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王本生》 第1章 《天王本生》 作者:江南 申明:本书由奇书网(isuu.)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订阅购买正版. 正文 开篇·死亡的浩歌 清晨的第一缕曙光尚未穿透黑暗的天尽头,遥远的大地上,神秘的古歌开始升腾,斑驳的号角空虚的哀鸣,迤逦的队伍无声的行进。走过土,走过水,走过倒伏的鲜花,走过锈蚀的刀剑,走过新血和尸骨。 在风中,最后一杆战旗终于倒下,上面神圣的徽章落在泥中,被尘埃掩埋。啄食尸骨的秃鹰被惊飞起来,在空中遥遥的盘旋,尤然被嗜血的本性吸引在随处遗弃的血肉上。战士的刀已经折断,他们的甲已经破碎,他们的血已经流干,他们带着一身的伤痕,践踏过这片曾经美丽的土地,他们的靴子把幸存的花草踩进土里,他们的手把沉重的绞架托向天空,向高贵的天神展示上面无双的女子。在天明之前,用这纯净的生命,他们要去祭祀死难的同类,和他们自己。 恶鬼一样的战士无言的走着,绞架上的女子也无言的仰望天空,好象这本是她的宿命,她并不埋怨,也不奢求。晨风吹起她紫色的长发,水晶一样的面颊上没有一丝瑕龇,莹玉一样的肌肤柔嫩如婴儿的唇,没有一分血色,也没有半分颤抖,纯洁得就是天池中初浴的神女,美丽得仿佛悄悄盛开的菩提花。白色长裙下圣洁的身躯被托在狰狞的战士手中,这片土地上最美丽的生命静静的等待着死亡。 薄雾中的古道上,枫无言的看着这一切,看着那只等待死亡的队伍,带着那个等待死亡的女子,远远的来了。没有话语,没有惊讶,什么都没有,队伍就这样走过了枫的身旁,仿佛枫是另一个世界的观众,他们自己则是舞台上的优伶,沉迷在自己的世界中,重复一个惨烈的悲剧。悲剧结束后是什么?没有人知道。 枫,也不知道。他默默的看过战士们眼中恐怖的空洞,看过女子眼中凄惨的茫然,他不是无动于衷,他的冷静只是因为他曾经看过这幕惨剧不知多少次。 如果每一次雨,天上都落下鲜红的血,谁还会恐惧? 所以枫只是叹息。他看到了女子的唇,鲜艳的唇,在苍白的面颊上,份外耀眼。绞架掠过他身边的时候,他俯下身去吻那晶莹的双唇,他看见自己慢慢贴上了女子的唇,然后,轻轻陷了进去,陷进了虚无。他吻到的,只是空无。 队伍走了过去,枫无奈的笑了一下,很苦。很久以来他都知道自己能救那个女子,只要能吻到她的唇,但是他也记不得这是第几次的失败。 熊熊的烈火被点燃,在高高的山颠,锈迹斑斑的铁链紧紧的勒住了女子白晰的脖颈,纤细的腰肢,丰隆的胸脯和修长的双腿,铁链死死的陷进她的身体里,把她捆缚在满是深黑的血迹的绞架上。女子身躯那种圣洁的艳悄悄诱惑着枫的心,他觉得自己的心一点点的抽紧,沉沦。他压制不下心里忽然泛起的那一点难以言喻的悸动,他无法不承认自己极度的想去拥吻那美丽的女子,把绝艳的躯体融化在自己的怀抱中。 这无双的尤物不是要被献给天神,不是要被献给大地,而是要被奉献给死亡。从来,枫都知道这一点,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知道的。 他很庆幸自己还没有在那绝世的美丽中迷失,因为他还有一点隐隐的悲哀。他看见了她的眼睛,仍只是静静的眺望着的眼睛,没有恐惧,没有慌乱,平静的看着天边飞过的一只苍鹰。平静里,枫相信她的心还是在等待着宿命里的那个救主。 但是枫知道,没有人会来!他知道她是在等自己,可是,今天自己又错过了她的唇。所以她能等待的只有死亡。 鬼一样狰狞的战士木然的呆立,组成一个铁一样的圈子把女子包围在绞架上,没有人说话,没有人走动,甚至没有人喜悦,没有人悲哀。只有远处的枫独自无奈。 他觉得太阳要升起来了,天地间沉浸在最后一片彻骨的寒冷中,他轻轻的叹息,因为那一刻还是不可避免的来到了。战士们梦呓一样念起了召唤死亡的咒语。 一刹那间,冰冷的风好象全部消失了,所有的寒冷都一起向高高的山颠涌去,枫看见天地间的寒气全部凝聚在了女子的头顶,巨大冰冷的气团下,女子晶莹得,如雪。烈火无声无息间熄灭。女子闭上了双眼。寒气凝聚成的莹蓝色光团里,千万柄冰的刀刃飞旋坠落,亲吻女子每一寸的肌肤。 她抬起头,睁开眼,黑宝石一样的瞳子静静的看了枫一眼,只是一眼。然后,被无限的光华绞碎,掩埋。 那是什么样的一双眼睛,枫说不出来,但是就象从前每一次看到它们的时候一样,枫的心碎成粉末。 同样的幻梦,同样的眼神,枫一千次的心碎。 为什么? 迷茫里的枫仿佛看见高高的山崖上,那袭云一样的白衣无声的飘落,化成一道白色的光练在空中飞舞。他伸出了双臂,颤抖着拥下了。然后在一弹指后,白练化作血色的河流高高垂下,枫的怀里,满抱的冰莲! 一朵一朵,枫木然的看着那些冰莲随着血色的河,流下了山谷。 太阳,终于跃出了大地,第一缕曙光里,最后一朵冰莲融化成水。 不知不觉间,枫,泪流满面。 夕阳透过雕花的窗户,照在枫的脸上,他抬起头来。对面的毗卢遮那佛,结印跌坐于莲花台上,在煦暖的光辉里,宝像庄严。一旁的老僧看着他满是泪水的脸,轻轻的摇头。他收起了经文长叹道:“我以《心经》三昼夜,全寺僧众七千遍往生咒,还是压不下你心中的魔障。你还是好自为之罢!” “大师能渡我出家么?”枫抬起了头。 白马住持,号称佛法世间第一人的玄寂居然说:“我又怎么渡得了你?”他走出了佛堂。枫无言。 从他降生人间,他就一直为这个梦纠缠,好象一个附在自己灵台里的幽魂。如果连玄寂也束手无策,那么,真的就是宿命吧? 他解开身上的袈裟,掸了掸里面平常的装束,说:“你来了?” 毗卢遮那佛高高的供桌上,白衣紫发的女子坐在那里轻轻晃着她修长的双腿,象个孩子。她却在静静的凝视迦楠香飘渺的烟气,玉一样的面颊上,一片肃然。 她说:“又见到她了?” 枫点了点头,他每次见到那惨烈的一幕后,就一定会看见这个美丽的女子在身旁,好象和那个幻梦是一对孪生的姐妹。他已经不奇怪了,如果这个女孩子不来,他可能倒真的会惊奇。唯一有一点还让他总是想不通的,是这个女孩子的面容。她很美丽,美丽得和绞架上的女子一样。其实,她和那个绞架上化为冰莲的女子完全一样!绝对没有半点分别! 可是他的直觉总是顽固的告诉他她们绝不是同一个人,没有疑问,没有思考,无论觉得多么奇怪,他相信她们确实是不同的两个人,这个女孩子也这么说,可是每次他问起这个关于相貌的问题,她都只是轻轻的笑笑,却不说话。 也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女孩子,他根本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欲念。他不想抱她,不想吻她,也不想拥有她。他直觉上知道,自己一定在很遥远的过去,和她无比的熟悉。她从一来就成为他的朋友,在她面前,他从来没有过害怕,即使他根本不知道这个女孩子是个什么!所以那个女孩子的出现没有使他惊奇,她说“她”是指谁,枫也很明白。女孩子微笑了一下:“第八百一十七次了,每一次你象在梦里,见到她死在那里,每一次你都不由自主的流泪,你还没有明白么?” 她往空中抓了一把,香的烟气透过她纤细的手指流了出去。她从供桌上跳下来,黑宝石一样的瞳子毫不顾忌的看着枫。 枫不说话。 女孩子说:“不和我来,很快你还会见到她,看她死在那座山崖上。” “你到底是要我去哪里?”枫问。很长时间以来,这个女孩一直知道他的幻梦并告诉他有一个地方能解开他所有的心魔,他已经不在乎这个女孩是怎么知道的了,只是对那个地方,他还在疑惑。 “我会骗你么?”女孩子轻轻的说,“你记得今天早晨你在街头看见的那个孩子?”枫点了点头:“他给父母抛在街头,已经死了,我是医生,可是救不了他。” “如花的生命,生的时候注定的凋零,在每一分快乐里等待死亡,在无尽的伤痛中迷恋尘世,是身不由己的舞者,在痛苦的脚尖上调弄无双的舞蹈,终于在一瞬的辉煌里折断了腰。”女孩子说。 枫听不懂,但是,他却说:“好,我和你去!”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女孩子笑了,枫从来没有看见过她笑得那样灿烂明媚,他的心在这笑容里也忽然快乐起来。女孩子纤纤的脚步向他走来,素白的手儿伸在他面前,“拉住我的手。”女孩子说。枫拉住了柔若无骨的双手,这是他第一次触摸她的手,他不能想象什么人会有这样一双柔软的如同婴儿的手,所以他“咦”了一声。 女孩子又笑了:“从我生的七百年来,你是第一个触摸我手的人,我已经等待了七百年,只为今天牵你的手。” 她美丽的脸停在枫面前,说:“把额头印在我的额头上。” 枫照着做了,他感受到她完美的额头上微微的温暖,发间菩提花一样淡雅的香味,然后,周围的一切朦胧起来。 第2章 玄寂大和尚迈进了禅堂,他看见在夕阳的余光里,枫合十,跪在圃团上,失去了所有生命的痕迹,静静的面对这毗卢遮那佛高大的金身。 无边的海。 轻舟划开碧蓝的水,在一串涟漪中前行,如一片风里无根的飘萍。 “这是什么地方?”这是醒来的枫问的第一个问题。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海洋,平静得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天地间只有他和白衣紫发的女孩子,静静的漂泊。 “不死之海。”女孩子摇着桨,漫不经心的回答。 “不死之海?”枫问。 女孩子停下桨,伸手到那汪碧蓝的水中,少倾,她缩回手,把三根手指轻轻搭在枫的手上。一股寒意一下子从手背的皮肤上冲进了身体里,枫打了一个哆嗦,伸手握住女孩子的手,看见的是白晰修长的手指上一层薄薄的寒霜。他握着她的手,呆了一下。 女孩子笑着缩回了手,说:“是啊,不死之海,这里是天地交接的地方,寒冷的源泉,环绕你在梦里看见的那片世界七百万年,冰凝住生死,爱恨,时空和因果的不死之海。在这里一切都是永恒的,没有死亡,也没有衰老,在永远的冰寒中沉默。” 枫张开嘴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遥望着远处喃喃的说:“没有死亡?” “是的,”女孩子的声音有一点幽远,“但是也没有生存!” “没有死亡,生存也就不存在,”她说,“在这个封冻住一切的地方,没有了死,那么生,还有什么意义呢?” “为了死的生!”她不再说话了。 枫还没有回过神来就看见另一只小船从明亮的天空下慢慢的飘过海面。 “喂……”他站起身来大喊了一声。 声音远远传了出去,却只有回音,没有回答。小船上的老者和小童木然的坐在船里飘向了远方。 “不要喊了,不会有回答的,”女孩子说,“那是不空三藏和他最喜爱的弟子。他们在这里已经漂泊了一千三百年了。” “不空三藏?”枫的话音里透着颤抖,他精读佛典,不是不知道不空三藏的名字意味着什么。女孩子笑了,笑的很空寂:“开元年间,不空三藏随密宗五祖金刚智到中土宏法,广译佛经,积下莫大的功德,三十六岁在天竺受教于龙智菩萨,通瑜珈秘密法,这些你都是知道的了?”枫点点头。 “可是他精研密法以后,准备以智慧之术,金刚禅定偷过不死之海,速成天人之道,”女孩子叹了一口气,“所以他在这片海里迷失了灵觉,生生不息的漂泊,永无止境!”“没有人能自己渡过这片海,也不能借助任何别处的力量,即使密法也不可以,只有通悟的灵觉才能作为小舟。否则,只能永远埋葬在这个不死的地方。”说这话的时候,女孩子象个无所不知的巫师。 枫忽然猛烈的颤抖起来。“那我呢?”他问。 女孩子又笑了,笑的很美很可爱,她说:“你之所以能渡过这片海洋,是因为我能够渡过。”“你的灵觉?”枫奇怪的问,“在这里不是任何别人的力量都被禁制么?”女孩子转过头去遥遥的看着大海,轻声说:“我就是你啊,难道你不知道么?”枫想问什么,但是他脑子里忽然空了起来,他张了张嘴,还是无奈的闭上了口。 海上的风很冷,枫竭力忍着,但是仍然止不住就要哆嗦起来。 “冷么?”女孩子问。 枫点点头,他从来就没有起过一丝一毫要瞒她的念头。 “过来抱着我,”她说,“你就不会冷了,你现在的体质还抗不住这里的寒气。”说这话的时候,她并不害羞,说的很随意,很轻松。 枫摇摇头,双手把自己的肩膀抱紧了一些。女孩子微微笑了一下,也不再说话,只是划船。过了些时候,枫已经要冻僵过去了,奇怪的就是,即使这个时候,他还是相信那个女孩子绝不会欺骗自己。那种奇怪的信任。 他看见女孩子站起身来走到自己旁边,轻轻缩进自己的双臂里,一股淡淡的温暖顿时把他包围了。女孩子的背脊贴住他的胸口,双手继续摇着船。 他稍微暖和了一些,越发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个时候他还是对怀里的这个女孩子一点欲望也没有,他刻意的用双臂搂紧女孩子纤纤的腰,温软的躯体应该和梦中那个女子完全一样,可是他的感觉就象搓着自己的双手取暖一样,平淡而自然。 “你叫什么名字?”他终于忍不住问。 “你忘记了么?”女孩子漫不经心的说,“我是阿莲珈啊!” “你忘记了么?”枫觉得很荒诞,他也不想再问,小舟行进着,他搂紧怀里的阿莲珈,把头枕在她披着紫色长发的肩上,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正躺在一片没有边际的草海上,阿莲珈俯下身来,黑宝石的眼睛清澈的看着他,紫色的头发不经意的挠着他的脸。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清新的空气透进他的肺里,那里面芬芳的凉意让他惊讶不已。他忽然觉得他没有来错。 阿莲珈伸出了手,并不很吃力的拉起了高大的枫。接着绝美的阿莲珈提起雪白的长裙,盈盈的拜倒下去。 她拜了下去的时候,枫终于能看见她身后的大地。 茫茫的草海从他脚下这个山坡绵延到天尽头,鲜艳芬芳的花朵在青翠的草地间随意的开放,清澈的河流在草地上展开了无数湛蓝的飘带,远处玉一样的巨石山顶直升到云间,飞鹰在天空翱翔,追逐太阳周围八道飘舞的彩虹。山下,水晶一样明澈的城巍峨矗立,彩虹的一端萦系在城池的上空。象梦里云间的神殿。 蓝色的天空下,枫一个人立在天地间。 脚下的阿莲珈轻轻说:“欢迎回到仞利天,善见城,您自己的土地,天王殿下!” 第二篇诸神的宫殿 枫的脸映在阿莲珈晶亮的眸子里,白得象张纸。对着这片浩大的土地,他根本说不出任何话来,更让他心惊胆战的,是他明白这一切都是真的。他从心底里不知何处相信,阿莲珈没有骗他。好象有一股爆炸一般的力量冲击着他的血脉,灌进了他的头脑深处,不是欣喜,不是敬畏,而是完完全全的一种恐惧。阿莲珈正在告诉他的是,从渡过了那片海洋,他就失去了以往的一切,朋友,生活,梦想,和自己!他好象在一场从出生一刻一直延续至今的大梦里醒来,惶恐的看着周围,发现我原来不是我! 拜倒在地的阿莲珈恭敬的说:“地居天上神圣的土地,帝释天的乐土,就是这里了。一切都是您所拥有的,仞利天等待了七百年,终于等到您君临的日子!” 她的神态终于让枫从心底里相信了他原来是拥有她的主人,枫跪下身来,他忽然攥住了阿莲珈胸前雪白的轻纱,他终于能够颤抖着问:“为什么?” 阿莲珈没有反抗,轻轻垂下了头。 枫也不知道是怎么的,阿莲珈已经拉着他的手在茫茫的草海上飞奔。一层看不见的“界”从阿莲珈的身旁散发出来,把他笼罩在里面,没有风从身边划过,他却被阿莲珈牵引着向前飞去。她纤美的脚尖凌空踩着碧绿的草,向着那座“善见城”的方向流了过去,而他自己,居然也轻的象一片鸿羽,在这个大草海上,无处寄托,只有阿莲珈温暖的手心。 水晶一样的城,用水晶一样色泽的巨大方石堆积起来,在数十丈高的城墙下,枫和阿莲珈都显得那样渺小。枫从城墙上光洁的巨石里,照见了自己苍白的脸。寂静的城,缓缓打开了沉重的黑铁巨门。 一缕金色的光芒从窄细的门缝里照射出来,然后随着门的打开,亿万条金色光线从城中狂放的逸了出来。在那片笼罩一切的金光里,枫已经看不见身边的阿莲珈了,他只听见一声豪放悠长的大笑,然后一个魁梧的金色身影来到他面前。一个年轻的男子,高大的身躯,坚毅的面孔,欢快的笑容,他大笑的时候,满身金色的鳞甲一起振动,好象会呼吸的灵物。他和枫面对面的站着,枫仰头看着他夺目的双眼,那是一个金甲的天神! 天神的大手却紧紧握住了他的臂膀,有力的摇着说:“终于回到这里啦!”象一个千年不见的旧友。 有什么旧友可以千年不见么? 等他的眼睛适应了天神的金光,阿莲珈在身边说:“这是代替殿下守护善见城七百年的龙王殿下沉沙。” 盯着枫茫然的面孔,沉沙嘿嘿轻笑了一声说:“没有了记忆的天王还是回来了。其实没有了记忆没什么不好,前生只是一种苦。” 他提起枫身后的阿莲珈,把她放在自己的肩上,把大手按在枫的背上,一股强劲而柔和的力量推着枫走进了巨大的门穹。 八匹白色骏马的长车,面目狰狞的车夫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下,用肩膀垫起他的脚,踏上了高高的车轼,巨人一样的龙王微笑着立在他身边。二十丈宽的大道上,马车如雷般奔驰。广阔的场地上,千万人一起的欢呼声震动了天地,玉石一样的台阶上,英俊的男子,美丽的妇人,天真的孩子,慈祥的老人,一起跪倒在地下,欢呼着同一个名字——“天王殿下”!广场中无数含苞欲放的巨大花蕾在同一瞬间绽放,七彩的流光从花蕊里闪现,然后逸出来自在的飞翔,无限的馨香从头顶落下,包围了枫,他只朦胧的听见四周更加嘹亮的呼喊:“殿下,永生,殿下,永生……” 身边的龙王也轻轻说:“七百年结蕾的法昙之园一朝开尽,是等待你吧?”枫抬头看着龙王肩上的阿莲珈,坐在龙王巨大的肩甲上,她象一个小小的女孩子。 第3章 紫色的长发,白色的长裙都在欢呼中飞翔,她只是双手撑在宽大的肩甲上,随意的遥望着远处,轻轻晃着双腿。 长嘶声中,骏马向善见城中央矗立的神殿奔去。 琉璃一样的巨大石块,铺成宽阔的露台,枫站在上面,觉得象一个冰砌成的世界。面前是跪着的四个绝美的女子,然后是八个魁伟的神将,再往后是不计其数的天兵,要不是沉沙在身后托着他的背,阿莲珈轻轻拍着他的肩,枫肯定自己马上就会腿软了倒在地上。不是在马车上,而是面对着面,他实在经受不住这种对自己的尊敬,完全的敬仰,无条件的尊从,臣服在自己脚下的无数颗心灵! 阿莲珈在他耳边小声说:“前面的是你的四位玉女。” 绿玉妆头,翠色衣裙的女子托上的是净果,说:“常——离忧。” 血珊瑚钗,红色衣裙的女子奉上的是美酒,说:“乐——自在。” 真金为饰,黄色衣裙的女子捧上的是鲜花,说:“我——相忘。” 紫晶垂颈,紫色衣裙的女子端来的却是一颗明珠,说:“净——无痕。”枫不知所措的时候,阿莲珈又悄悄说:“那是她们的名字,你要拿下那颗如意珠。”枫颤抖着取下了如意珠,四个女子才垂首退了下去,这时候,八位神将已经列好了队列,一起喝到:“迎接天王殿下驾临!”声如洪钟。 没有准备的枫不由的往后一仰,似乎要躲开那阵响亮的声音。就听见远远的另一个声音,一阵银铃一样的笑声送到耳边,枫从来无法想象有人能够笑的这样美丽,这样清澈,这样的动人心魄。在几下叮咚如同泉水跳跃的琴声中,一个五彩云裳,银色花冠的女子走出了大殿,一串露珠似的宝石坠在她耳边,衬着一张花一样的脸。 她说:“你们不要这样哟,会吓到新生的天王殿下的。”然后她轻轻掩着口,吃吃的笑了起来。 那一瞬间,阳光照上她脸畔的宝石珠链,折在她几乎透明的脸上,无数的毫光里,她美的象一个梦幻。 连枫身后的龙王都悄悄叹息。 四玉女一起拜倒,齐声说:“乾达婆王殿下!” 乾达婆王摇着头说:“本来我还想对天王殿下保守这个秘密呢!” 接着,她又掩着口笑出了声,美丽的眼睛眯起来象两汪新月,她的快乐无声间感染了每一个人。 “我叫天香。”她说,“叫我天香吧,乾达婆王的名字不觉得太长了么?”“我叫枫。”这是枫唯一能说出的话。 坐在大殿——“梵天之殿”的中央,枫呆呆的看着周围的人们,他觉得自己象一张面具,面具后的灵魂已经飘离,他到现在也弄不明白,为什么他会是天王帝释,为什么他会来到这里,还有,这里和他的心魔有什么样的关系。而坐在这里,更象是一个巨人群里的侏儒。微笑的乾达婆王很开心的看着他的窘态,漫不经心的拨弄着手中的明珠装饰的长琴,一片银光从弦上不断的跳出来。而龙王也只是斟了一杯美酒,轻轻的吸了吸香气,似乎很满足的看着手中的翡翠杯。至于身后站着的阿莲珈,正看着殿外出神。 许久,龙王才瞪了乾达婆王一眼说:“每次这种说故事的事情,都是我来做!”乾达婆王抿着嘴儿笑道:“沉沙殿下,你的故事天香很爱听呢。” 龙王无奈的挠挠头,说道:“从你来的地居天来到这里,有十万里的距离,这里已经是掌管阎婆提世界的仞利天,普通人是永远无法穿越不死之海的障碍的,而你,是我们的天王帝释。我知道你很难相信,但是你生的时候,已经在孕育帝释天高贵的灵魂,上一代帝释天逝后,灵觉飘荡了七百年才终于在一个新生的婴儿身上找到归宿,就是你。所以,你就是天王,天王也就是你,不是寄生,而是转生。这个城池是你的领地,我已经替你管理了七百年。长宽各一百里的善见城,六百万的天人无时无刻不在等待你的归来。等待你重新批上战袍,为这片神的土地战斗。而在这七百年里,我为了你已经和阿修罗一族战斗了四千一百六十三次,而且放弃了龙城把全部人民都迁移到了这里。不过你不要谢我,天香也是这么做的,夜叉和紧那罗也一样,至于不喜欢我们的摩呼罗迦和迦娄罗,其实也在做一样的事情。这里,已经是仞利天天宫界唯一的乐土,黑夜来临的时候,城外,全是修罗的地方。战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开始!”龙王的脸上也有点无奈,他继续说道:“这是整个天宫界命运逆转的时候,八部众里,修罗以一部的力量和整个天界战斗,已经七百年了,自从你去了以后。但是只要你能拿起剑,就能挽救整个天宫界,和我,和天香,和所有的王,还有你自己!” 他的语气很坚定,也有些沉重,他最后说:“至于怎样拯救不是我所能告诉你的,等到十万里天空外的夜摩天里居住的那个大梵天王下降,他才能告诉你。当然你也可以去那里自己问他,不过我劝你不要去,那里太寂寞。只有他一个人住,也没有酒。” 他把翡翠杯里的酒倒在嘴里,促狭的笑了一下。 “是哟!”乾达婆王笑着说,“你自己种下的孽不能老是等待我们帮你解决吧?”“我种下的孽?”枫给乾达婆王笑的坐立不安起来。 “尊贵的天王还是好大的忘性啊!”乾达婆王的微笑还是那样甜美,“为了一个女人的战争难道枫殿下想和我们耍赖么?” “为了一个女人的战争?”枫的心里困惑起来,隐隐有点不详的预感。 “是哟,那个美丽的女人。”乾达婆王笑的时候,拨动了一下琴弦,“比我还要美丽的女子啊!”她的美丽在琴声里份外振颤着枫的心。枫看见四玉女悄悄低下了头,隐住了自己绝美的面孔。 他愣了一下,茫然的问:“难道还有比天香殿下更美丽的女子么?” “怎么不是呢?”乾达婆王用手支颐,朦胧的说,“我的美丽,怎么比得上修罗的冰莲?你自己说的啊,忘记了么?” “修罗的冰莲?”枫的心头猛的跳了一下。 他看见乾达婆王把视线转移到了阿莲珈的脸上,轻轻的说:“美丽的阿莲珈,修罗的冰莲女啊!” 遥望远处的阿莲珈低下头来,把美丽的面孔对着枫,她说:“冰莲就是你见到的人,你不是问过我,为什么她长的和我一样么?冰莲长的,就象我一样!” 她的眼神也和乾达婆王一样,朦胧起来。 枫凝视着阿莲珈的脸,他不能肯定阿莲珈无双的美貌是不是真的强过绝代风华的乾达婆王,但是,那种美丽确实是无可比拟的,完美的阿莲珈就是一个天匠不世的杰作。没有缺点的美丽,根本不象一个能真实存在的人,更象一个静静的玉石雕像,遥远的立在世界的尽头,没有生命,没有感情。只有无双的美丽,遥遥的召唤着寂寞的心灵,而她自己的心,却根本就是一团空虚。 但是冰莲不同,最后的那一瞬间,冰莲眼睛里的神情无声的锥痛他的心,能够穿越时空流传的什么东西在秋水一样的眼神里凝结,在那惊鸿般一瞥中,枫无处可逃!他似乎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被烧的滚烫,而心,却冰冷!即使现在坐在这高高的位置上,在勇武的龙王,华艳的乾达婆王身旁,他依然能清楚的体会那一刻无力挣扎的痛苦。 “冰莲!”他终于从喉咙里颤抖这吐出这个名字。然后,他再也无力说下去,他看见天香如花的容颜忽然间有一些苍白,他也看见阿莲珈谜一样的眼睛,那一幕一下子就充满了他整个头脑。 血色河流,冰雪莲花! “天香,你何苦又戏弄他,都七百年了!”一边的龙王沉沙忽然打破了沉默。他摇晃着酒杯说:“今天是天王归来的日子,如果这座梵天神殿里给这些不愉快的事情填满了,我宁愿去街头和大家一起喝着烈酒为天王的归来歌唱,外面很热闹呢!”说完,他佯装起身向外走的样子,一边瞟了乾达婆王一眼。 乾达婆王的面容恢复了嫣红和润泽,她轻轻笑了一声说:“沉沙殿下又来吓唬我了,好吧,我来弹琴,枫殿下,让你美丽的玉女们歌舞吧!” 她捻动琴弦笑道:“龙王殿下舍得天香的琴声和玉女的舞姿么?” 阿莲珈把双手按在枫的肩上,淡淡的说:“你会见到她的,我保证!”她不再解释,看着大殿里,皓白的手腕,纤细的足踝,头戴七宝珠冠的玉女们已经舞了起来,仿佛步烟而来,似乎凌风归去,自在的转折间,绝妙的舞姿能够折尽英雄。 枫的目光被四玉女的舞蹈吸引住了,一时间那种痛苦的心情也平静了许多。可是就在他惊讶居然会有这样的舞蹈的时候,龙王大声的叹了一口气,声音大的让所有人听的一清二楚。他拾起一串满是露珠的葡萄仰头看着,说道:“玉女们的舞蹈虽然美妙,可是天王还是在藏私啊!” 枫还没有回过神来,就听见天香也故意叹了口气说:“是哟,难道沉沙殿下和天香一样怀念紧那罗王的舞蹈么?天香梦里都被那种美丽所震撼呢!” 说完她抿着嘴儿轻笑,明亮的大眼睛看着枫,还轻轻眨了一下右眼。 龙王也说:“没有梦旋的舞蹈,天香是不愿意施展她真正的琴艺的,枫殿下不如拿出如意珠满足天香殿下和我的心愿吧!” 枫只有茫然的拿出如意珠递到乾达婆王面前。 “从来没有见过天王殿下那么可爱呢!”天香笑着说。 然后她握住了枫的手,尖尖的食指在枫的指尖上划了一下,一滴血珠就落在了如意珠的表面上。 第4章 洁白的珠子立刻给染成淡粉色。 乾达婆王歉意的笑道:“借您一滴血来召唤紧那罗王殿下,天王殿下可不要小气啊!不会后悔的呢,要是龙王有这颗如意珠,他的手指上一定满是伤痕!” 龙王大声的笑了起来。 乾达婆王说:“现在说‘我要紧那罗无双的舞蹈’就行了。” 随着枫念动这句话,大殿里疾旋的四玉女中间,一股淡淡的烟气带着馨香升腾起来,烟气渐渐弥散开来,把所有人都笼罩在其中。枫什么也看不见,只有天香拉着他的手退后一步,笑着说:“枫殿下不要害怕,梦旋每次来到这里都是在烟雾中,那样美丽的梦旋,那样飘渺的烟雾,这法术天香还不会呢。” 烟雾散开,一个纤美的身形在朦胧的烟雾中轻轻折起细软的腰肢,软玉似的手指如兰般绽开,拂向背后抬起的足踝,然后凝在那里。那一瞬的光景美得让人不忍打破,直要留到永恒。而后,在四玉女的旋转中,紧那罗王梦旋单足立地,旋出了一个完美的圆,那种圆融的美丽,让枫想到绽开的法昙花。在她的旋转中,所有的烟气从她每一寸衣裙间飘散出去。枫好象在云端里,看见了清秀的梦旋,那时候,他想到了山上垂下的一串溪流。 梦旋开始了梦的舞蹈,她的舞蹈并不在于她流水一样飘动的衣裙,也不在于她曼舞的长发,或者她的一举手,一投足,尽管那些都是那样的美丽,但真正不同于玉女们的舞蹈的,是她的舞蹈,就是一个梦。枫可以肯定梦旋在这个舞蹈中忘记了一切,她每一分的清丽,每一分的娇媚,每一分的孤独,每一分的无奈全是为了那个梦里的女子,梦旋不是仅仅在舞,她在说一个故事,她自己梦里那个女子的故事! 那个女子是不是她自己呢?枫不知道,但是枫已经在她的每一次转折间,随着梦旋心中那个女子的悲哀而伤痛。那个故事,并不快乐,而枫,已经在那个故事里无法自拔。而天香的琴声在这个时候,更是象一个泣诉的女子,一点一滴的流过枫的耳边,仿佛有个精灵在她的银弦上歌唱。枫觉得自己在漫长的过去就和那个那个女子,天香与梦旋营造的女子相识,而现在,正在看她独自心碎歌舞。忽然间,他泫然欲泣。 是龙王的声音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阿莲珈,你看看月亮是不是忽然暗了许多?”枫才注意到一场倾世的舞蹈,已经是夜了,而龙王正在殿外的露台上仰首望天,他的金甲在月华下有些冷意,手里多了一杆戟,一杆火红的长戟。 “是的,”阿莲珈说,“我已经注意到了。” 天香的琴声一乱,停了下来。“只是月亮暗了么?”她问。 阿莲珈摇头:“不是,还有所有的星辰。” 天香一下站了起来问道:“是因为云从西方的海洋飘来么?” “不是!”龙王冷冷的说,“是因为阿修罗的战士!” 他冷笑着看一眼手中的长戟:“罗恸罗阿修罗大将,障月之神,今天的运气不那么好啊!”“开始了,枫殿下,这就是战争!”说着,他已经巨龙一样腾空而起,落下的时候已经在几十丈外,飞跃着冲向城的边缘。 天香叹了口气说:“不断的战争是天王的命么?你到的第一天啊……”她也浮了起来,五彩云衫飘动着,急速奔向龙王去的方向。 “你的人民需要你,天王殿下!”阿莲珈断然说,她拉着他的手说:“不要害怕,我在你身后!” 她和枫也追向了龙王。 枫最后留恋的看了一眼尤自舞蹈的紧那罗王梦旋,在无数动人心魄的轻旋中,她还在自己的故事里徘徊迷醉,痴痴的心碎,痴痴的舞。 夜幕下的梵天殿,灯火如银。 第三篇血泪的交界 高大的城楼上,灯火通明,无数天兵神将张开了弓,拔出了剑,磨亮了刀。枫被阿莲珈牵着,穿越兵刃的间隙来到和他一样高的垛口边时,他却只看见一个高大的黑色影子在城外的巨石上静坐,只有那一个人。可是当他看见沉沙攥紧了手中的红戟,一言不发的看着外面时,他明白这不是一场游戏。 城外的人身后,月亮又暗了一些。他从草丛里拾起一根长形的东西,从怀里掏出一柄小刀,仔细的在那上面镂刻。城上的人们都沉默着,只有火把燃烧的声音,刀落在上面葛啦葛啦的响声刺得枫耳膜生痛。他仔细的看着那个黑影手里雕刻着的东西,黑影转身吹去雕刻下来的残屑的时候,月光下,那居然是一根腿骨,人的大腿骨!黑影爱惜的摩挲着那根骨骼,拂去所有的灰尘,然后他揭开了头上的斗篷,露出一张无比狰狞的面孔。他的脸并不丑陋,可是隐约透露出强横,残酷和冷峻,他龇着牙冲城楼上笑了一下,脸上的肌肉奇怪的扭曲着,宛如一个恶魔。然后他用小刀斩断一头,把嘴唇凑到那根腿骨边,使劲的往上吹着气,一片干枯的髓粉从斩开的一端喷了出来,随即幽幽的笛声响遍了善见城周围。枫终于明白,他是在做一根笛子,用人干枯的骨血! 枫想到那个人正把嘴唇放在一根人骨上吹奏,一阵恶心终于让他按着胸口要吐了出来。这时候一只大手把他向前一推,他上身探出了城墙外,然后大手抓住了他。只听见龙王在身后轻声说:“这就是战争,不要在你的人民面前怯懦!” 龙王把他拉了回来,才放大声音说:“这就是战争,这片土地上的血已经流干了一次又一次,这片大草原的每一根草下面都藏着血,兵器和尸骨!阿修罗是杀不死的,每次在夜里他们都能借助仇恨和骄傲的力量从死亡的国度归来,阿修罗道的生灵只在自己的仇恨和欲望中轮回,而不入其他的五道。所以,我们的战士们不休的战斗着。” “但是,”沉沙回过头来对着城楼上的士兵们,“现在,天王殿下回来和我们在一起,我们将会用天人的血洗尽邪恶,象以往世纪以来一样,胜利将是我们的!” 他高高举起了沉重的巨戟,火红的月牙刃在月光下闪烁着,然后,在那个黑影的笛声中,月亮变成了一团黑暗。 振天动地的欢呼声,“天王殿下,天王殿下”! 枫终于知道自己对于这些天人们意味着什么了,可是他却没有心情激动,因为他在城墙的高处,清清楚楚的看见,在那个黑影的笛声中,整个大地象困伏已久的巨兽一样开始动了,它忽然间有了生命,邪恶的生命!所有的草都开始摇颤,土被掀了开来,无数狰狞的战士从土地下的休眠中醒来,他们坐起来,提起冷冷的刀剑,吹动沉浑的号角,在沉默中列队,燃火,等待。龙王无奈的笑道:“你没有来到这里,阿修罗的力量还没有这样强大,你的到来看来真的激发了阿修罗族所有的战气,连罗恸罗都醒来了,日月星光芒的掩蔽者,阿修罗可怕可敬的将领。” 天香凑在枫耳边小声说:“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时代,连高贵的龙王都会在仅仅一个阿修罗的将领前说这样的话,真是一个天地颠倒的笑话,可是怎么办呢?阿修罗就是这样的强大啊,在他们孤傲仇恨的力量里。枫殿下不要笑话啊!” 沉沙也听见了,可是他没有回头,火一样耀眼的戟被高高挥舞,龙王凌空跃起,仰天长啸,在一道金色的光芒里,直扑罗恸罗阿修罗,与此同时,无数天兵也跃下城头奇qisuu.书。一个年轻的士兵越过枫的身边,仰起和枫一样年轻的面孔说:“愿意为殿下和天界的正义战斗,请殿下摸我的头顶为我祝福!” 枫颤抖的手按上他的头顶,摩挲着他浓密的头发,轻轻说:“为你祝福,我的……战士。”年轻的战士长长的呼啸了一声,精神抖擞的跃下了城墙。 就在那一刻,一只巨大的铁箭凌空射了过来,把年轻的战士钉在水晶一样的城墙上。他的刀上沾满了自己的血,落下城去,插在地面。身体还随着铁箭悬在城墙上颤动。战士们冲了上去,枫倒在了阿莲珈的怀抱里。 远处的战场上龙王率领的天兵和修罗的战士们冲击了,一层巨大的浪潮在沉沙和罗恸罗的身边卷动,那是士兵们的肉搏。沉沙和罗恸罗却只是在中央沉默,罗恸罗继续吹着笛子,沉沙横起红戟,等待着。 血光里,英武的天兵和狰狞的修罗战士一样的怒吼,一样的疯狂,一样的哀号,四处飞溅的血肉燃烧着龙王的心。他仰起头,愤怒的长啸,而后右手把红戟横在身后,展开左臂,一步步的逼向罗恸罗,坚定如铁石。罗恸罗依然吹着骨笛。沉沙怒喝道:“为什么要战争?你们为什么不安息?让这片世界少受折磨!” 他跃在半空中,红戟划出一道爆烈的火光,飞龙天降似的落在罗恸罗头顶,无穷的力量一次砸下。罗恸罗抛起手里的笛子,笛子被红戟的力量摧得粉碎,而后罗恸罗黝黑的铁鞭锁住了沉沙的戟奇_-_書*-*网-qisuu.,两双愤怒的眼睛互相对恃着,罗恸罗狰狞的冷笑着:“这不是天给阿修罗的宿命么?”一股无休无止的力量从戟和鞭的中间猛的放射出来,色彩斑斓的光芒把周围一圈战士炸成了灰烬,无论是阿修罗还是天兵。飞退的龙王持戟挡住那股强猛的冲击,在地上留下两行半尺深的痕迹,他咬着牙说:“他们是你自己的战士!” 罗恸罗同样给震退出去,他冷笑着说:“所以他们愿意为阿修罗一族而死!”龙王,真的愤怒了! 沉重的铁锤撞击着善见城巨大的黑铁城门,令人战栗的轰击声不断的传进城里,阿修罗的攻城机械象恶兽一样在门前发动了一轮又一轮进攻。 第5章 善见城的居民在祈求着庇护。天兵一批一批的冲下城去,企图摧毁攻城机器。但是阿修罗凶猛的战士无一次例外的把进攻器械的队伍斩杀在城下,流满鲜血的地面上,机械还在冲击城墙,粗大的门枢已经在格格作响,形式岌岌可危,尽管天兵们还在舍生忘死的突击。 乾达婆王天香终于取出了她的琴,她没有说什么,从城楼上跃向了城内。“退下吧!”她静静的对那些拼命扛住城门的天兵们说。 美丽的天香蹙起柳叶一样青黛色的眉,一股英迈的气宇从脸上散发出来。她拨动了琴弦。疾风大作,把她的衣裙向四周吹得急振,一股刚昂的琴声中,旋转的气流从天香的琴里激发出来。强劲的气流在门背后激震,那阵还带着微微香气的风中,一束银色的流光飞舞起来,在门上书写一串古怪的文字。 “大般若金刚!”阿莲珈扶着枫说。 攻城器械的敲击声变的象钟声一样空明,显然天香的力量已经封锁住了它可怕的攻击。但是,天香的琴声没有停,还越来越急,娇嫩的面颊渐渐变的通红,但是没有汗水。琴声中已经有千军万马席卷而来的气魄。 一个阿修罗的战士撕开了自己的战甲,他咆哮着把战刀插进自己的胸膛,红黑的血涌了出来。他扯下衣襟沾着自己的血去擦那扇门,奇怪的是,天香写在门内的字迹居然被他在门外擦得模糊了起来。攻城器械又开始轰鸣了。阿修罗的战士们举起那个自戮战士的尸体欢呼,而后又一个战士撕开了战甲,然后再一个……阿莲珈遥遥的看去,罗恸罗阿修罗的封锁下,龙王根本没有机会阻挡修罗族的战士。潮水一样的战士都冲到城下,肩叠着肩,把所有的力量集中在那攻城的机械上。 天香的银弦已经断了三根。她无奈的回望一眼城内,一声清啸,手指的颤动里,剩下的三弦一起断裂。黑铁大门倒下了,可是没有倒向城内,而是被天香断弦的碎裂之声震向城外。一群修罗士兵被生生压死在门下。 修罗的战士,还是潮水一般冲进了城来。只是在那一瞬间,天香的十二根断弦离开琴飞翔起来,无限道虚无的银色光影在空中交错飞射,笼罩在天香身边,天香不退反进。银光里,她身边的修罗战士们溅出无数朵血花。 可是,门毕竟已经开了!龙王面对的是一个罗恸罗,而天香则是在一个关口迎着几乎所有的修罗战士。战士们渐渐往银光里逼近了! 阿莲珈转身走到了枫的面前,跪下,她紧紧掰着枫的双肩,凑近枫的眼睛说:“殿下,你的战士们需要你,仞利天最强的战士天王不是懦夫,你要证明给他们。” 她把一卷褐色的手卷塞到他手里说:“殿下,和我一起念,万法诸天,世尊普降,空相无我,寂灭降魔!和我一起念啊!” 枫哆嗦着和她一起念,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切忽然成了他的使命,他也没有机会想,他在恐惧中茫然。十六个字,念了一遍又一遍。 什么也没有发生。 阿莲珈的手在他的肩上忽然用了很大的力量,那一瞬间,她眼里是难解的苦意。她不再是那个淡泊无想的阿莲珈,她摇着他的肩膀说:“殿下,你要自己站起来呀!我永远不是你,不能替代你到永远啊!你看那个士兵,被你祝福的士兵,他会因为你的祝福而快乐的去死。六百万的天人,快乐里无休的挣扎,他们都在等待你啊!你难道不记得么?你难道不知道么?殿下……” 阿莲珈,哭了。 城墙上的士兵,还挂在黝黑的箭上。 沉沙,在未知的战斗里拼搏。 天香,已经开始微微的喘息。 城内的天兵们,在阿修罗的疯狂下目瞪口呆。 善见城无数的老人和孩子,在虔诚的乞求庇护。 枫忽然觉得无数根冰冷的长针放肆的刺戳着自己全身每一处,阿莲珈的泪和士兵的血把他冰冻了又燃烧,燃烧了又冰冻。他的眼前忽然看见了冰莲的眼睛,绝望中等待的救赎。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冰莲的眼神那样刺痛他的心,因为那是她等待的终结,真正的死亡——心的死亡!渴望拯救的人还是死了,无辜的人民即将去死,阿莲珈谜一样的来历终将无解,天香动人的微笑就要幻灭,龙王七百年的作战还是一场虚幻! 神秘的话语在他心里鸣响,穿透时空的希望召唤着他心底深处沉睡的灵魂,生来的使命让他终于忍不住要纵声呼喊。 他握住古卷,一个字一个字的念:“万法诸天,世尊普降,空相无我,寂灭降魔!” 然后,他看不见阿莲珈,看不见天香,看不见所有的人和善见城。他只看见那柄剑,他的剑,从自己脚下的土地中破土而出,在亿万道纯净的光芒里,轻轻的震动,缓缓的升腾到他面前,呼唤着力量。 于是,在那光芒里,他微笑,王一样尊荣高贵的笑,他伸手,握住了那剑。不容侵犯的帝释天王,终于在血和泪交界的时刻,转生了! 他没有看脚下阿莲珈泪水中的笑容,也没有听见梵天殿下仞利天空神庙里一千僧侣同声念动的天王赞,他持剑跃起,空中,无数道光芒追随他飞翔,晶亮的铠甲在他周围幻现,压在身上每一处,响亮的扣合起来。当他落地的时候,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枫了。他锁着重甲的手高举起剑,说:“天宫界的战士们,我与你们一起战斗,以我的尊严,我的血!”他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帝释天王。 枫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说,这样做,他也没有时间想,他回过身,宽阔的重剑在空中闪过晶亮的一片流星,他冲过了天香的身旁,阿修罗的战士在他的剑下失去了生命,无可抵御的力量在他身体里滋生,没有由来的运剑本领被他施展出来,他身上晶莹的战甲使得他好象黑色大地上的星辰,照耀了所有天兵的心。他身后,原本失神的战士们舍生忘死的冲锋,在天王的身后,是摧毁一切的洪潮。 这是枫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修罗场”,在他劈倒最后一个修罗士兵的同时,他再也没有力量站立,他倒在了满地的尸骨上,那么多的血,他根本在这里找不到一片干净的土地,这就是恶战后的修罗杀场!他其实是压在了身后的天香身上,听见天香苦笑了一声说:“枫殿下不要这样赖啊,我也没有力气起来了。” 这一战,天香确实已经尽了全力,只得等待后面赶上来的士兵把疲惫的天王和乾达婆王扶了起来。 在他们起身的时候,几乎是同时惊呼了一声:“沉沙!” 他们都忘记了远处和罗恸罗战斗的沉沙,在所有的士兵都涌到城前的时候,沉沙还在牵制着罗恸罗。以尊为龙王的沉沙,难道会为一个阿修罗的将军杀死么?但事实上,沉沙正在罗恸罗的鞭下苦苦支持,他的戟已经快要架不住罗恸罗的铁鞭,一股沛然难当的力量象一个奇迹一样在罗恸罗双臂里轮转,甚至超越一个王的力量,把红戟压了下去。而沉沙为了救护自己的士兵,则耗费了太多的力量,远处跑来的士兵还很遥远。龙王的命危在旦夕。 就在那个千钧一发的时刻,虚空里一个紫色的影子忽然出现,瀑布飞流一样的紫光无声无息的窜向罗恸罗的背后。来不及回身的罗恸罗硬起了背后虬结的肌肉,生生接下了那一刀,紫色的刀深深嵌在他背后,他松开了铁鞭猛力回砸,紫色的刀在空中和它交击,刺耳的交击声中,一串跳跃的紫色火花里,罗恸罗神奇的消失了!只有倒地的沉沙和那个紫衣紫铠的男子茫然的立在那里。好久,紫衣的男子玉石一样完美无瑕的脸上才露出一缕无奈的笑容。地上的沉沙也摇了摇头:“夜影殿下,你不但来晚了,还令我非常失望啊!” 夜影轻轻耸了一下肩膀说:“为了救你,刚才的刀速度太快,力道上欠缺了,所以没有能够一次刺死他,你就不要抱怨了。” 沉沙苦笑了一声说:“不是怨你,我总要谢谢你终于从两千里外赶回来救我,总算还是来得及,也只有你能跑那么快了。” “是啊,我一看见月亮变暗就出发了,上巡仞利天虚空,一共在虚空里奔驰了四百里,可惜还是不够及时。”夜影说。 沉沙说:“算了,没有你夜叉的巡游虚空之术我就不再是龙王了,不过要不是天王的转生,你可能就只能看见善见城的焦土了。” 夜影笑了:“我知道,路上,空梦刀一直不断的震动呢!” 他接着说:“你看清罗恸罗去哪里了么?” 龙王脸色灰暗得厉害,摇了摇头。 夜叉王夜影打了个哆嗦:“这难道是罗恸罗能达到的实力?” 龙王还是摇头。 夜影和沉沙走到枫的身边,夜影笑着说:“七百年了啊,天王殿下,我是夜叉的王夜影。”枫勉强笑了一下说:“我是枫,我已经忘记了,夜影殿下。” 夜影笑着把他的胳膊扛在肩上,把他扶上了城楼,枫看见他作为一个男子俊美无双的脸上有一道斜斜的伤痕穿过眼睛,有些英武,也有些可怖。 王者和战士们都在城楼上休息,沉沙一直沉默着,许久才说:“罗恸罗的实力大的惊人,已经远远超越了七百年前消失的修罗王本人,八五八书房连纵横天地虚空的夜影都封锁不住他的逃离,是为什么呢?” 天香也说:“修罗士兵的力量几百年来一直增长,已经数十倍于以前了。”夜影什么也没说,他转过身,身后的紫铠上,一道凹陷触目惊心。 然后他才说:“我偷袭罗恸罗的时候,先伤了他,他的反击还可以伤到我的铠甲!” 第6章 他忽然面如死灰。 天香长叹了一声说:“不用伤心哟,夜影殿下,天人之甲是能自己恢复的。”夜影不语。阿莲珈走到城边,轻轻说:“真是可怕的修罗啊!不过至少白天的时候我们能有一点安静,终于又要天亮了呢!” 她说着,大家沉默了。 沉默里,枫听忽然听见了遥远的地方一首神秘的古歌开始升腾。他原来躺在地下,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可是他做不到,他无奈的听着号角空虚的哀鸣。他的心里冷了下来,隐约看见天空里,迤逦的队伍无声的行进,走过土,走过水,走过倒伏的鲜花,走过锈蚀的刀剑,走过新血和尸骨。天空里当然什么也不会有,可是那古歌和号角的声音回响在他耳畔,前所未有的真实。静静的,他聆听死亡。 阿莲珈急忙走到他身边,伸手握住他的右手,枫看见她的眼睛,却是冰莲的眼神在他眼前不断的闪烁。他觉得狰狞的战士们正用锈迹斑斑的铁链紧紧的把冰莲捆在满是血迹的绞架上,他觉得身边的寒气被无声的咒语抽走,他觉得彻寒的气团下,冰莲静静的看他……冰的刀刃飞落如雨,血色河流,冰雪莲花。 太阳,终于跃出了大地,枫,泪流满面。 这一次,他觉得冰莲死了,真的死了! 第四篇战争的史诗 清晨的阳光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枫的头枕在阿莲珈的怀里,木然的看着天空。夜影,沉沙和天香无语的看着,也不走近。阿莲珈说:“冰莲死了!” 枫的眼睛转到她的脸上,沙哑的说:“怎么会?” “是死了,”阿莲珈无奈的说,而后笑了一下,笑容说不出的悲哀,“但是下一次当修罗们从死亡的地方苏醒,她的元神也一样会复生。你每一次在在幻觉里看见的,都是冰莲真实的死亡,只是现在你离她更近了而已。她是阿修罗王的女儿,阿修罗一族最美丽纯净的女子,阿修罗的战士们用她的血祭奠自己,就能把为阿修罗战斗的希望烙印在自己的灵觉中,在死亡的国度,不会忘记,不会迷失。她每次复活的目的,就是要为阿修罗一族流血,除非你能吻她的唇,唤醒她的记忆……而不是您的泪,殿下……” 枫觉得忽然抓住了一个希望,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他紧紧抓着阿莲珈的肩膀说:“那么,只要我下一次能够在天明前救出她,她就不用死去了,是么?” 阿莲珈的脸上忽然浮现出很痛苦的神情,她轻轻叫了一声:“好痛,您的力量太大了!”枫诧异着松开手,惊慌的看着蹙起眉尖的阿莲珈,他这才想起他在那次转生里已经脱胎换骨。天香走到他身边,轻轻按揉着阿莲珈的肩膀说:“不行的,除非你能揭开冰莲的心劫。”“那怎么样才能揭开她的心劫呢?”枫顾不上阿莲珈,急切的问。 夜影叹了一口气说:“其实我们何尝不在等待殿下揭开我们的心劫呢?让我们燃起鲜花,呼唤大梵天阁下来告诉你吧!” 天香和沉沙都点了点头,阿莲珈低头坐在地上不说话,揉着自己的肩膀,象个受了伤的小女孩儿。 接下来的几天里,修罗格外的平静。夜影留在善见城守护没有再回夜叉的梦魇森林,沉沙指挥天兵们修复了城门和建筑,天香则收集了无数的花瓣,堆积在梵天神殿中央的大池里。每夜,沉沙还是格外有兴致的要枫召唤紧那罗王,欣赏她绝世的舞蹈,天香则弹动银色的天语之弦,夜影有时候会和梦旋一起舞蹈,他的轻灵简直难以想象,他可以在挥动空梦刀的气流里,围绕梦旋的旋转轻轻游动,枫终于相信沉沙所说的,夜叉是这片土地上最迅捷的战士。每天清晨,枫在城楼上挥舞他沉重的剑,然后眺望着城外远远的草海,他的心里,无时无刻不在等待着夜摩天上大梵天王的驾临。这个时候,阿莲珈会遥遥的坐在一块巨大的城砖上,静静的看他。不知为什么,枫觉得阿莲珈的眸子没有以前那样明亮了,总是那么空朦。 终于有一天,天香说:“枫殿下着急了吧?我已经收集了足够的鲜花,请沉沙殿下用火焰点燃它们,让我们等待大梵天王阁下的驾临吧!” 沉沙挥动沉重的红戟,一抹明亮的火焰带过花池的上方,无数的花瓣同时被点燃,带着清新的芬芳,冉冉的烟直上天空,消失在茫茫的苍穹里。片片花瓣化为灰烬。 夜影说:“让我挥开天界的间隙,迎接大梵天王阁下吧!”他的空梦刀在花池上凌空劈出,火焰被压开一道细痕,留下一道明丽的紫光在火焰里。紫色的光芒扩张起来,耀着枫的眼睛,他闭上眼睛,少许时候再睁开来,一个灰白色长发,批散着长袍的老人就出现在花池上,坐在五彩的花瓣和白色的灰烬里,平静的对他微笑。 老人看着枫和蔼的说:“回来了么?帝释。” 枫在他的眼光里忽然发现了一些很熟悉的东西,他茫然的觉得自己确实是回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在和一个非常亲密的人说话,于是他点了点头说:“我回来了。” “七百年了,回来就好”,老人微笑着说,“其实天香不必用花香来唤我,帝释,你握剑的那一刻,你心里的震动我能够感觉的到。