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种田:农女的奋斗之路》 001最惨开局 “臭乞丐,要死死别的地方去,别污了我食铺的门槛!” 木渔刚醒来,就看到一满脸横肉、褐衣短打的中年男子唾沫横飞地冲她吼着什么。 但她此时无暇去顾及这些,因为浑身上下到处疼的要死,像是被二十个人一刻不停地暴打了三天三夜一样。 更让她心慌的是,她发现这不是她的身体! 淦!这具身体的主人难道是被活活打死的吗? 很快,接受了身体记忆的她知道原主是饿死的,但这么疼真的很让人怀疑人生。 她咬着牙撑起身来,狠狠瞪了那口出恶言的男人一眼。 刚醒来浑身疼的要死,来不及搞不清楚情况就被莫名其妙被骂的跟二孙子似的,任谁心情都好不了。 她眯起眼睛查看周边环境,是条很有古代感的街巷,末了看向几十步开外的食铺招牌。 这么远怎么会脏了门槛,谁家门槛在大街上? 不过是生意不好,出来找茬儿欺负人罢了,这种事她从前见多了。 正这时,食铺里又出来一个伙计打扮的人, “哎呀你管这干什么,他都在那里好几天了,快点儿来收拾东西,明天起咱们也要关门了,世道不景气啊……” 旺财食铺,还有这张肥肉脸,她记住了。 许是她这一眼太过吓人,也许是她半面脸上的红色胎记太吓人,那满脸横肉的男人是个欺软怕硬的,竟就这么被吓住了。 木渔不知道这些,饥饿导致她眼前一片黑白雪花,浑身无力,扶着墙走的也踉踉跄跄,随时都可能跌倒。 向来要强的她还是硬撑着拐进了最近的一条巷子,幸运的是,这条巷子没人,她再也支撑不住,直接瘫倒在地。 她穿越了。 …… 木渔在现代奋斗十二年终于买下属于自己的小房子,装修完入住的第一天在楼下看到一只可怜兮兮的受伤小黑猫,觉得它怪可怜的。 冷心冷情一心奋斗的她第一次发善心,想着走过去喂喂它,摸摸它。 结果,刚走了没两步,就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就是现在了。 显然,她穿越了。 只是这穿越,未免太草率了些。 更让她无语的是,穿越就穿越吧,还穿到这么个乱世、这么个身份上,真是不给人活路! 乱世人不如太平犬,何况还是乱世小乞丐。 这开局,算是相当惨了。 木渔接收了这具身体为数不多的记忆。 原主是北边某个村庄木姓地主的女儿,今年约么十三岁,左半边脸满是红色胎记,因此被家人不喜,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只被唤作阿鱼。 前年旱灾收成减产,村庄又遭遇山贼勒索抢劫,无法生存,原主一家与众村民开始逃荒,路上遭遇过其他灾民的抢劫,好不容易逃到了现在的这座黄沙城,但却无法在此立足。 木家只是小有余财,逃荒路上的消耗和被打劫损失了不少,到了黄沙城只勉强能置几亩薄田维持生活,只是需要所有人都下地去干活,但他们从前家里都是长工干活,便是忙不过来,也是聘短工,绝不会亲自下地,何况还是日复一日的下地。 再者说了,买了地他们就没地方住,只能搭茅草房,吃穿也都是最差的,这点他们更是无法接受。 一番商讨过后,他们散去亲朋、抛下原主,将钱全部用在了继续南下上,寻找一门发达的远亲去了。 于是,被抛下的原主木阿鱼就成了黄沙城里的一个小乞丐。 如今距离被抛弃已经过了一年多的时间,原主靠着乞讨和吃野草勉强维持生活。 原主骨瘦嶙峋,再配上半脸的红色胎记,乍一看能吓人摔一跟斗,不过这胎记也不全是坏事,至少让她避免了被人觊觎,默默地苟活了一年多的时间。 与她一起成为乞丐的灾民,有的饿死了,有的卖身成了奴隶,有的不知去向,她算是好的,好歹还活着。 只是这种情况在今年出现了变数,今年又是一个旱年,而且比前两年旱的还厉害。 粮食连年歉收,前几年只是村子里饿死人,现在黄沙城里情况也不容乐观了。 原主不知道这些,她所知道的是,乞丐越来越多了,乞讨越来越难了,干旱让野草都少了很多。 她几天没吃东西,艰难地来到这家食铺附近,没敢靠的太近,只远远地望着食铺,希望有食客或是伙计好心给她一点吃的。 结果,她饿死在了那里。 再之后,就是木渔穿越而来。 木渔深吸了一口气,胸腹的牵动让她全身都疼,但这次她没有在意这些。 “安心去吧,阿鱼。” 经历过苦难的人才会更加感同身受地理解别人的苦难。 对木渔来说,穿到乱世死去的小乞丐木阿鱼身上是极其悲惨的事情。 但对乱世里的小乞丐木阿鱼来说,这悲惨的一切,是她短暂的一生。 这该死的世道。 木渔结束对木阿鱼的哀悼,开始思索接下来该怎么做。 能回去最好,如果回不去,就只能在这乱世好好活下去。 要在乱世活下去并不简单,一要能吃饱喝足,二要有一定的权势,能够自保。 自保这事暂且顾不上,眼下最要紧的是,食物和水。 凭这具身体现在的状态,那些疼痛伤处暂且不说,只说饥饿和干渴,要是没有食物和水,只怕要不了一天,她就和可怜的阿鱼一样被活活饿死,直接投胎去。 但问题是,去哪里搞到食物和水呢? 如果这问题好解决,原主就不会饿死了。 木渔绞尽脑汁,思来想去,把原主的记忆翻遍,也没找到什么可以操作的法子。 乞丐们其中一个取水的法子是在附近的一口井里。 但因为干旱,这口井被人盯得很紧,寻常百姓打水都不太容易,乞丐们更是只能在无人的时候偷偷去,不然被驱逐是小事,还可能会被打。 即便找到机会了,她也打不到水,她没有水桶,大乞丐们会有,但不会借给她。 这法子没用。 另一个法子就是去黄沙城入城河处,喝脏兮兮的河洼水,顺便扯些泡烂了的水草吃。 难以下咽和脏都是小事,主要是距离太远,几乎在黄沙城的另一端,乞丐们来回一趟就是一天时间,原主当时已经没有体力走那么远,她现在更过不去。 这法子也没用。 木渔没想到有一天她会面临饿死这个问题,穿越之前她也经历过一段极苦的日子,没得吃没得住,但那时候,至少菜场里能捡到菜叶子,随便捡垃圾、打打黑工也勉强能赚几块、几十块不至于饿死。 现在该怎么办? 木渔倚着墙,饥饿后过度用脑让她头昏脑涨,视线模糊不堪,隐隐像是要昏过去。 她心中大骇,这要是睡过去,怕是会在昏迷中直接死去吧…… 不,她想活着,她想好好活着,一定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 正想着,她仿佛嗅到一股肉包子的诱人香味。 002你还想吃我? 是幻觉吗? 毕竟原主阿鱼在旺财食铺街上守了两天都没人光顾、没闻到过什么味道,这条一看就没人的小巷子里怎么会有肉包子的香味呢? 但她很快就打破了这个猜测。 这不是幻觉,确实有肉包子的香味。 她顿时来了精神,四处寻找味道的来源,这是她生存下去的希望。 然后,她与站在墙头上小黑猫对视上了。 黑猫嘴里,赫然叼着一个白花花的比它脑袋还大的肉包子,正散发着勾人的香味。 即便看不清晰,木渔还是瞪大了双眼,黑猫??? 等等,该不会就是这黑猫导致她穿越乱世落得这么个悲惨境地的吧? 接下来的一刻钟时间,一人一猫谁都没动,人眼瞪猫眼,直到木渔的肚子发出不受控制的咕噜声。 木渔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试探性地对着墙头上的小黑猫说道, “你下来。” 说完,她就紧张地盯着那叼着包子的黑团子看,希望有奇迹出现。 奇迹确实出现了。 小黑猫从墙上跳下来,在她身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放下肉包子,端坐在那里看着她,姿态优雅,眼神睿智。 这其实是很古怪的一幕,但这时候的木渔饿的太厉害,满心都在那个肉包子上,根本顾不得这些细节,猛地扑向那肉包子,塞进嘴里嚼了几下就囫囵下肚了。 肉包子很香,但吃过之后反而更饿了。 木渔把视线投向老早跳开一丈远的小黑猫,打量一番后神情颇有几分遗憾。 一个肉包子实在不够吃啊,这都饿过劲儿了,给她两笼十来个肉包子她都吃的下去。 她和巷子里唯一的活物小黑猫无言地对视着。 小黑猫忽然间炸了毛。 “你还想吃我?” “你会说人话?” 一人一猫都无比震惊。 木渔飞快地整理着思绪,穿越前,她看到一只小黑猫,穿越后,这只小黑猫给她带了肉包子,且还口吐人言。 这说明什么? 这黑猫有问题,自己这穿越九成九和它脱不干系! 至于黑猫说的那句话,咳,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小黑猫身上也有肉包子的香味,她太饿了…… “送我回去!” “不可能!” 一人一猫又赶在了同一刻说话。 “好啊,我穿越这回事真的和你有关!” 木渔有了底气,气势是噌的一下上来了。 而小黑猫,虽然身体没动过,但琥珀色的猫瞳却飘忽一瞬,在木渔这里,这更是心虚的体现。 “快送我回去! 我奋斗十多年刚买的房子一天都还没住呢!” 小黑猫没说话,只静静看着她,气氛一点点沉寂下来。 木渔此前到底也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十多年的时间,自然不会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在她的脸色坏到极点,仿佛要用眼神将小黑猫剥皮抽骨之前,小黑猫说话了。 “这是个意外。 我受了伤,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能力,你靠的太近,被牵连了。 我有错,按说该送你回去,但现在的我什么也做不到。 不必问我什么时候能做到,我的生命相对你要漫长很多,以你的寿命永远也不会等到那一天。” 木渔抿了抿干裂的嘴唇,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果然,这小东西,会读心。 “所以呢?我的人生就这么被毁了?” “你放心,虽然我不能送你回你的世界去,但我可以送你神器芥子空间弥补你的损失。” “我什么也不想要,我只想回我的世界去。” 木渔固执道,心里想的却是,把她搞得这么惨,别想随便拿点什么东西就打发她! 疑似能读心的小黑猫解释道, “芥子空间乃是上古神器,里面自成天地,有田有水,灵气浓郁……绝对适合你现在的这种情况。 缺水?里面有。缺粮?可以种。 且还不用担心会有人来抢夺,除了主人没人能使用它。 有了它,只要不傻,能在任何世界混出一席之地。 虽然在不同世界、不同主人手里,芥子空间会受到不同程度的限制,但即便这样,它也绝对称得上是神器。 它最珍贵的一点就是,它能成长变强的! 它能成长到什么程度,完全取决于你能成长到什么程度!” 不得不说,木渔有些心动。 小黑猫给人洗脑的水平不高,但是架不住芥子空间这东西是真的诱人,也是真的能解决她的燃眉之急。 虽然不想接受回不去只能留在这乱世艰难求生存的现实,但显然这已经是无可更改的事实。 如果有办法能回去,她肯定拼尽一切都要回去。 但既然回不去,那哭哭啼啼怨天尤人就没有任何意义,不如冷静下来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 更何况,这件事情严格来说是个意外,小黑猫过错较大,但她也不能说全无过错。 虽然相对她的那一点点过错而言,这样的后果太过沉重,也太不应该。 但现实如此,唯有接受。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当头一道白光晃得她睁不开眼睛,小黑猫的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 “芥子空间已认你为主,此后只要你想,随时都能进入,也随时都能离开。 我们之间的纠葛就此两清,告辞!” 木渔:…… 淦!溜得真快,还想好好询问该如何升级空间来着! 而这时小黑猫已身处千里之外,即将离开这方世界,拥有读心能力的它当然知道木渔想问什么,于是果断溜了。 开玩笑,这东西上任主人死了不知道多少万年了,它上哪儿去知道这东西怎么用、怎么升级! 这当然是得问它那短命的主人去! 对,神器芥子空间的主人,也是它的主人,不过死了很久很久了,久到它都要忘记那人长什么样了。 反正它也没说谎骗人,芥子空间真的是上古神器,也真的可以升级,用好了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效果。 比如,送她回到她的世界。 至于木渔能不能用好,那就看她的造化了,与它有什么相干? 还是乖乖找地方养伤的好。 这次绝不能找人族泛滥的世界了,万一再把谁牵扯进去,它可没有神器赔了。 溜了溜了。 …… 木渔不知道这些,她小心地四处看看,确定周边没人,这才口中默念:进去。 小巷里,原本睁着眼睛的她昏迷般顺着墙壁倒了下去。 芥子空间中,她缓缓睁开了双眼。 003芥子空间 木渔看着眼前的一切,先是错愕,接着惊喜不已! 空间这种东西竟然是真实存在的! 也对,毕竟穿越这种离奇的事情都发生在了她身上,有空间也就不算什么了。 她笑笑,转而打起精神,认真地审视着芥子空间里的一切。 空间有一片土地,看着有些贫瘠,但还是比外面的土地要好上不少,也没有干裂板结的情况,是可以耕种的。 她用脚步丈量了一番,长宽都在十米左右,大约是两分地。 虽然不太多,但也能种不少东西,总比没有强多了。 接着她看到了在土地边上那由几块石头围起来的小泉眼。 泉眼约么只有吃饭的盘子大小,很清澈,底很浅,泉水咕嘟咕嘟地冒着,只是看着,就能想象到入口那甘甜的滋味。 木渔渴急,顾不上许多,当即蹲下身来捧起泉水就吨吨吨喝了起来。 等她酣畅淋漓地喝饱了,泉眼里的水也见了底,竟是被她喝光了。 她捧着肚子坐在地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泉眼,直到过去许久,里面的水位涨高一截儿后才松了口气。 泉眼里的水能恢复,而且速度还不算慢,估计小半天就能恢复满。 对此她很是欣慰,坐在那里盘算着,正常一天她只喝这么多水便行了,但实际上一天能有四五次这么多水,还有许多水能留出来做别的用处。 她看向一旁的土地,心里想着,以后在里面种了粮食,可以用来浇地,让粮食长得更快更好。 然后看向自己脏兮兮的双手,不用说,除了手,她身上其他地方也脏的不行,虽然很难受,但勉强还忍得了。 没办法,一来她现在的身份就是乞丐,二来水也没宽裕到让她洗澡洗衣的地步。 木渔在这里坐了不短的时间,等肚子没那么涨了,就起身拍拍衣裳上沾到的泥土。 这一拍,才发现身上不是一般的衣衫褴褛。 上身穿了两件还是三件,但明显不是一套的,一件补丁摞补丁,一件破的只剩布条条,穿了三件还是露着肉,腿上是一条四处破洞的棉裤,棉花已经漏光了,空荡荡的挂着,脚上只有一只破布鞋另一只脚用布条缠着。 木渔扒扯一番身上,除了这些,还发现身上有不少青紫,手肘膝盖上还有不少磕碰伤。 全部确认完之后,她为原主心疼的同时,也只能庆幸还好四肢健全、衣能蔽体。 她在心中默念:出去。 等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就又是那条僻静的小巷了。 她在心里感慨一句神奇,有了芥子空间,这处境就没那么让人绝望了。 至少现在有水喝不会渴死,而且芥子空间可以存放东西,又不会被人发现。 这么想着,她四处瞧瞧,从墙边上捡了半块石头在手里颠了颠,又试着挥了挥,感觉很趁手,就把这石头收进芥子空间里。 这附近住着的都是寻常百姓,砌墙不会全用砖石,一般都是用差不多形状的石头来凑合下。 她捡这石头是为了防身用,毕竟在原主的记忆里可是没少挨打受欺负。 乞丐本就地位低下,原主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体力一般,性格懦弱,又没有亲朋帮护,在乞丐里的地位也是最低的,谁心情不顺了都能上来欺负两下。 但她木渔可不是这样的软性子。 她吃了一个肉包子,喝了一肚子水,缓了这半天功夫,已经恢复了些力气。 虽然不如她从前的身体力气大,但十二三岁的孩子一米五多的个子,不缺胳膊不缺腿,真豁出去拼一把也不一定打不过。 毕竟,欺负她的那些人也比她强不到哪里去,只要有勇气反抗,就算是成功了一半。 成功的另一半她也不缺,少年时代的她有过几次打架的经验,长大之后也特地去学过一阵散打,实践和理论都不缺。 当然,这种事还要看运气和具体情况,能不动手还是不动手的好,她这般只是应对那种最坏的情况。 眼见太阳西垂,时间不早了。 她扶墙起身,朝着记忆中乞丐们聚集休息的破庙方向走去。 …… 近几年年景不好,黄沙城里过不下去的穷苦百姓、逃荒而来的灾民构成了庞大的乞丐群体,即便每天都有人饿死,但很乞丐数目也一直不见少。 乞丐们分散在黄沙城的各个角落。 人多的地方就有江湖,乞丐们有自己的势力范围,轻易不允许别人越过,彼此之间也会因为抢地盘而打架,也都有自己的聚集点。 比如说,破庙、荒巷、北山等等。 当然,对原主来说,这只是给她划定了活动范围,提供了一个落脚休息的地方而已。 木渔现在要去的破庙,就是原主所在的聚集点。 破庙很破,但地方大,能遮风挡雨,对乞丐们是个好去处。 当然,对原主这样的小乞丐来说,遮雨就不必想了,那些房顶没坏的屋子自有那些大乞丐去住,小乞丐们只能许多人一起挤一间漏雨的屋子。 就这,十多人一间的漏雨屋子,还是因为原主去的早,不然只能在院子里或是破庙外睡了。 木渔边走边回想与破庙和破庙里的乞丐有关的消息,全部想过一遍后松了口气。 原主性格懦弱,也不怎么说话,是个妥妥的小透明,又因为左半张脸上红色胎记的缘故,那些想抱团取暖的小乞丐觉得晦气害怕,也不愿意找她。 这对她来说是个好消息,这样就不用担心会有人察觉到她换了芯子的事了。 破庙近在眼前,木渔停下脚步为原主叹息一声,低头向着破庙走去。 破庙外或躺或坐着一些不知道是睡着还是饿晕的乞丐,也有瞪眼发呆或是捉虱子的,总之一片死气沉沉。 木渔绕过他们,他们没有给予她丝毫注意,任她走进庙里。 破庙里的人活气儿就多了几分,有人低声闲聊,有人烧火煨汤,有人无声地咀嚼着一截儿草根…… 木渔走过的同时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们,但这些人显然比外面那些不好对付,有人看向了她。 她没有慌乱,猜度着原主的性格做出反应,猛地低下头匆匆走过。 她迈进原主住的屋子的那一刻,感觉到背后的视线消失了,隐约听到有人在谈论她。 “‘红脸儿’竟然回来了,几天没见,还以为她饿死在外面了……” 004破庙立威 木渔拐进原主落脚的屋子,一时间,屋里有不少人直接朝她看来,眼中满是惊讶。 她敏锐地察觉到,大多数人看一眼就转回去做自己的事情了,只有一个生着下三白眼面容势利的女人一直没移开视线,眼中满是愤愤之意。 这人是原主记忆中的王婆子,有个瘸腿男人和一个七八岁的儿子,仗着这些,平时最爱占小便宜,欺负弱小,原主就是被欺负的人之一。 她注意到,这王婆子坐着的地方,正是原主往常睡的地方,原主的破席、破碗也都不在原处,而在王婆子的旁边。 不必说,这王婆子侵占了原主的东西,所以看到原主回来才拉着一张长脸满脸的不情愿。 木渔回忆一番王婆子往日的做派后,心中怒气值几乎要拉满,既替原主委屈,又为自己不平。 她蹬蹬两步上前扯过自己的席子和碗,又蹬蹬两步走到王婆子跟前,对着还没反应过来的王婆子语气坚定地说道, “起开!这是我的地方。” 王婆子又是一愣,接着脸上爬满羞恼,这红脸玩意儿竟敢这么和她说话? “起开!” 木渔用事实证明了她不仅敢,还非常敢,王婆子想欺负她,做梦去吧! 要是王婆子真有实力,她可能会暂避锋芒,但王婆子不过是个纸老虎,没必要忍。 连王婆子这种程度都要忍让的话,那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出头之日了。 她第一次让王婆子起开时,屋里的人就注意着她俩了,这第二次又加大了声音,本来躺着假寐的人也不由得转身看向这边,想看这事如何收场。 王婆子占了人的地方拿了人的东西本有些心虚,虽然大家都是乞丐,但是在破庙里,该讲的规矩还是要讲的,不然住在‘大屋’里的那些大乞丐会教训不守规矩的人。 王婆子不想被教训,本想着这红脸儿性子软,胡乱说几句话塞点儿破东西糊弄过去便是,反正这红脸儿没胆子去告状,屋里的其他人也不会管这闲事,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万万没想到一切没顺着她想的方向发生不说,还在这么多人面前被驱赶,让她下不来台。 她一贯是欺软怕硬的,这要是比她厉害或是和她差不多的人这么说,她也就认了,但若是这个一贯任她欺负被她踩在脚下的红脸儿,她就咽不下这口气,所以就硬生生梗着脖子站在那里没动,一副‘我就不动,你能奈我何’的模样。 木渔见王婆子这般死猪不怕开水烫,也不让着她,上下打量一番王婆子的体格,估摸着两人体重大概相当,于是把东西往边上一放,站稳脚跟,拽着王婆子的两只胳膊就往外扯。 “嗤。”这是破衣裳被扯烂的声音。 “嘭。”这是王婆子被甩出去扑到地上的声音。 “哎呦呦……” 木渔没有急着收拾东西,而是静静看着扑倒在地的王婆子。 她本来只想把王婆子扯开,没想到能把人甩出去,毕竟她这身体也弱,估计能扯开就不错了,现在这情况她也有些惊讶,不过被她很好的掩饰住了。 这正是她在破庙立威的关键时候,底气要足,不能露怯。 她不想像原主一样,三天两头被这个欺负一下那个欺负一下,麻烦不说,还满心憋屈,那是她没法接受的。 所以她想借着王婆子这事立立威,没想让所有人都怕她,只想让别人知道,她也是会反抗的,别想再像以前那样欺负了人当什么事也没有。 当然,她也考虑过失败的可能,最多不过打一架,然后她离开破庙去别处落脚。 对原主来说,破庙里的人能带给她安全感,但对她来说,这些人并不能带来安全感,相反还是潜在的危险,即便要离开,也是可以接受的。 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来看,结果显然是比较成功的。 比她更惊讶的人是王婆子和屋里其他看戏的人,谁都没想到她会这么做,还真的做到了。 王婆子摔得不重,就是手心蹭破了皮,有些疼,但更疼的还是她的脸,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了丑,她能想象到以后这屋里的人明里暗里怎么笑话她了。 放在平时这屋里有谁和她拉拉扯扯的,她是不会认输的,屋里的其他人都泼不过她,再有她还有丈夫和儿子,也没人真想和她闹大,所以她一贯是没理也要逞三分的。 但事情到了这一步,这红脸儿力气竟然这么大,底气这么足,她丈夫儿子又都出门找吃的去了,她没个依仗,不敢闹大,唯恐吃亏。 于是她愤愤爬起来,对着那红脸儿的方向狠狠呸了一口,然后骂骂咧咧嘴里不干不净的回了她自家的地界儿。 这时候屋里的人不是看木渔,就是看向王婆子,王婆子正需要发泄,于是扯着嗓子喊道, “看恁娘啊看!讨到东西吃了么就看,瞪个大眼珠子有个屁用!” 这话一出,不少人都收回了视线各干各的事情去了。 是啊,世道难,都好几天没吃东西了,饿的没力气,还是想想怎么搞吃的要紧,看热闹可以先放一放。 也有没被打发走的,比如靠近门边的祖孙俩这时候正低声说话。 “爷爷,这红脸儿怎么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乖孙啊,你要知道,这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呢,以后切记,做人做事不要做绝。 要真把人逼到绝地,那是什么事都能干的出来。 咱好好做好自己,莫去欺负人,老天自有它的缘法。” “我知道了,爷爷。” 类似的对话在院子里也正发生着,屋子破败,房顶塌了,没有门窗,里面发生了什么即便不去细看也能猜个七八分。 一个尖嘴猴腮的矮个子男人凑到蹲在墙角上发呆的精壮男子,说道, “头儿,他们闹呢,要不要去管管?” 精壮男子没理他,继续发呆。 “头儿……” “滚下去,管你娘呢管,这么点儿鸡毛蒜皮小事儿管个屁,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滚去讨饭,讨不到就别回来了!” “头儿,这两天难呢,手下那几个人都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麻的,没东西吃就去讨,你看我能变出东西吃?!滚远点!” …… 木渔不知道这些,原主的地方,是屋里的墙角,三面墙,让人安心,她把破席铺好,把目前唯一的财产,一只破碗抱在怀里,接着就躺下闭目养神去了。 本就天色已晚,没多时就黑了下来,破庙乞丐们没有蜡烛和油灯,天一黑就都躺下睡了。 木渔也在不知不觉中睡去。 醒来时,阳光直直照在她的脸上,把她晒醒了。 一觉醒来,她眼神坚定,经过昨夜的思考,她知道该怎么做了。 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找一个较为稳定的食物来源。 芥子空间是可以种东西来吃,但前提是,要有东西种下去才行。 005播种希望 种粮食下去最好,但搞不到粮食种子就没办法。 木渔的想法是,去常去的荒地里找野草根来种,一半吃掉充饥,一半种下当储备粮。 前期可能过得比较艰难,只要能撑过最开始的那阵子,后面就会好很多,等野草长起来,可以靠着吃草叶生存。 而且,再艰难也不会比其他乞丐更艰难了,这点自信她还是有的。 她在心里认真盘算着,虽然饿的难受,但昨天吃掉的那个肉包子至少能保证她在未来三四天时间内饿不死,而她有空间有泉水,也不会渴死。 三四天的时间,足够她找到不少野草根了。 说做就做,她循着记忆去往原主常去的荒地。 那片荒地距离破庙不算太远,庙嘛,本就建造在僻静偏远的非居住区,后来落败了,周边就更不会有多少人居住了,除了迫不得已的穷人和乞丐们,这里没有别的住户。 从破庙没走出多远,她就看到了那片荒地,也看到了或蹲或趴在荒地上的众多乞丐们。 她站在原地倒抽一口凉气,她敢说,这片荒地里的草根没有这片荒地上的人多。 她大意了,她有想到这里可能被许多人挖过,也有想过这里可能还有许多人在挖,所以她都没说要挖野草吃,只是想找找漏网的野草根。 没想到,这里可能连野草根都被挖光了! 出师不利,但没办法,还是要试一试的。 于是她也和其他人一起,手里拿块石头或是木棍开始刨土,希望找到土地中的草根。 这是项很累的工作,她刨土刨的两只手腕都酸痛不已,从荒地的这一头刨到那一头,从太阳高挂到西垂,一整天的时间都耗在了这片荒地上。 这时候放眼望去,荒地里的人少了很多,大约只有一开始时候的三分之一。 这么累又见不到希望的事,能坚持下来的人并不多,能坚持下来的人,就不会是乞丐了。 至少不会永远是乞丐。 木渔收回视线,落在手中的野草根上。 看到手里那或粗或细的一把野草根,她表情舒缓了许多,连手腕都感觉没那么酸了,这收获还是很不错的。 一开始她什么都没找到,细的跟头发一般还没有小指长的她也都小心收集着,这样的是没法儿吃的,塞牙缝都不够,她是想这或许能拿到空间里种种看,死马当成活马医,说不定能长出来呢,反正就算长不出来也不亏什么。 于是她就收集了不少这样的草根,也只有这样的会被剩下。 她陆续收集了六条这样的小草根,然后就挖到了第一条约有小拇指粗的草根,能吃的那种。 这种草根够粗,勉强能嚼一嚼,过个嘴瘾,真要吃饱没个上百根是不可能的,但她还是很高兴。 毕竟有东西吃了,要是不吃种下去,这样的成活率也比那些小细草根多多了。 更让她高兴的是,在刚刚,她又挖到了另一条粗草根! 这一天的辛苦劳动得到了回报,她很欣慰,四处看看,见周围没人,于是靠在小土坡上,攥着一把草根,心中默念:进去。 她在芥子空间里睁开眼睛,连忙来到泉眼旁,泉眼里还剩一半水,不久前她刨地累了进来喝过一次水。 她用早上留在空间里的那个缺口的瓷碗舀了半碗水,将草根全都放进去浸泡起来,然后拿过一块石头开始在地里挖坑。 这里的土地较为松软,比外面那些硬邦邦的干裂开来的土地好挖多了,她很轻易就挖了四五个小坑出来。 接着她取来碗,将里面被泉水浸泡过的草根一一捡出来埋进小坑里,末了还把碗里的水浇上去。 就这样,忙碌了一整天,她收获了八个可能发芽的希望。 她盯着那八个被填好的小土坑,希望它们能快些发芽、长大成草给她吃! 原本她想着吃掉一条草根来着,结果一凑近,那股土腥味和苦味让她无法下咽,草根和野草还是相差太多了。 再说,这一条小草根也不能解什么饥饿,搞不好吃下去反而更饿了,不如先种下去看看情况。 反正,许是一个时辰多以前她喝了太多泉水的缘故,现在竟然没有太大的饥饿的感觉。 当然,更可能是她饿过劲了。 她没多想,这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是时候回破庙休息了。 她带着满身晚霞回到破庙,躺在破席上入睡之前还看到漫天星子。 除去又脏又饿又不安全这些外,其实一切还是很美好的。 …… 木渔第二天一大早照旧除去刨野草根。 这次去的是另一处更远些的荒地,因着离破庙远的缘故,在这处荒地里的人比昨天少了许多,只有不到昨天的三分之一。 当然,其中也有一点点的原因是她今天出来的更早一些,天将亮未亮之际她就起床离开了破庙,等走到这处荒地的时候,天正好大亮。 对乞丐们来说,睡到太阳晒屁股,睡到大中午,睡一整天都是有可能的,早起是很难的,所以这里的人不多。 而这处荒地看着也更肥沃些,不仅没有被翻烂,有的地方还隐隐有着青绿色,那是发芽的野草。 木渔有预感今天的收获会比昨天好上许多,来不及多想,看准一处地方,立刻扑过去刨地了。 又是一天忙碌。 她没想错,这天的收获确实比昨天好上许多。 她一共收获了五条小拇指粗的草根,头发般细的那种足有十来条,更棒的是,她还找到了两棵狗尾巴草! 不过她觉得也可能是小麦苗,只是长得地方太过贫乏,长得时间又不够长所以看起来很细弱,像是狗尾巴草一样,反正在现在快饿昏头的她闻起来,两者是差不多的。 她啃了一棵狗尾巴草,顿时觉得那青草的香味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用了极大的毅力才控制住自己没有把另一棵狗尾巴草也吃掉。 她安慰自己,现在种下去了一棵野草,八棵粗草根,近二十来棵细草根,芥子空间里环境适宜,想来要不了几天就能发芽长叶,到时候就不用再担心会被饿死了。 只不过,她放心的太早了些。 。 006高兴早了 木渔高兴地太早了。 接下来的第三天、第四天,她每天还能找到一两条较粗的野草根,三四条极细的野草根。 按说极细的野草根只要用心找上个十几条不成问题,之所以这么少,不是她不用心,而是她实在饿的头晕眼花,看不真切这么细小的东西了。 整整四天,她只吃了两棵巴掌长的狗尾草,压实了也没有一个馄饨大,要知道以前她可能是一顿能吃两碗馄饨的人,一个馄饨还不够她塞牙缝的,但现在她却要靠着这还不到一个馄饨的量来撑四天的时间。 也许是五天,现在她就已经精力不济,身上一点儿力气都没有,明天能不能继续出来找野草根都是个问题。 伏在泉眼边喝水的时候,水中倒映出的她都眼冒绿光了。 她再次把满满一泉眼的水喝了个精光,但这次,饥饿感并没有减弱哪怕一分,依旧无时无刻地侵扰着她,让她不得安宁。 疼痛或还可以忍,但饥饿很难忍住,无边的饥饿和绝望让一向坚强的她也有些崩溃。 她坐在空间的土地里,看着之前已经长出小绿尖尖的野草们,略略平复了一下心情。 是的,三四天的时间过去,第一天种下去的那两个粗草根都已经长出了一截指肚长的新芽,还有第二天的也有一两个带了绿意。 这是无尽绝望中唯一让她感到欣慰的事情。 而且这速度快了些,野草生命力强,但不至于长得这般快,她原本觉得十来天能长出新芽就不错了,没想到这三天多就有了,想来是芥子空间里野草长得比外面快些。 这倒是件好事,空间里面植物成熟的更快,长成所需时间更短,她就能获得更多的食物和粮食。 照现在这个速度,她估计再有两三天这些草就能长大巴掌长,那时候就能摘了吃。 虽然一开始想的是,每次只摘一两片叶子,循环利用,持续发展,但现在她人都快饿傻了,能把草根留着就算她理智了! 她默默叹了口气,按了按咕咕作响的肚子,希望她还能继续撑几天,不然要是饿死在野草长成之前,想想就能憋屈死。 并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的,这是她当下最焦虑的事。 在这些野草长到可以吃之前,到底还能去哪里搞到食物呢? 去街巷中乞讨吗? 原主每乞讨十多天,有一半的时候都在被打骂侮辱,只有一两次能得到食物。 瞧着这低的可怜的成功率,若是任人欺辱打骂一番能得到食物活下去,她为了生存或可能去这么做一遭。 生活嘛,为了活着,不寒碜。 但她不会拿她的骄傲去赌那几率渺茫的可能,她宁愿去想别的办法! 眼见剩的时间不多了,她将只剩下一点点的泉水用破碗舀了出来,然后端着破碗出了空间。 她估计着明天的状态也就只能在破庙周边活动一下了,或许会在破庙躺一天,毕竟现在都这么难受了,等明天必然更难受,真的要熬不下去了。 不过难受的显然不只是她,这两天破庙里的大乞丐们也挺难受,开始对他们这些小乞丐抽份子了。 所谓“抽份子”,就是大乞丐们要从破庙乞丐们收获的食物和水中抽成,乞丐们用部分食物和水来换取继续在破庙安稳生活的机会。 大乞丐们放出话来,只给五天时间,每个人都必须交一份,不拘是讨来的吃食、捉到的老鼠麻雀、树皮野草草根、甚至是水都可以,总之每人都必须出一份。 不交的人就住到破庙外面去,反正五天找不到吃的东西也离死不远了,省的死在庙里还要人拖出来。 当然了,据说交的多的可以住到还没住满的有屋顶不会淋雨的屋子里。 木渔倒是不稀罕住那好房子,现在这屋子里的人有原主的记忆在,又有她之前的立威,住着还比较放心,搬到别处去反而要新适应,哪有那功夫和精力。 再者说了,有个屋顶不就是不用淋雨嘛,现在旱成这样,两三年都没怎么好好下过雨了,真要下雨,怕是所有人都乐疯了。 这时候又正是春末夏初四月份,天也不冷,住没顶的屋子里也不妨事,要是冬天或还会考虑一下,现在就算了。 她虽天天早出晚归出来找野草根,但是破庙那边的事情也都留心着。 毕竟她现在是没条件和人起冲突的,而且这些大乞丐们和王婆子那种纸老虎不一样,能不招惹还是不招惹的好。 至于抽份子这种事,野草根肯定是不能给的,这是接下来生存下去的关键,那么就意思一下给碗水吧。 这些天大乞丐们派人在破庙门口守着收东西,倒有不少人交了份子,树皮、草根这些居多,也有老鼠和麻雀,给水的倒也有那么三两个人。 大乞丐们收到水和干树皮这些东西的时候虽然骂骂咧咧,但并没有多加为难,他们也明白这时候找吃的是真的难。 这让她心里有了些底气,给一碗水换一阵子安宁还是可以接受的。 在她搞定吃喝大事、找到别的好去处之前,还是先留在破庙比较稳妥。 一路走走停停,花费了比从前多一倍的时间才回到破庙。 破庙门外、门里都有人呆着,唯独门口守着两个大乞丐的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她端着水小心地走近了。 见她过来,两个大乞丐黑到不行的脸色才缓和了几分。 “呦,是红脸儿啊,来交份子了?你这一碗水也太少了些,怎么就带这么点儿回来,这够做什么的。” 木渔连白眼都懒得翻给他,这男人绰号“二狗”,尖嘴猴腮,个子和她差不多,但事儿贼多,是大乞丐里最难缠的,一张嘴又碎又臭。 另一个大乞丐没说话,只拿起边上的陶罐,示意她把水倒进去。 陶罐里黑乎乎的,里面有小半罐子水,看着不大干净。 井水一般比较干净,这种不干净的,一般是河洼里的脏水,简单静置好几次也依旧脏兮兮的。 而且这个脏还不单单是表面上的脏,泥土算什么,还有更脏的在呢,喝了这种水,闹肚子发烧都是小事,一不小心就可能会丢了命。 当然了,不喝水是肯定会渴死的,他们也没别的选择就是了。 木渔正要倒,忽然余光瞧见破庙里走出一个精壮的中年人,手里拿着一个陶碗就过来了。 