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有个小可怜》 第1章 《我家有个小可怜》 作者:古灵 申明:本书由奇书网(isuu.)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订阅购买正版. 序曲 “天啊~~老天爷啊!你怎生这般狠心啊?钰儿不过十四岁,你就招了他去,狠心教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往后我还能依靠谁呀?” 大红双喜的洞房,传出的却是一声悲过一声的哭嚎,红烛点燃不过两天,喜事便成了丧事,连洞房花烛夜都不甚了解到底有何奥秘的小小新娘子,傻呵呵的呆立着不知该当如何是好,那张浑圆丰盈的小脸蛋写满了惶恐,红润的双颊也失了颜色,两只小手更是互拧成了麻花卷,就差没沾上糖粉了。 好可怜喔!婆婆真的好可怜喔……可是……十岁便成了进门寡,她这小媳妇儿不是更悲惨吗? “你!都是你!你一出生就克死了你娘,现在又来克死我的钰儿!没错,倘若不是你这扫把星,钰儿绝不会这么快死!对,钰儿就是被你克死的!就是你!” 欸?!这……这也能怪她吗? 小新娘不禁张口结舌作声不得。新郎原就快病死了,是因为有婚约在先,也是婆婆猛拍胸脯保证无论结果如何都会好好善待于她,若真有不幸,过两年,婆婆还会安排她改嫁,所以,向来重然诺的爹爹才勉强应允亲家的要求,提早让女儿嫁了过门来冲喜。 总之,这种死马当活马医的事儿本就希望不大,如今婆婆却出尔反尔,几声哭喊便把一切罪过都归咎在无辜的媳妇儿头上,她说得顺嘴,可人家不过才过门两天,根本啥事也没干,好冤枉的耶! “钰儿,为娘会替你报仇的,你泉下有知,该当睁大眼仔细瞧着,为娘定会帮你出这一口气的!” 听到婆婆怨恨的语气、恶毒的声调,小新娘不由机伶伶地打了个冷颤。 报仇?出气? 对象不会是她吧? 第一章 早春时分,枯寂的枝头刚冒出新芽,颤抖着一身嫩绿坚强地抵抗着尖峭的寒风,朦胧的雨雾仿佛缀着星辰的丝绸飘拂在槐树上,宛如披着纱罗幂篱的女人、等待良人归来的深闺怨妇,那样无可奈何又不愿死心地伫立在朱雀大道两旁。 弱柳疾步走出东市,眼见四周已逐渐陷入一片沉黯,胸口不禁涌上阵阵恐慌,抱紧了怀中暖呼呼的油纸包,心头却比长白山上的雪犹要冷上三分,唇瓣颤抖着,脚下更形匆匆,穿过一道又一道围墙相隔而成的幽黑深巷,几乎是打跌着脚步往卢府赶回去。 不必怀疑,她又得挨上好一顿打了! “你这死丫头,又给我磨蹭到哪里去了?嘱咐了要你天黑前回来,居然这会儿才给我摸回来,热的东西都冷了,这样怎么吃?你想可以留着自个儿吃吗?当真是不想活了你!” 尖锐的咒骂掺杂着一声声郁闷的板子与皮肉撞击声在夜空中传出老远,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哪家的奴婢杀人或放了火,犯下滔天大灾祸,莫怪主人要将她活活打死。然而,左邻右舍听了却只叹息着拚命摇头,因为无论抽板子的理由是事实或乱掰,那都仅是借口罢了,唯一的目的不就是想藉机出气吗? 不仅如此,这种事儿也非三天两头就发生一次,更非规规矩炬的一天照三餐各来一回,而是时时刻刻都有可能听见寡居十五年的卢老夫人在为六年前病死的独子报仇——天知道,这仇究竟是如何归纳出来的。 “我、我错了,婆婆,请、请饶了我吧!弱柳……弱柳以后不敢了……”细碎的求饶在哭泣声中断断续续地哽咽着,听来似是硬抽住了气,也像是快没了气。“求求您饶……饶了弱柳吧……”不管是不是真是她的错,求饶总没错,倘若不吭不声,那才真错,因为,婆婆就爱听她凄凄恻恻的求饶、爱听她悲悲惨惨的认错。“弱柳错了……请饶、饶了我吧!求求您饶了我吧……”倘若听不到,婆婆便得不到报复的快戚,她的下场可就更悲惨了。 “开玩笑,我怎能饶了你?饶了你,钰儿的仇与我心中的怨又该找谁消解?” 没了指望的老妇人早在当年便已被哀伤绝望折磨疯了心,可她恶毒残酷的所作所为,却教人连同情都无从同情起。 “可是那真的……真的不能怪弱柳嘛!”避不开如雨般落下的板子,弱柳只能缩着瘦伶伶的身架子骨躲在墙角落,再拿双臂抱头护住脑袋。“何况……何况婆婆还有香兰姊姊和……和翠兰妹妹……” 约莫是打累了,卢老夫人终于喘着气歇住了手,但还怒骂着,“两个女孩儿家又有什么用?早晚是人家的,就好似你,你嫁了出门便是我卢家的人,两年前你逃回娘家,崔家不也又把你丢了回来!” 一提到两年前,弱柳心腔子口更是一阵紧缩战栗。那回,她再也忍受不住婆婆的摧残,硬是寻着机会逃回娘家,孰料姨娘又立刻将她送回婆家,婆婆当下就活活打断她两条腿,是管家唯恐真闹出人命来,才不得不唤来大夫为她疗伤。 如今双腿虽痊愈,可每当她跑得急了,还是会不由自主地跛了起来。 “那是……那是姨娘她本就不喜欢我,爹又在三年前去世了,所以……所以……”所以姨娘容不下她,同父异母的哥哥和姊姊也容不下她,才又把她给送了回来,不管她在婆家的日子是如何水深火热。 “那又如何?纵使她一时心软留了你,又能留你一辈子吗?”卢老夫人那张老脸教怨慰扭曲成了鬼脸,衬上那双狠毒的眼神,不必卖力画也不必费心去找,活脱脱现成的母夜叉一个,光是瞧着就让人心惊胆战。“又要让你克死她或你兄姊吗?遗是允你再据出门,好去克死别人家的儿子?” 弱柳抖着唇,更瑟缩了。“那……那不成让弱柳出家吗?”好吧!既然婆婆如此憎恨她,姨娘又讨厌她,这般长久以来,尽管她一天比一天更凄惨,却也不见半人出面来帮过她,那么,佛门普渡众生,她也是众生之一,也想让佛祖渡上一渡,佛祖没有道理拒绝吧? 纵使过去至今,无论她求了上天多少回,佛祖始终都没理会她,但也许是众生实在太多了,佛祖一时忙不过来,可只要她进了佛门、出了家,佛祖就不能不特别关照一下她这个同在一个门里的人了吧? “出家?”卢老夫人满怀恶意地笑了。“你以为出家那么容易吗?没有先奉上一大笔香油钱,人家肯收留你吗?”为免弱柳真逃去出家,往后她的怨气便无处发泄了,现下便要先杜绝弱柳出家的痴心妄想。“你以为我会为你拿出那一大笔银两吗?或是你姨娘?” 这还用问吗?婆婆不可能,姨娘更不可能!弱柳心知肚明,意念不由愈加坠入绝望深渊。原来,想让佛祖庇护还得花上一大笔银两,难怪佛祖一直没空关照她,因为她连一文钱都没有。可这么一来,莫非她这辈子注定要被摧残至死? “总之,”卢老夫人扔下了板子。“你就认命吧!既然你狠心克死了我儿,我儿的仇便得报在你身上,你逃不了的!”语毕,她便率同婢女离去了。 又来说这种话,她究竟做错了什么呢? 弱柳哽咽着放下手臂,虽是护住了脑袋,然而,她那张脸却仍是乌乌青青的一片惨不忍睹。 卢老夫人虽然偏爱用板子,棍子或藤条——如此她自己的手才不会痛,可卢香兰、翠兰姊妹俩以及卢府里其他奴仆们却比较喜欢扇巴掌甩她耳光,甚至拿拳头喂她或起脚踢她——因为这样比较有“感觉”,而且,从来不曾错过她那张老是挂着泪水的脸蛋,所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她的脸几乎没一天是完好的,总是教乌青瘀肿妆扮得让人看不出来她到底还有没有眼耳鼻口? 更狠心的是,卢老夫人只准她一天喝一碗粥,转个眼看不顺,三天两头不准她进半粒米更是常事,倘若不是卢府里还养得有几条守夜的狼犬,她早就活活饿死了! 她吃狗肉?! 不!是狗让她吃肉。 低低呜咽着,三只狗儿从虚掩的门缝里陆续钻了进来,怜悯地伸长粗糙的舌头争先恐后在她脸上淌下同情的口水,然后咬住她的衣襟往外扯。 该吃饭了! 和着泪水吞下痛楚的呻吟,弱柳艰辛的挪动伤痛的身躯往外爬,模样儿看上去比她身旁那三条狗还像条卑贱的狗。 狗舍前,三条狗儿面前各一盘生牛肉,也竞相拿鼻端项着她催促她先“吃饭”,她不禁伤感地抱住三颗狗脑袋痛哭失声。 在卢府里,畜生比人类更有人性。 在三只温暖畜生的簇拥下,弱柳可怜兮兮地从三个盘子里各自分来几片生牛肉默默放进嘴里,乌肿的双眸依然止不住泪水泛滥,衬着幽幽渺渺的夜空中飘荡着从宫城里隐隐约约传来的乐曲声,更平添一份孤寂和凄凉。 或许,她该让自己饿死也罢? 半年眨眼即逝,时值已入秋,自从独子死后便不曾再露出笑脸的卢老夫人竟然放出了开怀的畅笑声。 “瞧你,老是埋怨为娘不让你嫁出去,可这会儿你就该满意了吧?”卢老夫人对长女卢香兰露出得意又安慰的笑容。“咱们卢家可是名门世族啊!怎能随意找对象匹配呢?如今好不容易太原王家愿意让么子入赘到咱们卢家,往后咱们卢家还有为娘就靠你们夫妻俩了,可别教为娘失望呀!” “这女儿知道,但……”卢香兰眯起两眼望向窗外,目光过处,弱柳正提着一桶水匆匆而过。 第2章 “她怎么办?前两天王公子还有意无意地探我的口,说他听闻咱们卢家整得媳妇儿好惨。娘啊!亲事不过口头说说而已,还没下聘呢!倘若他们王家因为这事儿反了悔,娘的指望就合该落空啦!” 由于兄长早死,所以娘亲硬是留着她不给嫁,坚持要她赘个夫婿进来。这回若是王家真的反了悔,她又得盼到何年何月才能再碰上个名门世族的呆瓜愿意赘进卢家里来呢? 卢老夫人也跟着看过去。“是这样吗?那……”她蹙眉暗自沉吟,不一会儿工夫便有了决定。“好吧!过两天为娘就把那丫头送回娘家去!”现在什么仇、什么怨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老来要有得依靠,这才是最优先的事。 “崔家肯留下她吗?” “不肯也得肯!”卢老夫人嗤出冷哼。“崔家是在崔老爷过世之后才举家迁到京城里来的,倘若不是咱们卢家帮着他们,他们能那么快就在京城里站住脚吗?即便是现在,只要咱们卢家说句话,他们还不是照样要滚回清河去!” “说得也是,那不要过两天,明儿个就把她送回去吧!” 于是,翌日一大早,烫手山芋便被扔过墙头丢进了崔家院子里,教崔家的人一时措手不及地傻了眼,还以为谁那么大胆子,竟敢随便把垃圾丢到人家院子里来了。 “娘啊!难不成崔家真得养她一辈子?”崔正豪厌恶地吊着眼,瞄向那个一身褴褛又鼻青眼肿,三分像鬼七分似畜生的异母妹妹,阵阵又酸又呕的臭味不请自来地硬钻入他鼻腔内,害他差点当场呕了出来。 真是,既是要虐待,何不索性一口气将她虐待死算了,干嘛又把这个半死不活的人丢回来惹人嫌、教人厌呢? 崔门刘氏姨娘断然否决。“崔家哪有这份闲钱养她一辈子!”弱柳是死是活都不关她的事,崔家的每一分每一毫都是属于她的儿女的,她连一文钱也不给浪费在这个正室生的丫头身上,弱柳若是要怨要恨尽管去怨恨她那亲爹吧!谁教弱柳她爹至死都不肯将她扶为崔门正室。 “不过,卢家早已替弱柳宣传得够彻底,即便是做妾,京城里也没人敢收她进门,唯恐又被她克死谁谁谁。就算将她嫁给远方不知情的人,一个不巧真的又死了什么人,届时,搞不好又要将她送回来了!” 眼珠子转了两转,恶毒的光芒一闪,“既是如此,那就……”崔正豪压低了嗓门。“卖了她吧!” “咦?” 就在刘姨娘愕然诧眼相对的同时,弱柳更是惊恐地猛然抬起不敢置信的瞳眸瞪住崔正豪。 卖了她?大哥要卖了她? 为什么?虽然不同母,好歹也是同一个爹亲呀!大哥为何这般狠心?难道人家说骨肉至亲这种话都只是说好听的而已吗? “不过瞧她这模样,说要卖大概也没人要买,所以,我打算把她送给一个认识的私人贩子,让他把她带到外地去卖,不管得着多少都算他的,这样就没有人会再把她送回来了,对外,我们可以说是把她嫁到外地去了,如此一来,咱们既不用再支出另一份妆奁,又可以一劳永逸地甩掉这个大麻烦,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吗?” “哎呀!还真是个好主意呢!”刘姨娘赞赏地对聪明的儿子拚命点头。“不过,这种事可要愈隐密愈好,千万别教人家知道了,否则,咱们崔家的面子可就没地方搁了!” “孩儿懂得,孩儿会暗示他卖得愈远愈好,卖给妓院更理想,这样她连逃也没机会逃了!”真是青出于蓝,儿子比娘亲更狠毒,不傀是从他娘亲肚子里出来的坏胚子。 弱柳不禁黯然垂下苦涩的眼眸,默默地吞下哀愁与无奈,认命地接受所有加诸于她身上的残酷待遇。她早已学会逆来顺受,反抗只会为她招来更多凌虐罢了。 就这样,弱柳只在家里睡了一宿便被送走了。 至于送到哪里呢? 打死崔正豪也想不到,原是要把弱柳送出远远地,可怎么也没料到,经手私人贩子七转八宝,弱柳居然又被送回长安城里来了! 为什么? 因为她看起来实在太可怕了,不但一身瘦骨嶙峋活像骷髅架子挂着一件衫,飘呀飘的宛如游魂似的,没事还跛个脚瘸个腿,那张面孔更是歪七扭八还五颜六色好似七彩拼盘拼到了她脸蛋上,连多看一眼都倒尽胃口,谁人有兴趣要她? 只有那位贵夫人要她! 唐朝皇帝居住的首都规画设计自然特别精心周密,长安城以一条宽约一百五十公尺的朱雀大道贯通全城,由南至北通向王族贵胄居住的宫城,宫城左近是达宫显贵居住的闾右区,东市附近则为世族富商的住坊,至于一般平民百姓皆聚住在西市(胡市)周围,良贫贵贱整整齐齐画分得一清二楚。 既是达官显要的宅区,闾右内的府邸自非一般富商大豪的住宅所能比,尤其是最靠近宫城景风门,那座府前有对金狮子的宅邸更是大得惊人,高耸围墙内的宅地足有十七亩之广,三分之一是重重叠叠的亭台楼阁,余皆造型精致雅秀的园林山池,只那两池湖水就占据整座府邸的五分之一了。 这就是当今皇上最倚信的武臣——慕容勿离的震北将军府。 不过,自皇上赏赐下这座府邸以来,慕容勿离几乎没住过几天,因为自中宗前皇时代开始,北方边患便连年不断,今天突厥寇边、明天吐蕃进犯,白天是回鹘来拜访,晚上契丹也跑来凑热闹了,光是东奔西跑护卫边境他就忙不过来了,哪有时间回家欣赏他的豪华府邸。 因此,整座府邸除了总管奴仆之外,就只有慕容勿离的两位侍妾,一是菊香苑的黛菊夫人、一是荷玉苑的瑞荷夫人,两位妾室夫人遥遥两面相对,就好像她们之间的关系一样——势不两立。 对于如此明显敌对的两位妾室夫人,将军府的总管实在头大得很,虽说她们平日老死不相往来,但偶一碰面,三言两语即可擦出火花,倘若不立即分开两人,再让她们多说上两句话,不闹个天崩地裂才叫有鬼,那战况之惨烈怕是连长年征战沙场的将军都要目瞪口呆。 所以,震北将军府里的仇大总管最大的责任不是管理府内的大小琐事,而是要在那两位妾夫人的虎虎雌威之下,尽全力维护这座皇上钦赐府邸在将军出征回来时依然原封不动地伫立在原地,不能塌一半,也不可缺一角,连树木也不行倒上一株,那两池湖水最好也没有变成血水。 这……还真是不是普通的困难呢! 此刻,正当午时,一位姿态丰娆的婢女提着食盒匆匆行向荷玉苑后方,左拐右弯来到后院最隐密的一间小屋内,推开门便嚷嚷着,“别睡啦!都晌午了,该吃饭啦!” 卧在床上的人儿立刻似受惊的小鹿般跳起来缩到床角,直至看清婢女容貌后才松了一口气,并拍着胸脯怯生生地低喃,“原来是荷花姊。”吓死人了,才听到几声吆喝,她便以为是夜叉婆婆又拎着板子追来扁她了。 婢女荷花瞟她一眼,而后摇摇头,继续把食盒里的饭菜取出放置桌上。“你啊!真没见过似你这般胆小的人。不过也难怪啦!谁像你被折磨得这般惨,胆子也大不到哪里去了。不过……”怀疑的眼神悄悄觑向犹拥被端坐床头的人。“你真嫁过人了?” 床上的人轻轻颔首。 荷花满意地点点头。“这就好,要知道,你有没有嫁过人是很重要的,咱们将军大人可是精明得很,要是有什么不对,他立刻会起疑的,只要将军一起疑,这整件计画就算完蛋罗!” 床上的人不甚理解她有没有嫁过人为何很重要,但既然她已嫁过人确是事实,她便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还有啊!瞧你这般胆小,可千万别见了将军就昏倒呀!” 踌躇了下,床上的人还是提起胆子问了一句,“将军很可怕吗?”有她婆婆那般凶残可怕吗? “这个吗?嗯……”荷花想了一下。“要看你问的是哪一点,若说是长相嘛!将军倒是好看得很,没得嫌的,可他的身材与气势却足够吓死一百个你不止,唔——我看光是让将军瞪上你一眼你就会吓昏了。不过不打紧,届时也是乌漆抹黑的啥也瞧不清楚,你只要乖乖的任由将军为所欲为就行了。” 为所欲为? 这词儿听来可真教人心惊。 咽了口唾沫,床上的人强自镇定,又问:“那……是不是只要弱柳能做到瑞荷夫人的要求,瑞荷夫人便会达成弱柳的愿望?” 荷花一凝眼,定定地望住床上的人——弱柳。“你……真打算出家?不要银两?或请夫人为你安排个对象再嫁过去?” 弱柳急急摇头。“不,弱柳只想要出家!”一旦品尝过这些日子以来的平静生活,她就明白自己再也禁不起过去那般没时没刻的虐待,更受不了那种无依无靠的无助感了。她只求安全、只要安心、只望安稳,其他全不需。 再嫁? 千万不要,谁知她又会碰上什么样的夫婿或什么样的婆婆、小姑,小叔,甚至亲戚、邻居,若是再撞上一个同婆婆一样的人,她还是宁愿死了算了! 听弱柳说坚决要出家,荷花更是盯紧了她打量不已。 静心休养了一个多月,弱柳虽仍是瘦伶伶的一把骨头,可原是糊成一团稀巴烂的脸蛋业已痊愈五、六成,天生清秀端雅的容貌已依稀可见,再加上白皙如陶瓷般细致的肌肤,还有我见犹怜的怯生生气质,这小姑娘虽算不上美人,却也颇有那么三两分姿色,而且年岁尚不满十七,真想就此出家了此残生吗? 第3章 “你不会后悔?” “绝不!” “好,只要你能完成夫人的愿望,夫人自然也会回报于你,你要出家,我保证夫人一定会送你至一处清幽安宁的静庵里待下,再奉上一大笔香油钱,让你能舒舒服服地度完下半辈子。”要真论究起来,弱柳若是真打算出家,夫人还比较安心呢! 听得荷花的保证,弱柳这才面露安心的微笑,下床准备吃饭。 “不过,在将军尚未回来之前,你这身子骨最好再养壮点,怀个孩子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哟!” 没错,这就是瑞荷夫人的愿望,她要弱柳替她生个孩子,因为她不能生育。 当然,这事瑞荷夫人是不敢让大将军知道的,否则,搞不好将军会立刻遣送她回家也说不定。所以她要弱柳替她怀下孩子,反正将军几乎不在府里,只要她作出个肚子到处走走给人瞧瞧她身怀六甲的模样,待弱柳生下孩子后,她再拿来当是她生的即可。 往后就不怕黛菊那个装模作样的女人压到她头上来了! “再不久将军就要回京了,那丫头的身子到底可以了没有哇?”体态丰满诱人的三夫人慵懒的斜倚在锦杨上,一见荷花便急着询问状况。 “回夫人,行了、行了!”荷花赶紧陪上一脸谄媚的笑容趋前回话。“昨儿个才让大夫瞧过,大夫说弱柳的身子虽然还不够扎实,可要怀个孩子还是可以的,只是怀胎时要多补着点儿就是了。” 艳丽娇美的容颜绽出安心的表情。“那她呢?她还是要求我安排她出家吗?” “没错,还坚持得很呢!”荷花点着头道。“她老是说只要出了家,佛祖便会保护她,奴婢想她大概是真的被她婆婆虐待得怕了,所以宁愿出家去图个清静。” “既然她真这么想出家,不会自己去出家吗?”瑞荷还有点怀疑。 “唔——这点啊!好像是她婆婆诓骗她说出家得先付上一大笔香油钱,否则,人家不会肯收留她,谁知她傻傻的就给信了。” “真单纯。”瑞荷抿唇轻笑。“不过这也恰好给我们抓住这点,她才会心甘情愿地让我们利用,所以,你千万别一个不小心说溜了嘴哟!” “奴婢晓得,奴婢当时还特意顺着她的嘴说:‘对、对,要先付好大一笔香油钱,人家尼姑庵才肯收留,不是一文两文,也不是一两二两,而是上千两白银喔!’她听得吓到嘴都开了呢!” “是吗?很好。”瑞荷妩媚地笑了一下,随即又消失了,“倘若不是黛菊那女人两次怀孕都小产,她就抢先我好几步了,所以,这回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跑在她后头,在将军回战场之前,一定要设法让弱柳怀下将军的孩子。不过……”说到这里,目光倏转疑惑。“以往他都是打完仗才回来,这回却是皇上下旨召他回京,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呢?” “说不定将军又要升官了呢!” “嗯!的确有可能。不过这一回我可不希望他待在京城里太久,否则,若是弱柳真有了身孕,我的假胎可能不太容易瞒得过将军那双眼。” 荷花想了想。“奴婢想是不太可能吧!” “为什么?” “因为北边还在打仗呀!” “啊——对喔!我怎么给忘了。”瑞荷恍然道。“没错、没错,那他这回也应该不会待上太久才对,嗯!这样一来我就可以放心了。” “哦!对了,夫人,大夫告诉奴婢说有种药据传只要在七天前开始日日服用,保证可以孕下胎儿,不过这药很贵,而且他也不敢担保如传言中那般灵验,所以要奴婢来问问您要不要试试看?” “要,当然要,只要能让弱柳怀下身孕,管他贵不贵,统统给我试试看!” “好,那奴婢这就赶紧通知大夫准备去!” 望着荷花闪出门外后,瑞荷轻轻吁了口气,随即悄然漾出得意的微笑。 是的,就算她不能生孕,她还是能有孩子的。 第二章 慕容勿离大步走出皇城承天门,一眼即见小师弟惠少渔迎面而来。 “如何?听说皇上这回召你回京,不但要晋升你为大将军执掌北衙禁军的左龙虎军,遗要封你爵位,这可是真的?” 目不斜视地继续越过横街步向系马处,“是又如何?”慕容勿离淡淡地反问。 “哎呀!是真的啊!”惠少渔顿时眉开眼笑地嘻开了大嘴。“还问我如何,请客、请客!升官自然是要请客罗!” “就只想要吃暍,你没别的事好干吗?” “没、没!有也要等到九师兄请完客之后再去办它。” 对这位十八岁甫离师门便跑来找他,之后更忠心耿耿地伴随在他身边,毫无怨言地与他并肩厮杀战场多年的小师弟,慕容勿离实在有点没辙。 “好吧!今儿个就陪你喝个尽兴,算是预先慰劳你办理交接手续的辛劳吧!” “哇~~万岁!难得九师兄这么爽快,非得来个不醉不休不可!”惠少渔更是兴高采烈。“不过,如果不是突厥遣使求和,皇上也不敢调你回京吧?” 慕容勿离冷哼。“我倒不认为能和多久。” “至少那个最是野心勃勃的默啜可汗终于被你杀死了,现在突厥九姓要抢可汗位都来不及了,哪有时间再来进犯我大唐朝?” “那可难讲。” 惠少渔受不了地白眼一翻。“啊!对了,皇上封给九师兄什么爵位呀?”如果不转开话题再说下去的话,他肯定会自杀。 “定北国公。” “效?国公?天爷,是从一品耶!比二品的北衙左龙虎大将军还高一阶呢!哇~~赚到了、赚到了!” 惠少渔又恢复兴高采烈地又蹦又跳,像个小顽童似的,看得慕容勿离直摇头叹气。 “看你,都快二十五岁的人了,却仍这般幼稚天真,谁信你是征战qi書網-奇书多年的老战将。” “我可是只在九师兄面前才这样的哟!”说着,惠少渔索性跑前几步再回过身来与慕容勿离面对面倒退着走。“你是知道的,九师兄,不管我多大,少渔始终是最敬爱九师兄的小师弟喔!” 话听起来谄媚的成分至少有九分,可慕容勿离心中却很明白,惠少渔说的是心里话。因为当年若不是慕容勿离顺手救了才八岁的惠少渔,他早就饿死在路边,连骨头都被野狗啃光了:若不是慕容勿离跪求两天两夜,师父也不会破例再收下他做关门弟子;若不是慕容勿离多年来始终不曾放弃为他寻找父母,他也没有机会再与亲生父母重逢,因为他自己早就放弃了。 在惠少渔的心目中,自他八岁那年开始之后的生命全都是慕容勿离的赐予,即使慕容勿离不过长他五岁而已,他却视慕容勿离如再生父母般敬爱,所以,他也的确只在慕容勿离面前才会显露出这般活泼顽皮的另一面。 若是在战场上,谁都不能否认他是一员骁勇善战的猛将,也是震北将军最得力的幕僚,更是慕容勿离最信任的贴身护卫。 “还真敢说,”可慕容勿离心中虽清楚得很,嘴角却仍勾起一泓冷笑。“请问是谁把我的水壶换成老酒的?又是谁拿我的宝剑去叉鸡杂烤?新靴子穿不到两天就开口笑;到河里洗个澡起来,所有衣物竟然不翼而飞;我那匹战马雄赳赳气昂昂,偏偏尾巴却绑了几十支七彩蝴蝶结,差点没笑死敌方大将……” 哇!要翻总帐? 那恐怕三天三夜也翻不完! 惠少渔心虚地吐了吐舌头,赶紧岔开话题打断慕容勿离的qi書網-奇书流水燸帐。“啊!九师兄,既然要统领左龙虎军,咱们就要待在京里不再回到北边罗?” “废话!”慕容勿离没好气地说。“北衙禁军屯于宫内,我不待在京里又如何统领?” “这倒好,可以过点舒适的日子了,而且……”惠少渔睇他一眼,而后停下几步又走回慕容勿离身边。“九师兄也有机会满足慕容伯父的愿望了,对吧?” 伯父……唉!又是一个令他没辙的人! 由于一手抚养慕容勿离长大的慕容伯父膝下无子,又见慕容勿离老是奔驰在沙场上把生死吊在一线间,便急着要慕容勿离赶紧娶妻生子,免得一个不小心,慕容家就要断了根,可慕容勿离却老是推托,于是慕容伯父硬是以长辈之命送来两位年轻貌美的姑娘要他收为妾室。即便如此,长年征战在外的慕容勿离也没多少机会努力耕耘,伯父年年捎信来问,慕容勿离也不得不年年教他失望。 “或许吧!”即使有机会耕耘播种,但儿女之事总是由天不由人的。 “那如果真有了呢?九师兄会将哪位妾夫人扶为正室吗?” 慕容勿离停步在马侧,认真地思索片刻后才摇头道:“不会,她们两个谁也不适合。” “那么九师兄是要另娶正室?” 这次慕容勿离考虑得更久才作出回答。 “不一定。” “不一定?”惠少渔双眼轻轻一眯。“为什么?为了她吗?” 她? 慕容勿离微微一愣,不由自主地悄然陷入回忆之中—— “你何时要嫁给我?” “待你功成名就之时。” “功成名就?我以为你愿意与我共度那种一亩薄田、几畦菜圃,三两只鸡,平淡却幸福的生活。” “不,那种生活太无聊了。” “那么倘若我愿意携你与我自由自在地徜徉在千山绿水间遨游,是否就能令你满意了呢?” “不,我还是不满意。” “为什么?难道你不爱我吗?” 第4章 “那你呢?你就不够爱我到愿意让我以你为傲、因夫而荣吗?” “……好吧!为了你,我会尽力去做,但你该知道,我并不适合考功名做状元。” “可你有一身好武功啊!这会儿临淄王正缺人呢!你就上他那儿为我博得一个将军之名吧!届时,我就会嫁给你了!” “九师兄?” “嗯?啊!”慕容勿离蓦然回神,旋即甩甩头甩去那一段教人懊悔莫及的回忆。“不,不是为了她,我也不会为了她而特意把正室的位置空下来,只是我不愿随意找个女人就让她做我的妻子,如此而已。” “可是九师兄你还是没有忘怀她不是吗?”惠少渔不死心地再追问。 慕容勿离泛出一抹淡淡的苦笑。“如果你真爱过,你就会知道忘怀并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事。” “但你总有一天会完全淡忘她的吧?” 深沉的目光在惠少渔脸上停留片刻,慕容勿离可以体会到小师弟对他的关注。 “放心吧!即使我尚未完全忘怀她,可也早就不让那份感情左右我的生命了。”他拍拍小师弟的肩。