知道你的归来,我自己也会来的,看看那个顽强的帝释是不是和七百年前一样呢?” 他低下头,轻声重复了一下:“顽强的帝释……” 他话音里的关爱让枫心动,那种难以用语言表达的怜惜让枫不由的上前了一步,想要走到他的身边去。 这时候天香拉住了他,说道:“不要太近,这只是大梵天阁下的元神,你走近了会惊扰他的元神回到夜摩天的肉身里的!” 大梵天王点了点头道:“是啊,那里是兜率陀天以前最后一个能容纳肉身的生灵存在的地方了,你想来的话可以从仞利天空神庙里的无想之门过来,不过那里很寂寞,也没有酒,我劝你不要来了。” 说着他微笑着看了看龙王沉沙。 枫忽然想到那是沉沙对他说过的话,诧异的看着大梵天王。 大梵天王看到他的神情,笑着安慰说:“不要怕,我不是在偷听,只是沉沙对每个人都这么说,我想对你他也不会例外而已。” 沉沙挑了挑眉毛,“哼”的笑了一声说:“本来不就是这样么?” 大梵天王又笑了,枫觉得那简直象是父母对孩子宽容的笑。 “夜影,你的天人之铠复原了么?”大梵天问道。 夜影点点头,说:“修罗军队是实力越来越可怕了,大梵天阁下,这到底是为什么,既然天王已经回来了,您就可以说了吧?” 大梵天王还是笑着,笑容有些苦,他说:“因为执着于仇恨和骄傲啊,我不是曾经告诉过你么?” 夜影摇头说:“不可能,这些不过是心魔,怎么能够增加力量呢?以前我修虚空自在法的时候,因为骄傲而使得修行非常缓慢,是您的教导使我回头的啊!” 大梵天王也摇头说:“不光是骄傲,而是骄傲的执着啊!” 夜影目瞪口呆,还是微微摇头。 大梵天王无奈的笑笑说:“夜影,你以后会理解的,我告诉你克制罗恸罗的方法吧,但是你们要答应我只能用它来封印罗恸罗,而不是其他阿修罗的族人。” “为什么?”经历过恶战的枫心有余悸,不解的问。 “他们也是我的儿子啊!”大梵天王对着天空轻轻叹息,一滴泪水居然从他的眼角落了下来。那一瞬间的悲悯强烈的震撼了枫的心,他眼睁睁的看着那滴泪水落到地上,却化为无有,这才想起面前只是大梵天元神的投影。 许久才听见大梵天说:“唯一可以在仞利天封印阿修罗的,是般若波罗密阵,但是以罗恸罗现在的力量一定要你们八部众所有力量的集合才可以,那将会是一个完美的般若波罗密阵。没有阿修罗能逃脱这个劫数!”他缓缓低下了头。 “焚羽和枯水愿意来么?”沉沙问,“焚羽和我不合,枯水恐怕也不愿意放弃他的苦修吧?”大梵天却说:“一定会来的,我已经召唤了他们来这里,如果你们不能在下一个月圆之夜封印罗恸罗,他的力量会因为月蚀而进一步增大,那时候,覆没的不但是善见城,战火也会烧到枯水的洞穴,把焚羽的海洋蒸干为陆地!这就是我为什么告诉你克制罗恸罗方法的原因,你们没有更多的时间了。” 天香蹙了一蹙眉道:“大梵天阁下,恐怕梦旋的身体不一定能坚持住恶战吧?”大梵天莞尔一笑,看着天香明丽的脸蛋说:“好心的孩子,相信梦旋吧,其实她不会比你更加脆弱的。” 天香震了一下,无言。 “现在我想和帝释单独说些话了,”大梵天接着说。 天香这才反应过来,妩媚的笑了一下,扮了个很美丽的小小鬼脸道:“阁下很偏心啊!”说着一手拉了沉沙,一手拉了夜影走下了露台,远远的还听见沉沙笑着说:“枫殿下小心了,大梵天阁下的说话素来很无聊!” “坐下吧,帝释。”大梵天说道。 枫坐在了露台冰冷的石地上,看着静静思索中的大梵天王。 过了一会儿,大梵天王说:“你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吧?” 枫摇头。 “你应该知道,我的孩子,”大梵天王说,“而且应该知道得比他们更多,因为你的使命!虽然,也许不知道你会更快乐……” “让我来告诉你吧!”大梵天王看了看远处的沉沙他们,把一双苍桑的眼睛投在枫的身上,“我是你的父亲,你们的父亲,我是说,这片仞利天宫界所有的天人,包括阿修罗们!” 第7章 枫惊诧的瞪大了眼睛,不光因为大梵天王的话,还因为大梵天王正看着他的父亲一样的眼神。大梵天王微笑着说:“是的,我并不是生你们的父亲。但是我是第一个升入这片天界的的灵魂,这里的第一个天人,那是十万年以前。所以,我一直看着这片天界的成长,包括所有进入这个天界的和新生的天人们。看着所有人从地居天的苦恼里解脱,真是快乐啊!那个时候,没有饥饿,地上生长着花草和粮食,不会干渴,在干旱的时候天空里会落下甘霖,没有爱恨的烦恼,大家都是如此的美丽和宽容,也没有生死的忧郁,天人们拥有长久的生命和众多的福报,那个时候,我最喜欢坐在草地上听那一代的乾达婆王歌唱,她的声音象挂在天地一角的银色风铃,印来无数的鸟儿留连,她在鸟儿中的笑容,我永生永世也无法忘记,即使我上升到夜摩天以后,依然在我心里萦绕,恐怕能伴我一直到天地崩溃的终结吧?可惜,在后来的乾达婆王身上,你们都再也看不见那样完美的微笑,完美的快乐了。永远不会再有了。”“那是在三万年以前,你的前身,第一代帝释出生的时候,我在夜摩天上,听见你的哭声震动了天地,河流第一次出现了干涸,大地上居然有了裂痕,歌唱了无数年的天铃鸟发出第一声嘶哑的啼叫,就在那一刻,今天善见城的这片土地忽然从泥土深处升起了巨石的地基,等待仞利天空的第一个王者!那时候,我颤抖着看你,我的孩子,我知道从此这里的一切都要改变了。天人在这里千年的快乐终于还是躲不过自然的因缘果报,我很早就知道这个命运,可是那一天来的时候,我心里的感觉,帝释,你是永远不会了解的!你从大地里拔出你的剑,插在巨石上,建立了善见城,成为天人的第一个王。命运的巨轮,早已种下的因果带着你的军队,狂风一样扫过大地,去实现你统一天界的梦想!”大梵天王长叹着说,“那就是你啊,帝释,顽强的帝释,曾经对我说要给天界一个和平与安宁的帝释天王。那个时候,因果的影子已经在大地上出现,在你称王以前,小的战争已经开始纠缠这片乐土。而你,好象生来就知道天界的命运,但是你不是去接受它,而是对我说,只要你的剑所指向的地方,你要它和平,它就永远不敢战乱,你要用你的剑支撑命运的轮转,不让那可怕的未来落在天人们的头上。四千七百年的战争,你的剑带来了安宁,你联合阿修罗族的战士,平定了其他六部,终于完成了仞利天空史上的第一次南北纵越的统一。可是最后统一之前,你最初的战友阿修罗却背弃了你。你只能与六部和谐,成就了七王治世的伟业。可是你和阿修罗的战争从此却开始撕扯你的仞利天界,好象是注定的劫数,你用战争统一了六部,终于又在战争里和当年的战友死死纠缠。你的理想,终于还是失败了。帝释,你的剑在命运的轮转前折断了,你,明白么?你把你自己永生永世的缠绕在这个宿命的齿轮里,无休无止的战斗到永远!” “你,我尊贵的天王,”大梵天王轻轻说,“羡慕你的地位的人永远不会知道你能够成为天王是因为你把自己束缚在了天人战争的苦难里,为天界的人民们默默承受着因果和宿命啊!虽然阿修罗战败过无数次,可是每过一千年,阿修罗部就会不可思议的强大起来,这时候,就是天宫界的劫数!你们的胜败在一线之间,就象现在。至于阿修罗为什么强大,那是因为七部对它的长达一千年的作战和压制使得它里面积累的仇恨和愤怒无法抑制的爆发,这就是因果,帝释,不是你的错!” 大梵天王重重的垂下了头道:“帝释,这不是任何人的错误,这是尘世的因果啊!”忽然,他抬起头说:“帝释,你想拯救这片土地么?这片看似快乐而其实填满无奈的天人之土?”他的眼睛里满是炯炯的光芒,渴望的看着枫的脸,等待他的回答。 枫点头,很沉重的点头。 “好,你确实是我等待的那个帝释!”大梵天王说,“从我居住的夜摩天往上去,是佛陀的世界,无忧的乐园,脱离尘世因果的地方。佛法,是唯一能够化解这段因果的。佛说八部众终将守护佛旅,为佛护法,从此不再受到因果轮回的折磨。因为天人的因果很多都是由他们的王来承担,正如你承担着你帝释一族的命运,所以,只要你们能够领悟而破解自己的劫数,就能化解整个天宫界的劫数。王者们的劫数,在他们的心里!你,帝释,是破解诸王心劫的钥匙,只要你能破解他们的心劫,他们和你终将飞升极乐,永生不死。你们将会抛弃你们的肉身在无忧的乐土里生活。” 大梵天沉默了一会儿说:“可是你不知道他们的心劫是什么,他们自己也不是很明白。那是一种缠绕他们的痛苦,有一天,你发现出来,让他们在痛苦中领悟空无的真谛,他们将会抛弃这里的生活不再留恋,他们将把他们的苦和一件印记留给你,你承接他们的痛苦和力量,以你的灵觉,是能够从里面悟出这个天空界的秘密的,最后,用你沉重的剑超渡苦难里的阿修罗王,你也终将飞升佛土。”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成功,”大梵天王说,“但是那是唯一解脱天宫界的机会,你愿意尝试么?” 枫的脸色,苍白如纸,大梵天王柔和的话语里,似乎在揭示什么令人恐惧的东西,一些他想到过,却从来不敢想的东西。他的脑子里,混乱如麻! 终于,他点头,说:“我会尽力而为。”他知道当他点头的时候,他已经把整个天界的命运这个沉重的枷锁套在了自己的头上。 大梵天王笑了,而后他轻轻说:“初来这里的你是不是没有想过在仞利天宫界也尽是尘世的痛苦?你不知道其实沉沙他们也有自己的心劫吧?世间什么事比消弥痛苦更困难呢?我却要你承担它,你觉得很沉重,我知道,这恐怕也是你七百年前镇压阿修罗族带来的一段因果吧?”他漫漫的说着,随着紫光渐渐的消失着,花池上,终于什么也没有了。只留下失神的枫,静静的站在露台上,一阵风来,他觉得全身都是冷意。 让枫回过神来的,是阿莲珈的惊叫。在他和大梵天王谈话的时候,只有阿莲珈一个人站在他身后,大梵天王没有向对沉沙他们那样要求她离开,而枫对她如影随形的跟从也早已经习惯了。阿莲珈在他身边的时候,他感觉和自己独处时一样。所以在大梵天王遥远的叙述里,他已经忘记了阿莲珈的存在。可是,阿莲珈的一声惊叫使他想起她来,更让他吃惊的,是从来淡漠的阿莲珈居然也会被什么事物惊吓。 枫转身看见阿莲珈惊慌的跑了过来,他一把接着她,往她跑来的地方看了一眼。只一眼,就让他毫不犹豫的拔剑,沉重的阔剑在空中一颤,耀眼的光芒逼射出来,剑光划向阿莲珈身后的人,迅捷如电。枫之所以毫不迟疑,是因为他看见了那个人的脸,一张黝黑枯槁的面孔,无数的伤疤在他脸上错杂,脸裹在一幅蔽破的布里,只露出一部份,而那一部份的丑恶,就足以让枫想到修罗的战士,地狱的恶鬼。心底的的惊讶使枫的出手变的份外的凌厉,那一剑就直要把来者的头颅劈成两半。 但是他的剑还是没有能落在那人的身上,一声低沉的撞击声,一只黝黑的铁杖已经从那人的黑衣里伸出来,架住了天王的剑,紧接着,铁杖上的反击化成一连串急速的震动敲击在枫的剑上。剑上的剧震让枫的剑几乎脱手,他用力把剑拉回来收在自己的怀里,抱剑退后一丈远近,把阿莲珈挡在自己身后。他明亮的眼睛冷冷的看着来者,然后他垂下眼帘,双眉蹙起来低低压住漆黑的瞳子。 他不说话,那个人强劲的力量使他惊讶之余不得不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剑上,他垂眼的时候,灵觉从身体里溢到剑上,通过感受风的微动来体察来者的动静。“天王殿下为什么在最后撤回了力量呢?”来者的声音枯涩嘶哑。 “因为你的眼睛很奇怪,你不是修罗的人,”枫冷冷的说,“你是谁?”来者的脸在那幅破布里古怪的笑了一下,露出嘴里不多的几颗牙,他还没有回答,一个声音已经从他身后传了过来:“枯水殿下,摩呼罗迦的王,天界百代中坚忍第一的苦修者!终于来到善见城了么?枯水?” 枯水咧嘴笑了一声,没有动,他也不能动,因为龙王沉沙的红戟正指在他身后几寸的地方,而夜影的刀也已经出鞘,面前,则是天王晶莹的长剑。 “拿开你的戟,你应该知道我是为什么而来的!”摩呼罗迦王枯水说,铁杖隐没在他残破的黑衣里。 “是的,”沉沙收了戟,“但是在你面前我一定要小心,你上一次来到这里是两百八十年前,你在这里的出现和传播的苦修之道使善见城为之混乱三年。这里的人民并不喜欢你!”枯水冷漠的摇头道:“我现在对拯救你们的人民没有兴趣了,我只是为了保持天界现在的平衡,来帮你们制服罗恸罗而已。完了我就走。我不会在城里出现,我不喜欢这种奢华迷醉的城市,正象它的人民不喜欢我。我会待在这里,不会出去。” “可是我还是要看见你,我也不喜欢你!”沉沙说。 “那与我无关,”枯水向梵天神殿走去,“焚羽就要来到这里,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我听说焚羽又新生了一次,力量已经增加了很多,要是你和他再战,谁会胜利呢?”枫把剑缓缓收回了剑鞘,他也向梵天殿走去,沉沙在一边不动,两道长眉纠结在一起发愣。 第8章 枫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腕,一步步走向神殿。 天香在一边愣了一下,笑着对阿莲珈说:“阿莲珈啊,你的天王不一样了呢!” 第五篇魔王的悲痛 夜已深,梵天殿里的灯火依旧明亮,高据在善见城最高处的梵天神殿在夜里象天上的星辰。梦旋依然在舞。 沉沙似乎永远对于梦旋的舞蹈有兴趣,不厌其烦的要枫一次又一次的召唤梦旋。而梦旋,每当枫把一滴鲜血滴在如意珠上,她也总会在轻烟里出现,一样的清丽和轻盈,每次都跳不同的舞蹈,说的却是同一个女子的故事。而枫,自从他第一次在梦旋的舞蹈里恍惚,他就有一种隐隐的恐惧。因为他每次看梦旋跳舞的时候,总会在她浓浓的无奈里迷失,枫知道这绝不是一件好事,更让他担心的是,虽然他也不想沉迷在里面,可是每当梦旋起舞,他根本抑制不住自己的哀愁,想要在她的舞姿里永远驻留,永远沉默。 裹着一袭破蔽黑衣的枯水对梦旋的舞蹈却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他顶着夜里的寒冷走出梵天大殿,缓缓把裹在上身的破布拉开,露出瘦骨嶙峋的身体,跌坐在露台冰冷的地面上,然后缓缓躺了下去,背脊贴住地面不动了。任凭寒露在他一根根清晰可见的肋骨上凝结。枫看看身边弹琴的天香,天香冲他摇摇头小声说:“枯水就是这样古怪的,苦修者大多是这样的!”她分神说话,琴韵稍微乱了一点,沉沙打断她说:“梦旋那么好的舞蹈你却不好好弹琴,我是好不容易才把枫殿下从城楼上拉回来召唤梦旋的。” 天香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好象是我在欺负勇猛的沉沙殿下呢!” 沉沙赧然道:“不是这么说,只是在雨宫里很寂寞,我又没有枫殿下那样的一颗如意珠,难得看到梦旋的舞蹈。” “那你为什么不来我的真虹殿呢?”天香说,“那里可不寂寞啊!” 龙王一时不知怎么回答,眼睁睁看着天香在一边偷偷的笑。 天香止了笑道:“枫殿下,把你的如意珠送给沉沙吧,我们的龙王很寂寞啊。”阿莲珈在枫背后插嘴说:“那恐怕不行,如意珠是天王的标志之一啊!”“小气的丫头啊,”沉沙笑了,“不会抢了枫殿下的,其实诸王都有属于自己的宝物,就象帝释的如意珠一样,你没有见过我的四千青衣龙女禁卫军团吧?” 天香点头说:“那确实是无双的宝物了,我以前看见她们在草海上以四千青龙骑表演的天龙之凯旋,那种英武豪迈的气概和龙女清俊的美貌,让人留恋呐。” “可惜你再也看不见了,阿莲珈,”龙王的神色很萧瑟,“六百年前和修罗在苍茫之海的决斗使龙女军团全军覆没,仅剩的龙女们也渐渐老去和死亡,只有我这个历尽一千年的龙王还孤零零的战斗着……” 沉沙长啸一声,喝道:“梦旋殿下,小心了!” 他从身后操起了沉重的红戟,高举着挥舞在头顶,卷起一阵狂风,狂风尤然在咆哮,他的红戟已经挥了出去,在宽阔的神殿里,化为一阵火红的光影,风声里,好象是虚空里落下无尽的红雨。无边无际的红色光影里,沉沙纵声长笑,一身的金甲带起一道金色的旋风。所有人都看见在朦胧的红影里,金甲的天神或仰天呼喊,或奔驰飞跃,或流转如轻风,或静立如铁石。沉沙已有浓浓的醉意,在他的眼睛里,周围整个大殿似乎都是他的领地,没有别人,任他随心所欲的挥洒,他的气概,他的抱负,过去成功的喜悦,和失败的沮丧,还有他心底深处甚至不为他自己觉察的什么东西。在那种无拘无束的氛围里,他几乎要仰天长歌,可是那心里的曲调到了嘴边,却终于无词可唱! 在沉沙的身边,只有梦旋的白衣还在轻轻飘动,她随着沉沙的戟在大殿里游走,在沉沙身边一丈以外的地方,静静的看着他的壮舞,清得象水一样。在鲜红的雨旁边,不着一分色泽。沉沙的红戟稍微缓了一下,忽然飞转着斩向梦旋所在的地方,那道艳红的弧光象溅开的一划雨珠,不可阻挡的斩向梦旋的腰! 枫的眼被耀花了,可是这并没有阻挡他拔剑,清鸣中,晶莹的剑光在腰间的剑鞘边闪动。可是他还没有出手,已经停下了,他的身边是掌着刀的夜影,理开天语之弦的天香,甚至连殿外的摩呼罗迦都从黑衣里拿出了铁杖,一群人木然的站在原地,都没有出手。沉沙的红戟凝在了半空里,他这么静静的持戟,垂首立在大殿的中央,红戟闪亮的月牙刃上,立着如水的梦旋。她着了白色软鞋的足尖点在了月牙刃的尖端,在顶端的锋利上轻灵灵的站立。白色的衣垂下,掩住了她的足和红戟的刃。大地一样稳固的沉沙,闪着森森寒意的红戟,天外仙子一样的梦旋。 这是枫第一次看见静止的梦旋,静止如水。 她轻轻扭过头去,避开了天王枫的视线。 大殿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一个和龙王一样闪烁着金光的身影,只是没有他那样高大魁梧。来人立在龙王的身后,一言不发的凝视戟尖上的梦旋。手里是一对青色的天翼轮,天翼轮锋利的刃在他手边闪着冷冷的青光。 “焚羽殿下,”夜影说,“你也来了么?为什么躲在暗处呢?” 迦娄罗王焚羽没有说话,他一步步走近沉沙,在他的红戟边上停下,轻轻抬起头,那是一张极其年轻还带着稚气的脸。他静静的凝视梦旋清丽的面颊。 许久,终于,他叹了一口气。 他走到枫的面前,说道:“这是转生的天王殿下吧?” 枫点头中,把剑收回了剑鞘:“您是迦娄罗的王焚羽殿下么?” 焚羽也微微点头,他的举止和他脸上表现的稚气毫不相称。他不再说话,走到一边的座位上坐下了才道:“修罗就快要来了,就快了!” 梦旋从沉沙的戟上跃下,轻轻冲众人点头,只独不看枫,也走到一边坐了。沉沙收了戟,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把一盏美酒灌进了喉咙里道:“那我们就等着他们来吧!战斗的时候,至少不会太无聊。” 天香笑道:“沉沙殿下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既然你那么无聊,为什么从来就不来我的真虹殿呢?” “因为真虹殿里花草太多了,总是把我醺得够呛啊!”沉沙呵呵笑道,“你把那些花草拔光了我一定天天去。” “那可不行,”天香摇摇头说,“我寂寞的时候能听见它们说话呢!” 沉沙龇牙一笑说:“不要紧的,我有空的时候去用大海的珍珠和珊瑚向你求婚。你嫁给我了,一定不会寂寞,这样真虹殿就是我的了,我要把花草拔光你也没办法了。”笑容忽然凝固在天香的脸上,许久她才生涩的一笑说:“是么?沉沙殿下真会开玩笑。”然后天香提起长裙,缓缓走出了大殿。 夜影叹气道:“沉沙,你又不着边际的胡说了,何必引动她的心事呢?”沉沙无言。枫却不由看了一眼夜影。 夜影坐下来说道:“乾达婆王族是仞利天界最美丽的部族,连修罗美丽的女子都是因为阿修罗王有了乾达婆族的妻子。但是正因为此,乾达婆王族的少女总是很早出嫁,过早的爱情总是会伤害她们的心。所以前世的天香为了拯救这个因果,发下一生的誓愿,诅咒尘世间虚无的爱欲,愿意献出自己的爱情来拯救族人。所以她终于成为乾达婆的王,也正因为此,她是永远享有青春和美丽的圣女,却永远不能婚嫁!” 枫转头看着露台上的天香,她静静的看着天空的皎洁的月色,枫忽然想,露水会不会打湿了她如云的长发呢? 还是焚羽打破了沉默,他冷冷的说:“现在不是说嫁娶的时候,我说阿修罗就要来了,是说罗恸罗离城外还有二十里!” “不可能!”夜影断然说,“月色还没有变化。” 焚羽冷笑了一声,不屑的说:“我刚才从城外来的时候就是从他头顶飞跃过的,你是这里最敏捷的战士,可不一定是飞跃的最高的。” “他说的对,”殿外的枯水忽然说话了,“天香,你再看看现在的月亮。”看着月色的天香脸色苍白起来,夜影,沉沙和枫急速的奔出大殿。天上,原本明亮如盘的月,已经漆黑一团,根本不能分辨了。 天香轻颤了一下,对沉沙说:“就是一瞬间,立刻就变黑了!” 她的话音刚落,沉沙,夜影和枫三人已经操起了兵刃飞跃而去,沉沙的声音远远传来道:“快,他已经从月光中吸收了力量,这将是我们的最后一个机会!” 枯水批上了破衣,天香理出了银弦,梦旋抬起低垂的头,焚羽看着她的面颊发愣,终于都冲了出去。阿莲珈也象一只飞鹤一样飘出了大殿。 黑色的影子还象以前一样在城墙外独自矗立。龙王把一只火把扔下城楼,滴着松油的火把把罗恸罗面前的草地点燃,飘忽的火光里,罗恸罗背后依靠着无尽的黑暗,脸上是一抹森森的神色,狰狞的面上一双嘲弄的眼睛盯着城楼上。在七王的注视下,他一动不动,眼光穿透烈火,尤然让人心寒。 谁都没有动,静静的对恃了一会儿,枫看见一只娇艳的鲜花出现在他面前,天香玉白色的手捻着花枝,她说:“等什么呢?天王殿下,这里的王者们都在等待您的指挥呢!”说完她冲枫有力的点点头,柔和的笑了一下,满是鼓励的神色。 “我只想知道一件事情,”枫说,“为什么般若波罗密阵就能克制罗恸罗呢?从天人古卷上看来,这个阵法并没有什么惊人的地方。” 第9章 夜影耸耸肩膀说:“没有人知道,我问过虚空里的夜叉们,他们也不明白。也许只是因为这就是天给阿修罗的劫数吧?” 枫点了点头,拈起花枝,轻轻在剑刃上掠过,剑光里,纷纷的花瓣凌落在他脚下。枫微笑着问夜影:“那么我们的劫数又是什么呢?” 夜影默然。 枫大笑起来,大笑声中,他凌空跃起,喝道:“来吧!” 六王在他身后一起跃过城墙,空中,七彩的光芒骤然流转开来,如同七颗晶亮的流星划过天际。落地的时候,精光四溢的天人之铠已经把他们全身武装了起来,兵刃的冷光里,诸王默然。却只听见罗恸罗冷森森的声音:“来了么?王者们都来了么?”一种诡异的笑容在他狰狞的面孔上慢慢绽开,他笑着环视四周。忽然,他仰天狂笑起来,那种笑声不象从他嘴里发出的,倒更象是从他身体里爆裂出来的。他举起手里的铁鞭用力击地,好象擂一面和大地一样广阔的鼓,大声吼叫着说:“苏醒吧,阿修罗的战士们,让我们再作一次冲锋,在这个宿命的战场上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强者!” 大地在他脚下震动,巨震里,枫觉得是不是整个仞利天的生灵都在他的疯狂里瑟瑟发抖。但是,终于什么都没有发生! 罗恸罗停下了敲击,他阴冷的眼睛环视四周,看过每一个王者,惊讶终于爬上了他的脸。等他把脸上的惊讶克服下来,他说:“般若波罗密阵?” 夜影的声音象是漂浮在风里:“是的,阿修罗的劫数,在这个阵法下,你所有的士兵都无法从死亡的梦幻里苏醒。你的时候,已经到了。” “大梵天告诉你们的?”罗恸罗居然安静了下来。 沉沙点点头。 “真的是他么?是啊!”罗恸罗微微呼出了一口气,“我都快忘记了,原来我们是在与所有的人作战,所有的人啊!” 他稍稍的停顿以后,一字一顿的说:“在这个孤独的战斗里,我们没有朋友,只有敌人!”说到这里,他那种心底里的疯狂重新占据了他的脸:“来吧,就来试试吧,阿修罗不需要帮助和怜悯,我们所求的没有人能够施舍。” “以七个王的力量想要封印我?”罗恸罗桀桀的冷笑,“除非阿修罗的心死,谁也封印不了我们的战斗的希望!即使你们能杀死我,我还会从死亡里复苏一千次的战斗。没有阿修罗王自己的力量,你们永远都只是在做梦!” “我们有八个人,”一个清澈的声音说,“仞利天空界所有部族的力量,包括阿修罗王,都有了。” 枫的身后,摇曳的火光里,走来白裙紫发的女子,精致的铠甲锁住她纤弱的臂膀,在风声里,阿莲珈好象天外飞来,随时会给不尽的风带走。但是,她却是坚定的走着,一步步走到枫的面前,她提起长裙轻轻拜倒说:“天王殿下请允许我和您一起战斗。”而后,她转身直面罗恸罗可怕的脸,她幽幽的说:“罗恸罗,这是你最后一次战斗了,你难道还不悔悟?”她走到枫右手的位置,手里一只纤巧玲珑的银刺,长约有两尺,她反持银刺,贴在小臂的后面,深深的吸了口气,挺起胸膛静静看着呆在原地的罗恸罗。 “你是……?”罗恸罗哆嗦着嘴唇说。 “我不是!”阿莲珈的声音清脆如冰玉,斩钉截铁。 “你不是。”罗恸罗一下子静了下来,他低下了高傲的头颅,看着地上飘忽的一朵小火苗,轻轻说,“是,你不是,你的脸是,你的心和神都不是。其实,我倒宁愿你是!即使我被永远封印,只要有她在,阿修罗们就还有希望。希望啊,那征战千年的战士们唯一的所有……”“你是谁?”罗恸罗的声音冷厉起来,“为什么你有她一样的容貌?” “你不会相信的,我也不会对你说,”阿莲珈淡淡的说,“知道我不是冰莲,你已经应该知足了,准备象个真正的战士一样战死吧!” 罗恸罗冷笑着道:“你不是她,就无法动用阿修罗的力量,还想封印我么?太天真了吧?”阿莲珈没有回答,她拈指于面前,中指扣在拇指上,晶莹的手好象透明起来。然后,她的手微微朦胧了一下,就那么一瞬间,一朵冰雪一样的莲花从她手里落下。落在地上,慢慢融化成水。然后她抬头看罗恸罗说:“冰莲劫,不是么?” 罗恸罗的脚步第一次动摇了,他踉跄的退了一步,惊恐的看着地下的冰莲花,喃喃的说:“怎么会?怎么会?你怎么也能动用修罗们的力量?” “你到底是什么?”罗恸罗终于抓起了他的铁鞭,他咆哮着挥舞铁鞭,无穷的鞭影化成巨大的黑幕,疯狂的罩向阿莲珈的头顶,在空中,他尤然大吼道:“你到底是什么?”“你到底是什么?”这何尝不是枫想问的,可惜阿莲珈从来都只是微笑着不答。枫没有机会思考,只有把剑催发到最快,让晶莹的剑光组成一道铁壁封锁罗恸罗的攻击。比他更快的,是夜影的刀,紫影已经悄无声息的划向罗恸罗的后背。而龙王昂然上前一步,巨大的身躯遮挡了阿莲珈纤巧的身子,红戟也在狂风里挥舞了出去。 罗恸罗的身后,天香的天语之弦骤然变长了数十倍,抖开一条纤细的银弧,银弦破开气流抽打罗恸罗的背心。罗恸罗的头顶则是梦旋轻灵灵的长枪,锐风刺向他的头颅。焚羽身体没有动,他抛出了青色的翼轮,掠过一条诡异的青弧,围在梦旋的身体两侧,削向罗恸罗的肩膀。枯水则用铁杖无情的盘打罗恸罗的脚踝骨。 般若波罗密阵的阵法已经展开了,好象无数次的并肩战斗,诸王的兵刃瞬息间化作了一场无可逃避的天刑,愤怒的惩罚着罗恸罗,惩罚骄傲轻慢的阿修罗们,封印他们最后的希望,让他们在死亡的国度里永远沉迷! 但是,就在这片兵刃的寒芒里,罗恸罗铠甲上的黑色忽然浓重起来,浓得溢散开去,枫和诸王的兵刃好象都划破了那黑暗,可是都给埋没在了黑暗里面。而黑暗里面,已经没有了罗恸罗,不知什么时候,周围的火都熄灭了,黑暗遮蔽了诸王,什么都看不见。天上无月也无星,可是却不是这黑暗的原因。枫觉得这种黑暗比没有丝毫光亮的黑暗还要黑得可怕,他们完全陷在了一个黑色的雾障里。枫终于明白了,他们都被罗恸罗的结界包围了,罗恸罗用他自己的黑暗把战场笼罩了起来,诸王是在罗恸罗的领地里,扑杀失去了影子的罗恸罗——障月之神的罗恸罗大将! 更可恐怖的是,正有一个人和枫交手,铁鞭一次次沉重的砸下,带着可怕的威势,就象罗恸罗的招数。而枫却清清楚楚的听见,身边沉沙的红戟和铁鞭交击的巨响,还有天香,夜影,焚羽,所有的王者都在全力战斗的声音,都在面对黑暗里一个手持铁鞭的对手!这片结界里,到底有多少个恶鬼一样罗恸罗? 枫来不及想,只有拼命的战斗着,他的剑在风里嘶吼,和看不见的敌人战斗。对这时候的枫,没有比一线光芒更重要的东西了。 终于照亮他眼睛的,是漫天的冰莲花,从头顶一片空明里,冉冉的坠落,明澈的光从莲心里透射出来。黑暗的领土里,千万盏明灯随着微细的风儿飘摇,枫不由的伸出手,一朵冰莲落在他手心里,那样柔婉的凋谢成水。身边的罗恸罗忽然间就消失了,枫看着手心里的一汪清水,想到了冰莲。可是沐浴在这样纯洁的光芒里,他居然没有悲伤,只是举头看了看天空里圆月似的那片空明,障月之神罗恸罗也遮挡不住的空明——阿莲珈。 阿莲珈正悬浮在黑色的天空里,她的白裙好象一片巨大的荷叶一样展开飘动,紫色的长发在凌乱的流风里浮在她身畔,她指尖捏着与愿印,无限的光芒正是从她身边一个不大的结界里散发出来,却照耀了整片黑暗。 光影的中心,是罗恸罗,清楚现身的罗恸罗,他仰头看着漫天的莲花,任凭光芒洒在自己脸上,呆呆的看着空中的阿莲珈,枫第一次在他眼里看见了无奈。 诸王都没有动,可是罗恸罗的身上却忽然裂开几十道血痕,飞炸的血花里,罗恸罗痛苦的哀号。枫明白了,罗恸罗在自己的结界里千万化身,才能够和诸王抗衡。而在光芒里,他的化身却永远的消失不再。所以他凝聚出了真身,而诸王的杀意,也一样凝结在他的周围,在短短一瞬间后爆发出来,无法抵御的罗恸罗只有承受。 “为什么?”这是哀号中的罗恸罗唯一问的一句话。 他张开双臂象要拥抱苍穹,身上的血飞溅着,他恍如不觉,只是这样问着苍天:“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在这片纯洁如婴儿的光明里,不可一世的魔王终于悲恸的仰问苍天。 “为什么三万年来阿修罗的拼搏还是逃不脱宿命?为什么这个世界上要有永远无法逾越的界限?为什么我们要生在这片广大的空间里却永恒的被囚禁?为什么我们连把握自己也无能为力?”罗恸罗向半空里的虚无咆哮,“为什么我们的生命就是这样一个可笑的因果?”他狂笑着指向了诸王:“你们都是可怜虫,在永生的梦想里忘记了一切的懦夫,在轮回的痛苦里屈服的胆小鬼!你们都是可怜虫,连自己也不能拥有的可怜虫!” 他向天挥动他沉重的铁鞭,铁鞭什么都打不着,只有风,无尽的风。越来越强,在他身边卷动。他就这样痴狂的挥动着。风里,他开始唱歌,遥远神秘的古歌,在茫茫的草海上传了开去。风卷着他脚下的草海,整个草海如同一片汹涌的海洋。 第10章 悲恸的歌声中,枫无言的看着悲狂的罗恸罗,听着无边海洋里他浩荡的歌声。他却听不懂。 终于,罗恸罗挥戈而进。发起了他生命中或许是最后一次冲击。 第六篇失望的山崖 为什么倾尽全力的拼搏总是逃不脱宿命?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要有永远无法逾越的界限? 为什么我们要生在这片广大的空间里却永恒的被囚禁? 为什么我们连把握自己也无能为力? 为什么我们的生命就是这样一个可笑的因果? …… “你们都是可怜虫,在永生的梦想里忘记了一切的懦夫,在轮回的痛苦里屈服的胆小鬼!你们都是可怜虫,连自己也不能拥有的可怜虫!”无数冰雪镂刻的莲花里,罗恸罗的呼喝传遍了整个草原,消失在茫茫的天尽头,终于没有回音。 在明净的光芒里,黑暗的魔王无奈而悲狂,他的铁鞭荡起了沉重的罡风,向四面八方压迫过去,猛烈的风似乎能够冲破一切阻挡,席卷整个仞利天。但是终究还是消失在黑沉沉的草海深处。所有的人都能看出罗恸罗的徒劳,只有他自己,还驱使着疲惫的身躯一次又一次冲击,好象真的不知道结果会是什么。 他真的不知道么?龙王的戟,夜叉的刀,那罗的枪,摩呼罗迦的杖已经组成了一张巨大的罗网,经经纬纬的交织起来,空间的每一处都被束缚在无形的杀机里,超越,则意味着死亡。四位王者的身畔无一不现出愤怒相的佛尊,持杵幻舞虚空,漫天都是刀剑的影子。无数双佛尊愤怒相的眼睛,没有慈悲,只有除恶务尽的金刚之念!高空里不时掠过的迦娄罗王焚羽,带来了诡异的天翼轮,青色的锋刃,一次次从头顶落下,成千上万条青色的轨迹留在空气里。天香已经收回了天语之弦,她坐在草地上理开了弦,弹起了琴,平静的琴声诉说着天道,冷漠而残酷的天道,阿修罗永远无法突破的东西,天香的琴在催促着,催促着罗恸罗的生命,消磨着他赖以支撑自己战斗的希望。而最可怕的,是阿莲珈落下的漫天冰莲,枫在一瞬间可以挥出无数剑,每一剑的剑气都附着在一朵冰雪的莲花上,所以每一朵冰莲都是锋刃,即使它们被击碎,仍然割破罗恸罗每一寸皮肤。细细的血丝把他包围在里面。但是,般若波罗密大阵里的罗恸罗还在冲击着这个阵形,他本来早应该倒下不知多少次,可是一股神奇的力量还在支持着罗恸罗疯狂的战斗。封锁罗恸罗的四王中,体质一直虚弱的梦旋已经开始嘴角流血,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单薄的身体却还在跳舞一样轻盈的旋转,把枪上的锐风送了出去。而苦修第一的枯水,已经中了罗恸罗三记铁鞭,他不流血,也不呻吟,铁杖只有更加猛烈,但是他的脸色已经透出冷冷的青意。 所有的王都不得已的继续拼杀,为了封印这个可怕的罗恸罗,无论如何他们不能放弃这个机会,最后的机会。在罗恸罗的眼里这个阵法或者象天意一样不可逆转,在诸王的眼里它却渐渐的未知起来。不知道要战斗到什么时候才罗恸罗才会倒下,真的如大梵天王所说,没有阿修罗能逃脱这个劫数么?诸王的心里已经不能没有怀疑,他们实在太累了。就在这个时候,罗恸罗停下了,他硬生生接下了一枪一戟一刀一仗,忽然把攻势全部都停止了。所有的王者们都停止了攻击,怔怔的看着雕像一样凝在光影里的罗恸罗,那个浑身伤痕的血修罗。他要做什么? 这个瞬间,般若波罗密大阵终于出现了一个空隙!罗恸罗冲天而起,他的铁鞭高举在头顶,他冲向了天空中的阿莲珈!没有人能想象他如何能达到这样的速度。夜影的刀立刻反应,缤纷绽放的紫色飞花旋落了罗恸罗的左腿,而天香的银弦拉出数十丈长,银蛇一样狠狠地咬噬在他的背上,焚羽的天翼轮挟着风声,青色的弧线就要把他化为两段没有意义的血肉!可是罗恸罗没有停,什么都阻挡不了他,他拼命拨开头顶无穷无尽的冰莲花,冲上天空,直奔阿莲珈,他只吼着一句话:“你到底是什么?”他也只剩下一个目的,杀阿莲珈!因为他已经油尽灯枯,他不能让阿莲珈在动用这个阵法封印别的阿修罗!那些会继承他希望的阿修罗们! 拨开莲花,他却看见了一张脸,天王枫的脸。枫的剑轻轻抵在他喉咙上,罗恸罗的眼光和他的眼光触了一下,轻轻的叹息里,罗恸罗安静了下来,他终于闭上了眼睛。枫修长的食指在剑锋上扫过,一滴血珠涌出来,用那滴血,他在罗恸罗的额心写了一串梵文,“般若波罗密”——“智慧为舟,登渡彼岸”。然后他的剑在罗恸罗的喉咙上割了下去,枫,合上了眼睛。他听见罗恸罗说了最后的一句话:“即使我的心死,我的希望,也不会屈服!”当他们一起落到地上的时候,罗恸罗已经消失了,化成一个血符印在枫晶莹的剑上。风凝视着那张血符,般若波罗密,轻轻的叹息,不言。 阿莲珈从天空里落了下来,一片花瓣似的落到枫的怀里,枫看着怀里晕过去的阿莲珈,理了理她柔软的紫发,把她放在一片干净的草地上。 梦旋喷出了一口鲜血,枯水结一个印,跌坐在地下运起灵觉压制自己的伤势,情况好一点的天香和夜影只能相对苦笑一下,坐在地下喘息。忽然静下来的草地上,只剩下战胜的王者们疲惫的休息。 沉沙艰苦的站起身去看地下晕过去的阿莲珈,看她小女孩一样恬静的脸,不禁微笑了一下。然后,他的脸色忽然变的铁青,他站起身喝道:“帝释,你在哪里?” 没有回答,夜的草原上,枫消失了!诸王们面面相觑,在惊讶里沉默。 “他去失望崖的方向了,”焚羽冷淡的说,“他一放下阿莲珈就走了。”“冰莲!那是冰莲被用来祭祀死者的地方,今夜的战斗结束,阿修罗还会用她去祭祀死者,枫殿下去救她了!”天香终于理清了思绪,她花一样的面颊苍白起来。 沉沙对焚羽怒喝道:“你为什么不早说?那里现在还是阿修罗的领地,他一个人怎么能闯进去?” 焚羽冷笑道:“他早就这么打算了,他在结阵的时候就保留了体力,这和我也没有关系,帝释又不是孩子!”他说这话的时候,年轻稚嫩的脸上满是冷酷。 诸王的沉默里,良久,沉沙仰起头看着大家。 “我去!”沉沙终于说,“无论有多么危险,我都要去把枫弄回来,无论什么代价,我不能让天王去死!” 他的话音落下,人已经飞纵了出去,消失在黑暗里。诸王除了焚羽都是重伤,各自苦笑了一下,只有天香挣扎着想站起来,终于还是疲惫的摔倒在地上。 无边的夜色,枫站在一条小路上,小路在一个巨大的山崖下,崖下,一条河流过。太阳还没有给大地带来光明,枫看不仔细,但是他心里那种熟悉的感觉让他知道,自己回来了!回到了这个梦里来过千百次的地方,曾经在这里无奈的等待冰莲的死亡,今天,他终于来了。真真切切的踏上这土地,带着他的剑,去救他圣洁的冰莲。夜风里,他深深的呼吸了一下,等待着黎明。 夜静得如死,黑暗里似乎藏着些什么妖魔在窃窃低语,风还是很冷,吹到枫的身上,他给心里一种奇怪的感觉激了一下,不由得去摸自己的剑。剑柄,冷得如冰,枫的心里一下也冷了起来,他把剑猛的拉出了鞘!尽管他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也听不到,但是他却知道天王的梵之剑只有在一个情况下会变冷,那就是感触敌人的时候。黑暗里一定有什么东西!他的念头还没有闪现完全,背后已经传来了兵刃破风的声音,微微一寒,枫知道那道锋芒已经贴在自己背后的天人之铠上!他没有选择,弓身蹬地,疾箭般飞跃向前,他能听见那兵刃刮在铠甲上的嘶啦一声响,上面带着的阴冷杀气终于以一线之隔,落进了身后的土地里。枫没有回头,他向前猛冲的时候,已经一剑回舞,梵之剑的锋锐立刻就把身后的修罗战士斩成两截。他停在黑暗里,静止在那里聆听着,一种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梵之剑的剑柄依然冷,周围到底螫伏着什么样的东西? 他灌注在剑上的灵觉觉察到了颤动,然后颤动蔓延到了他的脚下,整个大地动起来了!土被掀开了,草被翻起来了,无数柄刀剑从土里生长出来,缓缓的越长越高,然后枫看见刀剑下长处了手,手臂,肩膀,再就是头颅,修罗战士的头颅!无数的修罗掀开大地爬了起来,穿着沾着泥土的腐朽战甲,握着锈迹斑驳的残破刀剑,站起身来僵尸一样冷冷的盯着枫。枫发现自己陷进了满山遍野的修罗群里——修罗的海洋! 枫终于想了起来,在他们般若波罗密阵的压制下,只有罗恸罗一个修罗出现了。而现在般若波罗密阵已经撤掉了,所以,整个天界的修罗士兵们都苏醒了! 修罗们开始动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向枫,僵硬的步伐,冷酷的眼神,使得枫的心里也一阵战栗。他大喝一声,梵之剑带着一脉流光在他身旁旋转,飞溅的血光里,落下修罗战士的残肢断臂,一件件的零落在周围。死亡的气息在草原上散开,阿修罗的战士们不停的把胸膛送上枫的剑刃,然后化成污血回归大地。他们似乎在徒劳的前进着,去葬送自己的生命,他们从来就走不进枫彻寒的剑圈。可是,修罗们,在前进!没有话语,没有眼神,没有犹豫,没有颤抖,他们始终这样前进着,走向死亡。仿佛畏惧已经在他们的心里永远死去了。 第11章 “没有了生命,他们还为什么而战斗呢?不为了生命,为什么要从死亡的国度挣扎着归来?”枫想,“难道真的为了虚无的希望么?征战千年的修罗们唯一能拥有的东西?难道他们真的愿意为这样梦幻泡影,露水闪电一样的东西放弃生命么?为什么?” 枫的剑依然锋利,可是他知道自己的手在抖,他记不清楚把剑插进了多少修罗战士的胸膛,他只看见无数的修罗们还在冲锋着,似乎他们根本无路可退。枫仿佛看见了无数的罗恸罗,在天降的劫数里恶鬼一样仰天嘶吼,不知疲倦的战斗至死。 死亡的气息开始往枫的剑圈里灌了,修罗们的攻势已经压制了枫的剑,枫感觉到恐惧。他只有支撑着双臂顽强的催动自己的剑,去劈开周围不知多厚的血肉墙壁,继续他战斗,永无止息的战斗。 黑色的大地上忽然升起了火光!明丽的火焰凝成一条巨龙,在修罗的阵营里翻滚,巨龙后面是金甲的战神搅动狂风,呼啸着扫荡整个草原。在枫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天界最刚猛的战士,龙的王沉沙,终于来了! 火红的戟荡开了枫周围的修罗们,枫看见沉沙年轻坚毅的面庞,不禁欣慰的笑了一下。他现在才发现,其实在他心里,沉沙才是真正战无不胜的的天神,即使在罗恸罗那样恐怖的力量下,沉沙的勇气和坚强还是那样的耀眼,令人不由仰视。见到沉沙,他的第一感觉就是温暖,从沉沙身上透出来的男子阳刚气宇使枫的剑骤然映射出灿烂的光芒。他的双臂似乎重新焕发了活力,因为他信赖的龙王沉沙就在与他并肩战斗! “冲上失望崖!”沉沙的话很简洁,他的长眉纠结在一起,怒喝中,一划炽烈的火焰冲开了一条焦土,烧开修罗的战群直向失望崖。 终于站到了失望崖颠的沉沙一戟挥退身后的修罗士兵大喝道:“用你的血点燃剑上罗恸罗的血印!” 枫不假思索的割开手指,一粒血珠落在剑上的血印中,皎洁的月华在剑上幻现出来,梵之剑忽然间变的那样明媚,如同天空的月亮,只是比月亮不知要明亮多少。皎洁的月华前,沉沙终于停止挥戟了。修罗的士兵们撞在月光的圈子上,身体竟然开始灼烧。好象在冲击一堵火的墙壁。哀号声中,修罗们终于开始撤退。沉沙慢慢把沉重的红戟点在地上,沉默的看着疲惫的坐倒在地上喘息的枫。 忽然,他大踏步的走到枫面前,狠狠地揪起他胸前的战铠,对着他的脸咬着牙低声吼道:“你是个懦夫!在自己的情爱里沉沦的懦夫!” 他指着周围说:“看好了,这就是失望崖,就是冰莲每次死亡的地方!可是你这样救得了她么?就算你救得了她,你能保护她么?就算你能保护她,你们还是一样会在这场天空界毁灭的劫难里和你的人民一起粉身碎骨。不化解这片土地的劫数,你救了她又怎么样?你不想那些等待你拯救的人民么?你是天王!不要忘记,你是天王!为天空界面临苦难的天人们战斗的天王帝释!” 忽然,他手里的戟落在地下,沉沙高大的身躯猛的跌坐在地上,在枫惊异的眼光里,沉沙疲惫的喘着粗气。许久,他抬头看着枫,刹那间,枫从他脸上看到了憔悴的痕迹。“冰莲的生命不是的战场,”沉沙冷冷的说,他脸上激烈的神色一下子都消失不见了,“我们需要的天王,是能拯救这个劫难的天王,冰莲的生命只是这里面的一环,不是让你放弃一切的目标。” “你知道么?”沉沙遥望着失望崖下的无数修罗士兵说,“这片山崖是被修罗们的失望诅咒了的,传说任何人都这里都找不到希望,因为修罗三万年来的战斗,永恒的失败在这里积累了太多了失望,痛苦和无奈,所以这片土地仇恨每一个带着希望来的人。天人们叫它‘失望崖’。我不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可是不从你的心底揭开仞利天空的秘密,你是永远只能在这片山崖上失望的!你来的时候,冰莲的灵觉就不能复生,因为被你天王的战气压制了。她和你,本来就是这样的冤家啊!” “知道这失望有多么可怕,就不要让你的人民陷进这个失望里来,不要让这个劫难把整个仞利天空变成一片失望的大地。”沉沙看着枫的眼睛,深深叹了口气,“为此,所有的王者们都不在乎牺牲,为了你能揭开这个劫难的秘密,我们都可以放弃生命!”枫在龙王的眼光里沉默了,沉沙的眼光很疲惫,但是一种灼热的东西还在他眼睛深处闪动。“那是龙王的希望么?”枫想。 他终于鼓足了勇气,按住龙王的肩膀说:“我答应你不再做这样的事,我要去救无辜的人民,和你一起!” 沉沙笑了,笑的时候,他剧烈的咳嗽着,按着胸口,可是他还是那样欢快的笑了,笑得枫的心里,那样温暖。笑着笑着,沉沙的双手缓缓的撑在地下,就在枫的面前,大口大口的鲜血从他嘴里喷涌出来,洒在地面上,溅得一地鲜红。身体无力的抖动着。这时候的沉沙竟然脆弱得如同一片枯黄的叶子,好象一阵风卷来,就会把他撕得粉碎! 就这样他居然还是笑着说:“我等待了七百年,终于有这样一个王者又站出来了,天香夜影他们都不行,仞利天空需要的就是一个带给人民希望和光明的王,而不只是战士。年轻的天王,就是你!你终于回来了,直到现在,我才确认你真的是我等了七百年的那个人!”沉沙紧紧的按住枫的肩膀说:“真的想等待和你一同战斗的那一天啊,和仞利天新的天王一起给这片受伤的大地和平和安宁,让我们的军队扫荡这里的一切战乱,就象三万年前你的理想一样!” “可是,”沉沙说,“可是我真的还能等到那一天么?” 他轻轻抚摸自己的肩甲,散碎的黄金纷纷零落,龙王坚固的天人之铠居然在他的轻抚下粉碎了!展现在枫面前的,是他血肉模糊的肩膀,并不止是肩膀,沉沙的左半个胸口上,所有的皮肤都被撕裂了,每个伤口都随着沉沙的动作涌出鲜血。沉沙的左胸,已经完全被打烂了!枫在惊恐里沉默,连一个字都说出来。 “罗恸罗的鞭,”沉沙说,“我本来以为可以压下伤势让它慢慢复原,现在看来,我可能不会有这个机会了吧?在这样的伤势上动用力量,已经不是今天的我所能做到的了!”他转身看着光华外瞪视着他们的无数阿修罗道:“罗恸罗以身障月,所以他能够汲取月光的精华作为力量,他的血印可以让你在一瞬间唤醒月光的壁垒,而夜里死去的修罗们不是完整的生命,他们害怕任何光亮的东西。可是,能支持多久呢!死前那个罗恸罗已经没有多少力量驻留在这个血印里了,不在月光下汲取力量,很快我们就会失去这层屏障。那个时候,不会有人来救我们!一旦他们冲进来,我们两个人还能够战斗么?面对整个仞利天空所有的修罗士兵?” 沉沙“哼”的轻笑了一声说:“那将会是我们的失望之战。而我,已经不再是六百年前那个不会失望的龙王了。” 一种不详的预感在枫的心里滋生出来,沉沙话语里有一种先知的神秘,他象一个自我的预言者一样,在无奈的看着自己的将来,平静的说着自己的预言,自己能知晓,却不能逃避的命运。 沉沙转过来看着怔在原地的枫,嘴角拉出一丝微笑,眼睛却被一层朦胧的灰暗遮蔽起来。“会有不死的战士么?”沉沙问,“会有不老的英雄么?” 枫说不出来,沉沙轻轻摇头:“以前我从仞利天上的世间峡谷观看尘世的时候,曾经听见过一句话。” 他抬起红戟空空的敲着大石,漫漫的说:“从来美人如良将,不许人间见白头!”“你听到过么?”他问枫,却分明并不等待他的回答。 他站起身,走到山崖边,高高卓立在万丈深崖的尽头,高高举起红戟指向天空,凝在无穷无尽的黑暗里。然后,他的大喝声中,红戟钻透一道奔腾的火光,狠狠地砍进了他脚下的巨石中!沉沙抓住了自己的头盔,缓缓拉了下来,然后他转过身看着枫,也让枫看着他的长发,苍白如雪的长发! 从来美人如良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战斗千年的龙王,”沉沙说,“枫,你没有想到过吧,他已经老了!”枫从来没有想到过,从来不摘下头盔的龙王竟然已经满头苍然的白发,永远年轻和第一勇猛的龙王居然已经老了。 “我以前从来不懂,直到我在我的头上找到第一根白发,我才明白尘世中人们所说的意思。枫,你不会明白这些年来我在什么样的期望中等待你,等待你来接替我的职责,等待新的天王让我终于能够安心的面对自己的衰老。枫,我等你等得太久了,”沉沙说,“本来我应该在六百年前的苍茫之海一战中和我的青衣龙女们一起死在那片海洋里,能坚持到今天,唯一的原因是你还没有回来。” “有的时候,”沉沙说,“我真的会想,为什么我不在那场血和水一起冲击天空的战斗里,和我的龙女们一起战死?这样,即使死去,我也会永远是那个不知道失败,不知道恐惧,也不知道衰老的龙王。我能永远为我那时候的勇敢骄傲。” 沉沙的眼睛里闪动着光芒说:“你知道么?那一战,碧蓝的海水里都是我美丽的龙女留下的尸骨,青色的大海,青色的天空,和她们青色的衣裙。可是那时候的龙王沉沙,几乎折断了所有肋骨,流干了所有的血的我,竟然还能最后自己冲破龙女们精魂为我铸造的防御,拼着让毗质摩多一杵几乎砸飞我的胳膊,把我的戟里最后仅剩的火焰送进他的心里,把天界最可怖的战士阿修罗王燃烧成灰烬! 第12章 现在的我想到那个冲天怒吼的龙王,那条破水击空的火龙,我都会怀疑,那真的是我么?那个无畏的战士真的是我么?居然我这个每夜祈求修罗们不要在这个夜晚出现的人,每次战斗后沉醉在酒和舞蹈里麻醉自己的人,永远带着头盔掩盖自己白发的人,终日等待新生的天王来为我承担使命的人,就是当年那个龙王,那个战无不胜,带着辉煌的天焰烧遍仞利天空的沉沙!我不再是了,因为那个沉沙已经老了……”“如果时光能倒流,天能够还给我当初的勇敢和刚强,我宁愿用全部的生命交换,在一场辉煌的战斗里流尽鲜血,埋骨在我战斗一生的大地任何一个角落!可是现在的我,”沉沙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说,“却没有这个胆量!” “也许,这会是我的机会吧?”沉沙站起身眺望遥远的天际,“如果这层壁垒不能支持到天亮,我将为了你我共同的希望去冲击修罗们。罗恸罗只知道他的希望,他怎么知道三万年来为了安宁和平的战斗,我们何尝不是苦苦的守卫这这个渺茫的希望呢?”