她认出这人正是破庙的头儿,姓赵,人称老赵、赵头儿。 她灵光一闪,顿住了动作,等赵头儿走了过来。 007破庙老大 “这水倒是干净,给我来半碗。” 木渔克制住自己想审视这位赵头儿冲动,倒了大半碗水给他。 “够了,剩一口你自个儿喝吧。” 木渔听了这话,在心里默默判断,看来这位赵头儿还不是个太坏的人,至少比那尖嘴猴腮的“二狗”要更好接触些。 虽然眼下她还没什么要和这几人接触的必要,只吃喝温饱的问题就够她愁的了,但她不是只满足于吃喝这些事情的人,她要过的更好。 那么在过得更好这条奋斗之路上,接触聚集点的“地头蛇”并与之打好关系就是绕不开的事情了。 不过,现在她也只是想找机会对他们略作了解,顺便给他们留下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印象罢了,别的想法倒还没有。 赵石头仰脖儿将大半碗水一饮而尽,清冽甘甜的口感消解了干渴的难耐,让他精神一震,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声。 “好水!” 但对于渴了许久的人来说,这一碗水是不够的,于是他又看向拿罐子的乞丐,那乞丐识趣地就要给他倒水,不过他一看那污浊的水,就想起了那发腥发臭的口感,顿时倒了胃口,自己把碗收了回来。 “罢罢,不喝了。” 一转头,他发现那红脸儿还在,顿时又想到刚刚喝进嘴里的好水,难道这红脸儿是要把剩下那点儿水也给他喝? 不过再一想,只剩那一口也不够喝的,于是就歇了心思,摆摆手说, “进去吧,傻站着干啥?” 木渔没动地方,翕动嘴唇,声音沙哑又有几分气若游丝, “我交了水。” 这是在提醒他,该要喊一嗓子通知一下的。 其他交了份子的人都是这样,谁交了什么,收东西的人当场就会喊一嗓子,某某交了三条草根、某某交了两块树皮、某某交了一个小老鼠等等这样。 像是交水的,她格外注意了两次,喊的应该是, “红脸儿交一碗清水!” 刚想到这里,她就听到身前的赵头儿喊了这一句,心中顿时对他的观感又好了几分,不为难人最好了,要是嘴碎的二狗,这句通知估计给的没这么痛快。 她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心里很是满意,端着只剩碗底儿的水回了屋子。 因着先前那喊话的缘故,几步路的功夫,她迎接了约么半个破庙的人的视线。 她倒是坦然,毕竟她不是原主那般懦弱的性子,别人看几眼对她来说连挠痒痒都算不上,何况每个交了份子的人都是这样的待遇,从前她也是这般看别的人。 她回屋坐下,视线可及的好几个人都在舔嘴唇,但没人开口说什么。 因为谁都清楚这种时候的水与吃的有多难得,大乞丐们抽的份子只在带回来的东西里抽一半,而且短期里只抽一次,算起来只是一口吃的量而已,按说不至于拿不出来,但还是有人因此决定搬到破庙外面去住。 只能说,他们的生存环境实在太差了,一口吃的就足以让他们搬出住了大半年的地方。 乞丐要在灾年里活下去,实在太难了。 木渔感慨一番,随即自嘲,她现在也是乞丐中的一员,也正在为了接下来的一口吃的发愁,还是别费心去想别的了,先管好自己吧。 到底该去哪里找些吃的撑过芥子空间里野草长大需要的两三天时间呢? 她躺着想了很久,依旧没想到什么办法,但她没放弃希望。 她怎么着也是来自现代经历过九年义务教育、在社会毒打下生存下来的人,见识和想法不说秒杀这个时代的所有人,至少要比这群社会底层的乞丐们好多了。 况且她又有芥子空间在手,没道理乞丐们还没饿死,她倒先饿死了。 其实说饿死倒不至于,要是接下来真的找不到别的法子搞到吃的,她还可以把空间里种下去的野草根挖出几条来吃,靠这来度过接下来最难熬的几天。 她小心的数过,粗草根约有十二三条,只用一半就能帮她再多撑三四天,到时候剩下的一半野草都该长起来了。 到时候,就是每天两棵野草,三天轮一次,如果她估计的野草的生长速度没差,正好最早被吃的那两棵能长起来,进入循环,食物危机初步解决。 当然,这是理想状态,事实远没有这么好。 她现在饿的浑身无力,精神濒临崩溃,单说一天两条草根或是两棵巴掌大的野草,根本吃不饱不说,连维持身体运转的最基本的营养都提供不了! 唯一能保证的,大概就是活着了。 可以预见,这样下去,接下来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会继续挨饿。 精神上,饥饿和低落她倒能撑一撑,毕竟她也不是没过过苦日子的人,有准备也够坚强。 但肉体上,长时间营养不良必然会对身体带来极大的伤害,虚弱无力会带来很多不便倒罢了,若是因此落下什么病根儿那才是真的要命。 在现代生病都是件要命的事,更何况是在乱世中的劳什子大齐王朝,医术落后不说,只她这样的身份,没钱也没门路找到好大夫,只能自己熬着。 她翻了个身,漆黑的夜空中看不到一颗星星,沉闷的让人透不过气。 屋子里间或传来一声叹息,显然有人同她一样在发愁。 她在此起彼伏的叹息声中沉沉睡去。 …… 一夜过去,天还不怎么亮的时候,木渔就醒了过来。 这纯粹是打工人的生物钟在作祟,往常要上班的日子里,她五点钟就会起床,做饭、吃饭、晨跑、收拾自己,然后在七点钟出门,坐半个多小时的公交去公司,八点钟准时打卡上班。 现在竟然有些怀念这样的日子。 当然,不是在怀念上班,而是怀念能吃饱喝足安稳生活的日子。 想到这些,她不禁又想叹气,但周围传来的极其轻微的窸窣声让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倒有一些乞丐为了生存会勤快些找吃的,但不会天还没亮就出去,这情况很反常。 一来没必要抢这点儿时间,多这一会儿也不能多得什么东西,二来天黑乞丐们普遍饿着肚子头晕眼花体力不济容易摔得不偿失。 这种情况下还要悄么地早早偷溜出去,一定有原因。 说不定,这人知道怎样搞到食物! 当然了,也有可能这人只是想去屙屎屙尿,之所以这般小心只是这人道德高,不想打扰别人。 只是这种可能极其之小,几乎不存在,乞丐们几乎不会有这种想法。 要不要跟出去? 这还用说么,只要有一丝得到食物的可能都不该错过! 木渔果断起身跟了上去。 008白粥馒头 木渔小心地跟在那人身后出了破庙。 她很有经验,手脚很轻,半点儿没惊动其他沉睡着的乞丐。 饶是这般,她也没敢跟的太近,身体状态太差,离从前的巅峰状态差远了。 她谨慎得很,这种紧要关头从不托大,只远远跟着,半点暴露的风险都不肯冒。 这一跟,就跟过了很长的一段路,跟出了破庙乞丐们的活动范围。 她眼见着周边的民宅渐渐陌生起来,心中并不慌乱,她不是原主,并不畏惧所谓的势力划分,也不惧怕那些过界会被打死的恐吓之词。 人都快饿死了,谁还管得了那么多。 相反,她这时候隐隐有些激动,那人来这里,必然是有什么目的的。 比如说,这里有富户施粥赈灾。 然而只一愣神的功夫,那人便从她视线中消失了。 但是不要紧,她在周围已经看到陆续拿着碗冲前方奔去的乞丐和百姓们了。 她从空间里取出碗来,也朝着那方向跑去,一路越过不少人,果然见到前面搭起了粥棚。 许是时间还早,有些人还没得到消息,这会子虽然人还在不停地往粥棚边聚拢,但总的来说,人还不是很多。 她找准一个人少些的方向,灵活地挤到了最前面的位置。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口大锅,锅里有满满一锅白粥,此时正随着长柄勺子的翻搅升腾起袅袅白雾,散发出诱人的粮食香味。 人群里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但没人上前哄抢。 倒不是他们有多守规矩,而是在粥棚前面的护卫仆从们手执棍棒在维持秩序。 一共四个粥棚,每个粥棚里有两个年轻女子施粥,外面有五个精壮的护卫维持秩序,便是来一两百人,也足以应付的来。 正这时,木渔前面的人得了粥,也不管那粥还冒着热气,一仰脖就喝了个干净,烫的跳脚的同时还不忘伸出手里的碗,想再要一晚,结果就是被一旁的护卫扯到人群外面去了。 木渔顺利走到那巨大的铁锅前,袅袅雾气中,一头戴白纱帷帽,身着素色衣裙,气质不凡的窈窕女子给她盛了一碗粥。 她端着这碗白粥,心里和手里一样滚烫。 人在饥饿的时候,对于食物的渴望被无限拔高,得到食物时心中的喜悦也是无穷的。 “谢小姐的粥,小姐人美心善,日后定然福运滚滚,心想事成!” 她这话说的诚恳,只是单纯地表达一下谢意,而后端起碗吨吨吨地就将碗里的不算很愁的白粥喝了个干净,速度快到施粥的两人都没反应过来。 喝完后她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心里思索着等会儿去其他粥棚再领一次粥的可能性有多大。 她正想着,就听身前传来两声轻笑。 “小姐你瞧,这小东西长得丑,说话倒是中听。” 木渔:…… 你才小东西!你才长得丑!会说话吗你?! 先前给木渔盛粥的带着白纱帷帽的气质女子阻止道, “莫乱说话,给这位小兄弟取些吃的来。” 木渔:…… 她之所以选这个粥棚,除了人少些以外,更多的就是看出这白纱帷帽的女子与其他人不同,所以想着来碰碰运气。 没想到,这次她的运气终于上线了,让她碰到个心善的小姐。 就是这小姐的眼神不太好…… 好吧,她现在的样子确实不太好分辨男女,说话的声音也是沙哑低沉,被错认成男孩也情有可原。 不过,这小姐说要再给她一些吃的哎,心善的小姐眼神不好也不会有人怪罪的。 她跟在那丫鬟打扮的女子身后去不远处的运粮的马车牛车旁,看着这丫鬟上前去和那里的管事模样的人交涉。 当看到这丫鬟手捧两个巴掌大的馒头朝她走来的时候,她当即就原谅了这丫鬟刚刚说她丑的事。 尤其她还听到这丫鬟和人争执, “一个馒头能做什么,小姐赏人也轮得到你来管,这是王家的东西,不是你赵管事的!” 这也是个大善人啊! 木渔接过丫鬟递来的馒头,心中无比感动。 这解决了她眼下最大的困难,能帮她度过这段最难的日子! 按照这两个馒头的大小,每天吃半个,虽然还是少,但足够维持当天的正常消耗,要比现在这样好得多。 等到这两个馒头吃完,也足够野草长起来了,她的食物也就续上了。 到时候即便不能吃的这么多,但饿死也是不可能饿死的,生存危机暂时解除。 而且,以后她还会找到越来越多的草根,种出越来越多的野草来…… 木渔结束畅想,深吸一口气,认真道, “谢谢。” 那丫鬟又是一声轻笑,这次却没了上次那种轻浮,而是多了几分戏谑之意, “你这小丫头还怪有意思的,可惜了。” 木渔眼角微挑,这丫鬟看出她是个女孩来了, “可惜什么?” “可惜了,若是没有这半脸的红疤,把你带府里也不错,我们闷在后院里也有个乐子,你也能在这荒年活下来。 可惜你这脸不吉利,小姐要嫁给城主了,这时候断不可能主动招惹晦气的。” 丫鬟说着就摇头走向粥棚去了。 木渔在心里反驳丫鬟的话,要是原主没有脸上的胎记,只怕也活不到她穿来的时候,早在被父母丢下的刚成为乞丐的时候就被欺负死了…… 至于丫鬟说的把她带进府里解闷什么的,要是她没有芥子空间,没有活下去条件,那进府卖身为奴当然是最好的选择,至少能活下来,当然代价也有,自由。 但现在么,她可以靠自己活下来,只要好好奋斗种田,前路宽广,为什么要放弃自由去给人为奴为婢? 任何一个正常的现代人都不会这么选的。 她把两个馒头往破烂衣裳里一塞,弓腰驼背地快步离开,拐到一条无人关注的窄巷,将馒头收到芥子空间里。 她放下心来的同时不忘感慨一番芥子空间的神奇。 好了,现在是时候回去了。 在这里继续逗留已经没有好处可拿,要是碰上这里的乞丐只怕还要挨打,还是先走为上。 这时候粥棚附近人已经多了起来,有那么点儿人山人海的意味了。 好在这时候众人注意力都在粥棚那边,木渔一路上倒没遇到大麻烦。 但并不是没遇到麻烦。 她在人群里看到了破庙的几个大乞丐。 而且她确定,那个难缠的“二狗”也看到了她。 009孤立指责 木渔找了处没人的地方躲进芥子空间里吃了半块馒头。 这是她穿来乱世这六天多的时间里最幸福的时候。 尽管只是一碗白粥,半个馒头,放在从前会被她嫌弃不够营养、没有滋味,但对现在的她来说,已是莫大的满足。 吃到后面,她一小口一小口的咀嚼着馒头,在她的感受中,馒头是隐隐发甜的。 尽管很是不舍,但定好的半块馒头吃完后,她没有一丝犹豫的将剩下的馒头收了起来。 那是她接下来三天的食物。 俗话说,手有余粮心不慌。 有了这些,再看看长势明显的野草们,她一直悬着的心也渐渐平复下来,有了一点心安的感觉。 不过这感觉没有持续太久,白粥馒头带来的幸福感褪去之后,理智渐渐回笼,危机感占据上风。 她想起了离开粥棚时,破庙大乞丐“二狗”与她对视的那一眼。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叹了口气,要是别的乞丐她就不必这么紧张,偏偏是这个最难缠的。 破庙是要回的,那么就必然会被“二狗”找上,少不得被纠缠盘问一番。 倒也还好,毕竟那时候她已经把馒头藏起来了,到时候只需要解释她为什么会比所有人都早出现在粥棚那边就行。 但这时候就出现了问题,是要如实说出是跟着别人来的呢,还是一口咬死是跟着“二狗”他们一起来的,只是她走的快而已。 前者她是可以脱身,但必然为那人带来麻烦,后者虽勉强能说得过去,但狡猾如二狗定能发现端倪,只怕她以后要多被针对和注意了。 这两个选择她都不想选。 …… 木渔没有急着回破庙,而是绕道去荒地里继续找起野草根来。 不管即将面临什么,不管如何纠结,都不应该荒废时间,该做的事情是一定要做好的。 她在荒地了度过了这一天剩下的时间,收获还不错,得到了四条粗草根,十来条细草根,成果喜人。 没有因为眼下的问题纠结导致效率下降不说,反而因为吃了东西精力好了收获颇多,她自己也有些惊喜。 多找到一些草根,离她能吃饱饭的日子就又近一些,未来可期啊。 不过,未来可期那是以后的事,眼下的麻烦还是必须要面对的。 她坦然地走回了破庙,想着如果能避开二狗躲几天等着真过去最好,如果躲不过去,那也只能随机应变了。 这件事情的风险还在可控的范围内,只会带来麻烦,不会危及生命。 一走进破庙,她就察觉到气氛不对,乞丐们凑在一起说话,情绪在愤慨和喜悦之间来回切换。 万幸的是,没遇到二狗。 她匆匆穿过院子,拐进了休息的破屋里坐下,静下心来去听屋里的人说话,想要得到今天气氛古怪的原因。 “东街的人简直欺人太甚! 本来当初划定范围的时候,有好几条街都是我们的地界儿,他们一直不守规矩的偷偷过界不说,后来还把那几条街说成是他们的。 现在王家人在那几条街上施粥,他们早早抢占了大部分的白粥不说,竟然还拦着不让我们去领粥,实在是不要脸!” “就是就是,那本是我们的地界儿,他们凭什么不让我们去领粥?” “要我说啊,东街的人固然可恶,但有的人啊,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老早就知道了施粥的事,明知道大家都饿惨了,却不告诉大家,偏要一个人吃独食。 老天有眼哦,这样的人要遭天谴的,这不就是应在他娘身上了么,眼见着活不长了……” 木渔听到这里,心里咯噔一声,破庙的人知道了什么? 她早上跟着那人离开的时候,可是并没察觉到有人跟在她身后,按说不该有人猜到才是。 但事实并不是这般。 屋内人的抱怨在一人走进屋里时停了下来,众人朝这人投去埋怨、愤恨的目光,显然这人就是他们话里那个“吃独食”的。 木渔也认出这人就是早上她跟着的那人。 此时细看,是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少年,不知姓甚名谁,只知道他娘唤他“二郎”的,据说前两年还有个年纪小些的女娃,后来饿死了,原主并不曾关注这些,所以她知道的也有限。 被议论的正主儿一出来,屋里的人都噤了声,纷纷看向他,眼神说不上是友善,冷漠居多。 显然,他被孤立了。 木渔见他还比较平静,心中也松了口气,被孤立的滋味并不好受,尤其对十四五岁的孩子来说。 她那时候就过得挺惨,整天浑浑噩噩的,对内心比较脆弱的人尤其孩子来讲,孤立和冷待会对他们内心产生毁灭性的打击。 现在的她已经把心练出铜墙铁骨,完全无惧于这种程度的冷待,但她不知道这位“二郎”够不够坚强。 这种事情,其实只靠个人很难改变什么,尤其是人微言轻的人。 比如她,再比如这位二郎。 在冷漠、愤怒的乞丐群体中,他们的反抗与声音微不足道,起不了一丝波澜。 在现代的时候,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么无力的感觉了,她努力地经营着自己的工作,为自己提供了稳定安全的生活,但是一朝穿越,啥都没有了,一切都要从头再来。 万事开头难,尤其奋斗的初期更难,在这种时候,勉力活下去已经很难,想要做些什么帮助别人在梦里想想比较简单。 木渔又看了眼“二郎”的方向,时间不早了,屋里已经有些昏暗,“二郎”已经在他娘身边躺下。 她也决定先休息,其他的事情等以后再说。 她想休息,有人却不想就这么休息。 “我说杨二郎,你就这么睡了,今天的事儿,你不得给我们个说法儿?” 说这话的人是王婆子,一开口就是满肚子的抱怨。 “要是你早说东街上有施粥的,这会儿大家都能喝上白粥了,现在大家都饿着肚子,就你和你那痨病娘吃饱了,你竟然还睡得着,要不要脸?” 010杨家二郎 “我回来说了施粥的事,破庙里领到粥的人不少,不光赵老大他们,咱们屋子里也有几个。 你自己去没排到粥是你自己无能,关我什么事! 我并不确定一定会有施粥,确定后第一时间回来告诉了大家,我已经做了我能做的。 怎么,非要我把粥喂到你嘴里你才满意吗!” “你……” 王婆子被杨二郎怼的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她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但她家三个人,只有丈夫领到了一碗粥,她只分到一口,看着其他人一人喝半碗一碗的,她心里怎么会平衡,固执地觉得只要杨二郎早些说,她也能得到一碗粥喝。 但若是杨二郎真的一大早说了这消息,只怕会被埋怨打扰别人休息,还会有人让他确定消息的可靠性,到最后愿意去看的人估计也没有几个。 因为那距离有些远了,走么一趟会很累,若是没有施粥的便是白白浪费体力,再有便是那块儿地方位于和东街的交界处,严格来说,是东街的地方。 若是没有施粥的,又和东街的乞丐起了冲突,那提供不确定消息的杨二郎,下场不会比现在好多少。 总之,道理上杨二郎没错,但王婆子不是讲道理的人,她只觉得她自己是对的,缓过来的她再度开口, “你就是见不得大家好才故意不早说,等粥快被领完了才告诉我们,让我们白跑一趟浪费体力,又坏又毒,迟早会遭报应!” 许是杨家二郎没理她,她还觉得不解气,咒骂道, “呸,一家子短命鬼!”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句!” 杨二郎腾地蹿到王婆子跟前,一把将坐在地上的王婆子拽了起来,愤怒地嘶吼着。 王婆子懵了,看戏的众人也懵了。 王婆子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才几天时间,她就一连踢到了两块铁板,还都是带刺的! 她在破庙里呆了两三年时间,没少欺负人骂人,很少遇到有效的反抗,因为她很会看人下菜碟,专门挑那些性子软、老实、没能力反抗的欺负,几乎不会出错。 就算出错,也不会一连出错两次,但现在,不只出错了两次,后果还都很严重,尤其这一次。 王婆子被比她高半头的杨二郎拎着,感受着杨二郎死死盯着她的渗人目光,像是恨不得生吃她血肉的一般。 她仿佛被这一眼攫住了呼吸,顿时腿一软,一股难闻的味道开始在破屋里弥漫开来。 杨二郎恶狠狠地瞪了王婆子一眼,松了手回原处躺下了。 王婆子瘫坐在地半晌才颤巍巍地爬回她丈夫和儿子旁边躺着。 破屋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时不时传来翻身的声音。 木渔静静地躺着,消化着刚刚看到的一切。 这位杨二郎,有点儿意思。 施粥这事,他最早得到消息,一早领到粥回来将消息告诉众人,让人挑不出错处,此为有谋。 刚刚因着王婆子咒骂他的亲人暴怒而起,没直接动手就将王婆子吓瘫住,此为有勇。 这样的人,在乞丐中算是少见的了,可以多多接触一番。 毕竟,想在乱世生活下去,只凭单打独斗是不够的。 …… 有这种想法的自然不止木渔一个人。 破屋里的动静彻底消失之后,屋外贴在墙角上听动静的人便起身悄没声的赵老大住的屋子去了。 赵老大正和其他三个大乞丐围坐在一石板搭成的桌子旁吃东西,桌上有一盆不知是鼠肉还是鸟肉煮成的肉汤、一盘洗干净的草根,还有几个造型奇怪的黑窝头。 来人偷偷咽了咽口水,然后将破屋里杨二郎和王婆子的冲突如实说出,末了还拍了个马屁, “老大猜的没错,那杨二郎是个能耐的,先前只是年纪小,又有妹妹老娘要照顾,所以不显能耐。” 赵老大还没说话,苟二就抢着说道, “老大英明!咱们又要多一位兄弟了! 改天等那痨病女人咽了气,就把兄弟迎进我那屋去,正好还有一个空床。” 一旁有个魁梧长须的汉子骂骂咧咧道, “二狗,不会说话就闭上你个臭嘴!你听听你那说的是人话吗!” 赵老大也瞪了苟二一眼,事情虽然差不多就是那么个事情,但是经过苟二一说,总是格外难听。 “不必等,明天就去找杨二郎说清楚。 他要是愿意,就让他带着他娘一起住进去;他要是不愿意,就给他点时间再想想。” 苟二一听,立刻狗腿地说道, “好嘞,我明天一早就去找杨二郎,保准明天中午就让他来见过大哥。” “不,”赵老大说道,“这事随便找谁去都行,就是不能你去,你去怕会坏事。” …… 第二天,便有一个大乞丐找上杨二郎,好言好语地和他说了这事,把留在破屋里的其他乞丐们吓了一跳。 这个昨天才被他们指责孤立的杨二郎,竟然得了赵老大青眼? 以后不会报复他们吧,还好他们没有把人得罪的太狠,真要报复,也是报复王婆子一家。 于是破屋里的人都松了口气,庆幸地看向王婆子,王婆子吓惨了,缩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但让所有人都意外的是,杨二郎拒绝了这人的提议。 那人有些下不来台,因为他打心眼里觉得不可能被拒绝。 答应了赵老大,不仅能住进大屋子,还能得到其他乞丐孝敬的“份子”,分到的地盘也更大更好,日子过得比寻常乞丐好上许多倍。 他想住进去还不成呢,这人却不知好歹的拒绝了。 “你再想想。” 杨二郎很平静,“不用再想。” 那人脸色铁青地走了。 杨二郎则无视所有人的探究的视线,平静地坐回原处,给他娘掖了掖破旧的褥子。 四月的天气并不冷,完全可以只穿一件单衣,但他娘身上套着许多件衣裳,身上盖着厚褥子,身下铺着厚厚的一层干草,即便这样,她也经常在睡梦中喊冷。 她已经这么躺了小半年了,乞丐们都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这事要是放在别人身上,早就把人往外面一丢,让人自生自灭了。 这很残忍,但一切都是为了生存。 杨二郎是个例外,他毫无怨言地养了他娘半年多时间,看样子还打算继续养下去。 “二郎,是娘拖累了你……” “娘,别说胡话,你是我娘,哪有什么拖累不拖累的。” “娘怕是要不行了,以后你一个人要好好的。 等年头好了,就回老家去种地,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011赠水之恩 木渔白天虽不在场,但是回来后已从其他人隐隐绰绰的谈话中将白天的事情大概拼凑了出来。 除了感慨杨二郎的孝心,就是敬佩他敢于拒绝赵老大的勇气。 她不由得对杨二郎更欣赏了几分,更加坚定了要把杨二郎拐来与她一起实行种田大业的想法。 从她对杨二郎的了解来看,只是简单地和杨二郎套近乎并不能达到她的目的,她需要一些特别的契机来拉近两人的关系。 契机不是说有就有的,这东西看运气,也许过阵子就会出现,也许很久都不会出现。 她很有耐心,知道这种事情急不来,所以做好了长期准备。 只不过,她的准备没用上。 这契机来的快,快的让人猝不及防。 …… 这天晚上木渔定下来要等待契机的想法,第二天晚上,杨二郎的娘便回光返照了,喊着要喝水。 乞丐们喝水难,杨二郎一个人要养活两个人,更是难上加难,平日里都是留着半碗水备用的,但是傍晚时候,杨二郎的娘已经喊过一次口渴,把那水喝完了,这时候已是无水可喝了。 杨二郎说要去打水。 这事说来简单,做来却几乎不可能。 去河洼处太远,回来只怕要天都亮了,去水井处要是碰到巡逻的官差,违反宵禁被逮起来那更糟。 寻常百姓若是违犯宵禁被抓起来,最多是被关起来吃点儿小苦头,查明身份后让家里人拿钱给点儿“好处”,便能放出来。 但若是乞丐,没身份,更没钱,就别指望会被放出来了。 要么会被关死在牢里,要么会被扣上罪名做别人的替死鬼,要么会被卖去矿山码头做奴隶,做着超负荷的工作,每日吃喝比乞丐还不如,一般活不过半月就会被累死。 杨二郎的娘拉住杨二郎不让他走,操着偏重的乡音与杨二郎说话。 便是听不懂他们所说的内容,也能从中感受到一位母亲对儿子深重的情意。 许是被触及到心中的柔软,也许是顾及到曾被赵老大看重的杨二郎,即便深夜被这母子二人打扰,破屋里的乞丐们也没有说什么。 木渔只隐约听到有人低声吐槽。 “不会是要死了吧,以前大晚上的可没这么折腾过……” 那边母子两人的对话还在继续,前面还好,到后面明显感觉到女人意识不清,开始说起胡话来。 “水、水、我要喝水……” 杨二郎带着悲痛和压抑着的哭腔喊她,想要唤回她的意识,却没有任何效果。 一声声的“娘”在漆黑深沉的夜里听着格外让人心碎。 “二郎,我想喝水,我快渴死了……” 杨二郎低着头,缓缓站起身,带着颤音坚定的说道, “我杨二郎今日想向大家借水,明日必还。” “只要我还活着,日后必然百倍偿还今日赠水的恩情……” 他的声音在黑暗的破屋里阵阵回荡。 但时间一点点过去,并没有任何人站出来回应他。 破屋里的声响,只有阵阵的鼾声和一迭迭吵着要喝水的声音。 乞丐们没吃没喝,一旦得到吃的喝的立刻吃喝掉是绝大多数情况,根本没有多的留下来。 水还比食物特殊一些,河洼和井水一直在那里,没必要特地带回来,需要额外的容器来装这一条就困住了很多人,而有容器的那些人,又都把水藏得严严实实的,绝不肯轻易暴露。 这是灾年,还是连续几年的灾年,这里的乞丐九成九都是别处的农民百姓,他们抛弃家乡,一路来到这里,亲友都死绝了,自己也朝不保夕,早就心硬如铁了。 木渔在犹豫了片刻,默默进空间舀了一碗泉水出来,借着微乎其微的月光,起身放到杨二郎身边。 杨二郎定定看了她半晌,眼睛在夜晚中犹如星子,他接了那碗水,轻轻说了句, “我会报答你的。” 夜色深,木渔看得到杨二郎眼底的脆弱与感谢,知道她成功区别于破庙的其他乞丐,成为对杨二郎特别的人。 但她并不高兴,只觉得心情复杂。 在生老病死面前,人能做的实在有限。 她最后看了眼母子二人,默默回去自己的地方睡觉了。 这夜已经过半,明日还要去找野草根,休息不好明日精力不济收获就会减少,再者说,本来已经吃不好了,休息也不足的话,还容易生病。 许是喝了水愿望得到满足的缘故,杨母又开始与杨二郎喁喁说话。 木渔在两人的说话声中渐渐睡去。 …… 第二天一早醒来,木渔在身旁发现了自己给杨二郎盛水的破碗,而杨二郎和他娘的位置已经空了。 这时天边刚开始泛白,破屋里的乞丐们大都没清醒,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木渔只心情低落了片刻,便照常出门去了。 这些天里,她已经把破庙范围内的荒地差不多都找遍了,今天要去的是最后一片,这之后就没有地方再能找到野草了。 除非去其他乞丐们的范围,又或者去到黄沙城另一头的河洼处,麻烦程度直线上升,她暂时没有这种打算。 一天的劳作翻找下来,她照例收获满满,三条粗草根和十几条细草根。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进入空间种下这些野草根的时候,因为杨二郎母亲去世带给她的阴影和低落已经完全离她远去。 她坐在石头堆成的石凳上,喝着甘甜的泉水,吃着最后半块馒头,就着两棵比手掌长出许多来的水灵灵的野草,兴致颇为不错。 野草的滋味比她想的要好上许多,她摘得这两棵都像是狗尾草,吃着倒像是麦苗,青草味并不难吃。 目前已经发芽的野草里,约有一半都是这样的,剩下的一半都是其他的野草,比如荠菜、婆婆丁这些,还有些认不出来的,带些苦味和怪味。 不过,这样也不错了,野草总比野草根好吃得多。 野草的收获情况更是让她开心,也让她放心。 她终于不用在担心会被饿死了! 012危机解除 木渔看向土地中那一片绿色,脸上笑意满满。 穿来这八九天,她一共找到了约么二十六七条粗草根、七十多条细草根,全部种了下去。 截止到现在,粗草根除了今天昨天种下去的,全都发芽成草,细草根长得慢,也有约一半的数目长出新芽。 也就是说,她现在有二十多棵野草可以轮流薅来吃,等再过十天半个月,这个数目就会涨到六七十之多。 而野草生命的顽强,长得快,到时候她一天薅秃二十多棵野草也没问题,反正只有三四天的时间就又会长出来。 更棒的是,她还可以将这六七十棵野草,通过分生、分根的方式搞出两倍、四倍、甚至八倍来…… 到时候,她就可以每天吃草吃到饱,再也不用担心饿肚子了! 她还可以用多出来的野草去和别人交换,获得她没有的东西,食物、衣服、器具等等。 她现在缺的东西太多了,原主完美诠释了一无所有这个词儿! 至于野草能不能换到东西这点她不担心,若是寻常年间,野草当然一文不值,但这是荒年,连续三四年的荒年,野草已经成了正经食物。 反正,乞丐们和农人们绝对是认的。 她在空间里给野草们浇了些水,接着给自己定下了接下来一段时间的计划。 首要任务当然是种植野草,将野草数目变多,越多越好。 次要任务就是去熟悉破庙势力范围内的环境,主要是城内的街巷情况,这之前她已经对范围里的荒地情况了如指掌了。 她预计半个月的时间应该能把这两个任务完成。 不用担心食物问题,解除了最大的威胁之后,一切都轻松了起来。 她回到破庙,杨二郎的地方依旧空空如也,这让她雀跃的心又恢复了沉稳。 生活里好事坏事时有发生,不被好事冲昏头脑,也不被坏事影响心情,是她在多年奋斗中得到的宝贵经验。 …… 杨二郎在接下来的两三天时间里都没有再出现过。 赵老大派人来找过他,也向同住破屋的乞丐们打听过他的去向,结果自然是什么有用消息都没打听到。 破屋里的人这两天也没少揣测杨二郎的去向,有猜杨二郎带着他娘回老家了的,有猜杨二郎随他娘去了的,还有猜杨二郎被官差抓去做苦力了的等等,猜什么的都有。 木渔没什么猜测方向。 原主并不关注杨二郎,而她对杨二郎的认识和了解也很少,于是在这个人消失之后,她除了对方如星子般的眼睛以及不甚宽广的脊背,便再也想不起别的什么了。 这两天她每天在芥子空间里待很久,长时间重复需要细心的分生野草的工作,还要去查看一条条的街道情况,牢记每条街道店铺、人家的信息,记住一些店主的性格等等,这些都很费精神。 这些事关她以后的生活,影响到她接下来的计划,所以她用了很大的精力去做这些,相应的对别的事情的关注就不那么细致了。 再有,虽然每天有六七棵野草可以吃,算下来量不很小,约么有正常半顿或大半顿饭的分量,不多,但足够维持身体的基本消耗。 每天能稳定的获得这么些食物,在破庙乞丐中,除了大乞丐们,要比一半的乞丐过得好了。 要知道,即便她不刻意关注,也知道破庙每隔几天就会有乞丐死去然后被拖到后山去埋掉。 这些乞丐,大都是饿死的,少数是病死的。 木渔叹息一声,将思绪拉回来,继续想之前的问题。 虽然现在她的生存危机已经解除,不愁渴死饿死,但野草毕竟不是粮食,短期内还好,要是真这么吃上几个月,那是绝对是扛不住的。 一连吃了三天,她感觉自己的脸都吃绿了。 人毕竟不是牛羊等牲畜,只吃草是绝对不行的。 就是牲畜们,也不是只吃青草的。 当然,就算不是草,吃别的太单一了也不行。 不过暂时来讲,这还不是什么大问题,毕竟现在有的吃就不错了,青草比起树皮、观音土、老鼠蝗虫这些还是很不错的食物。 她每天能有的吃,并且以后还能吃饱,这就已经很不错了,当前现状也不能要求更多。 真正让她有些焦虑的,是她这几天熟悉周边环境时发现的问题。 原主对这些地方了解太少了,她需要的那些信息原主基本从没关注过,所以摆在她面前的就是一片全然陌生的区域。 而对她这样脏兮兮的小乞丐来说,想要了解这些地方太难了,只能远远看一眼,走进了就会被警惕,被驱赶,所以这几天她进度虽然很快,但收获并不大。 如果不能想到办法改变这个现状的话,接下来的几天也就是重复这两天的结果,即便她把这些地方都走一遍,收获也不会很大,不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而如果这一步得不到想要的结果,就会对后面的计划产生影响,这并不是她想看到的。 得想个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才是。 有什么法子能得到她想要的消息呢? 她当然知道除了自己亲力亲为地去查探消息外,还可以通过询问其他人的方式来得到消息,但那样又面临着新的问题了。 第一,其他乞丐们可能和原主一样,即便在这片区域乞讨生活了一两年时间,但知道的有用信息非常有限,问不出什么来。 第二,即便有的乞丐能知道这些,她要如何开口让那人把知道的消息完整地和盘托出呢? 原主可没什么朋友,和她住了一年多的破屋乞丐们也基本就是陌生人的状态,话都没说过几句的。 也就是说,她想去询问别人,都没有这个人选给她问。 这天她回到破庙时,眉头是紧皱的,就连走路时都在想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回到破屋自己的地方坐下时,她下意识地照常扫视了一番全屋,下一刻猛地抬起头看向角落,眼中迸出惊喜的光。 杨二郎回来了! 013得到朋友 木渔一时惊喜过头没掩饰什么,视线大喇喇地落在杨二郎脸上。 然后,她就和杨二郎直直地对视上了。 这场景多少是有些尴尬的。 但这样的情绪只在她心里出现了片刻便被其他的情绪压下去了。 既然已经对视上了,已经尴尬过了,那不看白不看,绝对不能浪费这机会! 这一看她还真的有些收获。 杨二郎样貌平平,没什么特点,属于丢进人群去很难找的那种,唯有那双眼睛漆黑明亮,颇有神采,让她记忆深刻。 只是现在,那双眼睛失去了神采,整个人便仿佛失去了灵魂般,真正变得成没有特点的路人甲中的一员了。 木渔想到那让他变成这样的原因,不由得心生怜悯,只是这怜悯没有持续太久就被惊讶替代。 杨二郎起身朝她走来了! 她满心不解,这是要做什么? 杨二郎没有生气的表现,也没有生气的原因,所以他其实是要来向她道谢? 这倒有可能。 她放松了下来,心里思量着等下该如何回复杨二郎,能安慰他又不引起他的伤心事,还能拉近两人的关系。 只是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杨二郎接下来的动作便让她呆住了。 杨二郎从怀中掏出巴掌大的半块烧饼塞到她的手里,直直地看着她,说道, “给你吃。” 木渔惊讶于他竟然能得到烧饼,更惊讶于他把烧饼塞给她的表现。 “给我?” “嗯。” 木渔沉默了片刻,吃了三天野草的她很想吃烧饼,但在这个食物珍贵,每天都有人为了一口食物饿死、打架的灾荒年间,她不能这么收下杨二郎的东西,杨二郎的日子过得也难。 她默默地咽下口水,将烧饼塞回给杨二郎。 “我不要,你吃吧,你找吃的也不容易。” 怎么会容易呢? 杨二郎脸色蜡黄、脸颊微陷、嘴唇干裂的一道道的,再有那无神的眼睛,看着比她的状态还要差,比她更需要这块烧饼,也需要水。 但也许,他得到了食物,就没有时间去取水了。 木渔正在心里思量着这些,那半块烧饼就又被塞回了她手里。 杨二郎固执地说道, “我已经吃过了,这是给你的,你是我的恩人,我必须报答你。” 