“相信九师兄,只要真能再碰上一个我愿意与她共度一生的女人,九师兄便会正正式式娶她进门;但若没有,你也不能勉强我一定要随便找个女人凑合吧?” “是这样没错,但……”倘若慕容勿离不能完全忘怀过去那个女人,即使真给他碰上另外一个好女人了,他也不会注意到呀! “行了,你不是想和九师兄我好好喝两杯吗?那就别再罗唆了,我们回去吧!”说着,他便迳自先行上马。 “啊!等等,我还有话……咦咦咦?我的马呢?该死,我的马跑到哪里去了?” 或许是因为又被掀起这段不堪回首的痛苦,这晚,饮酒一向相当自制的慕容勿离与惠少渔的一番畅饮几近于毫无节制,待他踬簸着脚步回寝室时至少也有七、八分醉了,在他离去前只留下两句话。 “仇总管,扶小师弟回房休息:瑞荷,待会儿过来我房里。”对这两位伯父硬塞过来的妾室,慕容勿离并不特别喜爱谁,对她俩也很公平,前一回是这一个,下一回必定是另一位。 真幸运,没想到这么顺利,酒面尚未有机会用着,将军就醉了,看样子连上天也要帮她。暗自窃喜不已的瑞荷立即使眼色向荷花示意—— 在这同一时刻,瑞荷美好计画中最不可缺少的人物正在房里紧张兮兮地拚命来回踱步,好似打算把脚底的地磨亮似的。 早些时,荷花姊便来通知过她就是今夜了,为免误事,她实在不应该这么紧张,人只要一紧张就很容易出错的,所以她绝对不能紧张,绝对不能…… 天哪!她哪能不紧张? 虽然她成过亲,却也跟没成过亲一样,男女间之事,她只听过这五个字,却完全不仅是啥事,更别提孩子究竟是如何跑到她肚子里的,她更是毫无概念,唯一能确定的是:她必须和某个陌生男人躺在一起睡觉,而且让那个男人“为所欲为”! 好嘛、好嘛!听起来好像不是很困难,凡事只要忍耐就好,六年多的虐待折磨她不都熬过来了,还会有什么更可怕的呢?也不过就是和个男人睡在一起嘛!但…… “为所欲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弱柳苦恼地猛啃指甲,一根啃完不够再啃另一根。 虽然她已经非常努力地不去在意它,但听起来实在很可怕,好似要她效法死猪肉躺在砧板上任人宰割,她怎可能真的不在意? 好好好,宰割就宰割,最惨也不过权当又被婆婆毒打一顿,咬紧牙根憋两口气也就撑过去了,何况她也没听过哪个女人和男人睡一觉之后就会死翘翘或者断手断脚的,所以绝对不会如同她想像中那般可怕的,没错,就是如此。 想到这里,她猝然止住脚步,并对自己苦笑, 想像? 她哪有什么想像?她什么都不知道,根本就无从想起,又能像到哪里去? 总而言之,这件事她若是做不好便没有机会达成愿望,所以她一定要好好完成它。只要她忍耐过这一段,待产下孩子之后,她就可以出家去归佛祖管了,往后就再也没有人能够伤害到她了,对,就是这…… 就在她欲待下定决心的同时,冷不防地荷花突然闯了进来,吓了她好大一跳。 “荷……荷花姊!”差点被吓死了,她认识的人好像都不懂得敲门是什么意思。 “快,将军回寝室了,你可以去了!”一把捞住弱柳的手便往外走,荷花一面不厌其烦地再次交代。“记住,不准昏倒,也不准尖叫,将军要你干嘛你就干嘛,千万别给我穿帮呀!” 咦?啊~~等等、等等,她还没准备好呀! “如果将军问你什么事……不,不会,夫人说将军在床上几乎是不说话的,所以这点你就不必担心了……” 可……可是…… “……总之,将军已经醉得差不多了,所以,你只要乖乖躺着让将军做他想做的事就可以了。不过夫人说将军一旦喝过酒之后总会多要几次,所以,你要注意千万不要因为太累而睡着了……” 多要几次……要什么呢? 片刻后—— “记住我刚刚说的话喔!哪——快去吧!” 荷花一把推得弱柳往前颠蹼了好几步,甫稳住脚步,她便忍不住回头瞧了一下,但见荷花拚命挥手要她继续,她只好吞了口口水再往前,拖着脚迟迟疑疑回头看了好几次之后,她终于来到将军寝室门前。 瞪着自己发抖的手,弱柳可以听见自己如雷般的心跳声,那颗心好似就快从嘴巴里头逃出来了。 又犹豫了好半天,弱柳才咬紧下唇鼓足勇气敲了两下门。 “瑞荷吗?进来吧!”有点口齿不清的低沉声音。 按照瑞荷夫人的吩咐,她没有回答便自行推门进入,并先行去吹灭了烛火,待习惯了黑暗之后才碎步进入内室来到床边,在一片乌黑中,她仅能隐约瞧见床上伏着一条高大的人影,然后,一只有力的大手骤然攫住她,在她尚未来得及惊恐之前便被扯翻到床上去,下一刻,一副强劲有力的身躯已然覆上她…… 他醉了。 醉到懒得去怀疑瑞荷为何要特意去熄灭烛火,也醉得连身下的瑞荷似乎缩水了很多都忽略过去了,更醉得没有脑筋去计较瑞荷的反应与往常大不相同——平常的瑞荷是个很容易陷于激情的女人,但刚刚的瑞荷却显得如此羞赧青涩。 他的确是醉了。 但还没有醉到会轻忽适才睡过的女人是个处子的事实! 一连串可疑的状况,加上长年培养出来的警觉性,便足以使慕容勿离辗转难以安然入睡,仅眯了一下眼便自动清醒了过来,睁大灼灼的两眼略一思索,随即又阖上双目让脑袋里因为酒精而显得相当混乱的思绪回复正常运作,再将可疑的蛛丝马迹逐一归纳统一。 片刻后,他悄然下床去套上长裤,再点燃烛火瞧向床铺上熟睡的女人…… 果然不是瑞荷! 大手一撩掀开被子…… 果然是处子! 这是怎么一回事? 慕容勿离默默伫立在床前,眯眼凝住床上的女人更认真地思索着,神情自然流露出面对敌军思考战策时的冷峻严酷之态。不过半晌工夫,他已循着所有的线索整理出几个可能的目的,于是,他便吹熄了蜡烛再爬回床上,而且刻意睡到里侧去。 然后等待着。 他并没有等候多久,房门便自动开启了,正如他所料,一条丰满的身影悄悄地闪了进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摇醒他身边的女人。 “该死,我就知道你睡着了!醒醒,弱柳,醒醒,荷花在外面等你,你快跟她离开别让将军发现了!”说着,瑞荷还纡尊降贵地亲自弯身替弱柳捡拾散落一地的衫襦长裙等塞到她怀里。“快走,快!” 弱柳一惊而醒,甫一坐起身便被塞了满手衣物,但当她试图挪动两腿时便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 “怎么了?” “好……好痛喔!” “痛?是将军醉酒太粗暴弄痛你了吗?没关系,过两天就好了!” “哦!”强忍住不适的痛楚,弱柳在瑞荷的催促下抱着衣物来到外室之后,才手忙脚乱地套上小衣、亵裤。“这样……这样就会有将军的孩子了吗?” “不一定,可是我会想办法让你和将军多睡几次,这样机会大点儿。” 弱柳不禁悄悄抽了口气,脸色有点发青。“多……多睡几次?”不会……不会每一次都这么痛吧?“那……什么时候才会知道弱柳有没有怀孕呢?” “怎么你都嫁过人了会不懂这些事?当然是月事若不再来潮便是怀孕了,届时我会立刻送你到城外去,然后再告诉将军我怀孕了。” 呃……不太懂,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 “那……那夫人请别忘了你答应过弱柳的……” “嘘——小声一点,别吵醒将军了。总之,只要你给我我要的孩子,我自然会替你达成你所祈求的愿望的。”瑞荷不耐烦地低语,同时迫不及待地把才刚套上衫襦的弱柳推向门口。“好了,你快走吧!” “欸?可是我还没穿好……” “到外面穿,到外面穿!” “但……但外面好冷……”一手搭着半袖、一手拎着长裙,弱柳被推到了门口,这才发现少了一样东西,她忙回过身来。“啊——我的腰……啊!”突然,她面露惊恐之色地窒住了,两眼铜铃般地瞪住瑞荷身后,红润的双颊瞬间染上一片惨白,娇躯不由自主地开始簇簇直抖,就如同等候在门外的荷花一般样。 第5章 瑞荷尚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寝室内的烛火便点燃了,惊惧的心立刻沉落谷底,她猝而回身,旋即僵为一块冰冷的化石。 慕容勿离面容森冷地伫立在内室门前,他那高大的身影看在弱柳眼里就好像噩梦中的修罗巨鬼,他那怒火炽然的凌厉气势更似森罗殿中的阎王生死判,弱柳不禁抖簇得连站也站不住,一阵昏眩便跌坐到门外与荷花摔成一堆去了。 天哪!这位将军阎王大人看起来比婆婆更恶毒凶狠百……不,千倍! 幸好慕容勿离的严酷目光锁住的对象是瑞荷。 “你应该知道我最不能原谅女人的不忠实。” “但……但我不是……” “对我而言,这就是不忠实,因为你存心欺骗我。” 瑞荷扑通一声跪下了。“不,将军,瑞荷不是有意的呀!”她掩面啜泣着,在这种时候,她的姿态居然仍是那般娇妍,哀求声也是那么柔腻。“请您原谅瑞荷吧!瑞荷以后不敢了,求求您,看在瑞荷伺候您多年的份上,原谅瑞荷这一回吧!将军哪……” 瑞荷的确是美,特别是此刻梨花带雨般的柔弱无助之姿更是教人怜惜万分,但慕容勿离连多看她一眼都没有,更不理会她的辩解求饶,迳自走出寝室外对空咆哮一声,“仇总管!” 静夜中,慕容勿离的怒吼声特别响亮也格外恐怖,瑞荷不禁低吟出一声绝望的哽咽,弱柳更是骇得差点撒出一身尿。 天哪、天哪!这位将军将会如何比婆婆更加残虐地惩罚她呢? 不过一忽儿,四十多岁,生性严谨的仇总管就飞也似的赶到了,身上只在仓促中随便披了一件外袍,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对现场的一片混乱好似毫无所觉。 “将军有何吩咐?” “在明日午前,把瑞荷和她身边所有人统统都给我赶出去,一个都不准留!” 赶出去?! 不打她吗?不踢她吗?不用揍得她半死吗? 弱柳不禁颤巍巍地松了一口气。 可是……可是…… 她又能到哪里去呢? 慕容勿离是个治军异常严谨的将领,号令严苛至可说是几近于无情的程度;随意收受百姓赠予,斩首示众,即便只是一杯水;不遵号令节制,还是斩首示众,任何理由皆不论;骚扰百姓,仍是斩首示众,管你是有心还是无意;怠慢职务,依旧是斩首示众…… 他大概是唐军中最喜欢把人头挂到军前的将领吧! 然而他的部下依然乐于追随他的指挥作战,因为在严酷之外,他亦是个极为体恤士兵的将领,平日便坚持要与士卒同食同裘同甘共苦,除了薪俸之外,他所得到的赏赐全都犒落将士:准备作战之前,必定召集各统制一起计画周到,尔后才开始作战,一旦杀人战场必身先士卒,作战中从不贪小功而坏大计,因而有战无败,而士兵的伤亡也能减少至最低,所以在他的帐下作战是最安全的。 而且,他也仅是在带兵之时才会如此严酷,一旦脱下了战袍,慕容勿离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个很有耐性,脾气很好的男人,不但生性淡泊寡欲,而且鲜少发怒,或许稍嫌没趣了点儿,却很能容忍别人对他的捉弄与恶作剧。所以…… 惠少渔悄俏观着慕容勿离阴郁的神情,暗暗昨舌不已。 看光景,那位瑞荷夫人还真是惹恼了九师兄呢! “九师兄,真的生气啦?” 慕容勿离不吭声,只狠很瞪他一眼。 若换了是慕容勿离麾下的士兵被这种眼色瞪上一眼,肯定会吓得立时跑去躲在被窝里发抖,可惠少渔瞧了也只是吐了吐舌头,再耸耸肩。“真傻,居然做这种事。不过那位姑娘,你不是说她是处子吗?那……也要将她赶走吗?” “哼!”慕容勿离冷笑。“那种女人不是为名就是贪利,我留她做啥?” “女人?”惠少渔扬起不以为然的声调。“那还算不上是女人吧?顶多是个十六、七岁的小丫头而已嘛!” “是吗?”慕容勿离眉宇间悄悄浮起几丝皱褶。“我倒没注意到那么多。” “说得也是,这世上除了‘她’之外,还有哪个女人值得让九师兄你正眼相待呢?”惠少渔语带嘲讽地嘟囔。 皱褶立刻发展为深谷鸿沟,“不知道你在胡扯些什么!”慕容勿离不悦地摆手回身走向书房。“不要再浪费时间了,快去叫户曹和兵曹过来把该处理的事尽快处理好,以便办理交接。” 惠少渔默然注视他的背影片刻,而后无奈地摇摇头转身离去了。 无路可走了! 灰霾的天空下,翳重沉沉的积云压得人心头几乎喘不过气来,刺骨的寒风更是刮得渡河水面波纹如浪,枯黄的芦苇杂草沙沙哀鸣不已。 弱柳悄然伫立在灰黑色的石砾间,遥望着河对岸,虽然仅着单薄的衫襦长裙,她却不觉寒冷,在呜呜咽鸣的风声中,只有满心的孤寂与无助,然而却也有另一种莫名所以的解脱感隐隐爬伏在心头,好似在暗示她:这是唯一的路。因为—— 无路可走了啊! 当她走到这儿,眼见一道滔滔急流横亘在面前,让她进不得,退也无处可去,她便知道这已是路的尽头了。所以,不能怪她轻忽自己的生命,如果这是上天的旨意,她怎能不遵循呢? 瞄一眼挂在肘弯上的绳索,她掉头回到不远的树林qi書網-奇书中,寻着一枝瞧上去最坚韧的枝干,抛了好几次才把绳索抛上去,再卖力地来回自河边搬来几块大小不一的平扁石头,由大至小地往上积叠,直到高度足够了,她才停下来休息。 挂在枝干上的绳索随着凄恻侧的北风飘过来荡过去,看上去诡异已极,一般人见了心头不发毛才怪,再加上耳际咻咻的风声呼啸,仿佛幽冥阴间冤魂鬼嚎,怕是连路过都没有人敢往这儿路过了。 可弱柳仰首静静地注视着那绳索,不但不觉害怕,而且,心中的孤寂无助竟奇异地逐渐淡然、消失…… 将军府书房里,慕容勿离和惠少渔正忙着与掌判军队各项事务的户曹和兵曹整理资料以便交接。 “这个你负责!” “什么?”瞪着又扔到他面前来的一大叠名册,惠少渔惨叫一声,脑袋便砰一下跌到名册上了。“我死了,请把我记录在阵亡名单上,至于抚恤金,请交给我爹娘即可。” “还有这个。”慕容勿离好像没听到似的,一把揪住惠少渔的头发提起他的脑袋,在雄伟壮丽的天山上又额外加上了一些高度,再把他的脑袋放回去。“麻烦你处理好之后再阵亡。” 一旁的户曹和兵曹忍不住别过头去窃笑不已。 “没良心的人!”惠少渔咕哝抱怨着。“你知道这叫什么吗?叫压榨奴工,虐待……咦?仇总管,你到底在干什么呀?刚刚就瞧见你在门口走来走去,也不进来,又不离开,干嘛?门口地上哪儿凸了一块需要你来踩平吗?” 慕容勿离也早就察觉了,但仇总管行事一向稳健可靠,若真有要事,他必定会主动来报告,否则就是不甚重要。不过既然惠少渔开口了,他倒也想听听向来果断,难得犹豫的仇总管今日为何会出现如此特异的举动。 “进来吧!仇总管。” “是。”仇总管依言进入,并恭谨地停在书案前。 “说吧!到底是什么事?” “呃……卑职已派人护送瑞荷夫人回老太爷那儿,而夫人身边那些人,卑职也已全遣送出府去了。” “哦!还有呢?” “还有……”仇总管又迟疑了。“这个……卑职谨遵将军的交代,每个遣送出府的人都给予一两白银,可是……” “可是什么,快说呀!”看他说得吞吞吐吐的教人听得好不着急,惠少渔忍不住插进来催促。 “可是那位小姑娘,就是……呃……昨夜那位小姑娘,她说她用不着,她只向卑职索讨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一捆绳索。” 一捆绳索? 慕容勿离与惠少渔诧异地对看片刻后,几乎是同时,两人不约而同神情微变。 “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惠少渔问慕容勿离,也问自己。 而慕容勿离的回答则是虎跳起来往外冲。“她往哪里去?” “出了通化门。” 为什么呢? 为什么她不但不觉得悲哀、不觉得害怕,反倒有点高兴,甚至兴奋呢? 嗯——是该高兴、是该兴奋,她终于可以摆脱一切痛苦了不是吗? 想到这里,弱柳突然觉得休息简直是浪费时间,于是立即决定停止休息,而且迫不及待地攀上石堆顶端,仔细地打好绳圈,然后把绳圈套上自己的脖子,毫不迟疑地踢开脚底的石头…… 可就在她的身子往下坠落的那一刹那,一条矫健的人影飞也似的急掠而至并及时一掌斩断绳索,再抱着她飘然落地。 “搞什么鬼!”慕容勿离气急败坏地怒吼。“你疯了不成?居然做这种傻事!” 弱柳起初一阵困惑:发生了什么事?继而眼前一惊,骇然发现那张阎王生死判的脸就在她面前咧出狰狞凶恶的獠牙,她不自觉拉开嗓门尖叫着跳开他的怀抱,然后一溜烟躲到石堆后去抱头缩成一团,嘴里并乱七八糟地喊着。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不敢了,请饶了我吧!我错了,求求你饶了我吧!对不起,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慕容勿离的火都还没开始降温呢!就被她噼哩啪啦一阵乱喊乱叫给叫得晕头转向的呆住了。 第6章 她……她在干什么? “……求求你,饶了我吧!我错了、我错了,饶了我吧!请别打我……” 打她?! “住口!”慕容勿离不禁脱口怒叱。他是那种人吗?竟敢如此污蔑他!“你在胡说些什么?我怎会……”谁知他才吼一半,就听得她清晰可闻的抽气声,旋即见她把自己缩得更小,好似一粒小肉包似的继续悲切的求饶,惊恐度升高了百分之百,痴迷度全幅上扬,还有配乐——哭声。 “……呜呜……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我……呜呜……我以后不敢了,请……呜呜……请饶了我吧!我……呜呜……我真的不敢了,饶……呜呜……饶了我吧!请……呜呜……饶了我吧……” 她到底是怎么了? 就在这时,惠少渔也赶到了,先是见到敬爱的九师兄一脸哭笑不得地呆站在那里,再见到一粒小肉包在另一边呜呜咽咽的求饶,立刻很不以为然地对九师兄猛摇头。 “真是的,干嘛欺负她呀?九师兄,我不都说过她只不过是个小丫头而已了吗?又不是你那些大老粗部下,就算她真做错什么了,好好跟她讲也就是了嘛!”难得有机会对九师兄“训话”,这种滋味实在很不错哩! “我欺负她?”慕容勿离更是啼笑皆非。“我救了她呀!我哪儿欺负她了?” “你没欺负她,她干嘛吓成一粒小肉包?”惠少渔脸上写满了不信两个字。 “你问我,我问谁?”慕容勿离没好气地说。 惠少渔狐疑的视线在慕容勿离脸上转了一圈,再飞向小肉包那儿,见她哭叫得实在很悲惨、很不像样,于是人也跟了过去,准备在“训斥”之余再大展身手好好表现一下他的温柔体贴,以便给九师兄做个最佳楷模,也给后世留下一个流传千古的典范。 他弯下上身,轻言细语的,“小姑娘,别害怕呀!”说着,安抚的手也顺便搭了上去。“我们呢,是……” 可就在他的手甫触上她的衣裾那一刹那…… “不要打我啊!”惊恐的哭叫声瞬间提高八度,恰恰好足以震破惠少渔的耳膜。“求求你,饶了我吧!我以后不敢了,不要打我啊!求求你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要维持半弯身的僵硬姿势确实很辛苦,可惠少渔依然保持了一段不算短的时间之后才开始徐徐转动颈子并缩回自己的手——半弯身的姿势仍旧不变,他瞪住自己的手…… 他……打她了吗? 没有,他绝对没有打她! 他坚定地告诉自己,然后不信邪地再次把手放回原位。“小姑娘,我……” “不要哇~~饶了我吧!别打我啊……”这回高阶魔音刺透的是惠少渔的大脑。“求求你饶了我吧!我错了,我该死,别打我啊……” 惠少渔呆着口瞪住那粒已经陷入疯狂境界的小肉包,然后又看着自己的手劝服自己它真的没有罪、它是无辜的,所以没有必要砍断它以儆效尤,最后,无措地转头望向慕容勿离。 我真的没有打她呀! 慕容勿离双臂环胸斜睨着他。 现在你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吧? 惠少渔又呆了片刻后才慢慢直起上身,又盯着小肉包一会儿,见小肉包又哭又叫得就快变成一粒烂包了,骤而一指点出,四周顿时陷入一片奇怪的宁静,小肉包也滚到一边去了。 风继续呼呼地吹,过了好半晌—— “我们回去吧!”惠少渔面无表情。 “好。”慕容勿离同样面无表情。 “这是你吃过的肉包,麻烦你自己抱。” “……” 第三章 “她是疯子。” “你是白痴。” “她脑筋有问题。” “你整个人都有毛病。” “说不定她受过什么刺激了?” “我可肯定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刺激。” “喂喂——我是你师弟耶!怎么可以这样损我嘛!” “而我是你师兄,所以,我爱怎么说你就怎么说你。” 在床边各据一头打量床上酣睡的少女并“大加议论”的师兄弟俩说到这里突然中断,约莫是他们自己也觉得这段对话很无聊。片刻后,两人互视一眼后便先后走出内室在外室的桌案旁落坐,同样的,惠少渔又忍不住先开口了。 “九师兄,她那样子实在很不寻常,必定有原因的吧?” 两眉间有几许思索的皱丝,慕容勿离沉吟半晌后才慢吞吞地问:“你注意到了吗?她脸上有些许乌青。” “九师兄的意思是说真的有人打过她?可这又如何?很多人都挨过打呀!可没有人像她那样发疯的吧?” 慕容勿离垂下半眼。“不只脸上有乌青,我抱她回来注意到她脸上有乌青之后就仔细检视过了,她不但脸上有乌青,腰部背部也都有乌青,而且双腿有折断过的痕迹,手臂有烧伤的疤痕、背部有撕裂伤、臀部有挫伤,总之,多年的旧伤、近时的新伤,她全身上下都是伤,即便是我看了都有点心惊动魄之感。” 惠少渔听得目瞪口呆。“天爷,她……她是被虐待吗?难怪会有那种反应。” 慕容勿离神情平静,眸底愤慨的光芒却跃动不已,“有人拿她当畜生般虐待,而她只不过是个不解世事的小女孩,那人却下得了如此毒手……”他咬着牙顿了一下。“如果让我知道是谁……”他没再说下去,可那冷厉的眼神已充分表达出他的未尽之言。 “不会是……”惠少渔迟疑了一下。“她的爹娘?” 慕容勿离双眉倏扬,随又纠结成一团。“也不是没有可能,不过,这一切都只能等她醒来后才能问个清楚了。” “说得也是,那……九师兄……” “嗯?” “记得别又吓着她罗!”虽然好像不太容易。 慕容勿离唇角微勾挂出苦笑。“我尽量。” 又是一场好眠。 弱柳满足地从安详舒适的睡梦中醒来,惺忪的睡眼尚未睁开,唇瓣便已抢先绽出慵懒的微笑。 自从被瑞荷夫人买进将军府之后,她终于又能享受到这种阔别已久的祥和生活,除了吃饭睡觉养身体之外,再没有人骂她、打她、凌虐她了。虽然刚开始她依然战战兢兢地每夜从噩梦中惊醒过来,而且分不清楚哪边才是梦。 是美梦? 抑或是噩梦? 然而一个多月过去,真实感终于逐渐在她心中凝聚成形,于是她的意念更加坚定:她不想再回到过去那种由拳打脚踢、孤寂恐惧与潺潺泪水交织而成的日子了! 所以,她必须努力完成瑞荷夫人的愿望,相对的,瑞荷夫人也会达成她的愿望,如此一来,她便可以如愿以偿地出家,永远摆脱过去的恐怖,继续在佛门中安度这种平静安稳的生活了。 唉——光是想像就很美好啊! 思绪仍旧停留在半梦半醒之间,她徐徐睁眼,微笑依然怡然慵懒;瞳眸悄悄流转,微笑蓦然冻结。 耶?这……这不是她的房间呀!这是……这是…… 老天,这是将军的房间! 她怎么会在将军房里?而她又是怎么会知道这是将军的房间? 弱柳终于完全清醒过来了,她困惑又有些惶恐地起身坐在床褥间拚命回想,很快的,迟钝的思考齿轮开始启动运转,于是,所有发生过的事又逐一回到她脑海中,她的脸色也开始红橙黄绿蓝靛紫地变换不停。然后,在恐惧中,她想起昨夜,在绝望中,她又忆起今日,然后……然后…… 咦咦咦?然后呢?她怎会跑到这里来的? 正当她百思不得其解地猛攒眉头之际,匆又察觉周遭空气似乎有什么异样,螓首忙转,畏缩的眼眸只一轻回便发现悄然静坐在远远那一头角落里的人,瞳孔一伸一缩,当即不自觉地惊喘一声,整个人又抱头骇成了一粒小肉包子了。 “将将将……将军!”她窒息地低喃。天哪、天哪!她晚了一步、她晚了一步,她没把握住机会,她没来得及摆脱一切,她……她犹豫得太久了,所以,上天又决定让她经历更多的痛苦了!天哪!这回她逃不过了,这回她真的逃不过了,她会被揍得更凄惨,会被伤害得更彻底,会…… “不要害怕……” 被凌虐得更……咦? “……我不会对你生气……” 耶? “……更不会伤空口你……” 欸?真……真的吗? “……我发誓!” 几乎过了一整炷香之后,弱柳才自两臂间的缝隙悄悄探出双眼——她不敢相信他,昨儿夜里的他看起来是那样凶残暴戾呀! 但是,他始终很有耐心地静坐在那一头,连根手指头也没有动一下,而且……神情非常平静温和。 又过了一炷香—— “可是……可是昨儿晚上将军您……”弱柳终于怯怯地开口了。“您……” “我最痛恨人家欺骗我,但是我也仅是把你们赶出府去,并没有伤害你们吧?” 那倒是!“那厶今天……今天……” “我很生气你竟然如此轻匆自己的生命,也……”慕容勿离轻泛苦笑。“也很生气自己竟然把你逼到绝路,如果我能多作一点思考,或许就不会演变成如今这种状况了。” 他……居然在责怪自己吗? 也许是他那抹苦笑打动了她,她开始相信他了。“将军真的……真的不会打弱柳?” “我在战场上杀敌,也会惩罚歹徒恶吏,但是我这辈子从未曾对任何女人动过一根手指头。”慕容勿离的神情非常严肃,声音也非常严肃。 第7章 她终于相信他了。他原本毋须如此耐心地向她解释这么多,不是吗? 于是,她放下了抱住脑袋的双臂,可身子仍是缩成一团,半张脸隐藏在缩至胸前的双膝后,再眨着犹豫的目光悄悄打量他。 “对、对不起,弱柳……弱柳不是故意欺骗将军的。” “没关系,不过……”慕容勿离的声音更轻了。“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弱柳悄悄垂下浓密的长睫毛。“瑞荷夫人……夫人许诺要送弱柳出家。” 眉峰骤然聚拢,“你想出家?”慕容勿离惊讶地问。“为什么?” “因为……因为弱柳没有地方可以去了。”弱柳低喃。“婆婆她不喜欢弱柳……” 婆婆?她嫁过人了?可是之前她仍是处子呀! “……爹娘也去世了,姨娘又无法容忍我……” “等等,等等!”慕容勿离忍不住打岔。“你究竟几岁了?又是几岁出嫁的?” 扬起双瞳,弱柳再次俏悄端详他,这回更仔细,于是她发现他不一样了,与昨儿夜里的他不一样了。 原来他是真的很好看哩!就如同荷花所形容的,那双剑眉虽然又浓又长却不霸气,反而像是两条黑色毛毛虫蜷在他双眼之上,俊朗却又煞是有趣;还有他的鼻梁又挺又直,双唇端正有力,紫带束起的黑发更是柔细乌亮,不似她记忆中那般硬粗刚直。至于他的身材嘛…… 她两眼往下偷瞄。 在黑暗中的印象里,他的身躯是高大结实又刚硬勇猛的,还有团团纠结的肌肉,但此刻,身着一袭银紫长袍的他瞧上去却又如此修长温雅,令人魂飞魄散的慑人气势也早就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可是……她的视线又飞回原位。 昨夜严厉冷峻的瞳眸,今日却如瀚海般深邃,似云絮般柔和,令人感到十分安心,这才是使她逐渐摆脱恐惧的主要因素。 