还在小酒吧聊阿加莎吗？ 怎么一下子换到酒店房间，还变成这样暧昧的姿势？ 更可怕的是，她明明可以坚决的推开，但她没有。 不但没有，她甚至还贪恋着上一个瞬间的温暖。 此刻距离拉开，有什么东西和她裸*程的皮肤一样，在灯光下暴露无遗，无所遁形。 解语感到自己就像是一枚被撬开的贝壳，冲上沙滩，狼狈的露出毫无防备的内里。 “你问过我为什么，”邵晖开口，声音有几分干涩喑哑，“这就是答案。” 明明有刺眼的灯光，有他灼热的目光，解语却觉得露在外面的肌肤有点凉，想要找什么东西盖住自己。 邵晖却一把抚上她想要转开的脸。 “我可以不招惹你，却偏偏招惹了；我可以当你是路人甲，却偏偏做不到；我应该不要伤及无辜——但你不是无辜。” 解语想要为自己辩驳，却说不出话来。 邵晖叹息，“我也许应该再学一百首十四行诗，才能找到最优美婉转的措辞——但我知道那只会让你继续逃避，继续无视，继续装聋作哑。” 解语想要离开，但她的脸被他定住，她的眼睛被他锁住，她逃不了。 第65节 “我喜欢你，解语，”望着她的眼睛，邵晖定定的说，“对你，所有我不该做，却偏偏做了的，都是因为这个。” 他的话仿佛有回声，一下一下的撞击着解语的耳膜。 “所以，尽管你生气，我也并不后悔——我不但不后悔选在江城卧底，也不后悔刻意接近你，我不后悔借着班长身份假公济私，也不后悔借着师弟身份近水楼台，我不后悔为了你考第一，也不后悔邀请你当舞伴……自然，我更不会后悔作为警官跟你合作，以及作为讲师跟你重逢。” “——因为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　　脖子以上应该不会咔擦吧。。貌似有童鞋猜对了，收红包~~ ☆、第67章 解语呆呆的看着他。 邵晖的一番话让她脑子发懵。 也许是她喝多了，又或者她根本还没从刚才的吻中醒过来。 邵晖轻轻往前顶了一下。 解语感觉到了，明白那是什么，终于有点意识，“我——” 还没等她说第二个字，就被邵晖铺天盖地的再度吻下来。 半晌，邵晖离开她的唇，望着身下眼神迷离的女人。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我不准你说那四个字。” 邵晖似乎看穿了解语的心思，牢牢定住她的眼神，不让她闪避，“你不准不知道。你要是敢假装，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知道——” “……”他的话，把解语原本想说的，统统堵了回去。 好吧，她知道了。 可是—— 邵晖眼中带着期待，解语却不知如何面对。 她还没有从被欺骗的恼怒中走出来，也来不及消化这重逢的意外惊喜，但现在又受到了新信息的冲击。 姜医生曾经感叹，上个培训班听几节课比尸检还累。 现在解语也感觉到了。 面对邵晖迫人的目光，她也宁愿把自己关在解剖室里。 她知道自己应该给出回应，但她给不出来。 这时，从门边传来的声音惊醒了两人。 有人在敲门。 “方医生，你还好吗？” 解语的意识渐渐归位，那是伊文的声音。 哦，对，刚才她在小酒吧借着发表读后感，好好的讽刺了邵晖一番，没注意多喝了几口，不胜酒力，邵晖提出送她回房，当时伊文想要代劳，却被邵晖劝住。 看来他还是不放心，特意来看解语的情况。 邵晖也听出来他的声音，不悦的皱眉。 “早知道他这么精力旺盛，我该借着教官的身份，给他来个负重五公里长跑的睡前作业。”省得他有闲心过来破坏好事。 解语被他的无耻震惊了，“……你就是这样当教官么？” 邵晖毫无愧色，“我以前是怎么当班长的，现在就是怎么当教官，师姐应该不陌生吧？” 解语想起他以前利用班长身份，假公济私、近水楼台，三番五次找自己套近乎，甚至登堂入室不只一次，而自己被他迷惑，一再退让，直至退无可退，只能无词。 伊文还在锲而不舍的敲门，“方医生，你睡了吗？我给你带了点醒酒的，你开门我给你拿进来——” 那份执着，仿佛只要解语不开门，他就不走。 解语推了推身上的人。 邵晖纹丝不动，“他爱等，那就让他等。” 解语脸红，完全没办法跟他比脸皮厚，“……你快点下去。” 伊文这事速战速决还好，要是他神经太粗，一直在门口敲，大喊大叫的，万一惊动了更多人，可就好看。 邵晖似乎也想到这层，总算懒懒的往旁边移动了一下*身子。 解语把他推到一边，下得床来，迷糊间正要去开门，却听邵晖说，“你就这么出去见人？” 解语被他提醒，才知道要去看穿衣镜，被镜子中的自己吓了一跳：鬓发散乱不说，大半个前胸袒露出来，面色潮红，双唇更是红的不像话，还微微肿着。 她有些气恼的望向始作俑者：“还不是你——” 敲门声还在继续。 解语忙说，“等一下。” 对着镜子，她匆匆整理衣着。 邵晖侧趴在床上，好整以暇的看她忙活。 解语才想起还有他这个麻烦，“那个，你要不要躲一下？” “我又不是见不得光的野男人，为什么要躲？” 解语放弃了跟他理论。她看了一眼洗手间，盘算了一下把他塞进去藏身的可能性，最终放弃，将床边的被子抽出来，胡乱往他身上抖，“你可别吱声。” 还好门口离这里有个角度，拿个东西应该不会注意到异样。 邵晖由着她把被子往身上盖，趁她弯腰，还伸出手，把她的衣襟拉拢了一些。 终于收拾好，解语过去开门，果然看到一脸紧张的伊文。 “啊，这么久——”伊文本能的越过她肩头，往屋里看了一眼。 解语连忙不动声色的挡了一下，“一开始没听到。” “哦，”伊文提起手中的东西，原来是一杯热牛奶，“喝了这个再睡吧，加了一点蜂蜜，这样你明天不会头痛。” 解语接过来，让那杯牛奶温暖自己的指尖，“……谢谢，你真是有心了。” 伊文却没急着走，“关于你刚才说的那个诡计，其实我看书的时候也注意到了，我很赞成你的判断——普鲁卡因加肾上腺素，应该是针对牙神经的阻滞麻醉，用来拔牙或者根管治疗，并非书中说的牙龈麻醉；注射部位应该是下颌神经管，凶手却故意犯错，避开神经，直接打进血管，才会造成那么严重的后果。” 解语的脑子不算清醒，只能支吾几声。 ——是么？她刚才竟然发表了如此有技术含量的读后感？ 如果放在平时，她倒是不介意跟伊文多聊聊，可是现在…… 伊文完全看不出她的纠结，“与科学事实矛盾的是，如果麻药过量真的会导致患者死亡，那么这根本不可能完美的发生在数小时之后，足够让被害者安然无恙的离开牙医诊所，以便制造假象……麻醉中毒的反应大多是速发型，也就是说，注射过量当场就会出状况，不管表现出来的是兴奋型还是抑制型，都不可能——” 忽然有人打断了伊文的推理，“博士，你要原谅阿加莎毕竟不是专业医师，作为一个20世纪初的女性，在战争期间当过志愿者、护士，最多药剂师，能设计出这样的诡计，已经很不容易。” 伊文看着从解语身后出现的男人，惊讶万分，“邵……教官，你怎么会在这里？” 解语一阵头痛。她不是警告了邵晖，让他好好呆着别来添乱么？这下好了，教官深夜逗留在女学员房间，如何解释。 “就像你有问题来跟方医生讨论一样，我也有，”邵晖转向解语，“方同学，你说是吧？” 望着伊文不解的眼神，解语骑虎难下，只能点头。 “你们在讨论什么啊？我也能听听吗？”伊文好奇。 “那可能是对博士你来说不太方便的话题，我看还是算了吧。”邵晖轻描淡写的拒绝了。 解语努力保持淡定，“今天的课内容不少，明天只会更多，伊文你回去休息吧。” “哦，那你记得喝了它，”伊文再三叮嘱，又狐疑的看了邵晖一眼，“方医生累了，教官你也让她早点休息吧。” 解语乐得借力打力，“对对对，教官你明天还有课，你也早点休息。” 邵晖看她一眼，不甘不愿的走出房间。 回到房中，解语总算安静了，牛奶中果然带了一点蜂蜜的香甜，喝下去，胃也被温暖了。看着床上被褥的狼藉，她只能庆幸，还好有伊文上来打断，不然事情会发展到哪一步，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来培训班并不是真缺那点知识，她是来换环境散心的，谁知道散心能散出这样的结果？ ——她真得感谢伊文。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伊文关切的问：“方医生头还晕吗？” “不晕了，谢谢你的牛奶。” 姜医生端着盘子加入，“唉，我拿多了。” 解语帮她拉开椅子，“今天又是一整天课呢，吃饱了才有力气听。” 有人走近，“嗯，这个觉悟是对的。” 见到邵晖，姜医生连忙打招呼。 邵晖毫不客气的坐下来，特意在解语旁边。 解语没想到他不只是来打个招呼，不得不往空位挪了挪，“……我记得那边有教官专门的包间。” “jacob也在这儿啊。”邵晖一句话就把解语堵了回去。 伊文拿了一杯鲜榨苹果汁过来，“方医生你多喝点这个。” jacob笑，“apple juice girl没说错，我们当年一群人还打赌，看谁能让jessie喝点带酒精的饮料，结果没一个成功，想不到你回国了还是会喝酒，果然偏心同胞。” 邵晖往解语的方向侧了侧身子，“那是当然。” 伊文不明所以，“苹果汁很好的，富含维生素b……” 解语的手顿了一下，不期然想到跟维生素b有关的一些事，吃饭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男神近在咫尺，姜医生动作斯文了很多，斟酌再三，鼓起勇气问，“教官，培训班考核，会考什么啊？勾重点不啦？” 邵晖笑笑，“才上一天课，就打听考试了？” 姜医生连忙抱大腿，“哦，也对，今天又有教官你的课呢——法庭科学与社交网络？感觉好高大上的样子……教官你会的真多啊，好像后天的枪械训练，你也是导师之一？简直十项全能！” 解语听的压力山大。经过昨晚的插曲，她已经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邵晖，想不到还有那么多课在后面等着—— 要不是担心丢江城鉴定中心的脸，她早就举白旗、卷包袱回家了。 第66节 邵晖注意到解语盘子里的菜，被她无意识的叉来叉去。 他笑道，“方医生又不理我了，在研究什么呢？南城的水果跟江城有无亲缘关系？” 说完，他叉了一勺解语盘中菜，毫不避讳的放入口中。 jacob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们的互动，姜医生和伊文则目瞪口呆—— 什么情况？ 教官与民同乐当然好了，但随便吃学员碗里的，这……也太与民同乐了一点吧？ 解语眼睁睁看着他从自己盘子里取食，说不出话来。 末了，邵晖优雅的擦了擦嘴，站起身来，“我先失陪了。同学们，上课别迟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11月下旬灌溉营养液的童鞋们：季醇 lew peterpan vvv_anna hahaha 所谓 yifen 尛綩妹妹 如诗、如画、温婉、明媚的果子狸 嗨，童鞋！ 以及砸雷的kame123 果 ps：关于更新时间，这里跟妹子们说明一下，这篇文更新时间一般是晚上8点，会提前放防盗章（除非极个别情况），所以如果到了8点，既没有更新也没有防盗章或特别说明，那就表示当天休息哈~~ ☆、第68章 邵晖的课在下午，解语稍觉安慰。 跟第一天一样，上午也是几位专家讲述各自领域的最新技术，深度堪比专业学会，看得出来培训班下了力气，光是把这些专家聚齐就不容易。 上午第二节课刚开始，忽然进来一个年轻女孩子，被两个工作人员簇拥而来，一路帮她领座、拿讲义，又是倒水又是找笔记本的，呵护的如同公主，她离解语的位子近，解语依稀听到那两个工作人员问她父亲最近怎样。就连讲台上的教官，也丝毫不介意讲课被打断，笑眯眯的停下来，等她安顿好。 姜医生看来是个消息灵通的，趁着骚乱跟解语传递了一下信息，原来迟到的学员叫徐俏，是安全部门一个高层的女儿，在鉴识部锻炼，因为有工作在身，无法在第一天赶来，只能第二天插班。 解语心想，原以为这培训班就是走个形式，想不到竟然藏龙卧虎，教官那边有jacob、邵晖这样的，学员也不简单。 教官讲了一阵，特意停下来，抽徐俏回答问题，徐俏不光年轻漂亮，说话也有几分料，自信的回答让教官赞不绝口。 课间休息，徐俏身边围了一群人。就像是中学校园忽然来了个白富美转学生，立刻成为明星。 有学员认得她，打趣道，“阿俏，上一期你不是参加过吗，怎么二进宫啊？” 徐俏很淡定，“就算参加过，但讲的内容不一样，明显这次升级了，我也要update一下啊。” “呵呵，是吗？是讲课内容不一样，还是讲课的人不一样啊？”问她的人显然跟她很熟，带着三分揶揄。 徐俏脸色微红，露出点小儿女的情态，“你最讨厌了，不理你。” “——对了，你舅舅是不是还负责这次考核出题啊？” 一听到关键字，众人眼睛都绿了。 考核出题？这不正是让他们焦头烂额的吗？现在有了近水楼台，还不得赶紧抱大腿，于是不顾形象的凑近了—— “诶，到时候考啥，能给我们透点风声吗？” “我也要我也要，万一来个考核不合格，我回去要被扣奖金了。” “如果考我本行的东西倒是没问题，就怕不管出身工种，来个大杂烩的综合测试，你让我一个研究化纤的去答生物证据的题，除非最基本的，也答不上啊！” 徐俏才来不到一个小时，就成了众人追捧的明星，心中不是不得意，表面上却说，“我舅舅是出题官，也不表示会徇私啊，他可是六亲不认，我去年就差点没通过呢——” 众人都懂，“嗯嗯嗯，这个培训班公平的很，肯定不会有这种情况……但是这几天学的内容又多又杂又深，考前带我们复习回顾一下也有必要吧，或者阿俏你领会了精神，再来给我们讲讲？” 徐俏一脸的勉为其难，“啊，这样倒也不是不可以，来之前我听舅舅说，办这个培训班的目的也不是把大家考倒，主要是查漏补缺，互通有无嘛。” 众人一听有戏，放下心来，年轻男学员就算不是特别在意考核，见了年轻美女，自然殷勤上了。几个女学员一开始对白富美本能非好感的，为了考核顺利，也都去套近乎。 众星捧月间，徐俏一双美眸左顾右盼，忽然问，“哪个是方解语啊？” 解语正在埋头整理笔记，忽然被点到，不解的抬起头来。 已经有几个男学员指向她的方向，“这里这里。” 解语跟徐俏的目光相撞。 “哦，原来你就是方解语，”徐俏将解语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颇有深意的点点头，“嗯，果然很漂亮。” 解语内心是黑人问号脸。 男学员已经起哄上了，“阿俏你也很漂亮，你跟方医生各有千秋。” 这诡异的既视感……解语心想，难道上个培训班，大家的思维模式都退回到了中学？ 作为吃瓜群众一员，姜医生心想，估计这徐俏不知从哪里听说了培训班有个方解语是美女，作为美女的她自然也想来见识见识，比一比了。 到了中午，一群人饥肠辘辘的赶赴饭桌。 姜医生说，“对了方医生，等会儿你记得提醒我少吃一点。” “为什么？” “你忘了下午有邵教官的课？”姜医生如数家珍，“法庭科学与社交网络——要求穿正装听课的，我要是吃太饱，拉链就拉不上去了。” 解语这才想起来。 对，这节课还有着装要求。虽然感觉奇怪，但出门前她还是放了一套在行李箱中。不过这也是奇怪，**庭科学要求穿正装，那之前讲实验室科学，也没让他们穿实验服啊。 参加培训班的众人设立了专门的进餐区，解语跟伊文、姜医生找了张桌子坐下，选了各自的餐。尽管解语提醒了姜医生，但她饥肠辘辘，还是没忍住，点了足量的套餐。 伊文跟解语小声讨论上午的讲课内容。 过一会，教官们过来了，他们的包间设在内侧，jacob跟解语打了个招呼，“jessie，下午上完课去喝一杯？我不介意你点苹果汁。” 解语还没开口，就被人打断了，“不，方医生下课之后的时间属于我。” 这时正是吃饭高峰，一群人忙着点单催单，只有少数几个近点的人听到了邵晖这句话，一时间根本来不及消化其中的王霸之气。 jacob挑起眉毛看邵晖，似是不解他跟解语的关系。 解语一阵无语，她可不想在这个时候抛出什么大新闻。 忽然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响起，“晖哥哥！” 众人转头，看见徐俏，她没跟大部队一起来，却忙里偷闲的去换了身衣服，此时穿着轻薄的羊绒外套，朝邵晖歪着头，我见犹怜。 邵晖一愣，“——你怎么来了？” 徐俏微愠，“怎么，许你来、就不许我来呀？你离开京城大半年，好不容易结束了任务，伯父伯母可都等着你回家哩，想不到你一个转身又跑到南城来了，他们可不得派我来查岗么？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让你流连忘返呢。” 一番话信息量巨大，让附近的几个学员不禁展开了脑补。 邵晖看向解语，解语不知所措躲开他的目光。 徐俏注意到两人的目光交流，亲热的凑到解语跟前，“晖哥哥离开京城这段时间遇到了什么新鲜东西，还是方医生你最有发言权吧？” 姜医生狐疑的看向解语。什么情况，方医生跟邵晖原来不光是萍水相逢的教官学员关系么？怪不得之前一系列的诡异…… 解语不太习惯她的肢体接触，不着痕迹的避了过去，“我哪里知道。” “你肯定知道，”徐俏不依不挠的抱住她的胳膊，“晖哥哥不会老实跟我说的，你过来跟我们一起吃饭嘛，我也是帮伯父伯母打听啊。” 邵晖眉头一皱，“这么多人在，别胡闹。” 徐俏不习惯他这么严肃，吐了吐舌头，“好吧，那我先跟你吃饭，等到没人了再找方医生私聊——” 说完，竟是雀跃的跑进了教官专用的包间。 “那个——”邵晖一脸黑线的想要解释，却对上几个写满问号的好奇宝宝，只能压低声音对解语说，“你出来一下。” “为什么？”解语奇怪的说，“现在又不是上课时间，不归教官你管吧？再说下午有你的课呢，还要求正装，我想赶紧吃完饭，回去午休一下，养足了精神好听课，有问题吗？” 几个好奇宝宝跟着点头，方医生的安排很好啊，想不明白为什么邵教官要占用宝贵的午休时间。 说话间，服务员上菜了。 邵晖高大的身躯杵在这里，也妨碍上菜，一个服务生不禁提醒，“长官，你们的桌子好像在那边，你的主菜点了吗？” 解语偏偏还说，“嗯，教官你在，我们都不敢吃饭了，哪还有精力听你的课呢？” 伊文附和，“对对对，诶，方医生这是你点的。” 一阵张罗间，更显邵晖的碍手碍脚。 看着那个不管他埋头吃饭的女人，邵晖从齿缝间冷笑出声，“嗯，那我就不打扰了，祝各位用餐愉快，方医生你尤其需要吃好一点——下午听我的课，这是很必要的事。” 说完就走回他的教官包间。 徐俏像是打赢了一场战争，连连招手，“快来快来，晖哥哥，我帮你点了你喜欢的鲈鱼——” 伊文不明就里的抬头，“咦，还有鲈鱼啊？” 原来教官和学员的菜单都不一样？ 姜医生也露出一脸羡慕，有些遗憾的说，“唉，方医生你简直该过去，跟他们一桌吃。” 解语不禁笑了，“也不是专程来吃饭的。” 姜医生被提醒，忍痛放下了炖得软趴趴香喷喷的猪手，“唉，还是你提醒的对，我看这顿就吃到这里吧……我们快回去试衣服。” 解语没吃两口，但完全赞同，起身来收拾，还好点的不多。 伊文还没回过神来，就见两个女法医一阵风似的离开了。 他只能感叹，衣服果然是女人的命啊。 邵晖那边的菜也上了，徐俏一阵大呼小叫，“哇，想不到南城也有正宗的双椒鲈鱼呢，我都想多呆会儿，别回去了——” 邵晖看着那烹制的相当精美的鲈鱼，却没什么胃口。 外面，解语的位子已经空掉了。 ——很好，她既然对下午的课如此上心，他也自然不会让她失望。 ☆、第69章 小睡之后，姜医生过来找解语。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一脸嫌弃，“这条裤子去年穿还绰绰有余，现在差点扣不上了，还好刚才只吃了几口——” 解语的装扮让她很是羡慕，“方医生你这身真好看，版型好，重要的是身材好，该撑的撑的起来，该凹的也凹的下去。” 第67节 解语犹豫了一下，“——要化妆么？” 姜医生很是积极，“化吧化吧，都穿正装了哪能不化妆，天天守在解剖室验尸，素面朝天的也是够了。” 想到中午跟邵晖的互动，她有点当面顶撞的意思，不知道邵晖有无记恨在心，那句话又要怎么理解——解语竟涌起一阵未知的紧张。 于是她对着镜子开始描眉毛。嗯，是要用点东西来武装自己。 两人结伴来到酒店会议室，差点以为走错地，之前认识的学员，褪下休闲服换上正装，竟似脱胎换骨，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拍都会精英职业剧。 徐俏来的早，邵晖的课才是她此行的目的，自然全力以赴，但解语出现引起的一阵惊呼，还是让她有几分挫败感。 解语的妆并不浓，淡淡几笔，让眉更翠，唇更红，皮肤白皙的让人挑不出瑕疵，头发梳的齐整，却不给人呆板的感觉。西装衬衫加套裙，肩背挺直，胸是胸，腿是腿，不少女学员开始打听她的衣服是什么牌子——虽然她们知道，就算从头到脚都换成一模一样的，也未必能穿出同样的韵味。 解语坐下来，还有一群学员偷偷往这边瞄。 他们已经知道方医生是美女了，想不到美女换一套衣服，又是另一番惊艳。 正经打扮的伊文也引得附近女学员搭讪，但他一双眼睛只望向前排的解语，无暇回应。 过一会儿讲师上台，解语没去看，又听到一阵倒抽气的声音。 ——要求学员穿正装听课，作为讲师的人，自然也不会格子衬衫上场。 解语不是没有见过他穿正装的样子。 不论是他假装学生代表出席徐教授吊唁，还是恢复身份参加晚宴的时候。 她知道他穿西装是好看的，典型衣服架子。 解语抬头，想看看此刻的他跟印象中有什么不同。 ……好吧，如果说有什么不同，那么效果主要在那副平光眼镜上。 剪裁极好的西服，精心打理的发型，平光眼镜，加上额前乱发、嘴边笑意带出的一点不羁，竟让解语生出错觉，以为自己看到了另外一个熟人。 姜医生小声欢呼，“感觉在看小时候最迷的那种精英律师剧呢！” ——对，就是这个感觉。解语找到了那种诡异感的来源。 等到众人的骚动稍微平息一点，邵晖开口，“这堂课要讨论的是法庭科学与社交网络，各位学员可以先发表一下对这个题目的看法——” 一个中年男分析员立刻发言，“我们不就在实验室摆弄摆弄仪器么，跟社交网络有啥关系？难道一把年纪还要学网红，搞什么直播圈粉？” 紧接着，一个女学员也笑着说，“法庭什么的……是要我们跟律师一样，上庭唇枪舌战？” 姜医生有些小兴奋，“哇，上庭呢，方医生你期不期待？” 解语笑笑不说话。 这时徐俏举手，自信十足的想要发言。 却被邵晖无视了……无视了……无视了…… 他收集了几个代表性的意见，开口道，“这次的培训班不同以往，分量更重，是为了准备即将深入开展的司法审判制度变革——鉴于社交网络在民生中发挥越来越大的影响力，人们参与热点事件的积极性增高，不光是充当键盘侠，更希望真实参与各环节，近期有指示，对于某些重大案件，包括引起民众极大关注的刑事、民事及行政案件，要进一步体现陪审群体的价值。” 有人小声议论，“对，我隔壁二大爷退休多年，平时就养个花逗个鸟的，前不久成了区法院的陪审员呢，经常参加合议庭的，见了我就打听科学证据相关，还买了全套csi。” 姜医生发现了重点，“邵警官来培训法庭相关啊……看来完全不该叫警官或者教官了呢。” 邵晖注意到个别学员茫然的眼神，话锋一转，“正如有些同学的猜测，你们将来有可能走出实验室，成为专家证人，从幕后来到台前，为大事件中的科学证据出庭作证，虽然你们工作的重点依然在于科学证据分析，但有些东西却需要改变——例如，你们需要做的，除了在分析结果上签字，还要走上法庭介绍证据，接受交叉询问，你们要反应迅速，回答准确，要有良好的法庭举止。” 相比于上午的各专业学术动向，这节课的内容自然新鲜有趣，众人被吸引住，邵晖走下台来—— “这些陪审员里面，可能有理工科教授，白领，家庭主妇，老娘舅，甚至偏远地区的族长……你们提交的证据，有人秒懂，有人不懂，有人会质疑，于是，如何把你们的专业知识，准确的传达给他们，帮助他们履行陪审员的职责，作出可能影响到最终结果的判断，成为了新的课题，也就是这门课开设的初衷。” 众人一阵兴奋，却又有些摸不着头脑。 天天看显微镜分光光度仪也很枯燥啊，能在庭上甩出如山的证据，让陪审员信服，将有罪的人绳之以法当然更刺激了，但他们也不是法律出身，从何入手呢？ 邵晖在座位之间的通道上缓步而行，“举个简单例子，你们作为科学家出庭，陪审团对你们会有一些既定的印象，例如——” 他停在某个男学员面前，“像这位帅哥的领带太鲜艳，上面还有英文字母，我就不推荐；相比之下，你旁边这位学员的领带就很得体，简单的几何图案，正好呼应了科学的特点。” 大家松了一口气，几何图案的领带？这个很容易搞定啊。 “当然这只是入门级别的常识，更重要的是如何应对质询，如何让陪审团理解你的证据及分析，”邵晖接下去说，“在欧美国家，法庭科学至少是为期数月的专项培训，要成为一名合格的专家证人需要时间经验累积，但我们受到时间空间限制，且刚开展，只能利用这一节课让大家有个初步感性认识，稍迟会有后续培训跟进。而现在，我需要一名志愿者配合我——” 听说要当场模拟，众人的兴致又被提高了。 姜医生又是好奇又是担心，“既然是要志愿者，应该不会乱点吧？” 解语说不出话来，她也只想当个吃瓜群众，但直觉让她意识到不会那么轻松。 ——这该死的既视感。 众人都对那传说中的专家证人叶公好龙，不敢当出头鸟。 当然也有不怕的。 徐俏再次高高举手，“我来吧，晖……教官我来配合你。” 解语松了一口气。 有时候，一个班还真需要这么个积极主动的孩子。 牺牲她一人，成全多少吃瓜群众。 “我很欣赏你的勇气，”邵晖看着跃跃欲试的徐俏，却坚定的摇了摇头，“但是，同学你目前离专家证人还远了点，课堂模拟达不到我希望的效果。” 徐俏遭受打击，半晌说不出话来。 ——离专家证人还远了点远了点远了点…… 她是在锻炼来着，但现在不是培训新课程、需要有人当托吗？她自告奋勇、拼着形象不要来救场，居然被拒绝了拒绝了拒绝了…… 邵晖又问，“还有志愿者吗？” 会议室鸦雀无声。 徐俏都被打枪了，他们更没信心。 “哦，没有？”邵晖此时走到解语身旁，竟然停下来了。 不仅停下来，甚至还一屁股坐在解语的桌子上，不挪窝了。 面前的光被挡了大半，也在解语心中投下阴影。 姜医生大气不敢出，怎么又来了？ “如果没有志愿者，那我只好随便点一个了。”邵晖状似遗憾的说。 解语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大。 ——什么志愿者啊，徐俏自告奋勇被他拒绝了，有这么选志愿者的吗？ 就连她当年也没这么挑啊，她当年可是真没志愿者才…… 忽然想到什么，解语脸色一白。 仿佛为了应和她的预感，邵晖用手中的教鞭（咦，什么时候多出来的？）撑着桌子，无所谓的说，“那么，编号42的学员，请起立，充当我的示教模特。” 众人一阵懵逼。 学号是什么鬼？不到一周的培训班怎么还有学号的？简直梦回中学时代了呢。于是纷纷去找自己的学号。 解语一开始也很茫然，直到有人发现诀窍，原来他们的学号就写在桌子前面的名牌卡上，只是没有用过，被他们无视了。 会议室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欢呼。 “我是11号”“我29”“不是我”“不是我”—— 姜医生也把桌前的卡片翻过来看了，庆幸的松了一口气，“我38号，幸好幸好。” 听着周围一片劫后余生的庆幸，解语只能推了推占据自己桌面的人，“教官，麻烦你让下，我要看我的学号。” 邵晖看也不看，拎起旁边的名牌卡，递给了背后的解语。 解语郁闷的接过来。 只见那名牌卡上，在她姓名的中英文拼音后方，果然有个数字。 42。 ☆、第70章 看到名牌卡上的学号数字，解语愣住了。 ——是有这么巧吗？ 邵晖背对着她坐在桌上，还一脸无辜的问，“编号42的学员在哪里？请这位幸运儿起立——作为专家证人，我建议你把主要精力用在应付我后面的模拟提问，而不是装鸵鸟上面。” 众人轻松的笑出来。 看来教官是要动真格的啊，还好他们不是那个幸运儿。 姜医生凑过来看了解语手上的名牌卡，又是踏实又是担心——踏实的是还好真有42号，而不是邵晖胡诌，不至于让他重新抽签；担心的……怎么又是解语？ 