木渔:……恩人可还行。 她看出杨二郎眼中的坚持,明白她要是不接过来这事只怕还要继续僵持下去,就刚刚这么一会儿,破屋里的乞丐们就已经开始注意他俩了,再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 她把半块烧饼一分为二,然后又端出带回来的一碗水,说道, “把你的碗拿来,我给你倒些水。” 见杨二郎没动,她又说道, “我不能白收你的东西,你要是不收我的水,我是不会要你的烧饼的。” 于是杨二郎取了碗来,木渔给他倒了半碗水,满意地点点头,说道, “好了,现在我用半碗水换你的半块烧饼,虽然这点儿水按说换不到烧饼,但我暂时也只有这些了,等明天我再带些野草给你。” “不用,这些水就可以了。” 木渔没理会他的这句话,招呼杨二郎和水吃烧饼,并告诉他,如果他不吃,她也不会吃的。 在她的坚持下,两人开始大眼瞪小眼的吃东西喝水。 她见杨二郎开始吃了,也就不再紧盯着他,开始一心对待那巴掌大小的烧饼。 她都没想到过原来烧饼会这么香,和馒头不是一种香法,总之就是贼好吃贼好吃了,一小口一小口的吃,但还是很快吃完了。 吃完烧饼,喝完半碗水,她满足不已。 一抬头,就发现杨二郎早就吃完了,这时候正看着她,一脸的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且,看着她的人不只有杨二郎,还有破屋里的很多人,这些人从一开始杨二郎塞烧饼给她的时候便注意着了,一直注意到两人把烧饼吃完也没收回注意。 木渔心中的尴尬一闪而过,她只顾着杨二郎和烧饼了,倒忘了这些人。 不过细细一想,让这些人知道这些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一来,有了这次她和杨二郎的交易打样,以后她和破庙乞丐做交易什么也能更顺畅些,不然她直接找上去要交换东西的话,会引人警惕不说还不容易换到好东西。 二来,她和杨二郎的关系让他们知道,也能省去她些许麻烦,比如王婆子这样的纸老虎,想来不会再主动找她麻烦了。 她暗暗点头,见杨二郎好似还在发呆,就拉着他在一旁坐下。 “别恩人不恩人的了,以后我们就是朋友。我叫木渔,你可以直接喊我木渔,也可以叫我阿木,你呢?” 杨二郎回过神来,模样看着有些憨, “我没有名字。” 这倒正常,穷人家的孩子多的时候,取名字可随意,更有那懒得取的,直接大郎二郎,大丫二丫的叫,等到大了才临时抱佛脚取个名字。 “我年岁比你大,你喊我二哥吧。” 木渔:……不,兄弟,我的真实年龄搞不好和你娘是一挂的。 “……我还是喊你二郎好了。” 杨二郎没拒绝,这事就算是成了。 木渔很高兴,她在这乱世得到了第一个朋友,也会是她以后种田奋斗事业的好伙伴! 她的奋斗之路,又往前迈进了一大步! …… 木渔照旧去街巷上打探查看,在临近傍晚的时候到荒地去找了个地方窝着,进了芥子空间分生野草。 分生完十来棵完成当天的任务后,她便停下来在茂密的几十棵野草中选了几棵最大的掐来吃。 经过她三天多来的分生,空间里又多了三十来棵野草,最开始的几棵已经长得不错了,倒也有那么三两棵失败了,但是相对来说,这点损失不算什么。 她把那三棵失败的野草整个拔出来,草叶已经干枯,倒是和外面那干旱的情况相配,完全不会引人怀疑。 不过问题是,因着是分生失败的,草本就不大,三棵加在一起还没有她之前吃的一棵大,这样拿出去和杨二郎分着吃根本就吃不到什么。 于是她想了想,又掐了两棵大的,这样估计着能吃一会儿,也还不算太招摇,不会太引人注意。 她点点头,将这些收到身上唯一一个没漏的口袋里,回破庙去了。 014以物易物 木渔回到破庙的时候,杨二郎已经在了。 她冲杨二郎招招手,杨二郎面露不解,但还是朝她走来。 她笑着从口袋里取出野草塞到杨二郎手里,悄悄说, “给,这是昨天说好要给你的,我走了好远才找到这些。” 当然了,即便她声音再低,动作再隐蔽,也总是会被有心人注意到的,她也正有让人知道后顺势与人做些交易的想法。 虽然还有些冒险,但只要慢慢来,就不会有大问题。 杨二郎看着那青翠的野草眼神惊讶,现在外面可很难见到这么水灵的草了,放眼望去唯有一片枯黄。 他不肯收。 木渔硬把野草塞给他,说道, “我们不是朋友吗?你不收,以后我也不要你的东西了。” 杨二郎于是收了野草,坐回角落里吃了起来。 木渔欣慰地看着他吃东西,而后转头看向破屋里的其他人,有几人见她看过去先一步移开了视线,也有人与她对视上了。 她从这些人眼中看到了贪婪、羡慕、麻木、沉思等种种情绪,不由得心中叹气,这里实在不是一个做生意的好地方。 但这里也是她眼下能接触到的唯一的地方,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摸索着尝试。 芥子空间里的野草一茬茬儿长起来了,也就是这几天的功夫,她已经拥有一百多棵成熟的野草了,完全够她每天吃草吃得饱,甚至还能再多养一个人吃饱都没问题。 而且她还在不断地分生、增加野草的数目,以后还会有更多的野草,该要把那些她消化不完的野草都利用起来才是。 破庙是个选择。 尽管不是最好的,但这乱世,她一个小乞丐哪里有什么更好的选择? …… 木渔接下来两天时间每天都带几棵野草回去,和杨二郎分着吃,杨二郎也和她分享得到的食物,比如之前的半块烧饼,这天的半块窝头。 两人在分享的过程中快速亲近起来。 木渔高兴两人关系变好,也高兴能得到别的食物,唯一不太高兴的是,几天时间了,并没有人找上来想与她交换什么。 倒不是说没人注意到她连续几天拿出来的野草。 这两天她每每出门,都感觉有人在背后跟着她,大抵是想知道她在哪里找到的野草,她将计就计把人往位于黄沙城另一头儿的河洼地那边引,那边有水,确实还是有草生长的,只是也需得用心找才是。 这是她早就想到的借口,不过那些人大多跟不到一半就不跟了。 也是,她有杨二郎分的烧饼窝头吃,还有能吃到饱的野草,虽然脸色看着依然差,但是力气精神都还不错,至少比那些跟着她的乞丐们好出不少来。 那些能得到食物的乞丐是看不上她每天带回去的那三两棵野草的,只有那些讨不到食物又想不劳而获的乞丐才会跟着她,而这些人,在体力和坚持上都是很欠缺的。 木渔对这一点很是无奈,虽然不被人怀疑刨根问底是好事,但没人来与她交易也不是她想看到的。 也许,她该把目的表达的再明显一点? 又或者,该选个合适的目标主动出击? 打定主意,木渔开始观察破屋里住着的这十来号人,想要从中物色交易目标。 这间破屋不大,原先是个角落里偏僻的客房,现在一共挤着十五六个人。 除去她和杨二郎母子,还有十来人。 除去刺头不友好的人,比如王婆子一家三口,还有另外两个总是骂骂咧咧的男人,还剩六七人。 也就这六七人能勉强供她选一选,至于破屋外的人,同住一屋的都还没搞定,远的就先不要想了。 说做就做,她开始观察分析这几个人,想要从中找出一个合适的人来交易。 不过,她每天呆在破庙里的时间不算长,观察人又是个细致活儿,这事按说一时半会儿,三天两天的也搞不定。 但凡事总有例外。 第二天她刚带着一把野草回到破庙,就有一憔悴妇人捧着半罐子水找上来,说想用这罐水和她换两棵野草。 “孩子看着实在是馋得慌,也没别的东西可以换,这罐子水是孩子爹白天去井里打的,干净着呢。 就换你两棵草,一棵也行。” 木渔脸上闪过一抹喜色,被她很快掩饰过去。 “咳,婶子,我愿意换野草给你,只是我自己也能打到水,不缺水啊。” 那妇人听到前一句面露喜色,听到后一句便满脸失落,看了眼身后扒着门框朝着边张望的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 “可我们今天也没有别的什么能交换了,能吃的早都进了肚子……” 妇人说着,就低了头,要往回走。 木渔连忙叫住她, “婶子,我不是说吃的东西,别的东西也可以的。” 那妇人停了脚步,脸上带着愁苦和疑惑,语气间有些羞愧之意, “可我们也没有别的什么东西,我们,什么都没有……” 木渔不再迂回,直接说道, “婶子有多余的碗或者罐子、木桶之类的东西吗?” 那妇人一愣,面上还有几分迷糊, “倒是有几个,你问这……你是说,可以用这些换?” 木渔点头。 妇人站着思索了一番,看了眼扒墙的男孩,又看了眼木渔手里的青草,最后说道, “跟我来吧。” 木渔跟着妇人走了两步,到一个堆满杂物的角落,外面有一堆石头和树枝、杂草做成的围栏,是一个勉强能起到遮挡作用的窝棚,里面有几个碗罐桶篓这些,还有一两件衣裳。 这些都是被窝棚挡住了的。 她心中一喜,这不就是她想要的交易对象吗?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那妇人挑挑拣拣一阵,取出一个完好的碗和一个水罐,让木渔挑。 木渔收回落在木桶上的视线,在碗与水罐之间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水罐。 多要一个碗用处不大,水罐虽然不如木桶装的水多,但是比碗要强出好几倍来。 妇人露出一副有些纠结的模样,木渔知道她在想什么,提前一步开口, “婶子,我知道这水罐两棵草换不来,这样,十棵成不?” 那妇人果然放松下来,木渔于是知道这个价格妇人是满意的,她也很满意。 “我先给三棵,明日再带七棵来。” 015生意开端 妇人李氏手里捏着刚刚交易来的三棵野草,微微诧异,这几棵野草比她想的要有分量一些。 然而还不待她细细掂量一番,她那皮猴儿一般的儿子就冲了过来。 “小聪,慢点,慢点,没人和你抢。” 李氏连忙喊道,看着自家儿子狼吞虎咽吃着野草,一脸惊喜的模样,她脸上不由得露出满足的笑意。 她与丈夫一共有两子一女,长子和幼女都早早夭折,只活下来了赵聪这根独苗苗,这孩子又格外懂事听话,自然是她的心头肉。 这孩子想要的,但凡她能做到,她都会满足。 这几天那两人总在破屋里吃野草,那草看着倒新鲜,不知是在哪出找的。 她倒没什么念头,丈夫去做苦力,虽收入低,也不是每天都有活计,但总比讨饭、挖草根逮鼠雀强,她和儿子也不闲着,讨饭、挖草根逮鼠雀,一家人在破庙里过得不算差,所以那寥寥几棵野草对她没有太大吸引力。 但是儿子赵聪却对些很感兴趣。 她原以为儿子是想知道在哪里挖到的以后好去挖,问过后才知道他是想吃那些水灵灵的草。 当时儿子说的是, “破庙这边儿的荒地山头我都跑遍了,绝对没有地方长着这样的草。 其他人都说这是河洼那边的草,但没人说得出来具体在哪儿,只有她能找来这样的草。 娘,我们和她换一点来吧,看着很好吃……” 李氏正沉浸在会议中,忽然听到儿子喊她,回过神来就看到儿子赵聪高举着一棵草往她嘴边递, “娘,你尝尝,这草有点甜,你尝尝!” 李氏哪里舍得吃,本想推辞,奈何儿子坚持,只得服软,掐了片叶子塞进嘴里吃咀嚼了起来。 嚼着嚼着,她就停了下来,面露惊讶之色,接着细细品味了一番,好像是有些甜津津的,味道不难吃。 她心中纳罕,野草是这个味道吗? 灾荒刚开始的时候,她可没少吃野草充饥,野草叶也就是没草根那么苦,最多不难吃,但绝对也算不上好吃。 但随即一想,难道很久没吃到了的缘故? 是了,最近这阵子,吃的都是草根树皮麸糠陈黍,对比之下,野草竟算是好吃的了。 李氏心中苦涩,她和丈夫吃些苦头没什么,但儿子吃这种苦,总觉得心里难受。 儿子赵聪不知道李氏心中所想,在那里念念有词, “这棵是娘的,这棵是爹的,这片小叶子是我剩下的……” 李氏心里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等到晚些时候她丈夫回来,她与丈夫说了这事。 丈夫尝了尝那棵野草,说道, “咱找不到这草,拿些不用的器物换些来给小聪吃倒也行。” 李氏心里松了口气,她原还担心丈夫会则怪她来着,不想丈夫和她想的一样。 “正是呢,左右那些也用不到,不如换了野草来给小聪吃,只是不知道人家收不收。” …… 木渔要是知道李氏在想什么,就会立刻告诉她,收,都收! 现在有许多没被利用起来的野草,放着就是浪费,总得利用起来才行! 她又正是缺少器物的时候,不拘是碗罐、木桶、衣裳鞋子,什么都行,总有派上用处的时候。 她恨不得生意立刻走上正轨,只是不好直接吆喝起来,那就太张扬了,明晃晃地告诉别人她有长久的野草来源。 几棵十几棵野草不值得被惦记,但要是几十棵几百棵就不一定了。 这事情急不来,只能顺其自然。 不过,她总归还是高兴的,成功完成了第一单生意。 十棵野草换到了一个完好的水罐,划算的。 有了一个能储水的水罐,以后要拿水出来也不必一碗碗的了,那样太少,她和杨二郎分着喝的话也就是润润喉咙,根本不够量,有个水罐两人分着喝也能畅快些。 杨二郎一回来她就和他分享了这件好事,但她敏锐地察觉到杨二郎并不很开心。 “怎么了?今天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了么?” 杨二郎摇摇头,面色有些疲惫,说道, “不是什么大事。” 接着就从怀里取出两个个头不小的黑窝头来,递了一个给她。 木渔有些不明所以,这黑窝头虽然吃起来滋味口感远不如烧饼和馒头,但一样顶饱,对乞丐来说算是很不错的食物了,更何况还是一次得到不小的两个。 要知道,平时杨二郎是半个半个的往回带东西的,有时候还没有,这次算是相当不错的收获了。 按说不该是这样的表情,难道是太累了的缘故? 也是,这时候谁家的粮食都不富裕,想要讨到东西很难,有些乞丐会去做苦力换一口吃的,只不过他们的工钱要比寻常人少的多,做的活儿却更累更多罢了。 而且即便是这样的脏活累活,也不是时时能遇到的,大多数时候都要饿肚子。 她略想了想,觉得大抵是这么回事,于是和杨二郎坐在一起吃东西的时候,开口说道, “你也不要太累了,偶尔可以休息一下,还有我呢。 我发现的那片草还挺多的,我每天可以多带回来几棵十几棵,以后我们可以在外面吃完了再回来。” 又说,“我换到了水罐,以后可以一并把水打了,你就不用花时间再去打水了。” 杨二郎去打水是去这附近的那口井,每次都要花时间等上许久等其他人打完了才能去打,还要花口粮借别人的水桶用,很是不容易。 杨二郎顿了顿,没有点头,而是说道, “你最近小心些,莫去太偏的地方,若是非去不可,便要十二分的小心,见情况不对就快跑。” 木渔敏锐地察觉到杨二郎这话里的意思不对,低声问道, “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杨二郎犹豫了一番,凑过来低声说道, “近来旱的又厉害了,大家日子都难过,找活儿做也比以前更难,饿死了不少人。” 木渔心道,这事她当然察觉到了,只倒是感触不深。 她虽有原主的记忆,但到底不是亲身经历,又有芥子空间里的野草和杨二郎的分享,吃喝上她现在已经不用太过担心。 至于饿死不少人这事,她虽察觉到破庙里似乎少了一些人,但到底没有亲自见到,感触自然不深。 只是,杨二郎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愣住了。 “听说,北山那边开始吃人了……” 016步入正轨 即便知道了可能有人吃人这样骇人听闻的惨事,生活还是得继续。 木渔照常出门去做事,只是先去找了一块趁手的有尖角的石头和一根长且粗的树枝放在芥子空间里,这样万一真遇到什么,也好防身一二。 除了这些,为了安全起见,她还打算缩短在外面的时间,早上出门时间不必变,每天早半个时辰回破庙。 这天是她早回去的第一天,她揣着要补给李氏的七棵野草,还有打算和杨二郎分着吃的十棵野草回到了破庙。 李氏就是换给她水罐的人,杨二郎给她简单介绍过李氏一家的情况,说这是一家可以接触的人,他与李氏的男人曾在一起做过苦力活,彼此间有些了解。 木渔再次感慨她运气不错,第一次做交易就遇到不错的人。 正想着,她就在破庙前看到李氏儿子赵聪的身影,赵聪眼巴巴地盯住她的模样让人失笑。 “去叫你娘出来,别惊动了别人。” 赵聪点点头,扭头跑了。 不多时就带着李氏出来了。 木渔四处看看见没人注意到,于是取出带着的那一大捧野草,让李氏挑七棵出来。 她注意到李氏瞬间瞪大的眼睛,赵聪则是直接惊讶出声。 十七棵野草放在一起看起来很不少了,尤其这些野草都很水灵繁茂,吃起来的话大概能让一个人吃个半饱了。 李氏没多久就恢复过来,只是脸上多少还有些别扭,简单挑了七棵野草出来,又细数了一遍,才交给赵聪拿着。 至于赵聪,拿到野草后眼睛就扎进野草里拔不出来了。 木渔一直细心观察着两人的神情姿态,见两人没有恶意歹念,又多放了一层心,想着以后或可以和这家人交好,互相扶持。 李氏站在那里,原还在担心木渔不缺他们那些杂物,以后或许不会换到多少野草。 毕竟以前一直是三五棵三五棵的带回去,或许要找出这次的七棵来都不太容易,这次看到这么多很是惊到了她,不过惊讶之余就是高兴。 木渔那里看起来不太缺野草,这样她想再换野草也就更容易些,或者说,能换的更多些。 “是这样,以后我还想多换些野草,你还缺什么吗?” 木渔眉头微挑,优质客户要变成老客户了,这是好事啊! 她连忙说道, “还缺很多东西,碗罐桶这些,破布衣裳鞋子,还有吃的都可以。” 李氏也是有些惊喜,没想到木渔这么好说话, “那,上次我拿出来的那个碗,能换多少野草?” 木渔想了想,在心里对比了一下水罐和碗,现在她已经有一个水罐和一个碗了,更缺的是水罐这样的容器,碗的话相对就没那么缺,但也还是有需要的,于是试探着说道, “碗比水罐小,也不能储水,肯定不能给到十棵野草,四棵怎么样?” “可以!” 说这话的不是李氏,而是她儿子赵聪,这时候正等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开心。 “可以,一个碗换四棵草!” 木渔看着他,知道这个价格开的比他的预期要高,不过即便高也不会高出几棵草来,多半是这孩子知道哪里能找到碗吧。 她看向李氏,见李氏点了头,于是她对着赵聪说道, “我们先说好,根据碗的情况价格可能会发生变化,必须提前一天告诉我想换多少商量好才行,知道吗?” “那明天,我们要换两个碗。” “可以。” 赵聪满意地点了头,带着野草跟在李氏身后回破庙去了。 木渔则在角落里没动,看着两人走远,听着两人说话。 “好棒,今天有七棵可以吃,昨天只有三棵都没有尝出味道来。 娘,家里的碗不用动,我知道有个地方能找到碗……” 木渔继续呆了片刻才回去,正赶上杨二郎回来,这次他手里空空。 她把剩下的十棵野草分了一半给杨二郎,两人一起吃着昨天剩下来的黑窝头和野草,倒是并没有被饿到。 杨二郎留了三棵野草没吃,她便也同他一样不动了。 把草收好,她本想问问杨二郎他那边的情况,结果就见同屋的一个老翁拄着拐棍朝两人走来。 等老翁走进,木渔发现老翁手里小心捧着一个破布袋,看着该是装了东西的,只是估计没多少了。 老翁颤巍巍站住了,嘴唇干裂,眼睛也仿佛干涸了一般,用沙哑不已的声音说道, “我想换你们的野草,用这些麸糠,我们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说着,小心地将布袋打开,露出里面估计只有半捧的麸糠。 麸糠大概是谷壳、麦皮、茎秆加工后的产物,一般用来喂牲口,在穷苦人家或是灾荒年间,粮食不够吃的时候,可以混在粮食中增加饱腹感,反正没有毒。 在这个连续几年干旱的乱世里,底层的人逐渐从把麸糠当饭吃,到现在连麸糠都吃不上了。 木渔看了眼,这是能吃的麸糠没错,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拿来换换口味还是可以的。 而且,这老翁看着也实在很可怜。 于是她问, “可以换,不过我这里只有三棵草了……” “这些就可以,这些就可以……” 不过最后,杨二郎拿出他留着准备第二天吃的三棵野草,一共六棵野草换了那半捧麸糠。 老翁感动地要落下泪来,一个劲儿地感谢两人,夸两人心善。 麸糠不是什么好东西,必须好好煮过才能吃,不煮就难以下咽,而且量又少。 换三棵野草分量上已经相当了,六棵算是额外照顾的。 不过,这点不算什么就是了。 木渔将那半捧麸糠放进水罐里,里面正好还有半罐子水。 陶罐是可以烧水煮饭的,这个水罐虽然也是陶制的,但显然不是用来煮饭的,比较厚实,倒也不是不可以用,只是估计要烧很久的火才会热一点点。 杨二郎说麸糠泡的久一些,泡软了,稍微热一热一样吃。 木渔无奈,但眼下也只能这样,看样子,以后还得换个煮饭用的陶罐才行。 但这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完好的陶罐谁会丢弃呢?单看破庙里的乞丐,很多人都只有一个破碗。 第二天,她和赵聪交易昨天定好的两个碗。 钱货两讫之后,赵聪提出明天再拿两个碗来,这孩子确实是知道哪里能找到碗的。 木渔答应了,提了一句找煮饭陶罐的事。 “如果能找到煮饭的陶罐,只要还能用,就可以付十棵草的报酬。” 她原本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赵聪听了这话眼睛一亮,说道, “包在我身上!” 017又一桩生意 木渔只是随口提一句,即便赵聪答应的痛快,她也没有太把这当回事。 找几个旧碗尚且没那么简单,何况是煮饭的陶罐呢,只是死马当成活马医罢了。 她很快就把这事抛到脑后去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赵聪虽然答应的痛快,但主要是被十棵野草的报酬激的,找碗他倒能保证,找陶罐就没什么底了。 想来想去,他决定让别人帮自己找陶罐,自己去找碗,毕竟忙一天也就找两三个碗,但却不一定找得到一个陶罐。 说做就做,他找到破庙里两个和他玩的好的小乞丐,忍痛分给两人每人半截野草,让他们在找吃的的时候帮着留意下有没有煮饭的陶罐,能用的就行。 个子高些的小乞丐问他, “你家不是有煮饭的陶罐吗?摔了?” 个子矮些的小乞丐则说, “这草哪里摘的,怎么我采到的草不是这个味道,阿聪,再给我些吧,我可以用别的东西和你换。” 赵聪应付道, “好说好说,你们帮我多留意着,等找到了陶罐,我还分草给你们吃。” 两人都答应了,毕竟在挖野草、逮鼠雀、乞讨的时候稍作留意陶罐也不费多少精力,只是顺带而已。 但是像赵聪这样把全部的精力都花在寻找上,一天收获也不很多,只顺带的话,想有收获是很难的。 赵聪清楚这一点,但也明白他不能要求更多,只是心里觉得很可惜,陶罐的十棵草的报酬他是领不到了。 这天傍晚,他照旧拿了找到的两个碗去和木渔交换了八棵草,还问了有豁口的碗能不能换,得到了可以的答案后他放下心来。 找到完好的碗是不大容易的,但是有磕碰的相对就没那么难,完好的他一天找到一两个便不错了,以后还可能找不到,但若是有磕碰的,一天要找三五个并不很难,便是换到的草少些也没什么。 赵聪得了草,一路蹦蹦跳跳地回了破庙,及到了自家窝棚里才一把掏出野草来向李氏邀功。 正在兴头上呢,就瞧见了朝这边走来的高个子小乞丐。 得了,这事估计瞒不住了。 赵聪本也没多想瞒,只是李氏叮嘱过他少宣扬,免得生事而已,这下被有心人注意到了,又是朋友,索性就说了这事。 “高个儿,这事你可不要到处去说,我把你当朋友才告诉你的。” “放心,我不会说的,我也想换野草。” 高个儿姓宋,约么十二三岁,平时不怎么说话,孤身一人住在破庙院子里,手脚麻利,倒也没饿死。 “那我带你去和木渔姐说一声,不提前说她说不定不肯要的。” …… 木渔这边正在和杨二郎商量那些泡水麸糠怎么办的问题,她尝了一口,难以下咽,要是想吃,只能到外面去烧火热一热,但那太费时间里。 正纠结着,就见赵聪带着另一个比他高些的小乞丐过来了。 听他俩说完,木渔眼睛一亮,虽然她现在不很缺碗,但是有人来找她做生意可是好事。 “小聪你明天也还是两个碗对吧,小宋也是两个?” “是是。” “行,我现在还要碗的,不过你们也可以找找别的,陶罐啊,木桶啊这些。” “知道了。” 赵聪随口应下,心中却没怎么当回事,毕竟找这些哪有找碗容易。 但宋高个儿却眼神一转,上了心。 …… 木渔打发走两人,天色眼见着就要黑下来,出去煮麸糠时间已经不够,索性放弃打算明天再搞,这日就和杨二郎分吃了带回来的野草,垫了垫肚子了事。 第二天她早早回来,和杨二郎拾柴烧火,在外面用水罐煮那些麸糠,烧了许久也才是微热的程度,让人很是气馁。 杨二郎倒是很平静,又去抱了一堆树枝来。 木渔见他这般平静,心里也没那么焦躁了。 “我和小聪他们约定的时间到了,我先去找他们,很快就回来。” 杨二郎点了头,她便起身离开了。 她边走边想着事情,现在这样虽然有进展,但总体还是缓慢了些,再者说了,她暂时最需要的可不是碗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能得到几个碗也是很不错了。 她扫了一眼,没在交易点看到赵聪,倒是看到了那个姓宋的高个儿,再一细看,顿时来了精神。 姓宋的小子手里拿着的,是不是个陶罐? 她接过那陶罐细细打量,这陶罐破了一边,但还能用来煮东西,只是不能太多而已,最多也就煮两碗饭,不过这对现在的她来说,也足够了。 而且来的刚刚好,正好等下拿去煮麸糠吃。 “小宋,当时我和小聪说,陶罐只要能用就给十棵草,你看这个给十棵草行吗?” 宋高个儿点了点头,这陶罐他早就知道,原本打算捡回去自己用的,但是一想他也找不到能煮的食物,就一直放着没管,没想到这时候能派上用场。 木渔于是给了他一个陶罐加两个碗的报酬,一共十八棵草。 宋高个儿强忍住心中的激动,小心地把草收起来,十八颗草,算是一顿饱饭了。 平时出去讨饭运气好的时候也不过就这样,更多的时候运气不好讨不到东西不说还要挨打。 要是可以一直这样,那到是件好事。 “我明日还会带两个碗来,你还收什么别的东西吗?能多换些草的那种。” 木渔发现这个高个儿很聪明,她意识到这或许是个机会。 “我需要木桶,水罐,陶罐这些都要的,放心,价格好商量,只要不坏的太厉害我都要,完好的价格更高。” 宋高个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离开了。 几乎是他前脚刚走,后脚赵聪就来了,依旧是两个碗,木渔付给他八棵草的报酬。 等赵聪离开后,木渔确定周边没人后,便把那四个碗收进了空间里,从泉眼中取水出来把陶罐仔细刷洗一番,顺便又从空间里掐了十棵野草出来。 接着她就带着陶罐和野草,去找杨二郎了。 两人用陶罐换下水罐,吃着野草继续烧火。 不多时,陶罐里便冒出了阵阵热气,煮好的麸糠像杂粮粥一样,热乎乎的,倒也不十分难吃。 两人刚吃了一堆野草,这时候又一碗热粥下肚,十分满足地收拾好东西,回了破庙去。 018想种粮食 木渔自打这天吃过煮热乎乎的粥饭后,就一发不可收拾,每天都想再想念。 毕竟,热的饭总比冷着吃要好。 可惜接下来两天她都没再吃到,只煮了次野草汤喝。 狗尾巴草这样吃起来滋味不错的,煮起来一般般,滋味反倒不如从前,只有那种直接吃不大好吃的,才适合煮着吃,不过滋味也不很好就是了。 至少她喝了一次就不想再喝了,想着该去哪里搞些正经东西做来吃才是,但这很不容易,只能暂时搁置下来。 这一搁置就是两天时间。 这两天里,木渔收到了赵聪的四个碗,宋高个儿的四个碗和一个水罐,还有崔胖的一个碗。 崔胖也是赵聪带来的,十多岁,虽然名字是胖,但人不胖,和赵聪一样偏瘦,据他自己解释说,小时候挺胖,家里人希望他一直生活富足,就给他取了这么个名字,不过贪吃倒是真的。 木渔给他野草的时候,他不像其他两人先收起来,而是几口直接下肚,片刻都留不住。 总之,现在这事是稍有起色了,只要继续做下去,总能收到更多器物。 她现在更想要的是食物,可惜食物是没办法从这几个孩子那里换到的,不管是乞讨还是做苦力都很难拿到,这让她很是苦恼。 她思来想去,倒是想到了一个办法。 在芥子空间里种粮食,自给自足。 就像是现在的野草一样,只要种下去,早晚有天她能拥有众多粮食吃! 这办法说来简单,只有一件事有些难度,那就是找到粮食种子,或者禾苗。 禾苗是不可能得到的,干旱让野草都绝迹了,还能耕种的土地要不占据地利优势,要不就是持续以水浇灌,这样的土地破庙范围内是没有的,就是有,也被盯得紧紧地,靠近都别想。 至于说粮食种子倒还有些可能,也不一定是种子,随便一把粮食便差不多了。 或者麸糠、糙米、谷子之类的,能得到些就行,只要有几个能发芽的就可以等待收获,收获之后获得十几倍几十倍的种子,继续种下去…… 更妙的是,芥子空间里作物成长速度比外面快两三倍。 一般的粮食从播种到成熟也就几个月的时间,快的两三个月,慢的也不过半年左右。 也就是说,只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她拥有的粮食数目就能暴增。 如果一切顺利,她想要吃上粮食,用不了太长时间。 最多第三次收获的时候,她便能拿出部分粮食来吃,第四次收获的时候,她便能有许多的粮食吃了…… 木渔回过神来,擦擦嘴角并不存在的口水,默默定下了法子。 发动杨二郎和几个小乞丐们帮忙,她自己也处处留意着,一时半会儿或许没什么收获,但时间长了,总有那么几粒种子会被他们找到的吧? 她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 “你们看能不能找到些粮食来,能种的那种最好,不拘多少,五粒十粒都行,我会出青草换的。” 她想着,一捧一捧这样多的粮食难得难寻,那么几粒这样的,该没那么难得吧? “如果种子完好,我愿意出一棵野草换一粒种子!” 这话一出,几人都惊讶不已。 粮食虽难得,但是一粒两粒的根本不算什么,只能塞牙缝,但是两棵野草足够吃一会儿了。 这对比,只要不傻的人都知道换了划算,当然了,不缺吃喝的那些人例外。 赵聪立刻说道, “没问题,我爹以前换过一次黍子回来,我让他有机会尽快再换一次,到时候拿了黍子来给木渔姐。” 木渔没想到这么顺利,刚一说出来竟然就看到解决的希望了,心里激动不已。 崔胖紧随其后开口道, “糙米能种吗?我大伯家有一捧糙米一直没舍得吃,有用的话我现在就能去偷些出来。” 木渔:!!! 糙米是稻谷脱去外壳后得到的,颜色微黄,口感较粗,可以发芽,精米是糙米进一步加工后得到的,颜色白,更精细,但是不能再发芽了。 木渔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种子就在眼前,得来全不费功夫。 “糙米是可以发芽的。” 崔胖激动地跳了起来,转身就要往回跑。 木渔拦住了崔胖,说道, “我是很想得到一些种子,但是偷东西是不行的。” 崔胖有些着急,连忙说道, “没事,被发现了我大伯也就揍我一顿,我还扛得住,我会小心的,偷得也不多,他们不会发现的。” 木渔依旧摇头,“不是这么回事。” 崔胖见说不动她,一时就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样失去了刚刚的精神劲儿,口里嘟囔着, “要是去和他们商量,那很麻烦的……” 而且,要是木渔直接找他大伯他们做交易,那还有他什么事情呢? 到时候那些野草只有一丢丢能进到他手里,他是不情愿的。 木渔看出这一点来,问他, “你觉得如果我找上去想换一些糙米的话,你大伯他们会要多少野草?” 崔胖听出了什么,但不完全明白,疑惑地看向她。 而一直沉默着的宋高个儿则露出个了然的神情,他明白了木渔的意思。 木渔笑笑,解释道, “你带我去找你大伯,尽量让你大伯答应和我交换,如果你大伯开的价格比我预计的低,我就把多出来的那些偷偷补给你。” 崔胖顿时瞪大了眼睛,眼珠子咕噜几圈后问道, “就是说我大伯要的越少,我得到的越多是呗?” “是这样,不过具体给多少还要看糙米的质量。” 后半句话被崔胖自动忽略了,他当即就拉着木渔要去找他大伯交换,木渔阻止了他,说道, “今天时候晚了,我也没带太多野草回来,等明天我多带些野草回来你再带我去好了。” 说完,没理会有些失落的崔胖,她又对着另外两人说道, “除了崔胖家的糙米,别的粮食我也会收的,可能不会收很多,几十粒还是能保证的,只要种子完好就行。” “明白。” 019得到糙米 第二天,木渔带了三十棵野草与崔胖去见他大伯。 路上崔胖给木渔简单讲了他们一家的故事。 去年崔家外逃时,足有十几口人,分别为他祖父母、大伯一家、崔胖一家、三叔一家、小叔一家以及两户亲近的邻居,打算南下投奔亲戚,博一条活路。 可是才刚逃到黄沙城,人数就几乎减半,两人病死,几人被流寇杀死,几人失散。 这还不算完,他们的粮食和钱财也不足够支撑他们这么多人继续南下了。 当时崔胖的祖父面前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大多数逃荒者的选择,遣散众人,让他们各寻生路,其实就是抛弃部分人,精简队伍后继续南下。 这样钱财粮食够剩余的人继续南下,但是被遣散的人大都只有死路一条,或直接饿死,或沦为乞丐一阵再饿死。 崔胖祖父没这么选,他没有遣散众人,而是决定大家一起承担,从人群中选出了两人,给予钱粮,让他们南下,把南方的情况带回来,然后再做决定,在这之前,一家人停在黄沙城等待消息。 至于结果么…… “我爹和小叔去了快一年时间一点消息都没有,这期间,祖父和我娘都病死了,现在是大伯在照料我们。” 崔胖沉默一阵,继续说道, “虽然没人说,但我知道,他们大抵是已经不在了。” 木渔轻轻拍了拍这个半大少年的肩膀以示安慰。 原主与崔胖同龄,体格相差本就不大,崔胖又比同龄人稍矮些,所以这动作她做起来很顺手。 “别难过。” “我现在已经不难过了。” 难过着难过着就麻木了,现在已经不是最难过的时候了。 崔胖摇摇头,正好这时候两人已经来到破庙里了,就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崔胖领着木渔往他大伯那里去,他们一家住在破庙的另一间破屋里。 木渔快速查看了一眼崔胖大伯所在的这处角落,和赵聪家差不多,但要更大一些,从散落的碗和当床的席子与稻草来看,这里至少该有六个人住着,但眼下只看到四个。 即崔大伯夫妇,崔胖,以及一个十来岁的躺在崔氏夫人怀里脸色苍白气息恹恹的女孩。 这氛围很不好。 但木渔转念想到,其实破庙里处处悲凉,并没有氛围好的地方,这才又放松了些。 崔胖已经上前去和那妇人说话了, “伯娘,这是木渔姐,她想来和我们换些糙米…… 唉?咱家里的那些糙米呢?” 那妇人形容呆滞,面色惨然,半晌才看向崔胖,接着又看向木渔,末了视线落在她怀里的女孩儿身上,又一动不动了。 崔胖有些着急,一粒米换一棵草简直不要太划算,就算十粒米换一棵草那也是划算的,要是换不到那就亏大了呀! 他急的不行,糙米呢?明明昨天回来的时候他还看到了的呀,怎么不到一天的功夫就没了? 忽然他想到什么,赶忙跑到一旁一直背对着他的大伯处,果然看到他大伯在清洗那些糙米。 放下心来的同时他也有些疑惑,这些糙米是当初从家里带出来的,后来就只剩了这一捧,有半年多没动过了,怎么现在忽然要动这些? 他的视线回到呆滞的伯娘身上,又回到恹恹地堂妹身上,终于察觉到了些许不对。 尽管大伯娘自堂弟死后就一直这副模样,尽管堂妹一直病病殃殃,但这次,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但崔胖失去的亲人太多了,叔伯、兄弟、祖父、母亲、父亲,在一两年里接连死去,他的心已经麻木的没有太大感觉了。 “大伯,木渔姐想用野草和我们换几粒米……” 崔大伯抬起头来看了崔胖一眼,又看向木渔,没说话。 木渔看情况不太妙,知道这时候该主动争取,不然只怕这些糙米就与她无缘了,根据眼下的情况判断,他们是要把这些米煮了吃掉。 让煮熟的鸭子从嘴边飞走,是她不能忍受的。 “我想和你们换几粒米,不耽误你们煮粥吃,我带了许多野草来。” 说着还把那三十棵野草都拿了出来,这一大把青绿水灵的野草还是很有视觉冲击力的,崔大伯原本麻木的表情被惊讶取代。 木渔心中松了口气,有门,估计能成,只是可能换不到太多,毕竟看正在洗的这些米也不很多。 “我只想换十几粒米,我可以给你们一半的野草。” 十几粒米根本不够看,握都握不住,但一半的野草可是很不少了。 崔大伯的视线在盆中米和木渔手里的野草来回一阵,最后看了眼着急不已的崔胖,终于甩了甩手,说道, “只换一点,我女儿想吃米粥。” 事情成了。 木渔和崔胖脸上都露出喜色,不同的是,崔胖还有些紧张交换的价格,不过很快他就放下心来了。 崔大伯说道, “十几粒米不够吃的,也换不来这么多野草,我可以分你两成米,你也给我两成草就行。” 交易的最后,是木渔用了十棵草换到了堆满手心的一小堆米粒,双方都很满意。 木渔很满意,据她估计这些米都有一百多颗,即便只有一半的发芽,也是五十多棵水稻,等一茬儿收成后,这个数字会番一百倍…… 这样一来,估计要不到三次成熟,只消两次成熟,她便能有不少粮食吃了,她怎能不高兴? 崔胖满意,这个交易价格比他想的低太多了,他事后有很多野草可以领。 崔大伯也是满意的,尤其在把那些野草拿到手里的时候,那些米一两口就吃完了,不顶饱,但这些野草能让家里的每个人吃上两口,他自认是占便宜的。 而且,说得时候是两成换两成,这明显比两成要多。 即便是最朴实的人,能得到小利,尤其是对方主动让给的小利,也是开心的。 木渔达到目标,又见时间不早了,便和崔胖一家告别,回了隔壁破屋自己的住处。 糙米被她悄悄收进芥子空间里,放在碗里浸泡着了,等时间到了就会种下去。 020绝望河洼地 糙米是稻谷脱去外壳得到的,其实就是水稻。 木渔知道的仅此而已了,她并不会种水稻,只能凭本能去做。 她把糙米细细数了一遍,足有一百三十二颗,把糙米放在水里泡了,浮起来三十多颗,那是不够饱满的,估计很难发芽。 她安慰自己,有一百颗左右好的已经不错了。 因为怕把种子泡坏,她第二天一早就去芥子空间里把这些水稻种子种了下去。 那些不够饱满的也种了下去,死马当成活马医,这时候一粒种子都不能浪费! 种下之后她从泉眼里取了水细细浇了一遍,别的不说,水稻需要很多水这一点她还是知道的。 她看着刚刚种下的水稻田,再看看一旁越来越繁茂的野草地,心里希望满满。 到现在,她早已发现,芥子空间里的野草长得格外快和好,这是芥子空间的优势,种野草这样,种水稻当然也是这样,这能多少弥补掉她在耕种技术上的不足,所以她并不很担心。 她现在只期待这些水稻能快快发芽…… 不过除了这事,她还有另一件是需要思考,那就是给崔胖的报酬问题。 当初她认为得到粮种很难,为了激励几人所以说出一颗种子一棵野草的话,结果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粮种来得多,照一百三十颗这般算,她补给崔胖一百多棵野草。 若是按照发芽的算,大概会少一些。 但食言不是她的风格,何况是在这种小事上。 再者说,失信于这些孩子,以后想再取信于别人就难了,她不想让这种事发生。 这一百多棵野草她会出,以此立信,另两人知道了,该会更尽心地帮她做事,说不准,还会带动更多人这么做。 至于别的,每个人第一次带来的种子她都会以这个价格收取,但之后就不再需要了,只消说明这一点就行。 木渔这么想着,这天便给崔胖准备了十棵草。 不过这天傍晚,来与她交接的只有赵聪和宋高个儿,崔胖并没有来。 木渔付了两人相应数目的野草换来两人手中的碗,向他们询问崔胖的情况。 赵聪被问得一脸茫然,宋高个儿则平静地说, “崔胖的堂妹病的厉害。” 木渔当即想起昨天见过的那恹恹的小姑娘,顿时明白了什么,默默叹了口气,说道, “你们碰到他与他说一声,可以来我这里领取他应得的野草,每天最多二十棵。” 听了这话,赵聪当即眼睛一亮,说, “姐你放心吧,我等下就去和他说这事。 还有,我爹答应我明天买黍子吃了,到时候我就能拿一些给你。” 木渔点点头,能再得到一种粮食,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宋高个儿没有说话,却是一脸深思模样。 这么点粮食,吃的话还不够塞牙缝儿的,种的话又能种到哪里去呢? 那个长满野草的地方?可是那到底在哪里呢?种下去不怕被别人发现偷走了吗? 宋高个儿虽然有几分聪明,但到底才十五岁,见识不多,思考不深,无论如何也猜不透这些,最后只得放弃。 …… 木渔这几天已经把街区走完了,虽然了解的情况有限,但目前也就能做到这样了。 这事算是暂时完结,她除了要在空间里分生野草,种植粮食,现实里暂时没有事情做了。 她是闲不下来的,何况她现在的境地也不能闲着,得日夜奋斗争取早日摆脱这境地。 思来想去,她打算去位于黄沙城另一端的河洼地看看,看看这个她借口中得到野草的地方到底怎么样,万一以后有人抓住深究这些她也好有个准备。 去的时候并不难,方向是定好的,只是路途长,走着很是累人。 一路上她遇到了不少同她一样往河洼地去的乞丐,大都是些老弱病残,这些人不管是精神还是体力都比她差远了,以这走走停停的速度,估计整个白天全花在路上也不一定能到达河洼地。 这些人看着都很惨,他们未必不想早些到达河洼地,但是他们没有那么好的身体与精神了。 河洼地虽然有水,但并不是好的居住地,便是乞丐也少有在那里聚集的,往河洼地去的这些乞丐,都是实在过不下去的,河洼地是他们最后的一线生机。 可悲的是,他们大都到不了河洼地。 她默默叹了口气,顶着明明才四月份却已经毒辣到不行的太阳,咬牙继续往前走,她没有鞋子的那只脚被磨伤了。 终于在正午的时候她赶到了河洼地,看到了那一片水域。 水域不小,但并不值得高兴,因为周围干涸的河床面积更大。 这么对比着一看,干旱是非常严重的。 亲眼看到这鲜明的对比,木渔心中震撼之余,也清楚地明白,这是罕见的重大灾害,只怕轻易不会过去。 她心情沉重,想起杨二郎和她说过以后等年景好了,就回老家山村种田的想法,当时她只觉得杨二郎天真,现在一看,连一句天真都说不出来。 等年景好了…… 他们真的还等得到那个时候吗? 有多少人能等到那个时候呢? 木渔阖上双眼,再次睁开时,先前的痛苦与迷惘已经消失殆尽,只有满满的严肃和理智。 干旱是天灾,什么时候结束没有人知道,要死多少人没人知道。 但除了天灾,还有人祸,两者相加,可以预见未来定然一片黑暗。 她有芥子空间,天灾杀不死她,她或还能救下几个人,照现在芥子空间的水和土地,维持四五个人的正常生活没问题,如果仅仅是活着就行,那十几人也救得了。 但再多就没办法了。 这点人相对整个破庙、整个黄沙城、整个王朝来说,实在微不足道。 她想做些什么,却发现自己有心无力。 一个人的力量实在很渺小,哪怕她有芥子空间也一样。 忽然,她灵光一闪,当时给她芥子空间的小黑猫好像说过,芥子空间是可以升级变强的来着? 芥子空间升级就能救更多的人了…… 喜悦没在她脸上持续太长时间,她很快就想到了那个关键问题。 芥子空间,要怎么升级呢? 021出头 木渔伤了脚,回去走的没有来时快,太阳西沉时才回到破庙。 她刚一出现,就被杨二郎和赵聪他们几个团团围住了,每个人脸上都是庆幸紧张的表情。 “还好木渔姐你没事,真是吓死我们了!” “对啊,杨二哥都打算去外面找你了!” 木渔被他们搞得有些懵,反应过来这些人是担心她出事,心中不由得涌起一阵暖意。 她想说,凭她的机敏和经验,几乎不可能出事,但看着这些人发自内心为她担忧的模样,她又把这话咽了下去。 被人关心总是好的,她太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我没事,只是今天不小心划伤了脚,走的慢了些,不妨事。 对了,你们有什么要换的,就来破屋找我换吧。” 木渔拄着根树枝往破庙走,受伤的那只脚根本不敢沾地儿,她实在不想再平白走一段路了。 索性她们在做的事情已经有一阵子了,破庙里有不少人知道些什么,这时候也没什么太需要隐瞒的了。 杨二郎看她走的艰难,直接在她前面蹲了下来,背着她走进了破庙。 木渔本不想让他背,但看了眼距离,又看了眼脚上沾着泥土和血渍的布条,终于还是伏上了杨二郎的并不宽阔的背,任他背进了破屋里。 不必说,两人的这个举动,再次收获了破庙众乞丐的强势围观,挑眉、白眼、口哨声、嘘声一时间连绵不绝。 木渔很无语,杨二郎才十五岁,原主不过十二三岁,就是在这早婚的古代,年纪都算小的了,这些人瞎起哄个什么劲儿? 不过也没必要和这些人计较就是了,就算解释什么他们也不会听的。 杨二郎很快将木渔背回破屋,放在她的席子上,又帮她查看伤脚的情况。 屋里十几双眼睛盯着,木渔躲开了,为了不伤害杨二郎的感情,她解释道, “我路上已经用水冲洗过伤口了,也重新包扎过了,现在不需要再包扎了,谢谢你。” 杨二郎点点头,随后从身上脱下来一件外衣,手动撕成布条放到一旁,说道, “可以多缠几道,走路就不会疼了。” “好。” 木渔正为杨二郎的举动感动着,感慨她交到了一个好朋友,就听到一旁传来败兴的声音。 “孤男寡女,不守规矩,在以前可是要沉塘的……” “就是就得,也就是这荒年没人管,等年景好了你看他们怎么办,这不就是无媒苟合吗?” “早就看他们两个不对头,怕是早就勾搭在一起了,怪不得那时候她给送水呢,我就说怎么可能有人无缘无故的送东西给别人……” 木渔心里呵呵,锁定了说话的几人。 其中之一当然就是老对头王婆子,正站在院子里和别屋的几个婆子说话,那几个人说话也不客气,当然除了她们,还有一些形容猥琐的男人也很让她反感。 孤身处在这种环境里,总有许多无奈地时候,比如现在。 她思索着不犯众怒,又能打压这些人的嚣张气焰的法子,当然还是要抓住其中最好打的王婆子下手,杀鸡儆猴。 不过还不待她开口,杨二郎就猛地站起身来,攥着她之前用来当拐棍的树枝,气势汹汹地往王婆子的方向去了。 那树枝可是她准备用来防身的,足有成人的手腕粗,挨上一棍可够人受得。 其他几个婆子见势不妙当即溜了,王婆子还想硬撑一会儿,她丈夫和儿子都在这里,今天她有些底气。 杨二郎一点点逼近,但是她丈夫和儿子依旧视若无睹地坐在原处看着,她渐渐有些慌了。 想跑,腿脚有些软,想喊,张嘴没声音。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粗壮的木棍斜着风声呼啸而来,她腿一软,嘴里发出凄厉的叫声,控制不住身体般向后倒去。 “嘭!” 木棍与破窗上的朽木碰撞到一起,发出巨大的响声,并将那朽木击得粉碎,碎片四溅。 原来杨二郎只是吓她,他一开始的目标就是那破窗,他成功了。 周围的声音都消失了。 杨二郎再次成为众人视线的中心,但这次众人眼里没有了轻佻和调笑的意味。 杨二郎没有看这些人,也没有看吓瘫在地丑态百出的王婆子,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平静地转身回了破屋。 破屋里维持了一段时间的宁静,但是破屋外很快就又响起了众人走动说话的声音。 二狗对着全程目睹一切的赵老大说, “老大,你看这个杨二郎,我们还要不要拉拢啊? 他这样的人要是不能为我们所用,继续留在破庙对我们就是个威胁。 老大,要不我们……咳咳咳。” 赵老大捣了二狗一拳,低声道, “你这么能耐,怎么不见得在和东街的人谈判争取地盘的时候使? 就知道在老子的地盘儿里动歪脑筋,再胡咧咧老子就把你打断腿丢去北山! 滚!” 二狗顿时浑身一哆嗦,不敢说什么,弓腰缩背地跑进屋里去了。 北山乞丐吃人的事情先前只是传闻,但这两天愈演愈烈,从那边逃来的乞丐无不证实了这一点。 一时间,人人谈北山色变。 就连原本坚决不同意他们破庙的人去接受施粥的东街的人今天也派人送来消息说要谈谈。 那意思是,两方结盟,东街允许他们去领粥,他们要帮着东街对抗北山的乞丐。 原因无他,破庙这边,乞丐们大都聚集在破庙附近,北山不敢来抓人,但是东街繁华,也没有这么大的聚集点,虽然人多,但是分散,很容易落单。 据说,东街已经失踪好几个小乞丐了。 赵老大面上看不出什么来,其实心里很焦躁。 他是打过仗的,见识过生死的残酷,知道决定胜负的因素很多,北山的人已经疯了,疯子没有理智,要打败疯子很难。 但如果不管,这些疯子早晚会找上门来。 或是,在疯子找上门来之前,官府会把他们当疯子一起处理了。 他们没有选择,只能去选择和疯子对抗,但是这需要人手,需要粮食。 粮食尚可以用东街的施粥补充一二,但人手,一直是不够的。 破庙人虽不少,有力气有胆识的汉子却不多,这些人还被父母妻儿绊住,不肯加入他们,只有跟着他的那几个人是不行的。 赵老大将视线投向了杨二郎所在的破屋,又渐渐落到其他几个有壮年汉子的屋子里,暗自下了决心。 022扩大交易范围 木渔关注着周边的情况。 众人注意的焦点从他们两人身上转移到了王婆子一家身上,肆意说着王婆子一家的坏话,背地里也还注意着两人的情况。 让她意外又欣慰的是,在这种诡异的情况下,赵聪和崔胖还是拿着东西来找她换野草了,且态度一如往常,并没有受到刚刚事情的影响。 赵聪带来了两个碗,都有豁口,可见完好的碗已经不太好找了,其中一个碗里装着一把黍子。 “喏,木渔姐,这是我爹换来的黍米。” 木渔惊喜地结果装着黍米的碗,看着那黄灿灿的黍米,心中涌起一股原始的激动。 她点点头,看向赵聪,问他, “这些你想换多少野草?” 黍米较糙米更小,这一把梳米可能足有几百粒,别说野草数目巨大了,就是要把这些黍子一一数出来也要费一番功夫。,最好还是两人商定一个数目。 “我爹说,您从我们这里收取没有用处的碗罐,却用珍贵的食物和我们交换,是值得信任的人,让您看着给。” 木渔略思索了一番, “我只有第一次收取粮食做种子的时候会给出高价,以后都不会有这么高的价格了。 再有崔胖的例子在前头,你这些得有上次的两倍多,我就给两百棵野草好了。” 赵聪惊喜不已,直说, “姐你真是大好人!” 在一旁的崔胖脸上也露出羡慕的表情,但并不嫉妒,因为他也还有一百棵野草存在木渔这里。 木渔笑笑,低头数了二十八棵野草给赵聪,说道, “我伤了脚,这几天都不会再外出,也就不能换草给你们了,今天只能给你这些,剩下的等我脚好了再说,拿着吧。” 赵聪没伸手,说道, “要不只给我八棵吧,给了我这么多,木渔姐和杨二哥这几天吃什么?” 木渔失笑,将野草塞给他说, “放心吧,我们俩的我早都留出来了,就是为了摘更多野草才不小心伤了脚了,那里危险,所以一直没被别人发现。” 说着,她还从衣兜里抓出一大把野草晃了晃,赵聪这才放心地接过属于他的野草。 她接着看向崔胖,崔胖上前来给她一个碗与一个水罐,不好意思地说道, “我本不该在这个时候提的,但是我想把之前的野草取出十棵来。”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这次带的野草是完全足够的。” 说着,也给崔胖取了二十四棵野草。 崔胖接过野草,没像之前那样狼吞虎咽,而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站在那里,小声地解释道, “我堂妹想吃这个,所以我才想多换一些,昨天换的那十棵野草都被她吃完了,今天她还想吃,我就想着给她换一些。 堂妹她、她很少,主动说想吃什么……” 木渔送走这两人,手里还有二十多棵野草,她打算叫杨二郎来一起吃,在喊他和起身找他之间犹豫了片刻,就有别人走到了她的面前。 这下好了,她看到杨二郎扭头朝这边看来,然后起身朝这边走来,倒省了他一番功夫。 她这才去看停在她面前的这人。 这人是个体型佝偻的成年男子,年纪该三十多岁,但是很显老,满脸沟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放野草的口袋。 这人的态度并不好分辨,不像是来找事的,但也不很友好。 在这乱世里,面对流民乞丐是要小心提防的,可能一个不小心就算死在他们手中。 她见杨二郎已经来到她身边,这让她心里有了些底气,问道, “你要干什么?” 这人先是看了一眼杨二郎,接着才看向她,挤出一个虚假的笑来,说道, “我看你们在用野草和那些孩子换东西,这时候能找到这么鲜嫩的草可不容易……” 这人话只说一半,就不说了。 木渔直直看着他,并不接话,等他自己把来意说出来。 这人见状,脸上的假笑不禁僵住了,尴尬地挠了挠头,说道, “我也想和你换些野草吃。” “你想用什么换呢?” 这人继续尴尬挠头,末了脱掉上衣,赤膊相见,说道, “这上衣能换多少野草?” 木渔瞧了眼那又脏又破的上衣,又瞧了眼这人,她发现这人好似是认真的。 怎么说呢,她当然是需要衣裳的,哪怕破旧的只剩布条,也有用处,可以塞进棉衣里御寒,或者缠在身体上。 但是吧,就这么看着人家把脏衣服脱下来,心里还是有点儿膈应的。 她无奈叹了口气,被迫接受了现实。 这里的乞丐连水都喝不上,怎么能指望他们把衣裳洗干净呢? 她要是想收衣裳,就只能收到脏的,然后自己处理。 这件上衣很是老旧,打了不少补丁也遮盖不住到处的破洞。 “五棵野草。” 说着,她数出五棵野草放到一旁去。 原先还有些迷茫的男人脸上顿时出现了不满的意味, “只有这些么?可是你刚刚给那两个孩子的明明就很多!凭什么只给我这么一点!” 大人看不上寥寥几棵野草,只有赵聪崔胖这样年纪不大的孩子会对此很感兴趣,只得到几棵野草也很高兴。 木渔皱了皱眉,解释道, “那两个孩子,一个带来了两只碗与一捧黍米,另一个带来了一只碗与一个水罐,并且他们之前还给了我别的东西没有领野草,这次只是一并领了而已。 你如果不满意,也可以不交换的。” 说这话时,木渔声音稍大了一些。 经过在河洼地的一番深思之后,她真切地明白,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她需要尽快的强大起来,囤积一批物资,在灾难来临之前,保全自己,并尽可能地多救些人。 而要达到这样的目的,除了要尽快地在空间耕种,获得粮食外,就是要获得尽可能多的物资,比如各种器具、衣裳等等。 前者着急不得,后者却是可以加快进度了。 只凭几个孩子是不行的,她需要把物资来源范围扩大一下。 比如,扩大到整个破庙范围。 023目的达成 最后那个人还是答应了交易,放下衣裳带着五棵野草走了。 毕竟这才是四月份,冬天还早得很,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衣裳都派不上很大用场,不如换些吃的来。 乞丐们大多都是没有长远眼光的,部分人是愚蠢短视,只顾眼下不顾将来,部分人是无奈,想为以将来考虑,但是眼下随时可能饿死,不这么做可能就没有将来了。 木渔送走这人,发现周围人的视线再次聚集到了她身上,且又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 不过这次她没有理会这些,一来关于交易的谈论威胁不大,二来她正沉浸在得到黍米的喜悦中。 这天晚上,她便把那一捧黍米,约么三五百之数全部种了下去。 她心情相当不错。 现在芥子空间里经过她每天的辛勤耕耘,已经有了二百五十多棵野草,相当葱郁的一大片,要扩大生意什么的完全有足够的野草来交换。 还有她前两天种下去的水稻,也已经陆续发芽了,数着有三十多个新芽,或许以后会变得更多,而现在,又种下了这么多的黍子…… 只消等上一个月的时间,等水稻和黍子成熟…… 木渔想着这些,夜里做了个丰收的美梦。 梦醒了,天也大亮了。 木渔醒来,杨二郎已经出门了,倒是赵聪还在院子里,见她醒来,跑过来说道, “木渔姐你醒了,杨二哥让我和你说,你伤了脚,这两天就先不要出门了。” 木渔本也没打算出门,没什么必须要做的事情,当然还是养伤最重要。 见她点了头,赵聪便说道, “那我就出门啦,这附近的碗罐都被我们找遍了,要去远些的地方找了。” 木渔叮嘱赵聪注意安全,目送他离开,坐在原地发起呆来。 片刻后,她回过神,将杨二郎留下的布条缠在脚上,缠了厚厚的一层,感觉走路不是很痛了,这才没有继续缠下去。 她的脚伤的不算重,只是皮肉伤,等到伤口结痂就没问题了,只消三五天的时间而已。 不过,即便只有这三五天的时间,她也不想闲着,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多多了解一番破庙众人。 这时候破庙的乞丐们已经陆续离开出去寻找食物了,还留在破庙里的人并不很多,她观察起来并不费劲。 这些人可以简单分为几类。 一类是像她一样因为受伤生病或是饥饿无法外出寻找食物的,一类是留下来看守财物照顾他人确定安全的,还有一类是无赖无理靠向他人索取供养的。 第一类人比如之前和她用麸糠交换野草的老翁,崔胖的堂妹,还有那些昏睡在地蜷缩角落看不出生死的乞丐们。 这些人是可以考虑的交易对象,他们很缺少食物,只要告诉他们可以换取食物,他们该是愿意为她做事的。 第二类人比如崔胖的大伯娘,那些几人团体和大乞丐们每次外出也会有人留守。 第三类人比如一些游手好闲,不想外出找食物而是抢夺偷取别人食物的懒汉,比如王婆子和二狗之流。 她主要观察的是第一类人,这是她潜在的交易对象,后两类人她也没漏下,即便不能交易也要尽可能的避免与他们产生摩擦。 时间来到正午,陆续有乞丐回到破庙,她正观察着这些返回的乞丐,这是她目前主要的交易对象。 交易是双方的,她可以提供水、野草、以后或还可以提供粮食,相应的,其他人也该提供她所需要的物资才是。 在这种时候,想做善事,单纯救人,以她现在的情况,是根本没办法,也根本做不到的。 她正观察着,忽然就有人挡住了她的视线,这距离让她下意识警惕,待看清来人是接触过一次的老翁时才放松了些许。 “老翁来找我有什么事?” 那老翁咳嗽两声,然后将手里拿着的布袋打开在她面前,说道, “我想再用麸糠换些野草,你看这些能换多少?” 木渔探头瞧了一眼,这一兜麸糠很是不少。 当然了,这不少是相对而言的,实际大约能装满两个碗的分量。 麸糠煮开还能膨胀些,饱腹感很强,这些约么够两个人吃两天了。 虽然不能长期吃,但偶尔应下急还是可以的。 木渔想了想,说, “这些我可以换给你二十棵野草。” “可以可以。” 老翁连连点头,将布袋塞给木渔,“换了。” 木渔于是接过布袋,她没有布袋可用,身旁的几只碗倒是正好派上了用场,将麸糠盛了出来,倒是比她估计的还多些,这约么是两碗半的量。 她点点头,数了二十棵野草装进布袋里交回给老翁。 老翁用颤抖的手再次数过一次后,朝她连连道谢,离开了。 有了老翁这举动,接着又有两个人找上来要与她交换。 她微微皱眉,留在外面的野草只剩了六棵。 好在这两人提的交易都不需要太多野草,六棵野草刚刚够用。 一人带的是豁口较大的破碗,三棵野草,一人带的是像块抹布一样的破衣裳,也是三棵野草。 虽然野草交换完了,但木渔挺高兴,这才一天时间而已,她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 有了今天这三桩生意打样,以后破庙里来找她做交换的人会越来越多! 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要不是伤了脚,以她的性格是绝对不会白天留在破庙什么都不做的,那样她的目的不知道还要过多久经历多少波折才会达到,现在只用一天时间目的就达成了,当然是大好事。 只是也有不太好的,这两天杨二郎要吃不到野草了,不过还好,有这些麸糠在,总归不至于饿肚子。 临近傍晚,她频频看向破庙门口的方向,希望杨二郎早些回来,能帮着把这些麸糠煮了。 在她望眼欲穿地注视下,杨二郎的身影终于出现在破庙,朝她走来。 只是她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就发现另一个熟悉的身影跟着杨二郎走进了这间破屋。 一时间,不只她,破屋里所有的声音都停歇了。 那人是赵老大。 024拉拢 木渔想过迟早有一天会和赵老大坐下来认真交流,但没想到这一天会这么快到来。 不过,严格来说,赵老大交流的对象其实是坐在她一旁的杨二郎,她只是捎带的而已。 “北山那群乞丐吃人的事杨二你听说了吧,这些天他们越发疯狂,又掳走好几个小乞丐。” “嗯。” “东街的人想我们合伙对付北山,这事对我们是有好处的,我要带人去做这件事。 与我同去的人,都可以在东街粥棚领粥,一日两餐不愁。 杨二,我很看好你,把你当兄弟。 先前让人来找你,你拒绝了,我也没生气,现在我亲自来了。 不必着急回答,好好想想再说。” 说着,赵老大的视线从杨二郎身上转移到木渔身上,神色不明。 这话让打算拒绝的杨二郎顿住了,思索一番后,他迟疑着转头看向木渔。 木渔明白,其实杨二郎和自己一样,都是性子里很“独”的人,很难信任别人,与陌生人一起合作产生联系是很抵触的。 大多数时候都是默默无闻的,并不想出头成为众人焦点,除非为了实现目标,除非危及到自身利益。 北山乞丐吃人的事情确实非常不妙。 从大的方向讲,吃人的事情是有良知的人类所不能接受的,从小的方向讲,他们可能成为北山乞丐的猎物,也可能被城中百姓迁怒。 若是放任不管,短时间内他们或还可以独善其身,长时间内必然给他们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若是去管,也未必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但不管怎么说,该做的尝试还是要去做的。 万一成功了,那这次的危机便算是解了。 万一失败了,也没有损失。 木渔略一思索,对着杨二郎微微点头。 杨二郎眼神坚定了些许,看向赵老大, “我会去。” 赵老大笑着点了点头,像是早就预料到会这样一般,看向两人说道, “你们可以搬去东边屋里和我们一起住,给你们留了地方和床。 东屋里都是自家兄弟,什么也不用担心。 要是还觉得不方便,等过阵子,把偏角儿上那间小柴房空出来给你俩也行。” 赵老大暧昧地笑笑。 木渔明白了赵老大的意思,心中无语的同时,也认识到这是一个机会。 搬进赵老大和他的心腹住的地方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好处,但是搬进一间单独的屋子绝对算是一个大好处。 她也确实受够了习天露地和着么多人一起睡在同一间连门都没有的屋子了。 这还不到一个月时间,她就感觉她有些精神衰弱了。 只是,赵老大话里的意思也已经很明白,可以让他们住进小屋,但是没有那么容易,需得杨二郎交一份投名状才行。 一份成为赵老大兄弟一员的投名状。 她看向一旁脸色茫然没懂赵老大话里调侃意味的杨二郎,心中无奈地叹气,要是赵老大找的人是她就好了。 她自己能为自己做决定,但不能替杨二郎做决定。 杨二郎觉得赵老大话说的有些莫名其妙,但也没什么猜测方向,于是说道, “搬去东屋就不必了,到时候我们直接搬去柴房好了。” 赵老大以为他是心急那事,只意味深长地说了句, “你们年纪还小,这种事不要太着急,以后还有时间呢。” 末了又吩咐杨二郎明早和他们一起去东街,就起身离开了。 木渔一直没怎么说话,和杨二郎去到破庙外面煮麸糠吃,等到麸糠快要煮熟了,这才开口问杨二郎的想法。 杨二郎表情平静, “去便是了。” “你……多想想自己,我是无所谓的……” 杨二郎一边给陶罐下加柴,一边说道, “我是不想与他们有太多联系,但现在的情况我根本没有拒绝的选择。 其实也没必要拒绝,我也想能有一间单独的小屋,也想能有别的活路。” 接着,他的声音变轻了很多, “旱情严重,今年不如往年,靠卖力气和乞讨都得不到食物了,吃人的传闻让这一切更糟,我们还遭到了驱逐。 这样下去,饿死是早晚的事。 更坏的是,在饿死之前,我们可能就已经成为了别人的食物。” 陶罐里的麸糠粥咕嘟嘟冒泡,不断腾起热气,但两人间的气氛却低到了冰点。 木渔先一步从那可怕的设想中回过神来,拍了拍杨二郎并不宽广的肩膀,说道, “还有我呢。 我们吃野草饿不死的,要是情况真变得那么糟了,我们就一起找个没人的乡野山村呆着,过他个三五、十年再出来。” 杨二郎抬头看她,黑亮的眼睛里涌动着感动的光芒,好似之前消逝的精神又回来了几分。 …… 第二天一早,木渔叮嘱杨二郎一定要注意安全,便目送他跟着赵老大一行人离开破庙往东街方向去了。 她为了养伤则留在破庙里,本打算就此躺下装睡去芥子空间分生野草或是数一数发芽的水稻,不想竟有几人找上来询问交易野草的事情。 她一一与这几人说了,要再等两三天她脚上的伤好起来才能去拔野草,还叮嘱这几人若是有要交易的想法,最好提前一天告诉她,她好准备足够多的野草,这几人都答应了。 傍晚杨二郎带了馒头回来,两人喝着粥吃着馒头。 杨二郎和她说起在东街这一天的经历, “赵老大不会让自己人冒险,我们只是和东街的人一起驱赶那些北山上的疯子,并不会落单。 那些疯子只敢对落单的老弱孩子下手,并不敢与我们对峙,所以不危险。 我们有粥和馒头吃,倒算是不错的差事。” 木渔听了这些才放松下来。“这样就好。” “你也注意安全。” 杨二郎叮嘱道,“也有瘦弱的落单女子被他们掳去。” 木渔笑笑,眼神自信, “放心,我是往南边河洼地去找野草的,不会去北边。 而且,我会非常小心的。” 杨二郎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样,只是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木渔没有解答他的疑惑,只低头用心扒饭。 又两天过去,她的脚好了,停滞下来的交易于是重新开启了。 这一天,她足足有九十二棵野草的交易在。 025九十二棵野草 木渔离开破庙,往南边河洼地的方向走了一阵子,确定没有人跟着她,便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进到芥子空间里去了。 这地方她之前早就查探确认过,安全性和隐蔽性都很高,轻易不会被发现,即便被发现,也只是发现她在“睡觉”而已。 她进入芥子空间内部,开始了这一天的劳作。 先是给近三百棵野草、一百二十多棵黍子、五十多棵水稻浇水,泉眼中的水正好够浇这么一次。 接着她就开始分生野草,现在有更多时间和需求,她已经不满足于之前定下的一天分生十棵的目标了。 一天下来,她足足分生了六十二棵野草! 加上原来的,现在她有三百三四十棵野草,每天消耗一百棵野草完全跟得上长成的速度。 辛苦分生了大半天野草,她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挑了最嫩滋味最好的二十棵野草,就着已经恢复了的泉水吃了个半饱。 接着她又拔了今日计划里的一百棵野草,其中九十二棵用来交易,八棵用来和杨二郎分着吃。 她选的都是长得又高又长的野草,比如狗尾草、茅草、野麦子等等,一百棵放在一起是大一堆,她用布条将这些野草紧紧捆成一束,比她的大腿还要粗得多,在视觉上给人的冲击力还是很大的。 她想了想,找来之前换到的一件破衣裳,想将这一束野草裹起来,不过那衣裳实在破旧总会露出一部分来,她无奈脱了一件自己身上的衣裳,这才达成了目的。 即便和那几个孩子交换物资已经半个月左右的时间了,但她的东西还是不够用,好在现在在破庙的局面已经打开,以后与她交易的人会比之前多得多,很快就能有许多物资到手了! 比如,今天要交易的那九十二棵野草里,就有两件衣物,一把麦子,其他还有水罐、陶罐、碗、杯等。 想到这里,木渔立刻回过神来,抱起被裹得严严实实的野草立刻芥子空间,往破庙的方向去了。 她走的是之前查探过得小路,又一路都避着人走,所以没遇到什么麻烦,顺利地回到了破庙。 这时候时间还早,破庙里人还没那么多,没有发生她担心的想交换东西的人一哄而上的那种情况。 她松了口气,回到自己的地方,招呼那两三个先前说好要交换的人过来。 等几人拿着准备好的东西围过来的时候,她也把野草外面的衣裳拿去,将野草解了开来,铺平在地上。 几乎是同时,她就听到了几人惊呼的声音, “这么多???” “好多!!!” 几人的声音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往这边看来,还好木渔眼疾手快地扯过衣裳盖住了野草,众人见没什么特别的便不再关注了。 确定没问题,木渔这才看向几人。 当中的一个妇人反应过来,现在这时候,哪有人敢暴露自己有大量食物呢? 她小心地去观察木渔的表情,生怕木渔因此迁怒不与他们交换野草了,但见木渔朝她笑笑,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 木渔细心观察着这几人和他们手中的物品,有两人带着衣裳,一人带着陶罐,都与之前说的没大出入,是用得到的,不由得脸上露出满意的笑来。 “先把东西给我看看。” 她说着从那发愣妇人手里接过叠得整齐的衣裳,细看过后眼神惊讶,这衣裳虽旧,但却没破也不很脏,这在乞丐中是很少见的。 她不由得去打量这妇人,顿时明白过来一二。 这妇人大略看过去和其他乞丐无异,细看却能发现脏乱中可见整齐,脸上的污灰也有些刻意,想来落难前家境是还不错的,眼下这模样该半是落魄,半是伪装。 被木渔这般打量,那妇人心里忐忑,生怕木渔是要找借口压价,这种事是很常见的。 物以稀为贵,民以食为天。 被压价了,不换就没得吃,也很难在别处找到吃的,即便找到,也可能会再次被压价,但若是换,原本能换几麻袋粮食的物品,到头来只能换到两个窝头,这谁又能轻易接受呢? 妇人心中苦涩,从前家中富贵不愁吃喝,如今已经落难与寻常乞丐无异,她与家人已经饿了两天没吃到东西了,若是再换不到吃的,只怕就得…… “这衣裳不错,昨天我们定好十棵草左右,现在我可以给你十二棵野草。” 在场的人皆露出惊讶的模样,他们是见惯了压价的,从没见过主动加价的。 木渔没理会他们,径自数了十二棵野草交给那妇人,并趁热打铁说, “在我这里,只要东西完好,是可以多换的。” 那妇人将野草拿到手里,只觉眼眶发酸。 其余人跟着点头,接着就把那妇人挤到一边去,将他们的物品塞给木渔看。 木渔又接过了一件衣裳,这件就没上件好,脏破且小,该是六七岁的孩子穿的,她给了八棵野草。 接着就是一个完好的煮饭陶罐,正好可以替代她正在用的那个破了一半的,她照约定好的给了二十棵野草。 这一会儿的功夫,她就分出了四十棵野草,近一半的数目。 不过即便是这样,这些人散开后,被其他人看到剩下的那些野草,还是引起了不小的关注。 比如一手拿着野草根一手拿着水罐正往破屋里走的王婆子见到那一堆野草登时就瞪大了眼险些摔倒。 不过许是因为在杨二郎身上吃了几次瘪,杨二郎又得了赵老大看好的缘故,王婆子倒没有过来找麻烦,只是时不时阴测测地看过来。 木渔没理会她,只要不过来找麻烦就随便她看。 不多时,其他约好的人也陆续回来,到她这里交换了物品。 赵聪、崔胖、宋高个儿三人早已熟悉,宋高个儿带来了一小捧麦子,得到了她许诺的一百棵野草,不过只支取了十棵,其他两人带了几只碗,并支取了之前的十棵野草。 另有其他人来换了水罐、杯、碗等等不提。 傍晚了,天色开始阴沉,杨二郎也已经回来了。 虽然换到了完好的陶罐,但时间不允许,就只得先放起来,以后再用。 杨二郎在她身边坐下,并分了一半馒头给她。 她正数野草,想分一半给杨二郎,不过这一数便出问题来了。 照昨晚她记着的情况,这时候该只剩八棵野草才是,而且她还多给了别人两棵野草,这时候该只剩六棵了。 但是现在,她手里一共还有十七棵野草。 她很确定她没有记错数错,那么就是有人没有来交易,仔细想想,好像确实今天来的人没有昨天多。 也许是没有找到要交换的东西,也许是改变主意不想交易了,也许是出了什么别的差错。 这时候已经很晚了,还没过来的应该是不会来了。 木渔回过神来,数了九棵野草递给杨二郎,两人坐在一起啃馒头吃野草。 026食物来源 两人正吃着呢,忽然破屋里走进一个高大的的男人,直冲两人的方向而来。 木渔还没反应过来,杨二郎已经喊了一声“沸哥”,显然是认识的人。 这沸哥拍了拍杨二郎的肩膀,又塞给他两个窝头,说道, “老大说你拖家带口,让我再给你份口粮,呦,你这还有野菜吃呢?” 杨二郎将手里剩下的几棵野草塞给这位沸哥,这沸哥倒也不客气,将草折了几折一口咬掉一半去,脸上露出惊异的模样。 “呦,滋味不错,二郎你很有口福啊!” 