沉沙猛然回过头,对着枫笑了起来,豪放不羁的笑容,在那种笑容里,疲惫的枫忽然想起了他第一见沉沙时的情形,大步走来的威武的金甲天神把他笼罩在无边无际的金色光芒里。那个说“终于回到这里了,帝释”的龙王。 站在悬崖边的沉沙张开双臂,他整个身体沐浴在黑暗里,肩膀上鲜血淋漓,在那抹惊心动魄的鲜红里,他的白色长发飘起在空中,仿佛一条飞舞苍穹的妖龙。 深深吸气的沉沙仰天长啸,那一瞬间,枫完全被他高大的身影压得喘不过气来,仞利天空史上的这一刻,天地间只有一个王者!染血的战士,龙王沉沙,以他的气魄君临这片大地的每个角落! “愿意为我们的希望战死,枫殿下,只希望你能记得你说过的话。不论我在哪里,我的眼睛都会映射在仞利的天空上,看你挥舞长剑去劈开一个新的时代!” 第七篇燃烧的天空 沉沙静静的仰望天空,夜空里最明亮的那颗星在云间闪烁,慢慢的移向银河的另一侧,每移动一分,离天亮就近了一分。枫也在无言的等待,等待阳光从天尽头升起,驱散月华的壁垒外成千上万的修罗战士。 而月华,越来越朦胧了,修罗群已经骚动了起来。 那颗星就快接近银河了,月华也稀薄得快要消失,谁能够更快一点呢?枫终于闭上眼睛,开始悄悄的祈求着历代诸天的灵魂,让太阳快一点,再快一点的升起来。 当他再睁开眼睛,星已经在银河的那一侧了,可是枫的心冷了!阳光,没有落在他们头顶,修罗们已经吼叫着往山崖上冲锋了。 沉沙轻轻叹了一口气:“东方的云啊,为什么要遮蔽阳光呢?你终于要害死天界的诸王了。”“沉沙,”枫拾起自己的剑,“让我们冲锋吧!” “好,让我们再一起冲锋,”沉沙走到枫的身边,对着枫微笑了起来。 他张开双臂狠狠地拥抱着枫,拍着枫的背,笑着说:“让我……去冲锋吧!”拍着枫背后的手把一股巨大的力量灌注在枫的骨骼里,骨骼僵硬的象木头一样,枫动不了,他无奈的看着沉沙灿烂的笑容,什么也做不了,甚至不能流泪。他终于明白沉沙要做什么了。沉沙的手划过红戟的戟身,红戟上束着的鲜红色飘带节节寸断,飘落在地下,枫看见飘带的里面是一个黑色的咒符。 “太阳总会升起来,”沉沙微笑着看着枫的眼睛,“那以后的天地都是你的,但是现在的战场是我的!属于我这个龙王。” 沉沙把红戟抬起在面前,他猛的挥出红戟指向满山遍野的修罗们,他终于又变成了枫心里的那个龙王沉沙。他俯视着修罗们说:“天空界最刚勇的战士绝对不会是个笑话,罗恸罗的力量算得了什么?空明之天焰的面前,连毗质摩多这样的一代阿修罗王也只有化为灰烬,什么样的修罗也只有葬身在无穷的光和热里!” “谢谢你,枫,你的到来终于让我敢于揭开天焰戟的封印!因为畏惧衰老,我不得不封印自己的力量来保有年轻的面容,足足四百年了。所以昔日龙王的威猛被人们遗忘了,我会以这一战让龙王沉沙的名字永远铭刻在仞利天空的界碑上。让大家看到,真正的龙王又回来了,他没有死,而且再也不会老去!” “不要和我抢这个机会啊,枫殿下!”龙王重重的拍着枫的肩膀,高声的笑了。然后,他凝在晨色和黑暗交界的这片空间里,持戟昂然,冷冷的看着汹涌而来的修罗们,身体似乎和脚下的高崖长在了一起。他就这样静止着,静止的身影要穿越时空,永远的站立在失望崖的颠峰上。 沉沙昂起他的头颅,在浩瀚的天地深深的呼吸,最后一次在仞利天空中湿润的草香间陶醉,他的生命,永远属于他为之战斗毕生的这片土地!然后,他终于举起了沉重的天焰戟,对着满山遍野的修罗们说:“来吧!” 黎明的曙光前,传说中不败的龙王对着修罗们高傲的笑着,随即的怒吼声中,天焰戟上的每一处涌出了跳跃的火焰,明丽热烈的光芒覆盖了戟,覆盖了龙王,覆盖了失望崖,也覆盖了天地。枫看见火焰有生命一样围绕着天焰戟自在的流动,由火线而火蛇,终于汇聚成一条翻滚的火龙,在天焰戟的光芒里仰首咆哮。龙王的白色长发在风里凌乱,他擒着愤怒的火龙把它举过头顶,负在身后。枫就这样看着他,看着他高大的身躯微微停滞在这个动作上,象一个巨人屹立在天地的一隅独自支撑着沉重的天幕。 沉沙把天焰戟砸向了大地,沉重的红戟在巨龙的围绕下轰鸣着和大地相撞了。烈火的狂龙终于挣脱了身上千年的枷锁,狂欢着甩掉囚禁和束缚,吞噬着一切,在广漠的草海上跳跃奔腾,围绕着沉沙的身体旋转一周后,它裂了开来,化为十条二十条耀眼的火龙向天地南北所有的地方盘旋翻滚着驰去,然后是数百条,然后是数千条,终于到了枫再也看不清。越来越细碎的火弥漫在整个大地的上方,在草尖上自由的飘摇,在空气里随意的飞舞,象是深秋火的落花,象是冬夜火的飘雪。 修罗们惨叫着,哀号着,燃烧着,消逝着,化成了污血。龙王的天焰点燃了整个仞利天空,燃烧的天空里,修罗的生命成为一个无奈的悲剧。 龙王的火让被乌云遮蔽的天明提前降临了这片大地。 唯一没有火的地方是善见城,城楼上的诸王在火焰里沉默。 “真的是他么?”天香茫然的问。 许久才听到夜影说:“应该为他高兴吧。” 火越来越猛烈,焚烧着修罗,焚烧着草海,也焚烧草海下数百年战争里积累的尸骨,爆烈的清洗这片天上的土地。 枫看见微笑的沉沙向他走来,身上的金鳞片片剥落,他对自己微微的笑,明艳的火光使他的笑容那样圆融,没有一点点的缺陷,甚至不再愤怒,只有了悟之后的平静和安祥。“你明白了么?枫?”沉沙说,“这就是我的苦,我的解脱。或许你还不能象我这样了解渐渐老去的恐惧和悲伤,老去时心里的无奈和丧乱,但是我已经完完全全的告诉了你,而且这样的苦痛也不是龙王的特权。不要为我悲伤,我将在天上的佛国为你祝福,为你唱颂,我终于已经解脱。但是不要忘记还有万千你的人民一样在这样的痛苦里沉沦,他们在等待你,枫,我等待了七百年的帝释天王。很希望能和你一同战斗,但,这已经是我能做的所有,这就是一个战士的命运了。” 沉沙看向火中哀号的修罗们轻轻低下了头:“这也是他们的命运。” 他从自己的头盔上摘下最大的金色鳞甲递到了枫的面前,金色的鳞甲在火光里闪烁,上面浮凸的金色狂龙好象要破甲而出,但是它终究还是停滞在那里,在金质的流云火焰里飞翔,静止的飞翔着。 沉沙说的:“我曾经用这片鳞甲覆盖我的白发,这就是我要留给你的印记,我把我战斗的智慧和力量封印在里面,对你会有用处。而我,再也不需要它,因为那上面的佛国里没有嗔怒,没有纷争,当然也不会有战斗。” 静静看着无言的枫,沉沙的手拍了拍枫的肩膀:“难过么?枫?你难道不应该为我高兴么?你愿意我在这里继续战斗,并继续在渐渐的衰老里恐惧么?我将去的地方永远不会再有衰老,我将在化龙池清澈的水边听到超越三千大千世界的无为之法,在漫天飘落的鲜花里永远的超脱轮回,并等待你的到来。” “去为你的人民战斗吧,无论结果会是怎样,”沉沙说,“只要你战斗了,终于有一天你会了解我们的劫数。至于结果,何必想那么多呢?那个结果,不是你的,不是我的,也不是这里的每一个天人的,那个结果,就是它自己罢了……” 想了很久,他终于摇了摇头,不再说了,他挥舞着自己沉重的戟,象要去荡开面前燃烧的草,可是他的戟象扫过虚无一样没有任何阻挡的荡了过去,或者说,他自己就象一个影子一样,只是一团乌有。荡着燃烧的草,龙王走了,远远的走向天地的尽头,身后留下的只有无边的火海,一点点的,明丽的火焰终于遮蔽了他高大的身躯。 太阳终于爬上了云层,第一缕曙光里,仞利天空的火焰无声的熄灭了,巨大的草地上,青青的长草重新钻出了土壤,在阳光和空气里自由自在的生长,又一次用生机和活力覆盖了大地,风来,它们在风里飘摇,好象无数年轻而快乐的精灵,根本就不知道这里曾经的鲜血。 第13章 枫坐在地下,阳光照在他年轻的脸上,和那双空朦得有些衰老的眼睛里。他静静的坐在地上,看着四周浩瀚的草地,没有悲喜,只有一片空白,似乎和草儿们一起忘记了那场血与火的战斗。 或者,只是希望自己能够忘记? 龙王的故事 谁会相信龙王的白发?勇猛的战士,无畏的王者,也并非不会老。 终于发现第一根白发的我,只能惶恐的用战铠掩藏那里面老去的肌体和心灵。封印自己的兵刃是因为恐惧,在岁月面前我选择了屈服,即使割舍伟大的力量我也要保有年轻,悲哀的保有那年轻的假象。凝视新生的天王,我终于要承认失去的时光再也无法挽回。也许是因为我无法选择,也许因为这是我最好的选择。我解开了封印,我重新感觉天焰戟的呼吸,那曾经属于不败的龙王的天焰终于突破我自己点燃了仞利的天空。最后一次用鲜血,火焰和力量在这片我为之战斗的土地上书写我自己的名字。 火中,我对天王微笑,为什么要微笑?也许因为从此我再不会衰老,虽然我同样不会再年轻。 善见城高大的城楼上,诸王终于等到了归来的天王枫。提着他的剑,他独自出现在草海的尽头,正挥舞着他的剑去削着纤纤的草尖。他停止在善见城巨大的黑铁城门前,把剑插回了剑鞘,无言的看着沉重的黑铁巨门低哑的呻吟着,慢慢张开了一条缝隙,里面走出的不再是金色的沉沙,而是夜叉王夜影,然后是天香,梦旋,再是枯水和焚羽。 看着他们的面孔,枫停了一下。然后他伸出手轻轻拨开身前的夜影,慢慢的走进了城门,把诸王们抛在身后。 “龙王是转生了么?”夜影终于问道。 枫又拖着疲惫的步伐走了几步,才停了下来,回身点了点头:“他已经战死了,已经去了那片没有忧虑的净土了吧?” 他回身走了。走到城门里墙的时候,他看见等在那里的阿莲珈看着他。 战斗后的阿莲珈依然一尘不染,象一尊玉石的女像,只是纤弱的身子在雪白的轻衣里微微颤了一下。她仰起那张平淡无想的脸,看着一脸空朦的枫,那一照面,枫忽然有些想笑,他忽然觉得阿莲珈这时候的神情和他是何等的相似啊。可是,一股疲惫还是压下了他的笑意。他想走了,却忽然看见了阿莲珈的晶莹的泪珠从她黑宝石一样的瞳子里滚落下来,在她吹弹的破的肌肤上似乎还轻轻振了一下,落上了她如云的衣襟。枫终于笑了出来,苍白的微笑着,他的手轻轻按上阿莲珈的面颊。他只是笑着,什么话也不说,看着她深深的瞳子,然后他松开沾满泪水的手,远远的去了。在无边的沉默里,走过巨大的广场,穿越街市和人群,登上高高的梵天大殿,走了进去,宽阔的屋檐投下的黑影把他的背影吞没了。 诸王们互相看着,还是夜影说:“为什么不能为他高兴呢?不是我们都一直等待着的转生么?”说完,他走开了。 诸王们一个个的散去了,都不再说话,只有阿莲珈默默的向着枫离开的方向,她听见天香轻笑了一下说:“为什么那么急哟?沉沙殿下,你还没有娶我呢。”然后,她拖着长长的裙裾,慢慢走向了她的真虹殿。 善见城在短短的时间里沸腾了,一千年来,仞利天空界第一个转生佛土的天人终于出现了,龙王沉沙的死亡和在那片未知土地的再生给了每个忧虑的天人以希望,既然有了第一个,那么,整个仞利天空界的所有天人就都有了这份希望。可怕的修罗不再是他们的话题,无忧的净土好象已经把永恒的幸福赐给了每个天人,他们快乐的歌唱着,沉醉在美酒里,在仞利天空神庙巨大的宝殿里欢呼,为他们的天王祝福,会带给他们希望和永生的天王枫。可是,枫没有参加这份狂欢,没有人看见枫在善见城的街市里出现。枯水和焚羽居然都没有离开,诸王却都在各自的宫殿里没有去他们经常聚集的梵天神殿,忽然空旷起来的梵天神殿里,只有阿莲珈总是在一个角落里看着沉默的枫。几天来,除了睡觉,他似乎总是坐在那里,眼光穿过窗子,遥望远处的天空茫然的想着什么。 夜了,枫长长的吸了一口气,躺倒在他四周撒满鲜花的卧榻上,合上了双眼,月光透过窗棂把清辉撒在他的脸上,象用玉石雕琢的。阿莲珈还是远远的在大殿的角落里看着梦里的枫,直到他轻轻侧了一下身,身上盖的那幅绸子滑落到地上。她才悄悄走过去拾起绸子搭在他的身上。刚要转身走开,她听见枫的呼吸有些凌乱,她又转了回来搭手到他的额头上,渐渐的,枫的呼吸又平静下来,阿莲珈舒了一口气。收回手,她不再走开,坐在卧榻旁边静静的看着梦里的枫。 正在她也朦胧有些困意的时候,枫一下子坐了起来,月光下,阿莲珈惊恐的看见他的扭曲的脸,皮肤下微小的血管不断的跳动着,可是他的脸色苍白,大颗的汗珠从他额头上滚落下来,他怔怔的坐在床上。阿莲珈赶紧握住他的手,枫把头转向她,忽然把她抱在怀里,紧紧的搂着她,也就仅仅是这样搂她在怀里。阿莲珈觉得枫的身子在轻轻的颤抖,好象经不住这夜的寒冷。汗沾湿了她的衣裙,透到她皮肤上,隐隐的冷。 不知过了多久,枫才松开了怀里的阿莲珈,嘶哑的说:“阿莲珈?是你?”“不是我会是谁呢?”阿莲珈轻轻问。 枫静了下来,很久才说:“对不起。” 阿莲珈笑了一下:“为什么对不起呢?这里所有都是属于您的,何况我也知道您为什么会失态。派了善才天告诉人们龙王转生的好消息,可是你却在这里恐惧,是么?殿下。您是不是看到了龙王转生的情形,感觉到一种不定的恐惧?说不出来的东西却总是萦绕着您吧?是么?”枫诧异的看着几乎贴在面前的阿莲珈,她象个巫女一样,一点不差的描述着他的心情,在阿莲珈的面前,他不想隐瞒,也根本隐瞒不住什么。可是,他却无法理解为什么她会知道得这样清楚,他想起罗恸罗的呼喊:“你到底是什么?” 阿莲珈到底是什么呢? “不要告诉别的王者们,更不能告诉你的人民,作为战士的天王永远不能流露恐惧,这是你的秘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阿莲珈平静的说,“至于我,我不会告诉别人,你也不用害怕我知道了这一切。” 看着枫奇怪的眼神,她凑在他耳边说:“有谁会害怕知道自己的秘密呢?我就是你啊!”她起身走出了大殿。 “我就是你啊!‘枫茫然的重复了她的话。 空荡荡的大殿里,枫觉得有些寒冷,有些寂寞,他想到了沉沙在的时候,他的笑声,他的说话,还有他拉着他召唤梦旋的时候。他呆了一下,拔出腰间的剑,剑锋掠过手指,血珠落在如意珠上,他说:“我要紧那罗无双的舞蹈。” 烟气里,梦旋来了,对着他翩翩的舞,不知疲倦的说她的故事。静静的大殿里没有天香的琴声,也没有别人,只有枫一边把一杯又一杯淳厚的美酒灌了下去,无言的观看她的俯仰折叠,喜怒哀乐。在沉醉里,枫对着梦旋营造的那个女子,听她说自己的故事,泪流满面。把最后一滴酒漓进嘴里的枫,终于忍不住伸手握住了旋舞中的梦旋,带着浓重的酒气,他问:“为什么?” 为什么这样哀愁么?为什么无法消弥往事么?为什么要这样凄然的诉说么?枫自己也不明白,他只是糊里糊涂的抓着梦旋纤细的腕子,问了一句:“为什么?” 然后他就清醒了一些,所以他没有象对阿莲珈那样去搂抱梦旋,可是他一清醒过来心里就抽紧了,他看见了梦旋清丽的面孔上,满是痛苦,挣扎的痛苦!梦旋的腕子在他手中,她并没有挣扎,可为什么她满脸都是挣扎的痛苦?她青色的眉梢上,枫看见了理不开的愁绪,泪水滚动在她的眼眶里,终于还是没有落下来。诧异中枫松开了手,梦旋掩着脸跑出了大殿。她身后留下一片稀薄的烟雾,烟雾里,枫朦胧的看见大殿门外的一个人影,一双犀利的眼睛冷冷的盯着他看了一眼,看得他不由战栗了一下,背脊上一片冰凉。他勉强的认出那是焚羽。焚羽把目光把目光转向梦旋飞奔而去的方向,痴痴的看了良久,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回身扫了一眼殿中的枫,一下子消失在夜色里了。 焚羽的目光很冷,但是一股酒意冲上枫的脑袋,他只是“哼”的轻笑了一声,然后放纵自己象一根木头一样倒在大殿的地面上,背重重的撞在地下。枫却不在乎,他脑子里都是梦旋和她眉梢的哀愁,这是他第一次那么近的看梦旋,看她的眉,她的眼,和她的哀愁。那个清丽如水迷醉在自己舞蹈里的梦旋会为什么而挣扎呢? 枫的脑子里一团乱麻,他忽然想是不是真如大梵天王所说,自己已经承袭了龙王的苦呢?他嘿嘿笑了一下,忽然放开声音冲着大殿高高的穹顶大吼了一声:“从来美人如良将,不许人间见白头!”声音冲出大殿消逝在浩渺的天空里,惊醒了善见城的人们。惊慌的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然后枫又嘿嘿的笑了两声,在浓浓的酒意里睡了过去。 火红的云,在天空上飞逝。 云下,沉沙怒吼,火红的戟举过头顶,封印的火焰点燃了天地,燃烧的世界里,沉沙鲜血淋漓。火光迷乱了枫的眼睛,他什么都看不见,他想叫沉沙,却张不开口,他想躲避扑面而来的火舌,却无力挣扎,他只能心急如焚却又一动不动的看着火焰吞噬自己。 第14章 “帝释。”有一个声音轻轻呼唤他的名字,随着那声呼唤,所有的火焰都不见了,枫诧异的看见自己忽然站在了一片纯净的光明里,四周什么都没有,连大地也没有,只有无边无际的白色空明。 “困惑么?帝释?”那个声音又出现了,同时枫看见对面的光明里有了一点扰动,然后一个透明的人影出现在他面前,他看不清楚那人的脸,那人只是一团气息不断流转一样。“恐惧么?帝释?”那个人影轻轻的问,枫看不见,可是他觉得他笑了。那个声音好象会把平静带给每个人,那样的温和,又是平淡而遥远的。枫的心里忽然也平静起来,甚至有点快乐了。 枫伸伸手,感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他踩了踩地下,好象是坚实的一片光明。好奇心一起,他蹲下身来伸手去摸那片光明的地面,他正想着什么样的东西是这样的明亮和坚固时,他的手穿透了他以为存在的那片大地,伸手摸到了他脚一下的空间! 他诧异的缩回手,看着自己的手呆了一下,踩踩地面似乎还是那样的结实,枫轻轻提起脚来象上次伸手一样慢慢的伸向脚下,这一次,他踩穿了光明。他一惊,脚下又坚实起来,他好象踩在另一级光明的台阶上一样,可是就在刚才,这台阶上还是他自己站立的光明的一片地面!他缩回脚,想着能不能重新踩上刚才的地面,这一次,他又成功了,好象在他抬脚的时候,有个工匠用光把那级低一点的台阶砌成了一样平坦的地面! “这是哪里?”枫问那个影子。 “一个世界而已。”影子回答说,他好象又笑了。 枫说:“怎么会有这样的世界呢?” “那又怎么会有你居住的仞利天空那样的世界呢?”影子问他。 枫愣了一下,回答不出来。 第八篇无明的世界 枫无奈的摇摇头,既然他的仞利天上有一片坚实不变的大地,那么这个影子的世界里有一片光明而又捉摸不定的大地似乎也是那样的合情合理。 他只得避开了影子的问题道:“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龙王又是怎么转生佛国的呢?”影子反过来问他。 枫的心里颤了一下,他心里刚刚有的一点喜乐被这个问题冲得干干净净,在这片无边的光明里他还是感到了寒冷,自己心底里隐藏的寒冷,而不是来自其他的地方。 但是他只是淡淡的说:“因为他已经领悟了自己的劫数,衰老是整个仞利天空世界所有的一种痛苦,操纵着天人们的轮回。所以他能够看清楚这种因果,他战死的时候已经斩断了自己的因缘,超生在无忧的世界。” “好象很对,帝释,”影子说,“如果是龙王这样说,它就是对的,可是你这样说,它却还是错的。” 枫蹙起眉头看着他,他看不见那个透明影子的眼睛,可是他却觉得影子好象有一双洞察一切的眼睛,自己的所有在影子的眼睛里一样是透明的。他还记得阿莲珈说的话,作为战士的天王永远不能暴露他的恐惧。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要把自己放松下来。 他不说话,影子却说了:“因为你恐惧,帝释,龙王看见的是痛苦背后的因果,你却只看见了龙王的苦,你还在苦的世界里徘徊,永生的世界和不变的快乐就在苦的旁边,你的脚下,可是这样你却永远走不到那里。” 一阵冷汗冲出了枫的皮肤,影子所说的简简单单的恐惧两个字震住了他,把他的面具撕扯下来好象还嘲弄的踏上了几脚,虽然他的声音是那样的平静温和,带着隐约的关爱。枫却觉得更加恐惧,他明白自己不用想隐瞒什么了。 “因为你在过去三万年里的执着,你成为仞利天空的主人,也因为执着在你的梦想里,你却不能够做自己的主人!相信么?帝释?”影子说。 枫捉摸着他话里的意思,很长时间,终于还是摇了摇头。 他看见影子跌坐在光明的大地上,他坐下的时候,向天空里招了招手,无数片闪着晶莹光泽的花瓣从头顶空明的天空里每一个角落飘了下来,象是一场忽如其来的光明之雪。影子伸出手说:“坐下吧,仞利天空的王。” 枫叶和他一样跌坐在地上,仰头看着漫天的飞花,苦笑了一声:“你有一个奇怪的世界!”“是的,”影子说,“这个世界与你的仞利天空不同,它没有因果和轮回,所以我可以让天空里落下花瓣。”他指向天空。 “也可以让它落下雨水,”一瞬间,所有的花瓣都象冰雪一样融化成了水,化成水珠打在枫的身上。 “或者是雪,”雨又重新凝结成晶莹的雪冉冉飘降,雪落在枫的身上融化,枫觉得阵阵凉意。“还可以是珍贵的宝物。”四周的光明骤然间更盛了起来,因为无数的珍珠,宝石,琉璃和璎珞象星斗一样在空中闪光,然后都落了下来,飘飘的落下了,是一场星光的雨。枫伸手抓住一块宝石,使劲捏了一下,宝石被他捏成了粉末,但是那确实是宝石,绝不是幻影。“可是我还是喜欢看见飞落的花瓣。”影子向空中缓缓招手,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落花重又充满了每一个角落,用馨香包围了这个天地。 “可是仞利的天空里,”影子问,“你能让它没有修罗么?” “不能,我不能,”枫说。 影子点点头:“是的,如果你能,为什么会有那样鲜红的血污染了大地?为什么所有的战士们长啸和长歌?为什么沉沙和罗恸罗悲恸又激昂?你不能,那是仞利天空的因果。你永远无法打碎的因果!因为你自己何尝不是一个个的因果呢!谁能打碎自己?” 枫不说话,他看见影子对着落花又轻轻招手,一阵风在落花里卷动,花瓣在风里聚集成团,明亮的光华照得枫睁不开眼睛。 “仔细看着它,帝释!”影子说,声音温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严和力量。枫勉强睁开眼睛看着那阵小小旋风里的花瓣,他一睁开眼睛,就再也闭不上!他看见花瓣的光华渐渐融化在一整团空明里,不再属于每一片飞花。而那团空明中,他看见了人形。他尤然能在那个人形的身上看见花瓣隐约的轮廓,可是那个光明的人形已经把它们完全的融在了自己的里面。花瓣最后的痕迹也消失了,空明慢慢暗淡下来,枫终于能和那个明亮的人形面对面,这时候,他看见了自己! 高大的身躯,修长的眉宇,深深的瞳子,和身上晶莹的铠甲,腰间冷森森的长剑,那就是他自己,没有任何分别的另一个天王枫!甚至阿莲珈为他伤口做的包扎,也出现在那个天王的身上。最可怕的,是枫从他身上能嗅出自己的气息! 战栗着的枫抬起手看着手上阿莲珈包扎的伤口,伤口还在,这样他才能肯定自己确实是仞利天空的主人帝释天王,而不是别的什么人,也才能勉强压下心底那股炸开的寒冷。他几乎都快以为自己只是曾经梦想自己是天王,而真正的天王实际上就站在他面前一样。“那是你么?帝释?”影子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另一个带着梵之剑的天王。”枫很久才能说出话来:“他是谁?” 他实在不能肯定那个从花瓣里化出的人是不是天王,他只想要个无论什么样的解释。“他是你,也不是,”影子说,“他不是,因为真正的天王不就在问我这个问题么?他是,因为其实你们的来处并没有什么分别啊!” “我们的来处?”枫迷惑了。 “你从何处来?”影子问。 枫不知道怎么回答,很明显仞利天宫这个答案不是影子想要的。 “你从何处来?” “你可有根可寻?” “你向何处去?” “你可有处可去?” 枫只有沉默,似乎听见影子在浅浅的笑。 影子指向了花瓣中化出的天王:“他从花瓣中生,天地间本无他。花落于天地间,汇聚而化生,他的根却不是花瓣。花瓣又岂能作根?花瓣和他又有何关系?” 他回头向枫,凝然片刻,忽然向花瓣化成的天王挥手。一道气流卷了起来,那个天王的身上开始透出空灵的光芒,光芒里枫又看见了无数的花瓣,那个天王的每一寸皮肤渐渐都染上一层碎花的印子,然后还是在风里,他分崩离析,只剩下无数花瓣在旋风里盘旋。风卷着花瓣吹过枫的脸,无数片光明的花瓣拂过他的面颊,一些落在他的身上,淡淡的香气就在他鼻尖下,枫闭上了眼睛。在这温柔的花之雨里,另一个天王枫就这样消逝得无影无踪了。去得快,正如他来的时候! “他终向花中灭,花散去,天地间也无他,聚散之间,都是无常。生灭的轮回里,哭哭笑笑,悲悲喜喜,到头不过一场成空,又向何处寻?” “他本无根,亦无可归所!”影子说,“帝释,你可悟了?” 枫的头僵硬的摇着,他真的不明白,他的惊惧更让他几乎无从思考。 “万物之生不过偶然,一个婴儿得以生于世间,不过因为他父母因为因缘而聚合,阴阳生孕。设想没有这段因缘,世间可曾有他?少时读书求教,因为因缘得以见长者,受明教,则是个栋梁之才,如果小来就在诸恶积聚之地,孩子堕为盗匪,又何尝是他的罪过?不过是一段恶因缘教他如此罢了。成年若有时运,得以飞黄腾达,施展抱负,如果时运不济,也不过寻常事,世间不得意的人杰,哪朝哪代曾经少过?死时或许以兵灾的缘故,即使善养其身,却又怎么逃得过命里一场偶然?” 影子轻轻叹息:“天地间本来没有万物,因缘聚散,万物始而生灭,来时一段缘,去时一段缘。 第15章 终究不过一场偶然,因缘为物本来也不过是一个空,天道行之,谁能控制得了?世人因为无明苦,执着于这一生一世,无数罪业就此而生,本来以因果聚,又造新因果,世世代代纠缠不休,今生苦于前世之苦,而所造苦业又等来世来承担,因果往返,不能解脱?到头来还不知道自己是在一场空里,苦,乃是自己苦而已。” “不过是因缘,不过是因缘,不过是花瓣,不过是花瓣!” 在他的话语里,枫头痛欲裂,他颤抖着伸出双手去抱住自己的头。脑子里都是空虚,可是又象塞满了无数纷乱的东西,心底里深藏的什么,一下子全部爆发出来。他几乎觉得自己的灵魂象一个无关的过客,在冷冷的嘲笑着自己的挣扎。 这时候,雷霆一样的震喝从天地间的每个角落爆发出来,震耳欲聋:“你本无处来,不向何方去,你本无所有,何物可执?” 天地间这个声音无尽的回荡着,仿佛永不止休。忽然间,枫觉得自己不再有灵魂在自己里面!心里一团空虚的寂静。 “我本无所有,何物可执?”枫慢慢的重复着。 “我本无所有,何物可执?”枫仰首望天。 “我本无所有,何物可执?”一丝难以描述的微笑轻轻浮上了枫的面颊,他轻轻的摇头。“悟了么?帝释。悟了这段因缘,你眼里何处来的血泪,何处生的战争?悟了这一段,天地间你还有什么不明白么?”影子问。 他缓步走到枫的身边:“你可愿随我来?” 枫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他的眼角忽然跳了一下,他一字一顿的说:“那这个天地间,有没有我?” 他逼上一步:“万物是空,天地间,有没有我?” 一步步的他逼向了影子:“有没有我?” 忽然他恍惚了一下,影子已经远远的走向远处去了,隐约能听见影子的声音:“终究还是一个‘我’,便是悟了阿赖耶识,还是脱不了意根。终究还是一个‘我’在苦‘我’啊!”光明慢慢暗淡下来,最后一束光亮消失的时候,枫大吼了一声:“这个天地间,到底有没有我?”声音回荡不息,却还是化为乌有。 然后他在黑暗里沉默,漆黑的世界没有光明。在这无明的世界里,只有枫自己,什么也没有,他无奈的笑了一下,很苦的笑容。 “如果本没有我?我又能够悟什么?” 忽然一个声音从他心里响了起来:“醒来,帝释,刺客们已经逼近了!”枫一惊,听出那是大梵天王的声音,背脊一阵麻,从梦里睁开了眼睛。自己正躺在梵天神殿的地面上,夜凉如水,朦胧的月华照在他身上,一片惨白,也照在一柄利刃上,白得耀眼,带着寒气无声的划向自己的喉咙! 一种很疲惫的感觉忽然从枫的心里生了出来,他觉得四肢那样的沉重,他竟然古怪的笑了一下,没有挣扎,看着锋利的刀锋飞快的落下。他有一种奇怪的渴望,他真的想看看那柄快刀是如何把这个因缘汇聚的自己重新化解为因缘散去。想到这里,刀光似乎也温柔了几分。两行血迹撒在他身上,刀光却在那一瞬间擦着他的脖子扫过,刀气激起了大殿地上撒满的鲜花,花雨飞落中,枫看见两道诡异的青色痕迹留在空气里。一个黑色的人影正站在自己的身边,闪着黑芒的长刀持在他手中。不过是一个瞬间的喘息,力量和斗志重新回到了枫的身体里,晶莹的光芒暴起,梵之剑带起一阵疾风搅动着空中的鲜花,把那个黑影笼罩在剑气里。与此同时,大殿一个角落里的迦娄罗王焚羽弹跃上空中,整个人变成了一道金色的光芒。刚刚拯救了枫的天翼轮划着青光回转到了他手里,短短一瞬间后,重新射了出去,爆烈的旋转着绞杀黑色的刺客。 已经受伤的刺客却没有防御,他刚刚闪过天翼轮致死的一击,立刻展开了反击,长刀稍稍一挫。刹那间,持刀的刺客一化为二,二分为四的开始分身,一个又一个朦胧的影子从黑色刺客的身边化生,一圈模糊的黑色影子把枫包围在了中间,隐隐的,枫觉得殿外月色的光辉被那些影子掩盖了。他好象忽然回到了和罗恸罗决斗的那个恶梦里。 这些焚羽却感觉不到,他完全被分割在这个圈子的外面,虽然他的天翼轮往返飞掠,一丝丝的鲜血从那团黑影里肆意的溅出来,刺客却不躲避,也不反击,他的全部攻势都集中在枫的周围,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天王枫。 枫周围的阴云越来越盛,终于他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他自己的剑了,他只能凭借感觉旋舞着长剑,一层层的剑浪化成无数圆满的气层从中央冲击出去,最终被绞碎在黑色的包围里。但是他背后护持的佛尊还结印禅定,端坐在他背后,无瑕的光芒虽然微弱,却镇住了刺客的血腥和魔性。事实上,枫和焚羽已经在不自觉的以两个人的力量化用般若波罗密大阵,因为他们不约而同的感受到这个黑影身上的一种气宇,属于罗恸罗那种修罗大将的可怕气宇。虽然从没有修罗能侵入善见城这片神圣的土地,可是王者们的感觉却告诉他们,他们正在与一个修罗为敌。而且绝不是一个普通的修罗。和罗恸罗恰恰相反,他的攻势绝不霸道,却是柔和甚至婉妙的在枫的周围飞舞,长刀的影子象是抛出无数条纤细的丝,一点点的缠绕着枫。枫还惊奇的看见黑色刀光里幻现出重重叠叠的幻影,他依稀的辨认出里面有战士,儿童,老人,女子和很多很多的影象,象是一幕幕戏剧的展示,却都飘渺无痕,往往一瞬即逝。当枫仔细看的时候,他甚至从战士身上隐约看到了沉沙的样子,而在女子身上看见了冰莲和梦旋的点点哀愁,在老人和孩子们身上看见了一个人生老病死的匆匆一生!奇怪的感觉覆盖在枫的周围,一种似乎不属于这片世界里东西慢慢的束缚着枫的力量。他终于明白,自己给困在了一个梦里!枫听见了周围黑暗中传来桀桀的冷笑,黑暗似乎已经侵入了他的双臂,他的剑慢了下来,身后亮在佛尊头顶的那轮智慧的圆光好象迟早会在这种冷笑里熄灭,黑影是在嘲笑他无法逃脱的失败么? 而焚羽也听见了冷笑声,他的天翼轮每一次划进黑影的圈子里只是轻轻扫到点什么东西就穿了出来。从来不能重伤黑色的刺客。但是即使这样,凌乱的血丝还是撒在周围的地面上染的一地嫣红。可黑影还在不顾伤痛的冷笑着。 就在黑影冷笑着说:“没有人能够救你了,懦弱的天王!”的时候。枫微微停顿了一下,他静静的往黑色的圈子里看了一眼,伸手按向了自己的胸甲,然后,一切都改变了!明丽的火焰从他胸甲上的一片金色中闪现出来,飞动的火舌汇聚成线围绕晶莹的梵之剑疾速流转,火光从黑色包围的中心照射出去。火光穿透了黑暗的深处,所有的幻影都消失在光明的火焰里,火光映照在枫的战铠上,高大的天王枫举剑挥舞,傲立在大殿中央。 是否每一次,光明都会在我们需要它的时候到来? 枫举剑过顶,缠绕在剑上的火舌炸开成碎片散落出去,一场灿烂的火雨中,身边的黑色包围完全消失了。火雨溅落在冰冷的石地上化为细碎的火花跳了两下,终于熄灭了。黑色的刺客静止下来,一个美丽而妖异的女子,她身上黑色的战铠冒着袅袅的轻烟,摩拭着自己手中的长刀。她回过头来,背衬着月光,对着枫狰狞的笑:“龙王的天焰?他终于还是把天焰留给你了!” 枫没有说话,他脸上平静的没有一丝表情。他向前迈出了三步。刺客看着他的动作,猛然又回头看他自己身后的焚羽,她脸上的冷笑消失了,阴森森的看着枫说:“般若波罗密阵终于又现世了!罗恸罗是被封印在这个阵法里的么?怪不得我醒来之后怎么也无法呼唤他!”同样变换了位置完成两人的般若阵法的焚羽冷笑着说:“如果不是他被封印前耗尽心力把歌声传送到死亡的国度里召唤你的苏醒,不惜把自己埋身在死亡的恐惧里,用那一刻他心底里的悲恸来激发你的生命,罗喉罗,你怎么可能这样快就醒来?你又怎么可能能召唤到他?”枫侧转了梵之剑,剑脊上血色的封印显现在月光里,罗喉罗狠狠地盯着它,许久,她才低声说:“罗恸罗,你是这样的战斗的么?你是这样死的么?” 一声暴响中她的长刀爆烈的斩落在地上,嵌进了石地中,罗喉罗仰天狂笑:“罗恸罗,你安心的去死吧,我听见你的话了,我已经回来了!” 笑着笑着,她折下了纤纤的腰肢,颤抖着指向枫:“没有用的,不要想封印我们就可以摧毁我们,即使我永远被封印,我也一样会召唤其他修罗们归来,永远不会停止的,即使我们不会成功,我们的战斗也不会有终结!” 她并不宽阔的胸腔竟象只风箱一样抽动,根本止不住自己的大笑。笑起来,她举刀向天,以一个舞姿一样的动作停滞在那里,身上每一个伤口都喷着鲜血,好象是梦旋舞蹈时衣裙里涌出来的不绝轻烟那样。 枫胸甲上龙王的金鳞闪动着光芒,火焰再一次溅出来落到他的梵之剑上,枫向着两侧轻轻挥剑,两条细细的火线贴着地面飞驰出去,然后明亮的火线上火苗跳跃了起来,两堵火墙挡在罗喉罗,焚羽和他自己的两侧。罗喉罗被火墙以及身前身后的王者们死死的封锁在里面。火光闪烁里,她冷笑,脸色诡异的变幻着,慢慢举起了刀说:“来吧,来试试吧!”青痕再一次闪现了,焚羽已经把死亡铭刻在天翼轮上,向着罗喉罗发起了攻击,妖异的弧线展开在罗喉罗的身侧,飞速的逼近了。 第16章 可是罗喉罗没有防御,也没有躲避,她美丽而阴冷的眼睛,还盯在枫的身上。 在焚羽出手的几乎同时,枫冲了出去,梵之剑在身边荡开一个完美的剑圈,上面的火焰化成一个火的转轮,他象一只飞鹰一样快捷,火轮却象一面沉重的防御,无可突破。罗喉罗举刀,任凭鲜血喷溅,看似纤弱的她顽强的举起战刀,盯着枫的剑终于从她头顶劈下。她却没有出刀,他也没有躲避,从他举起刀,他就停止在那里,冷冷的看着枫的剑落在他身上把她劈成两半。她什么也没有做,只是静静的对枫说了一句话:“没有尽头的,我还会回来的!”然后,她化成了一片血光,枫的眼睛里,就只有鲜红的血色,弥漫在空间里,一直染到他的剑上。 那一刻,在枫看来时空好象凝结了一下,然后血开始流动,大滩的血迹落到地下,枫的剑上,罗恸罗的血印消失了,和那滩鲜血一起流了下去,融化在血里! 枫听见血里传来的声音,罗喉罗的声音:“罗恸罗,让我带你回到我们的地方,让我和你一起战斗,我永远和你在一起!” 血在地上滚动着,从石地上每一条缝隙流了下去,一阵笑声出现在大殿里的每一处,罗喉罗猖狂的笑声不知从那里散了开来,笼罩了大殿,笼罩了焚羽和枫。 最后一片血迹从一条石缝间流走了,地面上不再有一滴血,只有笑声,似乎还在回荡不休。天焰慢慢熄灭了,静静的大殿里,焚羽说:“想不到她连反击的力量都没有了,奇_-_書*-*网-qisuu.但是,她只是被杀,她的灵魂没有封印住,她也带走了罗恸罗的力量,下一个黑夜,她也许还会苏醒的!”“是么?”枫轻轻问,“真是顽强的修罗们呐!谢谢你救我!” 焚羽没有回答,他转身向大殿的门口走去,却听见身后的枫冷冷的说:“可是你也是刺客,另一个刺客,为什么?焚羽?” 第九篇迷失的过去 焚羽的脚步停在大殿门口,很久他才回头。 “是么?”他缓缓问道,“天王殿下是怎么知道的呢?”脸上全无表情。枫没有回答,他向前走了一步,走向焚羽原先所站着的角落。焚羽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不由自主也向那边挪动了一步,似乎要挡住枫的去路。 枫停下脚步,冷冷的看他。焚羽看见他的眼睛里的一片森冷,把脚步退了回去。枫加快了脚步,从焚羽的身边擦过,走向那个角落里。擦肩而过的时候,枫的手搭在腰间的剑上,焚羽握着天翼轮的手上,筋脉微微的弹动了一下。 石壁一个拐弯的后面,白衣的阿莲珈昏睡在地面上。她的脸上,还是那样淡淡的恬静和温柔,似乎还做着一个好梦。枫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脸儿,她没有反应,枫把她揽在怀里,抱起她走向大殿的深处,放在卧榻上。 然后,他转过身来看着静止在原地的焚羽:“要谢谢你没有伤害她。” “我不想伤害她,我的目标是你,”焚羽看着自己手里的天翼轮,“我只是要她昏睡一会儿,对于伤害无辜的人,我没有兴趣。” “为什么你想杀我?”枫走到他身前三丈远的地方停下,焚羽没有退。 “你怎么知道我是来杀你的?”焚羽问,“你怎么知道我把她放在那个角落的里面?”“感觉,”枫说,“我能够感觉到她在不在我的旁边,她大约的位置,甚至她的状态,和她的心情。我本来以为这是天王的一种能力,可是似乎只有对她管用。” 焚羽点了点头说:“是的,我本该想到的,你们应该能够互相感觉到。”枫的心里动了一下,他隐约觉得其他的诸王都知道阿莲珈的来历,而被瞒住的只有他自己。但是他还是压下了心里的疑问,继续说道:“我能觉察到她的昏迷和她的位置,就在你身后,修罗不会让她活着,深夜里你又没有理由的出现在梵天殿里,那么只能是你干的。还有,大梵天王给我的梦中告诉我刺客们已经逼近,当然不会只是一个……” “够了,”焚羽打断了他,“是我干的,你也不用再推测,我也没有想隐瞒。即使我现在走了,她醒来后一样会告诉你,即使你不想报复,我也还是要杀你!” “为什么?”枫问,“你又为什么要在罗喉罗的刀下救我?” “只是为了你身上的铠甲,修罗一旦杀死了你,你的铠甲会和你一起消失,只有我自己杀了你,我才能得到我想要的。”焚羽冷淡的说,“并不是我的好心,你也不用因此而剑下留情。”枫摇头说:“我的铠甲?和你的天人之铠有什么不同么?” “何必问那么多?你能杀了我,我就不能再刺杀你,你不能杀我,你自己今天就要死在这里,那个真相重要么?”焚羽问。 枫轻轻叹息了一声:“也许不重要,但是我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有那么多令人迷惑的事情,好象都有答案,却都理不出头绪,这是不是一种苦恼?焚羽殿下,无论谁将死去,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帮我解开这些迷团里的一个呢?” “有那么多令人迷惑的事情,好象都有答案,却都理不出头绪,这是不是一种苦恼?”焚羽重复了枫的话,忽然间,他好象陷入了沉思,枫从他身上感觉到的杀戮气息,居然淡了下去。月光里,焚羽还带着稚气的面孔使枫觉得他还象个孩子,但是一种说不出也没有理由的沉重仿佛扎根在他的灵魂深处。枫看着他空朦的眼睛,想到了等待他的阿莲珈,想到了那时自己茫然的面孔,当月光带着冷意从焚羽的眼睛里折射出来的时候,枫打了一个寒噤。 “喜欢看梦旋跳舞么?”焚羽的声音忽然柔和起来,幽幽的浮在空气里,象是在问一个能够与他分享秘密的朋友。 “是因为梦旋?”枫想到自己拉了梦旋的腕子的时候,她眉间化不开的哀愁,掩着脸跑出去时,纤弱凄凉的背影,还有焚羽冷冷的目光和悠长的叹息。 焚羽却没有回答他:“第一次看见她舞蹈的时候,一定很震撼吧?”他这样问着,眼神份外的迷乱。 枫点了点头。 焚羽忽然转头看他,对着枫轻轻笑了一下。迷乱的笑容断断续续,似乎焚羽疲惫得都无力继续那笑容了:“可是谁能知道我第一次看见她舞蹈时的心情?” 他摇头:“没有人知道的,绝没有!” 枫不说话,任凭焚羽沉默下去,这一刻,大殿里静得能听在花瓣在地下随风翻滚的声音。许久,焚羽又对他虚弱的笑了一下:“从我第一眼看见她,我就知道我应该认识她,不管是在什么时候,一百年前,一千年前,或者十万年前仞利天界初开的时候。应该曾有过这样一个时候,我独自在她的舞蹈里迷醉。所以我想,我想我什么时候,在哪里,和怎样见过她。因为我知道,在一个遥远的过去,她一定是我最爱的人!” “你知道么?”焚羽低声说,“比起仞利天空别的王者,迦娄罗的生命是短暂的。迦娄罗们居住在不死之海的边缘,那里有巨大的毒蛇和无尽的瘴气,就象枯水苦修的沙漠山洞,那里是仞利天空至苦的地方。可是那里神秘的力量源泉也是迦娄罗们成长所需要的,我们和毒蛇搏斗,吸收毒气来增加体力和熬练精神,这就是迦娄罗的生活。因此迦娄罗战士的力量特别的强大和诡异,也因此迦娄罗们总是只有短暂的生命。巨蛇的毒气会积累在迦娄罗的身体里,一旦它爆发出来,迦娄罗们都会在无限的痛苦里挣扎着死去。传说上古的时候一个死前的迦娄罗会在痛苦中冲击夜摩天的天顶,再冲进大海最深的地方,来回七次。最终坠落在金刚顶山的山顶,被热毒的火焰燃烧成灰烬,即使龙王降下的雨水,也无法熄灭。什么都不剩下,只留下一颗青色的琉璃心。这些我没有见过,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可是我还依稀记得上一次死亡,那种痛苦,如果能够冲上夜摩天来缓解哪怕一分一点,我也一定会这样做的!只是我不能罢了。死后,迦娄罗王的意识会转生在一个新生的迦娄罗身上。所以,每一百年,我都会重生,得到新的年轻的生命,我永远不会象龙王那样衰老,永远是诸王中最年轻的。” 焚羽苦笑了一下,他望着殿外的月色失神,然后声音变的古怪的清晰:“以为我很幸福么?天王殿下?” “哈哈哈哈,”焚羽笑了起来,在空荡荡的大殿里,笑声格外冷清,“可是你知道不知道,重生的迦娄罗王会永远失去前世的记忆。我不记得我爱过的人,也不记得我恨过的人,不知道我在过去时代里的容耀,也丢掉了曾经有的悲伤,我根本不再能了解我曾经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的过去永远的被抹去,成了一片彻底的空白!” “于是我只能对着那些我熟悉的人们无奈,我知道我曾经是多么深切的爱他们或者恨他们,可是我知道的只是爱和恨这两个字而已,转生后的我永远的失去了爱和恨本身,我不再有激情去爱恨了。因为我已经记不起过去。我痛恨!我痛恨为什么我的心里还要留下当初爱和恨的痕迹,如果我都忘记了,作一个白痴重新开始不是更好么?”焚羽冲枫大声的吼叫,鲜红的血丝爬在他眼睛里,他看起来颠狂得象一头暴怒的龙,要不顾一切的去突破他的障碍一样。可是焚羽没有动,他反而安静了下来,低头自己笑笑说:“每当想到这里我都会失态,可其实我真的不想失去那些记忆,真的不想啊!尤其是我第一次看见梦旋的时候,我在过去时代里的爱情隐隐的召唤我,等我走近了,却发现它已经变成了一个爱的符号,我只知道那是爱,却不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会爱梦旋,怎样爱的梦旋,和爱的一切感觉。 第17章 我疯狂的回忆,在前世遗留的灵觉里寻找那段爱情的蛛丝马迹,一点一滴的收集,我居然能够慢慢的了解一点又一点,你不会明白我每次从模糊的记忆里找出一点往事的狂喜,你无法了解,那是找到了自我的快乐。”焚羽的唇边此时有一点微微的笑容。 “可是,”他说,“迦娄罗王的寿命永远短暂,每当我找到了一些记忆后,我又要再一次的转生,再一次的生,意味着再一次的,我失去我找到的那一点可怜的记忆,再一次的忘记,我曾经是如何的爱梦旋!所以,每一次我死后,我的意识会在空中游荡一些时候,我会去梦旋的身边,在她的微笑和轻颦里,一点点的品味找回来的记忆,每当我想到高兴的时候,我会对她笑,她听不见,可是只要能够让我想到了并对着她笑,我已经很快乐了,只有那个时候,我才觉得我真的是我,爱过和恨过,能够去回忆的我。” “可是只有短短的几天,当下一个迦娄罗出生的时候,就是我转生的时候,我会重新回到迦娄罗的地方,享受我尊贵的王者地位。可是那也是我忘记的时刻,每一次,我静静的在梦旋的身边飘荡,痴痴的看她,对她流我看不见的泪水,一遍又一遍理着那些回忆,我唯一的珍宝,唯一在我穿越了生命的界限后让我知道我仍然是我的东西。失去了这些,我已经没有我,拥有别的东西还有意义么?我这样等待那个时刻的到来,等到我的意识被一丝丝抽走,珍惜我看梦旋的每一眼,却终于还是要去那个新生孩子的身体里,忘记我的一切!那就是我的新生!不,那是那个孩子的生!那不是我的!”焚羽的脸狰狞的扭曲,他一字一句的对着枫吼叫,“那个生,是我的死亡!” “这就是生的苦痛,天王殿下,”焚羽对着枫说,“为了找回我前生的记忆,我不惜做任何事情!” 在焚羽狂然的述说中的悲伤和无奈里,枫觉得迷乱,他站在那里想找到一些头绪,终于还是枉然。他想我的前生是什么呢?过去的天王有过什么样的爱恨呢?除了对于冰莲那种奇怪的感觉在我的心底还留下些什么呢? 他苦笑着对自己说:“如果真的没有剩下什么,我是不是比你更可怜?”“那和你刺杀我有什么关系呢?”他问焚羽。 “看见你自己头盔上那颗琉璃宝珠了么?”焚羽冷笑着说。 焚羽摘下头盔,头盔上金色大鸟的双翼压着保护他的头顶,双翼下还压着一颗宝珠,青琉璃色的宝珠,一抹冷光照在他脸上,漾起层层青色水波似的光华。 “那颗,就是传说里迦娄罗的心!”焚羽声音响在他耳边,“在一代迦娄罗王自焚后唯一留下的青色琉璃心,被天王拿去嵌在了头盔上。我想,也许我的记忆就封藏在里面,我要找回来!” 枫静静的盯着那颗宝珠看,良久,他说:“既然你要,我就给你吧。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即使不是,只要能唤回你的记忆也可以。” 他伸手去摘那颗宝珠,可是他触手到那颗宝珠的时候,才发现看起来象实物的宝珠只是一团青色的光芒,他的手一下子就触破了那青色的光。当他缩会手的时候,青光又从金翼鸟的胸前照出来,宝珠的光影重新出现了。 焚羽冷笑了几声说:“那颗宝珠和你的剑一样是你天王尊严的一部份,即使你自己也不可能把它取下来送给别人,除非你被杀死,或者有可能。” 他把冷冷的天翼轮持在了身前:“所以,来吧,天王殿下,惩罚我这个刺客,你没有选择的!我本不应该和你说那么多,唯一的原因就是你和我一样追寻着永远找不到的东西,告诉你让你死得暝目吧!” 青色的痕迹划破空气,天意轮转带着呼啸声绞杀了过来。枫无奈的笑了一下,晶莹的剑光洒了出去,振鸣声中,剑尖点在天翼轮上,在短短的瞬间,一阵清脆的击打声,天翼轮的青光似乎悬停了片刻,然后倒旋回去射向了焚羽。 焚羽伸出手抓住了倒飞回来的天翼轮,刚刚触手他却猛的松开了手。天翼轮落在地上,叮当的一阵脆响。焚羽把手举到自己面前,仔细的看着上面灼烧的痕迹。 “龙王的天焰真的有这么强大?”他喃喃自问道。 枫点头:“难道不知道你自己根本不可能赢得这一战么?焚羽殿下,即使以迦娄罗的强大,难道可以抵挡两个王的力量么?” 他回头走向了大殿的深处:“焚羽殿下,你走吧,今天晚上,谢谢你救了我!也谢谢你能告诉我你自己的故事。”枫的声音里蕴着微微的叹息。 “我能够走了么?”焚羽哼的笑了一下,“回到迦娄罗的地方继续苦苦的回忆我前生的爱恨?然后再一次重生?” 枫听见背后的焚羽沉默下去,他抚了抚自己的剑柄,忽然停下了脚步。剑柄冰凉,梵之剑正在告诉他的,是身边无尽的杀气。于是枫回头,他看见月光里焚羽抬起头看着天空,唇边露出一缕无声的笑容。 他就这样笑着,好象已经陷进了自己的回忆里,没有尽头的回忆。他已经沉沦在里面,象是无边大海里独自游泳的人。他或许永远无法看到陆地,可是他还是那样的顽强。是因为每前进一寸就距离陆地更近一寸么? 如果真的他永远也到不了,那他到底为了什么理由为这接近的一寸距离而快乐呢?当他永远沉到了大海的深处,当后人们知道他曾经为自己离陆地又近了一寸而快乐,是不是会觉得那是一个莫大的笑话?是不是会嘲弄这个傻瓜的希望? 枫忽然明白,焚羽已经永远的失去了自己,永远找不回来了。 焚羽转回来对枫冷笑:“如果我超脱仞利天空,我就能够洞澈这个世界的因果,是不是就能够找回以前的记忆?我有个不会失败的办法,如果我能够杀了你,我就能得到那颗琉璃心,我能够记起往事,如果我被你杀了,我就能借助梵之剑上神圣的力量超脱,我一样能运用我了悟的智慧找到那些消逝了的记忆。天王殿下,这是不是一个很好的办法?” 他冷笑着逼近枫说:“天王殿下,用你自己的牺牲帮我找到以前的自己吧!”枫退了一步,却不是因为惧怕焚羽话语中透露出的狠毒,而是因为他看见了焚羽的眼神。焚羽的眼睛死死的盯在枫头顶那颗琉璃宝珠上,执着的渴求着而近乎贪婪。 枫想起那个影子说的话,他对自己轻轻说:“如果连自我都是空虚的,那么以前的记忆真的那么重要么?” 