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节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作者:骨生迷 简介 沈翠意外穿进一本科举文里,成了书中年轻貌美却恶毒的继母沈氏。 继子穆云川会在不久将来连中六元,位极人臣,并把她过去作下的恶千百倍地还给她。 沈翠二话不说,当天晚上就准备开溜, 结果,【科举版养崽系统】上线了! 【任务1:在两个儿子中选择1人培养。】 【任务2:苦练厨艺女红,成为一名优秀的科举式家长。】 【任务3:为儿子择一名师,资质不可低于85。】 沈翠可不敢招惹原男主,只能把原书里的男主对照崽——懒癌附体的亲生儿子从炕上挖了起来, “儿啊,来读书吧。” “娘啊,俺不识字啊!” 不管,嗯读,不读出个功名来,你大哥要把咱娘儿俩一锅端! 沈翠又是苦练厨艺和女红,又是给儿子择名师、选同窗,甚至开了一间书院, 不知不觉,那些在原书剧情里,被男主光环照射的无处立足的对照崽悉数成为了她的养成对象。 行吧,一个对照崽是养,一窝也是养! * 一个对照崽或许敌不过男主光环, 那么假如她养了一窝呢? 【阅读须知】: 1.本文灵感来自于各种养成游戏。 2.科举文继母(女主穿书后身份)的养儿日常,培养的不是继子。 3.非常日常的家长里短种田文,cp:女主x系统 内容标签: 种田文 美食 穿书 科举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翠 ┃ 配角:强推已完结种田文《金玉满堂》《罪臣之妻》 ┃ 其它:球球收藏一下作者专栏~ 一句话简介:在科举文里培养对照崽 立意:摆脱成见,挣脱既定命运,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作品简评 现代社畜沈翠意外穿成一本科举文里的炮灰恶毒继母。继子穆云川即将下场科举,飞黄腾达,然后将狠狠报复继母。就在沈翠准备远离位面之子的时候,发现自己还随身携带一个科举养崽系统,于是她一边要防备着继子,一边开始培养亲生儿子,为他择名师,选同窗,开办书院,将一众原书剧情里的对照崽培养成才。本文文风轻快,故事流畅,一众主角和配角都性格鲜明,栩栩如生,群像戏十分精彩。科举部分也写的十分精彩,搭配一些有趣的日常,整体节奏张弛有度,耐人寻味。 第一章 暮色四合的时候,水云村家家户户的农人都已经归家,各家炊烟袅袅,欢声笑语不断,正是一天中最闲散悠然的时光。 此时的沈翠心情却好不起来。 几天之前,沈翠还是个现代社会的社畜。 奔三十的年纪,奋斗到了一家中型公司的中层管理岗。 年底的时候,拖家带口的同事们都回家过年去了,只有她孤家寡人一个,为了年底三薪艰苦奋斗。 就在零点钟声响起的那一刻,沈翠突然心口一痛,眼前一黑,再醒过来的时候就出现在了这里,成了一个名叫沈翠花的农妇。 作为闲暇时间都用来看网文的小说爱好者,沈翠涉略过不少穿越题材的小说。 这穿越回去的主角,就算不是什么绝世美人,那也是清秀可人,身份上么就算不是什么王妃、世家嫡女,最低也是个耕读人家的未出阁姑娘。 她这一穿……好消息是比她原来的年纪小了一些,眼下才二十六岁。 坏消息,在古代这个年纪,原身已经是孩子他娘了。 沈翠上辈子是个彻头彻尾的纸性恋,对现实的男人没有一点想法,但却不知道为什么对人类崽崽有着特别的喜爱。 要不是法律不允许,很有可能她已经做人工授精后当单身妈妈的打算。 所以她对有孩子这件事倒也不算特别抵触,但坏就坏在这孩子十岁了,在现代都该是懂事儿的年纪了,在古代更该顶半个大人用,却是又懒又馋,天天在炕上“孵蛋”,任事不懂不说,既不读书也不做活,已经是个预备懒汉。 能养出这样一个宝贝儿子,原身那当娘的更是一个极品。 还是做姑娘的时候,沈翠花就是以奸滑懒馋在十里八乡出名的。 所以她虽然家境还算不错,样貌也生的白皙秀丽,十里八乡难以找出第二个样貌比她好的,却也没多少好人家愿意要这样的姑娘。 当然原身眼光也高,一直到她十四岁、快十五那会儿,村里新来了一个木匠穆成,就教她给看上了。 这穆成虽是个手艺人,但做出来的东西极为精巧,且还生的清俊尔雅,一表人才。 是以他虽是个比沈翠花年纪大上一轮、还带着个儿子的鳏夫,但在水云村这样的乡野地方,却也算得个香饽饽,好几个老姑娘、小寡妇都属意他。 原身竞争不过其他人,就想了个昏招,她趁着家里办酒席的时候,去城里买了一把蒙汗药。 在酒席上她和她那个同样是极品的亲娘一通骚操作,把穆成给放倒了,搀进了屋里休息。 再后来就是宾客闹洞房的时候,发现穆成和沈翠花衣衫不整的躺在一处。 沈翠花哭天抢地,醒来的穆成吃了哑巴亏,偏又是个正直到有些迂腐的性子,只能把沈翠花娶进了门,且两人成亲后,他也没有因为婚前的事耿耿于怀而慢待沈翠花。 反而想着她比自己年纪小上许多,这么个年纪当上了继母,对她越发照顾不说,还几次三番叮嘱自家大儿子得把沈翠花当成正经长辈来敬重。 就这样一个好人,原身却还是不满足——她嫁进穆家之后才知道穆成虽然挣得多,但架不住穆大郎读着书,笔墨纸砚都是银钱,穆家也只是比普通农人富庶那么一点点,便在家见天地作妖。 后头没多久,沈翠花给穆家生了个大胖小子,她就更是抖起来了,不只是不给穆家大郎穆云川好脸色,连对着穆成都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 穆家父子都是出了名的好性情,论撒泼耍赖当然不是沈翠花的对手,慢慢的穆家还真让沈翠花当了家。 她那亲儿子就没有继承到父兄一星半点的长处,成了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废物。 二年前,穆成给穆云川定下一门好亲事。 娶妻成家自然要花费不少银钱,光翻新房屋一样,就要价不菲。 沈翠花扒着家里的银钱匣子不松手,说大郎一年读书就要花费不少,二郎眼看着没两年也要说亲,家里就是金山银山都经不得这么花销,非让穆成另外去挣一份银钱来。 穆成被折腾得没办法,只得去跟着人跑单帮。 他去了外地,沈翠花在家就是无法无天,把家里的大小活计都丢给穆云川。 连带着还磋磨起了尚未嫁进门来的未来儿媳妇周氏。 那周氏是穆家父子都属意的好姑娘,爹娘病逝后,自己把弟弟照顾到在城里成了家,才愿意给自己找人家。 她娘家没长辈帮着撑腰,也不愿意和亲弟弟诉苦,还真让沈翠花骑到了头上。 入冬之前,周氏和穆云川的婚期到了,提前来信说已经在路上的穆成却迟迟没有音信。 婚礼翌日,穆云川就去城里报了官,小夫妻俩不知道跑坏了多少双鞋,却依旧没有穆成的半点音信。 而那会子,同样慌了神的沈翠花,却是跑回了娘家寻帮助。 她娘家兄弟说最近州府外头不太平,有劫道的山匪频频闹事,大儿子成亲这样的大事,穆成都没出现,多半就是着了道儿了。 就这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地等了月余,沈翠花还真就信了那说法。 相信之后的头一遭,她就是把穆云川和周氏赶出了家门,让他们去穆家的老屋子住。 美其名曰是小夫妻两个新婚燕尔,让他们自己单过,甜甜蜜蜜。 实际上傻子也知道她是觉得穆成没了,想霸占穆家的家产——两间前二年刚翻新的青砖大瓦房加一匣子银钱。 她算盘打的响亮,想着就算穆成后头安然无恙的回来,左右她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回头再像从前一般撒泼耍赖,这事儿也能糊弄过去。 可能是原身这货实在太过极品,前不久天气骤冷,她得了风寒,却抠搜地没肯拿银钱去请大夫,连着发了两天高热,加上身边只一个任事不懂的懒儿子,人就那么稀里糊涂的没了。 沈翠穿了过来。 接受到原身的记忆后,沈翠第一件事就是让原身那懒儿子拿银钱请大夫去。 好不容易重活一回,她可不愿意再把这性命给作没了! 就这,那懒崽子还一顿嘀咕呢,说:“娘往日都说大夫专门骗人银钱、随便开些汤药就要好几钱。咱们身子骨硬朗,生病睡一觉就好了!” 再看他穿鞋下炕足足磨蹭了一刻多钟的墨迹劲儿,气的沈翠扬起手做势要揍他,这才把他给使唤动了。 后头大夫被请到家里,带着一些风寒发热常用的药材,立刻开出了几贴汤药。 沈翠吃了几副汤药,休养到了今日,总算感觉身上病气消退下去,神志清明了,也有力气起身了。 神志清醒后,沈翠把原身身边的人物关系一梳理,越想越不对劲,然后灵光一闪的。她想到了自己看过的一本叫《科举青云路》的小说。 这科举文的主角可不就是叫穆云川么? 这穆云川是天纵英才,少年时虽不显,但自从十六岁开始下场科考,便连中六元,官路亨通,最后位极人臣,成了本朝历史上最年轻有为的状元郎。 而他的继母沈氏,只是他浓墨重彩的人生中极为令人恶心的一笔——她苛待穆云川,却又在他发迹之后带着亲儿子像狗皮膏药一样贴了上去。 读书人最要清誉,本朝又重孝道,穆云川为了一个“孝”字,硬是忍下了不知道多少恶心事。 当时身为读者的沈翠不知道把这个继母沈氏唾骂了多少遍。 一直到书中后半部分的剧情——沈氏母子狗胆包天,敢收取了别人的重金贿赂,意图说服身为天子近臣的穆云川行谋反之事。 穆云川这才大义灭亲,将沈氏母子捆到御前,同时自摘官帽请罪。 皇帝知道这沈氏不是他亲母,所以只是判沈氏和其亲儿一个推出午门、凌迟处死,沈家满门流放,而没有祸及穆云川,相反的还因为其大义灭亲的举动,对穆云川越发倚重。 到了这里,这上蹿下跳,让人见一次恶心一次的继母沈氏才终于下线,且还成了千古罪人,留下数不尽的骂名。 回想到这里,沈翠的心口是拔凉拔凉的。 她自然是做不出原身那样的极品事,但原书里的穆云川就是个白切黑,原身一届农妇出身,又是无脑的性子,敢无法无天到那般田地,自然有穆云川的纵容在里头。 看书的时候,只觉得穆云川这般做很是解气。 等到自己成了书中人,沈翠就只剩害怕了。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2节 原身现在做的事怕是已经让他记恨上了,等到他出人头地,指不定就怎么找补回去。 沈翠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算一算,现在自己所处的时间线还早,穆云川还只是个十五六的少年,等他一路科考上去,还有好几年呢。 沈翠是个谨慎的性子,在弥补两人之间本就不存在的母子情和远远地避开这白切黑文曲星之间,她很快选择了第二条路。 反正在书里的剧情穆成确实是此后再也没出现过,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原身也已经把他们赶出家门,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她就躲得远远的,和穆家撇清干系。 穆云川高低是个科举爽文男主,走的时候胸怀天下的人设,只要自己离的够远,时间一长,他说不定就把前头的事给忘了。 就算没忘,那会儿山高水远的,他是京官,她是村里的妇人,八竿子打不着,总不会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就在沈翠起身收拾行囊的时候,一声带着鼻音的“娘”从身边传了出来。 出声的当然就是原身的懒儿子,正是现年十岁、前日差点挨了沈翠一顿胖揍的穆家二郎穆寒山。 人如其名,穆寒山真壮实得跟小山似的。不过这个大名原身一般不喊,怕名字太大,孩子太小,压不住,一直喊他二胖。 看到沈翠收拾了一个大包裹,穆二胖一个鲤鱼打挺,晃悠着脸颊上的胖肉,坐起来就问:“娘,藏的啥?给我吃一口!” 沈翠:…… 但凡长眼的,都知道她现在慌里慌张的是要去逃难,而不是藏吃的啊! 这穆二胖见沈翠嘴角抽搐地看着他,干脆一手揉着眼睛一手来抢她的包袱。 “前儿个一大早我还冒着大雪帮娘请了大夫呢,娘可不能吃独食。” 沈翠手头是刚收拾好的行囊,自然不会让他再打开弄乱,两人正掰扯的时候,就听“叮”一声—— 她脑内响起一个声音:“检测到宿主已和身体记忆融合,【科举版养崽系统】正在接入宿主意识!” 第二章 公鸡初啼,天光未亮,晨光熹微。 虽是寒冷冬日,农田里并无什么活计,但水云村的农人都早早起身,下床洗漱,出门寻摸活计。 此时村东头的一间破屋前,藩篱外,一个身着青色袄裙的妇人已早早经到了。 她看着约莫二十五六的年纪,穿一身秋香绿直身袄裙,头梳一个简单发髻,打扮得虽甚是普通,但她五官精致,面容秀丽,荆钗布裙也难掩其姿色。 这人也不是旁人,正是沈翠。 前一晚系统机械音在她脑内响起开始,当时冷不丁的一声,就给沈翠吓着了,她手里的包裹被穆二胖抢了去。 穆二胖一通翻找,发现没有吃的,很是失望。 看到他娘突然不动了,穆二胖以为她要恼,立刻笨手笨脚地把散落的衣物塞回包裹里。 “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沈翠尽量保持了平静的语气问他。 穆二胖问啥声音? 沈翠刚要说那什么科举养崽系统,顿时头痛欲裂,便连忙止住话头。那诡异的疼痛又顿时消失得无隐无踪。 然而更让沈翠吃惊的是,很快她的眼前就出现了一道半透明光幕。 光幕上面明晃晃写着【新手任务:陪儿子读书半个时辰,任务时限6个时辰。】几个大字,挥不开抹不去,旁人还根本见不到! 那会子已经到了农人入睡的时辰,一直熬到今早,眼看着时间越来越少,沈翠不敢耽搁,只得立刻觍着脸寻摸到这老屋来,寻那被原身赶出家门的大儿子。 此时破屋内,穆家大郎穆云川已经穿戴整齐,如同过去十数年一般,坐到了书桌前用起功来。 没多会儿,木板床上的纤瘦女子也起了身。 周氏,也就是穆云川的新婚妻子,看向书桌前的穆云川,歉然地道:“夫君起了怎么不知会我一声,我给你做朝食。” 穆云川的眼神没离开书本,口中不以为意地道:“往常在家起早读书,也不过吃上半个馍馍,就着热水吃到肚子里,也就对付过去了,不必特地为我做什么。” 这话听得周氏心里就是一阵心疼。 穆云川如今不过十五,虽不知他为何一直没有下场科考,但城里书院的先生,没有不对他赞不绝口的,都说他来日下场,远的不说,中个秀才总是如探囊取物一般。 这样天纵英才的好苗子,莫说搁在农家,就是搁在城里的富贵人家,那都得是一家子的宝贝疙瘩。 可在穆家,穆云川的进取好学仿佛就成了他的原罪。 农人不像城里人那么精细,一日只吃两顿正餐,但便是这两餐,穆云川也是吃的极差,还要让他在读书之余砍柴喂猪,做尽家里的活计,甚至连读书练字所需要的笔墨都需要他去抄书淘换银钱…… 周氏当时相中的就是穆云川这个人,打定主意等到成婚后要好好服侍他,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地安心读书。 只是没想到,两人成婚没多久,就被赶到了这穆家老宅之中。 一应家具全是破败旧物不说,墙角门板还都透着风,屋里竟不比外头热上多少。 周氏心疼地背过身去擦了擦眼睛,快步去院子里提了更为简陋的灶房里提了热水,准备掺上碎茶末给穆云川泡上一壶提神醒脑的热茶。 然而刚到院子里,透过藩篱,周氏就看见了沈翠。 饶是周氏再好性儿,此时看到对方,却也是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原因无他,盖因为她和穆云川落得眼前这般境况,都是拜眼前人所赐。 沈翠站在穆家旧屋面前,脸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显然也是臊得慌。 此时她和周氏对上了眼,沈翠干巴巴地笑道:“大郎这是起了?” 对方到底是自己的婆母,周氏虽不情愿,但还是恭敬地回答道:“夫君如日常一般,正在屋里用功。” 一边说,周氏一边去把院门打开,沈翠也顺势进了这老宅子。 其实说是老宅也有些托大,这穆家旧屋是当年穆成带穆云川初来水云村的落脚之地。 后头看儿子确实喜欢这里,加上穆云川和这水云村还有含有一个“云”字,也算是巧合,穆成就决定带着儿子留在此处。 穆成户籍在本县,却不是本村人,那会子是为了儿子求学而来,手头的银钱不凑手,所以买下的这房子当时就不算太好——拢共就两间上了年头的大屋子,倒算是宽敞,但一应家具都是原先房主留下的,放到现在,怕是年岁都比穆云川大上许多了。 加上空置了这几年,墙壁都斑驳得不能瞧了,屋顶的瓦片更是盖满了青苔,遇上雨天还要漏雨。 不过能看出来穆云川和周氏都是干活麻利的人,这屋子虽然破,但已经算收拾得很干净。 只是再干净,这屋子还是破的没眼看,毕竟再麻利的人也不能变出银钱来修葺此处——原身把他们夫妻赶出家门的时候,可是一个铜板都没给他们! 等到了屋里,沈翠见到了穆云川。 不愧是本书男主,这穆云川虽只十五岁,还是个未长成的少年郎,身穿洗的看不出本来颜色的书生袍,一头黑发只用一根木簪簪着,但生的眉目清俊,通身都是读书人的清贵气度。 任谁见了,都要赞叹一声好一个俊俏书生。 原身不待见他的一大原因,就是这穆云川实在太过出色,好比一轮天上月,生生把她所生的穆二郎比成了地底泥。 “见过母亲。”清亮的嗓音响起,穆云川虽然眉眼间的神情很是疏离,但还是起身行了个礼。 “你坐你坐。”一边说,沈翠一边自己搬了个条凳坐到穆云川旁边。 然而她不过刚拉近了几步距离,穆云川却是下意识地将身子缩到一边。 瞧把他吓得! 沈翠尴尬得头皮发麻,只得又解释道:“我昨儿个睡下了才想起,让你们出来单过,却没给你们置办东西。今儿来也没别的事,就是给你们送一些银钱过来。” 穆家在水云村还算是富裕的,虽这些年一直负担着穆云川的读书费用,前几年新盖了屋子,又办了一场婚礼,但如今还是有十几两存银。 在村里不算一笔小数目了,沈翠这次过来,就是带了二两银子,并几十个铜板,也是沉甸甸的一兜子了。 其实若是真能凭借银钱修复关系,沈翠愿意把绝大多数银钱都给这小夫妻俩。 但想想穆云川那多思多疑的性子,她也不能做的太过,免得让对方以为她不怀好意,所图巨大。 但即便是二两银子,也足够穆云川和周氏脸上同时出现惊讶神色了。 他们可太知道这继母/继婆婆是多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了,别说是对他们,就是她对自己、对亲儿子,可都是抠门到家的! 但伸手不打送礼人,他们也不好发问沈翠怎么突然良心发现了。 周氏惴惴不肯收,沈翠就干脆把钱袋子放到了穆云川手边,又接着道:“你接着读书,不用招呼我,我……我坐会儿就走。” 反正人已经到这里,左右没听说过有人能活活尴尬死的,沈翠坐在条凳上,软底布鞋里的脚趾扣地。 穆云川和周氏对视一眼,打了一瞬间的眉眼官司,最后两人都默契地没再多说什么。 一个接着坐回书桌前,一个去外头灶房又拿了个带缺口的粗瓷大碗,给沈翠也泡上了一碗碎茶末。 沈翠如坐针毡地坐了半晌,然而让她失望的是,尽管书桌前的穆云川看着无比认真,她眼前半透明光幕上的任务倒计时还在继续。 这种非科学常理可以解释的东西大概是不会出错的,所以出错的是……沈翠无奈地看着似乎满心沉浸在书本上的穆云川。 到底是一定得“读”出来才算,还是这个心眼子比莲藕孔还多的原书男主,根本没在读书?! 【系统警告:新手任务限制时间已不足半个时辰!】 眼前弹出来一个巨大的对话框,沈翠惊地差点从条凳上栽下来。 穆云川和周氏两个听到响动都齐刷刷看了过来,显然沈翠这一大早的怪异行为已经让这二人起疑了。 沈翠稳住身形,声音不自觉地低了几分,“大郎不如读出来给我听听?” 穆云川放下书,轻呼出一口气,道:“母亲想做什么,不如直接说来,儿子但凡有办法的,必定为母亲做好。母亲不必这般折辱我。” 这话一出,周氏都不忍地撇过了脸。 沈翠心道她真没想折辱这原男主啊,他怕她借故寻衅,她还怕他秋后算账呢! 但原身那些年做的事情委实离谱,小夫妻两个对她避若蛇蝎,也能理解。 沈翠屏气凝神略一思索,心思拐了个弯儿,说:“是这样的,我今儿来是想跟大郎借本书,给二郎开蒙用的。” 在穆云川这显然是完不成那系统任务了,沈翠这是把心思动到了家里炕上的懒儿子身上了,这也是她本来就想好的第二个计划——没办法,这个系统的事情不能对外透露,她也不敢再做可疑的事情惹男主不悦,与其夹在中间,不如另辟蹊径! “原来是这样。”周氏虽然能干,到底是个十六七岁的年纪,也没有主角光环,心思单纯,闻言立刻松了口气。 不过转眼看到穆云川没有应下,周氏立刻收起了笑,只静静看着他,显然还是看他的意思。 半晌后,穆云川开口道:“不知道母亲想借什么书?” 看他松了口,沈翠暗暗呼出一口长气,道:“就《百家姓》或者《三字经》就行。” 家里的懒蛋大字不识一个,沈翠就要了她所知最浅显的书。 穆云川没再多问什么,很快就把书给了沈翠。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3节 沈翠拿到书也没耽搁,毕竟眼前的倒计时还在一分一秒地跳动着! 她立刻起身告辞,快步往家里去。 等她一走,周氏真正地呼出一口长气,小声道:“我还当婆母又要……还好今日无事。” 当小辈的到底不好说什么,周氏生生忍住话头。 而且和那继婆婆过去的所作所为相比,今日的沈翠只是来坐一坐,借了本书,已经算是很正常的行为了。 穆云川唇边泛起一个清冷笑容。 无事么?他可不是这么觉得。 此时的儿童开蒙都是从三百千学起,即《三字经》、《百家姓》和《千字文》。 这虽然是读书人都知道的常识,但她那继母胸无点墨,大字不识一个,从哪里知道的这个? 且从前父亲在的时候,就说过像培养他一样,培养二郎。 他那继母当时如何说的? 说读书的人天底下多了去了,能考出成绩的又有几个? 二郎有亲爹和亲哥哥照拂,当个富贵闲人就好了,何必去吃那份苦? 因此,二郎四五岁的时候她一口回绝了开蒙的事,如今二郎十岁了,怎么又突然反口了? 怕又是听人唆摆,打了什么算盘。 他这继母没什么大能耐,但上蹿下跳,终归惹人厌烦,像今早这般,她这一来,他心绪起伏,没看进多少书,半日工夫就可谓荒废了。 翻年二月就是他的县试的日子,他压了多年才决定今朝下场,为的就是一鸣惊人,不容一点马虎,他现在还是白身,还不是收拾这沈氏的时候,但不妨碍给她找点事情做。 想到此处,穆云川的笑容又冷峻了几分。 他放下书本站起身,“我进城一趟,晚些时候再回来。” 第三章 进城的路,穆云川很是熟悉。 不过往常他一般都是直奔书院。 此时年关将近,正是书院休年假的时候,穆云川自然是不用去书院的,他便去了书院旁的书生街。 此街毗邻青竹书院而建,衣食住行一应俱全,开设最多的,便是书肆和茶楼。 穆云川刚到街口,就听人在喊他的名字。 他站住了脚,抬头看去,便见一个锦帽貂裘的年轻公子正扒在栏杆上兴冲冲地看着他。 见穆云川听到了自己的呼唤,年轻公子招招手示意他等着自己,没多会儿就噔噔噔从二楼跑了下来。 “云川,你怎么在此处?往常我约你来消遣一番,你总是推脱。今儿个正好遇着,怎么也得吃我一盏茶再走。” 穆云川无奈一笑,还真被年轻公子拉进了茶楼。 年轻公子出手大方,刚想让小二捡着楼里最好的点心送上来,转头想到穆云川是个俭省知礼的性子。今日自己请他一回,来日他必要请回来。没得让他来日破费,便只让小二添了一盏热茶。 一盏热茶饮尽,年轻公子正想着如何把穆云川留下用饭,却看他眉头轻轻蹙起,很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 “云川,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穆云川惭愧一笑,“教你看出来了。” ………… 再说沈翠这边厢,回到家后她就立刻进了屋,喊着穆二胖起身。 没成想,这小胖子听到他声音,非但没动,反而还翻了个身,把背对着她。 时间紧迫,沈翠言简意赅道:“二胖起来,和娘读会儿书。” 穆二胖还是没动,气儿不顺的沈翠有些着急地把被子掀开,正要发火,却对上了一张哭脸。 哭的是真惨,涕泗横流的,把他一整张胖脸都快糊住了。 这孩子虽然看着块头大,但到底还只有十岁,亲爹下落不明,亲娘也换了个芯子,亲哥哥虽然厉害,但显然对他这弟弟没有任何怜惜之情。 让她着急上火的也不是他,是系统任务和原书男主,沈翠调整了一下心态,忙放缓了语气,在他边上坐下,问他说:“你哭啥?” 她不问还好,这一问,穆二胖立刻从偷偷哽咽变成了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说:“娘让我大冷天出去,我不舒服,你都不管我!” 沈翠闻言心下一惊,立刻去摸他的额头,果然比正常温度高上一些。 到底是没当过娘的,从昨天这穆二胖回来一趟后就一直睡着,沈翠只当他和往常一样懒在炕上孵蛋,后头两人还争抢包裹来着,那精神头、那手劲儿……沈翠愣是半点没察觉到他生了病。 “娘前头病着糊涂了,没想到我们二胖也病了。”心头歉疚,沈翠绞尽脑汁地学着原身惯常的口吻哄他,“你别哭,娘一会儿给你……弄糖鸡蛋吃。” 糖鸡蛋有奇效,穆二胖如雷鸣般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但还是竖起两根粗粗短短的胖手指,抽抽搭搭地说:“要吃……两个。” 沈翠爽快应下,但看着眼前迫在眉睫的倒计时,还是得硬着心肠道:“儿啊,来读书吧。” 穆二胖也傻了,没想到他娘话题转换这么快,讷讷地带着哭腔道:“娘啊,俺不识字啊!” 瞧把孩子惊得,土话都给憋出来了。 沈翠也知道自己这行为没头没尾,确实怪异,但没得办法,她还是绞了凉帕子覆在他额头上,诱哄道:“很简单的,只要娘念一句,你跟着念一句。” 不等穆二胖反对,沈翠又接着道:“就念一会儿,娘就给你去做两个糖鸡蛋……不,三个!” 穆二胖吸溜着口水,还真没有了二话。 “人之初,性本善。” “人之猪……” “是人之初!” “……” “……” 幸运的是,在懒儿子真的开始跟着她读的时候,沈翠眼前的倒计时截止了,而出现了另外一个【新手任务进行中】的对话框。 半个时辰后,沈翠的耳边响起了一道机械音。 【新手任务:陪儿子读书半个时辰已完成。】 【获得奖励:100购物点。】 【科举养崽系统正式接入宿主意识,是否现在进入新手引导?】 好歹是把新手任务混完了,沈翠呼出一口长气。 也得亏这穆二胖心智如同幼童,不然但凡换个正常人,先不说会不会对目不识丁的亲娘突然开始带着自己读书这件事感到怀疑,只说在不识字的情况下、肯定是不会因为几个糖鸡蛋,就接受这种枯燥填鸭式读书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境改变了,沈翠再看穆二胖,目光都不由柔和了几分,她合上书本,让已经昏昏欲睡的穆二胖躺下。 此时她眼前的光幕又出现了新的变化,沈翠暂时不理,先去摸穆二胖的额头——冷帕子覆了这么一会儿,脸上的红晕已经完全消退。 上次大夫开的风寒汤药还有剩,沈翠去了灶房,减少了一半药量开始熬药,另外拿了三个鸡蛋准备给他做糖鸡蛋吃。 她手下不停,一边开始看起了只有她能看到的半透明光幕。 她在心里选择了【是】,与此同时,关于这个【科举养崽系统】新手引导部分也在光幕上展开。 【本系统开发自m7898星云,投放到各个位面搜集数据。秉持着星际公平法则,宿主可选择接受或剥离本系统,一旦剥离,将立刻送回原世界。】 【鉴于原世界中宿主身体已猝死,请宿主谨慎考虑。】 这条款,沈翠只要不是傻子也知道怎么选,自然是看一眼就立刻选择【接受】,然后进去下一页。 【本系统将在宿主意识清醒后发布新手任务,完成新手任务,本系统才会和宿主意识完全融合,若是失败,则表明宿主并不适合本世界生存法则,立刻剥离系统送回原世界。】 沈翠心道:这系统虽然鸡贼,把新手任务放在新手引导之前,但好在新手任务十分简单,就算她没有懒儿子这个备选项,只要脸皮够厚,不怕得罪原书男主,怎么也能把这个任务完成,达到和系统的绑定。 然后她就看到了下一行—— 【本系统包括但不限于以下子系统分类,女配打脸系统、庶女逆袭系统、杀手刺杀系统、荒野求生系统……不下上百种分类。】 沈翠:…… 敢情只是她运气好,若是运道差一些,让她去别的世界拿到别的系统,那新手任务绝对不是这么好完成的! 后头的条例沈翠很快看完了。 全部都是介绍系统的文字,大概意思就是系统绑定她身上,搜集需要的数据,同样的,宿主也能从系统身上拿到好处——完成任务,系统就会给点数。点数可以在系统商城里购物。 这部分的内容对网文爱好者来说不算新鲜,新鲜就新鲜在只要她完成了所有的任务,就可以获得自由! 没错,是自由,系统说的精神体,也就是咱们常说的灵魂,可以脱离肉丨体,然后要求系统重塑肉身,把自己投放到想去的位面。 沈翠在原来的世界没什么牵绊,但不妨碍她热切喜爱着那个便利又繁华的现代世界。 如果能回去,当然是最好的! 按下心头狂跳的冲动,后面按着系统的引导,沈翠打开了数据面板。 映入眼帘的,是原身沈翠花的各项数据。 姓名:沈翠花 年龄:26 身体素质:70分(大病初愈,超过本世界中大半数底层百姓)。 身高:165cm 体重:60kg 丈夫:穆成(失踪) 儿子:穆云川、穆寒山。 其他的数据沈翠都是一眼扫过,直到看到儿子那一栏,她的眼神顿住了。 因为穆云川和穆寒山的两个名字的字体和其他不同,她意念一动,光幕上又弹出两个页面,正是这俩儿子的个人数据—— 同样的,开头都是两人身高体重,沈翠忍不住扶额的是,穆家二胖的体重居然已经达到了60kg,他可还只有十岁! 但幸好穆二胖的身体素质十分过硬,居然是85分!在这上头完全是把原男主那普通人的身体素质给碾压了!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4节 而且他此刻身体素质后面的状态已经变成了——(短暂的发热已经过去,只需要短暂的休息就能痊愈)。 沈翠顺势就把炖药的小火炉给灭了。 还有就是两人的基础数据比她自己的多了一项【心情值】,穆云川是60分(他似乎在烦恼什么事情)。 沈翠猜着他应该是在担心穆成——毕竟现在的穆云川还不是来日一步一算的第一权臣,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亲生父亲骤然失踪,必然是会影响他的心情的。而且若是真的传来穆成死讯,穆云川就等上三年再科考。 别小看这三年,穆云川为何压到十五岁才决定下场科考? 就是目标远大,想要连中数元,一鸣惊人。 寒门难出贵子吗?难! 但放在一个朝代里,寒门出身的官员不说多如恒河沙数,但也不胜枚举。 也只有年纪轻轻、连中数元的天才人物,才能被载入史册,名留青史。 沈翠乐天地想,自家那懒崽,虽然天赋差了点,但是好养活啊,体质强,也不会那么多思多虑,别的不说,对她这养崽新手很友好,不担心自己一个疏忽就给他养死了! 然后沈翠再去看穆二胖的心情值,很快就傻眼了——隔壁躺着的穆二胖,心情值居然比穆云川还低10分,只有50分。 系统评分是百分制,60分是及格线,穆二胖这心情值已经被标注成了红色,系统还附了一行小字,说是一旦跌破及格线就要引起足够重视! 亲爹失踪这件事,原身是瞒着亲儿子的。穆二胖也确实是一副小孩心性,他娘说他爹是在外头忙生意,所以才没参加他哥的婚礼,他还真相信了,直说他爹一定是给他买了太多好吃的好玩的,行李太多了,所以给耽搁了。 所以照理说,他不该心情这么低落的。 难道是说沈翠误会他了,这穆二胖看着笨,其实心思极为敏感,早就偷偷察觉了? 只是他不想让亲娘越发难过,所以偷偷独自伤心? 这么一想,他也确实是个招人疼的孩子。 等到他再一看具体描述——(饥饿中,焦急等待投喂)。 沈翠:…… 懂了,纯粹是饿的。 但是到底多焦急啊,心情值都掉到合格线下面了,她才来灶房半刻钟啊! 第四章 灶上的热水起了微小的气泡,沈翠在碗里打了三个鸡蛋,用筷子沿着一个方向搅拌,在热水旋转过程中快速把鸡蛋倒入水中,接着调整灶膛里的柴火,把火势调小,等到鸡蛋凝固,再转大火烧制两分钟。 等到鸡蛋完全成型,沈翠在碗里放糖,将鸡蛋和汤水盛入碗中。 这糖鸡蛋是很常见的早餐,沈翠在后世的时候便是常做的。 可奇怪的是,往常那随手一做,这糖鸡蛋都是做的白白胖胖,十分诱人,用筷子一碰还会颤巍巍的溏心蛋。 这次做出来却是将将能看——差点就不成形状了。 难道是因为换了不顺手的土灶? 抬眼看到穆二胖的心情值又掉了5分,状态也从(饥饿),变成了(十分饥饿),沈翠来不及多想,端着大海碗就快步从灶房里出了来。 方才读书时还蔫哒得不行的穆二胖,闻到食物的香味立刻精神奕奕地坐起了身。 他接过海碗和勺子,明明可以一口一个的吃,却是十分珍惜地小口小口吃着。 没人不喜欢吃饭香的孩子,方才沈翠还担心自己发挥失常会影响他的食欲,但眼下他吃的享受地眯起了眼,一副十分餍足的模样,显然那担心是多余了。 看着这孩子的心情指数蹭蹭往上涨,沈翠既无奈又好笑。 还行,虽然心情值掉的堪比恐怖游戏里的san值,但终归还算是个好养活的孩子! 察觉到她的目光,穆二胖抬起头回看了沈翠一眼。 这一对视,他面色凝重起来,用细长的眼睛看看沈翠,再看看手里的海碗,再看看沈翠,最后还是一狠心,一咬牙说:“最后一个鸡蛋,给娘吃!” 而后一推碗,一闭眼,一副做出莫大牺牲、视死如归的模样。 就一个鸡蛋,不至于,真不至于! 沈翠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娘没想吃你的鸡蛋,你自己吃吧。” 怕这傻儿子多想,沈翠干脆撇开眼不看他,继续看起了穆家俩儿子的面板数据对比。 除了上面的那些参数,系统还给每个人列了其他几样重要的信息数据,包括智商、情商、想象力、记忆力、魅力五大属性。 也为了方便人查看,这几样数据做成了图形模块。 穆云川那确实不愧是科举文男主,完全就是一个五边形战士!每一样属性都接近峰值! 而坐在沈翠一边大快朵颐的穆二胖的图形模块……沈翠都以为系统出bug了,聚精会神看了半晌,才看出那图形中间是一个点! 一个比芝麻粒没大上多少的点! 把五大属性,都是接近谷值了,再看具体数字,那都是可怜巴巴的个位数。 难怪是一句“人之初”都能听成“人之猪”的孩子! 系统最后还给两人现在的资质下了一个评语。 穆云川的评语很是简洁——【天赋异禀、天纵之才】,穆二胖的评语倒是比他多不少字,却不是啥好话,而是换了种委婉的说法—— 【本世界的造世主似乎不怎么喜爱这个孩子,对他有失公允,他懒惰、愚蠢、嘴馋……似乎只是为了对照某个伟光正的存在。但他也不是毫无优点,他拥有一颗赤诚之心,假以时日细心雕琢,璞玉也可散发光辉,朽木也能雕成良才。】 沈翠再看穆二胖的眼神,都不自觉地带起了三分怜爱。 连系统都承认他现在的样子是这个世界对他的不公平、把他设置成了原书男主的对照组,她还能说啥?只能对他多几分怜爱了。 此时穆二胖吃完最后一个糖鸡蛋,把泡鸡蛋的糖水一并喝完,餍足地打了个饱嗝。 他才退了烧,沈翠自然没要求他下床活动什么的,让他躺回了被窝里。 就在沈翠想接着研究系统的时候,外头院门突然被拍得砰砰作响。 她一边口中应答,一边快步出去打开了院门。 门外站着两个妇人。 站在前面半步的是个身穿棉布厚袄子,头包布巾的干瘦妇人,五十出头的年纪,皱纹不多,但脸颊上两道法令纹深得却仿佛刀凿斧刻一般,一双眼睛也是精光毕现,不带一点浑浊,看着十分不好相与。 而站在这干瘦妇人身后的,则是一个约莫三十五六的中年妇人,大眼睛圆圆脸,样貌说不上顶好,但看着一团和气。 这两人都不是外人,正是原身的亲娘郑氏和小嫂子李氏。 娘家人的突来到访,对沈翠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可以说在原书剧情里,沈翠最不想招惹的人物,穆云川排第一,那娘家人绝对排第二! 当然了,这两者的情况是不同的。 前者穆云川那是心肠黑,手段高,让沈翠畏惧。 而后者,则是沈翠和原身脾气秉性差距巨大,穆二胖那样的傻儿子或许察觉不到,娘家人能看不出端倪? 而且原身这亲娘也是号人物,原书剧情里,沈翠花贴上发迹后的穆云川,她这亲娘可没少出力。 只不过那会子这郑氏年事已高,没蹦跶多久就去世了,所以论原书剧情的头号讨厌鬼,还是她闺女沈翠花。 能养出沈翠花这样的极品闺女,这郑氏也算是个人物,年轻时就掐尖要强,精明强干。 嫁进沈家没几年,郑氏就拿到了管家权。 她也确实有那个本事带领一个家族—— 当年沈家老爷子也不过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人,一年到头挣的银钱将够一家吃喝。 等到郑氏当了家,她掏空家底把两个儿子送到城里学本事。 过了如今,沈大成了铺子里的小管事,沈二则成了饭馆的二厨。 沈家的日子一下子红火起来,几年前就从村里搬到了城里。 沈家在郑氏的带领下,从泥腿子摇身一变成了城里人。 而这小嫂子李氏,是郑氏亲自挑选的儿媳妇,性子绵软得像个面团,但说起来也是让沈翠不想见的很。 因为当年原身给穆成下蒙汗药,就是在她的婚宴上。 原身不觉得有什么,如今记忆融合的沈翠光是见到她,就已经尴尬地绞紧了手指。 郑氏一进门只看了沈翠一眼,就纳罕道:“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这懒丫头这个时辰已经起来了?” 原身确实是每日都睡到日晒三竿才起,沈翠讪笑着没接她的话茬,而是开口问道:“娘怎么今日有空过来了?” 至于郑氏旁边的嫂子李氏,沈翠特地没有问起——毕竟原身还在家当姑娘的时候,就骄纵得没边,不把几个嫂子放在眼里,尤其是性子绵软的李氏,就入不得她的眼。 初初和原身的亲娘打交道,沈翠只能先尽量模仿原身的言行举止。只想着往后和娘家那边少来往,再做出改变,也就不会那么惹人怀疑了。 郑氏前头还觉得闺女一大早就起了身,仿佛变了个人,此时看她这目中无人的样子又把那疑虑打消了,不以为意地答话道:“腊月里家里事情多,也有快一个月没见上你的面了。你这丫头真是懒骨头成了精,老娘没空来看你,你就不认识回娘家的路了?” 沈翠笑笑没接话,请着她们往屋里去。 村里风大,原身懒惰成性,赶走穆云川后从没在家里做过活,后头沈翠穿过来也是将将病愈,所以屋里已经很久没有收拾过,屋里的家具上到处蒙着一层厚厚的灰。 郑氏和李氏都是看着她长大的,见怪不怪地没搁堂屋里坐,而是直接去了主屋。 主屋里,吃饱喝足的穆二胖已经睡得呼哈作响。 这青天白日的,恁大的孩子还在炕上睡着,说起来是挺臊人的。 但郑氏不这么想,听到穆二胖的小呼噜,郑氏有些凶相的脸顿时笑开了花,先坐到穆二胖身边,面目慈祥地给他掖了掖被子,又端详了他的胖脸好一会儿,才压低声音道:“咱家二胖就是看着福相又富态,我怎么瞧都瞧不够。不像他们老穆家那个大郎,干干瘦瘦得面无二两肉,看着就不喜庆。” 沈翠一通语塞。 这原书人物里,能觉得穆二胖比穆云川强的,估计也只有郑氏和原身这母女俩了。 穆二胖是原身掉下来的肉,而这郑氏……她虽然育有二子一女,但两个儿媳妇连着生的都是闺女,是自打穆二胖出生,沈家才连着添了几个男丁。 郑氏把穆二胖当成家里的小福星,所以对他这外孙的疼爱,俨然就要超过几个孙子孙女。 看过穆二胖,郑氏才又带着儿媳妇回到了堂屋。 沈翠怕再让郑氏看出自己的不妥,便去灶房烧水泡茶,打定主意先把今遭糊弄过去。 堂屋里,李氏对着脏的没处下脚的地方实在看不过眼,找到了扔在角落里的抹布,上手就开始收拾。 等到沈翠从灶房里沏茶出来的时候,就看到李氏已经把桌椅都擦出来了。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5节 她心里已经臊得不行,但左右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养,就还装出不以为意的模样,放下两碗粗茶说:“娘喝茶,小嫂子也别忙活了,坐下歇歇。” 小姑子惫懒成性,李氏早就见怪不怪,来帮着收拾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倒是第一回 得了碗热茶,却还有些受宠若惊地不敢接,只下意识地去看郑氏。 郑氏斜她一眼,没好气地道:“翠花让你歇就歇,看我做什么?” 李氏在婆婆手底下伏低做小多年了,在小姑子面前挨骂那也是家常便饭,所以没有任何不悦,只抿唇笑了笑,坐到郑氏身侧就不说话了。 郑氏又转头看向沈翠,对着像足了自己的亲生女儿,郑氏不自觉地和颜悦色了几分,直奔主题道:“我的儿,你不是问娘找你啥事吗?娘先给你道个喜!你可是遇上一桩天大的好事儿了!” 不是来撺掇自己去给穆云川找麻烦的就好,沈翠心下微定,一边将茶碗端起慢慢喝着,一边问:“什么好事儿?” “自然是改嫁的好事儿啊!” “噗——” 第五章 沈翠惊得一口热茶悉数喷在了桌子上,咳嗽着问:“什、什么改嫁?” 郑氏一边伸手给她顺气,一边娓娓道来:“我的儿莫急,听娘慢慢给你说。” 原来这日郑氏带着儿媳妇在城里置办年货,听到了一个消息——县城里的卫家要招奶娘。 这卫家可是本地很出名的富户,本家在京城做大生意的! 这卫员外虽只是分支庶子,但在这县城里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 他的发妻身体一向不好,去年好不容易才怀上一胎。 这时候的女子生产如进鬼门关,那位卫太太就没熬的过来,难产而去,只留下了一个女儿。 卫小姐的身子也不太好,卫员外请了好些个奶娘照顾,今年入冬还是出了纰漏,卫小姐染了风寒。 卫员外气几个奶娘做事疏忽,偏生女儿身边又暂时离不开人,就先按下不表,先招人去顶她们的空缺。 卫家下人的月钱可不是比着县城里来的,而是京城的物价水平,包吃住,按季度裁衣,另外还有二两月钱。 这差事要是寻着了,于普通百姓而言,可不就是天大的好事? 还好不是已经给她相看好了人家,沈翠缓缓吐出一口长气,道:“人家招的是奶娘,我又没有那什么。” “偌大的卫家难道还缺奶人的奶娘?”说着,郑氏蹙着眉将沈翠从头到脚一打量,疑惑道:“往常数你和我心意相通,怎么这才月余没见,突然就变成了榆木脑袋?” 沈翠实在是连接不上原身这奇葩亲娘的脑回路,硬着头皮道:“那这事儿也扯不到改嫁上啊。” 郑氏急的一拍大腿,连珠炮似的道:“这卫家没了当家主母,那卫员外也没有妾室。卫小姐还不到记事儿的年纪。我儿貌美,与那卫员外年纪相当,入得卫府,讨得卫小姐的喜爱濡慕,难道还怕没有往上爬的机会?你当初嫁给穆成就是看不上乡下的泥腿子,奔着过好日子去的!如今穆成没了,你可不得为自己早做打算?” 沈翠强装出犹豫的模样,“我自然知道娘是为我好,但您能得到消息,那城里肯定也有不少人家和您想法一致。多少大姑娘、小媳妇都盯着这桩好事儿呢。我家二郎都那么大了,哪里比得上人家?而且……穆成如今只是失踪了数月,说不定哪天就回来了。” 通晓原书剧情的沈翠当然知道穆成这一失踪,便是再也没有出现的,但不妨碍她先对方做个挡箭牌。 “你管他回不回来呢?”郑氏气得站起身直跺脚,“他要是回来得早,你不过是去卫府做工。要是回来得晚,你已经卫家人,他一个臭木匠,难道还能翻了天去?” 前头沈家日子没这么红火的时候,郑氏觉得穆成条件好,帮着闺女给人下药。 后头沈家洗干净了腿上的泥,郑氏对穆成那叫一个看不上。 如今眼看着又能攀上新的大腿,郑氏那对穆成就更是不客气了,当下数落起这些年对他的不满来。 说她从前看他人老实,手艺好,能挣钱,虽是个鳏夫带着儿子吧,到底也比地里刨食儿的大老粗强些。 没想到却是个心比天高的,什么样的人家就不知天高地厚,想供个读书人出来? 心比天高却也算了,却没那个命,只留下她们一对孤儿寡母! 郑氏越说越激动,声音不自觉地就扬高了。 沈翠摸着发痛的发根,不想再和她掰扯了,就只坚定地道:“前头大病了一场,险些丢了性命。鬼门关前走一遭,我现在想明白了许多事。这高枝儿岂是那么好攀的?在穆家吃过了亏,难道还去吃第二次?卫家看着是花团锦簇,但大户人家阴私事儿才多,哪里就是我能处理好的?娘也别劝我了,若是正经给人做工,我便也应了。但若是存着那样的心思让我去卫家,我断然是不应的!” 眼看着郑氏一双锐利的眼睛竖起,沈翠最后又补充了一句,“哪怕不是为了旁的,只为了咱家二胖呢?她打小没离开过我,我去卫家,总不能带着儿子去,便是要我与他母子分离。他离了我可怎么办?” 提到穆二胖,郑氏的嗓门降下来了一些,但还是坚持道:“你傻啊,有我在,难道还怕没人照顾二胖?你去谋前程,二胖就让我带回家。有我给你看顾着,家里孩子有的,我一定不会短了他的!而且就是为了二胖,你才更应该早做打算。这乡下地方,你又没有一技之长,孤儿寡母的怎么生活?难道还等着穆家那大郎来照顾你们母子?” “那自然不是的。”沈翠道,“日子是人过出来的,往后我自然有办法。” 郑氏看她油盐不进,又听她说前头才大病过,既心疼又生气,不好在这个时候强逼她,最后站起身道:“好话都和你说尽了,你自己想清楚,娘是不会害你的。二郎还小,你自己又没本事,当家做主的男人没了,你才二十六,难不成还守一辈子?你早些改嫁好人家,等你在卫家站稳了脚跟,不就能把二郎接过去一起过好日子?” 沈翠自然还是不应,郑氏最后扔下一句“既然你不听我的,那过年也别回娘家来!”,然后气呼呼地走了。 李氏快步跟着郑氏起了身,走出了院外,却又很快折返回来。 “小妹,咱娘就是口硬心软,她今儿个生了气,我回去后多劝几句,等到年头上也就差不多了。” 李氏这话说的委婉,但无疑也表明了态度,她是支持小姑子不在这时候改嫁的。 沈家还是有正常人的! 沈翠微微掀唇,还来不及露出笑容,就听李氏又犹豫着道:“就是娘方才在门口交代,前头入冬的时候她给了你五两银子,现在家里银钱有些不趁手,你看是不是可以先把这部分银钱还来……” 沈翠:…… 这几年沈家日子好,穆家日子差,原身没少回娘家打秋风。 郑氏从来只有私下里贴补,从没跟闺女往回要过银钱。 突然张口让她还钱,显然是要敲打她,让她知道过日子没银钱的难处,然后乖乖听她的话! 这银钱不还,指不定还要惹出什么事儿来。 她让李氏稍等,而后快步进了卧房,那个银锞子出来。 李氏红着脸又小声劝她两句,说回头再想办法把银钱给她送来,而后便立刻拿着银锞子出去给了郑氏。 闺女抠搜成性,且素来不给嫂子面子,站在大门口的郑氏是等着他们姑嫂两个闹起来,她再进来接着说让闺女去卫家的事儿的。 没成想,还不到半刻钟,李氏就把银钱给要回来了。 郑氏没了再折回去的由头,这才气呼呼地带着李氏走了。 听到了一阵脚步声,沈翠这才出来把自家院门给关上。 其实今天这遭也不算什么坏事儿,她本来就准备暂时不接触原身的娘家人的。 但是眼瞅着没多少天就要过年,不带二胖回娘家显然是不可能的。 这次她和郑氏大吵一架,倒是给了她暂时不和娘家来往的理由。 不过这事儿实在有些蹊跷。 因为这事儿在原书剧情里显然是没有的,不然按着原身和她亲娘如出一辙的性情,肯定是上赶着去攀附卫家。 原身脸皮够厚,手段也卑劣,说不定还真能成为那卫员外的房中人,脱离男主继母的身份。 那么书里也就不会有沈氏那么多戏份了。 怎么她穿过来,突然就多了这么档子事儿? 卫员外家……卫家! 沈翠想起来了,这穆云川有一至交好友,相识于微末,早期从京城本家到了这县城读书,寄住在了族亲家里,后来成为他平步青云后的左膀右臂,可不就是姓卫! 若真是穆云川背后操作,那这可真是高招啊—— 他只是给沈家人透了点风,沈家怎么去做,又和他无甚干系。 沈翠花若是真爬了卫员外的床,从此她就是卫家人,和他穆云川没有干系,再不能以孝道来挟制他。 若是不成,左右事情发生在卫家,那卫公子也必会为他遮掩,不会坏了他的清誉。 而原身只要一入卫府做工,就算签的是长工契,而不是卖身契,怎么也都是卫府的下人,后头知道穆云川和卫公子的关系,怎么也能消停上许久。 再不然,则是沈翠不同意去卫府,那么便会像方才那样,她和亲娘大吵一架,焦头烂额。 可能唯一他没算到的,就是沈翠换了个芯子,巴不得和娘家划清界限。反而借此得了便宜。 想到这里,沈翠一阵胆寒,原书男主可才十五岁啊,她上辈子在孤儿院出生,已经算是早慧了,可十五岁那会儿也远远不会这般算计人心! 而且她穿过来之后也没做任何坏事,只是给他送去了一部分银钱,又借了一本书。 值得他这么算计吗?会不会只是自己多想了?今日之事只是凑巧罢了。 沈翠胡思乱想着,或许是一直想着穆云川的事儿,和她意识连接的系统体贴地为他打开了穆云川的数据面板。 一行字立刻引起了沈翠的注意—— 穆云川:心情值+10 心情值:70(解决了一桩小麻烦,心情稍好了一些)。 沈翠:!!! 她到底是站在什么怪物的对立面?! 第六章 沈翠一阵后怕——她前头可是以为只要不像原身那样行事,将来穆云川就能把前头的事儿给忘了,或者拉不下身段来对付她。 要不是突然蹦出个科举养崽系统,她做新手任务给耽搁了,可能现在已经落跑了。 但这次的事无疑给她提了个醒,她不过是稍微反常一些,穆云川就想对付她,她要是直接跑路,穆云川指不定怎么着她呢—— 如今的他还只是白身呢,三言二语便可挑出事端、而自己又置身事外,他日呢? 等他功名加身,设的套子可不会像今日这般浅显了! 想事情的时候,沈翠已经走到了卧房之内。 看着炕上睡得香甜的穆二胖,沈翠眉头紧蹙,怕是也只有顺应系统,让穆二胖走科举的路子才能应对了。 毕竟在这个时代,一个秀才的功名就可以让人见官而不跪,举人的功名则可以免除徭役赋税。 只希望自己身上这养成系统给的奖励够丰富,真的能让二胖这块璞玉成才。 想什么来什么,就在这时,一个新的任务发布了。 【系统任务:宿主完成了新手任务,进入主线任务,请选择一人作为第一养成对象。】 【任务时间:1个时辰。】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6节 【注意,第一养成对象不可更换,且关系以后的整个主线任务和任务奖励,请宿主慎重选择。】 【鉴于宿主目前人物关系中,只有两个儿子为合适对象,系统自动为宿主打开二人数据面板,建议宿主从二人之中做出选择……】 一个是五边形战士,一个是五边形里头的芝麻粒儿,但凡精神正常的人,都知道哪个是最优选择。 但是沈翠毫不犹豫地就选择了二胖。 系统似乎是没想到沈翠突然这么果决,毕竟前头那个并不需要深思熟虑的新手任务,她可是卡着点完成的。 但也就是卡壳了一瞬间,系统很快反应了过来。 【主线任务:选择第一养成对象已完成。】 【恭喜宿主已经挑中系统主要养成对象。能得到宿主的青睐,此对象一定天赋异禀,远超常人……】 沈翠一阵语塞,心道穆二胖的资质怎么样,系统心里不比她还清楚吗?官方化的东西少来点啊! 【获得奖励:100购物点、开窍丹1枚、启蒙读物1套。】 【系统商城开放,已为宿主跳转至商城页面,宿主可自行购买合适物品。】 商城是沈翠一直想看的东西,但眼下她更挂心的,还是任务奖励里给的开窍丹。 她意念一动,光幕上就立刻跳出了开窍丹的相关界面。 【物品名称:开窍丹】 【物品描述:采用了高级基因技术制成的基因药物,做成了适合本位面的丹药外形。大幅度提高人的智商、情商、想象力、记忆力、魅力中任意一项或几项属性。】 好东西,绝对的好东西! 这系统还挺大方,有了这东西,芝麻粒也能翻身做主把歌唱! 心有余悸的沈翠犹如吃下一颗定心丸,再也不感到彷徨。 当然比较坑爹的是,这东西随机性也挺高,五个属性里提高任意一项或几项,对于现在的穆二胖来说,沈翠要的是他在读书上成才,又不指望他当艺术家,最重要的肯定是智商和记忆力这两样,其他的可以往后稍稍,但具体提高什么,那可就未可知了,跟开盲盒似的。 难道不能提升指定属性吗? 她刚这么一想,系统立刻贴心地为她弹出了另一个导购页面—— 【物品名称:高级开窍丹。】 【物品描述:采用了高级基因技术制成的基因药物,做成了适合本位面的丹药外形。大幅度提高人的智商、情商、想象力、记忆力、魅力中指定一项属性。】 【售价:10000点。】 沈翠:…… 系统“贴心”过了头,倒也不必来消费主义陷进那一套,勾着人狠狠消费啊! 而且她现在才做了两个任务,一共获得二百购物点,怎么也不像能消费得起的模样! 沈翠心下吐槽归吐槽,还是很快取出了那枚开窍丹。 这开窍丹还真如系统描述的一样,从色泽到形状就像这个时代会存在的丹药一般,色泽棕黑,形状圆润。 沈翠把药丸托在掌心,想着若是眼下自己把这药丸自己吃了,会不会比给傻儿子吃效果更好。 毕竟起码自己是成年人的心智,有了这个药丸加持,对上穆云川就不会如眼下这么被动。 【系统提示:系统奖励默认只能给养成对象使用。若宿主自行服用或给其他不被系统认证的对象服用,将不具有属性增长效果。】 额……好吧。系统不让作弊! 沈翠正和系统交流着,冷不丁地一只胖馒头似的手从一旁伸了出来,嗖一下就把她托在掌心里的药丸给拿走了。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穆二胖已经从炕上坐起来了。 “娘,这是啥?”穆二胖一边嘎嘎嚼着药丸一边问。 这孩子属实是心大,先吃再问! 不过这东西本来就是要给他吃的,沈翠顺势就说:“是刚你姥给的糖丸。” 穆二胖咂摸了一下嘴巴,蹙着眉头说:“这个一点都不甜,姥一定是让人骗了。” “这样啊。”沈翠哄着他说,“那娘下次跟姥说不买了。” 说到这里沈翠正想骗他可别吐出来,但说辞还没编好,就听一声响亮的“咕咚”声,嫌弃“糖丸”滋味不好的穆二胖已经直接把药丸给咽下去了。 行吧,孩子资质是差了点,但胜在皮实好糊弄!若是换个聪慧些的,或者穆云川那样的人精子,沈翠少不得搜肠刮肚编造一整套完整的说法来解释诓骗。 接下来的时间,沈翠就在静静等待药效的发作,同时也确实担心这药物会有不良反应。 母子俩大眼瞪小眼地互看了好半晌,直到把穆二胖给看困了,这件事才告一段落。 沈翠又询问了系统一番,得知这药物的奇效时间是根据人体质来决定,短则半个时辰,长则一天的,她也就没再盯着穆二胖不放,转头去做自己的事情。 这家里实在脏的没地方下脚,现在能看的也只有李氏帮着擦出来的堂屋里的桌凳。 她去院子里打了井水,又找到了原身随手扔在角落的墩布扫帚一类的家伙什,立刻洗洗刷刷起来。 沈翠习惯一边做事一边想事儿,干活的同时她具体想了一下自己的现状—— 穆家这边的宅子虽然和后世的不能比,但几间瓦房都是新盖的,家里器具一应俱全。光是灶房里那口大铁锅,就称得上是村里好人家的标志性物品了。 便宜夫君穆成现在是失踪的状况,在原书剧情里,他后面也是没再出现的,所以应该确实是遭了毒手了。 原身虽然农女出身,却不事生产,不会种地养鸡那些,一直只靠着穆成养家。 家里现在断了进项,但好在手头银钱还算趁手——除去请大夫、吃汤药的那部分,再扣除掉送去给穆云川的二两银子并几十个铜钱和还给娘家的那五两,还剩下五两多。 原身是个俭省到抠搜的性子,按她之前和穆二胖的生活水平,一年七八两银子足以。 短时间的吃喝倒是不成问题。 但难就难在,她现在身上这个系统发布的任务在读书这条路上。 在这个时代读书,那真跟烧钱没两样。 像原男主穆云川那样,一进学就备受师长疼爱,主动给他减免了束脩,但光是这样,一年在读书上的花销少说也得五两银子。 就穆二胖那个对照崽的资质,自然不能跟他大哥相比,那花销……沈翠现在都不敢细想! 但这笔花销不能省,不只是因为系统的存在,更是为了自己的人生安全! 哦对,刚主线任务还送了一套启蒙读物。 沈翠顺势去查看了一下。 【物品名称:启蒙读物】 【物品描述:本世界儿童启蒙的读物,包含《三字经》、《千字文》、《百家姓》。阅读之后小幅度随机提高智商、情商、想象力、记忆力、魅力中任意一项或几项属性。】 又是实打实的好东西,不过一样是随机增益。 沈翠心念一动,又调转了商城页面。 果然,商城里也有【高级启蒙读物】这一plus选项,可以重点增加智商和记忆力,售价么,则是她现在完全负担不起的价格。 沈翠有点明白系统的尿性了,它给的奖励无疑是丰厚的。 但丰厚之余,又鸡贼地赋予了随机性。 想稳定地养成增益属性,行,那得花钱买! 钱就是系统的购物点,那就得做任务获得! 这么想着,沈翠干脆把做的很像橙色购物软件的系统商城逛了一遍。 她现在只有二百购物点,商城里绝大多数的东西都是黯淡的,只有少量的物品呈现亮色,可以购买。 那些可以购买的物品都是些不起眼的东西,类似米面、调味品、布匹、针线之类。 而后头黯淡的、还买不起的物品可谓是花样百出,包罗万象,读书必备的书本、笔墨纸砚、书生行头、折扇……看的她眼花缭乱。 这些物品的唯一共性,大概就是都能提高属性。 虽然眼下还买不起,但沈翠看着看着也不由嘴角微翘起。 因为这些东西还有一个好处,不要银子啊! 做任务她肯定会做,银钱她是真没有,但是现在知道用购物点都能解决他们母子的生活起居了! 【系统提示:1号养成对象已升级,智商+20,情商+20,想象力+20,记忆力+20,魅力+20。】 她再也不骂系统鸡贼了,这随机也随得忒好了! 第七章 这系统的评分都是百分制,所以这二十分真的是很大提升了! 沈翠顿时笑弯了唇,再打开穆二胖的的属性面板一看。 原来的芝麻粒儿已经消失不见,图形中间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五边形。 这个小小的五边形是那么的均匀,简直是穆云川那边的缩小版,沈翠是越看越喜欢。 系统给出的评语也发生了改变,不再是毒鸡汤风格的内容,而换成了正常的平铺直叙风格——【心智与本世界八岁幼童相当】。 沈翠当然知道二胖的总体资质和他大哥还差得远呢,但是对比原来,绝对是很大的提升了! 那按着这个进度,再来四颗开窍丹,二胖的属性就能直逼原男主了? 察觉到她的异想天开,系统马上给她来了一条弹窗。 【系统提示:因1号养成对象基础属性过低,且是第一次服用基因药物,所以服用效果也属于主线任务奖励的一环。后续属性增长将不会有此福利。】 原来是这样。 不过其实也好理解,二胖的初始属性低,所以一下子每样能加二十分,要是次次都能加那么多属性点,那真如沈翠所想,直接几颗药丸下去,二胖直接化身成另一个五边形战士。 这系统也不叫养成系统,直接叫改造系统得了! 而系统之前说过,主线任务剧情和奖励都跟她选择的养成对象有关,想来这就是分支之一吧。 若是她强行选择了穆云川,系统再给这么逆天的东西,那要她这宿主没啥用了,直接闭眼等着穆云川躺赢就完事儿了。 沈翠已经习惯了眼前的光幕,边看边想,又放了抹布进了卧房——她可太迫不及待想看看自家二胖的变化了! 顺带着,沈翠也把系统给的那套启蒙读物取了出来。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7节 书在这个时候是金贵东西,整个水云村估计也只有穆云川那里有一些。 就那些也不是花钱买来的,而是穆云川自己手抄的。 原身当初把他们赶出家门而一分银钱没给,说的就是“左右大郎身边那些书值不少银钱,想来是不需要另外的银钱的。” 猛得变出来三本装帧精美、一看就价格不菲的书,也不知道变聪明不少的二胖会不会起疑。 “二胖,睡醒了吗?”沈翠进了屋内,准备把这小胖子先喊起来。 然而回答她的却是一阵抽抽搭搭的哽咽声。 沈翠心头一惊,把书往炕桌上搁了,立刻坐到炕沿上,一边掀被子一边问他:“二胖怎么了?身上不舒服吗?” 看来她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属于高等文明的基因药物,对蓝星人的身体来说,还是有负担的。 说着话,她瞟了一眼面板上穆二胖的心情指数,居然又跌破了合格值! 而具体的状态描述,也变成了(痛苦)。 也不知道这时候的大夫能不能看这个病症,心急之下,沈翠拿起银钱就往外走。 “娘,你别走!你不许走!”穆二胖连滚带爬地从炕上爬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把她扯住,“你哪里也不许去!” “娘不走,娘是去给你请大夫。你不是身上不舒服吗?”对着病着的半大孩子,沈翠拿出了极大的耐心,温柔地循循善诱道,“你先把娘放开。” 穆二胖这才松了手,眼泪跟断线珠子似的在小胖脸上肆意流淌,抽噎着说:“我,我没有不舒服。” “那为啥哭这么厉害?” 穆二胖一手抹泪,一手拉着她的衣袖说:“我就是胸口难受!” 现在的穆二胖说话已经十分流利,不需要沈翠再像诱哄稚童那般哄着他讲话,自己就慢慢地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想到方才姥姥说的那些话,心里好疼,好难受。” 郑氏和沈翠争执的时候,声音一声高过一声,一屋之隔的穆二胖自然把那些话都听到了耳朵里。 听到就听到了,左右那些话他姥这些年没少说,就是骂他爹,他哥哥的,他都听习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 要说新奇的,大概就是劝着他娘改嫁。 他当时听过一耳朵就接着睡下了。 可不知为何,吃过那个糖丸以后,他好像一下子就脑子清醒了很多。 怎么说呢?就好像之前他接触的人和事,都蒙着一层隐隐绰绰的纱。 他被隔绝在这个世界之外,发生的那些事都和他毫无关系,他只需要吃和睡就行了。 但眼下那层纱被揭开了,铺天盖地的真实感和许多陌生的情绪席卷而来,让他无所适从。 三言二语解释了自己感官的变化,穆二胖问沈翠说:“娘,我是不是生病了?” 沈翠放下心来,笑着又坐回炕沿上,温声解释道:“你这不是生病了,你这是……开窍了。娘也不知道咋说,总之是好事儿,你懂得对不?” 穆二胖想了半晌,还真点了点头。 现在的感觉虽然奇怪,但过去……过去他好像不似活着一般。 点完头,穆二胖忽然又出现了紧张的神色,“娘,你别听姥姥的话,去别人家好不好?我……我不要娘和我分开。娘就守着我,我以后会有出息的……” 越说,穆二胖的声音越低,最后都低如蚊呐了,显然是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沈翠却是面上一喜。 穆二胖前头那般浑浑噩噩的,让他帮忙去请个大夫,他都那般不乐意。 说句不好听的,他虽是十岁的年纪,心智却不及早慧的四五岁幼童。好赖不分的,沈翠和他交流都颇感费劲。任何事情不能和他商量不说,还只能对他哄着来,骗着来。 眼下他居然能听懂那么些话了,可不是让沈翠喜出望外! 孩子知道上进自然是好事,沈翠趁热打铁,笑着问他说:“真的?那娘想让你跟你大哥一样读书考科举,你觉得咋样?” 穆二胖傻了,他方才想的还是跟着舅舅们一样进城学本事呢。 “娘过去不是说大哥读书没啥用吗?” “你也说了,那是过去。就像今儿个你开窍了一般,娘也开窍了,想法和以前不同了!” 傻儿子聪明了不少,以后还会越来越聪明,所以有些话沈翠也愿意和他说了。 “你看娘这里还有一套书,就是专门给你准备的,咱先把这三本书看熟了,后头再做别的。” 当然具体后头再做啥,沈翠暂时也是不知道的,还得看系统发布的任务。 很顺利的,穆二胖点了点头,他还没聪明到追问他娘哪里变出来的书,只说:“那我听娘的!娘早上教的那本《三字经》,我现在还记得不少呢,我明天一定可以记住更多!” 沈翠眉开眼笑地把书推到他眼前,“既然要读书,赶早不如赶巧。还等啥明天呀?趁着外头天光好,咱们现在就学上一会儿。” “这、这么快?”方才还许下雄心大志的穆二胖瞬间垮了脸。 沈翠正想着要不要再许诺一点吃的骗骗他,却看他嘟囔归嘟囔,人却已经往炕桌边上挪了。 果然孩子一旦有了正常智力,交流起来就变得简单多了! 当穆二胖的手碰到书本的时候,沈翠眼前又出现了一个新的任务。 【系统任务:宿主帮助1号养成对象熟读启蒙读物。】 【任务时间:五天。】 系统只要求熟读,并不是背诵,这个熟读的程度其实并不好掌握,但好在系统也给出了进度条,目前的完成进度为0/3,只要沈翠看好这个进度,则能时刻掌握任务的完成进度。 《三字经》合计一千一百四十五个字,《百家姓》合计五百六十八字,《千字文》则如其名目共有千字。 五天时间熟读三本书,这任务对现在有八岁小孩智商的穆二胖来说,沈翠觉得并不困难,因此立刻就接受了。 《三字经》前头已经读过不少,沈翠就还教这个。 依旧是她点着字教一句,穆二胖跟着读一句的教学模式。 读着读着,穆二胖觉得好奇怪啊,早上还觉得天书似的《三字经》,眼下再读,好像也没有拗口了。 甚至读过几次以后,不用他娘再一字一句地提醒,他也能断断续续背出好几句了。 穆二胖不由满怀雄心壮志,原来读书也不是很难嘛! 他的心情值重新拉满。 至于沈翠呢,她看着穆二胖头顶时不时冒出的+1、+1,显然已经是乐得合不拢嘴了。 当然了,系统也不可能让她这么轻易地给儿子刷属性,每本书给予的属性成长是有上限的。 所以在最开始的属性变化后,穆二胖的面板又恢复了安静。 熟读一本《三字经》,穆二胖涨了1点智商,1点记忆力,1点魅力,合计3点。 一通读到中午时分,这个熟读任务的进度条已经变成了1/3,穆二胖的肚子又咕咕叫了起来,心情指数立刻减掉了30点。 现在沈翠看他是怎么看怎么顺眼了,就只一点,这小子情绪起伏大太大了,稍一不注意,就容易跌破平均值。 玩过养成类游戏的人都知道,这心情属性一旦过低,可是容易出大问题的! 所以沈翠立刻问他想吃什么,穆二胖恹恹地仰回炕上,说啥都成。 沈翠便立刻去了灶房。 灶房经过打扫,东西也都按着沈翠上辈子的习惯摆放得井井有条,这次她再下厨,就得心应手多了。 入冬之前,郑氏知道闺女有了银钱也不舍得花,所以不止给了那五点银钱,还送了许多吃的来。 也得亏郑氏恼归恼,把银钱要了回去,没说要把这些吃的都要回去,不然沈翠在做任务之余还得抽空去采买吃食。 购物点虽能置换这些东西,但好钢得花在刀刃上,在手头银钱花完之前,沈翠是不会动那为数不多的点数的。 成袋的米面堆在墙角,腊肠、腊肉、咸鸡咸鸭这些好存放的都悬挂在房梁上,灶台上的小瓮里头还剩七八个鸡蛋。 蔬菜这种东西倒是无甚,只有一些便于存放的大白菜和腌制好的酸菜。 这一天也发生了不少事,沈翠有心想做点好吃的犒劳二胖,但大病初愈的身子确实有些吃不消,便只拿了一个砂锅,蒸了一锅米饭,上头铺上腊肠、腊肉、白菜,再淋上一层放了盐的酱油和香油。 这是简单版的煲仔饭,同样是沈翠从前信手拈来的菜品。 怕这次再掌握不好火候搞砸了,沈翠把砂锅架到了小炉子上,人也全神贯注地守着。 没多久,砂锅内热气蒸腾,腊肠和腊肉的香味首先散发了出来,穆二胖趿拉着鞋子从卧房内出了来。 “娘,我饿!” 沈翠看他心情值快掉到及格线了,就立刻朝他招了招手。 “马上就能吃了,你耐心等一等,娘保管让你享受一把前无古人的美食!” 其实沈翠也不知道煲仔饭在这个时间点发明出来没有,但是反正水云村这边肯定是没有的。 傻儿子也没吃过啥好吃的,所以为了安抚他的情绪,沈翠啥也敢说,就差把牛皮吹到天上! 果然,穆二胖眼前一亮,心情值上涨了两点,没再往下跌了,还双手托着胖脸,满怀期待地蹲到了小火炉旁边。 一刻钟后,沈翠自信满满地揭开了锅盖——一时间肉香味和米香味在厨房四散。 而沈翠却傻眼了,因为这香味里头还掺杂着一股焦糊的臭味! 这咋个又失败了嘛! 第八章 牛皮是早就吹在天上了,煲仔饭是不知道啥时候糊的。 沈翠硬着头皮拿着饭勺在砂锅里翻了翻,好在上层的米饭和菜没有糊,只是锅底的米饭糊成了黑色。 沈翠是有点丧气的,穿越小说没少看,穿越女主上来随手做几道美食,那都能把古人给唬住。 就她连着失败两次,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旁边的二胖蹲的腿都发麻了,此时跟小尾巴似的跟在沈翠身后,眼巴巴地等着吃。 沈翠把没糊掉的米饭和菜舀了出来,正好分成两小碗。 但做过饭的都知道,锅里一旦东西糊了,那糊味可是会乱窜的,上头的米饭口味自然也受到了影响。 “你先吃点垫垫你的心情值……不是,垫垫你的肚子。”沈翠怪不好意思的,“晚些时候娘再给你做别的。” 穆二胖的心思已经不在听她说话上头了,接过碗和小勺子,找了个小马扎坐着,大口开吃!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8节 沈翠看他头顶心情值+5,+5的,很快就恢复了满值! 吃掉小碗里的最后一口饭,穆二胖意犹未尽地把勺子上的粘的米粒也吃掉了。 “娘真没骗人!这个真好吃,是我从来没吃过的!” 看他这副餍足的模样,沈翠将信将疑地尝了自己碗里的饭——糊味好重!难吃! 懂了,纯粹是这孩子好养活! 想来也是,二胖生下来之后,穆家就是原身沈翠花当家。 家里虽有一口大铁锅,但原身不舍得下油炒菜,所以家里日常也是吃的水煮炖菜。 且还是菜多,肉少,鸡蛋也是数着吃。 沈翠虽说知道要俭省,但现代人的手笔一时间是很难改掉的,像在米饭里放腊肠和腊肉这种事,原身至多在过年的时候舍得这么做。 所以穆二胖对她的手艺没有半点怨言,吃的那叫一个开心满足! 被他的情绪感染,沈翠不自觉也露出一个笑。 心头的那点丧气消散,沈翠把锅碗放到水槽里,转头就道:“那吃也吃过了,走着,咱们接着读会儿书!” 穆二胖:!!! 小胖脸上的笑容顿时垮台,穆二胖扁着嘴可怜巴巴地看着她,无声地抗争。 “好啦,就读一小会儿,一会儿太阳下山咱们就休息了。” 这个时代没有电灯,晚上读书那都得点灯熬油,稍一不注意,那就得变成近视眼。 又没有眼镜,伤了眼睛就真是大问题了。 当然穆云川那个有男主光环的不算数,他点灯熬油看了十来年的书,眼睛视力还完好无损。 此时距离傍晚也不过半个时辰的事情。 穆二胖现在已经对时间有些概念了,觉得也就是一会儿的工夫,脸上的神色这才好些了。 很快到了傍晚时分,不用穆二胖说,沈翠就把书给收起来了。 收起来之后,母子俩一同仰在了炕上,显然都是累的不轻。 沈翠有心是想去烧点热水洗个热水澡再睡的,毕竟她穿过来好几天了,还没有好好洗个澡。 哪个现代人能忍受的了这个? 但是外头又刮起风来,呜呜咽咽,听着就阴冷瘆人。 沈翠磨蹭了半天,最终还是起来烧了个半锅热水,和穆二胖一起泡了个脚。 泡脚之后,穆二胖倒头就睡,沈翠也觉得眼皮重的慌,钻进了炕上另一头属于自己的被窝。 半夜睡到半梦半醒之间,沈翠听到了一声系统提示。 她微微睁眼,就看到呈现夜光色的光幕上弹出一条信息。 【系统公告:主线任务开启,系统即将升级。具体内容如下……】 沈翠困得眼都睁不开,但还是强撑着精神一目十行看完了。 总之就是因为她选择了穆二胖作为养成对象,系统获得了一部分能量,要升级了。 升级时间呢,则短则三天,长则十天。 时间虽然不确定,但是系统升级期间,沈翠依旧可以完成已经发布的任务和在商城里消费。 所以系统也只是例行公事地知会沈翠一声。 沈翠看完也就接着睡下去了。 母子俩说好第二天接着早起读书的,但也不知道怎么稀里糊涂就睡到了天光大亮的时辰。 醒了之后,沈翠看穆二胖,穆二胖看她,睡眼迷蒙的两个人互看了几息工夫,最后还是沈翠缩着脖子起来披了外衣,去灶房烧热水。 热水烧完,穆二胖才肯从榻上起来洗漱,然后再坐到炕桌边上,眼巴巴等着吃早饭。 早饭当然还是沈翠做,有糖鸡蛋和煲仔饭的失败先例,她这次没挑战什么有难度的东西,就煮了一锅白粥,配着家里剩下的咸菜吃。 穆二胖也不挑嘴,一碗白粥吃的那也是干干净净。 随后便是一整天的读书,这天沈翠教的是《百家姓》,这东西读起来比《三字经》还朗朗上口。 一上午下来,沈翠就把系统任务完成到了2/3的程度。 第三天,系统依旧没有完成升级,但是沈翠陪着穆二胖熟读完了最后一本《千字文》。 后头任务奖励结算了出来,这次没再给什么逆天的道具,只像新手任务那样给了100购物点。 不过沈翠并没有不满意的,毕竟真正的奖励——属性增长,已经在读书过程中已经拿到了。 三本书读下来,穆二胖总共涨了8点属性。 当然这8点没有都加在读书最重要的智商和记忆力上,而是如系统所言,充满了随机性,一半都加在了情商上头。 这也成功让穆二胖的系统评语变成了【心智与本世界九岁孩子相当】。 穆二胖才过了十岁生辰不久,眼下他的心智水平是完全符合年纪的,这种成长速度,让沈翠十分满意! 系统升级期间,没有新任务发布,此时又离着过年没几天了,外头鞭炮爆竹声此起彼伏,年味越来越浓重,沈翠就给孩子放个假,说带他去城里玩玩,置办点年货。 半大孩子哪有不爱玩的? 沈翠想着这种时候穆二胖肯定得乐得一蹦三尺高,然而穆二胖并没有出现她意想中的反应,摇头说不想去。 “外面好冷,眼看着要下雪。吹风生病了可咋整?”穆二胖恹恹地歪在炕上,一副浑身不得劲的模样。 沈翠心说你完全多虑了,就你那天赋异禀的体质,就算生病,睡一觉也就好了。 但看他这副样子,沈翠也有些心虚,没把心里想的话说出来。 这两天她确实把孩子逼得紧了,回想一下上辈子刚开始上学的时候,小学老师也是以寓教于乐的手法,来提高孩子上学的积极性。 无奈沈翠并不会那些,也不知道怎么在三百千这种书上寓教于乐,因此只能陪着他按部就班地认字读书。 这样读书自然是枯燥的,所以穆二胖连着两天心情值都不算很高,一直在七八十上下浮动。 但就是为了稳住这点阈值,沈翠都快把家里能吃的都给他做光了。所以才有了要进城补年货这一说。 沈翠也是想着在这档口,带着穆二胖好好玩,排解一下他的负面情绪。 “那你想干啥?想放鞭炮?还是想玩别的,娘都陪着你。” 穆二胖还是摇头,“我就想娘把炕再烧热一点” 沈翠:…… 不过这天最后穆二胖还是下了炕。 因为原身的小嫂子李氏又过来一趟。 她前头就说过会想办法劝着婆婆,再把要回去的银子给沈翠补回来。 这次过来,她很有些不好意思,因为郑氏回去了几天,到现在还在气头上,她没敢劝。 今遭过来,是郑氏在家里发话说快过年了,是时候把二胖接过去热闹热闹了,半个字没提沈翠。 李氏出面跑腿,临出门前她还想回房拿点银钱带来沈家,但郑氏说完话就不错眼地盯着她,显然是猜到了她的小心思。 李氏没办法,只能空着手来帮忙传话。 沈翠本来就没想着去回娘家过年,因此并不失望,只转头去问穆二胖的意思。 毕竟她不是真正的沈家人,但穆二胖可是实打实的沈家外孙,而且郑氏也确实待他很好,没得让小孩子牵扯进大人的风波里。 不过沈翠也没指望穆二胖会乐意去——一个连出去玩都提不起兴致的懒孩子,能乐意去外祖家? 又让沈翠意外了,穆二胖听说之后只挣扎了一会子,自己就慢腾腾地爬起来了。 小东西不乐意跟着她出门,倒是乐意去外祖家。沈翠心里……不知道怎么有些酸溜溜的。 诚然,她跟二胖相处的时间短,但朝夕相处的,命运又被系统绑在了一起,她是真把穆二胖当成自家人了。 从前的穆二胖轻易不下炕,身体也确实胖,行动不方便,所以每次下地,原身都得帮不少忙。 这次沈翠没帮他穿戴,只是帮他收拾出来一套换洗的衣物。 吃味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锻炼他。 心智成长了好几岁的穆二胖在两刻钟后收拾妥当,沈翠也给他打好了一个小包袱。 穆二胖把小包袱挎到身上,看到小舅母李氏已经在外头等他了,便立刻出了卧房。 走出去没两步,穆二胖又很快折了回来,捏了捏沈翠的手指,用惯常那个懒洋洋的声调说:“姥一向疼我,我去帮娘和她好好说说,她肯定就不生气了,到时候我来接娘去姥家。要是姥还生气,我就偷偷给娘送吃的……你自己在家好好的,知道不?” 第九章 听到他这话,沈翠心中熨帖无比,忍不住笑起来。 “我这么大的人,还需要你操心?” 穆二胖没敢还嘴,就只挑挑眉,耸耸肩。 意思可太明显啦,咱俩半斤八两,谁也别嫌弃谁,一样是不让人省心的货色! 沈翠笑着伸手把他把头顶上的皮帽子正了正,笑完又说:“你要是不想去,就不去了,不必为了我和你姥吵嘴的事儿,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儿。想在家躺着就躺着,娘不说你了。” “那倒也不是啦,往常过年时就要去姥姥家的,好吃的好玩的都管够呢!” 合着是她自作多情了,这小子不是全然为了她,沈翠好笑地掐了一把他的胖脸,而后把他送到外头。 临分别前,沈翠有些不好意思地同李氏道:“这孩子容易肚子饿,一饿心情就不好,还要麻烦嫂子多看顾。” 李氏从前和这小姑子交情不算好的,她毕竟不是圣人,要说对从前的事不介怀,那是不可能的。但最近两次接触,沈翠就仿佛变了个人一般,比从前不知道知礼多少倍。 李氏也确实性子好,说话的语气又和煦了几分,说让沈翠放心,又道:“二胖是咱家的小福星,短了谁的吃喝也不会短了他的。你就放心吧。” 说完,李氏嗫喏半晌,显然还是心软,觉得放沈翠一个人过年不好,但又怕自作主张回去被郑氏责罚。 沈翠就笑着摇头道:“嫂子放心去吧,我这么大个人了。平素里要照顾二胖,这几日正好松快松快。” 李氏看她确实一副豁达模样,便也跟着笑起来,又再次保证替她看好二胖。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9节 送走他们二人,家里一下子冷清了起来。 沈翠是耐得住寂寞的人,便为自己找了事情来做。 上回刚打扫出了灶房和堂屋,家里其他地方有原身积攒下的不少家务让她做。 沈翠已经习惯了一心二用,在光幕上打开他的属性面板,时不时瞧上一眼。 此时的穆二胖心情确实还很不错,如他所说,他并不讨厌去外祖家。 只是今天的体验有些不同。 别看前头李氏真心实意跟沈翠保证照顾好二胖,她也是几个孩子的母亲,带孩子的功底不弱,但其实她心里也有些没底。 因为在她看来二胖……二胖跟别的孩子有些不同。 首先当然是身型上的差距,虽说李氏也把他当小福星,但不得不承认孩子的体型确实有同龄孩子两个那么大。 胖人容易累,也容易喘,往常李氏或者郑氏来把他带进城,都会特地雇个牛车来。 今儿个也是运道差,两人在村口等了好半晌都没见有牛车来,而且眼看着变了天,再不走指不定要落雪,便只能步行。 水云村是距离县城最近的村落,但对于像穆二胖这样常年不运动的半大胖孩子来说,怎么也得走上两刻钟。 没等上牛车,李氏把穆二胖手里的小包袱挂到自己脖子上,又蹲到他面前,说要背他。 往常的穆二胖虽然呆呆蠢蠢的,但在偷懒上头还是很知道的。 像让大人背这种事,过去的穆二胖早就习以为常。 他下意识地往前伸出两条胳膊,可伸出之后穆二胖不好意思了—— 他两条胳膊胖的像莲藕似的一节一节的,比他小舅母的胳膊还粗呢! 他把胖胖的胳膊缩回衣袖里,不紧不慢地和李氏说:“还有好些路呢,我想自己走。等我走不动了,我再和舅母说。” 说话的功夫,天色越发不好了,眼看着不能再耽搁,李氏没在路上强迫他听自己的,只同他说好累的时候一定要说,不要强撑。 穆二胖乖乖点头,然后牵上李氏,两人踏上了进城的路。 没走多大会儿,穆二胖就喘上了,在李氏出声前,他就说要歇歇。 路边当然没有坐的地方,他就略微站一站,等呼吸均匀了,他就再走。 李氏看着他这样,不由从头到脚把他打量了一遍。 二胖还是那个二胖,白白胖胖的脸,细长的眼睛,秀气的鼻子和嘴巴,四尺左右的身高,穿着家常的青灰色厚袄子,头戴一个皮帽子,像个放大了几倍的年画娃娃。 怎么看都还是那个李氏瞅着长大的孩子。 说不上哪里不同,但又觉得他好像变了。 两人在下午晌入了城门,后头再走上一刻钟,就到了沈家所在的茶壶巷。 这茶壶巷的地形如名字,入口的地方是一条略显逼仄的长巷,过了巷子之后就是一派宽阔景象,大小民居鳞次栉比。 这样的地形自然算不上什么好地方,所以住着的大多都是最普通的百姓。 李氏牵着穆二胖刚出了长巷,迎头就遇上了附近的邻居。 这个时代城里人娱乐活动也不多,这会子几个妇人正缩着脖子、拢着袖子站在门前拉家常。 “沈二媳妇这是又把外甥接过来了?”说话的是和郑氏年纪相当的妇人,头发都有些发白了。 一边说,和她一起的几个妇人一边将眼神穆二胖从头打量到脚。 不过和李氏看穆二胖不同,她们的目光不算友善,甚至是有些鄙夷的。 因为穆二胖经常出入沈家,而且他特征又很明显,所以附近一带的人都知道沈家有这么一个痴肥的孩子,十岁了连话都不怎么会说。 郑氏出了名的厉害,大家也只敢在背后嚼舌根,没敢当面说过什么。 这会子左右郑氏不在,只性子软的跟面团似的李氏在,也不妨碍她们用眼神把穆二胖嘲弄一番。 李氏见她们这般,面团似的人也生出三分火气。 但她嘴笨不擅争吵,也不想在这年根底上和人发生争执,所以就只是眼神不善地瞪了回去。 穆二胖看着近在咫尺的沈家,开口询问道:“小舅母,咱们怎么不走了?” 说着话,穆二胖从李氏背后探出半张白胖的脸,“哦,原来是赵阿奶、孙阿奶、钱婶子……” 说起来,十岁的孩子能认人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但过去的二胖可认不得她们,猛得被他挨个喊过一遍,几个妇人这才生出做长辈的自觉,讪笑着让开一条路。 李氏轻哼一声,拉着穆二胖往自家门口去了。 等离得远了,李氏才笑起来问穆二胖说:“二胖,刚那几人你都认得?怎么才几天不见,你就变得这般聪慧了?” 穆二胖听到夸奖,抿唇一笑,回答道:“本来就应该都认得啊。而且前两天在家读《百家姓》,正好她们的姓氏都很好记。” 听到这儿,李氏知道自己前头没想错,二胖真的是不同啦! 婆婆正是气不顺的时候,连带着沈家一家子过年前都谨小慎微的,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让她高兴高兴,其余小辈也能过个舒心年! 李氏一边笑,一边跨进沈家大门,冷不丁地就听一道要笑不笑的声音问:“噗——了不得,亲家家的外孙都会读书啦?” 李氏定睛一瞧,只见此时沈家堂屋里坐满了人。 坐在主位上的,当然是郑氏,而她旁边则另外坐着一个长脸妇人。 这长脸妇人说起来也不是外人,是沈家大儿媳妇陈氏的亲娘。 说起来,这里头也有一桩官司。 沈大当年被亲娘进城当学徒,就是拜的陈氏亲爹为师父。 那会儿还是姑娘家的陈氏和沈大相处多了,便互生了情愫。 陈老爷子看沈大勤学肯干,带着一股农家人的质朴,倒也没嫌弃他泥腿子出身。 沈家这边当然更没意见了,凑了半副身家去陈家提了亲。 两家人前几年关系是很不错的。 但坏就坏在陈氏进门后,连着两个都是生的闺女。 郑氏那极品的性子就显露出来了,平时没少给她脸子看,那难听的话更是一篓子一篓子地说。 陈氏是城里姑娘,性子也被养的娇,哪里能受得了这个,没少回娘家哭诉。 陈家太太更是气的牙痒,偏又确实是自家闺女没能为人家开枝散叶,无形间矮了人一头,让她没得发作。 一直到前头几年,陈氏终于生下儿子了,陈家太太总算能排出一口浊气。 但她不知道,郑氏不是因为大儿媳妇生不出儿子才那副嘴脸,而她本来就是那个性子! 大儿媳妇后头生了儿子咋了?这不是应该的吗? 而且若不是他们沈家得了二胖这个福星,这陈氏的肚子指不定还像从前似的不争气呢! 这话叫陈家太太知道了更是气了个倒仰,合着她闺女生的儿子,功劳还得记在他们沈家的外孙身上? 如果沈家那外孙真是个聪明伶俐的也就算了,偏人都知道,那小子痴痴肥肥,说是个傻子呆子都不为过! 所以这几年,两家关系越来越不好,有从亲家发展到冤家的趋势。 年根上,亲家之间少不了走动送年礼。 前头沈大已经去陈家送过一回,今日陈家就来回礼了。 两家人将将在堂屋坐定,开始不咸不淡地话家常。 正好李氏和穆二胖一边说话一边进了来。 这陈家太太正是气儿不顺的时候——她看不上郑氏,却偏偏因为女儿在别人家,为了女儿往后的日子好点,她还得特地跑这一趟。 猛得听到穆二胖这话,陈家太太笑起来,知道在哪里可以踩郑氏一头了! 第十章 穆二胖早前见过陈家人好几回了。 照理,他得喊陈家太太一声姻伯婆,但这称呼太拗口,他一直记不住。 今儿个说也奇怪,一见到陈家太太,他脑子里自动浮现出了这个被教过许多次的称谓。 他喊了人,陈家太太还颇有些吃惊。 “好孩子快过来!”郑氏和亲家打过好几年交道了,看前头陈家太太那么一笑,就知道这老虔婆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来。 郑氏不怕她,但是也不想在孩子面前闹得太过难看,就把穆二胖招呼到跟前。 穆二胖乖乖地走过去,郑氏亲热地拉上他的手。 这一拉,郑氏脸上的笑容垮下来几分。穆二胖的手背居然冰冰凉凉的。 她转头看了一眼李氏,李氏嗫喏着解释道:“在村头没等到牛车,又变天了,所以我……” 郑氏不想在陈家人面前说儿媳妇,就又看她一眼,再摆摆手,示意稍后再说。 尽管没人接她的话茬,陈家太太却不觉得冷场,又自顾自道:“我说亲家太太也别太纵着孩子了,你那闺女不是住水云村嘛,离县城又没几步路的工夫。别说恁大的孩子,就是我带的这几个小的,走那么点路都不会有啥问题。” 郑氏翻了个白眼,“我家二胖跟别人怎么一样?” 陈家太太也跟着翻了个白眼,意有所指道:“是不一样。” 说完,陈家太太依旧转过脸笑眯眯地看着穆二胖,“二胖啊,难得见到,我听着你说最近在读书了?” 穆二胖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过只读了几天,学了三本书。” “哎,这不是巧了嘛!我家大牛也是今年才开蒙读书。”陈家太太笑呵呵地喊来在一边玩耍的小孙子,“你俩进度差不多,正好比一比。” 亲戚聚会上比比孩子是很常见的操作,陈家太太要是指着沈家其他孩子比,郑氏肯定同意。 但是自家的宝贝外孙“与众不同”,背书这种东西他怎么可能会?郑氏可舍不得叫他让人比下去! 郑氏刚要帮着他挡回去,却察觉到穆二胖拉着她的手晃了晃。 “姥,没事儿的,比就比嘛,比不过也没啥。” 陈家太太要的就是他这个比不过,闻言脸上的笑又多了几分,“对对,比不过没事儿,咱们又不是什么正经比试,就是年根上图个乐子!”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0节 穆二胖点点头,问那比啥呢? “你们初初开蒙,就比背书嘛!背你俩都学过的,”陈家太太说了顿了顿,转头问陈大牛说:“大牛,前头你学的那个叫啥来着?” “叫《三字经》。” “行,那你俩就背这个!一人背一句,看谁先接不上。”陈家太太笑得脸上皱纹都出来了。 陈大牛就先开了个头,“人之初,性本善。” 穆二胖不慌不忙地接上,“性相近,习丨相远。” “……” “……” 陈大牛不过初初开蒙,才上了一年学,这个年纪的孩子又最是坐不住的时候,加上此时又放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年假,好多东西早就还给先生了。 半晌之后,陈大牛的脑瓜子上出了汗,“昔孟母,择……择……” 他“择”了半天没“择”出来,穆二胖就帮着接道:“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 陈大牛脸色通红,大声道:“我会的!我是会的!” 到底是才六岁的年纪,说着就哇哇大哭起来。 他这一哭,比试也就结束了,穆二胖毫无疑问地赢了他。 陈家太太笑不出了,只拉过小孙子,一边哄着他,一边尴尬描补道:“你还真会背哈,不过你比我们大牛大上好几岁,比他背的熟练也属正常。” 郑氏同样把穆二胖拉到跟前,又是替他擦额头不存在的汗,又是给他喂热茶,但也不忘炫耀道:“这哪能一样?我们二胖才学了几天,你们大牛学多久了?唉,这人呐,就得信命!” “就背了一段《三字经》,怎么还论起命来了?”陈家太太没好气道。 “怎么不能论,他大哥可是书院里出了名的好人才,我家二胖跟他是亲兄弟,那还能比他大哥差了去?让我看,不出几年,指不定就念出个功名来呢!” 郑氏私下里看不上穆云川,但也不妨碍他这会子抬出穆云川来给二胖涨涨脸。 青竹书院是州府都出了名的好书院,不知道多少外度学子慕名而来。 陈家有心要培养孩子走读书的路子,自然是了解过一番的。 别说,绝大多数青竹书院的学子,提起穆云川就没有不竖大拇指的,说他不论是才学还是人品,那都是个中翘楚,人中龙凤。 陈家太太再看不上沈家,也对盛名在外的穆云川挑不出错来。 凭眼前这个十岁才会背几句《三字经》的穆二胖,也配称是穆云川的亲弟弟? 要不是两家是实打实的亲戚,陈家太太知道这事儿千真万确,不然肯定得把这当成个笑话听! 可转头陈家太太又想,穆二胖是毋庸置疑的傻子,自家聪明伶俐的小孙子今遭却输给这么个傻子,实在是没脸! 她就只好恨恨地站起身,说天色不早了,该回家去了 郑氏也不留她,只让大儿媳妇陈氏送她亲娘出去。 陈氏前头一直没做声,跟着亲娘出了沈家,终于是没忍住出声埋怨道:“娘好端端的来送礼,没得把话扯到那胖傻子身上作甚?” 陈氏正是恼火的时候,跺脚埋怨道:“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东西?我是想让你婆婆知道,我们陈家是要出读书人的,往后指不定就鲤鱼跃龙门了,让她不看轻看你!” 亲娘当然是为了自己好,陈氏不是拎不清的人,很快冷静了下来,先赔了不是,又说:“我知道娘是为我着想,不过往后可别做这样的事儿了。得亏今儿个那傻子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竟开窍了起来。若是真让他丢了丑,闹起来,我婆婆把他看的比眼珠子还重,回头能饶了我去?” “你说的是。不过我是真奇了怪了,从前那样的一个孩子。怎么突然好像变了个人一般?难不成真像你婆婆说的,他老穆家的人就是天生读书的料,一读书就聪明起来了?” “就那穆二郎?”陈氏嗤笑一声,“娘不常往沈家来,不知道那孩子是啥样的废物秧子。今遭……估计也是他瞎猫碰上死耗子,或许就会那么几句。” 陈氏无形间还真的猜对了一些,今遭俩孩子只是比背启蒙的书,而且还是前两日穆二胖学了两遍的,所以记忆深刻。若是比对其中含义的理解,穆二胖肯定是不如正经上了一年学的陈大牛的。 陈家太太赞同地点了点头,“刚忘了问那傻子跟谁读书的了。不过我想着他那亲娘,跟你婆婆一样拎不清,肯定跟她无关。我知道了,那傻子肯定是跟他大哥读的,那能他比过咱家大牛可就太正常了。” “不提他了,说回前头的,娘是真打算送大牛读书了?” 陈家太太笑着点点头,“大牛刚那是没发挥好。回头你且看吧,不出三五年,别说那穆家二郎,就是那穆云川,说不定都让咱家大牛比下去呢!” 陈氏就也跟着笑,说太好了,“等咱家大牛出息了,我看我那婆婆还敢不敢把眼睛生在头顶!” 母女俩越说越高兴,仿佛已经看见将来把郑氏、把穆二胖踩在脚下的日子。 ………… 沈家这边,穆二胖看着陈家太太气呼呼地走了,有些忐忑地开口问道:“姥,我是不是做错啥了?” 郑氏立刻摇头说没有,“二胖咋这么说啊?你能做错啥?是那老婆子自觉丢脸,输不起!” 穆二胖听了这话想了想,又去看李氏。 李氏是最公道的人,方才穆二胖确实没做错啥,便立刻对他笑了笑,还悄悄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后头沈家几个男人从外头下工回来了,家里热热闹闹地开了饭。 因为知道下午穆二胖要来,郑氏早就准备好了几个硬菜,酱肘子、炖排骨、小鸡炖蘑菇……肉菜摆了半边桌子! 虽说沈家今非昔比,但到底在城里根基不深,这种好菜也不是经常能吃到的,家里的孩子乐得直呼今天是提前过年了! 饭桌上,郑氏又把穆二胖把陈大牛比下去的光荣事迹夸大说了一遍,简直要把穆二胖说成文曲星下凡。 沈老爷子和沈大沈二对穆二胖那也是十分疼爱,听了这话一个二个都笑得合不拢嘴,还开了家里的米酒喝上了。 和陈家太太想的一样,大家都没问穆二胖是跟谁读的书,下意识以为是他大哥教的。 吃完饭,沈老爷子又带二胖洗了个澡。 从前二胖就是姥爷帮着洗澡的,这次他没让,说自己能洗。 洗完,郑氏还拿香粉给他扑的香香的,这才让他去睡下。 沈家的宅子并不算很大,穆二胖就跟两个表弟一起睡。 平素里他是躺下随时能睡着的人,今天他躺下后没有立刻睡着,反而想起了很多事。 巷子口邻居嘲弄的目光,姻伯婆和大舅母那不带掩饰的鄙夷,还有他本来是怕姻伯婆不高兴,才答应比试的,没想到比完,她却气的直接走了。 明明是她自己说的,家里孩子比试图个乐子,那为什么她要生气呢? 他本来就比大牛大几岁,赢了几句背书不是很正常吗? 输给他,难道是很丢脸的事情吗? 更还有她姥提到了他哥哥,她们的目光就越发不屑,仿佛在说他不配是他大哥的弟弟一般。 这些人对他的不喜肯定不是今天凭空出现的,但是以前他怎么就没察觉呢? 让人不喜的滋味并不好受,起码现在的穆二胖有些消化不了这些情绪。 陌生的情绪在胸腔内翻涌,他很是无所适从,在炕上辗转了好久好久,都毫无睡意。 就在这时,穆二胖听到窗框上发出了“咚”一声轻响。 接着又是咚咚两声,穆二胖知道自己没听错,就穿衣服下去看。 一出门,穆二胖就看到了自家亲娘正扒在墙根底下,往窗户上扔小石子儿。 “娘,你咋来了?”夜深人静的,穆二胖下意识地压低了嗓音。 她咋来的,当然是在家看到这傻儿子心情值忽高忽低半晚上了,不放心赶过来的。 也得亏年节上城里不设宵禁,不然她连城门都进不来。 沈翠把手里捡的一把石子儿都扔在地上,不以为意地道:“娘晚上睡不着,顺路过来遛遛弯。” 村里遛弯能顺路遛到城里?就算只有九岁孩子的心智,穆二胖那也是不信的。 沈翠眼前还开着光幕,看着他的心情值蹭蹭蹭往上涨,总算是放下心来。 “那娘进屋不?” 沈翠摇头说不,“我就来看看你,你困了就回去睡。” “我不困,我有东西给娘。” 穆二胖伸手在怀里掏了掏,掏出一个圆滚滚的东西递给她。 沈翠接了仔细一看,才发现是颗带着体温的咸鸭蛋。 鸭蛋已经是好东西了,需要用不少盐的咸鸭蛋更是不常见的好东西。 沈翠惊讶地挑了挑眉。 穆二胖又立刻说:“我今天洗过澡啦,也换了新衣裳,身上可干净了。” “想啥呢,我又不嫌你脏。我就是奇怪,你咋揣着个鸭蛋睡觉?” “我想偷偷带回去给你的,又怕姥知道,就一直带着呗。” 在穆二胖期待的目光注视下,沈翠剥开鸭蛋吃了一口。 “好吃不?” 沈翠好笑道:“你今天没吃吗?好不好吃不知道?” 穆二胖搔搔头说没吃,“姥说这是留着过年吃的,晚上就偷偷塞了我一个,还说家里其他人都没有呢。” 沈翠就把鸭蛋递到他嘴边,喂他也尝了一口。 过年吃的咸鸭蛋,郑氏是下了重本的,鸭蛋品质没话说,蛋白肥厚,蛋黄更是沙沙糯糯,肥的流油。 但是那盐也是给的够够的! 穆二胖的胖脸皱了起来,“好咸!” 沈翠噗嗤一声笑起来,“确实咸!” “那娘别空口吃了,拿回家兑粥吃吧。” “行了,你别管了,快回去睡吧。”沈翠看到穆二胖心情值已经拉满,潇洒地挥了挥手。 穆二胖也跟她挥挥手,往回走了两步,又站住脚转头问她:“对了,娘你咋进来的?大门不是让姥插了门栓吗?” 沈翠摸了摸鼻子说:“插了门栓咋了,我翻墙进来的。” “翻墙为啥你衣服这么脏?翻墙不是应该只有衣服下摆脏吗?” “快去睡觉!” ………… 沈家正屋,沈老爷子和郑氏还没睡下,还在说穆二胖的事情。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1节 他们是家里最疼爱穆二胖的人,自然看得出穆二胖变化甚大,和以前简直可以说是判若两人。 郑氏从前一直觉得读书这种事儿太玄乎了,那穆云川是十里八乡、甚至城里书院都出了名的好人才,但读了那么些年了,啥实惠也没落着不说,还花进去了不知道多少银钱。 今天因为二胖的事,她改了想法。 倒也不是说郑氏真像她前头揶揄亲家那般,指着二胖能读出个功名来。 但光是读书能让二胖变得聪明这一点,她觉得读书是件好事。 沈老爷子这些年习惯了听老妻的话,便也赞同道:“那就让二胖读,反正咱家还有点余钱,回头都给翠花带去。今天看来,咱翠花想的也没错,二胖越来越有出息了,她往后靠着二胖,那也是有后福的,没必要再去给人当后娘。” 提到闺女,郑氏还是气呼呼的。 到了这会子,她气的已经不是改嫁那件事了,而是闺女的态度—— 母女俩都吵嘴多少天了?没几日又是过年,她就不知道来服个软,认个错? 所以沈老爷子提到沈翠,她就不接话了,就说睡觉。 两人还不到眼花耳聋的年纪,睡下没多久就听到了外头窸窸窣窣的响动。 年根底上毛贼多,前不久附近才有人家被盗,郑氏就说家里可能进贼了。 沈老爷子已经睡迷糊了,口齿不清地说不会,“应该是家里的毛小子起夜。而且咱家院子里还拴着狗呢,真要进贼,狗能不叫?” 郑氏不放心,抄起屋里的扫帚就出去了。 没多会儿,郑氏又轻手轻脚地回来了。 沈老爷子嘟囔道:“我都说不可能是贼了,你多想了吧。” 郑氏没好气地笑骂道:“确实不是贼,是个钻狗洞的小狗!” 第十一章 后头几日,穆二胖在外祖家都过得十分舒心。 毕竟这家里只有陈氏这一个大舅母不喜欢他,有家里其他人在,陈氏也不敢做什么,说什么。所以无甚影响。 当然穆二胖也没忘了自己此行的“任务”,见缝插针地帮着亲娘说好话。 郑氏给她做好吃的,他就说:“姥的手艺真好,娘在家时就常夸您呢。可惜她没有那个口福啦。” 郑氏拿了早就给他做的、过年时穿的新棉袄出来,让他试穿,他就说:“姥做的袄子真好看,不比外头卖的差。往年姥都给我和我娘一人做一身,今年娘穿不到新衣裳咯。” 但是不论他怎么提他娘,郑氏就不接他的话茬,弄的穆二胖也不好再说下去。 一直到了除夕这天,一大早,郑氏就把穆二胖喊起床。 穆二胖聪慧了许多,但懒惰的性子一时间还改不过来,比同龄人来,他的觉还是格外多。 现在的他已经不会随便发起床气了,只是揉着眼睛委屈巴巴地说:“姥怎么一大早喊我啊?今儿个还不是初一呢。” “乖孩子醒醒,姥给你弄的糖鸡蛋,快趁热乎吃一口。” 穆二胖鼻翼翕动,闻到了食物的香味,这才睁开了眼。 同样的糖鸡蛋,郑氏做的可比沈翠上次做的好多了,鸡蛋个个浑圆饱满不说,咬开来还是粉粉嫩嫩的溏心蛋,更加上碗里还放了蜜枣,那更是直接甜到人心坎里。 毫不费力的,穆二胖就吃掉了三个鸡蛋。 他吃东西的工夫,郑氏也把他年初一要穿的新棉袄、新鞋子都拾掇出来,打了个包袱。 “姥这是干啥?” “还能干啥?当然是让你家去了。你这小子天天满嘴不离你娘,出来几天,你不想回去?” 穆二胖搔了搔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郑氏亲自把他送出城,搭上牛车,送到了水云村村口,郑氏又变戏法似的变出一个小包袱,再叮嘱他一番,这才撒开手让穆二胖回家去。 穆二胖挥别了他姥,一蹦一跳地就往家里去了。 他姥说的没错,虽然外祖家的日子过得十分舒坦,但他确实是想娘了,娘也一定想他了! ………… 还别说,沈翠此时还真想到了穆二胖。 前头她溜进沈家看了他一趟,后头看穆二胖的心情值一直保持的很不错,就知道他过得很好,她是十分放心傻儿子在那里“度假”的。 但是这天一早,沈翠听到了熟悉的系统音。 【系统提示:系统已完成升级。升级内容如下……】 沈翠当即打起精神,细细地品味起这更新日志。 一条信息引起了他的主意——【系统升级后添加了语音服务。宿主可自行选择开启或者关闭。】 语音服务?沈翠不由弯了弯唇,她可太需要了! 要知道过去这段时间,系统发布的任务的时候,除了偶尔会有机械音系统播报以外,就不会发出任何声音了! 那些任务啊,条例啊,都是她一个字一个字看过来的,唯恐看错或者看漏一个字。 她看过不少网文,人家的系统都是和宿主直接对话的,更有甚者,还能在现实世界直接化形,直接变成萌宠之类的,哪儿像她似的,费眼睛不说,还费时费力。 在主界面上找到了开启选项,沈翠再次呼喊系统。 【我在。】一道朗润低沉的男声在沈翠耳畔响起,完全是她玩乙女游戏里最喜欢的那款! 沈翠:!!! 以前在游戏里,带这种能让耳朵怀孕音色的角色都是要花重金氪出来啊,这是她可以免费听的吗?!! 沈翠摸着发烫的耳朵,她合理怀疑,系统花了能量来窥探她这宿主的喜好。 系统等了半晌,都没等到下一步指令,便继续出声询问:【请问我有什么可以帮助宿主的吗?】 系统的态度十分温和,比起文字,这样的交流让沈翠的满意度直线上涨。 沈翠一边和系统交流,一边接着做手边的事儿,她正给自己做早饭呢。 穆二胖不在家,沈翠一日三餐吃的更简单。 早饭就是一碗素面,然后放一点咸菜。家里鸡蛋所剩无几,她没舍得给自己吃。 不出意外的,这次下厨又失败了。 那面条盛到碗里,就糊成了一坨。 已经不是这段时间的第几次了。 一开始沈翠还当是自己不习惯土灶,但是一来二去这么多回,她知道不是这个原因。 正好系统问起,沈翠就把让她疑惑了好几天的事给问出来了。 【来到这里好些天了,我每每下厨都会失败。应该不是我的问题?】 【宿主穿越到本世界,则会受到本世界的法则影响。所以宿主身上会不自觉地发生一些改变。】 【你的意思是,在这个科举文的世界里,“我”就是一个厨艺很差的人。所以尽管我有上辈子做饭的经验,但用这具身体,我就做不出好吃的食物来。】 【是这样的。】 沈翠仔细在原身的记忆力一通翻找,还别说,原身惫懒成性,下厨的次数寥寥可数,但确实每次都是以失败告终,更有一次,荒谬地把油当成了水,差点把家里的灶房直接烧了。 也正是在那之后,穆家父子再不敢让她下厨了。原身自然乐得清闲。 这么一对比,现在沈翠的下厨失败,比对原身来说,已然是很大的进步了。 【不对啊,你说‘一些’改变,还有什么改变?】 【宿主难道没发现,最近的你变懒了吗?比如你这两天才打扫完屋舍,又比如……请宿主仔细回忆。】 沈翠:!!! 系统不提还好,一提她就顿时想到了很多。 她上辈子绝对是个爱干净的人,甚至还有点洁癖,就算加班到再晚,她一定都会洗头洗澡,打扫屋子,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工作狂。 可前几天下午晌她就做了一顿饭,陪着二胖念了会儿书,就累的不想洗澡了。 而且穿过来之后,她前一天对脏的没处下脚的地方,也只是打扫了一个灶房……后来,后来她干什么了? 反正被别的事情一打岔,她就再也没生出要打扫卫生这个念头了。 后头还是穆二胖不在家,系统又在更新中,她百无聊赖,这才卡着过年的时间把几间屋子打扫出来。 而且她才穿过来几天而已,便已经被影响了这样多,那往后…… 沈翠打了个寒颤,懒一点其实问题真的不算特别大,但就怕她真成了原身那种恶毒贪婪的性子。 【宿主放心,本系统的法则强于本世界。只要宿主好好完成任务,本系统是有能力让你脱离这个世界的法则的。】 沈翠这才放心一些,而后立刻催促道:【快点快点,发布新的任务,我这就去把二胖接回来。】 【宿主先不必急着出门,这里正好有个任务适合你单人做。】 【支线任务:作为一名优秀的科举式家长,要照顾养成对象的生活起居,怎么能不会烹饪和女红呢?请宿主选择至少一样钻研。】 【任务时间:不限】 【任务奖励:100购物点。】 【成长奖励:100-10000点不等。】 【失败惩罚:无。】 别说,这系统在升级之后,不只是多了个语音服务,连着任务都变得多样性了,除了主线还出支线了。 不过这样的变化自然是好的,既可以提升厨艺,又可以顺带把任务做了。 沈翠看完就问:【这次系统升级之前,只会给任务和时间诶,现在连奖励和惩罚都有了,升级的不小嘛。】 系统和她解释说:【不是的宿主,这是支线任务独有的,主线任务还是以前那样。】 【诶?那主线任务失败惩罚怎么不告知我,失败了会怎么样?】 系统短暂的沉默了一下,沈翠恍然地一拍脑子。 瞧她这傻话问的,主线任务失败的惩罚就是直接剥离系统,回到原世界猝死的身体中去呗!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2节 支线任务成功有奖励,失败没惩罚,稳赚不赔的买卖,沈翠立刻先选择了【钻研厨艺】。 很快,光幕上自动打开了她的个人面板。 此前,她的面板上是没有穆家兄弟那五种属性的,只有基础的个人数据。 此时面板上又多了一项【厨艺】。 【厨艺值】:0 【厨艺评价】:黑暗料理师。被本世界诅咒的一双手,任何饭食到这双手里都会走形。 【下一级】:初级厨艺师。 【熟练度】:0/10 【参照食谱:】:臭豆腐、水饺、馄饨…… 沈翠:…… 没事,能升级就成,沈翠定下心来。 【这个熟练度的意思,是我只要累计做十次饭食,就可以升到下一级了?】 【是的,不过宿主,这里的厨艺升级你不能用现实的食材,得是系统商城里的食材。】 沈翠再次无言以对。 系统升级了,但鸡贼的尿性是一点没改。 刚她还说这支线任务是稳赚不赔呢,没想到在这儿等着她呢。 兜来兜去,还是羊毛出在羊毛上,兜兜转转还是要她的购物点! 察觉到她积极性下降,系统循循善诱:【宿主往好处想想,商城里的东西都是对养成对象增益形的东西,你买了食材,再做给养成对象食用,也不算浪费。而且随着宿主厨艺等级上升,是可以产生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的。】 沈翠摩挲着下巴想了会儿,不得不承认这男神音系统说的还真没错。 刚选择了厨艺来钻研,系统又发了100购物点到账,沈翠账户上有300点了。 她选了蛮久,最后买了一块豆腐和一壶油,和一份臭豆腐汁,售价共计30点。 这也不是随便选的,而是沈翠看完系统给的参照食谱,发现做同样的熟练度,臭豆腐需要的步骤最少,只需要把豆腐切成小块,然后直接下油锅炸,再淋上这调料汁就行。 而饺子、馄饨那些则还需要从面粉开始和面,调馅。 沈翠现在很有0级厨师的自觉,不逼着自己去挑战那些步骤了。 豆腐切成块,放入冒泡的油锅里炸上片刻,待到表皮变成金黄色之后捞出。 再淋上系统给的黑乎乎的调料汁,一盘现炸的臭豆腐就完成了。 这臭豆腐通体黝黑,碎了不少块,系统给出的评价也是——【失败品。养成对象食用后可产生微小随机增益。】 系统又再次给她解释了一下系统评级。 每次她做出食物,系统就会给出评级。 如果评级高,那么十分的好吃就会变成十二分的色香味俱全。 像现在这种评级这么低的,那么就会从普通的难吃变成巨巨巨难吃! 果然,随着系统评完级,一股犹如凝成实质的浓烈味道冲到了沈翠鼻前。 但是沈翠不管那些,确定自己的熟练度变成1/10,而且这盘臭豆腐食用后确实会有增益之后,她拿出帕子把鼻子一捂,就准备把这盘臭豆腐装起来,回头偷偷给穆二胖送去。 那男神音忍了半晌,最终还是劝道:【宿主,这份食物最好还是不要给养成对象食用了,闻起来……不太好。】 【不会吧,】沈翠看了臭豆腐一眼,【臭豆腐嘛,本来就是越臭越好。而且你根本不了解二胖,他非常好养活,可不挑嘴。】 系统又沉默了半晌,沈翠似乎听到他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就在这会儿,穆二胖从外头回来了。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沈翠正要招呼他趁热吃下这盘练习菜,却看穆二胖鼻翼翕动,然后面色一变,大吼道:“娘,快跑啊!咱家粪坑炸了!” 第十二章 穆二胖喊完,看他娘嘴角抽搐地站在原地没动,视死如归地冲到她身边,一把冲上前把她拉到院子里。 “臭成这样了,娘怎么不知道跑啊?”穆二胖无比认真地说她,“咱们先躲出去。” 沈翠忍不住扶额道:“胖啊,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咱家粪坑还好好的,这味道是娘给你做的小吃发出来的。” “这味道……是吃的?” 饶是穆二胖再馋嘴,听到这话,胖乎乎的脸上都出现了惊慌害怕的神色! “嗯,这叫臭豆腐,闻着臭,吃着香。越臭的越香。” 看他一边害怕一边又想吐,脸上神情精彩纷呈,沈翠越说越心虚,把自己的手帕给了他捂住口鼻。 这一摘,沈翠也被熏着了。 虽说她作为一个见多识广、能接受臭豆腐和螺蛳粉的现代人,但鼻前这味儿实在太冲了! 如果让她形容,那大概就是臭豆腐和螺蛳粉叠加十倍的浓烈气味。 而且要知道食物的味道都是刚出锅的时候最浓郁,后头会慢慢散去。 但是这个系统产出的臭豆腐,味道可真是反常地经久不衰,她眼下都不在灶房里了,都能闻到那股味道! 沈翠又拉着穆二胖站的远了一些,几步路的工夫,她也想明白了。 这又是系统给她挖坑呐! 系统让她以为这支线任务稳赚不赔,虽然掏了购物点,但一边苦练厨艺升级,一边还能让穆二胖把享受到增益。 没想到真正的坑在后头,它还给食物评级,评级垃圾的,故意叠加debuff(减益效果),让人根本毫无食欲。 这不是白扔购物点嘛! 沈翠很是郁卒。 系统适时地开口出声:【宿主不要这么想,你看商城里也有臭豆腐卖,效用宿主做的一样——养成对象食用后可产生微小随机增益,一份的售价是50点。你做出来,成本却只要30点。虽然做的被评定为失败品,牺牲了一部分色香味属性,但唤来的可是实打实的20点差价。】 不得不说,这狗系统确实把沈翠这宿主摸得透透的,她现在就是手头不宽裕,而二胖起点又低,读书的道路道阻且长,购物点这种东西当然是能省则省。 而且系统这声线真的很“违规”,沈翠放在还满肚子抱怨的,在他朗润的声线安慰下,不自觉地就灭掉了大半火气。 【说的好听,你管这叫“牺牲了一部分色香味属性”?】 【咳咳,那宿主可以努力升级,等宿主的厨艺升到初等,就不会再出现这么低的评级了。】 沈翠飞快地算了一下,就算她能现有的同一份油,再炸九份臭豆腐,那豆腐和调料汁怎么还要再花费一百八十点。 不然试试做别的推荐食谱? 但是其他食谱的步骤更麻烦,所需要的材料也更多,沉默成本更高。 偏偏系统还规定了这东西只有给二胖吃才有用,要是她自己吃了也能提升属性,她说啥也得忍着恶心吃了。 30个购物点呢!怎么也不能白白浪费。 这一时间还真把沈翠给难住了,想薅点系统的羊毛不容易! 一旁的穆二胖看着他娘眉头紧蹙,一副欲言又止,却是什么都说不出的模样,犹豫半晌,还是自己往灶房走去。 沈翠脑内正天人交战呢,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是听到了系统提示音。 【系统提示:养成对象情商+1。】 对,这也是系统升级后的能力,她需要再用眼睛观察穆二胖的面板了,而是可以让系统主动提示。 不过穆二胖的属性怎么无端自己增长了? 沈翠转身没找到他,在家里找了一圈,才找到在灶房里扶着灶台的穆二胖。 而他手边,沈翠用来装臭豆腐的盘子,空了! 穆二胖此时的脸色可谓是精彩纷呈,一副要吐又吐不出,十分虚弱的模样,见她进来,偏生还要强扯出一个笑容,“还是娘有本事,总能鼓捣出我不认识的吃食。这个还……还挺好吃的。” “都那么臭了,你这孩子咋还吃?不怕吃坏了肚子?” “娘做的嘛,我知道娘不会弄不好的东西给我吃。” 沈翠的负罪感一下子就起来了,忙去倒水给他漱口,又问他有没有犯恶心,要是犯恶心就直接催吐。 穆二胖咕咕咚咚灌下几口水,说来也奇怪,几口水下去,那口腔里食物的味道迅速淡去,而胃里在返出来的,也不是臭味,而是正常的炸豆腐的香味。 他仔细给沈翠描述了一下这神奇的变化,兴高采烈道:“娘果然没骗人,这东西确实闻着臭,吃着香!” 这倒是意外的反应,沈翠在脑内询问系统。 【宿主请稍等,我查阅一下资料。】 几息工夫,系统很快给出了解释。 之前那臭豆腐臭味难当,是系统评级下的作用,养成对象,也就是穆二胖吃了以后,系统施加的减益效果就会清除。所以穆二胖现在只能回味到那臭豆腐本来的味道。 当然了,那碟臭豆腐既然被系统评为失败品,味道当然不会特别好。 但穆二胖确实好养活啊,前头沈翠做失败的几样东西,他都吃的津津有味的。 所以他现在回味起来,就真心觉得是美味的东西了! 【你刚才说查阅?该不会这系统从前评定为失败品的食物,从来没人尝过吧?】 系统应了一声,【是的,一般其他宿主都会听从建议,把失败品直接销毁。】 看吧看吧,这支线任务就是赤果果的陷阱,就是为了骗她的购物点! 吐槽了系统一番,沈翠才想起来问穆二胖说怎么今天回来了? “姥让我回来的。我还带了很多好东西呢!”说着话,穆二胖就拉着沈翠去看堂屋里的包裹。 包裹一大一小,大的那个自然都是给穆二胖的东西,沈翠都给拆出来叠好。 到了那个小包袱,沈翠随口笑道:“你这小子,去你外祖家一趟,恨不能把你外祖家搬空是吧?一个大包袱不够装,还打个小的?” 穆二胖说不是的,又说:“这个不是我的东西,是姥把我送到村口才给我的。” 他答话的工夫,沈翠把小包袱展开,里头赫然都是吃的,光是咸鸭蛋就有五个,另外还有两个油纸包,分别是一条腌好的咸肉、一只咸鸡。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3节 不止沈翠吃惊,穆二胖也没想到,说:“咋是这么些好吃的啊?姥还说让我带回来喂小狗,我说咱家没狗,姥还说只要把她的话带给娘,娘知道的。娘,咱家要养小狗了吗?” 沈翠:…… ………… 这天是除夕,屋舍已经让沈翠在这几天打扫好了,被褥都让她拆了重新洗过晒过。 穆二胖一回来,自然是奔着他最喜欢的炕上去了。 把暖烘烘的被子搭在身上,他舒服地喟叹一声。 后头沈翠给他把炕烧起来了,他就热的把胖乎乎的脚丫伸出被子外,惬意地直晃悠。 沈翠好笑地拍了他一下,而后母子俩挨在一起亲亲热热地说起了话。 没多久,系统发布新的主线任务了。 【系统任务:所谓读书识字,养成对象是时候开始学习写字。请宿主陪同练字。】 【任务时限:十天。】 发布完这些,系统又在光幕上给沈翠展示了什么样的练字效果可以过关。 任务是不要求穆二胖一口吃成胖子,十天就能练出一笔好字的,所以只要不是故意涂鸦、乱写乱画,就算写的歪七扭八,也能过关。 前头沈翠还觉得催着系统发布任务来着,这会儿任务发了,她看着歪在炕上,闲适得不行的穆二胖却有些于心不忍—— 这是个为了她连那样的臭豆腐都愿意吃的孩子,这日又是除夕,她怎么忍心把他的心情值拉低呢? 反正时间还多,等到年后再开始也是一样。 这么想着,沈翠就只是把任务附带的字帖和笔墨拿出来,告诉穆二胖说这是他不在家的时候,她给他准备的。 等过完年,就可以开始练习写字了。 穆二胖好奇地翻了翻字帖,很快主动就说:“那干啥要等过完年啊?咱们今天也没什么事啊,不能今天开始练吗?” 孩子好学固然是好事,但是想到前几天穆二胖那一直不高的心情值,沈翠还是犹豫道:“不再玩几天了?” 穆二胖摇摇头,“不啊,我都玩了好几天了。” 后头沈翠就陪着他练起字来。 系统这里给的字帖和前头那套启蒙读物对应,是三本描红。 每本描红里都挑选了三百千里头最简单的字,加起来一共是就是三十页,一页上头同样的字需练上九遍。 算下来,穆二胖一共需要写二百七十个字。 也难怪系统给了那么充裕的任务时间,这平均下来,一天可是要写上三页,二十七个字。 穆二胖对《三字经》最熟悉,里头好些字他都有个大概的印象,就说先写这个。 沈翠虽然不会书法,但是基础的常识还是有的,她没让穆二胖直接上手写,而是先教他握笔,而后让他蘸水,桌子上写。 孩子初初认字,与其说是写字,不若说更像是在学画画。 母子俩一个耐心教,一个慢慢学,穆二胖在书桌上一通画,到了中午时分,他起码已经能做到勉强的横平竖直。 后头沈翠就让他直接开写,穆二胖没舍得。 字帖多金贵他是知道的,依稀记得从前他大哥有过一本,花了家里好多银钱来着,还让爹娘大吵一架。 他下炕在家里一通翻找,终于在桌子底下找到了一张垫桌脚的废纸。 那是他大哥穆云川用来练过字的,纸张也说不上好,穆二胖就找那种空着的犄角旮旯开始写。 和纸上谈兵不同,笔墨上纸容易晕染,更不好操控。 尤其是和他大哥留下的那些字一比,穆二胖写的真跟鬼画符似的。 一直把那张废纸写到再没有一点空余,穆二胖才停了手,有些灰心地说自己写不好。 后头还是沈翠看着心疼坏了,和他说一口吃不成个胖子,都得日积月累地加以练习,字帖这东西本来就是用来练的,你不舍得在纸上练,怎么能写好? “真的吗?” 左右穆云川又不在,沈翠闭眼瞎说道:“而且你大哥当年刚开始读书的时候,写字也和你差不多。你看他练到后头,不是也写了一笔好字吗?” 穆二胖自然信她,不再纠结那些,摒弃凝神地开始描红。 有句老话叫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 这天不过沈翠不过提了穆云川那么一嘴,中午时分,她那多日未见的大儿媳妇周氏就登门了。 作者有话要说: 答疑时间到,我看好几个宝问女主cp啊,男主的事儿。 这边统一回答一下,女主有cp,不会是古代人,而且戏份不多,大概率到完结或者番外,女主恢复自由身了,找个位面谈恋爱。所以男主当然是我们二胖啦,他才是戏份最多的男性角色。 第十三章 平心而论,沈翠并不讨厌周氏。 虽然当初看这本书的时候,沈翠吐槽过她为人太过迂腐刻板,都知道沈氏这继婆婆心性恶毒又虚伪,却还是秉承着孝道,服侍她照顾她。 但换到身边,谁会真的讨厌一个真正善良的人呢? 但沈翠也确实不想和她多接触。 毕竟她身后还站着个头顶男主光环的穆云川呢! 那家伙,沈翠暂时不想,或者说暂时没能力招惹。只想按兵不动,保持现在表面上的平静。 所以沈翠没招呼周氏进屋小坐,只抱歉道:“刚收拾好屋子,里头都是飞灰。就不请你进去坐了。” 周氏对这个当然是没意见的,不止没意见,反而看着沈翠这言笑晏晏的模样,十分受宠若惊。 “不碍事,我就是来送点东西给婆母。”周氏说完,有些忐忑地把手里的东西展示给她瞧。 说起来,周氏也忐忑好些日子了。 她和穆云川虽然搬出去单独住了,但公爹只是下落不明,又不是死了,两家人又没分家,年肯定是要一起过的,她为人儿媳的,也该在入门的第一个年节上,好好表现。 但是她也知道婆母不待见自己,所以前头除了每天把自家破屋的事儿做完后,就守着家门哪里也没去,就等着沈翠用到她的时候把她喊去。 没想到这一等二等的,就等到了现在。 都到除夕了,再不送些孝敬实在说不过去。 她送来的年货也是以肉和蛋为主,但是不能和郑氏给那些相比,周氏拿来的就是两个普通的鸡蛋、一块没比巴掌大多少的腊肉、一条小草鱼,还有一颗大白菜。 周氏是原书里愚孝的代表,尽管她心里肯定是对自己不满意的,但以她那样的性情,她现在能拿出来的东西肯定是她手头最好的了。 沈翠目光下移,又注意到她的手上多了不少皴裂的口子,便不自觉地蹙了蹙眉。 周氏却会错了意,立刻解释道:“这大日子,本该和夫君过来的。不过前头夫君的恩师有召,他便进城去了,到今日还未归,所以只有我一人前来。” 她说的这事儿沈翠倒不意外,穆云川的恩师就是青竹书院的山长。 那些外地学子大多是孺慕他的盛名而来。 这山长对穆云川格外偏爱,穆云川压了这么多年都没下场,就是山长给出的主意,可见其对穆云川寄予了多大的厚望。 前阵子不少外地学子都还滞留在书院,山长不好表现得太明显,便先让穆云川归家。 等到年关将近,书院中没了旁人,山长就再把穆云川喊回去,单独给他开小灶。 书院的环境自然比村里好,所以穆云川就和周氏说自己去读书了,也没说归期,反正周氏是他看中的伶俐人,自己就能照顾好自己。 犹豫半晌,沈翠还是把想问的话给问了出来,“我上次不是给你们送了一些银钱吗?” 沈翠想的是那二两银子怎么也够他们小夫妻用到过年了,不至于周氏把自己的手糟践成这样——这样的痕迹一看就是经过大量辛苦劳作产生的。 而原书也确实有这样的剧情——原身沈氏把他们赶出家门后没有给他们一个铜板,穆云川虽能为人抄书来补贴家用,但开考在即,他没有那份心力,周氏也不舍得他一心二用那般辛苦。 周氏是个名副其实的贤内助,就靠着帮人浆洗缝补衣物,硬生生把日子给过下来了。 但是眼下的境况明明不是那样的,沈翠是真不明白为什么周氏会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周氏再次误会,以为沈翠是想要回银钱,就解释道:“那二两银钱我都让夫君带去书院了,我……” 说着周氏就年货递到沈翠手上,从怀里摸索半天,摸索出了几文钱。 “我过些时候再想办法。” 看她接二连三地会错意,沈翠摆摆手,干脆不和她解释,只说:“这样吧,左右你来了,也到了准备年夜饭的时辰了。年夜饭就交给你准备了。” 周氏本来就是来孝敬她的,而且只是做顿年夜饭,委实不是什么大事——她本来以为按着自家这继婆婆懒惰的性情,说不定屋舍都要她来洒扫,所以她当下没有二话,立即卷了衣袖,跟着沈翠去了灶房。 家里原来的食材剩的不多,不过加上郑氏给的和周氏送来的,做几个肉菜就绰绰有余了。 沈翠还对自己的暗黑厨艺心有余悸,因此没插手帮忙,让周氏自己看着做一些饭食就行。 交代完,沈翠接着回屋陪着穆二胖练字。 周氏做惯了活计的,确实非常麻利,黄昏时分,一桌子年夜饭就做好了。 香喷喷的白米饭、现包的酸菜鸡蛋馅饺子,另外还有炒腊肠、白菜鸡蛋汤、红烧草鱼,都是色香味俱全。 穆二胖闻着香味就自己把笔墨收好,然后穿鞋下炕洗手,坐到了桌前。 周氏嫁进穆家没多久就被原身赶出了家门,而从前的穆二胖又是个专注在炕上躺着的懒人,叔嫂二人只见过有限的几次面。 周氏本还要推辞,说自己回去吃就好。 沈翠就道:“饭菜这样多,我和二胖是吃不完的。且我们后头要去他外祖家,不搁家里过。没得浪费了。” 大过年的不能和人起争执,周氏便顺从地没再吱声,等到沈翠和穆二胖都坐定起筷,她才跟着开动。 一顿年夜饭很快吃完,饭桌前的三人都餍足地叹了口气。 饭后周氏不让他们动手,利落地揽下了收拾桌子和洗碗的活计。 穆二胖见了,忍不住就跟沈翠念叨:“嫂嫂好能干啊,要是嫂嫂还在家里住,娘就不用每天这么辛苦了。” 沈翠心道这还用你说?要不是顾忌着穆云川,沈翠早就想办法把周氏接回来了。 当然她也不是平白指使人干活,吃喝待遇上肯定对周氏和穆二胖一视同仁,另外还能贴补她一些辛苦钱。 怎么也比周氏现在过的日子强!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4节 但是现在肯定是不能的。 一来自然是因为顾忌穆云川,他们夫妻一体,沈翠没理由只让周氏回来的道理。 沈翠可不想和穆云川待在一个屋檐下。 二来嘛,家里现在看着挺富裕,主要还是靠着从前剩下的余银。 往后进项没了,沈翠也没那个脸皮啃老。 所以其实现在这家里根本再养不起一个人了。 饭后,穆二胖接着把练字。 一下午,他写完了三张《三字经》的描红,眼下又拿出一本《百家姓》写。 沈翠发现他是真的喜欢练字,练了一下午加半晚上,心情值居然一点没掉。 其实穆二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喜欢写字,就是觉得写字的时候,他只需要全神贯注地想着每一笔字去怎么写。 脑子反而放空了,不用去想那些困扰他的事儿。 不过外头天黑的很快,沈翠就只让他把写了一小会儿,就不让他费眼睛了。 很快周氏就收拾好了碗筷过来,进屋准备和沈翠说一声就回去。 没想到正好看见了笔墨纸砚那些,周氏忍不住惊讶道:“二胖什么时候会写字了?” 穆二胖往后是要经年累月地读书的,这事儿不必瞒,也瞒不住。 沈翠索性敞开道:“是呀,上次不是还在大郎那借了书吗?那次之后二胖就在看了,后头我又给他寻摸了其他几本,读到现在,便要开始写字了。” 读书当然是好事儿,尤其周氏最喜欢读书人了,不然当时也不会见过穆云川一次,便死心塌地的想要嫁给她。 她再看穆二胖,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果然觉得他比从前多了几分书卷气。 “难怪婆母前头问起那二两银子,读书费钱。我懂的。”周氏说着又笑起来,“二胖如今真真不同,前头吃饭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我想多了,毕竟也只是分开了短短几日而已。原是读书的缘故!” 沈翠摸了摸鼻子没吭声。 穆二胖和这嫂子不熟,但听到周氏夸赞自己,他便又把那本《百家姓》的字帖翻开,“嫂嫂,我刚认识‘周’字,你看看我写的好不好?” 这小崽子明摆着是没写够,想耍小聪明呢! 沈翠好笑地斜他一眼。 好在周氏只略有些尴尬地摆手道:“我不认字儿,我更不会写。” “不会写才好哪!正好嫂嫂跟我一起学。”在穆二胖的热情邀请下,周氏便过去看着他写。 其实也不算勉强,周氏那样喜欢读书人,自然也想过和穆云川成婚后,可以由他教着读书认字。 无奈穆云川下场科考是大事,她便不好把这想法说出来。 两人一心磨时间,一个真心好学,一拍即合。 大过年的不好骂孩子,尤其是还有外人在场,沈翠也就纵容了穆二胖一回。 后头到了快跨年的时辰,村里一下子热闹起来,守岁的人都开始在外头放鞭炮。 周氏这才想起告辞,说自己该回去了,怕穆云川万一回来找不见她就不好了。 说来也有些臊人,她是准备来孝敬继婆婆的,但来了之后,却只是做了一餐饭,反而还吃了人家不少肉菜。 自打父母去后,周氏便是带着弟弟讨生活,后头弟弟大了,进城学手艺,姐弟俩聚少离多。 再后来便是弟弟在城里安了家,有心喊她过去一道生活。 她明白相见容易同住难的道理,况且城里的宅子是弟媳妇家出资购置的,她实在不好意思去,便也是在那会儿她开始相看亲事,没二年嫁到了穆家。 周氏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感受到久违的家庭温暖。竟让她忘了时辰。 沈翠是觉得穆云川不会特地连夜赶回陪周氏过年的,但既然她想走,沈翠也就没再留她。 送走周氏之后,沈翠和穆二胖也该睡下了。 这会子沈翠的“懒病”又要发作了,但还是强忍着直接躺下的冲动,去灶房提了热水出来洗漱。 外头鞭炮爆竹声和孩子的笑闹声响成一片,穆二胖洗漱完没急着睡,还要和沈翠接着说话——上午母子俩才闲聊了没大会儿,他只说了和陈大牛比试的事儿,还有好多好多话没说呢。 沈翠静静地听他说话,没有半点不耐烦,等到二胖快睡着的时候,沈翠轻声问了他一句话。 穆二胖没听清,带着困腔问她说的啥? 沈翠给他掖好了被子,说没啥,“就是让你快点睡,明天一大早咱们还要去你外祖家拜年呢。” 穆二胖笑着点点头,很快就沉沉睡去。 沈翠守了他一会儿,然后在脑内喊出系统。 【我在。】系统很快应答,【有什么能帮到宿主的?】 【我有个问题,二胖心智越来越正常,为什么到今天这种阖家团圆的日子,他都没有提过别的家人。】 前头的穆二胖心智未开,自然想不起关心旁人。 可现在的二胖明显正常了,一个正常的孩子会在过年的时候不想他亲大哥、他亲爹吗? 若是想,没理由半个字不提,心情值多少也该受到影响。 【是这样的宿主,您的养成对象为本世界的对照组,在本世界设定里,他就是混沌未开的样子。是在宿主介入之后,他才有了真正的生命。】 所以穆二胖对过去的人和事没有感情,只对他真正“活”过来之后的见到的人和发生的事有印象。 沈翠了解地点了点头,也好,反正过去穆二胖身上也没什么好事,亲大哥对他没感情,亲爹下落不明。不记得也好。 外头爆竹声再次响起,沈翠眼前的光幕上也显示到了零点了。 【系统,新年好。】 他停顿了半晌,似乎是没想到沈翠会和他说这个。 很快他带着笑意的声音跟着响起:【宿主,你也新年好。】 第十四章 第二天一大早,沈翠和穆二胖就被外头的爆竹声吵醒了。 母子俩早早地被吵醒,都如出一辙地犯懒不想动。 但大年初一不好赖床,两人没赖上多久,就起身各自洗漱。 穆二胖换上了他姥给准备的新棉袄,从头到脚都是簇新的。 当然这时候的老人也不会讲究什么样式,还是以宽松舒适和保暖为主。 郑氏又格外疼惜穆二胖这外孙,那棉絮是塞得够够的,穆二胖把这袄子一穿,直接变成了一个越发圆润的胖球。 他穿好袄子再想穿鞋,差点腰都弯不下去。 沈翠在旁边瞧了,笑得腮帮子都快酸了。 穆二胖现在也知道害羞了,见自家亲娘瞅着自己直乐,他脸颊上泛起了红晕。 沈翠见他发现了,便忍住笑意,上前搭了把手,一边帮他把崭新的棉鞋穿上,一边好奇地问道:“你姥给你袄子前没试穿吗?” 穆二胖是说试穿过的,又搔着头说:“当时光想办法给娘说好话了,没想那么多。” 沈翠这下再也不好意思笑他,转头收拾好了,母子俩就牵着手出村进城去了。 其实在昨天之前,沈翠还是从前的想法——并不想和原身亲娘过多接触。 可昨天郑氏让穆二胖带了一包“喂小狗”的吃食,便是主动示好了。 她到底是占了原身的身体才再活了一遭,郑氏示好在前,这大过年的,她再不主动上门走动就说不过去了。 沈翠也做好了心理准备,想着只要郑氏不再让她改嫁、也不想着撺掇她去为难穆云川,她就不在这年头上驳老人家的面子,说啥应啥。 大年初一上门拜年自然不能空着手,无奈家里确实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沈翠有心想置些东西,就先带着二胖去了集市上,花二钱银子买了一匣子糕点。 这种时候还开着门的铺子十分少,那糕点铺子卖的东西都不便宜,一匣子糕点就要二钱银子,相当于城里做工的人小半个月月钱了。 买完之后,两人才往茶壶巷去了。 他们从村里出发又去糕点铺子转了一趟,到沈家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 此时沈家已经热闹极了。 沈老爷子和郑氏年纪不轻了,在各自的族中辈分都很高,因此便有许多小辈来拜年。 堂屋里,大家都热热闹闹地话着家常,等沈翠和穆二胖一进来,众人却是不约而同地骤然一静——穆成的失踪的事儿才过了几个月呢。 按着常人所想,沈翠这会子该是神伤憔悴的不行才是。 但这日的沈翠虽没穿新衣裳,只穿着家常的袄子,但脸色红润,神情带笑,半点儿不见颓色。 穆二胖就更别说了,正笑眯眯地拿着一串糖葫芦吃着。 这落在别人眼里,怎么说呢,倒也不是真想在大过年的见到满脸晦气的人,就是多少觉得有些奇怪。 郑氏正在招呼小辈们的,眼神在众人脸上转一遭,就明白他们的想法了。 别瞧郑氏前头偷偷摸摸张罗着想让沈翠改嫁,但那事儿家里也只有沈老爷子和为人牢靠的李氏知道,她也不会大张旗鼓弄的人尽皆知,那真的是不要名声了。 此时她就先把穆二胖支开,让他去和孩子们一起玩耍,再轻叹一声,描补道:“我这闺女啊,可愁死我了。前头二胖他爹找不见了,她哭天抢地要死要活的。是我和她说,笑带喜,哭带丧,这孩子啊,从那以后就逼着自己笑呐!这大过年的,也不肯穿我给她置办的大红袄,唉……” 说着话,郑氏一脸心疼地把沈翠拉到跟前,“瞧瞧你瘦的,这几日是不是又没有好好吃饭?” 还别说,前头的话是郑氏睁眼编瞎话,后头的话倒是不假。沈翠确实是瘦了。 刚穿过来得时候,她的个人数据面板上是60kg,身形是偏丰腴的。 这段日子,沈翠虽然被原身的“懒病”影响,但到底比她勤快太多,又是做家务又是陪着穆二胖读书练字的,不知不觉就瘦了好几斤。 众人听了郑氏这话再仔细一瞧,沈翠的下巴可不是尖了许多,越发显出她的好颜色了。 亲里亲戚,虽不见得感情多么深厚,到底是比外人强些,便都开始劝解沈翠。 这个说穆成肯定吉人自有天相,那个又劝沈翠还有二胖这么个儿子呢,为了儿子也该注意自己的身体。 沈翠上辈子孤家寡人一个,还真没应付亲戚的经验,经过郑氏这么一提醒,才知道自己该做出如何反应。 她便装出戚戚之色,愁眉不展地一连叹了好几口气。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5节 后头郑氏又适当地把一旁的穆二胖喊过来。 当着孩子的面,众人自然不再提穆成的事儿,又开始聊着家常。 聊着聊着,大家就发现穆二胖变了! 亲里亲戚的,大家从前不好说他,但私下里每次提起穆二胖,那都是直摇头。 今儿个再见,穆二胖很轻松地就能依次喊人,行礼拜年,再不见从前的痴傻面貌! 穆二胖如今可真正是郑氏自豪的资本了,不等众人问,郑氏就说他是开始在家读书了,这才变得聪明了! 沈家的亲戚和郑氏娘家那边的亲戚都还没有正经读书人,但都都多少听说过腹有诗书气自华的道理,因此虽都惊奇,却也没往什么不好的方向发展。 热闹持续到了午饭后,亲戚们散开去下一家拜年,沈家这才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瓜子皮和花生壳落了一地,陈氏和李氏两个儿媳妇自然都要帮着打扫。 李氏倒还是表现得十分正常,只陈氏一个按着笤帚心不在焉的,时不时拿眼尾去瞧沈翠。 沈翠还当陈氏嫌弃自己不干活,正犹豫着要不要去帮忙。 她这么犹豫,倒不是她又犯懒了,只是想着按原身的性情,肯定是不会去帮忙的。 其实沈翠猜错了,陈氏想的根本不是眼皮底下这一点家务事。她想的可是银钱呐—— 小姑子那可是嫁出去的闺女,穆二胖也是姓穆不姓沈,过去虽说郑氏常接济她们,但一年到头也不过几次,且还是郑氏拿的自己的私房,并不是公中的银钱,她就也不多说什么。 今儿个她怎么听婆婆的意思,是要长年累月供穆二胖读书的? 像她娘家准备她侄子李大牛供去读书,那可是倾了举家之力了。 让她帮着供穆二胖,她自然是十分不愿意的! 姑嫂二人对视了好几眼,郑氏把沈翠喊到了自己屋里。 和原身记忆里都不熟络的亲戚应对了大半日,沈翠进屋后整个人就松散下来。 母女俩没有隔夜仇,郑氏像全然忘了前头改嫁那件事一般绝口不提了,只同她道:“我和你爹商量过了,往后二胖读书上头的花销,就由我们来承担。左右穆成是没了,你们孤儿寡母在村里单过也不是个事儿,不如就搬回城里住。” 这事儿沈翠当然不能应。 真要搬到沈家来,她身上的系统可以藏得住,可凭空变出来的东西可没处说去! 沈翠自然连忙摆手拒绝,“相见容易同住难,我若带着二胖回娘家来住,小嫂子或许不会说什么,大嫂肯定是不乐意的!方才她还直瞧我呢。家和万事兴,没得搅得咱家不得安宁。” 说着话,沈翠又学着原身的模样,一昂下巴,“再说了,在穆家都是我当家,难道我还要回来吃大嫂的气?” 大儿媳妇的眉眼官司,自然早就落在郑氏眼里,此时她横眉冷竖,轻哼一声,“她敢?!” 但说完郑氏还是知道沈翠说的有道理。 她可以不管陈氏的想法,但陈氏下头还有孩子,若真闹起来,伤的也是孩子们的心,说不定还会影响大孙子和她这奶奶的关系。 “我儿如今是真不同了,还知道为我着想了。那不然这样,我每个月定期把银钱送你?” 穆二胖读书到现在,沈翠是真没给他在这上头花过银钱。那些教具都是系统发给她的。 她可不好意思赚系统和郑氏的差价,便摆手说自己手头的银钱还凑手,等回头真需要银钱的时候再来跟二老张口。 郑氏狐疑地看着她,仿佛都快不认得她了。 自家这亲闺女还有推拒银钱的时候? 沈翠知道来往多了,自己的变化是瞒不住这原身的亲娘,索性便道:“前头和娘说过,我大病一场之后想明白了许多事,并不是诓骗娘的。” 怕郑氏不相信,沈翠又添上一句,“且这些日子陪着二胖读书,听他读过只言片语,我多少也有些收获,因此性情就变了。” 郑氏还是将信将疑地看着她,但看说几句话的工夫,沈翠已经习以为常地脱了鞋,歪到了炕上,摆出一个最闲适的姿势躺着。 这青天白日的往炕上这么躺的,还是那个亲闺女没错! 且郑氏也想,闺女当然是变得和从前不同了,但再变化也没有外孙的变化大,郑氏还真就相信了读书能让人转变甚大这件事儿。 接受之后,郑氏又道:“既你不要银钱,那总该缺点旁的?我和你爹在城里,比你在村里方便,你看看要点啥。” 郑氏这话刚问出来,陈氏的咳嗽声就从外头传进来了。 这世上没有这么赶巧的事儿,郑氏冷哼一声,当下就出去找陈氏去了。 大年初一吵嘴,触了霉头那一年都要倒霉。 所以郑氏出去后也没骂陈氏,只狠狠地瞪她一眼。 陈氏缩着脖子回了屋子。 后头沈翠怕自己再多待,真要搅的沈家不得安宁,就说二胖还要回去读书写字,不好耽搁,赶明儿再来也是一样。 母子俩便在天黑前拉着手回了水云村。 穆二胖还在练字的热乎劲头上,到家了天光正好,赶紧就趴到炕桌上开始写了起来。 沈翠歪在旁边陪着他,心里还在想着郑氏那话还真没问错,她眼下确实有一个需求—— 穆二胖昨天一整天都在炕桌上练字,连自己的书桌都没有。 一天半天的或许不碍什么,但经年累月下来,肯定对身体不好。尤其二胖这个年纪,骨骼还没定型,回头落个颈椎病、腰椎病的,那是一辈子的事儿。 穆家倒是曾经有过一张木料普通的书桌,但原身赶走穆云川的时候,已经让他抬走了。 而且既然要弄,沈翠也不要那种不合适的,想给儿子弄一张好的,最好是后世那种按着孩子身量设计的小书桌,并且配套小椅子,能矫正孩子坐姿的。 但是这想法确实太奢侈了,时下普通的木头倒是好找,往山里去自己砍伐就行。 但手艺人的要价却贵得很,打一套桌椅,没有几钱银子的手工费下不来,她那个便宜夫君穆成就是靠这个挣得银钱。 这还只是一遭,因为是纯手工打造,一张桌子也需要耗费不少工时。穆云川那张也是穆成还在家的时候,停了半个月工亲自给他打磨的。 城里倒是也有家具铺子,但卖的东西一般都是嫁娶之用,价格昂贵不说,也不适合现在穆二胖的身量。 就在这时,系统又给沈翠弹了个窗。 【物品名称:特制学习桌椅】 【物品描述:一套适合全年龄段的桌椅,由特殊材质制成,做成适合本位面的木桌样式。在这上面读书可以凝神静气,事半功倍,且可以随着身高体重调节高度和宽度,每次调节不再收费。】 【售价:500点。】 不得不说,系统再次把沈翠拿捏,一套可以随着穆二胖调节身高的学习桌椅,显然是可以用很多年的。更别说在那上面读书练字还能获得增益效果。 就是那售价嘛……沈翠看着账户上剩下的二百多购物点,无奈脑内道:【我说系统,我账户上有多少点数,你不是比我自己还清楚吗?你给我推这么贵的东西,我买得起吗?】 系统用带着笑意的声音回答:【宿主不要这么想。现在宿主手头还有一个练字养成任务,再升级一下厨艺等级,马上就可以购买了!】 他们正交流着,穆二胖写完了几个字,正不大舒服地仰着胖脑袋活动脖子。 省啥不能省孩子的健康教育支出,沈翠见了就道:【那能不能这样,我先欠着,等我做完任务再补给你?】 【不行的,宿主,秉承着星际公平原则,你要付出劳动,完成任务,帮助本系统搜集数据,才能获得购物点,再来购买对自己有用的东西。】 这个星际公平原则,已经不止一次出现在系统呈现出来的内容里,可见是刻在其骨子里的东西。 沈翠沉思半晌,突然话锋一转,问了一个别的问题,【我脑内的想法,你都可以知道吗?】 系统虽不解怎么话题跳转这么快,但还是耐心解释:【不是的,宿主虽然是为系统服务,但这是合作关系,系统也会保障宿主的隐私。只有宿主想的是跟科举任务相关的东西,系统才会检测到。像现在,我只能检测到宿主脑电波很是活跃,但不知道宿主具体想的是什么。】 【那我和别人说的话,你应该都能听到?】 【也不是,若是涉及个人隐私的问题,宿主可以在脑内想着屏蔽系统。只要不是违背系统法则的事,系统不会去感知。】 他们一边对话,沈翠一边翻着上次系统的更新日志,还真看到了【升级了宿主隐私条例】这一项。 上次她扫过一眼,有个大概的印象,这次再仔细看过一遍。 原来这系统就像后世网游里面的监察系统一样,当她想屏蔽系统的时候,只要不出现特定的违禁词,系统就不会发出警报来干预她。 而违禁词的名单就长了,沈翠足足看了快两刻钟,才看完具体内容。 【唉,说起来,咱们也认识好几天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没有名字,只有编号,我的编号是962464。】 沈翠忽然笑起来,先屏蔽系统,再招手让二胖附耳过来,跟他嘀咕了两句。 穆二胖一头雾水,但还是很快照做。 只见穆二胖噗通一声跪下,大喊道:“962464叔叔新年好,二胖给您拜年啦!” 然后咚咚咚就是三个响头。 磕完二胖又纳闷道:“娘,962464是哪路神仙啊?拜这个数字神仙真的能变聪明?” 沈翠先让他别问,而是接着和系统交流说:【好了962464,二胖给你拜年了。按着本世界的法则,当长辈的要给孩子压岁钱作为回报。我也不要你多,三个响头,就要三百购物点吧!当然啦,你们这个系统是可以凌驾在这个世界之上的,所以不按着这里的风俗来也行。但是秉承着星际公平原则,你也该给我们二胖回磕三个响头,哦,更新日志上写了,现在系统只升级到语音服务,需要更多能量才能升级现身塑形。你们秉承着‘星际公平原则’,又不接受赊欠,不能欠着我们二胖三个响头不还,哎呀这可如何是好?】 系统:【……】 第十五章 系统久久不语,沈翠不以为意地爽朗一笑。 反正自家二胖是因为系统才真正“活”了过来,这三个响头,磕了也不亏。 就当沈翠准备让二胖接着练字的时候,系统:【只能给你提前试用几天,等到宿主完成任务,购物点一到账,我就会立刻扣除!】 【系统提示:获得特制学习桌椅一套。】 不知道怎么,尽管系统的语调并没有多大改变,沈翠却还听出了一股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的味道。 【扣嘛扣嘛!我肯定会还的!】沈翠憋着笑,【再说啦,不完成任务我就会被送回原身体等死,现在你又送了……不是,又借了书桌给我们用着,任务肯定完成得更快。】 等了几息工夫,没听到系统回答,沈翠也不好意思再烦他,只笑眯眯地跟二胖说:“胖啊,娘今年还悄悄给你准备了礼物呢!” 一听有礼物收,穆二胖立刻把他娘让他拜数字神仙的事儿给抛到了脑后。 沈翠让他稍等一等,然后去了隔壁一趟。 穆家这宅子是前二年穆云川定亲后翻新的,兄弟俩都有自己的屋子,穆二胖是入冬以后,原身为了不烧两个炕,才让他搬到主屋来住。 春节过后,天气会越来越暖,衣裳自然越来越单薄,母子俩再住在一起显然是不方便的。 沈翠干脆就把那套学习桌椅放到了穆二胖的卧房,然后再招呼他过去瞧。 穆二胖乐呵呵地跑过来,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6节 系统描述从来不撒谎,这桌椅虽然做成了普通的木桌椅样式,没有什么精细雕工,但那木料水头极好,看着就莹润润的。而且为了贴合穆二胖现在不高的身量,这桌椅的尺寸都比正常大人用的小上一些。 尤其是穆二胖有个胖乎乎的肚子,那书桌一边正好有个弧度,他往书桌前一站,正好把胖胖的肚子往里头一搁,再合适不过! 而那靠背交椅,就更妙不可言了。 它虽然比大人用的椅子小一些,但考虑到二胖的身形,椅子又比孩子用的深一些。 且那椅子看着是木料,摸上去也是木料,但只要坐上去,就会觉得一点不膈人,不论是正坐还是靠在后头瘫着坐,怎么坐都无比舒适! “桌子好棒,椅子也好舒服!这也太好了,怎么能这样好?!”穆二胖爱不释手地摸遍了桌椅上能碰到的地方,然后又站起身,让沈翠去试试。 因不是给沈翠量身设计的,沈翠并不能感受到二胖说的那种夸张的适合感。 但不得不承认,高等位面的东西确实厉害,那看着是木头制的靠背椅,舒适感完全不输后世任意一张昂贵的电竞椅或者人体工学椅。 沈翠坐下的工夫,穆二胖飞快地跑去主屋,拿来了笔墨和字帖。 沈翠就站起身把位置还给了他。 穆二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坐下,开始接着描红。 过去在炕桌上,他总感觉使不上劲儿,且也怕墨汁污到炕上,总有些束手束脚,不好施展。 而且穆二胖也不知道为啥,反正只要靠近在这桌椅边上,他的心境就格外安宁,脑海中只有练字这么一回事,让他格外的心无旁骛。 他不知道为啥,沈翠自然是知道的。 此时穆二胖心情值后头的状态,写的就是系统描述的凝神静气。 不得不说,这五百购物点花的是真值! 系统有些哀怨:【宿主哪里花了五百呢?宿主现在是免费试用!】 【知道啦知道啦,我这就开始!】 不用沈翠催促,穆二胖已经开始练起了字。 他白胖的脸上惯常总是带着懒洋洋的笑,此时他脸上的笑褪去,眼神认真,薄唇微抿,还真有几分让人不敢打扰的气势。 沈翠不自觉地放轻了手脚,出去搬了张条凳,坐到他身边不再打扰他。 系统发布的练字任务,平均下来穆二胖一天要写三张,他平时写上一整个白天,将将能完成。 这会子,他坐到了为他量身定制的书桌前,还是同样的认真,但速度却快上不少。 他下午从城里回来才开始写的,到了天黑时分,就已经写完了平时一天的量。 外头天光黯然下来,穆二胖这才意犹未尽地搁了笔,嘟囔着说:“时间也过得太快了,我还没怎么觉着呢,天就黑了。” 说完又转过脸,朝着沈翠讨好地笑道:“娘,我真不累,不然我再写会儿吧?” 沈翠刚要出声拒绝她,系统又给她弹窗了。 【物品名称:特制照明蜡烛。】 【物品描述:特制照明设备,在此设备下读书习字,将不会影响视力。而且虽做成适合本位面的蜡烛样式,但损耗极低。一根可以用上数年。】 【物品售价:200点。】 一根可以用上好几年的蜡烛,而且还不用担心近视问题,这售价当然是很是实惠! 要不要现在就买一个? 沈翠正这么想着,那弹窗自己就关闭了。 系统说:【宿主现在可是负资产,我只是让你看看。】 沈翠:…… 啧,还怪记仇的哦! 沈翠转想事情的不自觉地就转头看向穆二胖,系统又给她弹出一条信息—— 【系统提示:962464已新增为违禁词。】 同样的招数,她真的没准备用第二次啦! ………… 中午在沈家吃的十分丰盛,晚饭沈翠就吃不得什么油腻。 加上她眼下也没那个手艺去烹饪什么美食,沈翠就拿出从沈家出来的时候、郑氏塞给她的几个大白馒头,简单地隔水蒸热。 就着咸鸭蛋和咸菜,对付了过了这一顿。 穆二胖还是不挑嘴,给啥吃啥,还吃的喷香。 农人都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作息,天黑之后,外头骤然安静下来。 穆二胖躺上炕之后,虽已经困得直迷瞪,但还是兴致勃勃地道:“娘给我置办的那套桌椅真好,越用越觉得好,娘心疼我,我都省得的。所以我越发想好好练,娘让我每天多写一会儿好不好?我保证,只要我累了我就停下来。” 沈翠伸手给他掖了掖被角,“行,那娘答应你,等你这几天写完那几本描红,我就给你置办好点的蜡烛,往后晚上也能多学会儿。” 穆二胖笑着点点头,就在沈翠以为他快要睡着的时候,又听穆二胖突然嘀咕道:“娘,那个桌子是不是花了你很多银钱啊?” 沈翠问他这么问这个? 毕竟穆二胖才开启心智不久,很多事情他暂时想不到。 “是听姑婆说的,他说读书的东西都好贵好贵,要花好多好多银钱。”说着穆二胖依稀想起过去他爹娘就经常因为大哥读书的事儿吵,他那会儿不懂,只觉得他们吵得他睡不好。 “嗯,是要银钱。”沈翠没把他当傻子骗,但系统的事儿不好对他说,就道:“但是娘负担得起,再说还有你姥姥、姥爷呢,他们都跟娘一样,支持咱们二胖读书。希望咱们二胖变得越来越聪明。” “那我一定更努力地好好读!绝对不让娘和姥姥姥爷失望!” 穆二胖保证完,很快打起了小呼噜。 他确实是如同系统说的,一副赤子之心。 睡前保证过这么一遭,第二天一大早,比沈翠醒的还早。 而且只赖了一刻钟,他就自己摸索着起来穿衣服穿鞋。 穿戴整齐后,穆二胖自己绑好了头发,还想去灶房里烧热水,这样他娘一醒过来就能用上热水洗漱了。 不过烧火那间事儿,沈翠都不甚熟悉,所以穆二胖鼓捣了一下没成功,就不敢再弄了。 沈翠醒来的时候,穆二胖已经练完了一张,手也冻得冰凉了。 她赶紧去烧了热水,母子俩先后洗漱了,又给他灌了个汤婆子捂着。 这下子不用系统弹窗了,沈翠自己就打开了商城,果然,首页就有她需要的东西。 比如恒温的暖宝宝,只要放在手边,使用者周围的温度都会变得宜人。 再比如不用电就能烧热水并保温的水杯等等。 这些东西也是可以长久利用的,因此售价也都是三位数起。 另外还有答应要给穆二胖买的特制蜡烛,沈翠默默算了下价格,便觉得该更加紧做任务了。 这天是年初二,出嫁女回门的日子,沈翠就还带着穆二胖进了城。 茶壶巷沈家今天倒是有些冷清,陈氏和李氏都把各自的男人和孩子带回娘家了。 所以沈翠和穆二胖用完饭也没急着走,等到午饭后,两房人都回来了,他们才回村。 这回城的一段路,穆二胖每次都要在半路上歇好几次,今儿个他真是归心似箭,拉着沈翠一通小跑回了家,然后一头钻进了自己的卧房里。 沈翠看他这几日已经有模有样了,便不再不错眼的盯着,而是把系统喊了出来。 【上次那个钻研女红和厨艺的任务,说我至少要选择一样钻研,也就是说我也可以钻研女红吧?】 【这是当然宿主。】系统说着又把之前发布过的支线任务再次弹了一次给沈翠。 沈翠就点了【女红】选项。 很快,她的个人数据面板上就多了这么个选项。 【女红值】:0 【技艺评价】:被本世界诅咒的一双手,即便是最简单的针线活,落到这双手里都不会成功。 【下一级】:初级裁缝。 【熟练度】:0/10 【建议制作】:手帕、抹额、荷包…… 不出意料的,原身的女红水平和她的如出一辙地烂。 沈翠上次看到自己这厨艺面板,很是丧气,系统立刻妥帖地说:【宿主不用灰心,只要你多做多练,女红水平也很快提高的。你看,商城里还有特别的针线和布料,要价也不贵,很适合练手,做出来的东西同样是对养成对象有增益效果的。】 【刚不是还说我赊着账,是负资产,不能动用已有的购物点吗?】沈翠憋着笑问道。 其实答案她知道,因为支线任务就是为了骗她的购物点的,就像之前练厨艺那样,给你发一百点,然后练一次就花费三十点,然后搞个评级让你吃不下去,多练几次那绝对得不偿失,所以系统当然会在这上头为她大开方便之门。 系统自然也不好直说,只有些尴尬地说;【这个嘛,因为这些材料都不贵,和食材一样,一份只要10点。】 系统还没仔细推销呢,沈翠直接把光幕关了。 【不用浪费口水啦,我暂时没想花购物点做这条支线,反正这任务不限时,哪天我点数多了再来光顾。】 【宿主如果不想做任务的话,为什么要接……】 说到这里,系统卡了一下壳,他明白过来了—— 女红的支线任务和厨艺一样,只要她选择接受,就能直接获得一百购物点! 这宿主又在薅系统羊毛! 第十六章 系统又没声儿了。 沈翠怪不好意思地解释:【你看我现在有370购物点,加上马上二胖做着的练字任务,就是470点,只欠你30点了。】 系统:【……】 咋说呢,虽然宿主是为了还清欠款才薅了系统一把羊毛,但就是哪里觉得怪怪的! 后头年节上,沈翠每天上午带着穆二胖回沈家一趟,下午就还回来陪着他练字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7节 还没到任务的截止期限,穆二胖就已经写完了三本描红。 写完他自己拿着比对一番,还有些意犹未尽,“娘果然没骗人,练了这么几天,我写的明显比以前好多啦!” 沈翠脑海中响起系统提示任务完成的信息,100购物点很快到账,但也立刻被系统一并扣除,余额依旧呈现负数。 和前头的启蒙读物一样,系统给的字帖也有增益效果,在练字期间,穆二胖的个人属性也增加了。 但就像网游里面升级一样,一开始可能做一二个任务便能升级,后面则是三四个任务才能升级,穆二胖属性升级明显变慢了。 前头读三本书,两本字数过千的,一本给了3点,字数最少的《百家姓》给了2点,一共加了8点属性。 这次他一共练了七八天字,只加了2点属性。 而且加的也挺歪,1点加在情商上,1点加在魅力上。并不是科举读书路上特别重要的属性。 这种系统赋予的随机性也没处说理去,沈翠转头认真地去看穆二胖的练字成果。 他没说错,不过数日工夫,他这一笔字就从鬼画符变成了狗爬字。 虽然和穆云川那一笔飘逸的字还是有着云泥之别,但其中的进步是真的能看到的! 完成任务的当天,系统发布了一个新的任务。 【系统任务:养成对象现在熟读了启蒙读物,又认识了好些字。和过去的他相比,已得到了长足的进步。是时候参加一场小考。本次小考内容包括背诵启蒙读物和抽查写已学字。】 【任务时间:三天后。】 【注:此任务为循环任务,往后每月不定期发布。】 前头系统更新出了支线任务,现在出来个月常任务,沈翠也见怪不怪。 反正后世的学校里,学生们也是要参加月考的。方便老师实时掌握孩子们的学习进度。 背诵的复习好做,拢共就三本书,沈翠陪着穆二胖又从头把那套启蒙读物看了一遍。 一天时间,穆二胖就达到了可以全文背诵的程度。 至于写字么,描红三大本已经写完了。 那是穆二胖一笔一划认真写完的,虽每一页纸张翻到背面也能使用,但穆二胖舍不得,就用毛笔蘸水在书桌上写。 沈翠看他一手拿笔,一手拿着抹布,写上一会儿就要把桌子重新擦干。 没理由几张纸也要指着系统发,而且往后肯定也有需要自己私下练字的时候,沈翠就说带着他进城去添置东西。 卖这些东西的店铺,大多都位于青竹书院旁边的书院街上,母子俩便第一次到了此处。 此时已接近正月中旬,外地的学子也都在家里过完了年,陆陆续续赶回书院继续苦读。 书院街一扫过年时冷清的景象,再次变得热闹而繁华。 街上来往的也多是十几至二十出头的书生文士。 沈翠跟人一通打听,问到了一家口碑很不错的文房四宝店。 这店铺不止卖这时代的文具,兼还卖一些手抄书。 沈翠既然来了,便顺带问了一下价格。 这一问可把她惊着了。 据店主所言,一本《三字经》那样的启蒙读物,就要五六钱银子! 这还是便宜的呢,若是像系统发的那种,类似雕版印刷的,卖上一两银子也是正常。 店主看她面生,怕她以为自己欺客,就解释道:“夫人不知道,这抄书的活计也不好做,不仅要求字迹清晰优美,字体大小一致,且不能有一处错漏涂改,是十分耗费心力的活计。如《三字经》这样的书,即便是手快的抄书人,那也要精心写上一旬的工夫。再扣除笔墨纸张的成本,赚头也就是二三钱银子左右。这点赚头还要我们店铺和抄书人一道分。实在没有要高价。” 这也确实是实话。 店主为人确实实诚,也难怪口碑那样好。 沈翠了解地点点头,后头又打听了笔墨砚台那些的价格。 这些东西分等级,价格不一而足。 好点的,随便一支笔,那就得好几两银子。 若是普通学子用的,不追求特别高品质的,那一整套下来,也要四五两。 要知道一两银子,在这个时代可以买两石大米了!城里人的工钱普通还只有半两、一两的呢,如沈家兄弟那般,在城里当个小管事、二厨,手上有些权利的,月钱也就是二三两银子。 也难怪原身嫁进穆家后,打从穆云川开始读书,就见天地作妖——这时候供一个书生,真跟烧钱没两样。 沈翠在脑内再次感谢系统,不然让她供穆二胖,不啃老是绝对供不起的。 手头拢共只剩五两,沈翠只能歉然地朝着店主笑了笑,说:“今儿个银钱不凑手,还是先只买一刀纸就好。” 店主并不见怪,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又给她介绍起纸张。 这纸当然也分等级,但既然沈翠已经直接说银钱不够,店主就没再推销贵的,选了最平价的两种。 沈翠伸手大概摸了一下,选了稍厚实些的那种,花一钱银子买了一刀。 一刀即一百张,合算下来是一文钱一张,跟其他东西相比,确实算是十分平价实惠了。 沈翠和店主交流的时候,穆二胖就站在门口没敢动。 一开始是因为这家店铺并不宽敞,怕挤着她娘。 后头听店主说这里随便一样东西都值好多钱,他就越发缩着身子。 店主其实一开始也担心穆二胖那样的身形会碰掉自己的东西,所以和沈翠说话的时候会时不时看他一眼。 后头见他一直没动,自然发现了他的妥帖之处,送沈翠出去的时候还笑道:“夫人真有福气,小公子年纪不大,却是心思细腻,很是知道疼人。他日待小公子考取功名,夫人可有大福啦!” 说着话,店主就将他们送到了门口。 正好几个结伴同行的书生走过,边走边轻声交流前一日看过的书。他们都穿着书生袍,那袍子的质地虽和绝大多数的普通百姓常穿的无甚区别,但也不知道为何,穿在他们身上就是文质彬彬,很是出众。 穆二胖见了不觉留流露出羡慕向往的神色。 店主见了,便笑着道:“小公子也是读书人,那样的书生袍,这街上也能做。隔壁店铺就是我家熟人开的,夫人带小公子报我的名号,还能便宜一些。” 穆二胖闻言,眼睛不由一亮,不过很快他摇头道:“不用了,我现在穿的这个也挺好。” 说着他有些赧然地掖了掖自己那厚实的大袄子。 出来好半天,自己也只舍得给二胖买了一刀纸,沈翠就有些歉疚地同他道:“那咱们听店主的去隔壁问问,正好马上也换季了,做身新衣裳也使得。” 穆二胖动了动嘴唇,最后还是把她拉到一边轻声道:“娘,算了吧,这里啥都贵。换季我穿去年的旧衣服就成。” 沈翠就道:“咱们就像刚刚那样,问问价嘛。问问又不要银钱。” 穆二胖这才点了头。 母子俩便又去了隔壁的裁缝铺子。 那铺子比买文房四宝的铺子还小上不少,只一个老裁缝看顾店铺。 沈翠和穆二胖虽然打扮的普通,但手上拿着隔壁的纸,且沈翠容色淡定,自有一股见惯了大世面的淡定。 老裁缝便也不敢怠慢,笑着上前招呼道:“夫人和小公子看点啥?我们这里有成衣,也可以定做。” 本来就是来打听价格的,沈翠也不兜圈子,直接就道:“我家孩子想做一身过个把月能穿的春衫,隔壁店主推荐来的,不知道是什么行情。” 老裁缝笑道:“那夫人也来的正是时候,若是急着要穿的,那就只能买成衣了,如今倒是正好,可以现在量了小公子的尺寸,提前预定,等到开春了,正好能穿上。至于价格嘛,本钱很是公道。一件上好细棉布做的春衫也就是二三钱银子。若是这位小公子做,那就是三钱左右。这价钱夫人随便去这街上打听,绝对公道。” 说着老裁缝又看了穆二胖一眼,虽没明说,但意思也很明显。穆二胖虽然还没长成,个头矮,但是胖啊,布匹在这时候也是硬通货的一种,用的布多,可不就是和成人一样的价格吗? 这衣服加上前头那刀纸,加起来可就要花去将近半两银子了,她手头一共就五两出头,逛一趟就花出去十分之一。说是花钱如流水也不为过。 系统见缝插针地在她脑内说:【宿主何必浪费这个钱呢?你看你好好做支线任务,刚开始裁条帕子、缝个荷包的,升上了初级裁缝,就可以自己动手裁衣服了。宿主用系统的针线布匹做出来的衣服,还附带增益效果,可比这个实惠多了。】 系统的话虽然诱惑性极强,但从零级升上初级先做十次小东西,预估三百购物点成本。 沈翠购物点还是负数呢,自然是讷讷不敢言。 穆二胖看她娘没一下子答应,就立刻说:“娘,其实我真不是很喜欢这种,我就穿家常的衣服挺好。” “算了,就做一身吧。”沈翠最后一锤定音,“反正你年年长个头,去年的穿不上了,就做一身好的,今年春秋天就不再做新的了。” 老裁缝笑着帮腔说:“是啊,我们店用的料子好,耐穿的很,我再给小公子做宽松一些,便是穿上两三年都使得!” 看穆二胖还要犹豫,沈翠已经爽快地把银钱给了,让老裁缝给穆二胖量体。 穆二胖还一个劲儿说不要不要,说自己有衣服,躲着裁缝手里的量尺, 沈翠想着自己在这儿,这孩子是不肯收了,就道:“娘有些口渴,去街对面买碗茶喝,你弄好了就出来找我。” 穆二胖看她把银钱都给了,且还要躲出去,就换了说法道:“那这样,我把压岁钱全都给娘好不好?” 压岁钱的传统由来已久,但这个时候小孩的压岁钱并不很多,一般也就是三五文钱,郑氏那样疼他的,一次就给十文钱。 原身尽管抠搜成性,却也知道这是孩子压命的钱,不能动,就一直让他自己收着。 从前的穆二胖炕都懒得下了,自然也懒得花银钱,攒到现在十年了,也攒了几百文了。 “行。那就是你给自己做新衣裳了。”沈翠目光柔软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后来老裁缝又接着问她有没有什么旁的要求,当然了,他们这里是只管做衣服,可做不来刺绣的活计,但具体颜色和样式却是根据客人的要求来的。 沈翠摆摆手,笑道:“您只管问他就成,他自己出的银钱,他自己做主。” 说着沈翠怕穆二胖又反悔,便去了街对面的茶摊等他。 穆二胖这下是真不好再反口了,乖乖让裁缝量了尺寸,又嘴甜的说:“裁缝爷爷,麻烦您多舍一些布头,给我做再宽大一点,我要穿好多好多年的。我会记着您的好。” 老裁缝在这书院街开了许久的店,迎来送往的客人并不在少数。 但都知道读书人清贵,书生的态度大多都是有些倨傲的,即便是最贫家的出身,也鲜少这般和他们这样的手艺人亲近的。 他老迈的脸上不由浮现出几分真心的笑,答应道:“好,老头子就多舍你一些料子,这单不赚你什么银钱。” 当然其实这也是客套话,说是不赚,不过是少赚一些而已。 穆二胖听了却道:“那……那还是不用了,按着您想的做就成。您裁布制衣是手艺活,辛苦费眼,不能不赚的。” 这下子是真把那老裁缝哄笑了。 他们二人说着话,便又有新的客人进了来。 先进来的年轻书生约莫十六七岁,衣着华贵非常,他侧身打了帘子进来,手中还拽着一人的胳膊,边迈进店铺边道:“我都说了你那袍子不能再补了,马上就是县试,总不好穿这样的衣服去参加。贵重的我知道你定然不肯收,就还在老葛头这里做身家常普通的,银钱我先垫付,等你手头宽松了再给我便是。” 被他拉着的那人推辞道:“我知道卫兄是一番好意,但考试考的是学识,也不是穿着。补丁叠补丁又何妨?” 说着话,两人就进到了店里。 穆二胖的眼睛刷一下就亮了,脆生生地喊了一声“大哥”!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8节 第十七章 血脉亲缘是种很难解释的事情,刚开了心智的穆二胖从前并不想这亲大哥,如今见到了人,心底便升起了亲近之感,所以立刻喊了人。 裁缝老葛头和穆云川也相识多年了,此时便笑道:“原说小公子怎么这般讨喜,原是穆公子的弟弟。” 说着话,他也量好了尺寸,去了一边记录。 穆二胖刚想走近他大哥,却看门口的帘子又是一动,又进来了三个书生打扮的少年。 本就逼仄的小店顿时被站的满满当当。 穆云川算是书院的风云人物,这后来来的几人还正好是他们在书院里的同窗。 他们进来时听了一耳朵老裁缝的话,当下一人就开口问道:“从前竟不知道穆兄还有个弟弟,今儿个也是赶巧,穆兄快为我们引荐引荐。” “就是,穆小郎在这书院街上来往,莫不是也准备进我们书院?来日也是同窗,正好趁着现在提前认识。” 等看清老裁缝旁边站着的穆二胖,几人不约而同地滞了一滞—— 虽说男子不必像女子那样注意样貌,但读书之人,都是风雅之人,至少都会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 而眼前的穆二胖,穿一件宽宽松松的青色袄子,活像一个圆球。 这就是书院文生之首、穆云川的亲弟弟? 有人就道:“穆兄,这是你表弟还是堂弟?” “是我亲弟弟。”穆云川脸色未变,但眼神转向穆二胖,将他仔细一打量,却也是出现了几分讶异之色—— 兄弟俩虽然过去感情不算深厚,但在同一个屋檐下天长地久地对着,穆云川又是心细如发的人,自然一眼就发现他不同了。 亲弟弟这样的话一出,众人脸上的神色可谓是精彩纷呈,既有探究之色,也有讶异兴奋之色。 那三人便和穆二胖攀谈起来,这个问他读几年书啦?那个又问他如今学到哪里了?前头的先生是谁? 因听他们和自家大哥称兄道弟的,穆二胖便一一回答了:“刚读了半个多月,学了三百千,前头没有先生。” 能进青竹书院的,自然都是同辈中的佼佼者。 这三人虽在书院中被穆云川对比的毫无立足之地,却也是四岁开蒙,五岁习字,六岁便开始读《大学》《中庸》之辈。 所以穆二胖回答完,那三人脸上看好戏的神情就越发明显了,目光不自觉地在穆云川和穆二胖身上来回打转。 卫恕将穆云川拉到跟前,用只能彼此听到的声音问:“是你后娘生的?” 穆云川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卫恕再看向穆二胖,眼神也不由多了几分不喜。 他和穆云川私交甚笃,从前他一直以为穆云川是个家境贫困的农家子,后来听旁人说了才知道,穆云川他爹是城里都出了名的好手艺人,穆家的家境并不算特别困难,起码是不会让他穿着打补丁的衣服,吃着干馒头就水,课余时间还要替人抄书写信换取银钱的。 而他那般拮据,盖因为家里有个抠搜的继母。 而眼前的穆二胖这白白胖胖的模样,和穆云川那清瘦的身材一比,穆云川在家时的境况不言而喻! 不过教养使然,卫恕到底没和另外三人那样打趣调笑穆二胖。 穆二胖察觉到众人不怎么善意的目光,虽有些不解,但并不退缩,不卑不亢地回望过去。 老裁缝见惯了百样人,自然察觉到了气氛不对。 他不想牵扯进里头的纷争,便借口说店内逼仄,他先去后院,让他们好好挑选。等选好了布料或者样式,招呼他一声就成。 走到通往后院的门口,老裁缝犹豫了一下,还是同穆二胖道:“小公子也跟着我一道来吧,咱们再好好商量商量款式。” 虽然在这里见到自家大哥,穆二胖很是惊喜,但他也不想被几个不认识的人一直用那样的眼神瞧,便点头应允,跟着老裁缝一起离开。 他这一走,铺子里一下子可就热闹起来。 世人都知道没怎么受过教育的乡野地方,容易出粗鄙之人,殊不知文人的嘴损起来,可比乡野村夫、村妇之流有过之而无不及。 前头卫恕能想到穆二胖的身份,另外三人自然也想到了。 这个道:“原来方才那肥头大耳的还真是穆兄的亲弟弟?” “韩兄何必说这话,刚穆兄都亲自承认了。不过他们兄弟二人确实不像,想来是后娘养的,生的像后娘吧。” “啧啧,从前听说穆兄家里的继母苛待成性,我还不信会有那等毒妇,今儿个看穆兄弟弟的身形,比对之下,穆兄在家时的境况可想而知。” “住嘴。”穆云川冰冷的目光扫视过去,“母亲是我长辈,诸君当着我的面妄议他,是何意图?” 卫恕听到这儿有些忍不住了,轻声道:“云川,你何苦还要苦苦维护你那继母?这继母委实……委实有些过分。你一件袍子穿了三年,袖口的补丁叠补丁,你那弟弟不过初初读书,就已经做上新衫。我看就是你太过好性儿了……” 穆云川凝眉不语。 他自然不是真的什么好性儿,而是眼前这几个同窗,早就对他嫉妒不忿久矣。哪里是在为他抱不平呢?纯粹是在看他的洋相罢了! 那几个同窗本已被穆云川吓住,听卫恕都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于是便还不停嘴,越发来劲。 “不许这么说我娘!”从后头回来的穆二胖冲了过来,白胖的脸涨的通红,“我娘不是那样的人!” 说人是非让人撞破,那三人脸上都是一红。 但他们说的也都是事实,因此短暂的尴尬过后,几人又佯装镇定。 “哟,小孩儿,那你说说,你大哥过得困苦,身上皆是旧衣,顿顿没有肉吃,还要抄书补贴家用,成亲后就被你娘赶出来单过,有没有这样的事儿?” 穆二胖的脸红的滴出血来,虽然前头他神志混沌,但对家里的事也是有印象的。前头确实是发生过那些事。 那几个书生嗤笑道:“这不就得了,怎么只许你娘做那样的事儿,不许我们说?” “可是我娘已经变了,你们不许再这么说她!” “小孩儿,三岁看八十这句话听过没有?人的性情岂是那么好变的?” “就是不许说,就是不许说!”穆二胖瞪大眼睛,咬牙切齿,像足了一头发狠的小豹子。 “诸君还不住口?真当我是泥人捏的没有火气?非要我告到山长面前不成?” 穆云川日常脸上总是挂着和煦的笑,此时他面色冷凝,通身散发着一股不好相与的气度。 那三人这才噤了声,且到底比穆二胖大上几岁,见他真的急了,怕传出去让人知道自己欺负小孩,脸上神情也悻悻的。 穆云川又转头看向穆二胖,难得地有了几分真切的恻隐之心,轻声对他道:“走吧,早些回去。” 穆二胖朝着他动了动嘴唇,想解释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开口,最后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 等他走了,穆云川的脸彻底冷了下来。 那几个同窗又连忙描补道:“穆兄,我们只是好心为你抱不平,真不知道你弟弟会听到,后头也是话赶话。” “是啊,而且我们也确实没说错什么。要我说,你弟弟被你那继母养歪了。” 正说着,老裁缝从里头出来了,手里却没拿碎布头,而是改为拿了量尺。要给穆云川量体。 有他过来,众人便默契地假装方才的争执没有发生过。 穆云川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连忙说:“我不做新衫,只麻烦你给我再打个同色的补丁就好。” 卫恕嗫喏了一下,有心还要帮他垫付,但想到今日他似乎真的恼了,便不再多言。 老裁缝不是个话多的人,此时却也带着几分火气道:“公子别推辞了,方才那位小公子在后头说他不做新衫了,改为给你做。穆公子,你这弟弟真真是既乖巧又懂事,这做袍子的银钱可是他攒了十年的压岁钱……” 穆云川惊讶,而那口不择言的三人连带着卫恕,都胀得满脸通红。 可能他们真的是想岔了,能教养出这样一个孩子的母亲,应该不会真是恶毒之辈吧? 说来也奇怪,穆云川也从来没说过她那继母一句不好,但外头就是传遍了她那继母恶毒又刻薄的流言。 难道自己真是被流言所误? ………… 沈翠在茶摊上喝了碗茶,因裁缝店门帘挡着,她没看清后头进去了谁,只知道里头站满了人。 看到穆二胖出来,沈翠招呼他也来吃一碗。 穆二胖却摇了摇头,闷闷地说不大舒服,想回家去。 沈翠立刻搁了茶碗,同时打开他的数据面板,果然他的心情值又快掉下及格线了。 沈翠就顺从地被他拉着往家的方向走。 一直快到水云村了,穆二胖都没开口说一句。 沈翠便试探着问道:“咋了啊,胖,娘就走开了一会儿,咋突然不高兴了?肚子饿了还是娘非让你做新衣裳,你心疼银钱了?” 人受了委屈的时候,若只自己消化,那情绪便会慢慢平复。但若是遇到亲近的人关怀,那情绪便又会重新起伏。 话刚问出,穆二胖吸鼻子的声音传来。 “娘,对不起。”穆二胖的声音隐隐带着哭腔。 沈翠忙拿袖子给他擦眼睛,又道:“别哭别哭,有啥事儿慢慢说。” “我……我没做新衣裳。娘去对面以后,大哥和他的朋友来了,他朋友劝大哥做件新衣裳,说不能穿的太寒酸去考什么……什么县试。我就想,那个考试一定很重要,反正我在家也有衣服,就去和裁缝爷爷说把衣服让给大哥。可是我回去后,就听到他们都在说娘的坏话……” 穆二胖终于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呜呜呜,我都说娘不是那样的了,他们还说,一直说!” “原来是这样的事啊。”沈翠是真不生气,只心疼地把他揽在怀里,口气轻柔地道:“那新衣裳本来就是你自己的压岁钱做的呀,你想给大哥就给。娘当然不会生你的气。至于后头的事儿,二胖还记得娘跟你说过,娘也像你最近才开窍了不?” 穆二胖红着眼睛点点头。 沈翠便继续道:“所以呀,娘以前确实做了错事。所以别人才会那么说。” 怕孩子不能接受,沈翠换了种说法:“就像从前的你懒得连炕都不敢下,现在的你又是读书,又是练字,还会自己洗漱,你已经完全变啦,但是别人不知道呀,所以还以为你是从前那样。” 穆二胖想了半晌,先是点点头,又有些灰心丧气地垂下脑袋,“我和娘以前都不好,但是我们现在都改好了。他们就是不愿意相信,我怎么说他们都不信。还是大哥开口了,他们才没接着说了。娘,我觉得我好没用啊。” “怎么这样想?你大哥开口管用,是因为他的才学强于他们。像你听到的那个县试,那就是科举考试的第一环,后头考过好几场,你大哥就会比他们有出息,他们才会忌惮他。你还是个半大孩子,这并不是你的错啊……” 其实还有一些很残酷的事实,沈翠不愿意告诉现在的穆二胖。 尽管水云村距离县城很近,但穆云川被继母苛待,到底是穆家的家务事。家务事何至于传到县城里?若没有穆云川背后的推波助澜,自然是不可能的。 而且往后随着穆云川身份水涨船高,或为了巴结他替他打抱不平,或为了嘲笑他看他洋相,原身做下的恶事都会拿出来翻来覆去的说。 除非他日穆二胖也站到同样的高位,别人忌惮他,才会不敢再扯前头的事。 但是如今的穆二胖不过刚刚开蒙,读书都是被她逼着哄着的,科举之路道阻且长,沈翠舍不得这么早就把压力给到他。 但此时的穆二胖已经想到了很多事,他想到了茶壶巷邻居的嘲弄不屑,想到了陈家母女的厌恶鄙夷,想到了方才裁缝铺里众人的调笑戏谑……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9节 好半晌后,他方才抬起了头,先自己擦干了眼泪,又语气坚定地道:“我明白了。我以后会比大哥更有出息,让他们比畏惧大哥更畏惧我。我要他们再不敢看轻我。我要我说什么,他们就必须相信什么!” 第十八章 另一边,穆云川和卫恕一道出了裁缝铺。 至于搬弄口舌是非的那三人,则更快他们一步,说书院里的功课还没写完,直接脚下抹油跑了。 到了外头,卫恕便直接歉然道:“云川,对不住,我方才不知道他们说的话会让你弟弟听到。我也不该先入为主,觉得你继母待你不好,养出来的孩子就也不好。回头你见了他,帮我和他赔个不是。” 穆云川想着事情凝眉不语,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 卫恕找话题调节气氛道:“说起来,我也有个弟弟,不过远不如你弟弟乖巧,是个闯祸精不说,心眼还小。年头上他又去找了劳夫子,想拜入劳夫子门下,回来就把自己给气病倒了……”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半晌后穆云川点点头,说自己下午晌准备回家一趟,让卫恕代自己给山长请个假。 卫恕止住了话头,奇怪道:“你不是说大考在即,不好分心,连过年时都没回家去吗?” 不等穆云川回答,卫恕笑着一拍脑袋:“我这脑子,你新婚燕尔的,回家一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好,你只管放心去,山长那边我去说。” 穆云川抿了抿没解释什么,两人就此分开。 心中揣着事情,穆云川怎么觉着,就回到了水云村。 此时村中旧屋的院子里,周氏正在院子里浆洗衣服,见他回来,立刻高兴地擦了手起身相迎。 她虽心中无比欢喜,口中却是道:“夫君怎么这会儿回来了?不是没过多久就要开考了吗?” 穆云川暂时没提穆二胖的事,便道:“回来看一趟你,这些天你在家过得可好?” 这话一问,周氏像打开了话匣子,她先说一切都好,又道:“倒是夫君你,看着比过年前时还清瘦不少,可是读书太过辛苦了?” 夫妻二人说着话就进了堂屋。 尽管周氏已经把家里收拾的十分干净,却还是先把桌凳都擦过一遍,再让穆云川坐下。 穆云川便道:“我那里也是一切都好,山长是我恩师,对我照顾有加。至于瘦么,或许是最近换季,我胃口有些不好。” 胃口不好这一点小事让周氏听了,却是立刻正了神色,如临大敌道:“科举再重要,也不如你的身体重要。可是上次带去的银钱不够?我这几日还攒了一些,夫君一并带去。” “银钱够用,不必再给我。”这上头穆云川自然不需要说谎。 当时沈翠给的那二两银子,周氏坚持让他都带到了书院,说自己在村里种了菜、养了鸡,吃的喝的都能自给自足,不需要花费银钱。 那二两银子穆云川自己也没动,县试需要廪生做保,少不得需要花费一点银钱。学院里的束脩,这些年山长已经为他减免了泰半。这次山长也说可以帮他出了这部分,但穆云川手头既有了一些银钱,自然不愿意再觍着脸受人恩惠,所以他用的还是之前抄书攒下的那些银钱,日子自然没有得到改善。 这上头的事情周氏不懂,三言二语说不清,穆云川便只道:“我都省得,会照顾好自己的。” 说到这里,他顿了半晌,问:“母亲那边,你过年时可有去过?” 周氏道:“自然是去过的,一开始想着婆母应该会主动喊我过去帮忙,我便在家候着。但后头都到了除夕,她也没来喊我,便主动送了些东西过去。夫君可不知道,那次去过之后可把我惊着了……” 说到这儿,周氏才自觉话多了。夫君和婆母不睦已久,该是不会想听的那些的。 穆云川本就是为了探究这件事而来的,见她停了便让她继续说。 周氏脸上的歉然之色这才褪去,接着道:“那屋舍都让婆母自己打扫好了,我过去了也只让我做了顿饭,后头还让我坐下一道用了。当然要说变化最大的,那还是二胖。” 说着她就把二胖如何会写字,又如何礼貌地招呼她一道学的事儿都说与穆云川听。 最后周氏又道:“以前总听人说,读书能使人修身养性,转换性情。我还当是别人夸大,如今见过二胖,我才知道是真的。二胖将来大了,想来有他从中调和,婆母也不会像从前那般行事了。” 读书能使人修身养性,转换性情这话固然是真的。 但也没听说过谁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变得连家人都不敢置信的。 不过这到底是好事,如周氏所言,就算只有穆二胖一个变了,也能为他省下不少事儿来——读书人都最重名声,他那继母既然真的准备让二胖读书,就该知道即便只是为了二胖,也不能再和从前一般行事。 但如今只听周氏说过一次,自己也只短短见了穆二胖一面,穆云川心里还有些没底,沉吟半晌后又道:“二月是县试,四月是府试,后头又是院试,若是过了院试,那我还得去府城的书院读书。往后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不在家里。” “夫君是有大志向的,我早就知道。你尽管放心去,家里的一切我都给你看顾好。” “村野之地,你弟弟又在城中忙于自己的事。我到底有些不放心,且母亲那边……到底是我长辈,二胖也没到可以支撑门庭的时候。” 他点到即止,周氏并不蠢笨,明白道:“夫君是要我亲近婆母那边,有个照应?” 穆云川点了点头,周氏虽然心中纳罕为何穆云川和之前的态度不同,但她是个以夫为天的人,穆云川说什么,她就会应什么,何况眼前这么一点小事。 她便也跟着点头应道:“夫君放心,我也会把婆母和二胖一并看顾好。” 简单地交代完,周氏看外头天色还亮,就道:“夫君想吃什么?家里没什么好东西了,我去外头跟村里人换一些。” “不用忙。”穆云川站起身,“我这便要回去了。” 周氏满眼的不舍,但她知道轻重缓急,因此并没有挽留,只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送他出去。 穆云川走到院子里,目光恰好落在周氏未洗完的衣服上。 那衣服的料子虽也称不上好,但却是他们负担的不起的,而且看颜色款式,依稀是男子的衣衫。 他自然不会怀疑周氏背着他做不好的事,很快就猜出这应该是她为自己寻的活计。 穆云川微怔半晌,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左右再过几月,他便会身负功名,到时候成了廪生,朝廷会下发银钱和粮食,家里的境况便不会这么困苦了。 后头周氏把穆云川送到村口,目送他远去了,她才依依不舍地调转身形。 心里一下子空空落落的,周氏先回家做完了当天的活计,第二天一早,便去寻沈翠母子。 彼时沈翠刚给穆二胖考完试。 前一天穆二胖发完宏愿后,系统就给出了反应。 【系统提示:恭喜宿主让养成对象坚定了科举之心。】 【养成对象获得‘心智坚定’状态,智商+1,情商+1,魅力+1。】 【获得奖励:100购物点。】 系统突然给了这么个提示,沈翠自然少不得要询问一番。 问过之后才知道,原来系统里还有一些隐藏任务,都是跟科举相关的。系统并不会主动发布,触发之后就会有奖励。 沈翠这才恍然道:【你的意思是,就算没有系统的帮助,二胖在现实生活中遇到了一些事,也会获得属性增长。】 系统:【是的。本系统说到底只是辅助系统,养成对象不是系统衍生出来的数据,而是本世界的真人,人读书,遇到事,心境发生改变,自然会有变化。系统只是把他的变化数值化,方便宿主查看而已。】 沈翠想了半晌,又问:【你的意思是,二胖读书时如果用的不是系统发的教具,其实也可以增长属性?】 【这是自然,宿主若是舍得银钱为养成对象购买别的书本,让他学习,就会更早一些发现这些隐藏信息。】 沈翠:…… 她那不是没钱嘛!绝对不是抠搜! 白得100购物点,当然是好事,欠系统的债务就此还清,账上还多了30点。 这天早上,月考任务的开考时间到了。 考题出在光幕上,由沈翠做媒介,让穆二胖或用背的或用写的来回答。 因穆二胖过去大半个月学的内容十分少,且他前一日回来后又自觉复习了大半天,今日这月考毫无疑问地他就通过了。 考完之后,账户上又多了100购物点,沈翠还在想着系统前一天透露出的所谓隐藏信息。 系统一贯鸡贼,那些信息故意不告诉她,显然是想让她误以为只有靠着系统,才能让穆二胖成长,然后甘之如饴地做任务。 眼下既知道不是了,她心思就活络了。 比如说,系统给的书都是这时代的精装雕版应刷书,她完全可以把这本书卖了,然后买上同样的一本手抄本。 这样书的内容不变,但是她却可以赚一手差价! 一本书的差价就在半两银子,这样她还用为银钱发愁?金山银山都能给倒出来! 因为她想的是系统相关的东西,系统自然检测到了,无奈地开口道:【宿主,养成对象将来是要考科举,当大官的,宿主未来高低是个官家老夫人,能不能有点出息啊?】 沈翠理所当然道:【你也说是未来了,未来的官家老夫人现在手里只有四两多银子!】 【我还是得提醒宿主,本系统的科技水平远远高于宿主所在的世界,系统发放的教具效用可比这个世界的物品效用大的多!虽说是同样的内容,但本系统的产出物是可以让养成对象获得成倍属性增长的!】 反正跟系统相关的信息是屏蔽不了的,沈翠就直接道:【这个你不说我也知道啊,我也没想过要把二胖没学过的东西卖掉,我想的只是把他学过的卖了。】 就像前头那套启蒙读物那样,第一次学的时候,穆二胖获得了肉眼可见的属性增长。月考复习的时候他属性就没变化了,也就是说,复习的时候就算看的是手抄版也是一样的嘛! 系统:【……】 也就这会子,周氏过来了。 看到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的婆母脸上挂着笑,周氏便松了口气,大着胆子进了来。 却看下一瞬,沈翠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 【系统提示:962464已修改漏洞,系统所有产出物将不可售卖。】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装了。cp就是每天都在想薅系统羊毛的女主vs每天都在头疼修复漏洞的962464。 第十九章 发财致富的路子刚想出来就让人断了,搁谁身上都得郁闷一会儿。 系统还要宽慰她几句,沈翠气呼呼地一抬手把系统屏蔽了,再一抬眼,就看到了犹豫着该不该跨进门槛的周氏。 沈翠抹了把脸,问周氏怎么突然来了? 周氏虽然愚孝,但性情是有些被动的,就像前头她想着该在年节上尽儿媳妇的孝心,但刚开始却也只是在家一直等着。一直等到除夕,不好再拖了,才主动带着东西上门来。 眼下年都过完了,她居然主动上门来了,自然让沈翠颇感意外。 周氏刚在大门口观察好半晌了,见她一会儿笑一会儿愁的,很是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这会子进来。 但既然沈翠发觉了,她便不好再躲,走了进来。 她这次还不是空手来的,带了一罐子自己腌的咸菜。 到了院子里,周氏先把咸菜罐子放下,说道:“儿媳孝敬婆母本就是应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且夫君参加完县试后,还有府试、院试,还要在府城的书院读书,将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在家,咱们虽不住在一道,却也还是一家子。”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20节 周氏这话说的看似非常普通,但沈翠听着却觉出一些不对劲来。 周氏是个连大字都不识一个的乡下女子,前头二胖让她看他写字,她连个自己的姓都不知道怎么写,还能知道科举考试的安排? 莫不是刚知道了这些,记忆犹新,不自觉地说了出来? 沈翠就点了点头,笑着道:“原是这般,你说的在理。说起一家子,也好些日子没见过大郎了,不知道他在书院那头如何了。” 婆母如今是真不同了,要搁从前,她是绝对没这个闲情逸致操心自家夫君的,提都懒得提一嘴。 周氏的神色不由柔和了几分,“夫君在书院一切都好,就是看着有些瘦了。” 听到这儿,沈翠还有啥不明白的呢? 穆云川才回来过,且是他跟周氏说了一些话,所以周氏才上门来了。 “本就是一家子,该多走动走动”这种话骗骗周氏还行,沈翠可不相信,那会是穆云川真正的用意。 而且日子这般凑巧,前一天正好是穆云川在城里见过穆二胖的日子,当天他就回来和周氏一通安排了。 沈翠思索半晌,大概猜出了他的用意—— 应该是他发现二胖变好了,然后特地回来和周氏确认了这件事。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心里到底还是存疑,便让周氏过来盯着。 周氏算不得顶聪明,但也并不蠢笨,为人也妥帖细致,还对他痴心一片,是个再好不过的耳报神。 这其实是对沈翠也是有利的。 她当然是不想,也不愿意和穆云川站在对立面的。 前头那次她还主动示好呢,是穆云川觉得她又准备使坏,背地里偷偷给她使绊子。 如今周氏过来,正好可以充当一个证人,而且吧,说句不好听的,沈翠的智商是远不如穆云川的,而周氏这呢,是比她还差一些的。放她在身边,不会让人心生不安。 同时方才周氏的话也透露了一个信息给沈翠,就是穆云川往后一段时间是真的要忙的分丨身乏术,鞭长莫及。 原书剧情里也确实有穆云川去府城读书那么一段。 也就是说这段时间,她可以安心陪着穆二胖读书,暂时不用担心穆云川报前头的仇。 至于为何说暂时呢……穆云川那个人性格太复杂了,沈翠作为一个看过全书的人,都有些摸不清他的性情。 他现在的想法是这样,往后十年二十年的,谁知道他会不会又想别的? 亦或者十年二十年后,他身居高位了,保不齐有人想拍他马屁,来帮他清算前头的旧账。 所以沈翠的究极目标,还是将自家二胖培养成才。 可短暂的和平休战,已经是个极大的好消息了,沈翠的心情不由也好了些。 于是沈翠同她道:“你说的在理,往后就常往我这儿来。你接了浆洗缝补的活计对不对?你那个旧屋没水井,还要外出挑水很不方便,院子也没有这里宽敞,以后你做活的时候就可以过来。” 周氏受宠若惊地道:“这不会打扰二胖读书吧?” 沈翠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不过是在外头洗洗衣服,这要是都能把他打扰了,他也太容易分心了。” 周氏这才点头应下。 于是当天早上,周氏就把家里没洗完的衣服挪到了这里。 她干活麻利极了,堆得像小山那么高的脏衣服,她逐一放入盆子里,然后打上皂角,用力搓洗。 洗了半上午,她就把衣服都晾上了。 周氏现在已经不像过去那般畏惧这继婆婆了,见她不错眼地盯着自己,便笑道:“婆母说的不错,不用一趟趟去外头挑水,确实省了不少事儿,往日里一整天才能做完的活计,今儿个还不到半日工夫就做完了。” 周氏说着又把衣服晾了起来,一下子洗了太多,沈翠这里都晾满了,周氏又拿了一些回破屋那里晾。 她再回来的时候,已经中午时分,穆二胖从他自己屋里出来喊饿。 月考任务之后,系统没有立刻发布新的任务,今天一早上,穆二胖却没肯闲着,依旧在复习前头的内容和练字。 虽说前一天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儿,但穆二胖并未把账算到亲大哥的头上,见到周氏自然更不会迁怒她。 他先笑着喊了人,又笑道:“原说我听着有人在外头洗了好久的衣裳,原是嫂嫂来了。” 说着话,他的肚子又咕咕叫了两声。 沈翠就照例问他:“吃馒头和咸菜行不行?再给你多加一个煮鸡蛋!” 还不等穆二胖点头,周氏已经开口不忍道:“婆母别嫌我多嘴,读书练字最是费神,吃上头可得讲究一些。虽说二胖比一般的孩子丰腴一些,但也不好这么凑合,若是像夫君那样小时候没吃少,长大了身体就……” 说到这里,周氏猛得截住话头,白净的脸胀得通红。 沈翠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从前是我的错,如今才想明白了。你说的有理,但是我的手艺……” 按她现在的手艺,不给穆二胖做饭才是真正的对他好呢! 周氏便试探着道:“那还让我来做?” 这自然更好不过。 沈翠乐呵呵地同意了,然后陪着她去了灶房,将家里所剩不多的几样食材都搜罗了出来。 几个隔了一夜、冻得硬邦邦的馒头,几个鸡蛋,还有一把子干粉条。 至于家里先前类似腊肉腊肠那样的半成品,则早就在过年这段时间吃光了,还没有补充。 沈翠翻弄了一阵,倒是找出了一罐子原身没舍得用的猪油。 周氏并不觉得食材少,她先熟练地开始烧火,然后打鸡蛋,洗菜、切菜,泡粉条,又回老屋去摘了一把她自己种的小葱。 一眨眼的工夫就把几样食材都弄好了,而后才开始准备炒菜。 前后也就两刻钟,香葱炒鸡蛋、白菜炖粉条,和周氏重新蒸过,格外松软的白馒头,就是一顿饭了。 虽然几样菜都很简单,但沈翠和穆二胖在等菜的时候就开始吸溜口水了。 人就是这样的,要是一直吃的差吧,也没什么,但年头上回了沈家好几趟,两人的馋虫早就被勾起来了。 后头年节过了,沈翠不好意思回去蹭饭了,尤其大嫂陈氏老是偷偷用那种凉飕飕的眼神瞅她,她就更不愿意去了。 她倒是有心让穆二胖隔三差五去外祖家吃一顿,但这小子如今主意也越来越大了,说“娘不去,那我也不去,而且咱家的饭也挺好的。” 但甭管前头如何,现在周氏的菜一炒好,母子俩就乐颠颠地帮着端碗端菜抹桌子。 饭菜都上了桌,沈翠和穆二胖也没急着动,等周氏最后从灶房出来了,才不约而同伸手去拿馒头。 母子俩一口馒头一口菜,吃的格外香。 他俩这吃相不说狼吞虎咽吧,反正是把周氏给吃懵了,她犹豫着尝了一下自己做的菜——是一如既往的好吃的,但也没有那么好吃吧! 不过被人肯定的滋味很是不错,周氏不由抿着唇笑起来,早上还空落落的心房归到了实处,胃口也跟着好起来。 三个人吃了五个馒头,沈翠和穆二胖一人两个,周氏一个,饭后周氏又去洗碗收拾桌子,沈翠此时已经立下自己洗心革面的这个人设了,就不必强装原身那种言行,起身帮忙。 周氏躲着没让,“这馒头在城里一文钱一个,我还吃了鸡蛋和菜。做一点活实在没什么,婆母别沾手了,我三两下就做完了。” 中午是穆二胖的休息时间,沈翠把主屋让给他睡午觉。 睡前,沈翠照例给他掖了掖被子,穆二胖都快睡着了,还在忍不住念叨:“嫂嫂做饭真好吃,比姥姥做的都不差,要是嫂嫂天天在咱家做饭就好了。我不是说娘做饭不好哈,就是……就是舍不得娘累着。” 这话除夕那天他念叨过一遭,但当时困扰沈翠的问题到现在依旧没有解决—— 没钱啊!让周氏做饭不得留人吃饭? 光让人做事儿,不留人吃饭,那跟原身又什么差别? 家里年前积攒的食材都没剩下什么了,往后都得一个铜板一个铜板数着花,如何养得起第三个人? 嘀咕完那句话,穆二胖就睡过去了。 沈翠就从卧房里出了来,此时周氏已经收拾好了灶房,还从破屋那里拿来了别的衣服和针线笸箩。 然后她在屋里找了个光线好的地方,开始做缝补的活计。 那些衣服破了大大小小的口子,可在周氏手中,不过几息工夫,那些口子就被缝补得毫无痕迹。 一切现在她做不来的活计,到了周氏那双巧手里,就完全不是问题了。 沈翠不错眼地瞧着,把周氏瞧的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她这才挪开眼。 【遥想上辈子,我可是不输她的麻利人呢。】 沈翠这么想着,又倒回躺椅上,闭上眼睛,看着像假寐,实际上是解除了系统的屏蔽,而后习惯性地打开系统相关的各种条例,一一浏览。 系统现在一见她浏览条例就心底发慌,又听她抱怨道:【我说你这也设计的太不公平了,二胖的属性增长既能获得系统的帮助,又能在日常生活中靠自己的努力成长。那我呢?我那厨艺女红双废,为啥只能用系统的东西来升级?】 系统看她情绪不高,便耐心解释道:【因为养成对象是这个世界的真人,而宿主却是因为系统才出现在这里的啊。从某个层面来说,宿主是完全的系统衍生品。所以你想获得成长,会比较严格一点点嘛。】 【给我一个啥都不会的身体,断送我刚想到的财路,我又没手艺又没钱,上辈子还是个做管理岗文职的,这辈子在这儿都找不到工作,真的太难了……】沈翠说着就连连叹气,甚至还说:【现在想想,上辈子已经那么累了,猝死也未尝不是一个好归宿。人死如灯灭,大概死了以后也感受不到什么痛苦。总好过现在做系统的什么衍生品。】 系统投放到各个位面搜集数据,前后的宿主成千上万,还真确实出现过几任宿主,某天突然没了生存意志,直接带着系统自爆的。 今天确实是他立刻修复了沈翠找到的系统漏洞,而周氏的到来,难免让沈翠有些唏嘘。 系统立刻语速飞快地道:【宿主别灰心啊,你怎么会有那么消极的想法呢?眼前的境况和远远不到那么糟糕的地步,不过是不允许你倒卖系统产出物而已。你若是想要钱,我可以为你调整一下系统任务……】 他一边说,一边紧急调取沈翠的脑电波数据,生怕她真的消极到产生了死志。 这数据调取出来一看,他发现不对劲了。 这异常活跃的脑电波,哪里是一个心灰意冷之人的数据呢? 数据绝对不会说谎,那么说谎的只有—— 【诶?962464,你看这个系统条例说,系统可以对宿主隐瞒一部分宿主不需要知道的信息,但不可以对宿主说谎,传递虚假消息。】沈翠笑起来,【你刚说啥?你可以为我调整系统任务?不照做的话,不知道算不算欺骗宿主诶。】 第二十章 系统开始装死。 沈翠闭着眼睛躺在躺椅上,一边怡然自得地晃悠,一边在脑内喊他。 先喊【系统】,又喊他编号【962464】,一连喊了几十遍,系统无可奈何地说:【知道了知道了,别喊了!我现在就整合一下系统资源,最迟明天早上,就会发布新任务代替原来的任务!】 沈翠连忙讨好地应道:【好的好的,您忙哈。我不烦您,任务整合好了随时发布,我随时都准备好了!】 【宿主也别高兴的太早,调整任务之后,任务难度将会呈现阶梯式增长。】 【那会直接让我送二胖去考状元不?】 【那倒也不会啦!】系统的男神音都憋得走调儿了:【那不叫阶梯式增长,那是直接要求宿主通关了!】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21节 【那就没事儿了,嘿嘿。】 系统凉飕飕地哼了一声,然后就下线了。 沈翠依旧乐呵呵的,唇边的笑都没再褪去。 连带着很快周氏都发现了她不对劲,不过周氏并不是多嘴的人,所以并没有发问。 还是晚间周氏回去了,穆二胖问他娘这是笑啥呢?都笑大半天了。 沈翠说没啥,又神秘兮兮地道:“你快睡,明儿个该读新的了。会比较累哦。” 按着系统过去发布的任务惯性,穆二胖是完成任务的主力,系统说了明日发布的任务会难上不少,估计自家胖儿子且得劳累一番呢。 “我不怕累!”穆二胖眼睛亮晶晶地和她保证,“前头娘教的我都会了,就等着学新知识呢!” 预料到第二天得忙碌起来,所以沈翠后头没再和他说话,母子俩就此歇下不提。 第二天一大早,公鸡初啼,系统叮一声发布了新的任务。 沈翠刚听到提示音就坐起了身——往常是绝对不可能的,她现在也算是个小懒虫了,年后天气也没有回暖的那么厉害,不睡到天光大亮,她不可能起身。 今儿个她是再不赖床了,马上就查看起系统任务。 【系统任务:请宿主为养成对象择一名师。资质不可低于85。所谓‘资质’,即为包含智商、情商、记忆力、想象力、魅力五大属性在内的平均属性。】 【此任务期间,系统将为宿主开放对他人的资质检测能力。】 【任务时间:三天。】 【注:本任务为跨级任务,若宿主挑战失败,将不会受到剥离系统的惩罚,只会扣除账户上所有购物点,并退回到之前的任务进度。】 还别说,系统前一天没说错,这个择名师的任务还真是比前头启蒙练字的任务难了一大截! 沈翠凝眸不语,倒不是为难度发愁,而是向系统提问道:【这个就是你说的,能给我搞钱的任务?】 这任务怎么看都不像搞钱的,倒像是个破财的啊! 这时候的人祭祀都讲究一个天地君亲师,啥意思呢?就是老师,那就相当于学生的半个父亲。 若是学生惹了什么事儿,老师也多少会受到牵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老师收学生的讲究当然也就多起来了,先要收束脩,更要考核学生的秉性、学识。 穆二胖虽然成长进度喜人,但那是和过去的他相比。 放到同龄的孩子身上,他肚子里那点墨水可就实在不够看的了。 除非直接花费重金,把对方给收买了。 系统没好气地道:【宿主想要来钱,不得先把前置任务做了?我早就和宿主说过,调整任务进度,代价是阶梯式增长的难度。你要是不想做……】 沈翠前头还存疑,察觉到系统这气呼呼的劲儿,她就不怀疑了! 她连忙摆手说别,【我这就去。我再问一句哈,搞钱任务之前的前置任务有几个?】 她就怕系统给她安排一连串的前置任务,到时候别钱没搞到,先把现在为数不多的家底儿都给败光了。 【就这一个!】 系统大爷今天格外的气儿不顺,沈翠不再多问,开始吹起了彩虹屁:【好呀,你安排的任务真好。之前沈家那边以为二胖是跟着他大哥读书的,他大哥那边呢,估计是以为我给他请了先生。等于是两头瞒着,眼下时间短倒还好说,但是往后他大哥会离开县城,周氏又时常过来,这肯定是瞒不住的。而且我肚子里也没多少这个时代的墨水,往后教他会越来越难,是该给他请个先生了……这任务失败了你也不会送我回原世界等死……你真的特别好,是我见过最大方、最妥帖、最疼人的系统了。】 洋洋洒洒一通彩虹屁吹完,系统的怒气值似乎减少了许多,但依旧不大高兴,【宿主知道就好。】 沈翠缩了缩脖子不敢多嘴了,一边起身一边立刻打开系统的【资质检测】功能。 打开以后,沈翠眼前的世界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但是当她看向穆二胖的时候,还在沉睡中的穆二胖的头顶多了一行字—— 【资质:35】 他原本的属性是个位数,后来吃了一颗【开窍丹】,每样属性都爆增了20点。 加上这段时间的读书练字和坚定心智,又每样都增加了几点。 所以一平均下来,就是这35点资质了。 后头沈翠又去飞快地烧水,等热水一烧,她就把穆二胖喊起床,母子俩一起洗漱。 洗漱的时候沈翠还对着水盆照了照,她的头顶并没有出现资质的。 所以这功能是对特定的一些人开放的? 带着这个疑问,晨光熹微之际,沈翠和穆二胖一道出了家门。 此时水云村里,农人大多都已经起了,但早春冬日寒冷,并无什么人出门。 倒是村口的学塾里,夫子正带着一群孩童已经开始早读。 “混沌初开,乾坤始奠……” “气之轻清上浮者为天,气之重浊下凝者为地……”(出自《幼学琼林》。) 循着这朗朗的读书声,沈翠和穆二胖很快就到了学塾外头。 如她猜想的一致,系统的【资质检测】功能只对已经开始读书的人有用,像学塾门口送孩童过来的家长,头顶则没有那么一行字。 沈翠再往学塾里头往里一瞅。果然连同夫子在内,每个人的头顶上都有资质的字样! 然而让她失望的是,孩童自不必提了,属性大多和穆二胖差不多,而上头拿着书,摇头晃脑领读的夫子,资质都只有70。 其实想来也是,原书男主穆云川的各项属性接近峰值,所以才能连中六元。 这村里教书的是个老秀才,考了半辈子都没中举才回乡教书的,资质在读书人里自然只能算是中上。 村里已经没人比他资质更高的了,沈翠便不在村里停留,快步往城里走去。 而城里原身也没怎么去过,所以还得去求助亲娘郑氏。 又是两刻钟,沈翠和穆二胖进了城,去了茶壶巷。 沈家的男人此时都已经外出上工,只郑氏和两个儿媳妇在家。 郑氏在城里住了好几年了,消息当然比沈翠灵通。 听沈翠说要给穆二胖找个比村里教书秀才还好的先生,郑氏没有不同意的。 “前头听陈家那老婆子说,他家大牛找了个举人当老师。我那会就想着咱家二胖不能落后,前两天没事儿我就去打听过去了。陈家找的那个举人,就住在咱们家不远处,过完年就好多人提着礼物上门想拜入他门下呢。那天正好有人经过,我打听了一嘴,说是一年束脩要十两,若是在他家吃住,则还要另算。另外笔墨纸砚那些还得自备,逢年过节也要备礼,加在一起,一年怎么也得十五六两了。” 沈翠和穆二胖空着肚子出来的,当时母子俩正吃着郑氏给他们下的面条。 听到郑氏这话,穆二胖吓得都忘了吃面,沈翠则差点一口面条噎在嗓子眼。 郑氏埋怨的斜她一眼,一边给她拍着后背一边说:“我知道你惯是心疼银钱的,别说你了,当时我听了就惊一跳,所以才没拿定主意要不要和你商量。” 十五六两委实不便宜,像沈大沈二这样,经年累月在城里熬出头的,加起来一个月也就五两银子,一年合算下来就是六十两左右。 但两房各还有好些人呢,在城里生活不比在村里,那是样样都要钱。 大人或可俭省一些,孩子们的吃穿用度当然不好克扣。 所以两兄弟只会把一半的银钱上交到公中,剩下的留着自家开支。 儿子们一年孝敬三十两,倒不是郑氏和沈老爷子不肯拿出一半给大外孙用,而是真要在明面上支出那么一大笔,小儿媳李氏先不提,而大儿媳陈氏那边,估计得闹翻天。 别的倒也不怕,就怕陈氏打着孩子的名头,说二胖既然能读书,那么他儿子没比二胖小多少,自然也该去读书。 郑氏和沈老爷子虽然私心里更偏疼穆二胖一些,但明面上却得对孩子们做到一视同仁。 那银钱就是绝对不够使了。 沈翠喝了口面汤,把面条给咽下了肚。 肉痛了半晌,她一闭眼道:“娘先带我去老举人那里看看,若真是个有学识的,十五两就十五两!”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反正系统不会骗她,前置任务做完,后头绝对能搞到钱! 郑氏听了她这话,没好气道:“我前头还觉着你变了个人,今儿个听你这话才知道是我想多了。你还真是癞疙宝打呵欠,口气大的很!十五两是普通标准,若是考校没过,听说还要另外给不少呢!” 骂归骂,等沈翠把一碗面条吃完,郑氏也考虑清楚了,一直这么为难犹豫也不是个事儿,是该先去亲眼见识一下那老举人,若真是个才学兼备的,就得早点定下来,不然一个犹豫,又得再等一年。所以她还真把沈翠和穆二胖带去了。 如郑氏所言,老举人家热闹非凡,多得是上赶着要把家里孩子送来读书的人。 他家宅子也不大,里头已经站满了人,队伍已经排出了十几米,清一色都是安静地提着礼物,领着自家孩子排队的家长。 沈翠他们来得晚,就排在了队尾。 也是运气好,他们才站定没有多久,老举人出来了,冲着众人一拱手,十分客气地说了句“招待不久,劳大家等候”。 众人自然客气回礼,忙道不会。 说着老举人就让学生帮忙发了一些纸出来。 那些纸上写的自然都是考题,根据求学孩子的年纪来发的。 若是年纪小一些的,则就是简单的背诵《三百千》或者《幼学琼林》等启蒙读物。 若是年纪大一些的,则需要看过《论语》《孟子》等。 而穆二胖这个年纪,收到的考题则已经是要求他读过四书了。 其他的孩子拿到考题后立刻正了神色,严阵以待地开始准备。 而穆二胖则脸色毫无变化——因为别说背诵了,他连四书是什么都不知道,完全是一头雾水,忘记了该作何反应。 而沈翠同样的有了一瞬间呆滞——即便是城里这样热门的人选,老举人的头顶的资质赫然只写着80。 要知道有句话叫穷秀才,富举人! 举人不止可以免除赋税,若是会钻营一些,那还能当个下放的小官。 都这样一号人物了,在系统评定里居然都只有80点的资质?! 要不是系统现在还在生闷气,沈翠高低得抱怨两句。 老举人知会过大家一声后就又回去了,众人依旧排着队。 沈翠悄悄拉了郑氏一下,低声道:“娘,咱回去吧。” 郑氏伸着脖子数了数前头的人,说:“就十几家,排个把时辰差不多了。你要是累,你带二胖回家歇着,我搁这儿排。” “不是,我就是觉得不大合适,我们回去再说。” 郑氏惊讶道:“这举人老爷给咱二胖当先生还不合适?丫头你口气是真不小!” 不怪郑氏如此吃惊,旁边的人听了一耳朵,也忍不住开口道:“你这人好大的口气,黄举人可是实打实的举人,若不是他年纪大了,力有不逮,指不定就去青竹书院教学了,哪里还轮得着咱们?” “就是!别是自家孩子答不上黄举人的题,故意这么说,想挽回面子吧。”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22节 “对啊,你这要是连黄举人都瞧不上了,怎么不把你家孩子送去青竹书院?眼下可正也是书院招生的时候!” 那人自然不是真的好心提醒沈翠,而是故意拿话揶揄她呢! 青竹书院,也就是穆云川在读的那间书院,是州府都享负盛名的好书院。 山长更是两榜进士出身,因故辞官才在此处创办书院,教书育人。 来求学的学子犹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 而书院招生的要求则更为严格,选人的比例呢,十不取一。 听说还有已经考上秀才,身负功名的学子上来求学,都被山长拒之门外的。 眼下穆二胖那35点资质,刚学过三百千的学习进度,自然是达不到人家的招生标准的。 要不然沈翠肯定直奔着书院去了。 装死了一早上的系统此时忽然发声:【你看吧宿主,这个任务本来会是在养成对象在系统的帮助下自学一年后发布的,也就是明年这个时候。到时候这个任务的难度就会大大降低。一口吃不成个胖子,宿主还是老老实实地放弃,回退到之前的任务进度。不就是过一年穷苦日子吗?宿主听没听过这样一句话,所谓‘宝剑锋从磨砺出’……】 【你咋比我还丧气呢?这不是才过了半天而已。我还想问你听没听过一句话,叫世上无难事,只要想搞钱!】 【宿主你……你……】系统“你”了半天都没说出一句完整话。 而沈翠和他说话的工夫,郑氏也跟别人吵起来了。 她闺女她咋说都成,轮得到外人当着她这老娘的面指指点点? “青竹书院咋了?我家二胖他大哥就是在那里读的!不过是我二胖年纪小,我闺女才想着先给他找个先生开蒙,轮到你说这酸话?” 郑氏是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穆二胖到他嘴里,都快成了第二个穆云川了。 沈翠没得办法,只得先对对方歉意地拱拱手,再把亲娘从人堆里拉出来。 拉出人群后,郑氏还气咻咻的,转身对着地上啐了一口,“不就是个举人,我回头给我家孩子寻个更好的!” 冷静过后,郑氏带着沈翠回了家。 陈氏前头又偷听了墙角,知道她们母女去寻黄举人了,又没那个胆子跟去阻止,正愁的在家里直打转。 猛得见到她们回来,郑氏脸上还挂着怒容,陈氏知道事儿没成,一下子就笑开了。 郑氏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但到底没在孩子面前骂她,只把陈氏瞪得吓回了自己屋里。 后头郑氏问沈翠是怎么个章程,沈翠可不敢再让她参与了——刚一个错眼,要不是她拉的及时,郑氏指不定就和人打起来了! 她就说:“我暂时还没想好哈,娘先消消气,没得把自己身子气坏了。我们就先回去了。” 郑氏还在气头上,倒是没留他们,只说她再想办法打听打听别人,回头知会沈翠。 从茶壶巷离开后,沈翠当然没有直接带着穆二胖回家。 这个任务一通三天时间,错过一次就要按着原来的任务进度再等一年,不努力到最后关头,她肯定是不会放弃的! 或许是听人提了一嘴青竹书院,沈翠想着事情的时候,不自觉地就带着穆二胖到了书院街附近。 这孩子今日也格外老实,跟着走了好半晌都不吭声。 上午吃完的面条这会子也该消化了,沈翠就带着穆二胖在街口找了个馄饨摊坐下。 “是不是累啦?”沈翠让摊主下了一碗馄饨,转身拿出手帕,一边擦筷子一边安慰道:“别急哈,马上就能吃了。” 穆二胖摇摇头,然后才闷闷地说:“娘,我好没用啊。方才那些题目,别说做了,我好些字都不认识。” “原来是为了这个啊。”沈翠歉疚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你学的晚嘛,不会做很正常。等再学一学,很快就能赶上了。” 这并不是沈翠单纯安慰他的话,而是如系统所言,这本来就是一年后才会到来的任务。 说来也巧,母子俩在摊档上坐下没多久,就有一个气度非凡的文人背着双手从摊档前头经过,而书院街上的行人则都会客气地让路。 若是书生一类的,则还会拱手行礼,恭恭敬敬地唤一声“山长”。 此人便是青竹书院的山长了,沈翠看着他头顶的92点资质,都眼馋坏了。 但眼馋也归眼馋,自家穆二胖连黄举人那边的题都答不上来,就更别说青竹书院的考核了。 难道真如系统所言,提前了一年的任务不可能完成? 她正这么想着,就又有一对身着锦衣的年轻公子从他们身边路过。 这二人一人身穿一件湖蓝色圆领绸衫,另一人身穿天青色锦缎直缀,都是仪表堂堂,气度非凡的俊俏模样。 书院街来往的人众多,富家子弟来此处求学的屡见不鲜,但新鲜就新鲜在,这两人的面容居然十分相似,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都不为过。 但两人个头也确实差着一些,并不是双生子。 一对都是一表人才,容貌像足了九成九,却不是双生子的兄弟,可不是让人瞧的新鲜吗? 而沈翠看的却不是这两人的面容,而是他们头顶的字! 这兄弟俩的资质真是没话说,一个85,另一个居然有88! 就是可惜两人看着年纪都不大,十几岁的模样,自己读书用功还来不及呢,自然是不可能给别人当老师的。 兄弟俩在小声交谈着什么,但似乎并没有谈拢,个头高一些、看着年长一些的那个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你怎么就非认死理儿,钻那个牛角尖?一定要拜劳夫子,劳夫子那儿不收你,难不成你就一直等着?今儿个是我们书院春招的最后一日,山长前头已经过去了,你再不去参加,可就晚了!” 另一个年幼一些的脸色苍白,还未说话先咳嗽起来,好一阵之后才喘着气儿说:“我就认死理儿,我就钻牛角尖,我就要拜劳夫子为师!” 说完他又是一阵咳,身体弱的好像随时会晕过去一般。他那位兄长自然不敢再拉扯他。 后头两人交谈的声音低了下去,兄弟俩掰扯一阵,最后闹得不欢而散,两人各自往不同的方向去了。 沈翠依依不舍地目送两人离开,但也提取到了两人话语中的关键信息——一个让学子宁愿不去青竹书院,也要坚持拜入他门下的夫子,姓劳! 劳这个姓,即便是在小说里也是不常见的。 沈翠好像确实在原书剧情中看到过,但不是明确出场的那种人物,而是主角身边有人提过几次。 穆二胖吃完一碗馄饨的工夫,沈翠回想的脑仁都发疼了,总算是想起来这么一个人——劳不语! 这人跟男主穆云川没关系,有关系的是他恩师,也就是前头从她面前经过的青竹书院山长。 这劳不语,就是那山长的师弟。 他们师兄弟都是一代大儒的关门弟子,年纪相当,性情却截然不同。 那山长是个务实派,虽已然天赋卓绝,但勤劳肯苦,埋头苦学十数载才金榜题名。 那劳不语就是个反面例子,他纯粹靠天赋,半点不用功,蹉跎到二十五,觉得该考功名了,一下子压着二甲线就考中了进士。 虽说没有前头位列一甲状元、榜眼、探花的那么体面,直接授修撰、编修,但二三甲进士也能授庶吉士、主事、中书、行人、评事、博士、推官、知州、知县等官。 劳不语就被授了翰林院庶吉士,之后他还没去报道,就因为在科举期间于花楼里写了一首大不敬的淫词艳诗,让人告了御状,直接被捋成了白身。 前头不是说山长因故辞官嘛,就是因为这个同宗师弟,旁人知道他们师承一人,又是自小一起长大,少不得拿这事儿刺挠他两句。 那山长又是极重脸面清誉的人,这件事让他觉得没脸搁京城待,一怒之下直接辞官。 这事儿并不光彩,所以一般人还不知道,只有如穆云川那样的,几个山长的亲近学生才知道一些,所以也私下里为恩师打抱不平。 也怪沈翠光想着秀才和举人的资质都不够85,那资质85以上的,肯定得青竹书院山长那个级别的人,却忘记了原书剧情里还有这么一号天赋超绝、却被捋成白身的人物。 一回想起来,沈翠就赶紧拉着穆二胖,跟着前头那个年轻公子跟过去。 当然那人已经走过去快一刻钟了,他们母子俩当然是跟不上的,但只要有个大概的方向,沈翠就很有自信能找到人。 一来当然是县城本就不大,劳这个姓氏又特殊,只要愿意张嘴和人打听,怎么也能问到。 二来,那劳不语是个天纵奇才,系统的资质检测功能一下子就能给他标出来。人山人海之间她都能把人认出来! 后头如沈翠所想,她还这没怎么费工夫就找到了那为劳夫子的家。 和老举人的家一样,这位劳夫子的家也是个并不算特别显赫的小宅子。 同样是热闹的门庭若市,但不同于黄举人家那紧紧有条的景象,这劳夫子家热闹的像个菜市口! 沈翠一手拉着穆二胖,一手努力往前挤,总算是见到了人群中的劳夫子。 这一见,沈翠反而有些不敢确定了。 人群正中间的男子还不到四十,面容白俊,没有蓄须,穿一身半新不旧的长衫,头戴纶巾,那长相配合穿着,颇有些世外高人的味道。 可他此时一只脚放在凳子上,双手捧着个筛盅在摇色子,正用力的摇晃着,怎么也不像是一位学者文士该有的模样。 沈翠也不是被他这狂放的举动给惊着了的,而是此人头顶的资质,居然只有85,稳稳卡在这次任务要求的及格线上。 居然还不如之前他看到过的那一对兄弟?! 这真的是原书里那个才学不输给山长的劳不语吗? 沈翠正疑惑着,那中年男子已经停了手,砰一声把筛盅掼在了桌上。 而在他对面和对赌的另一人,则也跟着停了手。 “开,开开开!” 喧闹的人群越发躁动,就等着两人揭开筛盅。 两人就在人群的催促声中,先后揭开了自己面前的筛盅。 另一人的筛盅里是四五六,合计十五点。 而那中年文士的筛盅里,赫然是三个六豹子,十八点! 两人比的是大小,中年文士毫无疑问地赢下这局! “承让,承让!”中年文士笑呵呵地朝着对方一拱手,然后对方垂头丧气地递过去一两银子,直接拨开人群走了。 沈翠便和身边的人打听道这是怎么回事,说:“这不是劳夫子的家吗?怎么大白天在这聚众赌钱?” 还不等旁边的人回答,那中年文士收好了银钱,自己开口解释道:“这位夫人是新来的吧?我这不是赌钱,是收学生的考核哩!” 说着他就为沈翠解释起他收学生的规矩来。 他收学生,一不看束脩,二不看天赋,三不看学生的学习进度,就一样,学生或者家长得赢过他! 不拘比什么,只要赢过他,他分文不取,亲自上门教导三年,且当众立下誓言,必定教的尽心尽力,绝不藏私! 而且这比试结果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会请人评判。 他这“三不看”可太对沈翠的味儿了,跟为她量身定做似的! 沈翠不自觉地喃喃出声道:“还、还有这种好事儿?” 那中年文士但笑不语,“当然啦,因我精力也有限,所以一场比试下来,我就收一两纹银的辛苦茶水钱。” 一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是现在的沈翠完全负担的起的。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23节 尤其是和黄举人那边的束脩相比,更显得十分低廉。 而且若是真能赢他,得到三年免费教育资源,那绝对值得以小博大! 沈翠和穆二胖身上的衣服都不算特别富贵,而且拜师这种大事儿一般都是男人出面,他们只母子俩过来了,想来是家里男人不在身边或者不顶用。 旁边的人看她意动,就好心地低声同她道:“妹子还是想清楚再答,我看你应也不是大富之家出来的。这一两银子,怎么也得半个月工钱!” 旁边又一人接话道:“对啊,你是新来的你不知道,前头不知道多少人都脑子一热参与进去了。像我们在场的这些,唉……” 沈翠便先喊了对方一声“大哥”,然后接着向他们打听其中原委。 她虽是妇人打扮,但生的年轻貌美,态度也落落大方,那前头劝她的人便仔细说与她听。 沈翠听他仔细一说,这才知道这比试设置的大有玄机! 首先说是什么都能比,但也没人傻到和两榜进士比才学,就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有些人天生力气大,就想和他比力气。 有些人视觉敏锐或听觉灵敏,就想和他比视力、听力。 还有人擅长针线,要和他一个大男人比女红。 他们为何没成功呢?因为劳不语他不同意啊,一场单方面发起、另一方却不容易的比试,自然不能成功! 当然他也不可能什么都拒绝,绝大部分比试他都还是接受的。 但是他接受的也都是他在行的,礼乐射御书数,琴棋书画诗酒茶,还有如同方才的赌大小、推牌九、猜单双之类的赌术,就没有他不会的。 “还有更离谱的呢,上次府城天香楼的东家,还特地带着自家大厨来了!结果劳夫子还真的精于庖厨之道,和那大厨比谁的刀工好,比谁做菜更快,还比过红白案。结果就是天香楼那位东家白白损失了十几两银子,带着人灰溜溜地回府城去了。” 沈翠还是有些疑惑地问道:“天香楼那可是府城乃至京城都出了名的大酒楼,他家大厨的手艺还能差了去?” 对方答话道:“这劳夫子的规矩中还有一条,‘输赢请人评判’,看着公允对不对?但是他请评判呢,都是我们这些人。妹子你别觉得我们心眼小啊,我们都是白花了好些银钱的,哪儿能让人轻易赢了去?所以若是双方实力差不多的,我们还是会让劳夫子赢。” 这当然是人之常情,自己花了大本钱都没得到的东西,自然不会轻易拱手让人。 这道理对方不说,沈翠自然也能想到。 所以她摇头说不会,反而真心实意地夸赞道:“大哥说话真敞亮!” 嗯,听人这么一说,沈翠可以确认这个中年文士就是原书里的劳不语无疑了! 这人在科举半道上可是荒废了整整十年光阴啊,大概就是研究各种奇淫巧技去了。 别说,这买卖还真挺好挣,人家黄举人勤勤恳恳、夙兴夜寐地带一个学生,一年也就收十两束脩。 这劳不语倒好,直接搞个比试,无本买卖,比一场收人一两银子。 在场众人都是“受害者”,光是这些人就能收十几两了。更别说这些人口中的什么天香楼东家啦,还有早些时候沈翠见到的那个小公子,估计也没少给他白送钱。 若是在一个地方捞够了,他还能换个地方重头来过。 真他娘的是个商业鬼才! 若是能招揽这样的商业鬼才上门,往后还真是不用为银钱发愁。 至于这货为何资质只有85,沈翠也大概明白了一些——估摸着是他做这种事遭人不满,魅力奇低,拉低整体资质了! 如沈翠所想,最近上门来比试的人确实越来越少了,劳不语确实是准备换个地方接着捞钱,不不,接着寻摸自己的得意门生了。 难得来了个新人,劳不语虽然被众人揭穿了老底,但也不见丝毫心慌,笑道:“夫人既来了,不比试一场再走岂不可惜?我看令公子相貌堂堂,仪表不凡,不似池中物,倒真有几分合我的眼缘。” 能脸不红心不跳地夸胖墩子似的穆二胖“相貌堂堂、仪表不凡”的,这劳不语委实是个空口说瞎话的人才。 在众人鄙夷劳不语的目光中,沈翠淡淡一笑,“好,那我就和夫子比一场,比厨艺如何?” “好好好!”劳不语笑着连说三个好字。 而众人则惊得齐齐吸了口气。 “这妇人莫不是傻了,我们都把天香楼的事儿说给她听了。” “是啊,可惜了一副好样貌,没想到是个傻的。” 在众人惋惜和不解的目光中,沈翠以歉然的目光回望过去,“我和夫子不比谁做的好吃,只比谁做的难吃,夫子可敢接受?” 作者有话说: 沈翠:对不住了诸位,为了搞钱,为了鹅子的将来,这里的粪坑,高低得炸一炸! ………… 参考文献—— 《清史稿·选举志三》:一甲状元授修撰,榜眼、探花授编修,二、三甲进士授庶吉士、主事、中书、行人、评事、博士、推官、知州、知县等官有差。 第二十一章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沈翠面色不变,颇有一种宠辱不惊的气度。 要知道看一个人,她的衣着打扮或许会骗人,但眼神和气度却做不得假! 见她这般,劳不语心中也不由打起了鼓,思忖着难道是真人不露相,眼前这妇人乃是烹饪庖厨一道的隐世高手? 再看穆二胖的身形,虽然青竹书院拉动了这里的地方贸易,百姓的日子过得普遍不错。 但这么圆润壮实的孩子,也实在不多见。 他为何能把这无本买卖干的那么久呢,规矩设计的巧妙是一遭,他精通奇淫巧技也是一遭,最重要的一遭,是他性情谨慎,并不会妄自尊大。很多时候一看情况不妙,他自己就缩了。 这才无惊无险地在此处捞了这么久的银钱。 越想越觉得蹊跷,劳不语就想着不然这次比试就算了,左右他也不差这么一两银子。 然后沈翠就说出了那句“不比好吃,比难吃”的话。 旁边看热闹的众人比他们两个当事人还着急呢。 “妹子你傻不傻啊?就算你想另辟蹊径,也没有这么比的啊。” “就是,饭食做的好吃不是每个人都会,但做的难吃,随便做做谁不会?” “就是啊,这个傻妇人,饭食再难吃能难吃到哪里去?” 在众人七嘴八舌的劝解声中,连带着穆二胖的脸色都变了。 他想的当然和其他人不同,而是上次他忍着恶臭吃完了那碟臭豆腐,虽然后头豆腐下肚子之后,变成了本来的味道。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大脑已经将那家常的味道忘记了,但身体却牢牢记住了那极致浓烈的气味所带来的不适! 穆二胖白着脸,轻轻扯了扯沈翠的衣摆,哆嗦着嘴唇道:“娘,别,不然……” 不然让他先走吧!他害怕呜呜呜! 见他这当儿子的都露怯了,劳不语这还有啥犹豫的呢? 果然前头是他想太多了。 他笑着看穆二胖一眼,说:“孩子,这是我和你娘约的比试,虽是为了你,但这是大人之间的约定,你可别插手。” 沈翠伸手拍了拍穆二胖的背抚慰他,闻言便弯唇笑道:“夫子这是答应了?” 劳不语点了点头,问她怎么个章程,是比同一道菜呢,还是各自发挥。 沈翠无所谓地耸耸肩,“我只需要自备食材,其余的但凭夫子安排。” 劳不语摸着下巴想了想,道:“那就这样,我们去各自准备食材,顺带我也把家里的灶房收拾出来,两刻钟后回到这里碰头。” 比试的章程就此敲定。 出了劳家的宅子,沈翠看着自家二胖可怜见儿的,就问他说:“不然你先回你姥家,等娘这边完事儿了去接你。” 穆二胖的脸色到这会子还没恢复过来呢,闻言却立刻摇了摇头,声音虚浮却坚持地道:“不成,我知道娘都是为了我,我和娘在一块!” 准备的时间不多,沈翠就没再纠结,让穆二胖在街口等了一下,她转身去了市集上,花几文钱买了个小篮子跨在胳膊上掩人耳目。 等没人注意她的时候,沈翠从系统商城买下了一份臭豆腐所需要的食材,也就是一份豆腐、一份油,加上一份料汁。 30购物点换个名师免费教育三年,怎么算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所以这次沈翠花的格外爽快。 要搁之前,她这么爽快的花费购物点练厨艺,系统指不定还得出声夸夸她。 今天系统是贯彻到底的装死了,这会儿都没出声一句。 后头约定时间差不多了,沈翠便带着穆二胖回到了劳不语家。 让沈翠意外的是,前头劳不语和人赌大小的时候,他那小宅子里不过是有十几号人围观。 眼下围观的人不减反增,竟又多了一倍!说是把那小宅子围的水泄不通也不为过。 有句话叫听人劝,吃饱饭,大部分人知道这其中的猫腻,就不会再搀和进去了。 这会子还敢来和劳不语比试的,要么是手上有真功夫——就像前头那个摇骰子赌大小的,据说是什么混迹各大赌坊,多年未尝一败的奇人,要么,那就是真正的不听人劝的傻帽! 各种奇人他们已经瞧够了,但是看人犯傻,那绝对是一桩不容错过的乐事。 因此和前头那些人一样,后来的这些人看沈翠的眼神,也跟看傻子似的十分微妙。 劳不语已经站在门口等好一会儿了,就怕离开县城的这最后一单买卖让人给搅黄了呢。 所以不等旁人和沈翠搭讪,劳不语就笑着上前,做出邀请的手势道:“夫人快里头请,我都已经准备妥当。” 劳不语是个单身汉,他手边也不缺银钱,因此他家里的灶房就没开过火,遍布了蛛网和灰尘。 方才那么一会儿的功夫,他也就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起码是能进人下脚了,也不用担心从里头做出来的吃食会对人身体不好。 因只有一处灶台,所有两人得先后去做。 劳不语倒也不是个占便宜不够的人,谁先谁后,他还是让沈翠来安排。 沈翠示意他先开始,反正她做臭豆腐的步骤十分简单,一刻钟就成。而且若是让她先做,怕是劳不语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别到时候说她胜之不武。 劳不语也不再多言,洗了手就从房梁上解下一块不知道被他放置了多久的肉干。 那肉干还是年前别人送的,但是他挂在房梁上就给忘了,放置到这会儿都已经硬的像块石头,且表皮都呈现黑色了。 没想到这给自己忘到脑后的东西眼下还能派上用场,给自己带来新的进项,也算是物尽其用。 劳不语心情轻松,手下动作越发快,那肉干被他故意逆着纹理切成大块,然后随便扔下锅,也不放油,直接翻炒。 一通大火翻炒之后,肉干很快就出现了焦糊的味道,甚至还粘连在了铁锅里。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24节 等到快出锅前,劳不语也没看旁边的调料罐里头具体放的是啥,随便抓起一把就往里头撒。 这些调料本就是上一任屋主留下的,而且干完这一票他就准备离开县城了,自然不会吝惜。 撒完他也不把调料翻炒均匀,直接把那黑炭似的肉块盛出了锅。 等到他做好,那些看热闹的人嘴又闲不住了,这个道:“这劳夫子委实……委实不顾脸面了一些,说是自备食材,他那放了不知道多少天的肉干就赢在前头哩!” “嗐,咱也别瞎操心了,该劝的都劝了,是那妇人不听劝,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就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中,劳不语仍旧神色从容,脸不红心不跳的把沈翠请进了灶房。 沈翠也不慌不忙地将自己的菜篮子摆到灶台上。 看热闹的人还等着瞧她有什么后手呢,一个两个伸长了脖子往里头瞅。 结果自然让他们失望了,沈翠拿出来的三样东西普通的都没眼看! 前头和沈翠讲了好些话、说话敞亮仗义的那个中年男人依旧没走,虽说沈翠没听她的劝告,让他有些恨铁不成钢,但此时仍然仍不住出声道:“劳夫子,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把家里的调料都用光了,让这大妹子用啥?” 要把食物做的难吃,那自然离不开调料,劳不语把调料都给用光了,就算沈翠做出一道没调料的东西,也不可能比过他那盘子重盐重糖的黑炭不是?! 劳不语这才一拍脑子,假装经人提醒才想起来这一茬,恍然道:“哎呀,这可如何是好?不过夫人说的食材自备,这调料大概也在自备的范围里。” 周围顿时嘘声一片,沈翠正好一抬眼,就看到劳不语头顶的85点资质居然在闪烁! 他可是正好卡在择名师任务及格线上的,再掉一点魅力,她可就得另找旁人了! 于是沈翠立刻出声道:“劳夫子说的不错,既说是自备了,我也不需要用他的调料。” 说完这句,再也没人帮她这个“傻子”抱不平了,劳不语头顶的资质数值也不闪了,还完好的卡在85点。 沈翠呼出一口长气,也不敢再耽搁——她是真没想到劳不语这货魅力还会跌,于是连锅也没刷,立刻倒油、切豆腐、炸豆腐。 当然了,这次本来就是奔着不好做的,她做起来也是漫不惊心的,豆腐切得有大有小,有些一下油锅直接就碎开了。 上回沈翠还算着时间,把豆腐炸到金黄色再出锅,这次她也没仔细看火,很快那些豆腐块就也变成了黑色。 沈翠将大小不一的豆腐块捞出,淋上调料汁。 几乎是动作完成的同时,沈翠面板上的厨艺熟练度变成了2/10,同时系统就做出了评定——【因宿主漫不经心而意外产生的究极失败品。养成对象食用后仍可产生微小随机增益。但极度不建议食用,很容易造成身体不适!】 原来在【失败品】评级之下,居然还有这么一个【究极失败品】? 果然啊,那支线任务是纯粹的挖坑,就为了骗她购物点的! 搁之前,沈翠少不得要抱怨两句,眼下她是忍不住笑起来。 系统给完评语后,那股沈翠和穆二胖熟悉的,几乎凝结成实质的臭味在登时四散开来。 前头在家里做出来的臭豆腐,沈翠觉得大概是臭豆腐和螺蛳粉叠加起来后,放大十倍的味道。 这次的产物既得到了【究极】的评价,效果更是直接翻倍! 幸好沈翠和穆二胖早有准备,两人立刻各拿出一块蘸水的手帕捂住口鼻。 而在灶台旁等着看好戏的劳不语就惨了,差点被熏了一个跟头! 很快在灶房外头看热闹的人也遭了殃—— “什么味儿啊,这么冲!” “呜,是不是附近谁修茅房吗?” “不不,我闻着味道好像就是灶房里头传出来的。” 在众人捂着口鼻的争论声中,沈翠神色淡定地端着那碟臭豆腐从灶房出了来。 她这一挪动,众人也就确认了臭味的来源,方才还挤成一团的人群,立刻退出了好几丈远,就差直接退出劳家的大门了! 看到大伙儿又是作呕又是惊诧的,沈翠有些歉然地摸了摸鼻子,而后扬声对着灶房的方向道:“夫子,我也完成了,可以开始比试了。” 劳不语慢腾腾的、双腿打着颤从灶房里出来的,出来后先是深呼吸了两口,但发现外头的臭味居然还是如此浓烈,他连忙抬手捂住口鼻,不敢置信地问她:“你这是什么东西?你这是能吃的?” “那是自然,我这不仅能吃,吃了还对身体好呢。” 这可不是她撒谎,而是人家系统的评语呢。 因此沈翠说的格外理直气壮。 这话说的,连劳不语这自诩脸皮厚的都对此大为赞叹,甚至不知道为何,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其他人可不会赞叹,只齐齐地没好气地瞪她,要不是沈翠是个女子,他们听到这儿就像早先骂劳不语那样骂她了! 当然了,他们也不会想到这浓烈的臭味是高级位面的产物,只以为是沈翠自带了什么神秘料汁。 让一大堆人齐刷刷地用眼神谴责,即便是沈翠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她便催促道:“好了,不说这些。夫子请人评判吧。” 日常劳不语跟人比试,就像沈翠来时看到的那样,充当评判和看热闹的人都恨不能冲到最前面。 但试问这样臭味难当的东西,在场的人谁会愿意尝试呢? 因此这话一出,日常给劳不语充当评判的几个人已经在连连后退了! 过了好半晌都无人敢上前,场面一时尴尬极了。 劳不语突然掩面哀叹道:“唉,如此气味的食物,我如何能勉强别人来试吃呢?罢罢罢,是我技不如人,既然如此,那我便……唉,只是对不住诸位,让你们失望了。也是我和你们的孩子无缘。” 还别说,劳不语不愧是除了魅力外,其余几项资质奇高的人才,都到这会子了,还没放弃用话术把人逼出来当评判呢。 果然,他这么一提醒,众人醒悟过来,对哦,他们可是在这里花了好几两银子什么都没捞着的,怎么能轻易让人把劳不语给赢走了? 他们吃了亏后还愿意在这儿当评判,真不是吃饱了没事儿干,就是想着多观察观察,哪一天能找到劳不语的空子,把他给赢了去的。 今儿个要是这么轻松让沈翠赢了,岂不是他们的银钱和努力都白费了? 于是还真有人立刻出声道:“我,我来当这个评判!” 话音刚落,一个三十出头的青年男人就拨开人群走了上前,恶声恶气地道:“老子以前在乡下就是天天挑大粪的,我还不信了!” 劳不语的脸色立刻由阴转晴,却还在摆手道:“这位兄弟实在没必要勉强自己,咱们虽说是大男人,但比不过女子也无妨。” 要不说这货魅力奇低呢,明明是他自己眼看要输给沈翠了,话到他嘴里滚一圈,就成了他们这些大男人都要输给一个女子了。 现代还有普信男觉得女人天生不如男人呢,就更别说这个时代了。 那青年方才只是放了狠话,走上前后发现臭豆腐的气味越发浓烈,本还有些后悔,听了劳不语这三言二语,立刻拍着胸脯道:“什么勉强不勉强?老子怎么可能输给一个女子?” 沈翠还记得系统说过这盘臭豆腐吃下去极大可能会造成人体不适,她只是想赢,但并不想伤人,本想劝诫对方两句,但听他这口气,就直接把嘴闭上了。 那夸下海口的青年先去吃劳不语炒的那盘肉干。 那肉干完全碳化,上头还沾着没化开的盐粒子、糖粒子,但他愣是面色如常地吃完了一块。 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也确实算得一个狠人。 但当他走向沈翠,筷子伸向那盘臭豆腐的时候,拿筷子的手却是一阵不可自控的哆嗦。 哆嗦了好几息工夫,青年总算夹起了一块豆腐。 同时他也心里纳罕,这东西也臭的太玄乎了!他都刻意磨蹭了好一会儿了,照理说这东西也该凉了,怎么还臭的这么过分?! 然而话已出口,他就是再不情愿,也只能屏住呼吸,硬着头皮把那块豆腐送到嘴里。 但当那臭豆腐进嘴,他屏住呼吸可就不顶用了,极致的臭味在舌尖绽放,直通头顶,让他头晕眼花,目眩神迷,不知今夕是何夕,脚下都不自觉踉跄了两步。 劳不语一看他这样就知道情况比他预想的糟糕,连忙上前把人扶住,同时出声催促道:“说,你快说!” 只要他说一句他那肉干更难吃,自己便可躲过这遭了。 那青年脸色煞白,神色狰狞,却仍死死咬住牙关,从牙缝里挤出只言片语:“我觉得劳夫子的更……更……哕!” 他“更”了半晌,终究是再也忍耐不住,直接转头吐了出来。 