杨二郎没说话,沸哥于是看向木渔,木渔也正打量他,见状也把自己手里剩下的野草递给他。 沸哥一愣,随即大手一挥,将那些野草取走,豪放笑道, “二郎这小妞长得不好看,人倒是懂事!” 木渔:…… 没想到古代也这么以貌取人! 原主五官在她看来是不难看的,除了那占据半张脸的红色胎记,还有就是太瘦了,不管是粗看还是细看都很难让人看出漂亮来。 木渔深吸气,然后笑着对这位沸哥说道, “野草是我去外面采的,我采来吃一些,剩下的就拿来和别人换东西。 沸哥你要是喜欢,也可以每天给你留一点……” 沸哥大手一挥,语气豪放, “你们尚还吃不饱,哪里用你们给我留吃的,换东西是吧,我也换就是了。 说吧,你要换什么,吃食?还是别的什么?” 木渔心中一喜,面上却是不显,犹豫着说道, “吃的当然可以,衣裳、水桶这些用得到的也可以换,就是换不太多……” “行了,我知道了,明天我再拿几个窝头来。” 沸哥来去如风,说完就迈着大步离开了。 他离开了一阵子,破屋里都相当安静,体型高大、声音粗狂、又是赵老大身边数的到的人,对破屋里的人威慑性相当强。 木渔倒不怕他,只觉得他是个豪爽又讲义气的人,她问杨二郎沸哥的事。 杨二郎便把知道的都告诉她了,其实没什么关键信息,除了她观察到的那些,就是知道了沸哥姓张,这几天挺照顾杨二郎的。 木渔想了想,她和杨二郎没什么值得别人特意图谋的,想来这位沸哥只是想和杨二郎搞好关系,也就没再多想。 前有赵老大,后有沸哥,他们以后的日子会好过很多。 她原本还在想,交易做大之后必然会有人来找麻烦,在纠结到时候如何能干净利落地解决,没成想沸哥这么一来,直接把这问题解决了大半。 不只如此,这位沸哥能长成这么个体格,干旱几年了也不见消瘦,可见他是不缺吃的。 事实上,那些大乞丐都不怎么缺,体格都蛮高大,除了极个别的偏瘦。 当然了,就是瘦,也和那些瘦脱相的乞丐差得远了。 这位沸哥说会拿窝头来,虽然窝头没有馒头好吃,但也不难吃,比麸糠什么的好多了,算是百姓们的正常口粮。 现在她每天吃的,就是野草和杨二郎分她的小半块馒头,虽然也算是能吃饱,但是野草占多部分,很不健康。 她到还好,杨二郎每天估计都吃不饱,十五六岁的男孩饭量本来就大,还要分给她一部分,她虽然也给了野草,但是碍于情况不能拿出来太多,那点量是吃不饱的。 能和沸哥每天交换一两个窝头,对她和杨二郎来说,再好不过了。 …… 第二天,木渔照旧带着一百棵野草回到破庙。 这次预定的只有六十二棵,但是碍于昨天那情况,想来有些想预定的人没敢上前来说,再有便是准备和沸哥交换食物的,这个数目倒也差不多。 她一回来,崔胖赵聪几个孩子最先围了上来,接着是昨天交换过得几个熟面孔。 知道她这里是真的能换东西,那些人自然不会放过,有多余碗罐的就拿碗罐,有多余衣裳的就拿衣裳。 木渔一一与他们交换,将东西收下,把野草送出,问问他们明天还换不换。 三个孩子当然都是换的,赵聪换来改善伙食,宋高个儿换来当饭吃,崔胖则说他堂妹喜欢都给他堂妹吃了。 倒有两个生面孔来换野草,不过让木渔印象深刻的,是昨天那个带着干净衣裳的妇人,这次带着一个年轻男人一起来了。 那男人问了木渔几个问题,诸如真的能换野草,什么能换野草,是不是一直换这些问题。 木渔一一答了,但并没有彻底打消男人脸上的疑虑,不过接连看了几人交换完东西,那疑虑倒是渐渐消退,带着那妇人离开了。 木渔没把这些放在心上,一心等着沸哥来换吃的。 没多久,杨二郎的身影就出现在破庙里,沸哥同他一起。 及到了破屋,沸哥大喇喇地在两人身边坐下,打开怀里抱着的布包,里面滚出八个拳头大的窝头来。 沸哥拿出两个来给杨二郎,末了又拿出两个来放到木渔面前,说, “那俩是给你们的,这俩是换野菜的。” 木渔没犹豫多久,该换多少野草她早就想过了。 这一个窝头有拳头大小,照她现在的饭量,一顿吃一个能有七八分饱,同样的饱腹感她要吃十几二十棵野草。 所以她定的是十五野草一个窝头,两个就是三十棵,倒还给的出来。 她把一大把三十棵野草拿到沸哥面前,自己和杨二郎身边只剩五六棵。 沸哥瞪大了眼,说道, “这是干啥?怎么全拿给我了?” “一个窝头换十五棵野草,这是三十棵。” 沸哥倒是没反驳这个,只是说, “全给了我你俩吃啥,一起吃一起吃。” 说着还强硬地把野草塞给两人。 木渔没拒绝,只是说道, “好,今天是我想的不周到,每天多带些野草回来。” “还能多带些?那挺好。” 这一餐是三个人一起吃的,他们倒是吃的高兴了,破屋里其他的人大气都不敢出。 木渔吃了半块馒头,一个窝头,并七八棵野草,在穿越过来这一个月左右的时间里,终于再次体会到了吃撑的感觉。 不过她这时候顾不上这个,只满心惊讶地看着沸哥。 他足足吃了四个窝头,一个馒头,十几棵野草,外加喝了两碗水,还一脸意犹未尽的模样! 她算是知道他这体格是怎么来的了! 送走沸哥,她心里是高兴的,因为刚刚和沸哥约定好,每天用两个窝头换三十棵野草。 也就是说,她有了一个稳定的食物来源! 027丰收在即 木渔的交换生意就这么稳定了下来。 有沸哥在,一切都顺利的很,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她现在每天都要带一百棵以上的野草回去,除去换窝头和给几个孩子预留的那些,基本每天都能换到衣裳、水罐、麸糠等这些很有用处的东西,碗、杯这些常见的更不必说。 几天下来,她就积攒了一大堆东西。 她把那些生活里用常用的和基本用不到的留在外面,把大部分的东西都找机会收进了芥子空间里,有人问起这些东西,她便只说一句“处理掉了”来打发。 其他也是一切都好,除了每天早上偷偷跟着她的人渐渐多了,跟的距离渐渐远了外。 不过也不算什么,这些人不敢追上来逼问她,也跟不到最后就会回去,只不过是她每天要多走一段路而已,小意思。 可惜,这样安稳的日子只过了小半个月便结束了。 从四月底到五月中旬,天气越发的热了。 如果说她刚穿过来的时候温度还算适宜,那现在就有些酷暑的意味了,这变化不可谓不大,带来的影响也是很显著的。 破庙里赤膊不穿上衣的乞丐变多了,来她这里交易衣裳的变多了,一天多的时候能收到四五件衣裳。 白天瘫在破庙阴凉处不动的乞丐也变多了,因为出去一天得到的收获还抵不上这一趟的消耗,出去找食物的反倒比窝在破庙里的更快饿死。 破庙里的人少了一些,破庙周围的臭气重了一些…… 木渔不傻,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但她并没有好的解决办法。 她能救的了十个八个人一时,但以后呢?其他人呢?她自己呢? 这并不是明智的做法,但明智的做法她还没有想出来。 这天杨二郎和沸哥回来的比平时要早。 沸哥照旧拿了两个窝头过来与她换野草,只不过这次没留下来与他们一起吃,而只是点点头,回了东屋那边。 她问杨二郎, “沸哥看着有些发愁,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杨二郎本是面无表情的,闻言柔和了几分,平静说道, “东街那边以后没有施粥了。 附近的街巷开始驱逐乞丐。” 木渔一愣,这是两个坏消息。 现在乞丐们的生存环境已经很差了,这两个消息一来,更是进一步挤压了他们本就不多的生存空间。 而且这消息对她和杨二郎也是有切身影响的,直接影响到杨二郎的食物来源,还会影响到沸哥的食物来源。 沸哥喜欢吃野草是没错,但万一他也得不到足够的食物了,自然也就不会再来换野草了。 当然还有另一种更坏的可能,要真到了那一步,她估计还会有些麻烦。 比如,会有人逼她说出到底是在哪里找到的野草。 她回过神来,看着杨二郎平静的脸,问他, “那我们要怎么做?” 杨二郎看起来太平静了些,比她这个心理年龄奔三十、有底牌的还要平静,让人不得不怀疑他早有应对之法,还是很完善的那种。 杨二郎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坐下来仰头喝了一碗水,举起手用袖子擦了擦嘴角,而后就坐在那里发起呆来。 虽这时天气热,但他依旧穿的严严实实。 木渔细细打量着他,从上到下。 这时候距离两人成为好友、互相依靠已经过去了了一个月的时间,杨二郎看着比一个月前好了许多,虽然还是瘦,但好歹脸上有了些肉,眼神也褪去脆弱变得更加坚定。 杨二郎也不过才十五六岁的年纪,身体还没完全长开,只比她高半个头,肩背也不很宽阔,但内里的灵魂,已经在众多苦难的催化下提前成熟了。 木渔眼神柔和了几分,在杨二郎身边蹲下来,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你是有想法的,对吧?” 杨二郎缓缓转过头来,面带迟疑地点了点头。 木渔知道他确实是有想法的,但可能还不够确定,不过知道这些就已经足够了。 她心里轻松了不少,嘴边带了丝笑,在杨二郎身边坐下,默默地吃起晚饭来。 …… 天气热的厉害。 木渔再一次停下来擦汗,她的两只袖子都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她穿的不多,走的不远,结果却出了这么多汗,要不是她有芥子空间里的泉水做补充,只怕早就走不动了,就像那些之前跟在她身后现在却没了踪影的乞丐们一样。 她在一棵枯树小小的阴影中缓了一阵,接着继续往前走去,直到到了这附近一个隐蔽的小山洞。 她躲进山洞里面,然后进入芥子空间里。 进入的一瞬间,那酷热便被隔离在外,芥子空间里并不热,是适宜微凉的春天,从前没怎么注意,现在却是很难得的好处了。 不过,她没在这微凉中陶醉太久,远有比这更值得陶醉的存在。 比如,那片几乎占据整个空间的蓬勃绿意! 半个多月的时间过去,她已经拥有了一千多棵野草,占据了近三分之一的土地! 她每天完全可以拿出三百多棵野草来,奈何情况不允许,最近来交换的人不如从前多,交易的量也一般不会超过一百棵,而且还要考虑其他,根本不能最大限度的利用起来。 不过野草本身就是一种资源,放在那里不交易也不会亏。 除了这些野草,她还拥有五十多棵水稻、一百二十多棵黍子、一百四十多棵麦子,这些也占据了近三分之一的土地! 她一阵很小心地伺候着这些来之不易的粮食,等待着它们成熟带来更多的粮食。 水稻、黍子、麦子等粮食作物从种下去到成熟所需要的时间大都在三到五个月左右,照芥子空间里面成熟速度比外面快三倍多的情况来估算,约么只要一个月左右便能成熟! 其中水稻所需要的时间最短,也是最早种下去的,算下来已经有二十四五天。 事实也正如她估计的那般,水稻已经结了穗子,虽然还不很大很实,但这已经足够了,任谁都能看出几天后的丰收景象。 除了水稻,黍子和麦子虽落后的一步,但也都长起来了,要不了多久也能迎来丰收。 她置身其中,身心舒畅,这是她应对以后灾难的底气。 等这些粮食长成,她就可以不依赖任何人得到食物,到时候,带上三五人找个荒山野岭隐居起来是真的能做到的。 不过,那是实在走投无路之后的做法,在那之前,她还是想试试看有没有别的法子活下去。 比如,杨二郎的那个想法能不能实现?会不会更好一些? 028肉食 木渔没问追问过杨二郎他的想法到底是什么,她知道杨二郎现在也正迷茫着,也相信他弄清楚之后会第一时间告诉她。 她只要做好自己的事,等着那个时候到来就行了。 她带着一百棵野草回到破庙,很快就把野草分了个七七八八,收拢了一堆杂物。 心情还不错,到手了一件完好的外衣,加上先前收到的那些,已经凑出一身没有破洞和补丁的衣裳了。 正想着,就见杨二郎朝这边走来,她只看一眼便眯起了眼睛。 杨二郎,好像在,笑? 天知道,她与杨二郎的交集始于他丧母,那之后她在杨二郎脸上就只见过面无表情这一种表情。 笑,怎么可能? 但随着杨二郎走近,她发现那好像真的是笑意,虽然极其不明显。 虽然心中疑惑,但她也笑着看回去。 杨二郎进了屋,她刚想问今天有什么好事,结果在看到杨二郎手里东西的时候,脸上的笑凝滞住了。 杨二郎走到她面前,将手里的东西放到地上,脸上虽没了笑意,但畅意和满足还是看得出来的。 她猜测那大概和她今天再芥子空间里清点完野草和粮食情况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是一样的,杨二郎也很满意他今天的收获。 “时间还来得及,我们把它煮了吃吧。” 木渔看着地上那一团有着棕色皮毛的死物,忍着鼻尖翻涌的血腥味和臭味,伸手翻动了一下。 虽然瘦脱了相,有些地方还被砸的血肉模糊,但依稀还能看出些什么,不是猫,也不是狗、狼之类,应该是狐狸。 木渔取过一旁的抹布认认真真地把手擦干净,同时在心里斟酌着词句, “我们别吃这个了吧……要不和别人换些别的来吃?” 杨二郎看着她,她也看着杨二郎,两人一时都没说话。 末了杨二郎把视线转移到地上那只狐狸上,妥协般的呼了口气,然后又把狐狸拎起走了出去。 木渔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无奈。 她当然不是因为什么劳什子的珍爱生命、不能杀生这些见鬼的原因,经历过饥饿的可怕之后,她觉得要是真被逼到那份儿上,只要不是人,别的动物没什么不能吃的。 之所以不吃这个,主要是怕有什么病菌。 现在这条件,一个感冒发烧都可能让人丢掉性命,更别说狐狸身上可能携带的那些病菌了。 吃家养的鸡鸭猪肉都得多想想,狐狸这种野路子不更得多留神? 反正,现在还饿不死,那就没必要冒险吃这个。 至于要怎么解释她也早就想到了,吃狐狸晦气,这个理由通俗易懂,也非常好用。 不过,现在的问题不在这里。 杨二郎是去那里逮到的狐狸呢? 破庙周围的荒地草根都不剩一挑,蚂蚁都活不下去,狐狸当然不可能在这里生存,街巷那边更不可能。 所以,杨二郎是去了破庙范围外的地方。 而她所知道的可能捉到狐狸的地方有两个,一个是位于黄沙城最南边的河洼地附近,还有一个是北山,也就是吃人的乞丐们聚集的地方。 前者距离太远,来回一趟就得用尽时间和体力,不符合现在的情况,排除。 那么就是第二种情况了,这是在北山捉到的。 虽然她没去北山的地盘看过,但知道是因一座小山丘得名,也知道距离不远,所以狐狸最可能是在北山附近捉的。 那杨二郎去北山做什么?为了捉狐狸么? 这恐怕不见得,狐狸这东西,就是寻常年间深山老林里也轻易见不到,何况是现在在这城池之中,一般人可能根本想不到那片小山丘里还有狐狸存在。 所以,她更倾向于杨二郎是为了别的什么事情去了北山,然后意外地捉到了这只狐狸。 至于杨二郎去北山的原因…… 她抬头看向门口,天色已经阴沉下来,杨二郎两手托着什么踏进门来,让人看不清他的脸。 “给,换来的鸟蛋和窝头。” 木渔视线中杨二郎的脸再次清晰起来,和从前并没有任何分别,她把心中那点猜测收起来,坦然地从杨二郎手里接过窝头和鸟蛋。 一只比野猫大不了多少的狐狸,换到了两个窝头和四枚鸟蛋,倒是还挺划算。 说起来,狐狸这样的动物她不敢吃,鸟蛋倒还可以接受。 她和杨二郎都许久没吃过肉了,有鸟蛋来解解馋倒也不错。 不过这时候太晚了些,现煮已经来不及了,便把鸟蛋收起来,等明早再煮来吃。 杨二郎有两个窝头,她手里也有两个,再一人分十来棵野草,倒也不至于挨饿。 两人凑在一起吃东西,都是吃的又快又没声的主儿,不多时便塞完了。 木渔从水罐里倒了两碗水,递了一碗给杨二郎,自己喝掉一碗,末了问他, “我们明早煮鸟蛋吃吧,对了,你和谁换的鸟蛋?” 杨二郎一心喝水,头也没抬,说道, “赵老大他们。” 木渔:……好吧,其实早就猜到了。 “我是说,要是他们找到鸟蛋不难的话,我们可以偶尔和他们交换来吃……” 杨二郎这次倒是认真地想了想,说道, “鸟蛋并不容易得,只偶尔能遇上这么一次好事。” 木渔多少有点失落。 鸟蛋好歹算是肉食,所能提供的营养不是野草或窝头能替代的,除此外,鸟蛋的滋味也很不错。 不过想也是,灾荒年间哪有什么容易得到的食物呢? 她刚打起精神来,就听到杨二郎若有所思地说, “鸟蛋不容易得到,鸡蛋要容易一点,东街那边住户有养鸡的,晨起能听到鸡鸣的声音。” 木渔眼睛一亮,对啊,鸡蛋比鸟蛋好啊! 只不过问题也有,鸟蛋是和有鸟蛋的乞丐交易,鸡蛋的话,需要去和养鸡的人交易才行。 只是交易对象的不同,这事的难度便提升了一个等级。 因为北山乞丐吃人的事,城里的百姓很排斥乞丐们出现,有时甚至会动用棍棒驱逐,根本不让乞丐在那里久待,更不要说交易东西了。 这情况有些难办。 木渔思索了一整个晚上都没拿定主意,但第二天一早吃到煮的香软可口的鸟蛋的瞬间,她做出了决定。 鸡蛋是要换的! 029东街杂货铺 木渔打定主意,当天便开始行动。 她这天缩减了在空间里分生野草的时间,打算去探探杨二郎说的东街养鸡住户们的情况。 芥子空间里的野草数目已经很可观,再增多带来的好处不如以往明显。 而且,眼见着再有个几天十几天就能迎来水稻、黍子、小麦的丰收,虽然种的不多收获有限,但拿来做种子还是很够的,空间里一共也就才两分地左右,到时候还得思考怎么把尽可能多的土地拿来种粮食。 种野草是不如粮食划算的,所以到时候大部分野草都要为粮食腾地方,那些野草拔出来丢掉太浪费了,或许可以带到外面来种。 不过,到时候外面这条件能不能种活,种在哪里,那又是另一个问题了。 她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略计划了一下,然后脱下穿着的“乞丐装”,换了身干净完好的衣裳,将乱糟糟的头发拢起,把手和脸洗干净。 泉水里的小乞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眼神清明的小农女。 如果没有脸上那太过显眼的大片红色胎记,想来不会有人认出这前后是一个人。 可惜,这胎记辨识度太高了…… 木渔摸了摸脸上的胎记,泉水中的倒影也和她做出一样的动作。 她已经试过了,这东西是洗不掉的,摸上去有些粗糙,不如另一边脸光滑,照这乱世的医疗水平,想去掉它可能性不大。 其实,她觉得这胎记挺特别,也不影响样貌,细看还是挺好看的。 只不过,这时候的其他人不会有耐心细看,只要看到那半边的红色就断定她是丑的、不祥的,即便是理智的那部分人,也不会觉得这是独特的美,这是时代的局限。 她擦干脸上的水,离开了芥子空间,往杨二郎说的位置查探情况去了。 东街那片区域不算偏僻,住着的虽是寻常百姓,但绝不是最穷的那一批,当然也算是不上富裕就是了。 这地方她只来过一次,就是一个月前偷跟着杨二郎来领粥的那次,对这里几乎算是陌生的,在这里不认识什么人,也就没什么被认出来的风险。 与她产生过交集的王家小姐与丫鬟,已经有阵子不施粥了,破庙的乞丐们也已经不和东街合作了,就连杨二郎,她也一早打探过他的口风,知道他这几天都在野外荒地做事。 只要条件允许,她做事一向严谨,越严谨,就越可能成功。 她转了几条街,发现街上的人很少,偶尔遇到的几个都面有菜色,行色匆匆。 这种情况下她是不好去把人拦下来问什么的,只得继续逛下去寻找机会。 她把周边的住户逛了个遍,到后面还惊动了某一家的狗,惹得好几个人拿着棍子出来查看,还好她跑得快,早早躲开了。 确定那狗和人没有追过来,她才松了口气,继续往前走。 这就是对环境不熟悉的劣势了,一般情况还好,能应付得来,遇到这种情况就容易出问题。 这种年景,狗还能叫的这么凶,家里还有几个汉子,可见是家底厚实的,确实那宅子也比周边好一些。 哎,这就是她眼下奋斗的目标啊! 有处结实稳固的宅子、有几人同住保证安全、有足够的粮食和水保证生存…… 奈何,只是这样小的要求,也一时难以实现…… “臭乞丐,马上滚!” “滚开!你们这些疯癞子,还想拐孩子,门儿都没有!” 劈头盖脸的呵斥声吓了木渔一跳,以为自己暴露了,不过很快便意识到这不是在说她。 她现在的模样不会有人把她看成是乞丐,而她四处也没有人,这声音是对面传来的。 弄清楚了这些,她放下心来,小心地拐到对面街上,远远地查看声音来源处的情况。 她前面不远处的地方,四五个百姓正在呵斥驱逐一个乞丐。 那四五人都是成年男子,有两个手中还有木棒,那乞丐伏在地上,看着也是个成年人,不知道是饿的还是怎的并不出声也不挪动地方。 木渔看了片刻,移开视线去看周边。 这条街上有不少小铺子,多半都大门紧闭,少有几个还半开着门,更少的有人凑在门边看热闹。 她盯着离她最近的那个人看了半晌,然后抬头去看那人头上的招牌,顿时有些失望。 这是家当铺。 她和当铺是没什么生意可做的,至少暂时是没有。 于是便朝着远处另一家门口站着人的铺子走去,路过那几个人和乞丐的时候,其中一个拿棍子的人还警惕地看了她一眼,很快就不甚在意地转了回去。 她的伪装是成功的,并没有人怀疑。 路过的时候,她故作不在意的看过去,视线落在那个生死不知的乞丐身上,好像看到了当初饿死街上的原主。 一时间,千百种滋味涌上心头。 但等到她走到几十步外的另一家铺子前的时候,这些情绪早已消失无踪。 她抬头看了眼这家铺子的招牌,王记杂货铺。 这便是她要找的地方了。 这倒是好,她原本还想着,那些小铺子该早关门了,大铺子她又没钱,只能从住户手里收取,这便有许多麻烦。 小铺子比这两种情况要好,既不用她自己一个个的去找人买,又不至于在听说她没钱之后直接将她赶走,有通融的可能。 她面上做出怯怯的模样,小声向站在门口看热闹的干瘦老翁道, “这里有、有鸡蛋卖吗?” 那老翁虽然身形干瘦,但眼睛精明有神,上下打量木渔一番后,推门进屋,说道, “进来说话。” 木渔看着老翁不算强壮的背影,思考两秒便跟了进去。 危险性较低,重要性很高,这种风险在一无所有的时候无法规避。 好在她没走背运,进门之后并没有一群人冲上来控制住她,只有一个十几岁的小伙计抬头看了她一眼。 杂货铺窗子关得严严实实,门也只开了一条缝,尽管这时候刚过正午不太久,里面还是有些暗。 她看到原本就不很大的杂货铺里空了大半,不空的地方也多是杂物,正经货物没有几件,粮食之类的更是一点没有。 至少表面上是看不到有的。 在她打量杂货铺的时候,老翁也在打量着她。 “丫头,你家住哪儿?” 030黑店 木渔心下一惊,这问题问的到位,需得好好应对。 若是回答不好,让这老翁有了警惕,失了好感,她就别想从这杂货铺得到她需要的物资了。 当即低头思索起该如何应对来。 胡乱说个地方想糊弄过去,只怕被老翁问两句就会出现破绽,这老翁精明,想来轻易骗不过他。 好在她刚刚把东街这片转了个七七八八,对东街的布局有些了解, 她斟酌着,想把自己说成是东街最边缘基础破旧土坯房里老人的孙辈,借口因为脸上胎记的缘故没怎么出过门,这次因着家里老人病了想吃鸡蛋才出门找买。 以孝心开头,或许能让老翁多几分同情,答应她用野草换鸡蛋的请求。 她满意自己短短几秒的时间里就能想到这般周全的法子,正要开口,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不对,正常买东西寒暄是不会问你家住哪儿这种问题的,这老翁这么问,必然是发现了什么。 这老翁在这附近开杂货铺,对附近的情况一定很熟悉,年纪又这么大了,只怕周边一定范围内的人他都认识,都是他亲友的后辈,那她的这个说法就很可能会被识破。 时间一点点流逝,能给她思考的时间不多。 “我、我家住在最北那边……” “哦,黄沙成南北三十二条街,最北边那条街是叫……” 木渔于是知道这老翁果然对周围是熟悉的,心中庆幸没有说之前的那个回答,不然一定会被识破。 “我家住在最北边那条街的北边……” 老翁:“……” 见老翁没再说什么,她心里得意,她也很熟悉这附近的情况,尤其是破庙那边。 黄沙城正经的街道确实是南北三十二条街,但是在这三十二条街之外,还有一些简陋的房子、木屋、草棚等,这里住着的要么是外来人,要么是连家宅都留不住的败家子。 当地百姓对这些人心存轻视,少肯用心了解,即便这老翁知晓颇多,也不可能对这些人都有了解。 何况这些人本身流动性也很强,不是搬家投奔亲戚去了,就是自卖为奴搬走了,还可能过不下去饿死病死了…… 比如,她现在就打算自称破庙不远处一户人家的女儿,这户人家的底细她已经从破庙乞丐那里了解了个透彻。 “我随父母来此地投奔姑姑一家,来了才知道姑姑姑父都已经去世,姑父的家人愿意把屋子给我们住,但是母亲生病了……” 木渔低头抹了把并不存在的眼泪,偷偷从指缝中观察老翁和小伙计的反应,见两人态度都有所缓和,不再盯着这个问题,心里也放松了些许。 “行了,别哭了,你刚说要换鸡蛋?” 木渔抽噎了两下,说道, “我、我是想问问,鸡蛋多少钱一个,我娘病了……” 许是她演得太逼真了,那个小伙计不等她说完就抢着说道, “鸡蛋十铜钱一个,小的还能便宜一两个铜钱。” 木渔一时有些呆,在心里偷偷换算这个价格大概是个什么水平。 原主的记忆没太大参考价值,在家时摸不到钱,接触不到这些,逃荒后一切物价都很离谱,做了乞丐更是为了生存奔波。 而她自来到这里接触的就大多是乞丐,乞丐们对钱就更没有准确的认知了。 但这难不倒她,灾荒年间的东西,价格都是高的离谱的,何况这间铺子一看就很有“黑店”的气质。 “是、是不是太贵了些……” 那伙计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又无话可说。 却是那老翁笑了笑,说道, “这年头,能吃的东西哪个不贵呢? 鸡蛋自来是稀罕物,在这灾年就更是,虽说十文一个的价钱贵了些,但卖的一直不错,从来没有过卖不出去的时候。” 这倒是,在这灾年,为了一口吃的,为了活下去,人们不得不得付出原本几倍或是几十倍的代价去购买食物。 没有吃的,又没有钱,摆在眼前的,就只有死路和绝路了。 “我没有这么多钱,可以、可以用别的东西来、来换么?” 木渔故作柔弱无措地说道。 “可以。” 出乎她意料的是,老翁回答的很是痛快, “金银首饰、棉衣棉被、各种粮食或是别的有用处的东西都可以拿来交换,我能保证我给出的价格会比当铺要高一点。 不过……” 木渔无语,当铺几乎就是明抢了,这比当铺高一点又好得到哪里去呢? 倒是刚好能把黑店的名头坐实。 “不过,我是不给钱的,你在这里看上什么,拿去抵了便是。” 木渔心中叹气,面上却不显露什么,装模作样在思考。 罢了,黑店就黑店吧,这种年头儿还能生存着的铺子,除了老字号大铺子,就是这些黑店了。 黑店也比没有强,破庙旁边那几条街连黑店都没有。 她深吸一口气,为难地说道, “首饰棉衣爹娘是不肯让我动的,我们的粮食也不多了,其他的……” 老翁姓王,邻里都叫他老王头,年轻时是走街串巷做货郎的,后来存了些钱财才开了这间杂货铺。 他看人很准,做生意也很有一套,所以这杂货铺一直开了几十年,旱灾来了两三年,其他的铺子倒了个七七八八,他这里还是照旧做生意。 他刚刚会把人领进来,自然是觉得能做了生意赚得到钱,只是现在却有些不确定了。 这小丫头,这么听着可不像是拿得出本钱来的,难道真是他年纪大了,看走眼了? 不,不会,这丫头他一早便看出机灵来了,这会儿多半是在装可怜。 他也装了起来,皱眉说道, “那就没办法了,我总不能白白把鸡蛋给你。” 但小伙计却紧接着说, “你家里就没有什么能吃的吗? 只要能入口的都能来换东西,麸糠这类的也行……” 老王头看了眼一旁坐着的小伙计,那是他的孙子了,叫承贵,是他一早看好的继承这铺子的人选,只是还太稚嫩了些。 不过,这句话到歪打正着了。 木渔等的便是这么个机会, “真的只要能吃就行吗?我这里倒是能拿出些野草来……” 说着,从口袋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十棵野草。 小伙计王承贵在看到鲜绿颜色的时候就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细看,接着就一脸惊喜地看向老王头, “大父,你看?” 老王头摇头叹气地走了过去,孙子这样单纯,真是不放心把杂货铺交给他啊。 031成交 木渔知道,照现在这样的旱情,能入口的野草算是不错的食物,吃起来至少比树皮、草根、麸糠之类的强。 麸糠这种东西实在难吃,吃了几顿之后她就彻底放弃了,觉得还不如吃野草。 刚刚这小伙计也说了,麸糠都行,那野草定然也可以,看他这反应也确实是可以。 不过,还是不能太放松,得提防这老翁,这老翁才是真正说话算数的人。 老王头慢慢踱步到木渔和小伙计身边,接过那一把野草,顿时眼神一亮,这么水嫩的草…… 野草在他眼里不值钱,要是蔬菜那就很值钱了,但是野草,唉…… 蔬菜价贵,现在还能吃的起蔬菜的,多是家境殷实的小商人或者有些地位的人,他们还有些家底又好面子,吃野草这么没面子的事他们是不会做的。 野草倒也会有人买,毕竟麸糠、发霉的陈粮都有人买,只要价钱够低就能卖出去,只是他从里面赚不到多少钱。 翻来覆去将野草看过一遍,老王头把野草放到一旁的柜台上,这意味着他要收下这些野草了。 “这样的野草你从哪里摘的?还能送来多少?” 木渔一听有门儿,心中欣喜,面上却期期艾艾的。 “我在南边儿水洼那里找的…… 倒是还有一些,我娘说别一次摘完了,等以后还要吃。 现在一天可以摘个几十棵吧,我再找找,可能还会多一些……” 她说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很好的拿捏着一个度,既不会多的让人心生贪念怀疑,又不会让人觉得太少不值得交易。 老王头皱眉想了一阵,缓缓说道, “野草可以交换鸡蛋,不过,野草卖不出价来,鸡蛋却是紧俏货……” 木渔配合地装出紧张的样子问道, “那、那要多少棵野草才能换到一只鸡蛋?” “多少棵?” 老王头第一次听到这种计量方法,看了眼那些野草,估算了一下大概的分量,说道, “一只鸡蛋的价钱买成麸糠,省着些吃够一个人吃上几天了。 野草不值钱,和麸糠差不多,还留不久,至少得三十棵、不,五十棵野草才行!” 木渔:…… 说是黑店还真没误会你…… 这必须得讲价才行,正好她给自己伪装的人设可以拿来用一用。 “五、五十棵!这也太多了…… 这么多我家能吃好多天,要攒几天才有这么多…… 三十棵吧,这样我凑一凑明天就能带来了……” 其实本着砍价的原则,一开始应该上屠龙刀,直接给砍到个位数,不过那就不符合她伪装的人设了,只能砍这么多。 不过,看起来这老翁也不是很坚持要那么多,砍下来一些的概率还是比较大的。 即便砍不下来,五十棵野草一个鸡蛋的价格她虽然感觉吃亏了,但也还能承受的起。 现在除去自己吃的、与破庙做交易的那些,每天再拿出二三百野草卖上四五个鸡蛋完全买的起!只是不能这么张扬罢了。 老王头沉吟着,没有松口。 这时候,小伙计王承福看着那鲜嫩水绿的颜色终于没忍住折了一截儿野草塞进嘴里。 他倒不是没分寸,老王头把野草放上柜台,就意味着这单生意做定了,虽然现在看起来还没谈拢价格,但实际上,三十棵野草的价格也是有的赚的,还能赚不少,现在这般,不过是为了争取更大的利益罢了。 这些他都懂,只是没抵过野草的诱惑而已。 这些草,看着比半月前农人送来的那批蔬菜还要嫩,吃了十多天窝头、咸菜、麸糠的他早就想换换口味吃点儿别的了。 他把野草塞进嘴里,刚咀嚼了几下就一脸不可思议地呆住了,回过神来后立刻又扯了好几棵野草往嘴里塞,接着就是更加不可思议的模样。 他的举动当然引起了木渔和老王头的注意,两人反应各不相同。 木渔心想:这下稳了。 老王头皱眉,他这孙子今天是怎么回事,出错个没完了是吧? 他视线再次落在木渔脸上,不过看到那遍布半张脸的胎记时便移了开去,打消了自家孙子看上她的猜测,将视线移到了那些野草上,接着也伸手摘了一片草叶吃。 虽然表情稳住了没变,但眼里的变化却是实实在在的。 木渔见两人都吃了野草,心中的胜算更多了几分,芥子空间里种出来的野草和外面的不一样,滋味是不错的,不输一些蔬菜。 “野草的味道还好吧,我家拿来煮粥、做团子,吃了两个多月都没腻的。” 老王头心中惊异,这野草的味道确实还行,比他想的要好得多,就是不卖自己拿来吃也不错。 而且,也未必卖不出去。 “还行吧,这个价格的话,就四十棵吧……” “可是,我明天最多带来二十棵,加上今天的正好能有三十棵,要是四十棵的话,就得多等一天了。 我倒没什么关系,但是野草干枯了会不好卖吧…… 一次性拿这么多出来,我也不好和家里人遮掩,一定会让他们知道的……” 老王头:…… 这倒确实是,这野草滋味比他想得好,四五十棵这么多买一个鸡蛋,大人不比孩子好骗,即便这次成了,估计也就这一次了。 赚钱还是要细水长流的好,他这时已经接受了三十棵的价格,只是这话却不能由他来说。 “阿福,你怎么看?” 忽然被叫到的小伙计王承福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说道, “那就三十棵野草一个鸡蛋。” 事情就这么谈妥了。 木渔今日付了十棵野草,明日再来付二十棵,到时候就能得到一个鸡蛋。 木渔离开后,老王头看着还有些呆的王承福,说道, “去,打个鸡蛋,把这几棵野草切切,煮个蛋花汤吃,让你爹娘他们也尝尝鲜。” “哎好,我这就去。” …… 木渔从阴沉的杂货铺里出来,街道上亮堂堂的和之前没有太大差别,只是她前后的心境不同了。 换到鸡蛋了哎! 有了这门路,不止眼下有鸡蛋吃,以后也能继续换,而且还可以换到别的东西! 这下好了,吃喝是真的不愁了! 她没有想太多,找个地方换回之前的衣裳装扮,做回小乞丐,然后像往常一样带着从芥子空间里新掐的野草回了破庙。 只等明天这时候来领鸡蛋了。 032喜悦与麻烦 木渔回去后心情不错,与其他乞丐交易的时候脸上都是带笑的。 沸哥调侃她,“这是遇到什么好事了?捡到宝了?” “那倒没有,就是又发现了一片野草。 原来的野草已经不多,我本来还担心会没得采,这下就不用担心了。” 她是故意这么说的,野草生意做了这么久,也已经引起赵老大他们的注意了,与其让他们过来询问,不如她主动透露一些,一步步为以后要做的事情铺垫。 而且,经过这半个多月的了解,她知道这位沸哥是可靠且讲义气的人,告诉他这些不会有问题。 果然,沸哥听说之后,也面露喜色,道, “那你这运气还真是不错!” 等杨二郎回来,木渔也和他说了这个消息,分享喜悦。 至于杂货铺换鸡蛋的事情,她暂时没提,打算等事成之后再说。 …… 第二天,木渔换好昨天的行头,收拾一番便带着约定好数目的野草往王记杂货铺去了。 王记杂货铺依旧虚掩着门,她走近了,隐隐听到里面传出说话的声音。 “他婶子,真的是不能再便宜了。 这两年粮食什么价儿你也知道,那是一年比一年高,眼见着今年又是个大旱年,地里的庄稼根本指望不上,那粮价能不高吗? 现在这还是好的,比去年就涨了一倍,再下去几个月你看看,说不准还能再翻一倍。 这时候就说粮价贵,说早了啊。 再说,我开这小铺子是要赚钱的,要是不赚钱,那我直接关门好了,反正靠着剩下的粮食总能撑下去。 但你们呢? 到时候你们连个买粮的地方都没了,手里空有钱却花不出去……” 这是昨天那老翁的声音,接着响起的是一个老妪无奈哽咽的声音以及一个中年男子的愤愤声, “老王头,别扯这些虚的,你就说这只老母鸡能换多少粮食!” “陈粮两斤,麸糠五斤。” “你!这只老母鸡怎么也有三四斤,这可是肉,换陈粮也就罢了,麸糠根本不是人吃的东西……” “既然这样,你们可以留着回家自己吃。” 紧接着就是“嘭”的一声,杂货铺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中年男人搀扶着一个年老妇人走了出来,低声咒骂着什么渐渐走远了。 木渔走进门里,取出野草放到一旁的柜台上,对着老王头说明来意。 老王头手里正抓着一只恹恹的老母鸡细瞧着,被这么上下摸索打量着,那母鸡却叫都不叫一声。 “行了,阿福,拿下去吧,拿些麸糠陈粮喂一喂,看能不能缓过来。” 老王头说着看了眼木渔和她带来的拿些野草,又补了一句, “顺便给这丫头拿个鸡蛋出来。” 木渔四处瞧了瞧,在柜台一角看到一只好似装着粮食的麻袋,她有心想询问什么,但只是看了眼一旁假寐的老王头便歇了心思。 这老王头可不好应付,还是先不要打草惊蛇了,左右吃的暂时还能从沸哥那里换到,也不急在这一时。 正这时,那小伙计从后院回来,给她递了个鸡蛋, “给,你换的鸡蛋。” 木渔接过那个鸡蛋,冲他点头道谢。 