他问焚羽:“如果这个世界只是空虚的一团,因缘的聚合,你怎么知道你的记忆还在?也许它早已经散去,你根本就不能找回来,因为它已经不存在了!” “不可能的!”焚羽狂怒的吼叫着,“你在撒谎,我能感觉到我的前生里是多么的爱着梦旋,而你不会知道。那种爱不会散去的,永远不会!我不会允许!我一定要找回来。”吼叫声着,焚羽张开双臂,然后他合上双臂,如同抱着一个空虚的圆球。地上的天翼轮自己弹跃起来,稍微停顿后,带着青光围绕焚羽飞舞旋转,无数道青色的痕迹在焚羽身边象一个交织成一个朦胧的球体。象是两颗流星在那个巨大球体的表面上飞驰。渐渐的枫连青色的流光也看不见了,只有青色的朦胧一层,里面是焚羽。看着他紧咬了牙龈龇开嘴,嘴角狰狞可怖的冷笑,枫不由的打了个冷颤,他在里面看见了魔性,他曾经想到,也许魔性不是仅仅为修罗们所专有的。现在焚羽眼里的神色已经证实了这一切。 焚羽跑了起来,跑向枫,他奔跑的时候张开了臂膀,那层青色的球面顿时分裂开来,数百条青色的气流炸开来,一端仍然萦系在焚羽的背后,一端怒龙一样在空中张牙舞爪,妖异的变幻着。枫的面前象是一只巨大的昆虫,张开自己的无数条腿,要把枫紧紧的环绕。枫知道,这只“昆虫”的每一条足,都是天翼轮急速飞舞留下的痕迹,他从来没有想到两只天翼轮能够幻化出这样多的影象,他也从来没有在焚羽的身上感觉到这样浓重的杀戮气息。唯一能和那相比的,只有罗恸罗被封印前,高歌里的悲恸。那种舍身忘死,毫无保留的杀伐意志!枫不再说话,他忽然后悔了,他后悔自己应该多焚羽多说一些话,应该早一点劝他停止。因为现在的枫和焚羽都无从选择,焚羽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而枫也没有后退的余地。他的身后,是昏迷的阿莲珈,他一旦闪开,焚羽的天翼轮会把那个纤弱的阿莲珈绞碎成粉末。于是当焚羽身边无数条触角猛的向着枫包围过来的时候,梵之剑终于出鞘了。风,光芒,火焰,怒吼包围了梵天神殿。 带着烟和尘,强大的气流从梵天殿的每一个窗口冲击出去,仞利天上最神圣的大殿仿佛要因为这场战斗分裂开来。 或许没有人知道这场战斗的过程,连枫自己也说不明白。在那些触角和他的剑冲击的时候,他的眼睛里唯有青色的光芒和绚丽的火焰,他自己已经陷进了一个战斗的空间,一切的意识都模糊了,他只知道自己含着最后的一口气,把剑上的梵天神力和龙王留下的天焰全都催动出去,让无穷的力量在空中绞杀。 当他从战斗的迷乱里清醒过来的时候,大殿里已经不再有焚羽,只剩下地上尘埃里的天翼轮依旧闪着冷冷的青光。 然后他头脑稍微乱了一下,他合上眼睛,摇了摇头。再睁开眼的时候,焚羽在他面前微笑的看着他。不再凄厉,也不再贪婪,纯净得无一点缺陷的笑容。 第18章 “谢谢你,天王殿下,”焚羽说,“谢谢你的剑,让我终于能够离开这个世界。我会去那片无忧的土地,看到龙王,也会等待你,殿下。” 枫终于看清楚那个焚羽只是一个极为飘忽的影子,几乎透明,和大梵天王下降时的元神一样。焚羽最后对他微笑了一下,回身走向大殿的门口。 “你找回你的记忆了么?”枫在他身后问。 “记忆?什么记忆?”焚羽想了一想说,“我不知道啊。” 枫睁大眼睛看着他,许久才说:“你真的,连最后的一点痕迹都舍掉了么?”焚羽似乎很不解,但是立刻笑着说:“也许我真的忘记了什么吧?可是这个世界的一切和我已经不再有关联了。再见了,天王殿下!” 淡淡的烟尘里,他走出了大殿,大殿外,纤纤的紧那罗王梦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那里,象凝在空气里的流水。她静静的看着大殿里的一切,没有表情。 焚羽看见了她,对他微微的笑了一下,轻轻点一点头,然后擦着梦旋的肩膀走了过去,一直走出露台,走到空气里,在空中漫步向远处,没有再回头。 梦旋看了枫一眼,清亮的眼睛里微微有一些怨怼,然后她也回头走下。 枫愣在原地,久久也不说话,直到身后一个人拍他的肩膀说:“殿下,你已经拿到两件印记了。” “两件?”枫知道是阿莲珈在自己身后,“焚羽的是什么印记呢?”他心里有一点诧异,阿莲珈从来不会这样随便的拍他的肩膀。 他回头看见阿莲珈轻轻笑了一下,有些空洞,但是很美。阿莲珈说:“就是那颗琉璃心,迦娄罗王已经解脱,你就是他真正的主人了。你现在可以运用他的力量了。”“他的力量?”枫这次居然成功的把琉璃心取下来握在了手中。 他觉得有一点累,走到一个角落里,靠着石壁坐在地上,端详着那颗琉璃心,青青的光芒映在他眼睛里。 他移开目光,看见阿莲珈也和他一样坐在身边的地下,默默的看那颗琉璃珠。不知怎么的,他忽然觉得阿莲珈原来真的很美丽,很可爱。他很少有这样的感觉,阿莲珈的美丽几乎冲散了焚羽在他心里留下的阴影。虽然他从来没有怨恨过焚羽,可是焚羽的述说和疯狂是那样的可怕。只有焚羽自己和阿莲珈的微笑才让他觉得好受一点。 他很惊奇自己心里居然没有龙王身死时那种狂然的慌乱和彻骨的悲痛了,剩下一点麻木。他又看着那颗琉璃心了,看着看着,他轻轻的问它:“焚羽的记忆真的那么重要么?使得他那样痛恨重生?使得他不惜放弃生命?不得不那样苦的解脱?什么是他的记忆呢?你能不能告诉我?” 冷冷的月光照在上面,琉璃心依然那样青翠,枫苦笑了一下。 迦娄罗王的故事我的生命是什么,仅仅一个过程,一次生灭么? 那么在这个生灭里,什么东西真正属于我自己? 生意味着忘记。我苦苦积累的爱恨在一次新的生命里化为乌有。隐约的灵觉让我知道我曾经是那样的爱过,现在的我只能面对着她,永远的遗忘。 被封印在过去死亡里的那些记忆还镶嵌在灵魂深处吧?没有了它们,我还是我么?所以我无数次的想,是不是应该用染血的手指拨出自己的心,看清楚那深处嵌着的回忆。即使这样死去,我也不会遗憾。 或者我宁愿永远是无定的孤魂,保留我找回来的可怜的记忆。我宁愿在这些记忆里陶醉,在死亡的世界里静静的看她,也不愿在生的绚烂里再一次忘记。 我终于解脱,因为我舍弃了最后一点空无的灵觉,从此,我彻底忘记了紧那罗的舞蹈和我自己的爱。 第十篇卑贱的生命 雨,默默的下着,雨珠敲打在梵天神殿的琉璃顶上,象是纤纤的手指在拨弄琴弦。寂静了整整三天的梵天大殿里,终于走出了天王枫。他的步伐还矫健,他的肩背还挺拔,只是脸色微微的苍白着。雨洒在他头顶,汇成一串珠子从他长眉边坠下,他对着大殿前的人们微微的笑了,笑容高贵也温和。 大殿前,一些人已经在这里足足等待了三天的时间,梵天殿惊天动地的轰鸣声惊动了整个善见城所有的天人,有人看见了火焰和烟尘从那座神圣的大殿里冲了出来。于是,不约而同的,所有的天人来到梵天大殿的台阶下,要见他们的天王,他们迫切的想见到他们的天王平安无事。可是,大殿里整整沉寂了三天,没有人离开,也没有人埋怨,所有人都在大殿的门口等待,不论风雨。他们都相信他们的天王带着神圣的使命,在带领他们脱离仞利天空的劫数以前,他会不休的战斗,而且永远也不会失败。 他们只是想见到他而已。 终于,天王枫走了出来,和他的人民一样走到雨中。在露台上,枫高举起长剑,向下面万千的人们致意。四周忽然更加安静了,雨珠打在琉璃顶上的声音也显得份外清脆。他没有说什么,所有的人们都在寂静中瞻仰他的王者威仪。 忽然,撼天动地的声音从四周爆发出来:“天王殿下永生,天王殿下永生……”无数的人们向着枫举起了手臂挥舞,孩子好奇的睁大童稚的眼睛,青年们为他无双的气度而陶醉,老人们为他念颂赞美的歌词,泪水从每一双眼睛里流下,他们看见他们的希望,天王枫又走出了梵天神殿。关于枫所有可怕的谣言都不能让他们再怀疑自己的王者。 在洪潮一样的人流里,在雷霆般的欢呼声中,谁也没有注意枫微微迷茫的眸子。他就是这样微微的笑着,用这个动作给他的人民信心和安慰,直到所有的人终于散去了。他的笑容停滞在脸上,他听见一个孩子对自己的母亲说:“妈妈,我知道殿下一定不会有事的,我早就知道了!”孩子天真的笑着,那个笑容永远映在枫的脑海里。枫轻轻问自己:“如果你们真的知道,你们又为什么要来等待,你们又为什么要见到我才肯离开?”阿莲珈在他的身边,遥望着远处,不说话。 仞利天空神庙空荡荡的宝殿上,枫披着一件斗篷,坐在高台上深思。宝殿高高的穹顶下,枫觉得自己微小得象只蚂蚁。这是他来的第七天,他一直问神庙的大比丘恒断神僧一个问题……“天地间有没有我”。恒断就在他面前微笑,他只有一个回答给枫——“什么是我?”。他的回答和枫的问题一样混乱。他的笑意枫读不懂。 枫只能枯坐在这里静静的想,脸上没有表情,谁也不会知道有多少杂乱无章的东西在他脑海里回荡。 良久,枫终于站起来,扔下了斗篷,在僧人们的惊异的眼睛里,一言不发的走出了宝殿。枫深深吸了口夜风,无奈的笑笑。他想或许他根本不用去想,毕竟他的人民需要的是作为战士和救主的天王,而不是一个哲人或者先知。也许思考真的只是浪费时间和生命。走进灯火辉煌,他走到街头的人群里。第一个找到他的天人是一个孩子,也只有他才会相信面前的人会是高贵的天王,孩子问:“你是殿下么?”枫忽然被一种快乐打动了,他笑了起来,抱起孩子说:“我是。” 城里震动了,无数的人向他所在的街头涌来,带来了美酒净果,也带来了欢笑。大家高举起了酒杯祝福天王和这片土地,也祝福升上了佛土的龙王和焚羽,然后不假思索的灌下美酒,高声歌唱,男女老少们都在醉意中翩翩起舞。乱哄哄的街头,大家什么都忘记了,给他们以希望的人就在他们身边,他们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离永恒的生命不变与的快乐这样接近过。只要有明天,他们都无忧无虑,不在乎今夜自己醉倒在街头。 当所有人都在痛饮的时候,枫不知道消失在人群里的哪一处了。大家却还是带着醉意,毫无顾忌的欢歌起舞。 其实枫没有走远,他只是在一个灯光照不到的角落里静静的看着他们,听着孩子的笑声,女人们的闲聊,青年男女的情话,男人们带着酒气的豪言壮语。他知道自己是快乐的,快乐得都要忘记龙王在仞利天空上看他的眼睛,也不再去想什么是焚羽失去的记忆。可是他却不能让自己真的醉了,喝再多的酒,他也会想到这片土地的未来。 “我真的能拯救他们么?”枫问自己,“拯救我所喜爱的这一切?” 在歌舞声中,枫独自沉默,快乐而茫然的看着这些无忧无虑的人们:“你们快乐,因为你们从来不去想为什么,你们只希望未来,却从来不怀疑它的真实。” 一会儿他又轻轻说:“可是,这样的快乐是多么让人想往,被希望支撑着,永远也不会倒塌吧?”他又端起了一杯酒,他从来没有喝得这样多,虽然这里的酒远远不如梵天神殿的醇美,可是这里让他觉得温暖和喜乐。 夜深了,街头的天人们已经沉醉得东倒西歪,枫站起身来,想要回梵天神殿去。最开始看见他的那个孩子似乎也和大人们一样喝了酒,跌跌撞撞的跑过来。枫怕人群把他挤伤,于是把他抱了起来,看他醉得通红的小脸上,那幅糊里糊涂的样子。 人群外稍稍安静了一点,枫长久的看着他,怀里的孩子甜甜的笑着,枫想:“他是在一个快乐的梦里吧?” 枫理了理他额前散乱的头发,轻轻的,枫问他:“你说,我真的能救你么?” 沉宏的号角响遍了善见城,夜幕下的善见城在号角声中苏醒过来,无数只火把忽然亮起在城里的每个角落。凌乱的脚步声,嘹亮的口哨声,模糊的呼喊声。 第19章 在这一切的声音里,枫和这个街头的天人们惊惧的立在当地。天狼号角是善见城安全的保障,它传递的却是战争,恐惧和死亡,它被吹响意味着修罗的军队又一次的进攻这座城池,又一次的,鲜血将淋在大地上换来短暂的安宁。 枫放下了怀里的孩子,拔剑,梵之剑短短的振鸣中,枫想长啸一声冲向城楼。可是却有一股没有来由的疲惫从他心底里荡漾开来,他稍稍停下,对着周围所有的人微笑说:“一切都会好的,我保证!” 接着他低头看面前的孩子,看他仰起小脑袋,用他那双清亮亮的大眼睛欢笑的看着自己。那双眼睛竟然一点没有因为酒而朦胧。他灿烂的微笑中,枫不知道说什么,那种微笑和周围所有人的表情都不同。他的微笑因为那种纯粹的无忧而特别,在周围的人们期望和渴求的望着枫的时候,小小的孩子无忧无虑的看他的英雄。恐怕只有他全心全意的相信,天定的宿命里,英雄的剑会永远带来凯旋和平安吧? 枫想说:“你知道战争后面的血泪么?我的孩子?”但是他什么也没有说,他伸出手,按在孩子的头上,手指埋在他的头发里,含着一缕笑,拍拍他的小脑袋。 孩子的仰视中,周围无数双目光的包围下,枫狠狠地吐出胸口里压着的那口气。他转身一步步走开了,越走越远,越走越快,他心里有一种要奔跑的冲动,想要这样狂奔着去斩杀。孩子在背后看他,他知道,那两道清亮的目光在推他,叫他一往无前。他不知道这样的战争会不会有结束,但是那无忧的目光在鼓励他,叫他敢于去冲击,挣脱一切的束缚,让无尽的刀光绵延到天尽头! 要不是脚下微微的震动让枫停下了脚步,他就真的冲出去了。他蹲下身去按上了脚下的地面,一下又一下,大地在脆弱的颤抖,那象是脚步声,象是无比遥远的地方,曾经支撑天地的巨神正一步步逼近,碾碎一切的阻碍,用他看不见的黑影遮蔽整个善见城。 震动越来越强烈,掀倒了街头上的天人们,地面上蹦起灰尘,砖石的地面扭曲起来。然后第一道裂痕从枫附近的地方延展开去,在枫的背后,第一栋房屋坍塌了,巨大的石块砸在周围的天人身上,来不及惨叫,只有血放肆的喷涌出来,然后被落下的灰尘掩埋。接着就有了第二道第三道裂痕,接连不断的有房屋倒下,混乱的人群里爆发出了孩子的哭声,女人的嚎啕,男人的呼喊。狂乱的人流里,孩子和老人被践踏在脚下,枫看见一个老人被踩在地上,无数双脚踏在他的头上,他挣扎着伸出手去唤远处的一个孩子,孩子似乎听见了转身跑向他。孩子逆着人流跑过来,只是一瞬间就被吞噬在人流里,老人也被人们脚下的灰尘掩盖住了。忽然间,枫什么也听不见,他想放声大喊,可是他喊不出来!他只能看着,无力的看着这些。人们从两条岔道疯狂的挤出去,涌动的人流里,枫看见刚才那个大眼睛的孩子呆呆的站在人流分岔处的空地上,茫然不知所措。 枫耳边失去了一切声音的静默里,孩子看着四周奔跑的人们,失神的睁大他的眼睛。心里的一个激凌后,枫觉得自己又能听见了,听见一切的纷乱。他忽然明白虽然自己无法知道这场战争的命运,但是他能去拯救生命,一个又一个的拯救,正如他眼前的那个孩子。他跑向那个孩子,他什么也不想,这个时刻,他,仞利天的主人,天王帝释,要去救那个孩子。这或许不是永恒的事情,可是至少他能够这样拯救孩子的一条生命。 就在他快要抓住那孩子的时候,一声撕裂大地的震动传了过来,那个走来的巨人象是在狠狠地踢了城墙一脚。所有的人都在剧烈的震动中倒在地上,枫也一样。那次震动对枫的冲击比对别人都要来得大,枫能够体会到一种狂放的魔性蕴藏在震动里,好似真的有一脚狠狠踢在他的心口。 他趴在地面上,他的心在猛烈的跳动。他把胸口压紧在地上,想去镇住狂乱的心跳,一股冲击直接传进他的胸腔里,现在他觉得自己几乎要炸裂开来。就在可怕的痛苦里,他听见那个孩子的哭声。他艰难的抬头,看见孩子被震动甩了出去,在一栋房屋的角落里哭喊,他扒在地上,因为接连不断的震动根本趴不起来。只能在哭喊声里无助的张望四周。 四周,只有血,不知多少房屋倒遢,落下的石块把人们化作没有意义的血肉,肆意流淌的鲜血里,没有人去理会孩子的哭声。 如果有明天,或许他们就能有无尽的快乐,永恒的生命,但是他们脆弱的生命让他们根本无法知道下一刻什么会降临在他们身上,或许他们的生命将在今夜就化为虚无,永远见不到新的太阳。 孩子,只能这样哭喊,这样张望,这样无奈。 “这就是生命么?在轮回里无法解脱的生命么?”枫问自己,“不因为爱和恨,不因为对和错,只是因为宿命,我们死亡,只是在这因缘的聚散里,我们失去一切。这样卑贱的生命,被时光的巨轮无情的碾碎。” “这就是生命么?让我们欢笑和悲狂的生命,难道就只是因缘的一个游戏,自然的小小捉弄?”大喝的时候,枫笑,笑得彷惶。 可是就在短短的一瞬间后,他的笑容冷了下去,轻轻的喘息声里,他的笑意冷酷,甚至狰狞。在地下支起长剑,数着胸膛里心脏疯狂的搏动,天王站了起来,把剑插在大地里,他说:“来吧!看看谁是自己的主宰!” 剑,已经插在大地里,既然三万年前的天王能够插剑在巨石上建立这座城池,那么三万年后的天王一样可以再造历史的奇迹吧?枫觉得心底里,那个三万年以前的天王在说话:“我剑所指的地方,我要它和平,它就永远不敢战乱!” “我要这土地上,所有人,都是自己的主宰!”当枫念动这句话的时候,他象一个念动咒语的巫师,他狂乱的心跳停下了,这一瞬间,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梵天的神力,空明的天焰,天翼的轮转,枫所有的力量都被灌注在大地里面,他的瞳子里闪烁着莹蓝色的光芒,光芒流动起来,覆盖了他,然后流淌到地面上,涌向四周。一个椭圆的光团低低的压在地面上,飞速的扩展起来,耀眼的光芒覆盖了整个善见城。 没有了震动,震摄人心的安静里,天人们仰头呆呆的看着头顶流动的淡蓝色光芒,这三万年后再一次复生的神迹。 那个远去了三万年的“始天王”终于又回来了!当他们需要他的时候,他又回来拯救这片土地了! 没有人说话,所有幸存的人们都敬畏的看着街头矗立的天王枫。 枫笑了,笑的很无力,他实在已经灌注了全部的力量在大地里去镇住这座城。终于还是成功了!他救了这一切,就算他下一次会失败,他至少成功的挽救了它一次,维护了它脆弱的生命。拖着他的剑,他走向那个孩子。孩子已经站起来,挂着满脸的泪水,惊悸未定。“可爱的精灵,你知道自己给了我怎样的勇气么?”枫在心里问那个孩子。他现在只想抱抱那个孩子,知道他还安好,知道自己真真切切的救了他。 孩子拿小手抹了抹脸儿,傻呆呆的看他,枫不禁笑出声来,加快了脚步。周围的静默里,枫听见一声轻响,他停下步伐抬头张望。就这样,他看见那栋房屋坍塌下来,就在他面前几尺的地方,孩子头顶的房屋倒塌了,灰尘和石块擦着他的鼻尖落到地面上。恍惚间,他又听不见声音了,他几乎都不能肯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愣在原地看着。等到他醒过来的时候,面前不再有房屋,也不再有孩子,只有废墟! 他的精灵,已经是废墟里不会哭笑的血肉,活生生的孩子已经成了天空里某一处飘荡的孤魂。周围的天人们跑过来慌忙的搬开废墟,想找出下面的孩子。 枫没有动,他在那堆废墟里,感受不到半点生命的气息。他慢慢跪倒在地上,颤抖的手捧住自己的脸,他没有泪。他想哭,却哭不出来。 只是一个偶然么?只是一个偶然孩子就永远失去了生命,他对这孩子的拯救也就变得不再有意义。如果再有一个大一点的偶然,是不是他所有的努力就会化为一场空虚,他的爱恨也还是会归于一段无奈的悲欢离合? 枫用剑上的天焰点燃了孩子的尸骨,看着他在燃烧的废墟里化成灰烬,他久久的跪在废墟前,天人们远望着他,却都不敢走近。任凭他在袅袅的烟里沉默无语。 火光,照在一袭雪白的裙上,桔色的光芒在裙上苍老而凄凉的飘摇。在枫身后的微风里,阿莲珈亭亭的立在那里,风卷起她的裙衫绞在纤弱的身上,她的四周都是不尽的轻寒,连嫣红的唇也悄悄苍白起来。她打了个寒噤。 许久,阿莲珈回过身走了开去,没有说一句话。刚走了几步,她听见身后枫低沉的声音:“我和你一起去。” 她回头看见枫在火光里回头,一张麻木的脸,和一双森冷的眸子。枫向她走了过来,他高大的身躯遮蔽了火光,把浓重的黑影投在阿莲珈的身上。 “你能感觉的到?”枫问她。 阿莲珈点点头:“我能,我能感知到你的一切!” “这其实不算什么。至少我已经救了千百万人,不是么?”枫淡淡的说,“我是天王,我还要去战斗,继续保卫我的人民,一个一个的保卫他们!” 他低下头看着阿莲珈的眼睛,阿莲珈也凝视他的双眼,目光交接的时候,阿莲珈丝毫没有回避他的眼神。 第20章 枫眸子里的寒意慢慢都消逝了,只剩下空虚。他伸出手轻轻抚着阿莲珈的脸,阿莲珈哭了。 “为什么哭?”枫问。 “因为你的悲哀,我能感觉到,”阿莲珈的声音如细丝在风里飘荡,“我就是你啊!”“连悲哀都能够分享么?你真的就是我啊!”枫说,说完这句话,他终于能泪如雨下。 “城楼上很危急,天香和梦旋殿下还能勉强克制那个巨人,夜影殿下却已经受伤了,多亏了枯水殿下去援助他。”阿莲珈说。 “巨人?”枫问。 “嗯!好象是……”阿莲珈打了一个哆嗦,没有再说下去。 “我们去!”枫说,“无论是谁,来的都要由我们去面对,阿莲珈。” 他修长的手指理过阿莲珈紫色的长鬓,轻轻按住阿莲珈的双肩:“跟我来!”他催发了力量,结界在他身边形成一个球体,他象一片随风的鸿羽漂流出去。奔跑着,他感到身后的阿莲珈把自己融进了这个结界里,纤纤的手轻轻扯着他的手掌。枫回头看她,反手握住她的腕子,把速度逼到极限,拉着阿莲珈飞快的奔向城楼。 他知道能够使阿莲珈觉得恐惧的敌人一定不会是普通的修罗,他一定要赶去,无论多么疲惫,无论付出什么样的的代价,他一定要拯救这些无辜的人民。死去孩子的目光似乎还在他背后,炽烈的燃烧着,他绝不能放弃!不能再失败! 低沉的敲击声撕扯着每个人的耳膜。 天香和梦旋结印跌坐在城楼顶上,巨大的金甲韦陀从她们身后幻现,持杵结印,智慧的圆光从眉心散发出去,看似朦胧不定的金色光芒笼罩了城楼。 天香和梦旋正在以一卷《金刚般若波罗密多经》镇锁魔性,她们端坐在那里默念着经文,天香的嘴角尤有微笑,梦旋的清丽也丝毫没有减色。可是枫的心底却寒了一下,他知道天香和梦旋的从容恐怕不是因为敌人易于对付,而是她们已经在魔性的冲击下被迫镇守元神。她们的心智不能乱,一旦生焦虑恐惧,则她们一起营造金刚般若结界灰飞烟灭,她们露出第一缕焦虑或者慌张的时候,她们也就会和这个结界一起烟消云散。金刚般若波罗密多伏魔之咒本来就是以生命为赌注,心智镇魔的无上绝技。逼迫施展她们施展这个咒语的是什么东西呢?枫疑惑着冲向城楼的边缘,他还没有到达城墙,就看见一颗巨大的头颅从城墙下探了上来,然后一双大得难以想像的臂膀高举起铁鞭砸向城楼,铁鞭更象是一根柱子,而天香梦旋身后高大的金甲韦陀在铁鞭下居然只象是一根钉子,能被轻易的锤进地面。 韦陀举在头顶的降魔杵和铁鞭交击了,巨大的振鸣差一点把枫掀倒在地上,如果象刚才一样没有准备,他一定又会任那股疯狂的魔性灌进自己的胸膛。 护法韦陀又一次抵住了那巨人铁鞭的冲击,从那个巨人硕大的头颅,枫明白他其实是站在地面上,只是高大的身躯使他得以从城墙上方探出头来攻击天香和梦旋。他比善见城雄伟的城墙还要高大! 巨人在交击声中退了一步,只是稍微顿了一下,他再一次举起铁鞭砸了下来。那一顿的瞬间,枫看清楚了他的脸,冷酷狰狞的脸上满是残忍的笑容。 枫狠狠地的打了一个哆嗦,因为心底里的冷。他怔在当场看那铁鞭再一次锤击金甲的韦陀,他知道为什么连阿莲珈也会因为这个敌人而恐惧了。因为这个巨人的脸属于那个在草海中嘶吼狂歌的阿修罗战士,那个不屈战斗而被永远封印的魔王——罗恸罗。 他真的又回来了! 第十一篇修罗的国度 “即使我的心死,我的希望,也不会屈服!” 难道即使消灭了他的身体,封印了他的灵魂,他也依然能回来么?难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能超越佛法的封印召唤他的灵魂归来?难道那真的是阿修罗们的希望?枫没有时间寻找答案,在他一刹那的震惊里,罗恸罗巨大的法身又一次举起了铁鞭!铁鞭呼啸着砸向护法韦陀的金刚杵。这个时候枫却看见护法韦陀灿烂的金身上出现了一道隐约的裂纹,仅仅是在金光里隐约的闪了一下,枫却知道这一次天香和梦旋绝不会再成功,因为梦旋的“心王”已经动了!在枫出现的那一刻,梦旋看见了枫,仅仅是一眼,枫甚至来不及看清她的眼神。可是这一眼,却让她们固若金汤的金刚般若结界崩溃了,那一瞬间逸散的心智带来的就是死亡!铁鞭还没有到,在鞭上带起的罡风下,那道裂纹延展开来,变成无数的细小裂纹,沿着护法韦陀的身躯,迅速的爬向四方。散碎的金光坠落如雨,梦旋和天香的头上,唯一的屏障烟消云散。 “梦旋……”天香叹息了一声,“任性的梦旋啊!” 梦旋没有说话,沉默里,她们只能等待着铁鞭把自己砸成粉末! 铁鞭砸下了,丝毫不差的砸在梦旋和天香的身上,可是黑色的鞭影闪过以后。阿莲迦惊讶的看见梦旋和天香依然端坐在那里。砸到梦旋和天香头顶的只是一个虚幻的影子。梦旋和天香感觉到的只是一阵森寒的风,和风里的强烈的魔性。 她们惊异的看着立在她们身前的枫。枫没有做什么,他静静的举着他的梵之剑,静静的看着面前比他大上数百倍的罗恸罗。这两个大小相差如此悬殊的战士却是在平等的对恃。罗恸罗收回了他的铁鞭:“梵之破魔剑,天人的王终于领会了么?” “我领会的比你想的要多!”枫回答。 “破了我的法身不意味着战胜我。”说着罗恸罗巨大的法身消失了。城墙下天兵和阿修罗们互相冲击的战场上,罗恸罗的本身现了出来,他的身边带着一团淡淡的黑色气流。在人海人山的战场上,他周围黑色气流覆盖的二十丈内,居然没有一个天兵,也没有一个阿修罗!他挥舞起沉重的铁鞭,越来越浓烈的黑色气流从铁鞭上摧动开了:“天王帝释,让我们用一场决战决定仞利天空的未来。如果你胜利了,你可以再一次封印我。一百年内将不会再有更加强大的阿修罗从死亡的国度苏醒过来。如果你失败了,我只要你带着你的族人永远归附于阿修罗,我将留下你的生命!” “为什么要留下我的生命?”枫的梵之剑指向罗恸罗。 “因为你是一个值得尊敬的战士!” “如果我是一个值得尊敬的战士,我就会战斗到最后一滴鲜血,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息,我就要带领我的人民扫荡修罗,让这片土地不再有战争,回到三万年前那个安祥的世界!如果我愿意归附,你就应该杀死我!”枫回头看着天香,梦旋,阿莲迦和城墙上所有的天兵:“沉沙的眼睛在天空上看着我,和你们每一个人!” “好!这样的天王真的是值得尊敬的战士了!我会杀死你,我以阿修罗的尊严向你发誓!”罗恸罗狰狞的笑了,“来吧,来我的结界里,去挽救你的未来,还有你的朋友!”狂暴的黑色气流猛的从铁鞭上奔涌出去,在天空里不断的旋舞,它扫过的地方,星光黯淡了,月光黯淡了,连战士们的刀光也黯淡了,善见城城头的火把全部熄灭,无尽的黑暗笼罩了天地间!罗恸罗可怕的黑色结界覆盖了整个战场。 枫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握紧了自己的剑一步一步走向那个黑暗的结界。一双纤纤的手拉住了枫的手腕,枫回过头看着惊慌的阿莲迦。 “殿下,你不要去,没有八部众所有的力量是无法封印他的!”忽然间,那个总是先知一样冥想,那个淡泊的,没有一丝牵挂的阿莲迦似乎要哭了出来。 枫的手轻轻按上阿莲迦的头顶:“害怕么?我紫发的阿莲迦。” 阿莲迦点了点头,她生的七百年来,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到这样的恐惧和这样的虚弱。她当然知道罗恸罗的黑色结界有怎样的力量,但是更让她自己害怕的是恐惧本身。她的一切本应是和天王枫相通的,枫快乐的时候,也是阿莲迦快乐的时候,枫忧伤的时候,也是阿莲迦忧伤的时候,可是这一刻,面对着无畏的枫,阿莲迦却在深深的恐惧着。 “为什么我会害怕?殿下没有恐惧,我的恐惧是从哪里来的呢?”阿莲迦问自己。“我会回来,能使用梵之破魔剑的天王已经和以前那个天王不一样了!”枫轻轻的笑了,“即使我踏着鲜血悲哀的战斗,我也不会屈服。那个孩子虽然死了,可是我的拯救至少曾经让他死里逃生,享有了多一次生的快乐,不是么?我的希望会带我回来!相信我,阿莲迦。”“我和殿下一起去吧!” “我知道自从那次战斗以后你就一直很虚弱,你能感受到我,我一样也能感受到你。”枫拍拍她的头顶,“相信我这个天王的许诺,我会回来!如果我不回来,你就点燃一盏冰莲灯,看到灯光,我知道你在那里,也就找到走出黑暗的路了。” 梵之剑划出一道明丽的火光,纤细的火光随着割地飞驰的剑风短暂的割破了黑暗,在那一瞬间,枫长啸一声跃下了城墙,黑色的结界在他身后复合(奇*书*网*.*整*理*提*供),枫和他的天兵们一起陷入了阿修罗黑色的领地。 “他,真的能回来么?”阿莲迦颤抖了一下。 “应该能回来吧?”天香爱怜的看着阿莲迦,“毕竟梵之破魔剑是无法从天人古卷上学习的,你也看见了,他刚才只用举剑一刹那的金刚之力就能破除邪魔,罗恸罗的法身毁于一瞬间。罗恸罗身上修罗的魔性根本无法侵入枫殿下的心智,领悟到这一剑的天王心智已经远远的强过我和梦旋。 第21章 我的阿莲迦啊,你不要担心,你的天王每一天都在变化,变得更象这个世界的救主了!” 她回头对无语的梦旋叹息:“梦旋,还是不能忘记么?” 许久才听见梦旋轻声说:“沉沙的眼睛在天空上看着我们,你能够忘记么?”忽然间,天香不说话了。 城外的冲杀还在继续,城墙上三个疲惫的女子无言的默默相对。 枫要找的人是夜影,他之所以不顾一切的杀进了罗恸罗的黑色结界里,是因为他感觉到了夜影的虚弱。罗恸罗要他冲进黑暗去救他的朋友,他比谁都更明白。随着他梵天神力强大起来,他和梵之剑的融合也更加完美,他已经能够通过剑的气息去体查别的王者,仞利天的王者们使用的武器都会互相的振鸣。 而夜影的空梦刀此时是在呻吟,难道夜影的灵觉已经虚弱到不能再给空梦刀以勇气了么?枫的心里掠过一丝不详的预感。 阿修罗的士兵好象从黑暗的深处不停的涌了出来,无数的阿修罗战士嘶吼着包围了天兵们。他们好象生来就是黑暗的族类,在浓得如墨的黑暗里,他们似乎依然能够看清天兵们的一举一动! 可是天兵什么都看不见,枫也看不见。他和天兵们一样,只能听见周围黑暗里兵器的撞击声,无数阿修罗战士的吼叫象水波一样层层叠叠涌到他耳边。近处的吼声和远处的吼声合在一起,似乎茫茫的虚空里百万天魔齐声的嚎叫,震动着苍茫的大地。枫和天兵们所处的不再是仞利天,而是阿修罗那个死亡的国度。 枫已经不再能够用灵觉去体查周围阿修罗们的行动,在罗恸罗的结界里,四周都是强大的修罗气息,阿修罗战士的气息混在里面,枫根本无法分辨。他只能和其他天兵一样,凭借着兵刃的破风声来寻找阿修罗的战士的所在。无边的黑暗里,随时可能有兵刃出现,从任何角度,任何位置剥夺天兵们的生命,甚至天兵们自己的武器也会伤害同伴。但是仅存的天兵们还在战斗,,他们盲目的挥舞着兵刃,用兵刃快速的舞动来保护自己,也去杀伤阿修罗。这种战斗的方式无疑是在浪费他们不多的体力,一旦他们的体力支持不住,他们就只有死,而这似乎只是一个早晚的问题。可是没有人退缩,踏着同伴的尸骨,他们一次再一次的冲击黑暗里无数的阿修罗士兵,越来越深的进入了黑暗的结界去迎接更强的挑战。 他们的勇敢只是因为天王枫和他们在一起! 枫的梵之破魔剑已经发挥到了极致,他的剑锋上携带的是阿修罗一触即死的梵天之力,那种天地间至为纯净的力量可以劈断阿修罗战士的兵刃,连同他们的铠甲和身躯一起断开。血在枫的周围放肆的喷溅,枫那件晶莹的天人之铠已经染满了鲜血,血渗进他的战袍里,黏黏的把他的衣服贴在肌肤上。枫的剑上还逼发出龙王留下的天焰之力,他划出的每一剑都把一道纤细但明丽的火影留在空气里。枫其实并不需要天焰的力量帮他战斗,但是他知道这点光亮是黑暗中天兵们唯一能看见的东西。罗恸罗的黑暗结界象一个嗜血的恶魔,每当天焰出现的时候,它都会疯狂的汲取天焰中的力量。枫每划出一道天焰,数十倍于此的力量却被结界吸收了。枫知道自己的体力并不适合再支持这样的天焰,但是在他耗尽最后的力量前,他一定让这天焰继续燃烧。微弱的天焰不能照亮周围,也不能用来发现阿修罗,可它照亮了天兵们的心,让他们知道他们的天王还与他们一起战斗。 “我点燃的是你们的希望吧?”枫这样想,“让阿修罗知道天人们的希望和梦想吧!我们的斗志一样是希望支撑的,为了我们守卫的这份安宁,我们虽然不能从死亡的国度里复生,但是我们的战士会在生生世世的轮回中不休的战斗,为了我们梦想的极乐之土!”身后天兵一次又一次倒下,可是一次又一次新的天兵紧紧跟上来战斗在他身后,保护着他的后背。终于枫看见了面前淡紫色的结界——夜影的结界——在无数阿修罗的围困下隐隐的闪烁。枫惊慌了,夜影并没有天焰的力量,他的结界本来不应该有照亮黑暗的作用。那么只能有一种可能,就是夜影已经动用了全部的力量祭出了“净光之结界”! 净光之结界并不神秘,仞利天的王者们都会使用。可是很少有人看见这种光辉的结界被动用,因为这种光辉的结界带着可怕的魔性,它是用天人们的真魂为力量驱动的。它是一种焚烧灵魂和鲜血去驱除魔性的方法,它本身却是一个血魔。传说这种结界摧发到极限的时候,即使是最强大的天界战士也会在一瞬间老去,而后干缩成一团无法分辨的尸骨,尸骨里一滴鲜血也不会留下! 夜影真的到了要驱动这种结界的地步了么? 枫始终保留着最后的力量,因为这个结界的主人罗恸罗始终没有出现,他才是这个结界里最可怕的战士。可是现在枫不能再等待,他收回了挥舞的梵之剑。他把晶莹的剑虚抱在怀里,可是面前的阿修罗士兵却没有顺势前进,他们不但没有前进,反而飞快的后退着。因为枫的剑尖上,窜出了愤怒的火龙,耀眼的光芒让阿修罗甚至天兵们都不得不遮住了眼睛。火龙还在绕着梵之剑盘旋咆哮,枫已经开始低头冥想,头顶的青色琉璃心掠过一脉淡淡的青色光芒,青色的光芒溢出了琉璃心,在枫的面前盘旋着凝结。青色的光芒里,天翼轮隐隐的出现了!天翼轮的幻想忽然间一分为二,划过两条诡异的弧线飞射出去。空气里留下两条淡青色的痕迹,它们划过的地方,正是阿修罗战士的咽喉! 火龙的照耀下,阿修罗的战士依然战立在那里,狰狞如恶鬼的脸上尽是惊恐的神情。这时候,枫把长剑砸向了地面,无坚不摧的梵天剑力在地上割开深深的裂痕。随着那一声地面破裂的声音,火龙沿着地面狂暴的冲向阿修罗围绕中的夜影,这时候周围阿修罗战士喉间的血光才喷射出来。枫沿着剑力和火龙破开的道路奔向了夜影,两旁的血花洒满了他的衣甲! 满身是血的天王枫紧紧的捏住夜影的双臂。当他冲进阿修罗们的阵势后,他才看见夜影抱着自己的空梦刀恐惧的瞪视着周围的阿修罗。借着夜影的净光之结界,枫看见了夜影扭曲的面孔。这是他从来没有看见过的夜影,他曾经和夜影一起并肩战斗,那个勇敢的冲锋的最前的战士夜影绝不是这个样子。更让他不能理解的是夜影并没有受伤,只是脸上多了一道刀伤,和他脸上原先那道伤疤交叉起来,他俊美得难以描述的脸上更多了一分狰狞。从他抱着空梦刀的那股强大的力量看来,夜影的情况甚至远远好于枫自己。 “夜影?” 夜影抬起头来,他看到枫的到来,眼睛里竟然一点喜悦也没有,有的只是恐惧,震撼着枫的恐惧。 “天王殿下……”说出了这四个字的夜影哆嗦着嘴唇再也说不出来。 枫没有时间去问问题,他必须在罗恸罗到来以前带着夜影冲出这片黑暗的结界。他已经暗查了自己的状况,他绝对不可能抵挡罗恸罗本人的力量,哪怕只是一击也不可能。“跟我一起冲出去!”枫使劲握了握夜影的手腕,他在左手用力的时候,握剑的右手竟然颤抖了一下。其实不光是右手,他全身都在酸麻,枫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只是斗志还在支撑着他。 枫率先挥舞着长剑冲击阿修罗们的阵形,夜影收回了净光的结界,周围的阿修罗终于敢冲到他们的身边来。枫在黑暗里顽强的战斗,他不知道离黑暗的边界还有多远,他只知道他始终在一步一步的前进着,多走一步也就近一步。 周围和他一起战斗的天兵终于都倒下了,可是修罗不但没有减少,反而更多起来!枫象一只闯进蜂巢的甲虫,他虽然不可抵挡的冲锋,却深深的陷在阿修罗的海洋里。在这个属于阿修罗的黑暗世界,枫独自与整个世界为敌!他已经迷失了方向,他不知道哪一边才是出去的路,阿修罗疯狂的攻击打乱了他的步伐,他们已经走了很远,可是却找不到一点边界的迹象。“也许这个结界一旦进入就没有边界,或者我们正向着黑暗结界的深处前进?”枫无法抑制这些可怕的想法。他背后的夜影却只是用空梦刀挡开修罗的进攻,他甚至不能还击,曾经勇敢的夜叉王现在懦夫一样跟在枫的身后。枫的耳边是他沉重的喘息。 “夜影到底怎么了?”枫问自己,可是他却没有多余的力气去问他一句。他们面前终于不再有修罗的士兵,枫探出手去摸到的是冰冷的山岩!善见城周围是一片广阔的草海,根本没有山,甚至没有一个土坡,而他现在居然摸到了山岩。他们已经远远的离开了善见城,完全走错了方向。枫最担心的事发生了,他们终于还是迷陷在了黑暗的深处!背靠着山岩,枫拨开了阿修罗的战刀:“夜影,我不知道你在恐惧什么,我恐怕也没有机会知道了。” 一柄刀砍在枫的剑上,枫的手颤抖了一下,而后他咬着牙鼓起力量砍下了持刀的手臂,他深切的感到自己的虚弱。 “夜影,沉沙不是为了我去冲锋的,他是为了仞利天空的将来。为了守护这里的安宁,我们不在乎牺牲。” “只要克服你的恐惧,你还可以冲出去,无论什么样的理由,你一定要回去。善见城里的天人们,包括你的夜叉族都在等着我们。我已经没有力量冲回那里了,我只能冲开一条路,我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仞利天空所有等待着希望的天人们。” 第22章 “夜影,拯救这片土地的人不一定是我,你一样可以,你明白么?你一样可以!他们需要一个王为他们去劈开新的时代的大门,这里三万年来的鲜血已经够了,不要再流了!”“我常常想,沉沙是不是真的在天上看着我。我不知道,可是我知道他直到解脱前的最后一刻依然是我认识的那个沉沙!他的眼神直到死的时候依然和他的天焰一样可以燃烧!”枫狠狠地旋身,长剑带起一串爆裂的声响,一剑之间斩断了他和夜影身前的十几个阿修罗!剑上重新腾起了炽烈的天焰,枫喘息着把剑掷在自己面前的地下,剑插进土里,看着天焰里闪烁的梵之剑,阿修罗们畏惧的退后。 没有修罗敢逾越天焰和剑的界限,更没有修罗敢顶着枫燃烧的眼神前进!枫转身抓起颤抖的夜影狠狠地推在山岩上:“沉沙把他的生命留给我,我要把我的生命留给你。无论是在佛国还是在地狱,我可以面对沉沙,因为我和他一样战斗到最后一刻。我已经用尽了我的每一滴鲜血去浇灌我们的希望之野。” “夜影!”枫吼着说,“我不相信有什么不可逆转的宿命,这里已经有了太多的苦难。我愿意承担这一切!这不就是仞利天王者们的使命么?我愿意背负着诸王的痛苦去战斗,让那些痛苦不要再重复在这里的天人们身上!可是我已经耗尽了力量……” “夜影,我不想为你惭愧,我的生命应该是留给一个英雄!而不是一个懦夫!”枫不再看夜影,他不敢看,他害怕看到的还是夜影恐惧的眼睛。他拔起了地上的剑,剑上熊熊的天焰已经熄灭了。可是,没有修罗敢向他走近。 他举剑过顶,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变成了失望崖上的沉沙,他再也回不去,可是这时候的他却放下了一切的苦恼。老去的沉沙和迷失的焚羽都不再困扰枫,他想的只是去冲击。他已经鼓起了最后的力量,他迈上了一步。这时候,他的心忽然动了一下。 第十二篇夜叉的天翔 一种熟悉的气息远远的传来,枫敏锐的听觉觉察到了一片宁静。在阿修罗们震耳欲聋的吼叫声里有了一片宁静。黑暗里,前方传来的吼叫声忽然停止了,然后宁静向着四下蔓延开来,那片远远的宁静越来越接近枫他们,阿修罗们忽然都沉默了。宁静终于覆盖了整片黑暗。寂静中,枫看见了微弱的灯光! 清莹的灯光似乎是来自另一个未知的世界,象一只温柔的手轻轻触破了没有尽头的黑暗。飘摇的灯火从遥远的地方点燃了枫的眼睛。 请在背后为我点一盏灯火照我到夜的尽头用你的等候招那只迷失已久的归舟 灯影似乎浮在空中,曲曲折折的接近了枫。柔和的光芒流水一样洒在白色的裙上,笼罩在淡淡的光晕中,那个女孩子纯洁如初浴的婴儿。周围的阿修罗战士垂下了手中的刀剑,默默的闪开了道路,让那个托着一盏冰莲灯的女孩子穿过了重重叠叠的修罗阵。她纤纤的步伐踏着黏稠的鲜血,她惊恐的眼睛看着狰狞的战士。在浓重的逼人的血腥气息中,纤弱的女孩子颤抖着穿过修罗和他们森寒的刀光,于是空气里忽然有了一股淡淡的菩提花香! “如果我不回来,你就点燃一盏冰莲灯,看到灯光,我知道你在那里,也就找到走出黑暗的路了。”枫曾经这样说。 他无非是想安慰那个害怕得挽住他手腕的女孩子,可是她真的点燃一盏冰莲灯,穿越了修罗的黑暗来找他。当阿莲迦终于站在他面前的时候,枫忽然觉得自己和她不再熟悉。阿莲迦和他在心底最深处的某种联系忽然断了! 曾经的阿莲迦似乎象一个看穿一切的先知,她永远在枫的身边可是淡泊得不着一点痕迹,很多时候枫甚至会忘记阿莲迦在他的身边。可是,现在的阿莲迦已经不同了,是一个新的阿莲迦!枫无法读出自己这一刻的感觉。他把手轻轻按在阿莲迦的头顶,看着她仰起头久久的看自己,在那对明澈的双瞳下,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怎么来了?”他终于能问这句话。 “城外所有的士兵都战死了,整整一天一夜,连太阳也看不见。善见城已经乱了,天香殿下和梦旋殿下已经制止不了混乱,大家都在说殿下也死了。”阿莲迦的泪水划落,在仞利天空度过七百年时光的阿莲迦忽然哭泣如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枫居然已经在黑暗里搏杀了整整一天一夜!而罗恸罗的结界已经强到可以遮蔽阳光!这些都是令人惊讶之极的消息,可是枫来不及思考这些。他把阿莲迦抱在怀里,默默的听着她低声的啜泣。 在纷乱的善见城里,人人都说天王已经死了。制止不住的混乱中,这个虚弱的阿莲迦走出了可以保护她的善见城,点燃一盏冰莲灯,穿越黑暗笼罩下的茫茫草海来找他。“真傻啊!” 怀里的阿莲迦咳嗽一声,把一口鲜血吐在枫的胸前,她手里的冰莲灯熄灭了!枫挥剑点燃天焰震摄住周围的阿修罗。阿莲迦手里的冰莲灯拥有属于阿修罗的某种力量,令阿修罗们敬畏,所以她才能穿越这茫茫的黑暗而没有被伤害。 枫回过神来,他终于觉察到了阿莲迦的虚弱,而且是一种濒临死亡的虚弱!借着天焰,他看见了阿莲迦的背上鲜血已经浸透了衣衫!撕开阿莲迦背上的衣衫,他看见阿莲迦一侧后肩上的肌肤全部裂开。血把衣服直接黏在伤口上。遢下去的肩骨无疑已经折断了。这样的伤口他不是第一次见到,沉沙的胸口是一样的伤,罗恸罗的鞭伤。来到这里之前阿莲迦居然与罗恸罗对敌过。 “我在进入结界的时候,看见罗恸罗和枯水殿下正在战斗,他的力量太强大了,他在和枯水殿下对敌的时候攻击我。我都根本没有躲避的机会。”阿莲迦模糊的说,她已经支持不住就要晕了过去。 枫终于知道为什么罗恸罗没有出现,因为枯水缠住了他。可是这也意味着他已经失去了最后一个援军,诸王里唯一可以战斗的枯水正面对远远比他强大的罗恸罗。 他插剑在地,用剑上天焰的力量阻挡着阿修罗的进攻。然后他把额头印在阿莲迦的头顶,让真魂一点一点渗进阿莲迦的灵台里去探查她的伤。探查的结果令枫恐惧——阿莲迦的灵魂正缓缓的溢出她的身体! 阿莲迦的身体里几乎不再有一点力量剩下,她最后的力量全都用在点燃那盏冰莲灯上。而一股强大的阿修罗气息正从她的身体里驱散魂魄!罗恸罗的可怕就在于,他的鞭上带着异于普通修罗的魔性。对于天人而言,那股强大的阿修罗气息从他的鞭上打进了灵台才是致命的。阿莲迦的灵魂出奇的虚弱,她自己灵台的力量已经无法束缚自己的灵魂。枫灌进阿莲迦身体里的真魂根本不能收回来,只有枫真魂里至为强悍的梵天神力守护着,死亡才不能侵入阿莲迦的身边。阿莲迦虚弱的魂魄已经在飞快的抽取枫的力量,可是他反而努力驱使自己的真魂带着仅剩的力量灌输进去。枫数着阿莲迦微弱的呼吸,这让他知道怀里那个虚弱的生命还在悸动着,悸动着,只有这一点微弱的生命之火还在鼓励着枫。 死亡已经拉住阿莲迦的一只手,而枫拉住了另一只。真的有人能和死神抢夺生命么?枫是天神的王,死则是一段因缘,枫知道没有掌管死的神,就象没有掌管生的神,因为谁也掌握不了。发下大誓愿的地藏王能够做什么呢?即使他誓愿度空地狱,他也无法抗衡死亡,他所能给芸芸终生的,只是死后的解脱。具大神通的目腱连又能够怎样?即使他能够颠倒地狱,他又能救他的母亲脱离死亡么?他不是一样看着母亲又一次的进入了轮回? 死亡是那样的强悍,强悍的就象不可逆转的天意。它是生的快乐篇章后必然写着的那一章悲哀,永恒的悲哀! 那么,对于枫呢?对于这个在命运轮转里战斗不休的天王呢? 枫的力量强悍得令人敬畏,他已经强悍到无视死亡。阿莲迦在他强大的梵天之力下渐渐复苏过来,枫的脸就贴在她的脸上,她耳边都是枫越来越沉重的呼吸,枫自己的生命正一点一滴的消失。他的意识渐渐开始模糊了,他即使这样也只能短暂的锁住阿莲迦的灵魂,他不能支持多久。何况他身后封锁阿修罗的梵之剑上,天焰正在熄灭,他就快要丧失最后的保护,而他再也没有力量抵御阿修罗。 “殿下,放弃吧,没有用的!”虚弱的阿莲迦用尽全力在枫的耳边说,可是她的声音还是只有枫才听得见。 枫努力的摇头,可是他微弱的摇头也只有阿莲迦才能通过她自己的额头感觉得到。“为什么要救我?” “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我不知道。”阿莲迦低声说道。 “我也不知道!”枫艰难的笑了。 为什么要耗费自己尊贵的生命去救阿莲迦?只是因为她冒着危险来找自己么?枫朦胧起来的意识确实想不清楚,他的意识里只充塞着一个念头——救阿莲迦。 剑上的天焰终于熄灭了。 成千上万的阿修罗举起了刀。 这一刻,枫的吼声象狂风一样席卷大地,割着阿修罗战士的面颊! 他们看见莹蓝色的光芒闪动在枫的眉心,进入了阿莲迦的额头。纤弱的阿莲迦的身上忽然散发出王者的气息,在仞利天的世界上仅仅属于八部王者的气息!那股气息在一瞬间弥漫了整个天地,又从他们头顶威压而下。 这一刻,枫的真魂已经带着全部的力量灌给了阿莲迦,枫只剩下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他的灵魂和王者的气息都出现在阿莲迦的身上。 第23章 阿莲迦身上的伤口奇迹般的愈合着,新的肌肤在伤口上迅速的生长,血色重新出现在阿莲迦的脸上。而阿莲迦自己甚至能感觉到一股力量推动着她断裂的骨骼回复原位,失血过多而几近干涸的血脉又充盈起来。她即将飞散的灵魂被回复了活力的身体牢牢的吸回到自己灵台里。枫象夜影一样,用了净光之结界! 他用自己灵魂最深处的力量驱散了罗恸罗那一击留下的魔性。怒吼的时候,他斩断了死亡的手,在他强大的力量下阿莲迦的伤口在一瞬间全部愈合了。 虚弱的真魂回归了枫的身体,他却再也无力束缚它们,他自己走上了阿莲迦的路!他抬起冰冷的额头,看着阿莲迦恢复血色的面颊,勉强的笑了。阿莲迦看见的,却是枫的头发一点一点变得灰白,她想哭,却哭不出来。使用极致的净光之结界,后果就是不可抑制的衰老! 枫摔倒在地下,阿莲迦的背撞上了身后的山岩,阿修罗的刀落了下来。 阿莲迦不能动,她连挪动一根小指的力量都没有。看着刀落向她和枫的身上,她又问了那个问题:“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你是阿莲迦啊!”满头灰发的枫努力的笑,可是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笑出来。他自己的灵魂正在身体里挣扎,它们就要挣脱身体逃了出去。枫感觉到自己一点一点的分裂,无论是身体还是意识。他觉得周围是无尽的真空,自己象一团稀薄的气,就要消散在里面。没有疼痛,只有恐惧,魂飞魄散的恐惧,枫恐惧的等待着自己的分裂。 “不过是花瓣,不过是因缘!”影子的话又响起在他耳畔。 “就这样散去了么?散去了灵魂,还剩下什么?”有个声音在问枫。 “毕竟救了阿莲迦啊!”想到这里,枫感觉到了一点淡淡的喜悦。 “真的救了她么?她不是一样要死在阿修罗的战刀下么?” “也许她真的有机会能活下去吧?” “只是你的希望吧?” “除了希望,我们还有什么呢?” 然后,枫的意识彻底的模糊了。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他躺在阳光下。身下是厚厚的草茵,周围是高耸如云的树木。明媚的阳光照得他的眼睛有些疼痛,他微微眯上眼睛,好一会再睁开,他看见一只鸟儿正在高树上歌唱。鸟儿有雪白的羽毛,雪白的喙,只是一双黑色的爪子和一对黑色的眼睛。枫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鸟,更不知道有什么鸟儿会看着太阳歌唱,又唱得那么动听,从鸟儿的歌声里,他几乎能听见一颗颗水珠跳跃在溪流里,跃出水面互相撞在一起,化成一片细细的水雾,水雾里还映着一片七彩的阳光。 “我怎么会想这么多?”枫觉得很好笑,他就轻轻笑了一下。 