有他这么一带头,周围人都是跟着一阵干呕。 一时间劳家这小宅子里外,呕吐声连成了一片。 没多会儿,那青年总算吐空了胃,也终于甩脱了劳不语的手,指着沈翠臭骂道:“你这妇人做的东西太难吃了,实在太难吃了!我这辈子就没吃过比这更难吃的东西,你简直是要害人命!” 沈翠被骂一通也不生气,反而笑眯眯地看向劳不语,“夫子请的评判说我这东西最难吃诶?那我应当是赢了?” 劳不语没应答,不是他要当着众人的面赖账反悔,而是他也正吐着呢! 第二十二章 在场众人中,除了那个头铁不服来试吃的,就属劳不语吐的最厉害。 最后他也实在受不住了,胃里酸水都吐空了,脸色惨白的摆手道:“夫人快把这东西收起来,我愿赌服输!呕!” 这倒确实有点为难沈翠了,这系统产出的臭豆腐除非让人吃下,不然还真不知道要臭上多久。 她就先把东西搁进灶房,然后其他人立刻一拥而上,又是帮忙关灶房的窗户,又是帮忙关门的,更有甚者还借力爬上屋顶,把烟囱一道堵上了的。 反正都知道劳不语不会下厨,倒也不担心影响他后续使用。 如此一番折腾后,很快空气中的臭味就淡下来不少,虽不算好闻吧,但总归不会让人头脑发晕了。 沈翠歉疚地看了大伙儿一眼,然后笑眯眯地问道:“在场诸位都是见证,劳夫子方才亲口答应了的。就是不知道夫子什么时候方便行礼?” 任务时间有限,沈翠当然是希望劳不语能当场收下穆二胖的。 但这个时代先生收徒的也要讲究规矩,又是要拜至圣先师,又是要呈上礼物,讲究一些的还要行开笔礼。 自然也不好只口头说说。 劳不语刚从那窒息的臭味中挣脱出来,此时他脸上再也不见了方才的笑,只干巴巴地抿了抿唇,道:“今日也耽搁好一会儿了,时间也不早了,而且今日这场地……也有些不方便。夫人先带着小公子回去,明日一大早再来。” 他这话倒是真的,时辰不早还只是小事,最主要的是劳家让人吐成一片,不打扫上几个时辰,都打扫不出来。总不能在这样臭味熏天的地方行礼。 沈翠是真有些不好意思的,就询问笤帚那些家伙什在何处,想帮忙洒扫。 劳不语现在见她都有几分发怵,摆手道:“无妨无妨,我请几个邻居搭把手,很快就弄完了。夫人带小公子且回去歇着吧。” 其余人怨怼的小眼神跟小箭似的还在朝她发射,沈翠也就没再多待,牵着穆二胖出了劳家。 母子俩走出一刻钟,穆二胖总算是能把巾帕拿下来,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 沈翠瞧他脸色都不好了,无奈道:“让你先回姥姥家的吧,非说和我一块儿。” 穆二胖白着一张胖脸道:“我也没想到娘这次做的臭豆腐,比上次的臭那么多!” 上次他忍着臭味还能吃完一盘子的,这次他最多只能忍着没像其他人那样吐出来!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25节 沈翠看他精神头不大好,就没直接带他回家,而是把他带到了茶壶巷,想着让他在这里歇一会儿,顺带也把寻到名师的消息知会郑氏一声,让她不用再费心力去打听别人了。 两人再次来到沈家的时候,已经快到黄昏了。 城里做工的人也都先后回了家,而此时沈家正也热闹极了。 不过这热闹也不是什么好热闹,而是郑氏正和人吵嘴呢。 和郑氏吵嘴的也不是旁人,就还是前头过年时来走动的陈家那位亲家太太。 早上郑氏带着沈翠母子去拜访黄举人的事,陈氏听到一耳朵。虽然后头事情没成,但陈氏看自家婆婆那意思,还要再去打听旁人,可就再也坐不住了。 正好下午晌没什么事儿,陈氏就赶紧回了娘家一趟,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自家亲娘。 陈家太太同样急了起来,她家去年先让陈大牛跟着学塾里的先生开了蒙,今年一开年,就拜入了黄举人门下。 陈大牛那初初启蒙的程度,自然是过不了黄举人的考校的。 因此除去报名的那十两束脩外,陈家另备了十两银子的礼——就这还是且费了一番手脚功夫呢,动用了不少城中人脉,请了人从中说和,这才让黄举人破例把陈大牛收下了。 他们都费了这么手脚工夫和银钱,穆二胖和陈大牛程度没差多少,却连黄举人都没看上,还说要另外寻摸更厉害的先生,那又得投进去多少身家? 沈家如今日子好了,确实是因为郑氏当年有远见,掏空家底把两个儿子送进城来学本事。 但二房先不论,沈大的本事可是他们陈家老爷子教的,更别说还把陈氏这么个如珠似宝的城里小姐嫁给了他。 陈家太太觉得自家也是为沈家的发达也是出了不少力气的,自然不能眼瞅着沈家的银钱都败在穆二胖这外孙身上。 听到消息她让陈氏先回去,转头以上门来看女儿和外孙的名义寻了过来。 郑氏还在为上午的事儿生气呢,且她本来就和陈家太太不对付,陈氏刚提了穆二胖没两句,两人不知道怎么就吵上了。 沈翠和穆二胖到来的时候,两人已经吵过一轮,小辈们又是端茶倒水,又是捏肩捶背,总算是把二人的火气劝下来一些,能好好说话了。 但他们母子俩一到,陈家太太又怒火重燃,指着沈翠道:“你来的正好,我来问问你,你是外嫁女,怎么好意思让娘家倾尽举家之力来供养外孙读书的?你这儿子也不要姓穆了,不若改姓沈算了!” 不等沈翠回答,郑氏已经拍着桌子回骂道:“好你个老虔婆,老娘想着小辈儿在,给你留几分脸面。当着老娘的面,指着老娘的闺女和外孙子骂是吧?你自己也说了,这是沈家,沈家就是我当家,别说我要供养我这外孙,我就是想把银钱全丢河里,也轮不到你们姓陈的来指手画脚!” “怎么轮不到?女婿是跟我家老头子学的本事,也是我家老头子举荐他当的小管事。你家二房皆是傻子我不管,但没理由把我女儿女婿拖下那无底洞!你若真是个心气儿高的,尽管把这家分了去!” “你说分家就分家?有本事让你女儿女婿来跟我说这个事儿!” 陈家太太看向女儿陈氏。 陈氏在旁边急的都快哭出声了。 她只是想让亲娘想办法把这事儿搅黄了,万万没想过分家啊。 当然也不是说陈氏不想分家,而是不敢想啊! 这时候的规矩就是父母在,不分家,若是父母还都好好的,小的们闹着要分家,传出去绝对是笑话一桩。不止他们大人没脸,孩子也要让人议论! 陈家太太恨铁不成钢地怒道:“我这是为你好,你侄子跟着黄举人读书,将来考上功名,自然没人敢拿这种事说嘴!” 话音未落,郑氏重重地呸了一声,“那我还说他日我家二胖考上功名呢。等他考上功名,可不会忘了你们这一门‘好’亲戚!” “就你家那痴肥的二胖?我呸!” “就你家那背书都背不全乎的大牛?我才呸!” 陈家太太瞪眼瞪得都要冒火星子了。 眼看着这架吵得真要伤了情分了,沈翠再不出声也不成了。 “娘,姻伯母,别吵了。我这儿有个好消息呢。我们二胖已经有先生了,明日就要行拜师礼,而且更不要娘和兄嫂出银钱,那位先生免费上门教学三年。” 这话一出,陈氏和郑氏同时惊得住了嘴。 郑氏讷讷地道:“你别是让什么人给骗了,天底下哪儿来这种好事?” 陈家太太可不管那些,只笑道:“好,好!大家伙儿都听见了,这可是她亲口说的,她儿子有先生了,不要旁人出钱!可别回头再用读书的名头回娘家来打秋风!” 这话听得郑氏又要拍桌子,沈翠把她拦住了,答话道:“这话确实是我说的,姻伯婆也不要再因为这事儿上门来找我娘吵嘴。您二位都年纪大了,都得仔细身体。”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陈家太太也有些怵发了狠的郑氏,便立刻离开。 她前脚走的,后脚沈家的男人一起从外头回来了。 郑氏见了就没好气道:“按着时辰,你们早该回来了,别是怕了那陈家婆子,故意在外头躲着呢吧!” 沈老爷子和沈大沈二都被她骂的缩了缩脖子,没敢吱声。 因为郑氏没说错,他们却是早就先后下工了,但茶壶巷的宅子都不大,隔音效果也不好,他们先后回到家门口,就听到了她和陈家太太的争吵声。 这些年郑氏和陈家太太没少争吵,他们和陈家老爷子一样,不出面、也不参与。 因为女子吵嘴事小,若是老爷们搀和进去,陈家太太那一时嘴快说出的分家,可就得拿到台面上来说了。 郑氏自然也知道这个,所以说过一嘴之后她也没再纠结这个,转头仔细问起沈翠说的拜师的事儿。 沈翠也不瞒着,当下就把如何去了劳家、又如何把劳夫子赢了的事说与众人听。 当然了,至于她做的臭豆腐把大家都臭吐了这桩,她自然不会提。 原身打小就是除了一张脸外,干啥啥不成的典型,所以她比厨艺差这桩把人赢了,这件事就很符合她原来的人设,所以众人都没起疑。 郑氏拉着沈翠的手自豪地笑道:“我就说你随我,打小就机灵。原你爹还说女子哪儿能不会做饭的,让我压着你学。没想到,今儿个咱闺女靠着一手烂厨艺,还能有这造化?” 说到这儿,郑氏又顿了顿,仍有些不放心道:“不过设置这种比试的那什么姓劳的夫子,真的靠谱吗?” 说完她也不接着看沈翠,而是看向沈大沈二,他们毕竟是在做工的男人,这方面的消息比日常在家的女人灵通一些。 还别说,劳不语在城里也是颇有名声的,尤其是沈大沈二一个是管事,一个是厨子,三教九流的人接触的不少,没少听人抱怨过同他比试输了,白给他送银钱。 他们也好奇地同人打听过,因此知道劳不语确实是两榜进士出身,虽后头被捋了,但他能考上,就是一肚子真才实学! 郑氏这才放下心来,后头听沈翠说要行拜师礼,她又拍着胸脯打包票道:“这些东西我都会,前头你两个哥哥进城拜师,就都是我跟人特地跟人请教过的。那些东西也不用等明日,你二哥当了这么些年的厨子,与各种贩子都相熟,今儿个连夜就都给你准备出来,明日家里再置办两桌席面,把那陈家老婆子也请过来,好好杀杀她的威风!” 沈翠笑着点点头,她特地来沈家回话,有一遭就是为的让郑氏帮忙安排礼数上头的东西。 至于另一遭么,她沉吟半晌,同众人道:“摆酒热闹也使得,但不在家里摆,咱们这样……” 沈家众人都沉浸在这喜悦的氛围里,自然都听她安排。 ………… 翌日一大早,天边刚刚泛起蟹壳青,空旷的街道只有准备回家的更夫和倒夜香的工人。 城门口站岗的士兵更替,将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 此时劳家小宅子的大门也轻轻掀开了一条缝儿,劳不语穿戴整齐,胳膊上还挎着一个小包袱,正小心翼翼地观察外头的情况。 眼看着外头无人,劳不语这才将半边身子挪出门外。 然而他另一只脚还没跨出呢,却见两个身材魁梧的青年突然从角落里钻了出来。 这两人自然不是别人,正是沈翠的两个哥哥。 “你们是何人?”劳不语被吓了一跳,摸着心口发问。 沈二手上活计灵巧,嘴有些笨,沈大却是能言善辩的,当下就拱手道:“夫子莫要惊慌,我们是沈家兄弟。前一日夫子说要收下的学生,就是我们二人的外甥。昨日小妹回家后说她弄脏了您家,所以今日我们就来帮您收拾了。” 说着,沈大的眼神落在劳不语的包袱上,“夫子这是准备要出远门?” 任劳不语再厚的脸皮,此时被对方这么一问,也是霎时老脸通红,“没、没,就是准备带给孩子的一点见面礼。” 沈大摆手道:“夫子也忒客气,您能收下我们外甥还不要束脩,已经是天大的情分了。您把东西拿回去,进屋歇会儿,我们这就为您打扫屋宅。” 劳不语自然忙说不用,但论力气,他还拧不过做惯了活计的两人,只得被“请”回了屋里。 前一天不少人在院子里吐过,虽然经过简单的洒扫,但清理的并不彻底。 沈大沈二都是在城里当了好些年学徒熬出头的人,并不嫌腌臜,当下就开始帮忙收拾。 还有前一夜被塞进灶房的那盘臭豆腐,兄弟俩提现从沈翠嘴里知道了它的威力,带了布巾来蒙住了口鼻,将它从灶房弄了出来,也不敢乱扔,旧地在院子里刨了个小土坑,给它掩埋了。 劳不语就在屋子里听着他们用笤帚扫地、打水泼在院子里,再用扫帚重新扫过一遍。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外头的声音才渐渐低了下去。 日头高挂,劳不语也终于坐不住了,从屋里出来道:“劳烦两位兄弟了,我这便要出门去寻你们外甥家了。” 沈大和沈二已经把洒扫的家伙什搁下,沈大摆手道:“哪里需要劳夫子去寻?我们都为您安排好了。您就请跟我们来吧。” 劳不语没法子,又只得被二人架出门去。 然而沈大沈二却既没带着劳不语回茶壶巷,也没带着他去水云村,而是把他领到了书院街。 书院街上做的都是书生学子们的生意,除了卖文房四宝和书本的,自然也少不了一些饭馆酒楼。 街口就有一家小饭馆,因为位置奇好,价格便宜,很是受学子欢迎。 此时还不到午饭的点,那饭馆门口已经站满了人。 劳不语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呢,就又让沈家两兄弟架到了饭馆门前。 只见那饭馆门口,书院街大路旁,赫然正立着一块贴了红纸招牌,上书几个大字—— “恭贺劳不语夫子喜收学生穆寒山!” 聚集在门口的大多依旧是书生学子,并不知道穆寒山是谁,但也都知道劳不语在城里搞了个从未失手的比试。 今儿个居然贴了这么大的告示说劳不语收到弟子了,可不是让人倍感新鲜嘛?! “来了来了,劳夫子来了!” 也不知道谁吆喝了一声,看热闹的人纷纷回头寻找劳不语的身影,而后郑氏和沈老爷子、沈翠等人都从小饭馆里头出了来。 同时饭馆里头的人也准备好了,抬出了一个桌子。 那桌子上依次排开摆了六个白瓷高底的盘子,依次码放着肉干、龙眼、芹菜、莲子、红枣、红豆,还都扎着红绸带,正是拜师六礼。 再只听哗啦一声,一副至圣先师的画像被人打开,悬挂在那六礼旁边。 此时穆二胖端着一盏热茶最后从饭馆里头出来,噗通一下就给劳不语跪下,朗声道:“学生穆寒山给先生敬茶。” 他话音刚落,饭馆内的店小二从里头出了来,拿着一个糖罐子出来分发给路人。 虽发的只是切成直接盖大小的饴糖,几块都不一定值一文钱。 但拜师、收学生这种事也算是一桩喜事,这饴糖沾了喜气,自然又是另一番说法。 围观众人都伸手接了,然后纷纷对劳不语发起了祝贺。 “恭喜劳夫子!” “劳夫子大喜!”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26节 因这一连串的热闹,书院街上的商户和行人不知道停下了凡几。 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叠声的恭喜声中,面色僵硬的劳不语甚至有一瞬间恍惚——怎么收个学生,弄的好像他这老光棍成亲一般?! 然而恍惚归恍惚,众人还等着瞧后文呢,他便只好喝下了穆二胖这盏拜师茶。 同时,沉寂了一天的系统做出了反应。 【系统提示:跨级任务择名师已完成。】 【获得跨级奖励:300购物点。】 【名师劳不语数据已生成。】 劳不语喝茶的工夫,郑氏也正在和沈翠咬耳朵:“丫头啊,这夫子看着不大牢靠啊,你大哥刚和我说了,和你想的没差,他一大早就准备跑路呢!就这样的人,纵使再有真才实学,他能尽心尽力教咱家二胖?” 郑氏的担心,沈翠前一天和劳不语比试的时候就想到了,因此才做出今早那么一番安排。 沈翠没想到的,大概也只有这任务完成之后,她能看到劳不语的数据了。 但系统大爷还没被哄好,她现在也不好发问,就只先打开半透明光幕,查看劳不语的个人素质——年龄和身高体重那些且不论,这货果然是魅力奇低,只有65点,而其他四项指标都90几点的奇葩! 一目十行看完,沈翠宽慰郑氏道:“娘想的我自然也想到了,所以我还留了后手。” 说着话,她抬眼看向街口,脸上的笑意多了几分,“看,咱们的‘后手’来了!” 第二十三章 街口的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山长和穆云川。 穆二胖拜师,等于多了半个父亲,眼下穆成不见踪影,长兄如父,于情于理都是需要通知穆云川的。 沈翠去书院自然不方便,就让沈老爷子走了一遭。 穆云川不喜她这继母,同样也不喜沈家人,但沈家的男人们都是还是挺老实、没什么坏心眼的人。 尤其沈老爷子,性子更是软和,见了谁都是和气的笑。也正是因为他这老实和气的性子,所以沈家才是郑氏当家。 从前穆成还在的时候,逢年过节也会带着穆云川去沈家走动。 郑氏当然是不会给穆云川什么好脸色,但沈老爷子不是,有时候他还会偷偷给穆云川塞一块饴糖或者别的零嘴儿,也算是有些面子情。 所以由沈老爷子出面告诉穆云川这件事,穆云川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高兴,只问了一句不知道二郎拜的是哪位先生? 沈老爷子就乐呵呵道:“就是城里的劳夫子,听说他还和你家山长很有些渊源呢。今日家里在书院街摆了两桌,你娘的意思是让你方便的话,也把你们山长请去吃一杯水酒。” 穆云川的脸色这才微不可察地变了变。 后头他把老爷子送出书院,回去把事情想了半晌。 穆二胖读书他是知道,并也乐见其成的。读书必然要拜先生,这也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只没想到,穆二胖拜的会是劳不语。 兄弟俩拜入同一对师兄弟门下,外人知道了,或许会说一声亲上加亲。 但穆云川知道山长和劳不语这对师兄弟的积怨,想的不免就有些多。 山长到底是他的恩师,多年来对他颇为照顾,若是后头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事儿,以为他故意瞒着,大概是要不高兴的。 而且书院人多眼杂,不少人都见到沈老爷子过来的,回头他便是假装不知,也脱不开干系。 半盏茶的工夫,穆云川就理清了头绪,去求见山长。 山长作为书院之首,不仅要教书育人,同时还要负责管理这偌大的书院,等闲并不能轻易见到。 但穆云川作为入室弟子自然不一般,很简单的,他就面见了山长。 山长见他终于从学舍出来便笑道:“我都说以你现如今的水平,只要正常发挥,前头三场都不成问题,没必要那般如临大敌。今日天光好,出来散散也不错。” 穆云川先谢过他的关怀,而后便把沈老爷子的话如实相告。 “你家人这不是胡闹吗?!”方才持重守静的山长登时变了脸色,“我那师弟往日里就是个混不吝的,前头他在城里设那什么比试,存的也不是收学生的正经心思。你弟弟有心向学自然是好事,可如何也不该这般病急乱投医。” 山长是真的担心起来。 穆云川的家里情况他自然是知道的——早些年他知道穆二胖到了适学年龄,就有过这方面的想头,想着以穆云川这般天纵之才的资质,他的弟弟应也差不到哪儿去。 那会子就是他和穆成提议,可以让穆二胖也开始读书了。 寒门贵子独木难支,若有亲兄弟的帮扶自然是极好的。 穆成自己虽没什么才学,但既然能从牙缝里省出银钱供养一个穆云川,就是个有远视的人。 回去后他便在家里说了这件事,然后遭到了沈氏的极力反对。 后头趁着沈氏不在家,穆成还是将穆二胖带到了山长面前。 然而让山长失望的是,这穆二胖别说和他大哥比,就是和同龄其他孩子比,也是万万不足的。 从那以后,山长就知道了穆家的内情——继母沈氏蠢笨,弟弟二郎痴傻。 他虽失望,却也觉得这并不大碍,因为这种浅薄的人最好拿捏。 就算将来不会成为穆云川的助力,却也并不会误了他的前程。 但如今那愚笨的孩子竟要拜入劳不语门下,好的他怕是没那个能力学到,但学坏还不简单吗? 若是真的学的和当年的劳不语一样呢? 一样的放浪形骸,一样的狂放不羁,一样的拖人后腿! 而且山长对劳不语这师弟也有些了解,他这人虽不着调,但眼光是极高的。 好端端的,他会收那么个一个谁都瞧不上的穆二胖?别是存了什么坏心思! 他是这辈子算是栽在劳不语这师弟身上了,最看重的学生可绝对不能步他的后尘! 因此山长说完后立刻带着穆云川出了书院,直奔书院街上沈家摆酒的那间小饭馆。 山长一到,方才还热闹说着话的众人不约而同地就是一静。尤其是书生文士一流,更是纷纷拱手行礼。 劳不语刚还像只被人架上火烤的鹌鹑,垂头丧气,蔫蔫哒哒的,顺着众人的视线往后一瞧,正好和山长打了个对眼儿! 一见到山长,他立马挺胸抬头,将一只手背到身后,气定神闲的淡淡然开口道:“师兄怎么过来了?” 这对师兄弟虽然在同一个城里,相隔不过两刻钟的路程,却鲜少来往。 山长没想到一过来是这么个热闹的场景,他重视脸面,很多话就不方便在人前直接说了。他和劳不语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然后视线在人群里逡巡一圈,先认出了身形比同龄人圆润一大圈的穆二胖,而后便看向站在穆二胖身边的沈翠道:“穆夫人,你可想好了?真要让你家二郎拜入我这师弟门下?” 此时的沈翠只作不知他们二人过往纠葛,先是笑着点头,又小心翼翼看着山长沉凝的脸色,一脸疑惑试探着问道:“是呀,方才我家二郎已经向劳夫子敬过茶了。但山长这话是什么意思?” 刚敬过拜师茶,那么就是整套仪式还没有全部完成。倒也不是全无转圜余地。 “我这师弟……”山长说到此处就顿了一顿,到底给了劳不语几分面子,“狂放不羁,特立独行,多年来并无收过任何学生,也无任何教授他人的经验,恐会误人子弟。你家二郎若是想学,不若……” 说到此处,山长又是一顿。 穆二胖的天资肯定是远远够不上青竹书院的招生标准的,但眼前境况特殊,山长沉吟半晌,接着道:“不若来我们书院做个旁听生,明年再参加咱们书院的统一考核,若是通过,便能成为书院中的正式学子。” 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诱惑,这县城、甚至远到州府,谁家的读书人不想进青竹书院呢? 当然沈翠肯定是不想的,这山长的用意她非常清楚,无外乎就是怕穆二胖作为穆云川的亲弟弟,将来为穆云川招来祸端。 就算穆二胖成为了青竹书院的学生,只要他的光辉一日盖不过穆云川,山长和书院里的人都不会正眼瞧他,只会把他当成一个附属品罢了。 沈翠当然不会眼睁睁看着穆二胖一直活在他大哥的光辉之下,但面上想的是一回事,沈翠脸上呈现出来的,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她眼神中迸发出惊喜的光,似乎是不敢想象这么好的事情居然落到了自家头上,嘴唇都微微颤抖,眼看着就要一口应承下来。 劳不语方才还不情不愿的呢,此时却是向前一步,将穆二胖挡在自己身后,同时出声道:“今日本就是我收学生的日子,这穆……” 说着话,他的眼神瞟到了门口张贴的那告示上,总算是想起来穆二胖的大名,“这穆寒山就差半个仪式就是我正式的学生了,哪里轮得到师兄来抢人?再说师兄不是有了个得意门生了吗?怎么还来抢旁人的?” 劳不语看着站在山长身后的穆云川,说出来的话不觉就有些酸溜溜的。 说实话,劳不语从前还不是现在这般为老不尊的劳不语。 早些时候,他也确实想过要招一个门生,悉心教导,培养成才,然后把他师兄教的、那些青竹书院里头的学子都比下去! 但他到了这里才知道,他这师兄已经招到了一个天纵之才穆云川。 穆云川所作的诗句和文章偶有从书院里头流传出来,劳不语想办法拿到看过。 还别说,别说比旁人了,就是比他们师兄弟年轻时所作所写,都不差什么。 有这种珠玉在前,跟山长较着劲儿的劳不语自然看不上旁人,那收学生的比试比着比着,也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样儿,成了他敛财的手段。 穆云川、穆寒山……不等山长回答,劳不语恍然道:“这两人是一家子?” 这本来就没什么好瞒的,沈翠接话道:“是呀,云川正是我们二郎的亲哥哥。” 这话一出,劳不语可就更来劲儿了! 原说他觉得此遭栽的不明不白呢,原来把他比下去的是穆家人! 和当年的山长想的一样,劳不语顿时觉得哥哥是那样的天纵之才,弟弟肯定差不了!难怪他这师兄巴巴地从书院出来同他抢人呢! 这么想着,劳不语再看恭敬地垂首立在另一边的穆二胖,那是越看越满意。 虽然小家伙长得有些圆润,但面容白净,眼睛有神,算是他见过模样最周正的小胖子了。 山长也不知道他这师弟突然抽的哪门子疯,连人都没认全乎就搁这儿收学生了?但这师弟素来不牢靠惯了,山长也没做他想,只看向沈翠道:“夫人看如何?” 沈翠一副左右为难的模样,劳不语机关枪似的抢白道:“夫人可想清楚了,诚如我师兄所言,我确实没有收学生的经验。但寒山入我门下,就是我唯一的学生,我定然倾囊相授,绝不藏私。若是进了青竹书院,几十上百个学子在一道,我师兄能看顾得比我更好?我和师兄同门所出,虽当年考功名时我不如他显赫,但论真才实学,我可不比他差什么!” 眼看劳不语是真急了,沈翠也就不再装了,先是遗憾的叹了口气,又道:“谢过山长美意,但我家二郎方才已给劳夫子呈上了敬师茶,众目睽睽,大伙儿都瞧着呢。我虽没读过什么书,却也知道读书人最重要的就是名声。不好做这种拜了师又后悔的事。” 山长自己就是个极重清誉脸面的人,听到这说法也就没再多言,只是看向穆云川,用眼神询问问他觉得如何? 穆云川如之前一样,是希望穆二胖读书的,而他的继母沈氏,如他所想,不再像从前似的那般毫无顾忌地将自己愚蠢贪婪的一面展现出来,而是开始顾忌到名声了。 至于山长担心的,穆二胖会不会被劳不语带坏带偏,确实又是另一桩值得人担心的事。 师生二人正打着眉眼官司,劳不语可不管他们那么多,拉过穆二胖按着他给至圣先师的画像跪下,而后拿起那桌案上的主笔在他眉心落下一个红点,眨眼的工夫就完成了拜师仪式的最后部分,可再没有别人插手的份儿了! “你!你……”山长指着劳不语,愣是没说出一句完整话来。 劳不语得意地哈哈大笑,仿佛捡了个天大的便宜!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27节 第二十四章 木已成舟,多说无用。 山长将指着劳不语的手收回,寒声道:“你好自为之,若此番再有什么差池,你我之间便不再有什么师门情谊!” 山长说的当然是劳不语若敢真的教坏、带坏穆二胖,从而影响了穆云川,那么他们之间可就真的要撕破脸,新仇旧恨一起算了。 然而这话到了劳不语耳朵里,他还当时被山长小看了去,立刻反唇相讥道:“师兄少瞧不起人,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当众说了会好好教导我这学生,自然说到做到!” 山长哼笑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这可不是他认识的劳不语。 劳不语被旁人下了面子都不要紧,只在山长面前不能跌份,当下就气势如虹的宣告道:“是!我还把话放在前头,不出十年,我要是教不出一个三甲进士来,我劳不语光着身子围着这县城爬一圈!” 这话听了旁人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呢,沈翠赶紧摆手示意,让他不要再说下去! 劳不语却再次误会了,放低了声音道:“夫人放心,三甲进士不过是个咱们的小小目标,咱们且说的小一些。咱们寒山肯定不止这番成就,便是中个前头一甲也使然。” 沈翠:不是的不是的! 她就是想让劳不语有点危机意识,从被迫教学,转而为心甘情愿地当自家二胖的先生。可她是真没想坑劳不语光着身子在县城里爬圈啊! 她也是有良心的,良心也是会痛的! 自家二胖什么水平,没人比她再清楚。 中进士还叫“小小目标”?她的小目标也只是若干年后,穆云川考上状元了,自家二胖能先混个举人的功名。 牛头不对马嘴的,山长懒得同劳不语疯癫,后头就不再说这个,和穆云川一道用了一杯水酒,便带着他往书院回。 路上,山长还出声宽慰他道:“情况并没有那么糟糕,我那师弟一开始并不知道那是你弟弟,应不是要存心使坏。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得防着他把你家二郎带坏。” 穆云川微微颔首,“师长莫要挂怀,我会想法子盯上一二。” 两人正说着话,迎面遇上了来饭馆吃酒的周氏。 她是长嫂,沈翠自然邀请了她。 见到穆云川,周氏立刻笑起来。 她容貌只算是清秀,虽把自己收拾的十分干净利落,但穿着朴素,在人群中也不甚显眼。 后头还是穆云川瞧见了他,山长才知道眼前的女子是他的新婚妻子。 这时候若换一个能说会道的,那肯定得主动上前和山长问好。 但周氏第一次见到山长,本就有些紧张,加上山长审查学生惯了,眼神锐利,被他扫过一眼,周氏越发局促,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的,双手立刻捋平了衣摆的褶皱,然后紧紧绞弄在一起。 穆云川便代周氏同山长致歉道:“内子不善言辞,请您海涵。” 山长倒没和周氏这么个女子较真,朝她微微颔首,然后和穆云川打了个招呼,就提前离开了。 等山长一走,周氏呼出一口长气,随后又歉然道:“夫君对不起,我给你丢人了。我……我下次一定给山长好好问安。” 穆云川微微颔首表示没事,说山长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又转而问起别的,“你是来吃酒席的?” 周氏点头说是,而后又想到前头不久他才让自己看顾婆母和小叔子,自己明明答应了的,转眼小叔子拜师这样的大事,却没有提前通知他。 她赶紧解释道:“按夫君说的,我已经把活计都挪到婆母那边做了,但前儿也没听婆母说要给二胖寻先生的事,昨儿个一大早他们又出去了,一直到天将黑的时候才回来,然后今天一大早,婆母通知了我今日来吃席。不是我有意要帮他们瞒着……” 周氏什么都好,都是谨小慎微过了头,穆云川既然放心让她帮自己的忙,自然是信任她的。 “我不是责怪你,只是单纯的询问罢了。”穆云川伸手想去握周氏的手,但顾忌到是大庭广众之下,他又把手收回,温声道:“我自然知道你是一心为我的。” 穆云川的宽慰并没有起到作用,周氏还是很自责,懊恼地道:“不会再有下次了。我会想法子在婆母身边多待的。” 穆云川微微颔首,两人又互相叮嘱两句,便就此分开。 周氏到了小饭馆没多会儿,沈家置办的两桌酒席就开席了。 席间要说最高兴的,当然还属郑氏。 前儿个陈家太太才因为穆二胖找先生的事,给了她脸色瞧,今日陈家太太却得来参加她大外孙的拜师宴。 陈家太太也确实酸的没边儿了,席间愣是只吃菜,一句话不说。 毕竟前头她还因为孙子入了举人门下而沾沾自喜,觉得沈翠说的找了个不要束脩、免费教学的好先生是痴人说梦呢,没成想,人家既不痴也不傻,还真找了个两榜进士出身的先生,且还是书院山长的师弟! 而且前头山长还来赴宴了,她还想带着陈大牛往前凑,人家却愣是一个眼神都没给。 别说山长了,就是坐在席上的劳不语,那也是只看穆二胖,不看他那宝贝孙子的。 所以这菜到嘴里她也味如嚼蜡,实在是吃龙肉都没滋味儿啊! 一通热闹到中午晌,也到了该商量正事儿的时候。 劳不语说好的上门教学,而且他城里的房子租赁期限也到了。 但穆家现在没男人,劳不语一个男子日常出入,难免被长舌之人说嘴。 所以最好是劳不语另找一个教学场所,同时穆二胖也方便随时过去的。 水云村里就有几间这样的空房子,而且那处进城也很方便。 散席之后,沈家一家子都陪同劳不语去村里看房。 村里的房子自然比不得城里的,而且一般都是家里亲戚出去做工了,才会把屋子空置出来,一放便是很久,自然越发简陋。 劳不语并不贪图享受,但也有几点要求。首先屋子的附近要安静,若是隔壁家里孩子多,日常吵闹的,那自然不行。其次,附近人家最好少养猫狗,少蓄家禽家畜。毕竟穆二胖年纪也不大,很容易分心或者起玩心。最后,那就是离穆家得稍微近一些。 小胖子看着就体力不好的样子,一天来回好几趟,这不得把他累坏了? 这三点要求都不过分,且方方面面都是为了穆二胖着想,沈家人包含沈翠在内,自然都无甚异议。 但满足这三点要求的房子也不多,最后思来想去,挑来拣去,符合要求的,竟只有穆家那座老旧的小破宅。 但那小宅子虽也是穆家的资产,可已经分给穆云川和周氏去住,算是他们小俩口的东西了,沈翠自然不好张这个嘴。 正要再寻其他的屋子,一直陪同他们的周氏将沈翠拉到一边,开口道:“夫子说的不错,这宅子确实清幽,从前夫君在家时就说过在这读书很不错。且往后夫君很长一段日子不在家中,我一人住着也有些害怕。夫子若不嫌弃,就让他在这安置。” 说着她又询问地看向沈翠,“我回原来的屋子睡可以吗?” 沈翠当然没有不同意的,她只是奇怪道:“你能做这么大主吗?” 毕竟这个时代都是男人当家,周氏又是以夫为天的人,照理说这种大事她不会不和穆云川商量。 周氏却笃定地点头道:“夫君不是不讲理的人,他也是一心为二胖好的。” 懂了,一定是今天席间穆云川又跟她说了什么! 后头沈翠便不再纠结这件事,定下这处老宅给劳不语教学和居住使用。 很快周氏把自己为数不多的几件行礼打包,沈家上下又齐齐动手,把本来就被周氏收拾的十分整洁的旧宅拾掇得越发干净。 穆二胖的书桌也从家里挪到了这里。 沈大沈二也确实有心,忙了半下午没歇,还商量着等下回放工,运些泥沙瓦片来修葺一番。 劳不语看在心里,自然对自家学生的好感度又上涨了几分。 傍晚时分,沈家人赶着回城。 沈翠和穆二胖送他们出去,到了门前,劳不语却把他们喊住了。 沈翠这才想起道:“天色不早了,夫子可要和我们一同用饭?” 劳不语方才还面色如常,听到这话顿时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用不用,今日席间剩了不少菜,你家兄弟特地用油纸包了让我捎带着,另还有肉干果干那些,足够我吃的。” 沈翠这会子看老不语这先生也越发满意——虽有些不着调吧,但认真起来,是既不挑吃,也不挑住。 当然最重要的是还不要钱! “先生别害怕,家里的饭食最近都是我儿媳妇掌勺,她厨艺还不错的。” 劳不语脸上的惊慌之色这才褪去,而后道:“喊住你们不是为这个,而是还有半个时辰左右才天黑。寒山在我处留上一留,读上一会儿书再走。” 难得从师兄那里抢到了一个宝贝学生,劳不语又是耐不住的性子,哪儿能留到明日再检阅自己的胜利果实? 所以和沈翠知会一声后,劳不语就招手把穆二胖喊到了屋里。 “来,让我先看看你学到哪里。”初为人师的劳不语满怀雄心壮志,搓着一双手,既兴奋又激动,“你这年纪四书想来已经读完,不知道有没有涉猎五经关。我旁的不说,《周易》学的最好,咱们今天就……” 然后他就看到穆二胖就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了他前头学过的东西——一套三百千启蒙读物,加上三本含有三十个常用字的字帖。 劳不语:??? 劳不语:!!! 第二十五章 (捉虫) 丑媳妇早晚要见公婆,早就预见此番状况的沈翠特地留在外头没走。 屋里猛然没了响动,沈翠就敲响了屋门,进去解释道:“夫子是这样的,我家二胖从前被我拘着,年前才开始读书,满打满算到现在,还没有一个月呢。所以他确实只读了三百千,和认识了这三本书中的一些个常用字。” 劳不语噔噔噔连退三步,仍然是一脸的不敢置信,“可是他……他……” 他不是穆云川的亲弟弟吗?不是连他师兄都要抢着招揽的人才吗? 这话到嘴边,劳不语看向书桌前的穆二胖。 他站在书桌前,那书桌正好有个弧度,卡住他胖胖的肚子。因为还不明白状况,他从书桌前退开半步,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肚子挪了出来,只手足无措地拿着自己的书,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又茫然地看看他娘。 孩子是个乖巧的好孩子,今天吃席的时候,还知道为他布菜舀汤。 劳夫子美滋滋地吃着他夹的菜,后头才知道桌上有一小盅红枣银耳蒸南瓜,是他最喜欢的甜品,郑氏特地给他点的。 但穆二胖愣是自己一口没吃,全都舀给了他。若不是老夫子恰好听到郑氏问他今遭怎么不吃,还不知道他在偷偷表孝心。 劳不语也在这世间混迹了几十年了,各式各样的人都见过,眼神如穆二胖这般澄澈的,却是头一遭遇到。 人嘛,遇到油滑狡诈之辈便只想和他斗智斗勇,遇到真正纯良之辈,便不舍得将他那份美好毁了去。 于是那些话到嘴边,劳不语就再也不舍得说出口了,收敛惊讶神色冲着他温声道:“我和你母亲商量一些事,你先自己温会儿书。” 到了外间,劳不语仔细和沈翠询问了其中境况。 “你家二胖若只是初初开蒙,我那师兄为何急急追着来阻拦?” 这是沈翠的安排,她当然不好意思说出口,摸着鼻子道:“山长不是说了吗,怕您没有教学经验,误……误人子弟,回头影响了他大哥。” 说到这里她也有些心虚。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28节 就穆二胖现在这进度,若不是系统非要求找个85点资质以上的名师,就算找个老童生来教都绰绰有余。 劳不语就算闭眼教,也不可能把他误了去。 看到劳不语不自觉地捂着胸口,开始幻想自己往后脱光了在县城里爬圈的样子,沈翠也有些于心不忍,同他认真道:“夫子莫要灰心丧气,我们二胖起步晚,但学得特别快。半个月前他还大字不识一个,半个月的现在他已经将三百千背得滚瓜乱熟。咱们来日方长,离您的十年之约且还长着呢。真的,您信我一回,我们二胖不会教您失望的。” 劳不语不相信能怎么样呢? 白日里大话都说在外头,算着时间也该传遍全城了。 而且其他说过的话,他都能当屁放了,但在山长面前说过的话,却无论如何不能反口的。 也只能如沈翠所言,想着十年之约还长久。 对劳不语来说,进士算稍微有些难度,但前头秀才、举人那些好考啊。十年之后,若是能把穆二胖培养成个举人,大概他绕着县城爬圈的时候至少可以穿条裤子? 这么想着,劳不语突然感觉好像压力也没那么大了。 “既如此,那么寒山往后就要起的比旁人早一些,睡得也要晚一些。每日比旁人多学上几个时辰,才能追上进度。”这上头的事情,就没必要瞒着穆二胖这个当事人了,劳不语一边说一边又进了屋,“这自然会辛苦一些,但……” “先生,我不怕辛苦。”穆二胖虽然尚且不明白之前劳不语误会了什么,但大概也知道他是对自己现在的学习进度不满意,立刻道:“我真的不怕苦,我要是退缩或者反悔,我也脱光了绕县城爬一圈!” 劳不语:…… 他方才好不容易忘了这遭来着。 半晌后,劳不语笑着摇摇头,挥手说成,“大不了到时候咱俩一起爬!” 说了一会儿话的工夫,外头的天色已经黑了起来。 时下就是这样,人光有意志也不足,还受到外在条件影响。 若真像典故中那样凿壁偷光、囊萤映雪的学习,那真的是不要眼睛了。 如劳不语和山长的先生一样,他老人家就是年轻时环境艰苦,还用功好学,晚上把眼睛看坏了。 最后虽也学了一肚子才学,但日常生活起居都受到极大影响,更别说施展什么宏伟抱负了,只能收了一些学生,将自己毕生的所学心得传授于人,并让一众弟子引以为戒。 劳不语有些遗憾地摇头道:“看来今天……” 沈翠道:“先生不必忧心,我为二胖特地买了一些蜡烛,正适合夜间使用。” 月考任务完成后,沈翠账上还剩130购物点。今天她做臭豆腐花掉了30购物点,跨级任务完成后又给了300,现在共计400点。 这算是沈翠做任务以来,最丰厚的一笔资产了。 前头她答应过给穆二胖买这个,让他夜间也能看书习字,此时也就不吝惜购物点,立刻花费200购物点买下了那特制蜡烛。 穆二胖的书桌是系统产出物,可以充当媒介,沈翠说着话就去了桌边,从一个抽屉里拿出了那根蜡烛,假装是事先准备好的。 如系统的介绍所言,那特制蜡烛的模样看起来就和时下最普通的蜡烛没有区别,唯一的不同大概是它像成婚时才会用的喜烛那般有儿臂粗。 当然一根蜡烛用上几年也不符合这个世界的规律,所以它和普通蜡烛一样,一次能烧上几个时辰。 几个时辰之后,它就会回到系统包裹里,下次可以接着再取用。 劳不语看了那模样普通的蜡烛一眼,在这种蜡烛下看书,不用多久眼睛就会酸胀,甚至流泪。 但到底是沈翠的一番舐犊之心,劳不语也没多说什么,想着先带穆二胖学上一会儿,等眼睛不适的时候便停下来。 那蜡烛点上之后,光线既不晃眼,也不微弱,就出在一个十分恰好的舒适区间。 劳不语微微诧异,但也没多想,已经拿起穆二胖的书,准备开始教学。 三百千这三本书,百家姓自然不用说,那就是让孩子分辨姓氏的,其余两本则光会背诵还不成,得需要明白其中道理。 这些东西虽然科考不一定能用到,但它们既做了自古以来的开蒙读物,便自有其原因,说的是这世间常识和人生道理。 劳不语虽也急着让穆二胖成才,却也知道按部就班地一点点儿让他开始学。 “今日咱们先来讲这《三字经》。所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丨相远’。就是说人生下来的时候,性情本都是好的,但在人成长的过程中,后天的环境不同,性情也就有了好与坏的差别……” 在舒适的烛光之下,劳不语和穆二胖一个教,一个学,不自觉地都忘记了旁的。 沈翠在旁边略站了一站,见他们开始上课了,便悄悄退了出去。 见她要离开,劳不语又说了一句,“夫人可准备一本《幼学琼林》,这样白日里我带着寒山认新字儿,晚上再为他讲书。” 这是必备的教学用书,沈翠自然点头应下,帮着他们把门关好。 从旧宅出来后,沈翠回到了家中。 周氏比她先一步回来的,已经烧起了灶,暖好了炕。 见她回来了,周氏便询问她晚上吃什么? “二胖留在劳夫子那边,且得学一会儿呢,大概也就随他一起吃了。就咱俩,随便弄一些就成。” 白日里桌上的好菜,都让沈家人打包给了劳不语。 但郑氏也没忘了照顾自家亲闺女,饭桌上多的一些烧饼馒头,全带给沈翠了。 周氏就把烧饼重新烘热,再就一点咸菜,烧个热热乎乎的白菜汤,便是简单的一餐了。 饭后周氏麻利地把那锅碗刷了,又去烧了热水,端了一盆热水进来让沈翠洗脚。 沈翠却没在屋里,正在收拾原属于穆云川和周氏的那间屋子。 搁之前,她今天忙前忙后一天,肯定懒骨头病发作,能不动就不动了。 今天或许是完成了跨级任务,在原有任务进度上拉动了一大截的原因,她身上说不出的轻松,就好像挣脱了什么桎梏束缚似的,一点没觉得发懒,也就有些闲不住。 周氏跟着响动寻到她,就忙道:“婆母留着我自己收拾就成,您也累一天了,快歇着去。” 沈翠没同她掰扯,想着这屋子原身没动过(懒得动),就一点浮尘,周氏确实能自己打扫好。 她回了主屋,周氏后脚跟了进来,一副纠结神色。 穆云川和周氏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且周氏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满心满眼都是他,并不会想旁的。 所以穆云川并不知道,周氏虽然心思细致,但其实并不大能藏得住心事。 就像现在,沈翠就很简单的能从她脸色中读懂——她既想查探今日穆二胖跟着劳不语学习的状况,却又觉得事无巨细的探听,这种如同探子一般的行为十分不好。 但所幸那些也无不可对人言的,沈翠就顺势脱了鞋袜,一边在水盆中泡脚,一边随意地道:“劳夫子今日为我们二胖讲三字经,明天开始就要带着他读《幼学琼林》。我知道你其实也喜欢读书,若是得空,也可以过去听一听。” 周氏的脸上顿现惭愧之色,“我不配听”四个字都到嘴边了,但是想到穆云川的嘱托,还是点头应下来。 后头周氏就越发闲不住了,又是为沈翠的泡脚盆里加热水,又是给她铺被褥,灌汤婆子。 沈翠看着她忙前忙后的,大概也咂摸出味儿来,今天穆云川大概是让周氏要更紧密地盯着她一些?省的回头一不注意,又像今天似的搞出这么出人意料的大动静。 不过肯定是要让他们失望了,她和系统的动静都是在脑子里搞的,再仔细的人也发觉不了这个。 诶,不是,她放脑子里好大一个系统呢?怎么今天到还现在一声不出? 说来也奇怪,搁以前她但凡有点想头,系统早就急不可耐地给她弹窗了,今儿个居然一直安分到现在。 习惯了有系统的陪伴的沈翠,此时真有些不习惯了。 【系统,962464,在不在啊?】 立刻,系统蔫蔫的声音响起:【我在。】 【在就好,我有好多问题想问你呢,这次任务怎么那么大方,一下子给了300购物点。还有劳夫子的数据怎么会生成,让我能看到?】 【随着系统任务难度的加大,宿主可以获得的任务点也会增加。而劳不语正式成为了养成对象的老师,成了教学体系中的一员,自然也成为了本系统可监测的对象。】他说到这里,又蔫哒了几分,【其实不用宿主发问,我本来应该提前告诉宿主这方面的消息的,只是我没想到宿主真能把这个任务完成。】 沈翠惊讶道:【这不是你给我发布的任务吗?什么叫没想到我真能把这个任务完成?】 【根据数据分析,本城内符合85点资质,并且适合教导养成对象的人,一共有五人。他们都是青竹书院的先生,青竹书院招生标准严苛,山长不留情面。养成对象远远没有达到他们的标准,所以我一开就不知道宿主会完成这个任务。】 【那不对吧,你怎么没把劳夫子算在里面?】 【按数据分析,劳不语的魅力跟随其举动在逐步下降,只要宿主晚寻到他一天,他的整体资质就将跌破系统要求。而且,系统已经提前分析过宿主和劳不语的各项数值,认为宿主并无任何可能在各方面赢过他。】 沈翠略有些心虚地点了点头。 确实啊,如果不是靠着系统反向助力,她还真没有赢下那场比试的可能。 好像也确实是她想到比试办法,准备和劳不语比试的时候,系统就开始彻底装死……不,开始偷偷加班了。 但是心虚归心虚,该问的还得问,【那你后面那个搞钱的任务……】 【我会接着为宿主调整,答应过宿主的事,我一定会做到。】 怎么说呢,系统这说话的腔调还真挺像那种被甲方为难到加班三天三夜的社畜。 弄的沈翠都有些于心不忍了。 【不急啊,就好像昨天一样,隔一天再给我发布也行。】 【肯定是要隔一天的啦,宿主把我当什么了!】 第二十六章 前头系统音和说话的腔调都是她最在游戏里喜欢的那款男神音,但是咋说呢,好听是好听,有时候难免让人觉得少了丝人气儿。 现在他这炸毛的样子,倒让沈翠觉得他像个真人……像个真的为加班而熬到头秃的程序员。 沈翠忍不住笑出声。 旁边周氏看她想着事情兀自笑出声,略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沈翠便敛住笑,想起之前离开旧宅时劳不语要的书,点开系统商城浏览。 系统商城里最不缺的就是这个世界各类教科书。 光是启蒙读物那一栏,除去前头那三本发给沈翠的,就还有《幼学琼林》、《弟子规》、《千家诗》、《古文观止》、《唐诗三百首》、《声律启蒙》、《文字蒙求》、《增广贤文》等等。 和系统前头发的教具一样,每本书都会产生微小随机增益。一本书要价10点。 沈翠忍不住碎碎念道:【之前的教具都免费发给我的,现在还要我花购物点买?那如果后头发布了一个任务,让我家二胖通读某本书,但是我已经提前买了,让他学了,会退还我的购物点吗?】 现在沈翠说什么,系统都不大会意外了,因此只是平和回答说:【系统并没有这种回退购物点的机制。宿主如果担心这个,也可以不买,毕竟宿主已经知道,养成对象若学的是这个世界的书本,也可以获得增益。系统的产出物只是能让养成对象事半功倍,并不是非它们不可。】 【那这不是又回到前头的话题了吗,一本手抄本都要几钱银子,一套下来哪里是买书呢?直接割我的肉算了!你看,任务进度顺序你都能调整,这个能不能给我打个折啊?】 系统没回答,只是又弹出一个比平时大好几倍的弹窗,上头显示着她的200余额点数,以行动表示她现在完全买得起!抗议宿主有盈余的情况下还和系统讨价还价! 先是声音都走调儿了,现在又搞出个这么大的弹窗,沈翠赶紧道:【别这么激动嘛,我这不是和你商量吗?不行就不行嘛。要是工作量真的那么大,你觉得太累了,再拖后两天也没事儿。】 【唔,其实倒也不是宿主说的会不会累的问题。】系统的声音平和了几分,但还是有些没精神,【只是我头一遭遇到这样的情况,所以没有经验,有些手忙脚乱。】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29节 【你们系统不是包含分类巨多,然后投放到各个位面吗?】 【是的,系统合作过的宿主成千上万,但是之前的宿主并没有做过类似的举动。而且这个位面的‘科举养崽系统’是第一次投放使用,之前并未有过。】 【成千上万个人都没想到薅羊……不是,没想着帮你修修漏洞?】 系统无言以对,沈翠后来自己想明白了。 大概那些人不咋走运,遇上的都是什么末世生存、荒野求生、反派刺杀的系统分支,或者休闲一点的,那也是女配打脸之类的。 跟他们随时面临生死,步步为营的局面一比,她这边就悠闲多了。 而且千人千面,一般人遇到系统,大概只会想着完成任务,拿到奖励。 她这边奖励的东西因为不能作用于自身嘛,自然要从别的地方给自己谋点福利。要是系统购物点能在商城里买到对她自身有用的东西,她可能也就不会一门心思想着搞钱,改善生活了。 因她想的是系统相关,系统也就读取到了她的想法。 【宿主想的好像确实有道理。我会反应一下,后面酌情加入给宿主的奖励。这个养崽系统只要求宿主为系统服务,商城提供的东西却都是作用于养成对象。确实很容易降低宿主完成任务的积极性。】 这倒是真让沈翠惊喜了一把,立刻追问道:【你还能反应这个?你不止能更改任务进程,连系统设置的奖励都能修改?你权限是不是很高啊?你是系统的‘高级程序员’,可以修改‘源代码’的那种?】 系统直接把嘴闭上了,虽然根据星际条例,他可以在适当的时候告诉一些宿主关于系统的知识,但是根据过去几次的经验,直觉告诉他,让现在这个宿主知道的越多,他往后的境况就会更加危险! 却没成想,他这避而不答的反应,反而让沈翠觉得自己没猜错。 这也算是意外之喜了,匹配到的系统不止格外大方好说话,居然好像还挺有能耐? 【统子哥,我说真的。如果真的棘手难办,延迟几天也没事儿。我也是打工人出身,大家互相体谅嘛。虽然不知道你们会不会像人一样,被情绪影响身体,但保持心情舒畅,肯定是有好处的。】 【宿主不要给我起奇怪的称号。】系统说是这么说,声音里却不自觉地多了几分笑意,【我也和宿主道歉,刚才不应该那么激动。宿主也不用有心里负担,虽然你的行为确实让我觉得有些难办,用宿主的话,就是会加大我的工作量。但服务宿主,修复漏洞,完善系统规则本来就是我的职责,从长远来看,这是对系统有利的,宿主也算是帮了我。】 说完,末了,他又顿了顿,【再次和宿主抱歉,我不该有个人情绪。所以作为补偿,我会加快……】 【作为补偿,】沈翠立刻接口,【你可以送我一本《幼学琼林》吗?】 系统:【……】 嗯,他刚才说什么让宿主不要有心里负担的话,果然纯粹是没必要说的废话。 ………… 夜色快深的时候,穆二胖从外头回来了,他手里拿着插着特制蜡烛的烛台,倒也不用担心走夜路磕了碰了。 周氏还在主屋里陪着沈翠,沈翠百无聊赖,在脑子里逛系统商城,周氏就在一旁做针线。 见他回来,周氏先问他饿不饿,冷不冷? 初春的夜风寒凉,虽老宅过来也不过几步路的工夫,穆二胖还是有些手脚发凉。 但他此时眼神火热,笑着回答道:“不饿,在先生那边吃过了。冷倒是有一些,但是也没事儿,我去炕上坐一会儿就暖和了。” 周氏还是放了针线起了身,去灶上提热水,先倒出一碗给他喝,又像之前服侍沈翠一样,倒了一盆热水进来给他泡脚。 穆二胖就立刻说:“嫂嫂别忙,我自己来就成。” 周氏不以为意地温柔一笑,让他赶紧把脚泡了,说脚底板着凉不止晚上睡得不好,还容易生病。 因为穆二胖还未长成,且农村里规矩也不大,所以他也不用避着周氏,跟周氏再次道谢之后,脱了鞋袜,把白胖的小脚放入盆中。 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之后,穆二胖眼睛亮亮地看向自家亲娘,打开了话匣子,“娘,先生真的好厉害。像前头的《三字经》我虽然已经熟读到会背了,但是不知道里头还有那样多的道理。” 眼看着他们母子要说体己话,周氏就把自己的针线笸箩收了,准备回屋去。 沈翠摆手让她别起身,又把穆二胖带回来后、搁在炕桌的烛台往她那边挪了挪,“你不用走,这蜡烛亮,在这儿做针线不费眼睛。” 说完沈翠就接着转头看向穆二胖,听着他一边泡脚,一边眉飞色舞地说今晚所学。 “先生不光讲道理,还给我说故事……不对,先生说那叫典故。《三字经》前头那句‘昔孟母,择邻处’,讲的就是《孟母三迁》的典故……” 就像后世里的小孩在放学路上,迫不及待和妈妈分享学校里的见闻一般,穆二胖足足说了好几刻钟都没歇。 当然他不只是为了分享,也是为了让娘知道,她花了大心思大功夫给他寻来这么好的先生,他是真的有在认真学,不会辜负了的! 其实就算穆二胖不说,沈翠也知道他学的极认真。 因为一晚上系统都时不时给弹出提醒,有时候是智商+1,有时候是记忆力+1,共计涨了5点属性。 不过穆二胖既然愿意说,沈翠自然也愿意听,而且这再说一遍的过程,也可以当给胖儿子复习了。 而一旁的周氏,本来只是心无旁骛地做着针线,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停了手,听得全神贯注,再也分不出心神做旁的。 一直说到该入睡的时辰了,周氏也给泡脚盆加了好几次热水,眼看着都要满出来了,穆二胖打着呵欠,最后道:“可惜时辰不早了,先生一晚上讲了好多,我一下子都说不完。” 沈翠说没事儿,“反正来日方长,你有的是时间跟我们分享学习心得。” 他第二天还要早起晨读,沈翠和周氏自然不再多言,分别回屋歇下。 穆二胖抢着下炕去把洗脚水倒了,又自己去洗漱了一番,钻进被窝里还不到一刻钟,就已经睡着了。 沈翠吹熄了烛火,顺带仔细比划了一下,那蜡烛燃烧了一晚上,已经短了三分之一。 但在系统里头,则以数值表明,它现在的损耗只有0.09%。 算下来如果每天都用大半个晚上,也可以用上三年左右,确实称得上一句经久耐用,那200购物点花的一点不浪费。 就在沈翠也躺下快睡着的时候,系统弹了一条通知。 【系统通知:《幼学琼林》、《弟子规》、《千家诗》、《古文观止》、《唐诗三百首》、《声律启蒙》、《文字蒙求》、《增广贤文》等启蒙读物正在打包促销,合计100购物点。】 【打折时效:1天。】 第二十七章 (修) 看到打折,沈翠可就立刻不困了。 试问哪个蓝星人看到打折促销能不心动呢? 十几本启蒙读物,打包价100点。 这其中省下的差价,可远超那本沈翠想要的《幼学琼林》的价格! 但是你说她赚到了呢?又不尽然。 因为本来她只是要购买一本,花费10购物点的,但是现在一下子就得花出去100购物点。 怎么就感觉像现代那种消费主义陷阱呢? 沈翠上辈子就经常上这种当,一直到她加班猝死的时候,家里还囤着未来能用上三五年的卫生纸和姨妈巾,还有成箱的面膜、姨妈巾、洗衣液、洗手液、各种方便食品…… 还好系统设置了一天的打折时间,并不用快速做出决定。 沈翠就再次闭上眼睛。 但闭上眼睛好一会儿,她的脑子却还在不由自主地想着打折的事儿。 《幼学琼林》是劳不语点名要的,有10点购物点是她本来就准备花的。也就是等于多花90点,就能拿到十几本书。而且后世的购物节打出的口号,那是“错过一次,再等一年”,这个商城系统里的打折往后可不一定有,这错过一次,可不是等三年,说不定再也等不到了。 她现在有200购物点,肯定不能一下子都花完,但是只是花出去一半的话,应该也算是理性消费吧? 在炕上烙饼似的翻来覆去了快两刻钟,沈翠最终还是又打开了系统商城,买下了那个打折套装。 这下子,她总算可以睡个安生觉了! 忙碌了一整日,沈翠还是有些疲惫的,了解完这桩心事后,睡意很快袭来,半梦半醒之间,沈翠好像听到系统压着嗓子闷笑了一声。 翌日天刚亮,周氏就过来轻轻拍了拍门。 这是穆二胖要求的,因他和沈翠一向醒的晚,而周氏素来勤快,就由周氏充当人肉闹钟。 一听到响动,沈翠和穆二胖赶紧各自穿衣服起身。 此时周氏早已经把热水和早饭都准备好了。 母子俩穿好衣服下了炕就直接能用来洗漱。 早饭是前一天的馒头,周氏把它们切成小片,然后用了灶上的一点猪油来煎馒头片。 这样的馒头片就算不用就酸菜或者咸菜,空口就直接能吃,能省下不少时间。 周氏一共切了六个馒头,按着大家之前的饭量,沈翠和穆二胖一人要吃俩。 她炸好之后又给每个人分好。 沈翠和穆二胖闻着香味儿就到灶房来了,周氏算着时间,刚好炸完,将馒头片装进小碗。 他俩就拿着筷子站在边上乖乖地等。 这是周氏做惯了的活计,本不觉有什么特别,但转头看到他们母子俩眼睛发亮、等着投喂的模样,却是不由自主笑起来。 馒头片被煎到两面金黄,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增,待吃进嘴里,酥酥脆脆的口感,软软绵绵的内里,让沈翠和穆二胖不约而同发出一声赞叹。 尤其是沈翠,如今再瞧周氏,那真的是越瞧越顺眼,因为就算没有系统约束,她大概也控制不好这土灶的火势,炸出火候这么适中的馒头片!谁会不喜欢身边有这样的能干人呢? 因为时间紧凑,馒头片也方便好吃,沈翠和穆二胖也没有另外再找地方,就直接端着碗在灶房吃了。 两人这边都吃差不多了,沈翠抬眼看了一眼周氏,却看到她把剩下的馒头片往碗里装了之后,又用小碗给扣上。 发现沈翠在瞧自己,周氏就道:“夫子一个男人家,大约不会自己开伙。这个一会儿让二胖给劳夫子送去。” “我不是瞧这个,是你咋不吃?” “我直接吃馒头泡水就成。”周氏说着抿唇一笑,又把灶台上的用完的猪油仔细盖上。 沈翠看了穆二胖一眼,穆二胖也正好扭头在看她,母子俩也不多说什么,很快香喷喷地吃完,把碗筷搁置到灶台上,说让周氏帮着收拾一下。 周氏拿过两幅碗筷准备清洗,却看到一个碗里剩一片馒头片,另一个碗里剩了两片,合起来可不就是一个馒头,正好她一顿的饭量? 周氏又是忍不住微微一笑。 后头沈翠和穆二胖回屋飞快地各自梳好了头,收拾妥当就去了旧宅。 此时劳不语也起身洗漱好了,已经把大门打开,等着穆二胖上门。 母子俩相携着来了,穆二胖先把周氏装好的那碗馒头片递送给劳夫子,而后他自己则很有自觉地坐到书桌前,翻开《三字经》读了起来。 沈翠这边则先把前一日劳不语要的《幼学琼林》拿给他。 而其他十来本书则还放在仓库里,毕竟一下子拿出这么多这个时代的精装书,很不符合穆家的家境。 正在吃炸馒头片的劳不语也没问她怎么连夜寻摸来一本雕版印刷书,只郑重地把手擦了擦,而后才接过打开,放到书桌上,引着穆二胖开始读新书。 “混沌初开,乾坤始奠……”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30节 见他们已经读上了,沈翠也就退了出去。 而穆家这边,周氏已经开始了新一天的浆洗活计。 很快日头就出来了,沈翠就又要摇椅搬到了院子里。 老宅那边隐隐传来的读书声和周氏搓洗衣服的声音混在一处,听得沈翠昏昏欲睡。 这天早上,系统也没有发布新的任务,但前一天沈翠自己说的可以缓几天的,便也不催他。 穿越过来之后,沈翠第一次感到无比闲适——前头过年期间,穆二胖虽然去沈家住了几天,但那会儿沈翠忙着洒扫屋子,还要操心他的心情值,半道上还当过一次小狗,去钻沈家的狗洞。 这会子二胖有劳不语带着读书,整体资质匀速上涨。 而且处于对系统的信任,沈翠也确信自己马上能搞到钱,维持生计。 至于家里的活计更别说了,周氏吃了她一口饭,恨不能干完家里所有的活,沈翠要是想插手帮忙,大部分时间也争抢不过她。 就比如她晒太阳的这半上午,周氏连茶水都给她倒好了放在手边。 当然了,穆家也没什么好茶叶,就是原先剩下的一些碎茶末。 但可以说眼下是沈翠穿过来之后最舒心的半日了! 系统前头发布的任务,是让二胖读书习字,往后这些都有劳不语辅导监督,她比自己更懂行,自然能让胖儿子更好更快的完成学业。 往后如果再发布这方面的任务,岂不是她翘着脚也能收获购物点? 就在沈翠美滋滋地想着这家长也挺好当的时候。 沉寂了半天的系统出现了,带着笑意说:【宿主想的还挺美哈。】 【统子哥来啦?】沈翠听他声音不像之前那么蔫蔫哒哒的了,就问:【加班进度赶出来了?】 【嗯。】系统言简意赅地回答一声。然后立刻发布了任务。 【系统任务: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良性的竞争可以使人进步。请宿主为1号养成对象选择一位同窗。】 【注:同窗将成为本系统的2号养成对象,此对象可替换,同样享受系统产出物的增益,但增益效果减半。】 【任务限时:3天。】 沈翠的摇椅这下子是不再摇了,她直接从椅子上坐起身,略为惊讶地说:【这就是你给我调整的搞钱任务?】 好像跟她设想的不太一样。 系统说是,【2号养成对象没有资质要求,也没有血缘亲缘上的要求。宿主可以随便找,但是他既然享受宿主的养成,也能使用系统产出物,那么宿主也可以要求对方付出一些代价。】 懂了,就是让她跟那个黄举人或者山长一样,跟学生收束脩。 【当然此对象往后也要走科举的路子,所以系统建议宿主找资质优良的学子,不要光顾着收取银钱。】 【这个你不说我也知道,我缺钱却也没有钻钱眼子里,真招个混不吝的,肯定要带坏我们二胖。而且我大概也猜到你不会让我闲下去,后头应该也会发布跟这个人相关的任务。所以这个2号需要资质高,人品好……当然还要有钱给束脩。】 沈翠说着拖着下巴想了想,【光凭我,名不见经传的,上去和人说让我养成他,我能对他有用,让他读起书来事半功倍,跟人收取银钱,别人能信?所以还得借着劳夫子的才名才成。怪不得你把‘择名师’定为前置任务。劳夫子已经教了一个进度比同龄人落后不少的二胖,不知道分不分得出时间再多教一个。】 【根据系统分析,1号养成对象每天将有一部分时间用来晨读和练字,这部分的时间,劳不语的时间可以分配给2号对象。】 【说是这么说啦,但是我已经把劳夫子坑来当了三年免费老师,再坑他多教一个,总有些过意不去。我把收来的束脩和他分账?也不知道他肯不肯。】 系统不再出声。这是沈翠需要自己思考的地方。 沈翠也知道这点,所以她也没指望系统来教她怎么做,只是在脑内思考着自言自语罢了。 最后沈翠又总结了一番。 系统没对2号养成对象做任何要求,但也是有隐性要求的。 前头她想的资质高、人品好、有钱给束脩都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这个人还需要已经有一定的学习基础。 因为就算劳不语答应了,他一天中的绝大部分时间还得留给穆二胖,若再来一个和穆二胖这样需要从头到尾打基础的,他一个人肯定是忙不过来的。 虽是为了收束脩才培养2号,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也不能光把人骗来,不顾对方的学习进度。 系统给了她一会儿时间去想,然后又开口道:【对了,宿主,昨天你说的针对你个人的系统奖励,我也做出了更新,你可以去商城看一眼。】 沈翠闻言立刻过去一看,商城果然多了一个商品分类。 原来是只有对养成对象有增益的商品,现在多了一个她这家长可使用的分类。 沈翠点进去一瞧,立刻傻眼了——这里头的东西种类也不胜枚举,吃的喝的玩的,什么都有。 最重要的是什么呢,是这些都是都是现代的产物! 吃喝上头有可乐、薯片、炸鸡、烧烤、汉堡、蛋挞、麻辣烫、各色炒菜…… 玩的上头有漫画、杂志、小说、扑克牌、麻将、各种桌游…… 用的上头就更多了,彩妆、护肤品、各种常见药、甚至卫生纸、镜子、指甲刀…… 沈翠看的眼花缭乱,心动无比,尤其是当她看到这用品下头居然还有姨妈巾,那更是心都跳快了好几分! 穿过来到现在,原身的月事还没来过,但前一天只有她们婆媳二人在家的时候,周氏在她旁边做针线,就缝了月事带——就是一根细长的带子,加一小块菱形的布片,那布片中间可以填充干草和草木灰的布。 周氏做好之后飞快地收起来了,但沈翠还是瞧清楚了。 当时看到这个,她才想起来还有这一桩事。 原身当然用的也是这样的月事带,不仅十分不舒适不说,以沈翠现代人的眼光,更觉得这样十分不干净、不卫生。毕竟在现代,姨妈巾几个小时就得更换,而普通人家总不可能缝几十个月事带随时更换,通常一个就要用上半天,而且还因为这时的思想,这种东西不好见光,周氏连缝制这个的时候都偷偷摸摸的,更别提用过洗过之后堂而皇之的晾晒。 沈翠不禁心里也感叹了一句这古代的女人也太不容易了,后头月事来了,估计有的麻烦。 没想到现在系统商城里居然可以买到姨妈巾了,别的都可以说是改善生活的享受,这个真的很刚需! 而且系统给的定价也很公道,并没有因为这是她刚需的东西就刻意抬价,一份就还是10购物点的价格。 系统别的不说,商城的东西一直都是物美价廉,一份怎么也够使用一个月。 但这东西得常备,可以算是每个月固定支出。账上100购物点顿时显得不够用了。 前头沈翠还觉得增加劳不语的工作量,有些不好意思,现在只能在心底说一声:对不起了劳夫子,我真的很需要这个! 沈翠笑着从躺椅上站起身,立刻开始想着做任务的事儿。 但是想着想着她咂摸出不对劲了,这系统前头先用打折促销骗了她半副身家,然后才告诉她系统商城升级了……到底是世间的巧合,还是人性的沦丧? 她打开系统的更新日志一看,好嘛,还真是昨天半夜就上新了,只是没给她发通知而已! 统子哥,你变了啊! 第二十八章 很快到了中午时分,周氏将午饭准备了出来。 一般农人是不吃中午这一餐的,但穆二胖眼下在读书,就还是得让他吃好一些。 周氏问过了沈翠,得到允许后把厨房里剩的食材,白菜粉丝和鸡蛋那些一道炖煮了,做了一锅杂烩汤。 后头没等沈翠去送饭,穆二胖从旧宅回来了。 沈翠问了他才知道,劳不语进城去了。 他在县城待得时间不短,也有几个相识。 前一天摆完酒他就从城里来村里寻摸合适的房子,如今也算是落了脚,也该告知他们一声。 另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劳不语虽然没有什么家财,但读了这些年书,也积攒了一些藏书。 《幼学琼林》那些启蒙读物他没有,但四书五经那些倒是常翻常看且仔细保存了的。 那些书不是什么珍本孤本,但写了许多他这些年来偶得的批注心得。 如今有了入室弟子,这些书自然就派上用场了。 不过自打过完年,他就准备离开县城了,那些书也不方便携带,就托送到了镖局,说好来日等他寻到落脚的地方,再写信来取。 这是必须他本人亲自跑一趟的事情。 正好读了一上午的书,下午又日光好,劳不语写了几个上午刚教过的大字,让穆二胖吃过饭歇过午觉后,自己去对着练,他会在天黑之前回来,晚上再接着讲书。 农家人的饭桌上不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穆二胖在饭桌上一边吃饭,一边三言两语就说清楚了来龙去脉。 劳不语不在,饭后穆二胖消食的时候,沈翠就直接同他开诚布公说了要为他选一个同窗的事儿。 毕竟2号对象以后是要跟穆二胖朝夕相处的,且也要分走劳不语的一部分关注力和时间,那就不止是要提前同劳不语商量,同样也要知会穆二胖。 沈翠在他吃饭的时候已经打好了腹稿,想着若是胖儿子不同意,那她就可以举一些正面例子,同他具体讲讲良性竞争的好处。 不过沈翠的腹稿并没有派上用场,穆二胖闻言立刻惊喜笑道:“娘要为我选同窗?” 沈翠被他这反应弄的有些意外,点头道:“是呀,是有这么个想法,所以提前和你商量。不过你这么高兴做啥,你知道啥是同窗吗?” “我知道的!同窗就是同吃同住,一同听先生讲课,若是处的好了,就等于多了个家人兄弟!”穆二胖笑道,“今天夫子正好为我讲过这个呢。” 原来劳不语确实没有什么教学经验,他也不敢胡乱教,就回忆自己刚入学时,他的先生的做法。 那位老先生是一代大儒,不同于现在绝对大多数教书先生味的掉书袋、填鸭式的教育,他老人家还注重因材施教、寓教于乐。 读书本就枯燥,上午读书的间隙,劳不语就顺带讲了一些自己刚入学时的趣事儿给他听。 他和山长是先生同时收的关门弟子,他们师兄弟因为年纪相当,入学时间一致,一直互相不对付,别苗头,但前头几个年长于他们的师兄,对他们两个小的却是极宽厚的。 人对童年时美好的事尤为记忆深刻,劳不语捡了几件趣事儿说与他听,顺带联系着《三字经》中那句‘亲师友,习礼仪’一起给他讲解,引经据典。 可不是让穆二胖对那样的氛围心生向往起来? 不过高兴归高兴,穆二胖还是道:“这事儿咱们做不得主,还得问过先生才是。” 小家伙读了快一个月的书,如今是越来越知道礼数上头的东西了。 沈翠心里高兴,替他掖好被子,点头道:“这是自然,所以晚上等劳夫子回来,我就会和他商量这件事。” 后头穆二胖歇午觉,沈翠就开始物色2号养成对象的人选。 首先想到的,当然就是上次在书院街馄饨摊旁,从她身边经过的那两个少年。 兄弟俩衣着华贵,一看就家中显赫,不缺银钱,更难得的是一个资质85,一个资质88,简直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尤其是那个弟弟,为了拜入劳夫子门下,连青竹书院的招生都不愿意参加,完全就是劳不语忠实拥趸。 打着劳不语这块金字招牌,他肯定是愿意呈上束脩,来当他的学生的。 而且他兄长既然带他去参加书院招生,则也证明他有一定的才学在身上。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31节 拢共就那么几个隐性要求,那少年一下子就符合了三个。 只剩下性情品性方面需要考虑。 可以说若是劳不语同意下来,这就是目前沈翠所知晓的人里头的最优解。 不过县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几千常住人口,想找一个不知名不止姓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唯一有线索的,大概是他兄长当时说了一句“今儿个是我们书院春招的最后一日”,也就是说他是书院的人。 去书院找人倒是简单许多,但那不是有穆云川在书院嘛,让他知道自己主动去接触他同窗的弟弟,万一又误会了什么,也是一桩麻烦事。 后头穆二胖睡了半个多时辰就起了,询问他娘能不能陪他练会儿字,他怕自己没人监督会分神偷懒。 沈翠就起身陪他去了旧宅,继续思考这个任务。 一直到快天黑的时候,劳不语从外头回来了。 沈翠按捺了半天没去做任务,为的就是先同他商量,听到门上有响动,她自然立刻迎了出去。 却没成想,劳不语回是回来了,状态却很是不对! 只见他头发散乱,胳膊上胡乱的挎着个装书的包袱,包袱皮和衣衫上都沾染了不少尘土,神色更是惊慌不定,进门之后他立刻扣上大门,再扒在门缝上瞅着外头的动静。 沈翠被他这反常举动也唬了一跳,怕再次惊到他,便只是站在堂屋门口没动,轻声询问道:“夫子,出什么事情了?” 劳不语在门缝处瞅了好一会儿,这才呼出一口长气,转身抵着门板,心有余悸道:“我……我好像撞鬼了!” 在屋里的穆二胖反常动静也搁了笔出了来。 “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不是先生今日才教过我的吗?让我不要相信鬼神之说,而是要相信自己。” 劳不语这才想起自己宝贝学生在这儿呢,立刻收起惊慌之色,佯装镇定道:“话是这么说,但是今天的事情确实反常。你们听我说……” 这天下午晌,劳不语去城里和友人小聚,出酒楼的时候他就觉得有人在跟着他。 后头他就钻进了胡同,特地绕了一段路,才去镖局取书。 之后他没再感觉到异样,又想着自己穿的那么寒酸,毛贼也不会盯上他,就只以为自己多想了。 但出城之后,路上行人渐少,他又觉得背后有人跟着。 那会儿也到了水云村村口了,正好有棵大槐树,他脚下一转躲在树后,耳朵仔细听着动静。 果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跟其后,然后那人似乎是撞到了树上,发出“咚”一声巨响! 劳不语便立刻准备拿下这人。 却没成想,绕过槐树一看,别说贼子霄小了,连个人影儿也无! 说到此处,劳不语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你说这天光未灭的,正常人能往那么粗一棵树上撞?撞了还能一下子就消失不见?‘槐’字拆开就是‘鬼’啊!” 他口才是真的不错,这么绘声绘色一说,别说穆二胖,沈翠都觉得背后有些发寒。 但很快沈翠反应过来道:“不对啊,您方才说躲在树后听到脚步声,真要是鬼,那不得飘着?怎么会发出那么大的赶路声响?而且您还说在城里就觉得有人跟着,那会儿可是天光大亮的时辰,再厉害的鬼也不可能白日里来去自如吧?” 沈翠沉着冷静的分析很快冲淡了恐惧的氛围,劳不语这会子才算真的镇静下来。 “那……那是怎么回事儿?” 第二十九章 沈翠想了想道:“我还是觉得不是什么鬼怪作祟,咱们去村口槐树下看看情况。” 这会子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不出两刻钟,天色就会全黑。 劳不语下意识地摇头,但转头发现穆二胖在看着自己,他转过脸愣是咬牙道:“走,看看去!” 看他害怕的这个劲儿,沈翠只好拿出下午晌从家里带过来的烛台,提前燃起那根特制蜡烛。 温暖的烛光摇曳,驱散了恐惧黑暗,也使人心头多了一丝暖意。 劳不语是三人中最害怕的那个,沈翠便把烛台递给他,让他拿着。 劳不语伸手去接,然而才刚碰到烛台,他又把手缩回去了,大义凌然道:“穆夫人一届女子,这蜡烛自然该你拿着。” 竟还挺有绅士风度? 沈翠惊讶地挑了挑眉,不过还要急着去村口看情况,所以她没多说什么。 等一行三人出了老宅,沈翠发现不对劲了——拿蜡烛的人要走在最前头,负责探路和给后头的人照明! 这劳不语! 她啼笑皆非地摇了摇头,穆二胖也很快发现了这个,仰头对着沈翠说:“娘,我来拿吧,你走我后头。” 他年岁最小,又初初开智,经历的事情少,他自然也是怕的。 但是听沈翠说要出来看情况,穆二胖一点没缩,俨然一副小男子汉的勇敢模样。 “没事儿,”伸手秃噜了他脑袋一把,“就这么走过去吧。” 半刻钟不到,三人就到了村口。 初春夜间温差大,夜间起了大风,只看见树影婆娑,听得树叶沙沙作响。如劳不语所说,此时树下并无任何人影, 烛火晃动,光影斑驳,还别说,配合着劳不语方才那个离奇的故事,颇有几分瘆人。 就在沈翠准备去往槐树下的时候,劳不语摆手示意让她赶紧停下。 沈翠不解地看着他,想着总不会都到这儿了还要半途而废吧? 劳不语咕咚咕咚咽了两下口水,哆嗦着嘴唇道:“你们……有没有听到哭声?” “夫子听错了吧,应该只是风声呜咽。” 穆二胖也轻声道:“我、我好像也听到了。” 沈翠再仔细聆听,还真听到了风声中夹杂的,微弱、凄惨的呜呜哭噎声。 “看吧,真的有……有那什么!” 要不是男女授受不亲,劳不语这会子恨不能一手拉一个,带着他们赶紧跑路。 沈翠正色道:“夫子别闹,确实有哭声,是人的声音,不是什么鬼。走,快去看看!” 说完,沈翠立刻循着声音找过去。 很快,她就在槐树旁边发现了一个坑洞。 那坑洞并不大,直径只有半米。也不是今日才出现的,已经颇有些年份。 村里的槐树年龄已不可考,老话总说老树有灵,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村里的人就开始向槐树许愿,乞求树灵保佑。 时下百姓生活条件有限,也不可能像现代那样扔铜钱,就在树下挖了个深坑。逢年过节,若是家里有吃不完的剩饭剩菜,就往坑洞里倒,权当是供奉了。 当然这种土法子的供奉很容易因为食物的腐败散发臭味,所以那坑洞就被挖得深了一些,大概有两米深。 不过村里小孩也多,怕小孩玩耍掉进里头,所以这坑洞上日常不止盖了一个木板,更是围了一圈低矮的栅栏。也不知道怎么掉进去一个人。 听到有人走近,坑洞里的人停止了哭泣,哑着嗓子喊“救命”! 虽然那人不知道喊了多大会儿,嗓音已经沙哑变调,但好歹能听出来是个人。 劳不语这才完全恢复正常,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说:“怎么这地方还有个坑呐?” 他刚搬来水云村,没有在白日里仔细看过这处地方,加上那会儿他天色半黯,惊恐之余自然没有发现。 救人的活计他不让沈翠插手,飞快跑回宅子里找到一条麻绳。 很快麻神甩下去,坑洞里头的人抓着一头,劳不语和穆二胖抓着外面那头,就把人拉了上来。 那人看着颇有些瘦弱,头上和身上都挂着残羹剩饭,上来后浑身散发着腐败食物的臭味,身上的衣衫都看不出本来颜色了,坐在地上直喘粗气。 “就是你小子跟着我啊,害我吓了一大跳,说,你是毛贼还是……” 不等劳不语问完,那人已经软软地往后一倒,晕过去了。 劳不语也有些心虚,虽说是对方跟踪他在先,但他若是这人在他眼皮底下出了好歹,他间接也有些责任。 “不急哈,我粗看过几本医书,我看看他是装的还是在怎么了。”劳不语还是让沈翠和穆二胖往后站,他上前去又是摸气息又是把脉搏,而后才松了一口气道:“没大碍,应就是吓着了。” 确认对方无碍,三人的目光自然挪到了对方脸上——眼前这人可不就是那对兄弟中88点资质的弟弟? 前头她还觉着不好找他呢,还带送货上门的? “是他!”沈翠和劳不语、还有穆二胖同时开口道。 说完三人互相瞅一通,倒都有些不明白怎么大伙儿都认识他。 但眼下也不是说话的时候,就还是沈翠负责拿着烛台照明,顺带在树下找了找,寻到木板把坑洞给盖上,防止还有其他人失足掉落。 劳不语则把人背上身,穆二胖负责打下手,一道把人送回老宅去了。 后头那少年放到炕上还不见醒,沈翠不太放心劳不语那半吊子自学的医术,让劳不语去换衣裳,她则快步去寻村里的赤脚郎中。 赤脚郎中的医术当然不能和城里正经大夫相比,但此时天色已暗,再过不久就是关城门的时辰,城里的大夫这会子不会出城诊治。就先请个赤脚郎中来顶着。 没多会儿,老郎中就被沈翠请过来了。 他经验可比劳不语那半吊子丰富多了,听他们说是从坑洞里救出来的人,他就知道这人多半没啥内伤——那坑里头每年都有特别贪玩的小孩子掉进去,但下头都是厚厚一层的剩饭剩菜,没听说有人摔出重伤的。 但重伤没有,却容易有别的外伤。 他仔细检查了那少年的身上和手脚,最后摸到他的脚踝处说:“没啥大事儿,就是脚崴了,夹板都不用上,回头寻点药酒揉揉,散开也就没事儿了。” 后头沈翠付了五十文诊金,把人送了出去。 穆二胖负责守着那少年,沈翠和换过了衣衫的劳不语坐到了堂屋说话。 劳不语同他是渊源最深的,就由他先说起。 不过劳不语也不知道他具体姓名——对方肯定是说过的,是他没特别去记,只知道他是京城人士,本来是被家人送到此处,入读青竹书院的。 但他偶然间得知劳不语在收学生,就改了主意,找到劳不语跟前,说他幼时读过他所做的文章,十分仰慕,想拜入他的门下。 劳不语那会儿做那不要本钱的买卖上头了,已经忘记了前头设比试的初衷,只把他当肥羊宰。 前头不是说过嘛,没人傻到想要跟劳不语比诗词歌赋、君子六艺那些。 这少年就是个例外,他跟劳不语比的就是那些。 一次比试一两,他隔三差五就去寻他比一场。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32节 这些东西上头的比试,劳不语自然不可能输给他这么个半大少年。 他散进去十几二十两银子之后,劳不语在心里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小肥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只记得这外号,连对方具体姓名也忘了个干净。 一直到前头过年那阵,这小肥羊才没寻他,劳不语以为连他都放弃了,才想着可以另换一个地方待了。 “啊,这就续上了。”沈翠接过话茬,“那天在书院街,我去寻夫子那日,就是听他和他兄长拉扯,他兄长想让他去青竹书院,他则奋力反抗,从他们的话语中我才知道了夫子……想来不是放弃了,而是被家人拘着。” “这孩子也是,遇上我怎么不直接打招呼,反而偷偷跟着我,若不是你拉我再去看过一遭,今儿个外头风那么大,怕是没人听见他蚊子哼哼似的求救。” 这也是沈翠没弄明白的点。 也恰好,他们说到此处,穆二胖轻快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娘,先生,他醒了!” 沈翠和劳不语就立刻进了屋去。 炕上的少年已经醒了过来,如老郎中所言,他确实伤了脚,此时坐起身后,就不自觉地蹙着眉,倒吸了一口冷气。 然后他就闻到了自己身上散发出的臭味,等见到沈翠和劳不语一起进来,他的脸嗖一下就红了,一脸羞愤欲死的表情。 他这么害臊怕丑,沈翠就很自觉地站在门口没上前。 劳不语连忙道:“刚给你请了郎中看过,说你扭伤了脚,需要好好躺着,你先别动。” 少年听话地点点头,把已经开始变肿的脚平放了下去,而后给劳不语作揖致谢。 别看劳不语之前还吓得跟什么似的,此时他背着一只手,一副沉稳的文士模样,摆手道:“不用谢我,你该谢穆夫人,若不是她提醒我说得回去看看,多半你要在那坑洞里待上半宿。” 少年闻言便转过脸,朝着门口的沈翠深深作揖,认真道:“多谢夫人相救。” 没人不喜欢有教养有礼貌的人,尤其他还长得十分俊秀,沈翠对这半大少年倒是真的多了几分欣赏——时下文人倨傲的多,尤其是资质高、有才学的文人,不把眼睛生在头顶就是不错了。 “说说吧,小肥……小郎君,今儿个是怎么回事?” 第三十章 听到询问,那少年脸上又是一红,垂下眼睛不敢看人,慢慢地道:“年前兄长见我屡试屡败,就劝说按着家人的意思,拜入青竹书院。那时候同他吵了几句嘴,身子不舒服就在家歇着了。前两日兄长又带我去参加书院春招……总之我是没应的,但后头听说夫子已经收到了学生,还从住处搬走了。我便只好去夫子常去的酒楼等着。” 劳不语拍着大腿道:“那你等到我了为何不上前?一味跟在后头做什么?我还当撞……” 没好意思说自己以为撞鬼,劳不语临时换了个词儿,“我还当撞见什么毛贼霄小了呢!” 少年的脸更红了,声音也跟低了,说:“打搅了夫子那么久,诗词歌赋、君子六艺,我会的都悉数展示给夫子瞧过,夫子却还是没能看上我。想来是我才疏学浅,天资愚钝,入不得夫子的眼。夫子既已经收到了称心的学生,我便更不好再纠缠夫子。所以并不敢上前和夫子搭话,只想跟着夫子过来,远远看一眼夫子的学生是何等的天纵英才,教我知道我哪里不足,便心满意足了……只没想到那树下居然有个坑,我夜间不大能视物,脚下踩空就摔晕过去……” 其实哪里是他不足呢?只是劳不语这厮前头做事忒不厚道,换成任何一个正常想教书育人的,都得把他这样的好苗子当宝贝疙瘩供着! 所以这话说完,劳不语也跟着脸红了,讪讪道:“原来那‘咚’一声不是你撞树上,是跌进坑里的声音哈。” 旁边穆二胖听到那句“天纵英才”,小胖脸也是跟着一阵发热。 眼前的少年谈吐不凡,眼下的他是如何都比不过人家的,不过是有了个聪明的娘,这才给她赢来了一个好先生! 沈翠倒是没顾着脸红,正从少年的话里提取关键信息。 有钱,天资高,甚才有学,是劳不语的坚实拥趸是真的,这些前头都是已知的。 但听过他这一番话,沈翠却也知道了些旁的——他身体不大康健,有夜盲症。 夜盲症是小问题,虽然眼下这个时代,夜盲会影响人夜间的生活和读书效率,但终归影响不是很大。 倒是那个体质问题,读书科举最费心神,身体不好的人走这条路,很容易夭寿。 但系统的产出物可以改善体质,只是前头穆二胖身体素质超棒,所以沈翠没在那上头花过心思。 若是后头这事儿能成,对他的培养则应该要注重这方面。 性情方面,他害羞怕丑,偏内向,被劳不语“宰”了那么久,非但一点不怨怼,还觉得是自己的问题,所以心思单纯,但同时也有些执拗,颇有毅力,认准了事儿八匹马都拉不回。 若是引导不当,则容易钻牛角尖。 但综合来看,确实是个很不错的培养对象! 说完话也就到了用晚饭的时辰,沈翠喊上穆二胖回家,留出时间和空间给少年和劳不语梳洗,再说好一会儿给他们送饭来。 家里,周氏晚上把中午的杂烩汤热了,馒头蒸过,又清炒了一个白菜。 饭桌上没有肉菜,但那白菜是周氏特地搁了一小块猪油炒的,看着就又香又润,十分诱人。 往常穆二胖是最买账的,今儿个他虽也夸嫂嫂手艺好,却像无甚胃口似的,夹着菜叶子一片一片慢慢地吃,还有些无精打采。 “是不是菜不合口味?先凑合吃着,我明儿个去割点肉。”周氏歉然道。 穆二胖连忙摇头,努力对着周氏扯出笑说:“嫂嫂别忙,菜是好吃的!大概是今天有些累,所以吃不太下。” 周氏闻言点了点头,“读书最是费神,那你慢慢吃,嫂嫂不打扰你。” 说着她就起身去了灶房,把留给劳不语的饭食从锅里拿出来装上。 等到周氏离开,沈翠伸手把筷子从他手里抽走,“没胃口就别逼着自己吃。说说吧,啥事儿不高兴了?” 对着自家亲娘,穆二胖就没什么好装的了,老气横秋地叹息道:“听了方才那个哥哥的话,心里觉得很内疚。我真要是大哥那样的‘天纵英才’也没啥。可我知道自己不是啊,要不是有娘想办法,先生肯定是看不上我的,我就觉得……觉得好像是我占了那个哥哥的位置,怪对不起他的。” “别这么想嘛,要是咱们没拜劳夫子,那孩子生病的时候,劳夫子已经离开县城了,没看他书都托人保管起来了吗?或许他们两人再也见不着了,也就没有今日的再聚首了。” 有些话沈翠没好意思说,那少年知礼本分,但坏就坏在这份知礼本分上,对上不按常规出牌的劳不语,那真跟秀才遇到兵没差别。 若劳不语真想收他,还能一直把人当肥羊宰?甚至只记得小肥羊,不记得人家姓名。 但现在劳不语是自家胖儿子的师长,不好破坏他的形象,所以沈翠只说了时间差的问题。 沈翠想了想又道,“当然你说的也有道理,他一心向学,又格外孺慕劳夫子,资质又那般好,这都没能拜入劳夫子门下,委实可惜了一些。” 穆二胖听她这话就知道她在想办法了,再联想到白日里他娘同他说的要给他找个同窗的事,眼睛立刻亮了! 母子俩现在是越发心意相通了,很多话不必细说。 而且到底周氏还在旁边灶房里,虽说她这人勤劳讨喜,但如今也不算完全的自家人。那少年的事还没定下来,不方便让她知道。 沈翠就没再多说什么,把筷子放回他手边,笑道:“这下子能吃下饭了?” 穆二胖笑着点点头,拿起筷子,就着那白菜,喝着杂烩汤,香喷喷地吃完了两个馒头。 一顿饭吃了一刻多钟,周氏照例收拾桌子,沈翠自己晚上少吃了一个馒头,放到了准备给劳不语送去的那份饭食里,又带着穆二胖出了家门。 这时穆家老宅里,劳不语和少年都换好衣服,简单地梳洗过了。 尤其那少年,擦了脸,更了衣,虽然劳不语的文士衫又大又旧,但穿在他身上,自有另一种说不出的俊逸。 沈翠和穆二胖一人端着两碗菜,一人端着馒头和碗筷。 因少年脚上有伤,他们就把饭摆到了里头的炕桌上。 他温声道谢,也上手帮忙。 馒头装在小盘子里,穆二胖搁菜的时候难免碰到一些。他已经算是很白净的农家人了,但跟这真正的金尊玉贵的公子哥一比,他的胖手就像黑了一个色号似的。 那少年不自觉地也多看了几眼。 穆二胖赶紧说:“我手很干净的,特地拿胰子洗了好几遍。” 说着他也有些懊丧,“早知道等嫂嫂把前头的碗洗了,我再用大碗装过来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那少年急促地解释,然后又咳嗽了两声,沈翠伸手摸了摸炕桌上的水壶,发现是冰的,便没有给他倒水,而是舀了一碗热汤给他喝。 他咳嗽时也不忘道谢,喝过之后才接着道:“是我的错,我不该乱瞧。” 他确实不是嫌弃穆二胖,而是看他的手白白胖胖的,还有窝窝,馒头似的手拿馒头,怪有趣的,他这才多看了一眼。 饭食是温在灶上的,此时已不像刚出锅时那么热,劳不语就催着少年开动。 劳不语是个不讲究吃喝的主儿,早上周氏做的煎馒头片他就吃的格外香,这会儿正饥肠辘辘,立刻大口吃起来。 而少年则是拿着个馒头,一口汤,一口菜,一口主食,那么细嚼慢咽地吃着,格外的赏心悦目,跟他一比,劳不语那吃相都快没眼瞧了! 沈翠到了这会子也纳罕呢,这玉人似的少年到底看中劳不语啥啊? 很快劳不语就吃完了俩馒头,他夜间还要讲书,所以周氏给他准备了三个,加上沈翠省下来那个,所以桌上还剩一个。 吃了七八分饱的劳不语搁下筷子。 少年见了便道:“夫子用吧,我日常吃的就不多。” 劳不语也就不再客气,把另一个馒头吃了。 这举动无疑让沈翠对这少年的好感度又加了一点——虽然出身富贵但是也不讲究吃喝,而且胃口小,好养活! 沈翠过来自然不是为了看他们吃饭的,见劳不语吃完,她正要请他去堂屋说话。 却没想到是劳不语先从炕上站起身道:“有件事儿,我想同夫人商量。” 两人便到了堂屋里。 劳不语欲言又止,支支吾吾,几次张口都没说出一句完整话来,一副十分为难的模样。 沈翠便道:“夫子是我家二胖的先生,我说句托大的,咱们也算是自家人。我比夫子小一些,夫子就把我当自家晚辈,想说什么就说吧。” 劳不语这才道:“好,那我就直说了。这小肥羊一心想做我学生,我前头却只想在他身上捞油水,委实不地道。今遭他受伤,虽他自己说是因为自己夜间视力差,才脚滑掉下去的。但多少跟我也有些关系,我心里实在不安……” 沈翠听到这里还有啥不明白的?这劳不语啊,到底不是什么心狠之人。见到那少年这般孺慕他,还为了他掉了坑崴了脚,应该也是被触动到了。 是要主动补偿人家,完成人家的夙愿,收人家进门了吧! 这事儿本是沈翠要求着劳不语的,没成想劳不语竟跟她想到一块儿去了! 沈翠惊喜地看着他,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我想补偿他,所以……”说着话,劳不语搔了搔发烫的脸,“所以夫人能不能借我一点银钱?我还一部分银钱给他。” 第三十一章 要不说劳不语不按常理出牌呢? 搁谁谁能想到他吞吞吐吐了半晌,为的居然是借钱? 沈翠被他这么一噎,既震惊又疑惑地看着他,一时间真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后头还是系统在她耳边闷笑一声,沈翠回过神来,问劳不语说:“夫子要还银钱给他?但是怎么跟我借银钱,您捞……赚的那些呢?” 劳不语面露难色道:“城里吃住都要钱,我又不会做饭,顿顿都得下馆子……更主要是的吧,在我想出那个比试之前,我还跟人借了不少,后头得了银钱自然得还上。这旧账一清,就没剩下什么了。”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33节 沈翠没打听劳不语为何前头要借钱度日,这种事情发生在他这不靠谱的人身上,显得非常正常。 她沉吟不语,劳不语道:“我真没骗你,身上就几两银子傍身,全给出去也不够还的。” 沈翠道:“那我境况和你差不多,身上也只有几两银子傍身。” 这会子轮到劳不语傻眼了,他说不可能! “昨儿个在城里,夫人不是才置办了两桌酒席吗?” “唔,那是我娘家出钱置办的。而且是因为前头人家小瞧了我们二胖,觉得他找不到好先生,说了难听的话让我娘难受,为了让我娘出那一口气,教她老人家高兴高兴,所以我才顺着她说热闹办一场。” “那我说要一本《幼学琼林》,你连夜就弄来那么好的,光那一本书可就值不止一两银子。” “这……这是我对二胖读书的事上心呀,从牙缝里省出来的。”沈翠不好说是系统给的,只得道,“夫子别想这两桩,只想我们日常吃的,穿的,哪里像能拿出几十两银子的样子?” 劳不语丧眉耷眼地叹了口气,“也是。是我想岔了。” 他才来水云村第二日,因为加急给穆二胖赶进度,教学的时候并没怎么闲聊,没细问穆家的情况,还当这家准备养两个读书人,就算吃穿上不怎么讲究,但怎么也应当算是村里的富户呢。 沈翠见劳不语打消了借钱的念头,就把话拐到了自己想的那桩事儿上。 “但我觉得夫子说的有道理。您是一代文杰,又是我们二胖的师父,该以身作则才是。前头您那是为生活所迫,所以才出此下策,要了他一些银钱。我知道那肯定不是您的本意。如今既想补偿,而咱们又都身无长物,不如想些别的。” 沈翠这一通彩虹屁把劳不语的毛给捋顺了,他捋着并不存在的胡子,做出一副儒雅文士的模样道:“你说的在理,听你的意思,大概是想到别的补偿方法了?” 沈翠说是,“我听过一个小故事,说一个想要李子的人,你就算给他一袋子、甚至一车桃子,他也是不会高兴的。所以补偿嘛,得看人家想要什么。小肥……小郎君要的是拜入您的门下,别说我们没有银钱还给他,就是有,给了他他就能高兴?他看着像会把几十两银子看在眼睛里的模样?” 这样的思路才是正常人会有的,所以劳不语听了这话并不意外,只是有些为难道:“夫人肯让我再多教一个,对我自然无甚坏处。小肥羊老实又单纯,想来教他也不费什么事儿。但是咱们寒山的进度……略微,我是说略微比同龄人慢一些,再分出时间怕是……” “二胖每天都要晨读练字,夫子就抽这部分的时间去教授小郎君。这是我们二胖自己同意的,他晚饭的时候还觉着是他占了小郎君的空儿,觉得怪对不住人家。当然这也得征求小郎君的同意,毕竟分给他的时间可能不会很多。”说着沈翠顿了一下,抛出一句让劳不语再也不会犹豫的话。 “夫子当时在山长面前说的,‘不出十年,教不出一个进士’就怎么怎么样……您当时又没指名道姓,您说,万一十年后我们二胖没赶上趟,这不是……” 劳不语这次真的是茅塞顿开,眼睛发亮。 是啊,他当时只说教出一个进士,又没指名道姓一定得是穆二胖! 劳不语和小肥羊比试过那么多次,自然知道他的水平,就算现在下场,考个秀才都不成问题,考秀才和考举人中间隔了两三年,就算每日他只有小半日功夫可以指点他,两三年的功夫也能把他的水平再拉拔上一大截! 前头她就觉得和沈翠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觉,如今听到这话更是恨她不是男子,两人做个忘年交就很不错。 “好!我这就去和小肥羊商量。” “夫子且慢。”沈翠把人拦住,这会子脸上不免也有了点热意,“这个……束脩……” 劳不语也站住了脚,同样为难道:“这个束脩……” 半晌后,两人同时开口。 沈翠:“三十两怎么样?” 劳不语:“五两怎么样?”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了。 沈翠想的是,劳不语这块金招牌肯定要拿大头,他拿个二十两,自己拿个十两。 二十两的价格并不是胡口乱诌的,而是比着青竹书院那边来的,书院招生,一年束脩就是二十两。 当然成绩优异如穆云川那样,在书院内次次考试都拔得头筹的,则可减免掉大多数,只交一部分就成。 但那处并不是小班教学,一个班里有二十人左右。 除非是穆云川那样被山长看重,可以开小灶的,其余的普通学生,先生分配给每个人的时间,还远不如劳不语未来会分给小肥羊的小半天。 她要的十两,则是会以后想办法提高小肥羊的身体素质。 这上头只要他个十两,绝对算得上是良心价。 劳不语错愕地看着她,就差把“你他娘的是真敢要啊”几个大字写在脸上。 劳不语不知道她的想法,他只想着一般举人功名在身的,也就收十两束脩,他功名早让朝廷革去了,白身一个,而且小肥羊入门也只能占据小半部分教学时间,他又对不起对方在先,收个三五两意思意思就行了。 不愧是能把自己赢了,让他免费上门来教学的奇女子! 要不说惺惺相惜忘年交呢! 沈翠被他瞧的也有些不好意思,声音低了几分说:“那不是……我想着小郎君往后要来家里上学,城里虽然近,但他夜间不能视物,也不方便来回,吃住都在咱们家。所以我才敢张这个嘴,不过您放心,我有法子帮他养好身子。” “原来夫人是说这个。”劳不语懂了,点头道:“我自然是相信的,夫人能将寒山养的这般圆……这般有福相,可见是很有育儿心经的。若能为他调理好身子,别说这十两,便是百两,也使得!” 稀里糊涂的,穆二胖就成了沈翠会养孩子的活招牌。 沈翠也不方便解释,点头囫囵道:“是这个意思。” “那就这样。我还如之前说的,答应夫人的免费三年教学期间,并不收取两个孩子任何费用。他的束脩,就由夫人收着。毕竟我也是吃住在您家,没什么要花钱的地方。三十两就都让你拿着。” 劳不语这人呢,不靠谱的时候是真的不靠谱,但讲究的时候是真讲究。 当然主要是他前头在小肥羊身上捞了也不止这个数儿,是真不好意思再要他的银子了。 两人没多大会儿就商量好了,进屋去后,劳不语就和少年说了这件事,先说明白他肯定是要把大部分时间教导穆二胖,再询问他的意思。 那少年为了劳不语连青竹书院都不肯去,哪里会在意这种事? 他一直是内敛含蓄的,但听到这消息便喜不自胜地想要撑着炕桌爬起身,给劳不语行礼。 那激动劲儿,沈翠觉得若不是他腿脚伤着,说不定当场要磕头敬茶,把事情给定下来,让劳不语没有反悔的余地! 劳不语自然按着他没动,道:“你先别动,这事儿只我们愿意也不成,你家里人也得同意才成。” 少年点头道:“明日一早我就给兄长传信。” 他脸上满是自信的笑意,可见是极有信心说服他兄长的。 想来也是,书院春招都过了,他兄长都没能让他拜入青竹书院,便是做不得他的主的。 这件事便暂且定下来,因为还未要到行礼那一步,所以沈翠和劳不语都没提束脩的事儿。 但后头沈翠想走的时候,少年出声把她喊住,拿出一枚玉佩道:“我的钱袋不知道跌落到哪里,身上只有这枚玉佩尚且值一些银钱。算是先暂且谢过夫人的救命之恩,等我脚伤好了,我会再另备一份厚礼,登门致谢。” 那玉佩晶莹剔透,水头极好,绿的没有一丝杂质,前头沈翠还和劳不语纠结几两几十两呢,人家出手光这一块玉佩就值数百两了! 也难怪劳不语把他当肥羊宰,这搁谁看了不心动? 沈翠花了极大的意志力把眼神从玉佩上头挪开,道:“救你本就是顺手之举,不是为了这些。但咱们一码归一码,夫子要在我家教学,所以往后小郎君吃住需要在这处,那会儿我会跟你收取银钱。这个玉佩你收好,我不能要。” 少年却也执着道:“夫人也说一码归一码,吃住的银钱那自然要给。但救命的谢礼,您也该收。” 他看着柔弱好欺,但性子确实执拗,沈翠不肯收,他就一直伸着手要给。 僵持下去也不是个事儿,沈翠就换了个说法,“你这玉佩太贵重了,就算我拿去当了,当铺老板指不定以为我是偷来的。若我留着当传家宝,那不是有个词叫‘怀璧其罪’吗?难免惹来别的祸端。你若真有心要谢,那就往后的生活费多给一些?” 少年虽倔,却也听得进去软话,这才把玉佩收回,“夫人说的在理,是我想法欠妥。” 后头少年便该歇息,而劳不语要开始给穆二胖讲课了,沈翠便也回去了。 回到家后她洗漱好了躺到炕上,把系统喊了出来。 【统子哥不地道啊,这么偷听我说话,还笑场?!】 系统听她声音轻快,便也笑着说:【宿主又没有屏蔽我,我当然能听到。是我没想到宿主也有被人噎住的时候。至于笑场,是我不对。】 沈翠没同他计较这个。因为确实心情不错,前头找名师的任务还颇为折腾了一番呢,这次选同窗的任务,她都没怎么出力。 唯一做的,大概就是提出去村口树下看看,然后顺带把人救上来了。跟守株待兔似的! 但既然已经差不多要定下来,她当下就看起商城里可以增强人体质的商品来,脑子里已经开始做增强体质的计划。 晚些时候,穆二胖从外头回来,一通洗漱过后,就对着沈翠道:“娘,我可算想起来哪里见过他了。” 这个他当然是指那个少年。 前头和劳不语在堂屋里聊那少年,穆二胖那会儿被安排在炕边上守着,并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 沈翠就好笑地重复道:“我还说你越发聪明了呢,怎么那般健忘?那次在馄饨摊上,咱俩不是一起的吗?也是听到他和他哥说话,娘才带你去找的劳夫子。” “咦?那次是他吗?那会儿我好像一边想着黄举人的题,一边只顾着低头吃馄饨,没抬头注意过。” “那你是啥时候见过他?” “也不是见过他啦,是见过跟他长得有八九分像的,他不是有个兄长吗?应该那就是他兄长。” 沈翠正给他铺被窝,后头很快又听穆二胖接着道:“他兄长是大哥的朋友,那次在裁缝店,他兄长还要给大哥做新衣裳呢。” 听到这,沈翠的手顿住了。 第三十二章 穆二胖这么一说,沈翠就知道小肥羊是谁了。 穆云川微末时只有一个好友,姓卫,叫卫恕。 而卫恕则有个弟弟,名叫卫奚。 卫奚在书中有名有姓,也多少有些戏份,但却并不是什么好事。 试问科举文里什么最多?那自然是男主的对照组,卫奚也是作为穆云川对照组而存在的。 原书中的卫家兄弟其实是一对双生子,但双生子是这个朝代不祥的象征,若是皇宫中、或者达官贵人家出了双生子,几乎都会毫不犹豫地杀掉一个孩子。 这兄弟俩生下来,一个健壮有力,哭声嘹亮。 另一个则瘦小羸弱,哭声小的像小猫叫唤似的。 似乎上天一开始就在二人中做出了选择。 但卫家人心软,没舍得把卫奚弄死,只是把他偷偷送到乡下,放到庄子上让人看顾着。 后头一直到卫奚十岁,卫家一直平安顺遂,本家还从这县城小地方一路把生意做到了京城,并没有发生任何不祥的事情。 而且卫奚因为娘胎里带出来的不足,身子一直是弱不禁风的,看着比同龄人小上两三岁。 卫家人就把他接了回去,对外放出说法,把他的年纪改小了两岁,只说他是生下来后就有不足,送到道馆里长大的,如今长成了,便可以归家了。 卫奚在外十年,虽有下人伺候,吃喝不愁,甚至还有先生对他指点教学,算是没受过什么苦,但亲人不在身边十余年,他又被限制在一方小院子里,不能随意出去走动,性情到底有些左了。 算着书里的时间线,他就是在这会子被卫恕带进了青竹书院。 但因为错过了春招,他进去的时候名不正言不顺。 自古文人相轻,书院那些通过正常考试流程进来的,自然打心眼里有些瞧不起他。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34节 因有卫恕这哥哥在,这些学生也不敢做什么过分的事,无外乎就是说说风凉话,言语中刺一刺卫奚。 卫奚心思敏感,憋着一口气,且也是实在不想在这书院多待,一时意气,下场参加县试。 但要不说他是对照组呢,和天选之子的穆云川同年科考,自然讨不了好。所以他虽然考过,但自始至终都被穆云川压了一头。 县试之后又是府试、院试,一路被穆云川压着考进了府学。 两人从一个地方出来,且共同在青竹书院同过窗,自然更少不得被府学里头的学子拿来对比。 穆云川风光月霁,一派谦谦君子气度,虽不会和人走的太近,但任谁都挑不出他的错处来。 但卫奚不是,他内向话少,从不与人主动来往,甚至还有些不通人情世故,连有时候穆云川看在卫恕的面子上主动靠近,他也会避让,让旁人看来,那就是阴郁沉闷,十分的不好相与,自然越发对他敬而远之。 卫恕不是这年下场的,因此并没有和他们一起进入府学,没了他的照顾,卫奚那两年的境况可想而知。 让人比较的多了,卫奚也不自觉地跟穆云川杠上了,势要考过他一次。后头他越发用功,身子也越发不好,坚持到了乡试,他中了举,且名次非常不错,还是亚元。 但头名解元不用说,自然还是穆云川。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卫奚抑郁成疾,身子骨本来也羸弱,就那么病倒了,死在了来年会试开考之前。 如果说穆二胖对照的,是天资的重要性。那么卫奚对照的,则是心胸气度。 沈翠没把小肥羊和卫奚这号人对上,就也是被原书影响,未曾想过这样一个纯良温善的少年,会是书中那个阴郁沉闷,人见人厌的卫奚。 将这部分剧情回想了一遍,沈翠今日不劳而获的高兴心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唏嘘感叹。 感叹之后,沈翠又想了些旁的。 劳不语收下自家二胖的事情,穆云川和山长都知道。 卫恕那也很大可能知道,但知道了他并没有告诉卫奚,想来就是不愿让卫奚和自家产生纠葛,想着回头卫奚寻不到劳不语,自然会听从安排进入书院。 明日拜师一事,怕也不会那般顺利。 但事已至此,多想无用,总不能觉得事情麻烦了,就直接撂挑子反悔不干。 而且或许是养了自家的崽后,沈翠心肠也软和了一些,想到卫奚往后会是那种结局,让她眼睁睁看着啥也不做,她委实于心不忍。 翌日一大早,沈翠和穆二胖照常起身,洗漱之后,吃上了周氏准备的早饭。 家里已经没有多少余粮了,这天的早饭是周氏下的手擀面。 今日就要通知卫恕过来了,所以沈翠没再瞒着周氏,说有个孺慕劳不语的学子跟到了老宅,往后说不定也要长此以往的在老宅吃住。 多一个人,那就要做多一份饭食。 但对麻利的周氏而言,那也就是顺手的事儿,此时她的面色却郑重起来。 因为这绝对是一桩需要告诉给穆云川的事儿。 若是沈翠处处提防她,她偶然探听到了,肯定毫不犹豫就去报信了。但沈翠是主动把事情告诉她,并不拿她当外人,她再转头去通风报信,就显得十分不地道。 一时间周氏都因为为难而脸色发白。 沈翠顺势就道:“昨儿个经过二胖提醒,我才知道那少年是大郎好友的弟弟。他想拜师,自然要经过兄长的同意。正好家里也没有米面了,你进城一趟买一些,也顺带去书院一趟,把消息带过去。” 这就是名正言顺让周氏去报信了,她的脸色这才恢复如常,站起身道:“那我去把夫子和小郎君的面条做了,就进城去。” 周氏下两碗面条的空儿,沈翠和穆二胖也很快吃完了早饭,母子俩立刻一人端着一碗给劳不语和卫奚送过去。 劳不语和卫奚已经起了,见到来送饭的他们,卫奚又是谢过一番。 一碗最普通的酱油面,但汤底清澈,面条粗细一致,上头还撒了一把碧绿的葱花,看着既家常又美味。 尤其是面条爽口劲道,更是不输一般的小馆子。 卫奚仍然半点不嫌弃,将一碗面条吃了个干净,甚至还赞叹了一句,“夫人不止人美心善,厨艺也甚是了得。往后在您家入学,我也能一饱口福了。” 这话一出,劳不语一口面条差点直接从嘴里喷出来,而穆二胖也面色古怪,但又不愿意说亲娘的不好。 沈翠看过他们一眼,他们这才努力恢复了正常。接着她便三言两语解释了穆二胖见过他兄长卫恕,和已经让儿媳妇进城去传口信的事。 卫奚这才没接着说面条,吃过之后就把窗户打开一条缝,眼巴巴地等着卫恕过来。 他也没等多久,一个时辰不到,卫恕脚下生风地寻到了这老宅。 因为是在等着他的,所以老宅的大门大开着。 卫奚一眼就从窗户瞧见了他。 卫奚一夜未归,卫恕人在书院,并不知道。还是今早周氏找到了穆云川,由穆云川代为转述,他才知道这小子居然追到了水云村。 如沈翠所想,卫恕早就知道劳不语来了穆家,不过是特地瞒着弟弟,想着等他断了念想,自然肯听自己的去往书院。这几日他也是在为此事,努力求山长网开一面。加上有穆云川从中帮忙,山长前一晚终于松了口,说可以给卫奚一个机会。 但谁能想到就一个晚上的工夫,这臭小子居然追到了这里? 兄弟俩打了个照面,平素总是笑脸迎人的卫恕黑着一张脸,平素面色冷淡的卫奚反而眉眼间都是笑意。 兄弟俩像掉了个个儿似的。 卫恕在窗口指了他一下,而后快步进了来。 见到劳不语和沈翠都在,他先行礼:“见过夫子,见过伯母。舍弟顽劣,叨扰二位了。” 卫奚还急着拜师,等卫恕他们寒暄过后,就开诚布公地宣布道:“夫子已经答应收我,今日便可行拜师礼,还要劳烦兄长替我周全一二。” 卫恕的脸色又沉凝了三分。 这是他们兄弟二人需要商量的过程,劳不语和沈翠对视一眼,就都先出去了。 两人离开后也不过是一刻多钟,卫恕如同上次在书院街上掰扯不过他一样,满含怒气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 “我不管你了,你爱如何就如何!” 话音未落,他便快步从屋里出了来。 盛怒之下,卫恕依旧还是和劳不语、沈翠两人打过招呼,这才快步离开。 劳不语和沈翠再进屋去看卫奚,卫奚依旧面上带笑,“夫子听到了,我兄长说随我如何。我脚也不怎么觉得疼了,今日就拜师可好?” “这……”劳不语也有些为难,虽已说好只要小肥羊的兄长同意,就正式行礼,但是方才卫恕那模样怎么也不像是同意了的样子。 但是很快周氏便过来了,他比卫恕脚程慢了一些,所以回来的晚。 她身边另还跟着一些店铺的伙计。伙计们手里都捧着果干、肉干、茶叶、布料等拜师礼物。 一问之下才知,竟是卫恕提前已经买好,赶来之前就让人送过来的。 显然,卫恕也知道并不可能劝服执拗的弟弟。 这次的拜师仪式没有大办,且也因为卫奚腿脚不方便,流程就更为简单一些。 当劳不语喝过卫奚呈上来的拜师茶,沈翠就收到了任务提示。 【系统提示:择同窗任务已完成。2号培养对象数据已生成。】 【任务奖励:300购物点,书院图纸。】 沈翠:???这书院图纸是什么东西?? 第三十三章 沈翠正疑惑着,准备把那图纸点开来看。 系统却又给她了一个提示——【查看图纸后视为激活后续任务,系统将在十天内发布后续任务,是否同意?】 她正看到这里,冷不丁外头又喧闹起来。 这次的阵仗更大,一个中年男人身后带着一堆人,身后还跟着几辆马车。 像有人搬家了似的。 卫奚刚给劳不语敬完茶,听到响动他朝外头看了一眼,歉然道:“是我家的管家,该是给我送东西来的。” 正说着,领头的中年男子就已经进了来,拱手行礼道:“叨扰夫子,叨扰穆夫人了。大少爷让我们送些东西来给二少爷。” 不用说,这便也是卫恕的安排了。 下人们很快鱼贯而入,拿出卫恕日常读书要用的一些东西一一安置。 屋子里一下子变得逼仄起来,沈翠便先没接着查看图纸,只招手让穆二胖跟自己先出去。 卫奚看着下人们忙进忙出,从笔墨纸砚到书桌,被褥铺盖,全都搬进了这老宅。 一相对比,反倒是比他先来的穆二胖的东西少的可怜。 他看着看着,脸色不由沉凝下来,管家见了就劝慰道:“大少爷已经松了口让您在此处读书,您也体谅几分大少爷,只有您吃住都好了,大少爷,还有京城的老爷太太才能安心不是?” 卫奚自然知道这个,不然他前头早就拦着不让人进来了。 只是此番做派,难免让人不喜。 看到沈翠和穆二胖出去,卫奚心里便又沉重了几分。 他让出位置,慢慢地一瘸一拐地走进屋内,扶着窗户不语。 很快,他又听到了窗户扣动的声音。 他将窗户掀开一条缝,就看到沈翠和穆二胖又出现在了外头。 母子俩鼻子处都扎着一块方巾,穆二胖手上拿着一根树枝,树枝上勾着一个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荷包。 沈翠笑着问他:“这是你的荷包不?” 卫奚莫名地松了口气,温声笑道:“夫人怎么还去寻这个?” “你说不知道跌落在哪里,我猜着就该是跌落到那个坑洞里了。过去找着,果然在那里头。” 穆二胖眼睛亮亮地,不忘邀功道:“还是我眼尖发现的!” 沈翠斜他一眼,“是我下去拿出来的!” 那坑洞就细窄,成年男人和穆二胖这样的小胖子可进不去,得亏她最近瘦了一些,才能那么轻松地下去。 穆二胖摸着胖肚子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沈翠又转头对卫奚道:“是你的就成。”说着话便把接过树枝,让卫奚往后站几步,把里头的银子和银票倒在窗台上。 要不说卫奚有钱呢?他不甚在意的荷包里头,也有好几两碎银锞子和几张面值不小的银票。 “银子你自己收着哈,这荷包我拿去洗了回头再给你。”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35节 沈翠说着,又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瓶子。 那瓶子里装着的自然是药酒,前头的老郎中说过卫奚的脚最好还是要用药酒揉一揉。 昨天晚上沈翠和劳不语都问过他的伤,他只说不怎么疼,今天卫奚更是说修养过一夜,脚已经不疼了,而且看起来行走如常的模样。但前头他已经成为了系统认可的2号培养对象,沈翠可以看到他的相关信息了,才知道他说谎了——— 他身体素质那一栏里只有55分,且括号里还写到身体受伤且有严重趋势,若疏于照顾,有可能造成严重后果。 果然是个身体底子差,但是又倔强要强的崽子。 沈翠没有直接拆穿他,而是从系统商城里花10购物点买了一瓶药酒。 系统产出的药酒,瓶子外形和眼下这个时代的产物无甚区别,但里头的东西却是高级文明的产物,描述中说虽然只有一次的用量,但能大大缓解挫伤或者拉伤、扭伤。 “这是我夫君在家时准备的,放着也是浪费,前头听郎中说你那脚伤最好要用药油、药酒揉一揉,就从家里好不容易翻找出来的,唉,可惜你已经好了,是不是送来不是时候?” 卫奚自小身子骨弱,最怕的就是看见旁人过于关切或者悲悯的眼神,但他此刻却不忍心让救过自己的恩人失望,便立刻道:“夫人不说还好,说了我脚还真有些不适。” 说着沈翠直接从窗户里把药酒瓶子塞了进去,“那你自己歇着吧,我们先回去换身衣裳,回头再过来。” 母子俩说着就一起同他挥挥手。 卫奚拿过药酒瓶,拔出塞子,不禁就想到了方才卫恕同他说的话—— “你当我为何不告诉你劳夫子的下落?你知道这是谁家?这是穆家,穆云川的继母和弟弟的家!” “他那弟弟我前头见过一次,品性倒还算不错。但她那继母,做过多少恶事,你问问书院里谁人不知?” “穆云川那般的人,她都舍得狠心对待。在她眼皮底下,你能讨到好?我看你真是被猪油蒙了心,别回头让人卖了还帮着人数钱!” 药酒的味道很是特别,但并不算难闻,他坐到炕上,将药酒倒在手中,缓缓在脚踝处揉开。 很快脚踝处就伸起一点暖意,舒服了不少。 “我偏要教你知道,这世上不是旁人说什么,真相就是什么的。”卫奚轻声地自言自语道。 沈翠这边送完药酒后就回家了。 系统奖励的那个书院图纸还没看呢! 打发了穆二胖回他自己屋里换衣裳,沈翠先去看系统里的文字介绍。 【物品名称:书院图纸。】 【物品介绍:根据图纸建成书院,在书院内读书可享受随机增益,包括但不限于‘宁心静气’、‘心志坚定’等令读书事半功倍的状态,亦或是资质或者身体素质值、心情值增长。且宿主随时可以看到书院全景,监督培养对象认真学习。】 这相当于从以前的单体增益,变成群体增益了! 但是沈翠想着建设这个书院肯定价格不便宜。 这可是个一套桌椅要500,一根特制蜡烛要200的系统啊! 这一个书院得要多少钱?不得好几万? 系统还说一旦激活图纸,十日内就会发布建设任务。难道是十天内让她做好几万购物点的任务?现在她跨级了,一个任务也才给300啊! 系统无奈笑道:【宿主不要把我想的这么坏,这是主线任务的一环,和前头的任务一样,并不需要宿主在系统里花费购物点,只需要付出现实的努力就成。只不过是因为建设书院需要提前部署,所以系统先把图纸当成上一个任务的奖励发给宿主,让宿主早做安排。】 沈翠呼出一口长气,【早说嘛,害我白操心,原来类似系统教具的免费东西。】 说着,沈翠就打开了图纸。 【书院图纸:1级(等级由书院总人数决定,由宿主手动升级)。】 【使用方法:照着图纸建设即可。】 而后便是建设要求,因为是一级图纸,所以这一级书院也并不讲究什么大气豪迈,需要建出一间教室、一间学生宿舍、一间教师宿舍、一个休闲活动区…… 穆家那老宅还算宽敞,沈翠飞快地开始计划,最宽敞的堂屋就用来当教室,现如今穆二胖的书桌就是摆在那里的,只要把其他杂物撤走就成。 宿舍也不用特地去建,劳不语和卫奚本来就是分开睡在东西两间屋的。 休闲活动区的话,沈大沈二说好下次休沐的时候一起来帮着把老宅修葺一番,到时候让他们搭把手把院子洒扫一下,扔掉一些旧的家伙什,腾出一片空地,就可以当休闲活动区了。 这任务不是白给吗? 沈翠不禁弯了弯唇,然后下一刻她看到了图纸要求的最后一样——一个带有书院名字的牌匾(普通能让人看清的尺寸即可)。 这……这还要把招牌挂出去! 她还当是偷偷自己规划好就成。这做出招牌挂出去不等于公告天下,她开了个书院嘛! 村里那个学塾里,老秀才带着二十来个小孩一道念书,人家都没敢说自己家是书院呢。 她这倒好,一个夫子、两个学生,加上一个陪读家长组成的书院,实在是太羞耻了! 系统就说:【宿主为难的话,需不要需要我帮你……】 沈翠立刻说不! 当然不,这任务抛开羞耻心不谈,难度低,花钱少,还不要购物点,回到却称得上丰厚。 而且这书院还能升级,且还是手动升级,系统既然标注了这一点,想来以后并不会通过任务来强制她升级。若她以后有能力扩大规模,应该会享受到更多福利。 这任务不做是傻子! 【好啦,不逗宿主了,这个任务并不能跳过。所以宿主也别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对他们的提供的帮助,难道还能比其他书院小了去?】 还别说,系统这话说到了点子上,沈翠顿觉理直气壮了起来。 是啊,书院又不是人多了才能叫书院,教书育人的地方难道因为人少,就不能称之为书院了吗? 他这里不止有劳不语这系统认证的名师,更有系统作为后勤保障,提供领先于这个世界几千年的高科技产物来辅助他们学习。 建个书院,完全有资格! 后头沈翠再陪着穆二胖就旧宅,先把穆二胖支开,让他去屋里看卫奚,而后就对着劳不语开门见山道:“我想请夫子帮我起个名字,适用于书院的。最好夫子直接写了大字来,我拿去请人来做。” 这种类似给人起名、或者给店起名的事,从前没钱的劳不语常做,俨然已经是个熟手。 他直接走到桌前,抽出一张宣纸,询问沈翠道:“那书院的山长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大概说一下他的要求,我现想一个。” 沈翠摸了摸鼻子,道:“那山长……大概就是我这样的人吧。” 劳不语手里的毛笔,啪嗒一声掉在了纸上。 第三十四章 (修) 两人无言地对视半晌,劳不语把笔捡了起来,再把被晕染的那张纸给揉了,试探着问道:“夫人的话……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沈翠点头道:“应该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劳不语眼珠子一转,想了一下,指着沈翠笑道:“好啊穆夫人,我就说你是有些家底的。嗯,办书院也很不错,不怕你笑话,早些时候看我师兄的书院办的那么红火,我也有些眼热。无奈我那官还没当上,就让朝廷捋了,半点俸禄没捞着。实在拿不出那些本钱来……不知夫人准备聘请多少先生,收多少学生,又准备将书院开在何处?” 沈翠又摸上自己的鼻子了,但想到系统说的,咱也是有底气的! 她把手放下来,理直气壮道:“暂时不准备另外再聘请先生和收学生,就还咱们几个。所以就还在这老宅子里,且也不准备大改,就是把宅子里的东西归置归置,然后挂个牌匾就成。” 就这还书院?村口的学塾都比这光鲜热闹!这草台班子也能叫书院? 劳不语又一次狠狠噎住,再一次,他就差把“你他娘的是真敢想啊”写在脸上。 但这几日接触多了,双方对彼此都有一定的了解了。劳不语很快自己消化了一下,而后道:“我明白了。” 沈翠也不知道他明白个啥,他总不可能明白到她身怀一个科举养崽系统,为着做任务吧。 “穆夫人是因为要收小肥羊吃住的银钱,怕一年几十两的价格,让人说嘴,便弄出个书院的名头来。这学生入书院读书、吃住,束脩交的贵一点,那便是很正常的事儿了。” 想通之后,劳不语再看沈翠,那目光中就不是惺惺相惜忘年交的意味了,反而似乎对她多了几分尊重和几分自愧不如! 原来还可以这样!这个由头真的很不错,不论对内对外都很有道理的样子! 沈翠茅塞顿开,但面上没显出来,一副“还是夫子懂我”的模样,老神在在地点头道:“是这个意思。” 劳不语就开始认真想了起来,道:“我师兄他名字里有个‘青’字,所以他所建的书院便叫‘青竹书院’。之前宴席之上,我偶然听过老太太唤夫人的名字,咱们不妨便用了‘翠’字,叫‘翠微书院’如何?且翠微乃是兰花的一种,兰花更是高洁品性的象征。” 还有一点劳不语没说,‘翠微’对‘青竹’,这不是还能别别苗头嘛,万一将来卫奚和穆二胖出息了。 人家一问前头在哪儿读的呀? 一听翠微书院这个名字,联想到同城的青竹书院,下意识地就会觉得这翠微书院一定也是个可以和青竹书院比肩,很有规模、很气派的书院! 到时候大家都脸上有光! 名字确实是个好名字,而且农家人也不讲究什么女子闺名不能让外人知道的说法,全村都知道原身的名字,但就是……有亿点点羞耻! 人家山长敢这么起名,是因为人家本来就是名士!简直就是活招牌。 她沈翠算哪根葱呢?要真有教书育人的本事便也罢了,但是她没有啊。 这么想着,沈翠尴尬的头皮发麻,所以她摸着发红的脸没应。 正好卫家的下人把卫奚的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穆二胖搀着卫奚也出了来。 沈翠和劳不语对了个眼神,两人默契地不再言语。 后头管家又把下人安置的东西仔细看过,这才准备放心离开。 临走之前,管家将沈翠和劳不语请到一边,从怀中摸出两个红封,道:“这是家中按着章程给二位准备的一点心意。夫子这份是束脩,夫人这份是二少爷往后要在此处吃住的花销。往后每个月,或由大少爷,或由小的,还会再送花销过来。” 这边一般的学塾或者书院,收取束脩和杂费都是按年计算的。卫家的意思也很明显,他们要按月来交。 往后按月来送银钱,自然能每个月都能名正言顺地来探望卫奚。 其实也隐隐含着不相信他们的意思,怕他们怠慢了卫奚。 沈翠和劳不语倒不在乎这个,本就是草台班子,没那么多讲究,卫奚身体弱,家人不放心,要每个月来探望是很正常的事情,而且本来沈翠还以为卫家会留一两个下人来服侍卫奚的,看样子是卫奚没让。 两人便不多说什么,道了一声谢,伸手接过。 那红封里头不是沉甸甸的银子,只软软的一层,自然是银票。 那管家办完这桩事后也没多留,转头再给卫奚行个礼,叮嘱他要按时擦家里带来的药酒,便带着人去了。 一屋子的下人再次鱼贯而出,屋子里总算是恢复了本来的样子。 卫奚赧然地给他们几人拱手,“对不住劳夫子,对不住穆夫人,也对不住穆师兄……我没想到家里后头还会来人,你们若是不想让他们月月过来,我找机会一定和他们说。” 沈翠和劳不语同时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一个说这是他家人对他的关切嘛,很正常。另一个道左右也就耽搁了半个多时辰,不碍什么事儿—— 说完两人又很同步地背过身去,拆自己手里的红封。 卫家确实是不差钱的人家,两人红封里都是十两的小额银票。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36节 当然这小额是针对银票面值来说的,本朝的银票就是十两起步。 但对沈翠和劳不语来说,这绝对是一笔大钱了,更别说这还是一个月的银钱! 所以说他俩还是眼皮子浅了,前头商量了半天才扯出个三十两一年的价格! 两人知道数额后又很同步地把红封收起,打了个眉眼官司——劳不语想按着原来的计划把红封给沈翠,沈翠微微摇头,表示这部分银钱已经很够了,让劳不语安心收着他自己那份。 这边厢穆二胖也闹了个大红脸,嗫喏道:“卫二哥比我年长,论齿序,论才学,卫二哥才该是师兄。” 卫奚在这里住过一夜,前一天晚上也听了劳不语给穆二胖讲启蒙书,明白自己前头想岔了。 但明白之后,他也没觉得半点不舒服,只想着穆二胖肯定有他不知道的过人之处。 “不论齿序,也不论才学,师兄比我早入门,早闻先生之道,便该是我师兄。” 穆二胖红着张胖脸,求助地看向自家亲娘。 沈翠那边和劳不语已经“商量”完毕,伸手轻拍他的背,让穆二胖抬头挺胸,“小奚认你做师兄,你便要拿出师兄的样子来。” 劳不语也道:“师门规矩本就是先入门的辈分高,寒山不必慌张。” 他们二人都这么说了,穆二胖也就不再推辞,只想着自己拜入先生门下本就是侥幸,后来的师弟也比自己才学高,还半点不嫌弃他!自己既当了别人的师兄,就更应该拿出十二万分的努力来! 【系统提示:1号培养对象获得‘奋发向上’状态。智商+1,魅力+1,情商+1。】 沈翠惊讶地挑了挑眉,心道系统前头说的还真不错,良性竞争果然能使人更快进步! 因也没有外人在,沈翠就把刚和劳不语商量到一半的事拿出来和两个孩子分享。 别看前头她和劳不语说这事儿的时候开诚布公,那是因为劳不语本身就是个不靠谱的人,和他说不靠谱的事儿,沈翠自然毫无心里障碍。 和俩孩子说,她还是颇为吞吐了半晌才说完,最后道:“我肚子里没多少墨水,本是想让夫子起名,但……” 但劳不语起的,让她觉得非常羞耻! 考虑到要维护劳不语在孩子们面前的形象,沈翠话锋一转,“但这书院本是为你二人所办,其实由你们起名,更有意义。” 穆二胖肚子里同样没啥东西,眨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瞅着卫奚。 卫奚虽是书院里后来的那个,但人家现在还有投资人的身份呢,所以沈翠见穆二胖并不想起名,就也去看他。 卫奚沉吟半晌,道:“《论语·为政篇》道,‘从心所欲,不逾矩’。我甚是喜欢这句话,为人在世,规矩自在心中,耳听、眼见都不一定为实,唯有‘从心’,才是真正为自己活过一场。” 他甚少在人前一口气说这样多的话,说完便红着脸,垂下了眼睛,声音更低地道:“当然这只是我的想法,先生、师兄若有更好的……” 沈翠说不,“你这起的很好。且‘从心’,通从新之音,咱们这几人……前头或多或少,都经历过一些不好的事,入了咱们书院,咱们便是从新开始,向新的方面发展!” 劳不语也点头同意,穆二胖就更别说了,两只小胖手朝着卫奚齐齐比了个大拇指! 卫奚的脸就更红了,但被人肯定称赞的滋味确实不差,他复又抬起眼,也跟着大家笑起来。 既商量好了名字,沈翠自然催着劳不语开始动笔。 十天之内建设书院的任务就会发下来,定做牌匾、收拾这些都得花费不少工夫,那肯定是越快越好。 劳不语也不再多言,提笔就写。 刚写了“从心”而字,还没写后头的“书院”,他笔下一顿。 卫奚在旁边看着,脸上也起了红晕。 沈翠不明所以,正要催着劳不语继续写,却听卫奚开口道:“不知夫子前头想的是何名字?” 劳不语接口,把翠微书院这名字的想法说与他听。 卫奚也道:“那我觉得还是夫子起的更好些,我们师徒几人聚在此处,本就是穆夫人一力促成。用她的名讳来为书院起名,很是合理。” 身在状况外的沈翠还一头雾水,“不是说好了选‘从心’吗?怎么还带变卦的?” 劳不语朝着纸上努努嘴,让她自己瞧。 他是竖着写的,于是‘从心’二字就变成了一个‘怂’字! 这往后他们出去报上书院大名,不得让人笑话? 怪不得连卫奚这起名人都临时倒戈了。 沈翠看向穆二胖,满眼的期望,只要穆二胖站在自己这边,那就是二比二,她还有希望呢! 穆二胖倒是没想到什么怂这个字,只苦恼道:“翠微与从心,都很不错,教我选,我肯定是选不出来的。” 劳不语把纸团揉了,重新将那句“从心所欲,不逾矩”横向完整的写出来,这整句话一出,自然让人联想不到那个“怂”字了。 “既如此,那便把这句话做成咱们书院的院训,或制成一个小牌匾,或直接张贴在屋内,也能日日看见。” “先生高明!”穆二胖和卫奚这对新晋师兄弟,第一次这么默契地异口同声道。 几人说完又一起看向沈翠,询问她的意思。 沈翠一咬牙,一狠心,在自己社死和让俩孩子社死中间,毅然选择了前者。 第三十五章 因为卫家来送东西那一耽搁,加上起名写字花了会儿工夫,此时上午已经过去泰半。 后头沈翠就不耽搁他们上课,自己拿着那幅字进城去了。 进城之后,沈翠没急着找制作牌匾的店铺,而是去了一趟青竹书院。 他们内部四人现在都通过了建设书院这件事,现在便到了处理外部因素的时候——前头周氏能做主借出房子,但若是得改造一番,肯定就不能指望周氏拿主意,而是得问过穆云川这屋主的意思了。 既然她进城来了,就没必要通过周氏传话了,而且今日晨间周氏那左右为难的模样也确实让人有些心疼。 觉得空手过去有些不好意思,沈翠还在街边买了一些简单的水果。 到了书院外,沈翠没急着进去,而是打开了系统面板。 托系统前头也把穆云川当成可培养对象的福,他的数值到现在依旧可以查看。 心情值:70 咦?他看起来心情似乎还不错的样子? ………… 此时的穆云川正在和卫恕说话。 别看卫恕从穆家老宅走的时候气哼哼的,此时再和穆云川说起卫奚的时候,面上却带着笑。 “那臭小子在家时整天沉着一张脸,问他哪里不高兴,他也不说。今日我去你家瞧他,他那倒霉催的,跟着劳不语去水云村掉坑里,把脚给扭了,但见我就笑。已经不记得多久没见他那样笑过了。” 说着卫恕似乎是想起了卫奚从窗户里探出来的半张笑脸,无奈地摇了摇头,“也罢,索性随他去了。反正他天赋不差,又读了那么些年,就算现在下场去考,也能有个功名傍身。且家里其实也没指望他走辛苦路,他既愿意在那儿待,那就待着吧。如若哪天他待够了,那我就再想办法把他带进书院,到时候还要麻烦云川你帮我和山长美言几句。” 穆云川摆手说不会,“你帮我甚多,不过是帮着说几句话,算不得什么麻烦。” 卫恕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末了却还有些担心:“就是你那继母……不是我要背后说她坏话哈,其实是她过去对你的所作所为,让我有些担心。” 穆云川却再道不会。 只要沈翠接着让穆二胖读书,且将心思放在上头,那么她就不会做出太出格的事情。 最近不论是周氏告诉他的消息,亦或者是沈翠促成劳不语收下卫奚,让他和穆二胖成为同窗这件事,都只是让人意外却并不算出格,也让穆云川知道,他前头的设想并没有错——她那继母确实是要开始把心思放在培养穆二胖这一道上了。 而且沈氏一直爱财,卫家又恰好富有。那即便是从前那般愚笨的沈氏,也知道该把卫奚供起来。 而且周氏也告诉他了,沈氏每日虽会送穆二胖过去一两次,但并不插手劳不语教学上的事情。 劳不语虽然为人有些混不吝,但周氏几次去老宅晾衣服,听到的也都是他在仔细讲书。 而且穆二胖回去用饭时、睡觉前,也都会把学到的新东西再讲一遍。 周氏听过几次,甚至还能复述,说老听人说《三字经》的,前头她还真以为是什么经书。如今才知道讲的是为人处世的道理。 连周氏目不识丁的都被熏陶着能讲几个典故了,穆云川就知道家里的上课是在正经进行中的。 其中一些事情他不好讲给卫恕听,但卫恕也没多问,他对眼前多年的好友有着天然的信任。 穆云川说不会,那就真的是不会了。 穆云川下个月就要下场,尽管包括山长和卫恕的所有人在内,都觉得他一定不会出问题。 但穆云川依旧十分认真,到现在还在手不释卷。 卫恕就没再打扰他,回了自己的学舍。 而此时书院外头的沈翠,在观察了穆云川的心情值一刻钟后,也终于确定他心情确实还不错且状态稳定,请人帮着通传一声。 穆云川一听家人来寻,下意识地以为又是周氏来找她了。 见到是沈翠,穆云川虽然意外,但脸上也没表现出来,拱手唤了一声“母亲”。 沈翠摆手免了他的礼,语速飞快地道:“我知道你素日里用功,今天不是特地来打扰你的。只是同你商量一件事,咱家不是多了个卫奚嘛,卫家人也给了好些银子,我就想把旧宅收拾一番,挂个牌匾,收拾一番,弄个书院,让卫奚安心在那读书。” 又是一件令人意外的事,但前头已经历过几次这种“意外”,穆云川面色如常道:“我和二胖并未分家,家中大小事务,母亲做主便是,并不用来知会我。” 沈翠和他说话的时候,依旧在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心情值,他的心情值还很稳定,看来确实是没把那老宅子看在眼里。 想来也是,他要是真要紧宅子,当时周氏便不敢做主把那处老屋子借给劳不语居住和教学了。 沈翠也跟着赔笑,心道这不是怕你记仇?不然她也不用巴巴地跑这一趟。 说完这个,沈翠拿了三两银子给他。 她穿过来的时候,穆家就是剩十两多银子。 虽然有原身娘家打秋风的一部分,但也有前头穆成留下来的银钱。 左右也不想那么多,反正几两银子对现在已经有稳定进项的沈翠来说已算不得什么大钱,就按最初的那十两算,他们兄弟俩一人一半。沈翠这次索性给了他,便不再欠他什么了。 “听你媳妇说你往后还要去府城读书,外头到处都是用钱的地方。咱家的家底,你大概也有数。这三两银子你拿着,往后便只能靠你自己了。” 因为没有外人在,穆云川并不推辞,只有些诧异地接过那个小银锞子。 再看眼前的继母,依旧是上挑的眉眼,薄薄的嘴唇——一副虽美却很是凉薄的长相。 似乎没有任何变化,又似乎哪里都和从前不同。 “谢母亲关怀。”他对着沈翠淡淡笑了笑,“如您所说,往后确实有不少要用银钱的地方。不过府试之后,我便可以入府学读书,若侥幸成了廪生,则还有银钱和粮米可领,不再需要家中银钱。” 沈翠和他直面打交道的次数并不很多,此时听他温声说话,心道自己过去这段时间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好歹是让他相信她最近没再搞事。也算是略为缓和一下紧张的关系。 她不由面上一松,“周氏你也放心,安心读书便是。”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37节 “她今日过来,也说母亲待他很是不错。” “是她为人勤快讨喜,其实我也并没有待她特别好。” “家里其他人呢?二胖这两天读书读到哪里了?” “听劳夫子说是已经两个晚上已经给他囫囵讲了一遍《三字经》和《千字文》,今天估计该讲《幼学琼林》了。” 两人本就不算亲近,能平和的聊几句家常已是极限。 沈翠只占了他半刻钟的时间,说完事情、给完银子,再把随手买的水果给了他,便告辞而去。 穆云川则又在原地站了半晌,眼神落在手中那两包水果上,目光中多了几分探究的意味。 ………… 内外因素齐齐解决,沈翠后头便先去钱庄兑了那张十两银票,再去找了制作牌匾的店铺。 牌匾需要刻字,卖的也是手艺,若是想要好的料子,刷上金漆,价格则更是昂贵。 沈翠不要求奢华,选了最普通的木料,更不要什么金漆,只想着系统说了十日内就会发布书院建设任务,所以又多加了一部分银钱,请工匠赶工,花去了一两银子。 后头她便又去了一趟茶壶巷,找郑氏说了自己要拾掇旧宅的事儿。 也得亏劳不语帮着想的那个名头好,沈翠说家里多收了卫奚这么个宝贝疙瘩,为了让他住的舒服些,也为了安卫家人的心,所以才有了这么一出。 这上头郑氏比她还有远见,二话没说就答应下来,说让沈大沈二隔天就请个假,帮着去水云村拾掇,更叮嘱沈翠不要再吝惜银钱,毕竟只有把卫奚这财神爷照顾好了,后头才能有源源不绝的进项不是? 隔天,系统就正式发布了【建设书院】这一任务。 【任务时限:10天。】 因为前期准备工作做的充分,三天之后,匾额先做了出来,后来经过沈家人的帮助,把旧宅的外墙和屋顶都修葺了一番,搬走了院子里堆放的一些杂物,规制好了各间屋子的用途,草台班子翠微书院正式落成。 挂上书院匾额的那日,沈家人都到齐了,加上书院里本身就有的几人,旧宅也算是难得的热闹了一番。 旁的书院建成之日,自然还得办个像模像样的开幕仪式。听说前头青竹书院建成的时候,山长邀请了全城的名士,甚至连本县的知县都亲自到场恭贺。 沈翠这边自然不搞那样隆重的,放了一大串挂鞭,再买点菜,众人一起吃顿饭,便算是举行过仪式了。 放完挂鞭之后,郑氏带着俩儿媳连同周氏进了灶房,沈翠想帮忙,让众人齐齐变了脸色,推搡出来。 她自觉没趣儿地摸了摸鼻子,回屋专心看起任务完成后的系统公告。 【系统提示:建设书院任务已完成。】 【任务奖励:400购物点。书院专属界面、书院专属任务。】 任务奖励的购物点又比之前的多了100,沈翠便大概知道,自己的任务进程又往前推进了一截。 也到了如今,忙碌了几日的她不再犯懒,也不再多觉,才算是真正摆脱了原身设定的桎梏,可以彻底做自己了! 沈翠心下轻松,顺手就戳开了书院专属界面。 于是整个旧宅变成了按比例缩放的小地图,在她眼前展开。 而此时书院里的劳不语、穆二胖和卫奚,则变成了q版小人。 q版的穆二胖和卫奚正各坐在自己的书桌前埋头用功,而q版的劳不语则在两人之间来回,一会儿指点一下这个,一会儿教一下那个。 每个人的头顶更还多了两个长方形血条。 沈翠戳开一看,上头红色的那条是健康值,下面绿色的那条则是心情值。 正当她看着的时候,书院刷出了今日随机增益——【凝心静气】。 沈翠在书院外部,自然感觉不到这个增益,最直观的感受,就是俩崽子本来就挺高的心情值,又蹭一下往前蹿了蹿! 【统子哥做了回人,这次的奖励真不错!】沈翠逮着系统一通夸,更要接着往下吹彩虹屁的时候,书院专属任务也刷新了出来—— 【请山长为书院上下烹制一顿美食。】 沈翠:…… 第三十六章 书院的日常任务同样有时限,这做饭日常的时限就是【1个时辰】。 而系统规定的【一顿】,也就是不拘她做什么,够人书院人均吃上一小碗的分量。 两个小时的做这样一顿饭,绝对是绰绰有余。 但沈翠无语半晌,说不对啊! 【我都是系统认证的山长了,谁家山长还负责亲自料理学生的伙食?】 系统憋着笑道:【山长,也就是负责书院的组织管理工作,同时还需要教书育人。若宿主对任务方向不满意,我帮宿主调整调整?】 沈翠立刻说:【那还是算了。】 就她这点文化水平,难道还指望让她给俩孩子讲一段书? 穆二胖倒还好些,学的浅显,现在的她还能勉强应对。让她给卫奚讲书,那绝对是误人子弟,浪费卫奚的时间。 书院的任务应该是日常,一次半次便也罢了,长久下来,怕是要耽误不少事。 【唔,我今天忙了半上午,也没觉得身上像之前那样不得劲儿,我的厨艺……】 沈翠打开自己的厨艺面板瞅了一眼。 很好,还是0级厨师,2/10的熟练度。 想来也是,对比真正将穆二胖送去考状元的长远主线,现在的总任务进度条,最多到了三分之一的程度。 系统不可能让她直接拿回所有属于自己的东西。 那就只是普通的做一餐,只要没有系统评级后产生的减益效果,那至多就是让大家稍微受点苦,不至于像前头那个究极失败品一样,搞出人均呕吐的效果。 【建议宿主还是用系统产出物来制作哦,做出来的东西可以在书院的增益上叠加效果,而且宿主现在这么富裕,早该把前头两条支线升升级了。而且嘛,我可以给宿主透个消息,这书院任务,你要是用系统产出物做呢,则还会有额外奖励,若是用现实的食材做,则没有奖励,只有维持书院增益那一样。这可是需要宿主实验之后自己发现的,我为了避免宿主蒙受得不到奖励的损失,所以提前告诉宿主,你明白我的苦心吗?】 沈翠说明白的,【明白你多想用支线任务欺骗我的购物点了!】 但是系统说的也没错,既然往后这种任务常有,而且只有用系统产出物制作才能获得额外奖励,而她现在又不缺购物点,是该把厨艺什么的升升级。 老拿着一手稀烂的厨艺,那也不是个事儿! 但是吧,这天是书院落成的第一日,虽然没有大办特办,但也是有特殊纪念意义的一天。 即便是沈翠,也不好意思让俩孩子在这种时候受苦! 【今天就先不想那些,少一次额外奖励就少一次。】 沈翠和系统交代完,便又从屋里出了去。 因旧宅灶房破旧,且劳不语也要带着俩孩子抓紧读书,所以此时郑氏等人全都在新宅里的灶房忙碌着。 平时陈氏是最娇气的那个,连家里的活计都是能不做就不做,更别说来小姑子这里干活了。 今儿个郑氏本没准备让她来,是她自己说大家都不在家,她一个人闲着也是闲着,跟过来一道热闹热闹。 进了灶房后,郑氏给每个人都指派了活计,大家各自忙碌。 陈氏做着活,就凑到了郑氏身边。 郑氏是负责掌勺那个,正在刷着锅,眼尾瞧见陈氏过来了,就故意加大了动作,把大铁锅刷的唰唰作响。 刷锅水四溢,溅到了陈氏的围裙上头,但这都没能阻挡她继续贴上来。 郑氏索性把手里的东西一搁,“有事就说,有屁就放!” 陈氏半点儿恼,陪着笑道:“娘是不是做活累啦?不如您也歇着去。” 郑氏斜她一眼,陈氏当了她半辈子儿媳妇了,自然明白过来自家婆婆是不耐烦了。 陈氏也不再兜圈子,言简意赅道:“娘,是这样的。前头翠花他大哥说翠花在这里搞什么书院,我还当他是乱说呢。这书院岂是咱们这样的人,说开就开的?但是今儿个来看了一遍,虽然简陋了点吧,但是有先生、有学生,也算是有模有样了。” 郑氏手下不停,半点没有要接话的意思。 陈氏就接着笑呵呵道:“既然是书院,那往后肯定还要招人嘛。咱家几个孩子,不也没比二胖小多少吗?” 听到这儿,郑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陈氏这是想让自家孩子来蹭课! “不止我这么想啊,二房家也有孩子呢!”陈氏立刻扯上妯娌李氏。 尽管陈氏不想承认,但两个儿媳妇里,确实是二房的李氏更得脸一些。 果然一提到李氏,郑氏没恶声恶气地直接开骂,而是看向了小儿媳妇。 李氏虽然性情柔顺,但人也不傻,方才看到大嫂那个做派,她就猜到大概是有事要求婆婆,所以支了个耳朵听着。 听到自己被提起,李氏立刻摇头,表明她没有! 好啦,其实她也是有点私心的,想着二胖前头那样不咋聪明的,读了一段日子的书都仿佛换了个人。自家孩子若也跟着劳夫子读上一读,指不定能更聪慧,更有出息呢? 但她也就是这么一想,家里大小事务都是听郑氏的,郑氏不张这个嘴,哪里轮到她这当儿媳妇的想? 郑氏看过李氏一眼,就知道这事儿是陈氏在拿李氏做筏子。 “想让你儿子也来这读书?成啊,书院本就是教书育人的地方。”郑氏没发脾气,心平气和地道。 陈氏面上一喜,又听郑氏接着道:“卫家的二少爷,每个月既交吃住的花销,也交束脩。你有那个心,就比着人家来交呗!” 卫家出的银钱,沈翠没瞒着亲娘,至于其他人,则自然没有交底的必要。 因此陈氏并不清楚卫奚一个月交多少银钱,但看卫奚吃的穿的,无一不是精品,想来肯定不会抠搜,也就不是他们大房负担的起的。 陈氏尴尬笑道:“都是自家人,娘怎么还提银钱?” “自家人怎么了?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前头你娘不也还为了二胖读书的花销,特地上门来和我吵了一场吗?咋了,前头把我翠花和二胖看扁了,现在看他们娘俩日子好了,又想贴上来捞好处是吧?” “都是一家人,娘别说啥捞好处不捞好处的,咱家的孩子多出息两个,往后咱们一大家的日子都好过呀。” 好过个屁!郑氏不是那等糊涂人,并不会被陈氏哄了去—— 一家子孩子里头能一个有大出息,那都是祖坟冒青烟了,难道还指着个个都有大造化? 况且自家孩子的情况自己知道,除了变了个人似的穆二胖,家里其他孩子都是只知道浑玩的。 像今天沈家把孩子都带了过来,装上了匾额,放完了鞭炮,吃饭前的这点空儿,穆二胖就知道跟着先生读书了。 反观家里其他孩子,现在还搁门口和泥玩儿呢! 劳不语就一个人,现在带俩学的进去的孩子,那还算轻松。再把这几个皮猴捎上,不只是那几个皮猴学不好,更有可能把穆二胖的玩心带起来。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38节 再有人家卫家也不是吃素的,放心卫奚在这里读书,是因为这里环境虽差,但也算清幽,且卫奚自己愿意在这儿待,真要是他们这边塞这么多孩子,镇日里吵吵嚷嚷的跟村里学塾似的,不用卫奚自己提出来,卫家人第一个上门来把他接走! 郑氏瞪她一眼,把锅刷子往锅里一扔,“你不是总说我偏疼二胖吗?老娘想清楚了,往后就一视同仁!二胖读书没让我花费什么银钱,也没操什么心,家里其他孩子也是。有能耐你们自己想办法去!” 也正好这个空儿,沈翠摸到灶房来了。 郑氏正是气不顺的时候,而且也知道陈氏小心思多,自己这边走不通,估摸下头就该去撞自家闺女的木钟了。 尽管郑氏疼闺女,但也不得不说闺女的脑子……不太灵光,别回头陈氏真的拿点蝇头小利,就把她哄了去。 因此郑氏对着沈翠格外的没好脸,叉着腰道:“你来这干啥?” 沈翠被她吼得缩了缩脖子,讪讪地道:“没得只让娘你们几个忙,我一个人翘脚躲着偷懒。我就想来帮帮忙。” “让你歇你就歇!老娘的话你当耳边风是吧?一个二个都这么有主意,都别喊我娘,趁早自立门户去吧!”郑氏虽然骂的是沈翠,但眼睛看的却是大儿媳妇陈氏。 显然是指桑骂槐呐! 沈翠也不笨,自然看出来这个,她并不想搀和到她们婆媳事端里,趁着郑氏火气没波及到自己,她赶紧脚底抹油从灶房里溜出来了。 【看吧宿主,你现在灶房都没进,就让人赶出来了。不用系统的东西,你怎么做饭呢?宿主可以仔细挑挑,商城里不止有食材卖,也有各种厨具……连灶台都有呢!】 男神音还是那个男神音,但是沈翠就是莫名听出了几分幸灾乐祸。 沈翠看了看任务倒计时,又看了看自家灶房,听到郑氏还在里头摔摔打打,就说:【家里的不能进,老宅那边的能用啊,我去看看那头缺啥,花点银钱和村里人直接买点食材就成。购物点你就别想了,今天说不花就不花!】 而此时旧宅里,劳不语正在带着穆二胖和卫奚读书。 今天日子特殊嘛,别说穆二胖这个年纪最小的了,劳不语和卫奚都有些沉浸在欢乐热闹的氛围里。 但说来也奇怪,自打再进这旧宅坐到书桌前,他们很快就沉下心来。 穆二胖练字,卫奚看着带有劳不语注解的书,劳不语一会儿指点一下穆二胖的字,一会儿温声给卫奚解释几句,竟都没有半点分心。 一直到劳不语说到口干,去窗边的桌上倒茶水,他惊恐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室的安静—— “穆夫人,你进灶房做什么?!” 第三十七章 劳不语的一声喊,不止把沈翠喊得站住了脚,穆二胖也蹭一下从书桌前站了起来。 因为觉得q版小人十分可爱,沈翠眼前的半透明光幕上,一直开着书院地图的。 肉眼可见的,劳不语和穆二胖的心情值掉了一截。 穆二胖到底是亲儿子,到底还好些,大概是从接近100的心情值,掉到了70。 q版劳不语那边就厉害了,心情值直接少了半管。 只卫奚这个身处状况外的,心情值依旧满满当当,只是看劳不语和穆二胖都挤到了窗边,他便也跟着站起了身。 三个人都盯着沈翠瞧,沈翠面上发热,但还是抬了抬下巴,“咋了,我进一下自家灶房还不成?” “成是成的。”劳不语也反应过来自己的反应太激动了,轻咳一声后问,“我就是好奇,对,好奇,问一声。” 其实问也是没必要问的,进灶房除了下厨,还能做什么呢? 沈翠没再多理会,快步进去了。 旧宅这边的灶房虽然已好几天没人使用,但周氏勤快,想着劳不语和卫奚住在这处,指不定半夜也会肚子饿,需要做点简单的吃食。 所以她没挪走住在这处时用的那些东西,时不时都会来打扫一下,前头进城给家里补充物资的时候,她也分出一部分放在了这处。 倒是啥也不缺。 沈翠巡视完一圈,就打开系统商城,研究食谱,准备购买食材。 【宿主刚才不是还信誓旦旦地说,今天绝对不会花购物点,额外奖励少拿一次就少一次的吗?】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 现在劳不语和穆二胖心情值都掉了,肯定已经想到她要做什么了,估计也没啥心思看书。 而且沈翠本来就是不想影响他们的心情,所以才坚定地说不用系统产出物的。 既然已经影响了,那就把损失降到最低,好歹把任务的额外奖励拿了不是? 研究了一下系统的初级食谱,沈翠决定今天做饺子。 毕竟臭豆腐那东西已经给他们留下心里阴影了,自然得换个花样。 饺子需要饺子需要四样食材,面粉,调味酸菜,猪肉和水,这几样东西都是周氏摆在这老灶房里的,不用她另外去想扯谎这些食材的来源。 而且水云村地理位置偏北,习俗方面也是北方那种,逢年过节或者遇上高兴事,吃顿饺子就很应景。 4份食材,共计40点。 沈翠账户上有790购物点,40购物点实在不算什么。 但系统鸡贼啊,他这一份食材,最多包五个饺子,远远达不到每人都要吃上一小碗的程度。 也就是至少做两份,十个饺子,然后大伙儿分分,勉强能算是【一顿】。 一下子花去80购物点后,沈翠开始了今天的厨艺之路。 因为前头那个【究极失败品】的威力实在恐怖,所以尽管知道这次多半也要失败,沈翠依旧不敢掉以轻心,拿出了十二万分的认真。 沈翠先在面粉中加水和面,和成面团,而后饧面两刻钟。 这两刻钟里,她取出调味酸菜切碎,再攥去多余的汁液,再把猪肉切成碎末,按一个方向搅动,制成了肉馅。 接着便是揉面,切成小剂子,再擀皮儿,包上肉馅,捏出一个个小花边。 如沈翠所想,劳不语发现她进灶房后,又让俩孩子回到书桌前接着读书习字。 但他那当夫子的都心不在焉了,就别说俩学生了。 后头过了两刻钟,劳不语心里还七上八下的,干脆就道:“算着时辰也快吃饭了,用功也不急在这会儿,咱们现在先下课。等吃过午饭,再接着学。” 穆二胖和卫奚自然以他为先。 后头劳不语和穆二胖就不约而同往灶房去了,卫奚不明所以,但也跟上了他们。 他们三人一过来,沈翠自然发现了,也没声张,接着做自己手里的活儿。 也就半刻钟,十个圆滚滚的饺子在她手里成型,一个挨一个的躺在撒了面粉的案板上。 卫奚到这会儿还纳闷呢,轻声道:“我知道夫人厨艺好,先生和师兄可是饿的太厉害了,所以着急过来候着?” 穆二胖不想说自家亲娘的不好,动了动嘴唇又把嘴闭上了。 劳不语倒是想和他说道说道,但沈翠一个眼刀子杀了过来,他也就讪讪地闭了嘴,只对着卫奚狂打眼色—— 他和穆二胖肯定是跑不了了,但卫奚不是啊,卫奚是正经花了银钱来读书吃住的,完全可以提意见! 卫奚实在没懂他的意思,而且沈翠包的饺子在那儿摆着呢,个个都白胖可爱,谁能对着那几个饺子想到那些? 他蹙着眉想了半晌,轻声道:“是不是先生看夫人包的饺子少,怕不够吃?没事的,我胃口小,少吃或者不吃都不碍事。先生不用客气,可以吃我那份。” 这话一出,劳不语面色顿时惨白。 灶房里,沈翠已经把饺子都下了锅,接话道:“别担心,饺子虽少,也够你们几个分,人人有份,一个都少不了。” 不知为何,劳不语不禁想到了年轻时看过的一个话本子,修罗恶鬼拿着带血大砍刀,看着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桀桀怪笑,说着“一个都不能跑不了”! 下了锅,沈翠就不管了,摘了围裙道:“我娘手脚快,那边的饭应该也差不多了。左右你们也不看书了,帮我看着火。” 说完她就离开了,劳不语和穆二胖不约而同地后退一步,都不大想进那灶房。 最后卫奚说他来,他进了灶房去看火。 如沈翠所想,新宅那边,郑氏等人已经烧出了一桌好菜。 陈氏口水也快说干了,到现在也没说动郑氏答应。 看到沈翠过来,还没等陈氏靠近沈翠,郑氏已经开口道:“翠花去把夫子和俩孩子喊过来,老大家的去把碗筷拿出来摆了。” 一句话就把本来要遇上的两人给支开了。 沈翠一来一回的工夫,旧宅灶房里的饺子也在热水里沸腾了,劳不语虽有些害怕,但还是指点卫奚往里头加了两次冷水。 等到沈翠最后回来一揭锅,系统评级立刻出来了—— 毫无意外的,这次又是【食用后可产生随机增益的失败品】。 于是沈翠在往锅里一瞧,好家伙,哪里还见得到她包的那白胖的饺子,直接变成了一锅汤—— 白色的碎末饺子皮、棕绿色的酸菜末、发白的猪肉末,汇成了某种不知名的、像呕吐物一般的汤羹。 前头系统给臭豆腐评级之后,就是放大了它臭的特性,难闻得惨绝人寰。 这次失败品,还只是把样子弄的恶心些,闻着味儿可只是一般的难闻呢! 而且沈翠还想到,如果往后系统发布做吃食的日常,她完全只需要买一份饺子的食材嘛,反正最后能得一锅汤。 别说现在规模的书院上下了,就是再来十个八个,都能保证人均一碗呢! 所以沈翠由衷的夸赞道:“还不错嘛。” 穆二胖欲言又止,劳不语眼角抽搐,只有卫奚自责道:“夫人方才包的饺子特别好,一定是我没把火看好,糟蹋东西了。” 他是真自责,心情值小小的回落了一点。 “这不关你的事儿。”沈翠笑着对他摇摇头,接着看向劳不语和穆二胖道:“再说你们会把它分着吃了的,食物进到肚子里,怎么也不算着糟蹋对不对?” 劳不语想逃,但听到这话又只得站住脚。 对着那般孺慕仰重他的卫奚,就算是他,也不舍得让卫奚自责啊。 “是啊是啊,小奚别多想,正好今日天干,多道汤羹润润喉咙也不错哈哈。”劳不语干笑附和了两句。 穆二胖本就没准备躲,而且今天这饺子汤和前头的臭豆腐一比,委实不算什么,所以他真心道:“娘说的对,吃进肚子里就不算糟蹋!” 后头沈翠就询问他们是想现在吃还是过会儿吃。 劳不语道:“过会儿吧,老太太那边准备了不少吃食,最后再喝汤。” 他觉得要是先喝这碗汤,怕是再没胃口吃其他的了。 看着任务时限还剩下一半,也不急在这会儿,沈翠就把一锅饺子汤装到了砂锅里,端去了自家。 那边厢,郑氏她们也把两张八仙方桌拼到了一处,热菜和碗筷都端上了桌。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39节 等到劳不语和卫奚过来,让他们先落座,最后郑氏才发了话,各人找自己位置坐下。 沈翠把砂锅放到桌子角落,扫过一眼之后又去灶房里另外拿了一个过年时装整条鱼才会用的大盘子。 拿完之后,沈翠用筷子把大伙儿都没动的各种菜夹了一些,隔着一段距离放到盘子里。 沈家人都习惯了她多吃多拿的性子,本以为她是怕穆二胖不够吃,给穆二胖准备的,但是沈翠弄完之后,却是把盘子放到了卫奚面前。 “农家人没有使公筷的习惯,且家里筷子也不够每人再多一双,你看看还有啥想吃的,趁着开席之前,我再给你夹一点。” 前头卫奚吃饭都是和劳不语一起用,他把劳不语当成精神偶像,自然不会嫌弃他,但这么多陌生人在场,沈翠想着他肯定不习惯。 而且他身体素质确实不好,能注意一点是一点。 卫奚心头一暖,连忙道:“您别忙,我不碍事。我怎么样都行的。” “哎呀,还是咱们翠花知道疼晚辈。”陈氏正愁找不到由头和沈翠攀谈呢,如今立刻见缝插针道:“就是你也别光疼卫家小郎,也该疼疼你的侄儿。” 正说着话,陈氏那皮猴似的儿子已经揭开了饭桌角落里的砂锅盖子…… 第三十八章 陈氏这话一出,结合前头郑氏摔摔打打、指桑骂槐的,沈翠就大概明白了她的心意。 还别说,这事儿有点难办。 首先是沈翠上辈子孤家寡人一个,并没有应对亲戚的经验。 然后是穆二胖拜师和修葺旧宅,沈家两个哥哥都出了不少力。 但人情归人情,她肯定是不能为了还人情,就让侄子也放进来读书的——郑氏观察到的,她也观察到了,沈家俩男孩都是跟在穆二胖后头出生的,大一点的那个叫栓子,陈氏生的,八岁。另一个小一些的,是李氏生的叫柱子,刚六岁。是俩和泥巴都能玩上半天的皮猴儿。 而且系统最开始的时候,就是结合原身的亲缘关系来给她安排可培养对象的。 连那会儿尚未开智的穆二胖都能成为备选,这俩孩子却没成,可见这俩孩子在读书一路上是完全不可造化的。 这种话直白说出来要伤感情,尤其是沈家一大家子都在,沈翠正犹豫着措辞,自然没注意到大侄子的手已经伸到了砂锅盖上。 只听劳不语一句“不可”,到底还是晚了一步,砂锅被栓子揭开的一瞬间,复杂难闻的气味便涌了出来。 沈翠和穆二胖他们见识过刚出锅的臭豆腐,自然面不改色。 卫奚也已经提前知道,所以也没怎么受影响。 反观沈家其他人,个个都变了脸色,捂鼻子的捂鼻子,扇风的扇风。 郑氏素日里最疼沈翠的,此时都一阵犯恶心,匆忙别开了眼。 尤其是小孩子嗅觉最敏锐,揭开砂锅盖的栓子立刻把锅盖砰一声用力扣回去,大叫着“好臭好臭”! 于是陈氏后头想说的话又被憋回了嗓子眼里,她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栓子,“大人搁这儿说话呢,你打什么岔?!” 栓子被骂的一缩脖子,小声辩解道:“我、我也没干啥啊,再说这是姑端来的,骂我干啥?” 反正马上要给劳不语和俩孩子喝的,沈翠也不装了,直接又把砂锅盖给揭开了。 于是那惨绿色的呕吐物便立刻展现在了众人眼前。 大人还好些,栓子和柱子一见到这个,立刻怪叫一声,跳下长凳跑远了。 陈氏讪笑道:“娘不是让你歇着吗?这么还特地做了这么一锅……一锅……” “是饺子汤。”沈翠拿了个大勺子在里头搅了搅,“今儿个高兴嘛,高兴日子吃顿饺子,很是应景。” 饶是陈氏这会子只想拍沈翠马屁的,但看到那黏黏答答的一锅东西,还愣是不知道接啥好。 “来,大家都喝一碗,喝完我就收了。” 虽然前头劳不语说想吃完饭再吃这个,但左右已经揭开锅盖,影响了大家的胃口,那就喝完拉倒。 系统产出物嘛,只要吃进肚子里,味道也就没了。 穆二胖和卫奚立刻乖乖地递过自己的碗。 劳不语早就接受逃不过的宿命了,叹了口气,也拿起自己面前的小碗,递给了沈翠。 沈翠给每人打了一小碗,再一一递还他们。 饭桌旁的沈家人瞧着,都于心不忍,纷纷拿眼睛去看郑氏。 毕竟郑氏才是一家之主,只要她发了话,沈翠自然也就不会拿这种东西给人吃了。 郑氏只当不觉,咽了咽口水忍住恶心道:“瞅啥瞅?你们也想喝?” 沈家人这才挪开眼神,不再去看。 卫奚依旧是觉得是自己没看好火,才让那么白胖可爱的饺子变成眼前这锅可怖的汤。 所以尽管这饺子汤气味难闻,卖相格外可怖,他还是一闭眼,抬起小碗,在还没尝出味道来之前,连咀嚼的动作都给省略了,咕咚咚就给喝完了。 喝完之后,他用袖子捂着嘴轻咳一声,静静等着味道返上来。同时还在心里告诉自己,就算再难吃,他也不能在人前吐出来,免得伤了穆夫人的心。 这方面,卫奚还是挺有自信的,因为自小吃惯了各种汤药,所以他相信自己是比一般人能忍的。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这饺子汤下肚之后,竟也没有返上来什么令人恶心的味道,就是普通的菜汤味道而已。有点面,有点油,算不得好味,但跟苦涩的汤药一比,那真是小巫见大巫。 见他都动了,劳不语和穆二胖自然不再磨蹭,两人也很快喝完了一小碗。 穆二胖才是对沈翠的厨艺耐受力最强的那个,吃完之后,他眼睛亮亮的,由衷称赞道:“娘这次做的一点都不难吃诶!” 俩学生都这般能吃苦,劳不语这当先生的,自然不甘落后,勉强地附和道:“确实不算难吃。” 好歹他也忍住了没吐不是! 【系统提示:1号培养对象情商+1,2号培养对象身体素质+1。】 沈翠跟着弯了弯唇,把砂锅盖给盖上,没有半点害羞或者不好意思的,笑呵呵道:“对吧,我说我厨艺会有进步的,往后常给大家做哈。” 劳不语看了一眼饭桌前的其他人,到底没好意思在人前下沈翠的面子,尴尬地笑了两声,算是同意。 后头沈翠就把砂锅端进了灶房,省的这卖相奇差的东西继续影响大家的胃口。 她前脚进去的,后脚郑氏就跟进去了。 这会子只她们母女在了,郑氏也不装那盛怒的模样了,乐呵呵道:“怪不得人都说读书让人聪明,你这跟着熏陶了几天,确实聪明了不少。得亏你做了这一锅东西出来,不然你大嫂在饭桌上说那些,你是应也不成,不应也不成,这一打岔,算是把她的话给堵住了。我就和你说这一次哈,你大嫂说让栓子柱子读书的事儿,你千万不能应。” 沈翠自然点头。 后头郑氏又立刻出去了,她怕陈氏还不死心,跳过沈翠,直接去和劳不语搭话,就还得去外头盯着。 沈翠却是没走,并不是担心应付不来那大嫂,而是正和系统奇怪道—— 【劳夫子和俩孩子不是都各喝完了一碗吗?怎么这任务还没完成?是他们吃的不够多?】 系统笑起来,是如真人发笑那种,笑了好几声才努力停了下来,憋着笑回答说:【请宿主仔细阅读任务内容,‘请山长为书院上下烹制一顿美食’。】 【就这一句话,我还要仔细阅读?】沈翠和系统嘟囔着,然后很快卡壳了半晌,【你别告诉我,‘书院上下’也包括我这山长。】 系统还在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书院上下一心,同甘共苦,宿主身为山长,更要以身作责对不对?浪费食物可耻哦,请宿主把剩下的饺子……汤都吃完。】 沈翠这还能说啥?便只好又把砂锅打开了。 ………… 如郑氏所言,陈氏确实还没死心。 后头桌上众人请了劳不语先动筷,便就此开席了。 陈氏借口喂儿子吃饭,夹了点菜就去逮栓子了。 小孩儿嘛,忘性大,加上后头他们躲开了,也没看到劳不语和穆二胖他们喝那饺子汤,栓子和栓子在院子里你追我赶了一会儿,已经把方才看到的恶心画面忘得差不多了。 看到亲娘夹了好些菜过来,栓子立刻快步迎上了,张大嘴巴说饿。 陈氏一边给他喂菜,一边小声在他耳边道:“娘在家时咋教你的?让你多跟你姑亲近亲近,你咋就知道玩,全忘了是不是?” 栓子大口吃着肉,含糊道:“我没忘!但是娘……姑姑做的东西,好臭好恶心,我不要吃!我害怕!” 陈氏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说你害怕个球! 骂完,她又接着劝道:“你姑打小就懒,一年到头做不了几次饭。” “可是姑姑说以后常做……” “你姑做给先生和你哥他们吃的,又没喊你吃。你看你姑自己都不吃那东西,你害怕个啥?只要她自己不吃,你就也不吃嘛!” 陈氏知道自己被郑氏关注上了,她前头虽然见缝插针地提了一句,但被那饺子汤一打岔后,郑氏的眼睛就一直没离开她了。 到现在,她都没能和劳不语搭上一句话。 再多做其他的,指不定郑氏回头怎么收拾她。 但孩子不同,郑氏疼爱小辈,只要是栓子主动提的,郑氏不会苛责他,而且沈翠当人姑姑的,也就更不好拒绝。 因此陈氏格外的耐心,接着哄道:“你看你表哥他们读书,今天家里就烧这么多的好菜。往后还有比今天的菜更好吃的东西,数都数不过来,难道你不想过那样的日子?” 知子莫若母,栓子也是一号小馋猫。 他私心里就是不想什么读书的,但想到读书就能经常吃好吃的,他点头道:“那我现在去找姑!” 陈氏笑着“哎”一声,“这才是娘的乖儿子。今天你要是表现好了,娘今儿个回去就给你买两串糖葫芦,糖衣最厚的,山楂最大的那种!” 说着话,陈氏察觉到郑氏已经在瞪她了,就把碗筷一收,把栓子往灶房的方向推了推,然后快步转身回到了饭桌上。 栓子又在脑子里回味了一遍陈氏教过的话,然后蹦蹦跶跶地钻进了灶房。 此时灶房里的沈翠想着反正剩下半锅都得自己吃完,所以就没另外拿碗,直接拿着一个大勺子从砂锅里舀出一坨棕绿色的、黏黏糊糊的东西往嘴里吃。 因为吃的快,那棕绿色的汤汁还浸润到她的唇边,流下一道颜色古怪的水渍。 栓子一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一下子连自己亲娘姓什么都快忘了,更别说亲娘教的那些话,他愣在当场,哆嗦着嘴唇问:“姑,你你你你……你干啥呢?” 沈翠在灶房里头听到外头陈氏交代的只言片语,冲着栓子莞尔笑道:“吃饺子汤啊,我们‘书院上下’都要吃的。栓子你想不想……” 栓子不等她说完,转头“哇”一声吐了出来! 第三十九章 也得亏栓子方才只吃了陈氏喂的几口菜,吐了两下他就自己止住了,然后掉头就跑!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40节 这时候沈翠也终于把砂锅里头的干料捞的一点不剩,系统评定她完成了任务,立刻给她发送了任务完成的提示。 【任务奖励:50购物点。】 沈翠都被气笑了,【我花了80购物点完成的任务,给我50点奖励。统子哥,真的好会算账。】 【这个……宿主往好的地方想想,书院任务也不会天天要求身为山长的宿主做饭,往后还有别的。比起长远的主线任务,这是一个稳定的进项嘛。】 理是这么个理儿,前头主线任务不定时发布,购物点的进项十分不稳定。 现在有了这样的日常,那一个月就是稳定1500购物点的进项。 当然前提是真的像系统所说,不是每天的日常都需要花费购物点。不然就算沈翠钻漏洞,弄一份饺子的材料,搞出一锅汤,够书院上下的人分着吃,那一次任务也只能赚10点。 沈翠悠悠地叹息一声,【你是真学坏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嗯,因为宿主前几次‘帮’我修复漏洞。我最近确实补充了不少蓝星的新知识。刚学一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脑补了系统“下班”后还要用空闲时间补习蓝星知识,沈翠抿唇笑道:【我是墨,那你是啥?】 【我自然是‘朱’。】 沈翠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倒是第一次听人上赶着自认是猪的。】 领到奖励之后,沈翠就拿帕子擦了擦嘴,出去看栓子。 栓子跑出灶房后,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然后大叫道:“娘,娘你快来看!姑姑自己也在吃那个汤,她把剩下半锅都吃了!” 栓子越说越害怕,隐隐约约都带出了一点哭腔。 前头她娘还说姑姑不吃他也就不用吃呢!现在姑姑吃的比谁都多,那他如果来了这里,那不是……他都不敢想! “这大好日子,这孩子吵吵啥呢!”堂屋里头,郑氏虽骂的是栓子,但是看的却是大儿媳妇陈氏,显然知道又是她在捣鬼。 陈氏也没想到栓子这么快从灶房里冲了出来,连忙起身赔笑道:“我也不知道,我去管管他。” 说着话陈氏就出去把他拉到一边,恨铁不成钢地道:“你这孩子咋回事啊?不是说好了吗,你就跟你姑卖个好,娘回去就给你买糖葫芦吃!” 此时再听到吃的,栓子一点都没有之前那个兴奋劲儿了,白着一张小脸,虚弱地摆摆手,“娘,别说了,别说了!我啥也不想吃!” 一提到吃的,栓子想到方才的画面,就更想吐了,无奈胃里已经吐空了,他连着干呕了两下都没能返出东西来。 他就站在院子里犯干呕,堂屋里头众人可吃着饭呢。 陈氏连忙把栓子的嘴捂上。 沈翠就这会儿出来的,见到栓子被陈氏捂着嘴,一张小脸惨白,沈翠也有些于心不忍,便开口道:“嫂子别为难栓子。索性咱们也把话敞开来说,这读书的事儿,短则三五年,长则一辈子,岂是旁人逼着能逼着读出来的?你问问二胖,问问小奚,他们是自己真心想学,愿意学,还是都被逼出来的?” “他还小,他哪儿懂啥是为他好?”陈氏一边回答,一边再狠狠地瞪一眼不争气的亲生儿子,“等他在这里念上几年,他就懂了!” 栓子一听他娘还没放弃让自己跟着沈翠这姑姑,立刻哭起来说:“我不要跟着姑!我本来就不想读什么书,我讨厌读书,娘前头带我回姥家,让大牛教我认字,我一个字都认不下来……我就是记不住,就是不喜欢,就是讨厌!” 陈氏这下是真气狠了,扬起手,做势要打孩子。 “够了!”郑氏也从堂屋里出了来,气势汹汹地叉腰喝声,立刻让陈氏和栓子都齐齐噤了声,“孩子自己不想,你搁这儿上蹿下跳一整日,眼睛里是真没人了是吧?!” 事情已经闹开,郑氏又歉然地对着劳不语和卫奚赔罪道:“家里孩子不懂事,让夫子和卫小郎看笑话了。” 劳不语和卫奚自然一起摇头说不碍事。 后头郑氏也没这个脸在这多待,就说吃的也差不多了,该回家去了。 见郑氏动了真怒,沈老爷子和其他小辈自然不敢吭声,一个两个都搁了筷子。 也就半刻钟不到,沈家人提前都走了。 “没事儿,就家里的一点小矛盾,回头我娘都能处理好,”沈翠坐到了桌前,“没吃好的接着吃,吃好的该干啥干啥去。” 桌上的菜还剩下好些,无奈她吃了半锅饺子汤,所以现在是一点儿吃不下了。 劳不语和穆二胖、周氏都还没吃完,就接着动筷子。 沈翠说完话看向卫奚,虽然系统提示他的体质加了1点,但到底第一次吃那种难吃的东西,又看到了栓子在院子里犯干呕,难免被影响了胃口。 卫奚弯唇笑了笑,和他们一起又动筷,表明自己真的没被影响到。 就剩下自家人了,大家吃饭就更随意了,吃着吃着,劳不语恍然道:“怪不得穆夫人今日特地下厨,原是为了……” 说着他也挺高兴的,没想到沈翠会出此“奇招”,来试探侄子会不会接受读书上要吃一点小苦头。八岁的孩子了,不是任事不懂的,真要有心向学,肯定不会被一锅饺子汤给吓退。 当然同时也就代表着沈翠说那往后经常下厨的话,也是那“奇招”一部分。 劳不语再看向她,那眼神里不自觉地又多了几分敬佩。 沈翠略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脸,没解释他想多了,只道:“反正我说往后会经常下厨是真的,而且我说我会进步也是真的。夫子放宽心。” 劳不语能咋办呢?早就被沈翠一步步骗着上来这“贼船”了,也只能受着呗! 很快一家子吃完了饭,劳不语带着俩孩子进屋去读书了。 沈翠就和周氏一道收拾桌子。 周氏拦着不让她做的,说她来就成。 沈翠现在并不会犯懒了,自然不能事事都指望着周氏,就卷了袖子道:“没事儿,咱们两个人一起干活动作快。再说你今天不是还有活计没做吗?早点收拾完,你也好早点开洗。” 周氏见争抢不过,也就加快了动作。 婆媳二人忙碌了两刻钟,也就洗好了所有碗碟和灶房里栓子吐的那一小滩污渍。 饭后周氏兀自忙碌起浆洗的活计,沈翠对书院界面的热乎劲儿还没消退下去,就接着回屋去研究这个。 前头她只是粗粗看过一眼,大概知道了界面上有什么。 此时再仔细看去,就发现界面可以随自己的想法放大缩小。 就像正在练字的穆二胖,沈翠放大之后,就能看到他正在写千字文里头的字。 还真如系统所言,有了这个界面,身为家长的她可以全方位监督孩子们的学习情况。 当然了,沈翠也不想把劳不语和俩孩子当成犯人看,所以也并不把镜头放到最大,就还是按着之前的样子,只要能看到他们的q版小人大致在做什么就行。 经过放大和缩放之后,沈翠又在这界面的右下角看到了一个“+”号。 点开符号,便是书院人员所有的个人信息。 【山长:沈翠 先生:劳不语 (名师、可随时替换) 学生:穆寒山(1号培养对象)、卫奚(2号培养对象、可随时替换) 杂工:空缺(可随时替换)】 正好听到周氏在外头忙碌的声响,沈翠意念一动,于是杂工那一栏,就增加了周氏的名字。 等到周氏洗完了一桶衣裳,拿到旧宅的院子里去晾晒。 书院地图没多久就出现了周氏的q版小人,抱着一桶衣服开始忙碌了。 同样的,周氏的心情值和身体素质都变成了两管血条样式。 这也算是系统的一种变相利用了,毕竟沈翠都能从穆云川的心情值上获取消息,周氏城府自然不能和穆云川相比,了解她的心情值,便可以更安心地把她摆在身边了。 当然了出于人道主意精神,如果下次系统再要求她给书院上下做顿饭,她会把周氏给摘出去,反正可随时替换,回头再加回来呗。 ………… 第二天,书院刷新了【提神醒脑】的增益效果。 这增益似乎是比前头的增益高级,反正沈翠是第一次见到。 因为知道书院这边日常有增益了,所以沈翠让周氏把饭食做了,然后一起端到旧宅吃。 一起用早饭的时候,穆二胖就吃的比平时还快,说今天睡醒就感觉精神特别好,特别想早点开始学习。 说来他也有些不好意思,劳不语讲书的速度非常快,三天讲完了三本书。 晨读的时候再让他一边读,一边从头到尾回忆一遍,遇上不明白的再问。 穆二胖觉得自己已经非常努力了,但仍觉得有些吃力,经常晚上记得好好的东西,到了早上又有点忘。 今天也是稀奇,回想起昨晚上劳不语讲的书,居然都跟篆刻在脑子里似的! 劳不语和卫奚也是,都不自觉地加快了用饭的速度。 被他们这么一说,周氏也觉得今天好像有些不同。 她前头还因为陷入两难境地,心里越来越不安生,连着两日没睡好,每日晨间都昏昏沉沉的。 今天亦是如此,她做早饭的时候都觉得眉心发痛。 但说来也奇怪,进了书院没多久,她脑袋一下子就清明了。 “想来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吧,心情好了,自然精神头也好。” 沈翠没多参与这个话题,只端着碗稀饭慢吞吞的喝着。 她怕今天的书院日常,又是让她做饭,虽然可以让劳不语和俩孩子多吃点,但是系统鸡贼的很,昨儿个她卖了两份饺子的食材,就一共只加了2点属性。 想来属性的加成是跟她购买材料的多少有关的。 下回再做饭,考虑到成本和收益,最多只会买一份饺子的食材,到时候就看谁增长了属性,刷出来后其他人就可以少吃一点,她这山长留着肚子负责兜底。 可能是她一直想着任务的缘故,一顿早饭没吃完,系统还真发布了今天的书院日常—— 【请山长为书院学子缝制校服。】 【任务时限:1天。】 沈翠“啪”一声就把碗放了,转头看向穆二胖和卫奚。 卫奚倒还好些,穆二胖也不知道怎么,对上自家亲娘的目光,突然打了个寒颤。 沈翠确实主要是在看他——卫奚身形瘦弱,看着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但是自家这大胖儿子……这得多费布啊?! 第四十章 沈翠把穆二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把穆二胖看的早饭都吃不下了,讷讷地问:“娘看啥呢?” 沈翠“唔”了一声,“没啥,就是想着咱们书院也落成了,也得做身校服。你们别管了,吃完忙自己的去,我自己个儿想想。” 说完,沈翠端起饭碗,把稀饭给喝完了,就回去琢磨做校服的事儿了。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41节 说起来,她这山长都负责过做饭了,这次系统让她还算有良心,只是让她给俩“学子”缝校服,倒也不算出人意料。 但麻烦就麻烦在,任务时限只有一天。 前头刚过完年那会儿,她带穆二胖去定做过春衫,当时老裁缝就说他们赶巧,那会儿预定,等到春天的时候正好能穿。 也不知道是老裁缝那处单子多,还是说做一身衣服就需要那么多的时间。 原身没做过针线,沈翠更是没涉猎过这个方面,她想了半晌便去向周氏求教,问她缝一身衣裳大概需要多久。 周氏正在院子里洗衣裳,想了想到:“若是需做的合身又好看,那一身衣裳短则三五天,长则半个月。” 沈翠想了下上辈子学校里的校服,那是只分码数,不讲究什么合身好看,便接着问:“那若是做的宽松,只要求能穿呢?” “那就快了,一天也能做一身。”周氏说着,想到方才沈翠说的要给俩孩子做校服的事儿,就试探着问:“婆母可要我帮忙?” 她从前是恨不能一个时辰劈成两个用,就为了多做点活计,挣点家用。 但自打在这处做活,首先省出了好些时间打水挑水,时间一下子就充裕起来。 而且说来也有些羞人,她之前白米白面都不舍得吃,基本上都是豆面饽饽配一个简单素菜,身上便没什么力气,有时候还会头晕眼花。 但如今沈翠顿顿带着她一起吃,她虽不好意思多吃,但顿顿精细粮养着,吃得好了,精气神起来了,做起活计来自然事半功倍。 她也有心要交点家用,但沈翠这婆婆并不肯收。 今儿个恰逢有能用到她的机会,周氏自然没有不愿意的。 有周氏这能干人帮忙,做校服的效率当然能大幅度提高。 但系统要求她这山长缝制,便不好假手于人了,沈翠推却了周氏的好意,让她接着忙自己的事儿。 沈翠想着事情就从家里踱步到了书院外头。 甫一进入,果然脑子就清明了很多—— 系统虽然鸡贼,但设置任务的时限从来都是充裕的——跨级寻找名师给了三天,建立书院给了十天,没道理在日常上反而要这么难为她。 至多……至多就是对她一直没升级支线,稍有不满,又看她最近手头富裕,想骗她的购物点。 心随意动,沈翠打开系统商城一瞧! 好嘛,直接首页有卖! 【物品名称:书院校服】 【物品描述:星际材料制成,面料、颜色、款式、标志都能随宿主设计,且回收后可以再修改尺寸。防火、放水、磨损极低,冬暖夏凉,经久耐用,一件可穿数年。穿上后小幅度加强身体素质。】 【物品售价:200点】 看完这个,沈翠再点到自己女红的面板上。 0级缝纫技能,推荐缝制的东西里头,都只有抹额、荷包、帕子那样的小东西,也就是说,就算她花几十购物点买系统的产出物来自己制作,大概也会被系统视为跨级,然后拉高评定标准,搞一些类似【究极失败品】的骚操作。 原说系统今天怎么那么大方,给书院刷了个她没见过的增益效果。 敢情搁这儿等着她呢! 沈翠郁卒又好笑地把系统喊了出来。 【统子哥属实不地道了啊,周氏那样做惯了活计的人,裁两身校服都要两天。但你只给我一天时间,这不是等于变相的强买强卖吗?】 【我早就劝宿主升级升级支线,如果宿主现在女红等级是2级,那绝对一天时间,绝对是赶得上的。而且我前面提醒过宿主,择名师、寻同窗、建设书院,按着系统本来的时间线,那都是一年后会发布的任务。所以有时候宿主很容易会对任务感到力不从心……这就是跨级的代价。】 还别说,系统蓝星知识没白补,说起道理来头头是道。 【那也不对吧,任务要求我自己缝制,怎么我在系统里头购买也算?】 【系统产出的校服,可以由宿主来设计款式和标志,等于是把需要手工的步骤在宿主的脑子里完成,就还是宿主制作的嘛!】 沈翠笑道:【那我明白了,我多花点银钱,找两个手熟的老师傅,再喊上周氏帮我裁减布料,定好板型,最后剩下个把衣服缝起来的步骤,我自己亲手做,就还是我缝制的嘛!这不比直接买系统的成衣,参与度还高?】 【你……】系统又被狠狠噎住。 沈翠已经脚步轻快地往村口走去了,【这不能怪我啊,一件校服200点我确实买得起,但是架不住你每天都想掏我的兜,昨天刚还亏了30点呢,今天我要是花了400点,日常又只给50点,那我岂不是亏了350?这……长贫难顾啊!总不能跨个级把自己跨得一贫如洗!】 系统的声音又变得无力,【书院日常真的是日常向任务,并不会一直要求宿主一直花费这么多购物点添置东西。考虑到宿主买完两件校服后确实不算特别富裕了,所以接下来的半个月的任务,都是非常简单好做的,因为并不需要宿主使用系统产出物,所以只要完成,就也会获得额外奖励。】 听到这里,沈翠也就明白了。 书院日常分两种,一种是用得到系统产物的,所以要使用购物点,才能获得那50点格外奖励。另一种就是用不到的,那就是只要完成,直接可以获得。 要不说系统鸡贼呢,不套话,他都不带说的,估计还得等沈翠慢慢发现。 系统还在蔫蔫哒哒的说:【宿主,你真的不考虑……】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卡壳了,因为沈翠已经在商城里买下了两件校服,已经在脑内想着要设计什么款式了。 系统现在真的是被沈翠锻炼出来了,立马反应过来说:【宿主是早就想好要购买系统的校服了对吧?】 沈翠大方承认:【对啊,一件校服200点不便宜,但是可以穿很多年,还能回收后修改尺寸,更能增强体质,小奚体质弱,二胖又在长身体,衣服裤子动不动就小了……上回去城里给二胖做衣裳问过价,一身春衫就要了他攒了十年的压岁钱,我若雇两个老师傅帮着赶工,那料子加人工费,不得折进去二两银子?现在我银钱是凑手了不少,但一家子这么些嘴要吃喝呢,可经不起这么花。一相对比,这200点花的值啊!】 【那宿主刚才……】系统乖觉地把嘴闭上了,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沈翠就是套他的话,然后让他以为她又找到‘漏洞’,承诺接下来半个月的日常都会非常好做! 看来他恶补的蓝星知识还是不够多! 沈翠乐呵呵地开始设计校服了。 她去过书院街,书生袍的样式见过不少。 但论见过最好的,自然还是卫家兄弟穿的那种圆领绸衫的样式。 他去找了卫奚一趟,借了他一件衣服说要打样儿。 卫奚犹豫了一番,还是告诉她道:“我这衣裳是家里采办的,价格……价格些微有些高。且我也不缺穿的,夫人给师兄做就好,不必再另外破费给我做。” 这倒是给沈翠提了个醒儿,面料虽然能自己决定,但绸缎肯定是不成的,不然一件衣服光料子就得好几两银子,看着也太奢靡了!容易让其他人觉得她花钱无度,大手大脚! “我心里都有数,只是打个样子,料子肯定不会用这么好的。”说着话,沈翠又去要穆二胖的尺寸。 前不久才在裁缝店量过体,穆二胖仍然记得个大概,便一一报给她听。 后头沈翠就说去城里,实际只是在村里转了几圈,找了个清净地方坐着开始设计校服。 圆领宽松的简单款式,细棉布的布料,颜色则采用淡雅的月白色,胸口处还设计了三瓣长阔、收根放角的兰花绣纹。 反正是可以回收再修改的,所以沈翠并没有设计的非常大,而是按着他们的衣服或者尺寸,选了个最合身的。 晚饭时分,沈翠拿着两身校服回了家,说是请城里老师傅赶工的。 穆二胖早就想要一身书生袍的,拿到手后立刻试穿。 卫奚看着料子普通,猜着价格应该不算昂贵,便也收下了她一份心意。 一高一矮的两人立刻去了屋里试穿,卫奚日常穿着的就是这类款式,倒说不上什么大的变化。反而是穆二胖,身上穿的还是去年的旧衣裳,小书生袍一上身,立马多了几分文气! 任务完成的提示随之到来,50购物点的奖励也已经到账。 沈翠再打开俩孩子的个人数据面板一瞧—— 穆二胖的身体素质只上涨了1点,变成了86点。 而卫奚的变化则比较大,前头他伤了脚,体质直接跌破了及格线,后头用了系统产出的药酒,恢复了过来,但也只是卡在及格线上。 这系统产出的校服一穿上,他的体质就变成了65点。 虽依然不算高,但只要及格了,那往后生病的几率就会大大降低。 沈翠略松了一口气,吃过晚饭后她就立刻回去歇息了。当了一下午的脑内设计师,也是很累的! 后来如同系统答应了她的,书院的日常任务变得简单了许多。 类似组织一次早操、设计课表、亲自到场陪读半日之类的,每天50点购物点跟白送似的,哗哗进账。 也似乎就是眨眼的工夫,时间一下子到了二月,穆云川下场县试的日子到了。 第四十一章 县试,是童生试的第一场,连考五场。 除了翠微书院这个草台班子以外,对其他书院来说,这都是十分重要的日子。 像青竹书院今年,就有穆云川为代表的数名学子下场。 放榜之前,山长给见学生们都挂心自己或者同窗的成绩,颇有些心不在焉,且隔天又正好是书院的休沐日,就提前给众人放了半天假。 众人纷纷去看放榜,卫恕去寻穆云川。 县试只是在县城里头考,所以虽然辛苦,但穆云川的状态并未受到影响,卫恕去寻他的时候,穆云川还在看书,为了四月即将到来的下一场考试做准备。 “云川倒是一如既往地耐着住性子,我看书院上下,也只有你不挂心自己的成绩了。” 卫恕笑着进门,穆云川这才从书上抬了眼,有些恍然地道:“今日就是放榜的日子了?” 说着他又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无妨,现在人多,左右同窗都去了,等他们回来,我也就知道了。” 他这皇帝不急太监急的,卫恕也就不好意思提想捉他一道去看放榜的事儿了。 不过卫恕不是心里能挂住事儿的,想着去看放榜,他就有些坐不住,干脆站起身道:“卫奚那臭小子好些天没回家,正好今日得空,我去水云村看看他。你要……我带什么话吗?” 卫恕本想邀请穆云川一同回村的,但想到为了第一场县试,他就那般废寝忘食的用功,连过年都不曾归家。四月就是第二场府试,他自然更不会在这会儿分心,因此话到嘴边,就改为要不要帮着传话。 穆云川抬眼想了半晌,“也无甚。至多便是告诉一声,我在这里一切都好,等考过了府试,我自会归家。” 寥寥几字,并不必费心记下,卫恕点头应承,立刻动身从书院离开。 出了书院之后,卫恕还是有些心痒,便拐了个方向,还是去看了放榜。 ——他可以不看嘛,但是穆家人,尤其是穆云川的妻子,肯定是想知道的。 榜前人头攒动,甭管是不是读书人,都在此处凑热闹,卫恕颇费了一番工夫才挤了进去。 毫无意外的,穆云川的名字出现在榜首,是本次县试的案首! 至于和他同年下场的其他学子,则无什么人关心,大家都在讨论着穆云川。 卫恕与有荣焉,听了一会儿众人对穆云川的溢美之词,出城的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因为在放榜处耽搁了不少工夫,卫恕到达水云村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发黯。 他前头只来过此处一次,因此对道路并不算特别熟悉,直到见到村口那棵大榕树,才加快了脚步。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42节 然而他刚绕过去,却看到树下有一点亮光,再细看过去,亮光之上更还映着一张人脸! 卫恕不是信奉鬼神之说的人,加上又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被吓了一跳后他便再仔细看去,很快认出那张人脸不是旁人,而是卫奚。 “你这臭小子,大晚上蹲树下做什么?!”卫恕没好气地把折扇哗啦一合。 卫奚听到响动抬眼见了他,没做旁的,而是竖起食指抵到唇上,比了个噤声的姿势,比完又对他招招手。 卫恕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照做,走过去蹲到了他旁边。 蹲下后,卫恕才发现卫奚手边放着一个烛台,膝盖上还摊着一本书。 被气氛影响,卫恕压着嗓子,好笑地问他:“你搁这儿弄什么凿壁偷光、囊萤映雪的典故呢?看书你不去屋里看?” 卫奚没吭声,卫恕转念一想,面色一凛,“是不是那云川那继母待你不好?” 正说着话呢,沈翠从村里出来了。 她也不是一个人出来的,手里还提溜着穆二胖的耳朵。 前头她不是哄了系统给她安排了半个月的白嫖日常嘛,进账了750购物点。 系统一如既往的鸡贼,今儿个是第十六天,半个月期限一过,上来就是让她再做饭。 这回她没去旧宅,是在家里的灶房做的。 用的就是她之前想的办法,40购物点买一份饺子的食材,然后煮上一锅汤。 没成想,她这边刚做好,书院里头的小人齐齐动了起来。 她赶紧把汤放了,出门去捉人,但劳不语和俩孩子一出书院,自然就不在地图上了。 周氏正在院子里收衣裳,见劳不语领着两个孩子出门,沈翠后脚又寻过来,她奇怪道:“刚我来收衣裳,劳夫子出来如厕,见了我便问我怎么没在做饭。我说您在灶房忙着呢,我等您忙完再做别的,没多会儿他们就出去了,我还当是他们今日去家里吃呢。怎么他们没遇上您?” 沈翠这还有啥不明白的? 劳不语这厮知道今天她掌勺,带着俩孩子跑了呗! 沈翠也不慌,因为煮饺子汤只花费了两刻钟,任务时间还非常充裕,而且劳不语胆子小,不大敢走村里的夜路,加上他人虽然有些混,但也不至于不着调到大晚上把俩孩子往远地方带。 沈翠打开劳不语的数据面板:心情值:70(紧张)。 书院有地图,并不用找,她便下意识地往家里走,然后刚把家里大门再次推开,就眼看着劳不语的心情状态从紧张变成了十分紧张。 聪明人嘛,想的都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那套。 沈翠没再接着往外走,转头就进了家门,把窝在穆二胖屋子里的劳不语给揪了出来。 再然后就是穆二胖了,他心情值倒是挺稳定,就是状态为疲惫。 自家这胖儿子进个城都要歇上好几段,沈翠很快就在离家没几步路的空地上把人逮了回来。 倒是卫奚有些难办,他的心情值十分稳定,让人无从猜起。 但卫奚为人更为老实,也不会真的寻个人找不到的地方躲着。 沈翠就想到了村口的大槐树,那是卫奚和他们几人结缘的地方。 提溜着穆二胖的耳朵过去,远远地就看到了一点温暖的烛光,还真看到了在树下的他。 卫恕刚还在看书的,见沈翠和穆二胖过来,便合上了书站起身。 穆二胖耳朵被拧着,虽然她娘没花什么力气,但是他还是不自觉地垫着脚,歪着头,变成了一个高低肩的走路姿势。 沈翠见到卫恕也在,便松开了拧胖耳朵的手。 穆二胖捂着热乎乎的耳朵,上前像模像样地先给卫恕行了个书生礼。 而后才挤到卫奚边上,帮着他拿起地上的烛台,小声道:“师弟啊,先生让咱们躲起来,你怎么还带着烛台,这不是生怕我娘找不着你吗?” 卫奚抿唇笑了笑没说话。 其实他本也没想躲,只是劳不语提议逃过晚饭后,他和穆二胖都一起动了起来,自己不参与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便拿着烛台跟上了。 沈翠正跟卫恕寒暄着,听了一耳朵,没好气道:“小奚晚上视物能力弱,不把烛台拿着,你是巴不得他再掉进那坑洞里?” 穆二胖这才想起来还有这遭——虽然过去一直是知道卫奚身子差且夜间不能视物的,但这不是都同吃同住半个月了嘛,没看卫奚再有头疼脑热的,晚间在烛火下读书也是进度飞快,他和劳不语两个就都把这遭给忘记了。 不等穆二胖道歉,卫奚抿唇笑道:“谢师兄提点,下次我就知道不能带烛台啦!” 他都不在意了,穆二胖没把他当外人,就不接着说什么对不起之类的话,而是豪气干云地拍着胸脯道:“那一会儿你少吃点,我帮你多吃半碗!” 卫奚又是轻笑出声。 他们两个打着烛台的走在前头,卫恕和沈翠走在后头。 卫恕前头还以为是沈翠苛待了卫奚,所以弄得他大晚上躲树下看书,刚听卫奚和穆二胖聊了几句,虽具体发生什么还不知道,但大概也猜出这是他们闹着玩的。 更被说卫恕在短短时间内连着笑了好几次,沈翠也记得他夜间视力差,看起来自家这弟弟在此处过得是真不错。 弟弟过得不好,卫恕自然不能忍。可卫奚过得好像十分好,便又让卫恕觉得特别奇怪。 没走多久,几人到了书院。 卫恕进门就见到了那看起来非常廉价的匾额,心中诧异之余,他也没表现在脸上,只接着客气道:“出城的时候天色还早,没想到耽搁了一会儿,天就这么快黑了。不知道方不方便让我留宿一晚?” 反正隔天书院放假,他既心中存着疑问,自然是要留下探究一番的。 投资人都发话了,沈翠哪儿有不同意的,笑着应承道:“卫公子不嫌弃就好。” 此时周氏已经把晚饭摆上了桌,她知道卫奚有个模样极相似的大哥,正是自家夫君的好朋友。 因此见到卫恕来了,周氏立马道:“没想到卫公子回来,我再去炒几个菜。” 卫恕就是来考察弟弟在这里的生活状态的,且他自诩也并不是贪嘴好吃的人,便摆手道:“嫂夫人不用忙,我随便用点就成。现在的饭食就很好。” 说完这句,卫恕明显感觉到劳不语和穆二胖脸上的笑都变得勉强起来。 难道是他说错话了? 第四十二章 因为沈翠占用了一会儿灶房,所以留给周氏准备晚饭的时间并不很多。 她就做了一大盆白菜炒肉丝,然后是她自己腌制的酱肉和中午的剩菜,并一盘子馒头。 这若是招待客人,饭食上确实有些简陋,且更不能和卫家日常所用饭食相提并论。 但卫恕在青竹书院生活数载,那处的饭食也只比这里稍好一些,所以卫恕倒也没见怪。 人家亲哥哥到场,又是投资人的身份,沈翠还真有些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给卫奚喝自己那饺子汤。 但是任务时间因为劳不语带头的那场躲猫猫,还真的所剩不多了。 沈翠正犹豫着,卫奚却先开口道:“在外头吹了一会儿风,正好有些发寒,要是有碗汤喝,那最好不过。您能不能为我盛一碗?” 显然,卫奚是看到了眼熟的那个砂锅,知道沈翠这次做的又是上回那饺子汤。 自家这弟弟鲜少有主动开口要吃喝的时候,从前还在家时,即便家里为了给他食补,聘用了手艺非凡的名厨,也没见他多称赞一句。 卫恕心中意外,便也跟着道:“什么汤让你这么记挂?能不能也给我盛一碗?” 这话一出,前头笑容勉强的劳不语和穆二胖不约而同的笑起来,把卫恕笑得越发摸不着头脑。 “卫公子是自家人,没什么不能的!” 劳不语抢着答应下来,然后就转头看向沈翠。 他“贼心不死”,仍想着要躲过今天这锅汤——沈翠再厉害,总也不好意思让卫恕喝这锅汤吧? 沈翠想了一瞬,还真把砂锅盖给揭开了。 还是那句,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她做饭是日常,往后卫恕时不时来探望一遭,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而且因为穆云川,卫恕对她成见颇深,便也没必要维护什么良好的形象。 “卫公子既有兴趣,那么就请尝一尝。” 和上次一样,砂锅里依旧是惨绿色、黏黏答答的一锅东西。 别说吃了,光是看着就教人大倒胃口! 卫恕见了,颇有些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但多年良好的教养使然,卫恕到底没做出破口大骂或者跳到远处去的夸张举动! 沈翠也不管他震不震惊,掀开了盖子,就朝其他人努努嘴。 卫奚和穆二胖先后递过了自己的碗,劳不语也认命地跟着照做。 等给他们都打完了,沈翠才转头看向卫恕,“卫公子还想不想……” 卫恕立刻摇头道:“不了不了,我……我中午晌吃得饱,并不太饿。” 他不是书院里的人,沈翠也并不勉强,之后她暂时把周氏挪出书院杂工的名单,静静等待饺子汤带来的加成。 这次运道不算好,饺子汤带来的加成没加在俩孩子身上,而是落到了劳不语身上。 看他魅力值加了1点后,沈翠就没让其他人再接着喝,叹了口气,认命地开始负责兜底,将砂锅里剩下的都吃了。 卫恕实在没胃口,便搁了筷子说起旁的,“我此番前来,还有一桩事呢。贺穆夫人大喜,贺嫂夫人大喜,云川在县试中拔得头筹,考得了案首!” 说着话,卫恕与荣有焉地昂了昂下巴,眼神落在了沈翠身上。 自家好友理想远大,因此才压了多年未曾下场,到了他这继母眼里,就成了白读了多年的书,毫无建树。因此过去才敢那般遭践他! 卫恕颇有些期待沈翠的反应,大概是会杂揉着意外、惶恐、不安和后悔的精彩模样吧? 但让他失望的是,沈翠的面色如常。 沈翠当然一点不带吃惊,这本来就是原书的剧情,而且和几年后连中六元相比,区区一个案首,就算是穆云川本人都不会看在眼里。她意外个什么劲儿呢? 而且现在的卫奚也并没有因为书院众人的排挤而负气下场,她就更不需要关注这一场县试了。 沈翠弯了弯唇,露出了一点礼貌性的微笑,“云川刻苦好学,自然是该取得好成绩的!” 穆二胖也跟着笑,“对!这是大哥应得的!” 他倒是真为自家大哥感到高兴,但读了这段时间的书,他已经知道县试只是最开始的一环。且也被劳不语教着要喜怒不形于色,不能因为一点小小的意外之喜,就丢了读书人的风度。所以穆二胖的高兴也显得十分含蓄。 而周氏的反应才是卫恕意料中的,她激动得差点拿不住手中的筷子,深呼吸了好几次才笑着开口道:“那夫君在书院如何?说过何时回来了吗?” 她并不是多言的人,对着卫恕这第一次见面的人连着问出两个问题,显然真的激动坏了。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43节 卫恕虽对沈翠的反应感觉到失望和疑惑,但也并没有表现出来,把穆云川那两句口信说了出来。 “云川一切都好,只是四月就是府试,他说等考过了府试,再回来。” 眼下县试才过,也就是说起码还有两个月,穆云川都不会归家,周氏自然是失落的,但科考是大事,旁人三五载不回家也是有的。她既嫁给了穆云川,便早就做了这层准备,因此周氏还是勉强对卫恕笑了笑,谢过他帮着传信。 后头众人都没了谈话的兴致,一顿在卫恕看来匪夷所思,在其他人眼里见怪不怪的晚饭很快用完。 晚饭后,沈翠和周氏收走了碗碟,其他人包括卫恕在内自然留在书院。 这是劳不语要给穆二胖讲书的时间。 沈翠之前购买的那十来本打折启蒙读物,已经让劳不语带着穆二胖学过一遍,到了这会儿穆二胖就开始读孝、学、庸,即《孝经》、《大学》、《中庸》三本书。 不同于前头那些启蒙读物那般浅显,从这里开始,就跨入四书五经的行列,需要每个字、每句话,都做到烂熟于胸,也就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 晚上的时间是专属穆二胖的,卫奚并不参与,只自己拿了笔墨,坐在书桌前写东西。 “你自己的境况自己不知道?晚上写东西不怕把眼睛坏了?”卫恕一边说教,一边自己搬了个长凳坐在卫奚身侧。 见到劳不语在旁边给穆二胖讲书,两人都无比认真专注,再看形单形只坐在一边的卫奚,卫恕心里颇有几分被他抱不平,于是又压低声音,不怎么高兴地同卫奚耳语道:“这就是你要的?” 见卫奚不理,卫恕拿了折扇挡住他落笔,“我和你说话呢!” 卫奚的手一挪开,卫恕才发现他是在写家书。 因为养在外头多年,卫奚和家里人的关系一直都算不得太亲近,回了这县城老家之后,卫奚一直是随着卫恕寄回家书的时候,添上只言片语。 这是头一回,卫恕看他自己往家里写信。 “原是和家里写信啊,怪不得捂着不让我瞧。”卫恕不好再苛责他,便转了话题道:“不过到底是眼睛重要,咱家从前那个举人先生,就是晚上点灯熬油的,看坏了眼睛。你眼睛本就不好,可不好这样的。” 这确实是关心之言,卫奚就搁了笔,道:“从前到了晚上,眼睛确实不大舒服。不过这里的蜡烛很不一样,这烛光下读书写字,就不会那般了。” 前头沈翠连着薅了系统750购物点,账户上点数过千了,她自然也不会对着卫奚吝啬,想着他晚上一般不和穆二胖一道,且也确实需要,就也给他买了根特制蜡烛。 卫奚一直知道自己夜间视力差,等于比旁人少了一半的用功时间,有了这蜡烛并发现它的妙用后,卫奚自然珍爱非常,不然不会那会儿躲出去了,还不忘带着这烛台。 卫恕是真不觉得这草台班子有什么好,不论吃的用的,不说跟卫家比,就是跟青竹书院相比,都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尤其是沈翠之前听到穆云川考到案首的反应,说是漠不关心也不为过,他心中存着气,便轻嗤道:“就一根蜡烛,街边几文钱一根的货色,再不一样能不一样到哪里去?” 说着,他伸手就准备把烛台拿上前仔细看看。 卫奚却把他的手挡住,然后直接吹熄了蜡烛。 这下子堂屋内便只剩穆二胖和劳不语所在的另一个角落里亮堂着了。 卫恕也反应过来,自家弟弟这是不高兴了。 也是,隔了半个月没见,卫恕今日又一直看他面上带笑,倒忘了他执拗敏感的性子。 到底有外人在场,兄弟俩也没争执起来,只是早早地离开了堂屋,去了屋里准备歇下。 卫奚所在的学生宿舍,其实就是一间普通的屋子。 屋子里有一条长炕,上头两床被褥,一床湖蓝色素面锦缎的,那自然是卫家下人给卫奚送来的。 而另一床,普通的棉被,那是穆二胖在这里午歇时盖的。 两床被子挨在一起,卫恕见了就蹙眉道:“从前在家时,我在你院子里午歇你都不让,说你不喜欢别人碰你的床铺。怎么到了这儿,你就没有那种‘不喜欢’了?也不知道他们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 卫奚正开了柜子给他拿被褥,被这么一问,他奇怪地反问道:“兄长从前在家时也不喜欢我碰你的书,但是我来了这里才知道,兄长带来的那些书可都给穆云川看过,言语之间更是三句不离他穆云川……莫不是穆云川也给兄长吃了什么迷魂药?” 卫恕被狠狠一噎,“云川……云川自是和旁人不同的。” 卫奚也立刻道:“我先生、师兄和穆夫人,自然也是和旁人不同的。” 兄弟俩你看我,我瞪你的,最后齐齐哼了一声,各去洗漱睡下,不再言语。 第四十三章 兄弟俩堵着气睡下的。 卫奚身子骨弱,夜里容易犯咳嗽,今儿个却是他先睡着了。 反倒是卫恕,怒火中烧,烧的他毫无睡意。 他是卫家未来的一家之主,虽然未及弱冠,但在他懂事后,家里就把他当成未来家主在培养。 自小,他就知道自己还有个孪生弟弟养在外头。 虽头十年未曾见过,但多年后相聚,兄弟俩面容相似极了,那种血缘上的牵绊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他把卫奚当成最亲近之人,但相比之下,卫奚对家人的态度,可谓称得上是冷淡了。 前头他看卫奚与谁都不会走的太近,便以为他天生是这样的性子。 如今不过分别半月,卫奚的变化让他很是措手不及。 他说这书院里的人与旁人不同,劳不语和穆二胖便也罢了,前者确实称的上是一代文杰,年轻时做的那些文章诗词潇洒俊逸,很难让人不心生仰慕之情。后者虽然资质差了些,现在这个年纪才开始学四书,但一片赤子之心,也很难让人不动容。 唯有那沈氏……卫奚居然连她一道回护?! 若不是卫奚已经睡着了,他说什么都得仔细和他说道说道沈氏前头对穆云川作下的恶。 在炕上又翻了个身,卫恕听到窗户上有响动,以为是春日里的野猫,便披了衣服去瞧。 没想到,野猫倒是没看到,却看到站在外头的沈翠。 “穆夫人大晚上不睡觉,跑到学舍外头作甚?” 人到夜间入睡前总是容易放松,卸下伪装,此时卫恕说话的口吻就远没有白日里那么客气。 沈翠并不理他,先把窗户从外头关上,而后才轻声道:“小奚睡前爱开窗透气,但最近风大,他素有咳疾,我夜间来接二胖回家,便顺手为他把窗关上。” 这话换从旁人嘴里出,卫恕一定会觉得对方是个慈爱的长辈。 但这话由沈翠嘴里说出来,却教卫恕无端的多了几分猜忌。 “我素日倒是不知,穆夫人这般慈爱晚辈。怎么从前不见您对云川也这般关怀?”他讥讽一笑,“哦,我猜着了,大概是我弟在此处每个月会上交不少银钱,穆夫人这才把他这般供着。” 沈翠也不是面团捏的人,闻言同样淡笑道:“素日?我和卫公子满打满算见了不过三五次,何来的什么素日?” 素日里那些事,自然都是旁人传的,或者穆云川偶有透露一二。 卫恕被她一噎,又听她继续道:“卫公子也没说错,我关怀小奚是真,收取银钱也是真。但你们山长不也是收了你们的银钱,而后才对你们悉心教导,难不成他也是眼中只有钱财之辈?” “你也敢和我们山长相提并论?” 沈翠无所谓地耸耸肩,“他有一间书院,我也有一间。不过是规模不同而已,有何不能提的?” “你这里……”卫恕深呼吸了几次,到底没说出更过分的贬低之词,只气呼呼地道:“穆夫人能言善辩,怪不得把我弟弟哄得不着家。” 沈翠看过原书,知道卫恕本人并不算坏,相比于穆云川,他才是更伟光正的人物—— 他嫉恶如仇,胸中有大义,见不得这人世间一点黑。虽比穆云川晚了几年下场,科考上顺风顺水,为官之路也算是畅通无阻。 但他这一生,全然像是原书作者为穆云川的量身设计的工具人一般,为旁人而活。穆云川想做的事,他帮着做。穆云川想整治的人,他帮着对付。 到最后,河清海晏,穆云川位极人臣,扬名天下,而卫恕,却成了朝堂之上公然的靶子,妻离子散,亦无家人,虽也身居高位,却是孤独终老,晚景凄凉。 而眼前的卫恕,朝气蓬勃,意气风发,为了好友和弟弟的事就义愤填膺。 很难让沈翠不生出唏嘘之感。 她没再和卫恕继续争吵,只道:“小奚说过一些话,我觉得甚好,一直记到了现在。他说‘为人在世,规矩自在心中,耳听、眼见都不一定为实,唯有‘从心’,才是为自己活过一场’。望你也能从这话中有所体悟。” 说完这话,穆二胖从堂屋里出来了,沈翠对他招招手,母子俩拉着手就回家去了。 只留卫恕留在原地,蹙眉沉吟。 回家的路上,穆二胖开口道:“娘,方才我听着你是不是跟师弟他哥吵嘴了?你不怕他一个生气,把师弟带走,不在咱家读书了?” “这怕啥,你还没看出来吗?小奚并不是那等没主见的人,他哥哥若是能做他的主,当初也不会让他他到咱家来。且那卫公子……”沈翠停顿了一下,“对娘有些成见,也不是我好言好语,委屈求全就能换得他刮目相看的。再说咱书院的院训,不就是‘从心’吗?我不想说违心的话,做违心的事。” 穆二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卫家大哥我知道,和之前一样,不相信咱们已经改好了。娘别怕,我很努力在读书了,等过几年我也去考科举。虽然我没信心像大哥那么厉害,但是我……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反正我不会让别人欺负你的。” 裁缝店那次经历的委屈和愤怒,穆二胖到现在都没有忘却。 不是记仇,而是那种无力感,让他觉得十分难受。 那样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已经是够了,绝对不会让那种事再落到自家亲娘身上。 自家胖儿子确实如他所说,十分用功,到了如今整体资质已经奔着50去了。虽也称不上十分聪慧,但心智上头已经比同龄人成熟不少。 他起点低,天赋也不高,虽有系统产出物为他创造学习环境作为辅助,但这么大的成长,和他本人的努力自然脱不开关系。 如系统早先给他写的评语那般,他有一颗赤子之心,他认定的事,便是一往无前,不再给自己回头路。 “傻瓜。”沈翠心头柔软地摸了摸他头顶的发髻,“读书怎么是为了娘呢?” 穆二胖笑笑没说话,牵着沈翠的手又往前脚步轻快地蹦跶了两下。 ………… 第二天一早,卫恕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了一张放大的胖脸。 揉了揉眼睛,卫恕认出是坐在炕上,托着腮的穆二胖。 卫奚喊他师兄,照理说他也这么尊称一声,但无奈这称谓确实有些羞人,穆二胖比他可小不少呢。 卫恕便只问他在这里做什么? 穆二胖压低声音道:“不干啥啊,马上该做早操了。但是师弟觉浅前头被叫醒过,早晨就会头疼。所以我每次就提前一刻钟过来,坐在这里看他一会儿,他自己就醒了。” 卫奚确实觉浅,他们俩说话的声音跟蚊子哼哼似的,他就立刻醒了过来。 醒来之后,他便有意无意地按揉自己的太阳穴。 卫恕自认为和他是最亲密之人,在今日之前,却从不知道他被吵醒后会头疼。 后头沈翠从家里过来时就发现卫奚身体素质掉了1点,想着多半又是晨间起床犯头疼,花了10购物点从商城买了治疗轻微头疼的药丸。 她现在手头银钱多了,拿出许多东西都不会再让人惊讶,只说是在城里药铺买的,让卫奚吃下后,他的体质重新回到了65点。 而后便是穆二胖说的早操时间。 前头系统发布过让她定课表、带早操的日常,虽然不是系统每天都要求这般,但沈翠觉得这种习惯很好,就一直保留了下来。 做操当然是做广播体操,沈翠花了10购物点从系统那里买了一套教学视频,看过几次以后,相关的记忆就全回到了脑子里,都不用刻意再去记,可谓是每个蓝星人都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沈翠站到了最前方,面向院子里其他人,而劳不语、穆二胖和卫奚则站在了一条横线上,左右相隔一米左右。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44节 卫恕目瞪口呆地看着沈翠发出了口令,“稍息、立正,向左看齐。” 劳不语他们就伸出右脚挪到前面半步,然后再收回那只脚,一起往左看向劳不语,再一起小碎步挪动身体,调整站位。 看到大家都站好位置了以后,沈翠就接着开始喊口令:“今天我们先跳《时代在召唤》。预备……起!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八……伸展运动……” 于是在蓝星人眼里再正常不过,在卫恕眼里见所未见的广播体操就此表现出来。 不论是沈翠,还是劳不语、穆二胖或者卫奚,个个都把身体幅度打开到最大,做着各种在卫恕看来再奇怪不过的动作。 当然了,第一次做早操的时候,劳不语还是挺抗拒的,说俩孩子锻炼锻炼那还成,他都一把老骨头了,没必要再搀和进去。 可沈翠不让啊,系统要求的书院上下一起做,谁都不能跑。 当天她逼着劳不语不情不愿地做了,那次领到的50购物点奖励,她没存着,买了5颗能缓解颈椎病的药物,放进了劳不语的饭食里。 读书人嘛,案头工作做的多,没有哪个没颈椎病的。 劳不语当天就发现身上舒服了很多。 后头那五颗药丸吃完,他也连着锻炼了五日,不需要再服药,就也大大舒缓了颈椎的酸涩不适。 因此他便再也没说什么不参与晨练的话。 至于这操动作怪异,完全不同于五禽戏那些,劳不语也没多探究,反正就是再奇怪的东西从沈翠手里拿出来,似乎都是顺理成章的。 一口气带着劳不语和俩孩子做了两刻钟的操,沈翠头上也出了些薄汗,放了大家去休息和用早饭。 而卫恕也到了该回书院的时候。 第四十四章 (修) 早操结束后,劳不语和穆二胖他们才去洗漱。 沈翠和周氏负责摆饭,简单的清粥小菜,依旧算不上好,但晨间吃着正好。 虽然昨晚和卫恕有些小小的不愉快,但沈翠还是邀请他吃过早饭再回。 卫恕人都已经坐在饭桌前了,却看卫奚过来后没往他身边坐,反而坐到了沈翠身侧。 他不大高兴地看过去,卫奚则视若无睹,捧着粥碗自顾自喝粥。 前一夜睡前,兄弟俩刚吵嘴,但这种口舌上的小争吵从前也时常发生,兄弟俩素来是没有隔夜仇的。 今日卫奚这般……卫恕大概猜着他是昨晚上听到他和沈翠的对话,用行动来表示不满。 于是他也就没了胃口,说下个月再来看他,说完留下卫奚的生活费用就离开了。 卫恕回到书院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彼时青竹书院上下都喜气洋洋——书院中以穆云川为代表的的学子竟都考过了县试! 虽说只是头一场,但全员过了初试,也是一种好的象征。 有好几个从前和穆云川关系平平的同窗,来年准备下场的,都到了他学舍外头取经。 穆云川的态度依旧不卑不亢,“县试也就是考四书五经上的帖经、墨义、经义,最后考一诗赋。这些诸位都研习已久,水平并不在我之下,所以也无甚特别。” “云川兄谬赞了,我等才学岂能和你相提并论?” “就是,在云川兄看来无甚特别的东西,可能传授给我们,那就是宝贵的经验了。” 穆云川思索半晌,依旧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便还是道:“县试考的浅显,大多都是书上照本宣科的东西,把那些读通了,便都是能考上的。” 众人询问了半晌没问到想要的结果,又笑着寒暄了几句,这才散开。 卫恕本有心要和穆云川抱怨几句弟弟的反常,但又想到穆云川心里如今记挂的该是后头的府试、院试,且他也疲惫应酬了好一会儿,就没必要再因为这点小事打扰他。 卫恕在学舍门口转了个圈儿,往书院的伙房去了——昨儿个他在穆家就没吃得下东西,早饭又没吃,到了这会儿已经是饥肠辘辘。 他到的时间点有些尴尬,用早饭的时辰快过了,却又没到用午饭的时辰。 山长不喜欢惫懒无规矩的学子,所以尽管这日是休沐,学子们依旧按着平时的作息,早早地吃过早饭就开始用功,伙房里也并无什么人。 到了伙房不远处,卫恕便闻到了食物的香气。 书院的伙食从前在他看来并不算好,只是和昨晚那一餐比,这香味简直称的上是诱人了! 也就自家那傻小子,对着那样一锅汤还吃的津津有味。 卫恕又好气又好笑地想着事情,不觉便放轻了脚步。 也是凑巧,前头那几个和穆云川攀谈的学子,也耽搁了用早饭的时辰,到了这会儿才先他一步,在里头领到了吃食。 伙夫离开后,这几人中便有人轻嗤道:“县试浅显,诸位水平不在我之下,都是能考上的……” 他竟然是在学穆云川方才说话的腔调! 卫恕便在一门之隔的外间站住了脚。 其他几人听那人学得像,个个都跟着笑起来。 那人学完之后,又恨恨地呸了一声,“什么东西!考个案首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立刻便有人附和道:“就是,不过是看他考的不错,捧他两句,还真抖起来了?” 另有一人倒是没口出恶言,只遗憾道:“我倒是真心想求教。谁不知道县试对咱们来说不难?略有难度的,自然是拔得头筹,考得案首!他若肯多说两句,即便是最简单的心得体悟,对咱们也大有裨益。只没想到这穆云川竟真的连只言片语都不肯透露。” “韩兄别介怀,他那人就那样。看着君子端方,实际对谁都淡漠的很。别说咱们,便是卫恕去问,也是一样的。” “不会吧,卫恕同他的关系,有目共睹,那说是亲如手足也不为过。还能和咱们一样的待遇?” “可不是‘亲如手足’?怕是穆云川一蹙眉一为难,卫恕连问都不会问,还会觉得自己多嘴,对不起人家呢!” 说着众人又齐齐笑了起来,仿佛想到了什么天大的好笑事儿。 卫恕气的脸色铁青,但偷听旁人说话已非君子所为,他偶然听到了旁人说话,便应该立刻走开,且若是闹起来,他自己倒是无所谓,怕也会给穆云川招来麻烦。 深呼吸了几次,卫恕才转身离开伙房。 他火冒三丈,愤愤不平,怕同住的人看出来,便没有回到学舍,只找了个地方坐着。 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前一日在翠微书院所见所闻。 他想到了沈翠来寻躲在树下的卫奚,想到了穆二胖跟卫奚说说笑笑,想到了穆二胖怕卫奚早醒头疼,安静地托腮看他,要把他看醒…… 前一夜,他问沈翠怎么敢和山长相比,其实也是在说,一个草台班子,怎么敢和青竹书院相提并论。 可沈翠态度坦荡,反问他同有书院,为何不能比? 如今看来,说起书院里的氛围,反倒是青竹书院略逊一筹。 当然也不是说卫恕一下子就觉得那草台班子比青竹书院好了,毕竟翠微那里人口简单,而青竹书院规模庞大,天南海北的几十上百个学子都在此处,人心难测,是非自然也就多了。 或许卫奚没来此处是对的,他心思敏感又执拗,若让他遇到了这样的丑恶,他肯定不会和自己这哥哥诉苦,只会默默承受,也不知道会变成何种模样。 卫恕一时间感慨万千,脑子里乱糟糟的,没怎么察觉,就已经在外头坐到了午饭时分。 穆云川虽在用功,但饭食还是要用的,去往伙房的路上,他看到了卫恕,便上前搭话,问他为何独坐这里? 卫恕从乱糟糟的思绪里挣脱出来,笑着道:“无甚,就是昨儿个在村里睡得不好,今天起身就有些不舒服,坐在这里吹会儿风散散。” 他的表情看着是有心事的,但他既没说,穆云川也没多问,温和地笑着微微颔首,问起卫奚在村里如何。 这话若搁之前问,卫恕少不得抱怨一番自家那弟弟那被灌了迷魂汤似的,在那艰苦条件下只顾着傻乐呢! 但是放到现在,有了前头那么一出,卫恕便有些含糊地道:“我看他待着挺开心的,劳不语和你弟弟都待他不错,你那继母……看在银钱的份上,也不会亏待了他。” 穆云川再次颔首,如此自然甚好。从前只有周氏一人帮她看着家里的动向,如今卫奚待在那里,卫家人便不会坐视不管,也算是变相地监督沈氏了。 两人一路到了伙房,其余同窗见了穆云川,又再次连番道贺或调笑地称他一句“穆案首”。 穆云川的态度依旧没有任何变化,不矜不伐、谦虚谨慎地一一应对。 卫恕几次想言语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都还是咽了回去。 饭后,两人一起回去。 卫恕不知道怎么,又想到了翠微书院的院训。 今早离开时,他就看到了劳不语的龙飞凤舞的那幅字,正挂在堂屋里。 他特地多看了几眼,倒也不是劳不语的书法真好的惊世骇俗,见所未见,而是那幅字颇有些滑稽,并不是卷轴样式,而是几张宣纸拼凑起来后贴在墙上的。 一个书院的院训以这样的方式张贴着,看起来委实有些寒酸。 但不论如何,那句话确实是记到了脑子里。 卫恕踌躇半晌,也终于从心了一回,开口问道:“说起来,家里前头才来了书信,询问我何时准备下场。我想着不和你同届,至多再一二年,也该下场了。你比我先下场,便想着和你取取经。” 穆云川心细如发,自然早就发现卫恕那顿饭用的心不在焉,欲言又止。 原是为了询问这个。 穆云川沉吟半晌,开口道:“县试考的就是四书五经上的帖经墨义那些,且都考的浅显,照本宣科而已,你我同窗多年,我知你才学并不输我,定然是没问题的。” 竟真的和前头他回答旁人的话相差无几! 卫恕满嘴苦涩,心口莫名凉了几分。 “原……原是这样。”他垂下眼睛,缓缓地笑了笑。 ………… 二月底,沈翠接到了非常不一般的书院日常。 既不是让她做饭缝衣服,也不是带早操、陪读那些,而是让她【组织一次月考】。 前头系统出过一次月考任务,当时就说这是往后每个月都有的。 但是当时是系统出题,她当个中间人,照着系统出的题目来考校穆二胖。 这次不同,让她组织,就是考题也得她这山长来出。 现在穆二胖都开始读四书了,那已经是她不会的范畴了,更别说还要加上一个下场考秀才都没问题的卫奚。 一张考卷,要考两个程度完全不同的人,且还要能测出他们的真实水平。 这哪里是考俩孩子,分明是考她呢! 第四十五章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45节 一份月考试卷,把沈翠愁的当天早饭都没吃下去。 他倒是有心请教劳不语,没成想刚说道:“俩孩子最近也辛苦,我寻思着弄一场测验,测一测孩子们的学习进度。夫子看……” 还不等她开始求援,系统已经提示道:【请山长独立完成出卷任务。】 得,还是自己接着抱头苦想吧。 想了半刻钟依旧毫无头绪,沈翠打开系统商城一瞧。 嘿,果然有卖! 500购物点可以买一个试题库,这题库名字起的也十分讲究,叫《五年科举三年模拟》。 前头沈翠不是发愁一套卷子测不了两个进度完全不同的孩子嘛,人家这是题库,拿出试卷后先不打开。 分发到不同的人手里,居然还能显出不同的难度,可以由沈翠这山长直接在系统设置,也可以根据考生的程度进行随机分配。 初级难度正对应的,那就是从启蒙到县试的难度。 中级自然是院试、乡试那些。 若是高级难度,那就是考状元那种了。 眼下科举应试中,文章出色者也会被文人互相传阅,享誉天下。 但普通人没什么门道,想接触这些可就难了。 做成题库的,绝对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这要是一二百购物点的东西,沈翠多犹豫一秒都是算她输! 但架不住它贵啊! 系统发布的日常不是经常要用到购物点,但每次只要沈翠账上购物点快过千了,系统就会发布需要用到购物点的任务。 托他的‘福’,沈翠现在已经从地狱厨神的级别挣脱了出来,升到了1级初级厨师,连带着还做过几次帕子、抹额之类的给俩孩子,女红等级也眼看着要升级了。 厨艺等级升级之后,推荐菜谱也随之更换,像1级推荐食谱有一个【烙菜饼】,所需要的食材最少,也需要80点。日常奖励又只给50,等于做一次,就倒亏30。 好处就是她做出来的东西,开始出现了【正常品质】,而是【失败品质】几乎不在出现。 提供的增益也更加强大,上次做了一次菜饼子,居然能提高人短期的记忆力。 那天穆二胖读书的效率就大大地提高了,而本就天赋异禀的卫奚吃完,几乎做到了过目不忘。 当然期限也确实短,就一个时辰不到,饼子在胃里消化了,效果也就没有了。 沈翠倒也想过钻空子,算着日子想着系统该掏她的兜了,就花了一点购物点,置办一些将来肯定会用到的书本。 本以为只要她肯花,系统大爷多少会给点情面,没成想,今天起来就逼着她花500购物点。 要是不买,这是个月常,往后随着俩孩子学习进度一直往前进,考卷将会越来越难出。 要是买呢,账上的点数就会少了一大半,沈翠心里会觉得不安是一遭,还有一遭。 她前头觉得凑手的银钱,一大家子吃喝穿用那绝对是够了。 但读书是真烧钱啊,俩孩子每个月的笔墨纸张都是钱,且因为卫奚在的缘故,那些东西的品质还都不能太次。 以前穆二胖刚开蒙的时候,用的是一文钱一张的纸。眼下用的是两文钱一张的。 看着挺便宜,但一刀纸满打满算,最多也只够他们三个用一旬的。 每个月光是买纸,那就得花进去六七钱银子,更遑论笔墨那些更贵的了。 前儿个劳不语还说该教穆二胖学《九章算术》一类的算学了,纸张上头的消耗必然要越发厉害。 不能说她收了卫家一个月十两银子,回头还让卫家再给送教具吧?她实在没那个脸。 而且几年后穆二胖就要开始科考,从县城一步步去往州府,甚至京城,现在不攒钱,将来真的是抓瞎。 所以沈翠每个月都强迫自己攒下四五两银子。不够的地方,当然就只能靠系统商城。 对购物点的依赖程度越来越高了,所以沈翠才不敢冒进花费那么多。 她如今想事情的时候都习惯待在书院,俩孩子在堂屋里用功,她就把摇椅搬到院子里半躺着。 系统十分无奈地开口说:【宿主,我发现你们蓝星人的性格还真是挺执拗,像宿主开始就很抠门,我以为是因为那会儿宿主贫穷,所以才走一步想三步。但是没想到,宿主如今都是山长了,抠门的习惯还能坚持到现在。】 【别学了个词儿就滥用,我这叫抠门吗?我这叫勤俭持家!】 系统现在在她面前也不摆官方的谱儿了,轻轻哼笑一声,调侃意味满满。 【难啊,前头没钱难,有钱了也难。实在是一个月书院日常虽然每天都给购物点,转头就还得投进去买教具。】沈翠轻声嘟囔,【前头还想着卫家大方呢,多给了那么多银钱,我是真没想到,这年头这些东西那么贵。十两银子,培养一个卫奚,不用任何购物点,我一个月能攒六七两。养三个读书人,不用购物点真是要我的命。】 【唔,宿主这是又需要银钱了吗?不然我再……】 沈翠赶紧说:【你打住。】 越过一次级,她确实吃到了不少红利,不然按着原来靠着系统自学的进度,穆二胖怕是这会儿还在学启蒙读物,不会像眼下都涉及到四书五经那些了。 但沈翠也知道这种事儿贪多嚼不烂——书院日常这边开始因为越级导致时常亏损了。 再越一次,她真不见得能应付过来。 而且她大概摸清系统的套路了,系统并不会让她做陪读家长以外的事,就算再给她行方便,估计也就是让她再招学生,收束脩。 天知道她去哪里找第二个卫奚这样钱多事儿少的小肥羊! 摇啊摇的,她还没下定决心,又见到了卫恕。 又见到了他,沈翠才恍然想起这是又过了一个月,又到了他来探望卫奚的时候,颇有种“山中方数日,世上已千年”的感觉。 也是又见到了他,沈翠看了他半晌,突然就下了决心,直接买下了《五年科举三年模拟》的题库。 卫恕和上次来水云村的时候,模样看着无甚变化,只是眉间多了几分悲愁。 那次和穆云川询问县试的事项后,他便没再多问。 说不失望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但脑海里又有个声音告诉他,穆云川本来就是那等的天纵奇才,区区一场县试,他考得案首本就不费吹灰之力,就如同人吃饭喝水一般,没有任何可分享的经验,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吗? 他把穆云川引为挚交,难道就要因为这一点小事,和对方离了心吗? 理智和感情互相博弈,便导致卫恕这些日子都有些寝食难安。 “卫公子这是怎么了?看着心情不大好的模样。” 卫恕抬眼见到是沈翠询问,便说:“无甚,学业上遇到了一点问题,多想想也就想通了。” 沈翠和他关系泛泛,也就没再多打听。 想到自己那个计划,沈翠道:“卫公子来的正好,一会儿俩孩子要进行一场小考,不知道卫公子有没有兴趣参加?” 话题转的太快,卫恕被问的愣了半晌,“你们学院的考试,邀请我参加?” 沈翠说对啊,“虽是我们书院的考试,但考的就还是那些东西,天下学子都能做得,不分什么你们书院我们书院的。” 卫恕不由若有所思。 像他们青竹书院,也是每过一段时间便有考试的。 但山长明确交代过,不得把试题外泄,即便是家里人也不能透露,若回头查出来了,直接逐出书院。 当然也不止青竹书院一家这么做,其他规矩森严的大书院都是如此。 这便是翠微和其他书院又一桩不同了。 他看向堂屋的方向,第一次真心的对劳不语多了几分孺慕。 “劳夫子有教无类,从前竟不知道他胸襟如此宽广,正好今日我休沐,我去和劳夫子亲自道谢。” 他既然要和劳不语道谢,那肯定要穿帮,沈翠还是直接道:“唔……他自然没有不同意的,因为这个考卷是我出的。” 卫恕狠狠无语住了。搁之前他肯定忍不住在心理嘲讽沈翠不自量力,肚子里没多少墨水还敢给正经读书人出考题? 但想到卫奚真心把她当长辈敬着,卫恕便把那吐槽的冲动,狠狠压抑住。 “反正你试试考呗,你也说了,今日是休沐,甭管做什么题,就当是放松了。” 浑浑噩噩的卫恕还真听了他的,进了堂屋去。 劳不语作为监考老师,把属于他的书案给了他用。 很快沈翠就从题库里随便抽了三套题,穆二胖肯定是最简单的那种,卫家兄弟则都是中级难度,相当于提前适应一下考秀才了。 大家都坐下后,沈翠就开始发考卷了。 卫恕到了这会儿还觉得有些儿戏,但考卷到手里,他立刻被第一题吸引了注意力。 “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焕乎其有文章。” 这是《论语·泰伯》中孔圣人称赞尧的名段,绝对不是胡闹乱出的! 卫恕便收起心思,严肃地对待起来。 第四十六章 孩子们考试的工夫,劳不语在考场内逡巡了几圈,就去外间寻沈翠。 “夫人这试题从何而来?真是自己想的?”尽管劳不语已经认为沈翠是这世间奇女子,但再奇,也不可能在肚子里没多少墨水的情况下,出那样言之有物的试题。 “还能从何而来?自然是想办法从外头弄来的。夫子应该懂。” 劳不语还真懂,早些时候缺银钱,抄书、写信、起名、出试题各种业务他熟练得很。 “我看那几道题出的都不错,想来价格应当不便宜?” 沈翠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其实我来出题也是成的。”劳不语有些赧然地道,“虽说会有些累,但书院上下的开销都指着小肥羊那份生活费,你又不肯要我的束脩。没得再花费另外的银钱。” “出试题费心又费力,夫子教养两个学生已经够辛苦了。钱财嘛,身外物而已。” 沈翠说的洒脱,其实心里依旧隐隐肉痛。要不是系统非让她自己独立组织月考,她指定是要抓劳不语的壮丁的! 不过购买试题库总归是正道,往后有用的地方多了去了,而且还有一个好处——就像后世的很多统考都不会让任课老师来出卷一样,任课老师的思维和他所教的学生是同步的。跳不开这固有思维,则考不出学生的真实水平。 书院的屋子谈不上什么隔音效果,堂屋里的孩子还在考试,两人也就没再多聊,说完就各自去忙自己的事。 劳不语接着进去监考,沈翠就还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晒太阳。 到了午饭之前,三人先后交卷。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46节 交完卷,周氏提着食盒过来了。 那食盒也是沈翠从系统商城买的,古朴木制,容量很大,隔热又保温。 午饭依旧简单,因为最近天气已经渐渐热了,周氏凉拌了一个黄瓜,炒了盘子青菜,另外做了个肉末豆腐,简单清爽,又能让人胃口大开。 三个学生动了一上午的脑子,正是饥饿的时候,连卫恕都很快地用完了一碗饭。 用过饭后,卫恕把沈翠请到旁边借一步说话—— 他上午坐在堂屋里劳不语的位置上考的,距离门口最近,当然也把前头劳不语和沈翠的话听到了一些。 也是听到了那么几句,卫恕心头的疑虑才打消,原来那份言之有物的考卷是沈翠这般“出”出来的。 他虽和沈翠有些龃龉,但并不喜欢占人便宜。 读书人视银钱为阿堵物,来往之间若是沾上银钱,便觉得不清高不风雅了。 若是“出题人”换成旁人,卫恕肯定还得仔细思索一番,如何回报对方的好意。 但他最近实在没什么心情,也觉得对着沈翠没这个必要,卫恕直接拿出了一个五两的银锞子,放到了沈翠面前。 “谢过夫人邀请我参加小考的好意,我身无长物,只好奉上一点笔墨费用。” 不等沈翠反应,系统立刻在沈翠脑子里弹出警告,同时开口道:【宿主怎么能用系统产出物换钱?这可是命令禁止的!如果宿主强行做系统禁止的行为,系统有权给予宿主一定的惩罚。】 所谓惩罚,也就是一开始沈翠试图向穆二胖透露系统的事儿,所遭受的那种让人崩溃欲裂的头痛。 沈翠立刻回道:【我啥时候那系统的东西换钱了?我卖试题了吗?没听人家说是笔墨费用嘛?我家的笔墨可都是正经书斋里头买来的!】 系统停顿了一下,【宿主虽然没直接卖,但是……但是因为你提供了系统的产出物,所以卫恕才给你钱。】 【来,我跟你捋捋,所谓买卖,也就是交易。卫恕确实给了我银子,但我给了他啥?我把考卷给他了吗?他答完就把考卷留这儿了啊。我把知识塞进他脑子里了吗?那些所谓的试题,本就是这个位面四书五经里的东西。光做题,我又不教他什么,他的才学也不是在我这里学的。读书人的友好往来,互表心意,也能叫‘买卖’?不信我帮你问问卫恕,是不是在和我做交易,做买卖?】 系统被她这么一绕,还真有些云里雾里,轻哼了一声,接着组织语言。 沈翠又接着说:【有件事儿我还没找你说呢,这些试题你有版权没有?说是根据本位面历年科考来出的题,也就不是你们星际的产出物,那你经过原来的出题人同意了吗?我花的500购物点,你给人家分成了吗?】 【那些出题人大多都已经作古,我怎么给他们分成?】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合理怀疑你违反了《版权法》。当然了,我也不知道你们高级文明有没有这条法律。哦,对哦,前头你还卖书给我,那些书的版权没问题吗?】 系统是彻底被绕晕了,嗫喏半晌后说:【没错,系统目前其他产出物都是星际产品,但是科举体系特殊,必然要使用到本位面的教材。系统对宿主进行收费,就像前头那些书,本身并不是售卖知识,只是售卖上头赋予的加成。就像同一本书,培养对象读了这个位面的,增长1点资质。而读了系统的,则会获得2点加成。宿主不是也知道吗?】 系统越说越觉得自己占理,顿了一下理直气壮地说:【所以题库卖的也不是题,而是一个体系,交卷之后系统回收考卷,给出‘参考答案’——也就是模拟历代科举考官的思维,进行阅卷批卷,帮助培养对象更快成长。那些考官都已经作古,完全是靠着星际技术模拟而成,百分百的系统产出物,也就不存在宿主说的什么版权问题。】 【原来是这样啊!】沈翠“恍然”道,【这不就更对了嘛!你卖给我的不是题,而我只让卫恕做题,我又不提供系统后头的阅卷批卷服务,给他参考答案,我卖给他啥了?】 【你……我……】 沈翠等了半晌,确定系统不会给什么惩罚了,就笑眯眯地收了卫恕的笔墨银子。 后头劳不语开始讲评试卷了,卫恕思绪杂乱,也就做题或者读书的时候能让脑子清静一会儿,便立刻进了堂屋。 沈翠摸着袖子里的银锞子,想着这是真好赚啊! 当然也有局限性,毕竟科举嘛,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争得就是那么几个名额,要是真让旁的人来参加这种模拟考,把试题泄露出去,等于是无形中降低了自家的优势。 这也正是为何青竹书院明令禁止学生泄露考题。押题嘛,自古以来就是各家凭本事吃饭,给旁人多吃一口,自己就要少吃一口! 所以也只能至多增加卫恕这么一个临时考生,他嘴紧又牢靠,因为卫奚,也勉强能算半个自家人。唯一能让他昏头的,也只有穆云川一个。 穆云川还有一个月就要参加第二场考试了,这会子别说卫恕,青竹书院的山长都不敢给他胡乱做什么题。 系统也没蠢到那份上,很快想清楚了这点,知道沈翠至多在这个漏洞上稍微赚点,并不会借此大肆敛财,便又心平气和起来。 【劳不语开始讲评了,他资质虽高,却也没到本位面科举考官的水平,宿主不去转达系统的参考答案吗?当然了,系统只会评阅两位培养对象的考卷!卫恕不在培养系统内,系统是不会给他提供这方面的服务的!】 沈翠笑而不语,依旧躺在摇椅上不紧不慢地摇着。 开玩笑,一份试卷,几道考题,她还能说是从外头花了银钱想办法弄来的。 搞出个科举考官才会有的独到见解,那才是真的匪夷所思! 反正题库在手,等后头有机会和别的有学之士交好,她再利用信息差,弄出参考答案来。 系统又沉默了一会儿,试探着问:【宿主,该不会你是故意告诉卫恕这卷子是你出的,然后又等着劳不语来问你,趁机把那些花费了不少银钱的话说给卫恕吧?卫恕虽和宿主不和,但品性还算不错。觉得他占了便宜,自然就会主动呈上什么‘笔墨费用’。】 虽是试探询问,但系统最后用的是肯定句。 沈翠也就不否认了。 前头卫恕误会考卷是劳不语出的,要去感谢劳不语。 虽然容易穿帮,但劳不语对沈翠颇为信服,只要沈翠去和他通个气儿,他肯定是愿意帮着沈翠周全的。 而若是卫恕以为是劳不语出卷,他虽会对劳不语大大改观,却也不会想到要送上什么笔墨费用,没得侮辱了读书人这层身份。也就没有后来那些事儿了。 【读书使人明智呐!】沈翠笑呵呵地说,【当了这么久的陪读,我感觉好像自己也聪明了一些。我看你也是恶补了不少蓝星知识,所以也比之前智能了!】 系统直接说自己要下线了,让沈翠有事儿再喊他。 【干啥去啊?没你在脑子里聊天,我多无聊!】 系统没好气地说:【读书去!先把宿主说的那什么《版权法》读一百遍!】 啧,还挺会阴阳怪气! 第四十七章 (捉虫) 沈翠现在是半天用来完成任务,半天休息的状态。 系统下线之后,她也没了人聊天,悠闲归悠闲,总觉得好像缺了点什么。 到了快晚上的时候,系统突然自己弹了出来,声音里隐带着兴奋。端方的男神音莫名多了几分少年感。 【我查阅了宿主所在位面的相关条款,‘发表权和使用权的保护期分别为作者终生及其死后五十年’。著书之人和出题人距离作者所在的位面,绝对不止五十年了!】 居然还真老老实实地去恶补蓝星法律知识了! 沈翠不由弯了弯唇,复又强忍住笑意,面色不改地“哦”了一声,【那他们的东西,到了我那个时代,肯定是不受法律保护,成了公用的了。】 【没错。】 【可我们现在又不在我那个时代,得按着这个朝代的时间线啊。你确定那些作古的出题人,距离现在去世都有五十年了?要不你查查?】 题库是系统用类似大数据的技术生成的,去查哪道题是参考具体哪位出题人出过的题,那位出题人距今又去世多少年,其庞大的工作量所需能量巨大,无异于大海捞针。 系统连语塞的步骤都跳过了,没打招呼就直接下线了,看来是真的被她气狠了。 留下沈翠坐在躺椅上笑得眉眼弯弯。 晚饭时分,周氏过来送饭,卫恕却起身告辞,说今日不在这里留宿,下个月再过来。 今天一套题做下来,他感悟颇多。 像之前他看到出自《论语·泰伯》的那一题。 圣人称赞尧的功绩彪炳,那么下头答的,就该先颂扬古圣先贤的化育之功,细数一下尧的功绩。再从尧的事迹中转换视角,歌颂一下本朝皇帝的丰功伟绩。 最后也该表表忠心,立下宏志,辅佐当今开创一个不输于尧那时的开明盛世。 这题虽然言之有物,但学子的惯性思维大都是这般,卫恕和卫奚的作答就相差无几。 反而是穆二胖,虽然他的试题和卫家兄弟俩的大多都不相同。 但《论语》他也在学了,更听过劳不语讲过尧的故事,所以这道卫家兄弟俩的第一题,也出现了他的试卷上,成为了最难的压轴大题。 他没正经写过卷子,辞藻文饰不能和卫家兄弟相比。 但也正因为答题答的少,他思路没有固定,写出了完全不同的答案。 