老王头这时候睁开了眼睛,拿过那一把二十棵野草细细数着,笑眯眯地说道, “丫头,以后要是有了野草还可以来铺子里换东西,不单是鸡蛋,我们这里还有很多其他东西。 便是我们这里没有的,你说一声,老头子我也能想法子帮着搞到。” 木渔听他这话里似乎别有意味,但一时又猜不透这些,便故作懵懂地点了点头把这事应付了过去。 …… 因为猜不透老王头的意思,木渔接下来几天都没有再来杂货铺,她总是会在这种细节上过分谨慎。 鸡蛋她没有立刻吃掉,而是在水稻成熟的那天才煮来和杨二郎分着吃了,纪念第一次丰收的喜悦。 她确实是喜悦的,沉甸甸的稻谷昭示了丰收,这意味着她将有更多的种子,能迎来更大的丰收。 除此之外,鸡蛋本身带给她的惊喜也很多,她没想过简单的水煮蛋也能有这么好的滋味。 和她相比,杨二郎就过于沉默了。 他甚至都没有询问鸡蛋的来源,只是闷声吃东西,好似有心事一般。 木渔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 她惯常是不会在别人情绪不佳的时候开口询问什么的,因为她明白这时候别人大都想自己静静,没有心力去应付别人。 只是杨二郎算是她在这乱世里唯一的朋友,不闻不问当什么都不知道也是不行的。 于是她拍了拍杨二郎的肩膀,真诚地看着他的眼睛, “还有我,遇到什么麻烦可以和我说,我们一起商量,没有什么问题是解决不了的。 就是真的解决不了,我们也可以适应,总能活下去的。” 后一句话,她说的有些感慨。 人啊,真被逼到绝路上了,那是什么苦都吃得了的。 就比如她,一个多月以前她还是吃喝不愁的都市白领,转头变成没吃没喝无依无靠的乱世小乞丐,不也坚持过来了。 杨二郎看了她一眼,眼睛漆黑幽深,好似无底深渊一般,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他点了点头,却什么都没说。 木渔想了一通杨二郎可能遇到的麻烦,不外乎那么几种,一种是食物问题,一种是出路问题。 杨二郎近几天找回来的食物确实比以前少了很多,现在两人是靠野草和沸哥的窝头度日,倒也能撑得住,杨二郎可能自己压力比较大。 不过她更倾向于另外一种可能,问题在杨二郎之前承认过的“想法”上。 之前杨二郎带回来北山乞丐吃人、百姓驱逐乞丐的消息,显而易见他们就要没有活路。 那时她猜测杨二郎有应对的办法,只是还不成熟,杨二郎承认了这一点,之后好似也一直在做这方面的尝试。 现在这情况,很像是杨二郎在尝试的过程中遇到了什么麻烦。 她叹了口气,杨二郎不愿意说出这些,她只靠猜是猜不出什么的,有那功夫,不如做些别的事。 比如,收割芥子空间里成熟的水稻。 033收获水稻 晚上,木渔趁着众人睡觉的时候进入芥子空间开始忙碌起来。 首先是要收割水稻。 虽然她没有镰刀或是其他道具,但是因为一共只有五十多棵水稻,凑合着用锋利些的石头收割也不很费劲,很快就搞定了。 不过也只有这次能凑合了,等种的粮食多了,就必须要有正经的工具用,否则会很不方便。 接着是要把谷穗取下来,将种子分离出来。 这一步也不难办,她把那一个个沉甸甸的谷穗搓一搓,成熟的稻谷便争先恐后地从谷壳里跳进木盆里。 很快,稻谷,或者说糙米,便将木盆底部覆盖住了。 她留心数了数,这五十多棵水稻,大约结了四五百多个谷穗,最后出来了大约一两斤的糙米。 这些糙米做种子种满整个戒子空间剩下的土地完全足够,甚至还可能有剩。 当然了,即便剩下,可能也没有多少就是了。 她倒了些水进木盆将这些糙米先泡着,等待的过程中,她将水稻的其他产物收拾了一番,只要是水稻杆和谷壳。 水稻杆被她捆了起来,约有她一抱之数,有点难处理。 要是当成野草吃的话,这有些太老了,有些都发黄了,吃着费劲,当然了,对大部分乞丐来说,这还是很好的食物,毕竟他们连树皮都能啃,这总比树皮好多了。 但又不能和野草一样随意交易给别人,这东西一看就不是野草,怕有麻烦。 还有就是谷壳,其实就是粗糠,也有两碗多的份量,比一般的麸糠还要粗,不好下咽。 她略想了想,便把这两样东西放到一边去了,还是先播种要紧。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在,她知道有芥子空间这个金手指在,什么耕种细节都可以不讲究,只要不直接把种子搞死了,空间都能让种子茁壮成长,迎来丰收。 所以这次她的播种工作做的比较粗糙,只刨了地,撒下种子埋下去,然后浇了次水便做完了。 她把水稻种子种满了剩下的土地,确实还剩了一小捧,她打算用来明早煮粥喝。 这是新稻米,闻着香香的,想来煮粥喝味道也不错。 她这么想着,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在空间里沉沉睡去。 …… 第二天一早,木渔把那一小捧新稻米和之前剩下的一点麸糠放在一起煮了。 随着火候渐到,陶罐里氤氲出稻米特有的香气,粥汤也变成了和之前完全不同的乳白色。 喝起来的时候她更是惊异于那一小捧米竟然带来了这么大的变化,竟然让她忽略了一向不喜的麸糠,觉得好喝。 就连依旧在沉默中的杨二郎都不由得出声询问, “这米是……” “这米是之前跟别人换到的,只换了一点,他们也没有更多了。” 木渔这般对他说道。 杨二郎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闷头喝完那一碗粥,便起身离开了。 木渔坐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往北边儿的荒地方向去了,证实了她之前的猜测,杨二郎确实在北边找出路。 希望他顺利吧。 她回过神,继续捧着碗喝粥。 真好喝,要是能再来一碗就好了。 这倒不难,就是得再等上一个月时间。 这次她种下的水稻大约有一分地那么多,等下次水稻成熟的时候,收获的稻谷除了留作种子该有个几十斤拿来吃的。 她幻想了一下到时候天天吃米粥的美好日子,然后清醒过来麻利地爬起来收拾了碗罐,也出门做事去了。 她今天有重要的事要做。 再去一次王记杂货铺。 …… 王记杂货铺,老王头送走一个来问野草的客人,一如往常地看着铺子门口出神,脸色喜忧参半。 他一惯节俭,虽然有些家底,但家里人吃的也不算好,那晚上的野菜蛋花汤的滋味让一家人很是激动了一阵子。 第二天吃的菜粥也让一家人很是满意,有几个小辈每人分两棵野草都吃得津津有味。 种种事情让他看到这野草的生意怕是比他想的要好许多,于是把剩下的野草摆出去卖了。 事实也真是这样,有个家境还算殷实的人带着孩子来买粮食,他只略提了一句,那孩子就学着阿福的模样吃起野草来,仅剩的那几棵野草就这么卖了出去。 几棵草卖出了一斤麸糠的价格,家境殷实些的人家不太在意这些。 最近一个鸡蛋的价钱能换一斤多点麸糠,这么算下来,这一转手,就赚了三倍多! 虽然杂货铺收货比卖货价格压得低,但是也少有一转手就赚几番的时候,这是个机会啊! 除了赚钱这点让老王头惦记之外,家里人尤其是孙子阿福总时不时在他面前念叨想吃野草,就连他自己都有些回味野草的滋味。 只可惜,之后一连三五天,那丫头都没再来过。 这可不行啊。 这野草生意是定然要做下去的,只是显然得再让点儿价,不然那丫头怕是不会再来了。 若是想持续大量收野草,还得搞定那丫头的爹娘,搞定大人可不如糊弄孩子简单,得给些实打实的好处才行。 可是这年头粮食多贵啊,就是给麸糠,他这里的存货也不多了,这年头粮食少,用来做麸糠的原料也不多…… 不过,哪边利益大他还是分的很清楚的,很快便做出了选择。 只是那丫头迟迟没有出现,又一直有客人询问野草的消息这不免让他有些着急,不能赚钱能不急吗。 倒也想过让人去找,只是现在家里的人都各有各的活计,谁也没有空;让孩子去不放心,那边乞丐很多,乞丐吃人的事是闹得沸沸扬扬,不能冒险。 老王头就这么干坐着等,一日急似一日,心里奇怪着,她怎么就不来了呢? …… 木渔抱着被衣裳裹住的一捆野草小心走在东街的街道上,即便一路上没遇到几个人也不曾放松片刻。 她前几天把杂货铺相关的事仔仔细细地想了一遍,排除了诸多潜在风险,觉得不能放弃这边的生意,于是就又来了。 她吸了口气,轻轻推开了杂货铺虚掩着的门。 034二去杂货铺 木渔刚走进杂货铺,就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接着面前就出现了一张兴奋又陌生的脸。 “你来了?来换野草吗?” 阴暗的环境中瞬间被陌生人近距离贴脸,木渔背后汗毛根根树立,险些没控制住本能一板砖拍上去。 那一霎那,她脑海中闪过无数种猜测与可能。 但一霎之后,她便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没有危险,只是误会。 惊吓后的乏力和剧烈的心跳袭来,在心里破口大骂的同时也有着一丝庆幸。 这伙计忽然靠这么近做什么!简直要吓死个人! 还好砖头是放在芥子空间的,瞬间的功夫没来得及取,不然只怕现在他已经脑门开花,那一切就麻烦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样的话,真遇到麻烦也不给力啊,还是得在衣兜里也放一块才行。 这世道太坏了,防身总是没错的。 木渔在这里想了这许多,在老王头和伙计眼里则是被吓住了表现,刚刚伙计忽然跑的那么快,连老王头都被吓了一跳,何况是个小丫头呢? 伙计也认识到了这一点,被老王头的拐棍敲了一下,悻悻地走到一边去了。 老王头则走到木渔身边,笑的和善, “丫头啊,吓坏了吧,这臭小子就是咋咋呼呼的,十六七了也没个定性,来,来这边坐着,有什么事和老头子我说。” 木渔这时候已经缓过来了,面上还是装出心有余悸的模样。 她在老王头身边坐了,这里的视角能看到许多上次没看到的东西,比如一些粮食和柜子后摆着的东西,但她没有多看。 “丫头,这次还换鸡蛋? 怎么好几天没来啊,是不是野草没存够?” 木渔点头,心中有些奇怪老王头这问法,回答道, “还换鸡蛋。野草有,但娘说,换了鸡蛋我们就要饿肚子,所以不能一直换。” 老王头笑笑, “你们缺粮,可以用野草换粮食啊。” “可、粮食很贵吧。” “总不会比鸡蛋贵。” 木渔:……好像有道理。 虽然要不了几天她就能收获一波小麦和黍子,但那点儿分量根本不够吃。 再者说了,在这灾荒年间,谁会嫌弃粮食多呢? “那,多少野草能换一斤粮食?” 老王头笑的一脸褶子,心道这丫头上钩了,说道, “粮食在这灾年价贵,但也有便宜些的。 就比如那麸糠,再有就是陈年的粮食,寻常人来我这里大都买这些。 价钱呢,现在是几天一变,我就不和你掰扯了,只说换多少野草就是了。” 木渔点头,确实,和她说多少钱没大用处,她没有钱,短时间也不会获得钱。 即便有了钱她也会立刻换成粮食,乱世里的钱,这一刻还是钱,下一刻就可能变成废纸! 额,也许是废铁、废铜! 金银或许保值,但是她连铜钱都没有,想什么金银呢,根本不可能! 老王头继续说下去, “我想着,这麸糠呢,就算你二十棵野草一斤,陈粮呢,算你一百棵野草一斤,你看怎么样?” 木渔飞快思索着什么。 一斤麸糠大概有多少?这东西很轻,两碗是肯定有的,说不准要三碗多,这样算下来,和在破庙二十棵野草换两碗多一点麸糠比起来是很划算的,还略小赚了些。 她虽然不喜欢吃,但是也得囤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她想要的是陈粮,陈年的粮食也是粮食啊,这才是正经的食物。 不过,一百棵草一斤也属实不算少,不是她拿不出来,是拿出来太显眼了些。 “一、一百棵,陈粮这么贵么?” 老王头呵呵笑了两声,说道, “丫头,这时候不算贵了,一斤陈粮能换七八斤麸糠呢,我这还是给你便宜了的。 你好好想想是不是那么回事?” 木渔沉默了片刻,确实,这样的话买陈粮比麸糠更划算。 “那就先换三十棵野草的陈粮吧。” 她取出这次带来的本打算换鸡蛋的三十棵野草,老王头拂着他稀疏的胡须呵呵笑着,招呼伙计去盛粮食。 伙计很快就回来了,带来约么半碗陈粮, “你看看装在哪个衣兜里,注意先瞧瞧漏不漏。” 木渔确定自己的衣兜不漏,她瞧得是那半碗散发着轻微霉味的类似小米的粗粮,看一眼粗粮,再看一眼野草。 单这么看,好像很亏,计算饱腹感的话,应该也是略亏的。 但是,人毕竟不能只吃草啊。 她接过伙计手中的碗,将里面的粮食倒进了衣兜里。 “丫头,回去和你爹娘说一声,在这里换粮食是绝对划得来的,要尽快才是,谁也不知道以后粮价会涨到多高,那时候便是想换也没有了。” 木渔一怔,能让她回去和爹娘商量,这怕是真的没在坑她。 又或者,这还是在坑她,只是这个世道里所有的一切都在坑人,即便有人明白过来,也没有别的选择罢了。 她点点头,说了句,“好。” 老王头也满意地点点头。 接着本来该是送客的桥段,但这时候正好有人来了。 先进门的是一个穿着青色布衣的男子,身后跟着一褐色短打的矮小中年人牵着一个六七岁的孩子。 “店家,有新粮么?去年的也行。” “哎呦,张秀才,新粮我这小铺子哪有,前年的陈粮倒是还有一些,您看要多少?” “有多少?百斤以下我都要了……” 老王头招呼客人,伙计把木渔送到铺子外边,避免两次来的客人产生交集跳过杂货铺自行交易。 木渔倒不在意这些,她现在只应付破庙和杂货铺还不能尽力,没必要再去招惹别的人。 反正这次没白来,老王头给了她很好的启发,让她有借口多买一批粮食。 老王头不是让她和家人商量么? 那她下次来就可以说,和家人商量,决定多换一些粮食,于是一起把那附近的野草都找来了,到时候,弄个一二百棵野草来不过分吧? 不过这招不能常用,这就有些烦人。 总之,先把能拿到手的粮食拿到手再说吧。 她打算隔一天再来换那些粮食。 一二百棵野草换一两斤陈粮再换一点麸糠的话只凭衣兜是不够的,看样子她还需要先从其他人那里换到一些袋子才行。 这问题不大,破庙那么多人,总有人有的。 035杨二郎受伤 木渔在这天回去后与前来和交换野草的乞丐们说了需要袋子这回事,不拘是布袋麻袋都行,当时便有两人表示可以立刻拿袋子过来交易。 她略一想,便答应了。 反正交易完约定的还剩下二十多棵野草,便用十棵野草换下一个能装四五十斤粮食的麻袋,用五棵野草换下一个能装五斤粮食的布袋,正好过两天能用得到。 交易完,有几人围在她身边没散,问些诸如“这东西能不能换,能换几棵野草”“为什么一样的东西谁谁换得野草多”“这东西和那东西竟然换了一样多的野草,这不合理”之类的问题。 木渔懒得回答这些抱怨居多的问题,这些人也多是说几句发泄发泄,要不了多久就会散去。 准确来说,是在杨二郎回来之前散去。 这天他们也踩着杨二郎往常回来的时间点散去了,但是杨二郎并没有如往常一般回来。 一开始木渔并没有多想,这时候没有钟表,对时间只能大略估计下,很容易出现偏差,晚个一时半刻完全正常。 但约么一两刻钟之后杨二郎还没回来,她心里便有些打鼓了。 这晚的有些过,太阳都开始西落,天都开始黑了。 她想出去外面等等看,正遇上二狗带着几个大乞丐迎面走来,二狗看了她一眼,眼里说不准是笑意还是讥讽。 她往外走的脚步顿住了,二狗从她身边走过,径直往破屋里去。 不多时,几个大乞丐便从角落里抬着一个死人出来往破庙外面去了。 木渔只看了那死人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周围人嘁嘁喳喳说着什么,部分人惊讶,没想到住在屋里的人就这么死了,更多的人沉默着。 木渔不是不知道也不是没见过这种事,但这次是离她最近的一次。 死亡,原来离她这么近。 不知道还好,一知道这件事,好似破屋里散发出的臭味中都有那么几分意思,让人浑身不自在。 她站在破庙院子里,没有继续往外走,也没有走回破屋里,就那么定定地站着。 吃饱喝足地赵老大从屋子里出来,正好看见站在院子里发呆的木渔,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了什么,问身边的人, “她那屋今天是不死了个人?” “是,二狗去搬了。” 赵老大又看了眼呆呆站着的木渔,道, “小柴房里那一家子搬走了没有?” “额,搬走了、吧……” “当时说是三天搬走,这得有十来天了吧。 去,帮他们搬,然后让她和杨二搬进去。” “哎好好。” …… 木渔站着发完了呆,一见天色又阴沉下来几分,心里也又阴沉了。 杨二郎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 她往外面去走去,忽然被沸哥叫住,沸哥让她搬去柴房住。 “搬去柴房?” 她惊讶地反问道,之前一直期待着搬出破屋独住,但在这关头上得到这个消息却没什么感觉。 “谢谢沸哥,我知道了。” 说完就要往破庙外面去。 沸哥一皱眉,又叫住了她, “你做什么去?天快黑了还不快些把东西搬过去?杨二郎呢?” “他还没回来,我正要去外面等他。” “等他?等啥等,有什么好等的?你不等他是不回来了?” “我担心他出事……” “你担心有什么用,你担心他就没事了? 他是个男人,有什么事他自己能应付,你别操这没用的闲心! 走吧,我帮你把东西搬过去,趁这会儿天还亮。 再不搬就得明天搬了,做事拖拖拉拉烦死个人,以前看你是个利落的丫头,竟也这么婆婆妈妈……” 木渔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但细细一想好像确实如此。 有那个去等的时间,不如先把东西搬完,还不耽误今晚休息。 出去等,也就是干等,有啥用呢? 好像脑袋秀逗了一样,她拍拍脑壳跟在沸哥身后走回破屋。 她本来是重实用轻感情的人,只是来到这真正一无所依的乱世,被死亡破了防,担心起这个唯一的朋友,一时有些失了分寸。 现在被沸哥点醒,便也回过神来了。 她和杨二郎的东西不算多,席子、稻草、拼凑而成的褥子、以及一堆碗碗罐罐。 有沸哥帮忙,又有赵聪崔胖几个小孩跟着一起过去,一趟便把所有东西都搬完了。 木渔走进小柴房,里面已经收拾过,什么都没有,但她很满意。 这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仅仅只能勉强看清身前不远处的地方,她匆匆把东西收拾一番,便跑去破庙门口等杨二郎了。 这次倒不是为情感所困的没用举动,而是必要的,因为杨二郎不知道他们搬了地方,会找不到的。 她站在破庙门口等啊等,等到破庙里鼾声四起,终于听到略显凌乱的脚步声在破庙外渐渐靠近。 “杨二郎?” 那脚步声停住了,半晌后才响起一阵低低的“嗯”。 木渔一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这是杨二郎没错。 只要人活着,一切就都好说。 至于其他那些疑点问题,都可以先放下。 她正想和杨二郎说换了屋子的事,却嗅到了一阵血腥味,随着脚步声的靠近,味道越发明显。 “你受伤了?” 又是一阵漫长的迟疑,“没什么事。” 杨二郎这么说,木渔也不好继续问下去,只是眉头皱的很紧。 “先回屋,我们换到柴房了,我带你去。” 杨二郎没吭声,木渔摸索着拉着他的胳膊往柴房那边带。 她边走边想,听声音还好,还能走路,被她拉着也没什么异常,应该不是致命的重伤…… 刚要放松,结果脚上绊到不知哪个乞丐的腿险些摔倒,还是下意识扯住杨二郎的胳膊才站住的。 被踩的人发出一声闷哼,嘟囔了句什么就翻身继续睡了。 “当心。” 木渔有些讪讪的,她记得天黑前这里没人睡来着,可能是睡在一旁的谁翻身到这里了。 不过,这次她倒可以放松了,杨二郎能拉的住她还没被扯到伤口,想来是真的伤的不算重。 就是这血腥味实在重了些,这是伤到哪儿了? 木渔从破庙门口走到柴房都没想通什么伤不重,却又会流很多血。 036危机与退路 木渔让杨二郎先坐下,接着取来一个窝头并一把草一碗水给他。 “先吃些东西。” 她坐回自己的地方,血腥味依旧若有若无地弥漫在她身边,想了想,她从空间里取出一罐水和干净的布条又送到杨二郎身边。 “布条我之前洗过是干净的,你好好清理一下伤口,包扎起来吧。” 她等了阵子没得到回答,便自己回去躺下了。 及至半梦半醒快要入睡时,才听到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在这声音中渐渐睡去。 天将未亮的时候,她又在窸窸窣窣的声音中醒来,朦胧间看到杨二郎往外走的身影,瞬间便清醒过来。 “你受伤了,今天就不要出去了吧。” 那身影顿了顿,然后传来一句,“好”,接着便走了出去。 木渔知道杨二郎答应的事情就不会反悔,这会儿多半是出去做别的什么事,但经过这么一糟,她睡不着了,索性也爬起来。 她思量着今天该吃什么,拌着麸糠煮些陈粮好了,从杂货铺换得那三两陈粮混上同等麸糠吃一天是没问题的。 有了屋子,他们可以在屋子里煮饭,不用担心有人觊觎,也不用担心有人捣乱说被烟呛到,这就是有自己屋子的好处了。 不过,得去外面捡些柴来烧才行。 这么想着她就拎着麻袋出门捡柴去了。 天色未明,只隐约能看清身前一小块的位置,她在众人的鼾声中离开了破庙。 捡柴不太难,破庙附近本就有片树林,树皮早都被扒掉啃掉了,现在是一片枯木,破庙里开火做饭的乞丐也就那么几个,用的不多。 她从枯木林的这一头走到那一头,直到太阳升起,才背着沉甸甸地麻袋往回走。 边走边感慨,只是简单的一个麻袋而已,就能省去很多麻烦和精力,她从前每次出来都只能带一小捆柴回去的,哪像现在一次能带这么多。 类似的东西还有很多,比如煮饭的陶罐,比如镰刀等道具。 感慨着感慨着,她就发现了坐在不远处发呆的杨二郎。 破庙周边就那么几个地方,遇到了也正常。 她想了想,还是没有过去打招呼。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哪怕是对朋友也无法诉说,杨二郎的态度表明了他不想告诉她这些,那她就该识趣地不问。 这是做朋友的默契。 反正这样也不会对她产生太大影响,而且,她也同样有秘密隐瞒不是吗? 她想走,但是杨二郎发现了她,已经朝她走来了,于是便站在哪里没动。 杨二郎过来从她肩上接走了有些重的麻袋,与她并肩往回走。 木渔借着晨光打量杨二郎,衣裳穿的严严实实的,除了脸色不大好,浑身上下哪里都没有受伤的迹象。 两人一声不吭地回了破庙,回到柴房你烧火我添柴地煮起饭来。 煮饭是个费时间的活儿,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坐着,沉默的气氛终于还是被打破了。 木渔开口和杨二郎说起昨天破屋里有人死了这回事,说起她心中的触动,说起那时候她对他的担心…… 杨二郎的脸色缓和了很多,虽还算不上多好,但已经有了些人气儿。 等木渔絮絮说完一大通话后,他也开口了。 “每天都会死很多人……” 木渔本以为他不会回话,没想到他回了,更没想到说的会是这个话题。 她默默听着,没说话。 “黄沙城的城墙外有着许许多多的流民,他们想进城,但城门紧闭,他们想离开,但没有粮食和水,只能死在城墙下。 不是亲眼所见没法想象那个场景,密密麻麻死人尸骸堆成连绵的小山。 和城墙外的死人比起来,破庙后山堆得那些根本什么都不算。 灾年,粮食贵,人命贱,灾民的命更贱。” 木渔知道,破庙周边死去的乞丐会被丢到后山,单是她穿来的这两个月,单是她所知道的,就有十几人死去。 再算上她不知道的,算上旱灾以来的所有,会是一个可怕的数字。 但现在,杨二郎说,城墙外的远比这要可怕。 她为此心悸,也为此担忧。 原主和原主爹娘一行人就是流民灾民,一年多以前还是能够进入黄沙城的,现在已经不能进入了,这是第一个问题。 杨二郎一向稳重可靠,真如他所说城墙外面尸骸成山,死去的人都这么多,那到达黄沙城的流民数量只会更多,这是第二个问题。 根据原主的记忆和这两个月来打听到的消息,黄沙城周边忽然出现这么多流民,怕是哪里又起兵祸了,这是第三个问题。 把这些连在一起想,越想越可怕。 “黄沙城会被攻破吗?” “所以,不用害怕这些,人总是要死的,既然还活着就好好活。” 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开口说话,说完后都沉默了。 木渔没想到杨二郎那么颓废的表情,那么可怕的叙述,到头来竟然是想安慰她。 杨二郎也没想到本意是安慰,结果被她想到更糟糕更可怕的地方去了。 “不知道,也许没有那么糟,至少暂时不会。” 木渔想了想,暂时应该是安全的。 黄沙城好歹是这附近最坚固的城池,不然附近的流民灾民不会都往这里逃,这是这片土地最后的希望所在。 再有,黄沙城有高且坚的城墙,只要不开门,只要不遇上成建制的军队,几百土匪想攻进来是不可能的。 只是外面的情况确实不乐观这也是真的。 但是涉及到一座城池的安危,她一个小乞丐能做的事情就相当有限,几乎不会有任何作用。 这不免让人有种无力感,但这也是事实。 木渔回过神来,问出了眼下的关键所在。 “你知道怎么从黄沙城里出去?” 杨二郎点了头。 “也能回来?” 杨二郎继续点头。 木渔皱眉,“那城墙还能挡住敌人吗?” “那几处地方很小很隐蔽,只容一两人出入,一般不会被人发现,只要被发现,就会立刻被官兵堵上。” 杨二郎说的很平静, “我想有条退路。” 037两人的秘密 “我想有条退路。” 木渔有些想笑,但又觉得这时候笑出来不大合适。 有条退路啊,这就是杨二郎的想法吧。 果然,能成为朋友的人都或多或少有那么些相似的地方。 杨二郎想有条退路,所以在想黄沙城出事时有法子能离开,不至于困死城中。 她也想有条退路,所以想在芥子空间里多多囤粮囤物,即便到了最坏的时候也可以找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好好生活。 但是两人的想法都有一定的不足之处。 她敢肯定杨二郎没办法解决粮食和水的问题,即便逃出黄沙城也难以为继。 而她的想法也太想当然,且不说能不能找到一个荒无人烟不被打扰的地方,单就说黄沙城这高大的城墙她就出不去。 现在好了,两人的想法结合在一起,正好是一个完整的计划雏形。 不过,也就只是雏形,想真正实施起来还有许多地方需要认真考虑。 “我们是朋友对吧?” 杨二郎抬头看向木渔,漆黑的眼睛里有几分茫然,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问。 “你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恩人,永远都是。” 老实说,木渔看着杨二郎诚恳坚定的眼神有些感动,永远这两个词她很久没听到有人说的这么认真了。 但感动归感动,相不相信又是另一回事了。 “我能相信你吗?你能替我保守秘密吗? 一个关系到我们未来的生死,能让我们在这灾年乱世活下去的秘密。” 杨二郎坐直了身体,坚定地说, “我能,我会永远保守你的秘密。” “那你相信我吗?” “我相信你。” “有多相信?” 杨二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木渔心里有数,这个人确实很信任她,但这个人也不愿将他的秘密说出来。 她有些后悔开口说这些了。 有些事情,自己明白就好,没必要说开,一但说开,就没那个意思了。 杨二郎也察觉到了什么,但并没有说出来。 两人默契地沉默着。 直到这天结束,两人躺在黑漆漆的柴房里将要睡去的时候,木渔听到杨二郎说, “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甚至为你去死,以此来报答你的恩情。 但我不能告诉你我的秘密。 我对我娘承诺过,永远不会将那个秘密说出来。” …… 这天过去,两人还与从前一样相处。 如果非说有什么的话,就是看起来冷淡了些,但实际上两人间的信任其实是更进一步了的。 沸哥来问过两人间怎么回事,还与杨二郎说了一大通,诸如“妇道人家”“多让着些”之类的话。 赵老大也来过,问他们住的好不好,问他们他够不够义气,话里话外都是兄弟二字。 木渔没被这些影响,按部就班地做她早就安排好的事情。 这天去东街杂货铺那里换了两斤陈粮和两个鸡蛋。 好吧,其实也多少受到了一些影响,原本没打算换这么多的。 杂货铺祖孙俩的反应自然是喜不自胜,一再询问她到底有多少野草,下次什么时候再来这种问题。 她说要过上十来天,等下一批野草长起来,两人看着很是失落,但她管不了这么多,带着粮食和鸡蛋就回了破庙。 没几天,芥子空间里的小麦和黍子也相继成熟了,她又忙着收获。 小麦和黍子种的时候就比水稻多出许多来,收获之后得到的小麦和黍子自然也比稻谷多出不少来,比她预想的还要多。 她打算拿来装小麦的五斤左右的布袋子竟然不够用,还好这么多天她收了很多各种盆盆罐罐,用来装这些倒是完全够用了。 这一波收获她要比上次满意的多。 虽然没有称来具体称重,但她大略估计一番,小麦大约得有个十多斤,黍子比小麦多出一半来,估计得奔着二十斤去了。 这些散发着独有香气的新粮看着就让人心情愉悦。 除了这些以外,收获的其他产物还有八捆麦秆和黍子杆,以及放到一起也得个七八斤的粗糠。 这些她依旧还没想到妥善的处理方法,就先放到角落里了。 左右在这芥子空间里,变质的速度很慢,七八天以前的那些水稻杆和刚砍下来的时候相差不多,看着能保存很久。 不过,让她发愁的也有一点,就是芥子空间里的土地不太够用了。 原本大概一百平左右的土地,二分之一被种上了水稻,约么三分之一被野草占据,只有小小的一块也就是原来种着小麦和黍子的那块地方可以用。 就是说,下次收获,和这次不会相差太多,依旧是十来斤黍子、十来斤小麦。 虽然这么想想,好像也很不错了,十来斤黍子、十来斤小麦、三四十斤水稻外加一些粗糠和禾杆,这完全足够两个人生活,而且每个月都有。 不过,谁不想要更多呢? 能养活两个人,就想养活更多人,还想有足够多的存粮…… 这点儿土地确实不够用啊。 外面土地倒是足够多,只是先不说她没有土地种了没有保障的问题,单就是说这百年难得一见的大旱天,要是没有充足的水源,根本种不出东西来。 还是得在芥子空间上下功夫,想办法升级才行。 只是到底要怎么升级呢? 这不是她第一次思索这个问题,但像前几次一样,她这次也没想出什么头绪来,只得再次搁置想法。 即便这样,她依旧很满意。 做人不能太贪心,现在这样已经比过去、比其他人好太多了,其他的那些暂时就先放一放吧。 怀着这般想法,接下来几天她过得相当顺遂。 不过,在这样的乱世里,顺遂的日子总不会太长久的,没几天麻烦就找上门来了。 赵老大找到她,要与她“谈谈”野草的来源问题,希望她能说出是在哪里找到的这些野草,话里话外都是彼此的兄弟情义,活不下去了要互帮互助。 当然了,说得再好听也改变不了这其实是强迫的本质。 杨二郎沉着脸一眼不发,只去看她的反应。 木渔相信,当时她要是执意拒绝的话,杨二郎是真的会站在她这一边的。 尽管这一切并不会发生,但他有这个态度就足够了。 038三个要求 赵老大并其他几个大乞丐都看着木渔,等她的答复。 木渔早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也早想好了应对的办法。 唯一没预想到的,是他们会在这个时候提出来,她还没来得及做好准备。 把芥子空间的野草移栽到外面,等它们在外面适应得差不多,旁人看不出异常来,怎么也要个三五天时间。 现在她要做的,就是想办法争取这些时间。 就在她思考这些的时候,有人等不及了。 “你不是想藏私吧,老大可没少照顾你们,做人得有良心,只是几棵草而已。 杨二郎,你说,怎么办?” 二狗阴阳怪气地说道。 沸哥呵斥二狗,“你闭嘴!” 赵老大一眼不发只是看着木渔。 木渔明白,赵老大的沉默是一种默许,他认可二狗的质问,只是不想自己来做这个恶人。 她直视着赵老大,缓慢却坚定地说道, “野草在哪里其实不是秘密,便是我不说,大家花些时间和心思也能找到。” 二狗:“是啊,你知道就行……” 木渔没理会二狗的话,只是谦虚捧人的客套话,总有人当真,要真是这么轻松,他们怎么会找上她? “我可以把哪里有野草告诉大家,但我有几个要求。” “提个屁要求啊你,老大对你们这么好,一点儿不知道感恩……” “你闭嘴!” 这次开口的是赵老大,他瞪了二狗一眼,而后转过头来看向木渔,表情从狰狞变得和善, “你说,有哪些要求,能答应的我一定答应。” 木渔略思索了一番,说道, “第一个要求,我只会说一次野草的位置。 如果我说完之后,这片野草被吃的没有了,我希望不会第二次找上我希望我说新的野草的位置。” 赵老大沉吟着,二狗又抢话道, “不行,万一你就给片小地方,那我们要了和没要什么区别?” “我当然不会那么做,我想说的那两处野草,加在一起少说有二三百棵之多,这还算少吗?” 赵老大原本沉默的表情缓和了下来,甚至带了些笑意,说道, “这倒不少了。 行,我答应了,只要你说出的地方有野草这么多,我保证不会再因为这件事找你第二次! 你放心,我一向说话算话!” 木渔轻笑,她不会相信别人的承诺,只相信自己的准备与谋算。 “第二个要求,我希望破庙里的人都知道这回事。” 这话一出,几人都不解地看向她,就连杨二郎和沸哥也一样。 她有自己的想法。 如果只告诉赵老大一群人,原先的平衡会被打破,其他人不满她告诉赵老大野草却不告诉他们,到时候他们不敢向赵老大发泄不满,却敢对她这么做,再加上有心人的引导,她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而她暂时还不想离开破庙。 赵老大虽然没想明白她要这么做的原因,但看起来对他没有坏处。 “行,这个要求我也答应了,还有别的么?” “第三个要求,我希望能再给我五天时间。” “不行……” “可以,我答应了。” 赵老大虽然阻止了二狗,但脸上也没有了之前的笑意,显然还是不太满意。 “那五天后,我再带人来。” 说着,就率先起身离开了小柴房,其他人也跟在他身后陆续离开。 杨二郎问她,“这样做没事吗?” “没事,影响不大。” …… 木渔第二天便出门去移栽野草。 一出门她便发现了鬼头鬼脑跟在她身后的两个乞丐,她没声张,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朝着南边河洼地的方向继续出发。 路程刚刚过半的时候,她身后就已经没了那两个乞丐的踪影。 她站在地势较高的半坡上眺望了许久也没发现他们的踪迹,于是放心的在选好的地方开始移栽芥子空间里的野草。 照计划,她会在这里种一百棵左右,然后到河洼地那里再种两百棵。 这么算下来时间不太充裕,单纯在路上几乎就要耗掉一天的时间,更何况她还要选地方,还要移种。 想到这些,她加快了移栽野草的速度。 …… 在木渔忙着移栽野草汗如雨下的时候,那两个跟踪的乞丐在别人家的墙角下躺着一动不动。 “哥,咱咋办啊?二狗哥让我们跟着那红脸儿,我们这么快就跟丢了……” “还能咋办,凉拌呗?咋滴你现在追上去就跟上了? 我告诉你,人家老早就跑远了,说不准这会儿都到河洼地了。 河洼地你知道在哪儿吧,我们走了这一段路累成这样,到河洼地,还得走四五段这样的路。 嘿,真到了,就是累不死你,也能把你热死喽。 还是躺在阴凉地方睡一觉的好。” “但是我们就这么回去的话,二狗哥会生气吧?” “他要生气就让他生,这么多天,想偷偷跟着那小妮子去薅野草的人有多少?哪有一个办成了的? 那些人早都说了,这小妮子走得快,体力好,一口气走个四五里路气儿都不带喘的。 这要是搁四五年前我倒是行,灾荒三年落了一身毛病,还饿着肚子,天儿还这么热,走两步都费劲。 咱这刚刚走了有两里地?” “不到两里……” “就是说,当时你也累得不行了吧,行了,咱就别勉强了,躺着吧,等那小妮儿回来的时候咱再跟着回去就是。” “好……” 两人想岔了,木渔忙到很晚,他们左等右等,天都快黑了也没等到人,以为错过了便直接回了破庙,结果那时候木渔并没有回去。 二狗被两人气到,狠骂了两人一通,没给两人约定的吃的就把他们赶走了,然后找来另外两个人去做这件事。 结果当然没有改变,这次的两个人也没跟出多远去。 然后是第三拨人…… 第四拨人…… 不,没有第四拨。 