他的笑声惊动了那只鸟儿,它居然低下头来用那对乌黑的眼睛看着枫。枫觉得它象是个好奇的孩子,使劲睁大了眼睛看一件新奇的事物。鸟儿和枫睁大眼睛互相看了一会,枫又笑了,而鸟儿似乎对枫失去了兴趣,抬起头来对着太阳继续唱它的歌了。 “没见过这种鸟吧?枫殿下。”夜影的声音从他身边传来。 枫从地上爬起来,他看见夜影正坐在旁边一课大树的树荫下,他穿着一件紫色的斗篷,没有铠甲,也没有空梦刀。枫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上同样不再包裹着厚重的天人之铠,也找不到他从不离身的梵之剑。他疑惑的看着夜影,他惊奇的发现夜影脸上交叉的两道伤痕也不见了。他忽然想到阿莲迦,想到那一场黑暗里的恶战。 “这里是什么地方?”枫问。 “那只鸟就是仞利天空被称作飞翔的歌者的天铃鸟,而三万年来,只有在夜叉的梦魇森林还能看见它们。对于这种歌唱了无数年的鸟儿,梦魇森林是它们最后的家了,它们畏惧金属的光泽,所以有战争的地方就不会有它们。”夜影看着那只鸟儿说,“这里就是我的家,所有夜叉们诞生的地方。” “我怎么会在这里?阿莲迦在哪里?”想到阿莲迦,枫的心里有些焦急。天铃鸟“呀”的叫了一声,振着翅膀飞进森林的深处,再也看不见了。枫被它嘶哑的叫声吓了一跳。 “天铃鸟也是一种奇妙的鸟儿,它们甚至能感受天人的气息。你焦急的时候,带起了杀戮的气息,它们也一样会害怕,”夜影说,“三万年前那个你出生的时候,天铃鸟也是发出了这样沙哑的叫声,你挥舞你的剑扫荡了整个仞利天空,你所到的地方就不再有天铃鸟。”“你现在并不在这里,阿莲迦就在你的身边,只是你感觉不到。你只是以为你在夜叉的梦魇森林,其实我们还在罗恸罗黑暗的结界里。”夜影接着说。 “以为?”枫忽然想到了那个影子的世界。 夜影点点头:“我只是把你的意识带到了这里来,你现在灵魂正在散去,否则以你心智的坚定,我是无法把你的意识带来的。” “灵魂散去”这四个字叫枫一阵战栗。 “不用担心,这里并不是真正的梦魇森林,只是我意识中的世界,没有时间的变化,你在这里停留后再回去,灵魂也不会散尽,当然不用为阿莲迦担心。回去的时候,我会清除我们周围所有的阿修罗。” 看着枫惊奇的神色,夜影说:“我明白你的惊讶,以我的力量似乎是做不到,但是我以夜叉王的身份向你保证!你相信么?” 看着郑重的夜影,枫微微点头。 “那就耐心的听我说吧,枫,”夜影说,“你是不是有问题要问我呢?关于那个懦弱的夜影,我知道你无法想象夜叉的王是一个懦弱的人,他是如此的畏惧着一样东西。可是这是事实,想不想知道那是什么?” “想!”枫说,“那个夜影绝不是我认识的夜叉王!” “跟我来吧!”夜影站起来走向了梦魇森林的深处。枫跟上他的步伐,树木越来越密,阳光被遮蔽了,浓重的阴霾覆盖在他们的身上,越来越多的树木被苍绿色的藤曼所围绕,不再有天铃鸟的轻啼,只有一种全身碧绿的鸟儿孤零零的站在树枝上,一声不发的看着他和夜影。枫的心里掠过一丝寒意,他不由去腰间摸自己的剑。 他没有摸到。走在前方的夜影却好象知道他的一举一动,回头说:“不必担心,这里并没有危险,只是这里终年没有阳光的照耀,这种爬藤和衍碧鸟更容易生存。” 夜影停下了脚步,他们面前是一片树林,枫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茂密的树林。巨大的树木几乎是贴在一起,无数的藤曼盘绕着它们连一点缝隙也不剩下,只有两棵盘曲的大树间空出了一个入口,入口里是完全的黑暗,上面垂下青绿色的粗藤,随着风轻轻的摆动,好象一条条巨蛇。“很丑陋的地方,是么?枫。”夜影说,“因为他们不愿意让别人看见他们更加丑陋的样子才选择了梦魇森林里最隐蔽,也最丑陋的地方。来吧!” 他拂开藤曼消失在那片黑暗里,枫跟着他拂开了藤曼,触手的时候,手上满是藤曼上黏稠的汁液。他皱了皱眉头,还是走了进去。他的眼睛刚刚适应了黑暗的时候,他不可抑制的再一次有了拔剑的冲动,他几乎以为他看见了无数的阿修罗。成排的人静静的坐在石凳上,那些破损的面孔和腐朽的肌体比从泥土里爬起来的阿修罗战士更加可怕,爬藤从脚底开始缠绕他们,枫甚至看见一些细小的碧藤从那些人脸上的伤口里钻了出来,象是无数碧绿的细蛇在吸噬他们的血肉。而最让枫恐惧的是,他能从他们每个人的身上感觉到生命的气息! 他们居然全都是活生生的! “这里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来了,”夜影用他颤抖的双手从一个人的脸上把那些细小的爬藤一根一根摘下,一些爬藤的根扎在那个人的血肉里,拔出爬藤的时候,爬藤的根上还带着一点点模糊的血肉,那个人的脸上则留下一个个小小的血洞。 “父亲!”夜影轻轻摸着他丑陋的面孔呼唤,“他是我的父亲,上一位夜叉的王!他们里面有我的爷爷,和夜叉王族的每一位祖先,夜叉不象别的王族,王者并不是借助灵魂的重生继承王位。每一个先王都把王位传给自己的子孙,就象阎婆提世界的帝王一样。而这里,是一片坟茔,夜叉王族秘密的坟茔,唯一的不同是,他们都还活着。这里埋葬的都是活的夜叉王!”“枫殿下,你能从这些人身上感受到生命的气息么?” 枫点了点头:“也一样有死亡的气息!” “这个世界一共有三种夜叉,在天,在地,在虚空。”夜影扶着他父亲的头,一边掸去上面的杂草,一边静静的诉说,“每个新生的夜叉王都可以凭借自己的结界飞上天空,那是真正的飞翔,不是跳跃。我小的时候可以在结界包围下升上很高的天空,那时候会有天铃鸟追逐着我,我比它们飞得还要快,还要高。可是在那场苍茫之海的战斗里,我平生第一次受了伤。记得我脸上的疤痕么?就是那道疤痕让我永远不再是一个天夜叉!因为那个伤口不但再也不能愈合完好,更损害了我完整的结界力量,永远也无法恢复。我后来才知道每个夜叉王都是这样的。夜叉生来就是高贵而骄傲的天人,这里的每个夜叉王出生的时候都拥有天赋的力量和完美的容貌。夜叉王族的男子一直号称仞利天空最英俊的男子,从来没有过例外,而且我们不用象迦娄罗那样艰苦的练习也能拥有高超的战斗技巧。但是我们受的伤,永远无法复原!一旦被伤害,我们的躯体和力量都永远的记住这个损伤,就象每个新生的天夜叉在第一次受伤以后无一例外的变成地夜叉,再也变不回去。” 第24章 “这是永恒的伤害,永恒得就象死亡一样!”夜影凝视着枫,“枫,你明白么?”枫微微点点头,他心里有些明白夜影的意思,只是还不那么清晰。 “随着每一次的受伤,夜叉王的力量将会越来越虚弱,我们也会由仞利天空最英俊的王者变成比阿修罗更加丑恶的族类!所有的王者都会在变得谁也认不出来之前把王位传给自己的后代。可是即使退位的夜叉王也必须继续为了自己的人民而战斗,这是无可逃避的,即使变成鬼类一样的东西,也没有办法,这是夜叉王的使命。他们套着铁面继续战斗,直到他们受了太重的伤,力量不足以把灵魂束缚在身体里。这时候,他们回到这个秘密的地方坐下,再也站不起来。他们的灵魂就会溢出身体进入虚空,他们除了夜叉族特有的穿越虚空之术外没什么可以依赖,他们的身体还是活着的,可是大部份的灵魂只能在虚空里游荡,他们不能进食,只能在虚空捕捉那些鬼类啖食鬼的身体,借助鬼类那点力量继续生存。这样的虚空夜叉再没有美貌,尊严和地位,他们和虚空里的恶鬼一样卑贱,无依无靠的在虚空里终日游荡,在生和死之间。”“可是即使啖食鬼类也一样无法制止他们随着战斗而衰弱,他们渐渐丧失了记忆,只有一点点残存的意识让他们疯狂的捕捉恶鬼。我第一次能够穿越虚空的时候,我看见了我的父亲,可是他已经认不出我,我也几乎认不出他。他在我身边悬浮着来去,瞪着木然的眼睛寻找可以作为食物的鬼类。看见一个恶鬼出现,他就会疯狂的飘过去咬断恶鬼的喉咙,吸食他们的血和力量,怕别的夜叉会和他争夺。而有的时候,和他争夺的就是我的爷爷!经过漫长的一劫时光,他们的灵魂终于彻底散去他们才能再入轮回。” “这就是夜叉的死亡!”夜影的脸痉挛着,“夜叉们都是这样一点一点的死去,没有别的族类能象夜叉这样了解死亡。我们清醒的看着自己的身体和力量在时光里被一点点磨逝,我们从生的华丽一步一步走向坟茔,在这条道路上一步也不能回头!所以我害怕受伤,就是因为害怕死亡,我害怕象我的祖辈那样在虚空里啖食恶鬼,在那片空虚里等待再一次轮回!我很小的时候就会做一个恶梦…….” 夜影的话音袅袅的散开,枫忽然发现自己已经不在浓密的梦魇森林了,而是在一片弥漫着紫色雾气的空间里,四周只是看不透的紫色。他觉得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住了,他低头的时候,看见青绿色的爬藤缠上了他的脚,他想挣扎,却是一点力气也没有。他感觉着那些细细的爬藤扎过皮肤钻进他的血脉,无数条小蛇在他的血脉里爬动似的,爬藤疯狂在他身体里生长,吸食他每一滴的鲜血,直到爬藤越来越粗涨破了他的血脉和皮肤重又钻了出来。这时候惊恐的枫看见他面前一汪水波凭空出现了,象一面镜子一样照着他的,在镜子里,枫看见了自己破碎的脸!一个恶鬼一样的枫!一股彻寒的气流从枫的腰椎直刺到他的后脑里,他不禁张开嘴要呼喊,可是喊不出声音,青绿色的爬藤钻进了他的嘴里沿着他的喉咙爬了下去……在那一瞬间,枫感觉自己回到了梦魇森林,身上没有绿藤,也没有水镜,夜影一言不发的看着他。枫卡着自己的喉咙,剧烈的咳嗽起来。 “这就是一直以来我心里的梦魇,关于死亡。对不起,枫,也许不该让你看见,”夜影说,“这就是死亡,不是么?无比真实的死亡!我们在时间一点一点腐朽,每一分的快乐时光里,死亡从来没有放弃剥夺我们的生命,走向那个结局,一条不归的路!” “你是因为这个而害怕?”枫终于缓过气来,“因为惧怕永恒的死亡而惧怕每一次受伤么?我明白了。” “是的,你只看到了这个恶梦的一部份,但是我没有更多的力量维持这个意识的虚幻世界了,”夜影说,“我只想知道,你愿意承接这个恶梦么?” “承接?” “是的,”夜影说,“如果我要解脱出仞利天空的世界,必须由你承接这个梦,了却我最后一段因果。大梵天王殿下曾经对我说,也只有这样,你才可能挽救这片土地。你将承传我的力量,但是从此这个恶梦会在你每一次睡梦里出现,纠缠不休!” “我并不想用任何理由迫使你去承接这个死亡的梦,我比谁都更知道这有多么可怕。”“这是你心里的苦难么?”许久,枫点头,他平静的说,“我愿意承接它!”“你愿意?”夜影看着枫的眼睛,枫再一次点头,夜影也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夜影迈步走进那些夜叉先王里,站在那里,他低下头思索了很久,回头问:“枫,你不害怕死亡么?” “害怕,我和你一样害怕!”枫说。 夜影沉默了一会儿:“枫,你知道么,传说三万年前的始天王最喜欢的就是天铃鸟的歌唱,他曾经把梦魇森林以外的最后两只天铃鸟放在善见城一只巨大的琉璃鸟笼里,他禁止任何刀剑的光芒出现在琉璃鸟笼的旁边。他自己精心的喂养它们,希望能挽留那个安宁时代里最后一点歌声。可是,有一天,他还是看见天铃鸟死在琉璃的笼子里。他整整凝视它们三天的时间,然后他继续佩上梵之剑去征服仞利天空,希望能在劫难的到来前用一个他亲手创立的统一来保卫这片土地。你害怕死亡,可是你仍然愿意继续战斗并且承接我这个可怕的梦,只是为了你对仞利天空的那个希望。愿意为希望去承担苦难,你和最初的天王是那么的象!即使我不能解脱,而坠落到我最畏惧的死亡里,我也会为牺牲生命来救你而自豪!” 枫在他的手里忽然看见了空梦刀。他握刀的一刹那间,所有夜叉先王的身体里都飘浮出一个飘忽的身影,无数夜叉可怖的真魂静止的漂浮在夜影的身旁。 “枫,也许你真的是我们等待的那个能拯救这片土地的人吧?”夜影高高举起了他的刀,“让我用夜叉们最骄傲的力量,去为我们希望里的那片安宁世界做最后一次呼唤!” “夜叉的天翔!” 夜影的刀斩落了! 枫骤然间回到了罗恸罗黑暗的结界里,可是这里已经不再黑暗,夜影破空斩落的刀带起一脉明丽的紫色光芒划开了黑暗,逼人的刀光久久的凝在空气中,然后刀光爆炸开来。夜影身边朦胧的真魂都变成了真实的虚空夜叉! 那一刀,夜影斩开了虚空的门,召唤历代夜叉王族从刀光劈开的入口进入了这个世界!丑陋的夜叉们疯狂的扑杀着阿修罗。枫在刀光一闪间回复了力量,灵魂不再溢散,他的手触到了身边的阿莲迦。他把惊恐的阿莲迦抱在怀里,不让她去看那些狰狞的夜叉疯狂的咬噬吞食着阿修罗。惨烈的叫声里,飞射的鲜血淋在枫的阿莲迦的头顶。 “如果真的能破解这个世界的劫数,回到远古的安宁时代,就不必再有这样的残酷杀戮了吧?”夜影的声音传来,“让我最后为你祝福,为你斩破这一片黑暗吧。” 他旋转着劈出了一刀又一刀,每一道刀光都炸开在他身边,耀眼的紫光射穿了黑暗。最后,夜影自己已经成了一个飞旋的紫色光团。紫色的光团爆裂开,最后的黑暗变成了碎片。第一缕自然的光照到了夜影身上。夜影握着空梦刀仰视天空,无数草叶飞旋在他身边,草叶的空隙里,夜影对着枫笑了:“会有明天的!我们的天王!” 他微微笑着炸成了一团血雾,和草叶一起飘扬飞散。 随着风,去向天地的尽头。 夜叉的故事从生的华丽走向死的悲哀,我有限的生命在无限的时光长河里渐渐憔悴,终于随着流水一去不回。由天而地入虚空,带着天生的尊荣,美貌和力量走向永恒的死亡,直到再也无处可依,在虚空里无尽的徘徊,永远迷失在“啖恶鬼”的空虚里。 无法超越的死亡啊!在生的那一刻,它已经在每个孩子的身边露出了冷酷的笑容。 第十三篇最后的搏杀 善见城外笼罩了整整一天一夜的黑暗终于散去了。 阴霾的天空下,茫茫的白雾飘荡在草海的上空。一切的喧嚣都平静下来,雾气遮蔽了地面上的鲜血和尸骨。只有一面残破的战旗隐隐约约斜插在那里,风吹过的时候,她的手撩动战旗的一角。战旗呼啦啦一阵飘扬,然后倒落在雾里,什么也不剩下。 善见城的人们涌上城墙。静悄悄的一片,所有人都敬畏的看着这片他们等待已久的光明。那道耀眼的紫光闪过后,茫茫的大地上不再有天兵,也不再有阿修罗,只剩下死亡的气息还没有消散。似乎雾里还有无数的孤魂正漫无目的的飘荡。 遥远的地方,高大的身影踏着稳健的步伐穿过朦胧的雾气,一点一点出现在天人们的面前。满身鲜血的枫抱着无力的阿莲迦站在城下,他缓缓抬起头看着城上注视他的千万双眼睛。短短的寂静后,黑铁城门被成千上万的人推开了,他们竭尽全力的跑着,跑向枫,这个从绝死的战场上又一次归来的天王。 无论怎样可怕的劫难,这个天王都一次次闯出了绝境。他身上似乎带着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永远不会失败,更不会死亡,他高贵得连死亡也不敢接近。他以一个王者不可抵挡的雄霸气概冲开了所有障碍,正带着他的人民回到安宁的时代! 无论枫怎么想,在天人们的眼里,他就是这样一个令人仰视的王者,宿命里天赐的救主。他一定是带着天命的祝福,任何敌人都要在他的面前崩溃。 第25章 否则,为什么在每一次他们需要指引的时候,他都能带来希望呢?天人们在他面前远远的停下,似乎枫身上无形的力量阻挡了他们,让他们只能远远的跪倒在地上,去仰视他的威仪。 枫把怀里的阿莲迦交给了走上来的天香,然后他对着面前跪倒的无数天人们举起手臂。只是这简单的一个动作,周围的寂静就给震耳欲聋的呼声打破了。 “天王殿下,天王殿下,天王殿下……”所有天人们都在呼喊这个名字,好象呼喊这个名字更加坚定了他们的信心,让他们透过满是鲜血和尸骨的战场看到了遥远的希望。枫看得出他们眼里的崇拜,崇拜他们心里那个无所不能的天王。他本来想说:“是夜叉王的牺牲换来的天明。”可是那些战死的天兵们不是一样牺牲生命去换取胜利么?他们甚至连解脱也不能,还要再一次的进入轮回。 “胜利的代价是什么你们知道么?你们只知道天王,只知道欢呼,”枫在心里对他的人民说,“捍卫那个希望的不是我的命运,也不是你们的欢呼,而是无数的血,泪和牺牲!”可是他只能听见欢呼,他没有说话,他说不出来。 他觉得有一点疲惫,这个时候,他居然又一次感觉到了修罗的气息! 他转过头去看天香,从天香苍白的脸色里他证实了自己的感觉。白天的时候这里不应该有阿修罗的出现,枫不知道为什么还有修罗气息居然还是从身后传来,他却不能怀疑,那修罗的气息实在太强悍了!只有罗恸罗能散发出这样强悍的魔性,他正在逼近! “我们的战士还有多少能够战斗?”他问跪倒在面前的功德天,天人中最强大的将领。“几乎已经没有了!”功德天回答。 “没有了么?”枫微微沉吟,然后挥手说:“带着所有的人回到善见城,封闭城门。”功德天觉得疑惑,他谨慎的看着枫,枫点点头。功德天不再怀疑,命令仅剩的天兵把所有人带回了善见城。 “天香殿下,你也带她回去吧。”枫轻轻摸了摸阿莲迦的面颊,“你和她都太虚弱了。”“你一个人?”天香犹豫了。 枫对着她微笑,然后俯下身对天香怀里的阿莲迦说:“不要害怕,一切都会好的。”嗓音温柔而沙哑。 “殿下……”阿莲迦无力的唤了一声。 枫却转过身不再看她,更不回答。 天香幽幽的叹息,抱着阿莲迦急速的奔回善见城,巨大的黑铁城门带着嘶哑的声音在天香身后闭合。天香回头从门缝里看见枫提着他的剑,独自矗立在善见城的前方,看向茫茫的白雾中。风吹动他的战袍,战袍下的身躯却象一座无法撼动的山峰。 天香不知道是遮蔽了善见城的,到底是城门,还是枫。 强烈的阿修罗气息压迫着枫的眉间,两个模糊的人影从雾里出现了。 罗恸罗带着冷冷的微笑走在后面,他的步伐缓慢而坚定,偶尔踩碎地下的尸骸也不能让他的步伐稍微延缓。其实不仅尸骸,无论什么都不能阻挡这个狂傲到蔑视一切的阿修罗大将。他的铁鞭狠狠地压着前面那个身影的脖子,压得他低低的躬着腰,垂下头,拖着沉重的脚步前进。 当枫看见那袭破鄙的黑袍时,枫的身躯震了一下,来的不是阿修罗,而是诸王中百代第一的苦修者,摩呼罗迦的王——枯水! 枯水跪在了地下,因为罗恸罗的脚狠狠地踢在他的腿弯里。列身于天界中最高贵的王者中,枯水却跪下了,屈辱的跪倒在一个阿修罗大将的威逼下。枫无法想象奇qisuu.书。冷漠的枯水一直远离其他所有王者,没有人喜欢他,他也不喜欢任何人。他的尊严就象一块独立在一旁的巨石,从来没有人敢忽视。可是现在枯水跪下了,还低下了他高贵的头颅! 枫提起剑指向罗恸罗:“即使你是胜利者,你也不该侮辱他的尊严!” “刚才斩破我结界的人是夜影么?那样可怕的力量!”罗恸罗问。 “是他,生命的力量总是不容忽视的。”枫说。 “值得尊敬的对手,象帝释你一样,”罗恸罗冷笑着压下手里的鞭,枯水的头更低了,“可惜我遇见的对手却不是这样的。” “不愿意再次恳求我放了你么?”罗恸罗问道。 他鞭下的枯水颤抖着,却没有说话。 “被阿修罗的力量驱散灵魂的结果你不会不知道吧?你这一世的苦修都将是一场空幻,再一次进入轮回的时候,你还要从头苦苦修行才能化解因果而解脱。这就是你的苦修之道吧?”罗恸罗说,“既然已经怯懦的向敌人请求过饶恕,难道再说一次比第一次说出口更困难么?就因为天王帝释站在你的面前?” “我……请求饶恕……”很长很长的沉默后,枯水真的说出了枫无法相信的话,尊贵的王者卑贱的请求敌人的宽恕! 枯水说的很轻,可是每一个字都是从喉咙里被艰难的挤出来。当枯水说完这短短的一句话时,他枯涩的眼眶里溢出了泪水,晶莹的泪水顺着一道道刀削般的皱纹,划过他苍老的面颊。他把头深深的埋在胸前,凌乱纠结的头发垂在面前挡住了他泪流满面的脸。 “枯水……”枫不知道说什么,他想说的话忽然都被堵在了喉咙里。他知道他可以斥责,也可以嘲笑,更可以告诉他夜影已经在那道辉煌的紫光中用生命斩开了罗恸罗的结界而去羞辱他。因为他的懦弱,他已经把自己的尊严踏在脚下狠狠地践踏,那么枫有什么理由去怜悯他呢?可是枫说不出来,他看见枯水老眼里的泪,听着他沙哑的嗓音,随着一阵战栗,难言的苍凉回荡在枫的心头。枫忽然觉得他从来不曾了解枯水,这个孤独着,顽固着,苦修着的王者。当他在铁鞭下低头的时候,枫看见的却只剩下他心底里的脆弱。 曾经坚如顽石的枯水,现在只要屈指轻轻一扣就会化成粉末。枫扣不下去,所以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枯水疲惫的摇头,摇头的时候,他的乱发如同秋天里枯黄的蒿草,无力的甩动,“你要说的我已经知道,我是一个懦夫,我是一个懦夫……”忽然他抬起头来面对着枫大声吼道:“我是一个懦夫!” 他嘶哑的声音变得高亢,爬满血丝的眼睛暴突着,充满了不可理喻的疯狂。他猛的拉开了自己的黑袍!肮脏破鄙的黑袍下,一根根清晰的肋骨从薄薄的皮肤下凸现出来;各种伤痕割裂了枯水所有的皮肤;他的皮肤干燥得象树皮,即使在完好的地方也会皲裂开来;而枯水肩膀和肘的骨骼已经变形得不象人的骨骼;他的臂膀则象一把枯柴,一手就可以握下!枯水在枫的眼里,只是一具疯狂吼叫的骷髅,裹在一张黝黑的皮肤下。除了他的疯狂,他的身体里已经找不出任何生机了,仿佛风一吹来就能吹散他的一身的骨头。 只是吼叫了一声,枯水重又沉默。他怔征的看着枫,眼睛里的疯狂也消失了,那股疯狂一消失,他眼睛里就空无一物。那双木然的眼睛看了枫很久,再一次垂下了。 “我不想再入轮回,再去苦修,我不想再在病痛里挣扎了。天王殿下,那一切你都是不会理解的。你不会知道这样化解因果有多么苦。我足足耗费了一千年的时光苦苦的修行去化解我的因果啊!没有快乐,只有病痛,把生命一点点耗尽,这样的解脱有多大代价,除了苦修的人自己,谁也不会理解。”枯水疲惫的说,“我真的不想,也不敢再来一次了!”枯水的身体勾偻着,往日种种的病痛都浮上心头。其实他根本不用想,病痛从来未曾放过他,多年以来每时每刻都在腐蚀他的身体。 在密林里漫长而饥饿的跋涉,在阴冷的山洞里不分昼夜的枯坐,在烈日下的巨石上从日出到日落的曝晒,在高高的山崖上用一根麻绳勒住脚腕的倒悬,还有在急流里抱着一块礁石而忍受流水肆意冲击的修行,那一切的一切带来了僵死的腰肌,折断的肋骨,扭曲的膝盖,溃烂的肌肤和现在一身所有的病痛。病痛象一个藏在他身体里的幽灵,无论是深夜是白天,也无论在闹市还是在山间,只要它想,它就能窜出来咬噬他的身体,然后在一旁冷笑的看他的痛楚,挣扎,和痛楚里的无奈。 他就象一个可怜的乞丐,一无所有,只能卑贱的奉献了这一生,用自己的痛苦向命运换取来生的快乐! 很久,他才听见枫的声音。“为什么要苦修呢?枯水?”枫轻声问他。 “为什么?”枯水嘶哑的笑一声,笑的很怪异,也很虚弱,“除了解脱轮回,还有什么能让我付出这么多呢?” “摩呼罗迦是蛇的一族,我们的灵觉象蛇一样敏锐锋利。我们甚至可以冥想,穿越时间去感触自己的前世。如果你能看到,你就知道因果的力量是不可违抗的,这一世的因要用下一世的苦去补偿,下一世造下的因又要用更下一世的苦去补偿。快乐要用悲伤来弥补,得到要用失去来弥补,相聚要用分离来弥补,爱要用恨,生要用死,高贵要用卑贱,富有要用贫穷!因果相继,无休无止。永远都在轮回的苦难里折磨!当你看到那一切你就会恐惧,你就会觉得无论什么代价,只要能超脱轮回都是值得的!我想超脱,可是不化解我前世的因缘我是超脱不了的,我只有用这一世的痛苦去交换,用苦修去化解我身上的每一点恶因。我本来以为,这是值得的……” 枯水木然的看着脚下,忽然他抬起头来颤抖着说:“可是那种苦修的折磨一样的可怕! 第26章 病痛无时无刻不困扰我,我不能医治,甚至不能休息,我的目的就是受苦,多受一点苦难就能早一点解脱。我一开始是这么想的,摩呼罗迦的长老们说我象金刚一样顽强,可是我渐渐开始害怕,渐渐开始疲惫。我也想在巨大的城里享受美好的食物,在宽广的宫殿里看美丽的歌舞,可是每一次还是要把自己驱赶到山野里去面对病痛和折磨,我只能安慰自己说很快就能解脱了,很快就能化解所有的因缘了,然后乞求所有的佛,希望病痛慢一点,再慢一点发作在我的身上。我就这么忍受了一千年,一千年啊!” 枯水瞪大眼睛,伸出一根手指颤抖着比给枫看:“一千年啊!” “我也是和你一样的王者,我也不想做懦夫。可是我不想再进入轮回了,我也不想再去苦修,我就快赎满因果了,我就要解脱了,不用受苦了啊!”说着说着,枯水趴在地上痛哭。他苍老的哭声在风声呼啸里格外哀凉。 “枯水,你的人民和你一样有病痛的苦难,他们等待你这个王者去为他们奋战,你想过么?你的病痛是不是比他们所有人的病痛加在一起更加重要呢?”枫问道。 枯水抬起满是泪的脸木然的看着枫,良久,他竟然瞪视着枫,颤抖着重复了同一句话:“一千年啊!一千年啊!” 然后,他又把头垂到地上,嘶哑的痛哭着。 “枯水!”枫大吼,随即,他平静下来,冷漠而清晰的说:“夜影,已经解脱了!但是他是战死的!他破开了罗恸罗的结界!你难道真的要放弃你王者的尊严,仅仅为了你的解脱?”枯水没有回答,他只是哭泣,苍老而疲惫的哭泣。 “罗恸罗阿修罗,你为什么要带他来这里?”枫问罗恸罗。 罗恸罗冷笑着,不说话。枫也不说话,两人遥遥对视,谁也没有回避对方锋利的眼神。许久,罗恸罗才说:“为了让你看看王者里的懦夫!让你知道你的人民,甚至你身边的王者,都并不象你那样能为希望战斗到永远,只要打倒了你,你身后的善见城就丧失了一切的保护,而你,总会倒下的!” 枫沉默了,如果他真的倒下了,身后的善见城里还有谁能抵挡罗恸罗呢?天香和梦旋已经没有战斗的力量了。而他的人民,在罗恸罗的面前能坚持希望而战斗下去么?或者他们只会竭力逃窜,任人砍杀?枫的心里有些冷。 “会有人继续战斗的,我相信!这也一样是我的希望!”枫终于对罗恸罗说。他说并不响亮,可是罗恸罗却长叹了:“你将是阿修罗最大的障碍!天王帝释!”“你会放了枯水么?” “你认为阿修罗会饶恕怯懦的对手么?”罗恸罗冷笑着问枫。 “我知道阿修罗会怎样做!” “枯水,你让我遗憾,”枫对仍在哭泣的枯水说,“你已经不再是仞利天的王者枯水了,你是个只拥有自己的解脱的懦夫!” “你去吧!”枫一字一顿的说。 这三个字震响在罗恸罗的耳旁,罗恸罗猛的睁大了眼睛!他转头看向枫,同时手里的铁鞭举起狠狠地砸向枯水的头顶!梵之剑上闪过了一脉紫光,明媚却纤细。罗恸罗呼啸的鞭风已经卷起了枯水的乱发,可是沉重的铁鞭停在枯水头顶一寸的地方。 枫仍然持剑遥遥的静立,罗恸罗看着自己铁鞭下的枯水无言。许久,鞭下的枯水低声说:“谢谢你,天王殿下。” 几颗血珠从他的喉咙里洒落到草间,一道淡淡的血痕出现在那里。枯水挂着泪的脸上忽然浮现起一丝笑容,笑容凝固了。枯水单薄的身体倒在了草丛中,风吹过,他的躯体上居然扬起了一阵烟尘,烟尘越来越大,卷在风里不断的盘旋,也遮蔽了罗恸罗和枫的视线。很久很久,尘埃洒落在草海的每一处。 而草丛里,已经不再有枯水的尸骨! 摩呼罗迦的故事依靠蛇一样的灵觉我回到过去,在那些宿命的苦难里看到挣扎。在因果的力量前屈服,流转不息的因果总是让来生再用苦难为今生的错误偿还。还要继续么?在流转不休的苦难里挣扎?我选择了艰苦的修行,让我用今生的苦消弥以往的一切罪孽,逃离轮回,托生没有因果的佛国。曾经是金刚的顽强,可是今生的病痛已经在超脱以前成为我的恶梦,在赎完过去的罪孽前,我已经疲惫,只有解脱的希望还支持我衰败的身躯。在阿修罗的力量下我不由的屈服,我不想浪费一生的心血,我也不想再一次落入轮回,我更不敢再一次苦苦的修行。天王的剑终于给了我解脱,可是最后我和天王的这个因果怎么去弥补呢? “这具躯体早已经在苦修里死去,只是枯水对解脱的渴求还支持着它而已!”枫幽幽的说。“所以一旦枯水的灵魂离开了身体,没有力量支撑它,它就化为灰尘?”罗恸罗摇头冷笑,“有这样苦修的毅力,却是一个宿命里的懦夫,解脱脚下的乞丐!” “在这么遥远的地方一瞬间杀死枯水,是划破虚空的剑?夜影已经把他的力量也留给你了?”罗恸罗问道。 枫点点头:“夜影用他最后的力量挽救了我灵魂的分裂。” “枯水已经借着你剑上神圣的力量解脱了吧?” “我不知道,梵之剑难道真的有超渡灵魂的力量么?不过他至少不用死在你的阿修罗战气下,即使再入轮回,也不必魂飞魄散。” “你也相信枯水所谓的苦修之术?” 枫摇摇头:“因果不是用一世的痛苦可以化解的,即使枯水补偿了他以前的所有因果,他和我最后那个因果还是化解不了。” “枯水是天界诸王的耻辱吧?你为什么还要救他?” “你能要求所有的人都是勇敢的战士么?大多数的人还是只希望幸福却不敢为希望去战斗,去牺牲而又不后悔吧?枯水至少曾经努力去解脱他自己,比起很多人,他还是坚强的。”“这就是你要拯救的人?一群懦夫!” 枫凝视着罗恸罗说:“是!但是你听着,无论他们是不是懦夫,他们都应该拥有自己的未来,只要他们还有希望,我愿意以自己的勇气为他们的希望战斗!” “这就是我们的决战了吧?”罗恸罗横鞭在胸前,“如果我失败,你们将会一百年的安宁。但只是一百年,一百年后,我还是会回来的!” 他仰起头,目光越过枫的头顶看向雾里屹立的善见城。忽然他轻轻的叹息,他脸上所有狰狞的神色都消退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平静,和一点点迷惘。 “罗喉罗,你付出的代价真的值得么?”罗恸罗轻声的问,“我真的能把所有阿修罗带向我们的理想么?而我却已经永远失去了你。” 他提起铁鞭一步步逼向了枫,身边黑色的气流旋风一般卷动,把地上的草叶带到空中。一瞬间的平静消逝,狰狞的笑容重又浮现,罗恸罗还是那个不可抗拒的魔神。每一步,地面上都留下他深深的足迹,踏着这样的步伐,他似乎可以把诺大的善见城都踩在脚下。可是,枫挡在他的面前!枫握剑当胸,剑指苍穹,默默的看着罗恸罗的逼近。他的背后就是善见城,和善见城里等待拯救的六百万天人,他不能后退,无论面前的敌人是罗恸罗,还是宿命。 他的力量也开始聚集,梵之剑低声的吼叫,把一股纤细的气流摧动起来。纤细的气流围绕着枫盘旋,每盘旋一周,气流都更加疾劲,风声都更加沉雄。在疾旋的气流里,连周围的景物都扭曲了!烈烈的疾风和罗恸罗的黑色气流在空中相撞激荡,两股狂风绞杀的时候,连卷起在空中的草叶也化成细细的灰尘。在他们两人之间,飞散的草尘形成一道隐隐的气界,在那里,激荡的风声简直象是恶魔的悲啸。罗恸罗感觉到了前进的巨大压力,他每一步都更深的踩进土地里,却还是走的更慢。枫也一样感觉到面前狂滔一样的压迫,自己搅动的风居然在罗恸罗黑色气流的逼迫下倒旋到他自己身边,锋锐的气流已经能够割断他额前飞扬的头发。只有他的剑还是直指苍穹,坚如磐石。 “罗恸罗,你的力量比上一次更加可怕了。”枫的声音穿透了狂风。 “你难道不是一样么?天王殿下。”罗恸罗又狠狠地的踩下一步。 “我只想知道一件事情,阿修罗为什么不再畏惧光明了?难道这是因为你的力量么?”罗恸罗停下了脚步:“不必担心,天王殿下。这些阿修罗战士不是真正的阿修罗,都是生与死之间的游魂,他们都害怕光明。如果不能战胜你们,他们永远只能在黑暗里生存,白天世界还是你们的。但是要除了我!罗喉罗的牺牲给了我突破光明的力量!” “是罗喉罗救你回来的么?” 罗恸罗凝视着枫,忽然他桀桀的笑了起来,越笑越响亮。笑中有寒意,也有猖狂,更有一丝难言的悲凉。他狂笑着把鞭指向枫:“天王殿下,你是畏惧罗喉罗么?你是害怕战胜了我罗喉罗会归来继续战斗么?你这样害怕继续战斗么?” “你错了!”罗恸罗的笑容从脸上一丝一丝的剥离,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罗喉罗正在你们那个般若波罗密多阵的封印里,她永远也不能再回来!” “罗喉罗被封印了?”枫清楚的知道自己最后那一剑并没有能够封印罗喉罗。“是的!般若波罗密多阵,阿修罗永远的恶梦,没有任何阿修罗能从那里归来。除非有人愿意代替你的灵魂永远的封禁在那里,在那个没有时间也没有空间,没有天也没有地,只有永恒的沉默的空洞里!罗喉罗用她所有的鲜血冲洗那个封印,用她自己的灵魂替换了我,也把她的力量留给了我。 第27章 天王殿下,你不会想到吧?罗喉罗根本不是一个阿修罗,她是你们天人一族的人,她不畏惧光明,也不畏惧善见城的阻碍。所以我回来了,我什么都不再畏惧!我要带着我们的希望越过一切障碍,把胜利带给死亡国度里游荡的阿修罗们!无论是谁,挡在我的道路上,就只有死!” 话音还没有落下,罗恸罗冲天跃起。他在空中抖开黑色的战袍,宽大的战袍被他挥舞着展开,卷动了更加剧烈的狂风,破开了枫带动的气流。他穿透了那层气界!气界一旦被穿破,他和枫战气摧动的狂风消失了,只有罗恸罗鞭上凄厉的呼啸刺着枫的耳膜。罗恸罗挥展开战袍向枫的头顶罩下,同时他魁梧的身躯和沉重的铁鞭也在战袍的遮蔽下落向枫的头顶。几乎可以震裂大地的一击! 枫奋力挥剑横斩,剑划破了黑色的战袍,战袍沿着一道缝隙变成两片。缝隙间,一簇闪亮的火花溅射,枫的剑和罗恸罗的铁鞭在一声轰鸣中交击。 巨大的力量汇集在两种武器上,罗恸罗双手压下铁鞭,枫也双手握着剑柄竭尽全力去封挡他可怕的力量。巨大的力量让他们的手臂都不由的弯曲了,武器隔在中间,他们的面孔不过相去半尺的远近。枫能清晰的看见罗恸罗脸上每一根冷峻的线条,合成一张狰狞的面孔,紧咬着牙齿龇开了嘴,无声的冷笑着。他从未这样接近的看罗恸罗的面孔,他曾以为那份狰狞是因为残酷和暴虐,可是当他真的能仔细看一眼的时候,他只看见了愤怒,几近疯狂的愤怒!这样的一个魔王,居然是愤怒着的!在他自己挑动的战争里,他为什么愤怒?”天王的强大很让人惊讶啊!”罗恸罗从牙缝里吐出这几个字,“可是我不会让你成功的,阿修罗们付出的代价太大了,我们的族人已经流了太多的血,我也已经永远失去了妻子!”“我一定要成功!”大吼中,罗恸罗抽回鞭以更加狂暴的力量砸下。梵之剑再一次封挡住铁鞭,力量的摧动下,鞭和剑狠狠地的刮擦着,嘶啦嘶啦的发出令人心悸的响声。“阿修罗难道也有妻子么?” “废话!天王殿下,你以为罗喉罗为什么不惜永远被封印来救我逃离那里?她永远也不可能再回来了!永远也回不来了!” 罗恸罗的鞭上忽然传来爆炸般的冲击力,枫的虎口在汹涌的力量下迸裂,鲜血流满了他的双手,可是他没有放手。在巨大的冲击下,枫被震飞出去,他在空中倒翻下来,膝盖深深陷在泥土里才稳住了后退的势头。心里一股血气直往喉间涌动,枫艰难的咽了下去。罗恸罗也被震开了,他踩着地面,他扫过的地方,所有的草都被瞬间摩擦的炽热烧焦。袅袅轻烟飞腾中,罗恸罗喘息着,冷笑着,前进着:“永远!回不来了!” “你懂不懂!”罗恸罗嚎叫着冲向枫,飞动的鞭影在枫的长剑前停止,又是一场力量的拼搏。“难道阿修罗也会为了爱去牺牲么?” “愚蠢!你真的以为我们和你们不同么?我们到底哪里和你们不一样呢?”“是你们打破了这片大地的宁静!” “我们?”罗恸罗怔住了,他的力量稍微收回了一点,随即,更强大的力量被加到鞭上。“天王殿下,你是个疯子么?还是你忘记了以前的一切?去问你周围的人吧。”罗恸罗不再说话,他也不再有余力说话,枫和他一样。在他们两个人之间,所有战斗的技巧都不再有用,他们敏锐的灵觉能够察觉对方每一步行动,任何花巧的攻击都会被对方更猛烈的反击所破解。只有纯粹力量的搏杀才是唯一可行的战术。 一次又一次剑和鞭的交击,无数明亮的火花在轰鸣声中四溅开去,照亮战士们怒吼着的面容。不但剑上带起了凌利的剑风,铁鞭周围也涌动着爆裂的气流。每一次交接,剑风和气流都肆意的切裂战士们的皮肤和肌肉,血珠被气流带上很高的空中才坠落下去,落在草地里,青色的长草上挂满一粒粒晶莹的血滴。 太阳升起来了,这个清晨,血色的露珠降落了茫茫的草海。 血滴散落在他们周围,折射着绚丽的阳光,枫和罗恸罗带着满身的伤痕,沐浴在血光里,不知疲倦的疯狂搏杀。两个战士间最后一场战斗,他们都相信胜利就在自己面前,只要能勇敢一点,更加勇敢一点,就可以触摸到他们守护的那个理想。他们已经沐浴了太多的鲜血,太多的人在等待他们,他们不能回头,更不能退却。 可是,这真的是最后一战么? 这一战带来的,真的会是他们等待的光明么? 第十四篇天魔的降临 罡风象无数支利箭,从枫和罗恸罗的身边激射出去,切断了百丈以内的草叶,随即搅动在一起形成一股爆裂旋转的狂风围绕着战士们,携着碎草在空中旋舞,每一片草叶都象飞翔的薄刃,快得可以割破战士们的面颊。可是枫和罗恸罗都没有去闪避,任凭草叶带着血痕划过他们的脸——他们因为咆哮而扭曲的脸。 他们的脚深深的陷进泥土里,向着对方全力摧动手中的武器,然后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里再次聚力出击。 罗恸罗的铁鞭从左右两个完全相同的角度轮流劈斩向枫,他的鞭势绝不会因为梵之剑的阻挡而停滞,每一次交击之后,罗恸罗的鞭会急速的扫过而后从另一侧劈落。快速流转的鞭影已经汇在一起,象两片苍灰色的蝶翼展开在罗恸罗的身旁。而枫的剑影同样如一双银色的飞翼展开在两旁,梵之剑的冲击也并不亚于铁鞭的狂暴。两对飞翼间,是铁鞭和剑的呻吟。力量在冲撞和零散,被压迫得飞射向四周的空间。钢铁的武器都疲惫了。 双方都是在倾尽全力的进攻,只是每一次的冲击都被对方强大的力量所阻挡。在这样纯粹的力量绞杀中,一旦放弃进攻,也就同时失去了防御! 又一次冲击,罗恸罗的鞭狠狠地的压住枫的剑胶着在一处,罗恸罗咧开嘴对枫狰狞的笑,枫甚至能看见他咬出丝丝鲜血的牙齿。罡风还在急速的流转,除了风声,只有战士们沉重的喘息。他们一边调整自己的气息,一边拧过头狠狠地对视,双方的眼底都闪烁着寒意。“没有想到你这么顽强啊,帝释!”罗恸罗的冷笑都被他自己的喘息打断了。“你也一样,罗恸罗!” “让一切都结束吧!我已经厌倦了这样可笑的撕打,让我看看你最后的绝技吧,天王的极乐之剑到底是怎样的呢?”罗恸罗这样说的时候,他的人和鞭一起竭力压下去,他的面孔几乎贴到了枫的脸上,“不会是还没有领悟到那一剑吧?天王殿下?” “既然想见到死亡,就睁开你的眼睛,来看这一剑!”枫一字一喘息,可是这个时候,他纷乱的气息完全平静了。 大吼声中,枫松开握剑的左手压在剑脊上,双手摧发出连续的震击,把罗恸罗的压迫全部推了回去。他们各自为那股力量震退,陷在泥土里的双脚在地面上划开了十几丈的深痕。 咆哮的风声停息了,罗恸罗的气息也平静了,他们都不再喘息,相隔着数十丈冷冷的对视着。旋风里的草叶缤纷降落,洒在他们的头顶,脚下,方圆百丈里的每一处。枫和罗恸罗都已经压下了自己气息中狂乱的翻腾,尽管压迫自己的气息是那样的艰难和痛苦,他们也不能不这样做。他们都只剩下最后一搏的力量。 天王的“极乐”,罗恸罗的“夜纹”。 天王耀眼的光明之剑,阿修罗深黯的夜色之鞭。 天王的顽强,阿修罗的执着。 传说中能够截裂天地的至杀绝技。 但驱动这最后一击的不是力量,是生命,战士的生命!当枫和罗恸罗真的使用了这最后的一击,他们已经在用生命去称量他们自己的希望。 天人古卷的最后一页上只有一个词——“涅盘”。 于是枫问恒断:“什么是涅盘?” 沉思良久,恒断才说:“涅盘是真,是净,是解脱,极乐永恒,不生不灭!”“极乐永恒,不生不灭?”枫在震撼中不由的反问恒断。 “不生不灭,极乐永恒!”恒断微笑,可是话语中斩钉截铁,不容反驳。“那如何才得真涅盘?” “对于你,涅盘是死!”恒断挥袖起身,再不回答,只剩下枫一人静坐在仞利天空神庙空旷的大殿上,彻夜的沉思。 那个孩子被掩埋在废墟中的那一刻,一种强烈的悲哀从枫的眉心一直涌动到他的胸膛里,带着刺骨的寒意割开了枫心底的迷茫——“什么是涅盘”? 涅盘是死! 要让这些人们都过上极乐永恒的日子,那么只有战斗,只有牺牲。必须用生命去祭奠,那永恒的极乐才能降临这片大地!没有人愿意战斗和牺牲,也就不会有明天的安宁。“没有死亡,生存也就不存在!”泛舟在不死之海上的阿莲迦这么说。 “如果用我的生命去去祭奠,”枫在心里对自己说,“然后这些人们就会有永恒的快乐了吧?” 这就是他的涅盘!他没有机会,也不想去问恒断这是不是真正的涅盘。他想到这里的时候,那仞利天空界中至为凌利却又无异于自戮的一剑——极乐之剑,已经挣脱束缚从他脑海深处涌了上来,仿佛它一直沉淀在脑海最深处,千年以来就静静的等待着浮现的这一刻。“击出了这一剑,真的要燃烧为灰尘才能停止么?”枫悄悄问自己。 回首善见城,里面有天香,梦旋和阿莲迦,所有人都在等待凯旋的天王。“可是这一次真的回不去了吧?”他这样想。 曾经答应阿莲迦要回去的啊! 第28章 那个傻傻的穿越黑暗来找他的阿莲迦,就这样欺骗了她?想到这里的时候,阿莲迦似乎又在他身后轻轻的唤着:“殿下……”“忘记吧!”枫说,然后他轻轻的笑了。 他却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微笑。 他提剑指向罗恸罗:“我还有一个疑问。” “你问。”罗恸罗冷冷的说。 “为什么要和我订下这最后的一战呢,罗恸罗?为什么放弃了你为阿修罗战斗不休的志向,要冒险做最后一战呢?是不是因为罗喉罗的死?是不是因为你也开始疲惫了呢?”罗恸罗忽然颤抖了一下,他脸上狰狞的笑容僵死在那里,然后他的脸微微抽搐,他的眼睛里闪现了隐约的空朦。在那一瞬间,枫感觉到罗恸罗原本平静的气息波动了。随即罗恸罗疯狂的咆哮起来:“可笑,可笑,可笑!” 他挥鞭指天,仰天狂笑,嘶哑而凄厉!笑中有痴,有恨,有丧乱,还有他不可一世的猖狂,天地万物都在他的笑声里战栗! 只有枫在静静的听,静得如水,不起一丝波澜。 然后,罗恸罗失去了一切表情,他举鞭过顶,踏上了第一步。 强烈的阿修罗战气汹涌到枫的面前,枫从来没有感觉到那样强烈的魔性在罗恸罗的气息的翻腾。可是枫甚至连最后的担心也不再有,他持剑昂首,说:“去死吧,罗恸罗!”枫的眼睛终于穿透罗恸罗身边的黑暗,看到了他心里最深处的虚弱。 只有那么一丝隐隐的虚弱,枫知道罗恸罗已经失败了,虽然自己恐怕也不能从极乐之剑下归来。可是这一剑将彻底击败罗恸罗,直至粉碎他的灵魂。能这样他已经无可后悔。他只是还有那么一点点遗憾,他还不知道为什么七部和阿修罗间要有这样一场惨烈的战争。他想起了罗恸罗所说的——“我们到底哪里和你们不一样呢?” 有什么不一样呢?一样的会欢乐,会悲哀,能够坚强,也有虚弱,都懂得去爱,也都在失去之后痛苦。那么为什么要战争? 天人的极乐意味着阿修罗们的痛苦,这真的是自己希望的胜利么?自己打败的是什么呢?难道就是这些和自己一样的阿修罗们? 枫不知道。 不过这一切都不能再阻止他使用那最后的一剑!既然连对阿莲迦的许诺都可以忘记,那么再没有什么值得牵挂了。为了这个世界的安宁,总要有人牺牲! “总要有人牺牲,无论是我,还是阿修罗。”枫对自己说。 梵之剑上映出了明媚的光华,罗恸罗遮蔽一切的黑暗也弥散开来。茫茫的草海截然分成了两片天地,枫的一侧笼罩在隐隐的光华里,罗恸罗的一侧却覆盖着迷茫的黑色。两片天地间那条界限越来越清晰,黑暗和光明也越来越分明,枫和罗恸罗正一步一步逼近那条界限。如果他们走到了那条界限上,将有一个人把光明或者黑暗的界限推到仞利天空的尽头,让其中之一笼罩整个大地。 天地间静得如死,似乎连漫天的神佛都摒住了呼吸等待着。 就在这个时刻,一种不详的预感抓住了枫的心,隐约间一扇神秘而可怕的门洞开了,而门里有什么,枫却感觉不到。 他拼命想去压制这种预感,可是他迈出的每一步都越来越沉重,那种预感也在渐渐的强烈起来。枫隐隐的觉得什么东西正由远及近的走来,一层看不见的阴云在仞利天空的上空缓缓漂移,要把整个大地都囊括在它身下。 那层阴云似乎转眼间就到了枫的头顶,他几乎是不由自主的仰头看向天空。他这一侧的天空依旧明朗,只有明媚的阳光。可是在煦暖的阳光下,枫能真切的感觉到阴云投下的影子在自己身上掠过。阴影扫过他身上的时候,一种未知的力量几乎是在一点一点割裂他的身体!他低下头,看见罗恸罗也正低下头来看他! 光与暗的界限消失了,枫和罗恸罗已经无法集中注意去维持自己的光明和黑暗。因为第三种力量正在进逼,枫相信罗恸罗的感觉就象相信他自己的感觉,如果阿修罗和天族的战士同时感觉到了这件东西的逼近,那它就绝不是幻觉。 真的有什么东西向着他们来了! 枫和罗恸罗都立在原地恐惧的看向草海的东方那条漫长的地平线。 那条平静的地平线微微颤动起来,象一条睡梦中即将醒来的长蛇。然后从地平线开始,一片金黄色慢慢蠕动着向善见城的方向弥漫过来,吞噬着草海原本青翠的色泽。只在短短的片刻间,金黄色已经覆盖了大半个草海,太阳失去了光华,因为高举的战旗把浓烈的战气扬起在天空里,阳光已经射不穿那片彻寒的战气,草海上空整个的黯淡下去,就象黑夜即将来临那样。而在黑夜没有真正到来前,耀眼的光芒又照亮了大地。 这是何等可怕的一种光明,因为照亮这片大地的,已经不再是太阳,而是刀光! 枫看见的是千军万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千军万马! “真的,真的还是来了么?”罗恸罗的声音颤抖着,从来不曾害怕的阿修罗大将在这支金色的军队面前恐惧。 罗恸罗竟然松开了他的铁鞭,缓缓跪倒在地上。他颤抖而蜷曲的双手伸向天空,这个不可一世的豪杰只是嘶哑的喊着:“难道这就是惩罚?难道真的有这样的惩罚?”梦旋和天香已经从城楼上来到了枫的身旁。枫回过头,看见天香的胸脯在凌乱的呼吸中急促起伏,她只是盯着远来的军队,根本无暇顾及枫询问的眼神。她原本嫣红的面庞现在苍白得完全失去了人色,明丽的大眼睛里有着无比骇人的恐惧。这时候的天香根本不象一个王者,她的双手死死的握住枫的胳膊。自己却无力的贴在枫的身上,半个身子隐在枫的身后,瞪大了惊恐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远来的金色大军。 枫只得把目光转向了梦旋。 梦旋深深呼吸了几次才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十二层天界外的魔王,天魔的主宰,魔帝波旬!他还是来了,带着他永不失败的军队,一切都象传说的那样!” “原来那个传说,都是真的!” 梦旋的眉间掠过一丝难言的悲凉,她把天香拉到自己怀里。天香就象个受到惊吓的小女孩一样缩在梦旋的怀中,却还是要扭过头去看那支逼近的军队。 满山遍野的军队一眼望不到头,他们无声的前进着,无论是士兵和骏马都不发出半点声音。似乎这支军队不在乎任何阻碍,他们会这样无声的踩过一切走向他们的目标。战士们都俊美得难以置信,一样的俊美中也带着一样的妖异气息。所有的战士都是完全一样的,整个军队就象从一个人身上复制出来的幻影! 他们中间,两面战旗的卫护下,一匹雄健的骏马上,白盔白甲的王者巍然端坐。四个妖娆艳丽的侍女居然飞翔在他头顶,一边诱惑的舞动着,一边把鲜花洒落在他的身旁,他的马蹄踩着鲜花而来,长长的花道一直绵延向地平线。他的背后,金色战铠的少年冷酷的持鞭,策动胯下的骏马,不屑的看了枫一眼,随即把头转开了。再往后,三个金色衣袍的女子并排策马前进,她们微笑着,那种微笑绽开在她们美艳无方的脸上,透出令人窒息的诱惑。风来,撩开她们金色的长袍,长袍下软玉一样肌肤公然裸露着。可是那三个无双的女子就象根本没有感觉到一样,只是诱惑的轻笑,似乎是恣意挑逗着周围所有的人。 可是,周围没有人可诱惑,士兵们没有人转头去看那三个女子,而枫在这三个完全不同的绝美女子身上,看到的只是一样的东西——魔性! 这完全是一支魔的军队,无论怎样华丽,掩盖不住的是骨髓里的魔性。这种纯粹的魔意是罗恸罗所无法相比的,魔性已经超越了灵魂把每个战士掌握在手心里。在魔性的猖獗下,他们的灵魂气息枫已经感觉不到了! 队伍继续前进着,枫他们在这些人的眼里好象根本就不存在,他们缓缓的迈进,就要把枫他们淹没在人海中。 枫走了出去,他独自走到了千军万马的面前。 他侧身,遥遥的站在波旬坐马的前方。剑垂在身侧,指向地面。他没有看昂然行进的大军,只是低下了头深深的吸一口气。风在他脚下卷动,在淡淡的烟尘里,枫垂首穆然。千千万万的士兵似乎可以轻易的把枫踩在脚下,和他们比起来,枫就象一粒沙子那样微不足道。可在他们无声的逼近中,枫就那样矗立在前方,挡住他们的去路,没有退缩,甚至没有抬头去看他们一眼! 白盔白甲的波旬勒住了坐马,他轻轻扬起手,大军在一瞬间停止了前进。威严的王者微微眯上双目,望向前方的枫,许久不言。 枫没有开口,也没有抬头,一缕冷笑绽现在波旬的嘴角:“还有人敢出来阻拦么?是新生的天王帝释?” 枫终于转过头来,凌利的目光汇聚在波旬的脸上,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击,枫的心口凉了一下,波旬的冷笑凝住了。可是没有人说话。枫挥手,随着梵之剑划过一抹冷光指向波旬,枫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波旬坐下的黑色骏马低低嘶鸣了一声,在寂静里显得格外凄厉。