他只想到了尧舜禹的神话典故,说尧在位时团结亲族,联合友邦,征讨四夷,一统诸族,更禅位于有重视孝道的舜,为了天下苍生,全然没有一点私心。 但只要是人,就该有私心,更何况尧有十个儿子。 十根手指伸出来且有长短呢,十个儿子里挑不出一个可堪造化的? 且尧的长子丹朱,更是发明了围棋的棋圣。 时人常把棋盘类比沙场,一个能发明围棋的人,自然是心思缜密,智计无双。 难道当不得一代帝王?何至于皇权旁落到外人手上。 这所谓禅让,倒是耐人寻味。 于是他答案的主旨就变成了帝王在治理天下之时,同样也需记得皇家无小事,扶持培养皇嗣,同样是国家大事。 科举考试本就没有固定答案,主要看上位者的喜恶。但穆二胖半只脚才踏进科举一路,都开始操心国家立储的事儿了,委实令人啼笑皆非。 谈论这种事儿别说区区学子,就是当朝重臣,都得慎之又慎。 好在一屋子的几人都是自家人,卫恕虽算不上,但卫奚和穆二胖是师兄弟,荣辱与共,卫恕为着亲弟弟,不可能宣扬出去。 劳不语也看过之后,让沈翠把他的考卷烧了,也没批评他,转头给他们说起《竹书纪年》里的记载——“昔尧德衰,为舜所囚。舜囚尧,复偃塞丹朱,使不与父相见也”。 “《竹书纪年》的这一说法并非孤证,同一时期,《韩非子·说疑》中也有类似记载……” 于是光从这一道题发散开来,劳不语就讲了快一个时辰。 卫恕做题的时候感触不深,等听过穆二胖的答题方向,劳不语的讲评,思路一下子开阔起来。 他想的是另一个方面—— 相传舜的父亲是个瞎子,其母去世后,其父续娶,继母为人狡诈阴狠,一直想害舜,更蛊惑了舜的父亲,一起偏疼小儿子,而苛待舜。 但即便如此,舜依旧能够遵从孝道,爱护弟弟,孝敬父母,美名传播天下。 后来舜被举荐上去,靠的也是这个好名声。 舜固然也是一代明君,但若是照着《竹书纪年》和《韩非子·说疑》来看,舜的皇位来路不正。 一个能让皇权更迭、且美化为禅让的人,幼时真的能那般纯善吗? 且舜的经历,也恰好和穆云川的经历颇为相似。 不知为何,卫恕的心更乱了。 所以他没留下用饭,怀着心事回了城里。 更不知不觉的,走到了穆云川的学舍外头。 也很是凑巧,他刚过来,穆云川起身开窗透气,两人打了个照面。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47节 自打县试放榜的隔天,两人简单地聊过几句后,就没怎么再见面了。 穆云川一心扑在后头的府试上,而卫恕则因为对他生出一股莫名复杂的情绪,而选择不去打扰他。 两人熟稔非常,自然不用寒暄,穆云川便直接询问他:“去看过令弟了?他可还好?” 卫恕应了一声,“能吃能睡,看着比从前在家时还丰腴了一些。” 说是这么说,但卫恕若有所思的表情还是直接说明他心中藏着事儿。 上次穆云川不欲多探究,但连着两次,卫恕去过水云村后回来就心事重重的,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他打开了门,请卫恕进去。 书院的学子大多爱去藏书楼看书,那里烛火通明且更为安静,所以学舍里头只有穆云川一人。 “我看你心中似乎有事,不妨说与我听。”穆云川不动神色地打量他,“看我能不能为你出谋划策。” 到底是多年的好友,卫恕犹豫了半晌,还是愿意分享自己的心事给他知道。 可话到嘴边,他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总不能直接问穆云川是不是没把他当至交好友,所以待他和待旁人一样? 亦不能问他是否对沈氏心怀怨怼,那般大度不计较,只是为了博一个好名声? 所以话到嘴边,他眉头紧锁,越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可是我母亲做了什么过分的事?阿恕顾忌到我,所以不好开口?” 这话倒是问的卫恕愣了愣。 尽管今天关于穆云川的思考,确实来自考卷上的一道题。 但试题是沈氏“买”的,卷子是穆二胖写的,评讲是劳不语评的,而关于舜和穆云川的联想,更是他自己发散了思路想到的。 沈氏再厉害,还能一下子控制这么多人的思想? 那她也不会让那种宣扬她恶毒刻薄的传言传到外头了。 想到此处,卫恕的疑问又多了一层——穆云川从不说继母坏话,穆家人口又简单,并不多和村里人来往,此时又不像在旧时族群那样生活,大多都是管自家的事儿还来不及,那么关于她的那些传闻,到底是从哪里出来的? 卫恕捏了捏发痛的眉心,否认道:“不是,穆夫人对卫奚极好,我虽和她不合,但她待我也十分客气。一切都和之前无甚区别。今日确实有些烦心事,但也不是为她,是劳夫子给卫奚讲题,我在那儿听了一耳朵,有些地方想不通。” “原是这样。若是学业上的问题,不妨等明天请教山长。” 卫恕跟着点头,眼神落到旁边摊开的书本上,便很有眼力见儿得站起身告辞。 穆云川起身送他,等卫恕走了,穆云川依旧坐下看书。 半晌后,他慢吞吞地翻过一页书,手指在书本上轻轻点着。 前头卫恕称呼沈氏,那是一口一个‘你那继母’,称呼劳不语,则会直呼其名。可见其对两人都颇有些看不上。 但不过去了水云村第二趟,如今卫恕再提起他们,则变味了‘穆夫人’和‘劳夫子’。 尽管只是称谓上的一点变化,却可见卫恕是对他们二人大大改观了。 卫恕聪明正直,嫉恶如仇,并不是花言巧语或者小小手段就能糊弄的人,能让他这么快转变态度,也不知道是谁的功劳。 不过卫恕不是会撒谎的人,沈氏应该确实是还和之前一样安守本分,并未做什么过分之事。 他目前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于是便不再分心,专心看起书来。 ………… 三月底,穆云川动身前往府城参加府试。 周氏跟卫恕打听到了他出发的消息,再请示了沈翠,提前一天便进了城。 周氏自然是不方便进书院的,便请人代为传话,请穆云川到书院门口说话。 她到了大概两刻钟,穆云川不徐不疾地从里头出了来。 两人已经算得上许久未见,周氏的面容和打扮都和过去一样,称不上十分的好看,但却让人十分舒服。 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现在被读书的氛围熏陶,周氏的眼中多了几分不一样的神采。 穆云川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两人碰上了面,周氏便对他露出一个笑,“婆母前头告诉我,她给了你三两银子,但府城里头吃住都要银钱。我也不知道具体要多少,夫君就把这些都带上。” 说着话,她就拿出一个钱袋子。 那是她这段时间为人缝补浆洗积攒下来的所有银钱,因为没来得及全部兑换,所以是一些小银锞子和铜钱,装了沉甸甸的一兜子。 再看她那一双手,尽管已经到了春日,手上的冻疮却依旧没消去,手背和手指都红肿不堪。 察觉到穆云川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上,周氏略有些赧然地把荷包放在他手上,而后把袖子往前拉了拉,把双手都遮盖住。 穆云川抿了抿唇,声音里难得地多了几分真情,“我身上银钱还有一些。你在家……” “我在家很好,有吃有住,人还胖了不少,真用不上银钱。”怕穆云川拒绝,周氏破天荒在他面前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通。 说完她的脸也羞红了,垂下眼睛道:“最近新学了一个词,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夫君好了,我便也好了。” 尽管还有一肚子的话想说,但周氏还是强忍住,轻声说自己出来的时间不短了,该回去了。 这次说完她便掉头就走,走出去十来步,依依不舍地回头看穆云川一眼,同他挥挥手,而后催促他快些回去。 穆云川点点头,也挥手示意让她早些归家,然后把那个灰扑扑的钱袋子贴身放了起来。 第四十八章 周氏自打从青竹书院回来后,便有些神不守舍、食不知味的,人也跟着瘦了一圈。 这也正常,毕竟从前穆云川虽也没怎么归家,但是好歹知道他就在城里,若是想见,半个时辰就能见上。更能从时不时过来的卫恕口中,打听到一些他最近的动向。 但去了府城,那便是真的见不上,也打听不到了。 算算时间,就算穆云川考完,一等到成绩就往回赶,那最快也要五月再见面。 沈翠前头把她加进系统成为了杂工,只有需要亲自下厨的时候,才把她挪出去。 所以能看到她的心情值和体质。 周氏身形瘦削,前头的日子也十分困苦。 她的体质一直不是很高,也就稍微比卫奚强点,但同样是在及格线上徘徊。 而且她不是培养对象,在系统那里,她杂工的身份还远不如劳不语这名师。 所以系统商城里购买的东西,对她也大多无用。 沈翠便只好每顿饭都让她多做一些,再以不能浪费粮食的借口提醒她多吃两口,晚上再说点灯费油费拉住,让她早些睡下。 她没什么病症,吃上头讲究一些,也没整宿整宿的熬着,就也没有生病。 四月卫恕又来看卫奚,竟倒比周氏这思夫心切的还看着更为清减。 他来了几次后,对着沈翠和劳不语的态度都变好了,沈翠这当长辈的,也不跟他这投资人计较前头的态度问题,现在也算是能说上几句话的交情了。 不过卫恕肯定是不会对着他吐露心事的,这天用晚饭的时候,沈翠就把卫奚喊到了一旁。 卫奚自打来了书院后,一直都是十分乖巧的,但听沈翠说想让他宽慰自家兄长一二,卫奚没一口答应下来,而是道:“他素日里最交心的也不是我,前头我问过,他自己不愿意说。我再多嘴,没得让他感到厌烦。再过不久穆云川就该回来了,他问可比我问强多了。” 倒是破天荒地露出了一些少年人的稚气。 这兄弟俩啊,明明谁都放不下谁,偏会把自己最不好的一面展现给对方,时常赌气。 沈翠不由抿唇笑起来,卫奚在书院几个月,已经把沈翠当成自家长辈看,心里怎么想的就直接说了出来。 说出来后他白净的脸上也浮现了红晕,感觉到自己方才那话十分幼稚了。 “家人嘛,他苦恼忧愁的时候,你便是他最好的慰藉。问若问不出,那就换旁的方式。我们小奚这么聪明,自然还有旁的办法。” 卫奚红着脸,小声地说知道了。 后头晚间劳不语给穆二胖讲书,卫家兄弟俩如往常一般坐在另半边屋里。 卫恕心不在焉的拿了本书看着,卫奚则几次转过脸看他,欲言又止的。 任卫恕再心大也发现了,好笑地用书轻敲他的头,“有话就说,怎么跟做贼似的?” 卫奚拍掉他的手,把自己写的字往他面前推了推。 卫奚的字已经练了多年,到了这会儿已经不需要再去刻意模仿名家,已经算是有了一点自己小小的风格。 他随笔而写,纸上只有一句诗——约君切勿负初心,天上人间均一是。 “怎么写起陆游的诗来了?你不是不大喜欢他的私下作风吗,小时候还说他耽于情爱,不懂平衡妻子和母亲的关系,这才生出后头那令人唏嘘的故事。” “想写就写了。”卫奚转过脸认真地看着他。 两人模样像足了八成,但卫奚体弱,看着比他小上两三岁。 他的面部轮空远不及卫恕硬朗,曜黑的眸子里却有着此时的卫恕并没有的、坚定的光。 反应过来这句诗他是为自己所写,卫恕便收起了笑。 约君切勿负初心,是啊,他回到老家,考入青竹书院,为的也不是旁人,而是振兴家族,肩负起未来家主的责任。 陆游陷于情爱,以至于母亲认为唐婉耽误了儿子考学,便令儿子休妻再娶。 他眼下算什么?因为看重友谊,所以这段时间无心读书。和耽于情爱的人无甚区别。 即便视穆云川为至交好友,那也不该因为他的事,而影响了自己进学科举、振兴家族的‘初心’。 简单的一句诗,比任何劝慰、或者开解的语言都来的管用! 卫恕只觉得振聋发聩,嗫喏了半晌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卫奚见他醒了,也就没再多言,专心用起功来。 兄弟一体,病弱的弟弟都这般用功了,越发让卫恕自惭形秽。 他再不去想什么穆云川、想什么外头的传言,而是开口道:“我正好这两天读到一段书,有些想不明白,不如咱俩论论?” 文人相辩本就是最普通的切磋交往方式,但过去的卫恕一直把卫奚当成事事都要自己操心的小孩子,每次和他说话,都是家长式的说教,说来旁人都不信,他俩还从未这样交流过。 卫奚不由抿了抿唇,露出一点清浅笑意,但很快又收起笑,轻声道:“夫子给师兄讲书呢,咱俩进屋去论。” 穆二胖这会子站起身,闻言就道:“我要去茅房,你们就在这儿论,正好让夫子听听,帮着评评,到底你们谁有道理。” 说完他就出去了。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48节 卫恕和卫奚也就没再换地方,去了劳不语跟前开始相辩。 ………… 穆家这边,沈翠正和往常一样坐在临窗的炕上,周氏做针线,她则坐靠在枕头上闭眼假寐,和系统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系统之前犯上了倔,还真把蓝星法律知识恶补了一遍。 补完他发现不对劲了,那个法律是沈翠所在时代的东西,怎么那个五十年著作权期限,又论到这个时代了? 这个时代没有那种严谨的律法,各种书肆的盗版书屡见不鲜,根本没什么正版盗版的说法。真要论版权,那市面上的书肆得倒闭七八成。 所以不论是按着古今哪个时代,系统卖书都不可能产生什么版权纠纷。 合着全凭沈翠一张嘴,哪里对她有利,她就往哪里扯! 为此连着好几天,沈翠找他聊天他都有些郁卒,闷声闷气的。 看他自己想明白了,沈翠也有些不好意思,做下保证说往后真的不会利用这个漏洞敛财,只是增加卫恕那半个自家人,偶尔收点笔墨银子,帮补家用而已。 系统本来就说不过她,她好一通哄,总算是把他哄好了。 于是两人便又和之前一样,在任务之余时不时还能聊上两句。 窗户上传来一点响动,周氏立刻放了针线把窗上掀开一条缝。 沈翠也抬眼看去,就看到自家胖儿子的一张笑脸。 母子俩也不用多说什么,沈翠挑了挑眉,他就伸出手指,比了个沈翠教他的“ok”的手势。 沈翠轻轻笑了笑,知道是书院里头卫奚已经把卫恕哄好了。 两人一起笑了一下,沈翠朝着屋里努努嘴,问他要不要进屋来坐会儿。 穆二胖老神在在地摇摇头,一边摇头一边拍拍自己壮实的肩膀——他现在可是当师兄的人呢,肩上也是有责任的,可不好来报个信儿还连带着歇会儿的! 然后母子俩又不约而同地笑起来,穆二胖朝她挥挥手,回书院那边去了。 周氏在旁边亲眼看了他们母子一场无声的互动,虽瞧不明白,却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笑了起来。 她不是多言的人,不懂也没多问,但视线落到手中的针线上,想到还不知道境况的穆云川,不由又是微微叹息。 ………… 四月下旬,府城放榜。 穆云川人还未归,但青竹书院消息灵通,他在府试中一马当先、拔得头筹的消息传回了县城。 前头获得案首之后,他便已经成了县城的名人,如今连中二元,城里都在传,后头的院考对他来说也不过探囊取物一般。 虽说越到后头的考试越难,也越发人才济济,穆云川还不一定连着考中‘小三元’,但一个秀才的功名肯定是跑不了了! 卫恕来帮着报喜的那一日,周氏依旧在做活。 前头的银钱都给了穆云川,她越发不敢停歇,若不是沈翠劝着看着,她恨不能连觉都不睡,做更多的活计。 听说了喜讯后,周氏眼眶通红,薄唇轻颤,一时间连道谢都忘了。 而沈翠这边,她的面色也有些凝重——穆云川前头说过,院考之前他会归家一趟。 前头沈翠几次和他碰面,都是随便说上几句,匆匆一见。 但如今周氏搬到了这里,旧宅那边也给了劳不语他们使用,穆云川归家,自然是住回这里。 也就是说,她很快就要迎来和穆云川的第一次正式交锋了。 第四十九章 沈翠虽还是对穆云川有些发怵,但既然避无可避,也只能安慰自己说,应付过这一次,穆云川考过院试,他就会去府学读书了。 到时候天高皇帝远的,一年到头也不见得能见上一次面,她也就能接着过之前那种“山中方数日,世上已千年”的悠闲日子了。 这么想着,她也就安心了许多。 穆云川连中二元的消息不胫而走,晚了几日,村里人也得了消息。 原身人缘差,而穆成虽是本县人,却不是在水云村长成的,又一般都是在县城里讨生活,所以穆家和村里其他人家来往一直不是很多。 至多也就是有时候沈翠从村里买些鸡蛋和菜——虽然周氏自己也养了鸡,种了菜,但她辛苦劳作得来的,并不够一大家子人吃喝。而且沈翠也不好意思拿她的东西,宁愿花点小钱从外头购置。 但是自打穆云川考上的消息传来,村里人一下子对他们都热络起来。 倒也不图啥,就是过来道个喜,进来坐坐,聊聊家常,沾沾喜气。 若是按着原身的性子,此时知道继子马上要当上秀才了,那肯定是眼睛生到了头顶,恨不能抖到天上去。 沈翠做不出来原身那种极品事,在她空闲的那半天时间里,逢人上门,她也会请人进屋坐上闲聊一会儿。 乡亲们当然很快发现了她的不同,沈翠也并不否认自己的改变,就说:“我家二胖现在也是读书人了,我这当娘的,自然也不好给他跌份丢人。” 村里人都知道从前的穆二胖痴傻,前头听说穆家旧宅这边又是请先生,又是弄什么书院的,私下里没少嘲笑。 但眼下不是那般境况了,水云村出过好几个秀才,也有凤毛麟角的几个举人,但连中二元的人物却未曾有过,眼下的穆云川在村民眼里俨然是文曲星下凡,都有神仙似的哥哥了,弟弟开窍不也很正常吗? 这说法十分可信,毕竟穆云川不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她为了穆云川没必要改变自己,但为了亲儿子,那当娘的是啥事儿都愿意的。 就这样待着客,五月初,穆云川从外头回来了。 其实前一天他就从府城赶回来了,但比起归家,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在山长面前凭记忆默写出试题和整张卷子。 其他和他同年下场的同窗都是如此。 他们的卷子往后也会成为书院中一笔宝贵的教育财富。 山长看过他的卷子后十分高兴,在人前倒是没多说什么,等人散了,他脸上才露出真切的笑容。 “云川这文章写的好,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词藻瑰丽,既言之有物,又文气斐然。保持下去,院试的头名也非你莫属。” 穆云川依旧自谦道:“山长谬赞,云川不过是侥幸而已。” 山长见他态度如过去一般无二的恭敬,越看他是越满意,“院试还有一段时间,你年前便一直长留书院,确实也该归家一趟。这便给你几日假期,但你切不可分心,科考才是正道。” 穆云川道一声自己省得,歇过一晚,今日便回来了。 他人不过刚进村,还不到穆家,村里人见了他就笑道:“文曲星回来了!” 而后便簇拥着他一路往穆家走。 沈翠算着日子他这几天就该回来了,而当天的书院日常又没在吃早饭时发布,所以她没在书院待,和周氏一样在家里等着。 听到外头的响动,周氏立刻从洗衣盆前站起身。 一路快走到门后,周氏反而不敢开门了。 夫君眼下已经是童生了,又马上是板上钉钉的秀才。 村里人如今见了她,都会笑着喊她“秀才娘子”,连带对她的态度都客气了不知道多少倍。 周氏从前就笃定自家夫君会有出息,也一直盼着他归家,可真等到这一天,她反而生出一股莫名的不安和害怕来。 热闹的人声越来越近,周氏捋了捋头发,抻了抻衣服,却还是不敢开门。 沈翠便站起身,到了她身后,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春衫单薄,察觉到后背的那一点暖意,周氏深呼吸了一下,打开了大门。 穆云川也正好到了家门口,周氏见到他唇边噙着的那和过去一般无二的温柔笑意,一颗悬着的心这才落到了实处。 穆云川看过她一眼,同时也见到了站在她身后的沈翠,便躬身作揖道:“不孝子请母亲的安,数月来为了科考而没在母亲身边服侍,是儿的不是。” 沈翠是真没想到穆云川身负功名后还能对自己做到这般地步,短暂地惊讶后,她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而后笑着快步上前把他拉了起来。 “回来就好!你看你都瘦了,在外头辛苦了!” “不敢言辛苦,取得一点小小成绩,算是没辜负母亲的教诲。” 村民们跟了过来,沾沾喜气只是一遭,其实也有不少人是来看热闹的——看发达后的穆云川会如何对待苛待了他十来年的继母。 两人“母慈子孝”的画面落入村民眼中,自然也惹起了不少议论。 “从前这沈翠花不是苛待这穆大郎吗?怎么两人看着关系还挺好?” “肯定是穆大郎大人有大量,不跟她一般见识呗!” “那也不至于这般吧?我从前没怎么来过穆家,前两天倒是来坐了会儿,沈翠花不像是会做出那种极品事儿的人,难不成从前都是误传?” “啥误传不误传,沈翠花从小就不是省油的灯,村里老人都知道的!” 就在村民们的议论声中,沈翠这边收到了书院日常的任务提示,还是让她为书院上下烹制一顿饭。 也正好,她就不用被众人当成动物园的猴子被人围观了,于是她挎起菜篮子,说出门去买菜,做顿饭好好犒劳穆云川,将应酬的事儿交给穆云川和周氏来做。 反正越是人多,穆云川就越会顾忌到名声,越不敢生事儿。 从家里出来后,沈翠干脆真的进了趟城,割一斤肉,顺带让摊主半卖半送了几块大棒骨。 周氏做啥都好,就是实在太过精打细算,家里现在比从前富裕不少,但她愣是一个大肉菜不做,至多每顿弄一些肉丝、肉末的。 沈翠也不好说她,毕竟她确实是在为整个家打算,却是真的有点馋肉。 后头沈翠再在商城里购买了烙菜饼需要的食材,提着满满当当的一篮子菜回了家。 彼时穆家的人居然不减反多,其他没见到穆云川归家的村民,都得了消息往这儿赶。 然后众人便把他围在中间,询问他科举是怎么考的,府城是什么模样的? 穆云川唇边的笑容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温声和气,极其耐心的解答众人的问题。 周氏插不上话,见到沈翠回来,便跟着她进了灶房。 烘菜饼这种东西,沈翠一回生二回熟,自己就先开始和面揉面了。 周氏就负责料理肉菜。 这次不用沈翠再特地说,她很自觉地没把肉切成肉末或者肉丝儿。 也就半个时辰,沈翠的菜饼烘制好了,周氏也炒出了一盘时蔬,炖好了一锅肉,只剩下一锅骨头汤,在灶上呼呼冒着热气儿。 看着村民们还没有走的意思,沈翠就想着留他们吃饭了,总不好把贺喜的客人往外头赶。 但村民们却有自觉,他们空手上门的,又没带什么礼来,不好白吃人家的饭,就自觉地告辞。 走在最后头的的是一个年事已高,已有些糊涂的老阿婆。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49节 她连旁人来干啥都不知道,稀里糊涂跟着众人一道过来的,看到旁人要走,她就也跟着走。 穆云川见她腿脚不利索,走得慢,便伸手去搀扶她。 阿婆乐呵呵地夸赞他是“好孩子”,临出门前还摸出一块饴糖,说是自己藏了好久都不舍得吃的,给他吃。 那饴糖没有用油纸包着,塞在衣服里,早就不知道化开多少次,更沾染了多少脏东西。 “阿婆糊涂了,怎么拿这样的东西给未来的秀才公?” “就是啊,这东西多脏啊,快扔了!” 众人的埋怨声中,糊涂的阿婆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手足无措起来。 穆云川却不以为意地将那脏兮兮的糖块接到手里,“是阿婆珍藏的好东西,我怎么会嫌弃?” “也就咱们这未来秀才公好脾气!” 众人自然对他一通夸,然后先后结伴离开。 等人都走了,周氏询问沈翠今天是把饭摆到书院还是在家吃。 不等沈翠做决定,穆云川就道:“弟弟念书要紧,左右也没隔多远,还和往常一样就成,没必要为了我大费周章。” 他还没见过自家那翠微书院,又是敏感多疑的性子,不放他去亲眼看看,肯定不能安他的心。 沈翠身正不怕影子斜,本就没有亏心事,不能让穆云川知道的都在自己脑子里,所以不怕他去瞧什么,就说听他的。 周氏拿了食盒出来,将菜一一放进去,沈翠后脚也跟过去,穆云川则说自己有些口渴,喝口水再过去。 婆媳俩如往常一样出了门,走了几步,周氏才赧然地懊丧道:“坏了,我忘记拿夫君的碗筷了。” 她平时不是这么粗心的人,今儿个遇上大喜事,头晕脑胀也很正常。 沈翠看她手里东西比自己多,就笑道:“你先送去,我回去拿就成。” 因为刚出门,穆家大门敞开着,沈翠走到门口,就见到脸上已没了笑容的穆云川正在水井旁慢条斯理地洗手。 他的手生的如同他的人一般好看,白皙颀长,骨节分明。 而他脚边,则是那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饴糖。 第五十章 平心而论,穆云川笑着的时候,给人的感觉是温润如玉,和煦无比,一派谦谦君子风度。即便沈翠知道那温柔无害的模样并不是他真实的面孔,也很难生出恶感。 但当他脸上笑意褪去,面容之上就多了几分让人不敢靠近的冷然。 那一瞬间,沈翠似乎从他粗布衣袍的身影中看见了他将来位极人臣、睥睨天下的模样。 沈翠过来的时候未曾鬼祟遮掩,所以穆云川也早就用余光瞧见了他。 但他依旧不徐不疾地洗完了手,之后再低头看了一眼脚边的糖块,唇边泛起一点浅淡的笑,出声询问道:“母亲怎么这副模样,是我又做了什么错事,母亲想要教训我?” 也就前头不知天高地厚的原身会觉得穆云川柔弱好欺,现在的沈翠哪儿敢呢? 而且她不至于为了一块糖就指责穆云川什么。 那糖块本就腌臜,他在人前接过,没伤了那位老阿婆的心。人后自然是要处理掉的。如何处理,也是他自己的事情。 但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那块糖好像是故意丢给她瞧的。毕竟以穆云川的妥帖细致,完全可以把它不动声色的处理掉,怎么也不至于这般大辣辣的直接把糖块扔在这里。 沈翠扯出一个笑,“周氏那孩子乐糊涂了,忘了拿你的碗筷,我回来取。你也是,怎么把糖扔在院子里?没得惹来鼠蚁。” 说着话,沈翠就捡了那糖块扔到灶房的厨余桶里,再飞快地洗了手,多拿了一副碗筷。 穆云川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后。 平时一眨眼就走完的路程,今日沈翠感受到身后来自穆云川探查打量的目光,只觉得芒刺在背,步履维艰。 好不容易走到了书院,穆二胖正好从里头出来。 见到了他,沈翠才松了口气,笑着问他:“都要吃饭了,你这是去哪儿?” 穆二胖也笑,他听嫂子说了大哥回来的事儿,笑容比平时灿烂了不少,“不去哪儿,就是看娘来得慢,以为您拿不过来,准备来搭把手的。” 答完了她的话,穆二胖看向穆云川,规规矩矩地给他行了个书生礼。 穆云川温和地一笑,也跟着回礼,“寒山如今真是越发长进了。” 之前他和家里人一样,都喊穆二胖小名,如今改了口,就是也把他当半个大人来看了。 不用说太多,穆二胖就感觉到了他话里的意思,既高兴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 “走了走了,开饭了。”沈翠实在是不想和穆云川多待,拉着穆二胖进了屋。 周氏已经将饭菜都摆在了桌上,清爽的炒时蔬、浓油赤酱的炖肉,还有一锅喷香的豆腐骨头汤。主食则是馒头和沈翠烙的饼。 沈翠的厨艺等级虽然得到了提升,但到底也只是1级,做出来的东西算不上黑暗料理了,但也跟色香味俱全这样的描述搭不上边。 那菜饼比成年男子的巴掌大上一圈,饼皮有薄有厚,里头的菜分布得极不均匀。 沈翠来之前就用菜刀切过,分成了六块。 切开之后,里头的各种菜软软塌塌的混在一起,有一些还从边缘露了出来,越发显得惨不忍睹。 跟周氏今日特别精心做的菜一比,那更是格外的寒碜。 好在本也就是给书院几人吃的,他们都习惯了。 劳不语和卫奚都是第一次见到穆云川,但对他的名字可不陌生。 三人依次互相见礼,然后落座。 日常任务所剩时间不多,沈翠就先把饼分了——劳不语、穆二胖、卫奚一人一块,剩下的三块则还在盘子放着。 等他们三人先后吃完,刷出了【1号培养对象智商+1】的系统提示,沈翠才开动。 平时用饭的时候,大家伙儿都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有说有笑的,没怎么觉着就吃完了。 今儿个穆云川回来了,沈翠肯定是不会挑起什么话题的,卫奚对穆云川感官不好,就也比平时沉默了几分。 劳不语和穆二胖都是有眼力见儿的,见他们不说话,便也没多说什么。 周氏也不是多嘴的人,只有偶尔用公筷给穆云川夹菜,温声劝他多用一些。 一顿饭吃的格外安静,只听得筷子和碗碟偶尔交碰的声音,直到沈翠吃完了第一块饼,伸手拿第二块的时候,穆云川抿了抿唇,轻声道:“往日里没看过母亲下厨,不知道我能不能尝尝您的手艺?” 本来就是没人吃,才要她负责兜底的东西,沈翠大方地把盘子往他面前推了推。 推过去之后,穆云川用筷子夹起菜饼,慢慢地吃了起来。 和卖相一样,那烘菜饼的味道并不如人意,烂糟糟的又很杂乱,绝对称不上一句好吃。 穆云川并没有做出假惺惺的夸奖,只是面不改色地吃完了一整块,仿佛这菜饼和桌上其他美味的菜肴无甚区别。 吃过饭,周氏如往常一样很快收拾好了碗碟,擦过了桌子。 平时沈翠也会跟着她一道拿着碗碟回家去洗,今天却没跟着回去——穆云川不放心他,她也不放心穆云川啊,可不敢放着他和书院其他人单独相处,别回头真从劳不语嘴里套出一些事儿。劳不语的心眼可绝对没有穆云川多。 之前刚入春的时候,吃过饭人就容易犯春困,劳不语和俩孩子吃过饭都会午歇一会儿。 但眼下端午将近,马上就要入夏,午歇容易闷出一身汗,睡的不舒服反而会整个下午都没精神,所以日程便改为饭后多练会儿字,把犯食困的那一段时间给应付过去。 碗碟撤走之后,穆云川帮着劳不语从堂屋里搬走了八仙桌,就开口询问道:“不知道方不方便让我在这里旁听一会儿?” 这其实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卫恕从之前的一个月来探望卫奚一次,到现在已经变成了每到旬假就会过来,甚至还让卫家人多送了一套桌椅和笔墨纸砚那些。 穆云川要旁听,直接用卫恕的桌椅就成,卫恕绝对不会和他计较那些。 劳不语其实一直对师兄这如意弟子挺好奇的,但他并没有一口答应,而是询问地看向沈翠。 沈翠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然后把躺椅搬到了廊下躺着。 很快,堂屋里就安静下来,穆二胖和卫奚开始练字,只听得笔落在纸上的沙沙声,间或两人遇到一些问题,劳不语就轻声指点一二。 练过字,便是抽查和答疑时间,抽查主要是针对穆二胖的,看他对前一晚讲的书有没有遗漏。 答疑则是穆二胖和卫恕共有的,可以问任何学业上遇到的问题。 轻声细语的交流声在耳边萦绕,外头天光大好,微风徐徐,偶然传来几声蝉鸣,沈翠半躺在廊下的躺椅上,很快地就迷瞪起来。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沈翠耳边传来系统的一声轻咳。 系统从来都是有事儿直接说事,没事的时候也是等着沈翠找他,并不会主动打扰她休息。 沈翠刚要在脑子里抱怨,一睁眼,却对上了一双泠然冷漠的眼。 那是沈翠形容不上来的感觉,就好像在深山老林的野外中休息,而后被蛰伏暗中的野兽盯上了一般,令她不自觉地就汗毛倒竖,冷汗涔涔。 穆云川就站在几步开外,手里拿着一个粗瓷茶盏,似乎是从屋里出来准备添水,但又不知道站了多久。 相顾无言,两人谁都没有开口。 【系统,他出来多久了?】 【没有多久,但是他在盯着宿主看,大概看了1分钟。所以我把你喊醒了。】 【他盯着我看什么?我说梦话透露什么东西了?】 【没有,如果宿主说什么梦话,我早就把宿主喊醒了。】 僵持了几息时间,穆云川歉然地笑了笑,先打破了静谧:“觉得有些口渴就出来添些水,扰了母亲休息了。” 他依旧是素日里温润纯良的模样,仿佛方才眼中的冷漠疏离,并不是为他所有。 沈翠也完全清醒过来,笑着说了声不会。 随即,穆云川转身去了灶房。 往茶盏里添加了温水后,穆云川把茶盖合上,颀长的手指落在茶盖上轻点。 她那继母,行事作风完全变了,不再暴躁易怒好操控,说是换个人也不为过。 更十分有本事,书院上下乃至周氏,都十分信服她,以她马首是瞻。 人在半梦半醒之间不擅伪装,她方才睁眼见了他,目光中没有往常那些憎恶鄙夷,只有戒备防范和……几丝畏惧。 在他幼时便苛待他、辱骂他的人,如今竟会怕他? 穆云川仿佛遇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儿,轻声低笑起来。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50节 第五十一章 这天的后来,穆云川都没再表现出任何异样。 沈翠也不敢再犯困了,坐在廊下,支着耳朵听了一下午堂屋里的动静。 白日里的时光熬了过去,入夜了。 托古时好作息的福,系统时间显示晚上九点,就到了众人该歇息的时候。 挨过这么一天,沈翠洗漱完倒在炕上的时候,只觉得筋疲力尽,比前头做主线,拜师建书院什么的,累上百倍不止! 系统跟着她也有段时间了,见到的都是她干劲满满,不害怕任何困难,热衷于和他斗智斗勇的模样,头一回看到她这般病恹恹的。 相比之下,倒是之前那个满脑子想着钻漏洞的宿主更讨喜一些。 【宿主,不要这么害怕,虽然穆云川确实是本位面的气运之子,但是你有系统在身啊,真要论起来,他还不如你。】 【你也说了,得算上你,我才能和他论输赢。】沈翠无力地低低唉叫,【我就是觉得他看我的眼神我瘆得慌,也得亏当初没有犯糊涂,选他作培养对象。】 真要把这尊大佛留在身边,日日对着,就算穆云川不主动做什么,光是心理压力都够她受的了。 说到这儿,沈翠也有些好奇,【你前头和我透露过,选咱二胖当培养对象,那么终极目标是送他一路考上去,若是他能中状元,则算是直接通关。那如果我当初选择穆云川,我就算什么都不做,他本就是连中六元的天才人物,终极任务若还是那样,也太简单了吧。】 【选择那条线的话,那肯定不是这么算的,不过宿主现在问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知道该怎么说是什么意思?】沈翠反应过来,【系统能搜集各种数据,是不是按着你们大数据的分析,一开始就算准我只会选择二胖,而不会选择他穆云川,所以根本没准备那条任务线?】 系统默认。 过了半晌,沈翠又问:【那你在这个位面是要搜集什么数据啊?对抗某位面气运之子可能性的数据?】 系统这次没有避而不答,而是直接告诉她:【宿主不要再问了,这是系统的核心数据,宿主暂时没有权限知道。】 系统近来已经很少在她面前展现出官方的一面,很多时候沈翠都不自觉地把他当成一个相爱相杀的朋友来对待。 既然他说不要问,沈翠也没再纠结,接着苦恼道:【也不知道这大佛要在家里待几天,今儿个才一天,我是吃也吃不香,睡也睡不着,多待几天我怕是要夭寿。】 系统虽然会分析数据,但并不能分析人心,也就猜不透穆云川的动向。 看她在炕上躺了快两刻钟还毫无睡意,心情也确实不好的模样,系统试探着问:【宿主要不要听音乐?】 沈翠当然说要,说完她顿了顿,同样着试探问:【要……要钱吗?】 要钱的可不听!赚购物点不容易,除了一些生活上的必须用品,她连口辣条都没舍得在系统商城里给自己买过! 系统方才还是一如既往低醇悦耳、宠辱不惊的声音,听到这里没好气道:【不要钱!算我送你的行不行?】 他说完,舒缓轻柔的催眠曲就在沈翠耳边响起,这比沈翠后世用过的任何一款耳机效果都好,真正的三百六十度环绕立体声。音乐确实有治愈人心的力量,它像一只柔软的手,很快拂去了她所有的担忧和不安。 沈翠很快重拾了睡意,快睡着前,她慢吞吞地问他:【这是你们星球的音乐吗?】 【嗯。】 【那……那我可以听我家乡的吗?我想听周杰伦。】 【不行,】不等沈翠接着问为何不行,他压着嗓子低低笑了笑,【没有‘版权’。】 还真是记仇呀!沈翠啼笑皆非地翻了个身。 不过系统说的也没错,她没必要害怕,自始至终她都不是一个人。 【晚安,962464。】 【晚安,宿主。】 ………… 穆家西屋是穆云川和周氏前头住着的屋子,比旧宅那边既新又宽敞。 从书院那边过来后,沈翠住着的主屋和穆二胖住着的东屋都先后熄了灯。 就他们这里,周氏打了热水给穆云川洗漱,又从柜子里拿出了新晒的被子铺展开来,穆云川却仍然坐在灯下,并没有要安歇的模样。 他手里随便拿了本书看,烂熟于胸的内容,即便是只看开头几个字,后头的内容便会自动浮现在脑海中。 不过他眼下的心思并不在书上,而是想着白日里在书院的见闻。 继母沈氏先且不提,穆二胖的变化也不容小觑。 前头在城里的裁缝铺短短见过一面,那时候的穆二胖已和从前完全不同,待到如今,那更已变得识文断字,知书达理。 半年而已,何至于让他们母子发生这样大的改变? 沈氏只给书院上下的准备饭食他尝了,书院的课程他也旁听了一下午,并无任何不妥,同样也并无任何特别之处。 若不是不信奉鬼神之说,穆云川都要忍不住往怪力乱神的方面联想了。 但不可否认,这两人的走向虽然怪异,却依旧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不至于让他科考之余还要分出心力处理家中的烂摊子。 听到外头夜风的呼啸声,穆云川从书中抬起眼,便看到了坐在炕上做针线的周氏。 屋里只点了一盏油灯,就在方桌上,周氏怕打扰他,所以坐在炕上做活。 灯火跃动,周氏揉了揉酸涩发胀的眼,便发现夫君在瞧着自己。 她对他笑了笑,又赧然地垂下眼睛,还是没有出声打扰他。 “夜了,别做活了,早些休息。” 周氏正好做完收尾工作,咬断了线头。 她做的并不是日常那些缝补的活计,而是一双千层底的鞋子。 “出门在外,总要穿合适的鞋。夫君试试。”周氏说着便要下炕,为他试鞋。 “不用试,前头你为我做的衣服鞋袜都很合适。”穆云川把她拦住,随即吹熄了灯火,就此歇下不提。 第二天一家子沉默地在书院里吃早饭的时候,穆云川便提出自己要回书院去了。 六七月份就是院试,他空余的时间本就不多,归家一日,已算得上十分奢侈。 他考上院试几乎成了板上钉钉的事,考过之后便能入府学,下次的归期可就真的未定了。 沈翠和其他众人当然也不意外,周氏虽然已被提前知会过,却还是有些失落。 用过早饭之后,穆云川便动身离开。 好在沈翠再如何都是长辈,这时代没有长辈要为晚辈送行的,所以也不必相送。 周氏依依不舍地把他送出了家门,四下无人之际,再次要把银钱给他。 晨间穆云川说今日自己便要离开的时候,周氏就提过一次。 虽然距离上次送银钱只过去了三个月,但她又积攒了一些。 穆云川这次没肯要,还是道:“我身上银钱够了,考过院考便能留在府学,到时候就更用不上了。你自己拿着就好。” 周氏的眼神落在他的袖口上,这衣服还是去年她嫁他之前,当姑娘的时候给他裁的,成婚后送给了他。 虽然大小还算合身,但洗的已经发白,袖子更是磨损的厉害。 都是童生老爷了,马上还要下场考秀才,却连身新衣裳都没舍得置办,如何算的上银钱够用呢? 但他不肯要,她也不可能强塞,只道:“那夫君自己注意着,吃的喝的穿的都别短了自己,若遇上什么困难……可以写信回来,我现在也认识不少字了。” “好。”穆云川认真地应了一声。 随后夫妻二人便就此分别。 周氏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家里,接着做活计,想着既然夫君不肯收银钱,那么她就再多攒一些,下次直接换成他用得上的东西寄过去。 而沈翠这边,确定穆云川今天就走之后,她的好心情就立刻回来了。 若是她也有书院界面那种血条的话,那是直接从半管恢复到了满值。 但在人前,尤其是周氏面前,她不能直接乐,就还是等到做完今日简单的日常,其他人都去做自己的事儿了,她再找地方偷着乐。 这天晚些的时候,郑氏提着一篮子鸡蛋从城里来串门子了。 见到亲闺女,郑氏上来就是一句:“我听说穆大郎回城的事儿了,他回来了吗?为难你没有?” 一连串的发问,问的沈翠心头是既柔软又酸涩,道:“他昨儿个就回来了,今早走的,就没为难我,还和从前一样,对我客客气气,恭恭敬敬的。” “哼,我就说他打小看着就不正常。这人逢喜事抖起来了固然讨厌,但那才是正常。半点不抖的,不是活菩萨就是包藏祸心的!” 沈翠说自己省得。她和穆云川现在就处于隔着一条冰河互相对峙观望的关系。稍有不慎,薄薄的冰层就会被打破,露出湍急的河水,跌进河里淹死溺死。 所以眼下的日子虽悠闲,但也不能乐得忘乎所以,还是那句,培养胖儿子成才,才不至于把主动权拱手让人。 不过郑氏的反应倒是让沈翠颇为意外,毕竟按着原书的发展,郑氏应该撺掇她仗着继母的身份贴着穆云川不放才对。 是因为穆云川马上才要成为秀才,仍不算太发达的缘故? 沈翠兀自疑惑着,又听郑氏道:“对了,还有一遭,中秋节后书院大比你知道吧?咱家参加不?” 郑氏话音刚落,沈翠这边的系统也发出了提示—— 【系统任务:参加一次书院大比。】 【注:参加即为完成任务,无任何奖励。获得名次越好,奖励越丰厚。】 第五十二章 此前沈翠还不知道这书院大比的事儿,任务发布后,她就和郑氏打听起来。 这话头虽是郑氏挑起来的,但其实她知道的也不多,就道:“这还是听陈家那个老虔婆说的,前头你嫂子不是巴巴地想让栓子也来读书嘛。后头你露了一手,到现在,栓子一听这事儿还吓得直哭呢。陈氏不知道跟他老娘说了啥,反正前两天陈家那婆子上了门,就说今年轮到咱们这儿办什么书院大比,正经书院都参加,说的好像咱们不参加,都跌份儿了似的,所以我才问这么一嘴。” 穆二胖还在书院里头,郑氏虽然想念大外孙想念的紧,但也没去打扰他,去了旧宅院子里稍微站了站,透过窗户看了穆二胖几眼,就回去了。 天气热了,东西放不住,郑氏给的那篮子鸡蛋,沈翠分出了一大半,让周氏做饭晚的时候都给做了。 劳不语和俩孩子一人都分到了一碗鸡蛋羹,另外还有辣椒炒鸡蛋和鸡蛋汤。 连着两天都是好菜,穆二胖吃的格外开怀。 等到饭后,沈翠就向劳不语请教书院大比的事儿。 问他当然是问对人了,劳不语就给出了一番详细的解释。 这书院大比呢,是各家有名望的书院联合举办的,说是交流切磋,其实也是给书院和各家学子一个扬名的机会。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51节 像劳不语他师兄那间青竹书院,开办至今也不到二十载,像当初穆成送穆云川去读书的时候,规模远不是现在这般,也就跟黄举人那边的小班私塾规模差不多。 跟一些传承数十年的老牌书院相比,那只能算根基浅薄。 但早几年,穆云川代表青竹书院参加了一次大比,才惊四座。 不止他本人在一众文人学子中扬名,连带着青竹书院都变得赫赫有名。 也是那次之后,青竹书院吸引了各方学子前来,慢慢到了如今的规模。 这大比呢也不是一直在同一个地方办,而是几家最负盛名的书院轮流承办。 这种文人盛会,能拉来不少人,带动地方经济,所以各地官府都乐见其成,或多或少还会给予一些帮助。 “你提了我才想起,今年好像是在咱们这儿办,具体是哪间书院承办就不知道了。到时候说是天下文人济济一堂也不为过,肯定热闹非常。正好带他们师兄弟去涨涨见识!” 沈翠算是听懂了,这书院大比竞争异常激烈,跟修仙小说里的仙门大比差不多,就自家俩孩子,胖儿子不提了,那根本不够看的。 就算是天资聪颖的卫奚去了,也不一定能争出个好成绩来。 但系统也给备注了嘛,只要参加,就算完成。 沈翠“唔”了一声,摸着鼻子接着问道:“那报名参加的话……是怎么个流程?需不需要什么资质?” 劳不语已经很久没被沈翠的话给惊着了,自认心里承受能力已经锻炼起来了的他,听到这话还是愣了半晌。 “你要参加这大比?” “啥你啊,我啊,咱们书院上下一体,是咱们要参加。” 劳不语又被惊成了个锯嘴葫芦,沈翠接着说:“夫子也说这般的文人盛会难得在咱们这里举办,既然要俩孩子涨涨见识,比起旁观,自然是自己参与其中,经历过了,更有作用不是?” “理是这么个理儿,报名也不难,交上一些银钱就能参加。但是你不怕俩孩子被打击到了?算算日子,过完院试,过完中秋,寒山满打满算也学了不到一年,他输了我倒是不怕,如你说的,权当是涨涨见识,多了一番经历。小肥羊倒是学了多年,方方面面不比人差什么,但他的性情……” 卫奚虽是后来的,劳不语对他的教育时间也不多,但和他相处到现在,对他也是一样的疼爱。 他不想说卫奚不好,但卫奚的性格确实敏感而执拗。这种大型比试,并不是私下里的,比试结果必然会全城皆知。 少年人心情不定,若在大比中被打击到了,对他往后的科考,甚至往后为人处世,都会产生影响。 劳不语想到的,沈翠当然也想到了。 这确实有些难办,她沉吟半晌,问:“那报名之后,书院上下所有人都一定要参加吗?” “这倒不是,”劳不语说,“比试的题目一般就是诗词文章,君子六艺,由各家山长决定派谁下场。像当初穆云川代表青竹书院下场,我师兄门下还未有如此多的门生,他一人就连着比了好几场。” 也正是因为一人连胜过去,这才让众人都记住了他。 “啊,这就行了。那就让小奚只让他参与一二场,比比他有把握的。其余的咱们直接认输就成。” 反正只要参与,就算是完成任务了! 劳不语惊讶地瞪了瞪眼,此时才相信了她是为了让孩子们去拓宽眼界的说法,“报名的银钱最低也要十两,而且一般都是府城的书院承办,咱们还得上府城去……穆夫人就为了让孩子练练手,下这么大的重本?” 银钱嘛,身外物这种话,沈翠都说累了,不变的依旧是心在滴血。 后头沈翠和俩孩子说了这件事,还是一样的说法,让他们参与参与,去玩玩的,别抱什么得失心。 穆二胖还不懂什么比试,只听说到时候有这样一场盛会,心生向往。 卫奚倒是知道这个,卫恕前头参加过,代表青竹书院赢下了一场射箭的小比。 他身子骨弱,在家时倒是没学过骑射,但也有自己擅长的,他擅古琴,造诣谈不上登峰造极,但在同辈人中也称得上出类拔萃。 卫家请过的先生,没有一个不夸他在这上头的天赋的。 当初巴巴地想拜入劳不语门下,他就对着劳不语弹了很久的《高山流水》。 可惜那会儿的劳不语根本不把他当什么忘年知音瞧,只是对牛弹琴罢了。 没想到他还有这么一样特长,沈翠越发心安,隔天就揣着银钱去打听报名事项。 如劳不语所说,报名大比并不需要什么资质,只要交报名费,那就能去比。 而且今年因为穆云川连中小二元,比下去了许多同期学子,青竹书院争过了府城的其他书院,成了承办方。参加书院大比也就不需要再舟车劳顿去外地了。 她跟青竹书院的人说明了来意,那负责相关事项的中年文士将她上下一打量,道:“夫人莫开玩笑,这书院大比只有山长有资格来报名。若是夫人家中有读书的孩子想参加,则需要挂靠到书院之下。” 沈翠对着劳不语会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对着外人自然不能露怯,道:“我不是代表家里孩子来的,就是代表书院而来。既凡是书院就能报名,我也带够了银钱,烦请您帮着登记,我们‘翠微书院’要参加大比。” 女子当山长这种事在眼下这个时代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更遑论什么翠微书院,那更是谁都没有听说过。 虽然说法是任何一间书院都能参加,但这样的文人盛会,各方书院都代表了各地文人的水平,自然不能让人随意拉低整体素质。 尤其今年是他们青竹书院第一次承办大比,自然越发谨小慎微。 “那夫人所说的翠微书院,除了您这山长,先生几位?学生又有几人,多少人功名在身?” 对方盘查户口似的查问起来,沈翠并不撒谎,一一相告。 “夫人别怪我说话难听,您家书院这整体资质……便是参加了,也不过是白花银钱罢了。” “我们书院规模是不大,但我听闻,早年贵书院也不似如今这般人才济济,也没听说其他承办方卡着你们,不让你们参加的。” 一个想着措辞婉拒,一个头铁非要参加,正掰扯着,正好山长过来了。 中年文士起身相迎,诉说了自己的难办之处。 山长听过之后便让他先去忙其他的事,自己过来处理这桩事。 沈翠和山长也算是认识了,前头她能降服劳不语,让劳不语乖乖上门教学,在山长看来就是人生最匪夷所思的事儿了。 所以这次沈翠弄了个翠微书院出来参加书院大比,他并没有特别震惊,只问:“是劳不语那厮让穆夫人过来的?” 显然,他觉得这种怪异出格的行为,是劳不语起的头。 沈翠正要帮着劳不语解释两句,就看山长已经手起章落,在资格证上敲下了青竹书院的印章,又飞快地登记上了翠微书院的名字。 竟是十分顺利地就同意了! “麻烦夫人带个话,回去和劳不语那厮说,这次大比若是敢给本地文人抹黑……师父传下来的藤条,可还在我屋里摆着呢!” 报完名回来后,沈翠在饭后又找了劳不语说话,把她没弄懂的话带给了他:“今年承办方不在府城,就在咱们县城。我在青竹书院见到山长了,他让我给你带话,让你别忘了你们师父传下来的藤条……” 劳不语不以为意地摆摆手,“管他说啥,我也不怕他。我们师门有规矩,连做三件荒唐事,当师兄的才能请藤条教育师弟。早年我做了首不好的诗,为师门招致恶评算一遭。后来我在县城里头弄那个比试,捞了一笔不义之财算第二遭。所以我之前不是想着换地方嘛,就是怕自己再做出格事儿,落到他手里。” 说着话,劳不语得意地笑起来,“现在我虽然没走成,可我尽心尽力教导两个孩子,谁能挑出我的错处来?” 沈翠:额…… 第五十三章 劳不语得意地笑,笑着笑着看到沈翠神情尴尬,他发现不对劲了。 “好端端的,我那师兄提藤条做什么,还特地托你给我带话……”劳不语自己说着就想到了什么,面色煞白道:“你去城里报名书院大比,别告诉我今年这大比不是在府城办,是在咱们县城办,又恰好是我师兄承办的。” 见他都猜到了,沈翠也就道:“就是这么‘恰好’。” 说着沈翠就把山长的话完全转述给了劳不语。 连沈翠这山长都直接说了,此番就是去参与的,到时候和别家书院一比,那肯定垫底,如何才能不给本地文人学子抹黑? 沈翠略有些心虚地宽慰道:“夫子好好养身子骨。” 别回头真让山长一顿藤条给抽坏了。 后头沈翠也不敢看劳不语,赶紧寻了个借口脚底抹油开溜了。 徒留劳不语,想到师父传下来的那根拇指粗的藤条,还没挨打呢,就似乎从骨头缝儿里头疼起来了。 虽说折进去十两报名费,但多少能让俩孩子捞点见闻增长,沈翠这天的心情倒也没算受太大影响。 晚些时候,到了入睡时分,沈翠把系统喊了出来。 前儿个系统不是给免费放了催眠曲嘛,既然知道能免费听这个,那肯定是不听白不听嘛! 系统到没吐槽她占便宜不够,而是问她说:【宿主就决定躺平了?就决定重在参与,把任务完成就好?】 【不躺平能怎么?劳夫子都和我说了,这是文人盛会。我总不能为了系统奖励,逼着俩孩子说,非得给我挣个好名次出来。那我成啥人了?】 她是个有主意的人,等闲人还真劝不服她,而且系统也说不过她。 所以他没接着劝说什么,而是说:【宿主不好奇那个成绩越好,越丰厚的分级奖励吗?】 【诶?这个是可以知道的吗?】 【可以知道一部分。】 系统说完,而是直接推送给了她两样东西。 第一样,是书院通过初赛的奖励。 【物品名称:模拟号房】 【物品描述:模拟科举号房环境而制成的独立空间。在此号房内测验,会让学子不自觉地以为自己在参加正式科举,锻炼心态,增强体质。】 沈翠一骨碌就从被窝里爬起来了,把这个模拟号房仔细研究了一番。 这模拟号房完全就是个模拟考场! 虽然各家书院都会进行大小测验,但都知道,测验和真考肯定是不同的,在现代的时候,还有学生每逢大考就崩了心态,发挥不出真实水平呢! 这会子更别说了,下场之前要进行脱衣服脱鞋进行搜身,再进去那逼仄的号房里,一窝就是好几日。 不只是对心理素质的考量,同时也是对身体素质的考验。 多的是心理素质或者身体宿主不过关的考生,走着进去考的,横着让人抬出来的。 更别说它还有个‘增强体质’的效果,后头放卫奚进去考几场,他的体质绝对不会只在及格线上徘徊! 有了这模拟号房,加上前头买的题库,绝对能发挥一大一大于二的效用! 沈翠眼睛亮亮地看完了这个,又去看第二样。 第二样是通过复试的奖励,不是实物,而是一个附加到书院的增益效果。 沈翠看到后直接人都傻了——居然是一个能改变时间流速的增益。 有了这个时间增益,学生在书院里头学习的时候,只要他们自己沉得住心,就可以达到一种忘我的状态,会让时间比外头的正常流速慢一倍! 通俗点说,就是会让人觉得时间过的慢了,只要静得下心,同样的一天,在书院里头能当两天过。等于比旁人多了一倍的学习时间! 当然了,这增益效果这般逆天,规定使用的条条框框也很多。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52节 首先它是限时的,只有三年,三年后若还想要,还得去参加三年一次的书院大比。 其次,它要求书院中没有外人,只能有书院系统里的山长、先生、学子和杂工。 最后,他对书院上下的心情值和体质有要求,如果有任何一人,心情值或者体质跌破及格线,就会立刻失效! 同样,若先生和学子中有任何人分心散漫,则也不会生效。 但甭管条条框框再多,都不可否认,这增益效果绝对是无价之宝! 沈翠不是一直忌惮穆云川嘛,知道他未来会手眼通天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其实她自己有数,是因为照着现在的培养速度,自家二胖未来会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不能和穆云川比肩的。 到时候境况虽比现在好,但依旧还是只能求被动地求自保。 自家胖儿子最缺啥,就是时间啊! 他启蒙太晚,劳不语算是教的快了,但打基础这种事并不能一蹴而就,就是需要时间沉淀的。 要是能拿到这增益,在书院里头学一日,等于在外头学两日。 那么三年后穆云川去考举人的时候,二胖就等于学了六年,再算上系统出品的增益,怎么也能下场考县试了!劳不语和山长那十年之约,还真不一定非得钻空子指望卫奚来完成,穆二胖也有一争之力! 【这是通过初赛和复赛的奖励,宿主还想不想看看若是能杀进决赛,或者取得头名的奖励?】 系统这口吻跟诱惑凡人犯错的恶魔似的,沈翠赶紧说:【不要,别给我看!我怕我看完,真成了那种不择手段,逼着孩子考出成绩来的人!】 一夜过去,一晚上没睡好、眼底下一片青影的劳不语在做早操的时候,见到了同样顶着两个熊猫眼的沈翠。 用过早饭,周氏收拾桌碗,俩孩子开始早读。 劳不语和沈翠到了外间说话。 劳不语昨儿个还有那么一点点埋怨沈翠的,虽然报名的事情是两人商量好的,但是她进城后知道是青竹书院承办,又听了他师兄那些话,就该先观望一番,回来再商量商量嘛! 但今天沈翠这一夜没合眼、满怀心事的模样落到劳不语眼里,他那一点点埋怨就消失不见了,宽慰她道:“左右不过是挨一顿藤条,小时候不知道挨过多少次了,也就是长大后知道避着点,没怎么被抽过……总之,我打小就耐抽,而且我那师兄也不可能真的把我打死。穆夫人没必要同我一起发愁!” 想在书院大比中取得一点成绩,还需要他们两个共同努力,沈翠就没解释这个“美好”的误会,大义凌然道:“夫子也不年轻了,若早些成家,如今也是当祖父的年纪了。如今更又是两个孩子的师长,我如何能眼睁睁看着您挨一顿打?我想清楚了,这距离大比不还有三个多月吗?咱们努努力,多少也得比出一点成绩!” 他俩今日起床后面色都十分异常,穆二胖和卫奚自然都注意到了,因此虽然在屋里早读,其实也都支着耳朵听他们说话。 沈翠本也没想瞒着他们,许下宏愿的时候,特地说的十分大声,表明自己的决心。 听到劳不语可能要挨打,穆二胖和卫奚自然坐不住了,出来询问是怎么回事? 沈翠一五一十和他们说了。 这下两个孩子都正了色,卫奚道:“晚上本来我也没什么事,我多练练琴,必然这比乐的那一场赢下来。” 穆二胖也想跟着一起表表决心,但无奈他不知道自己能和人比什么,就道:“那我每天再少睡一会儿,夫子让我学什么,我加倍用功地就学什么!” 俩孩子现在想的已经不是什么得失了,只想着保卫自家先生的屁股,倒是不用担心他们被比赛成绩影响了心性。 三个月的时间,劳不语还真不觉得努力就能在书院大比中取得什么好成绩,毕竟旁人可都是准备了三年的。 但书院上下为了他不挨那顿打众志成城,他当这人先生的,自然也不能露怯,当下也跟着道:“好!我们就一起努力看看!” 后头劳不语就和他们说了这书院大比的具体项目。 虽然比的范围宽广,但第一场和第二场比的就是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 而且其中的御,也就是驾驶马车的技术,一般是不会专门让书生学子们比这个的,所以通常是比其他五样。 五样里面,有三样比试能名类前茅,则可进入复试,复试内容不变,但难度上会急剧提高。 “‘乐’方面有小奚,寒山可以试试学‘射’,咱们文人身子骨弱,力气小,能拉弓的人很少。尤其今年在县城比,咱们这小地方没有专门的校场,我猜今年该是比投壶。寒山力气不弱,你就从投壶开始练起。” 分配完这两样,劳不语犯起了难,其余的可不是努力几个月能获得提高的。 “其余的,礼和书,我给你们恶补一番,倒也能初见成效。就是这‘数’,不怕你们笑话,我于‘数’一道上并不算精通,寒山和小奚又都只学过《九章算术》的皮毛,怕是……” “这方面我来操心。”沈翠接口道,“昨儿个去报名参加大比,青竹书院的人给我提了个醒儿。说若有不是书院中的学子想参加,可以挂靠到书院。所以我们只要寻一个想参加大比、又愿意挂靠到我们书院的人就成!” 敢参加这种大比,那肯定是得在某道上十分精通之人。这样的人会没有书院? 就算没有书院,这样的人到了大比前自然成了香饽饽,会愿意挂靠到名不见经传的翠微书院,给翠微书院做脸? 怎么想,劳不语也觉得这方法不太可行。 但左右已经到了这般地步,劳不语也不好说丧气话,接着道:“好,那这上头就劳烦穆夫人……不,劳烦山长安排。” 第五十四章 书院上下众志成城,当天,劳不语就带着俩孩子开始特训。 早些时候,沈翠给他们制定了一张课表,按着后世的学校那样,三刻钟一堂课,每堂课之间留下一刻钟的休息时间。 现在既然要特训,那肯定得暂时改变策略。 早读、练字和晚讲的时间不改,仍然按着原来的计划施行,其余早操、课间休息则全部都要利用起来。 穆二胖练投壶,箭矢和壶这种东西商城里就有卖,只有一点小小的增益,能让人练习时格外专注,沈翠直接花购物点给他买了一套。 劳不语没看错,他在这上头还真是有些天赋——他手劲儿够大,且练字时一样,可以摒除所有杂念,眼里只剩下这么一件事。 加上系统商品的辅助,那练习的时候真是做到了忘我的境界。 当然这投壶的准头还得靠他自己,也不是一两日就能练出来的,就先把壶放的近一些,等他慢慢地掌握一些技巧了,再把壶挪远一些。 等到晚上劳不语给穆二胖讲书的时候,卫奚就回卧房去练琴。 书院隔音效果差,尽管卧房和堂屋并不挨着,卫奚也会把门窗都关上,但多少也会透过来一些。 好在卫奚不是会吹牛的人,他弹琴的造诣确实不低,隐隐约约听着他的琴音,并不是什么折磨,反而是一种享受,也就并不影响劳不语给穆二胖讲课。 ‘乐’这一项并不单指音乐,还包括《云门大卷》、《咸池》、《大韶》、《大夏》、《大濩》、《大武》六套乐舞。 但通晓音律的人对这些乐舞都会有所涉略,也只能靠卫奚自己练习,劳不语偶尔给一些指点。 虽然重宝押在了‘乐’和‘射’,其他的课程也不能完全不碰,所以他们另外还要特训‘书’那一项,练字这种东西更不是朝夕之间就急的来的。 像卫奚,四岁开蒙,练到现在,也只算有自己风格,风骨两个字,还远远谈不上。 沈翠又花了购物点买了一套系统的【特制字帖】。 那字帖看着和眼下这个时代的并无任何区别,但有一个隐藏效果——【有一定几率让使用对象获得灵感启发,创造独属于自己的风格】。 可系统的其他产出物一样,也就是提供辅助效果,还得看穆二胖和卫奚自己发挥。 至于‘礼’这一门,就是包括吉礼、凶礼、军礼、宾礼、嘉礼的五礼。 那沈翠真的是完全不知道是什么了,系统里也没找到可以辅助的商品,只能让劳不语教授他们。 最后是沈翠打下包票,由她来负责的‘数’。 如劳不语所想,那精通数学,且还愿意挂靠到翠微书院之下,给自家这草台班子的人,并不好找。 除非用银子砸,跟现代的一些球队似的,花重金聘请其他国家的球员,把人砸进自家。 更别说后头卫恕来过一趟,知道翠微也要参加书院大比,他指点了穆二胖一番,更提供了一些从外头听来的消息—— 青竹书院现在的规模,肯定是不需要什么找旁人来挂靠撑场面的,但县城里另一家书院,却正在做这样的事,甚至开出了十分诱人的条件,只要能让那间书院的山长满意,下场参赛,别管成绩如何,直接就是二十两银子的补贴,还有就是免费入学,学杂费和食宿费用全包。 那书院还只是个小书院呢,条件就已经开的这样好。翠微这样各方面远不如人家的,至少也得出双倍价格。 前头报名费已经折进去十两,沈翠手头也就剩十两左右了,根本不可能出得起那个价格。 所以卫恕说完这事儿,又犹豫了半晌,道:“若是穆夫人在银钱方面不凑手,我们卫家可以……” 虽说翠微书院这草台班子参加大比,听着跟天方夜谭似的,十分的不靠谱,也不知道是谁想出来这么一遭。 但既然他们已经决定要参加,卫恕并不想他们输的太难看。 哪怕是为了卫奚心里好受些,他也不会吝惜银钱。 不过沈翠没要他的银子,只道:“谢谢你的好意,这事儿我心里有主意。” 她看着老神在在的,半点不着急上火,卫恕倒也没再多说什么。 后头等卫恕离开,沈翠打开系统商城,找到了之前一晚上没睡、看了又看的一样东西——【易容丹】。 这东西的效用就如名字,能使人改头换貌,连带着性别和高矮胖瘦都能变换。 因为这效用不算是什么增益,所以不光是培养对象能用,书院体系内的其他人也能用。 之前一夜没睡,其实沈翠还研究了一下山长给的资料,也就是书院大比的规矩和一些注意事项。 在劳不语给孩子们解释大比的内容之前,其实沈翠已经对比赛项目心中有数。 礼乐射御书数,只有数学这一门,和后世基本是相通的,是她这个现代人,站在先人的肩膀上学习过的。 规则中写了书院上下都能参加,并未规定只有学子能参加。 所以作为山长,沈翠是可以直接下场的,至多是没面子一些——书院之长去和半大孩子比拼,哪里是在为书院做脸扬名,分明是闹笑话。 但沈翠不是要面子的人,要的是实惠! 无奈,原身就是农女出身的农妇,在书院的耳濡目染之下,变了性情或者变得稍微能识文断字一些,还在可理解范围。 冷不丁的,她一个文盲,数学水平表现得比劳不语还出色了,那也太匪夷所思了! 这东西又不是自己悟能悟出来的! 别说亲自下场,就算只是教授自家俩孩子,都会让沈翠担心暴露自己的身份。 当时她正纠结,系统就给她推了这样东西。 这道具虽不算增益,要价可不便宜,一颗只能捏一次脸,维持12时辰,中途可以暂时变回来,但变回来的时间仍算在效用时间内,就等于是一次性物品,售价500点。 但想到系统那诱人无比的奖励,沈翠还是咬牙把它放进了购物车。 她前儿个还纳闷呢,系统怎么转性儿了,还管她拿不拿奖励,从前的系统可从来只要求她完成任务,不管她怎么完成的。 敢情搁这儿等着她,买箭矢和壶、买字帖,再买易容道具……沈翠这段时间积攒的身家几乎都砸了进去。 而且光买这些不算完,还得买点教材网课什么的。 她上辈子虽然是正经大学毕业生,但年纪不算小了,出了学校七八年,学校里的东西都还给老师了,现在她的数学水平,至多也就是做做鸡兔同笼那样的题。 很多东西都得再温习一遍,不恶狠狠补一场,还真不敢打包票说能赢。 当然还有一点,就是古代和现代的出题方法是完全不同的。 像《九章算术》中粟米章的有这样一段,“粟米之法:粟率五十,粝米三十,粺米二十七……今有粟米一斗,欲为粝米,问得几何?”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53节 资料上说了,初试的题目简单浅显,所以不只是靠正确率就行,还得看答题速度。 让一个现代人猛得看到这样的题干,脑子里还得再慢慢翻译一遍,速度上就有些天然的劣势。 所以还得恶补古文基础,把《九章算术》那样的书从头学一遍。 于是劳不语和孩子们特训的时候,沈翠虽然看着和往常一样,每天都在书院廊下纳凉,其实是在脑子里也开始了数学和古文补习。 恍然间就入了夏,六月时,天气一日热似一日。 系统商城又给沈翠推了纳凉新品——【特制冰鉴】,效果也很实用,就是放进去的冰块可以融化的非常慢,且有类似空调降温的效果,能让室内温度再低上那么两三度。 大比近在眼前,热过头的天气必然会影响人学习的效率。 而且前头那么些购物点都花了,没必要在这种生活必需品上省钱,沈翠的兜又一次被系统掏了个干净。 七月下旬,卫恕又来了水云村。 之前他每到旬假就过来,但近来暑热,虽说翠微书院这边比城里别处凉快一些,但一来一回委实太折腾,便又改为一个月过来一次。 他这次也不只是来看卫奚,同时也是来报喜的,穆云川考过了院试,连中了小三元,成为正经功名在身的秀才了! 周氏高兴坏了,愣在原地好半晌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而沈翠和劳不语他们,反应当然就含蓄多了。 这会子卫恕已经不会一味站在穆云川那边,觉得他们的反应太过平平,然后义愤填膺。 毕竟这段时间众人特训的辛苦程度,他都瞧在眼里,劳不语和卫奚,甚至穆二胖都瘦了一圈。 甚至连沈翠这个“局外人”,都跟着清减了不少,像是也在为书院大比操心不已的模样。 后头消息也很快传回了村里,来沾喜气的客人更是络绎不绝。 怕耽误特训,沈翠没有再分出心力待客,只让周氏负责应酬。 周氏如今是正经的秀才娘子,由她来待客,谁也不会觉得失礼。 时间一下子就到了八月中秋节,大比的日期近在眼前。 第五十五章 中秋佳节,在现代也是很重要的一个节日。在古时更别说了,也就比年节上稍微差一点。 过节之前,郑氏就让小儿媳妇李氏来帮着传了个话,想让沈翠在中秋节当天带着穆二胖去城里团圆。 自打书院落成,李氏也好些日子没往水云村来了。 她一大早出了家门,却在城门口碰到了穆二胖。 穆二胖比从前瘦了一圈,也长高了一些,但圆润的身形在人群里依旧显眼。 他也不是一个人,身边还有一个中年男子。 李氏上前把他喊住,问起来了,才知道他这是来城里请大夫的。 前一天沈翠学的头晕脑胀,除了睡觉啥也不想干,少吃了一顿晚饭,今天晨间更是没起来带早操,就把穆二胖吓得不轻,今天一早他巴巴地跑来城里请大夫。 这好端端的人日日和从前一般闲散的,却突然无故消瘦,连饭都吃不下了,晨间又起不来身,可不就是生大病的前兆? 也不怪穆二胖想得多,大夫听他描述过后,也十分重视,立刻跟过来问诊了。 李氏也立刻重视起来,不再多问,三个人往水云村赶去。 等他们到的时候,沈翠已经努力起了身。 她知道自己没病,毕竟她能看到自己的身体素质值,只是比日常的时候掉了2点,状态显示为疲劳而已,和书院其他人无甚区别,但左右是孩子的一片关心,她也就让大夫瞧了。 大夫瞧过之后,道:“夫人身体无碍,只是看着气血有亏,多思多虑了一些,多注意休息。若是不放心,那就开几副补药吃着。” 补药不便宜,而且沈翠知道自己真的只是累着了,正要拒绝,穆二胖开口道:“您开。” 他现在越发有主意了,再不是啥也不懂的孩子了,沈翠就没在人前驳他的面子,让大夫开了方子。 后头拿药的事项,李氏就不让穆二胖这半大孩子两头跑了,由她来负责。 看到他肉乎乎的脸上止不住的担心,日常总是无忧无虑向上弯起的薄唇也紧紧抿成一条线。 沈翠连忙宽慰他道:“我真没事儿……好吧,最近确实想的有些多,有些累,但我往后会注意的。补药吃一两副就好,再多……也是浪费。” 她真要补,花购物点在系统商城里买点现代的保健品就行,真没必要花现实里头的银钱。 穆二胖自然理解不了这层意思,当下就道:“娘别吝惜银钱,这银钱我给您出,权当是我的一片孝心。” 沈翠好笑道:“你从哪儿出?” “自然是我的压岁……”说到这儿,穆二胖脸上少年老成的神情稳不住了。 他前头的银钱都搭进去给他大哥做衣裳了,哪里还有什么压岁钱。 他搔了搔发红的脸,沈翠笑着拍了拍他,“还是这样可爱些!” 后头沈翠怕他们担心,等李氏拿了药过来,周氏帮着熬了,她先把补药喝了,转头再吃饭,也特地多用了一些。 总算是安下了众人的心。 她既然身子不爽利,那肯定是不能去城里过节了,李氏当天回去,就把这事儿告诉了家里人。 沈老爷子和沈翠两个哥哥都坐不住了,因为包括郑氏在内的沈家人,个顶个儿的皮实,没听说谁病着的。 前头过年时分,他们听郑氏提过一嘴,说闺女自打病过一场,就仿佛变了个人一般。 那场病过去了,他们才知道,眼下知道了她又病了,哪里还坐得住? 一个两个都说要去瞧她,郑氏压着他们没让去,说:“她打小身子骨就好,老二媳妇也说了,大夫看过后没问题,只是烦着了累着了。她在村里能有什么事儿?还不是操心书院大比……” 说到这里,郑氏不大高兴地看了大儿媳妇陈氏一眼。 早知道会让闺女累出病来,她当时就不该接那陈家婆子的话,更不会去闺女跟前提这桩事儿。 陈氏心虚地挪开眼,如郑氏所想,她亲娘就是觉得沈翠办了个草台班子书院,还不让侄子去读,狂的不行,所以才想借着这桩事儿压压沈翠的气焰。 没想到翠微书院还真去报名了,她们母女俩就等着看笑话来着。 “人多了,没得让她还得分出心神应酬咱,就我一个人去看看。” 郑氏是一家之主,她都发话了,自然没人再提出异议。 中秋节当天,郑氏提着好些个月饼和鸡蛋去了水云村。 那会子沈翠为了安家里其他人的心,拿出了一天时间来休息,又吃了一碗补药,脸色看不出来任何不妥。 郑氏也就放下心来。 中秋节过后,书院大比在八月下旬如约开始。 在比试开始的前几天,县城里头就汇聚了四面八方的人,不只是各方书院来参赛的。更有好些是来凑热闹的。 这时沈翠就不能再待在书院不动了,她得给易容的自己寻摸一个身份不是? 劳不语他们信任他,所以才一直没催着她去找外援。 现在城里生面孔多,正是方便行事儿的时候。 书院这边她交给劳不语照顾,说自己出去打听精通数道的人。 这干打听肯定不成,她还让劳不语出了几道他认为最难的题,说带着这个去小测一番。 早出晚归了几日,沈翠回来后就和他们说自己找到人了。 为了把这件事合理化,她绞尽脑汁想了一番说法,说自己去城里正好遇到了一个水土不服的外地学子,晕倒在路边。 她给对方喂了一碗水,聊了几句,便定了下来。 虽然听着挺像无稽之谈的,但架不住她前头做过各种出人意料的事儿,这种小小的曲折离奇放她身上,那还真不算什么。 劳不语倒是没往她扯谎方面想,只觉得她是被人骗了,后头单独问她说有没有给人银钱? 沈翠忙说没有,“那少年看着还挺忠厚老实的,说结束了大比再付报酬。” 劳不语这才定了心,后来沈翠又拿了他出的试题给他看。 那试题当然是她自己做的,还反复验算过,百分百的正确率。 劳不语没再怀疑那个不存在的少年的数学水平,只道:“他这字……是怎么回事?” 沈翠又没正经练过字,上辈子孤儿出身,小时候连兴趣班都没钱上,日常在书院这边也没在人前练字,只有每天睡前,偷偷在屋里自己练,练完还要立刻销毁。就是怕自己的字迹让人认出来。 所以她写的字……好听点叫鬼画符,难听点就是刚学写字那会儿的穆二胖都能把她比成地底泥。 沈翠犹豫着问:“比数学,也看字写得好不好?”真要是看,那她还得多练几天字。 劳不语道:“那倒是不看,就是让人觉得怪异。” 这样的字会出自一个精通数学的学子之手,委实让人觉得违和。 沈翠安心了一些。 转头到了大比当日,穆二胖和卫奚换上了校服。 因为准备了多日,就在今朝验证成果,所以大家的神情都格外严肃。 去城里的路上,也没人说话。 而沈翠到前一天都还在用力补习,到了出发这会儿开始忙着在脑内捏脸,捏着捏着,系统忍不住开始吐槽:【宿主你审美绝对有问题,就算不按着穆云川那芝兰玉树的样子捏,怎么也不该比两个培养对象差吧。你这捏的……也太普通了!】 【我又不是在玩网游,还图什么好看,本来就是只会出现一次的人,不想太引起别人的注意,当然越大众越好。】 捏出了一张最普通的路人脸,沈翠又设置好了身高体重,在系统里头买了一身最普通的书生袍,务必让自己这张新脸泯然众人。 最后,她想到劳不语之前的疑虑,还把新形象的右手捏成了古怪的形状。 有一只残疾的手,那么‘他’虽然满腹才华,却连字都写不好,就很正常了。 而且这时候当官也讲究仪容仪表,别说残疾了,便是长得太难看,很容易在殿试那种重要光卡被刷下去。 就这样,就算‘他’表现得再出挑,也绝对不会有人会想着招揽或者培养‘他’,继而去打听‘他’的各种消息。 书院大比是青竹书院承办的,比赛的场地自然也就在此处。 他们提前了半个时辰过来,但即便是提前这么多,书院外早已围得水泄不通。 文人盛会嘛,肯定不只是下场比试的书院学子才能参加,更多的都是来看热闹,涨见识的。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54节 沈翠和劳不语一人护着一个孩子,总算是把参赛证明交了上去,进入了内场。 虽然进书院的过程破费周折,但人多也有人多的好处,回头沈翠就能不动声色地把另一个自己搞出来。 初试人多,场地不在书院里,就在书院外头的空地上,周围搭了一圈看台。 陆陆续续的,很多本地和外地的书院山长都带着自家学子前来。 这些人或许本人并不怎么熟稔,但多少都听过对方书院的名声,如何也能寒暄上几句。 至于最受追捧的,除了几家老牌书院的山长,当然还是此次的承办方,刚培养出‘小三元’的青竹书院的山长凌青明。 别管其他书院的人是不服还是眼红,都不得不承认青竹书院的实力。 看着自家师兄身边人山人海,而自家这边则无人问津,劳不语多少有些酸酸的,转头问沈翠道:“山长说的那个少年学子呢?怎么还不出现?” 沈翠道:“不急不急,他性子孤僻,许是瞧着人多不愿意上前呢,我跟负责维护秩序的斋夫描述了他的模样,等后头到数的比试,只要他来,斋夫自会放他入场。” 热闹寒暄了两刻钟,天光大亮的时候,青竹书院的斋夫推出个系着红绸,挂着大铜锣的木架子。 山长凌青明走上台阶,敲响铜锣—— “第一场,比试书法!请各家书院学子,依次下场!” 第五十六章 宣布第一场小比开始后,场地内的人声很快安静了下来。 众目睽睽之下,各家书院都派出了自家代表。 一众学子鱼贯而出,气氛一下子就严肃了起来。 翠微书院这边,去参加书法小比的自然是卫奚。 他面色沉静,格外的肃穆,不苟言笑,显然还是十分紧张的。 沈翠见了就道:“小奚随便发挥,你先生身子骨硬朗得很。何况他前头确实做过不少犯浑的事儿,一顿打挨的不冤枉!” 劳不语忙说不成,下意识地捂着自己的屁股,“硬朗归硬朗,小奚还是得发挥出正常水平的,能少挨一点是一点!” 两人特地提起这个,自然是为了逗趣儿。 穆二胖也伸手捏了捏他的手指,用掌心的热度给他加油打气。 有了他们这么一打岔,卫奚脸上的神情果然松散了一些。 是啊,他不是为了给自己挣什么名次来的,所求的不过是不在人前输的太过难看,护卫自家先生的屁股。 卫奚微微笑了笑,又点点头,表明自己纾解好了情绪,便跟着其他人下场。 每场小比至少一人参加,至多则可以有五人,若参加人数超过一个,则按着五人的平均分来算。 为保稳妥,其他书院派出下场小比的都是五人。 若是规模小一些的书院,挑不出五个擅长书法的,则也会凑上两三人,防止有人发挥失常。 翠微这边只有卫奚一个,又是头场比试,不知他人深浅,所以也不怪卫奚突然紧张。 几十张条案依次摆开,卫奚被安排到一个角落的位置。 见到学子们都已经就位,凌青明发布了考题。 “请众学子默写《论语·学而篇》。”话音落下,斋夫就在旁边点燃了线一支线香。 《论语·学而篇》一共将近五百字,对于日常练字的学子来说,在一炷香的时间里写完这一篇,并不算是很么难事。 难的,当然是写的既快又好。 场内越发安静,几位评判,也就是几家老牌书院的山长,包括凌青明在内,一共六人,背着手在场地内逡巡。 卫奚卷起袖子,拿起毛笔蘸取墨汁,开始在纸上书写起来。 一时间场内静得落针可闻。 很快,一炷香燃尽,斋夫敲响铜锣,学子们纷纷搁笔。 斋夫们依次上前,取过学子们的卷子。 虽然由几位评判在场内转过几圈,对学子们的水平差不多都心中有数,但学子们的字迹也会被张贴在告示栏上,随后斋夫还会推动那装了木轮的告示栏,在场内转上几圈,让所有到场之人都能观看。 卫奚从场内下来,因为心态良好,他发挥算得上稳定,眉间多了几分笑意。 每家参赛的书院都能分到一个看台,看台上一般都只摆了一把带扶手的椅子和两条条凳,供山长和先生坐,当学生的自然都是站着。 其他学子回自家书院所在的看台,都是如同水滴滴进溪流,毫无变化。 卫奚一下来,沈翠和劳不语、穆二胖立刻起身,上去迎他。 “累不累?手酸不酸?”八月末的天气,秋老虎余威犹在,沈翠说着看到卫奚头上出了一层汗,用手给他扇风。 穆二胖端着茶盏过来的,跟着道:“师弟喝口热茶。” 劳不语插不上手,只得道:“快坐着歇歇。” 三人簇拥着卫奚回到看台上,卫奚在最中间属于山长的扶手椅上坐下,喝过了热茶,又接了沈翠递上来的帕子擦汗,紧张不安的情绪完全消泯,笑着道:“幸不辱命,初试应该无甚问题。” 虽然写字的时候各人都是只管写自己的,但后头众人下场前,斋夫过来收取试卷,却是能看到其他人的字的。 卫奚不敢托大说自己写的最好,但也不会比旁人差什么。 他们这边说着话,几位评判经过简单的商量后,也很快给出了评分。 好几十人参加的初试,他们没那么多时间一一给出详细的评定,就只按“优良中差”四个等级来分。若是遇到自家书院的成绩,那么该书院的山长就不给评分,只看其他几人的评定。 五场小比里面,三场综合评分在‘良’以上的,才有进入复试的机会。 别以为这个良好的评级很好拿,斋夫推着几张告示栏在场内走过一圈,沈翠看了一眼,她虽然不懂书法,但每张卷子上的字迹都是雅正娟秀,赏心悦目。起码是练了八个月字的穆二胖,拍马都追不上的水平。 劳不语也在旁边看着的,目光都不由自主被几张卷子上的字迹吸引住。 显然不少人的字确实是非常好,好到连令人侧目的地步。 但卫奚既然那么说了,几人也就安心等着听分数。 很快,凌青明上台按着书院名次宣布结果。 “弘乐书院,优等。文俊书院,优等。青竹书院,优等……” “月见书院,良等。瀚博书院,良等。翠微书院,良等……” 后头良等以下的书院名次,凌青明没再接着报下去,也算是给了众人一点面子。 一时间比试场地内,几家欢喜几家愁。 翠微这边当然是欢喜的那一边,虽然没拿到优等,但‘书’这一场没被刷下去,已经大大超过他们的预期了。 要不是其他书院中人的反应都特别含蓄,维持着读书人宠辱不惊的风度,几人恨不能立刻欢呼出声! 短暂的休息了一刻多钟,第二场小比开始。 “第二场,比‘射’!请各家书院学子,依次下场!” 前头穆二胖给卫奚打着气的,轮到他上场了,他白胖的脸上也出现了紧张的神情。 不等众人宽慰,他自己稳住了心神,“比‘射’正好,若是第二场仍接着比‘乐’,师弟就该累着了!” 说完他便深呼吸一口气,排队下场。 如劳不语所料,青竹书院这边并没有校场,所以这场比的是投壶。 一众学子被分到成五组,排成了五个长队,每人会分到四支箭羽,依次上前投掷。 前头比书法的时候,场内外的文人还都能保持安静,此时比投壶这种带有娱乐成分的活动,氛围一下子就热闹了不少。 穆二胖在队伍的中段位置,旁边的人都勾着头看前头的人的表现,时不时传来轻微的叫好声或是发挥不好的懊恼声。 穆二胖目不斜视,并不跟着众人往前头瞧,只在心里反复默背投壶的要诀和规则。 很快轮到了他,四支箭羽拿到了手里,穆二胖闭了闭眼,将所处环境和越发嘈杂的人声摒弃,默默感受着风向。 这一刻他仿佛回到了自家书院里,先生和师弟在堂屋里讲课,他娘坐在廊下的躺椅上笑眯眯地看着他。 眼前的小比,和平时的练习无甚区别。 心跳恢复成正常的匀速,他放松了全身,两腿站立,与肩同宽,在斋夫宣布可以开始投掷之时,便毫不犹豫地立刻投掷了出去! 有人着急道:“这小胖子是不是傻,第一箭至关重要,怎么能凭直接乱扔?” “是个不知道啥来历的小书院出身吧,虽说有人喊开始,但又没规定时间……” 旁人的议论声戛然而止,因为穆二胖的第一箭正中壶口! 其实也不怪旁人觉得他这举动鲁莽,因为投壶的评分规则里,第一箭能投中,叫作‘有初’,计十分,第二三箭投中,则能各计五分。若是第四箭仍能投中,那就叫作‘有终’,计二十分。而若是第一箭未中,二三四箭就算连中,也只能算作‘散箭’,每箭计一分。 由此可见第一箭的至关重要! 但谁都没想到,穆二胖看似莽撞无比的第一箭,居然还真让他扔中了! 穆二胖仍没管旁人的反应,很快掷出了后头几箭。 可惜他到底只练了三个月,后头三箭中只有第二箭投中,加上‘有初’的分,合计十五分。 投完之后,他便按着斋夫的指引退场。 沈翠和劳不语、卫奚自然去迎他。 他先说了自己的表现,然后一拍脑门道:“我只顾着自己投了,半点没关注别人,不知道算不算好成绩。” 好在因为投壶是计分制,比前头需要人为评判的书法比试好统计,分数最高的五家书院是优等,第五到第十一名的则是良等,其余书院则不计优劣。 凌青明很快就宣布了结果。 翠微书院,再次卡着良的等级,拿下了这一场。 连着比过了两场,只要‘乐’那一场不出差错,那么就算沈翠的新身份不上场,初试也就没有问题了! 沈翠虽然前头已经把设置好了易容数据,但只要没拿出来用,500购物点就还没花出去。 她美滋滋地想着大概省下这500点的时候,第三场‘乐’的比试开始了。 然而让她意外的是,这场比的并不是乐器,而是乐舞! 虽然卫奚在练琴之余,也确实练了乐舞,但这时候的舞蹈可并不是后世那种为观赏而生的,而是庄重、严肃,为了祭祀山川或者祖先而跳。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55节 这样的乐舞并不只是追求赏心悦目,更是对体力的极大考验。 卫奚没有常练,就是因为他的身体素质并不够他跳上一整场。 更别说其他书院都是出动五人来跳群舞,各家书院的学子都身着统一的舞蹈服饰,身高体型都经过挑选,十分相似,光是站在一起,便已经夺人眼球。 而卫奚独舞,就算支撑下来,效果也很难超过旁人训练已久,默契十足的群舞。 书院几人的面色都变得凝重起来,最后沈翠拍板道:“这场‘乐’是比乐舞,那么下一场就大概率比乐器。小奚保存体力,我们这场弃权。” 这购物点呐,终归是省不了咯。 第五十七章 青竹书院的前的空地虽然开阔,但亦有场地限制,并不够几十人同时跳舞,所以后头经过各书院山长抽签,分成了三组。 分组之后,青竹书院这边便奏响了乐器。 经劳不语解释,沈翠才知道今天考的是《大濩》,相传相传为成汤时作,用作祭周始祖姜嫄。 这是沈翠第一次见到这么大规模的乐舞。 一看之下,便也也很快被这种庄严又富有古典美的舞蹈给吸引,仿佛真的看了一场肃穆而又隆重的祭祀。 一直到第二组上场,劳不语出声把她喊回了神,“山长说的那精通数学的少年呢?怎么此时还不见人影?” 前头两场翠微书院表现都不错,他师兄就一直没往这边瞧过,权当不认识他似的。 前头斋夫拿来签筒给各山长抽签,决定出场顺序,沈翠这边便直接报了弃权,后来斋夫传达了这个消息,凌青明就有意无意地瞥过来好几眼了。 虽然两人隔得极远,并看不清对方的眼神,但劳不语就隐隐觉得对方对着自己虎视眈眈。 “他要是不来,那‘数’那场我就自己去比。”劳不语摸着屁股,神情既害怕却又透着股坚定。 俩孩子这段时间的努力他都看在眼里,他们是为了护着他这先生,他这当先生的也不能辜负了俩孩子的努力,必要保他们进复试。 当然要是他真要好意思去和那些小学子们比,就已经算是做下荒唐事了,他师兄那顿藤条肯定逃不了了。 穆二胖和卫奚听了当然不乐意,正要说不进复试也无妨,沈翠道:“那少年许是在外头被拦着了,我去外头迎迎他,顺便去一趟茅厕。” 交代完,沈翠便从看台上下了来。 因为小城里从未有如此盛大的乐舞表演,此时外圈的围观群众已经不止是书生文士,更有很多来瞧热闹的普通百姓。 沈翠颇费了一番工夫,才挤到了维护秩序的斋夫面前。 今日来参加大比的书院中人虽多,但沈翠这女子身份还是唯一一人,所以斋夫仍然记得她。 见了她,那斋夫道:“夫……山长是寻前头交代过稍后会来的少年吗?并未有人保您家书院的名字过来。” 沈翠便道:“对,许是被人多堵着了,我出来寻他。” 后头她和‘少年’肯定不会同时出现的,所以沈翠怕斋夫记不清,又具体描述了一下‘他’的体貌特征和穿着,让斋夫见了他务必放他进场。 客气道谢后,沈翠出了比试场地。 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场内的乐舞之上,也无人去关注她,她七拐八拐地找了个僻静的死胡同,和系统确认道:【附近没人吧?】 【确定没人。宿主有起码一刻钟的变装时间。】 沈翠先取出书生袍,开始解自己的春衫,前头她更衣沐浴的时候,都会屏蔽系统,或者系统自觉避开,但是这次变装肯定是要用到系统的。 系统避无可避,立刻说:【宿主还是不要在外头这样,我开个一键换装功能给你用。】 于是沈翠也不用脱了再穿,直接和换装小游戏似的一键使用,把她自己设计好的普通书生袍穿在了身上。 换好衣服,沈翠又买下系统出产的易容丹。 取出服用之前,沈翠又检查了一遍自己设置的数据,检查之下,发现不对劲了。 【易容丹】所有能设置的数据里,并不包括嗓音的设置。 不能变换声音,岂不是一说话就露馅? 见她发现了,系统也不藏了,直接说:【易容丹嘛,当然只有易容效果。当然系统里也有其他东西可以帮到宿主。】 说完,系统就给她发送了一个弹窗,推送了一个【拟声丹】。价格同样是500点。 自打进了八月,沈翠就开始有意识地积攒购物点,系统也没再丧心病狂地设置什么消费陷阱,她手头还剩1000左右购物点。 虽然手头的点数完全够用,但复试可能还要到明日,距离这次变身超过12时辰,才轮到她的新身份二次上场。其中500点,是留着买第二颗易容丹的。 若两次都两枚丹药一起买,那她的兜还真要让系统掏干净了! 系统也有些理亏,声音比平时还温柔了几分:【别生气嘛,我看你前头没问,所以才没推给你。500点确实不便宜,但宿主想想赢下复试的奖励……】 时间有限,沈翠懒得和他掰扯,直接调到捏脸界面,把舌头摘了,再把丹药吃下。 眨眼之间,沈翠的身影消失,站在原地的变成了一个身形单薄的小少年。 她没有任何不适应,除了嘴巴稍微有些不习惯——正常人猛地少了条舌头,虽然没有真实的疼痛,那滋味肯定是不好受的。但是沈翠宁愿当哑巴,也不会再掉进系统的消费陷进! 沈翠没带镜子,找了路边一滩积水照了照,身形容貌甚至发型,都和系统里设置好的数据完全一样。 收拾妥当后,又做贼似的在胡同里观察了一阵,确认附近没人,沈翠才重新走进人堆里。 又费了一番工夫,沈翠挤到斋夫跟前,‘他’如今虽口不能言,但前头想过自己设置的脸太过普通,没有记忆点不好确认,便在设计书生袍的时候,也在袍子的胸口处弄了个翠微兰花的标记。 斋夫见了‘他’,当即就道:“你们山长刚还出来寻你呢,你快进去,别回头错过了比试。” 沈翠恭恭敬敬地朝他行了个书生礼道谢。 放‘他’进场后,那斋夫和旁边的人好笑道:“我前头还觉得那女山长言辞匮乏,形容人‘不白不黑的肤色,不大不小的眼睛,不高不矮的鼻子,不方不圆的脸型,最为平凡的容貌’……这不等于白形容吗?嘿,没想到还真有人长这样。真真是好平凡的一张脸。” 沈翠过来的时候,第二组乐舞才跳完,第三组乐舞才下场。 她是知道自家看台的位置的,但还是装作寻摸了一番,到了劳不语他们跟前。 她的书生袍虽然和翠微的校服不同,但绣有同样的徽记,劳不语自然和那斋夫一样,一眼就认出眼前这少年就是外援。 虽然前头抱怨‘他’来得晚,但真见到了,劳不语肯定不会苛责后辈,只道:“山长去寻你了,许是人多你俩错开了。你先坐下歇歇。” 后头劳不语的眼神不由自主落到‘他’半只手掌外翻的右手上,心道怪不得数学造诣不低,字却写成那样,原是身体有不便之处。 扫过一眼,劳不语就飞速挪开眼,开始问‘他’是哪里人士?多大了?叫什么? 沈翠直接张嘴,把没有舌头的口腔给他看了看,又歉然地笑了笑,伸手在手掌上把自己的名字写给他看。 “张生,聊城人,十四岁。”劳不语一边看‘他’写的字,一边心下戚戚然,只觉得老天不公,既给了‘他’一个聪明的脑子,却又让‘他’身负残疾。 也难怪这样一个数学奇才,会找不到书院挂靠。 时下读书人大多都如他师兄一般注重脸面,即便是县城的其他小书院,大概也会觉得‘他’给自家丢人。 且也不会浪费资源在这样一个注定不能科举当官的少年身上。 眼前的少年虽然身形和模样都普通极了,扔人堆里再找不见的,但笑容真切,还大大方方地展现自己的不足之处给人瞧,半点没有因为残疾而变得阴鸷或自卑。 如此小的年纪,那般高的数学造诣,心胸更这般宽广,即便是自诩见惯世间炎凉的劳不语都自叹弗如! 他心绪起伏,不自觉地就红了眼睛。 有他这么一带头,心思赤忱的穆二胖和情绪敏感的卫奚也都泛起了泪意。 沈翠人也傻了,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为了省钱搞了波骚操作,居然把劳不语和俩孩子给搞哭了?! 不过他们同样知道不该在少年面前做出这番模样,所以都很快调整情绪,若无其事地给‘他’递送茶水和点心。 好在很快第三场乐舞结束了,评判们给出评分后,就到了第四场小比。 “第四场,比‘数’!” 凌青明刚宣布完,沈翠就站起身,给劳不语行了个书生礼,表明自己去了。 怕劳不语还要哭,行完礼沈翠就立刻下场去了。 前头在场边观看的时候,沈翠已经帮着紧张得不行,如今下场,需要自己表现了,那真是手心都冒出汗来了。 前头那几十张条案又被一众斋夫搬了过来,沈翠排着队坐定之后,深呼吸了几下,然后转头看向自家的看台—— 看到劳不语、穆二胖和卫奚的身影,她心下稍安。 很快卷子就发了下来。 初试内容确实浅显,就是按着《九章算术》的提纲来出的。 一共九道题,分别对应书上的“方田”、“粟米”、“衰分”、“少广”、“商功”、“均输”、“盈不足”、“方程”和“勾股”。 且题型也都没变化,只是照着书上的例题变了一下数字。 如此简单的题目,那比的绝对是速度了。 和试卷一同发下来的,还有数张稿纸。 沈翠当然是不用稿纸的,一则是她毛笔用的不熟练,二来是她已经习惯了系统在脑内的网课教育——在脑内模拟出自己的q版小人,还带一间教室,一张书桌,各种文具。 当然系统也并不给她行什么方便,在铜锣敲响,宣告开始做题之前,沈翠脑子里的小人也不能动,只能和在场其他学子一样阅卷。 俄顷,铜锣敲响,正试开考! 场内又恢复了安静,只听得众人笔下书写运算的沙沙声。 沈翠也闭上了眼,脑子里的小人开始趴在课桌上飞快运算。 凌青明和其余几个评判照旧在场内巡视,走到‘他’跟前,发现‘他’没动,自然不由放慢了脚步,多看了几眼。 等看清少年的衣袍上带有翠微兰花的标记,凌青明没好气地看了一眼劳不语所在的看台方向——他这个师弟果然是不省心的,前头两场翠微表现还算可以,他还当劳不语转性儿了呢,没想到第三场翠微弃权……第四场估计是不好意思再弃权,所以随便放了个人在这里糊弄! 不过这样也好,凌青明摩挲着指尖,已经在想怎么用老师传下来的那根藤条。 一边出神,凌青明一边继续巡视考场,再次转到沈翠跟前时,‘他’突然睁开眼,动了。 只见‘他’用形状怪异的手掌略显笨拙地拿起笔,蘸取墨汁,并不用稿纸,而是直接在试卷上书写答案。 一题,两题,三题……‘他’竟一口气直接写完了九道题,然后举手示意,表示自己要交卷! 第五十八章 凌青明就正好在沈翠旁边,‘他’举手示意之后,也不用再麻烦斋夫来收取试卷,凌青明直接抽走了那份试卷。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56节 看试卷之前,凌青明用目光在其他人身上逡巡了一圈。 场内其他学子都还在埋头苦算,即便是凌青明的几个得意门生,最快的也只做到倒数第二题。 他再低头看一眼卷面——沈翠的毛笔字本来就写得差,又刻意设置了一只半残的手,虽誊写答案的时候注意了一番,没弄出乌墨团团,但这一笔狗爬字属实一言难尽。 都说字如其人,且眼前的少年明明一直闭眼假寐,根本没有用心,那么不用想也知道,这九道题的答案都是乱写的! 凌青明不悦地蹙了蹙眉,另有一位评判也在附近,见他面色不对便也过来了,抬眼瞧沈翠那试卷。 那是弘乐书院的老山长,弘乐书院是前朝时就享负盛名的老书院,虽然青竹书院这些年风头正盛,但论根基底蕴,还远远不如人家。 所以见了老山长,凌青明虽觉得劳不语和翠微书院的人胡闹,连带着他也跟着蒙羞,却还是把试卷恭敬递上。 那老山长倒并不见怪字迹,只是看内容。 这一看之下,他和颜悦色笑道:“怪不得你站住了脚呢,此子确实天赋了得!” 闻言凌青明惊讶不已,也撇开偏见看内容,试卷上的结果还真是全部正确! 他的视线不由又落在沈翠的桌案上,那些稿纸发下来什么样,现在就是什么样。 即便是凌青明自己,也不可能做到完全不用纸笔,用脑子凭空算出来这些结果。 他倒是没怀疑翠微书院偷题,这些题本就是原题,而具体数字,则是前头比拼乐舞时,他们几位评判才一人定出一部分,然后让人立刻誊写到试卷上的。 誊写完毕后,第四场小比立刻开始,试卷分发下来。 并没有时间透题给任何人,翠微书院这种草台班子更没那个本事! 可这不需笔墨运算就能心算出结果,还竟甘愿为名不见经传的翠微书院所用,也委实是有些匪夷所思! 因两位山长都在此处,斋夫没过来引着沈翠下场,‘他’立在一边,大大方方地任由他们瞧。 开玩笑,比运算速度,就算她是临时抱佛脚复习了三个月,但古人跟现代人比,那就是完全没优势。 老山长也看了一眼那空白的稿纸,捋着花白的胡须笑道:“后生可畏啊!” 后头为了不打扰其他学子,老山长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满眼慈爱地伸手拍了拍沈翠的后背,“下去休息吧。” 沈翠这才得以脱身,在凌青明满是怀疑的目光中朝着二人行完礼,飞速下场。 此时经过四场大比,时间已经来到了午后。 第四场开比的同时,青竹书院这边已经给各家参赛书院送上了饭菜——毕竟收了十两银子的报名费,午饭还是得供应的。 当然因为青竹书院人手有限,准备的饭食也不会很多,够各家的山长和夫子所用。若是参赛的书院带的学生多,则还要自己负责饭食。 劳不语和俩孩子却没在用饭,而是巴巴地等着‘他’。 尽管只是初相识,但或许是因为投缘,或许感动‘他’的身残志坚,总之是没有把‘他’当外人的。 “刚我那师兄盯着你作甚?”说着话,劳不语给‘他’扇风,卫奚给‘他’递茶。 穆二胖把装了饭菜的托盘往他面前推了推,请他先吃饭。 沈翠一通比划,先拍了拍自己的胸,比了个大拇指,表示自己考的不错,又指了指凌青明方向,摊手耸肩歪了歪头,表示自己也不懂他为何盯着自己。 众人也就不再多问,接着让‘他’休息吃饭。 此前沈翠都是陪读家长,只有操心的份儿,如今自己当了回考生,也就心安理得地享受了一回大家的照顾。 ‘他’拿了一个馒头,再朝众人比划了一下,示意大家一起吃。 其实众人都饿的前胸贴后背了,特地等着他才一直没动,于是便都开动起来。 一顿饭将将吃完,场内的学子也都前后交卷。 沈翠那九道题全对,又是全场第一个交卷。毫无意外的,这次凌青明宣布小比结果时,翠微书院出现在了优等第一个! “好小子,不愧是我们山长看中的人!”劳不语憋了一上午了,此时终于是憋不住了,拍着沈翠的后背放声大笑。 卫奚也对他抿唇微笑,“张兄数学造诣了得,往后还望不吝赐教。” 穆二胖最直接,两个胖胖的手又开始用力地比大拇指了! 沈翠也跟着大家一起笑,然后看最后一场小比要来了,自己也该换回身份了,便起身告辞,比划自己想回去睡觉。 做数学题从古至今都是费脑子的活计,劳不语当然不会不放人,只是不大放心他,想把他亲自送回去。 沈翠自然不能让他相送,就随便一通比划,把劳不语比懵了,然后行礼告退。 这次再出去,她用了更快的速度回到了那条死胡同,然后一键结束变装,立刻往回赶。 她刚走到空地人群外围,就看到穆二胖也出来了。 “娘这是去哪儿了?先生让我出来寻您,问您最后一场比试该如何呢。” 沈翠擦着额头的汗,点头道:“我肚子有些不舒服,耽误了一些时间。” 她前头病恹恹的时候,还坚称自己身上没有不舒服的,此时这般说了,穆二胖的神情立刻变得严肃,仔细观察她的脸色,见她气息急促,且满头大汗,便立刻道:“那娘先等等,我去和先生说一声最后一场咱们还是弃权,然后陪您去看大夫。” 想到前头才喝过的那汤药的苦涩口感,沈翠立刻道:“不用,现在已经好了。走着,我是山长,不能缺席。” 说完沈翠就牵着他,拨开人群又入了场内。 一来一回折腾好半晌,中间又急速动了一波脑子,沈翠累得直接一屁股坐进那扶手椅里,足足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平复下来,然后还要装模作样道:“我出去的时候遇上张生了,回来的时候倒是没瞧见他,他小比的结果如何?” 劳不语立刻夸赞道:“山长前头说的不错,此子于数学一道上,天赋非凡。我前头还纳闷为何他交卷后,我那师兄还把他好一通瞧。刚去打听了一番,他竟是连稿纸都不曾用,全凭心算!” 因为没有外人在,劳不语说着也扼腕叹息道:“这般天资聪颖,又这般心性豁达,可惜……老天不公呐!” 沈翠咕咚咚灌下一口热茶,然后冷不丁又听劳不语问道:“你前头也没说他口有不便,那前头你是怎么和他交流,又说服他来参加书院大比的?” 穆二胖和卫奚也有些好奇这个,闻言也转过头瞧着她,静静等着听答案。 “咳咳……”沈翠放下茶盏,还真没想到自己为了省钱的骚操作,不止骗了他们一波眼泪,还留下了这样的收尾工作。 “就……就我救了他,然后扶着他去休息。他正好看到了我带的题,就当场写给我看。然后连比划带猜,就说好了嘛。” 干巴巴地现场编完一套,沈翠自己也有些尴尬,描补道:“这人与人之间,言语都是其次,主要还是讲究个缘分,是吧?” 这么一讲,劳不语和俩孩子都不由跟着点头。 前头他们几人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劳不语和卫奚更是摆明了没有师生缘分的,如今却是亲如一家人。不是缘分是什么? 说着话,第五场小比开始了。 这场比‘礼’,同样是需要抽签决定先后顺序,翠微这边既已通过三场小比,沈翠也同样报了弃权。 很快,抽签结束,各家学子依次下场。 古时五礼包括祭祀以祈求吉祥的吉礼、 伤亡灾变的凶礼、主宾相见场合的宾礼、用于宴会和庆贺的嘉礼和用于军武的军礼。 别看考的只是几个动作,但要做到既标准又好看,且符合读书人的气度,甚至表现出风骨,自然也有一番讲究。 沈翠大概看过一组人的表演,算是了解了评判的标准。还别说,同样的动作,有些人做出来就是格外的赏心悦目。 又过了大概一个时辰,最后一场小比结束后,青竹书院那边统计出了初试的结果,宣布了复试名单。 弘乐书院、文俊书院和青竹书院这样每次都位列优等的书院自不必说,翠微书院也卡着线进入了复试! 几乎是同时,沈翠就受到了系统提示—— 【书院大比任务已完成。】 【获得奖励:模拟号房。】 甭管明天复试结果如何,好歹捞了个模拟考场,忙活了一整天的沈翠笑起来,招呼其他人一道离开。 这一招呼,她才发现穆二胖不知道何时离开了看台。 正要找他,穆二胖托着一个托盘过来了,“娘先别急着走,你午饭还没吃呢!我单独给你留了份,刚去麻烦斋夫帮着热了热。你趁热吃,咱们吃完再走!” 第五十九章 第五十九 虽然青竹书院准备的饭食还挺好的,比沈翠在家时用的还丰盛。 也正是因为这份丰盛,沈翠用张生的身份比平时还多吃了半个馒头。 以至于虽然过了一个多时辰,眼下她还饱的不行。 但是穆二胖的眼睛看着她,里头满满都是关心,她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只好道:“我……我刚不是肚子不舒服吗,眼下吃了怕是一会儿还要麻烦。” “我知道,所以我把重油的荤菜都拿出去了。” 穆二胖没再劝,只是脸上神情分明在说“你看吧,我就知道你还没好”。 似乎下一瞬,他又要逼着沈翠去看大夫了。 前头自家这胖儿子懵懵懂懂的,跟白纸似的,沈翠生怕教不好他。 如今长进了,倒是成了小管家公,沈翠连忙投降道:“吃,我吃还不成吗?” 在穆二胖不错眼的注视下,沈翠强行吃了一个馒头。 天气还热,人奔波在外头,胃口小些也是正常,穆二胖没再多说什么。 一行人在天黑之前回了水云村。 这次初试,沈翠本来也邀请周氏一道去的。 虽然周氏帮不上什么忙,但是这样三年一次的文人盛会,错过实在太可惜了。 周氏说手头的活计不好放,就没跟着去,但其实孺慕文风的她,对这样大的盛会也是满怀好奇和期待的。 众人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把晚饭准备差不多了,先小心翼翼地查看了众人的神情,见到大伙儿脸上都挂着笑,才打听起具体情况来。 穆二胖一五一十给她说了,当然他只把自己赢的那场归于运气好,而卫奚和张生赢下的两场,那是真不吝惜夸奖。 “那个小哥哥可了不得,说是只有十四岁,好些个题,他眼睛一闭,一睁,刷刷刷一口气写完,不仅是最快的,还全都答对了!” 在穆二胖眼中,或者是在除了沈翠以外的所有人眼中,能在一刻钟内、不用稿纸、心算完九道题的张生,俨然就是个数学天才。 周氏一直把穆云川当成最聪明的存在,没想到这世间居然还有这样的奇才,遗憾道:“可惜没见过这位张小公子。不过你们怎么没把他请到家里来吃晚饭?他人生地不熟的在此处,也不知道此时用饭没有。” 劳不语看了一眼外头还亮着的天色,犹豫道:“不然我现在去接他?” 沈翠赶紧叫他们打住,虽然第一颗易容丹的时间还剩很多,但是她真的吃不下两顿了,在家里来回变也实在不方便。 “张生寄住在远房亲戚家,打扰他们多有不便。下回,下回有机会再把他请来。”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57节 于是众人也没再纠结这个话题,各自落座吃晚饭。 沈翠现在感觉中午和下午的饭食都顶到喉咙口了,就只随便用了一些。 等到晚饭结束,劳不语开始和众人说明天复试的重点了。 复试比的虽还是那几样,但每家书院一场小比就只能派出一人,不能再利用人多的优势,拉高平均分了。 而且难度会大大提高,比如以投壶为代表,今天初试,人和壶的距离是十几二十步,那么复试的时候,相距的距离就会更远。 而且到了复试,评判的权利会变得更大,他们有资格钦点一个非自己书院的、表现极好的学子,让这学子的书院直接进入下一轮。 “当然了,这种权利……”劳不语说着也有些赧然,“听说先前有一次书院大比,几个评判勾结在一处,动用这个权利,保着对方书院晋级……后头让人揭发了,不止其书院被终身剔除在这样的比赛外,更是沦为笑柄。所以如今一般没什么评判会做这种事,总是容易惹人诟病,怀疑他们包藏私心的。咱们还是脚踏实地,比自己的。” 这对翠微书院这种没背景的小书院,其实也是一个好消息。 穆二胖接着去练投壶,虽然天色暗了,但堂屋里把他和卫奚的两根蜡烛点上,也只是比白日里视线稍微差一些。 卫奚自然是练琴。 沈翠在书院找了个角落窝着,再把那些算学书上的那些例题从头到尾过了一遍。 众人勤勤恳恳练习,很快一晚上就过去了。 第二天早起,沈翠实在是吃不下早饭——昨儿个实在吃太多了,顶的她烧心了一晚上。 穆二胖知道她是不想看大夫、吃汤药的,就试探着问:“那娘今天在家歇歇?” 这倒是正好,省得她今天变装还得两头跑了,回头跟在他们身后,可以用张生的身份在考场里待上一整日。 她爽快地答应下来,“成,左右我去了也不能改变成绩,你们就放宽心,自由发挥。” 交代完,沈翠又看向周氏,她前一天错过了初试,正觉得遗憾的,今天她本想跟着去看复试,但听到沈翠要留在家养身体,她把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你也去,都去,我在家好好安静睡一觉,等你们回来我就好了。” 她现在越发有一家之主的威严了,一通安排,没人会违逆她的意思。 把他们‘赶’出家门,沈翠把大门从里头一拴,再回屋去把卧房一样反锁,然后等了大概两刻钟,先爬窗,再翻土墙,也跟着进城。 找了个僻静无人的角落换好装,沈翠又在系统里确认了一番变身的所剩时间——还剩下两三个时辰。 今日也不知道复试的小比顺序,万一数学放在后头的场次里考,那么这点时间肯定不够的。 她犹豫了半晌,系统都被她无语到了,出声说:【宿主把‘易容丹’放进购物车,等到变身时间不足两刻钟的时候,我会出声提醒。宿主直接在脑子里使用,延长变身时间。】 有了他这么一帮忙,沈翠也就不再纠结,也不计较他前头给自己挖坑了,一边和他随便聊了几句,一边往书院赶。 前一日的初试,大概刷走了一小半的书院,但还有二三十间书院进入了复试。 所需场地依旧不小,所以复试还是在前一天的位置。 看台那些也没拆,就算是初试被刷下去的书院,依旧能带领自家的学生在看台上观看复试。 沈翠比劳不语他们晚到了一会儿,再见到‘他’,大老远的劳不语就招手示意了。 沈翠过去后,因‘他’口不能言,劳不语倒是没抛出问题攀谈,也省得沈翠还得临场再胡诌。 天光大亮的时候,第一场比试开始了。 和昨天的顺序颠倒,上来第一场就是比‘礼’。 书院众人昨天才看过初试小比,那场小比里头的人动作之优美规范,不苦练几年根本不可能,沈翠正要报弃权,张嘴才发现自己现在没有舌头。 山长不在,劳不语自然就是第一话事人,由他去报弃权,平白挨了凌青明好几个眼刀子。 开比之后,沈翠单手托腮静静看着学子下场,冷不丁的他感觉到穆二胖碰了碰他。 转眼瞧,只见穆二胖从怀里拿出一个布包,打开之后,里头赫然是一个大馒头。 不用说,这是特地给‘他’带的。 沈翠现在看到吃的都有点反胃,强忍住不适,‘他’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表明自己吃过了来的,又对穆二胖拱了拱手道谢。 他们几人都不是精通礼学的人,因此倒也没看出来这复试的难度加在了哪里。 很快到了第二场,比‘乐’。 如前一天沈翠所料,初试比的是乐舞,这一场比的就是乐器了。 卫奚捧着自己的古琴下了场,其他书院的学子有人拿笛子,有的拿箫,当然最多的还是和他一样的琴。 有了自家人下场,沈翠他们自然越发注意场内动向,也终于见识到了何为难度提升—— 不同于前一天出题之后,大家一起表演。 复试是评判随机指定一首乐曲,然后分别站到某几个学生面前,这几人就要开始弹奏。 等到评判离开,站到其他人面前,那么前头的学子可以停手,后头的学子则要立刻接下去。 等到一曲奏罢,换一个评判另外出题,再就是接着新一轮的接鼓传花式演奏。 这不只是考验技艺了,也是考验学子们的反应能力,和对各种曲谱的熟悉程度。 因为操琴的最多,评判一开始出的题都是《阳春白雪》《高山流水》这样广为流传的琴曲,但考虑到有几人用的笛子、洞箫之类的,评判们后头还出了一首笛曲《鹧鸪飞》,最后更是出了一首琴箫合奏曲《梅花落》,考验这些素昧平生的学子们能不能配合起来。 难度可窥一斑! 不负众望的是,卫奚自小练琴,也就前头来县城的那几个月的时间里没怎么碰,基本功十分扎实,各种曲谱他自小涉猎,出的笛曲他也会。 而且昨日比书法的时候,他还会有些小小的紧张,今日只沉浸在琴曲的音乐声中,反而让他放松下来,发挥的比平时还好上几分! 一整场小比,他一次失误都没犯! 还没等宣布结果,已经有其他书院的人注意到他了。 “此子昨天才在书法小比中展露头角,没想到于乐器上,也颇有造诣。” “他看着有些面熟,好像哪里见过似的……我想起来了,好像是上届代表青竹书院赢下过射箭比赛的。” “不对,你说的那个是卫恕,人在青竹书院那边站着呢。” “那这是谁?卫恕的兄弟?那也不对啊,他兄长在青竹书院,他怎么是代表旁的书院来参赛的?” 在大家的注视和议论声中,卫奚微微昂起胸膛,露出翠微书院的徽记,不徐不疾地抱着自己的琴下了场。 第六十章 凌青明若有所思。 青竹书院是把重宝押在射、书和乐上的。 没想到比乐器的时候,卫奚把其他人的风头都压了下去。 因穆云川这员大将不在,青竹书院这边派出的学子表现虽好,却比不过其他几家老牌书院。 作为承办方,若是后头再无出挑的表现,颜面上肯定不大过的去。 不过后头他又想,翠微书院能进入复试也是侥幸,这场多半也就输了,而自家是稳进的,倒没有必要把翠微当成对手来看,没得降低自家书院的身份。 这般想着,凌青明并未表现出任何异样,很快和其他几位评判一起商量这场小比的赛果。 翠微书院凭借卫奚的出色表现,拿到了这场小比的优等头名! 卫奚给开了好头,沈翠他们当然高兴的跟什么似的,递茶擦汗那都是基本操作,穆二胖看着自家师弟发红的指尖,心疼得给他揉手。 沈翠看着卫奚略有些疲惫的模样,再看一眼系统里卫奚的面板,看到他心情值挺好,但体质掉了2点,也有些心疼。只希望下一场比‘射’或者‘数’,让他好好歇上一会儿。 然而不尽如人意的是,第三场比的还真就是‘书’。 “我无妨。”卫奚笑着宽慰众人,表示自己状态还成。 随后他再次下场。 这场书法小比,由弘乐书院的那位老山长宣布了考题,“所谓天合、地合、人合、己合,四合即是成功之道。众学子便写‘天地人己’这四个大字吧。” 斋夫依旧点燃一根线香,一众学子恭敬应是。 “复试只写这么简单的几个字吗?不是说复试难度该大大提高吗?”穆二胖在场外小声请教劳不语。 劳不语道:“小字容易,大字难。且这四个字……委实不好写啊。” 如果说初试比书法,比的只是写字的速度和字迹的好看,那么复试比这几个大字,则是比风骨神韵,甚至意境了。 就如烹饪一般,山珍海味那些,不少厨子都能烹饪的可口美味,但若是换成比最普通的青菜豆腐,化繁为简,用最简单的东西烹调出不一样的美味,则需要极高的技巧和天赋了。 由劳不语这么一解释,沈翠和穆二胖都替卫奚捏了把汗。 场内其他学子亦然,谁都没有急着下笔,都在静静感受那四个字的意境。 后头时间过半,众人纷纷起手,卫奚也跟着提笔。 四个大字写完,他额头满是汗水,竟比之前弹奏了那么久的古琴还显得疲惫多了。 斋夫收走试卷之后,众人各自退场。 这次再回到翠微书院的看台这边,卫奚脸上没了笑,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发挥的不成。 “没事没事,咱们本来押的就不是‘书’,准备也不够充分,尽力就好。”劳不语温声安慰他。 穆二胖轻手轻脚地拿着帕子给他拭汗,“先生说得对,再说你刚弹了那么久的琴,又连着比第二场,体力不支嘛。” 这会儿沈翠也有点后悔摘舌头了,若是自己能说话,比起劳不语和穆二胖两个口舌不算伶俐的,能更好的劝慰卫奚。 不能言语的‘他’也只能轻轻拍着卫奚的后背,让他莫要失意。 尽管大家说的都在理,但卫奚自己知道,准备不充分、疲惫什么的都不是最主要的原因,真正的原因,就是他技不如人。那四个至简的字,他写不出风骨神韵。 其实在这次书院大比之前,卫奚也是有些傲气的。不然他不至于为了劳不语,连青竹书院都不肯去。 劳不语混不吝的名声,他当然是知道的,只是觉得就算劳不语再浑,凭自己的资质,如何都能学的比旁人好。 今遭才知道,天下有学之士不知凡几,还轮不到他恃才傲物。 所幸是在自己并不如何擅长的书法一道上发现了这件事,若是在自己擅长的东西上输了,才认识到自己的不足,那才真是要被打击到。 【系统提示:2号培养对象心境发生改变,情商+1。】 沈翠十分诧异。 因为卫奚入自家到现在,用了不少系统产出物,得到改善的一直是他的体质。 后头她跟系统验证过,就像网游里等级越高,每升一级所需要的经验就越多,越难升级。前头穆二胖起点低,一颗【开窍丹】下去就能每样增加20点,后头升级速度也不慢,整体资质上升到40点,超过同龄的小孩后,升级速度慢慢地就降下来了,到翠微书院成立后的这半年多,穆二胖更是只提升了10点整体资质。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58节 所以她一直觉得卫奚除开身体素质外,那各项都80多、接近90的属性,大概率是不会再增长了。 没成想,此番参加书院大比,竟还有这样的收获! 后头没多久,第四场小比到来。这场比‘射’。 轮到穆二胖下场。 同样是投壶,但这场的贯耳壶已经放到了几十步开外的地方。比前一日劳不语设想的距离还远得多,是穆二胖不曾练过的。 那放置在终点的壶口,落在站在起点处的人眼里,都快成一个小黑点了。 依旧是分成五组,但因为初试已经刷走了一批人,复试又不再能使用人海战术,所以队伍变短了很多。 卫恕前一日未曾出战,今日复试难度大大提升,便轮到他下场了。 也是凑巧,他们二人被分在一个队伍里,卫恕站在穆二胖后面。 前一日比投壶的时候,参比的学子们还热闹非常,今日斋夫依旧没说不能出声,却是格外的安静。 很快就要轮到穆二胖了,斋夫分发箭矢,卫恕突然同他小声道:“不要被自己的眼睛骗了。” 只说完这么一句,卫恕便不再多言。 穆二胖一时间并未弄懂他话里的意思,再看排在他前头那个书生。 那书生使了好大的力气,准头也还成,但他投掷出去的箭矢,却是直接擦过壶口,得了个‘倚竿’,也就是未中,不得分。 再联系卫恕那话,穆二胖懂了。 眼睛看着壶口变得那么小,便会下意识地觉得要花很大的力气! 若是第一箭投中之后才发现这个,那么绝对是再无通过的可能了。 前一人第一箭未中,但到底是个中强手,失败过一次后,后头连中三次‘散箭’,不过也只得了三分而已。 那人黯然离场后,穆二胖站到了第一个。 同样的放松身心,同样的感受风向,他微微收力,投掷了出去——又是一发‘有初’,十分到手! 穆二胖转头去看卫恕,卫恕也跟着翘了翘嘴角,但随即又恢复了如常的面色。 穆二胖也就不再分心,再次投掷,但到底水平有限,好运也没再眷顾,后头三箭都因为各种问题,都没能入壶。 他投完便轮到了卫恕,穆二胖刻意放慢了一点脚步,而卫恕动作也十分利落,四箭连发,只听四声清脆的响动,他四箭全中! 这就是曾经在‘射’场上赢下所有书院、拿到头名的实力! 穆二胖敬佩地看着他,要不是在人前,两个胖胖的大拇指又想给他狠狠比一番了! 下场之后,两人各回自家书院所在的看台的。 穆二胖并不瞒着大家,直接就道:“我这场不大好,卫家大哥那样四箭全中、拿到‘有初有终’的不多,但连中三箭的却是不少。” 这话说完没多久,那边青竹书院也很快统计出了结果。 翠微书院,榜上无名。 已经连着比过四场了,翠微这边只通过了一场‘乐’,就算‘数’那场通过了,也无缘下一轮比试。 沈翠就是为了拿通过复试的奖励,才花了这么久时间和资源来筹备的,此时她的【易容丹】时效也快过了,照理说就该找机会离开,换回自己的身份。 但此刻‘他’毫不犹豫在系统里续费了第二颗,在众人都有些失落的目光中,自信满满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他’这毫不气馁的模样很快感染了其他人,劳不语笑道:“复试不过就不过吧,咱还有杀手锏呢!小奚拿了个复试优等第一,咱们‘数’这场也拿个优等!” 下头的话不用再说,若是在复试中拿两个优等,谁还能说翠微书院是草台班子,给本地文人抹黑丢丑了?! 卫奚和穆二胖来参加这比试,本就是为了增长见闻和保护自家先生的屁股,当即不再自责难过,满含期望地看着‘张生’。 而此时聚在一起的几位评判,同样是为了不给任何书院透题的可能,正在出最后一轮的数学卷子。 最后一道题,由弘乐书院的老山长来出。 这道题出完,其他几位评判都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作为承办方的凌青明帮着众人开口,试探着问道:“您这道题……是不是有些太难了?” 这题莫说是给复试的学子,若是让不擅长数学的山长、夫子之辈遇上,大抵也要颇为头疼的。 老山长捋着胡子笑而不语,半晌后才慢悠悠地道:“左右你们都各出了题,已经能检测出学子的水平。我这道,便算是附加之题吧。” 第六十一章 试卷出完,众人帮着誊抄,最后一场小比很快开始。 沈翠下场,斋夫把墨迹刚干的试卷一份份发下来。 依旧是将近一刻钟的只能阅卷,不能动的流程。 这次的卷子难度可谓是大大提高,例如‘两鼠对穿’‘河上荡杯’……不只是《九章算术》里头的例题,更还有《孙子算经》、《夏侯阳算经》、《张丘建算经》里头的。 沈翠当然看到题对应不到具体是哪本书,但数学嘛,万变不离其宗,内核是差不多的。 ‘他’一道一道看过去,脑子里已经有了大概的解法。 等看到最后一题,同样是先把晦涩的古文字在脑子里翻译成现代文字—— 说有一个擅长跑步的人环绕小城匀速跑步,这小城附近每隔一段距离都有一个驿站,这些驿站间隔相同的时间,就会发出一辆马车。 每隔一刻钟的三之一,也就是5分钟,就有一辆驿站的马车从对面相后行驶,每隔半个时辰的三之一,也就是20分钟,就有马车向他前面行驶。 若马车也是匀速行驶,且到达下一处驿站之前都不会停留,那么这些驿站之间发出马车的间隔时间是多久? 这道题乍眼一看,便已经是非常棘手。自然吸引了沈翠的注意力。 但用方程的话,设置出四个未知量,即相邻马车间的距离l、马车的速度v1、跑步的速度v2和所求的间隔时间t。 她还是有些头绪的。 很快斋夫敲响铜锣,可以开始答卷,因知道最后一道题最难,所以沈翠在做前头的题目的时候,刻意加快了速度,做完之后再进行验算。 全部验算完毕后,她先把答案誊写上去,剩下的时间专攻最后一道。 在凌青明等旁人眼中,则是‘他’又像上次一样,拿到卷子就开始闭目假寐,没过多久就一口气连着写下许多答案。 因‘他’在上一场小比中发挥出色,连凌青明都不敢再觉得‘他’是胡闹,不由自主地过来看他写的答案。 又是所有书写的答案都正确! 凌青明再看向不远处自家书院的学子,速度远远比不上不说,还用了更多的稿纸,正在埋头苦算。 但让凌青明稍微安心的是,眼前的少年最后一道题没写! 果然,老山长那道题委实是难了一些。而眼前的少年,也没聪颖到那种地步。 又过了两刻钟,场内其他学子都先后做完了前头几题,开始攻克最后一道难题。 老山长也在考场内转了一圈了,发现大家都没写出他的题,连前一场表现最好的‘张生’都卡了壳,他不由生出几分遗憾和惋惜。 人嘛,老小孩老小孩的,年纪一大,心性就容易向小孩发展。 前头出那道题,虽是他一时兴起,但也代表如今一众书院,只重视应试教育,而并不注重科举不考的算学。 前朝还设有算学馆,彼时算学还不是一门小学。到了如今,科举考试不再重视这门,算学没落,便是无什么人会重视了。 他虽和一众评判说好算做附加之题,但若是众学子都答不出,就显得他在出的题十分不恰当了——毕竟出题也是有讲究的,为的不是把众学子都难倒,而是分辨出各人的水平。 以他的地位和年纪,其他评判和山长不会指责他,只是他自己惋惜之余,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老山长胡须后头的脸颊隐隐发红,正要往人少的地方站一站,沈翠再次睁眼,在卷子上写出了最后一个答案,然后举手示意表示要交卷! 这次卷子被收走,沈翠没再看几位评审的反应,立刻下场休息去了。 最后那道题弯弯绕绕,她费了不少脑细胞,用了三元一次方程组才解出来,体验了一把梦回校园时代,被数学题吊打的苦痛。 若是难度再加深,需要用到高中数学知识,沈翠还真没信心能做出来了,试问哪有毕业多年的成年人苦学三个月,就能回到高中的巅峰状态的? 也确实是她前头略有些小看古时数学题目的难度了。 劳不语和穆二胖、卫奚都在场边等着‘他’,见‘他’面色有些发白,心里都有了不好的预想。 为了安众人的心,沈翠又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比了个大拇指。 于是几人脸上这才有了真切的笑,嘘寒问暖地把他迎回看台。 沈翠一屁股扎进扶手椅子里,而此时场内还没有其他人交卷,也就代表着到这会儿还没人做出来最后一题。 这场小比后头无人再提前交卷,直到考试时间结束,斋夫才依次收走了众人的试卷,交到几位评判手里。 沈翠揉了揉发痛的眉心,想着这场的优等第一应该是跑不了了,‘他’也可以功成身退。 果然,后头小比结果出来,翠微书院位列优等第一! 昨儿个劳不语他们就不吝啬溢美之词把‘他’夸了又夸,今天却是不知道如何再夸,就一人给了‘他’一个结实的拥抱! 五场小比通通结束,最后的流程就是统计通过复试、进入下一轮的名单。 翠微书院这边已经无缘下一轮了,也就不用等着听什么结果,但两场优等第一,完全是超出预期,再不用担心劳不语会挨打了! 劳不语就拉着沈翠的手站起身,道:“昨儿个还没请你吃饭,今日你表现这般好,说什么都不能早早地走了。今日我们山长身体不虞,就先请你去我们书院做客,明日我再做东,下馆子好好吃一顿!” 沈翠刚缓过劲儿来,听到他这话自然不能答应,跟着回书院,岂不是要露馅? ‘他’抽回自己的手,连连比划,表明自己还有事儿呢,不方便的很! 这时候她乱比的手语就起到反效果了,劳不语还当他是真遇到了什么麻烦,试探着问:“昨儿个我们山长说你借住在亲戚家,可是亲戚待你不好?” 他现在是真把‘张生’当自家人瞧,隐隐有要为‘他’撑腰做主的趋势。 沈翠登时一个头两个大,早知道就不抠搜省点数了! 两人正一个比划,一个瞎猜着,凌青明已经开始朗声宣布复试结果—— “通过复试的书院有弘乐书院、文俊书院、青竹书院……翠微书院!” 这话一出,劳不语和沈翠顾不上掰扯了,几人脸上都出现了震惊的神色。 这样的盛会大比,难道也有统计出错的时候? 因为参加复试的书院少了很多,这些书院受到关注的程度也比之前高了很多,当下就也有其他人发现翠微书院不该进入下一轮,很快派出各家代表上前询问。 翠微书院这边,劳不语也作为代表也上前询问结果是不是弄错了? 一问之下,这才知道是那老山长动用了评判一票晋级的权利,保住了‘张生’,也就是保住了整个翠微书院!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59节 前头劳不语就说过,因为书院大比发生过徇私舞弊的事情,沦为笑柄,如今的评判无人会再用那项权利! 即便是德高望重的老山长动用了,此时下头的人也多少都有些意见。 沈翠没有上前,听到的酸话那就更多了。 “这翠微书院名不见经传的,没想到还能拍到弘乐书院的马屁。” “就是,那人不就是会做几道算术题,有什么值得老山长另眼青睐的?” “那人还是个残疾呢,注定无缘科举仕途的,保‘他’有什么用?”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站在上首的老山长也瞧见了被众人指指点点的沈翠,笑眯眯地朝‘他’招了招手。 骤然得了一代名师的青睐,保着自己通过了复试,沈翠自然是感激他的,便恭恭敬敬地上前行礼。 那老山长将‘他’招到跟前,也不说旁的,只道:“别听那些人胡说,身负不足,不是你的错。最后一道题只你一人做对,阖该你进入下一轮。你于算学上很有天赋,师从何人?” 沈翠张了张嘴,又随便比划了一下。 老山长没看懂‘他’自编的手语,只没想到他居然还不止一样残疾,目光中多了几分对晚辈的疼惜和怜爱。 此时其他几个评判这才发现他不止右手有问题,居然还不能说话。 前头他们同意老山长使用保人的权利,是因为觉得‘张生’虽然右手残疾,但确实于算学上天赋异禀。 这样的人,即便不能科举入仕,但等他长成,或也可成为一代名师,教授他人。 顺水人情做一做,万一后头能想办法将他招到自家书院呢? 可眼下知道‘他’都不能说话,那这样的人那真的是派不上任何用场了,何至于为了‘他’惹来非议呢? 几人互相你看我我看你,欲言又止,倒霉差事再次轮到凌青明这主办方头上,他犹豫着问:“您看这结果是不是……” 老山长方才还和颜悦色的,听到他的话,脸上的笑容淡去,一边轻捋着胡须,一边环视过众人道:“结果不变……我还是那句,只‘他’做出那一题,翠微书院晋级,当之无愧!诸位应当知道,有教无类。” 虽然此时的书院教育学生,为的是科举应试。教的好了,学生出息了,书院自然名利双收,二者互相成就。 但弘乐书院,秉承着却是圣人的主张——只要想学,不论身份地位甚至健康与否,那么便该给一视同仁。同样,这场比试就应当只看‘张生’的出色表现,而不论‘他’身负几样残疾,未来能不能为各书院所用。 这想法固然有些天真,但谁敢说这是错的? 凌青明和其他几个评判面色讪讪地应了声是。 连沈翠听了心里都生出一些不好意思来,她开设书院,为的也是完成系统任务,跟眼前的老山长相比,那就是目的不纯,功利性过强。 这世间,终归是有大贤大圣,不求回报之人的。 ‘他’看向老山长的目光,多了几分真切的崇敬和孺慕,这一刻沈翠甚至在想,如果不变装,而能用自己本来的身份参加,想来老山长也不会因为她女子的身份而歧视她。 老山长坚持自己的态度,旁人听了他‘有教无类’的说法,也不敢再反对,于是赛果就此定了下来。 沈翠很快收到了系统通知——【获得奖励:时间增益3年。】 她前头就是为了这个奖励才走到现在,眼下却没急着进入系统查看,而是又公公正正地朝着老山长行了个大礼。 谢他的青睐,谢他的力排众议,更谢他不带歧视的‘有教无类’。 第六十二章 后头各家书院代表下场,向不明所以的其他人转达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但这一不宣布,就仿佛把一滩水倒入了油锅中,一下子炸了锅。 怎么说呢,那些山长和先生即便是心中颇有微词,但碍于情面和身份,是不好说什么的。 但一众学子年轻气盛,正是敢说敢言的时候,更有一些没下场的文士书生,也有些愤愤不平。 大伙儿都是按着规则在比,为此辛苦付出了三年的努力,就翠微书院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个算术怪才,单那一门出挑,就能打破规则了? 虽这确实是评判的权利,但那‘张生’还不止有一样残疾,却单他一个得了老山长的青眼,那是什么意思,其余正常人都比不过他了? 这话要闹到老山长面前,老山长那自然会说,那一道题就‘张生’一人做得出,跟残不残疾又甚关系?旁人就是比不过。 但他们也没那个胆子闹到明面上,就在下头闹哄哄的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今日这消息还只是在场地内呢,回头等各家书院返回自己地界儿,传来传去,若被有心人添油加醋,还不知道要荒腔走板,传成什么样儿。 老山长这把年纪了,和劳不语、凌青明的先生一个辈分的,他们先生还在时,和老山长交情匪浅。他老人家高风亮节了一辈子,此次固然也不是有什么私心,但劳不语私心里却不忍心他为了自家,而被人议论、诟病。 劳不语沉思半晌,在旁边朝着沈翠招招手。 沈翠过去,就听他有些为难地道:“我知道老先生对你是青睐有加,于你而言,这更是一个千载难逢、扬名天下的好机会。但是对他老人家……人言可畏。” 说着劳不语也有些不忍,毕竟以‘张生’的才华,若是能被老山长那样的人赏识,挂靠到一个好书院,那绝对能闭眼进入后头的比试,不用落到现在这被人非议的地步。 沈翠这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劳不语想主动退出后头的比试,但又不忍心‘他’被埋没,纠结的不行。 ‘他’本来也不是为了出人头地才来,老山长肯保着翠微通过了复试,拿到了系统奖励,已经收获了意外之喜。 而且自家书院的水平,大家心里也有数。再往后比,也不可能再有机会赢。 实在没必要为了下一场注定要输的比试,消费人老先生攒了一辈子的好名声。 更别说出名这事儿,对‘他’同样百害而无一利。 ‘他’连连点头,表示自己同意。 劳不语就带着‘他’去和一众评判表明了心迹——他们感激老山长的青睐,但自家书院才成立不久,都谈不上根基和底蕴,走到今遭已经是十分幸运,后头的比试,他们主动退赛。 若是他们退赛,那老山长保翠微通过复试这桩事儿,也只能算是小插曲,并不会影响后头的比试,后头众人的注意力也就被转移到半决赛、决赛上,也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你可想好了?”老山长不看劳不语,而是看向沈翠,“初试和复试里,参赛学子众多,并不能凸显出个人的才华。等到了后头,若你能杀进决赛,甚至在‘数’这一关拔得头筹,那你来日的境况,与现在可将完全不同。” 眼前的少年穿着半新不旧的布袍,头上也只戴着一个木簪子,身上又有二处不足,不用想就知道日子并不好过。 若是此番能扬名天下,凭借书院大比的好成绩,寻摸一份像模像样的差事,那真是轻而易举。 若是现在半路截止,至多几个月,保管再无人记得‘他’。 机会稍纵即逝,下次大比,那又得等三年。三年足够发生太多变故了,若是后头再出现算学上的天才,那么‘他’便再无机会。 且老山长纵然再欣赏‘他’,但到底年事已高,三年后的大比会不会来当评判都未可知。换成旁人,大概也不会因为‘他’出众的数学天赋,而给他这么个机会。 沈翠十分认真地重重点了点头,又再次向着老山长行礼,谢他的好意。 老山长看‘他’态度大大方方的,不见半丝勉强和不甘愤懑,对‘他’的欣赏不由又多了几分。 这样好的孩子,老山长是有心想让‘他’跟着自己回弘乐书院的,但眼下并不能这般。真要这般做了,便会让人觉得他前头保着少年是存了私心。他这把年纪倒是不怕旁人议论,但没得让那些人把眼前这至诚至纯的少年,想成那种会钻营、拍马屁的小人。 他让人拿一叠弘乐书院自己制作的信封,递到沈翠面前,“这个你拿着,若是遇到困难,或者学业上遇到什么问题,尽管写信给我……还有你那笔字,可得好好练练了。” 沈翠恭敬接过,复又认真地点了点头。 和‘他’说完话,老山长又转头看向劳不语,好笑道:“你这小子,畏畏缩缩的作甚?过来说话。” 劳不语和凌青明同门师兄弟,老山长前头称呼凌青明为‘凌山长’,这会子对着劳不语却是这般,私心里更欣赏哪个,一目了然。 “早些时候你先生还在的时候,最不放心的就是你。这次过来,我本来还想私下里跟你唠叨几句。不过今日从翠微书院整体表现来看,你这先生,当的不错。” 劳不语忙道不敢,“我不敢居功,功劳的大头都是我们山长的。这‘张生’,也是我们山长偶然结识,然后发现了‘他’的天赋,从而重用的。” 这次书院大比出了个女山长,不少人都当成稀奇热闹来瞧。 老山长也知道这个,虽未和沈翠打交道,倒是对她生出几分好奇来。 他这年纪倒也不用担心什么男女大防,就让人另外拿了一叠信封给劳不语,让他转交沈翠,说回头两家书院可以经常通信,交流一下教育心得。 这是书院大比中的常见操作,互相欣赏的书院留下自家的信封,充当信物,保持通信交流,也是文人之间的一桩美谈。 翠微这边是没准备这个的,但他们这样的小书院,规矩少,人也简单,直接写信过来,不担心信会卡在书院其他人手里,省去送信封这一步也无甚大碍。 事情解决,几位评判还想商量下一轮比试的细节,这下子是真没翠微书院什么事儿了。 劳不语和沈翠也就行礼告辞,回了自己看台。 午饭早在最后一场小比后送了过来,其他人却是没动,还等着听消息。 听劳不语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卫奚和穆二胖都没有不甘心退赛的,本来就是自家技不如人。 只是众人都替‘张生’赶到惋惜,毕竟他们本来就不是奔着好成绩、好名声来的,但是‘张生’长途跋涉过来,身体这般不便,路上就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大展拳脚的机会近在眼前,‘他’却放弃了。 沈翠就用手蘸水,在桌上写了一句诗——“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他’此时能写出这样的诗,便再无人怀疑‘他’是强装出来的淡然了。 “真是好小子!”劳不语一边称赞,一边大力地拍他后背。 沈翠本来还觉得自己挺帅气的,被他这么一拍,差点直接趴到桌子上——【易容丹】改变了她的外貌,但并不是重新塑体,本质上还是柔弱的妇人身体。 周氏已经去把饭菜热过,将饭菜重新摆上了桌。 考虑到回去后,自家胖儿子肯定还要让自己吃饭,沈翠就只吃了一个馒头。 等吃过了午饭,沈翠不给劳不语再挽留的机会,乱比一遭,表明自己还有事儿,就作揖告辞。 穆二胖和卫奚都是生了结交之心的,见他又是比完就走,都面带不舍地看着‘他’。 反而是劳不语同他们小声道:“放弃了今遭这样一个好机会,纵使心性再豁达,但心绪肯定有些影响……‘他’刚吃饭也比前一日少用了一些。‘他’不肯在咱们跟前表现出来,咱们也就不要勉强,让‘他’自己静静。” 俩孩子这才跟着点点头,起身和‘他’道别。 沈翠慢慢走出比试场地,这会子旁人也都多少议论‘他’,但知道‘他’后头自己退赛了,也算有些自知之明,倒是没那么敌视‘他’了。 等到了外头,沈翠赶紧找了没人的地方变回来。 劳不语他们马上就要回村去了,刚还听劳不语提了一嘴,说卫奚今日累的不轻,脸色不大好,回去的时候雇辆车。 她早上出来匆忙,没带银钱,用两只脚肯定是快不过车的。而且雇车的动静也太大了,太容易让人见到。 所以沈翠没回村,而是再原路返回,装作放心不下过来看比试的。 很快几人在考场外碰了头,劳不语见到她莫名有些心虚——自家这山长行事不拘小节,就没有她不敢想、不敢做的,野心极大。放弃了那么一个好的机会,想来她肯定是有些不高兴的。 沈翠确实心情确实不高,但也不是因为这件自己早就知道的事儿,而是累啊! 连着两天一人分饰两角,她快累死了。 但这份疲惫还不能在人前表现出来,她得强打着精神,扯出笑脸,夸劳不语的决策没错! 后头便是雇车回村,劳不语带着俩孩子回书院那边,周氏也被沈翠打发去书院擦洗一下浮灰。 等到人都离开了,沈翠左右环顾一圈,确定无人,衣裙一撩,开始爬墙——出来的时候大门都反锁了来着! 等她翻过土墙,又爬进了主屋的窗,把大门和屋门都从里头打开,至此,书院大比算是告一段落。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60节 而沈翠也累的瘫倒在了炕上,总算是有机会仔细查看系统给的两样奖励了。 第六十三章 那个号房描述简单,不用再看。 沈翠要看的当然是后头那个时间流速的增益。 这宝贝东西要发挥效用,条条框框不少,系统前头给她推送消息的时候,纯粹把它当成一个胡萝卜吊在沈翠前头。还隐藏了一些条例—— 前头那些不提,这增益还需要书院上下的人都做到精神力高度集中,可谓是一人开小差,全书院失效。而且书院上下谁都可以缺席,就作为山长的沈翠,必须在书院十米之内。 要知道是人就需要休息,不可能一直让精神处于紧绷状态。 劳不语他们还好一些,已经习惯了这种自律和高强度的读书生活,自制力都不错,注意力是比旁人集中的。 但沈翠自己是个摸鱼高手,前头每日都能一边享受书院神清气爽的增益,一边优哉游哉魂游天外,此后那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好日子是不会再有了。 她作为山长,也得一把子支棱起来! 当然啦,系统也‘贴心’,前头产出的东西不是培养对象能使用吗?提高注意力的商品,倒是书院上下都能用。购物点花一花,道具买一买,大家注意力集中的时间也就会大大延长。 还有,效用说是三年嘛,但不是从开始使用时计算的,而是现在已经开始计时,截止到三年后的八月。 这中间如果因为某些原因失效了,可不会像后世买的什么网游加速包,断开后还给你保留着。失效一次,那就得第二天再开。当天的时间过后不补。 沈翠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要不是这增益委实是个逆天的宝贝,而她能得到这奖励已经算是走了大运了,少不得还得再和系统掰扯两句。 沈翠躺了会儿,缓过了劲儿来,干脆就起身去往书院,准备试用那时间增益。 倒不是说连着折腾了两日,沈翠还想逼着劳不语和俩孩子把今日剩下的半天当成一整天来用功。 而是反正今天不用,它也是少一天的时间,正好利用今天来尝试一下这个新功能。 她到了书院门口,确定使用之后,时间增益立刻生效,书院界面里,每个q版小人除了原先的心情值和身体素质值,多了另外一个名为专注值的血条。 那么不用想也知道,如果专注值跌破及格线,时间增益就会立刻失效,时间流速就会恢复正常。 周氏作为杂工,此时正在书院里洒扫,她日常做活就仔细,虽然做的都是极为顺手的简单活计,但还真是全神贯注。等到手里的活计做完,她也没停留,还赶着回家去浆洗缝补呢。 这也挺好,倒不用担心会因为周氏而使增益失效。 让沈翠意外的是,连着忙了两日,劳不语和俩孩子此时专注值那是满满当当的,正聚在一起不知道说什么。 一个两个都注意力这么集中,难道是系统对这方面的判定比较宽松? 这么想着,沈翠抬脚进入书院,光幕上的书院界面,则也多了她的q版小人。 嗯……系统没出错,她的专注值也就是刚比及格线高了一点而已。 沈翠连忙集中注意力去听他们说话,这才稳住稳住了自己的专注值没再往下掉。 这一听之下,沈翠才知道原来他们师生三人是还在替‘张生’感到惋惜,觉得是自家实力不够,才让得了老山长青睐的少年不得不退出比赛。 眼下事成定局,再后悔也来不及,只能想着再用功一些,将翠微书院发扬光大,这样再有下次大比,就绝对不会再拖‘张生’的后腿。 而且若是真有一日,翠微书院名声大震,如弘乐书院那般,‘张生’作为书院一员,旁人便不会再因为他身有残疾,而看不见‘他’的才华。 他们前头说的那些,让沈翠觉得还挺高兴的,500购物点捏了个假人,不止自家书院取得了好成绩,更无形中督促着大家上进。 但听到后头,她发现不对劲儿了——怎么这三个人,隐隐就要把‘张生’当成书院里正式一员了? 劳不语他们谈话的时候本就没坦坦荡荡,抬眼见到她过来了,于是便也把她请了进去。 话题于是更是围绕着‘张生’展开了,毕竟劳不语他们也不知道少年在何处落脚、家里的情况如何,是不是愿意留在水云村。 卫奚开口道:“张兄若是愿意留在咱们这里,银钱上头我来出也成。” 劳不语更是道:“我为人师长的,更该做出表率,‘他’的束脩和生活费由我负责。” 这给沈翠逼的,只能道:“正好我连着两日都未见到他,明日我去寻他一趟,仔细问问。” 看到他们三人听到这里都跃跃欲试的,沈翠立刻描补道:“他这人性子是豁达讨喜,但其实……还是有些怕生的,也就我和‘他’投缘,‘他’和我聊……比划的来。” 这倒是真的,‘张生’连着两天都是比完就走,半点没有留恋,搁旁人身上会让人觉得此人倨傲,不好结交,但搁‘他’身上,则让人不会这么想,只会觉得‘他’大概真的是怕生?所以劳不语他们就没再提要跟沈翠一道去的事儿。 后头他们正常开始上课,沈翠按着往常的作息,这会儿该去外头躺椅上躺着了,但这不是不敢分心吗?得支棱起来给自己找点事儿做。 堂屋里地方虽然宽敞,但摆了四张书桌后,所剩的地方就不多了。 卫恕是个讲究人,沈翠不好擅自做主碰他的东西,最后还是卫奚看她似乎要留在屋里听讲,把自己的书桌让给他用,而他则去用他大哥的。卫恕不会和他计较这种小事儿。 沈翠坐下之后,劳不语开始讲课了,这不是刚参加完书院大比吗?他收获也不少,光是今天看了好几个优秀学子的大字,就感触颇深。 劳不语平时讲话非常口语化,到了教课时,那真的是判若两人,引经据典,侃侃而谈,显出了他的满腹文采。 但这文绉绉的话,到了连着疲惫两天的沈翠耳朵里,那真的跟系统放的催眠曲效果差不多,很快,她就眼皮发重,专注值狂跌。 这时,系统又贼贼地给她发弹窗了,推送那种能提高注意力的道具。 沈翠挥手把弹窗一关,同时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把自己掐清醒了,然后拿了卫奚桌上的字帖,开始练字。 学写字,总不会困了吧! 往后‘张生’肯定是不能常出现的,长时间‘精分’,不只是购物点遭不住这么花销,沈翠身体也遭不住。但老山长对‘他’有知遇之恩,劳不语他们也确实欣赏‘他’,现实的来往可以没有,书信往来却不能少。 到时候也能用‘张生’的身份弄出一些数学资料来交流,在这方面给俩孩子助助力。 这一练之下,沈翠前头只觉得在书院里脑子会比在其他地方清醒一些,真用功起来,才知道这份‘清醒’有多宝贵。 前头她在自己屋里偷偷写了好几次字,手实在太笨,也不知道本来的自己天赋差,还是被原身所累,总之那字是真的没眼瞧。 今儿个在书院里练,却有了一种玄妙的感觉,丑还是一样的丑,但就是自己能感觉到那细微的进步。 沈翠写完一张,看没人注意,又把那张字给叠好,换了左手来写——她是需要两种字迹的。 劳不语他们和她在一个屋里,自然察觉到她在有意无意地藏自己的字,还一会儿用右手,一会儿用左手的,师生三人默契地对视一眼,便不约而同的想到她大概是刚学写字,字迹难看,怕丢丑。于是他们也不说破,还刻意不去看她练字。 沈翠见他们没关注自己,那更是不再顾忌什么,只时不时看一眼光幕上大家的专注值,其余时候都在练字。 半下午的时间过去,大家都学的十分认真,即便是课间休息,众人的专注值稍微下跌了一阵,但都没跌破及格线。 天快黑的时候,穆二胖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虽没有外人在场,但穆二胖还是闹了个大红脸,小声嘀咕道:“好奇怪,中午明明吃得很饱,我还想着晚上少吃点呢,没想到才过半下午,肚子又饿的不行了。” “是有点奇怪,今天我茶水喝的也比平时多,平时一下午也就喝两盏茶,今日喝了快四盏了。”劳不语道。 这是自然,因为书院里头时间流速慢,外头才过了两个时辰,其实书院里已经过了四个时辰。 要不是大伙儿中午吃的都多,早就都要饥肠辘辘了。 系统产出的东西也确实厉害,说了不会让人察觉,一下午愣是谁也没发现不对,连书院里用来简单计时的自制日晷,都被影响了。 这倒是又给沈翠提了个醒儿,明天进城找‘张生’,还得再买点好存放的桃酥、烧饼之类的东西回来,放书院里给众人充饥。 “夫子也别给二胖讲课了,晚上大家就休息吧,”看到忙碌了两日的众人都露出了疲态,沈翠立刻把时间增益给关了。再好的东西,当然还是没有大家的健康来的重要。 很快周氏提着食盒过来了,因为想着中午除了沈翠外的大家都吃了不少东西,所以周氏这顿晚饭准备的比平时更清淡简单。 四个小菜配上熬的稠稠的白粥,但她没想到书院上下都饿坏了,一大锅粥,沈翠他们把锅底都给刮干净了,才停了筷子。 “动脑子了,饿的快。”沈翠简单解释了一下。 到了晚上休息的时间,沈翠回家后就一直揉着酸痛的手腕——前头虽然也刻苦恶补了三个月,但那是在脑子里的模拟场景里学习,还没试过真刀真枪写这么久的字。 周氏见了,便说帮她揉揉。 “您下午做什么了?经络这块都堵住了。”周氏一边温声细语地说,一边轻轻帮她揉捏。她既当爹又当娘的把亲弟弟带到大的,这照顾人上头很有经验。 沈翠说没啥,“就是认字练字来着。” 她上一瞬说的不以为意,下一瞬却被周氏揉的龇牙咧嘴。 周氏做儿媳妇的,不好笑话她这婆婆,抿唇忍着笑意道:“您又不考科举入仕,怎么还这般辛苦?” “唔,这跟考不考科举没关系吧。”沈翠想了想说,“二胖越来越有文化,眼界越来越开阔,我知道他不会嫌弃我,若是旁人敢笑话他娘没文化,他第一个要跟人急眼,但是,我就怕有一天,他想着的、烦着的,是我完全不懂的东西,我帮不上忙,只能干着急。为了这个,我也觉得我该学。”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又接着道:“而且学知识,也不给光是为了旁人,对自己也是百利而无一害的。我不扯那些读书使人明智聪慧的大道理,就说你帮人浆洗缝补,那至多一天也就挣几十文钱对不对?但是若学上一学,也不用太厉害,只要把字给写好了,帮人写写信,去书斋抄抄书,怎么也比出卖体力挣得多是不是?” 沈翠一边说,一边小心观察周氏的反应。 过去这段时间,她已经有意无意地和周氏提过可以在得空的时候,去听听劳不语讲课。 但周氏真的是把自己当成铁人用,她根本不给自己得空的时候! 对着她,沈翠没有半点恶感,还是希望她好一些的,毕竟在原书的剧情里,周氏这发妻的戏份本就不多,等到穆云川飞黄腾达,不再需要她帮补家用了,周氏就更是沦为隐形人。 和周氏有关的戏份,必是她被原身那恶婆婆磋磨,然后她苦苦忍受,以此来衬托沈氏这继母的可恶可恨。又因为她早年熬坏了身体,周氏比原身还下线的早呢! 沈翠把她留在身边做活,并不算占她便宜,能时刻洞悉她的体质,不会让她落下什么病根,折损了寿数,但其余的,就还得看她自己了。 周氏垂下眼睛,若有所思,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 第六十四章 翌日一大早,沈翠就进城去了。 ‘张生’肯定是不用寻的,昨儿个晚上独处的时候,她已经以‘他’的身份写好了一封信,表明自己放不下家乡和亲人,感谢劳不语等人这几天的照顾,参加完比试就要立刻回家去了,往后会定期写信过来。 不过沈家那边倒是要去一趟。 前头沈家人知道她病了,想必还在挂怀。 而且自家也参加完了书院大比,成绩算是很不错,也得给他们报喜。 沈翠出发的早,到茶壶巷的时候,沈家几个男人还没出去上工,一家子正在一处用早饭。 见到他来,沈家人自然都高兴得很,李氏挪了挪位置,主动给她让了个空位。 沈翠自己去灶房拿了碗筷,挨着郑氏坐下。 一边吃着早饭,沈老爷子和郑氏自然问起她的身子来。 沈翠前头确实累的不轻,但身子骨是真不错,卸下书院大比这桩心事,昨个儿歇过一晚上,睡得香甜,今天虽起得早,但脸色也比之前好得多。 沈家人看她胃口也不错,总算是放下心来。 等他们都慰问完了,就轮到沈翠报喜了。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61节 沈翠先是道:“我知道爹和哥哥们要上工,不得闲,怎么娘没带着嫂子们去看热闹?我出来过好几趟,没见着你们还奇怪来着。” 比试场地内是只能让书院人员进入的,并不能带家眷,连周氏都是作为书院杂工进去的。但作为参赛书院,真金白银交了报名费的,就起码也能留几个场外观看的好位置。 郑氏摆手道:“我们大字不识一个,去凑那热闹干啥?没得惹人笑话。” 这话倒也不假,但这人哪有不爱瞧热闹的?尤其书院大比还有比乐舞、乐器的环节,小城百姓娱乐活动少,难得举办这样盛大的聚会,还能不想去看的? 其实早在大比第一日,陈氏就提出来要去看。 郑氏没让,前头她听风就是雨,把陈家婆子的话传到闺女耳朵里,累得闺女真去参加那比试了,为此还病过一场,心里十分自责。 后来她打听了不少消息,知道旁的书院都是为此准备了二三年,初试更是能用人海战术,来防止有人发挥失常。闺女的书院成立才不到半年,里头的人拢共才那么小猫两三只。 这能比出什么好成绩? 所以郑氏虽然确实关心,但特地没去看,尤其陈氏是奔着去看沈翠的笑话的,她就也不让家里其他人去。 这样比输了,甭管输的多难看,大伙儿只做不知,给闺女留着面子。 要不是沈翠提起,郑氏还准备接着假装不记得这事儿呢。 但既然沈翠提了,郑氏就知道结果比自己预想的好,催着她快说。 沈翠也不卖关子,先说了自家书院无惊无险地通过了初试,又意外获得了弘乐书院老山长的赏识,被保着进了复试。 但再后头就比不得人家了,所以退赛了。 这结果说完,沈家人自然都帮着高兴,郑氏乐呵呵道:“我儿真是出息,我听说往年咱们这县城里头,除了青竹书院,其他小书院都进不到复试呢!” 就陈氏一个,酸的不行,她侄子跟着黄举人读书,前头都觉得是自家祖坟冒青烟了,但书院大比这样的盛会,黄举人连参赛的资格都没有。 当然其实黄举人若是有心想参加,搞个书院名头,交个报名费也能下场。 人家没下场,纯粹是私塾小班教育,收学生都收不过来呢,他本人又不会君子六艺那些东西,何必搀和这个? 但陈氏并不懂这些,就是既眼热又泛酸,再看一样身边听到读书两个字,就跟见了猫的耗子似的儿子,她早饭都比平时少喝了半碗粥。 沈翠本也不是来和她分享喜悦的,就也不管她,吃过早饭,送了沈老爷子和俩哥哥出去上工,她也没在沈家多待,书院的时间增益还得她到场了才能用呢。 从沈家出来后,沈翠就去买点心了。 按着人口,她给劳不语师生三人一人买了一大包桃酥。 一包桃酥里头有十二块,怎么也够吃上几天了。 这种精细东西,一直到现代社会八九十年代都不是家家户户吃得起的,三包就用去了五六钱银子。 另外她自己往后也得常驻书院,倒也不必吃的那么精细,买些馒头、烧饼这样的便宜东西,回头翻热一下也能充饥,花了一钱多。 后头她就又去添置了一些纸张,买了几支笔,那银子就花的更多了。 但这些又确实都是生活上的刚需,不能省。 沈翠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往家走,还没出城,她发觉哪里不对了——系统哪里就是那么大方,大比复试就给逆天的奖励,其实也是在挖坑啊! 先不提那增益buff起效的条件严苛,想长久的使用,后头多少都会需要她购买一些提高注意力的道具,吃喝和笔墨纸砚上头的花销,那也等于成倍增长了! 前头书院里是管三口人的吃喝和读书花销,现在不就等于直接翻了一番?等于要养六口人了! 这绝对要打破书院的收支平衡了! 【有得必有失嘛。】系统出声安慰她,【这奖励这么丰厚,用宿主的话,都‘逆天’了。怎么能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呢?这时代有句话叫‘一寸光阴一寸金’,按着这个比例算下来,宿主付出的代价都不值一提。】 沈翠让他少和自己掉书袋,【确实不值一提,将将想要我的命而已!】 正聊着呢,她经过一家书斋。 书斋前放着一个告示栏,上头贴着一张红纸告示,写着“山野先生新作《西湖贪欢》新到,欲购从速!”。 而这书斋的生意也确实比旁人的好,宾客络绎不绝。 沈翠站着看告示的工夫,书斋伙计就上来招呼道:“夫人看着就是能识文断字的,要不要进来看看话本?” 沈翠跟他进去了,在伙计的介绍下,她看中了两本最时兴的话本。 这话本虽然字数多,但抄录要求不高,不必和《三字经》那样的启蒙读物那样,字字都是一般大小,还得布局合理,纸张装订也差上一些,所以总体价格差不多,两本要一两银子。 听到这价格,沈翠自己还没回答人家呢,系统已经学着沈翠之前的口吻,凉凉地开口说:【一两银子,这不是要我宿主的命嘛!】 沈翠好笑地在脑子里骂他,【去你的,我的命就值一两?】 伙计看她没说话了,便猜着是价格贵了,毕竟这县城里的普通百姓手头并不算多宽裕,等闲不会花上一个月的月钱,来买这种消遣的东西。 于是他又把沈翠往旁边位置没那么好的书台上带了带。 那处是收来的旧书,品相不同,价格也不同,但肯定是比新书便宜的。当然也不可能有市面上流行的新话本。 沈翠倒也不挑是不是时下最流行的,就让伙计挑了两本曾经风靡过的话本子,花去了半两银子。 她还又跟伙计打听了一番,这旧书能不能再往回卖,伙计说是可以的,但再转一手,回收的价格自然更低,至多能再卖个二钱。 也就是看两本话本再卖回来,她要折进去三钱银子。 沈翠很快就付清了银子,回村去了。 回去的路上,系统还不忘打趣她:【宿主居然还会在娱乐上花钱?虽然是小钱,但看来宿主比过去还是进步了不少。】 【谁说我是娱乐了?我这叫前期投资。】 【唔,宿主学写字虽然已经过了明路,但到抄书贴补家用那种程度……还真的挺任重道远的。】 沈翠没理他,回村之后直奔书院,先把‘张生’的告别信给了大家,再把买来的东西分给了,而后打开时间增益,坐到了自己的临时书桌前,接着开始练字。 不过让沈翠失望的是,昨儿个特地和周氏说了那么一番话,今日她却还是没过来听课。 一直到晚上时分,大家吃过晚饭了,周氏洗掉了碗筷,见沈翠没像往常一样早早地归家,她才犹豫着过来了。 堂屋里静悄悄的,只有劳不语给穆二胖讲课的声音。 沈翠笑眯眯地对她招了招手,让出半张书桌,另外拿了一张纸给她用,而后同她耳语道:“今天咱们学写《千字文》,这一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你先跟着我写,写完这个我再给你讲后头的。” 她前头每天都在书院里待着,听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早读,也在做陪读日常的时候,陪着穆二胖和卫奚练过字,能最简单浅显的启蒙读物的内容熟记,知道那些字怎么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并不会惹人怀疑。 周氏其实今日一整天还在想昨日沈翠和她说的话,尽管沈翠说的确实也有道理,但周氏自认没什么天赋,到为人写信、抄书那种程度,不知道要花费多少时间,又要停下多少活计。 可她确实又确实很想读书认字,早在沈翠说那些话之前,就想着了,所以这才摸过来看一看。 没想到沈翠根本不再劝她什么,给她安排完‘学习任务’,再把毛笔往她手里一塞,按着她的手教她握笔,直接就开始写自己的了。 周氏立刻不敢再分心想其余的,仔细记下她落笔的顺序,在自己面前的纸上练起来。 沈翠满意地看着光幕上周氏的q版小人的专注值,从及格线上开始蹭蹭上涨。 周氏也确实不蠢笨,那八个字看沈翠写过一遍,就完全记住了笔画顺序,很快写过一遍,她脸颊微红地小声道:“我手太笨了,好像和您写的不同……写的不大对。” “没事儿,刚开始都这样。”沈翠说着话,眼神落到周氏面前的纸上——可不是和她写的不同吗?周氏第一次写出来的字,都比她的鬼画符像样多了! 第六十五章 沈翠面色古怪,周氏越发觉得自己不是这块料,正觉得羞臊准备起身告辞。 沈翠开口和她解释道:“你写的是和我不同,但不是写的不对,是我写的难看。” 说着沈翠在桌上拿了字帖,告诉周氏那是个什么字,“这上头也有比划顺序,你就不用看我了,跟着这个练就成。” 既她有天赋,就不用再逼她照着自己的进度练习了。 等周氏接着练,沈翠又看了她一会儿,见她写的越发像模像样,少不得和系统吐槽两句:【我这手到底怎么回事?原身的影响怎么还能这般大,我不是已经又完成了一环主线任务吗,不是应该多挣脱了一层桎梏吗?】 【宿主,前头你没问,我也不忍心告诉你。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不关原身的事儿,纯粹是本来的你,就没有写毛笔字的天赋。】 沈翠被狠狠一噎,仔细一回想好像自己上辈子写硬笔字的时候,字迹就跟好看不搭边。后来毕业后,更是依靠电子办公,至多就在文件上签签字的时候用过笔。 观察到自己的专注值也在掉,沈翠也不闲聊了——没天赋怎么办?练呗!就算练不出一笔好字儿,但也不能一直用这一手鬼画符走天下。 不知不觉过了半晚上,穆二胖开始不住地揉眼睛,专注值下跌,而卫奚那边,他晚上不听课,一般是自习,但学习了双倍时间后,体质也跌了2点。 沈翠立刻就把时间增益给关掉了,催着大家早些休息。 但俩孩子都不肯,看着屋里的滴漏说时辰还早呢,愣是又学了半个时辰,才肯去歇下。 沈翠便想着后头在饭食里放些消除疲惫的系统产物丹药,让他们不至于因为每天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学习了双倍时间而影响了健康。 支出又多了一项,沈翠在那半个时辰里,也没偷懒,练字越发认真。 自打这日起,周氏白日里依旧做自己的活,但每天晚上她就不做针线了,就一直跟着沈翠一道认字、练字。每天沈翠也不给她安排很多任务,一天认上二十个常用字。 转眼过了几日,到了青竹书院旬休,卫恕要过来了。 此时他作为书院外人,一过来就要破坏那个增益。而此时书院人员已经是满员情况,就算沈翠把杂工换成他,但那会儿周氏又成外人了,回头她过来送饭,晚上来练字……依旧是顾得了头,就顾不了尾的情况。 但卫恕是书院正经投资人,且前头听穆二胖说,他在小比的时候还偷偷提点了一番,沈翠也不可能不让他过来看卫奚。 系统又‘好心’地给她出谋划策,【宿主的书院建成都半年多了,正好可以升升级嘛,升到2级之后,就能多一个可替换培养对象的位置,正好给这个卫恕,他任何时候过来都不用再担心了。而且书院升级后,日常奖励也会更丰厚。】 书院升级需要沈翠手动升级,1级升2级十分简单,只要山长、名师、2个培养对象、1个杂工招满就行,但是升级需要1000购物点。 沈翠才因为书院大比狠狠‘出血’,身上的点数不够,就只好先作罢。 反正卫恕一般都是傍晚快晚上的时候过来,然后住一宿,第二天早上就离开。 这样算一算,也就损失了一晚上的时间增益,也正好让劳不语和俩孩子歇歇。 这么想着,沈翠莫名心虚,自己怎么有股资本家的那味儿了?都把正常的时间流速,算成大家的休息时间了。 卫恕依旧是休假前一天傍晚时分过来的,从他嘴里,众人也知道了书院大比的最终结果—— 因为前头劳不语是觉得自家不可能通过复试的,所以后头的赛程都没和大家具体说。此时卫恕就一并给大家细细解释了,大比的初试和复试,比的是君子六艺,后头比的却是不同,就是科举考的那些四书五经和八股骈文。毕竟老山长那种有教无类的派别还是少数,天下大部分书院,都是奔着培养科举人才去的。 因此后头真正能让学子扬名的比试,考的就还是那些,至多也就是再加一场比作诗作词的。 但讽刺的是,那么些功利性更强的书院,不止在君子六艺上头比不过弘乐书院,后头依旧比不过人家。 弘乐书院只在穆云川不掩锋芒下场的那一年,失过一次第一,这次人家又是稳拔头筹。 而青竹书院,因为没有穆云川这人形外挂在,发挥的也很平平,止步半决赛。 这也不得不说,劳不语前头那决断没错,再往后走,翠微书院绝对要丢大人。且‘张生’只会一门数学,别说挣一个扬名天下的机会,怕是要在人前狠狠丢丑,那些前头既瞧不上‘他’,又嫉妒‘他’被老山长赏识的,不知道要编出多少贬低的话来。 听说弘乐书院成绩最佳,大伙儿头替老山长感到高兴。 而转述完结果的卫恕有些不自然地扭捏了一下,递出一个包袱。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62节 他往常也会时不时带些东西来,都是给卫奚的日用品,今儿个卫奚自然也伸手去接,却听他道:“不是给你的,是给你师兄的。” “给我的?”穆二胖纳罕着接过包袱。 打开一瞧,里头是一张小弓,几支钝头小箭,还有一个小靶子。东西的材料算很常见,并不珍贵,但那小弓只有正常弓箭一半大小,十分精致。 “这个弓弦还可以换,”卫恕同他解释,“现在的拉力还不到半石,等你适应了,力气慢慢变大,就可以更换。但这弓至多只能到一石,拉力再大,弓就会开裂。那会儿你也就可以用成人使用的弓箭了。” 说着卫恕就催他试着拉一下,穆二胖照着他的话试用了一番,还真拉得动! 弓箭这种东西不是家常用品,小城里不好买,不然青竹书院这边也不会把‘射’场小比换成投壶。 这适合半大孩子使用的弓箭就更是需要特别定制了。 早在大比之前,卫恕指点穆二胖投壶,发现他这上头颇有天赋,后头下人照旧去府城采买物资,他就让人顺带定做了小弓箭。 可惜定制这样小弓的所需时间比他想的长许多,直到书院大比都结束了,才将将拿到。 卫恕又给他示范了一下标准的拉弓动作和使力的诀窍,又开始打腹稿了——他出手向来阔绰,从前送东西给人都是想到什么送什么。但后来结识了穆云川,两人家世相差过大,几次送东西都碰了壁,他才知道送人礼物也很有讲究,得顾忌着对方的自尊心。 所以他又道:“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也没费什么力气,所以……” 他正编着呢,穆二胖已经眼睛发亮地看向沈翠了,沈翠看他是真喜欢,就点点头,表示可以收。 穆二胖立刻朝着卫恕道谢,“谢谢卫家大哥,我真的很喜欢,特别喜欢!我会好好练的!” 卫恕也就不用费力气编什么说辞了,看到穆二胖那张满是真挚感谢的笑脸,他这送礼物的,心情也跟着大好,“虽说科举不考那些,但练练这个,能提高人的注意力。往后你遇到不懂的,也能随时问我。” 来而不往非礼也,现在的穆二胖很知道这个道理,看此时距离晚饭还有一些时候,穆二胖就拿出了属于他的那包桃酥,请卫恕吃了垫垫肚子。 在沈翠看来买了会肉痛的点心,在卫恕眼里那就是最家常的东西。 他没客气地拆了开来,拿起桃酥吃了起来。 穆二胖虽然心痒想玩那小弓箭,但依旧老老实实地坐回书桌前,继续完成前头的功课。 “你……少吃点吧。”卫奚突然低声同他道。 卫恕刚吃到第二块,挑眉好笑道:“不是吧,我送了礼物的,吃两块桃酥还要遭你嫌弃?” 卫奚摇摇头,而后才和他解释,桃酥一人一包,他和劳不语的那包都在这几天吃完了,穆二胖的那包却一直没舍得拆。他说这东西不怕放坏,想到下次过节的时候,和他娘一起吃——其实早在沈翠买来桃酥,分给他们的时候,穆二胖就说过要和沈翠分享。沈翠说自己不爱吃那些,他就想着等到过节分着吃,到时候他娘肯定就不会推辞了。 这来龙去脉一解释,卫恕还真不好意思吃人珍藏的东西了,这一刻他甚至觉得让人定制的小弓箭,远不如这桃酥珍贵! 不过第二块他已经咬过一口,肯定不能再放回去了,只能试探着问:“那我下次买一包给他?” 兄弟俩正说着话呢,穆二胖写完功课过来了,刻意板着脸道:“那怎么成?这包桃酥就是我的回礼,卫家大哥就是吃不完,也要带走的。” 说着他自个儿先绷不住笑了,又说:“你就吃吧,咱们自家人,我不跟你客气,你也别跟我客气。再说复试的时候,要不是你提醒我,我怕是一箭都中不了呢。” 他不搀任何虚情假意的笑容极具感染力,卫恕和卫奚就也跟着笑,不再纠结那么一包桃酥。 而沈翠这边,桃酥可以算做二胖的回礼,她这当家长的,也不能一点都不表示。 而她身边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有系统说把卫恕列入3号培养对象。这样既不用担心卫恕时不时过来会让书院的时间增益失效,也能让他在那一天半天的时间里,跟着享受一次福利。 书院升级,看来必须提上日程了。 第六十六章 等到周氏认识了上百个常用字的时候,时间也进入到了九月下旬。 经过这将近一个月的努力,沈翠也终于攒够了上千购物点。 这一个月的时间里,系统还算厚道,发布的书院日常里不再包括让山长烹饪,也就没让沈翠倒亏。 但等到她购物点一过千,把书院升到2级,多出了一个培养对象的空位。 烹饪任务它又在这天中午前来了。 沈翠做菜饼那已经驾轻就熟,只是现在她等闲不能离开书院,就换成在书院的灶房里下厨而已。 经过前头臭豆腐、饺子汤的‘洗礼’,现在在知道她要下厨,别说俩孩子,劳不语都已经看淡了,并不会再因为这种事而影响了心情,耽误了自己的事儿。 唯一比较难办的,大概就是现在周氏不好随便剔除出去了。得要求她一起吃。 好在周氏这人本就不讲究吃喝,更别说现在沈翠日日带着她认字写字,是她半个老师。热腾腾的菜饼子做出来,沈翠分给她,她就吃,半点儿不带嫌弃。 糊弄完倒贴点数的书院日常,沈翠就等着系统结算奖励——系统说的嘛,书院升级之后,除了会多出可活动的名额,日常奖励也会变得丰厚。 系统从不说假话,奖励确实变了——【获得奖励:60购物点。】 把沈翠又给气笑了,往后等于是做一顿饭,从倒亏30点,变成了倒亏20点。 但不能说系统骗人,沈翠只能安慰自己蚊子腿再小也是肉! 又过了几日,还没到青竹书院旬休的日子,卫恕却早早地过来了。 好在那会儿书院门关着,他叩响门扉,沈翠开门让他进门之前,把他加进了系统,没使当天的时间增益失效。 他这次不是来看望卫奚的,而是来送家书的。 穆云川院考之后,成了一等廪生,就入了府学,中间未曾回来过。 前几日卫家下人又去府城采买东西,卫恕算着日子他怎么也该安顿好了,便让人去了一趟府学寻人,看他过得好不好,缺不缺什么东西。 穆云川便拿了两封书信托卫家下人转交。 一封是给山长的,另一封则是由沈翠亲启的家书。 家书送了过来,沈翠知道原书剧情——他有男主光环,只会越过越好,半点不需要人操心,但既然对方依旧秉承着孝道,特地在信奉上写了由她亲启,她当然就也得在人前打开看看。 那封家书一共就两页纸,第一页写他在府城并没有不习惯,府学里师长和蔼,同窗和睦,大家都十分照顾他。 第二页短一些的,先是给沈翠问安,又叮嘱穆二胖要上进好学,尊敬师长,友爱同窗,更要代他的份孝顺母亲。最后询问了周氏几句,让她仔细自己的身子,不用再为他操心。 最后信封里还放了三两银子。是朝廷发放给廪生的银钱,一共四两,穆云川说朝廷每个月还发六斗廪米,够他吃用,他在府学没什么花银钱的地方,就只留了一两傍身,其他的就都寄回来了。 家书是穆二胖朗读的,周氏听着听着就红了眼眶,“出门在外不易,府城那样的地方怎么能没地方花银钱?” 话一出口,周氏又立刻把嘴抿上了。因为家书是沈翠这一家之主亲启,那么交回来的银子也应当是她来做主,周氏做儿媳妇的,没资格置喙。 不过沈翠虽现在银钱不凑手,却也不想要穆云川的钱,闻言就把银锞子放到她手里,“你说的对,出门在外肯定比咱们花销大。不过也无妨,下个月卫家人再去府城采买,你也写一封家书回信,顺带把银钱再给送回去。” “我、我来写?”周氏顾不上伤怀了,脸颊腾一下就红了。 私下里学写字当然无妨,但是要给满腹锦纶的穆云川写信,就让她生出一种关公面前舞大刀的羞臊感。 “慢慢练,还有一个月呢。”沈翠继续鼓励她,“再说你写的比我强多了,我都不怕丑,天天在这儿练着呢,你怕啥?” 沈翠都拿自己作反面教材了,周氏也不退缩了,点了点头,立刻找了个角落的位置,提前开始练字。 经过这么一遭,课程之间的休息时间过去,沈翠观察着大家的专注值,催着他们都去学自己的。 卫恕被沈翠手动添加成了书院系统里的3号学生,就也能看到他的各项数据了。 资质那些就先不提了,各方面都是出挑的很。 只是这日,他的心情值和专注值居然都不高? 虽然他不是系统任务发布而来的培养对象,只是临时替补,但系统并不会出错。 卫恕确实心里不大得劲儿。 他挂心穆云川的境况,这才让下人特地去了府学寻他。 但穆云川只让下人给他带了口信,事先未曾准备好给他的信。 倒不是说穆云川错了,因为他两封信都是给长辈的,连亲兄弟穆二胖、妻子周氏,也都只得了他只言片语。 卫家下人也同他道:“府学规矩森严,小的去的不巧,并不是休沐时分。经过了不少流程,等了不少时间。穆秀才也是匆匆而来,给了小的两封书信,让小的给您传了几句口信,就又被召走了。” 理智上,卫恕知道穆云川没错,府城和县城、村里路途遥远,通信困难,若是请行脚商人传信,捎一封信就需要一两银子。他身边拢共就四两银子,并不能未卜先知,卫家人会去寻他。想来最初的打算,就是花费二两银子请人传信,信封里头寄出一两给家里人,自己留一两银子傍身。 但情感上,他就还是有些难受。 这事儿若搁以前,他肯定不以为意,男子汉大丈夫的,何必为了这种小事耿耿于怀? 但人性就是如此,一开始存了怀疑,后头便很容易捕风捉影,纠结一点小事。 卫恕理智和情感交战,一面心里不舒坦,一面唾弃自己小心眼。 沈翠和他的关系虽得到了大大的改善,但也没好到可以交心的地步。 但他专注值一直跌,书院增益眼看着可就要失效! “前头暑热,你过来的少,缺了两次月考。我还给你留着卷子呢,左右今日过来的早,不若趁着天光好,做份卷子散散。” 沈翠说着就取出了系统里试卷,放置在穆二胖的书桌抽屉里,再去打开抽屉,拿出试卷。 卫恕眼下是没有半点用功的心思的,但既然是沈翠一番好意,他就也没推辞。 “堂屋人多,你别在这儿写,去模拟考场里头考。” 系统奖励的【模拟号房】到手已经有段时间了,但最近书院大伙儿都在学习双倍时间,又还没到下一次月考,沈翠就一直没用过这东西。 当然了,系统给的东西,并不是一间真实的屋子。不然书院里眨眼之间莫名多了一间房,也够吓人的。 而是由沈翠这山长规定一个空间,把这里设置为号房,那么这里就是! 原来的穆家旧宅还有一个杂物房,小小的逼仄的一间屋子。 前头沈家人帮着清理修葺,把这间屋子也拾掇出来。 日常大家吃饭的饭桌就搁在这里,每次开饭的时候再一起抬出来。 所以这屋子虽然还算打扫的干净,但是就正中间一张陈旧的八仙桌,角落里搁了扫帚墩布水桶之类的杂物,十分的简陋,还真没比真实的号房条件好上多少。 卫恕眼下也能跟沈翠说笑两句了,挑了挑眉道:“山长说的不错,这间‘模拟考场’非常的‘模拟’。” 沈翠把考卷和笔墨搁到桌上,“要发挥你的想象力,你想象这是,那这就是。” 眼看着卫恕的专注值真的要跌破及格线了,沈翠不再说什么,立刻出去了。 等到屋内只剩卫恕一人,他一边笑着摇摇头,一边开始研墨,“好吧,想象力,我想。” 然而不知道怎么,下一瞬,卫恕便觉得屋内的气氛变了—— 空气里似乎散发着一种厚重腐败潮湿的味道。 那是因为号房每隔许久才会启用,而考场里头的水井,更是一年或者三年才开一次,所以组合在一起的味道十分难闻。 而他周围,也一下子从偶尔能听到几声犬吠的清幽变成了落针可闻的静谧,依稀只听得旁边传来的毛笔书写的声音。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63节 卫恕恍惚了一瞬,他在干嘛来着? 对,他下场科考了! 当下卫恕再顾不上想东想西,开始全神贯注、逐字逐句地看那试卷。 沈翠满意地看着书院界面上,q版卫恕的专注值蹭一下从及格线顶到最满。 第六十七章 系统的产出物效果一贯很好,但沈翠是真没想到,卫恕在眨眼间就进入状态了。 毕竟卫恕坐下可不到一刻钟,而里头的环境又不可能真的发生改变,这东西比后世那种全息vr还厉害,vr还要借住工具来欺骗人的视觉、听觉呢。 系统很快给出了解释:【模拟号房的原理和vr不同,我解释了宿主也不懂,宿主可以想成它能激发人的想象力。‘模拟性'也是因人而异,宿主可以看看3号培养对象的想象力。】 沈翠调出卫恕的各项数据具体一看,还别说,他的想象力高的逆天,都接近峰值了。 所以也难怪,效用发挥的这般厉害。 【那他回头不会觉得奇怪吗?】 【这也不会,系统产物,会让他逻辑自洽的。】 思索半晌,沈翠道:【所以这奖励上你也藏了一半没告诉我,如果‘想象力’过低,比如二胖那样,心智还在十来岁,‘想象力’现在的数值是52,大概是不好发挥这种好效果的吧?】 系统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天光发黯的时分,周氏回家去准备晚饭。 半个下午,卫恕都没出号房,沈翠想着两张试卷怎么他也该写完了,而且他的心情状态一直显示为高度紧张,体质也掉了1点,隐隐有些放心不下,便去寻他。 此时杂物间内的卫恕确实写完了两张卷子,看天光黯淡,他把杂物间里的条凳拼到了一处,一边想着考题有没有出纰漏,一边准备和衣歇下。 杂物间的门打开,卫恕下意识以为是监考官过来了,蹭一下就要起身。 这动静把沈翠也惊着了,两人大眼瞪小眼地互看了半晌,沈翠问他:“快吃晚饭了,我来看看你,你……你这是在做啥?” 卫恕也反应过来自己是在翠微书院参加模拟考,拍着自己的脑袋,既有些尴尬又有些奇怪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刚恍惚了一下,以为自己真在现实考场,看外头天色不早了,想着要歇下。” 说着卫恕环视一下杂物间,里头的摆设跟真正的号房虽同样简陋,却完全不同,也是奇了怪了,不知道怎么把自己都给弄混乱了。 “这……”沈翠干巴巴地笑了笑,“那估计是你写卷子太入神了。” 卫恕按压了一下眉心,自己也觉得自己好笑,自洽道:“也是,我小时候看讲鬼怪的话本子,代入过深,还把自己吓病过。您说让我用想象力,我这是用力过猛了。” 他骤然从高压环境下解放出来,心情值也就恢复过来,然后肚子也跟着叫了几声。 等到开饭,卫恕比平时吃的多了一些,转头也早早睡下,第二天早饭,他也是胃口大开。 卫恕自小练习骑马射箭,体质比沈翠还强一些,具体数值在75左右,昨天在号房里半下午掉到74。 连着两顿吃了个肚儿圆,又睡了个格外香甜的觉,他第二天早上体质涨回了75。 沈翠没好气地质问系统:【你别告诉我,这就是你说的模拟号房能让人体质增长!】 根据她现在的观察,这模拟号房并不是真的让人进去后就强身健体,而是让人进入到高度紧张状态,给你跌一点体质,等回头放松了,人吃好睡好了,体质再涨回去。 就是这么个增长法?! 这次是真把沈翠气的不轻,这不是那种说一半藏一半的小事儿了,简直是在玩文字陷阱啊! 【宿主别激动,不只是这样的,你再往后看几天!】 听他这么说了,沈翠就保持暂时观望的态度。 等到下次卫恕再过来,她把人加进书院系统一看,结果他体质真的还又上涨了1点,现在是76。 沈翠和卫恕打听,说觉得他脸色比之前好,最近是不是锻炼身体了? 卫恕想了想道:“就上回从您家完成那模拟考,出来后就觉得一身轻松,吃得香,睡得好,连着好几天都是如此,就圆润了一些。” 读书人嘛,压力大,心事比旁人重一些,白天用脑过度,临睡前还记挂着功课或者白日里看的书,没有几个晚上睡得踏实的。睡眠质量得到大大提高,可不是通泰了不少? 沈翠这就懂了,那个【模拟号房】的作用大概类似于后世鬼屋、蹦极之类的挑战体验项目,经历的时候自然是吓得不行,高度紧张。但也等于是在解压了,出来后短时间内会让人通体舒畅,小幅度增强体质。 不过这东西也是有点尿性在的,原本她是觉得这东西很适合卫奚用,但卫奚本就体弱,骤然送他去那样的高压环境,怕是不等反弹,先把他的体质跌破及格线,虽有沈翠在,到时候可以花费购物点把他的情况稳住,不至于真让他生什么大病。 但隐隐又是消费陷阱! 而若是让体质高,而现在想象力不高的穆二胖去用,则又发挥不出什么效用。 得亏打头阵的卫恕这个方面属性都偏高的,没弄出什么错来。 沈翠在心理盘算了一下,觉得这东西暂时还真不怎么用得上,等到后头孩子们真准备下场了,那时候卫奚体质高了,二胖想象力也够了,再用上不迟。 她是这么想的,那边卫恕和她寒暄几句过后,自己就往杂物间去了。 沈翠问他怎么不去堂屋坐? 卫恕有些尴尬地道:“我还挺喜欢那个环境的。” 高压之下,带来的虽是紧张和惊心动魄,但也能激发人的潜能。 像前头那两张卷子,他回头想想,就觉得比平时答的好! 后来劳不语抽空帮着简单评奖过,也夸他发挥出了超过平时的水平。 今天青竹书院书院里的功课他正好没做,特地带了过来,准备看看能不能再激发自己一次。 推开杂物间的大门之前,卫恕闭了闭眼,口中念念有词:“想象力,发挥我的想象力……” 他在原书剧情里,怎么也是仅次于穆云川的英才男二,突然这么神神道道的,还让沈翠觉得十分违和。 但既然他愿意在那里学,沈翠也没管他,继续去写自己的字,时不时观察一下他的各方面数值。 也就是从这之后,卫恕每次过来,都是一头扎进杂物间。 一旬一次,虽不算特别频繁,不用沈翠担心他出什么问题,但卫奚就是觉得他大哥脑筋不大对劲——那杂物间日常抬饭桌的时候,他时不时进去,简陋的没边了。 这种环境就算是他,也待不住在这里学习,也不知道平日颇为讲究的卫恕为何钟情此处。 他性格没有卫恕强势,没有逼着他按自己来的意思,就想着让家里下人再置办一张书桌来。 现在堂屋里的四张桌子都有用处,再弄一张来,给卫恕放到杂物房,而吃饭的八仙桌可以挪到灶房里。 要更改书院里的摆设,卫奚当然先去问沈翠,沈翠没意见,说照着他的意思来就好。 但卫恕不肯,他觉得杂物间太好了,说不出的妙,尽管每次进去前他都知道这是模拟考试,但只要发挥他的‘想象力’,下一瞬他就仿佛真的在考场上,文思泉涌,下笔有神,更别说出来后的几天更是身体通泰,吃的香睡得好。 万一改变了格局,他的‘想象力’失灵了怎么办? 那他可没地方说理儿去! “脑子学傻了,倔驴似的。”卫奚笑着小声骂他。 这是卫恕从前经常说他的话,卫恕也不生气,掰着手指咯咯作响,“你还别不信,最近身体是真觉得越发舒坦,来,让本少爷跟你练练。” 两人虽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兄弟,卫奚也在沈翠的暗中调理下,整体体质上涨了几点,不似从前那般羸弱,但跟卫恕练……绝对不是个儿! 卫恕可不给他拒绝的机会,上来就一个熊抱,勒住卫奚,要把他整个人从书桌前抱起来。 卫奚双手扒拉着书桌,大喊救命!从山长喊到师父,又喊到师兄…… 那会儿正是课程之间的休息时间,沈翠和劳不语知道兄弟俩闹着玩,就都没管。 穆二胖去了外头上茅房,听到卫奚呼救的声音还当发生了什么事,系好裤腰带就往堂屋冲。 冲进来发现是他们在闹着玩,穆二胖也笑嘻嘻地加入,“师弟别怕,师兄来咯!” 他也以同样的方式熊抱住卫恕,把他往后拉,想把他从卫奚身边拉开。 卫恕偏不松开抱着卫奚的手,扭头笑骂:“我送你弓箭练手,练出一把子好力气,就是让你这么对我的?” “是呀,卫大哥准备着,我可要使大力了!” 话音落下,穆二胖加大了一些力道,他抱着卫恕往外走,卫恕自然抱着卫奚,卫奚则笑得脱力,直接放弃抵抗。 三人拉拉扯扯从堂屋挪到了院子里的空地上,最后穆二胖脚底绊了一下,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后一个带一个的,连带责卫恕和卫奚也摔了个屁股蹲。 三人这才松开,坐在地上一边揉屁股,一边哈哈大笑。 闹过之后,三人又你不让我、我不让你的抢着去屋里换衣裳。 劳不语在堂屋里同沈翠好笑道:“这仨孩子,平时一个比一个持重,疯玩起来,加起来不到十岁。” 他们玩的尽兴,专注值掉了个精光,但此时也快天黑了,本也到了该‘休息’的时间,沈翠刻意没插手,笑道:“挺好的。” 是真挺好的,他们鲜活又意气风发,光是瞧着,就让人觉得未来充满了希望。 第六十八章 入了十月以后,天气一下子就冷了起来。 尤其是在村里,穆家旧宅这样的老房子,更是嗖嗖透着冷风。 卫奚的咳疾又犯了起来,这是他的老毛病了,往常都是从入冬前咳到开春彻底暖和之后。 像之前沈翠和穆二胖认识他那会儿,已经是开春了,他就还会时不时咳上两声。 他自己都习惯了,只说怕自己一直咳嗽影响穆二胖学习,想自己在屋里看书。若还是不成,他就早些离开书院,等天气暖和之后,他自己好了再回来。 沈翠没让,给他兑换了一些系统产出针对咳疾的药品,放到饭食里调理身子。 补药一份含有五种星际药材,售价50点。一份就能起效,但系统的意思是吃起来就最好不断,一口气连吃一个月,后头再偶尔吃一副,就能把他这病根给断了。 关乎身体健康的大事,沈翠不会吝啬,且她每个月收着卫家十两生活费,就是因为这个才不亏心。 只是2级书院日常一次给60点,偶尔需要她下厨,倒亏20,算下来勉强能应付买药的花销。 而书院里笔墨纸砚和大家吃饭,则得转到现实的花销上头。别说像之前每个月能存一半了,一月下来能存个一两银子,那也得感谢负责买菜做饭的周氏持家有道。 十月下旬就是卫家下人又要去府城的日子,周氏那封家书却迟迟没有写出来。 因为要给穆云川写信,周氏这段时间分出了更多的时间来认字写字,眼下已经基本掌握了数百个常用字。 沈翠在现代的时候看过一项统计,说掌握一千个常用字就能覆盖约九成的书面资料,一封家书而已,又不让她发什么公文,何至于这么纠结? 后来又过几天,周氏终于憋出了一份信,家书这种东西她也不好意思找劳不语指点,只先给沈翠看。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64节 沈翠放眼一瞧,上头写着一些类似“我很好,家里人都很好,银钱够使,银子已经寄回去了,你自己留着,注意身体”这样的话。 内容虽然有些干巴巴的,和文采搭不上边,但家里人写信要卖弄文采作甚?能转达最真挚的关心就好。 尤其周氏这封书信写的认真,先拟了一份草稿,再根据草稿重点练习了那些个字,字迹比平时写的还工整不少,隐隐已经有了娟秀的模样。 沈翠正好也给老山长写了两封信,一份用左手,署‘张生’的名,一份则是右手写,署自家书院的名字,托行脚商人给寄去了远在隔壁府城的弘乐书院。 算着日子,送到那边也该过新年了,所以两封信都是给老山长拜年问好,论用心程度和字迹,还真是比不上周氏这封家书。 但凡和穆云川有关的事儿,她就是想得多,心思重,不然不可能落个早亡的下场。 沈翠夸赞道:“真写的挺好的,没什么好不好意思的。真论文采、论字,咱们书院上下,除了劳夫子,谁能比过他们?权是咱们一份心意罢了。” 送信还得拜托卫家下人,不然自己送信要花费不少银钱,没有时间再给周氏纠结,那封家书隔了几日就被送到穆云川手里。 中间相隔一个月,卫家下人再送来了回信。前头那封信是周氏写的,这封回信却依旧是回给一家子的家书。 这次就不需要穆二胖来读信了,周氏自己打开,读给大家听,间或有几个不认识的字,就让穆二胖帮着认。 穆云川的信么,其实不用读,沈翠也知道写什么,无外乎就是给她这继母表表孝心,关心弟弟几句,再关心周氏几句。 很快周氏读完,内容还真跟沈翠想的差不离,只是多提了一嘴说没想到周氏已经认字还会写信,鼓励了她几句。 这种模板信都把沈翠听困了,周氏却十分高兴,把那几句关于她自己的内容看了又看。 她就是以夫为天的,即便是现在会认字写字了,依旧没改变这点。 沈翠虽然不希望她这般,却一直没找到机会提点她。 转眼正式入冬了,穆二胖去年得了郑氏给的新袄子还能穿,沈翠翻空了自己的衣柜,也只找到了一件去年她穿过来时候,一直穿的那件秋香绿的袄裙。 那袄裙袖口处打了两个补丁,已经算是最好的,而其他压箱底的,破旧的实在没眼看。 尤其是她这一年来瘦了许多,体重从60kg降到了50出头,那袄裙罩在身上空空落落的,无关合不合身、难不难看了,透风透的吓人。 而周氏就更惨了,她一直没舍得给自己做好衣裳,身上日常穿的都是半新不旧的衣裙,今年再翻出来的也是旧袄,比沈翠那身还寒碜。 或许是系统都看不过眼了,给她发布了一个【给书院上下置办冬衣】的任务,给的时限也算宽松,让五天内做好。 冬衣当然直接能在系统里头买,但沈翠现在还在供着卫奚的药,那是真的穷。 后头她就带着周氏买了点布料和棉花,由手巧的周氏负责给书院里头的人一人做一身袄子。 周氏这会儿已经不会跟沈翠客气,说什么只给旁人做,不用给她做。沈翠怎么安排,她就怎么听,拿到布料和棉花,转头就立刻动手。 而把女红升到1级的沈翠也能帮她打打下手。 时间紧,任务重,想量身定做那得累坏周氏,所以沈翠就取了个巧儿—— 大棉袄采用清一色的翠竹色,不分男女,款式上更是简单,翻领对襟,袖口做的稍微窄一些,方便写字,领子也能立起来扣上,通俗点来说,就是古代版的军大衣,好脱又好穿,男女老少、高矮胖瘦都能穿。 卫恕后头过来的时候,见到这军大衣乐得不行,调笑说看着书院里的人穿成这样坐一圈,像窝了好几只熊,又笑话卫奚,说家里明明给他准备了好几件披风、大氅之类的东西,何至于穿这样笨重的袄子? 卫奚没管他,后头入了夜,卫恕感受着墙壁窗户里透出来的冷风,冻得牙齿打颤,他拿出卫奚的大氅披上,却又发现那宽广的云袖不方便磨墨写字。 “不成,这村里也太冷了。”卫恕把手放到炭盆上,这才觉得手是自己的。 但也奇怪,这么冷的天,卫奚的咳嗽居然比往年好上不少,一晚上都没咳几声,卫恕想劝他冬天别待在村里的话,到了嘴边又只能咽回了肚子里。 后头沈翠看他真要冻坏了,就另给他拿了一件——系统说的书院上下嘛,卫恕虽然是3号替补,但她怕系统也把他算上那么判定,所以也给他做了一件。 军大衣穿到身上,卫恕把扣子从脖子扣到小腿肚,身体也总算暖和了过来,卫恕再不会嘲笑它难看笨重。 等第二天离开的时候,他还问沈翠这袄子卖不卖,他想穿走。 青竹书院那边虽然没有村里冷,但晚上写功课的时候,还是会感觉到冷的。 本就是给他准备的,沈翠没另外收他的银钱,只让他下次再进村的时候,别忘了带上就好。 本以为这件事就是个小插曲,但沈翠没想到,卫恕居然还有带货能力,过了一旬他来村里,就问沈翠能不能再做几件出来,说书院同窗先开始也嫌他穿这样的袄子难看,但后头就发现它确实保暖了,问他哪里做的,他们也想去买。 这就挺尴尬的了,虽然山长知道卫奚跟着劳不语读书了,卫恕旬休去看看弟弟很正常。 但是卫恕稀里糊涂地成了翠微书院的编外人员,旁人就更不想到这一层。 他不好意思跟人直接说军大衣的来处,就说自己帮着大家定一定。 这时候沈翠的抠搜就显出好处来了,她选的布料是平价耐用的那种,即便是不太富庶的学子,也觉得自己能负担得起,跟着一起下定。 眨眼工夫下定的就有十人,眼看着情况再发展下去不对劲了,卫恕才说自己定袄子的店铺小,接不来这么多单子,才就此打住。 听他说了来龙去脉,沈翠没做主接或者不接,而是把周氏喊到跟前,问她的意思。 冬日里周氏还在帮人洗衣裳,辛苦已经不用提了,手上的冻疮又红又肿,让人看着就心疼。 系统的产出物里倒是有能治疗的特效药,但在系统里,服务对象也是有三六九等的。说直白点,就是培养对象都能用,名师劳不语部分可用,山长沈翠和杂工周氏一个等级,能用的东西很少。 那特效药,就是不能用的。 而沈翠能购买的现代商品里,倒也有蛤蜊油,冻疮膏那种,入冬之前,她就买了一份蛤蜊油给周氏。 效用肯定是有,但再好的效用,也抵不过她一天四五个时辰把水泡在冷水里。 听到能接给人做衣服的单子,周氏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但她也没一口答应,而是看向沈翠,表示听她的意思,毕竟袄子是她做的不假,但样式却是沈翠设计的。 沈翠朝她摆摆手,让她自己决定,周氏便道:“十件袄子的话,因为款式简单、大小一致,我也做熟悉了,一日左右就能做一件,半个月之内交工,卫公子看这样可以吗?” 青竹书院那边大多人都不缺过冬的袄子,只是跟风凑热闹而已,并不是急等着穿的,卫恕就道:“嫂夫人慢慢做,年前做完就成。” 沈翠在旁边看着,若有所思,读书认字明白事儿理只是一遭,这些并不足以让周氏转换思维,更别说,没有经济基础,他日周氏依旧只能依附穆云川。 眼前似乎正是个好机会? 第六十九章 周氏和卫恕简单商量好,后头便该是定价了。 沈翠选的料子确实便宜,但军大衣做的又宽又大,还是挺费料子的。 而且棉花也不便宜,一百文一斤,一件长到小腿肚的军大衣,要三斤左右的棉花。 光这一样,这就是三百文,也就是三钱银子了。加上布料,成本就在五钱银子左右。 若还要加上工钱,加多少……则又是个难题。 卫恕并没有催促她,周氏为难地看向沈翠,沈翠没有直接帮她定夺,而是问她:“那天去布庄买布,你不是跟我一道吗?那处也有成衣,不是正好有人准备置办年货,问了价格吗?” 周氏点点头,道:“那成衣就挂在咱们买的布旁边,用的是一样的料子,但没咱家塞的棉花足,也没做的这么大,一件就要一两银子。” “这不就成了吗?你就也按着这个来。” 周氏算了算,那缝制一件袄子可就能赚五钱银子了,十件大棉袄,岂不是赚五两? 别看周氏做了这么久的活计,前头沈翠随口帮她算了算,其实没算错,她一天也只能赚二三十文钱,一个月下来,也就挣几钱银子。 五两银子,抵得上她过去半年挣的银钱了! 前头她光听着做十件袄子,并不觉得有什么,真算出具体的数字来,那么大一笔银钱,她反而有些不敢应承了。 沈翠不看她,只看向卫恕:“定金先给一半吧,工期就定在年前,下旬你旬休先拿一些过去。后头你若已经回家去了,我和周氏往书院送。” 卫恕点点头,拿出五两银子。 这一拿,周氏发现不对劲了,犹豫着道:“卫公子……不会是没跟同窗收取定金吧?” 若是那十人给的定金,那肯定有零有整,不会是这般正好的五两银子。 卫恕说是,“前头不知道具体多少银钱,我就没收他们的,都是多年同窗,我先垫着,没关系的。” “这……卫公子帮着介绍了生意,又垫付定金,不大好吧。” “嫂夫人这是什么话?置办料子棉花都需要本钱,总不能贴着本钱先开始做。” 两人正掰扯着,沈翠已经把银钱收了,塞到了周氏手里。 “卫恕说得对,这就是本钱啊,不收本钱怎么买棉花买布?”说着沈翠又让两人进屋,让周氏写了十张收条,每张上头都写明收到五钱银子的定金,合在一起就是五两。 又让卫恕写了一式两份的简单契书,标明了每件价格、总共数量的多少和交货时间。 没多会儿两人都写完了,晾干了墨汁后,沈翠先把一小叠收条给卫恕。 “回头你拿着这个给你那些同窗,收一份定金给一张,跟他们说好,回头发袄子,只认条子不认人。” 后头便是那两份契书,沈翠让他们都签了,各保存一份。 这件事到她手里也就一刻多钟,立刻就清清楚楚。 不过周氏还是有些臊得慌,人前她没说什么,等晚上大家都各自回屋歇下了,她去了一趟沈翠屋里。 “婆母,卫公子是夫君的至交好友,书院里头那些也是夫君的同窗。我还挣人家那么多银钱……” 这时沈翠已经洗漱过了,本来准备睡下,听她温温吞吞的一番话,也不急着睡下了,复又坐起身,指着炕沿让她坐下说话。 “我先问你,一两银子,想在城里买咱家这样一件大袄子,还要求能一个月之内穿上的,能买到吗?” 周氏想了想,说:“年前各家都忙,想立刻穿上,只能买成衣。而咱家的袄子款式是由您想的,旁处未见到过有这般的成衣。” “那我再问你,以你的手艺,做出来的比布庄里卖的成衣差多少?” “老裁缝的手艺我肯定及不上,但咱们的款式简单,我做的认真,针脚那些不会比布庄里头的差。” “这不就成了,咱们款式新颖,用料足,你手艺也不差,比人家逊色的,只是咱家没门面铺子,没什么名气……两厢一抵消,同样的价格,定价非常合理。” 看到周氏还欲言又止的,沈翠接着道:“我知道你想的是人情那些。但既然是做买卖,就丁是丁卯是卯,别黏黏糊糊的。像今天卫恕帮着送来订单,又垫付了定金。你可以等这单子结束,再买份谢礼给他,但做买卖的中间,别掺杂什么人情世故,该立字据就立字据,该收钱就收钱。你没看卫恕今天也没有不高兴吗?” 想到卫恕的反应——当时她不肯收他垫付的定金的时候,卫恕很是为难。后头沈翠帮着收了,又白纸黑字的写收条和契书,他反而一脸轻松,转头也没在这事儿浪费时间,投入到功课中去了。 倒是只有她,犹犹豫豫了一晚上,临睡前才憋不住了来和沈翠说话。 要搁以前,她可不敢跟沈翠这么说话,相处快一年,她知道婆婆真的和从前不同了,这才敢说出来。 说的时候也有些怕,怕沈翠觉得她这小辈质疑她这长辈的决断,又和从前那般指着她的鼻子骂她。 沈翠没骂她,从头到尾给她分析了一遍,还道:“还有件事儿,不知道你记不记得,就是早些时候咱家在村里收鸡蛋,老阿婆非要送你。” 周氏说记得的。 那个老阿婆就是早先时候送给穆云川饴糖的那个,她脑子一时糊涂一时清醒的,清醒过来知道自己办了个错事,居然在秀才公考取功名,高高兴兴回家的时候,送了那样腌臜的东西。而秀才公也真是顶顶的好脾气,没和她生气不说,还在人前维护了她的脸面。 没过多久,周氏在村里收鸡蛋,老阿婆认出她是秀才娘子,就非不肯收那几文钱,要送给她。 几文钱看着不多,但老阿婆日子困苦,日常照料自己都难,周氏哪里肯占她的便宜?连着几次都是掰扯不清,后来周氏再收鸡蛋,就避着不去她家了,而是让人帮着去代收,多了道工序,也怪麻烦。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65节 “所以,买卖是买卖,人情是人情。一码得归一码,若搀在一处,对双方都不是好事儿。” 周氏别的不说,人还是挺听劝的。听了沈翠这么一番话,果然也就不再纠结,立刻去睡下,隔天一早就开始动工。 等到下次卫恕旬休,她就赶制出了五件袄子。其实按她之前的速度,还是可以做到一天一件的。 但那会儿不是系统任务给的时间紧嘛,沈翠帮着她打下手,婆媳两人一道赶工完成的。 现在做工的成了她一个,虽然用系统的蜡烛,晚上做针线也不担心伤眼睛,但铁人也经不住连日劳累的,沈翠就还是看着她分出时间休息,让她两天做一件。 卫恕翌日就把袄子带回了书院。 前头沈翠给了他一叠白纸黑字的收条,定袄子的那几人立刻爽快地用银钱换取自己的收条。 先得到消息的人在旬休之前,就把收条和尾款都托给卫恕转交,眼下拿到了袄子当场就套在身上试穿。 和卫恕的那件一样,虽然剪裁十分简单,但每件袄子都是厚实又保暖,针脚都缝的密密的,棉花又给的足,往身上一穿,半点儿风透不进来!并没有因为时间紧就赶工糊弄人! 而且做宽大也好,这样平常的时候他们也能穿自己的衣裳,等到晚上起风了可以随时套上。那会儿都晚上了,不至于影响他们读书人的形象。 也有人没立刻穿,而是把这大袄子还能盖在被子裹着,想也知道晚上不可能再被冻醒。 “卫兄看中的铺子确实不错,这一两银子,不比书院街裁缝铺子里卖的差。而且裁缝铺子里还得预定呢,我入冬前订的,到现在还没做好。” “就是我来得晚了,没轮上前头这五件,还得等一旬……还有一旬就是年假了,卫兄该回家去了吧?不若直接把铺子告诉我,我自己去取。” 卫恕就道:“铺子那边说了,后头做好直接送到书院来,你们到时候出具收条就成。” ………… 腊八过后没几日,青竹书院放年假了。 书院这边五湖四海的学子多,譬如卫恕和卫奚这样家里远在京城的,一来一回就得大半个月。 去年卫恕就嫌路远没回去,今年卫奚跟着他过来了,兄弟俩要是都不回家,爹娘那里不好交代。 卫恕其实有心只自己回去的,怕卫奚在路上生病。 但是也是奇了怪了,往年入冬就要生病的卫奚,今年居然破天荒地一声咳嗽没犯? 卫奚觉得自己能行,若是不回去,即便卫恕说他在外头一切都好,二老也只会以为他是报喜不报忧。 安父母的心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他在翠微书院这段日子十分舒心,往后想长久在此处,还得回家和父母仔细交代。 初十那日,沈翠一行人给卫家兄弟送别,等送走他们,下午沈翠陪着周氏去送了衣裳。 那时候也只有卫家兄弟这样要远行回京的人先行离开,绝大多数人都未走,尤其是没拿到新袄子的几人,更是都在等着。 斋夫帮着通传了一声,很快五个少年郎就拿着收条出来了。 周氏和沈翠都极少过来这边,上次和青竹书院打交道,那还是在八月书院大比,但那会儿大家都在各自的看台上,隔得远远的,沈翠和周氏都没怎么在人前露脸,所以这五人并不认得她们。 五人爽快地给了收条,付清了尾款,将袄子夸了又夸,顺带询问她们的铺子开在何处? 沈翠为了锻炼周氏才促成这桩买卖的,自然不出声,就让周氏出面。 “并未有铺子,还只是在自家做活,勉强算是个小作坊。”周氏说着,眼神不自觉地看向沈翠。 沈翠依旧不说什么,只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周氏深呼吸了一下,有条不紊地接着道:“小作坊也有小作坊的好处,单子少,做的快,诸位下次若还有想做的,不拘是荷包抹额、亦或是长衫短褂,都可以定做。” 第七十章 周氏如今也认识好些个字了,在书院众人的耳濡目染之下,不止说话,面貌上也比普通做活的人多了几分文气和落落大方。 其中一人听了她的话就打听道:“小娘子可识字、可会看图?” 周氏点头,“诸位手上的收条就是我写的。不敢说会,略懂而已。” 收条上的字迹谈不上好,却是娟秀清晰,那打听的人就接着道:“你等等,我去取个东西。” 其他几人直接把袄子披上身,也没离开,而是等着那人拿东西。 很快,那人拿了一张图纸过来,图纸上头是一个穿着春衫、器宇轩昂的少年,空白处写了肩宽、手长、身高等各种量体尺寸。 春衫样子跟普通春衫大致相同,但剪裁又有细微的差别,袖口不是云袖,而是箭袖,腰身收的更窄,配一条腰带,这样搭配之下,既显出文气,又多了几分英气。 另外那几人跟他关系好,勾着他的肩膀就说:“宋兄啊,你怎么又设计起衣裳来了?” “是啊,这图纸我好像见宋兄拿出来过,当时拿到裁缝店里去做,那效果……你咋还没有死心?” 从他们的聊天内容中,沈翠和周氏知道这是那位宋书生自己设计的,前头拿到别处定做。出来的效果嘛……宋书生想的是要做一身文气英气兼备的衣衫,没想到弄出来,却是不文不武,不伦不类。 也得亏他家境不比卫家差多少,一件半件衣服的银钱还不放在心上,若是普通人家的学子,可承担不起这种损失。 他被同窗调笑得脸颊发红,但还是道:“小娘子看看能不能做,若是能做,就试着做出来。我可以先给定金。” 旁边的人也笑闹道:“小娘子尽管做,宋兄不差银钱,他家里就是在府城开绸缎庄的。若不是怕他爹娘又要说他玩物丧志,怕是早就让家里的裁缝做了!” “是呀,我们宋兄日常奇思妙想不断,真要能做出来,往后就都在你这处定做了。” 定金作为本钱,那么就算后头的效果不尽如人意,收不到尾款,也能保证周氏不亏本。而若是这单成了,这小买卖更是能发展为可持续性收入,再不用她给人缝补浆洗,挣那几十文辛苦钱。 但是这样式实在是新颖,又听人说别家店铺那么有经验的裁缝都失了手,周氏心里没底,又忍不住去看沈翠。 沈翠还是那样,眼观鼻鼻观心,眉毛都没抬一下,事不关己似的。 她是要培养周氏独立自主的个人意识,又不是把周氏从穆云川的工具人,培养成自己的应声虫。 她带着周氏做过一单了,又提点了那么些话。若此时周氏还跟之前似的,想东想西,畏手畏脚,那么只能说明她立不起来。 好在周氏思索半晌道:“不知道宋公子何时要?” “马上我也要归家,十五上元节后才回来,那会子能做好就成。” 这日才初十,到上元节还有二十五天,时间足够。 “那我就尽力一试。” 说完周氏又麻烦宋书生去取了笔墨,照着沈翠前一天教的,写了定金收条和契书。 拿到了二钱银子定金,周氏只觉的自己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这第二笔买卖虽然比第一笔小很多,但前头那是沈翠帮着促成的,这次,却等于是她独立完成的! 沈翠看她一直攥着那小银锞子没松手,便笑着问她:“感觉如何?” 周氏回过神来,露出个笑,“感觉挺好,就也担心……做不好。” “还没发生的事儿,担心那些作甚?再说,他们都说了,这是宋书生自己的设计,书院街上的老裁缝都没做出来,最坏的结果,也就是做坏一件衣裳而已。” 周氏忙活了二十天,尾款都收齐全了,五两银子赚到手里,做坏一件衣服的损失完全承担的起。 她抿嘴笑道:“那到时候若是宋公子不喜欢,我就退他一半定金,然后把那长衫改改给咱二胖穿。” “这敢情好,去年他把春衫让给了他大哥,虽没说什么,估计心里还是想要的很。” 婆媳俩说着话就离开了青竹书院门口。 还有两旬就是过年,今遭沈翠和周氏出来,不止是送棉袄一遭,还要置办年货。 卫奚离开书院之前,还想着把这个月的生活费给交了。 沈翠看出来他是怕自家没银子过年,但他人都不在这儿,哪里来的生活花销?就没收。 前头给书院上下置办冬装,花去了三两银子,她手头还剩下六七两。 想想去年年头上,她刚穿过来这会儿,先是给穆云川送银钱,又是和郑氏吵嘴,被要回去五两,手头银钱还没这会子多呢,不也照样过来了? 沈翠心态良好。 结果回头挑选完各色年货,到了付账的时候,周氏抢在她前头结账。 “往日您不要我交家用,这次靠着您想出的袄子样式才做成一单小买卖,多少挣了一点。您又不肯和我分银钱,就让我表示表示吧。” 难得她这么有主意,沈翠大概算了算这些零碎东西的价格,加起来不到一两银子,也就随她去了。 置办完年货,两人都拎上了大包小包,但还能再拿些东西,周氏又另外去买了几支新笔和几刀纸,依旧是她抢着付的钱,“过去我练字用纸,用的都是书院里现成的,现在手头富裕了,当然还得补上。” 婆媳俩在天黑前回的村,虽然这一天都没歇着,但周氏一点儿都没显出累,精神状态十分饱满,笑着给大家分东西。 劳不语得了一包新茶,虽不是什么顶好的货色,但也不是茶末,比平时书院里供着的好上不少。 穆二胖已经有了新衣裳,得的自然是吃食点心。前头他把桃酥当谢礼送给了卫恕,周氏便又给他买了一包。 东西虽不算值钱,但过年嘛,收点小礼物本就是增添气氛的。 劳不语和穆二胖都很高兴地看向沈翠,沈翠立刻道:“可别谢我,我只负责买选年货,抢着付账的不是我。” 不是他买的,那自然是周氏,劳不语同她道谢,转头还同沈翠道:“山长好福气,寒山聪慧,儿媳妇又这般能干,再过几年,且有好日子过呢。” 沈翠笑道:“夫子这话说的,他们日子好了,还能不想着您?是咱们都有好日子呢。” 穆二胖跟周氏更亲厚一些,不止道谢,还说:“嫂嫂的手艺真厉害,这么几天就赚到那么多银钱。你是我见过最能干的人了!” 是人都知道周氏能干,但从没人当着她的面这么夸奖她,就好像她做的都是分内之事,本来就应该那般似的。也只有穆二胖,素来想什么说什么,从一开始吃她的饭就都要夸她,到现在也是,一如既往的该夸就夸。 周氏被说的脸颊砣红,颇有些不好意思,就说回屋接着做活。 前头她赶工,沈翠是让她在书院这边利用时间增益的。 眼下她第二单时间充裕,就没必要待在书院这透风的屋子里了。 而且青竹书院那边都放假了,他们那边已经是城里书院规矩最严的,一旬还有一天休假呢。自家书院日常就没有休息这么一说,每天白天都是学双倍时间,只有偶尔晚上的时候,沈翠取消时间增益,算给大家‘休息’,此时就想着也给大家放个年假。 但她提出放假之后,劳不语和穆二胖师生俩对视一眼,都颇有些迷茫。 最后穆二胖搔着头开口道:“放假……干啥去啊?” “放假当然是玩儿啊,你想玩啥,娘都陪着你。” “我就喜欢投壶射箭,可是每天早上本来就有早操,我每天都在玩啊,玩上两刻钟也很够了。”穆二胖说着看向劳不语。 劳不语也道:“我孤家寡人一个,每年过年都觉得冷清。难得有寒山这么个乖学生日日陪着。放假了我也没地儿去……又没规定说过年不许读书,还和平时一样最好。” 得,这对师生居然还不想放假。 沈翠也不逼着他们。 因为当天她出去了,没开书院里的时间增益,穆二胖和劳不语还嘟囔,说今儿个不知道怎么回事,时间过得特别快,往常半天里能背完六七页书的,今儿个却只背了一半…… 于是不止他们没假放,沈翠这山长也回了自己的位置,勤勤恳恳地充当一个时间增益的人形开关。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66节 书院里虽少了个卫奚,但日子还是一样的过。 等到外头时不时就能听到爆竹和鞭炮声的时候,正式到了年根底上。 穆云川托旁人送回了第三封家书,和之前一样的问候模板跳过不提,他在信里说府学课业重,来年开春又是他进府学后第一场大考,越发不敢怠慢,便不回家来过年云云。 听说穆云川不归家,沈翠当然是高兴的,心里盼着他忙呢,越忙越好,把自家彻底忘了才好。 但高兴归高兴,她没表露出来,而是转头去看周氏。 算起来,他们夫妻成婚到现在一共跨了两个年,但是两个年都没在一起过,想也知道周氏多失落。 周氏自然是失落的,但这失落并没有持续很久,一则是她早就做好心理准备,毕竟穆云川前头只是在县城里,都不怎么回来,如今去了府城,路途遥远,自然更不会轻易回来。 二则,她现在还有别的事儿忙呢。就像现代的成年人一样,就算前一天失恋爆哭,第二天一早依旧得收拾妥当去上班。 再有半个月就是她交货的日子,但眼下她还没做出那衣裳来,比起醉心于学业的夫君不归家,周氏更担心做黄了买卖,断了进项。 第七十一章 周氏想了几日还没有眉目,这天晚上就来找沈翠商量了。 在大事上,沈翠不帮着周氏拿主意,但过程中遇到的问题,她还是愿意帮着出出主意的。 “做衣服我也不会,我只能帮你看看,说的不一定对哈。”沈翠说着,便问周氏是卡在哪个步骤了? 周氏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说来您别笑话我,我没跟正经师傅学过,大部分都是自己琢磨的。旁人的步骤我不知道,我先把料子裁好了,还没开始缝。但是缝之前,我在脑子里想了一下缝好后的模样。我觉得缝好后……会怪怪的。” 光说不顶事儿,沈翠对裁衣服这种事真的是两眼一抹黑,尤其是她和周氏水平差距巨大——像前头她光是画了张军大衣的草图,再随便描述了一番,周氏就能立刻着手去做,若换成沈翠,光听描述和涂鸦似的草图,肯定是做不到的。 也恰好这会儿穆二胖从书院回来了,看到主屋里灯火亮着,他掀了帘子,探头进来问:“娘和嫂嫂在说什么悄悄话呢?我能进来听不?” “你来的正好。”沈翠对他招招手,由穆二胖充当临时模特,让周氏拿来他裁好的布片,比在他身上,布片在人身上挂不住,就用长针把角落处别上。 布片的大小是根据宋书生写在纸上、他本人的身量来裁的,所以对穆二胖来说是偏大偏长的。怕衣摆沾灰,他就站到了炕上去。 有了‘人体模型’,这么一看,沈翠也看出问题来了,她说:“你裁的尺寸和他的图对不上。” 周氏惊讶,拿出量尺又量过一遍,道:“是对的啊,我就是照着他写的尺寸裁剪的。” “我不是说你裁错了……而是,他画的图是美化过的。” 就像后世的设计师,画图的时候都会选用九头身模特,凸显自己的设计一样,那宋书生的图纸上画的是个身形纤瘦挺拔的少年,这样的身形别说穿这种新颖的设计,就是套个麻袋都是好看的。而他本人……却是虎背熊腰的。 也不是说男子生的粗壮孔武不好,这种身形穿宽松的文衫或者细窄的劲装都不难看,但就是驾驭不住这两种风格的杂糅式设计。 所以照着他的尺寸裁减,就像把只适合做成小码和中码的衣服,硬是做成了加大码,也难怪周氏说觉得哪里怪怪的。 沈翠组织着语言给周氏解释了一遍,怕她不明白,用手蘸了点茶水,照着宋书生的设计图,在炕桌上画了个加肥加大版的……这跟周氏裁减出来的布片就很接近了! 周氏在脑子里设想了一下把几个布片缩小一些……还别说,怪异的感觉顿时少了好几分。 “这……这可如何是好?”周氏这下子是真苦恼起来了,“宋公子就是给自己设计的衣裳,肯定是要按着他的尺寸裁减的。” 但照着他的尺寸裁减出来,穿上身必然是不好看的。 他们帮人做工的,总不能回头直接和主顾说,这衣裳我做不好,不是我能力的问题,而是您的身材不适合自己的设计。 沈翠摸着下巴想了想,问周氏说:“你有没有见过襻膊?” 周氏点头,说见过,“之前您买回来的话本里有几幅打马球的图,我看过。” 这就显示出周氏识文断字的好处了,不然俩人没办法往下聊。 “襻膊通俗点说,就是一条带子,需要的时候就系在肩下两肋,把不方便活动的大袖卷到胳膊上,不用的时候袖子放下来。多了这么个小东西,一件衣服却能变成两种设计……我猜宋书生设计这衣裳,就是为了不减自己文气的同时,方便写字和运动。反正还有不少日子,你往这个方面想想。” “一件衣服,变成两种设计。”周氏口中念念有词的,“我回去想想。” 说完周氏就若有所思地出了去。 穆二胖还在炕上当人体模型呢,他身上的布片插了好几根长针,看他嫂子直接走了,他傻眼了,“娘,那我……那我咋整?” “啥咋整,我这不是在吗?我给你拆。” 穆二胖僵着身子说别,“我害怕!” 上次亲娘‘心血来潮’给他们一人纳了个鞋底,好家伙,那针角缝得像蜈蚣似的,隔着袜子都硌脚! 大家都不嫌弃,反正是冬日里,他们都默契地多穿了两双袜子,既保暖又能防那条‘蜈蚣’。 但劳不语私下和他吐槽说:“咱山长别的方面那是真有能耐,就是手……实在不大巧。做饭也罢了,她做,咱们就吃,也不碍什么。但是前头看她纳鞋底的时候,手还让针扎破了,那血淌的……你有机会还是劝劝她,没必要在自己不擅长的事情,尤其是可能会伤到自己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穆二胖此时倒不怕沈翠戳着他,而是怕她伤着自己,这料子又是他嫂嫂要交付给别人的,若沾上了血,又是一桩麻烦事。 周氏走到外头窗户底下,听到他们的话,这才想起来自己忘事儿了,连忙又回来一边道歉,一边把穆二胖解放了出来。 后头回了自己屋,周氏还在想着衣裳的事儿,毫无睡意,在纸上写写画画。 一直到外头夜色浓重,她困得不成了,这才宽衣准备歇下。 大袄子被她脱下放置到被子上,然后就是解棉衣棉裤,抽出裤腰带之后……周氏猛得愣住,盯着那裤腰带看了半晌后,眼睛一下子亮了! 第二天一早,沈翠就见到了顶着俩熊猫眼的周氏。 她虽然看着一晚上没睡好,精神却很亢奋,吃过早饭就给沈翠看她自己另外画的图纸。 通过襻膊和裤腰带,周氏想出了一种系带,就缝在衣裳的腰上和袖口位置。这样不抽这根系带的时候,衣裳就是普通的宽松书生袍。两个系带一抽,那腰的位置自然就变成了修身的样式,而宽大的袖子也就能变成箭袖,完全就是宋书生给的那原设计稿的模样! 前头说过,宋书生那种体型,并不适合两种杂糅的款式,但若是这样设计,他需要写字或者运动的时候,就可以把腰部和袖口勒紧,等他发现自己不适合把系带系上亦或者是写完了字、运动完,自然就会把系带松开,衣服就变回了宽大的模样,并不会让他穿着难看。 “不错,确实是既符合了宋公子的要求,又多了一份巧思。”沈翠衷夸赞道。 周氏眼神火热,得到了沈翠的肯定,就接着去忙了——虽然大概有了个方向,但系带具体怎么缝才能既实用又好看,而可调节范围又怎么设置,还得她自己摸索。 等她离开后,穆二胖凑过来低声道:“娘,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可以这样?” 沈翠当然是早想到的,抽绳设计嘛,后世很多衣服都有这种设计。 而沈翠上辈子作为一个终日加班,没时间运动的大龄社畜,和学生时代相比发胖了不少,会更注意衣服的设计。而显瘦的女装里,抽绳设计更是普遍存在。 “你咋知道我早知道?” 这话听着像绕口令似的,但穆二胖并没被问晕,而是笑着说:“我就是知道,大概是母子连心吧。” 说着他顿了顿,“不过我不明白。娘早知道,为啥昨晚上不直接告诉嫂嫂,还让嫂嫂想了一晚上?” “我啥都帮她做主,啥都帮她想了,那到底是我做工还是她做工?”沈翠看着周氏离开的方向,弯唇笑道:“这种靠自己努力而获得进步的成就感,其实是比做工赚取银钱本身,更让人愉悦舒心的。” 穆二胖听着这话,不由想到了自己。 他一开始读书,只是因为发现他娘希望他读,然后他自己也觉得读书写字新奇好玩。 后来经过裁缝店的事儿,他是憋着一口气想要出人头地,证明给那些人瞧。 但到了眼下,他已经不是为了旁人,只为了自己,每天比前一天多学了一点新知识,多练好了几个字,多背一页书,都会让他觉得十分高兴。这应当就是他娘说的‘成就感’。 ………… 很快就到了除夕,郑氏想把沈翠和穆二胖喊进城里过年,但这年是翠微书院成立后的第一个新年,而且劳不语和周氏都在,沈翠不好把他们俩孤零零的扔下,就还和郑氏说好,年他们自己过,初一初二连着两天回去拜年。 去年年夜饭就是周氏准备的,今年还是她下厨,沈翠很知趣儿地没去帮倒忙,而是跟穆二胖一起,负责在书院和家里张贴劳不语写的对联和‘福’字。 红彤彤的对联和福字贴好之后,母子俩又把书院和家里的浮灰洒扫了一遍,天将黑的时候,周氏也做好了一桌子菜。 今年年夜饭的菜色比去年丰富不少,一条象征‘年年有余’的清蒸草鱼,一盘子浓油赤酱的四喜丸子,另还有小鸡炖蘑菇、豆腐丸子白菜汤……满满当当摆了一大桌。 沈翠一看,就知道周氏是又偷偷贴补,另外在村里和人买了菜做出来的这桌饭。 一书院的人凑在一起热热闹闹的人吃饭,沈翠拿出年前购置的米酒陪着劳不语小酌了两杯,吃完劳不语带着穆二胖在书院和家门口都放了一条长挂鞭。 沈翠坐在屋里,听着外头霹雳吧啦的鞭炮声和穆二胖的笑声,再看一眼一旁仍然在写写画画、修改设计稿的周氏,感觉岁月静好的同时,她也颇有些成就感。 第七十二章 初一一大早,沈翠带着穆二胖和周氏去城里拜年。 其实论理儿,周氏去岁嫁进穆家之后,穆家那边没有亲戚,只沈家这一门外家亲戚,就该和沈家走动了。 但原身瞧不上她,并不会把她带到人前。而后头沈翠穿过来,去年这时候她和周氏的关系也算不得好。 所以这次是周氏第一次进城去沈家拜年。 她是有些紧张的,虽然过去郑氏偶尔过来书院,和她打过几次照面,没有对她摆脸子,但郑氏精明厉害的名声,在村里可是非常响亮的。 而且和沈翠一样,周氏四角不全,亲缘浅淡,并没有什么处理亲戚关系的经验。 “别紧张,我娘她……”去年这会儿,沈翠还因为原书剧情,先入为主地觉得郑氏不好相与,能和娘家少些关联再好不过。 经过一年的相处,郑氏虽然算不得什么伟光正的好人,但她疼爱晚辈的心,却让人挑不出错处来。 人非草木,沈翠也在和她一点一滴的相处中,处出了感情,真心敬重她。 不过郑氏的性子确实有点那啥,早些时候她不止一次和原身说过,周氏爹娘死的那么早,别是个命硬会带衰家人的,这种姑娘可不兴要! 原身也是觉得周氏晦气,才一直没带着周氏回娘家走动,还在她和穆云川成婚前就故意为难她,想着能让她知难而退。 没想到周氏这傻姑娘愣是坚持下来了。 “总之她不会为难你的。”沈翠很肯定地道。郑氏别的不说,那是真的护短,她回头可能会见怪沈翠擅自做主带着周氏上门,但在人前,周氏是她带来的,谁敢不给周氏脸,那就是不给沈翠脸,郑氏指定不会坐视不管。 不过看周氏确实有些紧张,进了城都没缓解,沈翠试探着问:“要真不想去,不如算了?” 她没想逼着周氏亲厚沈家,只是觉着一直不把她这儿媳妇带到正式场合上,好像真如原身一般嫌弃她似的。 而且周氏真要立起来,那肯定不能像过去那样,到了场合上就畏手畏脚,往后还怎么应对各种主顾? 从自家亲族开始锻炼,是个不错的选择,毕竟郑氏的辈分在那儿压着呢,又有她在旁看着,不会有人真的对周氏如何。 但如果去那样的场合真的会让周氏不舒服,也就没有那个必要了。 周氏忙道:“没有不想去的,我知道您是对我好,才带我一道来拜年。我只是有些紧张而已,我自己能调解好!” 周氏自己有数,郑氏对她的看法,其实也可以说是村里其他人对她的看法。 像前头她比穆云川还大两岁,一直没说亲,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她想照料弟弟,不想那么早把自己嫁出去。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村里人都觉得她四角不全,克亲晦气。说与她的亲事,基本都是给人做填房甚至妾室。 而后头因为穆云川考取了功名,她成了秀才娘子,村里人对她的态度才越发和气。 婆婆愿意把她带到人前交际,自然是对她的一种肯定!她不能露怯!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67节 说着话,三人就已经到了茶壶巷附近。 沈翠叩响了沈家大门,很快李氏就快步过来开了门,先和沈翠道了声‘新年好’,又笑道:“快进来,娘早就等着你们了。” 说着话,李氏眼神落到周氏身上。 李氏和周氏见面次数不多,但看得出她是个麻利勤快的好姑娘,对她并无恶感,所以她也不见怪,笑道:“这孩子瞧着比之前又好看了三分,快进来。” 说着话,李氏从兜里掏出一把花生,一半塞给穆二胖,一半塞给周氏,让他们吃着香香嘴儿。 她这一视同仁的亲热态度,立刻安抚了周氏紧张的心情,她和穆二胖一起喊了声“小舅母”。 和去年一样,此时沈家堂屋里已经来了不少拜年的亲戚。 也得亏郑氏和沈老爷子辈分高,所以绝大多数亲戚和沈翠都是平辈,只有几个是长辈,需要她特地喊人。去年见过一次,她大多还是记得的。 但轮到周氏,那一屋子坐着的可都是她长辈,需要她一一喊过,沈翠爱莫能助——原身就那种人,亲戚什么的她都不放在眼里,也不特地去记谁是谁。而她自己才见过这些人一次,就更糊涂了。 但好在穆二胖抢在周氏前头就开始喊人了。他现在的记忆力可远超同龄孩子,认几个见过的叔伯姑婆,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周氏和穆二胖是同辈,跟着他称呼就行。 周氏松了口气,一一把众人喊过来。 那些个亲戚虽然还笑呵呵的,但都只和二胖搭话,说他看着比从前又长高了,也瘦了一些,是不是读书很辛苦?并不怎么理周氏。 他们想的倒不是什么克不可亲,毕竟周氏嫁进穆家有些日子了,虽说穆成失踪了,但那算是成婚前的事情,后头也没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儿,穆云川更是考中了秀才。而且周氏和他们隔着好几房呢,再怎么克也克不到他们头上。 但早年他们跟穆云川打过交道,那会儿年纪尚轻的穆云川远不如现在八面玲珑,并不能很好掩盖自己的情绪,对待他们都不冷不热的。 如今周氏是秀才娘子的身份,想来更是不大看的上他们这群没血缘的亲戚,所以谁都没挑起话头和周氏搭话,免得大过年的热脸贴人的冷屁股。 而坐在上首的郑氏那边,她已经在给沈翠递眼刀子了!这是怪沈翠不打招呼就把周氏带上门来了。 沈翠兀自喝茶,见没人理周氏,就把她喊到身边给自己剥花生。 周氏剥一个,她吃一个,郑氏瞪了她半晌,见她装瞎也没办法,转头把周氏喊到跟前,亲亲热热地拉上她的手,笑着说:“你婆婆自小被我宠坏了,都当娘、当婆婆的人了,还任事不懂。家里都得靠你操持,过去的一年辛苦你了……” 这一摸周氏的手,郑氏发现不对劲了。周氏的手虽然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柔软,却很是粗粝,更还有不少冻疮和皴裂的口子。这双手别说比同龄的大姑娘小媳妇,比她这老婆子的手还不如呢! 人心肉做,郑氏都有些不忍心了,面容上多了几分真实的怜惜,“你这手……你平时在家都做什么?” 前头她确实挑唆闺女在成婚前为难为难周氏,让她知难而退。但既然周氏已经嫁进来了,成了一家人,当婆婆的调教儿媳妇也理索当然,但也不能不把儿媳妇当人啊!就像她这几年越发不喜欢大儿媳陈氏了,但也没说把陈氏磋磨成这样。 周氏正要说没做什么,沈翠已经把茶碗放下了,回答道:“啥都做啊,洗衣做饭那些不提,还接外头浆洗缝补的活计,数九寒冬也得把手泡在冷水里,一泡就是一整日。” 郑氏不赞同地看沈翠一眼,觉得她不该在人前说这种话,这话固然是夸赞周氏勤快,但不也显出了沈翠的惫懒? 周氏立刻跟着道:“婆母说严重了,其实家里的活计真的不多,很是清省,只是做饭和简单洒扫,每天至多半个时辰,也就做完了。其余时间,是我自己想挣银钱才接了那么多活计。那银钱婆母也没拿我一分一毫,都是让我自己留着的。” 怕旁人误会了沈翠,周氏又接着说:“婆母还教我读书认字,教我做小买卖……往后我也就不用像前头那般辛苦了。” “会认字好,会认字了,做什么都方便。她教你做什么买卖?”郑氏顺着她的话问。 “就是针线上的,能帮人裁衣服做衣服,不值一提的。”周氏依旧轻声细气地回答。 沈翠帮着她说:“别听她说什么‘不值一提’,光年前,二十天的工夫,她就做了十件袄子拿出去卖。” 说着沈翠站起身,给大伙儿看自己身上的大袄子,“就这样的,我们自家也是一人一件,都是她做的,又快又好。” 穆二胖跟她心意相通,也帮着说:“嫂嫂挣了银钱也没忘了我们,过年给家里添置了好多东西。” 这下子是真引起众人的注意了,毕竟简单的女红那是谁都会做,但和周氏年纪相当、十八九的小媳妇,却没有裁衣服的本事,更别说裁衣服挣取银钱了。 “这做工、这针脚,比我这把年纪做的还好呢。” “翠花是个有福气的,俩儿子都这么出息,儿媳妇也这么能干。” “刚我还想问来着,你们三人穿一样的袄子是哪里买的,敢情是你儿媳妇做的。” “我家今年正好没制新衣裳呢,你们这样式别处没见到过,快与我仔细说说。” “小买卖不好做啊,上次我家那口子就是让人用什么字据骗了,还亏了本钱呢!” 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沈翠直接说她不懂这些,递给周氏一个眼神,又坐回去喝茶了。 周氏深呼吸了一下,开始温声细气地回答起众人的问题来。 她的性格本十分讨喜,连原身那样的极品,都挑不出她的错儿来。 亲戚们本就是担心周氏拿乔端架子才冷着她,一聊起来,自然发现周氏是难得的温柔好性情,半点儿没有秀才娘子的架子。 他们都是活了半辈子的人精子,看人的本事多少有些,都瞧的出来周氏并不是作假。 真论起来,比郑氏或者沈翠还好相处呢。 后头眼看着一个姑婆拉着周氏的手,都开始打听她还有没有没出嫁的表姐妹、堂姐妹了,沈翠才站出来把周氏‘抢’了回来。 吃过午饭,亲戚们散了,去了下一家拜年。 郑氏去了灶房里灭灶膛里的火,陈氏和李氏很自觉地开始打扫地上的瓜子皮、花生壳,周氏见了自然也要上手帮忙。 沈翠上前把她拉住,然后另一手再拉上穆二胖,对着灶房的方向喊一嗓子,“娘,天也不早了,我们也先回去了。” 不等郑氏反应,沈翠拉着他们的手跑出了家门。 虽然今天周氏表现的很好,半点儿都没有失礼人前,郑氏也不会真的怪她擅自做主,但沈翠到底也是当娘、当婆婆的人了,可不想大过年的被郑氏拉到一边说教,在小辈面前也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等郑氏从灶房里拿着火钳出来的时候,沈翠他们早就跑的没影儿了。 “这丫头……”郑氏叉着腰没好气地笑骂。 正在屋里打扫的李氏快步出了来,“娘,刚翠花塞我手里,让我转交给您的。” 李氏手里也不是旁的东西,是一个红封,打开一瞧,里头是一个一两左右的银角子。自然是给郑氏的拜年钱。 第七十三章 后头初二,沈翠带着穆二胖回娘家,而周氏当然回她自己的娘家,也就是她城里弟弟家。 三人进了城后分开,说好了一个大概的时间在城门口碰头,一起回村。 这次再去茶壶巷,沈翠没得躲了,郑氏拉她进到了里屋门口,直接上手提溜她的耳朵。 和沈翠偶尔提溜穆二胖一样,她没使力。郑氏身量没有沈翠高,沈翠还得矮下半边身子,任由她把自己提溜进屋。 郑氏把她扯到炕上,没好气骂道:“昨儿个还敢跑?今个儿有胆子你别回来啊!” 听到沈翠夸张的吸气声,郑氏又重重一哼,还是把手松了。 原身是个细皮嫩肉的,沈翠穿过来后早前又时不时在系统里购置生活物资,后世顶昂贵的护肤品,一瓶也就是一个月的用量,售价也只要10点。 沈翠忍得住辣条都没吃一根,但是却架不住这种诱惑,所以和卫生用品一样,日常也在用着护肤品。也就前头供着卫奚吃药那个月,没在用了。 所以郑氏觉得自己没使什么力气,但沈翠的耳朵连带着而后,还是红了一大片。 郑氏板着脸的也就松动了三分。 见她没那么生气了,沈翠也不揉本就不怎么痛的耳朵了,赔着笑脸道:“我知错了,下回不跑了。但昨儿个不是周氏在嘛?我到底是她婆婆,在她跟前被亲娘教训,多少有些跌份儿。” “那你把她带来作甚?” “她是我儿媳妇,穆家那边又没有亲戚走动,现在住在一处,单把她撂下,也说不过去。就顺带把她带来了。”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但郑氏显然知道她没说真话,没好气道:“她说你前头已经带着她读书写字做买卖,昨儿个你更是贬低自己也要抬高她,明显是带着她历练涨见识,可不是什么‘顺带’。” “教您看出来了,我是有心带带她。她也确实带的出来,昨儿个说话不也知道维护我吗?” 经过昨天的事,郑氏自然知道周氏确实是不错的,不说比李氏,总归是比陈氏那样的好上不少。 这要是亲外孙媳妇,郑氏喜欢她还来不及,不用沈翠出手,她自己就该张罗着怎么让周氏立起来,支撑门庭了。 郑氏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沈翠,“你把她带出来了于你有什么好处?是,如二胖说的,现在她和你们生活在一道,赚了银钱不会忘了你们。那往后呢……” “往后二胖就该下场考取功名了,等他考上了,自然更不用周氏贴补。” “你少跟我装傻,夫妻一体啊!他日她会向着丈夫、还是向着你这继婆婆?” 眼见这话题躲不开,沈翠正色道:“我与她相处的时间不短了,她为人善良淳朴,但没什么主见。我就是要培养她有主见,这样真到了未来那种情况,她也会知道,向着谁不是看人,而是得对事。” “你跟着二胖一起读书,口齿是越发厉害了,也越发有主见了,我是说不过你了。”郑氏叹了口气,“儿啊,娘是真想你好。你说早些时候你要这么有想头多好?我早就和你说过,对穆云川,要么你就够狠,断了他的往上爬的青云路。要么你就好好待他,起码把他的心笼络住……可你偏偏既让他读书,又待他不好。你让娘说啥好呢?也怪那时候你大哥二哥在城里的活计刚有起色,娘只想着带一家子进城扎根,没怎么顾得上你。” 这话沈翠还挺赞同的,原身办的那些事儿,委实让人糟心,但是前头的事儿也不是她这个穿越者能控制的,只好认下道:“前头是我糊涂。” 不过难得既然把话说到这份上,沈翠又试探着问:“那假如穆云川他日真的飞黄腾达了,我该怎么对他?” 郑氏道:“还能怎么对他?说一千,道一万,他喊你一声‘母亲’,就得一辈子敬着你。我再没文化,也知道百善孝为先。他就算心中有怨气,还能反了天去?” 得,这就还是原书剧情,等穆云川发达后,郑氏还得撺掇她贴上去捞好处。 沈翠为难地摸了摸脸,想着也不知道多久,才能说服郑氏转变这上头的想法,和她一样只想着对穆云川敬而远之。不过还有时间,倒不急在这一时。 后头郑氏又兀自叹了口气,说:“希望真如你所言,那周氏是个知恩图报的……别傻坐着了,去吃饭吧!” 说完话,母女俩回到堂屋。 穆二胖虽然在和小表弟玩,但余光一直盯着里屋方向。 见到他娘出来,穆二胖立刻投来询问的目光。 沈翠冲他微微颔首,又使了个眼色。 穆二胖就把手里的玩具一放,上前轻轻热热地拉着郑氏的手,说:“姥,我这一年学了好几本书呢,我给你背段书听听吧。” 过去这一年,为了不打扰穆二胖用功,郑氏去瞧他都跟做贼似的,偷偷瞧两眼就走,早就想他想的不成了。 听到这话,郑氏立刻喜笑颜开,连说三个好。 一顿饭下来,穆二胖把郑氏哄得笑不拢嘴,前头那点小小的不虞也就彻底消弭。 下午时分,陈氏和李氏都各自从娘家回来了。 沈翠看到陈氏奔着自己来了,想着肯定是这大嫂回家被她亲娘吹了什么耳旁风,又打什么主意了。 反正此时距离她和周氏约好回村的时间也没差多少了,就起身告辞,没给陈氏开口的机会。 郑氏从灶房里提着个食盒追出来,“劳夫子一个人在书院那边,他一个大男人也不会开火。今天待到这样晚,就从家里带些菜走,省的回去还得忙活……这最底下一层是我自己酿的豆腐盒子,我昨天看那孩子多吃了几筷子,就给你多拿了一些,回家在锅里放一点油煎一煎就行。” 她上午还说自己想把周氏带出来不明智呢,却还记得人家爱吃啥。 沈翠心中发软,喊了她一声“娘”。 “走吧走吧,别在我跟前碍眼。”郑氏把她推出了家门。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68节 ………… 因为想着时间还早,所以沈翠和穆二胖慢慢悠悠地走到城门口。 却没想到,他们过来的时候,周氏已经站在那处了。 今日街上热闹非常,家家户户稍有余钱的,都会带着家人出来逛逛,买些小玩意儿。 周氏的手里就拿着一支糖葫芦,不过那糖衣经过中午的日头已经有些化开。 而走近之后,沈翠看了一眼周氏的脸色,她脸色倒是如常,只是比平时白了一些。 周氏他们就笑:“娘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我还想着姥得多留你们一会儿呢。” 她似乎有些不好,但今日周氏回的是娘家,那么惹她不虞的就肯定是娘家的事。 这种家务事不好随便插手。 沈翠就暂时只当不知,回答道:“我嫂子看着像找我有事儿,我猜着就还是大概是想让她娘家孩子来读书的事儿,我就提前走了。” 穆二胖也只做不觉,问周氏道:“嫂嫂是给我买的糖葫芦吗?” 周氏下意识地说‘是’,穆二胖伸手接过,和她道了谢。 周氏这才注意到自己手上沾了不少化开的糖,又赶紧道:“这个化开了,不大好,我再重新给你买一个。” 穆二胖咬下一个糖葫芦,嚼得嘎吱作响,吃的可香了,“不用,这个就很好,又没坏,一样吃的!” 街上人多,他们三人往城门口一站,多少也被人潮裹挟,沈翠催着他们边走边说。 三人又跟来时似的结伴往家走,周氏还是有些失魂落魄的,都出城好些时候了,才反应过来沈翠手上提着食盒,抢着要她来提。 沈翠故意逗她,说:“你是不是闻着酿豆腐的味儿了?刚我娘还说昨儿个看你多吃了几筷子,该是喜欢的,特地给你带的。” “姥姥的厨艺很好,那个酿豆腐,豆腐皮香脆,肉馅鲜甜……”说着话,周氏的眼睛突然红了。 沈翠转头看穆二胖一眼,胖儿子很有眼力见儿地加快了脚步,走到了两人前头几步开外。这样他既避开了,也不用让沈翠担心他走散。 “说罢,你弟媳妇还是你弟弟欺负你了?还是他们一起?” 周氏想背过身擦眼睛的,但被她这么一问,眼泪反而断线珠子似的掉下来。 她哭的有些哽咽,沈翠也不催她,伸手捋着她后背。 等平复好了情绪,周氏才把上午的事情慢慢说给她听。 原来这天她去弟弟家,想着自己如今也挣了一点钱了,就给侄子准备了压岁钱,另外正好遇到卖糖葫芦的,还特地买了一根。 但是没想到去的不巧,她刚到巷子口,就看到弟弟和弟媳妇抱着侄子从家里出来。 他弟弟是有些犹豫的,说:“今儿个回娘家,你自己回去不就好了?我姐姐万一回家来,总不能家里一个人都没有。” 他弟媳妇立刻嚷道:“别人回娘家都是拖家带口的,凭啥我一个人自己带孩子回去?” “这……这不是我家情况特殊嘛,家里没有长辈。你嫁与我之前,不就知道吗?” “这算她哪门子的娘家?周恒你可别忘了,这是我娘家出钱置办的宅子……她去年都知道不上门来打秋风,今年也不见得会过来,走了走了。” 这情况虽然有些尴尬,弟媳妇说的话也不算好听,但说的也是事实,周氏只想着自己来的不巧,那么避开就好了。 她找了个角落一站,因为穿着又宽又大的袄子,又是许久未见,亲弟弟都没把她的背影认出来。 他们夫妻经过他的时候,周氏又听到他弟弟在道:“哪怕不为了我姐那么个人,哪怕是为了我姐夫呢?我姐夫可是连中‘小三元’的秀才公,进了府学读书的,前途不可限量,说出去哪个不给咱家几分面子?” 她弟媳妇轻嗤一声,“你不提这个还好,说了我都替你姐愁得慌。你自己也说了,你那姐夫连中‘小三元’,前途不可限量。他那样的人,还能你那姐姐过一辈子?” 这话真是听得周氏都生出了三分火气,没想到他弟弟却很快附和道:“这事儿咱们自己知道就好,左右我姐现在是秀才娘子,姐夫一天没休她,咱家跟他们穆家那就是一天的正经亲戚。” “知道了知道了,后头再碰到她,我会对她客客气气的。快走了,反正她今天不一定来,来了发现我们正好不在家,也不会和我们置气。” 小夫妻两个说着话就离开了。 周氏又气又委屈,但到底是多年自己讨生活的人,不至于为了一点闲话就哭的要死要活的,她后头也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 可也不知道怎么了,沈翠一问,她那眼泪就跟开闸的河堤似的。 沈翠听她说完大致经过,倒也不意外。周氏那弟弟但凡是得用的,也不会让周氏在原身手底下吃那么些苦头。她隐忍不说,亲弟弟还真就一点不知道她的境况了?显然是没上心而已。 而且原书剧情里,周氏这弟弟一家没什么戏份,也就是后头周氏病逝后发丧,弟弟一家上门哭丧,哭的要死不活的。 穆云川知道这弟弟是假意,但看在故去的周氏的面子上,还是给了他一点抚恤银子,为他寻摸了一份小差事。 就这样一家子,说出什么气人的话来,沈翠都不会意外。 “你啊……”沈翠苦恼的叹了口气,“我今天还在我娘面前夸你,说你人聪明又机灵,带一带长进不少。我一个错眼,怎么就让人欺负了?” 周氏臊红了脸,但也很快反应过来,沈翠不是真的在说她,而是在给她鼓劲儿。她现在又不是孤身一人,也有家人做后台的! 周氏思索半晌,反思道:“我就不该躲,城里的宅子是弟媳妇置办的,他们成婚我也没本事给弟弟置办什么体面的聘礼。所以她没承我什么恩惠,也不用敬着我,既然处不来,那往后少走动就是……但爹娘去的时候,弟弟还没有现在的二胖大,他是我养大的,竟半点儿不敬着我这长姐,我该和他算账。” 她确实比从前长进不少,见她自己想明白了,沈翠也就不用多说什么,只问她:“你说二胖要是往后长大了,不孝顺我,还跟他媳妇一起在背后编排我,我该如何?” 穆二胖走的没多远,隐约听到这话,心里立刻小声反驳道,他怎么会不孝顺娘哦?!不要娘如何,直接来个大雷劈死他得了! 不过娘和嫂嫂在谈心,他还是没搀和,特地又往前走了两步。 “二胖不是那样的孩子……真要有这么一天,我陪着您拿藤条一起抽他!” 这话又顺风传到穆二胖耳朵里,于是他又走远了一些。 又走了一段,周氏自己擦了把脸,抱歉道:“娘和二胖先回去,我还有点事儿。” 