中午吃饭的时候，解语好像有点不给邵教官面子呢，这下撞枪口上，如何是好？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解语没法装傻，只能缓缓站起身来，引起一片低呼。 原来是方美女跟教官过招呢，可以继续吃瓜看戏了。 徐俏刚才自荐被拒绝，很是不甘心，等着看是哪个幸运儿，想不到又是方解语。她咬住嘴唇，幽怨的望向邵晖—— 才不信是晖哥哥随便点的。 邵晖明明意识到了身后的动静，却还装作惊讶，“哦，方医生，原来是你啊。” 解语面无表情的问，“我是42号；教官你呢——你这次要扮演律师，还是陪审员？抑或检察官、法官？” 邵晖并没有因为她的言外之意而被惹怒，“扮演什么并不重要。既然是模拟示教，自然对大家越有帮助越好了。” 他用手中的遥控器点开大屏幕上的ppt，上面出现了一个模拟案件——单身白领母亲和她的女儿在公寓被害，资料包括现场照片，嫌疑人口供，不在场证据，物证分析结果。尽管是模拟案件，现场照片什么的都是化妆效果，但看上去还是一片血淋淋，座中众人不是没有参与过刑事案件，但大多数时间都在实验室忙活，乍一看到以假乱真的现场照片，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邵晖开口，“我现在给42号学员5分钟时间熟悉案情，整理思路。5分钟之后，请进入专家证人角色，接受询问。”说完就将遥控器交给解语，开始计时。 众人都替解语紧张起来。ppt那么多张，要分清谁是谁都要不少时间吧，5分钟真的够吗？ 解语抽中大奖，虽然明知不会纯靠运气，但此时此刻，除了入戏还能怎样。 于是她只能暂时放下跟邵晖的恩怨，抓紧时间翻看ppt，对其中的几处关键结果反复看了几遍。 第68节 5分钟很快就到了。 邵晖站起来，离解语几步远，刚才的闲适不羁换成了专业严肃，“下面先请检方专家证人陈述你们团队的工作。” 解语却先纠正，“不好意思，我虽然受聘于检方，严格意义上讲，却并非‘检方专家证人’。” 邵晖点头，眼中露出欣赏之意，显然是有意卖个破绽，看解语是否急着回答，钻进圈套。还好解语清醒的避过了。 众人也明白过来，他们是专家，为科学代言，要保持公平客观，跟谁聘请的无关。 解语翻出ppt的几处关键报告，“……根据现场物证，我们进行了测试……通过比对凶杀现场留下的dna与五名嫌疑人，发现现场dna样本a、b与嫌疑人a、b分别吻合，提示他们有极大可能曾出现在现场。” 邵晖问，“那你的意思是a和b有罪咯？” 解语摇头，“有罪与否并非由我来判定，我只能通报我们做了什么实验，分析出什么结果。” 众人渐渐跟上了节奏—— 很好，又一个陷阱被解语避开了。 邵晖指出问题，“与其中一份dna匹配的嫌疑人b是现场警员之一，整件案子是否他一手策划，然后利用身份优势，试图栽赃嫁祸给嫌疑人a、或两人共同犯案？” 面对邵晖咄咄逼人的追问，解语不慌不忙的答，“在死亡时间警员b有充分不在场证据，至于现场为何会出现警员b的dna，很有可能是污染所致——根据出警记录，b因为是警局新手，个人防护不足，对现场的血腥场面无法适应，导致呕吐，他不得已借用了死者家的卫生间，稍后迅速对这一行为进行了即时上报，被记录在岸，这与dna样本b主要发现于洗手间的事实一致——而嫌疑人a与死者阴*道内精*液及指甲内皮屑dna相符，更有可能是奸杀案的实施者。” 众人一阵赞叹。 刚才解语在看ppt的时候他们也跟着看，但5分钟那么短，只能有个大概印象，连嫌疑人abcd都没分清楚，解语却不仅理清楚了，而且在短短时间内抓住了重点，没有放过任何一个细节，所以能对邵晖的模拟提问毫不慌乱，从容应对。 “a有可能是凶手？”邵晖问，“他和女死者是公司同事，平时关系融洽，且有证据表明事故当天是女死者主动邀请a去她家，不存在奸杀动机啊。” 解语沉默半晌，“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平时所谓‘关系融洽’的同事周末私下相处会否突然产生奸杀动机。” 众人一片议论。也许a同事平时对女死者展开追求，利用休息上门的机会提出进一步要求，被女死者拒绝后恼羞成怒，霸王硬上弓、一拍两散呢？ 邵晖步步紧逼，“还有，这难以解释嫌疑人a的dna也出现在女童死者的体内——如果a真是品行如此低劣的恶人，何以女死者平时没有发现，还放心大胆的请他来自己和女儿独处的家中，引狼入室？这下不光自己死了，还害得女儿共赴黄泉，不是自作孽吗？女儿那么小，居然被妈妈的同事叔叔给奸杀了，这样的母亲还配当母亲吗？有罪的根本不是凶手，她才应该为自己及女儿的死负责，不是吗？” 解语心中本能的腾起一股火气。 她想说你怎么能如此诋毁一个惨死的女人？这世界上知人知面不知心的例子还少吗？凭什么把脏水泼到死者身上，就为了变相替凶手开脱——错的不是凶手，而是不小心把凶手带进家门的蠢女人？这跟怪被□□的人裙子穿太短诱使人犯罪不是一回事么？ 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忘了案子是虚拟的，这是在培训班，是模拟法庭，追问她的人是在示教，而非真正的无良律师。 好在她的理智在最后一刻归位，让她死死掐住自己的手心，用尽全身力量让自己镇定下来，“……我不知道。” 在她发言之前，很多坐着的学员也跟她一样，被“无良律师”的提问拱起了十足火气，浑忘自己身份，恨不得跟这样的人渣打一架。 但解语的回答将他们拉回来。 对，辩护律师里面，肯定有一类人试图用这种问题来污蔑死者，试图搅乱证人的心智。 一旦专家证人落入圈套，露出他们情绪化、不够理智的一面，那么势必会影响他们的专业形象，甚至可能危及接下来的举证，让陪审团不再相信他们的科学分析。 看来，专家证人也不是那么好当，一旦露出弱点，分分钟被人揪住。 因为你代表了科学，代表了专业，势必要藏起你作为普通人的情感。 ——但解语没有说完。 她又抬起头来，用遥控器回放前面几张照片，“……但我看到了她们生前的家庭照——” 她将照片放大，让大家也能看清母女俩家中的几个相框，“这是母亲给女儿过生日的照片，这是母亲陪女儿在游乐园玩耍的照片，这是女儿在学校拿奖之后跟母亲的合照；冰箱上的便利贴写着母姐会时间、订牛奶的时间……至少从这些证据里面，我看不出母亲是有意要把危险带给这个家，带给她的女儿。” 众人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他们一是佩服出这个模拟案子的人，除了现场照片惟妙惟肖，居然连这些细节都考虑到了，想想看，不就是模拟个刑事案吗？有必要把“死者”曾经的家庭生活都反映的一五一十？还专门去弄个生日蛋糕来拍照？ 他们更佩服的是解语。 她居然注意到了这些信息，没有让它们仅仅作为背景，而是很好的用这些信息证明了母亲对女儿的爱护，完美反驳了“无良律师”泼给死者的脏水，让人将注意力从母亲的责任上面转移开，回归到对丧心病狂的凶手的憎恶——相信出这个模拟案子的人如果知道自己的苦心没有白费，也能感到欣慰。 解语不光是尽到了专家证人的职责，她也没有成为一个只是报告科学分析结果的工具。 她也有普通人的情感，却没有让这样的情感成为自己的弱点，反而成功的让它引起了人们的共鸣。 模拟法庭先是沉默，然后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邵晖轻轻呼出一口气，“看来，对于方医生在模拟法庭上的表现该如何评价，已经不需要我赘言了。” 等到解语坐回位子，掌声还经久不息。 直到这节课结束，还有学员兴奋的讨论—— “这示教模特找的真好！想不到方医生不光人漂亮，还有洞察力；不光以理服人，还能以情动人，简直给我们上了完美的一课。” “我觉得方医生的表现已经不只是模特了，甚至比起邵教官也不遑多让。” “哈哈，邵教官也是辛苦，竟然还扮演起了无良律师，我听他说出那些话，什么引狼入室都怪当妈的……差点没气死——” “对了，我听说之前几期也有类似的模拟法庭，但请的教官都是法律界人士，因为他们更熟悉法庭那一套嘛，好像有个江城的高律师？听师兄说那真是从头到脚的精英范儿啊，这次居然不是他来讲，不过你说的对，邵警官装起律师也入木三分啊哈哈——” 解语正好经过，听到这三个字，若有所思的看了邵晖一眼。 后者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一脸坦然，“高律师最近忙案子忙的不可开交，我就行行好，把他从讲师名单划掉、自己上了……可还算幸不辱命？” 解语：“……” 她终于知道这一整节课诡异的既视感从何而来了。 ——最好他真的是在教导专家证人如何应对律师的压力询问。 而不是借机小黑一把被他取而代之的人。 邵晖说，“模特当的不错，但有些細節还要注意，时间有限课堂上讲不了，我找时间给你开小灶。” 说完就迈着长腿离开了。 解语望着他的背影一脸黑线。 她可不觉得自己还有哪些细节疏忽了。 还开小灶呢，哼。 作者有话要说：　　晖哥听说读者里面有妹子暗搓搓的挺高律师上位，于是火线cosplay，证明了男配会的男主也会，比如当律师；而男主会的男配不一定会，比如。。 ☆、第71章 一周的时间很快就要过去。 大家关注的重点放在了最后两天的考核上面。 某天课后的小酒吧，徐俏再次成为了明星。 面对众多嗷嗷待哺的脸，她无可无不可的说，“我不是没有跟舅舅打听过，但舅舅说考核要公平客观，只要我们平时工作认真，这几天把各位教官讲的弄明白，就什么考核都不怕了。” 众人汗颜，“教官们讲的都是各专业领域最新最高大上的东西，怎么可能一下子弄明白，阿俏你帮我们缩小一下范围呗。” 徐俏犹豫良久，成功的吊起了众人的胃口，才不紧不慢的说，“其实这次考核跟前几次不同，理论考试只占很小的比例，更重要的是实战。” 大家更是叫苦不迭，“考理论还好了，至少有个复习范围，考实战？那就更没把握了。” 有人半信半疑，“考理论，他们出题也简单，考实战怎么考啊？难道等着南城发生什么命案，让我们去现场侦查么？” 姜医生眼睛一亮，“可能还是模拟形式？就像之前方医生在模拟法庭被询问那样？” 大家醒悟过来，“对啊，法庭可以模拟，其他的也可以模拟啊，比如方医生当示范的那个模拟案子，里面的现场照片也是模拟嘛。” 换言之，培训班很有可能模拟出现场来，考察他们的专业技能和临场反应。 这下众人心里有些底，毕竟有人出过现场，对这虚拟的现场更不惧怕了。也有人受到了方医生的感染，“拿方医生那个示范来说吧，其实专业的东西并不复杂，就是个dna分析，我看教官更多的还是想考察临场对答和逻辑思维，如果能像方医生一样落落大方、不卑不亢、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也很容易过关吧？” 有人沉默半晌，忍不住说，“你以为方医生那样的境界很容易达到么？” 这么一来，众人都附和上了—— “对啊，方医生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简直百毒不侵呢。不管教官设多少陷阱，她愣是一个也没跳。” “而且听到‘律师’那样说死者，她也能控制情绪呢，换成我，肯定就脱下外套，先跟无良律师干一仗再说了，管他什么专家证人不专家证人的。” 徐俏一阵郁闷。 说好的划重点呢？怎么又变成了方解语的主场。 方解语再厉害，再被他们吹上天，又有什么用？方解语又不能变成保护神，庇佑他们都通过考核—— 说话间，解语和伊文也过来小酌一杯。 众人见了她就围上去，“方医生，我们正在说你呢，在模拟法庭上的表现真棒！该不是事先安排好的，邵警官故意找你当他的托儿吧？” 解语笑笑，“我哪有那个资格。” 姜医生说，“当托也没关系，反正是示教嘛——看你们一来一去的好过瘾，比小时候看律师剧都精彩！” “嗯嗯，我还注意到邵教官差点出戏呢，他不是有段时间扮演无良律师的角色吗？站在他那个位置，应该是希望把专家证人问倒，露出破绽好攻击吧？但我看方医生说了相框那段话之后，‘无良律师’居然也跟我们一样含笑点头，哈哈，那个瞬间我才明白，他的身份是教官，而不是真的无良律师。” 徐俏暗自咬了一下嘴唇。 这个细节，她也注意到了。 这真是她的噩梦。 晖哥哥被另外一个女人迷住了，简直就跟中蛊了一样。 更可气的是她的自告奋勇被拒绝…… 她没有想到，自己也许应该感谢解语——因为解语的出色发挥，让人忘记了几分钟前她被邵晖拒绝的尴尬。 有人问，“明天就要考核，方医生你准备好了吗？” 解语客观的说，“不知道要怎么准备——希望这次真的‘幸运’一点吧。” 众人哈哈哈的笑。 嗯嗯，她真的是够“幸运”才被邵晖点中当示教模特。 “没问题啦方医生，你那么‘幸运’被抽到都能hold住，更别说明天的考核了。” 解语稍微松了一口气，听说明天的考核是随机抽题。 应该不会再被某人明目张胆的“随便点一个”了。 “对了方医生，听说你以前在剑桥呆了三年？你表现的这么好，是不是因为在那边受过正规的法庭科学培训？” 解语回忆了一下，“不，我没有真的出过庭，但我围观过不少庭审，也跟那边的检方为了案子事先沟通过。” 第69节 “是吗？剑桥跟我们这边有什么不一样呢？” 解语心想，不一样的多了，但面对一群好奇脸，只能避重就轻的回答，“其实有很多是一样的——例如，那边也有da永远分不清□□、□□、吗啡这三者的区别，哪怕我再给他解释十遍。” 众人笑起来，他们是专业人士，自然知道这几个单词的概念。 看来专家证人真的很有存在的价值呢。 一阵谈笑，化解了考核前的紧张气氛，连伊文也忍不住想要多喝一杯，被解语眼明手快的拦住了。 可不能让伊文明天醉醺醺的去参加考核。 毕竟第二天要考核，众人早早就散了。 徐俏正要去找邵晖，走到他那层楼，却正好看见邵晖关了门离开。她没有急着发声，却悄悄跟在后面，看他去哪儿。 邵晖从安全通道上了两层楼，穿过走廊，停到了某个房间门口，敲门。 过一会儿有人开门，见了他有些惊讶，好像不太想让他进去。 邵晖却撑住房门，硬是挤了进去。 门在徐俏眼前关上，不知在另一个世界上演着什么。 徐俏咬住嘴唇，恨恨的望着那扇紧闭的门。 房间内，解语对不速之客一脸郁闷，“明天就要考核了，有何贵干？” “考核不是我出题，我又不心虚。”邵晖凑近她，“不过，你的模拟法庭表现还有进步空间，我倒是不介意给你突击培训一下。” 解语想起他说过要给自己开小灶，“……是么？” 当时被抽中让她措手不及，但好在案子还算简单，就算邵晖进行了压力提问，她也能在短暂的激动之后镇定下来——解语对自己的表现，大体是满意的。 现在听邵晖居然说她的表现尚有不足，解语就有些不服气。 “——比如你这裙子就没穿对。” 解语还穿着模拟法庭的那一套，刚回房间来不及换，被邵晖点名批评。 “哪里不对？”解语看看镜子里的自己，深色西装套裙，明明是标准正装啊。 “你这样穿，会让定力不够好的法庭人员将目光集中在你的腿上面，反而忽视你精彩的发言，影响你对庭审的贡献——所以我建议你穿长裤。” 解语见他一双眼睛肆无忌惮的盯着自己裙子下面的腿，觉得脸上一阵发热，仿佛那不算轻薄的衣服鞋袜都被他的目光融化了，自己毫无遮蔽的暴露在他眼前。 “……好吧，我知道了。”她本能的交叉双腿，试图缩小暴露面积。 邵晖咳嗽一声，将眼神从她腿上移开，“还有，法庭礼仪中更强调目光接触，但你始终回避跟我的对视。” 解语说不出话来。 ——她是不是该感谢邵晖，没有把这几句评价放在课堂上说？ 当时被抽中，她郁闷都来不及了，哪里还有心情跟始作俑者对视？ “当然，这种回避不是一定不好，”邵晖又很快的说，“比如，辩护律师太过咄咄逼人，你正面迎视也许会被他的气场影响，这时适当冷处理一下，对你自己有好处；又或者，辩护律师故意挡住你的视线，阻碍你与法官及陪审团的眼神接触，这个时候，你反而应该绕开他，甚至调整自己的位置、站姿，争取这样的交流机会——毕竟你不是机械汇报结果的工具，不然也就不会设专家证人这个职位了。” 解语反省了一下，果然在回答问题的时候，自己基本就盯着大屏幕，忙于调资料来印证自己的分析，忽略了必要的目光交流。 这样的表现说不上100%完美。 她点点头，“我知道了。” 不得不承认，邵晖这个教官不是当假的。至于他说的什么看高律师太忙就索性自己上，很可能是避重就轻。 “好吧，小灶到此结束——明天你如果抽到模拟法庭的题目，可不能丢我的脸。” 解语本能的回击，“我什么时候丢过你的脸了？” 邵晖正中下怀，笑着说，“嗯，是没有，这样很好，继续保持。” 解语才发现自己踩中圈套。 她有些无语。 明明在模拟法庭上，对他设下的一连串陷阱都完美闪避了，想不到居然栽进这么个浅坑里面。 “既然培训结束，教官就早点休息吧。”解语想要开门。 “哦？我专程过来开小灶，你吃干抹净，就没一点表示？”邵晖毫无眼力见，站在原地不挪窝。 解语心想，难道这个小灶是她主动要求的么—— “谢谢教官。”她认怂的说。明天考核，她只想好好休息顺利通过。 “就这样？”邵晖褪去了刚才的正经，毫不餍足的望向她。 解语脸红，“你想怎样……现在我毕竟叫你一声教官。” 邵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哦，那就是说，等到考核完，我不再是教官，就可以‘怎样’了？明白——到时候，你可别忘记自己说过什么。” 这次是他主动开门离开。 解语无言以对。 她在模拟法庭上完美避开的陷阱，原来都留在这儿等着她呢。 ☆、第72章 终于到了考核。 吃早饭的时候，众人都有些紧张，不亚于高考。 姜医生说，“我昨天看了深夜新闻，今天一早也看了早间新闻，南城没有发生什么重大案件——看来这所谓的实战只能模拟了。” 伊文也有些忐忑，“希望我抽到的题是化学分析相关。” 徐俏来的晚，平时见人就笑，今天也闷闷不乐的样子。 姜医生不禁小声吐槽，“她舅舅就是出题人之一，还能为难自家侄女？” 解语没有说话，比平时多吃了一个白煮蛋。 天知道实战会考啥，还是多储存点热量实在。 jacob经过他们的桌子，“我的题目是根据尸体白骨化程度及附近蝇蛆生长情况推断死亡时间，很基本哦，上课的时候都讲过了，祝你们好运~” 既没有泄题，也让众人吃了一颗定心丸，都希望能抽到他的题，只管拿讲过的公式去套就行了。 只是，他离开之后，众人面对丰盛的早餐，瞬间没了食欲。 解语要感谢自己那枚白煮蛋吃的够快。 受到jacob的伤害，姜医生表示要缓一会儿再吃几口，解语先往会议室走，他们将在那里抽题，参加实战考核。 徐俏竟然追了上来，“解语昨天有好好复习么？” 解语不太习惯她自来熟的性格，只能淡淡的说，“随便翻了下。” “太谦虚了吧，明明有名师在旁边指导啊，”徐俏夸张的睁大眼睛，“难道你就是中学时代最让人讨厌的那种，明明复习到深夜、却骗别人说自己除了睡就是玩的心机学霸？” 解语听出她态度不对，于是懒得理会，继续往会议室走。 她是看出来徐俏对邵晖有意思，也大概知道徐俏对自己的敌意从何而来。 但是……关她p事？ 徐俏一拳头打在棉花上，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并不甘心，追问，“别以为装傻就可以糊弄过去，晖哥哥进了你的房间——我可是亲眼看到了的。” 解语看着她因为掌握了铁证而底气十足的样子，不以为意，“哦，所以呢？” 徐俏没想到她并不动容，“你……你还要脸吗？勾引教官进房间私相授受？其他学员还不知道他们吹的天花乱坠的方医生，私下里竟是这个德行吧？” “教官——”解语忍不住笑，“好有高中军训的feel，真怀念呢。那你要去告状吗？” 被吐槽了吐槽了吐槽了…… 徐俏满以为抖出这个料会让解语大惊失色，卸下高冷面具，甚至苦苦哀求她不要泄露，完全没料到解语的态度竟然比在模拟法庭上的表现还淡定。 “你怎么能这么……这么……” 解语稍觉欣慰，真好啊，看着别人在她面前张口结舌的样子也不错。 徐俏用力呼吸着，“你别以为趁晖哥哥卧底时期勾引过他，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解语放弃了跟她辩论，好在离会议室不远了。 徐俏见她沉默，以为警告有效，变本加厉道，“就算晖哥哥被你一时迷惑，他父母也不会同意让一个不知从哪儿突然冒出来的女人进邵家家门的。” 解语已经看到了会议室的门，里面有几个学员，正在签到。 徐俏又换了种口气，“如果你现在认错，一切还来得及。” 解语停下来，“来得及什么？” 徐俏捂了捂嘴，似乎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但注意到解语无所谓的态度，又没忍住，“如果你跟我道歉，保证以后再也不去招惹晖哥哥，我就对你网开一面，保你通过考核。” 解语想了想，忽然问，“万一我不主动招惹，而是被他招惹呢？” 徐俏被噎住。 她想起了昨晚偷看到的场面，明明是邵晖主动去敲解语的门，解语开门还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后来是被邵晖硬挤了进去。 这一切，显得她的举动如此多余可笑。 第70节 看着她恼羞成怒的样子，解语叹气，“我从小到大考过那么多次试，没有哪次是要靠抱谁大腿才能通过的。” 说完，就径直走进会议室签到，等待考核。 邵晖不是出题人也不是主考官，却是评委之一，见了解语，他无声的拍拍她的胳膊。 徐俏望着这一切，不禁死死咬住了嘴唇。 ——真是不知好歹。 她会让方解语死的很难看！ 众人聚在会议室。 负责考核的教官上台，讲了考核标准，原来不是所有学员考核内容都一样，而是分别抽题。 而实战考核的模拟现场，也分好几个。 有的远有的近，有的听起来就很简单，而有的让人望而生畏。 考官打开一个程序，启动，程序就开始随机给学员分配考题。 几分钟后结果出来。 第一组考生，考核现场没有超出这个酒店，就在楼下几个临时布置的房间，是模拟的入室凶杀案，考生需要去现场实地考察，收集证据。 考生包括徐俏，以及这一周跟她粘的比较紧的几人。 姜医生不满的撇撇嘴。 简直是红果果的近水楼台嘛。 凶杀案有什么了不起，关键是就在这酒店里面，无非是拿番茄酱啊喷漆啊什么的弄点别样涂鸦——能抽到这样的题目真好啊，估计几下就能解决战斗，还可以早点回房间，有充裕时间整理报告。 姜医生、伊文等考生则被分在第二组。地点不在酒店，而是离酒店不远的一家屠宰厂。 姜医生脸都垮了，嗯，很好很公平，徐俏只需要下楼检查个番茄酱，他们就要去跟屠宰厂亲密接触，尸体什么的想必是用屠宰场的死猪死羊充当，那现场肯定比酒店拟真吧，酒店毕竟以后还要开门迎客的，就算老板跟安全部门有交情，也不可能纵容他们弄的太糟糕。而屠宰场就没有这个顾虑，可以让出题的人好好发挥，满地狼藉是绝对的，要是一不小心摔一跤，衣服可够得洗了。 除了这两个地方，还有现场是在公路上，或居民家中，有交通事故肇事逃逸案，有家庭悲剧，分别被不同的学员领走了。 很快的，没有领到考题的学员，就只剩解语一个了。 徐俏最早领到题目，却不急着下楼，反而好整以暇的留下来旁观别人抽题，越到后面越是兴奋。 解语想起她之前说的，什么来不及之类，稍微有点明白。 她一定是留下来看好戏的。 也许不光看戏，她甚至插手了这次考核的出题及分题环节也说不定。 但解语不明白，就算徐俏嫉妒，想要整她，用得着这么拐弯抹角吗？ 说的难听一点，她还真不相信凭徐俏的能力，出得了多么高深多么能把她考倒的题目。 “下面是最后一道实战题目，”考官望向唯一没拿到题的考生，“请调查一起疑似抛尸案。” 解语有些疑惑，就这样？这么常规？ 她差点以为自己之前对徐俏的猜测太过恶意。 但她随即发现自己想错了。 考官说，“我们会派车送你去案发现场。” 还没离开的考生们一阵惊讶，因为他们要么就是在楼下考，要么就是在附近公路或居民楼，就连姜医生和伊文要去的屠宰场也可以步行前往。解语去调查模拟抛尸案，竟然需要专门为她派车？ 但伊文想了想，也能释然。 既然都叫抛尸案了，抛在人来人往的大马路上可能性也很小，多半是抛在偏僻地儿，像什么荒郊野岭、城外小河之类。 解语想到这一点，也没有太在意。 她甚至想，鉴定中心那个曾哥不是老说她学院派学院派，认死她不会出现场吗，那她就证明一下、回去打脸呗——虽然经过缪婷一案，曾哥认错态度良好，也没什么脸可打。 于是解语问，“那我们抓紧时间吧，案发现场在哪里？” 既然需要派车前往，想必距离不短，一来一回估计得要大半天，早点结束也好整理报告。 看着她美丽的脸，就连考官也有些不忍心，但还是只能照本宣科的说出考核地点，“案发现场，在东郊40公里外的一处粪坑。” 听到这个现场，众人都愣住了。 电光火石间，解语看到了徐俏嘴角迅速掠过的一丝笑意。 这个考题让众人沉默，然后有人爆发了。 邵晖皱眉问，“——我没听错吧？” 这也是很多人的疑问。 有没有搞错？ 粪坑？ 让名校毕业、剑桥归来、现任江城鉴定中心技术部首席的方医生独自去40公里外单挑？ 让这么漂亮的美女法医亲自去粪坑调查抛尸案？ 就连姜医生也一脸不敢置信。 ——出题的人是谁，你出来，保证不打死。 对比之下，区区屠宰场算什么，哪里还敢羡慕去楼下房间调查的同学，她简直是无上荣幸了。 邵晖那句话虽然是对考官发问，眼睛却盯着徐俏。 徐俏以为自己很好的隐藏了幸灾乐祸、大仇得报的表情，此刻面对邵晖的目光，却觉得心如刀割。 她跟邵晖认识二十多年，从没见过晖哥哥这么吓人的表情。 至于吗？不就是一次考试？解语刚才明明亲口说她从小到大都是学霸考霸呢，在剑桥都呆了三年，至于被这样的题目吓到吗？ ☆、第73章 听到题目之后，其他学员都站着不走了，显然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满意。 这是徐俏没有想到的。 ——方解语不是法医么，调查抛尸案难道不是法医工作日常？抛尸案现场就一定纤尘不染、好比人间仙境么，为了迁就她美丽高贵的形象？ 被众人气场压迫，考官连忙擦汗，“这个、是设定好的出题系统，题目也是从题库里面随机抽选组合，不是我故意要为难方医生的。” 虽然他只是按了一个钮，但也后悔不迭，心想自己这手咋就这么欠呢，抽什么不好偏偏抽到这个，他只想考核顺利完成，可不想最后出什么乱子。 伊文忽然说，“可以换么？不如我跟方医生交换考核内容，我去粪坑，她去屠宰厂。” 姜医生完全没办法脑补解语独自去粪坑调查的情景，但也同情伊文，就建议道，“这题是不是有点超纲了？能不能重新抽选？” 换题？ 徐俏在一边忍不住开口，“原来这里不是培训班，而是咖啡店啊——你不喜欢喝蓝山？没问题，我可以用摩卡来跟你换呢。” 邵晖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包含的内容如此丰富，以至于他什么都没说，却让徐俏委屈的快要哭出来。 考官十分感谢有人递台阶，“我看这道题好像是有点超纲，不然——” 解语却突然说，“——不用换。” 所有人包括徐俏都吓了一跳。 “不就是去粪坑调查抛尸案么？车子准备好了没有，工具都齐吗？我可以马上出发。” 邵晖看着她想说什么，却被解语开口止住了，“粪坑中的陈尸可能相当脆弱，大型工具不一定能下去，请帮我准备连身防护服，面罩，防水铺巾，消毒剂，清水，以及用于处理材料的洗涤剂，要求不能破坏dna结构。” 考官慑于她的气场，不好多说什么，连忙让人去准备了。 徐俏本来等了半天就是想看好戏，眼下见解语安之若素、指挥若定，反倒没了意思，讪讪的也不知对谁说“那我下去考试了”，离开了这个散发着某种危险气息的房间。 “方医生——”伊文那组开始召集考生了，但他却不肯挪窝。 姜医生还没从解语接受考题的震惊中缓过来。 解语笑笑，“又不是上战场——你们也快去快回吧。” 说完，她走向了送她的专车，一边思考等会儿可能遇到的情况。 邵晖望着解语的背影，直到她离开，才骤然醒转，也去要了车。 