因为前三拨人除了一顿臭骂外什么也没得到,白白累一天回来还要饿肚子,后面已经没有人愿意去做这事,哪怕威胁也没人愿意。 赵老大也知道了这事,眼见五天之约就在眼前,生怕二狗胡搞搞砸了这事,就喝止了。 转眼间,约定好的五天时间已经到了。 039带路找野草 木渔刚收拾好早饭碗罐,赵老大就带着一众手下来到小柴房。 这很难得,平时这个时候,乞丐们大都刚刚醒来,现在竟然早起赶来了,可见对这事的看重程度。 她拍拍衣裳站起身来,对赵老大一众人说道, “现在便可以去,我们先去和其他人说一声。” 赵老大点头,给她让出道路来。 木渔想了想,没什么需要做的了,便穿过人群,往乞丐多的院子里走去。 杨二郎紧紧跟在她身后,他今天也会跟着一起去。 破庙里中间有个高台,从前该是祭拜什么的时候用的,木渔站了上去,这样其他人能一眼看到她。 “我要带赵老大他们去河洼地找野草,想去的可以一起!” 这一声下去,原本还哈欠连连、昏昏欲睡的众乞丐瞬间活泛起来,嘁嘁喳喳的讨论声从四处传来,然后席卷了整个破庙。 大部分人对此都是不解、怀疑的。 “什么?要带我们去找野草?要是告诉了我们哪里有野草,她还怎么换别人的东西,怕不是要耍什么花招吧。” “怕什么,她都说要带赵老大去,难道她连赵老大都敢骗?” 另一部分人对此则是惊讶的、喜悦的,这些大都是和她换过多次野草、比较熟悉她的人。 “好耶!找野草找野草!” “快快快!去把崔胖和那谁喊起来,我们一起去!” “太好了!我们要是也知道哪里有野草,以后就有更多野草吃了!现在这样每天只能换十来棵根本不够吃!” 木渔站在高台上,看着他们凑在一起说话,很快便有很多人围在了高台下,更有人直接问她, “你说的是真的?真要带我们去找野草?你图什么呢?我可不相信有人会这么好心!” 木渔循着声音看去,是一个高颧骨三角眼灰白头发一看就不好招惹的妇人。 她记得这人是住在破屋对面屋子里的,和王婆子在破屋的地位差不多,跋扈不讲理,经常能听到她和别人骂仗的声音,不过这时候这些不重要。 这妇人的质问,倒是给了她一个机会。 一个表态的机会。 “当然是真的,想去的现在便可以跟着我和赵老大一起去,地方在南边的河洼地那里。” 下面有人喊,“河洼地太远了!” 木渔没理会这人,河洼地太远了和她有什么关系,她难道还得把河洼地背到破庙里来? “至于我为什么这么做,自然是希望破庙里的大家都能撑过这段艰难的日子。 这是我的希望,也是赵老大的希望。” 台下喧嚷的声音停息了片刻,似乎都被这话震住了,心中感动不已。 那些亲近她的人尤其如此。 也有人无动于衷,背地里撇嘴,却是没有直接说什么。 一来她这话带了赵老大,跟赵老大对着干就是不想在破庙呆了,二来她要带人去找野草,许多人感动这事,要是这时候逆着她来,其他的乞丐不会允许。 见破庙里大多数的乞丐都注意到这事了,且对这事的态度都是感动欢迎的,木渔很是满意眼下的情况,走下高台对着同样一脸满意的赵老大说道, “出发吧。” 赵老大点头。 于是以木渔为首,赵老大等十来个大乞丐紧随其后的队伍离开破庙,往南边河洼地的方向出发了。 队伍离开了,其他乞丐的反应各不相同。 有果断跟上去的,比如宋高个儿、赵聪、崔胖这些人;有还在犹豫的,想要野草又瞻前顾后,或是在等人,这样的人最多;还有果断放弃的,躺回原处不说,还劝别人不要去。 那些犹豫不决的人自己做不出选择,但别人给出建议时却能精准驳斥。 有被劝别去的人反问, “这么好的事为什么不去呢?就算只能拿个三五棵野草也能对付凑合一天了,你这么说怕不是想让我们都不去你好多拿吧。” 咸鱼躺的乞丐翻了个身, “那你就去呗,反正我要再睡一觉。” 被劝的人这时又犹豫了。 这给咸鱼躺的乞丐整笑了, “河洼地多远你也知道,你去得了? 就是去得了,这一趟多累啊,得费多少力气,就为了几棵野草,值吗?” 被劝的人不说话了,呆站了大半天,直到破庙里剩下的乞丐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这才怏怏地回自己的地方坐下了。 …… 木渔这时候已经带着众人走出一里多的路了。 她身后是一个长长的队伍,前面还比较紧凑,后面比较零散,最后面远远地坠着那么几个人,估计有个三四十号人。 也就是说,破庙三分之一的人口都在这里了。 不过,这才刚开始,等到最后能剩下多少人还说不一定呢,也许连这一半都没有。 她回过神,继续带路。 这路她走习惯了,一般都是一口气走到一半的位置,然后找个地方休息一阵再继续走。 这次她也是这般打算的,借着中间休息的功夫,给他们看她在这里种的那些野草,拔一些野草补给一下,修整过后再继续出来。 但是身后那一片粗重起来的喘气声告诉她这大概是行不通的。 她估计了一下距离休息的地方大概还有不到一公里,再坚持一阵是最好的选择。 “赵大哥,前面大约一公里的位置就有一片野草,我们可以在那里休息一阵,吃些野草。” 赵老大维持的表面平静险些破防,他倒还撑得住,也还能走,但累也是真的累。 “真的?快些带路。” 二狗张了张嘴,又想插嘴说什么,但他体力比赵老大、木渔差远了,这时候喉咙火辣辣的灼痛,额头上的汗水一滴一滴地滑落,有一滴还滑进了嘴里,又苦又咸,让人作呕。 赵老大身边的人听到了两人的谈话,知道很快能休息还有东西吃,都坚持着往前走。 但其他的那些乞丐就不是这样了,大半都掉了队。 木渔往后看了一眼,还紧跟着的人大概不到一半,队伍从中间断开了,后面的人隔着不短的一段距离。 她想了想,让杨二郎带着他们继续往前走,自己则往后去追那些掉队的人。 她看重的那几个人没跟上来,这可不行。 040分野草 此时,后半截儿队伍里。 赵聪气喘吁吁地追赶着宋高的脚步, “等等我等等我,我要根本不上了。” “已经跟不上了。” 宋高不甚情愿地放慢了脚步,不是因为赵聪的请求,而是因为前方越来越远的队伍。 他们与前面的队伍已经拉开距离,无论他们怎么尽力追赶也会不上,甚至这距离还越来越大了。 这时候离河洼地还远的很,可以想象接下来赶路的劳累,也可以想象等他们到达的时候留给他们的是什么。 宋高放慢了脚步,赵聪终于不用那么辛苦地追赶,边走边擦汗说, “崔胖早就掉队了,就剩我俩作伴了。掉队不要紧,我爹在前面跟着呢,到时候他会告诉我们野草在哪里的。” 宋高没说话,早已没有亲人的他更习惯靠自己,但现在他很难靠自己解决眼下的问题。 眼见前面队伍的尾巴就要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他心中焦躁不已。 直到他发现了前方有个人在靠近,看清那人是谁时,他心中顿时浮起惊讶、以及期待的情绪。 她怎么回来了? 只有她回来,难道是来找他们的? 木渔远远瞧见了几人中的宋高,便朝他们快步走来,说道, “前面一里路左右的地方有一片野草,你们直着往前走,到了便能看到在那里休息的赵老大他们了。” 宋高一行六七人听了这话,顿时感觉打了鸡血,原本说累的不行的人,也继续迈步向前了。 木渔和他们说完,往后一看,不太远的地方还有这么一小拨人,于是继续往后走。 等找到这拨人,照旧把话一说,让他们尽量快些赶到休息点。 小妇人吴氏脸上的汗水把伪装的泥土冲的一道一道的,嘴唇干裂看着很是可怜,微微鞠躬对木渔说道, “谢木姑娘特地回来一趟,要不然我们怕是要跟丢了。” 木渔心情不错,顿时感觉天都没那么热了,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是很大的。 王婆子感觉累的慌,她平时看着咋咋呼呼,但早已许久不曾这么累过了。 乞丐哪里有这么耗体力的时候呢? 她能撑到这会儿,全凭那股子占便宜捡漏的劲儿,不甘心什么都没拿到就这么回去。 现在听说前面就有野草,一阵激动,结果再一想,那么多人跑到前面去了,等轮到他们的时候,还不定有没有呢。 登时激动就变成了气愤和不甘,想着反正早去晚去都是那么回事,于是一屁股在路边的石头上坐下了。 “哎呦,累死了累死了,歇一会儿再走吧,这么累可撑不住呀,歇歇吧歇歇吧。” 其他人当然也是累的,不过刚刚被木渔打了鸡血,没有休息的想法。 但这会儿王婆子这么一喊,他们的身体又确实很累了,想坐下来休息,顿时便犹豫起来,有几个人看着也要坐下来。 另外几个人则看向木渔,木渔脚步没停,继续往前走,这几个人便也跟着她继续走。 王婆子本意是所有人都留下,到时候在这些人里她吃不了亏肯定是收获最多的,但要是这几个人走了,她休息的话,那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走那么急赶着去投胎啊!你这人怎么这样,看不到我们累得要死吗?还让我们走,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木渔本不想理会,奈何其他人被这言论洗脑,看向她的眼神带了怀疑和不满。 这些活在底层整日为了一口吃的奔波的人,本就愚钝麻木,很容易被影响被利用,也是可怜。 “实在太累的可以留下休息,即便去的晚,有赵老大他们在,只要到了地方,总能领到几根野草。 要是觉得还能走,就和我一起去,虽然接下来的路直走就行,但总有人迷路错过。 是走还是休息是你们自己的选择,不是为我选的。” 说完,她就继续往前走了。 其他人想了想,虽然累的很,大都跟了上来,也有两人在王婆子身边坐下打算休息。 王婆子被气得不轻,还是咬着牙站起来跟了上去,坐在她身边的两个人满脸茫然。 木渔带着几个累的不轻的人赶到了赵老大他们休息的地方。 赵老大他们看起来已经休息过来了,精神很足,第一时间追过来问她野草到底在哪里,看起来很是激动。 木渔气都没喘匀,眉头微皱,想道:这些人未必太心急了些。 “赵老大,找到野草后你打算怎么分? 我看这里现在有三十个人,那片野草估么有一百二三十棵,平分的话每人差不多能分到四棵。” 赵老大没说话。 二狗这时候已经缓过来了, “怎么可能平分?我们肯定要占大头。” 木渔知道,这里的“我们”指的是以赵老大为首的大乞丐。 但本来平分能分到就不多,要是在这么一搞,每人只分到两棵,这就有些过分了。 当然,也可能二狗的意思是其他人每人一棵意思意思得了。 这不行。 “赵老大,我知道这片野草小了些,平分根本分不到多少,就是那么个意思。 即便多给你们留出来,最多也就一人六七棵,但其他人那就是白跑一趟了,他们肯定不愿意,会有怨言。 不如这次平分,赵老大少拿几棵野草,其他人也没法儿埋怨谁,还要承你的情,多好的一件事。 而且,这里至少有半数的人跟不到河洼地那边,等到了河洼地,那里那片两百多棵野草只由剩下的人来分……” 木渔说了这一大通,赵老大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下来。 她松了口气,招呼起在场的人,带他们去了那隐蔽的野草地。 在小山坡左拐右拐一阵,很快那片鲜绿的野草便出现在了眼前,人群中爆发出阵阵欢呼声。 “野草!真的有野草!” “好多野草!” 有乞丐抑制不住激动的情绪,猛地就要冲过去。 赵老大喊了一声,“别动!” 他的手下和部分乞丐回过神来站住了,还有部分没站住的乞丐,被前者拦了下来。 他发表了一番讲话,表明了要平均分配,随后让手下们监督,开始拔草分草。 别管这一路之前如何,手里拿到野草的时候,众人脸上都是带着笑的。 041再送野草 每人四棵野草分完,最后还剩下小几十棵,这些毫无疑问归了赵老大。 木渔嘴里塞了棵狗尾草,坐在山坡上漫不经心地想事情。 她刚刚数了下人数,并没有三十个,只有二十六个,她看好的那些人大概有一半都在,比如小妇人吴氏和她兄弟、宋高、赵聪和他爹、齐翁孙子齐顺、崔胖大伯等等。 这些人是她在过去一个多月打交道的过程中,筛选出来的友好、可靠的人,总共不到二十个。 乱世里孤身一人是危险的,还是要团结尽可能多的人,她这是在为以后做准备。 这些人算是自己人,给自己人野草并不算损失。 自己人还是少了些,现在还有个七八个,等到河洼地的时候能有三四个便不错了,还是得继续努力找人啊。 她正想着,杨二郎坐到了她身边。 她看了杨二郎一眼,说实话,杨二郎的体力好的让她惊讶,快到的时候她和赵老大一行人都有些喘了,但杨二郎看着和刚出发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没看出来,你体力还挺好,走这么远都不带喘的。” “我家住在很偏远的山村,附近最近的村子,距离都比这远得多。 我从小便满山遍野四处挖野草、摘野果,走的路比这些远多了。” 回忆起从前,杨二郎脸上浮现出一抹怅惘,那是他回不去的生活。 木渔正想安慰他,不远处便有赵老大的手下喊她快点出发。 她只拍了拍杨二郎的肩膀,便起身朝着那边走去。 队伍继续向南出发,人数不到二十,有两个赵老大的手下留下来看着野草地,有几个乞丐觉得体力不行自己放弃了。 又是一番跋涉,虽然与之前距离相差不多,但到底还是不一样,这次走到一半儿大部分人就喘的不行了。 但是碍于之前休息花了不少时间,时间本来就紧张,这下更不宽裕了,所以都咬牙坚持着。 不过,这种时候只有坚持是不够的,很快便有不少人掉队了。 木渔和赵老大商量了一下,赵老大让她继续带路,到了地方再等这些人,他们现在也累得很,要是返回去找人,会额外消耗体力还会拖慢速度,并不是好的选择。 于是等到了河洼地的时候,队伍一共只剩下了八个人。 连赵老大的手下半数都掉队了,可见这段路走下来有多累。 这时刚过正午,一天中最热的时候,便是没掉队的这些人都蔫了。 木渔也是一样,她这小身板比其他人差了不知多少去,也就是这两个月吃的比别人好些多少补了补,不然是撑不了这么久的。 之前来的时候,累了还能进空间里休息一下,吃些东西、喝些水,现在跟这些人一起,她并不敢松懈,额外的休整也就没有了,累是实打实的。 休整了片刻,陆续有三五个人赶了上来,瘫坐在地大口喘气,向他们问起别的掉队的人的消息,摆手摇头说不出话来。 又等了片刻,这几个后来人也缓了过来,但这段时间里没有别的人跟上来了。 “这么久还没找来,要不就是实在走不动放弃了,要不就是找错了地方。 时间紧,留下个人去找找他们,我们就先去找野草吧。” 赵老大这般说道。 木渔看了眼其他人,显然他们也都是这么认为的。 她叹了口气, “那好吧,跟我来。” 她带着几人趟过比一个月前缩水了不少的河洼,绕过几块大石头,来到了她移栽野草的地方,这片野草足够二百多棵。 这一次,没有大声欢呼,也没有冲动的奔赴,所有人只是顿了下脚步,满眼喜悦地走向了那片野草。 经历过辛苦才会更珍惜收获,才更能体会到收获的喜悦。 赵老大招呼大家可以摘个十棵八棵的吃着,自己则在周围走来走去。 他那几个手下也是没客气,摘了就往嘴里塞来吃,那吃相活像是饿了十天半个月,但他们是每天都能吃饱的。 宋高强忍着身体上的酸疼和心里的喜悦,摘了十棵野草,把五棵小心收到衣裳里,拿着另外五棵走到一旁吃了起来。 他已经把两处野草的位置深深记在心里,想着以后又多了条退路,还想着既然这两个地方有野草,那周边肯定也会有的,要是好好找一找,说不准能有意外收获。 其他人也和宋高差不多,吃一些留一些想带回去给家人或是晚些吃。 总之,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 木渔默默地观察着他们,找准时机来到赵老大面前, “赵大哥,跟我来。” 她带着赵老大脱离人群,站上一块巨石,指着远处的一个地方,说道, “那里还有一片野草地,也大约有二百棵野草。” 原本站在巨石旁的赵老大闻言立刻严肃起来,爬上巨石站在她身边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在看到一片黄色背景中那一丝丝的绿色后,赵老大蓦然瞪大了双眼。 确认过那里确实有一片野草地,他转头看向离他非常近的木渔,表情严肃中带着怀疑, “你不是说,只会告诉三百多棵草的位置吗? 你已经说了两处地方,野草加起来有三百多棵了,没必要再说出来这一处。 自己留着以后找来吃、拿回去换东西不好么?” 木渔笑笑, “那三百多棵是给破庙的,这二百多棵是单给赵大哥的。” 赵老大不傻,明白过来这是在收买他,定定看了她片刻,发出会心一笑,似乎很是满意她的上道。 先前那三百棵野草,即便他作为破庙的老大,有权力把这些据为己有,但不能真的一点儿不给破庙的其他人留,最多能把二百棵留住,再除去分给手下的,他自己到手根本没几棵,也就比塞牙缝儿强一点。 他当然是不很满意的,但是他也明白,别说多少了,这旱年还能找到野草都是走了大运。 这么多人只有她一个人发现了这些野草,估计也不会太多,她又愿意说出这么多野草的下落,已经是难得中的难得了。 他倒是没想到,她还能做出更难得是事。 这般看来,只怕她找到的野草数目远比他设想的要多,至少得有一千棵,才能这般从容地送掉五百棵出去吧。 “我不能白拿你这二百棵野草,说吧,你想我做些什么。” 042贤妻良母杨二郎 “我只希望以后我和杨二郎能在破庙住的顺心,不会有人找麻烦。” “就这样?” 赵老大似乎有些不相信,他看着木渔,说道, “现在没有我插手你们也住的挺顺心的吧。” 他不相信有人付出实打实的利益,却只求一个可有可无并不一定需要的好处,这不符合他们这种底层人把所有的一切用到刀刃上,一针一线都务必要立刻见到效果的心理。 木渔笑笑,说道, “现在用不到,以后不一定用不到。” 赵老大盯着她看了片刻,最后转回头去, “你这丫头,一早看着畏缩怯弱,实际骨子里精明的很,是断不会让自己吃亏的那种人。 我不愿意和你们这种人打交道,不过,特殊时候总有例外。 我答应了,以后破庙里要是有人要找你们的麻烦,我第一个不放过他。” 得到了赵老大的承诺,木渔感觉心里的石头又卸下一块来,身上轻松了很多。 有了这承诺,能帮她规避掉以后的很多麻烦。 这次给出去的三百棵野草,到现在两百棵已经被摘完了,剩下的这一百棵也够呛能剩下多少。 好不容易来这么一趟,赵老大会不想摘些明天吃? 赵老大掉队的那几个手下也累坏了,他们的份不也得帮着摘回去? 在芥子空间里,三五天野草便能重新长大,但是在外面,这个时间得是十天半个月,再算上干旱的影响,估计得大半个月。 吃不饱饭的人会老实地等这么久? 野草没长出来、草根也是可以吃的啊…… 杀鸡取卵、竭泽而渔这种事,古来发生的还少吗? 想来要不了多久,近处的那片野草地就会消失,河洼地这里的因为远和赵老大的干预,或许能多存在一段时间。 到那个时候,破庙里的其他人已经与野草无缘,定然有人会再起心思逼她再说一片野草地出来。 这样的人虽然不多,但并不是没有。 若只有他们倒也不足为惧,但他们会煽动其他人一起这么做,被煽动的人不会少,因为这除了损害了她的利益外,对其他人都是有好处的。 而这样必然会影响她在破庙接触转化自己人的过程,也会影响她用野草换物资的进程。 最坏的情况是,赵老大也被他们蛊惑,这样她就必须照他们说的做,要么就只能离开破庙,到一个这些人找不到的地方生活。 所以,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她给了赵老大额外的一片野草地,这样赵老大就不会轻易地被蛊惑,没有赵老大和他的手下加入,其他人就很难掀起什么风浪来。 再有,赵老大还会帮着她处理这些人,她可能都不用自己出手就能解决。 这般一来,她在破庙做事便能少顾忌些,放开去做了。 …… 这天木渔带着一众人返回破庙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 木渔走了一天路累的不行,只觉得才刚躺下,再一睁眼就发现天已经大亮了。 杨二郎坐在柴房门前手里拿着一把枯草动个不停,似乎在编什么东西,听见她起身的声响,扫了一眼,说道, “陶罐里热着窝头,昨天带回来的野草也还有,你看着吃点吧。” 木渔大大伸了个懒腰,顿时感觉浑身酸爽,是昨天太累了的后遗症。 她打开陶罐,取出还带着热气的窝头咬了一口,松软度和温度都刚刚好,比干巴巴的时候好吃多了。 她拿着窝头坐到杨二郎身边,发现杨二郎正在用枯草编席子,已经编好了不小的一块。 粗糙、杂乱、灰扑扑的枯草在经他灵巧的手指后,变成光滑、条理、能反光的草席,看着像变魔术一样。 木渔瞪着眼睛看呆了,都忘记了吃东西。 片刻后她回过神来,咬了口依旧松软的窝头,看着杨二郎认真做事的侧脸,含混着小声说道, “其实这么看,你还挺有贤妻良母的气质。” 木渔觉得她说话的声音很小,但杨二郎的反应告诉她,大概是不小的。 这话一出,杨二郎手里扑簌跳跃着的枯草耷拉了下来,杨二郎缓缓地转头看向她,脸上的表情眼里的情绪满是复杂。 木渔往后缩了缩肩膀,这句话的杀伤力能有这么大? “我错了、我就是开个玩笑……” 杨二郎定定看了她片刻,而后才缓缓地转回头去继续编织草席,这次,枯草的动作慢了很多,跳的不如之前欢快。 木渔后知后觉,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细细一想,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难道是十五六岁男孩子的自尊心作祟? 她摇摇头,机械地咬着窝头,等她啃完这个窝头,杨二郎已经编完半张草席了。 “编的真好、真快!” 她夸赞道。 杨二郎手上的动作没停,淡淡说道, “我娘教的。” 木渔:……这是又说错话了? 但是杨二郎表情平静,并没有很悲伤的模样,应该是已经接受了事实。 “……真好。” 杨二郎没说话,继续编草席。 木渔就一直盯着他上下快速翻动几乎要快出残影的手指和跳跃的枯燥,直到看的眼睛发酸。 她刚眨了眨眼,就听到杨二郎发出“嘶”的一声,那跳跃的枯草也停了下来。 “怎么了?怎么了?割到了?” 木渔小时候有过拔野草结果被又薄又利的草片割伤手的经历,那时候只觉得疼的天都要塌了。 哪怕是到了现在,她一想起这事来,也觉得手指钻心的疼。 她知道这是心理作用,但杨二郎可能是实打实的疼,她看到杨二郎皱起的眉头了。 她抓住杨二郎的一只手,拉到眼前细看。 这只手相当粗糙,又黑又粗,骨节粗大,单看手像是个四五十岁半生风霜的人,绝不该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年轻人。 她细细看着这只手,想要找到受伤的地方,结果瞪得眼睛发酸了,都没有找到。 这只手动了动,从她手里抽走了。 粗粝的触感让她回过神来,去看杨二郎,结果杨二郎转开了脸不看她,只说, “只是划了一下,没事。” 043不可救药 木渔感觉到杨二郎似乎不太想和她说话,她也觉得这时候气氛不大对,便没再多呆,借口去找野草离开了破庙。 虽然她带回来的野草是从芥子空间里摘的,但是在其他人面前,她还是要装作是辛辛苦苦从外面找来的。 昨天说出去那么多野草的位置,今天要是想再带回去那么多野草,就该表现的更辛苦才对。 不过其实今天或许没必要带回去那么多野草,因为昨天带人去河洼地的缘故,根本就没有人找她预约什么。 但她还是出了门,半是作秀半是观察的往南方去了。 她想去看看近处那片野草地的情况。 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她没有走得太近,只远远站在稍远些的高地眺望。 前天还能明显看到那一片鲜明的绿意,现在一丝绿意也没有了,入目一片昏黄。 唯一能证明这里存在过一片野草的证据,是那片土地上,徘徊停留着的十几个乞丐。 这片野草地彻底消失了。 比她预想的还快一些。 她站在高地上,一阵罕见的热风吹过她唇边讽刺的笑。 种出这些野草并不容易。 除去给破庙、给赵老大这一共八百左右的野草,河洼地附近还零星分布着四个几十棵野草规模的小草地,这些一共是不到一千棵野草。 但她移栽出来的时候,可是有着近一千五百棵的数目! 有五百多棵,接近三分之一的都折损了。 这些野草可都是根系发达、生命力旺盛的,她很小心地移栽,每天都来浇水,即便这样,损耗还是大的吓人。 可以想象,现在种植粮食,即便用很好的粮种,每天都辛苦浇水,收成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但是,好的粮种难得,水更难得,大多数人连这些都没有,地里能有几分收成? 一分,还是两分? 又或是,一分都没有? …… 木渔找了个熟悉的角落窝着,接着进了芥子空间。 芥子空间温度凉爽、空气清新、入目皆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与外面正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极端。 她心头的郁气消散,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满意地伸了个懒腰,脚步轻快地走到泉眼旁舀了碗甘冽的泉水喝,喝完就走到刚种下没几天的小麦田附近查看起来。 她移栽了一千五百多棵野草出去,只留下了维持正常消耗的三百多棵,空出了不小的一片地方,本着不能浪费土地的原则,她在这片空地上补种了小麦,现在已经发芽了。 这两天她分别煮过小麦和黍米,感觉还是小麦更好吃一些,杨二郎也这么觉得,她便这么做了。 早先种下去的水稻这时候已经长得蛮高了,绿油油、水灵灵的,看着很是喜人。 她陶醉了一番,然后拿起水罐开始给水稻浇水。 水稻和小麦、黍子不一样,对水的需求比较高,芥子空间里的土地虽然不算很干,但她感觉不浇水水稻苗就不精神,所以经常主动浇水。 事实证明,浇过水的水稻确实要精神很多,就是人要累一点。 不过,这么点事,累的程度跟来回一趟河洼地相比轻松多了,完全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她发愁的事情是土地不够多,影响她收获更多的粮食。 升级啊升级,到底怎么能升级呢? 自从有了升级的想法后,她已经把芥子空间里的每一寸地方都细细找过了,并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她自己也猜测过很多可能,但不知道是根本就猜错了方向,还是哪里出了问题,总之都没有效果。 她现在也佛系了,不再盯着这些,转而去关注如何利用好现有的一切来应对可能遇到的麻烦。 时间过得很快,临近傍晚的时候,她便摘了一百棵野草,回了破庙。 许是昨天在众人面前直接宣布野草位置的举措,她刚一回到破庙,就有很多人都朝她看来,且一直没移开视线。 这些视线里,善意或是平和好奇的居多,当然也有那么几个让她感觉不太舒服的。 她往柴房那边走去,许多视线随着她一起移动。 她取出被包裹着的野草,顿时感觉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更热切了几分。 赵聪来问她可不可以换东西,她点了头,也冲着选定的自己人和待定的人点了头,这些人明白了她的意思,便有不少人回去取东西来换。 赵聪他们已经与她交换了很久的东西,能换的大都换了,现在的这些大都是容易在外面找到的碗啊、杯啊、盆啊、桶啊,通常都还是坏掉的,一般只值几棵或是十几棵野草,换来很轻松。 赵聪接过换来的野草,笑着让到一旁吃了起来,边吃还边与她说话, “木渔姐,你真厉害! 能走那么远找到这么多野草! 昨天我们走得不算远,就累的不行,只得到了四棵野草,不过我爹走得远,得的野草多,一共有十多棵呢。 我爹说,让我以后还是和你换野草吧,自己去找,又累又危险,不划算。” 宋高站在赵聪身旁,闻言没说话,也没附和,他这样的人想要活下去,就得所有的可能都抓住才行。 这边木渔和这些人忙碌个不停,那些围观的乞丐并没有离开,依旧注视着这里,不少人还在交头接耳说着什么。 “我去看了,他们说的半路上的那片野草,根本一棵草都看不到,白跑了那么一趟累的要死,就挖到了七条草根,还被人阴阳怪气地怼了一顿,不过那野草根倒是挺粗的。” “这倒是,我去的晚了就拔到三条,吃了勉强有力气走回来。” “那些野草没了,就是说我们以后都没得吃了是呗?我都没尝到野草到底是什么滋味来着。” “我尝到了,滋味确实不错,可惜没了,要不真想在尝一次。” “据说河洼地还有,你可以去。” “不去,走那么远不得累死个人,就为了摘几棵野草吃,不值当,要是二三十棵嘛,我还会考虑考虑。” “做你的美梦去吧,昨天跟到最后的人,也就分到了十棵,你还想二三十棵……” “或者,你也可以像那些人一样,去和那红脸儿换啊。” “哈哈,我才懒得去,不如去街上躺一躺。 我和你说,我知道哪边的人家更心软,有时候还能讨到骨头吃呢……” 044失约与选择 木渔原本还担心过说出那些野草的位置会影响她的交易,事实证明她想多了。 带人找完野草的第二天没预约也换到了相当多的东西,很多人接着预约了第三天的交易,算下来预约的数目并不比之前少,甚至还要稍多一些。 有的乞丐生怕她的野草不够了不会再换那么多人的东西,主动表示可以降低一丢丢价格,让她务必把他的东西收下来。 问题是,不止一个乞丐这么做,几个乞丐依次来过后,依稀有了内卷的意味。 对她来说,这算是个意外之喜。 经过这一个多月来的各种交换,她现在已经有了上百只碗、几十只杯子、十几只水罐、八个煮饭陶罐、四个木盆、两个水桶,以及三十多件衣裳等等。 按照她初步地想法,拉拢二三十个人一起去深山老林躲避乱世种田求生,现在的物资基本足够了。 当然,陶罐、木盆、水桶、衣裳这些还是不够,但那些人又不是光溜溜什么都没有,她只要帮着弥补一二就行。 便是还不够,也不很急切,慢慢再收就是。 她原本的想法是降低一下杯碗这些已经不太需要的交易物的价格,只是一直在想该怎么做才能让其他人安然接受,毕竟这算是损害了其他人的利益。 没想到她还没做什么,乞丐们便误打误撞地自愿降低了价格。 她顺势而为,默认了这种解决方式,只是在收到较稀缺的物品时恢复原本的交易价格,并说明她很缺这些。 事实证明,效果很不错,比如现在。 木渔正接待最后一个来换物资的老翁,这老翁是没预约过的,她每天都会遇到一两个没提前预约过的人来交换的情况,一般只要涉及的野草不多,都会一并换完。 如果太多或是不赶巧就推到明天,直接拒绝的时候并不多。 不过,其他人并不清楚这一点,所以很多乞丐来的时候,都很忐忑,生怕会被她拒绝。 就像他们被无数当铺和无数人拒绝的时候一样。。 这老翁姓王,是第一次来这里换东西,之前并不曾与木渔有过联系,之所会过来,还是那天木渔站上高台宣布野草位置时说的话让这王老翁上了心。 王老翁身形枯瘦如老树根,皮肤黝黑的比土地颜色还要深上许多,手里拿着件衣裳,哆嗦着交到了她手上,犹豫着问她, “丫头,这能换多少吃的?” 木渔如实说了,“衣裳有补丁没漏洞,还算不错,可以给十棵野草。” 这在她收的众多衣裳中算是中间偏上的价格,也是正常的价格,没有降价过的。 王老翁松了口气,遍布愁云的眼里透出两分惊喜,连连说道, “换了,换了。” 木渔于是从手里剩下的二十几棵野草中抽了十棵最大的出来,递给了王老翁,并说道, “老翁,我这里比较缺衣裳与木桶、木盆等等,能换到比较多的野草,当然,杯、碗这些也是收的。” 王老翁似乎什么都没听到一般,呆愣地接过野草,机械地转身走了。 木渔挑了挑眉,不解为什么会是这么个反应,正好这时杨二郎回来,她就随口与他说了这事。 杨二郎闻言思索了片刻,没说什么,转头又出去了。 于是她眼中的疑惑又多了几分。 不多时杨二郎回来,告诉她刚刚打听到的消息。 “这老翁姓王,已来到破庙半年多,早前还有个老伴儿和孙子,后来都饿死了。 王老翁自那以后就一直一个人,不与其他人说话交流,也不曾招惹是非。 真要说起来,倒和从前的你有些像……” 木渔前面的时候还在感慨有杨二郎在真好,后面就立刻警戒性拉满,直到确认杨二郎并没有什么试探的意味,这才渐渐地放松下来。 和从前的她有些像,不就是说,王老翁像原主吗? 听杨二郎的描述,再联系起刚刚王老翁的表现,好像确实有些像。 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原主和王老翁其实就是广大软弱无能逆来顺受的劳苦大众的典型形象而已。 想到这些,想到原主,她心里并不舒服,便把这些抛到脑后去,转而注意起另外一件事来。 王老翁? 听着好像有些熟悉啊,对了,东街杂货铺的店主好像是叫老王头来着? …… 想起了老王头,木渔恍然间意识到,她最近一直忙着破庙这边的事,好像很久没有去杂货铺换东西了。 上次去杂货铺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十天? 不,应该有半个月了。 木渔无奈地拍了拍脑壳,苦笑,上次好像和老王头约定好十天再去杂货铺,忙着忙着竟然忘记了这回事。 没想到一向以准时守约出名的她竟然也有失约的那一天。 不过她没懊恼太久,立刻思索起应对的办法来。 杂货铺,还是得去的,那里有许许多多的物资,她所需要的是其中的一部分,她现在所能换到的是这一部分中的一部分。 老实说,这进度未免太慢了些。 从前朋友同事都用高耐心和高效率形容她,不然她在这么糟糕的环境下也坚持不下来这么久,现在耐心被消耗掉一些,讲求效率的一面便展现出来 这次失约要解决并不很难,她有许多的借口来应对,然后让一切恢复到之前的状态,继续过着小打小闹地隔几天换个鸡蛋、换几斤陈粮的日子。 这或许不错,但还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或许,她可以借着这个契机来做点什么,来改变一下现状。 比如,上次她在杂货铺里听到那个秀才向杂货铺询问新粮,老王头说杂货铺并没有新粮的事情就可以利用一下。 新粮总是比陈粮贵,如今陈粮都贵的不行,新粮只会更贵。 她预计新粮与旧粮的兑换比例至少该在一对二上,尤其她芥子空间种出来的新粮品质非常不错,或许能换到更多。 虽然这样还是不能让她快速拥有一大批粮食,但总比用野草来换划算的多。 而且,粮食是乱世的硬通货,除了用来换粮食,她还可以换到许多其他急需的物品。 045粮价翻倍 木渔带着五十棵野草和一袋十多斤黍米去了东街老王头的杂货铺。 这次来的巧了,杂货铺里热闹得很,有好几个人在吵吵嚷嚷。 “老王头,这次你非得给我们个说法不可,陈粮涨价就算了,怎么样还涨了这么多?! 价格足足翻了一倍!!!” “就是就是,本来我们就节衣缩食才能勉强活下去,你这样不是要逼死我们吗?” “我门那么多年邻居,你娘是我表姑,咱们既是远亲又是近邻,你真就非得把我们逼上绝路?” 接着响起的是老王头苍老又精明的声音, “各位,真不是我要逼你们,你们也不要用仇恨的眼神看着我。 要恨就去恨降下这大旱的老天,要恨就去恨拿走我们大部分钱粮的人,或者,去恨那些高价把粮食卖给我的人。 恨我这个给你们提供粮食的小小商人做什么? 大家冷静一下听我说。 粮食的价钱不是我涨起来的,大家可以去别处的杂货铺、粮店、粮商那里打听看看,这个价格绝不只有我一家在卖,别家甚至比我家卖得更贵哩! 实话与你们说,我们的卖的粮价涨价了,是因为我们收的粮价又少又贵,不得已才涨价的,要是我们不涨价,就只能亏本倒闭了。 灾荒年间谁都不容易,我开铺子要是没钱赚还得倒搭钱当然是不可能的,那我还不如直接倒闭了去,大家都多走几条街去别处买粮食去吧。 大家对我知根知底,就这大家还觉得我赚了很多钱,那大家去别处的铺子,根底都不知道,怎么敢相信他们不会坑你们的钱呢? 便是坑了你们,也没出说理去。 所以说,我这铺子坚持开下去,不是为了赚钱,更多的是为了大家啊! 大家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 木渔趴在杂货铺门上偷听里面的谈话,因为里面人情绪比较激动、声音比较大的缘故,她把这些人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 尤其是老王头说的那一大通话,让她叹服不已,感慨果真是人老成精。 这种一句一个坑,在不知不觉中把人忽悠瘸了的说话方法值得借鉴。 老王头这一通话下来,原本剑拔弩张、怒气冲冲的众人变得无话可说,甚至最后还顺着他的思路去思考,这把黑的说成白的、避重就轻的本事属实厉害。 