波旬低头看着自己的马,皱皱眉头问道:“害怕了么?难道帝释的杀气能让我的魔龙驹都如此惊慌?”他吁了口气说:“斩!” 随着这个字,刀光如电,那个金甲少年的长刀斩落了马头。马甚至来不及叫出声来就摔倒在地上死去。在马倒地前的一刹那,波旬已经翻身下马,身后早有战士牵来了另一匹骏马。 第29章 “我的战马怎么能在敌人的杀气面前惊慌?”波旬转身拉住马缰就要上马。跨上马背前,他背对着枫停滞了一刻,接着缓缓说:“原来帝释的杀气真的强大到这个地步,难怪魔龙驹也会惊慌。” 这一切只有枫和波旬真正明白。在枫挥剑指向波旬的时候,他的杀意完全在那匹马上——斩人先斩马。所以即使是魔龙驹那样的骏马也恐惧于那强烈的杀气。魔龙驹一死,枫的杀气就落在波旬的身上,只有那一刻,他才是自己面对着枫的杀气,真正察觉到枫剑上沛莫能御的杀伐意志。 “帝释,这支军队不是你能阻拦的。这是八部众在仞利天空的终结,就是你们宿命里的终结,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么?” 枫摇了摇头,他转身面向着大军,双手握剑静静等待着。 “愚蠢!”波旬低声说,“大荒,让帝释看一看魔宫的力量!” 名叫大荒的金甲少年挥刀一指,四个战士背着金色的长弓走出了队伍。他们跪在地上向波旬叩首,而后从背后抽出黑色的箭,搭在金色的弦上。 箭头上铁色的光芒冷冷的刺着枫的眼睛,精致的箭镞上刻着一枚小小的徽章,黑色的狂龙缠绕着娇媚的女子,在流云火焰中,黑龙暴怒着,女子狂笑着,妖异得无法描述。枫忽然觉得听见了黑龙震人心魄的怒吼,女子肆无忌惮的笑声! 这个时候,弦声齐振,四支黑箭攒射向枫的胸口。 箭没有到,箭头上摧动的锐风已经划破了枫的手。梵之剑在枫的手里旋舞,晶莹如水的剑轮幻现在枫的面前。清脆的击打声里,三支黑箭并排插在地下,一起没入了泥土中,只有黑色的尾羽露出地面,还在急速的振动。 最后一支箭穿越了枫的剑轮!箭的急劲使它能够从转瞬即逝的缝隙里透过,箭插进枫的胸口,一线鲜血留在空气中,枫自己则被黑箭上可怕的冲击力带着飞退,一连飞退二十丈!枫终于停了下来。他从胸前拔出了箭!箭头上是鲜艳的血,枫把箭举起在面前,他的目光从箭镞上掠过,落到波旬脸上。而后,枫挥手把箭掷进了泥土里。 在箭穿越他的剑轮时,他的左手已经死死的捏住箭杆,只有寸许的箭镞扎进了他的胸口。可是箭上的冲击力还是推着他后退,他的手心里也留下两道血痕。箭上的锐风更是射伤了他的肺腑,微甜的血味在喉间滚动。 大荒再次挥刀,全军的战士们一齐从身后取出了金色的长弓,千万支黑箭搭上了弦,千万点黑芒指向枫。波旬挥手止住大荒,一边冷笑一边看着枫:“新生的帝释,魔煌之箭的力量不是你能够抗拒的,以前也曾有和你一样勇敢的人,可是他们连灵魂都被魔煌之箭钉死在无间地狱里,永世不得超生!” 枫站直身体,再一次双手握剑,面对着千万的魔箭,静静的等待着。 “还是不愿意放弃么?愚蠢的天王。” 一缕细细的血丝从枫的嘴角垂落,枫还是缓缓的摇头。 “顽强的天帝释,难怪我在波旬天上也能感觉到这里的震动。你和罗恸罗都是这个世界无双的战士,没有你们那样强烈的战气,我也找不到这个世界的入口。真是因为你们的指引,我才知道了穿越虚空来到这里的路。既然是你们呼唤我来到这里,我应该感谢你们,”波旬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可惜你们这样的战士永远不会加入魔宫,那么我只能将死亡赐给你们。魔煌箭下的死亡可以让你们永远逃脱轮回,你们将在地狱里,直到下一次毁灭大千世界的炎灾,烈火从夜摩天一直烧到无间地狱的时候,你们才会离开那里。在那里,没有轮回的痛苦,这个死亡的礼物就算作我的感谢吧。战士们,把天王钉在地狱里,整个仞利天的土地就任凭你们享受了。” 波旬拔出腰间的剑,剑指天穹,而后缓缓的落下指向枫。 无数战士拉满了弦…… 一道银弧幻现在空中,夭骄弹动,裹在疾风里抽打波旬的胸口。五彩的云裳掠过枫的身侧,一阵急劲的琴声伴着天香冲向了波旬。天香的天语之弦已经失掉了轻灵,只剩下凌利的劲道,切开空气抽打下去。银弧急速的展开成十道,百道,千道,到了最后,无数道银弧汇成一片银色的水纹。 枫无法相信这一击居然出现在天香的手里,和罗恸罗法身抗衡后的天香绝不可能击出这样刚劲的一击。这一击完全放弃了防御,杀气的强劲甚至在枫之上! 波旬扭头看着银色的光影扑面袭来,却没有动。天语之弦刚劲的力道刚落在他身上就完全的消失了。当天香冲到波旬的面前时,她的面前已经没有天语之弦的力量在保护她。波旬随手把剑压在她头顶,发钗断了,天香束起的长发批散下来,一瀑青丝掩住了天香的面庞。波旬没有劈下去,他伸手把天香揽到了怀里,天香纤细的腰被紧紧的箍在波旬的臂弯中,波旬将她柔软的胸膛死死贴在自己胸口上。 “你的力量对我没有用的,天香,忘记了么?”波旬狰狞的笑着,用两只手指捏着天香精致的下颌抬起她的头,一口气吹在天香的脸上,吹散了她的发丝。 飞散的发丝里,是天香美丽而又空洞的双眼,空洞得就象死亡。在波旬的凌辱下,天香没有反抗。她似乎在那一瞬间失去了灵魂,枫能感觉到波旬的魔性毫不费力的侵入了天香的结界,天香结界里的力量对于波旬魔性的入侵没有丝毫的反抗。 在她落入波旬怀里的时候,那个总是快乐着总是微笑着的天香似乎已经死了! 在天香扑向波旬的时候,梦旋已经动了,她奔到枫的身边,挽住枫的手全力想要把他拖回去。在波旬的手里,天香已经无法挽救。而枫绝对不会后退,这一点梦旋很清楚。所以她一定要在千万魔煌之箭离弦前把枫从死亡的边缘抢回去,即使这种努力意味着她自己贴近了魔煌之箭,她也毫不在乎。 为了希望,枫不在意牺牲。 而为了枫,梦旋不在意牺牲。 她只是触到了枫的手,还没有握紧,枫已经从她的手里消失了! 只是一刹那,梦旋耳边梵之剑的一声清鸣还没有消散,枫再次出现在她的眼睛里。枫站在波旬的马下,他的剑刺穿了波旬的左肩,而波旬的剑劈断了他的肩胛嵌在他的肩膀中。鲜血沿着两柄剑滴落,漫散的血丝缠绵的掠过剑刃染红了枫和波旬的衣甲。所有的战士都转身把魔煌箭指向枫,可是他们不敢射,波旬和枫离得实在太近了。 波旬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枫。枫仰起头,大口的鲜血从他口里涌出,枫的眼神却还是一样的锐利。剑支撑在他们中间,谁也动不了。谁也不说话,任凭鲜血不断的流淌。千军万马中静得能听见血珠砸落的声音。 “梵天的力量,龙的天焰,迦娄罗的锐利,夜叉的迅捷,还有你自己的顽强!帝释,你的强大出乎我的意料,太出乎我的意料了。是我的疏忽使我自己蒙受了耻辱。”波旬静静的说到这里,忽然狂笑着拔起了枫肩胛里嵌着的魔之剑,高举起劈向枫的头颅:“偿还你对天魔主的侮辱吧,愚蠢的帝释!” 剧烈的痛楚似乎撕裂了枫的身体,他的左臂完全失去了感觉。只有右臂剩下的一点点力量。枫忽然喷出一口血雾,血雾迷住了波旬视线的瞬间,枫用他右臂仅剩的力量拧动了手中的剑。“狂妄的波旬!”枫咬着牙狠狠地的说道。 梵之剑的翻动中,波旬的左臂被绞落了! 天香从波旬的怀里落到了马下枫的怀里,枫持剑的右臂挽住了天香的腰。他携着天香竭尽全力的后退,波旬的剑擦着他的胸膛划下,在枫胸口上破开了长长的血口,终于以毫厘之差斩落在地上。 梦旋枪上的锐气已经截住了波旬,枫在那一瞬间斩开虚空穿越数十丈,带着天香回到了梦旋的身边。 他毫不迟疑的投出了手中的梵之剑,梵之剑飞射向善见城,钉在城墙上。枫的左手略微恢复了知觉,他从天香手中拿过银色的天语之弦,剑还在飞动中,天语之弦已经缠在了剑柄上。枫把天语之弦咬在牙间,他虚弱的灵觉还能召唤城墙上的梵之剑,而梵之剑的气息可以和天香的天语之弦振鸣,天语之弦自己则是一条可以急速的伸展和收缩的武器。 枫的意志下,长达数百丈的天语之弦发出一声低低的鸣响,飞快的收缩着,收缩时候巨大的力量拉起枫和天香的身体飞掠在空中,掠过梦旋身旁时,枫用虚弱的左臂扯住了梦旋的胳膊。银弦扯住他们三个箭一样飞射向城头。 身后,霹雳般的弦响,无数魔煌飞箭裹着疾风追射他们。天语之弦的收缩不可能更快了,枫咬着银弦的牙齿已经在滴血,他扯着梦旋,肩上的伤口几乎要被撕开,左臂似乎随时会断出身体。可是,魔煌之箭更快!象无数飞动的毒蛇,疯狂的想要扑上来咬噬。 梦旋在空中挥动手中的枪,千万条冰一样透明的枪影坠落,组成一排密集的枪阵封阻魔箭。可是一些魔箭依然能够穿透枪阵,既然它们能穿透枫的剑轮,当然也能穿透梦旋的枪阵。连续几支急箭擦着梦旋的铠甲掠过,生死只在一线之间,而反应过来向他们发箭的魔兵却是越来越多。 在他们到达城墙前,魔箭就会扎满他们全身! 整个时候,蜷缩着跪在地上的罗恸罗站起来了! 当他再次直起了腰,再次操起了鞭,一切都变了!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恐惧着的罗恸罗,他的狂妄和愤怒都回到了他的身上,曾经的罗恸罗回到了他的身体里,而且更多了一份疯狂。 第30章 纤细的血丝爬满他的眼睛,他狰狞的笑,他不是在对着谁笑,而是整个金色的天魔军!嘶哑的冷笑压抑在他的喉间,却是那样的肆无忌惮。 他挥鞭指向天魔的战士们,而后举过头顶!深深的呼吸里,他整个人好象都变得更加高大魁梧,象一个千年沉睡后苏醒的魔神。 “波旬,我要你死!”他嚎叫着冲锋了! 他飞跃在空中,踏上一匹天魔军战马的马头。他一脚踢下,天魔战马的马头血浆四溅,已经被他一脚踩碎。借着这股力量,他再次飞跃在空中,踩上了另一匹骏马的马头。背后是骏马连连的嘶鸣和炸开的一串血花,他不顾一切的扑向了波旬。他双手举鞭,胸口完全暴露在魔煌飞箭之下。嚎叫着冲锋的罗恸罗似乎已经丧失了理智。 断臂的波旬凝视着冲过来的罗恸罗,他随手举起剑指向罗恸罗。剑锋一顿,剑身上掠过一道淡淡的流光,金色的剑影脱出了剑身射向罗恸罗。与此同时,千万魔军的飞箭一齐发动!箭如飞蝗! 只是短短的一瞬,无数支飞箭攒扎进罗恸罗的身体,更有飞箭在强大的箭劲下射穿了罗恸罗。千万条血丝飘舞在罗恸罗的身旁,交织成一张血网。 可是罗恸罗没有停下!他又一次踩碎了身后天魔马的马头,这时候,他离波旬只有三丈远近了。全身扎满飞箭的罗恸罗发出一声恶鬼般的嚎叫,裹着鲜血连人带鞭一起砸向波旬的头顶!波旬的剑光先发而后至,这时候才刺到罗恸罗的胸口。金色的剑影无声的穿透罗恸罗的胸膛飞射向茫茫的天空,最后消失在云间。 最后的力量在波旬的剑影下消散了,罗恸罗的身躯象一只残破的口袋,终于沉沉的坠落下去,砸在了地上。沙土飞扬起来,覆盖了他的身躯。 一切生命的气息都消失了,罗恸罗死! 插满数百支魔煌之箭的罗恸罗早就应该死了,可是他竟然一直扑到了波旬的面前,他的铁鞭只差一丈就能落在波旬的头顶。 只差最后的一丈! 天魔军的战士们动容了。波旬挥剑一指地下罗恸罗的尸身,他身边数百名近卫的天魔战士挥舞着金色的战刀恶狠狠的砍向罗恸罗的尸体。这样的战士即使是尸体也令天魔们恐惧。第一刀砍在罗恸罗的背上,那一刀间巨大的力量使得罗恸罗的尸体翻转过来。数百名天魔战士们一齐看见了罗恸罗的脸——罗恸罗冷笑的脸! 那种愤怒的冷笑让天魔的士兵们恐惧得喊出了声,伴着他们的喊叫,罗恸罗的身躯炸裂开来。战甲的碎片,血肉,还有扎在他身体里的魔箭一起飞射向四周的魔军,射穿了他们的身躯和铠甲。同时,浓黑的夜色一起散发向四周,把成百上千的魔军裹在夜色里。波旬,大荒和那三个娇艳的天魔女一起拔出武器劈向弥散的夜色,才遏制了夜色急速的扩散。剩下的天魔军都愣在那里看向那片浓如墨的夜色。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外面的人谁都看不穿,只能听见里面那些魔军恐惧的哭嚎。似乎地狱就在他们面前,只是他们看不见。 哭嚎的声音越来越微弱,鲜血不断从夜色笼罩下的土地上流淌出来,里面终于安静了。 这时候的枫已经成功的登上了善见城的城头。 他遥遥的望着浓重的夜色,他忽然觉得自己看见了夜色中有蝴蝶,灰色的蝴蝶,千万灰色的蝴蝶翻飞在漆黑的夜色中,扬着轻灵的双翼飘向空中。蝴蝶们散飞的地方,高大魁梧罗恸罗怀抱着那个纤细而美丽的罗喉罗仰首看着漫天的灰蝶。 罗恸罗低下头去贴着罗喉罗苍白的面颊,罗喉罗没有动,她的眼睛里是空白的。枫忽然想起罗喉罗的灵魂已经被永恒的封印在般若波罗密多阵的封印里,那个罗喉罗是死的,是罗恸罗心底最深处所保留的,他永远失去了的妻子。 这一刻枫看见的,是罗恸罗心底的脆弱,他的心魔。 枫却并不知道,整个草海和善见城的城楼上,只有他一个人看到了这一切。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让他看穿了罗恸罗的“夜纹”。 他听见罗恸罗嘶哑而凄凉的哭声,抱着他的妻子,他终于和灰色的蝴蝶们一起飞散。夜色散去后,那里只剩下鲜血,没有天魔的战士,也不再有罗恸罗的任何痕迹。 为什么要哭?是因为失败么?即使连妻子也牺牲了,还是无法迎来阿修罗的乐土。罗恸罗为之战斗毕生的希望破碎了,因为天魔的降临。 枫忽然间一阵战栗,强烈的苍凉涌上心间,仅仅为了那个失去一切的罗恸罗么? “愚蠢!”波旬的面颊微微扭曲了一下。 大荒下马拾起了波旬的断臂,他把断臂按合到波旬肩膀的伤口上。断臂处的肌肉和血脉迅速的接合到一起,只不过片刻,波旬的手臂就重新连接在他的身体上了。 他不屑的看着善见城头的枫。 枫倾尽全力的一剑,波旬在举手之间就治愈了所有的伤害。 他的魔之剑指向了善见城的城头,无数魔军列开整齐的方阵,向着善见城推进了。他们的身躯组成一道无坚不摧的刀锋,缓缓的劈向善见城高大的城墙。 他们的脚步声里,枫能感觉到脚下的城墙在振动。他挣扎着想去握剑,可以他已经开始昏乱,几次都没有触到剑柄。他的血流得太多了。 在城外,枫就知道不能退却,善见城高大的城墙或者可以抵御阿修罗的进攻。可是对于这样一支军队,无论怎样坚固的城墙都会被轻易的摧垮。 波旬没有说错,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抵御天魔的军队。枫也明白,他只是想再试一试。可是现在他连试一试的力量也没有了。 天魔的军队在城墙下停止了前进。 波旬指着善见城说:“战士们,你们看见了么?在这片十二层天界外的乐土,有一颗最美丽的明珠,名叫善见城!现在她就在你们的面前,只要踏进一步,一切都是你们的。善见城拥有这个世界最珍贵的珠宝,最美丽的女子,最舒适的房屋,最淳厚的烈酒,你们希望的一切享受,这里都能给予。把她变成魔宫的领土吧!只要你们迈进了城门,你们就踏上了她丰腴的胸膛,我将把这座城市的一切交给你们,他们的一切,包括生死!” 没有欢呼声,所有士兵都默默的举起战刀,天魔狂妄的魔性骤然升腾。 善见城里所有婴儿在这一刻齐声哭泣,是他们脆弱的灵觉无法忍受这种强大的魔性么?或者是他们敏锐的灵觉已经察觉了这座城市悲哀的宿命? 畏缩在梦旋怀里的天香发疯一样抢过枫手里的天语之弦。在她手里,天语之弦不再有清澈的琴音,而是发出一声令人胆裂心寒的哀鸣,展动起来抽打城下的波旬。 波旬冷笑着伸出手,随意的一抓。银弦的一端还握在天香的手中,另一端已经落在了波旬的手里。轻颤的银弦连着波旬和天香,天香颤抖着攥住银弦,晶莹的泪划过她苍白的脸,落在银弦上,缘着银弦落到波旬的手里。 波旬诡异的笑着,闻了闻手上的泪水:“仞利天上花草和香气的神祗,连泪水也带着这样馨香的气息。天香殿下,不要妄想逃避你的宿命了。我已经穿越了十二重天界的虚空来迎娶你!你必将成为我的新娘!” 波旬忽然扯动了银弦,银弦带着立足不稳的天香向城墙外摔了出去。 似乎真有什么东西把天魔王和天香捆在了一起!是天语之弦?还是冥冥中的宿命? 第十五篇枯萎的红泪 天香象一片枯萎的叶子,她毫无反抗的被天语之弦拉出了城墙。千万天魔战士一齐的欢呼中,波旬张开了双臂要去搂抱即将落下的天香,迎接他在这片土地上的第一件战利品。 这个时候,一缕晶光飞射,“砰”的一声弦响,天语之弦从中断成两截,一个高大的身影在那一瞬间伸手抓住天香曼舞着的衣带,把她拉回了城墙里。 这几乎无异于从魔帝怀里硬生生的夺走了他的女子。 枫把天香拉到自己背后,他咳着血,封剑挡在自己面前去遏制波旬的战气。 他沉重的喘息声和锐利的眼神让旁边的梦旋心惊胆战。他虚弱的身体,凌利的气势,这时候枫的一切都让梦旋想到一匹受伤的狼,只除了他的眼神----枫的睫毛上沾满了自己的血,血色的朦胧中他逼人的眼睛象一对自己拥有生命的灵物,有隐隐的光华闪烁。 “愚蠢!”波旬对着枫喝道,“你难道不知道我和这个女子间的夙缘?” 枫摇摇头,他缓缓的说道:“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可笑!太狂妄了,帝释,你难道以为你的力量能对抗着段婚姻么?现在即使我也不能。当这个女人许下那个诺言,我也应允的时候,整个三千大千世界都在推动这场婚姻。所有的神明都要为这场婚姻守护,难道你以为你能抗拒这一切么?” “我不知道,”枫说,“我也不想知道!” “那天王殿下到底知道些什么呢?难道你只是一个白痴么?” “我知道你是天香所厌恶的人,天香不想嫁给你。”枫静静的说。 波旬冷笑着挥剑指向枫:“难道你短浅的目光就只看到了这些?尊贵的帝释?” 枫在他的剑指之下打了个寒噤:“这已经足够了!” 这时候,一只玉色的手轻轻按下了枫手里的梵之剑。天香忽然平静了下来,平静得不带半分感情。 她一双清澈如潭水的眸子看着枫,眸子中深得看不到底。天香按着枫的手把剑推回了剑鞘里:“他说得对,枫殿下! 第31章 无论是谁,都无法改变这一切了。在当初我许下那个诺言的时候,我已经注定是天魔的妻子......” 一个矫健的身影,在大海边的山崖上昂然挥舞着苍红色的长戟。长戟上带起的疾风扫荡着四周,也扫过一个小女孩的脸上。 小女孩远远的坐在地下,双手托着腮,一双明澈的大眼睛盯着十几丈外的身影,似乎有点倦了。宝石的链子垂在她耳侧,映着夕阳把一抹柔光投在她嫣红的面颊上,她的美丽就象一个遥远的梦幻一般。 她倍感无聊的揉着自己的裙脚,噘着嘴看向山崖上的人。 她忽然跳了起来,大声喊着说:“不好玩,我不要玩了,我要去看我姐姐的婚典。你要是不去,我以后再也不来看你舞戟了!” 戟风立刻就停了下来,高挑的男孩子拖着他火焰一样的长戟慌慌张张的跑向了小女孩,一边还不停的喊着:“不要急嘛,不要急嘛,我来了,来了......” 他给脚下的石块绊了好几下,却是一步也不敢停。美丽的女孩子掩着嘴笑了,她笑的时候,眼睛眯起来象两泓新月。银铃一样的笑声里,小女孩说:“沉沙,你最傻,最好骗了!” 夜深了,无数颗夜明珠装饰的神殿里,乾达婆的族人们欢笑着举起美酒去祝福他们的公主,祝福她美丽,祝福她快乐,也祝福她永远在爱的怀抱里。对于乾达婆的族人,爱情总是短暂的。 乾达婆美丽的少女们在第一次弹动银弦的时候,已经会有无数的求婚者。八部众无一不以娶到乾达婆的妻子而自豪,因为她们无双的美丽。于是乾达婆的少女们总是在刚刚解下少女双鬟梳起成人的发式时就已经出嫁。这样过早到来的婚姻往往没有美满的结局,当美丽被厌倦了的时候,留给她们的只有寂寞。 可是这一次总该不同了。乾达婆王美丽的公主,夜叉王英武的王子,这样璧玉一般的新人,三千大千世家所有的神祗都会祝福他们吧?菩提花的花瓣纷纷洒落,夜叉族的王子仅用了一根手指就造出了完美的飞翔之结界,淡淡的紫色结界中,他们遥遥飞向了夜叉的梦魇森林。 高贵美丽的乾达婆王不禁幽幽的叹息,她送走的是自己的女儿,而她仅仅有两个可爱的女儿。 她的叹息多少唤起了乾达婆族人们的忧虑,毕竟那个可爱的公主要远离乾达婆城去到遥远的梦魇森林,那么守护着她的就真的只剩下诸神的祝福了。 不易觉察的冷清在人群里蔓延开来。所有乾达婆的族人里,恐怕只有小公主天香的心里还是无忧无虑的。她仰起小脑袋看着天空中流星般飞掠的紫光,晶莹的双眼里闪烁着快乐----纯得纤毫不染的快乐。 沉沙本想再去尝尝乾达婆族用七十二色花瓣酿的美酒,可是他走不了,天香柔软的小手正扯着他。即使她望着天空甜甜的微笑时,手也没有片刻松开。她并没有用力,可是她只要轻轻扯着沉沙,沉沙就不敢离开。 沉沙看着她憨憨的笑容,小心的问:“天香,你笑什么啊?” 天香一呆,嗔怪的看了他一眼说:“不告诉你,你那么傻,说了你也不明白的。” 沉沙只有挠着脑袋,什么也不敢说。 小天香看着他,忽然掩着嘴格格的笑了。 她刚刚松开手,沉沙就想跑去再喝那花香般醇美的“微语之酿”。可是天香的手立刻又抓住了他,沉沙只得老老实实的呆在她身边和她一起看天上那缕即将消逝的紫光。 沉沙是龙王唯一的儿子,乾达婆们尊贵的客人,可是乾达婆们却不敢亲近他。谁都知道龙族愤怒的时候是多么可怕。传说中暴戾之心深种在龙众的心底,他们是最刚猛悍勇的战士,乾达婆们却只喜欢轻扬的歌声和琴声。 虽然沉沙的脾气似乎出奇的和善,可是乾达婆王和族人都并不喜欢看到柔弱的小公主和未来的龙王在一起。但是他们也没有阻止,因为看起来确实是任性的小公主拉住了沉沙,而不是沉沙在缠着天香。 人都散去了,大殿上静了下来。 天香坐在大殿中央的台子上,使劲抬起她美丽的大眼睛看着自己头顶。她身后,笨拙的沉沙正在解开她的双鬟要梳成天香指定的“姐姐那样的头发”。 “天香,这样给殿下知道就糟糕了。”沉沙在这件可怕的工作前却步了。 “你怕什么啊,我叫你梳的嘛!”天香想着自己身后沉沙的样子,不由就想笑,可是她不敢笑,她一头如瀑的青丝正握在沉沙手里。 沉沙皱着眉头看着手里黛色的长发,淡淡的馨香熏得他头昏脑胀。这三千青丝比战场上的三千阿修罗战士更让沉沙头痛。 “天香,我不会梳啊!”沉沙终于大起胆子说。 “试试看嘛!将来会有用的啊!”天香笑着比了个小鬼脸,可惜沉沙看不见。 “将来会有用的哦!”另一个小男孩不知从那里的黑暗里钻了出来,小男孩满是稚气的脸上,却是令人惊叹的英俊秀美。作为男子,美得没有半分缺点,和天香女子的美丽完美的交映着,一瞬间整个大殿似乎都亮了起来。 天香一听到这声音,就想跳下去打那个小男孩。可是才一动头上就痛了起来,痛得她直想哭,反手狠狠地打在沉沙的胸前。 沉沙不敢反抗,也不知怎么样才好。 英俊的小男孩早已经跳了出去,拍着手,呵呵笑着说:“将来会有用的啊!” 说着极为轻快的掠出了大殿,他的身形快的象一阵风,笑声顷刻间已经在远远的地方了。 “夜影,你不许说啊!”天香急切的声音从大殿里传来。 “我这就去告诉殿下喽!” 夜影说完了这话,又偷偷跑了回去躲在大殿的外面,以夜叉族穿越虚空的快捷,天香和沉沙都没有发现他又回到了大殿旁。 只听见里面沉沙说:“天香,要是夜影真的告诉殿下怎么办啊?” “他不敢的,肯定不敢的!” “哎哟,痛死了!” “你真笨啊!” 听到这里,夜影扮了个鬼脸笑了。他知道夜叉王,他的父亲非常希望自己将来能娶乾达婆的小公主。可是他不想娶天香,虽然他很喜欢天香,可是他更喜欢看天香和沉沙在一起。这样的时候,夜影小小的心里也满是快乐。 山崖下海潮卷动,山崖上,沉沙挥舞着红戟,戟影中隐隐的天焰飞翔。 不知不觉间,他在乾达婆城已经住了十年,从一个男孩变成了威武的战士。乾达婆族人们对他可怕的力量越来越敬畏,只有公主天香还是每天早晨来看他舞戟,带他去采王族花园里奇异的花草,弹银色的天语之弦给他听。 十年来,从没有断过。 可是今天,天香居然没有来!沉沙的心里越来越烦躁,天焰的火苗疾冲出数丈,宛如火龙一样狂暴的翻腾在空中,而后被沉沙猛的斩进了大地里。 这时候他才看见,天香五彩云衫的一角正飘在山崖下那片婆娑树林的一棵婆娑树后。沉沙纵身飞跃,一步跳下山崖。几次纵跃他就到了婆娑树林的旁边,在那里,他看见了天香。 他生平第一次看见了天香的泪,馨香的泪落到沉沙手上,一直凉到他的心里。 “姐姐......死了!” 这是天香唯一能说出的话,然后她在沉沙的怀里放声大哭,一直哭到夕阳落下。 沉沙的胸前满是她的泪水,夜风吹来的时候,一阵阵的冷。沉沙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问,只是更紧的搂着天香,直到月亮爬到他们头顶。 乾达婆的战士们已经找到了山崖边,沉沙看着天香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一股寒意涌上他的心头,龙族敏锐的灵觉中隐隐有一丝不详的预感。 当他回到乾达婆城的时候,消息已经传遍了。 美丽的公主还是没有得到诸神的呵护,她终于失去了夜叉王族英俊王储的爱情。当王储最后插刀在地,冷笑着发誓说永远不会再回到她住的宫殿来时,哀求的公主绝望了。于是在那个夜里,她用一根银色的弦划破了自己的喉咙,鲜血化作花瓣洒满了整个宫殿。 据说那么多娇艳的花瓣洒在宫殿里,艳得让人心碎! 王储被愤怒的夜叉王永远逐出了梦魇森林,夜影已经成为新的夜叉王储。然后,夜叉族的战士们护送那装满花瓣的琉璃塔回到了乾达婆城,向乾达婆王表达了夜叉族最深的歉意,把她的银弦以夜叉王后的礼仪葬在了梦魇森林最美丽的地方。 她有了一切的哀荣。 可是,那个曾经会哭,会笑,会弹最轻柔的曲调,会唱最美丽的歌谣的公主,已经死了! 在宫殿里迎接天香的不是乾达婆王,而是乾达婆族的十二位长老。 天香瞪着惊慌的大眼睛看着他们,她知道这些长老们都住在遥远的地方。他们从不回来,而他们一旦真的回来,那么乾达婆城已经失去了管理它的人。 她的母亲,乾达婆的王,在哪里? 长老轻轻摸着天香的头,用最柔和的话告诉她,她的母亲,前一任的乾达婆王已经疯了!在她知道自己的女儿和自己走到了同一条路上,她心底的伤痕裂开了。她曾经以为可以用光阴平复的伤口,一旦裂开就再也无法合拢。 她没有泪,她只是问:“难道这就是乾达婆族女子们的命运?” 她再也没有泪,她只会茫然的微笑,她已经疯了。 所以她也不再是乾达婆的王,而天香也已经不再是乾达婆的公主。 第32章 天香木然的来到她母亲的宫殿里,她搂着微笑的母亲,那个只会微笑的母亲,一直到天明。她的眼睛里是空白,心里也是空白,这个世界忽然变成了一片空白。 空得让天香害怕! 深夜的时候,孤身一人的天香来到了长老们居住的神庙。 “为什么我不能成为下一任的乾达婆王呢?” 长老爱怜的抚摸天香的头顶:“我们知道你希望改变乾达婆族女子们悲哀的婚姻,孩子,我们都知道!从你小的时候,我第一次抱你,我就知道你灵觉中不屈的意志将使你成为乾达婆族最优秀的王者。可是乾达婆族的王位却并不是由我们决定,我们只是依据这个欲界无数神祗们的意志,把他们选中的女子尊为乾达婆族新的王者。你自己也是欲界的神祗,你应该明白欲界所有神祗的力量有多么强大,他们的意志是不可违抗的。即使我们愿意以你为乾达婆王,你也会在登上王位的一刹那被天雷化为灰尘!” “欲界神祗们中有可怕的魔神,乾达婆族女子早嫁的习俗也是他们定下的惯例,你越是想改变这一切,越是得不到这些神祗们的眷顾。” “其实,在你动念去改变这一切的时候,你已经失去了他们的眷顾,你绝不会是下一位乾达婆王,绝不会!” “去爱你所爱的人吧,孩子,也许你真的会是乾达婆族女子中少有的幸运儿呢?总之,这一切已经与你没有关系了。” “没有希望了么?” “真的没有希望了么?” “这是什么样的世界啊!” “妈妈,姐姐......” 没有了母亲,也没有了姐姐,甚至没有了希望,留给天香的只有哭泣。 倔强的天香泪如雨,泪里似乎和着她的血。 红色的泪! 无数晶莹的红泪从她的眼睛里滚落,在冰冷的地上溅散开来,打湿了神庙地上的花瓣。 泪珠打落时那凄清的声音里,地上还沾着露水的娇嫩花瓣在染泪的瞬间全部枯萎! “真的......没有希望了么?”天香哭干了泪水,她茫然的问长老。 沉默,久久的沉默。 “如果......如果愿意把一生奉献......” “那会怎么样?”天香看到了依稀的希望。 长老终于叹了一口气:“欲界六天中,高居他化自在天的是魔主波旬,天魔宫的王者。他的力量让整个欲界六天为之震撼,没有神祗敢于蔑视他的威严,如果不是无尽的虚空封闭了他化自在天,整个欲界六天都会是他的领土。只要得到他的庇护,天魔狂妄的力量将会帮助你屈服所有的神祗,让他们在天魔的力量下战栗,他们才会守护你,我的孩子,让你成为乾达婆族新的王者!” “那怎样才能得到天魔的庇护呢?” “奉献自己,你的婚姻,你的爱情,你的力量,你的生命!在你的心里向天魔立下誓言,将会等待有一天天魔从他化自在天下降,然后把你的所有都奉献给天魔!你永远不会衰老,天魔守护下的花朵不会凋凌,而且也只有他们自己敢去蹂躏!在这里世界除了带有魔性的阿修罗,将再也没有人敢伤害你了。因为你已经无所有,你的所有,都是天魔的!” “我的所有,都是天魔的,我的所有,都是天魔的......” 天香拘一捧枯萎的花瓣,凝视着它们,干涸的眼睛里又一次落下了泪。 高崖落日,沉沙的戟如狂。 “沉沙,沉沙!”夕阳里,夜影一边吼叫,一边把他的速度逼到了极限。 “快去救天香,在神庙里,快,快啊!” 说完了这句话的夜影再也挪不动分毫,倒在了山崖上。 他用仅剩的力量抬起头,去看夕阳中那个远去的背影,耀眼得象要爆炸开来。 第十六篇永远的新娘 淡金色的波旬花被铺在了神庙里的每一处,高高的祭坛上只有一粒明珠。它柔和的光芒洒在神庙的地面上,从波旬花瓣上反射回来,光芒骤然变得凄冷而妖异。 天香盛装绾发,跪坐在遍地波旬花中。 深寂的神庙里,只有十二位乾达婆的长老低声念诵着经文,经文的念诵声在宽广的神庙里回荡不休。长老们也微微的战栗。只有天香对这一切无动于衷,八五八书房她苍白的脸上和幽深的瞳子里都没有半分波动。 十二长老中的首座用金漆点了手指,轻轻拈起了盘中金色的刀。 他跪倒在天香的面前,深深的叩首,然后拉过天香纤柔的手。 最后一次,他询问的看着天香,天香轻轻点了点头。长老幽幽的叹息,伸手轻轻按在天香的头顶:“这时候,你还是我的公主,孩子,一旦你成为天魔的女子,我就再也不能称你为孩子了。在仞利天上,除了王者和阿修罗,无人敢和你并称,你将是这个世界上得到最多保护的女子。可是......我可怜的孩子,这到底是为什么?” 金色的刀割开了天香的手指,她面无表情的用自己的鲜血在一片又一片花瓣上书写天魔波旬的尊号。花瓣从她手里刚刚落下,就燃着妖异的金色火焰化为灰烬,落到地上的时候已经什么也没有了。 八千四百片波旬花瓣烧尽了。 长老颤巍巍的双手把黄金的锁链挂在天香的身上,刻满十方万众天魔咒的黄金锁链,象征天魔无所不在的力量。把年轻的公主永远的锁在了天魔的祭坛上。只剩下最后的一步了,长老把书写着咒文的金箔摊开在天香的面前。 这时一道彻寒的气息从远处飞掠到大殿中,在那道气息中,祭坛上的夜明珠迸裂了! 大殿里的所有人都为之震撼,他们从来未曾感觉到这样疯狂的气息。终于有这样一天,那个温和的少年战士心底里汹涌翻腾的战气爆发了。那种气息从遥远的地方急速的逼迫过来,宛如席卷大地的苍雷。 “来了么?来了么?封锁大门,封锁大门!”首坐长老大声的吼叫着。 厚达数尺的钢铁巨门在僧侣们的努力下缓缓封闭了,粗大的铁栓紧紧的锁住了乾达婆族的神庙。保护神庙的强壮力士们奋力抵住大门。在这样的防御下,乾达婆族最神圣的大殿可以独立抵御千万阿修罗的进攻。 可是真能抵挡那个人么?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能抵挡愤怒的龙王? “殿下,跟我念,快跟我念!”首座长老急切的说。 天香回头看向沉重的巨门。其实她不用看,没有谁能比她更强烈的感觉到那股熟悉的气息。更没有人能真正明白这种气息在她代表着什么。 曾经那个少年,他的憨笑,他的顽强,他的温柔,他的勇敢,还有她自己在那一切的一切中曾有的快乐和痴缠都在这个瞬间浮上心头。 然后天香挥动金色的刀削断了一缕青丝,青丝飘落,天香说:“念!” 在这个字里,夕阳下舞戟的少年和苍穹里寻觅流星的少女一齐断了。 “愿以吾所有,” “舍身自在天。” “无所谓怖,无所谓忧,” “因缘流转,永驻魔宫......” 剧烈的撞击声响起在门外。一股沛然莫敌的力量一次次的冲击钢铁巨门,巨大的门枢和门栓都在那股力量下扭曲。簌簌的灰尘落在力士们的身上,他们顶着心里极大的恐惧,用尽全身的力量去抵住神庙的最后一道防御。 门外的战士发出了一声怒吼,力士们肩叠着肩组成的人墙在他猛烈的冲击下渐渐散开了。那个战士依然在怒吼着撞击大门,长老不能再等了,他以刀刺穿自己的手掌,覆掌在天香的头顶,鲜血丝丝的流进了天香的发间。他高声诵道:“终一度轮回,看此生流转,离于真,离于净,离于无常,离于无我,唯魔是尊,唯魔是敬,唯魔是王。唯我所有,奉于我王......” 他甘冒万雷焚身的大劫,而用净血之印把这段长长的经文写进天香的脑海里。这样天香就可以不用念诵,首座长老所要做的一切就是在那个战士冲进来之前完成这段献身于魔的经文。 “舍身天魔,无怨无悔!” 这个时候,冲击忽然停止了。在力士们愣神的一瞬,炽热的火焰透过门缝劈断了粗大的铁栓。 “天焰翔杀!” 狂暴的火龙冲开大门的同时,所有的力士都震飞出去,所有的门枢都断裂了。 沉重的铁门轰然砸地。月光照在他背后,龙王沉沙披挂着他灿烂的铠甲,横着火焰般的长戟踏在了两扇铁门上。所有的人在他的目光下退却。 他以他龙王的高傲君临世间。所有人都在他红戟上变幻的寒光下沉默,冷冽的寒意如利刃抵在大殿里每个人的眉心。 这一刻,没有人知道沉沙到底是神,还是魔。 连沉沙自己也不知道,一种可怕的预感从心底里生出来把他自己包围在里面,让他恐惧而愤怒。那是一种无法理喻的愤怒,这时的沉沙憎恨天魔,憎恨一切屈服于天魔而与他为敌的人,憎恨一切阻挡在他和天香之间的障碍,如果整个天地都在阻挡他,沉沙就是在憎恨整个的世间。 龙众心底的暴戾再也无法压抑,苍龙怒而杀世间! 就着月光,沉沙最后一次看见了他的天香,只在这最后的一个瞬间,天香还是他的。 然后天香一个字一个字的念诵道:“舍身天魔,无怨无悔!” 黄金锁链上的十方万众天魔咒符散射出夺目的金光,金光淹没了整个神庙。天雷穿越神庙的穹顶击下,把首座长老化成了飞灰。 第33章 他化自在天上的天魔已经接受了天香,而长老则因为触摸天香的头顶不敬于天魔主而遭到了惩罚。 天香终于以这最后一句咒文付出了自己的所有。 所有人都向着天香惶恐的下跪,除了沉沙。他横起长戟,大踏步的走过那些跪倒在地的僧侣。 在龙王看来,什么都不能阻挡他把天香带回苍茫之海,龙的国度。 剩下的十一名长老转身走到了沉沙的面前,他们一齐跪倒在沉沙的面前,挡住了他走向天香的路。沉沙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把锐利的戟锋抵在一个长老的喉间:“滚开!” 长老没有动,沉沙缓缓的把长戟递进了一分,一丝鲜血出现在长老的喉间。“滚开!”沉沙不想杀他们,可是他要让他们知道他的决心。长老还是没有动。“滚开!”沉沙再也忍不住怒吼起来。 “龙王殿下,天香殿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挽救乾达婆族女子的不幸。请不要让这所有的努力都化为虚无。如果我的血可以让殿下清醒,殿下拿去吧!”那个长老说着已经自己把喉咙狠狠顶在了戟尖上。惊慌的沉沙收不回自己的戟,眼看着那个长老喉间喷涌着鲜血倒在地上。 另一个长老站了起来:“龙王殿下,让我用生命告诉你你自己在做什么吧。” 他走到天香的面前,伸手按在她的头顶,轻轻说:“我的孩子!”无数道天雷劈空而落,把他焚烧成一段焦炭。 “明白了么?龙王殿下,天香殿下现在已经归天魔所有,对她的任何不尊敬对会招致神祗们的报复,她永远不可能成为您的妻子了。她已经是天魔波旬的妻子!”另一个长老静静的说,“不要想侵犯她,天雷惩罚一切侵犯殿下的人,除非你是阿修罗。” “好,来惩罚我吧,天魔波旬,”沉沙冷冷的笑了,他提戟稳步逼近天香。 当他抬眼看着天香,他身上迫人的杀气忽然消散了:“天香,我带你回苍茫之海吧,那里没有天魔,也不再有乾达婆。忘记这一切,我会一生一世在你身边,让你快乐,美丽,永远在爱的守护下无忧无虑。我们去采摘最美丽的花草,去看潮涨潮落,去拾海滩上无数的夜明珠,一直到大海干涸的那一天,我也不会离开你一步......” 他不停的前进,可是每一步都更加艰难。无数天雷穿透大殿的穹顶落下。雷霆似乎畏惧沉沙身前遮挡的红戟,所有的雷光都低吼着围绕天香,组成一个雷圈把天香包裹起来。沉沙每前进一步,天雷的阻力都更加巨大。雷光震动他的红戟,他手臂上的铠甲和皮肤都在激烈的震动下碎裂。 “天香......不要害怕......我一定会走到你身边的......什么也挡不住我......”踩着自己的鲜血,沉沙沉重的喘息,每一步都踩碎脚下的巨石。 从他身边溅开的雷光让长老和僧侣们纷纷躲避,“雷池恨海!龙王殿下,你绝不可能走过去的!”长老们大声的喊叫。 现在雷光密集得确实象一片雷的海洋,天香端坐在雷海的中央,象是茫茫大海里的一座孤岛,海的女儿在那里无声的等待着。沉沙越来越逼近天香,在他强烈的气息中,雷光不敢涌向他,却渐渐涌向了天香。 天香在雷霆中颤抖。 “龙王殿下,你这样只会杀了天香殿下!”一个长老的大吼穿透了雷声。 “什么?”沉沙停下了脚步,回头怒视那个长老。 “如果雷霆不足以杀死侵犯的人,那么雷霆就会杀死它们保护的人。只要是天魔的女子,即使她死,天魔也不会让别人得到她!” 沉沙在惊惧中退后,一股寒气流水一般从他头顶灌下,浇灭了他燃烧的热血。他确实看见,当他退后的时候,天雷才离开了天香的身旁。翻滚的雷光有如恶毒的蛇,狡猾的窥伺在天香身旁,只要他再进一步,所有的雷电都会涌向天香把她撕裂和燃烧。 如果沉沙真的以龙王的天焰之力突破雷阵,那一刻,就是他亲手杀死天香的一刻。 神庙里所有的人都看见龙王忽然安静下来,雷光在他的红戟上,战甲上,眸子里闪动。背后是无尽的黑暗,面前是耀眼的雷光,龙王在光与暗的交界中垂下了他的戟。谁也看不清他的眼神,在纷乱的雷光下,他的眼神比雷光还要乱。 “龙王殿下......放弃吧。自从天香殿下许身天魔的一瞬间开始,这个世界上绝不可能有人能改变这一切了。回到苍茫之海,忘记所有的一切吧!” 苍红色的长戟从沉沙的手中跌落,同时,震耳的雷鸣消失了,整个大殿里回荡着红戟和地面撞击的声音。沉沙颤抖着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他惊恐不安的眼睛慌乱的扫向四周。他张开嘴象是要呼喊,却没有一丝声音发出来。 所有人都诧异的看着沉沙,谁也不知道他在畏惧什么。沉沙缓缓的跪倒在地上,他高大的身躯蜷缩起来瑟瑟发抖,没有尊严,只有恐惧。在沉沙的耳边,是笑声,无数狂妄的笑声纠结在一起要震裂他的双耳。整个大殿里,只有沉沙一个人听见了这笑声----百万天魔放肆的狂笑,嘲笑着龙王,嘲笑着天香,嘲笑着世间! 笑声在空旷的神庙里激荡反射,沉沙听出他们笑声中的肆无忌惮,肆无忌惮的践踏世人的畏惧,嘲笑勇士的尊严,把无双的圣女永远束缚在怀抱里,狰狞的看着她鲜花一样凋零。 盯着天香身上的黄金锁链,沉沙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似乎那条锁链锁住了他的喉咙,四周无形的天魔们冷笑着抽紧锁链,欣赏无力挣扎的沉沙。 就在沉沙觉得自己要窒息前的一刻,他疯狂的扑到地上抓起了他的戟。几乎就在同时,铺满整个神庙的波旬花瓣冉冉飞升到空中,金色的花瓣上闪动着蓝紫色的雷光,翻滚着围绕天香旋舞。无数雷光闪烁的花瓣把天香淹没在其中,天魔和魔性和雷电的爆裂组成了世上最强大的雷阵。这样一片雷的海洋,连龙的王也渡不过。 沉沙没有向着雷阵冲击,他木然的望着雷阵中沉默的天香。 忽然,他踏步,仰首,举起红戟直指苍天。他的目光似乎能穿透神庙的穹顶看到天空之上,他的双唇翕动着,默默的念诵什么,谁也听不清。 没有人怀疑龙王的戟正指向他化自在天的天魔。在仞利天空,居然有人敢于戟指天魔!这是令人无法想象的无畏甚至猖狂。默念着的龙王却是泪如雨! 泪水从他坚毅的面庞上划落,沉沙挥戟斩地,跃动的火光如同喷薄而出的红日在神庙的地面上破开了十几丈的裂痕。整个神庙都震动了,天空中没有雷电,可是落下了雨,大雨滂沱。 龙王拖着他的戟,在天魔的的狂笑声中冲进了雨幕。他奔跑而长啸。啸声越来越遥远,也越来越嘶哑,龙王终于消失在茫茫雨幕的深处。 自始至终,天香低着头,没有说一句话,甚至没有看沉沙一眼。只在沉沙冲进雨幕的时候,他背后的天香转过身去,一滴晶莹的红泪从她面颊上无声的滴落...... 那一夜,天香发疯一样的撕碎了神庙中所有的天魔经文,砍断了黄金的锁链,用天语之弦刚昂的曲调把所有波旬花的花瓣震碎为粉末。然后她恐惧的缩在神庙的一个角落中,看着窗外妖蛇般的紫电笼罩了整个神庙。她瞪大惊恐的双眼,木然的看向前方,不知看着什么,在每一声狂雷中瑟瑟发抖。长老们远远的跪着,没有人敢上前。 “殿下,如果你这样的憎恨天魔,这一切又是何苦呢?”一个长老幽幽的问。 天香平静的诉说,聆听的枫说不出话来。 “我不知道他最后对着天空说了些什么。从那以后,整整一百二十年,我再也没有见过沉沙。 只知道苍茫之海的龙王和阿修罗们战斗了无数次,在战场上,他的勇敢让他成为那个时代仞利天空最强大的战士,甚至超过了前一任的天王。而他战斗的疯狂则让人们称他为‘天战狂龙’!” “等我再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对我笑,称我为‘天香殿下’,跟我说起战场上的故事。他即使接近我也不再出现雷光。可是我们以前的日子好象根本就不曾有过。他的心已经死了。从他冲出神庙的那一刻,过去的天香和沉沙都不在了。” “只有我知道他为什么总是竭力和阿修罗战斗,在他的一生里,他一直想知道为什么只有阿修罗才能突破天魔的禁制,他要证明自己比阿修罗更加强大。也许在心底里,他还在幻想有那么一天能够超越天魔的力量吧......” “可是,那是不可能的!”天香静静的对枫说,“明白么?枫殿下,这就是宿命,不是么?直到死,沉沙也没有成功。” “因缘流转就是这样。天王殿下,似乎天香比你懂得更多呢。如果你再不下令打开城门,无论是命运的轮转还是这支军队,都会把善见城化为平地。”波旬说。 枫的手不由握紧了剑柄。天香又一次按住了枫的手,她轻轻的理了理耳边的发丝,转眼看着城下的波旬:“我恨你!”晶莹的眸子就象无波的水面。 “我知道!”波旬冷冷的笑着,“但是不要忘记了,天香,你是我的,你的身体,婚姻,爱情,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的。在你许愿的时候,你的愿力穿越了虚空呼唤我的到来。无论怎样的怨恨,都不能阻止我来到这里拿走你的一切。你注定要与怨恨的人相逢并作他的妻子,不要逃避了,更不要对我说什么可笑的爱情。 第34章 除了我,没有人能得到你!” “如果有人要来夺取怎么办呢?”天香问道。 “你应该已经看到了天雷的力量吧?没有人能突破。” “那么沉沙呢?本来他真的可以......” “那么你就要去死,凡是属于天魔宫的东西,即使毁灭,我也不会让它被别人抢走!” “原来还有另一种选择,”天香抬起头,她痴痴的看着天空,“沉沙,你的眼睛真的在天空上看着我么?原来我还有一种选择,直到今天我才明白这个选择才是我一直等待着的。” “沉沙!”天香轻轻的说,“你知道么?我的爱永远都属于你,即使毁灭,我也不会让它被别人抢走!” 天香的掌印在枫的胸口,枫短短的惊讶间,天香拔出了他腰间的梵之剑。断裂的天语之弦自己跳跃起来,在银色的寒光里发出一声低咽。在善见城高高的城头,天人和天魔们一起看着乾达婆王天香反手操起了长剑。 枫忽然明白过来,他身形急动,用尽全力扑出抓向自己的长剑。天香轻轻点了一下地,翩翩飞退。天香对着枫微微的笑了,笑得是那样的温柔和坚决,枫在震撼中停下了脚步。 她的长发和着细风飞扬,发丝掩不住她的眼睛----她微笑的眼睛。天香淡淡的笑着看向天空,尽管那里什么都没有。她的笑容里有一抹单纯的快乐,纯得象一个孩子,似乎她又一次回到了夕阳下,山崖上,看那个少年在落日中挥动火红的戟,然后她就能挽着他的手回家......“愚蠢的波旬,你永远都不会明白!”天香引着晶莹的剑穿透她自己的胸膛,鲜血碎花一样扬起来,在空中漾着夺目的嫣红,落在她的云衫上,天香象一片红透的枫叶落在枫的怀里。 枫能感觉得到,怀里天香的气息渐渐的虚弱下去,可是他不能也不想去救她,因为这样已经是天香最美好的结局了。 “谢谢你,枫殿下,谢谢你让我完成了这个心愿。我现在就要去到佛的国度,我就能看见沉沙了吧?”天香睁开眼睛,朦胧的眼波里依旧闪动着快乐。 “原来这一切都是这么简单,为什么我恐惧了这么多年都想不通呢?”天香笑了。 “枫殿下,抱歉了,不能和你一起看到仞利天空的未来。不过我相信你一定能迎来我们所希望的新时代,这么多年以来,你是唯一一个可以如此接近我而不被天雷惩罚的人,我们没有等错人......” 天香看到旁边流泪的阿莲迦,挣扎着抬起头凑到枫耳边说:“可怜的阿莲迦,你永远不能爱她,枫,你要记住,那是不会有结果的,总有一天你会明白。” 天香侧过头去看着天上,她的眼光渐渐黯淡下去,“看啊,看啊,”她忽然笑着说,“那颗紫色的流星,你们看见了么?” “沉沙,如果能回到小的时候,我不要作圣女,我也不要作帝王,我要和你在一起,作你永远的新娘......”她喃喃的说,微微的笑,在枫的怀里合上了眼睛,一滴晶莹的红泪从她睫毛上滚落。 没有雷声,雨却落在了茫茫草海上,红色的雨丝带着淡淡的花草香气,落在天香的脸上。她的脸色更加嫣红,更加美丽,栩栩如生。 落在天魔战士们身上,烧出了袅袅青烟,无数天魔战士在红雨中嚎叫着逃窜。波旬无奈的挥动长剑,指挥着金色的大军远远的退走了。 落在鲜花和碧草上,所有的花草都在一瞬间枯萎。这个雨季,仞利天空不再有花香,因为花香的神祗已经离开了它。 第十七篇不灭的轮转 夜的善见城从来不曾这样的寂静,原本喧闹的街头沉静了。没有人再去照管街上燃烧的火炬。燃尽了松油的火炬一枝接着一枝的熄灭,最后的几枝在微风间飘着昏黄的火焰,把微弱的光洒在无人的街边。在明灭之间,似乎有寂寞的精灵漂浮在火焰的上方,低声的吟唱一首歌谣,悠远而飘忽,亘古流传而又终将沉寂。 白衣的阿莲珈扶着梵天神殿露台边的石栏,听的也正是这样的一首歌谣。唱歌的当然不是幻想中的精灵,真实的歌声从善见城后的高地上传来,到了阿莲珈的耳边已经几近于断绝。但歌声却是如此的浑厚低沉,分明有千百万人在同声低唱这一首古老的歌。善见城后的火光也远远盛于城内的火炬,即使相隔得那样遥远,依然能看见隐隐的火红色染上了蓝黑的夜空。 一缕火红色就在阿莲珈清澈的双眼里跳动,阿莲珈一袭流水般的白裙却凝滞在枫的双瞳里。 “阿莲珈,”在阿莲珈背后沉默了很久的枫终于忍不住唤她的名字。 出乎枫的意料,阿莲珈没有回头,“听见那歌声了么?”阿莲珈问他。 “听见了。” “那是乾达婆族的挽歌,传说他们唱起这首歌的时候,远在异域的灵魂就会想起他们的故乡芳香大陆的美好,然后就会回到仞利天来呢。”阿莲珈忽然轻轻的笑了。 “我知道,日出的时候是我用天焰点燃了天香的尸骨,从那时起他们就在歌唱了。” 枫微微的摇头,“可是天香却早已经化成灰烬了吧?” “可是我很想听他们唱歌,真是美丽的歌声啊。” “遥远的歌声,”枫点了点头,“我是说,那首歌本身就显得那样遥远。” “要传到很远的地方去挽留忘记了家的亲人呢,怎么能不遥远呢?”阿莲珈的话音和在歌声里,如同纤细的丝被织在了一起,扯着枫的心忽的动了一下。 枫苦笑了一声:“不要说得那么凄凉,我们应该挽留她么?可能她现在已经忘记了所有的烦恼,和夜影,枯水,焚羽,还有沉沙他们在一起,在很远的地方获得永生,过着永远平静快乐的生活。” 阿莲珈沉默了,很久,她回过头来看着枫:“殿下,告诉我,你相信她真的解脱而进入的佛国么?” 枫的眉头微微一跳:“为什么不相信?应该是这样啊。” “应该?”阿莲珈凑近枫直视着枫的眼睛,枫从来没有感觉到阿莲珈会这样逼近自己,他甚至有些想避开那清澈的目光。 “只是你的希望吧?殿下,其实你根本不知道他们是在痛苦的地狱中还是在无忧的国度。你只是希望他们不要在这些苦痛里又一次堕落到轮回里,是不是呢?” “我们已经找到了她的苦,按照大梵天王阁下所说的,她确实应该升入了佛国!”枫勉强的对阿莲珈笑了笑。 “记得她最后所说的话么?”阿莲珈的脸依旧贴近着枫的面颊。 枫的心里一阵凛然,一种难言的寒意倏的浮上了他的脑海。 “如果能回到小的时候,我不要作圣女,我也不要作帝王,我要和你在一起,作你永远的新娘……”阿莲珈的话音萦绕在枫的耳边,那声音和语气一瞬间就把枫带回了红雨飘洒的善见城头,艳丽的血花扬起,雪一般的长剑贯穿了天香的胸膛。 “你相信这样的天香殿下能够解脱出自己的思念么?”阿莲珈问他。 “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呢?”枫退了一步。 “其实她自始至终都没能忘记沉沙殿下,整整一千年来,她都没能忘记,难道会在死前从这种痛苦里解脱出去么?” “可是……大梵天王说我们找到她的苦难的时候她就应该获得解脱的,他是……这么说的。”忽然有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枫的心里升起,天香真的升入了佛国么?他不知道,也从来没有人知道,只有大梵天王这样告诉他而已。 阿莲珈一边摇着头一边笑着,越到后来她笑容里的苦意越浓:“殿下,你根本就不敢想,对吧?如果天香殿下没有放弃她一千年来的执着,那么她现在不是在佛国里,而是在地狱中等待再一次转生!” “阿莲珈!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枫忽然喝了一声,他必须让自己振作起来去抵抗心里的一种感觉,可怕的感觉。 “殿下,你到底在害怕些什么?”阿莲珈静静的问他。 枫有了一种战场上的感觉,这一次和他对峙的是阿莲珈。 “我没有害怕什么!我相信天香已经解脱了,我没有时间胡思乱想,天魔的军队随时都会发动下一轮进攻,我的一切意念都要集中起来去准备战斗。”枫的话音越来越高亢,到最后他不由自主的握住了阿莲珈柔软的双肩喊着:“你明白么?” 大喊的同时,枫知道这场对峙中他已经失败了,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这就是你的理由么?”阿莲珈平静得没有一丝表情。 “是的,我不想明白这些事情!即使天香下了地狱也没什么,所有的人总是要死的。”枫的心里乱成一团,他需要这样如刀一般的结论斩断一切混乱让自己清醒起来。 “不错,人总是要死的,爱和恨总是要消散的,得到的总要失去,青春的总会衰老… …你好象真的明白了什么东西,以前在阎婆提世界作医生的枫却从来没有这么说过呢。” “作医生的枫”这几个字唤起了枫的回忆。在这个世界或许只有阿莲珈还会记得自己曾经是那个阎婆提世界的医生吧?枫这样想,当初的自己当然不会这么说,他会竭尽全力去救自己的病人,他的职责就是对抗死亡。枫的心里竟然有了一丝暖意,好象阎婆提世界的下午阳光又照在了他的身上。 “如果你真的能冷静的面对这一切,那你就能冷静的面对仞利天空界的灭亡了。”阿莲珈平静的话语惊醒了枫。 “这不是一回事。” 第35章 “这是一回事,如果你能解脱开对这一切事情的执着,上升到佛国的就是你。” “我说过了,这不是一回事!不要放纵你自己悲哀的情绪,我们需要的只是战斗,你明白么?战斗!不然这里所有的人都死在天魔的战刀下面。”枫冷冷的说完了这段话,退后一步,他觉得自己必须结束这个话题了,这个只能把他淹没在无边的混乱中的话题。 “这还是一回事,如果能够冷静的对待世间生命的生灭,你就能面对整个仞利天空界的涛生云灭。如果你不再执着这些事情,为什么不任由仞利天空界随着它自己的命运灭亡,在一边看着呢?” 枫沉默了,很久他才说:“我不明白你到底要告诉我什么,回去休息吧。或许明天早晨战斗就会开始,或许我们根本看不见明天早晨的太阳……” 他转过了身:“我现在只知道为仞利天空而战是我的使命!”这样说的时候,枫脸上只有作为帝释天王的高贵和尊严。 枫走了,他的战靴敲打在冰冷的地面上,“嗒……嗒”的声音是如此的寂寞。 “其实我只是想说,你在骗你自己。”阿莲珈的声音寂寞如枫的脚步。 “你和天香殿下是一样的执着,她的执着在于爱情,你的执着在于拯救。” “她执着了一千年的爱情是一场空,你执着的拯救会不会也是一场空呢?” “你在害怕,枫,你不敢想清楚这一切!你害怕想到最后的结果,是无论怎样努力,仞利天空还是要灭亡。” 枫终于消失在了梵天神殿的阴影中,自始至终,他没有回头。 忽如其来的的,阿莲珈的眸子里隐约有一丝忧郁闪过,风一来,她的长裙飞扬而起,纤纤的阿莲珈显得份外的柔弱。 “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害怕的东西,即使你是天王也不例外,你又何必去隐瞒呢?我也害怕,你知道么……”阿莲珈笑了,苦笑。 乾达婆的歌声依旧漂浮在空中,夜空的繁星南沉,仞利天空的秋已经到来了。 无边的黑暗。 “帝释……”声音从黑暗的每一个角落里响起。 “你!”枫惊诧的听到了这个熟悉的声音。 一点朦胧的光照亮了枫的眼睛,仅仅是那么一点光亮就照透了整个空间。柔和的空明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枫和悬空而坐的影子。 “又见到你了。”看不见影子的脸,可是枫觉得他是在微笑的。这个影子的全身都是那种彻悟后的洒脱。 “你怎么又来了?” “不是我来见你,而是你来见我。”影子说。 “我来见你?”枫有些疑惑。 “每当我出现在你意识里的时候,是你自己的困惑在召唤我,你有很多的问题想问我吧?问吧,或许我能为你解答。” 枫低下头,沉默了很久,他不是不想问,而是无数的问题纠缠在了一起。 “不用犹豫什么,其实你想问的问题我已经知道了。”影子说道。 枫终于抬起了头:“那好,这个问题或许很愚蠢,可是我真的想不明白。生命中的痛苦是不是恒有的么?” “你是想问,那些痛苦是不是生命本身所有的,只要生命存在,就永远不能摆脱那些痛苦,是么?” 枫点点头:“是的,摆脱痛苦的努力,是不是终归是一场无奈呢?” 这一次枫听见了影子的笑声。 “其实我等你问这个问题,已经等了很久了。”影子说。 枫还在惊讶中,影子已经接着说道:“不过,有些事情我无法向你说透,尘世间的真实,只有你自己体会到之后你才能理解它。比如生命的‘无常’。” “无常?” “所谓无常,不常有,不恒在,流转不休,生而复灭,就象乾达婆王的爱念。你可明白了些什么?” 枫想了一会儿:“你是说生命中的一切都是无常的?” “大约说来就是这样。譬如乾达婆之爱于龙王,既然得此爱,就必然有一天失此爱。 无论他们二人之间过去种种如何美满,到头来破碎成空却是注定的。天香成了波旬天魔的妻子,可纵然天香不成为天魔之妻,他们之间的爱欲又能留到多久?你可见过永恒的爱念?”影子漫漫的说道,最后留了一个问题给枫。 “如果坚持一生的爱,算不是是永恒的?”枫犹豫着。 “问得好!”影子忽然抚掌大笑,“那依然不是永恒的,毕竟最终随着生命的夭亡,爱情还是死去了。这便是生也无常,爱也无常,你既然已经看到了生命的无常,何不去想想其他的东西了。” 枫一时愣在了那里。 “其实我是说,尘世的一切!”影子的声音忽然决断如金石,掷地有声。 影子话里压迫而来的力量让枫说不出话来。 “尘世间的种种和爱念一样,生而灭,无论多么美好的东西迟早都躲不过消亡的一天,纵然苍茫大海的壮阔,也会有一天只剩下干涸的海底。是不是,帝释?” “我……我不知道……”枫瞪大了眼睛,他的脑海里是一片空白。 “你不是不知道,你是不敢相信而已。你还沉迷在尘世的悲欢中,乾达婆王死去的一刻,你心里何等的悲哀!那是瞒不过我的眼睛的,你害怕看见你珍惜的一切都渐渐的在时光里湮灭,你其实是害怕这种“无常”的力量。”影子的话一步一步逼迫着枫。 “你……都知道?”枫已经不由自主的后退了。 “我知道,因为我的智慧已经洞察了这个世界的一切,当然也包括你的内心。” “一切的苦难……都因为无常?”枫颤抖着问这个问题。 “不错,你终于悟了。因缘聚散,万物生灭无常,非常有,非常在,无论如何美丽的东西不过一瞬间的辉煌罢了,到头来总要黯淡下去。可是人们却执着于那一瞬间的辉煌,不愿意放弃,害怕自己拥有的东西又失去。这就是我曾告诉你的‘无明’。这天地间的规律注定他们将失去,他们的内心却还冥顽的留恋过去,纠缠在其中,所以才会痛苦。”影子说。 “我们是在挽留根本留不住的东西,是么?” “是的,可是尘世间的人们却偏要去挽留。乾达婆王当年爱上龙王的时候是何等快乐,可是她不明白这种快乐注定的短暂的,自己在失落的痛苦的沉沦。设想如果她当日根本没有见到龙王,她现在不是依然平静的生活着么?”影子叹息着。 “也许,她不遇见沉沙会更好?”枫问影子,他觉得影子说得对,如果天香未曾见过沉沙,她就不会有那种痛苦,她一直是快乐的,无忧无虑的天香,弹琴,唱歌,在花香中美丽的笑…… 可是,如果天香还能在这里,她会接受当初没有遇见沉沙的生活么? 影子的话拉回了枫无边的漫想:“难道不是这样?她的苦恼是自己给自己的,而追根到底,凡俗的生命看不透无常,有我执,有法执。他们在心里的执着和世事的无常里煎熬,时刻不休的变幻让他们留不住心爱的东西,他们怎能不痛苦?” “所以……其实痛苦真的是生来就不可摆脱的?” “岂只生来,即使死,又如何能摆脱呢?”影子摇着头,低声的叹了口气。 不知什么时候,枫已经是大汗淋漓,冰冷的汗珠划过发梢跌落进无边的光明中。他努力睁大双眼,可是他觉得自己的双眼是空洞的,他什么都看不见。 “帝释!且看一看六道轮回,世间万相!”影子的声音从枫的头顶盖下,如同洪钟巨磬,震撼着整个空间。 枫忽然间看见了沉沙,看见了天香。 他看见海岸边上燃烧的火焰,魁梧的战士挥舞着火的巨龙傲立在晚风里,天香托着腮看着,笑着,那双明净的眼睛。 他也看见夜空里飞逝的紫色流星,娇小美丽的女孩子拉着少年龙王的手。沉沙憨憨的神情。 然后有黄金锁链捆绑的天香坐在雷霆中,愤怒的龙王仰天戟指无声的诅咒着,花香的泪和龙的泪一起坠落。 失望崖上沉沙的怒吼响在枫的耳边,天香似乎还在悠悠的说着:“如果能回到小的时候,我不要作圣女,我也不要作帝王,我要和你在一起,作你永远的新娘……” 无数景象和声音在枫的耳边眼前跳闪,枫忽然明白了沉沙那无声的诅咒,他不是在诅咒天魔,他在诅咒整个世间。是这个世界的规律叫他们失去了他们珍惜的东西,注定他们的爱迟早有破灭的一日。可是谁又能诅咒世界的规则呢?或许沉沙根本无法诅咒什么。 枫跪倒在地下,他觉得自己的膝盖是那么无力,支持他战斗不休的力量似乎消失在一瞬间,然后他的心和身体一起破碎,零落,化为灰和土,然后消散在周围无尽的空间里。 去实现他那注定的命运! “尘世间,所谓生命,到头来逃不过这一日!万物,皆是如此,世人生来而苦,帝释,你可明白了!” 枫抬起头的时候,忽然发现一切的光明都消失了,他看不见影子,只有黑暗,浓黑的暗!这团黑暗似乎是粘稠的,把他包裹在里面,(奇*书*网*.*整*理*提*供)他被黑暗压得几乎要窒息了。 “帝释,若是继续执迷不悟,你又怎么走得出心中的困惑?”影子的声音他还能听见。 “这是什么地方?你,你在哪里?”枫只有惊恐的大声喊着。 “这是你的心,且看你能不能走出去。” 然后枫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有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第36章 这就是自己的心么?自己的心竟然是这样的蒙昧,看不见光明的所在么?枫抑制不住自己的惊慌,他开始漫无目的走动,他渐渐开始奔跑,越跑越快,枫已经竭尽全力在这片黑暗里狂奔。他要去找一个能看见光亮的地方,他要找到出口,他不敢停下,只怕一旦停下,他就会被黑暗吞噬,永远的沉沦在这里。 可是一点光也没有,无论枫怎么奔跑,周围都是黑暗,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在前进。他连自己的脚步声也听不见,他要呼喊,可是话到了嘴边却没有一丝声音。到了最后他甚至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还继续存在着,他无力的趴在黑暗里,他觉得自己就要疯了!而黑暗在一点一点融化自己。 “阿莲珈……”枫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在他觉得自己即将被完全吞噬的最后一瞬间,他喊出了这个名字。喊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枫忽然听见了声音,他是如此清晰的听见自己虚弱的呼唤。 一点明净的光芒从枫头顶的冰莲蕊间洒落,冰莲亮在阿莲珈的手心。白衣的女子净得如同水中沐浴而生的白莲,轻轻的弯下腰来看他。那样的笑容,淡得不着痕迹,可是枫的热泪在刹那间滚落。 只要世间还有阿莲珈,她一定会点燃一盏冰莲灯来找自己,呼唤迷失的人──回家! 枫解脱出黑暗,可是却没有阿莲珈,他还是和影子一起在那片光明的世界里。 “阿莲珈……”枫还在颤抖着喊这个名字。 影子摇了摇头:“那只是你心里的幻觉而已,刚才的一切都是你自己的心中的魔障!” “魔?魔障?” “原本你迷失在自己心中的困惑里走不出来,我却是没有想到你居然真的能够从那里解脱出来,只是因为那个叫阿莲珈的人。” “阿莲珈真的来过?真的是她带我出来的?”枫急切的问着。 “也许我们可以这么说吧。我本来要以佛法带你解脱这个困惑,可最后带你离开那里的,却是你内心的执着。你看见的阿莲珈的灯火,其实就是你自己对爱恨和自我的“我执”。换而言之,这个叫阿莲珈的女子也是你执着的一种。我真的没想到你能那么执着,居然能以执着带自己脱离魔障,不过可惜……”影子欲言又止。 “可惜?”枫不由的问。 “可惜这始终不是正法,这虽然能给你一时的力量摆脱困惑,最终却不能帮你拯救仞利的天空。” “那什么才是解救整个仞利天的正法呢?”虽然不知道影子是谁,可是枫觉得他确实有无边无际的力量,所以枫急切的问着。 影子摇头,但还是说:“随我来!” 影子对下方弹指,一只无边无际的巨轮忽然出现在枫和影子的下方,枫甚至看不见巨轮的一侧。他们正悬空站在巨轮的上空,枫战栗着看那巨轮缓缓的转动着,他想看清楚那巨轮的模样,可是明明在眼下的巨轮他却是怎么也看不清楚。 “不必看了,看也看不尽,只是以此轮为一比喻,说法于你,”影子说,“此轮之广大,纵然看一生又怎么看得清楚?” 枫想了想,不解的摇头。 “不必怀疑,以慧眼看世间,世间种种都在这轮转之上。”影子说。 枫还是沉默,影子也不管他,只是继续道:“且听我说,追其根源,宿命不过是自然的规律。推转这只轮子的正是自然的规则,从天地伊始就转动至今。三千大千世界中种种变迁都是因为这个轮子在不停的转动。” “那这巨轮就是世界么?”枫试探着问。 “说的好,这一轮转就是世界。从这轮转上看去,人在其中只象恒河微沙。巨轮稍稍转动一点便是漫长的时间,人的生命却是转瞬即逝的,生命如此的渺小,它的消逝,就象一粒灰尘的湮没一样。” “那又如何呢?” “尘世众生都在因缘的束缚里,千丝万缕将你们都扯在巨轮中,天地间的规则带着你们生,也带着你们死。这巨轮一转,已经不知道几多生命就此化为烟尘。要逃也是逃不脱的。” “那一点抵抗的机会都没有么?”枫不死心。 “抵抗?”影子摇头,“且看这个。” 影子手掌一翻,一颗沙砾出现在他掌中,反手一覆,沙砾落到巨轮上。巨轮缓缓的转动间,一粒微小的火星隐约闪动在轮缘上,随即什么都没有了。 “那粒沙子现在如何?”影子问。 “磨碎了。”枫说。 “逆轮而动,磨碎了。”影子说。 枫沉默了,影子也不再说话。 “还是无可奈何?”枫终于问道。 “不脱尘世,注定如此!” “脱离尘世?” “舍弃尘世间的一切执迷,我执,法执,乃至爱恨,以智慧超脱于三千大千世界之上,即得永恒。” “能这样?” “不在轮中,轮转则与你无关。” “那就是所谓解脱?” “不错!” “除了舍弃,没有别的方法么?” “别无他法!”随着影子斩钉截铁的话,两人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我不相信!”枫说。 “是不相信,还是不愿意相信呢?”影子问道。 “抛弃了一切的爱恨,我还是我么?这样算是死亡,还是解脱呢?”枫双目灼灼,直视着飘忽的影子。 “阿赖耶识不能空去,必然如此啊!”影子叹息,“你还是不愿意相信,其中有很多你是不懂的,来,让我告诉你什么是所谓的劫数。” “你知道?” 影子笑了:“我知道一切,我到底知道多少恐怕你根本无法想象。天人们都以为天魔下降的“魔降之日”是劫数的根源,其实真正的劫数却是天空界自己的成住坏空之劫。” “成住坏空?”枫第一次听见这个词。 “十二万年前,第一个天人在仞利天空出生的时候,是所谓的‘成’,是仞利天空界生成的时候。直到三万年前,是所谓‘住’,是仞利天空平和的时代。三万年前你的诞生标志了‘坏’的时代到来了,仞利天空界的美好渐渐破灭,人们在战争中痛苦,当波旬天魔统治了这个世界,大地将被血洗,剩下的就只有‘空’,漫长的时间后,又回到‘成’的时代。” “轮回往复的进行的?”枫问。 “不错,我的眼睛能看见很久以前那些成住坏空的变幻,三十二亿八千万年来一直就是这样。” “三十二亿八千万年?”这个数字震惊了枫,可是他觉得影子不是在说谎。 “还有更早的,只是那些已经超出了你的理解,我们不必说了。我只是想说,这一切的劫难并非因为波旬,而是因为天人们自己!” “可是杀戮的人是波旬!”枫无法理解影子的意思。 影子点头:“不错,天魔是行使‘坏’劫的人,他的背后却是自然的规律。如果不是仞利天空已经到了它的‘坏’劫。波旬又怎能穿透无限的虚空来到你的土地?” “可是他们是无罪的!仅仅因为坏劫的到来,他们就要受到惩罚么?” “这不是罪孽与否,这只是规律,规律就象天意,刚健而无情,仞利天空的神祗们以自己的意念影响着阎婆提世界的时候,不也是这样无情冷峻的么?”影子说。 枫知道他说得不错,他不能反驳,可是心里的一股劲头还是让他重复了一次:“他们毕竟是没有罪的……” 影子叹息了:“当仞利天的人们托生这片土地的时候,本来是因为他们以前的善缘。 但是他们依然沉溺在这种尘世的幸福中,执着于表相的快乐,不能解脱生命。所以他们也依然在自然的轮转里。在轮转中,自然,生死、善恶、得失、爱恨都是相生的,正如从未有永生的人,离开了死亡的生命又怎能想像?” “仅仅因为他们生了,所以就注定要死去,因为他们快乐过,所以一定要悲伤?”枫觉得很荒诞,他想笑,却没能笑出来。 “这是事实!天人们拥有超过阎婆提世界人们的福报,这种福报不是永恒的。所谓六道轮回,天道是其中的一道,天人们的命员本就是在众多的福报和长久的生命结束后,经历“五衰”而堕落。何况,天人执着于自己的幸福与阿修罗战斗,三万年来的杀戮何尝不是一种令自己堕落的恶业呢?” “人人都应该有为了自己而战的权力啊!”枫摇头,虽然从不认为阿修罗们是该死的,可是他无法接受放下武器而任人侵略的做法。毕竟是阿修罗挑起的战争。 “不错,尘世间人人都有善恶,天人的罪孽并不足以使他们遭受惩罚,可是规律却不记善恶,只是无情。” “只是……无情!”枫的心紧了一下。 “无情!”影子断然道。 “规律那么强悍,而又是无情……”枫无奈的摇头,“难道是无情的世界么?” “未尝不能如此说。看一看上一次仞利天空的衰亡,你就会知道这一切是何等的残酷。”影子随手弹指,枫已经站在了一片红色的天空下,那种阴暗的红色低沉的压迫着大地,正是衰亡的颜色。 “那是五十六万年前,十八地狱和仞利天之间的虚空洞开,千万里血池中所有死去战士的血魂脱离地狱上升仞利天空,血云遮天,血雨洒地,诺大仞利天就将化为一片血池,纵然无边浩海也是一片血色。而这些人……”影子长叹一声,“何处可逃?” 枫却已经听不见他的话,他正站在鲜血和尸骨中,看着周围的人们发疯一样的奔跑。 第37章 仿佛就是在善见城。在街头,他曾经和天人们一起痛饮美酒的地方,那些欢声笑语似乎就在昨夜。可是这里已经是地狱! 血云间雷霆飞动,地面怪异的扭曲着,一道接一道的裂缝把地面切割成碎片,裂缝是张大的巨口,吞噬着人们,倒塌的房屋把活生生的人掩埋。他们哀嚎,哭叫,可是没有人理睬他们,活着的人们只知道奔跑,漫无方向的跟着别人跑,践踏着彼此。弱者就这样消失在人流中,很久才会看见他们的尸体被人流踢了出来。 死去的人们瞪着空白的眼睛仰望天空,天空中的红云越来越低,当它最终覆盖苍黄的大地,一切生命的痕迹都将湮灭。 难道善见城终将这样? 在这里,枫只是一个幻影,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些无辜的人。他以一个过客的身份站在末世天劫的面前,无可奈何! “不可逆转的毁灭,无辜的孩子和垂死的老人都必须面对着天劫的惩罚。即使怜悯,我们却无可奈何。除非天人们能够舍弃自己的执着,否则毁灭总会一再的降临在他们头上,无论怎样逃,他们只能一个接着一个的死去。”影子说,“耐何?” 这个时候,枫忽然看见了他熟悉的场面。那个可爱得如同精灵一般的孩子,正在一栋摇摇欲坠的房屋下哭泣,他趴在那里,人流就从他身边涌过。或许在下一刻,无助的孩子就会被人流践踏成一具小小的尸体,要么消失在房屋倒塌的废墟中。 “那个孩子!我……见过他!”枫指着孩子,几乎是在对影子咆哮。确实,那个孩子的脸和曾经死在废墟里的孩子一模一样,枫永远也无法忘记那孩子的笑容和哭声。那个弱小的生命在他面前消亡的时候,涅磐之剑从他的心底生了出来,那种悲哀让枫终于有勇气放弃自己的生死而战。 可是,他再也不能用这剑法去救那孩子──孩子已经死了。再次看见这一幕,那时候的记忆和眼前的景象重叠在一处,象是一把铁锤敲碎了枫脆弱的理智。 “或许,这样的故事总是不断的上演。上一次你救了他么?” “差一点,只差一点,我就能救他了。” “如果再给你一个机会呢?”影子问。 枫没有来得及回答,影子已经在他身后推了一把:“那就再给你一个机会,去吧!” 一个不稳,枫竟然走进了那个毁灭中的仞利天空,回头一看,影子和他自己之间已经隔着一层透明的墙壁,红云映在墙壁上,泛着血红的光泽。 “那个孩子,在等你呢!”墙壁另一侧的影子说。忽然间枫耳边填满了杂乱的声音,他陷入了人流,疯狂的人流。不知有多少惊恐的眼睛在枫面前闪过,那些眼睛甚至不象是属于活人的!枫无法想象的是,他们不顾一切的寻求逃生的机会,可是他们的眼睛里却没有一丝希望的痕迹。 短暂的惊觫中,枫已经被人流挤压着带了出去,不知道有多少肩膀撞在了枫的身上。 这些手无寸铁的天人居然汇成了一股不可思议的冲击力,压在枫的胸口,隔着厚实的胸甲,枫还是有一种窒息般的恐惧。脚下似乎绊到了什么,枫摔倒在人流里,灰尘呛在他喉咙里,人们踩过枫的身躯,甚至踩上了他高贵的头,可是枫却没有爬起来。因为倒地的时候,他看见了一双眼睛,他脚下那个死人的眼睛。 恍惚间,他的眼神甚至比那些活着的人更加安祥,枫甚至觉得自己能看见僵死的眼睛里有笑容,窃窃冷笑!他再也不用害怕什么了,他已经死了,而践踏在他们头顶的人终将和他们一起葬身在这片大地的深处。 这就是末日的浩劫,无论如何都摆脱不去的宿命!那个死者的笑容似乎在告诉枫什么,那笑容里有着如此残酷的意味,枫根本无法挪开自己的双眼,而任自己和那个死者一起被践踏。 “帝释,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影子的声音清晰的响在他耳边。 枫想起了孩子,孩子头顶的房屋不可能支持多长时间。他努力拧过头避开那个死者的笑容站起身来,天王的力量毕竟不是普通人可以抗拒的。可是很快枫就发现自己被绞在了人群里,他努力的想突破出去,可是越来越的人不但遮蔽了他的视线,而且带着他不断的偏离方向。他煞不住步伐,在人的洪涛巨浪中,枫只是一叶小舟。 这是他的战场,那么他独自面对这千百万的军队。他一再的推开人流,可是那些逃命的人们一次又一次的汇集在一起,枫再也不能忍受,他的手已经不由自主的按住了剑柄。 梵之剑在低沉的吼叫,这些狂奔的人们只是一些喘息的行尸走肉,而他们却压抑了枫的力量。杀意在枫的脑海里闪过,象是面对阿修罗时那种炽烈的战气。那是一种冲击和杀戮的决心,拓开一切才能冲向目标。 这时枫又一次听见了影子的声音:“帝释,你想拔剑么?你的剑能劈向谁呢?难道是那些无辜的人?” “无辜”两个字让枫清醒过来,枫这才明白原来他面对的就是他所要拯救的人民,他的剑决不是用来杀戮的。他的剑要斩破劫数,可是劫数又在哪里呢?在人流的空隙里,枫看见孩子身旁已经落下的灰尘和碎石,可是枫只能收剑。他没有选择。 每一次推开人群的努力都是徒劳的,他面前总会有新的人流出现。人们不管枫要拯救什么,他们只知道逃,逃,逃。即使他们已经无处可逃。 “你还相信自己的力量能改变一切么?如果想逆转劫数,你就要和自然为敌,甚至和你要被拯救的人民为敌,因为那个毁灭的宿命正是你的人民自己的。”影子平静的说。 “不会的!”伴着一声大吼,枫忽然用双臂在人流中拓出一个空隙,短短的一瞬间,他已经巨枭一样凌空跃起。他准确的落向人流中一个一闪即逝的空隙。 可是枫错了,他还在空中,地面已经炸开了巨响,巨大的裂痕抹去了他落脚的位置。 枫落进了裂缝,晶莹的剑光跳跃在裂缝的阴影里。枫凌空旋身,拔剑。梵之剑擦着一串明亮的火花扎进了裂缝石壁。没有思考,枫一拳砸在壁上,踩在砸出的凹穴里跃上了地面。 他和孩子正在裂缝的两边。 枫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可怕的分裂,看不见的手在撕扯大地,裂缝在短短的一瞬间变为上百丈宽。那已经是一道深谷,不知多少人在一眨眼间消失在里面。哀嚎的声音还在深谷里回荡不休,枫竟然看不见底。 “不要诧异,在末世的劫数中,天地崩塌,这样的力量算不得什么,更可怕的现象都存在,”影子说着,“要救孩子,就得抵抗这一切。” “好吧!”枫静了下来,低低的喘息着把剑插进了大地。他的脸上衣一丝略显狰狞的笑意,他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和他为敌,战场上以剑挑战一切的心跃动了。 “再来一次,难道还会失败么?”枫吼了一声,吼声里有愤怒,甚至有狂妄,天王原本就是以意志征服整个仞利天空的征服者。 他想对周围的一切说:“既然一切都都是敌人,那么就让一切都来吧!” 所有的话都在那羽烈激昂的吼声里,莹蓝色的空明笼罩大地,梵的力量压迫着大地发出低沉的轰响,深谷渐渐弥合起来。所有震动平息在枫的剑光中。 枫的头发在自己气息造成的飞旋气流中狂舞。深谷渐渐汇合为平地,他要以自己的力量证明没有什么不可挽救的宿命,天王绝不是天劫手中的一个玩物! 枫提着剑走向了孩子,梵的力量还结成莹兰的结界包围着他,人流再也不能阻挡他的步伐,枫一步一步逼近了孩子。孩子似乎还惊恐的趴在地下,枫已经站到了他身旁。这时候,房屋终于倒塌了,石块和灰尘在一瞬间包围了枫和孩子。可是,灰尘没有压住枫的剑光,枫仰天挥剑,晶莹的剑弧留闪在空中。瞬间,所有砸落的石块被他以一剑的力量反激出去,连一粒灰尘都没有落在孩子的头顶! 枫静静的看着周围狂奔的人们,然后蹲下身抱起了孩子。“不要怕,我在这里了!” 枫对孩子温和的说。可是,当他触到了孩子身体,还未绽开的笑容僵在枫的脸上。没有生命的气息,他抱到的竟还是一具尸骨! “怎么……会这样?”枫颤抖的手指摸着孩子的脸,他分明救了孩子啊,难道这都是幻觉么?枫努力的闭上眼睛又睁开。 “孩子是被自己的恐惧吓死的,你能够救他出恐惧么?你自己不是也在恐惧么?”影子说,“劫数的力量是包含一切的,他还是死在劫数里了。” 血红的天幕下,天王的重甲闪着凄迷的红色,梵之剑垂在枫的身旁,上面似乎是鲜红的血。枫抱着孩子瘦小的尸骨,呆呆的望着四周闪动人影。 无数双恐惧的眼睛里,有枫茫然的双瞳,这一次,他似乎不再感到痛苦,而是渐渐的麻木下去。枫缓缓的举起了长剑指向天空。 “我不相信!”木然的枫忽然嘶哑的吼着,然后他的剑无力的垂向地面。 随着他的吼声,所有人都消失了,连孩子的尸首也不在他的怀中,只有那血红的天空,宽广的大地,和大地上一个苍凉的身影,战斗到最后的战士! 天空暗淡了,透明的墙壁也消失了,影子没有走动,可是却离枫越来越远。 “你,不相信?”这是枫第一次听见影子用这样疑惑的语气,“执着的天王啊,你的心里到底有什么我还不了解呢?” 天地融为一团墨黑。 第38章 强烈的寒意笼罩了枫的心头,他不敢再面对自己心里的黑暗。 “阿莲珈!”黑暗里的枫试探着喊道,“阿莲珈你在哪里啊?” 打了一个冷颤,枫感觉到一只柔软的手正按在自己的额头上。他猛的坐了起来,阿莲珈正坐在自己床边,关切的看着他。有了她的存在,似乎寂静清冷的梵天神殿也变得祥和温暖起来。 枫疲惫的躺了回去,这时候他才发现手里还握着阿莲珈的一只手。他想放开阿莲珈的手,可是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放开。 “枫,你怎么了?”阿莲珈擦去枫的冷汗,又摸了摸他的额头。 “没什么,你在这里就好了,”枫不想隐瞒,可是又不知道从那里说起。 “梦见什么可怕的东西了么?” “没有什么,不要想了。”枫摇了摇头。 “你睡了很长的时间,整个夜里一直在喊我的名字,可是怎么叫都叫不醒,我很害怕。”阿莲珈纤纤的眉间有一丝忧郁纠结着。 “害怕?” “我一直喊你,一直喊你,你怎么都不回答……”阿莲珈轻轻低下了头,“真吓人啊!” 阿莲珈的手也是冰冷的,她的额头也挂满了汗珠,她的眸子也是一样的忧虑,枫忽然都感觉到了。原来在枫喊她的时候,她一样在喊枫,枫因为找不到她而恐惧的时候,她也因为唤不醒枫而害怕,那么枫现在因为她在自己身旁而欣慰,她是不是也因为见到了枫而温暖?当她点燃一盏莲灯去寻找枫,枫是否也在等待她的到来? 枫曾经在善见城头许诺一定会回来见她。而枫想过骗她,想过就此挥剑战死在黑暗中,直到这一刻枫忽然明白了自己的许诺对阿莲珈有多么重要,而这个许诺对于他自己是一样的重要。 有一些许诺是不能违背的,而又一些是不愿意违背的。 素白的月光里,阿莲珈素白的衣朦胧着,似乎要融化在里面,就此消失不见。枫忽然坐起来把阿莲珈搂在了怀里,抱得很紧。只有这样紧紧的抱着阿莲珈,能感觉她的存在,闻到她的气息时,枫才不怕她会忽然消失在月光里,毕竟梵之剑还在他的腰间,什么也不能夺走她! 于是枫的心里有了一丝融融的暖意。 怀里的阿莲珈分明颤抖了一下。许久,枫觉得阿莲珈的发丝挠在自己耳边,阿莲珈把头轻轻枕在了枫的肩膀上。 “为什么喊我的名字呢?” “我梦见了很可怕的事情,我找你,你又不在,我觉得很恐惧……找不到你啊!”枫不想再说了,他只想这样抱着阿莲珈,知道她确实在自己身边。 很久,他听见了一声叹息,阿莲珈的呼吸就在他耳边,那话却听着遥远如乾达婆的歌声:“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在梦里会喊谁的名字?” 枫惊异的松开阿莲珈,看着她的脸。 月光照得她的面颊莹然得几乎要透明起来,阿莲珈笑了:“我闹着玩的……”可是她明净的双眼中有淡淡的泪光在滚动,泪水露珠般坠落,落到枫的手上,一阵冰冷。 枫看着她笑,看着她流泪,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只是说着玩的!”在哭出声来之前,阿莲珈双手搂住了枫的脖子,把面颊贴在枫的脸上。枫看不见她的面容,耳边却是她低低的哭声,枫想问个明白,可是终于他什么都没有说。 夜里风很轻,月色很冷,无限清辉中,枫一直抱着她到天明,阿莲珈泪水一直没有停过…… 第十八篇今夜的星空 一千零一级石阶通向仞利天空神庙,高据在层层的石阶上,神庙俯瞰着整个善见城。 这座洁白如雪、不染半点尘埃的建筑是仞利天空仅次于梵天神殿的圣地。每个傍晚,当僧侣们以大悲咒结束晚课的时候,丝丝缕缕的云气就会扬起在善见城的上空,僧侣们的诵经声如同天音般笼罩四野,动人心魄。而随着七十二声晚钟的最后一记轰响起来,竟会有无量数的五彩毫光洒落到整个草海上。 几乎每个天人都以参见神庙的大比丘恒断神僧为幸。在善见城,帝释是王者,而恒断神僧无疑是觉悟了的圣贤。他无双的智慧超越诸王之上,普照着整个天界。 枫站在神庙的石阶下,冰冷的目光闪烁在浓密的睫毛下,他面前的僧侣们惶恐的退后了。 “殿下,大比丘已经入定,请殿下明天天明的时候再来吧!”两个僧侣交换着眼神,合十为礼。 “前天早晨,昨天夜里,今天中午,大比丘都在入定,是么?”枫冰冷的声音听不出半分感情。 两个僧侣哆嗦着嘴唇,没说出话来。 枫冷笑一声:“每当我要见他的时候,大比丘总是在入定,既然这样,我不在乎在他入定的时候见他!”说着,枫已经踩上了石阶。 僧侣们不约而同的拦在了枫的面前,“比丘……真的在入定啊!”他们的声音分明颤抖着。 枫静静的看着他们,僧侣们看不清枫的眼神,可是一种强烈的气息已经压迫在他们的胸口,天王战气中的“王威”并非只是一个传说。僧侣们小步退到了一边,枫的脚步声响起在玉石般的台阶上,足足一千零一声,象是踩在僧侣们的心头。 小僧侣慌张的冲进了神庙的宝殿:“比丘,比丘,不好了,不好了!” 宝殿里寂静而幽暗,只有恒断一个人正举着一盏烛火,凑近墙壁,一边仔细观看那一十八幅佛陀本生故事的壁画,一边小心的摩挲着它们。正读到萨缍那王子舍身饲虎的一幅,象征生的血红和象征死的黑暗融合在一起。壁画的一侧,恶虎正吞噬着王子,淋漓的血滴落着,染红了白生生的骨架,悲痛的国王还在哭泣,而另一侧洁白的塔已经立起,王子的灵魂从塔顶升天,诸神礼赞,天众乐舞。 凄冷缠绵的线条纠结着,沉重的画面似乎把什么东西一直推到小僧侣的脸上来,他打了个冷战。 恒断却没有说话,依旧是摩挲着壁画思索什么,他冲小僧侣挥了挥手,小僧侣茫然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比丘,殿下他……” “知道了,知道了,你去吧。”恒断还是随意的挥着手。 小僧侣疑惑的退了下去,恒断喃喃自语道:“以他那样,怎么会不来?什么都挡不住的……”他还没有说完,枫稳健的脚步声已经响起在宝殿中,停在了恒断身后。 恒断还在看着壁画,枫却也没有说话。恒断终于吹灭了烛火,转过身来盘膝坐在地上。枫披甲按剑,就着铠甲上浮动的冷光,不动声色的凝视着恒断。 “殿下请坐下吧!” 枫也盘膝坐下,横剑膝上:“大比丘似乎不想见我。” “不错,我确实不想见殿下。”恒断淡然道。 枫的眉锋一扬:“想必有什么理由吧?” “没有特别的理由,谁敢避开帝释天王殿下的神驾呢?” “好,你说。” “因为我知道殿下有问题要问我。可是我又不能给殿下一个满意的答案,所以我不如避开殿下。”恒断说。 枫摇了摇头:“不是一个好的解释,你被称为整个仞利天空无双的智者,甚至可以以超越诸王之上的智慧先知未来,难道连回答我问题的信心都没有?” “不是我没有信心回答,是我的回答殿下恐怕不会接受。” “我有什么问题要问你?” “宿命!仞利天空的未来是否是一个不可更改的宿命。” 枫的眉尖颤了一下,久久没有说话。 “那你能不能回答?”枫问。 “能!” “那就说出来!” “由‘成’而“住”,由‘住’转‘坏’,‘坏’而终‘空’。我佛所谓成住坏空,一切皆是自然,随缘而已。”恒断屈四指,在枫面前一一弹开,“成,住,坏,空!” “何谓成住坏空?” “何谓生死?”恒断没有回答,反问于枫。 “生死?” “由生而死,由成而空,都是如此,你若是断不了因缘流转,你也断不开这从生到灭的路。”恒断的话语竟然和那个影子一样,甚至比影子更决绝,充满不容反驳的威势。 “断因缘之流转是否就是断无明,断法我二执?”又一次听到这话,枫不但没有诧异,反而将影子所说的话清晰的重复出来。 这一次轮到恒断有了惊讶的表情:“殿下似乎也明白了这些。” “说下去!”枫的话很平静,可是其中骤添一股寒意。 “只要灭一切名色则人无爱,无爱则不知执取,乃至终于了断尘世间种种无明,而后大苦聚也灭。顺观无明灭故行灭,乃至老死亦灭。”虽然吃惊,恒断还是说了他早就想对枫说的话。其实恒断并非不想见枫,他只是要让枫先去思考,而后再劝说他而已。 “何谓名色?”枫寸步不让。 “天地,树木,花鸟,爱恨,美丑,尽是名色,仞利天是名色,善见城是名色,众天人是名色,乃至你我,还是名色!都是循因缘生灭的表相,不再执着于其中,殿下便得即身成佛!”恒断一口气把话说完,紧张的看着枫,枫身上也有一种隐约的气势压迫着恒断。恒断不知道那是什么,可他明白决不是天王的王威。 “舍……一切爱?”枫微微前倾,目光和恒断相交,一字一字的问道。 “不错。” “是否波旬天魔的下降本来就是因缘流转而成就的宿命,我们根本就躲避不了,不如任其自然?也不需要再守护仞利天空,众人无爱则各得解脱? 第39章 大比丘一直等我来要告诉我这句话吧?”笑意爬上了枫的嘴角。 “不……不错。”恒断的额头已满是细密的汗珠。 “其实如果我们当初把天香送给天魔为妻才是对的,她本来就注定是天魔的妻子,我宁愿看着她死也不愿意把她交给天魔乃是一场大错?”枫满脸都是融融的笑意,那种笑容在枫坚毅的面孔上显得说不出的古怪。 “这……”恒断瞠目结舌,大惊失色。 “把天香送给天魔或许还能换来善见城的平安,这可是比丘的随缘?”枫大笑,声若龙吟,直震四壁。随即,他仗剑而起,转身大步走向神庙外,“原来这就是比丘的随缘!” 背后的恒断看不见枫的脸。枫的笑声还在回荡,他的脸失去了一切表情。 “殿下!”恒断在枫身后喊着,一大群僧侣涌到了门口阻挡住了枫。两个高大的护殿力士足足高出枫一倍以上,用自己魁梧的身躯封锁了枫的去路。 枫没有看他们,而是低下头轻轻抚摸自己的剑柄:“要阻拦我么?比丘?”枫的语气似乎是漫不经心的。 “谁能挡得住天王?不过善见城今日已经危在旦夕,殿下请听我一次劝告。”恒断叹息着说。 “你说,我在听。”枫冷笑着。 “仞利天的劫数本来就是因果宿命,再动刀兵只不过又一次以鲜血淋洗大地,无济于事。殿下请不要再执着不休,浪费人们的鲜血去做无谓的挽救了。”恒断的声音在颤抖。 “让我放下剑屈服,等待波旬的怜悯么?”枫“哼”的笑了一声,“我听见了,现在我可以走了吧?” “就算你不放下剑,终于也会有不得不放下的那一天。”恒断疾声喝道。 “我,等着那一天的到来!”枫缓缓的说,微微的笑,按剑前行,护殿的力士在他的笑容中步步退缩,僧侣们让开了一条道路。 “佛说无常经。”恒断低眉合十,话音空旷如钟。余音袅袅散去,掩不住的喟叹之意。 成千上万的僧侣们盘膝坐下,月白色的僧袍几乎遮蔽了神庙内外的每个角落。他们皆闭目,合十,沉浑的颂经声响彻了宝殿的内外。 “生者皆归死,容颜尽变衰,强力病所侵,无能免斯苦,假使妙高山,劫尽皆坏散,大海深无底,亦复皆枯竭……” “大地及日月,时至皆归尽,未曾有一事,不被无常吞,上至非想处,下至转轮王,七宝镇随身,千子常围绕,如其寿命尽,须臾不暂停,还漂死海中,随缘受众苦!” “是故劝诸人,谛听真实法,共舍无常处,当行不死门,佛法如甘露,除热得清凉,一心应善听,能灭诸烦恼……” 僧侣们诵经的声音汇在一起,又在神庙宽广的四壁上回荡漫散,无数的声音在神庙浓郁的香烟中撞击,震荡,融汇,最后化为洪涛巨浪,从四面八方向着枫压迫而来。在那种无形的力量下,层层重铠里的枫竟然显得单薄。枫每走一步都会踩着月白色的僧袍,僧侣们不动一分一毫,枫也没有一点停步的打算。他的脚步声敲碎了颂经的声音,那样从容而坚定的步伐,沿着僧侣间唯一的空隙穿了出去。 仞利天空多年来的第一次,神庙在正午的时候念动了经文,巨大的古钟轰然鸣响,袅袅飘飞的云丝里走出了一意孤行的天王枫。天人们惊异的看见天王在毫光的普照下走得越来越远。 在神庙颂经的时候,天王居然没有礼拜那神圣的庙宇。这难道也是末世天劫的征兆麽? 2 月色当空,天兵们集结在梵天神殿的露台下,火把照得一片通明,成千上万的人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天兵最後的四位将领,功德天,善才天,沙竭罗,摩耶多罗站在各自的旗帜下,不安的传递着眼色。 枫召唤所有的天兵战士来到这里,可是过了很长时间,他只是静静的站在队列的前面出神。震摄于枫的威严,更没有其他人敢说话,周围静得叫人心里发寒。枫的目光越过天兵们头顶看向黑暗的夜空,在浓郁的黑里,他觉得自己能看出血色。末世天劫的时候,那血云漫天,血雨洒地的一幕总是留在他脑海里。 “你们都不知道什么是末世的劫难!”他本来想对恒断和僧侣们说,可是他知道他们不会相信。枫无法放下武器去接受命运,“迎接天魔的战刀斩落自己的头颅么?”他想这样对恒断大吼,可他还是没有,他知道那没有用。 僧侣们不再支持他,那么他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这些身经百战的天兵们,他们手中的武器才是所有人活下去的希望。 “殿下,天兵们都召集了。”功德天轻声说道。 枫醒悟过来,随眼一扫问道:“为什么只有这些人呢?我们应该有整整七万天兵在保卫善见城。” “虽然没有七万天兵,可是这确实已经是我们所有的战士了……”功德天的话分明没有说完。 “继续说!”枫喝道。 “很多人……已经放弃了天兵的身份。”摩耶多罗在一旁说道。 枫猛的转过身来,锋锐的目光直落在摩耶多罗的脸上。 “其实从几天前,天兵们已经开始不断的离开自己所在的部署,他们留下了武器和铠甲,成为普通人了。”摩耶多罗低下头,慢慢的说。 “都走了?”枫踉跄着退了一步,他的脸色忽然变得苍白。 “我们还剩下多少人?”枫定下神来。 犹豫了一下,沙竭罗说:“两万七千人,或许更少,他们还在不断的离开。” “你们为什么一直没有告诉我?”枫快要压抑不住自己的愤怒了。 “即使告诉了殿下也无法挽回天兵们的斗志了,天魔的力量太强大,大家都不愿意继续战斗下去了。”善才天吞吞吐吐的说道。 “那你们是不是也一样失去了斗志呢?”枫环视围绕自己的天兵将领们。 将领们惶恐的后退着。“殿下,以天魔的力量,我们真的没有取胜的机会。即使坚持,也只是更多的死亡而已……”善才天终于鼓起勇气说道。 人影幌了一下,枫已经抓起了善才天的胸甲把高大的善才天揪到了自己面前,摩耶多罗等人呆在当场,他们从来没有见过枫如此的失态。 “难道没有作战到最后一口气就要说放弃么?即使屈服又能得到什么?天魔的怜悯么?”枫的吼声几乎要震破善才天的耳朵。他愤怒的逼视着善才天,心里隐约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离他而去的人越来越多了,最后会是什么?他不敢再想下去。 枫狠狠地扔下惊慌的善才天,大步走到天兵们的面前大声喊道:“我今天召集所有战士来到这里,就是要告诉你们,我会战斗到最后一刻!只有两件事情能终结我的战斗,胜利,或者死亡!” 枫洪亮的声音在夜风里散去,除此之外竟是吓人的沉默。战士们只是敬畏的看着枫,天兵们近在咫尺,可是枫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枫瞪大眼睛,木然的看着面前那个年轻的天兵,天兵在枫的眼神下畏惧的退了一步。其实他没有看出来,枫比他更加畏惧,畏惧那种孤独的感觉!枫不敢相信,面前这些沉默的面孔就是他最信赖的战士们。面孔是一样的,可是那种出生入死的豪情却再也感觉不到了。 天兵刚刚退出一步,枫的手已经落在了他的肩甲上,巨大的力量把年轻的天兵直扯到枫的身边。那个天兵分明还是个孩子,脸上尤然带着一点点稚气。看到枫那双冷厉的眼睛正直视他,天兵哆嗦着,双膝一软,竟然要跪倒在地下。 他没能跪下去,因为枫的手拎起了他。 “战死,或者屈服。你只有两个选择,告诉我,你的答案是什么?”枫尽可能的压制着自己的心情,缓缓的问那个天兵。只有喘息的声音,却没有回答。喘息不但来自天兵,也来自枫。枫的喘息越来越急促,他的眼神也越见凌利,天兵惊恐的看着那里面隐约的狂乱。 “无论你的答案是什么,告诉我!”枫再也无法忍受的吼了出来。 “我,我,我愿意与殿下一起,一起,战斗到,到最后!”天兵艰难的说着,还是抖个不停。 “你不害怕么?” “我不,不,不害怕!”每个字都象是卡在他的喉咙里。 “那么告诉所有人,你的选择是什么?”枫一把把年轻的天兵推向了众人。那个天兵背后是枫期待的眼神,可是他却只感觉到枫可怕的王威。 大汗淋漓的天兵喘息了很久才定下神来,竭尽全力的喊道:“我愿意和殿下一起为了保卫善见城而战!” “我要知道你们每一个人的选择。”枫一边说着,一边听着自己的心跳。他在等待天兵们的回答,他需要听到他们勇敢的声音。 人群中终于有人扬起了手臂:“为仞利天而战!”然后有第二只手臂,第三只手臂,越来越多的手臂高举在空中,“为仞利天而战!”战士们浪潮般的呼喊震动了黑暗里的善见城,人们惊慌的出现在街头,彼此探听着什么事情又发生了。 而当枫终于听到着久违的呼声,他低下了头。他不愿意让这些战士看见自己眼中滚动的泪水,原来毕竟还是有人和他战斗在一起! 就在这一刻,万道金光从善见城的上空投射下来,妖异变幻的光芒在一瞬间笼罩了所有人。呼声骤然停息,大家不约而同的看向高高的天穹。 “天魔!”恐惧的叫喊响起在人们的耳旁。 在天穹的中央,大得无可比拟的天魔正怀抱双手,冷笑着站在空中。 第40章 所有金色的光芒都是从他铠甲上流溢出来的,那个身影是如此辉煌灿烂,甚至让人不明白他是神,还是魔。 “不要害怕!”枫的喝声压下了人们的恐慌,“那只是天魔的幻象,他用神通把自己的影像映射到天空里而已。” “仞利天的天人们,我希望你们能在这个寂静的夜里听见我的话。在魔煌的箭粉碎善见城前,我想让你们自己选择生存和死亡,这是来自魔宫的怜悯。如果不珍惜,你们的未来将会是一片悲哀。或者,你们根本没有未来!”波旬的声音从整个天空每个角落降落,反复回响在人们耳际。 天兵们中出现了骚乱的迹象,枫隐约听见一个天兵的低语:“他说我们能选择……” “安静!听他说什么。”枫不动声色,只是仰望着天空。 “三十六个黑夜后,是魔宫下一个天魔祭的日子,那天的朝阳下,我希望看见善见城的城门向我敞开,你们要从我的手里交换生命,就要把你们的臣服贡献给我!”波旬的声音竟然显得柔和起来,天空里的幻影带着淡淡的笑容俯视着他们。 这一次枫听见了好几个声音响起在战士们中间:“天魔是说他会放过我们么?”枫没有再阻拦他们,他的手摸向了自己的剑柄。 “如果善见城的城门没有为我而洞开,地狱的门将为你们而洞开。你们愿意献出生命来保有尊严,我也很乐意接受它。”波旬的笑终于变的狰狞冷酷,枫也终于拔出了剑。 “你说对了!”伴着枫愤怒的吼声,梵之剑带出一道寒光,百尺长箭一般飞射天空穿透了波旬的幻影坠向善见城外。 雷光如无数条狂舞的金蛇跳跃在空中,波旬的幻影被层层雷电围绕起来,渐渐的淡去了。疯狂的笑声从天而降,居然压下了震耳欲聋的雷响。虚空里,似乎有百万天魔肆意狂笑着,一边还把染血的獠牙贴在了人们的面颊上。枫听见了笑声中有孩子隐约的哭泣,此外再也没有人声,直到笑声消失得一干二净。 枫环视着天兵们:“回去准备你们的武器和铠甲,波旬不会放过这里的任何东西,要么执着的战斗到胜利,要么执着的战死,我们没有妥协的机会。”他苦笑着摇摇头想要转身离开。 天兵们却没有离开,枫看见火光掩映下他们陌生的眼神,猛的停下了脚步。 “你们……”枫说不下去了。 功德天走到了枫的面前,单膝跪下:“殿下,我们真的没有力量抵抗天魔的进犯了,与其继续作战,为什么不打开城门呢?虽然我们失去了善见城,可是至少我们还能继续活下去啊?” “你难道以为天魔真的会怜悯我们?难道对于死亡的恐惧让你连这也看不清楚么?”枫问他。 “如果奉波旬为善见城的主人,也许……也许他就不会杀戮人民了。”一旁的沙竭罗跪下了,吞吞吐吐的说。 “荒唐!”枫忍不住了,“你难道以为我是为了善见城的王位而战的么?” 善才天和摩耶多罗也跪下了:“我们不敢怀疑殿下的勇敢,我们也知道殿下为善见城的所有人而战。可是,为了您所要拯救的这些人们,请您放弃天王的王位吧!” 枫笑了,大笑着一步步后退:“你们,还是不相信我!” 枫忽然不笑了,他的脸上不再有一丝表情,转向所有的天兵:“那你们呢?你们是怎么想的?” 没有人回答,回答枫的是他们陌生的眼神。寂静里能听见火把上火星爆开的声音。 “好!如果你们有人要离开,可以离开,我将和剩下的战士战斗到最后!”枫平静的说。 又是长久的寂静,然后枫听见了“咣啷”一声响,然后是第二声第三声,最后在一连串的武器落地声里,枫全身的血都冷了。