另外一个教官有些惊讶，“邵晖，你不是要去屠宰厂看吗？” 邵晖上了车，面沉如水，“我忽然改了主意。” 注意到他周身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场，那人也不敢多问。 第71节 车子绝尘而去，开向解语考核的现场。 各组学员开始考试，几个模拟现场都设置的很巧妙，比他们脑补过的还要真实复杂，但他们完全无暇欣赏，除了考试，讨论的话题只有一个。 ——方解语要去粪坑调查。 “我来之前跟前几期参加的师兄打听过，要是真有这么奇葩的现场，他肯定第一时间讲出来了，但是并没有啊。” “呵呵，说明这是新题型呗。” “这也太新了吧？而且为什么那组只有方医生一个人考？” 渐渐有了怀疑的声音—— “是不是有人在搞针对啊？” “不是随机分配么？我看抽题的人就按了一下启动键。” “那可说不准。欧冠抽签，来的可都是高*官和足坛大佬，当着全球几十亿观众的面，设立n个环节来平衡，都还有猫腻呢——” “谁这么有病要整人啊？说是培训班，但性质也跟度假联谊差不多，考核不就是为了名正言顺拿个证回去好交代，至于这么狠吗？” 很快的，某人成为众矢之的。 讨论声音压低了，“某某刚才拿了题不走，一直等着呢。最后那道题出来，我看到她在偷笑。” “呵呵，爆个小料，某某跟某某是世交，某某对某某有意思，但某某不甩她，某某喜欢另外的人，某某就不爽了，想要报复。” “哦，怪不得她要二进宫，专门来见人的啊，可惜人家不待见她……对了，她舅舅不是那啥么……真要整人，在程序里面预先动点手脚也很容易啊，比如不管怎么抽，某人绝对会抽中某道题这样。” “我有猛料，昨天听到她在打电话跟她舅舅哭诉，关键字就包括出题什么的。” “这也太不要脸了……我们可以集体抗议么？” 众人义愤填膺，想不到他们还没败给高智商犯罪分子，却先被自己人给整了。 徐俏所在的考核现场，其他考生也在抽空聊这事，虽然没指名道姓，但众人七嘴八舌，对方解语诡异的遭遇也都有几分了然，这下对徐俏全无刚开始的热络，她几乎被孤立了。 徐俏想要跟其他考生讨论现场发现，得到的只是冷淡。 他们要么对她视而不见，要么充耳不闻，就算她追问，也只是支吾几句。原本两三个人在讨论案情，一见她陪着笑凑近，立刻作鸟兽散。 虽然只是用酒店房间布置的现场，但线索也很多，一个人一双眼睛根本看不过来，徐俏原本想着这组人多，她划点水也没关系，正好同组的都是这几天对她比较热络的学员，到时候群策群力，随便通过没问题。 没想到学员们还是有基本的是非观，之前听说徐俏能搞到题，对她热络点也是人之常情，但听说了方解语的遭遇之后纷纷倒戈，万万没想到在徐俏乖巧无害的表面下竟然隐藏着如此恶毒的心思。 这下徐俏的如意算盘落了空。其他人发现的信息、分析的结果倒是共享了，但完全对她保密，她只能靠自己。 徐俏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做的太露骨了，但想到此刻解语正在臭气熏天的现场忙活，总算找到一点安慰。 徐俏这组的考核时间到了，所有人必须离开现场，分析总结，第二天提交报告。徐俏没人共享，心中没底，正想找个同组好说话的女学员通通气，却见她正和同组的其他学员往停车场走。 她有些惊讶，“你们不回去整理报告啦？” 女学员冷冷看她一眼，“不，我们比较关心方医生的进展。” 说完，一行人上了车，从她眼前开过。 徐俏吃了一嘴的尾气，只能愣愣的看着他们离开。 屠宰场那边，众人调查“案件”的同时，讨论的话题也是同样。 姜医生一阵自责，“明明考官刚才都松口了，说可以换题。” 伊文想了想，“就算考官松口，但方医生也拒绝了，虽然题目明显不对劲，但她也没有仗着自己的资历头衔搞特殊化。” 姜医生钦佩不已，心想如果拿到这题的是自己，早就两眼一黑，装头痛脚痛肚子痛各种逃避了。 他们这组结束的晚一点，另外两个学员说，“时间还早，不然我们找间咖啡馆，边喝咖啡边讨论案子？” 伊文和姜医生对视一眼，显然想到了同样的方向，“算了，你们讨论吧，我们想去看看方医生。” 那两个学员一拍脑袋，“啊，真是，考完试太高兴，差点忘了，那我们一起去吧。” 于是他们没回酒店，找了个车开向东郊。 司机不太熟悉路，他们一路问人，用了不少时间才到东郊那个粪坑。 原本以为只有解语一人在接受考核，到了地儿，才发现已经来了不少人。 ——培训班大部分人都来了。 不光是负责送解语来的人，监督考核的考官，帮忙的助手，其他几组完成的早的学员几乎都在。 似乎除了徐俏，所有人都到齐了。 看来人同此心，大家忙完自己那摊事，都想来看看解语。 地方当然是偏僻的，气味也是不好闻的。 伊文挤进围观人群，发现那粪坑还挺不小，上层原本的水分不知道是蒸发了，还是先用工具吸掉了，现在池子里就是厚厚的一层腐物。 池子中间有个人，正穿着连身防护服，在腐物中缓慢的移动着，仔细寻找腐物中疑似骨骸的东西。 岸边铺了一张防水布，上面已经零零落落的放了一堆骨骸，比人骨小，也许是动物，尽管助手进行了初步清理，但上面依然粘着不少腐物，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伊文又将目光转回去，尽管穿着防护服、戴着面罩，但伊文还是一眼认出那是解语。只见她在池中缓慢移动，每走一步，需要费力的将长筒靴从腐物中拔*出来，才能继续前进。 培训班众人在岸边聚了一圈，沉默的看着解语工作。 他们知道解语穿便装是美女，穿正装是美女，却想不到，此时的她穿着防护服在粪坑里面工作，竟也美不胜收。 甚至比她以往任何时候都美，让人心折。 伊文没有刻意表现自己的存在感，和姜医生找了个人少的地方站着，也无声的看她工作。 解语从腐物中分出了什么东西，慢慢走到岸边，递给助手，“这是刚才的骨骸附近发现的毛发，请单独放好。” 助手连忙接过来，初步处理之后放在专门的容器内。 解语正要转身继续，却被人叫住了。 是邵晖。 他在岸边，拿了一瓶水，插了吸管递给她，“喝点水再继续。” ?解语说太麻烦了，不用。 邵晖却将瓶子递近了些，定定的看着她，“你要是嫌麻烦，我不介意跳下来亲自喂你。” ☆、第74章 岸上众人听到这句话，被他的王霸之气惊得虎躯一震。 伊文这才注意到邵晖，有些惊讶，“教官也来了？” 旁边有个学员为他解惑，“邵警官早就来了，比我们来的都早。” 这也是奇突，原本为解语特设的一人考场，竟然变成了全体围观——除了某个心虚的人。 听到邵晖这样说，解语有些犹豫。 在池子里移动挺费劲的，工作这么久，她也不是不渴。 但她除了连身防护服，还戴了面罩，要喝水确实挺不方便的。 但邵晖直直的伸着胳膊，仿佛只要她不答应，他就不撒手。 姜医生忙说，“解语你就休息下，喝点水嘛。” 伊文也说，“嗯，面罩什么的我帮你取下来，等会儿再帮你戴回去。” 却被邵晖冷冷的一瞥，“不用麻烦，我来就行。” 解语这才发现岸边竟围了一群人，吓了一跳，“你们也来了……怎么都来了？考完了吗？” 众人说，“我们都考完了，方医生你慢慢来，我们在岸上陪你，不急。” 解语无奈。现场如此恶劣，证物又难以收集，她还真是急不来。 邵晖又冲她晃了晃胳膊。 看他的表情，如果解语不理，搞不好真的会一脚踩下坑来。防护服又没有多准备。 解语只能走近。 邵晖小心解开她的面罩，将吸管放在她嘴边。 解语只好就着他的手，喝了好几口。 注意到她脸上勒出的印子，额边凝聚的汗珠，邵晖不禁皱眉。 第72节 考官说，“时间还早，不然方医生上来休息一下再继续？” 解语却说，“不了，这里天黑的早，我尽快结束，等会儿光线就不好了。” 喝完水，她让邵晖把面罩戴回去，又转身走回刚才工作的地方，继续搜寻。 这里的气味还跟刚才一样难闻，但众人似乎都感觉不到了。 他们只是紧紧盯着解语，看她从腐物中一一捞出可能有用的东西。 这时众人听到一阵由远而近的引擎声，居然又来了一辆车。 大家面面相觑，会是谁呢？培训班的基本都到齐了啊。 车门开处，下来的竟然是众人万万想不到的，徐俏。 她一下车就受到了众人的注目礼。 那些目光包含各种意味，除了欢迎。 徐俏故作轻松的笑笑，“哟，大家都在啊？” 没一个人理她，就连考官本想打圆场，但看到还在池中工作的解语，也住了口。 没人理会，徐俏也没有丧气，她夸张的叫着，“当当当当，看我给你们带了什么好东西——” 司机帮她从车子后备箱搬出成箱成盒的东西，摊了一地，各种进口水果、矿泉水、饼干零食。 “唉，南城只有丁点大，想找个买东西的地方真难，”徐俏叹了口气，“我们可是跑了不少地方，才买来这些呢。” 仿佛她在这个时间点出现，是为了专程去买这堆东西慰问众人，而不是其他原因。 依然没人理会。 徐俏只得尴尬的招呼司机，“来，小王，你帮忙把东西分一下，大家站了这么久也累了，吃点东西喝点水，对了，解语也停一停，上来休息一会儿再继续。” 众位学员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解语的动作也丝毫未见停缓，仿佛根本没看见她这个人。 小王不明所以的把水果篮拆开，又拎着矿泉水去到最近的几个学员面前，“老师们都辛苦了，吃点东西。” 那几个学员避之不及，仿佛他拿的不是进口水果，而是比池子里面的腐物更恶心的东西，“额，谢谢，不用了。” 小王尴尬的换了人，“来，这位老师——” “我不要，”这个女学员比较呛，没有因为他是无辜路人而客气，“谁爱要谁要去。” 徐俏的表情相当好看。 刚才离开考场，她回到酒店，发现走廊安安静静的，其他房间都空着，就她一人回来了，她在屋里呆了一会儿，各种心虚，后来干脆打电话给考试人员，听说不光她那组，就连其他组的学员考完了，也纷纷驱车去解语那儿，而邵晖本人，甚至是跟解语前后脚的离开。 徐俏这才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联想到考核现场同组学员的态度，她心中阴影更深，明白这次是自己玩大了。 于是她买了满满一车好吃的，试图大事化小，堵众人的嘴。没想到众人对她的态度，丝毫不比考试时的同伴客气，看来她的任性引发了众怒。 但她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就算所有人都孤立她，但只要邵晖肯原谅，那她这趟也没白来。 于是徐俏从那堆无人问津的水果里面，挑了个最红的苹果，小心翼翼走到邵晖面前。 “晖哥哥，你也来啦？” 邵晖连个“嗯”字都没给。 徐俏心中一沉，自己刚到培训班时，虽然邵晖态度也不热情，但至少有问有答，现在竟连回应都懒得了。 该不会方解语在他面前说了自己什么坏话吧？ 徐俏不甘心的望着解语。 解语穿着过大的防护服，戴上面罩，毫无美感可言，空气中传来阵阵恶臭。岸上的众人没有防护服，没有面罩，却也盯着解语，不知等了多久，仿佛丝毫不觉得累。 徐俏努力小心呼吸，也挡不住那刺鼻的气味。 她心想，这些人是中邪了吗？明明考完了，放着酒店的热水暖被不去休息，却宁愿在这儿围圈吹冷风？ 徐俏咬了咬嘴唇，将那个又大又红的苹果递到邵晖面前，“晖哥哥，你不是最喜欢吃苹果吗？我专门帮你挑的，店主还说这是他家镇店之宝呢，你尝尝甜不甜？” 邵晖侧开脸，拉开了跟她和苹果的距离。 众人看的替她尴尬。 徐俏不放弃，蹬蹬蹬的又跑到他正面，“来嘛，晖哥哥，吃一口嘛，就算你吃不完，也可以跟我分啊。” 几个女学员听出一身鸡皮疙瘩。 就连正在忙活的解语，听到了，也不禁手一抖。 徐俏不依不挠的举着苹果，试图挡住他望向解语的目光。 邵晖看了徐俏一眼，忽然一言不发的抓过那个苹果。 徐俏一阵雀跃。 晖哥哥收了她的苹果！这表示不再生她的气了是不是？ 有句话叫疏不间亲，她跟晖哥哥，她家跟邵家多少年的交情，岂是区区一个方解语能破坏得了？ 但是事情发展出乎她的意料。 因为邵晖抓过那个苹果，并没有吃，却是反了一个方向，直直的扔进了—— 粪坑。 当然，他特意控制了力度，苹果落坑的位置跟解语很有一段距离。 那只又大又红的镇店之宝，稳稳的陷入腐物中，成了镇坑之宝。 几个学员看的解气，忍不住笑了出来。 徐俏脸色发白，然后迅速变红，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 她眼眶含泪，“为什么？晖哥哥你……干嘛这么对我？” “我看你太闲了，”邵晖淡定的说，“干脆给你加一道题——你要是没事做，可以亲自来调查这起‘苹果抛尸案’。” 学员们的笑声更大了，就连考官也忍俊不禁。 解语旁观了整个过程，没好气的看了邵晖一眼。 ——还好他扔在自己调查过了的地方，要不然，分分钟告他破坏现场、妨碍司法。 有学员笑出声来，“是啊，徐同学你也下去调查一下嘛，那可是镇店之宝呢，居然被抛尸了啊，真可怜、真是好大件事呢！你可要好好的、仔细的调查清楚哦！南城的安全，可都靠你了哦——”连说话口气都模仿的惟妙惟肖。 徐俏再也挂不住了，满脸都是泪，她恨恨的跺了一下脚，对邵晖说，“好吧，我跑了大半个地球来看你，你就这么欺负我。我回去要告诉伯母，看她的好儿子是怎么——” 邵晖喝止住她，“给我放尊重一点，我的家教还轮不到你操心。” 徐俏浑身一颤，想不到这样的话竟是出自晖哥哥口中。 她这下连回应都说不出来了，转身拉走司机，“小王，我们走，这里不欢迎我们！” 司机一脸懵逼。这都啥事啊？ 他忙问，“——那，水果呢？” “不要了！”徐俏一脸羞愤。 于是，那辆车又开走了，留下一地没人要的水果零食。 考官一阵感慨，“真是浪费……等会儿通知一下附近的老乡，看他们愿不愿意过来拿吧。” 徐俏来的突然，走的也突然，众人看了一阵热闹，还没笑够。 “呀，小公主要去告状了呢，好怕怕！” “会不会一怒之下给我们全部不及格？这下拿不到毕业证，找不到工作了呢！怎么办呀？难道只能回家吃济己——” 众人彼此恶心了一阵，大笑出声。 大冷天的，在东郊粪坑边，在一地水果旁，竟似开起了茶话会。 解语看了一眼防水布上陈列的骸骨，在心中默默将它们拼凑一下，再看看基本都被她翻过一遍的池子，确认没有落下重要物证，松了一口气，“现场的工作就到此为止吧。” 考官也松了一口气。这题目没有限定时间，他看到这么大一个池子的时候也吓了一跳，以为会做到晚上，还想着上哪儿去找照明设备，想不到解语的速度比他想的快不少。 众人一阵欢呼。竟然不知不觉陪着方医生站了大半天呢。 伊文早就准备好了，一听解语发声，立刻拖着水喉过来。 第73节 解语缓缓从池边上岸，一边说，“你们都站开，离我远一点，等会儿伊文先用消毒剂往我防护服上喷，再用清水……” 等她完全上岸，腰部以下的防护服已经脏的不能看了。 伊文按她的指示进行消毒和喷洗，“方医生，可能水压有点大，你坚持一下——” 众人默不作声，看着解语被进行“消毒”。 清洗之后，防护服终于露出了原色。 解语抖了抖身上的水，脱掉防护服，摘掉手套，取下面罩。 她正要过去清点“战利品”，却不料迎面遇上邵晖。 邵晖望向她的目光，有着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怜惜。 他高大的身材挡住了其他人的目光。 “——辛苦了。”邵晖说，拍拍她的肩膀。 解语摇摇头，正要开口，却撞上他的胸膛。 原来他不只是拍她肩膀，还伸手抱住了她。 众人还来不及上前，就被邵晖抢了先，只能眼睁睁的看他第一时间表达慰问。 好在邵晖也算大家的代表，很好的传达了他们对方医生的欣赏和赞叹。看这拍肩，这拥抱，无不代表着同志们想要对方医生传达的温暖—— 咦，好像哪里不对。 这也抱的太久、太实在了吧？ 等等，邵警官怎么越抱越紧，甚至连头也凑过去了？ 额，那是……亲上去了吗？ 因为解语留过学，所以这样的礼仪其实ok？ 不对，亲的还不是脸，是嘴！ 这个，要回去查一下是哪个国家的礼仪了，剑桥的话，好像那边民风还挺闷骚的…… 这这这……已经不是代表大家的亲切致意了吧。 那是吻吧？ 还不是蜻蜓点水，是法式深吻。 有人后知后觉的去看时间，已经一分钟了，而邵晖还没有放手？！ 众人一脸懵逼。 想不到，他竟然是这样的教官—— ☆、第75章 在众人围观下，邵晖抱住解语，吻到解语快要断气，才终于舍得离开她的嘴唇。 解语的脑子晕乎乎的，要不是邵晖的手还环着，怕是会一头栽倒。 ——甚至栽进刚才调查过的粪坑中，without防护服，也不是不可能。 半晌，围观群众的表情才映入她眼中。 解语有些羞恼，小声说，“还不放开。” 这算什么啊？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但邵晖不说话，一双手还紧紧的搂着她，对群众的目光无动于衷。 他望向解语的眼神，似乎还没清醒过来，身体语言也有再次接近的意思。 解语一急，心想如果当众纠缠挣扎，那就太难看了，忙说，“你……至少等我先洗个澡……” 后面的她说不下去了，忽然发现好像又给自己挖了个坑。 但这个时候邵晖偏偏回过神来，“——好，你说的。” 似乎怕她反悔，邵晖立刻松了手。 望着他期待的目光，解语匆匆转开头，可不愿在这个时候去想“洗个澡”之后的事情。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可视度明显不如刚才。 解语连忙来到防水布那里，检视今天的劳动成果—— 一堆骨骸陈列在上面，经过了初步清洁。 她勉强能认出三个下颌骨，比人类的要小，再根据其他骨头及毛发特点，初步估计可能是小动物，例如猫或狗的。 不管如何，至少今天在粪坑的现场调查告一段落。剩下的分析，则需要用到实验室仪器。 考官说，“天色不早，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一行人簇拥着解语往车子走去。 姜医生到底忍不住，“怎么回事啊，你跟邵警官？” 旁边一个女学员也很好奇，“真像传说中那样吗——邵警官喜欢你，徐俏受不了，所以给你‘特别照顾’？” 说着说着有人的火气上来了，“方医生，我支持你，真没想到三次元居然有这么恶毒的女配。” “嗯，你跟邵警官就是要秀恩爱，气死她！可惜刚才她走得早，没看见——” 解语在车上一边填鉴定申请单，一边听她们七嘴八舌。 额，这考核真比她想象中热闹的多。 没想到会来那么多人围观—— 邵晖来的最早，在岸上一直站着，就算背对，解语也能感觉他的目光凝视着自己。每一个转身，尽管自己刻意回避直视，眼角余光也能瞥见他的身影。 在她调查的过程中，他几乎全程保持沉默，除了中途让她到岸边休息、喝水。 考官原本战战兢兢，以为邵晖会爆发，但是并没有，除了最开始那句“我没听错吧”，他几乎和解语一样，沉默的接受了这个考核内容。 他做的，只是陪伴。 但解语其实感谢他这样的沉默。 思想间，车子已经开到酒店。 考试人员接过解语的单子，“我们会委托实验室完成快速分析，方医生今天辛苦了，回去休息吧。” 有人报告新情况，“原来小公主没走，还好端端的呆在酒店呢，叫了一大堆外卖，还开通了付费频道，看样子惬意得很呢。” 有人嗤笑，“难道不是被丑拒了，心情不好，需要大吃大喝来发泄？” 跟徐俏同组的考生笑道，“别忘了明天还有报告呢，我们单方面对她封锁信息，看她怎么应付。” “听说这事惊动了上面，要调查这次考核的公平性，哈哈，我就等着看，公主跟她舅舅还能上天不成。” 姜医生也说，“解语放心，你的表现我们都看在眼里，哪怕是这么恶劣的环境，你也完成的很好，某些人就算想挑刺，也挑不出来呢。” 伊文说，“方医生你渴不渴，我去给你买杯咖啡？” 姜医生跟他同组考试，已经看穿了他的属性，就说，“我觉得方医生现在最需要的，应该是一个热水澡吧。” 解语点头。 毕竟在粪坑里工作了几个钟头，就算有防护服，也不可能毫无阴影。 “……哦。”伊文只能看着解语光速跑回房间。 解语从来没有哪一刻，觉得热水是如此美好。 喷头洒出细密的水雾，渗入她身上每个毛孔，牛奶味的香氛只要一滴，就充斥了整个空间，热气蒸腾，立刻将镜子变得模糊…… 将全身上下冲了一遍，确信没有留下一丁点想象中的污秽，解语才关掉喷头，跨进铺了一次性套布的浴缸，打算再泡一会儿。 水波轻推她的身体，解语懒懒的躺着，意识渐渐有些迷糊。 不知过了多久，解语听到敲门声。 敲门声？她恍恍惚惚的想，明明没叫过客房服务啊。 她从迷糊中醒转，才发现自己竟然舒服的睡着了，要不是听到敲门声，不知道还会睡多久。 应该是服务生敲错门？解语懒得起来，索性装死。 想不到这招不奏效，她听到开门的声音。 额，什么情况，强行打扫？也不该是这个点啊。 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紧接着，浴室的门竟然也被推动。 解语来不及反应，就见门被推开，有人几乎是一头撞了进来。 力道没收好，再加上地面有水，那人一个打滑，竟直直滑到了解语面前，在浴缸外跟她面面相觑。 她差点要叫出来，那人忙说，“是我。” 看清是邵晖，解语咽回了那声惊呼。 邵晖原本的紧张，在看到她时瞬间放松。他松了一口气，双手撑住浴缸边缘，“我敲了很久门，但一直没动静，我很担心你，所以——” 他忽然停住了解释。 浴缸的水位比较高，有一些泡沫浮在表面，但即使如此，他也清楚的看到了，解语锁骨下面，雪白的一对…… 突然而强烈的视觉冲击，让他瞬间失声。 解语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连忙用胳膊横在胸前，身子一低，往水面下沉去。 可是来不及了，刚才的景象已经牢牢刻在某人心中，挥之不去。 邵晖见她一副恨不得潜入水中再也不出来的样子，忙说，“别闭气，我什么都没看见！我先出去，你慢慢穿衣服——” 他用尽了一辈子的自制力，才让自己转过身，走出这间弥漫着水汽的浴室。 关上门，他仍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如此激动。 激动的不只是心跳。他清楚的意识到某个部位也同样激动。 第74节 邵晖苦笑一声，靠在门边望墙上的挂钟，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那道门里面，又是水声，又是脚步声，又是排气扇的声音，又是吹风机的声音。邵晖回忆起自己当时敲门良久，听不见一点声音的惶恐。 他打手机没人接听，叫解语的名字也得不到回应。 ——他相信，就算自己刚才在大庭广众之下的强抱强吻让解语不高兴，她也不至于气成这样。 拜工作所赐，有人不小心溺毙于浴缸的现场他不是没看过，终于忍受不了脑补的画面，利用教官身份从前台拿到了房卡，不请自入了。 还好没有看到可怕的画面。 但接下来的一幕才真正致命…… 画面重现，邵晖脑海中又浮现了解语雪白的身体。 他懊恼的发现，自己原本激动的部位，不但没有听话的安静，反而又隐隐兴奋了起来。 这时浴室的门发出响动，邵晖连忙让开了。 门开处，水汽和香味飘出来，解语穿着白色的浴袍，擦着头发走出来，见了他又是一惊，“你还没走？” 解语连忙拢了拢浴袍的前襟，想到刚才被他径直闯入，有些慌乱。 邵晖很自然的接上电吹风，“你头发还没干。” 解语在外面忙了一整天，洗完澡懒懒的，刚才只象征性的吹了几下，手就举不动了，现在邵晖接手，她也懒得抗拒。 于是解语被邵晖按在梳妆台前坐下，他则站在她身后帮她吹头发。 “谢谢。”解语心想，索性就懒一下吧，她是真没力气了。 “不客气。”邵晖轻松的举着电吹风，另一只手拨开她的长发，先把深部吹干，再把热源移到表面。 感受着热气，听着嗡嗡声，还不用自己动手，解语舒服的快要睡着。 这一来，她思想懈怠，没注意浴袍的前襟又松开了，露出里面的浑圆。 邵晖不小心看到，吹风机差点脱手。 直到头顶的嗡嗡声停止，解语才清醒过来。 头发已经干了，也不知吹了多久。 可是，再往下看，多了什么？ 只见邵晖的一只手，绕到她身前，替她将浴袍前襟的两边捏在一起，挡住了大片春光。 解语有些尴尬，刚才自己一定又迷糊了过去，毫无防备，门户大开。 要不是邵晖替自己拢着，此刻的画面，就是特殊题材片了。 她赶快将浴袍拉好。 邵晖的手慢慢离开，放下电吹风。 解语正要松一口气，却听得他说，“好像有人说过，洗完澡之后，可以怎样怎样？” 解语看到他眸中的危险气息，本能的说，“我只是不想，当时——” 邵晖凑近她，“还有人说过，因为要叫我一声教官，所以不可以？现在你考完了，我也不用负责你的打分，于是？” 受不了他眼中蕴含的意味，解语低头，“说过么？我不记得了。” 邵晖忽然问，“今天那考核，如果我要求，明明可以换的，你为什么要坚持？” “……我不知道。” 邵晖皱眉，“现在我不用负责你的打分，你就可以一问三不知了？” 解语喉头一堵，半晌她说，“我不想你，因为我，破例。” ☆、第76章 邵晖皱眉，“为什么？” “不为什么，”解语避开他的眼神，“就是不想——我不想欠你什么。” 邵晖走到她面前，“那我欠你的呢？也不用还了？” “不用了，没关系，”解语很快的说，“我们还是，不拖不欠的好。” “不拖不欠？”邵晖笑笑，“你愿意接受那样的题目，跑到那样的地方，辛苦那么久，原来并不是为了什么该死的公平正义，只是为了跟我不拖不欠？” “是，”解语没有看他，“明天是培训班最后一天，提交完报告，你回你的京城，我回我的江城……不拖不欠，对我们都好。” 邵晖想要说什么，手机响了，他站起来，离远一点接电话。 那边的声音很大，“小晖，明天飞京城的头等舱还剩一张票，要帮你订吗？是早上第一趟航班，培训那边的评委环节你确定不参加了吗？” 邵晖沉默的望向解语。 解语侧过头，没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那边感受到略长的沉默，以为信号不好，喂喂喂半天，“——小晖你能听见吗？” 邵晖的目光盯着解语，缓缓对那边说，“帮我订吧，谢谢。” 说完就收了线。 解语稍稍松了一口气。 原来都不用等到明天报告结束了。 明天她吃早饭的时候，他就已经在三万英尺的高空了。 真好，他要走了，三千里外的京城呢，以后怕是不容易见到了吧。 见不到他，自己也就不用患得患失，可以回到她熟习的生活。 “你也听到了，明天第一班飞机，恐怕来不及跟你道别——那就，此刻，在这里，祝你好运？” 解语说不出话来。 邵晖笑笑，“虽然你不太需要运气这种东西。毕竟就连今天这样的任务，你也顺利完成了，不是吗。” 解语没有看他。 原本因为泡澡而松懈的神经，渐渐的轻松不起来。 邵晖深吸一口气，“解语，你是我人生中所见到，最美丽，最勇敢的女人。能遇见这样的你真是太好了，我深深的受你吸引。我最大的遗憾，是不能像你吸引我一样，那么的吸引你……但我会珍惜我们相遇以来的一切，不管是你讨厌的，还是不那么讨厌的。” 解语用手撑住颧骨的皮肤，告诉自己不要回头，不要心软，不要流泪。 “我以后不会再制造偶遇，不会再踏足江城，或是出现在任何可能有你的场合，我会还给你想要的平静——也许我在你心中已经没有信用可言，但以上说的话，我可以向你保证。” 听出他语中的异样，解语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他。 平时在她面前总是嬉笑着的男人，此刻眼中竟然闪着泪光。 解语有些呆了。 那人虽然眼含泪光，却还是努力微笑着，“当然，我不能保证我不会在漫长的未来，无时不刻的想念你；我不能保证我不会嫉妒那个可能跟你牵手一生的男人；我更不能保证没有你的生活，是否如你祝愿的那么幸福。” 解语竟也觉得眼眶一湿。 “尽管我不相信这世界上除了我，还有谁能成为那个真正的幸运儿，可以打动你；我不相信这世界上还有谁，比我更想要用尽全身力量去温暖你；我也不相信这世界上能够有人，比我更想要无条件的宠爱你一生……我可以希望永远没有那样的人，让你抱着你的美丽和平静孤独终老；我也可以希望将来有一天携娇妻爱子被你看见，让你永远后悔在这一刻错过了我……但是，但我依然希望真的有这样一个人能够出现，能够给你我给不了的幸福。我希望你能真正的快乐，就算带给你快乐的人不是我。” 