沈翠让她去,等周氏走了,穆二胖凑过来问嫂嫂干啥去了? 沈翠笑道:“大概是买藤条去了?” 穆二胖:“啊?” 第七十四章 沈翠和穆二胖先回的书院,劳不语自己中午下了把面条吃,看天光还早,他和穆二胖抓紧时间上了会儿课。 到了黄昏时分,周氏从城里回来了。 这次从娘家回来,周氏的脸色就和平常完全没有分别了。 饭桌上,穆二胖几次欲言又止,显然仍不相信平时和善温柔的嫂嫂真会去打人,但如果真打起来了,那么他又担心嫂嫂在外头吃亏。 若真吃亏了,他年纪虽小,也是可以去为嫂嫂出头的。 虽然书上说君子动口不动手,他大概也打不过嫂嫂的弟弟,但是和他论上一论,也能为嫂嫂讨回公道。 唔……不过好像他口才也不算特别出挑,万一论不过岂不是帮倒忙?还是得先打份腹稿。 他本来就没什么城府,在家里更是放松,不会掩藏自己的心思。 一顿饭吃着,脸上的神情几经变换,全落在其他人眼里。 沈翠用胳膊肘轻轻拐了周氏一下,周氏给穆二胖夹了一个豆腐盒子,“什么事儿都没有,你安心吃饭。回头让娘把事情说与你听。” 也总算是让这小管家公安稳地吃完了一顿饭。 等吃过了晚饭,劳不语和穆二胖还待在书院,沈翠和周氏相携着回家。 没等沈翠发问,周氏自己就把后头的事儿给她说了。 她再去弟弟家,弟弟和弟媳妇已经带着孩子回来了。 周氏叩响门扉,没多会儿他弟弟周恒就来开了门。 见到她,周恒脸上多了一丝不自然的尴尬,口中却还道:“今儿个我想着姐姐就该回娘家,一直等着你来呢。怎么姐姐到了这会儿才来?” 周氏面不改色问是吗? “我早些时候就过来一趟了,那会儿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应。” 弟媳妇也很快从里头迎了出来,笑着打圆场道:“早上那会儿不是我回娘家嘛,家里这小崽子不省心,几步路的功夫也要他爹抱。周恒就送我们娘俩儿来着。许是那会儿错过了。” 后头便是她被请进屋,小夫妻两个客客气气地招待,见她穿的比从前体面不少,人也丰腴精神一些,少不得问几句她在婆家过得怎么样啊?姐夫在外头如何,写信回家没有? 周氏也不冷不热地应付过去,也就坐了那么一会儿,她就回来了。至于本来给侄子的那厚厚的红封,当然是还在她怀里,没有给出去的。 左右他们只把她当成打秋风的,她没求什么救济,小夫妻两个就该偷着乐了。 沈翠知道周氏的性格还真做不出来大过年的上手揍已经成家立业的弟弟的事儿,但也没想到后头的事情这般云淡风轻。 “我就觉得怪没劲儿的。”周氏讽刺地笑了笑,“当时和您说完话,我存着一肚子气,想去好好说道说道。周恒要敢在我面前继续说那些话,我真能上手收拾他。但他人前人后两幅脸孔,我看他都觉得陌生。也就没必要和他们置气了。有这份心思,还如早些回来想想做衣服的事情。” “真不气?” 周氏想了想说:“心里是有些不好受的,虽说这几年远了,来往少了,毕竟是我亲弟弟,从小一手拉拔到他成家的。” 说着她又努力扯出一个笑,“前头我把二胖和我那弟弟作比,说起来也是怪委屈二胖的。您比我有本事,我没教好周恒,二胖比他强太多了。” 她顿了顿,吐出一口长气,如往常一般,摊开白纸写写画画,又接着道:“前头夫子教二胖读《孟子》,里头有句话叫‘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我很喜欢,就记住了。我照顾他,本就不是为了他来日报答我,血脉亲缘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受父母临终前的嘱托。我自问从前我给他的、教他的,就是我所有的、最好的了,我问心无愧。既他如今已经忘了那些,我也没必要耿耿于怀。如今我外嫁,他进城成家,本就是两家子。他不挂念我,那回头我不用记挂他,各过各的就是了。为了不把我放心上的人置气,实在没必要。” 沈翠略有些惊讶地挑挑眉,倒真没想到周氏能说出这样一番话。 这时候她甚至在想,如果他日穆云川也和现在的周恒一般做派,周氏会不会也像此时这般洒脱…… 沈翠再垂眼一看,发现她握笔的手却是隐隐有些颤抖的,而且说了这样久的话,笔尖的墨水已经滴在纸上,她也浑然不觉。 也是,她现在见识和眼界都开阔了,但人的理智和感情是会割裂开的。周氏现在心里肯定不是她说的那样——只有‘有些’难受。 她是成年人了,这种情绪只能让她自己消化,沈翠让她回屋去忙自己的,也是让她自己静静。 晚些时候,穆二胖下学,看到主屋里还亮着灯火便过了来。 沈翠知道他也是记挂周氏,特地等着他的。 “嫂嫂今晚没和娘在一起吗?” “她有些心事,我就让她自己待会儿了。”沈翠招招手,让他坐到炕沿上。 知道这小管家公不放心,沈翠便也把周氏后来发生的事情简单讲给他听。 听说没打起来,嫂嫂也没再受委屈,穆二胖总算放下心来,“嫂嫂说的对,她俯仰无愧,又不是她做错了事儿,没得因为旁人影响了自己的心情。” 说着穆二胖也挺好奇,问沈翠说:“娘,如果是你遇到这种事儿,你会如何?” 沈翠挑眉:“我没你嫂嫂豁达、好性儿,她付出了那么些,对方不领情,她想的是那就以后各走各的路,我嘛,大概是分道扬镳之前,还得狠狠找补一场。比如用藤条狠抽一顿你的屁股,要走你一半身家……可能走之前还是有气,再揍你几次。” 穆二胖举双手投降,“怎么又是拿我作比啊?早知道我不挑这个话头了。”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69节 沈翠顺势伸手挠了一下他的痒,母子俩笑闹一阵,穆二胖小声说:“其实……我觉得娘这种方法,好像更解气。” “各人有各人的性格嘛,你嫂嫂不再是面团似的性子就好,没必要成为一个翻版的我,那样她虽立起来了,却失了她本来的性情,也是不好。” 穆二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母子俩各去歇下不提。 ………… 再说卫家兄弟那边,因为卫奚的身子,卫恕没让人连夜赶路,也是不巧,两人途中还遭遇了一场大雪,耽搁了几日,年初二这日才回到了京城。 卫家父母早就得了他们要一起回来过年的信,从年前就让人在城门口守着。 等他们的车队一到,自有家丁小厮上前接应和回府通知。 等马车停到卫家门口的时候,卫家父母早在门口等着了。兄弟俩风程仆仆,都面带倦色。 还没等他们没行礼问安,就被卫夫人一手抓一个,拉进了府里暖和。 大儿子离家求学两年,小儿子也出去一年,卫家父母膝下空虚,见到他们自然高兴无比。 在互诉衷肠之前,卫家父母立刻着人去把相熟的大夫请过来。 卫夫人坐下后都没松手,依旧一只手拉着一个儿子,虽是差不离的面容,她却是一会儿看这个,一会儿瞧那个的,一眼都不肯错开。 从前的卫奚是不怎么跟父母亲近的,毕竟前头十年,他也没见过父母几次。 但或许是近来一年心性发生了改变,亦或是短暂的分别后,他感受到了父母对他真切的思念,他并没有挣开卫夫人的手,反而温声安慰道:“娘不用担心,我在外头一切都好……” 说着话,他看一眼卫恕,脸上多了一丝不自然的红晕,“兄长也挺照顾我的。” “我的儿长大了。”卫夫人看出了他的变化,心绪激动,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重复着念叨:“长大了,真的长大了。” 卫父也眼眶发红,他轻咳一声,正色道:“小奚回来就好。此番去了外头一年历练,也圆了你从前想出去看看的想头。往后就在家里,好好调养身子。” 卫奚动了动嘴唇,想说自己还是要回翠微那边的,正巧几个大夫被家丁引着进了府。 于是家事暂且先不提,他们几人轮流为卫家兄弟把脉。 卫恕不用说,他自小身子骨硬朗,赶了趟远路归家,对他来说睡一觉也就无碍了。 但是卫奚,他的身子是老大难了。前头调养了那么久,都没起色。通俗点说,那就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根。几个大夫和卫家私交甚好,前头私下里暗示过卫家父母,说卫奚现在年纪轻,可能看不出什么,但随着年岁越大,问题会慢慢浮现出来,很有可能会影响寿数。 也是因为这样,卫奚提出想去外头走走看看的时候,卫家父母同意了,把他送到了卫恕那边。 但是此次给卫奚把脉,几人都有些微微发愣,神色也严肃起来。 老话说的,不怕大夫笑眯眯,就怕大夫眉眼低。 看到几个大夫不约而同地沉默,卫家父母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第七十五章 “怎么如此呢?”其中一个大夫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旁边的人也附和道:“确实匪夷所思!” 卫家父母的脸色越发煞白。 几人交头接耳一阵,抬眼看到他们的脸色,赶紧出声道:“卫老爷、卫夫人莫要紧张,是好事!二郎身体大安!” 另一人接口道:“二郎天生肺脉积弱,温养补药根本起不到作用,但如今沉疴旧疾竟一扫而空!我几人一时惊讶而已。” 听到这里,卫家父母的脸色这才由阴转晴。 是啊,他们从门口接到卫奚,到了此时也已经过去小半个时辰。这小半个时辰里,他竟一声未咳! “二郎在外头是有何奇遇,可否说与我们几人听?” 几个年过半百的老大夫眼睛发亮地盯着他,那眼神竟跟少年人似的,热忱又激动。 不等卫奚开口,他们已经事先脑补了一个故事,什么富家少年在偏远小城游学,偶然间认识了山野间隐姓埋名的杏灵圣手。 这种类似的奇遇当然是没有的,卫奚只能在他们炙热的目光中,打破了他们的幻想,“诸位伯父想的那种奇遇,是没有的。近来确实感觉身子舒服了不少,但没也没看过大夫,没吃过药,具体为何这般,我也不知道为何。” 大夫们看向卫家父母,卫家父母下意识地以为是卫奚如过去一般,藏着心事不肯说。 这里头的关窍又确实需要仔细说来,他们并不强逼卫奚开口,卫夫人道:“小奚赶了这么久的路也累了,来,跟娘吃饭去,让你爹你哥和大夫们慢慢研究。” 卫奚顺从地被卫夫人拉走。 等他们母子走后,一众大夫又用之前那种火热眼神瞧向卫恕。 卫恕立刻道:“他没撒谎,也没藏着事儿。他这一年的经历确实有些离奇,但并未认识什么名医。” 几位大夫和卫家私交甚笃,卫奚进入翠微书院的事儿也无甚不光彩的,卫恕就慢慢说与他们听。 一通故事讲完,还真是找不出任何名医的影子。 最后有个大夫试探着问:“那可能是那处的气候,恰好适合调养身体?” 自古就有水土养人的说法,很多身子不好的人都会去南方定居。不过这水云村,照理说也在北方,居然能有这种宜人的水土,也是怪不可思议的。 卫恕顺着他们的思路一想,也点头附和道:“您不说还好,一说,我每次进入翠微书院,都觉得耳聪目明、头脑清醒了一些。且那书院原来是我一个好友家的旧宅。我那好友更是连中‘小三元’的人中龙凤。而我那好友的亲弟弟,也就是二郎的师兄,听说从前……从前有些不足的,不知道为何突然开窍,过去一年时间就学了人家两年的课程,还于射箭投壶一道十分有天赋,身形上也是颇为圆润丰腴,从不见他有任何头疼脑热……” 卫恕不是翠微书院的人,没必要帮着人撒谎,而且他自来也不是会夸大其词的人。于是更就说得通了,那翠微书院绝对是个汇聚灵气的风水宝地啊! 卫老爷也有些激动,忙问:“依诸位看,我儿若是还去那处风水宝地待上三年五载,那身体其他沉疴旧疾……” 几个老大夫又商量一阵,最后派出代表道:“二郎最难调制的肺疾都已经根除,其他小毛病照理更不在话下。” 几人说着更是隐隐有些意动,想去见识一下那能温养身体,甚至能养出人中龙凤的翠微书院。 但是人家那处是书院,又不是什么观光景点,便也不好提出来。 卫家难得团聚,几个老大夫说完话很快就起身告辞。 卫恕亲自相送,回来看到卫老爷还在厅堂里等着自己,显然是有话要说的模样。 卫老爷欲言又止,最后开口道:“阿恕,那翠微学院真要那么好,不然你也……” “爹别说这种话。我拜入青竹书院已有段时日,来年或者再过一年,就要准备下场。此时改换书院,且不说习不习惯,会不会招来骂名……”卫恕为难道,“最主要的原因,是人家不一定收我。” 劳不语精力够不够都先不说了,就说他早些时候因为偏见,对沈翠的敌意冒犯……后头她还能心平气和地招待他,已经是十分难得的事情了。 卫恕哪里好意思开这个口。 于是卫老爷也就此不提,道:“那我不提这茬了,你往后旬休记得多往那处跑跑。沾沾那里的风水!” 卫恕哭笑不得地应了声“好”。 翠微那边未限制卫奚什么时间回去,青竹书院却是上元节后就开学。 兄弟俩在家待了几天,卫夫人就给他们张罗行礼了。 经过诊脉之后,都不用卫奚再提,卫家父母催着他快些回翠微‘养’身体呢。 而且先前他们不知就里,只给了人家一个月十两银子的生活费,如今卫家父母越发不好意思了。 十两银子,还没有早些时候卫奚几副汤药值钱呢! 送走他们兄弟之前,卫家父母拿不准给多少谢礼,是直接给一笔银钱呢,还是把往后每个月的生活费涨涨? 卫家到底是生意人,和读书人打的交道不多,最后拿不定主意,问卫恕卫奚两人的意思,毕竟他们才更了解翠微山长的心性儿。 卫恕道:“直接给现银吧,翠微山长是个爽快的人。”前头他就是因为沈翠的爽快,而慢慢地对她改观的。 卫奚却说:“我们山长日常说的就是‘钱财,身外物而已’。她虽是一介女流,也算不得文人雅士,却是目空阿堵物的高洁品性。爹娘若是直接给了银钱,转头我们山长肯定还把银钱花在书院里。” 这点卫恕倒是也认同。 一个月十两银子的生活费,加上他偶尔给的几两笔墨银钱,对农户人家来说绝对是一笔大钱了。 但沈翠还真是没拿这个银钱去改善生活条件,真要全花在吃喝上,不至于山长的亲儿子——穆二胖,还得把一包桃酥当宝贝。 对,桃酥,卫恕转头吩咐小厮赶紧去外头的点心坊置办一些好存放、好携带的点心。 卫家父母虽不认识沈翠,但从他们兄弟嘴里,俨然看见了一个品性高洁、视钱财如粪土的女山长。 “原来如此,那我们就懂了。” ………… 与此同时,相隔京城数百里开外的水云村,翠微书院。 坐在书桌前咬着笔杆子的沈翠突然“阿嚏”声不断,连打了十几个喷嚏。 穆二胖和劳不语,甚至在旁边画图的周氏都对她投来关切的目光。 沈翠也在光幕上调取自己的身体数值。 体质那一栏没有任何变化,她的喷嚏也总算止住,对着众人道:“没事儿,都忙自己的,许是有人念叨我呢。” 众人见她好了也就不再说什么,沈翠接着咬笔杆。 “您遇上什么难事儿了?”设计稿初步完成的周氏侧过脸一瞧,见她眼前的纸空白一片,“不然说与我听听,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沈翠为难地搔了搔头,“这个忙,可能你也不大帮的上我。你让我自己再想想。” 这个让沈翠发愁的事儿,也不是别的,两个字概括——搞钱! 说到底还是因为时间增益,书院多了成倍支出,笔墨纸张大头不说了,连她从前觉得不怎么费银钱的吃喝,都成了大问题了。 年前沈翠就做好打算了,买了两本话本回来参考,当时系统笑话她水平堪忧,不知道练到什么时候才能有帮人抄书的水平。 但抄书挣得也是辛苦钱呐。沈翠不是那个打算,她想自己写。写出来后就算字迹难看,反正只要能辨认,书斋那边自然会聘请字迹优美的人抄录。 而且她也在书院用功一段时间了,能写个话本子,也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但想法很美好,现实依旧挺骨感的。 沈翠上辈子看的小说并不多,那为数不多的几本,也是例如她穿进的这本科举文。 现在写科举文,那得杜撰一个十分牛掰的男主角吧?科举文男主角连中数元那都是标配。 而本世界注定将会有一个更牛掰的存在,那位跟她又不对付,万一以为她是以他为原型,意图在话本里给他抹黑,又是一桩理不清的‘文字狱’官司。 还有更现实的一点,沈翠不得不承认,现在的话本子真的都好有文化。对现在的她来说,别说写,读得时候还挺费脑子呢。 就像她前头随便在书斋里买的那两本,一本讲沦落青楼的名妓和书生的爱情故事,不仅图文并茂,画了各种奢靡的娱乐活动,更是辞藻艳丽,随便拉一句形容名妓外貌的,那都是“两弯眉画远山青,一对眼明秋水润”。而其中所谓并无什么文采的书生,随口一念,也是极为工整的七言律诗。 另一本则是游记类的,那图画的就更好了,配着作者详细生动的描述和对应的或巍峨、或婉约的诗词,让人身临其境,仿佛真的在明山大川中游历了一般。 所以不止题材得现想,行文造句且得琢磨呢。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70节 当然以沈翠的水平,也能写大白话,通俗易懂嘛! 但此时喜欢‘通俗易懂’的人,大概受教育程度也不会很高,并不会有闲钱买话本子消遣。 最主要的是,人家书坊不会收呐——市面上成功的例子已经有那么多,人家何必出钱买她这与众不同、可能会失败的? 沈翠又不富裕,不能说大手一挥你只管给我抄、给我印,若卖不出去,我自己负责兜底! 她并没有试错的机会。 【宿主好歹是来自未来的现代人,《红楼梦》你总读过,照猫画虎你不会吗?宿主难道还想着什么版权法?那不是你前头用来诓骗我的东西嘛,这位面可没有这个说法。】 沈翠把笔搁下,【我当然读过。这边也确实没有什么版权法,但法律从来只是底线,我不想偷取别人的劳动成果换银钱。】 系统卡壳了一下,才接着说:【没想到,宿主某些方面还挺……】 【而且《红楼梦》我只知道剧情,我不会背啊!没有人家那么精妙的文笔,那些信手拈来的经典诗词,我用大白话写表哥、表妹、一众丫鬟的故事,这东西能卖出钱?】 【那……宿主决定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等后头夫子教二胖作诗,我也跟着学啊!】 眼看着自己的专注值也要跌,她直接不跟系统聊天了,接着苦恼地咬笔杆子。 第七十六章 正月十五上元节之前,卫恕卫奚回到了城里。 他们先和本家亲戚卫员外打了个招呼,放下一些东西,留下一些人,卫恕就陪着卫奚回村了。 沈翠算着他们也快回来了,前几日就已经先把卫奚住着的学生宿舍打扫了一遍。 等到他们回来,沈翠立刻把两人加进书院系统里。 卫恕不用说,那不需要她操心。 卫奚因为连日奔波,体质数值从之前的67掉到了64。不过只要他没生病,或者像之前的咳疾那样带出病根,就也不用担心,稍微调理几日就能恢复过来。 她心下稍安,却听穆二胖惊呼道:“师弟怎么带了这么大一辆马车来?” 听到这话,沈翠才定睛瞧去。 卫家车队打头的,就是一辆普通马车,而普通马车的后头真真是好大一辆,有日常村里能看到的牛车两倍那么大!拉车的马也足足有三匹! 卫奚归心似箭,抢在卫恕前头下了来,就出声解释道:“是家里父母的一点心意。特命我们带来捐给书院的。” “怎么还大老远的特地送这么些东西。”沈翠一边客气,一边也不由自主地盯着后头的马车瞧。 人穷志短嘛,为了搞钱、半个月都在憋话本子,拢共憋出三句话的沈山长没出息地心跳加快。 马车停稳之后,随车的卫家下人有条不紊地开始卸货。 上好木料的屏风、各色风雅的木雕摆件、成卷的画卷、装帧精美的套书、厚实的软缎腰靠垫子……被下人或抬或捧地一一拿了下来。 最后,还有一块竖着的小匾额,卫奚不假他人之手,亲自拿了下来。 那匾额上头写的也不是旁的,而是翠微书院的院训。 之前那句院训的待遇一直不是很好,就是劳不语在纸上写了,拼凑在一块张贴在墙上的。 回来之前选礼物的时候,卫奚就提出给院训做一方竖匾。 其实论寒碜,翠微书院的匾额也是怪不入眼的,但那是代表真正书院的东西,不好随便就给换了。 院训重要,但又不相当于书院的脸面,所以卫奚让人做了这个。 这竖匾的木料就更好了,油光水滑四个字不足以形容,摸上去像木头又像玉石,再不懂行的人都知道它的昂贵。 这竖匾和那些风雅的字画往堂屋里一挂,几个屏风在书桌之间一放,各种木雕拜见在角落和书案上一搁,软垫腰靠往各人座椅上一放,破旧的堂屋立刻多了雅致大方的意味。 沈翠的心是真的在狂跳,她抿着唇,脑子里已经开始不由自主地想到——这么些东西啊,这要是换算成银钱……这得多少钱? 见她一直没说话,卫恕道:“回家之后,父母让大夫给小奚把过脉,发现他肺疾好转。想着此处适合调养身子,便想着送些东西给书院,改善一下环境,对小奚也有利。” 沈翠恍然地懂了。只在心理有些可惜……这么些东西啊,要是折成现银给她,她能给书院置办多少更实用的东西啊。 当然也不是说这些东西不好,但在沈翠看来,和笔墨纸砚那些必需品消耗品相比,这些东西可有可无嘛。 银钱方面宽裕了,购物点的使用也就自由了,能更快地调理卫奚的身体。 但人家既是白送的,她自然不能嫌弃,于是立刻摒弃了自己充满铜臭味的想法,笑着道谢。 “另外这生活花销,”卫恕拟着措辞,“父母觉得我也偶然过来,只交一份费用实在不好,往后便每个月交上两份,变作二十两,您看……” 总算多了实打实的进项,沈翠面不改色地收了二十两银票,但心里感动的泪流满面——没枉费她年根地上护肤品都没舍得用,全贴补进去给卫奚调养身子! “那回头你写信回去的时候,代我转达一下感谢。” 她一如既往的爽快,没有推辞什么的,也就省了卫恕不少口水。 转头沈翠去巡视焕然一新的书院了,卫奚略有些得意地瞟了卫恕一眼。 兄弟俩现在越发有双生子的默契了,卫恕立刻知道他在说:看吧,他说的没错,自家山长就不是爱钱的人,她收钱也就是给书院置办东西,如今索性他们置办好了送过来。山长果然很高兴! 安顿好了卫奚,卫恕瞟了一眼杂物间,颇有些依依不舍,但还是告辞道:“我今日就要回书院了,旬休再过来。” 沈翠听了便道:“那敢情好,阿周要去你们书院送衣裳,麻烦你捎她一段。” 卫家有马车,周氏和卫恕也是完全的顺路,能给周氏省下不少工夫。 卫恕自然没有不乐意的,但周氏的性格有些内向,过去卫恕过来,她都会特意避开,只在用饭的时候过来。 用饭的时候,若卫恕不提穆云川,周氏则也不会主动攀谈,甚至不会和他有眼神接触。 让周氏和他一道进城的话,周氏大概会很不自在。 分出一辆马车给她用,自己和她分开回程?卫恕正想着呢,却看周氏已经拿着个小包裹走到了马车边上,笑着道:“那就麻烦卫公子了。” 反倒是卫恕想多了。 马车有两辆,一辆本来装礼物的,一辆是卫恕和卫奚坐着来的。 还是一人一辆马车,不过却不用那么麻烦分开两次,两人一起回程去了青竹书院。 青竹书院附近有一块山长开创书院时就设立的下马石,到了那处后,两人就各自下了马车。 走到门口的一刻钟时间,卫恕少不得有些好奇,前头做袄子时还有些扭捏的周氏,现下居然能独当一面接单子了? 不过他也不是好奇心特别旺盛的人,将周氏送到书院门口,卫恕转告斋夫帮她寻人,便先行进去了。 ………… 说回翠微这边,书院人员到齐,年也过完,新一年的用功自然也要开始了。 沈翠很有自觉留了下来。 增益一开,劳不语先检查了卫奚的功课。 卫奚离开的这一个月,绝大部分时间都花费在赶路上,所以劳不语布置的功课并不多。 也就是让他背了十几页书,练了一些字。 卫奚没有懈怠,该做的功课一点没落下。 等他检查完了,那么书院便开始和从前一样上课了。 沈翠继续摊开这么前头憋出了三句话的话本子开头,倒也没有那么一筹莫展了。反正卫家往后一个月会给双倍的生活费,银钱不多,但也没那么缺了。 她只需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不再分心,安守本分地充当一个增益开关。 后头周氏喜笑颜开地回来了,宋书生对她加的小设计非常满意,爽快地付了尾款不说,还因她的那份巧思,不止把她当做工的裁缝瞧了,而是把她当成和自己一样,对设计衣服有想法的同好,又拿了一些其他的设计图纸,让周氏挑着能做的做出来,又直接给了一两银子的定金。 后头宋书生回去,前头和他同学舍的学子,就是后头拿军大衣的那几人,见到他还真满意收货了,自然十分好奇。 几个毛头小子也听不懂宋书生的解释的什么抽绳系带原理,有人就直接把衣衫套在自己身上试穿。 都是私交甚笃、朝夕相对的同窗,宋书生不和他们置气,只笑着让他们悠着点,别把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衣衫也扯坏了。 后头这么一试,身形比宋书生更清瘦挺拔的学子穿着那新颖的设计还真是越发俊秀! 于是等下次周氏再去送衣服的时候,跟风定做的人又多了好几人。 一个青竹书院能养活一条书院街,所以别小看这些学子的购买力,除了穆云川这么一个特例外,里头随便一个不怎么富裕的学子,手里都有一些闲钱。 周氏这一个人的小作坊慢慢就有了些名声。当然这是后话。 说回眼前,一月下旬,卫恕过来翠微书院。 他上回看着杂物间就眼神火热,沈翠算着日子特地给他打扫过了。 而且她知道更换摆设并不会影响模拟号房的效用,所以把卫家送来的东西也匀出一部分放在了里头,也加强一下投资人的模拟考体验。 不过没想到这次卫恕却直接进去,而是宣布了一个消息——他二月份要下场了! 饶是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卫恕此时的神色也比往日凝重了几分。 几乎是知道这个消息的同时,沈翠收到了系统提示—— 【系统任务:参加一次县试。】 【注:任意培养对象参加即视为完成。完成即可使系统升级。名次越好,系统升级后功能越完善。】 同时,系统还贴心的同时在光幕上列出了1、2、3号培养对象现在的各项资质,表明3号培养对象也就是卫恕,此时更适合下场,且考得好名次的概率最高。 沈翠:???怪不好意思的,这不是白送奖励嘛?! 第七十七章 沈翠接到这个任务,嘴角是止不住的上扬。 前头三不五时被系统坑,每次绞尽脑汁才能勉强拿到一点好处。 当然这也有好运的部分,如果她一直抠搜着没肯升级书院,现在陪读对象只有俩。 胖儿子程度还不够,就算有书院时间增益,起码还得再过两年。 卫奚的话……他身上小病灶多,沈翠又不是真的大夫,能提前找出病灶。还是只能像前头一样,等他的病症发出来了,再对症下药,给他根治。 那会儿系统肯定不会让她钻空子临时升级书院,还得从他俩中间选一人出来下场。那才真的让人头疼!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71节 要不说好人有好报呢? 乐完,沈翠赶紧回忆起原书剧情了。 卫恕作为书中男二,最后肯定是一路考上进士的,但因为不是和穆云川同届下场,所以这部分的剧情作者没具体写。 只写了他晚了一年下场,然后也是连过了好几场,去府学和穆云川相聚,继续当他的左膀右臂。 甭管考第几吧,他就是考过了的! 系统出声道:【宿主别高兴的太早,这个任务也需要你在接下来的日子做出努力。】 于是他又发来一些要求: 【第一,在3号培养对象下场完成县试之前,宿主不能把他移除出书院】。 这也不难,前头沈翠就是为了还卫恕的人情升级的书院,多弄出来了一个培养对象的名额。名额空着也是空着,日常就是给他的。 就是有时候需要她给书院上下做饭什么的,卫恕人又不在或者沈翠不好意思让他这投资人吃那糟心的饭食,她会暂时把他挪出去。 眼下不能挪,大不了到时候她接到这种任务之后,快马加鞭地给卫恕送顿饭。麻烦是麻烦点,也不是完成不了的事情。 沈翠就接着往下看。 【第二,系统检测到宿主对3号培养对象的培养值过低,目前进度是60/100,所以需要宿主在县试开始之前,请宿主把培养值拉满。】 这个要求说来也不算离谱,毕竟卫恕确实只算半个翠微人。 他那一肚子学识最早是在家里跟着先生学的,最近几年是在青竹书院学的。 又不像卫奚似的,需要她用系统产出物帮着调理身子。 连书院增益,也是前几个月才开始享受到的。 不过具体怎么提高培养值,系统又没给出什么具体提示,需要沈翠自己摸索了。 她想着事情的时候,劳不语他们已经发现卫恕面色的异常,开始宽慰他了。 劳不语:“你放宽心,前头写的卷子我都看了,没问题的。” 穆二胖:“卫大哥别怕,你是咱们三个里头最……” 他想说最有才学的,但想到论才学,自家师弟也未必就比不过,没必要鼓舞人的时候踩自家师弟,就顿了一下,接着道:“最全面发展的了!” 这就完全没问题了,卫恕比他有才学,身子骨又比卫奚硬朗,可不是最全面的? 轮到卫奚了,虽然兄弟俩的关系改善了不少,但在人前,他有些不好意思,只含糊道:“平常心就行,无甚问题的。” 旁人的劝慰,其实对考前紧张的心态没什么大用,还需要卫恕自己调节。 卫恕和他们道了谢,说自己想写会儿功课静静心,就去了杂物房。 进去之后,因为怀揣心事,卫恕甚至没有发现里头的环境变了。 很快,模拟号房发挥效用,卫恕再次沉浸进去,也就更不顾不上什么摆设变化了。 也就是他进去没多久,沈翠发现培养值上涨了1点,变成了61。后头培养值的进度条就很安静,没再上涨了。 那么这就非常好理解了,所谓培养值,就是用系统的东西呗。用一次,涨一点。 所以也难怪卫恕会有培养值过低的情况,毕竟前头他除了模拟号房,也没用过其他的系统产出物。 也得亏有这么个合他心意的东西,不然估计这会儿培养值还在个位数,需要沈翠从头刷起。 总之两条要求都不过分,和前头书院大比的任务相比,依旧是等于白给! 完成任务的大方向有了,沈翠当天就给大家表演了一个山长下厨。 前头烹饪等级从0升到1级,需要下厨10次,非常容易升级。 而1级升到2级,则需要下厨100次。后头以此类推,升级的难度越来越高。 而她过去又只在系统发布相关日常的时候,肯倒贴购物点做一顿饭,所以书院建成也将近一年了,她的厨艺还是在没升上2级。 1级推荐菜谱里那个菜饼子,提高短期记忆力的,平时沈翠不舍得做,但是考前突击复习就很有用,此时做给卫恕吃越发合适。 因为已经给卫奚供完了一个疗程的药,打从他走到眼下的这一个月,沈翠攒了快1000购物点。 所以花费80点数做顿饭,她一点没心疼。而且万一这短期记忆力有奇效,让他考个案首呢?岂不是更赚翻! 于是到了晚上用饭的时辰,那个烂糟糟的菜饼子又出现了饭桌上。 平时从模拟号房出来后,卫恕都是神清气爽,今天却还是心事重重的。 现在劳不语都很有自觉性地带头开吃了,但是他筷子还没碰上,沈翠挡住了他的筷子,“今天你们都不用吃,这是我给阿恕做的。” 到底得了人家父母给的一马车奖励,而卫恕又眼看着要帮她白拿奖励,沈翠不自觉地连称呼都改了。 “给……给我一个人的?”心事重重的卫恕顿时受宠若惊。 是真的惊,过去他还挺庆幸的,虽然偶尔会在饭桌上看到奇怪的东西,但沈翠从来不让他吃。 怎么今儿个还单独给他做? 穆二胖有些老气横秋地嘟囔了一句,“不患寡而患不均……” 沈翠斜他一眼,他立刻接道:“‘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盖均无贫……’,下一句是啥来着,唔,吃完饭我再好好背背。” 沈翠被他逗得直笑,说别闹,“应届考生在咱们书院享受最高待遇。回头你们下场的时候也能享受最高待遇!” 穆二胖也不是真和卫恕计较一顿半顿饭,纯粹是为了调节一下凝重的气氛,听了这话他当然赞同。 卫奚就自然更不用说。 倒是卫恕有些扭捏,不好意思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那软踏踏、烂糟糟的菜饼子,实在是…… 沈翠就骗他,“你不是也说咱书院这是风水宝地吗?这些菜你可别小瞧了,都是咱们附近的菜地种出来的。平常我不常做,就是不舍得呢!” 书院后头确实有周氏开辟开垦的小菜地,平常种一些小葱白菜之类的东西。但这菜饼子里头的几样菜自然是沈翠从系统买的,然后和周氏说是从村里跟其他人买的。 周氏听沈翠空口瞎编,也面不改色点头附和。 话说到这里,卫恕还真不好推辞了,把那盘子菜饼端到面前。 他没经过臭豆腐、饺子汤的洗礼,菜饼甫一入口,他面色顿时一变,却还得强撑着道:“这风水宝地种出来的菜……确实,确实非同一般。” 看到他这样,穆二胖和卫奚就更没有心理不平衡了,捂着嘴直乐。 一份菜饼卫恕一个人吃完,培养值再次上涨1点,也刷出了【短期记忆力+10】的增益。 后头等到卫恕下了饭桌,随便拿了本书翻着看,他记忆力本就比常人强很多,一目十行的看过去,居然都能记住? 风水宝地,诚不欺他啊! 但是这个口味……实在是让他难以接受。 于是第二天走的时候,卫恕想到了办法,他拿着银子想跟沈翠买菜! 这样他既可以吃到风水宝地种的菜,又不用担心沈翠那折磨人的厨艺了吗?! 这不是又巧了吗,沈翠还在想着回头给卫恕送饭,想不到好的由头呢。 沈翠笑眯眯道:“你既喜欢,何必买菜再让人另做这么麻烦?回头我做饭给你送去!” 卫恕的面色又几经变换,最后还是没说出什么。 等他回到青竹书院,沈翠还真如她说的,三五不时给他送饭。 当然光送饭也不够,毕竟培养值还差着三四十,需要再未来十来天刷满的。 沈翠又做绣品,第一次先做了两条抹额,这东西既不费布,又最简单,再和饭食一起送过去。 只要卫恕收下,培养值就会上涨。 沈翠也研究出来一些门道,饭食可以重复送,但是用的东西,比如那两条抹额,就只计入1点。 于是后头卫恕又收到了像口袋一样的荷包、像狗尾巴草一样的扇穗儿、针脚像蜈蚣一样的鞋垫…… 沈翠作为书院增益开关也不好成天往外跑,好在穆二胖见不得她来回奔波,愿意揽下这个活计。 卫奚也怪不好意思让他们母子围着自家大哥转,城里村里两头跑,也愿意帮着跑腿。 卫恕也习惯了每天书院放饭午休那会儿,不用斋夫通传,先去书院大门口瞧瞧,看今天他们又给自己送啥来。 “卫兄的家人真是贴心,可把我们羡慕坏了。” 自从前头卫恕帮着定了一次大袄子,宋书生他们跟他的关系比从前又好了不少。 他们也没跟着卫恕去外头拿东西,只知道有人每天给他送东西,自然以为是卫家的亲戚操持这些。 卫恕脚踩蜈蚣鞋垫,腰系口袋荷包,头戴破布条抹额,一手拿着的吊着‘狗尾巴草’的扇子,一手提着装有菜饼的食盒,回来听到这话,哭笑不得,欲言又止。 如果沈翠看到他的神情,大概可以用一句话概括——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但转头卫恕还是寻摸了个没人的角落,一口一口,珍而重之地把菜饼给吃完了。 第七十八章 一月回来后卫恕在问过山长的意见,向县署礼房报名后,就开始有些忧心忡忡的。 他去的翠微书院的时候,因为能在那处感觉到书院增益,其实还算镇定了。 回到青竹书院,他食不知味,夜间连做了好几场噩梦。 但接下来的日子沈翠一直派人给他送东西,都是系统产出的东西做的,有‘凝神静气’‘安神镇静’的类似的效果。 大大缓解了卫恕的考前焦虑不说,他有时候出神,想的不是万一考不好了,想的是今天不知道他们又给自己送啥来……他身上也真再穿戴不下了! 还没怎么觉得,就到了他要下场的时间。 到了这时,卫恕的培养值已经拉满了,照理说沈翠并不用再过来了。 但既然系统都把卫恕当成正经培养对象看了,沈翠现在也不把卫恕当外人,就当提前体验陪考家长。 开考之前,沈翠和卫恕打听了一下具体流程,知道考生可以带一些文具入场。 她也没吝惜购物点,从系统商城里买了一套给他。 当然那些东西带的一如既往也是辅助类增益,能让他头脑清明的,具体发挥,还得看卫恕自己的真才实学。 当天黎明,卫恕从青竹书院出发,到了考场外的科考棚报到。 院外立一糊纸灯牌,只起到最简单的照明作用,穿着公差服的衙役肃着脸站在最外头。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72节 上百号学子,个个看着都是腹有诗书、气质不凡的,黑压压地站成好几排。而后还要经过廪生认保,搜子搜身,再由县太爷亲自到场点名。 一系列的过程,全场都是鸦雀无声,落针可闻,肃穆沉寂的气氛仿佛凝成了实质。一直到天光发亮,一众考生这才能依次进入考场。 外头送考的家长也不在少数,怕影响卫恕发挥,沈翠没告诉卫恕他们会来,只让卫奚弄来一辆卫家的马车,在考场外停着。 前头穆二胖和卫奚还没觉得县试如何,真到了这地方,感受到了氛围,两人虽只在马车里看着都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后头等学子都完全进去了,考场外才恢复了热闹,有眼力见儿的小贩们挑着摊档过来摆摊。 沈翠他们没吃早饭赶过来的,见俩孩子紧张得脸色发白,沈翠就去买了几碗豆腐脑过来吃。 热乎乎的豆腐脑吃下肚子里,人才有了几分活过来的感觉。 穆二胖轻声道:“难怪前头娘说应届考生要享受咱们书院最高待遇,这才第一场,好吓人。” 卫奚也是,他心理素质其实还没有穆二胖高,心情值掉的厉害,只是面上隐忍不发而已。 沈翠伸手安抚地拍了拍卫奚的后背,“只要肚子里学问扎实,也没什么好怕的。再说咱们今遭就是来送考的,等你们真下场的时候,再担心不迟。” 等他们吃完,沈翠去送碗,俩孩子平时眼睛里都是有活的人,这次却都没抢着干,显然还在紧张着。 沈翠准备充足,从马车的置物格里拿出烛台和书,发给他们二人看。 也甭管在考场外能看进去多少,起码有了事情做,人也就没那么难熬了。 而沈翠则一直看着卫恕的数值面板。 县试每场都是当日交卷,不给烛火,也不用在里头过夜。下午晌,学生考完,考场院北的大门,叫作‘龙门’,分批开始有学子从龙门被放出。 沈翠他们下了马车前往龙门,在放排的学子里头辨认卫恕。 等互相见到了,沈翠招招手,卫恕快步过了来。 他面色没比平时差多少,考试过程中各项数值也都正常,沈翠大概就知道他考的不错。 考场外接考生的人比上午还多,几人就回了马车上说话。 “怎么还特地从村里来接我?不用这么麻烦的。”说归说,卫恕唇边还是多了几分笑意。 沈翠给卫恕递上一盏刚买的热茶,道:“他俩知道你今日开考,就是不来也不安心,索性我就带他们过来涨涨见识,反正他们往后也要考的。” 卫恕咕嘟嘟喝完,接着道:“里头环境还成,跟咱书院那模拟考场差不离,就是更小一些而已,但是真的冷。早上在外头且不觉得有什么呢,进去坐下了,才觉得风直往脖子里灌。” 都知道科考为了防夹带,所以不能穿袄子,甚至夹衣都不能穿,但卫恕自恃身体好,没把这当回事,感觉穿了几层春衫应付绰绰有余。没成想里头冷的他手脚都活动不开。 “一开始磨出来的墨都是半凝固,我就没敢动笔,只把那十数张卷子数了又数,后来我等手脚暖和了才开始写,都写到一半了,才听人惊叫说他卷子少了一张,直接让人以惊扰考场的名头给赶出来了……后头你们下场的时候也要注意,一定要把卷子数对,多数几遍别嫌麻烦,若是不对,则立刻举手示意,千万别闹出动静来。” 骤然放松,卫恕忍不住跟他们絮叨了好大一通,都是真刀真枪下场后才得来的宝贵经验,虽然琐碎,但穆二胖和卫奚都听得十分认真。 等他说到今天考的是什么了,沈翠抬手道:“考完别对答案,你先放松,等全考完了再讲不迟。” 确实,再说一次,卫恕忍不住会回想自己今天答得有没有疏漏。影响了后头的考试就不好了。 他们说着话工夫,卫家的马车也离开了考场的那条街,车夫将马车赶到了青竹书院外的下马石。 本来沈翠是要把卫恕送回来,然后自己再归家的,但到了以后,卫恕道:“我进去一趟,跟山长请示一声,等考完再回来吧。” 青竹书院几乎年年有学子下场,应届的考生并不会有什么特殊待遇,只规定学子在科考整场考完之前,不得打扰应届考生。 这种一视同仁的待遇,卫恕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但今儿个他却不大想回去。反正这几日他本就不用上课,去哪里住都无所谓。 他进去了没有多大会儿就出来了,后头就跟着沈翠他们一道回了翠微。 回去之后,卫恕先睡了一会儿,爬起来后又和沈翠要了几张卷子进模拟号房去了。此时也不是为了查漏补缺了,而是要摆正心态,习惯那种紧张肃穆的氛围。 说是连考五场,但每个正场之间,还有一个‘发案’的过程。 这个发案是用一个圆圈的形式,不写考生的名次,只写坐号,不写姓名,列五十名为一大圈。 卫恕第一场考的很不错,下一正场就给提了堂号,监试加严。就类似后世的考试似的,把优秀学生往主考官附近提一提,等于是给他们露脸的机会。 这次考完出来,卫恕可分享的东西就更多了,“知县大人偶尔会从座上下来,亲自巡视。上次‘发案’居于正中提高一字的那个第一名,今遭距离知县大人最近。也不知道他为何就怕成那样,听说默写《圣谕广训》的时候,直接把笔掉在了纸上,知县大人重重地叹了口气,连我都听着了,看来是……总之你们也别怕,知县大人只要不那样叹气,就无甚大问题,只管写自己的就是。” 无惊无险的,卫恕考完了县试。 他越考越放松,而穆二胖和卫奚则收获了一堆宝贵的应考经验。 系统提示沈翠完成了任务,但具体系统怎么升级,还得看放榜结果。 前头每个正场之间都有发圆案,正式放榜那日则是发长案,长案是带姓名的。 当天一大早,县城里乌泱泱的人就来等着看结果了。 卫恕前头都能被提堂号了,所以毫无疑问的,那长案开头就看到了他的名字。 也是可惜,他没拿到案首,拿了个第二。 卫恕心态良好,他本就不是顶优秀的那一批人,在青竹书院里头,他的各项资质和过往考试成绩都只是中上游。而拿案首的那个宋尧也是青竹书院出去的,早些时候在穆云川入青竹书院之前,宋尧就是书院里头风光无两的那个。 所以能拿到第二,对他来说已经是超常发挥。 不过第二和第一嘛,待遇肯定是有差别的,像宋尧一出现,看榜的人认得他的,就已经簇拥着他道喜说话了。 而卫恕身边,则只有宋书生那几个与他素日交好的。 青竹书院有规定,考完县试学生得回书院上报自己的成绩。等一行人回到青竹书院,待遇差别就越发大,山长把宋尧喊过去单独说话。 卫恕上报了自己的成绩,和宋书生他们说完了话,也未见山长传唤他。 卫恕告别了他们,拿了半日假休息,刚走到书院外的下马石,又看到了自家马车。 帘子一打,沈翠、穆二胖和卫奚三张笑脸都探了出来,说:“走啊,庆祝去!” 第七十九章 时下讲究君子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所以前头穆云川连中小三元,那也是表现的淡淡然。 今年的案首宋尧,从前也是一代让人称赞的神童,自打穆云川来了后,风头被盖了过去,到了今日才算扬眉吐气,没跌了自己当年神童的名头。 所以宋尧今日也努力装出了淡然不在意的模样。 人家第一都那样了,所以尽管考了个第二的卫恕今日心情畅快,也得强忍下来。 见到沈翠他们的笑脸,卫恕总算可以畅快地笑起来。 上了马车,穆二胖特地用双手给他递茶,“快,县榜眼喝我一道茶,让我沾沾气息。” 县榜眼那样的称谓当然是穆二胖自己编的,卫奚眼中也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不知我们县榜眼想去哪里庆祝?山长发话了,今日全听你安排。” 惹得卫恕笑的不成,抬手做势要打他们,这对活宝师兄弟才算安稳下来。 “庆祝的话,也不用铺张浪费,买几个菜咱们回书院吃就成。” 今日是卫恕的主场,自然是听他的。 车夫转头把马车赶到了卫恕常去的酒楼。 这里的菜品价格昂贵,卫恕没让沈翠下车,自己去点了几个热乎菜。 这也让沈翠怪不好意思的,她是真没准备在今天省钱,特地把家底儿都带在身上的。 “让他去吧。”卫奚轻声道,“他心里有些不痛快。” 他们双生子自有默契,沈翠打开卫恕的数据一瞧,别说心情值还真不算特别高。 明明早上放榜那会儿她瞧过来着,那会儿卫恕心情值挺高,她就知道他考的很好,这才去瞧了放榜,然后去青竹书院外头等着接他。 那就是青竹书院里头发生的事儿了。 卫恕不愿意提,沈翠也不大方便问,后来菜肴买好了回了书院,沈翠就多盯了会儿卫恕的心情值,看他心情渐好,也就不用操心了。 卫恕不止买了菜,还买了一些果酒,这种酒孩子也能喝,穆二胖喝到了人生第一顿酒。 好菜配上好酒,加上卫恕此时能把考试内容具体说出来了,穆二胖和卫奚听着,劳不语就此次考试内容予以指点,这顿午饭就从中午一直吃到了黄昏。 果子酒度数再低也是酒,劳不语这日常就爱喝几口的把它当水喝,仨少年就不成了,最后趴在桌子上下不来。 劳不语没让沈翠管,由他一个个把他们扛到了炕上,再负责照看他们。 周氏负责收拾碗碟,沈翠回了屋,调出系统看了看,任务奖励已经结算,系统显示升级中,升级时间短则一个月,长则两个月。升级期间绝大部分功能都能正常使用,就是暂时不会发放主线任务。 但具体升级的什么,和上次一样,还得等升级之后才能知道。 前头系统升级一次,多了个语音服务,提供了大大的便利。 这次既然能把系统升级放到任务奖励里头,而且需要那么久的时间,显然是要有更大的动作。 【962464,到底升级什么啊,能稍微透露一点吗?】沈翠十分好奇,想套点消息。 然后久久没有回应。 得,这一更新直接把她日常使用频率最高的语音服务给弄没了。 不过这也给了沈翠一个方向,可能升级的就是962464本身? 好事儿依旧是好事儿,就是猛地少了个能随时聊天的对象,让沈翠怪不习惯的。 不过好在她现在日常就是在书院当开关和陪读的,少了一项娱乐活动,她就寄情于工作。 热闹的庆祝过后,第二天仨少年都醒了酒,卫恕也和他们聊了聊接下来的打算。 这次县试他发挥不错,正觉得手热,准备接着考四月的府试,至于再后头的院试,三年考两次,因为前一年才考过,所以得等明年。 这结果并不出乎沈翠意料,后头仨少年又悄悄嘀咕了一阵。 他们关系渐好,日常就有说悄悄话的习惯,沈翠一般不会打听他们少年人之间的秘密,就特意没去听。 但是转头穆二胖把沈翠拉到一边,把谈话内容告诉了她。 穆二胖直接道:“刚卫大哥问师弟准备何时下场来着。” 前头卫家怕卫奚的身子承受不住科考的压力,没打算让他下场的。 但他身体最大的病灶去除,不用卫家人说什么,卫奚自己就有了下场的打算。 卫家富庶,但人丁不算兴旺,且那点商家背景在官场上不算什么,兄弟俩互相扶持,才有振兴家族的希望。 “小奚怎么说?” “师弟说准备明年下场,而后和卫大哥一起考院试。” 卫奚的天赋本就比卫恕还强一些,再努力一年,考个秀才不是什么大问题。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73节 沈翠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但穆二胖要说的不止这些。 他绞着手指接着说:“师弟明年下场,然后跟卫大哥一起去院试,然后又能一起进府学……往后,往后可只有我一个人了。娘,你说我后年下场如何?” 原来胖儿子纠结的是这个。 也是,系统让她给胖儿子选同窗,本就是让他们良性竞争。 看着认识的人都先后准备科考了,所以穆二胖心里也多了几分跃跃欲试。 说着他也有些不好意思,搔了搔头说:“可是人家都学了六七年才准备考童生考秀才,后年那会儿我才学三年……是不是有些不自量力?” 其实有时间增益,说是学了三年,大概等于学了六年,穆二胖不知道这个,所以心里有些拿不准。 “想那么多作甚?想考就是练练手,考上了最好,考不上咱们就当练手。忘了咱们书院的院训了?” 穆二胖一想也是,卫恕刚和他说了,这次下场的时候,遇上的考生可不只是少年郎,青年甚至老年都是有的。他年纪小,学的时间短,没必要给自己那么大压力。 又在心中默念了一遍院训,穆二胖郑重地道:“那我也想试试看!” ………… 接下来就是卫恕备考府试的时间了,这期间他们后头还要下场的可以自由支配时间来温书,不必去上课,若遇到问题,则可以单独向山长请教。 可也不知道为何,每次卫恕整理好自己的疑问去寻山长时,就总是那么恰好,宋尧也在那处。 山长明显对县案首宋尧也寄予厚望,希望青竹书院能再出一个‘小三元’,所以只要两人碰上,卫恕便总是需要等待的那个。 除去去府城赶路的时间,备考的时间其实也就一个月左右,说是分秒必争也不为过,一次两次都是这样,卫恕虽等的久一些也并不在意,但次数多了,和卫恕私交越发好的宋书生几人看不过眼了。 都是日常在书院里朝夕相对的,往常怎么也没见宋尧这般勤学好问?问到恨不能占据山长所有的时间。 那热衷设计衣裳的宋书生大名叫宋黎,他和宋尧沾着亲,虽然隔了好几房,但论理儿宋尧得喊他一声堂兄。当初他们二人就是一起考进来的。 友人帮卫恕抱不平,眼看着就要真的生出矛盾了,他作为宋尧的堂兄,想把这事儿平了,于是便直接找到宋尧,劝:“你和卫恕都是多年同窗,马上又要一起下场,没必要生出这么多事端来。大家和和气气的不好吗?” 他不说还好,说了宋尧也不高兴,他素来就看不上这个玩物丧志的堂兄,此时春风得意,说起话来那就更不客气。 “那卫恕得第二也是侥幸,若不是提堂号之后有几人心态不稳,发挥不好,指不定连个前三他都进不去呢。山长看重我才愿意指点我。堂兄与我说这些作甚?怎么不去和卫恕说,让他自觉一些,莫要不自量力与我争?” 就算两人是亲戚,这话宋黎听了也来气,反唇道:“向山长请教,本就是每个应试学子的权利,怎么就是与你争,又怎么是不自量力了?我们自小认识,别让我猜中你的心思。你让穆云川压了一头,压了这么些年,此番觉得扬眉吐气了。却没人让你踩着出风头,便想着往日卫恕和穆云川交好,借故发泄到他身上是吧?” 宋尧听了这话神情顿时有些不自然,宋黎就知道自己没猜错。 “我就是借故发泄怎么了?堂兄别忘了,一笔写不出两个宋字,没得胳膊肘往外拐!” “你要真有能耐,就该往后头考,考过府试、院试,去府学里接着和正主儿别苗头,踩着和他交好的人,你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两人前头说话的声音还控制的很好,吵起来了一人比一人的嗓门大。很快就引来了其他人的围观。 宋尧这会儿哪能受这份气,上手就推了宋黎一下。 宋黎人高马大,反手一挡,身形丝毫没动,反而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宋尧被他这么一挡,跌了一跤。 这动静委实闹得不小,没多会儿山长都惊动了。 他们堂兄弟被喊了过去。 二人因为卫恕而争执的事情很快传了开来,卫恕和其他几个交好的学子急忙去山长处寻人。 那会儿山长已经处理过两人。 他们先看到宋尧背着双手,趾高气昂地出来。再看到后头蔫头耷脑的宋黎。 一问才知道山长先说了宋尧几句,但只罚了宋黎,说他在书院内寻衅滋事,停课思过一旬,另还要交数百字的检讨。 于是其他几人越发不平,“我们打听了,明明是宋尧先动的手,怎么只罚你?” 其实也不用问,答案大家心知肚明。自然是因为宋尧风头正盛,且马上要考下一场。 卫恕依旧没说什么,只是突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怪没劲的。 第八十章 看到素来和善的卫恕不吭声,其他人都立刻噤了声。 尤其是宋黎,格外不好意思,他本是想当个中间人,两头说道一下,把事儿给平了。 没成想会把事情闹到山长跟前。 这么一闹,等于很快全书院都会知道这件事。 这事儿看着罚的是他们宋家堂兄弟,但稍微一打听,便能知道其实是宋尧和卫恕的矛盾。 而山长偏向哪一方,不言而喻。无形中等于是变相帮着宋尧,再一次踩了卫恕一头。 “卫兄对不住,我真真没想到事情会弄成这样。” 卫恕摆手,他自然知道宋黎是一番好意,并不迁怒于他。 而且他其实心里的感受……也不是愤怒,真就是觉得没劲儿而已。 考了案首就目中无人的同窗没劲,说着一视同仁,态度上却有失偏颇的山长也没劲,待在此处备考府试,那更是没劲。 “无碍,你们先回去。我去寻山长说说话。” 让他们先行离开后,卫恕求见凌青明。 凌青明刚处理完了宋家堂兄弟之间的小官司,还没有去忙别的,就让他进了去说话。 “阿恕可是来为宋黎求情?”凌青明捏了捏发痛的眉心,“他们二人一家兄弟,说到底是他们的家事。宋黎做人兄长的,自然该承担责任。” 这话听着好像无甚错处,但卫恕知道这话不对。 公归公,私归私,学子在书院里发生了矛盾,那么就不该论什么血脉亲缘,只把他们当成一样的学子,就事论事。 子不语师之过,他不能直接指出其中的不对,只道:“山长已经做出判罚,学生不是来帮着求情的。而是此事因我而起,未免闹得风言风语,学生想请求您别责罚宋黎,要罚就罚我。毕竟此事因我而起。” 凌青明脸上的笑意淡去,“我罚宋黎停课思过,这份处罚放到你身上,你知道意味着什么?” “学生知道,学生自请离开书院,去旁处温书。” 凌青明的脸色沉凝下来,“四月便是府试,现下离开书院温书,若你考不上……” “那也是学生自己的问题。” “我看你真是和翠微书院接触多了,人也糊涂了!” 素来威严的山长重重地拍了桌子,而卫恕脊背挺直,半分不曾弯下。 “你既想走就走,后头你想回来……”卫恕到底也是个优秀的学子,未来也有可能给青竹书院争光的,凌青明虽气恼,但也没说出更严重的话语。 后头卫恕作揖行礼退了出去,便去学舍收拾自己的东西了。 听说他要去离开书院,宋黎他们当然还得急。 “山长怎么不让你在书院待了?不是罚了宋兄了,怎么还在这时候这样重罚你?” 宋黎更是道:“不成,我去求求山长,哪怕再把我罚的重一些呢?也不好在这要紧档口这般对你。” 卫恕手下动作不停,耐心地同他们解释道:“不是山长罚我,是我自己要求的。” 不等宋黎他们反应,却听旁边传来一声轻嗤。 几人循声看去,就看到了抄着手靠在门口的宋尧。 他轻笑道:“别这么看我,我只是过来看看堂兄……你们说话门窗洞开,说话又没避着人,我可不是偷听。” “宋尧!”宋黎蹙着眉直呼其名让他闭嘴。 今日也闹过一遭,宋尧也不想再惹事儿,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也就离开了。 不过他人是走了,多了这么一打岔,难免有人心直口快地嘟囔道:“这档口卫兄请辞这般简单,若换成宋尧看看,山长肯定不会让他离开书院自行温书的。” 嘟囔声不算小,大家都听到了耳朵里,旁边的人扯了扯他的衣袖,那人察觉到自己失言,立刻把嘴闭上了。 “卫兄别理他这嘴上没把门的。你且安心温书,等考过了府试,我们几人再一起去和山长求求情,他还会让你回来的。” “好了,我有地方去,你们赶紧上课去吧,等我考完再找时间和你们聚。” 宋黎他们把卫恕送到书院门口。 那心直口快的学子又忍不住道:“我怎么听着卫兄的意思,他好像往后不回来了似的?” 若还要回来,那作为同窗自然还在一处,不必说什么找时间相聚。 “王兄啊,你可少说两句吧。不说规矩理法那些,整个府城还有比青竹书院更好的去处?你就别再这儿瞎说话了。” 斋夫敲响铜锣,午休结束,几人顾不上闲聊,赶紧奔向课堂。 ………… 卫恕没回卫家,亲戚那里如果这会儿见他把东西搬回去,少不得询问两句。卫恕并不想和他们分享这些糟心事。 于是和自家小厮碰头后,卫恕就坐着马车去了水云村了。 他略有些心不在焉,提着东西上的马车,又提着东西下马车,进了书院了才想到不该拿这样多的东西过来,这下看着真像是被人赶出青竹书院似的。 翠微书院这边依然是照常运作,劳不语正带着俩少年上课。沈翠坐在最角落写自己的东西。 因为要实时监测大家的专注值,所以沈翠日常在光幕上开着书院界面,看到属于卫恕的q版小人跨进大门,她就知道他提着包袱过来了。 他在备考的日子突然过来本就反常,更别说手里还提着那么些东西,心情值还特别低,低到跌破了及格线,直接打破了书院的时间增益。 下午过半,本就快到休息时间了,沈翠也没管增益的损失,放下笔迎了出去。 卫恕没想惊动她的,本准备先去杂物间待着,等他们上完课再说事儿。 不过沈翠出来相迎,劳不语他们当然也就把视线都挪了过来。 卫恕无奈一笑,“我好像来的不是时候。” 沈翠摆手让他别说见外的话,帮着他提了一个包袱,后头穆二胖和卫奚也出来帮忙。 穆二胖和沈翠把他的被褥放到房里,卫奚把他日常看的书搁到堂屋。 劳不语说他来的正好,“前头县试考的那五言六韵试帖诗,我这两天又咂摸了一下,有了些新的心得。正好说与你听。” 谁都猜到卫恕身上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但谁都没问, 等劳不语和他说完话,沈翠他们也给他搁置好了东西,于是便接着上课的上课,写字的写字,卫恕拿上自己正在温的书,去了杂物间。 等到晚上开饭,饭桌上自然少不了闲聊。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74节 今儿个他们谁都没起话头,就是轮流拿公筷给卫恕夹菜。 周氏不方便给他夹菜,但单独炖了一个蛋羹,就放在他手边。 等到面前的小碟子都堆成小山了,卫恕投降道:“好了好了,我真够吃了。其实也没发生什么大事……” 他三言二语,不带任何不忿地说完了前因后果,最后道:“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觉得不想在那儿待了,就自己出来温书。” 说着他看向沈翠,带着笑意问:“山长能收留我吗?” 沈翠故作严肃道:“我那可是顶级贵宾间……” 一顿饭都憋着没多说一句话的穆二胖忍不住笑出了声,小声道:“就一张饭桌,四条板凳的‘贵宾间’。” 卫恕拿着公筷把吃不完的菜拨给穆二胖,“还是我们小穆师兄仗义执言。” 穆二胖以袖颜面:“县榜眼抬举,穆某惭愧,惭愧!” 于是饭桌上的气氛又热闹起来,仨少年看着又跟往常一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连沈翠在旁边都有些插不上嘴。 用过饭后,他们自回书桌前读书练字。 劳不语将沈翠请到一边,脸色出奇地沉重,开口便是:“我师兄要放弃卫恕。” 猛得就是这样一句话,都把沈翠说懵了,下意识说不至于吧,“阿恕自己说了,是他要求自己找地方温书的,又不是被赶出来的。” “你看前头穆云川科考的时候,我那师兄恨不能把人捆在跟前日夜教导。我敢说,今日若是穆云川,甚至那宋尧请辞,他都不会把人放出书院。” “他们二人发生了矛盾,正好阿恕自觉请辞,避开了风头,不至于再生出其他事端,影响了二人。” 沈翠说着也闭上了嘴,其实书院大比的时候,他就觉得青竹书院之流的风气不大好,功利性强的有些过分了。 时下科考就像鲤鱼跃龙门,越过去的是龙,越不过去的则还是湖中的鱼。若是没有资格去越那龙门的,比如‘张生’之流,则连让他们多瞧一眼的资格都没有。虽然能理解他们为何这般,但她不敢苟同。 “不至于影响二人,所以只放任事态发展,影响卫恕一个,这不就是放弃?换个地方温书看似问题不大,但科考之前就没有小事,哪怕是影响了一点点他的心情,都可能使他发挥不佳。我那师兄若是有心,则该从中调和,真正做到一视同仁。怎好如此放任自流?” 劳不语说着顿了顿,“而且我猜,他大概是知道卫恕跟咱们书院交往甚密。卫恕在我跟前,我得了空必然指点一番。指点的不好,则是卫恕自己选择离开青竹温书的,和他无甚干系。若指点的好,卫恕还是青竹书院的学生,扬的自然还是青竹书院的名声。当真是好算盘!” “那……让阿恕转到咱们书院来?”沈翠试探着问。 照今天卫恕下午过来时的心情值看,想来他是真的厌烦了青竹书院。且他的性情本就是刚正仗义,看不得不公平之事的,即便是后头真的回去了,今日这种事只会越来越多。 今儿个他还能心平气和,只是请示凌青明把责罚宋黎变成责罚他,他日若是闹得更厉害,传出一个‘目无尊长’的名声,可就毁了他科举仕途。 但时下转学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儿,为了名声那是半点不能行差踏错。 “这事儿略有些复杂,山长先别管了,我去和卫恕聊聊,再去找我师兄一趟。”劳不语道。 第八十一章 劳不语去了杂物间找了卫恕单独聊了聊。 聊完劳不语也没告诉沈翠他们的谈话内容,第二天神神秘秘地跑了一趟青竹书院。 出去了一上午,中午回来看到沈翠迎出来,就听他就说成了! 沈翠问啥成了? 兹事体大,又不是闹着玩的过家家,这么轻而易举地解决了,反而让她忧心起来。 沈翠催着他快些说。 劳不语这才把事情经过讲与她听。 昨天沈翠试着提出的转学院,其实这种事不好办,就算翠微和青竹双方都同意,传出去也有损卫恕的名声。哪有人刚考过一场县试就突然转换书院的,稍微一编排,就成了卫恕发达之后抖起来,目中无人。 昨儿个他跟卫恕聊的不是这个,而是问他是不是短时间内不想回青竹那边。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他今天才去寻他师兄。 凌青明像早知道他会坐不住寻过去似的,正等着他去呢,门口的斋夫直接把他引了过去。 没有外人在,劳不语进了屋就把门一关。 往常两人见面都是有些剑拔弩张的,今日凌青明没向着他横眉冷对,颇有几分怡然自得地在沏茶,全然不见前一天被卫恕顶撞后的怒容。 凌青明眼睛没离开茶盏,直接问他:“你为了卫恕来的?” 劳不语也不和他客气,找了座儿一屁股坐下,说是,然后也直接发问:“你要放弃卫恕?” 然后凌青明就捧起茶盏,慢悠悠地啜饮品茶,把劳不语晾了一阵,他才道:“卫恕虽在书院里表现并不突出,但也是我正经学生。眼下他不过自己要求换了个地方温书,何来放弃一说?师弟也当明白,君子不夺人所好。” 劳不语直接反问:“你要真对他好,看重他,我会跑这一趟?” “那你是怎么个意思,想让我放人,放他改拜你为师?我倒是无所谓,你且看看旁人怎么说他。” 这话听着他倒像是无所谓的模样,但两人自小一处长大,劳不语了解凌青明的性情,知道此时这话得反着听。 凌青明并不想放人,虽说卫恕的县试第二是超常发挥获得的,真实水平远不如那宋尧。 但超常发挥也是发挥,去年出了个小三元,今年青竹包揽县试案首和第二,也是风光无限。 卫恕只差临门一脚,就能功名加身,多傻的人才会在此时把他逐出自家书院?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让卫恕这段时间就待在翠微,等他自己想回来的时候,他再回来。” “原只是这般啊。也麻烦师弟跑这一趟。”凌青明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但我有条件……” 凌清明故作不解,“卫恕在离开青竹期间,去你那处温书。我自然放心,只是这事儿若要谈条件,你不是应该跟卫恕本人去谈吗?” 劳不语火气也上来了,说你少来! “你确实更看中宋尧,但宋尧这人嫉妒心过强,你不好在这个时候下宋尧的面子,分不出时间来指点卫恕。若留卫恕继续待在这里,指不定这二人真要结下梁子。于是顺水推舟,同意了卫恕自觉请辞,不就是早知道他多半会去翠微吗?” 话到了这份上,凌青明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也不是早知道,只是有学子告诉我,卫恕和你们翠微日渐亲厚,书院大比之中,他还曾出言提点你们书院的人。县试之前,更有人偶然看到你们书院日常给他送东西来……不过今日你立刻来了,也验证了我想的没错。” “所以我要提条件。”劳不语咬着后槽牙道,“接下来我会悉心指点卫恕,绝不藏私。若他考的不好,怪我没本事,教坏了他,我自来挨师父留下来的藤条。但有一条,他日旁人问起卫恕的出处,他的正经先生还是你,但也得提一提他也在我们书院待过一阵。你们青竹在前,我们翠微在后……等考过府试,他若想回来,你也不能因为这件事责难他,也莫要因为他亲厚我们翠微就另眼看他。同样,我也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他,影响你于他心中的形象,还会帮你说话描补。” 两人是一个师门出来的师兄弟,当师兄的教不过来,劳不语这师弟帮着搭把手,传出去并不会让人奇怪,只会想着是他们的师门情谊,也算一桩美谈。 凌青明答应的十分爽快。 商量完毕,劳不语没再多待,只是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站住了脚,忍不住问:“师兄,万一你算错了呢?万一卫恕没去我们那边,只找了个随便的地方温书,那你真不怕影响他后头的科考?” 不用凌青明回答,劳不语自顾自道:“你大概会觉得,若没有更好的选择,他必定会回来。若不回来,则是他不擅长审时度势,不堪大用对吧?我说你要放弃他,你说不是,难道这样就不算弃他不顾了?” 说完他便直接离开青竹书院,回自家书院了。 交代是交代完了,沈翠听完觉得脑子越发乱了,开始捋着道:“所以,青竹山长一开始就不是要赶走卫恕,是早就听人说他同我们书院亲厚,借机试探。而宋尧又确实让他分不出手指点卫恕,再恰好出了那个矛盾,他顺水推舟,既安抚住了宋尧这个县案首,又一石二鸟,把卫恕这第二名送过来让你帮着指点?也趁机验一验,卫恕和咱们书院到底亲厚到什么程度。” 劳不语点了点头,于是沈翠又接着道:“然后你去寻他,不是给卫恕办转院,而是答应接下来会悉心指点卫恕。但是要求往后卫恕考中了,光耀门楣的时候,必须也能把咱们书院放到明面上,沾沾光?” 劳不语还是点头。 “那我只有一点不明白了,他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 卫恕虽不至于因为这一点小矛盾,就不把他当师长瞧了,但他心里多难受啊?昨儿个他过来后,穆二胖和卫奚都特地说话帮他调节心情,他的心情值确实慢慢上涨了一些,但也就稳在及格线上! 他当初入青竹书院,也是秉承着对凌青明的孺慕而去。发现自己敬重的山长这般偏心,他心里能好受? “想来,若是旁人问起,他大概会说,入仕为官,进入官场,哪来这么多公平公义,若是一点小小挫折都受不住,往后如何面对那些?” 这话听着真像是凌青明会说的话,好似非常有道理。莫说青竹其他学子,即便是卫恕自己听了,大概也会想着也许师长苦心孤诣,是要历练自己? 可就算凌青明后头能说出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把这件事盖过去。但中间卫恕心理受到的伤害,已成事实。无论如何,沈翠都觉得凌青明于这件事上办的不对。 沈翠不认同地道:“就是世间已有许多不平,所以为人师长的,才应该在力所能及的地方维护住这一点得来不易的公平公义,不是吗?” 劳不语正色点了点头。他们俩日常在外人看来都有些不靠谱,一个混不吝,一个想一出是一出,但在教学理念上却十分相合。 所以也难怪劳不语让她先别过问,这事儿远比沈翠想的复杂。读书人弯弯绕绕起来,真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 瞧着沈翠面色不虞,劳不语道:“山长别因为这事儿置气,他不是答应的爽快嘛!算起来,卫恕在青竹待了好几年,现在才来咱们书院,往后他出息了,咱们跟着沾光,不亏!” 沈翠好笑地看他一眼,“你也莫把我当孩子哄。他答应的爽快,是已经验证出来卫恕同我们亲厚非常,即便他不让,难道卫恕往后不会在人前帮我们说好话?同样是顺水推舟罢了。” 所以最后的结果,凌青明安抚住了嫡系宋尧,可以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宋尧身上,同时也没弄丢‘胳膊肘往外拐’的卫恕,依旧是青竹书院能得到最大的好处。 而于劳不语,他则还要再分出心力去指点卫恕,甚至若是卫恕考不好,他还要去挨那藤条。 “那夫子呢,为何就直接去揽下了?你图啥?昨儿个和我说话那会儿,也早就猜出他的算盘了。” 这件事上劳不语其实是最亏的。读书苦,难道教书不苦? 早先遇见他的时候,沈翠看他在人前吆五喝六的摇色子,不说神气,反正精气神那是十足。 为人师长后,劳不语犯过颈椎病、腰椎病,嗓子日常是带着一些沙哑的,每日不知道要喝多少茶水润嗓子,还是多亏了系统产出物和每天的早操锻炼,才没让他生病。 如今再多一个卫恕,想也知道劳不语后头又要多花不少精力。 “这……想做就做了,也无甚。”劳不语没什么形象地搔了搔头,“总不能真放任卫恕不管吧?他确实是个好的。” 他也有些挫败地嘟囔,“今儿个确实是我师兄棋高一着,把我算的死死的,是我输咯!” 说着他自个儿也笑起来,摆手道:“无碍无碍,左右我和师兄是一根藤上的瓜。早些时候我坑了他一把,现在就当还他了!” 两人已经说了许久的话了,屋里的仨少年其实都有些好奇。 转头劳不语进了堂屋,冲卫恕昂着下巴,说都解决了! “我那师兄做事儿忒不地道,我去把他臭骂一顿,他说啥来着?过满则溢,过刚则折,卫恕看着就要科举入仕,这宁折不弯的性子此时不掰,难道放到后头看他吃苦头?” 卫恕猛地抬头,呐呐地问:“山长真是这么说的?” “我骗你干啥?”劳不语眉飞色舞道:“我把他臭骂一顿,说哪有这种时候这么掰的?也不怕把好端端的人给掰坏咯!” 卫恕心绪起伏,再一想昨日发生的事,确实觉得之前的事和山长过往的作风不大一致,好像藏着什么深意似的—— 毕竟前头山长那般看重穆云川,也没说那般差别待遇。 “是我未曾明白山长的苦心。” “嗐,啥苦心啊!我看他就是……算了,当着你的面我不骂他,反正他这人日常就爱说一半藏一半,让人自己悟。”劳不语笑呵呵道,“我和他说好了,他那教学方法太烂,把你气走了。眼下你就安心在这儿待着,看你考过府试是想回去还是留在这儿,他都随你。估计也是知道自己做错了,觉得理亏,才这么顺利呢。” “谢过夫子。”卫恕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也总算从负面情绪中彻底挣脱出来,全身心地投入到温书备考之中。 沈翠于一旁看着,虽未多言,却只在心中想到,劳不语说他输了,但她觉得并不是凌青明棋高一着,而是因为劳不语真的有一颗教书育人、为人师长的心。 那颗心太过软和,不想让学生受一点伤,即便那学生的师长并不是他。 而且沈翠也不相信,凌青明那样把学生当成算筹工具的师长,真的会赢过和对学生一片真心的劳不语。山高水远,且看着吧。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75节 第八十二章 卫恕要长留下来,那么首先堂屋的位置就得再重新安排一下,总不能让他整个月都在杂物间待着。 劳不语把自己的书桌挪到廊下,反正他的桌上日常都只是放茶盏和杂物,现在有三个学生了,个个都要紧的很,也无甚时间在自己桌前做自己的事情。 那空出来的位置,卫恕又让人送了一张书桌来。 他没再为这点小事特地跟劳不语道谢,谢来谢去,反而容易显得像外人。 他转头吩咐卫家下人又送来不少东西,这些下人都是他们从京城带来的,不是卫员外家的。 “两个主子都在此处,他们闲着也是闲着,偶尔送些吃的用的过来,也是应该。”卫恕找沈翠商量。 那会儿沈翠正对着惊奇地看着数据面板——不是仨少年的,而是劳不语的,他那与其他属性相比、低的出奇的魅力,一下子就上涨到了90。 没了魅力拖后腿,他整体的资质已然是全书院最高,成了略逊于穆云川的五边形战士! 虽然系统说过,他们的属性不只是可以用系统产出物来辅助升级,更可以通过现实的努力来改变。 但一下子这种飞跃性的改变,委实让她吃惊。 可惜962464还在升级中,不然她还得和他好好聊聊这件事。 听卫恕说了他的想法,沈翠知道这是他在用自己的方法道谢,也没拦着,但书院的时间增益也不能让外人随时过来。 于是和卫恕说好,可以在黄昏时分,晚上‘休息’时间到来之前,让下人过来。 卫家下人过来也不是瞎忙,有的帮着洒扫,有的帮着下厨,更还时不时送来城里的点心、茶叶等东西,省去了周氏许多工夫,同时也替沈翠省去了非常多的开支。 后头便是日常上课的上课,温书的温书。到了三月底,卫恕就动身前往府城做准备了。 卫家下人日常就在那处采买的,对那处非常熟悉,倒是不用让人操心短了卫恕的吃穿。 劳不语和穆二胖、卫奚都给他一通打气。 沈翠也忍不住念叨了两句:“自己去了那边注意身子。别想旁的,安心考完再说。” 四个人挨个和卫恕说了一通话,耽搁的时间并不短,但他也没显出半点不耐,笑着应“好”,又说会给大家都带礼物,这才和大家挥手告别,登上了马车。 在众人的送别中,卫恕前往府城。 ………… 卫恕走了没几日,一天半夜,沈翠听到了熟悉的提示音—— 【系统二次升级已完成,更新公告如下……】 沈翠没先看公告,而是先喊了一声系统。 962464的声音很快立刻响起:【我在。】 沈翠忍不住呼出一口长气,【你可总算回来了。】 然后她也没急着闲聊,接着看更新公告去了。 更新公告第一条,系统更新出来一条新属性,叫【幸运】。同时系统商城里也出了一些可以提高幸运值的东西。 【幸运】这个词条也被归类进之前那个图形数据里,方便查看。 沈翠先去看了一眼穆云川的属性,嗯,他从五边形战士变成了六边形战士。 然后是书院里头其他人的,劳不语、卫恕、卫奚都是中等偏上的幸运值,而自家胖儿子,居然幸运值是最高的! 穆二胖其他属性都在60左右,唯独那条幸运值,是90! 【乖乖,我们二胖还是个隐藏欧皇?】 【我以为早些时候1号培养对象服用‘开窍丹’的时候,宿主就应该隐隐猜到了。】 【那会儿你不是和我解释说是系统福利吗,我以为全是福利来着,没往这方面想过。】 沈翠摸着下巴想了想,接着问系统:【这个幸运值也是能培养的对吧?】 【对。而且幸运值和其他属性不同,它并不能通过后天增长,所以只能通过系统产出物来使其增长。】 那这绝对是超级大的更新福利了! 要知道有句话叫‘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功德五读书’,虽然有些迷信成分在里头,但谁能说运气不重要? 这要是把幸运值刷高了,考运自然也就高了,那不是押题一押就中?考的就都是会的?随便一考也能得到贵人赏识? 系统忍不住笑着说:【宿主想什么好事儿呢?幸运值高了,也只是确保培养对象不会遭受厄运,发生意外,得到本该属于他们的东西。本系统宗旨不变,从头到尾就是提供辅助而已。】 沈翠:…… 果然,系统升级不是系统帮着她作弊。 她怎么觉得好像又被要被骗购物点了? 多了这么条属性,虽然不能逆天改命,但该刷还是得刷。 总不能让少年们该学的都学了,该努力的时候都努力了,然后指不定哪天输在运道上? 她又去看了一眼提高幸运值的商品,果然价格也都不便宜,几百点起步。 稍微便宜的也有,需要女红2级,她亲手缝制。 她做饭做得多,现在还没升到2级呢,女红也就前头给卫恕多做了一些,距离升级还非常遥远。 看着账上即将离开自己远去的购物点,沈翠小声嘟囔道:【还不如不让我知道呢。】 不知道就不会想刷,不想刷就不会花钱! 看完这个,她接着往下看后头的。 第二条更新内容,是关于书院系统的更新。 之前发布任务要求山长给书院上下干啥干啥,万一有人不在,必须把人挪出去,回头再挪进来,需要沈翠手动操作。 现在书院已经有学生考过县试,再往后科考,自然会离开书院。 若是去了外头参考的培养对象,则暂时自动不计入这个‘书院上下’的范围,简化了她的手动操作。 书院也可以更换地方了,和那个模拟号房一样,沈翠这山长在任何地方规划出教室、宿舍、活动区等地方,那么哪里就是翠微书院。 这自然也是为了便利后头,穆二胖这个不可更换的1号培养对象考上去了,离开本地,沈翠就可以把书院换到任何地方,一路陪读过去。 这条更新跟第一条一样,绝对是有用的,但也有用到出乎沈翠的意料——毕竟她之前可猜想着系统要搞出个大动作来着! 她接着看到最后一条更新内容,系统说是因为3号培养对象进入了前三,所以额外的更新奖励——系统收集到足够能量,除了语音功能开,也开放了化形功能。 这跟沈翠想的一样,942464在更新期间下线,就是他本身也是更新内容的一部分! 但是……这化形功能有什么用啊? 虽然前头她确实想过啦,有些网文或者漫画里的系统,可以变成什么小兔子、小仓鼠什么的怪可爱的。 如果自家这系统能有这个功能,当然最好。 但把这部分放到奖励里头,怎么都觉得她亏了啊! 【亏死我了,亏死我了……】沈翠倒回炕上小声嘟囔。 【宿主不要这么想,我能在这个世界现身了,不就等于你多了个帮手?像前头,宿主需要一个新身份参加书院大比,又花费购物点,又要自己辛苦重头学,更要两头瞒着跑来跑去,兼顾起来十分不方便。有了这个功能,我就可以帮你做这件事。】 【诶?】沈翠一下子坐起身,【所以不是我想的那种你变成什么萌宠,你可以变成人?和真人一样的人?】 【是的。】 【那你先变个‘张生’我看看。】 【那我先帮宿主扣除点数……】 【你打住,你还收钱?】 【‘张生’是虚拟对象,可供搜集的数据非常少,所需能量大,那么就需要宿主付出500购物点……】说着系统的声音低了下去,【维持一天。】 沈翠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易容丹’的也是500购物点维持一天,你整挺好,半点不亏嘛!】 系统略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一声。 后头沈翠再仔细查看公告里头关于这个化形功能的收费规则,如果是她杜撰出来的、不存在于这个位面的对象,那么就是500购物点一天。 如果是存在这个世界的,那就是可供搜集的数据越多,和她关系越紧密的,就需要购物点越少。 花费最少的,只要10购物点维持一天,就是和原身有亲缘关系的,也就是最早存在于她本人面板上的那几人。 当然如果系统变化成真人,限制的地方就更多了,比如两人不能同时出现,检测到对方出现在方圆百米之内,系统的化形就会立刻失效。 而且也不能要求系统利用旁人的身份来做一些违规的事。‘违规事项’包含的内容就多了去了,比前头那个违禁词的名单还长很多很多。 沈翠一目十行看着,都不知道看到什么时候。 不过也能理解,不然哪天穆云川真要和她算账,她转头让系统顶着穆云川的身份做些事儿,那真的跟作弊没两样了。 10购物点委实不贵,沈翠确实有些好奇,就下炕把门窗都关了,【你扣我10点吧,变成……唔。无所谓了,随便吧。】 变成穆二胖,她就仔细看看系统变出来的二胖和真二胖是不是一模一样。 变成穆云川的话……她本来就和穆云川不熟,看不出是不是变得一模一样,但可以趁机上手捣两拳,借机报他上次趁她睡觉,吓唬她的仇。统子哥应该感觉不到疼,或者不会还手? 10购物点扣除,屋里没发生任何变化,只是炕沿上突然多坐了一个人。 并无任何突兀,好像他早就进来了一般。 第八十三章 炕沿上的男人看着约莫三十岁,白净的脸,秀气的五官,像个大龄书生。 沈翠看着他,久久没有言语——因为系统变的这个人不是别人啊,是穆成! 就是原身那个失踪的丈夫! 沈翠这趟穿越,糟心事儿不少,好事儿却不多。 最让她开心的大概是既没有男人,又没有亲自经历生育的痛苦,白捡了一个孝顺乖巧的胖儿子。 谁想到系统好死不死,既没选穆二胖,也没选穆云川,选了个穆成变。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76节 沈翠都快忘了自己数据面板上还有个便宜丈夫了! “我变得不像?”他见沈翠久久没有言语,摸着自己的脸奇怪地询问。 这下子就很好区分了,脸还是穆成的脸,但嗓音是沈翠熟悉的那道朗润低沉的嗓音。 而且在原身的记忆里,穆成虽然长得像读书人,但性情木讷老实。 而系统变出来的这个,眼神和神情则灵动许多。 所以系统的变换并不是真的成了那个人,只是塑造了一个一样的躯壳。 就跟她穿越是一样的,身体上是看不出任何分别,但芯子不同,骗不过真正和原身熟悉的人。 “变得倒没有不像,就是……你好端端的变成穆成的模样作甚?” “1号培养对象就在隔壁书院,马上就是他下学的时间,变成他随时可能失效。至于穆云川……宿主好像想打我。” 别说,还挺乖觉,越来越像真人了。 系统一边和她说话,一边双手放在膝头,规规矩矩坐着,一边用目光打量屋子里。 他的眼神干净又好奇,倒是没让沈翠觉得心生恶感。 不过那张脸……依旧是让沈翠觉得非常奇怪,她偏过脸不去看他,就说:“好了,我已经了解你的新功能了,你可以回去了。” “这……这么快?”他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迷茫,然后说:“我可以帮宿主做很多事情的。你购物点都花了,不让我做些事情吗?” 他嘴里说的是帮忙做事,但是脸上的跃跃欲试,仿佛是期待着探索新世界的少年。 系统的化形和易容丹效果还不大一样,易容丹的时间是可以储存的,只要在12个时辰内,中途可以变回来。 但系统的化形是就变那一次,中途失败了,再出来就要再支付。 按着自家宿主往日抠搜的性子,想也知道想让她再花购物点,难的很! “蚊子腿也是肉,宿主花都花了,我才出来一刻钟……” 他突然可怜巴巴的,弄的沈翠也有些于心不忍,“那你帮我……” 她环视了一下屋子里,最近周氏的小生意越做越红火,今儿个更是又在画图纸,所以没来她屋里打扫。 “那你帮我收拾一下屋子吧。” 他立刻站起身,兴冲冲地在屋里转了一圈,但却并不知道从何下手,就拿了扫帚开始扫地。 这时候的屋子又不铺设什么地板,就是泥地,在这种地上扫地,得需要洒水,不然一扫帚下去,尘土满天飞。 他显然并没有想到这点,沈翠一阵咳嗽:“你们那个世界……不需要做家务吗?” “不需要。我们那个世界它……”他止住话头,大概是并不好说这方面的事,含糊道:“反正是没有这些事的。” 沈翠摆手说算了,“天色也不早了,我一会儿也要休息了。今天也没什么事情让你做。而且一会儿二胖就该下学了,看到我屋里亮着灯,肯定是要来看我的。多出来个人怎么解释?” “好吧。”系统没办法地叹了口气,下一瞬就原地消失。 眼前清净了,沈翠才缓了口气,能正常和他在脑内交流了。 【我刚看你对什么都好奇,你没来过这个位面?】 【没来过啊,我在这个世界就是一团精神体。用这边的话,大概是‘灵魂体’?我能通过宿主了解这个世界,但总之跟有身体能实际感受到的是完全不同的。】 沈翠顿了半晌,好笑道:【不会这就是你选择变成穆成的真正理由吧?毕竟家里不可能有两个二胖,穆云川也不可能此时归家,但如果用穆成的身份,他反正在原书剧情里是没再出现,生死不明的,你就能正大光明用他的身份来感受这个世界……根本不是你说的怕我打你是吧?】 小东西还挺贼,打的是长久化形的主意! 系统略有些尴尬地又是一声轻咳。 沈翠脱了外衣躺进被窝,又听他说:【宿主,其实我会的真的挺多的。像你上次学的那些数学题,我也是会的。周氏做的那些家务,我倒是不大会,不过我可以学……】 【暂时先别想了。】沈翠说完顿了顿,在脑子里仔细想了一下系统的这个新功能,别说,她还真想到了一个妙用…… 但也不急着在眼下,所以她依旧道:【村里日常没有外人,附近的人都知根知底,猛地多出来个人,容易早遭来怀疑。等后头我随二胖去了府城,咱们书院搬家了,我再‘招人’吧。不过就算‘招人’,让你照着真人变,一天也要二三百购物点。所以你容我再想想,且等上一等吧。】 平心而论,统子哥对她还是很不错的,‘人’也靠谱,要是10点就能让他有个身体,在书院里当个杂役也成。 想到能招个不要工钱、不需要吃喝拉撒、还不要担心他忠心的高级星际打工人,某沈姓资本家的嘴都要笑歪。 【那我还变穆成不就……】 【闭嘴吧,我和穆成本来就只能算陌生人,没有要便宜丈夫的兴趣。而且让二胖和穆云川知道,他们的‘爹’回来了,那不得好好和你亲近亲近,问问你消失这段时间干啥去了?二胖还好说,他上次见到他爹是在开智之前,印象不深,穆云川那样心细如发的,能认不出自己爹?你又装的不像,连我都能区分出来。】 系统小声辩解:【穆成的数据我搜集的很多,也可以非常像的。这不是在你面前,我没想装嘛……】 【再像也不成,‘他’一出现,我这辈子都别想和穆云川分家了,一辈子捆在一起过活吧。】 【那我还可以用我本来的样子,就是我的长相和你们稍微有些不同,需要简单的易容,比变成别人便宜多了,100购物点一天……】 系统还在努力地推销,然而白天写了一天字、又看了好一通系统公告的沈翠已经累的睡着了。 ………… 系统更新结束,沈翠这边日子照过,早上起来先带早操,然后吃早饭的时候等日常刷出来。 然后她就打开时间增益,先把书院日常完成。 等日常做完,沈翠会飞快地巡视一下书院所有人的状态,然后再投入到自己的事情中。 之前卫家不是送来许多装帧精美的书嘛,四书五经那些正经科考用书自然有,但也有不少话本子、游记、风物志、甚至农学书、医学书之类的杂书。 沈翠最近除了练字,看杂书看的津津有味。 一来这些书确实有趣,看看能增长见闻,二来看的书越多,也方便她后头鼓捣出一点不符合这个时代的人认知的新东西。 若是看书写字乏了,沈翠就会拿出针线活来做——还指着把女红升到2级,给仨少年做点能增加幸运值的东西呢。 在1级女红推荐的东西里挑挑拣拣,沈翠还是选择纳鞋垫子。1对鞋垫需要60购物点,效用倒是无甚,只是让人长时间站立或者走路的时候,并不会轻易疲惫,但那料子是高级位面的产物,吸汗又除臭,只要能忽略她蜈蚣似的针脚,使用体验并不算特别差。 这东西一年四季都只能用,尤其是穆二胖和卫恕他们那样脚还在长着的,劳不语那样日常站立的,费鞋垫的很。 沈翠按着人头,连带周氏都算上,每人做上五双替换,那就是多做了30次女红,很快就能升级去做提高幸运值的东西了。 四月,卫恕下场之前,沈翠收到一个新的主线任务——【书院中派出一人参加院试】。 这任务也是白给,但奖励就没有那么花里胡哨了,就是购物点而已。 按名次获得,卫恕考的越好,购物点给的越多。 同时系统也推荐沈翠可以再次升级书院,这样就不止是可以在书院地图上看到大家的q版小人。 可以在更远的距离,看到培养对象在做什么。 当然再升级,就需要2000购物点了。 沈翠购物点不够,并还想着利用购物点升级女红给仨少年刷幸运值,且这个‘远距离’——也需要和书院人员在同城,就算现在升级,也看不见远在府城的卫恕的状况。 她就还是说等回头手上富裕了再说。 虽然卫恕远在府城,沈翠并不能实时那边的情况,但她可以通过卫恕的心情值来大概判断状况。 府试卯时就要准备入场,所以天不亮,沈翠就起了身,一边点燃蜡烛,拿起炕桌上的针线,熟练地开始纳鞋垫,一边打开了卫恕的数据面板观察着。 大概到了卯时一刻,卫恕的心情状态变成了紧张,沈翠也就猜到他这会儿应该是在接受初查和搜身等步骤,准备入场了。 一直到天光发亮,卫恕的心情值慢慢恢复,那么他应该是无惊无险地到了自己的考位上了。 外头渐渐有了人声儿,穆二胖和周氏都先后起来了,沈翠也起身洗漱,准备开始一天的陪读。 劳不语他们今日显然也是挂怀卫恕下场的事情的,大家日常接近满状态的专注值,今儿个都多少低了一些。 “没事儿的,阿恕稳得住。”沈翠对卫恕非常有信心,毕竟如系统所言,卫恕是眼下仨少年里头综合素质最高的,而且他还是模拟号房的忠实拥趸。 在旁人眼里的高压环境,于他而言,已经演练过太多次了。 然而这话刚说完,卫恕的心情值肉眼可见地掉了一截,状态直接变成了惊吓! 第八十四章 说到府城卫恕这边。 府试和县试很不同,县试那会儿考场是个临时搭建的大敞篷,桌椅都不成套,临时凑过来的。 府试正规的多,搭建了一连串的小棚子,分了好几个考场。 卯时之前他就到了,等了大概一刻钟接受初查,军士过来让他们分成几排,开始搜身。 府试除了考引和最简单的干粮,什么都不能带,笔墨纸砚甚至被褥、烛火都得里头发,所以搜身更严格。 像前头县试的时候,差役只是上手从里到外搜一遍。 到了这处,佩刀的军士在旁边看着,让考生几人一组进入棚子,然后看着他们一个个在眼前从里倒外脱光,还要拆头发、检查衣物。 排在卫恕前头的那也是个少年人,很高很瘦,看起来年岁稍微比他大一些,穿了双鞋底略厚的鞋子,便让人拉到一边去了。 一名军士肃着脸直接用刀把鞋底割开,同时还有另一名军士用极为怀疑的锐利目光,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 好在那人并不是真的要藏什么小抄作弊,割开看了没事,也就放他通过了。 那少年也没因为这件事变得惊慌,掏出麻绳把鞋底一捆,照样穿上入场去了。 卫恕在后头看完全过程,便在心里记了一遭,转头轮到他搜身的时候,他主动把鞋垫子掏出来,把头上的抹额也揭了下来——前头那人的鞋底也就比寻常的鞋子厚了一寸多,就让人当成特例盯了个死紧。 沈翠给他缝的这两样,可比人家的鞋子‘特别’多了。 因为他是自己拿出来的,而身上其他东西也无甚奇怪,所以他没让人拉到一边,被仔细检查过后,两样东西原封原样地还到他手里。 等搜过身,没多会儿就有执灯小童来带领他们分别前往各个考场。 等所有人都坐定,考场内铜锣一响,开始下发考卷、笔墨纸砚和蜡烛、被子、火折子之类的生活用品。 此时外头天色已经大亮,而考场内光线却没有那么好,还需要点蜡烛。 卫恕点起蜡烛,确认自己拿到的火折子和蜡烛都没有受潮,后头就觉得这烛火实在晃眼睛,就给灭了。 反□□试共考帖经、杂文、策论三场,前两场各考一天,第三场连考两天,一共四天,时间还是非常充裕的。 他就先阅卷,在脑子里构思,准备等光线好了,再开始落笔。 然而还他正想着题的时候,突然听到附近有人弱弱地喊了声——“着火了!” 这话一出,听到的人都是一惊。 这小棚子一间连着一间,每间深约二尺半,宽约三尺,间隔非常小,人口密度大极了,加上此时又正值天干物燥的季节,这真要是烧起来了,那可真跟火烧连环船没两样!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77节 考场内顿时骚动起来,卫恕尤为难受,因为那喊着着火的人就在他附近,且很快顺着风,他就闻到了东西烧焦的气味。 但他也不敢动,只敢死死攥着手中之前拆卸下来的那条抹额。 又过一会儿,巡逻的军士注意到了这边的动向,一边喊着“肃静”,一边分派人手去抬水。 他们训练有素,从他们的面色和行动中瞧不出火势到底多大。 但就是因为瞧不出,才让人心里格外不踏实。 焦糊的气味越来越重,军士们提来水桶灭火,只听得近在咫尺的地方一桶桶水浇下,刺啦刺啦的声音不绝于耳,卫恕如坐针毡,第一次觉得时间这般漫长。 但是其实前后也就一刻钟,火被灭了下来。 军士叉走了一个灰头土脸的书生,想来那人就是起火的始作俑者。 考场内的重新安静下来,但经此一事,附近闻到那烧焦气味的人多少都有些受惊。 卫恕也出了一身的冷汗。 此时他不敢立刻下笔了,先闭目养神了好一阵,才稳住了心神,重新投入到考试中。 这一投入,他便慢慢地找到了在模拟号房里的状态,再不去想其他事。 四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卫恕的身体其实已经习惯了翠微书院的时间增益,倒没有觉得特别难熬。 四天之后,卫恕考完,出了考场。 他身体素质比一般人强不少,虽不至于和旁人似的脚步踉跄,脸色惨白,但在伸不开腿脚的地方连窝四天,他脸色也不甚好看。 下人早就在外头等候了,一起上前搀扶他上了马车,回了租赁的小院休息。 一通休息到放榜那天,他也就完全恢复了过来。 后头不必再参加院试,所以当天卫恕就准备立刻回村了,他让下人在小院里收拾,只带了一个小厮过去看放榜。 府试的放榜也比县试的热闹,卫恕过去的时候,那处已经是人头攒动,水泄不通。 他就在外头候着,小厮挤进去看。 “中了中了,少爷中了!”没多会儿小厮一脸喜气挤了出来,“大少爷考了第十二名!” 十二名的成绩对卫恕来说中规中矩,并没有超常发挥,但隔壁差点就起了火,还能稳扎稳打展示出了自己的真实水平,卫恕已经十分满足。 他正要招呼小厮离开,小厮道:“小院那边应该还没收拾好,大少爷再稍微站站,小的去看一眼那宋书生的。” 卫恕在府试前离开青竹书院,卫家的下人自然会好奇原因。做主子的没必要和他们交代事情经过,但他们自己挂心,后头又偶尔出入翠微书院,多少听到一些。虽未知全貌,却也知道自家大少爷是受了一个姓宋的书生的排揎。 眼下自家大少爷考中了,他可不得想着去瞧瞧那姓宋的? 卫恕失笑地看着小厮的身影又消失在人堆里。 后头络绎不绝还有人往前挤,卫恕既已看完,就准备找空地站着。 刚走了几步,他听到有人在身后弱弱地喊:“公子,你的荷包。” 这声音莫名有几分熟悉,卫恕一时没想起来,转头一瞧,只见一个身形高瘦、穿着粗布书生袍的少年跟在他身后,手上还拿着他的荷包。 荷包里头也就几两碎银子,卫恕并不看在眼里的,倒是那荷包本身,是沈翠前头给他绣的。 他接过荷包道谢,看眼前的少年衣衫褴褛,卫恕便只拿回荷包,将里头的碎银子倒出,用作酬谢。 “不用不用。”对方连连摆手,“举手之劳罢了。” “权当是我的一点心意,你拿着吧。” 那少年憋得满脸通红,最后道:“那你要是一定要谢我的话……你可以请我吃碗面吗?” 卫恕又递过去银钱,他还是摆手,“就……就旁边的面档,你请我吃吧,我不要银钱。” 银钱是现成的,面档更是只在几步开外的距离,他却非要卫恕请他。 委实有些奇怪。 不过今日卫恕心情好,加上对方帮了自己的忙——荷包虽丑,可是翠微独一份儿呢! 而小厮一时间又过不来,他就点头同意了。 两人一前一后去了面档,卫恕给他点了一碗大肉面。 高瘦的少年在他对面坐下,颇有些局促,“对不住,我真没想挟恩求报,但是我真的很饿。” 说着话,他的肚子真就叫了起来。 很快大肉面端了上来,巴掌大的焦褐色五花卤肉,盖在现擀的劲道面条上。 少年不再客气,捧着碗就埋头大吃起来,眨眼工夫就吃完了半碗。 看来真的是饿坏了。 卫恕再让摊档老板给他下了一碗,回座位的时候发现这少年脚上的鞋子格外眼熟——鞋底破破烂烂的,还捆了两根绳子。 于是他也就把人认了出来,眼前这个狼吞虎咽的少年赫然就是搜身时排在他前头的那个! 说来也是一桩缘分了,不过前头那番割鞋子的单独搜身并不算好事,且那少年面上半点不带喜气,卫恕就猜着他应该没考好,所以也没提这茬。 高瘦少年吃到第二碗面条的时候,小厮挤出人群跑过来寻他了。 他脸上要笑不笑的,“那宋尧,在二十名开外呢。而且小的还在榜前遇到个人,气哼哼地对着身旁的人道‘要不是起了火,我至于只考这样嘛?!’,想来就是那个宋尧了。嘁,话说的冠冕堂皇的,咱们少爷当时不也闻着烧焦味儿了?照样发挥的很好!” 卫恕抬手要用折扇敲他的头,让他停止幸灾乐祸,却猛听旁边传来剧烈的咳嗽声—— 高瘦的少年连忙道歉,卫恕也摆摆手,表示无妨。 后头那少年用更快的速度吃完了第二碗面,然后满脸通红地起身朝着卫恕作揖道谢,道完谢他就火烧屁股似的告辞。 走的太快,他那鞋底掉了下来,两脚一绊,“砰”一声摔了个大马趴。 卫恕和小厮都连忙要去扶他,他一边喊“不用”,一边手脚并用爬起身就走。 卫恕看着他脸上沾着黑泥、灰头土脸逃跑模样,越发觉得此人熟悉——开考第一天,让军士叉出去的纵火之人可不就是他! 敢情他方才不是为了言行无状而羞臊,是因为听到自己影响了别人的成绩。 卫恕失笑地摇摇头,喊上小厮回了小院,然后立刻动身离开府城,回村报喜去咯! 第八十五章 卫恕从府城后连夜赶路回来的,连卫家都没去,直接让下人把马车驶向翠微书院。 这天沈翠起身看他心情值越来越高,就想着他这今日就该回来了,于是吃过早饭后,她没急着打开时间增益,也没把书院大门合上。 听到外头‘哒哒’的马蹄声,大伙儿就知道是他回来了,一个二个抢着出去迎他。 卫恕不用下人扶,自己跳下马车。 也没有外人在,他并不必装出君子端方、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意气风发笑道:“不负所望,考了第十二名!” “不错不错,是好样儿的!”劳不语老怀欣慰。 穆二胖和卫奚上去簇拥着他往堂屋里去,一个问他累不累?另一个问他渴不渴? 沈翠一直关注着她的心情值的,早就猜着他考的不错,但也跟着高兴。 她插不上嘴,就跟着他们一道进了屋。 周氏去了灶房,另外沏出一盏新茶来,放他书桌上。 卫恕咕嘟嘟喝下,缓了口气,开始和他们说起经过。 “要不说纸上得来终觉浅呢?前头已和人打听过府试的规格制度,我自诩已经了解整个流程,但亲自去体验后才知道听人说的,和自己经历的,终究不同,先说考场……” 他说了好大一通,穆二胖和卫奚,甚至早就参加过科考整个流程的劳不语都听得十分认真。 一直说到前几日看放榜,卫恕旁边的小厮憋坏了,几次都欲言又止的。 卫恕分给他一个无奈的眼神,让他有话说完得了,没得在旁边挤眉弄眼的。 那小厮道:“我们少爷发挥的好,那宋尧就不成了……前二十名我看了又看,都没寻到他的名字,但是人实在多,我挤不到旁边去,就听一人在旁边说酸话,说什么……” 再说下去要扯到考场内着火的事儿了,卫恕并不想沈翠他们担心,示意让他止住话头。 那小厮虽然伶俐,没再往下说,但也没有说旁的描补,猛地止住话头说了半截,让劳不语他们越发好奇。 沈翠也想知道为何开考第一天卫恕的心情值突然跌的那么厉害,就也用眼神询问。 这下子是瞒不住了,索性卫恕就全和他们说了,一边说一边站起身原地转了个圈给他们看,表明自己真的没事。 那小厮的意思本来是想让大家一起看宋尧的笑话,但一听说着火,沈翠他们可不管什么宋尧了,只把卫恕好一通瞧,确认他确实全须全尾,没有半点损伤,只是虚惊一场,这才安心下来。 穆二胖听完全过程,忍不住嘟囔道:“那个书生也太……太倒霉了。又是鞋子让人割开,又是遭遇失火,没考就让人叉出去了……岂不是又得再等一年……” 卫恕说可不是嘛! “确实怪可惜的,我看那人拾金不昧,也不图什么回报,怪实诚的,虽说行事有些奇怪,并不是像那种故意纵火之辈,想来是运道不佳,无意中导致的。” 考不考得上只是一遭,但精心备考后连个科考的资格都没有,让他们都替他感到惋惜,更有些物伤其类。 劳不语摇头道:“这少年其实还好,你们没必要替他太过操心。毕竟我可是见过更让人惋惜的。” 大家问他怎么这么说? 他接着道:“你们大多就在本县活动,没听过外头的事儿。早些时候我在外游历,听说过一个‘神童’,叫梅若初。这梅若初天赋异禀,过目不忘,七岁赋诗。那诗文我看过,到现在都记得……虽略显稚嫩,但才气斐然,细腻非常,稍加培养,自然是一代文豪。” 说着他看向穆二胖,“按着他本来的发展,想来也就你家大哥能和他齐名吧。” 但是众人都没听说过这个人,穆二胖学的晚、卫奚接触的人少,还好理解,卫恕可在青竹书院待了好几年,连着参加两届书院大比了。 真要有一个能和穆云川齐名的人物,他能半点儿没听说? “所以说可惜嘛,当年那么有名的神童,到现在却成了籍籍无名之辈。”劳不语叹息道,“世间可惜之事太多,运道不济可惜,‘伤仲永’亦可惜。咱们能做的,便是尽力而为,努力不让这份‘可惜’发生在自己身上。你们可明白?” 仨少年立刻起身,齐齐躬身作揖应‘是’。 氛围有些沉重了,沈翠岔开话题道:“阿恕刚从外头回来,要不要歇着去?” 卫恕赶回来就是为了和他们分享喜讯,前头又在考场里头窝了四天,只在府城稍微休息了几日,这些天全凭着一口气撑着。 真回来了,他就感觉到又困又累了。 但眼下也不是休息的时候,他还得回青竹书院,上报成绩。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78节 之前县试他立刻就回去上报了,走个流程而已,并不觉得困难或者麻烦。 今天成绩不差,更把宋尧比下去了,他反而有些不想去。 说不清道不明为何不想,总之是心中莫名生出一股反感。 而且他忍不住会想,此番宋尧发挥失常,他成了更出挑的那个,万一山长提出让自己回去呢? 虽当时是他自请代替宋黎的惩罚,离开青竹书院,另找地方对方温书。 后头劳不语也解释了,山长那番做法不是想赶他走,而是想要磨炼他。 如今府试结束,他应该回去的,但是……在翠微待得越久,即便知道山长富有深意,却越发对那些弯弯绕绕的行事风格不喜。 他也不是个擅长隐藏心思的人,更没想着在翠微这里展现什么城府,这份为难和犹豫让劳不语和沈翠都看在了眼里。 沈翠想让他先休息一阵,缓过来了再回去也不迟。 劳不语却已经站起身道:“对了,按规矩你还得回青竹,走,我陪你回去!咱们早去早回,回来你再休息不迟。” 一边说,他一边给沈翠递了个眼神——那眼神带着一点贼兮兮的笑意,沈翠就知道他有招,让他们自己去了。 几刻钟后,劳不语和卫奚到了青竹书院,请斋夫代为通传。 很快两人就见到了凌青明。 “给师兄贺喜啊。”知道卫恕难做,劳不语抢着开口,“卫恕考的不错,府试第十二名,没堕了咱师门和两家书院的名头!” 府试名次这样不错,照着这个趋势发展,院试应也不会有大问题。 凌青明自然也高兴,欣慰地看向他,而后鼓励道:“你稳住心态,后头的院考也不要松懈。” 卫恕自然应诺。 夸奖勉励了他一番后,凌青明问起:“宋尧呢,他考的如何?” 卫恕特地日夜兼程回来的,即便是先回村耽搁了好一会儿,也比旁人早了不止一点,宋尧考的那么差,自然不会那么早回来。 “学生不知,当时看榜的人众多,学生自己都没挤进去,还是家中小厮帮忙看的。” 反正这是实话,他只知道宋尧考得差,又不知道他具体多少名。两人素有嫌隙,他也懒得提前在山长面前传达他的恶讯。好像迫不及待、落井下石的小人似的。 凌青明也知道他们二人不睦,便没接着问他,转而问起考试内容。 回来的途中,卫恕就把考试内容默写了出来。 还特地写了两份,一份已经放在翠微书院了,另一份就在此时拿出,呈给凌青明。 他一目十行看完,感觉题目出的中规中矩,并没有特别难,卫恕都能得十二,那么宋尧肯定差不了! “答的不错。”凌青明笑着,又立刻就内容指点了卫恕一番。 等他指点完,凌青明就状若随意地问起卫恕往后是怎么个章程? 这种为难的话题,劳不语抢着道:“我们翠微别的不说,环境清幽的很。加上最近换季,他弟弟身子不大好,他们兄弟感情要好,就还让他留在我们书院吧……按着咱们前头说好的来。” 他们前头说好的什么,卫恕不知,凌青明自然知道。 只是有些奇怪,劳不语素来也有几分机灵,吃了一次亏,竟还上赶着吃第二次? 但左右于他,于青竹书院而言,是不亏的买卖。所以他只点了点头,也没多说什么。 他们这边说完一通话,外头斋夫来通传,说宋尧回来了。 劳不语对卫恕使了个眼色,拉着他起身告辞。 凌青明更看中宋尧,立刻就要召见他的,本也不想劳不语和卫恕在场,自然同意。 劳不语拉着卫恕越走越快,等走到青竹书院外头的下马石,他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卫恕问他笑啥? 劳不语憋着笑说没啥,又说:“只是想到句俗语,叫‘丢了西瓜,捡了芝麻’,莫名想笑。” 他们前脚离开,后脚凌青明就见到了宋尧。 宋尧蔫头耷脑的,再没之前考得县案首时的神采飞扬。只要不是瞎子,就知道他考的很不好。 凌明清面上和煦的笑容不变,先宽慰道:“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人生起伏不定,在所难免,便是一次发挥失常,也无碍。” 宽慰完又问他具体考了多少名? 宋尧声若蚊呐地道:“三……三十三名。” 凌青明虽猜到他考的不好,但也就想着或许只是没进前三,却万万没想到,宋尧能考出这样的成绩! 这下他脸上的笑容也滞了一滞。 宋尧立刻描补道:“山长明鉴,并未学生才疏学浅,是考场内不知道为何起了一场火,就发生在学生的考位附近,虽后头让军士熄灭,但那烧焦的气味一直萦绕在鼻尖,学生受那火灾影响,第一日考的不好,后头就……” 前头卫恕半点没提什么火灾的事,这话让考差的宋尧说出来,怎么听着都像诡辩。 “原是发生了这般意外,那也确实怪不得你。你也莫要灰心,后头院试好好备考。” 宋尧心不在焉的,也不知道听了多少,低低地应诺一声。 这会儿他可没脸面再缠着凌青明请教了,呈上自己默写的考试内容,十分知趣儿地告辞。 等他走了,凌青明的脸彻底沉了下来。 亏他还寄予厚望,不惜送走与他起了龃龉的卫恕,指望宋尧给他考个‘小三元’。没成想竟这般不中用,还考场起火影响了发挥?科考之路,意外之事何其多?莫说那火没烧到他身上,就算在烧到他跟前,也不至于慌乱成这样! 至于卫恕…… 他本是想着让劳不语出力,帮着自家书院扬名,借力使力,可如今看着……怎么好像他反而成了把宝物拱手让人的傻子? 第八十六章 午饭之前,劳不语就领着卫恕回来了。 这下子卫恕是彻底放松下来,随便扒拉了几口饭,进屋睡觉去了。 沈翠颇有些意外,没想到凌青明这么顺利地就放人了。 毕竟那宋尧因为一场小火灾,就来了个严重的发挥失常。 加上前头他得势就张狂的性情,就算沈翠没参加过科举,也知道此人难当大任。 凌青明那般会算,今日就该扯出劳不语之前猜着他会说的那番话,把卫恕给稳在青竹书院才是。 这个不用她问,转头劳不语安顿好穆二胖和卫恕——让他们试着去做府试的题目,回头在连同卫恕做的,一起给他们讲解。 “也是运道好,阿恕回来的早,那宋尧还没回青竹呢!所以没费任何力气,我那师兄就让我把阿恕带回来了。眼下应知道了原委,大概在生闷气吧。”劳不语提到这茬就是忍不住笑,“阿恕也确实很不错,我本想着我那师兄肯定要问起宋尧,他若是直接说了宋尧的名次,我那师兄肯定改主意……到时候且得费一番工夫呢。” “您没和阿恕对口供?” “没对。”劳不语摆摆手,“他本就是刚正磊落的性子,我不想让他刻意去做违心的事儿。不过我想着他不是会落井下石的。而且说了也不妨碍,反正是当初我那师兄亲口应承的,只要考过府试,回来后随他回青竹还在待在翠微。他那般注重脸面的人,难不成还会反悔?” 沈翠一阵好笑,这凌青明前头觉着卫恕心偏向翠微了,又没有那嫡系宋尧才学高,算计劳不语来出力教他。 其实他哪里知道,卫恕之前虽然确实和自家来往甚多,但他又不是三岁孩子,给点甜头就能被哄着跟人走,其实不到倒戈的程度。 可他现在会长久地在翠微待着,这边没有那些尔虞我诈,书院上下都是以诚相待,以真心换真心,卫恕这心自然是越来越偏的。哪怕往后提起卫恕的出处,青竹在前,翠微在后,只要不是瞎子,也能看出他更亲厚哪边。 青竹山长完全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卫恕睡着,沈翠就没开时间增益。 他大概睡了两个时辰,起来后就从宿舍里头出来。 那会儿穆二胖和卫奚也写好了考‘帖经’的那部分。 所谓‘帖经’,用《通典·选举三》的内容来解释,就是‘以所习经,掩其两端,中间开唯一行,裁纸为帖。凡帖三字,随时增损,可否不一,或得四、得五、得六者为通’。 沈翠在课堂上旁听的时候,去瞄了一眼,也就知道这题目类似于后世语文考试中的填空题。 这就是考验考生的记忆力,是科举考试中最基础的东西。 卫恕和卫奚两人全都答对了,穆二胖读书的时间还短,有些书他还没学到,大概只能写出八成。 他怪有些不好意思的,但劳不语道:“这无甚,你没答出来的,本就是还没学的。而你学过的,答的也是全对的!” 卫恕和卫奚也跟着点头,卫奚道:“我记忆力比兄长强一些,但像师兄这样刚学一年的时候,可背不出这样多的书。” 穆二胖下的那些苦工,大家都看在眼里。 试问谁刚开蒙的时候,能像他这般坐得住、学得进的? 好些人十五六下场,说是寒窗苦读十年,其实前头几年都是在磨炼性情、培养良好的学习习惯而已。 穆二胖开始的晚,但他天生就心无杂念,一往无前。 卫奚和后头才来的卫恕,都从没小看了他去。 帖经的部分讲完,劳不语开始讲杂文,杂文包括论、表之类的文体,主要考察书法和习作能力。 穆二胖现在也练出一手勉强能入眼的馆阁体了,虽写的文章还远称不上好,但那一笔字并不算丢丑。 这部分沈翠就不大听的懂了,眼看着自己的专注值狂跌,她就不敢再听下去了,连忙找了自己日常练着的字帖拿出来开始照着练字。 最后的策论题,这考察考生对律法、时政、吏治等方面的理解和观点。 这是三场中最难、也是最重要的,里头的门道就多了去了。 此时已经到了黄昏时分,且前头两个时辰的时间也完全不够穆二胖和卫奚做题。 劳不语就先压着没讲,让他们吃过晚饭试着把题目写完,而卫恕则需要按着今天凌明清的指点,换个角度再写一次,明天早上他再连着一起讲。 晚饭的饭桌上,仨少年都没多闲聊,显然还都各自想着试卷内容。 这就是卫恕带来的宝贵教育资源了,前头虽然沈翠也给他们弄来一些题,但他们知道这是模拟题,做模拟题和真题,那心境自然是不同的。 吃过晚饭,孩子们要写题,这时候就不能用时间增益了——不能让他们习惯用双倍时间来解题。 沈翠随便拿了本书回家去看。 她这边刚看了两页,周氏过来了。 过来后她坐到炕沿上,一时间没有开口。 沈翠以为是她是做衣服又遇到什么问题,想来和她商量,眼睛没离开书,“有事儿就说罢。” 周氏做了几个月的小买卖,一开始只是接宋黎的单子,后头又有不少书生来她这处定做衣裳,接触的人多了,她再不见之前的畏缩,此时她也不兜圈子,只是略有些赧然地道:“卫公子从府城回来,不知道夫君那边……”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79节 原来是为了问穆云川的事儿,难怪她今天突然这般吞吞吐吐的。 她不提还好,提了沈翠也有些奇怪,对哦,卫恕从府城回来,怎么一句没提穆云川? 前头他可是连下人去府城采买的时候,都会让下人特地去寻他的。 没理由说他亲自去了一趟,反而没和穆云川有任何接触。 沈翠说知道了,回头帮着问问,周氏又接着回屋去忙自己的事情。 后头晚些时候,沈翠亲自去接胖儿子下学。 那会儿劳不语还没下课,而卫恕并不在堂屋,她就猜着是劳不语先让卫恕休息去了,便去了宿舍寻他。 宿舍里,卫恕正在收拾床铺。 听到敲门声,卫恕开了门请她进去。 沈翠站在门口没进,只道:“周氏那孩子,记挂着云川。见你回来后绝口不提,便有些奇怪,托我来问一声。” “这事儿……说来有些话长。本就想着要私下里告诉山长的,山长进屋说话。” 原来并非卫恕没去寻穆云川,他到了府城后休整了一日,翌日就去寻穆云川了。 可穆云川不在府学里。 他在府学那处人生地不熟,颇费了一番工夫才打听到穆云川得了提督学政的赏识,把他带在身边亲自指点。 院试就是提督学政主持的,后头考上的秀才还要参加由其主考的岁考,分出三等。 穆云川那一等廪生,就是在岁考中考出来的。 此番提督学政将他带在身边,府学那边都在传,说提督学政要把穆云川举荐为贡生,让他入国子监读书。 这经历在旁人身上委实是匪夷所思,但放穆云川身上,似乎又合理的很。 “因这事儿没定,我就想着私下里告诉山长的,今日事多,就给忘了。云川满腹经纶,如今又有学政赏识,若是能入国子监成为贡生,理论上便可以直接为官。” 他跟府学里的人打听这件事的时候,透口风给他的人快酸死了。但卫恕并不嫉妒,虽说他如今想明白了,把穆云川当成‘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朋友,但也是衷心盼着他好的。 沈翠却知道穆云川不会。 成为贡生,进入国子监,固然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且不论原书剧情发展,只说穆云川宏图大志,所图巨大。这种类似于特招生的优待,他并不会看在眼里。 而且这般操作,那提督学政俨然就成了他的恩人座师。 朝堂纠葛如老树树根,盘根错节,他怎么可能还未踏足朝堂,不知全貌的情况下,就直接把自己和提督学生绑在一处? “你不说是对的,”沈翠道,“事儿没定,咱们就先当不知,我只和周氏说他在府学中忙,你们没能见上。” 卫恕点头应下,正好劳不语那边也下课了,沈翠就让卫恕赶紧歇下,而后拉上胖儿子回家了。 穆二胖回家洗漱了一通,却没歇下,刚把偷偷拿回来的书翻出来,沈翠就把他的屋门敲响了。 “娘有事儿吗?我睡下了!” 沈翠说你少来,“我看你特地把书院的烛台拿回来了,晚上准备干啥?” 眼见瞒不过了,穆二胖下炕开了门。 进屋看到炕桌上摊开的书,沈翠问他:“你不困吗?” 穆二胖打从跟着劳不语开始学,就是上一个白天加半个晚上的课,一开始累的不行,回家洗漱完倒头就睡。 后头好不容易习惯了,沈翠就搞到了那个时间增益,每天的学习时间变成了两个白日加一晚上。 这种学习强度,他虽然天然体质高,但每天也都累的不轻。 “是有点困的。”她这么一说,穆二胖忍不住打了个呵欠,“但是……唉,总之是我想再努力一点。” 沈翠也就明白过来,他这是今日和同窗一道做了同样的卷子,察觉到自己和他们的差距,想要奋起直追了—— 今天先生讲帖经,说他学过的都答对了,已经不错了。 但他却觉得不够,学过的会背,那是理所当然的。没学过的,他可以先预习啊。 书读百遍其义自见,虽说读书的过程中,因为不解其意会背的辛苦些,但预习之后再听讲解,能掌握的更好。 这些不用别人教,是他自己想的。 沈翠再次确认了他的体质没有下跌,就没拦着,只说:“那就再看半个时辰的,娘陪着你看,看完就睡觉。” 穆二胖连连点头,把被窝分出一半让她坐。 沈翠坐进被窝,靠在墙上,听他边读边背。 “天道变化,消长万汇,契地之力,乃有成尔……” 穆二胖刚背了一刻钟,就听到了他娘均匀的呼吸声。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伸手给她掖了掖被角,然后接着小声背诵。 第八十七章 后头穆二胖真的就每天下学后,另外还多用半个时辰的功。 他之前还有午歇的习惯,后来夏日暑热,午歇就停了,转而用来练字。 加上夏日过去后没几天,沈翠拿到了时间增益的奖励,打开之后中间不能被打断,午歇这个传统也就被搁置了。 算下来,他每天睡觉的时间被压缩到了三个时辰。 其余睁眼的时间,除开每天的晨练和吃饭,都扑在读书这么一件事上。 沈翠头一天出师不利,听他背着书就给睡着了。 第二日她备好了针线,穆二胖背书,她在旁边纳鞋底。有了针线在手,她没再直接睡过去。 《礼记》通篇五千余字,一旬之后,他就做到了熟读,基本能背诵。这样等来日劳不语教到这本书的时候,他再利用早读背上几遍,就能做到倒背如流。 后头晚上下堂后,他开始预习《周易》。 《周易》讲的是乾、坤、震、巽、坎、离、艮、兑构成的八卦来预测吉凶。 即便是时下的读书人,都会觉得晦涩难懂,十分艰深。 沈翠听他念这个等于听天书,做针线都抵挡不住困意,后头都形成条件反射了,穆二胖只要一读这个,她就眼皮直坠。 穆二胖就不肯让她陪着了,说他自己一个人能成。 沈翠也没再强撑,因为陪了这么些天后,她自己的体质开始跌了。 而自家胖儿子的那85分体质是一点没掉。 沈翠还和系统打听了,说这个体质没掉,会不会只是代表不生病? 她怕胖儿子没得病,但这么少的睡眠,会让他发育不良。 时下读书人多羸弱,身子骨单薄,不是没有道理的。 好些人就是小时候落下了病根不自知,长身体的时候就暴露出来了。 系统说不会,【宿主可以放心,身体素质值代表的是所有健康相关数据。1号培养对象目前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我估算一下的话,如果其他都不变,1号培养对象每天睡眠时间只要不低于2个时辰,他就不会出问题。】 让胖儿子每天只睡2个时辰,沈翠还真做不出来这种事——他不会落下病根,但是他会难受啊! 每天早上起床,穆二胖都困得睁不开眼。直到早练时,他跟着做会儿广播体操和练完射箭,精神才好起来。 当娘的哪里舍得再减少他的睡眠时间?便只当不知。 但不得不承认,胖儿子体质这方面委实是天赋异禀,他也确实有加练的资本。 沈翠也不敢再乱陪读了,别回头先把自己熬坏了。她就在穆二胖下学后负责给他做顿宵夜吃。 前头60kg的胖儿子,经过这一年半,长高了几公分的同时,体重掉到了55kg。 虽然他整体还是比旁人圆润的,但双下巴和胖肚子小了很多,穿上周氏给他缝制的书生袍,也是个文质彬彬的小书生了。 沈翠没给他做高热量的吃食——而且她的手艺也不允许她做花里胡哨的东西,就每天给他炖个蛋羹或者弄个白煮蛋那样,给她垫垫肚子。 四月底,沈翠先把计划的三十双鞋垫做了出来,又做了些其他的小东西,把女红升到了2级。 2级之后,她就可以给大伙儿做提高幸运值的东西了,毕竟前头听说卫恕差点被一个倒霉蛋牵连,不把幸运值刷一刷实在让人不放心。 升级同样带来的,则是2级女红产物起步就需要七八十购物点。 书院日常现在一天只给60,不够应付这部分支出。 而前头卫恕考到第十二名,系统奖励的500购物点,加上沈翠把攒的、日常给的,都花在了升级女红上,兜里掏了个干净。 沈翠就想着把书院系统也跟着升升级,这样日常产出多了,而且往后能在同城的范围,都能观察到大家的q版小人的动向,同时也能多1个培养对象、1个杂工的空缺。 卫恕的小厮时不时要过来的,总是让人家傍晚之后才来,趁着夜色再赶回城,不大便利。 系统还算厚道,打从她想着要升级书院后,日常里头就没怎么再出现她需要花费购物点的任务了。 一个半月的时间,沈翠攒够了购物点,顺利升级了书院系统,日常奖励从60点提高到了70点。 ………… 六月末的时候,沈翠收到了弘乐书院老山长的来信。 前头留下通信方式后,沈翠以书院和‘张生’的名义分别去过信,两个身份都署了翠微书院的地址。 老山长都有给回信,回给‘张生’的是督促‘他’练字学文,然后出一些数学题给‘他’做。言辞真挚,字里行间满是对后辈的关切,也提出‘张生’若愿意,可以去弘乐书院待上一阵。显然他老人家并未忘记这个命途多舛、却在数学上天赋异禀的‘少年’。 而回给沈翠的,内容也同样丰富——他老人家虽未和沈翠碰过面,但只因为她破格重用‘张生’就对她展现出了极大的善意,愿意与她交流心得体会。 沈翠的那点小小心得在他面前跟稚子言语无甚区别,不过老人家从不嫌弃,反而还回信鼓励她,指点她。 沈翠银钱不多,每次都是托行脚商人转达,通常一封信寄过去要一个多月。 老山长不知道用的什么门路,反正他的回信寄过来只需要一半时间。 算起来,两人也通了半年的信了。 四月府试结果出来,沈翠就写信过去,分享了自家书院中的卫恕考过了府试的喜讯。 这封回信比前头那几封厚实的多,沈翠收到信就打开。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老山长贺喜,而后就是此次县试和府试的题目,让沈翠可以给自家的书院学生做做看。 不只是沈翠他们这边府县的,还有其他府县的!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80节 这么一沓试题,说是千金不换都不为过!想来也只有弘乐书院这样屹立两朝的老牌书院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都搜集到,更无私地愿意与人分享。 沈翠对老先生越发崇敬,眼眶都有些发热。 一直看到最后一页,沈翠有些懵。 老山长说自家书院会组一个交流团出来游学,里头有一个他的学生,情况比较特殊,不知道翠微这边方不方便照顾。 末尾他老人家也说的很明白,不是要用试题来换这份照顾,两桩事一码归一码,只是合在一封信里写了。 若翠微这边不方便也无甚,后头翠微的学生做了试题,遇到困难的地方还是能写信去和他交流,莫要有心里负担。 这事儿沈翠实在没大看懂,就喊了劳不语过来参详。 劳不语就解释道:“书院大比之后,没有院试的那一年,拔得头筹的书院可以派出学子代表,到其他参加的书院里头学习交流。其他书院不能藏私,得好好分享经验给他们。而他们也会分享一些自己的读书心得,达到交流共赢的目的。” 这还挺好理解的,这等于是书院大比冠军的彩头,而且也促进了参赛书院的交流。 但劳不语也纳闷道:“一般招待这些游学学子的书院,都得是青竹书院那种有名望、教育资源丰厚的。老先生咋还派学生到咱们书院来?” 不是他们要妄自菲薄,书院之间差不多水平的,那才叫交流双赢。 弘乐书院那样的书院,派学子代表来翠微书院,那真的跟扶贫没两样。哪里就需要老山长这般放低身段,特地写信来请求的?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都有些想不通。 “不过总归是好事,派出的游学学子代表弘乐书院的脸面,能在那样的大书院里头展露头角的,必然是人中龙凤。信件里头不好写的太详细,免得万一落到旁人手里被人说嘴,等人到了,咱们再问问其中缘故。” 沈翠点了点头,反正他是真的孺慕老山长,书院大比的事儿加上这次这么些试题,等于承了人两次恩惠。是该回报的时候了。 虽到现在还不明白其中的缘由,但她已经打定主意要好好照顾人家。 后头沈翠就写了回信,先表达了感谢,并说无甚不方便的,让老山长随时派人过来。 这次她回信花了贵一倍的价格找了镖局去送,半个月之内送到了弘乐书院。 彼时老山长已经收到了来自其他书院的几十封回信,都是表示游学团随时可以去,他们随时欢迎,但单独某个人的,他们则言辞委婉地表示不大方便。 为此老山长没少头疼。 这天翠微的信件到了,书院里做杂活的高瘦少年帮着送到了他跟前。 看到恩师的白头发又多了几根,他过意不去极了,小声道:“先生,不然……不然就算了吧。我回去种田放牛,也是能过活的。” 老山长日常都是和蔼非常的,听了这话脸直接板了下来,“种田放牛讨生活,这就是寒窗苦读十年想要的结果吗?” 少年红了眼眶,眼神中带了几分不甘,但还是道:“可我更不想您因为我的事伤神至此。” “你莫要说那些糊涂话,”老山长的语气又变得和缓,“府试的事……也不是你成心为之,我为你寻个暂时落脚的地方,等这事儿过了,你再回来。” 少年背过身擦了擦眼睛,正好有顽皮的学子来找老山长交悔过书,推门进来看到他在,下意识地怪叫道:“‘霉出血’,你怎么在这?!” 怪叫出声后,那学子发现山长也在,立刻懊悔地捂住了嘴。 那绰号叫作‘霉出血’的少年也跟着涨红了脸。 按着以往的发展,老山长后头必然会惩治对方。弘乐书院风气好,对方虽然后头并不会开展什么报复,但更会应证‘遇到他就没好事儿’的那种传言。 不过此时打开了翠微书院信件的老山长却没顾得上这个,只是开怀笑道:“好孩子,你总算有个去处了!” 第八十八章 这次沈翠寄信过去只过了一旬时间,就又收到了回信。 这封回信简洁得多,老山长表达了感谢之情,也给出了一个大概的日期,说他们书院的代表学子已经在这封信送出来的时候就动身了,大概八月左右就会到来。至于具体的其他事项安排,他会另外休书让学子自己带过来。 沈翠看完这封信,忍不住奇怪道:“信大概是老山长托镖局送,他们日夜兼程赶路送来的,走在了那学子的前头。但弘乐书院到咱村里的路程,无论如何也不至于要赶一个月的路。我还想着七月时,那学子就该过来了。” 劳不语就猜着道:“许是还要先去别的书院参观学习,后头才到咱们这里来?” 翠微书院成立的晚,而劳不语跟着他先生读书又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儿了,他们在这些流程上都不甚明了,左右只是比预估的时间来的晚月余,就也没多想。 沈翠这边倒也不用安排什么,学生宿舍是个大通铺,现下只卫恕和卫奚住着,再睡一个人也很富裕。再给那学生晒一床被褥就成。 而堂屋的教室里,沈翠日常用着的那张书桌也被挪到了外头廊下,卫恕使小厮另外买了一张新的来,算是他给新同窗的一点见面礼。 后头书院日常照常展开,一直等到中秋节了,他们还没等到那弘乐书院的学子。 这就有些让人忧心了,别是路上出了什么岔子。 去年的中秋节,因为书院大比,翠微这边大家都无甚过节的心思。 今年本准备好好热闹一番,还要进城去看中秋灯会的,但想到那个没按照日期前来的新学生,大家也都不大提得起兴致。 沈翠就道:“先别想那么多,万一人家只是有事儿耽搁了呢?没得就把事情想坏了。” 三个少年都勤勉非常,酷暑炎热都没能消磨他们的斗志,难得遇到大节日,沈翠还是挺鼓励他们出去动一动的。 劳不语也道:“是啊,花灯会还有猜灯谜,正好让我看看你们最近学的如何!” 于是原定计划不变,中秋节那天大家一起美美的吃了一餐有鱼有肉的,等到傍晚,一天的学习时间结束,就一道进城去参加花灯会。 寻常时候城里有宵禁,到了时间无故在外逗留,会被巡逻的差役拘走。 逢年过节是特例,不止不设宵禁,还鼓励百姓外出活动。 城内张灯结彩,摆摊的、卖艺的处处可见,笙歌鼎沸,热闹非凡。 劳不语带着仨少年走在前头,周氏挽着沈翠的胳膊走在后头,约定好如果走散就在城门口汇合,而后就开始边走边逛。 他们特地没吃晚饭出来的,所以先奔着卖小吃的摊子去了。 甜咸饼、豌豆黄、炸糖饼、江米条……各种小吃买上一兜子,然后在几人分着吃。 沈翠还带了钱袋子过来的,不过卫恕和周氏、劳不语都抢着给钱,愣是没轮到她这山长出手。 后头便是少年们最看重的项目——猜灯谜了。 设置猜灯谜的小摊子汇聚成一整条灯谜街,猜对一题,给摊主一文钱,可以拿到一根红布条。 红布条就跟后世电玩城里头的票纸差不多,攒着可以去街尾一众摊主共同出资设置的摊位上兑换礼品。 而拿到红布条最多的,可以拿到灯王,也可以直接兑换成十两现银。 这种娱乐性质的活动没规定人数,可以单打独斗,可以组队行动,不少文人好友汇聚于此,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这时候的灯谜比后世文雅高深的多,都以六书,也就是象形、会意、形声、指事、假借、转注为胚胎。 沈翠一开始不知道这个,想着自己最近也读了不少书了,就也跟着少年们一起下场。 上来第一个灯谜,谜面是‘彼此姻缘恰并头’。 劳不语并不下场,他这把年纪参与进来,像大人欺负小孩子,就让他们自己猜。 沈翠执着那纸笺想了半晌,试探着问:“姻缘通‘音’‘员’二字,所以这是个‘韵(韻)’字?” 摊主笑着递上一个红布条:“夫人聪慧!” 沈翠面上一喜,转头看穆二胖他们……几个少年脸上都没出现意外的神色,显然他们早就想到了。 她摆手笑道:“你们猜你们的,莫要让着我。” 说完她接着去猜第二道灯谜,谜面是‘天地一孤舟,射《诗经》一句’。 这种题沈翠就两眼一抹黑了,看她犯了难,穆二胖出声道:“天地即玄黄,天地间只有孤舟,载天载地,所以答案是‘载玄载黄’。” 很顺利的,他们就赢到第二根红布条。 后头灯谜越来越难,沈翠没再猜出一个,于是穆二胖和卫恕站了出来,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猜出来,顺带还给沈翠这丈二和尚解释一番,也一路都猜了过去。 而此时灯谜街的另一处,也有一少年以飞快的的速度从街头猜起。 “‘楚书。射《诗经》中句。’谜底是‘南国之纪’。” “‘西楼月望几时圆’,谜底是‘三五在东’。” “‘小饮酩酊午后方醒’。谜底是‘其未醉止’。” 很快沈翠他们都知道有个街上另一边有个猜谜飞快的能人异士出现了。 他文采实在斐然,所以不少人都簇拥着他,跟在他后头看他表演,所以沈翠他们只隐约能闻其声,而不能穿过其他人看到他的模样。 “那咱们还猜吗?”和人家一比,他们的速度显然是比不上的,争抢灯王或者十两白银的奖励也就成了不可能。 平时一文钱恨不能掰成两瓣儿花的沈翠说没事,“本就是出来玩的,再说布条也能兑换其他的东西,咱们兑换些别的吃的用的也成!” 穆二胖笑着点点头,转头却听卫奚已经在猜下一个灯谜—— “‘鲁肃临事不苟’,谜底‘君子敬而无失。” “‘雨馀山色浑如睡’。谜底‘雪’。” 几乎是看到谜面,卫奚就猜出了谜底。 前头他一直没出声,沈翠他们还当他是不擅长这个,没成想其实是卫奚如同前头的穆二胖和卫恕故意让着沈翠一般,也在故意让着他们。 如今知道有了个强大的对手,他才开始不遗余力地展现出真实水平。 “这臭小子!”卫恕转过身子勾上卫奚的脖子,“倒是挺会藏拙。” 卫奚被他说得脸上一红,但也没放慢猜灯谜的速度。 渐渐的,他们这边也多了不少看热闹的人簇拥上来。 一直等两拨人在街尾相遇,人流量实在太大,直接把那兑换礼品的摊子给挤得张袂成阴。 身子骨最好的卫恕站了出来,挤到最前头去送上红布条,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回了来。 而另一拨人也有人帮着递上那边的布条。 最后一番清点,两边的红布条居然都恰好是五十根! 整条灯谜街拢共不到二百个灯谜,他们双方比拼的时候,街上其他人也在猜谜,眼下已经无谜可猜。 双方打成了平手,可灯王只有一个。 沈翠想着那其实可以双方平分那十两银子,但是这灯谜也不是她猜的,也不好随意由她来决定。 更别说读书人好风雅,真提出来,没得让人觉得自家书院一身铜臭味。 所以她没说什么,只看摊主如何决断。 那看顾礼品处的摊主忙前忙后,最后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张纸笺,擦着满头的大汉道:“幸好幸好,这还有一道,用作加试!”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81节 让附近所有人安静下来、不许胡乱相帮之后,很快摊主就朗读了谜面:“‘怎不肯回过脸儿来’,射一成语。这题简单哈,所以就看双方谁说得快了。” 摊主说这题简单,然而前头那猜谜飞快的少年和不再藏拙的卫奚却都是一静,没有立刻说出答案。 沈翠听着这谜面顿觉耳熟,想到最近看的《西厢记》中的那段——‘我将你钮扣儿松,我将你罗带儿解;兰麝散幽斋,不良会把人禁害,哈,怎不回过脸儿来?’。 所以也难怪卫奚猜不出来,他平时并不去看这种情情爱爱的话本子。想来那边的少年大概也是如此。 她出声道:“答案是‘袒胸露背’!” “回答正确,这边赢了!”那摊主呼出一口长气,隔着人群扬声询问:“你们这边要何奖品?” 沈翠还是想要现银,但多少双眼睛盯着,她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出口,就只隔空喊话道:“我们商量商量,等人散了我们再去选!” 兑换礼品的街尾并没有什么风景可瞧,这场热闹结束,慢慢地大家就都散了。 等人一走,沈翠他们便能上前和摊主说话了。 而比他们动作更快的,是一个总算挤到前头的高瘦少年。 他形容狼狈极了,衣衫褴褛,发髻歪斜,面上乌黑,鞋子还让人踩掉了一个,他光着一只脚,可怜兮兮地询问摊主道:“这些布条全都换成笔墨纸砚那些可否?我身上没有余钱了,您能赊我一些红纸,把东西包成礼物模样吗?我要拿来送礼的。” 第八十九章 摊位上的礼品都分成两个档位,一个档位是一根到十根布条可以兑换的,就是一些不怎么值钱的小玩意儿,第二档则是笔墨纸砚那些,实用又精美。 一众摊主联合设置这个灯谜会,就是因为能连着猜出十个灯谜的人还是少数。大多数人就几根布条,只能兑换低于本来价格的礼物。 这高瘦少年虽未猜出最后一道加试题,但前头五十根布条还在。 这些布条全换成笔墨纸砚那些,举办方就要倒亏一些。 那摊主看他只一个人,而且很面生,就犹豫道:“红纸倒是无所谓,但笔墨纸砚那些旁人还要兑换呢,你都兑走了,旁人兑换什么?小郎君,我看你也不是爱占便宜的人,体谅一下我们商家的不容易吧。” 那少年面色赧然,嘴唇蠕动了几下道:“我实在是有用……我回头等我有银钱了,再补给您成吗?” 摊主还是一副为难、不肯的模样。 听到这番话,沈翠实在看不过眼了,上前出声道:“摊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呢?你们既然设置了这样的规矩,起先说的就是只要赢到红布条就能随便来这处兑换。敢情兑换什么、怎么兑换,还得看你们的脸色?不然就成了爱占便宜的人?” 沈翠的面容一直是偏凌厉的,平时她性子温吞,倒不显示什么,出声呛人的时候,那就是锋芒毕露,不好相与了。 摊主听她声音认出她就是拔的头筹的那方,臊红了脸尴尬道:“夫人莫要嚷,我……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就是你们不是才是赢了的那方吗?我想着你们还没领,不好让人把笔墨纸砚那些都兑换完了。这才出言阻挠……” “我们不要灯王,也不兑换其他礼品,直接折成现银就成。所以这位小公子的兑换要求……应该没问题了?” “是是是。”摊主苦笑着应承,肉痛地先给了沈翠十两银子,又再把那高瘦少年要的东西一并从后方架子上取下,放到案台上,还附上几张他需要的红纸。 那少年笑着同沈翠道谢,在衣服上擦了把手,乐呵呵地开始自己包东西。 沈翠把银子揣进钱袋,转头离开摊位几步,就看到了欲言又止、特地没上前的卫恕。 她用眼神询问,卫恕把他们喊到一边,小声道:“还记得我前头说的,引发考场火灾、又帮我捡回钱袋的倒霉蛋吗?就是这个人了。不过他好像没瞧见我,咱们快些走吧,免得让他认出我来,又像上次似的着急忙慌地逃跑。” 几人都朝着狼狈的少年投去同情的眼光,点头同意卫恕说离开的想法。 但是沈翠没动,她隐隐约约猜着了什么,但也不确定,就道:“那你们就还在旁边站一站,我过去问他两句话。” 再次折返到那摊位上,那少年还在美滋滋地包着东西,察觉到沈翠靠近,他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询问道:“夫人是改了主意要换别的东西吗?我可以分给您一些的。” 沈翠说不是,而是试探着问道:“我瞧你有些面生,就想冒昧问一句,你是来自弘乐书院的吗?” 那少年脸上的笑容呆滞住,“您怎么知道?” 说着他往沈翠身后看了看,劳不语他们站的远,虽然看不清面容,但都是书生文士打扮。 他闹了个大红脸,哆嗦着嘴唇问:“您……您不会就是翠微书院的女山长吧?” 沈翠笑着点头,转身对着其他人挥手,示意他们可以上前来了。 那少年的脸就更红了,把光着的那只脚往后头又缩了缩。身子也往外挪了挪,若不是少了一只鞋,看样子是又像跑。 “拜见山长,”没地方可去,他只得强忍着羞臊行礼,“拜见夫子。” 等看清那几人里头还有个卫恕,他就连耳根都烧的通红了。 “走了走了,把东西都给他拿上,咱们回去再好好说话。”沈翠给大家分派任务,想到他光着一只脚也不是个事儿,就让二胖去给他买双鞋。 穆二胖从她那处拿银钱的时候,忍不住发问道:“娘怎么猜到他就是那个新同窗啊?” 他们日常待在村里的,除了周氏外,都可以称得上是深居简出,和城里人接触并不多,说是面生,街上的绝大多数人都在他们看来都是生面孔。 沈翠就小声解释道:“那肯定不是因为‘面生’啊,那是我随口说的。我总不能直接问人家,我们这里有个要从外头来的、满肚子墨水的新学生,比约定时间晚了半个月了还不见人影。我知道你是个出了名的倒霉蛋,这种事放你身上好像非常合理,所以请问是你吗?” “得亏娘想到了,不然咱们听卫大哥的,直接回去了,这个哥哥不知道还要费多少工夫寻到咱家呢。” 穆二胖忍住笑,拿了几文钱,问清了少年的尺寸,跑到隔壁街买了一双新布鞋。 少年穿上了新鞋,周氏和卫恕他们也帮他把桌台上兑换出来的奖品归置好了。 此时花灯会已经接近尾声,一行人就回村去了。 路上大伙儿都挺好奇他这一路上发生了什么的,但在那样的场景中相遇相认,就已经怪尴尬的了,大伙儿都强忍着好奇没问。 等回到书院,周氏去灶房烧水给他洗漱,其他人就都进了堂屋。 沈翠就给他介绍道:“咱们书院小,就几间屋,回头你自己逛一圈就能认全。最后头这张是你给准备的书桌,笔墨纸砚那些就在屋里的架子上,你随意取用。还有宿舍里,咱们是大通铺,被褥晒好了,其余生活用品也都添置了,回头你短了什么就直接说。旁的东西……” 她顿了顿,想了半晌笑道:“我一时间想不起来了,回头想到了再说吧。” 其实沈翠说话的时候,那少年已经几番欲言又止了,但他不好打断她说话,此时才终于开口道:“您先别急,我这还有一封我们山长让我转交给您的书信,你看完……看完再决定吧。” 沈翠点头,示意他把书信拿出来。 那少年说一声失礼,转身窸窸窣窣地从衣袍里扯出一个缝在他衣服里的内袋,又从内袋里头拿出一个油纸包,交到了沈翠手里。 那油纸包捆了三条麻绳,包捆得非常严实,但不知道经历过什么,又脏又皱巴。 沈翠也没见怪,找了剪子当场拆了开来。 老山长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沈翠看了没几行,忍不住露出了吃惊的神色。 那少年自打进屋后既没落座,也没碰任何东西,同时还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沈翠读信时的脸色,发觉沈翠神色不对,他窘迫地往门口的方向挪了挪。 沈翠余光发现他的动向了,就赶紧道:“你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 老山长的这封信是让他亲自带过来的,不用担心落在旁人手里,所以写的事无巨细。 这少年是老山长看着长大的,自小就天赋异禀,文采出众,勤勉非常。 但前头老山长说过他情况特殊,他特殊就特殊在——特别倒霉。 日常的时候还好些,至多就是走路容易摔跤,出门容易掉钱,去河边容易掉水里,吃饭容易吃到石子把牙硌了…… 其实沈翠这里就觉得已经够倒霉了,绝对不是什么‘还好’的程度。 然后她看到后头——这孩子十二三岁的时候,老山长就觉得可以他出师了,让他开始参加科考。 但每逢科考,他那倒霉就越发厉害了,断过胳膊,崴过脚,还被马车撞过,每次都伤筋动骨,考场还没进去就让人抬回去了。 考到现在快十八了,也只有一次他只是突然发起了高热,强忍着病痛考过了县试……但后头就不成了,所以至今连个秀才的功名还没捞上。 今年他只是鞋子被军士割了搜查,总归顺利进了考场,还当要转运了呢,结果在考场里刚把蜡烛点上,不知道哪里刮出一阵邪风,把他的烛台给吹倒了……虽他及时呼救,未酿成大祸,但考卷直接让火烧了一半,他也让人叉出去了。 弘乐书院学子知道这事儿后,虽不至于排挤他,但见了他都有些发怵——他们都是要科考的人,生怕沾染上他的霉气,就几乎没人敢和他打交道。 不少学生家长更几次来书院交涉,想让山长把他送走,毕竟从前只是他自个儿倒霉,如今都倒霉到会牵连到旁人身上了。 这火灾要是发生在书院里,多让人担心?能送进弘乐书院的,哪个不是人中翘楚?都是被自家寄予厚望的。 加上少年自己也有些过意不去,府试回来后自请离开书院,说宁愿回乡下去种田放牛,也不想看到老山长为难。 老山长这才不得不把他送出书院。 前头他不好在信件里写的很详细,就是怕万一信没寄到,落到旁人手里,坐实了他‘霉出血’的外号——毕竟连培养照顾他那么些年的老山长都在笔下承认了呢! 但架不住他府试烧考场的事儿不胫而走,其他书院都多少得了消息,并不敢收他。 最后老山长也说了,若是翠微这边也介意这个,就只让他先待上几天,或者暂时为他另外寻个落脚处,总之就是让他出来散散心的,不是要把这个难事转到翠微书院这边。 而且不必再费教育资源在他身上。他的才学绝对不用人操心! 这事情的经过虽然离奇曲折,但沈翠早就听卫恕说过府试着火的事儿,所以总体并不算特别吃惊。 她吃惊的是,这个少年叫作梅若初!就是之前劳不语偶然提起的那个‘神童’! 当时劳不语还替他惋惜,以为他是‘伤仲永’那样的小时了了,大了就泯然众人。 没想到梅若初不是长歪了,而是长霉了……嗯,这说法也有些奇怪,反正就是神童还是那个神童! 沈翠给他一个安抚的笑容,解释道:“是我看到了你叫梅若初,觉得有些巧,我们夫子前头还提过你,没成想今儿个咱们倒是见上了!” “你是梅若初?”劳不语本来还想着在新学生面前装的老成持重一些的,所以他自打遇到这少年后就没再多说什么,听到这话他坐不住了,蹭一下站起身。 梅若初被他这饿虎扑食的劲头吓得后退了一步,讷讷地道:“我……我是。” “好啊,好啊!”劳不语越发激动,“早些时候我在外游历,听说你的名字,没想到我找到你家的时候,人家说你已经不在那处了。” 梅若初面色一黯,“我七岁的时候,父母遭遇了山匪,都去了。家财让叔父伯父分了,我就被送到弘乐书院去了。” 这……这就有些惨的过头了。 第九十章 气氛突然沉重,劳不语收起喜色,自责地把嘴给闭上了。 正好周氏烧好了热水端了过来,沈翠就让梅若初先去宿舍里清洗一番。 卫恕跟他算有些交情,就由他陪着进去,找了身衣裳给他换。 等他走了,劳不语立刻道:“我真不知道他能倒霉成这样,不是有心要揭他的伤心事。” 沈翠点头表示知道,就道:“那咱们就这样,关于他前头的事儿,他愿意说,咱们就听。他没主动说的,咱们也别问。” 免得又问出什么伤心事,梅若初心里不好受,他们也自责。 几人纷纷点头。 没多会儿,卫恕先出来了,他面露不忍道:“他擦洗的时候,我看到身上好多伤。有些擦伤是新的,这一路也不知道他吃了多少苦。”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82节 前头看他倒霉,几人还只是惋惜。如今知道的更多了,都不自觉地对他多了几分心疼和不忍。 又过了一刻钟,梅若初收拾妥当出了来,他擦干净了脸,绑好了头发,换上了卫恕的衣裳,模样谈不上俊美,但十分清秀。总算不是个小可怜了。 劳不语小声道:“这孩子倒是和‘张生’有几分像。” 这个像当然不是指面容,而是他遭受了那么多倒霉事儿,脸上却半点没有怨天尤人的郁气。 前头沈翠捏出来的‘张生’到底是个虚拟人,当时她不大理解劳不语因为‘他’都红了眼眶。 此时看到这样的梅若初,她明白了一些。 只是梅若初仍有些局促,出来后他对着沈翠道:“我们山长应该都告诉您了罢?我是真的倒霉,不怪人家给我起那样的绰号。像我这次过来,照理半个月左右就能过来了,但是我们山长知道我并不会这么顺利,所以预留了一个月的时间给我……他给我雇了辆马车,然后刚走出几十里路车轱辘断了,我就步行进城,想另外再雇辆车,没想到刚进城,钱袋就让人偷了。” 前头说好不问他那些不高兴的倒霉事儿的,但是他既主动说起了,沈翠就顺着他的话问:“那你后头咋过来的?” “我先把身上的衣服当了,换了几十文钱,然后在当地摆摊,给人写书信、画画,我于字画方面还略有些造诣,所以赚点小钱并不困难。后头攒够了盘缠,我看时间不够了,就想着坐船赶水路,还特地多付了船资,选了条又大又稳的船。没想到行程过半,遇到了雷雨天,虽然没出什么意外,但船家不肯再行船了,退了一半船资,把我们都送下了船。下船之后我才发现我的钱袋子不知道又让谁摸了……于是又只好就近找了个城,用那退回来的一半船资做本钱,再摆摊……今日才好不容易到了这里,身上又只剩下内袋里的几十文钱,便想着在参加花灯会,赢些奖品再过来拜见。” 这也多亏了他一身真才实学,不然若是换个旁的普通人,大概就要一路讨饭过来了。 等于是变相版的‘灾年饿不死手艺人’了。 大概也是知道他这身本事养活自己不是问题,所以老山长才放心让他出来。 但是都这样了,还想着上门做客要带礼物呢。沈翠又心酸又想笑。 卫恕恍然地道:“怪不得上次府试放榜那处,我都那么饿了,我说给你银钱,你也不要……” 梅若初尴尬地搔了搔头,“因为就算给了我,眨眼的工夫也会掉了。还不如把面吃到肚子里实在。” 刚说到吃的,他的肚子又叫了起来。 显然他那几十文钱全都用在筹措礼物上了,连饭都没顾得上吃。 灶上就有刚烧好的水,周氏动作也麻利,很快下好了一碗面条端了过来。 梅若初同周氏道了谢,伸手接碗。 哪里想到,方才在周氏手里还好好的碗,一到他手里,突然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动,直接从碗底裂成了两半。 好在他十分有经验,是双手去接的,听到脆响的时候,他双手使力把海碗拼在一处,才不至于让面条全掉到地上。 虽然大家都听说了他离奇的身世,但听到和亲眼看见到底是有差别的。大家都面露惊讶之色。 连周氏都忍不住惊奇道:“这碗……还能从中间裂?明明方才还……” 沈翠面不改色道:“大概是碗用的旧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裂缝,正好一过热水,就裂开了。” 很快周氏回过神来,又去灶房取来了一个更新更结实的、确定没有裂缝的汤碗过来,让梅若初把面条倒了进去。 梅若初脸上的红晕就没退下去过,看他嘴唇翕动又想说什么,沈翠就摆手道:“没事儿,一点小插曲而已,你先坐下把饭吃了,有话吃完再说。” 因只有他一个人用饭,所以沈翠没让人再把饭桌抬出来,就让他在崭新的书桌上吃。 他又道了谢,刚坐下,那同样崭新的靠背椅突然咔嚓一声发出轻响,椅子脚居然直接断了! 好在经验丰富的梅若初并没有坐到实处,所以没摔着。 卫恕就道:“一定是我那小厮买东西没检查,买到残次品了,明日我让他找到店铺退换。” 说完卫恕把自己日常坐着的椅子挪过来给他坐,但梅若初并不肯要,坚持以扎马步的姿势蹲在书桌前,几大口就把面条给吃完了。 吃完后,梅若初又是一番道谢,然后一闭眼,一咬牙道:“你们也亲眼见过了,我大概就是旁人说的‘灾星转世’,并不是夸大其词。所以山长不必看在我们山长的面子上收留我。我此趟出来,就没想着再拖累旁人。回乡种田放牛也好,摆摊写字画画也好,终归是能过活的。” 看他这般,沈翠十分无奈——眼下大概不论她说什么,梅若初都会觉得自家只是看在老山长的面子上而被迫接待他,并不是真心欢迎他。 她索性不多说什么,“今儿个也晚了,你先住着。咱们明日再论这个事儿。” “不不,我前头住着的客栈,睡到半夜床榻了。在弘乐书院,我们山长也不放心我和他人同住,一直是让我一个人住的,”梅若初还要拒绝,“现在书信和礼物也送到了,我还是……” “我们睡土炕,塌不了!你也别‘还是’了,在翠微,所有人都得听我的。”沈翠第一次搬出山长的架势,“让你住你就住。” 但是梅若初说的也有道理,他的倒霉体质确实有些吓人,卫奚那身子骨还没彻底养好,经不起什么惊吓,所以沈翠顿了顿就道:“你先跟二胖住。” 胖儿子幸运值那么高,两人总能中和一下。 梅若初想到前头沈翠帮他出头、据理力争的厉害模样,便没敢再多说什么,只声音低低地道:“那我在廊下打个地铺就成,也不一定非要睡屋里的。” 沈翠直接当没听到,只递给穆二胖一个眼神,然后故作严肃地离开了。 “梅大哥跟我住。我先带你认认路。”穆二胖笑呵呵地拉上了梅若初的手。 梅若初抗拒地想缩回手,但别看穆二胖还不到十二岁,力气可不输大人,他愣是没挣脱开。 穆二胖先带他熟悉了书院的环境,而后去宿舍里单手把给他准备的被子抱上,带着他回了家,去了自己屋里。 进了屋之后,穆二胖单手放下了薄被,还是没松开他,直到把门栓上了,确定他走不了了,才撒开手。 梅若初心头一软,道:“我知道你们是一片好心,但是我真的……” 穆二胖不给他机会再说那些妄自菲薄的话,拿起放在炕桌上的《周易》,问他说:“其实我也存着私心呢,我最近在预习这个,觉得好难。梅大哥能指点我一二吗?” 左右今晚是走不了了,梅若初去了炕边上,先伸手试着拍了好几下,确定土炕十分结实,这才在炕沿上坐下,指点他道:“《周易》确实精深,从汉代开始大致分为象数派和易礼派,后头再次分化至今已有五派,各有争端。注释解说的书不下千种,我不知道劳夫子学的是哪种,所以我也不敢乱教。但绝大多数的注释解说其实是有相通之处的……” 他侃侃而谈,引经据典,显然那庞杂的数种学派、千种注释解说他都有所涉猎。 穆二胖本是想找点事情给他打个岔,没指望真麻烦他教授自己的,但不觉听着就入了神。 ………… 沈翠这边,回了自己屋里后,她就立刻把梅若初加入了书院系统,成为了4号培养对象。 然后她就看到了梅若初的数据图形——一个凹下去一角的六边形。 抛开幸运值不谈,他的各项资质都是完美属性,如劳不语所言,可以和穆云川媲美! 但他那个幸运值……只有个位数,就跟当初还未开智的穆二胖的图形数据似的,那一块都快成为芝麻粒儿了。 【都这样了,他还想着不牵累旁人呢。】沈翠无奈地和系统嘀咕了一句,然后打开系统商城,开始为他挑选东西。 第九十一章 沈翠前头升级书院后没多久,就知道要有新成员加入,所以她想着好好照顾对方,特地留了一些购物点,但没想到会遇到这样大的缺口。 她现在账上点数就不到一千,刚够买两件提高幸运值的成品。 而一件成品,也只能提高10点幸运值。2级女红做的东西可以增加5点,成本只需要七八十,算下来还是做女红更划算。 沈翠肯定是要把人留下的,就没买成品,而是买了女红材料,准备慢慢给他做。 不过其他东西肯定是要买的,比如前头给穆二胖买过的书桌、蜡烛都得给他买上,此时沈翠看重的就不是系统给的那些增益了——毕竟老山长亲口认证的,梅若初的才学没问题,他只要能顺利进场参加考试,功名于他而言唾手可得。 沈翠看中的是系统的产物都是高级位面的材料,经久耐用! 像二胖那套桌椅都快用了两年了,到现在还崭新的很,别说发生椅子腿折断的事儿了,连个木刺都没冒出来过。 而那特制蜡烛,别说被风吹倒了,刮风的时候灯火都不带晃动一下的。 先把常用的东西给他安排上,省的像之前似的,他碰啥啥坏。翠微不比弘乐,没有那么深的根基和底蕴,摔几个碗倒不值一提,但要是坏桌椅,或是着火什么的,可负担不起! 当然了,考虑到梅若初那个位数的幸运值,沈翠也没敢下定论,所以把东西加进购物车后,付款买下之前,她也和系统求证了一番。 系统解释说:【我这么和宿主说吧,他幸运值低,气运低,其实就是把某件不幸的事情发生的概率放大而已。比如今天那个碗,确实是用的久了,也早有裂缝,但在如1号培养对象那样幸运值高的人手里,它裂开的几率就趋向于0,而在4号培养对象手里,几率就趋向于100%。系统产出物损毁概率本来就是0,所以不论在谁手里,它就不可能发生意外。】 得到这答案,沈翠安心不少,顺着他的话接下去说:【所以我让二胖和他待在一起不错,梅若初气运低,遭受意外的可能性大,二胖气运高,遭受意外的可能性极小。两厢平衡,就看谁压的住谁了。这孩子也是惨,这么低的幸运值,能平安长到这么大也不容易。】 【唔,其实他一开始幸运值没这么低。科举考试,真才实学和运气、体魄,缺一不可。他这么点微末的幸运值,却屡次去做需要高气运值的事情,可不就是会越来越低?而且他气运低迷,其实也是因为在这个位面的法则下,他的生命也快走到尽头了,所以一直在往下跌。】 沈翠真有些头痛地揉了揉额头,【真把我绕住了。这个幸运值难以自己提高,却会自行降低?总之加快速度给他刷一刷总是没错的对吧?现在就算他们两人那么一平均,幸运值都不及格。也不知道二胖和他待久了,会不会被他影响。】 【1号培养对象幸运值很高,照理说短时间内并不会被影响,时间长了,如果老是被牵连进倒霉事儿里,那就不好说了。不过宿主不是有更好的选择吗?我可以……】 他并不是这个位面的生命体,当然不会被影响,而且就算是遇到火灾,烧掉的也不过是数据捏出来的身体。宿主不喜欢他用穆成的身份,那他可以换一个别的嘛! 保管把4号培养对象照顾得好好的! 话还没说完,沈翠就让他打住了,【别搁这见缝插针推销自己。我已经够穷了。短时间不会影响二胖就成,我抓紧时间给他刷成正常人就是。】 前头沈翠还想着照顾完新学生后,刷一刷大家本来就不低的幸运值,就可以开始攒着点数,给胖儿子整一颗售价10000点的【高级开窍丹】的。 虽然胖儿子整体资质已经上来了,再吃这种东西,可能加的点数也不会很多,但能加一点是一点,毕竟还有一年半,他就要下场了。 眼下这计划又得往后挪挪,先堵了梅若初这窟窿再说,不说把他刷成个欧皇幸运儿,好歹让他成为一个普通人,不要活在担惊受怕中。 沈翠这次缝的是腰带,能加5点幸运值,佩戴时间超过一个月,这5点幸运值就会永久加进属性里。 从1级缝制鞋垫开始,系统就会给出图纸让她照着做,需要达到【正常品质】的要求才能发挥效用。 这次腰带也是,图纸列的很详细,不止要求需要缝多少针,还要求要绣一点简单的花样,沈翠熬了个夜,一晚上就做出了一根。 中间她不放心穆二胖,还几次起身去隔壁屋外看了看。 好在一夜无事。 第二天一早,顶着个熊猫眼的沈翠先出去了一趟,确定无人之后,把书桌和蜡烛放到了书院门口。 等劳不语他们起来了,沈翠就说是自己一大早进城去给梅若初买的,让他们帮着抬进堂屋替换了本来那套。 他们这边都忙完了,穆二胖才和梅若初一起过来。 其实不止沈翠担心,劳不语他们虽然怜惜梅若初的遭遇,但初初相识,亲疏有别,他们多少都替穆二胖担心。 看到两人脸色无虞,众人才安心下来。 梅若初已经不记得自己多久没睡过这样完整的觉了。 从前在书院里或者路上,睡到半夜,总会发生各种小意外,比如风把窗户吹开啦,或者突然闹耗子,甚至床塌了之类的。 总之一晚上不醒个两三回,那是不成的。 昨晚他和穆二胖讲《周易》,一开始是想的是把穆二胖讲困了,他偷偷出去打地铺。 没想到穆二胖实在能熬,反倒是他把自己说困了,穆二胖还精神奕奕的,让他先睡。 一路上周居劳顿,风餐露宿,梅若初躺下后就睡沉了,再睁眼就是早上穆二胖喊他起床。 沈翠神色恹恹的,眼睛都有些睁不开,落在旁人眼里,难免会猜测她是为了梅若初的事情伤神烦恼了整夜。 尤其是梅若初,他本就特别在意这个,察觉到沈翠脸色不对,他想的格外多,立刻就要提出告辞。 然而还不等他出声,穆二胖先把他娘拉到一边说话了。 “娘,其实……”他难得吞吞吐吐,绞着肉呼呼的手指有些不大好意思说。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83节 对着胖儿子,沈翠不想兜圈子,开门见山道:“你快点儿的,我一会儿得抓紧去睡会儿。” 睡一个时辰,还得赶着回来做书院日常,开时间增益。 “其实咱们让梅大哥留下来吧,总不好真的让他回乡下去。而且他昨天给我讲《周易》了,讲的特别好。虽然我半夜起来上茅房的时候,发现窗子不知道为啥被吹开了,我给关上了。上完茅厕回来,又看到有野猫过来挠门,我给赶走了……但是都是小事啦。” “本也没准备让他走,我脸色不好不是为了这个。”沈翠说着就拿出那条腰带,“给他做这个呢……我看书上说,长辈带着祝福的心意给晚辈做点针线,能给他带来好运,就做了一晚上。” 她现在看的杂书多,随口胡诌的本事也渐长。 梅若初想着跟沈翠辞行的,所以他特地也跟了出来,虽未上前刻意去听他们说话,但院子拢共就这么大,他多少听到了一些。 原来不是他不再倒霉了,而是穆二胖发现的早,把那些小事都给解决了。 他心头发酸,听到后头沈翠说连夜给他做腰带,更是眼眶都热了起来。 母子俩说完话转头看到他站在门口,沈翠就把腰带递给他,“你来的正好,试试这腰带,要是哪里不合适的我再给你改改。” 沈翠做的那条腰带漆黑——系统商城里黑白二色的布料最便宜,白色虽然好看,但在古代扎白腰带不吉利,沈翠就选了黑的。 上头的针脚也是歪歪扭扭,和前头的鞋垫子一样,蜈蚣牌的。绣的花就更让人迷惑了,反正穆二胖在旁边横看竖看了好一阵,也没猜出绣的是个啥。 搁一些讲究人面前,肯定不乐意把这么难看的腰带往自己身上穿戴。但梅若初二话不说就扎在了腰间。 他还穿着卫恕的衣裳,一件天青色的书生袍,扎一根漆黑的腰带,可以说是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但梅若初半点不嫌弃,反而言辞恳切地感谢道:“多谢山长收留,也多谢山长为我做针线。我今日不如就……” 他还没打消告辞的念头,但是沈翠发现了,他年纪虽不大,却重规矩礼数的很。她只要咬牙不松口,梅若初就不会不辞而别。 所以摆手道:“你今日随意,我先去睡会儿,有事儿等我睡醒再说。二胖,带着他点。” 沈翠说完既没带早操,也没吃早饭,直接回家补觉去了。 “梅大哥,走,咱们先做早操去。”穆二胖担任了小向导,尽职尽责地带他熟悉书院的日常安排。 梅若初跟着他们一道做了早操,又一道用早饭。 因为他幸运值从个位数提高到了双位数,又有穆二胖在旁边,所以除了他吃饭的时候呛了几口之外,旁的意外都没有发生。 他心里实在纳闷,转头卫恕给他‘答疑’,“别看咱们这书院小,其实是风水宝地!我弟弟自小身子骨弱,大夫都说药石无灵,调养不过来的。在这里待过一年,最棘手的咳疾都不药而愈……” 因为卫奚已经大好,所以卫恕一点没藏着,说完卫奚,他再说连中‘小三元’的穆云川和突然开智、学习进度突飞猛进的穆二胖…… 总之在这里,发生啥事儿都不稀奇! 梅若初听了好一通,心跳都不由加快了几分——如果这处‘风水宝地’真的能压住他的倒霉劲儿,岂不是他终于有了个真正的容身之所? 第九十二章 沈翠和系统说好时间,一个时辰后,系统当闹铃喊她。 沈翠是真的困,但还是强撑着起了身,起身后她把日常接了。 可能是系统看她真的困倦,所以日常安排得特别简单——【山长和一个学生谈心一刻钟】。 其他人就不用说了,日常在跟前对着的,这个任务一看就知道是为梅若初发布的。 任务时限依旧是1个时辰,沈翠就不急了,先又在炕上躺了会儿,把眩晕感给躺没了才起身洗漱。 她这边刚有动静没多大会儿,周氏就过来轻轻敲门,问她是不是起了? 沈翠一边盘头发一边让她进来。 “早上烙的蛋饼,我给娘留了两张,温在自家灶上的,可能会有点水叽叽的,您先吃着垫垫肚子。” 沈翠早上只想着补觉,到了这会儿肚子确实饿,出去洗漱了一番,回来后她一边吃蛋饼,一边问周氏说:“你怎么没去书院?” 日常周氏都是先飞快的打扫完卫生,然后就留在书院写写画画,做自己的活计。她一贯安静,做针线也不会有动静影响穆二胖他们读书。 “这个……我的针线笸箩有剪子那些东西。” 话说到这里,不用多说,沈翠就懂了。 这不是多了个倒霉到家的梅若初么,虽然昨夜平安度过,但剪子这种危险物品在他周围,总是怪让人担心的。 周氏就很有眼力见儿地挪了个窝。 “也不用太过谨小慎微,不过你有这份顾全旁人的心是好的。”沈翠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先在家做活,咱们再观察几日。” 说是观察,其实也是沈翠赶工的时间,等她把梅若初的幸运值刷到及格线附近,也就不需要周氏这般了。 和她聊着天,沈翠吃过早饭,就去书院了。 此时书院里,因为前头老山长给了好些其他府县的试题,而明年卫奚和卫恕都要下场,所以最近的讲课内容就还是评讲试卷。 县试还好,其实府试的试卷对现在的五经还未学完的穆二胖来说,是有些艰深的。 要不说前头沈翠都觉得劳不语过于辛苦了呢? 其实光论人数,就算加上梅若初,翠微书院拢共才有四个学生。 时下再小班的精英教育,都远不止这个人数。 但难就难在穆二胖和他们进度不统一,说是四个人,其实是等于劳不语在带两个年级。 这天上午,他先让卫奚和卫恕、梅若初三人做试策论题,然后他在旁边接着给穆二胖讲《礼记》。 因为没再发生桌椅断裂的事故,一个时辰不到,梅若初就率先写完了题。 因为笔墨是外头买的,不是系统产物,不知道为何在卷子上晕染开了,导致梅若初的卷面非常难看,但是甭管如何,他写完了! 劳不语正好还不知道他的真实水平,就先把书放下,让他上前交卷。 看完,劳不语愣是没找到可以让他发挥的点——梅若初的卷子抛开卷面不谈,写的太好了,既辞藻清丽,又言之有物,陈意犀利。 别说劳不语来评他的卷了,就算他年轻时的巅峰期,都写不出这么好的东西! 也难怪老山长的信里说,不用在他身上花费时间和精力,劳不语来教他,都自己觉得有些不够格! “答的好啊!”劳不语不吝赞美,“卷子先放我这,等回头阿恕和小奚写完,咱们再一起讲。” 梅若初被夸之后,露出一个略显羞涩的笑。 他往自己的位置上回,路过卫恕的桌子,也不知道为何,脚上绊了一下,撞到了桌角。 梅若初闷哼一声,捂着腰侧稳住身子,顾不上疼,赶紧去瞧卫恕。 那一撞,卫恕的笔在纸上画下一道墨痕。 “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他忙不迭道歉。 精心写了许久的题,都快写完了,让人给毁了,搁旁人身上肯定不高兴。 梅若初又无奈又自责。 卫恕赶紧把笔搁了,没顾上他道歉的话,只问他:“撞哪里了?疼不疼?” “撞得好大一声,想是伤得厉害,我去拿药酒。”卫奚也跟着搁笔起身,“上次山长给我的药酒还像还剩一点。” “我手劲儿大,我来负责给梅大哥揉药酒。”穆二胖和卫恕一左一右把梅若初搀上,把他往宿舍里带。 进了宿舍后,梅若初把腰带解开,果然方才那一撞十分厉害,他身上也白,腰侧已经红了一大片。 而且如卫恕所言,他身上确实还有不少伤。 卫奚翻出上次剩的一点药酒,显然并不够治他身上那好几处伤痕。 “我不疼,真不疼。我都习惯了。转头青紫个一两日,自己就好了。” 正好这会儿沈翠过来,去了堂屋,看到几个孩子不在,问了劳不语知道是梅若初把自己伤着了,其他人带他进宿舍看伤去了。 沈翠才恍然地想起,她光顾着给他买些实用的东西,杜绝危险的发生,忘了也该买点治伤的特效药给他。 她不方便跟进宿舍,只出去了一趟,在系统里花了20购物点买了两份新药酒,拿过来之后让穆二胖出来取。 揉药酒不需要那么多人手,卫恕和卫奚就先出了来,留穆二胖在里头给他治伤。 梅若初说不疼,其实哪有人浑身青紫还好受的?不过是强忍着罢了。 两份药酒在他身上揉完,梅若初身上的疼痛消散,忍不住舒服地喟叹一声,穆二胖出了一头的汗,跑出去洗手了。 梅若初穿戴整齐了,后脚出了来,脸上又起了红晕。当然是因为不好意思了,本来大家读书的读书,写题的写题,有条不紊的,就因为他发生了一点小事故,就弄的大家忙前忙后的。 他回到了堂屋,就看到大家都已经在看他的卷子了。 “梅兄这字怎么能写的这么好呢?”见他出来了,卫奚故作泛酸地道,“卷面都毁成这样了,还掩盖不了这么一笔清丽的字迹。可得好好指点我一番。” 卫恕抢着道:“不成,明年我要院试,指点不得先紧着我?” 卫奚不甘示弱,“那我还要县试府试,若顺利,也要和你一并参加院试,不比你压力小。” 穆二胖刚洗完手回来,听到这话立刻反驳道:“不对啊,我就洗了个手的工夫,怎么你们还抢上了?我进度最慢,要先指点我!” 劳不语委屈嘟囔:“新人胜旧人,来了个学识渊博的新同窗,本先生都不吃香啦!” 沈翠在旁边笑着看他们‘胡闹’,梅若初那一肚子致歉的话也说不出了,化作唇边淡淡的笑意。 “这样。”沈翠拍板道,“我现在指派若初为咱们书院的新助教,分担夫子的压力,夫子教授二胖的时候,若初就负责指点阿恕和小奚。夫子教授阿恕和小奚的时候,他就指点二胖。至于晚上的时间嘛,他还和二胖住,所以那部分时间分给二胖。当然他也不是铁打的,你们也得留给他自己看书和休息的时间,大家有异议吗?” 三个少年本就不是真的在争抢什么,自然没有不同意的。 穆二胖笑得最开怀,“要不说我是娘的亲儿子呢?最占便宜的还属我!哼哼,师弟,回头我学的超过你,可别怪我这当师兄的笑话你。” 卫奚笑得不成,“师兄怎么只和我比?你超过我兄长不成吗?” 穆二胖立刻变了神色,“那当然不成,卫大哥都是童生老爷了,我还是个白身呢,我才不和他比。” 卫恕笑着说去你的童生老爷,“早上一道练箭术输了我,故意说话臊我是吧?” 大伙儿笑笑闹闹的,沈翠就让梅若初喊到一边,完成那个谈心任务。 “你还是不愿意在这儿待吗?”沈翠开门见山问他。 梅若初立刻摇头,“大家都不嫌弃我,待我非常好,我没有什么不愿意的。我只是担心……” 沈翠摆手,指着堂屋门口挂着的竖匾,“这是我们书院的院训,‘从心所欲,不逾矩’。大家都喜欢你,你也愿意留在这儿,便只听从自己的心就好。至于旁的,还未发生的事儿,不用想那么多。” “从心所欲,不逾矩。”梅若初轻声反复念了几遍,笑着拱手行礼道:“我明白了,谢山长教诲。” 谈话的十分顺利,但谈话时间还不够一刻钟,沈翠就扯了些家常话和他聊。 早年他的伤心事肯定不能提了,沈翠就问他:“我准备修书给老山长回信,你也一并写了回信,我一并让人送去。”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84节 梅若初点头,“出来有些时日了,想来我们山长也大概知道我在路上耽搁了,是该写封信让他知道我一切都好。” 两人随意扯了会儿,沈翠看任务时间到了,就放他回去。 当天他们就写好了两封书信,沈翠让周氏跑了一趟,依旧走的是加急件,让镖局托运。 九月上旬,沈翠收到了老山长的来信。 那信上居然还带着泪痕,老人家知道了他们十分欢迎梅若初的到来,且梅若初也在信上说了这里的人都待他极好,沈翠更是让自己亲儿子和他同住,半点没有嫌弃他。 他觉得道谢之词都不足以表达他的心情,但记下了这份情谊,说有机会再报答。 沈翠是真觉得老山长言重了,抛开他那倒霉蛋体质,梅若初这样优秀的学生给自家当助教,自家才是占便宜的那方! 而给梅若初的那封,沈翠自然不会去看,也自然不知道老山长洋洋洒洒写了上万字教学心得,让他势必要好好当助教——老人家想的深远,他虽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按着梅若初过去的遭遇,科举一路上多半是无望的。难得翠微这边不单收留了他,还愿意让他当助教。教书育人,也是发挥自己真才实学的正经路子。 这样来日翠微的学子出息了,旁人知道梅若初指点过他们。就算梅若初没有功名,再开班教学,也有人会愿意的,不至于他日生活无以为继,真回乡下种田放牛或者在路边摆摊。 第九十三章 前头沈翠和老山长通信的时候,他们二人也会交流一些心得。 但沈翠办学时间短,其实根本没什么心得,老山长也不好跟她说的太详细。 不是他藏私,而是两人都是书院之长,是平等的,不能说因为他比沈翠年长、有经验,就对别家书院的事情指手画脚,容易给人倚老卖老说教的感觉。 而传授自家学生梅若初,他老人家则没有这方面的担心,想到什么就写什么。 梅若初仔细研究了老山长的教学心得,他自小不论学什么都是一学就会,一点就透。 是以他虽然没有什么正经教书育人的经验,但研究了几日,就开始着手准备自己的教育方案。 劳不语自问指点不了他什么,所以每天看他拿着本《礼记》抄抄写写的,以为是他自己的温书方式,便也没有多问。 然而梅若初的教案写好后,却并没有派上用场,翠微书院虽然看着简陋,但经过这么久的磨合,早就自成体系,大家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前头穆二胖他们‘争抢’之后,看着像刮分了他的时间。 可事实上,卫恕和卫奚每天都照着之前的安排做自己的事儿,并不去烦扰他。 真能用上他的,也只有穆二胖每天睡前那半个时辰温书的时候,会请教他一些问题。 但穆二胖的程度问出来的东西,在他那里当然称不上难,睡前两人往炕上一躺,跟闲聊似的也就教完了。 而且穆二胖其实并不是每天都会起夜,但他睡前特地会多喝一些水,这样半夜起来出恭,就能顺带检查周围状况,赶一赶不知道为何老是摸过来的野猫、老鼠,保他一夜好眠。 两厢一抵,那睡前谈天答疑,实在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儿。 后头梅若初也总算反应过来,所谓让他当助教,其实只是让他安心待在翠微的一个说法。 他从前在弘乐,同窗们虽然不会欺负他,但多少都有些害怕他,只把他当隐形人。 没想到出来一趟,翠微书院的人和他素昧平生的,非但不止不嫌弃他,还想方设法地照顾他的心情。 梅若初觉得自己也该付出一些什么,找了个空儿抱着自己整理的教案找到了沈翠。 沈翠还在赶工呢,腰带她一口气缝了三条,全让梅若初系在腰上了。 她现在对做腰带越做越顺手了,按着一二天一条的速度,前头已经做好了十几条,但也不可能让梅若初都系上——不是梅若初嫌弃,这少年也实诚的很,沈翠让他多系几条,他也不问为何就照做。但三条布料厚实的腰带已经让他的腰成了水桶,每天出恭都得费好一番工夫。 加上九月的天气也谈不上多冷,沈翠也不能真让人系个十来条,裹出一腰的痱子。 一个月的时效到了,15点幸运值永久加进他的属性里,沈翠让他把前头三条换下,换上新的三条,并叮嘱他自己算好时间,再过一个月就换新的。 然后沈翠开始着手做旁的,2级女红已经推荐她开始裁衣服了。 内衣里衣那些她不方便给梅若初做,就做外衫——正好他空身过来了,前头出弘乐书院的时候所带的行李,都在路上当的当,丢的丢,眼下都是借身形和他差不多的卫恕的衣裳穿,确实需要置办旁的衣物。 梅若初寻过来得时候,沈翠依然在做针线。 梅若初知道她最近一直在给自己忙活,而且也肯定不是瞎忙活,他最近确实不如之前倒霉了,也确实需要衣物,还真不好拒绝沈翠的好意。 在翠微书院待了这段时间,梅若初知道这里不兴那些弯弯绕绕,所以心中感动的同时,他直接开口道:“山长,这是我写的教案,请您过目。” “怎么还特地写这个?”沈翠搁了针线,把针线笸箩挪得离他远远的,立刻认真看起来。 还别说,梅若初这教案写的是真不错。和时下的教书先生,想到哪里就讲到哪里不同。 他这教案写的跟后世的教育工作者写的似的,十分有条理。 不止详细地做好了教学计划,标出了学习目标、重点难点,甚至还能写上某某年份,某场考试根据哪句话,出过什么题。 更列出了哪里适合和学生提问互动,按着出了卫奚、卫恕和穆二胖的学习进度和个人性格,预设出了他们可能会如何回答,而后应该如何解释。 可以说拿上这份东西,只要识字,照本宣科,直接就能当先生了。而这份教案给到学生,也可以直接成为宝贵的复习资料。 直接把沈翠都看惊了,“这是你们书院里学来的?” 弘乐书院真要是这样超前的教育模式,也难怪可以屹立两朝不倒,培养出那么些厉害的学子。 梅若初有些赧然地说不是,“我们书院里,山长他们也并不需要做这些案头工作,万卷书自在心中。这是我根据我们山长的教育心得自己鼓捣的。毕竟我没有经验,所以就需要这样准备。老话说‘笨鸟先飞’,大抵就是我这样的。” 这话一说,沈翠越发惊讶,目瞪口呆,要不说梅若初是除幸运值之外,都接近满数值的天才呢?搞个教案都快直接接轨现代了。 现代的老师在上岗之前还需要接受好长一段时间的学习呢,他无师自通,直接把千百年后的教学模式都创造出来了。 沈翠作为现代人,其实早前也想过弄这个。但做教案的前提,是得会书上的内容。 她于四书五经上造诣为零,又看劳不语带两个年级已经十分辛苦,便不好冒然指手画脚的,增加劳不语的案头工作量。 没成想,梅若初才来一个月,自己鼓捣出来了! 看她久久没有言语,梅若初又接着问:“您觉得如何?” 沈翠是除了夸好不知道说什么了,此时她也体会了一把劳不语私下和她嘀咕说教不了梅若初的体验。 “您觉得好就成,那我就接着往下做了。” 沈翠阻止说:“我虽不懂,但也知道四书五经那些书目极为庞杂,你要是每本书都写过去,得写多久?” 梅若初认真地算了算,“一本《礼记》,五千二百七十字,拆成教案,我从刚来的那天写到今天才完成,用了一个月。《周易》那样比较精深的,字数又多,大概需要写半年?” “那更不成了。那光是四书五经那九本写完都要二三年了。你不科考了?” “我……我……”梅若初涨红了脸,但嗫喏半晌,他还是道:“我不考了。” “你在说胡话。”沈翠板下脸,“不考你前头寒窗苦读的那些年算什么?我知道你聪慧,劳夫子说他都教不了你,但你别说你现在会的那些,都是生下来自己悟的,没有你恩师的悉心栽培?你付出的努力,老山长付出的努力,难道就是奔着让你当个普通的教书先生?” 这要是现代社会,各种职业地位平等,梅若初有这份教书育人的本事,想当老师,她肯定不会横加干涉。 但在这个时代,说难听点,就是功名代表一切。没有功名,就谈不上掌握自己的命运。 更别说,梅若初这份天资,真要有了功名,入朝为官,能造福多少苍生。 要不是想让他别放弃科考,沈翠何至于废寝忘食给他做这么多针线活? 反正有胖儿子在,可以压住他的霉运,随便刷一刷,让他安心教授穆二胖就行。 察觉到自己说话重了些,沈翠缓和了脸色道:“我说话重了些,我不是说教书育人不好,而是以你的资质和潜力,该有更大的发展。而且我想着,你的初心应也不是只当教书先生。” “我省得的。”梅若初连连点头,越发赧然地道:“当初我和我们山长说这些,他老人家直接拍着桌子骂我,比您这话重多了。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但是我就是……” 说来说去,他还是不相信自己不会倒霉了。 “那就再试一次,你也信我一次,我会……我是说,我们这‘风水宝地’,会保佑你的。” 梅若初仔细一想,好像近来确实好了不少——平均每天只会摔跤或者磕碰一两次了,吃饭也最多吃到骨头,硌得牙齿有点疼,不会像从前似的吃到石子儿,满口是血。 更没有再引发火灾那样的恶性事故,牵连到旁人。 “那我明年接着考?”梅若初试探着问。 沈翠点头,但想了想还是道:“明年你先考府试和院试,再往后的乡试……就等一等吧。” 一来是如系统所言,科举是需要气运的,现在的梅若初幸运值已经将近40了,再给点时间刷刷就能上及格线,想来应付府试和院试不成问题。 至于乡试,那是考举人。举人和秀才之间的差距犹如天堑,应该需要更高的气运,她暂时刷不过来。 而且最近一场的乡试,穆云川也要下场。 人家是这个位面的亲儿子,气运之子,梅若初跟他考同场,那不是以卵击石?肯定要往后压一压的。 “好。那我再试一次。”梅若初认真地点头应下。 转头他离开后,第二天沈翠在书院陪读,就看到他还在写教案。 不等她发问,梅若初道:“我说句托大的,您别嫌我狂妄。这些书我读了十来年,说是倒背如流也不为过。早在我们山长说我可以下场的那年,我就不在书院上课了,日常就是自己找点书看,而后做些杂活抵束脩。让我整日温书,我也不知道温什么,因为我好像没有哪里不会的。写这个教案,正好就当温习一遍了,回头让大家看看,也等于帮我查漏补缺了。” 要不说他是不输穆云川的天才呢,论起口齿伶俐,沈翠还真不如他。 而且因为最近日子难得的顺遂,梅若初身上也多了几分少年人特有的朝气,说完又顿了顿,他带着促狭的笑意问:“当然在翠微,都得听您的。您不让我写,我就不写了,我帮着做点杂活抵束脩?” 沈翠立刻投降——他洗碗就碗裂,扫地就扫帚散架,早上帮着挑水,那扁担还断成了两截。虽说他经验丰富,凡是坏掉的东西到手都能修。而且因为幸运值整整比之前提高了30点,修出来的东西还勉强能用,不会接二连三的发生意外。但真让他做更多活计,又不知道哪里会出问题。 “算了,按你自己想的来,别耽误你的正事儿就好。”沈翠无奈笑道。 转眼便到了冬日,年关将近。 而这也意味着,过完这个年,卫奚下场的日子近在眼前。 前头卫恕虽然考过了县试,更取得了第二名的好成绩,但他那会儿是青竹学院的学子,他考的不错,旁人也不会觉得翠微书院如何厉害。 而卫奚,他是在翠微学了二年的正经学生。 他这次的成绩,才能代表翠微书院的真正实力。 第九十四章 十一月的时候,沈翠总算给梅若初缝好了一件能看过眼的外衫。 依旧是乌黑的玄色,歪扭的针脚,看不出具体模样的绣花,甚至两个袖子的长短都不太统一。 任谁打眼一瞧,都只会觉得被蹩脚的做工糟蹋了好料子。 但是梅若初不嫌弃,沈翠给他做好,他就穿。 一件外衫的工序比腰带可复杂多了,所以能加上10点幸运值。 只有一点不好,外衫是需要常换常清洗的,而且晚上睡觉肯定得脱下,所以算下来得穿两个月,才能把那10点幸运永久加进属性里。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85节 不过晚上是梅若初和穆二胖的独处时间,前头因为穆二胖在,梅若初个位数的幸运值都没能引发什么倒霉事儿。眼下只是少了几点,所以也不甚打紧。 加上他三条腰带一替换,每个月稳定增加15点,等把沈翠前头做的腰带都穿戴完,怎么也能到及格线了。 沈翠就先暂时不管他,把注意力先放到卫奚身上。 去年冬天,卫奚已经调理好了咳疾,除掉了病根,今年没再犯。但体质弱的人,冬日里总是容易染上一些小毛病。 防微杜渐,沈翠买了些补药给他调理。 不过他现在的体质已经快到70了,70就已经是赶超普通人的水平,所以药物效果也在慢慢减弱,并不能把数值提高,只能让他不生病。 等把他调理到十二月,沈翠看他一次感冒都没有过,也就放下心来,转头把精力投入到厨艺当中,给来年都要下场的卫奚和卫恕补一补短期记忆力——梅若初就随便他吃不吃了,他已经是个过目不忘的。 就只先让卫恕和卫奚吃着,他们吃的多了,消化的慢,那效用也就长久一些。 去年过完腊八,这个时间卫恕和卫奚就已经动身回家了,今年一个二月考县试,一个四月考府试,肯定不适合奔波了,就提前写了家书送回京城,和卫家二老商量留下过年。 卫家二老早前就知道卫恕也去了翠微了,兄弟俩同在一处,他们又深信翠微是‘风水宝地’,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回信只又多附上了一些银票,让他们二人买些过年时的吃用。 过年前,沈翠的厨艺也顺利升上了2级,推荐菜谱中出现了各种家常菜。 同样的,材料所需要的点数也增加了。 考前温书,效用最明显的还是短期记忆力,沈翠就选了个同样是提高短期记忆力的【白菜炒鸡蛋】来做。 因为升了1级,现在她炒出来的菜已经跟让人倒胃口不搭边了,但炒出来水叽叽的白菜,碎成渣的鸡蛋,肯定是论不上好吃。 但是这菜在饭桌上其实还挺受欢迎的——卫恕他们看得到她肉眼可见的进步,在没有不满意的。 梅若初偶然会尝上几筷子,系统产出物嘛,不可能出现什么砂砾石子和莫名其妙的骨头,他也不用担心硌牙,这还挑拣什么? 过年期间正是备考的紧要关头,沈翠还得当时间增益开关,不好擅离职守,就让周氏作代表,负责给家里置办年货和送年礼。 去年过年,沈翠直接给了郑氏银子,后头郑氏要私下里还给她,沈翠没肯要,郑氏就把那些银钱换成鸡蛋和菜,送了过来。所以今年就不给银钱了,买些二老能用上的东西。 周氏经过这么一年已经锻炼出来了,沈翠十分放心地让她操持。 去年手头比较紧,今年虽然多了个梅若初,但因为卫恕也日常在书院,卫家给了双份生活费,算起来比之前负担轻了不少。 沈翠给了周氏十两银子——其实十两肯定是用不完的,但她担心给少了,周氏又悄悄掏腰包贴补。她的活计虽然比从前轻省了不少,但怎么也是辛苦钱。 周氏拿着钱就去置办东西了,吃的用的穿的,林林总总买了好些,还做了一个账单让沈翠核对。 转眼到了除夕,书院上下吃过一餐团圆饭,其余时间并无任何娱乐活动,还和平时一样开展读书日常。 年初一,一如往常的,沈翠带着穆二胖和周氏去城里拜了年,吃了餐午饭。 郑氏知道书院的事儿要紧,就和她说初二不回去也无甚,反正初二那日家里只她和沈老爷子在家,就算沈翠不回娘家,只要他们二老不和人提,也没人会说嘴她礼数不周。 沈翠就安心在家待着,等过完了年,就到了县试报名的时间。 前头卫恕参加,是青竹书院那边办的手续,这次自家书院的学生首战,当然是沈翠这山长来操持。 县试报名首先需要考生持有本县户籍外,还需要同考五人结保和一名廪生作保。 廪生作保其实不难,县城有廪生专门做这个,劳不语也有这方面的朋友,给够银钱就成。 倒是那个五人结保——青竹书院那样的书院不用操心这个,因为每天下场的差不多就有这个数字,让本书院的学子直接结保就成。 但对翠微这样的小书院,只卫奚一个人下场的,就有些难办。 因为一人作弊,其余四人也要被牵连,谁敢给陌生人做保?而眼下的翠微,又还是名不见经传,没有那个公信力。 虽说若是花点银钱,也可以让县衙那边掌管登记报名的主簿帮着寻找连保的人。 那点银钱对卫家来说不值一提,但还是那句,陌生人信不过啊,卫奚肯定是不会作弊的,但其余四人谁来保证? 梅若初平时话不多,此时也难得的发表了一下看法:“这种事儿还是得寻知根知底的。像我早年参加县试,我们书院的人不愿意和我结宝,我们山长就从外头帮我找了,结果遇到一人,他温书的时候,听了个说法,说把不会的内容抄在身上,可以让那些东西融进身体里,不会遗忘,结果考前洗澡没洗干净……所幸他搜身的时候就让人查出来了,又查明他不是刻意为之,所以没有牵连太大,只是让那人三年内不得科考,而后把我们其余四人全都赶出来了而已。” 他这个‘只是赶出来而已’的说法让众人一顿语塞。 虽然卫奚肯定不会如梅若初这般倒霉,但兹事体大,一点风险都不能冒。 这时候卫恕还保留青竹书院的学生的身份,就显出好处了。 他直接进城去了青竹一趟,和留在书院里的昔日同窗打听了一下今年青竹书院的下场人数——还真挺巧,是四人! 人数打听清楚后,劳不语作为书院代表去和凌青明谈了谈。 因为青竹那边本来就要再寻一人,本以为这事儿应当很顺遂的。 但因为前头卫恕的事儿,凌青明存着一口气。 这气呢,他也不好发出来,毕竟前头的事儿都是他自己安排筹划的,自以为算无遗策,技高一筹。 没想到后头那般发展了,他没落着什么好。 憋到这会子,劳不语来和他商量这件事,凌青明就为难道:“结保确实需要五人,但城里其他书院知道这个消息后,也有意安排他们的学生和我们这处结保。你虽是我师弟,但万事有个先来后到。” 这话纯属瞎扯,每年青竹这边都是过完年后,才定出具体谁人下场,外人根本无从知道。也更不会有人比翠微先一步得到消息。 “与其和不知根知底的人连保,为何不选我们书院的?那孩子更是卫恕的亲弟弟,再知根知底不过了。”劳不语其实心里门清,知道凌青明只是在拿乔,所以说完又立刻问道:“咱们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师兄要如何就直说吧。” 反正凌青明不可能反口说让卫恕再回青竹,这和他前头说过的话自相矛盾了,他要脸面,不会这么反复无常,朝令夕改。 凌青明思索半晌,一时间还真未想到什么好的交换条件——翠微书院那样的草台班子,有什么值得他谋划的? 但他不答应,劳不语就不走。 他几次提出送客,劳不语就笑道:“左右回去也没什么事儿,正好年节还没过完,咱们师兄弟在一道聚聚。” 论脸皮,凌青明远没有劳不语的厚。 劳不语歪缠了他一日,凌青明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 把他磨得没脾气了,凌青明终于无奈松口,答应了结保的事儿,但也道:“这事儿你欠我一个人情。” 劳不语毫不犹豫地答应,“欠着欠着。” 左右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脸皮厚的不怕重脸面的。若后头真是难办的事儿,他就继续欠着呗,债多不压身。 后头报名的流程走完,卫奚领到了浮票,也就相当于后世的准考证了。 不过这浮漂上写的信息就多了,连他的身高、身形、长相和有没有胡须、有没有胎痣都仔细描述了一番。 这样即便卫恕和他模样有七八分相似,也不可能帮他代考。也算是这个时代的反作弊手段。 二月时,沈翠带着几个少年去送考。 梅若初本来说不去的,他怕自己的倒霉体质给卫奚招来祸事。 但大家都没让,说他想的太多,最近他倒霉的次数可越来越少了,明显是转运了! 就也把他一道带去。 因为去年这会儿,沈翠已经带着穆二胖和卫奚来送考一次,又听过卫恕的考后经历和各种心得,所以大家都有了心理准备,气氛没有去年两眼一抹黑的时候凝重。 卫奚的心情值也一直十分稳定,经过唱保、认保和搜身等一系列程序后,他看了一眼自家马车的方向,知道沈翠他们都在,他越发安心,便入场去了。 他入场之后,卫家的马车也没离开,少年们带了书来看,沈翠则在眼前的半透明的光幕上观察着卫奚的举动—— 书院升级过了,所以在考场外她也能看到卫奚的q版小人,看着他一路被人引进考棚,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直到考卷分发下来,卫奚埋头下笔,心情值反而还比之前高了一些,不再显示紧张状态,一切都无惊无险。 突然,系统弹出一个提示,沈翠还没细看,就得马车外有人闷哼一声,她撩开帘子探头一看,只见去了旁边买早饭的梅若初大字型摔倒在了马车旁边。 那马儿也受了惊吓,高高的扬起蹄子。 好在卫家的车夫经验丰富,勒紧缰绳控制住了马匹,没让它的蹄子踩踏下去。 梅若初也就地一滚,滚到旁边爬起了身,拍着胸脯说好险好险! 这变故也就发生在眨眼之间,沈翠吓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此时她也终于看清了方才弹出来的提示内容——【系统提示:4号培养对象幸运值-20。】 沈翠:!!!送考还能把幸运值给送低的??? 第九十五章 (捉虫) 虽然从地上飞快地起了身,但刚那一下实在摔得狠了,梅若初没再痛叫出声,却还是不自觉地蹙起了眉。 抬眼看到沈翠脸色煞白,梅若初顾不上疼,把擦破的双手往背后一藏,努力笑道:“山长莫要操心,我没事儿。常年练就的本事还在,身手灵活的很,我一点都不疼!” 穆二胖和卫恕听到了响动,也赶紧出来问他怎么了? “真没事儿,就是脚下没注意,摔了一跤。”梅若初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又看着地上洒落的东西歉然道:“就是可惜了我刚买的烧饼和包子,都给压坏了。我再去买一份吧。” 沈翠自然不让,“你先上马车歇着。阿恕去买早饭,我去街口药铺买药。” 她安排下来,梅若初回到马车上,和穆二胖待在一处,卫恕则另外去买早饭,车夫负责清理地上洒了的东西。 沈翠说去药铺买药,实际是转过街角,找了个人少的地方从系统里买了1份特效药再拿回来。 她回去的时候,卫恕也买好早饭过来了。 不知道梅若初具体伤了哪里,她不方便上去,就只拿了个包子站在马车边上吃着,让穆二胖和卫恕在车里给梅若初处理伤口。 很快穆二胖撩开窗帘,探出头来,给了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 那就是伤得并不算特别厉害了。 沈翠安心了一些,点头表示知道了。之后她便和系统询问怎么回事。 【他还没下场,只是来送考,幸运值怎么会跌?难道天生跟科考犯冲?如果只是接近考场都会猛降这么多幸运值,那他真正下场的时候又得跌多少?】 前头刷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把他的幸运值稳上及格线,沈翠才放心让他去买早饭,没想到也就眨眼的工夫,一下子跌了20,废掉了一个月的努力。 这还只是送考呢,如果他下场,成倍地跌……刷到多少才够用? 沈翠莫名有些烦躁,当然不是生梅若初的气,只是觉得这个位面的法则对他实在太过残忍! 尤其是亲眼看到他差点丧命在马蹄之下,沈翠到了这会儿都心有余悸。 【宿主先别激动。】系统声音响起,安慰她说:【境况没有你想的糟糕。根据数据分析,如果4号培养对象参加县试,其实也就是会掉20点幸运值,参加府试,则会掉30点,以此类推。他今年只准备参加府试和院试……两场考试合计跌70点,照着宿主给他刷数值的速度,且两场开始中间还有间隔,可以补充幸运值,倒也不是一定来不及。】 不是成倍增长就好,沈翠提着的心放下去一些,但还是奇怪道:【那今天是……】 【今天是4号培养对象给2号培养对象押题了。】 沈翠听完有些发愣,没想到是因为这个。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86节 仔细一回忆,好像系统弹出通知、梅若初摔在马车旁的时间,就是卫奚拿到试卷的时间。 沈翠作为山长,素来是只负责行政事务,而教学上头她是不会插手的。前头备考的时候,几个少年确实时常待在一起温书交流。 便也没想到梅若初还真担起了助教的职责,给卫奚押了题。 【他押中了?】 【嗯,中的还不少。根据数据分析,2号培养对象比3号培养对象资质更优秀,本来考中案首的概率就极高。他本来就有80%的概率可以考到案首,又有4号培养对象帮着押题……那概率就几乎提高到了100%……所以4号培养对象的幸运值就相对扣掉了一部分。】 沈翠这下子是真不知道说啥好了。他总不能怪梅若初对同窗的热心,也不能怪梅若初太有本事,押题还真押中了…… 说来说去,还是得怪那坑爹的系统法则! 押题的书院多了去了,能押中的能人异士肯定也有,怎么不见旁人押中题之后,降低自己的气运的? 这个不用和系统打听,沈翠自己能想明白,肯定还是因为梅若初本身气运低,所以这种事情才会发生在他身上。 沈翠沉吟半晌,又接着问:【那他写的那份教案……】 他的教案写的是真好,而且最近也都一直在写,只是因为时间短,所以还未成体系,没有派上大用场。 他日真要编成了教材,于穆二胖他们肯定有莫大帮助。 若他的教案帮了人,他却还会跌幸运值,那等于他这半年都在做无用功。实在让人唏嘘。 好在系统说不会,【教案和押题不同。教案等于是资源的整合,学到多少,取决于看教案温书的人有多用心、多努力,跟一种米养百种人一个道理。而押题押对了,则可以让人不需要付出努力,直接照着题也能考上……也幸亏2号培养本来就极有可能考中案首。宿主应该能明白?】 沈翠咂摸了一下,大概也明白了一些,反正就是梅若初不能再给别人押题,直接影响别人的名次。做资源整合的话,算是间接影响,则没有关系。 这次还好只是给卫奚押题,他本来就有真才实学,考得案首的概率极高。所以梅若初只掉了20点幸运值。 换成一个本来不可能考上的,梅若初给人押题押对了,怕是今天真就…… 沈翠做了个这么久的任务,一直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帮着自己、帮着大家摆脱纸片人的既定命运,即所谓的位面法则。 但在今天这件事之前,她还真不知道这法则之力这么强悍,强悍到一点意外的小插曲,就可能让人丧命。 她的心里不大好受,不想让少年们看出来,她后头就借口在马车里憋闷,想在外头散散。 ………… 县试第一场正常一般考到酉时,但卫奚在酉时前就交了卷从龙门出来了。 果然他面带喜色,见了梅若初就拱手笑道:“梅兄好本事,今日考的题目还真让你押中了不少。我写的特别顺遂。” 梅若初心理承受能力极强,此时他自己倒是忘却了早上的意外。他并不居功,拱手还礼笑道:“卫贤弟客气,今日考的都是帖经墨义那些,卫贤弟本就是会的。而且也是卫贤弟高运,像我前头给自己押题,就从来没中过……就是不知道后面考的能不能押中。” 沈翠尽可能维持着脸上的笑意,语气如常地询问道:“你这是押了多少题……” 梅若初笑着说不多,“只是把今年咱们要考的县试、府试、院试都押了一遍而已。” 沈翠还想着回头叮嘱他们不要再胡乱押题了,没成想他是早就都给押完了! 她略有些无力地摆摆手,靠在车壁上说让他们回书院再聊,她要睡会儿。 可不是现下得抓紧时间睡会儿吗?照着这个趋势,算上他下场时要掉的,加上他可能给别人押中的……她得往死里做女红,才能稳住梅若初的幸运值! 晚上回去她就先给梅若初先做腰带,也别管会不会捂出痱子、上茅房会不会麻烦了,有多少就系多少在身上吧。有备无患! 一夜过去,沈翠就又赶工出一条腰带,让梅若初系在身上。 因为一夜没怎么合眼,她第二日早上起来的脸色自然不好。 卫奚就主动提出让她在家休息。 手心手背都是肉,沈翠就还是撑着精神去送他。 等卫奚再次进场,少年们便很有默契地提出想去附近逛逛,添置点东西。其实是把马车留给沈翠补觉。 沈翠把他们留了一留,等从光幕上看到卫奚拿到试卷了,而梅若初的幸运值没跌,确定他本场押题没中之后,她才放下心来,叮嘱他们别走远,又让穆二胖带着梅若初,别让他单独行动。 等少年们离开,沈翠就闭眼补眠。补到卫奚再出考场,一行人再一道回去,而后沈翠晚上接着做针线。 后来卫奚考了几天,沈翠就做了几条腰带,做好就让梅若初系上。 其实换成旁人,此时心里肯定要犯嘀咕,毕竟他的腰带都要多的柜子里放不下了,可沈翠还在一个劲儿给他做。 但前头沈翠说过,这是她在书上看来的一种祝福办法。 所以梅若初就知道是自己在考场外头差点遭遇不测,把她给吓着了。 于是他既不多问,也不多说什么,沈翠让他如何,他就如何。 等梅若初的腰上系上十条腰带的时候,县试放榜了! 自打第一场过后,卫奚就被提了堂号,去了知县旁边考试。 在主考官旁边考试,于考生而言当然是一种莫大的压力。尤其本县的知县甚是威严,目光如炬。 几次他站到卫奚身侧的时候,卫奚不自觉地连呼吸都放轻了。 但是前头卫恕给他们讲过,知县大人有个习惯,就是遇到看不过眼的情况,会发生重重的叹息声。 而知县只是看着卫奚答题,没发出叹息,他就做到了心中有数,也就没那么慌张了。 后头他再没挪位置,一直坐在距离知县最近的位置,也就代表每个正场,他都是发挥最好的那个! 所以这次放榜,毫无意外,卫奚考得头名案首! 第九十六章 放榜就不需要大家集体出动了,尤其沈翠因为连着赶工,脸色确实不大好。 她自己心里也有数,看着体质掉了3点,就不准备再那么拼命了。 就只让卫恕和卫奚两人去看榜,她负责观察就成——水云村和县城离得近,还算在同城范围,所以她能看到他们的q版小人,加上能看到他们的心情值,其实已经能知道许多东西。 兄弟俩去看榜之前,都有些忐忑,卫奚这当事人更紧张一些。 后头看到结果了,两人的心情值都上涨了很多。 沈翠把光幕上的画面一放大,果然能看到那长长的条案上,卫奚的名次出现在了第一个! 她也跟着高兴,已经在想着今日该怎么庆祝了。他们兄弟肯定不乐意她破费,今天又特地提出只他们二人去,多半是要自己张罗吃食回来。 她边做针线边想着事儿,抬眼却发现兄弟俩站在榜前没动,卫恕的心情值狂跌,卫奚倒还好,拉着他不知道说什么。 可惜系统的观察功能只能传回来图像,并没有声音,所以沈翠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一个时辰后,卫恕和卫奚提着东西回来了——如沈翠所想,卫奚之前就猜着自己应该考的不错,书院里肯定要张罗庆祝一番。 前头沈翠不肯让周氏贴补,觉得周氏赚的是辛苦钱。 其实在他们看来,沈翠每个月只收他们兄弟二十两生活费,却要无微不至地照顾他们读书和生活的方方面面。 他们又哪里舍得让她贴补? 于是看完名次之后,两人就还去了之前卫恕常去的酒楼,置办了一些热菜和好酒,打包带了回来。 知道喜讯之后,大家自然都高兴不已,尤其这不仅是属于卫奚一个人的好成绩,更也是书院的一次证明! 因没有外人在,吃饭的时候也不用讲究什么规矩,劳不语自斟自饮,美滋滋道:“下午晌我就给我那师兄报喜去。” 青竹书院今年也有人下场,他们这边知道名次的时候,凌青明自然也得了消息。 劳不语这所谓的‘报喜’,当然是去要去他面前嘚瑟一下。 他这性子有时候跟孩子似的,大家都习惯了,倒是卫恕在旁边欲言又止。 等到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沈翠就找机会把卫恕喊到一边,问他是不是看榜的时候遇到什么事儿了? 卫恕是个直性子,做不来弯弯绕绕的事儿,他懊丧地道:“小奚说别提的,但山长既自己看出来了,我也不瞒着了。” 原来他们今日从村里出发去看放榜,那会儿榜前已经聚集了不少文人书生。 前二年的案首,不论是穆云川还是宋尧,都算是远近闻名的才子。 而今年,大家都对卫奚这个名字有些陌生,已经在议论起来。 “我记得去年案首和第二都是青竹书院的学生,今年这卫奚是不是青竹的?怎么好像从未听人提过。” “不是,这个卫奚我有印象!参加过书院大比的,好像是咱们这一个小书院的,叫翠啥来着……” “叫翠微!”有人抢着回答,“这个书院我知道,是在村里办的。所以在城里无甚名气。办学时间好像也不过才两年。” 议论的人多了,自然有人泛酸,“两年就能培养出一个县案首?这是走了哪门子狗屎运。” 这种自己考不好就怪别人走狗屎运的言论,卫恕和卫奚也就当笑话听。 但后头有人来了一句,“去年得第二的卫恕,你们知道吧?一笔写不出两个卫字,卫恕和这卫奚是亲兄弟。” “那兄台你就更把我说迷糊了,他们兄弟俩,天资都这么高,怎么不同去青竹,而是让他弟弟去了名不见经传的翠微?” 这话听得卫恕心中哂然。这些人读了几年书,就觉得了解天下事了——青竹是名声更响,办学时间更长,许多人梦寐以求都考不进去。但难道就不许人更喜欢别的书院? 翠微有多好,根本不是言语可以形容的。要不是有王婆卖瓜,自吹自擂的嫌疑,卫恕都想直接和他们分辩分辩了。 卫奚既已知道名次,也不管旁人怎么酸他,就准备拉着卫恕离开。 没想到这些碎嘴子还在那儿一个劲的说,有人甚至猜测,是不是这兄弟俩不合,所以才不在一个书院? 前头点出他们是亲兄弟的那人接着道:“听说这卫恕呢,从前确实是在青竹书院的,不知道后头不知为何不在那儿了,日常就出入翠微了。” 此时那些人已经不在管什么名次了,只把这当场茶余饭后的八卦事听。 而前头挑了话茬的那人却悄悄退了出去,兀自留下这些人猜测。 “到底怎么回事啊?” “难不成是凌山长不肯收他弟弟,所以卫恕从青竹学到了什么,偷偷去翠微传授他弟弟了?” “别说,还真有这种可能。不然这种默默无闻的小书院凭什么两年培养出一个县案首?” “那这凌山长也忒好性儿了。自家书院的东西那可都是宝贝!怎么能轻易传授给外人?” “我前头看书院大比的时候听人提过一嘴,翠微的先生好像是凌山长的师弟,所以他们两家也不算是外人?” 这种话卫恕就听不过去,前头旁人议论他们兄弟不值当什么,但是眼下在有心人的挑唆之下,隐隐就把翠微贬的一文不值……出了县案首,倒好似是捡了青竹的便宜似的! 他上前就要和人争论。卫奚把他拉住了,说不值当,“《荀子·大略》说,‘流丸止于瓯臾,流言止于智者’。兄长觉得,他们是智者吗?” 这些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只愿意相信他们猜想的,而不愿意相信翠微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地方真的出了个人物。自然称不上智者。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87节 和他们掰扯,没得堕了自己的身份,而且怕是后头又足以生出‘翠微的学子心胸狭窄,连旁人聊什么都要管’的新流言。 “小奚说的对,没必要把这种事放在心上。”听完来龙去脉,沈翠温声劝他,“再说你们接着往后考,这种流言自然不攻而破。” 照着那些人的逻辑,去年卫恕考了第二,把青竹的东西传授给了亲弟弟,所以才有了卫奚这么个新案首。 但府试,卫恕考得十二名,而卫奚的资质比他强一些,只要正常发挥,自然会考的更好,甚至拿个府案首,那些人总不能说卫恕这个十二名能指点出一个府案首吧? 连青竹本身,最近几年也只出了穆云川那么一个府案首而已。 到了那会儿,他们也就会知道卫奚不去青竹,并不是什么凌青明不收,而是翠微不比青竹差,人家就愿意在这儿待! 翠微也根本不需要跟在青竹后头捡便宜! “不过有个事儿你倒是提醒我了,”沈翠沉吟道,“有人点出你们是亲兄弟,又还知道你的动向。肯定和其他那些不认识你们的人不同。这人抛出几件真事儿,后头就不参与了,显然是故意为之,引导舆论。得查查这个人。” 卫恕还记得那个人的模样,当场就进屋去画了一幅画像出来。 县城的门道他比沈翠清楚,不需要沈翠安排,他立刻就让小厮拿上画像,使人去打听。 那小厮也机灵,不是无头苍蝇似的去寻人,想的是去查和卫家结过梁子的——卫奚在村里深居简出,卫恕又与人为善,其实查起来有头绪的很。 当天下午,小厮就来回话了。 那混在人群里挑事儿的不是旁人,好寻的很,就是宋尧一个好友的书童。 顺藤摸瓜查过去,还查出当时宋尧早他们一步去看了放榜,然后和好友嘀咕了一阵,最后两人一起离开,只留下那个书童。 这下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自然是那宋尧因为前头的事儿怀恨在心,故意使坏呢! 但他到底也不算蠢人,谁也拿不出是他主使的证据来,而他那朋友则也不是青竹书院的学生。 就算卫恕拿住这件事去青竹书院和他掰扯,宋尧供认不讳,而作为山长的凌青明也没有徇私,手也伸不到外人的书童那里…… “跳梁小丑!”别看卫恕前头和宋尧起了龃龉,其实他从未在背后说过宋尧什么,今遭是第一次在背后骂他。 沈翠和卫恕因为这件事商量许久,书院就这么大,除了贪杯醉酒的劳不语和早就知情的卫奚,其他人自然也好奇。 又不是自家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沈翠也就说给他们听。 梅若初忍不住道:“这个宋尧我记得,当时听说他被我的事儿影响了成绩,我心里还怪过意不去的。没成想竟是这样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人!” 沈翠便劝慰他们道:“往后你们一路往上,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今遭只是一点小小无根生的流言,并不值当动怒。跳梁小丑罢了,只会弄一些空穴来风的流言,回头等你们考好了,咱们书院扬名,也就不攻自破。” 几人纷纷点头,尤其卫奚,其实因为翠微这边并没有那么重的功利心,他没想说一定要争好名次,尽力就行。 但出了这么件事儿,他对后头的府试越发上心,必要把那流言破了去! 几人说完话就各自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用功,直到穆二胖突然提了一嘴,问先生呢? 午饭的时候劳不语贪杯,醉在了饭桌上,他们几人合力把他抬进屋里休息。 但劳不语素来酒量好,喝多了小睡一阵也就缓过来了,不会这么久不见人影。 而沈翠虽然能看到书院全貌地图,但卧房和茅厕那样隐私的地方,她当然是屏蔽掉的,就也以为劳不语在屋里休息。 几人进屋去一瞧,却发现屋里的炕上并没有他。 “是进城去了?”穆二胖出声猜测。 毕竟吃饭的时候,劳不语就说饭后要去给凌青明报喜来着,也算是知会过他们了,大抵是后头缓过酒劲儿了,在大家围在一起说话、没注意的时候就直接出发了。 “这夫子,小孩脾气上来又跟从前似的。”沈翠无奈地笑着嘀咕。 后头没过多久,劳不语就回来了。 他身上酒气已经全部消散,眼神也变得如往常一般清明,只是神情略有些奇怪,真如个犯错的孩子似的,在书院门口探头探脑了好一阵都没进来。 沈翠发现他不对劲,就搁了针线出去问他怎么了? 劳不语嗫喏半晌,道:“我……我好像做错事儿了。” 沈翠还当他是进城听到宋尧散播的流言,和人起争执了,又听他接着道:“我一时口快,答应让若初去青竹待上一个月。” 第九十七章 沈翠没料到这个答案,微怔之后便询问起事情的经过。 劳不语缩着脖子解释起来。 他回屋躺了没多久酒劲儿上来了,自己也不知道那会儿咋想的,晃悠着就出门了。 不过他酒量确实好,一路晃悠到了青竹书院外头,就只剩下五六分醉意了。 他来青竹的次数也不算少了,斋夫帮着通传过后,等了半晌,凌青明见了他。 劳不语进了屋,自己找地方坐下,开口便问:“师兄该知道我们书院的卫奚考得了头名案首?” 两人打小相识,凌青明知道他就是为了炫耀而来,无语地瞥了他一眼,手下兀自翻书。 “唉,这孩子也是争气,本来资质就好,入了我们书院两年,更是夙夜不懈,孜孜不倦。这个头名可谓是实至名归……” 带着醉意的人总是话多,劳不语跟看不见凌青明的臭脸似的,夸完了卫奚,又把穆二胖和卫恕一通夸,最后当然也不能忘记梅若初。 “这孩子也是没话说,不愧是弘乐书院出来的学子代表,才学一等一的扎实,性格也好的没话说。莫说我了,怕是师兄也教不了他。” 凌青明本来准备等他发完酒疯就送客的,听到梅若初,他惊讶道:“是当年章安县那个神童梅若初?” “可不就是他,师兄原也知道他。” “知道,原说后头寻不着他,竟没想到是去弘乐书院了。那孩子现下如何了,是何功名了?” 凌青明和老山长也就是面子情,谈不上多熟稔。但每隔三年,两家同参加书院大比,那会儿来往不会少。 但既没看梅若初代表弘乐来参比,也没听老山长提起过,凌青明大概和前头的劳不语一样,以为他就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而前头老山长给交好的书院寻梅若初的落脚点,就没给青竹书院写信——他老人家比沈翠可眼尖多了,早就发现青竹的风气过于功利。压根没指望青竹这边会愿意收留梅若初。 而那些得了信,知道梅若初事迹的书院,则起码人品上得到了老山长的认证,他们虽不愿收留梅若初,却并不会对外宣传这件事。 两边离得远,翠微这边事先只道梅若初倒霉,还正好是卫恕在火灾之后十分冷静,对他印象深刻,后头又见过他,把他认出来了。 至于那宋尧,知道火灾之时就已经慌的六神无主了,不然不至于考成那样。所以他哪里顾得上去看谁被叉出去了? 因为那场火灾其实就烧了梅若初的考卷和一张桌子,并不算多严重,官府后头也没有出具什么公告。 而后来宋尧回来告状,说自己是让人误了,凌青明就更不会费心思为了他府试三十几名的成绩去查验什么。 所以凌青明不知就里,只有些发酸,觉得弘乐派学子代表出来游学到本县,竟没先想着自家,反而先让他去了翠微。 劳不语一听他这语气,就知道他是不知情的。他还没醉到把梅若初的事情和盘托出的地步,就道:“那孩子眼下还没怎么考呢,他志向远大……” 他闭眼一通吹,反正就咬死梅若初现下没有功名,不是因为他自己的问题,只是暂时不想下场。 凌青明早就听说过梅若初神童之名,听了他一通胡扯,不禁想到难道弘乐书院的老山长跟他是一个想法,就犹如前头他压着穆云川,不让穆云川下场一样,也要图个一鸣惊人? 只是老山长把他藏的更深,深到他们这样地处小县城的书院一点风声都不曾听到。 如果这般真是难办了,这人若是下场了,和穆云川碰上了,鹿死谁手还真不好说。 这也难怪老山长没让梅若初到自家书院来,大概知道青竹出了个穆云川,他日这两人大概要成为竞争对手。所以刻意为之。 凌青明重视起来,放下了书,问他说:“他准备何时下场?” “他眼下的才学随时可以考,至于何时下场,那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劳不语的神志回笼了几分,觉得他师兄好像对梅若初关心过头了,就起身道:“事儿也说完了,我该回去了,我那些宝贝学生,可还等着我呢!” “且慢!”凌青明放下了书,喊住他,“师弟别忘了,前头结保的时候还欠我一个人情。” 话不用说完,劳不语就明白过来,凌青明是想让他拿梅若初还人情。 他板下脸来,前后一连贯,试探道:“人情归人情,学生是学生,怎么能混为一谈?师兄打的是什么主意……” 凌青明打断道:“我没你想的那么龌龊,只是弘乐书院的学生代表本就可以四处游学,我们青竹也参加过书院大比,人家远道而来,不请人过来做客是不是说不过去?我请他来,自然还是游学交流。还是说,你没有那个信心,怕梅若初到了我们青竹,带上十天半个月的,便不肯回翠微去了?” 劳不语立刻反驳道:“你还真当你们青竹是香饽饽呢,谁都想来?莫说待上十天半个月,就是待上一整个月,后头他还是想着我们书院,必不会在你家多待!” 凌青明笑着说成,“既然你答应了,那么就让他待一个月。前头欠下的人情也就此两清。我还是那句,不是要为难他。你若不信,我以师门的名义起誓也成。” 为难是肯定不会为难的,为难梅若初,也就意味着和书院界泰斗弘乐为敌。但不妨碍他摸一摸梅若初的底子,若梅若初真如劳不语说的那般好,他就想规劝一番,让梅若初晚一届下场。若梅若初不肯,他便要写信知会穆云川一声,早做准备……反正无论如何,就是需要让梅若初先到青竹来待上一段时间。 “我、我什么时候答应了?!”劳不语情急之下,酒劲儿又上来了,晕晕涨涨的不知道怎么掰扯下去。凌青明则根本不给他醒酒的机会,喊了斋夫把他搀着出了青竹。 又散了一路,劳不语彻底清醒过来,知道自己嘴快坏事儿了,便自责地不敢进书院了。 说完事情经过,劳不语重重地拍了自己的嘴,“是我的错。就不该贪杯,也不该上赶着炫耀嘚瑟。这事儿是我应承的。山长别和若初说,回头我就说喝醉的时候答应的,酒醒了就忘了。左右也不过在我那师兄面前丢脸,至多连着前头的账,挨顿藤条。” 这事儿确实有些难办,翠微这边知道梅若初是名义上是学子代表出来游学,但是实际是因为他体质特殊,老山长暂时为他寻个去处。 虽然他们不知道为何凌青明会提这个要求,但若要挡回去,其实非常简单,直接开诚布公告诉他这点就成。 但劳不语不说,沈翠也不愿意说,就是不想再揭梅若初的伤疤、把他的私事公之于众。 沈翠这边正思索着,就听身后传来梅若初的声音:“夫子不用瞒了,我已经知道了。” 两人一转头,就看到从茅厕方向过来的梅若初。 沈翠和劳不语站在书院门口说的,堂屋那边听不见,但梅若初恰好去了茅房,又因为要拆下和重新戴上那十条腰带,在茅房里头耽搁了不少工夫。 他也不能直接在茅房里喊‘山长夫子先别说话,我还在里头,你们且等我一刻钟’,就准备快些收拾好然后离开。没想到劳不语一开口,就是和他有关的事儿。 “我去青竹。”梅若初道,“书院大比后的游学,本就是为了促进各家书院之间的交流。凌山长想让我去,我就去。” “你……”沈翠蹙起眉,没想到他会抢着应承。 前头梅若初掉了20点幸运值,就剩下40左右,加上十条腰带,算着数据,幸运值得到90。 但其实不然,幸运值没这么好刷,跟其他属性一样,越到后头增长越慢,他现在的幸运值是80左右。 想再往上刷,一般的系统商品和沈翠的2级女红产物就不顶用了,得攒购物点买贵价商品,或者沈翠把女红升上3级。 沈翠让他戴这么多腰带,其实是怕他又跟前几天似的,因为一点意想不到的小插曲,就冒然骤跌——如果真的发生那种情况,多余的腰带则也能稳住他的幸运值。 现下放他出去,沈翠肯定不放心。 梅若初就压低声音道:“山长前头让我信你。山长也信我一次可好?我能照顾好自己。” 这上头沈翠当然是相信他的——他前头凭借个位数的幸运值,能一路从弘乐安然无恙的到了翠微,自然是自有一套求生法则的。 她只是不忍心让他吃苦——幸运值跌了,要遭受的意外是苦。若是让青竹的人知道他体质的问题,又和别人一样嫌弃他,更是苦。 “在翠微……”沈翠的话刚出口,梅若初道:“在翠微都听您的,我知道。但我到底是弘乐的学生,代表着弘乐书院。凌山长既知道我到了此处,发出邀请,而我不去,便显得没有礼数。”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88节 理儿还真是这么个理儿,说来说去还是劳不语不该把弘乐的学子代表在自家书院这个事儿,透露给凌青明知道。 劳不语面色涨的通红,头低的,下巴都抵着胸口了。 “夫子莫要自责,真没事儿!”梅若初笑着宽慰他,“我还只在弘乐和翠微待过,青竹这些年也是声名鹊起,正好去涨涨见识。” 他平时看着温和,但也并不是没有主见的人,拿定主意之后就不再更改,当下就准备出发。 分别一个月的时间当然不长,穆二胖他们日常在村里待着,埋头读书,没怎么觉得就过了一日。 而且梅若初只是去青竹而已,距离完全称不上远。 但大家都依依不舍地把他送出村,自然是都不大放心他。 沈翠最后一个和他说话,还不等开口,梅若初就温声道:“山长说的我都记住啦,除了出恭和沐浴外,不摘您给我的做的‘祝福’腰带,不给人押题,多听多看少说话,发觉事情不对就立刻回来……我都省得的。” 梅若初已经不记得自己母亲的模样了,其实沈翠也就比他大了十岁,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是真把沈翠当成长辈敬重。 所以他并不嫌弃沈翠啰嗦,只耐心道:“您别担心,我去去就回。” 后头道了别,梅若初就背着个沈翠给他收拾的小包袱进城去了。 大家虽挂心他,但府试、院试也都近在眼前,卫恕和卫奚很快投入到新一轮的温书中。 而沈翠还在给梅若初做别的针线——让他带着十条腰带只是因为腰带做的最快,是权宜之计,后头总该做些别的来给他替换。 一个月的时间,也够她做好几样了。 少年们温书的温书,上课的上课,她日常就是一边做针线,一边时不时抬头看一眼梅若初的数据。 系统通知的声音她也一直开着,虽然他如厕或者沐浴的时候,会反复跳出提示,但沈翠也并不觉得烦躁。 【系统提示:4号培养对象幸运值-5。】 …… 【系统提示:4号培养对象幸运值+5。】 …… 【系统提示:4号培养对象幸运值-5。】 …… 【系统提示:4号培养对象幸运值+5。】 这天提示来回跳了好几次,沈翠知道这应该是在拆戴腰带,不方便看他的小人,只奇怪地想到——这孩子怎么回事?拉肚子了? 她转头再去看梅若初的体质、心情值,又完全看不出问题。 后头这种情况连着出了两天,沈翠不由重视起来,正想使人去问问情况。 梅若初又原样挎着那个小包袱,全须全尾地回来了,说已经在青竹游学完了。 第九十八章 说回两三日前,梅若初得了消息后立刻动身,因为幸运值稳定在80,没费任何力气,傍晚前就按着劳不语的指点,到达了青竹书院。 听斋夫通传他过来了,凌青明没想到他会来的这样快,颇为诧异。 但来的早自然是好事,凌青明让斋夫把人带到面前的时候甚至在想,莫不是这梅若初本就在翠微那样的草台班子书院待得不好,只是碍于情面不好离开,这才一听说自家书院发出邀请,他便迫不及待地过来了? 未多时,梅若初就到了凌青明面前,给他行礼问安。 除去腰间多带了好些条腰带,把腰扎成了个水桶,略显怪异之外,梅若初通身书卷气,面容清秀,态度也落落大方,还真如劳不语所言,一看就知道是人中龙凤。 凌青明和他寒暄了几句,随口问起他最近在读什么书。 梅若初近半年都在写《周易》的教案,就说在重读这个。 《周易》博大精深,许多学者研究了一辈子,也不敢说自己已经完全学会。 凌青明并不见怪,状似随意地捡了其中一些问题来问梅若初。 梅若初自然都对答如流。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两人你问我答了几句,凌青明就清楚眼前之人学问根基十分扎实。但时间尚短,且不好分辨他和穆云川到底谁学问更胜一筹。不过也不用急在这一时,后头等他在青竹待久了,自然能知道他具体深浅。 眼看着到了用晚饭的时辰,凌青明让斋夫先带他去伙房用饭,又客气道:“不知道若初来的这么快,客房还未打扫,还要麻烦你今晚先随便和其他学子将就一晚。” 梅若初说不会,“凌山长客气,学生并不贪图什么享受,就和其他学子一样就成。” 他态度谦和,并不恃才傲物,凌青明对他的欣赏又多了一层。叮嘱那负责当向导的斋夫多上心一些。 后头那斋夫就陪着梅若初去了伙房。 青竹的伙房是分餐制,伙夫做好大锅饭,学生凭饭票购买。 至于饭票么,则不包含在束脩内,需要学生另外花银钱购买兑换。 梅若初作为弘乐书院的学子代表过来的,肯定不需要他花费这个银钱,斋夫和伙夫打了个招呼,让他随意取用。 梅若初就和普通学子一样,要了两个清淡的小菜和几个馒头,请那斋夫一道分用。 他刚坐定没多久,学堂那边散了学,饥肠辘辘的学子蜂拥而至。 他虽然面生,但坐在角落处,一时间还未有人发现他。 后头梅若初吃的差不多了,就听伙房里两拨人起了争执。 一个虎背熊腰、身形壮硕的学子拦住了另一个,开口质问道:“宋尧,外头说卫恕的流言是不是你散播的?” 听到宋尧的名字,梅若初便转脸去瞧。 被拦着的宋尧并不见丝毫慌乱,只是轻嗤一声,反问道:“什么传言?堂兄说来我听听,看我知不知道。” 质问他的那个当然就是宋黎了。 他说的传言,自然是指卫恕把青竹的东西偷传到翠微,这才出了卫奚那么个县案。但在人前复述一遍,怕就是让不知道内情的人也会听说,放大了那传言的影响力。 宋黎脸色铁青,与他交好的人就过来劝他,说算了,“流言这种东西本就止于智者,那些人说一阵也就过去了。” “是啊,宋兄。虽说卫兄与人和善,和他交恶的只有宋尧一人,但咱们也没证据。前头你和他闹一场,忘记后果了吗?” 很快,宋黎就让人劝走了。 “皇帝不急太监急。”宋尧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轻哼一声。 去年他考中案首,当时风头无两,但因为府试成绩差,那几个奉承他的人便立刻见风使舵,变成了另一副面孔。 就像此时他跟宋黎发生了口角,便无人来相护。 这宋尧呢,也不会觉得人缘差是自己的问题,只觉得还怪卫恕,明明考场就是发生了火灾,若是卫恕也考差了,不就无事了? 偏卫恕没有被影响,倒显得他信口胡诌,无的放矢。 “等来日院试……哼!”宋尧端着吃食,脑中已经开始想着在院试中大展拳脚,把卫恕狠狠比下去后,前头那些人又像从前似的来奉承他的画面。 他经过梅若初身边的时候,梅若初出声询问道:“兄台可是去年的案首宋尧?” 这件风光事,青竹这边已经鲜少有人提起了。宋尧脚下一停,转头看见了梅若初陌生的面孔,问道:“你是……” 斋夫便帮着做了简单的解释,说梅若初是弘乐书院出来的学子代表,日前在翠微游学,今日才过来青竹。 听他说是在翠微待过一阵过来的,宋尧暗道一声晦气,以为梅若初和宋黎一样,要帮着卫恕出头。 但对方是弘乐书院的学子代表,凌青明都把他视为贵客的,便不能随便应对了。 然而出乎宋尧意外的,梅若初并没有为难他,而是道:“宋兄的才名,我仰慕久矣。去年宋兄在县试中写的那首试帖诗,文采斐然。” 当初弘乐书院整理各府县的试题,自然也想办法弄到了各场考试中的一些优秀答案。宋尧的那首诗并不算什么千古绝句,只能说是尚佳。 梅若初过目不忘,当场就把去年宋尧去年写的那首诗一字不差地念了出来。 宋尧并不知道梅若初有这个本事,还当他真仰慕自己的才学,所以才能在一年之后,念出他临场所作的诗文。 这一下子就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他干脆坐下,和梅若初聊了起来。 用过饭后,便是斋夫该为他安排学舍了。 宋尧主动提出,让梅若初跟他住。 青竹的学舍一般也是大通铺,若想住的好些,住宿费需要另外缴纳。 宋家家境殷实,前头宋尧和宋黎同住双人间。 但自打堂兄弟二人交恶,宋黎就搬去了其他地方。 而其余大多数人也嫌宋尧那得势后,就抖起来了的小人嘴脸令人不齿,谁都没想和他同住。他学舍里便只有他一人。 很顺利的,梅若初便和宋尧住到了一处。 两人夜间谈论诗文,四书五经,不论宋尧说什么,梅若初都能接上话。 其实明眼人都知道,若是一个人不论说什么,另一人都能毫无困难地接上,其实就意味着另一人各方面水平都比他高出太多。 宋尧想不到这层,只觉得和梅若初投缘,第二日两人又一同上课,下学,用饭。 凌青明那边知道梅若初和宋尧走得近,便觉得前头自己猜想没错,梅若初果然和翠微合不来,不然若是念着情分,便不会和宋尧交好。亦或者是翠微那边没把他当自己人,根本没告诉过他卫恕和宋尧不合这件事。 宋尧虽说府试考得差了些,但论真才实学,除了已经去了府学的穆云川,眼下书院这些学子里,也确实是他最出挑。 优秀的人和优秀的人相交,再顺流成章不过。 所以凌青明并未阻止,只让人传话给宋尧,让他务必和梅若初交好,多测测他的才学。 梅若初这样聪明绝顶的人,想取得一个人的好感太过容易,一天相处过后,宋尧甚至还拿出自己偷藏的酒水和他共饮——青竹自然是不允许学生在书院里饮酒的,但前头府试失利,宋尧心中郁结难舒。又是自己一个人住,便偷偷带了酒水进来。 拿出来后宋尧顿时有些后悔,毕竟相识的时间尚短,梅若初万一告到凌青明面前,则少不得要吃顿挂落。不过他又转念一想,山长让自己测一测梅若初,所谓酒后吐真言,还有比饮酒更好的办法吗?就算真让山长知道了,应也不会责怪自己? 而梅若初的行为很快打消了宋尧的担心,他不以为意地先喝了一口,表明了态度。 宋尧越发觉得和他投缘,便不再想那些,一时论自己运道不佳,一时又论自己的宏图大略,推杯换盏,几杯下肚,他自己先醉了。 “该死的卫恕,若不是他,我何止于让人嘲笑……该死的卫奚,竟也考上了头名案首。”喝多了的宋尧已经忘记了自己要试探梅若初的初衷,也和前头的劳不语一样开始话多,反复念叨着自己的宿敌,“该死的翠微,我……我必不让你们好过!” 梅若初一如既往平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问他说:“早些时候,听人质问宋兄什么流言……” “怎么是流言了?”神志不清的宋尧接口道:“翠微那种地方,怎么可能两年就培养出一个县案首?我让人传的那些话,必、必是事实!” 说着话宋尧就倒在了桌上,彻底昏睡过去之前,他依稀听到梅若初小声叹息道:“你承认了,果然是你。”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89节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宋尧的神志越发模糊,他费力地掀起眼皮,模模糊糊的,看到梅若初站起身在解腰带。 “早就……早就想问梅兄了,怎么睡觉也不解腰带,还系那么多条。喝多了酒身上热对吧?是该松快松快。” 宋尧说完就打起了呼噜,梅若初笑而不语,用只能自己听到的声音道:“不是松快,只是想试试。” 至于试什么?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而后他便拆开腰带拿在手上,把宋尧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上手摸了一遍。 忙完一通,梅若初回到桌前,险些绊了一跤,不过他早就留着心眼,所以摔下去的时候伸手撑住了桌子,躲过了一遭。 而后他立刻就把腰带原封不动地系回腰间,轻声道:“先这样吧,明天再去课堂上摸点别的。” 第九十九章 宋尧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睡到后半夜感觉到冷,他脚步蹒跚地摸黑往床上爬。 刚爬上去半边身子,他就听到卡拉卡拉一阵脆响,还没反应过来呢,床脚就断了一只,“砰”一声床板塌陷,他直接滚到了地上。 黑暗中,梅若初关切的声音传来,询问他是怎么回事? 宋尧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大概是这床年久失修,散架了!” “那宋兄今晚……” 双人间的床铺是单人床铺,他们二人身形已经接近成人,挤在一起睡怕是两人都睡不好。 宋尧听着梅若初的意思就是不想和他同睡,他还觉得梅若初睡觉都不解腰带睡觉怪异,不想和他睡呢。 “我出去看看有没有人没睡下。”宋尧一瘸一拐地出去敲隔壁的门。 那个时辰了,大多数人当然也都睡下了。 而且宋尧人缘那么差,就算有人用功到这个时辰,还未睡下的,也懒得理他。 求助无果,宋尧又回了来,进门的时候还让门槛绊了一跤——他低头借着月光一瞧,那门槛不知道为何裂开了。 他又从地上爬起,把被褥扯到地上,打了个地铺。 第二天一早,到了该上课的时间了,浑身酸痛地宋尧起身,换下满是酒气的衣裳,和梅若初结伴去了课室。 没想到还没走出去几步呢,他的鞋底突然掉了下来,他宿醉刚醒,根本来不及反应,立刻在人前摔了个大马趴。 还就那么恰好,摔在了宋黎等人面前。 搁旁人摔成这样,宋黎他们肯定都要争先恐后去扶,但宋尧么……他们非但不扶,反而直接笑出声。 最后还是梅若初把人从地上拉起来的。 宋尧沾了一身泥,又到了上堂的时间,根本来不及更换,就只好硬着头皮进了课室。 学生们坐定没多久,先生过来了。 看到形容狼狈的宋尧,在看一眼他旁边的代表弘乐书院的梅若初,先生的脸色黑了三分。 宋尧也反应过来,眼下有弘乐书院的人在,不是平时。他形容无状,等于是给自家书院抹黑,于是越发尴尬赧然。 后来先生留了时间给众学子早读,再给了宋尧一个眼神。他很有自觉地出去收拾自己了。 青竹一共分为甲乙丙丁四个班级,宋尧所在的甲班,就是已经读完科举用书,随时可以下场科考的那种。 这些人早就把四书五经倒背如流,所以并不需要很多早读时间。 一刻钟后,宋尧没回来,先生就正常开始了课程。 前一天他布置了功课,就让人按着座位顺序,轮流递送上去,他来评讲。 学子们都很自觉地做着自己的事儿,科室内安静的鸦雀无声,先生并不需要特别关注,偶然抬头,先是看到梅若初帮着宋尧收拾书桌,再抬头看到他似乎是在整理自己腰间的衣裳? 他也没有在意,只想到不愧是弘乐出来的学子,一点都不带看笑话的,还知道帮助宋尧这新认识的同窗。一派谦谦君子风度。 又过一刻钟,宋尧总算是收拾妥当过来了。 学舍距离客室非常近,平时根本不需要这么多时间。 但在这两刻钟里,他过得可太难了——刚走出去没多久,那半拉鞋底的鞋子就彻底报废了。 所幸那会儿已经是上课时间,书院里没什么人在外头,他干脆脱了一只鞋,光着一只脚去回了学舍,后头又经历了发带断开,荷包断裂,衣衫开裂等一系列匪夷所思的小意外。 这才回到课室,而然还不等落座,坐着的椅子又突然倒了。他直接摔了个屁股蹲! 课室内发出一片闷笑声,先生的脸色越发不虞。 等换过一张新的,宋尧从书袋里拿出功课准备上交。 发现自己忘了署名,便连忙研磨,但那看着还好好的笔,写到纸上居然晕染出了墨团。 虽然这是平时的功课,但他们都是要下场科考或者已经下过场的人,先生对他们要求十分严格,让他们每次写题都得按科举的标准来。 他迟迟没敢上交,先生就下来收,等看清那刺眼无比的墨团,再想想他今早所有的行为,先生被他气的脸色铁青,若不是有梅若初这外人在,少不得斥责他一番。 在接连不断的各种小折磨下,宋尧度日如年,好不容易熬到了散学时分。 接二连三遇上倒霉事,宋尧自然首先想到是不是别人搞鬼。 下学后,他直奔学舍,把今早出问题的东西全放在一起比对,所有坏掉的东西的断裂截面都是十分不规律的,并不是外力割开或者截断的。 这种结果反而让宋尧越发崩溃。 这已经不是丢脸的事儿了,而是真的像走背字儿似的!他前头才因为运气不佳,在府试中发挥失常,若还接着走背字儿,那今年的院试岂不是…… 后头梅若初回来,说给他带了晚饭。 宋尧强忍着心中的邪火,和他道了谢,心烦意乱之下他随意扒拉了几口。 恰好就吃到了一块鸡骨头,硌到了牙! 痛叫一声后,宋尧吐出沾了一点血丝的鸡骨头,烦躁得恨不能把用饭的桌子都直接掀了! 又恰好是这时候,斋夫过来通传,凌青明让宋尧过去一趟。 这肯定是先生去告状了,凌青明最重视脸面不过,准备教训他了! 这又不是他刻意让青竹蒙羞,宋尧既觉得委屈又觉得冤枉! 他和斋夫说自己一会儿就去,梅若慢条斯理地在旁边从包袱里拿出换洗衣服更换。 或许是他脸色实在太沉凝了,梅若初解开腰带,脱去外衫,只着中衣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劝慰道:“宋兄莫要这般,其实说起来,我也曾倒霉过。前头府试那次,也不知道哪里刮来的歪风,把我的烛台吹倒了……险些酿成火灾。所以自从那之后,我就开始潜心研究《周易》命数之说。这样吧,我陪宋兄一道过去,凌山长应当不会为难你。” 他的这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宋尧猛得抬头,咬牙切齿道:“府试那场火是你放的?” 前头两人虽然看着像无话不谈,但府试的事情实在丢脸,宋尧也不会自揭疮疤,刻意没提。 梅若初脸色迷茫,宋尧嚯的站起身,拉着他就往外走,“我知道了,一定是你害的,你是该跟我一道去山长面前分辩一二!” “宋兄好歹让我把外衫穿上。”宋尧拉着他不松手,但到底没说让他只穿中衣出去,但他也只让梅若初披好外衫,至于要系那十条腰带,宋尧就没那个耐心了,拉着他就往外走。 梅若初听之任之让他拉着,去到凌青明面前,两人又差点摔成一团——为何说差点呢?因为梅若初身手敏捷地稳住了身形,而宋尧则是摔了个狗吃屎。 他这一天摔的跤比前头十几年加起来都快多了,蓬头垢面地到了凌青明面前,凌青明脸色越发铁青。 同样是因为有梅若初这外人在,凌青明和教课的先生一样,忍着不悦没有苛责他,只语气如常地道:“我只传你一人过来,你怎么把若初一道拉来了?” 他没苛责,但宋尧憋不住了,委屈地说明了来意,说他今天就特别倒霉,没来由地坏这坏那。想想自己也没做什么,只是跟梅若初同住一夜而已。前头府试那场大火也是他放的,说来说去,就是梅若初的问题! 凌青明的脸色精彩纷呈,觉得宋尧跟魔怔了似的,无语道:“莫要胡言乱语,真要这么说,他也与咱们书院里不少人接触过,我身边的斋夫更是给他当过向导……”说着他偏头看向斋夫,“你身上可有发生什么倒霉事?” 那当过斋夫的向导当然摇头说没有。别说他没有,这两天书院里除了宋尧外,就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那府试纵火……总是他亲口承认的。” “你住嘴!若初都说了不是他刻意为之,真要是刻意纵火,他早就入了牢房,还能在此处?” “谁知道他是不是刻意针对我?” 凌青明被气笑了,“气运命数之说,由来已久,我也不能说这种说法一定不是真的。但这气运难道还能忽高忽低,更可能只针对你一人?” 这个宋尧也不知道如何解释。前头他风光的时候,凌青明偏向他,他只觉得解气。 然而如今境况反转,凌青明明显是偏向梅若初,让他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总之他觉得冤枉,觉得自己没错,也觉得不能在和梅若初待一起了——虽说人家是弘乐来的代表学子,意义非凡。但再非凡的意义,难道还能比他后头的科考重要? 气氛正僵持着,梅若初适当地开口道:“凌山长可否让我说一句?” 凌青明微微点头,示意他说。 “命理气运之说,其实我也有略有研究。” 前头他说过最近在重读《周易》,这话可信的很。 他接着道:“这个气运呢,可能单看一个人并不显得有什么,而命格不合的两个人,则可能引发灾祸。也就是所谓的‘刑克’一说。” “你的意思是,你和宋尧单独分开都无事,但合在一起,就会引发灾祸。” 梅若初点头,“凌山长若不信,我可用‘大衍筮法’或者‘金钱课’当场起卦。” 所谓大衍筮法,就是用几十根蓍草占卜。 而金钱课则简单的多,用六枚铜钱放置于竹筒或者龟甲中,祝祷后连摇数次,倒出后自成卦象。 这都是《周易》衍生出来的占卜学,就算是不信奉鬼神之说的读书人,多少也会相信这个。 凌青明便拿了个龟甲出来,让梅若初以金钱课来推算。 梅若初没系腰带,说先来占一占自己待在青竹,和宋尧共处的情况——这占卜的结果嘛……自然是大凶! 宋尧总算是活过来了,指着梅若初道:“山长明鉴,不是我信口雌黄,就是此人是不祥之人!” 气氛尴尬,凌青明蹙着眉久久未曾言语。 详或者不详,其实他也并没有那么在意,只是觉得这事情好像要不受自己控制。 梅若初面露惭愧之色,说让凌青明稍候片刻,他去收拾一番。凌青明这才注意到他衣衫凌乱,显然是被宋尧匆忙间拉过来的。 这也正好给了凌青明和宋尧单独说话的时间,他点头允了。 等梅若初离开,凌青明沉下脸来,拍桌道:“宋尧休要放肆!真要你觉得情况有异,你也应当私下禀明我。何至于把他拉过来?” 宋尧被他吼的缩了脖子,到这会儿他清醒过来——对啊,遇到这种事儿自己私底下找山长说就好,山长也不会逼着他非要和梅若初待在一起,换成旁人来给他当向导就是。不至于这般闹到明面上。 但前头也不知道为何,许是遭受了一天的小意外,让他格外憋闷火大,就觉得这事儿不能自己一个人担了,也得让梅若初跟着倒倒霉。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90节 他平日里也不是这般见识短浅的人,今天还真是奇了怪了! 后头梅若初穿戴整齐了过来,再次起卦,这次他说了,算的是自己。 一连几卦,又是吉卦了! “果然,合则为凶,分为吉。”梅若初无奈叹息,“凌山长请我过来,本是一片好心。但无奈我和贵书院的学子相冲,便不好再滞留此处了。” 凌青明心里依旧是更想留住他,毕竟只是宋尧倒霉一些而已,实在不是什么大问题。 但对着梅若初,他肯定不好这样说,说了就显得他这山长对自家书院的学子不上心。 “不然就只是让你们分开住,然后也不在一间课室上课?”凌青明试探着问。 梅若初看了一眼宋尧,还是惭愧道:“宋兄还有数月就要参加院试,我还是不在这个时候影响他了。而且我今年也要现准备府试、院试,强行于一处,对我们二人都不好。” 凌青明一听他今年只准备考这两场,倒确实不用担心他和穆云川相争什么了。 凌青明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事儿要怪宋尧形容无状,非把梅若初拉到了他跟前,闹到了明面上,不好收场。 再强压着梅若初不肯放人,便有些说不过去了,别回头梅若初真的被影响了没考好,弘乐的老山长也要怪罪。 “那就委屈若初暂时离开,等后头你想回来,就随时回来。” 梅若初道不敢言委屈,又恭敬地拱手行礼,而后回去把包袱一打,凌青明亲自把他送出青竹。 至于他走后么,宋尧狠狠吃了一顿挂落,若不是他还要参加院试,可能凌青明就直接给了个禁足停课的处分。 而宋尧自此之后也深深地相信梅若初会刑克自己,再见到翠微那些和他沾亲带故的人,躲还来不及,再不会上赶着去撩拨为难了。 