看来,她昨儿夜里好多印象都是错误的呢! “过了年弱梆就十七岁了,但弱柳十岁就嫁到卢家冲喜,可是隔不到两天夫婿就病逝了,因此婆婆恨弱柳,她说是弱柳克死了夫婿,所以她要为儿子出这口气,于是自那日起,婆婆就……” 在慕容勿离温和鼓励的目光下,弱柳不由自主地和盘托出了所有的委屈与悲苦,冗冗长长,一点一滴的血泪,全都告诉他了。 “……虽然将军宽宏大量仅是把弱柳赶出府去,但……但弱柳实在不敢再回卢家去了,因为婆婆绝不会轻易恕过弱柳的;而弱柳也不能回崔家,因为大哥也会毫不犹豫地再一次把弱柳送给私人贩子;弱柳更没有上千两银子来让尼姑庵收留,所以、所以……” 所以她只好走上绝路。 不知为何,瞧见她那苦涩哀凄的模样,是那般楚楚可怜,那样脆弱无辜又无助,慕容勿离竞有些心酸的悸动,难以忽略,也难以平抚,教他无法就这样扔下她不管,甚至无法将她扔给别人管。 于是他深思片刻后,即毅然道:“你就留下来做我的妾室吧!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双眸蓦然变铜铃,“欵?!”弱柳惊讶得忘了遮掩躲藏,骤然挺直背脊暴露出一张清清秀秀的小脸蛋。 “你已经是我的人了,况且你肚子里也可能怀了我的孩子,留你下来是我的责任。”慕容勿离温和地解释。“相信我,我定会好好照拂你,不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也不再让你感受到委屈了。” 留下来? 意思是说……她可以继续享受过去两个多月来那种平稳生活? 弱柳拚命眨巴着两眼。“那将军……将军真的不会打弱柳?” “不但我不会打你,我也不会容许任何人打你。”慕容勿离重重地说, 弱柳两眼开始发亮。“那……那如果弱柳不再欺骗将军,将军也不会对弱柳生气?” “不会。” “真的?” “我发誓。” 她相信他,因为他的眼神是真挚的,因为他没有必要骗她。 弱柳不禁羞赧又欣喜地笑了。“谢谢你,将军。”多少年来,她终于能够再一次露出由衷的笑容了。 于是。弱柳就这样成为慕容勿离的妾室夫人,并立刻搬入原瑞荷夫人的荷玉苑里,所需粗役奴仆由仇总管派遣,婢女则自菊香苑的黛菊夫人身边先调两位过去伺候着,日后再补上。 “要从我这儿调两个丫头过去?” “是,黛菊夫人,这是将军的交代。” 说起来慕容老太爷也真有心,担心侄儿不喜欢,还特地挑上黛菊与瑞荷这两个完全不同典型的女人送给侄儿,瑞荷艳光四射,黛菊却美得高雅含蓄,这样总有一个会是他喜欢的吧? 不过黛菊虽美得内敛,美得纤雅,的确比瑞荷更教人怜惜,但同样的,她的心计也是内敛的,也比瑞荷阴沉狡猾。 “我知道了,你先走吧!我待会儿自会派两个俐落一点的丫头过去。” 仇总管实在看不出这位黛菊夫人在想什么,又不能多嘴采问,只得依言离去。 黛菊只稍稍思索片刻后就决定了。“菊红、菊月,就你们两个过去吧!” 菊红,菊月互视一眼,“是,夫人。”然后静候着,她们知道必定还有下文。 “至于你们到那儿之后……” 慕容勿离要把手里的兵权交接出去并不麻烦,因为他的部下一向很尽责——否则难逃斩首示众的特别待遇,故而所有的名册簿录都很清楚,他只需再检查一次即可交出去了。 可是他待要接下左龙虎军的执掌权却罗哩叭唆一大堆,因为原位虚悬多日无人管理,所以那边不清不楚,最后他只好亲自过去处理,岂料到那边一看,才发现根本不是不清不楚,而是乱七八糟。 “这个……”慕容勿离盯着手上的簿册,看得头都大了。“长史、录事何在?” “长史在此。”一旁立刻有人躬身应道。 “录事呢?” “他……”长史迟疑着。“昨晚喝醉了,所以……所以……” 慕容勿离面容倏沉。“撤他录事之职,交法曹以耽职之罪处理!” “是。” “还有你,”慕容勿离扔下簿册。“给你三天时间整理好兵籍册,否则,同样交法曹处置!” 长史全身一震,忙道:“卑职遵命。” 慕容勿离转向另一叠簿册。“还有兵甲……站住,少渔,给我回来!” 正待溜之大言的惠少渔僵了一下,随即尴尬地拉回已踏出门外的腿,“哈哈!九师兄,那个……呃~~有事吗?”他窘迫地搓着手干笑着。 “当然没什么事,”慕容勿离冷冷地说。“只不过我要你留在这儿喝茶,顺便盯着他们把该做的事做好,就这么简单。” 简单?! 让他死了吧!才刚脱离一大堆簿册,现在又来一大堆老鼠啃过的破烂,他宁愿去让老鼠啃! “但是,九师兄,这些……” “好,那这儿就交给你,我要去巡视兵营了。”说罢,不待惠少渔敲锣打鼓地喊冤,慕容勿离就一阵风也似的卷走了。 惠少渔傻着眼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转眼一瞧,有几个笨蛋正偷觑着他窃笑不已,他不禁暗自冷笑一声,然后大刺剌地往大将军宝座上一坐。 “来人啊!” “卑职在。” “你们都听见了,大将军要我在这儿喝茶,所以……哼哼!给我泡壶贡茶来。” “欵?” “欵什么欵?” “可……可是那是宫里……宫里……” “干嘛?拿不到?” “是啊!”这还用问吗? “那还不简单,往别处去拿呀!” “别处?” “没错,震北将军府里多得很,喏!这就容易了吧?” 震北将军府? 容易? “……” 交年(小年夜)前两天,逗留在北衙禁军营里忙得晕头转向的慕容勿离终于交接完毕回府里来了。 “准备得如何?”慕容勿离一面解下大麾脱下军袍和靴,一面询问恭立一旁的仇总管。 “一切俱已周全,将军。”仇总管语气显得相当兴奋,因为这是自皇上赐下将军府以来,慕容勿离第一次在府里过年,可在他神情里却又另有一丝不对劲。 慕容勿离注意到了。“有什么事吗?弱柳还好吧?”将弱柳安置妥当过后好几天,见她虽然尚不能习惯自己的新身分,但似乎已能适应新环境,他便上北衙去了,谁知一忙就是一个月,也没空回来看看,但自被虐待的小媳妇儿提升为堂堂将军妾室夫人,想来她应该过得还不错吧! “这……”仇总管迟疑着,不知道该如何说最妥。“应该算……还好吧!” 这是什么回答? 脸容闪过一丝困惑,但慕容勿离仅是瞟他一眼,便继续换上锦袍,拙上环带,套上乌皮履,之后便直接走出寝室。“这个时辰,弱柳大概在做什么?” 紧随在他身后的仇总管闻言先看了一下天色才回道:“应该是午睡即将醒转。” “好,那我们去看看她吧!”说着,慕容勿离便往右边走去。 “啊——将军请等等!” 慕容勿离停住脚,回头。“怎么?” “将军要去看弱柳夫人?” “我刚刚是这么说的没错。” “那么,将军最好往这儿走。”仇总管指向奇书网jar电子书下载乐园+qisuu.c○m将军府后方。 慕容勿离微微一愣。“咦?她干嘛跑到沉香苑去睡午觉?” 第8章 仇总管的脸色很奇怪,“不,将军,弱柳夫人并不在沉香苑。”他的语气更奇怪,而且话说得慢条斯理,与他一向简明扼要的说话方式完全不同。 “那是在兰玉苑?” “不,弱柳夫人也不在兰玉苑。” 慕容勿离有点发怔。“那她跑到哪里去了?” “这个……”仇总管又在迟疑了。“卑职以为,将军最好自己去看看比较奸。” “你……”慕容勿离疑惑地端详着仇总管的神情,想从中找出一些蛛丝马迹来。“不能说?” 仇总管苦笑。“不,是卑职不知道该怎么说。” 真厉害,又是迟疑、又是苦笑,还有不知如何是好,弱柳已经完全打破仇总管沉稳严谨、精明果断的面具了。 “好吧!那你带路吧!” 于是,仇总管领着慕容勿离七转八拐,最后来到了位于将军府最后面的—— 狗舍?! “我知道她喜欢狗,但是……”慕容勿离怔愣地望着一排六间狗舍,奇怪的是,狗舍明明有六间,六条狗却全挤在其中一间。一般的狗或许会挤在一起取暖,但它们是训练有素的守夜犬,应该不会如此才对。“你不是说弱柳在睡午觉吗?” “弱柳夫人是在睡午觉。” “那她究竟在哪里睡午觉?”慕容勿离的口气已经隐隐流露出一丝不耐烦了。 仇总管轻轻叹了口气,举臂指向那间挤着六条狗的狗舍。“在那里。” 慕容勿离呆了呆,旋即失声惊呼,“她……她在那里头睡觉?” 仇总管叹得更大声了。“没有错,将军,所以说卑职必须让您亲眼瞧见才行,否则,您会相信卑职的话吗?” 慕容勿离一脸的不敢置信。“你是说这个把个月来她……她都在那里头睡午觉?” “不,是睡觉。” “呃?” “弱柳夫人不但在那里头睡午觉,连晚上也睡在那里头,事实上,除了洗浴、更衣、如厕之外,她看书也在里头、作女红也在里头,甚至三餐也是在里头解决的,她……已经住在那里头了!” 住在狗舍里?! 昏倒! 第四章 下雪了。 雪花一朵朵白白絮絮、灵灵俏俏地在空中飞舞片刻后,再飘飘零零、悠悠然然地洒落下来,洒落在那古朴的木桥上,在那甫结冰的池水上,在那柳树一条条晶莹的冰丝上,为那已然皎洁一片的雪景再添上几抹清雅。 慕容勿离拭去飘落在鼻端的几许霜花,在听到身后传来细响之际即关上窗,挡住那刺骨的寒冷,然后回身,弱柳已然俏生生地立于门前,有些犹豫、有些不知所措,还有一些不安与恐惧。于是,慕容勿离先在离她最远的胡床上坐下后,才叫她进来。 “外头很冷,进来把门关上吧!” 弱柳先拿眼角偷观了他一眼,见他依然如她记忆中那般平静温和,这才悄然跨过门槛进屋里来。 “关门,”慕容勿离提醒她。“再自己找个位置坐下。” 弱柳依言开门,略略一迟疑后,即拖了把凳子在离他最远的另一个角落坐下。 慕容勿离深沉地凝视她好一会儿后才开口问:“你还记得吗?我承诺过,只要你不欺骗我,我便不会对你生气?” 弱柳蹙眉凝神,不是在回想,而是在考虑什么。片刻后,她才很小声地说: “记得。” “那么你相信我吗?” 弱柳又沉默了。更慎重的考虑。又过了半晌,乌亮的瞳眸悄然扬起直视着他,里面的恐惧不安几乎完全消失了。 几乎。 “相信。”音量加大,语气也更肯定了。 “好,”慕容勿离点点头。“那么你可愿意告诉我,为什么你突然又开始怕起我来了呢?” 不料就这么一句话,适才一番攻城掠地的成绩瞬间又化为尘土,弱柳不但又回到原先瑟瑟缩缩的模样,而且,声音也恢复轻细得几乎听不见。“因为……因为菊红曾好意警告弱柳……” “菊红?” “呃——菊红……菊红是伺候弱柳的丫头,”弱柳嗫嚅道。“她……她说她原先是在黛菊夫人那儿伺候的。” “原来是黛菊……”慕容勿离眼里飞过一丝颖悟。“好,我懂了。那么菊红她究竟是警告你些什么呢?” “警告……警告……” “那多嘴的丫头到底警告了你些什么令你那么难以启齿?” 瑟缩的脸猛然扬起,“不是多事,菊红是好意的,”因为担心菊红会被无辜连累,弱柳忍不住为她大声申辩。“是她好意警告我,说要弱柳小心一点,因为将军……”说到这儿,她突然轻轻窒了一声,然后脑袋掉下,声调再次降落到谷底,下文她差不多只是在嘴里咕哝给自己听而已。“因为将军脾气很不好。她……她说就在一年多前,有位新进府里的婢女因为不懂得规矩,不小心得罪了将军,结果……结果将军不但用极其残忍的手段拷打那个婢女,最后还……还一剑杀了她!” “啊——”慕容勿离徐徐半阖下眼睑。“那倒是真的。”一说完他就禁不住抿唇笑了:他相信整座将军府里的人都可以听到她的惊喘声。“不过那个婢女不是得罪了我,而是要来杀我的,所以我不当她是女人,而是刺客。” “……欵?!” 慕容勿离举眸,见她一脸错愕之色地瞪直双眸盯住他。“我在当今皇上仍是郡王之时就跟在他身边了,当时,我曾因为护驾而杀了一个刺客,数年过后,那个刺客的妹妹便改名换姓混进府里要来杀我报仇,这就是菊红所说的那个婢女。” “啊!”弱柳惊呆了。 “而我之所以拷打她,是因为她抓走府里三个婢女作为人质,我必须追问出她们的下落,否则对她们家人难以交代;之后虽然我有意放过她,但她却不肯放弃,依然信誓旦旦非杀我不可,却错手杀了两个无辜的孩童和三个奴仆而毫无悔意,所以我才一剑杀了她。” 弱柳又抽了口响亮的气。“她……杀了两个孩子?” “一个四岁,一个七岁。” “天哪!”弱柳捂住惊呼的嘴。 “的确,”慕容勿离颔首。“所以我不得不杀了她,你认为我不应该吗?” “咦?我?”没料到慕容勿离会反问她,弱柳不禁错愕地呆了呆,再见慕容勿离似是很认真地在等待她的回答,她才有点困惑地沉下心来仔细思量。“那个……弱柳以为,纵使将军将她抓到官府里法办,她大约也是要判死刑吧?而且……而且倘若将军不杀她,说不准她还会因为要杀将军你而又错杀了其他无辜的人,那……那就真的太对不起那些人了!” “没错,我也是那么想的。那么我是没做错罗?” 弱柳连忙点头同意。“对、对,将军是应该那样做没错。” “那就好。” 咦?那就好? 现在……现在究竟是什么状况? 将军为何要如此耐心地对她解释,又如此认真地询问她的想法?而且直到她同意他的作法,他才安心?她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妾室啊! 是因为他不喜欢人家误解他吗? 想到这儿,弱柳不觉羞傀地垂了下眸子,当她再抬起眼来时,又恢复那种怯生生的模样了,不过,这回她的恐惧和不安都已不存在,有的只是惭愧与歉然。“对不起,将军,菊红说得不太正确,害弱柳冤枉将军了。” 见她一副彷佛刚砍了他一刀,又掐死了他的脖子似的自责模样,慕容勿离不觉莞尔。“确实。” “那将军……”悄悄咽了口口水。“一定很生气吧?” 慕容勿离摇摇头。“完全没有。” “那是……不开心?” “也不会。” “不舒服?” “没那感觉。” “委屈?” “我又不是姑娘家。” “可怜?” “可怜?”慕容勿离失笑。“唔……或许有一点吧!你会同情我吗?” 弱柳也噗哧笑了。“将军,您真是好人耶!”他不但不似那一夜印象中那般可怕,而且好温柔、好有耐性,脾气也好好喔!倘若是婆婆,早就活活把她打个半死了! 慕容勿离的笑容愈加温和了。“那么你愿意到好人身边来坐吗?”既是他的妾,总不能躲他一辈子吧? 笑容冻结了一刹那,可也就是那么一刹那,弱柳便起身走向他,在胡床的另一头落坐,两人中间尚隔着两座炕几。慕容勿离见状,只是笑笑并没有再说什么,待她拉好裙裾坐稳后,才脱下乌皮履抬起双腿伸直放在胡床上,让自己以最舒适的姿势倚躺在靠枕(古代称隐囊,好像不怎么好听,所以还是叫靠枕吧)上。 “将军要睡了吗?”她已不再害怕,但有点紧张,因为他是男人。虽然两人已有过肌肤之亲,她却仍是懵懵懂懂的不甚理解,事实上,她甚至不太记得那天晚上他到底对她做了些什么,只记得她好紧张好紧张,而且他弄痛了她,也使她流血了,不过翌日就没事了。因此对她而言,虽然他已是她的夫君,却也是个陌生的男人。 “有点累,不过还不想睡。” 弱柳哦了一声,很自然地退开一些,因为慕容勿离的腿很长。“将军好高呢!”她扭头向后好奇地打量放在她身后的腿:脚丫子也好大喔! “你这个月月事来了吗?” “还没……啊!”漫不经心地作出回答后,弱柳才察觉他问的是女人家的私事,不禁赤红了脸,迅速回过螓首来羞赧地瞟他一眼,再回向另一边,避开令人尴尬不已的窘况。 第9章 “将军怎么可以问弱柳这种问题嘛!” “还没啊……”若有所思的目光定在弱柳腰部,慕容勿离喃喃道:“过了多久了?” “将军!”弱柳不依地娇嗔,连颈子都红了。“这种姑娘家的事,男人不合问的啦!” 慕容勿离轻轻叹息,明白她完全不懂这方面的事。“你只要告诉我过了多久,我就不再问其他的了。” 垂首扯着裙裾扭了好一会儿,弱柳才嗫嚅道:“十……十来天了。” “十来天了?”慕容勿离扬起惊喜的笑容。“那年后若是还没来,就得请大夫来帮你看看罗?” “咦?”立时忘了羞怯,弱柳惊慌地扭过头来,“为什么?弱柳病了吗?” “不,不是病,”慕容勿离忙温言安抚她。“这是喜事,怎会是病呢?” “喜事?”弱柳又换上一脸茫然。“什么喜事?谁要成亲了吗?” “不,不是,是……呃——等大夫看过你之后再说吧!至于现在……”慕容勿离突然翻身趴在胡床上。“我记得你说过你会按摩,来,帮我按摩一下。”可是他等了老半天却等不到半只苍蝇蚊子,他不觉诧异地往后看去,却发现她垂首贴在墙边一动不动,好像墙上挂了一幅美人锦绣。“怎么了?” “婆婆……婆婆每次都说弱柳好用力,一定……一定是故意要掐死她……” 慕容勿离叹了口气,又把脸埋进靠枕里。“现在就算有人拿椅子砸我我都嫌太轻了,你怕什么呢?” “可……可是倘若弱柳下手轻一点,婆婆……婆婆也会骂……” “够了!”自靠枕里传出的声音闷闷的很奇特。“脱掉你的绣履。” “嗄?” “脱掉你的绣履到我背上来踩一踩。” “欵?”惊喘。“将军,你会被弱柳踩死的!” “才怪!” “但是……” “快点上来,我还有话要问你!” 听他说得坚决,弱柳依然又踌躇了好半晌之后才脱掉绣履爬到胡床上,然后扶着墙,战战兢兢地踩到慕容勿离背上走了两步。 慕容勿离这才侧过脸去告诉她,“很舒服,如果你动作快一点的话会更舒服。” “耶?”弱柳好惊讶。“真……真的吗?” “真的,因为你的重量刚刚好,所以踩起来很舒服。” “哇!”弱柳惊叹。把人踩在脚底下的感觉也很舒服呢! “好,那你继续踩,一边告诉我为什么你要住到狗舍里去?” 脚步顿了顿,旋即又继续。 “因为……因为弱柳在那边比较安心嘛!” 慕容勿离缄默片刻。 “弱柳,把菊红还有另一个丫头说给你听的话统统告诉我!” “全部吗?” “全部。” “哦……她们说……”弱柳很认真地回想着。“将军府不比一般平民百姓或富商的家,这里是有很多规矩的,如果犯了规矩,罪责可是比一般官府的刑罚还要重呢!” “哦——是吗?什么规矩?” “咦?将军,府里的规矩你会不知道吗?” “我想听听看她们有没有说错。” “哦~~那……菊红说,黛菊夫人是姊姊,弱柳是妹妹,所以凡事弱柳都不能站到她前头去。有好吃、好穿、好用的,弱柳都要先让姊姊挑拣,剩下的才归弱柳;还有,弱柳也不能抢在姊姊前头先有孩子,倘若有了也要……”脚步又停了两下。“要打掉……” 眸中寒芒倏闪。“打胎?” “菊红说……说她那里有药,倘若弱柳需要的话,她会拿给弱柳。” 慕容勿离徐徐眯上眼,神情反而平静了。“还有呢?” “还有……”万里行军突然完全静止了。 “弱柳?” “将军,倘若……倘若弱柳先姊姊有孩子的话,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不要打掉?弱柳觉得……觉得被打掉的孩子好可怜啊!” 瞧不见弱柳的神情,但慕容勿离听得出她声音里的恐惧与不舍。“可以,你不用打掉,也不准打掉!” “欵?真的可以不打掉吗?”惊喜的蹲下去,弱柳跪伏在他背上低头探向慕容勿离,怕他没听清楚,也怕自己没听清楚。“坏了规矩也没关系吗?” 规矩? 慕容勿离冷哼。“将军府里的规矩是我定的,我说可以就可以!” “啊——将军真的是好人呢!”弱柳喜悦的低喃,还带着点儿若有似无的哽咽。 慕容勿离懒洋洋地合上眼。“好人希望你继续动叨,如何?” “呃?啊!对不起、对不起!”连声道歉中,弱柳忙起身,脚步又动了起来,片刻后……“将军爷……” “嗯?”听他声音,好似快入眠了。 “菊月说每个月初一,弱柳必须去拜见姊姊一次,所以弱柳已经去见过姊姊一次了。” “哦~~你跟她相处得如何?” “……” “弱柳?” “呃……将军,姊姊很美呢!跟瑞荷夫人一样美,而且好高贵、好端庄,就跟皇后似的,弱柳跟姊姊相处了半天,姊姊也都对弱柳好温和、好体贴,可是……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弱柳就是好怕姊姊,弱柳知道这是不对的,但是……但是姊姊看着弱柳的眼神有时候真的很恐怖,就好像……好像婆婆一样,虽然弱柳拚命告诉自己那是错觉,可就是还会怕……” 慕容勿离不觉得奇怪,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他带兵多年,哪种人没见过?故而黛菊不过跟了他两个月,他就看出黛菊的心机有多深沉,是个多么工于心计的女人,因此,纵使黛菊比瑞荷犹美上三分,也比瑞荷端庄,更比瑞荷懂得如何服侍男人,却也无法令他对她产生一丝半毫怜爱之情。 至于弱柳之所以能察觉到黛菊的可怕,也许是因为她对可能伤害到她的人太过敏感了,当然不一定是正确的——譬如对他,但对黛菊可就是百分之百正确了。 “所以你才住到狗舍里去,因为常常在府里各处散步走动的黛菊绝不会到狗舍那边去,也因为你觉得有那些狗保护你,你才不那么害怕?” “对不起,将军,”弱柳又蹲伏下去了,她急于让他知道她不是那么不知好歹的人,她会反省,她会改进。“弱柳知道是弱柳不对,请您不要生气,弱柳会……” “弱柳……”慕容勿离叹息着打断她的忏悔。 “将军?” 慕容勿离睁眼瞄向她。“我说过只要你不欺骗我,我就不会对你生气,忘了吗?” “啊——将军,您真的真的是个好人啊!”弱柳感动地呢喃:她明明做错了,他却还是不生她的气。“将军,谢谢您对弱柳的宽宏大量,可是……可是弱柳还是不应该怕姊姊的,所以以后弱柳一定会努力叫自己不要那么害怕,不要……” “弱柳,你搬到我这儿来住吧!”慕容勿离再一次打断她的奋发图强。“在我这迎风轩里,没有我的同意,任何人都不能随便进来,你若是害怕尽管躲在这迎风轩里,狗舍实在太小了,你抢了它们的窝,它们也很可怜,不是吗?” 迎风轩虽名为轩,事实上,它的范围可比府里任何苑的范围都要来得大,甚至独占了府里两湖池水里的其中一池,夏天若他有回到府里,总爱在池水里裸泳,因为迎风轩里奴仆不少,却没有半个婢女。 “咦?住这儿?”弱柳诧异地拚命眨眼。“但……弱柳不会骚扰到将军吗?” “你爱吵爱闹吗?” “不会!不会!”弱柳拚命摇头。 “那就不会骚扰到我了。”慕容勿离又阖上眼了。“好了,交年过后就叫仇总管帮你搬过来吧!还有,以后不必再去见黛菊了。” “欺?可那是规矩啊!” “府里没那规炬。” “咦?但菊月说……” “她说错了。” “啊。” “继续。” “嗄?喔——对不起,我又忘了!”弱柳忙又起身孜孜行万里路,直到慕容勿离差不多就要进入沉睡中之际,她突然又开口了。“将军爷?” “……嗯?” “那天夜里……那天夜里,弱柳真的觉得将军是世上最可怕最可怕的人了,可是……可是现在弱柳终于知道将军是世上最好最好的人,所以……所以弱柳以后永远永远都不会再害怕将军了!” 翌日—— “……求求你,饶了我吧!我错了,对不起,我错了,饶了我吧!我以后不敢了,求求你,饶了我吧……” 慕容勿离哭笑不得地看着抱头躲在桌案底下的小肉包,心中挫折感十足。还说什么永远永远都不会再害怕他了,言犹在耳,她又化成小包子了,而他只不过是对他人生气,她甚至连看一下热闹也不会,就一溜烟滚到桌案底下去了。 “弱柳……” “……饶了我吧,我错了,我以后不敢了……” “我不是在对你生气……” “……对不起,我以后不敢了,我错了,饶了我吧……” “我是在对那个长工生气,因为……” “我错了,对不起,饶了我吧!求求你,饶了我吧……” “……他醉酒强奸了在厨房里工作的丫鬟。弱柳,你听到了吗?” “……求求你,饶了我吧!我错了、我错了……” “弱柳,我不是对你生气,是在对那个长工生气呀!” 但是他说他的,弱柳依然是粒小肉包,并没有变成葱油饼,也没有拉成油条,终于,慕容勿离放弃了。 一指点出,小肉包就乖乖地滚出来了。 第10章 慕容勿离面无表情地挟起馅薄皮厚的小肉包,再若无其事地吩咐仇总管,“那家伙交给你处理。” “是,将军。” “还有,到府外去找个丫头,要够聪明、够忠心,够强悍,足以保护弱柳夫人的。短时间内弱柳应该可以自己照顾自己,所以时间久点没关系,就是别胡乱拉人凑数,要仔细认真的找对人。” 之后,在将军寝室里,弱柳甫悠悠醒转过来,正对自己如何会回到寝室内感到诧异不解之际,慕容勿离便对她说:“弱柳,我可以请你帮我一个忙吗?” “嗄?啊——将军请吩咐。” “下次你要害怕之前,麻烦你先搞清楚我是不是在对你生气好不好?” “将军要你们回来?”菊香苑的黛菊讶异地来回看着菊红和菊月。“为什么?那位弱柳夫人不需要人伺候了吗?” “那个……”菊红与菊月犹豫地互觑一眼。“弱柳夫人搬到迎风轩里去住了。” 美眸中冷芒乍现又逝,“是吗?她搬进迎风轩里去住了?”黛菊并没有发怒也没有焦急,反而慢条斯理地转过身去凝视着适才绘就的戏菊图。良久……“你们可有吩咐弱柳夫人,哪些话不可外传他耳?” “奴婢说了,可弱柳夫人说她不敢欺瞒将军,所以若是将军问起,她还是得照实说。” “这样吗?”黛菊又沉思许久后,才慢吞吞地回过身来盯住那两个忠心耿耿的婢女。“菊红、菊月,你们应该知道如何做吧?倘若将军问起……” “奴婢知道,”菊红抢着说。“奴婢两个绝不会连累夫人的!” “很好,”黛菊满意地颔首。“你们放心,如果将军赶你们出府,我……” “夫人!夫人!”另一婢女菊如忽地匆匆跑进来打断她的话,“将军来了!将军来了呢!” “咦?将军来了?”黛菊惊喜地拂裙迎出去,见慕容勿离满头满身雪花的来看她,心头不禁感动无比。“啊——将军,这么大的雪,您还专程到黛菊这儿来,黛菊……” 慕容勿离手一挥,不但阻止了她的掏心掬肺,也泼她一头冰水。“黛菊,我今天只是来告诉你两句话。” 黛菊脸色微变,注意到慕容勿离冷然的神情。“将……将军?” “谨记瑞荷的教训,你好自为之!” 胸腔一紧,黛菊仍勉强撑出不解的笑容。“将军,黛菊不明白您在说什么呢!” “你当然明白,”转眼一瞟菊红和菊月,慕容勿离目光更严厉。“她们更明白。” “啊——黛菊明白了,是那两个丫头做错了什么吗?”黛菊忙正色招来菊红、菊月。“你们两个,到底做了什么事让将军这么生气,还不赶快……” “够了!”慕容勿离低叱。“别在我面前作戏了!” 黛菊全身一震。“将军,黛菊……” “总之,弱柳并不想跟你争什么,只想安安静静的过日子,你最好也学她一样,否则只会让我讨厌你而已!”说完,慕容勿离便待转身离去。 将军讨厌她? 可是她爱他呀! “啊——将军,请等等!”黛菊凄声拉住他的衣袖,欲待作最后的努力,留下他的人,也留下他的心。“黛菊……黛菊或许又怀有身孕了呢!” 慕容勿离微微一怔,脱口道:“咦?你也有了?” 也?! 惊疑的目光立刻朝菊红、菊月那儿飞去,菊红、菊月竞相摇头表示不知道,黛菊更是不安。“将军,黛菊的月事已过了半个多月了。” 比弱柳还早吗?“这样……那年后就请个大夫来瞧瞧吧!”很明显的,慕容勿离的脸色和语气都放和缓了。 “黛菊知道。” “还有,小心照顾身子,别再到处乱走,免得又小产了。” “黛菊懂得。” “缺什么就跟仇总管说,我会告诉他你这边的情况,他会懂得该怎么做的。” “谢谢将军。” “好吧!那……”他拉开她的手。“你多歇着,我走了。” “将军,”黛菊情意绵绵的眼光哀怨地瞅住他。“您不多留一会儿吗?” “我还有很多事要忙,过几天我会再来看你的。”语罢,慕容勿离便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 一见将军离开,菊红,菊月立刻兴奋地围了上来。“恭喜夫人,将军就想要个孩子好让慕容老爷开心,这下子将军的心思一定会大半放在您这儿了!” “是吗?”黛菊苦笑。