那滴泪终于从他眼中落下来，在脸上滑过长长的一行—— “再见，解语。” 说完，邵晖毅然拉开门，大步走了出去，再坚定的关上门。 解语怔怔的望着那扇门，只觉得，自己内心深处、好不容易打开的一扇门，也被关上了。 为什么心里会一阵抽痛呢？ 这不是她一直想要的结果吗？ 她不是一直害怕失控的感觉？ 她不是一直害怕居于下风的感觉？ 她不是一直害怕在别人面前无所藏匿的感觉？ 现在这个人走了呢，真好啊。 世界上唯一的这个人，走了。 就像他说的，他把她想要的平静，还给她了。 这是应该开心的事啊。 明天报告的时候他就不在这里了，真好啊。 这样她上台发言的时候，不会因为台下有他坐着而紧张，就算打分的不是他。 明天过完最后一天，她就可以跟伊文愉快的返回江城了呢。 她这次的表现众人有目共睹，成绩不会差到哪儿去。 虽然只是来散心，但也没给江城鉴定中心，包括于主任丢脸。 她就要回到自己熟悉的地盘了，而且这次没有某人的存在，不管是作为师弟还是合作警官，真好。 是，这些都是很好的前景，不会让她心烦意乱，也不用被迫去体会一些从来没有体会过的东西。 所以，她要做的，就是愉快的接受这个结果，舒服的睡一觉，明天去漂亮的完成报告，就ok了。 也许明天会有人问她跟那人的事，但是又怎样。 反正人已经走了，只要她随便掰点什么，例如极端环境导致人体激素分泌异常升高、做出自己也难以理解的事之类，就可以解释他那个拥吻了——这是她的强项啊。 就算这个解释不能服众又怎样，反正明天报告完，大家各回各家，这点八卦最多成为茶余饭后的一点点谈资。 于是解语愉快的决定了，上床睡觉。 明明刚才在泡澡和吹头发的时候两度睡着，奇怪的，现在到了温软的床铺，反而睡不着。 解语尝试了数羊，放松身体，以及自我催眠，都不能奏效。 脑海挥之不去的，是那人眼中含泪的样子。不管解语用什么办法，都驱赶不了这个画面。 第75节 解语恨恨的捶打一下枕头。 走就走嘛，临走之前还要放个大招，害她睡不着—— 不过，这会不会也是他演技的一部分？搞不好他早算到了自己会中招，此刻正在嘲笑她的入戏呢。 但是……真有这么强大的演技吗？ 那眼泪不像是硬挤出来的。 那么晶亮，还闪着光。 足以刺痛人心的光。 解语学过一个词，叫迟发型疼痛，以前只能靠脑补，但现在切身体会到了。 在受到刺激当时未必有什么感觉，起先可能只是有一点麻木，渐渐的感觉到钝钝的痛，再后来，这疼痛逐渐变得锐利，痛与痛之间的缓解期越来越短，直到消失，疼痛成为唯一可以感知的，无法消除。 解语从床上坐起来，知道自己别想睡了。 不如起来整理一下报告？也许能够转移一下那种痛意。 解语将自己挪到桌旁，努力摒除杂念，打开电脑。 但是她不小心瞥到旁边的讲义，正好是教官名单的页面。 其中一个名字迅速跳出来，挤占了她的思想。 解语关掉电脑，瘫在椅子上。 普普通通的两个字，怎么竟似咒语，让她无法逃脱。 她也许应该立刻离开这间屋子，这里毕竟留下了他太多气息。 解语记得这间房靠近走廊尽头，那边有个小露台，她也许应该去透口气，吹吹冷风。 这想法如此强烈，以至于让她多一秒也呆不下去，甚至连睡袍也没换，就直接开了门。 没想到门外并不是空荡荡的走廊。 某个应该离开的人，此刻竟然还在门口。 他嘴里咬着一只烟，手上把玩着打火机，却没有点燃。 本来没有焦点的目光忽然对上她，有些不敢置信。 解语一愣。 意外的画面让她心中狂跳，本能的退回房间，关上门。 对了，她想起邵晖手上有房卡，连忙背对着门用身体顶住，怕他再次破门而入。 但等了很久，并没有感觉到他要开门的意思。 门外静静的，跟刚才一样。 解语看到墙上的挂钟，吓了一跳。 从他说再见走出去，到现在，已经快两个小时了？ 自己好歹是在有空调的房间里躺过来的，他却在门外一直站了这么久？露台那边的风会吹过来吧？ 他要是想破门而入，早就破门而入了。 甚至当她在浴缸里或是梳妆台前睡着的时候，他要是有心，也足够那啥个十次八次了。 但是他没有。 他闯进来是因为担心，他不小心看到她的身体赶紧退出浴室，还帮她拢住了衣襟…… 解语咬咬牙，转过身，再次开门。 迎上了他静静的目光。 那只烟还在他嘴里，依旧没有点燃。 解语艰难的问，“为什么……你没走？” “你呢？”邵晖深深的望进她眼中，“为什么你没睡？” 解语用手抓住门，似乎这样可以给自己一点力气—— “你不是，明天第一班飞机吗？不是，再也不要见面了吗？不是要带着老婆孩子让我后悔吗？不是……”解语的眼泪掉下来。 邵晖扯出一个微笑，“既然一辈子都不用见面，在你门口站一会儿也不可以？如果这样也能烦到你，那我马上走。” 说完他转过身。 解语却本能的追上去，抓住他的衣角。 他的衣服摸上去有点冷，解语感到走廊的风，也不禁哆嗦了一下。 感觉到她的动作，邵晖停下来。 “你……”解语抓着他的衣角，看着他宽阔的肩膀，不知道他此刻是什么表情。她欲言又止，半天才嗫嚅道，“可以……不走吗？” 邵晖沉默一下，然后说，“你知道这么说代表什么吗？” 解语咬咬嘴唇，本能的想要逃避，却在感受到手心衣料的冷硬时稍稍坚定，抓的更用力了一些，“我……知道。” 身前的男人忽然又沉默了。 解语有些惶恐，她说错了吗？还是有什么意思理解的不对？ 难道她已经彻底而完全的错过了？失去了？就算想要反悔也来不及？ 不愿知道他会怎样嘲笑此刻卸下防备的她，解语松开手，匆匆转身。 却被他迅速拉住了。 邵晖拉她进了房间，关上门。 他扶住她的脸，似乎想要确定什么。 他的目光让她发烫。 解语不是不害怕，却没有如往常一样逃避。 没有感觉到她的抗拒，邵晖忽然笑了。 “——为了你，当然可以。” 说完，他低下头，吻住了她。 ☆、第77章 望着他的眼睛，解语的心咚咚的狂跳着。 她知道自己跨出了多么艰难的一步。 也许心中依然惶惑，但至少看着他，心里不会像刚才那样痛。 ——那种好像失去了最重要东西的痛。 邵晖的吻落下来，解语没有抗拒。 此刻没有旁人围观，也抛开了教官学员身份的拘束。 刚才因为担心他离开的紧张，被这个吻安抚了。 他的吻绵密而细致，似乎要在她身上留下属于自己的烙印，每一处。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吻，却让解语难得的真正投入。 对邵晖来说，意义更加重大。 之前那些话他并没有特别准备过，也没有想到会在今天说出来。 也许是白天看解语考核，让他再也无法淡定。 ——已经没有办法再作为路人，冷眼旁观她的生活了。 那时他就暗暗打定主意，必须要迅速的、真正的参与她的人生，不能再看她云淡风轻的独自承担这些磨练。 她上岸时，那个用力的拥吻，就等于是他某种意义上的宣言。 管他教官不教官、学员不学员的，没有任何事能挡住他的决定。 之后在浴室看到她的身体，固然让他口干舌燥，也更加让他后悔，没有早一点下定决心。 他要解语履行“诺言”，解语又逃避了，这是他预想到的可能。 放在平时，也许他会再次纵容。 ——就算看到浴缸中的娇*躯，他的自制力也不是不可以让他隐忍。 但今天不行。 他不允许白天考核那种事情再度发生。 ——她在池子里辛苦，而他只能在岸上围观，还要收敛自己的情感。 所以，他赌上了可能以后老死不相往来的风险，要解语跨出这一步。 如果他们之间隔了100步，他可以走99步，只要解语愿意走出她那一步。 可是，解语退缩了。 他又听到了熟悉的“我不知道”。 听到那四个字时，他不是不失望，眼泪也不是假的。 在那一刻，他宁愿放手，也不想要再以路人身份维持跟她的联系——那是比彻底决绝更让他无法忍受的事。 他用尽全身力气，说完了那些话。 然后离开了她的房间。 他流泪，是因为知道这个赌的风险如此巨大，大到他真的有可能彻底而完全的失去解语，而他并不像他说的那样已经做好了准备。 在她门外，向来自信的男人也忍不住怀疑：喜欢上解语，会不会从一开始就错了？也许她根本是没有心的，完全可以一个人过的很好，根本不需要他自以为是的“温暖”？ 是不是这样的她，他就只能远远的、淡淡的欣赏，永远也别肖想跟她真的贴近，甚至一起生活？ 第76节 走出门，邵晖知道他应该回自己房间收拾行李，早点休息，毕竟明天一大早的飞机。 但他却舍不得离开。 他知道自己那番话说出来，解语一旦决定，之后要再见面，就难于登天。 但他心中还留着一点点微弱的期待，希望自己还有那么一点点的运气。 他决定就这样守在门外一整夜。 如果解语淡定的去睡觉，那他就彻底死了这条心，明天飞回京城，从此将解语这个名字彻底从生命中割舍。 夜深风冷，他从空调房出来也没穿太多，有些受不了过道的风。 但想到解语白天在那样的环境里连续工作了好几个小时，他又有了坚持的勇气。 ——尽管这样的对比显得有些可笑。 他想抽支烟解乏，这里却是禁烟区，走到露台倒是可以，但他并不想要离这扇门太远。 门开的瞬间，看到解语那张脸，他的呼吸几乎都停滞了。 解语关门，又再开门，他的心情起伏有如过山车。 看着解语苦恼的发问，他不是不心疼，不是不想要立刻擦去她的眼泪，心中却涌起希望的火苗—— 他故作轻松的说出如果解语嫌烦，他可以离开的话。 他转身，然后被她拉住。 他内心狂喜，却还要听她亲口确认。 终于，这次解语没说她不知道这四个字。 她说，我知道。 这三个字胜过世上一切天籁，如同对战士吹响了攻城拔寨的冲锋号…… 此刻在房间里，在柔和的灯光下，解语看向他的眼神，终于有了那么一丝勇敢。 ——这就够了。 邵晖知道自己赌对了。 他当然不会辜负这份勇敢。 感受到解语细瘦的胳膊攀住他，邵晖被巨大的幸福感包围，吻她的同时，也迅速解除了自己身上那些阻碍两人肌肤相亲的束缚。 至于解语，只有一件浴袍，更方便。 等解语回过神来，两人已经倒在了床上。 解语望着身上人的那双眼睛，因为深深的满足而熠熠生光的眼睛，感受到他皮肤的温度，肌肉的结实，以及某处无法掩饰的热情，才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坚强，原来她也害怕孤独。 原来，她也深深的贪恋着他一直以来带给她的温暖。 并且想要更多。 她知道，如他所说，没有那样的一个人了。 没有人能够比他更能让她打开心门了。 不管这缘分是从何而来，有心还是无意，但一想到如果刚才强迫自己如常般淡定睡去，就可能再也找不回来这样的人，解语就一阵悚然。 邵晖撑住胳膊跪在她上方，目光虔诚而热烈。 想着他刚才在走廊吹了两个钟头的冷风，解语一阵心疼，帮着用被子搭在他身上。 仿佛圈出了一个小世界，只有他和她，他为她挡住风雨。 “解语，抱住我。”邵晖朝她缓缓低下身子。 距离太近，他磁性的嗓音让她耳朵发麻。 虽然刚才已经吻过了，今天也吻了不只一次，但邵晖仿佛还不满足，又去追逐她的唇舌，仿佛那是诱人的花蜜，让他孜孜不倦的汲取。 解语抱住他的脊背。 他的肌肉很结实，肩膀又宽又硬，皮肤干燥温热，没有了衣物的阻隔，两人紧紧的交缠，仿佛对于彼此都是无尽的宝藏。仿佛只剩下对方的温度和心跳，是这世间唯一的意义。 他的呼吸粗重，她也不禁逸出满足的喟叹。 关键时刻，是邵晖先停了下来。 邵晖的身体和目光万分艰难的离开解语，用仅剩的一丝理智环顾室内。 骤然离开热源，解语有些疑惑。 想到自己不着*寸缕的样子完全暴露在灯光下，她连忙拉过被子遮蔽。 看到他俊美结实的身材，解语后知后觉的羞怯。 注意到他的目光定在某处，解语顺着看过去，脸色一红。 嗯，酒店很贴心，床头也准备了任君取用的小雨伞。 邵晖看到了那个，转过来看她，尽在不言中。 解语微微偏过头，难以正视他如此直白的质询眼神。 她已经没有立场拒绝了。 刚才在耳鬓厮磨间，两人肌肤紧贴，不光是他有反应—— 她也有。 邵晖没有耽误时间，拿起一个撕开来，给自己套上。 他不是没想过让解语来帮他，那不失为一种情趣，他也不介意看她羞臊的样子。 但他担心万一把解语逼急了，他没好果子吃。 反正，情趣什么的，以后有的是机会。 虽然刻意不去看，但撕开包装、悉悉索索的声音还是分毫不差的传到耳中，解语的唇色更红了。 邵晖体谅的关掉了顶灯，室内只有一点微光。 “解语，看着我。” 解语装死几秒钟，见他默然不动，只能徐徐转过头，与正上方的他对视。 尽管只有微弱的光线，他也读出了她眼中试图隐藏的，对未知的恐惧。 “不要怕，解语，我喜欢你。” 说罢，他抬起了她的腿弯—— 尽管是法医，熟知人体解剖，但第一次的冲撞，还是超过了解语想象。 对于钟桦这个前男友的存在，邵晖并不是一点也不介意，但因为自己出现之后完全占据了上风，胜利者的心理优势让他不那么计较钟桦跟解语的“曾经”。尽管如此，但他也刻意回避去想象两人曾经“在一起”时的细节。他自我安慰，只要能得到解语，已经是莫大福分，并无资格计较他自己出现之前解语的经历。 但此刻的他，发现解语反应紧张生涩，竟是未经人事，不能免俗的感到一阵狂喜。 好比一座巨大的宝藏，尽管有人比自己先到，但他只看到了表面的风采就出局，而自己却真实的深入了，看到了内里的夺目光华。 他想，他要好好守住这个宝藏，再也不让别人染指。 复杂的情绪，让他在开始时近乎冲动的驰骋，后来看到解语咬住嘴唇、全身紧绷的样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放慢速度，温柔的开拓，徐徐的推进。 解语先是经受了一番狂风暴雨，后来又仿佛驶入宁静港湾，被他温柔而坚定的引领着，感受到他的狂热与怜惜，不知身在何处。 这一夜如此漫长，又如此短暂；如此清醒，又如此迷醉；沉重却也轻盈，狂乱又有宁静。 后来是几时停止的，自己又是几时睡着的，解语已经迷迷糊糊的记不得了。 等她清醒过来，天色已经亮了。 除了她自己，身边还有另一个人的气息。 她跟邵晖躺在被子下面，肢体交缠。 作者有话要说：　　总算送上船了。。希望能安全驾驶。。 ☆、第78章 身体的感觉告诉她，那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解语想到昨晚的疯狂，脸一下子红了。 她小心翼翼的活动手脚，想要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 ——在那一瞬间，她不合时宜的想到了自己作为法医的日常工作，也是要经常移动研究者的肢体。 但这次不同，她手下的肢体并不僵硬，也不冰冷；而是温热的，有弹性的。 好不容易解开与他的纠缠，解语慢慢退到床边。 她没眼去检查床单的狼藉。 她依稀记得昨晚的最后，邵晖有帮她进行清理，而那时的她，比吹头发的时候更加动弹不得。 下床的时候解语感到一阵不适。 ——好吧，说“不适”简直太客气了。 还好报告安排在下午，不然她真怀疑自己还有没有力气走上台。 解语看着地上还散落着邵晖的衣裤、以及她的睡袍，昨晚的细节又袭入她心中。 解语走进浴室，关了门。 镜子里的她，实在是相当的……精彩。 头发是乱的，嘴唇是肿的，身上也遍布那人留下的痕迹。 解语撑住洗手台，脑中一片乱麻。 她已想不起来昨晚是哪来的决心。 但事实容不得她细想。 今天是培训班最后一天，她还要准备报告，而不能在这里空想。 第77节 解语打开水，将自己迅速冲了一遍。 跟昨天不同，她刻意将温度调低了一点，好让自己尽快清醒。 几乎是战斗澡一般的洗完，解语走出浴室，只想赶紧逃离“案发现场”。 却不料迎面撞上一对清醒的眸子。 邵晖已经坐起来靠在床头，裸着上身，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他一脸的神清气爽，见了她，故意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醒来没见着人，还以为师姐吃干抹净，拍拍屁股就走，不打算对我负责了。” 解语被气笑了，“——你怕我不负责？应该是我怕你不负责吧？” “哦？我肯定负责啊。”邵晖坦然道。 解语一愣，才明白自己又跳坑了。 真是，在他面前，她是注定要双商掉线么。 见她翻箱倒柜的找衣服，邵晖自然的问，“报告不是要到下午吗？你不再上来躺会儿？” 解语完全无法适应这种老夫老妻的口吻，于是不做声的找齐了衣服，拿到更衣室里换。关门的时候听到床上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让她暗恨不已。 等到解语换好衣服出来，邵晖也已穿戴整齐。 看到他衣冠楚楚的样子，解语就不禁想起他没穿衣服的样子，脸上又是一热，匆匆低下头，“那个，我先下去……你等会儿再走，不要跟我一起。” 虽然他不负责她的打分，他们也不是偷尝禁果的中学生，但培训班毕竟没结束，两人同宿的事不宜太过高调，弄得人尽皆知。 邵晖没有反对。 只是见解语收拾东西，逃也似的想要离开这个房间，他还是忍不住上前拦住她。 解语微微气恼的看他一眼。 邵晖盯着她的眼睛，“对于发生的事，我不后悔，希望你也不要。” 说完，他在她腮边落下一吻。 下午学员做报告，上午的时间留给他们最后整理总结。 解语去了小酒吧，白天这里是咖啡馆。 有学员比她来的早，同组的围在一张桌子旁讨论。 解语跟熟悉的人打了招呼，要了份简餐，开始准备报告。 她没有同组学员，只能靠自己。 不过这样也好，她现在很需要独处。 这时，伊文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把一叠资料递给她，“方医生，给。” 解语接过来，竟然是她昨天提交给合作实验室的分析申请。 分析结果已经出来了，相当详尽。 姜医生在旁边看到，大吃一惊，“伊文，快来快来，我们这组就差你了……原来你昨晚为了方医生的分析去实验室了？” 伊文不好意思的笑笑，“因为是快速分析，我怕有什么交接上的疏失，就去实验室看了看。” 解语有些呆住，手中的资料一下子变得沉甸甸，不知道要怎么表达自己的感激，“伊文，谢谢，其实你不用——” 她有些羞愧。伊文一声不吭在实验室工作的时候，她在干什么？ 这时有人端了咖啡过来，“既然是博士的好意，方医生你就笑纳吧。” 解语看到邵晖，眼皮一跳，连忙举起资料，挡住自己的表情。 邵晖端着食物，毫不客气的坐在解语那张桌子旁，“博士，你说是吧？” 伊文呐呐道，“……额。” 他脑子还没转过弯来—— 他一开始拿着资料去找解语，是去的解语房间，没想到敲了半天门，出来的却不是解语。 不是解语，而是邵晖。 这诡异的画面让伊文不禁重新看了一遍房间号，确认是解语的房间无误。 可是，怎么会？ 当时他天真的问，“邵……你跟方医生交换房间了吗？” 邵晖看着他，笑了笑，没有回答，却说，“方医生应该在二楼咖啡馆，你手上的资料是要给她？” 这才让伊文找来了咖啡馆。 此刻，邵晖一出现，解语脸色就变了，联想到之前跟邵晖的对话，伊文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心中一阵失落，却说不出来原因。 姜医生还在打趣，“方医生真是命好啊，教官不忍心看你一个人，专门过来陪你，博士也为你蹲了一晚的实验室——我们羡慕的都要吃醋了，哈哈。” 邵晖微笑，“我只是精神支持，博士的资料比较重要。” 解语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好好好，你们都很重要，大恩不言谢，现在离报告不到4个小时，伊文、姜医生你们都准备好了么？” 姜医生大叫一声，连忙把伊文拉走，“快快快，博士，还有几个细节，等你来讨论。” 解语回到桌旁，翻看实验室的分析报告，一边整理思路。 邵晖坐在她对面的位子，惬意的喝咖啡，看杂志。 解语有些不平衡。好命的人是他才对吧，他下午只要当个甩手评委就好，跟他们这些苦哈哈的学员不一样。 ——所以昨晚他可以肆无忌惮的索求。 解语又忍不住恨恨的看了他一眼。 邵晖偏偏无辜的说，“方医生有什么问题吗？我问过考官了，考虑到你这组人员稀少，势单力薄，情况特殊，所以特批，我可以作为自由人加盟。” 解语说不出话来。 这时有人走到吧台，“老板，我要一份a餐。” 她一来，原本的热烈讨论瞬间沉默了。 是徐俏。 她端了餐盘走向自己那组，“你们讨论的怎样啊？” 组员面面相觑，万万想不到她竟然有如此强大的内心，明知被孤立，还不死心。 难道是昨天被拒绝了不甘心，以为今天当着别组人的面，他们不好太给她难看？ 但显然她的记性不够好，忘记了昨天在粪池边，所有人都见过她的丑态。 她那组的桌子原本还有空位，见她走近，一个组员立刻将椅子推远了，自己则大马金刀的摊开身体，摆明了不给她立足之地。 徐俏咬了咬嘴唇，端着餐盘、含着泪花走到邵晖面前，“晖哥哥，我能坐这里吗？” 姜医生听的一阵恶寒。 原来她试图打动同组是假，想要在邵晖面前装可怜是真。 被同组拒绝，根本是她想要的结果，这样才能自然达到被排挤的楚楚可怜。 解语没有说话，捏住了手中的记号笔。 虽然这张桌子是她准备报告用的，但徐俏问的不是她。 听着徐俏带着哭腔的声音，邵晖毫不动容，继续喝他的咖啡，看他的资料。 半晌，他才问，“——你想讨论‘苹果抛尸案’么，调查的如何？” 众人听的一阵哄笑。 这提醒了昨天徐俏被丑拒的残酷事实。 果然，徐俏盘子也拿不稳了，胳膊直哆嗦。 邵晖完全不管她端着盘子站在一边，却指着资料中的某处对解语说，“这份关于动物毛发的鳞片特异性分析很有意思。” 解语凑过去看了，点点头，“嗯，毛发鳞片的显微结构特征不仅能区别科目，甚至能区别同属不同种的动物……” 见他们竟然聊上了，完全把自己当空气，徐俏再也站不住，将盘子往旁边空桌子上重重一放，就气呼呼的走了。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看小公主吃瘪就是愉快啊。 老板看了看被徐俏放下的餐盘，叹了口气，“还好她没扔地上……这份餐等会儿找人送去街口的分享冰箱吧。” 大家哄笑之后继续伏案研究。 邵晖借着资料的遮挡，不动声色的攥住了解语的手。 他的手宽大有力，有些微的薄茧，带着热咖啡的余温。 解语的手被他捏住，手心被轻轻摩挲着，只觉蹿起一波电流，向四肢百骸发散开去，仿佛被抚动的不光是她的手。 邵晖的背影挡住了众人视线，解语不好声张，只得任他握着。 她要感谢自己引以为傲的思考能力，在这样的干扰下，竟然还能保证基本程序的顺利运行，将资料上的数据一一消化，变成自己报告中的内容。 伊文那组讨论的差不多，惦记着解语的进度，想过来看看，却注意到了两人这点小动作，心中五味杂陈，默默的顺原路回去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报告的时间接近了。 邵晖万分不舍的松开手，“我要去跟其他评委开碰头会，对了，你那场我不会参与打分——” 看样子，他不但没有遗憾，反而相当享受这份“避嫌”。 解语点点头。对于手心那把温度的离开，说不出来是轻松多一些，还是茫然若失。 她忽然想到什么，“你的航班——” 昨晚他不是订了早班飞机？还说不参加今天的评委环节？ 邵晖显然没把这个当成问题，“我说过不会走。” 解语又想到什么，脸色一白。 昨晚，她开门见到邵晖，两人的对话，她的挽留…… 邵晖似乎猜到她在想什么，“安全起见，我已经让酒店经理处理了摄像头录像。” 第78节 解语松了一口气。 邵晖笑笑，站起身来，“下午加油，你没问题的——等你报告完，我们去约会。” 解语脸上一热。 他也对她太有信心了，真的确定这样说不会影响她报告？ ☆、第79章 报告就要开始了。 解语往报告厅走的时候，姜医生示意她去看某个方向。 只见徐俏躲在一根柱子后面打电话，声音带着急迫，“我找舅舅，帮我转一下……什么，他出去了？不可能啊，他明明知道我今天报告……不，你别挂，帮我看他手机是不是……” 显然情况不太乐观，徐俏就像一个溺水又抓不到救命稻草的人。 姜医生开启了嘲讽模式，“还想临时抱佛脚呢……只怪她这次太高调，听说她舅舅已经在接受调查了，忙着把自己摘出来都难，哪还有闲工夫照顾侄女，这佛脚我看也抱不上了。” 报告厅里面坐满了学员和教官，最前排的是评委。 邵晖看见解语，避开众人，对她眨了一下眼睛。 解语震慑于他的脸皮，只能装作没看见。 ——早知道昨晚就不挽留他了，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要是不留，他此刻已经身在京城，也不会影响她报告的情绪。 解语的号比较靠前，还没上台，就一路听到掌声欢呼。 众人似乎就在等这一刻，仿佛听方医生报告，比他们自己报告都更重要。 解语在台上站定，又是一阵欢呼。 她打开ppt，才开了个口，就被掌声淹没。 学员们把对她的支持，统统汇聚到这一刻释放出来出来。 “大家好，现在我对这个案子进行总结……” 掌声雷鸣。 “我们接到报案，在……的一处粪坑发现……” 掌声雷鸣。 这下又增加了学员们的惊叹，“哇，粪坑也毅然去呢！” “到达之后，我们制定了打捞计划……” “哇，好认真、好有计划啊！” “我们打捞出了……” “真了不起，那些小碎骨头我也看到了，肯定机器碰一碰就碎，只能手动打捞呢，不容易。” “经过拼凑重组，尤其是基于头骨的证据，推测那是三具有脊椎动物的骨骸……感谢xx实验室及我同事伊文的帮助，通过毛发鳞片结构及基因序列分析，证明那是三只短毛猫，线粒体dna揭示其亲缘关系，为母猫及一雌一雄两只小猫……根据附近居民提供线索，与邻村张某一年前家中丢失的三只宠物猫特征相符……” 解语报告的过程中，数次被学员们的掌声打断。 听着此起彼伏的掌声，台下徐俏的嘴唇都快被她自己咬破了。 不就是普普通通一个案子么，就算环境糟糕点，但案子能难到哪儿去，解语真是捡了大便宜。现在他们这样又是鼓掌又是欢呼的，简直太幼稚、太像小学生，哪里就这么高明了，分明是故意的，借着抬高解语，明里暗里挤兑她吧？ 解语报告完毕，几个评委都没提什么问题，统统打了高分。 除了印象分，也因为她的报告简明扼要，让他们完全找不到可以下嘴问的。 解语回到座位，姜医生跟她击掌，伊文也来了一下。 解语松了一口气，她对报告本身倒没有什么担心的，只怕受到台下某人影响，还好安全着陆了。 徐俏的报告靠后，同组学员在报告厅外面回避。 徐俏的ppt做的花花绿绿，又是图片又是表情包，说话也一如既往的夸张狗血。 “好吧，该我了，来看看这个……【传说中的】‘酒店杀人案’。它发生在一个本该风平浪静的夜晚，却让这样的夜晚变得残忍而血腥——” 配合她的讲述，ppt上竟然出现了一段恐怖片的背景音乐。徐俏很是得意，特意停顿一下，等待大家的反应。 想不到，台下立刻喝起了倒彩—— “这……虽然是模拟案件，能不能有点尊重？” “这是调查报告还是故事会？” “还以为自己多酷呢，切。” 徐俏心想，很好，这简直是差别对待，解语报告的时候，只怕放个屁都能引来一阵赞叹，轮到她自己，却只差没被扔臭鸡蛋。 都几岁的人了，还这么幼稚，希望评委不要受影响—— 她担心的看了一眼第一排的邵晖。 他面无表情，平静的看着ppt，让徐俏无从猜测。 徐俏心中惴惴，却也只能继续下去，“……在现场，调查发现了床上的两具‘死尸’，也许他们是对情侣，辛苦工作了一周，只想来度过一个轻松的周末，却不料命丧于此，他们的家人一定想不到……” 台下又是一阵吐槽，“谁要她脑补啊，客观的报告个案子是有多难？” 有人反应过来，“额，她该不会是对方医生在模拟法庭上的表现印象深刻，所以照搬吧？” “好像是诶，这浓浓的山寨感。” “关键是照搬的很不合时宜啊，方医生那个场合是模拟法庭，是要回击辩方律师的抹黑，要打击他的嚣张气焰，同时扭转陪审团对受害者的错误印象，当然可以适当发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了，像方医生那样表现就无可厚非，但这个……难道不就是个简简单单的，针对考官、面向专业人士的客观汇报？说完重点就赶紧回答问题好不好，后面还有学员等着报告呢，谁要她画蛇添足啊？” 起哄和吐槽声越来越大，徐俏后来只能放弃了刻意制作的ppt，换成文字版，艰难的完成了报告。 从她上台到现在，连一点哪怕是礼节性的掌声也没得到。 