第一百章 梅若初这么快回来了,翠微这边当然是既意外又高兴。 一个二个出去把他迎进来,劳不语抢着问他怎么回事?是不是青竹那边让他受委屈了? 梅若初就道:“没受什么委屈,就是我去的匆忙,凌山长就让我和其他学子住在一处。也是凑巧,就和那宋尧住一处了。” 听到宋尧的名字,卫恕立刻道:“那就是他为难你了?” 梅若初还是说不,有些赧然地道:“我这体质……大家也都清楚,总之和他和我住了一夜后,情况就有些不大好。然后他大概是发现了,又听我提了一嘴,知道府试的火灾是因我而起,就拉着我去凌山长面前分辩。” 这话一出,大家就更是忧心了。 梅若初太过温良,怕不是直接就和盘托出了? 当然不是说他说实话不好。只是说他好不容易到了这偏远的地方,摆脱了前头的事儿。这么一托出,宋尧那人又不是个口风牢靠的,再给他弄个难听的传言出来——这传言跟前头编排翠微的可不同,不是完全的空穴来风,可不好攻破! 大家就差把担心直接写在脸上了,梅若初飞快地道:“你们别担心,我没说什么,只是用《周易》衍生出来的金钱课占卜了一二,结果不大好。我就借卦象说了,我和宋尧命数想冲,会犯刑克。便趁机提出告辞,我和宋尧今年都要下场,凌山长不好再挽留,就亲自把我送出了书院。” “好好好!”劳不语呼出一口长气,连说了几个‘好’字后,他放下心来,“如此甚好,那么这件事便怪不到你头上。” 说到这里,劳不语顿了顿,立刻道:“当然啦,这件事本也不怪你。也怪那宋尧本身就气运低,你来我们这处这么久了,也没见谁被影响,也只有他担不住……说来说去这事儿还是因我而起,酒醉的糊涂了,什么都往外胡乱答应。” 梅若初离开多久,劳不语就自责了多久。 梅若初还是摆手道:“夫子也莫说这样的话,左右我都毫发无损的回来了,更没受什么委屈,这事儿咱们就当过去了,不再提了好不好?” 劳不语当然还是应‘好’,又道:“没想着你这么快回来,我给你收拾被褥去。” 其实梅若初拢共离开了两日,被褥虽被洗了收起来了,但从箱笼里直接拿出来就成,根本不用特地收拾什么。 但劳不语是既高兴又感动,不做点什么,他怕当着大伙儿的面又红了眼眶。 穆二胖和卫恕、卫奚他们也不闲着,又是给他安置包袱行李,又是去拿抹布给他的桌椅擦浮灰。连周氏知道他回来了,都说去村里多买点菜,晚上简单庆祝一番。 梅若初也要跟着帮忙的,他们都不让,只说他从外头回来的,肯定累的不轻,必须歇着。 从青竹到翠微,左右就两三刻钟的路,梅若初是真不觉得累。但大家既不让,他便只好当个袖手旁观的闲人,看着大家忙进忙出的。 沈翠倒是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嘴角含笑接着做针线。 两人目光不期而遇,微微一碰,又各自移开。 梅若初把青竹的事儿隐瞒了下来,其实并不是怕说出来后,沈翠他们会觉得他做的不好,亦或是觉得他并不如表面那么温良无害,而对他失望。他知道他们都会站在他这边的。 只是若是全部如实说了,那么必然要带出他猜想的事儿——沈翠给他做的针线,真的能让他转运。 这个事情,他自己心中有数就好,说出来了对他倒是无碍,对沈翠怕有些不好。很容易扯到怪力乱神方面,为时下忌讳。 而且,沈翠给他做针线的初衷,就是盼着他好,肯定是不希望他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为了让宋尧那小人吃些苦头,他这两日多次拆戴腰带,其实多少也受了一些影响。只是他早已习惯,练就了一身趋利避害的本事而已。 当然了,其实他不说,沈翠也大概猜到了一些。这几日梅若初的幸运值除了拆戴腰带的时候,其余时间都是很稳定的。 这样稳定的幸运值,莫说和宋尧住一夜,和他形影不离也不会让宋尧被影响。 而他那么频繁的拆戴腰带,也不是她前头以为他身子不舒服,拉肚子了。应该就是刻意为之。 梅若初颖悟绝伦,沈翠也没指望真的瞒着他腰带的事儿,只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能想到反过来利用自己的体质。 但既然眼下他不说,她也当不知,在这件事上二人达成了默契。 ………… 梅若初回到翠微后,这下大家是再没有需要挂心的事儿了,越发心无旁骛起来。 沈翠日常一边当陪读,一边给卫奚补补身体,给梅若初做做针线。 她现在可半点不敢躲懒了,晚上都一直陪着的,生怕梅若初又一时好心,再重新给他们押一遍题。 前头卫奚考县试之前,系统也和去年一样,发布了【参加县试】的任务。 奖励也是很朴实但很实用的购物点。加上书院日常给的,沈翠一点没省,都投入到他们二人身上。 卫奚的体质总算是被她刷到了70,而梅若初也在腰带之外,收到了几件换洗的外衫、几双鞋袜、几条绑头发的发带…… 县试和府试本就间隔时间极短,还没怎么觉得,三月底,沈翠就收到了【参加府试】的任务。 沈翠对卫奚和梅若初都有信心,想着这次自家出了两个人下场,回头任务奖励也就能拿双份。 这双份奖励下来了,回头再均摊到需要参加院试的少年身上。 若是他们三人都能过了院试,那估计就是三份奖励。到时候则再做分配。 卫恕去年已经带着下人在府城待过一段时日,他还要备考院试,就没跟过去,只指了几个格外聪慧的下人,让他们负责租赁院子和照顾卫奚和梅若初的饮食起居。 前头沈翠放梅若初去青竹,还有些不放心,但看他处理完那件事,她就知道梅若初比自己想的更有本事,并不需要把他当成小孩看。 送行那日,沈翠先叮嘱卫奚注意身子,放松心情。外头那些的流言虽可恶,但也不必太过介意,钻了牛角尖。 卫奚让她放心,说自己都省得,心态良好地道:“考过府试还有院试,早晚能给咱们书院正名。” 沈翠和他说完,少不得还得叮嘱梅若初几句。 府试并不能带自己的用具进去,但穿戴什么衣物,只要不是夹衣那种,就是自己的自由。 她让梅若初到时候别嫌麻烦,多穿上几身。 这些话也不用说太多,之前就和她达成默契的梅若初心里有数。 简单地说完了话,一行人送他们二人上了马车。 周氏也在送行之列,眼睛里的情绪十分复杂。 前头因为卫恕单方面热心,让下人去府城采买东西的时候顺带去寻穆云川,那一阵穆云川就能按月份托人送家书回来。后来卫恕去府城,那一阵穆云川跟在提督学政身边,很难寻到人,加上卫恕自己也想通了,就没再那样剃头挑子一头热了。 算起来,周氏后头每隔两三个月才能收到一封家书,封封都是报喜不报忧,最近收到的那封也是只说他准备参加今年的乡试。 周氏不再是前头任事不懂的乡下妇人了,只觉得这些信上的话……不大真实,而对穆云川真实的境况感到忧心。 但卫奚和梅若初都是去忙科考大事,她自然不能用自己的事去烦扰他们,便只自己消化那些情绪。 卫恕转头见了她神色不对,就出声道:“嫂夫人放心,我那小厮也随行去了,回头他自会去寻一寻的。” 周氏挂心穆云川这件事,卫恕都能看出来了,沈翠当然也看在眼里。 但她不想搀和,一来本身她确定按着原书剧情,穆云川一切都好,至于他不肯在家书上说的细节,那就是他不想让他们知道的呗,没必要去打听什么。真热心探听,指不定让穆云川多想。二来,他是特地没在梅若初面前提穆云川,这两人的气运是两个极端,还是不要遇见才好。 省得梅若初回头想着她特意不让他见穆云川,是不是有什么深意?到底是少年人,万一存了疑,来个聪明反被聪明误就不好了。 后头卫奚和梅若初去了府城安顿后,两人一个本就因为自家兄长的事儿,对穆云川无甚好感,另一个只知道穆家出过一个厉害的‘小三元’,日常在府学里埋头苦读、不见人影的,于是便都只抓紧时间,进行最后的温书,谁都没想着去见他。 而至于卫恕的小厮,倒确实在空闲的时候去了府学一趟寻人。 但这年八月就是乡试,乡试在省会贡院举行,距离此时也只有四个月的时间。 每年乡试,贡院附近都是一房难求。穆云川日前便已经向府学里头禀明了情况,和愿意用自家马车捎带他的同窗结伴,提前了月余去往贡院附近安置备考。 第一百零一章 卫奚和梅若初离开后,再有两个多月就要参加院试的卫恕也一头扎进他的快乐老家——【模拟号房】,为了全情投入,他甚至不出来用饭,让沈翠分出一些放在门口。这下子还真跟号房里放饭差不多了。 院试,这比前头县试、府试难多了。根据系统给的数据分析,每年秀才的录取率还不到十分之一。 所以也难怪卫恕这般郑重对待。 他各方面发展均衡,沈翠也就随他去了。 后头穆二胖看卫恕都这么用功了,他也越发卯起劲儿来了——之前劳不语就是带两个年级,现在‘高年级’的都在备考,他所有的时间都可以留给穆二胖了。 穆二胖学了这几年,四书五经那些只差一本最精深的《周易》还未学。 他明年开春就要下场,这本学完之后,还得把前头的从头到尾推一遍,看看有没有哪里学的疏漏,查漏补缺。 穆二胖又不知道自家书院有时间增益,一个白天的时间可以当成两天用,只觉得时间紧迫,睡觉的时间都又减少了半个时辰。 梅若初去往府城之前,已经把《周易》的教案整理完毕,交到了劳不语手上。 这师生俩对这种类似后世的教育模式都觉得新奇,莫说课间休息了,吃饭也都不离课桌,一个教,一个学,兀自沉迷得昏天黑地。 孩子们都越发越有主意了,沈翠也不干涉,只紧盯他们的数据面板,怕他们备考用功过度,而伤了身子。 但说起来也挺搞笑,在现代的时候,老师们是生怕学生不上心,不够用功。 到了她这里,反而是书院里的氛围好过了头,她不怕他们不向学,就怕他们学过了头,影响了身体或者心情。 好在这种情况并未发生。 书院里日常都是热闹的,旁的不说,用饭的那张八仙桌总是坐的满满当当。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91节 如今能坐在一起慢慢吃饭的,倒是只有沈翠和周氏了。 周氏最近忧心越发重,体质都在往下掉了1点。沈翠不好坐视不管了。 饭桌上只剩她们二人的时候,沈翠便问起道:“你这几日看着脸色不大好,还是为云川忧心?” 周氏本也不想用自己的事烦沈翠的,虽说考学是学生们的事情,但沈翠这做山长的,又是陪读,又是做女红、做饭,事无巨细地照顾着,人也又瘦了一圈,没比学生们轻松多少。 但沈翠既然问了,周氏也不藏着,说:“夫君今年就要参加乡试,当然我不是担心他的才学。他能连着考中‘小三元’,中举应也不难?” 说到这里,周氏顿了一下,也觉得有些赧然。她在书院待了这么久,耳濡目染之下也算是识得不少字,但跟书院里任何一个读书人相比,其实她依旧是肚子里最没墨水的那个。 所以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这番预估,是不是太过托大了一些。 但左右也不过是说给沈翠听,也没有外人,她就接着道:“中了举之后他就是举人老爷了,往后是怎么个章程。是留在外头备考,还是早些进京去准备来年的会试?若要早些进京,他身边的盘缠够用吗?京城……我也不知道多远,是只听别人说过,那是寸土寸金的地方。去了那处得花多少银钱?这二年,您供着我吃喝,还不许我贴补家里,我攒的银钱都是给他进京赶考用的。但前头几次通信,夫君总是说不缺银钱,让我别操心。可他越是不让我操心,我这心里就越发不安生……而且他若去了京城,那是真的山高水远,怕是一年都不见得能通几封信。” 她说了好大一通,沈翠耐心听完。 归根结底,其实还是因为分开太久了,而穆云川写回来的书信又语焉不详,尽是些粉饰太平的话。 以至于一直无条件相信他的周氏都觉得没有安全感了,所以才思虑渐深。 按着原书剧情,周氏就是这会儿落下的病根。 但原书对她的笔墨描写并不很多,沈翠便想当然地以为只是辛苦劳作的问题,以为帮她解决了这个,便可安枕无忧。 如今看着,大概心理问题也是导致她后头生病的一部分原因。 心病还须心药医,即便是背靠系统,沈翠也不可能代替穆云川给她这份安全感。 “我……我是不是说太多,惹您烦了?”絮叨了一大通,看沈翠一言未发,周氏有些懊恼地道,“我真不想用这些事儿来烦您的。但……” 但是她是真和沈翠处出感情了。而且家中历来大小事儿都是沈翠拿主意,就好像万事儿到她那儿就不是事儿了。沈翠一问,她嘴上就像没了个把门的。就像个满肚委屈,等着大人来帮自己想辙的孩子似的。 沈翠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我并没有觉得你烦,而是在想你说的话。算起来,自打你们二人成婚也就是聚少离多,当然他在外求学是有正事儿。但夫妻二人一直这么分隔两地,也不是个事儿。我猜着他乡试之后,应该是要回来一趟的。到时候你不妨就直接提出,要陪他一道进京赴考。” “我……我进京?”周氏愣住,而后飞快地否定道:“不成,两个人的盘缠那得多少银钱?我攒的银钱怕是……” “俗话说穷秀才、富举人。等他中举,银钱方面不用你操心。”别的不说,沈翠对穆云川搞钱方面还是很有信心的。当然不是说他贪污受贿的,而是他越往上考,就越不需要藏拙。锋芒毕露之下,他的文章和诗词就引得其他文人趋之若鹜。原书剧情里,他连中四元之后,不说在旁的地方,在本府、本县那是声名鹊起,就回来选了一家书商合作,开始出版自己的诗文集,赚到了第一桶金。 等他后头连中六元,那诗文集更是被炒到了一个恐怖的价格,更别说还有多如牛毛的人来求他的亲笔字画,说是一字千金都不为过。 可以说,只要乡试过后,他就不会缺银钱。 而根据她对穆云川的了解,他自从少时开始伪装自己,其实是有些冷心冷情的。 但对着满心满眼都只有他的周氏,于他而言,和旁人到底还是有几分不同的。 眼下周氏已经算立了起来,也没落下什么病根,是时候让她去和穆云川夫妻团聚,解决她心理问题的隐患。 不然真按着原书剧情,等到穆云川考中状元,入职翰林院,周氏再去京城……那会儿夫妻二人已经分别太久,时光消磨掉了本就不多的夫妻情分,又缺少了中间相知相伴、共同努力的过程,就会应了那句‘至亲至疏夫妻’。等于还得从陌生人开始,重新培养感情。 而周氏也不可能和离改嫁……先不说她这些年一直对穆云川死心塌地,让她和离,和要她的命无甚两样,穆云川也不可能让自己发达之后闹出个家变,影响声誉。 所以沈翠才做了这个提议。 周氏还是道:“就算银钱够用,可是……可是……” 其实她并不知道‘可是’什么。早些时候一直想着眼下的分离只是暂时的,他日等夫君考出了成绩,夫妻二人终究还是要在一处的。 但她就是害怕,说不上来的害怕,害怕一切未知的东西。怕穆云川不肯,更怕现在的自己已经配不上他。 “别怕。”看出她脸上的彷徨,沈翠又温声安慰她,“他在外科考,你在内操持家中庶务,积攒银钱,帮着他赡养继母,照顾幼弟。你是堂堂正正的穆家儿媳,所以你什么都不要怕。” 周氏愣愣地说她还要想想。 不过左右还有不少时间,才到穆云川考完乡试归家,所以沈翠也没逼着她立刻下定决心。 ………… 四月府试当天一大早,有了经验的沈翠天不亮就起来了,顺手做点针线,顺带观察卫奚和梅若初的数据面板。 当梅若初的幸运值开始一通-5之后,又一通+5的,沈翠就猜着他大概是经历完了搜身。 后头如系统所言,经历过搜身之后,正式到了考生入场的时间,他的幸运值就直接跌了30。 但好在沈翠给他做的东西多,他也确实听话,把那些多余的也都穿戴在身上了。 所以跌了30之后,他的幸运值又很快回到了80。 府试连考四天,在考场内梅若初的幸运值总是波动,但还是那句,因为沈翠做的针线够多,掉了之后,也能立刻补上。 而卫奚那边,他体质已经补上来了,到了70,在考棚里窝着连考四日之后,掉了2点,但总体比他从前强太多,应该也没有生病。 后头沈翠就看不出什么了,因为俩人心情值都挺高。就暂且当做是考的十分顺利。 放榜之后没过几天,卫奚和梅若初就原样回来了。 甫一见面,卫奚先从马车下了来,就面色黯然地道:“让山长失望了,我只考得府试第二名。” “第二名也是很好的成绩了,尽力就好!”沈翠连忙安慰,顺手查看他的心情值,心中纳闷地想着明明自己一直观察着的,卫奚心情一直很好啊,眼前的数据也依旧是如此。 “师弟别伤怀,第二名真的很厉害了!” “是啊,我去年才十二名呢,你这第二名还不满足,我这当哥哥的还活不活了?” 大家都连声安慰,卫奚崩不住了,笑道:“好了好了,我不装了,府案首是梅兄!输给他而已,我有什么好失意的?” 梅若初的才学无人会怀疑,连劳不语都说自己教不了他。 他到现在还未考出一次好成绩,大家面上不说,心里都替他遗憾惋惜。 如今听到府案首落在他头上,便都衷心地替他高兴! 梅若初此时才要下马车,但此时大家把先下车的卫奚团团围住,他根本没有落脚的地方。 穆二胖见状,立刻夸张地伸出一条胖胳膊,“哎呦,案首老爷您慢着点儿,小的扶您!” 他这夸张的做派让卫恕笑得肚子痛,一边笑,他一边上手勾住卫奚的脖子狠狠一勒,“臭小子还会卖关子、打趣儿了是吧?” 卫奚连忙告饶,“是梅兄啦,看完放榜还跟我道歉,说不知道今遭会发挥这么好,早知道不和我同时下场了。我说我没有不高兴的,不止我,大家肯定也不会不高兴。” 劳不语激动得面色通红,哆嗦着嘴唇道:“府案首和第二……这这这……” 这竟都是他们书院出去的学生考出来的成绩?比他当年每次都压线考上的成绩强出不知多少呢! 他一时词穷,若不是前头去凌青明跟前炫耀一遭,没落着什么好,眼下他怕是又恨不能肋下生翼,飞着赶去给凌青明报喜! 他们笑笑闹闹的,沈翠也跟着笑,心头软成一片。 第一百零二章 卫奚告知成绩的同时,系统也这边就立刻给沈翠结算了奖励。 去年卫恕考了十二名,给了500点。 今遭梅若初和卫奚一个第一,一个第二,奖励十分丰厚,直接合计给了1800点。 沈翠近来是真的‘穷困’,自此才算手头宽松了一些。 但其实也并没有宽松到哪里去,毕竟六七月时又是院试了。 她还得抓紧把卫奚掉下来的体质补上去。而梅若初那边府试掉了几十点,‘存货’都已经用上了,后头光是参加、不算任何特殊情况,他还得掉40幸运值,得在这期间给他补补‘货’。 简单的庆祝过后,卫奚和梅若初先后默写出了本次府试的试题和自己所作的答案,交给劳不语评奖。 卫奚的卷子已经答的十分好,劳不语尚且能指点一二。 等看到梅若初的,劳不语就又陷入词穷的境地,除了叫‘好’,就不知道该作何说法了。 后头这卷子再让卫恕卫奚和穆二胖看过,对梅若初的佩服之情那更是溢于言表! 所以也难怪卫奚输给他毫不介怀,首先都是自家人,谁得第一问题都不大,其次光说答题内容,梅若初不论是文辞修饰还是其中内容,都远胜于他,他真是输的心服口服。 梅若初也不丝毫不骄傲,只道:“我比小奚年长不少,又做过不知道多少年的试题。此番真是侥幸而已。” 他们不听他的谦虚之词,只纷纷给他鼓劲儿,让他院试中也要发挥出真实水平,连考个‘小二元’出来! 转头热闹结束,少年们开始忙自己的事儿了。 沈翠正坐在廊下的桌子上给老山长写信。 梅若初考出这样的成绩,他们都已经这样高兴了,老山长若是知道,只有比他们更高兴的份儿! 写的差不多了,沈翠搁笔,抬头看到梅若初出了来,她便笑道:“你应是也给你们山长写了信了?送出去没有,若没有,就和我这封信一道寄出去。” “回来前就写好了,但我想着您应也要给我们山长传信,便还没有送出。” 说着话,梅若初递出他写好的那封。 沈翠把信纸迎着风晾了晾,晾干了墨迹,她再把信纸对折几次,和梅若初的书信一起放进有弘乐书院徽记的信封。 都忙完了,她转头发现梅若初还没走,便问他是不是有话说? 梅若初点点头,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两人便离开了堂屋附近,去了院子的角落。 沈翠还真不知道他要说什么,虽说能看到他的心情值,但梅若初被早些时候的坎坷练就出了一颗强心脏,之前差点丧命在马蹄下,心情值都不带跌的。 所以沈翠也不做什么猜测,就只等他自己开口。 “您说,我要不要再晚一届考院试?”说完,他白净的脸上泛起红晕。 其实回村的时候,他是真有些不好意思,幸好卫奚主动逗了个趣儿,活跃了气氛。 相处这么久,梅若初知道卫奚不是爱耍贫嘴的性子,大抵是真发现了他内心的赧然,故意为之。 可他越是这般,梅若初心里越是过意不去——他确实寒窗苦读多年,有些才学在身上,但光凭他自己,怎么可能这么顺利地参加府试,又这么顺利地发挥出真实水平呢? 他心里知道,还是多亏了沈翠给他做的那些东西,帮他转了运。 他背靠翠微转了运,但转头却把人家的正经学生压在了第二名……后头三人更要一起下场院试,不是他狂妄托大,而是真要像府试这般顺利,很有可能,他又要压卫恕卫奚一头。 左右他也晚考了好些年了,再晚一点也无妨。 中间空出来的时间,他则可以真正担起助教的职责,尽心帮助劳不语教导穆二胖,算是他回报的一点心意。 这些他也不用细说,沈翠稍微一想就能知道。 当然说这些,沈翠肯定不会同意,所以梅若初换了个解释,接着道:“我是想着我若考过了院考,也像这次发挥的不错,那按规矩就能进府学读书。到时候在那处,离了翠微,离了您……我怕不是又要变成从前的倒霉蛋?所以到时候我不能去。而府学入学的资格那般宝贵,我却白占一个名额,挡了别人进学的路。”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沈翠的脸色,“今年的乡试我本也不参加,等到下一届乡试,我能下场了。我就直接先院试、再去参加乡试,也就不用占那么个府学的名额了。”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92节 科举上头的细节,沈翠还知道的不如他多,毕竟这本科举文是个架空的朝代,科举体系虽然完善,却并不属于历史上任何一个确切知道的朝代,更像是杂糅在一起,原书作者另外编纂的。 被他这么三言两语一绕,沈翠还真有些懵,她就说:“你就先还准备着,我且得想想。” 等他走了,转头沈翠找机会把卫恕喊过来,问问他府学是不是有占名额这么个说法。 卫恕给他详细解释了一通,院考分为岁试和科试。岁试呢,就是大家通称的童生考秀才。通过之后,就算是‘进学’了,也就是成为朝廷公家的学生,能进入县学或者府学。其中按照等级划分,又可分为享有朝廷补贴的廪生、增广者增生、附于诸生之末的附生。其中廪生、增生人数皆有定额。 梅若初这个水平,卫恕觉得他只要不像前头那般倒霉,考个一等廪生问题不大。 但他若不去府学,则也确实可惜。本朝只给入府学县学的廪生发放钱粮补助,而且一般也没有人放着入府学这样的好机会不去的——府学设教授一人,训导四人,个个都是博古通今、学识渊博之辈。 更别说还有机会接触提督学政那样的人物,有机会结交各种才学上乘的同窗,为来日积攒人脉……随便拿出一样,都是十分宝贵的资源。 而且前头说过,岁试之后还有个科试。通过岁科二试,才真正有了考乡试的资格。 这两场都是提督学政主持,不去府学进学,如何能掌握第一手资料? 他好一通科普,沈翠脑子越发懵了,半晌后才消化道:“所以,若初说的没错,若他考上了廪生而不入府学,那边又有定额,等于他白占了一个可以领补贴的宝贵名额,对吧?” 卫恕点头,然后沈翠又接着自顾自道:“所以解决办法就是,他考他的,考上之后也进府学。但又不用和翠微分开……唔,好像问题也不大。” 早先书院升级的时候,系统就已经开放变更书院位置这个功能了。 真要不想分开,她把翠微挪到府城就是了。 但眼下还不是提这个事儿的时机,一来现在都是想当然的情况,梅若初和卫恕、卫奚还未真的考过院试。二来,穆二胖还有半年要参加第一场县试。 最好的结果就是,前头三人都考过院试、进了府学,而穆二胖明年又考过了县试,没有再需要回县城的原因,再来确定搬书院的时间。 若真的确定要搬,则还要在府城选址,并且和沈家通告一声,征得娘家人的同意。 另外当时劳不语说好三年免费教学,三年之期眼看着只剩半年了,半年后劳不语是跟着他们一道走,还是有别的打算,还得问问他的意愿。 要忙的事儿且多着呢,短时间内并不能给出定论,总之还是先看院试的结果。 至于梅若初那所谓不能参加院试的说法,当然也让沈翠驳回了,她没解释什么,就转头看向卫恕和卫奚,说:“若初不想下场诶。” 梅若初真正的用意,沈翠能猜到,卫恕和卫奚当然也能猜到。 他们兄弟听到这个能坐得住?一个二个都说不许。 “输给梅兄我心服口服,输给旁人,我可不愿。” “就是,梅兄不参加,这考院试案首的压力不就到我们身上了?” 兄弟俩把梅若初往中间一夹,不得他一句准话,就不放人。 劳不语有些害臊地在旁边小声补充道:“我师兄前头教出个‘小三元’,其实我到现在还眼红的很。若初虽是弘乐的学生,但却是在我们书院游学期间,考出了好成绩,真要连中个‘小二元’,那才是真为我这老脸增光!” 穆二胖夸张的‘哎呦’一声,“先生现在眼光高咯,非‘案首’才能给增光。这可如何是好?下届科考可只我一人,压力来到我这边啦!” 一阵笑闹,梅若初只得投降,再不提自己后头不下场这件事。 第一百零三章 院试的报名和作保等手续与府试县试差不多,由学政亲临,在省内各府轮流举行,童生按着户籍就近参加。 所以它其实并没有确切的时间,毕竟这个‘轮流’的先后顺序决定了每个府城的考试时间。 但大概范围就在六七月份,在八月乡试秋闱之前结束。 今年卫恕打听到了确切的消息,确定了府城的考试时间在七月,还有三个月左右的备考时间,并不算特别紧迫。 沈翠有心也让他们在翠微多留一留,毕竟算上书院里的时间增益,能让应考的三个少年多出将近一倍的时间温书。所以原计划是让他们跟前头一样,等快开考的时候再过去。左右卫家人已经对府城十分熟悉,而且卫恕也常租下了一个小院,并不需要提前过去适应。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 前头府试成绩出来后,沈翠就没藏着这个好消息,进城去和沈家人分享了。 这二年,沈大已经从小管事升为了一间店铺掌柜,沈二也从厨房里的二把手升了一把手。 两人的升迁不只是月钱提高一倍,让沈家的日子越发好过,同时也代表他们的人脉更上一层楼。 二月县试之后,那些说翠微占青竹便宜、才走了狗屎运,出了一个县案首的传言经过时间发酵,传的越发厉害,甚至还有人打听到了翠微的山长是个妇人,越发看不上翠微……沈大沈二都在上工的地方听到了一些。 兄弟俩气的不成,这事儿他们没敢告诉郑氏,怕郑氏知道干着急,兄弟俩商量之后,让为人稳妥的李氏过来问了一趟。 沈翠让他们别担心,说府试之后,自家学生考出了好成绩,就能让那传言不攻自破。 所以府试成绩出来后,沈翠便回了一趟茶壶巷报喜。 不用她多示意什么,沈大和沈二自然帮着她宣传了一番。 这下子是再没人信前头那些传言,但没想到宣传的结果好过了头,翠微书院在县城里扬了名——一个成立两年,拢共只有四个常驻学生的书院,三个学生已经有了童生功名在身上,且这三人县试、府试的成绩还都好的吓人。 这样的书院甭管成立年限多短、设施多简陋、地处多偏僻,只论成绩,就成了时人趋之若鹜的对象。 于是很快,有心人开始打听翠微书院的确切地址了。 沈翠这边是要开时间增益的,不能有外人打扰,也几乎确实没外人过来,所以这个增益一直用的十分顺手,书院大门也日常敞开。 但扬名之后,寻来的人可就多了去了。 有些人还好些,到了门口知道敲门,有些人则不带一点礼数,见门敞开就直接进,导致时间增益直接失效。 后头沈翠就日常把大门关着,但后果就是三不五时有人过来拍门。 他们也不是存了什么坏心,就是自家有准备入学的孩子,想来考察一下翠微的实况,然后打听一下翠微收不收人。 沈翠最近没有再升级书院的打算,四个学生的名额满满当当的,自然都是回绝。 但人家既特地上了门,她少不得应酬一会儿。 应酬的时候她可做不到聚精会神,专注值会随着时间推移而下跌。而且起来开门应酬的次数多了,吵吵嚷嚷的,沈翠和书院里其他人的心情值也受到影响。 整个五月,时间增益起效的时间还不到一半。 沈翠不胜其烦,在门口竖起了‘生人勿进’的木牌,还张贴了暂时并不准备扩招生源的告示,依旧没阻断那些人的热情——经过这段时间,已不只是城里人知道翠微书院了,村里人看到那么些城里人慕名而来,少不得打听一下他们干什么来了? 一打听之下,才知道原来自家村里的书院这么厉害,光童生老爷就有三个! 那些慕名而来的城里人说完自己知道的,当然同样也会和村里人打听一些别的,来个信息互换。 这一问才知道,三年前那个‘小三元’,人虽然是青竹的学生,但却是穆家的儿子! 村里有些人也是碎嘴子,光说这个还不算完,还得扯两句旁的,说沈翠,也就是翠微的山长,从前可是个蛮横无理的主儿,亲儿子也看着痴痴傻傻的,反正母子俩都是让人看不上的货色。 也不知道哪天起,母子俩也都变了个人,一个知书达理,性子和善,开设了翠微,另一个更是翠微的第一个学生,保不齐来年也要成为童生老爷了! 童生在普通人中也是备受尊重的,甚至在偏远一些的村子里,直接开私塾收学生,入学的名额那都得抢破头。 到了翠微这儿,人人是童生,这功名好像是不要钱的一样! 前头卫恕和卫家父母说起翠微的与众不同,顺利得出翠微所在的旧宅是个风水宝地的结论。 这种猜想他们会有,旁人自然也会有。 也不知道怎么的,反正翠微这边就成了远近闻名的风水宝地,人杰地灵。 甚至还有人传,这边的一花一木、一块石头一块砖,都带着灵气儿呢! 这话有些人不信的,但架不住好多人连字儿都不认识,就爱听这种神神道道的小道消息。 而且左右只是过来逛逛,蹭到所谓的灵气就是赚到,蹭不到就拉倒,又不亏什么。 村里人都和沈翠、周氏有些交情,有些老人还倚老卖老,说看着沈翠长大的,更不拿自己当外人,一会儿是领着别的村的亲朋好友过来瞧瞧,一会儿是受了什么七拐八拐亲戚的托付,来问招不招生的——至于那个张贴的暂不招生的告示,人家根本不识字,不顶用! 沈翠客客气气地解释了说自家暂时不招生的事儿,遇到的反应也是各不相同。 大多数人知道不招生也就不多问什么了,有些人牛皮糖似的,自卖自夸道:“我亲戚家的孩子那聪明劲儿,真是没话说。你好歹见见人,考校考校……”然后锲而不舍地领着孩子往翠微跑。 更有些混不吝的,直接就道:“都是一个村里的,有啥招不招的?让我家孩子过来旁听一下又咋了?你小时候还在我家吃过一口饭呢!” 其实按着沈翠的性子,遇上那些磨人歪缠、不讲道理的,她根本不想给好脸,甚至有些极品,让她恨不能直接打出去。 但没办法,有些事儿一牵扯到人情世故就变的非常麻烦,而且时下读书人要名誉,她作为书院之长,代表的不仅是她自己,便只能强压着脾气。 后来甚至连村里那个已经糊涂了老阿婆都被牵连进来——旁人不知道从哪里听说,她跟周氏交情好,就哄着她把人往翠微这边带。 对她老人家是真轻不得重不得的,而且还不大说得通道理。都说老小孩老小孩的,应付这阿婆一个,比沈翠教养四个崽崽累上一百倍! 自家书院这清幽地方俨然成了后世那种网红打卡点。 这下子前头那个说容后再议的搬书院计划,正式提上了日程——眼下他们三个还只是童生呢,回头等院考过后,翠微一口气出了三个秀才,怕是更要门庭若市! 沈翠先跟劳不语商量,劳不语举前头说是教学三年嘛,但若不是沈翠提醒,他压根就忘记这回事儿了。 “反正我不走,书院到哪儿我就到哪儿。书院的一切安排,也都听山长的!” 征得他的同意,沈翠当天就抽空回了沈家一趟。 刚一见面,郑氏看着她就道:“你脸色这么这样?不知道的还当是你亲自下场考试呢!你眼瞅着快三十了,怎么还不让人省心?” 郑氏埋怨归埋怨,但眼睛里是实打实的心疼。 让沈翠进屋之后,郑氏开了箱笼,拿了一匣子点心出来给她。 “前头你二哥的东家给的,一共两盒,一盒他们两房分了,另一个孝敬我们二老的。我们没舍得吃,本想抽空送去给二胖的。” 沈家人都去上工了,茶壶巷这边反倒比书院那边清静,沈翠觉得好受了一些,脱鞋上炕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恹恹地应道:“那我拿回去给二胖吧。” “也别拿来拿去了,你就在这儿吃了。我记得你也爱吃这种精细点心。”郑氏直接把点心匣子上的封条拆了,打开拿了一块递她手里。 在人前,沈翠是书院之长,所有人遇到拿不准的事务都会询问请教她。 久而久之,沈翠也承担起了这份责任,像这次遇上好些个无理搅三分的混账,她是真的觉得烦躁,但也没向其他人透露半点。少年们问起,她也让他们别操心,说自己能处理好。 但对着郑氏也不知道怎么了,她就不想装了。香香软软的牛乳糕下肚,沈翠有些气呼呼地说:“娘,我在村里可能待不下去了。” 郑氏刚还笑呵呵的,听到这个眉毛一竖,“谁为难你了?” 她这架势看着像要去和人拼命,沈翠赶紧说也不是为难,“就是来看热闹的、来观光的、来问招不招生的,甚至还有人想在半夜偷摘我们书院牌匾拿去卖钱的……我想换个地方办书院。” “原是这个。”郑氏放下心来,“那些人就是看咱家书院根基浅,又看主事儿的是你一个妇道人家,以为咱们好欺负呢!不然怎么不见他们去青竹书院那种地方撒泼?你不发作也是对的,真发作出来,那些人又该传咱家刚出了几个童生就张狂起来了,对孩子们的名声不好……不过其实村里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从前也只占了清幽一样好处而已。眼下那份清幽都没了,也没留在那里的必要。你想去哪里?” 沈翠就把自己之前的计划和郑氏说了,“卫恕他们和二胖处成了亲兄弟,都不想分开。而且二胖明年考过县试之后,后头府试、院试就都在府城了。” 听说她直接想去府城办书院了。 其实郑氏私心里还是希望沈翠把书院挪到县城里,这样离他们二老近。 就算白日里二胖要读书,他们不好打扰,但时不时可以过来吃顿饭嘛。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93节 去了府城,那一来一回就要好几日工夫,她和沈老爷子还有一家子要照顾,往常去村里还成,去府城就……相聚的时间就真的屈指可数。 她沉吟不语,沈翠也在静静等待答案。到底是占了人家亲闺女的身子,而且沈翠也确实把郑氏当成自家长辈敬重,还得听她的意见。 半晌后,郑氏道:“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卫家兄弟他们考县案首,咱们二胖也不比他们差,明年肯定能考上!他明年才十三呐,放他一个人在外头,谁能放心?你肯定要跟过去的。眼下你们若只是搬到县城,等于后头还得再折腾一次,索性直接去府城!” 说完她又担忧道:“府城我也没去过,在那处开书院得多少钱?” 说完不等沈翠回答,郑氏就焦急地起身去开箱笼翻找银钱匣子。 沈翠忙拦道:“娘别急,我这几年都攒着钱的,身边不说多,几十两还是拿得出的。而且其实我只需要租赁一个不比旧宅小的院子就成。” 郑氏听了这话没再焦急地翻找什么了,却是站在箱笼前头没动,沈翠下炕去拉着她转过来,发现向来要强的郑氏已经红了眼睛。 沈翠拿着帕子给她拭眼睛,“您要不愿意……那我就只把书院先搬进城里?” 郑氏拿了帕子自己把眼睛飞快一擦,用跟平时一样的语气恶狠狠道:“别跟老娘说这些,前头还想着你这丫头除了混吃等死,任事不会。眼下你也真的大了,自己能立起来了。就只管好好弄你的书院,把咱们二胖和其他孩子培养成才,其他的事儿不用你操心。等二胖往后当了官,可要把我和你爹接到身边享福的!到时候团聚的日子多得是!” 沈翠心里的难受被抚平,最后郑氏还是强塞了给她十两银子,说这不是沈大沈二孝敬的,是她进城之后,沈老爷子和她打零工攒下的,爱给谁就给谁,让她放心收下。 回村之前,沈翠在城里花了点钱买了些礼物,转头去拜访了里长。 里长在村里还是十分有威信的,由他出面,暂时算是遏制了村里的歪风邪气,让沈翠这边能日常打开时间增益了。 但至于为何说暂时呢?沈翠前头打听过了,里长家有个儿子,是个老童生了,考了十来年还未考上秀才,今年也要参加院试。 她前头一直没来拜托里长帮忙,就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欠了这份人情,回头若是里长儿子没考上秀才,怕是里长就要拿这份人情来说事儿了。 但眼下已经决定要搬走了,就也不怕后头这里长来运作什么。 第一百零四章 既准备院试后就要把书院挪到府城,沈翠回书院后,就和大家宣布了这个消息,而后准备去府城考察一番。 好在这也不麻烦,卫恕他们本来就快要去府城备考了,搭卫家的顺风车就行,而卫恕也说他常租的那个小院也住的开,不用另外再准备什么。 就是书院日常有点难办——书院日常别人都可以不参与,她这山长和穆二胖这不可更替的1号培养对象都必须参与的。 日常是每天都会发布的,于是沈翠也只好让穆二胖跟着她一道去,正好胖儿子最近用功的过分,二下巴都瘦没了,正好带他出去散散。 那书院里就只剩下劳不语了,他一个人待着也没事儿做,干脆就一起去考察选址,路上他也能接着给穆二胖讲课。 至于周氏,她本来说自己留下来看家的,但沈翠没让,她后头就要跟着穆云川上京了,最远却只去过县城,眼下正是给她拓宽眼界的好时机。 而且周氏可以和她住一个屋,她为人也麻利知趣儿,多带她一个根本不麻烦。 劝服她的说法也很简单,沈翠只略有些苦恼地同她道:“不算赶路的时间,我们要留到阿恕小奚他们考完,看完放榜回来的,这怎么也要一旬多的工夫了。已经借住在卫家租赁的宅子里,也不好让人家的下人还日日负责我们这么些人的吃喝。还有书院里头一些日常能用的东西,虽不是一次性全带走,但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怎么也要收拾一些,省的到了府城,还得另花银钱去买。他们都是男儿,心思也不够细腻,只等着我一个人去想……” 一听有用得着自己的地方,周氏也不推辞什么了,说都交给她来办,转头就收拾东西去了。 院试十分重要,难度也是大大提高,卫恕他们本来还有些紧张,这下子书院上下全都去往府城了,氛围反倒轻松起来。 早先时候,卫家父母让给沈翠送礼,从京中特地弄了辆巨大的马车,装货都绰绰有余,也就别提运载这么几个人了。 卫恕让下人把里头收拾了一番,六月末,一行人从村里出发直接去往府城。 赶路途中,卫恕道:“寒山还没去过府城吧,我租的那院子附近不远就有条小吃街,有家蟹粉汤包卖的很好,每日都大排长龙。每次我都是让小厮代买,回来后总是有些发凉,没那么好滋味了。这次咱们人都齐全,一起排队去。” 卫奚搭腔,“我记得城里好像有家挺有名的书局,说是什么孤本残本都能在那里买到的,正好咱们一道逛逛去。” 梅若初道:“我前头从弘乐来翠微的时候,听说那边还有不少名胜古迹,回头咱们看书看乏了,也能去爬爬山。” 听他们说完,长到这么大还没出过远门的穆二胖眼睛都亮了。 搁别家书院,院试这样的大考前,学生只想着吃喝玩乐的,肯定得惹来训斥。 但沈翠觉得努力得平摊到每天的日常中,如自家这几个少年,平时一个赛一个的用功,考前临时抱佛脚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更别说他们心里有分寸的很,热火朝天地聊完一阵玩乐,都很自觉地又拿出书来看,讨论的内容也变成了书本上的内容。 沈翠所以并不管他们,兀自做着针线活。 后头等到了天色发黯的时候,卫家的下人安排着住店安歇。 沈翠跟着要去付账的,卫恕没让,他给沈翠捋了捋,说:“我和小奚本来就要一人一间上等房,现下依旧是两间,一间我们住着的大通铺,一间普通房您和嫂夫人住着,算下来比前头还省了银钱呢!” 沈翠一阵好笑,也懒得同他争,只另外跟掌柜要了一桌菜肴,付掉了打尖那部分的银钱。 等用过了饭,少年们回屋去温书了,沈翠就拉着周氏赶在宵禁之前在附近逛了逛。 他们路过的地方也是个县城,但比水云村旁的永宁县繁华不少。 百姓们的穿着则也不大相同,款式更多,料子也更好,比永宁县的百姓更时兴一些。 出去逛了两刻钟,周氏就记住了不少从前没看过的衣服款式,回来后也开始写写画画。 转头歇下后,第二日一行人再出发,依旧是白日赶路,晚上休息。 如此过去三日,第四天一大早,一行人抵达了青州府。 府城的规模可比县城大多了,光是一个城门,就能容下数十人同时通行,十分恢弘大气。 进城之后,青砖铺就的道路更是平坦开阔,路上行人络绎不绝,各种建筑鳞次栉比,各色酒幡旌旗迎风招展…… 别说穆二胖和周氏这样没出过远门的了,连沈翠这现代人都看的眼花缭乱的。 马车进城之后行驶了大概三刻钟,就到达了卫恕租赁的小院子。 那个‘小’其实是对卫恕而言的,但其实是个方方正正的一进大院子,配着耳房、厢房和后罩房那些的,比书院旧宅大不少。 所以也难怪卫恕打下包票,说住得下。 虽然是卫恕租的院子,但具体安排,他说都听沈翠的。 耳房留给下人住,堂屋当然还是当课室,把其他屋子里的桌子都拼过来当书桌,至于怎么住……府城这边不砌炕,都是睡床,便不好让孩子们都住一个屋了。沈翠就让卫恕和卫奚住正房,梅若初和穆二胖住、劳不语住另一间厢房,而沈翠和周氏就去住后罩房。 后罩房采光差一些,隔音也不算好,但她们俩也不需要用功读书,影响并不很大。 这边日常都是卫家下人负责卫生,并不需要另外再打扫,算是拎包入住,所以安排好之后,大家就各自去安置行李。 简单收拾完了,少年们又聚在了堂屋,开始温书,并没有像前头他们路上商量好的,说一进城就要吃喝玩乐。 在这里开不了时间增益,沈翠也不用日日在书院待着,就到处熟悉了一下情况。 像卫奚租赁的这个院子所在的文昌街,属于府城的中心地带,去哪儿都四通八达,方便的很,附近邻居也都是城中富户或者备考的读书人,并不是贩夫走卒之辈,日常也算清静。 但好地段附带的,那就是昂贵的价格。 这院子一个月的租金就在八两银子左右,若是遇上府试、院试那会儿临时来租,则还要翻倍,完全超出了沈翠的预算。 卫恕他们虽然来过府城几趟,但都是过来应考的,除了这一带,他们还真不知道其余地方。 不过这也不用他们操心,沈翠麻烦卫家的下人分散出去打听了一下,打听到了一家颇有名望的、童叟无欺的牙行。 牙行也就是时下的中介了,眼下做这行的基本都是扎根在此多年的本地人,他们的门道可比他们这群外地人多。 沈翠的要求呢,说多也不多,说少也不少,并不需要宅子多新多宽敞、家具多齐全,但要离府学近,方便少年们下学回来住的,路上所用的时间最好控制在两三刻钟,而且要安静,不能在商业街附近人来人往的。最后的预算呢,则是五两银子封顶,越低越好。 府学自然也是在城里的好地段,五两银子要在府学附近租个环境清幽、够容纳好几口人的院子,还真有些不要蛰摸。 但好在那牙人并不嫌她事儿多,就说回去寻摸寻摸,寻摸到了再来给她传信。 又是五日,沈翠这边还没得到回信,院试开考了。 第一百零五章 院试之前,卫奚的体质补上来了,梅若初也把她新做好的东西穿戴在了身上。 他们除了衣物只能再带些干粮。 干粮一般就是炒米炒面粉这样的东西,馒头、饼子那种东西都是需要掰开揉成碎渣检查的,带了也吃不成。 沈翠还是跟之前一样,抢着帮他们准备了干粮——系统里也有卖的,模样十分普通,虽然没带什么增益,但味道会更好些,能让他们吃的舒心一些。 另外就是此时已到入夏,不止天气炎热,蚊虫也开始肆虐。 在家时,卫家下人都会熏艾,挂蚊帐,倒是无甚,但考场那边就难说了,前头他们考府试,卫奚分到了离水井比较近的考位,就让蚊子叮咬得厉害。 沈翠在系统里给他们一人买了一个驱蚊手环,看着就像是最普通的红绳,但反正是高科技产物,系统说一条就可以管一个夏天,只要10购物点,也算是物美价廉了。 最后就是暑热的问题,沈翠在系统里挑挑拣拣,选到了一个平安扣样式的小东西,材质似玉非玉,呈现乳白色,但又没有白玉那么温润,看着更普通一些。 系统说是他们那个星球上的一种石头,能降温的。 还是10购物点一个,效果就挺一般了,佩戴之后大概能让人周边的温度比旁处降个一二度,效果聊胜于无。 沈翠也按人头买了,正好串在前头那个红绳上,让少年们系在手腕上。 还别说,都是白皙清秀、清清爽爽的少年郎,手腕上佩一点红,既好看又透着喜气。 他们都有了,沈翠也不能亏着亲儿子,也给穆二胖配了一条,不过他没舍得戴,说等来年下场之前再戴。沈翠就给他收进了系统仓库里。 院试当天,除了周氏外,沈翠和穆二胖、劳不语一起去了送考。 因为路途十分近,马车都没用上,大家天不亮起了身,吃了顿顶饿的早饭,简单收拾了一番就出发了。 院试的流程对已经考过县试和府试的童生来说,并不陌生。 最不同的,大概就是学政亲自到考场外点名。 学政都是从翰林院里出来的,通身的清贵气度则又和其他官员不大相同。 一众学子看着他的时候,更多的不是畏惧,而是孺慕和向往。 沈翠他们目送三个少年去排队点名。 后头自然还要经过搜身,卫恕和卫奚都没出什么意外,梅若初则是幸运值直接跌了一半,只剩下40点,搜身的时候他把衣物一脱,立刻引起了军士的注意——这大夏天旁人都是能少穿一件就少穿一件,就他里三层外三层的,恨不能把自己裹成个粽子,所以几个军士把他带到另一边,当贼似的严格盘查了好几遍,但查不出来他意图作弊或者夹带小抄的,还特地出来跟学政禀报了一声。 要搁旁人,考前压力已经够大了,经过这么一顿磋磨,心态可能就直接崩了。 但梅若初有颗强心脏,依旧处变不惊。 那学政倒没说什么,只先问了被反复搜身的梅若初的反应,听说他并不像心有有鬼的模样,便笑道:“天下这能人异士有点怪癖很正常,既查过没问题就放行吧。” 学政说完,梅若初也把检查过后没有问题的衣物穿戴回去,幸运值回升,那军士这才没有揪着他不放。 点名和搜身结束后,考生依次入了考场,考场前升炮封门。 沈翠也打开了光幕,观察着他们的q版小人,看他们无惊无险地到了考位,也没招呼穆二胖和劳不语归家,而是在附近阴凉处,寻了茶摊坐着。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94节 因为院试和府试又不同,院试分为正试、复试两场。 第一天这正试,考八股文与试帖诗。等考生就位之后,学政会在大堂上亲自写试题,写完后让文书用二尺高一尺宽的纸写成大字,再贴在木牌上面,而后文书举着木牌在考场里逛一圈,让考生看,考生看到后将题目抄下立即作文写诗。 午后申时之前,也就是下午三点前就要交卷。交卷之后,学政会联合五百里开外的书院山长或幕友来一起评卷。 第一场就要先刷掉一半人。刷完之后,剩下的一半人才能参加第二场。 所以卫恕他们今天并不用在里头过夜,当天下午就能出来。也就是等上半日的工夫而已。 附近送考的家长大多也没有离开,都在附近等待着。 沈翠能看到少年们的动向倒是不着急,但是今遭的事情也给她提了个醒儿——前头梅若初参加府试,是进场之后才开始掉幸运值。院试他搜身前就掉了。 别看只差了一会儿工夫,其实要紧的很。 后头的乡试,那得掉50点幸运值。如果沈翠那会儿还没把女红升到3级,把他的基础80点幸运值往上刷,梅若初衣物一除,那就只剩30点了。 40点幸运值都让军士把他当贼似的来回盘查,甚至惊动了学政,若只剩30点怕是不知道又要遭受什么倒霉事儿……可能真像前头似的,没进考场就让人赶出来。 但所幸中间间隔了三年时间,2级女红升上3级,需要做1000次针线,如今还差900次,只要她这三年里不懈怠,不论是把女红升级,亦或是攒攒购物点,给他买个能接着提高幸运值的贵价货,还是能处理的。 后头到了申时之前,龙门就开了,一众考生先后从里头出了来。 别看只靠了大半日,院试题目比前头艰深且正值酷暑,不少人出来时都面色惨白、脚步虚浮。 等候在外头的家长争先恐后地迎上去。 沈翠他们从茶摊过了来,倒是没有忙着挤上前,只找了个显眼的位置站在外圈。 很快卫恕、卫奚、梅若初先后从里头出了来,三人不论是脸上神色还是心情值都很好,显然发挥得都很不错。 接上了人,几人就离开考场,先站到阴凉处说话。 翠微的规矩还是彻底考完之前不对答案,所以他们也不提考的如何,就各自说了考后的体感,都说觉着考的还行,然后捡了些细枝末节的东西聊起来。 “今日那个举木牌的文书好像是不是摔了一跤?我好像听到响动了。” 卫奚说是啊,“好像摔的挺狠,我在另一头也听到了。就是不知道在哪里摔的。” 梅若初就摸着鼻子道:“在我跟前摔的,确实摔的……略有些难看,所以他爬起来就走……” 这话一出,卫恕和卫奚都变了脸色,“那你看试题……” “看清了的。”梅若初安抚他们道,“我视力好,一晃而过的字也能看清!” 他今遭也算是小插曲不断了,但好在并没有真的出什么大问题,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等他们出来的时候,沈翠他们在茶摊上已经简单吃过了午饭,此时沈翠就问他们要不要先吃些东西再回去? 在考场里闷了一整日,三个少年都没什么胃口,而且早上带进去的炒米确实不难吃,他们都给吃完了,就没在外头用饭,赶着回去沐浴换衣裳。 一行人刚走到小院门口,正好看到下人把日前沈翠接触过的牙人送出来。 前头五日这牙人都没传来消息,沈翠还当是自己要求太过严苛了,牙人寻不到合适的,准备等院试结束后,再放宽一些条件或者换家牙行问问的。 眼下见到他来,也就代表着事情有眉目了。 “夫人回来的凑巧,我还当今遭要白跑了一趟呢。”那牙人客气地上前打招呼,“五日工夫,我为夫人寻到了三家符合您要求的。” 离天黑的时间还早,沈翠就说跟着牙人去看房子,让其他人则还是该休息的去休息。 但穆二胖并不让她单独行动,说:“我闲了一整日,又不累,我陪娘去看。” 他要跟着,卫恕他们干脆也说反正还没回去换衣裳,再跑一趟,回头再回来收拾就成。 书院往后也是要他们天长日久地住着的,他们的意见当然也很重要,沈翠也就同意了。 卫家的车夫套好了马车,牙人坐在车辕上给他们带路。 去的第一家,离开文昌街并不很远,就是实在是很小,不说比卫恕租赁的那个小院,比水云村的旧宅还小不少。 住宿那些倒是无甚,但是堂屋太小,摆不下几张书桌,充当不了教室就不成了。 而后牙人带着他们去了第二家。第二家更远一些,地方够用了,但是实在称不上清幽——地理位置上并不算热闹,但隔壁住了屠户人家。 沈翠倒是不忌讳人家的身份,只是血腥味实在浓重,而且她想着屠户白日里出去摆摊,晚上肯定得在家收拾食材。 稍微去周围一打听,周围的邻居也说晚上是经常能听到剁肉的声音。 这也就不成了。 于是便只剩下最后一家,马车走了大概半个时辰,牙人就说到了。 下马车之后,沈翠看了一下附近繁华的街道,下意识地就觉得不太对劲——前头两家就类似后世那种中心地段的贫民区,而这街上的繁华程度也不比文昌街逊色。这样的好地方附近,大概率是不会有什么贫民区的。 不过也幸好来的人多,沈翠虽然存疑,也不怕牙人弄什么鬼,就还是跟着他走。 从街口下了马车之后,牙人擦着额头的汗水道:“刚那处夫人也瞧见了,热闹的很,您在这附近租住,回头吃喝什么的都很方便。” 说着话,牙人带着他们进了巷子。 巷子笔直也宽敞,可容五六个成人并排同行。有这么个巷子一隔,外头的喧闹声立刻减少。 又走了大概一刻钟,牙人说到了。 沈翠站在门口傻了眼,不是牙人给她找的地方太破太小,而是……太好了! 光看门楣,就比卫恕租着的那一进的小院子大不少。 牙人拿出钥匙打开门,请沈翠他们先进去看了再说话,门口不远处先是影壁,绕过影壁则是二间宽敞的后罩房,再经过垂花门、抄手游廊……一通转下来,这竟是一座三进的院落。 这样的院落,坐落在这样的位置,也因为空间够大,完全不用担心会被邻居发出的声音影响。 沈翠无奈笑道:“您莫要拿我打趣儿,这样的宅子怎么可能只要一个月五两?” 牙人说不是五两,“这里按年租,一年五十两,合计下来一个月还不到五两呢。当然了,也不瞒您,这宅子您也看到了,地方大,地段好。为何这么便宜呢?里头有桩故事。” 第一百零六章 原来这宅子是前朝一个官员的祖宅,本来住着好好的,但一次翻新之后,从地底下翻出一块怪异嶙峋的石头。上头写着‘触者即死’。 这种东西一般只会出现在墓穴里,做工的人一下子慌了神,说地底下怕是埋着…… 那户人家也信奉这些,当即被吓得胆战心惊的,转头立刻请了高僧道士来做法事。 连着好几场法事,附近其他百姓都听到了诵经声,闻到了檀香味儿。本以为已经揭过了,但后头不久,那家的家主就因为犯错被判了个斩立决。 而这宅子也被查封,其家眷也要被流放,这家的老太太听说这个消息,吓得急中风而去。 一个经历了数十年风雨、屹立不倒的家族转瞬间分崩离析,落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很快就成了府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前头那些做工的人早先因为慑于那家主的官威才不敢到处乱说怪石的事儿,那会子没了顾忌,自然添油加醋地往外一通说。 于是便衍生出了各种怪力乱神的传闻,闹得沸沸扬扬的,有人说这是那次翻新坏了风水,也有人说是这宅子下头就是有墓穴,惊动了地底下的先人,还有人想象力格外丰富,说那家人之所以前头那么风光发达,祖上就是用了禁术、秘术,弄了个什么阵法,这才把家宅建在墓穴之上,抢夺旁人的气运,后来翻新之时阵法破了,就倒大霉了。 这个说法最完善也最离奇,相信的人不少,更有人瞅准了商机,直接按着这个故事写了个话本。 那话本卖的也格外好,后头甚至还被排成了戏曲。 传到现在,都过去数十年了,却依旧是府城里人人皆知、代代相传的故事。 一直到新朝,这宅子解了封,充了公。开国皇帝把它归到其他赏赐里,一并赐给了一个青州府出身的得力武将。 本以为武将的煞气重,总不会闹出前头那种事儿了吧? 还不是,那武将没几年就告老还乡,他也是青州府出身,听着前头的传闻长大的,一开始也没敢住,只让人把宅子彻底翻新了,见并没有出什么事情才带着一众家眷住到了这处。 没过多久,这武将一到夜间就‘鬼上身’,提着大刀追砍家人,每次都砍伤家人,血溅当场,更差点闹出人命来。 后头这家人也请了高人来开设道场,折腾了许久都不顶用,便搬到了其他地方。 搬走后,这家人就销声匿迹了,再听说的时候,也不知道遇上了什么事儿,反正也是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这宅子也让他们卖出了。 经手几次,到了现在这任屋主手里,期间一直没人敢住,毕竟谁知道尝试的后果是不是家破人亡呢?这试错的成本可太高了。 左右空着也是空着,屋主就挂了个十分低廉的价格,想着若是有胆子大的人家,敢在这里住上一二年还安然无恙,那就能破了那个早已深入人心的闹鬼传闻。虽然短时间内看着好像亏了一点银钱,但只要让这宅子不再是凶宅,这宅子能托手了,那么他还是能赚不少的! 但其实这价格呢,可能在屋主看来是便宜极了,但在普通百姓眼里,一年花五十两银子租房,就是一笔很高昂的开销了。 而一下子能拿出五十两银子租赁房子的人家,也不是穷的底儿掉那种,还能真的差了地方住了?何至于来住这凶宅? 因此这宅子才成了老大难,一直没租出去。 牙人虽想促成这单生意却很老实,把那些事儿都说给了沈翠他们听。 说着话,正好有风刮过,宅子里头因为许久没人住,也无人打理,树木荒草异常繁盛,比外头的温度低上不少。 这风裹挟着凉意往人身上一吹,再听到枝叶摩擦的沙沙声,那牙人脸色白了三分,擦着冷汗道:“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我都和夫人说明了。符合您要求的地方我只找到这三处,若都不合适,也只能请您另请高明了。” 说完,牙人率先踏出了宅子的大门,表示自己在门外等候。 沈翠先和在脑子里和系统商量:【这里真有灵异事件?】 系统先回答说没有,而后接着说:【这是科举文的位面啊,宿主看过原书剧情的,怎么会有鬼?】 【我也这么觉得。不过那牙人说的倒真是有鼻子有眼的。】 【需要我搜集数据把实情告诉宿主吗?】 经过这么久相处,沈翠对系统了解得不能再了解了,要是能说,他肯定直接说了。特地询问,估计又是要跟她要购物点,支付他消耗能量的费用。 所以沈翠立刻说不用,【我自己猜,你别告诉我。最开始那个官员,怕是得罪了什么人,故意把这石头埋到他家祖宅里,或许是为了诅咒他,或许是为了后头把他牵连进什么事情里,埋下伏笔,亦或只是为了扰乱他的心神……而那个开国将军,大概是功高震主或者犯了什么忌讳,所以功成之后立刻急流勇退。那个所谓半夜鬼上身,可能是梦游症?我上辈子看过资料,说心理压力大、或者受过心理创伤的人容易得这个病。这种高门大户的秘辛本该藏着掖着,传到满城皆知,大概是那家人刻意为之,想借此躲过什么。总之是没躲过的,一家子就也没落到什么好下场。】 系统没吭声了,沈翠就知道自己猜的差不离。 她还看了一下几个少年的幸运值——嗯,并没有降低。所以这里并没有影响气运的东西。 不过她对这宅子满意也不顶用,如果少年们怕这个,则还要另当别论。 她用询问的目光看向众人,穆二胖率先开口道:“娘别看我,我虽最小,但我不怕。早先时候让夫子吓唬过一场,最后哪儿来的什么鬼?只是师弟而已。” 提到前头那桩乌龙,卫奚就止不住笑,“我也不怕。我不信奉这个。” 卫恕则更不怕了说:“地方大才好呢,我看这宅子里还有马厩,回头使人把我家养的马弄几匹来。往后闲暇时分,我还能教大家骑马。” 最后轮到梅若初,他不以为意地自嘲笑道:“我就更无所谓了,真要有鬼,沾上我,倒霉的指不定是谁呢。” 最后只剩下劳不语了,这厮别看年纪最大,却是胆子最小的那个。 但身为女子的沈翠不怕,学生们也都先后表态了,他再说怕则面子上过不去,嗫喏了几下道:“那我晚上不要一个人住。” 这就是全票通过了,周氏虽没跟来,但她后头要跟着穆云川去京城,在这也待不了多久,且她虽然看着瘦弱,但能孤身一人带大弟弟,骨子里是坚韧勇敢的性情,也不是会惧怕这些的。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95节 沈翠就出去和牙人说了自己对这宅子挺满意的,接着询问后头的事项。 牙人倒没想到这桩生意还真能谈成,愣过半晌后道:“后头就是写个契书,三方签字画押。我回去后通知屋主一声,等那边方便的时候,咱们就当面定契。” 这流程倒是和后世找中介公司租房子差不离,沈翠点头表示知道了,看天色不早,一行人就坐上马车回小院去了,众人沐浴洗漱后各做自己的事不提。 这次牙人的动作比前头快不少,隔天他已经使人过来说了定契的时间,还挺正好,就是院试第二场开考那天。 毫无疑问的,卫恕、卫奚和梅若初三人都没被第一场刷下去,顺利进入了复试。 不过也不碍事,反正沈翠只是天亮时分送考,中午去弄完契书,傍晚再去接人,正正好。 复试的流程和正试并无什么不同,这个位面的法则也并没有再弄什么鬼——前头正试已经让梅若初掉了40点幸运值,复试的时候,只让他象征性地掉了5点。 搜身的时候,他衣物除尽,那35点幸运值让他再次遇上了前两日把他当贼看的军士。 那军士还是觉得他行为举止不像正常人,卯足了劲儿非要在他身上查出点什么,衣物除尽,仔细搜了还不算,看腰带十分厚实,针脚歪七扭八,十分扎眼……就用佩刀把他的腰带都割开了。 系统出品的东西虽然质量比这个位面的布料牢固,但也禁不住这么割。 腰带分崩成了破布条儿,增益效果当然也就没了。 但好在沈翠给他做的衣衫那些也都是能增加幸运值的,那军士也没丧心病狂到要把他衣衫都弄坏的地步——那就不是盘查搜身了,是刻意折辱人了。 最后梅若初是带着60点幸运值进的考场,将将稳在了及格线。 第一百零七章 搜身的时候,沈翠当然不好打开光幕看他们的小人。 但幸运值的变化,她还是看在眼里。 唯一让她觉得庆幸的是,梅若初心情值依旧十分稳定。 后头礼炮封门了,沈翠算着时间打开光幕一瞧,见他们三人都已经稳当地坐到了考位上,她也松了口气。 后头快到了和屋主那边约定的时间,沈翠就按着原计划去牙行。 出门在外,穆二胖还是不让她单独行动,早就说好陪她一道去的。 沈翠到底也有些放心不下梅若初,就让劳不语不用跟着,留在茶摊上支应着。 早上过来的时候,卫恕知道她今日要忙,特地让车夫套了车过来。 不过此时突然变了天,闷热的不行,而马车在路边停了一上午,坐进去跟蒸笼没两样。左右牙行距离考场也就一刻多钟的脚程,沈翠便决定腿儿着去。 穆二胖让她等等,然后飞快地上了马车,拿出一把纸伞。 “我特地给娘带的。日头大,我给娘打伞。”穆二胖十分乖觉地道。 到了这会儿,沈翠才恍然地发现穆二胖只比自己矮上一点点了。 其实也是,还有几个月就是他十三岁生辰了。这个年岁的孩子长得最快。 母子俩肩并肩往牙行去,后头沈翠看他一直举着伞,就自己来打会儿。毕竟两人个子还是差着一些的,沈翠来打能更省力。 穆二胖没让,只把脸往旁边探了探,说:“我来打,娘别抢我的,你给我擦擦汗就成。” 这不出来还不觉得,一出来,从前那个事事都指着她的胖儿子越来越有大人样儿了。 沈翠心头柔软,也没没同他抢,好笑地拿帕子给他擦了擦汗。 酷暑正午时分,路上行人本就不多,一直到一刻多钟后,母子俩走到牙行附近了,才遇上了一辆马车。 听到身后传来马蹄声,不等对方的车夫出声示意,穆二胖就拉着沈翠到了一边,让出了路,顺带还把两人的身位掉了个个儿——他走在外头,让沈翠走在里头。 那马车从他们跟前经过,最后也停在了牙行前,有侍女先跳下车来,指挥车夫将车再往边上停停,而后又是让人拿冰盆下来,又是使人搬脚蹬、撑伞的,阵仗颇有些大。 穆二胖见了,转头看到沈翠一额头的汗,就道:“早知道咱们也买点冰,这样咱们也可以借用卫大哥家的马车,娘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沈翠好笑,“走几步路过来签个契而已,哪里就辛苦了?” 穆二胖道:“我知道娘是为了省钱,毕竟要花五十两银子租房,便得从其他地方俭省出来。娘且再等等,我往后必不会让你如此辛苦的。” 他还真没说错,沈翠积攒到眼下,也就存下了七八十两。加上郑氏给的那十两私房,满打满算也就不到九十两。 宅子一年的租金就耗去了她泰半的存银。 所以今日考场附近其实也有卖冰的,但她没舍得买。 胖儿子一脸的郑重,沈翠也不发笑了,“行,我知道,等你来日出息了,娘就在家翘脚当闲人,莫说大热天出来,油瓶倒了我都不扶!” 她玩笑说的,穆二胖一脸赞同,“我也给娘配几个丫鬟,本就不用你扶什么油瓶。” 母子俩说着话就进了牙行。反倒比坐马车的那户人家先到。 牙行是上下两层楼,下层是一整个大堂,用来接待客人,二楼则是一个个厢房,用来商量事情和签订契约的。 牙人早就在等着他们了,见他们母子过来了,立刻上前打招呼,“夫人和公子热坏了吧?快里头坐。” 沈翠和穆二胖被牙人迎上二楼,进了阴凉处,他们不约而同,舒服地喟叹了一声。 后头牙人还给上了高沫茶,而后歉然地解释道:“照理说一般不会选暑热这么严重的时间让您特地跑一趟,但屋主那边贵人事儿忙,也就眼下这会儿得闲。” 沈翠点头表示理解。 她前头已经和牙人打听过了,屋主姓崔,崔家在府城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 来府城的路上,卫奚提过的在文昌街附近,城里颇负盛名的书局就是她家的。 牙人给的信息不多,只有这么一点,大概是觉得点出崔家之后,便足以让沈翠他们相信对方是可靠的,其余的并不用他多费口舌。 中间间隔的这几日,沈翠也没忘了再使人去打听一下这崔家。真如牙人所说,崔家几代都在本地做生意,信誉一直十分良好。 若说有什么让人比较惊讶的,大概就是如今这崔家的家主,是个女子,唤作崔五娘。 这崔五娘自小被当成男孩儿培养,她的齿序也不是和姐妹论的,而是和她堂兄弟一起排的。 在这个时代,她一个女子能在一众堂兄弟中脱颖而出,成为崔家家主,虽其中缘由不可为外人道,但可见其有多优秀。 而那‘凶宅’就是她个人的私产,所以需要她亲自到场。 时下女子境况艰难,沈翠感同身受,对女子的包容性本就是强一些的,便只道:“无碍,左右我也无什么事,按着屋主方便的时间来就成。” 两人正说着话,那牙人的小徒弟上来了,进屋之后,他神色闪烁,把牙人请到一边,跟他耳语了几句。 那牙人听完,脸色也变得有些古怪,沈翠自然注意到了,便用目光询问他发生了何事? 那牙人就道:“也是凑巧,主家和夫人前后脚过来的,但她刚和我徒弟说,不租给您家了。我这几个小徒弟不顶事儿,啥都没问出来。但崔娘子人还未走,夫人稍等,我再去问问。” 牙人说双方前后脚过来的,沈翠就想到了那辆门口遇到的马车。 大热天地特地跑一趟,签契之前却让人放了鸽子,是人都会有些不高兴。 尤其沈翠是真对那宅子挺满意的,错过了这个村,可在没有第二间‘凶宅’让她捡便宜。 她也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而且签契不成的话,她也没必要再牙行多待,还得赶回考场那头,于是就说跟着一道下去,有话当面说开,省得牙人再两头传话。 牙行大堂门口,牙人另一个小徒弟正在和一个女子焦急地攀谈,“大热天的,您来都来了。就算不进屋歇歇,好歹也等一等我师父,他一会儿就来了。” 为首那女子看着二十五六左右,模样英气,身穿一件苏绣月华锦衫,头发并未梳成妇人发髻,梳着未出阁的姑娘才会梳的分肖髻。 沈翠猜着应当就是崔五娘了。 “没什么原因,就是不想租了。”崔五娘拿着团扇给自己扇风,额头都是细密的汗珠,显然也是热坏了,但还是道:“我知道这事儿是我不对,签契之前反悔,你去问问那位夫人要什么补偿。回头来我府上告知一声。” 沈翠人已经到了,就出声道:“我并不要什么补偿,就是想问您一声,为何临时反悔了?是不是寻到卖家或其他租户了?给我一句准话就成。” 崔五娘见了她,倒也不惊讶,想来是前头在门口时,已经透过车窗看见过她。 她面色也有一丝不自然地道:“哪里有什么别的卖家和租户?那宅子旁人躲还来不及。反正那处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你是外地人或许不知道,不止前头出过事儿,我买下这宅子后也让人去住了……总之不大好。你一个妇道人家带着儿子也不容易……别趟这浑水了。补偿我肯定是要给的,你再好好想想,还缺不缺旁的。或者我名下也有其他私宅,回头我使人带你去看看,价格当然不会跟这间似的这般低廉,但也可以比市价便宜个一二成。” 沈翠就听出来了,这崔五娘大热天亲自跑这一趟,显然本来也是很有意促成这桩买卖的。 但这崔五娘在门口看她一个妇道人家带着半大儿子来签契的——这种事情一般都是家里男人出面,又听他们说什么俭省的,连冰都不舍得买了,便不好意思‘坑’她了。 沈翠心下稍安,便接着不卑不亢地回答道:“并不是您想的那样,我租来不是自己家居住,而是开设书院的……牙人没和您说吗?” 牙人总算有了开口的机会,出声解释道:“我自然都告诉了崔娘子的下人。想来是下头的人没告诉您?” 这还真是,这崔家是富户,崔五娘作为家主,名下私产不少,一间烂在手里的凶宅,还不必她本人事无巨细的跟进,签契的时候她愿意亲自来一趟,就很不容易了。 “你自己开设的书院?多大规模的?”刚那崔五娘脸上神情还有些恹恹的,听到这话倒是来了精神,还往前跨了一步。 她身高腿长,一步就跨到了沈翠跟前。 穆二胖立刻上前半步,把沈翠挡在身后。 “这小郎君倒是孝顺。”崔五娘反应过来,退后了半步,解释道:“我没恶意,就是觉得有些新奇。” 沈翠拍了拍穆二胖的后背表示无碍,便点头回答道:“对,是我自己开设的书院。规模不大,但也有一名先生,有几名学生,早些时候参加过书院大比的正经书院。所以我说我家不是您想的那样……而那宅子我们是真心喜欢,也是真心适合我们用,您若不是因为寻到了旁的租户或者卖家而反悔,就不妨考虑还租给我家。” 这话一出,那崔五娘更来了兴致了,转头吩咐下人说:“我要和这位夫人聊一会儿,你们在车上等我就成。” 说着她就做了个‘请’的手势,和沈翠去了二楼厢房说话。 第一百零八章 再次进到厢房中,崔五娘的大丫鬟进来把冰盆搁了,然后飞快地退了出去。 牙人又送了一道茶来给崔五娘。 这茶自然还是高沫茶,沈翠下意识地觉得崔五娘这样金尊玉贵的人应该是喝不惯的。 不过她本人倒是丝毫不在意的模样,豪爽却不显粗鲁的揭开茶盖大口喝了几口,然后把茶盅一搁,接着用团扇扇风,不止自己扇,顺带也给坐在她身侧的沈翠一道扇。 把两人头上的汗水都扇走了,崔五娘才接着打听沈翠开设书院的事儿,问她怎么想到开书院的?又是如何让旁人信服她呢? 为人处世最忌交浅言深,两人只是初相识,很多话也不好细说。但眼下沈翠想着租人家的宅子做书院,也不好什么都不说。 她就捡了些无足轻重的,说道:“刚开始是没想过开书院的,只是我家儿子开蒙,我为他寻了位先生。然后那位先生在我们那小地方也颇有名望,正好也有其他学生孺慕他,想拜入他门下,便一道在我家读书……再者就是参与了书院大比的时候,我偶然结识了其他书院的山长,后头那位山长派出学生外出游学,就也进了我们书院。” 崔娘子也是混迹商场的人精子,听了几句就知道这是场面上的话。 但初初相识,人家确实没必要跟自家交底,她也不介意,只咂摸了沈翠透出来的只言片语,就知道她话听着轻松,其中怕是颇为曲折。 遥想十年前她刚接手家中书局的时候,一些读书人就在背后说什么“‘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崔家也是没落了,竟让一个女子当家”的闲话。 甚至还真有人只因为书局换成她这女子主事就真的不再光顾了。也就是经过了这十来年的努力,她将书局经营得越发红火,那些闲言碎语才渐渐少了。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96节 没成想,这世间竟还有奇女子,能自己开设书院?那当先生、当学生的,竟都信服她? 还有那书院大比,旁人可能不知道,她家跟读书人做生意的,自然知道这个。 参加书院大比的门槛虽然不高,可一个只有几人的小书院参加后居然还能和其他书院交好,那必然有出挑之处,需要另当别论。 无奈这才是第一次见面,确实不方便打听太多,崔五娘就强压住自己的好奇心,道:“我不瞒你,早些时候这宅子我买下后,不信邪,让家里人去住过,虽未闹出什么人命,但也是大病了一场的。” 一边说,她一边观察沈翠的面色,见她面不改色,显然并未改主意的模样,对沈翠的好奇和赞赏不由又上了一层。 她遂也不多说什么,接着道:“你若是真喜欢那处宅子,就这样。契书改上一改,不签一年了,先签三个月的。” 三个月就是十五两银子,这也是她的一片好意——因为如果沈翠他们住下后真的遇上了诡异事儿,反悔不租了,也只是亏了三个月的租子。不用像前头那样,一亏就是一整年的租金。 “这……这不大好吧。”牙人在一旁插上了话,“三个月的契,时间也太短了一些,回头二位还要再签订新契。” 牙人的佣金跟后世的中介一样,是按着交易额来抽成的。 五十两的契,他能收取五两银子的佣金,也不枉费这大热天忙前忙后跑几趟。 换成十五两的契约,那就是只挣一两半的佣金,而且牙人其实也觉得沈翠他们后头肯定是要搬走的,并无再续约的可能。就算后头续约,也只需要崔五娘和沈翠双方自己签,并用不到他们牙行了。 “那就还按着一年签?”沈翠虽然感谢对方的好意思,但其实还是想长租——毕竟这种好事儿实在太难得。虽然崔五娘看着不像是那等会坐地起价的无良之人,但还是白纸黑字的契书更让她心安。 崔娘子也是玲珑心肝,当下道:“那就按着一年的时间定契,但写明三个月后你们随时可以退租,租金也按季度来交。至于牙人的费用,我还按着前头说好的给。” 她快人快语,做起事儿来比沈翠来雷厉风行,话音落下她状似随意地瞥了一眼牙人,那牙人就不敢再置喙,立刻去修改契书,一式三份。 而后便是三方共同画押,沈翠和崔五娘每人留存一份,第三份留在牙行,由牙行保存。 手续结束之后,沈翠和崔五娘肩并肩往外走,崔五娘还出言邀请,说她知道附近一家卖冰碗的铺子,正好结伴去吃一碗消消暑。 个把时辰相处下来,沈翠也对豪爽干练的崔五娘颇有好感,但她还是不放心梅若初,想回院试考场外头候着,就给婉拒了。 也是不巧,正说着话,天边轰隆隆传来一声雷响,眨眼的工夫,豆大的雨滴就噼里啪啦地往下砸。 夏日里总是不缺雷阵雨的,但沈翠看头顶云头浓重,就知道这一场雨怕是短时间内停不了了。 她和胖儿子虽然打了一把伞过来,但这样大的雨,一把伞就不顶用了。 崔五娘就道:“我家马车大,你们去哪儿?我捎你们一程。” 沈翠看着光幕上的时间,此时已经下午两点了,快到院试结束的时间,沈翠便没有再拒绝对方的好意,而是道:“我们要去院试考场外头接学生,不知道和您同不同路?” 崔五娘一听这话都不由惊讶道:“若我没记错,今天是院试复试的日子,你家学生都进第二轮复试了,就这样你还说是小规模书院?还真是谦虚。” 沈翠微笑着颔首,“是学生自己出息。” “我正好要回文昌街的书局,顺路的,咱们这就走,别耽误了你接学生的时辰。”崔五娘没再同她打听什么,邀请沈翠和穆二胖一道坐上马车。 如她所言,崔家的马车确实宽敞,坐五六个人都绰绰有余。 穆二胖先让沈翠上去,他后头再上,上去之后,他目不斜视地坐在最外侧,然后面向外头,只把背影留给她们,顺带也能挡一下车帘缝隙飘进来的水汽。 崔五娘见了,忍不住对沈翠道:“你不愧是能开书院、当山长的人,这也太会教孩子了。我家里的弟弟、侄子像他这个年纪的,都皮得不像话,莫说是照顾长辈了,不上房揭瓦就该偷笑了。” 当娘的没人不爱听人夸将自家崽子的,沈翠抿唇笑道:“您家家大业大,养出了孩子率真的性情。我们普通人家,大概就是应了那句‘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操心的事儿多了,便也比同龄人成熟些。” 崔五娘混迹商城这些年,三教九流的人都打过交道,她也算有些手段,只要想跟人结交,总能摸到人家的脉门。 不是她要以出身来区分人,但确实这世间常情便是出身就决定了一个人的眼界和性格。 今遭认识了沈翠,则又让她觉得前头自己想错了——看她的穿着打扮便知道她只是普通百姓出身,但谈吐气度却又没有一丝一毫的小家子气,一直是落落大方的。 崔娘子是真起了结交之心,便道:“不知道你家准备何时搬到那宅子去?到时候我备上贺礼去贺一贺,沾沾喜气。” 这个时代搬家动土是件大事,讲究些的还要看黄历来决定。 沈翠并不准备大办,就说:“大概是要等院试结果出来,我们一行人回县城收拾一番,过完中秋再过来了。您也不必准备什么贺礼,到时候若得空,便过来喝杯水酒。” 说定之后没多久,马车也就到了考场附近。 崔娘子让侍女下去帮着撑伞,一直把他们送到茶摊上和劳不语汇合才离开。 “山长怎么去了这么久?可还顺利?”劳不语手边多了好几把雨伞。 前头下雨之后,有机灵的小摊过来兜售了,他便买了几把。本来还准备寻到牙行去给沈翠和穆二胖送伞的,没想到他们后脚就回来了。 外头也不是说话的场合,沈翠就道:“只是发生了一点小插曲,一切顺利。” 他们这边汇合没多久,龙门开了。 雨势比之前稍小了一些,但还在下着,一众接考的家长撑着伞就往龙门处冲。 沈翠这边当然也要去接,但穆二胖和劳不语都没让她动,让她先去马车上候着,他们两人各撑一把伞,也挤上前去。 后头沈翠在马车上坐定后没多久,众人先后都打着伞来了。 大家身上头上都沾上了一些水汽,但一场大雨而已,不至于影响了他们的心情。 他们也不急着说今日考试的情况,而是问沈翠去签契顺利吗? 跟前都是自家人,沈翠也没瞒着,就把今日的来龙去脉讲给大家听。 知道一切都顺利,他们松了口气,接着再开始聊旁的。 三人都说今日题目不算难,发挥的还成,梅若初则表示若不出意外,起码也能坐一下‘红椅子’。 这所谓的‘坐红椅’,其实就是说放榜之时,最后一名底下会用红笔勾一下,表示名单到此为止。也就是考倒数的意思。 卫恕听了这话忍不住笑道:“梅兄莫要说玩笑话,你堂堂府试案首都要坐‘红椅子’,那我还真考不上了。” 梅若初笑了笑没说话,众人便都只当他谦虚。 后头回到了小院,一行人各自回屋更衣洗漱,梅若初留了半步。 等其余人都走了,沈翠才出声问他:“考的不顺利?” 对着沈翠他并不隐瞒,苦笑着屈起手指敲了敲自己的头,“如卫兄所言,考题不难,我写的也十分顺手。但是交卷之前……” 交卷之前,他正上方的屋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漏雨了。 若他那时尚且未写完试题,一个不留神可能整张卷子直接让水滴毁了。 但所幸他早就写完了,也反应迅捷,抢救及时,但卷子边角上还是不可避免地沾到了雨滴。 他很快用干帕子擦拭过了,虽然擦干了,但纸张泡过水后必然会影响卷面。 别小看这时候的卷面分,若恰好遇上了特别在意细节的评卷人,可能直接给黜落了,根本不会去看你写的内容是什么。 所以梅若初尽管知道自己这次发挥甚好,但也不敢打包票一定能考上。 “山长先别知会他们,省的影响了他们的心情。”梅若初温和地笑了笑,“能平安顺遂地考到现在我已经十分知足,结果好坏都无甚。至多我就再等一等,回头和寒山一道再参加一次院试。” 沈翠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而后更衣擦洗之后,她又开始做针线活儿了。 从交卷到放榜还有三天,这三天就是评卷的时间了。 她也不知道现下把梅若初的幸运值再刷回去会不会有用,但总归试一试,万一顶用呢? 第一百零九章 等众人都换好衣裳,守在家里的周氏从井里捞出湃好的西瓜。 这西瓜过去在水云村也有人种,但品种并不大好,皮厚汁水少,也不是特别甜,卖的价格还不低。沈翠就一直没买过。 这府城到底是繁华地方,在这处买到的西瓜,除了籽略有些多,口感就跟沈翠在后世里吃到的差不多了。 外头还在大风大雨,听着风雨声,吃上一囊沙沙甜甜的西瓜,自有一番风味。 吃完之后,卫恕、卫奚和梅若初就把试题内容默写出来让劳不语评奖,穆二胖程度差一些,劳不语没让他做题,只让他也跟着一道听听。多听多学总归是有益处的。 后来等看到梅若初复试的卷子,卫恕越发笑道:“都说梅兄谦虚了,就这诗文,你还跟我说‘坐红椅’?” 梅若初依旧笑而不语,对自己遭遇的那点小意外缄口不提。 劳不语心情大好,按着他的经验,三个学生该是板上钉钉的秀才公了! 早些时候他还担心过完不成那个十年之约,如今才两年呢,身边秀才都出三个了。怕是根本不用等什么十年,提前就能完成那个约定! 若不是前头因为吃酒闯了祸,他暗自发誓要戒酒,兴许又要忍不住小酌几杯了。 一堂课讲到夜色浓重时分,散了学,众人才想到自打吃完西瓜,就没看到沈翠过来了。 在这小院里,沈翠不用充当时间增益开关,日日守着他们,但前头已经养成了当陪读的习惯,并不会偷懒。 众人便想着她许是白日里奔波累着了,准备去看看她,然后再各自歇下。 穆二胖负责敲门,问她睡下没?方不方便进去? 沈翠自然还没歇下,把针线笸箩一收,“进来吧,没睡呢。” 几个少年先后进了来,确认她脸色无虞,便都暗自放下心来。 “娘怎么又做针线?”虽她把东西收起来了,但桌上掉了根线头。而她所用的绣线都是从系统买的,跟周氏日常用的又不大相同,眼尖的穆二胖一下子看到了,说完这个他佯装吃醋道:“娘前头做针线都是给梅大哥,这次他们都考完了,是为谁做呢?” 沈翠立刻对这小管家公投降道:“这不是做习惯了吗,闲来无事就随便做一些。好了好了,我不做就是。” 穆二胖脸上这才有了笑模样,“晚上做针线费眼睛,娘要是真喜欢做,那就白日里再做。” 转头第二日起来,沈翠就提议说:“好不容易考完,你们这几日别在家拘着,就照着前头商量好的,去吃小吃、逛书局、爬爬山,好好散散。” 这样玩一玩,也就不用一心记挂着考试成绩和放榜了。 半大少年郎哪有不喜欢往外跑的?更别说还有个第一次出远门的穆二胖,加上早先倒霉到家、从来不敢随便外出的梅若初,卫恕和卫奚早就想着要带他们好好玩玩了。 后头几个少年就开始商量出行计划。 暑热还没过去,其他人还好些,都是年少力壮的,卫奚肯定是吃不消的。 于是他们便说好每日就早上出去玩半日,等到日头毒起来了,则回来吃午饭。下午晌和晚上就还是上课温书。 劳不语年纪不轻了,而且早些时候在外头游历,什么山水风景都看过了,就说自己在家歇着。 沈翠也没和他们同行,说天气太热懒得动弹,只私下叮嘱穆二胖多带着点梅若初。 回头等他们吃过早饭出去了,她便又回屋把针线笸箩拿出来。 沈翠现在缝腰带那真叫一个得心应手,熟能生巧,从前紧赶慢赶,一条怎么也要做一整夜。 现在就算没有时间增益,一上午可以做两条。 两天她就做好了四条,一口气全拿出来让梅若初穿戴上,把他的幸运值刷回了80。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97节 怕胖儿子不高兴,她还立刻保证自己后头就好好歇着,该睡就睡,该吃就吃,把自己当猪养! 穆二胖其实就是怕她辛苦,看她虽然偷偷做了针线,但脸色并没有受影响,他也就没有不高兴。 梅若初这才恍然知道她根本不是苦夏,而是在做这个。 他既感激又歉然。感激的自然是沈翠对他这晚辈照拂的心意,歉然的则是他虽知道腰带能让他转运,但毕竟卷子都已经交上去了……怕是后头成绩出来,对不住沈翠这份心意。 不过既然她已经做好了,他也不推辞,当即就把腰带带上了。 ………… 府试放榜的前一日,学政和一众山长、幕友评完了卷子,定出了名次。 只等最后一日学政把所有考上的卷子再浏览一次,把名次稍作调整或者修改后,使人来拆掉糊名誊抄,便能张贴出去放榜。 翌日一早,也就是帮着评卷的山长和幕友离开的日子。 他们从五百里开外的地方远道而来,朝廷并不给什么饷银,全是历代学政出面请人,等于是来做义工的。 如今事情完了,学政便设宴款待他们,顺带给他们践行。 席间推杯换盏,觥筹交错,自然还得找些话题聊。他们平时也无甚交集,谈论最多的还是这几日评卷发生的事。 酒过三巡,有位山长喝醉了,面色砣红地直接开始吟诗。 文人雅士聚集在一处,酒后吟诗是一桩美谈。 学政并不觉得对方无礼,反而觉得对方颇有几分狂士的豪放。 那山长先吟了当下传唱的名句,后头便开始捡着这次评卷中看到的诗文背诵。 学政听着听着,发现不对劲了,转头询问身边的文书道:“李山长方才吟的那诗文是何人所作?竟如此凤采鸾章,我怎么早先从未听过。” 那文书被他问的愣了一下,赔笑道:“大人许是饮多了酒给忘了,那诗文不就是此番院考中考生所作吗?” 学政确实喝了不少酒,但其他人的差事结束了,他明日却还要接着办差,所以今日供给他的也都是度数很低的米酒果酒之类,他并未喝醉。 这学政也是贫家子出身,努力奋斗了半辈子才爬到今天这个位置。 天赋也能称得上卓绝,到了这个年岁记忆力依旧远超常人。 这次他作为主考官,所有试卷都需要他都掌眼,而他却对这格外出色的诗文没有半分印象。 文书追随他多年,不可能骗他,那就只有……学政想起来了。 评卷中途,他见到了一张发皱的卷子,看也没看就抽出来放到了一边——他自己就是科举出身,再没比他更知道其中苦楚艰辛的,平素对待考生,他要多随和就有多随和,就像前头有军士反复说一个学生穿戴异常,不像好人,他确认过搜身没有问题,就绝对不会因为觉得对方言行举止略为奇怪,就为难人家。 同样,学问不好、天赋不够的学子,都不会让他难以容忍。最难以容忍的,就是对方态度出问题。 若是那些需要闷在考场里几日的考试便也罢了,连续几日的高压,是人都容易出差错。但院试这样的考试,只考大半日,这学子居然把试卷弄成这样。要么就是粗心疏漏,要么就是态度不端,莫管他多好的才华,这样的人在他这儿都过不了关! 当然学政也觉得就这种科举应考的态度,想必也不可能真有什么惊才绝艳之辈。 后来那卷子其余人都看过,就他一人没看……也就是说这诗文就是那卷子上的了! 学政面色不自然地变换了几下,宴会中途他找了个借口离席,转头赶紧使文书去把那张卷子给找了出来。 这一看之下,学政才知道自己黜落了一个什么样的人才。这诗文莫说是院试了,便是拿到乡试、会试中,也绝对能脱颖而出! 但是这卷面…… 那文书追随学政多年了,不然前头在场合上不会想方设法地为他找补,因此此时就解释道:“小的后头听人说了,说那日交卷之前,突发大雨,不知为何考场中突然出现了漏雨之处。这卷面……想来就是那时被雨水滴上了。” “竟是如此巧合之事?”学政听得直皱眉,“怎么不早早禀报上来?” 文书被说得没吭声。是人就有缺点,这学政的为人说好听点那叫铁面无私,刚正不阿,说难听点就是认死理儿,不知变通。 前头他已经把人黜落了,而且对那考生十分不满的模样,他再上赶着解释,那不是自讨没趣儿吗? 估计其他山长和幕友也是这般想的,所以前头才都没说什么,到了这最后关头,才借着酒意将考卷上的内容吟诵出来,借机点学政呢。 左右评卷的大事已经接近尾声,他们明日也要离开。而学政三年一届,下次再见面不知猴年马月,就算惹了学政不悦,也不打紧。 学政其实并没等着文书回答,而是看着那试卷久久没有言语,这诗文在他看来都格外出挑,他日传颂出去,肯定也会广为流传。 到时候旁人肯定奇怪,这么好的诗文怎么还能被黜落? 知道的,是这考生运道不佳,让雨水毁了卷面。不知道的,怕是又要往什么舞弊徇私上联想。 同样是文人,学政可太知道读书人口诛笔伐的威力了。 而且能写出这样诗文的人,就算此番在他手里黜落了,他日只要不再遭遇这种意外,绝对能一鸣惊人! 来日同朝为官,怕是便要因为这桩事结下梁子了! 学政一通细想,背后冷汗涔涔,那本就只有五六分的酒意顿时消散了。 “去请山长和幕友,咱们连夜重新排一下名次!”学政最后如是道。 第一百一十章 翌日一大早,翠微众人特地起了个大早,一道去看放榜。 本以为他们做了准备,离放榜的地方也近,看榜总该顺利一些。 没成想,他们过去的时候不止告示栏前已经聚满了人,甚至更有机灵的小贩已经挑着摊档来摆摊了。 沈翠他们买了早饭吃着,顺带跟小贩打听了一番。 这一打听才知道,好多人是通宵未眠等着,等宵禁时分一过,就已经出了家门。 后头没过多久,有官差提着铜锣过来,让榜前众人都退开一射之地。后头人捧着长案上来,开始张贴。 等张贴完毕,可以观看了,榜前众人又开始争前恐后地往前挤。 沈翠没有亲自经历过放榜,这次倒是真的长了见识,想着早知道还不如晚些时候,等心急的人都看完了再过来。 当然她这么早赶过来,其实也是心急地想要验证赶工出来的那几条腰带到底有没有起到作用,挽救一下梅若初的名次,即便是她本来能从光幕上看到大家的q版小人,从而得知考试结果,都挡不住这份心急,想要亲自过来瞧。 也好在几个少年把她围在中间,不然怕是鞋都让人踩掉了。 后头他们也不让沈翠上前挨挤了,说他们几个挤进去看就成。 劳不语看着这热闹拥挤的场景,忍不住笑着打趣道:“这阵仗还不算什么,等乡试放榜那才是不得了……那会子就不是他们几个护着我俩,该我俩护着他们了。” 沈翠反应了一下,笑道:“夫子说的是‘榜下捉婿’?” ‘榜下捉婿’即是指放榜之日富豪乡绅们全家出动,争相挑选举子做女婿。这个‘捉’当然有夸张的成分,不可能真的说是那麻绳把人捆了捉起来。但也体现出了那种盛况。 原书里就好像有段小剧情,说穆云川考上解元之后,在省会名声大振。 当地富豪乡绅都想与之结交,更有甚者还伸出橄榄枝,要与他结亲。 穆云川长袖善舞,既没把人得罪,也没应下什么结亲,全须全尾地退出了纷争。 三年后自家几个少年参加乡试,不知道会是何种情况。 沈翠这出着神,听到了胖儿子的叫好声。 很快他们几人又挤了出来,个个面上都带着喜色。 卫恕用肩膀撞了撞梅若初,“这梅兄!我就说他谦虚过了头!” “梅大哥藏的太深了。”穆二胖也忍不住笑。 原来他们刚挤进去就被人冲散了,于是便转换策略,变成二人一组。 卫恕和卫奚一起,穆二胖当然是和梅若初一道。 但梅若初没跟卫家兄弟似的从榜头开始看起,而是拉着穆二胖往‘红椅子’那处去看。 这看来看去,自然是没找到梅若初的名字。 后头他们和卫恕卫奚又在人群中遇上了,才知道他们早在榜头看到梅若初的名字了! 几人复又往榜头挤,果然梅若初的名字就在第一! 卫奚名次也很朝前,排在第八,而卫恕则在恰好落在二十名。 三人这是都考上了! 梅若初倒真是云淡风轻,到了这会儿几人还没看出他院考中出了差池,真当他是谦虚过了头。 他也就不瞒着了,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大家听。 几人这才知道他为何一直说名次不大好。 也得亏现在他才说,卫恕和卫奚他们心态不如他好,若是早知道了,中间等放榜的那几日根本不可能有心情玩乐,怕是真要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劳不语猜着道:“想来是那位学政经过了解,知道卷面有损并不是你之过错。便不论卷面,只论内容。” 劳不语无形中还真猜中了一些。 前一日学政因为知道自己出了疏漏,请了其他山长和幕友一道连夜返工。 那些山长和幕友特地联合起来点他的,也并没有不满,连那个所谓醉酒吟诗的李山长都直接把酒杯一搁,再不见一点醉眼朦胧之态。 经过一系列比对和商讨,梅若初的诗文毫无意外依旧是此番院考中成绩最好的。 但至于具体排第几,还是看学政的意思——因为光试题写得好只算一方面,他的卷面确实出了问题,不给他第一,其实也很说得过去。 最后学政深思熟虑道:“我刚又使人去查过一遭,考场突然漏雨,确实是下头的人的疏漏,他们说没想到突然会下那样大的暴雨,一些旧瓦片便没有更换,错并不在此子。甚至咱们还能推断出,当时他早早地就写完了卷子,不然怕是直接连带其写的字都直接被洇了。如此凤采鸾章,竟在那样短的时间内就写完了,更可证明此子才思敏捷,远超常人。不若咱们便不论这卷面了?” 其实这也是学政的一种补偿心里,毕竟他差点让一个优秀学子错失了秀才的功名,需要多花二年时光再考。尤其是回想自己早年科考时,也遭遇过各种磨难,便越发感同身受。 其他山长和幕友也没意见,他们到底只是来帮着评卷的,卷面这方面只在学政的考察范围,他们只负责考察考生的真才实学。 而论真才实学,自然是这倒霉的考生远超旁人。 于是梅若初这才成为了院试案首! ………… 看完了放榜,几人分别写信给老山长和卫家父母报喜,让人送了出去,就该回村收拾一番了。 沈翠本来只准备自己和周氏回去收拾的,书院旧宅那边大多数东西就是旧物,不必再运来运去。只需要收拾系统产出物和细软那些,有周氏这细心麻利人帮忙足矣。 而卫家早些时候送给书院的那些摆件书籍,倒是需要再弄过来,但卫家下人送的,他们心中自然也有数,有他们跟着就行。 其余人完全可以都暂时留在卫恕租赁的小院里,等着后头她回来再一道搬去新址就成。 穆二胖自然不肯,虽说有卫家的下人跟着,但到底都是外人,放她娘和嫂嫂两个女子出远门,他哪里放心的下?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98节 他也不提什么不放心,就说想回去见见郑氏他们,“姥姥老爷和舅舅他们肯定想我了,这次搬走再回县城,那得是下次县试了。正好回去好好陪他们过个中秋。” 卫恕和卫奚也说要回去一趟,县城的卫员外虽然和他们不算特别亲近,到底是是本家亲戚,过去对他们兄弟二人照拂颇多。往后他们便不会回去县城了,怎么也该亲自去打个招呼。 还有青竹书院那边,卫恕也得亲自去和凌青明知会一声,全了那份仅剩的面子情。 梅若初日日和穆二胖形影不离的,如今养成习惯了,笑道:“没有寒山的小呼噜,我怕是晚上睡不着。” 穆二胖笑着往他背上一跳,挂在他身上,“都说了是那日爬山累着了我才打呼的!” 于是就只剩下劳不语,从前狂放不羁、不喜任何拘束的他,现在是翠微的大部队在哪里,他肯定就要在哪里的。 大家都有自己的想法,沈翠也不干涉,于是又原样一道回去。 经过几日舟车劳顿,七月中下旬,一行人又回到村里。 回村的当天,沈翠就越发觉得自己搬书院的决定没错——他们都离开这么久了,书院门口还是人来人往呢! 甚至因为书院中没人,无人看管,而里正发话的效力也过去的差不多了,书院大门口写着‘生人勿近’和‘暂不招生’的木牌和告示都不知道让谁摘去了。 得亏她走前就把惹人觊觎的书院牌匾都给藏起来了,不然怕是招牌都保不住! 沈翠心中一阵无语,面上倒也没显出什么,旁人争前恐后上来问她这是去哪儿了?学生考过院试了吗? 她也都大大方方地回答,“没去哪儿,就是陪着学生们去参加院试了。考的还成,都考上了。” 她回答的已经够含蓄了,并没有提卫恕他们的名次,但就是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宛如往沸腾的油锅里倒进一滴水,立刻形成了炸裂效果。 “三个人都一次考上了?你家书院出了三个秀才公?” “天爷啊,我们村这百十年拢共才出几个秀才啊?!” “是啊,而且过去咱们村大多数秀才公,都是像村口私塾里那位一样,几十岁才考上的!” “加上这穆家的大郎,岂不是这里先后出了四个秀才了?” 这些人炸锅之后,有的不知道去把消息传给谁了,有的依旧留着没走,吵吵嚷嚷的,又开始想把自家孩子往翠微书院里塞。 沈翠已经知道和这些人讲道理没啥用处了,就道:“我们书院已经决定搬到青州府去,你们若是真有心让自家孩子来翠微,那么后头就带着孩子去往府城,参加我们书院的招生考校。” “啥考校还得去府城参加,左右你人不就在这里,不能当场考校吗?” 招生的事儿本来就是沈翠瞎编的,她便接着面不改色道:“青竹那边也是每年定下确切的时间举办春招。我们书院虽成立的时间短,但万事儿也该有个章程。且这招生嘛,当然不止面向村里,是面向全府城的学生,所以得在府城招生。这束脩嘛,也得按着府城那些书院的规格来。” 眼下没人再敢小瞧已经出了三个秀才的翠微,说什么‘凭你家也配和青竹书院相提并论’的闲话,众人下意识地觉得两家书院放在一起比对,并没有什么问题。 村里许多人这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县城了,让他们去不知道门朝哪里开的青州府,光是路费都让他们承担不起。更别说还要和全府城的人竞争。 加上翠微现在出了三个年纪轻轻的秀才公,来日再往上考考那就是举人老爷、进士老爷了。那就是可以为官入仕的了! 他们也不敢造次,喧闹声顿时低了下去,只有人嘟囔道:“这沈翠花怕不是个傻的,放弃这先后出了四个秀才公的风水宝地……” 众人一想也对,风水宝地在这里,他们舍近求远作甚? 然后转头就有人抢着来买穆家这旧宅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早在穆家建成新宅之后,那旧宅就是准备卖掉的。 但至于为何没卖呢……自然是因为村里的房子不值钱,前头劳不语刚来水云村,准备寻落脚处的时候,那会儿沈家人就打听过了,村里的空房子,又新又宽敞的,租一年只要一二两银子。 而像穆家旧宅那样的屋子,住了一二十年了,破破烂烂,冬天漏风,夏天漏雨的,连个像样的家具都没有,能卖个五两银子也是顶天了。 而且那还是想当然的理想情况,现实是早些时候穆成问了一圈认识的人,根本没人想买。于是便搁置在那处了。 如今沈翠一说要搬走了,当天就有人出十两银子来买。 转头这风声传到里正耳朵里——他家儿子今年又未考中,本来还如前头沈翠猜想的那般,准备靠人情或者施压让儿子入学翠微。 眼下知道翠微要搬走,前头的念想肯定落空了,里正回家一盘点,点出了三十两银子,立刻也上门报价。 沈翠并不是那些人以为的刻意拿乔,想要吊高了来卖。 而是一则她自己心里清楚,这些人捧着这么多银钱来买房子,就是冲着‘风水’来买的。而所谓‘风水’都是系统增益,等她后头一走,这里就还是从前的几间烂瓦房。 若是富裕的人家,不差这几十两银子,只为图个吉利的也就算了。但那些人都是地里刨食儿的庄户人或者在城里打小工的,一年到头至多攒下几两银子。 沈翠虽然烦这些人,但也不想坑他们的血汗钱。而且也要防止有人低价买了,转头去搞些投机倒把的蝇营狗苟,赚取差价。 二则,这旧宅早些时候就说是分给穆云川的,虽然后头在此处开设书院的时候,穆云川说过‘家里并未分家,一切都听母亲的’这种话。 但真要不问过他就把宅子卖了,不知道会不会又让他计较。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等他乡试回来后再商量。反正这宅子放在这儿也不会长腿跑了,而沈翠暂时又没有那么缺钱。 后头沈翠直接就说:“如今家中属我辈分最大不错。但大郎如今也长成了,左右他乡试过后也快回来了,等他回来我问问他再做决断。” 穆云川和卫恕他们如今虽同样是秀才,但在村民眼中,连中‘小三元’的穆云川地位更崇高,简直就是文曲星下凡,想来举人的功名于他而言也是唾手可得,倒是没人敢撺掇沈翠越过穆云川,自己拿主意。 好不容易消停了一阵,时间就已经到了八月。 八月上旬,沈翠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妥当,卫家的下人提前一步,把大件东西都运往府城,回头他们一人拿个小包袱轻车简行地过去就行。 前头两年的中秋节,沈翠都过的十分随意,今年不好这样了。毕竟后头去往府城后,最近几年无事应该都不会回来了。 而等穆二胖真的考出成绩,出息了,把沈老爷子和郑氏接到身边来孝顺,则至少还需要三年。 中秋节前一天,沈翠就带着穆二胖回沈家去了,特地准备在沈家留宿一晚,然后第二日再一道过节。 前头从府城回来后,沈翠已经带着穆二胖过来报了一次喜,还让穆二胖在沈家住了一夜。 这次他们母子俩一道过来,郑氏虽然说着:“中秋节当天回来就行,怎么还提前回来住一晚?累得我还要给你收拾被褥。”,但眼睛里的笑意却又骗不了人。 回到娘家,沈翠才彻底松散开来,郑氏让穆二胖去和两个表弟玩,把沈翠喊进屋里,什么都不让她做,只让她在炕上躺着,切好了西瓜递到她手里,又问她:“你银钱真的够用?” “够用够用。”沈翠上次来时就和郑氏仔细说了府城的情况,但凶宅这种事儿肯定不能让她知道,便只说是和崔五娘投缘,所以租子比市价低。 但她说归说,郑氏没亲眼去看过,还是不大放心。 生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快三十岁的闺女在郑氏眼里,依旧是需要她来操心的模样。 “不然回头等二胖回来考县试,您跟爹同我们一道去府城住一段?” 沈大沈二在城里有正式工作的,那是不好随意挪动,而郑氏和沈老爷子则是在城里打散工的,想歇随时能歇。 府城的宅子那般大,沈翠计划把前院规划成书院,后院规划成休息的地方。这样卫家的下人出入,只要让他们不刻意拐进前院,而是绕路行走,也不会打破时间增益。 郑氏和沈老爷子二老过去也绝对能住得下。 “我这把年纪还没去过青州府呢。”郑氏眯眼笑了笑,但随即又摇头道:“还是不成,这家离了你爹还成,离了我可咋办?大丫二丫也不小了,这二年就该议亲了。等丫头们都成家了,小子们也大了,我才能得闲。” 郑氏虽然偏疼穆二胖,但确实也对其他孙子孙女也十分疼爱。 而她口中的大丫二丫,就是早前陈氏和李氏生下的两个闺女。如果说栓子和柱子是两只皮猴儿,那大丫和二丫就文静温顺得像两只小兔子。 大人说话她俩从来不插嘴,每次见到沈翠,她们先后喊了人,帮着斟茶倒水的,就不会再多说什么,只会略有些羞怯得躲在一边。 这样乖巧的女孩子,虽然平时存在感低一些,但沈翠对她们还是颇有好感的。 她们年纪都比穆二胖大,一个十五,一个十四,前后脚出生的。 搁村里不看重闺女的人家,可能已经嫁人了,并不会还留这个年纪的女孩儿在家里。 沈家人虽然有着时下世人重男轻女的通病,但也没把闺女当成草。 大丫二丫在沈家吃穿用度比男孩差一些,但又会比家里其他大人好一些,日常那些粗活重活也不会让他们做,只让她们在大人做活的时候打打下手。 她们正说着话,大嫂陈氏在外头敲了门,问能不能进来? 郑氏让她进来后,陈氏端着一个海碗跨进门槛,笑着说:“这是我娘家那边得来的藕粉,说是南方那边很时兴的吃食,咱们这边不常见,有清热凉血的功效,夏天喝再合适不过。我就泡了一碗给翠花尝尝。” 沈翠受宠若惊地接过,道了谢,然后静静等着陈氏说她的来意。 但陈氏只是笑,却没再多说什么,送完东西就直接带门出去了,说不打扰他们母女谈心。 那藕粉冲调得十分恰当,呈现粉色的糊状,上头还撒了一小把桂花,不论是看着还是闻着,都让人十分有食欲。 但沈翠没急着喝,把海碗放到桌上没喝,转头用目光询问郑氏。 郑氏好笑道:“放心喝你的,她难道还敢当着我的面给你下毒不成?” 沈翠讪笑道:“哪儿是怕大嫂下毒啊,是担心她又指望我办什么事儿。回头我吃人嘴短,拒绝起来也不利索。” “她早先听说咱家书院一口气出了三个童生老爷,而他娘家侄子在黄举人那边也没念出个动静,确实有了旁的想头。但让我压住了,她怕我,即便后来听说三个童生都考上了秀才,也不敢提了。今遭自然也是想在你身上捞好处,不过应不是为了旁的,就是为了大丫说亲。” 沈家一直到现在还没给大丫二丫说亲,一方面是想留她们一留,不想让她们过早去别人家里讨生活,毕竟姑娘好做,媳妇难当,在家时的日子总是最好最舒服的。 另一方面则是沈翠知会过郑氏,穆二胖明年会下场。 郑氏对自家外孙格外相信,就觉得他一次就能考上童生。 到时候家里出了个童生老爷,大丫和二丫也能往更好的人家去说说。 这个她没瞒着两个儿媳妇,不然按着陈氏的性子,可能早就按捺不住,把大丫胡乱许给娘家什么亲戚。 陈氏指望着这个,所以最近才对沈翠格外客气。而李氏对沈翠和穆二胖则一直都好,今遭也是这般,所以并不如陈氏这般显得怪异。 沈翠会意过来,点头道:“她们大了是该说亲了,但也不必太早出嫁,十四五身子骨还没长开,回头怀孕生产都艰难的很。” 同样是过来人,郑氏当然也知道这个,就说:“我留她们到现在才议亲,就没想着太早把她们嫁出去。你哥哥们都升了职位涨了工钱,家里境况如今越发好了,不缺她们一口饭吃。这二年先定下,等她们过了十六岁生辰再嫁人不迟。” 时下朝廷规定,女子过了十七而未出嫁便要罚钱,沈家人愿意把姑娘留到十六岁再发嫁,也是尽可能地爱护他们了。 沈翠点头,想了想后又道:“娘给她们相看人家,家境倒还是其次,最重要是人品得好。家里关系也要简单一些,大丫二丫性子都软和,怕是在婆家让人欺负了都不会回来诉苦。” 郑氏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我看你是山长当久了,操心操习惯了。老娘吃过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还不知道这些?你放心,给她们相看最注重的就是人品,家境嘛,当然是锦……锦啥来着?” “锦上添花。” “哎,对,锦上添花。”郑氏笑着,又压低声音道:“当然还有一条,和咱家结亲的人家必须全都老实、好拿捏。不然后头咱家二胖考上秀才、举人甚至当官了,这些姻亲抖起来了……没得带坏了我们二胖的名声。不过也是恰好说到我才提这一嘴,还是那句,我心里都有数,你安心陪着二胖读书科举就成,用不着你操心。” 亲里亲戚之间的事,一直都是郑氏帮着沈翠打理,从来都让沈翠省心的很,所以她就不再多说什么。 晚上穆二胖照例和表弟们睡,郑氏让沈老爷子也去和孩子们挤一挤,她和沈翠一道睡。 母女俩许久没有睡一起了,掏心窝子的话说到后半夜,第二天沈翠还在睡着,郑氏就已经起来张罗着过节了。 后头等沈翠起来,午饭都准备得差不多了——一桌子菜肴丰盛极了,又鸡又有鱼,比过年时都不差,显然沈家人都很看重这个中秋。 沈翠略有些赧然,“娘怎么不喊我,我也能起来帮忙的。” 不等郑氏开口,陈氏已经抢着道:“回了娘家哪还有让你做活的道理?我回娘家也是啥活都不干的。”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99节 连最和沈翠不对付的陈氏都这般说了,家里其他人就更没意见了。 热闹的过完了中秋节,便到了翠微众人搬去府城的时间。 第一百一十二章 出发之前,沈翠问过周氏,是在家等穆云川回来,然后随他直接上京城。还是去府城等着,等穆云川过去了再从府城去往京城。 前者更简单一些,省的周氏再舟车劳顿。但是周氏选择了后者,她其实到现在对于跟着穆云川上京赴考这件事还心理没底。 毕竟这中间还需要一个她和穆云川交流的过程。 这是他们夫妻需要商谈的事儿,她并没有指着让沈翠帮自己出面,只是觉得在她身边,自己会有底气一些。 沈翠也由她,毕竟就她所知道的剧情,穆云川考完之后还要在省会那边滞留一段时间。 他滞留的时间,也就是卫恕他们入府学的时间了。 前头他们对府学一无所知,不好打听消息。 等进去了则又两说,自然能打听清楚穆云川跟谁一起去考的,大概去哪里租了院子,也就能使下人去给穆云川传信了。 一行人到了府城后,没再去卫恕租赁的小院了,直奔了那三进的宅子。 卫家下人提前一步出发,他们从沈翠这里拿了钥匙,不止把各种行李都运了过来,还把里外都洒扫了一遍,修剪掉了格外繁茂的杂草。 也得亏有他们在,不然让沈翠他们自己动手收拾这么大一间宅院,又要废不少工夫。 而且托这里是‘凶宅’的福,里头的家具或许也被前头住过的人忌讳,基本都没带走。 虽然不少都是有些年头的老物件儿了,但因为前头的几任屋主都比沈翠富贵的多,所以他们留下的家具,在沈翠看来都是非常好的,并不需要再花钱替换。 时间增益已经许多天没派上用上了,沈翠立刻开始着手在系统内规制书院。 前头村里旧宅就那么几间屋,她都能规制出来,眼下屋子多了就更简单了。 把书院规制在中间成片的几间屋子里,而后把最后头连通后门的正房、东西耳房和后罩房划在书院外,用作日常起居和待客之类的,另外把最靠近的大门口的几间倒座房划给卫家几名下人使用。 这样说是一整间宅子都是书院,其实就是中心那块地方算做系统承认的、不能有外人涉足的‘书院’。 另外少年们还是想住一起,到底只是租来的宅子,也不可能在人家的宅子里砌土炕。 沈翠就自己画了简单的图纸,找匠人定制了两张上下两层的架子床。 木料她自然选的是最便宜的,所以只需要另外支付一点手工费,手工费不便宜,但沈翠并不在这上头俭省。 一切都规制好后,就是挑选一天好日子挂上匾额,办个简单的书院落成礼。 沈翠都敢住这‘凶宅’了,也不用看什么黄历,就把日子定在了八月末,也恰好是卫恕他们去府学报到的前夕。 早先时候她说好邀请崔五娘过来观礼的,所以提前她就写了帖子送过去。 沈翠的字练了这么些年,依旧说不上大好,但好歹下了不少苦工的,也不至于丢丑了。 本来沈翠还想着崔五娘贵人事儿忙,前头可能是一时兴起,眼下新鲜劲儿该已经过了,或许并不会过来。 但崔家门房一听说翠微书院这边下的帖子,就笑道:“我们家主早就吩咐过了,说这几日有书院下帖子,不论定在何时,她都是有空的。” 得了这么句准话,沈翠这边也就放心准备了。虽然是小办,但既然有客人来,总得多添两个菜。 另外早些时候在村里,就只有劳不语和孩子们用茶盏喝茶,那是她从牙缝里省出来的购物点,从系统里买的,保温效果更好一些。 其他人日常则都用的大海碗,到时候总不能用海碗给客人上茶。 到了办酒那日一大早,卫家的下人又早早地起身开始郑重洒扫——沈翠交代过,他们日常活动范围就是二道垂花门之前的前院。 虽说他们是卫家的下人,但卫恕私下叮嘱过,让他们万事以沈翠这山长为先。 而且前头卫恕在青竹书院的时候,并不能带下人进去,他们都是在卫员外家。 卫员外人很和气,但原配去后一直没有续娶,家中庶务无人管理,他们的住宿环境还不如这里。 另外沈翠除了最简单的活计外,并不是一味无休止地趋使他们,偶尔使他们传个信、打听个消息的,也都客客气气的,并没有颐指气使。 他们还挺乐得在这里的。 到了上午十分,崔五娘就带着贺礼上门了。 那会子沈翠他们都已经起了,做过了早操,吃过了早饭,少年们开始早读,沈翠也当了好一会儿的陪读。 听说客人来了,沈翠没惊动少年们,起身亲自去迎。 两人见了面先寒暄了几句,沈翠的目光落在崔五娘侍女捧着的匣子上,笑道:“都说了您人来就成,不用准备什么贺礼,太过客气了。” 崔五娘笑着摆手:“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就是一些书而已。你知道的,我家开书局的,最不缺的就是书。” 说着话,她们相携着进了二道门,崔五娘立刻听到了郎朗的读书声。 她也没提要去看看课室,压低声音道:“别打扰他们,咱俩进屋去说话。” 沈翠就把她迎进了主屋,周氏沏好了茶水端过来——她们婆媳俩日常起居肯定是不会去用卫家的下人的,而且那些人到底是外男,多有不便,所以她们还跟从前一样,事事都亲力亲为。 崔五娘还未见过周氏,沈翠就给她介绍道:“这是我大儿媳。” 周氏虽还是有些腼腆,但在场合上并不会再缩手缩脚的,给客人上了茶,她抿唇一笑,半福了福身,行了个晚辈礼。 崔五娘笑道:“沈山长真是好福气,不止小儿子孝顺长进,这大儿媳妇看着也招人疼的很。” 其实谈论这个话题是有些尴尬的,毕竟崔五娘看着二十五六了,而沈翠虽然比她大几岁,但因为原身在容貌上乘,她穿过来后一直用着后世的护肤品,保养得宜,所以两人看着差不多大。 看着差不多大的两人,沈翠已经有了穆二胖那么大的儿子,更有周氏这么大的儿媳妇,而崔五娘还梳着姑娘家的发髻,并未嫁人。 但崔五娘这样的人物显然不会在意这种细枝末节,说完又打听道:“那您家大儿子现下也在书院?” 沈翠说不是的,“他入学早,我开办书院的时候,他已经考上了秀才,入了府学。现下正在省会参加乡试还未回来。” “这不是巧了嘛!”崔五娘搁下茶盏,继续笑着道:“我家弟弟今遭也去了参加乡试,前头也是在府学的,他俩大概是认识的。我能冒昧地问一下你家大儿子的名讳吗?” 崔五娘前头提到家中调皮的弟弟,都会特地点出是堂弟。 这次提到的却只称为‘弟弟’,想来就应当是她的亲弟弟了。 这个本没有什么好瞒的,而且后头穆云川还会过来,所以沈翠坦白道:“我夫家姓穆。” 穆这个姓并不算常见,刚还笑着的崔五娘正色道:“是连中‘小三元’的穆云川?” 沈翠依旧不卑不亢地点了点头,崔五娘又笑道:“这真是缘分,穆公子和我弟弟交好!他从前不怎么愿意在府学待的,早先甚至还不想科考了。多亏了穆公子来了,他整个人都开朗多了,今遭去临南府参加乡试秋闱,就是他俩一道去的。早知道这样……” 说着话,崔五娘又开始打量宅子了,显然她又觉得不该把这‘凶宅’租给沈翠了。不同的是,前头她是不忍心‘坑’沈翠,现下是觉着没得坏了两家的情谊。 沈翠并不想沾穆云川的光,今遭要不是崔五娘问起,她也压根不会提起穆云川,便道:“买卖是买卖,人情是人情。这里真挺好的,您不用想那些。” 一边说,沈翠一边也在努力回忆原书剧情——剧情里穆云川一路青云直上,当然是少不了各种贵人扶持和帮衬的。 可是在原书剧情里,穆云川是和卫奚同年下场后,一道进的府学,卫恕不放心弟弟,后头经常请假往府城跑。 所以在这期间,穆云川走的最近的还是卫家兄弟,一个负责帮衬他,一个负责和他较劲。 穆云川也知道卫奚天赋上佳,怕他发起狠来,真打乱了自己要连中六元、青史留名的计划,便也不敢懈怠,朝乾夕惕,和府学里其他同窗来往自然少了,都是泛泛之交而已。 这崔家公子,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 沈翠努力回忆了一遍,确认了原书中穆云川在府学的相关剧情里,并没有这个崔公子的影子。 这也不难理解,人家是天道的亲儿子,相关剧情因为她的缘故而被改变了,那么肯定会有替补站出来。 这崔家公子,大概就是那个替补了。 不然光是去省会临南府参加乡试的路费和住宿费,穆云川可能都凑不出来。 听着崔五娘的话,这崔公子认识穆云川之后,倒完全是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了。反正崔五娘是对此是十分乐见其成的。 对此沈翠没置喙,而是接着笑道:“那真是赶巧儿了,前头我想着把书院搬到府城的时候,云川已经离开府学提前去赴考了。我还没跟他通信呢,可能托你家帮着知会他一声?” “举手之劳而已,不必客气。”临南府虽然和青州府相隔得颇远,但崔五娘本就记挂着弟弟,这几日正准备差人去询问他的成绩呢,捎句口信而已,不值当什么。 不过这件事倒让崔五娘嗅出了一丝旁的气息——这穆云川和家里的关系好像不大好? 不然若是通信的频繁,应该不会出现这种信息差才对。 穆云川在自家弟弟嘴里那真是天下顶好的人了,而她和沈翠几次接触下来,也觉得对方为人很不错。 她又不动神色地仔细打量了沈翠一番,她这个年纪如何也不该有穆云川那个年纪的儿子才对。 那就是继母和继子了? 这穆家当家的男人到现在也没露过面,怕是该是不在了,所以就是继母和继子之间不和了? 那好像也不对——周氏奉完茶之后,就坐到沈翠边上了,若是沈翠不先前介绍了,而两人年纪又对不上,光看二人相处融洽的模样,不知情的还当她们是亲母女呢。 不过到底是人家的家事,崔五娘想过这么一遭,也没再接着探究。 很快课室那边,少年们的早读结束了,而唯一的宾客崔五娘也就位了,沈翠便带着众人去了大门口,一道看着卫家的下人把翠微的匾额挂了上去。 再象征性的在廊柱下系几根红带子,便算是简单地行完了礼。 后头几个少年都来给崔五娘打招呼。 都是文质彬彬又清清爽爽的少年郎,还一水儿的好模样,崔五娘心里默默又把家里那些不省心的堂弟和侄子吐槽了一番。 眨眼到了中午时分,周氏麻利地烧了一小桌菜肴来。 这些菜肴当然不能跟崔五娘日常用的那些相提并论,但她前头连牙行的高沫茶都一样喝,这会子当然也不会嫌弃。 而且周氏的手艺是真不差,家常菜式到她手里,自有另一番风味。 一顿饭吃下来,崔五娘比平时还多用了半碗。 今遭因为有客人来,所以沈翠没开时间增益,饭后也就带着崔五娘过去参观了一番。 前头卫家捐给书院的那些摆件,放在老宅里头固然增添了一些雅致,但其实因为旧宅太过破烂,总有些格格不入。 放到此处就正正好,越发相得益彰,看着就真有些书香门第的味道了。 众人的书桌不用像从前似的挤在一处,一排三张,排成了两排,井然有序。 他们的书桌上大多还摊着未读完的书或者未写完的字,崔五娘其实也只能算粗通文墨,能识文断字而已,多么饱学那谈不上。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00节 她也不会胡乱点评什么,只是看到最角落的书桌上摆着些画着衣服图样的图纸,她就捡着这个询问道:“这应该不是学生画的?” 周氏笑着承认道:“这是我自己胡乱画的。” “这样式倒是挺新颖。” 连崔五娘这见多识广的都这般说了,那衣服的样式自然是新颖,因为就是周氏自己设计的——她早些时候因为接宋黎的单子而把小生意做出来。 后头就也习惯了在自己做的衣裳上加一些自己的想法,到了现在,来府城涨了那么多见识了,她想法就更多了,也跟宋黎似的开始画设计稿了。 她的画画也是这二年自学的,间或会请劳不语指点一二。 她手巧,人又伶俐,学什么都快,如今画的图虽然不能称什么意境,但也像模像样了,和之前宋黎画的差不多。 “是我自己想的。”周氏略有些赧然地解释,“从前在乡下的时候,我帮人做衣裳做点小买卖。眼下营生虽然暂且断了,但我想着这手艺也不能丢,就还是想到了就画下来。” 崔五娘最欣赏的就是自己能立起来、而不是一味想着依附男人,围着后院那点事情转的女子。 不然前头不会刚和沈翠见面就生出结交之心。 眼下她越发觉着沈翠对她胃口,不止自己办书院,也把儿媳妇培养得能自己找营生。 崔五娘稍微逛了一圈,询问了一下翠微书院的日程安排,知道学生们饭后并不午歇,立刻又要投入学习了,她也没再课室多待,后头略和沈翠在正房坐了会子,便起身告辞。 这次她和沈翠相处得时间更久,关系也处的越发融洽,走之前还和沈翠道:“若是遇上什么麻烦事,只管使人来我家传个信儿,我能帮的一定帮。” 沈翠也喜欢她那精明爽利而不市侩的性子,两人便约好时不时互相通信。 ………… 九月初,卫恕、卫奚和梅若初去了府学报到。 梅若初是院试案首,便已经是一等廪生。而卫恕和卫奚则还要经过岁考来定等。 搁旁人刚入府学这样的地方,少不得一番忐忑,但他们本身心态都不错,加上又是三人成行,更只是走读,晚上还回翠微,便没什么好紧张的。 若说有什么出人意料的,大概是他们都没想到府学里的同窗听说他们是永宁县出来的,就主动攀谈,问起他们认不认识穆云川? 卫奚和梅若初和穆云川称不上认识,但卫恕早年和穆云川是走的十分亲近的,只是后头变成了‘君子之交淡如水’的那种朋友。 他也不沾穆云川什么光,套什么近乎,只说早年自己也在青竹书院待过。 知道卫恕和穆云川早就是同窗了,府学中的学子反应不一。 有人酸唧唧地说这永宁县这样的小地方,往年每年出上一二个秀才就顶天了,前头刚出了连中‘小三元’的穆云川,今年院试案首竟还又落在永宁县,还一口气出了三个秀才,也不知道是走的什么运道。 更多的,当然还是对穆云川的赞赏有加的人,说他不仅是学问还是人品、性格,都是好的没话说,你们几人跟他同县出来,才学品性肯定差不了! 于是几人刚入学呢,就因为只是和穆云川出自同一个地方,就让人时不时和穆云川放在一起相提并论。 这在一些人眼里可能是与有荣焉的好事,但其实也是一种压力。 原书剧情里,卫奚就是承受不住这种压力,在潜移默化之下真把穆云川当成了假想敌,和他较起了劲儿。 现在倒也不用担心这些,因为承受这些的最主要还是同样考上了院试案首的梅若初。 就他那颗强心脏,那委实称得上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沈翠观察他的心情值,从来看不出什么变化。他不是伪装的淡然,而是真的历经千帆后荣辱不惊。 加上他本人真才实学并不比穆云川差什么,入府学没多久,就已经崭露头角。 他和穆云川放在一起对比,那真的是当之无愧! 加上他们几人虽然性格各异,却其实都很好相处,而且相比穆云川的那种带着点疏离的好相处,则又有很大不同。 于是不过几日,三个少年就不露声色地打听到了沈翠想知道的事—— 府学这边和别的书院、学堂那些不同,这处学生都是已经有了秀才功名的人,四书五经都是烂熟于胸的。而教授和训导都是有品级的官身,并不会事无巨细地去盯着学生学习。 就跟后世的大学里一样,他们日常开课,学生有问题,可以在课堂上或者课后去询问。反正就全靠学生自觉,别指望着他们跟在学生屁股后头督促。 而且这里想拿假也非常方便。反正这种经常拿假的学生,在岁考中也考不出什么成绩来,若是考的太差,也会被府学这边劝退,把这机会让给其他学子。 和穆云川走的最近的那个崔家公子,名叫崔斐,前头就是日常拿假,不怎么来府学的,在被劝退的边缘线上徘徊。 这也是为何沈翠如何也回忆不起崔家公子,毕竟他原来只是个府学里的透明人。 但自打他和穆云川相交之后,他出现在府学的次数就多了,岁考的成绩也上去了一些,今年更是顺利参加秋闱乡试去了。 说完这些,梅若初神情略有些复杂地道:“那位崔公子,旁人提起他的时候……神色略有些奇怪。不是羡慕嫉妒的那种奇怪,而是……总之我也说不上来。” 他先前在弘乐遭受过同窗的冷遇和排挤,这上头就比旁人敏感一些。 他说的已经算比较含蓄了,府学里其他人提到崔斐,那其实不只是神色略有些奇怪,有的挤眉弄眼,有的面带讥诮。 沈翠听到这消息后心里略有些五味杂陈。 她其实还是比较担心是自己改变了剧情后,对旁人产生了影响——若只是当个工具人便也罢了,若是这人还要代替卫奚去遭受排挤和不公,那她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但毕竟眼下卫恕他们去的时间短,能打听到这么些消息已经不容易。更多的事儿——到底这崔斐是本来就在书院不招人待见呢,还是只是因为和穆云川走得近才发展成这样? 则还需要时间去慢慢探究,亦或是等崔斐和穆云川从临南府回来后,找个机会见见他本人再做论断。 ………… 卫恕他们每日辰时前从书院出门,在府学上课到傍晚申时末回来,换算成现代的时间,也就是早上7点前出门,晚上5点后回来。 他们都是严于律己、已经养成了良好学习习惯的人,日常比这起的更早,歇的更晚,加上书院新址距离府学也就两刻多钟脚程,倒是完全称不上折腾。 于是他们也能参与到每天早上的早操,吃过早饭,然后出门去上学。 他们走后,劳不语则带着穆二胖开始一对一的教书上课。 晚饭前他们回来了,一道吃了晚饭,又聚在一处写功课。翠微的氛围和从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九月上旬,崔五娘又亲自过来了一趟报喜,说帮着沈翠把口信还捎过去了,顺带还打听到了乡试桂榜的结果——穆云川高中解元! 第一百一十四章 (捉虫) 中间这一旬左右的时间,崔五娘忙着自家生意,沈翠日常在书院这边,两人都没碰面。 但前头说好经常通信,所以后头崔五娘也会使下人来送信笺。 因为就在同城,也不用像难得通信那样事无巨细地问候,其实一张信笺上就写几句话,跟后世聊微信似的,想到什么就写了让人送一趟。 反正两家离得也不算很远。下人日常出来采买的时候,顺带也就把信带到了。 这次崔五娘亲自过来,自然是因为高中解元这种事绝对是一桩大喜事,需要她亲自来道贺的。 这结果沈翠早就心中有数的,但崔五娘特地过来一趟,她也得表现惊喜一些,顺带请她进去喝杯茶歇一歇。 绕过宅子中心地带的书院,崔五娘去了正房。 两人通信频繁,崔五娘和她说话的方式也亲近了不少,坐下喝了口茶缓了口气,她是真羡慕道:“前头说你小儿子乖巧是好福气,不知道你福气这般好,连中‘四元’的解元啊,我长这么大也只听说过这么一个。到底是怎么教养出来的,你可得好好教教我!” “是云川自己争气,天赋好又刻苦努力。我真是没有半点功劳。”沈翠如实解释。 恰好周氏过来,沈翠便转告了这个好消息。 周氏惊喜坏了,脸颊都砣红了,但因为有客人在,她也不好表现得太过激动,深呼吸了几次才平复了紊乱的呼吸,然后略有些羞怯地看向沈翠。 沈翠立刻会意,询问崔五娘道:“那云川他们何时准备回来?” 小媳妇的心思都写在脸上,崔五娘其实早就明白了,跟着笑道:“其实按着日子早就该回来了,但我那弟弟口风紧的很,也不说原因,就说是有事儿要留一留,但左右这个月肯定能回来。到时候办酒可还得请我,我一定要来的!” 沈翠了解地点了点头,一边让佯装镇定的周氏出去一趟买些佐茶的点心来,一边不由想到——崔五娘只提穆云川的成绩,却没提自家亲弟弟崔斐,那就是崔斐没考上? 但崔五娘既不提,她也不好发问。 没多会儿,从外头回来的周氏彻底平复了心情,把点心呈了上来。 崔五娘确实事儿忙,刚吃上一块点心,没说上几句话,留在马车上的侍女就寻了过来,说某某掌柜找她。 沈翠便也不想着从崔五娘口中打听崔斐的相关情况了,反正如她所说,这个月崔斐和穆云川就回来了。到时候怎么要庆祝一番,她也能趁机亲自见一见崔斐。 托把书院搬到府城的福,穆云川高中解元之后,翠微这边的日常起居并没有受到影响。 不然像前头似的在村里,穆家出了个举人老爷,还是解元,那门庭若市的程度怕是又更上一层,又要让沈翠烦不胜扰。 说回自家书院的几个少年身上,进了府学之后,卫恕和卫奚、梅若初身上都发生了一些变化。 最大的变化,就是他们清楚认识地察觉到了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教授和训导的学识就不用说了,教学方法也远比劳不语这半路出家的高明。 三个少年当然不会因为有了更好的先生就嫌弃劳不语,但这却是不争的事实,是劳不语听他们说了上课内容后,自己亲口说自愧弗如的。 府学一众同窗里头更是能人辈出,卧虎藏龙。 他们有的擅长作诗,各种佳句信手拈来,根本不用费心琢磨推敲,就远比旁人写的巧妙;有的擅长策问破题,连梅若初拿到之后都要仔细思索一阵的,对方直接提笔就能写,而且破得就是那么巧妙,既言之有物,又紧扣主题;还有人写八股文是一把好手,句子的长短、字的繁简、声调高低都是那么的恰到好处,浑然天成…… 他们或许综合素质并没有梅若初高,但论单项才能,梅若初还真不敢打包票说自己样样都比别人出挑。 而且他们还听说有些人考院试的时候成绩还很不错,反而进了府学后,成绩就一落千丈,最后就泯然众人了。 梅若初立刻有了危机意识。 因为再过两个多月,到了岁阑时,就要举行岁考了。 岁考是考察所有秀才的,某种意味上和乡试难度差不多。考到一等的,那可以升等,附生可以升为增生,增生升为廪生,考二等没有升降,廪生停米。考到三四等算及格,考五六等的那可能劝退还不算,还被会革除秀才功名。 梅若初当然不用担心考及格的问题,但若是一来就考个二等,把院试案首得来的廪生给弄丢了,那也实在太跌份了。 他都这般重视了,卫恕和卫奚就更是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用功程度比过去都上了一个台阶。 往常晚饭过后,他们聚在一起写功课之前,还会把府学里发生的一些趣事儿讲给穆二胖听。 笑笑闹闹的,聊上一二刻钟的天当做休息,眼下这唯一一项‘娱乐活动’也停了,连吃晚饭的时间都被压缩到了半刻钟。 原来的剧情里,卫奚就是进入府学之后才越发努力,也学的越好。 沈翠就想着大概他和穆云川较劲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应该也是认识到了其他人的强大? 只是今遭和那又不同了,卫奚不是呕着气为了比过谁,不顾及身子,而是以一种享受这种良性竞争的心态去学,所以并没有影响身体。 就算偶然因为太过疲累,体质掉了一点,沈翠也能立刻发觉,然后花购物点给他补上。 原书里并未费笔墨去写卫奚前头的县试府试院试如何,只说开始就一直被穆云川压了一头,明确点出的,就是他在后头的乡试中得了亚元。 这本该是他的东西,沈翠就也鼓励他们一道加油。 有他们一带头,穆二胖自然也感受到了紧迫感。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01节 不过他日常在学业上就是一点也不会分心的,睡眠时间在沈翠看来也少的可怜。 挤不出更多的时间来,他连吃饭甚至如厕的时候都会找本书放在手边看着,所谓手不释卷,也不过如此了。 ………… 九月末的时候,穆云川和崔斐一道从临南府回到了青州府。 进到城门之后,穆云川就对崔斐道:“这段日子都是因为我,崔兄才滞留在临南府这么久。崔兄的家人应该都担心坏了,你不必送我,快些归家去和家人团聚吧。” 崔斐不以为意地摆摆手,笑着说:“左右都到了这会儿了,顺带把你送回去,也不费什么工夫。而且我姐说了,你家人就租住在她的房产里。那处我知道,车夫也认识路。放你自己寻过去,不知道又要费多少工夫。” 车夫是崔家的下人,自然还是听崔斐的意思,便还是把穆云川送回了翠微。 马车停稳之后,崔斐擦着汗水道:“我今日形容狼狈,就不上门拜见了,你帮我和你母亲告饶一声,下次我再登门。” 穆云川点头,两人就此分别。 崔家的马车驶走之后,穆云川打量了一下宅邸,又抬头看了看翠微那略显陈旧和寒酸的匾额。 略站了站之后,穆云川敲响了大门。 倒座房里的下人听到响动,过来一边应门,一边询问找谁? 这倒是把穆云川问得略为怔愣,他当然并不是来找谁的,只是回来这个不属于他的‘家’而已。 没想到那下人打开门后瞧见了他,立刻问道:“您是穆解元?” 看穆云川微微颔首之后,那下人把门开到最大,笑道:“山长早就交代过,说您这几日就该回来了。小的眼拙,还请您见谅则个。” 这下人并不是卫恕贴身的小厮,日常就是负责粗活而已,没和穆云川打过照面的,自然不认得他。 穆云川心中略为惊讶,面上仍是不显半分,只噙着和煦的笑容随意地问道:“母亲提起过我?” 下人说可不是嘛,“小的能这么快猜出来,是山长提点过小的,说长得特别文质清俊、气度不凡的就是您了。当时我还腹诽,山长比小的们有文化多了,怎么形容人起来辞藻这么匮乏?这十个读书人里头,能挑出八个文质清俊、气度不凡的。这让小的上哪门子辨认去?如今见着您,小的脑子里自发就蹦出那两个词儿了,可见山长半分没有说错。” 说着话,下人把他迎到二道垂花门附近,站住了脚,“您进去吧,后头就是书院,山长交代过小的们这些外人无事不要过去的,就不送您了。” 穆云川抿了抿唇,“那我应当也不方便过去?”毕竟在穆云川看来,他也确实是外人。 下人没懂,搔着后脑勺道:“山长没说啊,就说让您随意。” 穆云川也没为难他,让他先去忙自己的。 书院经过几次升级,地图也比前头大了,所以在他们二人出现在垂花门附近的那时候,她就发觉了穆云川回来了。 她把笔搁了,起身出了课室到了垂花门附近。 隔了三年时光再见,穆云川已经从少年长成了青年模样,身形不再那么单薄纤瘦,面容上少了几分稚气,多了几分成熟和硬朗。 而沈翠只是比从前清减了不少,反而没什么变化,只显得越发年轻。 因没有旁人在,两人也不必演什么母子情深、重逢后抱头痛哭的戏码。 交换了几道互相探究打量的目光后,穆云川淡淡然唤她一声‘母亲’,沈翠回他一句‘平安回来就好,用过饭了吗?’,便算是打过招呼。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不冷不热地打完招呼,沈翠就让他往里进,另外通知穆二胖和周氏。 不过也是不巧,穆云川回来的这会子是周氏出去买菜的时间——还是只买书院这些人的,其他下人日常并不服侍他们,他们负责自己的饮食起居。 穆二胖搁了书就从课室里快步出了来。 他日日在沈翠跟前对着,沈翠还不觉得,但在穆云川看来,自家这胖弟弟简直变了个人。 从前胖的像个矮敦子似的小少年,抽条长高了好几寸,身上的肥肉也减下去了很多,再不见痴肥的模样。 狭长的眼睛,挺括的鼻子,薄薄的唇,跟他足有五六分相像。 是旁人打眼一瞧就知道他俩是亲兄弟的程度。 若说两人最大的差别,大概是那种直到眼底、纯挚的笑容,穆云川并不会有。 沈翠和穆云川隔了许久再见,本就谈不上亲近的两人眼下更是生疏。 但在穆二胖那边,对着自己的亲大哥,他半点儿不显生疏,他走近之后先喊一声‘大哥’,而后上手就接过穆云川肩头的包袱帮他提,一边让他进屋休息,一边问他:“大哥吃过早饭了吗?” 跟沈翠一样,穆二胖也把这当成最家常的问候。 这问题穆云川刚已经回答过沈翠一次,眼下他眼里不禁多了一抹笑意,又重复道:“吃过了。” 穆二胖把他迎进屋坐下,带着祈求的笑意转头看向沈翠。 沈翠会意笑道:“知道了,我去帮你和夫子请会儿假。” “我晚上会晚些睡,把这个时间补回来的。”穆二胖说完,转头又看向穆云川,“大哥累不累?临南府是不是很远?” 穆云川又发现他的不同了,早些时候的穆二胖莫名其妙地聪明了不少,但或许是因为缺少与同辈之人的相处经验,性子并不算特别开朗。 三年未见,他性情也变得外向了许多。 对着一张和自己这般相似的面容,对上他满是笑意和期待的眼神,即便是穆云川也不会生出反感,他耐心解释道:“临南府比这青州府更繁华更大,日夜兼程赶路,也要走上五六日。不过还好,与我同行的崔兄用的是他自家的马车,所以并不算舟车劳顿。” 沈翠观察着穆云川的心情值,见他确实没厌烦反感穆二胖的亲近,就也没拦着,出去帮胖儿子跟劳不语告假。 劳不语说他早就知道的,“寒山提前几天就跟我说了,等他大哥回来,他要作陪的。” 那怎么还让她来帮着告假? 沈翠咂摸了一下,回过味儿来——胖儿子知道自己和穆云川关系尴尬,便来做这个中人,省去两人单独相处。 他真是大了,想的越来越周到,也越来越有担当了。 这边她刚和劳不语说完,出了课室就遇到了买菜回来的周氏。 沈翠把菜篮子接过,把她往正房的方向推,“云川回来了,快去吧。” 周氏自然也是早就知道他这几日要回来的,但猛地听到这个消息,她人还有些懵。 她呆呆地往正房走了几步,而后又快步折返回来,说不成,“不知道夫君今天就回来,我买的就是家常的几个菜,我再去外头买几个菜去。” 沈翠好笑地把她拉住,“用不着你,我去前头托卫家的人帮忙跑一趟,他们要不得闲,我就去街口的饭馆里炒几个菜……” 察觉到周氏的忐忑和不安,沈翠又伸手轻抚她的后背,然后推了她一下,“快去吧。这是在家里,我就在外头呢。” 周氏这才如同脚踩云团似的往正房走去。 初时她走的并不快,而后越来越快,最后化作小跑。 跑到了屋外,她听到了里头穆云川和穆二胖带着笑的交谈声,这才知道自己不是做梦,夫君是真回来了。 她眼眶发热,整了整并不凌乱的发髻,捋了捋衣服,这才进了去。 “嫂嫂回来了。”穆二胖一见她,就很有眼力见儿地笑着站起身,“我也该回去上课了。” 周氏忙摆手说不用,但穆二胖还是体贴地离开了,把空间留给他们夫妻二人。 如果说前头穆二胖的变化在穆云川的意料之中,毕竟这个年纪的小少年变化是最大的。 那么周氏的变化就完全是穆云川都没有意料到的,她的容貌并没有怎么变化,变化的是气质和气度。 从前的周氏即便是对着他,也是有些缩手缩脚的,只有他不去看她的时候,她才会用那种贪恋的、小心翼翼的目光偷偷瞧他。 现在的周氏虽然依旧满心满眼都是他,但是两人对视之后,她虽然激动欣喜,但目光还是坦坦荡荡的,不见丝毫畏缩。 “夫君……好像瘦了,读书辛苦了。”周氏甫一出声,便不自觉地带出了哽咽。 穆云川对着周氏伸出手,牵着她坐到自己身旁,“你也……” 他想说‘你也瘦了’,但事实就是周氏非但没瘦,还丰腴了一些,从前看着面无二两肉的,略显苦相。眼下骨肉匀停,清秀的面容更是因为不再那么枯瘦,也多了几分书卷气,而变得越发赏心悦目。 他又想说‘你也辛苦了’,但周氏的手也不再是他印象里那么粗糙、布满伤痕,有着属于她这个年纪本该有的柔软和温暖。 于是到嘴的话卡了壳,穆云川改口道:“让你操心了,往后不会了。” 周氏拿帕子擦了擦眼睛,破涕为笑道:“大喜的日子不该哭的。” 说着不等穆云川发问,她就道:“这几年我过得都好,特别好,娘和二胖他们都待我很好……” 周氏红着眼睛说了许多近况。 其实这些事她早在给穆云川写信的时候都多少提过,穆云川过目不忘,便不会忘记。 但他还是耐心听着,他惯常看书时也能一心二用,是以眼下虽然也确实在听,却不由自主想到从前周氏都是唤沈氏‘婆母’的,这样文绉绉的称呼其实并不在农家人中常用。周氏那么喊,是因为他并不喊沈翠‘娘’,周氏便也在称呼上跟着她一道喊。 当时他的初衷是让周氏盯着沈氏,防止她再做那些恶心人的恶事,怎么如今看着,他像是好似把周氏往沈氏那边推,让她成为了沈氏那边的人了? 等到周氏说完,她一脸期待地看向穆云川,等着他说他这些年的近况,毕竟他前头的家书上除了报平安外,可以说是对自己的境况只字未提。 对着周氏,穆云川总是格外心软些的,他想了半晌道:“我之前就是在府学里,岁考成绩一直不错,便也一直是廪生,享着朝廷米粮和银钱补贴的,后来还在府学中结实了新的朋友,前头去临南府备考也是承蒙他的照顾……日子是真的挺好,也没生出什么变故,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好说的。” 周氏听到这个答案却很高兴,她其实都快忘记上次穆云川和她说这样多的话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 而且她也并不是要探究穆云川什么不能为外人道的事,只是想这样听他说一些细节家常,便已经心满意足。 一通话说了快两刻钟,周氏赶紧站起身,说她去帮沈翠的忙,而后快步去了灶房。 灶房那边,沈翠已经拜托卫家下人多买了几个菜,正撸起袖子开始洗洗切切。 看到周氏眼睛微红带着笑意过来,她挑眉奇怪道:“这就说完话了?怎么不多待会儿?” 毕竟沈翠觉着就算不是夫妻,而是至交好友,这么久未见也足够说上好久的话了。 周氏脸颊微微发红,“青天白日的只我们闷在一处说话,不像样。” “就在家里,又没有旁人,这怕啥?” 周氏心情好,带着点狡黠的笑意促狭道:“怕您亲自下厨?” 沈翠笑着啐她一口,“我厨艺是差,但是又吃不坏你们!” 周氏洗好了手,抢着拿过沈翠手上的菜刀,“您快歇着去,让我来吧……我想给您再多做几顿饭。” 她后头若是跟着穆云川去了京城,而穆云川后头也没有发挥失常,婆媳俩再见面也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 沈翠心头一软,就让出了砧板前的位置。 灶房里用不上她,沈翠就放了袖子出了来。 回到正房的时候,穆二胖已经又出了课室,接着和穆云川说话。 沈翠便也在旁边听着,乐得清闲。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02节 后头没过多久,周氏就做好了午饭,家里提前开饭了。 饭桌上还是其他人在用饭间隙间或和穆云川攀谈两句,既没有冷场,气氛也不算特别热烈。 饭后,请了半上午假的穆二胖接着回去上课了,沈翠让周氏带穆云川去午歇,顺带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至于鼓励她什么,周氏很快就会意了。 周氏住在后罩房,这边光线比前头差一些,但因为宅子整体大,并不会像前头那个小院里的后罩房似的吵闹,反而十分清幽。 而且两边配了两间耳房,一处放浴桶,用作沐浴的净房,另一处放恭桶,这样她就不用和其他人共用一个茅厕。 日常这种大宅子的后罩房都是给家里的女孩住的,穆云川打眼一瞧,就知道周氏真的没说谎,沈氏真是把她当女儿养了。 周氏做饭的时候已经烧好了热水,提到了净房让他沐浴。 沐浴过后,穆云川洗去了一身疲惫,也没有去午歇,而是从包袱里拿出一本书翻看。 周氏见他没有睡下,做了好一会儿心里准备后,便开口问道:“对了,还有件事儿,不知道夫君准备何时去京城赴考?” “会试春闱在明年二月,但京城路途遥远,光是赶路,可能就要花上月余。而且那边气候和咱们这边又不同,我想入冬之前就过去,早作习惯。” “入冬之前,那就是没多久了。”周氏在心里算了算时间。 既然知道他不日又要离开,那么那件事就需要现在提出来商量了。 穆云川也知道自己愧对于她,声音越发温和地道:“明年便是最后一年了。” 他们夫妻最后分离的一年。 周氏看了一眼外头的方向,知道沈翠便在自己不远处,于是又鼓起勇气问:“那……那我能和你一道去吗?这些年娘并不让我贴补家用,你也不要我寄银钱过去,我赚的银钱虽不多,但都好好存着,存了三年,也有小几十两。应当够多一个我,和夫君一道去赶考。” 穆云川略有些惊讶,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说。 毕竟在他的印象里,周氏即便面容略有变化,性情应当还跟从前似的,不会主动提出什么要求。 “银钱倒是不用操心。”穆云川道。 他滞留在临南府,一边是应付那边想和他拉关系的富豪乡绅,一边是找了一间大书局合作,出版自己的诗文集。 他早就有这个打算了,但前头他只算是青州府永宁县一代颇为有名,青州府虽繁荣,但到底不好和文风大盛的临南府相提并论,就算合作出版也挣不到什么银钱。 考上解元之后则又两说。 所以他一早将自己的诗文整理成册,谈成之后签了契书,对方爽快的预付了一百两银子给他。后头还会按着账目给他分红。 他如今也是举人了,并不怕对方弄鬼,后头的进项也不用发愁。 回想到方才沈翠和周氏一触即散的眼神对视,穆云川手指轻点桌面,询问道:“是母亲让你这般的?” “是……是我自己想的。”周氏并不会扯谎,尤其是对着他,这一说慌就开始结巴起来了。 穆云川并不戳穿她,只继续看着她。 在他这一切了然于胸的目光注视下,周氏知道瞒不过了,解释道:“是娘提点了我,但前头我确实不大好,总担心你在外头过得不好,好几日吃不下睡不好。娘说我那是缺少什么……安全感?说是因为咱们分别太久了才那样的。她真的没有像早先那样有什么坏主意,她真的变了,真的!” 怕穆云川误会沈翠,周氏又红了眼眶。这次是急出来的! 穆云川出声安抚道:“我知道的。她待你很好。她确实和往日不同。” 或许说,从沈氏开始让穆二胖读书的那一年起,她就已经不同了。 不然沈氏还是前头蠢毒的模样,他也不会放心让周氏去她身边。 同样,若沈氏还是前头蠢毒的那个,她既已彻底收服了周氏的心,便不会在这会儿这么轻易地放周氏跟到他身边。 而应想办法把周氏长久的留在身边拿捏住——毕竟只论他,沈氏除了‘孝道’的大帽子外,并无其他依仗,是拿捏不住他的,而拿捏了周氏,便能让他投鼠忌器,里外都需要忌惮。 思考了半晌,他应下道:“左右只是提前一年相聚而已,你若不怕辛苦,咱们便一道去京城。” 周氏当然不怕什么辛苦,她破涕为笑,让穆云川单独休息会儿,而后脚步轻快地去把这好消息分享给沈翠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周氏过来的时候,沈翠正和系统闲磨牙。 【宿主这次见到穆云川,好像心情并没有受影响?】 【二胖长大了,我怕啥?】沈翠想到自家那个小管家公,就要忍不住笑,【而且他后头就要下场了,回头也有功名在身。】 【真只是因为1号培养对象?】 对着系统没什么好隐瞒的,沈翠接着说:【当然还有别的。】 前头她对穆云川心存忌惮,双方实力不对等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因为理亏啊。 那些原身作下的恶,虽不是她沈翠做的,但她继承了对方的身份,理所应当的,那笔烂账就也算在了她头上。 前头时日短,想短时间内让生性多疑的穆云川相信她改好了,那不是天方夜谭吗? 但现下都过了三年了,她再没耍什么花样,只一心培养胖儿子,开设书院,顺带还帮他调教出了一个能上得台面的媳妇。 穆云川观察入微,自然能发现她这么长时间所作的努力。 当然了,这是沈翠自己的想法,她不知道穆云川会如何——如果说三年前沈翠尚且能看出他温润外表下掩藏的锋芒。 如今的穆云川,就像是一块经过千百道工序打磨出来的玉,让人看不见丝毫锋芒,仿佛这就是他本来的模样。 这要是还不能让他改观,沈翠也放弃了——她是真尽力了。 就这样吧。 若是后头穆云川还要想什么坏折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总归不是孤身一人,还有胖儿子和那么些学生呢。 老话还说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呢,一书院的聪明人,真遇上什么事儿,大家凑在一起商量商量,总能想到对策。 和前头那种只能被动挨打的境况完全不同了。 沈翠最后笑道:【而且真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你不是还能借穆成的身份吗?我只是他继母,他用原书中那种办法,还能摘掉这层没有血缘的关系。但若是‘穆成’真出现了,亲生父子的血缘关系那是万万撇不开的。】 这话系统爱听。 尤其是听完之后,系统也不因为沈翠一直没把他放出来而觉得委屈了。 他的声音也比平时欢快了几分:【原来宿主是要把我当成底牌来用!】 沈翠给系统画完大饼,周氏过来了,说穆云川同意她跟去京城陪考了! 而且周氏不想打乱他原本的计划,也就是最近都要动身了。 说着周氏又眼眶发红了,既是高兴其实又舍不得沈翠和穆二胖他们。 说来也奇怪,从前她十几岁的时候,境况那般艰难,再大的苦楚,她都是打碎了往肚子里咽。她知道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 但在沈翠身边久了,自己年岁也大了一些,都二十了,眼窝子反而浅了,一激动就容易掉泪。 “是好事儿啊!”沈翠喊她坐到自己身边,拿帕子给她擦眼睛,“但我也得唠叨几句。” “不是唠叨,我知道您是为我好。”周氏止住了泪,紧紧攥住了她的手。 沈翠也不是要和她说旁的,就是让她到京城后也别忘了自己找些事情做,看书习字、画图制衣什么的,哪怕不缺银钱,只当个兴趣爱好,也不能说放弃就放弃了。 有了自己的事情做,她就不会一门心思都扑在穆云川身上,如原书中那样,成为穆云川的附庸。 周氏点头应好,“我写字是您教的,画图是夫子教的,费了你们那么多心血,肯定不会荒废。到时候我会经常写信回来的,把‘功课’都交上。” 沈翠心下其实也有些舍不得她,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而且夫妻本就是要在一处的。 她便先不去想分离的事儿,问起:“那你也问问云川,看他离开前是怎么个章程,在外头摆酒呢,还是在家里热闹一下?” 周氏很快就问到了,穆云川的意思是昔日府学的同窗和在外头小聚就行,但崔家那边,崔斐对他照拂颇多,若沈翠这边方便的话,他想在家里宴请崔斐。 沈翠本来就想亲眼见一见崔斐,自然没有不方便的。 于是后头几日,穆云川早出晚归,先是拜访教导过他的府学教授和训导,再和昔日同窗相聚。而后还抽出时间回了永宁县一趟,那当然是去拜访凌青明去了。 而等他回来一道用晚饭的时候,卫恕卫奚梅若初都从府学回来了。 前头穆二胖能想着自己作中人,缓和沈翠和穆云川的尴尬关系。 其他人当然也能想到。 于是在用饭的时候,卫恕这昔日好友也会和穆云川叙叙旧。 间或到了无人说话的时候,梅若初也会和穆云川讨教一二。 两人都互相闻名的一代天才,虽性情差异略大,不可能一见如故。 但才学差不离的两人,若一方有心攀谈,自然不会缺了话题。 更别提大家都是在入了府学的,光府学里的事儿,卫奚偶尔也能和他聊上几句。 加上穆云川也没表现出任何异样,沈翠这边日子照过,后头就写了帖子去给崔五娘,邀请她和崔斐过来一道做客。 最后家里的小宴定在十月上旬,那会儿穆云川也忙的差不多了。 到了小宴当日,一大早,崔五娘就和崔斐上门了。 沈翠带着穆云川和穆二胖一道去了大门口迎人。 见到崔斐的时候,沈翠难免心道难怪梅若初说府学里的同窗提到崔斐会有那种奇怪的反应了。 因为崔斐真的……太胖了! 胖到足有他亲姐姐崔五娘四五个那么宽,崔家下人七手八脚但又十分熟练地把他抬下马车,刚走到大门口,崔斐就已经气喘如牛。 从前的穆二胖已经很胖了,就算现在的沈翠用亲妈眼去回想他那会儿的样子,都不得不说委实是个扎实的小胖墩。 但穆二胖底子好,加上那会儿年纪小,所以胖归胖,并不难看,让郑氏说那叫有福相。 崔斐的胖是已经胖到旁人根本看不出什么底子,只记得他庞大到不像话的身形。确实是有些不美观的。 所以前头他们打听到,从前崔斐不怎么愿意去府学,日常拿假缺课,可能并不是他厌学不上进,而是身体原因? 沈翠这么想着,面上也没显出什么,看崔斐一边喘气一边还不忘给她行礼问安,她笑着让他不用多礼,“都是自家人不讲究这些,快里头请,咱们坐着说话。” 其实沈翠想事情的时候,崔五娘也在打量她的神色。 毕竟她清楚知道自家这亲弟弟,旁人见到之后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却会不自觉地带上几分轻视和鄙夷。 甚至也不是旁人了,崔家的族人、甚至下人,都是这般的。 但沈翠没有,她初初见到崔斐的时候,自然会流露出一丝惊讶,但惊讶之后她并表现出任何反感和厌恶。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03节 不只是她,连跟在沈翠身边的穆二胖都没有那般。 崔五娘便知道自己前头想的没错,沈翠确实是个值得她结交的朋友。 她越发亲热地挽上沈翠的胳膊,笑道:“这臭小子日常不肯出门,今儿个也是你家摆宴,他才肯动弹一番。” 察觉到崔五娘态度的变化,沈翠便也笑道:“我家小儿子的小名你还不知道吧?我悄悄跟你说,他叫‘二胖’,打小也是懒在炕上不肯动弹的。” 现在的穆二胖虽然脸上还带着点婴儿肥,但跟身形跟胖是完全不沾边了,崔五娘惊讶道:“那他怎么瘦了这样多?” 崔五娘二十六岁,崔斐刚到十八,姐弟俩差着八岁,崔斐出生的时候,早慧的崔五娘已经是个小大人了。 她其实也把崔斐当半个儿子养。 一说到育儿经,两人的话题就更多了。 刚说上几句,一行人就已经到了正房。 到了这儿沈翠也有些犯难,这里的家具都是前头屋主留下的,待客的地方备着的都是带扶手的交椅。 这样的椅子根本容纳不下崔斐。 不过崔家的人早就做了准备了,所以他们很快就搬来一张特制的靠背椅,没有扶手,光有靠背,比平时的椅子宽了三倍。 “招待不周。”沈翠歉然。 崔五娘摆手,“是怪我前头没跟你说我这弟弟的情况。” 而且就算说了,沈翠一时间也搜寻不来适合崔斐用的东西。 崔斐也表示不在意,然后文文静静地坐在一边听她们说话。 时下的规矩就是长辈们说话的时候,不提到小辈,小辈们便不好插嘴。不然就显得没规矩。 沈翠和崔五娘聊了几句,就道:“没得让孩子们在我们跟前拘束,不如放他们去玩?左右离开席还有好一会儿呢。” 但是说完转头看到崔斐费劲儿地起身,沈翠又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 穆二胖已经和穆云川一起把他扶起来了,笑着说:“这敢情好,难得今日得闲,我带崔大哥去我们课室看看?院子里还有箭靶,咱们玩一阵。” 崔斐看向崔五娘,崔五娘就笑道:“去玩吧,多动动也好。” 小辈们先后出了正房,崔五娘才苦恼道:“你是真得教教我,怎么把你家小儿子养瘦的。我家阿斐是真不能再胖下去了,连大夫都说……” 因为她是真心要向沈翠讨教,所以并没有再瞒着什么,把崔斐的情况讲给她听。 崔斐是打小就胖的异常,从前崔家还不是崔五娘当家的时候,家里长辈做主让他减重,但因为崔斐有心疾,并不能做剧烈的运动。 所以他们就在他吃喝上想办法,按着常人一半饭量给他提供吃食,也不给任何油腻荤腥。 那样的饭食给了足有一年,崔斐自然比之前瘦了不少,但还是胖得过分。 他们就拿了崔斐身边的下人去问,以为崔斐是背着人的时候偷吃了别的东西。 但事实就是崔斐还真没有偷吃偷喝,他知道家里人是为了自己好,哪怕是饿的半夜躲在被子里哭鼻子,也没说让下人拿东西给他吃。 后头他都饿出胃疾了,也没减肥成功,而崔五娘逐渐掌握了家中的话语权,不让长辈那般激进的对他了,还请了很有名望的大夫来给他治药膳调理身体。 都知道药膳清淡,不可能大荤大油,但总归比清粥小菜丰富一些,然后他就吹气球似的越发胖起来了。 大夫说的含蓄,但意思就是这样的胖对人身体伤害极大,尤其是他还有心疾,那负担就更大了。 前头乡试崔斐确实落榜了,崔五娘没在沈翠跟前提,并不是她假装不在意,而是真的不在意,毕竟比起科考成绩,她在意的更多的是弟弟健康。 甚至要不是崔斐坚持要下场,她都不放心他跑到那么远的临南府参加乡试。 听她这么一说,沈翠还真有些被问住了。 毕竟都知道肥胖就是热量上摄入大于消耗而造成的。 而这崔斐的肥胖,好像就不是常理解释通的了。 所以这又是所谓‘设定’? 第一百一十七章 (捉虫) 崔五娘在和沈翠讨教的时候,崔斐也被穆二胖带去了课室参观。 崔斐在崔家这样的富贵人家长大,即便是新宅子里的课室,对他来说也无甚稀奇的。 但他没有丝毫不耐烦,进了课室之后,他十分认真地观摩了一番。 最后穆二胖带他到自己的书桌前,说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自己日常就在这处上课。 崔斐算是和他说上话了,问他说:“我刚听你母亲说你的小名叫‘二胖’,那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瘦下来的吗?是吃了药吗?” “没吃过药。”穆二胖想了半晌,“好像没吃什么特别的东西,最‘特别’的,大概是吃我娘做的饭?然后就是练练投壶射箭之类的。” 尽管是自家亲娘,但早些时候沈翠厨艺还未升级做出来的东西实在一言难尽。 穆二胖每次都很赏脸地吃不少,吃完之后胃里反上来的味道虽然没有那么可怕了,但味觉是有记忆的,起码半天一天的他就不会想着再吃别的了。 后头渐渐地养成习惯了,不怎么想着吃零嘴儿了,只有下午吃顿点心。 加上他一直没放弃早上运动这个习惯,三年时间就完全瘦下来了。 “只是这样吗?”崔斐是略有些失望的。 他今遭过来赴宴,帮穆云川庆祝只是一遭,另一遭其实是冲着穆二胖来的。不然他平素是懒得动弹的,不会沈翠一说让他们三个出来,他就立刻起身。 这其中缘由还得从早些时候他和穆云川相识相交开始说起。 一开始崔斐日常不去府学的,和穆云川没有交集。 是有一年他去府学参加岁考,正好天降大雨。 府学里头下人是进不来的,而崔斐又没什么生活经验,根本没想着带伞。 课室距离府学大门颇有一段距离,要经过几处天井,他行动不便,若是快走起来必然惹人发笑。 而且淋了冬日里的雨水,回不去指不定要被自家姐姐好一通唠叨。 他就想等其他人都走了,或者等雨停了,再出去不迟。 然后就遇到了穆云川,他农家子出身,比崔斐这样的公子哥会看天象,带着伞来考试的。 看到崔斐站在廊下愣愣地盯着雨幕发呆,穆云川便问起要不要共撑一把伞? 他不认识崔斐这透明人,其实崔斐是认识他的,连中‘小三元’的一等廪生,府学中不论大考小考永远的第一。 崔斐有些受宠若惊地说:“不大方便。” 穆云川道:“你应当是要出府学?我也正好出去有事,顺路而已。” 其实崔斐说的这个不方便不是这个,而是他的身形…… 但不等他说更多,穆云川已经撑开了油纸伞,站到了外头,说走吧。 鬼使神差的,崔斐就觉得让他等候是非常不对的,便跟上了他。 后果就是那把普通的油纸伞根本容不下二人,两人走到大门口的时候,穆云川半边肩膀都濡湿了。 崔斐心里过意不去极了,就邀请他上马车用巾帕擦干一下,而后说把他送到他要去的地方。 穆云川自然说不用。 但自小因为身形备受歧视、并不怎么和外人接触的崔斐心性其实像个孩子似的,若用后世的话来说,那就是个直球选手。 他不跟穆云川说什么客套话,说完就拉着他就上了马车。 雨势渐大,确实不方便行路,穆云川既被他拉上去了,也就没再推辞。 后头崔斐一问才知道穆云川去的不是别的地方,就是崔家书局。 那他就熟的不能再熟了,打开了话匣子,问穆云川要买什么书? 崔家书局虽然号称什么孤本珍本都能寻到,但这其实是崔五娘掌家之后,想出来的一种营销方式。 若真的是难寻的书,他们也真的会去寻,但也会按着先后顺序去寻,有时候等上一年半载也很平常。 若是帮他撑伞的穆云川要寻书,则又两说,他可以去求求姐姐,帮穆云川插个队。 不过穆云川说不是的,“我只是在那处接了抄书的活计,今天去交工。” 这话一说,崔斐也是有些尴尬的,他后知后觉地发现穆云川穿着普通,并不是那种有闲钱淘换什么孤本珍本的穿着打扮。 后头他把穆云川送到,人也回家去了。 再相遇,就是岁考放榜的时候。 府学里头自己弄的榜,贴在告示栏上,只有府学的学子可以看到。 毫无意外的,穆云川出现在第一的位置,而崔斐又成了勉强及格的吊车尾——至于那些考五六等未及格,要被劝退的、剥夺秀才功名的,则连上榜的资格都没有。 同窗见他来了,笑着道:“‘催肥’你真是好运气,今遭又吊车尾了。不过这也方便,你直接站到最后头就能找到自己的名字,不用挤着我们了不是?” 崔斐臊得满脸通红,闷头就往外走。 而后他就把穆云川撞倒了——整个府学里,不用上赶着来看成绩,有底气姗姗来迟的也只有他了。 这一撞委实不了得,穆云川仰在地上好些时候都没缓过来。 崔斐身子笨重,几次想要蹲下来拉他都没能成功,最后还是旁人围上来,七手八脚地把他拉了起来。 穆云川的手掌擦破了,还磕到了后脑,崔斐心里过意不去,就执意要带他去医馆。 最后连教授和训导都惊动了,都一定要求穆云川去看大夫,毕竟擦伤只是小问题,磕到了后脑可大可小。 尤其是穆云川这么颗聪明绝顶的脑袋! 后头穆云就跟崔斐去了医馆。 大夫也说擦伤是小问题,就只撞到了头不好说,得看后头会不会头晕想吐,或者出现旁的症状。 穆云川本人看着依旧云淡风轻,崔斐急得都快哭了。 他想让穆云川住到他家里去,他家里也有日常照顾他的大夫,这样若是真的出问题了,能随时方便监测。 穆云川没肯,但大夫说的可能性也引起了他的重视。毕竟他所有的依仗,便只有一颗聪明的脑袋而已。 于是他虽然没住到崔家,但也答应崔斐,每日下学后,由崔家的大夫替他诊治一番。 一连诊治了半个月,他后头确实没有出任何问题,崔斐这才放下心来。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04节 而这半个月里,崔斐也破天荒地每天都准时去府学报到——怕穆云川白日上课时出问题,他白日里也得跟着不是? 来往的多了,两人便渐渐比旁人亲近了不少。 崔斐是藏不住话的人,后来就问过穆云川,怎么不嫌弃他,愿意和他当朋友呢? 穆云川没直接回答,只道:“我家中幼弟身形也是有些圆润的。” 所以只是胖而已,并不是什么罕见的、值得旁人特殊对待的问题。 崔斐理解岔了,他想一定是自己和穆云川的弟弟很像,所以穆云川爱屋及乌,才不嫌弃他! 从那时候起,他虽然还不知道穆二胖的姓名,就已经对穆二胖生出了好奇和向往。 虽然和穆云川走得近,但心思细腻的崔斐知道,自己和他并不算交心的至交好友。 许多时候相处,都是穆云川看自己的书,他安静地待在一边。 但穆云川不把他当异类看,他就已经心存感激了,并不奢望更多。 但是如果是穆家弟弟的话,他们一样胖,一样有个厉害到万众瞩目的兄姐,他们应该是同类,会很有话题吧? 所以尽管同窗都在背后嘲笑他这样的人,与穆云川走得近,那绝对是高攀,他也浑不在意。 考完乡试后,崔斐也因为落榜低落了几天,但收到姐姐的来信,说了穆云川母亲和弟弟租住在自家宅子里的事儿,他就立刻忘记那些失落了。 可是今天他来见到了穆二胖——他既不胖,还跟穆云川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似的,十分清俊,十二三的年纪就已经要准备下场了,个性更是开朗阳光。 当然了,崔斐并没有心思阴暗到盼望着真有旁人遭受他遭受过的那些身体不便,还有来自旁人的排挤和冷眼。 但他就是忍不住有些失望。如果不是和他一样的同类,大概也不会想和他成为朋友吧? 然后他又想着毕竟穆云川虽然平时话少,但没必要骗他。穆二胖应该从前确实很胖的,或许是有了什么奇遇? 但穆二胖说没有。 穆二胖发觉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失落,转头看了穆云川一眼。 穆云川那是真的爱莫能助,他和崔斐真没有外人看的那么要好交心。 穆二胖就试探着问:“那我回头也让我娘给你做些吃的试试?” “啊?”崔斐愣了。他想着不久后穆云川就要离开青州府上京城去了,自己这般不受人待见的,应该没机会和穆二胖接触才对,他讷讷地问:“我还能来吗?” 穆二胖说当然能啊,“不过我不像崔大哥那样已经有秀才功名了,所以还需要努力,日常休闲的时间可能不多。但是我听家里其他哥哥说,府学那边放学不晚,你和他们下学后一道过来成不?” 崔斐用力地点了点头。 课室没多大,很快穆二胖就带崔斐参观完了。 看他走几步路就喘,穆二胖问他要不要休息一阵? 崔斐连忙摇头,说:“我不累。”说着又刻意屏息,压抑了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穆二胖就如先前说的,带他去院子里玩射箭。 他还用着早前卫恕送的那张小弓,只是已经换过几次弓弦,需要更大的力气才能拉开。 崔斐没玩过这个,但想到穆二胖说他瘦下来也有练习射箭的缘故,就说想试试。 穆二胖让他试了,崔斐想在他面前好好表现。 他到底成年了,手劲儿可不小。一个用力,就听‘啪’一声脆响,他直接把弓弦拉断了。 崔斐人都吓傻了,倒不是因为弓弦断裂多么可怕,他心疾并不算特别严重,不然长不到这么大。 就是他好像闯祸了。 看这弓的光滑程度,一看就是日常把玩且保养着呢,是穆二胖的心爱之物。 他呆呆地不知作何反应,穆二胖先是仔细看了看他的手,确认他没有受伤,笑着道:“崔大哥力气好大!” 丝毫没有责怪他的模样。 “对……对不住。”崔斐连忙致歉。 “没事儿,弓弦而已,本来就时不时要换的。”穆二胖说,“只是我平时就这一样玩具。我不知道还能带你玩什么了。” 他想了半晌后,说:“不然咱们去玩算24点?” 这个算24点是沈翠前头用‘张生’的身份鼓捣出来的——虽然‘张生’已经很久没露面了,但劳不语和穆二胖他们都没忘了他,一直在通信,甚至劳不语和老山长一样,还关心他有没有放弃算学。 沈翠就用‘张生’的身份说自己在研究一种牌,一副五十二张,再配俩大小鬼。 也就是后世的扑克牌嘛,扑克牌的玩法可就太多了,他每隔一段时间抛出一样,表明自己还在坚持和数字打交道,好叫他们放心。 少年们一学就会,他们日常玩乐时间很少,若是正经打牌,那要耗费不少时间,也容易把心玩野了。 但算24点不一样,它就是从把大小鬼拿走后,从牌中随意抽取四张牌,用加减乘除把牌面上的数算成24。 既能在课余时间换换脑子,也不会浪费很多时间。 这个东西自然很新奇,连穆云川都难得地提起了一丝兴趣。 穆二胖拿出了书院自制的纸牌,教他们玩起来。 穆云川就不用说了,崔斐都是日常不去府学,都在岁考中考及格的人,因此穆二胖教过一遍后,他们立刻都学会了。 两人学会之后,便是大多数时候都是他们先算出来,甚至穆云川还能一口气说出很多解法。 赢了几次之后,穆云川就放慢了自己运算的速度,主要让他们二人参与。 三人一直尽兴的玩到开饭前。 穆二胖还说要把纸牌送给崔斐,反正就是用纸做的,并不怎么值钱。 但崔斐没要,他轻声说:“我……我下次再来玩。和你一道玩。” 第一百一十八章 (捉虫) 饭食依旧是周氏准备的,其实沈翠并不想让周氏忙活的,庆祝穆云川考中举人的宴席嘛,比前头搬家那次得隆重一些,菜色更多也更复杂,使点银钱去外头买一桌也是一样的。 但周氏没肯,她说:“左右做完这几日,后头不知道哪年才能给你们做饭。而且崔家娘子上次夸我手艺好,外头的吃食她日常就吃着,反而咱家这农家饭算新鲜。更何况还有其他学生傍晚才回来,若是外头买了菜,晚上也要给他们备饭食,不如我中午就都做了,这秋末的天气也不怕放坏,晚上翻热一下。” 她越发有主意了,沈翠也就由她。 一顿酒席吃的宾主尽欢,下午晌崔五娘又要忙碌起来了,便准备告辞。 崔斐从课室回到正房后,虽然没有表现出什么,但姐弟俩心意相通,崔五娘就是知道他今天很高兴。 告辞之前,她就询问崔斐要不要在这里多玩会儿? 留弟弟在别人家,她肯定是会有些不放心的,自家这弟弟身形看着大,但是性子绵软,跟个孩子似的,太容易就让人欺负去了。 留他在翠微,沈翠为人很对她胃口,穆云川也是弟弟的好友,则不需要担心。 崔斐是有些意动的,但最后还是摇头说不用,他一道回家去。 因为穆云川这几日就要动身去京城了,而穆二胖下午还要上课,他还是不打扰了。 于是崔家姐弟在饭后喝了一道茶便起身离开,也让沈翠他们随意一些,不用相送。 等他们离开后,沈翠撸起袖子帮着周氏一道收拾桌子。 穆二胖也没去课室,抢着来帮干活。 帮着干完活也不算完,他还殷勤地道:“娘待客半日也累了,我扶娘去躺着歇歇。” 正房是一排三小间合并成的大屋子,最中间的用作待客和平时吃饭,西边那间是沈翠的书房,东边那间则就是沈翠的卧房了。 所以沈翠回自己屋,其实也就穿过半间屋而后绕过屏风,几步路的工夫。 但就这几步路,穆二胖也殷勤跟上要扶着她。 内室只有母子俩了,沈翠没急着往床上躺,往贵妃榻上一歪,“快点儿吧,有啥事儿?” “要不说娘聪慧又了解我呢?”穆二胖还是笑,“我若是只小狗儿,尾巴摇一摇,娘就是知道我要拉……” 沈翠笑着捂住他的嘴,“少故意说这些话让我发笑,刚吃过饭别提那些!” 穆二胖也就不兜圈子了,说自己答应了往后偶尔让崔斐过来吃饭的事儿。 不论是书院还是自家这个小家,当家做主的都是他娘,自然也得征得他娘的同意。 其实早先崔五娘说完崔斐的离奇经历,沈翠就想过是不是又是那个位面法则弄的鬼,法则设定他是肥胖的过分,就不让他瘦下来。 那么系统产出物可以帮上忙,里头的东西都是超脱位面法则约束的。 当然还有可能,是崔斐得了什么隐症,靠现在的医疗手段诊断不出来。 如果是这样,那不光是吃一下系统里头的食物就能减下来的,还得吃系统的药物。 像前头卫奚摘掉咳疾的病根那样,药物一吃就得月余,中间得保持他翠微学生的身份。也就得再把书院升级一下,弄个学生的名额给崔斐。 书院再升级就得3000购物点了,但好在院试任务之后的奖励她都没怎么动,全都攒着。 但到底数目巨大,不好还没考察就一股脑花出去。 而且她和崔五娘相识的时间不长,能看出来崔五娘对弟弟宝贝的很,放他在自家一天半天还好说,放他离家常住翠微,崔五娘肯定是放心不下的。 不过既然胖儿子已经答应了人家,沈翠就点头道:“原来是这件事儿,答应便答应了,若能帮到他也是好的。” 反正除了胖儿子外,书院里其他人都是随时可以替换的,到时候先让崔斐过来体验一把,她也看一下他的各项数据,判断一下他身体情况,看是只要吃饭就行,还是要弄个学生名额给他。 “那我先代阿斐哥谢谢娘了!娘真的是人美心善呢。” 他这彩虹屁张口就来,沈翠笑着推他,笑完奇怪道:“前儿个你们从课室出去的时候,你不是还唤他‘崔大哥’吗?怎么这会子叫上‘阿斐哥’了?你俩特别投缘?” 穆二胖说是的。 早先沈翠让他们三个出去松快,他这小主人当仁不让地领着他们出去。 但其实穆二胖心里清楚,崔斐的年纪和穆云川差不多,都比他大了好几岁呢,两人又是相交了几年的好友,很可能自己后头是插不上话的。 但没想到他跟崔斐聊上之后就格外投缘——甚至穆二胖还罕见的有了种当哥哥的感觉,尤其是那会儿崔斐拉断了他的弓弦,胖胖的两只手紧紧抓着小弓,缩着肩膀无地自容的模样。 还有后头他们玩24点,他大哥算赢几次之后就开始有意相让了。 但崔斐不会,他玩的高兴起来,根本想不到让不让的,也没把穆二胖当成需要照顾的弟弟看。 书院里卫恕卫奚和梅若初当然都对穆二胖很好,但即便是当他师弟的卫奚,都比他大了好几岁,日常其实都在把他当弟弟宠。 这种感觉当然也很好,但是突然身边多了个‘同龄人’,可不是让穆二胖倍感新鲜?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05节 于是回正房吃饭前,两人就互通了大名,崔斐和其他人一样喊他‘寒山’,还让穆二胖直接喊他‘阿斐’就行,穆二胖到底比他小,就还在后头添了个‘哥’。 沈翠还是挺鼓励穆二胖多交朋友的,尤其今天见过崔斐之后,她能感觉到对方性情纯善。 说完话,穆二胖就该回课室上课了。 他刚准备走,就听到穆云川的声音从外头传来,询问方不方便进来?他有话要说。 沈翠让他稍等,而后穿鞋下榻,起身坐到小圆桌旁。 转头看到刚抬屁股要走的穆二胖又一屁股坐下来,她好笑道:“你大哥应是准备动身了,和我辞行而已,你先去吧。” 穆二胖犹犹豫豫的,毕竟这段时间在他和其他人的刻意操作下,沈翠都没有和穆云川独处,所以也能维持着面上的和谐融洽。 但沈翠心里清楚,穆云川应当是有话要单独和自己说,不然他那样的性子,无事不会要进她屋里来说话,随便在外头说了就行。 最后穆二胖还是站起身一步三回头地往外挪,最后还不忘压低声音交代道:“我就在外面哦,娘说话大声一点我就进来了。” 沈翠笑着连连点头,也压低声音回答他:“知道啦,小管家公。” 说着话,他出了去遇上了在外间等候的穆云川,还要询问道:“大哥是来和娘辞行吗?” 穆云川笑着点点头,而后里头的沈翠便说让他进去。 穆云川步入内室,他和沈翠不约而同地褪去了脸上的笑容。 “坐吧。”沈翠指着圆桌另一头的圆凳,而后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顺带也给他倒了一杯,问他说:“明日就走?” 穆云川摩挲着那只粗瓷杯,低低地‘嗯’了一声。 而后沈翠也不多言什么,拿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喝水,等着听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一等,沈翠已经慢吞吞地喝完了三杯水,甚至因为午饭吃的太饱,而屋里太过安静,她都有些发困了。 穆云川这才语气如常地开口道:“母亲可听过佛家有句话,用来劝谏恶人的,叫‘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沈翠精神一振,心道来了! 但穆云川肯定不是来和自己谈佛法的,所以沈翠并没有冒然说旁的,只点头表示自己听过。 穆云川又接着问:“母亲既听过,那你认为这话对吗?” 沈翠顺势打开他的面板数据,一边不动神色观察他的心情值,一边道:“我觉得这说法略有些夸张了,若是恶人从善,便能即刻成佛了,那么对向来行善、反而不能立刻成佛的人,便有些不公平了。” 穆云川心情值没有任何变化,反而有些兴味地挑了挑眉。 沈翠便接着道:“但咱们对弃暗投明这种行为肯定是得持鼓励态度,这终究是一件好事。当然了,老话也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所以不妨多观望观望?看看这‘恶人’是不是真的放下屠刀了,不说立地成佛,好歹给予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见对方没有打断,她顿了顿后,又说:“而且我还听过一个说法,说若有一个恶人,即便他本性难除,若是他能装一辈子的好人,那么是不是他也算好人了呢?” 穆云川依旧神色淡淡,曲起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桌上轻点,仿佛魂游天外似的。 前头沈翠不是觉得三年未见,越发捉摸不透他嘛。眼下他不再收敛锋芒,通身的气度早就非昔日可比,那种不可用言语形容的压迫感便扑面而来。 沈翠因为自觉现下不再理亏,便也没有表现的战战兢兢的。而且她知道这是好现象,起码现在的穆云川愿意来和她论一论了,显然是经过他这些天的‘考察’,对自己这几年的所作所为并没有什么不满。 不然按着前头似的,两人针尖对麦芒,双方都戴着假面具,根本没有这么个坐下来说这些的机会。 所以她也没催促,依旧不紧不慢地接着喝水,只等着听他的下文。 又是好半晌,穆云川说好吧,“那就给这‘恶人’这么个机会吧。” 第一百一十九章 (捉虫) 说完他便起身告辞,说还要出门一趟和友人道别。 沈翠并不应声,只抬眼看着他。 穆云川以为她有话要说,便站住了脚。 两人对视半晌,相顾无言,他反应过来,一阵失笑,微微躬身行了个晚辈礼,“那我先告退了。” 沈翠这才点了头,让他走了。 等他走了,沈翠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忍不住和系统说:【我刚才露怯没?】 系统说没有,【宿主的反应非常镇定,说话也是不紧不慢,有条不紊的,并没有落于下风。】 【那我怎么觉得我好像气势上输了?】 气势这种东西还真不是数据能统计的出来的,系统回答不上来。 稀里糊涂的,明明一开始是他抛出问题问她。 她也是秉持着和谈的态度,顺着他提出的佛语往下说——若是不接他的话茬,不肯接受这‘恶人’作比原身,便也根本谈不下去了。 合着他最后来了个一锤定音,就又把主动权掌握在手里了? 【我们现代有句话,说两个人斗智斗勇,那叫加起来八百个心眼子。这穆云川,光他一个人就得有八百个心眼子。】 想了一下原身记忆里,早年她趁着穆成做工,给年幼的穆云川吃残羹冷炙,刻意在冬日里不给他用炭火,用槐花柳絮给他做袄子等等一系列骚操作,沈翠‘啧’了一声,【你看我换个身份,不是对不起他在先的那种,我弄不弄他?】 这档口系统很有眼力见儿,没趁机说什么让自己借穆成的身份去教训他,而是话锋一转,【那宿主要不要买颗‘易容丹’,换个模样去暴打他一顿?】 这就完全是玩笑话了,沈翠被他逗得笑出了声,【好歹是位面法则的亲儿子,打了会有报应吗?】 系统没回答,只说:【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又是催眠曲?】沈翠还记得上次因为穆云川影响了心情,系统给她放歌听的事儿。 系统说不是,然后就在光幕上给她放了一段视频——是‘张生’把穆云川套麻袋拖到后巷暴打的场景,花式暴打了5分钟,最后还给了穆云川的‘猪头’一个特写。 高科技手段下,这场景可太真实了,跟在现场观看似的,沈翠人都快被笑傻了。 播放完之后,系统带笑的声音在而她耳边响起,【现实操作怕被法则报复,那咱们模拟一下总归是没事的。】 笑过之后,沈翠仔细思索了一番。 虽然卸下伪装后的穆云川多了几分盛气凌人。 但不得不说,事情是照着沈翠预想的方向发展的。 穆云川这原书男主呢,谈不上什么伟光正的好人,但绝对不是信口雌黄的小人。 今日他能借着佛语来跟她谈一谈,对他那种心性儿的人来说,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最后的结果,也可以说是短暂的握手言和了。 当然穆云川说的也不是什么过去的事情就算了,而是说给个机会,还要继续观望的意思。 这观望嘛,就是并不会来打扰她的生活,她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因为周氏往后也不在身边了,那么她和穆云川便是连最基本的互写家书这一步都能跳过了,只需要和周氏通信就成。 想到他和周氏明日就走,下次再见到周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沈翠就没接着去床上休息,而是去找周氏,问她还需要什么不? 周氏正在收拾行囊,说:“真不用,过去我自己挣得银钱都攒着呢。而且夫君说他身边也不缺银钱,雇用马车、置办干粮那些也不让我拿银子。” “那要不要买几身衣服?” 周氏前头手头宽裕了,做的也是针线上的小买卖,却没舍得给自己裁几身好衣裳。 而且沈翠也听说京城那边跟这边气候不同,水土不服最是容易生病的。 “我这脑子!”周氏一拍脑袋,开了箱笼拿出一个大包袱,里头是两身厚实的冬袄,两身轻薄的夏装,还有两身不薄不厚的秋装。 都是沈翠和穆二胖的尺寸,一年四季的衣服都在里头了。 “前头在家时接活计空不出手来,最近我都得闲,就给娘和二胖做了几身衣裳。”说着周氏还把给穆二胖做的衣裳拿给沈翠看,“这袖口处我特地留了一些缝起来了,回头二胖长高了,娘把这些地方拆了,放下来就行。” 前头沈翠都做好心理准备要和周氏分开了,周氏这么一弄,她心里还真是又泛起酸来了。 “我走之后,娘准备找谁来做饭呢?还有家里现下宅子这么大,虽前头后罩房有卫家下人洒扫,但光是后头几间屋,就也要耗费不少工夫。娘听我一句,别事事都想着自己来,得请个人。” 沈翠说自己都省得的,“肯定会再招个人的。” 前头沈翠还让周氏不要嫌自己唠叨,其实真到了分别的时候,周氏的话比她还多。 叮嘱她这个那个的,一直到穆云川都从外头回来了,两人的私房话还没说完。 穆云川回来后喊了沈翠一声‘母亲’,沈翠随意地点点头,而后穆云川便又出去了。 两人并未有其他交流,但周氏立刻惊喜道:“娘和夫君……和解了?” 从前的周氏肯定只在意穆云川,但人心肉做,三年相处下来,两边都成了她在乎的人。 私心里,周氏当然希望一家子都能好好的,但理智上,周氏又知道不可能,她不能代替穆云川去原谅什么。 但自家婆婆又确实肉眼可见的变了,和从前判若两人了。 甚至周氏有时候有些异想天开地在想,如果现在的沈翠和从前的恶婆婆割裂成两个人就好了,那么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所以眼下察觉到他们关系缓和了,周氏十分惊喜,比前头知道穆云川同意让她上京陪考还高兴! 沈翠含糊地‘唔’了一声,“算是暂时言和了。你怎么看出来的?” 周氏也说不上来,感觉这东西很那用言语形容,但她就是感觉出来了。 后来到了晚饭后,穆二胖都来找沈翠说话了,他也很高兴,直接就问:“大哥是终于相信我们都和往日不同了,对不对?” 这几个小辈平时一个二个都不提这桩事,其实心里哪有不记挂的? 在穆二胖心里,那肯定是亲娘比大哥重要的多了。他是最知道娘变好的了那个,也是最不愿意旁人还用过去的眼光看她的那个。 所以当沈翠说要把书院搬来青州府的时候,穆二胖举双手赞成。 因为从前在村里的时候,有些人见不得他们好,还会在背后说些阴阳怪气的话,翻从前的旧事来说。 穆二胖从前虽然浑浑噩噩未开智,但对许多事其实有个基本的印象,旁人一提,他便能想起来对应的事儿,知道他们没说错,便也无从反驳。 如今远离了村里那些人,又得到了他大哥的认可,那他娘就能彻底放下过往,和从前那个干坏事的自己割裂开来了。 他本来就没什么城府,在沈翠跟前更是藏不住话,一个高兴就把心里话一股脑儿地都说完了。 沈翠是真没想到那些嚼舌根的村民会嚼到孩子面前,不然他早就带着他离开村子了。 要不是如今胖儿子已经大了,沈翠真是恨不得把他按怀里好好秃噜一把。 ………… 第二日一早,穆云川和周氏就出发了,沈翠作为长辈不必相送。 穆二胖把他们送到了门口。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06节 等他们走后,沈翠就打了桶水,拧了布巾,准备把后罩房清理一下。 穆二胖送完人回来看她准备干活,抢着说他去。 他去了后罩房眨眼的工夫就回来了,说:“嫂嫂收拾行李的时候没有弄乱任何东西,连床铺都收拾过了,没带走的家具也都擦的一尘不染。无甚好打扫的。不过他们好像落了东西。” 穆云川和周氏都是仔细人,怎么可能漏东西? 沈翠这般想着,便说:“可能就是不要了的东西?” 穆二胖也说不像,然后他就把东西递给沈翠瞧——一本蓝色封皮的《穆云川诗文集》,而且是手稿! 前头沈翠就已经回忆过相关的原书剧情,穆云川高中解元后出版了诗文集,一出版就很热卖。 从最开始的二两银子一本,因为供不应求,被哄抬到了五两银子一本。 后头等他连中六元,这诗文集就被炒到了一个恐怖的价格。 而他留下的这本手稿……将来少说能换上大几百、甚至上千两银子的! 穆云川没有全知视角,但他对自己的规划和定位一直很清晰,他自然知道将来自己扬名之后,这本手稿会价值连城。 如果说前头沈翠安守本分,还照顾调教了周氏一番,算是她这边的示好,那这手稿应该就是穆云川的示好了? 而且这份‘示好’委实也是迂回曲折,满是弯弯绕绕,因为如果沈翠只是假意和解,自然会把他的东西随意处理了,也就不可能等到它真正值钱的时候。那几年后反应过来不得因为这件事怄死? 只有她真的改变了,才会保存它,等到它升值的那一天。 后头等周氏随着穆云川去了京城安顿下来,写了家书来报平安。 沈翠给周氏回信的时候,关心叮咛她的同时,顺带询问了一句他们是不是落东西了? 隔了一个月,周氏又回信,说她没落东西,但她问了穆云川,穆云川说好像有本书落了,不过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让沈翠随便处理就行。 【我就说这个人像个蜂窝煤似的,八百个心眼子!】沈翠一边和系统吐槽,一边把这未来价值千金的手稿锁进了箱笼最深层。 当然那是后话了,说回眼前,穆云川和周氏走后没几日,崔斐便和卫恕他们一道下学过来吃饭了。 第一百二十章 早在征得沈翠的同意后,穆二胖就跟卫恕他们说了自己跟崔斐投缘,邀请了崔斐来自家吃饭这件事。 他们三人虽未见过崔斐,但爱屋及乌,想着能跟穆二胖兴味相投的人,便也不会差了去。 尤其是梅若初早些时候也遭受过同窗冷遇的,对他更有些感同身受的,三人就都答应下来。 不过接下来几日,他们却依旧没在府学里见到崔斐,也就没约上这场饭。 一直到这日上午的课程结束,训导离开了课室,他们听到旁边有人笑着说有人把门挡住了。 他们循声看过去,这才见到了身形庞大的崔斐。 崔斐听人说了才知道自己挡住了门,连忙缩起身子站到一边,让其他人通行。 卫恕他们则刻意放慢了脚步,等其他人都走了,三人才起身,卫恕询问崔斐是不是来找他们的? 毕竟上午的课程都结束了,崔斐若是为了上学而来,则早就该来了。 崔斐脸上被人嬉笑后而生起的红晕还未消退,他双手扯着衣摆,嗫喏半晌道:“寒山……那个他之前说……” 越说下去,崔斐声音越低。 前几天他才第一次见上穆二胖,私心里想着穆家兄弟这样出色的,一表人才的,毕竟还是少数。 即便是府学里,最多的也就是略多了几分书卷气的普通人而已。 谁知道那天从翠微回去后,他使人一打听,才知道穆二胖说的‘书院里其他几个哥哥’也都是个顶个的优秀。 早先他跟那么优秀的穆云川相识相交,那是一连串的意外促成的。也可以说是意外事件裹挟着他往前走的。 今遭让他上赶着和卫恕他们相交,他又不大好意思了,在家缩了好几日,心里一个声音说穆二胖不会骗他的,府学里翠微的其他人也不会嫌弃他。 另一道声音又说,天底下不带歧视目光看他的外人,他这些年前前后后也就遇到了这么几个,难道还指望翠微书院里全是这样的人吗?回头若是他们嫌弃他,却又不得不看在穆二胖的面子上,带着他,没得让穆二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纠结了几日,他最后还是惴惴不安地过来了。 崔斐说到最后,声音低的跟文字哼哼似的,梅若初就笑着接口道:“寒山都同我们说过了。上次书院中设宴,我们几个还未曾见过,今遭正好认识一番。” 说完他们便先介绍自己。 崔斐有些诚惶诚恐地拱手,对着他们一一称‘兄’。 虽然此时几人才说上话,但翠微的三人都察觉到崔斐虽然年岁不比他们小,但心性方面比现实年龄小了好几岁,可能还没穆二胖成熟。 也难怪穆二胖之前跟他们提到崔斐,话里话外的意思也是麻烦他们三个在府学里多带带他。 对着纯良之人,卫恕他们并不会生起恶感。 卫恕性子最外放,互相介绍完他走到崔斐身边,说走吧。 崔斐愣了一下,讷讷地问:“现下就回翠微了吗?” 府学午休的时间就只有半个时辰,远远来不及回翠微吃饭再回来的。 卫恕说不是啊,“去饭堂吃饭啊。怎么,崔兄来见我一趟就想走了?不得和我们一道吃个饭?” 怕自家兄长这自来熟的劲头吓退心性跟稚童似的崔斐,卫奚出言补充道:“崔兄可是家中还有事?” “不不不,我家里没事儿。” 崔家由崔五娘掌家之后,家中的大小事务就越发不需人操心了。 而且今天他还是被崔五娘‘赶’出来的,她说:“前头才说你变了,怎么穆解元一走,你又不去府学、整日待在家里了?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沈山长和她家小儿子的为人你都知道了,他们书院的学生能差了去?没得在家里东想西想的,自己去见见他们!” 崔斐跟外人接触的再少,也分得清好赖,像眼下他就知道对方是一番好意。 于是四人就一起往饭堂去了。 府学的饭堂和青竹书院那边一样,是分餐制,但毕竟是公家地方,规模就大的多了,分别聘请了红白案的厨子来做吃食。 不止有现成的,也可以另外让厨子现做小炒。小炒的价格当然会贵些,权当是公家厨子合理地赚些外快了。 到了饭堂,崔斐就想着不能光让他们照顾自己,他也得拿出想和对方结交的态度来,因此如数家珍地介绍道:“这红案上的张师傅做狮子头是一把好手,选的都是七分瘦三分肥的肉,肥而不腻,一口下去肉香满口。就比外头珍宝楼的蟹粉狮子头稍微差一些。还有他自己卤的肉丁,切的大小很一致,吸足了汤汁,盖在饭上最是下饭。白案上的王师傅熬的粥火候特别好,不过日常这边只提供白粥,尝不出多好的滋味。到了后头腊八,王师傅会熬腊八粥,那比外头买的还好喝……” 崔斐一通介绍,两个大师傅还在旁边负责打饭的,见了他都笑道:“崔斐今日来了啊,快,这狮子头今儿个还剩好几个呢。” 崔斐笑着应好,开始摸掏饭票。 这一掏之下,他发现自己忘带了。 因为他本来想的就是中午来见卫恕他们一面,而后就去外头马车上等着,等到下午散学了,而后一起去翠微,没想着在府学里头用饭的。 “您等我一阵,我去换一下。”饭票虽然忘带了,但是崔斐这样的人出门当然不会不带银钱。 手续也不麻烦,但比较难办的是府学里除了学生,其余都是吃公家饭的人。 那负责兑换饭票之人,中午也不一定会一直守在岗位上。 “不用那么麻烦。”卫恕把他拦住了,然后解下荷包打开,“我来给就成。” 崔斐长这么大还真没被人请客过,毕竟在认识穆云川之前,他身边也曾有几个故意靠近他的所谓‘朋友’,然后就指着就从他身上捞好处,后头让崔五娘察觉了,就不许他和那些人来往了。 穆云川倒是没在他身上捞过什么好处,但他也没闲钱请崔斐吃饭,两人就各吃各的。 看着他们三人分工,又是选菜又是打饭的,崔斐连忙小声道:“那我一会儿把银钱……” “不用,我兄长有钱,让他给就行。”卫奚笑着道,“他那荷包是早些时候他下场前,山长给他做的。日常就带在身上,但荷包那么大,也不能只带个空袋子不是?就兑换了不少饭票。” 梅若初也笑道:“卫兄是真有钱,连我的饭食都包了,进府学这么久了,我还一次饭票都没去兑换过。” 卫恕听到他们‘编排’自己,转头笑道:“小奚就算了,梅兄也臊我是不是?真要这么算,那梅兄一届院试案首,私下里几乎每日指点我功课,逐字逐句帮我推敲,该收取我多少银钱?来来,一会儿咱们好好算算账,我非把那‘束脩’给你补上不行!” 梅若初举手投降,说:“我今日特别饿,多买几个菜,就当补上‘束脩’!可再别再提这个臊我了!” 他们这一通说笑,崔斐也很快放松下来,甚至他还知道梅若初说的多买几个菜是为了他。 他胃口确实比旁人大一些,大概是为了照顾他的感受,所以梅若初才这么说的。 很快,大家就打好了饭,卫恕让他们先每人端一些去找个位置,他殿后,负责等需要现做的小炒。 梅若初就领着崔斐和卫奚找位置,刚寻到了空位坐下,就听旁边有人道:“崔兄好胃口啊,一来就出手这么阔绰。” 崔斐见怪不怪了,从前他就算在府学上课,也不愿意来饭堂的。 因为他吃的多吧,旁人就会觉得难怪他这样胖,吃的好多! 他吃的少呢,旁人就会奇怪,这么胖的人怎么吃这么一点? 总之如何都能让人挑出刺儿来。 他并不管对方调笑自己的话,只是解释道:“不是我买的,是卫兄买来请我吃的。” 出声的人还在笑,与他一同用饭的人推了他一把,说:“张兄管那些呢?这‘催肥’吃多少与你何干?” 这人看着像在劝人少说两句,但是张嘴提的就是崔斐的外号,显然是物以类聚,也以取笑崔斐为乐的。 刚把饭食放在桌上的梅若初慢条斯理的转身,抬眼看着那人道:“你叫他什么?” 他平时嘴角噙笑,待人接物再温和谦让不过,和前一届院案首穆云川那种带着点冷淡疏离的温和不同,梅若初更像是那种历经千帆后那种通透的温和。 当初翠微三人在府学初来乍到,府学里一些‘老人’心里一比,都觉得梅若初是最好相处的那个——他身上既没有卫恕那种富家公子哥的气度,也不像卫奚似的不怎么爱说话。同窗在学业上遇到问题,请教他,他也从来不嫌麻烦,不会藏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样温和的老好人突然面色沉凝,刚才还嬉笑着的两人顿时面色一凛。 “开、开个玩笑而已。”前头挑衅的张秀才尴尬地笑道。 “好笑吗?”梅若初的目光在他们二人面上逡巡,脸上的沉凝并没有减少。 早些时候他在弘乐,同窗给他起外号,他心里不好受,但无奈自己的体质有时候确实是会牵连他人。而且那些人也不敢当面那么喊他,因为老山长会为他做主。 但崔斐呢?他什么都没做错,就因为生的比常人胖了些,就该遭受这些了?更遑论大庭广众之下直接喊那么难听的外号,存的就是刻意折辱他的意思。 崔斐嘴唇嗫喏,想劝梅若初算了,没必要因为自己和这些人闹矛盾。 他话还未出口,一直没出声的卫奚轻轻拉了他一把,而后跨步上前,站到了他身前。 眼看着情形不对劲,那喊崔斐外号的人尴尬地笑着解释,“嘴里吃着东西,说话含糊了一些。嘴瓢说错了。崔兄对不住,往后不说了!”而后便拉上那张秀才一道走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07节 那两人走后,梅若初脸上的冷色褪去,又恢复了平日的模样,笑着让局促的崔斐快坐。 饭堂里的座椅就是条凳,倒是不用担心崔斐坐不下。不过他单独是要坐一边的,身边再容纳不下旁人。 他坐下后,卫恕端着两盘小炒过来了,发觉气氛不对,他用眼神询问卫奚。 卫奚微微摇头,表示眼下不方便说。 后来还是崔斐扯出笑容和卫奚说了事情经过,又对梅若初拱手说:“方才多谢梅兄了!不过往后没必要为了我伤了和气,我真没事儿,我都习惯了!” 梅若初不太赞同地看了他一眼,“怎么可能有人习惯承受恶意呢?他们那么喊你,你不难受?” 崔斐面上勉强的笑容维持不住了。 他当然没有那么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不然不至于连府学都不常过来——哪个读书人不向往此处呢? 能得朝廷钦点的教授和训导指点,每次大小考的优秀卷子更有机会被呈送到学政手里,是多少读书人梦寐以求的机会。 若不是实在遭不住来自其他人的异样眼光,崔斐说什么都不会像早先那般放任自流。 “别怕。”梅若初温声安抚道,“你又不是一个人,下次再遇上这事儿……” “那是我不在,下次再遇上这种事儿,我直接把那嘴欠之人的脸按饭里!”卫恕接口道。 早年卫恕就在家练骑射,入了青竹之后才练得少了,但到了翠微之后,他和穆二胖都喜欢射箭,就又捡起来带着穆二胖一道练。 练到现在,卫恕臂力越发强劲,所用的弓都快赶上军士用的了,是以他身形看着没比旁人粗壮多少,但一胳膊的腱子肉,按一个文弱书生,那真跟按小鸡仔没两样。 卫奚挑眉笑看他,说真的吗? “刚忘记和你说了,其中一人叫张硕,兄长应当有印象。” “是他啊,那算了!”卫恕‘认怂’的飞快,盖因为这张硕人如其名,身形壮硕,虎背熊腰,身量又格外高,听说家里是开镖局的,世代习武。到了他这辈儿,出了他这么个‘异类’,不想舞刀弄枪,只想舞文弄墨。 文人多清瘦,这样一个身形魁梧的猛男,自然让人印象深刻。 卫恕多少也算练过一些武艺,初入府学的时候,因张硕的身形还想过试着和他结交,讨论一下骑射之类的心得。 不过聊过几次之后,他发现自己和那人不大投缘,便也没有成为朋友。 如果说其他文人在卫恕面前像小鸡仔,那么搁张硕面前,就是在座的各位都是鸡仔。 就算他豁出脸来喊上梅若初和卫奚,三打一都可能不是自小习武的对方的对手。 有了他这么一打岔,崔斐忍不住笑出了声。 卫恕耳朵泛红,“笑什么?咱们读书人,君子动口不动手!” “卫兄说得对!”崔斐憋着笑还不忘给卫恕捧场,笑过之后,他忍不住叹了口气,解释道:“其实早些时候张硕不是这样的。” 原来这张硕比崔斐进府学的时间还早,也是因为身形和常人不同,在崔斐来之前,他才是被府学里同窗取笑的那个。 崔斐看他新单影只的,自己也没人搭理,就和他当了一阵子同伴。 也不知道哪天起,这张硕就伙同旁人改为一道取笑崔斐了。 也是靠着这个,他才成了合群的大多数,没再接着受排挤。 没想到其中还有这种缘故,听完卫恕和卫奚俩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唏嘘。 这人和人呢还真是不同,梅若初和他们相处久了,和他们提过在弘乐时的一些事儿,虽然他说的云淡风轻,丝毫不介怀的模样,但前头的境况确实和现下的崔斐有些相似。 他淋过雨,就想努力做那个撑伞的人。 而张硕这样的,便是他已经淋过雨,便不惜把脏水往别人身上泼——只要别人身上比他更脏,他就不会是被取笑的那个。 但所幸往后他们不会让崔斐一个人了。 崔斐又捡起前头的话茬,接着道:“往后再遇上那样的事儿,不用梅兄卫兄帮我出头,我应该自己顶回去。” 他想张硕那些人也没有什么好怕的嘛!还不是让梅若初一个眼神,几句话就给吓走了? 这话卫恕他们都爱听,他们帮的了崔斐一时,帮不了他一世,总归得他自己立起来,敢于抗争,才是长久之计! 吃过午饭,崔斐也没离开府学,照常上课。 训导虽然不像学堂里的先生那样,会盯着学生用功,但也不是真的不关心学生,尤其是崔斐这样特殊的,日常拿假不见人影,还能在岁试中始终保持及格,在府学里坚挺好几年的学生,其实早在他们心里挂上了号。 等到众人自习的时候,训导站到了崔斐身边,没让他费劲的起身,让他坐着说话,而后问他说:“前几日你怎么没来?” 崔斐不来肯定是告了假的,跟前头一样请的都是‘病假’,他这样的身形确实很容易有不舒服的。 训导特地来问,自然就是不相信那个所谓病假。 崔斐羞愧得涨红了脸。 在先生面前,卫恕卫奚和梅若初也不可能帮他解围。 半晌后他老实地认错道:“我往后不会随意拿假了。” 训导这才点点头,又转到别处去了。 后头散了学,崔斐就跟着他们一道回了翠微。 沈翠和穆二胖见到他都不意外,都早就知道他要来嘛,眼下还比他们预想的晚了好几日呢。 而且最近本来书院里的饭食都是沈翠负责—— 自从周氏走后,沈翠就开始物色帮工了。 还是找的前头那家牙行,按着市价给的工钱,也不要求对方一定要住在宅子里,只要求每天白天上工,做做饭和打扫一下卫生,清洗一下大家换下来的外衣。 这种家务事是时下妇人们日常做惯了的,并不算什么粗重活,手脚麻利一些的,孩子们下学回来之前,也就是下午5点之前就能都忙完,然后下工回家去了。 沈翠本还以为一两日足够请到合适的帮工了,所以等周氏走了才开始寻摸人手,结果这都过去好几天了,牙人那边还是没动静。 后头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家这宅子是府城里人人皆知的‘凶宅’,很多人都忌讳这个。 会做这些活计的妇人几乎都是拖家带口的,谁敢拿自家人的安危作赌注,来挣这份银钱? 除非就是开出比市价高很多倍的工钱了。 沈翠又不大舍得,现在书院的进项还是卫家两兄弟每个月给的二十两生活费,虽然他们三人白日都不在书院里了,但是多了一年五十两的租子呢! 沈翠就象征性地开了比市价多两成的工钱,想着慢慢等个胆大的吧。 这期间系统倒是自告奋勇,想给她打白工。 但是他‘出场费’一天最少就要100点,而且上回沈翠就看出来他是个家务白痴。 于是并不给系统这个表忠心的机会,她自己先顶上,做点简单的吃食,偶尔傍晚时分去外头小馆子里炒两个菜,改善一下大家的伙食。 并且这天晚饭本来就是沈翠要做下厨的任务——白日里三个少年都在府学里,很多需要‘书院上下’共同参与的任务,系统就不和往常似的在早上发布,特地等到他们快回来的时候再发布。 “山长不用准备我的晚饭。”梅若初回来后道:“我中午吃的多了。” 中午他不知道崔斐胃口多大,就让卫恕多买了几个菜。 后头就是崔斐确实吃的比旁人多一些,但也并没有多很多,那些菜剩了不少。 他们去府学里也不可能带着食盒那种东西,吃不完就要倒了。 梅若初也是苦出身,见不得浪费,尤其是这话茬还是他提的,就比平时多吃了不少,到了这会子也没觉得饿。 沈翠说成,“那我单独留一些,晚上你饿了再吃。” 梅若初点头应下,便直接去了课室,先开始写功课了。 沈翠也就顺势让崔斐暂时顶替梅若初的学生名额,一边做饭一边查看他的数值。 从前看其他人,沈翠都是先奔着资质看,看崔斐她则是先看体质那一块。 身高176cm的崔斐足足有160kg! 体质比沈翠想的还糟糕,连及格线都没到,比卫奚刚来那阵子还不如。 而且体质数值后头的状态栏目里,明确地写了除了心疾外,还有关节病、血脂异常、脂肪肝。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他并没有什么内分泌疾病之类的隐症,所有病症除了心疾外,都是肥胖带来的。 所以说她一开始的猜想没错,崔斐就是因为所谓‘设定’才止不住发胖。胖才造成了他身体一系列的问题。 沈翠手下不停,跟系统打听道:【系统的药物能治他心疾吗?】 毕竟在沈翠的认知里,即便是医学昌明的现代,心脏病也是需要手术治疗的,保守治疗很难根除。 前头系统也说不一定,毕竟光‘心疾’两个字有太多种病症对的上了。 眼下崔斐成了系统的培养对象,他可以彻底搜集数据,很快回答说:【可以,该培养对象的心疾是心肌供血不足,并不算特别严重,和前头治咳疾的药物一样,吃上一个月,期间保持培养对象的身份,并且留在书院里,就能根除。】 沈翠呼出一口长气,系统出品的食物就能阻断位面法则对崔斐的‘设定’,系统出品的药物则可以把他的心疾给治了。 把崔斐弄成自家学生是迫在眉睫的事儿了。毕竟这不及格的体质就像个定时炸弹,不知道哪天就会引爆。 但崔斐虽然十八了,心性却不成熟,身上又带着病,让他留在翠微,得崔五娘点头才成。 所以用饭时,沈翠也没提这桩,准备找机会亲自和崔五娘谈一谈。 ………… 这天晚些时候,崔五娘在书房里看账簿。 崔斐在门口探头探脑了好几次。 他自以为隐蔽,但那庞大的身形早就出卖了他,只是崔五娘懒得出声而已。 直到他再次抬手准备敲门,却迟迟没有落下,崔五娘忍无可忍把账簿一合,让他麻溜点儿进来。 崔斐这才进屋道:“我知道姐姐看账簿不喜欢人打扰。” 崔五娘好笑道:“知道我不喜欢打扰你还来?” 崔斐赔着笑脸笑了两声,崔五娘不想他久站,就喊他到跟前坐着,又把自己手边没动的小炖盅往他面前推了推,“爷爷那边送来的红枣牛奶炖雪燕,特地没放糖的,清淡又滋补,你吃一点。” 虽然家里是崔五娘掌家了,但到底长辈们都在,崔斐在家里除了正餐外,也吃不到旁的零嘴儿。 他摇头说不用,“我在翠微吃过啦!到现在一点也都不觉得饿!” 说来也确实奇怪,崔斐每顿饭吃的不算特别多,但饿的特别快,早先年纪不大那会儿,还经常因为肚子饿而哭鼻子。 前头的事情验证过了,他吃的再少也不见得会瘦多少,崔五娘舍不得他辛苦,正餐之间都会偷偷给他吃一点不怎么胖人的点心。 眼下这会儿距离晚饭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时辰,可他确实一点也不觉得饿。 看他自打进屋,脸上的笑也没断过,崔五娘英气的面容上也多了一些温柔的笑意,“翠微的饭很好吃?” 崔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笑着问她说:“什么算‘好吃’呢?”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08节 “你搁这儿和我耍贫嘴呢?”崔五娘笑着拍了他一下,“‘好吃’自然是色香味俱全,吃完让人心情愉悦。” 想到今天在翠微吃饭时的场景——一共五个菜,一道烧春鸡,一道清蒸草鱼,一道白菜炒鸡蛋,还有一道家常豆腐,一道炒时蔬。 沈翠还和他抱歉,说不知道他今天来,而那个时辰,外头的摊贩大多都收了,也无从买起,所以饭食粗陋。 崔斐忙说没事儿的,为了表示自己真不在意,他在用饭的时候还特地把色香味都只能算平平的烧鸡和草鱼夸了又夸。 一直夸到穆二胖忍不住笑出了声,他一头雾水,不解地询问后,才知道烧鸡和草鱼都是从外头饭馆买的现成的,而那个水叽叽、无甚滋味的白菜炒鸡蛋,碎成渣、没眼看的家常豆腐,还有那个炒成墨绿色、老的让人咬不动的时蔬,才是沈翠做的。 夸人夸到了马蹄上,崔斐臊得恨不能躲进饭桌下头。 但是好在沈翠并不介意,抄起馒头堵住穆二胖咧开直笑的嘴,让崔斐别理他。 所以崔斐还是笑,“那翠微的饭可能跟‘色香味’都不大沾边,不过若是论吃完让人心情愉悦这点,那今遭在翠微吃的这餐就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饭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前一天沈翠才想着找机会和崔五娘好好聊聊,但崔五娘贵人事忙,约她不容易,沈翠就先写好帖子,准备第二天使人送到崔家去。 没成想第二日崔五娘就从百忙之中抽出空儿来,亲自上门来拜访了。 她雷厉风行,跟沈翠也算熟稔了,两人坐到一处说话后,崔五娘开门见山道:“我那弟弟昨儿个从你家回去后,就对你家的饭食赞不绝口,说是他吃过最好吃的饭。” 沈翠已经知道崔斐心性纯良,但没想到他回家后会这么夸自己的厨艺。 这话她听了都有些脸红,崔五娘接着笑道:“我今儿来就是为了问你一遭,方不方便他日后都过来用饭?你放心,咱们的交情归交情,这饭钱我肯定是要另外给的。当然若不方便也无甚。” 崔五娘并不知道崔斐在府学里头答应了训导,往后并不会随意再请假,就还是担心穆云川走后,崔斐又变成从前那样躲在家里足不出户。 若是每日过来翠微吃饭,那么他就有由头每天都跟卫恕他们三人结伴,不至于形单影只。 也好让他有动力日日去府学报到。 她既然先提起了,沈翠便顺势提议道:“难得孩子们处得来,不如让你家阿斐直接入我们书院?” 崔五娘面上一喜,她特地过来提了这桩事,其实也有这方面的想头。 但翠微的学生无一不是通文达礼、勤学好问、一表人才,有了这么些珠玉在前,无形中就让人以为翠微收学生的标准一定很高! 虽然崔斐在崔五娘心里肯定也是很出色的,但论外表,他确实和翠微的其他学生格格不入。 而且他在府学里的表现也瞒不过也已入了府学的翠微学生,怕是已经给人留下了厌学不上进的印象,是以崔五娘有了这个想头却没好意思直接提,只说让崔斐来这里用饭。 沈翠看她神情,就知道她也是有这个想法的。 她便接着道:“不过我们书院虽小,也有规矩,学生刚入学得在这里住下。期间你若不放心,可以来瞧,但他非必要不得外出。等时间久了,方可以自由一些。” 这个‘规矩’当然是沈翠编的,但是没办法,系统说药物需要书院里头的增益加持,最好像前头卫奚在书院里足不出户,药效能达到顶峰。 崔斐白日要去府学,不可能足不出户,所以沈翠也并不确定他心疾痊愈到底需要多久,就没说具体时间。 而且昨儿个晚上她给崔斐制定‘教学计划’的时候,仔细跟系统商量了一番。 系统出品的食物当然能阻隔法则对崔斐的‘设定’,但光靠一餐半餐的效果太慢了,而整个书院都超脱在位面法则外的,在这里长留,其实比给他餐餐吃系统食材还管用些。 这倒是崔五娘没想到的,因为她还想着两家离得不远,府城宵禁的时间又晚,崔斐完全来得及在翠微用过晚饭、写完功课后再回家去。 但也好理解,不少出名的书院都有自己的规矩,听说有的开设在深山里的书院甚至要求学生三五年内不得归家,为的就是让他们斩断尘缘,一心读书。 翠微这边大概也是那个意思? 这么想着,崔五娘道:“让阿斐长留在外,那就不是我一个人可以做主的了。得回去问问我爷爷的意思。” 崔家老爷子也就是上一代家主了,崔五娘再能干,到底也只是崔斐的平辈姐姐。 崔家长辈平时并不约束小辈外出交际,但有一条,不能夜不归宿。 回头崔老爷子在家里见不到崔斐,肯定要过问的。所以这事儿还是得禀报老爷子。 大户人家规矩重,前头沈翠想着得到崔五娘这家主的同意就行,没想到这一层,便理解地点头道:“那你回去和老爷子好好商量,便是不成也不碍事,就让阿斐像你说的那般,先日常过来用饭。” 崔五娘笑着点头应下,转头又接着道:“还有一桩事儿呢,我还是听阿斐说了才知道,你大儿媳妇走后,家里一直没招到帮工。我这儿有个人正好适合你用。” 昨儿个用饭,穆二胖看到沈翠忙的一头汗,就提了一嘴,心疼地问说:“娘今天还没招到帮工吗?” 沈翠说还没,“没事儿,你嫂嫂走了才几日,娘顶得住。” 也就这么两句话,没想到让安静吃饭的崔斐给听到了,回去后还特地告诉了崔五娘,让她来帮忙。 崔五娘话音落下,一个三十来岁、容貌普通的妇人上前福了福身。 崔五娘就给她介绍,说这妇人唤作阿姚,不算是崔家下人,而是她收在崔家的帮工。 阿姚本来就厨艺尚佳,前头跟着擅治药膳的师傅学了几年,也算半只脚入了门,崔斐在家里的吃食也是她负责。 正好沈翠身边缺人,而往后崔斐日常到这边来吃饭,阿姚挪到翠微来上工,也是一样。 “这会不会太委屈阿姚了?”沈翠招的是杂工,而这阿姚……崔五娘都能放心让她来负责崔斐的饮食了,显然不只是一个简单的厨娘。 这样有一技之长的人,不论是留在崔家这样的高门大户,或者去酒楼掌勺,亦或是自立门户,自己做点小买卖,都比来翠微当杂工有前途的多。 崔五娘笑看阿姚一眼,阿姚便自己开口道:“五娘子抬举我,其实小公子在家里的吃食,主要是治药膳的大师傅负责,我就是个打下手的。我这手艺其实并没有很好,在您家书院做工,我如何也称不上委屈!” 后头沈翠才知道,这阿姚早年也是苦命人,爹娘早逝后,叔伯做主了她的婚事,让她嫁了个烂赌鬼丈夫。 赌到家财散尽,连她所生的一双儿女生病了都没钱请大夫,先后去了。 阿姚心如死灰,存了死志,但几次都没死成——他那丈夫并不肯让她死,还想着把她卖进窑子里。 正好那时候刚掌家的崔五娘下乡巡视家中产业,顺手把她救了,还打发了十两银子给那个烂赌鬼,让他顺利签下了和离书,还了阿姚一个自由身。 后头阿姚便想为奴为婢报答崔五娘。 但崔家又不缺下人,且阿姚是良民,没得让她因为恩情就入了贱籍。 崔五娘见她无处可去,便让她入崔家当了帮工。 因为知道崔五娘最挂心的就是亲弟弟崔斐,所以阿姚便努力学治膳。 今儿个崔五娘点了家里几个麻利人出来,问他们愿不愿意去翠微做工? 除了阿姚外,这几人都是崔家签了卖身契的下人,其实崔五娘吩咐一句,她们也必须去。 但若是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崔府无人监管,想来也不会好好办差。 崔五娘是为了向沈翠示好才决定派自家的能干人去帮忙的,万一派了个不尽心的去,反而不好。 这一询问之下,其他人都不愿意。 一来崔家这样的高门大户,能在崔五娘跟前效力的,大多都是有关系的家生子,费心费力地才到了眼下这个位置,这被派出去,谁知道会不会生出变故?万一自己在崔家的差事让人顶了怎么办?再则就也和牙行那边招不到人的原因一样,翠微在的那地方可是‘凶宅’!谁平白无故愿意往那儿跑? 然后阿姚就站出来了,她就是来报恩的,崔五娘哪里缺人,她就愿意去哪里,并不去想那些。 看她确实没有丝毫不情愿的,沈翠就接着问:“那阿姚的工钱……” 虽然她知道崔五娘是一番好意,但她手里确实没有富裕到可以照着崔家给工钱的地步。 崔五娘大手一挥,“她每天只在你家做半天工,晚上还要回崔家住的。她的工钱你不用管,兹当是抵阿斐在这处的饭钱了。” 那这还真挺好,这阿姚知根知底的,自然比外头雇来的让人放心。而且有她这熟人在翠微做工,每日回去告诉崔五娘一些崔斐的消息,也能安崔五娘这当家长的心。 崔五娘快人快语,沈翠也不是爱客套的人,便说了从明日起阿姚开始来翠微做半天工,崔斐开始来这边用饭。 前后也就略坐了两三刻钟,崔五娘的丫鬟又来寻人了,她也不方便久留,和沈翠致歉一声,又一阵风似的刮走去处理家中生意。 这日事务确实繁忙,崔五娘一直忙到晚饭时辰都过了才回到崔府。 回到家之后她便想着找老爷子禀告一声入学的事儿。若成,则让崔斐留在翠微,若不成,便只让崔斐去用饭,听到了结果她还再去知会崔斐。 没想到不用她两头传话,下人说崔斐正在崔老爷子跟前受训呢。 第一百二十三章 崔老爷子已过了古稀之年,满头华发丛生。 他白手起家,经历了改朝换代的风风雨雨,一辈子都在为家中事业打拼,十多年前中风后把家中重担交给了崔五娘,这才清闲下来。 这二年他身子恢复了许多,但仍然不能劳累,便日常约着一些老友叙叙旧、喝喝茶,钓钓鱼,日子清闲的很。 平时这会儿他回到府上,问一句孩子们都回来没,便该准备歇下了。 今儿个他特特招了崔斐到跟前,显然是有事儿。 崔五娘过去的时候,就听到崔老爷子在里头问:“下午我钓鱼的时候遇到了李老头,我怎么听他的意思是你最近又没去府学?” 崔老爷子卸下崔家重担许多年了,但身上积威尤在,除了崔五娘就没人不怕他的。 更别说崔斐小时候在他身边经受过‘教养’,被问责也不敢辩驳。 他身边的书童虽然未跟着他进府学,但日常都要和其他下人帮着他上下马车,就瞅准时机解释道:“老太爷明鉴,小少爷昨日和今日去了的!” 崔老爷子一拍桌子,“昨日和今日都去了,那就是前日,大前日……都没去了?” 崔斐垂头丧气不敢吱声。 看他这样,崔老爷子越发来气。要搁十来年前他年轻一些,身子骨硬朗些的时候,孙辈这般不知上进,他可能直接对崔斐动手了。 崔五娘就敲门进去,解释道:“爷爷莫恼,前头是我给阿斐去请的假,您有火儿就发在我身上,没得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崔老爷子当然知道是崔五娘在做崔斐的主儿,崔斐的母亲早几年就去了,崔五娘是真把这弟弟当儿子养。 但崔五娘如今是家主,而且除开对崔斐偏疼一些,没有半点错处,崔老爷子不舍得说她,便直接来说崔斐。 “你别以为这样是对他好!”崔老爷子气哼哼道,“他十八了!不是八岁!” 崔五娘站到崔老爷子身后,给他捋背顺气,“爷爷莫恼,咱们来捋捋今天这桩事儿。李家老爷子同您素来不对付,平时见面你俩都不带互相搭理的,他特地到您跟前说阿斐的事儿,是不是就是想着让您生气动怒呢?” 崔老爷子顺着她的话一想还真是,崔李两家同开书局,崔家书局是他年轻时创办的,而李家是前朝时就留下来的家中产业。 那李老头同他斗了半辈子,李家书局逐渐干不过崔家,等到崔五娘掌家之后,府城书生更是只知道崔家书局,而不知道他们李家了。 那李老头看到崔家子孙不上进,应该高兴才是,怎么还会好心来提醒? 他蹙着眉头想了半晌,没想明白,便下意识地看向崔五娘。 其实崔五娘虽然察觉其中有蹊跷,但一时间也没想通其中关窍。 最后还是崔斐出声道:“好像是因为今日在府学里的事情。”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09节 当时在饭堂里取笑崔斐的两人,一个是身形魁梧的张硕,另一个看似劝和,其实特地在人前喊他难听外号的,就是李家的长孙李如峰。 两人取笑崔斐不成,反而让梅若初三言两语给吓退了,大大地丢了人。 今早还出了一件事,李如峰的功课没过关,让教授打了回来,却并不让他重做,而是让他想明白错在哪里了,什么时候想通了、修改了,什么时候再上他的课。 教授日常并不会这般罚学生,那会儿却脸色铁青,显然是多他的功课不满意极了。 李如峰也不敢多问,但抓耳挠腮想了半晌,又去请教了平时和他相熟的同窗,都没明白到底错在哪里。 到了午休时分,他就找到了梅若初,向他请教。 梅若初两三眼一扫,说:“你这文章确实问题很大,教授罚你也是为你好。” 李如峰如蒙大赦,赶紧让梅若初仔细说说,他好趁着午休的时间立刻重写一份,这样下午才能上教授的课。 梅若初点了头,然后就道:“我帮你,自然是出于同窗之间的互帮互助之情。可我也不想帮一个一味只知欺凌同窗之人。” 然后梅若初就提出了条件。 “昨日出了饭堂,卫兄就问过了人,查出我那个‘催肥’的外号就是李如峰起的,日常也是他在带头取笑我。我劝卫兄别因为我生事儿,伤了和气,正好今遭撞上了。梅兄就要求他当着所有同窗的面给我道歉,并保证再也不在府学里搞那些拉帮结派、欺凌同窗的事儿,才肯指点他。李如峰最要面子的,当然不肯,午休结束他都没想到自己的文章错在哪里,下午又是教授上课,他便回家去了。想来是他回去后和他家里告状了……” 崔老爷子面上怒容更盛,“这该死的李老头,一辈子没都斗过我,他儿子掌家也没斗过你姐姐……一家子没用的东西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就敢发作到你身上?还给你起外号?你怎么从来没回来说过?” 说着他又看向崔五娘,崔五娘显然也不并不知道崔斐在府学里遭遇的一切,以为他就是单纯受不住旁人异样的眼光,没想到府学里在那李如峰的挑唆和带头之下,竟遭遇了那些! 崔斐的头更低了,但是很快他又抬头道:“我从前想错了,就是想着李爷爷没斗过您,他儿子没斗过姐姐,到了我这儿,反而让他家孙子欺负了,还得靠家里出头,岂不是跌了您和姐姐的面子?现在我知道不该那样,不能因为他们人多势众,便怕了他们。我是胖,但胖也不是他们以我为乐的理由,以后我不会受他们的气了!府学我也是要天天去的,他们要是觉得我碍眼,也是他们的事儿。” 崔老爷子今遭训他,也是恨铁不成钢,想要他好。此时看他总算不像平时那么怯怯懦懦的,气儿顺了不少,点头道:“不挑事儿但也不该怕事,这才是我们崔家儿郎!” 崔五娘适当地给崔斐打了个眼色,又对崔老爷子道:“阿斐明日还要去府学,天也不早了,快休息去吧。” 崔老爷子点了头,就让他先下去了。 等他走后,崔老爷子道:“阿斐说的卫秀才、梅秀才,你使人去打听一下。他们在府学里肯帮着咱们阿斐出头,该好好谢谢人家。” 说着崔老爷子思索着顿了顿,又接着道:“若是……若是他们真不嫌弃我们阿斐,便让人拜托他们在府学里照顾阿斐一二。这照顾的情分我们都记在心里,他日另外答谢。” 崔老爷子是知道崔斐前头有过穆云川那样一个厉害的朋友的,后头穆云川还考中了解元,特地请了崔斐去家中赴宴。但那会儿崔斐可没回来提过他在府学里被人起外号、取笑为乐的事儿。 相比之下,倒是今日刚知道的那几人对自家这不成器的胖孙子更推心置腹一些。 崔五娘道:“我正要和爷爷说这件事儿呢。” 于是崔五娘就把翠微的事儿讲给崔老爷子听。 要搁之前,崔老爷子肯定得犹豫一番,毕竟不知根不知底的,就把身体不大好的孙子放人书院里,总归让人操心。 而且这翠微书院的名字他也是第一次听说,名不见经传的。 如今府学里梅若初和卫家兄弟都有头有脸的,自然就成了翠微的活招牌。 更别提穆家还出了穆云川这个么连中四元的解元,那穆家绝对是实打实的书香门第了。 而且崔五娘还知道崔斐的肥胖也是崔老爷子的心病。家中那么些小辈,老爷子都没有插手过教养的事儿,只有崔斐是个例外。 就还把穆二胖减肥成功的事儿拎出来说,“阿斐从前和我提过,他能和穆解元相交,也是因为穆解元的亲弟弟自小比常人胖许多,和阿斐颇有些想象。可您猜怎么着,前不久我才见了穆家二郎——那小名叫‘二胖’的小少年,竟跟‘胖’这个字一点不沾边了!” 崔老爷子立刻意动道:“是他家有什么秘方?” 崔五娘心里觉得沈翠不像是那种会拿乔隐瞒的人,但眼下为了说服老爷子同意,她就故意卖关子,“想来肯定是有的,但人家也不能告诉我们外人不是?但阿斐若是入了翠微,可就是他们自家人了。我知道您和我一样不放心他,正好翠微那边缺个杂工,我就把身边的阿姚安置过去了。她那人我跟爷爷提过,最知恩图报的,照顾了阿斐这些年,把他当自家晚辈爱护。她又粗通医理,有她看顾着,阿斐断然不会出岔子的。” 崔五娘比他还看重崔斐,她能这么提出来,肯定已经把翠微的底子都摸清楚了,崔老爷子想了半晌就点头道:“那就让阿斐去,反正日常他也是闷在自己屋里。难得翠微的学生都和他处得来,又真心为了他好,就让他去试试……你得空就过去多瞧瞧他。” 于是崔斐入学的事儿很快敲定。 敲定之后崔五娘去告诉了崔斐一声——他到底被崔老爷子训了一通,回屋后还有些闷闷不乐的,听到这消息,惊喜的人都快傻了。 崔五娘心头一片柔软,好笑地轻拍他,“别光顾着傻乐,你长这么大第一次去别人家,我叮嘱你一些事儿。你好好听着,别回头让人赶回来了。” 崔斐连忙正了神色,聚精会神地听起来。 第二天他去府学的时候,崔家已经把他的行李都送到了翠微。 阵仗颇有些大,一行几十人,比当初卫家的阵仗还大不少。 崔五娘今日实在不得空亲自过来,阿姚领着人来的。 沈翠颇有些忧心,不是觉得崔家事儿多,而是崔斐身子不好又出身富贵,行李多带一些也是正常,只是孩子们日常住着的厢房——已经搁了两个木架子床,怕是安置不下那么些东西。还得另外腾个空屋子。 阿姚就解释道:“山长容禀,小公子的行李就一箱,左右我往后也在此处做工,他缺了什么短了什么,我都能第二日都能给他带来。这些人都是来干活的。” 干的什么活儿呢? 还是前两天崔斐来用饭,那之前穆二胖已经带着他参观过课室,第二次就带他参观卧室。 看到那双层的木架子床,崔斐新鲜极了,穆二胖看他眼热,就问他要不要坐着试试? 崔斐想到自己的身形,自然说不用,只问说:“这架子床我没见过,这下层还好些,上层会不会不方便?” 穆二胖说肯定有一些的,“我年纪小,师弟身子差,梅大哥和卫大哥照顾我俩,日常就是他们睡在上头……不过肯定没有在家里睡条炕方便了。你睡过条炕吗?” 崔斐说没有,只在书上看到过。 也就闲聊了两句,没想到崔斐回去后还没忘了这件事,今遭他要搬过来,两张架子床肯定是不够睡,于是便趁机让崔家人过来盘个炕,也省的卫恕和梅若初整日爬上爬下的。 崔五娘派来的都是经验丰富的工匠,旁人盘炕都得一整日,然后再烧上几日,彻底干了才能睡。 他们有独家法门,上午盘好就开始烧,烧到晚上就能睡。 沈翠知道事情原委后心里也是一阵柔软,觉得难怪崔五娘那般疼他—— 旁人对他不好,在府学里欺负他,给他气受,他回家后不提半点。不然照着崔五娘那脾气,知道他在府学里遭受的那些,早就想法子为他出头了。 但是旁人有一点不便,哪怕只在他跟前提了一嘴,他都会默默记在心里,想着帮忙解决。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中午之前,厢房的条炕就盘的差不多了。 不等沈翠招待一众工人吃饭,崔家的下人已经准备好了这些人的饭食送过来,还快手快脚地在宅子外头搭了个小棚子给他们用饭,省的工匠用饭时人多口杂,打扰了书院的清幽。 崔五娘也终于在午饭的时候抽出时间,风风火火地来了翠微一趟。 见了沈翠,她先说对不住,“阿斐入学这样的大事儿,早上我就该亲自过来的,实在是……” 沈翠理解地点头,“咱们都认识这么久了,不说那些客套话。” 看崔五娘一头细密汗珠,沈翠邀请她进屋坐下,喝口茶歇歇脚。 崔五娘没去歇,而是先去看条炕。 其实不止崔斐没在现实见过,崔五娘也没见过这东西呢——崔家下人房里倒是有,但他们做主家的,也不可能跑到下人房里看他们睡觉的地方。 崔五娘选派的都是跟崔家熟悉、手艺超群的工匠,但还是亲眼看过,她确定他们没糊弄差事才放心下来。 看完之后,崔五娘同沈翠道:“你也是,遇上了不方便的,直接和我开口就是。得亏阿斐这小子也算耳聪目明,不然我真不知道你们住着不方便。” “其实也就是一点小事儿而已,而且前头我想着这宅子后头还得转卖转租的,没得还要费手脚工夫。” 崔五娘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沈翠都肯收下自家弟弟了,一间宅子算的了什么?若不是知道穆家这样的书香门第不看重钱财,现在就是把这宅子直接送给沈翠也无妨。 “翠微书院在青州府开多久,你就安心在这儿待多久,后头再有不便的,可别藏着掖着,只管让阿姚传话给我,我自己虽不得空,家里养着的人也不是吃闲饭的,总归能给你解决了。” 她性子直爽,沈翠也喜欢她这秉性,于是便也不再推辞她的好意。 留在外头的丫鬟又来寻人了,崔五娘连口茶都没用上,跟着丫鬟就要走,走出去两步了又折回来,歉然道:“我真是忙糊涂了,还没拜见你家书院的夫子,更还没把束脩给你。” 看她确实赶时间,估摸着今遭是午饭都没吃特地过来的,沈翠就道:“劳夫子为人豪迈,不喜繁文缛节,不会见怪的。而且他中午也不休息,还在陪二胖练字。” 说完,崔五娘又掏出一叠银票,说让沈翠先拿着,回头要是不够她让阿姚送来。 崔家比卫家发家还早,根基还深,那是更不差银钱,但沈翠还是挡住了她的手,解释道:“书院里一视同仁,阿恕和小奚在我们书院,一人一个月是给十两银子生活费,另外再给十两束脩给劳夫子。也就是一个月二十两就够了。另外阿姚的工钱你也不让我给,还得从中扣掉她的工钱。” 崔五娘道:“你怎么不提我那弟弟一人的胃口就抵得上两三个人?” 又进来一个丫鬟来催了,崔五娘确实赶时间,就道:“反正阿姚的工钱就抵掉我家阿斐多吃的那部分饭钱,你也说了一视同仁,一个月二十两,我先预付一年的,便是在四百八十两。其中一半还得麻烦你转交夫子,今儿个着急忙慌委实不是拜见他的好时机,下次我一定登门致歉。” 崔五娘打小就跟账簿、银票打交道,沈翠都没看清她怎么数的,反正很快她就点好了几张银票,塞到沈翠手里。 崔五娘又是送帮工,又是送工匠来盘炕,沈翠还想送送她来着。 结果就是崔五娘给完银子一阵风似的刮走了,沈翠小跑了两步都只看到了她绕出垂花门的背影。 ………… 傍晚少年们从府学回来的时候,条炕烧过大半个白日已经好了,工匠们也都收拾好了离开了。 要不说崔五娘是个办事仔细的人呢?这工匠和后世的工人一样,只负责干活,不负责打扫卫生的。 崔家那些负责在外头搭棚子的下人,下午晌就负责给他们送水送点心,等看到他们差不多忙完,先把外头的棚子拆了,又过来把屋子收拾了一遍。 因此少年们住着的厢房里除了多了一个大条炕,其他没有任何改变,连他们木架子床上的床铺都被妥帖的挪到了炕上,没有乱了半分。 穆二胖早就知道家里在盘炕——虽然工匠们白日里已经刻意放轻了手脚,但到底是个大工程,多少都弄出了一点动静。 他是几人里头最爱睡条炕的,沈翠还当他下课后第一个要去瞧的,但是他愣是憋住了,等着卫恕他们从府学里一起回来了,几个人才一起进屋去瞧。 瞧完之后,穆二胖夸赞这是他见过最结实、最宽、最好的炕了。 别说睡他们五个了,就算劳不语跟他们一起睡也完全睡得下。 宅子里两间厢房一间作课室,一间作学生宿舍,而后罩房虽然空出来了,但劳不语也不可能挨着沈翠去住,他便一直歇在前头的倒座房里——倒座房是大门旁一排屋子的总称,有好几间,劳不语单独住一间,其他都是卫家下人住着。 劳不语一直说自己在那里住的很好,但穆二胖还是觉得前头不够幽静。 在旁的书院或者府学那样的地方,学生对先生那都是又敬又畏。见到先生那跟耗子见了猫似的,哪儿会愿意下课后还跟先生待在一处? 倒不是做先生的,天生就爱板着脸教训人,而是许多学生不服管束,不凶一点,实在压不住。 但翠微这边的学生一个比一个自觉,而且劳不语也不是那种一板一眼、默守陈规的个性,跟他们的相处模式便是亦师亦友。 连今天才算正式入学、给劳不语敬了茶的崔斐,跟他见过几次面后,都已经发现他和旁的先生不同,在他面前没有提心吊胆的。 劳不语忙笑道:“你可饶了我吧,跟你们几个一起睡,晚上有打呼的、磨牙的,还有爱梦中打拳的……我在前头住的真挺好,下课之后宵禁之前,我还能出去溜溜弯儿!” 他这么说了,自然是真的对眼下的住处没有任何不满,所以穆二胖也就没接着再提。 这天的晚饭就是阿姚准备的了,沈翠就只做了日常里头规定的、够书院上下一起吃的一道菜。 阿姚前头还说崔五娘抬举她,其实她在崔家的厨房里只是个打下手的,手艺很一般。 今遭她露了一手,让沈翠他们大开眼界。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10节 因为初来乍到,不知道大家的口味,所以她是照着前头崔斐来吃过的那餐饭准备的食材。 同样是清蒸鱼,她把鱼肉切了极为规整的花刀,提前用调料腌渍过。蒸出来的鱼就半点不见腥,只觉得要把人舌头都鲜掉了。 同样是鸡肉,她没做烧鸡,做的清炖鸡汤,干干净净,没有半点儿油花,但鸡肉就是丝毫不寡淡不柴,入口即化。 另外还有她随便拌的黄瓜,随手炒的青菜,每一样都是色香味俱全,完全赶得上大酒楼里大师傅亲自掌勺的水平! 沈翠和穆二胖、劳不语、梅若初都是苦出身,可能没见过什么世面,但卫家兄弟不是,连他们兄弟俩尝过阿姚做的家常菜都赞不绝口,其厨艺之高超,可见一斑。 少年们先规规矩矩分着吃完沈翠炒的菜,而后也不知道谁先起的头,开始抢食儿了。 崔斐看到他们喜欢阿姚做出来的菜也很高兴,高兴的表现就是他一边抿嘴直笑,一边还规规矩矩地捧着自己的小饭碗,吃沈翠炒的菜——沈翠特地给他多分一些的,所以他到现在没吃完。 一直到一个鸡腿突然盖到了自己碗里,崔斐抬眼一看,就对上了沈翠的笑脸,“你这孩子也忒傻,照你这么个吃法,回头菜汁都吃不上。” 崔斐抿嘴偷笑,“阿姚做的菜我在家常吃的,难得大家喜欢,让他们多吃点。” 而后崔斐就听到了穆二胖的满含怨念的声音—— “鸡翅膀,我的翅膀……好惨哦,吃不到鸡翅膀就长不高,长不高就抢不到鸡翅膀,吃不到鸡翅膀就长不高……” 听到这话,崔斐就更不肯要那鸡腿了,连忙说:“您给寒山吧,我还没碰过的。” 他说话的时候,沈翠已经用公筷把那鸡腿上的鸡皮给挑走了,“别理他们,快吃吧。你看着吧,一会儿他自己能吃上。” 卫恕仗着臂力强劲,一对儿翅膀都让他夹走了,对上穆二胖故作可怜的眼神和念经似的‘抱怨’,他举手投降:“赶快夹走!” 穆二胖立刻转怨为笑,把一对儿翅膀原样夹回去。 夹回去他也不是自己吃,偏脸看向崔斐,看到他娘把鸡腿给了崔斐——那鸡腿是大家都特地没动,留给沈翠的。另一只自然是给了劳不语。 他就把鸡翅都放进沈翠的碗里,“娘快吃,儿孝敬你的。” 卫恕快被他这一时三变的模样都逗得笑死了,“好你个穆寒山,抢我的菜表孝心!要孝敬,那也是我孝敬山长的!” 然后他出筷神速,把穆二胖偷偷藏起来,准备放到最后吃的鸡心给夹走了,惹得穆二胖惊叫出声。 这给卫恕得意的,一小块鸡心愣是嚼了好几十下才肯咽下去。 这二人一场‘恩怨’总算结束,转头发现闷不啃声的梅若初和卫奚已经把其他好肉都给夹走了…… 笑笑闹闹的,崔斐吃完了入学翠微后的第一餐饭。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简单的吃饭也可以吃的这么热闹好玩。 第一百二十五章 用过晚饭,一众少年便去了课室写功课。 沈翠单独喊了穆二胖到一边说话,叮嘱他在生活上得多照顾崔斐一些。 说起来,前头是梅若初,现下是崔斐,穆二胖的责任一直比书院里其他少年重一些。 沈翠也有些心疼他,觉着他一边要自己用功,一边还要替自己分担这些。 但对上亲娘心疼的眼神,穆二胖拍着胸脯道:“我是咱翠微的少东家,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儿那是应该的!再说了,阿斐和我最投缘,我也最知道胖人在生活上的诸多不便,娘就是不说,我也会那么做的。” 看他这般懂事,沈翠也不用多说什么,和他一道去课室了。 崔斐的书桌也是今天送到的,沈翠自己的书桌往后挪了挪,这样她和劳不语一前一后地就都能看到所有学生。 今天一大早工人就来了,忙到傍晚还没走,时间增益还没用过,沈翠过来后就打开了增益。 增益起效之后,少年们都先后把功课写完了,时辰还早的很。 崔斐第一次体验,还不大适应,奇怪地看着滴漏道:“平时在家写完功课就也该睡了,怎么今天时辰还这样早?” 说完他看了一眼窗外树影幢幢的夜色,又觉得有些害怕——该不会是那种事情吗? 崔五娘没在老爷子跟前提什么‘凶宅’,提了崔老爷子多半不放心,但崔家不少下人都知道这个。 尤其是崔斐的小厮,神神道道地还给他塞了不少护身符在身上。 崔斐都来过翠微好几次了,几次都好端端的,就也不信。 但小厮道:“小少爷可能不知道,那些东西平时还好,专挑夜色浓重的时候出来。咱们这叫有备无患,左右也就几张纸,您带在身上又不费什么工夫。” 在小厮的坚持和崔五娘的默许之下,崔斐还真揣了一兜的护身符。 那边厢,穆二胖的功课只需要交给劳不语评讲,他写好后就交上去了。 下来的时候发现崔斐神情不对,他靠近轻声询问他是不是肚子饿了? 护身符在崔斐胸腹处的内袋里,他一脸纠结地捂着,还真像肚子饿了,捂着肚子发愁的样子。 经穆二胖这么一提醒,崔斐才想起来对哦,今天他晚饭吃的不多,平时在家写完功课,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今儿个还真没觉得饿。 崔斐又把捂着护身符的手放开了,他觉得自己想明白了——因为穆家有养身体的‘秘方’,所以他吃山长做的饭就不容易饿。 肚子不饿了,注意力自然就集中了,写功课的效率当然高了嘛!没得自己吓自己! 想明白之后,崔斐摇头说没有,“就是平时都会饿,今天却没饿,觉得有点奇怪来着。” “在咱们书院里没什么好奇怪的,”卫恕转头,作为本书院‘风水宝地’的宣传大使,他又给崔斐好好科普了一番。 搁别人初来乍到,肯定觉得他有夸张的成分,甚至还会提出疑问,照着卫恕的话,那风水宝地应该是水云村的旧宅才对,如何不会是眼下这‘凶宅’? 但崔斐心性单纯,且相信他们,那真是说啥信啥,甚至还会帮着补充道:“我从前日常在家不出门,看过许多杂书,所谓‘风水’,意思为地脉、山水的方向等的体系。但其实我觉得风水的核心是人与自然的和谐。书院虽然换了地址,但这份‘和谐’还在,所以‘风水’就还在。” 沈翠在后头听完他这番话人都有些有些怔愣,她是真没想过还能这么解释。 于是她默默把话记在心里,想着如果下次有人问她关于‘风水’的事儿,她就照本宣科。 后头晚课结束之后,一众少年洗漱之后就上了炕。 秋末初冬的天气,晚上还是有些冷的,不过少年人本就体热,他们五人的被窝互相挨着,倒也不用这会子就烧起炕来。 崔斐长这么大头一回住在外头,本来以为会有些不习惯。昨儿个崔五娘交代了他好些事,有一桩就是怕他骤然换了地方,晚上睡不着。 但他今天先在府学上了一整个白日的课,晚上又写功课、上夜课,后头和穆二胖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会儿天,很快就沉沉睡去。 在家里睡觉他每天半夜都要饿醒,他那个身形,宵夜是绝对没得吃的,就喝水硬抗。 到了这处,换了好‘风水’,他一觉睡到大天亮。 一直到沈翠在外头吹铜哨,他才迷瞪着眼睛爬起身。 这一爬,崔斐想起来不对劲了——他起床其实也很费劲,日常在家时需要书童和小厮一起搬弄。 前头没想到这个,此时想起来了,顿时臊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了。 穆二胖比他醒的早,熟练得穿好了衣服,绑好了头发,看到崔斐醒了,他也不坑声,上手就帮忙。 其他人见状,自然也伸出援手,在一起相处那么久,少年们自有默契,分工明确,拉胳膊的拉胳膊,推背的推背,很快就把他弄起了身。 扶完他,他们还很快找话题,穆二胖说不知道今天早饭吃啥? 自打周氏走后,沈翠每天早上都只熬粥或者下面条,如今来了阿姚这样厉害的帮工,早饭肯定比之前丰富。 崔斐没有道谢的机会,就顺着他的话道:“阿姚会做拉面,拉的比头发丝儿还细,配上提前熬了一宿的高汤。可好吃了!” 穆二胖将信将疑,“你闻到香味儿了?” 崔斐当然没有,只是笑道:“因为我在家时早上爱吃面,这个顶饿。” “我还没吃过比头发丝还细的面呢,还是托咱们阿斐的福。” 说着话,穆二胖弯腰把他的鞋子套到他脚上,崔斐是真不好意思让他帮自己穿鞋。 穆二胖说这有啥? “三年前我也是自己穿鞋都费劲,我娘就帮我穿。现在瘦了,可没那样的待遇了。所以你也好好珍惜现在被人服侍的时间,等你跟我一样瘦了,想让人服侍你还没有这机会呢!” 说话的工夫,穆二胖已经帮他穿好了鞋,依旧不给他道谢的机会,催着大家都快点收拾,晚了可别怪他‘口下无情’,把大家的饭食都给吃光! 一想到昨儿个饭桌上大家抢食的盛况,连崔斐都被这气氛感染,飞快地下了炕。 后头早饭还真是崔斐爱吃的拉面,既热乎又清爽,大家都一人吃了一大碗。 崔斐只吃了半碗——才来翠微住一夜,他就给大家添了太多麻烦了,实在是怕自己一贪嘴,让穆家的‘瘦身秘方’失效。 后头还是沈翠给他添了半碗,让他按正常饭量吃,崔斐这才肯多吃了两口。 …… 自打崔斐来了之后,沈翠就把书院升级升到了4级,一天日常奖励变成了80点。 而治疗心疾的药物和前头卫奚吃的肺疾药物一样,一天需要50点,并没有涨价。 也就是每天还有盈余,盈余的购物点沈翠就攒着,应对偶尔冒出来的做饭日常。 如此过去了一个半月,系统显示崔斐那并不算特别严重的心疾痊愈了,沈翠就更改了崔斐的‘课表’。 之前崔斐并不参加参加晨练,眼下他心疾痊愈了,除了蹦蹦跳跳的那些运动,其他运动他都可以参与。 崔斐是真的乖巧听话,前头沈翠不让她参加,他就乖乖站在一边看着大家练。眼下转变口风,让他参加了,他也照练不误,根本不多问任何问题。 来了翠微月余,这一个月里他虽然没参加任何运动,还是按着之前的饭量来吃喝,沈翠也是先紧着调理他的心疾,而很少主动做系统的食材给他吃。 但如系统所言,翠微书院是在法则之外的,光是在这里,法则之力的影响就会对他慢慢减弱。 因此崔斐已经在以缓慢的速度开始瘦下来了,沈翠可以通过系统明确看到他的具体数值——他体重从160kg降到了155kg,体质因为心疾的痊愈,总算是稳定在了及格线。 十斤肉搁旁人身上那肯定非常明显,搁他这样的大体重,倒确实不算什么。加上他的衣袍也都是特别宽松,而翠微的其他人都和他朝夕相对,是以除沈翠以外的大家都没有察觉到他的变化。 而且此时少年们的注意力也都在旁处——下个月过完腊八,府学里就要举行一年一度的岁考了! 梅若初想着要保持院试案首得来的一等廪生,卫恕卫奚则也想着争一争好名次——一等廪生给现银补贴和廪米,这些在他们眼里都不算什么,主要是荣誉! 