一个又一个身影消失在夜色里,直到枫脚下堆满了武器和铠甲奇_-_書*-*网-qisuu.。周围忽然显得空旷,只有零零落落的一些战士。枫面对着他们,竟然又笑了。他那样凄凉的笑容让留下的战士们心里发颤,这绝不应该是帝释天王的笑容! 战士们眼看着枫拾起一柄战刀,刀有很久没有擦了,不再泛着夺人心魄的冷光。愣在那里看了它很久,枫开始用自己的战袍仔细的擦拭那柄战刀,他擦得非常仔细,连刀尖处的天兵徽记都被擦得雪亮,映着火光,有一点幌眼。 枫擦刀的时候,刚才被他抓住的年轻战士悄悄的退了出去,他一点点退后,小心的注意枫的动作。就在他将要消失在其他天兵背后的时候,枫说话了:“你其实也想离开,是么?” 年轻的天兵惊慌的跪倒在地下:“殿下,我……” “如果真的想走就走吧,对不起,我不该逼你。”枫转过身去,背对着那个年轻的战士,听着他的脚步声消失在远处。 枫扔下了手中的战刀走了,他对背后的战士们摇了摇手:“你们,都回去吧。如果你们真的愿意继续战斗,不要忘记带走你们的武器和铠甲。” 枫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战士们无奈的看着彼此。 穿过一条条街道,枫走向善见城的后方。他的眼神不再锐利,他的腰背也不再挺拔,人们在远远的地方以那陌生的眼神看着枫,没有谁再去亲近他了,他已经不再是他们期待的救主。虽然仅仅在几天之前,他还是那个无所不能的帝释天王。 越往城后越荒凉,一只火把也没有了。幽暗的小路,风卷起尘和沙洒在他的发间,枫却没有避开。自始至终,他甚至没有抬头看那些天人一眼,只是低着头默默的走,越走越远。 3 风间,细细的沙在流淌,天曼佗罗花的芬芳徘徊在干燥的沙流里。萧瑟清寒的风声,还有轻轻回荡着的低吟声,遥远的,寂寞的,来自天曼佗罗丛中的摩柯曼佗铃。白色的天曼佗罗花里,摩柯曼佗铃如一串淡紫色的露珠。 整个天界的花草都枯萎了,只有天香的陵墓在善见城后的荒野上开拓出一片充满生命的空间,似乎那些花草的精灵们还眷恋着她。风沙夺不走这里的繁华,这声音,这颜色,这气息,都是乾达婆王天香所珍爱的。现在,平地突起的高岗上,雪白的天曼佗罗如云如雾的遮蔽了每一寸土地,摩柯曼陀铃的声音抚慰着她寂寞的灵魂,让她不会孤独,不会再害怕那些雷电交加的夜晚。 或许这一切都不需要了,因为她已经忘记了一切而进入佛国——永生无忧的真实之土。 枫静静的聆听着,这所有声音仿佛都是来自古代的,那些遥远得已经湮没在记忆中的时代。那个时代的风穿越时光,来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忘记了一切,只是寂寂的诉说着无法变更的轮回。从生到死,由盛而衰,红颜化为枯骨,微笑埋葬在尘埃里,曾经多少的繁华容盛,到最后都逃不过这样注定的命运,在时间的刻划里终于失去了一切。 铃声回响在枫的耳畔,似乎有一串水滴敲打在他的额头。一缕幽幽的寒气让枫全身渐渐的冷了下去,他觉得沙流在一点点的把他剥离为碎片,和曾经消逝的一切一起被掩埋。 忽然间,枫觉得天香是死了。她不是进入佛的国度,没有享受着永恒的快乐,而是真的“死”了。曾经战斗着的人们没能看到胜利,自己已经倒在了血泊里。他再也看不见天香的笑容,还有沉沙,夜影,枯水,焚羽,甚至他的战士们也离开了自己。这一刻,枫所感觉到的,只有“失去”。 低头轻轻抚摩着自己的剑柄,枫轻声的问着:“我该怎么办?天香,我该怎么办?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办?”风依旧是细细的响,没有人回答他。枫笑了,笑得很涩很苦。 “我知道你不会回答了,可是……我该去问谁呢?”枫的叹息声追着风,一下就听不见了。 “沉沙!你在天空上看着我么?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枫忽然扬起头,头发散乱在沙风里,他大声的问,问一望无际的苍穹。声音依旧是弥散在风里,去得那样快,毫不流连。 “我该怎么办?”枫小声的问自己,他抱着自己的剑坐在地上,又沉默在风和曼陀铃的声音里。他什么都不知道,他还想问,可是他不知道问谁。他又觉得问不动了,因为他觉得很累。这个没有追随者的王象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在寂静的旷野里失掉了来时的路。 雪白的裙裾飘扬起来,拂到了枫的脸上,象一只柔和的手。枫这才忽然警醒起来,猛的回头,阿莲珈的白衣就拂动在自己身后,他抬头看阿莲珈的脸。阿莲珈对他笑了,淡淡的笑容好象一下子就会融化在她背后的夜空里,连着她的人一起失去踪影。枫忽然抓住了阿莲珈的手。 阿莲珈侧身弯起双腿,坐在了枫的身旁。她的手还在枫掌心里,枫却有一种遥远的感觉。很久以来,他都不能用气息感觉阿莲珈的存在了。可是他对于阿莲珈依然是毫无警惕的,整个天界恐怕也只有她能够无声无息的靠近枫,凭借她和枫之间某种神秘的联系。枫总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如同看不见的丝线一样牵扯着他和阿莲珈,绝不仅仅是眷恋。 “你现在应该在梵天神殿里,或者和天兵们在一起,”阿莲珈轻轻的笑,“记得么?你曾经说过我们现在只需要战斗。你来这里能和谁战斗呢?” “你怎么来了?你现在已经在你自己的宫殿里睡觉。” “来看看天香殿下的花草。” “早点回去吧。这里的风沙很大,再过一会,天会很冷,冰湮山脉方向吹来的寒风会把所有的花草都冻成冰棱,也没什么可看的了。” 第41章 枫说。 “明天早晨,所有的花还会再开放。这里是天香殿下的陵寝,花谢花开,永远都不会枯萎。永远都不会的!”说到这里的时候,阿莲珈冰雪一样几近透明的脸上忽然焕发出一种别样的神采,这使那个淡然如水的阿莲珈忽然生动起来。枫恍惚了一下。 “那明天再来看吧,封印罗恸罗的那一战里,你动用了超过自己所能的力量去燃烧冰莲华结界,永远不能完全恢复。上一次战斗即使我用净光之结界的力量来凝聚你的真魂,可是伤害却还是无法挽回的。你现在比一个普通的天女并不强大多少,如果因为冰风而受伤,我又要用额外的力量来帮助你恢复了。”枫觉得手里阿莲珈的手掌冰冷。 “殿下,你知道么?你以前并不是这样的。”阿莲珈笑着摇了摇头,“真不敢相信,天王殿下会对一个人说出这样的话呢。” 枫似乎能感觉到自己的脸上有些红了,好在阿莲珈只是出神的望者漫天的繁星。枫的心在她一脸的安宁中渐渐平静下来。 “天兵们还愿意继续战斗的大约只有一万人了,”枫轻声说,“一万人,我们将面对十万天魔。比丘说我只是在用无辜的鲜血淋洗大地……阿莲迦,我真的在把我的战士们引向死亡么?难道我们所期望的,新的时代,没有宿命。没有悲哀的生活永远只是痴人的梦想么?沉沙死了,天香死了,夜影也死了……难道我们所流过的血终于还是无法挽回命运,只是为我们挑战天劫的愚蠢所付出的代价么?”说到最后,枫再也压制不了自己,他几乎是大声的对阿莲珈喊叫着。浓眉下的目光直透出森寒的锋芒。 阿莲珈什么也没有说,她只是静静的看着枫,枫看不懂她眼里的意味,那样悠悠的,淡淡的,却分明有一些无法改变的东西在里面。 “对不起,阿莲珈,为这个城市而战斗并不是你的使命,我也不该对你这样叫喊。”枫在阿莲珈柔和的注视下撤回了目光,他回头的时候无奈的叹息一声。其实他知道自己已经很平静了,如果阿莲珈不在身边,暴怒的天王完全可能狂龙一样用天焰燃烧整个荒野。现在他不能这么做,那样会吓到阿莲珈。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引着枫来到这片土地,在战场上帮助枫的力量觉醒,为枫而战斗的阿莲珈忽然变得柔弱起来。枫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变得强大了,或者是他看见了阿莲珈心底深处的一些东西。 “我已经知道了,”阿莲珈还是注视着天空,似乎有点漫不经心,“可是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这些……” 愕然的枫凝视着她软玉一样的面庞。很久,枫才说:“我不说了,回去吧,阿莲珈。夜深了,冰风就快到来了,附近没有躲避的地方,只有回善见城。” “枫,你的力量可以以结界破开冰风吧?”阿莲珈忽然问道。 “当然可以……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枫疑惑的问。 “我要留在这里,”阿莲珈的手忽然反过来拉住了枫的手,她抬头注视着枫的眼睛,又重复了一次,“我要留在这里等太阳升起来!” 枫在她的目光里有点迷乱,他又一次看见那种神采荡漾在阿莲珈纯净的眸子里,在这个瞬间,阿莲珈的脸上居然泛起一层婉约的嫣红,象是一朵盛开的冰莲花,而下面的流水带着一缕淡淡的胭脂。 “只有这一次,”阿莲珈没有听见他的回答,急忙又加了一句,“我知道你没有多余的时间再来帮助我恢复,可是我真的想留在这里,就这么一次,好么?用你的结界破开冰风,在这里陪着我……” 这是枫平生第一次听见阿莲珈这样对自己说话,带着孩子似的哀求,有些任性。枫无法拒绝,他恍惚的点着头:“可是为什么呢?” 阿莲珈的脸似乎又红了一点,她放开了枫的手,轻轻捧起自己的脸,还是看着星空。许久,她轻声的说:“我要等到天明的时候,等着花开!” 枫明白了,夜里冰风袭来的时候,是天曼佗罗和摩柯曼佗罗花谢的时候,可是第二天早上,花草的精灵们就会以朝露的名义乞求仞利天的所有神明,让鲜花重新开放。这,就是阿莲珈在等待的。 “真的,”阿莲珈小声的说,“我只是想看见花开……” 她垂下头,缓缓的梳理着自己紫色的长发,一瀑青丝如水间,她看见枫正在看自己。阿莲珈的动作慢了下来,她凝视着枫,很久,阿莲珈笑了,于是枫也笑了。枫伸出手轻轻抚摩着阿莲珈的脸,阿莲珈想了一下,最后没有躲开。 梵之剑插进了大地里,隐约的淡蓝色光芒随着结界扩展开来,如同龟壳一样覆盖着天香的陵寝。沙风忽然停息下来,一切都那样寂静,寂静得可以听见心跳的声音。 漫天的星斗下,枫远远的看着阿莲珈,看她缓缓的梳理着长发,紫色的流水垂在洁白的天曼佗罗花中。 西方的夜空中,名叫“鸿”的星辰黯淡在忽如其来的疾云中,漫天灿烂的光华抹上了一片阴郁。午夜的时候,海风卷着冰雪,从大地西方的冰湮山脉带来了寒流,呼啸着掠过善见城后的荒原。短短的一瞬间,所有花草上都垂下了冰棱。远处的山脉也模糊在急劲的狂风里,这个世界的一切似乎都在颤抖。只有天香的陵墓被莹然的结界笼罩着,里面还是平静的——一种脆弱的平静,好象随时会被风霜侵蚀。 枫起身走到高冈的边缘,敬畏的看着这股不可阻挡的力量。 “起风了……”他耳畔隐隐传来阿莲珈恍若叹息的低语。 “风比以前更可怕了。”枫说。善见城外夜里起风是众所周知的事,可是这样可怕的风他还是第一次看见。他有些庆幸自己留下来和阿莲珈在一起了,否则她在这样的风暴里肯定会受伤。 “据说,很久以前是没有风的……”阿莲珈说。 “没有?”枫诧异的回头看她,“可是从我来到这里开始,每个夜晚我都能听见善见城外的风声。” “我是说,很久……以前,而再很久以前,又是有风的,可是追溯到起初,还是没有风。”阿莲珈断断续续的说着,想着。 枫苦笑了一声:“我好象什么都没有听懂。” “太古的时候,这里是一片纯净的乐土,快乐得有点寂寞,因为这里只有快乐,什么都没有了……当然也没有风。”阿莲珈静静的说着。 “什么都没有?”枫摇头,“难道有人想要这样的寒风么?” “不是,最初的天人们并不是想要寒风,他们只是想要比别人更加快乐,你明白么?枫。” 枫想了想,没有回答。 阿莲珈摘起一朵天曼佗罗花送到枫的面前,凝视着他的眼睛:“那时候,到处都是这样的天曼佗罗,因为到处都是,所以没有人珍惜。只有当别人都没有而自己才拥有的时候,人们才知道宝贵,才知道珍惜,他们总是希望能更快乐一些,比其他所有人都快乐……” “所以要去毁灭别人的……别人的快乐?”这个可怕的意念冰针一样刺进了枫的头脑里。 “天人执着于自己的幸福与阿修罗战斗,,三万年来的杀戮何尝不是一种令自己堕落的恶业呢?”影子曾经这么说。枫有点喘不过气来。揭开了一切追溯到最初,他忽然觉得自己能隐约看见天人们自己的罪孽。到底什么才是天劫的根源呢? “起初也不是要去毁灭别人的快乐,大家只是依据种族聚集为八部众,以此来守卫自己的快乐。就象种植天曼佗罗一样,要让自己部族的花更灿烂,更美丽,自己部族的人民也更快乐。渐渐的,他们就要把别的部族的快乐夺到手中,因为那样比起日复一日的积累幸福要更快,更直接。于是有了争斗。再后来,争斗中生出了仇恨,也有了敌人。为了宣泄仇恨,人们开始破坏对方的快乐而使敌人痛苦。毁灭使他们获得一种不同于以往的快乐。” “于是……起风了?”枫没有任何的表情。 “起风了,”阿莲珈点了点头,“因为人们之间积累起的怨恨,大地荒芜,天铃鸟不知归所。有了干旱,天曼佗罗和摩柯曼佗罗纷纷凋谢在无雨的季节,而有雨的时候,乌云遮蔽天空,连绵的大雨让人们无处容身……渐渐的,海风可以穿透大陆,一直吹到今天善见城的地方。随即,你诞生了!” “我?” “是的,始天王,”阿莲珈走到高大的枫面前,仰望着他的脸,“这个世界第一个真正的战士!是你召唤了大地深处的精灵,一夜之间建筑了善见城来阻挡寒风,随后你征服了所有的种族,一样用大地的力量为他们建筑起高大的城池。进而又用整个仞利天之王的名义动用了这个世界所有的力量去恢复花草树木,去阻挡烈日和寒风,雨季和旱季消失了,海风再也不能吹到大陆的中央。天空比以前更加澄净。” 说到这里,阿莲珈却叹息了:“可是有些东西始终是不能挽回的,比如人们永远被战争困扰……再没有天铃鸟的歌唱。和你希望的不一样,暴力并不能挽回纯真时的一切。” “那么,现在风又一次刮起,是因为天王力量的衰弱吧?” “天魔已经来了,人民开始离开你,也许这个世界真的无法再支撑了,这风越来越狂暴。终有一天,这风会贯彻南北,埋葬有过的所有辉煌,包括……我们!”阿莲珈走到高冈的边缘,看着外面的风,她的背影瘦削得让人心冷。 “经历由纯真而战争,而建立力量的王权,最后消失在更可怕的战争中……”阿莲珈喃喃的说着。 第42章 忽然,阿莲珈回过头来:“枫,你相信这就是我们的命运么?” 枫怔住了。那种令枫心颤的神采现在溢满了阿莲珈的双瞳,让那双眼睛如同星辰般的灿烂,枫从未见过阿莲珈这样的笑,笑容让冰雪般的阿莲珈忽然妩媚得象绽开的花苞。此时的阿莲珈身上完全是让人惊心动魄的生机和活力,美得让人茫然。 枫不知道如何回答,一瞬间,他似乎什么都忘记了。 阿莲珈的双臂搂住了枫的脖子,她笑着贴在枫的胸前:“不要想这些,好么?不要想……我以后会告诉你答案。相信我,我一定能告诉你一个答案!笑一下给我看看吧。” 阿莲珈温软的身体就靠在枫胸前,那股熟悉的菩提花香又一次把他包围了。他稍稍的停顿了一下,在那个瞬间,他有点迷惑,他尽力的回想二十年前他第一次见到阿莲珈的情景,然后是他们之间的所有事情。久久以来,每一件事情都象手指拨动他心里的弦,留下一声弦响,缓缓的。有时候余音已尽,很久的沉默以后才是另一声弦响,二十年的弦声终于汇成了曲子。 他张开双臂,慢慢搂住了阿莲珈。一切都让枫重新想起在白马寺,阿莲珈第一次把额头贴上了他的眉心。可是枫不再是那时候的枫,阿莲珈也不再是那个阿莲珈,现在他怀里的阿莲珈是如此的重要。过去的枫和阿莲珈都不在了,现在的枫和阿莲珈是否也终将消逝?只有这一刻留在时光里,不知道会不会退色…… 害怕坚硬的铠甲会弄痛她,他只是轻轻的搂着纤纤的阿莲珈,贴着她柔软的面颊,感觉温馨里的一点温暖。裹着战铠的臂膀很沉重,枫觉得自己象一只拥抱着的甲虫,隔着沉重的壁垒去接近自己喜欢的人,战争的残酷使一个简简单单的拥抱也如此艰难。他叹息一声,抚摩着阿莲珈的长发,尽力的想着,希望能记下这一瞬间的一切。还有多少时间他能抱着阿莲珈呢?三十六天么?直到天魔毁灭善见城?即使他珍惜,还不是一样无法挽留?就象暴力终于还是没能带回纯真的时代。 “我想看星星,”阿莲珈低声说。 “好!”枫没有问原因,稍微集中了灵觉,身后的梵之剑忽然从岩石中跳跃起来。辉煌的剑气从剑侧升腾变幻,剑低吟了一声,引着灿烂的光华升上天空。 看着剑的光明在空中闪烁,阿莲珈有些遗憾的叹息着:“一颗星星的天空总是寂寞了点啊。” “那好,让我们看千万繁星闪烁的仞利天空吧!”枫笑,剑的星芒直飞向西方的天边。然后在一瞬间,它爆射出璀璨的光芒,横贯夜空飞向天空的东侧。它留下的光轨如割开天穹的利刃,幽暗的云层被一分为二,第一缕星光投射在阿莲珈的眼睛里。 淡而柔和的星空下,枫依旧是静静的怀抱着阿莲珈,阿莲珈笑了,笑的时候,眼睛里荡漾着如水的流光。 清澈的光终于溢出眼睛,无声的划过她的面颊。 遥远的冰湮山脉顶峰,白色盔甲的王者在天魔女的簇拥下眺望着东方的善见城。那颗耀眼的流星刚刚掠过他们的头顶。 “帝释疯了么?浪费力量去劈开浮云?”身后的大荒冷冷的哼了一声。 “天人有的时候和人类一样,他们的思想不是魔宫的战士们所能理解的。”波旬想了很久,终于开口说话了。 “他们这种愚蠢的种族可能有什么思想我们不能理解?” “也许……就是他们愚蠢的思想。”波旬皱了皱眉,转身离开了山颠,“我们不需要理解,只需要进攻!” “以前我经常和天香殿下一起看星星,雨宫前有一片很空旷的地方,一眼就能看遍整个天空。”阿莲珈拭去泪痕,脱开枫的怀抱坐在天曼佗罗的花丛里。 “天香也喜欢看星星么?”枫坐在阿莲珈的身旁。 “喜欢,而且她总是对我说要找一颗紫色的流星,我不明白,我也从来没有看见过。” “应该是她在乾达婆长公主的婚典上所见的吧?那是由天夜叉们以飞翔的结界化成的,平时怎么会见到呢?” “她每次这么说的时候都会微笑,我从来没有想过那时候她的心情。等我明白了,又只有一个人看着星空了……”阿莲珈幽幽的说。忽然,她笑了笑:“我说错了,现在你会陪我看这些星星。” “真好啊!”阿莲珈把头靠在枫的肩膀上。 “真好啊!”枫用手指缓缓的梳理着她的头发。 “龙王殿下从来没有陪她看过星星吧?”阿莲珈想了想,“自从我有记忆开始,就从没有过。” “这样的夜晚,通常他只是不停的喝酒。” “喝醉了就可以忘记,也许龙王殿下有的时候也很畏惧吧?”阿莲珈低声问。 “有真正无畏的人么?他畏惧的不是自己的牺牲,如果他真的抗争天魔,结果只会是天香的死亡,这才是他一直不敢面对的。” “或许吧?那么也许我们能说天香殿下的觉悟最终还是超越了龙王。至少她还是明白了什么是最重要的,才能焕发凌越生命之上的觉悟。”阿莲珈看着枫的眼睛说。 枫还是摇头:“可是沉沙可能这样觉悟么?无论如何,沉沙也不会愿意牺牲天香的生命来换取爱的自由吧?” “可是对于沉沙殿下来说,到底是天香殿下的生命更加重要,还是天香殿下对他的爱更加重要呢?”阿莲珈不停的追问着。 枫一时语塞,只得无奈的看着阿莲珈。许久,他才爱怜的摸着阿莲珈的脸,摇了摇头说:“如果是我,恐怕也无法冒着永远失去你的危险去抵抗天魔的。” “可如果你不敢抵抗天魔,你就已经永远失去了我!”阿莲珈固执的坚持。 枫无奈的双手捧起她的脸,凝视着她的眼睛说:“能看见你至少比永远看不见你要好啊,即使只是象沉沙那样远远的看着。你看过沉沙看天香的眼神么?” “不是,那样还不如永远看不见!”阿莲珈的声音提高了。 “怎么会呢?比起死去,只要知道你还活在这个世界的某一个角落,即使我看不见你也是好的。”枫不明白阿莲珈到底想说什么。 “你怎么不明白呢?”阿莲珈蹙起眉头无奈的看着枫,象个生气的孩子。可是看着枫茫然且有些惊慌的样子,阿莲珈只好叹息一声埋怨,“为什么你就那么傻呢?” 枫只有苦笑:“你到底要我明白什么呢?” “如果我是天香殿下,我一定会走过雷阵走到你身边,而不是等待一千年!”阿莲珈郑重的说。 可是这时候她的郑重却让枫迷惑:“没有人能穿越雷阵,即使以沉沙龙王的力量也做不到。” “那么我要穿越雷阵会怎么样呢?” “被雷火烧成灰烬。” “烧成了灰你会不会接着我?” 枫的手猛的从阿莲珈的脸上弹开,他惊慌的看着阿莲珈严肃的脸。过了很久,枫苦笑着把手放回阿莲珈的面颊上。“傻啊!”枫只是摇头,除了摇头,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你要接着我!” “我接着你。”枫只好顺从这个固执的要求。 “你知道么?与和你在一起相比,即使我的生命也可以舍弃,即使我穿越雷阵成为灰烬,我还是死在你的怀里。可是天香她却并不希望死在你的怀里,她本应该和龙王在一起。她明白得太晚了……” “天香不象你这么傻瓜……”枫长叹着搂着阿莲珈。 “她才是傻瓜,等了一千年,最后还不是一无所有?” “知道么?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你会对我这么重要。”枫说,“可是直到现在我还没有找到原因。” “我也想,可是也想不清楚呢!”阿莲珈咯咯的笑出声来。 “总该有点原因吧?” “也许只是因为你寂寞。” “好象不象寂寞那样简单。” “我知道,”阿莲珈又笑了,“我开玩笑的。” “天兵们都走了,我们只有一万人,这一战到底是什么在等待我们?” “一万零一个,我会是最后一个!”阿莲珈靠在枫的胸口说。 “真的么?你一定会留下来直到最后么?”枫忽然扶起阿莲珈的肩膀郑重的问。 “当然……”看着枫的样子,阿莲珈有些惊慌。 “我知道,”枫哈哈的笑了起来,侧身倒下,头枕在阿莲珈的腿上长舒了一口气,“我只是想听见你亲口对我说一次。” “其实你不必问,只要我还能拥有自我的灵魂……即使死去,我也会点一盏冰莲灯守在你的身边。”阿莲珈眼中忽然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忧郁,可是枫却没有看见。 “自我的灵魂?为什么这样说呢?” “只是这么说说罢了,”阿莲珈笑了笑,“随口……说的。” “那么只要你还在等我,无论我在哪里,我都一定会回来看你!” “以天王的尊严起誓么?” “以天王的尊严起誓。” “其实我不在乎天王的尊严,只要你回来看我就可以了。”阿莲珈纤纤的手指拨弄着枫耳边的头发,“你困么?困就睡吧,我会叫你来看我的答案。” “你不困么?” “我等着喊你起来看那个答案。” “关于仞利天的未来?那到底是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阿莲珈捻起一缕长发,轻轻挠着枫的脸。 “今夜的星空,真灿烂啊!”枫枕在阿莲珈的腿上,任凭发丝挠在自己脸上,悠远的菩提花香从头顶飘下,身边就是温暖的阿莲珈。 第43章 他忽然间什么都不想了,不想结界外的寒风,不想可怕的波旬,甚至不想仞利天的未来。他只想睡一觉。深深吸口气,嘴里都是天曼佗罗的芬芳,阿莲珈在头顶看他,眼睛和星辰一样明亮。所有的星星是否都在微笑?渐渐的,所有的星光和阿莲珈温柔的目光一起弥漫开来。 光明如水,笼罩在枫的身旁。枫睡着了。 4 流水如破碎的白银,夕阳的余晖洒落,于是白银间荡漾着黄金般灿烂的波纹。眼前只有土地、天和水,枫站在河边看水。水声层层叠叠,仿佛千万的银铃吟唱在永不止息的风里。从远处来,向远处去。 枫不知所措。 隔水,白衣紫发的小女孩,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凝视那双眼睛的时候,枫看见一对星辰沉入了大海。 “终于回来了么?”小女孩轻轻提起了长裙,“我等你很久了,一直在等……”然后,她走进了河水,枫看着那精致的足踝和小腿浸在冰凉的河水里。然后那个纯净如冰雪的小女孩走向了他。枫忽然看不见天和土地了,他眼前剩下的只有水和白衣的小女孩。长裙展开在流水上,漫卷起伏。女孩每一次落足的地方,无数的波纹以一个中心漫漫叠叠的展开,簇拥着那个女孩靠近了枫。白色的莲花就这样盛开在空旷的流水上。 “等我?”枫茫然的看着女孩的眼睛——星辰流水般的眼睛。 “等你。”小小的女孩子终于站在枫面前了。枫觉得自己就要被淹没在她眼中的流水里,那样静静流淌的水,没有一点尘埃,也没有一丝的波动。这是枫第一次觉得流水也会如此寂寞。 “为什么等我?” “为了等待我的结束。” “结束?” “结束……结束……结束……”小女孩莹然的面庞就在枫面前,低语回荡在枫的耳旁。 枫忽然不能动了,女孩儿的嘴唇轻轻贴上了枫的脸。星辰一样的目光凝在枫的眼前,把一切都遮蔽了,枫忽然觉得一丝寒意流进了他心里。女孩如虚幻的影子,无声的汇进枫之中,就象冰雪融化成水再渗入大地。枫看着她消失,什么都不再剩下,只有流水一样的目光仿佛还在眼前。 “结束……结束……结束……” 回声在枫的脑海里起伏。 “等待……结束!” 等待的只是一个结束,寂寞的等到结束。一切都有一个结束,我们都在寂寞或者不寂寞的等待着它。也许我们不知道什么是自己的结束,可是一定有那么一个结束,它也在等待我们。 逃不过的结束——劫数! 如水的目光漫过枫的眼睛。 流水,流水,还是流水。 整个天地间只有流水,无穷无尽的流水,寂寞的流淌,从古老的时代一直到没有尽头的将来。枫觉得自己被这贯穿时间的流水摩擦着,也和那个女孩儿一样会融化,成为这漫长河流里的一丝水痕。他的意念和身体一起模糊起来,流水声就将把他带进睡梦里,然后弥散在空旷的梦中。 “阿莲珈……”枫茫然的伸出手去抓向眼前,似乎白衣的小女孩还在那里,他只抓到了流水。 枫想起来了,他忽然明白那个小女孩是谁,二十年前的阿莲珈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就是那个样子。阎婆提世界的那个下午,煦暖的阳光里,她睁大星辰一样的眼睛看自己。阿莲珈已经走到了结束,她在等枫,也在等自己的结束。一种遥远而模糊的记忆让枫相信,阿莲珈所等待的就是她自己完全消亡的一刻。 她已经等到了! “阿莲珈!”枫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喊出来,可是他已经太疲倦了,他正随着流水融化着。他要睡着了,这一睡就是永生不醒的梦,因为他的一切,也都已经到了结束。 “阿莲珈……结束……结束……结束……”渺渺茫茫的声音还在枫的脑海回荡,回荡着归于沉寂。 “枫,醒醒,醒醒,”声音由模糊而清晰,响在枫的耳旁。 枫嗅见了微微的菩提花香。慢慢睁开眼睛,阿莲珈依然微笑着坐在他身边,他的头下也还是枕着阿莲珈的腿。枫恍惚的目光停在阿莲珈的脸上,星光下,她脸旁的线条带着一串朦胧的光彩。枫把手放在了阿莲珈的脸上。 “枫,怎么了?”阿莲珈看着他的眼神,有些不知所措。 “没什么,”枫笑了笑。叹息一声,他喃喃的问阿莲珈:“什么是结束?你的、我的、还有这个天空世界的。” “结束……”阿莲珈沉默了一下,然后把枫从地上拉了起来,指向周围说,“这也许算得上结束了吧?” 所有的天曼佗罗和摩柯曼佗罗都凋谢了,昨夜花的乐园只在一夜之间就变得苍老干枯。枫摘下一朵天曼佗罗,手指一捻,花瓣就纷纷零落,他手里就只剩下一枝花梗。 “怎么一下子花都谢了?” “天曼佗罗是一种脆弱的花草,它从来不能逃过夜间的寒风。所以它总是在午夜寒风到来之前全部凋谢。虽然你用结界遮蔽了这片空间,可是天曼佗罗还是一如既往的凋谢。”阿莲珈笑着说,“你想不让它结束,都不可能呢。” “美丽而傻的花草,不是么?本来昨夜它们是不用凋谢的。” “它们怎么会想到有更傻的天王用结界保护它们呢?”阿莲珈笑意盈盈的看着枫。 枫无可奈何的撇了撇嘴笑。 “快天亮了,现在风已经停了,撤掉结界好么?” 枫点点头,左手结印击在剑脊上,结界空明的光华立刻收敛起来汇聚在枫的头顶,一团变幻的光芒一直落到剑上。微风立刻扬起了枫的战袍和阿莲珈的长裙,狂风已经停止了,早晨的空气却还是寒凉的。 “冷么?”枫问她。 “嘘……不要说话,听。”阿莲珈对枫摇了摇手指,闭着眼睛垂下了头。 枫稍稍调整了自己的呼吸,在短短的一个瞬间里,全身所有的气息都平静下来。灵觉被他的意念推出体外去探询周围所有的声音,捕捉哪怕至小的一点点变化。他听见了风卷动落花的声音,风擦过地面的声音,风中沙砾互相摩擦的声音,各种各样的风声回荡在周围。 “风……” “不,不是,还有别的声音。”阿莲珈没有睁眼。 枫有些诧异,以天王的灵觉加上刻意的捕捉声音,不应该错过什么的。不过他还是合上眼睛,让自己的意识充斥整个空间范围,然后一点一点的滤掉各种风声。枫也不再呼吸,竭尽全力的搜寻宁静以外的声响。 除了空旷,还是空旷…… 忽然间,枫的眉心跳了一下,他听见了一个奇怪的声音。这个声音是如此的细微,让枫几乎以为那是幻觉,而更奇怪的是,那个声音就贴近枫的身后。那是一种乍裂开来的声音! 第二次乍裂,第三次乍裂连续的振动着枫的灵觉,乍裂的声音越来越密集,成串成片的响在周围的地面上,枫觉得它们是以自己为中心,一直绵延出去。八五八书房千千万万“噗噗”声此起彼伏,直到最后层层叠叠的爆裂声象海浪般一波一波涌向枫的身边! “这声音!”枫惊讶的睁开了眼睛。 “开花,是开花的声音,每一朵花苞乍开第一片花瓣的声音。当你听见这种声音,花就开放了。”阿莲珈拉着枫的手,面对着依然枯败的花草,“看啊。” 枫迷茫的看着周围,看着一朵凋谢的天曼佗罗花蕊里绽露出洁白的新蕾,而后新生的花蕾缓缓张开了叠叠如云的花瓣,干枯的花瓣在同一瞬间脱落。每一朵花都在新生着,高冈上泛出纯净的白色,灰白枯朽的色泽被强大的生机覆盖。露水从每一片花瓣上垂落,紫色的摩柯曼佗铃不知何时已经摇晃在花丛间,清脆的铃声让枫觉得每一颗花草都是如此快乐。 枫瞪大了眼睛,齐腰深的天曼佗罗丛里,他平生第一次面对花的海洋。 风卷起新的旧的花瓣洒在空中,绵密而浩荡,就象滚雪一样落在每一寸土地上,落在枫的战铠上,阿莲珈的长发上。枫从花瓣的空隙中看见阿莲珈微微的笑容,不由的握紧了她的手。阿莲珈忽然挣开枫的手跑了出去,枫愣了一下,急忙跟上她的步伐。看着她跳上一块巨石,转着身子俯瞰整个花海。白色的裙子飘舞着接下无数的花瓣,又漫漫的展开,于是花瓣就在她身边旋转,组成一道花的旋流。 阿莲珈抱着膝盖坐在了巨石上,睁大眼睛看着周围的花。巨石下的枫正睁大了眼睛看她。 “上来啊。”阿莲珈唤他,枫愣了一下,也跳上了巨石。他站在阿莲珈的身后看花浪起伏,花雪飘舞,这种辉煌到了极致的生命。 “看啊!这就是我要让你看的,”阿莲珈回头仰望着枫,“花谢花开,所有的生命总不会是一个悲剧吧?我不知道为什么,可是我相信生命该不会是一个注定的悲剧吧?花谢了,一定还会开的!” “该……不会是吧?”枫轻轻抚摩着阿莲珈的脸,那种孩子一样的倔强是不是阿莲珈的执着呢?枫不知道说什么,可是他最后笑了。于是阿莲珈也笑了。 “不会是吧?不会是悲剧的。”枫抱着阿莲珈,深深的吸了一口花香。他不知道这一切到底能证明什么,可是奇怪的是,他现在完全相信阿莲珈的希望。影子的义理,恒断的禅机,所有的一切,都比不上怀里这个阿莲珈一点点孩子气的希望! 枫的剑埋在花丛里不知道哪里了,他手里现在拿着一把梳子给阿莲珈梳头。 从早上开始,他们就一直看着花园梳头,枫无法想象波旬看见这个场面会怎么样,他会以为天王疯了? 第44章 或是以为自己疯了?也许他会相信自己看见了幻想,而动用魔宫最强的破幻之术,甚至他会由此相信仞利天是个不可理喻的地方而逃回他化自在天去? 这是枫第一次能如此轻松的想到波旬,可是他却不愿意想。这一刻,阿莲珈淡紫色的长发是比波旬重要的。 阿莲珈在唱一首歌谣,象是一个流浪者的歌,自由自在,让自己的歌声飘荡在自己头顶的天空下。 “很好听,”枫终于把她的头发绾了起来。 “谢谢你,殿下,今天是我生来的七百年中最开心的一天。”阿莲珈把脸贴在了枫的胸前。 “这好象也是我所有日子中最开心的一天啊。”枫抚摩着自己刚梳理好的头发,笑了起来。 “为什么你会那么开心呢?” “你先说你开心的原因,”枫抿着嘴摇头。 “因为今天是第一次你为我梳头。” “因为今天第一次你让我为你梳头,”枫大声的笑,揽起阿莲珈的腰把她送下巨石,“该回去了,我要再集合一次所有的天兵。” “不要忘记你答应我一定会回来看我!” “不会忘记的,”枫挽着阿莲珈手向高冈下走去。 阿莲珈忽然跳到枫面前,攀着他的臂膀说:“你回来我再唱歌给你听,好么?” 枫看着她认真的样子,俯下身去吻了她的面颊,然后点点头,看着阿莲珈笑得无忧无虑。 “笑得和孩子一样,”枫微微摇头,转身拉着她就要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轻微的叹息响起在阿莲珈身旁,象一阵微微的风过,然后就没了踪影。枫没有注意到,他也没有看见,随着这一声叹息,(奇*书*网*.*整*理*提*供)阿莲珈如玉的脸色忽然变得苍白,笑容就此凝在了脸上。一种深不可测的悲哀遮蔽了她明亮的眼睛。 枫只是拉着失魂落魄的阿莲珈,他急着赶回善见城。阿莲珈惊惶的眼睛拼命的在自己身旁搜寻,这一切枫都没有觉察。 终于走下了高冈,这时的枫才发现阿莲珈脸上似乎有疲惫的神色。她眼睛里那种灿烂的神采也一下子黯淡下去,枫惊异的捧起她的脸:“阿莲珈,你怎么了?疲倦么?” “也许是,”阿莲珈恍惚的抬起头,勉强的笑了一下,“也许你是对的,我现在太虚弱了,不能这样支持一个晚上。” “回去休息吧,我带你回去,”枫拉起阿莲珈的手,结界在他周围幻现,阿莲珈微微点头。 忽然,阿莲珈扯住了枫:“枫,再抱我一下好么?” 枫疑惑的看着阿莲珈,最终他还是紧紧的搂住了阿莲珈,怀里的人依然是柔软的,可也是冰凉的,枫心里颤了一下:“到底怎么了?” “没有什么,什么也没有。”阿莲珈使劲缩在枫怀里,她抱着枫的力量甚至比枫搂抱她的力量还要大,“我只是想看着这些花,让你再抱我一下……” “我以后还会带你来看这些花,”枫心里很不安。 “我知道,我知道……”阿莲珈忽然喊了出来,她喊的时候,有哭声。一阵花瓣扬起,迷乱了枫的眼睛。枫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只是搂住阿莲珈。他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相信自己的力量,只要天王还在,他相信绝没有人可以伤害到阿莲珈。虽然他心里还是有一丝隐隐的寒冷。 “到底怎么了呢?阿莲珈。” “我只是……只是忽然很想哭,我从来没有那么开心过。”阿莲珈挣开了枫的怀抱,抹去泪水,笑容终于又占据了她的脸,“我开心的时候,就是想哭。” 枫帮她抹了抹泪,无可奈何:“回去吧,每天花都会开。我们再来看。” “恩,我们回去。”阿莲珈似乎无意的看了看周围,和枫远离了天香的陵寝。 直到他们走远了,才又有一声叹息回荡在曼佗罗花上,久久没有散去。 天人们诧异的看着枫和阿莲珈走在善见城的街道上。他们从未看见枫展现出这样一种气势。这种气势下,现在的天王和昨夜离去的天王似乎完全是不同的人。枫微笑着,目光也柔和起来,甚至连他身上王权的威严也淡了下去。但是他目光扫到的地方,人们都惶恐的低下头,再也不敢以怀疑的目光和他对视。 枫和阿莲珈穿越街道走到了内城——梵天神殿巨大的城门前。阿莲珈忽然松开了枫的手:“殿下,你先回神殿吧。我想去天空神庙……求世尊在这一战里佑护你。” 枫有点惊讶,阿莲珈是很少去天空神庙的,即使空闲的时候,她也总是一个人思考什么。可是枫还是点点头:“不要听信比丘的话,他……已经老了。”枫这样评论着恒断。 “我记住了。”阿莲珈离开了。 枫看着她白色的裙角消失在远处,大步踏进了梵天神殿。 无论什么时候,天空神庙总是寂静的——让人同时有神圣和死亡两种感觉的寂静。 空旷的大殿里似乎一个人也没有,连那些守卫神庙的力士和僧侣也都不见了。阳光只能照亮神庙的入口,一步一步的走进深处,也就一步一步的昏暗下去。阿莲珈只听见自己的裙角拖在地上的沙沙声,直到自己完全被黑暗吞噬了。 佛前有一盏长明灯,飘忽的灯火照亮了阿莲珈的眼睛。佛,灯,黑暗,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阿莲珈一步一步的走着,地下砖石上的寒气好象一直透进了她脚心里。 “阿莲珈,”身后的一侧有人喊她的名字。 阿莲珈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比丘有什么话对我说么?” “天王殿下回神殿去了么?”宴坐于黑暗中的恒断问道。 “是的。”阿莲珈的声音里没有一丝起伏。 天王殿下来到仞利天已经一年了吧?” “三百二十五天。” “天王殿下已经已经熟悉了仞利天的一切吧?” “他已经是一个真正的帝释天王了。” “那,你已经做了该做的一切,为什么还不回去?不回到你来的地方去呢?” 阿莲珈沉默了。然后她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向着大殿更深处走去。 “如果真的为了天王,就回去!那样对他会更好吧?”恒断说,这一次阿莲珈没有回头,恒断微微的摇头。 天空神庙里只供奉着玉石雕琢的三世佛,外面雄伟壮阔的神庙,里面却只有涂满壁画的石壁,石壁上的三个洞窟里端坐着燃灯古佛,世尊释迦摩尼和主掌未来的弥勒。世尊的法像又再化为法应报三身,结降魔印以破除魔障,结说法印以普惠众生,灯火照亮了佛像的面部,说不出的端庄慈悲。 阿莲珈取一柱香,用火石点燃,投进了佛像面前的焚香槽里。迦南香的气味绵绵的笼罩了周围,阿莲珈跪倒在地下,合起双掌垂下头去。 “世尊……真的还是要归去么?”大殿里回荡着阿莲珈的低语。没有人回答她。 “一无所有的回到来的地方么?那又为什么让我来到这里呢?”阿莲珈猛的抬头看向高高在上的诸佛,她睁大的眼睛里除了凄楚,还有不甘。那是一双悲伤而又不肯屈服的眼睛。 还是没有人回答,佛像们依旧慈悲的垂视着下面,谁也不知道他们看见了什么。眼睛里的倔强渐渐消失在无止境的悲凉中,泪水打落在冰冷的地面上。阿莲珈双手撑着地面,终于哭了起来。 香槽里忽然腾起了烈火,浓郁的香烟直冲上大殿的穹顶。一线纯净的光明闪现,而后光线旋转,淡淡的光轮闪灭后,一个人影出现在阿莲珈的身后。 阿莲珈拿衣袖擦干了泪水。“尊者,”她不用回头看也知道来的是谁。 身后居然是一个白衣的僧侣,简单而雅致的僧袍随意的披在肩上,从那张清俊瘦削的脸看起来,还是个非常年轻的和尚。可是他身上隐隐透射的宝光却分明标志着他不同寻常的身份。他闭着眼睛,结跏跌坐在半空中,居然是漂浮在那里的! “阿莲珈,为什么哭泣呢?”僧侣的声音很柔和,带着怜悯。 “尊者什么时候来的?” “刚才我还在夜摩天上与大梵天王讲经,可是我感觉到你的心动了,所以我就来了。” “您能感觉到我的心吧?”阿莲珈的声音很轻。 “从你生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守护着你,我明白你为什么而欢乐,为什么而悲痛。” “尊者,你告诉我,真的还是要归去么?我知道以您的智慧,一定可以知道答案的。” “不敢面对么?阿莲珈。生命不过是因缘的聚散,你知道自己从何处生,就应该知道自己将从何处灭。你的身世让你比任何人都更能看穿什么是因果宿命,可是为什么还是解脱不开呢?”僧侣似乎有些无奈。 “可是一旦回归,就要失去我自己了!我真的不想失去自己!”阿莲珈的声音低回下去,“尊者,这些你是不会明白的。”她摇头笑了一下,笑声在大殿里回荡,显得分外空虚。 “我明白,可怜的阿莲珈啊!可是这是你的宿命,从你生的一刻起,你就注定要为了天王牺牲自己。”僧侣始终闭着眼睛。 阿莲珈摇头:“我不是不愿意牺牲,我只是不愿意把自己的一切都抛弃了。” “你所有的一切本就不是你的!记得么?阿莲珈。” “我不懂,我不懂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人生来就有宿命?为什么就是改变不了?”阿莲珈仰望着沉默的佛像,“难道上界诸佛的慈悲还是不能让人们摆脱命里的悲哀?” “帝释没有领悟,你也没有,”僧侣长叹一声,“我要走了。 第45章 不要害怕,你需要守护的时候,我总会守护在你身边……直到最后一刻。” “那个结局你却改变不了,对么?”阿莲珈轻声的问。 僧侣摇头,那轮圆光再次出现,他的身形渐渐模糊起来。 “阿尼律陀尊者,你知道么?今天早晨,你本来不该出现在天香殿下的陵寝,更不该叹息,不该让我听见你叹气的声音,你应该让我有一个机会能忘记我等待的结局,让我的生命里有一天能无忧无虑!今天本来是我最快乐的一天,如果没有你……” 听着阿莲珈幽幽的话语,阿尼律陀的脸上第一次现出惊异的神色,然后他消失在光轮中了。 大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阿莲珈无助的看向上下左右的空旷,抱紧了自己的双臂,似乎觉得冷。 傍晚的时候,枫在梵天神殿的露台上等阿莲珈。战袍被风吹得凌乱,枫的心也有点乱,阿莲珈早晨忽然哭出来的样子老是出现在枫的脑海里。她整整一天都没有回梵天神殿了,枫心里的忧虑也就更多了几分。 终于看见阿莲珈从天空神庙的方向走进了梵天神殿,枫不禁笑了起来。 “你去哪里了?”枫问。 阿莲珈惊讶的看见枫在露台上等她,心里微微一暖,说话就有些乱:“没有……哪里也没有去啊。” “你不是去神庙了么?看见比丘了?” “恩,我一直在那里,看见比丘了。” “他还坚持他的想法么?”枫觉得一定是恒断荒诞的想法让阿莲珈这样忧虑的。 “我没有听他说,让他自己去说好了。”阿莲珈轻轻的笑,“你在等我么?” “是啊,我还想问你魔宫的天魔祭是怎么样的。” “好,我告诉你。”阿莲珈拉起了枫走进梵天神殿的大殿里。 长长的白色帷幕挂在大殿的周围,随着风稍稍飘荡着,大殿里很安静,善见城的战士们本已经不够了,所以枫并没有留下人来保卫自己。他自己就是最强的战士。 阿莲珈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和枫的脚步声渐渐合在一起,不禁抬头对枫笑了一下。她看向枫的时候,发现枫的表情忽然间不对了,他脸上每一根线条都绷了起来,眼睛里出现了极其凌厉的神色。枫的右手按上了剑柄,左手扣住了阿莲珈的腰,而且扣得越来越紧。他自己事实上已经控制住了他们两人的步伐。 很明显,周围有不寻常的情况出现。枫的眼睛谨慎的扫向周围,还是不动声色的走着。 走到一挂帷幕侧面的时候,枫的脚步忽然慢了一点,仅仅是常人无法觉察的一点点。这时候,阿莲珈也感觉到了一种强大的气息。枫左手急速将阿莲珈推在自己身后,梵之剑出鞘的声音雷霆般震耳欲聋。枫这样全力拔剑,阿莲珈已经可以体会到敌人的可怕了。 剑弧留闪在空中,剑劈向了帷幕里面。一股夺人的气流卷在剑上荡向帷幕,可是帷幕没有被吹开,对面有一股相当的气流阻挡着它,一股足以抗衡天王力量的气息!枫的剑静静的指向帷幕里,剑锋已经贴到了帷幕上,可是他不再动,静止如一尊雕像。 战气互相推动着,一触即发的宁静在大殿里蔓延,阿莲珈摒住了呼吸。 剑上的气流鼓动着,力量在回旋,越来越强劲,帷幕终于无法支持了。以枫剑指之处为中心,十余道气刃割开了整个帷幕。一个气团在中央炸开,破碎的帷幕遮蔽了视线,可是枫依然没有动,剑指前方。凌乱的布片落下,黑色战铠,银色战刀,纤纤的罗喉罗一如既往的美丽,可是那种妖异的艳色却再也找不出来了。战刀的刀尖和梵之剑的剑锋触在一起,罗吼罗微微眯起眼睛,看着惊讶的枫。 “你?” “没想到我会回来吧,帝释天王殿下?” “阿修罗!”阿莲珈惊慌的喊出声来,她没有见过罗吼罗,更不曾想过这样强大的阿修罗在夜晚之前潜入了善见城。 “你就是天王身边的……阿莲珈?”罗吼罗终于注意到一边的阿莲珈了,阿莲珈的出现似乎比枫的剑更让她紧张。凝视着阿莲珈的脸很久,她苦笑了一声,“真象啊……何苦呢?” 随即罗吼罗冷笑起来:“能轻易的发现我了。从上一次见你,天人的王又进步了。那么让我来试试独自与天人的王作战吧!” 枫侧身避过刀闪,横剑在身前,没有反击:“敢独自潜入梵天神殿,你的胆量让我吃惊。” “我是一个背叛了天族的天女,和阿修罗一样的狂妄,你忘记了么?” “刚才你没有尽全力。你怎么回来的?你应该在封印的结界里。”枫说。 罗吼罗的刀光再动,更快更烈,一串炸裂的声音响起,枫已经架住了战刀。 “这次是不是快多了,”罗吼罗冷笑着,“至于那个没有时间和空间的地方,我不会再回去了!” “因为罗恸罗,他已经死了!”大笑声中,罗吼罗弹开枫的长剑,笑声寂寞又清冷。 “死了?”枫愣在原地看着罗吼罗。 “天魔的剑确实是可以杀死阿修罗的,因为被天魔的剑杀死,粉碎的不只是生命,还有灵魂,罗恸罗已经魂飞魄散。从今以后,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罗恸罗,奇qisuu.书你们对他的封印也没有作用了,我也就能逃出封印的结界了。”罗吼罗还在笑着,“我能回到这里的时候,我的丈夫,已经永远的死了!” 枫的剑还指着罗吼罗,可是阿莲珈在他身上再也感觉不到战气。他好象不是在战斗,只是在那里出神,还有一点点悲哀。枫的剑慢慢垂了下去。剑又回到了剑鞘里。枫走回阿莲珈的身边。 “你今天来,似乎不是要杀我。”枫对罗吼罗说。 “杀你还有意义么?天魔的剑很快就会杀死你们所有人,不用我们动手了。” “天魔的剑似乎同样不会放过阿修罗吧?” “不错。”罗吼罗居然点头。 “你为什么来?阿修罗的战士们愿意和天族同归于尽么?我是说,一起死在天魔手里?” “不!所以我来了!” 枫犀利的眼睛落在罗吼罗的脸上,看她嘴角那一丝冷笑渐渐消失了。 “三万年后,天族的人和阿修罗的人能够再一次联合么?”罗吼罗说得很慢,也很轻,可是落在阿莲珈的耳朵里简直是震耳欲聋。 “所有的阿修罗都愿意和天族联合么?”枫似乎没有阿莲珈那样惊讶。 “愿意!” “为什么?” 罗吼罗走到窗边,使劲扯下了一片帷幕,她纤纤的身形沐浴在落日的光辉里。眺望着天界的黄昏,罗吼罗的声音是那样的遥远:“因为我们和你们一样,一样的爱这片土地啊!” 最后一缕阳光收在草海的尽头。罗喉罗回过身来看着同样眺望的枫:“相信我的话么?天王殿下。” “相信。” “为什么相信?” “三万年以前,这片大地不但带给天人们幸福,同样带给阿修罗们幸福,你们也一样怀念那个平安和快乐的时代吧?” 罗喉罗吃惊的看着枫的沉静,而后叹息:“天王居然看出来了。那个平安的时代,曾经我们也是如此的快乐,在歌声和花香里……” “你们作战的目的从来就不是毁灭这片大地,这与波旬不同。” “好了,不要说这些,我们的时间不多,再联合一次,对抗波旬,寻找我们当初的梦想。你没有选择的,即使我们双方的兵力集合在一起,我们也只有一战的实力,要么成功,要么死去!现在回答我,愿意与你敌对的阿修罗一起并肩作战么?”罗喉罗打断了枫的话。 “三十六天以后,黎明的时候,我会在城外等待你们,带着所有的战士,”枫看着罗喉罗,“你们会来么?” 罗喉罗点头,她转身看着枫,嘴角有淡淡的微笑:“现在的天王殿下为了胜利可以赌上一切了。” “没有了胜利,我们将一无所有。” “天王殿下,有的时候,我觉得你和罗恸罗那么相似,为了自己执着的希望战斗不休,甚至不在乎谁是你的敌人。”罗喉罗转身看向惊讶的阿莲珈,“不要这么看着我,我并不是说他象我的丈夫。” 阿莲珈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能和他相似我很高兴。如果他能知道他舍弃生命所救的人和他很相象,他应该会安息吧?” “你居然能明白这一点!”罗喉罗仰望天空。 “他向波旬发起冲击是为了给我们以时间退回善见城,罗恸罗没有疯,他明白只有牺牲他自己才能保护我们。至于杀波旬,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不会成功的。”枫解释给茫然的阿莲珈听。 “曾经有多少的英雄……”阿莲珈轻轻的说。 “既然你已经明白了这一切,美丽的阿莲珈,把你心爱的天王殿下借给我用一下好么?”罗喉罗凑到阿莲珈面前问。 “借……他?”阿莲珈一下子呆住了,瞪大眼睛看着罗喉罗几乎调笑的神情。 “是的,”罗喉罗恢复了冷漠,“虽然我掌握着阿修罗的战士们,可是我甚至不是一个真正的阿修罗,只有一个人能最后决定是否与天族联合。” “谁?”枫挑起了眉头。 “当然是阿修罗王!” 更多精彩好书,更多原创手机电子书,请登陆奇书网--isu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