学员们也知道他们幼稚了，小学生了，可谁让徐俏先不按规矩来搞事情呢？ 姜医生心想，对于徐俏这样的待遇，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活该。 但这还不算完。 轮到评委环节，跟方解语的迅速通过不同，这次的评委有很多问题，徐俏却一问三不知，对关键细节两眼一抹黑。 最后，邵晖起来做总结，“首先，我们很欢迎学员能够重视这样的培训，甚至主动再次来学习。” 有些人知道他跟徐俏有点交情，以为他最后一个发言，是特意安排的，为了帮徐俏打圆场，但他第一句话出来，他们就乐了。 这话说的，明面上是褒奖徐俏二进宫的热情，但换一个角度想，未必不能理解为打脸——都不是第一次培训了，表现居然这么差劲！ “我总结了一下，25号学员犯的错误主要有这么几个——” 他停顿一下，给了缓冲时间，然后再次开口，如机关枪般扫射，“一，没有注意到房门被动过手脚；二，两名‘死者’睡衣的蹊跷没有发现；三，‘死者’不只两名，她错过了藏在床下的‘婴儿’；四，现场纤维等主要物证搜集不全；五，轻易被窗台上的脚印误导……” 他就这样，不带喘气的，列举了十多条错误。 他每说出一条，徐俏的脸色就白了一分。等到十多条说出来，徐俏的脸已经不能看了。 台下连吐槽都停止了。 好吧，他们真是小巫见大巫了，吐槽还得专业的来，就是要像邵晖这样，严肃认真的、条分缕析的、有理有据的、客观公正的—— 邵晖吐出的每一句话，就像刀子一样扎在徐俏身上。 她后悔自己为什么不任性一点，昨天就离开这里，干嘛非要留下来接受这样的凌迟。 邵晖停顿了一下又说，“当然，上述只是25号学员所犯错误中的一小部分，是初级入门者的常见错误，希望在座各位引以为鉴，虽然你们大部分都不是新手，不会犯这样的错，但也要说一句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至于新手，先克服了这些基本问题，才会提出更高的要求；至于专家证人，则是好几级之后的标准。这就跟婴儿学步一样，讲求循序渐进，连爬都没学会，也就先不用去肖想怎么飞了。” 徐俏快要听不下去了。 很好，原来这些只是一部分！ 她连犯错，都只是初级入门者的水平！ 离解语这样的专家证人，还隔着好多好多级台阶！ 在那瞬间，她甚至觉得，跟邵晖的伤害相比，之前学员们的吐槽、喝倒彩，几乎可以说是温柔了。 徐俏死死攥住手心，努力维持镇定，“好，谢谢教官评点，你说的这些我都接受，也明白自己犯了很多错误，但是——” 她望向门外，那里有等待报告、此刻却要回避的同组学员。 “我犯错，是因为他们！是他们故意孤立我，不跟我资源共享，我主动找他们讨论，他们却避之不及，完全没把我当成同组组员——现场那么大，线索那么多，我一个人能力有限，怎么可能既检查‘尸体’，又搜集物证？哪有可能调查每面墙壁、每块地板？” 末了，她凄然的望着邵晖，“晖哥哥，你是评委，你也要公平，你也要讲道理啊——” 姜医生和另外一个女学员相视无言。 到了这个时候，当着众人的面，徐俏居然还想撒娇卖萌？ 邵晖毫不动容的说，“我不知道为什么你的组员不愿意与你共享信息，但据我所知，我们的学员都是各地机构推选而来，我想不会无缘无故搞针对，你可能要好好检讨一下自己的原因——科学调查不是单打独斗，英雄主义，不是有些人以为的，一个人关在实验室看显微镜，必须要团队合作，如果连维持同事关系这样简单的事都做不好，还能有什么更高的指望呢？” 徐俏终于忍不住，泪奔着离开报告厅。 众人瞠目结舌，“额，简直跟演戏一样——” “邵教官真是好样的！” “太解气了，决定晚上多吃一碗饭。” 徐俏的离开对众人没有造成太大影响，剩下的学员依次顺利通过了报告。 学员和教官们站在一起拍合照，没人去叫徐俏。 ——反正她也是计划外的插班生。 ——而且严格说来，她这次考核成绩是不合格。 “方医生，你过来嘛，站中间~~”众人朴素的表达着对解语的支持。 想到徐俏害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昨天在粪坑耗了一天，他们就无法原谅。 ——什么小公主啊，简直是巫婆。 解语才是公主，好在公主最后胜利了，王子也没被巫婆迷惑，而是反过来教训了坏人。 嗯，这是他们希望的结局。 “评委那一排位子还有空，解语你过去坐呗。” 第79节 “嗯，方医生你当学员简直委屈了，完全有资格当教官，当评委，下一期如果你讲课，我也来二进宫，哈哈。” “真的吗？我也想听方医生讲课呢，说句对不起各位教官的话，这次培训班，其实是方医生给我的震撼教育最大——” 邵晖笑笑，“嗯，方医生讲课不会差，我也很期待。” 望着他若有所指的眼神，解语只能装傻。 邵晖无辜的拍拍旁边的空位，“别让摄影老师等太久。” 在众人催促下，解语只得造次了。 于是，最后定格的画面，邵晖和解语坐在第一排评委的正中间，挨的紧紧，身后则是xx培训班圆满结束字样的横幅。 拍完照解散，最后一晚留给大家自行安排。有约着逛街的，有找地方打牌的，也有一个人回酒店看球赛的。 解语正要往酒店走，却被邵晖几步追上来，“方同学，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证书吗？不是要等我们回去了再寄？” 邵晖挡在她面前，“不，我是说，约会。” 作者有话要说：　　某教官表示这不是假公济私，而是正义。。 ☆、第80章 徐俏没说错，南城就是个小城，酒店周边可供吃喝玩乐的地方太少，唯一好处是靠海，邵晖找了家海边的小餐馆，开车带解语过去。 小店人不多，大部分是来南城开行业会议的——邵晖特意选的离酒店比较远，免得不小心碰到熟人。 解语不是第一次跟邵晖吃饭，但今非昔比，看到店内众人投来的艳羡目光，只觉浑身不自在。 邵晖把菜单推给她，解语只顾低头玩手机，“你点吧。” 虽然跟他过来了，但她还完全没想好要怎么面对“今天的”他。 明明是更近了一步，却又变得陌生了，让她有些无措。 服务员接过单子，淡定的回到后厨，那里早围了一群小伙伴，见他进来，忍不住八卦—— “8号桌那对客人颜值太高了吧！等会儿我也去上菜——” “真的呢，男帅女靓，颜值高的让人合不拢腿。” “那个美女好像有点心不在焉？一直玩手机，真可惜，那个男的看她的眼神好宠溺啊……” “不会啊，刚刚点单那几分钟，虽然他们没说话，但气场太虐狗，我受到了一万点伤害。” 解语低头玩手机，意外的发现邵晖的沉默时间略长，有些不习惯的抬头看他。 “5分钟49秒。”邵晖看了看表。 “什么？” “还好，我以为起码要十分钟。” 望着他促狭的眼神，解语默默的囧了。 邵晖咳嗽一声，“解语，虽然我们那个了，但我还是我，并没有变成狼人或是吸血鬼，你不用这么紧张。” “谁紧张了……你小声点。”解语看了一眼四周，还好别的桌子都离他们有段距离。 为了避免他再开口说出什么来，解语只得拼命找话题，“这里不错，能吹到风。” “嗯，是不错，能吹到风。” “人也不多，很安静。” “嗯，人不多，很安静。” “桌椅很干净，也整齐。” “嗯，桌椅干净整齐。” 解语气恼的看他一眼。 鹦鹉学舌呢？ 她拼命找话题，试图打破这份尴尬，很辛苦好不好？ 邵晖却从桌子对面过来，紧紧的挨着她坐了。 他揽住她的肩，将她按在自己怀中，在她发间深深嗅了一口，感到身心的满足。 嗯，这才是约会的正确姿势。 解语稍微挣扎了一下，但显然对抗不了他的力气和态度，只得放弃，“……我以为这是公共场合。” “不懂非礼勿视的人会长针眼。” 他们桌旁，服务员干笑着说，“请问……可以上菜了吗？” 好吧，能欣赏到这样养眼的画面，长针眼就长针眼吧。 解语连忙从邵晖怀中挣开。 邵晖好整以暇的欣赏她的慌乱样子，等服务员上完菜，他点个头，“谢谢，等会儿有事再麻烦。” 服务员听懂了他的意思，知趣的离开虐狗现场。 解语感到肚饿，正好借着吃饭摆脱某人的白日宣淫，但一看餐桌，懵了。 清蒸鱼、黄瓜炒蛋、上汤娃娃菜、西芹百合、糖渍西红柿…… 她疑惑的问，“这家店的特色，不是辣炒海鲜么？” 这桌菜跟她脑补的不一样啊，她差点以为这是寺庙附近的素斋之类。 邵晖欲言又止，忽然说，“我怕你身体受不了——昨天你那里好像有点肿……” 解语被他这句话炸的一片空白。 你那里有点肿你那里有点肿你那里有点肿…… 她冷笑道，“哦，所以我该感谢你的体贴、以及经验老到么？” 邵晖连忙辩解，“不不不，我没有经验，知识储备均来自师姐的解剖课。” ……这样并没有比较好！ 解语郁闷的回忆起来，对，她代课期间，的确是讲了生殖系统这个部分。当时只是工作，对于那些器官、结构，在她眼中跟心血管系统并没什么两样。但现在想来，却难以回首。 天知道她在台上讲课的时候，台下某个居心叵测的“师弟”在想什么！ 偏偏邵晖还加一句，“所以，如果有什么错，师姐可以随时纠正。” 解语心想，她没听错吧？纠正？正好拿她自己做示范么？ 解语十分郁闷，于是招来服务员，“——我要加菜。” “没问题没问题。”服务员听到美女开口，仿佛天籁，立刻递上菜单，快速翻到某页，“这个、还有这个，都是本店的招牌。” 邵晖看着那红彤彤的页面，不禁皱眉。真不该选海鲜店，早知道，他就带解语去喝粥了。 解语加了两道重口味的海鲜。 服务员贴心的问，“这就去给你们做……微辣可以吗？” 解语故意看了邵晖一眼，“不，我要重辣。” 服务员大加赞赏，“对对对，我们厨子做重辣最有心得了，偏偏来这里的客人都要微辣，这下他可以好好发挥啦。” 等他离开，邵晖如坐针毡，好几次想要借尿遁。 解语看出来了，“不准给我改菜单。” 二十分钟后，一阵飘香的辣味袭来。菜还没上桌，邵晖就已经连打好几个喷嚏。端上来一看，一大盘香辣蟹，一大盘小龙虾，都是红彤彤、油亮亮，让几个邻桌的客人闻着香味也食指大动，追加了同样的菜。 连解语都被这辣意吓了一跳，刚才说要重辣，是有点故意赌气的意思，没想到菜单后面画的五个辣椒竟然如此客观。 邵晖见解语犹豫的样子，立刻将几只虾放进没怎么动过的汤里面，涮掉了油辣，才捞出来。 他这下吸取了教训，乖乖伺候，没再说什么不该说的。解语也就心安理得的享受他的伺候，连壳都不用自己动手剥。 “你喜欢，以后我炒给你吃，加点年糕菌菇，再来一壶花雕。” 解语狐疑的看他一眼。 邵晖点头，“嗯，不光是厨艺，我还有很多你不知道的优点，你没错过我是对的。” 解语心想一定是他只顾着帮她剥，嘴太闲了，就把那盆虾推到他面前，“你也吃。” 邵晖不说话，却指着一只剥好的虾，又指了指自己的嘴。 解语明白他是等投喂，“——你自己没手吗？” 忽然觉得不对，她自己没手吗？刚才还不是巴巴的等他剥壳，于是理亏，拈了那块虾放到邵晖嘴边。 见邵晖毫不动弹，她说，“张嘴。” ——她想这一定是那个小公主的错，因为她的出现，她幼稚的心机，把他们一群人都带幼稚了，包括刚才报告厅学员们的表现，包括此刻她跟邵晖的互动。 在她晃神的时候，邵晖忽然含住了那只虾。 ——也含住了她的手指。 解语一愣，直到察觉手指上传来柔软滑腻的感觉，才明白怎么回事，像被电了一样缩回来。 那股电流迅速从她手指蔓延过肩膀，再经过躯干传到双腿。 还好坐着，腿软一点也没关系。 “……”解语拼命用湿巾擦手。 邵晖无比惬意的享受那只虾，颈间的喉结上下耸动。 一旦跨过那条线，再对上他的眼神，解语就无法像以前一样淡定了。 她咳嗽一声，试图将气氛拨乱反正，“你的航班怎么办？” 话一出口就觉得蠢，航班这事她都问了多少次？她又不是航空公司的。 邵晖轻松的说，“改签呗，再加上你的名字。” 第80节 解语一愣，“——为什么？” “正好带你回京城啊，”邵晖说的理所当然，“你不想了解我的家人么？” 解语怔了几秒，盯着他唇角的笑意，“……不要开这种玩笑。” 邵晖敛下眼睫，擦了擦手，“解语，要有什么样的误解，才会让你以为我对你是在开玩笑？” 解语左顾右盼，就是不看他。 这时服务员过来，带了一个人，“方小姐，这位先生找你。” 解语看到伊文，诡异的松了一口气。 邵晖皱眉，他怎么会出现？ “我打你电话没人接，”伊文跟解语说明，“有人说你们一起离开的，我又问酒店经理，他说邵教官跟他打听过这家店，就找来了。” 解语拿出手机，果然发现几个未接来电。刚才做报告之前关了静音，报告结束却忘了调回来。 邵晖微笑，“不愧是博士，能分析，还能追踪——不过，你最好有充分的理由，来解释为什么一定要找到方医生。” 他知道这小子对解语的心思不单纯，也有意无意彰显过他的正牌地位，想不到这博士竟然脑子拎不清，还没死心。 伊文对他抱歉的笑了笑，“不好意思，鉴定中心急电。” 他又转向解语，“就是培训这周江城发生的案子——商贩跟城管起了冲突，商贩猝死，家属请了律师打官司，本想找方医生你做鉴定，但因为你不在，就换成别的法医，出了结果有人不服……总之事情闹的有点大，需要尽快解决。” 说完，他看了邵晖一眼，似乎在问：这个突发事件的分量够不够重，是否足以让他来打扰二人世界？ 果然，连邵晖也无话可说。 解语发现未接来电中有一通来自于主任，又翻到他的留言，大意也是这个案子可能要转到鉴定中心，让解语重视，培训班完了尽快回去。 伊文试探的说，“我查了，今晚还有飞江城的航班……” 解语没多想，“好吧，我们今晚就回。” 伊文点点头，“那我马上订票，现在先回酒店收拾行李？” 解语站起来，看到还没吃完的海鲜，又看看邵晖，不知道要说什么。 邵晖却大度的点点头，“你们回去吧，注意安全。” 直到坐上回江城的飞机，解语还在纠结，想不到这第一次的所谓约会竟是这样中断。 ☆、第81章 其他学员留到第二天才退房，吃早饭的时候，邵晖一个人坐着，徐俏早已听说方解语和伊文连夜离开的消息，于是大着胆子走过去，“晖哥哥，你还没走啊？” 姜医生等人在远处见她行径，只能叹为观止。 见过倒贴的，没见过倒贴成这样的，人家方医生前脚才走，她这后脚就巴巴的凑过去，全然不顾前一天才被邵晖当众打脸。 邵晖继续享用早餐，对她视若无睹。 徐俏假意叹息，“晖哥哥你特意为了方医生留下来，可人家领情么？一听到有案子，还不是说走就走，跟博士夜奔了。到底是一起工作的同事，感情可真好啊；对了，负责这次案子的高律师好像也认识方医生，对她有意思？上一期我还听过他的课呢，长得倒是又高又帅……方医生也真是，处处留情——” 她心中不无酸意的想，方解语的外表太能骗人，竟然把邵晖、高律师、伊文这样的行业精英都骗的团团转。但是说实在的，她又有几分真本事？无非是仗着众人莫名其妙的偏心和宠爱罢了。下个粪坑能证明什么？无非是作秀。 徐俏假意叹息，“听说那案子还挺棘手，不过也好，方医生的才华仅仅被我们小圈子里的人知道也太可惜了，应该让更多人知道——” 她想，方解语在模拟法庭上的表现倒是像模像样，但那个毕竟是假的，甚至跟邵晖事先套过招也说不定——如果动真格的，她还能那么从容么？ 她才不相信。 邵晖霍的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她。 “——谁给你胆子说这些话？” 徐俏还在嘲讽模式中，没有回过神来。 她根本拒绝相信这出自邵晖口中。 虽然昨天在报告厅，邵晖当众数了她十多条错误，让她下不来台，但那毕竟是邵晖的本职工作，作为评委，他的确有那个资格，而且说的也在理，的确是她应该承受的——经过一整晚的心理建设，徐俏已经选择性遗忘了那份耻辱。 但是现在？解语都走了，她好心替邵晖打抱不平，顺便揭露解语的白莲花本质，得到的就是这种反应？ 她愣了愣，决定当做自己听岔了，“晖哥哥，你这次回京城，给伯父伯母买礼物了吗？如果没有，我这里还有——” “伯父伯母？这是你叫得起的？” 看着邵晖的冷脸，徐俏懵了，半晌才说，“我叫错了吗？他们喜欢我是假的吗？” “你哪根脑神经看出来他们喜欢你——对你笑过？给过你糖吃？”邵晖似乎听到什么笑话，“那只是对腆着脸抱大腿的下属子女一点基本客气而已，你想太多了。” 徐俏如遭雷击，万万没想到邵晖如此残忍。 不只残忍，简直是恶毒。 她泪光闪动，“邵晖！你可以看不起我，但不能侮辱我爹妈——” “是我在侮辱，还是你自取其辱、辱及家门？”邵晖丝毫没有因为她的泪光而动容，“我看，你很需要多带点礼物回家，我想，他们很快就会需要你的慰问了，包括你舅舅。” 徐俏想到什么，不敢置信，“晖哥哥，你不会——” “你猜我会不会，”邵晖冷然道，“还有，不要再这样叫我——不，你以后应该没机会再跟我对话，不如想想以后去哪个国家你比较适应。” 徐俏听出他的暗示，脸色发白，“你——” 她心想，邵晖难道被什么附体了吗？ 方解语竟然有这样大的魔力？让这个“邻家男神”秒变冷酷无情的恶魔？ 她忍不住要开口，但看到邵晖的眼神，难得的清醒过来，退却了。 这次是真的——她忽然明白，如果她再对方解语出言不逊，哪怕是一个字，都会如他所说，祸及家门。 她不禁后怕起来，凭她之前对方解语使过的坏、抹过的黑，邵晖要成心找回场子来，对付她家，不比踩死一只蚂蚁费劲。 这是警告，也是他最后的客气。 徐俏在人生的二十多年里，第一次真正的认栽，第一次不敢反驳，彻底打消了一切念头。 她失魂落魄、跌跌撞撞的，离开了餐厅。 姜医生旁观了这一切。 短短时间里，她跟解语结下了不浅的交情，虽然没听到邵晖和徐俏对话的具体内容，但见整件事以徐俏狼狈离开作为结尾，还是相当欣慰。 担心徐俏利用解语提前离开的事做什么文章，姜医生不禁帮解语说话，“方医生急着赶回去，肯定是因为记挂工作，这么漂亮、业务还这么好的妹子真的不多了——” 邵晖点头，“我知道，也会珍惜。” 虽然这种话不一定对外人讲，但邵晖知道她跟解语关系好，真为解语着想，于是对她的态度自然跟对徐俏的不同。 江城。 解语和伊文下了飞机迅速补眠，第二天一早就来到鉴定中心。 众人见了他们就有了精神，“方医生，博士，你们可回来了——” 秘书搬来一堆卷宗，“最后的检查验收已经通过，中心刚正式运营一周，就收到这么多case，方医生你回来，我们也就有了主心骨。” 真是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解语忽然怀念起培训班来。 虽然要上课记笔记考试，还有粪坑抛尸案这样匪夷所思的任务，但毕竟是模拟，寓教于乐，好不轻松。 轻松完了，还得开工干活。 不过这样也好，总比闲着想东想西的好。 解语默默将自己的模式调整过来，去看那一堆案子。 在她参加培训班这一周，曾旭把家伙搬过来，彻底安营扎寨了，他知道自己有黑历史，于是好好利用这个空档，跟各部门同事搞好关系，此刻见到解语，竟有些紧张，还好做了准备，“我看了下资料，常规案子里面，最多的是dna亲子鉴定，有20多份；另外，有三起医疗纠纷鉴定申请，分别来自附院、六医院，以及郊区民营诊所。” 解语走之前，拗不过曾旭的恳求，才同意他留下来试试，此刻见他还算有条理，于是点点头。 那些案子的确比较常规，也在他们能力范围之内，正好让同事们熟悉一下流程和仪器。 然后是物证组的发言，“比较不常规的案子，就是这份，来自安全部门的委托，方医生你看，是不是要重点讨论一下？” 解语知道，这就是于主任上心，让他们连夜赶回来的那个案子。 将日常工作安排下去，主力队员则集中到小会议室，专心对付大case。 “方医生，这个案子的资料比较杂，我做了个ppt你们先看下？”曾旭回头是岸，做足准备，要扭转他在解语心中的印象分。 灯光一暗，大屏幕上出现了图画和文字。 “这起猝死案，发生在上周五晚上，江城西三环的银杏小区附近——” 看着明明灭灭的幻灯，解语生出一种时空错乱感，仿佛自己还在培训班，只是角色从台上报告的学员变成了台下的评委。 而那时的评委—— 她思想不小心打了个岔，回过神来，幻灯片已经错过好几张，连忙出声，“不好意思，我没听清楚，能否倒回第三页？” 曾旭一愣，立刻有同事会意，“哦，方医生和博士风尘仆仆的赶回来，一定还没休息好吧？” 伊文看她一眼，没说话。回程的飞机上，虽然解语膝上摊开了一本杂志，但她根本没翻几页，而是怔怔的出神。 “不，休息的很好，”解语惭愧，“是我走神了，对不起。” 她悄悄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为自己走神的原因无地自容。 曾旭不以为忤，从头讲起来。 死者张全发，人称发哥，是银杏小区外面摆流动摊卖夜宵的，跟他一样摆摊的还有五六个摊主，银杏小区那个街区不允许摆摊设点，但到了晚上，管的松点，他们就出来讨生意。 事发当天，张全发跟老婆照常准备了菜品，推着车子到点，正在给客人炒菜的时候，忽然管理人员突击，他来不及收摊，被扣押了三轮车和食材，要求配合检查。 过程中发生了冲突，这一带的摊贩和管理者素来有矛盾，摊贩多趁晚上或是节假日，管理员下班了出来打游击，想不到这天搞突击抓个正着，狭路相逢，于是一群摊贩也不顾自己先走了，而是跟管理员扭打起来。最后，张全发还是被带去了附近的管理办公室。 张全发的老婆在家里等了一夜，等到的却不是老公平安归来，而是医院急诊科给出的死亡证明。 张妻这下当然不干了，不仅她不干，其他摊贩也不干了，于是有人找了记者，有人去网上发了帖，围脖大v也发了声，一下子，“城管打死摊贩”的新闻吸引了众多网民关注。 城管和摊贩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去年就出了个焦点新闻，还没消停多久，又出了事，于是舆论越闹越大，江城某知名律师事务所出面，免费帮张妻代理此案…… 那个事务所的名字让解语有些耳熟，她看了看资料，果然，在死者家属代理律师那一栏，写着三个字：高铭晟。 第81节 曾旭对方医生说，“其实，高律师之前来找过你，想要委托尸检——但没想到你去参加培训，他很失望，本想等到你培训回来再尸检，但你要培训一周，家属那边等不及，好像又有人催促，他们就说不等了，换到西区的法医研究室做了尸检。” 西区的法医研究室隶属于另外一所医学院，历史不如江城医大久远，招生分数线也低一些，解语在江城念书的时候，没少听过两家的撕逼段子。 曾旭换了一张幻灯片，“……西区法医室的鉴定结果，是心性猝死，分析死因可能跟死前受到的殴打及精神刺激有关。” 这么一来，矛头就直指当晚参与事件的城管人员。 解语看着幻灯上的文字，“既然已经尸检，为何没有结案？现在问题出在哪儿？” 曾旭正要开口，却听得一个沉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问题是，涉案的城管人员，坚决否认在行动过程中对死者进行了足以致命的身体打击或言语暴力。” 作者有话要说：　　于是进入本文最后一个案子。。剧情之外，男女主感情也会步入一个新阶段，男配们都会出来打打酱油，也会对大家关心的一些问题作出解释，比如解语跟钟渣的旧事，男主家人对女主的态度等等。。 另外给存稿中的新文打个广告，，人设是【高冷心理学家 x 治愈系萌新妹子】，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童鞋可以预收一下~~ ☆、第82章 众人一愣，才发现刚才为了看ppt将大灯关掉，竟没察觉有人走进来，听完了全程。 灯光亮处，解语看到来人。 她的眼皮一跳。 ……怎么是他？ 邵晖稳稳的走过来，朝她伸出手，“因为此案影响较大，目前尸检结果尚不能服众，无法结案，须得重新调查，可能也要重新尸检——作为安全部门的代表过来协调，我又要跟方医生合作了。” 跟他一起出现的还有毛毛和小刘。 曾旭见了熟人小刘，自然欢喜，“很好很好，这案子网上讨论挺热烈的，肯定会重视。” 毛毛则一下子跳到解语面前，“方美人，你又变漂亮了！是不是受到什么滋润——培训班有艳遇吗？” 解语有些尴尬，邵晖不轻不重的咳嗽了一声。 毛毛立刻知道说错话，连忙换了目标，“博士，好久不见，你又要忍受我的聒噪啦——” 邵晖的手还在解语面前，提醒似的晃了晃。 望着眼前的手，当着众人的面，解语只得淡定的握上去，“——希望合作愉快。” 在没人看见的角度，邵晖轻轻挠了一下她的手心。 解语触电般缩回手，郁闷的看了他一眼。 邵晖严肃脸，“你们休息一下，我先跟方医生进行个简单沟通。” 借着茶歇，众人正好聊八卦—— “邵警官看上去也精神了很多呢，也很有威严。” “跟方医生一样呢……果然几天不见，距离产生美么？” “哈哈，距离产生美，我看是小别胜新婚！” 听着众人的玩笑，伊文心中五味杂陈。 毛毛羡慕的说，“博士你可真行啊，中心唯二两个名额，你居然能蹭上方医生，跟她一起去培训？本来我们局里也有名额，可惜我是新来的不够资格，但明明你也是新来的啊——为什么你能去，我却不能？” 伊文干巴巴的说，“在这里我是新来的，方医生也是新来的，但这不表示我们是新人。” 毛毛听懂了，此新非彼新，只能认输，“好吧，你老资格，跟我这个新手不一样，看把你得意的——对了，你们都培训些什么啊？” 伊文说，“等你以后有机会去，就知道了。” “……还保密呢。” 伊文望向解语和邵晖离开的方向。 从南城回到江城，还不到一天，居然又见面了。 被邵晖拉到隔壁办公室，解语说，“……这可真是惊喜。” 她还以为从此在鉴定中心见不到这个人了。 “组织信任，我也没办法。我的编制不在江城警局，这次是以顾问身份参与统筹，合作方式跟上次差不多，”邵晖玩味的看着她，“方医生觉得跟我合作，有问题吗？” “……没有。” 解语拼命告诉自己，不，千万别多想，此刻在她面前站着的，并不是跟她有一夜之缘的男人。 他只是工作同事，合作搭档。 好吧，作为案件的统筹顾问，也许还算她领导。 “那就好。”邵晖笑笑，“为了工作正常开展，我也会尽量控制自己，不会当着大家的面，过分暴露跟方医生的关系。” 解语脸一红。 他们有什么关系了？还过分暴露呢。 两人通气完毕，回到会议室。 邵晖正色道，“我已经跟方医生进行了基本沟通，根据上面安排，本案会重新全面调查，审慎的鉴定分析，安全部门将和中心通力合作，在回到曾医生的ppt之前，大家可以先看一下城管办公楼提供的监控录像——” 毛毛立刻去鼓捣设备。 鉴定中心的科学家们振奋起来。 当然直接看曾旭整理的尸检报告也没问题，但最关键的，关于张全发死之前发生了什么，只有文字记录，并不详尽真实，这时，邵晖提供的城管录像，显然是相当有力的证据和参考。 摄像头的角度，刚好对着城管办公场所的楼梯。 画面中，张全发正被两个城管工作人员扭送着上楼，他嘴里说着什么，情绪很激动，多次尝试转身逃跑。 见他不合作，其中一个城管推了他一下，大意是让他安分点，配合调查，但这个动作不知怎的惹毛了张全发，他一脚踢开那个城管，又给了另外一个城管一肘子，挣开束缚拼命往楼下跑，却不料重重的撞上楼梯拐角处的扶手，整个身子向后反弹，倒在地上。这时画面中一阵混乱，有人围过去，有人迅速下楼，有人呆呆的站在一边。 录像到这里就戛然而止。 小刘说，“接下来，有人发现他不对，叫也叫不醒，不像是装的，赶快打了120，送去附近医院……结果抢救无效。” 看着屏幕上定格的画面，解语没有说话。 毛毛开口道，“从这个录像看，好像城管也没对他怎样，反而是他回击的那两下挺狠的。” 有人问，“这段录像有无可能是剪辑过？” 邵晖点头，“好问题，可以让电脑技术部的同事查一查。” 曾旭得到许可，继续放刚才的ppt，接下来是西区法医室的分析报告—— 首先是关于尸表的检查，众人看到照片均是一惊。 毕竟是冬天，刚才那个城管提供的视频中死者还穿着厚外套，看不出来身上竟然有不少伤痕。 “胸部、背部、肩部、腰部、臀部均有出血点，双侧手腕有皮下出血及表皮剥脱，双侧下肢有条状皮下出血多处，伴表皮剥脱……” 有人立刻发问，“监控录像里面，城管对张全发还算客气，就是推他上楼而已，那他身上这些伤是怎么来的？” 电脑部的技术人员已经通过了快速分析，过来报告，“这段视频是完整的，没发现经过明显剪辑或后期处理。” 邵晖开口，“视频毕竟只记录了死者昏倒及之前那几分钟，并不是从发生冲突开始的，并不完整。” “那么，死者身上这些伤，就是在他摆摊、被突击检查，跟城管起冲突的时候造成的了？”