崔斐并不厌学,早些时候不来上课,是因为被府学的同窗欺凌。 但同样,他本人得失心也并没有很重,从前即便是在穆云川身边,也生出过要和他看齐的心思,依旧是以及格为目标。 眼下他想法变了,翠微的学生一个赛一个的优秀,个个都想争一等,他若还是勉强考个及格,岂不是以一己之力,拉低了翠微学生整体的水平? 于是崔斐日日去府学报到还不算,也开始用功起来。 府学里课间休息的时候,训导偶然也会过来看看学生们的情况。 见到崔斐仿佛变了个人,前头那个特地提点他、不让他随意拿假的训导老怀宽慰,更难得地当着众人的面夸奖了他一句‘孺子可教’。 府学的教授和训导平时都惜字如金,能让他们当众夸的除了穆云川、梅若初之流的天才,便没有旁人了。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11节 崔斐这样的竟还能得他一句夸,有些人心里难免计较。 第一百二十六章 这计较的人里首当其冲的,就是给崔斐起外号的李如峰。 崔李两家本就有怨,他欺凌崔斐也本就是故意。就算崔斐身形正常,他也总能找到别的地方攻讦。 前头他在教授那里吃了挂落,思前想后不知道错在哪里,在府学里问了一圈人,只有梅若初能看出他的错处。 看出后梅若初却不肯指点,要求他先给崔斐道歉。 李如峰不肯丢这个人,回家后让李老爷子出面请了好几个学识渊博的西席先生来参谋,这才发现了原委—— 原来他那份写差了的功课,主旨是赞颂当今的圣德贤明。 但他力求与众不同,日常就喜欢用一些生僻词汇展示才学,这次他依旧按着习惯掉书袋。 但其中有两个生僻字连在一处,恰好就是历史上一个小国的君主的谥号。 那段频出战乱,中原割据的历史中,出现过的小国足有几十个。 更别提这谥号对应的君王,只在位不到二十天,史书上都只有寥寥几笔。 所以也难怪李如峰想破了头都不知道错在何处。 若不是寻到了那位酷爱研究历史,饱读史书的西席先生,说不定走投无路的他还真的只能照着梅若初说的去给崔斐道歉。 因为惊动了家里,李家人也知道了这事儿,李家子嗣单薄,李老爷子最看重他这个嫡长孙,为了这件事把他从十一月念叨到了腊月。 教授那般严厉的罚他,其实也是为了让他改掉半桶水直晃荡,还爱掉书袋的毛病,这回是用小国君主的谥号来称赞当今,下次谁知道会犯什么忌讳? 而梅若初更是没有指点他的义务。 这样风波完全是因为他自己而起,他也不反思,只觉得是崔斐害了他! 若不是因为崔斐,梅若初这素来与人为善的,何至于故意卖关子?更不会累得他要惊动家里,惹来长辈责问。 岁考在即,李如峰一边跟家里保证自己肯定不会再在府学犯错,一边忙着温书用功,倒是没找到机会从崔斐身上找补回来。 也恰好这天中午,崔五娘趁着午休来看弟弟了。 姐弟俩快一个月没见上了,只靠阿姚给崔五娘带消息。 崔五娘心里内疚的很,但崔斐很理解他姐姐的——商户人家年根上都要忙着盘账,还要考核各家店铺掌柜、伙计的表现,来定年底的花红和来年的工钱、升迁等。 崔家开书局起家,但这些年经营下来,也有了许多旁的铺子。 这些铺子的账目都要崔五娘过目,送到崔五娘书房的账簿堆得比人都高。 别说出门来看他了,崔五娘吃饭睡觉的时间都快被压没了,眼底一片青影。 “我在翠微一切都好,山长说我最近可以回家了,我特地还让阿姚给姐姐带了话,等忙完了岁考就回家一趟,姐姐怎么还特地过来?” 阿姚不会报喜不报忧,崔五娘当然知道他在翠微过得不错,但总归还是要亲眼看看他才能放心。 崔五娘此时也不回答他的话,而是拉着他上下一通瞧,说:“我怎么觉得你好像瘦了?” 别人说这种话,崔斐会觉得是打趣消遣他,亲姐姐当然不会这样,他将信将疑地摸着自己的脸,惊喜地问:“真的嘛?最近我确实觉得衣裳都宽松了一些,但也没敢往那方面想。” 崔五娘笑着点点头,“看来翠微是真有养身子的‘秘方’,我看你不止瘦了,脸色也好了很多。而且咱们都站了好一会儿了,我也没听你喘。” 崔斐点头,“最近也没觉得胸口疼,呼吸也顺畅了不少。” 左右崔斐后头就能回家一趟了,崔五娘便想着到时候让府里的大夫给他把把脉,让裁缝给他量体裁新衣,到时候便能直观地感觉到身体好没好,瘦没瘦。 午休的时间除去吃饭,本也不剩很多,加上崔五娘还要回去接着忙,所以姐弟俩也没说几句话,崔五娘给他塞了点银票,又让人从马车上提下来一个食盒。 “就是一些小点心,你带去给大家吃。”说到这里崔五娘顿了顿,“我不知道你瘦了,所以没准备你的份儿,下次等你回家姐姐补给你。”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少吃一顿半顿点心还得往回找补的。”崔斐笑着接过,目送崔五娘上了马车,就提着食盒进了府学的大门。 卫恕他们还在饭堂用饭,崔斐就拿着点心进了课室,想着等回头课间再拿出来跟他们分享,当然还要留一些给穆二胖。 好巧不巧,课室里就只有一个李如峰。 “哟,催……崔兄这是又从哪里寻摸来的好吃的?我正好忙着用功,还没去饭堂,你分我吃点?” 就是一些小点心,平时崔斐并不看在眼里,要搁平时,尽管开口的是和他不对付的李如峰,他也不会吝惜。 但今遭他摇头道:“午休时间还剩不少,你自去饭堂用饭就是。这点心是我姐姐特地带给我朋友的。” 李如峰本就不是真的要吃他的点心,在他看来,崔斐吃的这么胖,日常用的肯定都是荤腥重油的东西,对人身体非常不好。 听到‘朋友’两个字,他嗤笑出声,“你前头跟穆云川是‘朋友’,眼下他一走,你又有新的‘朋友’了?崔兄这样的做法算不算朝三暮四?倒比窑子里的窑姐儿还会些。” 这话委实是难听极了,比前头给人起外号还让人膈应,李如峰说完就抱着双手笑看他。 照着他的想法,崔斐肯定会跟以前一样,脸色涨的通红,又气又臊,然后哆嗦着嘴唇不知如何反击。 但崔斐只是沉了脸,把食盒往桌上一搁,“你说谁是窑姐儿?” 李如峰欺负他惯了,并不会怕他,继续笑着说:“谁应声就说谁呗?哦,崔兄会如何呢?是告诉你那些‘朋友’来帮你出头?不过这课室里就只有你我两人,谁能证明我骂你了?我事先说好,我回头可不会认。” 崔斐垂下眼睛想了半晌,突然抬头说:“对哦,这课室里只有你我二人。” ………… 岁考在即,一众学子吃饭那都是争分夺秒。 因此大家吃饭的时间都差不多,卫恕他们随着大部队从饭堂出来,快走到课室的时候就听到一声惨叫。 众人面色都是一变,而后一起往课室赶。 只见课室里,李如峰沾了一脸糕点屑,正指着崔斐破口大骂,一边骂一边还在左顾右盼找东西,似乎是想找家伙什对崔斐动手。 而身形庞大的崔斐,正费力地弯腰在捡洒落一地的糕点。 卫恕快步上前挡到崔斐跟前,梅若初和卫奚则先合力先把崔斐扶起来,而后再帮他收拾地上的狼藉。 “李如峰,你三番两次欺负崔斐还不肯致歉,未免太过分了些。”卫奚一直是几人中话最少的,此时他都出声了,可见是实在看不过眼了。 卫恕和梅若初虽没言语,但脸色都冷的能凝出冰来。 而且不止是他们这般想,和李如峰交好的张硕等人赶到后看到这场景,也忍不住上前劝道:“李兄,平时咱们口头调笑几句也就算了,怎么还想着动手呢?这府学里规矩森严,真要动起手来,说不定直接就将你除名了,你可要冷静些!” 李如峰怒道:“你们休要胡言乱语,不是我要动他,是他跟我动的手。” 崔斐老实道:“确实是我动的手……我姐姐送了点心来让我和卫兄梅兄他们分享,李如峰见了,就让我分给他。我不肯,他就骂我……我怕他说更难听的话,就动手把点心给他了。可能他嫌我态度不好,所以更生气了。” 李如峰都快气炸了,崔斐给他点心哪里叫态度不好?他是直接把点心拍在他脸上,还用手掌按着直接把点心揉成了泥! 崔斐虽然体虚,但心疾痊愈之后也在坚持每天锻炼,那蒲扇大的巴掌按在脸上,谁疼谁知道! 大家都能看到李如峰满脸通红,但都以为他是气的,其实那就是被崔斐按出来的。 “你们别听他胡吣,他根本不是态度不好,是拿点心按在我脸上!你们看看,我一头一脸的糕点屑!” 连张硕都奇怪道:“张兄,这崔兄素来是好脾气,前头咱们……他都没如何。总之连我都不太信他敢跟你动手。” 连亲近之人都不相信他的话,李如峰越发气愤,口不择言道:“那是我先说他朝三暮四,跟窑子里的窑姐儿似的……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他可不就是急眼了,就和我动手了!” 这话一出,李如峰自觉失言,猛得咬住舌头。 众人看向他的眼神也真的是鄙视到了骨子里,连张硕等人都立刻从他身边退开了一大步。 给崔斐起外号,嘲笑他胖,可能还能用开玩笑来解释,但这种粗俗的话,别说是他们这样的读书人,便是寻常的贩夫走卒都不会说。简直是有辱斯文! 即便崔斐真的跟他动手了,他们都觉得是李如峰活该!谁让他嘴那么贱? 更别说这事儿若是告到教授、训导面前,那绝对能让李如峰吃不了兜着走! “崔斐!”李如峰到了这会儿依旧不觉得自己有错,还是觉得崔斐害他,此时他看着崔斐咬牙切齿道,“你是故意的……你几次三番害我,府学里有你没我,有我便没有你!男子汉大丈夫,你敢不敢和我赌?咱们就赌今朝岁考的成绩,考的差的那个自动退学,你敢还是不敢?” 第一百二十七章 都知道崔斐过去一直在及格边缘挣扎,即便是那会儿穆云川在的时候,他日日来府学报到,考到的最好成绩也就是三等。 而这李如峰,虽不是一等廪生,但也是稳扎稳打的在一直考在二等里头的。 这赌约对崔斐来说有百害而无一利。 都这会儿了,这人还不忘给崔斐挖坑呢。 众人看李如峰的眼神越发不屑。 张硕等人都替他臊得慌,恨不能从未和他交好过,没得带坏自己的风评。 “你别理他。”梅若初偏过脸同崔斐道,“这件事儿自该报了教授和训导,指不定有些人连参加岁考的资格都没有。” 梅若初一语中的,岁考在即,李如峰就是因为怕这件事被上报,而失去了岁考资格,所以才特地提起这桩。 李如峰脸上神情几经变换,越发精彩纷呈。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知道已经没了转圜的余地,便索性也不装了,接着道:“崔斐,这是你我二人的恩怨。躲在人后一味听别人拿主意,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你若怕了便也直说,没得只知道让旁人替你出头。” 这话一说,梅若初他们还真不好帮着崔斐说话了。毕竟崔斐确实不是什么小孩子,这事儿说到底也确实是他和李如峰的私人恩怨。 崔斐开口道:“我自是男子汉大丈夫,只是退学事关重大,关乎前途,如何能以什么赌约来儿戏?” 李如峰又是轻嗤一声,“不敢就不敢,何必扯那些歪理?也是,你们崔家是女人当家,难怪你这行事作风……” 连自家姐姐都被牵扯进来了,崔斐脸上多了几分怒气道:“不过咱们的恩怨是该有个了结……这样吧,我考差了,我当众和你道歉。你考差了,你便照着你说的,退学便是……不过好像也不对,这对你不公平。” 梅若初点头帮腔道:“是,如此条件不对等,旁人会以为你欺负人。” “对,”卫恕也跟着道,“这李如峰虽可恶,几次三番挑衅,但不好这么欺负他的。” 他们这边鼓一敲,越发让其他人高看了崔斐一眼——都被欺负成这样了,还想着赌约得公平,不能欺负人呢。 同样也越发显得李如峰手段下作,都是读了半辈子圣贤书的人,谁不知道这李如峰提出赌约是什么意思? 李如峰被几十道鄙夷的目光注视,他气的上头,当即就道:“好,就照你说的办!” 反正在他看来,管他什么条件对等不对等呢,他根本不可能输给崔斐这头蠢猪! 他立刻上前一步,和崔斐堂前三击掌,当众立下了这约定。 很快午休时间也快结束,众人回了位置,卫恕和卫奚则帮着崔斐收拾了点心。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12节 一直到傍晚散了学,众人结伴出了府学。快回到翠微了,崔斐才小心翼翼道:“那个……其实……确实是我动手打了他。不是我说的态度不好,就是我故意把枣泥糕拍在他脸上,按了个稀巴烂。我知道动手是不对的,但是我当时真的很生气。” 他不擅长藏心事,自打下了学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其他人早就猜着他有话讲了。 没成想他酝酿了一路,却是为了这个。 卫奚都忍不住弯了弯唇,“他嘴贱,是他该打。” 卫恕说可不是? “打人是不对,但也要看对方的所作所为是不是‘人’。平白无故的,他就用那种污言秽语骂你,打了就打了。” 崔斐这才松了口气,却听梅若初道:“我倒是觉得阿斐有一事不大妥当。” 崔斐的心又跟着提起,却听他慢条理斯道:“他犯错在先,挨顿教训不冤枉。但可惜了那么些点心,不是你姐姐带给我们的吗?没得就给糟蹋了。” 崔斐听出来他是在活跃气氛,抿唇笑道:“第一次发火没经验,下次就知道啦!那点心我回头再回家给你们带。” 看他能敞开心扉说话了,卫恕就接着问:“赌约那个事儿你怎么想的?前头不好在人前拆你的台,我才和梅兄顺着你的话往下说,你有几成把握?” 崔斐想了想道:“李如峰这人信口雌黄,但有一样没说错,这是我和他的恩怨,不能指着旁人来帮我出头。梁子既已接下,就不会善了。与其日后还要经年累月对着他,防着他,所幸就应下,我若输了,不过是道个歉,失一点脸面。他若输了,则直接退学。他那人品行是差,但重视脸面,真要输了,必不会在府学待。”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局势看着像是崔斐这边得利。 但李如峰既然能爽快应下,便是想着自己不可能会输,读书人的脸面也同样要紧。 崔斐就接着道:“其实我和李如峰是一届考的院试,我名次还比他略高一些来着。当时我爷爷没少因为这件事嘲笑李家爷爷。李如峰针对我这么久,想也有这桩缘由在里头。但是后来……我去府学去的少,他却是极勤勉的,差距就慢慢拉开了。他一直是二等里的中下游,而我最好的成绩才三等。但这次我复习的格外认真,其实也是有希望争一争二等的,论把握,大概有五成。” 听到五成把握,大家的脸色都有些凝重。尽管崔斐说丢脸无妨,可他们也不愿意看到崔斐这被欺负的一方反而向施暴者道歉。 半晌后,梅若初道:“去问问山长,她可能会有办法。” 沈翠日常并不插手教学那一块的事务,只负责照顾大家的饮食起居,猛得听到梅若初这么说,崔斐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卫恕和卫奚却也跟着点头,“还是梅兄脑子转得快。” 崔斐还没弄明白,人已经被他们推着到了沈翠面前。 梅若初早就组织好了语言,三言两语就说明了事情的经过。 “阿斐没做错,泥人尚且三分火气呢,被人惹到头上,你予以反击也很正常。”沈翠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不过赌约那事儿……但那李如峰显然已经把崔斐视为眼中钉,今遭拒了一回,下回不知道又在哪儿挖坑等着崔斐。 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 崔斐能以丢脸面的代价去博一个让李如峰退学的机会,也算是以小博大。此举倒是有些像雷厉风行、敢想敢做的崔五娘。而且沈翠隐隐觉得,今遭这件事儿可能不只是他们两个少年人的恩怨,更像是两家人的积怨。 既然崔斐已经应下,她也不去想那些,接着询问道:“所以现在咱们要一起帮着阿斐考过那个李如峰对吧?” 众人点头,崔斐就也愣愣地跟着点头,而后补充道:“其实是我自己应下的,该我来努力。大家能支持我,我就很高兴了。” 沈翠转头问起这岁考的考试内容。 因为教学上她不插手嘛,前头光顾着给崔斐调养体质不及格的身体。而且这个架空时代和现实历史不同,历史上如清朝那样的岁考是三年一次。 到了这儿成了一年一度了,考试内容想来也不会一样。 这岁考其实和科举不太一样,它虽然也是考四书五经的内容,但具体侧重考什么是由学政来定的。 每一年岁考开考之前,学政都会列个大概的范围,作为考纲,传到一众府学和县学去。 这份考纲会张贴在府学中,任由学生誊抄,照着这上头复习准没错。 听到这儿,沈翠有思路了,这不等于是后世那种大学考试前划重点吗? 她让崔斐他们先拿了考纲来给她看。 那考纲是学生们在府学里自己誊抄的,一份足有十几张。 但这其实是好消息,因为这考纲越具体,复习的就越有方向——不然若是直接来一句考《周易》,考纲倒是少了,但划一整本的重点,不就等于没重点? 沈翠大概翻了翻,问大家说:“你们温习的怎么样了?” 梅若初先点了头,说已经照着这份提纲复习完了所有书目。 因为他过目不忘,看到提纲脑子里就能自动对应书上的相应内容和所有学过的相关知识,所以复习的特别快。 卫恕卫奚和崔斐则慢一点,但是也都温到八九成了。 沈翠思索半晌,转头看向梅若初,“那我就来分配任务了,若初既然说温习完了,那么你就照着这份提纲,做一份教案。” 梅若初前头做过《周易》教案,那么精深的一本书,有他那教案辅助,后头穆二胖就学的特别快。而且做教案并不影响他的幸运值。 今遭再做一份,他驾轻就熟,一边卷袖子一边道:“大概三日我就可以写完。麻烦山长一会儿把晚饭送到课室,我一边吃一边写。” 沈翠点了头,转头看向崔斐,“这三日里你还是先照着原来的进度温书,完成第一轮复习,等到若初的教案做出来,咱们再从头到尾来个第二轮。我去炒菜。” 崔斐还没明白话题怎么从温书突然转到炒菜上了,沈翠已经去灶房了。 没有什么比能提高短期记忆力的【白菜炒鸡蛋】更适合考前突击的了,而且沈翠本来就准备治过他的心疾之后,就给他适当多做一些系统食物,对抗法则的‘设定’。所以她很快炒出一盘子。 不止这顿晚饭,后头一连三日,崔斐和卫恕卫奚每顿都在吃白菜炒鸡蛋。 直到他们日常打嗝都是白菜味儿了,梅若初的教案整理出来了。 和前头的一样,这份教案包括了重点难点,和某某年份,某场考试根据哪句话,出过什么题。而适合提问学生的那部分,则变成了根据这部分内容,可能会如何出题。 十几张考纲,成了厚厚的数百页教案。 看着是加大了复习量,其实是简化了复习的过程。只要能把这上百页东西烂熟于胸,那别说二等,即便是一等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这说法在旁人看来可谓是异想天开,毕竟真要在复习的短短时间内把这数百页东西倒背如流——这般好的记忆力,那就和梅若初一样,早就成竹在胸,根本不用搞什么突击了。 当然这教案不止崔斐有用,卫恕和卫奚同样能用到。除了晚饭之外,沈翠连夜宵也供应上了,还是只有那么一个菜。 一直到岁考之前,他们几人都是下学后就一头扎进课室,连吃饭都不出来,甚至连水都不怎么喝,减少如厕的频率。 这几日沈翠也在有意维持时间增益,从前是只在白天用,晚上就关掉了。眼下是一直从早用到晚,让少年们比别人多了一些时间复习。 腊月中旬,岁试开考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捉虫) 岁试当天,崔斐和李如峰还在考场外碰了个头。 崔斐面色如常,精神甚好,虽然最近复习辛苦,但翠微众人齐头并进,他反而体会到了从前没有过的学习的快乐。 李如峰面色反而不大好。 那个赌约之后,他自以为找回了场子,却没想到自那之后,府学里头其他同窗都不屑和他一道。连张硕等人都对他敬而远之。 其实这种待遇跟前头他释加于崔斐身上的,根本不算什么。 但他顺风顺水惯了,从未经历过这些,状态自然就受到了影响。 不过影响归影响,在府学待了这么久,参加了好几次岁考,李如峰对自己的实力依旧很有信心,见了崔斐还不忘昂着下巴道:“你就等着给我敬茶认错吧。” 崔斐不跟他逞口舌之利,只面色不变道:“且等结果就是。” 后头到了开考时间,一众考生按顺序搜身入场。 和院试一样,岁考也是早上入场,傍晚时分出来,只考一天,一次性考完,三天后放榜。 从考场回到翠微之后,梅若初就带领大家各自默写试题和考卷内容。 早些时候他就说过要当翠微的助教,但沈翠坚持让他不能放弃自己的学业。 如今不知不觉的,他倒真有了几分小老师的风范。且因为他年纪最长,才学最高,性格最和善,连李如峰那种刺头都上赶着想和他结交,众人也都很服气他,以他马首是瞻。 各人的卷子他收齐之后,一起送到了劳不语跟前,由他评奖。 沈翠跟穆二胖两个‘局外人’坐在一边,也有些紧张地等着听结果。 毫无疑问,同样的试题,回答最出色、让人眼前一亮的还是梅若初那份。 而卫恕和卫奚则因为本身学问扎实,考前也参加了突击复习,都比之前发挥的更好。 崔斐的卷子和他们相比就略为逊色了一些,但相较他前头写的功课,则又有长足的进步 ——虽然功课是交给府学的教授和训导批阅,但都是晚上在劳不语眼皮底下写的,他也会指点一二,因此对崔斐的学问也多少心里有数。 但岁试每等人数有定额,如一等就跟府学廪生的人数相对,只有四十人。 所以崔斐比过去的自己优秀固然是好事,但具体名次,还得看府学里其他人的发挥。 只能说考上二等的把握,从前头的五成,提高到了七八成。 这会子劳不语肯定不会说这些乱他心神,只夸奖道:“阿斐用起功来也真叫人刮目相看。往后希望你也能这般。” 崔斐点头,认真道:“用功了一遭,才知道前头的自己错过了多少东西,往后再不敢放松懈怠。” 劳不语笑着点头,转头看到沈翠也在看着崔斐,两人不禁都是欣慰一笑。 前头沈翠不是先看了崔斐的身体数值么,其实他资质那块也不差,八十多的整体资质跟卫恕差不多,比卫奚稍微差点。 完全是因为府学里的欺凌和心理的自卑影响了考学的进度。不然不至于乡试落榜。 此役虽然结果还未出,但光是能让他重拾学业上的信心这点,便已是大大的收获了! 放榜前的三日是评卷的时间,这三日里府学放假。 正好崔斐心疾痊愈了,也许久没有归家,沈翠便让他第二天回家一趟。 崔斐早先就跟崔五娘说好回家的,不过他走前道:“我不在家住,就回去半天,午饭后我就回来了。” 这话委实不像早些时候在府学日常拿假的人会说的。 但没办法啊,入了翠微之后,崔斐才真正认识到什么叫比他更优秀的人,更可怕的是,这些比他更优秀的人还比他更勤勉! 要是再掉队,都不用别人说,他第一个没脸面再在翠微待! 后头崔斐回了家,先拜见了崔老爷子,又见了其他叔伯长辈。 考前突击的那几日他整个人扑在学业上,顿顿又只有加强短期记忆力的白菜炒鸡蛋吃,又比崔五娘见他的时候瘦了几斤。 这下子崔家所有人都知道他瘦了! 崔老爷子连连夸好,立刻使人开始备礼——这不是还有两旬就是过年了么,正好年前拉到翠微去。 崔五娘还是在忙,匆匆见了他一面,没说几句话又扎进了账簿堆里,说等这几日彻底忙完,回头亲自把崔老爷子准备的年礼送过去。 看到家里人欢欣鼓舞的样儿,崔斐最终还是没舍得告诉他们自己和李如峰在岁试中对赌的事儿,没得让一家子都替自己忧心。左右这事儿是他自己应下的,后果也该自己承担。而且眼下结果未出,等两日后出了结果,他自会回来禀报。 这会儿崔斐是真的后悔从前荒废了那么些时间,不然不会事到如今还只有七八分胜算。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13节 在家里用过午饭后,崔斐就回翠微去了。 翠微这边,终于不用再闻白菜炒鸡蛋的味儿,卫恕和卫奚都胃口大开,比平时多吃了半碗饭。 饭后沈翠建议他们也歇一歇,学习毕竟是一场持久战,讲究个张弛有度,可以适当的休息半日。而且眼下天气冷了,少年们不方便在家洗澡,一人一锅水,用柴火烧不知道要烧到什么时候,都是结伴去外头的澡堂子洗。 休息的半日,正好让他们出去泡个澡。 后来也不知道谁起的头,说反正要出去洗澡了,不如先动一动,大家就开始打扫卫生,整顿内务,也减轻一下沈翠和阿姚日常干家务的压力。 崔斐怀着心事回来,看到众人扫地的扫地,擦桌子的擦桌子,他也找了家伙什来帮忙。 他第一次干活,也是第一次去澡堂子泡澡,脱衣服的时候还有些害羞。 但还别说,干体力活的时候脑子放空,动一动,发了点汗,再泡过一次澡,那真是说不出的舒坦,心里的压力也很快不翼而飞。 三天的假期眨眼过去,府学放榜了。 知道崔斐肯定挂心成绩,所以第二天大家都起的格外早一些,做完早操、用完早饭,便立刻动身前往府学。 府学里不少学生都是住在里头的,因此天一亮就过来守着了,比他们几人到的还早些。 “梅兄好本事!” “我就知道梅兄必非池中物!” “两位卫兄也十分了得,卫家一门双杰哪!” 几人刚走到放榜处,络绎不绝的恭贺声便传到耳朵里。 府学放榜没有科举放榜那么严谨,人手也没有那么充足,就是府学里头的文书来弄,按着次序来先出一等的榜,再张贴二等的榜,眼下二榜还未出。 那么可想而知,梅若初、卫恕、卫奚一定考的非常不错,必在一等之列了。 同窗既然道贺,他们三人也得拱手回礼,谦虚地道一句‘只是侥幸’。 等应酬完了,他们才接着去看具体名次。 梅若初是一等第一,卫奚排第三,卫恕排第十五。 对比院试的名次,梅若初依旧发挥出了真实水平,卫恕和卫奚则可算是超常发挥。 但让他们略为失望的是,一等的四十人里头,并没有崔斐。 卫奚心思缜密,已经听到了崔斐粗重的呼吸声,显然是紧张坏了。 这时候,李如峰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哎呦,这一等里头怎么没有崔兄?” 不等崔斐回答,梅若初开口道:“一等里头,似乎也没有你。” 李如峰对着崔斐那是依旧趾高气昂,对着梅若初这一等第一倒是不敢放肆。 他偏过头,哼声道:“反正我总归是有二等的!” 二榜还未出,他却如此笃定,崔斐轻声同翠微的几人解释道:“李家除了书局外还做文墨生意,以比市价便宜三成的价格,供给府学……因此府学里的采办和李家有些渊源。岁考不比科举过程严谨,誊抄名次的时候也不会那般保密,想来是那采办想办法帮着打听了一番,而后透了消息给他。” 说到这里,崔斐嘴里也有些发苦,所以到底是他莽撞了。唉,若是前头不曾懈怠过,何至于比不过一个在院试中考的不如他的李如峰? 他是真不怕失什么脸面,就是觉得对不住帮着他一道温书的翠微众人。 府学里其他人里也有知道李家有这么层关系在的,看李如峰这般志得意满,看向崔斐的眼神都不觉带了几分同情。 这时便突然有人在喊,“二榜出了……怎会如此?!” 低低的惊呼声连成一片,崔斐和梅若初他们定睛看去,赫然看见二等里头,崔斐位列第一! 第一百二十九章 看到这名次,最不敢置信的自然还是李如峰。 他拨开人群走上前去,恨不能趴在那榜单之上,又反复揉了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 二等头名,确实是崔斐。而采办给的消息也没错,他这次发挥的比过去还好一些,在二榜二十名之内! 有人忍不住笑出声道:“李兄这模样,可是提前打听消息没打听全乎?” 还真让这人说中了,岁考虽没有其他科举考试那么严谨,到底也是朝廷举办的正式考试。 采办打听一人的名字还好些,总不可能事前把全榜都看过。 而李如峰知道自己在二等前二十名,便以为是稳操胜券了,今日还特地捯饬了一番,等着崔斐当众给他敬茶认错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怎么可能一下子考的这么好?!”接受无能的李如峰冲到崔斐跟前,“一定是誊写名次弄错了,或者你作弊了……对,作弊了,一定是梅若初和卫家兄弟帮着你……” 话音还未落下,教授背着双手缓缓过了来,“何事喧哗?” 教授的声音并不高,但他询问之后,便无人敢作声。 连方才形容无状的李如峰都规矩了很多,恭敬地回禀道:“教授明鉴,崔斐过去的成绩一直都……如今却考了二等第一,学生心里惊奇,这才不觉声音高了一些。” “是吗?”教授捋着胡须,不徐不疾地道:“崔斐的卷子我看过,并无任何问题。” 院试的卷子是需要学政请了五百里外的山长幕友一同阅卷的,岁考规格低一些,学政不会每份都看,是先由府学教授和训导看过,分出及格和不及格的部分。 不及格的那些肯定入不了学政的眼,一二等的才有资格。 李如峰这话简直是连同教授训导和学政在内一起质疑了。 所以也难怪教授面色不变,声音里已经带出了几分不虞。 教授扫了一眼在场诸生,察觉到反应或惊讶或隐隐不忿的,也不止李如峰一人,便接着道:“崔斐上前来。岁考中考了一试贴——赋得‘士先器识’,得‘文’字。你讲讲你的答题思路。” 崔斐一直是很害怕府学里的先生的,因为理亏嘛,前头请了那么些假,又总在岁考及格线上徘徊,跟差生格外怕老师一个道理。 不然不至于前头训导问一句他请假的事儿,他就恨不能在课堂上找个地缝钻了。 这次虽然考得好,但猛的被教授提到人前问答,他心里也有些没底。 人在紧张、没有安全感的时候会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熟悉信赖的人,崔斐此时不由看向梅若初和卫恕卫奚。 得到他们鼓励的眼神,崔斐深吸一口气,上前道:“所谓‘士先器识’,全句乃出自《旧唐书·列传·卷一百四十》中的‘士先器识而后文艺’。题目中隐藏了后半部分,题干又说得‘文’字,即是要求用‘文韵’来写试帖诗,需把题干中已有的和隐藏部分里的关键词全写上,即包括‘士’、‘先’、‘器识’、‘后’、‘文艺’。若不知全句,便很容易漏写……” 教授颇为满意的点点头,“这题确实有些偏,毕竟《旧唐书》不在四书五经之列,怕你们平时没有熟读,学政特地在考纲里点了出来。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人于这题上栽了跟头,光这一题,崔斐就超过了你们绝大多数人。你们可还有异议?” 众人忙道不敢,尤其是面色尴尬的李如峰把下巴都抵到了胸口。 看众人没再质疑名次,教授诉后也没有多待,很快便离开了。 等教授一走,立刻有人道:“那今遭李兄输了,岂不是就要从府学里退学了?” 身旁之人接口道:“左右岁考之后便是年假,每年年假过后都有人员变动,李兄退学倒是方便的很!” “这李如峰早先带头欺负崔斐,我早就看不惯了,实在是对不住读那么久的圣贤书,有违圣人之道!” “技不如人还敢挑事儿对赌,活该!” 议论和贬低之声四起,李如峰面色涨的通红,拨开开人群逃也似的走了! 也无人关心他走不走,那些人说完他便也上来给崔斐道贺,崔斐也一一回礼。 后头等人散了,崔斐面上的笑意淡去,反而多了些若有所思。 卫恕心直口快,问他想什么呢?赢了李如峰难道不高兴? 崔斐说不是的,“只是颇有些唏嘘,前头李如峰带头欺负我的时候,因他们人多势众,李家在府学中也有一定关系,所以无人帮我出头。如今我考的比他好了,李如峰眼看着要兑现诺言退学,倒是有不少人敢仗义执言了。这份仗义执言,若是放到从前……我大概也不会日日躲着不来府学吧。” 梅若初伸手搭上他的肩膀,轻轻拍了拍,“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世间常态便是如此,咱们只需要以人为鉴,不让自己成为那样的人。” 崔斐用力地点点头,他当然是记得是哪些人为他雪中送炭了。 看完放榜知道了名次,府学的年假也正式开始了。 崔五娘总算是在腊月中旬忙完了家中事务,如她前头说的那般,亲自来翠微送年礼了。 因翠微有阿姚在——阿姚平时并不会探听什么消息,沈翠他们说事儿的时候她还会刻意避开。 但到底是在这里做杂工的,没人比她更知道翠微缺什么了。 崔家的年礼十分朴实,并不是金银那些,而是吃的喝的穿的用的,甚至另外还带了几个裁缝和绣娘来,给众人量体裁衣。 这还真是刚需,卫恕卫奚肯定是不缺衣服穿,但沈翠母子还有梅若初、劳不语衣裳都不多,周氏离开前给的衣裳,沈翠和穆二胖都已经穿上了,本都没想着置办过年的新衣。 大人倒还好些,少年们都在长个子,梅若初十八九的年纪最近半年还又长了一截。 “从前就觉得你衣裳简单了些,没得辜负了好样貌,今遭我把家里最得力的绣娘带来了,你们书院叫‘翠微’,前头跟你签契书,也看到你名字中带有一个‘翠’字,这次就让她们给你在衣服上绣上几朵兰花,必然很衬你。” 这还真是,毕竟沈翠现在的衣裳就是前头周氏给做的那身,周氏裁衣服都是自学的,虽学的很不错,却做不来刺绣这种需要有师傅带入门的精细活计。 沈翠也没有时下妇人到了三十岁左右就觉得是自己徐娘半老,不需要打扮的想法。 她应下崔五娘的好意,“那就多谢你了,回礼方面……” 崔五娘忙按住她的手背拍了拍,止住了她的话头,“能把阿斐的身体养好,还让他变得勤勉上进,这已经是你送给我、送给我们崔家最好的‘礼’了!再说刚过来不是看到孩子们在写春联么?都是要有大出息的人,就写几副春联来我留存着,将来指定价值不菲!” 绣娘给沈翠量完尺寸、商量好衣服的样式和绣纹就退了出去,屋里只剩他们二人,沈翠便问道:“阿斐跟你说府学里的事儿了吗?” 崔五娘点头,“我说过他了,虽说那‘以小博大’是我从前嫌他不进取,给他灌输过的生意经,指着他能变一变。没想到用在了此遭。也得亏你们的学生待他极好,带着他一道复习。更得亏你不嫌辛劳亲自下厨、帮他调养身体……不然还不知道如何收尾呢。” 崔五娘并不知道系统食谱里的白菜炒鸡蛋是增加短期记忆力的东西,便以为是翠微什么补身子的秘方,不然在她认识里,崔斐不可能短时间内就瘦了那么多,废寝忘食的经过二轮温书,身子还反而越发康健了。 左右沈翠也不是外人了,崔五娘就把后头发生的事儿讲给她听。 放榜过后,崔斐就回家告知了这件事。 虽是他赢了,但崔五娘还是忍不住说他,觉得他根本没必要跟李如峰赌,如梅若初说的,把他出言侮辱人在先的事儿报上去,直接让他领罚不就好了?虽领罚的结果至多是少参加一次岁考,不可能直接就让其退学,但崔斐也就完全不用承担丢脸面的风险了。 崔斐却道:“李如峰是李家长子嫡孙,这事儿之后,他没脸面再去府学,李家的人肯定不能坐视不管。到时候他们上门来求情也好,赔不是也好,全凭姐姐做主。” 那会子崔五娘才反应过来,崔斐争的不是他跟李如峰两人之间的气,而是崔家的一口气! 早年崔五娘掌家,外头说崔家不行了的流言传的如火如荼,甚至一度影响了家中的生意。 崔五娘咬牙撑了过来,甚至卖掉了私产里头亲娘留给她的嫁妆铺子,来补贴家中其他生意,其中多艰辛,崔斐也看在眼里。 流言之事如无根的浮萍,本无从查起,但后来那几个铺子都被李家压了低价收购、甚至在崔五娘撑过来后,出高价再收回,李家也不肯再卖出来,还说什么‘左右你五娘子也不嫁人,嫁妆留在外头也是一样’的闲话,崔家人便知道那些流言的背后,是素有积怨的李家在推波助澜。 李如峰欠崔斐一个道歉,李家同样欠崔家、崔五娘一个道歉。因为这其中关乎崔家的隐私,所以当初即便是对着沈翠和梅若初他们,崔斐都没有摊开来讲。 最后崔斐道:“若只关我一人荣辱,我承担风险固然不值当,但关乎姐姐,关乎咱们家,有五成把握,我也愿意搏一搏,争一争,因为与那些相比,我的脸面委实不重要。” 沈翠前头就隐隐觉得心性纯良的崔斐应下那赌约,跟崔李二家的恩怨有关系,因此听到这事儿,她并不很意外,只不禁感叹道:“阿斐果真是至纯至孝。” 崔五娘亦神色柔软地道:“可不是吗?听他那么说后,我也不好意思再说他了。这几日还真如他预料的那般,李家说什么都不愿意让李如峰退学的,最近几次上门赔礼道歉,还把当年低价收购、后头不肯再卖还给我的几个铺子双手奉上……”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14节 ………… 府学放了年假,翠微这边,沈翠也不拘着学生们了,让他们若想回家过年的便直接回。 卫恕和卫奚去年为了下场就没回家过年,今年如何都得回家一趟了。 梅若初也是出来游学后一直没回弘乐,该亲自去给待他如亲子的老山长拜个年了。 于是年关将近时,书院里便只剩下崔斐和穆二胖了。 崔家是大家族,逢年过节也有不少事儿,到了腊月二十五,崔斐便也被召回家去了。 尽管日常热闹的书院里此时显得格外冷清,但穆二胖丝毫不敢懈怠,因为等过完了年,开春就是他回县城考县试的时候了。 第一百三十章 去年老山长整理过各地的县试卷子,都用寄信的方式送到了翠微。 书院里其他人都全部写了一遍,但当时穆二胖五经还没学完,虽能确保学过的都会写,写出来的都对。 但劳不语怕揠苗助长,就只给他做了一部分,其余还有好些没做。如今正好拿出来当模拟考卷用。 沈翠也在书院里找了间耳房用作【模拟号房】。 穆二胖想象力没有卫恕高,【模拟号房】效用发挥的一般,不会让他生出真以为下场的错乱感,但也会让他的专注值拉满。 就也是为了让他这未下过场的,提前适应一下那种高压环境,锻炼一下心理承受能力。 他一天写一份卷子,写完当天由劳不语评奖,而后第二天一早再接着模拟考。 一个年还未过完,老山长整理的那些县试卷子就都让他写完了。 这样的模拟了好几次考试,穆二胖的卷子放到一处,长短处就都表现的很明显了。 劳不语十分欣慰,那么些个帖经、墨义题,他都没有做错,显然过去这三年,已将四书五经背诵得烂熟于胸。 而卷子上的经义题——也就是以经书文句为题,考生另外写文章,用自己的话来阐明其中义理,用沈翠的认知来解释,就是类似阅读理解的题目,穆二胖也写的头头是道。 这方面的功劳也不是劳不语一个人的,因为这种考个人理解的东西,各家自有所长,说是百家争鸣也不为过。 穆二胖的进度虽然不如书院里其他人,但是其他少年人讨论的时候愿意带着他,分享给他——他们的眼界在进入府学之后,可非昔日可比,越发开阔了。 尤其梅若初这小老师,有一些对现在的穆二胖来说比较艰深的东西,梅若初都是十分耐心地掰开了揉碎了讲给他听。 所以穆二胖的经义写的格外好,颇有采各家之所长的风范。 但穆二胖到底开蒙晚了些,过去的几年一直在学四书五经,短处就是他并不擅长作诗赋。 写诗这种东西怎么说呢,规矩是读书人都懂的,要对仗工整,不得失粘出韵,限用韵书上的官韵,用仄起格,诗文中不许重字,语气必须庄重典雅,切忌纤佻浮艳、不庄不吉,更需要引经据典,擅用典故。 但并不是说知道诗文的格式,就能写出好诗来了。 有的人有天赋,如梅若初那样,七岁就能写诗,信手拈来,佳句天成,根本不用推敲,便能让人拍案叫绝。 有的人这上头天赋平平,如卫恕卫奚,写诗上头都不如梅若初,那么就经过时间积累,多读书多思考,像后世写应试作文那样,平时积累的够多,在考试中也能发挥的不错。 穆二胖在写诗上并没有惊才绝艳的天赋,积累的时间也不多,韵书虽背的滚瓜乱熟,也能做到引经据典和用典,但整体诗文就是有些干巴巴的,不够好。 当然这个‘不够好’,是对比他的帖经墨义和经义水平而言,真论十三岁的年纪,才读了三年书,能写成这样也已经不容易。 劳不语还是觉得以穆二胖现在的总体水平考过县试并不难,但既知道了他的短处,也不能得过且过——试帖诗也是后头一系列科考的考试内容,县试考五言六韵,乡试、会试考五言八韵,会越来越难。 那会儿梅若初和卫恕、卫奚都先后从外地回来了。 他们腊月二十才走,正月初八前就都赶回来了,而府学也是到过完上元节才开学,他们显然是都挂心着穆二胖要下场县试这件事儿,特地缩短了和家人团聚的时间,赶回来的。 回来后听说穆二胖诗文上有短板,梅若初作为书院里诗文最出色的那个,私下里找了沈翠说话。 翠微不兴弯弯绕绕那套,但他蹙着眉头,欲言又止的,便是代表他真的为难了。 沈翠也不催他,只问说:“是关于二胖写诗这件事儿?” 梅若初说是的,说完又顿了顿,总算问道:“我想问一问,山长有没有……有没有那种本事,可以把我写诗的才华分与寒山?” 沈翠被问得怔愣,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他在说啥,梅若初便接着道:“就是……我知道山长有一些‘奇妙’的本事,能人所不能。” 沈翠这就听懂了,梅若初知道自己帮着他转运,便把自己当无所不能的活神仙了,想把自己写诗的天赋分给这上头不出众的穆二胖。 除去前头还倒霉着的那会儿,他偶尔会表现出几分少年人的稚气,梅若初一直是书院里最稳重、最老成的那个,今遭居然会来问这种像天方夜谭一样的话。 沈翠忍不住逗他道:“有倒是有,不过你那‘天赋’若是给了他,可还不回去。你往后可写不出那么些好的诗文了。” 听说还真有办法,梅若初反而不纠结了,坦然笑道:“山长莫觉得我张狂,诗文差一些就差一些,我便努力把文章那些写的更好。综合一下,想来名次上肯定会差一些,但我前头那般倒霉,也从没奢望过什么好名次,眼下已经考过府试院试两个案首,本就是意外之喜。” 看他真信了,沈翠赶紧正色道:“我逗你的,我哪儿来那种‘本事’?就算真有,也不可能做这种损人利己的事儿。” 梅若初面带愧色,作揖致歉,“是我想岔了。” 沈翠并不怪他,他能看出来梅若初是把穆二胖当成亲弟弟对待,他身无长物,便连自己最宝贵的天赋都想分给他。 其实说起来,她要真想帮胖儿子走捷径,知道他写诗这块差了点,直接就可以找点现代传颂下来的好诗,只要确定那个诗人在这个架空时代并未出现过,再让书院里的人帮着修改一下,让诗文更符合胖儿子的出身背景和学识,确保旁人看不出来不是他写的,最后让胖儿子一口气背个几百首,那不是更方便? 她不想而已。 一路走到现在,系统虽然帮了不少忙,但系统给的从来都是辅助性增益,那些类似提神醒脑、双倍时间的增益若是给到不刻苦、不想学的人身上,保管什么用都没有,所以更多的都是穆二胖自己的努力。 不论是分别人的天赋,还是走捷径的行为,都是对不起穆二胖这些年的努力,凭空把他看低了去。 “那样的话休要再说,但是我有旁的想法,正好说与你听。”沈翠道。 就像后世考生应对后世作文,会特意积累一些名人名言和素材故事,用作应考之用。 沈翠也看过了穆二胖的县试卷子,还在系统的模拟题库里看了不少题,大概总结出一些常见作诗题目——春夏秋冬、常见花草、当然还有歌颂太平盛世,展现个人报复理想之类的。 她准备准备让穆二胖每个题目都写一首备着。 写出来后,书院里其他人也不能直接帮他修改,只可以帮忙提点一下哪里不够好,再让他回去自己想,想出来后他自己修改,再给他们看…… 这样若真的考到了类似的题目,押中了,他临场写诗的压力就会大大减少。 当然运气不好没押中,提前写的这些就当是锻炼了,怎么也能让他比现在提升一些。 听她解释了一番,梅若初觉得十分可行,便连连点头,又准备提笔添几个他觉得可能会考的诗题——沈翠拦着没让,怕影响了他的幸运值,就还是让劳不语和卫恕卫奚他们帮着参详,最后一共整理出了将近二十道诗题。 穆二胖很快开始系统性的写诗练习,他写的不够好,倒是还挺高产,一天就能写一首诗,后头经过书院众人的提点,再自己琢磨着修改上两三天,就能得一首基本让人满意的。 直到他写完又修改出二十首满意的诗的时候,时间也到了一月下旬,他该回乡考试去了。 县试需要廪生作保,翠微现在有三个廪生,个个都愿意替穆二胖作保。 但开考前廪生还必须到场认保,他们个个都在府学里,一来一回要耽误好几天课,尤其梅若初那跟科举挂钩就很有可能会跌的幸运值,也让沈翠不敢放他靠近考场。 沈翠就没让他们去,说还跟前头卫奚下场时那样,找个县学的廪生作保就是。沈家在县城也有些根基,并不会很难办。 让书院里的众人都不用挂心,沈翠便带着穆二胖坐上了回永宁县的马车。 第一百三十一章 这次回县城,沈翠依旧是借了卫家的马车,卫恕还给他们配了信得过的车夫和小厮。 车夫在这条路上已经来回过好几次,在哪里该投宿、在哪里该绕路,都十分有经验,不用沈翠操心半分。 加上现在的穆二胖不止让人省心,更知道反过来照顾她,路过茶摊给她买碗茶,路过小吃摊下去给她买份小吃,晚上在客栈住宿,还要叮嘱沈翠把桌子推到门口顶住。 沈翠作为陪考家长出来的,路上反而被他无微不至地照顾了一路,既好笑又心头发软,再三保证自己都知道的,穆二胖只要接着安心备考就是。 穆二胖其他书都暂时不用看了,眼下看着的还是已经被翻烂了的韵书。 路上他也没闲着,依旧在勤勤恳恳的写诗。前头沈翠和劳不语出的那些诗题都已经写完了,但不妨碍他在路上见到旁的东西有感而发,依旧保持一天一首的高产频率。 不过眼下能帮他看诗的也只有沈翠了,沈翠自己不会写诗——毕竟哪怕是现代人穿越做主角去考科举的小说里,诗文也永远是主角的短板。 但她鉴赏能力不弱,好歹上辈子在学校里背过那么些名家的千古绝句呢。 穆二胖写完,她就帮忙品一品,哪里觉得略为欠缺了点,就指出来,让穆二胖自己看着修。 月底之前,沈翠和穆二胖回到了永宁县。 从前老听人说故乡情结,沈翠还不怎么觉得,今遭不过离开半年多再回来,倒是颇有些感触。 县城不大,到了这里便不用马车了,沈翠本想给车夫和小厮找个客栈住安顿。 但车夫和小厮都不用她照顾,说卫恕早就送过信回来了,跟卫员外说好让他们回本家去歇着。 等后头看完县试放榜,沈翠准备走了,去卫员外家知会一声就成。 最后他们还是坚持把沈翠和穆二胖送回到茶壶巷附近,说不把他们安全送到家门口,回去不好和卫恕交代。 而马车上的行李,他们也说要帮沈翠拿着送去沈家。 沈翠没让,因为行李本来就不多,除了穆二胖的几本书略有些分量外,其他就是她给娘家人带的小礼物,好拿的很。 她素来不怎么爱麻烦别人的,车夫和小厮便也没再坚持。 从马车上下来后,穆二胖抢着把所有包袱都挎上,母子俩就往沈家走去。 茶壶巷还是那么逼仄拥挤,一路上母子俩就遇到了好几个邻居。 从前对着他们母子都有些看不上的邻居,最近几年态度变化越发明显,尤其是如今,听说这母子俩在府城生活了,见了他们都笑着上前打招呼—— “翠花带着二胖回来了啊?哎呦我这嘴,可不能喊二胖了。瞧瞧这孩子,如今跟胖字是一点不沾边儿了。” “翠花身上这衣裳也好看,穿着跟画里头的人似的,一点看不出有这么大个儿子了……这是府城里买的?” “你们从府城回来咋还带这么些东西?都是孝敬你娘的?” 过年没能到二老跟前尽孝,沈翠特地写了信回来拜年,也说了个大概回来的时间。 因此郑氏最近都没做散工,日常在家等着。 听到外头响起邻居和沈翠的寒暄声,郑氏立刻快步迎了出去。 迎出去之后,郑氏看到了被热情过头的邻居团团围住的沈翠和穆二胖,她一边直接上手从人群里把他们母子捞了回来,一边笑着打发道:“家里还有正事儿,下次再聊!” 她性情是出了名的厉害,看热闹的邻居们这才渐渐散了。 而郑氏也没说错,他们还有正事儿——县试二月开考,眼下正是去县署礼房报名的日子。 前头信件送到,郑氏已经让沈家兄弟帮着联系到了一位廪生。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15节 廪生作保也要担风险,所以事先也需要做做背景调查,见见人。 但眼下在永宁县,不论是一口气出了三个秀才的翠微,亦或是连中四元的穆云川,在读书人的圈子里名声都很响亮。 廪生听说是翠微的学生,更是穆云川的亲弟弟准备下场,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作保。 报名同样还需要五名考生作保,那廪生正好已经替四人担保,还很热心地建议他们这边和那四人结保。 郑氏没有一口应下,先把那四个书生的老底都给打听清楚了。 眼下她先领着沈翠和穆二胖回家去搁了行礼,而后就带他们去找廪生——此时将近县学散学的时辰,直接去那处寻人就是。 路上郑氏就跟他们道:“那姓赵的廪生是水云村隔壁小河村的,为人谨慎的很,听说在咱家去找他之前,不少人都去接触过他,但大多都让他拒了,也是得亏咱家书院的名头响亮,人家才一口应承。他答应作保的那四人,两个跟他同村,学问好不好我也不懂,性子也都是一等一的踏实,考了好几次童试的,没出过任何岔子。另外两个和咱们家也有些渊源,就是早些咱们去寻过的黄举人的学生,同样都是踏实人,从来没干过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儿……” 郑氏打听的十分详细,从她搜集的各种资料来看,不论是作保的廪生,还是那四个书生都是非常合适的合作对象。 对着亲娘,沈翠不言谢,只是心疼道:“娘辛苦了,往后……” 可不是辛苦吗?沈家除了做了小掌柜的沈大算是粗粗认识几个字,其他人都是大字不识一个。 这些事对读书人来说非常简单的事,于他们而言,则要花更多工夫。尤其郑氏这恨不能连人小时候偷没偷吃过饴糖都要查清楚的仔细劲儿,更不知道费了多少心力。 不等沈翠说完一番剖心肝、表孝心的话,郑氏说你少来,“我又不是为你,为了我们二胖,我愿意忙活!将来二胖出息了,把我接到身边享福的,对不对?” 穆二胖当然说对,“到时候姥姥和姥爷和我住一起,再也不分开。不过娘说的也对,您也要注意身子,莫要太辛劳,这样将来……” 对着半年多没见的大外孙,郑氏笑得连眼缝儿都快没了。 三人去了县学外头没多久,就等到了那名和沈家人见过面的赵廪生。 赵廪生光听翠微的名声就愿意作保的,见了眼神坦荡、文质彬彬的穆二胖那更不会反悔。 “今遭时间不早了,约到明日,你们几个下场提前认识一番可好?” 赵廪生问话问的十分客气,其实要五人结保、承担连带责任的,穆二胖本就该其他四个书生互相认识一番。 沈翠这边自然应下,事情很快敲定,廪生定了隔天一大早,说先组织互相结保的人见一面,一起用过早饭,而后一起去县署礼房报到。 商量完事情,沈翠伸手进袖口摸提前准备好的红封。请人作保,多少是要给一些好处的。 郑氏伸手把她拉住,给了她一个眼神。这就是她已经给过了的意思。 等从县学附近离开,沈翠道:“只让娘帮着联系人,怎么还把银子给了?” 郑氏说她乐意,还是祭出了‘杀手锏’,说她给大外孙出的,跟沈翠没关系。 又把沈翠堵的哑口无言。 后头郑氏催着沈翠和穆二胖赶紧回家去休息,又说:“天不早了,再磨叽我啥也买不上了。”然后又脚下生风买菜去了。 母子俩再往沈家走,穆二胖突然道:“娘,我前头觉得自己长大了,能照顾你了。但是我现下觉得,跟姥一比,我还是欠缺了点。” 沈翠抿唇好笑道:“你姥是把我当小孩子照顾,你是长大了知道孝敬我,那肯定是不一样的。” 说着话,母子俩回到了茶壶巷,此时已经是家家户户准备晚饭的时辰,所以倒没有热心过头的邻居围着他们打听什么。 沈老爷子和沈大沈二都已经从外头归家,加上陈氏、李氏和孩子们,家里一下子热闹极了。 沈翠先喊过了人,而后就开始给大家分礼物。 给栓子柱子的是一人一样小玩具,给大丫二丫的一人两朵颜色鲜亮的绢花,给两个嫂嫂的是一人一盒脂粉,给沈老爷子和沈大沈二的则是一人一双鞋子,前头和郑氏通信的时候,沈翠特地要的尺寸。 东西虽然不算贵重,讲究的只是一份心意,但到底是府城里买的,比县城里这里能买到的更好。 人人得到了礼物都很开心,沈翠也知道家里人记挂着自己和二胖在外头的处境,便捡了些让人听了高兴的事儿说与他们听,连大丫二丫两个素来不喜欢凑热闹的,都忍不住围在沈翠周围,听她说一说青州府的事儿。 很快郑氏从外头买了菜回来,把菜篮子往灶房里搁了,让众人别围着了。 李氏撸起袖子就下厨去了,沈翠跟着郑氏进了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 布包里头是她给郑氏打的银簪子,也就二两银子左右打出来的,但是托崔五娘相熟的匠人打的,所以做工格外精致,雕成了兰花模样。 “从前你是手紧的没边,自己身上都不舍得花,眼下手头宽裕了,又开始乱花了是不是?”郑氏说归说,伸手把簪子拿过就往自己头上一插,笑得眉眼都舒展开来。 沈翠伸手把她把簪子扶正,“娘说的都是八百年前的老黄历了。这银子该花还得花,等后头更富裕一点,我给娘打个金的。” 郑氏说这敢情好,“老娘这辈子也就嫁给你爹的时候得过一对小的不能再小的金丁香,后头送你大哥二哥进城学本事都给当了。这辈子还没见过金货呢,你有钱也别给我打金簪子了,给我打个金项圈,我套脖子上……” 沈翠笑道:“你这可不兴说,二胖看着是大了,但也容易把大人的话当真,别回头真给您打一个沉得没边儿的。” 打了会儿趣,郑氏把她拉到炕上,紧紧攥着她的手,把她从头看到脚,恨不能把她每根头发丝儿都看过一遭。 母女俩这辈子没分开这么久过,虽说每个月沈翠都会写信回来,由沈大读给他们听,但到底跟现实见到面,说上话不同。 沈翠由她攥着,还把方才说与沈家其他人听的话,再说了一遍给郑氏听。 一直说到李氏烧好了晚饭,一家子一道用过了饭,郑氏把家里几间屋重新安排了一下,让沈老爷子和沈大沈二住一间,陈氏、李氏带大丫二丫住一间,栓子柱子睡到从前大丫二丫住着的小屋子去,而穆二胖单独住栓子柱子那一间,沈翠则跟郑氏睡在主屋。 因为穆二胖没几日就要下场,兹事体大,且也并不会在沈家住很久,所以谁都没有意见。 也就一刻来钟,众人都抱着自己的被褥安放好了,穆二胖也进屋去接着去改自己的诗文。 沈翠洗漱过后躺进郑氏最近新晒好的被窝里,出声询问道:“大嫂最近又是怎么回事?” 第一百三十二章 (修) 半年多前,沈翠离开府城前特地带着穆二胖回了娘家过中秋。 那会子陈氏对沈翠格外热情,还让沈翠颇为不习惯。后来郑氏解释了是陈氏指望着穆二胖出息,好帮大丫说门好亲事。 今遭再回来,陈氏则又变成了之前那个不冷不热的模样。 也不是沈翠真在乎陈氏的态度,是怕家里又起什么矛盾,虽然知道郑氏能处理好,但既已经发现,也不能不闻不问。 郑氏知道她察觉了,也不瞒着,就说:“你大嫂本来是好好的,就等着咱二胖今年下场挣个功名,然后给大丫定亲。这不是前不久,穆云川高中解元的信儿传回来了吗?” 乡试桂榜是去年九月就出了,但县城这边离得远,前不久才由文人书生口口相传,传回了县城。 穆云川连中四元,成了这小县城里头的骄傲,文人书生外出交际,若说自己和穆云川是同乡,也能得旁人高看一眼。 而后就有人家来沈家求亲了——虽县城里的人稍微一打听就能知道穆云川和沈家没有血缘关系,但怎么也算是实打实的亲戚。 他们就想借着和沈家结亲来攀穆云川的关系,若攀不上则也不亏,这些人家并不来给长子嫡孙求亲,都是推出家里不大得用的小儿子、小孙子来结这门亲事,而且穆云川的亲弟弟也是读书人,虽还未下场,天赋总不会太差,这可是沈家的亲外孙……总之就是攀不上大的那个,攀附个小的也很不错。 早先沈翠试探着问过郑氏,说穆云川发达了,自家该怎么办? 当时郑氏想当然地说,沈翠是穆云川的母亲,甭管有没有血缘,只‘孝’这一条,就能把穆云川压的死死的,心安理得地沾他的光! 今遭看着真像能沾穆云川的光,结一门好亲事了,她又第一个不同意了! 凭啥要沾穆云川的光啊?若那些人是冲着攀附自家亲外孙而来,她说不定还会高看他们一样,觉得他们有眼光。 但那些人话里话外的意思,就好像看准了穆二胖不如他大哥似的! 郑氏当然不干了,这光说啥不能沾! 那些人家当然有不少富户,甚至连陈家老爷子的东家都表露出了意愿。他们请了媒婆来沈家,看郑氏不松口,又把心思打到了陈家人身上。 陈家一家子都被捧的有些迷糊,陈氏最听她老娘的话,被撺掇了几次,心气儿就高了,看不上郑氏原本相看的老实本分的人家了。 但大丫虽然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却是姓沈,而沈家又是郑氏当家。 陈氏心里不得劲儿,觉得郑氏拦了她把闺女高嫁的好前程,对着沈翠和穆二胖当然就没前头热络了。 解释完来龙去脉,郑氏还是让她别操心,“她也只敢摆摆脸子,不敢真的越到我前头去。等咱二胖考完,今年我就把大丫的亲事定下来,断了她的想头,也就做不了妖了。” 说完郑氏就把蜡烛吹了,催着沈翠快睡。 沈翠在回程的路上虽没操什么心,但马车总归是有些颠簸的,颠了一路人也累的不轻,在亲娘身边听她拉着家常,很快就沉沉睡去。 餍足的补了一觉,沈翠再睁眼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 今遭约了赵廪生他们的,沈翠昨晚太放松,想着有郑氏在,沈家又日常人多热闹,她睡不到多晚,就没想着让系统给自己当闹钟。 她快速穿衣起身,出了屋子就看到郑氏正端着个小碗在院子里喂鸡。 “起这么早干啥?难得回家不多躺会儿?” 沈翠自己打水洗漱,一边问二胖呢? “他一大早就出去了,特地交代让我别喊你,让你多睡会儿。你放心吧,我没让他一个人去,让你爹跟着一道去的。” 穆二胖十三岁了,在这个时代那完全是该独立的年纪了,也就沈翠现代人的思维,觉得他这个年纪在现代才读刚上初中,所以老是不放心他。 其实想想也是,这个年纪的书生,事事儿都有亲娘跟着,反倒容易让人笑话。 加上听说沈老爷子也跟去了,沈翠就也放下心来。 ………… 穆二胖和沈老爷子一早就到了约定的地点。 赵廪生比他们到的还早些,显然对今遭的事情也很上心,不久后其他四个书生也先后到了,众人便一起去摊档上吃早点,互相认识一番。 如郑氏打听到的,四个书生里头有两个年长一些,跟赵廪生是一个村子里出来的,是隔房的堂兄弟,大的那个看着二十出头,叫何清,小一些的那个看着十七八,叫何宴。 另外两个则是黄举人的学生,都是十五六的年纪,一个也姓黄,叫黄俊平,另一个叫张子安。 黄俊平和张子安话都不多,互相报了名字之后就不多说什么了。 怕少年们在大人跟前不自在,赵廪生特地请了沈老爷子去另一张桌子用早饭,给了他们自己相处的空间。 两个大人一走,何清何宴两兄弟就打开了话匣子。 他们性格都挺开朗,带着农家子特有的朴实劲儿,报完名字又主动讲起了自己的情况——他们二人没有去外头拜先生,是跟着家里一个考中秀才的族爷爷学的。 介绍完还不忘自嘲一下,说知道自己天赋都不高,前头参加过好几次了,今遭也不知道能不能中。 穆二胖并没有因为他们落榜过几次就看轻他们,反而觉得他们这种真实劲儿很对自己胃口,便道:“二位何兄心胸豁达,光这一份儿心性,就比一般人强出不少了。” 何清何宴自嘲归自嘲,当然也不希望别人把他们小看了去。尤其赵廪生让他们结保之前,也事先跟他们说过穆二胖的情况。 五人里头,穆二胖的出身可以说是最好的——这个出身不是说家境的富裕程度,而是他背靠一年出了三个秀才公的翠微书院,又有个连中四元的亲大哥。 所以何清何宴前头多少有些担心穆二胖会心高气傲,看不上他们二人。 眼下听到穆二胖非但没有小看他们,反而还出言鼓励他们,何清何宴都忍不住笑起来。 然而这时桌上却突然传来一声轻嗤—— 那嗤笑声是从黄俊平的嘴里发出来的,发现其他四人都看向自己,他也不怯场,抬起头昂着下巴道:“科举考的是真才实学,跟心胸豁达不豁达有何关系?你年纪小,听说十岁上头开蒙,至今也不过学了三年……但也不好信口胡诌。” 黄俊平的话其实在时下人的认知里也没什么错处,但穆二胖在翠微待了那么久,他就觉得科举不只是真才实学挂钩,也跟胸襟心性、身体素质,甚至运道都有关系。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16节 不然光以梅若初为例,就能反驳对方的话。 但穆二胖只是笑了笑没出声,一来他并不想把书院里的哥哥拉出来举例议论,而且很容易显得他像炫耀显摆自家书院、自家人多厉害似的。二来他只是跟人结保,并不是来交朋友的,就也没必要跟对方论自己的心得体会,只需要确定对方老实可靠——眼下已经能看出何清何宴性格单纯热情,黄俊平虽然性子高傲,说话不大好听,但高傲也有高傲的好处,这种人也不会在科举中作弊。 倒是另一个张子安,到现在还一句话未说,有些让人拿不准,穆二胖不由看向他。 张子安察觉到他的视线,会错了意,以为是穆二胖想让自己帮着打圆场,毕竟他跟黄俊平是一个先生教出来的同窗,倒也有这个责任和义务。 他就清了清嗓子道:“嗯……这摊档的馄饨包的是真不错啊!黄兄来,我分你两个,你多吃点。” 多吃点,就没工夫去说那讨人嫌的话了。 穆二胖这下是真的忍不住笑起来,好了看出来了,这张子安是个不大会说话的老实人。 一顿早饭用完,五个少年互相都略为了解彼此的秉性,也记住了对方的样貌,赵廪生就带着他们去县署礼房报了名,领了浮票。 赵廪生还要去县学上课,过完流程和手续就此和众人分别,约定开考那日在考场外碰头。 他走后,黄俊平也直接走了,就只剩下四个少年人了——沈老爷子还是远远地站着,并不听打扰他们少年人之间交流。 何清何宴都要回村去了,今早因为他们,穆二胖才挨了黄俊平几句呲,临行前还不忘跟穆二胖道:“穆兄弟你稳住,一定会比那个黄俊平考得好!” 后头连张子安都到他跟前说:“黄兄那人性情就是那般,不是针对你一人。你别放在心上,好好备考。” 穆二胖点头应下,再和他们互相鼓励了几句,几人就此分开。 从外头回到茶壶巷后,穆二胖先去和沈翠、郑氏告知一声自己完成了报名的手续,而后就若有所思地回屋去了。 郑氏最紧张他的,察觉他反应不太对劲,立刻喊沈老爷子进屋,把门一关询问今早发生什么事儿了?报名不顺利吗? 沈老爷子性子木讷,一上午几乎没吭一声,但他为人是很靠得住的,看着好像没参与,其实一直支着耳朵在听。 郑氏一问,他就把吃早饭的时候黄俊平呲穆二胖的事情讲了出来。 郑氏眉毛一竖,“也是怪我,前头光想着打听人可不可靠,没想着仔细打听那些人的性格。县试近在眼前,那姓黄的小书生平白呲人算怎么回事?若影响了咱们二胖的心情、考差了,我绝对要去找他家大人算账!” 沈翠安抚地捋了捋郑氏的后背,说不至于。 自家儿子她最知道的,因为一颗赤子之心,心胸比一般大人都豁达的多。他要真想和那黄俊平杠上,多的是话可以反驳,他懒得跟人抬杠,显然是根本不在意而已。 但穆二胖回来后确实比往日沉默,对其他学生,有时候一些话不方便直接问,沈翠更习惯去看他们系统里的心情值,对着穆二胖,她则更偏向于主动和他聊聊问问,母子俩无话不谈,不需要系统这么个媒介。 沈翠让郑氏和沈老爷子先别着急,她亲自过去看穆二胖。 穆二胖此时正在屋里一手托腮,一手捏着浮票,蹙着眉头若有所思。 难不成自己想岔了?胖儿子还真因为让人呲了几句就影响心态了? 沈翠正这么想着,穆二胖察觉到她进来了,开口问道:“娘,这浮票上写我‘矮小’。我是不是真的很矮啊?” 第一百三十三章 浮票,也就是这个时代的准考证了,上面会描述考生的样貌,防止发生替考代考这样的事儿。 但字数也有限,通常就是点出考生最明显的特征,寥寥数字而已。 像现在沈翠定睛看去,穆二胖的浮票上就写上‘矮小,面白,无须无痣’。 沈翠不禁想起在现代看到过很多关于男人对自己身高多在意的笑话,当时她是个母单,没接触过异性,还以为是夸大效果。 没想到自家儿子才十三,因为别人描述了他一句‘矮小’,回来还真的愁上了。 半年前穆二胖给沈翠打伞,沈翠恍然发现他只比自己矮一截了,给自己打伞也只需要微微抬手,不用费劲巴拉地举过头顶,这半年他又蹿了一些,系统里头明确的数值是161cm。 沈翠看过一项统计,说古代男子的平均身高是不会超过一米七的。 穆二胖十三岁还在发育期,一米六的个子对他这个年纪来说不算矮,但是……永宁县一代是偏北方的,北方人的身高优势打这会儿就已经凸显出来了。 沈翠自己是系统认证的165身高,日常在这边确实很少见到比她矮的男子。 沈翠就道:“我觉得是这样,县试虽然成为童生试的第一关,但报名的肯定都是什么年龄段都有,你这个年纪的反而是少数,跟其他那些年长一些的比,你可不就是矮了那么一点点吗?当然了,你在同龄人中肯定不算矮小的。但登记的文书每天要看那么些人,总不能再去仔细分辨你是哪个年纪,就统一把你和他们作比对……而且你要相信遗传,通俗点说就是龙生龙,凤生凤。不论是沈家还是穆家,男子的个子可都不矮,你将来也不可能矮了去。” 穆二胖不大懂什么遗传,但左右亲娘不会糊弄自己。 然后他一想还真是,就拿今天他们互相结保的五人为例,除他之外,年纪最小的黄俊平也十五岁了。 而去报名的时候,更也见识到了许多二三十岁,甚至头发都花白了的书生,还在参加这第一场童试。 他十三岁的年纪,在这样一堆人里头,可不就算是矮小了吗? 想通之后他自嘲地笑了笑,“那我确实比他们矮一些,文书倒也没写错。也得亏是今年下场,搁前二年,我怕不是还要被写个‘矮胖’?” 他说完也不接着纠结了,袖子卷一卷,纸张摊开来,又开始写诗了——劳夫子说的嘛,诗文其实文采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很讲究真情实感。如果情感到位,也能弥补一下文采上的不足。 今遭因为‘矮小’这个事儿生了些感触,就很适合写诗! 沈翠看他那架势是真有些发愣,见过感叹红颜老去、英雄迟暮的,没见过感叹个头而作诗的。 不过他既然来‘感觉’了,沈翠也没打扰他,轻手轻脚地带上门出去了。 出去后他找沈老爷子解释了这是一桩误会,穆二胖真没把黄俊平那几句话放心上,沈老爷子放下心来。 转头沈翠在家里找了一圈,没找到郑氏,后头到了傍晚时分郑氏才回来,解释说她出去打听那个黄俊平了。 这次因为这黄俊平平白无故地呲了穆二胖几句,所以郑氏打听的格外仔细,舍出去好几十个大钱,买了些点心果子,请了黄家的老邻居们吃。 那些个老邻居知道沈家外孙要和黄俊平结保,所以前头说的都是关于他秉性方面的事儿。 今遭郑氏不止打听这个,打听了别的,就打听出来这黄俊平,是黄举人同族的一个侄孙。 在黄举人门下读了几年后,就想入青竹——旁人肯定不能这样‘朝三暮四’,轻易改拜他人为师的,但一笔写不出两个黄字,那黄举人看着亲里亲戚的面上,就也允许了。 连着二年没考进青竹,正好去年翠微名声响亮了起来,他们家人就想让他入翠微。所以黄俊平才可以准确说出穆二胖十岁上头才开蒙的事儿,那是提前打听过的! 当时那么些人想入翠微,沈翠都给拒了,后头更是索性把书院都搬走了。自然对不上什么黄家人。 而那些老邻居们则也不是什么读书人,不知道沈家跟翠微的关系——翠微虽在这小地方声名鹊起,但也只限于读书人的圈子里,不至于妇孺皆知。郑氏是去打听消息的,又不是把自家消息卖给别人的,自然不会讲关于自家书院的事儿。 这次也是她舍得本钱多送了不少东西,人家才愿意事无巨细地回忆了,讲给她听。 “敢情症结在这儿呢。”沈翠听完也不由感叹道,“这人应是想岔了,想着自己四五岁开蒙,读了十来年,却入不了翠微,二胖这样十岁上头才开蒙的,却因为是书院的少东家,就能有名师指点,占了个翠微的‘席位’。其实他把因果关系想反了,我是为了培养咱家二胖,才给他请的名师,择的同窗,开起来的书院,后头收了好几个学生。若没有二胖,则也就没有翠微了。” 不过左右穆二胖根本没把这号人放在心上,黄俊平心怀不忿蹦跶着呲了几句,还不如等级的文书提笔写了一个‘矮小’让他纠结的。 所以沈翠也就没跟穆二胖提起这桩。 后头几日穆二胖还在屋里用功,沈家其他人在郑氏的叮嘱下,特地放轻了手脚,还如往常一般起居。 这天夜间睡下后,沈翠隐约听到屋里窸窸窣窣的,睁眼就看到郑氏拿着个烛台在翻箱笼。 “娘大晚上找啥呢?”她迷瞪着眼睛询问。 郑氏说没啥,又说:“你睡你的。”,然后手下不停。 沈翠也不好在炕上干躺着,就披了衣服起身帮忙。 她帮着好一通翻找,郑氏从箱笼里头拿出一条旧裤子,裤脚上打了好几圈补丁。 “这是……” “这是你二哥进城那年,我咬牙给他做的一条棉裤。那会儿他也才十二三,不比你大哥运道好——跟了陈家老爷子那么个好师傅,跟了个喜欢使唤徒弟没够的师傅,那师傅收了咱家不少孝敬,还不把他当人看,大冬天还要让他摘菜洗菜到半夜,早上天不亮就让他去城外收菜,就为了买到比菜市上每斤便宜一文钱的菜,好从中间拿东家的回扣……那会儿咱家的也不富裕,我没钱给他置办大袄子,就只做了条好棉裤。后头他迎风就长,这棉裤每年一续,续到他十六七那会儿实在不能再续了,我就给收起来了。里头的棉花是早拆出来用了,但是外头那层布还一直留着,本来是准备将来拆给孩子们当尿片的,后头几年家里境况不是越来越好了么,这裤子也算有点意义,我就一直放着……不过也放的太久了,刚我临睡前才想起来有这么回事儿。” 大半夜的郑氏也不是要忆苦思甜,说着她又拿出另外一条小棉裤——是穆二胖今天换下来的罩裤,郑氏抢着要帮忙洗的。 两条裤子放一起一比,郑氏喜笑颜开道:“咱二胖不矮!比他二舅十三岁那会儿还高那么一点呢!” 敢情她大晚上忙活一场就为了这个,沈翠既无奈又好笑。 ………… 二月头,穆二胖就下场了。 沈翠前头送过好几个学生下场了,今遭感觉还真不大一样。 血缘关系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其他学生入翠微的时候,都有不低的文学造诣在身上,只是因为其他问题,在科举路上稍有阻滞。 沈翠托他们一把,让他们借借力,他们就能乘风而起。 而穆二胖,是在她眼皮子底下从零基础一点点成长起来的,完全的从无到有。 系统照旧发布了参加县试的任务,同样是参加就完成,但也写明了,同样的任务这次购物点照给,因是穆二胖下场,还会附加实物奖励。 可见在系统里,穆二胖这1号培养对象的身份也是十分特殊的。 沈翠心里有些忐忑,但为了不影响崽子的发挥,她面上仍然很镇定。 但沈家人就不成了,县试前一晚郑氏在炕上翻了半晚上烙饼,沈老爷子则也没怎么睡,沈大沈二早上也是带着一对熊猫眼去上的工。 沈翠知道二老挂心,本来想让他们跟自己一道送考,但他们怕自己紧张的情绪传染到穆二胖身上,坚持在家待着。 他们一晚上没合眼,沈翠就让他们在家休息。 母子俩到达考场外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都提前到了,放眼望去,黑压压一片。 考场外头点了蜡烛,借着烛火,沈翠和穆二胖找到了赵廪生和何清何宴两兄弟。 后头站定没多久,黄俊平和张子安也被家人先后送过来了。 等到衙役过来了,顿时周围一静,沈翠这些个送考家长就都得退开了。 何清何宴已经下过场,但还是脸色凝重,互相紧紧攥着对方的手。 黄俊平和张子安是头年下场,他们的家人准备离开的时候,两人的眼神都不由自主跟上。 两家的大人便又赶紧站住了脚,又说了一会子话安他们的心。 穆二胖倒是几人里头最淡定那个,他虽也是头年下场,但前头几次沈翠带着他送考,提前让他适应过这里的气氛。 “我走啦,你加油。”沈翠给穆二胖鼓完劲儿就准备退开。 穆二胖伸手拉住她,说娘等等。 沈翠脚下一顿,听他叮嘱道:“娘记得把早饭吃了,而后回家劝着姥和姥爷睡会儿。等他们下午睡醒了,我也就回来了。” 这小管家公哟!沈翠心中柔软,看其他送考的家长都退出去了,应下一声后就也退了开来。 后头没过多久,考场外就开始了唱保、认保。 互相结保的考生站在一处,完成手续后就要进行搜身了。 本来他们五人随意站位的,后来穆二胖看到站在最前头的何清腿肚子隐隐发抖,就自己站到了第一个,先开始进行搜身。 他这镇定的反应无形中就给其他人吃了一颗定心丸,其他人一想他年纪最小的都能这般,便也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17节 等经过搜身,便可以入场了。 早些时候在穆二胖书院里头模拟考,梅若初帮着指点诗文,卫恕和卫奚也帮着出了不少力——因为他们都是同一个地方参加县试,而且就是前头才参加没多久的,记忆仍然很鲜明,兄弟俩画了一幅记忆里的考场图纸给他看。 今年考场内的桌椅或许有变化,但整体布置和那图上的并无区别。 穆二胖很快就坐到了自己的考位上。 须臾,一众考生安静坐定,铜锣声响,考卷下发。 县试第一场,考帖经。 第一百三十四章 县试的考位连号房都称不上——就是在露天的场地上临时搭一个大棚子,大棚子下头再隔一个个小棚子。 隔出来的地方是真的小,也真的不防风,只起到遮挡考生视线,防止偷看作弊的作用,也难怪早些时候卫恕第一个下场,出来提点他们说里头是真的小真的冷,腿脚都伸展不开来,磨出来的墨都是半凝固状态。 此时穆二胖人矮腿短就显出好处来了,他坐在里头正正好,倒确实是不怎么难受。 不过既早就知道里头诸多不便,沈翠这边当然也想了解决办法。 首先穆二胖身上穿的衣服就比平时多了几件,虽只能穿单衣,不能穿带夹层的,但多一件也就多暖和一分,而且最外头的罩衫罩裤的袖口、领口、裤脚都缝了一层排扣。 排扣平时不扣上,那就还是时下书生常穿的大袖样式,坐定之后他把所有扣子扣上,冷风立刻钻不进领口袖口,而且也方便后头写字。 扣好排扣,穆二胖也拿到了试卷,他不急着看题目,而是先数考卷,再看字迹,确保自己的卷子没有任何模糊或错漏,这才开始看题。 对于考原书内容的帖经,穆二胖还是很有信心的,几乎是看到题目的同时,他脑子里已经知道了该如何作答。 看完一遍之后,耳边已经能听到同场其他考生磨墨、动笔的声音。 这些动静都十分细微,只是在这落针可闻的考场内才像放大了数倍一般。 穆二胖依旧不急不躁,再把卷子看了一遍。 等到日头彻底升起来了,穆二胖感觉到手脚彻底暖和了,这才开始磨墨落笔——所有题目已经仔细看过三遍,每个字都已经刻在脑海里,不可能再出现审题不清的情况了。 所以一旦开动,他写卷子的速度就是飞快。 十几张卷子,别人或者因为疲惫,或者因为需要思考、紧张等问题而停笔,通常都是写写停停。 但对于过去数年朝夕不曾懈怠的穆二胖来说,这种强度跟平时的练习也无甚区别。 写着写着,他反而放松下来,忘记了这是在县试,只觉得和在自家书院里头写题一般。 一口气写完十几张,时间才到中午,穆二胖又检查了一遍,确保自己没出错。 其实此时他已经可以交卷了,但也依旧不急躁,又等过一会儿,时间推移到下午,看到已经有好几人交了卷,他才跟着交卷。 龙门大开,外头围着一大群接考的家长,有的挂心一些的,甚至全家老少都一起出动了。 按着穆二胖对亲娘的了解,她前头每次都会接送学生考试,自己下场肯定是同等待遇。 只是今遭他娘不是坐马车来的,目标太小,他人小个子矮,一时间内还真没寻到人。不过也不打紧,穆二胖想着自家娘是个沉得住气的,肯定不会急着往里挤,多半就是在人群外头的空地上,有茶水摊的那种地方等着。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现下距离交卷时间还有一个时辰,考场内并没有出来很多人,有些心急的家长看到有人先出来,都会上来打听考试内容考的啥?难不难? 大多数考生都是少年或者青年,一般大人也不敢做的太过火。 穆二胖这半大孩子一脸纯良,就成了那个被抓着问个不停的对象。 好在没多会儿何清何宴兄弟也出来了。 一起结过保,又聊得来,兄弟俩看他让人围住了,立刻把他‘解救’出来,又听说他在寻家里人,身高力壮的两人把他往中间一夹,摩西分海似的帮他挤了出来。 挤出来之后,何清何宴先寻到了来接他们的族叔——一个身形魁梧的汉子,在人群里显眼极了。 然后又三人合力,将穆二胖围在中间,总算是挣脱了重围。 果然一走出人群,穆二胖就看到了等在边上的沈翠。 沈翠一看这三个少年发髻都微微散乱,脸上出汗的模样,就猜到是他们帮着自家儿子出了来。 人家帮了忙,沈翠就招呼他们去旁边的茶摊上吃完茶。 那何大叔是个老实人,连忙说:“就一点儿小事,夫人不用客气。” “您才是别客气,就一碗茶水,正好我跟两位何兄说说话。” 何清何宴也喜欢跟穆二胖待一处,就也意动地看向何大叔。 最后何大叔才点了头,让沈翠请他们一行去吃茶。 茶水摊子主卖茶水,但也卖包子馒头烧饼那些简单的吃食,想着孩子们在考场内肯定没吃好,尤其何清何宴还要赶路回村,沈翠就也要了一些别的。 龙门内出来的考生越来越多,渐渐的茶摊上也热闹起来。 后头黄俊平和张子安也被家人领过来了,到底也算是有些面子情,所以他们的家人过来询问能不能拼桌的时候,沈翠也点头允了。 摊主先给他们一人上了一碗热茶,而后才呈来包子馒头和烧饼。 穆二胖并没怎么觉得饿,中午那会儿他早就写完了,就把沈翠准备的炒米吃了,到现在还齿颊留香。 不过他不动的话,何清何宴他们肯定不好意思吃,所以他先拿了一份给沈翠,又自己拿了一份,再把盘子往何家那边推了推。 何清何宴还有何大叔都先道了谢,然后只拿了馒头吃。 黄俊平和张子安两家来的晚,所以东西还没上来。 那黄俊平是个嘴闲不住的,不知道怎么就突然道:“今天这场帖经第一题……” 话还没说完,吃着馒头的何清何宴,甚至刚喝上茶水的张俊平,面色都是一变,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头的动作。 穆二胖就开口道:“黄兄,这才考完第一场,也不必急着交流。若此时知道上一场发挥不好,则也于事无补,只会影响下一场的发挥。” 黄俊平斜斜地看过来,“既是交流,自然是多多益善,又何必分什么早晚?还是说你穆兄弟你自己发挥的不好,所以……” 说到这里他特地顿了顿,只扬了扬唇,越发显得倨傲自满,像是料定了只学了三年的穆二胖考不出什么好成绩似的。 那跟着黄俊平的大人也不出声,还跟着笑,仿佛很自豪自家出了个能干的孩子似的。 少年人拌嘴,当大人的也不好直接相帮,沈翠就道:“这人是真多,咱们歇也歇够了,茶也喝完了,东西也都是方便好拿的,不如索性拿上边走边吃,也好把这休息的位置让给旁人。” 何大叔还有何清何宴纷纷点头,沈翠去跟摊主要了几张油纸,把剩下的烧饼馒头包了起来。 后头看他们起身,张子安跟他家人耳语了两句,他家人也去跟摊主说了声抱歉,不要别的吃食了,而后也离开了茶摊。 沈翠他们还未走远,张子安快走了几步就赶上了。 穆二胖正要跟何清何宴话别,见他过来了就也笑了笑,“你们回去后别对题,我娘说的,考过就是考过,暂且先忘了。忘不了的就努力少去想,专心准备下一场。等回头全考完了,咱们再好好交流。” 何清何宴还有张子安的面色都恢复如常了,约定好明天开考前还在昨天的位置碰头入场,而后各自归家。 沈家这边,上午沈翠已经回来过一趟,逼着沈老爷子和郑氏吃了早饭,回炕上躺着。 他们到底不年轻了,熬了大半宿没睡,躺下后虽也挂心穆二胖,但没多久还真的睡着了。 睡到眼下才起来,二老精神头都好了不少,对着穆二胖嘘寒问暖,又不敢去提考试。 穆二胖看到他们小心翼翼的,就主动说起道:“我第一场考的还挺顺利。” 二老这才定下心来,郑氏又忙着晚饭加菜去了。 县试前头几场每场考完都会发圆案,根据圆案的名次来排座位,提堂号。 因圆案上不写姓名,只写坐号——越是相熟的人坐号排的越远,互相都不知道的,所以一般人看圆案都只知道自己的成绩。 所以到了第二场,入场之前,黄俊平就骄矜地告诉其他四人,自己第一场考的非常好,堂号被提了。 其实这档口,大家想的都是自己的前程,还真没心思关心旁人。 但他既然特特提了,张子安作为他的同窗,肯定是要恭贺一声的。 何清何宴虽不喜欢他这个人,就也无奈地附和了两声。 黄俊平那话其实也不是说给他们三人听的,说完他就盯着穆二胖。 穆二胖还是站在第一个,在众人中低低矮矮的个子,却莫名看起来沉稳极了。 他只给黄俊平一个后脑勺,权当没听到他说话,也没察觉他盯着自己的眼神。 黄俊平扬唇哂笑,这穆寒山传闻前头十年都呆傻无比,只因有了个厉害的娘,才能在翠微就读,拢共了才读了三年书,果然是个草包。 眼下连道贺的话都说不出来,想来心中一定是既慌乱又嫉妒吧? 后头又是一系列唱保认保点名搜身的流程,五人前后脚入场,还在笑着的黄俊平却突然发现穆二胖的坐号也被提了,提的比他还前? 不过具体多前,黄俊平还真不知道——他跟穆二胖的位置还差着一截儿呢! 第二场考墨义,依旧是穆二胖的强项。 不过这次他倒是不能进入到忘我境界了,因为他就坐在主考官——知县老爷的正下方。 前头卫恕说过,有人顶不住知县的威严,慌乱中就出了大错。 穆二胖这强于常人的心理素质还是让他担住了这份压力,只是写卷子的时候多了几分谨慎,也写的更慢了一些。 这次是过了中午他才写完,场上还无人交卷。 他晾干墨迹检查完之后,最终还是没好意思当着知县的面嘎吱嘎吱的吃炒米。 后头看他写了许久的知县低低的笑了笑,压低声音说让他写完了就交卷,没必要在这里硬熬。穆二胖这才提前交了卷。 这次出龙门,他就很有经验了,走出来后一阵小跑直接冲出人群,根本没给人拉他说话的机会。 沈翠还是在茶摊上等他,不过因为今遭他出来的特别早,所以母子俩略站了站也没等到何清何宴,就回家去了。 第三场,穆二胖还是在老位置考了经义。 第四场,他又在老位置考了帖经、墨义和经义的综合。 因为也在知县眼皮底下连着考了好几场了,后头他也能越来越放松地进入忘我境界,中午该吃饭的时候,炒米也开始吃起来了。 只剩下最后一场,考的就是穆二胖最不擅长的试帖诗了。 这次入场,穆二胖的神色就比前头肃穆多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18节 当然其实脸色最差的还不是穆二胖,而是那黄俊平。 第二场他就发现穆二胖被提到了自己前头,但具体多前却又不得而知,一场考试考的抓心挠肝。 好不容易熬过第二场,后头他费尽心机打听到了穆二胖的新坐号——距离知县最近的那个位置! 合着前头穆二胖没有出声道贺,根本不是他想的什么又心慌又嫉妒,是人家看过圆案,知道自己是目前考的最好的那个,懒得同他一般见识! 还有什么比上蹿下跳,把别人当假想敌,对方却自始至终只把他当空气更气人的呢? 反正黄俊平被气的不轻。 连着几场他越考越不得劲儿,再没被提堂号,每过一场,脸色就惨白几分。到了此时几乎可以用面无人色来形容。 前头他是几人里头最多嘴的那个,如今他成了锯嘴葫芦。 何清何宴和张子安都是厚道人,没笑话他,但也懒得关心他。 今天发觉穆二胖神色不对,他们三人都关心起来。 穆二胖本来没想和他们说这个的,就好像本来考第一的人,跟考的不如自己的人说自己哪里不擅长,很容易给人在显摆炫耀的感觉。 此时既然他们问了,穆二胖就解释道:“前头几场都还算是我擅长的,但最后这一场,我确实没把握。” 张子安就安慰道:“前头四场都考过了,就差最后这一场了,你放宽心,若是紧张,今遭入场你就别打头阵了。” 何清何宴也跟着点头,让穆二胖往后头排排,甭管有没有用,反正晚一会儿进去,就晚一会儿感受到那种严肃压抑的氛围。 万一就这么一会儿工夫里,突然灵光一闪,开窍了呢? 穆二胖确实有些紧张,但也没紧张到那份儿上,跟大家说了两句话,心态也就调整过来了。 他刚准备说不用,却看那黄俊平抬着下巴走到了最前头。 张子安就压低声音解释道:“这黄兄别的水平如何我不好评价,但诗文上头确实出色。” 穆二胖了解地点了点头。 很快开始走入场前的流程了,几人也就闭口不言,乖乖站好。 后头入场,穆二胖还是去知县正下方的考位。 连着对了好几天了,知县也看他眼熟了,进场的时候还对他露出了个和善的笑意。 这种带着欣赏的微笑,穆二胖这几天已经接受过不少,今遭因为考的不是自己的强项,就莫名有些心虚。 坐定之后没多久,考卷下发,穆二胖也顾不上心虚了,赶紧开始看题。 诗题是‘冯妇攘臂’。限用的韵脚倒是很常见。 这题目如果让外行人看,那肯定是两眼一抹黑,只知道攘臂是捋起袖子的意思,这姓冯的妇人捋起袖子……合着还是个香艳的诗题? 这不是跟试帖诗那庄重典雅的要求相违背了吗? 但穆二胖看完之后,脑子里立刻对应出了这四个字的出处,这典故出自《孟子》,那冯妇也不是什么妇人,而是春秋时期晋国的一个善于搏虎的勇士,姓冯名妇。 这冯妇擅长抓老虎,后来他想成为一名善人,从事儒业,就发誓不再杀生。一天他来到野外,见到百姓在追捕一只老虎,老虎负隅顽抗,百姓就求助恰好路过的冯妇。冯妇二话不说就捋起袖子,跳下车来,上前帮忙。众人都非常高兴。旁边读书人却在笑他不守信用。 首先能无障碍的读懂题目,知道出处,穆二胖心里就安稳不少,开始思考自己做诗的立意了。 这则典故讽刺的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后世遂用‘再作冯妇’等比喻重操旧业。 最简单的,当然就是照着这个写。 但是穆二胖又有点别的感悟,他觉得冯妇发誓不再杀生,要做善人,但在百姓遇到困难,而自己又有能力帮忙的时候,打破誓言,这种行为尽管可能会让人嘲笑本性难移,但其实才恰恰对应了冯妇要做善人的初衷。 那就又是另一种思路了,诗文主旨得变成讨论什么是真正的‘善’了。 一刻多钟,穆二胖还没想好选哪个主题,前头更常规,以他的文采不会写的很出色,也不会很差劲。只能说中规中矩。 后头那个是他有感而发,更有感觉。但就怕太创新了,万一主考官特别不喜欢冯妇这样的人怎么办? 县试是能带考篮进来的,笔墨纸砚都是自带的。 前头穆二胖都没怎么用稿纸,都是烂熟于胸的东西,他提前想好就能直接写出来。 今天作诗,肯定得修改一番,不用稿纸是不行了。 他就先在稿纸上用第一个主题写诗。 穆二胖本来就提了堂号的几人中年纪最小的,前头四场还永远是发挥最好的那个。加上他永远是不紧不慢的,等天光大亮了才开始动笔的。 今天他却是反常地一拿到考卷就开始提笔了,知县想不关注他都难。 后头天光亮了一些,知县要巡视考场了,就先站到他跟前仔细看。 半上午的工夫,穆二胖已经在稿纸上写完了一首诗,但也圈出了几个不满意的字,觉得还要再推敲。 知县浏览一遍,先是欣慰他虽然动笔比前头几场早,但审题没出错,不是那等觉得自己前头发挥好,临了就开始飘了的后生。 不过可惜就是写诗的天赋实在是……总之和他那让人赞叹的经义水平相差甚远。 但人无完人,而且眼前的少年还未长成,知县略有些惋惜地接着往其他地方巡去。 在附近巡视完一圈,知县心里也有数了,好几个考生中有几个诗文确实很不错。 这就有些难办了,到时候名次怎么排好呢? 光论诗文,前头四场表现一直很出色的小少年可连前三名都进不去了。 但不给个前三,又绝对对不起他那言之有物的经义水平。 那经义是写的真好,当时评卷的时候就让知县和学署的教谕、训导都眼前一亮,虽未明说,但都在心中隐隐觉得今年案首应该就是此子了。 没想到这诗文上头…… 不光知县这么想,监考的教谕和训导后头也都到穆二胖跟前逛了一圈,考生们不能抬头,他们这些监考官互相之间却能看到对方的脸色——都在惋惜着呢。 一个时辰后,知县又逛回了起始点,也就是穆二胖的身边。 唉,想想还是可惜,若这少年诗文再出挑一些,便是板上钉钉的案首了…… 这么想着,知县又垂眼看去。 然后他就发现穆二胖的稿纸上又多了一首。 这首文采上倒还是平平,但换了个新主旨,表明他知道冯妇这样出尔反尔的人会造人厌弃,但若是能扶危济困,自己便愿做冯妇。 竟完全是换了个角度来写,真真是好快的写诗速度!好快的脑子! 此时的穆二胖也在心中感叹,果然呐,这有感觉的主旨写起来就是顺手。前头中规中矩的那个主题,半个早上过去他才写了出来。 后头有自己想法的那个,一个时辰就写出来了。而且也算是跟理想抱负挂上了勾,和他事先准备的诗题联系起来,虽然韵脚不同,但能用到的典故却是现成的,所以需要修改的地方也很少。 穆二胖压根没感觉到知县的纠结,以为他跟前头一样巡考而已,所以写完二首主旨不同的诗文之后,穆二胖就兀自进入到选诗环节了。 因为此时考试时间已过一半,剩下的时间只够他用来打磨其中一首诗,所以必须要做出选择了。 两首诗放在一起一比,穆二胖私心里当然更倾向于后头发挥的好的那个,但确实有赌的成分在。 他搁了笔,思来想去还是把第一首放在了上头,心里想着还是稳妥一些吧,尽管可能无缘前三,但其实他娘一直教他以平常心来应对名次。 前头表现优秀的四场,加上表现平平的最后一场,应该怎么也能拿个前十名? 然后他就听知县重重地叹了口气。 穆二胖还记得卫恕说过,知县有个习惯,就是遇到实在看不过眼的情况,就会这般叹气。 也就是说知县不赞同自己这般? 他立刻会意,把后头那首又放到最上面,果然知县没再叹气了,略站了站后,知县回了自己监考的座位。 这最后一场考试,穆二胖只提前了一刻钟交卷。 此时考场内已经没剩多少人了,他出龙门的时候,外头接考的人群也早就散了。 但何清何宴还有张子安、甚至黄俊平,并他们的家人都没走,正跟沈翠在一处等着他。 他开考前说了自己不擅长这最后一场,也确实是很晚才出来。 何清何宴和张子安都不由流露出一些担忧的神情。 穆二胖笑着朝他们点点头,宽慰道:“我写诗要反复推敲,让几位兄台担心了。” 他们尚未说话,黄俊平得意地开口道:“如此简单的诗题,何至于反复推敲,信手拈来,佳句天成,方显出真文采。” 张子安无奈地同穆二胖道:“黄兄这场是第一个交卷出来的。好像那会儿还不到正午。” 这话一说,黄俊平越发志得意满,而穆二胖抬头看了看天色,“不到正午,第一个交卷出来的……等到现在?” 那可真够闲的啊。 何清何宴心无城府,听了这话都噗嗤一声笑出来。 张子安都差点忍不住笑意。 黄俊平清秀的脸涨了个通红,他留到这会儿当然不是闲的,就是为了等穆二胖——他自认为这场发挥的顶顶好,写诗期间和交卷的时候,教谕和训导都看了他好几眼。 要知道这种待遇前头在他身上可没有过。黄俊平今天一整天都跟踩在云头上似的飘飘然! 前头穆二胖不是说彻底考完之前不想交流么,今天彻底考完了,他非得和他好好交流一番,教他见识一下自己那引起教谕训导重视的诗文才华! 只是没想到穆二胖拖到这么会儿交卷,都快到傍晚时分了。 自家儿子诗文上公认的短板,考过这一场,尽管脸上还带着笑,但沈翠看的出来他比前头几场都累。 她便开口道:“今儿个天也不早了,你们前后考了五场,想来都累的不轻。这样吧,就等放榜名次出来后,约那天大家一起聚一聚再好好交流。” 何清何宴、张子安当然都无异议,纷纷点头。 只有黄俊平心有不甘,但放榜也就是这几天的事儿,他想着到了那会子他拿到了好名次,再来和这穆寒山论一论。 几人就此分开,自归家去休息不提。 眨眼到了放榜那日。 第一百三十六章 郑氏和沈老爷子前头怕影响穆二胖的心情,几天时间都没去送考。 穆二胖考完后的那几日,二老还是焦心无比。 到了放榜这天,他们还说自己不去,反正他们又不识字,让沈翠领着穆二胖去看,看完了回来告诉他们一声就成。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19节 但说是这么说,他们又是一夜没睡,熬的眼睛里都是血丝。 沈翠就道:“爹娘一起去吧,你们在家也是坐立不安。早去早看了,也少焦心一会儿。” 穆二胖也点头,“而且放榜那处人可多呢,万一我和娘挤不进去……” 听说自己能帮上忙,郑氏和沈老爷子没有二话了,立刻跟着一道出门。 那会子天刚亮,附近邻居都才刚起身,还未出家门。 等走到放榜处附近,那就是人头攒动了。 县试前头发圆案,最终名次发的是长案,而且为了防止重名现象,所以不止要写每个人的名字,名字旁边也要写上某某地方人士这样的字。 永年县地方虽不大,其他这样的县城,每年县试可能只出二三十人。而因为此地有个颇有根基的青竹书院,文风也算盛行。 因此每年都有四五十人上榜。 包含四五十人的长案,那看起来就有些费劲了。 沈老爷子和郑氏立刻将他们母子围在中间,帮着他们往前挤。 “挤什么挤啊?” “就是,挤上前去也不一定榜上有名!” 因为前头过来的人已经看到了名次,所以不少人知道自己或者自己家中的读书人榜上无名,心中存着怨气,说出来的话就不大好听。 搁平时,郑氏少不得跟人呛两句,今遭只想着看穆二胖的成绩,她难得地没回嘴。 也挺赶巧,后头他们遇上了何家兄弟。他们兄弟二人从小河村过来的,所以尽管一晚上没合眼,天不亮就起了身,却也是这会子过了来。 多了这兄弟俩帮忙,沈翠他们这边就很顺利地前进了不少,能看清长案上的字了。 郑氏是在最前头负责开路,也是先看清告示的。 其他人还没看清呢,就听她哆嗦着嘴唇道:“穆穆穆……” 郑氏不识几个字,‘穆’这个字还是认识的! 县试案首,正是水云村穆寒山! 穆二胖也有些惊喜,虽然前头四场发挥的确实不错,但最后一场嘛……所以是他临场想出来的那一点新意,弥补了诗文才华上的不足? “还真是案首!”沈翠说着话,心也跟着跳快了几分。 因为了解自家儿子的水平,沈翠想着他今遭应该前五是稳了,但却没想到会得第一! 尤其回想起过去数年他五冬六夏都在勤勉用功的模样,沈翠都有些眼眶发热。 “恭喜穆兄弟!”何清何宴异口同声道,两人脸上都是实打实的笑意。 旁边看榜的人多少听到他们说话,反应不一而足,有的人本来看到自己榜上有名,已经欣喜若狂,听说案首就在身侧,仔细一瞧,却是个只到自己下巴的半大少年,脸上的欣喜一下子少了一半,神情也复杂起来。更有的人榜上无名,已经呆若木鸡,面无人色,听到这话直接一头往地上栽去……得亏榜前人多,旁边的人伸手把他扶住了。 而衙门也早就准备,放榜处除了差役外,也有事先被调遣过来的大夫,立刻就过来把那人抬到一边诊治。 真可谓是应了那句几家欢喜几家愁。 后头穆二胖就让沈翠先带着郑氏和沈老爷子去旁边站一站——二老激动坏了,郑氏一个劲儿直掉眼泪,沈老爷子也跟着红了眼眶。 沈翠将他们带到一边休息,安抚他们过于激动的情绪。 穆二胖就还陪着何清何宴去看他们的名次。 转头他们又在人群中遇到了张子安。 张子安对自己的水平很有数,所以他是从最后头往前看的,现下两拨人在中段相遇了。 也就在这一段榜上,他们都看到了张子安的名字——他考了第二十名。 何清的名字挨着他没多远,考到了二十六名。 何清和张子安都互道恭喜,道完恭喜两人同时一默。 因为穆二胖他们三人是从前头看的,而张子安从后头看的,两边都没看到何宴的名字。 “再看一遍,我刚只挂心自己,可能看漏了!”张子安这般说着。 何清和穆二胖就一人拉上何宴的一只手,接着往后看。 此时赶着看榜的人大多都已经看完,所以人群中拥挤的压力骤减,四人畅通无阻地一路看过去。 张子安并没有看漏,榜上并无何宴的名字。 后头看他们都不说话了,反倒是何宴笑道:“没事儿,我哥考了四年才考上,我才考了两年呢!别因为我,你们这些考上的反而耷拉着脸,那才是真叫我不高兴!” 何宴的笑容多少有些勉强,但他也确实替大伙儿高兴,说着话一手搭上何清的肩膀,一手反手拉住穆二胖,“尤其是穆兄弟,这样小的年纪考了县案首,今年我虽没考上,但能跟你认识一场,已然是走了高运了!” 他心胸确实开阔,穆二胖他们也总算放下心来。 “我做东吧,”穆二胖道,“咱们找个小摊子吃顿早饭,正好交流一番。” 其他几人纷纷点头,穆二胖就准备先回去跟沈翠报备一声。 也就在这时,还未完全散去的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榜上无名?” 这声音十分耳熟,几人一下子就认出这惨叫之人正是那黄俊平! 每年县试放榜都有学子形容无状,但毕竟只是第一场童试,考不上的话,每年一次,今年不行还有明年。考上了则也只是科考上的第一步而已,倒鲜少见到这般疯魔的。 因此刚要散开的人群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聚集起来。 穆二胖他们这几个站在榜前的,因为没来得及推开,又被裹挟着往前进了进。 于是他们亲眼看着黄俊平头发散乱,疯疯癫癫地又哭又叫,而跟着他过来的黄家大人则也双眼发直,似乎也是没想到会是这个境况,而等他反应过来想去安抚黄俊平的时候,则也被人群隔开了。 眼看着佩刀的差役就要闻声过来了,张子安哀求地看了一眼穆二胖他们,几人便一道合力挣上前去,把意图趴到公示栏上的黄俊平给拉住。 “黄兄,冷静啊!”张子安急出了一头汗。 “黄兄,我今年也没考上,咱们明年再努力。”何宴不惜揭自己的疮疤劝慰他。 但黄俊平根本听不见他们说话,嘴里仍然叫道:“不可能,不可能!我第一场过后还被提了堂号,后头虽然没再上前,但也都发挥尚可,最后一场诗文,我更是写的又快又好!” 他实在是形如癫狂,何清何宴怕弄伤他,也不敢真的下狠手按住他。而张子安想捂住他的嘴,还差点让黄俊平咬了一口,遂也不愿意伸手了。 在他这一通叫嚷之后,其他落榜的考生也议论开来,“这人疯归疯,但也不像说假话。” 旁边另有人道:“可不是嘛,历年被提了堂号的,至少有一场是极为出色的。正常发挥的话,就算不保证名次,也不至于榜上无名。” 这种声音之后,已经有人在猜测这次县试成绩有猫腻了。 眼看着情况不对,差役自去回禀知县,没多会儿知县都惊动过来了。 “何人喧哗无状?”知县为了县试忙了好些日子,好不容易今遭算忙完,能得半日闲,还平白让人打搅了,自然有几分不虞,身上的威严也就更重了。 方才还议论纷纷的文人纷纷闭嘴,噤若寒蝉。 黄俊平也不敢叫嚷了,只死死咬着后槽牙,强忍下悲愤。 无人应答,留在附近看守的差役上前复述了方才黄俊平和其他几个书生的话。 知县捋着胡须道:“历年被提了堂号的确实鲜少有人落榜,不过今年却有一个例外……方才叫嚣不公的学子上前来,我只问你一句话。” 当着知县的面,张子安他们撒开手来,黄俊平跌跌撞撞地上前。 知县确实只问了他一句,“最后一场考试帖诗,诗题是‘冯妇攘臂’。那句‘玉指纤纤软,金莲步步娇’,是你写的不是?” “正是学生所写!”黄俊平认的飞快。 那首诗真的堪称他生平写的最好的一首,回去后反复思考,都无一个字能能写的更好! 看吧,现下连知县现下都能背诵出来,可见他的文采…… 黄俊平兀自想着,却看穆二胖、张子安、何清何宴,甚至前头帮着他发声的几个文人都神色复杂起来。 “荒谬!”知县怒哼哼地一摆袖子,不再跟他废话,直接转身离开。 知县一走,围观的百姓跟黄俊平本人一样一头雾水,赶紧找书生打扮的文人求解。 有人哈哈大笑道:“此子实在引人发笑,那冯妇是历史上一个勇士,姓冯名妇而已。他却写了首描写女子美态的艳诗!此子非但连《孟子》这样的书都未熟读,连试帖诗的规矩也抛到了脑后,还敢叫嚣不公?!” 不通文墨的人听完还是一知半解,但有一点知道,这书生在科举考试中写香艳的东西了! “这小哥看着也算是白净端正,怎么还会写这种东西?” “这是不是就应了那句‘书中自有颜如玉’啊?” 人群里一下子爆发出哄笑声,黄俊平的脸色一时红一时白,最后两眼一番,晕死过去。 他家人也总算挤上前来,赶紧把他抗到肩头,找大夫去了! 作者有话说: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奥,化用到文里—— 广东学政吴保泰以“冯妇攘臂下车”为题,让生员作试帖诗。有的考生不知出处,想当然以为冯妇是个女人,吴保泰大怒,将不知题目出处,胡编乱造的考生除名。 第一百三十七章 (捉虫) 黄俊平被家人抬走后,围观的百姓见无热闹可看,也就渐渐散了。 穆二胖去跟沈翠说了一声他要做东的事儿,沈翠给了他一个小银锞子,让他们几个少年自己聚去。 本来他们四个里头考上了三个,唯一没考上的何宴又心无芥蒂,气氛还挺好的。 因为黄俊平这事儿一打岔,大家倒真有些物伤其类,笑不出了。 张子安最替他唏嘘,“黄兄这人说话……是有些不大好听,先生也提点过他要戒骄戒躁,否则容易出大问题。但过去几年他也是埋头苦读,十分勤勉……没想到今遭竟跌了这样一个大跟头。” 一次县试失利当然不算什么大事,毕竟按着黄俊平的水平,他只要来年没有出现这种骄傲自满、审题不清的情况,考上还是没问题的。 虽说主持县试的知县已经知道了他这么号人物,但知县为人是出了名的刚正严明,只要黄俊平潜心改过,想来知县来日也不会为难他。 但难就难在潜心改过这四个字上,黄俊平那么高傲的个性,今遭在人前丢了那么大的丑,怕是往后…… 穆二胖跟黄俊平谈不上什么交情,听了这话却也感叹道:“前头说赞扬两位何兄心胸开阔,性情豁达,黄兄却道这些无甚重要,是我信口胡诌。唉……” 若不是黄俊平一开始生了比较之心,后头见自己堂号不如他靠前,被影响了心态。 到了最后一场,也不会听穆二胖说了不擅长,想着自己素来诗文好,肯定能在这一场压过他,就志得意满,负才傲物到那般境地,连题目都没审清!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20节 怪道他那场写的那么快呢,写描写女子美态的诗,可不是比题目真正隐射的厚重主题好写? 黄俊平这跟头,恰恰就栽在了他认为在科举路上并不重要的东西上头! 而且若是他心态够好,今遭则也不会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丢那么大的丑。 今日怎么也是他们三人的好日子,不至于因为别人的事儿就愁云惨雾的,何宴就挑起话题道:“咱们不是说好今日好好交流吗?甭想那些不高兴的了,穆兄弟快与我们分享一些心得。” 穆二胖本就是大方的性子,不然也不会和书院里那么些人都相处融洽。 他先从最后一场讲起,说了自己的诗文,“最后一场真是我运道好,恰好在考场上突然有了一丝灵光……” 后头何清何宴、张子安三人也说了自己写的那首。 何清何宴写诗上一样没什么天赋,但何清可能因为年长一些,积累的多一些,平时也对身边小事观察入微,所以诗文比何宴好一些。 张子安天赋比他们都强一些,诗文主题就是中规中矩的那个,但整体效果并不比立意新颖的穆二胖那首差多少。 穆二胖听完默默在心里排了个序,几首诗文里,他最终交上去的那首因为立意新颖,与众不同,就强于张子安的,但草稿上作为废稿的那首,就不如张子安的,只比何清的诗文好些。 也就是说,若不是那一丝灵光,不算前头四场的成绩,单论他诗文这一场的真实水平,在县试榜中不可能排进前十。 这就是同场考生交流的好处了,毕竟很多东西是无法光从一个榜上名次了解的。 论完这一场,几人接着说旁的。 墨义帖经这种照本宣科的东西没必要说,他们便捡了今遭考的那些经义题讲。 这上头就是穆二胖的主场了,其他几人先把自己的答案讲了,最后让穆二胖讲。 他这么一讲,何清何宴就听入迷了,连张子安都顾不上替黄俊平惋惜了,全心全意听起来。 毕竟诗文上,他们并没有感觉到特别明显的差距,但这经义……穆二胖的水平实在高过他们太多。他们委实心服口服,张子安甚至私心里觉得穆二胖讲经,不比自己的先生黄举人差! 后头他们又适当地问了一些问题,穆二胖一一解答。 一通早饭吃到快中午,也得亏摊主是个热心肠,看他们几个年轻后生交流的十分认真,没有把他们赶走。 后头快分别的时候,张子安询问何清稍后准备怎么去府城? 何清有些为难地道:“这个……其实这次我也没想着能考中,所以没和家里说呢。估计还得商量一番。” 张子安点点头,说:“我家准备跟着商队走,人多路上也安全。你家如果不知道怎么走的话,就可以和我家一道。” 何清立刻应下道谢。他们村里人家对县城可能还有几分熟悉,但出了县城真的抓瞎。张子安虽然平时话不多,衣裳穿的也比一般人好,但看的出来他和黄俊平那样的人不同,没瞧不起他们农家子。 他们说好以后,穆二胖也开口道:“我也给你们留个我们书院的地址,我们书院里有三个哥哥都是廪生,省的咱们再去外头寻人作保。” 何清何宴日常在村里跟着族爷爷埋头苦读,其实在赵廪生和他们说穆二胖的来历之前,他们并不怎么知道翠微。 而张子安虽然在县城里活动,知道翠微,但也只知道前头的事儿,并不知道翠微搬去府城后,学生发展得这般好。 三人纷纷惊讶地咋舌。若不是跟穆二胖相处下来真的欣赏他的脾性,也知道了他本人的真实水平,可能真的像黄俊平那样泛酸。 这得多好的运道啊,能在翠微里头读书! 分开之后,穆二胖就回了茶壶巷。 此时沈家大门敞开,大丫和二丫一人提着一筐红鸡蛋分发给邻居。 一家两个,虽也不多,但重要的是沾沾喜气! 邻居们也很有眼力见儿,看穆二胖回来了,不敢再跟从前似的拉住他说话,纷纷让开了路。 “小案首回来了!” “这穆二郎,打小我看着就跟别人不同,如今果然有出息了!” 恭贺的话听了一箩筐,穆二胖客客气气地喊过了人,进了家门。 郑氏正带着陈氏和李氏在灶房里忙碌着,穆二胖找到了想进灶房帮忙、却被郑氏无情赶出来的沈翠,问说:“咱家哪来那么些红鸡蛋?” 沈翠就解释道:“从放榜那回来后,你姥就拿出了一大罐子红鸡蛋,说是她悄悄准备的,藏在了腌咸菜的罐子里。不止我,连你姥爷都不知道。想来是你姥在成绩出来之前不想把压力给到你身上,又觉得你肯定能考好,所以准备起来的。” 想到方才回来时的场景,沈翠的神情又柔软了几分——那会子邻居们看他们回来,问起他们一大早干啥去了? 郑氏自豪地说看县试放榜去了,而后故意卖关子等了邻居们追问结果。 等吊够了大家的兴致,郑氏才开口说了穆二胖考上了,而且是考上第一名案首! 案首的含金量还是很高的,几乎没发生过案首考不过府试这样的事儿,所以童生的功名可以说是板上钉钉。 邻居们惊叹着连连道贺恭喜,郑氏就进家门变戏法似的拿出好些个红鸡蛋,让大丫和二丫负责分发给大家。 “刚你姥还问我说要不要摆几桌庆祝,我寻思着也没必要大办,毕竟这才第一场呢。” 穆二胖赞同地点点头,而后郑氏在灶房里头一边手下不停,一边催着他们进屋歇着去,别傻憨憨地站在灶房外头吃油烟。 母子俩如今一个是小有名声的书院之长,另一个则是新鲜热乎的县试案首。 但挨了郑氏骂,也不敢顶嘴,赶紧说知道了,然后齐齐回了屋。 县试成绩出来了,四月就是府试,也就代表着他们就要离开府城了。 沈翠这边没什么好收拾的,在娘家郑氏连衣服都不让她洗,换下来的衣服也都洗好叠好,行礼里头最贵重的也就是穆二胖常看着的几本书。 而且穆二胖住着的屋子是之前栓子柱子住着的,如今既然没两天就要动身,那么也该收拾一番,提前归置好。 她就没回自己屋里,跟着穆二胖去了他那里。 看到穆二胖回屋之后躺在炕上还不忘拿本书翻看,没怎么说话,她以为他是累着了,便一边收拾桌上的东西一边道:“刚你姥还跟我提了一桩呢,说你如今也十三了,又眼看着就大小有个功名,往后还要接着往后考,二胖那个名字也该少喊,省得让你的朋友背地里笑话。” 穆二胖说别,“我喜欢听家里人这么喊我,亲热。不会有人因为小名笑话我的,真有那样的,则也不算我的朋友。” 沈翠应了一声,把桌上的书整理好了,问说:“有心事?” 穆二胖‘嗯’了一声,坐起身道:“前头看卫大哥和师弟他们下场,我自以为对科举这事儿也算是有些了解的。毕竟‘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嘛!今遭亲自下场,才知道什么叫‘纸上得来终觉浅’。真真切切地感受了一遭,又认识了书院外的几人,便多少生了些感触……” 前头穆二胖觉得自己过去几年一直是努力的,如今才知道想在科举路上博出头的,几人不努力呢? 努力,可以说是科举路上最基础的东西罢了。 像何清何宴和张子安,他今天和他们深聊了一早上,从他们的谈话内容里也能感受到他们的努力——四书五经他们也是倒背如流。 但因为一些旁的原因,几人的水平、擅长的东西就完全不同,存在着明显差距。 跟着举人读书的张子安起码能和他一样,对自己的名次多少心里有数。 这其实就是一种鉴别能力,和眼界挂钩的。 而何清何宴则鉴别不出来,考上的何清甚至压根没想到自己这次能中。 而他们的经义水平,则确实在他之下。县试只是第一关,《易经》里头艰深的东西考的少,他们便已经应对的有些吃力。后头一场难过一场,在这上头怕是会越来越乏力。 穆二胖当然不是要嘲笑他们,只是难免心生感叹。他确实运道好,因为亲娘操持得当,让他占据了优秀的资源,所以尽管开蒙晚,他就跑到了他们的前头——就算最后一场试帖诗没有那灵光一闪的新意,他也有信心靠着前头四场的发挥,能把自己拉到第五到第十名之间。 而天下之大,必然会有资源比他更优秀之人,比他开蒙早,跟他一样努力,甚至比他更努力,到时候他凭什么跑在人前头呢? 还有其实他这些年只需要在用功上全神贯注,生活上的杂事并不需要操心。不像张子安和何清,赶考的章程那些都要自己另花心思安排。 对着亲娘,穆二胖也不组织语言,想到什么就说了,说完一大通,他也不是那种自怨自艾的性子,心里舒坦了,坐起身又拿了熟读的韵书翻看。 沈翠立刻会意,他这是又来‘感觉’了,要写诗了,便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 在沈家热闹了两天后,沈翠就要带着穆二胖回府城了。 虽说这次离开,下次和沈家人再见面不知道是何时,母子俩心里有些不舍。 但郑氏想的比他们通透,尽管眼眶发红,还是洒脱地道:“没什么好不舍的,你俩只管往前走!尤其是翠花,咱二胖后头考的不好,我可不怪他,只怪你!别以为你这个年纪了,老娘都不敢打你!” 郑氏说完,就把他们‘赶’上了卫家的马车,催着车夫快点出发。 赶路过程是枯燥的,穆二胖很坐得住,手不释卷,而沈翠则准备使用系统给的实物奖励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系统给的实物奖励,是做成丹药外形的高级药物。 前头沈翠想过要攒一万购物点,给穆二胖买一颗【高级开窍丹】来着。 【高级开窍丹】的具体描述,是能大幅度提高智商、情商、记忆力、想象力、魅力中指定一项属性。 后头沈翠一边攒购物点,一边和系统打听,说穆二胖成长到现在,除去格外高的幸运值,其余几项平均一下,整体资质已经接近80,这种情况下,系统描述里那个‘大幅度提高’能提高多少? 系统没跟她来消费陷阱那一套,说什么让她买了试试就知道了的话,而是老实告诉她说:【宿主应该知道属性越高,越难增长。就像1号培养对象90点幸运值,就几乎不可能增长。现在他其他几样属性都在80左右,所谓的‘大幅度’至多也就是5点左右。】 得到这么个答案,沈翠就暂时按下了那个计划,因为80到90的成长,虽然困难,还是有可能的。 就像卫奚一开始整体是88的资质,这么几年下来,经过他自己的努力和系统的帮助,还有进入府学后开拓了眼界,整体资质已经升到了90。 所以沈翠还是希望这期间让穆二胖自己成长,等后头属性到了90点,靠他自己的努力提升不上去了,再服用这价值不菲的药物。 这次刚看到奖励的模样是丹药形状,沈翠就下意识以为是那颗价值一万点的【高级开窍丹】。 仔细一瞧才发现不同,这是一颗【洗髓丹】。 名字起的像武侠或者仙侠小说里的提高内力、修为的药物一样,其实就是洗去‘杂质’的意思。 武侠仙侠小说里,人身体的‘杂质’当然就是不利于练功的东西。 在这个位面里,‘杂质’则是法则施加给穆二胖的‘设定’。 拿到这个东西,沈翠也有些唏嘘。 毕竟若是在三年前拿到这东西,能直接给穆二胖洗掉‘设定’,她也不用花费那么些工夫引导穆二胖向学,培养他的学习习惯等等,不知道可以节省多少心力和时间。 不过也好理解,如果开局就给这么个东西,沈翠的任务难度也会大大降低。 等她把穆二胖培养到正经科举路子上了,打破了绝大部分法则的桎梏再给,则更符合系统只提供辅助性增益和道具的宗旨。 沈翠真正感慨的也不是时机问题,而经过这么久的培养,看着胖儿子努力了这么久,原来直到现在,他身体里居然还留着法则给的‘设定’? 这破法则给自家书院里头几个少年的‘设定’就没什么好东西,所以沈翠就准备在路上,母子二人独处的时候让穆二胖吃了。 就是有一点问题,前头穆二胖吃过一次系统丹药,当时他未开智,沈翠随口说是郑氏给的糖丸,他便深信不疑,一边抱怨说难吃,一边还给咽进肚子里。 眼下他这么聪明了,那种哄小孩的话肯定是不会相信了。 而且没病没痛的,谁好端端的吃药玩? 沈翠神色略有些复杂地打着腹稿,穆二胖从书本中抬起眼,问:“娘想啥呢?都快想了半个时辰了。前头我有心事儿可都是跟娘直接说的,娘怎么跟我还藏着掖着?”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21节 也是,对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没必要想什么弯弯绕绕的。 沈翠便伸手到自己荷包里做了个拿取的动作,实则是从系统仓库里取出了【洗髓丹】,而后道:“我这里有一颗……” 穆二胖打断询问:“是给我的?” 沈翠点头,“自然是给你的,这个丹药它……” 话音未落,穆二胖已经伸手取过丹药,放到了嘴里。 丹药这种东西,他现在自然不会再当糖丸似的嚼碎了吃了,所以很快他喉咙一动,就咽进了肚子里。 沈翠讷讷地问:“我还没说是啥呢,你就直接吃了?” 穆二胖靠回车壁上,接着看书,笑道:“娘想让我吃,我就吃呗,娘还能害我?” “害你肯定是不会害你,但是万一我让人骗了哄了,误以为那是好的,其实是对你不好的东西……” 穆二胖还是笑,“我娘有那么傻?” 他既然吃了,也不多问什么,沈翠也就不再纠结,专心等着看效果。 系统出品的东西是从来没有什么副作用的,这次穆二胖也是一样,他没有任何不舒服的,只是看了会儿书之后,说自己有些发困。 沈翠就让他睡一会儿。 穆二胖睡着没多久,沈翠就收到了系统提示—— 【系统提示:1号培养对象已完成洗髓,各项属性数值如下:智商92,情商90,记忆力92,想象力88,魅力88,幸运值90。综合资质:90。】 沈翠莫名眼眶发热,不光是为了胖儿子属性升级。升级固然是好事,但其实将来多攒攒购物点,几颗【高级开窍丹】下去,亦或是穆二胖自己再努力几年,同样能达到这种效果。 她眼热是因为此时方才知道,这才是跟身为穆云川亲弟弟的穆二胖,真正该有的天赋! 这是系统承认的,本就属于他自己的东西! 两三刻钟后,穆二胖睡醒了。都知道马车上睡觉颠簸,并不舒服,但今遭一觉醒来,他莫名觉得一身轻松。 不止身上没有任何不舒服的,脑子好像也清明了几分,跟在自家书院里头似的。 趁着状态好,穆二胖接着修改诗文。 这不是马上就要见到劳不语和梅若初大小两位先生了吗? 虽两位先生都没布置什么功课,但做学生的,也该自觉一些。 说来也奇怪,这些诗文他修改过好几次了,之前还觉得修无可修,今日再看,却还能挑出好几个不满意的地方。 后头赶了多久的路,穆二胖就修改了几天的诗。 转眼几天过去,母子俩回到了府城。 回来的时候是傍晚,几个少年还在府学里,书院里只有一个劳不语。 夕阳西下,书院里悄然无声,劳不语双眼放空坐在庭院里,手边放着一壶茶,又是叹气又是吟诗的,竟莫名让沈翠觉得他有些像空巢老人。 不过等劳不语转过眼看到他们回来了,他眼里的生机一下子就恢复过来,从躺椅上一跃而起,“山长,寒山,你们可总算回来了!” 嗯,这下子不像空巢老人了,像空巢儿童了! 沈翠强忍笑意,让穆二胖去屋里搁行礼,问道:“我们离开的这些时日,大家可都还好?” 劳不语说不好,顿了顿又自己推翻自己说:“也无甚不好,孩子们日常上学,我日常在书院里,吃喝都由卫家的下人照顾……但也跟‘好’这个字不太搭边。” 日常还是一样的日常,只是少了沈翠和穆二胖两个人。书院里的气氛一下子就不同了,就变得和其他地方无甚区别了,总感觉缺了点什么似的。 他们两个刚说到这,卫恕卫奚、梅若初和崔斐几人并肩回来了,几人边走边说话。 “今天教授出的那道诗题好难,到现在我还没想到诗题的出处。” 梅若初点头,“是有些偏,你们再好好想想,实在想不出我再告诉你们。” 说着话,他们抬眼看站在劳不语旁边的沈翠,一下子也顾不上论什么诗题了,都三步并作两步快步上前,争先恐后地询问起他们此行顺不顺利?赶了这么多天的路辛不辛苦? 沈翠一一回答,又仔细把他们看过一遍——虽然系统里头能看到他们的数值,但终归是亲眼见到她们一切都好,她才真正的放下心来。 等到穆二胖搁好了行礼,从屋里出来。 少年们则更是激动地上前把他团团围住,一人轮流给了他一个结实的拥抱。 书院众人当然都是挂心他的成绩的,但此时都是先嘘寒问暖地问候,谁都没提那桩。 穆二胖并不卖关子,先回到了他们的问题,就告诉他们道:“我考的还成,写诗的时候恰好来了一点灵光,侥幸得了个案首,没辱没了咱书院的名头!” “好!”前头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劳不语又激动起来,“有诗云:‘一点灵光便是符,时人枉费墨和硃’。好个一点灵光啊!” 沈翠听着那话好像是道家的诗文,用在此处似乎不太恰当,不过大家都高兴的很,就也不提。 短暂的庆祝过后,小别重逢的少年们总算冷静下来。 劳不语也正了色,赶紧准备给穆二胖加课。 眼下已是二月中上旬,四月的府试,真可谓是近在眼前。 第一百三十九章 跟之前一样,劳不语先把去年保存下来的府试卷子让穆二胖用作模拟考。 穆二胖去了模拟号房,沈翠坐在课室内,看着书院里其他几个少年。 经过系统发放实物奖励之后,她才知道连穆二胖这最早成为系统培养对象的,还在被位面法则影响,其他人应该便也是如此。 可惜的是系统只对穆二胖这1号另眼相看,其他人完成系统任务,并不给【洗髓丹】这样的好东西。 她甚至打开了系统商城,也没有找到可以购买的渠道。 系统和她心意相通,这时候就说:【洗髓丹很特殊,暂时不开放购买。不过宿主也不用担心,书院是能屏蔽法则之力的,长时间待在这里,法则的影响在慢慢减弱。】 沈翠说自己知道的,【但是二胖在书院里都待了三年了,这个‘长时间’后头实在不好说。】 现下他们在求学路上,自然还能待在书院里。 可再有两年就是乡试、会试,那会儿她也能把书院再搬一次,搬到京城。 可等他们为官入仕,年纪也都不小了,也该成家立业了。 成家之后,他们自该跟家人住在一道,后头更还有外放的可能,到时候大家都不会在一处。 【完成主线任务,系统将迎来最后升级,开放所有权限。】 沈翠精神一振,系统很早透露过,主线任务就是穆二胖这1号培养对象考过所有科举考试,即为通关。 这个‘开放所有权限’,应该就包括了购买洗髓丹的权限! 穆二胖现在完成完成了洗髓,补全了他略有欠缺的资质,只要他未来几年跟过去一样努力上进,他一路科考上去,真的不再是天方夜谭。 沈翠心下稍安,转头就听到其余几个少年嘀嘀咕咕的。 主要是卫恕卫奚和梅若初在商量什么,崔斐搁旁边边听边抓耳挠腮,一脸的懊悔。 察觉到沈翠的视线,梅若初解释道:“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我们商量给寒山作保的事儿呢。” 穆二胖前头跟何清、张子安建议了请自家书院里的人作保,刚去模拟号房之前,就跟大家提了这个事儿。 何清跟张子安算是穆二胖第一次在外头交的朋友,大家自然都乐得帮这个忙。 只是问题随后也来了,县试需要一名廪生作保,而府试则需要两名。 两个名额,书院里却有三个一等廪生,让谁来好呢? 三个人都不想让,崔斐抓耳挠腮也不是为别的,谁让他只考了个二等呢?争的资格都没有! 沈翠莫名想笑,想问他们这有什么好争的?不是谁来都一样吗? 但看他们的神情都格外认真,仿佛在对待郑重的大事儿,遂也不多说什么,让他们自己安排去。 最后三人商量出了结果,不讲究什么虚的,比如谁跟穆二胖认识的最久、感情最深之类的,就拿考试成绩说话! 结果自然就是梅若初和卫奚负责当保人,卫恕和崔斐则也不闲着,也肩负重任——等回头有人来府学里请人作保,他们就负责从里头挑选可靠的两个,和穆二胖他们结保。 尤其崔家在府城有根基,到时候还得动用人脉,仔细筛选一下。 后头几日,穆二胖依旧在模拟考。 等他考完,那些考卷又像前头一样被放在一处,方便比对他的长短处,然后再根据他的短板来做最后的突击复习。 负责阅卷的劳不语看着看着,神色复杂起来。 梅若初自然是要比劳不语这正经先生晚一步阅卷的,见他这般神色,便也有些紧张地问道:“可是寒山的卷子写的不好,其他地方亦有短板?” 前头才发现穆二胖诗文上有不足,若不是临场有了一点灵光,怕是无缘案首。 府试考帖经,杂文和策论,帖经一直是穆二胖的强项,不可能出现短板。而杂文考的是习作能力,策论考的是对律法时政和吏治等方面的理解和观点,后两样若出现了短板,可不是短短一二个月,或者用一点灵光可以补上来的。会非常不利于他的府试名次! 所以也不怪梅若初紧张。 好在劳不语摇了摇头说不是,而后让他自己看。 看完之后,梅若初也很是惊讶。 前头穆二胖虽然未系统地做过真题,但书院里头每个月都有月考。且都是朝夕相对的同窗,其实互相也都知道一些底子。 穆二胖的府试卷子做的不是不好,而是太好了,超过了他过往的水准一大截! 虽然整体行文风格和用词造句上还是能看出是他本人所做,但想法和立意的深远程度,却又和昔日判若两人。 “这还有他离开书院后作的几首诗,你一道看看。” 劳不语又拿出穆二胖呈上来的手记,梅若初看过后,同样亦是惊讶。 诗文还是能看出出自穆二胖的手,但就是多了那么一点灵气,就截然不同!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 就好像一个成绩本来挺好的学生,作为老师,你能感觉到他有这么好的成绩,是通过他的努力,勤能补拙,而他本人的资质其实只能算中上。 而眼下他不过离开学校一二十天,就突然长进了一大截,不论是是文章还是诗文,写出来的东西突然就灵气十足了。 这种匪夷所思的变化,若经过数年的沉淀,则还显得正常。 但匆匆几日工夫…… 梅若初和劳不语对视一眼,都猜着穆二胖身上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22节 半晌后梅若初道:“这终归是好事,且咱们书院历来匪夷所思的事儿恁般多。” 劳不语一想也是,遂也不去探究原因,笑道:“也是,左右寒山前头并未在别处崭露头角,这事儿只我们自己知道,想那些作甚?” 说完他笑着朝穆二胖招手,“寒山上前来,我们开始评讲了。” ………… 三月时,已经有不少准备下场府试的学子来府学请保人。 梅若初这府试院试双案首,岁考一等第一名自然成了最热门的对象。 别说读书人不迷信,科举档口上都想着沾沾喜气的。 说到这个梅若初自己也好笑,来翠微之前他是人人避之不及的灾星,如今才过了这么二年,倒成了不少人追赶着沾喜气的对象了。 卫恕和崔斐负责在里头筛人。 前头沈翠看郑氏打听不是已经觉得够事无巨细了么,毕竟她和穆二胖想的一样,选的是结保对象,又不是去交朋友,确认对方不会在科举上作弊就行。 几个少年做的更细致,尤其是听穆二胖提了黄俊平这么一号人物——就把结保对象的性格也纳入考察范围。 免得来日府试放榜再生出事端,让穆二胖考中了都被影响心情。 所以他们后头编出了一份小册子,包含了这些人的出身年月日、家庭情况、性格,求学经历等等。 穆二胖是和沈翠一起看到的,母子俩都有些惊,因没有外人在,他讷讷地道:“这话本子里头皇帝选妃子也就这个待遇了吧。” 众人都是一阵笑,笑完沈翠有些犹豫地问:“把人家打听的这般清楚……会不会有些不大好?” 毕竟真要是皇帝选妃,查探人家任何消息都不是问题,如今只是选结保对象,就搞得这么隆重,读书人心高气傲的,别回头心生芥蒂。 梅若初说不会,“我事先都知会过他们,说明了情况,先做了一份问卷让他们自己填,而后才是我们自己使人查消息,两边要对的上,才会被整理在册。” 卫恕也点头,“他们想沾梅兄的喜气,又听说我们已经有了三人,其中咱们寒山还是永宁县案首,都是愿意配合的。而且若是没选中也不碍事,我们会出面帮他们联络府学里其他廪生。” 卫奚接口:“有几名廪生在岁考之后和我们走得近,我们也提前打好了招呼,他们也不介意让我们先选人。毕竟日常梅兄指点他们功课从不藏私。” 话都让他们说了,崔斐跟着点头附和,催着穆二胖快选,“最后经过筛选,小册子里头留下的一共是十个人,随便选哪两个都行的。” 穆二胖真不知道如何选,就说还听他们的。 最后定了两人,一个叫任舜,是府学里头他们一个同窗的亲弟弟,那位同窗家里是书香门第,连着几代都是读书人,不过他哥哥去年岁考考的不大行,并不是一等。 另一个叫赵修文,是城外柳树村的耕读人家出身,他们家里供养他读书,除了种地外也会拿些东西来城里卖,卖了之后换成银钱给赵修文买书。崔五娘偶然认识了赵家人,便干脆省略了中间使银钱的部分,让他们以物易物。两家来往好几年了,赵家人拿来的瓜果蔬菜那些永远比街市上的水灵、足秤,从未偷奸耍滑。 挑选好结保对象没几日,三月底,何清和张子安两家跟着商队一道来了府城。 何清家跟来的,还是前头那个接他们的身形魁梧的族叔。 张子安则是他亲爹陪着一道来的。 两家安顿好之后,便按着穆二胖给的地址寻了过来。 沈翠早就知会过卫家的下人说这几日会有人过来,所以负责开门的下人把他们迎进门来,又另外有人去里头知会了一声。 沈翠和穆二胖亲自出来相迎。 三个少年前头才处成了朋友,短暂的分别后也没有变得生疏。 何清进来后就夸赞道:“穆兄弟,你家书院好气派啊,刚在门口若不是瞧见了匾额,我们都不敢进呢,可比我们村里的学塾强多了!” 穆二胖还没回答,何家大叔已经把何清狠狠一拉。 拉完他之后,何大叔赔笑道:“实在对不住,别看何清年纪不小了,在村里都该当爹的人了。前头一直在家里读书,人情世故上都不大懂。” 何清这才察觉到自己失言,人家翠微是开在府城里头,出了那么些优秀人才的书院,他上来却把人家和学塾作比,确实很容易让人心生不快。他懊恼极了。 不过沈翠和穆二胖自然不是这种小心眼,母子俩对视一眼,就由穆二胖开口道:“那何兄是赶上好时候了,从前我家书院还开在村里的时候,可远没有村里学塾那么好。” 一句话,他就给何清解了围。 后头穆二胖又带着他们参观了一番,坐定之后,就说起已经找到了另外两个适合结保的对象,询问他们什么时候方便,和前头一样,大家报名之前互相认识一番。 第一百四十章 (捉虫) 也就到了这会子,何清的局促才算彻底缓和了过来。 穆二胖问起他们什么时候得空,他怕自己今天再说错话,就道:“这趟来府城,还是多亏了张兄照拂,听张兄的就成,我都行。” 张子安也不是事儿多的人,就:“我们日常就在客栈里头看书,人生地不熟的,也不怎么外出,穆兄弟随时领人过来都成。”说完就留下了他们安顿的客栈地址。 也就说了一会子话,时间来到快中午了,沈翠便邀请他们留下用饭。 两家人都不肯,张父客气地说:“孩子们回头再聚就行了,我们做大人的本来就是来陪考的,随便对付一口就成。再说已经眼下正是孩子们用功档口,已经打扰了您家半上午的工夫,可不好再打扰了。” 于是午饭之前,何清和张子安并他们两家的大人就告辞了。 等到傍晚,书院里其他几人从府学里回来了,晚饭后,穆二胖就跟他们商量会面的时间。 卫恕道:“任舜那边好约,他哥哥今儿个还和我问起来着,我明天去回他一声就成。” 崔斐点头,跟着道:“赵家那边也不难,跟我家日常来往多,我回家捎个口信就成。” 几个哥哥办事,穆二胖自然是放心的,说好之后又道:“梅大哥和师弟肯定是要到场的,卫大哥和阿斐哥帮着选的人,也应该到场。” 沈翠便适当地接口道:“那不若就选在咱们书院里聚了?左右你们都要参加这场小聚。” 几个少年都看向穆二胖,虽说他年纪最小,但这场小聚是他才是主角,就都听他的。 穆二胖摇头说不成。 沈翠询问道:“是在书院里有什么不方便的?” 穆二胖道:“在书院里办有两样不方便,一来何清上回来就有些束手束脚的,可见在咱家书院这样的宅子里,让他觉得不习惯了。二来嘛,则是娘的问题了……” 沈翠挑眉,听着他接着解释:“若请人来家里,则也不能吃的太随便。娘素来俭省,一桌够我们八个人吃的席面,若从外头置办,则要花费不少银钱。若是咱家自己买菜来做,阿姚和您两个人四只手,得忙成什么样?另外还有任舜、赵修文两人我眼下还未见着,虽相信哥哥们不会胡乱选人,但第一次见面,还是在外头好些。我们就还跟前头一样,在外头用顿早饭就成。” 前头的穆二胖还只是像个小管家公,如今经过洗髓,简直有了当家做主的范儿了。沈翠也就不搀和了,让他们几个自己看着办就成。 几人很快定好了具体时间,就定在两日后,府学休沐的那天。 小聚的地点也不远,就是何清和张子安落脚的那家客栈旁边的茶楼。 几波人先后到了,论过齿序,何清二十岁,任舜十九,赵修文十八,张子安十六,穆二胖依旧是这次结保的几人里头年纪最小的那个。 不过他是新鲜出炉的县案首,加上任舜和赵修文又是卫恕他们千挑万选出来的结保对象,脾性都很好,谁也不会把穆二胖小看了去。 这次没有黄俊平那种说话讨嫌的人,要结保的几人先互相说了自己的大概情况。 任舜是跟着家里先生开蒙的,也是今年考的县试,考了他们县的第三名。 赵修文的本家跟任舜是同县,不过两人前头并不认识,只在榜上看到过对方的姓名,他考了第五。 他们的县试成绩都很优秀,而且他们参考的那个县,是青州府下辖最大的县城,每年竞争格外激烈,所以他们名次的含金量也格外高。 何清这稀里糊涂考上的,不由又多了几分紧张。 但赵修文同样是农家子,听何清说了自己的出身后,他就捡了一些田间野趣的话和他聊,也就缓解了他这份紧张。 任舜话不多,更多的时候都在倾听,脸上挂着和煦谦和的笑容。 这下最局促的成了张子安了,何清是有点‘无知者无畏’在身上的,他却不是。 眼前同场结保的人一个赛一个的优秀,翠微的几人更都是府学里的优异学子,尤其是梅若初,早年就出了名的神童! 张子安人都有些晕晕乎乎的,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有资格和他们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聊天了。 加上他本来就也不善言辞,就也不怎么吱声。 不过有卫恕这最擅交际的在,也有穆二胖时不时说话的时候带上他,所以张子安也没有格格不入。 一顿早茶吃的十分融洽,一直到中午几人才散去。 后头报名的事儿也是穆二胖他们自己去办的。 沈翠自然也不能不出力,之前县试她还帮着弄了个写诗特训来着,这次府试,他就去询问劳不语说这次搞个什么训练? 劳不语想了半晌道:“寒山的帖经不用人操心,杂文也得不错,策论题考时政律法那些的,最近我已经在让他重读律书。不过许多题目并没有所谓的正确答案,跟主考官的喜恶息息相关……” 沈翠就懂了,所以现在需要去打听一下主考官的喜恶。 不过很快沈翠发现自己又无用武之地了,因为前头卫恕卫奚和梅若初都考过了嘛。 知府这样的地方官通常是三年一任,青州府的知府就还是前头那个。 二年前卫恕和梅若初同年下场时,已经做足了功课,去年分享给过卫奚,今年只要打听一下最近一年知府身上有没有发生过什么足以改变他性情的大事就行。府学里多的是消息灵通的人,他们很快就帮着打听好了,还弄来了一些知府早年写过的文章,方便穆二胖以此来揣度他的喜恶。 最后沈翠欣慰道:“你们都大了,眼下事事都不用我操心了。” 梅若初说没有的,“眼下是因为我们前头考过,所以我们能以过来人的身份,帮着寒山。等来日去考我们未曾考过的,自然还需要山长为我们周全。” 说完他顿了顿,面色微有些发红,“而且有一桩,只能山长眼下来帮寒山‘特训’。” 沈翠立刻点头,让他说来。 看到梅若初不好意思开口,卫恕过来,压低声音道:“山长知道‘屎戳子’么?” 沈翠还真不知道,她看这本科举文的时候,是穆云川的视角,原书作者恨不能把他塑造得跟谪仙似的,怎么可能写到跟屎尿屁相关的不雅情节。 卫恕就跟她解释,“府试要在里头考四天,中间不能出来。所以不止饮食起居,上茅房也得在里头解决。每个考位下头会放置一个盆,做小解用……” 说到这个,向来性格外放的卫恕也有些耳热,他清了清嗓子才接着道:“小解能在考位上解决,但大解就得去茅房了,得举手示意,先把卷子上交,而后由军士跟着去。去过之后,卷子上就会被印上黑色的印章,这个就是我们通常说的‘屎戳子’。通常来说,这种被盖上‘屎戳子’的考卷,会受到特别对待……” 这个‘特别对待’也不用他细说,沈翠猜着就是不会录用的意思了。 也难怪梅若初说着说着还不好意思了,敢情是让她在这方面给穆二胖‘特训’。 沈翠点头说知道了,而后又有些好奇地问他们说:“那你们……” 这个不用卫恕帮着说了,梅若初道:“我们自小就是准备走这条路的,所以小时候都训练过。而且不止我们,基本上想在走这条路的人都是这般。” 到底是个人隐私,沈翠也不方便多问,只感叹到小说是小说,生活是生活。这科举路上也忒不容易,才学、心胸、运道、强健的身体素质缺一不可不算,这‘屎戳子’的相关规定甚至已然算是违反人的基本生理了。 穆二胖身体素质格外强劲,体现在方方面面,包括格外准的生物钟,每天出恭都很有规律。几个少年吃住都在一处,就是知道这个,才跟沈翠提了一提。 而这个‘屎戳子’的规矩,反而让他那生物钟成了拖累。不过也不需要什么‘特训’,因为沈翠在系统商城里找到了相关的药品,50购物点1份,没有副作用,就是暂缓人的那方面的需求。一份就可以管四五天,提前让穆二胖吃下就行。 沈翠前头不知道这方面的事儿,眼下既知道了,就不止给胖儿子买了,还多放了几份到购物车里,想着等书院里其他人后头再下场的时候,也得一人管上一份。 转眼就到了四月,府试开考了。 穆二胖第一次参加这种类似马拉松的长途考试。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23节 第一百四十一章 开考那日,翠微这边照旧一起送考。另外几家也每家至少来了一个大人。 借着烛火,几家人很快聚到一处。 凝重肃穆的气氛之下,大家都没有言语。 等到军士过来了,家属们就都得退开,只留下将要入场的五人和给他们做保的梅若初、卫奚。 别看这些个考生才经过县试,今遭考府试,也不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了,但紧张的大有人在。 像前头在县试时并没怎么紧张的何清,还未经过搜身,就已经两股战战。 这种压力既有来自场外的——到底是来了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而且府城这边的军士比县城里的差役也看着更有威严气势,也有内在的——在场之人都是各县的精英学子,放眼看去少说有二百号人。各个看起来都是文质彬彬,气度不凡的。而这二百来号里头,则又只会取四五十人。 考了四年才稀里糊涂考过县试的何清,还未入场就觉得没了底气。 这种底气旁人并给不了,所以穆二胖他们只能往前站一站,让他站在最后进场。 后头一系列流程结束,考生可以入场了,几人远远地对视一眼,也不知道对方能不能接受到自己的鼓励,便跟着军士去寻自己的考位。 开考前卫奚就跟穆二胖说过了,各县的案首考位会被排在一起,考位正对着知府等几位监考官。 案首嘛,总是有特殊待遇的,而且也是方便知府查验下头的官员有没有弄虚作假。 穆二胖已经在知县眼皮子底下考过那么多场,眼下只是从被知县盯着换成被知府盯着,他又是提前知道的,所以接受良好。 府试的考位还是一个个逼仄的小考棚,但比前头县试考场露天搭建的好,起码能挡风遮雨的,不过里头不是桌椅,而是一高一矮两块木板。 到了考棚外头,他们还不能进去,得等着知府过来。 等待的工夫里,站在一排的几人都眼观鼻鼻观心。 穆二胖突然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循着对方的视线他看过去——是站在他隔壁考棚的考生在看他,那也是个少年人,只比他略大一些,大概十五六岁的模样。 而其他和他们并排的其他县案首,则都起码已是二十左右的青年模样,甚至也不乏中年人和老者。 所以也难怪对方看自己。穆二胖友善地朝他笑了笑。 不过对方并无反应,他也就收起了笑容。 后头众考生都先后站定,知府慢慢踱步过来,敲响铜锣,他们终于能进入考棚。 坐进去之后,穆二胖扯出衣服里的一块内衬布把两块木板都擦了一遍。 那是沈翠特地给他缝上去的,就是给他当抹布使用的。 天亮之前,考场内先后下发了试卷和蜡烛、薄被、笔墨纸砚等东西。 穆二胖先点了蜡烛试用,试蜡烛的时候顺带把考卷先看了一遍,确认卷子无误。 后头他也把蜡烛吹了——哥哥们说的没错,这外头的蜡烛真的不如书院里的好用,晃得人眼睛难受。 有过县试的经验,穆二胖拢着袖子老神在在的闭眼假寐,脑子里则已经在想方才考卷上的帖经题。 说来也奇怪,前头考县试的时候,题目得看上三遍,他才能完全记住,然后在脑子里想答案。 如今却只需要认真地读过一遍,那些题目就跟印在他脑海里似的,一字不落。 等到天光大亮,穆二胖一遍磨墨,一边再看一遍题目,再想一便答案。 确定两次看到的、想到的都是一样,他胸有成竹,才提笔开写。 帖经本就是他的强项,今遭更是思绪畅通,还未到中午,他便已经写完了。 再检查过几遍后,穆二胖把卷子合上了——因为有时候反复看同样一些字,就好像会突然不认识这个字一样。帖经不过是第一场,真要把脑子看糊涂了,更会影响后头两场。 中午时分,考场里开始提供饭食。 科举考试本身是不收费的,但是里头的饭食是要钱的。 不过为了防止各地官员从中揽财,所以提供的饭食并不划分什么等级,只有一种,馒头、清水配一个小菜,一个考生收十文钱。 吃饭的时候很有可能会弄脏考卷,既然确保考卷上的内容无一疏漏,吃饭之前穆二胖就把卷子交了。 跟他同样想法的不在少数,尤其是跟他同一排考棚的其他县案首,对他们来说帖经同样是最简单基础的东西,早早就写完了,就同样是如此。 交卷之后,起了个大早的穆二胖也饿了,正准备开动,就听到附近传来作呕声,直到军士巡视过去,那声响才渐渐没了。 真有这么难吃吗?穆二胖仔细回忆了一下,哥哥们好像都没有叮嘱他饭食的注意事项来着。 一边想着,穆二胖先喝了口水,嗯,起码水还是干净清甜的。 左右只是待四天,他觉得以自己的身体素质,四天就算只喝水,问题也不会很大。 然后他就拿起了那个馒头,馒头干干硬硬,不知道放了多久,吃到嘴里像沙子似的。 而那个小菜,同样不新鲜,而且因为四月的天气已经开始热了,这小菜似乎是很早就装好的,所以隐隐有股馊味。 难怪有人吃了要作呕,确实味道不大好。 不过穆二胖想的却是难怪哥哥们没提点这个,跟自家亲娘做的菜比,这根本不是事儿嘛! 他只把馒头吃完,没怎么碰那个有异味的小菜,飞快地解决了午饭,军士过来收走托盘,只留下那个装水的竹筒。这就是考生这一整天能喝的水了。 因为已经交完卷,而第二场开始要从明天开始,也就是明日才发卷。下午晌穆二胖就没事做了。 他把两块木板拼到一处,一边随便在脑子里回忆了本书来背,一边想到不知道娘现在在干什么? 沈翠当然是一直在光幕上看着他的q版小人。 前头书院里其他少年下场,她都是只看个大概就好,看的太细致很容易侵犯别人的隐私。更多的是关注他们的数值变化。 这次下场的是自家儿子,她的顾虑就少了很多,而且自打他开智到现在,母子俩都没有分开过这么久。她也确实担心胖儿子不习惯。 她大半天看着他写卷子,看着他啃馒头,又看他屈膝屈腿地窝在考棚,那姿势看着就格外不舒服。后头入了夜,沈翠又看着他裹着薄被蜷缩着睡觉,心里可委实有些不是滋味。 府试第二场,考杂文,和前头的帖经一样,同样只考一天。 杂文比帖经难了不止一个档次,更因这场其实也考校学生的书法水平,所以穆二胖格外认真,从上午写到了下午,为防止思绪被打断,他中间甚至没有用午饭,只是喝了几口水。 入夜之前他交了卷,啃完馒头倒头就睡。睡饱之后,迎接最后一场。 最后一场考策论,这场是三场里头最难的,考两天。两天之内,随时可以交卷。 所谓策论,‘策’即‘策问’,就是以上位者的口吻对考生发问,让他们回答对于某项时政律法、吏治的观点。‘论’也就是一种文体,让考生各抒己见,表达自己的看法。当然也不能胡乱表达,必须引经据典,言之有物。 参加府试的学子都只是考完一个县试的,并无功名在身,所以此时的策论题一般都不会很艰深,而且只有两三题。 这场策论的卷子,一共只有两题。 第一题,就是问本朝某项律法的。 穆二胖先将律书上该项律法默写了一遍,而后点出这条律法是本朝新修,前朝没有的,前朝那会儿的相关律法是缺失、不完整的,接着表明自己的态度——肯定是赞扬本朝啊,他初出茅庐,刚考过县试、童生功名还未到手的小子,总不能质疑本朝律法吧。而且这项律法是开国皇帝修的,对着他当然还得来一番歌功颂德。 这题他写的十分顺手,而后就看到了第二题,第二题是‘五六七九之经,其名何昉’。 昉,也就是起始的意思。 这道题翻译过来,就是五经、六经、七经、九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又是如何分的? 这题确实不简单,因为时下科举的考试书目就是四书五经。 其他几经,一般人都未听说过,或者并未刻意地去记忆过。 即便是穆二胖,平时阅读量不低——劳不语的藏书,卫家崔家送到书院里的书他都看过了,看到这题目都是卡住的。 但如今他记忆力十分强悍,开始把过去几年来所有看过的、听到过的相关事项逐一回忆。 九经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法是《周礼》、《仪礼》、《礼记》、《左传》、《公羊传》、《谷梁传》、《诗经》、《书经》、《易经》,另一种说法是《易经》、《诗经》、《书经》、《礼记》、《春秋》、《孝经》、《论语》、《孟子》、《周礼》。 前头的说法是唐朝官学里头的规定的,后者的说法则是宋朝官学里规定的。 而七经,历来说法也不统一,东汉《一字石经》上写的七经是《易》﹑《诗》﹑《书》﹑《仪礼》﹑《春秋》﹑《公羊》﹑《论语》。《后汉书》上有写七经是《诗》﹑《书》﹑《礼》﹑《乐》﹑《易》﹑《春秋》﹑《论语》,宋朝时则是《书》﹑《诗》﹑《周礼》﹑《仪礼》﹑《礼记》﹑《公羊》﹑《论语》…… 绞尽脑汁,穆二胖总算是回忆完了七经和九经的相关内容。只剩下六经。 他突然想到了一桩事儿—— 那会子还是三年前书院大比之前,劳不语听着卫奚弹琴,感叹道:“小奚这琴确实谈的不错,可惜先秦时期的《乐》,也就是乐经,并没有形成文字,汉代之后所以渐渐失传,六经遂变成了如今的五经。不然若是那部经流传下来,小奚在这上头的造诣肯定不低。” 于是穆二胖就写下,汉代以前,先秦时期便是‘六经’,分别是《诗》《书》《礼》《易》《乐》《春秋》,《乐》因是音律之书,渐渐失传,六经便成为了五经。 只这一道题,他一边回想一边组织语言,就写了一天一夜。 到了府试最后一天的中午,穆二胖总算是答完了卷。 检查过后,他呼出一口长气,卸下了压在心口上的大石,顿觉自己脑仁针扎似的疼,背后也有些发寒,他生怕自己晕在考场里,便也顾不上掩藏锋芒,赶紧交卷。 而考场外沈翠也焦心不已,早早地等在了外头。因为穆二胖的体质在最后一场考试中明显下滑,状态也变成了思虑过重。 第一百四十二章 交卷之后,出了伸展不开的考棚,穆二胖方才恢复过来一些——考场内众人都在小考棚里窝了四天,那气味实在不好闻。 尤其是到了最后一天,他甚至闻到了那种气味。 想来是附近有人不想被盖上‘屎戳子’,所以在自己的考位上偷偷解决了。 深呼吸几次之后,头晕眼花的感觉减少,他便跟着军士快步出了考场。 此时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半日工夫,龙门外头接考的家长并没有很多,沈翠一直盯着他的q版小人,他交卷的时候,她便已经站到了最显眼的地方候着。 在穆二胖出来之前,和他结保的其他几家人也先后到了。 照理说穆二胖先出了来,他们几家人挂心自家孩子,少不得得问两句。 穆二胖都做好准备回答他们的问题了,但他脸色实在是差,众人见他这样也就没和他攀谈,让他赶紧歇着去。 沈翠特地借了卫家的马车,接到了人之后就赶紧让他上车。 要搁平时,母子俩四天没见上面了,穆二胖肯定多的是话想和她说。 今儿个上了马车后,他只睁眼看着她,累的说不出话来。 沈翠立刻道:“你歇你的,等你缓过来了,咱们多得是说话的时间。” 穆二胖这才闭上了眼睛休息。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24节 考场回书院也就几刻钟,但这么一会儿路他却直接睡着了。 但马车里睡得也不安稳,何况这几日他也没好好的吃过一餐饭,沈翠尽管不忍心,还是把他喊了起来。 书院里,其他几个少年都在府学里未归,只劳不语在。 劳不语就歇在倒座房里,听到外头的响动,知道他们回来了,就立刻迎了出来。 他也发觉穆二胖脸色不对,就也不和他说话,催着他去用饭、沐浴、出恭等,等他收拾完了,时间也就到了下午晌。 穆二胖困得不行了,没等到其他人从府学里回来,回屋躺下沾了枕头就睡着了。 这一觉,穆二胖一直睡到了第二天傍晚,差不多十二个时辰。 一觉睡上这么久不见醒,书院里头其他人都担心坏了,崔斐还特地回家了一趟,把崔家的老大夫请到了书院。 老大夫进屋给他把了脉,出来后说不用担心,说他是只是累着了。 后头沈翠来看过他几次,见他睡得香甜,系统里的体质又在逐步回升,便也没有喊他。 醒来之后,穆二胖总算感觉一身轻松,先去了一趟茅厕,而后就往课室去——日常这会儿大家都已经用了晚饭,聚在一处写功课。 今天亦是如此,课室里安安静静的,众人都在忙自己的事儿。 穆二胖本来正准备悄悄退出去,自己找点吃的垫垫肚子再过来,卫恕一个发现了他,忙搁了笔笑道:“寒山睡醒了?” 这话一说,其余人纷纷合书的合书,起身的起身,上前簇拥着他进了来。 卫奚问:“身上难受吗?睡了这么久,头晕不?” 不等穆二胖回答,卫奚已经伸手去摸他的脉象,俗话说久病成医,前头他断断续续吃了那么些汤药,也看了不少医书,多少懂一点。 崔斐前头跟他境况差不多,也在家里大夫的耳濡目染之下通了一些医理,就也捉了他另一条手腕来把脉。 两只手全让人拿住了,穆二胖赶紧道:“没有难受的,就是累着了,一觉起来就都好了!” 沈翠看他们几个说上话了,就准备去给穆二胖弄些吃的,卫恕已经抢先了一步,很快端着一个托盘过了来,托盘里头是几个简单却精致的小菜和一碗熬的稠稠的粥。都是阿姚帮着温在灶上的。 于是大家也顾不上说话了,都催着穆二胖先吃东西。 穆二胖确实觉得饿了,就一边喝粥一边道:“我真没什么,前头在里头窝着也不是很难受,就是最后一道题把我难住了,想了特别久,中间也没怎么吃饭和睡觉,一口气答完之后,就觉得头疼,如今睡过一觉,就完全好了。” 确认他身体确实无事,劳不语才让他跟前头一样默写试卷。 后头众人围在一起看,等看到最后一道题,连劳不语都蹙眉道:“这最后一题属实是难了点。本场不过是府试,应考的都是才考过县试的学子。却出了这样一道需要博古通今的题……” 卫恕卫奚和崔斐都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也不怪穆二胖想这题想的头疼,这题若是让他们当年参加府试的时候考,想来也绝对不会轻松。 梅若初跟着道:“不过出卷人应也是考虑到了这层,所以留着情面,只问了五六七九之经,而未问十一、十三之经。” 听到这儿,卫恕他们都跟着头大,这十一、十三之经别说是考童生了,就是考他们这些秀才,一时间还真答不上来,且得费一番神思呢。 “不过说来也不算一桩坏事,”劳不语最后道,“若是考的题目简单,大家都能答出来,则还得看谁的答案更贴合主考官的心意,凭他的喜恶来排名次。题目偏一些,答出来的人少,而且寒山写的这般全面,历来的几种说法都答得头头是道,名次肯定差不了。” 讲完卷子,众人还是接着写府学里头的功课,穆二胖则还被大家劝着去休息。 他睡饱了觉,委实睡不着,就和沈翠回了主屋。 算上他昏睡的时间,母子俩五天没说上话了,此时又没有外人在,穆二胖跟着她进了内室,一屁股坐在贵妃榻上就打开了话匣子。 沈翠之前虽然能通过光幕看到他的小人,了解他的动向,但并不能知道所有的情况,就像穆二胖说有人为了防止被盖上‘屎戳子’,私下里在考位上解决,弄的附近考棚臭气熏天的事儿她就完全不知道。 好一通说完,时间也不早了,课室那边的少年们也都写完了功课。 他们也是五天没好好说话了,同样是一肚子话想和穆二胖说。 他们几个小子自然是不方便进沈翠的屋子的,就站的远远的,在外头假装咳嗽。 沈翠就笑着催穆二胖回屋去,“你再不回去,你卫大哥的嗓子都要咳哑了。” 穆二胖穿鞋下榻,飞快地出了去,和他们闹在了一处。 第二天一大早,何清和张子安并他们的家人又来了一趟,他们是来辞行的。 听说他们现下就要走,穆二胖的第一个反应是想问怎么不看了放榜再走?左右也没几天了。 但看到何清跟张子安脸色都很差,此时距离考完已经过了两天了,他们俩又都是年轻力壮的年纪,照理说再怎么累也该缓过来不少。 所以他们的脸色跟身体原因没关系,而是跟心理有关。 穆二胖就猜着他俩应该是没考好,不好到根本不可能考中,所以也就不用留在府城看放榜了。 沈翠同样也察觉出来一些,就道:“左右咱们永年县出来的考生也不少,回头和他们打听也是一样。而且后头喜报也会传到各个地方去,大家在家里听信儿也是一样。” 大人们并不熟稔,说上几句寒暄也就罢了,三个少年却是处成了朋友的,沈翠就让他们自个儿去说话。 没有大人在,何清和张子安强装出来的一点精气神也立刻委顿下来。 何清先开门见山道:“最后一道题我只知道五经,其他一个字未写,所以我肯定是考不上了。” 张子安道:“除五经外,我只写出了六经和七经,但也只写了书目,并不知道是什么朝代起始,什么出处。” 穆二胖特别理解地点头,“咱们老说‘四书五经’的,平时哪会去记那些?” 说完,两人便向穆二胖求解那难住他们的最后一题,何清话糙理不糙,说这是‘死也要死个明白’! 穆二胖便讲了自己的答案。 何清笑得特别苦涩,“其实跟记没记住没关系,我族爷爷家里的那些书早就让我倒背如流了……穆兄弟刚提过的《一字石经》我莫说读,连名字都未听过。” 他是根本没机会接触到讲其他经书的记载。 张子安也跟着微微颔首,他也确实并未听闻过这部书,所以他之前还以为自己七经的部分写对了,原来根本没写全。 气氛又不大好了,何清抹了把脸,用肩膀撞了撞张子安,张子安笑道:“穆兄弟别替我们难受,本来我们县试的名次就很一般,没多少希望考上的。又恰好今年题目超出了我们平时的涉猎。而且不止我们没写不出,我们住宿的那间客栈里也有好几个同场的学子,昨儿个听他们交流,也是愁云惨淡一片,大家都没写出来呢。” 何清点头说就是,“今年吃过一次亏,明年就知道不该只看那么几本书,得想办法多涉猎一些旁的。再说也不可能年年都考这么难,府试也是一年一次,我们明年再过来就是。” 见他们二人虽然面色差了些,却没有意志消沉,穆二胖也就放下心来,和他们约好明年这会儿在府城相聚。 几日之后,府试放榜了。 永宁县水云村穆寒山位列榜首。 第一百四十三章 沈翠和穆二胖并劳不语一道去看的榜。 前头穆二胖考中县案首,劳不语这当先生的并没有跟去,所以今遭是他第一次看到穆二胖的名字出现在这榜首的位置。 之前沈翠和沈老爷子、郑氏头一次看榜的时候,二老激动得情难自已,休息好一阵才平复过来,沈翠这素来算镇定的都眼眶发红,心绪起伏。 所以今天沈翠便赶紧给穆二胖使了个眼色,让他扶着点。毕竟他们这些平头百姓失态一下也无妨,劳不语人前素来要面子。 穆二胖立刻会意地伸手,但劳不语看他一眼,淡然道:“府试头名而已,何至于激动?” 他头戴纶巾、做儒士打扮,这镇定自若的态度加上这话语落到了旁人的眼里、耳朵里,便立刻有人上来恭恭敬敬地询问说:“先生就是本次府试案首?难怪能有如此气度!” 劳不语背着双手,缓缓地道:“我并不是学子,你认错了。” 对方闹了个乌龙,面色略有些尴尬,“可是我方才明明听着……” 劳不语这才施施然指了指站在自己身侧的穆二胖,“这才是府试案首。” 对方惊讶于这届府试案首竟年纪这般小,又听劳不语不徐不疾地补充道:“我只是他的先生罢了。” 这话一出,对方又立刻把视线挪到了劳不语身上。两相一对比,穆二胖只是个半大少年,而劳不语简直像个世外高人,越发恭敬地道:“先生实在是真人不露相,竟能教出如此年轻的案首……” 那人是个天生的大嗓门,后头其他看榜的人听了一耳朵,也都凑过来,先是寒暄恭维,又是打听他的教授心得。 沈翠和穆二胖好笑地对视一眼,见劳不语没有生出不耐,就接着去看名次。 和他互相结保的另外两人,任舜考到了第六,而县试中同样表现优异、考了第五名的赵修文则只考了第二十五名,位列整个榜上中段偏后的位置,绝对算是发挥失常了。 而何清跟张子安,则如他们预料的那般,二人榜上无名。 到底算是相交一场,穆二胖看过一遍之后又从榜头看起,想着万一自己看漏了呢? 也是凑巧,穆二胖遇到了一个熟面孔,就是府试那会儿考棚和他并排的那个少年。 穆二胖对他微微颔首示意,不过对方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这时任舜和赵修文也同样来看了榜,见到了此情景,两人将穆二胖拉到一边,任舜道:“刚那位是我们县的案首沈傲霜,人如其名,有几分傲气。今遭又让你压了一头,他考了个第二。所以……不过也莫说你了,便是我们这些县试同场出来的,他日常见了也不打招呼的。你别同他一般见识。” 正说着话呢,看完放榜的沈傲霜施施然从他们身边路过,还真是把他们当空气。 他们三人对视一眼,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不过也就一点小插曲,三人后头便也不再谈论这个。 虽然三人都榜上有名,但因为赵修文发挥失常,所以互相道喜的尺度也有些难以把握。 赵修文和何清同样是农家子出身,性格也有一定相似,看到他们欲言又止的,便猜着他们是替自己惋惜,便主动道:“我就是最后一题写差了。” 这还真挺好理解的,因为赵家是耕读人家,家境只能在农家人中算好,跟真正家境优渥的相比,资源上还是差着一截。那题要想答的又好又全面,需要的阅读量实在太大了。 榜前人头攒动,三人既然遇上了就也想着仔细交流一番,穆二胖就回去和沈翠报备自己要去聚会,发现劳不语身边围着的人又多了一层。 沈翠让穆二胖自己去,午饭前归家就行,她又站在旁边等了好一会儿,劳不语才反应过来自己跟人聊太久了。 “培养一个读书人多不容易,你们应也有数,这些不过只是皮毛,道阻且长啊。”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劳不语便趁机拨开人群,喊上沈翠,一道离开了放榜处。 走了大概半刻钟,沈翠欲言又止,劳不语轻咳道:“我知道你们以为我会情绪激动,我方才也确实话多了一些,但都是本届考生的家人,推己及人,若是寒山考的不好,而我遇到了案首的先生,也会想着去取取经。所谓‘予人为乐,与己而乐’,我提点他们一二,能听进去多少,权看他们自己的造化。” 沈翠特别赞同地点头,自打卫恕离开青竹的那件事儿之后,她就清楚地认识到了劳不语有一颗真正教书育人的心。眼下书院并没有再收学生的计划,劳不语提点一下别人家的家长,说一些注意事项,完全符合他的做派。 不过有些话眼下不说实在不行了,沈翠无奈道:“我并没有质疑夫子的意思,就是……这条路,好像并不是回书院的。” 劳不语那老神在在的淡然神色绷不住了,扭头四面一瞧,竟是完全走反了! “不许和寒山说!”劳不语气咻咻地‘威胁’沈翠。 沈翠憋着笑,点头答应道:“我肯定不和他说。” 在维护劳不语这先生的形象上头,沈翠这些年可没少出力气,像早先他差点连夜跑路的事儿,沈翠就从没和孩子们说过,劳不语当然相信她。 加上此时也就刚到早饭的时辰,街上的行人并不多,穆二胖也不在跟前,所以劳不语干脆也不装了,咧着嘴畅快地笑了好几声,走起路来那叫一个跳脱啊,感觉随时能蹦跶起来似的。 也难怪他这般高兴,毕竟书院里旁的学生都不是在他手下开的蒙,穆二胖却是由他手里,从只读过三百千,一点点学到现在的!这如何让他不自豪欣喜呢?!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25节 “二胖和同届学子聚会去了,午饭前才回来,不若买点水酒,夫子小酌一杯?”正好路过小酒馆,沈翠便这般建议。 劳不语闻着酒香自然有些意动,但还是坚定地摇头道:“前头说过戒酒,今儿个确实高兴,但也不好破戒。而且我有别的庆祝法子!” 说完,劳不语就越发脚步轻快地往书院走,他人高腿长,沈翠一开始还费劲的跟在他后头小跑,最后也放弃了,左右自己也认得书院的路! 后头两人前后回了书院,沈翠屁股还没在凳子上坐热,劳不语过来递给她一个信封,说麻烦沈翠帮着使人送一下——沈翠自打来了府城后每个月都会给娘家写信,而这次府试成绩,沈家人肯定也都是非常挂心的,她也确实准备写信使人送去。 “不过我认识的商队都是永宁县和青州府两头跑,若是寄到别的地方……” 后半截话她没往下说了,因为已经看清那信封上头赫然写着‘永宁县青竹书院凌青明收’。 敢情这就是劳不语的‘庆祝’方式?! 接过信封的时候,沈翠神色真挺复杂——这哪里是信啊,又沉又厚,跟个砖头似的! 得亏现在送信的行脚商队是按地方收钱,不是后世称重的快递! ………… 午饭之前,穆二胖从外头回来了,他又好像有什么心事儿。 不用人问,他在饭桌上自己说了出来。 原来前头他和任舜、赵修文在榜前遇上后,那会儿只简单交流了最后一题,等后头外头用早饭了,交流的就更仔细了。 赵修文没有说错,他确实只输在阅读量上,最后一题没写全。前头两场的考试,他们三人的水平并无明显差距。 而任舜家中藏书丰富,他最后一题是和穆二胖写的相差无几的,但第一道律法题,他只背了本朝律法,没去比对前朝律法,就不知道这条律法是开国皇帝新修的,漏答了这一部分内容。 虽然三人的名次被拉开了,尤其赵修文,看着跟他们名次差距特别大,真要只论四书五经上头的东西,三人差距并不很大。 愉快地交流之后,任舜问了穆二胖一个问题,也就是这个问题,让他像有心事一般。 任舜问的也不是别的,就是问他今年院试下不下场? 院试三年两次,这个三年是跟着三年一任的学政算的。 也就是每过三年,岁末的时候学政换任后,先组织一场岁考,而后在来年,上任的第一年举行院试,中间隔开一年不办,等到换任的当年,再举行一次院试。 简单点说,三年前穆云川考的那场院试,是上届学政到任后举办的第一届,卫恕卫奚、梅若初考的那场,是最后一届。 去年岁考之前,新学政已经到任,所以今年还会举行院试。 这个问题前头穆二胖还真没想过,毕竟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书院一众同窗里,开蒙最晚,学习时间最短的,去年准备下场时,还有些拿不准,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不自量力,还问了沈翠的意见来着。也是得到了亲娘的鼓励和支持,他今年才大胆尝试。 没想到两场都无比顺利的考了过来。 所以也是到了这会儿,经任舜问起,穆二胖才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后头没等穆二胖回答,任舜道:“历来没听说谁家连着考中县试案首、府试案首的,还有不往后考的,我这话问的确实有些多余。咱们穆兄弟要担心的,想来也只是能不能在院试中保持案首而已!” 那话无形中给了穆二胖很大的压力。 因为他仍觉得自己只学了三年,又不是书院里顶聪明的,县试考上案首是因为灵光一闪,府试考上案首,则是因为书院里的藏书恰好有相关方面的,而劳不语又在只言片语中提过六经相关,他最近记忆力莫名好了不少,非常辛苦地努力回忆了起来,还差点给病倒了,惹得众人忧心不已。 说来说去,穆二胖仍觉得两次都带了运气成分,心里有些没底。 尤其是院试要考他最不擅长的试帖诗,且因为只考两部分内容,试帖诗的所占比例还非常大,可以说诗文写的不好,就不可能榜上有名,更别说拿到案首。 劳不语就鼓励他道:“这几年,我能教你的基本都教给了你。更多的,则是我不擅长教你或者是教不会的了。院试考过,你则能进府学,和阿恕他们一般,得府学教授和训导指点,往后会越来越好。若考不过……那又怕什么?左右咱们书院还在,我也还在,咱俩接着一个教,一个学呗!” 穆二胖点着头,又看向沈翠,沈翠便也表态道:“我没有那么远大的志向,非把你培养成连中几元的人物。你想考,你就试试。如夫子所言,考上了自然是好事儿,考不上则也无妨,如夫子所言,再接再厉就是!” 第一百四十四章 院试考八股文和试帖诗。 八股由破题、承题、起讲、入题、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八部分组成,文题一般都是出自四书五经。 它还有个别名,叫制义,就是按规定格式所写的经义。 经义仍是穆二胖的强项,如今要熟悉的也就是八股文的规定格式而已。 而八股文的格式,其实跟试帖诗的结构、写法相类似。 穆二胖前头诗文写的很是平庸,但格式上却绝对是下了苦工的。 所以难的就还是第二场试帖诗——洗髓完成之后,穆二胖所有水平提高了一截,诗文水平也比之前强不少,多了一丝灵气,现在的诗文水平放到县试中,绝对不会再拖他的后腿。 但他水平涨了,院试的难度也提高了,同场比拼的学子水平亦有了很大的提升,具体点说就是他的竞争对手从何清、张子安、黄俊平等人,变成了才学更好的沈傲霜、任舜、赵修文这些人。 所以那多出来的一丝灵气,放到竞争越发激烈的院试中……短板依旧是短板。 后头卫恕他们从散学回了来,带回了一个不大好的消息。 他们白日虽然在府学里,但仍然挂心穆二胖的成绩,中午午休来不及赶回来,他们干脆跑到放榜处看了成绩。 看到穆二胖考得案首,几人也顾不上吃午饭,想到了旁的。 他们猜着穆二胖今年就是要下场院试的。 而且从他们私心里,他们也希望穆二胖能早日进府学。 大家还在一道互相交流切磋,不想把穆二胖落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真进了府学之后,在教授和训导的悉心教导之下,他们的眼界真的拓宽了不少。穆二胖能早日进府学,对他自然更好。 最后就是自古文人相轻,尤其是已经有了功名在身的文人,府学里学习氛围浓重,但那氛围也不全然是好的,有些不好的地方,如互相倾轧、攀比那些,是有些一言难尽的。 穆二胖若是隔了两年再考,那会子他们都要准备乡试了,那么穆二胖才考过院试进府学,则彻底就要分开了。 到那时穆二胖也不过十五岁,让他孤身一人去府学,他们又不大放心。 所以想到之后,他们便各自出力,帮着去打听主考官,也就是去年新到任的学政的喜恶。 这学政才到任不到半年,府学里的学子都对他不是很熟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只打听到一些皮毛—— 学政无固定品级,只带原衔,等于就是京官出来派个为期三年的公差。 文风大盛的省,学政就都是翰林官充调,他们这块于全国而言文风只能算尚可,历来就不全都是翰林官,如新到任的学政姓刘,原是礼部郎中。 这刘学政听说也是贫苦出身,年轻时写的诗尤为精妙,在御前都出过风头的。 这也就是那个不好的消息了,自己写诗精妙的人,对诗文的要求自然越发严格,出题可能也会越发刁钻。 而且学政的权利是很大的,其他来帮忙评卷的山长和幕友都是起到一个辅助的作用,真正决定名次的权利,全在学政一人手中。 他这般好诗文,想来在他心里,诗文的占分比例一定很大。 他们从府学回来后,先一道给穆二胖贺喜,然后由梅若初问起穆二胖后头的打算,知道他确实准备下场了,才将他们打听来的消息转告。 转告之后,崔斐试探着问:“不若寒山再等二年或者三年?” 等二年,就是穆二胖这段时间于诗文上多积累,在刘学政这样的主考官面前更有把握。等三年,那就是等学政换任的意思。 崔斐想的是二三年后,卫恕卫奚和梅若初肯定是要去参加乡试了,也肯定都能考中。 他自己的水平心里有数,到底荒废了不少时间,下场乡试怕是又……所以那会儿就算大家都不在,他也能跟穆二胖一道在府学。 尽管前头他被人欺负的连府学都不敢去,但若是那样的事发生在穆二胖身上,他说什么都不会坐视不管,就像翠微众人现在护着他一般,他绝对把穆二胖护得好好的! 劳不语也没有帮着穆二胖拿主意,让他自己说。 穆二胖沉眸想了半晌,道:“学政都是饱学之士,今任学政好诗文,谁又能保证下一任学政不是也这般呢?左右我想的就是有的考就试试,若过了就再走下一程,若不过,则转头接着研习自己不足的地方。只要我自己心态不被影响,便也没有损失什么。” 他的赤子之心没变,前头虽彷徨了一阵,但既下了决定,便不会再犹豫不决。 众人试探他要不要延后再考,其实还是为了他心态考虑。 易地而处,试想若是他们自己前头两场都中了案首,第三场若是名次不好,甚至没考中,那绝对是很大的打击。 估计也只有梅若初能以平常心待之。 眼下既见穆二胖也对保持心态有很大的自信,所以他们也不再多说什么。 梅若初道:“前头寒山准备的常见诗题估计是起不到用处了,如今距离院试还有两个月,咱们不妨再想办法去搜集一下刘学政写过的文章和诗,以他的文章和诗出发,来拟新题,给寒山做练习之用。” 卫恕赞同地道:“那就还是我和阿斐负责搜集信息,先生、梅兄和小奚先就已有的信息出题,等我们搜集到了更多信息,再完善你们的题库。” 几人很快分工完毕,倒又是不用沈翠插手了。 后头他们开始忙自己的事儿了,沈翠便开始查看府试名次出来后,系统给的实物奖励。 这次的奖励是【藏书室】,也是好的不能再好的东西。 前头穆二胖不是差点吃了阅读量不够的亏嘛,那题哪怕再偏那么一点点,像梅若初说的那样,问个十一、十三之经的出处,他必然是答不出的。虽不一定会像何清、张子安一样直接落榜,但肯定会和赵修文一样,名次相较前头会有很大的波动。 这【藏书室】,也就是图书馆了,跟【模拟号房】一样,只需要沈翠在书院里规制一个地方出来,就能立刻启用,描述里号称收纳了这个位面从古到如今所有的书籍,浩如烟海,绝无遗漏。 不过这东西好虽好,现在冒然拿出来也属实夸张了一点。现在书院的藏书一共有一二百本,一部分是劳不语自己珍藏多年的,另有一些是卫家和崔家赞助的。已经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平时书院众人都很有默契的对外不提。 那些书都是有来历名目的,且不能宣扬出去,一下子搞出个图书馆,那也太扎眼了。勋贵人家都不一定能有那么多藏书,让有心人知道了,怕是会惹出事端—— 书院里毕竟不止有自家人,还有卫家的下人、属于崔家的阿姚,不是她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自古财帛动人心,她并不想用这种东西来考验人性。 而且有些书看过之后,孩子们下场的时候难免会在文章里提到出处。总不能只让他们看,却不许他们用在文章里吧? 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若是让人知道翠微有珍贵的藏书,现在仅有几个秀才的翠微在真正的权贵手里,还真不算一盘菜,绝对是护不住这些书的。 更别说沈翠一时间也编不好这藏书室的来历。 所以她只有些遗憾地跟系统说:【东西好是好,现在暂时不能拿到明面上用。他日等二胖入仕为官,能护的住了,才算是真正惠泽后代的好东西。搁眼下,我也只能偶尔拿出来几本书,说是外头淘换来的,并不能直接给他们用。还不如再给一颗‘洗髓丹’实用呢。】 【可是1号培养对象已经服用过洗髓丹,效果又不能叠加,他也不再需要这种东西……】说到这里系统停顿了一下,【宿主是想给其他培养对象使用?】 沈翠应了一声,系统又接着说:【可是宿主,你们位面有句话叫‘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科举考试更是如此。1号培养对象如果考过了院试,后面很有可能要和其他培养对象一起参加乡试。假如你把洗髓丹给了别人,例如4号培养对象,他除了被法则影响的气运不稳定以外,其他属性都跟穆云川十分相似。若他服下洗髓丹,就再无短板。1号培养对象几乎是不可能比过他的,他会愿意吗?】 正说着话,课室内传来穆二胖低低的哀叫,“这诗题也忒刁钻了!‘黄花如散金’,我一开始想当然以为是菊花,都写的差不多了。刚想到了那句‘芳草亦未老,黄花如散金’。好像和秋天又对不上,这‘黄花’应该是油菜花才对!” 梅若初跟着低声轻笑,这题自然是出自他手了。 穆二胖捂着胸口,一副受伤的模样,哀怨地看着他,他便赶紧收起笑道:“其实张翰的《杂诗》中还有一个名句,‘青条若总翠,黄花如散金’,对着这句更能切中诗题。不过这么短的时间,寒山能回想起《陈吉老县丞同知命弟游青原谒思禅师予以簿领》的诗句,也很是不容易。” 穆二胖本也不是真的在怨怼什么,梅若初能这么费心思帮他出题,自然是为了他好,所以他听了这话笑了笑道:“那是,怎么也是先生和梅大哥手把手教到现在的,我还是有几分本事在身上的。” 后头他们也不再多言,穆二胖改换题目,推敲诗文。写完了这一题,还有劳不语和卫奚出的诗题在等着他。 沈翠神情柔软,对着系统道:【那你未免也太看轻他们之间的情谊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26节 系统说到底只是数据的总和,他也并没有机会化形来体验这人世间。所以他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后头穆二胖就接着诗文特训。 卫恕和崔斐也动用了各种关系,搜集了学政流传在外的诗和文章,当做复习资料。 前头梅若初出的那道有陷阱的诗题,穆二胖私以为已经够刁钻了,没想到卫奚平时不声不响的,出题更是剑走偏锋——他把刘学政诗文里头的东西截搭出来做题目。 所谓截搭,就是割裂文句,把根本不想干的内容,截断牵搭作为试题。例如上一句是‘床前明月光’,下一句就是‘红掌拨清波’。 光想试题,就让穆二胖脑瓜子嗡嗡的。 一般来说乡试会试里头才会有这种难度的题目。 但再偏也是为了他好,且更能考验穆二胖是否在这短时间内是否已经熟记了刘学政的所著。 当然光做题也不行,还得另外积累一些比较不常见的诗文和典故,作用典之用——毕竟刘学政本人的诗文里,用到的典故名句都是鲜为人知的那种。可见常用的用典并不是他的心头好。 所以穆二胖还得背诗,沈翠也帮着出力,从【藏书室】中找了两本诗文合集让他背诵。 以至于用饭的时候,看到韭菜,穆二胖就嘀咕‘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吃到荠菜,他就念‘荠糁芳甘妙绝伦,啜来恍若在峨岷’,甚至沈翠日常在练习针线,他也能突然冒出来一句‘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一个月的时间下来,他诗文的储备和阅读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 一开始沈翠看他这神神道道的模样还觉得有些心疼,后头任舜和赵修文来书院做了一次客,商量后头结保的事情。 何清和张子安落榜了,所以院试结保对象又差了两人。 幸好前头卫恕和崔斐他们帮着选人的时候,确实下了苦工,那小册子一共十人,除了他们二人外,另外八人中有六人都考中了。 而这六人里头也有境况跟他们差不多,府试同行结保的人落榜了的,凑上一凑,并不是什么难事儿,所以并不需要另外寻人。 商量好之后,任舜和赵修文拢共只待了不到两刻钟,立刻提出告辞。 沈翠招待他们吃些点心再走,两人也是推辞,说回去且得在诗文上头用功呢! 就也由此看出,同届的考生都已经打听到了刘学政的喜恶,所以都在卯着劲儿提升自己的诗文水平。沈翠便也不想着劝穆二胖悠着点了。 后头卫恕和崔斐两个‘信息专家’也没闲着,从外头打听到了一些同届考生前头县试中所写的诗。 县试的诗题一般都是比较浅显的题目,四书五经上的原句,发挥性并不很强。 但就是这样的题目,有些人的诗也写的才华横溢,文采斐然,令人眼前一亮。 就像府试考得第二、人如其名的那个沈傲霜,他县试中临场写的那诗就特别好。 若当时还未服用洗髓丹的穆二胖跟他同县考试,还真不大可能拿到案首。 所以并没有任何懈怠余地,穆二胖的特训强度只增不减。 转眼到了四月下旬,沈翠收到了周氏从京城的来信。 信中内容自然是报喜,穆云川在二月春闱中考中会元,已经在准备最后的殿试。 这信是周氏三月头就寄出的,路上或许是因为什么事儿耽搁了一下,所以眼下快两个月了才送到。 算着日子,其实这会儿殿试已经正在进行中了,大概下个月,她也就能收到穆云川高中状元的来信了。 这方面的信息是沈翠早就知道的,因此在心理大概算了算日子,过了一遍,也就没去探究更多。 她主要看的还是别的内容,她其实还是怕周氏在穆云川身边受委屈,或者又被什么破法则潜移默化的,成为了只知奉献的工具人。 不过周氏的信上说她在京中一切都好,刚入京城时,他们只是租住在平民区,一个略有些吵闹的小院子里。 尽管她攒了几十两银钱,路上都未动用,而且穆云川手头也有银钱,但京城寸土寸金,有钱也租不上什么好宅子。 那地方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对读书肯定是很不利的,穆云川就去了城外的寺庙寄居读书。 刚到京城异乡,人生地不熟的就又分离,只剩她孤身一人,搁以前的周氏,肯定惶恐得夜不能寐。 现在的周氏不想那些,把鱼龙混杂的居住条件当成一个有利因素。 她花了个把月的工夫跟邻居们打交道和观察京城时兴的衣裳款式,到了写这封信的时候,已经又把帮人裁衣服的活计做起来了。 穆云川别的不说,倒有一点很不错,他没觉得自己贫家子的出身有什么丢人的,顺带着也不会觉得自己马上就要一鸣惊人,考出头了,该保持什么身份,拘着周氏不让她干自己的事儿。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也分不出心思来管这种小事,总之就是他并没有干涉周氏。 周氏日常并不会拿举人娘子的身份说事儿,但遇到刻意刁难的主顾,她的身份也能派上用场。 虽然京城达官贵人很多,举人的分量并不很重,但对普通百姓而言,还是很够看的。所以小营生也做的还算不错。 日子直到最近,穆云川中了会元后发生了变化,周氏的订单激增,且有人开出的价格极为离谱,更突然就有好几间条件很好的宅子送上门来低价出售。 那会子穆云川依旧还在城外的寺庙读书,准备最后的殿试。 要搁之前,周氏肯定不知道如何应对,生怕自己拿捏不好尺度,得罪那些人背后的人家。 现下她自己就有主意,直接就跟人说:“眼下这宅子小虽小,但到底是夫君做主租下的,如今他不在家中,我虽是他妻,却不好擅自做主。” 搬出了穆云川,那些人又不知道他的行踪,而且正是要拍穆云川的马屁,总不能撺掇周氏越过穆云川,自己拿主意去。 然后他们转头询问周氏穆云川身在何处,周氏又做一问三不知状,说自己妇道人家,并不知道外头的事儿。 沈翠看着信,脸上不觉多了几分笑意。 后头一想这操作怎么也有些眼熟?和之前有人出钱想买翠微那会儿,她想出来的应对方法如出一辙! 还真是自己手底下教养出来的儿媳妇! ………… 五月时,崔五娘得了闲,特地来了翠微一趟。 两人虽然私交很不错,但崔五娘一年到头忙的不见人影,除了去年年底送年货的时候见了一面,近来数月都是通信联系。 崔五娘这趟来一是亲自来道喜,恭喜翠微多了个童生。指不定马上院试一过,又多了个秀才。 二来是来续契书的,去年他们就是院试那会儿定的契,还有一个来月就到期了,该签订新的契书了。 这一遭,崔五娘不提,沈翠还真没想起来。 她歉然道:“这日子过得是真快,我近来都只以孩子们的考试来计算日子的,没想到已经在府城待了快一年。这点事还累得你亲自跑一趟。” 崔五娘摆手,“本就是要来亲自道贺一场的,签订新契也只是顺手的事儿,而且还有最后一桩事,我觉得需要知会你一声,是关于阿斐的……” 崔斐在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在以每个月十到十五斤的速度匀速往下掉秤。 初时还需要裁缝为他量身,才能看出他维度的减小。 如今将近一年过去,一共瘦了一百多斤了,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他身上翻天覆地的变化。 “家里决定要为阿斐说亲了。” 听到这里,在喝着茶的沈翠是真的愣住了,毕竟在她的意识里,书院里的少年还都是求学路上的孩子,成婚还是将来的事儿。 尤其崔斐,心理年龄绝对比他实际年龄小很多,也就跟自家胖儿子差不多。 不过仔细一想又觉得也是,崔斐快十九了,这个年岁在这个时代,已经是晚婚的行列了。 而且崔家人知道崔斐前头荒废了好几年,考中举人、进士什么的,短时间内都是奢望,总不能等到他考到二三十岁了,才为他张罗这些。 如今他瘦了那么些,身体也好了,婚姻大事也就提上了议程。 而且时下也有一种说法,说男孩子早早成了亲,就会收了心,对学业也是有帮助的。 这种说法崔五娘其实不信,不过这事儿其实崔五娘也说了不算的,她虽为家主,但长幼有序,平辈弟弟的婚事轮不上她拿主意,就还是崔老爷子的意思。 “这是好事儿啊!”沈翠先道贺,而后又道:“那阿斐婚后……” ‘洗髓丹’现在系统不让买,书院只能算是暂时阻断法则之力,崔斐若脱离了书院,怕是又要变成之前的模样。 好在崔五娘立刻道:“今年先相看,如果相看的很顺利,婚期最快也要定在明年。而且就算成了婚,家里的意思也是让他日常在府学和翠微这边,等府学休沐,他再回家去。” 沈翠点了点头,“就是苦了他未来媳妇。” 新婚就要分隔两地,让沈翠不禁想到了才写了信来的周氏。 不过她觉得崔斐肯定比穆云川有交代多了,不会什么事儿都不告知自己妻子,而且府学的休沐是跟着官吏的休沐来定的,五日一休沐,另外还有夏至、冬至各放假五天,皇帝诞辰放假三天。等于是小夫妻二人五天可以相聚一次,也比当时周氏的境况好得多。 崔五娘点头道:“肯定是有些对不住人家的,所以相看的时候,我们家就会把这事儿摆在明面上。另外崔家还是我当家,我肯定不会慢待了人家。” 这次崔五娘也没有坐很久,说完了事儿,重新签好了为期一年的契书,留了些点心果子就离开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傍晚时分,少年们从府学回来了。 端午前后,天气已经一日热胜一日。 他们现在都不怎么步行,而是乘坐马车,但回到书院的时候,依旧是一头的汗水。 尤其胖人畏热,往年崔斐这会儿都已经开始足不出户了。 如今他从三百多斤瘦到了二百斤出头,从一个行动不便的大胖子,变成了膀大腰圆的中号胖子,情况才好转了不少。 到书院之后,几人先回屋里去擦脸更衣,而后才是聚到课室里。 课室里放着沈翠从系统里买的冰鉴,气温比外头低了好几度。 几人这才缓了过来。 天气热的人没胃口,所以最近书院用晚饭的时间也挪后了一些,沈翠就拿了崔五娘送来的果子和点心给大家吃。 这些点心是崔家自家厨子做的,跟外头卖的不一样。 前头崔斐偶尔回家的时候,都会从家里捎带一些过来,大家都很喜欢。 今天吃上了,众人便也知道是崔家的人来过了。 “今遭正觉得吃不下饭呢。拖了阿斐的福,能吃顿好点心。”卫恕咬着枣泥糕一边跟崔斐打趣儿。 往常崔斐肯定也要你来我往的回上两句,闹上一阵,这次正他却只是耳朵发红,安安静静地吃着点心。 等到大家都吃完,梅若初去帮着穆二胖检阅诗文,其他人则开始各写功课了,崔斐才慢腾腾地挪到沈翠身边,轻声问说:“我姐姐都和山长说了吗?” 他这模样比准备上花轿的大姑娘还显得羞怯,沈翠便也立刻反应过来他问的应当是崔五娘有没有把他要说亲的事儿说给自己听。 “她和我说了,”她点头微笑,又看着崔斐有些犹疑的神情,试探着问:“你不愿意?” 崔斐白胖的脸涨的通红,“我年岁本就不小了,前头因为身体才……就没少让爷爷和姐姐操心。现下靠您帮着调养,我身子好了不少,也有人家愿意跟我们家结亲了,我当然没有不愿意的。就是……就是有些担心,我现在还比旁人胖那么些,前头又荒废了好几年,功名上头也很难更近一步。就怕好人家的姑娘,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得不委屈自己嫁给我。” 沈翠听着他的话,神色也越发柔软。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27节 她是没想到这个时代之下,崔斐还能站在女方的角度上设想这么多的,绝对算是难能可贵了。 “你们这儿相看是怎么样的呢?”沈翠问起。 毕竟时下每个地方的婚俗传统都有些不太一样,像水云村那边的乡下地方,民风就开放的很。 若是两家有意结亲,就会让姑娘小子多接触,来往多了,少男少女自然就处出了感情,婚事也就水到渠成。 更也有自由恋爱的——村里的女孩子照样要帮家里干活,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种情况下就直接禀明家里,反正村户人家的家境大多差不多,让大人们出面商量,一般也能成事儿。 崔家是大户人家,相看的人家家境也不会差,肯定不会这么简单粗暴。 崔斐就解释道:“家中与我年纪相仿的堂兄弟都成亲了,流程上应该是差不多的。就应该是先请了媒人来,询问有适龄姑娘的人家,然后透过媒人去传递消息。若有愿意的,则会交换一下双方的基本信息,例如具体年岁和喜恶那样。再后一步,就该是双方见面了。一般都是男方去女方家中做客,女方隔着屏风亲自看一看人。若这一步也进行的十分顺利,两家就会约着去某个地方上香或者游园,制造一个‘偶遇’的机会,让我们说上几句话。最后才是明面上的三书六礼那些……” 听到这里,沈翠心下稍安,这流程里头成婚的当事人还是能参与的,比那些成亲当天才能第一次见到对方、盲婚哑嫁的境况好不少。 “你姐姐前头才和我说,会把所有情况都放到明面上说,不会糊弄对方。且后头你们既然还能有机会‘偶遇’,到时候你就多观察人家女孩儿的态度,看看对方是不是被家里强逼着、不情愿的。”说到这儿,沈翠又顿了顿,“不过有一点我觉得不太对,我听你方才的话,怎么有种轻看自己的意思?” 崔斐嗫喏着没吭声,他确实觉得有家世相当的姑娘肯嫁给自己就不错了,并没有他挑选人家的余地。 “你既能想着不委屈了对方,这固然是好的。但成婚也是一辈子的大事,也不能委屈了自己,后头日子且长着呢,总得双方都满意,才算是一桩好亲事,对不?多的我也不说了,毕竟是你们的家事,我不好越俎代庖。” 崔斐立刻摇头,“没有,我知道您是为我好。您说的也在理,我会好好记住您的话的。” 说到这儿,崔斐的脸上又蒙上一层红晕,“这个事儿,能暂时不告诉大家吗?当然我不是要瞒着大家,只是寒山马上就要考试,没得因为我的事儿让他分心。” 他们几个平时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崔斐又是书院里第一个要成家的,眼下把这事儿告诉他们,他们虽然不会起哄,难保也会想着要帮他出出主意什么的。 沈翠自然点头应下,“毕竟是你自己的事儿,等你觉得时机恰当了,再自己告诉他们。” 他们说了好一通话,再说下去,其他人就该好奇聊的什么了,所以崔斐立刻回到自己的书桌前,开始写功课。 后头到了该入睡的时间,大家自去洗漱。 因为他们都要早起出门上学,而穆二胖是留在书院里的,所以他都是让其他人先去洗漱,就还留在课室里用功。 屋里只剩下母子俩了,沈翠坐到了穆二胖身边,看着他线条越发硬朗的侧脸,突然意识到也得亏胖儿子走了科举的路子,不然这个年岁在村里,就已经该相看亲事了。 这个年纪,于男女之事上都未开窍,就要选择一人相伴一生,想想都觉得不大靠谱。 眼下倒是只要想考试,可以等他考上去,完成主线任务了,再想别的。 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女孩儿会成为自己的儿媳妇,想到到时候自己必不会比现在的崔五娘操心的少。 ………… 今年青州府的院试排的比较前,六月时就举行了。 这时的天气真是热的人头晕脑胀的,别说血热的少年们了,就是沈翠近来也觉得吃不香睡不安稳,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儿来。 比起前头好一些的就是,院试正试和复试两场都只考一日,不然这种天气像府试似的闷在里头四天,想不生病都难。 沈翠把去年给穆二胖买的、他一时没舍得带的红色手绳取了出来给他带上,起码能让他体感凉快一些,也不必为蚊虫所扰。 又是天不亮的时分,穆二胖和任舜、赵修文并另外两个才见过一次面的结保对象在考场外碰了头。 能进入到这一轮的考生,怎么也算是经验丰富了,所以表现都还算淡定。 后头等入了考场,坐上了考位,穆二胖首先第一件事就是抬头确认屋顶有没有破洞——他还记得去年梅若初差点被雨水毁了考卷的事儿呢。 好在前头已经出过那种意外,考场的屋顶都经过了修葺,加上穆二胖本身气运不低,自然也就没有这种后顾之忧。 考生们坐定之后没多久,外头就传来了礼炮声,考场封门,看着约莫四十出头的刘学政坐到了大堂之上,开始书写试题。 试题写好之后,文书将试题贴在木板上,在考场内环游一圈,让考生们把题目誊写在纸上。 等到文书转到自己面前,穆二胖连忙屏气凝神,看起题目来。 八股文题为‘有德此有人’。 看到题目的同时,穆二胖已经想到了这句话的出处。 这句话出自《礼记·大学》,前后全句是‘君子先慎乎德。有德此有人,有人此有土,有土此有财,有财此有用’。 意思就是说君子首先要注重德行。君子有德行,才能得民众拥护,有民众拥护才会有国土,有国土才会有财富,有了财富自然能发挥用处。 虽然有点绕口,但意思并不难理解,就是德行是根本,财富是排在最末的,不能本末倒置。 以‘德行’是最重要、最根本的东西为主旨,再联系一下他背的滚瓜烂熟的本朝开国皇帝的生平,进行一番歌颂,文章并不难写。 他心下稍定,接着看诗题。 诗题为‘过客不须问 诗在御屏风’。 这是一道每个字人人都认识,连在一起却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诗题! 几乎是看清诗题的同时,穆二胖就听到了旁边考位上其他考生的吸气声。 这就是院试的一个难点了。穆二胖的习惯一直是开考前先阅卷,全部看完一遍做到心中有数,再一气呵成地答题。而有些心理素质不强的考生,则不会如此,他们在前头考试的时候通常都是按着试卷的顺序开写,时下的卷子一般都是先易后难,正常情况下开头都能写的很顺遂,把会写的都写完了,遇到难得再放慢速度,停下思考。 而院试两题一下子全放出来,让考生自己誊写。等于是强迫每个人都提前阅卷。 对心里素质不好的人来说,突然看到一个摸不着头脑的诗题,必然会影响前头那题的发挥。 穆二胖闭了闭眼,让自己先冷静下来,全心开始先答前头那道比较简单的八股文题,而暂时不去想后头那道把他也难住了的诗题。 第一百四十七章 考试时间未过半,穆二胖就先把文章写了出来。 因为在做文章时他确保自己没有分心去想后头的诗题,注意力高度集中,所以这篇主旨中规中矩的文章他从拟稿到定稿拢共只花了一个时辰的时间。 将文章从头到尾检查过一遍,穆二胖猜着刘学政好诗文,这次诗文出题又费了那般心思,文章在他心中的占分比例至多也就是三四成。 不过也甭管几成,反正这一部分完全发挥了他的真实水平。 下头就该去想诗题了。 诗题拆成两句,看似对仗工整,但穆二胖可以确定这两个句子绝对不是出自一首诗。不然他不会半点没有印象。 那就是截搭出来的了。这种没头没脑的诗文题,穆二胖最近做了不少,有了思路之后,就很熟练地把句子拆开细想。 首先是‘过客不须问’,他想到的翁承赞的《书斋谩兴二首》,原句是‘过客不须频问姓,读书声里是吾家’。 同首诗里头另还有一个名句,叫‘人家不必论贫富,惟有读书声最佳’。 这是一首赞扬书香门第,说读书比财富更重要的诗。 后头那句,‘诗在御屏风’,他一时间想不起来整首了,只想到了原句——‘谁似金华杨学士,十联诗在御屏风’。 这句里头有个典故,杨学士也就是杨徽之,据说他自幼勤奋苦学,拜了江南诗赋名家江为、江文蔚为师,不知倦怠地努力之下,最终和这二人齐名。 宋太宗就很欣赏杨徽之的诗,特地挑选了其中十联写于屏风,传为一代佳话。 说起来好像是很简单的事儿,但要在看过的那么些诗和文章里头想这么两句话的出处,就已经让穆二胖发了一头的汗,时间也又过去了半个时辰。 前后两句的出处弄明白了,穆二胖还是觉得两句诗关联并不大,不过截搭题素来都是有些牵强附会的。时下更有文人指责这种题目前言不搭后语,强行制造难度。 穆二胖选了赞颂读书、赞颂书香门第的主旨来写,另外还要把这诗题里头的截去的东西补充进去,提一提杨学士等。 他自己就是因为走上了读书路,而脱胎换骨,发生了翻天覆地变化的人,写起这样的题目来,自然也算是得心应手。 他写诗素来是成形快,推敲慢,因此在稿纸上写好之后,反复推敲了一番,时间已经来到了下午晌——距离交卷的酉时大概还有半个时辰的时间。 此时考场里头一个先交卷的还未出现,显然大家都被最后一题难的不轻。 在准备进行最后的誊抄之前,穆二胖又把所有完整的诗文默念了一遍。 “过客不须频问姓,读书声里是吾家……谁似金华杨学士,十联诗在御屏风。” 他总觉得好像在哪里看到过这种不在一首诗里头的搭配。 没错,是看到,而不是恰好一起读到过。 他最近看的有什么呢?除了沈翠给的两本市面上难以寻摸的诗文集,就是刘学政的相关资料了。 卫恕和崔斐真的是出了狠力气,前头是搜集了刘学政的所著诗文,后头甚至连他的籍贯都打听了出来。 刘学政出自一个叫琵琶岗村的地方。那村庄七成以上的原村名姓萧,后来又有刘姓迁入,是这二姓百姓共同生活的家园。 崔斐更是借着崔家的关系,找到了刘学政同乡货郎,让他们写一些他们那里特有的东西——这种带有故乡情结的东西,很容易成为诗题,且外地人一般都不知道。 可惜的是那货郎为难道:“我自幼没读过什么书,虽在外头走南闯北讨生活,但也只认了几个数儿……” 崔斐自然不会强逼着他写字,就让他口述。 货郎还是为难,“我们那小村子啥特产也没有,就是最普通的村子,地形酷似‘琵琶’而得名,村里就该一些屋舍、巷道、小河大树……若说有什么不同,大概就是我们萧氏与刘氏的宗祠合二为一,建得比别的村子里好些。” 但崔斐给的好处实在丰厚,光这几句话,肯定得不了银钱。货郎舍不下这到嘴边的好处,便说自己画画还挺好的,而且记忆力也比一般人强很多,能把那小村庄里头所有记得的东西都画一遍。 反正他想着那小村子拢共就这么点东西,都在这里了,想看啥你们自己看吧! 那货郎不识字,走南闯北这些年,就是靠一手还算可以的画技和家里报平安,画的也挺像那么回事,画了屋舍、小河、巷道,和他说同旁处不同的祠堂门脸——祠堂里头肯定是不能画给外人看的。 看他也算是出尽全力,所以崔斐还是把许诺的银钱给了对方,把那几幅画带回了书院。 等等,祠堂?! 穆二胖闭着眼睛用力地回忆了一番,他记得那萧、刘二家合并的祠堂前有几条跟自家书院里头差不多的竖匾。 货郎不识字,但那祠堂他自小看到大,竖匾上的对联也是记忆深刻,就把那些字‘画’了好几个上去。 当然他是靠着画图记忆法,所以字形歪七扭八,只是勉强可以辨认。但赫然就是这诗题里的几句了! 敢情这诗题的出处在这里! 那诗文就不只是要鼓励读书人勤学好问和赞扬书香门第,还得称颂一下这琵琶岗村呢! 也得亏眼下时间还早,他这诗文还能再删增微调一下,穆二胖按着平仄的规律,把诗文里头用来寄情的东西替换成了琵琶,借指刘学政的家乡。 只要刘学政这出题人看到,就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最后誊抄的时候,又累又热的穆二胖欲哭无泪的想,刘学政这题出的也太弯弯绕绕了。他其实只要出一个简单的关于故乡的题,保管一众考生在思念、称赞自己故乡的时候,顺带也会把他的故乡带上一道夸!倒也不必这般‘含蓄’! 誊抄上最后的定稿,距离院试结束时间就只有一刻钟了。 又是一次用脑过度,但好在考试时间短,所以穆二胖只觉得累,倒并没有其他难受的地方,就安心等着考试时间结束,文书和军士过来收卷。 这次没有考生提前交卷,所以一众考生都是差不多时候离开考位,往龙门走去。 此时他们都已经交了卷子,军士便也没有一个个带领监督他们出去。 出龙门之前,穆二胖遇上了任舜和赵修文。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28节 三人有互相结保过两场的情谊了,照了面自然得打个招呼,聊上几句。 今日三人的脸色都不大好,打过招呼后,谁都没有说话。 等到了外头,考生和接考的家长汇聚在一处,多得是心急的家长上来就问:“考的怎么样了?” “题目难不难?” “不是说只考两题吗?怎么今遭无人提前交卷?” 各种关切的询问声入耳,有心理素质不过硬的考生,被家人抓着一通问,直接就道:“别问了!诗题太难了,为了想那个诗题,我写文章都没静得下心来,今遭又是进不到复试了,等两年后再来吧!” 后头穆二胖好不容易挤出人群,就找到了等在一边的沈翠。 沈翠前头已经通过光幕了解了情况,又听人嚷了一嗓子,便一边拿帕子一边给他擦汗,温声道:“没事儿,这题你难,别人也难。” 穆二胖疲惫地点了点头,也是凑巧,他们这正说着话,旁边传来一道对话声,同样是家长问考生:“他们都说难,你觉得难不难?” 那考生神情淡淡地道:“还行,截搭而已。” 他这反应和其他怨声载道的考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立刻引来众多指责怨怼的目光。 那考生依旧不徐不疾,只把其他人当空气。 穆二胖也在瞧他,倒不是要怨愤什么,而是认出那人就是沈傲霜。 跟前头一样,沈傲霜也把和他有过好几面之缘的穆二胖当空气,并没有给他一个眼神。 旁的不说,这竞争对手的心理素质是真好,穆二胖在心理由衷感叹。 接到了人,沈翠便带着他坐上马车回到了书院。 书院里,阿姚已经提前烧好了热水,灌进了浴桶里。这会子天热,就也不怕水放凉了。 穆二胖先换下汗味浓重的书生袍,洗了个热水澡,而后换上家常的衣服,回屋里睡了会儿。 睡到傍晚时分,卫恕他们都从府学回来了,猜着这会子穆二胖肯定在休息,几个少年做贼似的静悄悄回屋换衣裳。 但穆二胖本就并不算特别累,睡到这会儿差不多就要醒了,听到窸窸窣窣的响动也就起来了。 等他们都从屋里出来到了课室坐定,沈翠已经给他们准备好了湃好的西瓜。 也没有外人在,而且因为拢共就两道题,不用特地去写下来,穆二胖就一边啃西瓜,一边跟大家讲今天考的题。 “乖乖,”劳不语一边吐着西瓜籽儿,一边由衷感叹道:“前头我也觉得小奚出题有些促狭,毕竟截搭这种手法一般都是用在八股文题中,诗题是极少的。没想到还真让他押中了。哎呦,这往后咱小奚要是高中之后当考官,底下的学子可有罪受了!” 卫奚也笑,“那敢情好,将来我就把咱书院的院训截搭到题目里,若谁不知由头,没夸咱书院两句,我直接给他黜落了。” 这自然是玩笑了,不只是他,刘学政也不可能真的黜落没想到这诗题出处的考生,只能说想到了的话,在诗文里提一提,肯定能加不少印象分。 说着话,卫恕和崔斐也翻找出了前头那货郎画的画。 别说,穆二胖的记忆分毫没差——那祠堂两边还真有两个竖匾! 竖匾上毕竟是货郎画出来的,所以那几个字歪七扭八,笔划更有多也有少,但确实能辨认出就是那诗题! 作者有话说: 注:部分琵琶岗村的相关资料是真实的,引用过来而已。 第一百四十八章 (捉虫) 院试正试结束后,复试开始前,也就是刘学政和其他山长、幕友一道评卷的时间了。 山长和幕友只有帮着评卷的权利,并不能干涉出卷。 所以他们也是在这会儿阅上卷了,才知道刘学政出了那样一道刁钻的诗题。 尤其是几位山长,他们书院的学生也就下场的,当然不是本场,而是在其他地方参加。 对上这诗题,他们不约而同地庆幸想到,幸好自家书院在五百里开外,也并没有这边的学生——毕竟时下条件所限,一般不会有人去五百里开外的地方读书,这样回原籍科考,也太麻烦了。不然若是自家学生遇上这样的题,简直是让人痛心! 他们心下想法不一而足,面上倒也不好表现出来什么,只打听道:“大人怎么想着把这么两首不相关的诗截搭在一处?” 刘学政坦然道:“家乡祠堂对联就有这么两句,不说妇孺皆知,只要是认得字的,都记得住。” 山长和幕友被这话狠狠一噎。 你家乡祠堂有这么几句诗,你就拿这个截搭了出题? 旁人不知道这个,这截搭出来的两句本也不算是顶出名的名句,一下子想两个出处,还得糅合在一处写,这不是要人命了? 当然如果出这题的人是当代著名的大家文豪之流,家乡的轶事趣闻广为流传的,出这题到也算是相得益彰,可一个礼部郎中充调的学政这般……还真把自己当盘菜! 山长和幕友兀自腹诽,虽仍未表现在脸上,刘学政自己看了几份卷子,也咂摸出来了一些来——自己出题好像确实出的偏了一些。 他是第一次出京充调学政,青州府的正试也是他主持的第一场院试。 若这一场就难倒了绝大多数考生,人数凑不够复试,怕是真要不好收场。 他便描补道:“如此的话,那诸位评卷便把诗题拆成两句看,破了前头半句和破了后头半句的,都算对上了题。当然若能把前后两句都破出来的,就更在优等之列。” 这无形中其实是放宽了纳入的范围,毕竟两句诗嘛,就算再难,破出一句总还是行的吧? 毕竟只是院试的正试,松一些倒也无妨。 众人也就不说什么,各自阅卷给出自己的评分。 没再被人团团围住追问了,刘学政自己也松了口气,他也开始阅卷,越往下看他就越觉得自己得亏是放宽了要求,让他人把破半道题的也按着正确算,不然这复试怕是还真要凑不够人! 当然也有十来份卷子,能把两句诗的出处都想出来的,这些人扣题更紧,毫无疑问地就可以排进前列。 让刘学政最满意的,那居然是有一份卷子里还特地写了‘琵琶’二字。 看看,他怎么也算是一代传奇,从贫家子爬到了今时今日的地位,还是有些考生跟孺慕大家文豪之流一般,孺慕他至此的! 院试只糊名,还没有乡试那样往上一级考试才有的誊录步骤,所以刘学政他们阅的都是原卷,他不自觉地就多看了两遍这卷子。 正试只用来刷走一半人,后头给出进复试的名单即可,也并不用排名次先后,所以进度十分之快。 名单出来之后,复试之前,一众山长和幕友你看我我看你的,想推个人出来劝谏刘学政一二。 这正试毕竟只是初试,出点岔子还能圆一圆,这复试可事关秀才功名的。 这要是再照着初试的试题再来一次,保管让这届考生对这场院试毕生难忘,刻骨铭心! 这留下的当然也不是什么好印象,刘学政本人的官声必然被影响!他们这些来做义工帮着评卷的,名声上头也很有可能受到牵累。 刘学政也知道其中利害,忙道:“复试的题目简单!诸位放心!” ………… 两日之后,穆二胖和任舜、赵修文就一道参加复试了。 穆二胖前头发挥好,这两日也休息得当,已经完全恢复了最佳状态。 任舜和赵修文的脸色则仍有几分苍白,一副饱经沧桑的模样,而同场的其他学子大多也都和他们二人境况差不多。 而前头跟他们结保的另外两人,则已经被刷了下去,无缘这第二场了。 不过已经是复试,他们前头已经在学政和军士面前露过脸,亲自书写的正试卷子也已经留档,便也不大可能再发生替考的现象,所以五人结保这规矩就松了许多,二三人在一处互相担保就成。 说到这个,任舜和赵修文知道能进复试的时候还挺懵。 因为赵修文都只破出了‘诗在玉屏风’那句,用了杨学士的典故作主旨。前头那句诗他并没有学过,亦或是读过但并没有印象了。算是只破了半道题。 任舜倒是两句都破出来了,但是他正试中很大一部分时间,都用来想诗题,而有些忽略前头的文题,所以那文章对比他过去所作,逊色不少。 穆二胖就用了沈翠的话来劝慰大家,“初试的题目对咱们难,对大家也是难。而正试目的只是为了先筛走一半人,并不定功名。” 赵修文和任舜一起点了头,赵修文更笑道:“那咱们也算是矮子里头拔出来的高个儿了?” 这种打趣的话并没有起到缓解气氛的作用,因为众人眼下想的还是初试已经难成这样,这复试又得难到什么境地? 因此还未入场,一众等待的考生里头氛围已经十分凝重。 后头流程不变,比前一场少了半数的考生依次入场。 在考位上坐定没多久之后,外头礼炮声又响起,学政开始写试题了。 在等待试题的时候,不少考生的呼吸声就已经不自觉地变得粗重,生怕这刘学政又来前头那么一出! 穆二胖正场发挥的不错,但心里其实也期盼着刘学政也千万别又从自己家乡捡东西出来考,他是真没有那份心力去把这考官研究得更透彻了! 在众考生焦灼地等待了约一二刻钟后,文书举着贴着试题的木牌开始擎游。 好消息是这次在穆二胖看清试题的时候,没有听到附近考生抽冷子的声音了,所以今遭的题应该不是很难。 穆二胖耐心地等待了一会儿,等文书走到自己跟前,彻底看清题目了,他立刻便把两道题都抄写下来。 文题为‘所藏乎身不恕’。 同样还是一道中规中矩的题,这句话出自《大学》,前后原句是‘君子有诸己而后求诸人,无诸己而后非诸人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诸人者,未之有也’。 这个‘诸己’、‘诸人’的解释,还可以联系孔圣人的另一句话来理解,《论语》中有一句是‘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翻译过来就是君子要求的是自己,小人要求的是别人。 所以这题涵盖的所有题意是君子都是先以严格标准要求自己,自己能做到的再要求别人做,不该做的事,自己先不做,然后才是要求别人不做。不采用这般推己及人的宽恕之道,自己不能宽恕别人的缺点,而能够教导别人宽恕的人,是不会有的。 《大学》是一部论述儒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思想的书。 这题讲的便是修身了,穆二胖准备按着这个‘诸己恕身,恕人如恕己’这个思路写。倒也同样不是很难。 有个思路之后,他开始看诗题了。 诗题只四个字‘平仲君迁’。 依旧是一般人看到两眼一抹黑,觉得摸不着头脑的题目。 但今遭考场里头大家却都很冷静,为何呢? 盖因为春秋后期时政治家、思想家、外交家晏婴,字仲,谥平,史称为‘晏平仲’,后人尊称为晏子。 这读书人里头总没有几个不知道晏子的吧? ‘晏子君迁’,也就是晏子搬家了。他们倒是未曾听过这方面的典故,只听过关于孟子的——‘孟母三迁’的典故。 但是孟子都能有相关搬家的典故了,晏子有一个类似的、冷僻一些的故事自然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儿。 反正往这上头写就是了,不知道具体的,那就多夸赞一下晏子的功绩呗! 有这种想法的考生不在少数,因此考场内的氛围,反而比之前轻松了一些。 也不再有成片的考生凝思苦想、却不知如何动笔的情况了。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29节 穆二胖还是一如既往按着顺序答题,先确保前头的文章写好了,然后再想诗题。 跟同场不少考生提笔就写的境况完全不同,他对着诗题,直接把笔搁了——他才不信刘学政会一反常态,出这种简单的题目呢,一定有陷阱! 第一百四十九章 前头在书院里特训的时候,卫奚出的题是截搭类型,梅若初出的题则是故意引导人往错处想。 穆二胖觉得这题挺像他梅大哥的出题手法。 那么肯定就先要排除掉晏平仲这个选项。不能把平仲看成人来。 惯性思维是很难打破的,穆二胖闭了闭眼,开始回忆看过的、和人无关的诗文。 绞尽脑汁地想了好一阵子,外头突然雷声大作。 去年院试时分,青州府就下过好几场暴雨,今年这会子雨水又多了起来。 雷声之后,外头并不起风,也不下雨,只是彻底的阴沉下来。 考场内顿时黑的跟入夜了似的,一众军士立刻上前来维持秩序,并在考场四处点上了烛火。 这烛火一点,里头更闷热的跟蒸笼没两样。 文人体弱,加上正场诗题太难,让很多人到现在都没缓过来,到了眼下这境况,身体多少有些不适。 穆二胖这体质强于强人的,很快都觉得十分胸闷,赶紧把衣领解开一些,衣袖也卷到了手肘处。 此时虽然距离考试时间还有二三个时辰,但这般天色之下,人对于时间的感知也会出现混乱。 后头没过多久,就有写的快而身子不大舒服的考生陆续交卷了。 而一旦开始频频有人交卷,对同场其他考生而言无形中就添加了很多压力。 因此交卷的人越来越多,而穆二胖则还在考位上没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接着努力在记忆中搜索。 终于,还真让他想到了一句——‘若夫松子、古度、平仲、君迁,森梢百顷,槎枿千年’。 这句话出自南北朝庾信的《枯树赋》。 没错,这次的出处连诗文都不是了,是赋文里头的。 所以平仲君迁,讲的根本不是什么晏子搬家,而是两种树木! 刘学政哪怕在这两个词中间加个句读,甚至空开一些写,都不会这般叫人想的这般艰难! 而且刘学政本人会不知道平仲君迁很有可能会引起歧义吗? 不,他必然是知道的,而且就是故意的! 这题就写了两种树木的名字,只要读过相关赋文且能记住的,自然会想起来。 说破天去,这题也比前头正场那题‘简单’! 考试时间还剩下一小半,穆二胖也不再腹诽什么,赶紧认命作诗吧。 写树的诗文,自然还得采用托物言志的手法,借树拟人,表达一下自己要做一个正直清白的人的志向。 因为摒弃惯性思维、重新想出处花费了不少时间,所以穆二胖依旧只在考试结束前一刻钟写完卷子,等最后文书和军士过来统一收走。 此时考场内真是闷得仿佛不能呼吸一般,穆二胖身上的衣服全湿透了,后头出龙门前又碰上了任舜和赵修文。 这次并不是凑巧了,因为在这‘蒸笼’里头待到考试结束的人并不多,所以很自然地遇上了。 任舜同样满头的汗,而赵修文则在边走边穿衣服——前头实在太热了,他就把衣服脱了一半,打了个赤膊来写。 三人遇上后还是只打招呼不多言,互相交换了个‘一言难尽’的眼神。 也就是这个眼神,大家心里也就都有数了——都是好不容易找到了刘学政那诗题里的陷阱。 到底有了交情,算是朋友了,他们也替对方没有踩坑而感到高兴,不约而同地浅浅一笑。 他们并肩走了一阵,沈傲霜也从他们身边经过。 依旧是把他们当空气的那种做派,但沈傲霜衣襟的扣子都没有系好,就这么衣衫不整地往外走。 三人有心想提醒他一番,最后还是闭上了嘴——沈傲霜那么傲气,他们还是不要自讨没趣了。 出了龙门之后,外头的天气虽然依旧闷热,但好歹比考场内舒服不少,他们深呼吸了几次,缓过劲儿来了,就先道别,各自去找自己的家人。 沈翠坐马车过来接人的,后头天彻底阴下来,马车里也闷的坐不得人了,便只拿了两把伞下来,在考场外找了个茶水摊上坐着。 坐到这会儿,她也是一头一身的汗,因此母子俩碰了头后也不多说什么,立刻腿儿着回了书院。 后头他们刚进书院,云头里酝酿了个把时辰的雨终于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 其实这样回了家才下起大雨,看着是运气好。 但让沈翠说的话,还不如前头就下了,不至于把穆二胖的体质都影响地掉了2点。 后头便是穆二胖去沐浴休息不提,等傍晚前卫恕他们从府学回来了,众人又聚在一起一边吃西瓜一边说题。 还是口述,穆二胖先说了那道文题,中规中矩的题目,他也答的言之有物,引经据典的,所以劳不语他们也没有过多关注。 后头说到诗题的时候,他先说了‘平仲’两个字,然后刻意顿了一顿。 劳不语从西瓜瓣儿里抬起脸,侧过脸询问:“诗题考晏平仲?那倒确实不难。” 穆二胖再看卫恕卫奚、梅若初和崔斐,除了梅若初没有表态,其他几人也都微微颔首,表示同意。 看吧,读书人一提到平仲想到的就是晏子! 穆二胖这才欲哭无泪地说了后两个字,“君迁。” 除了崔斐和沈翠外,书院里其他人听完之后,细想了一阵,神情也都变得一言难尽。 沈翠在这上头听不懂的东西多了,听着听着也就习惯了,只把自己当文盲,反正后头会有人耐心解释给她听,所以她并不急着发问。 崔斐自然是要问的,他奇怪道:“晏子搬家的故事吗?倒是未曾听过。” 梅若初无奈叹气道:“是庾信的《枯树赋》,松子、古度、平仲、君迁,都是树之名。还有左思的《吴都赋》里也有‘平仲、桾櫏、松梓、古度。楠榴之木,相思之树’。” 穆二胖苦笑出声道:“若诗题里用的《吴都赋》里头的‘桾櫏’,大概我也不会花费那么久工夫回想出处。” 毕竟这两个字还带个‘木’字边儿,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诗题问的是树木! 刘学政偏偏选用‘君迁’二字。 崔斐登时倒吸了口冷气,虽然他一个已有秀才功名的人被院试题目误导了怪丢脸的,但左右也就在自家书院里,并没有外人在场。 他抽冷子是因为后怕——去年年底的岁试就是刘学政出的题,当时那个截去后半句题目的‘士先器识’已经难倒了不少人。 但起码那题目是没有歧义的,只要熟读考纲上的书目,完全是可以应对的! 如今想来,刘学政那会儿绝对是对大家手下留情了,往后还要二年岁试要在他手底下讨生活,这可如何是好?! 但是左右穆二胖院试考完,而下次岁试又还有半年的时间,沈翠就让大家先别想这么多。 ………… 复试结束之后,依然是刘学政和一众山长、幕友阅卷评卷的时间。 文题依旧不需要过多关注,众山长和幕友们抓心挠肝想看的还是诗题。 虽然前头刘学政信誓旦旦地和他们保证,绝对不整什么幺蛾子,题目都很简单。 但没亲眼看到题目,他们就还仍有些不放心。 眼下终于看到了。 他们都已经年过四十,读了一辈子的书,水平自然比应考的童生高出很多。 所以也很快,他们就想到了出处,而教了一辈子书的山长们,更是能立刻想到这诗题会引申出的歧义! “我没说错吧,这题很简单吧?”刘学政笑呵呵地道,“只要读过《吴都赋》或者《枯树赋》的学子,想来必不会写歪了去。” 众人被他噎住也不是头一次了,消化了一阵后,有人出声问道:“那您为何不用‘桾櫏’二字……” ‘桾櫏’这两个字并不常见,也就不会这般容易引申歧义。 刘学政面不改色道:“哦,恰好而已,反正这树名本就有两种写法。随便选了一种而已。” 众山长和幕友:…… 恰好?还随便选的?骗鬼去吧你! 但左右这题确实比正试那场正常多了,考的就是阅读量和够不够仔细,他们也没再揪着不放。 结果就是这复试剩下的考生里头,居然有三四成人真的围绕‘晏子搬家’来写诗。 这些卷子就可以不用细看了,直接黜落就成,倒是大大减少了他们的工作量。 这酷暑时分,阅卷也是辛苦活计,一众山长和幕友们这才觉得心气儿顺了一些。 最后便是定名次了。这是刘学政的主场。 不过在这上头他倒是没有弄什么幺蛾子,悉心采纳了一众山长和幕友的多方意见。 到了院试放榜前一日,一众秀才的名次都已经定好。 就只剩下头名和第二名还没敲定。 因为有两份卷子,一份八股文写的更好,字里行间可见深厚的经义功底。 另一份则诗写的更好,徜徉恣肆,让人读了爱罢不休。 当然能让众人都纠结至此,这二人另一道写的稍逊色一些的题,也已经把同场绝大多数学子给比了下去。 最后众人纷纷表态,支持前者的人比支持后者的,恰好多了一人。 只剩下刘学政暂时没表态了,但说到底他的权利最大,而刘学政好诗文,众人便不约而同地想这头名肯定是后者诗文写的更精妙的那个学子了。 左右两份卷子水平就在伯仲之间,谁拿头名都很是让人信服。 不过匪夷所思的是,最后刘学政却是点了前者为头名! 众人不禁纷纷感叹道,这刘学政虽然出题爱弄幺蛾子,倒真的是广开言路,能采纳他人意见,而不只以自己喜恶来定夺的贤明之人! 作者有话说: 评论里已经有宝子写了出处了,我在这边还是标注一下—— 来自知乎:据陆以湉《冷庐杂识》记载,清代彭元瑞精通典故,曾经在江苏当学政,出过一个题:「平仲君迁」,很多童生没读过庾信的《枯树赋》:若夫松子、古度、平仲、君迁,森梢百顷,槎枿千年。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30节 或者左思的《吴都赋》:平仲、桾櫏、松梓、古度。楠榴之木,相思之树。 因此不知道「平仲」、「君迁(桾櫏)」其实是两种树木的名字,结果纷纷把诗写成了晏子搬家(晏婴字仲,谥平,世称「平仲」),一时传为笑谈。 第一百五十章 院试放榜的那天,天气又阴沉了起来,又闷又热。 穆二胖这次并不让沈翠陪着了,因为上次沈翠在考场外等了他大半日,那会儿她只心疼穆二胖掉了2点体质,却没发现自己的体质也掉了。 后头穆二胖经过几天休息,掉的2点体质很快就涨了回来。 而沈翠自己掉的那1点,到了这会子却还没补回来,加上前头苦夏,她都没怎么吃的下饭,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恹恹的。 穆二胖就让她安心在家歇着,由劳不语陪他去看榜。 沈翠也没强求,反正她还有光幕,在家看也是一样。而且这不是前头两场穆二胖每次考完,都会在书院里和大家论一论吗? 她虽然听不大懂,但也知道胖儿子在破题破的特别好,还很凑巧的刷高了主考官的印象分。光这一样已经比过了绝大多数人。 加上前头卫奚已经考过,卫奚的整体资质和现在的穆二胖相当,去年发挥的一般——这种酷暑天气对他而言到底是太辛苦了一些,而且他现在也没有原书中那么强烈的得失心,但不论如何也进了前十。 所以沈翠对胖儿子考中秀才还是挺有信心的,便也不纠结非要亲眼瞧一瞧了。 穆二胖就和劳不语两个一起出了书院,往放榜处走去。 也幸亏沈翠没去,因为今遭看榜的氛围格外糟糕。 可不是糟糕吗? 前面的正场诗题已经等于给了众考生一记重拳,好不进了复试,也多得是人没有缓过劲儿来。 而复试那日天气又格外糟糕,考场内的环境无比恶劣,他们只庆幸这学政‘良心发现’,复试诗题比前头简单不少,因此才将将熬了过来。 又是费神又是酷暑炎热,不少人回去后都小病了一场,这几日才总算缓了过来。 结果今日兴冲冲来榜上一瞧,好嘛,根本榜上无名! 然后这些人再跟考上的人稍微一打听,得,原那看着十分简单的诗文题竟也是有陷阱的! 这还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今年才是刘学政到任的第一年,二年后的院试还是他主持出题。 等于想考个秀才功名,还得再受一场这种磨难! 几重打击之下,穆二胖和劳不语过来的时候,榜前已经晕倒了好几个书生。 这些晕倒的人,也就是体质不够好亦或心理素质不够强的,一般都不是年轻人了,以中年人和老者居多。他们这个年纪通常都是一家之主了,所以家里也并没有长辈跟着,至多带了个子侄过来。 后生晚辈年少不经事,一下子慌了手脚。 军士要负责秩序,也顾不上帮忙,只让旁边的两个大夫去诊治,但人数不对等,那两个大夫根本忙不过来。 榜前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既然见到了这种情况,穆二胖和劳不语自然不能坐视不管,便先不去看榜,而是上前帮忙。 劳不语道:“大家先散一散,别拥挤在一处,气息闭塞对病者很不好!我知道附近有家医馆,大伙儿搭把手,把人往那边抬。” 有他带了头,其他人也就有了主心骨,或搬或抬的合力扶了好几个人走。 后头等到了医馆,大夫给把了脉,诊断出或是中暑或是急热攻心,问题都不很大,扎了两针也就立刻醒转过来。 这些人对着他们这些施以援手的人一阵道谢,这事儿才总算是告一段落。 从医馆出来的时候,穆二胖才发觉一道帮忙的人中也有沈傲霜。 这人看着是忒高冷,没想到却也是古道热肠之人。 穆二胖又对他笑了笑,对方依然视若无睹,直接走了。 劳不语见状就轻声问他:“是认识的?” 穆二胖‘唔’了一声,“也不算认识,就点……” 他想说点头之交,却又想到自己两次打招呼,对方都不带理人的,便知道:“就只是打过几次照面。” 说着话,师生二人又很快回到了放榜处。 经过前头那么一通折腾,挂心成绩的人大多都看完了榜,各自散去,所以人已经并不很多。 很顺利的,穆二胖一眼在榜头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连中小三元,虽他知道有运气成分在里头,但依旧很高兴,不止为过去三年勤勤恳恳、朝夕不曾懈怠的自己高兴,更觉得没有辜负了亲娘、恩师的栽培和书院一众同窗的关怀! 穆二胖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心可以跳得真么快,好像随时能从嘴里跳出来一般! 他有点后悔没让沈翠一道来了,因为如果亲娘在的话,母子俩一定能搂在一起笑上一阵儿。 而只有劳不语在,前头他考中院试案首,先生才说要淡定。 这般想着,他再转头小心翼翼观察劳不语的脸色——劳不语面无表情,还不如方才帮助晕倒之人来的心急和激动。 所以穆二胖强行深呼吸了几次,让自己冷静了下来,接着在榜上寻找其他人。 他接下来最先看到的,是沈傲霜的名字,他在第二。 也就是说府试和院试中,他都被自己压了一头,难怪方才又不理不睬的。倒也算能理解了。 后头他接着往下看——任舜排在第六,赵修文排在第十一名。 三人的名次都很不错! 可惜的是今天不怎么凑巧,没在榜前遇上他们,就也不能第一时间互相道贺。 出来也有好一阵子了,穆二胖心急想回去亲口告诉沈翠自己的成绩,便准备回书院去了。 他转头一瞧,发现劳不语并没有跟着他接着往下看,就还站在榜头的位置。 “先生。”穆二胖回到那处喊了他一声,“娘在家里应当挂心着,我想早些回去把消息告诉她。” 劳不语依旧面不改色,淡淡然道:“是该将这好消息立刻告诉山长。你先回去。” 穆二胖疑惑地看着他,又听他道:“方才折腾了一会儿,我也有些不大舒服,要缓上一阵。” 穆二胖脸上的笑淡去,问他要不要紧?哪里难受? 说着又要还扶着他回前头的医馆去。 劳不语没让,道:“就很轻微的小问题,我找个茶摊吃碗茶,休息上一会儿就成。你自回去。” 穆二胖心里虽仍有些不放心,但先生的话还是得听,他就又略站了站,确认劳不语的面色没有发生大变化,才点头道:“那先生自己仔细些。我先回去给娘报信。” 后头又过了一阵,榜前的人散的差不多了。 任舜和赵修文才姗姗来迟,任舜歉然极了,“赵兄约我来一道看榜本是一番好意,怪我不中用,出家门没走几步就犯晕,累得赵兄还得照顾我一场,拖到这会儿才来看榜。” 赵修文不以为意地摆手道:“咱俩从县试认识到现在,怎么也是风雨共济的朋友了。举手之劳而已。再说了,这榜也不会跑,考上了就上榜,考不上就榜上无名,都已经是定数,跟几时来看榜有何关系?” 两人边走边说话,到了榜前,就看一个清瘦的身影从他们跟前蹦跶着过去了。 虽然也就看了一眼,连对方的面容也没看清,但从对方的穿着打扮上看,就已经不年轻了。 这个年纪的文士还跳脱得像个少年,任舜不禁弯了弯唇角,又听赵修文犹豫道:“那人的背影……我怎么瞧着觉得有几分眼熟?” 赵修文也是农家子出身,资源并不很好,能走到今日,记忆力绝对是远超常人。 听他说了,任舜才定睛看去,可惜对方蹦跶的速度非常快,眨眼的工夫已经走远了。 “应就是咱们同场的考生,可能在考场内有过一面之缘。”任舜这般猜测道。 赵修文点了点头,因二人还挂心成绩,便也不做他想,立刻去看名次去了。 ………… 沈翠这边,穆二胖乐呵呵回来报喜了,沈翠虽跟他是同时知道的,但也确实高兴,狠狠地给了他一个肯定的拥抱。 说完事儿之后,穆二胖还是有些不放心劳不语,所以又立刻道:“先生还未回来呢,他虽坚持让我先回来,但我多少有些不放心。我再出去寻寻他。” 沈翠赶紧把他拦住了,“夫子有分寸,而且这会儿他说不定也没在放榜的地方了,你过去也是扑个空。且再等等,若等上半个时辰他还未归,我跟你一道去寻人。” 她猜着劳不语肯定是找个地方偷着乐去了。 果然也就过了两三刻钟,劳不语后脚回来了,还是那副荣辱不惊的淡然模样,但转头穆二胖不注意、其他少年还未回来的空儿,他又给沈翠塞了一块更大更厚的‘砖头’,让她帮忙托人转寄。 第一百五十一章 傍晚卫恕他们从府学回来,他们也早就抽空去看了名次,回来时还特地买了不少吃食,想着好好庆祝一番。 因为这不只是穆二胖一个人的成绩,更是整个书院的荣光! 往后旁人提到翠微,再没听说过书院名字,知道书院里头出了个‘小三元’——且还是十岁上头才开蒙,十三岁考出成绩来的‘小三元’,无论如何都会敬畏三分。 沈翠中午知道成绩之后就麻烦阿姚去买菜了,加上少年们捎带回来的东西,晚饭就比往日都丰盛不少。 同时饭桌上还多了几壶果子酒。 这时候的酒因为技术原因,度数本来就不会很高,而果子酒更是跟只带点酒味儿,专给女人和孩子喝的。 劳不语从前说果子酒是甜水儿,并不算什么酒。 今遭用饭的时候,眼睛却止不住地往果子酒上瞟去。 沈翠便立刻会意,亲自给劳不语倒上一杯,自己则以茶代酒,敬他道:“我敬夫子一杯,二胖取得眼下成绩,全赖您的悉心栽培。” 劳不语乐呵呵地举杯一口喝了,又道:“山长客气,寒山能取得今日的成绩,不止我一人的功劳,还有您,还有书院里众人的共同努力在里头。且我也得谢山长给我送来这样乖巧聪明又勤勉的学生!” 有了沈翠这么一带头,穆二胖自然也得敬他。 这一巡过去,劳不语也鼓励了其他人几句,“我今日开怀,不是只因为寒山取得了好成绩,而是因为他的好成绩,是咱们众人一道努力的成果。你们莫要多想。” 穆二胖确实于他而言有不同之处,毕竟是在他手底下开蒙学到今天的。 但书院里的其他少年,同样都是他的学生,劳不语不想他们觉得自己厚此薄彼,因此才特地解释了一句。 卫恕卫奚他们忙道不会,“先生对我们如何,我们心里都知道。今遭寒山连中‘小三元’,不止您,我们也是打从心底的高兴与自豪!” 他们几人都把穆二胖看成亲兄弟,所以并没有生出任何嫉妒和不甘,只有为他高兴的份儿! 说着话,众人轮流给劳不语敬酒。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31节 最后那几壶果子酒,泰半都进了劳不语的肚子里。 酒酣耳热之际,劳不语发表了最后的讲话,一方面肯定是给予穆二胖的肯定和鼓励,另一方面则也是告诫他,万不可得意忘形。 因为多少喝了点酒,而且他也确实关心看重穆二胖,劳不语甚至不惜以自己为例,情真意切地道:“我少时也曾让人夸过天赋异禀,便飘飘然不知所谓,想着功名于我,唾手可得,不必要花费过多心力,浑浑噩噩的荒废了好些年。以至于后头虽中了进士,也没考出什么名头来。” 说起往事,劳不语眼中也多了一些泪意。 外人想着他浑玩了十年,还能考中进士。这是何等的风光和运道啊! 其实当年他心理难受极了,因为越往上考,就越发现同届考生的强大。 那会儿他可太后悔了,他知道自己天赋并不比别人差的,就是因为荒废了学业,所以处处力不从心。 若是那十年里他能如他先生期望的那般,勤勉如幼时,本可以拿出自己最好最强的一面去跟他们一较高下,争一争好名次! 这世上最遗憾之事,大概就是这样的‘我本可以’。 以至于科举期间,他越考越意志消沉,借酒消愁,这才写了那样一首诗,让人告发上去,直接被捋成了白身。 这件事儿劳不语倒没怎么后悔过,反正他本人不喜被拘束,想来为官入仕也并不适合他。 但前头那种后悔,却是深入骨髓,过了这么些年,午夜梦回之时每每想起,都教他心里不是滋味。 因此他看着穆二胖,格外语重心长道:“千万要引我为戒,明白吗?” 穆二胖立刻点头道:“先生放心,我知道连中小三元有运气成分在,然而运气并不是次次都有的。而且书院里的同窗都这般优秀勤勉,我又哪里敢放松懈怠呢?而且我也会告诫自己,往后也不会有太重的得失心,如咱们书院的院训一般,‘从心所欲’……尽全力,平常心!” 劳不语老怀宽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眶又红了一圈。 眼见劳不语很有可能要失态,沈翠就赶紧让少年们先把他搀回屋子里歇息。 好几个人扶一个半醉的劳不语,完全够用。 梅若初就没跟着一道去,而是留下和沈翠道:“山长后头应是要让寒山入府学的对吗?” 沈翠自然点头,又想着这种事儿梅若初不会特地询问自己,便让他有话尽管说来。 梅若初就给她解释了一番进府学的手续。 首先官学都是不收学费的,但官学分府学、县学,秀才能进府学,也能进县学。都知道越大规模的公办学府越好,所以大家都更钟意入府学。 但府学名额有限,考的好的自然可以占名额,考的一般的秀才,那就得另外走人情疏通关系,一般都是一二十两起步。 穆二胖考中了院试案首,自然能得府学的名额,无形中已经省了好大一笔银钱。 而后就是需要两个保人,一个是自己找府学廪生,缴纳廪保费。另一个是公家派保,也要缴纳保费。 翠微书院不缺廪生,前头的步骤可以省略,后头公家的保费却是得交的。 另外还要准备一些薄礼给府学里的教授和训导,东西不必多昂贵,一般就是茶叶点心和酒水布匹那些,但多少都得表表心意。 更还有红印费,书杂费,试卷费等一系列费用。因穆二胖是走读,这其中便只有一样住宿费不用交。 这些费用县学那边也是统一的,但府城这边,百物腾贵,所以各种费用都是县学里头的数倍,每一样都是百文钱起步。 一长串费用把沈翠听得有些愣,只蹙眉问:“你怎么前头不说这些呢?” 这些个费用,对卫恕卫奚兄弟肯定不值当什么,没必要特地和她说起。 但梅若初一直是身无长物的,刚到翠微那会儿,连上门的礼物都是在灯谜会上赢来的。前头他们都不提,沈翠根本不知道府学里头还要交这样名目繁多的费用。 “是我让卫兄他们别在书院里提的,并不是他们刻意要瞒着。”说到这里,梅若初略有些赧然地接着道:山长并不收我的食宿生活费用,让我在书院里白吃白住,还为我转运,我已是感激不尽,如何还能跟您说这些,让您为我破费?今遭提起,也是因为寒山要入府学,我想着您或许不知道其中名头,这才告诉您一声,让您提前准备着银钱。” 沈翠不管他那些,还是追问了一番他前头怎么解决这些费用的。 话既已到此处,梅若初也不瞒着了,便解释道:“我如今既不倒霉了,许多事便能放开手脚去做了。前头不走运时,尚且能摆摊给人写信、写文书,后头运道好了,我便和一些诗社、书局合作,帮人润稿、出题、写诗……我得了一些稿酬,先应付了一部分,后头廪生的补贴发到手里,便也没有那般窘迫了。” 梅若初说着就打开自己的荷包给沈翠检查。 沈翠也不会细看,瞄了一眼确认是有几个小银锞子在的,心里才松了口气。 梅若初最后又试探着道:“我都跟山长说开了,再无隐瞒,您看是不是……能让我和卫兄他们一样,把食宿费交上?” 敢情他说这么多,还有这个想法在。 沈翠笑着说行啊! 梅若初面上刚多了点笑意,又听沈翠掰着手指道:“既然要算清楚,那我都给你算的明明白白的。用阿恕的话说,你日常在书院里指点他们,等于半个先生,是咱们书院的助教。他们一个月交十两束脩给他,我怎么也得开一半给你。另外还有书院里的一些杂活,你总说自己年纪大,前头在弘乐做惯了活计,劈柴挑水什么都抢着做,做的活计不比阿姚少,那我还得给你开一份杂工的工钱。还有你帮二胖写教案、出诗题,就按着诗社、书局那边给你的稿酬算。还有你给他做保人,没肯收的保费……这加加减减的,我算术也不是很好,但是多半还得再贴一些给你。” 梅若初不吭声了,把荷包又挂回了自己腰上。 沈翠笑道:“好了,不逗你了,我收取阿恕他们的银钱,是因为他们家里不缺那些。而你身边没有家人的支持,而读书是时下最费钱的活计。往后你还要一步步往上考,有银钱就先自己攒着。不够了也要和我说,别自己扛着。山长水远的,何必在眼前算的这般清楚?往后你手头真正宽裕了……” 沈翠顿了顿,莫名想到了年初回县城时、郑氏跟她讲的玩笑话,便接着笑道:“就给我打个沉甸甸的金项圈,我天天戴在脖子上,逢人问起,就说是咱们书院里有出息的学生送我的!” 梅若初笑得眉眼都弯了起来,轻声应‘好’。 第一百五十二章 后头其他少年安置好了劳不语,卫恕也来找了沈翠说话。 “前头听阿斐说了,才知道崔家交束脩和食宿生活费用都是按年交的,我们兄弟俩却一直按月交付。没得让您在银钱上费心,我便想着我们也和阿斐一样,一口气交付一年的。” 卫恕说着还有些不好意思,接着说是他思虑欠佳。毕竟一开始他放心不下卫奚,才特地把费用弄成按月交的。后头就没想那么多。 并不是他到如今还不相信沈翠,不相信翠微。 沈翠让他不用多想,“我真没在银钱上费什么心,你们都是准时交付,又不用我催。说起来有时候还是你给我银子,我才恍然知道原来已经过了一个月。而且咱们书院本就是草台班子搭起来,一步步走到如今的,没有那么大的规矩。你按着之前的也成。” 卫恕没肯,只道:“外头书院的费用也本就是按年交付的,且寒山入府学,多得是用银钱的地方,您就收着吧。” 沈翠也就会过意来,他这是跟梅若初想的一样,担心她拿不出来穆二胖要缴纳的那些银钱,所以一个二个才都这般。 这也是卫恕一番好意,而且也省得后头每个月再给,沈翠便领了他的情。 不过其实少年们的操心完全多余,现在往书院里交食宿费的有三人,每个月就是三十两的进项。 而且因为少年们白天大多不在书院里,所以开销比前头少了很多,每个月十五到二十两银子,就够应付一书院的人吃喝生活和购买笔墨纸砚那些。 加上后头系统还送了一个【藏书室】,近来他们想寻摸什么书,沈翠都抢着帮忙,而后从里头直接拿出来,又省了好大一笔费用。 而作为杂工的阿姚,又有崔五娘坚持来出她的工钱。 所以沈翠每个月都能攒下十来两银子,去掉前不久才支付掉的新一年书院租金,本就还攒了五六十两,完全够应付府学里的学杂费。 不过也难怪梅若初和卫恕会操心这些,因为除了吃喝和学习用具上头,沈翠舍得让阿姚经常买些鸡鸭鱼肉的,给长身体的几个少年补补身子,也舍得给他们用好一些的、四五文钱一张的纸、几钱银子一支的笔,其他方面都是能省则省。 就还跟她前头想的一样,家底实在太薄,得为将来尚且不知道的用处攒着银钱。 尤其是周氏去了京城后,在信里也会提很多京城的风土人情,更那儿的物价一比,青州府所有的花销都算得上是低廉了。 而往后她肯定是要跟着二胖去往京城的,用钱的地方且多着呢,加上崔斐准备说亲的事儿,也给她提了个醒,还得留着银钱做聘礼。 后头沈翠便开始按着卫恕和梅若初的指点,置办薄礼,缴纳各种费用,另外胖儿子连中小三元又入得府学,怎么也算是一件大喜事,他们在府城无甚亲朋好友,请崔五娘抽空过来吃了顿饭,再给附近的邻居送几个红鸡蛋……这部分一共花掉了五两银子。 而永宁县沈家那边肯定不能办的这么简单,在穆二胖刚考中县案首的时候,郑氏就想着要办几桌了。 如今穆二胖有了秀才的功名,想也知道郑氏和沈老爷子会有多高兴,肯定得操办一场,说不定还得隆重地祭个祖,敬告一声。 所以沈翠写信回去报喜的时候,让相熟的镖局还顺带送去了五两银子。 沈翠前后花出去十两银子,夏末秋初,穆二胖入府学的手续就都办完了。 沈翠还想给他做身新袍子来着,毕竟也是个小秀才公了,而且最近他身上的书生袍也还是去年周氏离开之前给他做的,穿到现在,洗的都发白了。 穆二胖没要,他已经不是任事不懂的孩子了,知道自己入府学花了很多银钱,没必要再有另外的花销。 不过这么说的话,他娘肯定也有别的话劝他,所以穆二胖只道:“这衣服是嫂嫂做的,比外头买的还舒服,我都穿习惯了。再说衣着打扮什么的……梅大哥穿的也不如何,旁人可敢小看了他去?” 这小管家公道理是一套一套的,沈翠也不劝他了,给了他几个小银锞子,大概是二三两银子,让他拿着在府学里头花销——廪生派的米直接交到府学饭堂,饭堂扣掉一部分当成加工和保存的费用,剩下的也完全够穆二胖吃。但菜还是要自己花银钱对兑换饭票来买的。 “娘也不知道里头的菜是什么价格,但吃喝上头别短了自己,花完再跟我要。不然……”说到这里,沈翠也忍不住抿唇笑道,“不然几年后你再考乡试,人家还在你浮票上写个‘矮小’,你可别跟我抱怨!” 穆二胖脸颊一红,事关长个儿的‘人生大事’,他就没在这上头跟亲娘再推辞什么,把银钱收进荷包里。 十三岁的小秀才入府学,搁别人家,家长肯定多少有些担心,仔细一些的可能还要从外地亲自把自家孩子送过来。 翠微这边,因其他人都已经是府学生,沈翠倒是放心的很,就没想着跟去。 到了入学那日,穆二胖被卫恕他们领着去了府学,送了一吊钱,完成了登记,然后还领到了一本小册子。 也就相当于现代的大学手册了,简单介绍了一下府学,而后也罗列出了一些规矩。 穆二胖也不用细看,因为在府学扎根了好几年的崔斐本人就是一本活手册。前头卫恕和梅若初他们也是靠他的指点才很快熟悉了府学。 今遭也是一样,崔斐充当向导,先带穆二胖在府学里逛了一圈。 府学是真的大,反正穆二胖是第一次见识到这样大的地方,影壁、屏门、廊庑、角亭、花池、月台、荷花池等一应俱全,绿树成荫,各种精心种植的花草无比繁茂,除了可容纳百人的超大课室、让学子练琴棋书画的六艺苑外,更还有蹴鞠场地、射箭场地那些供学子在闲暇之余,强身健体的地方。 那射箭场把穆二胖眼睛都看亮了,他练了好几年射箭了,一直都是在卫恕送的那个小箭靶上练。 没想到府学里头还有这样开阔的场地,十几个箭靶依次排开,光是看着就让他觉得手痒。 在里头全部走上一遍,就需要花费半个时辰。 穆二胖闻着鼻尖的桂花香,心道难怪众人都想着入府学,在这样的环境里读书,其实也算是一种享受了。 这一刻他甚至在想着往后等自己有能力了,也要把自家书院办的这样好——他娘总是守在书院里,这种环境肯定会让她更舒服吧。 一时失神,穆二胖走的慢些,让人从后头撞了一下。 他连忙说一声抱歉,然后让开了路。 结果对方抬眼看了他们几人一眼,立刻丧眉耷眼、肩膀一缩,快步走开了。跟耗子见了猫似的! 穆二胖一头雾水看向其他人,崔斐就解释道:“方才那人就是李如峰。” 