“可倘若我又小产了呢?” 闻言,菊红、菊月亦不安互视一眼。“那,夫人,您就躺在床上休养直到满四个月,过去两次大夫不都说了吗?只要熬过四个月就没问题了。” 黛菊轻叹。“也只有如此了。” 为什么别个女人生孩子那么容易,她就如此困难呢? 从慕容勿离要弱柳搬进迎风轩那一刻开始,她一直很开心,然而到了真正迁入迎风轩的当天夜里,她的神情就不对了。 “将……将军,弱柳……弱柳得和您睡吗?”她颤巍巍地瞅着他、颤巍巍地问。他又要她了吗?又要压得她半死了吗?又要弄得她好痛好痛了吗? “你是我的妾室,既然搬来我这儿,自然得和我睡。”见她脸色瞬间变绿,他立刻接上后续。“不过,我暂时不会要你。”免得不小心伤了她肚于里的胎儿。 一说完,慕容勿离就见她大大松了一口气,夸张的程度可媲美打呵欠。可她依然很不自在,躺在床上背对着他,她的身躯是僵硬的,是微微颤抖着的,她的双眸大睁,甚至紧张得阖不上眼,直到下半夜才勉强睡去。 这样连续过了好几日,弱柳始终都无法放松下来,慕容勿离不得不开始考虑是否要分房睡了。 然后这一夜,他们上床后不久,她仍是紧张得睡不着。而慕容勿离怀里抱着她僵硬的娇躯,感觉好似有人在他怀里放了一块大冰块,他终于决定他们必须分房,否则她的身体会吃不消。 “啊——将军,”弱柳突然坐了起来,侧耳似乎正在倾听着什么声音。“您听到了没?” “嗄?什么?”打更声吗? “是狗儿,狗儿在叫。” 狗叫?“府里的狗吗?它们应该不会乱叫的,难道有闯入者?” “不是府里,是外头,”弱柳急了,她面向外跪坐,依然侧耳倾听着。“是外头啊!将军,您没听到吗?” 听她好似很焦急,慕容勿离只好努力去聆听,去分析她到底要他听的是什么?不过一会儿他就明白了。 有只狗在哀嚎。 “那是曲大人的狗,我听仇总管提过,它每隔一、两个月就会嚎这么一次。” 弱柳立刻回过身来。“为什么?” 慕容勿离也掀被坐起来。“曲大人爱斗狗,只要他的狗斗输了,他就会鞭打那条狗。” “怎么这样?”弱柳双手捂着哀伤的小嘴儿,两眼泫然欲涕。“狗儿有多么忠心、多么善解人意,难道他不知道吗?将军为什么不阻止他?” 慕容勿离叹气。“那是他的狗啊!弱柳,律法也没有规定他不能鞭打狗呀!” “可是……可是将军可以劝劝他呀!” “我劝过了。” “那就买下它……” “他不肯卖,说是他花时间训练出来的,怎能轻易卖掉。” “那……那……那……” “弱柳,没有办法的。”慕容勿离狠心打掉她最后的希望。“睡吧!” 弱柳盯着他好半晌才死心背对着他躺下,她不再出声,可是他感觉得到她在默默饮泣,也因此而感到很无奈。 在她最悲惨无助的那段时间里,是几条懂人性的狗儿帮她、救她、安慰她,才让她支持到现在的,所以对她来讲,狗儿不但是她的恩人,也是她的朋友、亲人,她因此看不得任何狗儿吃苦也是很自然的事。 可是,她不可能帮得了全天下所有的狗呀! 量力而为这种道理她最好早一点明白比较好,现在既然他说了没用,只好靠她自己去想通了。就算今儿夜里想不通,明儿就可以想通了,就算明儿想不通,还有后天,大后天……总有一天她会想通的。 除非他今晚睡一半就被她的泪水淹死。 然而,不过片刻工夫后—— “该死!”慕容勿离突然低咒着起身跳下床,随手抓了一件袍子便冲出寝室。 真正是该死,他究竟在做什么?究竟在做什么?明明知道应该这么做,却又要跑去那么做,居然三更半夜跑去跟人家要狗狗,这辈子没做过这么荒唐的事,更不可能为任何人去丢这种脸,但是……但是…… 她算什么?她算什么? 不过就是他要过一次的女人而已,连面也没见上几回,也不过就是心头为她的楚楚之态悸动过那么小小一次罢了,之后便这样老是有事没事就为她揪一下心,若有似无的,看似有,却又无,说是无,好似又有,不想去理会它,它却总让他情不自禁地怜惜她,进而做出一些表面似是很自然,实际上却是不由自主的事来。 收她为妾,容忍她令人啼笑皆非的猫捉老鼠,随时随地都得耐心地抚慰她,诱导她异于常人的恐惧心理走回正轨,又让她搬入从未曾有女人住进来过的迎风轩里,最后居然要为她去做这种事,他中了什么魔吗? 天哪!堂堂一品国公爷,部下稍一违反军纪就砍掉人家脑袋的镇北大将军,居然三更半夜跑去跟人家要小狗,只因为他(应该是她吧?)听不得小狗狗哀嚎? 第11章 ! 让他死了吧!小师弟若是知道了,肯定会嘲笑他一辈子的! 慕容勿离自怨自艾地眨眼间就跔得不见人影,弱柳却以为是她惹恼了慕容勿离,所以他气得跑掉了,吓得不知该如何是好,连要替那条狗儿伤心都忘了,只呆呆望着空洞洞的门口苦苦寻思她该怎么办?搞不好待会儿就得换她哀嚎了。 将军会忘了他的诺言吗—— 不知过了多久,慕容勿离终于回来了,在她的忐忑不安中,他站在床前平静地问她,“听不到了吧?” 虽然他看起来不像在生气,她还是禁不住担忧地先反问:“将军……将军在生气吗?” “没有。”他告诉她,然后又问一次,“听不到了吧?” 弱柳这才仔缅听了一下,惊讶的发现真的再也听不到那条狗儿的哀嚎了。“啊——将军,真的听不到了耶!” “我把它带回来了,你要去看看它吗?” 弱柳不但去看了那条狗儿,还跟慕容勿离一块儿替那条狗儿上药包扎,再跑到厨房去偷食物来喂它——两人还争了一会儿到底要给它吃牛肉或是羊肉,直到它睡了,她才安心、喜悦又满足地与慕容勿离回到寝室。 可是她依然止不住兴奋,不用慕容勿离催促,紧随在他身后,她自动爬上床躺下,为的只是要尽快追问他,“将军、将军,曲大人怎肯让你带它回来呢?”这是头一回,她不再僵硬得像石雕像,也不再背对他,她兴奋地面向他,双手还忘形地揪住他的衣襟。 慕容勿离耸耸肩。“我威胁他,如果他再让我听到狗的哀嚎声,以后我会特别盯紧他,只要他有一点点小辫子让我抓到,我会直接告到皇上那儿去,到时候他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他真有辫子可抓吗?” “不只有,而且满头都是,所以他怕了。” 弱柳沉默片刻,兴奋之情悄悄流失了。“可是……”她迟疑地两眼瞅向上瞧住他。“倘若不是为了弱柳,将军不会去作威胁人这种事吧?” 慕容勿离没有作正面回答,他说:“该睡了。” 弱柳叹息了。“将军爷,你真的是世上最好最好最好的人耶!” 慕容勿离不语,仅是将她搂进怀里,而她也很自然地倚在他胸前,没有紧张、没有害怕,只余下满心的感激、感动与羞赧。 “将军,这是在战场上受的伤吗?”她轻柔地抚过横在他胸前的伤疤。 慕容勿离往下看。“老实说,不但不是,而且是很丢脸的伤。” “咦?丢脸?” “嗯!我记得是……”慕容勿离沉吟。“我十二岁时吧!忘了是为了什么事,好像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总之,我和八师兄在练武的时候吵了起来……” “你好胆就给我砍过来,我绝对不会躲!” “你以为我不敢?” “你是不敢!” “好,那你就别给我躲!” 望着亮晃晃的刀子砍过来,十二岁的慕容勿离赶紧阖上眼,免得忍不住躲开…… “……我差点被砍死,而我八师兄则躲在山洞里好几天不敢回去,就怕被师父砍死。后来我们没有人被砍死,却被师父骂死了。之后这件事我们谁也没再提起,因为他丢脸、我也丢脸。若是有人问起这条伤疤,我也都是支支吾吾过去的,就连少渔都不知道呢!” 弱柳笑得花枝乱颤,一口气差点喘不过来。“将军,原来……原来您也做过如此幼稚可笑的事啊!” “那时候我还小嘛!”慕容勿离辩驳。 笑了好半天,弱梆才慢慢收起笑声,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弱柳开始眯起双眼了,她下意识更往慕容勿离怀里偎过去,好似恨不得整个人缩成一团钻进他体内似的。 “将军爷。” “嗯?” “天儿好冷喔!” “是很冷。” “可是您的怀里好温暖,好舒服呢!”刚说完,她就睡着了。 慕容勿离知道他们毋须分房了。 第五章 年后,大夫证实弱柳和黛菊都怀了身孕,但黛菊的状况相当不稳,慕容勿离即按照大夫的交代,吩咐黛菊卧床休养直至胎儿稳定为止;至于弱柳,他更是加意照拂,因为她被虐待多年,身子发育不良瘦小得有如孩童似的,那样的身子说要孕育孩子还真是有点难以想像。 不过尽管他再如何费心,他也总是个男人,男人怎能理解女人到底需要些什么呢?除了命她多吃多睡多休息之外,他也不知道还能如何是好了,于是,他开始考虑是否有必要先从伯父那儿调个手脚俐落一点的婢女过来伺候她呢? 向来沉稳冷静的仇总管慌慌张张的跑进书房里来,慕容勿离平静地放下书本,心里却无法不感到惊讶,这是他头一回瞧见仇总管失去镇定。 “什么事?” 很奇怪的,经慕容勿离一问,仇总管的慌张瞬间就消失了,替上一副尴尬无比的表情。 “那个……是这样的,适才卑职正在训示新来的下人,但您知道,有些先前在大户人家工作过的下人真是很嚣张,居然还敢顶嘴呢!当时卑职就很生气,不巧……不巧弱柳夫人就在那时前来寻找卑职,可卑职并不知道是夫人在叫唤卑职,故而回头就大吼,然后就……就……”仇总管更是窘迫地猛抓脖子。“对不起,将军,这……卑职真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慕容勿离暗自叹息着起身走出书房。“她在哪里?” 仇总管紧随在后。“弱柳夫人在……呃~~鸳鸯厅的巾柜里。” “这回居然躲进柜子里去了!”慕容勿离更是叹气。“仇总管。” “是,卑职在。” “还没找到吗?” “找到了,将军,找到了,”仇总管忙道。“可她说要先回乡看看,所以得晚两天。” “这么嚣张?” “她有资格这么嚣张,将军,卑职可是抢来的呢!虽然她奇书网jar电子书下载乐园+qisuu.c○m的确是傲慢了点儿,要求的薪俸也高了点儿,甚至还附带条件,可是,将军,等您见着了她之后。您就会知道,她值得的!” 无双就如同她的名字一样——精明强悍的程度简直是天下无双,而且精明强悍到整座将军府上下无一不讨厌她,甚至还有人痛恨她,因为,她只会去欺凌别人,绝不容许别人欺凌到她头上来。但是慕容勿离和仇总管却喜欢她得很,因为她的忠心也是天下无双的。 从无双进入将军府的第一天起,自慕容勿离告诉她,“我把弱柳夫人交给你,你要照顾她、保护她,这是你唯一的责任,其他都有我担待。”之后,她的忠心就只针对弱柳一人,有时候甚至连慕容勿离她都不买帐,强悍到连仇总管也尽量避免去惹翻她。 无双今年十七岁,与弱柳同年,两人却有如此迥异的个性与能力,自然这是天性加上后天环境的结果。但很显然的,无双天生就适于发号施令,而弱柳天生就适于听从命令,所以,把弱柳交给她管还真是交对人了。 至于弱柳,她既不喜欢也不讨厌无双,她是怕死了无双,因为—— “夫人,你敢给我躲到桌案底下去鬼叫试试看,我会活活打死你!” 所以,弱柳只敢抖着身子瞪住无双。 “很好,夫人,只要你乖乖听话,不要一害怕就躲到桌案底下鬼叫,那无双就会好好照顾夫人你,否则的话,哼哼!无双会先打断你两条腿,再斩掉你两只手,挖出你的眼睛,钩出你的肠肺……” 所以,当无双不在身边的时候,弱柳一害怕照样躲到桌案底下去捉老鼠,可只要无双在一旁伺候着,弱柳不管多害怕,都只敢两手揪紧慕容勿离的袍袖,咬住颤抖的下唇偷瞄着无双:我没有躲到桌案底下鬼叫喔! 而令慕容勿离相当头疼的惠少渔居然也不敢含糊无双,因为—— “喂喂喂!你……你干嘛泼我一身水?”惠少渔不敢置信地摊着两手,错愕地任由又臭又腥的水滴顺着他湿淋淋的头发、眉尾、鼻尖、唇角、下颔……往下涎成一摊湖泊。“哇,还是馊水!” “哼!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嘲笑我们夫人!”说罢,无双便傲然扬长而去。 “太嚣张了吧她?”惠少渔不满地瞪向慕容勿离。“喂喂!九师兄,她是你府里的下人,你也不管管她就任由她这么蛮横霸道吗?” “管她?”慕容勿离背手在后,笑吟吟的视线自惠少渔头顶上的西瓜皮、鼻头上的……的……看起来像是豆腐脑,左耳上还勾着一叶烂菜叶,再往下移至他肩膀上的鱼头骨,胸前挂着香蕉皮,腰带上吊着鸭头,衣袍下摆黏了一整片灿烂的葡萄皮——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特意绣上去的,靴头上还有猪骨头、三分之一块胡饼、一小团玉尖面(馒头)和…… 老鼠尾巴?! 他不觉呛咳一声,然后视线回到惠少渔脸上。“我觉得她做得很好啊!”语毕,他也哈哈大笑着扬长而去了。 所以,惠少渔也只敢趁无双不在的时候“欺负”弱柳,可只要一瞧见无双的影子,他就逃得比谁都快。 然而,撒开太过强悍这点不计较,无双对弱柳的照顾可真是钜细靡遗、无微不至,周到至令人想撞墙的地步。就如此刻,迎风轩迎春阁里,弱柳安安稳稳地倚在胡床上看书,熊熊的炉火烧得屋内暖烘烘的,三足几上的香茶不凉也不烫,温温的刚刚好入喉,一切都很完美舒适。 可是无双一进来就开始哇啦哇啦大叫了。 第12章 “我说夫人,虽说已快上巳了,但外头冷风还是呼呼的吹,您怎地还开着窗呀!”她把窗棂上的小小缝隙给紧紧阖上了。 “天哪!这茶都冰了还能喝吗?”她把才喝半口的整壶温茶都给倒了。 “哎呀!您这样躺着,小心冻着胎儿呀!”她抓了条毛毯将弱柳从脖子到脚盖得一丝不露。 最后……“夫人,无双要去帮您作碗臊子面作点心,在无双回来之前,除了将军之外,您可别跟人到处乱跑喔!” 她当她是三岁幼儿吗?看着无双一眨眼又消失不见,弱柳耸耸肩,把手从毛毯里拿出来继续看她的书——她早习惯了。 不过,虽然无双管得好像太多了一点,却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弱柳夫人。” “咦?菊红?你怎么来了,有事吗?” 菊红左右看看无双不在,赶紧拉着人要走。“请跟我来,弱柳夫人,夫人想和你聊聊呢!”聊聊将军对她如何,是不是天天都睡一起等等, “嗄?可是……待会儿好不?等无双回来……” “不行,不行,夫人等久了会生气,快跟我走吧!弱柳夫人。”菊红继续拉人。 “但……但是无双会生气的啦!等她回来我们再一起过去好不好?不会很久的啦!” “哎呀!弱柳夫人,无双不过是个婢女,你怕她作啥?别让她爬到你头上撒野嘛!” “这……这……不好啦,无双真的好凶耶!而且将军也要弱柳听她的,所以、所以……” “这是干啥呀?弱柳夫人,”菊红好似生气了,手却还是不肯放。“夫人想跟你聊聊,你却这样推三阻四的,是不是看不起我们夫人呀?” “怎会呢?弱柳不敢,只是……还是再等会儿吧……” 眼见怎么都说不动弱柳,知道弱柳胆小,菊红正想板下脸来吓唬她…… “菊红,谁准你进迎风轩里来的?” 冷不防一声低沉愠怒的质问传来,吓得菊红脸发白连退三大步。 “将军,奴婢……奴婢……” “啊——将军回来了!”这回不用菊红拉,弱柳自动开心地跳下胡床迎向慕容勿离。“将军爷,姊姊说想找弱柳聊聊耶!可是无双不在,你陪弱柳去好不好?” 菊红一惊,忙道:“不用了、不用了,夫人可能睡了,下回吧!”不待回答,她就一溜烟跑了。 弱柳茫然看着菊红跑得跟飞一样。“咦?她适才还拚命拉着我去呢,怎么转个眼就跑了?” 慕容勿离冷然一哼。“别管她了,倒是你,你的脸色不错,这几天过得还好吧?” 弱柳俏皮地皱皱鼻头。“有无双盯着,弱柳哪能不好。”她伴着他到胡床坐下。“可是,将军爷,您这次去好几天呢!” “有些事不能不办妥再回来?”慕容勿离淡淡说道,若有所思的目光则悄悄落在弱柳脸上。“怎么?想我吗?” 弱柳偷觑他一眼,旋即羞赧地垂下螓首,小手无意识地抓着他的手指头一根根扳下来,再一根根扳上去。“是……是从弱柳搬到将军这儿来之俊,将军就不曾在外面过夜了嘛!但这几夜将军都没回来,弱柳只好一个人睡,可弱柳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嘛!” “为什么?会冷吗?”他知道对她而言,他的身躯可比炉火还要暖和。“你该让无双帮你多燃一盆火的。” “是会冷,可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是……”弱柳揽眉苦思,因为要对慕容勿离解释,所以,她不得不认真思考一下这个自己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是将军不在弱柳身边,弱柳就很不安嘛!” “还有无双在呀!”他推推她示意她抬脚上胡床,自个儿也脱了鞋履上去,然后拉来毛毯盖住两人。“或者下回我不在,你就让无双陪你睡吧!” “但那不一样啊!”弱柳脱口道,可一说完自己就先愣了一下:咦?哪里不一样?“弱柳……弱柳的意思是说……是说……”咬住下唇,她又开始思考起来了。“是……是弱柳只有让将军抱着睡才能安心熟睡,否则即便是睡着了,弱柳还是会作噩梦嘛!” “噩梦?” “是啊!就跟之前一样,弱柳每夜总是会梦到婆婆又来追打弱柳,弱柳无论躲到哪里都没用,因为婆婆总会叫下人来拖我出去。她心情若是好些,便会一边打一边骂,等她骂够了,或者是弱柳哀求得令她满意了抑或是哀求到声音哑了,婆婆就会停手,因为婆婆就爱听弱柳求饶;可若是她心情不好,她便会一声不吭打到弱柳昏倒为止,尽管弱柳已经哭求到没声音了……” “弱柳,”慕容勿离实在听不下去了,难怪她动不动就哀声求饶,原来她婆婆不但是个虐待狂,还是个变态。“不要再去想那些了,现在那个老女人不再是你的婆婆了,她伤不了你,你是我的女人,我会保护你的。” 弱柳眷恋地偎在他胸膛上。“弱柳知道,将军是世上最好的人,而且将军不但对弱柳好,也会保护弱柳,所以,只有在将军身边弱柳才能感到安心呀!” “你不怕我了?” “弱柳早就不怕将军了。” “好,那下次别再我一变脸,你就跑第一名,”慕容勿离戏谑地说。“可没人会奖赏你哟!”她是不怕他了,特别是自从无双来了之后,在无双的“谆谆教导”之下,她也不会一见到任何人生气就没命的逃了,除非,那人是在她跟前冷不防地突然发起飙来。 朵朵红云瞬即染赤了白嫩的双颊。“讨厌啦!将军爷,您就会笑弱柳!” 入目她那娇嗔赧然的模样儿,别有一股青涩的动人风情,这回慕容勿离感受到的不是什么悸动,而是欲望的蠢蠢欲动。 “弱柳,你当真不怕我了?”大夫说她的胎儿很稳定,这样应该……可以吧? “真的不怕了呀!将军。” “很好。” 很好?好什么? 正困惑不解其意,却见慕容勿离徐徐俯下脸孔来,瞳眸中溢满情欲的异样光芒,弱柳不禁圆睁双目,有点心惊,有点不安。“咦?将军,您……您要干嘛?弱柳……弱柳……唔!” 当无双端着面回来时,不见半个人影在屋里,只见一团不停蠕动的毛毯在喘息,她不禁愣了一下,继而两眼往上一翻,掉头又离开了。 “真是,也不关门,男人真是猴急啊!” “为什么?为什么我还得再躺下去,以前那位杨大夫总说四个月即可呀!” 脸色略显苍白的黛菊拥被高坐床头,目光不悦,开始怀疑眼前这位神情严肃的大夫他的名医头衔是不是买来的? “适才菊红告诉我,夫人是否在每次怀孕之前,都曾服食过一种胡地来的药?” 黛菊心虚地移开眼。“是又如何?那药……那药很有效啊!瞧,我不每次都怀下身孕了?” “可是也都小产了!”大夫冷漠地说。 眼神立刻拉回来,黛菊不安地急问:“你是说……” “那种药的确是能确保怀下胎儿,却不能确保平安产下胎儿。” 黛菊脸色开始发白了,“你这是什么意思?”声音高亢而尖锐,显示出极度的不安,还有点威胁的味道,好像在警告大夫敢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试试看! 大夫毫不动容。“夫人,那种药吃了,只有六分之一的机会能平安产下胎儿。而夫人您已经小产两次了,这表示您若想保住胎儿,最好乖乖卧床休养至生产为止,这样希望还大点儿。” 黛菊的脸呼一下拉黑了。“为……为什么?为什么别人能安产,我就不能?” “这……”大夫略一沉吟。“跟体质有关吧!夫人您一向娇生惯养,体质柔弱,虽没有三天两头报病号,可也称不上健康,这样的身体……” “我知道、我知道,”黛菊烦躁地打断他。“杨大夫早就告诉过我了,所以我已经尽量按照他的意思做了,他要我多吃点粗食我就多吃点粗食,他要我多动一下我就天天到处走动,这样还不行吗?” 大夫无奈摇头。“夫人,这样自然不够,您至少得作点活儿呀!” “我有啊!针线活儿、种花、画画,我甚至还织锦,这还不够吗?” 大夫听了颇感啼笑皆非。“夫人,小民说的是粗活儿。” “粗活儿?”黛菊惊喘。“你要我做粗活儿?我怎做得来?” “所以说,您也保不住孩子!” 黛菊顿时哑了口。 “夫人,丹药并不是万能的,很多时候是要靠病人自己。譬如弱柳夫人,别看她瘦伶伶的好像风一吹就倒,可她以前做的粗活儿可多了,所以她的身子骨早就给磨粗了,只要多补着点儿,她可是壮得很呢!就好似她的名字一样,看似弱实似柳,不容易被摧折的。” 黛菊更是沉默了。 “依小民的劝,夫人最好继续卧床至生产,当然这样小民还是不敢保证一定没问题,但至少小产的机率会减少很多。” 黛菊又盯了大夫许久,才慢条斯理地说:“好吧!我懂了。我会乖乖卧床直至生产,可是,我希望你不要告诉将军说是因为我吃过那药的关系,懂吗?” “小民懂得。” 大夫离去后,菊红、菊月靠过来,却不知如何安慰主子是好。 “至少现在知道夫人为什么老是小产了。”菊月呐呐道。 “早知道就先把身子调养好,这会儿就不会这么麻烦了。”菊红也说。 “你是说要我做粗活儿?”黛菊马上横过眼去。“我哪做得了那种事?” 菊红往后缩了一下,“我们可以……可以慢慢试着来呀,至少情况会比现在好嘛!” 第13章 黛菊静默片刻。 “是,至少现在我不必窝在这儿动弹不得,让弱柳有机会一个人霸住将军。” “那夫人现下是打算如何?” 黛菊略一思索,“将军呢?” “一大早有急事上北衙去了,还没回府里来呢!” “这样的话嘛……嗯!让我想想……” “夫人您慢慢想,但千万别再叫奴婢偷进迎风轩里了,上回可是奴婢够机灵才觊得着机会溜走,若再被将军抓上一回,将军肯定不会那么轻易恕过菊红了。”菊红怕怕地猛拍胸脯。 黛菊注视她半晌。 “那就随你用什么法子,我要你设法去探听一下,弱柳是否住在将军寝室里。” “应该不是吧!”菊红臆测道。“上回奴婢去找她的时候,是在迎春阁里找到她的,奴婢看那迎春阁里摆满了她的东西,而且她还躺在那儿的胡床上看书,床褥被毯全都全了,想是她就住那儿吧!” “最好是,若不是,情况就不妙了。” “为什么?” “因为瑞荷还在的时候,将军惯例是轮流召我们侍寝,所以,如果弱柳是睡在将军寝室里,而他自过年后也都没有召我侍寝,岂不是表示说他愿意为她打破这种公平的方式。”黛菊轻轻瞟去一眼。“你不怀疑为什么吗?” “因为夫人不方便啊!”菊红毫不犹豫地说。“是大夫说夫人要卧床休养,否则胎儿不保,这样将军怎敢再找夫人侍寝呢?” 黛菊怔了一下。“也是。” “所以说这可能都是夫人想太多了吧?” “我想太多?”黛菊一哼。“即便如此,除了侍寝之外我都不能进迎风轩,可将军却让她住进去了,这不也是很不寻常吗?” 菊红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转个眼却又吞回去了,黛菊一眼便知她在想什么。 “你是想说那种情况是我们造成的吗?” 菊红闭紧嘴巴不敢回答。 黛菊又是一声冷哼。“总之,你去给我探听出弱柳到底住哪里?还有,将军对她如何,是不是常常找她侍寝?” “就是之前夫人叫奴婢去找弱柳夫人来所要问的事?” “没错,我可不允许在我动弹不得的时候,让她多抢得几分将军的眷宠。” “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 黛菊想了想又说:“如果可以的话,把弱柳带来见我。” “欵?奴婢才不要!”菊红失声道。 “干嘛?怕将军,那就不要进迎风轩,在外头逮她呀!你不是说过自从无双来了之后,她就常常让无双陪着她离开迎风轩了吗?” “不要!不要!不要!”菊红还是拚命摇手。“奴婢才不要去对上无双!” 见她如此坚决,甚至还带点恐惧之色,黛菊不禁颇为讶异。“为什么?” 菊红苦笑。“因为无双比将军更可怕呀!” “是吗?”黛菊突然泛出一丝冷笑。“好,那我就亲自来对上她,我倒要瞧瞧那个丫头能有多厉害!” 菊红见状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老天,她已经可以预见两雌相斗的场景了:天崩地裂,所有妖魔鬼怪全都死光光! 第六章 虽然大夫再三保证说弱柳的身子没有问题,但见她脸色是够好看了,骨头上的肉却没多几两,穿上衣服或许看不出来,可晚上一抱起来就知道她大概有几斤几两了。于是,慕容勿离决定往后除非他不在府里,否则他都要亲自盯住她用餐,能多给她补一点就多给她补一点。 “你要多吃点,这般瘦怎养孩子呢?”都四个月了,她的肚子却未见半点动静,别说隆起了,连痘子都未见半颗,自抹胸望进去依旧是发育不良的胸部,这样如何喂乳? “弱柳已经吃好多好多了,真的!”好似在证明自己的话似的,她拍拍自己鼓涨的胃。肚子没凸胃倒凸了。“弱柳现在一天吃的足够以前吃上一年呢!” “一年?”慕容勿离僵了僵。“倘若那些狗儿不再分你肉吃,那不就……” “不对、不对,弱柳说的是加上狗儿分给弱柳吃的。” 慕容勿离轻抽了口气,“天哪!而你居然还能活到现在?”他不可思议地低喃,并怜惜地为她轻拭唇角的油渍。“真是奇迹!” “可是大夫说我现在的情况比姊姊还要好啊!” 就是这点令人哭笑不得,明明弱柳看上去就该虚弱些,可大夫却说养尊处优的黛菊身体不堪怀孕的负荷,故而情况反倒不乐观;至于弱柳的身子原先或许是比较差些,但经过细心调养后,瞧着虽瘦了点儿,底子里却愈来愈健壮了。 或许真如大夫所形容那股,杂草坚韧堪得起风吹雨打,页悉心照拂的鲜花可能一阵风来就凋零了。 “现下你的情况是还不错,但只是你,你要替孩子多吃点,孩于才能长大呀!” 弱柳往下瞄一眼自己的肚子。“说得也是,大夫说因为是头胎,所以现下是不一定看得出来,但应该可以摸得出来,可我怎么摸都摸不到什么呢!”话说回来,摸什么呢? “这就是了,所以你要多吃点,而且厨房煮的不都是你喜欢的菜肴吗?”说着,他又夹了一块她爱吃的海参放进她碗里。 “是没错,不过……”盖赧的眼神匆地朝他那儿瞟了一下,弱柳轻轻道:“其实弱柳中馈也很不错的哟!只是没机会表现而已。” “哦~~你也会煮吗?”慕容勿离自己也夹了一颗虾球吃下。 “是啊!弱柳也很想煮给将军尝尝呢!倘若将军喜欢,弱柳也可以常常下厨的。” “你不怕累吗?” “怎会累?”弱柳拚命摇头。“瞧,弱柳做了一件袍子给将军,将军只要有空就穿,弱柳见了好开心,忍不住就多做几件,心里欢喜,做起来怎会累?