毛毛皱眉，“死者老婆那么坚决的打官司，是不是当时看到她老公被殴打、知道情况不妙？” 小刘忽然说，“其实，我有个兄弟就在西区城管，当天参与的几个人员他都熟，他说那几个人并不是一言不合就拳脚相向的性子——你们也知道，自从去年发生的那个案子之后，城管部门进行了整顿，也设了专门的纠察岗位，人员素质也提高了，他们坚决否认过度暴力，还主动提供录像，应该是有底气吧？” 众人议论纷纷，解语说，“报告还没完，曾医生，继续往下翻吧。” 于是曾旭点开下一张，是西区法医室的大体解剖报告—— “头部及颅腔未见异常。胸腹及盆腔脏器正常，未见积血积液。左胸部皮下有出血斑，左肺有两个出血斑，总面积约4x2cm，余无异常发现。” 这个报告又引起一阵讨论。 物证组的妹子疑惑，“看来之前那些都是皮外伤了？如果是家属声称的被殴打致死，应该有比较严重的内出血，重要脏器损伤破裂之类，才能支持，但这个检查结果只有轻度的肺出血啊……” 解语想了一下，“不一定，有时脏器损伤未必有明显破裂，或引起大出血，造成的伤害却不能忽视——他们做了病理分析吗？” “有的。”曾旭把下一张调出来。 “病理检验报告：胃内容物未检出毒物。主要阳性表现：1部分心肌纤维化2肺灶性出血3肾灶性出血。” 伊文点头，“嗯，没忘记做毒理学分析，这个很有必要。” 想到之前的缪婷一案，台上的曾旭躺枪，有些尴尬。 解语回来之前，曾旭并不是机械的把卷宗资料复制粘贴到ppt上面，也经过了思考，于是说，“分析排除了中毒可能，其他阳性表现虽然存在，但损伤程度并不严重，也不致死，心肌纤维化这个应该是之前就有的慢性病损，直接造成猝死的可能性比较小吧。” 西区法医室的分析跟他差不多。 “……尸检及解剖均未见致命性损伤，心肌纤维化、肺灶性出血提示死者心肺功能不全，肺出血范围较小，似与猝死无直接联系。” “——联系生前案情，考虑为受猛烈外力后造成胸肺损伤，引发邻近器官即心脏颤动，导致心源性猝死。” 众人都看向解语。 他们里面除了曾旭，其他人也不是专业法医，如果尸检报告中明确提示器械伤，体内大量积血，或肝脾破裂之类，那他们也能简单推导死因，但这个案子里面，没有明显大出血，没有严重脏器损伤，心肺的异常也显得轻微，一时间就有些茫然了。 邵晖开口，“方医生怎么看？胸部受力引发心脏颤动，导致心源性猝死——这种解释是否合理？” 解语想了一下，客观的说，“……这也是一种解释。” 邵晖有些了然，“也就是，在找不到其他更科学合理的分析之下，给出的一个勉强说法？” 第82节 解语点头，“可以这么说。” 毛毛插嘴，“死者是个四十多岁的壮年男子，在楼梯扶手上撞一下就没了，这心脏是不是脆弱了点儿？我看他之前还能跟那两个城管过招，拳打脚踢，不像战五渣呢——虽然我不是学医的，但总觉得这份报告语焉不详，不知道是检查的人水平有限，还是故布疑阵带节奏？” 邵晖正色道，“请勿掺杂过多主观评价，不要随意代入涉案者职业身份带来的既定印象。” 毛毛吐了吐舌头。 小刘补充情况，“这个结果出来，大家都不接受。死者家属方觉得隐瞒了伤情，认为那个‘胸部受力引发猝死’的结论不足以支持他们打官司，但另外一边，涉案城管也坚决不承认死者身上的伤是他们造成的——总之两边不讨好。” 邵晖说，“所以西区法医室焦头烂额，申请把案子转到江城鉴定中心，安全部门也提出委托——这就是专案组成立的由来，大家准备好开工了吗？” “好呀，”毛毛举手，“我跟博士去找一下，看网上有没有事发当时的相关视频，也许他们起冲突的时候，有经过的路人看热闹，顺手拍了呢。” 伊文来不及反应，邵晖就点头，“我跟方医生去问问涉案人员。” 解语一愣，“——我不用留在这里等尸体？” 邵晖点头，“尸体从西区运过来要先走手续，不知道多久，不用干等。” 曾旭倒是机灵，“我留在这儿就行，尸体到了我通知方医生，你们正好利用这个空档。”? 等解语反应过来，已经在跟邵晖去调查的路上了。 ☆、第83章 邵晖的车子开的很稳，解语望着窗外，一言不发。 她至今没能完全接受这个事实。 24小时之前，他还是培训班讲师，她是学员。 而现在，她还没从某种改变后调适过来，两人却突然成为正式搭档，即将合作开展调查——她还不能像缪婷案那样，因为他隐瞒身份而理所当然的任性冷战。 等到路上车少一点，邵晖开口，“……带你出来，我也不完全是为了假公济私。” “……”解语回头看他。 “我不认为法医独自呆在解剖室里对着尸体是个好主意——即使那个法医是你。” 解语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我知道。多了解案子资料，对尸检也有帮助。” 像之前缪婷那个案子，凶手不是不聪明，案件不是不云山雾罩，要不是他们之前对缪婷有了解，根据她死前的生活细节顺藤摸瓜，未必能得到最后的真相。 解语当然不介意跟着他调查，她只是担心，邵晖会像昨天在海鲜店那样，问出她难以回答的问题——所以对于伊文的突然打断那个所谓约会，她其实是感谢的。 好在邵晖并没有，也许他知道这是解语想要回避的问题，包括他的家人，他们之前那一夜，从结识至今的关系……于是他避开了这个话题，只围绕正在调查的案子。 至少，解语现在不排斥跟他合作。 这跟他当初身份曝光时解语的明显抵触相比，已经是长足的进步。 当然更不用说，如今两人还有了实质关系上的突破。某些甜美而疯狂的记忆袭来，邵晖耳根一热，好在他强大的自制力让它们限于记忆。 慢慢来吧，邵晖心想，小白兔好不容易从洞中探出耳朵，要耐心一点，如果动静太大，很可能将它吓回洞中，再也不敢出来了。 “案子影响大，要争取时间，我们先去死者家问话，再去城管办公楼，时间可能有点赶——你没问题吧？” 解语听着他的问题，又疑心他是在暗示前天晚上的折腾影响她体力，忙说没问题。 邵晖是以安全部门的代表顾问身份参与案子，所以问话的时候，特别找了个西区警员来牵头。 张全发的妻子跟他同姓，叫张芳，三十多岁，脸上带着戚容。听了一行三人的来意，表情有些微抗拒，“之前不是问过了吗？我该说的都说了。” 邵晖说，“上面很重视这个案子，成立了专案组，要从头开始调查，也是因为你们对初检结果不接受，所以希望这次能查的清楚彻底一些——既然你不希望丈夫死的不明不白，何不与我们配合？” 张芳将他们请进房中，“既然你们想听，那我就再说一遍——我跟我老公是邻市郊县人，还有个女儿在老家，我们来江城打工，只想赚点辛苦钱，将来让女儿生活的好一些，谁知道摆个摊卖点夜宵，好端端一条人命就没了呢？” 跟他们一同来的西区警员小王忍不住说，“你们那种流动摊位的确不合规啊，想挣钱，干嘛不开个正规铺面好好经营呢？三轮车上绑着液化气多危险，就像随身带着炸药，在人来人往的街道，还是晚上，万一出点什么事，负的起责任吗？前不久不就出了个爆炸案，那还是有门脸的铺面——” 张芳有些听不下去，“小生意谁不是这样呢？我们卖这么久爆炸了吗，出事的是我老公！照你这么说，是我老公活该了？我们是外地人，江城生活这么不容易，一时间哪能筹到开店的钱？还不是只能先从三轮车做起——林荫小区，江湾河畔，银都花园外面不都有这种流动夜宵摊吗，怎么不去查他们，偏偏盯着我们？” 小王还想争辩，被邵晖止住了，绕过这个话题，“那你还记不记得事发当时的经过？” 小王知道自己的责怪有点不合时宜，连忙将问话的主导权交给了邵晖。 张芳的情绪平复了一下，“我们就跟平常一样，六点出来摆摊，当时赵哥、小孙他们也都摆上了。虽然我们比他们来的晚，但我们老张手艺好，当年在老家正经学过，做的菜那些小区居民还挺爱吃的，所以我们生意一直不错；那天除了下班经过的白领，几个老主顾也打了电话点菜，有几个客人要吃鱼，我们准备的不够，我看小孙还有多的，就过去想跟他买几条，才一转身，就看见城管的车开到街边，几个穿制服的跳下来，我老公跑得慢，就被围住了……” 也许是想到当时的情景，让她一阵语塞。 邵晖没有追问，却说，“你们摆摊也挺不容易的，星期五那天好像天气不太好？” “嗯，预报说有雨，我还说要不要休息一天，但老张坚持出来试试，后来倒是下了几滴雨，也不大，一会儿就停了——我真希望那天雨大一点，要是那样，就早点收摊，也不会出事了，唉。” 她抹了几滴眼泪，又接着说，“警官，你长得高高大大，人倒是挺和气，性格跟我那口子有点像……他除了手艺好，态度也好，银杏小区有个女孩子，爱吃鱼头豆腐，要红汤，鱼还不能油炸，问了一圈，其他人都说只做白汤的，只有我们老张说他能做，专门去菜市场买了新鲜鱼头，汤底还不是白开水，是熬的骨头汤，烧开了再加辣，当然香了，那个女孩子吃过一次就成了我们常客，每周至少三天会来订，我都去小区送过几次。那天老张被带走的时候，正在做的就是那个女孩的单子，唉，老张这一走，她再也吃不到了——” 三人没有说话，半晌张芳开口，“当时是晚上，我就看见那群人把我老公围在中间打，本来想上去的，被小孙拉住了，让我别过去，看到城管，他和赵哥几个本来要跑，不忍心扔下我老公，就过去帮忙……好不容易人拉开了，我老公被城管带回去调查，我过去问，他们说只要做个笔录就让他回来，我真信了。没想等到十点，等到十二点还没回来，我有些怕，去他们办公楼找人，有个小伙子说我老公出事了，被送去三医院，等我赶去三医院，才知道人已经没了，我连他最后一面也没见上。” 张芳又去抹泪，这时忽然有人敲门，问嫂子在吗。开了门，是个三十左右的平头青年，跟她打了声招呼，见到屋里还有人，脸色立刻不好了，“怎么这些人又来了？他们跟城管是一家的，芳姐你耳根子软，别被人牵着鼻子走。” 张芳强笑道，“他们是来调查的警员，我就把当天的经过说了下，没事的小孙。” 解语心想，这个小孙，刚才听张芳提过，貌似就是他们的摊贩小伙伴之一，案发当天，张芳就是去他那里买鱼。 小孙的态度也没改善，“总之这些人没安着好心，对了，怎么不叫高律师？他不是说过吗，有什么调查、问话，最好等他在场你再说——这些人很会套话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设了个陷阱让你钻，要是被倒打一耙，就没法帮张哥讨回公道了。” 邵晖站起来，“好吧，我们初步调查的差不多，如果以后有需要，还会再来麻烦，今天就打扰了。” 三人往门口走，小孙骂骂咧咧的，“还有下次？打死人这是明摆着的，要么赔钱，要么偿命，还有什么好反复调查的？不承认，想糊弄人么。” 他看见小王手上的录音设备，动手去抢，“你们从我嫂子那儿套了什么话？这玩意不能带走——” 小王火气上来，被邵晖一瞥，只得冷静，出示了证件，表示是查案所需，再加上张芳劝阻，这才让小孙有所收敛，三人离开了他们家。 他们在车上还来不及讨论，就很快到了城管办公楼。 西区城管大队的队长出来迎接，显然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身份，对他们的到来表示欢迎，表示涉案的几名城管人员已经暂停工作，接受内部纠察。 “邵警官，方医生，这几个小伙子我是清楚的，虽然年轻气盛，但也经过了培训，去年那个案子发生之后，虽然不全是我们的错，但也引以为戒，加强了形象建设，万万不可能像外面说的，什么暴力扣押，拳脚相向——主要是上周的餐饮店液化气爆炸案影响太大，领导对流动摊贩安全隐患问题比较重视，我特意安排他们晚上加班巡查；就算抓到违规摆摊的，最多是教育警告为主，小惩大诫，绝不会一言不发就动手，”队长叹了一口气，“再说你们也知道，现在的摊贩也不是省油的灯，过程中我们几个工作人员受了伤、还没人关心呢。” 解语忽然问，“——有验伤报告吗？” 队长一愣，“倒不是多大的伤，小伙子皮粗肉厚，涂点药水、贴块胶布也就算了。” 这时旁边一个人说，“小李好像出血有点多，去街道诊所缝了几针。” 邵晖点头，“方医生提醒的对，能不能找到当时的就诊记录？” 那人立刻去找小李了。 队长带他们去看办公楼的案发现场，也就是张全发昏倒的地方。 办公楼的楼道比较宽，拐弯处的平台也不小，根据队长的指示，解语看到了视频中，张全发撞上的那个扶手。 那个扶手位于拐弯处，的确是有点太过凸出，解语回忆起视频中，张全发情绪激动，摆脱了束缚，转身就跑，没看清楚，就这么重重的撞上去—— 解语拍了几张照片。 那几个涉案的城管过来了，其中就有小李，他眉骨上贴了块纱布，把当天在小诊所清创缝合的记录复印了一份给解语。 另一个城管说，“你们是市局专案组的专家？可一定要还我们清白，现在网上都把我们骂成啥了，不敢回家了都——” 小王问，“事发当时，你们到底动过手没有？” “你要说完全没动过，也不可能。因为那周的任务是突击检查街上的液化气隐患问题，所以我们要留下他们的车子和燃料进一步调查，但他们不让，一来二去，肯定会有些动作，但我们主要想把人和车分开，真不是想要把谁打死。” “对啊，”另外一人说，“我们主要是自保，还担心动作太大，碰到什么东西，或是弄出火花，不小心把液化气点燃呢。” 解语回想着西区法医室的报告，死者身上的伤痕和病理发现—— 这时中心打来电话，张全发的尸体已经从西区运过来了。 于是邵晖和解语动身返程，小王则完成使命，回他的西区警局。 车上，邵晖望着解语，目光中蕴藏着自己也没察觉的温柔，“你要不要先睡会儿？回了中心可有得你忙的。” 解语刚才跟他见了不少人，脑子的确有点乱，看着前方拥堵的高架桥，不知还要多久才回中心，于是承了他的情，“——到了你叫我。” 邵晖将车子停在路边，帮她调整了椅位和靠垫，还抖出一条薄毯子给她盖上。 解语见他紧张的样子，几乎是把自己当成小孩在照顾，有些好笑。 不过，在走进解剖室之前，她的确在车上享受到了难得舒适的小憩。 第83节 ☆、第84章 解语和邵晖回到中心，发现楼下停着一辆车，旁边围了一大群人。 解语一愣，没想到运尸车带来的不光是张全发的尸体，还有一干媒体人员。 有人认出她来，举着话筒凑近，“方解语医生？听说你来主持二次尸检？西区法医室的分析有问题是不是。什么心脏被撞麻痹了，连我这个门外汉都觉得难以理解——” “西区法医室发现尸身多处外伤，为什么没有明显内出血？他们的报告是否有所隐瞒？” 解语没说话，采访她的人倒是脑补起来。 “撞了一下扶手就死了？会不会之前城管对发哥动过手，刚好在同样的部位？我知道有些手法很隐蔽，不容易查出来的。” “就算没内出血，身上那么多伤也很可怕吧，扣个三轮车而已，干嘛非得打人呢？人家摆个摊起早摸黑，多不容易啊。” “天知道是不是为了扣车。搞不好是假公济私，想私了呢？结果发哥不干，把人惹急了，于是给他点教训、杀鸡儆猴？” “还好有方医生，听说她之前在医疗纠纷案里面，也没包庇身为同行的主刀医生呢——想必这次也能坚持初心，为弱势群体声张正义吧？” 这个记者问到了解语嘴边，解语只得说，“我不知道。我至今没看到尸体，也没看到组织切片。” 那群人稍微冷静了一点，让开空间，给他们通过。 但又有人小声嘀咕，“二次尸检这事，说来好听，也不过就是他们专家关起门来合计，最后给个结果，管你服不服，反正专家说了算，我看啊，不会比西区法医室的结果强到哪儿去。” 邵晖挡开想要凑过来的媒体，打算护住解语迅速上楼，却听得一个声音，“等一下。” 只见某人施施然的走近，“他们不能进去，我总有这个资格吧，方医生？” 解语看到西装革履的高铭晟，某种熟悉的既视感呼之欲出。 对，就是之前宋媛那个死亡病例尸检，当时高铭晟作为患方代表律师，第一次跟她打交道，进了解剖室，全程旁观。 想不到数月过去，类似的剧情再度上演。 高律师的出现，又给在场媒体人员下了一剂猛药。虽然方医生不松口，但是来了高律师，真热闹，今天的稿子可有内容写了。 “高律师？就是那个代理了好几起法援案子的律师？” “嗯，人家可是事务所的金字招牌，谈话以秒计费，却还能分心关注底层民生，实在难得。” “对，之前那个医疗纠纷案，就是因为他出手，帮死者家庭争取到了不菲的赔偿呢，这次发哥能不能沉冤得雪，就看他了——” 高律师听到了，却没有受用，“不不不，尸检这事方医生才是关键，我只是旁观。” “高律师参加尸检是对的，这案子说小不小，尸检的时候有代表在场，他们也不好明目张胆的糊弄。” 安保人员到位，将一干媒体人员拦在中心大楼门外。 解语上楼，嘈杂声关在身后，总算得到一点清静。 “要是一周前方医生在就好了，”高律师跟在解语身旁，“就不用这么麻烦，还去西区法医室折腾一番，西区那个法医四十多岁还是什么教授，但我看来，专业水平完全不如方医生你。” 解语停下来看他，“就算你恭维我，我也不能保证，尸检结果一定对你的委托方有利。” 高铭晟眼中现出激赏的神色，“对于方医生的职业操守，我已经领教过了——不管怎样，我认可你这份声明，甚至感谢你为我提前打预防针的好意。” 邵晖看出高铭晟刻意忽视他的存在，之前听他们对话也没有打断，此刻走过来，自然的搭上解语的肩膀，“方医生要去准备了，高律师去解剖室等待即可，不用跟到更衣室吧？” 高铭晟盯着他的手，忽然笑了，“其实这个案子我不一定能接到——原计划上周我要去安全部门的培训班主**庭礼仪，可是想不到临时换人了，只好留在江城接案子——话说回来，邵警官还真是技多不压身，我要是再不上心，饭碗都得被抢了，呵呵。” 邵晖毫不谦虚，“当律师曾经也是我的可选项之一，不过还好我没走这条路，万一变成颠倒黑白、不择手段的讼棍，解语一定不喜欢。” 高律师猝不及防的中枪，立刻还击，“我听说了邵警官在法庭礼仪上的示范——其实说到如何当一个恶心人的讼棍方面，也许你比我更有天赋。” “哦，真庆幸那只是模拟，为了锻炼方医生这样的专家证人应对法庭压力，我再怎么夸张都不为过。” 见他们还有撕下去的趋势，解语不得不开口，“——我去看尸体，你们慢慢聊。” 他们一个高级警官，一个金牌律师，怎么瞬间变成了三岁小孩？简直荒谬。 邵三岁和高三岁总算冷静下来。 高三岁讪讪道，“那我去解剖室等你。” 邵晖将解语带到会议室，曾旭等会儿要当解语的助手，见了解语就说，“方医生，我先去准备？” 邵晖叫住他，“等会儿家属委托的律师会在场，你们注意一下。” 曾旭点点头，他之前主要跟警局合作，没遇过影响力这么大的案子，还是第一次经历有律师在场的尸检。 解语说，“之前宋医生那个死亡病例，尸检的时候他也在场的。” 她想起来，当时邵晖还是人畜无害的卓越班班长一枚，对她的支持仅限于尸检前夜来到她公寓楼下鼓励，第二天尸检的时候他不在场，可能不知道这事。 邵晖却说，“我知道……包括他当时看了什么、说了什么。” 解语一愣。好吧，当时除了她、高律师，还有助手，以及外院的两名法医，法医a和法医b。邵晖真想要打听，就算不从高律师那里，也能从另外几人口中得知。 解语只“哦”了一声，不想要过度解读邵晖打听这些细节的目的。 ——关心她？关心高律师？关心他们曾经的互动？ “这次和上次可能不一样，”邵晖开口道，“上次是私下和解。但这次死者家属铁了心要打官司，因为是重大案件，多方关注，需要有足以服众的专业分析。” 解语看他一眼，仿佛明白了什么。 邵晖点头，“所以，你要做好准备，可能成为专家证人，在法庭上跟高律师直接过招，当着陪审团的面——你的任何发现，都可能反过来成为他的武器。” 解语想了想，也没有太过紧张，“不管怎样，科学总是科学。” 曾旭佩服她的淡定，又加了一句，“当着律师的面，我们也不可能像在会议室那样讨论。” “反正我话不多，”伊文并不担心，“我去准备相机。” 解语换好衣服，站在解剖室门口。 室内，曾旭已经将张全发的尸体搬了出来，放在解剖台上。 邵晖看了解语一眼，“——安心解剖吧。就算要作为专家证人出庭，也有我在，我可以帮你。” 解语默默想起了他在模拟法庭上的表现，当时自己真心被他带入戏了，差点被“无良律师”对死者的批判气坏——冷静的看，那其实是达到了压力锻炼的目的。 嗯，他这么说是有资格的。 解语走进解剖室。 邵晖跟了进来，和高律师一样旁观，曾旭作为助手，伊文负责拍照。 解语看了一下时间，“对案件jccl008死者张全发的二次解剖，现在开始——” 伊文记下时间。 曾旭走近解剖台，配合解语的操作。 由于是二次尸检，有了参考也省了不少力气，但任务更重，就像玩找茬游戏，不但要找出正常和异常的那些“茬”，还要找出第二次和第一次的“茬”，所以未必更轻松。 解语一边检视尸体，一边回顾西区法医室的照片和记录，进行增删修改。 西区法医室的初检结果也不全是漏洞，至少体表的检查还算靠谱。考虑到这几天尸体的变化，体表出血及表皮剥脱部位、数量等，跟第一次的检查基本符合。 解语多出来的步骤，是将死者指甲缝皮屑取样，送交物证部分析。 在回顾西区法医室的照片记录时，邵晖让伊文等一下，当时的法医只顾记录出血点的部位数量，却忽视了纹理——尽管因为尸体变化，那些纹样已经有些模糊。他找来电脑技术部的同事，要求对死者皮肤上几处可疑斑痕采用图像增强技术。 解语开始查看体腔，当然比初检容易，只要将之前缝合的部位打开就行。 因为不是初次打开体腔，积血积液情况无法客观获取。 解语检查死者胸部，“左胸第二三肋间可见两处针眼，与左胸肌出血点基本对应。” 翻到死者的肺部，她接过曾旭递来的尺子，仔细测量，报出结果，“左肺舌叶可见二个出血斑，总面积约4.2cmx1.8cm……” 高律师看了一眼西区法医室的原检查报告，上面是4x2cm。 于是他开口问道，“方医生的意思，是死者胸部皮下出血及肺出血的表现，是抢救时注射穿刺造成的？” 解语淡淡的说，“不排除这种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来，你们喜欢的高律师~~ ☆、第85章 曾旭记下数字，默默观察解语一边工作，一边应对律师提问的能力。对于这个问题，虽然同是法医的他基本可以肯定，但解语面对的是死者代表律师，当然不能留下把柄。 高律师追问，“如果胸肺损伤是急救不可避免造成的，那就跟死者在楼梯扶手上的撞击无关了？至于西区法医室认为的，胸部撞击导致心脏受到震荡引发猝死的说法，是否合理？真正死因到底是什么？” “目前我无法回答你，”解语抬起头来，“这个案例里面，肉眼所见毕竟有限，可能要更多依靠病理学及其他分析结果。” 刚才高律师问那几句，曾旭暗暗着急，想起了之前邵晖的提醒，果然这个律师不是省油的灯，也有那么点儿医学知识。好在解语不卑不亢，既没有贸然给出不确定的答案，也不是一味回避，态度科学严谨，无可指摘。 见解语说到病理的话题，曾旭忙说，“对了，西区法医室除了把尸体移交过来，也一并移交了他们制作的组织切片，放在病理室，这边结束了我们就可以去看。” 解语想了想说，“保险起见，主要脏器我们再重做一组常规切片，尤其是……心脏和肾脏。” 曾旭点点头，解语略过了肺部，却对这两个器官如此重视，让他想到了什么，难道这是本案的关键？但当着高律师的面，他不便开口发问，就没有异议的接受了。 重做切片需要时间，解语离开解剖室，邵晖跟着出来，递水给她喝，又帮她擦汗。 解语不期然想到几天前的粪坑考核，当时他在岸上，也是这样照顾自己，于是心中一热。 面对邵晖的坦然，她不得不反省自己的态度，是否过于冷漠、逃避？ 但此刻大庭广众，工作场合，也容不得她多想。 邵晖问，“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旁边几个人听到，均是一愣。解语是鉴定中心技术首席不错，但邵晖来头大，顶着顾问的头衔，他才是真正的总指挥，此刻居然当众发问，如此诚恳的甘当辅助，实在难以想象。 解语也没有客气，刚才解剖过程中确实有些想法，“我想知道，除了那段监控录像，死者生前还有无其他异常表现？” 第84节 邵晖会意的点头，“我去西区城管问问，看能否要到讯问笔录……顺便，我还可以跟发哥熟悉的那些摊贩聊聊。” 想到张芳家中那个小孙，解语有些犹豫，看了他一眼。 邵晖却因为她这瞬间的担心表情心花怒放，放软了口气，“放心，有人跟我同行——我现在不光要对我自己负责。” 解语一窘。还好有旁人在，不然天知道他会否说的更直白，例如要为她保护好这个身体之类——她毫不怀疑邵晖有这样的脸皮。 邵晖立刻就动身了。高律师要等下午的病理，于是留在中心蹭了一顿饭。也许是邵晖事先打了招呼，午饭的时候，毛毛将解语拉的远远的坐了，不让高律师接近—— “方美人，听说你在培训班表现的很帅啊！” “还行吧，”解语忽然有所预感，连忙警告，“对了，千万别聊会影响胃口的东西。” 毛毛吐了下舌头，看看自己的餐盘——还好解语提醒的及时，不然她就要顺口往下说那个粪坑调查案了。 好吧，粪坑可以绕过，坏人却不能。 “你见到徐俏了？晖哥对她可不手软，听说她回家挨了一顿板子，今早就被打发出国了呢。” 解语有些惊讶，“她不是……正在京城某家罪案研究室实习么？” 毛毛撇撇嘴，“你以为她真对罪案研究上心？还不是为了接近晖哥，不过这样也好，她出国打算念设计，以后可别想近水楼台啦。” 解语没说话，毛毛却出了一口气，“当时晖哥在我们大院里挺受欢迎，这个徐俏嘴巴甜，会跟长辈套近乎，得了几句好话，私下里就以晖哥未婚妻自居，还有被害妄想症，总是找我们那群女的茬，还暗搓搓的试探我呢——还好我喜欢的不是晖哥这种类型。” 解语笑，“是么，你喜欢哪种类型啊——白净清秀、斯斯文文的眼镜理工宅么？怪一点也没关系？” “对对对，我就喜欢这种书生型，”毛毛就像找到了生平知音，“方美人你不是法医么，怎么连活人想什么都知道？” 说话间，伊文也进来吃饭，才出现在门口，毛毛见到就安静了，扒饭的动作也秀气几分。 解语笑笑没说话。 切片制作完成了，下午，解语又投入到病理检查的工作中。 她看了心脏切片，报出结果，“左心室心肌广泛变性、纤维化，肌溶小灶形成，肌间浆液性渗出、粒细胞浸润，以中性粒细胞为主，心肌脂褐素沉着，考虑心肌炎可能……” 曾旭复查了她看的切片，找到了相应表现，记录下来。 “肺组织有中性粒细胞浸润、淋巴细胞浸润，轻度肺炎、灶性出血。” 然后，解语将主要精力放在了肾脏的部分。 “双侧肾脂肪囊包膜下灶性出血，肾皮质灶性出血……” “左肾上腺包膜及包膜下出血……” “未见肌红蛋白管型，亦未见肾小管坏死等形态学改变。” 高律师因为所里还有别的案子，旁观他们看片之后，记下主要报告就离开了，在大厅正好和赶回来的邵晖擦肩而过。 邵晖走近会议室，一群人还在讨论高律师。 “居然就这么走了，还以为会提更多刁钻问题……” 邵晖说，“你们以为他会好心到留出足够准备时间？他会提，不过将是在法庭上。” 众人恍然大悟。 邵晖带来了西区城管当时的询问情况。 “……他们回忆，到城管办公楼之后，发哥出现过异常情况，说他全身没力，想喝水，他们看他确实脸色发白，出汗，也给了水喝，楼下比较吵，他们打算换到楼上安静点的房间询问，就是上楼的途中出了事。” 解语听着这些情况，在报告单的“考虑心肌炎可能”那句话，心肌炎这三个字下面画了一条线。 邵晖见了解语的组织病理报告，认真读过一遍，“从切片来看，心肌炎的程度并不严重对不对？之前的报告，我在意过肾出血这个发现，想着会不会是因为死者受到外力创伤，尤其腰部，造成急性肾衰、导致猝死？可是你们重新切片了，也没有找到肾小管坏死的证据来支持这个推测……” 曾旭听了，对邵晖刮目相看，虽然经过缪婷一案，对邵晖的统筹能力已经有所了解，但没想到连这么具体的病理学，他也有两把刷子，就连曾旭自己，也不觉得他对目前信息的分析，比邵晖这个“门外汉”能高明多少。 “我们去了解了那圈摊贩，包括附近居民，又有了新发现，”邵晖说，“其实那片居民区的摊贩并非后来表现出的一团和气。像是赵哥、小孙他们来的早，生意一直不怎么样，发哥跟他老婆来的晚，菜做的好，顾客买账，口碑一下子就好起来了，经常是发哥的摊位忙的不可开交，其他人就门可罗雀。” 解语想起来，张芳也说过，案发当天，好几个客人点了鱼，他们准备的不够，要去小孙那里买材料。 自家摊位没人光顾，只能干看着别人顾客盈门；准备好的食材用不上，只能以成本价卖给别人——就算表面能掩饰，心里能好受么。 小刘也说，“我看那几个摊贩也有问题，问到那天冲突的细节，他们回答的支支吾吾，表情有点诡异。” 