穆二胖了然地点了点头。 去年那李如峰主动和崔斐对赌,结果落败了,他本该从府学退学。 但李家人没有坐视不理,又是家主亲自登门致歉,又是送还崔五娘的嫁妆铺子,折腾了一整个过年的时间。 总算是让崔斐同意不提二人对赌那事儿——李如峰退不退学,对现在的崔斐而言根本无所谓,他一开始想争的就是李家早年欺负亲姐姐的那口气! 而且那几个铺子确实意义非凡,他便做了个顺水人情。 不过他本人虽不提了,但府学里的其他人又不会凭空失忆,再没人愿意和李如峰一道不算,更时不时也会调侃讥讽两句。 李如峰自己心气儿也高,被家里逼的没法子了,像今天有新生入学这种大日子,才偶尔来露一面。 这些事儿他们早就在自家书院里头提过,所以穆二胖也知道这个。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32节 后头他们便也不多议论什么,一道往课室去了。 府学这边不像其他一些讲究的书院,会分‘甲乙丙丁’‘天地玄黄’的小班,就是统一上大课。至于能不能跟上、学习的进度如何,全看秀才们自己把握。 不过为了方便区分,同一年进来的秀才会被安排坐到一处。 穆二胖他们这些新进来的,就会被安排坐到最前头,也算是一种优待了。 进了课室之后,穆二胖自然也见到了任舜和赵修文,他们三人就还坐在一道。 坐定之后还没来得及说话,教授就手拿名册踱步进来了。 府学这边日常是不点名的,但来了新生的时候除外,不止点名,教授也会点几个新生提问。既能让秀才们互相认识,也能简单了解一下新生的水平。 穆二胖身为院试案首,自然是新生里头头一个被点到的。 教授知道今年新生里头有个连中小三元的栋梁之才,但也是到了这会儿才知道穆二胖才这般年纪——前头学子给教授送礼,教授是不必亲自见他们的,因此他对着穆二胖多了几分和颜悦色,只抽问了几个常规的问题。 穆二胖作诗不行,其他地方就没有短板,因此很快就答了上来。 教授脸上的笑又多了几分,让他坐下,而后接着点下一个。 “沈傲霜。” 等了几息工夫,无人应答,教授的脸一下子挂了下来。 穆二胖扭头一瞧,还真没在课室里看到沈傲霜的身影。 开学第一天就直接不来,这沈傲霜也委实傲气过头了吧! 第一百五十三章 后头被教授点名和提问的新生可就受苦了——大家都是刚入府学这样的官家学府,又是开学第一日,心理多少有些紧张。 但看教授对着穆二胖十分和蔼,众人这才放松了一些。 结果因为沈傲霜没来,教授不高兴了,变得正言厉色,当了多年官学先生的威严一下子就出来了。 而且或许是觉得今天这样的日子,居然敢有人直接缺席,让教授觉得本届新生并没有那么老实,所以他再提问的时候,也不再特地捡那些简单的题,反而提出了不少难题。 穆二胖听了,也替同届学子捏了把汗,因为有些题确实刁钻,即便是他被问了,也不可能像前头似的,几息工夫就立刻想到答案。 于是这点名附带的提问一下子难倒了好几个新生,连任舜和赵修文差点不过关。 对没回答上来提问的学子,教授倒也并没有责骂,只是让他们课后要照着这个题目写文章交上去。 开学第一日就在教授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一众新生欲哭无泪,心想排第一的院试案首都没答这么难的题,怎么轮到他们就这般了? 他们也不敢埋怨教授,也不会迁怒于幸运的穆二胖,只埋怨无故缺席的沈傲霜! 这种大日子还敢缺席,也太不把府学的规矩当回事儿了。 一众挨了训斥的新生气鼓鼓的,就等着看沈傲霜后头过来,吃教授的挂落。 结果让他们失望的是,沈傲霜上午都没过来。 上午的大课结束之后,便是午休和用饭的时间了。 卫恕他们和穆二胖一道去饭堂,任舜在府学的哥哥也过来喊任舜。 穆二胖和任舜想着赵修文对府学还不熟悉,干脆两拨人加一个赵修文,一起结伴。 因是新生入学的日子,饭堂的几个大师傅也拿出了看家本事,菜色比平时还丰盛不少。 素菜三文钱一小份,半荤五文钱一小份,狮子头、卤肉丁那些全荤,则要十文钱起步。 价格确实还算公道,不过若是吃的好些,有荤有素,一顿则也要十几、二十文钱。 在崔斐他们带着穆二胖熟悉的府学的时候,也带着他兑换了一部分饭票。 穆二胖先兑换了一两银子的饭票,此时在心理算了一算,若是顿顿都吃的不错,那一个月大概要个四五两银子,对自家而言,那真的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了。 不过不等他纠结,卫恕和崔斐已经买好了好几份菜,根本不给他掏兜的机会。 任舜的哥哥任华也是同样,照顾着弟弟和赵修文,也买好了饭菜。 穆二胖和任舜、赵修文互相对视一眼,都忍不住发笑。 后头他们寻了一张大桌子,八个人把饭菜放在一处,拼坐在一道用饭。 吃饭的时候,大家总要找点话题闲聊。 而且因为新生众多,看什么都新鲜,所以饭堂里头的气氛比平时火热不少。 用饭中途,穆二胖就听到有人在议论沈傲霜了。 有人哼声道:“今儿个府学入学第一日,这沈傲霜都敢直接不来,给教授没脸,真是人如其名,傲到天上去了!” “要我说啊,他若是看不上府学,便别来呗,多的是人想进还进不来呢。” “就是,真要那么有能耐,怎么不见他得案首?” 众人议论纷纷,穆二胖又跟任舜、赵修文三人互相对了个眼神儿。 他们三人都被沈傲霜当成空气,尤其是任舜和赵修文跟他还是同场县试后一路考出来的。 不过他们都不是爱在背后讲是非的人,所以便也没参与这个话题。 午饭之后,还有将近半个时辰的午休时间。 在府学里头住宿的,自然是回宿舍去小睡一会儿,而走读生通常都是去往课室,或者在府学里头走几圈消消食儿。 任华任舜和赵修文都是住宿生,他们就都回宿舍去了。 卫恕提出要带穆二胖去射箭场练箭。 穆二胖上午转到那里的时候已经十分心动,听到之后便立刻点头。 秋初之际,秋老虎虽厉害,但天气怎么也比前头酷暑难当的时候舒服不少。 因此和他们想法一致的人也不在少数,等他们去到射箭场的时候,十几个箭靶都有人在用了。 不过卫恕在府学里头人缘好,所以也就有人练过一阵后,就把位置让给他。 卫恕跟对方道了谢,而后带着穆二胖上前。 他的弓是到了府学后,知道这里有场地,而后另外置办的,日常就存放在府学里。 “这弓有一石,你先试试能不能拉开,若不合适你用,我回头再让人给你找一把。” 自家书院里,卫恕前头送穆二胖的那把小弓,已经完全不够他用了。但因为庭院里场地小,所以后头也没有再更换。 穆二胖便一边点头,一边试着拉弓搭箭。 看他能自己拉开,动作也是十分的标准规范,卫恕也就说什么,只叮嘱他道:“你往后要是自己过来,也千万仔细些,得等大家都停手了,知会所有人一声才能去捡自己的箭。毕竟流矢容易伤人。而且这里有些人的箭头都是开过刃的。你看这两头离得这么远,你要真往靶子方向乱走,这边的人可不一定能注意到!” 穆二胖好笑道:“卫大哥怎么还把我当小孩子瞧?我看着像那么傻的,知道这里是射箭场还不仔细些?” 说着话,他一松手,箭矢便‘嗖’一声射了出去。 虽然因为是新弓箭和新场地,穆二胖并不熟悉,所以这一箭并未正中红心,但到底练了好几年,所以箭矢也未曾脱靶。 卫恕伸手捏了捏他的脸,笑道:“那我觉得还是从前更小一些的你,胖乎乎的更讨人喜欢。不像现在,有时候比我还老成呢。” 两人正说笑着,忽然就听有人喊:“什么人?!不要命了!快走开!” 他们立刻敛起笑容定睛瞧过去,果然有人在往靶子旁边走去,而此时其他箭靶前的人都还未停手! 这么乱走可是会死人的! 卫恕连忙跑去知会其他在拉弓射箭的人。 其他人这才发现靶子附近多了个大活人,顿时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但好歹发现的及时,大家都停了手,所以并未真的出事儿! 有了这么一打岔,众人心有余悸,而且眼看着午休时间也快结束了,便都停了练射箭的心思,纷纷搁了东西去课室。 回课室的路上,穆二胖没怎么说话,卫恕就温声道:“是不是吓着了?你看吧,我没吓唬你,真还就有人不要命地往那儿走。不过你也别太担心,我入府学这么久,今遭也是头一回见到这样不要命的人。” 穆二胖摇头说不是的,“我不是被吓着了,而是觉得那人的身形眼熟。好像就是……沈傲霜。” 穆二胖现在的记忆力十分逆天,比卫奚还好一些,只比过目不忘的梅若初稍微差一点。 他说觉得那个人像沈傲霜,卫恕就知道对方确实是沈傲霜没跑了! “这人也是,课又不来上,在射箭场乱走。难怪你们同届的新生对他满肚子牢骚。说来他跟你府试、院试都是同场……” 穆二胖点点头,“同场过两次,怎么也是缘分一场。虽大概因为我两场都压了他一头,他见面也并不理睬我。但不管他给不给我好脸子,反正我也并不图他的谢,等一会儿见上了,我得告诫他几句,教他知道那里不能乱去。那流矢可不会认可他的傲气和才华,弄不好真要出人命的!” 穆二胖这么说着,后头进了课室,回到自己的座位。 结果就是他后头根本没机会告诫沈傲霜的机会,因为人下午又没来。 这是穆二胖没想到的,毕竟都在射箭场地看到他了啊,明明人都来了,却不来课室上课……这是怎么回事? 教授已经记住他这号人了,下午上课的时候还特地点他,知道他又没来,那真的气的火冒三丈! 若不是这府学毕竟是官学,教授的权利并没有很大,不然很有可能光因为今天的事儿,教授就想让他退学了! ………… 日头西斜之前,沈翠觉得天气没那么热了,便出了家门来到府学附近。 怎么也是儿子新生入学的第一天,她这当娘的还是想来接一接。 她特地提前来的,还买了一兜子果子,准备在外头等上个两刻钟,结果前脚刚来,转眼就看到有个少年书生从府学里头出来了。 两人迎头遇上,沈翠忍不住和他打听道:“今天散学这般早?” 那少年似乎有心事,到了这会儿才发现沈翠是在和他攀谈。 他被问的脸上一红,支支吾吾道:“唔……应该、应该还没散学吧,我也不是很清楚。” 第一百五十四章 听到这样的回答,沈翠也是有些意外的。 毕竟她是亲眼看着这少年从府学里头出来的,怎么会有人在府学里头,却不清楚是不是已经散学了呢?难道是没去上课?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33节 但这好像也不对,前一天少年们才在书院时说过,每年新生入学都是府学里头的大日子,再懒散的人都必须到场的。 沈翠心里奇怪着,但到底跟对方素昧平生,也不方便打听太多。 她笑了笑表示感谢,又看少年额头满是细汗,一副累的不轻的模样,便从纸兜里抓了一个果子赠与对方,“吃一个解解渴?” “不用,谢谢。”少年客客气气地回绝。 二人正要分开,沈翠手里的纸兜却莫名破了,一兜子果子咕噜噜滚了一地。 沈翠轻轻的‘哎呦’一声,暗道今日运气不好,然后连忙蹲下身开始拾取。 本准备抬脚离开的少年立刻站住了脚,果子骨碌碌滚到了他脚边,他出声询问道:“需要帮忙吗?” 这情况是有些怪异的,因为这果子就洒落在他脚边,他要想帮,直接蹲下身捡就行,若不想帮忙,则直接走开就是,没必要既不走,又出声询问。 说话的工夫,和沈翠一样来接学生的家长多了起来,好些人家更是驾了马车过来的。 怕让人踩踏了果子,不只是浪费,也会弄脏府学门口的地方,沈翠便赶紧道:“那就麻烦你帮我捡一下了,就捡你脚边的就成,其余的我自己来。” 少年没再多说什么,蹲下身帮着一道捡了,只是他捡的慢极了,沈翠把周围一圈的都捡完了,他才捡了脚边那几个。 沈翠过去把其余的都捡了起来,又接了他手里的,正要跟他道谢。 那少年却像是做了亏心事一般,脚步匆匆地立刻走了。 他走后没多久,府学里头正式散了学,一众学子鱼贯而出。 穆二胖也在这出来的第一批人里头,而梅若初他们则还没出来——今儿个不是好些个新生被教授难住了么,在府学里一整天,新生也从老生的口中得知,梅若初的才学最好,也最乐意指点人。下学后便纷纷向他求教。 梅若初一个人也指点不过来,就也让卫恕卫奚和崔斐帮着一道参谋。 穆二胖本该留在里头等他们的,但他猜着亲娘今天很有可能亲自来接,便说自己先出来看看。 果然,母子俩在府学门口碰上了头。 母子俩见上先是不约而同地笑起来,穆二胖道:“我就猜着娘很有可能来接我,果然让我猜中了。咱们等一等,一会儿梅大哥他们就该出来了。” 说着话,穆二胖也发现沈翠怀里的果子都沾着泥灰。 沈翠便把前头的事儿说给他听,又笑道:“我看那少年从府学里头出来,附近又没人,我还以为来晚了,你们都走了呢。幸好只是他一个人提前出来。” 穆二胖伸手帮她掸了掸袖子上的灰,问:“那人是不是看着十五六岁,长得清清秀秀,个头只比我稍高一些,穿了一件灰蓝色的书生袍?” 沈翠点头说对,“是认识的?” 前头穆二胖几次被沈傲霜忽视,并不觉得是什么大事,因此没对着她特地提过,他便点头道:“算是认识,不过他那人素来有些高傲,不怎么理人,因此没说过话。” “高傲吗?”沈翠回想了一下那少年的反应,“我倒是没觉得他高傲不理人,就是觉得有些违和。” 至于哪里违和,沈翠只匆匆见过沈傲霜那么一面,暂时说不上来。 母子俩没再府学门口等多久,梅若初他们指点完了新生便立刻出来了。 一行人自回翠微不提。 第二天穆二胖他们还是去府学上课,他想着今天说什么都得找沈傲霜聊聊了。 既是见不得他在射箭场那样的地方再去乱逛,害了自己性命,也是要亲自感谢一下他昨日的帮忙。 穆二胖甚至都想好了,如果沈傲霜今日不来,他就去跟府学里的文书打听一下沈傲霜的住址,等府学休沐的时候去寻他一趟。 不过不用这么麻烦,因为这日他们进课室的时候,沈傲霜已经坐在里头了。 梅若初习惯了每天早来一会儿,为同窗答疑,翠微的众人都愿意陪着他,因此几乎都是来的最早的那一波。 这沈傲霜居然比他们来的还早。 穆二胖没让其他人陪着自己了,自己过去同他道:“沈兄,新生并不坐在此处,得坐到最前头去。” 沈傲霜‘啊’了一声,站起身道:“多谢,我昨日没来,因此并不知道。” 他站起身,慢慢地跟着穆二胖走到前头换了个位置。 也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穆二胖忍不住想到娘说的没错,这沈傲霜相处起来倒不怎么高傲,但是前头怎么就…… 他也并不想那么许多,照着原来想好的,接着同他道:“还有一事,沈兄昨儿个在射箭场乱走,十分凶险,把我们也吓得不轻,往后还是不要那般了。” 沈傲霜白皙的脸上顿时涨了个通红,立刻道:“我不……” 说到这里,他又猛然顿住,只歉然道:“吓了你们一场,实在对不住。往后我会仔细些的。” 他这态度比穆二胖想的好太多了,毕竟照着穆二胖前头的设想,性情高傲的沈傲霜说不定会昂着下巴冷哼,嫌他多管闲事什么的。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加上穆二胖本身也是助人为乐的好性情,便比之前话多了几句,“昨儿个你怎么没来呢?我不是要探听你的隐私,就是明明在射箭场看到你了,你却不过来上课。这让教授知道了,怕不是更要气上几分。” 这下子沈傲霜脸上的红晕是一直红到了耳根子,但他仍不解释什么,只问:“教授知道了?” 穆二胖说没有,“昨日射箭场那儿的人都是老生,并不认识你,只我把你认出来了,我也没声张,所以旁人都不知道。” 沈傲霜这才呼出一口长气,又对他道谢。 穆二胖还是让他不必多礼,“其实我也是想向你道谢,昨日在府学门口,你帮了我娘,所以我才来特地和你多说了两句。” “举手之劳而已。”沈傲霜并不居功。 两人的交流十分友好和睦,穆二胖很快就心无芥蒂,不去想前头他故意不理人的事儿了。 不过他们也没说多久的话,后头其他学生没来多少,教授居然先过来了。 教授并不是每天都像开学第一天那样上一整天的课,像今早,就并无他的课程。 所以照理说他上午并不会过来,更不会过来的这般早。 不少新生顿时慌了手脚——因为他们想着下午才是教授的课,上午还有时间修改要交的文章,所以很多人还没准备好。 不过幸好教授并不是来收功课的,只是问:“沈傲霜今日过来了没?” 原来他是亲自来逮沈傲霜的,可见昨日是真把他气的不轻! 沈傲霜立刻站起身,应声道:“学生在。” 教授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连话都懒得跟他说,只跟他微微招手。 沈傲霜却站在位置上没动,眼看着教授的脸又黑了几分,穆二胖赶紧小声提醒道:“沈兄,教授让你去呢,你可千万别在这关头上傲气!” 开学第一天缺席,尚且能用别的话圆过去。 若是当着众人的面不敬师长,兹事体大,很有可能影响他一辈子! 沈傲霜闻言来不及跟他道谢,立刻上前去了。 后头教授带着沈傲霜走了,直到上午训导的课程结束,都没把人放回来。 这种‘待遇’搁别人身上,府学里甭管新生老生,都得替他掬一把同情泪。 放到沈傲霜身上,就没人同情他了,不少人都在说他‘活该’。 穆二胖还是没参与议论沈傲霜的话题,后头午休的时候,任舜和赵修文难免私下里问他道:“我们早上刚来的时候,似乎看到你在同沈兄说话,他理你了?” 沈傲霜居然会理人,在任舜和赵修文眼里,可比教授把他带走一上午这事儿新奇多了! 穆二胖道:“是呀,我就和他说话,他也都客气回答了,态度很好,而且昨日在府学外头,他还帮了我娘捡东西,前头可能是咱们想岔了,他为人并不是那样的……” 正说到他,下午的课程开始之前,教授把他放了回来。 三人纷纷看向他,沈傲霜那目空一切的做派又来了,熟视无睹从他们身边经过。 任舜和赵修文没说什么,但是脸上的神情都分明在说——‘看吧,哪里是我们想岔了,他为人就是这样的’! 后头训导过来上课了,三人也就不在这种事儿上再分神。 晚上散学后,穆二胖他们自回翠微,他让梅若初他们先去洗漱更衣,而后自己先去找沈翠。 他先把白日里发生的事儿说了,而后道:“我知道娘说的‘违和’是指什么了。听沈兄谈吐,看他前头做的事儿,他既在院试榜前帮了晕倒之人,又在府学门口又帮了娘,十分古道热肠。我觉得他并不是那样恃才傲物的人,但他行为又确实……您说有没有可能,他眼神不大好?” 沈翠说不太可能吧。 都知道读书费眼睛,府学里也有不少秀才视力受损。而且都知道近视的人,很容易分辨——首先是双目无神,然后会习惯性的眯眼睛、凑近去看事物。 沈傲霜身上半分没有这种表现。 再者说了,近视问题在读书人里太常见了,并不是什么不顾名声也要去隐藏的大事儿。何至于这般呢? 所以其实穆二胖自己也觉得自己猜错了,搔着头道:“我只是担心他如果真是因为视力问题才这般,名誉那些倒尚可算是身外物,但再出一次射箭场那种事儿,那是会要他的性命的。尤其我往后肯定也要经常往那里去,真要让他在我手底下受了伤,我肯定是十分过意不去的。” 看到胖儿子对这件事儿上了心,而前头那沈傲霜又确实帮了她的忙,沈翠就道:“无妨,也不用乱猜,明儿个我再去府学接你一趟,见他一面,也就知道了。” 到时候她可以把随意从书院系统里替换出去一人,把沈傲霜暂时填进去,让系统去发现他身上可能存在的病灶。 商量好之后,穆二胖也没再接着想这件事儿了。 前头梅若初他们刚入府学那阵,都危机感倍增,他也是一样,便赶紧去更衣洗漱,坐进课室里开始写功课。 第一百五十五章 翌日府学散学,沈翠就照着约定好的,亲自又去府学接了一趟人。 穆二胖又是第一波出来的,同样梅若初他们还是在里头略留了一留指点新生——好些人前头没轮得上梅若初他们指点,又觉得自己能入府学,本事不比别人差,结果交上去的文章气儿还不顺的教授打回来重写了,愁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好抓紧课后时间请教。 母子俩碰上头了,穆二胖又道:“今天和昨儿个一样,下学前沈傲霜又让教授给叫走了,所以咱们可能得等上一阵。” 沈翠点头,“左右也要等阿恕和若初他们,天气也不热,咱们站一会儿就是了。” 后头大概过了两刻钟,府学大门的人逐渐减少,沈傲霜在梅若初他们之前出来了。 如之前一样,他施施然从穆二胖跟沈翠跟前经过,半个眼神也没多给他们。 母子俩对视一眼,穆二胖开口道:“沈兄留步。” 沈傲霜脸上闪过一丝意外,但转瞬即逝,他面色如常道:“穆兄在这里啊,我方才在想事情,有些失神,没瞧见你,抱歉。” 穆二胖略有些好笑地心道你没瞧见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不过他也没说什么,而是道:“我娘正好来接我,想亲自跟你道个谢。” 沈傲霜连忙摆手,“真的是举手之劳,伯母不必这般客气。” 他们说话的工夫,沈翠已经在系统里把他添加为培养对象。 沈傲霜的各项数据近在眼前,不得不说,他两次跟服用过洗髓丹的穆二胖考得不相伯仲,各方面都很优异,就是幸运值低了一些,刚过及格线而已。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反正只要不跌破及格线,又不是梅若初那样被法则桎梏的,便不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沈翠扫过一眼,便立刻去看他的体质。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34节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身体素质值70这个数字,然而后头状态却是——(天残:五感失调)! ‘天残’就是天生残疾的意思,沈翠没想到是这个结果,在脑子里询问系统说:【什么叫五感失调啊?】 系统立刻给出解释:【五感,即形、声、闻、味、触,也就是人常说的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这个临时培养对象,五感中好些的只有常人的一半,差一点的,甚至只有常人的五分之一。不过他身体还挺好的哈,都这样了,体质还有70。】 系统是察觉到沈翠的情绪波动,所以才最后补充了那么一句。 但沈翠并没有被他逗笑,只是不大忍心地道:“你是说他那些感觉都只有常人一半?所以他的视力,约等于是半盲?” 系统说是。 沈翠接着问:【那别的先不说,这半盲的人,怎么能一路考上来的?】 【半盲嘛!又不是全盲,比如常人看书30-40cm就可以看清,他把书或者卷子拿近一些,距离眼睛10cm、5cm左右就行了嘛!科举考场都是封闭状态,监试官又不会管他用什么姿势写题。】 【那其他人一直都没发现……】 【那就是这个临时培养对象‘演技’了得了,就像宿主和1号培养对象都算是观察力敏锐的,跟他接触了几次,不也至多怀疑他是近视吗?旁人至多也就那么想而已。而且宿主应该也知道‘直觉’吧?系统没有把这一项列为资质,这个临时培养对象的‘直觉’就非常准。】 所以也难怪沈傲霜宁愿别人误会他,也不会出声解释什么。 普通的近视肯定是不需要隐藏的,但天残这种事情却绝对不能告诉外人。 因为时下科举也讲究个‘身言书判’,‘身’这一项通常来说是考察学子的身材相貌,但同样也要考察是否患有恶疾。 试问朝廷怎么会授官给一个天残之人呢? 沈翠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样的残疾在身,沈傲霜却能学到这般境地,得付出比常人多少倍的努力? 而且身怀这样一个重大的秘密,心理压力又得有多少呢? 她兀自这么想着,沈傲霜跟穆二胖寒暄几句后,便说家中还有事,立刻告辞。 显然,他过往也是这样和其他人刻意保持距离,从而小心翼翼地掩藏自己的秘密。 他走后没多久,梅若初他们也出来了。 一行人自然还回翠微。 穆二胖看沈翠若有所思的,回去后又找了机会和她单独说话,问:“娘是不是看出来了?” 沈翠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他说:“你怎么这般相信我?我又不是大夫。” “我想那些作甚?总之我知道娘能人所不能。娘快告诉我吧,我是真的想知道。” 沈翠就把系统的判定说给他听。 穆二胖脸上带着的笑容慢慢褪去,戚戚然道:“所以他进了府学却不来课室,见了我们跟他打招呼也不理,全都是因为他是半盲?而那日在射箭场,众人一起拉弓射箭,动静其实也不小,但他既看不清也听不清,所以才那样乱走……那他可以找人问问呀,哪怕让人带他过去呢?” 这个问题不用沈翠回答,穆二胖很快接着道:“也是,他若是遇到困难就向人求助,也藏不住什么秘密了,想来是多年习惯了。唉,光视觉听觉受损就已经这般,嗅觉味觉都……岂不是连顿真正的美食都吃不上?” 沈翠点点头,然后就看穆二胖像小时候那样蹲在她身边,双手托着下巴,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己。 她好笑地拍了一下他的额头,“有话就说,做什么怪样子?” 穆二胖摸着额头,笑呵呵道:“娘应当有办法帮他对不对?” 沈翠确实已经在看系统的药物了,不过沈傲霜这个在系统那里并不算病症,而是算残疾,所以一时间她没在药物分类里找到合适的东西。 她一心二用接着翻找,问说:“你可想好了,他万一能得以恢复,很有可能不会再屈居你之下了。” 穆二胖不以为意地笑道:“一枝独秀有什么意思?齐头并进才是真正的双赢嘛!再说咱书院里哪儿就缺了优秀的人了?我要是只想着跟旁人比较,见不得比我优秀的人,我还活不活了?加上我前头写文章不是写过‘恕人如束己’吗,后头我把那文章反复思考过,其实跟佛家有句话也能对上——‘渡人如渡己,渡己亦渡人’。” 这些话前头沈翠就和系统说过,今遭也是特地让穆二胖自己说出来,好让系统知道他前头想的有多错。 系统也发现了沈翠的用意,主动道:【宿主可以先升级书院,多一个学生名额,让他成为培养对象,屏蔽这个位面给他的‘设定’,让他慢慢恢复。在此期间我会调整一下商城,上架适合他用的东西。】 书院再升级,需要4000购物点。 这个并不是什么难事儿,穆二胖连中小三元得来的购物点,沈翠都还攒着没花呢。 而且因为她那会儿吐槽府试给的【藏书室】短时间内并不实用,所以院试之后,系统给了她一个二选一的选项。 选项一是实物【静心室】,让意志消沉、或是向学之心不坚定的学生入内静悟,可以重拾初心,坚定心志,选项二就是另外再给3000购物点。 前者又是现在的翠微并不需要的东西——书院里几个少年,一个比一个的勤勉好学,连崔斐入学后都被他们带着比从前刻苦了很多倍。 沈翠放着没选,所以购物点完全够用。 而且其实在这之前,沈翠本也有心想在自己手头富裕的时候再升级一下书院。 一来是日常奖励会更多,二来是经过【洗髓丹】事件之后,她才知道书院里其他人并没有完全摆脱位面法则。书院升级之后,能更强的屏蔽那些个法则设定。 像梅若初刚来书院的时候,因为气运低,他也会时不时的倒些小霉。 后头崔斐加入后,沈翠升级了一次书院,梅若初偶然在外头跌了一点气运回来,沈翠还没来得及给他补上,他在书院里也不会受什么影响。 沈翠那会子就跟系统确认过了,确实是书院升级的功劳。因此早就存了这个想法。 但问题随之接踵而来,前头其他学生入学,都是他们先有了主动意向,沈翠只需要顺水推舟,而沈傲霜防人之心那么强,该怎么说服他来翠微呢? 总不能让穆二胖上来就说知道了他苦心隐藏了十几年的秘密,自家有法子给他医治! 所以沈翠无奈地道:“胖啊,你可真是给娘出了个难题。” 不过他们并没有因为这件事儿操心多久,契机很快就来了。 ………… 府学里,一众秀才在上了几天的正科之后,休沐之前的最后一日,迎来了副科课程。 副科也就是相当于后世大学里的选修课,学生们可以自由去六艺苑学习琴棋书画,也可以去射箭场、蹴鞠场等场地自由活动。 梅若初和卫奚、崔斐都好静,因此去的是六艺苑。 卫恕和穆二胖两个却是好动的,穆二胖本准备去练射箭的,但卫恕跟他说还有别的好玩的! 穆二胖眼睛亮亮地跟着他一道去了,才知道府学里头居然有马球场! 那地方他初来之时也瞧过,但不同于射箭场和蹴鞠场那样有容易辨认的设施,马球场地宽阔,球门又十分小巧,远远看去他还当就是普通的空地。 今日被卫恕领着走近,才发现这场地周围都设置了写了‘马球场重地,切勿横穿’字样的栅栏。 不过可惜的是,府学这边尽管有场地,却不备马匹,马匹得自己从外头带进来。 时下家中能豢养马匹的人家不多,家境富裕的同时还喜欢骑马的书生,就更少了。 所以这场地日常都空着。 早些时候翠微搬到府城的三进宅子里的时候,卫恕看那宅子里有马厩,就说过要从家里弄些马来。 后头他也真的弄来了,不过宅子的地方到底有限,穆二胖在闲暇之余只跟他学了一点皮毛,没有在这种开阔的场地跑过。 卫恕已经想办法从书院里弄了一匹马进来,给了一些银钱拖府学里的斋夫暂时照管。 他扶着穆二胖上马,看他知道从马的后方上马,还知道挺直身板,夹紧马肚,手扶马鞍,就知道他前头学的不错,便不多说什么,亲自牵着缰绳,带着他绕场走了几圈。 那马儿被卫家人从小养大的,性情温驯又通灵性的很,因此几圈之后,卫恕就放心地松开缰绳,让他自己骑。 穆二胖神采飞扬地自己接过缰绳,轻轻一夹马肚,一抖缰绳,身下的马儿便立刻从踱步变成了小跑。 一口气在场内跑了好几圈,穆二胖驾马的速度也快了一些。 正当他准备停下来歇息的时候,斜里却突然走出来了一人。 幸亏他是初学,驾马的速度并没有很快,因此立刻勒紧缰绳,停住了马儿。 马儿的前蹄微微扬起,踢踏了几下之后稳住了身形。 卫恕立刻冲了过来,见到那停在马前的人又是沈傲霜,他是真的多了几分火气:“沈兄怎么回事?前头在射箭场你胡乱走,至多害的也是自己!这马球场里你还横穿乱走,可谓是害人害己!” 这事儿若搁自己身上,卫恕可能并不会动怒。 但穆二胖是初学者,方才但凡他分心了或者反应慢了一些,很有可能因为要避让这沈傲霜而堕下马来! “卫大哥别生气,我这不是没事儿吗?”穆二胖笑着下马而来,“左右我也骑够了,正好停下歇歇,你骑一会儿散散。” 穆二胖把缰绳递给卫恕,脸上仍带着几分怒气的卫恕接过,又看穆二胖对他眨眼示意,便又看了沈傲霜一眼,牵着马走到了另一边,让他们自己说话。 “我……”沈傲霜羞愧地不敢抬眼,嗫喏半晌后道:“真的对不住。我特地跟人打听了日常没人来的地方,他们给我指了个大概的方向,我就……” 穆二胖搔了搔头,还是说没事儿。 方才卫恕隔得远没看清,所以才那般着急上火。 但其实沈傲霜日常行走比常人慢一些,等他走近的时候,穆二胖早就发现了,所以情况并不凶险。 真要是差点因为他而遭遇意外,穆二胖也不可能这般淡定。 “卫大哥方才也是担心我,所以说话重了一些。” 沈傲霜立刻摇头,“他说得对,是我的不是。怎么说我都不过分的。” 停顿了半晌之后,沈傲霜日常绷直的背脊塌下去几分,“穆兄能连中小三元,必然是天资聪颖之辈。几番接触,想来你也猜到了一些……” 穆二胖抿唇微笑,心道这人果然聪明,也难怪自己会有惺惺相惜之感,想对他施以援手。 又听他接着说:“我知道的,我……我今日会去和教授说明情况,立刻从府学退学。” 穆二胖:…… 这个发展和他想的又不一样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穆二胖一脸的纠结,毕竟自家书院前头招生,都是沈翠一手包办的。 他老说自己是少东家,该多帮忙分担一些,这上头却委实没有经验。 他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答,正组织着语言,沈傲霜听他没了声响,又躬身作揖致歉,而后转过身去,朝着他过来的方向准备离开。 穆二胖恍然想起他并不能看清自己脸上的情绪,连忙道:“沈兄留步,我不是那个意思。” 沈傲霜一脸疑惑地站住了脚。 “我没有要让沈兄退学的意思。但沈兄也没说错,几次接触下来,我确实发现……沈兄有一些异于常人的地方,但我只和家母说过,我们都守口如瓶,对自家书院的人都未提起。” “谢谢你们替我隐瞒。”沈傲霜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一些,“穆兄放心,我离开府学之后,也会念着你的好的。” “不是,我都说我没想让你离开府学了,你怎么还这么说?” 沈傲霜解释道:“也是我没把话说清楚,其实我今日想寻一个无人的地方待着,本来就是思考离开府学这件事。府学的环境对我来说,实在是……太难以熟悉了。卫兄说的没错,我留在这儿不只是害己,更可能害人。”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35节 说到这个,沈傲霜再好的‘演技’也维持不了面上的神情。 没有哪个读书人不知道入府学的机会十分宝贵,他也是同样。 正是知道这机会来之不易,他才冒着自己的秘密让人发现的风险,执意过来了。 如今才不过几日,就已经惹出这样多的事端,他觉得是他前头异想天开了。 “那如果我说……我可以帮你呢?”穆二胖试探着问。 沈傲霜道:“穆兄的意思是可以当我的向导吧?这样固然可以帮我不少忙,但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你若时时照顾我,要分出多少心力?你可是连中小三元的人,精力和时间何其宝贵?最后……当然也有我自己的原因。” 他顿了顿,抿了抿唇,声音晦涩地道:“我并不想如同废人一般,事事需要人照顾。且穆兄知道一些,是咱们有缘,接触的机会比旁人多了一些。若是旁人从我们的相处中发现端倪,知道我……我也是不愿的。” 穆二胖搔着头,心道亲娘说的不错,这事儿确实有些难办,沈傲霜的境况跟崔斐前头有些像,骨子里都有些自卑。而不同的是,崔斐只是胖,他是知道自己是有希望转变的。而沈傲霜是天残,他根本不相信有人能真的帮到他。 “不知道沈兄信不信风水之说?”词穷的穆二胖犹豫了半晌,只能提起这桩。 沈傲霜有些奇怪他怎么突然转换了话题,但还是老实摇头道:“不信。” 不止不信风水,他也不信奉怪力乱神那些。 回想早年的时候,家中发现他异于常人的地方,先是求医问药,药石无灵后,便开始寄希望于鬼神之说,带着他访遍有名的寺庙道馆,甚至还听信一些神婆神棍的话,让他认过石头、大树为干亲…… 若庙宇道馆中的泥像有灵,他又何至于还是这副模样呢? “穆兄不用劝我,我跟你说句实话。”他抿了抿唇,露出一点自嘲的笑意,“我本也没存什么大志向,只想着考个举人,当个八九品的小官而已。再往上,殿试那种考核,我自然是过不了关的。我说句托大的话,若是以举人为目标,这府学我其实可上不可上。前头是我自己不自量力,如今也该放下了。” 第一次和人说了这样多的心事,沈傲霜多少有些后悔,但更多的是觉得心中多年的抑郁情绪抒发出去不少,畅快了许多。 穆二胖知道自己难以说服他了,干脆换了个说法:“我也算帮了沈兄几次,沈兄离开前,可能听我一个不情之请,也帮帮我?” 沈傲霜自然点头应诺,“穆兄只管说,只要我能做到。” “沈兄诗才素来好,而我写诗上头有些短板。想请沈兄在离开府学之前,指点我一二。” “梅兄不是……”说到这里,沈傲霜顿住,心里想到梅若初诗才确实好,但那种好是他天赋异禀,旁人学不来的。而自己诗文上的好,则是付出了比常人多数倍的努力,这种好是可以传授、复制给旁人的。 所以他并没有接着问下去,点头道:“这个自然没有问题。” 穆二胖总算笑起来,“那咱们就说好了,沈兄离开府学之前得日夜教导我诗文,看我长进了才能离开。” 沈傲霜点头同意,他想着穆二胖能连中小三元,资质肯定是非常好的,传授一些心得,至多几日工夫而已。到时候他再按原计划离开府学就是。 说了这么会儿话,穆二胖发觉一旁的卫恕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就另外给沈傲霜指点了真正的清幽之地,让他安静待着——其实他也愿意亲自领着沈傲霜去的,不过猜着他应当是不愿意被这样‘特殊’照顾的,便也没做多余的事儿。 这一天的副科比日常上正科的时候课程短得多,酉时初,也就是下午三点,众人回到课室,教授过来布置了功课,府学就散了学。 一众秀才有的回宿舍,有的回家,还有的呼朋引伴,相约着出去小聚。 沈傲霜习惯性地在座位上等了一阵子,听到吵闹声渐渐小了,才一边回忆脑海里府学的地图一边慢慢地往外走。 到了府学外头,他就听到了已经熟悉的嗓音。 穆二胖上前说:“沈兄可算出来了,我让梅大哥他们先回去了,特地等你来着,咱们走吧。” “咱们……去哪儿?” 穆二胖‘咦’了一声,“咱们不是说好沈兄要日夜指导我诗文吗?明儿个是休沐,可不是指点的好时候?省的沈兄来回跑,你今儿个就跟我回家去吧。” 沈傲霜点了点头,想着也对,左右自己不会在府学待很久,是该抓紧时间。 他让穆二胖稍等,而后走到日常和小厮碰头的地方,知会了一声,便跟着穆二胖坐上了马车。 穆二胖在马车上还忍不住搔了搔头,其实他没想着事情能这么顺利的,毕竟易地而处,如果换作是他身负残疾,他娘可绝对不会这么放心,让他随便去别人家。 但好歹事情是照着他希望的方向发展,所以穆二胖也没说什么,只和他道:“我们书院的山长是我娘,先生姓劳,另外就是梅大哥、卫大哥、我师弟还有阿斐哥,都是很好相处的人。” 沈傲霜说自己省得,毕竟府学都开学好几日了,他也多少也了解了一些翠微众人的品性。 尤其今日晚些时候,卫恕还特地来跟他道歉,“我离得远没看清,以为寒山差点受伤,情急之下说话重了些。你切莫放在心上。” 沈傲霜自然道不会,毕竟确实是自己的不是。 卫恕最后又不忘叮嘱他道:“沈兄嫌我话多好,我还是想提醒一句,骑马场和射箭场都危险的很,沈兄下次不要再一边想心事儿一边乱走了。” 也就是从他的话里,沈傲霜知道穆二胖没说谎,他也在努力地帮他保守秘密,连卫恕都没有告诉。不然卫恕不会到这会儿还以为他是因为想心事分神,才做出那种异于常人的举动。 一个能教育出来这些优秀学生的书院,怎么会让他心生不安呢? 反而,他还有一些好奇。 后头到了翠微,穆二胖想伸手扶沈傲霜下马车,但还是忍住了这个冲动,看着他自己慢慢自己下了来。 他放慢脚步,一边介绍书院里的布局,一边引着沈傲霜进了门。 “哥哥们前头才知会了你要来做客这件事儿,所以现下才开始添了一些菜,可能等一会儿才能吃上晚饭。” 沈傲霜摇头道:“穆兄太客气了,让伯母不用费心为我添什么菜。” 反正他的味觉……不论随便什么吃到嘴里,都是味同嚼蜡。没得让人白忙活一场。 说着话,穆二胖把他引进课室,其他人还在宿舍里洗漱更衣,只沈翠已经在等着了。 看到他们过来,沈翠先以眼神询问,毕竟卫恕他们提前回来了,也只说了穆二胖今日准备邀请沈傲霜来做客,但成不成功也不好说。旁的他们也不是很清楚。 沈翠眼下想问的,就是胖儿子这就说服沈傲霜入自家书院了? 母子俩心意相通,穆二胖微微摇头,又耸了耸肩,摊了摊手。 沈翠也会意——懂了,是‘骗’来的。 第一百五十七章 母子俩打了一瞬间的眉眼官司,沈傲霜并不知道,恭恭敬敬地朝着沈翠的方向,唤了一声‘伯母’,又说:“冒昧到访,打扰了。” 因为还未和自家亲娘通气儿,穆二胖接话道:“沈兄忒客气,本是我邀请你来指导我诗文的。” 沈翠就也顺着话茬让他不必客气。 正寒暄着,日常任务来了。 今天的日常,又是让山长亲自下厨。 沈翠见怪不怪了,就道:“你们先写功课,我去厨房帮个忙,很快就开饭。” 穆二胖没有阻止她,只是用眼神示意——他好不容易把沈傲霜‘骗’来,这不得给人留个好印象? 沈翠斜他一眼,让他别管。 胖儿子的意思她能不明白?但系统任务又不是她能决定的。 因为前头起点实在太低,两厢一比较,沈翠觉得现在这手厨艺其实还算‘尚佳’了。 而且左右沈傲霜的味觉不比常人,大概至多也只会觉得只有一半难吃? 沈翠这么想着,一边过去灶房,一边把书院升级了,把沈傲霜添加进了书院系统。 灶房里,阿姚的工作已经接近尾声,厨房弥漫着饭菜的香味。 沈翠现在做菜并不一定拘泥什么菜色,而是看阿姚当天买了什么菜——毕竟现在不是考前阶段,不一定非要做提高短期记忆力的菜。而她做饭的食材是从系统里头凭空拿出来的,得对应上书院里现有的食材,省得她总是得编理由说从外头买了什么的。 今天因为是临时知道沈傲霜过来,阿姚临时出去添的菜。而下午晌出摊的菜户本来就不多,而且很多菜都不新鲜,所以除了本来的食材之外,阿姚只另外多买了几块豆腐和几根棒骨,泡发了一些书院里本来就有的干香菇。 沈翠在系统推荐菜谱里头翻找到了一道【酸辣豆腐汤】,觉得就很适合今天做。 食材契合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沈翠自己也有些馋辣。 在后世最普遍不过的辣椒,在此时居然算是高级调味品,去年年头上崔五娘送的年货里头有一罐子干辣椒粉,阿姚到现在还没舍得用。 秋初的天气吃点酸辣的东西,既开胃又能发汗,再适合不过。 她想好了做什么,后头也就熟练地忙了起来。 而课室里,卫恕、梅若初等人和劳不语先后过了来。 其他人都是府学同窗,并不用再特地介绍,穆二胖便只向沈傲霜引荐了劳不语。 沈傲霜恭恭敬敬地唤一声‘夫子’,又行了个书生礼。 劳不语记忆力也不比几个少年差,打了个照面认出他是那日榜前帮助了晕倒之人的少年。 虽然后头他没理穆二胖,但抛开细枝末节不谈,便只觉得他是个古道热肠之人,因此对着他也很和蔼。 饭前这一会儿工夫,日常就是大家写功课的时间。 因此简单说了几句话后,课室里就安静了下来。 穆二胖尽管身上也有些汗涔涔的,但想着沈傲霜和其他人都不熟络,自己必须得陪着,便强忍下那一点不适,让沈傲霜跟自己共用一个书桌。 众人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定,沈傲霜也打开了自己的书袋,拿出一本书翻在桌面上,而后和其他人一样,对着书本保持一段距离。 这种距离之下,他其实是全然看不清字的,更别说蘸墨书写,不过是装作正常样子而已。 而知道真相的,便也只有穆二胖了,沈傲霜知道他不会拆穿自己。 穆二胖确实没有拆穿他,只是觉得他这般实在辛苦,又想着如果沈傲霜愿意久留,那他就去求求他娘,想办法改一间单独的课室出来给他。 这么想着,他又转头接着写自己的功课,却听到沈傲霜奇怪地‘咦’了一声。 穆二胖压低声音问他怎么了? 沈傲霜立刻说‘没事’,“穆兄不用管我,功课要紧。” 他面色如常,其实心里正翻江倒海一般——他往常在外头都用这个姿势假装看书,绝对是半个字都看不清的。 可现下那些字形居然在一点点变得清楚,虽仍旧模糊,但确实是清晰了许多,有些字他甚至可以靠着大概形状辨认出来! 沈傲霜兀自心神激荡,鼻尖似乎又嗅到了一点淡淡的汗味。 这个味道可能是来自他自己的,也可能是来自穆二胖的,但味道并不让他讨厌,而是惊异于这种并不浓重的味道,他居然闻得见了? 沈傲霜的手多了一丝不自觉地颤抖,伸手抚上书本,又抚上桌面——耳边传来非常细微的,卫恕和梅若初探讨问题的声音。 他甚至还偷偷伸手掐了自己一把,痛感比往常强烈许多,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就在沈傲霜心里翻江倒海、不敢置信的时候,沈翠和阿姚也端着菜从灶房里出了来,过来通知他们开饭了。 众人闻声便从课室出来洗过了手,到了正房用饭。穆二胖邀请沈傲霜坐在自己身边。 前头还说自己吃什么都所谓的沈傲霜,在闻到了隐约的饭菜香味后,突然对这顿饭多了一些迫切。 而饭桌前,书院里其他人正瞅着桌子中间,沈翠做的那道酸辣豆腐汤——白嫩的豆腐和肥厚的香菇切成了小块,又黑又白的飘在汤面上,而汤色……更是乌黑的像墨汁一般。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36节 书院众人都见怪不怪,沈傲霜则是看不清,不知道是什么菜肴,所以也没有做出任何夸张的反应。 沈翠也有几分心虚,她前头没做过这个,因此并不知道系统食材里的醋倒入汤中会黑成这样。 不过做都做出来了,该吃还是得吃,沈翠轻咳一声,让大家开动,又对穆二胖道:“沈公子头一回来,恐有拘束,你作为主家,多照应些。” 这也是给了沈傲霜一个台阶,省得他在饭桌上也不想要旁人的特殊照顾,兀自受苦。 穆二胖应了下来,但到底‘于心不忍’,觉得还是让初来乍到的沈傲霜先吃些别的,多少留个好印象,而后再喝他娘熬的‘墨汁’。 桌上其他菜肴都是阿姚做的,红烧草鱼,板栗烧鸡,炖棒骨,炒时蔬,每一道都是色香味俱全。 沈傲霜越发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嗅觉和味觉都比之前敏锐了一些,尽管变化不大,但足够让他好好享用了。 不过他日常习惯就是少食,因此只就着菜吃了半碗饭,便放了筷子。 “那喝汤吧。”沈翠伸手帮他舀汤,然后让穆二胖接过,放到了沈傲霜面前,说这话的时候也越发有些心虚。 但既已经把沈傲霜加进书院系统了,他差不多也该发觉自己身上的变化了,总不好把他再摘出去——那种患得患失的感觉对残疾之人来说太过残忍了。 书院其他人和她的想法却不同,只想着沈傲霜初来做客,就得喝‘墨汁’,也太残忍了!毕竟前头崔斐刚来,也只是吃一下水叽叽的炒蛋而已。 沈傲霜并未察觉到其他人欲言又止的神情,一边道谢,一边端起汤碗递到唇边。 一口喝完,他顿时脸色大变! 他素来云淡风轻的,此时的神情说是如遭雷击也不为过了,因此立刻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真有这么难喝?” 沈翠正好给每人都分好一碗,一面询问,一面赶紧端起自己那碗来尝了一口—— 嗯,也不是很难喝啊,就跟喝醋差不多,酸了那么‘一点’而已。 其他人也都纷纷尝了自己汤碗里的,反应也跟沈翠一样,只是普通的难吃而已。 卫恕他们不知道沈傲霜的情况,想着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所以承受能力被锻炼出来了,而沈傲霜没经历过前头那些,或者也格外吃不得酸,便道:“沈兄若是觉得不对胃口,便也不用勉强喝完。” 穆二胖也点头附和道:“是呀,不合胃口剩下就行。我去给沈兄倒碗水来漱漱口。” 沈傲霜已经低下了头,半晌后才抬起眼睛,眼眶居然有些发红,他先说不是的,而后情真意切道:“这汤……实在太好喝了!我从未喝过这么美味的汤!” 沈翠被他这么情真意切地一夸,脸都心虚地红了,毕竟书院里的少年都十分乖巧懂事,但也就是不嫌弃她的手艺而已,从来没人这么发自肺腑的当着她的面这般夸赞过。 她问系统怎么回事? 系统说:【宿主用的是系统食材嘛,不受法则约束的,加上书院屏蔽了一些法则给他的‘设定’,可以理解为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所以6号培养对象可以像正常人一样,尝到全部的味道。】 能和正常人一样尝到全部的味道,对于一个味觉失调的人来说,可不就是人间至高美味? 她和系统交流完毕,沈傲霜已经一口气把那一小碗汤喝干净了,又有些赧然地问:“我可以再喝一碗吗?” 书院里其他人每人分了一小碗后,汤盆里还剩下一半,沈翠准备自己最后兜底的,自然说可以。 于是最后那半盆‘墨汁’汤,都让沈傲霜喝完了,一边喝,一边他脸上也不由浮现出享受的神情。 直到晚饭结束,众人又回到课室,沈傲霜还在回味舌尖上那酸到极致,酸的人想尖叫的味道。 此时除了沈傲霜外,其他人的功课都完成的差不多了,便进入到了互相讨论,邀请劳不语指点的环节,课室里的气氛相较之前又轻松了好几分。 沈傲霜定了定心神,偏过脸出声询问穆二胖道:“寒山兄,你家书院有与众不同的地方,对吗?” 提到这个,作为翠微风水宣传大使的卫恕和崔斐可就得劲儿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来了劲儿的卫恕和崔斐都先搁下了书本,转头又开始论起所谓人与自然和谐的风水理论,更以书院中其他人的事实来佐证。 “我弟弟就是打小落下的肺疾,吃了好些年的汤药都不见好。入了书院也就一年,沉疴旧疾就不药而愈了。” “是呀,沈兄来府学的时间短,不知道我从前的境况,比现在还胖出半个人呢!也是这一年在翠微里瘦下来的。” 说完两人又不约而同地看向梅若初。 毕竟论经典事例,梅若初身上的事儿也很有说服性。 不过这种事儿,他们旁人来说是不大好的,因此二人就闭上了嘴。 梅若初好笑道:“我的事儿没什么不方面提的,我从前倒霉透顶,几次参加科举,还没开考就因为遇到了各种意外被赶出考场。也是到了翠微才转了运。” 前头穆二胖已经挑起过这个话题,但是人家沈傲霜根本不信奉这个,穆二胖就对他们频频使眼色。 但卫恕跟崔斐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的兴起,愣是没察觉他的示意。 好不容易等他们说完,能插上话了,穆二胖描补道:“沈兄不信风水那些哈,这种事儿本来就是见仁见智。” 卫恕和崔斐悻悻地对视一眼,也是,跟不信这些东西的人说这些,怪不识趣儿的。 穆二胖说的没错,这要搁之前,就算听到这些真是事例。 沈傲霜也会觉得夸大其词或者是他们心理作用,而眼下他亲自过来了,既察觉到了身上发生的细微变化,又试过了沈翠那‘惊为天人’的厨艺,便彻底改变了想法。 甚至退一万步,就算今遭感受到的这些都是假象,他也不舍得打破。 沈傲霜便立刻歉然道:“前头是我孤陋寡闻,见识短浅,因此才说不信。” 而且因为他们都先说明了自己的情况,所以沈傲霜也没再瞒着其他人,接着解释道:“我身负残疾,五感都远不及常人。但今遭到了此处,却能感觉到五感比之前敏锐了不少。尤其是吃到山长亲自烹饪的那道汤羹,味道之鲜明浓烈,实在是我生平仅见,所以方才在桌前失态了,诸位兄台见谅。” 其他少年知道他原来有残疾在身,再联想到前头的事儿,都是心有戚戚然忙道不会。 说完这个,沈傲霜又对穆二胖道:“寒山兄用心良苦,想来邀请我教你作诗是假,想让我到书院里‘调养’才是真的。这份情谊,我实在……” 穆二胖拦住他即将出口的道谢,只笑道:“邀你作诗怎么就是假呢?也是真的!咱们互惠互利。” 后头众人一起讨论完功课,劳不语挨个指点过他们,就到了自习的时间。 沈傲霜就真的开始对穆二胖倾囊相授。 那是一套他自己研究的作诗方法,是穆二胖完全没听过的。 梅若初自己诗才了得,并不用按着别人的路子走,那样反而可能会损了自身的灵气。 卫恕和卫奚习惯了像做应试作文那样写诗,更也养成了习惯,半路出家很容易邯郸学步。 崔斐倒是和穆二胖一样在认真听,不过他资质和两人差着一截,就不大听得懂。 所以后头到了该休息的时间,他们几人都先去睡了。 穆二胖和沈傲霜一直在课室里论到后头他出来上了趟茅房,才发现月至中天,夜色浓重,书院里其他的屋子都熄了烛火,才发现时间已经很晚了。 他素来是能熬的人,早些时候把梅若初熬睡过,没想到沈傲霜身体也这么好。 若不是出来一趟,看他半点不困倦的模样,穆二胖一直觉得时辰还早。 他再回课室后十分抱歉,“听沈兄说的兴起,竟忘了时辰。” 沈傲霜说不会,“寒山兄方才提出了一些见解,也让我有不少收获,如你所言,咱们互惠互利。” “幸好明日是休沐,咱们可以睡得晚些。”这么说着,穆二胖就带着他去净房简单洗漱了一番,自去休息不提。 第二天一早,穆二胖还是按着平时起身的时辰醒了。虽然说了今日可以睡得晚些,不过生物钟这种东西也是改不了的。 他体质倒是没跌,只是眼皮发沉,一边跟其他人一道穿衣,一道想着自己得轻手轻脚一些,别把睡在旁边的沈傲霜给吵醒了。 结果等他神智清醒过来,转头一瞧,另一边的炕位上已经没人了,而他昨夜给沈傲霜拿出来的被褥也在炕头叠得整整齐齐,显然人家早就起了! 穆二胖赶紧顾不上困了,穿鞋下炕先去洗漱,而后在书院里转了一圈,在课室里头找到了沈傲霜。 因已跟翠微的人交过了底,所以沈傲霜并不再伪装,而是趴在桌子上看书写字。 昨儿个其他人写功课那阵,他还没跟大家交底,所以只伪装而已,后头不必伪装了,就又和穆二胖论起诗文,所以眼下他在写府学里的功课。 “沈兄怎么起这么早啊?”穆二胖一边说话,一边又打个呵欠。 沈傲霜抬头笑道:“我素来睡得就少,今儿个都已经是起得晚了。” 两人说着话,沈翠已经在庭院里吹铜哨集合了。 “到了书院里做早操的时间了,沈兄先忙,等做完操我来喊你吃早饭。” 沈傲霜笑着点点头。 他没和穆二胖说的是,今早起来他的五感又清晰了一些,变化仍然是缓慢而细微的,但对他而言,也足够欣喜若狂了。 因此才在炕上半点儿躺不住,醒了就立刻起了。 而且今天两人如往常一下,说话的时候隔着几步距离,他却能把穆二胖的面容看清个七八分了—— 前头府学那开学那日,他没找到课室,便错过了一众新生互相介绍的环节。后头也几乎不与府学里其他同窗交流,又因为他只能看清穆二胖大概的轮廓,便一直以为穆二胖跟他差不多大,只是生的比自己还矮小一些。 原来他年纪比自己还小个两三岁,脸上的稚气还未完全褪去。 这个话就没必要说给穆二胖听了,所以沈傲霜只是忍不住弯了弯唇。 也就两刻来钟,早操结束了,沈翠在主屋里摆上了早饭。 穆二胖过来喊了沈傲霜一道过去。 少年们休假的时候,沈翠也给阿姚放了半日假,让她中午之前过来做午饭就成,所以早点就是外头买的包子、油炸鬼配清粥。 尽管这些东西并没有昨儿个沈翠亲自做的那道汤羹味道浓烈,但对于嗅觉味觉又恢复过来一些的沈傲霜而言,自然也比平时的饭食美味许多。 所以他这次吃完了一整个包子并一碗粥。 等到吃完,沈傲霜便主动提起道:“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能不能和卫兄梅兄崔兄他们一道,做翠微的学生?” 这种对方先提出意向的状况,沈翠应对起来就自如多了,就道:“这也不算什么‘不情之请’,我们书院的规模你也知道了,既愿意入学,我们自然欢迎,但也有些规矩。” 规矩就还是前头给崔斐定的那套,要暂时留在书院一段时间,而且不能带家里的什么小厮家丁进来,什么时候能回家了,就得沈翠说了算。 这个规矩对别人来说都不算什么,但对沈傲霜……沈翠跟前头穆二胖想的一样,想着易地而处,如果他是自家孩子,她这当家长的是绝对不会放心的。 但沈傲霜立刻回答道:“这个绝对没问题,我会和家里说明情况的。” “还有就是束脩和食宿生活费用……”沈翠说着又有些顿住,因为沈傲霜的穿着打扮十分普通,看着不像是能拿的出一个月二十两银子的模样,但若直言可以让他先赊欠着,又怕有些伤了他那颗比旁人都敏感许多的自尊心。 沈翠就换了种说法:“傲霜应当不知道我的姓氏,我们同姓,一笔写不出两个‘沈’字,也是缘分一场。” 书院里其他人也从沈翠的话语里察觉到了一些她的为难,劳不语就笑道:“就是,这天下姓‘沈’的我一共知道、认识三个,一个就是京中赫赫有名的沈阁老,还有就是咱山长和傲霜了。缘分一场,费用那些稍后再论。” 其他人也帮着岔开话题,穆二胖问说:“那位沈阁老很有名吗?” 他一直在村里读书的,到了府城才不过一年。因此这方面的见闻确实不多。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37节 这个不用劳不语亲自解释,卫恕道:“是啊,沈阁老是两朝重臣,当过许多界的科举考官,门生众多,却是刚正不阿、清正廉明的性子,并不做弄权揽权、结党营私那些事儿,当今都尊他为‘天下之师’。” 劳不语补充道:“他老人家确实刚正,当年我的功名就是他给捋去的。前头你们院试不是考了一道关于‘君子有诸己而后求诸人’的试题吗?他老人家就是此等君子的代表,听闻他对旁人已经算宽容的了,对自己和自家后辈才是严苛,让他们回原籍隐姓埋名,和旁人一样参加科举,考出名堂了才能言明自己的出身,半点儿便利都不会给。这种事天下几人能做到?毕竟咱们普通人努力一生,想的也是惠泽后代。就是不知道他老人家原籍在何处,好像是为了防止别人打探,一直不曾对外透露过……所以啦,我心理也并不记恨他,毕竟他老人家高风劲节,是吾辈所有读书人的楷模。” 穆二胖听得直点头,看他们光顾着自己说话,反而把挑起话题的沈傲霜给落下了,便转头询问沈傲霜说:“沈兄也知道他老人家吗?” 沈傲霜动了动嘴,最后只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第一百五十九章 这日休沐得闲,所以沈傲霜和沈翠说好之后,便立刻准备回去收拾行李。 穆二胖想帮忙却没直接说出口,就还是前头那个问题,怕沈傲霜心理不自在。 沈傲霜已经能在近距离看清对方的表情了,加上眼下已经知道自己身上的残疾尚且有恢复的可能,心态已经发生了变化,就道:“我租住的院子离这儿不远,行李也不多,只带几身换洗的衣裳和一床被褥。但有一些书得另外带上。一个人恐怕不好搬弄,不知道寒山兄能不能帮忙这个忙?” 穆二胖当然没有二话,陪着沈傲霜出了书院。 如沈傲霜所言,他租住的院子并不远,距离翠微也就两刻钟不到的脚程,距离府学就更近了,步行过去只要半刻钟。 翠微是因为原址前头是凶宅,本地人不爱往那儿去,因此才在闹市中显得格外幽静。 而沈傲霜租住的院子,则是闹中取静,格外的难得。 早些时候牙人带着他们逛过附近,说这附近也就那凶宅租金格外便宜,而其他离府学近一些的宅子,别看门脸小,一年租子都得不下百两,而且有银子也不一定能租上。 若不是先认识了沈傲霜,光看这小宅子,穆二胖很有可能觉得能租到这样地方的人,一定手段十分了得或者财力雄厚。 不过如果是沈傲霜的话,应该是跟别人合租? 存着这个疑问,穆二胖跟着沈傲霜扣响了大门。 小厮很快过来应门,里头有且只有他一人,并不再见其他人。 他又听沈傲霜同小厮道:“我要去别的地方住,你帮我跟世叔说一声,宅子可以另外租给别人了。家里那边我稍后会写信回去说明情况。” 小厮应诺一声,什么也没问便去帮着收拾东西了。 穆二胖从他的话里也知道了一些事儿,难怪沈傲霜说搬去翠微住完全没问题,因为他家人根本不在这边,只一个小厮跟着。 而这么心大,只放他和小厮出来求学的人家,想来对沈傲霜也不会很上心。 至于这宅子么,则是沈家世看在交情上给他借住的。 穆二胖也顾不得想宅子了,就是有点心疼他。同样是姓沈的人家,他外祖家的长辈对晚辈虽然做不到一视同仁,但个个晚辈在他们心里可都是宝。 沈傲霜家的长辈,怎么就把他当草呢? 就因为他身负残疾?可又不是他想这样的。 小厮手脚麻利,很快就把沈傲霜要的东西给拾掇出来,沈傲霜让他不用送,他便不送,还是一句都不多问。 穆二胖和沈傲霜一人背一个包袱回了翠微安置。 安置好行李后,穆二胖就主动问起沈傲霜中午想吃啥? 今天算是沈傲霜入学的第一天,自然得庆祝一番。加上方才看他和小厮的相处,穆二胖猜到了他的境况,就越发想对他好一些。 沈傲霜并不是要求多的人,但被问起后,他思虑再三还是道:“不知道山长今日方不方便亲自下厨?昨日的汤羹实在美味,所以……当然若是太麻烦……” “不麻烦。”穆二胖应承下来,“我娘本来就三不五时会做饭的,今天又是你初来翠微的第一日……你还想吃别的吗?” 沈傲霜摇头道:“能得山长的一道菜就很好了,再不必为我费心什么。” 后头沈傲霜便去寻了劳不语,给劳不语敬了茶水,又拜了圣人像。 就在自家书院里行简单的礼,穆二胖没必要陪着了,去跟沈翠转述了沈傲霜的想法,又提了一提跟着他过去的见闻。 沈翠当然也没有二话。虽然知道因为沈傲霜喜欢自己的手艺,是因为自己用了系统的食材,能让他跟正常人一样尝出味道,但谁不喜欢被人肯定的感觉呢? 而且做顿饭也就几十购物点,对现在手头仍然富裕的沈翠而言委实不算什么。 他们母子俩这边说完话,那边沈傲霜也从课室过了来,他交给沈翠一百两银票,“这是我全部的银钱,不知道够不够这里的费用,若是不够,我回头给家里写信的时候再……” 沈翠并不意外,因为从穆二胖的描述中,她也设想出沈傲霜的背景——沈家应也是大户人家,不然不至于有那种阔绰的世交,但同时也对沈傲霜不怎么上心。 所以他能拿出百两银子并不奇怪。 “阿恕他们一年交给书院二百四十两银子,一半给我,一半给劳夫子。你这已经够将近半年的了,不用急着再给。”沈翠这么说着,就把银票先收了起来。 当天的午饭,沈翠又做了一盆沈傲霜点名要‘墨汁’汤,因为这次不是日常任务里的,所以并不需要所有人都喝,就都留给了他。 沈傲霜用‘墨汁’泡饭,一口气吃了两大碗才停了筷子。 这次他没再红眼睛了,只是转头写了一首诗,既是联系前头教授给穆二胖的那套作诗方法,给穆二胖亲自示范如何写诗,也是他此刻的有感而发。 诗文里头,沈傲霜把她做的汤羹比作仙境里头才有的‘琼浆玉液’,沈翠一边害臊一边把那首诗仔细收了起来。 ………… 中秋节之前,沈翠收到了弘乐老山长的来信。 这几年两家书院一直保持着通信,早些时候沈翠跟老山长交情并不算很深,还只是写一些教育心得互相交流。 自打梅若初过来了,两家的关系就越发好了,不止会交流一些书面化的东西,有时候老山长也会像个长辈似的,跟沈翠唠唠家常。 这次的来信内容却不是家常,而是老山长说新一届书院大比就要开始了。 沈翠这才恍然发现,原来距离上一次大比已经过去了三年。 可惜的是,今年承办大比的书院位于别的府城,若从青州府过去,一来一回得半个多月。而大比中又包含好几场小比,又得办上好几日,加起来得月余工夫了。 而现在的翠微虽然不是草台班子,学生数量却也是贵精不贵多,‘精’的过头了,都在府学里呢,拿一个月的假出去参加书院大比,便不太值当了。 老山长素来给翠微寄信都也会附一封给梅若初的,因此他也知道这个消息,他看东西一目十行,比常人快得多,因此沈翠这边一封信还没看完,他已经来询问说:“不若我来请这个假,我去参比?落了一个月的课程,我回来后抓紧点也能补上。” 沈翠说没必要,“书院大比一是让你们增长见闻,但你们都在府学里,并不缺这种机会,二则是给咱书院和你们自己博些名望。你们都不是重名的人,而咱家书院的名望……他日等你们都考出来了,咱家书院还能缺了那些去?” 梅若初动了动唇想接着说,沈翠又道:“再说了,你只能算半个翠微人,老山长待咱家那么亲厚,我还能把你整个人占了来?安心在府学待着,等过几年说不定就轮到咱家承办了。” 沈翠是真没想再去参加书院大比,前头削尖了脑袋想参加,也是系统给的奖励太丰厚了。 这次大比,可能是系统也检测到翠微去参加太过舟车劳顿,本末倒置,所以在她知道消息后,也并未发布相关任务。 最后,则是前头需要时间增益,是因为穆二胖开蒙晚,打基础那种事儿又急不来。 这三年的时间,穆二胖在增益效果下等于学了将近六年,打好基础的同时,已经赶上了进度,时间增益也就变得不是那么不可或缺,而成了锦上添花的东西。 老山长也知道翠微的情况,想着翠微的学生都在府学里,不大方便去参比。所以最后在信里还提了一句,说翠微这边如果学生抽不出空参加,沈翠或者劳不语可以去当评判。他已经提前跟其他书院知会过了,其他书院都没有异议。 翠微虽然一下子教养出了几个秀才,一个小三元,但根基实在太浅,成立至今不过数年,而能出评判的其他书院,则至少也是青竹书院那样,办学年限超过十年的。 沈翠想着这应当是老山长帮着操作的了,这样即便翠微学生不下场,书院也能博点儿名望。 当然也确实是翠微学子足够优秀,不然老山长再高的威望,怕是也服不了众。 沈翠这‘文盲’肯定是不去的,而且书院也离不开她,便问劳不语去不去。 劳不语说到这个还有些不好意思,跟少年人似的既期待又紧张,挫着手道:“我能去吗?回想三年前,咱家书院连参赛的资格都差点争不上,如今我居然能去当评判?” 少年们日常大多时间都在府学里,他最近也确实闲过了头。而且他遇上喜事儿就想跟凌青明‘分享’,如今正好借着书院大比,让他们师兄弟亲自见面。 沈翠就鼓励他道:“夫子想去就去,有咱二胖的事迹在先,谁能说你不够格儿?” 其他人纷纷附和。 “就是,您是三年就教养出一个‘小三元’的人,这些经验心得,旁人想听还没处听去。” 劳不语本也是闲不住的性子,得到了众人的鼓励,很快就出发。 他打年轻时就在外头游历,倒也不需要人操心。 既然要出远门,劳不语也准备在大比结束之后,回师门一趟,给先生扫扫墓,焚个香,说说自己这些年的境况,等到过年前再回来。 送走劳不语后没多久,少年们便开始有些挂念他,连沈翠有时候都会觉得书院里少了个人,而显得有些冷清。 但众人也并没有分心很久,因为九月之后眼瞅着就要入冬了。 而入冬后不久,刘学政主持的岁试,它又要来了! 第一百六十章 岁试是每年岁阑之前,所有秀才都必须参加的考试。 同样是学政亲自出题评卷,但不用学政到处亲临,只需要联合各府城的教授训导一起评卷。 评卷也是耗费精力的事儿,所以一般也会排出先后顺序,各府城分批开考,中间留出时间给学政休息,同样只有一个笼统的范围,没有具体时间,全看上头通知。 过去青州府的岁试就一般都在腊八前后。 今年可能跟前头刘学政主持的第一场院试是从青州府开始有关,所以他打破了惯例,把青州府的岁试提的非常靠前,说是十一月就要开考。 府学里的新生们才适应了新生活,便收到了这个噩耗。 而他们这样在府学里头的学生其实境况还算好的,毕竟人就在府学里,并不必去赶到别的地方去,舟车劳顿。 其他不在府学里头的秀才,消息不如他们灵通,都以为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可以准备,等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不论是温书还是赶路过来赴考,无形中都已经比他们慢了一步。 这日穆二胖他们到了课室,就发现里头一片愁云惨雾,每个人脸上的神情又不怎么好看。 稍微一问人,才知道考纲发布出来了。 穆二胖他们便一起去告示栏看考纲——上头的内容大多数还是四书五经,只另外增加了一些并不冷门的经史内容。 这就有些奇怪了,因为光看考纲,穆二胖并没有觉这上头有什么特殊的。 誊抄结束后,穆二胖尚没弄明白其中缘由,就到了上课时间,一行人便抓紧回了课室。 穆二胖和沈傲霜还去最前头的新生座位。 半个时辰后,一堂大课结束,中间有一刻钟的休息时间。 身后传来任舜和赵修文异口同声的叹气声,穆二胖转头问他们说:“任兄和赵兄这是怎么了?我刚看过考纲,虽然岁考提前了一些,但光看考纲上的内容,似乎是还挺常规?” 穆二胖一边说,一边也看了沈傲霜一眼。沈傲霜也赞同地微微颔首,他也同样有些不解。 沈傲霜到了翠微两个月,系统就如同前头他应许沈翠的那般,上架了可以重塑身体的特制药物,价格同样是50点一份。 不过沈傲霜到底是‘天残’,所以不比卫奚的肺疾或者崔斐的心疾吃一个月就可以断了病根,这药物只能让他恢复一部分五感。总体上还是不如常人,只能在书院久留,慢慢地消除法则对他的影响。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38节 亦或是等几年后穆二胖一路考上去,沈翠通关之后,得到了购买‘洗髓丹’的权限,才能让他彻底变得和正常人一样。 但这样的变化,也足够让沈傲霜心怀感恩了,整个人都变得比从前开朗了不少。 加上他现在的视力,跟普通用眼过度而视力受损的读书人差不多,便也不用那般小心翼翼地扮高傲了,对外只说自己就是视力受损,看不清东西,但好颜面,不愿告诉旁人,因此前头才闹出了好些个误会。 除去原因那部分,别的话本也不是谎话,而且说起来任舜、赵修文跟沈傲霜打从县试就一起考上来的,缘分比穆二胖跟他还深,加上他俩都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又有穆二胖这中人帮忙调和,所以他们近来跟沈傲霜的关系也好了不少。 “穆兄和沈兄当然不懂,就是因为考纲太常规了,我们才害怕呢。”任舜苦着脸道,“谁知道刘学政会怎么出题呢?” 赵修文也跟着苦大仇深地直点头。 穆二胖和沈傲霜这就懂了,这是前头刘学政遗留在新生里的阴影太浓重了,到现在还让大伙儿心有余悸! 而他们二人在刘学政手下虽也吃了苦头,但到底考出了好成绩,心理阴影就比旁人小很多,一时间便也没有想到那么多。 后头任舜和赵修文也没工夫再闲聊了,战战兢兢地开始复习了。 而府学里老生那边,他们虽没有亲身下场体会过刘学出的题,但后头知道了试题,跟崔斐的想法一致,知道去年的岁试是刘学政手下留情了,今年便也不敢掉以轻心。 尤其他们老生也是要面子的,若总体考的比新生差了,岂不是让人看了笑话? 所以不论新生还是老生,都开始认真温书备考。 翠微这边,沈翠知道他们又要参加一年一度的岁考了,该做的后勤工作也该准备起来。 那道加强短期记忆力的白菜炒鸡蛋又成了饭桌上的常客,卫恕他们前头实在吃够了,这次再来一遭,他们每人肯吃上一筷子,就还是看在沈翠的面子上。 不过东西也不会浪费,这不是多了个能欣赏沈翠厨艺的沈傲霜么?只要沈翠做,他就吃的贼香,一顿两碗饭都是小意思。 因此岁试还没开始呢,沈傲霜整个人就圆润了不少,甚至个头儿都蹿了一些。 之前他没比穆二胖高多少的,眼下比他高了一个指节。 也得亏两人日日朝夕相对,穆二胖又一门心思扑在温书上——和去年的梅若初一样,穆二胖也担心第一场岁试就弄丢了院试考出来的一等,失了面子还只是一桩,若是失了廪米和补贴,那对自家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银钱。所以穆二胖才没发现两人身高的差距被拉开一截,不然指不定又要‘黯然神伤’。 十一月初,入了冬,天气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今年也是不巧,刚入冬,府城就接连下了好几场大雪,比去年冷了许多。 府学里不少家境普通的秀才都得了冻疮,手又红又肿的,写字都变得格外困难。 沈翠听穆二胖回来后提了一嘴,赶紧在系统里买了几份防止冻疮的药膏,让他们早晚都擦着,有备无患。 后头崔斐回家的时候也提了这桩事,崔五娘知道沈翠已经给少年们寻了药膏,就没跟她准备同样的东西,而是让人送来了好几个手炉。 手炉就是铜制的原型或者方形的盒子,里头搁置炭火,可以捧在手上,也可以笼进袖内。也就是时下的暖手宝了。 这种精细的东西可不便宜,一个就要价几两银子。 崔五娘还贴心地想着沈翠收了贵重的东西得想着回礼,因此送来的这些个手炉都是崔家人用旧了之后、本准备用来赏给下人,重新洗刷干净了的。 沈翠也就领了她这份情,没有推辞什么。 到了岁试的当天,一大早少年们就从书院里出发了。 岁试在寒冬腊月时分举行,规矩也没有正经科考严,所以虽也有搜身的步骤,但并不用脱得一丝不挂。 也并没有受太多苦,众人就都坐到了考位上。 考场还是前头封闭的那种,夏日进来那是热得像蒸笼,冬天进来考试,倒显得比外头暖和不少。 但是再缓和也有限,像此时捧着手炉的穆二胖,他手上自是不冷的,但棉鞋里头的脚却开始发寒。 他这身体素质还算是强于常人的都觉得冷了,其他身体素质差一些的,或者家境差点,置办不上厚实袄子的书生,境况就更加艰难了。 在等待考卷下发的那会子工夫里,穆二胖甚至还听到了别人被冻得牙齿打颤、咯咯作响的声音。 后头考卷下发,穆二胖自然也顾不上什么声响,开始认真看题。 岁试的卷子考的是秀才们的整体水平,因此墨义、帖经、经义、杂文、策论、试帖诗等所有题型全部涵盖,是综合卷类型。 墨义帖经自然是最简单的,穆二胖边看,脑子里就已经浮现了答案。 后头经义、杂文和策论的题也是他的拿手项,虽不可能一下子想到全部的答案,但是也都是立刻有了思路。 看道最后第二题了,穆二胖还没看到诗题,他心里也忍不住咯噔了一下——时下各种考试的试题顺序都是秉承着由易到难的规矩。 刘学政这是又把诗文题留作最后的‘杀手锏’来为难他们了啊! 为了不影响心态,穆二胖强压住去看最后一题的冲动,转头开始写前头的题。 也就一二个时辰,考试时间还未过半,他就写完了前头所有的题,也检查完毕,确认没有疏漏,总算可以毫无负担的全神贯注来应对那最难的诗题了。 看题之前穆二胖也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毕竟他怕诗题太难,自己想不到出处,就无从下手。 也怕诗题太简单,却如前头的‘平仲君迁’那样,一眼看过去,是个读书人提笔都能写,却是暗含陷阱。 深呼吸几次之后,穆二胖看到了最后一道诗题。 题目只有四个字——‘四海同欲’。限用韵脚依旧是很常见的那种。 第一百六十一章 看到这个题目,穆二胖一时间是没有头绪的。 因为光从这四个字的字面意思理解,大概就是四海之内的百姓的欲望、想要的东西都是一样的? 那百姓共同想要的东西可太多了,比如安定的生活,清明的官员,减负减税,平等的待遇等等。可发挥的空间太大,就成了太空泛不好写了。 而且照着刘学政素来出题的惯性,穆二胖觉得他出题虽然刁钻,却不会出这种假大空的题,所以这四个字肯定是有具体出处的。想到了出处,才能揣度到刘学政真正所指的某个方面。 穆二胖在脑子里自己回忆了一番,一时间只能想到两句诗,一句是‘圆魄上寒空,皆言四海同’,另一句是‘四海同寒食,千秋为一人出处’。 前者是写中秋月的,后者是写寒食节的。 不止不怎么应景,而且也只占了这题目里的三个字。 诗文上想不出了,他便想文章里头的,《礼记》中也有一句,是‘礼乐通天地,四海同敬爱’。还是前头的问题,少了个‘欲’字。 看来‘四海同’这个思路行不通,他念叨着‘四海’和‘欲’,搜肠刮肚,总算又想起了一句诗,‘四海欲行遍,不知终遇谁’。这下好了,‘四海欲’三个字有了,‘同’字又没了。 看似简单的四个字,正因为太过简单,涉及的东西实在太多,穆二胖足足想了半个时辰,联系前头刘学政出过的‘平仲君迁’试题,便也把眼前的题目拆成两个字两个字的那种,也就是在脑子里想着“四海……同欲”这样的出处。 这样的回想方式对于脑海中容纳了上百本书的人而言,无异于大海捞针。 而人在静止不动的时候,是最觉得寒冷的。 又过了快两刻钟,穆二胖手上的手炉温度渐冷,脚都冻僵了,总算是想起了一句话——‘四海之内,社稷之中,粒食之民,一意同欲’。 光从这句话来看,刘学政只是截出了话头和话尾,搭在一处,比院试正场的那不知所谓的‘过客不须问,诗在御屏风’截搭来的简单多了。 难点也就是在截出来的‘四海同欲’这个字太过普通,很容易让人以为这本来就是连贯在一处的话,从而不去想它真正的出处。若直接出‘一意同欲’,则会比现在简单很多! 这句话看字面意思就非常好理解,就是普天之下,全国上下,上位者对所有百姓都要一视同仁,同样要求。也就是他前头已经想到的‘平等待遇’那一个点。 主旨照着这个也非常好写,尤其是穆二胖很喜欢联系开国皇帝的事迹来写。 他老人家开国时就颁布过一些相关的法例。 虽然用典这种手法上头,刘学政本人更偏爱冷僻、常人不知道的典故。 但如果用开国皇帝颁布的法例来称颂赞扬他的功绩,谁能说用的典故不够好呢? 想到了出处之后又有了思路,穆二胖的神色也没有变得轻松,而是变得有些古怪。 盖因为这句话出自《晏子春秋》。出题之人又同样还是刘学政。 他似乎透过卷面感觉到了刘学政的想法——前头出‘平仲君迁’,你们爱想晏子是吧,我这次就出点晏子的东西考考你们。 这要换个心里承受能力不强的,想到这一层估计得气吐血! 要不说科举考的也是心态呢?穆二胖忍下接着腹诽的冲动,赶紧开始写诗。 最近他都在跟着沈傲霜学写诗,成诗的速度倒是没有变快,但写出来的东西比从前又好了几分。 等诗文写成,穆二胖又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赶紧交卷——考场里实在太冷了,他脚都快没有知觉了。 文人体弱、挨不住冻的不在少数,加上这又只是岁试,所以他交卷的时候考场里头的人已经离开了泰半。 后头等出了考场一瞧,原来是外头又变了天,寒风阵阵的同时,还阴沉沉地下起了雨夹雪。 翠微其他人答卷速度都比他快,便都笼着袖子在门口等着他。 等他出来了,大伙儿也不多留了,没得在外头说话喝一肚子风,抓紧往书院走。 沈翠在光幕上看着他们的动向,知道他们快回来了,便已经提前准备好了热水和姜汤。 等到众人回来了,先灌一碗热辣的姜汤下肚,再排排坐在炕上脱掉阴湿的鞋袜,把脚泡进热水里,不约而同舒服地喟叹出声,方才感觉活了过来。 等缓过来了,崔斐立刻询问道:“今天别的题倒还好,就是诗题真是不好写,‘四海同欲’也在空泛了,里头又那般冻人,只感觉脑子都要冻僵了。绞尽脑汁想了好半天,这才写了首诗出来。” 这话一出,穆二胖他们互相你看我、我看你的,脸上都有些一言难尽。 崔斐也立刻明白过来,看向梅若初问:“我写偏了?” 眼下劳不语未归,梅若初就是大家的小先生。 所以他微微颔首,把出处讲给崔斐听,又让崔斐背诵了他写的诗。 幸好,崔斐虽然题目没吃透,但他对着那四个字,论的也是君主善待百姓那些,虽然确实偏了,但也没有偏的太远。 后头大家泡完了脚,换上沈翠烘暖和的鞋袜,去了课室各自默写出自己的卷子。 因为崔斐诗文偏题了,所以梅若初先看他的卷子。 崔斐的水平相较大家,肯定是差着一截的,毕竟前头荒废的时间实在不算短。但好歹这一年来也下了苦工,除去诗文那一块,其他地方都比从前长进了一大截。 所以一等肯定是不用想了,二三等应该是没问题的。 崔斐前头心都凉了半截,听到梅若初最后这样说了,心又落回了肚子里。 他性格本就是不争不抢的那种,得失心也不强,从前都是以考及格为目标,去年也是为了给崔五娘出气,跟李如峰对赌,才难得地‘争’了一次。 所以崔斐很快放宽了心态,呼出长气道:“得亏这岁试考的综合,若像院试那会儿似的,一共只考两种题,诗文占分比例那般大,我怕是……” 说完,崔斐又忍不住算了算,算上这次,刘学政已经举办了两年岁试,再熬过一次,就能逃出他的‘魔掌’了。 后头梅若初又看完其他人的卷子,带着大家互相比对探讨了一番,最后也多少对各自的名次心里有数。 尤其是梅若初,他日常就乐意指点府学里的其他同窗,所以对好些人的水平都心中有数,立刻在心里给出了排名。 虽有些托大,但他觉得自己这次应还是第一,后头便是卫奚、穆二胖、沈傲霜三人,穆二胖跟沈傲霜的水平一直是不相伯仲,卫奚则因为比他们早进府学一年,近来一年有了危机感后,也发奋图强格外刻苦,整体水平比他们二人略胜一筹,但胜的确实不多,所以他们三人的名次先后具体如何,还是看刘学政的意思。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39节 卫恕的发挥也正常,名次可能不如他们四人好,但一等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几日后,府学里放榜了。 毫无疑问的,梅若初位列榜首,是一等第一。 后头就是穆二胖了,他是一等第二。 卫奚第三,沈傲霜第四。卫恕发挥稳定,比去年的名次还高了一些,是一等第十二名。 而崔斐,则如梅若初预料的那般,在二等中游。 除开崔斐因为诗文题出了点岔子,算是发挥失常,其他人都考的很不错。 而且因为岁试虽重要,却也不是如科举正场那般定人生死的,所以这事儿很快尘埃落定。 这次岁考安排的早,所以跟之前不同的是,考完之后,府学里的一众秀才还得再上将近一个月的课,等腊八过了再放年假。 这次过年,卫恕和卫奚就不准备回京了。 这是卫家父母建议的,虽然他们也很挂念两个儿子,但一来是路途本就遥远,今年各地都有雪灾,更是不安全。二来是还有不到二年就是乡试了。等他们兄弟俩考过了乡试,成了举人则能去京城参加会试,一家子团圆的日子在后头。便也不妨把这种对家人的思念当成动力,在这段时间里好好冲刺。 而沈傲霜也说自己并不用回家,他在沈翠和穆二胖的心里就是不受家人待见的‘小可怜’,所以对此倒也不意外。 腊月之前,劳不语也从外头回了来,出去了一遭,他整个人虽显得有些疲惫,但精神头格外好,容光焕发,精神奕奕的,看着倒像是年轻了几岁。 前头他出发前不是还觉得自己去当评判有些不够格儿么? 后来虽然得了书院里众人的鼓励和肯定,他大着胆子去了,但多少也有些没底,想着会不会是那些个山长只是碍着老山长的情面不好拒绝,私心里对他本人并不服气。 结果去了之后,劳不语才知道自己想多了,并没有任何人不服气他当评判,反而很多同为评判的山长都客客气气地请教询问他三年教养出一个‘小三元’和好几个秀才的心得。 这种待遇凌青明都没有,虽然青竹出了个连中六元的穆云川。 但众人都在早年的书院大比中见过穆云川,知道他天赋异禀,乃是当世罕见。 这种人不论是放青竹,还是放其他任意一家书院,也绝对不会被埋没了去。 便也显不出凌青明教书的本事多高明,其他山长私心里觉得自己也能做到。 反而是翠微这边,三年前的书院大比,翠微绝对是个再简陋不过的草台班子,好几场小比都直接弃权,连决赛都进不去,复赛还是弘乐的老山长保着进的。 而成了小三元的穆二胖,当年更是只能参加投壶小比,其他比试都完全不会的。 加上让人有印象的卫奚身体孱弱,会算学的‘张生’又身负残疾。 这书院差不多把老弱病残都给集齐了。 能在这种条件下,把那样的学生培养成小三元,可不是奇迹? 这把劳不语给乐得,回来一边说还一边嘴角忍不住上扬。 “我那师兄刚见我的时候可傲气了,还让我戒骄戒躁,那神情分明在说‘我家书院出了个六元,你家才出个小三元,没什么好说道的’,结果回头其他山长却是一边恭维他,一边只围着我,和我请教心得,这把他给气的,脸一天赛一天的黑!” 沈翠听着他的话,脑补了一下场景,也跟着弯了弯唇角。 书院众人又齐齐整整地聚在一处。 说起来翠微成立到现在,沈翠还未曾有过跟这么多学生聚在一起过年的时候,沈翠便想着要好好热闹一番。 还没等她想好具体怎么热闹,劳不语又接着说了一个好消息。 今年承办书院大比的是跟弘乐齐名的文俊书院,文俊书院的刘山长虽然不如弘乐的老山长那般德高望重,但他也是一代名师,很擅长押题解题。 用后世的话说,那位刘山长就是特别擅长应试教育的那种老师,每一届考官的喜恶他都能摸的透透的。 “咱们省的学政不是也姓刘么,他和刘山长虽然不是什么亲戚,但也算缘分一场。刘山长就应了他的邀,来年开春之后到咱们省各府城的府学讲课。” 能免费得到名师授课,于都在府学里的几个少年来说,可是好事儿么?! 因此几个少年闻言都是精神一振。 崔斐酝酿了半年,此时总算是找到了合适的时机,趁着大家都在,透了口风,来了个喜上加喜。 “半年前我家帮我相看亲事,最近定的差不多了……我可能年后不久就要成婚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崔家五月时就开始为崔斐张罗亲事了,忙到现在也终于有了眉目。 沈翠是早就知道的,因此并不意外。 其他人都是这会儿听到他说了才知道这桩事,他们先是一起给崔斐道喜,又争前恐后地问起来了。 “怎么就要成婚了?前头没听你讲过。” “是啊,成婚这种大喜事怎么不提前知会我们,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他们一则是关心崔斐,二则是担心婚期定的太近的话,他们几人来不及准备像样的贺礼。 崔斐说起这个,脸上也多了层红晕,“五月那会儿我姐姐告诉了山长,是我让山长先别知会大家的。那会儿寒山还在考试嘛,没必要因为我的事儿让大家分神……现在也没到定婚期的那一步。” 和崔家相看的人家姓孙,家里是在府城开绸缎庄的,也有自己的染坊,整体的生意规模比崔家略小一些,但也是家境殷实的人家。 前头崔斐跟沈翠说过,他们这样大户人家相看分为好几步。 现在已经过了媒人帮着传话那一步,崔老爷子也带着崔斐去孙家做过客,让孙家姑娘隔着屏风见过了他。 前头崔斐不是担心人姑娘看不上自己,只是迫于家中长辈的压力嘛,他后来也跟崔五娘透露了一些心事。 所以在这一步过后,崔五娘求了崔老爷子,崔老爷子去跟孙家商量了一番。 孙家对那孙姑娘也是疼爱的紧,自然也担心她所托非人,所以提出可以让崔斐和孙姑娘通信。 这种两家默许的通信得从长辈眼前过一遭,所以一般也都是客套的寒暄和问候。 但字如其人,那位孙姑娘的字清秀娟丽,说话的口吻也格外和煦温柔,崔斐已经想象出了对方温柔清丽的模样。 当然如果孙姑娘本人长得并没有那么貌美也无碍,崔斐觉得心肠的美比皮囊的美更可贵。 现在就差最后一步,就是两家制造个机会,让他们两个当事人见上一面,说说话,婚前认识一番。 这一步在此时一般都是走个过场,只要不发生什么特别出格的意外,小辈是不能忤逆长辈的意思的。 崔孙两家的意思是年前把这最后一步完成,开春就开始走三书六礼的流程。 “原说阿斐哥从前是十天半个月回家一趟,最近几个月每隔几天就回一次家,回来后还一边傻笑一边写东西,我问写的啥,也不让我看。” 穆二胖一边恍然一边口气‘酸酸’的,惹得崔斐的脸都烧到耳根子去了! 沈翠立刻看了穆二胖一眼,“你也是,小管家公一枚,什么都要看。等你回头说亲,我看你臊不臊。” 穆二胖嘿嘿一笑,“这有啥好臊的,等我说亲,肯定告诉咱书院所有人,让大伙儿一起帮我参谋参谋!” 他这就是在这方面完全没开窍了,所以才说的这般坦然,沈翠和劳不语并书院里其他人不由都笑起来。 穆二胖被他们笑糊涂了,搔了搔头,也不管那些,只问崔斐成亲后是不是要离开自家书院? 虽然如果崔斐离开的话,他们白日里在府学还是能见上面,但是和眼下几人形影不离的状况肯定是不同的。 崔斐自然说不会,“都说好了的,婚后我也是只在府学休沐的那日归家。其余的都不会有变化。” ………… 腊八之后,府学里头放了假。 因为今年大雪封路,所以很多人都放弃了跋涉回家。 都是有秀才功名的文人雅士,在府学里又不用上课,后头也不知道谁牵头,他们中的一些人和本地一家诗社联合办了个诗会,邀请一众颇有才名的书生出去赏雪作诗,互相交流。 翠微这边,梅若初等人也收到了帖子。地点就定在城外的书香寺。 穆二胖第一次收到这种邀请,有些想去,而且那给翠微的帖子里头,梅若初排第一,他排第二,两人俨然就是旁人心里府学老生和新生的代表人物。 又怕去了之后,浪费一天的学习时间——毕竟府学里头放了假,翠微这边可没放下,劳不语每天都领着他们上课的。 沈翠看出他的纠结,就鼓励他道:“这种文人聚会我听过,推了第一次,别人觉得没面子,后头就不会邀请你了,而且是诗会,你去看一看、听一听旁人怎么做诗,对你也有裨益。退一万步说,就算没学到什么,就当出去放松一日了。你们也就这二年能得这样放松的机会了,明年开始就又该想着备考乡试了。” 劳不语也赞成他们去,都是十几岁的年纪的少年郎,哪有不爱玩的?为了走科举的路子才强行压抑自己的天性而已,而且这种诗会也不是纯玩乐性质的。 于是诗会那日,沈翠和劳不语两个放假,其他人则应邀去了城外的书香寺。 他们是一大早吃过早饭出发的,到达地点的时候,书香寺外已经人头攒动。 不只是文人雅士,更也有一些普通百姓携家眷一起来。 跟人一打听,才知道原来书香寺的梅花一夜之间全开了。 时人娱乐少,今天冬天不方便出行,更是如此,因此到了这会儿便很多人过来赏梅了。 颇挨了一通挤,梅若初和穆二胖他们才找到了诗会所在的厢房。 厢房里也已经来了不少人,一部分是大家府学里头的同窗,另一部分则是他们眼生的。 诗社的主人姓赵,这赵公子也就是本次诗会的主办方了。 他看着二十出头,很是长袖善舞,先是跟众人互相见了礼,又带着他们互相引荐认识。 “这位是梅若初梅兄,七岁就能成诗的神童,前头因为一些意外才蹉跎了几年,但府试、院试可是连中小二元,让我说,梅公子的才学可不输给京中那位。” “这位是穆兄弟,就更了不得了,京中那位是他的亲大哥,他本人也是十三岁就已经连中‘小三元’,听说十岁上头才在家里开了蒙。” “这位沈兄,县试案首,府试和院试都是第二,让咱们穆兄弟压了一头却心无芥蒂,跟穆兄弟好得像一个人似的,这般心胸委实世间难得。” “这两位卫兄,同样是一门双杰……” 那赵公子一看就是十分重视翠微众人的,把他们的背景打听得一清二楚。 一番介绍下来,穆二胖他们身边立刻多了许多人来攀谈结交。 至于崔斐,赵公子说到他这里就有些含糊了。 毕竟凭良心说,崔斐本人的履历跟其他人一比,并不没有什么出挑之处。 崔斐成了被冷落的那个,但他也并不介意,只觉得与有荣焉。 但是穆二胖他们肯定不会放着他不管,就也很努力想把他带入话题。 无奈旁人确实对他们几人的兴趣远超崔斐,崔斐看他们为了照顾自己也是辛苦,就说想先去院子里看梅花。 对这种境况,赵公子本人也有些不好意思,就道:“一会儿咱们就要写诗,崔兄先去看着感悟一番,回头诗文上肯定能写的更好。” 说着就派了一个小童陪着崔斐去了。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40节 出了厢房,崔斐到了院中。 傲雪盛放的梅花映着皑皑白雪,美不胜收。 可惜这里跟寺里其他地方一样,也已经是人满为患。吵吵嚷嚷的情况下,那美就折损了好几分。 崔斐找了个角落,远远地欣赏了一会儿正准备回去,就似乎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回头一瞧,还真是‘熟人’,李如峰正站在他身后。 “你怎么来了?”在府学里头,李如峰见了崔斐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但也不是说经过上次的教训,他那样的人就真的洗心革面了,就是觉得丢脸而已,在府学外头,他底气就足了很多,此时他面色古怪。 崔斐道:“为了参加诗会而来。” “今遭的诗会不是只邀了府学里的一等廪生和府学外的其他才子么?” 崔斐还真不知道这个,因为给翠微的帖子里确实也是有他的名字的。 但仔细一回想,方才在厢房里头见到的同窗,好像确实又都是岁试中考上一等的。 “那你怎么也来了?”崔斐反问。 不等李如峰回答,又一个小童跑过来,“表少爷总算来了,刚我们少爷还问您呢。怕您找不到地方,让小的特地来迎一迎您。” 崔斐看着那个小童挑了挑眉,也就大概明白过来了,赵公子给他下帖,大概是想着邀请了整个翠微的学子来,单独不邀请他有些说不过去。 邀请这李如峰嘛,则是两家有亲戚关系! 他还未说什么,李如峰看他了然的神色,面色涨了个通红,恶狠狠道:“我确实来得名不正言不顺,前头不知道你来,我今遭也不过去了。不过崔斐,你也该知道,你能参加这种雅会,不过是沾了别人的光。凭你本人,你也配?” 说完他掉头就走,还没走出去两步呢,崔斐就看着他被人绊了一跤。 伸腿绊他的是个年轻姑娘,身边带着两个丫鬟和几个仆妇,见他摔了还故作惊讶道:“你这人走路怎么不看路?平白踩脏我的鞋。” 第一百六十三章 目睹了全过程的崔斐看的目瞪口呆。 李如峰也飞快从地上爬了起来——积雪很厚,他并没有摔疼,只是整张脸都埋进了雪里,成了个‘白胡子老头’,十分的搞笑。 大庭广众摔成这样,又是当着崔斐的面,他又臊又气,满眼怒火地瞪了过去,“什么叫我平白踩了你的鞋?明明是你绊倒了我。” 那姑娘并不瑟缩畏惧,只是不卑不亢地问道,“我为什么要特地绊你?是不是你多行不义,所以觉得旁人会想害你?” 对方看着十六七岁,面容甜美又带着一丝英气,在枝头傲雪红梅的映衬下,美的如同一幅画卷。 李如峰再不忿,见到如此情形,怒气都不觉减少了好几分,但还是强撑着颜面道:“我怎么知道你为何要绊我?总之我不是我踩了你!” 他能确定自己是被绊倒的,因此说话的时候中气十足,那中气十足的声音落到旁人耳朵里,就像在吼人一般。 那姑娘依旧并不惧怕什么,只是看他捏着拳头的模样,问他说:“怎么,你还想打我?” “我什么时候想打你了?”李如峰声音又扬高了几分,“真是……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我是女子,那你是什么?”那姑娘不紧不慢地问,“小人?” 眼见两人争吵上了,崔斐人已经想走上前去了。 但方才李如峰摔倒后,本来奔着来赏梅的百姓见有热闹可瞧,突然以飞快地速度围了上来,他虽然身子还是比旁人胖不少,却也不好下死力去推搡别人,所以根本挤不上前! 随着事情的发展,围观的百姓也开始各自发表看法了。 “听你二人的话,人家又不认识你,无冤无仇的,谁伸腿绊你?” “就是,赏梅的人这样多,推搡踩踏在所难免,要是都像你这么斤斤计较,这景还能不能看了?” “对啊,而且雪这么厚,摔一下又不疼,大男人怎么还跟小姑娘计较?” 李如峰也就在单独跟崔斐相处的时候厉害,此时被打抱不平的众人你一眼我一语地一阵指责,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其实众人说的也不错,他一个大男人既没摔疼,而且赏梅这种人多热闹的情况下,踩了还是绊了本也很难受说清,搁平时他是真不一定会计较。 但这不是在崔斐面前……李如峰飞快地瞥了一眼崔斐,然后也顾不上和人算账了,拨开人群赶紧走了。 他走后,那姑娘又客客气气跟方才帮着抱不平的百姓道谢。 人群才恢复了之前的模样,一头汗的崔斐也总算能上前去了。 不过这会子人家都不需要自己的帮忙了,他再上前好像又显得过于热心了,像个登徒浪子似的。 于是两人只有几步之隔的时候,崔斐又猛地站住了脚。 那姑娘看着他一时奋力挤向前,一时又猛地停住脚步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不得不说,她笑得眼睛完成月牙儿的模样英气少了,甜美又多了几分,十分的好看。 但崔斐是成婚在即的人,便立刻垂下了眼睛不敢多看,同时准备离开。 “崔斐,你走什么?”那姑娘的嗓音十分清脆,脆生生把他喊住了,“我帮了你,你不谢谢我吗?” 听她叫出自己的名字,崔斐自然是有些意外的,不过想到前头李如峰和他说话的时候,她就在不远处。 所以她知道他的姓名好像也不出奇。 她说她帮了他,所以方才他没看错,她就是故意伸腿绊李如峰的。 她和李如峰素不相识,所以是听了李如峰对他说的话,打抱不平了? 倒委实是一副仗义心肠。 “姑娘侠肝义胆,多谢相帮。但姑娘下回遇上这样的事儿,得先顾着自己,别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危险?”那姑娘歪了歪头,挑眉笑道,“他能对我有什么危险?” 崔斐着急道:“他到底是男人啊,万一真急眼了对你动手呢?方才人那么多,我根本挤不过来相帮。” “唔……那如果他对我动手的话,你会和他打起来?” “君子动口不动手,”崔斐老实道:“而且我没打过架,但是我可以帮你挡着。” “原说方才看你那么着急,原来你是想来替我挡拳头?”她笑得越发开怀,“你啊,可真是个傻子。” 她眼睛很亮,鼻头冻得微微有些发红,既潇洒恣意又惹人怜爱,崔斐又连忙别开眼睛,作揖道:“总之还是谢谢你的帮忙。” 那姑娘接着笑道:“言语上的谢有什么用?走,你带我逛一逛,我还是第一次来这书香寺。” 崔斐却是立刻摇头,说不可。 那姑娘脸上的笑淡去了三分,“方才不是还说要谢我吗?只是让你带着我逛一逛,这都不可?” 崔斐又往后退了一步,垂着眼睛解释道:“可以用别的方式感谢,但是陪你同游却是不行的。我已经是快有家室的人了,甚是不好。” 那姑娘越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笑得越发乐不可支,指着他道:“我说你傻,你是真傻,不是装的。” 崔斐跟前头的穆二胖的似的,也被她笑糊涂了,面色微微发红。 搁旁人被女子在人前这般笑,说不定会生出几分恼怒或不悦。 崔斐是好性子,加上对方又先仗义出手帮了自己出气,所以他并没有不高兴,只是觉得有些害臊,还偷偷调转了鞋尖,准备随时离开。 那姑娘见把他弄的不好意思了,加上她身边的丫鬟也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提醒了她一番,于是她最后止住笑道:“不过也是,我鞋子脏了,也不想在外头久留。下次再一道出来逛。” “下次也不成的。”崔斐又轻声回答,“哪次也不成的。” 对方说着:“实在不成了,我肚子都笑疼了。”然后跟他挥挥手告别,便带着人转身离开。 那姑娘发笑的时候,她跟着的丫鬟和仆妇也捂着嘴偷笑了一阵,最后有个仆妇脸都笑酸了,实在于心不忍,特地落后了其他人半步,提点崔斐道:“崔公子你别介意,我们小姐说你傻不是在骂你,而是……我家小姐姓孙!” 崔斐总算是回过神来! 是啊,平白无故的谁会去帮一个陌生人出气?盖因为对方就是他那个素未谋面的未婚妻! 他脑袋发怔,赶紧抬眼去瞧,孙姑娘却已经走远。 不过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孙姑娘又转过身,和他挥了挥手告别。 崔斐这次不用避嫌了,便也讷讷地抬手挥了挥,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直到穆二胖出来寻他,崔斐才回过神来。 诗会的主题当然还是得每人现场作诗,这次的诗题自然就是雪和梅花了。 诗社的赵公子还特地设置了奖励,让现场所有人投票,得票最多、写的最好的三个人,可以得一套文房四宝。 那文房四宝算不得多昂贵的东西,就是图个风雅的好意头。 后头便是众人各自作诗的环节了。不过为了公平期间——尤其翠微这样一个书院来了好几个人的,很容易在投票上出现不公平。 所以大家写好诗文后并不直接给众人瞧,而是交给赵公子,赵公子再使小童去誊抄出来。再让众人投票。 今遭来参加这诗会的都是诗才了得的才子,写的诗文一个赛一个的好,穆二胖这写应试诗文都觉得有些费劲的,便也很难脱颖而出。 不过他本来就不是为了这个来的,就是来增长见闻凑凑热闹的。 所以最后到了评选环节,穆二胖也没抱什么希望,反正有梅若初和沈傲霜两个,怎么也不会堕了自家书院的名头。 果然,赵公子宣读票数的时候道:“得票最高的,是梅若初梅兄,第二是沈傲霜沈兄。第三是……” 赵公子顿了一顿,似乎是有些没预料道这样的情况,但也很快宣布道:“第三是崔斐崔兄!” 跟他一样意外的不在少数,后头赵公子便把他们前头交给他的原诗稿子放到了人前。 崔斐的第三实至名归,他的诗才只是平平,但今遭也许是灵光闪过,他不和旁人一样写梅花的傲骨,反而找了这花讨喜又鲜活的角度来写。 既新颖,又字字珠玉,酣畅淋漓,远超他平时的水平。 在这之后,前头那些冷落崔斐的书生便也开始跟他攀谈起来。 一场诗会办到下午,赵公子请众人在书香寺用了一顿斋饭后,又伸出橄榄枝——他们诗社办诗会肯定也有所图,图的就是让这些个才子把这次所写的诗授权给他们诗社刊印。 当然了,他们诗社也会给予相应的报酬。 一些都谈好之后,下午晌,翠微众人从诗会回到书院后,就发现崔斐就有些魂不守舍的。 穆二胖和梅若初几人互相对视一眼,心里不约而同地猜到崔斐可能是因为今遭诗会开始时遭受的冷遇而心生不悦了? 但是好像又不大对,毕竟后头崔斐以出色的诗文改变了其他人对他的偏见,而他素来又心大,应当不会计较那些才是。 于是他们正奇怪着,就看崔斐突然傻笑出声了。 课室里素来是安静的,眼下其他几人都在挂心他,更是没弄出任何动静来,他那笑声突兀极了,打破了一室的安静。 几人扭头都看向他,崔斐不瞒着了,“前头我是真没想到她就是她,因为在我印象里的她,是温婉贤淑、安安静静的。可今天看到的她,却那么鲜活跳脱……” 崔斐跟说绕口令似的,一边说一边还是傻笑,“如今我觉得前头想错了,她这样也很好,特别好,是她的话,怎么样都很好。”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41节 第一百六十四章 崔斐这一番‘绕口令’下来,别说没跟他们一道出门的劳不语,其他几个跟他一道去了书香寺的少年,也是一头雾水。 恰好沈翠过来给他们送点心,听了一耳朵,就笑着问说:“你这是在书香寺遇到孙姑娘了?” 也就这么一句话,大家都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他们没想过会有这么凑巧的事儿,而且连情情爱爱的话本子都没怎么看过,前头才没想明白情况。 但沈翠知道这个世界是一本书,所谓无巧不成书嘛,什么都是有可能的,因此这才猜了出来。 崔斐红着脸,笑着点头,有了主心骨了,就把前后的事情讲给众人听。 所以也难怪崔斐没把孙姑娘认出来,一来是因为前头两人并未正式见过面——崔老爷子带他去孙家做客,是让他给屏风后头的孙姑娘瞧的,他规规矩矩的眼观鼻鼻观心,一眼都没有乱看。二来当然是因为他设想中的孙姑娘安静温柔,并不是今天见到的模样。 不过让人高兴的是,崔斐并没有觉得孙姑娘这样有什么不好,不然不会傻乐成这个样子。 沈翠听完今天的事儿之后,私心里也觉得这样性子稍微厉害些的姑娘配性情过于软和的崔斐很好——时下男人娶妻,肯定是不会希望妻子任何一方面比自己厉害的,但崔斐不是那种人,两个人的性格恰好可以起到互补作用。 而且听崔斐今天的描述,孙姑娘虽然一直笑他傻,但女儿家那种表现,应当还是很心仪他的。 这也算是这个时代大户人家里、很难得的门当户对、又两情相悦的一桩好婚事。 过年之前,崔孙两家正式安排了一次会面。 这种会面一般就是园子里或者寺庙里的‘偶遇’,前头两人已经真的在寺庙偶遇过了,于是这次就安排在园子里头。 日子还是定在腊月,那会子崔斐还留在翠微,没有回家过年。崔五娘使人送来信笺,说明了时间和地点,让他直接自己从书院过去——毕竟是他们少男少女的‘偶遇’嘛,两家的大人都是不出面的。 崔斐捏着信笺人都傻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单独怎么过去。 他犯了难,直接把心事写在脸上,穆二胖他们自然问起。 崔斐就把情况说了,沈翠和劳不语都忍不住笑,只穆二胖不解地出声询问道:“那园子不是离咱们书院挺近吗?也就一二刻钟的脚程,而且阿斐哥和孙姑娘不是都见过了吗?眼看着就要定亲,又不是什么陌生人。阿斐哥这有啥好为难的?” 沈翠无奈地把他的嘴给捂住了,“你可少说两句吧,就是要成婚了,所以你阿斐哥才为难呢。” 崔斐自认上次在未婚妻面前的表现并不好,这次让他单独去见面,可不是让他心里更没底? “不然让咱书院的人陪你去?”沈翠试探着问,“长辈不出面,平辈应该没问题?” 崔斐点点头,“姐姐也说了孙姑娘是约着他们自家的姐妹一道去逛园子。” 沈翠点点头,接下来就是派谁陪崔斐一道去的问题了。都去肯定是不行的,一行六人,阵仗过于大了。 卫恕和卫奚首先排除,这兄弟俩年少时就是一表人才,长到如今,那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丰神俊朗。虽然崔斐已经和孙姑娘两情相悦,不用担心发生陪着相亲的被对方看上这种乌龙状况,但主角到底是崔斐,不能让人把他的风头抢了去。 沈傲霜也不行,他出了书院后五感会慢慢降低,去那种陌生的园子,他反而是需要被照顾的对象。 他们三人也都知道自己的情况,所以并没有提出要跟着去。 于是便只剩下梅若初和穆二胖了。 梅若初气度不差,但长得只算是清秀,陪着去相亲,又不是让他去做诗写文章,不担心他把崔斐比的太过。 而且他是书院众人中最沉稳,做事最有章法的,有他跟着,跟去了半个长辈似的,崔斐的心就安了一半。 穆二胖就更方便了,他脸上稚气未脱,完全还是个半大少年。 说定之后,三人便在约定好的当天出门去了。 崔斐是精心收拾过一番的,之前在书院或者府学里,同窗们有贫有富,他不想弄得太特殊,日常也是穿细棉布的书生袍居多。 今日他换上了崔五娘给他新做的宝蓝色素面湖杭夹袍,配合着已经瘦到了85kg的体重,看起来只比常人稍微魁梧壮硕那么一点。 穆二胖和梅若初两人自然还是做平常打扮,心甘情愿地当他的陪衬。 这几日雪停了,出行不再那么困难,因此那园林里虽然没什么异景,前去游玩的人也不在少数。 崔斐到了约定的大树下等人,没多会儿就看到孙姑娘带着两个姐妹过来了。 崔斐已经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了,加上并不是自己一个人过来的,有人陪着壮胆,本以为已经调整好了心态。 但见到孙姑娘的刹那,他人还是有些发怔,只知道愣愣地朝她行礼。 孙姑娘微微福身回礼。 既然‘偶遇’上了,后头他们二人便可以单独游园了。 “这次总算知道我是谁了?不说不能和我一道逛逛了?”孙姑娘见了他还是笑,而后又道:“不过上次回去后,丫鬟仆妇把事情告诉了我娘。我娘还说我来着,说你不认识我,说明你上次来我家规矩的很,没有乱瞧。倒是我,不该认出你还不点出来,只一味在人前笑你。最后还是由看不过眼的仆妇提点你,太欺负你了,确实是我的不是,我给你赔礼。” 她说着话就对着崔斐福了福身,崔斐一边说‘不用’,一边下意识地伸手想阻止她赔礼。 手伸出去了,崔斐才意识到于理不合,便连忙停住了手,忙道:“不用,是我自己本来就不聪明,怎么能怪你?” “我听说你十五六就中秀才了,这还叫不聪明?” 崔斐点点头,“那得看跟谁比,跟我现在所在的书院里头的同窗相比,我资质实在一般。” “你这也太谦虚了,我家中同辈的兄弟虽然不多,但也有几个读书的,十几岁的年纪,还都没有考上功名呢。” 崔斐还是道:“真的,我们书院里的同窗个个都是人中龙凤……” 他作为翠微宣传的二把手,说起翠微来,那真的滔滔不绝。 不知不觉,他一个人就说了快半刻钟,反应过来的时候真是悔的肠子都青了,“我不该一直说这些的,闷坏你了吧?” 孙姑娘说不会,“过去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一年到头出门的次数,十个手指都数得过来,就没怎么见过外头的人,听过外头的事儿。你说的这些我听着都新奇,并不会觉得闷。” “那往后你也可以如你所想的那般,多出来走走看看。” “真的?”孙姑娘的眼睛越发亮了,“我往后能多出来?” 崔斐笑着点头,“往后我日常还是在书院里嘛,你一个人在家多闷?可以多跟着我姐姐出来看看。” 孙姑娘笑得越发开怀。 她这般品貌家世,自然是不愁嫁的。 早在她刚过十二岁的时候,就已经不知道多少媒婆上过门。 不过家里人疼爱她,就想多把她留一留。 留到前二年,她自己也有主意了,一般的人家她不大喜欢。 直到崔家也使了媒人前来,崔家虽然不算什么府城顶富有的商户人家,但有一样很出名,就是以女子之身继任家主的崔五娘了。 崔武娘出任家主,有些人会觉得一定是崔家的男子都不争气,所以才这般。 但孙姑娘不是这样想的,她觉得一定是崔五娘本人格外优秀,而且崔家的家风一定也很开明。 在跟崔斐本人相处之前,孙姑娘更看重的一直是这个。 不过眼下,孙姑娘的想法好像又有了一点变化,她好像有了别的更看重的东西。 “上次你看我绊人,不会觉得我太性子厉害了?我家里人可是常说我这性情可不会讨夫家的喜,还让我往后要多收敛一些来着。前头给你写的信,也是我娘让我改了又改的,口吻都不像我自己了。”孙姑娘还是在笑,但仔细查探的话,会发现她眼底多了一丝紧张和忐忑。 崔斐当然说不会,但他并不擅长花言巧语,只认真道:“你很好,这样就很好,不必改变和收敛什么。” 她脸上的笑容这才变得真真明媚起来,偏过脸问说:“咱们一口一个往后的,往后是什么时候来着?” 崔斐接话道:“自然是咱们成婚……” 说到这儿,他猛地止住了话头,意识到孙姑娘这是又在‘欺负’他了,脸上红晕升腾,像个熟透了的薄皮柿子。 这园林并不大,崔斐陪着孙姑娘逛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已经走完了一圈。 两人到底还未成婚,不方便再多待,便就此分开,各自去找同伴。 后头回去后,崔孙两家就开始走三书六礼的流程,最后把婚期定在这年的夏天。 孙家本来是想把孙姑娘留一留的,最好是二年后她年满十八岁了再出门子。 但是一年半之后就是乡试了,崔家这边自然是希望早些完婚,后头一年崔斐就能安心温书。 双方这上头意见不合,后来还是孙姑娘劝服了家里的长辈,说:“婚事是大事,科举难道不是大事?他安心考了功名,对我,对咱家都是好事儿。而且五娘姐姐也说了,我婚后也可以经常回娘家来的。” 最后孙家长辈才同意定下了这婚期。 这又是一件刷新崔斐认知的事情,孙姑娘不止性情是活泼讨喜的,而且还很有主见。 他在心里打定主意,往后一定会对她很好,学业上也要加倍努力,必然不辜负她的希望。 第一百六十五章 (捉虫) 今年这个年节,是翠微书院人员最整齐的一个年。 前头沈翠做好了计划,要好好热闹一番。 割年肉、办年货、打糕蒸馍贴窗花,她亲力亲为的,少年们不忍看她一个人忙活,便也都争抢着搭把手。 到了年二十九那天,书院里多了不少来客。都是住在附近的百姓,来求春联的。 春联就是费点笔墨而已,红纸都是他们自带的。 加上外头爆竹声不断,过年氛围浓重,少年们坐在课室里也不能清静温书。 沈翠干脆把宅子正门打开了,弄了个免费帮写春联的告示贴出去,让少年们纯当练字了,也省的卫家的下人时不时就要去应门开门。 到了除夕那日,崔斐回家去了,说初一正日再来给沈翠和劳不语拜年。 阿姚帮着做好了年夜饭,沈翠便也放了她回去和家人团聚。 后头到了傍晚时分,七八道热菜和几壶果子酒摆上了桌,大伙儿热热闹闹地吃了顿年夜饭,又一起守了岁,放了鞭炮,便算是一道过完了年。 年过完了,元宵节前后,府学也开学了。 少年们又开始和前一年一样,一大早吃过早饭后就去府学上学,傍晚时分回来。 春天的时候,文俊书院的刘山长如前头说好的那般,应邀来府学讲课了。 府学那种地方,一般人进不去,便只有入府学的秀才能进。 但刘山长还记挂着劳不语,把他一道邀请过去做陪讲。 劳不语白日里本来就没事儿,去年书院大比那会儿跟刘山长相处的也不错,就也一道去了。 这下好了,书院里白天就剩沈翠一个了。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42节 前头她带穆二胖回去考县试,回来的时候看到劳不语那没有生机的模样,还觉着他像空巢老人、留守儿童。 现在轮到她了,她也是早上送众人出门后,就搬张摇椅坐在庭院里,手边再泡壶茶,中间午饭随便对付一口,慢慢消磨白日里的时光。 不过跟劳不语不同的是,沈翠脑子里还有个系统可以闲聊。 这天也是一般,沈翠正躺在摇椅上和系统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卫家的下人到了二道门前,说崔家那边送了帖子来。 崔家给沈翠写帖子、信笺的便只有崔五娘了,沈翠起身去接过帖子一瞧,果然是崔五娘写来的。 只是这次不同的是,崔五娘在帖子上写了她想带着孙姑娘一道来参观一次—— 正月里崔孙两家的亲事定下来之后,孙姑娘就被孙夫人拘在家里学礼仪那些。 前头她说自己一年到头出门的次数是个手指都能熟的过来,现在这二三个月,她是一趟门都不得出。 崔五娘是十分满意这弟媳妇的,加上孙姑娘替崔斐着想,帮着说服孙家长辈同意提前了婚期,就越发想对她好些。 于是她便去了孙家提出带孙姑娘出门,说是婚礼上的东西都想让孙姑娘去掌掌眼,让她自己拿主意,务必要让她有个称心如意的婚礼,其实就是带她出去玩。 崔五娘亲自过去说的,给足了孙家面子,也表现出了他们崔家对这门亲事的看重。 孙家长辈也有心让孙姑娘跟崔五娘多接触——崔斐的母亲走得早,崔五娘等于是半个婆婆,又是崔家家主,孙姑娘跟她打好关系,婚后的日子自然能越发顺遂。便也同意了下来。 崔五娘每个月都抽出一两天闲暇时间带孙姑娘出门,不过她年纪比孙姑娘大了快一轮,打小又是在男孩儿堆里长大的,并没有带着女孩子一道玩的经验,前头就都是带着孙姑娘逛成衣铺子和首饰铺子。 府城出名的铺子也就那么几间,逛了几次之后,崔五娘便想不到什么好去处了。 而且孙姑娘虽然没表现出来,但崔五娘还是察觉到了她对这些都不感兴趣,便主动询问她有没有哪里想去? 孙姑娘想了想,就问:“前头听阿斐提过,他们书院跟别的地方不同,不知道我方不方便去那里看看?” 崔五娘这便使人送帖子来询问了,而沈翠这边正闲的无聊呢,加上孙姑娘既要和崔斐成婚,便也不算什么外人,她就立刻就回帖子说欢迎她们随时过来。 隔天,崔五娘就带着孙姑娘上门拜访了。 沈翠亲自去书院门口接了她们,带着她们一通参观。 整个书院实际的地方还不包含前头的倒座房和后罩房,只中间一块地方而已。 半刻钟走上一圈,也就看完了。 看完之后,沈翠邀请她们去主屋喝茶吃点心。 “学生们日常都在府学里,夫子也有事儿出去了。书院里其实并没有什么好看的,也是怪我,觉着白日里无聊,听了你们想来就应下了。孙姑娘难得出门一趟,怕是今日要被闷坏了。” 沈翠说着话,阿姚拖着托盘奉上茶水,孙姑娘立刻伸手帮着接过,先放到崔五娘面前,又放到沈翠面前,最后才拿了自己那盏茶。 “山长唤我若薇就好,听五娘姐姐说,阿斐哥哥往日受您照拂颇多,您便也是我的长辈。”帮着奉好了茶,孙若薇才继续开口道:“而且哪里就闷坏我了?这里很好,我也说不上来。但就是给我一种挺温暖的感觉。当然可能也有旁的与众不同的地方我没瞧出来,毕竟我从前没怎么出过门。” 难怪崔斐对她那般钟意,崔五娘也疼她,这俏生生的孙若薇半点不娇气,嗓音也清清脆脆的,说话透着一股爽利劲儿。 就是沈翠今日第一次见她都很有好感,甚至心里忍不住想到,如果将来胖儿子说媳妇,也能说个这样性情的就好了。那她也会像现在的崔五娘一般,恨不能把这新媳妇别在裤腰带上。 可能是她的想法太明显了,崔五娘笑着把孙若薇揽到怀里,“这可是我的宝贝弟媳妇,你若是想要,自己寻摸一个去。不过说真的,你家寒山也十四了,是该相看起来了。” 沈翠捂着额头道:“你别和我说这个,说起这个我都头疼。” 崔五娘说怎么会,“他人品样貌才学都是顶尖。若不是知道他往后前程远大,婚事得慎之又慎,我都想帮他做媒呢!” 沈翠无奈笑道:“就他那样……算了吧,还是先专心学业吧。” 去年年根上,穆二胖跟着崔斐去相亲,回来后大家都关心这件事,自然也要问起。 崔斐只顾着傻乐,问不出什么,而梅若初因为年岁相当,需要避嫌,便不好随便乱看,也不方便多说什么。 穆二胖就不同了,他半大孩子,不用避讳什么。 他话倒是挺多,被问了就道:“院子里的梅花开的是真不错,不比书香寺的差。里头还有卖糖糕、糖葫芦、豌豆黄、钵仔糕……那个钵仔糕不知道你们见过没,反正我是第一次见到,摊主说是两广那边传过来的吃食,以前还有人不远千里去那边就为了吃这么一口。我看着新鲜,又听摊主夸的天花乱坠,就花三文钱买了一份,跟梅大哥分着吃了,确实爽滑可口,十分香甜……” 沈翠听他说道了好一通,最后听他说完,无奈地问:“这就没了?” 穆二胖点头道:“没了啊,我吃完本来还想买些回来给大家尝尝的,但也就转眼的工夫,摊主就卖没了。” 卫恕都快无语死了,“山长问的‘没了’,不是问钵仔糕有没有卖没。而是问你旁的见闻呢,没了吗?” 穆二胖搔搔头,“旁的小吃还挺常见的,院子里的湖面也结了冰,也没什么好景致。” 就这种陪着去相亲,只顾着赏景和吃小吃的,还说亲?且不知道等到哪年能开窍呢! 沈翠便岔开了话题,接着和她们说话。 孙若薇跟早些时候的崔五娘一样,也对沈翠一个农妇,是如何开办起一间书院的十分好奇。 那会子崔五娘问起,沈翠跟她又还不熟,便只说了很少的一部分。 眼下大家都不是外人了,她便透露的多了一些。 听到她用烂厨艺赢过了劳不语,崔五娘和孙若薇笑得腮帮子都疼了。 孙若薇特别好奇地道:“您做的臭豆腐真有那么臭吗?” 她心思写在脸上,就特别想见识一番。 不过眼下肯定是见识不上了,因为沈翠的厨艺升了2级,再做不出来系统评定的【究极失败品】了。 孙若薇还挺遗憾的,后头相处了一阵,她知道沈翠特别和气,便问说:“刚我看着课室里还有摊开的话本子……” “哦,你说那个,那个不是他们看的,他们日常不爱看这些,都勤勉的很,只看科举相关的书,那是我的。” “我就说,要不是看您特别和气,刚我还不敢问,怕我还怕问了您要不高兴呢。原是您看的,那话本子我好像没在外头看到过,方面借我看看吗?” 这话一问,沈翠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因为那话本子是她写的。 很早还在村里的时候,她就想过要自己动手写话本子,但肚子里墨水不多,编不出来时下话本子里文绉绉的行文。 这几年她也补了不少‘文化课’,总算是写出了稍微像样些的东西。 她的话本,写的是一个修仙的故事。 跟时下那些话本不同,里头情情爱爱的东西不多,而且主角也并不是男子,而是一个女子。 女子在成婚前发现未婚夫另有所爱,并没有想着如何报复男人,而是爽快地解除了婚约,得到了机缘,去追求长生了。 写出来之后,沈翠就趁着白日里的闲暇时分,去了几家书局询问。 结果几家书局都给回绝了,说文笔倒是没有问题,就是这个故事……注定是要亏本的。 时下人看到话本子都是偏情情爱爱那种,书生和小姐那种最好。若是不讲情爱,论修仙那种,主角则也是男子,中间最好还要穿插跟什么狐仙、艳鬼的露水情缘。他们还给出了建议,让沈翠就照着这个方向修改。 崔五娘听过之后把脸一板,“咱们认识也有一年半了,我是把你看成手帕交的。怎么你要出本子,不先找我,反而去找别人?” 沈翠忙解释道:“就是因为我俩好,我才先得找别人问问,总不好让你看着情分来出版这种‘注定会亏本’的东西。” 左右也说到这份上了,沈翠便去课室把话本子拿了过来,给崔五娘掌掌眼。 崔五娘经营书局多年,看话本的速度格外快。 孙姑娘也好奇里头的内容,便跟崔五娘头靠头一起看起来。 看完之后,崔五娘道:“谁说注定亏本了?我看着挺好。” 孙若薇也点头附和,“过去在家我也偶尔能得几本话本看,大多都是穷书生和富家小姐的故事,显得这些个富家小姐多愁嫁似的,好生没劲。要我说,不过是穷书生写来满足自己意想的。这个就很好!” 第一百六十六章 这话本子就是沈翠写的,没人比她更希望它被别人喜欢了。 前头受到那么多否定,沈翠自然是有些灰心丧气的。 有些灰心的同时,沈翠自己也分析了一下状况。 她在现代的时候,小说分男女频,女性市场已经被开发出来了。 她看的就是女频小说,也是以这个出发点去创作的。 而眼下这个时代,话本子虽然普遍,但能识文断字,又能掌握家中经济大权、买话本来看的,大多还是男子。 至于写话本的,就更是几乎未曾听过有女子了——这时代的女子受教育程度普遍不高,即便是孙若薇这样家境富裕的女孩儿,知书识礼,自小就读过不少书的,也是整日被关在宅门里,见闻有限,让她们来写话本子,她们怕是也会被市面上那种男性向的话本影响,写类似的故事。更别说这种人家规矩比一般平头百姓家大多了,并不会允许女儿家做这种离经叛道的事情。 女性向话本的整体市场是还没被开发出来。 现在的书局又不愁生意,墨守成规也能赚的盆板钵满,谁愿意去冒这个风险? 至于他们建议的修改方向,沈翠也能改,只是心里不大乐意——毕竟眼下书院的财政又不像从前那么吃紧,她也并不是那么缺银钱了。改了去附和男人们制定的条条框框,这话本子写的可就没意思了。 这两天她正为此事纠结着呢,正好今天崔五娘带着孙若薇上门来做客了。 “真的挺好?不是看在情分上的?”沈翠认真地询问。 崔五娘和孙若薇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崔五娘更是认真道:“咱们的情分归情分,虽然你前头想的确实没错,假若你话本子写的不好,我也会闭眼说好,愿意帮你出版。但这次属实不是,我是真心觉得不错,是别家没有的。你别理其他书局的人怎么说,谁说话本子都得照着他们男人规定的条条框框写了?反正我作为崔家书局的当家,我是认可的。” 孙若薇也道:“真要等出版了,我号召所有认识的姐妹一道买。大家的家中都管得严,平时不许我们看情情爱爱的东西,但这本子清爽干净,没有那么些勾搭歪缠的东西,家里长辈想来也不会说什么。” 得了他们两人的认可,沈翠也一扫前头的灰心丧气,点头道:“好,那咱们就把它出了。” 后头崔五娘便带着沈翠熟悉了出版的流程,眼下一般有两种出版,一种是活字刻板印刷,这种成本就比较高,卖的也比较贵。 另一种就是雇人手抄了,一本话本只需要另外支付成本低,定价也低。 一般如果是大规模发行,能把活字刻板的成本给摊薄了,书局都会选前者,若没信心能热卖的,便选后者。 介绍完之后,崔五娘又道:“说这些也就是让你知道而已,这些都不用你费心,下面咱们聊聊怎么分账。” 分账也有两种,一种是作者直接把话本子卖断给书局,得一笔银钱。还有一种就是分成模式了。暂时收不到银钱,但是卖的好的话,赚头就很容易翻几番。 “我建议你选后者。”崔五娘对这话本子是真的有信心。 沈翠便接受了她的建议,说好用分成模式,五五分账。 崔五娘也不含糊,让阿姚娶了笔墨来,两人当场就签好了契书。 事情到了这一步,孙若薇提起道:“还有一茬呢,山长写话本子得有个笔名。” 沈翠道:“我想了一个叫‘芳草客’,不知道合不合用,若不合用,就还听五娘子的。” 崔五娘道:“这就挺好,芳草正对应你家‘翠微’嘛,合用的很!其实要我说,最合用的还是‘翠微山长’,不过书院山长写话本子,好像有些不务正业。等回头你再写教书育人那类的心得书,再用那个不迟。” 后头便是商量其余细节了,崔五娘十分认真地询问了沈翠的意见。 沈翠对时下出版的东西懂的不多,就提了一些其他的建议。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43节 比如她在现代的时候,有时候买书,只是单纯的因为封面好看,合自己心意。跟她有想法的女孩也不在少数。 所以装帧精美绝对是加分项。 “另外还可以请人画一些插画,做成花笺、书签那样的……”她想说‘周边’,话到嘴边又换了个词,“那样的配套商品。” “这个简单,我们书局出的话本子本就有专人帮着画图,花笺书签更是书局里本也有卖。”崔五娘说着又道,“还有这个结尾,我想你改一改,不动任何情节,就是换种说法。” 沈翠立刻会意,“你的意思是换成开放式结局,若是卖的好,咱们再出续集?”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崔五娘点头表示自己就是这个意思。 三人凑在一起一通商量,到了午饭时分,她们也是边吃边聊。 加上崔五娘也有心带着孙若薇熟悉自家的生意,所以很多流程她都会拆开揉碎了讲给她听,孙若薇也没有半分不耐,还帮着一道参谋了许多东西——毕竟她本人就是这话本的目标客户,所以她的意见也是很有价值的。 等沈翠回过神来的时候,外头已经是傍晚了。 阿姚从外头进来给他们换茶水,见她往外头瞧,就说:“夫子和几位公子都回来了,听我说起山长正在商量事情,才特地没过来的。” 此时课室里,众人都已经在全神贯注地写功课了,只有崔斐频频往外头瞧。 昨天沈翠跟大家说了今日崔五娘和孙若薇要来做客的消息,他本想着自己傍晚才下学回来,应该是见不上的。 回来后听说她们还没走,他便下意识地以为她们留到这会子,是为了见他一面。 不过他回来也有好一会儿工夫了,崔五娘和孙若薇却都没过来,崔斐心里就忍不住记挂着。 好在崔五娘和孙若薇虽然此时正为一起出版话本子这个事儿而激动,倒也没有完全把他忘记。 很快她们商量好了全部的流程,沈翠就使阿姚过来,把崔斐喊了过去。 上次崔斐跟孙若薇见面,也就是过年那会儿逛园子的时候了。 如今隔了数月再见面,崔斐又不知道该怎么和她搭话了。 好在孙若薇提起道:“阿斐哥怎么看着好像又瘦了一些?是读书太辛苦了吗?” 崔斐闻言便点头道:“从前身子太胖,在山长的调理之下每个月都会减一部分。再往后应当就不会瘦了。” 孙若薇这才放心道:“胖的太过是对身体不好,不过太瘦了对身子同样也不好。我刚还想劝你几句,不过若是山长帮着调理的话,则不需要我多言了。” 从她这三言二语里,崔斐听出了她对沈翠的孺慕之情。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稀奇的,书院里头他们几个,就没有不把沈翠当自家长辈的。 “昨儿个听山长提了一嘴,说今日姐姐要带你来做客。我还想着你们至多待半个上午就该回去了,没想着能见上。不然我该从外头给你带点东西的。” 孙若薇捂嘴直笑,“前头不是送了很多次吗?” 婚期定下来之后,崔家已经往孙家送去了聘礼,后头崔五娘看到什么好的,也会使人再送过去。 崔斐看着她笑就觉得高兴,跟着笑道:“那是姐姐做主送的,我还没送过你东西呢,就是怕不知道你的喜好,送错了。” 孙若薇说不会啊,“我不是那么挑剔的人,而且是你送的,我肯定会喜欢。” 崔斐又开始闹红脸了,孙若薇见他这般,也是忍不住咯咯直笑。 两人也就说了不到半刻钟的话,天色是真不早了,崔五娘还得在天黑之前把孙若薇送回孙家去。 崔斐亦步亦趋跟在她们身后,和沈翠一道送她们出了书院。 崔五娘先让孙若薇上了马车,后头看着崔斐那呆愣愣的样子,忍不住拍了他一下,提醒他道:“还有半年你们就成亲了!” 所以没必要杵在这儿当‘望妻石’。 崔斐被他说得又是一阵羞臊,“姐姐说什么呢?我就是想送送你们。” 搁别人家,看到自己含辛茹苦带大的弟弟还未成亲,满心满眼就只有自己的未来媳妇,当姐姐的可能还会有几分不高兴。 崔五娘没有,看到这样她反而越发高兴,知道他俩婚后的日子肯定和美! 所以她也不再说崔斐什么,看向沈翠道:“我这傻弟弟就交给你了,帮我看着他点。” 沈翠也跟着笑道:“我给阿斐作证,他平日里可还是跟前头一样,一门心思扑在学业上的。今天只是特例。” 这绝对是实话,崔斐自打定亲后,反而比之前还刻苦了几分。 所以也难怪崔老爷子前头看他瘦下来不少后,就立刻为他张罗亲事,实则是也看出来崔斐得失心不够强。想给他增加点动力呢。 崔五娘笑着点点头,挥手和他们道别,也坐上了马车。 这次分开后,沈翠和崔五娘又恢复了笔友的相处模式。 一直到初夏时分,崔五娘才亲自又来了一趟。 这次上门,她是来送样书的。 装帧精美的活字刻板硬刷书,用石榴红的硬纸盒装着,壳子外头还有配了插画的腰封,写着‘三年磨一剑,芳草客最新力作:写给所有女子的一个故事’。 而壳子里头更还送了一套花笺,一套书签。书的本体就更别说了,不论是纸张还是排版,都透着一股精致劲儿。 一套的定价是二两银子,崔五娘先让人印了一百本试卖。 “怎么样,还满意吗?” 沈翠自然直呼满意,只是看着腰封上的字也有些害臊——她前头确实和崔五娘说过这个话本子写了三年,但是前头起码两年半,都是在补文化课,而这话本子其实拢共也就写了不到三个月而已。 第一百六十七章 沈翠这话本子的名字原本就叫《修仙记》,女主角的名字叫胭脂。 后来经过崔五娘提议,书名就变成了《胭脂修仙记》。 书名也等于是直接告诉大家了,这是个女子修仙的故事。 若看不上这故事的,则也没必要买这本书,没得回头还得回书局退换——崔五娘经营书局多年,什么样的奇葩主顾都遇到过,三不五时就有人因为买回去的话本子看的不合心意,上门来退货的。 也难怪前头崔五娘说让她别管出版的事儿,上来就使活字刻板硬刷,那是绝对的大手笔。 沈翠结合上次崔五娘教授孙若薇的那些知识,在心里粗粗算了一下。 就现在只印了一百本而言,就算都卖光,至多也就是不亏本而已。 只有这批卖断货,卖光了,再加印,摊薄了成本,才能有赚头。 没几天,《胭脂修仙记》就正式在崔家书局开售了! 时下新书开售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仪式,就是写了告示贴到书局门口,写明新到了某某书这样。 沈翠前头崔五娘商量出版事宜的时候,约定好暂时先不跟书院里的少年提这事儿。 若是提了,他们肯定得记挂着,说不定还要揽下帮忙润稿、配图、宣传等活计。 到底还要一年就是乡试了,沈翠并不希望他们在此时分心。 于是她虽然心里挂心,但在少年们面前却不显露什么,回头趁着白日里没事儿,亲自去了一趟崔家书局。 崔家书局的布置有些类似后世的图书馆,划分好了各块区域,而每个区域里头都设置了好几个展柜。 不过书本在这个时代到底是贵重东西,所以每个区域都会配几个伙计,防止有人手脚不干净,或者弄坏弄脏了书。 沈翠刚进了书局,便有伙计上前来招呼,“夫人想看点什么?您看着这样年轻,想来家中孩子并不大,启蒙读物在左手边。” 要不说崔五娘手段了得呢?书局里头普通一个伙计,招呼起人来都让人心里舒坦。 沈翠忍不住弯了弯唇,“家中孩子已经很大了,也早过了开蒙的年纪。我是来看话本的。” 伙计呵着腰应一声,把她往右边带。 因为书壳是十分打眼的石榴红,而且崔五娘还把它摆到了很显眼的位置,所以一拐过去,沈翠自己就看见了。 可惜的是,《胭脂修仙记》在展柜上还是堆得满满当当,而且展柜之前也并无人驻足。 而反观其他展台之前,则至少也有三五人驻足。 这就有些难办了,沈翠驻足了会儿,想着不然自己买几本回去?也省得崔五娘亏太多。 她买回去也就当留作纪念了,还可以送一套回娘家去。 郑氏和沈老爷子虽然不识得几个字,但如果知道是她写的,肯定宝贝的跟什么似的,会妥帖收藏。 她兀自想着,伙计已经殷勤地介绍道:“夫人好眼光,这《胭脂修仙记》是我们书局独有,旁处再没有的……” 伙计正说到这里,一旁人有人笑出声道:“这专门出版给女子看的话本子,委实令人发笑,可不是别处都没有,只有这处可以看到的笑话?” 沈翠转眼看去,见到说话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身边还有几个年纪相当的同伴。 他那话一说,同伴中也有人跟着笑道:“就是,女子无才便是德,大户人家的小姐,能识文断字,读个《女四书》则也够了。” “这崔家让女子当家,早前我就看着不行,但最近这几年崔家的生意确实越做越好,我还纳闷呢……如今,看吧,果然女子当家不得行!这得亏出去多少银钱哦!” 这几人说着,竟还有与他们素不相识的男子附和道:“几位兄台不知道吧?这算什么新鲜事儿,我听闻咱们今任学政的夫人办的事儿,那才叫离谱……竟是想在临南府创办女学呢!” 学政夫人到底是官眷,几人不方便接着谈论,但都不约而同地哂笑起来。 他们的说话声和笑声传到沈翠耳朵里,她便有些不高兴了。 正准备反驳对方,却有人更先一步轻笑道:“人家打开门做生意,有男主顾,就不许有女主顾了?人主家都愿意做女主顾的生意,你们几个倒是先吃萝卜淡操心。” 沈翠循声望去,见到是一个打扮十分得体的妇人,看年纪比她大几岁,身边还跟着下人,招待他的伙计手里捧着好几套《三百千》,看样子她是为家中刚启蒙的晚辈来购置书籍的。 这几个男人被她一个妇人反驳了,便也觉得有些失了颜面。 “你这妇人懂什么?我们是这书局的老主顾,怕他家亏了本,聊几句怎么了?” “就是,再说我们哪里说错了?这话本子本来就没人买。” “谁说没人买了?”那妇人看了一眼身旁的伙计,“我买十套,给我包好。” 伙计乐呵呵地应了一声,又喊了其他伙计来搭把手,捧了十套在手上。 跟她这阔绰的手笔一比较,这几个高谈阔论、号称一心为崔家书局好的老主顾,到现在还一分银钱未花呢。 “有钱人家的事儿咱们管不上,反正他们也是买回去后,这话本子的待遇也没变,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吃灰而已。” “就是,我也不信除了这置气的傻妇人,还有人会买这种东西……” 沈翠出声道:“怎么没有了?我也准备买三套。” 她身边的伙计被妇人身边的伙计拉去帮忙了,便自己捧了三套去柜台结账。 结完账后,沈翠便不理会那几个碎嘴子了,出了书局。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44节 在书局门口,她又遇到了那个妇人。 妇人赞赏地看了她一眼,还对她微笑颔首,大概就是遇上了同好的那种赞赏。 沈翠也回以微笑,后头妇人的马车过来了,两人便就此分开。 隔天崔五娘写了信过来,让沈翠别操心售卖的问题。 若卖的不好,那也是她没有本事,跟沈翠这作者没有半分关系。 而且她也有信心可以卖好,只是毕竟是头一遭吃螃蟹的人,需要一点时间摸索而已。 这信来的这样快,沈翠前后一连贯,就猜着应当是伙计把前一天白日里的事情上报给了崔五娘。 自己的模样一形容,崔五娘就知道她去过了。 不过既然崔五娘这样说了,后头沈翠就也跟着操心了,没得好像不相信她似的。 ………… 八月时,崔斐和孙若薇大婚。 翠微书院的众人当然都在宾客之列,另外就是府学里一些走得近的同窗,和崔孙两家的亲戚了。 这是书院里第一个成家的少年,穆二胖和梅若初他们准备了半年,合力弄了一份贺礼——是他们每人写了一副字画,写着诸如‘百年好合’‘琴瑟和鸣’之类的祝福语。 为此他们这半年来练字画画都格外认真,字画的水平远超他们平日的,而且还是梅若初精心设计过的,所以几人的字画挂在一起,更是前后可以连贯起来,格外的和谐。 也是礼轻情意重了。 沈翠这山长弄不出这种风雅的东西,就实际了一些,包了二十两红包当做贺礼。 后头到了他们二人婚礼当天,翠微一行人一大早就去了崔家喝喜酒。 崔斐如今已经完全瘦下来了,体重在75kg左右,只很略微的比常人壮硕一点。 他穿一身大红色喜袍,看着格外的精神,跟着崔老爷子一道在大门口迎客。 等沈翠他们到了,崔斐笑得越发开怀,还亲自要带他们进去落座。 沈翠摆手没让,“你姐姐特地让阿姚跟过来照顾我们,你这新郎官安心迎客,我们自去找位子坐。” 正说着话,崔五娘的贴身丫鬟从府里出来,也是奉崔五娘的命特地来迎他们的。 后头在丫鬟和阿姚的引领下,沈翠他们便入了崔府。 崔府比翠微那三进的宅子可大多了,一行人走了快一刻钟,才到了待客的宴厅。 宴厅分两个,一个招待男客,一个招待女客。 沈翠和穆二胖他们分开,穆二胖特地落后梅若初他们半步,还未张嘴,沈翠就意会道:“阿姚在,五娘的丫鬟也在,我多吃东西,少喝酒,能照顾好自己。” 穆二胖笑了下,“我又没说啥,娘怎么说的我像个管家公?” 沈翠笑着看他一眼,母子俩暂时分开。 丫鬟领着沈翠到了女客所在的宴厅,把她领到了主桌上坐。 这主桌上就都是崔孙两家最亲近的亲戚了。 不过沈翠只跟崔五娘接触过,所以一个人也不认得,坐下后便也如方才说的,安静地捡了桌上的瓜子点心吃着。 宴厅里,很多人说是亲戚,其实一年到头也见不上几回,见面之后先是寒暄,夸对方的衣服首饰或者家里出息的孩子几句,便开始随便扯了话题开聊。 沈翠一边嗑瓜子,一边听人唠家常,很快居然还听到别人谈论自己的话本子。 “最近那个《胭脂修仙记》你看过没?” “听名字像是话本子?我不看那些,都是书生小姐、书生花魁、书生狐仙的……好像全天下的男人就只剩‘书生’这一类人了似的。” 沈翠在心理默默附和,那些确实没意思——虽然她本人就是培养书生的人,但是真正心思纯正的书生,哪个整日里会想着跟小姐花魁歪缠?读书用功还来不及呢! “这个不一样!是讲一个叫胭脂的女孩儿,家道中落了,未婚夫却负心了,要另娶她人。” “哦哦,那就是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年那种?” “那也不是!我都说了这个跟别的不同。胭脂发现未婚夫变心后,直接就同意解除了婚约,结果遇到了机缘,开始了修仙之路。后头她遇上了好多人,有惊才绝艳的修仙天才,有行侠仗义的侠女,还有负伤垂危的妖精……但都是战友、盟友之类的感情,她奔着长生去的,并没有任何情情爱爱的描写。也是因为这个,前头这话本子让我祖母收走了,她那人你们也知道,最是守礼的,我本当要狠吃一通挂落的,没想到他非但没罚我,还夸了我,转头把这话本子给我四姐姐送去了……” 主桌上都是亲里亲戚的,大家都多少知道对方的那事儿,只沈翠一个生面孔。 不过她只安静吃东西,不乱看也不乱说话,崔家人当她是孙家的近亲,孙家人当她是崔家的近亲,所以说话都没避着她。 所以沈翠也很快知道,那推销《胭脂修仙记》的圆脸妇人的四姐姐,因为嫁人多年未有所出,惨遭夫家休弃,外头的流言还没起,娘家人也没苛待她,她自己受不住了,回了娘家后就不吃不喝的。 《胭脂修仙记》的故事是升级流爽文,主旨就一个,女子离了男人也能活,而且说不定还能活的更好! 书本带来的力量是潜移默化的,有时候比任何直接的说教更能起到作用。 她四姐姐看完,状况还真比前头好了不少,只是眼下记挂着不是被休弃的事儿了,而是什么时候再有续集。 “真有这么好看?哪里购得的?” “就是崔家书局卖的,若薇前不久送给我的。” 在那妇人的卖力宣传下,很多女客都纷纷意动。 不过很快那圆脸妇人一边说,一边也愁苦起来,“这芳草客的名头我倒是未听过,不怎么了解。但是书壳腰封上头写了,‘三年磨一剑’,这续集怕不是又要等三年。” 追更读者的痛苦,从古至今都是相通的。 第一百六十八章 听了那圆脸妇人的话,沈翠在心中回答道:真不用三年,只要这遭卖得好,她三个月就能接着写下去! 后头她又不动声色地坐了会子,崔五娘过来待客了。 她虽然在崔家辈分不高,但到底是家主,得她亲自招待,没有哪个女客会觉得被怠慢。 在场那么些亲戚,互相都有好些不熟络的,但是崔五娘一过来,就便一一喊人。 甚至孙家那边的亲戚,她有些都未见过面,也能从事先了解的资料里头把人给对应上。 一番长袖善舞的招待下来,宾主尽欢,崔五娘又顺势把沈翠这山长介绍给众人。 前头大家说话虽然没避着沈翠,但是也不认识她,看她也不主动说话,就没怎么跟她搭话。 如今知道她身份,又听崔五娘点出她开的书院里头,一水儿的秀才公,亲生儿子更是连中小三元,那就另当别论了。 她们对沈翠骤然热情了好几分,有人说看着她还当她只有二十五六岁,便询问她平时如何保养的,更多的则是请教她教养心得的,也有询问他们书院里其他少年有没有婚配的。 沈翠耐心回答了,至于婚配什么的,便说自己不清楚,毕竟少年们心思都暂时都只扑在学业上,还是得看她们的意思。 “别人的婚事您自然不好干涉,您家儿子多大了?” 眼看着一些人把主意打到了自家胖儿子身上,沈翠便道:“他才十四呢,任事不懂的,且不着急。” “都十四啦?那还不着急?” “是啊,也不是让你给你家儿子立刻说亲,只是该物色起来了。而且也该打听打听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儿,早做准备嘛!” 她们十分的热情,带着的也不是恶意,更没说上来就想着做媒牵线什么的,全都是关心。 沈翠回绝起来就必须拿捏好尺度,而且也不能直接告诉人家说自家儿子在念书上头开窍了,感情方面还跟从前未开智那会儿似的傻乎乎的。 也就是这时候,崔五娘身边另一个丫鬟过来了,说崔五娘请她过去。 这就是来解救她了,沈翠心里呼出一口长气,跟众人说一声抱歉,而后跟着丫鬟走了。 崔五娘就在宴厅附近的角亭里,正跟人说着话。 沈翠过去的时候,她和对方正好说完。 沈翠不由多看了和崔五娘说话之人一眼,因为那人不是旁人,正是前头在人前卖力夸赞话本子的圆脸妇人。 对方也回了她一个和善的微笑,而后便回宴厅去了。 前后一连贯,沈翠想明白了,好笑道:“原说那位夫人怎么卖力宣传,原是你请来助阵的。刚听她夸的那些话,我都有些耳热。” 崔五娘微笑着点头,“人是我请的不假,不过倒也不是完全的弄虚作假,而是有一桩缘由在里头。” 原来那妇人是孙若薇的小姑姑,前头她在席上和人说的那些事儿也都是真的。 那会子聊出版的时候,孙若薇不是说等出版了之后要把姐姐妹妹手帕交都送一圈嘛。 等到真出版了,她也是那么做的——她那小姑姑只比她大了五六岁,跟亲姐妹似的相处。 而且孙家小姑姑本也就是爱看话本子的人,早些时候孙若薇偷偷看的话本子,也是她这个小姑姑悄摸儿塞给她的。 后头那孙家小姑姑看完话本子了,急于看后头的故事,就使人来询问崔五娘说何时能看到续集。 崔五娘抽空约着她见了个面,一来她确实是十分看重《胭脂修仙记》的,想听听真实的客户反馈。二来么,则是拜托孙家姑姑在交际时和亲朋好友推荐一番,帮着宣传宣传。 “你又要操持家中生意,最近更是忙着操办阿斐的婚事,还得抽空在宣传上头费心。” 崔五娘确实疲惫,左右也无旁人,她伸了个懒腰,“做生意嘛,很多事儿都得自己亲力亲为。咱这话本子你别看起初只印一百本,我后头可是准备再印百本,甚至千本的。万事开头难,我知道你心里多少也有些挂心,我还是那句,都交给我来就成。” 沈翠又问:“那宣传费用……” 孙家姑姑那样的富贵太太,衣食无忧的,能请动她帮着宣传,肯定得付出一些让她看的上的代价。 沈翠打听这个就是想着说,回头如果真的如崔五娘说的,前头那一百本都卖掉了,进入到后续的盈利环节了。应也把这宣发费用算到书局的成本里,扣掉之后,两人再五五分账。 以她对崔五娘的了解,自己若是不问,崔五娘肯定是尽可能给她多分银钱。 说起这个也是好笑,从前老听人说不能跟朋友合伙做生意,产生了利益纠葛,可能朋友都当不成了。 她这边跟崔五娘合伙,却是怕崔五娘自己吃亏。 “这费用还真没有。”崔五娘笑着道,“所以我说这事儿不是全部的弄虚作假嘛,孙家小姑姑什么都没要我的,只让我应承,这一百本卖完之后,立刻催着‘芳草客’写续作。等回头写好了,出版之前得先拿给她看看!当然了,她也提出想见一见‘芳草客’这样的世间奇女子,我也答应她有机会一定安排。今儿个你们也算是见过面,认识了,所以后面这项我已经完成了,只差前头那桩……” 沈翠立刻点头道:“我今儿个回去后就开始动笔,至多三个月,就能写完。若是写完之后,咱那话本子卖的不好,就不印什么续集,只送给孙家姑姑一个人瞧,还她的人情。” 虽然一开始沈翠写话本子是想的赚银钱,但真遇上了极喜欢自己作品的读者,她反正白日里也没什么事儿,抽出空来让这头号读者高兴高兴也是愿意的。 崔五娘笑着点头,两人说了会子话,午间的席面开了。 崔五娘和沈翠一道回了席上,有她在旁边,旁人过于热情的提问都被她三言二语轻而易举地挡了回去。 沈翠不用再愁于应酬了,只负责享用席上的美食,一顿饭吃的非常舒坦。 午间的宴席结束后,宾客们就可以去后院搭的戏台子前看戏。 戏折子递到众辈分高的宾客手里,由她们点戏。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45节 首先点的自然是诸如《牡丹亭》、《满床笏》、《乞巧》这样的经典曲目,后头等点过一轮,便也会让戏班子唱一唱他们的新戏。 沈翠跟着去看了会儿,不大听得懂,但是多了个别的想头——时下大户人家办喜事或者是逢年过节的,都会请戏班子去家里唱堂会。 如果把自家的话本子改编成戏本子,不就等于是后世投放电视广告的效果了? 毕竟如孙家小姑姑那样交游广阔的妇人,交际圈子总归有限,靠着口口相传,效果肯定有,但也肯定慢。以售卖掉一百本为目标的话,倒是还算容易完成。但若是想像崔五娘说的那样,后头再卖个成百上千本,则不大管用。 若是放在戏曲里宣传,一个戏班子辐射出去的目标客户可就多多了! 有了想法之后,沈翠后头就准备找机会去和崔五娘说。 崔五娘今日作为主家的家主,自然也是繁忙的,但这种繁忙跟她平时的生活一比,已经算是十分悠闲。 都不用沈翠特地去提,戏听一半,崔五娘借口更衣,带着沈翠去园子里散了散。 “你这想法倒是新颖,不过话本子和戏本子是不同的,唱段得另外请人来修才成。我们书局从前未跟戏班合作过,等我稍后寻摸个人手,改成了本子再去和戏班子谈合作。” 傍晚时分,戏台上咿咿呀呀的唱戏声歇了,这日的重头戏总算来了——到了新人拜天地的时候了。 男客和女客都去了正厅观礼。 喜娘从新房里扶出了孙若薇,一段红绸塞到她和崔斐手中。 两人肩并肩站在一处,先拜了天地,而后便是接着拜高堂。 沈翠一直和崔五娘在一道的,崔五娘此时另一边坐着崔老爷子。 见新人要朝着自己的方向拜过来,沈翠立刻准备往旁边挪动几步。 不过还不等她抬脚,察觉到的崔五娘已经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二拜高堂!”随着赞者的唱调,沈翠受了新人十分结实的一拜。 夫妻对拜之后,一对新人被宾客簇拥着去了新房。 沈翠无奈地看了崔五娘一眼,崔五娘只笑道:“事先我都跟阿斐和若薇都说好了的,怕你要推辞,所以只没跟你说。阿斐托你的福脱胎换骨,才有了如今的好亲事。这一拜,你绝对受得起。” 第一百六十九章 (修) 新房里头,崔斐揭开了新娘的红盖头,喜娘说了一箩筐的吉祥话,外头晚间的席面也开了。 崔斐没多会儿就出来待客。 作为新郎官,他先来女客这边的宴厅里头敬酒。 女客这边还有不少未出阁的姑娘,其他人不方便陪着他过来,还是穆二胖这最合适的人选,跟在后头帮他拿着酒壶。 他也一整个白日没见到沈翠了,因此崔斐在主桌跟人寒暄敬酒的时候,穆二胖就到了沈翠身边,问她说:“娘今天都干啥了?闷不闷?” 沈翠笑着说不会,“你五娘姐姐陪了我一整日,下午还去听戏了,一点都不闷。” 穆二胖说着又看了一下沈翠面前丫鬟们还未来得及收走的骨碟,见到上头摆着不少小骨头,知道沈翠确实吃着挺好,便也放下心来。 主桌上其他女客见了,便笑道:“这就是你家十四岁的小秀才吧?前头你还说你家儿子只知道读书,我看是比很多大人都通透孝顺呢!” 正说着话,一位年长些的妇人喝完了崔斐的敬酒,加上前头她本也饮得有些多,带着些醉意笑呵呵道:“多俊俏的小郎君,生的真好,再长几年,光这脸孔,就不知道要让多少小姑娘芳心暗许了。” 话说出口,那位中年妇人旁边的晚辈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袖,又歉然地看向沈翠道:“我娘吃多了酒就这样,山长别见怪。” 这话说给其他这个年纪的少年人听,肯定会羞臊,说个穆二胖听,他只知道是对方夸自己长得好,因此大大方方地回以微笑,说:“谢谢您的夸奖。” 对方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正微微惊讶着,喜娘安置好了孙若薇,也从里头兜了好些花生桂圆出来。 这些花生桂圆在喜房里头摆了一遭,再分给众人,就是沾沾喜气,也图个‘早生贵子’的好意头。 有了这么一打岔,众人都让各家刚成婚的年轻晚辈去抓花生桂圆。 喜娘乐呵呵地给众人分东西,走到穆二胖跟前,带着笑意问他说:“小公子要不要也抓一把?” 喜娘这般也只是见穆二胖生的好,促狭地想逗逗他。 要是别家的小公子被这么一逗,肯定得闹个大红脸。 穆二胖也不傻,看着都是年轻的妇人去分这个,猜着肯定是图好意头的,就特别坦率真挚地摇头道:“您给她们分吧。我暂时应也不需要这些。” “噗……”也不知道谁带头笑起来,大家笑成了一片。 正好崔斐已经在主桌上敬完了一圈酒,沈翠就让他赶紧跟着崔斐过去了。 “沈山长真没说错,您家儿子那方面还没开窍呢,倒确实不急着说亲呢!” “是啊,前头我还想着莫不是沈山长眼界高,想着等往后……如今看着前头倒真是半分没说假话。” 沈翠也跟着无奈地笑。不过经过这事儿,也就不用崔五娘帮着她挡话了,众人不再往说亲的方面扯话题,而是专心请教她如何教养出这么端方孝顺的儿子。 婚宴一直热闹到宵禁前,沈翠才带着翠微众人回了书院。 最近几年至多只喝点果子酒的劳不语今遭总算有了正经名目痛饮了一番,因此醉的格外厉害。 不用沈翠吩咐,穆二胖和梅若初他们就自个儿分配好了任务,有的负责去烧水泡茶,有的负责去给劳不语找换洗衣裳。 后头大伙儿各自歇息不提。 崔斐成婚后第三天,上午陪了孙若薇回门,下午就去府学报到,晚上就回翠微来了。 沈翠看他过来还有些惊讶,毕竟新婚夫妻嘛,都是如胶似漆的,尤其崔斐和孙若薇属于两情相悦,感情更比时下的普通夫妻要好。 不过崔斐说是孙若薇让他尽早来书院的,说夫妻一体,二人往后有的是时间相守,眼下正是该用功的时候。 他提起孙若薇的时候,眉梢眼角都是发自内心的喜悦,但转头该学习的时候,沈翠盯着他的专注值,也发现他并没有分心,便也放下心来。 隔了几天,到了府学休沐的日子,崔斐前一日散了学就直接回家去了,其他人还是照常作息,在书院里用功。 沈翠这天得到的日常是巡视课室,便站起身到每个人跟前站了站。 她三不五时就会这样的,所以大家都习惯了,接着做自己手头的事儿。 等走到梅若初身边,沈翠发现他不是在看书写诗做文章,而是在弄别的。 他日常也时不时会接一点诗社或者书局活来做计,挣点银钱傍身,而且他资质高,又素来有分寸,接活计也并不影响正经课业,所以沈翠素来都是见怪不怪的。 今儿个她却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因为梅若初手边还放着一个石榴红的书壳,他眼下在写着的,也正是前头婚宴上沈翠跟崔五娘提过的、根据《胭脂修仙记》改编的戏本子! 发现沈翠在自己跟前多站了会儿,梅若初就轻声解释道:“我前头合作最多的就是阿斐家的书局,今天一早去交抄好的书,正好听到伙计说他家要找人把话本改编成戏本,说是前头找了几个日常做活儿的书生,崔家主都不大满意。我虽没写过戏本,但小时候还在家时,我母亲非常喜欢听戏,我也跟着听过不少,就试着接下这份活计了。” 沈翠对这个过程倒是不意外,只是没想到兜兜转转,居然还是书院里头的自家人来做这个。 不过这活计交到梅若初手里,尽管他说只是试着写,沈翠还是对他有着莫大的信心,觉得他肯定能写好。 说完梅若初又把手边的书壳往沈翠眼前递了递,“这话本子我已经看完了,不得不说,怪不得让崔家主那般看重,确实很有新意。我记得山长早先也爱看话本,只是近几年才没怎么看了,要不要也看看?左右我看过一遍后就都记在了脑海里,在写戏本子的时候不用再时时对照了。” 沈翠连忙说不用,正想着不然告诉梅若初这话本子是自己写的算了,又听梅若初道:“也是,崔家主跟山长要好,想来已经送给您瞧过了。这话本虽然无甚绝佳文采,但通俗易懂,奇思妙想,更有很多为人处世的道理在其中,鞭辟入里。这位‘芳草客’,看名字应当是女子,时下女子生活不易,她能有如此见识,实在让人心生敬佩……” 梅若初这一通夸,让沈翠把到嘴边的话又给咽回去了——她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承认! 也就一旬的工夫,梅若初就在课余时间完成了戏本,交了过去。 如沈翠所想,他的才学改编个戏本子绰绰有余,崔五娘十分满意,支付了他十两银子的工钱后,立刻就拿着戏本去跟戏班谈合作。 不得不说,这字字锦绣、唱段绝佳的戏本为故事本身增色太多——有些戏班对本来的故事不大感兴趣,后头看过戏本,便都转了心意,愿意合作了。 崔五娘本来还想着要贴些沈翠说的‘宣传费用’才能说动他们,后头察觉到风向变了,她不止不贴钱,反而还小赚了一笔。 最后崔五娘选了一家府城里风头正盛的戏班子合作,戏班子排戏、制戏服都需要时间,暂时便也看不见成效。 这事儿也让崔五娘嗅到了新的商机,在这戏还没排出来的时候,崔五娘又点了书局里其他卖的比较好、作者卖断给书局的话本子,交给梅若初来改编。 靠着这个,梅若初手头也很快富裕起来。 转眼到了冬日,崔五娘来信跟沈翠说,戏班子那边给了她准话,说年前就把戏排的差不多了,正好过年的时候开演。 而沈翠也在这段时间里写好了续集,随回信一道使人送给了崔五娘。让崔五娘自己决定何时给孙家小姑姑阅览。 她忙完了,梅若初也把手头接的活计给停了,因为一年一度的岁试又来了。 因为大家都知道这是刘学政主持的最后一次岁试,所以这次府学里的氛围倒不算多么凝重。 穆二胖和沈傲霜他们这些同届的,在前不久府学又进了一批新生后,也加入了老生的行列,开始时不时指点新生了。 刘学政今年也总算‘大发善心’了一回,没再在考题上出什么幺蛾子,诗题只是取了四书里头的一个原句。 这简单的题目便没人再出现审题错误不清亦或是抓破头也想不到出处的状况,所以考的只是学生的真实水平。 梅若初依旧稳坐一等第一,卫奚这次考了一等第二,穆二胖第三,沈傲霜第四。卫恕也有了小小进步,考到了一等第十。 崔斐在成婚后倒是越发上进,这次发挥甚好,卡在了一等末尾。 等放榜成绩出来后,府学里喜气洋洋一片。 连没有考上一等的秀才都热泪盈眶道:“三年,三年了!” 话也不用说尽,他的意思就是三年了,总算是熬走刘学政了! 跟他想法的不在少数,不少人看完成绩后,只要不是考的太差,都相约着出去庆祝了,甚至后头年前再上课,穆二胖明显感觉到课室里的人比平时少了一些——不少人都拿假提前回家过年去了。 前头穆二胖虽也腹诽过刘学政出题促狭,像故意为难人似的。 但不得不说,有他镇压着,府学里的学习氛围确实一年到头都十分浓重。 如今他眼看着就要卸任,不少人心头的大石落下,就开始原形毕露了。 翠微的一众少年里头肯定没有这样的,他们还是照常上课、照常用功,乡试近在眼前了,他们谁敢在这个时候松懈呢? 第一百七十章 今年这个年节,翠微的人员依旧齐整。 只是去岁沈翠还操办得热热闹闹,今年就没有这个必要了,少年们都在闭门温书呢——虽说乡试在八月,不至于连个热闹的年节都不过,但乡试前头还要一场科试,四五月份就要举行。 科试也就相当于预考,也要排名次,考上一、二等和三等前三名的秀才,才有资格去考乡试。 虽然这个预考并不难,三年前的崔斐加了把劲儿,也顺利拿到了参加乡试的资格。 但穆二胖他们能一路走到现在,靠的就是不看轻任何一场考试。 年头上,《胭脂修仙记》的戏曲排开演了,崔五娘提前使人送来了好几张戏票。 沈翠询问一番,劳不语和几个少年都不是热衷听戏的人,便不大想去,不过他们也说如果沈翠想去的话,他们也愿意陪着。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46节 这就是沈翠没告诉他们那话本子是自己写的好处了,不然他们知道实情的话,这时候肯定都会放下书本,陪着她一道前往。 沈翠本打算自己也不去的,但少年们都说让她去。 “怎么也是过年呢。去年过年您给我们放了一天假去参加诗会,今年我也给娘放个假,你就好好去玩一天。” 后头崔五娘知道她要孤身一人去看戏,便也抽出空来,和孙若薇一道,上门来接她,结伴去了戏园。 沈翠上次见孙若薇,还是去年八月她和崔斐成亲那天——如今也就几个月未见,孙若薇像长开了似的,眉眼越发舒展,也越发好看。 聊起来,沈翠才知道因为崔斐回家的时间少,所以孙若薇在崔家跟着崔五娘的时间多,一来二去,她如今也能帮着崔五娘分担不少事务了。 “说起来还是托你的福,”提到这个崔五娘忍不住笑,“我从前没想着若薇会愿意帮我的,也是前头那次跟你谈出版话本子,我试探着把里头的细节掰开了揉碎了说给她听,见她没有半点不耐烦,这才拿定了主意。就是累坏了若薇,嫁到我们家来,看着反而比从前还清减了几分。” 孙若薇抿唇道:“清减一点才好看呢。再说别人婚后,不过是从一个宅子换到另一个宅子关着,日常也是应对家中的琐碎事务,同样是忙,我现在可比从前快活太多了。” 她说话的时候神采飞扬,眉梢眼角都透着快活,显然对现在的日子非常满意。 说了会子话,崔家的马车就停到了戏园子外头。 年头上戏园子正是热闹的时候,今日也是如此,他们过去的时候里头已经是人满为患。 这戏园里头常驻的有三个戏班,一个是园主自家的,另外两个是园主招揽过来的,崔五娘合作的,就是后者里头的吉凤戏班。 往常戏园子一般只有一个戏班子登台,年节上例外,三个戏班子的戏排的满满当当,想看哪个都能看到。 吉凤戏班排在园主养的戏班子后头,此时本应该登台了,但前头有个戏迷出手特别阔绰,扔了好几个金锞子上台,园主乐得给自家戏班做脸,便临时加了一段。 眼看着还有的等,崔五娘就多花了银钱,买了这加演戏码的票,领着沈翠和孙若薇进了园子。 园子中间是一个戏台,戏台前设几十套桌椅长凳,上了二楼就是由屏风一个个隔开的雅座。 加演已经到了中段,所以戏迷们正纷纷在拍手叫好。 在这叫好声中,沈翠跟着崔五娘上了二楼。 不过让沈翠比较失望的是,这园主自家戏班今日演的戏码还是书生和小姐的,她个人并不喜欢这样的故事,加上本身对戏曲也并不热衷,就听得有些昏昏欲睡。 崔五娘跟孙若薇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就捡了些话来说,打发时间,“马上就是科试,前头我家阿斐也能考过,你家书院其余学生就更是没问题了,必是能拿到参加乡试的资格的。后头你是怎么个章程?” 沈翠就道:“我是准备跟过去陪考的,毕竟临南府那边大家都人生地不熟,虽阿斐去过,但也不能指着他一人照顾整个书院的同窗。” 崔五娘猜着她应就是这般打算,所以并不意外,“也是,他们看着是都大了,但都把你当主心骨,你跟去的话,他们心里也有底,发挥的自然能好些。” 说着崔五娘又问沈翠身边的银钱够不够使,前头初印的一百本《胭脂修仙记》年前卖光了,第二批才加印出来,崔五娘的准备等着这新戏的宣传效果出来了,再看情况上架的。 所以沈翠还没分到话本子的分红。 “够使,我日常都攒着银钱呢。而且有阿恕和阿斐在,到时候怕是还要争着付银钱,我还不一定能争的过他们呢。” 崔五娘便也没再多问。 说了会子话,加演的戏码总算是结束了,就要到吉凤戏班上台了。 沈翠精神一震,却看戏园子里头不少人都纷纷站起了身。 恰好伙计过来给几人更换茶水,见她对这状况多瞧了几眼,就解释道:“夫人不必惊讶,这不是吉凤戏班第一日开演《胭脂修仙记》么,很多戏迷雅客在购票之前,总得问清楚唱的是个什么故事。这新故事里头一点情爱也无,只讲胭脂修仙除妖,扶危济困……这故事主角若是男子,应也就不会是这般境况了。” 这话听得沈翠一阵无语。 崔五娘伸手轻轻拍沈翠的手背,表示自己已经预想到了这种状况。 随着一些戏迷起身,后头也很快也补充进来许多新客。 这新客中又以女客居多,沈翠在二楼往下看,依稀还看到了两个熟面孔,一个自然是孙家的小姑姑,孙若薇和崔五娘已经立刻起身去和她打招呼了,邀请她过来一道坐了。 另一个就是上次在书局门口遇上的那位一次性购买十套话本的妇人——那次她买话本,沈翠能看出来她是被那几个碎嘴子给激怒了,所以才那般。 但此时她愿意过来听戏,则也证明买回去后她也看了,而且确实是喜欢这个故事的。 沈翠心下稍定,后头戏台上的新戏很快上演。 沈翠依旧是个听戏的外行,但梅若初的唱段真的写的极好,由扮相英气的旦角唱出来,让人仿佛真的看到了那个柔弱又坚强的胭脂! 不知不觉,沈翠就看完了一整场,期间她和崔五娘、孙若薇她们甚至都没想着开口说话,甚至看完之后还有些意犹未尽。 她这外行尚且这样了,那些会听戏的人就更是沉醉,立刻有人就买后头的票,准备听上两遍甚至三遍! 看着这热闹的场景,崔五娘越发有信心了,后头直接和她们分开了,只让孙若薇带着崔家下人送沈翠回去,而她自己则要回书局一趟——加印的一百本她觉得肯定不够卖,还得再使人加班加点的赶工,多印一些才成! ………… 二月的时候,沈翠收到了第一笔分红,足足有二十两! 崔五娘说这还只是一个开始,后头同样的书越印越多,成本越来越薄,利润也会更多。 如她所言,沈翠在两个月后又收到了三十两。 这一笔银钱之后,后头的分红就慢慢减少了,因为毕竟府城就这么大,能买得起话本子又喜欢这故事的富家小姐和太太差不多也就这个数了。 而想再赚大头,就得等着崔家书局后头再刊印续集了。 不过此时沈翠大部分注意力却还在另一件事情上——她这几年断断续续的一直在练女工,做到这会子,升级进度已经到了950/1000。 乡试八月才考,再做五十次针线对现在的沈翠来说时间还很充裕。 但为了防止法则弄鬼——比如连科试这种预考都扣梅若初的气运值,沈翠就还是准备在岁试之前把女红技能给升级了。 连着半月赶工,沈翠的女红顺利升级,又接着赶制了一批新东西出来,让梅若初穿戴在身上。 梅若初最近几年都没怎么再走过背字儿了,偶然有些小意外,在心理承受能力特别高的梅若初开来,也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而已,但沈翠让他穿戴,他就很听话的穿戴。 而且沈翠现在的女红升级后,做出来的东西也比前头好看了不少,虽然跟售卖的成衣或者裁缝做的相提并论,但也不是特别丑陋了。 他的幸运值被刷上了90,光看数值的话,倒是跟穆二胖差不多了。 后头他也确实遇上了一些好事儿,比如掉了的钱袋子居然没被人捡走,他原路返回轻而易举地捡了回来,亦或是府学里的椅子腿儿突然折了,但他恰好站起身,躲过了摔跤。 他回到书院后把这些事儿当成趣闻分享给沈翠他们听,沈翠听过之后却并不觉得有趣,只隐隐觉得这些事儿像不好的前兆。 果然没多久到了科试开考,如沈翠猜想的那般,位面法则连这预考都没有放过他,直接让他幸运值掉了45点。 第一百七十一章 早先系统告诉过沈翠,县试会掉梅若初20点幸运值,府试掉30点,后头以此类推,也就是院试掉40点,乡试掉50点。 但没想到一个拿乡试资格的预考而已,竟也能让他掉这么多。 沈翠心里一面埋怨该死的法则,一面在光幕上接着注意动向。 搜身这一环节依旧是不方便直接看梅若初的q版小人,所以她只关注他的其他数值。 好在这科试的规格跟前头的岁试是一样的,秀才们并不需要脱的一丝不挂,只需要脱除鞋袜,再解开衣领袖口胸襟等地方让军士搜身即可。 所以在梅若初的幸运值跌到45后没多会儿,他身上多穿戴的系统衣物发挥了作用,让他的幸运值开始回升。 除了搜身环节比别人花费的时间稍微长点之外,梅若初并没有发生别的意外。 等沈翠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打开了画面,看到他安稳坐到了考位上,心头也总算松了口气。 一场科试总算有惊无险的考完。 几天后发了榜,翠微的众人都很顺利地拿到了乡试的资格。 此时距离乡试也不过三个月了,沈翠和劳不语商量了一番,决定立刻就动身前往临南府。 一来是提前过去找地方住,让少年们早些适应临南府那边的环境。 二来是因为临南府那边是省会,消息比青州府这边灵通很多,早些过去,也好早些知道本届乡试主考官的相关信息。 而既然沈翠也去陪考,劳不语就也跟着一道去,他到底是考过进士的人,很多时候嗅觉比一般人敏锐,回头打听到了消息,也能让他帮着众人一道分析分析。 两人商量好之后,沈翠就去和少年们宣布了这个消息,让他们各自收拾行囊。 临行之前,梅若初来找沈翠深聊了一次。 多年相处下来,梅若初对沈翠越发亲近,便不兜圈子道:“这个问题问出来,山长可能会不高兴。但您觉得我该考么?” 沈翠正在收拾行礼,见他若有所思的模样,同样不兜圈子,直接停手问他说:“你感觉到了?” 梅若初点点头,“当时在科试的时候,我突然感觉身上有些发寒。那种感觉……我不大说的上来,总之不太陌生。是在来翠微之前,身上常有的感觉。最早参加县试,我就是这样觉得身上冷,然后突然发起高热来了,咬牙坚持才考完一整场。当时我心想这次多半也是那样,但等穿戴整齐之后,身上的寒意慢慢褪去。山长跟我老实说,我后头乡试,是不是很难?” 沈翠点头,“后头的境况应该跟现在也差不多,但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咱们一道努努力,试着把这难关给渡过。” 梅若初自然是相信她的本事的,但此时他却是沉吟不语,沈翠试探着问道:“可是担心名次?” 毕竟自打他到了翠微之后,府试院试都是头名,这几年来更永远是府学里的第一。若是乡试名次太差,心里肯定有落差。 梅若初立刻摇头,“我的想法没变,能顺利入场考、完成考试,便已经心满意足。这次也是一样,能考上就行。” 不等沈翠接着发问,梅若初道:“若渡不过,便也罢了,我再等三年就是。若渡过了,寒山岂不是又要屈居第二?这样对他会不会不太好?毕竟他前头学了三年,进步神速,中了‘小三元’。即便是当初的我,初学三年的时候也不敢保证能考出如此成绩。自那会儿眼下又过了快二年,若没有我这阻碍,想来也很有可能和他兄长一般,连中六元,名垂青史。” 沈翠立刻摇头。 其实梅若初的话听着是没错,但也有误区在里头。 首先当初穆二胖不是学了三年,而是在时间增益的加持下,学了旁人五六年的时间。 他进步是快,但那也是起点低,到了现在,他的整体资质已经上升到了顶峰,也可以说是瓶颈,并没有那么大的进步空间了。 具体到数值上,就是他努力了这二年,整体资质上升了2点,到了92。 属性跟穆云川那样各项属性都接近100的真六边形战士,还差着一截儿呢。 再者,位面法则给亲儿子安排了这样连中六元、一鸣惊人的青云路,能眼看着别人复制一遍? 更别说穆二胖十岁才开蒙,下场也比穆云川早,让他连中六元,履历比穆云川还光鲜传奇,岂不是直接把穆云川的风头盖过去了? 穆二胖是服用过洗髓丹,不受法则控制了。往后任务通关,沈翠也会给书院里每个人都购置洗髓丹。 但法则影响的是这一整个世界,一整个世界的人,沈翠后头总不可能把洗髓丹分配到人手一颗。 而且抛开这些不谈,在原书里,穆云川连中六元后,荣耀加身的同时,是不少人的非议、嫉妒和排挤。 所谓‘高处不胜寒’,说的就是那种境遇了。 甚至书中到了他中年之时,还有文官费尽心思地构陷于他。 经过审问才得知,原那文官早年也是才名在外,就是场场都被穆云川压着,郁郁在心多年,又正好遇上了机会,于是顺水推舟,落井下石。 穆云川如有神助,凡事儿都能化险为夷,且也心肠够冷,不在乎旁人的目光。 穆二胖心思纯善,让他去承担那些,他受得住吗?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47节 沈翠不可能在这个世界陪他一辈子,不想把他安置在那种境地之下。 甚至如果不是梅若初前头无缘县试案首,不可能再成为第二个‘六元’,沈翠此时可能要连他一并担心。 当然如果穆二胖真能凭本事考中六元,她这当娘的也替他高兴,会想办法帮他渡过难关。 但她也不会在有这么多顾虑的情况下,为了个六元的虚名,强行安排什么。 最后则是,穆二胖肯定是越早考完越好,因为他是1号培养对象,他考完才视为通关,能开放洗髓丹的购买资格。 但系统既然提过‘资格’,也就不是说白给,还是得花费购物点。 所以其他人也是越早考完越好,他们考出成绩同样给购物点奖励。 这样沈翠才能有那个资本给他们一人买一颗,等于是变相的‘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了。 所以沈翠摇头之后说:“你安心备考,咱们尽全力,平常心。其余那些你不用想。” 梅若初轻叹一声,想着自己可能是多虑了,便也没再多言。 梅若初走后没多久,穆二胖后脚也过来了。 母子俩就更没必要兜圈子了,于是他开口问:“梅大哥不想考乡试了?因为我?” 跟他说话,沈翠就没必要特地停下手里的活计了,于是一边收拾包袱一边说:“他担心自己的气运。” 穆二胖快十五了,脸上的稚气又消下去几分,但神态和动作跟小时候又无甚差别。 他单手托着下巴说:“肯定也有因为我的成分在吧?梅大哥怕抢了我的风头。唉,他是真想多了,我哪儿想什么几元?” 沈翠笑着看他一眼,他便接着道:“娘不知道,连中小三元后,在府学里压力可大了。总感觉旁人对我的期待很大,虽然也是动力,有时候却也怪累的。” 一边说他一边老神在在地捶了捶自己的肩膀,“还好府学里有梅大哥在,替我分担了不少。” 他这般作态依旧像是小孩模仿大人的举动,沈翠看着抿唇笑道:“我想着你就不是重虚名的性情,说不得还会把这个视为负担,便也是这么跟他说的。咱们就凭真才实学去考,早一年考上,咱们也早一年解脱。” 沈翠一语双关,‘解脱’不只是说少年们不必整日只与书本为伴,能有自己的生活了。 也说沈翠到时候可以为书院其他人购置洗髓丹,摆脱桎梏。 更也是说她也可以去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儿——像售卖话本这次,虽然崔五娘办事儿很让人省心,但沈翠第一次不在系统的参与下做成功一件事,其实也挺想参与其中的。但到底系统任务才是正事儿,她也分不出太多心神。 穆二胖虽没懂她话里的深意,但回答的话却是无比贴合沈翠的心意,“等都考完了,我也不用整日都只看书了,起码能分出一些自由时间,到时候再把姥姥、姥爷都接到身边,你们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们。” ………… 翠微众人动身这天,崔五娘和孙若薇亲自来送了。 沈翠对此并不意外,倒是沈傲霜那边,自打他入书院以来,也过了小二年了,除了一个小厮来帮着送过衣物和银钱外,并不见任何家人。 这次去临南府去考乡试,这样大的事儿,他们家依旧一个人都没派过来。 不过到底是人家的家事,沈翠也只腹诽了几句他家人对他太不上心,也没多说什么。 一行人分坐两辆马车,辗转奔波了快一旬,总算是到了临南府。 前几年沈翠刚到青州府的时候,只觉得青州府哪儿哪儿都气派,算是开了眼界。 这次到了临南府,才知道天外有天——同样是府城,临南府的城门比青州府的大了数倍。 城内更是高楼林立,整齐如一,道路越发开阔,人群熙攘,车水马龙,喧闹声不绝于耳。 而且青州府那边,路上是见不到太多女子的,就算出门,基本上除了底层劳动人民,富家小姐和太太们出门都是马车或者轿撵代步。 这里则不然,一路走来,不少打扮十分得体的女子都一边说笑,一边结伴走在路上。 可见这里的民风比青州府开放不少。 “府城和府城之间的差距这么大吗?”穆二胖撩着车帘,惊讶地咋舌道。 崔斐点头道:“上次我初来,也被眼前的景象惊了一番,前头已经觉得青州府很好,出来才知道为何人家临南府是省会。” 两人说着话又转头看向卫恕和卫奚。 兄弟俩立刻会意,卫恕道:“京城比这还热闹繁华一些,建筑也更气派。” 卫奚道:“《眼儿媚》中写‘琼林玉殿,朝喧弦管,暮列笙琶’,大概便是那样的盛况了。” 今年若是考过乡试,明年一行人就要去京城了,所以卫恕和卫奚干脆提前介绍了一番京城的盛况。 穆二胖越发咋舌道:“难怪人人都想着奔京城去,这听着也太好了。” 说了会子话,车夫按着崔斐的指引,将车赶到了他三年前租住过的巷子里。 说是巷子,不过这地方的宅子都是独门独院,且院门与院门之间,还隔着并行两辆马车的距离,十分的清幽雅致。 崔家已经提前使人来租好了地方,也派了人归置打扫过,崔斐带着众人进去,介绍道:“这里唤作书生巷,距离贡院也就一二刻钟的教程,所以住着的都是读书人。巷口那个三层的茶楼也很有名,每到乡试时,里头全是各府来的秀才,到时候咱们不论是打听消息,亦或是和同届考生交流切磋,都十分方便……这次咱们人多,姐姐和我本都想租个宽敞的宅子的,打听了一番才知道那些二进、三进的提前一年就订出去了,所以跟我前头一样,还是只租到了一进的宅子。委屈你们了。” 沈翠忙道不会,“屋子够住就好,这环境已经非常好了。” 穆二胖说可不是? “别人来异乡赴考,都是住人多口杂的客栈。能得这样的环境备考,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一进的宅子,说着话崔斐便领着大家都前后看过。 众人分好屋子安置行礼,而后少年们又把桌子都搬到堂屋,当做课室。 到底奔波了许多天,后头众人各自休息不提。 第一百七十二章 少年们年轻力壮,休息了一整日,第二天起身就都精神奕奕的了。 沈翠和劳不语两个在这个时代已经算中年人了,而且马车的舒适度跟后世的交通相比,实在是又慢又累人,两人到了第二天,神情依旧有些恹恹的。 一进的宅子在容纳了他们之后就并不算宽敞了,出出入入都会互相听到声响,所以少年们商量了一番,决定这日上午去巷子口的茶楼待着,让他们二人留在宅子里再休息半日。 如崔斐所言,书生巷口的‘状元茶楼’格外热闹。 虽然此时距离乡试还有三个月,却已经聚集了不少书生。 端午过后,天气已经热了起来,像穆二胖他们住在书生巷里的还好些,腿儿着就直接过来了,不少人租住的地方远,光是为了过来,就费了好些工夫,出了一身一头的汗。 茶楼里头也分堂座、雅座和包间,东西也不算贵,最普通的大碗茶五文钱一碗,盖碗茶十文钱一碗,点上任意一碗,坐上半天也不会有人来赶。 因为穆二胖他们也是为了听消息而来,所以就选了堂座,六个人正好坐了一张桌子。 至于具体喝什么茶水,有卫恕这爱吃茶的在,就把点茶的活计揽到了身上,不用其他人费心。 虽是茶楼,不过或许是因为里头都是文客,所以人虽然越来越多,却也并没有人高谈阔论,大声喧哗。 穆二胖他们一人带了本书出来看,因都是熟读过的东西,所以大家都看的非常快。 看完之后,他们再按着顺时针方向把书换给其他人。 如此换了二轮,突然有一书生急匆匆进了大堂,见到了自己的熟人,“张兄,李兄,内外帘官有消息了!” 茶楼大堂内的私语声顿时都停了,安静得落针可闻,显然大家一大早聚在此处,想法和穆二胖他们是一样的。 而所谓内外连官,是指两方面的官员——内帘官在考场内办事,主要负责监考和阅卷,包括主考官、副考官、同考官、房官、内提调、内监试等。外帘官则是在考场外办事,主要负责管理考场的事务,包括监临、外提调、外监试、受卷、弥封、誊录、对读等。 众人最挂心的,自然还是主考官和副考官的人选。 这种事儿朝廷都会直接昭告天下,再有半个月,便是省会人人皆知了。 因此这书生虽知道旁人都在听,也没藏着掖着,直接就说了出来。 这次的主考官是礼部王尚书,三位副考官则都是翰林,分别姓钱、潘和周。 他肯直接说出来的原因也有一部分因为他就知道这么多,再多的也就没有了。 不过总结出来虽只一句话,对这届准备下场的秀才们来说,也已经是至关重要的消息,不少人听到后就立刻离开了茶楼,想来是去通知今日没有前来的同窗好友了。 后头穆二胖他们一直坐到午饭前,都没有再听到任何相关的消息了,便一道回去了。 沈翠跟劳不语各自歇息了半日,这会儿都已经起了身。 沈翠身上没什么劲儿做饭,加上临南府这边比青州府那边还热一些,就使银钱去外头买了几个肉菜,另外自己做了个青菜汤。 等他们回来了,也就开饭了。 饭桌上,穆二胖他们说了从外头听来的消息。 劳不语就道:“往后你们安心在家备考,打听消息的事儿包给我做,左右就是点碗茶水在外头坐一坐,又不辛苦什么,没得让你们分心。” 穆二胖他们小心观察着劳不语的脸色,见他确实没有不舒服的模样,便都一一应是。 饭后,他们一道把堂屋收拾出来,接着温书。 劳不语也如他所言,揽下了打听消息的活计,去了外头茶楼。 他到底年长,经历的事儿多,这方面也比少年们有办法——他可不是跟少年们似的,在茶楼里头守株待兔等消息,而是想办法跟人打交道。 自打早先时候经过卫恕转学的事儿后,劳不语的魅力短板就被补上了。 这些年他也越来越有名师的模样,身上带着一股天然的亲和力,没费多少工夫,就打听到了王尚书的姓名和履历。 主考官王尚书是新朝第一届恩科探花,那时候百废待兴,朝廷人才凋敝,而文人素来要风骨,那会儿刚更朝换代,不少有名的才子都没有下场,而是先观望着。 因此那场恩科录取的人数比正科多了很多,含金量也就显得不是那么高了。 但是这位王尚书当年可是十六岁中的探花,本人的才学肯定是毋庸置疑的。 穆二胖在心里算了算王尚书的年纪,“那王大人年事这般高了,还赶这么远的路还监考,委实辛苦。” 劳不语趁机就给他解释了一番。 这乡试考官确实辛苦,不只是要赶路,到了地方之后,八月初六就要和地方抽掉的其他官员举行‘入帘上马宴’,宴会之后,一众官员就得进入考场内的处所,监试官封门,此后便不能再外出。甚至内外帘官之间也不能再接触,有事儿只能在门帘处交谈。 但辛苦之余,朝廷也会给一笔不菲的差旅费,地方官员也会给上孝敬,等于是给京官一个名正言顺赚外快的机会,是个肥差来的! “而且我还打听到,王尚书年前就提出想告老还乡,当今不允,给拒了。这王尚书的家乡自然不在这边,却是在隔壁省的一个府城。他在这儿主持完乡试,再赶个五六日的路,就能回家乡一趟。也是当今慰藉他的思乡之情了。” 王尚书的履历说的差不多了,就该说他的生平著作或者诗文、文章方面的喜恶了。 遗憾的是,王尚书科考的年份已经太过久远,后头也没在翰林院待多久就去了礼部干实差,一干就是好几十年,眼下已经并没有诗文或者文章能在外头找到了。 劳不语给了他们一个不要懈气的眼神,“左右还有时间,我回头还会接着想办法打听。若实在打听不出来,则说明等闲人一般也打听不出来,大家都是一样的。” 后头等他们说完话,沈翠找到了劳不语,询问了王尚书姓名具体是哪几个字。 询问之后,沈翠就在系统的【藏书室】里头检索了一番,对应上年份朝代和姓名,还真让沈翠找到了一本诗文合集。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48节 不过都是合集了,里头王尚书的本人的诗和文章只占了一部分,但也聊胜于无。 之后沈翠就想着怎么把这本书拿出来了,毕竟劳不语在外头三四日都没打听出个名目来,而她轻而易举就寻到了王尚书早年作品,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的。 沈翠也就思考了半日,傍晚劳不语急匆匆从外头回来了。 回来后他直接跟崔斐要熟悉临南府的下人和马车,“刚听到消息,说盛世书局新上了一本当年恩科进士的诗文合集,茶楼里头听到消息的人都往那儿赶了,你快派人带我去。” 崔斐正要答应,沈翠道:“我过去吧,孩子们接着温书,夫子奔波一整日也累着了,我带人过去就成。” 她一直是负责后勤工作的,所以劳不语他们都很放心。 不放心的也只有穆二胖,他也想陪着一道去。 沈翠没给他开口的机会,立刻揣好银子,点了人坐上了马车。 在马车上的时候,沈翠觉得那个盛世书局莫名有些耳熟。 仔细一回忆,想起原书剧情里,前头高瞻远瞩和穆云川合作的就是这家书局。 也难怪有这般手眼通天的本事。 车夫知道事情要紧,所以车速比平时快了不少。 可惜的是,等他们到达书局门口的时候,这里已经人满为患。 伙计在门口赔笑:“诸位别再往里挤了,实在是都卖完了,等过几日,还有再有一批的!” 沈翠没让车夫跟着上前,她到门口看有些来得早的人买到之后,已经如饥似渴立刻看了起来,便也跟着过去瞟了几眼,便也知道这书跟【藏书室】里的那本是一样的。 这就非常好办了,沈翠独自待了会儿,趁没人注意的时候直接把书从系统里取了出来,回去后也只说是从旁人手里多花了一些银钱收来的。 劳不语他们眼下关心的也并不是书的来路,而是里头的内容。 拿到之后他们立刻看了起来。 然后几人也算是得了个‘不好’的消息,王尚书他的诗比文章写的好多了。而且王尚书当年写下这几首诗的时候,年纪还很轻。 那会儿子他在诗文上就有这般造诣,眼下自然是越发精于此道。 这居然又是个擅长写诗、好诗文的主考官。 大家心里有数后,便不自觉地看向穆二胖,穆二胖不以为意笑道:“爱诗就爱诗,只要不在诗文题上爱作……爱那什么就成。总不可能人人都是刘学政,对吧?” 第一百七十三章 穆二胖为了调解气氛,特地开着玩笑说的。 不过众人在这档口都不大笑得出,真要再出个刘学政,不只是穆二胖这诗文上有短板的吃不消,怕是除了梅若初和沈傲霜外,卫恕卫奚也都要累的不轻。 后头劳不语出去打听消息更勤了。 这次他不是去茶楼,而是专找京城来的商人。 自来士农工商,商人排在最后,本朝商人地位不高,有些傲气的读书人都不屑与之往来,但他们的消息却很是灵通。 到了六月时,劳不语还真打听到了一些旁人不知道的事儿。 “我说怎么这么凑巧呢,前头好诗文的刘学政,原也是礼部郎中,和咱们这次的王尚书同一部为官。原也不是什么巧合,就是因为王尚书好诗文,刘学政恰好又在诗文上有才,进入礼部之后受到了王尚书的青睐,将他视为半个门生,刘学政的仕途比同届进士顺遂不少。” 一知道这消息,穆二胖都开不出玩笑了。 这意思不就是说王尚书是刘学政的加强版? 也不抱着侥幸心理了,穆二胖那诗文特训又搞了起来。 这二年来,穆二胖一开始是在劳不语和梅若初的指点下搞特训,后头沈傲霜加入书院,给他提供了另一套作诗的思路和方法。 穆二胖吸收能力非常强,诗文比从前上了一个档次。 但或许天生这方面没有这根弦,穆二胖努力到现在,写出来的诗依旧不能和梅若初、沈傲霜写的相提并论,发挥出色时也至多和卫奚、卫恕写的平分秋色。 这次其他人还想帮他特训,穆二胖没肯,“咱们同场乡试,时间都紧迫的很,哪怕多为我花费半个时辰,你们就少了半个时辰温书。再者说,都这么久了,你们难不成还藏着什么压箱底的杀手锏?” 其他书院的情况他们不知道,但在翠微,少年们亲如手足,自然不会藏着掩着。 其他人当然说没有,穆二胖接着笑道:“这不就成了?你们能教我的都教我了,前头特训也搞了好几次,资料都由娘收着呢。我自己看,自己悟,有了体会再和大家分享。” 八月之时,乡试眼看着就要开考了。 乡试共有三场,每场考三天,中间不得外出,而且每场考试都要提前一天进入考场。 也就是八月初八、八月十一、八月十四都要进场,中间只能回家睡两觉,其余时间都得在贡院里头。 所以也难怪书生巷这边宅子紧俏,一房难求,这种时候若是住宿的地方离得远,绝对是一个大问题! 进了八月之后,劳不语就建议沈翠不要带着少年们外出了——虽说温书要紧,但在沈翠多年的带领下,大家同样知道身体健康的重要性,一直有每天锻炼两刻钟到半个时辰的习惯。 眼下这小宅子活动不开,不方便做早操,所以每天沈翠都会在晚饭后带着大家出去散步半个时辰,锻炼锻炼,也让少年们的脑子松快一阵。 劳不语也不是无的放矢,而是道:“眼下临南府汇聚了全省的秀才,但叫的上名号的却也不多。若初和二胖在外都时不时有人提起……防人之心不可无。” 话也不用说的太多,沈翠立刻明白劳不语这是怕同场有人心术不正,在考前对着有力的竞争对手发难。 沈翠自然同意,跟少年们说了之后,崔斐还恍然道:“三年前我跟云川来赴考。我记得有一次外出,我们在外头随便吃了一口东西,结果我腹泻了好几日,他倒是因为不重口腹之欲,吃的很少,所以并不严重。还有一次,我们一道出门,经过一家酒楼,楼上突然掉下来一个花盆……那会儿我只当是水土不服和一次意外,想来就是……” 有了这前车之鉴,加上翠微的少年们也都不是玩心重的人,大家便都只在小宅子里埋头温书,闭门不出。 到了初七这天,沈翠开始检查所有人的行囊——跟府试不同,虽然同样要在里头闷好几日,但乡试这更高一级的考试人数众多,朝廷供给不过来,除了清水之外,所有东西都需要考生自备。甚至试卷都等于是自备,考生需要提前交十二幅纸上去,再给一笔印卷费。 笔墨纸砚和蜡烛、衣物铺盖这些都是最基础的东西了,另外干粮也要慎重准备。 有些考生会带米和煤油炉进去,在里头自己煮饭。 翠微这边的几个少年都没怎么进过厨房,怕他们使用不慎,加上梅若初气运不稳定,沈翠更不会冒这个风险,就还是准备现成的东西。 前头系统里的的炒米、炒面粉,大家虽然都说吃着还行,但要是一连吃上三天,那绝对让人提不起食欲来。 沈翠就在系统里买了特制的能确保三天不发霉的馒头,把馒头炸的酥酥脆脆后,再切成拇指大小的小块。 菜色方面,系统也有售卖菜干,并不需要另外煮制,直接泡水就行。时下这样的天气,倒也不用担心吃不上热乎饭而肠胃出问题。 另外她还蒸好了几条腊肠,同样切成碎丁,加上菜干,也算是让他们顿顿有肉又有菜了。 沈翠还一人给他们准备了两个大竹筒——考场里头会提供清水,所以这两个竹筒里,一个装的是提神的饮料,另一个里头装的是果蔬汁。 还有驱蚊驱虫的东西,八月时蚊虫鼠蚁都不少。还有什么清凉油、火折子、耳塞、面巾…… 最后就是前头给穆二胖买过的那个控制排泄、但对身体没有什么副作用的药,每个人都得安排上。 沈翠绞尽脑汁,毫不吝惜购物点在系统里一通采买,破天荒地自己把口袋掏空了,把能想到的东西让他们都带上了,最后少年们一人都得了一个沉甸甸的包袱。 这些东西看着家常,但每一样都很琐碎,为此沈翠也颇为费心,接连几天生怕自己有疏漏,睡梦中都在想着这件事。 因为考生人数众多,所以初七这日也放了榜,把考生分成了几波入场。 翠微这边,除了梅若初是第一批,半夜就需要入场以外,其他人都在第二批或者第三批。 这本就是随机事件,而且朝廷特地把籍贯离得近的学生分成不同批次,所以倒也称不上倒霉。 转眼到了初八正日,乡试入场的时间到了。 因为几人入场时间不同,若是让沈翠和劳不语还像前头似的送考也太过折腾,少年们商量好之后就不让他们二人送了。 这日天还没亮,梅若初挎着自己的行李去报到,后头穆二胖跟其他人都起了,也都按着批次入了考场。 沈翠最放心不下的,当然还是气运飘忽不定的梅若初。 其实说起来,梅若初排在第一个进场也挺好的,这样即便他耽搁了很多时间,后头也有足够时间来休息。 科试跟乡试隔了数月,梅若初的幸运值又被沈翠重新刷回了90,而且身上的幸运衣物也多了几件。 但乡试的搜身环节跟前头的正场一样严苛,需要把衣物全部除尽,50点幸运值一扣,梅若初只剩40点。 他心里素质一直很强悍,沈翠光看数值并不能判断他是否已经进入考场。 便等了半个时辰,然后调出他的q版小人,一看之下,都过了这么久了,梅若初的小人居然还光着上半身——他到这会儿居然还没入场! ………… 贡院的考场内,此时的梅若初仍然没能穿回自己的衣物。 直到同批次的人都已经进去了,眼看着下一批考生就要过来,来了一名外帘官询问他们这儿发生了何种状况。 负责搜身的军士禀报道:“回大人的话,这名考生搜身时,携带的竹筒突然漏了,里头的东西气味特别,还颜色鲜艳,是我等从未见过的。加上此时天还热着,这人却围了三条腰带,两身外衣,举止古怪。因此才对此子盘查得久了些。” 外帘官又问:“那他身上可有夹带?” 军士说没有,外帘官便让梅若初先把衣服穿戴好——到底这是乡试,对方已经是有功名在身的秀才了,让人光着半边身子,实在是有些折辱人。 而后外帘官亲自看着军士又把他的行囊从里到外检查了一遍。 没多会儿,军士心里也开始奇怪,倒不是奇怪搜不出来任何作弊的东西,毕竟已经反复搜了不下十遍,他心里早就有数的。 而是奇怪自己,文人中奇人怪人多了去了,他也不是第一年负责乡试的搜查和治安。这人带的水是奇怪了些,但自来还有人带什么提神醒脑的各种酒水,甚至还有离谱的,带什么鹿鞭酒、虎鞭酒的。跟那些人一比,这人带两罐子有颜色的水儿,算是什么问题? 至于衣物方面,或许是这人天性怕寒,听说这种体质的人,五黄六月都浑身冰凉,书生体弱,体质不好或者得了什么寒症,真的再寻常不过。 所以到底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呢?竟让他把一个秀才当贼似的扣留到这会儿,反复搜查和盘问。 这名军士百思不得其解,最后终于同意了放行,还客客气气地给梅若初陪了个不是。 这种阵仗对梅若初来说已经见怪不怪,所以他并不动怒,只道:“您恪尽职守,晚生不敢怪罪。” 后头他便坐到了自己的考位上。沈翠也总算放下心来。 而后头的穆二胖和其他人,自然都比他顺利的多,入场后不过二三刻钟,就都已经安稳落座。 乡试的号房比前头穆二胖见过的又高级一些,虽然里头同样逼仄,也还是高低两块木板,但起码两边都是砖头砌成的,隔音效果比之前略好了那么一点点,不至于连旁边人的叹气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另外用来充当座椅和床铺的矮木板下头还有一个恭桶,可以解决那方面的问题,只要不是非要强行出去如厕,便也不担心被打上屎戳子。 只不过号房依旧没有门,几步开外的对面就是其他素未谋面的同场考生,若是只是尿个尿,背过身面朝里还挺好解决,若是坐在恭桶上大号……则实在臊人。 但幸好沈翠都提前让他们吃了药,所以翠微的几人则也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几人落座之后都是先熟悉环境,然后拿出沈翠给的艾条熏上,而后在号房角落里放上防虫的熏香,用抹布擦一遍木板,最后便是将两块木板拼在一处,蜷着身子缩在木板上,静静等待第二日正式开考。 第一百七十四章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49节 他们坐定之后,沈翠也启用了书院系统里的新功能。 这是沈傲霜加入,书院升到 5级之后,在原有功能上升级的功能——从前沈翠能一个个调取学生的q版小人看,现在是能在一整个屏幕上看到所有学生。 而且不同于后世监控那种分频汇总,少年们所在的地方就是汇融成一幅完整的画面。 就像此时他们号房内,在画面上就是一个个小方格,穆二胖在左上角,卫恕在中间,卫奚在右上角,崔斐在左下角,沈傲霜和梅若初倒靠挺近,都在右下角的位置。 不过画面上其他格子里的人,因不是翠微学生,便只是空白无人的状态,沈翠这边是观察不到的。 不过这样也挺好,因为每个小人在沈翠眼前都只有拇指大小,只要他们弯腰拿恭桶,沈翠直接让系统帮忙打上马赛克,也不用担心暴露隐私。 说起来沈翠不得不吐槽一句,系统帮着打马赛克居然还收费,一个人一次考试收费10点,一场乡试让沈翠花掉了60点。 平时倒也不碍什么,毕竟每天的书院日常都有90点稳定进项,现在她为了给少年们置办装备,兜里就剩一二百点了,现在要她60购物点,不是等同割肉? 但该花的确实得花,尤其是这次是学生们第一次同场科考,哪个出点事儿,她都承受不起。 此时距离第二日开考还有大半日工夫,沈翠看大家都安然无恙地坐在考位上,转头就调取了卫奚的体质来看。 其实一直到知道【洗髓丹】存在之前,沈翠都一直以为卫奚的身体早被自己调养好了,只是偶尔才会身体不适,下降一些。 现在知道位面法则还在影响他们,卫奚在原书剧情里就是考完这场后落下了病,不久后去世的,便不得不让她忧心了。 果然,卫奚此时的体质还没掉,但心情值却比平时低了不少。显然他已经是感觉到了不舒服了。 贡院号房内,八月头进入这种逼仄的地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一场考验。 卫奚一直觉得这几年身体已经跟普通人差不多了,但今遭他没来由觉得胸口有些憋闷。 捂着胸口好一阵,他依旧没有好受些,就伸手到了行囊中,取出了一个手帕包——那是沈翠在给他们收拾出一样的行李后另外给他们分别收拾的,也特地嘱咐过他们,里头装的是针对他们个人情况单独备着的不同的东西。 果然,卫奚在里头摸到几个小瓶子,小瓶子上头还贴着各种标签,诸如‘胸闷’‘心口疼’‘头晕’等,显然就是沈翠给他备好的各种针对常见病症的系统药物。 他拿了贴着‘胸闷’的小瓶子打开,倒出一颗药丸放入口中抿着。 身体的不适感慢慢消退,卫奚的心情值恢复了正常,沈翠也就松了口气。 她又去重点看了卫恕一眼。 卫恕的各方面数值倒是没有下跌的,就是这个心情值……好像高的有点过分了! 数值是不会说谎的,此时号房内的卫恕确实是和其他人一样带着一些紧张,但更多的却是激动。 三年了,他在这三年里一直只在模拟号房体验,终于再次又到了实战的时候! 沈翠看的既好笑又无语,整个书院里,这几年数年如一日,坚持每隔几天去模拟号房报到的也只有卫恕了。 以至于真到了下场的时候,他居然还兴奋起来了? 这种状态自然也是不大对的,卫恕自己也知道,所以他也拿出了属于他的小包裹,里头没有常用药物,而是一些凝心静气的熏香。 拿火折子点了之后,卫恕的心情值也恢复了正常。 沈翠接着去看崔斐——他瘦到成婚后就没再瘦了,所以现在的体重还是75kg。 虽然这体重不会再影响他的健康,但他的身形还是膀大腰圆的,在读书人中极为显眼,最直观的体现就是他的q版小人快把‘格子’填满了。 看着他蜷着身子的模样,沈翠都替他难受的慌。 不过崔斐本人好似接受良好,此时在号房内只庆幸地想到还好自己这三年内瘦掉了半个人,不像上次过来参考,整个人都是卡在号房里的,侧着身子考完了三天,连躺下休息都成了奢望,后头出考场的时候,半边身子都麻的没有知觉了。 至于沈傲霜,沈翠看了好一会儿,发现他坐在那儿一动不动,还当他是睡着了。 后头看到他拿出了扇子扇风,才知道他没在睡觉,只是入定了。 这是他在入翠微之前就有的习惯——因为五感远不如常人,所以日常装出冷漠高傲、目空一切的模样,不怎么动弹。 最后剩下梅若初和穆二胖。 穆二胖也算是个各方面数值只比穆云川差一截的六边形战士了,此时他任何数值都没有变化,只是把两块木板拼在一处,然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闭目养神。 一看他这样,沈翠就知道他又是百无聊赖,在脑子里背书了。 最后梅若初,他的数值也是没有任何变化的,不过他已经把面巾带着了。 那是沈翠在系统里头购买的特制面巾,能阻隔绝大部分气味——前头穆二胖考完府试才告诉她,有人为了不被打上屎戳子,就偷偷在自己考位上解决。 这次乡试应考的都是秀才了,朝廷还算是照顾他们,在号房内都放了恭桶。解决这方面的需求不需要再偷偷摸摸了,但号房里的气味肯定越发不好闻。 所以沈翠才给大家都准备了这个。 只没想到这才入场半天,梅若初这就用上了,想来就是他附近的考生开场就…… 沈翠默默怜爱了他一番,但这种问题对身经百战的梅若初而言自然不算什么大事,他的心情值依旧没有受到半点影响。 沈翠确定自家所有学生都状态十分稳定后,外头的天色也黯淡下来。 沈翠等于是陪着他们枯坐了一整日,于是伸个懒腰站起身,自去料理了一顿简单的晚饭,和劳不语一道用了。 晚饭后,劳不语也有些闲不住,又无事可坐,干脆就出去遛弯儿了。 沈翠拿了针线回屋,接着看少年们的动向。 她看着他们吃了炒米或者馒头丁,最后都为了迎接第二日的正场考试,塞上了耳塞,和衣睡下了。 沈翠看他们都进入了沉睡状态,便也停了手里的活计歇下。 八月初九一大早,贡院之内,试卷下发。 要不说翠微的少年们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呢? 别看他们前头待考的时候形容不一,但是拿到卷子后,动作格外的整齐划一,都是先开始哗啦啦地数卷子。 动作都格外熟练,像后世的点钞员点钞似的,由他们的q版小人做出来,显得格外可爱讨喜。 数过之后,他们也是先提笔开始写卷头,也就是姓名、籍贯、年龄、面貌特征、祖上三代先人姓名那一栏。 差不多时候填完,他们又一道齐齐搁了笔,开始阅卷。 沈翠挂心无比,就把穆二胖的小人放大了一些,借他的视角去看卷子。 乡试的卷子就没有帖经墨义和默写原书内容这种题了,毕竟这场的考生都是考过了科试的秀才,这三种题目于他们而言等于是送分题,根本考不出真实水平。 所以这卷子一开始就是九道经义题。 这是第一场的第一种题型,所以并不很难。 第一题为——‘富润屋,德润身,心广体胖。故君子必诚其意’。 半文盲沈翠看了一眼,都依稀记得这话出自《大学》,想到之后沈翠干脆起身去课室拿了书来翻了翻,还真让她找到了。 她拿的是劳不语的书,上头还有劳不语的批注——财富能装饰房屋,道德能修饰身心,心胸宽广让人外貌安详,身心舒坦,所以君子一定要意念诚实。 她这‘半文盲’都能这般了,几个少年就更别说了,都破题飞快。 她这才破出一道,他们已经打好腹稿,开始落笔了。 沈翠视角转换,发现大家写的主旨都是差不多,并没有任何一人偏题,只是她水平实在有限,就不大看得出谁写的更好一些。 而且她此时想看的也不是经义题,而是刘学政的plus版——王尚书会出什么诗文题。 可惜一众少年好像约好似的,都只把卷子翻在经义上,都不去看最后的诗文题。 看来大家都是担心王尚书出的诗题太难,影响了前头的发挥。 沈翠就安心等着,后头看梅若初半天工夫最先写完了九道经义题,就把他的画面放大了一些,去看诗文题目。 诗文题一共有三道。 第一题,‘绿阴生春余’。 第二题,‘便娟’。 第三题,‘吹万’。 第一百七十五章 (修) 一口气看完想看的三道题,沈翠却高兴不起来。 嗯,反正她是没有一点思绪的。 而且不只是她,光幕上的梅若初也是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这二年越发沉稳了,心理素质又远超常人,基本上没什么事可以影响他的情绪。 他都这般了,看来这题目确实是不简单。 沈翠就忍不住把视线转向穆二胖和崔斐。 因为这上头,他俩比其他人程度差一些,若是他们解出来了,其他人也就不用担心了。 穆二胖和崔斐都对这次的诗题难度有了心理准备,所以两人的反应也都还算镇定。 但沈翠仔细看去,会发现两人方才还绷直的背脊都塌下去了一些。 此时贡院内,穆二胖先把注意力放在了第一题‘绿阴生春余’上。 这题因为字数多,相比其他只两个字的题目,已经算是比较好想出处。 院试后的这二年,每年都要在刘学政手里过一遭,因此穆二胖思绪转换的飞快,先确定没见过这五个字连在一起,便已经知道是截搭了。 只过了不到两刻钟,穆二胖想到了完整的句子——是韦应物《游开元精舍》中的名句,‘绿阴生昼静,孤花表春余’。 虽然里头有个‘春’字,但这句诗的意思是绿树使白天显得安静,孤零残存的花标志着剩余的春光还未消尽。 ‘还未消失尽’这才是这个题目的重点,所以这是首写初夏的诗! 若不知出处,不解全诗,只按着题目里头的‘春’来发挥,那绝对是偏题的! 知道了出处,而且只是写初夏的话,诗题就不难了,穆二胖松了口气,开始动笔打草稿。 见他已经开始动笔,沈翠看了一眼其他人,除了崔斐外,其他人都是差不多时候就开始动笔起稿了。 又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崔斐重新提笔蘸墨,他也想出来了! 沈翠再把学生们写的内容一一看过,发现大家写的都是夏景,并没有人的主题和旁人不同,也就安心了不少。 崔斐虽然是最后才想到出处和动笔的,但他写诗的速度不慢,后头成诗的速度比穆二胖还快不少。 一直到这天下午,穆二胖随便对付了一口午饭,开始思考第二题‘便娟’。 因为只两个字,思考出处便越发困难起来。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50节 又是一通苦思,穆二胖想起这二字最早的出处是《楚辞》,原句是‘丰肉微骨,体便娟只’。 意思是肌肤丰腴、骨骼纤细,体态轻盈,翩然来往。 ‘便娟’也就是轻盈的意思了。 但若是直接诗文主旨写女子美态,稍微拿捏不当,就容易显得不够庄重,就违背了试帖诗切忌纤佻浮艳的基本规则。 所以想到这里之后,穆二胖仍没敢动笔,接着再想其他的。 又过小半日,穆二胖在稿纸上列出了三个名句—— 《章华赋》:‘形便娟以婵媛兮,若流风之靡草’。 这是东汉边让的作品,辞藻华丽,立意高远,借楚灵王在章华台游乐的情景,却是在针砭时弊,借古讽今。 《山居赋》:‘既修竦而便娟,亦萧森而蓊蔚’。 这篇赋文的作者是谢灵运,在其中表达了达了时光易逝,人生苦短,浮生如梦的感叹。 《慕园题竹》:‘便娟修竹覆櫩楹,出格幽姿天与成’。 这诗的作者生平穆二胖倒是一时间未曾想到,但他能确定的是这‘便娟’二字可写的东西极多,不止可以用来形容女子,也可用来形容花草植物。 他最后做了一番选择,觉得《山居赋》感叹人生的立意,自己是写不好的——毕竟他才十五岁,这会子来感叹人生,很容易写出‘为赋新词强说愁’那种不伦不类的感觉,便决定以《慕园题竹》为例,用‘便娟’来写竹子,竹子素来是刚正君子的象征,再联系《章华赋》中那句,可从君子角度出发,劝谏君主一二,亦算是好发挥的项目。 此时时间已经到了八月初九的午夜,穆二胖对倒数第二题已然有了思绪,便赶紧把试卷仔细收起,而后抓紧时间补觉。 他因为素来体质好,所以才敢熬到这会子。 而光幕上翠微的其他人,基本上都已经吹了烛火睡下了。 沈翠一直关注着他们,所以心里对大家的进度都有数: 梅若初是最快的,入夜之前已经写完了第二首,誊抄上去,最后一道诗题,他虽还未动笔,但已经想了一晚上。他倒是还未动笔,但他写诗素来是一气呵成,连草稿都不需要。他也是最早睡下的,想来是心中已有了分寸,只等第二日写出来就行。 沈傲霜最后一首在稿纸上完成了,但他似乎非常不满意,写到一半就停了手,然后另外起了个开头,这个开头似乎也不尽如他意,所以写了一半就睡下了,估计是明日还得接着再想。 卫恕和卫奚睡前都还在对着最后一题愁眉不展。 崔斐和穆二胖进度一致,都是第二道诗题打了草稿,但是还未成诗。 考试还剩一整日,对所有人来说,时间都算是充裕。 沈翠又检查了一遍所有人的各项数值,发现只有卫奚体质掉了1点。 但他素来知道身子的要紧,所以尽管号房里闷热,但是他睡下后还知道裹紧薄被,也就让沈翠放心了一些。 沈翠确定他们都睡下了,暗暗在心里给他们鼓劲,然后也赶紧洗漱睡下。 第二日,穆二胖是几人中醒的最早的,因为昨日睡下后在脑子里还用了会儿功。 所以旁人起身的时候,他也把第二首诗给写出来了,总算是赶上了卫恕和卫奚的进度。 接着他便开始想那第三题。 《庄子.齐物论》中有一句,叫‘夫吹万不同,而使其自己也'。 ‘吹’指的是风吹,‘万’则是万窍,连在一起则是风吹万窍,发出各种声响,而使万物自行止息。 但即便是解到这里,依旧是让人两眼一抹黑。 《庄子》旨高意远、汪洋恣肆,每个句子都往往富有禅机,需要人细细体悟。而光是这二字,可体悟的东西也就越发多了。 他迟迟未敢下笔,卫恕卫奚和崔斐同样如此。 又过去了小半日,午饭之前,沈傲霜总算是写完最后一题,将那首他尚且满意的诗誊抄到了卷子上,开始进行最后的检查工作。 沈翠关注他们多了,一个晃眼,发现梅若初的格子里居然空了——他提前交卷了。 而且此时才到第三日中午,所以等于提前了半日。 他答卷素来快,才学也高,但不自傲,万事求妥帖,从未有过提前这么多时间交卷的情况。 沈翠觉得情况不大对,但左右他既然已经交了卷,算着时辰很快就能回来了,便安心等着他回来再询问情况。 二刻钟后,梅若初缓步回到了书生巷。 也得亏沈翠有系统在,发现他不在考场之后,就出去买了吃食,又烧起了热水,不然这会子怕是什么都没做准备。 劳不语就没想到他这个时辰就回来了,他正在院子里的树下纳凉,摸不着头脑地问道:“刚山长又是出门买吃的,又是烧热水,我还劝她说没必要这么早就开始折腾,今日到入夜前才算考完,你们最快也要午饭过后才回来。没成想你回来这般早……卷子这般简单?” 梅若初脸色不大好看,先回答了劳不语的问题,摇头说‘不是’,而后闻到了饭菜的香味,‘哕’一声开始干呕。 沈翠刚在堂屋里摆好饭,听到声响赶紧迎出来。 梅若初让他们别上前,然后自己找地方调整了会儿,这才有气无力道:“我没事儿,就是这次坐了臭号,实在有些遭不住,便提前交卷出来了。山长和夫子别上前,我身上气味难闻的很。” 所谓臭号,就是距离茅厕最近的号房。 虽然沈翠给他准备的面巾有一定的除臭效果,但也不至于说隔绝空气中所有的气味,所以等于梅若初在茅厕旁边待了两天半! 而且中间他还用了几顿干粮,用干粮的时候自然不能戴面巾,所以他就是对着那种味道…… 前头沈翠看他开场就带上了面巾,还以为是他隔壁的书生考场就使上恭桶了,没想到情况比她想的还糟糕! 这也得亏是梅若初,换成书院里其他人,可能也就嗅觉不如常人的沈傲霜能好些,但也必然要被大大影响发挥的。 沈翠一边在心里痛骂法则——阻止不了梅若初入场,就在其他地方恶心人是吧? 一边赶紧去把饭菜撤回灶房,又弄了清水来,让梅若初漱口。 梅若初足足吐了三回,总算是把胃里所剩不多的东西给吐空了,后头他喝完了水,又被沈翠和劳不语合力架回屋平躺了一阵,总算是缓了过来,看沈翠和劳不语忧心不已,还想跟他们说说话,安他们的心。 沈翠和劳不语没让,让他赶紧沐浴休息去,万事等其他人都回来了再议不迟。 梅若初随便吃了点东西,换下了气味难闻的衣物,睡下去之后就不见醒了,可见贡院内的两天半对他精神和身体都是巨大的折磨。 下午时分,卫恕、卫奚兄弟俩像有心灵感应似的,一道交了卷,在贡院门口碰了头。 卫奚的体质一共掉了2点,在身体上的表现就是面色就有些发白,卫恕稍微一端详,也不多说什么,直接在他面前蹲下了。 兄弟俩朝夕相对这些年,早年的不睦和隔阂早就消失不见。 卫奚也确实感觉浑身无力,没推辞什么,趴到了卫恕肩上,由他背回了书生巷。 等他们二人回到宅子里的时候,卫奚已经在他背上睡着了。 卫恕轻手轻脚地把他放进了屋内,而后赶紧去堂屋用饭。 沈翠熬了一点米汤,把调理体质的药搀在里头,端进屋里。 卫奚睡迷糊了,眼睛都睁不开。 沈翠给他喂米汤的时候,卫奚还当是卫恕喂的,小孩子似的哼哼道:“兄长还知道洗了个澡再来喂我,总算是不用闻你身上的臭味了。” 卫恕在外头吃差不多了,就叼着半个馒头进来看他,进屋正好听到这句话,好笑地冲着他扬了扬拳头,又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自己都被熏得直皱眉,便赶紧更衣洗漱去了。 再晚一些,入夜之前,穆二胖和崔斐也都先后回来了。 那会子其他人都已经睡下了,他们也是累的不想说话,赶紧吃点东西,洗漱一下躺上了床。 隔天,八月十一,他们又要入场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这次他们再入场之前,沈翠给梅若初准备了一个新的面巾。 这面巾在系统商城里的售价,比前头那个普通的贵了10点,防味的效果更好些。 但与之相对的,就是佩戴之后憋闷感会更严重。 人在用脑的时候,其实是需要更多氧气的。此时若是呼吸不畅,很有可能造成大脑缺氧。 就是因为这个‘副作用’,沈翠之前为他们置办行囊的时候,才选择了前头那种。 虽然说为了防止作弊,他们第二场的考位跟前头是有变化的,但沈翠觉着法则既然这种下三滥的昏招都使出来了,很有可能后头还会接着那般。 索性就都让梅若初戴着,让他到时候自己选择戴哪个。 这次他们还是不让沈翠送,沈翠坚持送了——他们虽然年轻力壮,但前头在考场里待了那么久,只睡一觉,除了穆二胖和卫恕算是缓过来了,其他人都显得十分疲惫。 后头沈翠把他们送到了考场外头,才发现乡试中的考生起码一多半已经年纪不轻,蓄起了胡须,甚至白发苍苍的也不在少数。 两厢一比,反而是年轻的才是不多。 自家学生都是十几二十岁的,尚且如此疲惫,这些人就更是精神萎靡,脚步虚浮,不少人都是家人或者下人搀扶扶着过来的。 沈翠叹了口气,目送少年们分批入场后,没在考场外头多留,回了书生巷。 回去之后,沈翠便立刻打开了系统查看梅若初的属性。 虽然是二次进场,就跟前头院试正场和复试一样,到底是同一场考试,所以梅若初的幸运值只象征性地掉了5点。 等到了搜身的环节,他顶着35点幸运值,又经历了一轮严苛到足以破坏常人心态的搜身。 折腾了快一个时辰,军士才让他把衣服穿上了。 不过梅若初这次是真的没有任何不快,因为比起去臭号那样的地方待着,在外头搜身简直可以算是享受了。 果然之后他入场,考位相较前头被调整了一番,但也不过是从茅厕的一侧换到了另一侧,气味比之前还浓烈了几分。 沈翠在光幕上看到他刚落座就把升级版面巾戴上了,便也知道情况跟她设想的差不多。 沈翠这真的是爱莫能助,毕竟他们回来睡觉的那晚上,她已经在系统里头找过,商城里并不售卖可以阻断人嗅觉的东西——这种效用委实不算什么增益效果,所以系统没有准备。 后头穆二胖他们也都依次入座,几人的画面又被连贯成一整幅画卷。 因为前头太过折腾,到现在大家都没怎么缓过来,所以他们的动作都很整齐划一,都是简单收拾了号房之后,赶紧把木板拼到一处,赶紧睡下养精神。 曲着腿、抱着胳膊睡了一整夜之后,第二日乡试正场开考,考卷下发。 这一场,考杂文和策论。 杂文题三道,策论题目两道,拢共只五道题。 算起来比前头第一场题量少了很多,而且这两种体型,对自家几个少年来说都不是短板,沈翠看着就放心不少。 但她不知道的时候,题量减少的同时,难度也大大提高了,像那策论第一题,上来就是问赋税的,而且问的还是举人免赋税这个制度。 在本朝,考上举人之后,就可以免除二百亩田赋。 举人家若是富裕,靠着这个制度,多购置一些田地,家财自然积攒得更快。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51节 若是家境本不好的,便可以收取旁人的费用,让他人把田地挂靠在自己名下。 所以老话常说‘穷秀才,富举人’,光靠这一项制度,举人想不发财都难! 这制度是前面几朝就延续到现在的,存了数百年都未变过,自然有其道理存在。 首先是鞭策了读书人上进,虽然举人已经可以当候选官员了,但若只是家境普通的,无人际关系又无钱财疏通的,不知道哪年可以候补上去。 而这个免除田赋的制度就直接多了,足以让一个家境贫寒的学子立刻摇身一变成为田家富翁。 且他们都是奔着当举人去的,若是直接驳斥这个制度不好,则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步。 甚至考官们也都是这个制度的受利者,在他们面前把这制度贬的一文不值,能落着好? 但乡试拿这个题目来问他们这些考举人的秀才,自然也有其深远用意在。 一味只夸好,则显得没有主见,眼中只有即将到手的利益。 所以得把话分两头,先肯定开国皇帝延续这一项法规的功绩,造福了许多寒门出身的学子。 再分析其中不好的、适当需要改革的地方。 这可难怪穆二胖了,他毕竟是几人之中,年纪最轻、阅历最浅的。这种需要联系实际民生情况来写的题,对他难度真的不小。 想了许久,穆二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那还是早二他回乡考县试的时候,他大哥已经是连中四元、声名赫赫的解元了。 那时候她姥跟她娘提了一桩事,恰好他听了一耳朵。 那会子郑氏说的也不是别的,而是问沈翠说:“我听人说举人可以免好多田税,那穆云川都没回这乡里,直接去的京城,京城那地方寸土寸金,他名下应该还没置办田产吧?” 沈翠无奈道:“确实是有这个制度,但穆云川自己没置办,想来就是不想靠这个发财。您好端端的怎么提这个?” 郑氏道:“我自己肯定是想不着的,这不是有人告诉我吗?你大嫂娘家那老婆子,想把他们陈家的田挂靠在他名下,还答应给三成赋税的好处。我一想三成赋税,若是咱们自己弄,挣得肯定不止这个数儿!咱家现下凑凑,怎么也能置个十来亩良田,先挂到他名下去。就算往后他要自己置办田地了,把咱家的挪出去,那也是白挣好几年的税呢,期间把田地租给别人种着,后头再转手卖给旁人,怎么也不少挣!” 沈翠记得原书剧情里,郑氏和原身就是这么做的,也确实惹了穆云川不悦,后头没过几年,郑氏的身体就不大好了。 虽书中没明确表示两件事有明确关系,但沈翠坚持道:“他不想凭这个发财,咱非和他拧着干,这不是摆明了和他作对?” 郑氏张嘴刚要说现成的便宜不占白不占,管那么多作甚,穆云川不高兴就不高兴呗,难道还敢对他们当长辈的发火? 不等她张口,穆二胖笑着接口道:“姥听我说句话呗?按着您刚说的,若是把田地挂靠到大哥名下,若是他往后自己置办田地,您还要费些好些手脚,又是更名又是卖田,那得多辛苦啊?” 这话要是沈翠说,郑氏肯定直接顶回去了,说老娘这些年为你们操劳的还少了? 但从穆二胖嘴里说出来,郑氏就听得眉开眼笑,只觉得他小小年纪就已经十分的孝顺。 最后穆二胖又道:“所以嘛,姥没得操心这些。等我努努力,往后也考到举人的功名,到时候您想要田,我的份额全让您用。” 那会子他县试还没过呢,那话若是让旁人听了,肯定觉得他异想天开,考举人啊,多少地方几十年才能出那么一二个,到他嘴里说的像吃饭喝水一般简单似的。 郑氏当然不会那样想,他觉得穆云川能考举人,自家大外孙肯定行,就笑道:“那敢情好,那姥可就等着咱家二胖孝敬了!” 想到了这遭,穆二胖就有了思绪。 他在文章中写开国皇帝沿袭这一制度,必然是出自对读书人的爱护之心。 但这项制度,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则也可能生出祸端。 这里的有心人嘛,他肯定不是写郑氏,而是陈家那种跟他大哥八竿子打不着的姻亲,居然也想通过这种制度来牟利。 见他思路畅通,笔下不停,沈翠也就安心下来。 这第二场考试,梅若初、沈傲霜、穆二胖、卫奚三人的进度差不多,都是最后一天上午就完成了卷子,开始最后的检查。 梅若初依然是第一个交卷出场的,穆二胖他们三个则还是耐着性子,等到了下午时分,那会子卫恕和崔斐也都完成了所有步骤。 这次沈翠就没让他们自己回家了,一大早先在家里准备好热水和吃食,让劳不语负责看着灶膛的火,而后就出了门来,把马车停到了贡院门口。 梅若初出来后,他先让车夫把人送回去后再过来,自己接着在贡院门口等着。 也得亏她做了这番准备,因为今遭再出考场,大家都显得比之前更加疲乏。 就像卫恕前头还有力气能背卫奚,这会子他别说背人了,自己走路都不再风风火火,比平时慢了不少。 洗漱休息暂且不提,乡试只剩下最后一场。 第一百七十七章 八月十四,乡试第三场入场。 沈翠分批喊他们起身的时候,他们个个都困得睁不开眼。 其他人尚可坚持一下,梅若初跟卫奚状况就比较差了。 梅若初是在臭号上连考了两场,再强大的承受能力都有些遭不住了,身心俱疲。 卫奚则是体质问题——前头掉的2点让沈翠给补上了,第二场他又掉了3点。 他们考试的时候,书院日常就不发布了,沈翠手头剩下的购物点都在第一二场的间隙给他买了药花了,眼下实在是变不出来了。 所以梅若初是卫家和崔家下人扶着去的考场,而卫奚则是由歇过一夜、缓过来不少的卫恕亲自背过去的。 上次是出考场后,只有他们二人,卫奚就让他背了。 今遭从宅子里出发,既有卫家的小厮,也有崔家的下人,其实并不用卫恕亲力亲为这般的。 所以卫奚一开始并没有立刻像上次似的直接趴上去。 卫恕一看他这样就笑道:“卫二爷快上来吧,没的让旁人身上的味儿熏着你。我刚特地又洗漱了一回,身上可香呢!” 卫奚一边赧然嘀咕着:“上次睡糊涂了,胡乱说的,怎么还记着呢?”一边还是让他背了。 一共考三场,卫奚却已经让他背了两次了,怪不好意思的,嘀咕完又跟他保证道:“你受累了,我往后会多加锻炼的。” 早些时候卫恕天天带着穆二胖练射箭,进了府学后还时不时一道骑马,也试着跟卫奚说过,让他一道加入。 卫奚想着这几年自己的身体都好得很,而且本身就好静,不喜欢那些,就一直没去。 也只有在书院里,沈翠盯着早操的时候,他才愿意动一动。 如今他是真后悔起来了,但凡在锻炼方面,分出学业上十分之一的劲头,也不至于这会子让卫恕背出背进的。 卫恕笑着把他颠了颠,“你这细胳膊细腿儿的还能把我累着?不过左右你想锻炼肯定是好事儿,练一练对你只有好处。”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忍不住道:“你别嫌我端兄长的架子说教你,这最后一场,你要真是撑不住,就早早交了卷子出来。老话常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咱们才多大?难道还怕往后没机会?没得为了功名,把自己折进去。” 这话要搁几年前从卫恕嘴里说出来,卫奚早八百句话顶出去了,眼下二人关系亲近,卫奚听得出他一番关切全部出自真心,便低低地‘嗯’了一声。 送考的时候,因为担心少年们体力不支,所以沈翠和劳不语、还有崔家卫家的下人都齐齐出动。 看着他们先后入场之后,沈翠奇怪道:“我怎么感觉……这乡试第三场的考生人数好像少了很多?” 劳不语前头没来送考,并不能直接给出回答。 正好有其他送考的家长经过,听到她的话后叹息道:“可不是吗?今年秋天格外闷热,不少人第一二场就被抬出来了,像跟我家儿子同乡的一个秀才,才二十几岁,中间倒是没被人抬出去,却是昨儿个睡下后就……他还是孤身一人来的,幸好我儿子和他约好每天一起等候入场,去他房间敲门不应,找了店家破门进去,发现他已经昏死过去。我儿子今晨起来身子也不大爽利,我也不放心他一个人入场,便先紧着这头,只能先拜托店家把那秀才送去医馆,还不知道是死是活呢……唉,不说了,我还得去医馆看看人去。” 这话听得沈翠也是戚戚然。 其实若不是她一开始就有系统在手,能看到学生们各方面的长短处,或许也会和很多人一样,只以为培养学生的才学就好,并不会想到培养他们体质、心情、幸运值等方方面面——毕竟即便是在现代,学生的体质也不是很受学校和家长的重视,此时的大环境就更是如此了。 ………… 第三场乡试,考的是前二场的综合。 经义二道,诗文一首,杂文一篇,策论一道,八股文一篇。 看着题量依旧是不大,但难度都比前头更进一步,尤其是此时已经是八月十五,距离初八入场那天,已经是第七天了,考生们个个人困马乏,很多人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不容易,更别说求什么好的发挥了。 像光幕上的卫奚,此时已经是趴在模板上,很难绷直背脊,保持素来有的那种良好姿势了。 不过好在他的身体素质相较于早先还是强了不少,所以总算坚持了下来。 而梅若初,他的考位调换之后,离茅厕更近了——沈翠是根据他把两种面巾都一起带上,且在最后一场期间都没怎么吃东西,只喝清水判断出来的。 这场考试沈翠就不去看他们的试题了,毕竟比起成绩,她还是更在意他们的身体,于是便专心于观测他们的各项数值。 考试的最后一天一大早,梅若初和卫奚先后交卷。 梅若初依旧是受不住那气味,加上最后一场几乎没吃东西,撑不住了。 卫奚则是身体说不上来的不适,把沈翠给他备着的各种药丸都吃光了,还是不大坐得住。 虽然他知道若是憋着一口气,凭借意志力还是可以强撑一阵,但是想到早前卫恕跟他说的话,他便不敢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抓紧时间出了来。 他们出来的时候,沈翠已经在贡院门口等着了,先接到梅若初后,沈翠熟练地从车座底下掏出木盆,让他赶紧抱着盆先吐一会儿。 接到卫奚,则是拿出补药,让卫奚赶紧吃了——她磨了系统两三天,总算是跟最开始穆二胖的书桌那样,让系统先赊出来了一份药,后头做了书院日常得了购物点后,系统直接从账上扣。 到了下午,卫恕、崔斐、沈傲霜都先后出了来。 卫恕身体一直很好,所以此时的状况依旧是已经几人中最好的,只是走路比平时慢一些。 而沈傲霜,前头五感失调的时候还被系统说过,五感那么差体质居然还有70,所以除了精神头欠缺一些,也无任何不妥。 而崔斐,虽然他也在翠微的影响下变化巨大,心疾痊愈,还瘦掉了半个自己。法则若想影响他,其实非常简单。 但或许是因为他在原书剧情中本身就没有姓名,而且照着他的水平,未来也不可能对穆云川的地位产生什么威胁,亦或是法则看在前头他帮过穆云川的份上,想着往后他还能接着为穆云川效力,以备不时之需,就并未对他‘动手’。 傍晚之前,翠微的众人都回了宅子,只穆二胖一个还迟迟未曾出来。 沈翠把光幕一打开,就看到他把所有的卷子都摊开放在一处,其他地方也都誊写完毕,只诗文那里,还一字未动。 诗题只四个字‘荡汰积埃’。 穆二胖也已经在稿纸上写了一句—— 《抱朴子》:‘荡汰积埃,革邪反正’。 显然他是想到了出处的。 沈翠不禁猜测到,《抱朴子》是道家经典,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在正统的四书五经体系,一般的考生想到出处已经很难。 胖儿子想到了却还未成诗,难道是因为过去对这本书没怎么研读,所以不理解意思? 其实沈翠想的也没错,穆二胖对《抱朴子》这样的道家经典研习并不深,做不到字字都吃的非常透彻。 但既然已经想到了出处,就说明他对这本书还有有一定的理解的。 所以他也知道这句话的意思,是说革除错误,回到正道上。 革除错误……所以什么是错误呢?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52节 联系三场乡试前后的出题,穆二胖忍不住回想起了前头那道询问举人免除田赋的制度是否合理的策论题。 他们虽然是分了三场考的,但回头考官阅卷的时候,是会把他们所有的卷子封卷誊抄到一起,统一评阅的。 他若是照着这题的思路,大肆表示赞同,说所有错误、陈旧的东西都应该立刻革除,岂不是和他前头肯定了那一固有制度的态度有出入,成了此一时彼一时、只知道一味迎合上位者的人? 可若是不表示赞同,万一考官的用意并不是这般深远,前后连贯,只是单独分区来判卷,会不会觉得他是个唱反调的刺儿头呢? 到现在还未成诗,就是因为穆二胖拿不定诗文的主旨。 他此时心里难免怀念县试时遇到的知县。 若是这会子还有这样的‘晴雨表’在,他也就不用纠结到这会子了。 时间所剩不多,穆二胖定了定心神,把主考官王尚书的生平再次回想——一开始他们对王尚书的了解都不多,但自打劳不语和京城的商人熟络起来,知道的便多了些。 王尚书向当今提出辞官,并不是真的因为他年事已高,而是前二年,当今初初继位,年少气盛,想施行改革。 改革固然是好事儿,但因为未作完全准备,便很让一众老臣子操心。 王尚书就是这操心老臣子中的一员,几次进言劝谏都未出成效,便有些心灰意冷。 当时提出辞官的也不止他一人,是好几位老臣联名上书,因此动静闹得不小,闹到了几乎京城家喻户晓的地步。 当今虽然气盛,但也不失为一代明君,反应过来自己伤了一众老臣的心,立刻便停手。今遭派王尚书出来当举子座师,更是表明了他的态度。 穆二胖总算是捋清了思绪,立刻开始打诗稿。 入夜之前,他交了卷,此时考场内几乎已经没人了,连守在门口的军士都嫌天热的反常,找了地方休息。 穆二胖自然也就一眼看到了等候多时的亲娘。 总算,翠微的众人都平安顺利地考完了乡试。 第一百七十八章 沈翠和穆二胖回到书生巷的时候,劳不语已经领着少年们吃过了晚饭。 “刚他们几个还强撑着说要等寒山回来呢,我看他们在饭桌上拿着筷子都直迷瞪,把他们赶去睡了。”劳不语说着话,拦住了准备去灶房端饭的沈翠,“山长也进进出出一整日了,跟寒山一道歇着,我给你们把饭食端过来。” 没多会儿,温在灶上的饭菜被端上了桌。 穆二胖本来没觉得有多饿的,这会子闻到了饭菜香味,肚子咕咕叫起来,他才想起今日几乎一整个白日都在纠结诗文的主旨,而没记起吃干粮。 沈翠也奔波了一整日,母子俩风卷残云吃完,吃完后劳不语抢了洗碗擦桌子的活计,让他们赶紧歇着去。 母子俩各自打了热水简单的洗漱一番,而后立刻上床睡觉。 沈翠到底只是普通的劳累,一觉睡到第二日的上午,也就歇过来了。 少年们就不成了,一个比一个睡得沉,偶然有人起来上茅房,沈翠询问要不要再用点东西? 他们也是统一都说不饿,只想睡觉。 其他人沈翠都没管,让他们由着心意,怎么舒服怎么来。 只是卫奚的体质掉的有些厉害,她又熬了米汤,单独给卫奚喂了,后头还趁他们睡着的时候,找了个大夫过来给他们每人把了脉。 和系统的数值反应出来的问题一样,大夫说其他人都是累着了,只卫奚是亏了元气。 问清楚缘由后,知道他们都是本届考乡试的秀才,大夫叹息道:“今年的天气也确实反正,哪儿有八月还热成这样的?这几日来我们医馆问诊的秀才公可太多了,相比其他人,这位秀才公亏损的一点元气也就不算严重了。” 大夫说完便开出了药方,沈翠陪着他回去抓了药,回来就进灶房给熬上了。 熬药的时候,沈翠跟系统提了一个问题,【今年天气确实反常,即便是我们那个时代,温室效应严重,气温普遍升高了,也没有农历八月还这么热的。】 系统说是,【经过检测,时下的天气确实是被法则调整过的。】 沈翠一时语塞,【为了搞咱家书院?】 系统说:【这倒不是,咱家书院按着眼下的发展,不大可能出什么‘六元’,盖过穆云川的风头。而且我也不是吃素的,它要敢这么针对,想把系统所有认证的培养对象一网打尽,大不了我跟它同归于尽……法则这是利用天气给穆云川铺路。】 沈翠联系着原书剧情仔细回想了一下,恍然道:【原书里好像确实有过这么一段剧情,说天气不好,弄的秋天的时候收成差了不少,偏远一些的地方还闹出了饥荒,皇帝点了他去赈灾,也积攒了好些名望,为以后的晋升铺平了道路……不过我怎么记得这段好像不是现在这个时间点的剧情?】 【可能是危机意识?毕竟今遭这科考完,这么多培养对象,虽然单独拆开来不一定会对穆云川产生影响,但架不住人多……它也是防患于未然。】 沈翠在药炉前托着腮,【老说它啊它的,我都快把他想成一个人了。这‘法则’,到底什么样的东西?】 【这我也不大好解释,反正它的职责就是维护这个世界的秩序,也就是原书的剧情。】 沈翠盯着药炉子发了会儿怔,【早先我问你,系统的目的是不是让我培养对照组,对抗穆云川这个位面之子。当时你没回答,我眼下想明白了,我们要对抗的从来不是他,他其实跟咱家的几个孩子也没区别,也是被法则摆布着、推动着……的傀儡。区别大概只是法则给他安排的,是比旁人好走的那条道。】 系统检测着她的脑电波,发现她一边说一边脑电波异常活跃,【宿主这是又想什么呢?】 他们正在交流着,卫奚闻着药味,知道沈翠是在给他熬药,寻过来说:“煎药的活计让下人做就好,山长这几日没少为我们操劳,还是赶紧歇着。” 沈翠一边笑道:“坐着看着火而已,又不是什么累活。”一边在脑子里回答系统说:【以后你就知道了。】 后头卫奚连着喝了三天补元气的汤药,他缓过一口气,其他人也都恢复得差不多了。 书院日常又开始照常发布了,沈翠拿到了购物点,赶紧给卫奚买药喝上。 这时候劳不语就领着他们开始默写各自三场的卷子了,毕竟秋闱放榜要到九月中上旬,距离这时还有大半个月。 这么长的时间,少年们未必个个都安得下心来读书,总要找点事情给他们忙活。 对完卷子之后,劳不语就让大家好好歇一阵,亦或是在临南府逛逛,亦或是去状元茶楼坐坐,跟同届的考生交流一二,总之随他们去玩。 等把他们都‘赶’出了宅子,劳不语脸上的笑淡下去了一些。 沈翠察觉到了他神情的变化,用眼神询问。 劳不语道轻轻叹了口气:“虽然若初时运不佳,小奚身体欠安,寒山最后一场犹豫不决,差点误了时辰……状况频出的,但他们答卷的水平倒是未曾折损。” “那就是傲霜、阿恕、阿斐中有人发挥的不好?” 劳不语并不兜圈子,直接点名道:“就是阿斐了。那道‘便娟’的诗题,他是从《山居赋》出发写的诗。” 因沈翠光听诗文听不出好坏,所以劳不语没念他的诗,只是概括道:“他的诗是在感叹人生无常的,虽他的境遇也算坎坷,但也未曾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便有些……总之一般的考官可能并不会见怪,但对王尚书那样诗才斐然,又经历丰富的人来评,必然是落不着好的。而且他其他题也只是答的中规中矩,所以多半是……” 沈翠了然地点了点头,也跟着叹了口气。 其实说来说去,还是崔斐前头荒废了太久了,这几年虽勤勉,但光阴不等人,他本身的资质跟书院其他人相比,也不算特别出众,和卫恕差不多。不然不至于光是考个举人,都这般艰难。 “山长别跟阿斐提了,只当不知道就行,方才大家交换阅卷讨论的时候,想来他也心中有数了。” 沈翠复又点了点头,转头便想着得安抚一下崔斐的情绪。 晚些时候,少年们都从外头回来了,崔斐搜罗了好些好吃好玩的,都是青州府那边没有的,书院里人人有份还不算,还有一部分是要带回去给崔家人和孙若薇的。 见大家时不时都会瞧自己一眼,崔斐自己就道:“我真没事儿,上次落榜一次,这次发挥怎么也比上次好,也算是进步了。前头卫兄说的,‘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次乡试多的是中年人和老者,我要是两次不第就一蹶不振,他们该如何自处呢?当然我肯定是有些难受的,到时候大家都去京城了,怕不是要就此分开……” 他从前的心性就跟小孩似的,这几年得到了成长,但纯挚的那一面并没有丢失。 沈傲霜是最后一个回来的,听到这儿就道:“还没到那一步呢。” 他虽然到了翠微后性情开朗了不少,但从前的境遇让他养成了习惯,能不开口就不开口,所以日常都寡言少语。 突然他主动说起话了,众人便都循声看向他。 沈傲霜接着不徐不疾道:“我刚去了贡院附近的所有医馆,几乎家家医馆的大夫都忙的抽不开身,问诊的都是今遭乡试中身体不虞的。崔兄能坚持考完三场,便已经超过了一小半人了。当然了,这些身体不虞的,大多是年纪不轻,屡试不中之辈,但崔兄眼下要争的也不是前头的好名次,所以我说眼下的情况还未到那一步。” “原说你刚不和我们一道,原是特地去关注这些了。”崔斐看着他,眼眶不禁都有些发红。 沈傲霜别过脸,“也不是特地,就随便走走,顺路……对,顺路逛逛。” 他五感还是比常人差一些,因此并不知道自己的鞋面已经满是泥灰——谁人顺路会一口气走那样多的路逛医馆呢?只是看他不大好意思,众人都没拆穿他。 九月中上旬,乡试放榜了。 今儿个宅子里所有人,包括卫家和崔家的下人都出动了,齐齐去看榜,省得真闹出早先劳不语担心的‘榜下捉婿’事件。 这次放榜的阵仗,相较前头几场,就越发隆重盛大了。 不止有负责放榜的文书、军士、看榜的书生和百姓,更还有不少衙门的人,他们看完榜之后,还要立刻敲锣打鼓地去报喜,挣喜钱。 少年们没让沈翠和劳不语上前挨挤,只他们几个带着下人挤了进去。 而且因为他们最挂心崔斐考没考上,所以是从榜尾开始看的。 刚挤进去,众人就看到坐在‘红椅子’上的崔斐的名字。 “中了中了!阿斐哥中了!” “阿斐前头还担心和我们分开,眼下是再不操心了。” “我昨儿个半夜好像听到有人吸鼻子,不会是有人在偷偷哭吧?” 几个少年激动地把崔斐围在中间,又是笑又是叫。 一旁有人忍不住酸道:“不过是坐在‘红椅子’上的末名,差点就掉到乙榜去了,值得这么大惊小怪的吗?” 看穆二胖他们身上的配饰都有同样的徽记,但几人的长相又不是全然相似,他旁边的人就猜着道:“想来是什么不知名的小书院,好不容易出了个‘坐红椅’的举人,乐得找不着北呢!” 他们兀自议论,突然就听榜首处有人不敢置信地叫道:“这连在一起的解元、亚元和经魁怎么都是出自青州府?!” 第一百七十九章 有人惊叫出声后,榜前的众人一股脑就往榜头冲。 榜头上排在最前的四人,解元是梅若初,亚元是穆寒山,经魁是沈傲霜、卫奚。 四人虽然具体到某个县或者某个村的籍贯是不同的,但确实都是青州府人士。 “绝对有问题……”有人嚷嚷道:“乡试正榜拢共录取不到六十人,分摊到各府城,怎么可能光一个青州府都考上这么些,名次还都这么好?” “对啊,青州府文风素来只能算是一般!” “绝对不可能!一定有问题!” 一些榜上无名的书生状若癫狂。 早年翠微的众人也曾见过榜前失态之人,但乡试跟前头的考试不同,不只是三年一次,更是决定从他们能不能实现从秀才到举人这巨大阶级跨越的考试。 所以不少的‘疯魔’程度远超他们的想象。 穆二胖他们还没挤到前头去看呢,已经在人的叫嚷声中知道了他们的名次。 不同于前头他们围着崔斐又叫又笑的,几人只是互相对了个默契的眼神,然后各自含蓄地弯了弯唇。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53节 方才还非议他们是小书院里头出来的两个书生,见他们此时缄默不语,把他们拦住道:“几位兄台,你们的同窗差点就成了副榜考生了,若不是前头那几人……这位兄台便不用坐这‘红椅子’了!” 对方说的义愤填膺,一副偏那人非要拉他们‘入伙’,同仇敌忾的模样,说完便不错眼地盯着他们。 场面委实是有些尴尬的,穆二胖和梅若初几人你看我我看你的,谁也不知道说什么。 崔斐只得开口道:“我才疏学浅,去年还落榜了一次,今年还以为副榜都上不去呢,能上这正榜‘红椅子’已经是走了大运了。” 崔斐的意思是他已经落榜过一次了,因此这次本也没抱什么希望,能考上就满足了,所以搞事儿可别算上他了。 那等着听他们回答的书生却听错了重点,愕然地讷讷道:“你才考第二年就……” 一时间竟不知道作何反应。 不过到底前头那占了榜首几个位置的人才是‘心头大患’,所以那人也未再纠缠他们。 穆二胖他们总算能脱开身,因眼下只未知道卫恕的名次了,而他素来的名次都是在中段,所以也不用往前挤了,从后往前看也是一样。 没多会儿,还真让他们找到了,卫恕排在第二十名。 “我几次都还跟这‘二’结缘了。”卫恕忍不住笑着嘀咕了一句。 他们查询卫恕名次的一会儿工夫,榜头聚集的人越发多了,说是水泄不通也不为过。 很多书生听人撺掇,一个赛一个的愤愤不平,交头接耳,非议不断,认准了其中一定有猫腻,甚至还有人说要上京去告御状。 最后有人实在看不过眼了,出声道:“本届主考官可是王尚书!他老人家的清名不说如沈阁老那般响彻云霄,那也是如雷贯耳。他老人家淡泊名利,前二年就想辞官致仕了,他在乡试这种级别的考试中弄鬼,你们觉得可信吗?” “是啊,真要弄鬼,那也不会把这么些户籍靠近的人排在这么显眼的几个名次上,只要散在榜上各处,谁能找到错处去?” 在场的大多都是秀才且年纪不轻,都还是有一定分辨能力的,尤其此时很多留在此处帮着发声的,都是榜上有名的——落第的秀才早就离开了这伤心地,或者和榜头那些人混在一处了。 真要这些人生出事端来,他们这些人含辛茹苦考成的成绩岂不是作废? 