同样,倘若将军喜欢,下厨伺候将军怎会累呢?” 慕容勿离笑了。“怎么?你不喜欢被人伺候,反倒喜欢伺候人?” 弱柳想了想。“或许是这样吧!记得八岁那年爹替弱柳定了亲,而且对象同是名门世家,可弱柳当时就想,弱柳宁愿是嫁给普通小民。譬如将军种田、弱柳种菜,晚上将军看书、弱柳作女红,顺便聊聊一天的家常,这样不是很惬意吗?即使粗茶淡饭也胜过山珍海味,稻草茅屋也好过华屋丽厦,弱柳喜欢这种生活。” 眸中骤地闪出一道异采,“原来你喜欢那种生活吗?”慕容勿离低喃。 “因为那种生活单纯啊!弱柳想……”弱柳螓首略垂。“想我娘原是爹唯一的妻,不料恩恩爱爱过了几年以后,因为娘身子弱,一直没能生下一儿半女,爹就以家产无人承继为由再娶妾室,娘见妾室都生下一儿一女了,那崔家还有她立足之地吗?于是,在大夫的反对之下硬是产下弱柳,没想到弱柳并非她期望中的儿子,她也因难产而去世,结果她什么也没捞着,这又何苦呢?” 弱柳投给他一个可怜兮兮的微笑,“这是奶娘告诉弱柳的。”然后轻轻叹息着又说:“不过,其实姨娘也是很可怜的,她辛辛苦苦为爹生下儿子,又不辞辛劳地帮爹打理生意,还得操持内务,图的不就是爹能对她另眼相看。可没想到直至爹去世为止,爹就是不肯扶她为正室,所以弱柳想她会讨厌弱柳也是不由自主的吧!还有婆婆……”她忽地瑟缩了下,情不自禁地吞下一口畏惧的唾沫, “婆婆死守著名门世族的头衔,坚持要把家声传续下去,可是老天在一夕之间就断了她的指望,寡妇死了儿子是最悲哀的,她的绝望怨恨弱柳也是可以理解的,她会拿弱柳出气更不奇怪。只是有时候弱柳心里也会怀疑,说不定卢家独子真是被弱柳给克死的,所以老天爷才会那样惩罚弱柳吧?” 她并没有刻意要求怜悯,只是在叙述一件事实,但她的神情语气却不经意地流露出埋藏在她心底深处的悲哀与愁苦,是那样无奈又不得不认命,淡淡的,却又如此深刻,再次撩起三个多月前那种心酸的悸动在慕容勿离胸口波涛翻涌,不再只是若有似无的揪心,而是比上回更清晰、更强烈,也更教人震撼的悸动。 “别胡说,弱柳,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在心撼之下,慕容勿离更是难忍怜惜之情了。“所以那是那个孩子的命,没人需要为那种事受到任何惩罚的。” “是吗?”弱柳很认真的考虑一下他的说法。“也许是吧!可无论如何,弱柳只愿有个单纯的生活,不必争什么,也不用抢什么,不必顾虑虚名,也毋须计较世俗的利益得失,即使清苦又如何?和乐不就足够了?” 慕容勿离目光深邃,定定地注视她良久。 他曾经多次自问:这个瘦伶伶的小女人虽是大户人家出身,可姿色也仅有三、四分,既没有瑞荷那般艳丽,也没有黛菊的高贵端庄,更没有“她”的知书能言才华横溢,不多不少她只是个清清秀秀的小家碧玉型女人,但她就是能教他心生不舍,教他不由自主地怜惜。 为什么? 是因为他未曾见过境遇如她这般悲惨的女人,所以他不过是可怜她吗? 但此刻,他已经很清楚这个答案是不正确的,因为,此际在他心头汹涌的感觉并非同情,也不是怜悯,而是与多年前他曾对某个女人付出的感情是相类似的,可是却又完全不一样,所以他虽然不是同情她,可也不是爱上她。 那是什么呢? 这股在他不自觉的情况下逐渐凝聚、加深的感觉,究竟是什么呢? “或许……”慕容勿离慢条斯理地垂眸盯住自己的手,轻轻地说:“晚膳你愿意为我做几样拿手菜,倘若你不累的话?” 第14章 双目一亮,“真的吗?”弱柳惊喜地大呼,忘形地掐住慕容勿离的手臂。“将军真想尝尝弱柳做的菜吗?” “当然是真的,倘若不会累着你的话,我的确是想尝尝。” “那……那……如果将军觉得弱柳的手艺还不差的话,可不可以……”期待的光芒闪闪发亮,弱柳双眸紧紧抓住慕容勿离不放。“以后都让;弱柳做菜给将军吃?” “你这么想伺候我?” 重重地点了一下螓首,“想,弱柳好想喔!弱柳希望将军穿的衣服,还有吃的菜都是弱柳做的。而且……”弱柳赧红着脸摸住小腹。“原是不得已才怀下将军的孩子,但现在,弱柳是真的好想好想替将军生儿育女,将军喜欢几个弱柳就生几个,只要将军开心,弱柳多辛苦都不怕!” 眼神怪异,慕容勿离再一次凝视她好半晌后,才抬手轻抚她柔皙嫩红的娇靥。“我可不想把你当猪。好吧!如果你真喜欢的话,今儿晚上……”话声匆断,慕容勿离的视线突往门口移去。“不,明天吧!明天才不会有闲杂人等来搅局。” “呃?”弱柳不解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啊——惠师弟!” 每回听弱柳换他惠师弟,惠少渔就想哭,也不想想她足足小上他八岁耶!居然叫得这么顺口,真教人不甘心哪! “弱柳夫人,九师兄。”他扯出一脸假笑。 “你回来干什么?” 慕容勿离声调平平板板的,熟识的人一听就知道该小心了,可惠少渔却还是咧着一嘴白牙嬉皮笑脸。 “溜个腿歇歇嘛!” “歇什么歇?”慕容勿离更是没好气。“三位将军每人每奇书网jar电子书下载乐园+qisuu.c○m月轮值十天,十天一满就可以歇个够,没事给我跷什么班!” “那你呢?”惠少渔抗议似地反问。“九师兄你就光每天到北衙去绕一圈,逛花园都没那么轻松,为什么你就不用轮值?” 慕容勿离冷哼。“等你也升到大将军时再来问我。” 窒了窒,惠少渔更不满地咕哝,“暴君!” 慕容勿离无奈地摇摇头。“说吧!到底是什么事?”斗嘴归斗嘴,他知道惠少渔绝不会无缘无故离开岗位,必定有令他不得不离开的原因。 惠少渔两眼无辜地眨了几下。“宫女来传话,说是皇甫德仪要见九师兄你。” “请宫女转告娘娘说男人不方便进后宫。”慕容勿离面无表情。“再来!” 惠少渔两肩一耸。“再来麻烦就大条啦!咱们那位统军大人醉酒装疯跑来军营里猎兔子,结果一箭射死了吕将军的宝贝儿子。” 两眼一寒,“什么?!”慕容勿离面容郁怒地拍桌而起。旋即发现不对,转眼一瞧,身边的人儿已芳踪杏然,同时,从桌案底下蓦而传来一阵语音不明的求饶声。 “……对……敢……错……饶……天……” 惠少渔知道自己应该要忍耐,否则一定会死得很难看,可是他实在没办法忍,连一刻也没办法忍。 “老天爷,”他失声爆笑地指住桌案底下。“弱柳夫人怎么……怎么还是那么喜欢跑到桌子底下捉老鼠呀?她怎么看也不像猫,瘦小得倒像猴子……哇~~救命啊!”还没说完,人便抱头鼠窜逃出去了,恰好躲过一道犀利的掌风。 弱柳夫人实在应该改名叫猫夫人! 而他应该改名叫鼠师弟! 自成为慕容勿离的妾室之后,弱柳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踏出将军府,甚至迎风轩一步了,因为只有这里头是最安全的。可是过年后不久,她就开始常常跟着慕容勿离走出迎风轩了。 起初,他们是去看那条慕容勿离半夜要来的狗儿,不久,她就想去偷瞧瞧来拜访慕容勿离的朋友长得啥德行,去偷看看慕容勿离对部下发威又是什么样子,去偷听听慕容无离与仇总管究竟在讨论什么为什么老是讨论那么久,甚至跑到厨房去偷点心吃…… 不过这都要有慕容勿离陪着,直到无双进府来服侍她,她才脱离紧跟在慕容勿离身边的习惯。 这日,她又去和府里的那些狗儿玩了一上午,将近中午时,她才依依不舍地离开狗舍,不情不愿地让无双抓去用午膳,可是在中途,她们却被菊红给挡了下来。 “弱柳夫人,我们夫人请您过去聊聊。” “姊姊?”弱柳求助的目光立刻往无双那儿送过去。“无双?” 无双安抚地握住她的手。“可以,不过不能太久,因为弱柳夫人要用午膳了。” 菊红没说话,只是掉头在前领她们走。她宁愿去惹火将军也不愿去挑衅无双,所以她的责任只是把人带到,其他都不关她的事。 黛菊依然高卧床上,一见到弱柳,视线就先在她的肚子上绕了一圈,然后才回到弱柳脸上,并拍拍床边示意弱柳坐下。 “弱柳,你好久没来看姊姊了呢!” 弱柳怯怯地颤起一丝笑容。“对……对不起,姊姊,弱柳……弱柳……” “黛菊夫人可从来没有去看过我们夫人。”无双突然面无表情地插进来。 黛菊美眸轻轻一眯。“你……就是无双。” 无双毫不畏惧地与黛菊四目相对。“是无双。” 黛菊冷冷一哼。“你很不懂规矩。” 无双傲然扬起下巴。“无双的责任只在弱柳夫人,其他都不需要懂得。” “是吗?”黛菊冷笑。“谁给你这种权利的?仇总管?” “不,是将军大人,所以麻烦黛菊夫人若有任何问题的话先找将军去,别来欺负我们夫人。” “谁说我欺负弱柳了?” “没有,因为我不会允许。” “你胆子很大嘛!不怕我现在就把你赶出府去?” “抱歉得很,黛菊夫人,你没有权利赶无双,只有将军大人可以赶无双走!” 黛菊终于明白菊红为什么会那么怕这个丫头了,因为,无双不只聪明强悍机智又傲慢,还有将军做后台,而且非常懂得如何淋漓尽致地善用这一点优势。这种人不能跟她硬碰硬,只能用迂回手段去反过来利用她。 于是,黛菊立刻把脸色放缓,声音也控制得非常温和,温和得有点莫名其妙。“无双,我只是想跟弱柳聊聊而已,我们都是将军的妾室,沟通一下感情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是你却这样硬插在中间……无双,你不会是想妨碍我们姊妹之间的感情吧?将军会不高兴的哟!” “只能一会儿,因为我们夫人要用午膳了。”无双一点儿也不上当。 “她可以在我这儿用啊!” “不行,将军大人说过,弱柳夫人的膳食都由无双负责,而无双觉得黛菊夫人你这儿的午膳不适合我们夫人。” 话说得很不客气,她又是个丫头,而且完全不上当,只这样两句,黛菊已经有点忍受不住了。 “好,那你先出去,我要跟弱柳谈一些私己话。” “这更不可以,将军吩咐过,只要一出迎风轩,无双就得寸步不离地紧跟住夫人。” “那我跟弱柳谈话,你就不要插嘴!”黛菊的口气又开始上火了。 “抱歉,黛菊夫人,若是我们夫人答不上来,无双当然要替她回答。而且……” “什么?” 始终面无表情的无双突然咧出一朵灿烂无比的笑容。“黛菊夫人和我们夫人之间所说的每一句话,无双都要背起来向将军报告,包括你我之间的对话,这是将军的交代。” “你……”黛菊的脸色刷一下难看到极点。“算了,你们走吧!我已经没有心情了!” “没有问题。”无双毫不迟疑地拉住弱柳就走,连礼貌性的告辞都省略了。 她们一出去,黛菊就在床沿边儿上愤怒地捶了一下。“好个刁钻无礼的丫头!” “菊红早说过了,”菊红小心翼翼地道。“无双很强悍的。” 黛菊咬了咬牙。“那又如何?好歹我也是将军的妾夫人,怎么样我都压在她头上!” “但是,夫人,她有将军做后台呀!” 黛菊窒了窒。“那……那我就从将军那儿下手,我要先把那个丫头赶出府去,看是她厉害还是我厉害!” 同一时刻,在往迎风轩的途中,弱柳正以崇拜的眼光向无双膜拜。 “无双,你真的好厉害喔!” 无双则若有所思地朝菊香苑方向瞥去一眼。 “以后还有更厉害的呢!” 午睡刚醒来,弱柳就觉得背后似乎有股温暖又熟悉的气息,她立刻惊喜地回过身去。 “将军,你回来了!”原本只是他不在身边,晚上她就睡不着而已,可不知道何时开始,只要他一出府门,她的心里就开始挂着他,直到他回来再让她见着,每一次她都觉得是一种惊喜,差点忍不住扑上前去抱住他。 慕容勿离搭了一条凳子在胡床边看书,见她醒来,马上替她披上袍子,弱柳喜悦地道了一声谢。 “怎么在这儿看书呢?将军。”他不都在书房里看书的吗? “听无双说,今儿个你们去过黛菊那里?”慕容勿离不答反问。 啊!原来将军在担心她。 “姊姊想和弱柳聊聊嘛!”弱柳觉得好感动。“将军是不是很久没去看过姊姊了呢?” “有啊!我三五日就去看一回,昨儿才刚去呢!”慕容勿离说着一边替她穿上绣履,再扶她下床。“不过她一直躺在床上,脸色又不是很好,所以我都很快就走了,免得打扰她休养。” “原来是这样……”弱柳突然握住慕容勿离的手,握得很用力。 第15章 “将军,我们去看姊姊,陪姊姊聊聊好不好?我想她一定很寂寞的。” “寂寞?”慕容勿离白眼一翻。“你知道她那儿有多少婢女吗?六个,除了伺候她之外,她们什么都不必做,黛菊怎可能寂寞呢?” “那不一样啊!将军,她们不是你呀!” 慕容勿离的神情突然变得有些古怪。“你希望我去陪她?” “对嘛!我们一起去陪她嘛!” “我们一起?”古怪神情消失了,慕容勿离哭笑不得地直摇头。她难道不知道黛菊最不想见到的就是她和他在一起吗? “对啊!将军,去嘛,去嘛,我们去嘛!”好像小孩子撒娇似的,她抓着他的手摇来摇去。“弱梆记得奶娘说过,姨娘生了大哥之后,爹爹就很少去看娘了,所以娘好寂寞好寂寞,弱柳不想姊姊也那样嘛!” 慕容勿离深深凝视她片刻。 “要是黛菊也能跟你一样想就好了。”他叹息地柔抚她乌顺的青丝。 “去啦、去啦!”弱柳不摇了,她开始用扯的。“好不好嘛?去啦!” 她当她在牵钩(拔河)吗? “好好好,去去去,别拉了,再拉袖子就掉啦!” 一听说慕容勿离又来看她了,黛菊惊喜得险些两步跳下床,可下一刻,菊红再添一句话,她的脸瞬间又垮成八十岁的老婆婆了。 “不但将军来了,弱柳夫人也来了。” 她来干什么?黛菊又气又怒,可是在慕容勿离面前她丝毫不敢表现出来,还得扯歪了嘴表示特别开心。 “将军。妹妹,你们能一起来看黛菊,黛菊真的很开心呀!” 骗鬼! 慕容勿离暗自冷笑着俯下脑袋去听弱柳耳语。 “将军,您瞧,姊姊很开心吧?喏!待会儿弱柳不说话,将军要多和姊姊聊聊,这样姊姊一定会更开心的!” 唉!她想得太美了。 慕容勿离无奈地在床边凳子上坐下,弱柳就站在他身后,一副打死不开口的表情。 “黛菊,你的脸色不是很好,大夫究竟是怎么说的?” 黛菊静默两秒,然后很不情愿地说:“大夫说黛菊必须卧床直到生产,否则……” “欵?”弱柳错愕的惊呼,瞬间忘了打死不开口的决定。“菊红不是说满四个月即可吗?” 慕容勿离反倒若无其事。“那你就好好休养吧!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仇总管。”先前大夫就暗示过他,黛菊这一胎依旧很不稳定。 闻言,黛菊眼底狡诈光芒忽地一闪,立即朝伫在门口的无双投去阴森森的一瞥。“什么都可以吗,将军?”现在就来看看是那刁钻的丫头厉害这是她厉害吧! 慕容勿离也朝无双看了一下。“你想特别要求什么吗?” “将军,大夫说黛菊需要有人好好服侍着,可是黛菊这些丫头们实在很不中用,所以,将军,可以把无双给黛菊吗?如果有她伺候在黛菊身边的话,黛菊一定能平安产下孩子的。”千不顾,万不顾,为了孩子,将军总该多顾着她一点吧? 没想到慕容勿离竟不假思索地拒绝了,“不行!”而且语气毫无转圜余地。 咦?“可是,将军,黛菊的……”孩子不重要了吗? “弱柳需要无双服侍,至于你,我会另外找个丫头给你。” 又是弱柳!“黛菊只想要无双!” “弱柳身边只无双一个,你要了过来,她怎么办?” “这……”黛菊窒了下,见慕容勿离神情坚决,依照以往的经验,他好像是不太可能转弯了。瞳眸轻轻一转,她突然拉下脸,转面向弱柳发出哀求的目光。“让妹妹从我这儿挑一个过去?”现在丢脸不重要,重要的是将来能吃定弱柳就行了。 弱柳见状心一软,正想说话,慕容勿离便抢着开口了。 “如果我要你这边的丫头,还需要从外面找来无双给弱柳吗?” “将军……”黛菊还待努力。 “不用再说了,”慕容勿离的语气已经出现不悦的征兆了。“我会另外找个丫鬟给你,无双是不会给你的!” “将军,这样不公平,”眼见事情毫无希望,黛菊不觉脱口说出最不该说的话来。“您只为妹妹着想,却没有替黛菊想一下,黛菊的身子状况比妹妹差呀!所以将军应该把无双……” “住口!”慕容勿离冷然怒喝,一手还不忘先抓住弱柳,免得她又被吓跑了——她的确是差点被吓跑了。“弱柳不想跟你争,你却老是想着跟她争,你能怪我为她着想多些吗?倘若我不让无双护着她,她早就被你整死了!” 眼见慕容勿离发火了,黛菊这才惊觉自己的失态并开始后悔,神情不禁流露出悲戚的哀怨之色。“将军,黛菊……”为什么?为什么对她这样无情?她肚子里也有他的骨肉呀! “够了,我不想再多说了,你好好休养,有空我再来看你!” 语毕,他便愤然抓着弱柳离开了。一路,弱柳由着尚在火头上的慕容勿离抓着踉跄跑,无双见状,毫不客气地从中间喀嚓一下斩断。 “将军大人、夫人跑不得!” 慕容勿离这才停下脚步来,再次牵超弱柳的手慢慢走。 走了好大一段距离后,弱柳才敢怯怯地试探,“将军,您……您在生气吗?” “对。”慕容勿离重重地说,立刻听到她噎了一声。“可是不是对你。”一说完,他马上又听到她松了一大口气的声音。 “那……为什么要对姊姊生气呢?她现下一定很伤心,将军为什么不能顺着她一点儿呢?” 慕容勿离再次停下脚步,转身过来没好气地问:“即使她不要你在我身边?” 弱柳呆了呆。“姊姊……不喜欢弱柳吗?” “对。”他想知道她会退到何种地步?自动退让吗?还是开始反抗? “啊……”弱柳低下头去想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好吧!那弱柳以后会躲着姊姊,不要让姊姊看了弱柳生气就是。”她这算什么? 慕容勿离没力地大叹一声。“无双!” “将军大人?” “拜托,照顾夫人之余,也教她点什么吧!” “夫人学得会吗?” “……” 虽然执掌宿卫警备宫城的禁军确实是比带兵打仗轻松多了,可也不是每天闲闲没事就可以骗到薪俸。因为是直属于皇上的私人军队,故而除警备宫城之外还得负责一些拉拉杂杂的闲事,譬如大朝会时需周卫阶陛,巡幸时则夹驰道为内仗,还有宫内一些特殊活动等等,因此,慕容勿离三不五时就会待在北衙两、三天不能回府…… “将军三天没回来了呢!”弱柳很没精神地坐在小湖边,无聊地把一颗颗小石子往水里头扔。“不知道将军究竟在忙些什么呢?” “吐蕃求和遣使来京,将军当然得留在宫城里。” 无双递给她一碟小饼,她摇摇头。 “那为什么这么久?” “他们在比赛击球(马球)啊!” 弱柳愣了愣。“欵?” “因为当今皇上很喜爱击球啊!而吐蕃人也精于这一套,所以每回吐蕃派人来,宫中就会举行击球比赛罗!” “原来在比赛击球啊!”弱柳更没力了。“那将军就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回来了,可是……弱柳好想他喔!” 无双笑了。“夫人怎不看书了?”她总觉得夫人好像她妹妹一样,所以她对夫人管得凶,可也疼惜得紧。 “不好看。”更正确的说法是,不管她再怎么认真,都看不太懂那些诗词歌赋文章。 “夫人,将军书房里有些传奇记事的书籍满有趣的,你不知道吗?” “咦?有吗?”对无双,弱柳不仅是敬畏、崇拜,更佩服,因为无双不象一般的婢女,她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虽然不精,可也都有五、六分以上的程度,而弱柳自己却连字都有好多不认得,所以,弱柳若是有不懂的地方就会去请教她。 “有,夫人想看的话,无双带你去找,好像书房里左面那整柜子都是喔!” “好啊!我们去看看。” 翌日傍晚,无双正待去准备晚膳,却被弱柳一把拖了回去。 “等等,无双,你先解释一下这个给弱柳听好吗?”说着,弱柳把两本薄薄的册子放进无双手里。 无双有点讶异,过往夫人都只是问字问句子,可不曾要她解释整本书,因为,没哪本书能引起夫人这般大的兴趣。“唔~~我瞧瞧,这个是……”她先拿起上面一本,“《游仙窟》?”再看向另一本。“《搜神记》?” “嗯!《搜神记》你只要解释这一篇就好了。”弱柳替她翻开某页。 “紫玉?” “对,你解释给弱柳听好吗?弱柳看了好几回,总是有些不明白呢!” 无双的视线自书上徐徐移至弱柳脸上,神情微妙。“夫人特别想了解这两篇故事?为什么?” 双颊俏俏赧红了,“你……你不要问嘛!就解释给弱柳听不行吗?”弱柳略显扭捏地娇嗔道。 无双笑了。“好好好,无双就解释给夫人听吧!” 两篇故事都不长,紫玉篇甚至只有寥寥数行而已,但它们有个共同的特征——关乎男女情爱,一篇是一夜情,另一篇却是为爱而生,为爱而死。 故事说完后,弱柳沉思片刻,才轻轻问:“紫玉为何要死?” “因为她喜欢韩重,她的父亲吴王却不允。” “那位陇公子会如此伤心,也是因为他喜欢十娘,却不得不分开吗?” “没错,互相喜欢的男女都喜欢时时刻刻厮守在一起,愈是喜欢愈是分不开,一分开就难过又思念得紧。” 第16章 思念吗? 那么只要将军一出府,她心头就挂着他,尤其每回将军好几天没回府,她更是想着他,念着他,惦得心头发痛,而且,夜晚里没他抱着她也总是睡不着,是不是因为她也喜欢他呢? “那为什么紫玉要死,韩重却不死,陇公子也不死,十娘也没有死呢?” “因为喜欢的深浅不同啊!而且男人总是比女人坚强些,所以男人忍受得住那种痛苦,而女人往往就忍受不住了。” 这样啊……那她喜欢将军又是有多少呢? 这天,慕容勿离终于回来了,而且看得出他是特意赶回来的,因为他回来时夜已深了。当他进到寝室里来时,弱柳尚未就寝,正望着窗外出神,脑海里净是那两个有开于“喜欢”的问题,听见开门声便无意识地回过螓首看去…… 过去倘若那么多天没见,弱柳肯定会在又见到慕容勿离之际开心地迎过去,可是不晓得为什么,这回一眼瞧见慕容勿离,她不但没有惊喜地迎向前,甚至还窒息似的抽了口气,娇颜瞬间就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 慕容勿离见了不仅意外,而且担心,他立刻两大步过去轻触她的额头。 “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风寒了吗?” “没……没啊!”弱柳忙闪身避开他的手,因为他的触摸令她心跳加快。“弱柳是热、很热!”这样不算欺骗吧?她是真的很热,而且愈来愈热……天!她是怎么了? 慕容勿离也发现不对了,他忙要扶住她,没想到她却低呼一声逃开老远,捂着胸口脸更红,而且连瞄他一眼都不敢。 摸着脸,脸是烫的;捂住胸,心跳比奔马更急剧,他只不过看她一眼、摸她一下,她就变成这样了,为什么? 她不是已经不再怕他了吗?她不是很喜欢他的碰触吗?她不是最喜欢窝在他怀里的吗?他们不是睡在一起好一段时间了吗?她不是……好久没见到他,好想他好想他的吗? 那她这会儿为什么又突然紧张起来,甚至避开他了呢? 啊——糟了,刚刚她那样火烧屁股似的逃开,将军一定很不高兴吧? 满心忐忑,弱柳忙偷眼觑向慕容勿离那边,却发现他不但没有生气,而且正若有所思地望住她,一见她看他,立刻退开到角落去坐下。 “弱柳。” 弱柳勉强挤出笑容。“将……将军?” “告诉我,你这几天和谁谈过什么话了?”之前她还好好的,那就是这几天的问题罗? 弱柳愣了一下。“这几天?”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没啊!弱柳就只是和无双在一起呀!”令人困惑的问题教她一时忘了紧张。 “无双?”她应该不会胡乱说什么才对呀!“那她跟你说了些什么吗?” 更困惑了。“也没啊!只不过无双说了将军在与吐蕃人比赛击球,所以才会好几天没回来,还有……还有今儿个晚膳前,弱柳请她解释了两本书而已。”若说是谈了比较多话,只有那时候吧? “解释两本书?”慕容勿离有点愕然。“哪两本?”不会是书的问题吧? “呃~~就……《游仙窟》和……” “《游仙窟》?”才听到一本,慕容勿离唇角立刻愉悦地勾了起来。“原来如此。”他蓦地起身大步走过来,在她尚未来得及避开之前就攫住她拥入怀中,并在她耳际呼着热气低低呢喃,“解罗裙,脱红衫,去绿袜,花容满目,香风裂鼻。心去无人制,情来不自禁……” 刷一下,刚刚才褪下的红潮立刻又回到弱柳脸上。“将……将军,您……您怎么……” “插手红禈,交脚翠被。两唇对口,一臂支头。拍搦奶房间,摩挲髀子上……”慕容勿离继续呢喃,一边将娇不自胜的弱柳横抱在怀里往床榻走去。“少时眼华耳热,脉胀筋舒。始知难逢难见,可贵可重。俄顷中间,数回相接……”几天没回来,一回来就碰上这种事,还真是令人愉快呢! 他想岔了。 然而,这一夜与往常是大不相同的,她的心觉醒了,所以她的感觉也觉醒了,慕容勿离仅是一个深吻便在她体内点燃了一把火,一把情欲之火,令她不由自主地喘息、娇吟,最后迷失了自己。于是,以往慕容勿离单方面的纵情在她情不自禁的回应下变为两相缠绵,终宵极尽缉缮…… 天微亮,鸡远啼,红罗帐内人末觉。 弱柳轻叹着徽徽睁眼,因天寒而轻轻瑟缩了下,慕容勿离沉睡未醒,却若有所觉地健臂一使力更搂紧了她。 偎在他刚健结实的胸膛上,她心中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这种感觉非常奇妙也,很不可思议,是甜蜜喜悦的,可也是酸酸痒痒的,是教人激动兴奋的,可也是令人惶恐不安的,是深刻隽永的,可也是飘忽不可捉摸的。 她现在明白紫玉为什么会死了。 环紧了慕容勿离的腰,弱柳再次阖上眼。 她真的好喜欢好喜欢将军呢! 菊红匆匆回到菊香苑,悄然进入夫人的寝室,原以为夫人尚在睡眠当中,不意却见夫人哀怨地捧着在她第一次怀孕时将军送给她的翠翘,神情又恨又怨、又爱又无奈。 “夫人,菊红回来了,” 她有事要禀告,可是…… “自从那日之后,将军就不曾再来过了。”黛菊兀自抚着翠翘低喃。“为什么?他已经厌倦我了吗?” “夫人,将军来过了呀!”菊红安抚道。“只是不巧夫人正熟睡,将军看夫人脸色好像还不错便离去了。” “你们应该唤醒我的。”黛菊低低埋怨。 “将军不准呀!” 又轻叹了口气,黛菊才收起翠翘,然后目注菊红问:“如何?” “将军只要一回府,必定会陪在弱柳夫人身边,至于其他的,”菊红小心翼翼地觑着夫人的脸色。“奴婢还没探问到。” 听后,黛菊静思了好一会儿。 “其实,我并不在意能不能成为将军的正室,只要我俩都是将军的妾室,我甚至愿意和弱柳和平共处。但如今看来,将军必定很在意弱柳肚子里的孩子,否则,他不会那样刻意照拂她,我想必定是因为将军认定我早晚会小产,可倘若弱柳真的生下男孩的话……” “说不定是女孩儿呢!” “那也是有可能,但若是我依然保不住这胎,或者生的是女孩儿,而弱柳偏生下男孩儿,将军就有可能让弱柳成为正室,届时我一定无法容忍,将军……”她咬紧了牙根。“将军最好都不要有正室,否则一定要是我!” “但是……皇上也有可能赐婚啊!” “赐婚?”黛菊怔忡片刻后,才轻轻吐出无奈的叹息。“那就没办法了,既是皇上之命,谁也无法违抗。” “可若是将军大人自己喜欢上哪家小姐呢?” “没可能!”黛菊断然道。 菊红一怔。“咦?为什么?” “因为……”黛菊眼神怪异。“将军大人所爱的女人早就是别人的妾室了。” “欵?!” “所以将军都上三十了却不急着娶妻,而我也甘于妾室之名,既然他爱的女人是妾室,我是妾室又有何妨。” “那将军……将军……” 黛菊徐徐阖上眼眸,遮掩住幽怨的影子,可眉间苦涩的线条却依然忠实地泄漏出她无奈的心情。 “可是将军始终都忘不了她,始终……忘不了!” 第七章 冬去霜隐草木复苏,春光明媚可比牡丹娇,自上巳开始,长安城的女人终于又有机会相互争妍斗艳,在人群中炫耀风流了,只见城里郊外接踵连臂,到处是浓妆艳抹华服丽饰的女人,衣香鬓影、莺莺燕语,为灿烂的春日平添几许绚丽色彩与勃勃生机。 就连弱柳也想出府了。 不过,她可不是想去和长安城的女人凑热闹,而是要上东市买东西,并且不希望慕容勿离也跟着去,慕容勿离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要‘出将军府’上东市?”他们说的是同一座将军府吧? “对!对!对!”弱柳拚命点头,神情兴奋很是雀跃,双颊嫣红煞是动人。 自从那夜后,每回见着他,不管是清晨刚醒转或是他出门回来,她总是会立刻染上淡淡羞怯喜悦的晕红在娇颜上来迎接他,眼底更是光辉灿烂,好似整个人都在发亮了,而点亮了她的人正是他。 他不明白为何会这样,却很喜欢这种感觉,喜欢点亮她的人是他,而不是其他任何男人。 “不要我陪你去?” “不要!不要!不要!” 困惑的目光在她脸上定住好半晌后,慕容勿离才慢吞吞地问:“为什么?” “因为……”弱柳突然显得有些扭揑,揽着垂在胸前的帔子支支吾吾的。“因为将军的生辰快到了嘛!那……那弱柳便想再替将军做件新袍子啊!可这一回弱柳要亲自去市集里挑选布料与丝线,不想用府里现成有的,也不要人家帮弱柳买来,弱柳要从头到尾都亲自处理。可将军若也跟了去,布料色泽都让将军先知道了,那就不能给将军一个惊喜了嘛!” “就这样?”这理由好象有点牵强吧。 自然不只这样,但是…… 弱柳犹豫着尚未及回答,无双已在一旁自言自语似的咕哝起来了。“就给它说全了嘛!说想替将军挑件特别的礼物,这才是真正的惊喜,所以不要将军大人跟着去瞧见,这样不就成了。” “无双!”弱柳又羞又气地猛跺脚。“你……你怎么给人家说出来了啦!这样哪有什么惊喜嘛,都没了啦!” 第17章 无双耸耸肩,慕容勿离却笑了,他很乐于见到她有这种进步,而且她是为了他而改变的,这点也令他特别高兴。 “好好好,我会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这样可以了吧?”他安抚着气嘟嘟的弱柳。很好,她也会生气了,虽然不是真的生气。“那就让无双陪着你去吧!我会挑几个护卫跟在你们的马车后面。” “弱柳不能骑马吗?” “你会骑马吗?” “自然不会。” 慕容勿离两眼一翻,不再理会她,迳自转向无双。“你们什么时候要去?” “将军大人现下也要出门吗?”无双反问。 “我要上北衙。” “那我们也要现在去,”弱柳抢着说。“这样将军就不能跟在我们后面偷看了,对不对?无双。” 慕容勿离不禁莞尔。“怎么可能?我是不能进市场的。” “咦?为什么?” “这是律制,五品以上官员不准进市场。” “真的都不行吗?”这样若是哪天想让他陪她去市场,不就不可能了吗? “当然还是有人进去,只要不被有心人瞧见就行了。”解释完毕,慕容勿离两眼又向无双看过去。“小心照顾弱柳夫人,别让她到不该去的地方。” “是,将军大人。” 他一离开,弱柳立刻抓住无双追问:“无双,什么是不该去的地方?” 无双面无表情地瞧住弱柳。“夫人在京城里住了那么多年会不知道吗?” “自从嫁到卢家以后,弱柳出门也仅是来回在夫家与东市之间,从没有到其他地方去过,怎会知道呢?” “东市?”无双眼神怪异。“是北里。”北里就在东市旁边,夫人居然不知道? “北里?为什么北里不该去?”弱柳再追问。 “因为那是男人去的地方。”或许说平康坊夫人就该知道了吧?不过她不能说。 “男人去那边干什么?”弱柳继续追问。 “……睡觉。” “嗄?!” 一般而言,后宫是不允许“有种”的男人进入的,但是除却当今皇上之外,后宫里的女人也是最需要保护的,所以仍是不得不让“有种”的男人进入后宫以便保护她们,可那也只限于负责宫廷守卫的禁卫军,其他男人仍是不得随意进出。 不过美人是男人都爱看。愈是不让看愈是想看,能瞄上几眼也是好的。所以若是有哪位娘娘召见,怕不跑得比飞还快。然而,慕容勿离却从来不曾想看过,而且他是能离多远就离多远,想召见他他就推到天边去,即使会得罪对方也无所谓。 所以,对方只好来就他。 “禀大将军。” “什么事?”正与惠少渔研究轮值表的慕容勿离目光依然盯在兵籍册上。 “宫女传话,皇甫德仪要见大将军。” 慕容勿离仍只专注于兵籍册上。“请宫女转告娘娘说男人不方便进后宫。”他不假思索地命令,而且是毫无转圜余地的坚决。 反倒是惠少渔在一旁欲言又止地拚命眨眼,一张嘴巴又张又阖的状甚滑稽。 “可是,娘娘是在含光殿等候。” 慕容勿离猛然拾首,眼色又惊又怒。“娘娘出玄武门了?” “是,娘娘还说,见不到大将军她就不回宫。” 刷一下慕容勿离脸都黑了。“该死,她到底在想什么?” “她想见你呀!” 慕容勿离瞪过眼去,惠少渔脖子一缩,忙装作不知道刚刚那句话是谁说的,可慕容勿离一转开眼,他又开始咕哝了。 “我啊!不久前曾经在轮值时远远见过她一次,当时我就想告诉九师兄了,可是回头一想,我说了你或许也不太容易能理解,所以,九师兄,去见她吧!我保证你不会后悔的。” 慕容勿离再次横眼怒瞪过去,惠少渔忙转头四处张望,好像也在找说话的人。慕容勿离咬了半天牙,终于在猛拍了一下桌案后愤然起身到含光殿去了。 “卑职参见娘娘。”慕容勿离单膝跪地,目不仰视。 “起来吧!” “谢娘娘。”慕容勿离起身,眼观鼻、鼻观心,神情漠然。“敢问娘娘召见卑职有何要事?” “没事就不能见你吗?” 眉峰倏皱,“娘娘,卑职职责在身,若无要事,请恕卑职告退。”语毕,他单膝点地后便待退后离去。 “勿离,你就这么狠心吗?” “请恕卑职不明白娘娘在说什么。”慕容勿离仍然不看一眼就在跟前的人。 “勿离,我知道你气我,但是……但是现在我只能找你了呀!自登基以来,皇上只专宠武惠妃一人,我们这些藩邸旧爱早就被皇上抛诸于脑后了,所以我……我很寂寞呀!勿离!我只想跟你聊聊……” “娘娘,您想聊聊?”不知为何,慕容勿离竟然感到有点可笑。 “是啊!我只是想聊聊,这样也不可以吗?” 慕容勿离沉默片刻,在他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情况之下,嘴角微微勾起拉出一丝嘲讽的线条,同时,两眼视线终于徐徐往上栘至那个他曾经爱过,也怨过,如今……如今却已不知道到底对她是什么感觉的女人脸上。 她变了。 慕容勿离以冷静、批判的眼光看住她,很惊讶地发现以一则那个高雅脱俗却又满目风情的女人变了,变成一个……女人,一个美丽的女人,一个很普通的美丽女人,就如同他见过的所有美丽的女人一样……丑陋。 莫怪皇上不爱她了,因为,她最有魅力的优点全都不翼而飞了,她怎能怪皇上? “娘娘想聊什么?”他很平静,连他自己也没有料想到自己竟然会是如此平静,就在刚刚那一刻,他犹不知道自己在面对她时会有何种反应,但四眸相对的此际,就在这一刹那,她已在他心中画下句点了。 他终于明白她早已不在他心中,而他却还为她保留着原来的位置,所以他始终忘不了她,直到适才那一刹那,他发现眼前的女人竟然无法在他心湖激超半点波澜,往日的深情眷恋已然消逝无踪,不知何日、不知何时,这个女人已俏然离开他心中了。 是随着时间消逝的吗? “很多啊!我们有很多事可以聊啊!毕竟你和我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共同拥有的回忆是那么多,你……你记得吗?你曾经告诉我,你想要的是淡泊的生活,你想悠然过一生,你……” 不,是因为已看清她不值得他爱! “但是娘娘不想要,”慕容勿离淡淡地打断她。“娘娘觉得那样是浪费生命,娘娘要的是我没有的,所以娘娘找上另一个男人,因为他有我所没有的。” “……对不起,勿离,我以为就如同你追求你想要的,我也有权利追求我想要的。勿离,你要我为你生孩子、要我为你洗衣煮饭、要我为你养鸡种菜,可是你不以为如我这般美丽这般有才华又能干的女人,若仅为了一个男人而虚度在草野民间,岂不是暴殄天物吗?” 的确,如她这般有野心的女人他爱不起。 慕容勿离哂然不语。 “但我此刻却不得不自问:我错了吗?虽贵为二品六仪夫人之一,掌教九御四德,却仍无一展长才的机会,连想见良人一面都无以为之,宛如受困笼中的金丝雀,日日在孤寂等待中虚度,长夜漫漫情何以堪,这才真是浪费生命,或许你也在嘲笑我吧?” 嘲笑? 不,他不会嘲笑任何人,否则,一心为满足她的虚荣而放弃自己的自由去追求高官厚爵,到头来,却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不得不放弃的他又该怎么说呢? “怎会,娘娘,您只是想效法则天皇后,却忘了当今皇上并非高宗前皇,卑职能理解,这仅不过是个错误的判断、错误的决定之下的后果罢了。但请娘娘别忘了,您还有鄂王。”慕容勿离语声铿锵有力地提醒她。“往后在做任何判断、任何决定之前,请娘娘务必三思而后决,以免犯下更大的错误。” “唉!果然还是你最了解我,但是……哼!鄂王又如何?他不过是皇上众多皇子之一,既非太子瑛,也非皇上宠爱的武惠妃之子,将来至多也不过就是个封国亲王罢了,他能帮我离开这牢笼般的深宫禁院吗?” 离开? 慕容勿离的冷静消失了,他不以为然地揪起双眉。“请娘|qi|shu|wang|娘千万不要有此种大逆不道的想法,既已为人妻就该忠于夫,请娘娘谨守妇德,妇行,以为天下臣女之表率。” “表率?哼!你是说要全天下的女人都学我一样孤独寂寞吗?” 这也是她自己的选择不是吗? “娘娘……” “勿离,我厌烦了,真的厌烦了,厌烦女人之间的争宠夺爱,也厌烦深宫中的锦衣玉食,当皇上调你回京之后,我就一直忍不住要回想起你曾经告诉过我的那种生活,平凡恬淡,可只有你我两人,我不需要跟任何女人争你,兴致一来,也可以天涯海角四处邀游,想得愈多我就愈向往那种生活,勿离,我……” “娘娘,您尽可以回想、尽可以向往,但请千万别去做!”慕容勿离更是低沉凝重地打断她,警告她。“请为鄂王三思,娘娘!” “……勿离,你……你不再爱我了吗?或者已经有别的女人抢去了我在你心中的位置,是……” “娘娘!”慕容勿离低暍。“请谨言!” “告诉我!” 他并不打算回答,因为这种问题他不能作任何回答,可是就在她追问的那一瞬间,他脑海中蓦地闪现出一个小女人的身影,一个与眼前的女人完全不同,老是躲在桌案底下求饶,姿色平平,也没有任何才华,既不高雅也不能干的小女人,但她敦他怜惜,使他……心动。 第18章 慕容勿离突然阖眼吁出一大口气。 是的,这么明显的事实,为什么现在才领悟出来呢? 会那般怜爱她、会那样为她揪心、会为她做那么多,不就是因为她悸动了他的心,而后,又一点一滴地抢占了他的心吗? 他以为他不爱她,因为,他对她的感觉并不同于对眼前的女人,然而既是完全不同的女人,他所付出的感情又怎会一样? 他曾经爱过眼前的女人,但他们之间是平等的,他有一身万人莫敌的功夫,她则天资聪颖才华横溢,她不认为自己比他差,所以,她不需要他的怜惜照拂,也不会为他作任何牺牲,她不需要他的轻怜蜜爱,也不会对他温柔体贴。 然而她,那个令人心疼怜惜的小女人,她却挑起了他另一面的感情,诱出了他隐藏在冷静背后的温柔怜爱;她需要他的照拂,他也乐于去关爱她,她想要对他付出,他也欣喜于她愿意对他付出。 两者俱是爱,却完全不同性质,难怪他会困惑。 “告诉我啊!勿离,是否已经有别的女人抢去了我在你心中的位置?她比我美吗?比我有才华吗?比我了解你吗?比我……” “不,她一点儿也不比娘娘美,她甚至称不上美。”慕容勿离徐徐睁开双眸,眸底溢满似水般柔情。“她也不是很能干,如果没有人照拂她,小事还好,可一碰上大事,她大概只会不知所措地团团乱转:她更没什么才华,琴棋书画样样不懂,一本《古镜缘》还得看上一个多月才看得完,因为里头有好多字她都不识得:她也真的是不了解我,但是对她而言,我是她唯一的支柱。” “你……你……你……” “而且她很没有出息,一点野心也没有,虚名浮利全不爱,只想要为我做一切娘娘不想为我做的事,只想要过那种娘娘不想要的生活,只想与我平平淡淡和和乐乐的过一生。而我呢……”他的微笑更温柔。“没办法,碰上她那样的女人,我也只好怜她、惜她,倾我所有去爱她了。” “可是,勿离,我……” 他终于可以完完全全撇开眼前这个自私的女人了! “娘娘,该回宫了。” “勿离……” “卑职告退。” “勿离!” 恍若未闻,慕容勿离迳自退身至殿门外,毫不留恋地转身大步离开含光殿。当他回到北衙时,迎面一眼撞上的就是惠少渔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如何?我说九师兄不会后悔,没说错吧?” 慕容勿离哼了哼,迳自回到桌案后处理公事。惠少抚凝眼仟细端详他许久后,突然扬超一抹狡猾的笑容。 “九师兄。” “什么?” “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喜欢欺负弱柳夫人吗?” 慕容勿离终于抽空给了他一眼。“为什么?” “因为啊,我知道总有一天,我得心甘情愿地唤她师嫂,所以现在不先欺负个够本怎么行呢?你说对不对啊?九师兄。” 眼下蓦然飞过一丝淡红,“少罗唆,还不快处理公事,”慕容勿离有点窘迫地低吼。“再拖我们今天又回不去了!” 惠少渔见状不禁夸张地叹了口气· “看样子,我能欺负弱柳夫人的时间不多罗!” 在唐代,长安就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座国际性大都市了,不但有跋涉千里远道而来的日本、高丽、新罗等地的留学生,还有来自各地的胡商,因此,虽然东市四周皆为富商世家的住宅,市中贩卖多属上等货品,然而若论热闹与繁华的景况,却以西市为胜,因为各地的胡商不是住在西市,就是住在附近的里坊开设店铺从事各种交易。 所以,弱柳真正想去看看的是西市。 “无双,弱柳想要稀奇一点儿的东西。”走马看花逛完东市后,弱柳便向无双如此要求。 无双果然聪颖,一听就懂。“夫人想到西市?” 弱柳央求地瞅住她。“可以吗?” 无双仔细想了一下。“可以是可以,不过夫人一切都要听无双的,否则要是出了什么事,无双无法对将军交代。” “弱柳不都一直听你的吗?”不听不行啊! “好吧!那夫人先在这儿候着,可千万别乱跑喔!倘若有男人来搭讪也千万别搭理,若是有什么不对就大声叫,懂吗?”这是她最担心的——男人。 虽仍是一副瘦小身材,姿色也没有因面容红润而多添上几分,但弱柳那一身色彩鲜明亮眼的窄袖短襦,彩锦半臂、花笼裙与飘然飞扬的纱罗帔子,以及高雅端庄的梅花宝髻,额上尚飘着一朵美丽的梅花,却使她显得如此轻盈曼妙飘飘若仙,走在路上,倒有不少男人会回过头来多瞄上一眼。 这正应和了所谓:佛要金装,人要衣装。人不美没关系,衣服美就行了。 “懂了!懂了!懂了!” “那……”无双又打量弱柳几眼。“夫人,您不冷吗?”既然一眼看去既轻盈又飘逸,在这种甫入春的天候里,虽然日头高高挂天空,她还是怎么看夫人就觉得怎么冷。 弱柳笑了。“怎会冷?这半臂纳有绵絮的呀!以往在卢家时,冬天下雪也只多得一件破单襦披着,那时都冻不死弱柳了,这会儿穿这么多、这么厚实又怎会冷?” “既是如此,无双这就到另一头去把马车和护卫唤过来,您可千万等着别乱跑呀!” 将弱柳“放置”在饭馆里,还叫了几样点心在她面前,无双又重复交代了好几次要她绝对不能乱跑,罗哩叭唆到弱柳差点叫救命了,无双才满意。弱柳左手抓一块千层油酥饼,右手舀一匙粉汤羊血,以感恩的眼神目送她离去。 天爷,终于走了! 接下来,弱柳一面忙着吃点心,一面观察饭馆外来来往往的人群。她来过不知多少回了,可每一次都赶得跟被鬼追似的,没一回能以如此悠然的心情来闲逛,如今可非得要好好享受一下不可。可吃着吃着、看着看着,当她正抓起一块金线油塔往嘴里送时,伙计突然哈着腰笑过来了。 “这位夫人,现下人多,能否请您与另两位夫人合共一桌?” 没想太多,弱柳便脱口道:“可以啊!”同是女人应该没关系吧? 然而当她一眼看清伙计领来的“两位夫人”时,即脸色尉白地窒息住了。 在这一刻里,她不但没办法求饶,连颤抖都颤不出来,更没想到要逃,因为在“她”面前,她根本逃不掉。她唯一能做的只是任由恐惧掐住了她的呼吸,浑身僵硬地瞪住那“两位夫人”之中的“老夫人”,并在那“两位夫人”来到桌案前时,从牙缝里硬挤出两个字。 “婆……婆!” 卢老夫人一怔,错愕的惊呼冲口而出,“天哪!”她虽认不得眼前女人的模样,可她认得那声音,而且,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会这样叫她。“弱柳?你……你怎会在这儿?而且是这副模样?”崔家不是说这支扫把被送到远方、被卖到妓院了吗? 抖着唇瓣张开,弱柳却说不出半个字来。她知道她必须开始求饶了,否则,若是等婆婆开始动手再来求饶就慢了一步,她至少会多挨上好一会儿打,但是……但是不知怎地,她居然一动也动不了! “你说话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怎么……”卢老夫人突然噤声,并侧首倾听卢香兰指着饭馆斜对方的平康坊叽哩咕噜一阵耳语。“嗯……嗯……哦……是这样吗……” 依然恐惧地瞪住婆婆,弱柳终于想到要逃,以前她逃不掉是因为她没有地方可逃去,但是现在有了,她可以逃到将军那儿,对,将军会保护她的,她知道,将军一定可以保护她的。可是……可是她还是动不了呀! 天哪!太久没有见到婆婆,太久没有经历真正的恐怖,她已经失去面对这种恐怖的力量了! “原来如此。”卢老夫人听完后便如此咕哝着,然后偕同女儿在弱柳对面落坐,神态狂妄傲慢。卢香兰忙着点饭菜,卢老夫人仍盯住弱柳直瞧。 “原来卖来卖去还是被卖回长安来了吗?真是,也怪你当时那副德行实在令人难以忍受。也罢,依你现在这副模样,大概也没有人会认得出你。不过,我可得先警告你,自今而后,你和崔卢两家都没有任何关系了,见了面当作不认识即可,更别唤我婆婆,要称呼我卢老夫人,称香兰为王夫人,懂吗?我可不想让人知道卢家和你这种女人有关。” 咦咦咦?婆婆……婆婆不打她了吗? “卢……卢老夫人?” “对,记住,千万别再唤我婆婆了,我可是不会认的。” 不认吗?她们……再也没有开系了吗? “弱柳……弱柳不是您的媳妇儿了?” “当然不是!”卢老夫人断然否认。“我唯一的儿子早就死了,哪儿来的媳妇儿?” “是吗?”她们没有任何关系了,这……不是太好了吗?“弱柳明白了。” “不只要明白,还得记住才行。”卢老夫人不放心地再次提醒。“告诉你,香兰已经和太原王家结了亲,王家入赘过来的孩子可真不错,不但能干,而且对香兰好,又够孝顺,我可不准你破坏我们一家的和乐!” 卢家终于有入赘的男丁了,难怪婆婆那么高兴,好似变了个人似的。 “弱柳不敢。”不过她比婆婆更开心:她终于可以摆脱婆婆……不!卢老夫人了。; 听弱柳的回答,卢老夫人看似很满意。“不过说老实话,你现在这副样子可真不像是北里的人,瞧上去倒比较像是官家夫人呢!” 第19章 她上下仔细端详弱柳。“啧啧!瞧你这一身,可都是上等货呢……天爷,这可是花笼裙哩!你知道这有多昂贵吗?” “北里?”为什么她应该是北里的人呢? 已点毕饭菜的卢香兰斜眼瞄了过来,眼神却恁般轻蔑。“怎么?以为我们不知道吗?你人在这儿,而北里就在那儿,两相一拼凑,笨蛋也猜得出来是什么结论。” “那儿……”弱柳呆呆地循着卢香兰所指的方向看过去。“不是平康坊吗?” “平康坊又叫北里,连这也不知道吗?”卢香兰不耐烦地说。“亏你还是住在那儿的人,不过,住那儿的确比西市那儿的胡姬高尚多了就是。” “耶?胡姬?”这个她就知道了,可是胡姬不是…… “叫什么叫,怕别人不知道吗?”卢香兰没好气地说。“告诉你,我可不希望有人知道我认识北里的女人哟!” 弱柳瑟缩了。“对……对不起。”可是……无双不是说北里是男人去的地方吗?那北里的女人又是哪儿来的呢? “对了,你一个人在这儿干什么?不会是在等男人吧?” “嗄?男人?”弱柳一惊。“不是!不是!弱柳在等丫鬟。” “咦,你居然还有丫鬟呀?” “呃……她……她叫无双,是……” “夫人!” 一声呼唤,三位“夫人”同时转头,其中一位立刻跳起来迎过去,那种急迫之势简直就像是被遗弃在路边的小孩,终于等到亲人来接她了似的,差点把隔壁桌的人撞到面碗里去游水。 “无双!” “夫人,马车在外面等了,咱们快到西市去吧!要是太晚了回去,怕将军会生气呢!” 一声不吭,弱柳立刻逃命似的跟无双走了,留下另两位夫人面面相觑。 弱柳的恩客居然是位将军吗? 而外头,弱柳直至逃上马车才开始浑身颤抖不已,好像筛糠子似的,而且嚎啕大哭。 “无双,我不要到西市了,我要将军,我要找将军,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将军啦!” 第八章 当弱柳哭咽着冲进寝室里来时,慕容勿离才洗浴完毕刚套上长裤,一张涕泗滂沱的大花脸就迎胸撞了过来,撞得他蹬蹬蹬连连往后退,砰一下倒在床上,而胸前的人却净顾着呜呜咽咽地贴紧了他,在他刚洗好的胸膛上抹上一层又浓又黏的鼻涕泪水, “好可怕喔!将军,好可怕喔!” “好好好,别怕、别怕,有我在这儿,谁也伤不了你,别怕、别怕!”双臂环紧了胸前的人儿,慕容勿离呢喃抚慰,两眼则询问地朝无双看过去。 无双无声地说没事,又叫他自己问她,然后便退出寝室了,还顺手替他们关上门,慕容勿离只好继续低声安慰依然抖个不停的弱柳。 现下大概是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来,遗是先让她哭个够再说吧! 好半晌后,哭声终于渐渐低弱,最后只余下断断续续的抽噎,慕容勿离这才抱着弱柳挪动身子在床上躺好,而她始终两臂紧锁住他不肯放,好似只要一松手她就会被鬼抓走了似的。 “弱柳,可以告诉我了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呜呜……弱柳……弱柳碰到婆婆……不,卢老夫人了啦!” 原来如此。“怎么?她对你怎样了吗?” “没……没有,但……但是……” 她吓到了。“既是没有,那就不要再怕了,我说过,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了,你不相信我吗?” 静了一会儿,弱柳才俏俏仰起脸蛋。“相信,将军,弱柳……弱柳一直是相信将军的,可是……可是弱柳一见到婆……呃!卢老夫人就没办法不怕呀!” 慕容勿离吁了口气。“好吧!那她对你很凶吗?” “……没有。” “或者是她说了什么?” “她说……她说以后卢家和弱柳都没有关系了,所以……所以不准弱柳再叫她婆婆,要叫她卢老夫人。” 搂住她的双臂紧了紧。“那不是很好吗?你终于摆脱她了。” “嗯!当时……当时弱柳也是这么想的。” “那你还怕成这样。” 弱柳脸蛋微微泛红。“弱柳就是会怕嘛!然后……然后就想逃回将军这儿来,可是弱柳就是动不了……” “所以当你能动时,就一路逃回我这儿来,撞得我差点没破成两半,对吧?” 嘤咛一声,“将军!”弱柳不好意思地又把脸埋进他胸口。“弱柳就只想到将军会保护弱柳的嘛!” “这样很好啊!”慕容勿离温柔低语。“以后你若是一害伯,尽管往我这儿逃就是了,我一定会保护你的,嗯?” 弱柳安心地轻叹。“弱柳知道,往后……往后就算弱柳不那么想,身子大概也会自动往将军这儿来了。” “不会再动不了了?”慕容勿离打趣地说。 放心地倚靠在他温暖宽阔的胸膛上,“不会了,”弱柳低喃。“往后只要一想到将军,弱柳就会有力量了。” “弱柳,不要再叫我将军了,”慕容勿离忽地说。“叫我的名字。” “咦?”弱柳惊讶地仰起瞳眸。“为什么?” “因为我想听你叫我的名字。” “可是……”弱柳又悄悄红了娇颜。“弱柳只是将军的妾,这样好吗?” “我不管你是我的妻或妾,甚至婢女,我只想要听你唤我的名。” 红云更赤,“真的……真的可以吗?”弱柳羞赧地呐呐道。 “不是可不可以,而是……”慕容勿离啄了一下她的唇。“我要。” 又是嘤咛一声,弱柳再次躲回他怀里去了,可慕容勿离不允许她逃开。 “叫啊!” “……勿……勿离……” 慕容勿离默默品尝了一下听到她软软的声音低唤他的那种滋味,然后微笑。“再叫。”很不错的滋味。 “……勿离。” “再叫。” “……勿离。” “再叫。” “勿……”这一回,弱柳出口得很快,可是只叫了一个字就停了下来,而且好像发现什么天大秘密似的蓦然抬起螓首,神情很是兴奋。“将军爷,弱柳发现您的名字取的真是好呢!勿离勿离,每回唤将军的名一次,就好似弱柳央求一回,请将军不要离开弱柳呢!” 闻言,慕容勿离不觉怔仲了一下,而后突然俯下唇去覆住她的樱瓣深深吮吻,比适才那种蜻蜓点水粗鲁许多,也激情许多。 “勿离,你的名字取得真不错呢!” “怎么说?” “勿离、勿离,这就好像你在求我不要离开你呀!” 一个月后,她就离开了他,投入另一个男人怀抱里了,就在他为那个男人卖命征战沙场的时候, 许久后他才放开弱柳,深深凝住她嫣红的娇颜。“不,这不仅是你在央求我不要离开你,也是我在请求你不要离开我。” “才不是呢!”弱柳断然反对。“是弱柳在唤将军爷的名啊!自然是弱柳在央求将军不要离开弱柳的嘛!” 是吗?是这样解释的吗? 慕容勿离叹息地将她紧紧锁在胸前。 这个女人,她永远不会离开他,而他也会爱她一辈子。 可是……如果她也能爱他的话……“弱柳,你……”不,慢慢来吧!他不急,他有一辈子的时间来让她爱上他,现在,只要知道他是她唯一的支柱,所以她绝不会离开他就行了。“你会不敢再出府了吗?” “再出府?”认真考虑了一会儿后,弱柳才说:“不,不会,可是弱柳下次想请将军陪我一块儿去好吗?弱柳还想买东西,而且也想看戏,听说《谈容娘》很有趣,弱柳想去瞧瞧。” 有趣?丈夫每一醉酒便殴打妻子会有趣? “看《参军戏》吧!那才有趣。” “好啊!哦——对了,将军爷……” “勿离。” “哦……勿离,还有,婆……呃!卢老夫人说弱柳是北里的女人,可是,北里的女人究竟是干什么的呢?无双说是男人去睡觉的地方,可王夫人又说北里就是平康坊,但弱柳也听人说,平康坊是男人去谈诗论文的地方呀!好奇怪喔!弱柳字都懂不全,怎可能去跟人家谈诗论文呢?” 谈诗论文? “……”也算是啦!只不过…… “所以,看完戏后我们顺便去平康坊看看好吗?