邵晖说，“对，其中有个明显的矛盾——刚开始，他们一口咬定是几个城管围着发哥打，但问到后来，又说晚上光线不好，他们上去拉架都看不清谁是谁。” 伊文忽然说，“看不清谁是谁，那就是可能认错人，甚至打错人？” 众人对视一眼。 “看来我们的调查方向要有所调整，要结合物证那边的分析，包括死者指甲皮屑物质成分，以及身体上伤痕的纹样分析结果……”，邵晖看看时间，“今天就到这里吧，大家都辛苦了，明天继续。” 不值班的同事开始收拾东西，有人还在讨论案子。 邵晖陪解语下楼，今天她又看大体又看切片，还要分心应付高律师，并不轻松，正要陪她去吃饭，却在大厅见到某人。 来人是钟桦，见了她就说，“解语，我在卉芳园订了位子——” 解语一愣，“我什么时候跟你约了吃饭？” 邵晖揽住解语的肩膀，气定神闲，“钟医生还是另外找人吧，我们另有安排。” 想不到，钟桦却比他气定神闲，对解语说，“我订的不是两个人的位子，是三个人。” 邵晖失笑，“我倒不介意，但是——你当灯泡也ok？” 大概是因为钟桦的提议太奇怪，所以解语惊讶之余，也没去计较邵晖的不客气。 钟桦也笑了，“不好意思，邵警官，我可没订你的位子。” 这时他手机响了，笑着接起来，“伯母，您已经到了？哦，我跟解语马上就来，您先进去吧，报我的名字就好。” 听到手机那边传来熟悉的女声，解语明白过来，脸色微变。 钟桦收了线，对邵晖笑笑，“不好意思，邵警官恐怕要自行解决晚饭了——解语我们走吧，你妈妈大老远过来，别让她等太久。” ☆、第86章 卉芳园。 包间里坐了个中年美妇，衣着华贵，正跟服务员小姑娘唠嗑，“……你年轻，你结了婚，但也要好好捯饬自己啊，别不舍得买衣服，化妆品也得跟上，我公司有条产品线就是针对你这样的年轻小姑娘……省什么钱啊，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保养的好，穿的漂亮，分分钟换个老公——” 小姑娘被逗的一阵乐呵，见到解语和钟桦出现，忙说，“这是方总的妹妹妹夫吧？” 钟桦倒是乐得占便宜，也不纠正。 解语脸一僵，“妈……你来了也不打声招呼。” 方明霞见了女儿，反倒没有刚才对着陌生人的热乎劲，脸也冷了，“你是大专家，在外面封闭培训呢，我有那胆子打扰么？” 解语头皮发麻，对着这娘，竟比对着解剖台上的尸体还愁。 方明霞越说越起劲，跟服务员诉起苦来，“你说有这样当女儿的么？我好心为她铺路她不走，偏要去钻研学问，当科学家，故意跟我对着干——我看这样的女儿不要也罢，你乖巧懂事，不如你给我当女儿吧。” 服务员小姑娘听的一脸神往，竟然有点蠢蠢欲动。 钟桦连忙打断她的白日梦，“——可以上菜了。” 他拉解语坐下，“伯母前天到的，那时你不还在培训么，伯母联系不上你，就打了我的电话。” 方明霞嗔道，“是啊，要不是小钟看我可怜，我就要流落街头了。” “哪里哪里，”钟桦冷汗，“伯母一路坐头等舱，住五星级酒店，几乎没有我出力的机会。” 解语早就熟悉老娘这套夸张做派，于是没有搭理，等菜上了，径自夹来吃。 可怜钟桦夹在两人中间充当缓和，“伯母休息的好么？解语，这个你多吃一点。” 解语吃了一会，缓过气来，“你坐头等舱，住五星级酒店，干嘛还要麻烦钟医生？” 方明霞振振有词，“老公没了，女儿又靠不住，还不能找个靠得住的？” 钟桦忙说，“没问题，我完全不介意为伯母效劳。” 方明霞教训女儿，“看到没有，外人都比你知冷知热。” 解语埋头吃饭，不去搭理。 方明霞一拳打在棉花上，很不满意，“怎么，你现在大个女了，当专家了，就不把我这个娘放在眼里啦？天天对着尸体，拿解剖刀，听说还要出庭呢，你可真是出息啊——” 钟桦忙说，“伯母，解语很厉害的，是我们医学院的女神。” 第85节 “哼，女神，”方明霞并不领情，“我们解语这样貌这身段，放哪儿不是女神啊，医学院女神有什么好当的？要是当初听我的话，早就是设计圈女神、时尚圈女神，可不比一天脏兮兮血淋淋的当法医强？” 解语一阵黑线，“我以为这个问题已经画句号了。” “那是我心软，如果我坚持，你看你这个法医能不能当下去？我纵容你一次，可不能一直纵容下去，这次来也不是来玩儿，有两件事话你知：1法医这工作最好换掉，上庭什么的万万不允许；2赶快嫁人。” 解语冷笑，“我已经是成年人，不需要你监护。” 气氛一下子冷掉。 钟桦忙说，“伯母也是为你好，你正在参与的案子我听说了，棘手的很，是重大案件——你就算喜欢法医工作，也不一定非要上庭啊。” 方明霞不冷不热的说，“法医这工作有什么好喜欢的？又不能穿好看衣服，又要戴帽子口罩，可惜了我把你生的这么美——你现在才26，虽然晚，也不算太晚，送你去帕森斯读几年，回来直接创立子品牌，多好的资源，别人求都求不来。” 解语硬邦邦的说，“我不稀罕，你去给想要的人吧。” 方明霞正要发作，却听得门口一个声音，“请问上菜从哪个方向？” 解语没好气的说，“就三个人，随便哪个方向。” 忽然觉得不对，抬头一看，端盘子的并不是刚才的服务员。 “……” 钟桦见了邵晖，吃惊的说不出话来。 方明霞见这年轻人浓眉大眼，颇有几分脱俗出尘的气质，生出几分好感，等他放了菜，却不让人走，“后生仔，你来评下理，天下当妈的，有不为崽女考虑的么？我不过就是想她好好的，就算不继承我的衣钵做服装，就算当个坐班医生，安安稳稳的，我也放心，可她偏去学法医，你讲她占理不占理？” 邵晖从容的坐在她和解语中间，听她诉苦，竟还配合方明霞混杂的口音，“点算，仔大仔世界啦。” 解语被这巨大的荒谬感打败，不知要如何开口。 方明霞没想到这服务员如此上道，“系啊，后生仔后生女不晓事，等到做人父母，就知苦衷。” 邵晖竟顺势将解语一揽，“讲得对，等我们做了人父母，也会挂住子女。” 方明霞、钟桦、解语：“……” 方明霞盯住他的手，回过神来，“你是哪根葱？怎么敢搭我女儿肩膀？” 邵晖转头看解语，“原来伯母还不知道我的存在？” 解语头大，他是来添乱的么。 但是对上老娘疑惑的目光，她只得开口，“这是……邵警官，跟我合作的同事。” “警官？”方明霞察言观色，见解语对邵晖的触碰虽不热络，却也没当成咸猪手，心知有问题，“你本事果然大，当了法医不说，还要出庭，还跟警官搞上了。” 她回头看钟桦，“这么大的事，你也不讲我听？” 钟桦一脸尴尬。 方明霞有了几分了然，刚才看解语对钟桦一直淡淡的，想必已是覆水难收，换了新人。 她刚才对这后生仔的好感统统消失，“什么警官，我可不管，就算你们暗度陈仓，我也不认这便宜女婿。” 解语听不下去，霍的一声站起来，拿了包就走。 方明霞在后面大呼小叫，“你越发出息了，敢给亲妈脸色看，仗着有警官撑腰了是不是——” “伯母，我们改天再聊。”邵晖说完就追了出去。 “什么伯母，我可不敢当。”望着他们的背影，方明霞悻悻的说。 邵晖在门口追上了解语。 解语没追究他为何会出现，想必刚才钟桦给方明霞打电话的时候，他记住了饭店的名字。 天有点冷，邵晖帮解语围上围巾，好在这里离解语的公寓不远，可以走回去。 半晌，解语闷闷的开口，“……让你看笑话了。” “你跟伯母长的像，想必再过三十年也不显老。” 解语冷笑，“她最喜欢被误认成我姐——再过三十年我显不显老，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你说呢？跟我有没有关系？” 解语避开他的视线。 “原来伯母是做服装生意，你没继承衣钵真是太好了，不然我要怎么遇上你——米兰时装周？” 解语看他一眼，“你不是演技精湛么？服务员装得，小鲜肉就装不得？” 邵晖知道她是在算刚才cos服务员的帐，没回嘴，却问，“伯母好似对法医或军警工作有偏见？” “她对什么没偏见。”解语想起了什么，淡淡的说，“小时候她让我看艺术人体图谱，以为能培养我继承衣钵，没想到培养出了我对解剖的兴趣。” 邵晖笑笑，“那真好，江城未必缺个一流服装设计师，却肯定缺个一流的法医病理学家。” 解语不太习惯被他这样夸，微微一窘，“这次案子的结果还没出来呢。” 邵晖握住她的手，“会有结果的，不是已经有了方向么。” 看到解语忍不住流露出的忧色，他又说，“是否需要上庭还没确定，也可能只要递交报告，不用出面。” 解语抿抿嘴，“我上不上庭，又不是她说了算。” 邵晖点头，“嗯，要不要跟警官在一起，也不是别人说了算。” 解语正要附和，却听出不对来——额，还以为他真心安慰呢，居然又挖了个坑给她跳。 好在公寓已经到了，解语不敢恋战，转身欲走，却被他拉回来。 邵晖一脸受伤的样子，“你就这么走了，把我扔在这里？” “……别把你自己说的无家可归似的。” 解语心想，他是传染了方明霞的夸张狗血么，真可怕。 邵晖看着她，“今晚我没有这个荣幸去安慰你？” 解语脸红，“谁需要安慰了。” “好吧，我需要——被岳母嫌弃了，求安慰。” 解语听不下去，“谁是你岳母。” 邵晖将她拉近，把脸凑过来。 ——好吧，如果一定要选，比起那种安慰，解语更能接受这样的安慰。 她正要亲上去，邵晖却猝不及防的转了角度，于是亲到的不是脸，而是被他准确的捉住嘴唇。 邵晖噙住梦寐以求的唇瓣，辗转深入，反复□□，好半天才离开。 他深深的望着她，意有所指，“你真的忍心？” 解语感知到了他的生理反应，万万不敢恋战，“早点休息……明天还要早起工作呢，警官。” 邵晖苦笑着看她跑开。 对于解语，他食髓知味，一天到晚看着她在眼前晃，却吃不到嘴，多么痛苦。 但本着“不能吓跑小白兔”的想法，邵晖只能隐忍，甚至享受起这种痛苦来。 ☆、第87章 解语回到公寓，努力不去想今天在饭店的经过。 忽然她收到某人的信息。 邵晖分享了一个地址，就在鉴定中心。 解语没有理会。 邵晖又发了条文字，“反正明天一早还要来，今天就在中心凑合一晚上了。”后面还有个委屈脸的表情。 解语好笑，这个时间说早不早，说晚也不是那么晚，他回个家多容易的事，还委委屈屈的住中心，装可怜给谁看呢。 于是她没理会，打开台灯，翻出一本病理学图谱看了会儿，脑子里面关于那人的画面立刻被各种细胞挡住。 只是睡觉的时候，她犹豫再三，还是把闹钟定的早了一点。 第二天一早，解语来到中心。 执勤的门卫跟她打招呼，“方医生，这么早啊。” 解语看看时间，真的很早么？她也就比平时提前了半小时嘛。 楼上安安静静，门都关着，估计其他值班的同事还没起来。 第86节 解语经过总值班室，门忽然开了。 “早。”邵晖靠在门口冲她笑，似乎算准了她会在这个时间出现。他眼神迷离，带着晨起的些微慵懒，脸上倒是清爽，衣服也齐整，不知道起了多久。 解语吓了一跳，“……你也挺早。”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邵晖毫不客气的接过她手上的袋子，“谢谢。” 解语不自在，“谁说是给你的。” 邵晖看看早餐，“两盒生煎，你吃的下？” “我吃过了……是带给大家的。” 邵晖说，“好吧，我改名了，我就叫‘大家’。” 解语扛不住他的脸皮，败下阵来。 这间休息室她不陌生，解语看到里面那个小房间，床铺已经整理的井井有条，不禁又想起之前的事——在调查缪婷案的时候，她跟邵晖深夜为了新线索过来加班，自己困极，被他弄到这里睡了一觉。 嗯，是被他“弄”到这里睡了一觉。 因为她也不记得细节了。 邵晖吃的相当优雅，仿佛此刻并非身处朴素的鉴定中心休息室，而是在某个临风靠海的小酒楼。 “再来一个？”明明是解语带来的包子，却被他反客为主。 解语摇摇头，来之前她确实已经吃过。 “下次跟我一起吃，”邵晖解决完早餐，起身收拾，“你吃东西的样子并不难看，别紧张。” 解语转身就走。 邵晖洗了手追上来，饶有兴味的问，“你不会是第一次给男人带早餐吧？还好我有预感，专门饿着肚子等。” 解语羞恼，“——你再说一个字。” 邵晖举手投降，眼中却仍有揶揄。 解语郁闷，早知道就不费心了，饿死他！ “我很开心拥有这个‘第一次’，”邵晖抱她一下，“当然我们会在一起吃很多早饭——以及中饭，晚饭。” 解语听的有些怔忪。 快到会议室，邵晖才放开她。 有同事跟他们打招呼，“邵警官，方医生，你们来这么早，我们都不好意思了。” 解语心中有鬼，“——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同事是个小年轻，“我们资历浅，应该每天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啊。” 邵晖点头，“说的对，你今天就晚点走。” 小年轻脸色一苦。 人到齐了，邵晖主持早会，“我们现在把008这个案子的资料总结一下，基本情况昨天已经介绍过，就不赘述，主要是接手之后的新信息。” 他态度严肃正经，跟几分钟之前完全是两个样子，解语默默的消化。 毛毛举手发言，“我去网上找了野生视频，果然有收获，这是某路人在事发地附近用手机拍的视频，已经让电脑部同事做了信号增强——” 众人去看屏幕，尽管进行了图像处理，但因为是晚上，手机像素也有限，还不好太过明目张胆的正对着拍，所以内容还是不够清晰。只隐约看到一群人打成一团，三轮车东倒西歪，食材散落一地，后来又有路人围观加入，中间发生了什么更看不清。 小刘说，“旁边几辆三轮车的摊主都不在，要么跑了，要么加入了战局。” 物证组的鉴定也出来了，“邵警官昨天让我们对死者身上伤痕纹路做了提取，根据比对，跟摊贩之一戴的手串镂刻纹样比较接近。” 解语转头看了邵晖一眼。 邵晖看出她的疑问，就说，“昨天我们不光是去西区城管拿询问记录，还问了几个平时跟发哥走得近的摊贩，注意到其中赵哥的手串比较特别，我想起了死者身上这处纹路，于是拍照回来给同事鉴定，顺便也取得了几个商贩的dna样本。” 众人面面相觑。 毛毛说，“对了，他们不是说天黑看不清么？是不是赵哥本想打城管，结果打错了，打到自己人发哥身上了？” 小刘说，“昨天我跟邵警官一路，问话的时候觉得有点违和，那个赵哥口口声声想帮发哥讨回公道，但我听了总觉得，他真正关心的，是会不会因此让城管有所忌惮，以后不要对他们查的太严。” 毛毛听的直咂舌，“那可能还不是误伤，是故意的？” 解语翻到城管小李的就诊记录，当时负责的门诊医生比较负责，听说是斗殴导致的外伤，清创缝合之前还拍了照。 解语把照片调出来，跟尸体对比，果然，受伤的城管小李和死掉的发哥，身上都有类似的伤痕，跟赵哥那个特别的手串基本吻合。 众人沉默一会儿。 曾旭打破安静，“这就有点尴尬了——” 媒体炒的沸沸扬扬的“城管打死商贩”，也许会变成“商贩打死商贩”。 邵晖问，“方医生不是让分析死者指甲皮屑？结果出来了吗？” 物证组的妹子拿出报告，“发哥在斗殴中跟人发生抓扯挣扎，指甲缝里的物质分析，既有来自城管工作服的纤维，也有来自赵哥等摊贩的皮屑dna——” 众人为这反转震惊了几秒。 小刘说，“结果出来了吧，真不是我偏心那几个兄弟，隔壁城市去年那个案子经过媒体炒作，城管形象跌到谷底，他们万万不会在这个时候顶风作案，就算有什么争执，拳脚力气肯定是收着的——倒是赵哥小孙这些，八成早就看发哥这个‘抢地盘的’不顺眼了，正好趁机下黑脚，反正晚上谁也看不清，他们坚持说是城管动的手，很难让人怀疑，正好顺利推锅，还能再借媒体一用，渲染一下城管和商贩的矛盾，为他们自己谋点好处。” 曾旭皱眉，“就算是商贩下黑脚，但这些黑脚也没造成什么肝脾破裂，大出血呢。” 众人望向解语。 解语放出尸检病理报告—— “死者生前，尤其是询问记录中的异常，与心脏病理检查结果相符，可以认为是心肌炎表现……” 曾旭想了想，“肺出血这个也不好说，可能是斗殴导致，楼梯扶手撞击，也可能是急救时注射造成。” 邵晖看到报告中的“未见肌红蛋白管型，未见肾小管坏死”等字样，想到昨天的讨论，急性肾衰也排除了。 解语将死者肾脏的大体、病理等结果总结在一处，若有所思。 公共信息部的同事整理了几个大型平台网友的讨论，过来汇报。 “西区法医室和我们后来的尸检结果流出去了，很多人都在关注事件进展，陪审团也在成立中——外伤既然不明显，为何会猝死，这个可能是最需要回答的问题。” 邵晖看了看解语的表情，说，“法院那边需要材料，我们先整理一下。” “我来吧。”曾旭忙说。 有限的信息都调查的差不多，留给他们的时间也所剩无几，要做的，就是如何把这一地散落的珠子连起来。 送材料去法院需要时间，中心还有其他案子，但同事们还能应付，于是邵晖陪解语下班。 解语一下楼，就开始头痛。 只见大厅等候区坐着方明霞女士，她正在跟伊文聊天，伊文正说到什么，让她颇感兴趣。 “——是么？粪坑调查？那真是相当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培训方式呢。”方明霞看似饶有兴趣，嘴角却泄露出对这个消息的真正情绪。 伊文还不明就里，沉浸在对解语的崇拜中，“方医生真的很厉害，包括在模拟法庭上的表现也很沉稳大气。” 方明霞笑，“呵呵，模拟法庭，我还以为那是为闲的没事干的小学生提供的兴趣活动。” 解语走近，一言不发的看着她。 伊文回过头来，“方医生，你妈妈跟你就像两姐妹。” “是么——” 见解语情绪不对，邵晖忙说，“博士，毛毛好像有事找你。” 伊文离开，方明霞见了解语，不禁冷笑，“你现在厉害了，不听我的话，坚持要出庭作证啦？” 解语皱眉，工作上的事还没搞定，又有她来添乱，从她身边人下手，还会挑软柿子捏，“你不要随便跟人乱说。” 邵晖握了一下她的手。 方明霞注意到这个细节，气不打一处出，“那什么模拟法庭，听说是你找解语示范？当专家证人什么的，一定是你撺掇吧？主持正义是你们警察的事，干嘛要拉我女儿下水？她不是科学家么？科学家不是只要呆在实验室就好？抛头露面，出这种名对她有什么好处？” 解语看到她脚边一堆大大小小的袋子。 方明霞注意到了，故意说，“还是小钟好，听说我要去逛街，特意调了休来陪我，才回科里上晚班呢。我也不劝你跟我做服装了，干脆你听小钟的，转临床吧，你们将来结了婚，同出同进，也好有个照应。” 解语听不下去，“你喜欢他，你跟他结婚吧。” 邵晖忍俊不禁。 方明霞被女儿抢白，只得迁怒他，“我们母女聊天，关你什么事，你是哪根葱，也好意思笑？” 解语不高兴了，“他笑不笑，关你什么事？” “……”方明霞语塞。 邵晖拍拍解语的肩膀，“你先回去，我跟阿姨聊聊。” 解语不太赞同的看他。 邵晖点头，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方明霞冷眼旁观这一切。 等到解语离开，她冷笑道，“你小子想利用解语的叛逆搞事情？别做梦了。” ☆、第88章 “我要搞什么事情？杀人还是放火——”邵晖失笑，淡定的拎起地上的袋子，“酒店在哪里，我帮您提回去。” “别以为卖点力气，就能让我松口。”方明霞说着，却也起身带路。 她知道解语的脾气，刚才解语刺的她下不来台，听了这后生仔一句话就撤离战局，让她想不通。 不过，免费的劳力谁不喜欢呢，于是她乐得当个甩手掌柜，走向酒店的方向。 邵晖将n个购物袋提回酒店，方明霞说，“有劳。” 邵晖居然老实不客气，“有点渴，阿姨不介意请我喝杯水吧？” 方明霞惊讶之余，也跟他去了大堂的茶室。 未几，桌上两杯茶升起袅袅的热气。 第87节 方明霞哼了一声，“巧言令色，怪不得能骗到解语。” “阿姨太小看你女儿的眼光了。” 方明霞想了半天，明白他是在委婉的自夸，只能叹气，“小钟老实人，比不上你油嘴滑舌。” 邵晖横下心来，“钟医生老实？” 方明霞警惕的看他一眼，“你想说什么？以为人家不在，就可以搬弄是非么？” “跟解语有关、影响她终身幸福的是非，我不介意搬弄。”邵晖坦然道。 “看你这一脸义正词严的样子——”方明霞不以为然，“我认识小钟的时间，可比你早多了。” “我也很遗憾没能更早遇到解语。” “早一点把她骗的团团转么？”方明霞看来对这个“后生仔”有所了解，“警官装学生，你演无间道啊？” 邵晖意有所指，“看来搬弄是非的不只我一个——不过，我骗她是任务所需，而且并没有真正伤害她，跟别人不一样。” 方明霞沉默半晌，忽然笑了，“真正伤害？解语有那么容易受伤么？你太小看她了，该不会也以为她当年改法医是为了钟桦吧？” 邵晖还在苦苦挣扎要不要当这个恶人，没想到是她先提这一茬。 他猜到解语当初跟钟桦走得近的时候，方明霞知道了，所以认识了钟桦，但为何后来钟桦渣了解语，这个当妈的还不以为意，继续把他当准女婿看？难道是解语和钟桦在她面前隐瞒了真相？ 看解语和方明霞的相处情况，他认为这很有可能。 解语未必会把每件事都告诉母亲。 他觉得有必要让方母了解钟桦的为人，不怕当这个恶人。 此刻见了方明霞的态度，他有些诧异。 方明霞眼神有些遥远，“解语从小就很有主见的，我当初花了多少力气劝她女承母业，可她还是坚持读了理科，打算学医。” 邵晖沉默，凭他对解语的了解，也一直怀疑那个传说——解语被宋媛和钟桦联手陷害，被从临床专业坑到了法医专业，为了维持脸面不得不坚持下来。 “她高考的第一志愿，并非临床医学，而是法医学——” 鉴定中心。 秘书汇报最新情况，“……陪审团已经成立，如无意外，方医生将作为专家证人出庭。” 众人议论纷纷。 这个案子网上越炒越热，终于快到了庭审这一天，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万一有什么错漏，作为专家证人的方解语将是众矢之的。 毛毛消息灵通，汇报她打听的情况，“据说高律师近日走访了好多医学专家，可能就是想集思广益，从得到的证据里面找漏洞，到时候在法庭上跟方医生怼呢。” 伊文说，“方医生应该没问题，培训班上我见过她的表现，很从容，很淡定。” “那个毕竟只是模拟法庭啊，而且你们这些学员都是专家，她就当成专业报告也没问题，”毛毛还是忧心忡忡，“但这次不一样，法官不是医学出身，陪审团可能也都不是专业人士，对解语来说，压力更大。” 物证组的两个妹子不无忧虑，但还是对解语充满信心，“这个案子的确重大，压力也不小，但除了方医生，谁还能当这个专家证人呢？二次尸检是她做的，病理切片也是她重新看的，再加上邵警官那边的调查，我们物证组的分析——现在她是对这个案子最有发言权的人了。” 有人小声说，“好像她妈妈来了，不让方医生出庭。” 这下众人都无词了。 好吧，虽然他们不是不想看方医生在庭上的发挥，不是不想借着这个案子让中心出名，也不是不想用真正的科学证据分析让一干唯恐天下不乱的媒体、键盘侠闭嘴，但客观来讲，当这个专家证人，的确有压力，有风险，作为关心子女的父母，不希望自家孩子去出这个风头，也是情有可原。 伊文忽然说，“方阿姨吗？昨天她来找解语，在大厅跟我问路，我们聊了几句，阿姨人挺好的。” 在他的印象中，方阿姨倒没这么小家子气，气度也蛮雍容华贵，还问他平时工作日常，生活作息之类。 小刘在一边笑，“博士当然觉得阿姨好了——估计阿姨喜欢像博士或是钟医生这样的学霸型，觉得你们跟方医生比较配？唉，我们晖哥可苦了，惨遭打枪，阿姨好像不太喜欢方医生跟警官在一起。” 物证a有些同情，“虽然我是制服控，但如果我有女儿，也不能免俗的希望她嫁医生或是博士呢。” 毛毛为邵晖争取，“警官只是方便的称呼，晖哥又不是一般警官，他是顾问啊，做统筹、心理分析的，又不需要在枪林弹雨里冲锋。” 申辩一阵，她后知后觉的看看众人，“你们……都知道了？” 亏她还处在保密的状态中，习惯性的帮晖哥和方美人打掩护呢。怎么好像人人都看出邵晖跟解语关系不一般了。 一句话引来众人群嘲，“拜托，也不看看我们做什么工作的，蛛丝马迹怎么可能逃过我们雪亮的眼光？” 于是案件讨论会变成了八卦讨论会。 “我可能是最早发现的，昨天看到他们在楼梯口牵手，一有人来就松开了。” “才不是，我前天就注意到了，吃饭的时候邵警官舀方医生盘子里的菜。” “你们都给我退下！我听参加培训班的老同学八卦过了，方医生一出粪坑就被邵警官来了个熊抱，还有狼吻！” “你才退下！我表妹就是江城临床的，他们早就习惯班长日常撩方师姐啦。” 庭审前夜。 解语听到敲门声，过去开门，是邵晖。 他靠在门框上，“有这个荣幸进入女王的寝殿么？” 解语转过身，让他进门。 邵晖看到桌上摊开的一堆专业书籍，“明天要考期末吗，美女？” 解语淡定的答，“是啊，还好我准备了足够的灯泡。” 邵晖点点头，“嗯，灯泡很重要。” 解语一窘，心想自己一定是看书太久，放松警惕，竟然不知不觉把他之前的小伎俩说出来。 她想到一个问题，“她……没有为难你吧？” 想到自家老妈那盏不省油的灯，她就一阵无力。 邵晖却说，“没有，跟阿姨聊天很愉快。” 解语看他，“你不用像钟桦那样。” 邵晖坚持，“我说真的，尤其是从阿姨那里听到了一个振奋人心的真相。” “是么，她突然改变了对警官的印象？” “不，”邵晖望着她，“原来你不是为了某个人而转学法医。” 解语没有说话。 邵晖想起方明霞的话，“……你以为我女儿会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转专业？呵呵，她从小想学的就不是临床医学，而是法医。江城法医系，是她的第一志愿。” 当时的他相当惊讶，因为他记得，传说中的方师姐是以临床第一名的成绩考进来的。 方明霞十分淡定，“是我改了她的志愿。” 解语也回忆起了那个夏天。 拿到录取通知书，看着意料中的学校，意料之外的专业，让她愕然。 得知是母亲私自改了她的志愿，她跟方明霞大吵一架，冷战，甚至不介意跟她断绝关系，可惜木已成舟。 再花一年复读？ 不，作为一个称职的学霸，她有更省时省力的办法。 就是考第一，然后换专业。 ——尽管临床第一的学霸们很少会换专业。 遇到钟桦只是意外，临床和法医一起上大课，接触机会多，而且解语也对自己真正心仪的专业感兴趣，去蹭过法医的小课。 大一期末，她不出所料的考了第一，换到法医专业，实现愿望。 却不料一个转身，已经成了校园渣男贱女传说的主角…… “为什么不解释？”邵晖忽然打断她的回忆。 解语不明所以的问，“——解释什么？对谁解释？为什么要解释？” ——告诉大家，让某些人痛心疾首，某些人拍手称快的“学霸被渣事件”，其实是如愿以偿、纯属误会一场？ 邵晖沉默半晌，笑了，“好吧，感谢你的不解释。” 解语从回忆中抽身出来，“你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件开心的事？” 邵晖危险的问，“你希望我来干什么？” 解语一脸无辜，“比如，教我法庭礼仪？” 邵晖十分想要做出让那张无辜脸花容失色的事情。 但他忍住了，“——我认为你目前最需要的是一夜好觉。” “好吧，晚安，”解语自嘲的笑笑，钻进被窝，“我的确需要精力——也许明天有人等着要把我撕成碎片。” 邵晖帮她掖好被角，抚过她的头发，将一只盒子放在她床头，“那就穿上漂亮的衣服，去把那些人撕碎。” 作者有话要说：　　妹子们平安夜快乐~~ ☆、第89章 江城人民法院。 门开处，解语穿浅色衬衫，宝蓝色西装，同色长裤，穿过座椅之间的通道，走上证人席。 法庭一阵肃穆。 有人已经听闻过她的声名，但此刻见到真人，还是不禁被折服。 解语这身装束既严肃正经，又不至于过分死板，眉眼固然惊艳，却因为沉静而不让人轻亵。 高铭晟从辩护律师桌后起身，“请说明你能够作为专家证人出庭的资格。” 一下子，整个法庭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 解语努力将自己的心思集中在等会儿将要呈现的证词上面—— “我叫方解语，毕业于江城医科大学法医系，获得国家法医病理学协会认证，在剑桥法医学院留学期间任职于其附设的犯罪研究实验室，回国后担任江城鉴定中心技术首席，亦取得专家证人资格……” 法官同意她作为本案的法医病理学专家。 高律师说，“贵中心提交的报告我已经看过，但觉得并不清楚，似有故作高深、卖弄专业的嫌疑，希望方医生能够在庭上一一解释清楚。” 第88节 如果说他曾经在解语面前营造过一点暧昧，那么此刻的他，则完全泾渭分明，只把解语和她的报告当做必须怀疑，甚至攻击的目标而已。 