就算没有作废,那说不定往后还会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他们考的这届乡试是藏着猫腻的,他们的举人功名来路不正! 人言可畏,铄金销骨,他们怎么可能放任不管? “没错,王尚书敢这么排,才证明他为人刚正不阿,身正不怕影子斜,只看才学,不论旁的呢!” 有了人冷静的分析过后,另一边附和帮腔的人也多了起来。 落第的那些书生才学不如他们这些考上的,而且眼下也确实没有任何证据,只是捕风捉影地猜测而已,所以一时间众人都不知道如何反驳。 最后还是有人开口反问道:“你们说的确实不错,但如何解释这前头四名都是青州府人士?” 第一个站出来反驳他们的人哼笑道:“这为什么要解释?还不许人家青州府出四个人才了?” “是啊,青州府虽然不如临南府,但在本省也是数得上号的地方。诸位都读圣贤书,当听过‘士别三日,刮目相待’,还不许人家青州府今年文风大盛?” “就是,诸位别是看不起青州府吧?” 落榜的那群人中自然也有青州府的,听到这话都是不约而同想到,对啊,他们就是青州出来的,为什么听信外人之言?没得把自己家乡小看了去。 因此这些人中很快出了‘叛徒’,帮着道:“对,你们是外府人不知道,这榜头的几位在我们那的府学里可是十分出名的……” 早些时候那赏雪诗会后,赵公子家的诗社不是刊印了梅若初他们的诗,弄成了一本诗集么。 为了提高销量,后头赵公子可没少以他们几人的履历为宣传卖点。后头那诗集还卖的真心不错。 所以不少不在府学里的青州府书生,也或多或少地听说过他们几人。 那人把梅若初和穆二胖等人的履历一通报,报到准备告御状的书生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少了非常多。 穆二胖他们一开始是不想生事儿,所以才未上前亮明身份,后来是两拨人论上了,他们却没那个机会插嘴了。干脆便直接出来了。 沈翠和劳不语在旁边听了这么久,既知道了他们的名次,又听完了一整场过程。 沈翠忍不住感叹道:“前头还觉得这届遇到了王尚书,考题比往年都难,你们多吃不少苦头。如今才知道,这竟是你们的一大幸事。” 劳不语亦同样喟叹出声:“所谓‘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大概说的便是如此境况了。” 但凡换个资历浅一点或者不想生事儿的主考官,绝对不会冒着引起书生口诛笔伐的风险,按着翠微学生的真实水平排这样一个名次。 也只有王尚书,他老人家刚正不阿,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怒起来连当今的面子都敢不给,自然不会把这种小事儿看在眼里。 说完这个,沈翠复又小声担心道:“只是眼下许多人还不知内情,若是让他们知道咱们青州府的学政跟王尚书的关系……会不会又惹出新的非议?” 眼下那些人毫无证据,就敢这般‘捕风捉影’,若是知道了青州府的刘学政是王尚书半个门生,岂不是更有的放矢? 劳不语道:“咱们能想到的事儿,王尚书他老人家能想不到?他老人家屹立朝堂多年,必然也是有些手段在身上的。咱们且先按兵不动。” 沈翠想了想也是,王尚书敢这么排名,那是他老人家确实只看才学,不怕担事儿。但也不代表他会愿意让这么些个年轻后生胡乱编排非议他,必然是留有后招儿的。 轻举妄动,怕是打乱他老人家的计划。 她沉吟的工夫里,沈傲霜又难得地主动开口道:“山长不必为此烦心,退一万步说,就算王尚书不作为,往后也……” 他囫囵不清地顿了顿,众人都没听清,又听他接着道:“而且咱们眼下该回去准备明日的鹿鸣宴了。” 所谓鹿鸣宴,就是放榜翌日,为乡试后新科举人所设的宴会 这种宴席由是地方掌管主持,除了学子外,还要宴请内外帘官。声势浩大,十分热闹。 这种盛大的宴会,少年们不仅得收拾一番,而且考得好名次的,还有可能被点名出来在众人面前作诗或者写文章。 到时候在场的最低身份都是同届举人,若是诗文或者文章不够出众,对不住自己的名次,绝对是要贻笑大方的。 这其实也是一种考核,所以眼下还不是庆祝和操心其他事儿的时候。 听了这话,众人都是精神一凛。 后头沈翠带着众人先回了书生巷,很快就迎来了衙门里报喜的人。 虽都已经知道了名次,但该走的流程也少不了。 沈翠给每一波报喜的人都派发了喜钱。 因为前后来报喜的足足来了六拨,所以阵仗闹得有些大,附近的邻居都打开了门出来瞧热闹。 沈翠先顾不上这些平时深居简出、未曾打过照面的邻居,让少年们赶紧出去找澡堂子洗澡去。 等下午时分他们从外头回来,便是该准备明日穿的衣裳了。 这个不用沈翠费心,前头崔斐出门去的时候,给书院里每个人都置办了礼物,其中就有崭新的行头。 毕竟崔斐那会儿就觉得其他人考上都不成问题的,必然是要去赴宴的,回头等出榜了,他们怕是为了照顾自己的情绪,反而轻不得重不得的不好庆祝和购置新衣,便特地为他们准备好了,只没想到后头他恰好坐在了‘红椅子’上,因此只是没买自己的。 而他自己又素来不缺吃穿,出门的行李还是崔五娘和孙若薇一道帮他收拾的,里头随便拿一件干净的出来,都不会失了举人的身份。 沈翠就没管他们穿什么了,让他们赶紧再看会儿书准备去,而后自己去外头买了几十个红封,开始往里头装数额不等的喜钱,然后分给众人让他们明日看着派发。 翌日清晨,官府中便派了人来请少年们赴宴了。 第一百八十章 翠微的一众学生跟着差役出了门。 穆二胖是几人之中最年轻的,第一次参加这种隆重的宴会,既觉得新奇也难免有些紧张。 但好在他们是一道去赴宴,而卫恕又最擅长交际,很多事儿便不需要他操心。 卫恕先带头给了来请人的差役喜钱,而后又跟着打听了一下其他细节。 那来请他们的差役一口气领了六份喜钱,正是高兴的时候,便道:“鹿鸣宴素来设在府衙,今遭因为人数众多,设在布政司衙门,老爷们跟随小的过去就是。” 说完,那差役见到宅子门口还停着马车,还建议他们可以驾车过去,他可以坐在车辕上负责领路。 梅若初就先客气地道谢,而后说不用这般,“左右时辰还早,我们几个也年轻力壮,走一阵也不碍什么,就是劳烦你了。” 那差役并不是图轻省才这般提议的,而是布政司衙门确实离这书院巷有一段距离。 他们这样的人,走几步路委实不算什么劳烦,只是想着他们文人体弱,才好心提了一嘴。 既然他们愿意走路,差役也没说什么,领着他们走了一阵才反应过来:这几位举人老爷看着年纪不大,阅历不深,没想到办事儿倒是挺滴水不漏。 都是举人赴宴,他们若是乘车过去,无形中便显得高人一等。 尤其他们中的四人更是本届乡试的前四名,如此做派,便越发显得一朝得势,目中无人了。 比起这些,果然还是走路更适合他们。 果然呐,这能考上举人的人,脑袋就是比常人通透清醒。 差役在心理感叹着,对着他们的态度便越发热情殷切,一路把他们送到了布政司衙门。 到了这处,他们这些小差役便不能随意出入了,另有人领着一众新科举人进去入座。 翠微的众人过来的不早也不晚,宴厅里头已经坐了不少人。 因为官员还未至,所以这会儿大家都是随便找了地方坐,互相寒暄着。 翠微的众人也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先坐着,然后各自打量宴厅内的情况。 也就几息工夫,几人都发现了不对劲。 崔斐小声询问道:“这宴厅的人数……好像多了?” 历来鹿鸣宴都只宴请正榜举人,当然有时候上峰官员宽宥,也想鼓励一下副榜的准贡生,邀请他们一道入席。 但即便如此,这次乡试正副榜加起来,应也只有八十人左右。 眼下这宴厅里,却已经是将近百人了。 也难怪前头差役说今遭阵仗大,府衙摆不开,特地借了布政使司的地方。 穆二胖和梅若初他们都微微颔首,表示同意。 也就在这时,王尚书领着一众官员过来了。 他们便也顾不上思考这个,随着厅内众人一道起身行礼。 王尚书身着朝服走在最前头,须发都已经白了,脸上沟壑丛生,但生的白白胖胖,面容慈祥,看着十分和气。 “诸生免礼。”王尚书笑着出声,中气十足。 他先在上首坐下,而后又笑道:“我与诸生初次相见,不也不熟稔,便先按着榜上次序点几人出来见见,你们可有异议?” 众人自然忙道不会。 王尚书笑着捋了捋胡须,便开始点名。 顺理成章的,梅若初、穆二胖、沈傲霜和卫奚就率先被点了名。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54节 四人从角落里的座位起身,上前给王尚书见礼。 王尚书接着赞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想不到你们四人如此年轻,便已有这般才学。说来放榜前,我看人拆掉糊名的时候也是颇为讶异,你们四人居然是出自同一府,之前互相可认识?” 他说话的时候看的是站在梅若初身边的穆二胖,显然几人之中他显得稚气未脱,年龄最小,也最无可能敢在这样的场合下说假话。 别看他老人家一直在笑,但目光之锐利,堪称穆二胖生平仅见。 在这样的目光下,任何伪装和谎言都会被轻易拆穿。 但好在穆二胖根本没有准备弄虚作假,这也是昨日书院上下共同商量的结果——因为很多事情与其等着有心人去查证,而后大做文章,让舆论发酵,不如就在场合上大大方方地自己说了。 所以穆二胖作揖回话道:“回您的话,我们四人是认识的,因为我们不止出自同一府城,更是出自同一书院,后头一道进的府学,今遭结伴下场。而且本次乡试下场的也不止我们四人,书院里另还有两位同窗一并下场,也都榜上有名。” 这话一出,宴厅内陡然就是一静,而后立刻开始传出嗡嗡的议论声。 “什么书院一口气考出六个举人,其中四个还包揽了前四名?” “未曾听过青州府有什么厉害的书院,而且即便是最负盛名的弘乐书院,也没有这般风光的时候吧!” 王尚书倒是并不算吃惊,显然他是早就查证过这些的,他笑着点点头,而后接着称得上和善的眼神在宴厅内逡巡了一圈,众人便立刻恢复了安静。 他接着询问:“师从何人?” 穆二胖报出了劳不语的名讳。 王尚书笑着摇头道:“你们这先生,我倒是还有几分印象,早年也是个狂生。没想到经年之后,他能收敛性情,教出你们这样的学生来。” 说着他又自顾自笑道,“我听闻前头有些人看放榜,看到你们籍贯靠得近,便已经猜测本场考试不公,此时更知道了你们出自同一书院,怕是想法更多了。” 说完,王尚书又点了几个人的名字,让他们上前,依旧笑着询问他们是也不是? 穆二胖他们便立刻认出这些人就是昨日在榜前,叫嚣不公最厉害的那几人。 原说这次鹿鸣宴人数好像不对劲,原是王尚书把他们那群人也请了过来。 这后头上来的几人,别看他们昨儿个在人前义愤填膺,捕风捉影都说的有鼻子有眼的,真对上了一厅的举人,对上了王尚书和一众内外帘官,却都是吓得面色惨白,两股战战,身子打摆,无一人敢回王尚书的话。 王尚书也不追问他们,看向身边的一种官员道:“今日时辰还早,趁着开宴之前,咱们便让他们这些年轻后生展示一番可好?” 一众官员自然以王尚书马首是瞻,纷纷应好。 “往年都是我们这些老家伙出题,未免没得新意。今年就由你们自己来出题。” 王尚书说完,便有人拿来一个木箱和笔墨纸砚等东西。 笔墨纸砚分发到在场所有人,包括那一小群并未考上的秀才,众人即兴写题,不拘是文题还是诗题,随众人自己写,写好之后,自己晾干墨迹,对折起来,投于木箱之中。 最后王尚书点了那几个到了这会子还吓得不成的书生,让他们来负责抽题。 抽出来的题,他再随便从梅若初和穆二胖他们几人中指一个,让他们立刻成诗或者对答。 第一轮,王尚书还是按着名次指的,先指梅若初,再指穆二胖,最后是沈傲霜和卫奚。 后头就随性起来了,想指谁就指谁。 不过王尚书毕竟是看过他们卷子又在宴席前调查过了他们,所以这个‘随性’上,也很有分寸。像诗文题,他就不大会指给穆二胖,而是指给梅若初或者沈傲霜。 经义那些题则是指给穆二胖的多,而有些题目听着简单却暗含陷阱,需要答题之人心思缜密的,便指给卫奚。 一场问答,足足进行了一个时辰,木箱内的题目都消耗过半了,王尚书才喊了停。 到了这会儿,一宴厅的学子已经无人再敢质疑翠微众人的才学。 而穆二胖和梅若初他们虽然个个都口干舌燥,声音略带嘶哑,累的不轻,心里却也都感激着王尚书做了这样的安排,给了他们机会证明自己。 王尚书又是轻捋胡须,询问前头那几个未考中的秀才,“你们对本届乡试名次可还有异议?” 这些人忙道不敢,吓得厉害的更是腿脚发软,站都站不住了,又碍于是在人前,不好直接求饶。 “别害怕,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王尚书像寻常人家的长辈一般先跟他们玩笑了一句,又鼓励道:“你们遇上事儿勤于思考,敢于发声,其实也是好事儿。但也要掌握分寸,凡事过犹不及的道理,想来你们也是明白的。这次的事便算是到此为止了,但是往后……” 几人忙道不敢,今天衙门来人把他们请过来的时候,他们就快吓死了,方才在见识到梅若初他们的真才实学后,更是知道前头的猜想错误至极,惊惶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还当等考校完了,王尚书便要动手发落他们了。 没想到王尚书非但没有责难,而只是鼓励他们,为他们的往后担忧。 他们又是惭愧又是感激,连忙纷纷拱手认错,表示再不会有下次了。 王尚书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接着笑道:“一桩误会而已,说开了也就过去了。你们既来了,便也跟其他举子一样入座,同吃这宴席。至于你们的餐食费,不好走公中的账,由我自己贴补进去,算是请你们吃的。你们敞开肚皮吃喝,一定给我吃回本,知道吗?等过几年下一届乡试,希望你们是以举人的身份来赴宴的。” 这话由老寿星似的王尚书嘴里说出来,格外的和蔼可亲,又满含鼓励和希冀。 几人脸上又是泪又是笑,宴厅内的气氛顿时松快起来。 翠微的众人在旁见了,纷纷忍不住在心理感叹道,夫子说的不错,王尚书确实手段了得,恩威并施之下,不止澄清了谣言,更是让这些编造谣言的书生对他心悦诚服,铭感五内。 想来将来若再有人说闲话,这些前头捕风捉影之人,反而会在辟谣第一线冲锋陷阵。 但这手段亦是光明磊落,让穆二胖他们也不由心生感激和敬佩。 第一百八十一章 这个插曲结束,开宴之前,王尚书又点了其他学子的名上前。 而后也不用再假借别人的手抽题,他自己抽了,一一询问。 回答的好的,自然能他一声称赞。 回答的不好的,他老人家也不见怪,稍加点拨,便能让对方如梦初醒,随后他再勉励一二,让其过后再多加思考。 中午之前,乡试考到前面十名的举人就都已经被抽查过了。 这些乡试中的佼佼者,前头看梅若初和穆二胖他们占用了那么长的时间,大出风头,虽知道是事出有因,亦知道此举能让人不再怀疑乡试的公平,但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因鹿鸣宴本来的流程中,他们这些人同样也是有表现机会的,为此他们前一日也做了好些准备。 但没想到王尚书连这方面都早就想到了,因此一上午过去,整个宴厅的学子就没有不对这位座师心生孺慕的。 开席之后,主副考官跟举子同坐一处,其他官员另设席面。 举人的座次就是按着成绩来的,考的越好,自然能离考官越近,这是不成文的规矩。亦是一种荣耀的象征。 当然主考官也有权利可以调换举子的座次,把赏识的举子往自己跟前调一调。 王尚书也没点别人,点了崔斐往跟前坐,笑道:“你们这些后生呐,一个比一个文弱。功名虽重要,还能比你们的身体更重要?这个后生就很合我眼缘,一看就很有福相。” 崔斐现在的身材虽然不至于让他自卑了,但素来也不是他值得骄傲的地方。 偏白白胖胖的王尚书还就喜欢同样白白胖胖的小辈。 崔斐精神一振,上了前坐定,王尚书又问他乡试多少名? 显然王尚书觉着很有福相的崔斐,虽然不在前十之列,名次应也不会差。 崔斐虽有些赧然,但还是大大方方地报上了自己的名次。 王尚书略带些惊讶地道:“原是你啊。” 说着又把崔斐在乡试中写的那首诗念了一遍,最后点评道:“你其他题目答的尚可,就是这诗,有些矫揉了。正好你上前来坐,我跟你仔细说说。” 方才不少学子还有些眼热崔斐的际遇,觉得他不过是生的比常人壮实一些,就得了王尚书的另眼相看,现下只觉得庆幸——若是一边用饭一边还要被座师点评文章,即便王尚书这位座师格外和蔼,那这顿饭也觉得吃的没滋没味。 王尚书好笑地扫了这些人一眼,“莫觉得没点你们就是‘放过’你们了,宴席结束后,还未跟我说上话的,且得轮着到我跟前来报名讳呢!” 这话听着像是笑骂,其实也是在说其他人在宴后若想得他指点,同样是有机会的。 众人齐齐应是,王尚书又道:“瞧我这脑子,年纪大了是记不住事儿,你们书院六个人来的,如今五个都在我跟前,还有一个岂不是被落下了?那名举子也坐过来吧。” 卫恕考到第二十,座位本也不远,而且王尚书没让其他人迁就卫恕而挪位子,像家中长辈招呼晚辈一般,让翠微的几人把座位挪近了一些,给卫恕挪出空来。 看着他们亲热又熟稔地挨着坐在一处,王尚书笑看着他们,眼神却有些飘忽。 想来也是想起了年轻时,和同窗抵掌而谈的那段岁月。 王尚书回过神来后先动了筷,其他学子这才跟着纷纷起筷。 饭桌之上,并无人说话,安静的只能听到筷子和杯碟相碰的声音。 王尚书又让大家松快一些,“我年纪大了,就爱听热闹的声儿,你们就当照顾我,放开来交谈便是。” 在他的鼓励之下,众人这才真的松快开来,开始有轻微的交谈说话声。 见大伙儿都没那么拘束了,王尚书也捡了话来问梅若初:“我观你今日临场所作诗文,比乡试时写的还出色几分,可是乡试中太过紧张,影响了发挥?” 梅若初刚要放下筷子回话,王尚书摆了摆手,让他不用这么多礼,他便回答道:“回您的话,乡试中倒也不是紧张,就是因为……一些小问题。不敢污您的耳朵,总之学生往后会加倍努力。” 梅若初倒不是觉得连坐三场臭号这种事儿不光彩,而是饭桌上说这个,没得让人倒胃口。 但他说一半藏一半的,还真让王尚书好奇起来了。 都说老小孩老小孩的,到他这把年纪,有时候心性真跟小孩似的,见从梅若初嘴里问不出了,他转头看向沈傲霜。 沈傲霜依旧筷子不停,仿佛未有察觉。 他五感不如常人,是会发生这种情况的,穆二胖当然不能见着王尚书误会他,便主动揽下了答疑这差事,他也不具体说,毕竟说出来确实会如梅若初所想那般,影响大家的胃口,便只是蹙着眉,然后用手在鼻前轻轻扇风。 王尚书这把年纪的人精子,早年自己又也是一路科考上去的,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又微微挑眉,用眼神询问有几场? 穆二胖又比了个‘三’。 这种际遇堪称凄惨,当在这种际遇之下,梅若初仍然考上了解元,就显得他本人的才学越发高了。 王尚书脸上的胖肉抖动了一下,他老人家非常又是想笑又是同情,最后安慰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年轻时经历一点磨难,对往后的成长亦有帮助。” 梅若初自然应是。 问完了这个,他又问卫奚和卫恕,“你们的模样足有七八分像,只是你这经魁比你兄长也瘦弱太多了,脸色看着也不大好,前头我说给众人要仔细身体的话,你要放在心里,知道吗?” 卫奚也应是,“学生已经吃过这方面的苦头,本场乡试差点就……往后一定牢记您的教诲。” 这四人里居然有一个连坐三场臭号,一个身体孱弱、差点坚持不下来,这书院的学生怎么既优秀又多病多灾的? 王尚书这般想着,又以眼神询问穆二胖。 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你乡试过程中出什么问题没有? 穆二胖是真没有,但王尚书现在似乎喜欢上跟他眼神交流了,就那么笑眯眯地看着他。 穆二胖想了半晌道:“学生一切尚好,没有遇上旁的事儿,只是阅历浅,读书时间短,想题的速度比不上书院里其他同窗,差点误了交卷的时间。” 王尚书理解地点点头,“你看着年岁就比他们小,能考中亚元已是非常不容易。毕竟你比他们还少学了好几年呢。往后只要像从前一般刻苦,早晚会把这种差距给补上。” 穆二胖应是,沈傲霜突然开口道:“不是好几年,是差了将近十年,寒山是十岁上才在自家书院开蒙的,考到如今,只用了五年。” 王尚书虽然为人和气,但一众举子还是敬重和畏惧他居多,未曾有人敢在他未示意之前,主动说话。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55节 穆二胖他们都忍不住替沈傲霜捏了把汗,好在王尚书并不见怪,咂舌道:“居然还有这种奇事儿?!可惜了,明日我就要动身回乡,在家乡待一阵便要回京述职复命。没有更多的时间听其中的故事了,这样吧,往后在京城再聚首,咱们再好好聊聊。” 下次京城再见,便是明年二月的春闱会试了。 会试由礼部主持,考前王尚书自然不能和他们这些考生碰头。 所以这个‘再聚首’,其实则是说等他们考过了会试、甚至殿试,再见面的意思。 这话语中同样是满含对他们的鼓励和希冀。 穆二胖他们纷纷应下。 后头王尚书自然也不止和他们说话,也和其他举子说话,同样是让他们感觉如沐春风。 席后,王尚书如他前头说的那般,也点了乡试榜上第十名往后的一些举子上前说话。 也让没被他点到的举子放大胆子,有什么想请教的直接上前。 热闹到黄昏时分,一众举人都领到了自己的文牒,鹿鸣宴才算真正的结束。 后头散了席,出了布政司衙门,穆二胖总算呼出长气,看着沈傲霜道:“宴席期间,你突然出声了?当时我身后冷汗都冒出来了。” 沈傲霜囫囵地回答了一句,众人都没听清,只当他是自己也后悔了,便都不忍心说他了。 卫奚又道:“最开始对答,王尚书抽问沈兄最少,后头在饭桌上,他关心了众人,却唯独没有和沈兄发问……” 梅若初接口道:“但若王尚书不喜沈兄,在他想得到答案的时候,第一个看的却又是沈兄。并不像是对他不喜的模样。” 心思缜密的二人把方才席间的境况一一分析,心大的卫恕和崔斐听了都有些恍然——刚他们是坐在一桌吃的宴吧?怎么席间还发生这么些事儿了吗? 几人说着话回到了书生巷,沈翠和劳不语这边也把行囊收拾的差不多了。 毕竟此时距离明年会试只有不到四个月的时间了,沈翠想着先回了青州府修整几日,便该定下上京的时间了。 京城路途遥远,也需要时间置办行礼。 而且离开书院的时间也有些久了,她也担心少年们被法则影响,便准备及早动身。 这方面的事情,少年们素来都是听她的,因此回来后也没有多问,只把今日的见闻讲给她和劳不语听。 知道王尚书不止轻而易举解决了谣言风波,更是难得的和蔼可亲,沈翠便也彻底放下心来。 翌日一早,崔斐留下崔家的下人和屋主交接,一行人便踏上了回青州府的归程。 第一百八十二章 离开临南府之前,穆二胖他们还按着礼数,带着礼物去拜访了一趟刘学政。 说来在刘学政手底下过了那么久,穆二胖他们却还未曾见过刘学政,几人亲自去学署送薄礼的时候,还想着或许能在刘学政卸任之前,见他一面。 毕竟有了王尚书这珠玉在前,他们难免想着,或许刘学政也如王尚书那般和气。 不过门房没让他们进去,只把茶叶和点心收了,说:“我们老爷最近正在忙着整理手头的事务,后头好和新上任的学政交接。最近是一位客人都不见的,请几位举人老爷莫要见怪。” 穆二胖几人自然都道不会,后头门房又给了一些回礼,说是刘学政特地准备的。 回礼同样简单,就是时下书生几乎人手都会备着的一条方巾。 不论是材质还是绣纹,都很常见。一看就是刘学政让人大量采购之后,放在家中用来打发所有上门求见之人的。 回青州府的路上,众人谈起这件事,卫奚道:“看来刘学政跟王尚书一样,都想着要避讳一二。” 那会儿王尚书说主持完乡试后立刻就要动身回乡,后头听说是连夜就离开临南府了。 其实皇帝特地指派他过来临南府主持乡试,肯定是留了日子让他归乡,慰藉他的思乡之情的。 不至于说连一夜都等不了,要他老人家冒着夜色赶路。 所以急着归乡虽也是真的,但另一层意思,就是王尚书不想跟本届举子有任何私下接触。 毕竟后头的会试主考官虽不是他了,但整个在京城举办的会试、殿试等,都是由礼部操持的。 这会子乡试,流言四起的时候,旁人尚且会站出来说他老人家那样的地位,不至于在乡试这种级别的考试中弄鬼。举人而已,难道还能对王尚书有什么裨益不成?总不可能他老人家这把年纪,这种地位,还会把乡试中会出现的贿赂看在眼里,而不顾自己一辈子的清誉和官声吧? 但若是会试和殿试呢? 这里头考出来的,一般可都是直接授官入仕了。牵连可就非乡试可以相提并论的了。 加上京城又是天子脚下,这上头要是传出什么流言,怕是即便是王尚书也有的头疼。 刘学政卸任之后,同样是回礼部任职,王尚书需要考虑的问题,自然也是刘学政需要考虑的。 所以梅若初也赞同道:“刘学政这般,其实也是为着我们好。” 几天之后,翠微的一行人就回到了青州府。 先是在考场里头吃了一顿大苦头,又是赶了这么久的路,少年们都是累的不轻,自然又是一番休整。 但好歹在书院里了,所以大家的状态都恢复得比之前快不少。 后头便是该庆祝的时候了,翠微这边素来主张简办的,之前少年们考上秀才,也只是自己聚一聚。 如今成了举人,除了先自家人吃上一顿好的之外,很多礼数也不能省。 首先是少年们得去府学里送谢礼,教授和训导都要送一轮。 等送完了这一轮,府学里的同窗知道了他们都考上了的好消息,纷纷出面相邀。 虽然翠微的众人从前同出同进,在府学里关系亲厚的同窗有限。 但此时若是拒了,便还是跟前头一样,容易显得一朝得势,目中无人。 至于本地的乡绅富户,当然也有抛来橄榄枝的。 但所幸崔家在青州府根基深厚,有崔家帮着抵挡,少年们便也不用强忍着不喜去赴这种目的不纯的酒局。 最后,梅若初和卫恕两个早年在其他书院读过书的,也得回去一趟。 卫恕这边,沈翠倒是挺放心他的。 法则对他的影响是让他无条件成为穆云川的工具人,相比书院里其他学生,并算不上严重。 而且他回永宁县,跟远在京城的穆云川又碰不上头。 更有劳不语,一听说能回去看看凌青明,他比卫恕本人可起劲多了,特地翻出了崔斐在临南府给他置办的新衣裳,主动说要陪他一道回去,还询问沈翠和穆二胖要不要同行? 沈翠跟穆二胖也都是有些挂念沈家人的,也想亲自回去和他们分享这个好消息。 但沈翠既不如少年们年轻力壮,也不像劳不语似的,有着早年四处游历打下的底子,这时还有些没缓过来,此时再赶路回县城,估计脸色还要再差上几分,没得让郑氏和沈老爷子操心。 她能想到的,穆二胖同样想到了,比起姥姥和姥爷,他更在乎身体不虞的亲娘一些,就说先陪着沈翠养身子,左右至多再半年,就能回乡团聚一阵了。 但梅若初就有些难办了,老山长待他可凌青明待卫恕亲厚真诚多了。 即便是不出于礼数,梅若初也很想在这时候去亲自给他老人家报喜的。 但离会试这样的大考越近,沈翠就越不放心他,总怕法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对他下手。 索性她也没有纠结很久,老山长亲自来了青州府。 他猜着梅若初考完乡试,不管好与不好,肯定要赶着回弘乐给自己报信。 与其让梅若初两头跑,不若他自个儿坐几天马车过来听信儿,而且他到现在还未亲自跟沈翠道过谢呢,总不能他仗着自己年纪大,就还等着沈翠这帮了他大忙的恩人抽出空来去登门。 得知梅若初这次不止考上了,更是有惊无险地中了解元。 素来持重的老山长亦是颇为激动。她这份激动跟前头沈翠看穆二胖服用了洗髓丹后是一样的,并不是为他考得好的事儿,而是激动梅若初拿到了本该属于他的东西。 后头知道少年们几个月后还要接着再考,老山长还在翠微中当了几天的临时先生,给众人好好授了一番课。 这一系列事情都忙完,沈翠就定下了上京的时间——和早先的穆云川一样,她也准备入冬前就动身,习惯环境和气候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 最重要的是,得提前去找个宽阔些的住处,把书院挪过去。不能像乡试似的,因为地方不够,那小宅子不足以规制成系统承认的‘书院’,把少年们都暴露在法则之下。 她觉得按着为位面法则的尿性,应该越到后头重要的考试,它越会弄鬼。 没有书院这样类似信号屏蔽器的存在,不足以让她安心。 沈翠就定下了十月中旬上京,老山长也一直留到了这会子才回弘乐去,最后便是就该去衙门办路引文书了。 古代人出门素来是需要路引的,像明朝时,百姓离开籍贯所在的百里开外就需要去开具这份东西了。 但可能这个世界是架空的一本书,科举方面还算严谨,这方面就架空的比较厉害了,律法规定是出籍贯所在的省才需要路引。 翠微的众人去京城应会试是再正经不过的事儿了,也不需要疏通和打点,衙门那边当天就开具了出来,而且差役的态度也是热情殷切。 头一回,沈翠直面的感受到了阶级飞跃之后的便利。 离开青州府之前,沈翠把宅子收拾了一番,将宅子的钥匙交还给崔五娘。 这或许是两人最近最后一次见面的机会了——毕竟翠微的众人考的都很不错,穆二胖的名次更是仅次于梅若初这幼时便远近闻名的神童,很有可能明年就也一路顺利地考上去了,而沈翠自然也就陪着儿子留在京城了,不大可能再回来。 所以崔五娘格外上心,亲自过来拿了钥匙,又拉着沈翠的手说了半天的话,最后心疼道:“我看孩子们怎么好像都缓过来了,你反而比从前瘦了些?” 沈翠摇头无奈道:“我可能就是瞎操心的命,自己虽没下场,也没那份才学可以指点他们,但就是思虑的多了,又不如他们年轻,这会子还没缓过来。” 其实这方面沈翠这阵子已经系统抱怨好几次了,到这会子了,系统商城里的东西还是绝大部分只可对陪玩对象使用,她这山长的使用权限依旧不高。 不然这次乡试结束,她拢共得到了五位数的购物点奖励,早在给卫奚买药的时候,也给自己买一份吃上了,不至于还得这么慢的自己一点一点恢复元气。 系统也很无奈,只劝着她再忍忍,等明年考完,穆二胖顺利通关,权限就全都开放了。 眼下沈翠虽然面上不显,其实又在脑内骂了系统一句‘黑心肝’,骂的系统都不敢吱声。 崔五娘满眼的心疼,“那你们提前上京是对的,冬天是最适合温补的时候,早些过去,你早些开始调养。回头我让人给阿斐收拾行囊的时候,多放些补药进去,你也跟着孩子们一道吃,省得孩子们还没如何,你先病倒了。” 聊完了这些,沈翠又问:“你们家准备出多少人来送考?” 早前崔五娘放崔斐去考乡试都不放心的,如今有沈翠跟着,她是再放心不过,便只道:“去的家丁多,对你不方便。可去的若是丫鬟,则对学生们不方便。所以我跟爷爷商量过了,就还是只派车夫和几个随行小厮就行。” 安排妥当之后,十月中旬,翠微的众人便离开了青州府。 这次赶路可就折腾了,先是坐马车,后头又是乘船换水路,后头再接着走陆路,足足折腾了将近一个月。 这期间沈翠为了防止少年们生病,一边自己累的浑身骨头疼,一边也针对他们各项数值,买补药、做针线不得歇。 十一月上旬,一行人总算是到了京郊。 虽也能连夜入城,但一路上舟车劳顿,沈翠觉得没那个必要,就决定带着众人在京郊的驿站休息一晚。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56节 第一百八十三章 官道旁的驿站一般只招待传递朝廷文书之人、往来官员和上京赶考的举人,并不招待普通百姓。 因此里头不止环境清幽,整体设施也比普通客栈好上不少。也更加安全。 当然了,相对的食宿费用也昂贵许多。 人困马乏的情况下,沈翠这时候也顾不上心疼银钱了,立刻安顿下来。 而且城外驿站的费用昂贵,是相对青州府那样的府城而言,跟京城里头任意一家环境差不多的客栈相比,这里绝对称得上是物美价廉了。 因此很多手头有些闲钱,却没富裕到可以在京城花销的举子,都会在这驿站住上一段不短的时间。 原书剧情里,穆云川揣着百两稿费到了京城,便是先安顿在这里。 只是后头待久了,他四元的名声传了开来,许多同住驿站的学子慕名向他讨教,络绎不绝,使他不能安心读书,他这才换了地方。 也是知道这个,沈翠才决定先让众人安顿在这里,不过她也不准备在这里久留,想着缓上一二日,则该入城去租赁宅院了。 她做了决定之后,其余的事情就不用她操心了,劳不语和少年们有商有量地定好了房间。 卫恕卫奚一间,劳不语跟崔斐一间,穆二胖和梅若初、沈傲霜一间,下人们睡大通铺,沈翠则是单独一间。 而且他们还特地看了房型,把沈翠安排在最中间的屋子。 这屋子不仅是最宽敞的,内外间有屏风相隔,而且若是出了什么事儿,只要沈翠招呼一声,其他人都能听到。 都安排妥当之后,下人们便开始把马车上的行装往屋里搬,沈翠先放了十两押金在柜台处,正准备把饭菜也安排妥当,穆二胖见她脸色实在难看,不由分说地就把她往楼上房间扶。 “我们几个都不是小孩儿了,也有先生在,都能照顾好自己。娘先紧着自己休息才是。” 前不久就是穆二胖十五岁的生辰,虽说前头他每年生辰都没有大办,但沈翠都会按着水云村那边的习俗,亲自给他煮一碗寿面,然后卧一个荷包蛋。 这次在路上,条件实在有限,什么都未操办,沈翠心里还记挂着这个,进了屋就说:“我今儿个歇一晚上应该就能缓过来,明天早上给你煮寿面,把生辰给你补上。” 穆二胖这小管家公蹙眉道:“一个生辰而已,实在不值当什么。你身子不好,我吃什么也不香。” 提到这个沈翠也是无奈,原身身体底子不差,但晕船十分厉害。 当然了,时下因为工艺有限,船只在水上就是不够稳当,除非是劳不语那样,早年四处游历,坐惯了船的,一般人乘船,晕船都很厉害。 像穆二胖这样前头也是第一次乘船的,上了船后同样是很不舒服,沈翠从系统里头买了晕船药给他们服用。 而她自己,吃不上星际技术特制的那些了,吃的只是后世普通晕船药,效果就很有限。 母子俩刚在屋内安顿好,卫奚熬了米汤端过来,让穆二胖去屏风处取了,帮着喂给沈翠。他自己则站在外间。 沈翠有气无力的笑道:“前头是我给你熬米汤,如今倒成了你帮我熬了。” 卫奚也跟着笑道:“我就还用山长前头回答我的话回答您,就是坐那儿看看火而已,又不累。” 一碗米汤还未喝完,卫恕和沈傲霜一道进来了,后头还跟着一个背着药箱的中年人。一看这两人就是请大夫去了。 卫恕先让大夫给沈翠把脉。 沈翠数据面板上体质掉了5点,现在是65,没跌破及格线,状态是晕船和水土不服,便知道自己问题不大。 但为了安众人的心,她还是乖乖让大夫瞧了。 果然大夫把完脉之后,说她是连日劳累,又舟车劳顿,水土不服,只要静心修养一阵,调理一番,也就好了。 众人放下心来,让下人跟着大夫去写方子。 卫恕也这才开口道:“刚我都让人备了马准备进城去请大夫了,还好沈兄见了,说知道附近有个村子,村里也有大夫。不然一来一回折腾,可能关城门前赶不回来。只是到底只是村里的大夫,医术如何不知根底,小奚和阿斐都粗通医理,回头那方子还得先教他们二人看过才成。” 沈翠道:“我是真不碍事儿,若不舒服的厉害,就带你们立刻进城去找大夫了,确实只是前头有些晕船,又有些累着了,睡一觉明天起来就会好不少了。” 话是这么说,但众人并不知道她可能在系统里看到自己的状态,自然还是听了大夫的话才能安心。 说到这儿,沈翠开口道:“傲霜家应当是在京城?” 毕竟不只是这次找大夫,还有赶路上京时,路上怎么换乘、何时走陆路,何时走水路,沈傲霜给出的建议,比卫家从京城来的下人还顶用。 不然路程的用时不会被缩短在一个月之内。 可见沈傲霜对京城这一带是极为熟悉的。 沈翠早就看出来了,见沈傲霜没提才特地没问。 而眼下京城近在咫尺,沈傲霜本也正准备找机会和大家说明情况,只是前头瞒了大家这么久,让他觉得不知从何说起。 他一边心里感激沈翠的妥帖,一边点头道:“山长说的不错,我家祖籍在青州府,但家中长辈早年已经在京城安家置业……” 正说到这里,小二过来敲了敲门,问:“沈举人在不在?楼下有您家人找。” 沈傲霜便先把话头止住,跟着小二下了楼去。 他走后,卫恕道:“原说沈兄通身的气度和常人不同,他家里环境应当也不差。” 沈翠点头表示同意,毕竟这两年来,沈傲霜的食宿费用可都是按时按点,一分不少的交到她手里的。 不过沈傲霜一直对家中情况讳莫如深,从不主动提起,所以这一句过后,大家也没再接着探究,只想着等他自己愿意说的时候再知道不迟。 未几,沈傲霜面色尴尬地回了来,“我祖父来看我了,听说山长身体抱恙,他想给山长把把脉。” 包括沈翠在内的众人都恍然地想到——原来这京城沈家是杏林世家。 这样的老大夫,肯定是比卫恕他们临时从附近村落里请来的医术高超的多。 到底是会见学生家长,该有的礼数还是得有,沈翠就让穆二胖把自己扶下床去,穆二胖没肯,让她还坐在床上,只是他自己充当她的人肉靠枕,撑着她坐直。 很快,沈傲霜出去知会了一声,一个模样普通、个头矮小的老者负着双手走了进来。 老者看着已将近古稀之年,比沈翠设想的还年长一些,但一双眼睛极为清澈,不见半点浑浊。 前头少年们从鹿鸣宴上回来后,曾形容王尚书目光锐利,仿佛世间一切诡谲伎俩都在他眼底都无所遁形。 沈翠听他们的形容,还只觉得夸张。 今日见到这老者,沈翠才知道这世间确实有这样精明锐利的目光,让人见了就不敢弄鬼。 不过她本来也没做什么亏心事,因此并不心虚,只歉然道:“老爷子快请坐,我今日身体不适,不能亲自招待,怠慢您了。请您见谅则个。” 沈老太爷言简意赅地说了声‘不会’,声音中气十足,不辨喜怒,虽然没刻意板着脸,神情亦称得上和善,但他通身的气度……怎么说呢,反正自打他进来,几个少年都不自觉地放轻了呼吸声。 沈傲霜为他搬了个椅子放到床前,沈老太爷衣袍一撩坐下。 沈翠伸出手腕,他便也伸出二根手指搭上了。 搭了许久,沈老太爷不见任何反应。 虽前头大夫才给沈翠看过,大夫确认过她无事的,但方才那大夫看着也不过四十来岁,远不及沈老太爷这般有着世外高人的气度。 此时见他这般,众人不禁心中想到,难道是方才那村里的大夫诊治错误,山长的身体真出问题了? 他们几人不敢轻易打扰沈老太爷这般认真的诊脉,最后还是沈翠自己开口问道:“如何?” 沈老太爷老神在在的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沈翠感觉到旁边的穆二胖呼吸都滞住了,却看他收回手嘀咕道:“把不出来。跟我医书上看的不一样。” 这话说的……众人纷纷看向沈傲霜,沈傲霜臊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了。 一刻钟前,沈傲霜见到祖父,祖孙相聚自然都是激动非常。 不过沈家亲缘上的表达素来是含蓄的,因此祖孙二人见到后,心绪起伏异常,面上倒是都没显出来什么,沈老太爷淡淡道:“你这小子还有几分像我当年,半残之身竟还真考上举人了,且还是个经魁,没辱了咱家的名头。” 沈傲霜并不自傲,“还是多亏了山长替我调养身子。若我还像从前那般,怕是早从府学退了学。” 很多细节,沈傲霜早就在家书上禀明了他,因此此时并不用细说。 说完两句,沈老太爷就提出想见一见沈翠这翠微山长。 沈傲霜为难道:“我们山长身体不适,且如今也时辰不早了,估计这会儿不想见客。不若下次再……” “下次?我下次什么时候得空,我自己都不知道。” 沈老太爷背着手,目光一闪,就想出了折子,“你去传话,说我想给她把脉,她应当自会见我。” 所以,沈老太爷根本不会医术,至多只是早年因为沈傲霜的病症,看过几本医书,但他素来事忙,也没有工夫去研究,所以连粗通皮毛都算不上。 但他又没说要给沈翠治病,只说想给她把脉,他把了吗?把了啊,但是把完看不出病症,又有什么问题? 第一百八十四章 沈傲霜最知道自家祖父不过的,随着年岁渐长,沈老太爷这几年的性子已经往老顽童的方向发展了。 可到底是自己的亲祖父,又年事已高,而且沈老太爷性情也有些执拗,沈傲霜若是不应,他肯定还会再想别的招。 总之他今天打定主意想见沈翠,如何也是能见上的。 所以沈傲霜虽然心里发臊,却还是顺水推舟的当了这‘帮凶’。 沈傲霜红着脸对着沈翠作了个揖,“我祖父确实不通岐黄之术,只是他想见见山长,又听我说您身体抱恙,大概是不见客的,所以……” 不用他解释,沈翠自己已经想明白了,笑着摆手道:“我是真没事儿,就是水土不服而已。不过傲霜说的不错,今儿个若是来的旁人,我大概是不会见的。不过若是你们家里人,则肯定另当别论。” 而且沈老爷子在他们到达京城当晚,就能想着过来跟她碰面,沈翠不止是愿意见,心里其实还挺高兴——非亲非故,人家想着法儿来见她,自然还是因为沈傲霜是翠微学生。 可见沈傲霜在家中的境况比她之前设想的好很多,起码他这位祖父是十分关心他的。 “你看吧。”沈老太爷转头看了沈傲霜一眼,“你们山长本来就是会见我的。” 沈傲霜一阵无语,又不好顶嘴,只能可怜巴巴地用眼神抗议——他们山长说是这么说,但是有眼力见儿的人肯定不会非要在人家病中求见啊! 这祖孙俩感情看着是真不错,沈翠不由也跟着弯了弯唇角,让沈傲霜别杵在这儿了,给老爷子端碗茶水来。 “不用,我坐会儿就走了。”沈老太爷摆摆手,又正色端详了沈翠一阵,说了她一句:“目光清正,态度磊落,倒是难得。” 说完他又把屋子里的人都给端详了一遍,然后还分别点评了两句。 或许是他年纪大,亦或是他气度不同,他给人点评却不会使人不悦,只会觉得得到他的肯定,与有荣焉。 端详和点评完毕,沈老太爷自己站起了身,提出告辞。 这还真是沈翠始料未及的,毕竟在她的设想里,学生家长和学校负责人见面,总得先客气寒暄两句,说我家孩子给你添麻烦了,然后她便要说没有,随后把沈傲霜这二年在书院的表现说给他听,再考赞沈傲霜两句。 说完这些,沈老太爷再问问书院后头的安排章程,亦或是提出沈家本来就在京城有根基,在寻书院新址方面可以提供帮助。沈翠肯定是要谢绝对方的好意的,说自己先想办法,实在没招的时候再去求帮助。最后寒暄一二,结束这场谈话。 一肚子的话她已经打好腹稿了,结果他老人家的见面就光是见一面就完事儿了? 沈翠颇有些对他老人家的行事作风摸不着头脑,但看沈老太爷已经往门边去了,她也没说什么,让穆二胖也跟过去送送。 穆二胖赶紧站起身,跟着沈傲霜出了门去,却看沈老太爷已经噔噔噔健步如飞地下了楼梯。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57节 “我祖父就是这样风风火火的,脚程快的一般人追不上。寒山别送了,留下看顾山长要紧。” 沈傲霜说着,赶紧小跑着去追沈老太爷。 也得亏他如今五感恢复了不少,不然不可能这般轻松地下楼梯。 但等他追到驿站门口的时候,沈老太爷都已经坐上马车了。 “祖父不是来带我走的?”沈傲霜抚着胸口,累的上气不接下气。 沈翠或许不知,但沈傲霜自小在祖父的教养下长大,对沈老太爷的秉性和想法还是颇为知道的。 他老人家有时做事看着没有章法,但一生精明强干,毫无章法的行为下都是有目的的,今日他们刚到城外,老太爷便特地拨冗过来了,又一定要见到沈翠,肯定是有事儿要跟沈翠面谈。 至于谈的是什么事儿?沈傲霜猜着是沈老太爷要让自己回沈家,从翠微退学。 毕竟前头在外面的事儿京中并无甚人知晓,若沈傲霜回了京城还留在翠微,就等于把翠微纳入沈家的保护伞之下了。 也是因为猜到了这层意思,所以沈傲霜前头才想着托词,想阻止沈老太爷去和沈翠见面。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翠微一下子出了这么几个成绩优异的举人,后头肯定会惹来多方关注。 这些关注不见得都是善意的,沈傲霜不想离开翠微,既是舍不得他们,同样也是想保护他们。 沈老太爷在马车里道:“本来是想带你走的,但如今改主意了,你在这儿待着吧,等后头考完再说。考完之前……” 沈傲霜说自己省得,“考完之前我不会归家。” 沈老爷子应了一声,而后便让车夫驾车,很快便离开了这驿站。 他老人家走后没多久,沈家又来了一些人,送来了一些常用的东西,随行的还有一名老大夫。 那老大夫看似随意地搭了一下沈翠的脉,之后看了前头那村里大夫的药方,指出其中两味药道:“这药见效是快,但若是元气不稳之人服了,也容易埋下祸根。不若换上我新写的这两味,效用温和一些,晚上个一二日见效而已。” 众人自然都听他的。 这老大夫不止修改了药方,大概出来之前也已经知道是什么病症,所以连相应的药物也带了不少。 他把一应药物摊放在众人眼前,洗手之后徒手配药,再让小童用戥子复称,竟是跟药方上写的剂量丝毫不差! 沈翠和少年们在一旁见了都啧啧称奇,心道这京城的大夫就是不同凡响,随便来一个,都跟演杂技似的。 卫奚和崔斐两个通医理的去帮着熬药了,老大夫洗过了手,让小童把东西收拾完毕,就准备告辞。 沈翠已经缓过来不少,正准备起身去找掌柜要房间安置他们休息。 老大夫道:“山长留步,不用相送,我们这便回了。” 沈翠奇怪道:“城门不是已经关了?” 京城是天子脚下,宵禁比其他地方更严格。 城门关上之后,莫说等闲百姓,就算是普通官员都不可能自由出入。 老大夫含糊了应了一声,说自己有法子,之后又请她留步,便带着小童走了。 等屋里只有自己人了,穆二胖他们便不用拘着不说话了。 穆二胖惊叹道:“这位老大夫不止医术厉害,一眼看出前头那位大夫药方上的不对,手上的功夫也好生了得。” 梅若初亦是微微颔首,“此等厉害的大夫,我也是生平仅见。” 卫恕道:“京城能人异士多,很多名不见经传的,放到外头都是响当当一号人物。不过论出名,京中最出名的大夫姓黄。说来跟我家也有些渊源。” 早先卫奚身子不好,卫家父母请了好些大夫,都束手无策,便想去请那黄大夫。结果就是拖遍了关系,使尽浑身解数,都没能见上人。 倒不是说黄大夫拿乔或者爱银钱,非要让人三顾茅庐,三催四请,而是他虽是京城人士,但行踪飘忽不定,在外四处行医,常年不回京城。而他何时回京,他家里亦是讳莫如深,让人不好捉摸。 而且这老大夫性情也有些古怪,爱钻研疑难杂症,那些常见的病症,随便一个大夫都能治的,他就不喜欢沾手。 听说只有宫中贵人才能知道他的动向,和驱使的动他。 卫奚那种娘胎里带来的不足,虽可能会影响他往后的寿数,但在黄大夫眼里都算不得什么疑难杂症了,眼下沈翠这种水土不服,更不可能有人能请的动黄大夫出马了。 所以大家都未把两人当做一人去想,转而只问沈傲霜说:“这位大夫姓什么,在哪家医馆坐诊?应也很出名吧?” 沈傲霜面色复杂地摇了摇头。 其他人一想也是,他也好几年没回京城了,也就没有接着再探究下去。 他们轻声说了会子话,沈翠就让他们先下去用饭,用完饭后各自回屋看书去,没必要因为她这一点不舒服,就都拘在这儿陪着他。 等他们都走了,沈翠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问系统说:【这个大夫就是那个黄大夫,所以这个沈家就是那个沈家对吧?】 她这话问的像绕口令似的,但系统跟她心意相通,因此立刻知道她的意思,说:【宿主自己都猜出来了,确实是这样。】 沈翠努力地回忆了一下原书剧情——早先大家谈起过沈阁老,那会子她知道的还不如劳不语他们多。 就是因为原书剧情里,沈阁老的戏份并不重。 穆云川刚入仕的时候,跟地位尊崇的沈阁老自然没有什么接触的机会。 等穆云川的官职升上去了,入了内阁,他老人家也就致仕了,为穆云川腾出空儿来接着升迁。 书里的沈阁老家更也未曾出现过有走上仕途的子孙,整个沈家在他致仕后也直接搬离了京城,连宅子都腾给穆云川了。 如今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保着沈傲霜一路考上来了,等他入仕,沈阁老自然不会像书里的剧情那样早早地致仕辞官。 虽然沈阁老让沈傲霜隐藏身份和普通人一般靠自己才学科考,往后大概也不会利用职权为沈傲霜铺路,但为人长辈的心是一样的,他老人家起码得看顾到沈傲霜能独挡一面以后,才会安心地从那文官之首的位置上退下来。 也就是说无形中,她又跟位面法则杠上了。 但左右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她跟法则本就是对立关系,也就暂时不去想后头的事儿,只想着赶紧把身子养好了,进城找宅子去。 第一百八十五章 少年们在楼下用过饭后,穆二胖托着些清淡的饭菜送到房间里,沈翠吃下后又服过了汤药。 一觉睡过去,第二天起身时就已经缓过来不少,没再那么头脑昏沉了。 但黄大夫把药方换成了更温补的药材,所以此时她的体质也只回升了1点。 看样子是真要如黄大夫说的那般,再连着吃几天,才能药到病除。 而少年们虽然知道她急着去给书院选址,但跟约好了似的,只要沈翠不彻底好起来,他们就不放她出驿站,还说他们都大了,能担事儿了,若是沈翠真着急,他们可以先和劳不语去城里看着。先选出几家来,等沈翠后头彻底好了,再最后拿主意便是。 沈翠当然也不肯,后勤工作素来都是她的职责,眼下再有几个月就是会试,怎么能让他们分出心力来忙这些琐碎的事情? 于是双方约定好,沈翠在房里安心静养,他们则安心温书。 这期间,卫恕和卫奚回了一趟家。 卫家父母也很久没有见过他们了,前头得着家书,知道他们冬日前回京城备考,早就在算着日子等着他们归家了。 亲人久别重逢,自然是有说不完的话。 不过到底马上的会试才最要紧,等过几个月考完,一家子则再也不需分离了,所以后头卫家父母还是让兄弟跟书院其他人在一处,等考完再归家不迟。 卫家父母的反应就跟沈翠设想的差不多了,叙完了思念之情,卫母感叹道:“若不是你们方才说山长身体抱恙,我们肯定是要去求见她的,感谢她这些日子对你们的照拂。” 又询问起翠微往后是怎么个章程。 卫恕就道:“山长的意思是先在城中租个宅子,让我们还跟从前一样闭门读书。她昨儿个吃过药,今晨起来面色就好了不少,想来也就这二日,就该着手选址了。” “这地界想选个既清幽适合读书的,又价格实惠的可不容易。”卫父道。 这还真是实话,卫家的生意从永宁县做到京城了,在京城也有些年头了,家境殷实,跟普通百姓比,日子看着是发达了,但如今一家子住着的,也不过是二进的宅子。 还不如翠微在青州府的地方大。 实在是因为京城地狭人稠,寸土寸金,想找个栖身的地方不难,想找个宽敞又清幽的地方却不容易。 位置顶好的地方,那都是皇帝留着赏人的,次一等的,便是达官贵人的住所。再次一等的,便是官位低一些的小官员的地界儿,最后剩下的才是白身百姓可以蛰摸的地方。 卫父和卫母说着又对视一眼,便想着这几日也使人周围去寻一寻,看一看,若是运道好,或许也能帮上翠微的忙。 ………… 翠微的一行人在驿站住下后没多久,驿站就显得没那么清幽了。 虽然他们日常都在自己屋里静养和闭门读书,但再闭门读书,少年们们也总有出来吃饭喝水和出恭的时候,自然也有跟驿站里其他举子碰面的机会。 这会子东宁省乡试的前四名让青州府一家名不见经传的书院包揽了这件事,已经传到了京中,成了一桩奇闻。 若不是主考官是王尚书,怕是这边的风向也会和青州府那边落榜的秀才一样,以为其中有什么猫腻。 现下他们虽不怀疑这乡试的公平性,但茶余饭后却也会把这件事当成谈资来论一轮。 后头穆二胖他们和众人眼熟之后,自然也要互相报上名讳,论一轮齿序。 他们又未做亏心事,自然是行不更名,做不改姓,不必做遮遮掩掩做鬼祟之态。 因为很快,驿站里的一众赶考学子都知道他们几人就是谈资里头的主人公。 于是请教的、打听内幕的和要以文会友的拜访者络绎不绝,跟原书剧情里的穆云川一样,穆二胖他们不胜其扰,偏又同住在一个驿站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躲也没处躲。 眼看着少年们在驿站里不能安静温书,缓过劲儿来的沈翠没听穆二胖他们劝她再歇几日的话,立刻就进城去了。 跟前头初到青州府时一样,沈翠对京城同样是两眼一抹黑,因此跟卫恕和沈傲霜打听了京城的老牌牙行,让车夫直接载着他去了牙行。 跟负责接待的牙人碰上头之后,沈翠提出的要求跟前头一样,地方不必多大,一二进的院落也够使,至于预算,则也不多,只有百两。 不过这百两她只租到殿试结束、传胪大典之后,也就是半年左右。 半年之后,则要看情况决定续不续租。 毕竟到时候情况分为好几种,如果穆二胖考上了,其他人没考上,她得陪着儿子留在京城,书院就得接着在京城办了。 若是穆二胖没考上,而其他人考上了,书院依旧接着办,却没必要办在京城这寸土寸金的地方了,回青州府或者永宁县都是一样。 皆大欢喜的话,则是大家都考上了,她把洗髓丹分发下去,穆二胖他们就都能从翠微毕业了。 那会子书院可就是一个学生都没有了,则暂时也没有租住大宅子的必要了。 等将来收到了其他学生,再重新选址。 总之都是半年后就见分晓,需要到时重新订立计划。 京城这边的房子不愁租,签契都是三五年起步,光这一项就把牙人给难为住了,只说自己去寻摸寻摸,寻摸到了就去城外的驿站给沈翠回话。 下午晌,沈翠就回到了驿站。 她人刚下马车,小二迎了上来,拱手道:“客官回来的及时,正好有人找。”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58节 这几日来拜访的人太多了,不只是同住驿站的举子,更有其他地方慕名而来之人,所以沈翠以山长的身份知会了小二,说若是有人拜访,都先来知会她。她当那个‘恶人’,帮着少年们挡掉了许多不必要的交际应酬。 沈翠便问找谁的? 小二先说找姓沈的,但很快又道:“不过应不是来找沈举人的,而是来找另一位姓沈的。” 书院里另一个姓沈的,可不是只有沈翠了? 沈翠一边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一边往驿站里走。 刚走到大堂,就看一个身穿素绒绣花袄、身形纤瘦的年轻妇人正坐在距离门口最近的位置,一脸焦急的对着门口张望。 这人也不是别人,正是阔别了三年的周氏。 一见到沈翠,周氏嚯的站起身,开口时已经不觉带起了哭腔,“娘!” 沈翠见她先是惊讶的微微挑眉,又快步上前道:“你怎么找过来的?” 走的近了,沈翠才发现周氏不仅穿着打扮和过去完全不同了,身边还跟着两个丫鬟。 周氏抹了把眼睛,说:“娘前头来信说入冬前来京,却没写明具体时间,我想叫人去城门口盯着,又想着娘素来不爱铺张,就算使人看着,也不一定能认出你们来,便自己每天都去城门口转上一阵。” 沈翠上前拉住她的手,“你是不是傻?我们入京安顿好之后,我自然会使人通知你的。” 周氏挨了她的‘骂’,也不恼,反而还忍不住翘了翘嘴角,又自己抹了把眼睛,接着道:“还是今儿个早上夫君和我说了,我才知道娘和二胖已经到了驿站这儿,所以便立刻寻过来了。” 沈翠精神一凛,穆云川此时还在翰林院中熬资历,还未到手眼通天的时候。 他都知道了,岂不是意味着自家书院十分打眼,也已经被其他势力给注意上了? 穆云川知道后特地跟周氏提了,应就是算到了周氏知道后肯定会立刻过来,然后再把话告诉沈翠,把这个消息给透过来。 若他都这般做了,沈翠还觉不出味儿来,再让人暗中给害了,也是真的蠢到家了。 可能跟沈翠的想法改变了有关,穆云川的行事风格虽然依旧弯弯绕绕的,沈翠却也在心中念了他这份人情。 她拉着周氏坐下,把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确认她真的跟信上说的一样,过得很好。 这份‘好’不只是从周氏的穿着打扮上看出来的,而是她整个精神面貌——此时她虽然情绪激动,但眉眼之间并不见悲苦之色。 婆媳二人刚说上话,穆二胖在楼上依稀听到了沈翠的声音,知道她回来了,便从屋里出了来。 一看到沈翠旁的周氏,他激动地快步下了楼。 不过他如今到底是十五岁的少年郎了,不好再跟周氏如从前那般亲近,走到跟前后他就站住脚,给周氏行礼,又唤她一声‘嫂嫂’。 穆二胖如今身上穿着的,还是那时周氏离开青州府之前给他缝制的袍子。 只不过已经洗的发白,而且那会儿周氏给他预留的可以放出来的地方,已经全部都放出来了,再过几个月,这袍子也就彻底不能穿了。 若不是这身熟悉的衣袍,周氏都快认不出他了,前头刚止住泪,此时不觉又红了眼眶,心疼道:“二胖啊,怎么瘦了这样多啊?你怎么只有一个下巴了呜呜呜呜……” 第一百八十六章 周氏这话一说,穆二胖脸颊微微发红,伸手搔了搔后脑勺。 他这搔头的模样倒跟小时候一般无二,周氏一下子就把眼前这个看着有些陌生的少年和她看着长大的那个孩子给对上了号。 沈翠忍不住笑弯了眼睛,“现在这样正好,要他还跟从前似的胖出个二三层下巴,反而不好了。” 穆二胖这‘香饽饽’一过来,方才还没几个人的驿站大堂,迅速过来了几个人。 于是大堂也不适合说话了,沈翠就让周氏带上丫鬟跟自己回楼上屋里去。 周氏素来听他的话,立刻挽着沈翠的胳膊扶着她上楼,一边走一边说:“我看娘怎么也比之前瘦了?” 穆二胖张了张嘴,正要说她是最近生了病,沈翠看他一眼,穆二胖便心领神会地把话咽了回去。 不过一进到屋子里,周氏一下子闻到了药味,而沈翠今日出去的匆忙,喝完药的碗还放在屋里的桌上,她不怎么喜欢小二进出自己的房间,所以那碗便还没有收起。 所以便是穆二胖不说,心思细腻的周氏也就一下子知道了。 见瞒不住了,沈翠便只好道:“就是身上带着病,今天才算是好了,所以前头才没想着使人给你捎口信,捎了口信你肯定直接来瞧我……没得让你知道了跟着一起操心。” “原我说闻着娘身上隐约有点药味儿,我还当是自己闻错了。” 虽然婆媳二人如今看着还是跟姐妹似的,但沈翠的年纪在这个时代确实不算年轻了。 周氏仔细问了大夫看过了,也吃了好几天的药,又端详了一阵沈翠的面色,这才放下心来。 他们刚在屋里坐定,周氏的两个丫鬟才进了来。 两个丫鬟一人胳膊上挎着一个硕大的包裹,刚就是取东西去的。 沈翠看着挑眉笑道:“你这是要搬来跟我住?” 周氏笑道:“娘要不嫌我挤,我回头收拾一阵住过来也成。不过眼下嘛,这却不是我的行李,而是我给您和二胖带的东西。” 说着话,周氏起身帮着丫鬟把包袱放在桌上打开,里头的东西跟周氏当年离开青州府时私下准备的差不多,就是给沈翠和穆二胖的衣裳和鞋子。 当然了,现在的周氏不仅是官太太,自己的小生意也做的越发红火了,手头宽裕了,所以她准备的衣物的档次也提高了不少。 她先拿出青色袄裙在沈翠身上比划,“从前只会裁衣,却不会绣花,给娘做的衣裳太素了。这三年总算是学了一点,就给娘的衣裙上绣了兰花。穿着更显年轻些。” 后头她拿起穆二胖的袍子,为难道:“二胖的估计就不大合身了,娘虽然在信上说了,我是真没想到瘦了这么多。” 穆二胖说没事儿,“宽宽松松的穿着才舒服呢。” 周氏说这哪儿成呢? “你如今可是举人了,穿着不合身的衣裳多不好?这京城呐,好些人都是先敬罗衣后敬人。” “那我去跟小二要针线?” 周氏笑着说成,“我当场给你改。” 丫鬟说要代劳,穆二胖习惯亲力亲为,就说不用,自己去就成。 他出去了,周氏又催着沈翠把新袄裙换上,把身上带着药味的袄子给脱下来。 沈翠进了屏风后头,周氏没让丫鬟去服侍,自己跟着过去,亲自帮她一道把外衣脱了,又帮着她系新袄裙的系带。 这人呢,有的是分别久了,感情就淡了。有的人则是正因为有过分别,所以越发珍惜聚在一起的时候,越发亲热。 周氏显然就是后者了。 尤其是这三年来,她跟各种阶层、形形色色的人都接触久了,越发能分清好坏了,便越知道前头沈翠把她当女儿那般,带在身边教养的一番苦心。 而且上京后的这些时日,她虽然不用和穆云川分隔两地了,但穆云川依旧是早出晚归,夫妻俩只有早晨和晚上那么一会儿工夫可以相聚。 所幸,沈翠跟她说要找些事情做的教诲,她一直没忘,加上穆云川也没干涉她这方面的自由,所以他忙,她也同样不得闲。 两人早上一道吃了早饭,就各自出门,晚上入夜前差不多时候回来,再一道用个晚饭,说上会子话。 虽然依旧称不上多甜蜜,但也称的上是相敬如宾。周氏所求不多,对这种日子十分满足。 而反观其他人——像穆云川同届考上的那个榜眼,跟他一起入翰林院当了同僚。 那位榜眼年纪比穆云川年长几岁,已经快到而立之年了。 他的妻子也是他微末时娶的,出身还比周氏好上不少,是小富人家的小姐。 但是她就是那种守在后院一亩三分地的寻常妇人,丈夫早出晚归,她就怀疑他在外头另外安置了莺莺燕燕,一边以泪洗面一边身子每况愈下。 其实她只要想想,虽说老话常说‘负心多是读书人’,但读书人最重名誉,哪怕真有了别的想头,也不可能在刚得势的时候,就弄这样的事儿,抛弃糟糠之妻。还要官声不要了? 他们这些寒窗苦读半辈子的人,最看重的就是这方面的东西了。 周氏偶然和那位夫人相见的时候,就这般劝了她一二句。 那夫人既能在榜眼微末时就选择嫁给她,则也是有些想法和眼光的,周氏浅浅一点,就把她点醒了。 被点醒之后,她把周氏视为恩人,拉着她道:“我自小便没了母亲,很多事情都无人教导。还要靠妹妹来点我,实在惭愧。” 对上她的千恩万谢,周氏让她莫要客气,只在心里感念若不是沈翠前头的教导,怕眼下自己可能真的跟这位夫人一样患得患失。 周氏一边回想旧事,一边妥帖地帮着沈翠穿戴整齐。 她陪着沈翠照镜子,沈翠看着两人镜中的倒影,道:“你先说二胖瘦了,又说我瘦了,我怎么看你也瘦的厉害?” 周氏脸上笑容不变,“我素来就不长肉,娘也知道的。而且这不是日常也忙着自己的小生意。” 沈翠一想也确实是这样,便没再多问。 等到没多会儿穆二胖拿来了针线,她周氏又当场改袍子,而后让穆二胖回自己屋去试穿。 看着他们母子俩都穿戴一新,周氏便越发高兴了,挽着沈翠的胳膊道:“可惜今日时辰不早,娘也是从外头回来,得好好休息才成。不然我今日还想领娘去我的铺子看看,虽只有一间,门面也不大,但却是我这三年一点点经营起来的。” 沈翠笑道:“这敢情好,那回头我去看看,看中的都直接都拿上。” “拿!都拿上,把我那小铺子搬空也不碍事儿!”周氏一边笑,一边手脚飞快地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金簪子,伸手就给沈翠插戴在了发髻上。 沈翠反应过来的时候,金簪子已经稳稳地落在了自己头上,她也只大概摸到了是一朵小花的形状。 “是兰花,翠微兰花,我特地让人打的。”周氏笑着同她眨眨眼,又补充道:“是我自己挣的银钱。” 意思也就是这是她这些年挣来的银钱,并不是用的穆云川的银钱,让沈翠别推拒。 沈翠笑着无奈道:“人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跟你分开三年,你刚说认不出二胖,我也快认不得你了。” 眼前这个爽利又爱笑的周氏,跟三年前相比,变化已经很大,而跟原书剧情里那个面容模糊的工具人,则更是判若两人。 “今儿个是太高兴了,往常我可持重端方了。”周氏说着看了一眼丫鬟,丫鬟便接口道:“老太太明鉴,我们太太日常在家确实是端方的很,今日确实是见着您和二老爷,才跳脱外放一些。” 丫鬟正正经经回的话,但看着二十七八岁的‘老太太’和才刚十五岁、脸上稚气未脱的‘二老爷’听完之后,神色都古怪起来。 周氏也忍不住抿了抿唇,摆手让丫鬟别回话了,又小声跟沈翠解释道:“这是夫君入翰林院之后为我从外头买来的丫鬟,早先我本来不想要人服侍的,毕竟家里只我们二人在,住着的院子也不大,我得空的时候自己收拾一下就成。但无奈我们一直未收拢下人,却有人变着法儿想往我们家塞人,为了堵住这些人的想头,所以才从牙行买了人。他们也是穷苦人家出身,有时候做事和说话都欠妥一些。” 那丫鬟看着也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沈翠当然不会和这个年纪的半大孩子计较,只点头道:“看得出是心眼儿实诚的。” 穆云川选出来的人,若是说话做事都欠妥,便是他特地选的实心眼了。 真要是那种说话做事滴水不漏的聪明丫鬟,则又要让人担心会聪明过头了,奴大欺主,不把出身低微的周氏看在眼里了。 早些时候,穆云川回到青州府,仔细观察了周氏一段,确定沈翠把周氏和二胖教养照顾的极好,他对着沈翠的态度才和缓真实了一些。 今遭也是一样,看穆云川高中之后也没亏待周氏,沈翠同样也对他多了几分好感,同周氏道:“你回去后也跟云川说,我这儿一切都好,等回头安顿好了,他再过来不迟。” 穆云川在人前还是恪守孝道的,省的他回头还得过来装样子,沈翠也得招待他。 便先主动提出让他别过来,既不会损了他的名声,又省的两人都得忙。 经过换衣裳、改衣裳,又是说了好一会子话,此时外头夕阳已经西垂。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59节 再过不久就是关城门的时候了,所以尽管周氏心里十分不舍,也得离开了。 沈翠把她到门口,见她脚步挪的极慢,便劝慰道:“左右不管后头的境况如何,这半年我都是在这儿的,等你得闲了随时来看我都成。” 周氏顺从地点点头,刚要走出屋子,突然又恍然道:“忘了把这个给娘了,也是我自己挣的。”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 不用说,里头自然也是她这些年攒下的体己。 沈翠这就不肯收了,一边说自己身边银钱够用,一边按住她袖子下的手腕。 这一按之下,沈翠变了脸色,“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周氏忙要缩回自己的手,但沈翠拉着她没放,把袖子捋开一截,就见到了周氏瘦弱的手腕。 真的是瘦弱,皮包骨的那种瘦,沈翠又上手捏了捏她的肩胛,确定眼前的周氏比早前吃不饱、穿不暖,独自在家做这缝补浆洗活计时还瘦弱了好几分。 周氏嗫喏着没有回答,沈翠就看向她身边的丫鬟。 那丫鬟确实是个实心眼,红着眼睛回答道:“回老太太的话,我们太太最近半年无缘无故就瘦了好多,老爷请了很多大夫来看,连京中最负盛名的黄大夫都请来了……大夫们都说太太身体无碍,脉象上看不出半分不妥。但她就是……” 沈翠后槽牙咬的咯吱作响,一众大夫都看不出来任何不妥,人却无缘无故地瘦成这样,这还用问?肯定又是那个该死的法则搞鬼! 第一百八十七章 沈翠沉着一张脸的时候,五官的凌厉美一览无余,整个人看起来就显得非常不好相与了。 那答话的丫鬟吓得顿时止住了话头,眼睛不由都红了。 周氏忙道:“娘别气恼,我是觉得跟您说了,也是让您白跟着操心。尤其马上又是二胖没几个月就要参加会试,这样的档口……” 见把她们都吓着了,沈翠和缓了脸色道:“我知道,都知道,不是冲你们恼的。” 就像她前头水土不服,也不会想着要知会周氏,周氏又不是大夫,知道了也只是白担心。 同理,沈翠在周氏眼里也不是大夫,京城名医都束手无策的怪症,跟她说了,同样也是白让她操心。 沈翠没跟周氏再推送那一荷包银子了,直接拿过道:“这银子我收了。还有前头你说想跟我住一阵,今天回去就收拾行李。明天我们一道去牙行,直接把书院新址给定下来。至于云川那边……” 她当了这么些年山长,书院里的人都比她马首是瞻,而且周氏也素来听她的话,所以尽管话题调转的有些快,周氏立刻下意识地点头应下了,还接话道:“夫君那边我会和他说的,他想来是会同意的。” 若是从前,周氏是不会替穆云川做主什么的,会说自己去和他商量。 眼下有自信这般说了,可见是她境况确实不好,所以穆云川在这种小事上都是依着她的。 沈翠点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亲自把周氏送出了驿站。 等他们走后,方才没怎么吱声的穆二胖叹了口气,同样是一脸担忧。 沈翠朝他摆摆手,“你嫂嫂说得对,你会试也是关乎终身的大事儿,眼下莫想别的。她的身体……我来想办法。” 眼下的办法自然是立刻把书院这‘法则屏蔽器’规制出来,像早前那般,把周氏作为杂工录入书院系统——周氏不是走科举路子的人,所以不能成为培养对象。 当然了,书院只能屏蔽一部分法则,不能完全消弭法则对周氏的影响,只能说先减缓周氏暴瘦的速度。想要让周氏彻底挣脱法则的桎梏,还得靠通关之后的【洗髓丹】。 所以最好的情况,还是得先保证穆二胖考上,书院里其他人同样名次不俗,这样购物点富裕的情况下,沈翠可以匀出一部分来给周氏先买一颗【洗髓丹】保命。 穆二胖对亲娘是无条件的信任,抚着胸口呼出长气道:“娘既这么说了,那我也就不瞎操心了。我回屋接着看书去。” 等他也走了,沈翠的脸又沉了下来,拿起床上的枕头捶了两拳,咬牙切齿地在脑子里跟系统说:【原书剧情里周氏不是在这会子没的,那狗屁法则这是又把剧情提前了?】 原书剧情里,穆云川在翰林院熬资历的时候,周氏可正被困在穆家的后宅里,被原身沈氏磋磨呢。 也是早先知道这个,沈翠才安心让周氏待在穆云川身边。 毕竟照着自家胖儿子的考试进度,等周氏在原书里‘大限’到了,穆二胖也早把任务给通关了。 系统跟着叹了口气,说是的,【把旱灾提前,也把周氏的去世剧情提前,这样明年穆云川就会被派出去赈灾,回来时周氏人已经病没了,旁人自然不会指摘穆云川什么,只会说是周氏自己没福气。到时候再给他安排一门好亲事。这样就算咱们的培养对象全部考中,在会试、殿试中大放异彩,也是拍马都赶不上穆云川的升迁速度的。】 沈翠闷闷地‘嗯’了一声,说:【早先帮着小奚熬药那次,你不是问我当时想什么呢?我说稍后告诉你,我眼下说给你听。】 半晌之后,系统一阵语塞,憋了半天,也只憋出一句劳不语从前的口头禅,【宿主,你是真敢想啊!】 【别管我敢不敢想,就说行不行吧!】 【现在肯定是不行的,但是等1号培养对象考过殿试并且榜上有名,即通关之后,宿主的权限到达最高级,我获取的能量也足够了,那会儿肯定是行的。】 【早先还说系统是凌驾法则之上的呢。】因为心情不好,沈翠凉凉的吐槽了一句。 【毕竟我是外来意识,还是得搜集够本位面的能量,才能跟本位面的法则正面对抗。】 不过到底这事儿也不赖系统,沈翠呼出一口气道:【那会儿行就行!那就还是先等学生们考完,然后再那样。】 ………… 天黑之前,周氏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回到了家中,立刻便开始收拾行李。 这简单的小事就不需要丫鬟帮手了,而且她们还要去准备晚饭。 穆云川下值归家的时候,两个丫鬟刚把晚饭准备好,端进了堂屋。 见他回来,两个丫鬟一个去灶房把晚饭端过来,另一个则去端了热水给他擦脸和洗手。 穆云川绞了热巾子擦过了脸,脸上也显出了几分疲态,一边擦手一边问起道:“太太呢?” 丫鬟就道:“老太太邀请太太过去跟她住一阵。太太正在屋里收拾行李。” 自己那继母跟周氏是真的处出了感情的,所以穆云川并不惊讶,微微颔首后接着问道:“太太心情如何?” “自打见了老太太和二老爷,太太脸上的笑就未断过,刚我们从屋里退出来的时候,还听太太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哼小调。” 穆云川脸上的神色不由柔和了几分。 早些时候,他和周氏成婚不久便聚少离多,分隔两地,自然谈不上什么感情,更多的是感激周氏对他的无私付出。 但人非草木,这三年朝夕相处,相携相伴,两人的感情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穆云川本以为日子会接着这样无风无浪的过下去,没想到半年前周氏得了怪症,肉眼可见的一天一天瘦下去。 虽大夫们都说周氏身体无碍,她身上没有其他任何病痛,但她自然是能感觉到自己的日渐虚弱的。 她不想穆云川操心,不管是人前人后,她都装作浑不在意的模样,还笑着说:“京中以瘦为美,上次各家翰林夫人聚会,她们还跟我打听我的‘瘦身秘方’呢,知道我根本没什么‘秘方’,吃喝还不比普通人少,可把她们羡慕坏了。” 说是这么说,但她脸上的笑却开始不达眼底。 也是为了让她高兴一些,顺带提醒一下沈翠需要注意外头的风向,穆云川在知道翠微一行人到达城外驿站之后,便立刻告诉了周氏。 他跟丫鬟交谈的声音并不大,但他素来归家的时辰都是固定的,所以周氏在屋里忙活了一阵,想着他该回来了,便自己出了来。 出来后,周氏看到穆云川回来了,丫鬟也正站在一边,她就笑着问:“阿桃都跟你说了?” 穆云川见了她,神色不由又柔和了几分。 “娘想让我搬过去住几日,你看……” 穆云川朝着她伸手,周氏便把手交到他手里,两人牵着手到桌前坐定。 如周氏所想,穆云川并未阻止,只道:“你去吧,左右你不是也想母亲和二胖吗?三年未见了,去住几日又不碍什么。” 夫妻二人说着话,周氏又转达了沈翠让他晚些得空了再去请安的话,很快便用完了晚饭。 这天晚些时候,周氏因为出去了半日,就比平时睡得还早些。 穆云川看完公文从书房回屋,她已经睡过去了,并未像平时那样等着他。 他也并不恼,只是看着周氏越发瘦削的面庞,替她掖了掖被角,目光幽深,若有所思。 在床前坐了大概两刻钟,穆云川也上床入睡。 他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了新年伊始,他被朝廷派出去赈灾,一去半年,回来后才知道周氏已经没了。 他在梦中面无表情的为周氏治了丧,没过多久,皇帝就给他指了婚。 他是本朝开国以来第一个连中六元的奇才,又赈灾有功,但到底寒门出身,于朝中没有任何根基。 而那门婚事,恰恰就把他出身这短板被补了上来,不过几年,他便入直文渊阁,成了当朝第一新贵。 寒窗苦读半生,为的也不过是出人头地,青史留名。 那场景让他心头狂跳。 梦境虚虚实实,半梦半醒的时候,穆云川更依稀听到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说:别让周氏离家,这一切都会成为真的! 穆云川大汗淋漓的从梦中醒来,睁开眼便对上了一脸担忧的周氏。 天光已经大亮,周氏早就起了身,穿戴整齐,“今日是夫君休沐,我本想让你多睡会儿的。但是眼看着到了和娘约好的时间,就想跟你知会一声。但方才怎么喊你都不醒,可是被梦魇着了?” 穆云川点点头,撑着身子坐起身。 通常来说,人在睡醒之后,便会逐渐忘记自己做的梦。 但此时他闭目回忆梦中情景,却依旧是历历在目。真实的让他有些心惊。 见他面色惨白,额头更是起了一层细密的汗,周氏一边拿着帕子给他拭汗,一边心疼道:“可是公务累着了?那我今日还是……” 见穆云川沉默不语,似乎状况是真的不大好,所以周氏一边说,一边就喊了两个丫鬟进来,让他们一个负责去请大夫,另一个则去一趟城门口,帮她跟沈翠告罪一声,说暂时先不过去书院了。而周氏自己,则自然是要在家中照顾‘生病’的穆云川。 她这一通安排尚未说完,穆云川开口道:“不!你今日就得离家!”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两个丫鬟正要按着周氏的吩咐分头行动,被穆云川喝住之后便都站住了脚。 穆云川素来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即便是当时他高中状元的喜报传来,他神情也是淡淡,远不如此时激动。 因此见他这般,周氏脸上的神情越发担忧起来。 穆云川也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了,复又闭了闭眼,平复了情绪后,与平时一般无二道:“我无事,只是做了个梦而已。你既已经和母亲约好,便不用再更改计划。” 周氏自来也是听他的话,但还是让丫鬟去请了大夫,另一个丫鬟去跟沈翠告饶一声,说她会晚些过去驿站。 穆家的宅子并不大,但地段还算不错,附近就有医馆。 所以也就一刻钟,大夫就被丫鬟请过来了。 这大夫也是最早被请过来给周氏医治的,今遭丫鬟来请人,他以为周氏又不大好了,虽知道自己还是没本事治好周氏身上奇症,但穆云川是京中声名鹊起的新贵翰林,他这寻常百姓可得罪不起,便还是一边心中忐忑一边跟着丫鬟来了。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60节 走过来的工夫里,他也跟丫鬟打听了一番,才知道自己想岔了。 穆云川虽然自小受过不少磋磨,但并未影响根基,甚至很少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 因此尽管穆云川此时的脸色确实不大好,又听周氏说了他方才被梦魇着醒不过来,大夫诊治过后还是道:“大人思虑过重,确实容易多梦。但大人身体底子康健,并无任何不妥。” 周氏还是十分担心,毕竟她自己就是脉象上看不出任何不妥,却是一日一日的瘦弱下去。 万一穆云川也染上了这种怪症…… 穆云川看了大夫一眼,大夫立刻就心领神会道:“我开一剂安神助眠的药,夫人使人去抓来,喝上一顿也就好了。” 周氏这才放松下来,像她得怪症以后,任何大夫可都是不敢开什么药的。 眼下大夫既然能给穆云川开药,便也证明他确实只是小问题。 “我认识您家医馆,您写了药方来,我这便去。” 那大夫年纪也不小了,脚程不快,得了药方后,周氏便揣上银钱,先他一步去往医馆。 穆云川则是刻意让大夫留了一留,等周氏离开后,他问道:“我夫人她……” 大夫立刻拱手求饶道:“大人莫要为难小老儿,黄大夫都束手无策的病症,小老儿那更是……” 穆云川说不是,“我并不是要为难您,而是想问您一句话,若我夫人一直这般……” 说到此处,他略有些艰难地顿了一顿,“她大概还有多少时间?” 大夫沉默了半晌,最后还是跟穆云川说了真相,“大概还有半年到一年的时间。尊夫人吉人自有天相,小老儿听闻黄大夫最近都留在京中,想来由他出马,这些时间怎么也够研究出新的方子,到时候必然否极泰来。” 穆云川没仔细听大夫后头那些场面话,只在心中想到:半年到一年的时间么,那还真的跟那梦境的时间给对上了。 后头周氏很快抓好药回了来,亲自煎了药端给穆云川。 穆云川本就不是真的得病,喝过热汤药后面色更是又恢复了几分,周氏坚持要扶着他躺下,看着他入睡了再走。 这种安神的补药穆云川入职翰林院后三五不时就会用一些,所以他很清楚这汤药效用有限,自己心里想着事情的时候更是轻易睡不着。 但周氏是以他为先的,若不让她安心,她今日肯定是不会照着计划离家的。 所以穆云川还是又躺了回去,准备闭眼假寐一阵,周氏以为他睡着了,自然就会出门了。 不过他没想到刚一合眼,梦中他续娶之后,于金殿之上被皇帝破格提拔入文渊阁的情景居然又十分真实地出现在眼前。 凭借着极强的意志力,他从梦中挣脱开来,睁开了眼,且保持了镇定的神色不变,没教守在一边的周氏看出任何端倪。 “夫君怎么睡了这么一会儿就醒了?”周氏嘀咕着。 穆云川坐起身,处变不惊地道:“你也知道我素来觉不多,眯过一阵也就好了。时辰也不早了,我送你去母亲那边。虽母亲说了让我得了空再去请安。但左右今日晨间也无事,阖该当面给她请个安才是。” ………… 这天沈翠早早地起身后,就准备进城去跟周氏碰头。 车夫刚套好车,就看到昨日跟在周氏身边丫鬟急匆匆过来了。 那实心眼的丫鬟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沈翠先给了她一碗水喝,她才抚着胸口转达了晨间的事儿。 不过穆云川和周氏素来只让丫鬟做些外头的活计,平常不让他们进卧房的。 所以具体穆云川怎么病了,丫鬟也不知道,只是转述了有这样一件事。 听说穆云川生病,沈翠是真惊着了。 穆云川是位面法则的亲儿子,各项包括体质在内的属性都是接近满分的。 反正原书剧情里从未写过他有任何身体不适。 沈翠一边说自己知道了,一边让那半大丫鬟进大堂坐会儿歇着去。 她忍不住在脑子里跟系统嘀咕道:【穆云川从来不生病的,早不生病,晚不生病,今天是周氏说好搬来住的时间,他就恰好‘病’了?法则狗急跳墙?】 系统说可不是? 怕又把那胆小实诚的丫鬟吓到,沈翠脸色没变,其实气性又有些上头了,【法则要真把穆云川弄病了,那周氏肯定不会离开他半步的。咱们难不成把书院开到穆家隔壁去?】 【这不至于,法则的最终目的还是扶持穆云川走上它安排的那条青云路,旱灾已经铺垫好了,新春之后,朝廷势必要派人出去赈灾的。若不让穆云川去,岂不是给别人做嫁衣?它必不会这般本末倒置的。】 沈翠自己也想明白了这点,所以心下稍安,但也揣度道:【它不惜都让穆云川‘病’了,其实也是给出一个信号,周氏病逝这件事在法则里头的优先级必定很高,甚至比阻止咱家的培养对象高中的优先级还高。】 一人一系统正交流着,劳不语和少年们也起了身,先下楼来用早饭,而后便开始准备早读了。 下楼后,发现沈翠和丫鬟正坐在大堂里,他们自然都要上前来问问发生了何事? 毕竟沈翠跟他们都打过招呼了,说今天一大早自己就会进城去,这两日一定就书院新址给定下来,让他们昨晚都把行礼收拾妥当了。 她虽然有时候想一出是一出的,但每次只要制定好计划,执行起来就不会再轻易变更了,很是雷厉风行。 他们担心的也不是别的,是生怕她是又不舒服了,所以才这会子还没出门去。 为了安他们的心,也是想去亲自探究一下穆云川那个突如其来的‘病’,而且书院选址也同样迫在眉睫,沈翠就还是让车夫套了车,带着周氏的丫鬟进了城去。 丫鬟帮着指了路,进城之后没怎么折腾,沈翠就到了穆宅所在的街巷。 这处应该都是没什么背景的小官住所,所以尽管地段还算不错,但也略显逼仄,巷子里并不够容纳马车通行。 丫鬟先从马车上跳下来,又一边说着‘老太太您慢点儿’,一边伸直了手准备扶她。 沈翠心里记挂着事儿,心情本不怎么好的,听到她的话,不由又好笑地弯了弯唇。 也是凑巧,她扶着丫鬟的手下了马车后没走几步,就看到穆云川和周氏二人一起从巷子里出来了。 “娘怎么亲自过来了?可是等急了?”周氏歉然地快步上前。 沈翠握上她的手,先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确定她和昨日并无什么明显不同,才呼出长气道:“听丫鬟说大郎病了,偏她又说不清大郎到底怎么病了,便过来看看。” 她话是这么说,但自打碰面之后,沈翠的目光就没从周氏身上挪开后,显然她此刻挂心的,并不是穆云川,而是周氏。 穆云川观察入微,自然发现了这个,不过他并不恼,神色反而不由的温和了一些,拱手见礼道:“劳母亲挂怀,我只是晨间被梦魇着了,并无大碍。” 沈翠在和系统商量之后,就已经得出法则不会真的让穆云川生病这个结果,所以此时听他这样说也并不意外。 她还在不错眼地看着周氏,就只随意地点点头,“被梦魇着了?好端端的怎么……” 说到这里,沈翠猛地止住话头,碰面之后第一次把目光落到了穆云川身上——不会是她想的那种‘预知梦’吧? 第一百八十九章 早先沈翠接触到青州府那‘凶宅’时,系统就说过,这不是一个鬼神世界,没有那些个东西。 所以法则不可能直接在穆云川面前现身,但沈翠好歹也看过一些网文——很多金手指古言里,主角能做各种预知梦,趋利避开,化险为夷,但又不会被划分到灵异志怪那个系列里。 尽管原书肯定是没有这种情节的,但法则狗急跳墙,不择手段,做出这种事可一点都不稀奇! 沈翠心头一阵狂跳,藏在袖子下的手都不由紧紧握成了拳。 但在穆云川跟前,她还是尽量保持面色不变,只是转了话头问起说:“做的什么噩梦,都能把你魇着了?” 周氏这才恍然地想起,半上午过去了,她光顾着担心穆云川的身体情况了,并没有去问他梦境里发生的事。 是啊,他夫君心智坚定,又远比常人聪慧,能把他魇住,且让他醒来后情绪反常的梦境,一定是非同寻常。 她们们两人都看着穆云川,等着他回答。 穆云川本可以随口对付过去,但那梦境确实古怪,虽没必要和盘托出,但也可隐晦地提上一二——梦里那个声音告诉他了,阻止周氏离家,梦境中的事情就都会发生。 那么他可以反过来推断,若让周氏按着她和沈翠商量好的,离家住上一段,也大概就意味着周氏的不会落到那般境况了。 穆云川依旧对和从前判若两人的继母持保留态度,且他素来也不喜和人袒露心事,但到底关乎周氏的性命,便也不妨透露一些,拜托继母在这方面看顾周氏一二。 所以穆云川沉吟半晌,还是道:“我是梦到半年以后……” 刚说了这么几个字,穆云川顿时止住了话头,脚下还踉跄了一下。 周氏尚未反应过来,早就做好准备的沈翠已经伸手扶住了他一条胳膊——因为她有经验,早些时候刚有系统还不适应。加上在二胖面前她格外放松,有几次在二胖面前秃噜嘴说出了‘违禁词’,那会儿系统也是这么弄她的,让她头疼的跟针扎似的。 不过穆云川到底是能当男主的人,剧烈的疼痛伴随着错愕和惊异,各种情绪只在他眼底一闪而过,在周氏也要伸手来扶他之前,他便已经调整过来,不以为意地笑道:“就是光怪陆离的梦,刚还记着的,这会儿却突然忘了。” 若不是沈翠特地上前关注着他的微表情,这会子怕是也要被他骗过。 说着他又不动神色地推开了沈翠的手,“让母亲担心了。” 周氏一脸的纠结和为难,又是看他,又是看沈翠,显然此时她又开始犹豫今日要不要离家了。 沈翠肯定是要带周氏走的,正要开口劝他,穆云川已经说道:“既母亲来了,周氏就拜托你了,我刚服了药,还有些困倦,走路都有些不稳当,便回去歇着了。” 沈翠也颔首附和道:“服了药最需要安静,我正好把周氏带走,晚上之前把她送回来,那会儿你也休息好了。” 周氏最听沈翠和穆云川的话,他们二人都这般说了,所以周氏也道:“那夫君再回去睡会儿,我先陪着娘去选地方。等忙完我就回来。” 穆云川微微颔首,又对沈翠行了礼告辞,走之前还摸出一个荷包,“京城百物腾贵,一点银钱,还望母亲不要嫌弃。” 沈翠打定主意不惜银钱也要把书院立刻规制好的,所以也不同他客气,直接接过了。 上了马车之后,周氏因为还有些有心穆云川的身体,所以不如前一日那般话多。 沈翠也正好在心里盘算一下眼下的情况——穆云川大概就是做了预知梦,虽然法则不让他透露过多的东西,他也未必愿意跟自己交底,但他透露出来的寥寥几字中,有一个很关键的‘半年后’。 半年后,大概就是他提前被派出去赈灾,差不多回来的时间点。原书里他也是去了半年左右。 那么那会儿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把他都给吓住了?怕是周氏已经没了。 但法则肯定不会蠢到只给他看坏的一面,必然也给他看好的方面,也就是周氏死后,他续娶了高门之女,加官进爵那些。 都预知那些了,穆云川却还是让周氏按着计划离家。可见他并不准备听从法则的安排。 沈翠想完这一通,在脑子里和系统磨牙说:【我越来越觉得,法则跟系统是一样的,你们根本不通人性。周氏对穆云川那么好,就是块石头,掏心掏肺地捂了这么些年,也捂热了。至于法则许诺的那些,穆云川必然是心动的,但怎么可能为了那些,眼睁睁看着周氏在他面前没了?穆云川可以说是法则一手创造出来的男主,但是法则却也不了解他!】 系统立刻争辩道:【我跟这个位面的法则可不一样!不过宿主说的也没错,我们更类似于宿主所在的那个时代所有的程序和编码。】 沈翠好笑道:【我骂它呢,没骂你,顺带提一嘴而已,怎么还急眼?总之还是按着咱们的计划,选新址,考会试。等我通关了,哼哼……】 后头沈翠直接让车夫往牙行去了,还是找上次那个牙人。 那牙人对沈翠还有印象,见了她就无奈道:“夫人不是昨儿个才来过吗?我这还没开始蛰摸呢。” 看那牙人把自己当成钱少事儿多的难缠主顾了,沈翠也不恼,只解释道:“不是来催你的,是我家计划变了,前头的预算不作数了,但要求不变,还是只要清幽、适合读书和休养的一二进宅子。所以特地来知会你一声。” “那新预算……” 沈翠算了算自己的存款和周氏、穆云川提供的赞助,“二百两之内吧,还是租半年。” 预算直接翻倍,方才还蔫蔫的牙人立刻精神焕发道:“那夫人就不用再等了,我们牙行正有好几处适合的宅子。”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61节 京城的牙行比青州府的牙行做事还麻利,不带着沈翠一间间去看,而是拿出了几幅堪舆图。让沈翠看过图之后选出几个中意的,他再带着她们去看。 毕竟京城这样的地界儿嘛,他们牙人的时间也很宝贵。 堪舆图上,每间宅子的规划布局和所在的街道、附近的设施都画的十分清楚。 不过沈翠是外来人,此番才是第二遭进城,所以光看图也是一知半解。 这就是她一定要把周氏带来的原因了——周氏早就能识文断字和看图了,又在京城待了三年,所以沈翠自己囫囵看过一遭之后,就让周氏帮着参谋。 很快周氏单独拿出了三幅图,说:“这三间宅子都很好,第一间有三进,虽然离京城中心有些远,但只做读书用,便也无碍,那处街巷衣食住行的店铺也都不缺。” “第二件间虽然只有一进,但每间屋子都挺大,且地段更好,到时候二胖他们考学去往贡院更方便一些。” “这第三间两进的,地段不好不坏,屋子不大不小,每样都中规中矩。” 牙人冲着周氏比了个大拇哥,“您真是眼尖,我私心里也觉得这三间最适合做读书用。那我就领您二位看这三间去?” 沈翠点了头,路上又问起三间宅子的租金。 三间宅子的屋主所要的租金都差不多,一年三百两到三百五十两不等,三年起租。 但如果沈翠愿意吃点亏,二百两租半年,又是正经让举人读书之用,牙人很有信心可以说服屋主。 一通忙到下午,沈翠觉得都还行,转而问起周氏道:“第一间宽敞,第二间地段大,第三间中规中矩,但我观你看图纸的时候,却瞧的最多,原因是……” 周氏有些赧然地抿了抿唇,解释道:“什么都瞒不过娘,我忍不住多瞧了几眼,是因为最后一间,离我现在住着的小院和铺子都挺近。当然书院选址这样的事儿肯定还是听您的,没必要因为我……” 沈翠摆摆手,让她不必接着再说什么。 本来三间就都还不错,而且中规中矩的那间虽然两方面都不出挑,但同时也代表着不会出错。 ‘不出错’这个意头就格外好,只要自家的学生们不出错,后头的考试成绩就差不了! 她定下之后,牙人乐呵呵地说自己去跟屋主谈,沈翠又另外给了他五两银子的赏钱,拜托他务必要快。 牙人收了银钱也爽快,打下包票说明天一早就能给回话。 下午晌周氏带着沈翠去她的小铺子逛了一圈,又在附近随便对付了一口吃的。 天黑之前,沈翠如约把周氏送回了穆家的小宅子。 因她还要赶着出城回驿站,所以周氏没有相留。 那会儿穆云川已经休息好了,再不见半点不虞,周氏也就放下心来,接着收拾自己的行李。 翌日,那牙人就去了驿站给沈翠回话,说和屋主已经商量妥了。 有钱好办事,是自古以来都通行的道理,沈翠当天就去牙行跟屋主碰了头,签了契。 又过一日,翠微书院的京城新址便落成了。 第一百九十章 少年们早就收拾好行李,这日一大早一行人从驿站出发。 因为动静不小,所以自然引来了驿站其他学子的关注。 虽翠微的众人在驿站拢共待了不到一旬,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同届的举子已经知道他们都才情不俗,日常就喜欢同他们切磋请教。 不少人和他们也算是熟悉,便打听起来他们要去往何处? 不用沈翠刻意提醒,最近苦于没有清静环境温书的少年们默契地统一了口径,只说还未定下来,先进城去找个地方落脚。 等出了驿站,一行人先搭乘马车入城,入城之后沈翠就说想走着逛逛,少年们自然想陪。等逛了好几个街口,沈翠又把他们分成二人一组,给他们分配了采买日常生活用品的任务,最后跟他们说清楚了地方,然后就此分开,让各小组采买结束后,各自去往她租好的那二进院子。 那比较显眼的马车,她则让车夫架着绕城一周去,等到天黑之前,车夫再自个儿回来。 好一通折腾,众人在中午之前都到了地方。 而周氏是从城里过来的,就到的比他们早些,已经带着两个丫鬟把院子先过来简单的收拾了一番,还烧好了热水,泡好了茶,准备好了午饭。 等到他们先后过了来,便直接能用饭。 沈翠先说用饭不急,而是先让他们把翠微的牌匾挂上——牌匾是提前被送过来的,这次并没有挂在大门口,而是挂在了二道门上。 反正在沈翠的计划里,仍然是把宅子的一部分规制成系统承认的‘书院’,牌匾只要挂在‘书院’门口就行。 众人也都听她的。 挂好牌匾,沈翠又去规制了课室和宿舍、活动区和模拟号房等地方,系统的书院功能被重新激活,光幕上又出现了缩放地图和所有成员的q版小人。 沈翠又把周氏作为杂工添加进去,然后去看她的体质。 果然,如沈翠所想,从前体质就并不算高的周氏如今这方面只有60点,刚好卡在了及格线上。 数值后面的状态里,则显示为——无故暴瘦。 因为周氏是杂工身份,所以沈翠翻了翻商城,也并没有找到适合她用的东西。 但这也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毕竟有‘书院’这个法则屏蔽器在,周氏的身子就算不用什么药物,也会比现在的境况好些,起码能让她在半年内性命无虞。 这些都忙完了,少年们也安置好了行李,自己把卧房给收拾出来了。 沈翠选这宅子的一个理由,也有因为这边卧房里是条炕。 虽说床榻更舒服一些,但对睡惯了土炕的人来说,还是更喜欢后者,果然少年们从房里出来的时候,个个脸上都带着笑,显然也都是十分满意的。 穆二胖伸了个懒腰说:“驿站的床虽软和,但也太小了,最多只够两三个人睡,还活动不开。还是这土炕适合咱们。或许也是这里清幽,总感觉到了这儿浑身都舒坦不少。” 沈傲霜第一个点头表示同意。 他不想其他人担心,就没提过自打离开青州府,赶路进京之后,他的五感在慢慢减退,虽比最早入翠微的时候好些,但却不能跟参加乡试那会儿相比了。 但今日来了这里之后,他又感觉到自己在慢慢恢复了。 为此他面上虽不显,心中却也颇为不安,因此才在规划路线的时候,不惜让众人察觉自己对京城的熟悉,也要把路程给缩短。 果然,如他所想,只要回到‘翠微’,他又好起来了。 他们的境况其实也不必说,沈翠在路上时不时查看他们的各项数值,都心中有数的,不只是沈傲霜五感减退,梅若初的幸运值还有卫奚的体质都出现过小幅度波动。 左右如今书院又重新‘建设’好了,距离会试又还有三个月,足够她给他们调理一番的。 众人说着话,便进了堂屋,周氏已经和丫鬟摆好了饭。 前一日签契的时候,沈翠已经和周氏商量过了,书院里头少年多,丫鬟们留在此处不方便,而且这她们虽老实讨喜,但确实有些耿直过头,眼下正是翠微需要收敛锋芒,明哲保身的时候,有心人难保不从她们身上下手,套她们的口风。所以丫鬟只是今日帮着来收拾,后头并不过来。 眼下屋子洒扫好了,两个丫鬟也就没有留下用饭,自回穆宅去。 用过饭后,劳不语领着少年们去课室温书,忙了一早上、此时还抢着要洗碗的周氏则让沈翠‘赶’回屋休息,梅若初特地落后了众人半步。 “不用沾手了,就几个碗我收拾的很快。”沈翠一边手下不停,一边道:“有话就直接说。” 梅若初便开诚布公问道:“咱们被盯上了?”不然不至于行李和人还要分批送到新宅来,更是连书院的牌匾都不挂到外头了。 沈翠‘嗯’了一声,“周氏寻过来不是我去传的信,而是穆云川告诉她的。” 前头沈翠自己稍微一想都能想明白了,梅若初听过之后便也是立刻反应过来,薄唇抿成一条线。 沈翠抬眼看他这般,便又摆手道:“没事的,咱们进城后并没有大张旗鼓,京城虽不大,但地狭人稠,消息不灵通的人短时间是寻不到咱们的。至于消息灵通的……” 说到这里,沈翠顿了一下,想说消息灵通的,起码也是京城地头蛇级别的人物了,这种人物自然是不大好对付的,但沈傲霜不是在书院里么? 沈家不可能放任不管,则用不着操心了。 但是沈傲霜的身份如今只她自己猜出来了,直接说的话,就有些像泄露对方的隐私。 好在梅若初没有追问,神情松散下来,点了点头。 他这一不追问,沈翠再和他对视一眼,发觉他眼里也闪着了然的光——得,也不用多说什么了,梅若初比她可聪明多了,怕是他前头也早就想到了。只是看沈傲霜没提,刻意装傻而已。 这天晚些时候,未到傍晚,穆云川过来了。 他并未身穿官服,穿了件最普通的直缀。 他虽已经入朝为官有段时间,但或许是因为一直待在翰林院,日常与书为伴,所以换上常服的之后,看着还像是个书生,并没有什么官威。 得亏看顾门房的还是卫家下人,早先在青州府见过他的,不然说不定还真把他当成前头驿站里那些个上赶着来找梅若初他们切磋交流的书生,把他给拦在门外。 得知他过来,沈翠是有些惊讶的,毕竟原书剧情里翰林院日常事务并不多,但穆云川在皇帝面前挂了号,很多旁人接触不到的事务都会经由他之手,所以几乎连休沐时,他也是扎在书房里足不出户的。更别说今日并不是休沐,而此时也未到翰林院下值的时间。 见到沈翠,穆云川依旧是先行礼,而后道:“前头母亲说安顿好了,再让我来请安。我今日便来了,叨扰了。” 沈翠让他不必多礼,“前儿个不是遇上了吗?那会儿问过安了,倒也不必这般多礼。” “是我应该的。” 两人不冷不热的寒暄了几句,沈翠心里想着早先在青州府谈佛语那次,他们就算是初步和解了。最近因为两人共同的目的——要保住周氏的性命,又算是暂时统一了战线。 不说化敌为友,反正是没必要再搞这些表面工夫的,但穆云川简直把‘弯弯绕绕’刻在骨子里了,就是不提到底来做什么的,沈翠心里虽犯嘀咕,也不好直接问,便让他进堂屋去坐,又把屋里做针线的周氏喊过来。 她以为穆云川是不放心周氏。 没想到周氏看他过来也是意想不到,毕竟两人早上才分开,虽说夫妻二人感情甚于从前,却也没黏糊到这个份上。 “夫君今日下值这般早?”周氏一边心里奇怪,一边给他端来了茶水。 穆云川点了点头,也不解释什么。 后头周氏也知道穆云川不是冲自己来的,以为他有事要跟沈翠商量,便又自己回了屋。 沈翠陪着他喝了两道茶,陪的她耐心都快没了、想直接问穆云川到底来做什么的时候,课室那边散了学,穆二胖他们从里头出来。 其他人都是或去休息,或去出恭,穆二胖这小管家公历来都是先奔着沈翠身边来,问问她今日有没有按时服用黄大夫开的那温补汤药。 所以很快他就见到了坐在堂屋里的穆云川,惊喜道:“大哥怎么过来了?” 前两天,沈翠去接周氏的时候,顺带见了穆云川一面。 后头她回到驿站,穆二胖问起晨间的事儿,沈翠就跟他提了一嘴。 穆二胖知道他大哥‘病’了,自然也是有些挂心的,今天饭后还跟周氏打听了穆云川这两日的境况。 周氏一边说穆云川无事,一边也有些赧然抱歉,因为相比之下,穆云川却没在家中提起二胖这弟弟。 穆云川素来是神色淡淡,看向穆二胖的时候,眼中却多了几分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声调平缓地道:“正好下值,顺路过来。” 嗯,正好提前小半日下值,又正好回家换下了官服,再正好换上不起眼的常服过来枯坐了两刻多钟。 沈翠:……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62节 第一百九十一章 沈翠实在憋不住了,又无人可说,只能和系统吐槽:【这人也是,他来看二胖的,直接说不就成了。一笔写不出两个姓的亲兄弟,三年没见了,过来看看也很正常。】 系统说:【宿主不是知道吗?穆云川到现在也没把宿主归为‘自己人’行列,他待1号培养对象确实有几分不同,如果表现的太直接,岂不是等于送了把柄到你手里?】 沈翠一想还真是,两人虽然现在不算是敌对关系了,但如果自己过去数年的‘善’都是伪装出来的,其实本性难除,只是等着二胖高中后再发作。若是知道他待二胖也有几分真心,怕是要起别的想头,比如让他在仕途上提携二胖什么的。 他这般谨慎,也不过是为了自保,而且二胖也确实记挂着他这个大哥,所以她也并没有戳穿,只道:“既碰上了,那你们就多说会子话。我先去准备晚饭。” 说着话,沈翠站起身,把空间留给他们二人,想着若是自己不在,穆云川也就没必要端着了。 “才刚听说大哥病了,虽嫂嫂说你好了,不过还是亲眼看到你,才让人放心。”穆二胖一边说话一边仔细打量了穆云川的脸色,又忍不住老神在在的叹了口气,“前头娘也病倒了,你们这些当大人的,怎么都个个都不注意身体呢?没得让人替你们操心。” 他这小管家公的口气一出来,穆云川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我身体并无大碍。我来,其实也是为了告诉你一件事。” 说着,他正了色道:“会试的主考官已经出来了。” 穆二胖也顾不上玩笑了,同样正色询问道:“我们书院的其他人可以听吗?” 眼下还未到腊月,而照着本朝惯例,一般是等到新年伊始,四方举子汇聚京城的时候,朝廷再公布这方面的消息。 穆云川现在虽然官位低微,只是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但天下文人争破头都想入翰林院,就是因为翰林官都算是天子近臣,很有可能被皇帝点到御前侍读的。 穆云川虽然资历不算深,但他在殿试上表现非凡,又是本朝唯一一个连中六元的天纵奇才,三不五时就有面见天子的机会。 所以他敢这般笃定,则就是听到了确切的消息,而不是道听途说听来的。 而穆二胖这般问,则是担心如果这内幕消息不能分享给书院里其他人,只能他自己知道。 穆云川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似乎是没想到穆二胖第一时间想的是能不能和同窗共享消息,但左右这是穆二胖自己的选择,他也并不干涉,只道:“其实朝廷说是每年过完年才公布消息,但其实眼下这会儿,有些办法的举子都已经通过各种路子开始打听了,至多半个月,这事儿便也不是什么内幕消息了。” 这就是可以大家一起听的意思了,穆二胖给他行了个谢礼,又去招呼其他人过来。 等人都到齐了,穆云川便接着道:“今年圣上本是有意让沈老大人再当一次主考官,不过沈老大人说自己年事已高,怕力有不逮。但圣上执意要让沈老大人举荐一人,沈老大人最后举荐了庞大学士。属实让人意想不到。” 几人一起听完了,穆二胖一脸迷茫地看着其他人。 劳不语帮着解释道:“沈老大人就是前头咱们在书院里提过的那位首辅大学士,因他不重虚名,不喜人首辅前、首辅后的称呼,所以日常只称他为‘沈老大人’或者‘沈阁老’。那庞大学士呢,则是次辅……他也不喜欢人次辅前次辅后的称呼他。” 劳不语隐晦地给了一个‘你懂的’眼神给穆二胖,穆二胖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二把手嘛,总是不喜欢人家在称谓上反复提醒他上头还有人压着他的。 后头的话也不用说了,沈阁老和庞次辅不合,但沈阁老却举荐了庞次辅为主考官,岂不是如穆云川所说,让人意想不到吗? 但其实穆云川说到这里,心里其实是大概猜到了原因的——沈家后人一直没入仕,听说是沈阁老让自家子孙都得隐姓埋名回原籍考。 科举要写祖孙三代的姓名和履历,相关科举人员在誊抄名次的时候都是能看到这一块的。 让他们看到了,一传十十传百的,这还‘隐’个什么劲儿呢? 所以沈阁老跟先帝求了恩典,给沈家的后人准备了一个经先帝认证的‘假’户籍出来。 沈不是大姓,但也不是多冷门的姓氏,连永宁县那样的小地方,都有好几户姓沈的人家。光从姓氏上是绝对判断不出来的。而且也不排除那个假户籍的连姓也更改了的可能性。 所以基本上,除了先帝和沈阁老自己之外,没人知道他们沈家的后人是用什么身份下场的。 几年前先帝疾病驾崩,很多事情未和彼时还是太子的当今交代清楚。那个假户籍就是其中一样。 如今正是用人之时,当今提出让沈阁老当主考官,一来自然是信重他老人家,二来其实也是在催他老人家快点把沈家得用的后辈放出来。 沈阁老却坚定的推辞了,反而举荐了和自己素来不合的庞次辅。 那么很有可能,本届会试应考的举子中,就有沈家的后人。 这样他家的后人从和沈阁老不对付的庞次辅手里考出来,绝对不会让人怀疑本次会试的公平性。 这关乎朝堂局势,才是真正不能对外人道的秘闻,而且于穆二胖他们而言,其实也没有知道的必要——沈阁老这般做,就是不想给自家后人什么特权,对他们这些同届举子反而是有益处的,所以穆云川点到为止,并没有说后头那些。 穆二胖消化完了劳不语帮着解释的信息,眨巴着眼,带着些犹豫问穆云川道:“那庞次……庞大学士好不好诗文?” 穆云川并不知道他在刘学政和王尚书手下吃过的‘苦头’,所以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但还是回答道:“倒是未曾听说他老人家有这方面的喜好。” 穆二胖也总算呼出一口长气,总算,他没再接着遇上对诗文狂热的主考官了。刘学政的诗题刁钻冷僻,王尚书的诗题空泛难写,让他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穆云川见他这般,自然也明白过来诗文大概就是他的短板了。 他看了一眼天色,道:“左右时间还早,你把最近所作的诗文拿来。” 早前有些人知道穆二胖的履历,光知道他是穆云川的亲弟弟这一项,就已经羡慕嫉妒得直泛酸水,想着若自己有这样厉害的亲哥,私下里悉心指点,说不定自己也能像穆二胖这般毫无阻碍地考上来。 殊不知他们兄弟二人聚少离多,前头每次短暂的相聚,都是穆云川自己还未考完且程度相差甚远的情况下,也不比其他人家的兄弟那般亲厚,穆二胖从没主动提出要让穆云川指点这样的要求。 穆二胖立刻去课室取诗文,劳不语和其他少年对视一眼,便也都很有默契地离开了堂屋,省的回头穆云川在人前点评,还得顾及给穆二胖留面子。 也就眨眼的工夫,穆二胖取过来一叠。 穆云川没想到数量这么多,又听他道:“这是来了京城之后写的,再往前……写的更不好一些,就不给大哥看了。” 穆云川飞快的在心中算了算,手中这些都是他来了京城后写的,也就是几乎二三天就能写一首,先不论好坏,倒是非常勤勉。 他垂眼,将目光落在纸上,一目十行地看过去,便已经知道了一些问题。 “勤勉自然是好事,但在诗文一道上……” 又是刚说几个字,穆云川面色倏忽一变——那种头痛欲裂、被针扎的感觉又席来了! 他捏着纸的手微微颤抖,虽只一瞬,但初次得到他指点的穆二胖正既紧张又期待、不错眼地看着他,便也把他这种反应看在眼里。 “大哥你……” 穆云川飞快的闭眼,再睁眼的时候神色又恢复了淡然,“你的诗文写的还算尚可,且你既说这已经是你的不足之处,则说明其他地方更出挑一些。会试虽难,若是正常发挥,一二甲并不是难事。” 这便是他惯常说的那些场面话了,穆二胖点了点头,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失望,只是脸上的关切怎么也藏不住。 他眼下再不见半分痴肥的模样,狭长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和青年模样的穆云川也有五六分相像。 所以说血脉亲缘是很奇妙的东西,穆云川见他这般,心情也顿时有些复杂。 “我尚有公务要处理,就先告辞了。” 穆二胖点了点头,送了他出去。 正好沈翠和周氏把晚饭准备的差不多了,沈翠拿着碗筷准备去堂屋摆饭,就看到穆二胖送了人折返回来。 “你大哥走了?”沈翠随口问着,进了堂屋。 因此时也没有旁人在,所以穆二胖立刻把方才的情况说了,又叹气道:“大哥还说他身体无碍呢,好端端的正说着话,突然手都发抖了,不知道到底哪里不好。偏他藏着掖着不说,我也不好多问,只能跟娘说说。” 沈翠把前后情况一联系,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穆云川难得的对着亲弟弟走了回心,想指点他两句,结果又让法则给‘制裁’了呗! 这其实是个好消息。 “你先别管,这事儿我来处理。”心情不错的沈翠忍不住翘了翘嘴角。 倒不是说沈翠多无聊,看着穆云川难受就心里畅快。 而是是人就有逆反心理,更别说穆云川这样的人。 他一路走来,感知不到法则的存在,以为都是靠的自己。 他自然是有他的骄傲的,法则如今被逼的狗急跳墙,一次次的牵制他,掣肘他,他能高兴? 第一百九十二章 沈翠已经可以预想到法则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场景了。 不过眼下最要紧的事还是先通关,所以沈翠道:“你大哥既然不想旁人知道,这事儿先别跟你嫂嫂说了。” 穆二胖依旧是对亲娘无条件的信任,点头说知道了。 很快周氏端着晚饭过来了,其他人也先后进了堂屋。 由周氏问起,说:“夫君怎么没留下用晚饭?” 其他人也多少有些好奇,当时看穆云川那个架势,还当他要好好指点穆二胖一番的。没想到这么快就离开了。 穆二胖就道:“大哥指点了我几句,但可能他说的……我不大听得懂。他就说我诗文的水平,一二甲本也是稳的。想来是怕我学不会他的,又荒废了自己的,邯郸学步。后头他便回去处理公务了。” 一番解释既没提穆云川身体抱恙,也帮着他圆了过去。 所以大家没再接着问了,而是开始说起本次会试的主考官——庞次辅。 这庞次辅,身居高位,年纪相对他的官职来说,虽不算年轻,但也并不很大,还不到四旬,是先帝在位时期的新科状元。 他的生平也是颇为传奇,庞家是世家大族,但这庞次辅早年只是庞家的一个分支庶子,并不受重视。也算是靠着科举逆天改命,一路到了如今这个。 长在京城的卫恕卫奚和沈傲霜都知道不少关于他的事儿,便直接先科普这些给众人听。 前头沈翠对刘学政、王尚书、沈阁老这几位主考官都了解不多,是因为原书剧情里,这几位跟穆云川干系都不深。 这庞次辅,她却是知道的。 因为这人就是原书剧情里的大反派了,就盯着首辅的位置的。 本以为等沈阁老致仕之后,那位置必然是落到他头上。 没想到横空出世一个简在帝心的穆云川,平步青云一路升迁,比他前头的升迁速度还快,没过几年就几乎能和他平起平坐。 等到沈阁老一致仕,当今没有立刻任命新的首辅,而是让庞次辅和穆云川协理内阁。 两人自然就斗起来了,原书剧情里给了原身沈氏大笔银钱,想让原身栽赃陷害穆云川的,就是这位了。 不过他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布局,却不知道早就被穆云川洞悉,直接拿了证据去当今面前负荆请罪。 他很高明,并不提是有人想害他,只说是偶然发现自家继母和外邦人勾连。 当今治了原身一个通敌卖国的罪,但也心中起了疑——穆云川寒门出身,她的继母更是一介农妇,大字不识一箩筐的,怎么可能放着好端端的学士家的老夫人不当,想着通敌卖国? 必然还有其他背后主谋。 那会儿当今继位才刚十年,羽翼才渐丰,便真的装成未做他想的模样,治罪完原身,又褒奖了穆云川大义灭亲的举动。 那庞次辅也知道穆云川和当今都怀疑到自己头上了,只是没有确凿的证据罢了。 他又蛰伏了一段时间,而在他的蛰伏,就是穆云川想要的敲山震虎的效果,这期间穆云川便靠着才干办成了好几桩事儿。 前头不是说穆云川几乎能和他平起平坐么,自那之后,便可以把那个‘几乎’给去掉了。穆云川真的可以和他分庭抗礼了,很顺利地成为了本朝开国以来最年轻的首辅。 穆云川可不比沈阁老——沈阁老知道庞次辅觊觎着自己的位置,也不会想着要如何,只想着自己年事渐高,自家又无后辈入仕,这位置早晚是给旁人坐的。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63节 而穆云川,他怎么可能在卧榻之侧容他人酣睡? 出任首辅不到三年,就搜罗了大量庞次辅的罪证呈到御前。 当年穆云川负荆请罪的时候,就在当今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生根发芽到了那会儿,加上如山铁证,这才把煊赫了半辈子的庞次辅给扳倒了。 当今只念着庞次辅是先帝时期的老臣,没要他的命,只是将他贬为了白身且庞家三代以内不得科举入仕。 不过幸运的是,穆二胖下场早,如今的穆云川还在翰林院里熬资历。 虽当今待他有几分不同,但庞次辅眼下还不至于把一个从六品的翰林院翰林院修撰放在眼里。 所以眼下连穆云川都没在庞次辅眼前挂上号呢,穆二胖就更不会被牵连了。 所以沈翠回想了原书剧情,也没多说什么。 卫家兄弟和沈傲霜简单说完庞次辅的生平之后,搜集庞次辅著作的任务就还落在劳不语身上。 他在临南府都能混的如鱼得水了,早年在京城待过不短的时间,这方面自然是更是驾轻就熟。 所以没过几日,刚到腊月,其他举子刚打听出来主考官人选,劳不语已经快人一步,搜罗来了好些庞次辅写的诗和文章。 接着他就领着少年们逐字逐句的分析——穆云川给的消息依旧没出错,他本人并不好诗文,反而是文章十分出色。 尤其是他年轻时写的那些,言之有物,陈意犀利,俨然就是一个虽出身高门,却体验过人间疾苦,一心想要报答朝廷、为天下百姓谋福祉的有识之士。 读了他的文章,除了沈傲霜外,一众少年都难免有些激昂,更对他心生仰慕。 沈傲霜几次动了动嘴,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沈翠发现了,打了个岔,借故让沈傲霜跟着自己出了课室。 “给他们留些想头吧。”沈翠这样说。 若现在就告诉少年们,曾经心怀天下的庞次辅如今只知道在权力场上蝇营狗苟的钻营,未免太过残忍了。 等他们将来考完,正式入仕,自然会发现理想与现实的落差,那会儿的心境跟现在的孺慕一对比,能让他们记忆深刻,引以为戒。 ………… 过了腊八就是年,今年这新年,沈傲霜没回沈家,而卫家兄弟也只回了家中半日。 大家依旧是深居简出地每日温书和互相交流。 周氏在翠微待了一段时间,没再接着瘦下去了。 前头求医问药了半年,黄大夫那样的杏林圣手都直言自己无力回天,如今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生活,汤药也没吃一副,居然就好像痊愈了一般。 不过她那怪症本身就生的匪夷所思,又稀奇古怪的不药而愈,倒也未让周氏多想,只跟沈翠笑道:“原说卫公子和崔公子总说风水,咱家书院的风水就是好!” 她既好一些了,年头上肯定得操持两家的过年事宜——翠微这边自然是简办,稍微办点年货,贴个春联,放个挂鞭就成了。 穆宅那边事情却不少,尤其穆云川大小是个官了,自家人口简单,随便怎么样都成,对外的礼数却少不了。 给谁送礼、送什么礼,那就是一桩学问了。 前头几年周氏都是跟穆云川商量着来,生怕自己一不小心,礼数不周,为人诟病。 今年却是不成了,进了腊月后,穆云川三不五时被传召入宫,一待就是几日,出来后也是忙的不见人影。 周氏猜着他大概年后就要领外放的差事了,便不好用这种小事去烦他了。 所以她把礼单拿到了翠微这边来整理,让沈翠帮着掌掌眼。 沈翠笑骂她:“不好烦他,就来烦我是吧?” 周氏一边仔细看着前几年的礼单和穆云川百忙中抽出空来给她写的一份新的名单,一边抓了把花生塞到沈翠手里,“谁教您是我娘呢?说起来我读书认字、知礼数还是您教的呢,这上头相关的,可不是还得请教您?” 她也只会在沈翠面前这样卖乖了,沈翠好笑地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然后帮着她一道参谋。 对比完过去的礼单和今年穆云川整理出来的名单,沈翠飞快发现多了三个人。 这三人过去的礼单上是没有的,也就是今年才和穆云川产生往来的。 其中两人的名字沈翠也并不算特别陌生,就是原书剧情里,和穆云川一道负责赈灾事宜的两个官员,算是他的副手。想来是法则把剧情提前了,但是没改动人员配置。 穆云川最近时常出入宫廷,大概是已经提前收到了指派,只等着年后离京。提前和同行的副手打好关系,再正常不过。 至于那另一人,沈翠回忆了原书,倒是未回忆起任何相关剧情。周氏也说是第一次知道这位大人。 送礼肯定得提前知道人家的官位、任职的衙门,和大致的家庭成员之类的消息。 正好劳不语最近时常出入外头打听消息,沈翠不想让周氏离开书院太久,就拜托了他帮着打听一番。 很快劳不语就来给她回消息说:“这曹大人是钦天监的五官保章正。” 这下子沈翠就不意外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钦天监五官保章正,是个正八品的小官,比穆云川如今的官位还低。 照理说跟穆云川八竿子打不着的。 但钦天监的职能,即便是时下的普通百姓也鲜有不知道的,这是掌观察天象,推算节气,测问吉凶的官署。 穆云川外放在即,去干的又是赈灾那样的累活。 出行之前,跟钦天监的官员来往一下,让对方帮着推算一下到时候的天象节气,或者问一问此行的吉凶,看着再正常不过了。 所以劳不语告知了曹大人家的相关情况后就未多说什么,他也是这么想的。 但沈翠却并不这么觉得,因为原书剧情里,穆云川本不是信奉鬼神之说的人,试想一下科举文里的天才主角,高中六元之后熬了三年资历,眼看着马上要去出公差大展拳脚了,他居然还要找钦天监的官员问问吉凶,这多跌份啊?立马会让读者觉得这男主不是那么厉害了。 所以这不过是穆云川想让外界这般认为而已。 至于他真正的目的,当然也和怪力乱神的事情脱不开干系。 是什么怪力乱神的事情让他这般紧张呢?不惜让外人以为他对即将出的公差不是那么有信心。 必然就是法则那两次‘现身’了。 说来也好笑,前头沈翠在穆云川面前谨小慎微,既要表示自己和昨日已经不同,但也不能让他察觉自己换了个芯子,省的让他拿住把柄,当成妖魔邪祟给治了。 没想到啊,兜兜转转的,现在被穆云川当成妖魔邪祟的,居然是扶着他走了这么久的位面法则。 位面之子请人来对付法则,怎么听着都觉得既好笑又解气! 沈翠心情甚好,先知会了周氏曹大人家的境况,让她着手准备年礼,后头一边旁听少年们温书,一边也有些担心地和系统说:【法则可以感知一切,眼下穆云川并未听从他的安排——把周氏扣在家里。又去找了钦天监想对付它。咱们都清楚,不管钦天监有没有真本事,都不可能起什么作用,只可能引起法则的重视。我别的倒也不担心,毕竟穆云川是位面之子,亲儿子嘛,这种小举动在法则看来至多也就跟家长看叛逆期的孩子似的,不会真对他怎么样。但对着咱家的学生,它可就不会那么心慈手软了。】 【宿主别担心,咱家有书院在呢,用你的话,咱家书院相当于屏蔽器。】 【他们在书院里的时候我当然是不担心,但是下场那会儿不在书院里。】 【我前头说过,我现在搜集的能量还不足以和他抗衡,但它也会顾忌着我,不会赶尽杀绝。】 沈翠又想了一阵,问说:【那有没有可能,它不至于赶尽杀绝,但会去影响别人,比如皇帝或者主考官,毕竟他们才是真正掌握话语权的人,就算咱家学生表现的再好,他们一声令下,学生们必不可能榜上有名,咱们也不可能通关。】 【这也不会,宿主别忘了这是科举文的世界,穆云川就是走的科举路子逆天改命的,它若是连科举制度最基础的公平性都保证不了了,那么法则自己就崩塌了。】 这里头的逻辑有些绕,沈翠自己品了一下,想着也是,如果法则想真的抹杀自家这么些学生,大可不必费心给他们设计那么些个残缺,设计那么些障碍。 就让他们随便去考,随后让主考官直接黜落他们就是。 不必要兜那么大的圈子。 原来是既要保证科举只考真才实学的公平性,又要按着他们不让他们出头,可不是只能在别的上头做文章? 心下稍安的沈翠忍不住叹了口气,调侃道:【得亏你上来没告诉我系统存在的真实意图,不然开局我顶着个炮灰继母的身份,得知真正的目标是要对抗位面法则,且得担惊受怕好一阵呢。】 前头光是个位面之子穆云川,就让沈翠战战兢兢的,轻不得重不得的,若是一早知道真正的敌人是这个位面的法则——这几乎可以等同于穿到修仙世界,开局告诉炮灰,你自己不能修仙,只能培养修士,然后和天道抗衡差不多了。 想也知道光是克服心理障碍,就得花费不少工夫。 系统说话的声音带着一点笑意:【所以有些事情并不是越早明白越好,总之宿主一步步都走到现在了,离通关只差一步之遥了。】 他近来就喜欢给沈翠灌这种鼓励式的鸡汤,可见他也是很心急收获最后一场大考的能量。 沈翠便懒得接他的话茬了,再心急她也不能把这份心情传达给少年们,省得重担被转嫁到少年们身上,成为了他们的负累。 ………… 在离开年节还只剩几天的时候,周氏已经都准备好了穆宅那边的年礼。 只有一桩事儿她拿不定主意,又找了沈翠商量。 这事儿也不是别的,而是要不要往庞次辅家送年礼。 庞次辅的名望在朝中也仅次于沈阁老和王尚书等一众老臣子了,他做新科主考官的事情此时在京中已不再是什么内幕秘闻。 会来事儿一些的举子,这会子已经开始行动了。 翠微这边从未做过给主考官送礼这种事,唯一做过送过礼的,那只有刘学政。 不过那会子送的薄礼,是院试早就过去许久了,谢的是刘学政在任期间对他们这些府学生的照拂之情。 正巧劳不语也在,听了周氏的话,他也跟着道:“我近来也打听到不少这方面的消息,想着山长素来不喜这些,便特特没提。但如今眼看着其他人都在动作,照着这个趋势,过完年,没行动的咱家可能才成了特殊的那一小拨。” 沈翠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但还是道:“左右离初一还有几日,咱们且再观望一下。” 不是沈翠非要给书院的孩子们立什么与众不同的人设,而是在原书剧情里,现在的庞次辅还未斗成乌眼鸡,虽也在权力场上费心钻营,但此时的想法还是安守本分,擎等着沈阁老退下去之后,接他首辅的位置。 尤其这又是他第一次主持会试,目光得多短浅的人才会在这种关头大肆敛财呢? 果然,如沈翠所想,在年前最后一次朝会上,庞次辅把这事儿禀给了当今,还拿出一份礼单,详细写明了近来给他送礼的举子,和他们所馈赠的礼物。 当今看过之后,虽未动怒,只夸赞了庞次辅廉洁。 但这事儿很快传遍了京城,那些个散尽家财、送了厚礼的举子吓得三魂不见七魄,还未下场,便已经算是输了一半。 而如翠微众人这样暂且观望的老实举子,则纷纷觉得畅快! 转眼到了正月初一,京城的新年热闹极了,爆竹声声,街上更是人山人海,人声鼎沸。 这里的民风又比临南府更开放一些。不拘什么大姑娘小媳妇的,这时候都会跟着家人结伴出门。 翠微新址这边日常都算是幽静的,到了这会子就三不五时能听到外头孩子的高昂的嬉笑声。 初一这日更是天还未亮,就听得外头的鞭炮声和爆竹声就此起彼伏,没个停歇的时候。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这里的百姓比其他地方的百姓更富庶一些,手头宽裕了,过起节来自然不会吝惜什么。 按着礼数,初一一大早,穆云川是要来给沈翠拜年的。 但双方如今相处的也算有几分面子情了,而且沈翠知道他马上就要外放,半年多后才能回来,有心让他们小夫妻多团聚一番,便说不必折腾来去,反正自家书院这边也什么都没置办,拿不出招待的东西来。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64节 少年们都睡得不大好,干脆就比平时跟早一些起了身,入了课室温书。 这种环境下温书也实在很难集中注意力,尤其是到了京城这么久,为了不引人注意,少年们几乎都是足不出户,只卫恕和卫奚回了两次家,沈翠干脆就放了大家半天假,带着大家一道出了门逛逛。 反正过年嘛,街上成群结伴的人多了去了,混在人群里,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的。 少年们从前上街,一般逛的也是文房铺子和书局,这些店铺在大年初一都不开张,一时间还真不知道去哪里逛。 这时候还是劳不语带的头,说附近有一间香火一般的道馆,里头供奉着文昌帝君。 文昌帝君掌管天下文运禄籍,自古以来就受到士人学子的崇拜。会试在即,拜一拜也是图个好意头。 翠微的众人过去的时候,那道馆也是人满为患,张袂成阴。 几乎都是书生或者是和书生一起的家人。 大家都做差不多打扮,翠微的众人往里头一混,真是半点不用担心惹眼。 排了半个时辰的队,众人终于入得殿内。 沈翠和劳不语居于最前,少年们在最后,众人心中所求大抵相同,因此许下的愿望也都大差不差。 劳不语念叨的是:“希望书院学生都榜上有名。” 其他人都是:“希望翠微所有同窗都得以高中。” 就崔斐跟别人不同,前头也是希望大家都考中,末了还不忘给自己补充一句,“一二甲不敢奢望,求帝君保佑我中个三甲。” 让人啼笑皆非。 ………… 一个年很快过完,未出正月,天下举子都汇聚到了京城,开始报名的相关事宜。 穆云川也在这时正式领到了外放的差事,出去赈灾。 听说去年临南府一代已经是天气反常,而更北一些的地方,则更是打从端午之后就一场雨未曾下过了。 此去一年半载不得归,临行之前,穆云川又来了一趟翠微,郑重地将周氏托付给沈翠看顾。 后头他转眼看到立于一旁的穆二胖,有心想说写什么,最后却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穆二胖未做他想,跟他拍着胸脯笑了笑,说:“大哥放心,我也大了,你不在的时候自然是我来支撑门庭,孝顺母亲,照顾嫂嫂,二月的会试也一定极尽全力。” 对上他那纯挚的笑脸,穆云川也忍不住弯了弯唇角,最后他请沈翠借一步单独说话。 沈翠当他是还不放心周氏,便直接同他道:“从前你在外科考,周氏在我身边一待就是数年。我同她的感情你想来也知道,我不能担保说半年后她一定会痊愈,总之是不会让她在像前头那般。你尽可放心。” 周氏近来没再接着暴瘦下去了,穆云川知道这个,便点了点头,表示自己都知道。 随后他突然来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师与商也孰贤?” 在沈翠一头雾水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便离开了翠微。 第一百九十四章 沈翠这个半文盲,一句没头没脑的文言文可属实让她不知所谓。 于是转头便去了课室开始翻书。 她虽然时常出现在课室,陪着一众学生温书或者上课的,但因为她知道自己水平有限,不在课业上头指手画脚,而且自己也不是很喜欢这些,便鲜少翻看四书五经。 今儿个她居然认真地翻看起来了,自然是反常的。 到了温书间隙的休息时间,穆二胖便第一个过来问她:“娘看啥呢?” 对着自家儿子,沈翠也不必藏着掖着,发愁道:“你大哥走之前跟我说了句话,依稀记得早先听夫子讲过,但不记得是哪本书上的。翻了半天还没寻着出处呢。” 既然穆二胖有空过来,沈翠便也不自己翻找了,直接把那句话告诉给了他。 果然,穆二胖一听就了然地拿起《论语》,飞快地翻到了地方,指给她看。 这话话在《论语》中的前后原文是——子贡问:“师与商也孰贤?”子曰:“师也过,商也不及。”曰:“然则师愈与?”子曰:“过犹不及。” 穆二胖笑着说:“大哥这话看着没头没尾,但按着科举里头出题的思路,前头那句只是引子,‘过犹不及’才是他真正想说的。” 说着他顿了顿,“过犹不及的意思娘知道不?” 沈翠好笑地斜了他一眼,“你娘有这么蠢?这样浅显的成语还不明白?” 穆二胖讨饶地笑了笑,描补道:“那是,娘本就聪慧,又当了这么久的山长。大哥若是直接说这成语,而不是像科举出题那般只说半句,您也就不用问我了。” 沈翠也笑,正要说可不是? 但思绪一转,她发现了不对劲。 她唇边的笑淡去,穆二胖便也止住了笑,思量半晌,他试探着问:“所以这话其实大哥不是要跟您说,而是知道您大概解不出这话的出处,多半要问我。所以是对我说的?” 沈翠神色复杂地点点头,穆二胖接着又说不对啊,“那大哥直接跟我说不就好了?怎么还兜这么大的圈子?” 自然是因为不能直接跟你说啊。沈翠在心中给出了答案。 “你再复述一次他上次指点你诗文的时候,说的那半截话。” 穆二胖记忆力非凡,那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两个月,且他当时关注挂心的也是他大哥的身体,但略一思索后便一字不差地复述道:“勤勉自然是好事,但在诗文一道上……” 沈翠补充:“过犹不及。” 这便是一句完整又通畅的话了。 穆二胖如梦初醒地道:“大哥的意思是,我现在想在诗文上进步,过于勤勉反而成了不妥当之处?” 他如今的资质已经非昔日可比,自己又琢磨了半晌,恍然道:“是啊,诗文讲究天赋,亦讲究灵光。我把所有能想到的诗题,都按着大家教我的方法,反复雕琢,反复写过。务必让自己看到题目,就能想到对应的事物和典故。到了如今,早先县试有过的那一点独属于我自己灵光,便再未有过了。” 听了他的话,沈翠也总结出了问题。 穆云川的意思就是说穆二胖勤勉过头了,准备工作做的过多,反而失去了诗文上头的个人特色,跟后世只会写应试文章的学生一样,他现在也只会写应试诗,都已经练出下意识的反应了,按部就班的套模板。 也不是说这样不好,因为卫恕和卫奚走的也是这样的路子,如穆云川上次最后说的,这种应试诗能保他稳进一二甲。 但穆二胖的这方面的积累又不如卫恕卫奚,同样是应试诗,写的也不一定能必过他们,想让这样的诗文为卷子整体增光,则不可能了。 可见现在的他应暂时停下来仔细想想,到底何种路子才是真正适合自己的。 梅若初在旁边听了一耳朵,适当地出声道:“会试自来重经义,轻诗赋。穆大人的意思,是不是也在说诗赋固然是重要的,寒山知道这是自己的短板,于这上头勤勉下苦工固然是好事,但人的时间和精力总是有限,若将时间和精力都放在会试中并不重视的诗赋上头,则也是‘过犹不及’?” 他跟穆云川的整体资质相当,从他嘴里解出来的第二层意思,大概也就真的是穆云川所想了。 穆二胖又是恍然地一阵点头! 见他们自己都解出涵义来了,沈翠也让穆二胖接着回自己书桌前琢磨,不再跟他说话分他的心。 同时她也忍不住在脑子里跟系统感叹:【这法则啊,把他亲儿子都逼成谜语人了!也得亏我近来跟穆云川关系还算不错,不然按前头似的,我只会觉得他这话是在点我呢,而不会想到他其实是想借我给二胖传话……到底是位面之子,一句点拨就让咱二胖拨开了‘云雾’。也怪不得法则按着他不让他指点呢,再多来两句,咱二胖考个状元,或许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儿。】 无风无浪的,翠微的少年们完成了最后一轮温书。 二月时,会试开考在即。 会试的流程跟乡试大抵相同,只是规模上更上一层楼。 此次考试设主考官一人,副考官三人,同考官十八人。不止人数多了几倍,即便是同考官,那也都是满腹经纶的翰林官员。 都是在贡院里头分三场举行,三日一场,第一场在二月初九,第二场在二月十二日,第三场在二月十五日,也同样是先一日入场,后一日出场。 中间考生能回家睡上两觉,其余九天七夜都得待在考场里头。 贡院里头只提供清水和被子,其余东西都得考生自己携带,经过严格搜检方可入场。 只是不同的是,去年乡试难熬的是尚未褪去的暑热,今年折磨人的就是开春后、还未暖和的天气了。 当然这时下这天气跟数九寒冬时相比,已经暖和了不少。 但苦就苦在,考生别说棉袄了,连夹衣也是不能穿的,从头到脚,都只能穿戴单层的东西。 想也知道等入夜之后,他们在里头得挨多少冻。 沈翠给他们收拾行囊的时候依旧不敢掉以轻心。 前头乡试过后,她拿到的五位数购物点奖励便派上用场了。 笔墨纸砚蜡烛那些都是她准备熟了的,其次就是御寒方面,时下很多举子会带烈酒进去暖身。 听闻有人喝酒后才思敏捷,临场写的诗和文章远超平时水平,一举夺魁不说,更是传为一代佳话。 当然更多的,还是喝多了在考场里头呼呼大睡,甚至发起酒疯来,让军士叉出考场的。 翠微的学生里头就没有会饮酒的,沈翠也不敢在这上头去赌,便给每人都买了个保温壶,看着样式还是普通的,但容量大,保温效果佳,三天之内里头的汤羹都不会冷掉。 这样起码能让他们三天内都能吃上一口热乎的东西。 其余的吃食就还是炒米炒面、馒头丁、腊肠丁和脱水蔬菜那些。 然后就是手炉了,前头崔五娘送的那一批到现在还好好的,但是毕竟是时下的产物,受当前的水平影响,手炉至多只能保持半日到一日的保温效果,中间需要少年们自己更换炭火。 这步骤称不上危险,但一不小心,火星子也容易落在卷子上。 她便也从系统商城里买了新的暖手宝,样式和暖炉差不多,其实是电发热——系统支持充电,充一次用三日正好,里头再塞点草木灰掩人耳目。 最后她再给每人买了双袜子,看着薄薄一层,同样保暖效果远超时下的东西。 这样他们手脚都暖和了,又能吃上一口热乎的东西,怎么也不至于太过难受。 另外还有卫奚的补药、卫恕的静心熏香、梅若初的幸运值衣物和面巾、沈傲霜的提神药等等零碎的东西,也要都替他们各自收起来。 二月初七,官府张贴了告示,将五千余应考举子分成了几波入场。 不必说,翠微这边,梅若初又是最早的那一批,他被分在初八的丑时,也就是凌晨1点到3点之间,就得在贡院外头等候了。 而其他人的时间相对来说就正常的多,起码在入场之前还能睡个囫囵觉。 他们还是不让沈翠一批批地送,她便干脆不睡了,在灶房里看着火,确保他们不论何时起身,都能第一时间用上热水,吃上口热乎的东西。 会试这种大考的前一天,即便是梅若初也不大睡得着,亥时末他才有了睡意,眯了会子,子时就起了身。 沈翠又给他检查一边行囊里的东西,最后把他送出书院。 夜风寒凉,梅若初裹了裹身上的三层单衣,让沈翠别送了,又看她目光中透着几分担忧,反过来劝解她道:“山长不必忧心,天气寒凉,于我反而是好事,没人再会觉得我多穿几件衣服反常了。后头么……至多便是再坐九天的臭号。这刚开春的天气,就算正对着茅厕,也比前头乡试好受不少。” 去年乡试热的跟夏天似的,那茅厕的味道让热气一熏,差点让人睁不开眼。 相比之下,这大冷天的坐臭号旁边,就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沈翠朝他摆摆手,让他安心去考,这种时候不必再分神说话来安自己的心。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65节 很快梅若初便自己往贡院方向去了,因这日是会试举子入场的大日子,所以街上一直有军士巡逻,倒也不必担心他的安全。 沈翠担心的,自然还是法则不知道又要对他使什么昏招。 第一百九十五章 寅时初,在贡院外等候了快一个时辰的梅若初终于轮到入场搜身了。 此时依旧是半夜时分,寒风凛冽,不少跟他一样候场了许久的考生已经被冻的浑身发抖,脚步踉跄。 梅若初自然也觉得冷,因为手上捧着手炉,脚上穿着特制的袜子,手脚都带着温度,状况就比其他人好不少。 排在他前头的是一个年近古稀的老举人,本身就年纪老迈,加上腿脚都冻僵了,入场都困难。 梅若初见了,便伸手搀扶了他一把。 因环境所限,所以对方也不能开口,只能用感激的眼神致谢。 那老举人之后,便轮到梅若初入场了。 会试是无人作保的,只以浮票为准。 但监试官手头有一本册子,详细地描述了应考举人的特征。这不是之前的考试似的,考前报名时由衙门的人写的,而是这些举子前头考试的档案征调过来的。 那监试官先对着册子和浮票看过,正要离开。 这一步查验身份过去,军士便过来搜身了,让梅若初把衣物一脱,幸运值顿时减掉了60点,那监试官鬼使神差地又把脚步给停下了。 “身形高瘦,面白无须……”监试官念叨着册子上梅若初相对应的特征,说不对吧。 不对在什么地方呢? 从前还在青州府的时候,梅若初一边自己用功,一边接点活计帮补生活开销,偶尔还要指点同窗。可以说是一心三用。 到了京城后,他只用功,而不需要再分出心神做别的,又为了掩藏锋芒,足不出户。 而作为山长的沈翠,虽然在租赁新宅的时候花出了好大一笔银钱,但在吃喝上头并没有短了他们的,加上还有周氏这能干人料理中馈,接管了厨房的活计。 所以近来既不用做工,又好吃好喝的梅若初,比之前丰腴了一些,也不是胖,只是身形不再那么单薄瘦削。 加上他子时就从书院出发的,等到现在,青色的胡茬已经冒了出来,则又不算是‘无须’了。 对上监试官审视的目光,梅若初并不胆怯,任凭他打量。 那监试官便又寻了其他同僚来参谋,得亏会试是礼部负责的,此时礼部的官员文书不少都在场。 前头临南府的乡试又是王尚书当主考官,同样有礼部文书随行。 梅若初在乡试过后的鹿鸣宴上大出风头,那文书自然对他印象深刻,因此出面作证,他并不是冒认。 梅若初不着寸缕,站在棚内,任由几个官员出入点评,此时便已经过去了快两刻钟,总算才正式进入了搜身环节。 这时候已经不光是寒冷了,于心高气傲的读书人而言,更称得上是一种侮辱了。 不过他素来心态好,对这种事情更是见怪不怪的,因此心情并没有受到影响,只自嘲想到历来都是在搜身环节上吃苦头,没成想会试多了个监试官对比册子和浮票的环节,这个环节居然也能出点事儿。不过自来负责搜查的军士都是觉得他穿着古怪。眼下这天气,大家都里三层外三层的裹了好多件单衣,后头自己应不会被再‘特殊照顾’了。 又一个没成想,前头那些考试搜身,大多是一到二名军士负责搜检一人。 会试的规格提升,负责搜身的军士直接提高到了五个。 要经过五个人的同意,举子才能顺利入场。 那五名军士前头在监试官未确定身份的时候都站着没动,等到此时监试官走了,才开始搜检。 那为首的军士狐疑道:“方才候场的举子个个都冻得面无人色,怎么偏你一点事儿没有?” 另一名军士附和:“是啊,这会子你脱掉了衣裳,也冻得唇色发紫,显然你这体质并不抗冻。莫不是……” 唇色发紫的梅若初便指出了手炉,禀明了原因。 那手炉让五个军士轮流仔细检查,确实普通的很,里头也只有草木灰那种东西。 后头他们又把梅若初除下来的衣物都搜检过,自然是没问题的,只是心里莫名仍觉得有些不放心,但应会试的可都是举子,考过会试后就能一步登天的,前头礼部文书又过来点明眼前这人是堂堂解元,所以他们也不好做的太过分。 为首的军士强压下心中的怀疑,正准备让梅若初把衣物穿戴上,另一名军士上前耳语道:“奇了怪了,这举子模样生的周正,但我莫名觉得他不像好人。” 另一人道:“虽我也有同感,但他应不是那等人吧。刚入场的时候,我还看他搀扶旁人来着。” 那前头说话的两个军士闻言反而面色一凛。 有些善举呢,由面向正派的人做出来,则让人觉得他善良大方。 若是让梅若初这样无故让他们觉得不是好人的人做出来,则让他们觉得事情并不简单——五千余人参加会试,却只取二三百人。竞争这般激烈的考试,即便是一省解元,也该盼着竞争对手少一个是一个,怎么还有人上赶着去帮的? 那五名军士对视一眼,他们能来负责会试,则也是在军中受重用之辈。 行军打仗很多时候靠的就是直觉。若真的让心怀叵测之人蒙混过关,后果也不是他们承担的起的。 那为首的军士递送衣物的动作一顿,说:“那咱们再重新搜检一次!” 又是半个时辰,梅若初冻得浑身已快没有知觉了,第二轮搜检才算结束。 梅若初又成了这一批人中最后一个入场的,等他把衣物穿戴整齐,那负责搜检的五名军士方才知道后怕,赔着小心将他送入场内。 也得亏梅若初心智坚定,换成旁人,一开始心里想着这次情况会好转,结果却是越发糟糕,真的是还未开考就先心态崩裂。 沈翠看着光幕上打着马赛克的梅若初总算是能入场了,便也是呼出了一口长气。 这会子,穆二胖起了来,他是第二批入场的。 他入场自然是不用沈翠操心的,所以沈翠就只陪着他用了早饭,再检查了一番他的行囊,就把他送出书院。 他走后没多久,卫恕卫奚和崔斐、沈傲霜都起了来。 他们都是在第三批入场之列,他们这边早饭还没吃完,提前一个批次的穆二胖已经顺利入场了。 穆二胖被士兵引着进入了贡院,只觉得这地方大的可怕。 光大门就有五楹,围墙三重,墙垣高耸,公堂、衙署高大森严,四角还有起巡考监视之用的瞭望楼。 此时天光还未大亮,半黯不黯的光线下,贡院整体环境过于幽静,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不少人刚进到这样的环境里,便已经觉得心里发怯。 穆二胖倒是没发怯,反而想着这地方看着这么好,号房的环境肯定也差不了! 结果负责引路的士兵脚下一转,把他往考棚那一带,一眼望不到头的低矮考棚映入眼帘——得,这环境还不如乡试贡院呢! 很快他到了自己考位上,便知道目测的没错。号房确实是比乡试的小了一圈。 京城的寸土寸金呐,居然也体现在这上头了!也不知道将来考中之后,攒多少年的俸禄能给亲娘置办个像样的地方开书院。 穆二胖一边自嘲,一边在号房里坐定,随后熟稔的拿出抹布擦板子。擦过板子,便是等待发卷了,他百无聊赖地屈腿靠坐——地方太小,他连半躺都做不到。 等他收拾妥当,坐定之后没多久,第三批的卫恕卫奚他们则也开始入场了。 同样是无惊无险的,他们也很快到了自己的考位上。 天光大亮的时候,跟前头乡试一样,沈翠眼前的光幕被分成了一个个小格子。 穆二胖他们的q版小人出现在了格子间里。 前头乡试的时候,几人的格子隔的都挺远,说是相隔天南海北也不为过。 这次他们却统一集中光幕右下角那一块的格子间里。 到底是巧合,亦或是朝廷出的新规,为了方便管理,将籍贯靠近的考生排在统一的片区,亦或是法则的刻意安排,沈翠暂且不得而知。 此时她盯着光幕观察了半晌,也发现这次的格子,也就是号房,比从前小了一圈。 穆二胖这二三年狠蹿了一波个头,跟矮小已经不搭边,已经和沈傲霜、崔斐差不多高了。 无奈书院里头出了崔斐和沈傲霜外,大家的个头都不矮,远超时下男子的平均身高。 所以他都那般难受了,其他人就更别提了。 梅若初和卫恕卫奚的姿势都别扭的很,光是看着就知道他们不舒服极了。 尤其是身形壮硕的崔斐,他这日又正好穿了件橘色的外衫。 他圆嘟嘟的q版小人往那小格子里一卡,活像个犯了错被关进猫笼子里的胖橘猫。 也只有个头跟穆二胖差不多,又格外瘦弱的沈傲霜,此时能勉强保持一个看起来相对舒服的姿势。 这方面沈翠属实是爱莫能助,只想着会试也就是最后一哆嗦了,殿试要到御前金殿去写卷子,那会子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答题,虽说心理压力肯定更大,但好歹在环境上不需要吃什么苦头了。 入场第一日跟前头乡试一样,同样是不发卷子,只是枯坐等待。 因不能半躺,所以翠微的众人都是抱着胳膊靠在墙壁上,发呆的发呆,假寐的假寐。 沈翠拿了针线来做,时不时抬头看他们一眼,本以为第一日应就这样平静地渡过了。 然而在她偶然抬眼的时候,却看到少年们都是浑然一抖,而后齐刷刷地看向格子前方—— 第一百九十六章 穆二胖就是假寐的那个了,他方才正抱着胳膊靠坐在墙上背韵书。 突然就听到了一阵巨响,惊吓之后他下意识地往外看去。 能看见的,自然也只有对面号房里,同样被吓了一跳的陌生举子。 两个不觉对上了眼神。 对面的那举子看着年岁也不大,二十刚出头的模样。 此时外头又安静下来——毕竟能走到这一步的,那委实都是久经考场的了,只要不是考场着火那种关系到生死的意外,还不足以让他们惊慌。 他恢复了镇定之后,脸上又多了几分好奇。 军士过来走了个过场,警告众人不得喧哗,维持秩序。 那举子有些想跟军士打听到底发生了何事,便用眼神鼓励看起来年纪更小,看着就未经世事的穆二胖。 穆二胖才不赶他的趟,把袖子一笼,身子一缩,只管把目光落在门口角落那统一发放的炭火盆上。 发了一会儿的呆,穆二胖莫名觉得有些冷,他再仔细一瞧炭火上的白烟随风飘荡的厉害,本就不多的一丝暖意也早随风散去,便知道不是自己的错觉。 风确实比方才大了很多。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66节 方才那声巨响,应就是附近不知哪里的建筑倒塌了、损毁了,以至于附近这一带的考棚少了遮挡,所以风更大了。 发生这种事,是个人的心情都会受到影响,毕竟后头还要在待上好几天呢。 穆二胖抬眼看对面方才想撺掇他往外瞧的举子,对方应也是猜到了这点,所以一下子变得臊眉耷眼的,颇为沮丧和愤懑。半点打探的心思也没有了。 他也就不再管对方,赶紧拆了包裹,把沈翠给准备的另一套换洗衣物,一股脑穿戴在身上。 ………… 穆二胖这局中人尚且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何事,沈翠这坐在‘监视器’前面的场外陪考家长就更是摸不着头脑了。 只见光幕上的少年们纷纷都展开了行囊,把所有的东西、包括面巾都穿戴在了身上,都把自己裹成‘装在套子里的人’,她才猜出是法则搞了鬼,让自家这些孩子们都受冻了。 所以前头他们恰好分在一个片区的号房,也不是什么巧合,还真就是法则的刻意安排。 他们一人身上穿着一件里衣、三件外衣,加上她多准备的换洗的那套,就是五件衣服在身上了。但即便是这样,他们的静坐的姿势也都变成了抱着胳膊的模样,显然还是觉得冷。 好在没多会儿他们各自身上又多了一床薄被。 那薄被制式统一,看着又很陈旧,一看便知道是考场里头发的。 按着惯例,这东西一般是入夜前才发放到考生身边。 今遭也算是特例,想来是贡院里头的官员也知道了相关情况,所以调整了一下流程。 后头沈翠又分别记录了一下他们饮用保温壶里的姜汤的次数,便知道那几件衣服加上那床薄被仍然是不够的,少年们都冷的厉害。 那保温壶已经是系统商城里最大号的了,一壶可以灌进去五海碗姜汤。 说起来,当时沈翠给他们准备这个的时候,他们都说不大喜欢姜的味道,说只带热水就好了。 毕竟是早春嘛,他们想着至多也就是晚上睡觉的时候冷一些,但那会儿已经有被子了,没必要喝姜汤的。 沈翠没肯,说这东西是难喝了点,但是比热水更能暖身,要是他们真嫌味道难闻,就等考场里头发清水的时候,自己勾兑一下喝。 他们自然是不会驳沈翠的面子的,因此才都带着。 照理说那么沉甸甸的一大壶,怎么都够他们喝三天的,但照眼下这情形发展,至多一天半,饮用次数最多的卫奚的保温壶就要见底。 此时见到这种情形,沈翠难免同系统忧心地说:【早知道不管他们说什么,也不管行囊会不会太重,我得一人给他们灌个三壶带进去才行。】 她素来很少这么沉不住气,眼下就是因为自己身在局外,什么都帮不上他们,所以才倍增无力感。 系统劝道:【宿主别担心,姜汤喝完了,还有你准备的补药呢。】 前头乡试购物点不大够的时候,她都是先紧着给卫奚买药。 这次手边购物点富裕了不少,沈翠自然也不会吝惜,给卫奚买了双份药物,给其他不怎么生病的少年也都买了一份。 现下着急也没用,沈翠便按捺住焦心的情绪。 第一日过去,少年们的体质都还算稳定,只卫奚掉了1点,他在察觉到不适后,立刻吃了一粒药丸,体质涨了回去。 翌日天亮之前,考场里头试卷下发,少年们的q版小人又像点钞员似的,齐刷刷开始点卷子了。 但如果仔细看去的话,会发现他们的动作都比平时僵硬和缓慢不少。 沈翠还是有些忧心的,但此时忧心也于事无补,便放大了画面,去看他们的试卷。想着跟他们一样,凝神想题的时候,便不会分神再去想旁的了。 会试的第一场,跟乡试一样,考的是经义和诗文。 但题量少了许多,经义题目五道,诗文两道。 经义首题为‘中立而不倚强哉矫’。 因为沈翠是特地让自己也沉浸进去,所以看完题之后,她没直接去看少年们书写的答案,而是自己翻书。 所以费了一番工夫,她才在《中庸》里找到了原文,全句是‘君子和而不流,强哉矫;中立而不倚,强哉矫;国有道不变塞焉,强哉矫;国无道,至死不变,强哉矫’。 书上倒是没有劳不语写的批注了,但她好歹耳濡目染了这些年,自己推敲一番,也能解出其中的意思。 这句话是说君子要和顺,但不可随波逐流,需做到同流而不合污,更要保持中立、不偏不倚,国家太平,政治清明时不改变志向,国家混乱、政治黑暗时则坚持操守,宁死不变。 至于那反复出现的‘强哉矫’,就是‘这才是真正的强大’的意思。 这首题不难,但透露出一个信息,到了这场考试,主考官从早前想考察举子的‘独善其身’,到了这时已经变为要考察他们‘兼济天下’的心了。 沈翠解出了题目的意思,光幕上的少年们自然也都写完了这题,沈翠一一看过,还做了一番比对,确认大家解出来的意思都是大差不差的,并没有人在首道题上就失手。 担忧便减了一层——显然,寒冷的环境并没有影响大家的思考。 不过大家写卷子的速度确实慢了许多,像乡试那会儿,她慢腾腾解出一题的时候,他们都差不多写完所有经义题了。 今遭进度最快的梅若初则也只是写到经义第三题。 而且他也是写写停停,写一会儿就得停下来捂一捂手炉,生怕因为手僵,而影响了字迹。 等到他写完五道经义,这一日便已经入夜了。 周氏准备好了晚饭过来敲门,沈翠便一边看着光幕上的自家学生喝姜汤、吃炒米,一边随便对付了一口晚饭。 劳不语和周氏其实也都挂心他们,所以饭桌上大家都没什么聊天的兴致。 直到快吃完了,劳不语突然望着外头悠悠地念了一句:“朝怕南云漫,晚怕北云翻。” 这档口,他当然没什么吟诗念词的心思,而这句谚语,说的也就是天象。 沈翠会意道:“要变天了?” 劳不语忧心地点了点头,“晚上怕是要有大风大雨。” 他杂书看得多,天文气象上头也有一些学识,判断不大会出错。 果然如他所说,这天夜里,狂风骤雨席卷了整个京城。 沈翠本来就睡得不安生,被外头噼里啪啦的动静一吵,便立刻披着衣服坐起身来。 光幕打开,贡院里翠微的少年们都先一步比她惊醒了。 沈翠仔细看去,见他们身上都无水渍,知道起码号房里没有漏雨,便先安心了一些。 只是这号房里的风……未免也大的太过分了! 只见光幕上的穆二胖和梅若初等人,发丝翻飞的同时,都正费劲地或蹲下,或趴下捡东西。 而稍微一不注意,他们散落在地上的东西便已经从格子里消失了踪影——显然是被吹到外头去了。 他们前后忙活了快半个时辰,将所有东西都重新扎成包裹,卷进被子里才再次安歇,而前头那些消失踪影的那些东西后头则也没再出现在号房里头,则必然已经是被风刮得不知去向了。 这场风雨持续了足足两天,一直到他们第一场考完,才猛的得止住。 第一百九十七章 环境那般困苦,梅若初这样提前答完卷,又确认过发挥没有失常的,若是乡试,则可以提前交卷了。 但会试的规则有一条,它不是按着交卷的时间放人出来,而是必须到第三天入夜前考试时间截止了,所有人都交完卷,才开放龙门。 所以他们愣是在里头足足吹够了两天一夜的大风才得以出场。 这规则少年们自然都清楚,提前来贡院附近熟悉环境的时候,就约定了一个地方碰头。 也跟沈翠说好,不必来接他们,左右书院离开贡院也不远,他们六个人结伴,就算身体差一些的卫奚行路不方便,他们几人轮流背也能把他背回去。 但既知道他们在里头吃了那么多苦头,这说好的也就不作数了,沈翠提前让车夫套了车,和劳不语一道去接他们。 龙门一开,大批举子蜂拥而出。 走在最前头的,都是年富力强,考完之后身体状况最好的那些,他们虽然形容也带几分狼狈,但整体脸色看着都还不错,脚步也都称的上是轻快的。 等这些人出来了,后头则就是年长一些、身体差一些的举子了。 穆二胖和梅若初他们就在这一批后出来的人里头。 仔细观察的话,其实他们前后也还有一些同样年轻的,也不是说真的如老迈的举子那般,步履维艰,就是个个脸上都木然的很。 没多会儿,他们六人都到了约定的地点碰了头。 一开始他们都以为只自己运道不佳,如今碰上了也不用解释,看到彼此的模样就已经猜到大家的境况都差不多,便只有苦笑了。 他们六人聚在一起,目标就变得颇为明显了,所以沈翠和劳不语很快接上了他们。 自来每次沈翠来接考,就算是身体再不舒服,他们也会笑一笑,装作轻松的模样,跟她说几句话,来安她的心。 今日他们却是一个都笑不出来,实在是在风口被吹了三天,脸都已经被吹木了。差点就变成面瘫了。 穆二胖动作迟滞地搓了搓脸,有心想解释一番。 沈翠知道他们的境况就赶紧摆摆手,让他先别说话,然后便让车夫带着众人回书院去。 回到书院后,周氏已经把锅里沸腾的姜汤分装好了,一碗碗端出来分给众人喝。 下人也已搬了好几个炭盆出来,就放在堂屋的各个角落里。 那姜汤比沈翠之前熬的还浓郁数倍不止,都不喜姜味的众人却谁都没有推却,每人都把自己手里的汤给喝完了。 喝过热辣滚烫的姜汤,又烤了火,身上的寒意总算褪尽,穆二胖第一个开了口:“总算是回来了。” 出声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嗓子沙哑的厉害。 他尚且如此了,其他人则或多或少也有这个问题。 其实不止嗓子哑了,穆二胖说话的声音也比平时大了不少。 因为连日来耳边风声不断,到了这会儿他的耳边都是嗡鸣的。 只是他们自己没察觉,沈翠和劳不语、周氏也不会特意点出来。 卫奚已经发起烧来了。他素来在这方面能吃苦的很,又知道此番大家都遭罪的很,没得只自己叫苦,便硬是没吭一声。 如果不是沈翠看到了他的面板,可能也要被他蒙在鼓里。 她便立刻倒了温水过来,让他赶紧把退烧药吃下去。 系统出品的退烧药,效果比后世的更好,但也有安眠的成分在里头,卫奚本就困倦,吃过后喝了点米汤便立刻去睡下了。 其他人则还是先吃了晚饭再睡,卫恕体质也不差,所以吃饱喝足之后,他尚且有心力给劳不语说了考场里头的变故,又嘶哑着嗓子纳闷道:“奇了怪了,贡院里头不知道哪里塌了,但我们的考棚又没有破损,里头的风怎么会这么大,感觉跟坐在风口上没两样,还好山长给我们每人带了两块纸镇,我两块都给押上,才让卷子没给吹跑,后头每次蘸墨都得小心又小心,就怕那邪风把笔上的墨给吹飞,落在卷子上。” 那天贡院里头发生巨响之后,附近的百姓也都听到了。 尤其是家中有应考举子的,更是吓得面无人色,生怕家人折在里头——培养一个举人的成本可太高了,别说是普通百姓家,就算是小富小贵的人家,也承担不起这种损失。 劳不语在外头听到了风声,也跟着他们去了贡院要说法,最后贡院那边只说是一座瞭望楼倒了,没有压倒任何一间考棚,更没有任何一个举子受伤,才安了他们的心。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67节 梅若初嗓子也不舒服,所以并未出声解释,而是去取了纸笔来,画了个简单的图。 他跟其他人一样,前头才第一次真正进入贡院里头,但自古这种大气恢宏的建筑,都讲究个对称。 所以虽未在里头全部走过,他就已经可以凭借走过的那一段路,大概画出全貌。 画完之后,他在某个瞭望楼上打了个叉,表明应该就是这里坍塌了。 然后圈出了那附近一块区域的考棚,表明他们所有人的考位就在这一带。 最后再寥寥数笔画出了风向,又指了指书院的前后门。 沈傲霜哑着嗓子帮他言简意赅地解释道:“过堂风。” 说完之后,沈傲霜咳嗽了一声,还是道:“但还是古怪。” 过堂风也不可能大到这种几乎要把人吹飞的地步。 沈翠心理清楚这一切都是法则搞的鬼,所谓原理,不过是它故布疑阵、弄了个看似合理的幌子而已,那邪风根本不是常理能解释的通的。 会试第一场和第二场中间,也只有一个晚上的休息时间。 沈翠不想让他们在这上头分神了,便催着他们洗漱睡觉去。 几人如今都几乎成了‘哑巴’,嗓子又干又紧,自然也就没了说话的心思,各去洗漱不提。 他们虽还未像卫奚那样真的病倒,但沈翠还是让他们睡前吃了点系统的药预防着。 几个时辰之后,第二天刚过子时,则又是梅若初要入场的时间了。 沈翠这一夜同样没睡,熬了一夜的姜汤,如她前头所想的那般,每个人的行囊里保温壶变成了三个,全让她灌满了。 还有他们行囊中各自被风吹走了不少东西,都要分别补充进去。 至于沈翠给他们准备的药物,则都已经吃完了,也需要再另外添置。 另外这几日她也没闲着,给他们每个人赶制了一个防风面罩,大概类似后世那种脸基尼的样式。 但材料是系统里头的防风材料,有点类似于后世冲锋衣用的那种,丑是丑了点,但挡风的效果比面巾好多了。 其实时间若是充裕的话,她还想给每人用这种材料做件冲锋衣,但无奈时间确实不够——谁能事先想到入场考科举的举子,头顶有瓦,背后有墙的,会在考场里头连吹两天的大风呢? 法则的招数低贱得让人防不胜防。 沈翠把面罩给梅若初的时候,先给他说了效用,但也道:“带不带去,你自己决定。” 这东西确实有几分可疑的,谁好端端的去考科举带个样式古怪的面罩呢?藏头露尾的,像有见不得光的事似的。 寻常人都可能因为这东西接受更为严格的盘查,梅若初就更别提了,必然要为了这东西吃些苦头的。 梅若初自己心理也有数,想了半晌道:“我还是带着吧。” 左右不论带不带这东西,他入场也不会顺利。而带着的话,若是这次调整后的考位还在原来那一片,起码后头能少受点苦头。 他有了决定,沈翠也不说什么,帮他把包裹重新扎结实,准备送他出去。 那塞了三个保温壶的巨大包裹,她一提之下还没提的动。 梅若初伸手自己接了包裹挎上,肩膀都被压歪了三分。 前头若不是靠着那一大壶沈翠坚持让他们带上的姜汤,昨日病倒的必然不止卫奚一个。所以梅若初并没有任何嫌弃包裹沉重的意思,只会感念沈翠的妥帖周到。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到门口,梅若初站住了脚,说了自回书院后第一句也是唯一一句话,“是因为我吗?” 他这话问的没头没尾的,但沈翠很快反应过来,他想问的是书院的众人都在考试中坐上了不好的位置,颇吃了一番苦头,是不是被他影响的。 沈翠立刻说不是。 梅若初虽然倒霉,但很少影响别人。而且如果说这次法则作妖是刻意针对某个人的话,那首当其冲的也不是梅若初,而是作为系统1号培养对象的穆二胖。 毕竟穆二胖的考试成绩,才事关系统任务能不能通关。 怕他自责影响了后头的发挥,她又补充道:“我不是说假话骗你、宽你的心,真不是因为你。你别什么事儿都往自己身上揽。” 梅若初自然是相信她的,见她说的这般笃定,便松了一口气。 后头他依旧不让沈翠再送,自己前往贡院。 依旧是好一通折腾,等穆二胖起来了,梅若初才得以入场。 穆二胖离开书院后没多会儿,卫恕他们也起来了。 所幸卫奚已经退了烧,其他人身上都没有发出病症来。 沈翠仍有些提醒吊胆,直到光幕上又出现了一个个小格子,看着他们出现在了格子间里,那提着的一口气仍然没有卸下—— 因为第二场考位稍有变动之后,大部分翠微的少年还是集中在右下角一块,证明他们还是在前头那个诡异的风口位。 至于为何说大部分呢? 因为有一个特例,也就是穆二胖,他的考位挪到了光幕上另一个角落,和其他人相隔甚远。 那个片区应就不是风口了,但必然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第一百九十八章 会试第二场期间,天象一切正常,并未再出现大风大雨的情况。 梅若初和卫恕他们所在风口位,仍然比其他地方稍冷一些。 但他们都带了三壶姜汤和防风面罩,而且人嘛,幸福感都是在比对中产生的。 时下这样的小风,已经不足以影响他们了。 连卫奚的体质在一开始都没有受到影响了。 沈翠看完他们的状态后,便去看被法则‘特殊照顾’的穆二胖了。 穆二胖那边,则是小风都没有,他连防风面罩都没拿出来,身上多穿的春衫也脱下去了一件。 看样子是半点反常没有。 沈翠又关注了一下他的心情值。 前头大风大雨的时候,除了梅若初之外,所有人的心情值都不高。 今天倒是反常,因为成为特例的穆二胖心情居然还挺不错?瞅着比梅若初他们的心情值还高不少。 这还真挺让沈翠摸不着头脑的。 她连做针线的心思都没有了,就那么陪着穆二胖,看着他该吃吃该睡睡,就那么无风无浪地到了第二天发卷的时候。 会试第二场,就没有诗赋了,考的是五道史论题和二道策论题。 考史论,也就是提取一些关于历史事件或者历史人物的事迹,让举子发表自己的看法,论一论得失。 从某种程度来说,跟策论那些考的是一样的东西——即政治嗅觉。 穆二胖只诗文上是短板,过去数月也做了不少史论题,劳不语和梅若初都不在这上头替他操心。 所以穆二胖看完卷子之后,心情依旧十分不错,很快就开始对着题目打腹稿了。 打好腹稿,拿到试卷的当天上午,穆二胖就开始下笔了。 他那边确实看得出是没有一丝邪风的,连纸镇都没用上,也不用担心磨出来的墨被风吹干,或者笔尖的墨滴被吹落到卷子上,所以他并不写写停停的,而是十分连贯的作答。 因此答题速度比其他人里最快的梅若初,还快上不少。 到了入夜之前,他就已经写好了三道。 而他吃过晚饭之后,也并不再点蜡烛熬夜,而是直接睡下了。显然后头还没写的题,他也已是成竹在胸,不需要再点灯熬油的冥思苦想了。 但他越是这般顺利,沈翠就越是不安心,第二天等到他写最后两题的时候,她就比对着他和梅若初的卷子去看。 史论最后一题,是‘周唐外重内轻,秦魏外轻内重各有得论’。 周唐指的是周朝和唐朝。外重内轻则是说,周朝实行诸侯分封制,结果造成诸侯做大,各自为政,周天子皇权形容虚设的局面。而唐朝则实行藩镇制,则导致了藩镇割据的局面。 秦魏指的是秦朝和北魏,这两个朝代跟周唐相反,‘外轻内重’,权利集中于皇帝手中,但中央集权的效果并没有比封建制和藩镇制好多少。 各有得论,也就是让举子来结合分封制、藩镇制等,来论一论前朝制度的得失了。 一番比对,沈翠这半桶水已经评判不出,他们谁写的更好,但确定他俩在写的是内核是一样的。 穆二胖并没有偏题。 她一个恍神的工夫,穆二胖跟梅若初都已经写完了最后一道史论题,开始写策论题了。 题目是‘刑赏忠厚之至论’。 这句话直接把沈翠看懵了,到底是在书院里耳读目染这么久的,她很确定这句话不是《四书五经》上的原文。 不过懵的也只有她这外行人了,穆二胖和梅若初都已经在打腹稿了。 穆二胖还保留着先想出处,想到后,写在稿纸上提醒自己的习惯。 所以此时他手边的稿纸上写着——《尚书》孔安国注:刑疑付轻,赏疑从众,忠厚之至。 原来这出处确实不在书上原文里头,而是别的经学家对《尚书》的注解。 后头对着穆二胖和梅若初提笔写下的内容,沈翠就知道这题问的类似该不该‘疑罪从无’的问题。 同样,两人都是先以尧舜禹等古来的圣贤明君为例,赞扬仁政的重要性。 又结合了本朝的时事,对‘疑罪从无’表示了赞同。 依旧是都稳扎稳打,发挥了正常水平,没有任何疏漏。 沈翠越发奇怪了,想着难道是这次不能把梅若初的试卷来当正确答案看了?他其实也被法则影响了? 于是他又去看卫奚和沈傲霜的卷子。 他俩的进度慢一些,才写到史论最后一题。 细看之下,他们的论文内核,则也跟梅若初和穆二胖前头写的是一样的。 沈翠又等了一阵,看他们开始写策论题了,又是一番比对,就还是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等他们二人写完史论,时间便已经到了第三日,梅若初和穆二胖都早就写完,检查完,甚至把卷子上的墨迹都晾干了,只等着时间一到,军士和文书过来收卷了。 虽然梅若初他们还在被小风吹着,挨着冻,卫奚的体质也跌了2点,隐隐有了发烧的迹象。 但总体来说,相比前头的惨况,自家学生——尤其是穆二胖,这一场也考的太顺利了。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68节 顺利的让她莫名不安。 很快到了会试第二场结束那天,沈翠和劳不语去了约定的地点接他们。 这次再出考场,穆二胖他们就都是前头出来的那批了。 除了卫奚有些不大好之外,大伙儿脸上的神情都比之前轻松不少。 卫恕和梅若初一起动手,先把卫奚架上马车,而后其余人才上了马车,往书院回。 上了马车之后,卫奚直接睡过去了,卫恕就压着嗓子问大家:“这次的风小了很多,没怎么受苦,大家应该都是这样?” 梅若初和沈傲霜他们都是点头,穆二胖则道:“那我更幸运一些,这次的考位离前头的位置挺远,就没什么风。白日里日头好的时候,日头还挺晒,我热得还脱了件衣服来着。” 卫恕他们自然不会嫉妒他,只好笑地用肩膀撞了撞他,“臭小子还挺幸运!” 穆二胖嘿嘿笑了一下。 等很快回到了书院,卫恕抢着把卫奚背进了屋子里,沈翠跟进去给他喂了药和米汤。 等她出来的时候,劳不语已经领着其他人都吃过晚饭了。 虽然这场他们少受了很多苦,但还是等于在里头枯坐了三天,所以吃完没多会儿,大家都开始迷瞪了。 沈翠催着他们去洗漱,众人各自歇下不提。 又是一夜过去,沈翠分批送了他们离开书院。 最后一场了,沈翠在确定穆二胖能吃能睡、答题又没有疏漏之后,仍然有些放心不下。 后头天光大亮的时候,少年们又在格子间坐定了,除了穆二胖外,其他人都还是在风口附近,挨着冻。 而穆二胖则还在第二场的考位附近,也就是他说的那个好片区里头。 沈翠忍不住跟系统嘀咕道:【难道我是被迫害妄想症发作了?法则搞出了大风大雨,都见没能影响到他们,又变不出什么花样了,所以放弃了?那也不对啊,就算他黔驴技穷,也不会好心的把咱二胖从风口位上摘出去啊。】 系统现在在这个位面的能力等级跟法则还差着一截,所以他也是不能给出答案的,只能劝道:【也就最后一场了,咱们以不变应万变。等考完了,咱们再来反推它的用意。】 眼下也只有这样,沈翠也不做他想,便接着一边关注少年们的各项数值,一边陪考。 会试第三场,只考两篇八股文。 前头的题目已经能看出庞次辅力求在第一次主持的科考中不出错,所以这最后一场,他依旧没有出什么刁钻的偏题难题。 第一道题为——用之则行,舍之则藏。 这句出自《论语》,是孔圣人对弟子颜渊说的话,意思是说若我为当世所用,我就去积极行动,施展才华。如果不用我,我就隐藏才能,韬光养晦。 讲的是用舍行藏、进退有度的处世态度。 这题对即便是程度在众人里头稍微差一些的崔斐来说,都不算什么难题,拿到卷子思忖了一上午,他便已经开始提笔。 等他写完,其他人则已经在写最后一道题了。 这一题为——与仁达巷。 崔斐直接搁了笔,把前头写完的那题检查了一遍,做好了跟这题打持久战的准备。 卫恕也开始一边挠头,一边又多点了根静心的熏香。 而梅若初、穆二胖、卫奚和沈傲霜,则比他们二人顺利一些,也就思考了小半日后便开始提笔了。 沈翠瞄了一眼穆二胖的稿纸,看他在稿纸上写了两句话,一句是:子罕言,利。与命,与仁。 另一句则是:达巷党人曰:“大哉孔子!博学而无所成名。” 她便会意过来,这最后一场的最后一题,乃是截搭。 不过这截搭题出的也算厚道了,因为这两句话的出处都在《论语》里头,还算是比较好联想的。 而且这两句话前者是讲君子该少讲利益,多讲仁义,后者是说做人要谦虚。 二者都是君子该有的品德,写在一篇文章里,也不算是风马牛不相及。 所以到了考试最后一日的中午,答卷速度最慢的崔斐也已经写完,停了笔。 接下来,便是他们等时间到了,便可以出场了。 就这样,三场会试全部考完。 沈翠仍然一头雾水,但并没有误了接人的时辰,提前就和劳不语去了考场外等候。 他们过来的时候,已经有不少接考的人先一步到了。 人群中议论纷纷的,有人没好气地啐道:“这届会试怎么这么多灾多难的?前头又是塌了一座瞭望楼,又是连着两三日的大风大雨,累得不少举子都病倒了。这最后一场更是……啧,从没听说哪里的茅厕会无故炸了的!这若是坐的离茅厕近,哪里还有举子能正常考试的?” 第一百九十九章 那人的话一说完,人群里顿时炸开了锅。 “什么叫茅厕炸了?” “对啊,茅厕怎么会炸?你又是怎么知道消息的?” 前头说话那人道:“我家就在考棚挨着的副街上,两天前隐约听到一声响动,后头那味道就……总之是熏得我们那一片的住户都不得安宁。副街尚且如此了,那贡院里头的状况,也就可想而知了。不过至于为何茅厕会那样,这就不得而知了。贡院里头的人也没给个说法。” 沈翠作为一个现代人,当然听过化粪池爆炸的新闻,里头的原理就是废弃物很容易代谢发酵,会产生沼气、硫化氢、氨气等可燃性气体,遇到明火极易发生爆炸。 原理很是浅显,但是就算有可燃性气体,也需要明火这个引子。 考棚附近的茅厕只给举子使用,其他官员有另外的官厕使用。举子不想被打上屎戳子,轻易不会去茅厕,都只在号房里头的恭桶解决。 就算真有人不担心屎戳子,非放着恭桶不用,跑去上贡院里头的茅厕,又怎么可能会带明火进去——除非是正好是抹黑进去,所以拿了烛台,又正好把火星子掉进去了。 这么多‘正好’才可能触发的小概率事件,不用说,当然又是法则的刻意安排。 众人七嘴八舌一阵讨论,也论不出个所以然来,只盼着自家的举子不要那般不走运,考位正好在茅厕附近。 沈翠虽未跟着他们一样发声,但心里已经有了数——大家口中的不走运之人,多半就在自家学生里头了。 后头到了时辰,龙门开放,一众举子都出了来。 外头接考的接到了自家人,上来关心的都不是卷子难不难,答的好不好了,开口都是:“听说里头茅厕炸了,你没被影响吧?” 其实也不用问,走在前头的,都是状态比较良好的,一般都没有被影响,只说听到了一点动静。 而真正被影响的,出来时已经面无人色,根本来不及回答,已经找地方开始吐了。 没多会儿,梅若初他们也先后出来了了,卫奚先进马车休息不提,劳不语焦心地问他们说:“你们没事儿吧?” 说是问的大伙儿,其实劳不语是看着梅若初问的。 其他人闻言也没立刻做出回答,而是都看向梅若初。毕竟他素来是书院中最不走运的那个。 梅若初这才恍然道:“原说好像听着什么响动,不过跟前头瞭望楼倒塌的动静相比,实在不值一提。至于气味么,好像确实闻到一点,但我还跟前头一样,坐在风口上,所以味道并不浓郁,都让风吹散了。” 听他这般说了,卫恕他们才松了口气,接口道:“我也是只听到一点微小的动静,也确实有些臭味,但我不知道是茅厕出问题了,还当是附近的谁使恭桶不仔细……戴着面巾也没受影响。” 崔斐一直没在法则那里挂上号,他那边情况更好些。是出考场后听到旁人的议论,才知道有这桩事。 最后剩下沈傲霜,他唇边泛起一点浅笑,两手一摊,也不用多说。 他五感不如常人,这种事自然更没对他造成影响了。 “那咱们这次运道还都挺好。”卫恕笑着转头,便看到了忧心忡忡的沈翠。 他唇边的笑顿住,扫了一眼其他人,发现还差一个穆二胖没出来,便明白了沈翠担心的事项,试探着道:“寒山素来运道好,他应该不会……” 说是这么说,但说了会子话,龙门前的人已经散的差不多了,穆二胖还未见人影,大家心里其实都已经有了不好的猜想。 众人又等了一刻多钟,穆二胖这才姗姗来迟。 他一靠近,一股浓烈的臭味就已经传到了众人鼻前。 这味道实在是熏人,比前头梅若初坐在臭号附近而染上的气味浓烈数倍不止——若不是穆二胖身上一点脏污都不带,光是闻味道的话,仿佛他就在那什么里头泡过一般。 这下子是不用多说什么了,穆二胖就是唯一不走运的那个了。 他走到众人跟前几步就站住了脚,摆手道:“我特地等到人都走了才出来的,娘和大家都先回去,我自己走回去就成。没得因为我,把大家身上都染上味道。” 时辰也不早了,空空荡荡的贡院前也不适合说话,沈翠就让劳不语带其他人先坐马车回去,她自己则陪着穆二胖步行。 只剩母子俩了,穆二胖也没上前,跟沈翠隔着几步的距离,一前一后地往书院走。 知道亲娘肯定忧心,他直接道:“娘放心,我身上味道是重了点,但我用熏香把卷子熏了好几遍。后头卷子还要被糊名、誊抄。等都判的差不多了,才会拆出原卷来,那会儿怎么味道也都散的差不多了。” 沈翠闻言就放慢了脚步,想让他到跟前说话,结果穆二胖一边说话一边还不忘观察这个,她走得慢,他就直接站住了脚,总之就是不上前去,怕熏着她。 沈翠无奈道:“我哪里只是担心你的卷子?你身体怎么样?想不想吐,难不难受?左右天也暗了,没人看得见,我先陪你找个地方吐一会儿?” 穆二胖摇头说:“真没有,我没怎么不舒服的。” 他的话结合他系统里头的各项数值,确实不似做假。 沈翠狐疑地看着他,把他看的不好意思了,搔了搔脸说:“我说实话,娘不要生气成不?” “这档口谁有工夫跟你生气呢?” 穆二胖这才道:“其实前一场我说运道好,坐了好位置就不是真话,而是前一场我就闻着臭味了,考位大概就在茅厕附近。不过那会儿大家都在里头憋了三天,身上都有些味道,我看你们都没发现,我就索性没说。这一场我的考位跟第二场的在一片,第一天夜里就听到‘砰’一声响动了,不过有了前头瞭望台坍塌在前,这次我也没被吓着。后头么,考位上的气味自然越发难闻了。” 第一场考过之后,沈翠对众人的担忧直接表现在了脸上。 他们在考场里头受苦,她就在外头熬着,眼底下一片青影儿,一看就知道是连日都没怎么睡好。 穆二胖想着她年后才吃完大夫开的药,算是彻底好了,眼下这模样不知道后头会不会又生病。 所以第二场坐到了臭号,他直接就给瞒下来了。 这里头的话不用说尽,沈翠自己就想明白了他的用意,又是心疼他又是好笑道:“你虽说了谎,但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怎么会生气……” 穆二胖又搔了搔脸道:“我还没说完呢,娘先听我说后头的。我说没有不舒服的,却不是假话……而是闻着那味儿,我莫名想到了娘以前做的臭豆腐,觉得还挺亲切的。” 回想到第二场他高的有些过分的心情值,沈翠一阵语塞,“这都过去多少年了……” 穆二胖老神在在的背着双手叹了口气,“过去再多年,那也是记忆犹新呐!” 见亲娘没有恼,他又小小声地补充了一句:“所以嘛,这次只是闻着味儿写卷子,小时候可还是吃到嘴里……” 沈翠赶紧摆手让他别说了,别回头他自己倒是不想吐,把她给说吐了。 不过这大概也算因祸得福? 法则前头安排梅若初坐臭号,但梅若初照样考上了解元,便知道这招对他不管用了。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69节 沈翠前头想的也不错,法则不能更改科举判卷的公平性,就只好从其他方面做手脚,安排了倒塌事故和大风大雨之后,它也确实黔驴技穷,干脆把前头对梅若初使过的招数‘升级’一下,转用到穆二胖身上。 却没想到穆二胖在这方面耐受力高的吓人,心情值一点没受到影响,以至于沈翠在场外监测他数值的时候,还以为考场内一切静好。 系统得意洋洋的跟沈翠说:【还得是咱1号培养对象,打小‘身经百战’,法则的这点小招数算什么?想当年咱宿主那一手厨艺,可是直接放倒了一院子的人,征服了劳不语这名师。别说只是让咱1号对象考位附近的茅厕炸了,就是直接炸到他眼前……哼哼,有句话叫‘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那咱1号培养对象绝对是‘茅厕崩于前而色不改’!】 沈翠好笑地把系统给屏蔽了,省的他又给穆二胖编什么乱七八糟的名目,后头她陪着穆二胖步行回到了书院,其他人先一步回了来,知道穆二胖回来后第一件事就肯定是沐浴,便把热水、浴桶、换洗衣物、胰子皂角等东西都已经给他准备妥当。 穆二胖猛一通洗刷,连头发都拆开来洗过,又从头到脚都更换了衣裳,总算是把身上的味道都给洗干净了。 等他都弄好了,梅若初他们才接着去洗漱。 连着九天都没怎么好好休息,如今心中提着的一口气又卸下了,所以他们在洗漱之后随意用了口饭,一觉睡下去便都不见醒了。 等他们都睡够了,养好了精神,便到了对答案的环节了。 第二百章 (修) 会试三场的试题题量不大,少年们也就花了个把时辰默写,便写出了自己的卷子。 他们默写的工夫里,劳不语先看试题,自己品过一阵,悄悄和沈翠道:“今年这会试题目总体不算难,除了最后一道截搭题,算是稍有些难度。咱家学生里头,阿斐荒废过不短的时间,但就算是他,应也不会在破题上头出现差错,所以这次论的,就是手底下的真功夫了。” 这上头沈翠没什么发言权,就只听他说,不发表意见。 后头等少年们呈上自己的卷子,劳不语先去看穆二胖这个坐了升级版臭号的卷子。 等他看完,梅若初和卫奚他们也都凑上来帮着瞧。 一通瞧完,沈翠见他们都松了口气,就确定自家胖儿子的水平没有被法则下三滥的手段影响。 穆二胖笑着对她眨眨眼,表明自己前头和她坦白的都是真话!什么臭号,在当年她做的臭豆腐面前,都是小儿科啦! 那些个陈年旧事,也不算多光彩,所以现在只有他们母子俩和劳不语知道。 劳不语心知肚明但也不声张,接着去看其他人的卷子。 毫无疑问,梅若初依旧是最出色的,沈傲霜这次倒是发挥算是超常,他史论那块答得特别好,不比梅若初逊色。 沈阁老自己就是个博古通今的奇才,虽说忙于公务,分身乏术,无暇像正经先生那样盯着沈傲霜读书,但偶尔得闲的时候,也会考校一下他的功课,或者给他讲讲史论典故。 他老人家偶尔透出来的一点东西,于普通学子而言,那都是千金难换的珍贵财富了。 这就是沈家的家学渊源了。旁人羡慕嫉妒不来的。 当然翠微这边,也没人会嫉妒沈傲霜在这上头的才华,反而穆二胖还替他惋惜道:“史论只到会试、殿试才考,若是前头也考,你的名次也就不会被我压一头了。” 沈傲霜挑眉好笑道:“我自己都不在意,怎么你还替我可惜上了?” 他们说悄悄话的时候,劳不语已经看到了卫奚的卷子。 卫奚也没有发挥失常,但因为身体原因——尤其是第一场大风大雨的时候,他的药瓶子滚走了几个,不知所踪。后头虽然被巡场的军士捡到了,但那一片被吹走的东西太多了,军士只当收捡垃圾似的收在一处,并不会再去区分到底是谁的东西,然后一一归还。在那场考试中,他的体质很早就下跌了,靠着意志力坚持下来的。 所以总体就是没失常,但也不出彩。 他和穆二胖、沈傲霜的名次每次都挨的很紧,这次他当然同样是不担心考不上,只是可能就是三人中名次最差的那个了。 而卫恕,虽然在书院里各方面都不算出挑,但也同样没有需要人操心的,劳不语和梅若初都一致认为他肯定能稳在二甲。 至于崔斐,他所求的跟其他人又不同了。 轮到评奖他的卷子了,他直接问的就是:“先生看……我的三甲还有希望吗?” 会试的名次并不是科举最终的名次,最终名次得在殿试过后,由当今钦点。 但是三甲好几百号人,当今也不可能个个把名次都重新调整,一边也是只过问前头几人的。 也就是说若考不到前几名,会试的名次就几乎决定了最终成绩。 而崔斐一直心心念念的三甲,也就是同进士,跟进士出身是有一定差距的。 一甲可直接入翰林,二甲需要经过考核,而同进士则一般都入不了翰林,都是做个外放的知县那样的小官。 崔斐商户人家出身,本身也不是目空一切、只喜好阳春白雪的性格,务实的很。 当一方父母小官,对他来说就很好了。 在他紧张目光的注视下,劳不语思虑再三道:“这次你发挥的也不错,比前头乡试的时候还出色一些。” 乡试那会儿毕竟是热,这次是冷,崔斐这样身形壮硕的,还是更耐寒一些。 但会试总归是比乡试更难的考试,所以只比过去的自己发挥优秀,也不算稳妥。 所以中不中的,眼下且还不好说。 后头还是沈傲霜开口道:“今儿个我醒的最早,正好回家了一趟,让家人帮着打听了一番,说本届举子里头怨声载道的,直说这次会试题目不难,难得是考试环境。尤其是考棚附近的茅厕出事,听说有至少一半的地方都多少受到了影响,所以……” 梅若初那种真正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强人,前头乡试坐了臭号,戴着系统出品的面巾,都被逼的提前交卷,回来之后更是吐了个昏天黑地。 一般人哪有那么强的耐受力,又没准备什么防味的东西,下场可想而知。 所以跟乡试那会子一样,崔斐能坚持考完三场,而且没有失手,无形中已经超越了很多跟他竞争对手。 这京城中打听消息讲究的很,尤其是那些个举子,防备心都重的很。 等闲人根本打听不到相关消息,不用说,自然是沈家人出马,才能掌握这种动向。 “但愿再坐一次红椅子。若坐不上也没事儿,我下次再来考就是,那时候你们可都是官老爷了,可别拒而不见。”崔斐得知结果之后反而松了口气,没再追问下去了,更怕他们担心自己,所以特地捡了玩笑话来说。 他们说笑起来,劳不语看了沈翠一眼,两人静静地去了外头说话。 照理说自家学生都发挥不错,劳不语应该高兴的,却看他此时脸上的笑淡了下去。 对着沈翠,他也不兜圈子,直接就说:“阿斐暂且不论,若初他们必然是能考上的。但他们四人的籍贯挨在一处,很有可能在最后判名次的时候,会被特地隔开来——毕竟我观会试出题,庞次辅是力求不出错的性子,又是第一次主持会试,怕是没有王尚书那种不怕人非议的底气。唉,若是按着圣上的原意,让沈阁老主持会试就好了。” 沈翠理解地点点头,说道:“总之咱们是尽全力了,具体名次如何,也不强求。” 系统的通关标准,只是穆二胖进入到考状元这个环节,并且榜上有名,并不一定非是‘状元’不可。 劳不语性情也豁达,把担心的事项跟沈翠一说,便也不纠结了。 ………… 跟翠微这边平静祥和的氛围形成对比的,是此时贡院内紧张压抑的气氛——负责判卷的一众官员,个个都噤若寒蝉,战战兢兢。 外帘官已经把几千份考卷都誊录完毕,可以开始阅卷了。 但本届会试像受了哪门子诅咒似的,又是塌了瞭望台,又是炸了茅厕。 皇帝都已经在宫中听闻了,虽只派遣了贴身的太监过来询问有没有人员受伤,并未表露出责怪的意思。 但君心难测,谁知道他真正的想法呢? 更有甚者,京中百姓已经在传什么‘事出反常必有妖’、‘本届会试不详’之类的传言。 科举是为当今、为国家选拔人才的考试,自然不可能是不祥之事。 很有可能后头这传言被人捅开来,他们中就会有人被推出去定为引发灾祸的‘不详之人’。 副考官、同考官等尚且如此发愁了,作为主考官的庞次辅就更别说了。 他本是有些中年发福的身形,这一旬来就没睡过一个整觉,形容憔悴极了。 若不是身上还穿着官服,只看他的脸色,还当他也是今遭应考、吃了大苦头的老举子呢。 但再愁苦也无济于事,庞次辅能四十岁就爬到眼下这个位置,自然也有他的过人之处。 所以他虽然脸色憔悴,但其他方面一点儿也没有表现出异常,按部就班地和一众副考官、同考官阅卷判卷。 让他略为欣慰的是,本届的举子并没有全部受到那些那些个反常事件影响,起码排最为优秀的几份卷子,不论放到哪一届会试里,都出挑的很。 可惜啊,这优秀出挑的也着实不多,整体而言,这届会试的举子都是多少受到了影响的。 这事儿瞒不住皇帝,后头必然要被问起的。 在最后拆掉糊名、誊录名次的时候,忙完了正事儿的庞次辅其实已经魂游天外,开始打请罪的腹稿了。 虽然罪责肯定是不在他自己的,但主考官嘛,这时候不站出来肯定是说不过去的,总不能等着百姓议论到皇帝头上。身为臣子,肯定得挡在前头。 这会子他甚至怀疑沈阁老推举他来主持这次会试,会不会是早有预谋? 不过也不大可能,瞭望楼坍塌和茅厕爆炸之后,他都派了亲信仔细盘查过,确认过不是人为。 不然他早就想着去抓‘凶手’了,也不至于愁苦到这份上。 前头穆云川猜想沈家后人可能就在这届举子里头,庞次辅不比人笨,后头自己也咂摸出来一些。 甚至还做了二手准备,一边派人去调查沈家的假户籍,一边想着不动神色地压一压这届会试中姓沈学子的名次。 这会子是再不敢有那些想头了,只想着后头吃挂落,不要被罚的太厉害。 庞次辅兀自魂游天外,就听负责拆卷的亲信惊讶地‘咦’了一声。 亲信见他看过来了,便解释道:“大人之前点出来的几份最优秀的卷子,籍贯都是出自一个地方。您看是不是……” 按着庞次辅稳妥的性子,亲信想着他肯定是要调整一番的,免得旁人猜测他是不是从中受贿了。 没成想,庞次辅看过拆掉的糊名,眼珠子一转,立刻喜笑颜开道:“天佑我大耀啊!这青州府何年出过这么多优秀贡士?必然是上天知道圣上求贤若渴,特地赐福。难怪考场内出现那么些异象呢,原是这么些不世奇才将要出世所致!” 第二百零一章 那科举考场发生的种种凶兆从庞次辅嘴里过了一遍,已然成为了吉兆。 那亲信没想到还能这么操作,讷讷地问道:“瞭望台但还好说,那茅厕……” 庞次辅已经不忧心后头吃挂落了,所以神情也松散了不少,他把袖子一笼,老神在在地笑道:“茅厕,污秽、阴气之地,承受不住这些不世奇才的贵气……你还有什么问题?” 亲信不敢再发问了,庞次辅又对他招招手,让他附耳过去。 一阵耳语之后,亲信便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此时还未放榜,照理说贡院里头的内外帘官都是不得外出的,但他们在里头的吃喝总要有人提供,所以每日都会有人运送一些食材过来。 这其中当然也有庞次辅的人,给外头的自己人传个口信,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会试还未放榜,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话题还是之前贡院里头发生的异事。 这日却又发生了一件新鲜事,贡院外头居然来了个疯疯癫癫的游方道人,于大门口大声喧哗。 里头的官员都还在判卷,正是要紧的时候,军士自然得驱赶他去往别处。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70节 可这道人硬是不肯走,说自己有非进去不可的理由。 京城这样的地界,毕竟是天子脚下,当官的也不敢不把人命放在眼里,不敢直接把人打个半死,扔到别的地界去。 拉扯推搡之下,动静闹得不小,附近的百姓听到响动都围了过来瞧热闹。 有人同情他,说:“看着是个疯的,怪可怜的。” 有人家里有本届应考的举子,所以才租住在了贡院旁边,便也是不耐烦极了,“会试判卷兹事体大,军爷们快把这疯道人叉走!” 军士们出动了五个人,作势要把他绑走,却看那道人从地上一跃而起,一个人就推倒了五个孔武有力的军士。 “乖乖,这疯道人还真有几分本事!” 前头众人只是来瞧热闹,眼下却怕他仗着本事行凶,大家一边议论着一边往后退。 那疯道人却立刻道:“你们莫怕,我只为降妖除魔而来,绝对不会伤人!” 见他说话还挺有条理,胆大一些的百姓没再接着退开了,只开口问他道:“什么降妖除魔?这贡院里头有妖魔?” 这话无异于滴水入油锅,人群里头一下子沸腾起来。 “原说前头又是大风大雨,又是坍塌,又是爆炸的……” “道长快说说,这里头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作祟!” 那疯道人便侃侃而谈道:“这里头兴风作浪的乃是一只厕妖!诸位应当都知道,妖以吸取天地的灵气、精气或者污秽之气而生。这京城里头有真龙坐阵,那便有龙气。而这贡院里头出入最多的,自然就是天下最优秀的举子。真龙的龙气、优秀举子们的精气、加上茅厕的秽气,便生出了那样一只妖啊!贫道于月前算出此地将有厕妖出世,日夜兼程从外地赶来,只为降服这只厕妖,还望军爷们高抬贵手,放贫道进去!” 他说的有鼻子有眼睛的,军士们都不敢轻举妄动了,说要入内禀报能主事的官员。 而围观的百姓不知不觉间又多了好些,议论之声更是四起。 “难怪我家老爷考完回来后就大病了一场,他素来身子康健的,莫不就是被这厕妖吸了精气?” “只看过宋朝时有记载说,有帽妖在京城作祟,没想到咱门有生之年,还能见识到这‘厕妖’!” “难怪茅厕会爆炸!这恶心人的妖邪,害得我家闻了多少天的臭味……” 这话一说,反而是那老道人变了脸色,他面色凛然地说不对,“那厕妖就寄居在茅厕之内,如何会把自己的寄居之所给弄没了?那它岂不是直接死无葬生之地?” 说着话,他当着众人的面伸手掐指一算,一边算一边还背诵耳熟能详的小六壬口诀。 半晌后,这疯道人突然哈哈大笑,效果之后又朗声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天佑我大耀,本届会试中有好几位同府而出的贵人,那厕妖承受不住,已然灭了!贫道去也!” 话音未落,那疯道人突然腾空而已,眨眼之间便已经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 会试定榜之后,发榜之前,庞次辅先得让人把贡士名单誊抄到卷轴之上,把榜呈给皇帝过目。 他过去的时候,熙和帝正在批阅奏章。 见到庞次辅,刚过及冠之年的熙和帝搁了笔,痛心道:“庞公怎么瘦了这样多?可是操持会试太辛苦了?” 庞次辅忙道不敢,低眉垂眼地道:“为圣上分忧,为朝廷效力,是臣的本分,哪里敢道辛苦?” 君臣二人说了几句场面话,熙和帝主动问起道:“朕最近听了一桩奇闻,说咱们京城贡院里头居然有什么厕妖,庞公可听说了?” 庞次辅一边将卷轴递给熙和帝的贴身太监,由他呈送,一边回道:“臣当时就在贡院里头,无奈彼时尚未判完卷,按着规制不得外出,只能由贡院的军士出面。等臣听到他们的禀报之时,那在人前大放厥词的疯道人已经不知所踪,” 熙和帝笑着说这样啊,又让太监打开了卷轴给他查看。 一看之下,他自然看到了榜首的几个贡士,籍贯挨在一处。 见他已经看见了,庞次辅道:“臣惭愧,虽不信那疯道人言语,但这次会试,最优秀的几位贡士确实是同府而出。这榜发出去,无疑是应征了那疯道人的谶言。可这些学子确实优秀,没得因为一些风言风语,就特地打乱他们的名次,埋没了他们。臣不敢擅自定夺,已经让负责誊录的外帘官留了一留,您看……” 说着话,庞次辅又从袖中摸出另一个卷轴,还是由太监呈送上去。 这卷轴上自然就是誊录的这几人的考卷答案了。 这次会试,是熙和帝继位之后主持的第二届会试,上一届会试就是他继位的那一年,选出了穆云川这样的旷世逸才。 因此他在这上头也是有些眼界的。 一看之下,熙和帝满意笑道:“庞公说的不错,这几人确实文采斐然又言之有物,尤其是为首之人,经世之才更是不输上一科的穆爱卿。” 略一思忖之后,熙和帝道:“既如此,就按庞公原定的名次发榜。” 庞次辅作揖应诺,立刻告辞,去忙后续的发榜事宜了。 于是殿内便只剩下熙和帝和贴身太监二人。 那太监自小跟着熙和帝一道长大的,人不见得多聪明,却是再忠心不过。 他进言道:“圣上何不派遣暗卫去把那道人‘请’进宫来?他能提前月余算出贡院内有妖邪作祟,又能预言本届贡士中有同府而出的贵人,可见真的是有几分本事在身上的。奴知道圣上不信这些,但这样的奇人,放到身边总也有他的用处。” 熙和帝笑着笑没说话,仍然批阅手下的奏折不曾停下。 天下哪有这种奇人呢?不过是庞次辅怕担罪责,又恰好在会试中发现了几个奇才,趁机故弄玄虚而已。 不过那几人确实有经世之才,而熙和帝也不希望自己等位不久之际,便生出什么‘会试不祥大凶’之类的传言。 说的好像老天不希望他得到人才辅佐似的。 他这才顺水推舟罢了。 一点君臣之间博弈的小把戏,实在没必要细说。 太监见他不开口,便也立刻不再多言,放轻呼吸退到了一边。 ………… 至于翠微这边,会试过后还有殿试,眼下虽还不知道名次,但除了崔斐之外,其他人几乎是必然能进到最后一轮的。 所以少年们还跟前头一样,深居简出地在书院里温书。 而京城百姓都传的沸沸扬扬的疯道人和厕妖的传闻,他们后头也都听说了——不过到底是没有当天去围观,而只是道听途说,所以这传闻让人增增改改,就也听得不全。例如那句特别仔细的‘同府而出的贵人’传到这会儿,便已经成了有一众贵人出世。 不过众人都不信奉鬼神之说,至多也就相信个风水论。 所以只把这事儿当热闹听过,也就过去了,并没怎么上心,接着忙自己的事儿。 而沈翠知道之后,回了自己的屋子,把屋门一关,笑得泪花都冒出来了。 【法则费心吧啦地给亲儿子铺路,不惜把炸茅厕这下三滥的招数都使出来了,结果到了百姓嘴里——它堂堂位面的法则,居然成了‘厕妖’!哈哈哈哈……】 【该!】系统也跟着笑,【使下三滥的招数,连着两场让咱家培养对象跟茅厕过不去,这‘厕妖’的名头,他实至名归!】 二月下旬,会试放榜了。 因为还有还有最后一轮殿试,眼下翠微的众人还是得低调行事,所以这次他们没亲自去瞧,只派了得用的下人去看。 卫恕的小厮是一众下人里头最机灵的,就由他负责领头。 他们是天亮之前出发的,午饭之前,小厮跑的一头热汗,冲回来道:“中了都中了!梅公子高中会元,沈公子第二,穆公子第三,二少爷第四,大少爷第三十二名……崔公子第二百五十二名!” 第二百零二章 等小厮一口气报完了六人的名次,卫恕让他歇了口气,问起这次会试一共取了多少人。 小厮回答道:“一共取了二百六十三人。” 大耀的会试历来取二三百人,今上继位年限时间短,正是需要培植自己人手的时候,因此上一科,也就是穆云川考的那一届,取了三百五十多人,零头上就比前头几届多了一些。 这一科比上一科,少了将近百人。 虽还在合理范围内,但可见这届会试中受到‘厕妖’影响的举子不在少数。虽有些让人唏嘘,但翠微的众人都榜上有名,还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崔斐那名次又在红椅子附近了,已然是跟二甲无缘。 不过崔斐本人已经是喜出望外——业精于勤荒于嬉的道理,是个读书人都明白的。很多人荒废了几年之后,后头无论如何刻苦,都已经是无力回天。 他前后荒废了那么些年,乡试考到第二次就考上了,已然是意外之喜。 这次才是他第一次会试,居然一次就中了! 而且老话还说,‘五十少进士’。 什么意思呢?就是五十岁考中进士,那都算是年少有为了。 他眼下才二十出头呢,便已经榜上有名! 因此崔斐虽是书院里头考的最差的,却是最激动的那个,红了眼睛不说,脚下还踉跄了两下。 其他人见状赶紧把他扶着坐下,崔斐人足足晕乎了好一阵,才算彻底清醒过来。 说来也得亏是在翠微,这里没人笑话他,不然搁旁的地方,梅若初他们这些在榜首的还未如何,他这吊车尾的反而形容无状……肯定要让人说嘴的。 劳不语也是激动得眼眶发红,不愿让学生见到,他便背过身去,和沈翠道:“前头我还猜着按庞次辅的性情,多半要打乱他们的名次,没想到……实在是没想到……” 沈翠也有些意外和激动,但她前后一想,便猜着这事儿跟‘厕妖’脱不开干系。 说来真挺讽刺,这‘厕妖’若是不作妖,可能真如劳不语预料的那般,少年们不会都拿到属于自己的名次。 那些意外和激动的情绪酝酿发酵,沈翠只觉得胸中无比畅快! 更晚一些的时候,报喜的人也过来了,沈翠早就准备好了喜钱,派发给了对方。 不过眼下还是得敛藏锋芒,且三月十五就是殿试,沈翠就只给下人们派了一些喜钱,再他们买了些菜回来,由周氏掌勺,她自己打下手,置办了一桌丰富的席面出来。 书院上下一起用过了,便算是先简单地庆祝过了。 庆祝过后,还是温书环节。 殿试只考策论,因此少年们便只用准备这一样了。 劳不语教他们教到现在,确实是没有东西可以再教授了,便也不是一定要陪着他们了。 他早出晚归了几日,弄回来两份东西。 一份是礼部出版的历年殿试合集,给少年们当温书资料用。 这里头可都是货真价实的东西,历年出售都是一册难求。 眼下这时候能弄回来,肯定不止得走人情关系,还得贴进去很多银钱。 沈翠私下里想跟劳不语打听具体花费了多少银钱,想着起码要跟劳不语均摊一下。 劳不语却不肯告诉她,只摆手道:“山长别提银钱臊我,咱们收学生一样的银钱,山长是饮食起居一手包办不说,更还要负责给喜钱、选址等等事项。反观我,这些年除了教书和帮着打听一下消息之外,就没有能施展的地方了。这些年吃住都在书院,实在没什么花销,我也攒了不少银钱,就让我给学生们出出血,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夫子这话说的也不对,光‘教书育人’一样,束脩就是你该得的。” 沈翠这么说着,但左右也不是外人,不需要再搞什么客套,既然劳不语打定主意要在这件事上表心意,她也就没再过问。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71节 后头少年们聚在一处,开始看那合集了,劳不语便把第二样东西单独给了沈翠。 这第二样东西,是几份京城小报。 这就是纯粹给沈翠看着解闷儿的了。 时下会试刚放榜,小报上的新闻当然也都是围绕着这件事展开的。 像梅若初、沈傲霜和穆二胖、卫奚四人,会试榜上排名最前的十人,就被列为了重点关注对象。 报纸上不止详细罗列了他们的生平履历,末了还不忘标注一个‘未婚’。 沈翠想着也得亏自打来了京城后,除了在驿站的那几日略为招眼,后头都是能多低调就多低调,亦或是沈阁老从中助力,不然这会子书院怕是要门庭若市,什么上赶着结交的、结亲的,不胜枚举。 关于少年们的新闻,她扫一眼看过,确认过报上只略为夸大了他们的生平实际,赋予了‘神童’‘天才’之类的评价,并没有像后世有些报纸似的,硬要从好端端的人身上挖掘什么黑料,便没再关注了。 而她关注的,是报纸上对于‘厕妖’的抨击和辱骂。 不少举子都在这届会试落榜,其怒火和不甘可想而知,罪魁祸首的‘厕妖’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他们的发泄对象。 文人骂起人来可太精彩了,比普通人可高明太多了,既不带脏字和粗俗的话,却能把它贬的一文不值。 看的沈翠乐不可支,后头下人出去买菜的时候,她还让下人顺带又买了几份不重样的。 全都看过之后,沈翠还特地找了个匣子把这些小报搜罗起来,等通关之后留做他用。 ………… 三月初,在殿试之前,还有一场复试。 这场复试由礼部尚书,也就是王尚书来主持。贡士们去到宫里的保和殿参加。 届时王尚书会随机抽一道题,然后留一盏茶左右的时间给贡士思考,思考过后便是当场口述作答。 这个考试就没有排名,只是确保贡士们是有真才实学的,不至于说真的放才疏学浅之辈到了御前,脏了皇帝的眼。等考校完毕,礼部官员还得教授贡生们一定的礼仪,防止他们在后头的殿试中御前失仪。 它算是走过场的一场考试,当然了,这其中也有一些门道。 劳不语是过来人,他就分享了他当年考这个复试的时候的见闻。 当年他同届的贡士中就有一人,排在他前头,也是对答如流,而且还答的很不错。 但当真正进行后头殿试的时候,劳不语却没再见到那人。 显然,那人就是在这场复试中被刷掉了。 原因么,则也不难猜测出。那人有些是很轻微的长短脚,走路带一些微微的瘸拐。前头或许是穿了特制的鞋子,所以问题并不明显。但还是让眼尖的礼部官员给发现了。 所以这走过场的复试,其实也是一场面试,把‘书言身判’中不符合‘身’这一项的贡生给刷走。 翠微的少年们都是一表人才,外表上最欠缺一些的崔斐如今也只是略显壮硕,实在没必要担心这个。 加上他们跟王尚书也算是相识了,而且在乡试过后的鹿鸣宴上,已经提前经历过类似的流程,所以虽然都同样重视这场复试,却也都不怎么紧张。 到了复试这日,翠微的众人便都早早起了身。 复试进宫的时间是辰时,也就是早上九点,他们提前了一个时辰去了宫门口,发现等在此处的贡士已经不在少数。 等时辰一到,自然有礼部的官员和太监来验明他们的身份,接他们进宫。 进宫之前,他们也要经过一轮搜身。 但这些贡生都是一只脚迈入仕途的官身了,所以不必再像前头科举那样脱得精光,只需要让太监和军士从头到脚上手摸一遍,确定没有带什么凶器就好。 也是听劳不语说了流程,沈翠才没再像前头似的,替梅若初操心。 能走到这一步的贡士,就没有不是人中龙凤的,因此众人不止没戴什么所谓的凶器,连发簪那样的东西,都想到了提前换成木制或者玉制的钝头。 所以也就半个时辰,这二百六十余人便都顺利经过了搜身,得以入宫。 无须宫人提醒,跨过宫门之后,贡士们就自发排成了一条长队,寂静无声地跟着领路的官员走。 穆二胖他们就在队伍不前不后的位置。 皇宫的建筑自然是空前绝后的巍峨肃穆,宫墙高耸,夹道冗长,青石铺就的道路纤尘不染。 在这巍峨的建筑和寂静无声的氛围下,不少人的心跳都不觉都加快了几分。 有些贡生张望地太过入神,脚下一滑,还摔了一跤,加上他前后之人也都在分神,所以直接带倒了好几人。 好在礼部的官员宽宥,并没有为难那形容无状的几人,还特地放慢了脚步,还让他们慢慢平复心情。 前后走了大概快两刻钟,一众贡士到达了保和殿。 白白胖胖、慈蔼得像弥勒佛一般的王尚书已经领着其他官员等候在了殿内。 一众贡生站定之后,齐齐给他见礼。 王尚书摆手免了他们的礼,然后他笑呵呵地扫了一眼众人,见不少人都紧张得两股战战,便目光一转,看向梅若初和穆二胖他们,点了他们几人上前,笑道:“那就从你们先开始把。” 第二百零三章 梅若初和穆二胖几人当然也是有些紧张的,只是跟其他人一比,他们到底占了和王尚书认识的优势,又知道他格外平易近人,便显得镇定自若了。 几人也不需要商量,很有默契地按着会试的名次依次上前。 跟前头乡试后的鹿鸣宴一样,王尚书手边也有一个箱子,从里头随机抽题让他们回答。 不过有一点不同,就是这次的题目可不是王尚书想指给谁就指给谁了,而是抽到什么题,就得回答什么题。 王尚书依次给他们六人抽取题目,而后再给了他们一刻钟的思考时间。 梅若初抽到的是史论题,那道题颇为刁钻,题目为‘诸葛亮无申商之心而用其术,王安石用申商之实而讳其名论’, 这‘申商’就是指辅佐韩昭侯改革的申不害和使秦国变法图强的商鞅。 全句的意思,就是说诸葛亮没有申商变法改革的心,但用了他们的方法。王安石大兴变法之实,但忌讳和他们二人连在一起论。 这题问的是‘变法’,而且王安石变法,自来就是众说纷纭——有人认为它是成功的,毕竟一定程度上巩固了朝廷的统治。也有人认为是失败的,甚至认为就是这场冒进的变法为北宋的灭亡留下了最大的祸患。 本身题目已经不简单,放在会试史论中做压轴题都使得。 而更难的一点在于,当今前头才想过推行变法,但被一众老臣给拦了下来。 这其中的尺度,得考生自己把握。 这题正是这走过场的复试中最难的那题,居然第一个就让他抽中了,不过他除了气运之外,就没有短板,那题到他手里,他也只用了半刻钟,便已经理清楚了思绪。 梅若初主张在确定国家积弱的时候推行变法,但至于如何推行,便需要以史为鉴。 为了给众人节省时间,而且他到了这个关口也不需再掩藏什么锋芒,想到之后就第一个完成了作答。 他从容不迫地引经据典,详细列举了申商、诸葛亮、王安石等人的作为,一一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中间不曾出现一个字的停顿。 这样精彩的开场,听得王尚书脸上的笑又和煦了几分。 后头沈傲霜、穆二胖和卫奚也都紧跟其后。他们的题目就简单多了,沈傲霜是临场写了一首诗,穆二胖和卫奚答的四书义。 他们四人作答完,卫恕和崔斐也已经想到了自己试题的答案。 虽然回答的比前头四人逊色一些,尤其是崔斐的回答,对比之下,至多也就是个及格水平。 但王尚书也没有责难他,反而看他似乎有些赧然,还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有了他们六人打头阵,其余和王尚书不熟悉的贡士也都知道他老人家平易近人了,便也没有那么紧张了。 后头王尚书把贡士分成二十人一组,从上午一直考校到下午晌,才算结束了这场复试。 最后在众人出宫之前,王尚书等一众礼部官员又另外花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教授他们礼仪上头的东西。 天擦黑的时候,宫中下钥之前,一众贡士又沿原路出了皇宫。 等离开了皇宫所在的朱雀大街,静默无声的队伍才重新有了人声。 不过众人都精神高度集中了一整日,在宫中又没吃上饭菜,只得了一顿馒头和汤羹,所以大家也都什么攀谈的心思,只有相熟的贡士们或结伴同行,或打过招呼各自归家。 而穆二胖他们也不约而同地呼出了一口长气。 崔斐先开口道:“今天咱们回答的最早,后头我也没闲着,把同届的贡士的答案都听了一耳朵,也看了他们一眼,没有作答特别离谱和过不去‘身’那一关的,后头殿试,应就是原班人马了。” 这结果并不出奇,因为但凡身子有些不便的,不似卫奚那般走运,药物备的齐全,又有强大的意志力,都已经在‘厕妖风波’中发挥失常了。 而会试取的人数比上一科足足少了将近百人,则也证明庞次辅这主考官是个宁缺毋滥的,并没有因为这届举子发挥失常的多,就胡乱选人滥竽充数。 人数已经比往年少这样多的情况,王尚书等一众礼部官员,也不会再轻易把人刷走。 说着话,翠微的众人就回到了书院,休息一夜之后,第二日还是照常温书。 转眼到了三月十五,殿试正日当天,他们天不亮就起身了。 这次进宫可是要面圣的,因此沈翠早就给他们准备了崭新的袍子。 因为即将有大批购物点到账,通关也近在眼前,所以沈翠没有再吝惜购物点,都是直接从系统商城选购后,她自己脑内设计的。 样式就是最简洁的直缀,然后胸口和袖口绣上代表翠微书院的兰花。 少年们换上之后,个个都显得意气风发,气宇轩航。 沈翠一一看过,最后站到穆二胖跟前。 不知不觉,她穿越过来已经有六个年头了,而自家胖儿子也从个只知道吃和睡的小胖墩,变成了满腹经纶、一表人才的少年郎。 只差临门一脚了,沈翠感慨万千,但最后也没说什么,只给他捋了捋衣服上细微的褶皱。 殿试同样是上午开始,考到下午就得交卷。中间可以停下休息,也会提供一顿简单的饭食。 另外中间也没规定不能上茅厕,但皇宫这样的地方,出入都得有宫人带着,且皇帝也会在场——他虽不会守在那里一整日,也会去别的殿休息吃饭或者忙些别的事儿,但总归圣驾就在那儿。 再没眼力见儿的人都不会在这中途频繁出恭,而是宁愿憋住一整日。 因此这次开考之前,沈翠还是在系统里头买了降低排泄欲望的药给他们吃。 他们更是自打前一夜都没怎么喝水了。 这日起身穿戴整齐之后,众人都有些口干,但也只敢稍微喝点温水润润嘴,吃了点干粮就一道离开了书院。 殿试再进宫,流程上比前头的复试也稍微复杂了一些,不止要搜身,还要进行点历经点名、散卷、赞律、行礼等种种仪式礼节。 这次搜身同样不需脱得精光,但若是被发现有夹带,那是可以直接被推出去杖毙的。 都走到这一步了,殿试只要不是出现巨大的纰漏,最差也是个同进士出身,所以没人会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去弄鬼。 一系列的流程走完,贡士被分成两队,单名在一队,复名在另一队,分队之后再按名次战列。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72节 所以就是梅若初领一队,卫奚领着另一队,随着宫人的引领到了殿内的书案之前。 二百余张书案井然有序排在一处,中间只隔一条过道。 看着反而是记录最松散的一场考试,但在皇帝眼皮底下,周围还有众多武艺高强的皇宫侍卫和眼尖机灵的宫人。 平摊下来,几乎每个贡士都有二人专门看守。便更是绝了作弊的可能。 他们站定之后没多久,熙和帝就到了。 响鞭之后,太监唱出‘皇上驾到’,一众贡士便按着礼部官员之前教授的那般齐齐行礼下跪接驾。 很快,熙和帝在上首的龙椅坐定,声音平和地道:“诸贡生请起,落座。” 众人便站起了身,坐到了自己的考位上。 梅若初和穆二胖他们因为名次好,眼下就正好在第一排,跟熙和帝近的似乎连他的呼吸声都能听到。 他们听熙和帝的声音格外年轻,当然也对这个跟自己年岁相当的皇帝有些好奇,但按规矩他们是不能向上看的,所以都只眼观鼻鼻观心地等着发卷。 穆二胖会试考第三,他自然就是坐在第一排中间的位置。 早在县试的时候,他就坐在主考官眼皮底下考过,但皇帝跟知县的威压那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他的心也不由跳快了几分,不由想到殿试环境是很好,环境宽敞又通风,但是如果能像前头的考试那样,自己带行李进来就好了。 这会子如果点上一根他娘准备的熏香,一定可以事半功倍。 兀自出了会儿神,穆二胖才算是真正的静下心来。 他依旧没有抬眼去看天颜,只用余光观察一下左右——沈傲霜一如既往地正抱着胳膊、闭着眼,老神在在地假寐。 卫奚也正在用余光打量他,看样子也是有些紧张。 更远一些的梅若初,他就瞧不见了,不过梅若初素来是几人中心理素质最好的,则也不需要人操心。 至于在后头的卫恕和崔斐,他们离皇帝远,则应也不会太过紧张。 穆二胖跟卫奚飞快地交换了一个鼓励的眼神,两人便都不再分心去看旁人。 很快试卷下发。 殿试的试卷开头跟前头的考试一样,都是让考生先写籍贯和祖上三代履历之类的东西。 写完这些,才到正题。 正题一般只有一道,但题干会比前头长出非常多,一般是二三百字到四五百字左右。 题干都这么长了,考生所写的答案自然也要求更长,需要在二千字左右。 一个白日的时间写二千字策论,对考到这一步的贡士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难的,自然是要写好,好到脱颖而出,让皇帝记住。 虽前头说过,会试的名次一般就对应殿试过后的金榜名次,但每年当然也有例外。 毕竟皇帝才是一国之主,他的权利是非常大的。 不少史论那些不擅长、但擅长写策论的贡生,都在这时候卯足了劲儿想把自己的名次给提一提。 穆二胖深呼吸一口气,开始观题: ‘联惟帝王抚驭寰区、覃敷治化。必务本敦行、厚生正德。俾俗尚鸿庞……念小民之依、惟农桑是重……教化之不兴。以凡为士者、从事虛名、而末敦实学也。矫伪相煽……于民生士习得失之数、筹之熟矣。其各抒所学、以裨教养之隆。’ 题目确实很长,但意思不难理解,穆二胖很快提取到了关键词——农桑和教育。 那么他的策论,自然是围绕着‘劝农桑,兴教育’这个主题来写。 有了方向之后,穆二胖心中微定,准备开始在稿纸上拟稿了,却莫名察觉到有到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他并没有下意识地去找寻那道视线,因为他知道身边沈傲霜和卫奚必然样是全神贯注地在看题,不会在这种时候四处乱看。 穆二胖不由心道难道是自己太紧张了,所以多想了? 到底答题才是要紧事,穆二胖闭了闭眼,不再去管那道若有似无的视线,提笔蘸墨,屏气凝神开始拟稿。 作者有话说: 注:“诸葛亮无申商之心而用其术,王安石用申商之实而讳其名论”是会试真题 策问也是真题,删改之后引用到这里。 原题更长——“联惟帝王抚驭寰区、覃敷治化。必务本敦行、厚生正德。俾俗尚鸿庞。兆人乐利。斯庶 几时雍风动之上理也。联仰荷天床。缵承祖宗大业。孜孜宵旦。期登郅隆。念小民之依、惟农桑是重。而犹志野余旷土、室鲜盖藏、未底家给人足之盛。将无游惰逐未者尚众.而秉耒耜者或京软。蠲租之诏屡下。星荒之令时举。率作兴事者素矣。其果争趋本业否软。行莫大于孝.守莫重于廉。汉有孝廉之科、其法犹为近古。自积习浮靡、 人鲜门内之行、士味一介之操。今欲使束修砥节、何道而可。教化之不兴。以凡为士者、从事虛名、而末敦实学也。矫伪相煽。中于人心。咸令惕然知返、著诚去伪、抑何术之从也。夫野有醇风、斯朝多端士。匿情饰貌、滋长浇凌。孝弟力田、幸臻美俗。其说可悉指软。尔多士盱衡古今。于民生士习得失之数、筹之熟矣。其各抒所学、以裨教养之隆。” 第二百零四章 说到农桑,穆二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做诗文功课的时候,背过唐玄宗的一句诗,叫‘宣风问耆艾,敦俗劝耕桑’。 农桑大兴之后,百姓的生活必然富足。 而《论语》中有言语:既庶富之,既富教之。《春秋繁露》又曰:治民者,先富之,而教之。 理清楚了先后顺序,于是穆二胖提笔写到:农,天下之本也。凡治国之道,必先富民…… 说清楚了农桑的重要性后,便该提出对策了。 穆二胖搁了笔,搔了搔头,开始细想。 兴农桑,最直接的办法,当然是轻赋税。 但是赋税是朝廷的直接收入,国库现在是怎么个情况,他这种小地方出身的贡士还真不了解。 万一现在国库正空虚着,皇帝正为这个事儿发愁呢,他上来就提议砍掉朝廷的税收,肯定不对胃口嘛! 他思考搔头的习惯还未更改过来,不过到底在御前,不能把头发搔乱,便改为揉搓额头的发际线。 也就这会儿思考的时候,那道若有似乎的视线又落在他身上了。 穆二胖依旧没去管,只兀自思考自己的。 而此时能在这大殿之上,还能闲适地四处乱看的,当然只有坐在最上首的熙和帝了。 他是这科举最后一场的主考官,虽说九五之尊,其实这会子做点自己的事儿或者发会儿呆、坐够了时辰直接离场也无甚,自有下头的人代他监考。 但他确实对这继位以来的第二场科举大考重视的很,此时便已经开始用眼神打量这些应考的贡生。 尤其他还记得会试中排在前四的、那同府而出的四人,因此更是不由多看了他们几眼。 看过之后,熙和帝还挺满意的,倒不是说他这当皇帝的还颜控,希望臣子长得好看,而是满意他们的年纪——看着都是朝气蓬勃的少年人,最大的也就二十出头的模样。 这种人才选拔上来,才能长久地为朝廷效力。而且也不会如朝中老臣那般保守。 这么想着,熙和帝看着其中瞧着年纪最小的那个贡士,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他日理万机的,一下子有些想不起来,瞧过一阵后便接着批阅奏章。 后头批阅到穆云川呈送上来的,汇报他灾情的折子,熙和帝恍然想起这小贡士像谁了。 想起来了,他再回想前后看过的贡士名单,又记起那几个贡士里头确实有个姓穆的。 那就是穆云川的弟弟了? 这么想着,熙和帝又抬眼看向穆二胖,正好看到他搁笔。 他赞赏地想到还别说,这小贡士文质彬彬的模样……然后他就看到穆二胖眉头一皱,开始搔额头了。 这怎么说呢?反正他跟穆云川接触不少,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这么生动灵活的神情。 也难怪他前头一时间没把他们兄弟二人联系起来,平心而论,他们二人的五官确实有四五分相似,但穆云川尽管也面上带笑,给人的感觉却是冷峻,眼前的小贡士虽然故作严肃,但给人的感觉却是温润。 兄弟二人一冷一热,气质上迥然不同。 熙和帝兀自神游天外,突然听到一声轻咳。 这轻咳是殿内同样帮着主持会试的王尚书发出的。 这是在给他提醒呢,别一个劲儿盯着同一个人瞧,万一把人盯的发挥失常了,不还是朝廷的损失吗? 熙和帝同样轻咳一声,若无其事地收回了目光,接着干自己的事儿。 而穆二胖这边,他思考了一阵后,还是没敢从赋税方面大展拳脚,只略为提了一提在朝廷财政允许的情况下,适当地减轻一下民赋。 写完这个,他又结合范蠡的经济思想,接着写道‘劝农桑,务积谷’。 等这一块写完,便该写教育了。 教化百姓的重要性从《论语》中便能引申出很多来。 而他重点写的,是秉承孔子‘有教无类’的思想,如何从无到有建设教书育人的书院。 办好一间书院,看着不过是一件小事,教化几十、或者上百名学生。 但《道德经》中说‘治大国如烹小鲜’,可见有些东西自来就是以小见大,见微知著。 这块儿他写的可就顺手了,到底是翠微书院的少东家,他娘下头的二把手,帮着分担过不少书院事务呢。 因为写的太入神,他甚至连宫中提供的简单饭食都没吃,也没发觉午饭过后,熙和帝就离开了保和殿,就一鼓作气地在稿纸上写完所有心中所想。 最后他数了数字数,发现超标了——前头关于农桑的,他写了一千字左右。 而后头关于教育的,他则已经写了将近三千字了。 这就需要再删改和梳理了,穆二胖又花了一个时辰的时间,最终卡着正好二千字的标准,在试卷上誊写上了自己的策论。 等他誊写完毕,又再次检查过后,时间便已经到了下午。 穆二胖余光一扫,发现同排和第二排的位置上已经少了许多人。 当然梅若初和沈傲霜、卫奚他们也还是在的,但他们同样是早就停了笔,显然是在等他。 穆二胖便也不再停留,举手示意表示自己交卷。 梅若初他们也是这般,四人交了卷之后,方可从位置上站起身。 一站起来,穆二胖才发现原不是第一二排如此,其他位置上空着的也不在少数。 果然还是他写的太尽兴了,一篇策论写出了两篇的长度,删改又花费了不少时间。 卫恕和崔斐是早就写完了,跟着宫人出了宫,等在外头了。 见到他们四人出来,他们迎上前,询问道:“写的不顺利吗?怎么这样久?”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73节 这就好比两个成绩差点的学生,看过试题之后觉得并不难,没花多少时间就写完了答案交了卷。 结果发现成绩比自己好的学霸居然花了数倍时间来写答案,可不是让他们心慌?生怕是自己审错了题,没了解到题中的深意。 穆二胖立刻说没有,解释道:“是我自己写的太兴起了,篇幅上没控制好,写了将近四千字。足足删改了一半,花费了不少工夫。他们都是等我的。” 也得亏沈傲霜和卫奚都等着他,不然等他删改完,余光一瞧发现自己身边都空了,估计心慌的就该是他了。 卫恕和崔斐这才呼出一口长气,一左一右地把穆二胖往中间一夹,好笑道:“只见过写题写不出的,没见过写题写的打不住的。刚可把我吓死了。” 说着话,众人在傍晚之前回到了书院。 沈翠已经张罗好了晚饭。 因为他们并不觉得如何劳累,所以用过饭后再去趟茅厕,随后洗漱一番,就坐到了课室,开始默写卷子内容。 也就半个时辰,大家都一字不落地默出来了。 劳不语一一看过,依旧还是梅若初的最无懈可击,接近完美,水平已经远超他这当先生的了。 而沈傲霜在农桑改革一道上,提出的几项治国之策,则兼具了保守和创新两方面,既新颖又不会太过冒进。 穆二胖农桑方面在他们为首的四人中算是表现平平,毕竟他虽是农家子出身,但前头十年都在浑噩着,很难真的像其他农家子那样从自身情况出发,言之有物,只能算是用上了生平所学,引经据典,相比之下,他教育那块就实在亮眼了。单论这一块,甚至比梅若初写的还好上几分,显然这上头他的思想非常深远。 至于卫奚,倒是没有特别亮眼的,跟卫恕、崔斐一样,稳扎稳打。只是他们三人的基础水平不同,所以同样稳扎稳打的情况下,依旧是卫奚最出挑,卫恕次之,崔斐排在最后。 后头劳不语和梅若初就没再讲评什么了,到这一步了,他们如何想已然不重要,全看皇帝的喜好来确定最终名次了。 第二百零五章 殿试过后,便是糊名弥封阅卷的流程了。 说是皇帝主考,但也不可能真的让九五之尊一个人去看二百来份卷子。 所以在他过目之前,自有八位阅卷大臣齐聚文华殿来负责评卷。 他们会以‘圈’、‘尖’、‘点’、‘直’、‘叉’五个符号来标记优劣。 一众阅卷大臣的审美和喜恶不同,所以对待相同一份试卷,评价也会有出入。 这是很正常的情况。 但如果评价出入太多,比如这位大臣画了圈的卷子,到了另一位手里被打了叉,就得另派大臣查看。 等他们阅完卷了,其中画圈数目不低于八个,评价最好的十份才会被呈送到皇帝面前。这些人才有荣幸让皇帝阅他们的卷。 若其中真有特别让皇帝满意的,即便他会试名次在二甲之外,被点成一甲也有可能。 但这也只是可能,起码本朝还未发生这种事——毕竟考生的水平就在那儿,也不可能说真的有人策论写的天上好地上无的,其他方面却很是稀松普通。 而其余贡士的卷子就会按着八位阅卷大臣的意见来排名,若是他们八人评完等级差不多的,则会参照他们会试的名次来确定排名。 说起来,在选阅卷大臣的时候,熙和帝又想到了沈阁老。 结果近来沈阁老告了病假,在家休养了。根本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可这世上哪有这么凑巧的事儿呢?明明上个月沈阁老在朝堂上还声如洪钟呢。 且沈阁老这些年为了家国大事夙兴夜寐,堪称两朝以来的第一劳模,除非病的起不来身,他就从没告过假。 一开始熙和帝还真以为他如何了,遣了贴身太监去慰问。 结果沈家人说老爷子要静养,只客客气气地留了贴身太监用茶,并不让他去探病。 那太监就是前头给熙和帝进言的那个,大事上不大聪明,小事上却很有眼力见儿。 虽没见到人,但他回来后道:“沈家人脸上不见愁苦,奴坐了好半晌,也未曾闻着一丝药味。” 熙和帝便也知道沈阁老身子抱恙是假,而自己前头猜的不错,沈家后人确实就在本届的贡生中。 不过可能沈家的子孙名次并不算特别好——前头四人中他记得是有贡士姓沈,殿试当天也坐在他眼皮底下考的试。 但熙和帝觉得对方应该不是沈阁老家的子孙。 原因也不是旁的,而是那人还有好几个同府而出的同窗呢。 前头庞次辅让他做主,是按着真实水平排名,还是避嫌一番,打乱会试榜上的名次,他虽心中猜着大概是怎么回事了,但肯定不会只以自己的猜想为准,后来就还是派了人去查证了一番。 确认贡院的异象无可疑之处,而那疯道人又没有跟梅若初他们有勾连之后,熙和帝这才没有其他动作。 不然若是查出来贡院的异象、或者疯道人的言语是梅若初他们自己安排,为自己造势,熙和帝必不会让他们接着考后来的殿试了。 那一番调查之下,梅若初、沈傲霜、穆二胖和卫奚的相关资料也一并呈送了上去。 因为重点不是这几人的背景,而且熙和帝也没那么多工夫去看几个贡士的详细履历,所以许多事项只是一笔带过。 但那一笔带过的几句话中,说了他们其实不止四人,而是六人一道下场。而且他们六人是从青州府同一间书院里头出来的,在府学里头也是同吃同住,好的形同一人。 熙和帝虽然没见过沈阁老家的子孙,但两朝首辅家的孩子,怎么可能跟寻常百姓混在一处,还形影不离、同吃同住?多少还是会有点架子的。 这个有点难办了,一甲的位置他还挺想给沈家的子孙留一留的。 眼下不出意外的话,前头四人只要没有发挥失常,殿试也将由他们包揽前四。 熙和帝倒没想着用皇权打乱他们的名次,毕竟梅若初他们已都在他这里挂了号,未来要得他重用的,他擅用职权把沈家的子孙塞进来,没得寒了他们的心。 而且若是这样做,教性情刚正的沈阁老知道了,怕是也要让他老人家不高兴。 他私心里便只盼着沈阁老家的子孙起码能稳住二甲,到时候同样是进士出身,经过考核同样能进翰林院,后头也同样能入阁。 可千万别掉到三甲里头。同进士可就再无可能继承沈阁老的衣钵了。 殿试过后的第三天,阅卷大臣完成了评卷,挑选出了十分卷子呈送上去。 这日下早朝之后,熙和帝就过来文华殿进行最后的阅卷和定名次了。 这其中还有专门的读卷官,可以由他们来给皇帝朗读,也是给皇帝减轻负担。 不过本朝是皇帝年轻,反而一众得用的大臣都已老迈,熙和帝便免了这一步骤,自己开始看卷。 看过之后,熙和帝选出了五份自己比较满意的。 其中那份最好的,凤采鸾章,字字珠玑,和上一科的穆云川所写的不相上下,不用说,肯定是那个自小就有神童之名的梅若初写的。 这个人的排名不用多说,自然是状元。 剩下那四人,倒是各有所长,有人农桑写的好,有的教育写得好,有的没有特别出挑,但也没有明显不好的地方。 熙和帝就让人把这十份卷子的糊名给拆掉,同时心中盼着能在其中看到沈阁老家子孙的名字,这样就算对方进不去前四,给个第五却是使得的。 至于沈阁老跟先帝求的假户籍,在前头的考试中‘作假’给其他科举考官看,那肯定是无所谓的。 但到了殿试这一环节,必然是要写真户籍的。不然让有心人抓住把柄,会说他倚老卖老,把从先帝那求得恩典,不把现在的皇帝放在眼里云云。 一拆之下,熙和帝才知道自己想错了,那四人之中姓沈的贡士,居然还真的是沈阁老家的子孙。 这也能说是灯下黑了,让熙和帝颇有些意外之喜。 那么毫无疑问的,这沈傲霜就是名副其实的榜眼了。 被他挑选出来的五人中还剩下三人,分别是穆寒山、卫奚和一个名叫李子峰的贡士。 前头的两人,熙和帝还是知道的,最后那个倒是无甚印象,询问了礼部官员之后,才知道这李子峰会试名次也不差,在第八名。 那自然就把李子峰排在第五。 至于探花和传胪么……熙和帝点着穆二胖和卫奚的卷子,兀自沉吟。 ………… 殿试结果出来之前的这几日,是少年们自打走上科举路以来,第一次可以名正言顺的彻底休息放松的时候。 等到出了榜,他们有了各自的前程,又要有其他事情忙着了。 但眼下金榜未出,就还是得低调一些。 所以他们并不外出,就还留在书院里头,随便拿了本书看着。 手边的这些书他们可看了太多年了,字字都烂熟于胸,而且挂心着成绩,即便连梅若初,专注值也不如平时高。 沈翠干脆就捧出了自己的《胭脂修仙记》第三册 ,让他们帮着参详。 这话本子前头一二册在青州府都卖的不错,离开青州府之前,崔五娘让她抽空写第三册 来着,还说等全都写完了,再做个精装合集,甚至后头崔五娘还想着开拓京城这边的市场。 这第三册 就是完结篇了,沈翠还挺重视的,一来是自己的故事嘛,还是想有个好的收尾。二来则是银钱都在最近用的差不多了,后头在京城安家立业,还指着这话本子的后续收益。 但是她写了好几个月完成后,仍觉得不大满意。 眼下他们既然没有其他娱乐活动,便让他们来做这个。 听说原来这话本子是自己亲娘写的,穆二胖皱着脸道:“娘瞒的我好苦!” 沈翠秃噜他一把,“前头不是怕你们分心吗?如今终于考完,我可才敢使唤你们。” 穆二胖也不是真的恼,转头就开始跟其他人一起帮着参详了,“梅大哥和师弟诗文好,里头的诗文就由你们填。阿斐哥和傲霜画画好,就由你来负责画插画。我和卫大哥就负责润色整体行文。” 他们一旦有了事情做,而且是不让他们觉得无聊的事情,这专注值一下子拉满了。 转眼到了传胪大典前一日,话本子在他们六人的共同努力下,已经润稿完毕。 沈翠把成稿的话本子收起,催着他们早些洗漱休息。 而她自己则把话本子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还真别说,经过他们修改的稿子那真的是一字一句读来都如同品尝美味佳肴似的,让人齿颊留香。 后头等到外头安静下来了,沈翠便放了话本子,起身去了外头,想确定他们是不是安心睡下了,别回头顶着个熊猫眼去参加传胪大典。 结果她出去之后,倒是没见到还在外头待着的学生,只见到了背着双手、举头望月的劳不语。 “夫子是担心明日的金榜?”沈翠走近之后,出声询问道。 劳不语说怎么会? “他们殿试的策论我都看过,没有发挥不好的。”说着他轻轻一叹,“我只是没想到那‘十年之约’完成的这般快。” 沈翠没大明白他的意思,劳不语总不可能盼着自己的学生晚些考上。 劳不语也自觉说的话有歧义,又立刻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他们能这么快的都考上了,我自然是高兴的。只是往后……往后……” 沈翠这就明白了,往后学生们各奔前程,自然不可能像之前似的,日日都守在一处。 她正要安慰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而且往后就算学生们不在一处了,各自成家立业了,但这些年相处出来的感情不是假的,来往必不会少了去。 话还未出口,劳不语接着道:“往后我干啥去呢?” 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74节 得,敢情他也不是搁这对月感伤即将到来的分别。 沈翠好笑地止住话头,“往后夫子还在书院里待着啊,教书育人,还有二胖这些已经考出来的孝敬你,这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啊!” 劳不语面上一喜,“往后咱们书院还在?” 也不怪劳不语这么想,毕竟一开始沈翠请他来教学,后头又办书院的,都是以穆二胖为出发点。 明日金榜一出,穆二胖必然榜上有名。到时候沈翠可就是正经官眷了,又有话本子的收益,名声和钱财全有了,换成旁人,肯定不想操劳了。 当然沈翠也重情义,也会安排他这当先生的去处,但如果她这山长都不在了,翠微也就真的名存实亡了。 “自然是在的。”沈翠点头,怕劳不语不相信,她还补充道:“而且我已经在安排‘招生事宜’了,再过不久,就会有新学生来了。” 第二百零六章 一听说马上又有新学生,劳不语脸上那点郁闷和悲苦之色一扫而空,立马问道:“山长已经有招生计划了吗?是跟前头一样,您已经有了人选,还是跟其他书院似的,举办甄选考试?” “我已经有了一个人选,但甄选考试也可以考虑。总之夫子别操心,我肯定不会让你没事儿干。 劳不语一听已有人选,那更是来了精神,连珠炮似的追问道:“是什么样的学生得了山长的青眼?不对啊,山长自打来了京城就没再怎么出过门……不管了,他多大年纪?大概学到了什么程度?我好早做准备。” 他也真的是闲够了,迫不及待想跟从前一样开始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地教书。 沈翠含糊道:“他的程度我也不是很清楚,而且他可能也没那么快就过来,夫子准备的时间还很充裕,并不急在这一时。” 说了会儿话,已然是月至中天,第二天是学生们的大日子,两人自去休息不提。 ………… 翌日黎明时分 ,翠微的众人便都起了身。 等他们收拾妥当之后,沈翠端着三碗黑漆漆的东西过来了。 这东西也不是旁的,就是枇杷膏而已,清热润肺醒嗓子的。 其他人也不用吃,只有穆二胖、卫奚和沈傲霜一人得一碗。 因为今日他们入宫,上头只宣读一甲三人的姓名,剩下的二百多人,都得让排在第四的传胪去宣读。 还要宣读的既清楚又响亮,怎么想都是费嗓子的活计。 其实沈翠心里也清楚,榜眼多半是沈傲霜的。 这最后的名次本来就是按着皇帝的喜好排的,写的文章能得他青眼,是本事。家里长辈为国效力了一辈子,同样是家里长辈的本事。 加上本来他写出来的锦绣文章跟穆二胖、卫奚写的难分伯仲,皇帝喜好的天平偏向他,再正常不过。 这也不是什么让人心里难受的特权,毕竟他的真才实学就摆在那里,本来就在二三四名的可活动范围里头。 而且平心而论,如果将来穆二胖能走到沈阁老那一步,位极人臣,沈翠可能也做不到如他老人家那般,让子孙后代隐姓埋名、不借助家里一点背景去考试。 不过看沈傲霜似乎是打定主意在彻底考完之前,不跟书院里的人交底,所以她也只假装不知,准备了三碗。 枇杷膏也就看着有些吓人,吃到嘴里甜丝丝的,等他们喝过之后,一行人便离开书院入了宫去。 入宫之后他们先经过搜身,而后集合,依旧是分单名和复名两队,按着会试的名次来站。 在礼乐声中,鸿胪寺官员引领他们在太和殿外站定。 最后才是皇家的卤簿,也就是仪仗队,簇拥着熙和帝过了来。 之后没多久,殿内传出整齐的群臣参拜声。 参拜结束,便有宫人唱道:“宣新科进士进殿!” 梅若初和卫奚领着众人在官员的引领下再次迈步。 而这次进殿,他们便已经是官身了,太监们捧来了进士服,让他们立刻套在身上。 等到穿戴整齐,方可正式入殿参拜皇帝。 熙和帝坐于上首,丹陛之下群臣垂手而立,气氛庄严而肃穆。 等一众新科进士站定,鸿胪寺官员高声宣读诏文—— “熙和五年,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一甲第一梅若初——” 梅若初立刻随引出列,在御道左侧下跪。 “一甲第二,沈傲霜——” 沈傲霜亦引出列,在御道右侧,稍后于梅若初的地方跪下。 “一甲第三,穆寒山——” 穆二胖反应了半瞬工夫,才略有些晕乎地反应过来这是在喊自己。毕竟他前头觉得卫奚比他长得还好看些,毕竟他这十五六的年纪还略显稚嫩,还未完全长开。 而民间又老说,如果贡士水平差不多的情况下,皇帝一般都会钦点长得最好看的那个当探花郎。 而且历来每科的探花郎,都不用担心婚事——能考上探花,首先才学上头必然是过关,而且出类拔萃的。其次还有皇帝都认证过的好样貌! 有才又有貌的探花郎,在高门大户那里也是香饽饽。 前一天睡下的时候,他还打趣卫奚,喊他‘小卫探花’,还问他是不是很快就要成婚啦?以后也不知道哪家的姑娘运道好,能得他们这么俊俏有才的夫婿。 被面红耳赤的卫奚不轻不重地捣了他两拳,才算是玩闹结束。 今早穆二胖更是还多跟沈翠要了半碗枇杷膏喝,准备好好展现自己清亮的嗓门的。 没想到‘小卫探花’没有出现,反而多了个‘小穆探花’。 穆二胖等待官员过来引领自己出列,一抬眼看到站在前头的卫奚,微微侧脸,脸上要笑不笑的。 他自然不会不高兴探花的位置让穆二胖得了,而是前头那些穆二胖他打趣他的话,后头等到传胪大典结束,他可要添油加醋,都还给穆二胖了! 穆二胖脸上一红,跟着官员出列,去了御道左侧,比沈傲霜略后一些的位置下跪接赏。 “传胪卫奚出列唱名。” 卫奚便肃了神情,出列谢恩,而后接过御榜,朗声宣读: “二甲第二,李子峰。” …… “二甲第二十,卫恕。” …… “三甲第五,崔斐。” …… 这一通唱名足足从上午持续到正午,还好有早上那碗枇杷膏开了嗓子,且最近法则没再在卫奚身上弄鬼。 所以他虽然略显疲惫,却还是坚持了下来。 等唱名结束,丹隍大乐再次响起,群臣下跪参拜,恭送熙和帝离开。 至此,传胪大典才算是告一段落,礼部的王尚书举黄榜从太和殿中路出午门,放到龙亭内,行三叩之礼,最后把黄榜送至东长安街张挂。 而一众进士也要都随着黄榜而动,那榜送到外头,他们也就顺势出宫了。 此时长安街附近也已经聚满了等着看榜的百姓。 沈翠虽然通过光幕提前知道了他们的名次,但自来系统结算还是按着她亲眼看到或者亲耳听到的时间点为准,加上今日也相当于少年们的毕业礼了。 所以在少年们进宫后没多久,她就也和劳不语出了书院,在此等候。 黄榜和前头科举的长案相比,那篇幅是直接翻了好几倍,每个字都写的特别大。 所以沈翠并不用挤到前头,就已经能看清上头的字。 待她看完之后,耳边便立刻传来系统一连串的播报声—— 【1号培养对象金榜题名,高中探花,奖励购物点10000。】 【2号培养对象金榜题名,高中传胪,奖励购物点8000。】 【3号……】 【4号……】 【5号……】 【6号……】 【恭喜宿主完成全部主线任务,已通关,奖励购物点100000。】 【书院升到满级,所有物品购买权已开放。】 【宿主可以随时脱离本位面,是否立刻执行?】 沈翠先选了个【否】,而后打开系统商城一看,第一样映入眼帘的就是她这段时间朝思暮想的【洗髓丹】。 定价并不便宜,一颗就要20000购物点。 但对现在的她而言,实在不算什么,一口气买下了六颗,她账面上还剩下不少。 【系统,开启我们的新计划吧。】沈翠脸上的笑又真切了几分。 系统的声音也透着几分轻快,【好的宿主,诱捕……】 察觉到沈翠的不赞同,他顿了顿,接着道:【书院招生计划已开启。】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