弱柳想去瞧瞧他们究竟是如何一边睡觉又一边谈诗论文的呢?” “……” 他不就常常跟她睡觉又“谈诗论文”了吗? 也许是因为头胎,也或许是弱柳的确太瘦小了,因此,她肚子初隆起的时间确实比其他人慢,可一旦开始隆起之后,那膨胀的速度可真叫惊人,明眼一看就知道比一般人大上许多,慕容勿离真担心还没到生产时间,弱柳就会被她自己的肚子给活活压死了! “夫人……”大夫迟疑地歪过来探过去打量弱柳的肚子。“恕小民直问,您在怀胎前可有服食什么药吗?” “有啊!荷花姊拿了好多补药给弱柳吃过呀!” “那……”大夫从药袋里掏出一包药打开送上前。“可有喝过这种药味的汤药?” 远远的,弱柳马上一脸恶心地掐住鼻子挡住那药包。“有有有,是瑞荷夫人的大夫特意拿来的,味道好可怕,弱柳死也记得!” “原来如此。” 大夫低喃着又望住她的肚子,状似放心了,又好象更担心了,慕容勿离见了不禁心头七上八下的。 “大夫,有什么问题吗?” 第20章 “这……将军大人,借一步说话好吗?” 一走出门外,慕容勿离立刻紧张地揪住大夫的衣领。“老实告诉我,到底有什么问题?” “恕小民据实以告,那药是从胡地传来的,据说房事七天前开始日日喝此药就能保证一举得孕,然而功效并不是很稳定,虽说确实是都怀孕了,但结果可说是千奇百怪,有人平平安安生产,可也有人怀胎不满三个月就小产,还有人怀胎足月却死产,甚至有人产下变形儿,更有人……”大夫突然打住了口。 慕容勿离心中一紧,手上不知不觉就使上了力,一下子就把大夫举高吊在半空中晃两脚,大夫吓得尖叫。 “有……有人一怀便怀下四、五胎!” “天哪!”慕容勿离瞬间白了脸,扑通一下大夫滚到地上去了。“四……四、五胎?!” 面色惨绿的大夫手忙脚乱地四脚爬到远处后,才敢起身躲到柱子后只探出两眼觑向这边。“是,将……将军,依……依小民看,夫人……夫人至少也有两胎,也说不准是……是三胎……”或四、五胎。“现下小民……小民实在还诊不出来。” “那……果真如此,”慕容勿离的声音有些不稳,甚至连身子也有些站不稳。“结果又是……如何?” “四分之一安产,四分之一……死产,余下一半在怀孕六、七月时……小产。”大夫战战兢兢地嗫嚅道。“当然……当然是胎儿愈少愈安全。” 慕容勿离紧闭上双眼。“那……母亲呢?”奔驰沙场这么多年,他从未曾像此刻这般恐惧过,而恐惧的却只是一个未知的答案。 “只要母体健康,虽然会血气大伤,但多半不会有事。” 慕容勿离猛然睁眼。“那你就给我好好照顾她,我要她健康到不能再健康,健康到无论胎儿发生什么事都不会伤到她!孩子我可以不要,可她绝对不能有一丁点事,你明白了吗?我只要她安好,其他一概不论,你懂了吗?懂了吗?”说到后来,他忘形地怒吼着,连五官都激动得变形了。 “是是是,小民懂了、小民懂了!”大夫诚惶诚恐地拚命点头。 于是大夫开下了一大堆补药,叮咛了一大堆禁忌,嘱咐了一大堆这个那个的,然后才一副没了半条命的样子踉踉跄跄地逃走了。幸好没有被这位素闻最喜将部下斩首示众的将军错认为是部下,而一剑砍下脑袋挂到城墙上去风干! 从书房回到房门口,慕容勿离先一再警告自己要小心一点,千万不能让弱柳得知实情以免她心情不安,然后才推门进屋,然眼一转,却见弱柳与无双不约而同拿极其诡异的眼光盯在他身上,他不禁忐忑地脱口问:“怎么了?” 弱柳与无双相对一眼,而后轻笑。“将军爷,请不要担心,无论是两个或三个或四、五个,弱柳一定会好好生下孩子的。” 慕容勿离心头一惊,就听得无双一边踱出去一边咕哝。 “真是蠢男人,就在门口说那么大声,又不想让人知道,可能吗?”说完,她便关上门走了。 老天!她知道了?! “弱柳,你……”慕容勿离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特别是见她不但一点儿也不担忧,甚至还很开心的样子。她不会是以为一次生三、四个小鬼很好玩吧? “将军爷,”弱柳羞赧又喜悦地瞅住他。“您一定很喜欢弱柳是吗?无双说如果您不是很喜爱弱柳,您不会说不要孩子只要弱柳,对吗?对吗?将军爷,弱柳听了好高兴呢,因为弱柳也……好喜欢好喜欢将军呢!” 轻轻抽了口气,慕容勿离激动得一把抓住她的柔荑。“弱柳,你……你说什么?” “弱柳……”娇颜上染着迷人的晕红,羞怯的樱唇再次轻轻吐出令他狂喜得几乎晕厥的语句。“好喜欢好喜欢将军呢!” “弱柳!”他低呼,想笑又想哭,但他没笑也没哭,只顾激动得将如雨般的亲吻降落在弱柳的眼睛、眉毛,鼻子……最后在唇瓣上停留了许久许久…… 终于,他放开她,旋即又将她拥入怀中,靠在她乌云般的螓首上呢喃,“弱柳,我爱你,我是真的不在意孩子,只要你安好,我什么都不在乎!” 弱柳低低呼出满足的叹息。“将军爷,弱柳会好好养身子,会喝下所有补药,不能做的事弱柳绝不会做,所以,将军尽管放心,弱柳会安好无事,孩子也会安好无事,半年后,将军就可以开开心心做爹了。” “我才不在乎能不能做爹!”慕容勿离非常坚定地拒绝了。 “可是弱柳在乎呀!”弱柳温柔细语。“当然姊姊也可以替将军生,但是为喜欢的人生儿育女是女人家的快乐,所以至少要有一个,弱柳想为将军生下一个孩子,是男或女都无所谓,弱柳只想听自己生下来的孩子叫将军一声爹,那对弱柳将是最大的满足。” “那就下一回再生,这回你只顾好自己的身子即可,懂吗?”慕容勿离顽固地坚持,还加了一句,“你要听话,别惹我生气喔!” 弱柳轻笑。“将军爷才不会对弱柳生气呢!否则,弱柳就哭给将军看!” “你……好吧!”还没开打,慕容勿离就投降了。“总之,倘若你真想平安生下孩子,自己的身子就得先养好,对吧?” “那倒是。” “所以你要听话。” “是,将军爷,弱柳会听话。”弱柳乖乖的俯首称臣。 “以后所有的汤药都要喝光!” “是,弱柳会把所有的汤药都喝光。”弱柳温驯地同意。 “以后不准再到狗舍去!” “是,弱柳以后再也不到狗舍去了。”弱柳绝对不敢反对。 “最重要的是……”慕容勿离稍稍停顿了一下下。“以后不准再下床了!” “是,弱柳以后不……欵?!” 牵钩在唐后宫中是十分盛行的游戏,尤其当今皇上又是位好热闹的皇帝,昨天击球蹴鞠,今天就角抵牵钩,而只要一玩起牵钩来,每每总要动员上千人以上,助威者更是喊声震天,四野惊动,皇帝就在楼台上欣赏热闹的场面,顺便品味一下身为天子临御万方的威严。 自然,慕容勿离总是会被叫上场,而他也懂得在这种时候必须收敛起功力随便应付一下即可,否则,皇上就没什么热闹可看了。 可是这一天,慕容勿离又被叫去牵钩,没想到才听得一声“开始!”,输赢就分明了,皇帝在楼台上看得直发愕,助威者全然没有表现的机会,四周观众更是莫名其妙。即使再来两次,情况依然相同,皇帝自然觉得没趣极了。 “慕容卿,你……先下去休息一下好了。”超级大将被请下场了。 慕容勿离面无表情地离开梨园球场,离开那烦人的热闹,独自在禁苑内宛如没头苍蝇似的到处游走,最后停在柳园内叹息。 他在这里干什么? 他应该陪在弱柳身边的,但……他究竟在这里干什么? 没有多久,惠少渔就找了来。 “九师兄,瞧你这般失魂落魄,是在为弱柳夫人担心吗?” 慕容勿离眉宇深锁不语。 “九师兄,我想……我想弱柳夫人应该会没事的,放心吧!”惠少渔昧着良心说出这种天人共愤的谎言,其实,他比任何人都觉得不可能没事,每一回见到弱柳挺着那颗特级大西瓜时,他愈是如此认为。“我倒觉得你应该先想想,到底什么时候才要让师弟我正式唤她一声师嫂呢?” “你现在就可以如此称呼她了,只是……”慕容勿离终于开口了。“为了不想刺激到黛菊而影响她的健康,在她生产之前,我暂时不会做任何改变,同时我必须利用这段时间好好考虑一下该如何安排黛菊。即使弱柳不在意,我也不想委屈她。” “那就直接休了黛菊夫人如何?”惠少渔做出最明快的建议,“就如同瑞荷夫人那样,直接送回慕容伯父那儿?” “我也是这么想,”慕容勿离点点头。“她虽然没有像瑞荷那样明显的欺骗了我,但那也是因为她较工于心计,懂得尽量避免让我抓到把柄,可事实上,她到底做了些什么我都清楚得很。” “那还有什么问题?” “问题是……”慕容勿离显然很困扰。“倘若她真的平安生下孩子,你应该料想得到,弱柳绝对不会让我把她送回伯父那儿了。” 惠少渔呆了呆,然后抓抓头发,继而耸耸肩。“那真的满令人头大的,不过应该也不会太困难……” 慕容勿离双目一凝。“怎么说?” “很简单啊!”惠少渔两手一摊。“慕容伯父连作梦都想要抱孙子,他养你这么大,你不该送个孙儿回去孝顺他吗?我想连弱柳夫……不,师嫂都不能反对吧?” 怔了一下,“啊……”一语惊醒梦中人,慕容勿离顿现恍然之色。“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没错,这样事情就可以解决了!好,如此一来,待她们平安生产之后,我就可以向皇上辞官回乡种田了!” “阿弥陀佛,总算等到这一天了!”惠少渔喃喃道。“老实说,师弟我一直想不通,你是为了那女人才投到当年仍是临淄王的皇上帐下以战功求取晋升,可那女人跟了皇上之后,九师兄你为什么不离开呢?” 慕容勿离淡然一笑,既不苦涩也不无奈,因为,他心中已毫无芥蒂。“她是以亲戚名义至临淄王府寻我,当时,我正与突厥对战不在王府内,她便乘机诱惑皇上,直到我回去之后,皇上才知道我们虽未正式订下亲事,却已有口头婚约。 第21章 所以我不能走,以免皇上认为我怨恨他。直至皇上登基之后,我也曾多次向皇上请辞,但他总是会问我一句话……” “什么话?” “皇上问:‘慕容卿为何还不娶妻?’” “哇~~这不就表示不但你在意,皇上也很在意罗?” “没错,皇上是个情义深厚的人,我救了他两次,又为他卖命征战沙场,他却夺了我的爱人,虽非有意,他仍无法不挂念于心,所以,我的请辞总是不了了之。”慕容勿离状极无奈,随即又笑了。“但是这一回,他再也留不住我了。” “九师兄真要回乡去种田?” “我已请伯父代我购置一块农地了,你说是不是真的?” 惠少渔上下打量他两眼。“真的很难想像九师兄种田的模样耶!” 慕容勿离笑得轻松。“又没叫你种。” “耶~~难讲喔!说不定师弟我就跑到九师兄隔壁去种菜!” “你种菜?”慕容勿离不觉莞尔。“种出来的东西大概只有你自己敢吃吧?” “那养猪总可以吧?” “我看你还是让猪养吧!” “哎呀!九师兄很瞧不起人喔!告诉你,我……” 话说一半,惠少渔蓦然噤声,两人四眸不约而同望向柳园入口,远远的,那个他们谁也不想见到的身影正不疾不徐地走来。 “该死!她来干什么?” “用屁股想也知道,来找你啊!” 两人互觑一眼,继而同时单膝落地。 “卑职见过德仪娘娘。” “两个都起来吧……惠师弟,你先出去,我有话要和你师兄聊聊。” 惠少渔滑稽地向慕容勿离挤挤眼,随即转身离去了。待惠少渔走远后,慕容勿离突然往后猛退两步。 “娘娘,请自重!” “为什么?以前我们都亲过嘴了,为何现在却连碰也碰不得了?” 这个女人到底在想什么? “娘娘,若无他事,卑职要告退了。” “站住,没有本娘娘的允许,你敢走!” 慕容勿离只好停住退后的脚步。 “娘娘尚有何事?” “我……我听说你两个妾室都有喜了?” 听她语气酸溜溜的,慕容勿离不禁大戚啼笑皆非。“是,娘娘。” “但是你只宠着、疼着其中一个,那个……就是你所说的那个女人?” 她的口气提升为又嫉又恨,教人听了很不舒服。或许他该讲明了也好让她死心。 “也没错,娘娘,她叫弱柳,是卑职深爱的女人。” “但你却未扶她为正室。” 这又关她什么事了? “娘娘,这是卑职的私事。” “……你想辞官带她回乡?” “娘娘,这也是卑职的事,与娘娘无关。” “……武惠妃寿辰之日,皇上要在禁苑宴请一等官以上群臣与内外命妇,上演乐舞和百戏君臣同乐,这你可知道?” 慕容勿离心中倏起一阵不安。 “卑职知道。” “好,我要你把那女人带来给我看看。” 她想干什么? “娘娘,弱柳身怀六甲出门不便,而且她仅是卑职的妾室,纵使二品官之媵室视同正七品,但也非命妇之一,要卑职带她赴宴更是于礼不合。” “是吗?你想保护她吗?哼哼!很好。勿离,你可知薛国长公主?” “卑职知道。” “那么薛国长公主的驸马王守一被诛,皇上怜她无辜打算为她另觅驸马,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心头一跳,慕容勿离更不安了。 “娘娘的意思是?” “我宁愿你娶一个你不爱的女人,而且,我也不准你辞官离开京城!” 慕容勿离咬紧牙根吞下怒气。 “娘娘究竟想如何?” “我会向皇上建议,定北国公是最适合薛国长公主的驸马人选,这样皇上就绝不会准你辞官回乡了。” 若非他定力够,肯定压不住甩她耳光的冲动。 “娘娘是个很自私的女人。” “……我也是不得已的,勿离,我真的很寂寞呀!我需要有人陪我,我……” “卑职告退!” “勿离,你敢走!” 慕容勿离毫不回顾。 既然如此,就让他一次把所有问题都解决了吧! 第九章 慕容勿离不准弱柳下床。 当然,这不是真的,事实上,大夫还特别吩咐过,孕妇如果能够多走动一点,对于生产反倒会比较顺利。但为了防止弱柳依然跟先前一样到处乱跑,慕容吻离便以不准她下床来吓唬她,希望她能自我节制一点。 其实他这也是多余的,因为弱柳那颗惊人的肚子——七个月大的胎儿倒比人家十月胎儿还要大——便已足够阻止弱柳的妄动了。 “已经可以确定是三胞胎了,将军。” 三个?“那……” “因为只有三个胎儿,所以顺利生产的机会相当大,但夫人会很辛苦,不过,小民以为夫人应该没问题。” “是啊、是啊!将军爷,弱梆不会有问题的啦!”弱柳也帮着腔。 慕容勿离置若罔闻,依然只看着大夫。“你确定?” “恕小民无法保证,”大夫苦笑。“只能说夫人身体非常健康,胎儿成长也很颐利,只要没什么意外,应该没问题的。” “将军,”见慕容勿离还是那么担心,弱柳忙拉来他的手握住。“真的不用担心啦!倒是姊姊,她一直躺在床上,那才真的辛苦呢!” “黛菊不走动一下,生产会顺利吗?”慕容勿离这才为另一个妾室问了一句。 “黛菊夫人的胎儿不稳,稍一走动便可能小产,因此,需要卧床才能保住胎儿。不过黛菊夫人只怀有一胎,生产时不会如弱柳夫人这般辛苦。” 慕容勿离轻轻颔首,“那么……”他又瞄了弱柳一下。“我可以带弱柳进宫吗?” “这……”大夫一听眉头便大皱特皱起来了。“最好不要,将军,那样对夫人而言过于辛苦,因为夫人不适宜跪拜,也不能站太久,即使坐久了也会很累,或者累了想睡却不能睡,妊娠末期尿意频仍等等,这些都很不便。” “这样……”慕容勿离揽眉沉吟片刻。“好,我知道了。” 大夫离去后,弱椁便垂首惋惜似的低语,“好可惜喔!弱柳也好想进宫去瞧瞧呢!” “我会带你去。” 静了一下,弱柳愕然抬首。“咦?将军要带弱柳去?” “没有错。” “可是……”弱柳为难地看着自己硕大的肚子。“辛苦是可以忍受,但弱柳老是想方便,这可是真的忍不住的耶!” 怜爱地在她唇上亲啄了下,“没有问题的,”慕容勿离温柔地抚慰她。“一切有我,你不用担心,嗯?” 明媚大眼轻眨两下,弱柳即对他露出信任的笑容。“弱柳相信将军。”这世上除了将军,她遗能信任谁呢? 武惠妃寿宴前两日,将军府内迎风轩突然戒备严密地禁止任何闲杂人等进入,黛菊的亲信丫鬟们无论如何都探听不到任何内情,心里虽嘀咕不已,却也不得不闭紧嘴巴末敢透露给黛菊夫人知晓,免得夫人又精神不安地影响了身子。 是夜,慕容勿离怜爱至极地将弱柳拥入怀里。 “你终于是我的妻了。” 当慕容勿离出现在宴席上时,皇帝和众嫔妃也才刚到不久,百戏即将开锣,君臣热闹烘烘的好不嘈杂。然而慕容勿离甫始一到,四周便突然沉入一片诡异的静默之中,数百道惊异的视线俱都聚集在他身上,即连皇帝都瞠大了眼,一时愕然不已。 只见他怀抱着一个身怀六甲的女人,若无其事地来到皇帝面前跪见。 “卑职参见皇上、惠妃娘娘。恕卑职无礼,臣妻行动不便,故而只能由卑职抱着她来晋见皇上,无礼之处,恳请皇上恕罪。” “咦?你……你娶妻了?!”皇帝更惊讶了。 “是,臣妻原是卑职的妾室,卑职深爱之,故在日前正式娶她为妻。” “这样啊……”在这种时候,皇帝实在应该特别恩准慕容勿离携妻先退,但他没有,他深深看了慕容勿离一眼,然后说:“朕不会怪罪于你,而且今日无论你有何不便无礼之处,朕都不会怪罪你,爱卿就和夫人好好享受盛宴吧!” “卑职叩谢皇恩!” 待慕容勿离入席之后,盛宴继续,百戏终于开锣,场面迅速恢复原先的热闹。但无论百官命妇或嫔妃宫女,每个人都有意无意地老往慕容勿离那儿瞄眼看过去,皇上更是离谱,他不看戏却只盯住慕容勿离。 看他毫不在意众人的异样眼光而把妻子放置于膝上,体贴地为她夹菜剥虾,时时怜爱地低声询问她累不累?辛不辛苦?而且,每过一段时间总是会突然抱着她消失不见,未几又回到座位上,不管次数有多频繁,他也丝毫不显露半点厌烦之色。 当他的妻子因熬不住困倦而熟睡过去时,他更是毫不犹豫地停下用食,小心翼翼地让她舒舒服服地睡在他怀里,甚至忘情地流露出深情爱恋的眼神一心一意地凝住她。直到她醒转,他又开始专心照顾妻子进食看戏。 这个人就是传闻中那个治军严苛,每次出战前总要先斩|qi|shu|wang|一、两颗部下的脑袋,挂在军前的震北大将军吗? 每个人都愈看愈是惊奇。 但是,也没有人可以否认他有多深爱他的妻子。 “国公爷,皇上要见您,请至桃亭候着。” 第22章 小太监突然跑来传达皇帝的旨意,慕容勿离不禁讶异地朝皇帝看过去,后者微笑着轻轻点了下头,他只好又抱着弱柳离开宴席,没有人怀疑他到哪里去了。 又去方便去了! 抱着又睡去了的弱柳在桃亭等了一会儿,皇帝便来了,后面仅跟着高力土。 “爱卿不必多礼,让夫人好好睡吧!” “谢皇上。” 皇帝自在而不拘礼地在慕容勿离对面坐下,慕容勿离坦然与皇帝四目相对片刻后,皇帝便若有所思地往他怀中的女人看去,仔绌端详半晌后—— “她并不美。”皇帝说实话,再难听也没有人敢生他的气,发他的火。 慕容勿离微笑。“对卑职而言,天下间没有一个女人比她更美。” “是吗?”皇帝的视线又拉回到慕容勿离脸上。“你的笑容看起来很满足。” “卑职是很满足。”慕容勿离笑得更深了。“事实上,如果皇上不介意的话,卑职还想谢谢皇上呢!”倘若不是皇帝先要走了那个女人,他就得不到此刻在他怀中的这个女人了。 听他这么说,皇帝好似松了一口气,可随即又轻蹙起两道浓眉。“那么爱卿,如果朕没有想错的话,你今天带她来的目的是要暗示朕,你……又要辞官了?” “请皇上恩准。”慕容勿离诚恳地俯首请求。 “又来了!”皇帝轻叹。“你该知道朕是真的舍不下你呀!别人不知道,朕自己心里可清楚得很,朕夺了你的爱人,可你不但救了朕两回,若非你,韦后和太平公主也不可能那么轻易被铲除,北边胡族的战功更都是你帮朕立下的,否则,朕亦不可能如此顺利登上皇位,你……你教朕怎生舍得下你啊!” 慕容勿离在心中暗自苦笑。“皇上该知道卑职生性淡泊,卑职实在……” “朕知道、朕知道,可是……”皇帝攒眉思索好半晌。“好吧!朕恩准……”可在慕容勿离面容一喜正待谢恩之际,他又加上了但书。“但是朕有条件。” 慕容勿离一愣?“条件?” “你可以辞掉官位,但国公爵位保留,食邑三千户与授给田地仍是你的,这些你都不能不要,最重要的是,日后朕需要你的时候,你不能推辞朕的征召,更不能躲,”皇帝的语气很坚决。“即使朕只是想找你来聊聊也一样。” “这……” “什么这不这的,你不答应也得答应,否则,朕就不准你辞官!”这就是在威胁了。 慕容勿离无奈苦笑。“卑职答应了就是。”这皇帝简直是在耍赖嘛! “还有,”皇帝又说了。“你不能现在说辞就要辞,突厥又来犯我大唐国境了,还有奚,契丹、吐蕃、回纥、嵩州蛮同样在请和之后又再侵我国土,南绍更是蠢蠢欲动,你别想就这样一走了之!” “皇上究竟要卑职如何?”这才是重点吧? “嗯……”皇帝抚着下巴又沉吟了好半天。“这样吧!你再留下来六年,六年之后朕绝对不再留你,往后朕征召你也仅限于二十年之内,二十年之后就算天崩地塌了朕也不会去烦你,而你的国公爵位可以传于你的子女,这样如何?” 他们现在在干嘛?讨价还价买卖服务? 慕容勿离有点啼笑皆非。“卑职有说话的余地吗?” 毫不犹豫地,“完全没有!”皇帝否决得非常愉快。 慕容勿离又苦笑了。“那卑职只好答应了,不过请皇上恩准,在臣妻生产之前,切莫将卑职调离京城。” “可以,”皇帝答应得也很爽快。“朕也不会让你去戍守边疆,只在有边疆守将难以应付的战事时才会调你过去,如何?朕也很好说话吧?” 很好说话? 才怪! “谢皇上。”明明心里恨得牙痒痒的,却还是得跟人家道谢,真是悲哀呀! 又聊了一会儿后,他们便分别回到宴席上,不是皇帝还不让他回去,是一觉醒来的弱柳不肯回去。 “弱柳好不容易进宫里来一次,不能让弱柳玩个尽兴吗?” “好吧!”又是一个他无法说不的人。更悲哀了! “将军爷……” “嗯?你想吃什么吗?” “不是啦!是……”弱柳好似有些胆怯。“那个……皇上身边那位穿着桃红衫襦的娘娘她……很美喔!跟姊姊一样美呢……” “或许吧!”慕容勿离看也没看一眼。“皇上身边的娘娘都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说得也是,但……”弱柳微微打了个寒颤。“但她为什么用那种眼光瞪住我呢?就好似……好似姊姊那种愤恨的眼光,真的好可怕耶!将军,是弱柳做错了什么吗?” “怎会?”慕容勿离温柔地在她发际亲了一下。“你什么也没做,怎可能做错什么?” “可是……” “她是在嫉妒,”慕容勿离压低了嗓音在她耳旁低喃。“嫉妒我俩这般恩爱,而她的夫君却许久才去找她一回。其实,她早就应该了解身为皇帝的妻妾就得忍耐这种生活,虽然锦衣玉食身分高贵,可日子却寂寞得不堪忍受,这也是她自找的吧!” “原来如此,那……”弱柳同情地偷过眼去多瞄了几下。“我们回去好了,免得她看了心里难过。” 慕容勿离不禁心疼地叹息了。 人美又如何? 心美才是真正的美呀! 这年中秋的前一天,在长安城百姓们正喜孜孜地忙着准备庆过中秋时,慕容大将军却忙着在他府里发出狂乱的咆哮。 “为什么?黛菊都还没生,她怎么要生了?究竟出了什么问题?我警告你,倘若夫人出了什么事,我非亲手杀……” 怒吼声突然中断,换上另一个温和的声音。 “大夫、产婆,大将军交给我就行了,你忙你的去吧!千万要让我师嫂平平安安的产下孩子最要紧。” 翌日,玉兔东升,当千家万户在庭院中摆出月饼、柚子、芋头、花生等,于皎洁的月光下赏月叙谈之际,将军府内终于传出第一声了亮的婴儿哭啼,不久,又是另一声,再隔了好一会儿,比前两个哭声更响亮十分的嚎哭几乎响彻了整座将军府。 “夫人,您不再睡会儿吗?” “我已经睡了好一会儿了,够了、够了,”弱柳看似疲惫,精神却非常振奋。“孩子们呢?孩子们都没事吗?还有,将军爷看过孩子们了吗?” “夫人放心,孩子们虽小,却健康得很,连大夫都很意外,他说他原先还以为至少会有一个保不住呢!”无双说着,边扶起弱柳靠在床头上。“至于将军大人……”她耸耸肩。“他还没看过孩子。” “咦?为什么?”弱柳错愕地低呼。“他不想看吗?” “那也不是,是……”无双突然忍俊不住地笑了出来。“是惠爷眼看将军大人紧张害怕得快发疯了,所以他只好点了将军大人的睡穴,免得将军大人真的癫狂了。” 弱柳也禁不住失笑。“那现下总该可以让将军醒来了吧?” “呃——这个嘛……”无双的神情倏匆变得很古怪。“可能没办法喔!” 笑容愣住了,“为什么?”弱柳诧异地问。 “因为……”无双唇瓣蓦然抖了一下。“因为惠爷担心将军大人一觉醒来就会亲手宰了他,所以,他一听到夫人已平安产下孩子之后,便脚底抹油落跑了,因此,将军大人至少要过戌时之后才会自个儿醒来。” 弱柳眨了眨眼,继而嘴角一颤爆笑了出来。“惠师弟落跑了?” 无双点头。“跑得可快呢!” “这下他可惨了!”弱柳笑着伸出双臂。“不过这样也好,先让我独占一下孩子也挺不错的。来,无双,让我抱抱孩子吧!” “哪一位?大小姐?二小姐?或是少爷?” “唔……照顺序来吧!” “好,那就大小姐第一个,哭得最大声的少爷排最后!” 弱柳产后过五天,黛菊终于也出现生产的征兆了。 在弱柳产前两个月,迎风轩里便多了好几个婢女,甚至连乳娘也准备好了,此刻急急忙忙跑来通知的正是其中一位新来的婢女燕儿。 “将军大人,黛菊夫人已开始阵痛了!” “开始阵痛了?”慕容勿离忙将手上的碗交给无双。“去请大夫,产婆了吗?” “仇总管已派人去请了。” “将军,快去看看姊姊呀!”弱柳忙推推慕容勿离催促他。“她现在一定很希望你在她身边陪着她的。” 慕容勿离点点头。“好,我去一下……无双,看着夫人把该吃的东西全吃完。” 其实,也不必任何人盯着,弱柳总是会乖乖的把所有该吃的东西全吃完,否则,乳汁不够哺喂孩子的话,她可就要难过了。 至于另一边,黛菊一见到慕容勿离便紧紧揪住了他,十根手指头几乎都要掐进肉里了。“将……将军,”她脸色苍白地喘息着。“黛菊……黛菊会为将军生下儿子的,菊红……菊红说妹妹生的都是……都是女儿,所以黛菊……黛菊一定会为将军生下儿子的!” 慕容勿离瞥了菊红一下,后者心虚地回开眼。 “儿子女儿都无所谓,黛菊,只要平安生下孩子就好。” “不,将军,黛菊……黛菊一定会生下儿子的!”黛菊尖锐地叫着,神情愈来愈恐怖。“所以……所以请将军答应黛菊,不要……不要娶妻,若要娶妻只能……只能娶黛菊,答应我,将军,答……答应我!” 他当然不可能答应她,可也不能在这种时候拒绝她,正在左右为难想随便哄她一哄的时候,大夫终于来了,慕容勿离几乎是逃命似的把黛菊扔给大夫。 第23章 “大夫,好好照顾她!”还没说完他就转身落跑了,耳边却依然传来黛菊凄厉的尖叫。 “答应……答应我,将军,答应我啊……” 这女人真是疯了! 他厌烦地回到迎风轩里,一见到弱柳张口,他便先抢着说:“我待会儿再去看她。” 慕容勿离来来回回去看了黛菊很多回,依据大夫的说法是,情况有点麻烦,因为黛菊夫人不是个能忍受痛苦的人,所以,她兀自把力气花在尽情叫得很凄惨上头,却死都不肯跟产婆合作使力把孩子推出来,再这样下去,母子两人都会有危险。 “那怎么办?” 大夫稍稍迟疑了下,才说:“请将军允许小民放肆,小民打算对夫人说几句话,好让她跟我们合作。” “什么话?” “小民打算对夫人说,将军一直等在外头,可若是她再不把孩子生下来,将军就要离开不管她了。” 慕容勿离呆了呆,继而掩嘴轻咳两声。“呃!去……去说吧!” 没有想到那样几句话还真是有效,深夜子时过后,黛菊终于平安产下孩子了,事实上,她也真的按照自己的誓言生下了儿子。 一听到婴儿哭声,慕容勿离便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大口气,可下一刻,房里的人却全都尖叫着冲出来,顺便逃到外面去了,包括菊红、菊月在内,每个人都是一脸恐怖的神情,好似刚刚瞧见了阎王厉鬼似的。 