解语对这个也不是没有准备。 “可以的，”她调出报告，“经过大体及组织切片分析，我对死者张全发的病理诊断为：1心肌炎2肺灶性出血3双肾皮质灶性出血，左肾上腺包膜及包膜下出血。” 高律师鼓了几下掌，揶揄道，“方医生不愧是高材生，没有辜负你受过的长期专业教育。” 看到陪审团众人露出心有戚戚的表情，解语警醒。 她是有一说一，但好像被高律师刻意歪成那种引经据典、照本宣科、脱离大众的专家了。 果然，高律师再度开口，“但我们现在并不是在方医生的病理学课堂，我们来到这里，陪审团要么请假，要么放下家中的孩子，不是为了来学习讨厌的医学专业知识，而是为了了解张全发的真正死因。” 她避开了高律师话中的尖锐部分，从容道，“我也希望这会像一集csi那样精彩有趣，但对于这个案子，我们无法避开那些‘讨厌的医学知识’。” 解语顿了一下，继续往下说，“心肌炎的诊断，是基于死者表现及病理学结果——根据询问时的记录，死者张全发生前有过口渴、乏力、头昏等表现，其心肌切片，尤其是左心室心肌切片，提示心肌广泛变性，肌溶小灶形成，肌间有浆液性渗出、灶性粒细胞浸润，中性粒细胞为主，均可提供诊断所需的证据。” 陪审团并非全是白丁，方解语讲解的过程中，展示了文字、图像，甚至动手在白板上画图示意，他们基本能听懂这个“心肌炎”的诊断由来，即使个别专业词不能透彻理解，也觉得听一个大美女在证人席讲述是种享受，而不是多么不能接受的说教。 高律师问，“方医生是否想说，张全发的死，完全是因为他生前患有心肌炎这一基础疾病——只怪他自己不知道，跟他在事发当天遭受的一切全无关系？” 这话问出来，陪审团的态度就变了，一阵骚动，显然被带了节奏，认为方解语真如网上的流言那样，的确是带着任务来，势必要将一切原因推到死者个人身上，力求将几个城管在这件事中的影响摘的干干净净。 高律师进一步说，“张全发作为一个普通打工人员，也许并不像方医生这样懂得足够的医学知识，他们没有定期的体检，甚至当身体不舒服的时候，为了打工挣钱，也没时间抽身去医院检查，哪怕有幸检查了，限于经济能力，可能也只是忍着病痛继续工作；如果没有这件事，也许我们永远不知道他还有心肌炎这个基础疾病——放大来说，是不是我们每个人身上可能都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可能随时致命的疾病？” 鉴定中心的同事也在密切关注庭审进展，得知高律师抛出这个话题，面面相觑。 好吧，看来邵晖提醒的对。 当初尸检和病理的时候，高律师话不多，并没提出太多问题，众人还当他只是作为代表律师来走个过场，却不料他正如邵晖所预测的那样，默默的准备好了攻击方式，只等上了庭再施放。 毛毛很是不满，“这个高律师真有套路，他在影射什么呢——方医生想用‘个体差异’来推锅？陪审团很容易被他这说辞影响、失去对方医生的信任吧。” 邵晖盯着证人席的方解语，她站在那里，就像一颗蓝宝石，褶褶生光。 等高律师说完，解语情绪并无波动，“有可能。但我认为，张全发的死，不光是因为单纯的心肌炎——根据病理检查，心肌炎的形态改变并不严重，从他妻子口中得知，他平时亦无典型症状发作，说明病症尚处于轻至中度，如果没有那天晚上的事，或者并不会死。他的死，是因为受到外界因素刺激，加重了心脏负担，导致心功能衰竭。” 高律师若有所思，“这个外界因素刺激，方医生能否详细说明？” 解语说，“有一种物质，叫做肾上腺素——” 高律师打断她的话，转向陪审团，“抱歉我们不都是格蕾，请问陪审员们对这玩意有无了解？” 陪审团中有个主妇模样的回答了他的问题，“那是一种人体激素吧？好像是在遇到紧急状态下会大量分泌，像是男生遇到心动的女生，或者地震中母亲保护子女的时候？” 解语点头，“是的，肾上腺素等物质大量分泌的原因，的确包括精神紧张、严重外伤等。这种物质有它的正能量：它加速呼吸，让人得到足够的氧气，它加速心跳与血液流动，让瞳孔放大，为身体提供更多能量，让反应更加敏捷——它可以成为‘洪荒之力’，让运动员达到平时达不到的成绩，也是对过敏性休克、支气管哮喘等病人急救时常用的药物。” 陪审团的目光又牢牢集中在了她身上。众人微笑，万万想不到如此严谨认真的女学者，能在法庭上说出“洪荒之力”这样的热门词汇。 高律师笑了一下，“方医生说的对，如果此刻不是在法庭，我不是担任律师，那么，面对你这样美丽又有趣的女性，我也会肾上腺素大量分泌。” 中心众人听得一脸震惊。 物证组妹子愣了，“高律师这是……当众撩我们方医生？” 毛毛八卦的笑起来，“我早就看出来了，高律师对我们方医生心思不单纯。” 秘书也有些向往，“——相爱相杀啊这是。” 邵晖咳嗽一声。 众人才意识到他的存在，呐呐的住了嘴。 汗，当着老大的面yy他心上人跟别个男人，这简直是作死的节奏啊。 于是他们连忙补救—— “高律师肯定心怀鬼胎，故意说这些扰乱方医生的心神。” “就是！他才没安着好心，硬的不行来软的，曲线救国啊。” 似乎为了印证他们的猜测，高律师紧接着问，“照方医生的说法，这肾上腺素还成了灵丹妙药？” “对健康人来说，肾上腺素在特定情况下大量释放，的确是天使，但在本案中，对于已经有基础疾患的张全发而言，它就成了恶魔——因为肾上腺素可以造成血管外周阻力增加，心脏负荷加重，让张全发已有的心肌炎急速恶化，最终导致心功能衰竭。” 解语打开一幅介绍肾上腺素生理机制的动图，这是电脑部同事制作的，果然，画面上可爱的小人动来动去，配合她的讲述，让陪审团连连点头，明白了肾上腺素在不同情况下对人体造成的影响。 解语打开死者尸检和病理切片的资料，“死者当时精神紧张，外伤，均可导致肾上腺素的大量分泌，更不用说，他的腰部受伤相当严重，不仅有皮下出血，更造成了深部组织的损伤，这些照片可见双侧肾实质均有灶性出血，且左侧肾上腺包膜及包膜下出血——肾上腺髓质是释放肾上腺素的器官结构，它的直接损伤可以导致机体失去调节，三种因素加来，产生的肾上腺素就可以造成无法控制的影响。” 陪审团听着她的分析，看着屏幕和白板上的讲解示范，若有所思的点头。 高律师沉默半晌，又说，“看来方医生真是做足了准备，只可惜肾上腺素不能像你一样，有问有答，站出来承认，它是造成发哥死亡的真凶，跟别人无关。” 中心众人本来已经对解语的条理性不能更赞，现在听到高律师的话，又无法平衡了，“——高律师这是强词夺理么？难道他一定要‘肾上腺素’变成活生生的证人开口说话，才接受方医生的分析？” 邵晖目不转睛的盯着解语。 他知道这是庭审中最关键的问题。 就算解语分析的头头是道，事发经过，询问记录，大体照片，病理切片，语言分析，文字整理，图片讲解……但到底要不要认可这套解释，并不是她能决定的。 解语叹息一声，抬起头来，“是，你讲的对——我就算说再多，肾上腺素也不可能开口，承认是它，而不是别的什么，导致了张全发的死。” 这下，就连高律师也微微一愣。 ☆、第90章 大家都愣了。 解语居然同意了高律师的挑刺？这是认输吗？承认她之前说的一番分析都没用？ 解语静静的说，“法庭证据也分等级。我承认这套死因分析，并不一定是可以打一百分的一级证据，它不仅让法官和陪审团的各位迷惑，也让作为鉴定人员的我们失落——因为无法提供更可靠、更确凿的证据。” 法庭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证人席的那抹蓝色。 “可是，死者没有大出血，心肺脑等脏器没有致命伤，肾脏受损却没有急性肾衰的改变……在排除了其他常见死因之外，我们只能通过获得的证据，做出最可能的死因分析，也就是——死者为心肌炎，在软组织损伤等因素促进下，引发心功能衰竭而死。” 高律师步步紧逼，“方医生打的一手好太极。说来说去，就是不肯回答，凶手是哪个人了？就是要帮城管abc脱罪了？” 高律师气场强大，解语内敛沉稳；高律师穷追猛打得理不饶人，解语诚恳的承认这套分析作为证据的缺陷——看着这样的律师，这样的专家证人，陪审团有年轻人几乎忍俊不禁。 面对他的压迫，解语没有被吓倒，“作为法医病理学专家，我所能做的，只是在法庭上汇报我们做过哪些检查，得到什么结果，结合案情可以怎样分析死因——当然，除了以上，我们的同事还有其他发现，包括死者受伤部位痕迹的比对，斗殴挣扎中指甲缝皮屑的dna报告，以及相关证人的口供证词，这些都已提交、或将要提交，解释的工作也不属于我。结合所有，我相信法官及陪审团会做出最终的判断……高律师还有问题吗？” 面对她坦然的目光，高铭晟沉默片刻，最后终于说，“——没有。” 陪审团也没有问题。 解语离开了法庭。 这个案子最后的判决结果，被起诉的几名城管，无罪。 中心众人叹为观止—— “我已经很相信方医生了，想不到她的表现依然超出了我的预期。” “高律师气场太强了，真是一路挖坑啊，方医生全部闪避了。要是她不小心跳坑，去跟高律师争辩哪怕一个不必要的问题，都会降低陪审团对她专业分析的信任吧。” “其实我们都明白，这个案子最关键的地方，方医生的解释，肾上腺素加重心衰什么的，真的是理论分析，说虚无缥缈也不为过，但听着听着，我怎么觉得，她说的太靠谱了，远比什么目击者证言、凶器实锤、dna报告都还可靠呢！” 毛毛一脸崇拜，拍了拍伊文，“看来你们那个模拟法庭培训还真有用啊。” 伊文不得不说，“除了方医生本人的能力之外，还有邵警官的功劳——方医生比起在培训班的表现，包括仪表，态度更加淡定沉稳，而且跟法官和陪审团都有适当目光交流，没有让她的专业身份成为障碍。” 物证a有些感动，“方医生前面的分析固然精彩，但我觉得，其实胜诉的关键，让法官和陪审团信任她，让高律师最终放弃的决定性因素——其实是她的那声叹息。” 物证b心有戚戚焉，“对，我也这么认为。她后来承认那套分析的缺陷，特别真实，特别动人。” 法庭外。 高铭晟走过来，“尽管不想恭喜你，但还是要说，你值得这场胜利。” 解语看他一眼，“抱歉影响了你的胜诉率。” “没关系，这个案子的成败不作数，我也许反而受你带挈——根据你们提交的证据，发嫂要追究赵哥、小孙等人的责任。” 解语想了想，尽管他在庭上给了她不小的压力，但客观来说，既为代表方利益据理力争，也不至于吃相太过难看，算是维持了较好的平衡度。 高律师笑笑，“希望有天我们可以真正合作，而不是对立。” 解语点头，“也许会有那么一天。” 高律师离开，解语无意识望着他的背影。 忽然有人问，“高律师也不错啊，多金有才，对你也不是没意思——你怎么不跟他发展？” 解语看到意外出现的人，一阵无奈。 方明霞的表情腔调不像前几天那么夸张，对上她的目光，有些讷讷的，“庭审我旁听了……做的不错。” 解语来不及为母亲的称赞欣慰，疑惑的看着她。 ——她怎么会来旁听？ 不过，比这个更重要的问题，她居然没在自己上庭之前坚决阻止？ 方明霞似乎不习惯这样肯定女儿，低头看了一眼解语的宝蓝色套装，“我选的，好看吧？如果你表现能打95分，这套衣服至少贡献了5分，至少。” 解语看了一眼跟着出现的邵晖，不是他特意帮她选的出庭服？ 后者咳嗽一声，“我当然没有阿姨的审美眼光。” ——解语想到之前他还是班长的时候，邀请自己当舞伴，挑的那条艳光四射的红色裙子。 好吧，邵晖的直男审美，跟方明霞确实不能比。 “仔大仔世界，”方明霞不觉引用了“后生仔”曾经说过的话，有些悻悻然，“你现在大个女了，不再需要妈妈管头管脚。” 这是多么痛的领悟——对于一个曾经偷改女儿高考志愿的母亲来说。 方明霞拉拢了披肩，“稍迟在隔壁省有设计比赛，我要去当评委，所以只是上飞机之前来看你一眼……我也不希望操太多不必要的闲心，还被人嫌。” 解语几乎做好了跟老妈常年斗智斗勇的准备，现在对方居然主动妥协，几乎不敢相信。 她望向邵晖，他一脸无辜。 方明霞又说，“酒店那堆衣服都是给你挑的，已经让人送到中心了。” 邵晖笑，“阿姨眼光不错，我很期待解语穿上它们的样子。” 去机场之前，方明霞到底忍不住，对邵晖说，“我们解语这么漂亮……可真是便宜你了。” 第89节 邵晖认真脸，“还好我也英俊帅气，配得上解语……阿姨放心，我会努力更配得上她的。” “嗯，你很应该。” 他们两人毫不客气的自夸，解语表示完全没眼看。 这一天发生了很多事。 她参加了一场不轻松的庭审。 母亲放下了执念和偏见。 而邵晖…… 邵晖微笑的看她。 是，出庭的人是方解语。 但他做的事不比她少，费的心不比她轻。 看了解语的分析总结，他找到电脑部同事合作，通宵赶制出能让普通人看懂的动画，来向法官和陪审团解释那些复杂的生理机制。 更重要的，他解决了这个案子最大的难关。 不是肾上腺素，不是高律师，而是方明霞。 在那间茶室里，方明霞说出篡改女儿高考志愿的往事，并无愧色。 当时的邵晖没有对这件事发表意见，却问，“阿姨跟解语平时相处怎样？” 方明霞有些警惕，“怎么，想发挥你的本行，做心理分析？” “是，”邵晖坦然道，“阿姨给我一个机会吧。” 方明霞并不接招，“别想要随便用你们那套原生家庭、父母皆祸害理论来苛责我，你还年轻，理论再多，不如一句话——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邵晖忽然问，“阿姨有责怪过解语吗？” 方明霞一愣，似乎想到什么，“你想问什么？做子女的，哪能不被父母教导呢，难道你生下来就是圣人，万事无师自通么。” “我只想知道，解语有无受过她不该承受的责备？” 方明霞竟然语塞，半晌，神色不定的问，“怎么，有人翅膀硬了，要跟我算旧账？还不敢自己来，派你这个观音兵来？” 邵晖没有回答。 方明霞冷笑，“你就是用所谓心理分析骗到解语？她跟你诉苦么——被单亲母亲养大的不容易？” “阿姨可能已经知道，我曾经假装学生，卧底调查当今大学生心理状况？” 方明霞哼了一声，“我看你调查是假，把妹是真。” 邵晖没有为自己争辩，“阿姨知道宋媛这个人吗？” 方明霞想了一下，“传说中坑了解语的那个室友？自以为是、坐井观天的小丑而已，捡了解语看不上的馒头，还当个宝。” 邵晖默默的囧了：你明知解语没有很care钟桦，还拉他来挤兑女儿？ “那你大概也知道宋媛主刀的先心病那个医疗纠纷了？” 方明霞没有否认，“解语做的尸检嘛，后来那洗脚婢被发配到乡下去，真是天道好轮回，都不用我出手。” 邵晖汗颜，“知道你能量大……但你是否知道，她下乡之前，说过一句话，让解语相当难过？” “是么，有这事？”方明霞虽然不在江城，但对女儿遇到的大事还是有所调查，只是邵晖提到的细节让她不确定。 “是的，当时我在场，所以知道的很清楚，她说——‘都是你的错’。” 邵晖观察着方明霞的表情，后者一愣，随即反驳，“跟解语有咩关系？明明是她技术不好，害的人细佬女早夭，主刀又不是解语。” “她说，是因为解语一直比她强，处处压她一头，让她生活在阴影中；她说解语给了她无限压力，导致她失手；她说，那个小病人的死，追根究底，是解语的错。” 方明霞不满的说，“没道理啊，这简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解语就这么受着？她脾气好不计较，我可不能忍，叫宋媛是不是？就算她现在躲去乡下，我也有办法治她——” 邵晖说，“我想她已经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了代价，那句话也是临走前心有不甘的气话——放在一般人身上，也许只是笑笑。” “是啊，这种输家的气话，解语听都不用，干嘛钻牛角尖？” 邵晖点头，“所以我在想，为何这句话，会对解语带来这样大的负面影响——” 方明霞脸色微变。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倒计时ing~~晖哥表示对高律师历史地位的下降喜闻乐见~~ ☆、第91章 半晌，方明霞才说，“不过一句话而已，你是不是太敏感了？” 邵晖点点头，“我本来也是以为想多了，但后来又发生了一件事——” 方明霞哼了一声，要从这个“后生仔”口中得知女儿的情况，她这个当妈的是有点丢脸，但她又不是不想知道，只能耐着性子听。 “解语给临床新生代课的时候，班上有个女生a。” 方明霞总算找到迁怒的对象，“哦，我知道，叫缪婷嘛，后来被她老乡给害死那个？听说她没少找解语的麻烦……这也好。” 至于她省略的话，是“死了就不用找解语的麻烦，这也好”，还是“解语就不用为这种不省心的师妹操心，这也好”，就不得而知了。 邵晖一汗，继续说，“阿姨知道就太好了，只是有细节我要补充——她死前最后见过的人是解语，当时我虽然不在场，但有路人听到她们的对话。” 方明霞不甘不愿的说，“我知道她嫉妒我女儿比她美，这种人死前能说什么好话？” “她说，”邵晖犹豫了一下，“——‘都是你的错’。” 方明霞一愣，随即不满道，“这哪跟哪？她没有我们解语漂亮，不怪她亲妈，还怪上解语了？” 看她的样子，邵晖只能默默庆幸缪婷此刻已然身在天堂，不会被方总追杀。 “嗯，她就觉得是因为解语这个师姐太漂亮，又是学霸，太……招人喜欢，让她心里不平衡，活在阴影中，不得不搞出很多事，去减肥，去跳舞，去打瘦腿针，她说如果不是解语出现，她的大学生活可以很精彩。” 方明霞瞥他一眼，“我看，原因不只这些吧。” “——瞒不过阿姨法眼。”邵晖赧然承认。 好吧，缪婷对解语最大的不满，不是美貌，而是被抢走了意中人——也就是他。这原因要让他自己主动亲口说出来，有点怪怪的，像是炫耀。好在方明霞慧眼如炬，估计有人跟她补充邵晖卧底期间跟方解语的事，所以对其中玄机一点就通。 方明霞不冷不热的说，“怎么，想表示你炙手可热，甚至有女人愿意为你去死啊。” 邵晖连忙否认，“不不不，她的悲剧当然是由她对自我的认知、以及和那个老乡的恩怨情仇造成的。” 方明霞果然知之甚多，“她老乡有句话倒也没说错，她这样的品性，将来真要做了医生，才是对病人、对社会的不负责。” “嗯，”邵晖对缪婷这个人的评价一带而过，“她那句话当然是迁怒，当然是无理取闹，但也让解语很是不开心了一阵。” 方明霞沉默半晌，“我女儿对外人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你倒是把她这些小心思都看的仔细——想证明什么呢，你看上她，不光是为了色相？” 邵晖没有回避，“是，我极爱她，想要了解探究她的全部。” 方明霞没想到他这么直白，说不出话来。 邵晖徐徐道，“就像阿姨说的，解语这么漂亮，业务能力又强，换成一般人，都能上天了，但解语没有——她不骄矜，不炫耀，甚至不谈恋爱，要不是我死缠烂打、使尽百宝，只怕她连看也不会多看我一眼。” “你这个评价倒是中肯。”方明霞又说，“你是不是就看准了解语没脾气，好欺负啊？干嘛不找别人当专家证人，专门坑她呢？就吃定了她不会拒绝、愿意乖乖被你使唤么？” “我希望解语来当这个专家证人，固然因为她业务强，形象好，可以最大程度的配合安全部门的科学查案，甚至影响法官和陪审团的主观印象……但我也是为了她本人。” 方明霞怀疑的看他。 “我认为，解语已经不是普通淡定，而是自我评价过低，甚至有负罪感。” 方明霞冷笑，“——也就是说我女儿心理有问题？哦，怪不得，听说你有心理学的学位，这算你本行了，你想把她当成病人来研究？这下，csi有了，sci也有了。” “我只想帮她。”邵晖说，“她漂亮、健康，没有生理上的毛病；学习上一路顺利，没有遇过挫折；人际交往方面，男人缘不用说，就算有个别女人嫉妒，也是美女常见困扰，不至于造成太大打击——所以，问题只可能出在童年亲子关系上面。” 方明霞哼了一声，“——还说不是来兴师问罪？” 邵晖没有说话。 方明霞沉默半晌，“好吧，毕竟都已经过去了……她爸刚走那阵，解语还小，我的心理没现在这么强大，对她爸爸的去世难以释怀，只能靠喝酒、打麻雀排遣……醉了之后对解语说过什么，我也不记得了。” 邵晖点头。 他一直想要知道真正困扰解语的东西，此刻从方明霞口中听到，虽然不是和盘托出，但与他的推测基本吻合。 方明霞亦是性情中人，年纪轻轻失去丈夫，一边拉扯年幼的女儿，一边在竞争激烈的服装行业打拼，其中酸楚非常人能够想象。 也许她醉酒之后说过刺耳的话，例如小孩是累赘，抑或将老公的死迁怒于女儿，对小小的解语造成创伤，甚至成为她长大之后也挥之不去的阴影。 所以，当宋媛赌气的说，都是她的错，是她让自己失手，造成患儿的不幸； 当缪婷嘲讽解语，说因为她出现在自己生活中，才导致一切不如意…… 换在别人也许完全不会听进心里的话，放在解语身上，就成了某种引子，将她带回不愉快的童年回忆，场景重叠，似乎又回到当年那个无助的小女孩，对于莫须有的指责只能承受，无力反抗，而完全忘记自己已经是成熟独立、能力卓绝的专业人士。 随着回忆，方明霞脸上现出愧色，“这不能怪我——帮我搜集资料的人，并没有提到这些细节。” 见邵晖不吱声，她又有些愠怒，“所以你就是要追究我当年的责任了？你要我去跟解语磕头认错、承认不配当她妈？还是穿越时空，倒回二十年前，假装没有受过那些磨难，跟解语上演母慈女孝长片？” “不，我没有权力这样要求。” 第90节 方明霞松了一口气，“解语大个女了，时间会治愈一切。” “我也这么想，”邵晖意外的赞成她的话，“除了时间，更好的治愈办法，就是让她做她喜欢的工作，包括当法医，当专家证人，出庭作证。” 方明霞微微愕然，“把这些陈年旧账挖出来，我还以为你对解语一往情深……你要是真心爱护她，为什么执意让她做这些危险的工作？” “我知道这些工作跟其他工作相比，不那么日常——但解语也许就需要不那么日常的工作。” 方明霞悻悻然，“这又是什么歪理？” “她自我评价过低，容易内疚、自责，不敢向往幸福——这些其实是不该发生在她身上的，”邵晖抬起头来，“所以，我希望她从自己的小世界里走出来，多看看外面世界——让她多看看真正该内疚、该自责、该被惩罚，真正没有权力享受幸福的那些人和事。” 方明霞有些震惊的看他。 邵晖点头，“我希望她能够发挥所长，实现价值，得到满足和成就感，而不是被否定自己付出心血的专业和工作；我希望她多旁观那些因为金钱、美色、权欲而杀人放火的案例，让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比她‘有错’的人多了不知凡几，那些真正的‘错’是什么样、比她自以为是的‘错’严重多少——我希望通过这些别人的故事，让她可以从自己的故事里抽身，而不要一再溺于过往阴影。” 方明霞心中一惊，万万没想到这个看似嬉皮笑脸的后生仔，竟能说出这样一番让她意想不到的话。 是，她曾经觉得邵晖巧言令色，很容易让涉世不深的解语受骗上当；她也嫌弃邵晖的警官身份，不如钟桦或高铭晟那样的医生律师来的安稳—— 又或者，在她内心深处，其实只是拒绝在她这个也许不够称职的母亲真正弥补之前，就有人取而代之，成为女儿生命中更重要的人。 但也许解语比她想象的还要成熟，会带眼识人。 方明霞感到一阵失落，却又不是不欣慰。 在那一刻她知道，没有哪个男人，会比面前这个，爱解语更多。 但她又有些犹豫，“好吧，也许你是她的药——但万一哪天，你离开了、消失了，她要怎么办？” 邵晖汗颜，阿姨还真是不客气。 “为了避免失望，是不是一定要拒绝幸福？阿姨会后悔跟解语的爸爸相爱、生下解语吗？” 方明霞眼中一黯，似是想起旧事。 邵晖说，“我会尽我所能的保护解语，也会为了她保护我自己。以后的事谁也不能保证，也许解语走出阴霾，不再需要我，也许解语比我们想象的更坚强。但不管如何，我想要在她需要的时间里，用尽力量去温暖她——不管是一辈子，一年，一个月，还是一天。” 方明霞终于忍不住了，“好，我已经知道了——请停止虐狗。” 她起身买单，又让邵晖等一下，自己则回了房间。 等她再度回来，眼睛周围似乎补过妆。 她提着一只大牌服装的袋子，是刚才拎回来的无数战利品其中之一，“虽然是上庭，但也不要穿的太过严肃，死气沉沉——这套蓝的比较亮，饱和度高，正好中和一点她的冷冰冰，或可拉近陪审团的距离。” 邵晖有些惊讶，但还是赶快接过来，“谢谢阿姨，这是很及时的礼物。” “我也懂点心理学，是不是？”方明霞自嘲的笑，“当然，你不用说是我给她的。” 邵晖心想，迟早解语会明白、并且释怀的——并不是每个人天生都会当人父母，更不是受了伤害就一定要把自己困在其中。 作为回报，他说，“对了，明天的庭审，还有旁听席，我帮阿姨留了一个位子。” 方明霞立刻说，“我明天的飞机，要去邻省当评委，可没那个美国时间。” 邵晖笑笑，“阿姨有无看过解语工作的样子？” 方明霞讪讪道，“她的工作那么专业，法医呢，好高大上，我又不懂。” “是么，那她的学习呢？” 方明霞无词了。 解语读书的时候，正是她为公司殚精竭虑的阶段，见解语学习好，不用操心，她也就索性放养，甚至家长会也让下属代劳。 邵晖没有追问，只说，“我觉得，阿姨可以去看看。” 然后他提着袋子告辞了。 方明霞回到房间想了很久，最终改了航班，去旁听了庭审。 于是她看到，解语在证人席上，穿着她选的套装，面对整个法庭，从容的分析，像一颗蓝宝石般闪闪发光。 她想，邵晖的建议是对的，这个庭审她很应该旁听。 ——当然邵晖对的不只这一件。 不太习惯跟女儿冰释前嫌的场景，她以航班为借口，匆匆遁走。 看着窗外掠过的云团，方明霞不期然的又想起在庭上娓娓道来的解语。 她感到一阵后怕，以及欣慰，还有骄傲。 还好自己没有真的扼杀这颗宝石。 这样出色的解语，是她的女儿。 ——————尾声—————— 解语似乎又回到小时候。 她背着书包回家，家中酒气熏天，窗帘没拉开，光线阴暗，母亲穿着睡衣坐在地上，形容颓废，面前的画布上颜料凌乱，酒瓶扔了一地。 解语心中一沉，却也只能认命的放下书包，搬了小板凳去厨房，垫在脚下烧水。 母亲还没酒醒，醉意醺然的话追过来，“……都是你的错，要是没有你，我现在多自在……为什么要来招惹我，招惹了我，又不陪我到最后，都是你的错……” 解语木然的听着，一心只想做好饭吃完赶紧去做作业。 水烧开了，她去提，细瘦的胳膊拎不动水壶，脚下一个踩空，失去重心，眼看就要跌倒。 ——有人稳稳的接住了她。 温热的触感太过真实，让解语从梦中醒来，发现自己并非身处童年时阴暗的小厨房，而是躺在温软的床上，身旁有人搂着她，一下一下顺着她的背。 她望进一双温柔的眼中。 他的目光比白天更加温柔。 感到他有力的臂膀，解语小心翼翼的说，“我好像又做梦了。” 跟他白天的样子不同，他的睡相向来斯文安分。 一定是她的动静惊醒了他。 “没关系，我在这里。”邵晖眼角微弯，紧了紧胳膊。 他的身躯温热有力，因为挨得近，说话时胸腔的震动分毫不差的传到她身上。 解语着魔似的抚过他的胸口，想要更真切的感受他温热的皮肤，坚韧的肌肉，以及皮肉之下，那颗活生生跳动的心。 游移的小手被他一把抓住，再开口时，他声音已经不复刚才的清明，却带上了暧昧的气息，“确定要在这个时候撩我？” 听着他话中的暗示，解语本能的想到昨晚睡前的疯狂迷乱。 也许是因为终于完结了案子，让他们心中轻松，也就比平时更加……放纵。邵晖似乎把开庭前夜隐忍的饿意，积蓄到这时，加倍索求。 即使在黑暗中，想起那些细节，她也不禁脸红。 他提醒的对，她好不容易才让他放过，得以休息，怎么一觉醒来，居然记吃不记打的主动拱火？ 解语连忙翻身背对他，试图拉开距离。 邵晖却不依不饶的覆上她的身子，“已经晚了。”? 解语的后悔淹没在他的唇舌中。 最后一丝理智说服她，白天休息，不用早起，所以…… 刚才的噩梦消散在肢体的纠缠中。 她曾以为此生再难跟人接近，再难对人打开心扉，却想不到还有这样一个怀抱等着她。 她想，时光总是公平的，幸好自己没有拒绝这份温暖。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本篇正文到这里就结束了，感谢大家三个多月的陪伴，后面还有几章无责任番外，大概是平行时空狗血失忆梗，可能微虐，不定期更新，感兴趣的妹子可以继续追~~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