最后,连产婆和大夫也逃出来了。 “怎么回事?” 产婆没空理会伟大的将军大人,只忙着继续往外逃;至于大夫,慕容勿离发现他不但脸色异常苍白,甚至还有点颤抖。 “将军大人,那孩子、那孩子……那孩子有两个头呀!” 心头咚一下,慕容勿离踉舱退了两步,他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跟大夫一样苍白了。 “你……你说什么?” “那孩子有……有两个头呀!” “天哪!”慕容勿离低喃着一跤趺进椅子里。“怎么……怎么会?” “是那药,小民早说过,吃了那药也有可能生出变形儿的。” “她也吃过那药?”慕容勿离又惊又怒地低吼。 “是的,夫人也吃了。” “天!她究竟在想什么呀?”慕容勿离困难地咽了口唾沫。“那……现在那孩子……那孩子……” “还活着,而且很健康……” 话声尚未落定,房里突然传出一声恐怖的尖叫,当他们冲进房里时,只见披头散发的黛菊愤怒的指着角落地上的一堆东西,一堆血肉模糊的东西。 “那不是我生的、那不是我生的!你们把我的儿子藏到哪里去了?快还给我,快还给我呀!” 慕容勿离近前一看,随即不忍卒睹地别过头去。 那孩子被黛菊摔死了! 第十章 “夫人,您真要穿这样出去?” “现在京城里的女人不都这样穿的吗?” “将军大人不会同意的。” “唔……那弱柳就跟将军爷撒娇,要不就哭给他看,一定没问题的!” 无双不禁噗哧失笑。“好,夫人,无双倒要看看您的‘没问题’到底有多没问题。” 而慕容勿离一看到弱柳的穿着,头一个反应是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继而又相当危险地眯了起来。“你要穿这样跟我出去?” “是啊!将军爷,您不觉得很好看吗?”弱柳得意地转着圈子。 “好看?”慕容勿离轻轻冷哼,而后神情忽地一沉。“去给我换下来,否则别想跟我出门!”一说完他就大步走出去了,根本不给弱柳机会撒娇或施展哭功,弱柳不禁愣住了。 “嘻嘻嘻,看样子还是将军大人棋高一着呀!” “可是……”弱柳哭丧着脸低头看着自己。“人家觉得这样很方便嘛!” “男人的衣服当然方便啊!”无双双手一扭,将弱柳转了个方向,然后往内室里推回去。“但别忘了您是堂堂国公夫人,可别下了将军大人的面子呀!” “现在又不是要上哪位大人家作客。”弱柳不满地咕哝。 “可要是在路上碰着了哪位熟人呢?” “……装作不认识?” 见弱柳乖乖换回女装,慕容勿离这才满意地牵起她的手走出寝室,边说:“别不高兴,待会儿上东市看完杂剧后,再带你上胡市逛逛去,听说有新的胡舞,这你就该高兴了吧?” “将军爷不是说不能进市场吗?” “我也说过只要不被人逮着就行了,我想还没有人敢逮我吧?就算真被人逮到了不正好,我就可以早点辞官回乡了。”可惜这全是在作梦,谁不知道他是皇上的心腹亲信,除非是傻了或疯了,否则,是没人敢来碰他的。 “对喔!弱柳怎没想到!”弱柳恍然大悟地猛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那将军爷,咱们到市场里就大声吆暍一下你是二品大将军,说不定很快就有人会报上朝廷那边,明儿皇上就会召见你去质问,而你就可以说:‘臣自知有罪,立刻辞官退隐!’”她故意压低嗓门作出实在不怎么像的男人嗓音。“然后,我们过两天就可以回乡去种田了,您认为如何?” “……”他倒认为,皇上会吵着要他说说胡市有什么好玩的。 两人说着说着,经过凉亭时,三个在凉亭四周嬉戏的三岁左右小娃娃不约而同喜呼着跑过来。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女娃儿叫着,“娘!”分别抱住了弱柳的大腿。 弱柳喜悦地在两张酡红的小脸蛋上各印上一个香吻。“你们要乖乖听话喔!娘会买柿子饼回来给你们吃的。” 而另一个小男孩则抱住了慕容勿离的大腿。“爹爹!” 慕容勿离蹲下身,慈爱地摸摸他的小脑袋。“真儿,帮爹爹照顾你两个姊姊,别让她们被人给欺负了哟!” 小男孩猛点头,一脸骄傲的神情。“真儿知道,真儿会保护姊姊的!” 慕容勿离也很骄傲。“要爹爹买什么回来给你吗?”这个孩子虽最小,可也最懂事听话。 小男孩想了一下。“爹爹教真儿写字。” “你想学写字?”慕容勿离有点惊讶。“你拿得住笔吗?” “可以,真儿拿得住!” “好,那你先去请无双姨教你拿笔的姿势,爹爹回来就教你写字。” 小男孩立刻兴奋地去缠住无双了。 两个女儿天真活泼得敦人欢喜十分,儿子又乖巧懂事得使人心疼,还有什么比这个更令为人父者骄傲的呢? “将军爷,早些时伯父有信来,上面写了些什么呢?”一上马车,弱柳就急着问。 “也没什么,”慕容勿离淡淡道。“说是瑞荷已嫁给一位殷商做继室,而黛菊的精神仍不太稳定,每每看到小男孩便强说那是她的,总是抢了就跑、伯父只好送她进庵里疗养。” 弱柳听了怔仲片刻。 “姊姊真的很可怜啊!”若是她生了那样的孩子,怕也是会像姊姊一样痴了吧?不过,至少她不会摔死孩子,怎么说都是自己的骨肉呀! “别说她了,说说你吧!”见她情伤,慕容勿离心就不忍,赶紧转开话题。“上两个月我不在,你都做了些什么?” “没啊!将军爷不在,弱柳就不想出门了嘛!”弱柳爱娇地抱住他的手臂。“弱柳宁愿在府里陪着孩子们玩,每次都玩得弱柳累死了,哪里还会想要出门呢?” “那你又知道现下京城里的女人都喜欢做些什么打扮?”真是不明白现下的女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居然开始着起男装来了!一出门就见一大堆女人不但身穿圆领胡服腰系革带,甚至头戴软脚朴头脚踏高统皮靴,他实在不懂得那样男不男女不女的有什么好看? “弱柳有耳朵的嘛!听那些出门的丫鬟们回来随便说说聊聊,弱柳不就知道了。” 唉!女人就是嘴多。 “以后少听她们胡扯!” 弱柳心虚地吐了吐小香舌。“喏!将军爷,待会儿我们顺便上平康坊瞧瞧去好不好?您每回都说下次下次,可都没有一次真的带弱柳去过,问无双她们,她们又支支吾吾的不肯说清楚,到底是怎样嘛?” 慕容勿离又叹气又无奈地摇摇头·“你真想知道那儿的女人究竟是干什么的?” “对啊!将军愈不想让弱梆知道,弱柳反而更想知道嘛!” “好,那我就告诉你。” 弱梆马上瞪大两眼,期待地瞅住慕容勿离。 “北里的女人大都知书能言、多才多艺……” 弱柳笑了。“是吗?”那么卢老夫人是在称赞她罗? “……许多文人秀才都喜欢上那儿谈诗论文以为雅事,特别是那些到长安来应考的举子和新及第的进士……” 弱柳笑得更开心了。卢老夫人在称赞她优雅吗? “……待尽情谈论过诗文之后,如果那些文人秀才们有兴趣的话,北里的女人就会陪他们……” “嗯?”做更风雅的事吗? “……睡觉,而且做晚上就寝之后我们最爱做的事,这样你明白了吗?” 弱柳的笑容蓦然冻结住了。 “现在,你还想不想去平康坊看看?” “……” 人家说十年风水轮流转,那倒也不一定,有时候没几年就转过来了。 欣赏完了杂剧逛胡市,弱柳开始嚷嚷着肚子饿,自从让慕容勿离养大了胃之后,她就愈来愈会吃了,可总是胖不起来,怎么看都是瘦伶伶的。不过,大夫说是体质的关系,瘦归瘦,弱柳夫人的身子可是愈来愈健壮了。 第24章 既然大夫这么说,慕容勿离倒也安心了,可有一点他见了总是不太舒服,弱柳身上那些伤伤疤疤虽说淡了许多,可还是清清楚楚地摆在她身上,怎么赶也赶不走。不是他嫌她身子难看,而是他看了伤心、摸起来更心痛,所以,他一再吩咐大夫帮她找找看有什么灵药来帮她治治,多少钱他都不在意。 反倒是弱柳自己全然不在意,她总说:“将军身上也有好多伤疤呀!弱柳这样与将军不正相配?” 相配什么呀? 她是女人家呀!而且,他还觉得她身上的伤比他更多呢! “啊——勿离、勿离,那家酒肆最大,肯定有位置,我们去吃吧!” 慕容勿离笑了。“那可难说,说不定最先客满的就是它!”虽然他很喜欢听她柔柔软软的声音唤他的名,但她总是别别扭扭的说不好意思,总要他催她,她才肯唤那么一,两声。可只要一出府门,身旁又没有其他婢女奴仆,她就会主动唤他的名,而且唤得可亲热了,这也是为什么他特别喜欢单独带她出门的缘故。 是有位置,可也仅剩下一个最角落里的位置了。不过只要有就行了,弱柳立刻拖着慕容勿离去抢位置,然后点了一大堆点心小吃,又替慕容勿离叫了一壶酒。大概是她真饿了,食物才上一半,先送上来的点心就盘底朝天了。 “吃慢一点,没人跟你抢呀!” “人家饿嘛!” 慕容勿离无奈地摇摇头,只好继续嚼他的酒。可过了一会儿后,他发现弱柳突然停下吃食,侧着耳好似在倾听什么似的。 “弱柳,你……” 弱柳连忙嘘了一下,然后指指她身后的人无声地说:卢老夫人,而后又继续专心倾听。 “真没想到那畜生竟然如此奸诈,一开始入赘过来,总是表现得那般谦恭孝顺,可一旦掌握了卢家的产业之后,他马上脸一翻变人了!”卢老夫人怒气冲冲地说。“不但私自把宠爱的妾婢带进府里来,一个不痛快就对香兰拳打脚踢,昨儿个他居然连我也打!”她指指脸上的瘀青。“我看他是想把我和香兰活活打死了好接收卢家的财产!” “太过分了,娘,姊夫怎可以连您也打!”卢翠兰忿忿不平地叫道,随即转对身边的夫婿。“正豪,岳母大姨子受了委屈,你能不管吗?” “我不是不管,只是……”崔正豪为难地欲言又止。“其实别说是你们,崔家也不太好呀!自我娶了翠兰之后,是岳母劝我说王公子很能干,如果两家能合作的话会更好,既然是岳母说的,我当然听了。可现在……”他摇摇头。“现在崔家的生意全被太原王家给牵制住了,我放不下手也收不回来,只好看他们的脸色做事,如果硬跟他们翻脸,崔家有九成会完蛋,这样我又能如何呢?” “可是……”卢香兰哽咽着抬起满是瘀肿乌青变形的脸。“我受不了了呀!他三天两头便打我一次,打完了就把我关在柴房里不给吃,若不是娘偷偷拿食物给我,我早就活活饿死了!” 卢老夫人叹着气。“你们不知道,年前香兰还被他打断了一条胳臂呢!” 卢翠兰抽了口气。“天哪!这怎么得了,他真想弄出人命才甘心吗?” “他是故意的,”卢老夫人叹道。“他是要让我们不敢反抗他。” “那……那……”卢翠兰转个眼又对上夫婿了。“正豪,不能让我娘和姊姊先躲到家里头去吗?” “那是不可能的事!”崔正豪断然拒绝了。“你自己心里也很明白不是吗?是因为你娘的劝诱,崔家的生意才会被太原王家牵制住,所以娘就气上岳母了,既是如此,娘又怎会同意让岳母避到家里来呢?瞧今儿个光是要和岳母见个面,我们都得偷偷摸摸的溜出来呢!” 卢翠兰不禁黯然垂首。“说得也是,因为如此,婆婆也常常找我的碴,一点小事就可以让她唠叨上半天,不过幸好婆婆只刮耳帮子,否则我也惨了!” “那我怎么办?”卢香兰开始掉泪了。“我不想再回去挨打了呀!我好怕,真的好怕呀!” 崔正豪眉头一皱。“这……你们找不到什么人帮你们出头吗?” “哪有那种人哪!”卢老夫人喃喃道。“我们是名门,他们是世家,两方认识的人都差不多,所以谁也不能偏帮,我们能找谁?找官府吗?不死人官府能管这种夫妻间的家务事吗?而且,我们也丢不起这个面子呀!” “那……那我出家好了!”卢香兰脱口道,可话才刚说完她就突然惊恐地瞪住酒肆门口低喘了一声。“天哪!他怎会到这里来?” 弱柳马上掉头看过去,只见一个年轻斯文的男人目露凶光地大步走向卢香兰,看他满脸通红肯定是已经喝了不少酒。下一刻,弱柳便惊愕地瞧见卢香兰突然两手抱住脑袋哭叫。 “不要,不要打我啊!对不起,我下次不敢了,我下次不敢了呀!” 而那男人却依然笔直地走过来,而且劈头便骂,“你这个贱人,人家跟我说我还不信,原来,你真跑到这儿来向崔家求救了!真该死,丢脸居然丢到这里来了,你就是学不乖吗?好,那就再让我来好好教训你一顿,让你知道谁才是说话的人!”说着,当着众目睽睽之下,他居然扬手一挥就甩了过去。 “等等!”崔正豪及时捞住那只“凶”手。 这也没什么,怎么说也是大姨子,都在他跟前“行凶”了,再怎么说不方便管也不能不稍微管一下吧? 可慕容勿离却又惊又怒地发现,早已被人家画清界线的弱柳居然也冲了过去,而且,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那个表面斯文的伪君子,最夸张的是,她竟然还顺手抓住他把他也给一起拖了过去——害他洒了自己一身酒。 “你是不是男人啊你,居然打女人,男人不是该保护女人的吗?想打人不会去打仗,不敢去打仗就躲在这儿打女人,还敢说人家丢脸,你才丢脸呢!” 对她这一阵破口大骂,最感惊讶的大概是卢老夫人和卢香兰。 “弱柳?!”卢老夫人惊呼。她为什么会在这儿?而且,她为什么要帮她们? “卢老夫人,”弱柳严肃地对她点点头。“你放心,弱柳会帮你们的,就算弱柳帮不了,我夫君一定帮得了!”正在拍拂身上酒渍的慕容勿离听了不由得白眼一翻,她却还很认真地转首问他:“对不对?勿离。” 还敢问他? 慕容勿离冷哼。“我为什么要帮她们?” “因为她们很可怜啊!” 慕容勿离更是冷笑。“我说她们是恶有恶报,活该!”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嘛!” “不然要怎么说?” 弱柳小嘴儿嘟起来了。“帮帮她们嘛!” 慕容勿离面无表情地低眸睇视她。“好吧!既然你这么求我,我就帮,不过,要等到她们留在你身上的伤全看不见了,我才帮!” 听到这儿,卢老夫人与卢香兰不觉瑟缩了一下,而那个被骂得一头雾水的斯文伪君子——王公子也听明白了。 “你这个克死卢家独子的臭娘儿们凭什么来骂我?我打我妻子关你什么事?你是不是被打习惯了不打不爽?既是如此,我就替你丈夫来教训教训你!”大概是醉昏了头,他居然连别人的老婆也敢打。 不过,他连弱柳的一根寒毛也碰不着,手臂不过才举起一半而已,他整个人就飞出去了,不但砸碎了一大堆桌椅,连酒瓮也碰破了好几个, “谁敢碰我妻子试试看,我会立刻斩下他的脑袋!”慕容勿离神情阴沉郁怒地盯住那个挣扎着要爬起来的王公子咬牙切齿地说道,好似在等待对方有任何异动,便可立即实现誓言。 “你你你……你居然敢打我?你……”说一半,好不容易才爬起来的王公子突然张口吐出|qi|shu|wang|好几颗牙齿,一见自己两手都是血,不禁大惊失色,旋即更是愤怒地咆哮。“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太原王家的人,你居然敢打我,你不想活了吗?只要我上官府告你一状,你就算不死也得坐上半辈子牢了!” “太原王家?”慕容勿离轻蔑地斜睨着他。“那是什么东西?” “你!” “啊——对了,就是那些从前朝传下来,包括陇西李氏、太原王氏、荣阳郑氏、范阳卢氏、清河崔氏、博陵崔氏、赵郡李氏等旧氏门阀,自以为是名门世族,身分高贵的禁婚家吗?”慕容勿离嗤之以鼻地哼了哼。“在我眼里,连个屁也不是!” “喂喂喂,勿离,你这样也骂到人家了耶!”弱柳突然举手抗议。“人家这个屁至少也帮你生了三个孩子说!” 慕容勿离不禁失笑。“怎会?你已嫁给了我,是我慕容家的人了不是?人家唤你慕容夫人,可不是崔夫人哟!” 弱柳想了想。“也对。” 慕容勿离怜爱地拥她入怀。“你是我的妻子,千万别忘了。” 见他们在那边旁若无人地卿卿我我,王公子更是气得七窍生烟。“好,那我就到官府里告你一状,看你怕是不怕!”说罢,他真的转身要去官府。 就在这时,有那多事的人去把管理市场的胥吏给叫了来,那胥吏一来,便大刺刺地甩着鞭子问:“是谁?是谁胆敢在我的市场内惹事?” 王公子马上瘸了过去。“官爷,是他!”他指住慕容勿离。“瞧瞧我,我又没怎地,他就把我打成这样了!” “咦?王公子,是你啊?”胥吏一见就认得这个三天两头跑来胡市找胡姬的秀才。 第25章 “居然有人敢把你这世家秀才打成这样?真是太过分了!好,待我来替你出这口气!”说着,他向前两步气焰嚣张地用鞭柄指住慕容勿离。“喂!你这狗才,胆敢随意伤人,乖乖跟我上官府报到吧!” 慕容勿离两眉一挑。“你不先问问谁是谁非?” “甭问!我已经知道了!” 慕容勿离双眼倏眯。“就凭他一面之词?” “王公子这一面之词已经够分量了!”胥吏断然道。“他可是太原王家的人,说出的话顶得官府大老爷的话,我只听他说的便足够了!” “是吗?”慕容勿离唇角一勾勾出一抹嘲讽的冷笑,看看得意洋洋的王公子,再看回霸道跋扈的胥吏。“好,那我就看看你这奴才能为太原王家做多久的奴才!” 胥吏脸色一变。“你敢骂我是奴才?” 慕容勿离打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本来就是奴才!” “狗才!”胥吏怒暍一声,猛然上前一步鞭子一扬正待甩出去。 “官爷,如果我是你,我是绝对不敢去惹翻这位大爷的哟!” 胥吏踉跄一步差点摔倒,转头一看却是另一位他熟识的人。“屈公子?您……您为什么这么说?” 那个胥吏熟识的人,一位摇着扇子,文质彬彬的白衣文士微微一笑。“因为你不认得他,我却认得他。” 胥吏惊疑地觑了神情冷峻的慕容勿离一眼,现在才发现对方的气势凌厉得非常吓人,不觉有点胆寒。“他……他是谁?” “他呀……”白衣文士望着慕容勿离微微一笑,而后以扇掩嘴地在胥吏耳际低语了一个名字,胥吏一听差点吓出一身尿。“所以说,你最好别惹翻他比较好,传闻他可是最喜好把部下的脑袋斩来挂在军前的哟!” 尚未说完,胥吏已经双脚一软,扑通跪了下去。“大将军饶命啊!卑职不知是大将军驾临,所以……所以……请大将军饶命、饶命啊!”说到后来,他竟然开始咚咚咚地磕起头来了。“卑职尚有老母妻儿要奉养,请大将军饶过卑职吧!” 情势突然急转直下,四周众人看得又是惊奇又是满头雾水。 慕容勿离冷冷地注视着又磕头又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胥吏。“你不归我管,我也没兴趣管你,你自己该当知道如何作,自己去职司报到吧!” “谢谢,谢谢大将军不杀之恩!谢谢大将军不杀之恩!”胥吏喜出望外地又磕了个响头后便急急忙忙走了,连掉在地上的鞭子也忘了捡。 慕容勿离慢吞吞地又对上目瞪口呆的王公子。“现在,你还要叫什么奴才来帮你吗?” “你……”王公子畏怯地吞了口口水。“你究竟是谁?” 慕容勿离正待开口,没想到那个白衣文士居然大刺刺地坐在一旁看起热闹来不说,还自言自语地咕哝起来了。 “哎呀呀呀!人要是笨还真是笨,这样还听不出来吗?谁人不知道定北国公、震北大将军最爱斩……啊!谢九师兄的酒。”他举起刚从慕容勿离那儿飞过来的酒杯,向慕容勿离敬了敬。 “喝你的酒吧!十师弟。”慕容勿离没好气地说。 “小弟遵命,九师兄。” 当慕容勿离的视线再转回来时,王公子的脸色已然一片惨白,身子还在簇簇发抖,慕容勿离不禁感到有点失望,他原以为对手应该更厉害一些才对。 “你……”他才开口说了一个字,王公子便吓得蹬蹬两步跌坐到地上去了,不但看得他直翻白眼,就连弱柳都很同情那个坐在地上拚命发抖的人。“总之,我最恨把人当畜生打……”说到这儿,他顺便瞄了一下卢老夫人,后者果然浑身一抖也跟着退了好几步。“所以最好不要再让我听到那种事了,否则……哼哼,后果自理!” 语毕,他转向弱柳。“这样可以了吧?” “可以了、可以了!”弱柳拚命点头。 “好,那就走吧!”扔下一锭白银,慕容勿离一把拖着弱柳便走。 “咦?啊——等等、等等,弱柳还要……要……啊——卢老夫人,”他不肯停,弱柳只好扭头往后叫着。“如果还有麻烦的话,请尽管到景风门的将军府那儿找弱柳,弱柳一定会……” 转个弯儿,声音听不见了,白衣文士这才仰首饮尽杯中的酒,然后起身一摇两晃,慢条斯理地走出酒肆。 “没戏可看了,走罗!走罗!” 酒肆里一大堆石雕木塑又呆了好半天之后,才开始有人动了起来。 “天爷,没想到弱柳居然嫁给了震北大将军!”崔正豪开始后悔自己对待“妹妹”的绝情了。“不知道如果我去找她的话,她会不会帮我呢?” 而卢老夫人,她依然垂首伫立许久后,才惭愧地低喃,“没想到我那样对待她,她居然还肯帮我,我……我……我真不是人!” 正所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她做什么便得回什么,还真是“报”到了! 尾声 飘渺的山巅围绕着迷蒙的云雾,而山下的长青林在软绵绵的阳光下却显得如此慵懒温暖,一湾流水婉蜒流向苍郁的山岭间,恰好将那一大片阡陌纵横的庄稼地一分为二,几栋简朴的农舍点缀在绿油油的稻田中,一眼看去是那般恬静安详。 这是早膳后的工作时间。 该是农家人努力耕耘以求日后丰收的时刻,却有两个成天无所事事,只会吃闲饭的家伙蹲在农舍前叽哩咕噜,周围还陪衬着一大群鸡鸭猫狗凑热闹,一只傲慢的大公鸡飞在紫袍年轻人头顶上咯咯叫,另一只小猫咪则蹲踞在白衣文士肩头上打盹,土黄色的大狗正在考虑要在哪只脚上撒下一泡尿。 自半炷香前,农舍中开始发出一连串愤怒惊惧的咆哮之后,他们就慌慌张张地逃出来蹲在这儿了,直至此时此刻,那声声咆哮依然不曾间断,以至于他们的叽哩咕噜不得不配合咆哮声逐渐加高音量。 “九师兄一定会把产婆给杀了!”紫袍年轻人断言。 “有无双在,应该不会吧?”白衣文士瞄着屋内,不怎么有把握地嘟囔。 “无双还要照顾好几个孩子呢!谁有空理会他呀?”紫袍年轻人猛翻白眼。 “那倒是,连我们都溜了……”白衣文士喃喃道。 说到这儿,不知为何,两人开始死命的我瞪你、你瞪我,片刻后—— “你去!”白衣文士突然拿扇子敲敲紫袍年轻人,一副他说就算,就这么决定了的表情。 “不,你去!”紫袍年轻人立刻拍掉他的扇子,脑袋一撇,表明了打死他也不去。 “你有经验,当然是你去呀!” “就是因为我有经验了,所以才应该换十师兄你去,妈的!上回事后我被九师兄修理得有多惨你知道吗?” “不知道!”白衣文士推得一干二净。 “总之,这回九师兄一定会对我有所戒备,我怎么可能点得到他的睡穴呢?所以说啊!嘿嘿嘿……这回当然要换十师兄你去,因为你的功力比师弟我高嘛!对不对啊?十师兄。”最后那三个字一听就谄媚得很。 白衣文士才不上他的当。“我是师兄,我叫你去你就去!” 紫袍年轻人更不吃他那一套。“我是男子汉大丈夫,我说不去就不去!” “钦?有没有搞错啊?师父没有救你要听从兄长的命令吗?” “没有,师父只教我保住老命要紧!” 白衣文士猛然起身。“你敢不听我的话?”猫咪尖叫一声跑掉,顺便在他的文士衫上制造出几条飘扬的布条。 紫袍年轻人更是不认输的一个虎跳起来。“为什么不敢?”公鸡愤怒地在他头上留下一堆屎后才拍翅离去。 “信不信我现在就先教训你一顿!” “来就来嘛,谁怕谁呀!” 话声刚落,两人对敌的姿势随之就摆了出来——他们好像已经忘了起争执的原始目的了,但,彷佛是在提醒他们,也像在配合他们尖锐的对立似的,他们才一说完,屋内的咆哮便突然升级至狂吼。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为什么她愈来愈痛苦了?为什么她愈来愈苍白了?该死的,该死的!如果她出了什么事,我发誓,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你,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你……” 两人一惊,不约而同瑟缩着往外连退好几步,先前的嚣张狂妄瞬间不翼而飞,两张脸两副心惊胆战的面孔,早已忘了前一刻两人之间的对峙,只心想着屋内的产婆不晓得遗能忍耐多久不逃出来? 面面相觊好半晌后,紫袍年轻人才呐呐道:“总……总要有一个人去吧?” “我才不去!”白衣文士脱口道。“光听他的怒吼就知道他在抓狂了,我……我实在没有把握,搞不好我才进去就先被他给杀了!” “那我不是更不行吗?” “他最疼你,你被他杀一下又有什么关系?”这种不负责任的话他最爱说了。 “欵?”紫袍年轻人顿戚啼笑皆非。“你在说什么鬼话,这跟九师兄疼不疼我有啥关系?要不你先给我杀一下,我就去给九师兄杀一下!” “我又不是白痴!” “我也不是笨蛋!” “给九师兄杀一下又不会死!” “那你就先给我杀一下啊!” “你……” 就在两人愈讲愈离谱、愈吵愈夸张,又逐渐恢复先前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之际,一个浑厚的嗓音突然插了进来。 “咦?十师兄,小师弟,你们也来啦?真巧!欵~~那是九师兄在发火吗? 第26章 哇——俺没见过九师兄这般火大哩!” 闻声,两人双眼一亮,不约而同转眸一瞧,再同时惊喜地大叫。 “十一师弟!”啊哈!不怕死的来了。 “十一师兄!”哈哈!替死鬼来了。 只见一个淳朴的傻大个儿对他们憨厚地咧嘴呵呵一笑。 “俺是顺路来看看九师兄的,你们也是吗?” 两人贼兮兮地交换一眼,旋即兴奋地一左一右夹杀过去,紧紧抓住憨厚的傻大个儿,深怕被他落跑了。 “十一师弟,你来得正好!” “对啊、对啊!十一师兄,没你还真不行耶!” “俺?”傻大个儿愣愣地看看右边再瞧瞧左面,一脸困惑不解。“要俺干啥?” “笨,你没听见九师兄在抓狂吗?” “没错、没错,十一师兄,九师兄要杀人啦……” 于是两人迫不及待、争先恐后地把自本朝开国以来最伟大、最棘手的任务扔给他, “咦咦?为什么……哦……哦……这样啊……原来如此,俺懂了、俺懂了,这也是不得已的嘛……好、好,没问题,交给俺行了!” 傻大个儿一听完他们的前因后果不得已论,便慷慨激昂地猛拍胸脯接下重责大任,然后,在四道怜悯英年早逝的目光中大步进入农舍中,也没想到要怀疑一下那两个家伙为什么不自个儿动手? “……我要杀了你这老妖婆!她这么痛苦,你竟敢在这边说风凉话,什么女人本来就应该吃点苦?净是胡扯!我要……” 怒吼声倏地中断,换上另一个憨直的温厚嗓音。 “这位大婶儿,别怕、别怕,九师兄交给俺行了,你去忙你的吧!九师兄不会再妨碍你了。” 外面两人终于抹下一头汗水松了一大口气,可是…… “我想……为了确保安全,我们还是先溜了吧!” “对,溜得愈远愈好!” 于是,金灿灿的阳光下,只见两条颀长的人影忙不迭地一左一右逃离农舍,眨眼间就消失不见人影。 然后,当日头斜斜西挂时,农舍中终于传出一阵嘹亮的哇哇啼哭声,再过不久,哇哇啼哭声消失,换上另一个哇啦哇啦的大叫声。 “哇哇哇……救命啊!九师兄,您干啥用掌风扇俺呀?俺做错了什么?俺到底做错了什么呀?” 全文完 更多精彩好书,更多原创手机电子书,请登陆奇书网--isu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