要是她有这能耐,时不时去破庙高台上发表几番讲话拉拢人心绝对效果拔群。 但可惜,她没有这方面的天赋,也不想向着这方面努力。 这时候杂货铺里再次传来对话声。 “可、可这粮价真的太贵了,真的是吃不起……” “你只要肯想,总有办法的,我这里还有两斤搀麸皮的陈粮,你先拿回去应付一下吧,我就能帮你到这里了,剩下就要你自己想办法了。” 听到这里,木渔快速后退两步,装作正往前走的样子。 果然,下一刻她就与打开杂货铺大门的老王头四目相对。 老王头双眼猛地瞪大,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一般,面白如纸,捂着胸口蹬蹬蹬后退了两步,被后面几个面有菜色的汉子扶助才堪堪停了下来。 其中一个汉子手里拿着个打着补丁的袋子,应该就是刚刚被老王头赠与两斤搀糠陈粮的那人。 这汉子扶住老王头给他拍背顺气,老王头渐渐缓了过来,呼吸平缓了些,脸上也有了些血色,只是声音听起来没有刚刚那么有感染力。 “咳咳,我年纪大了,又吃不好,唉,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几个汉子脸上都或多或少的出现了伤感的模样。 “别这么说,您要是有事我们可怎么办,都指望着您帮我们找来粮食呢。” “是啊,您得保重。” 老王头站稳了身体,看着这几人,感动道, “唉,你们快回家去吧,家里人还指望你们呢,快回去吧,别操心老头子我。” 木渔静静观看着这一幕,老王头的感动没有达到眼底。 老王头与几人挥手作别,待几人的身影看不到了,转头看向她的时候,脸上的感动和对小辈的慈爱立刻褪去变成了和善。 那是她前几次来时在老王头脸上看到的表情。 “哎呦喂,丫头你可吓死我了,早来了怎么不敲门呢?” “我刚到,还没来得及敲门。” 老王头定定看了她片刻,似乎在判断她没有撒谎,然后才笑道, “今日我都忙糊涂了,铺子里太吵了,听不到外面的动静,搞错了也是有的。 来吧,快进铺子里坐着歇一歇,这次又带来了多少野草啊?”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老王头脸上的笑意格外真实。 木渔早已对他有了防备,心里并不信任他,只是面上还要做几分样子。 她刚迈进铺子里,铺子的大门就在她身后关上,门窗紧闭的杂货铺里并不非常昏暗,里面点了两支蜡烛。 让她惊讶的是,她计划中的重要人物张秀才正坐在其中一支蜡烛前认真地看着什么。 她心中好奇,只是还不待她观察,就听到老王头在她背后说道, “阿福,你招待好张秀才,我带着这丫头去后面取鸡蛋粗粮来。” 说着,就拉着木渔的袖子往杂货铺后面走。 木渔知道,老王头这是故意不让她和张秀才碰面,更不让两人知道杂货铺与他们交易的底细。 老王头把她拉到后院杂乱的仓库里,这才开口说, “外面那位是张秀才,可了不得,是这附近的出了名的殷实人家,他正在看一本我收来的古书。 咱们就别打扰他了,你要换什么,和我在这里说就是。” 木渔心中感慨,这张秀才家真是殷实,都到了这地步了,还有闲情逸致和钱来买古书。 人与人的悲欢果然并不相通。 她感慨道,“张秀才家真有钱。” 老王头笑了笑,张秀才这几天确实常来杂货铺,只却不是为了买什么古书,正在看的那也不是古书,而是杂货铺的陈年旧账。 他请张秀才帮着理旧账。 而张秀才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从他这里买到野草。 “你这次带了多少野草来? 还按上次一百棵野草一斤陈粮、三十野草一个鸡蛋的价格换,你这次要换什么?” 木渔闻言心中惊讶,刚刚她偷听到杂货铺的陈粮价格翻了一倍,结果老王头并没有将和她的交易涨价。 046 你家有新粮? 老王头这般精明的商人是断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赚钱的机会的。 这也就说明,老王头这样也有得赚,那么之前岂不是赚的更多? 果然无奸不商,和老王头比起来,她还是差得远啊。 感慨完,木渔立刻进入状态,怯怯地说, “这次带了五十棵野草来。” 老王头脸上的笑意肉眼可见的淡了许多,眯起了眼睛, “只有这些?半个多月没来,上次拔的野草应该长得差不多了吧。 难道你们还在和别人交换野草?” 谁比他出的价高? “没和别人交换,是我们自己吃了一部分,我爹说,一斤粮食也能吃几天一百棵野草也能吃几天,不用太着急换。” 老王头:…… 虽然这是事实,但要是真这样他还怎么靠野草赚钱。 野草和粮食交换的量差不多,所以不会有很强的交换欲望,想要让他们多交换野草,就只能提高野草能交换的粮食的量,让换到的粮食更多些,吃的更久些,他们自然就会把野草拿来换粮食了。 虽然这会损害一点儿他的利益,但总比没得换要好,因为如果不换野草的话,他就没办法再和张秀才做这门买卖了,这损失可就大了。 “丫头啊,这都是可以谈的嘛。 我和你说,最近粮价可又涨了一大截儿,黄沙城外一大群灾民围着,情况可不乐观啊。 要是不尽早换粮食,以后就更难喽。 这样,我可以给你多换一点儿粮食,你这段时间一定要劝你家人把野草都拿来换粮食……” 木渔敏锐地捕捉到关键点, “可以多换多少粮食?” 老王头观察着木渔的脸色,试探着说道, “九十棵一斤陈粮……八十棵!八十棵一斤!不能再多了,再多我就要亏了!” 亏是不可能亏的,只是会少赚一点而已。 木渔思量着,这就相当于她现在用野草“买粮”是被打了八折的,可以便宜购买,这在这个大环境粮食涨价一倍的时候,是非常难得的。 她也没有再得寸进尺,老王头主动让步,她也该有所表示才是。 “嗯,我回去会和家里人说的,现在能换到这么多粮食,他们一定也愿意把野草都拿来换粮食的。 给,这是我这次带的五十棵野草。” 老王头闻言表情轻松了些,看着野草面露喜色。 接着又敏锐地发现她腰上还有鼓鼓囊囊地一大块,原本以为是装着野草,现在野草都拿出来了,显然是别的东西。 “那里装着什么?” 木渔装作刚刚回神的样子, “哦,这是一些新粮,亲戚送来的……” 家里舍不得吃,让我拿来问问能不能换成陈粮。 木渔准备好的借口还没说完,就被老王头惊讶地打断了。 “你家有新粮???” 老王头表情震惊,这种连续几年的大旱,陈粮都是极少极珍贵的,新粮那更是难得。 现在还能有新粮的不外乎那么几种人。 要么是运气好的农民,侥幸拥有一块还不错的土地、侥幸周边旱情相对不那么严重,还能有些许收成;要么是豪强贵族,有自己的大农庄、有足够的奴仆,消耗巨大的人力物力保下一点收成;要么是官差、地痞、贼匪…… 在老王头的判断里,木渔不属于这其中的任何一种人。 “你家的亲戚,还能种出粮食来?” “我不知道,他只是来给我们送了些粮食就走了。” 老王头继续思索,也许她口中的亲戚,是个侥幸还能种出些粮食的农人,这样的人正是他需要拉拢的对象。 原本年景好的时候,他能从许多地方得到粮食,但是大旱一来,很多农人都不卖或是没粮可卖了,坚持到现在还能卖粮的更是几乎没有。 他也很缺粮,尤其新粮,已经好几个月没见到了,上次张秀才来买,他还是卖的陈粮。 新粮和野草还不一样,野草他目前只能卖给张秀才价格才比较好,其他人价钱都不太高,而且不能久放,会蔫,但新粮的话,是所有的富人都认的,他可以卖给很多人,而且放久了也不会坏。 如果新粮的品质够好的话,价格还有更高的提升余地。 “快给我看看这些新粮!” 木渔解开装粮食的袋子,托在手里让他看。 老王头凑近一闻,眼神一亮,接着猛地抓起一把就往仓库外面走,就着六月份刺眼的阳光打量的入了神。 许久,他才猛然惊醒一般,说道, “好粮!好粮!” 木渔眉头微挑,这可不像是精明小商人说的话,这时候不该是装作毫不在意,说粮食一般,愿意勉为其难收下,以此来压价的么? 老王头又在打什么主意? 老王头没再打什么主意,只是真的被惊到了,他辨别粮食好坏的本事从没输给同行过,因此从能比同行多赚一些钱,稳稳压他们一头。 他知道这些粮食是真的好,比他之前收的那些新粮都要好,就是丰收年间,他这里也很少收到这么好的粮食。 这些粮食拿去卖给一些大户人家完全不成问题。 他对这些粮食势在必得,他拎的很清,在巨大的收益面前愿意放弃一些微末的利益。 反正,一个逃荒的小农女,也就看得到眼下那三两斤的利益了。 这么想着,他看了眼正低头不知道想些什么的木渔,神情流露出一丝轻视的意味。 但很快,他就又恢复了那副和善的面孔, “丫头,你带新粮来可是为了多换些旧粮?” “……是。” “好说好说,告诉我,你家人想换多少?” 木渔感觉有些过于顺利了,尤其是老王头的态度过于和善,让她疑心,她试探着说, “我家里的意思是,一斤新粮能不能换两、三斤陈粮?” 老王头眉头皱了一瞬,但很快又舒缓了下来,说道, “是这样啊丫头,我们这里新粮换陈粮是看品质的,一般品质的也就是一斤新粮换两斤陈粮,。 但是呢,你带来的这些新粮品质很不错,我愿意满足你的要求,破例给你一斤新粮换三斤陈粮! 你回去和你家人说,让他们把剩下的新粮都拿来我这里换成陈粮!” 木渔挑眉,老王头竟然这么大方,看来新粮的行情该是不错的,或是他有什么别的门路。 她没纠结这些,做生意没那么简单,这已经超出她的预期,进展也顺利的很,她不想节外生枝,便答应了下来。 老王头给这些新粮称重,一共十二斤半。 木渔得到了三十七斤半的陈粮和两个鸡蛋,被老张头满面红光地送出了杂货铺。 047另一种生活 老王头看着木渔走远,心满意足地走回了杂货铺。 刚一进铺子,还没来得及再去看几眼让他心动的野草、新粮,迎面而来的就是张秀才的问题。 “刚才那丫头是来换东西的?我上次好像也见过她。” “一个小丫头而已,怎劳张秀才记挂? 要是张秀才有意,我可为您牵线搭桥……” “不必了,我与夫人感情甚笃,断不会有这种想法。” 张秀才坐正了身体,把话说得大义凛然,一副惊吓过后的模样,再不提这事。 老王头暗笑,这张秀才一家三辈读书人,就只出了他一个秀才,家境不算多好,也就比其他人稍好些,是娶了富商家的女儿才有了如今的殷实。 倚仗岳家的钱物,再加上张夫人本身性格也强势,故而张秀才其实是有些惧内的。 他当然知道张秀才对木渔没有心思,是对野草新粮有心思,但不能让张秀才占据主动,这时候用张夫人来转移话题再好用不过。 他达成目的,笑道, “夫人不是喜欢吃野草么,正好今天有些,张秀才你可以带回去给夫人尝尝。” “真的么?太好了,夫人与我念叨好几天了。 快带我去看看,有多少,我全要了!” 老张头露出笑容,果然张秀才、张夫人很喜欢野草。 这样看来,野草在张秀才这里还有涨价的余地,等日后粮食再涨价,这野草也可以顺势掌一波。 说起来,粮价刚刚翻倍,现在好像就可以涨价…… 他刚有这个念头,要多赚钱的笑意还没浮现就消失了。 因为张秀才太过激动,一定要拉着他亲自去仓库取野草,片刻也不能等。 于是半推半就之下,两人来到了仓库。 老王头正要取些野草来,张秀才快他一步将所有野草抓在了手里,然后丢出一枚银锭,说道, “这些我都要了。” 老张头一面想留下几棵野草煮汤喝,一面又舍不得那枚银锭,一时面色纠结,都成斗鸡眼了。 那可是银锭啊!足有五两之多! 这种小杂货铺甚少能看到这么大数额的钱数,便是到了这物价飞涨的乱世,五两银子也不是个小数目。 最终,在钱财和口腹之欲之间,老王头选择了前者。 “好吧,不过近来粮食又涨价了,这野草我收的时候价钱也是涨了的,所以……” “涨家就涨价,两倍我还是出得起的。” 老王头没在说话,心里叹气且羡慕,这就是有钱的底气啊。 “那好,这些一共是……” “这是什么?” “别动,那是……” “新粮!!!” 张秀才先是一惊,接着大喜过望,他已经许久没买到新粮了。 刚开始第一年大旱的时候,他家里有余粮,完全不慌,地里收成不好,但架不住他家地多,供一家人吃新粮完全没问题。 第二年大旱的时候,早前的新粮变成了陈粮,去年的也所剩不多,这年收成比上年还差,新粮少,即便还从外面买新粮,也得混着陈粮一起吃。 等到第三年,也就是今年,竟然还是大旱,旱到这时候,地里基本就没有收成了,只靠买,关键买也买不到,所以一家人都吃上陈粮了。 不过吧,陈粮和陈粮还是不一样的,普通百姓可能吃着发霉的放了六七八年的陈粮,他们家吃的最多放个两三年,品质还都不错,吃着和正常新粮差别也不大。 反正他吃着挺好,只是他夫人怀孕了,总想吃些好的,新粮、蔬菜、瓜果,还有最近的野草,都是她天天念叨的。 这时间越来越久,旱情一点要缓解的意思也没有,只怕以后想找这些会更难。 不成想,今天来这一趟,竟然一次遇到两种,数目看着还都不小,实在是惊喜的很。 这间小杂货铺真是不错,近来那些大铺子都买不到什么好东西了,这里却还有。 他看向一旁满脸懊恼的老王头,连连点头认可不已, “王老翁,真有你的,这种时候还能搞到这些稀罕物!” 老王头一脸无奈,刚刚他把张秀才的表情变化全看了个遍,知道张秀才对这些势在必得,也就识趣地没有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 罢了罢了,这些新粮不能拿去搭上大户人家的线,拿来在张秀才身上赚一笔拢住张秀才也不错。 于是挤出个笑意,想着即将到手的钱,越笑越顺遂, “这是我特地想办法帮张秀才留的,知道张夫人喜欢这些。” 末了又叹气道,“这时候搞到这些可不容易呢,花了老头子我不少钱财人情。” 张秀才完全沉浸在喜悦当中,大手一挥,说道, “我知道我知道,钱不是问题。” 老王头笑了,敲了张秀才一大笔钱。 张秀才拿着野草和新粮走出杂货铺,笑着回头与老王头告别, “王老翁,以后有好东西,一定要先告诉我啊!” “一定!一定!” 送走张秀才,老王头拴好杂货铺的大门,从怀里摸出那枚白花花银锭细细打量着,那神情比他看刚出生的孙子时还要慈爱,好似怎么也看不够般看了许久。 这是灾年乱世,死了很多人,但对他来说,这不是个坏时候。 相反,他能赚到很多钱,很多以前想疯了但又得不到的钱。 老天有眼,在他半截入土的时候,给了他这么一个机会。 不过,再这么下去,活不下去的人会越来越多,到时候偷东西抢东西的人也不会少,他得做好准备才是。 是时候去牙行看看买几个人来看家护院了。 这种年间,人贱粮贵,买人是花不了多少钱,关键是得出粮养着这些人,这才是大头开支。 但那倒也不要紧,水可以让他们自己去打,再提供点发霉的陈粮麸糠就行了,这些人还能干活儿,也不会亏太多。 老王头这么想着,将那枚银锭放进了从地下挖出来一个黑罐子里,又小心埋了下去。 接着从另一处取了一吊钱出来,喊来孙子,两人便往牙行去了。 048我想让你见一个人 木渔提着沉甸甸的粮食,悠闲地哼着小调出了东街范围。 沿途找了个安全的地方把粮食和鸡蛋收进了芥子空间里,换回了破旧的衣裳,把头发揉的乱糟糟的,最后再往脸上抹一把土灰,就算是一切搞完了。 换装后的她灰头土脸,好似眼睛也没了刚刚神采。 她沿着墙根低头一路走回破庙,收敛起交易成功的喜悦,思索着到底怎么能让芥子空间升级的问题。 想了很久,饭都煮熟了,腿都坐麻了,但一如既往地没有收获。 热气翻涌着顶起锅盖,她回过神来,想着要不要顺便再煮个鸡蛋。 天天吃加了麸糠的麦粥、窝头,怎么不会腻呢? 能有些别的食物来改善一下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其他乞丐们偶然能讨到些别的食物,又或者他们会逮些麻雀、老鼠、猫狗之类的回来吃,这些是她不能接受的。 杨二郎自从上次带回来那只狐狸被她拒绝后,之后也就没带过类似的东西了,这倒多少让她松了口气。 她总怕有人吃这些吃出些病来,但又不能不让人吃,便只能管好自己,然后多留心周边人的情况。 不过说起来,灾病瘟疫也不是说有就能有的,反正原主和杨二郎这几年没遇到过,她暂时还比较放心。 将鸡蛋打入陶罐里,瞬间爆出的香味让人无法抗拒。 她深吸了一口,然后用陶盖将陶罐盖了起来,不让香味散的太远。 即便盖上盖子,丝丝缕缕的香气依旧在不断地勾引着她,唤起她从前大吃大喝的畅快时候,肚子也被引得咕咕叫了起来。 这么几个鸡蛋不够吃啊…… 野草现在没有太多,用来换鸡蛋一次最多也便是三四个,但是交换的频率很慢。 比如,她现在想的,下一次去杂货铺的时间在二十天之后,也就是说这二十天里,只有两个鸡蛋,不,现在只剩一个了。 二十天,两个人,只有一个鸡蛋吃。 这不行啊,得想想办法。 用新粮换鸡蛋可以多换些,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她不喜欢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 可以从别人那里换东西来,但自己一定也要有才行。 粮食她可以自己种,鸡蛋的话,她可以自己养鸡收蛋。 对,自己养。 她取出空间里的另一枚鸡蛋,盯着细看了一阵,表情从希望满满到皱眉深思。 孵蛋养小鸡,小鸡生鸡蛋,再孵蛋,蛋生鸡、鸡生蛋、蛋生鸡…… 这设想乍一听很棒,但有个问题没办法解决。 怎么让这个鸡蛋变成小鸡? 她可不会孵蛋啊! 而且,这鸡蛋能不能孵出小鸡来也不确定,要受精过的鸡蛋才能孵出小鸡。 她想了想,觉得要是想真的鸡生蛋蛋生鸡,那么首先,她需要一公一母两只鸡,这样才比较可持续。 这么一想,问题反而简单了。 她可以在下次去杂货铺的时候,用新粮换两只鸡来,换鸡蛋不划算,但是换鸡就没这么问题了。 杂货铺是有鸡的,老王头带她去仓库的时候她听到好几只鸡的叫声,还有上上次她过偷听到老王头收一只母鸡,不过几斤陈粮而已,想来转手卖她,价格也不至于太高,十几斤该能打住。 等到下一波黍子成熟,足够换到这些了。 不过,那是二十天之后的事,这之前还得先放一放。 不用去杂货铺,她的生活变得规律起来。 白天装作出门找野草,带回来与破庙众人交易,晚上与杨二郎做饭、交换一天的见闻,日复一日,平淡无奇。 她在心里吐槽这日子过得实在无聊,没什么意思。 然后没过几天,这无聊平淡的生活就被打破了。 杨二郎回来告诉她,要带她去一个地方。 …… “我们要出城去吗?” 木渔问一旁神情严肃的杨二郎,杨二郎摇了摇头,但没有说话。 她有心再问,毕竟做一件事前一点准备都没有这事不是她的风格,便是冒险,她也要有所准备的,但这次杨二郎只是通知了她,并没有多说。 这也不符合杨二郎的性格。 但她看着杨二郎严肃的侧脸,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他,没有再问什么。 反正,杨二郎总不会是要害她,到了地方也总会告诉她一切的,她就再等等好了。 她跟着杨二郎,顺着上次杨二郎给她看出城的狗洞的方向走了很远,这段路她记得,所以一开始猜了是要出城。 不过,杨二郎摇头了,并不是。 两人走了一阵,路上碰到了几拨骨瘦如柴的乞丐,真的是骨瘦如柴,除了骨头就剩一层皮 和这些乞丐比起来,木渔和杨二郎根本算不上瘦了,简直不能再健康。 木渔惊异于人生命的顽强,这样都还能活着,惊异之余,神色便黯淡了下去。 虽然现在还活着,但显然,活不了太久了。 “滚开!” 杨二郎的呵斥声唤醒了她,她回神一看,发现之前看到的那几个乞丐竟一直跟着他们,距离已经有些近了,近到她能看见几人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窝,看到那泛着贪婪暗光的眼睛。 像是噬人的深渊。 她冷静下来,冷眼扫过四周,一共五个乞丐,不是一起的,五人都瘦的可怕,也没什么武器,估计战斗力不强。 她一个人也能应付的来,和杨二郎一起的话更是没什么悬念,但依旧要小心,没人知道在死亡的逼迫下这些人会做出什么。 杨二郎又呵斥了几句,这几个人停了下来,却没有散去,依旧盯着他们,似乎并不甘心。 木渔下意识地想从空间里掏出砖头来,反应过来后四下找石头,好在石头比野草好找多了。 她蹲下捡了块大的,又拢了几块小的塞到兜里。 她和杨二郎边走边注意着这些人,只要敢靠近就拿石头丢他们,走出一段路后终于甩开了这些人。 “现在外面这种情况很多吗?” 木渔沉默了片刻,问道。 杨二郎点了点头,没说话,气氛有些沉重。 “我以为吃人这种事只发生在北山,没想到南边这里也是这样,而且看起来有时间了。” “在城外这种事更普遍。” 木渔偏头看杨二郎,这是路上他少有开口的时候,眼见城墙就在不远处,她问, “所以你想带我来亲眼看看现在的形势有多坏?” “不,我想让你见一个人。” 049黑衣人 见个人? 见谁? 木渔万分疑惑,难道是杨二郎在城墙外遇到了别的亲人? 但是,为什么要让她来见啊。 要不是亲人的话,还能是什么人呢? 她转头看杨二郎的侧脸,杨二郎神情严肃,眉头微皱,什么都看不出来。 也是,她又不会读心术,还想看出什么来呢? 她跟着杨二郎走上小山上的荒林,跟着他左绕右绕,来到山林的隐秘处。 环顾四周,她感慨道,真是个杀人灭口的好地方,这地方怕是很长时间都不会有人来。 大胆点说,根本就不会有人来! 杨二郎想让她在这里见谁,见阎王吗? 她还有心情自娱自乐,因为根本不相信会是这样,即便真是这种情况,去见阎王的也不一定是她。 她暗自打量着走在前面的杨二郎的背影,杨二郎要比她高大一些,不过这差距不算大,完全可以被其他方面弥补,偷袭的话,会更容易一点。 她盯着杨二郎后脑的位置看了片刻,然后默默地移开了视线。 “到了。” “嗯?” 木渔四处看看,完全看不出这里有什么特别之处,也没有看到有什么人。 她正想向杨二郎发问到底怎么回事,忽然问到了一股很淡的血腥味。 也许,这里真的有个人。 “有人受伤了?在哪里?” 杨二郎指了指前面的方向,她顺着看过去,只看到有块巨石,没看到人。 “在那里,那块石头后面,这个方向看不真切,走近了便能看到。” 木渔听完便要往前走,杨二郎拉住了她。 “别过去,危险。” 木渔看着他,心里绷紧弦松了下来,眉眼也舒缓了几分,轻声问他, “到底怎么回事? 他是谁?怎么受伤了?” 几个问题下来,杨二郎看了眼那石头的方向,然后拉着她在另一块石头背面坐下来,将一切告诉了她。 “我一直在这边研究从城墙里出去,出去之后走哪些路能避开麻烦离开,越隐蔽越好。 有时候我会主动去和城墙外面的灾民交流,向他们打听城墙外的情况、附近道路的情况。 时间久了,有不小的收获。 几天前的傍晚,我在查看一处从几个老人那里打听到的隐蔽小路,在路边寻找了几处可供临时歇脚的角落。 这时候,忽然几个黑衣蒙面身背长刀的人从这条小路上快速跑过…… 事后我去看过,他们从一个我不知道的墙洞里进了城。 我原本没当回事,毕竟与我们的生活没什么干系。 只是我没想到,后来我又遇到了这个人。” 木渔全程听得认真,听到“黑衣蒙面身背长刀”的时候眉头都皱紧了,这显然不是寻常百姓的装扮,应该是杀手之类的。 这些人显然是大麻烦,与他们扯上关系,一个不小心便可能丢了命的。 她怕这事招来麻烦,连忙催促道, “然后呢?” “那天我从这边路过,看到被处理过得几片血迹,以为是受伤的狐狸猫狗之类的。” 说到这里,杨二郎下意识地看了木渔一眼,见她没露出什么不喜的模样,这才继续说下去。 “虽然我们不吃这个,但带回去与别人换些东西也是好的。 我沿着地上的痕迹在这附近找了很久都没找到,本来打算放弃,结果临走时发现了日光下反光的刀刃,这才发现到了那人藏身的位置。 我没有贸然靠近,换了好几个方向观察了他很久,他好像在昏睡,有时候也会动一下。 第二天、第三天都是这样。 他一直没动地方,应该伤的不轻,又没有食物和水,现在正是虚弱的时候……” 说到这里,杨二郎抬头看向木渔,冲她点了点头。 话虽然没说出口,但是根据默契,这时候两人心里想的该是一样的。 木渔若有所思,杨二郎喊她来看这人,是要让她来决定该怎么应对这个受伤的黑衣人,是救,还是不救。 不救,简单又安全,什么也不需要做,只需要过个五六天再来便行了,到时候或还可以得些东西。 救,有好处也有坏处。 坏处很明显,这人显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可能对两人直接下杀手,也可能这人还有些良心,不对他们动手,但是这人变成这样,显然他的对手也很能耐,可能找上来,两人被连累一并炮灰。 好处嘛,就是赌这人是个知恩图报的,他们要是救了这人,这人会感谢他们,给些钱财、粮食,甚至是把他们带走提供庇护,或许会有不一样的出路。 木渔没有犹豫太久,杨二郎既然将她叫来这里,定然是放弃了不救的选择。 这时候是乱世荒年,众人自顾不暇,杨二郎并不是善心泛滥的人,他想救这人,定然有他的思考。 她也觉得可以救一下,只是该怎么救,救到什么程度,值得再小心斟酌一番。 “你怎么想的?” 杨二郎想了想,说道, “我最近听到看到的都不是好消息,可能要不了多久,我们就得离开黄沙城了。 逃荒需要钱粮,也需要防身的武器,他身上有我们想要的东西。 虽然他死了这些东西也会落到我们手里,但那样我心不安。 所以我们可以救他,以此来交换这些……” “你说的没错。” 闻言,杨二郎一直纠结紧绷的表情放松了下来。 “这样想是对的,不过该怎么救还需要好好想一想,不能因此惹上麻烦。” 两人坐在一起思索片刻,商量了些细节问题。 木渔的想法是,只求现在能到手的实在好处,不求以后,也不求这人的感恩。 “那我去了。” “等等。” 木渔叫住杨二郎,从手腕上解下被当做手帕用的布条将他的脸缠了起来,缠完后上下打量他一番,确定没有什么明显特征,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 “尽量少说话,声音也控制一下,别被认出来。 他虽然受伤了,但是也不要掉以轻心,这样的人可能会有后手,千万小心些。” 杨二郎答应下来,随后手持木棍,往巨石那边去了。 050长刀与玉佩 木渔看着杨二郎一点点靠近那块巨石,心中紧张又着急,尤其在他半个身影都消失在巨石后停下不动的时候。 那应该是和那黑衣人说上话了。 其实她是想亲自去做这件事的,由她直接和那黑衣人交涉,但杨二郎不同意。 并且她这张脸,太明显了,便是遮都遮不全,实在是不好出面,只得被迫放弃这个想法。 这事说来也不很难,杨二郎保证一定按照她说的去做,倒也不很需要她亲自去。 她盯着巨石后杨二郎的身影,观察着他的动作,暗自判断事情进展到哪一步了。 这个距离不远不近,两人说话的声音又低,自然是听不到什么的。 一切只能靠猜,或者,等杨二郎回来告诉她。 …… 杨二郎走到巨石旁,细细打量着那个黑衣人。 黑衣人依旧像几天前他见过的那样闭着眼睛躺在那里,手中握着一把染血的长刀。 这次他靠的比前几次都近,两人间只隔着一丈远。 他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按说几天时间足够血渍干涸味道变淡,现在还有这般浓郁的血腥气只能说明这人身上有很深的、还在流血的伤口。 这人的脸被黑色布巾遮住,衬的露出的上半张脸更白了,白的不太像是男人的脸。 杨二郎皱起眉头,想用手中的木棍挑去那布巾。 在木棍将要擦过黑衣人的脸的时候,黑衣人倏而睁开了眼睛。 这人皮肤白的不正常,眉眼狭长,瞳孔却漆黑一片,本该是柔美的面相,但出现在这人身上,却无端生出三分凌厉来。 只是这人眼下的境地,这凌厉也就弱了许多。 杨二郎不怕他,这人但凡能动,就不会在这里呆上这么多天了。 这人睁眼时强撑出的凌厉在打量过杨二郎之后渐渐散去,视线在杨二郎脸上的布条上停留的时间比较久。 若是打算杀人,就不必蒙面了,反正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而且,他是杀手,只一眼便能看出杨二郎的深浅来。 不是仇敌、不是官兵、只是不打算杀人想来捞些好处的乞丐而已。 两人互相打量着,判断着,一时都没有动作。 最后是杨二郎先打破了这僵局, “你快死了……” …… 木渔不知道杨二郎和黑衣杀手进行了何种令人窒息的对话,她只感觉经历了无比漫长的等待,才终于看到杨二郎向她走来。 她感觉杨二郎走的很慢,快到的时候自己还往前走了好几步去,语气急切还不忘压低声音, “怎么样?” 杨二郎被布条缠着的脸看不出什么来,只是把手里的长刀递给她。 那是一柄古朴低调的长刀,极细极长,放在地上能到她胸口高。 她接过这柄长刀,心中惊讶,惊讶这刀的外表,更惊讶这刀的重量。 竟然意外的重,沉甸甸地压得手腕有些酸。 拔刀的一瞬间,泛着冷意的刀身出现在烈日之下,刀身的锋利一眼便知,细看在靠近剑柄的地方还能发现刻着一个字。 她心里奇怪,凑近去看,字形飘逸,应该是草书,只依稀辨别出大概是个“凌”字。 这是什么意思? 刀的名字?还是刀主人的名字? 她面色严肃地归刀入鞘,再次审视了一番这把刀。 这和她想的不太一样,这把刀看着不太寻常,不像是随便一个杀人能用的上的,这个人怕不是那群杀手的老大吧…… 嘶,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毕竟从只有一个人活着来到这里,好多天没人来会和、接应这事来看,多半其他人都凉了。 作为一群人中唯一活下来的那个,要不就是运气好,要不就是知道的最多,要不就是武艺最好,要不就是被其他人护着。 现在来看,可能是后者。 她和杨二郎这运气有点差啊,本来只想安安稳稳“换”点东西,结果摊上了个身份异常的。 不过事情已经到了这地步,再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收着就是,反正该做的准备都做了。 她收起长刀,说道, “刀很不错,这人的身份应该不一般,可惜不能拿去卖,不然能换不少钱。” 若是民间的菜刀、砍刀这些倒罢了,这样的的武器长刀,单是拿着都是个大问题,拿去铺子里卖,怕会直接被送到官府去,就算侥幸交易成功,以后会被原主人找上门来。 不过,她本来也没打算卖掉就是了,这刀拿来防身救命比换成钱更划算。 她满意地点了头,这才想起只顾着看到忽略了杨二郎,连忙抬头看他, “他怎么说?就这么把刀给你了?” 杨二郎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在她被搞晕之前,又伸手递了个东西给她。 她接过来一看,顿时瞪大了眼睛,那竟是块玉佩,还是一看就知道品质不俗的那种! 这下子可以确定了,这个黑衣人的身份确实有问题,还是很大的问题! 木渔看了眼玉佩,又看了眼杨二郎,默默地把玉佩也收了起来。 行吧,收都收了,再想这些太迟了。 “这个人他,怎么样了? 我这里带了些水和吃的,你带去给他吧。” 没有人会把吃的留在破庙里,每天都有人饿死的时候,别说偷了,明抢的事情都多了不少,赵老大他们也不能很好的约束了。 杨二郎接过一罐水和两个窝头,说道, “他伤的很重,腹部被直接捅穿,大腿和肩膀也有很大的伤口,流血勉强止住了,伤口却没怎么愈合,情况不太好。” 杨二郎说这些的时候情绪不高,最后还缓缓地摇了摇头,显然是觉得这个人活不久了。 也是,伤成这样,又拖了这么久,华佗在世都得掂量掂量,他们两个不通医术的人怎么救得了呢? 与其说是救人,不如说是安慰,也就是给些水和吃的,然后帮着把血止住,简单包扎一番而已,能不能活下去全看个人造化。 不过,总比就这么把他丢在这里自生自灭的好就是了。 杨二郎带着水和窝头又往巨石那边去了,她则站在原地发呆等待。 不多时,杨二郎回来了,对她点点头,说道, “好了,我们回去吧。” 051换来两只鸡 木渔和杨二郎沉默地走在回去的路上。 有了来时的经验,他们绕开了之前遇到的那些乞丐,新的道路上没遇到这些潜在的风险,但却是遇到了更让人沉默的存在。 一堆死人的尸骸,很多并不完整。 视觉上的冲击很强大,惨不忍睹,堪称人间炼狱,意志不坚定的人见了怕是要疯。 嗅觉上的冲击也很要命,木渔先是险些吐出来,后面又险些闭气把自己憋死。 并不是所有的地方都想破庙一样,把那些死去的人统一送去看不到的地方,至少是平时看不到的地方。 乱世灾年死的人太多了,一家人都死绝了,自然也不会有人来处理善后了。 两人的心情受了这种打击,默契地距离破庙不远处的一片无人荒林里停下来休息,这里一般不会有人路过。 木渔默默消化了一番,觉得缓过来了,便偏头去看杨二郎。 见杨二郎在发呆,而且相当投入,许久都没发现她在看他,于是便推了他一下,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杨二郎没有生气,面上罕见地有些迟疑,不过很快便重新坚定下来。 “那个黑衣人,给我玉佩的时候说,希望三年后在黄沙城的如意坊以千金之数赎回玉佩。” 木渔没想到还有这一码事,惊讶道, “你答应了?” 杨二郎摇了摇头,“没有。” 木渔这才松了口气,满意地拍了拍杨二郎的肩膀, “做得对!不能换的,不管他说多少都不能去。 我们给他包扎伤口,留下食物和水,拿走了他的长刀和玉佩,这事就算这么了结了,我们彼此再无瓜葛。 不仅如此,那个地方我们都不要再去,这件事我们也不要再提。” 杨二郎点了头,看着手里的长刀说道, “把麻袋给我,我去捡些木柴,到时候把刀装在麻袋里当成木柴带回去。” 木渔看着杨二郎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想把芥子空间的事说出来,但也只是那一瞬间而已。 现在还不到时候,也不是好时机,还是再等等。 …… 两人就这么回到了破庙,当做无事发生,确实也无事发生。 没过两天,芥子空间的黍子和麦子第二次迎来了成熟,木渔再次收获了十多斤黍子和小麦,以及一堆麸糠和粮杆。 黍子成熟了,也是时候拿去杂货铺换母鸡和公鸡开始新的阶段了,没有肉吃是真的扛不住。 木渔熟门熟路地换好伪装,带着新收的十多斤黍子去了东街杂货铺。 老王头打开门看到是她的那一刻,默默地叹了口气, “每次都隔这么久才来,我总以为你不会来了。 快进来吧,这次又带了什么来?有新粮么?” 木渔等门被拴上,看到铺子里没有外人的时候,才说了句,“有。” 老王头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快拿出来给我瞧瞧,有多少?还和上次一样么?” 已经算是熟人了,木渔没有扭捏什么,直接把带来的十斤黍子和一百棵野草都取出来放到了柜台上。 瞬间,她感觉老王头的眼睛亮度超过了一旁燃着的蜡烛,险些闪花了她的眼睛。 等她再看时,就发现老王头看她的表情比一开始不知道慈爱了多少倍。 “好孩子,这次要换些什么,还是陈粮和鸡蛋么?” 木渔摇了摇头,说道, “我想换两只鸡。” “鸡?丫头,这可不划算,鸡肉算下来比陈粮贵上许多,活鸡更是。 若要养,还需费粮食,若要吃,这天气可留不久。” “我知道,我要换。” 见她这般坚持,老王头定定看了她半晌,似乎在思考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片刻后,他说道, “既然你坚持,那就跟我来吧。” 木渔跟着老王头走到后院,看到了后院里被圈养起来的鸡,足有十来只,都有些瘦。 她来了精神,细细打量着那些鸡,想从里面挑出两只最合适的来。 “你自己看吧,看上哪两只和我那孙子说,等会儿抓出来称一称,算算价钱。 喂,阿福,出来给这丫头抓鸡!” 老王头说完,就走回铺子里去守着那些新粮和野草去了。 木渔细心在十来只鸡里精挑细选了一阵,选了一只微胖的母鸡和干瘦的公鸡。 不是不想选只胖些的公鸡,实在是仅有的两只公鸡一只比一只瘦,这还是相对不那么瘦的那只了。 她把选好的两只鸡指给伙计阿福看,阿福脸上有些惊讶, “还要公鸡?” 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问, “公鸡怎么了么?” “没,没什么,就是可能会比较贵一点。” 伙计阿福说着,就上手把那两只鸡抓了出来,那叫一个快准狠,鸡都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掐住脖子拎出来了。 “为什么公鸡会贵一点,不应该是母鸡更贵一点吗?母鸡还会下蛋呢。” 伙计阿福一边用绳子捆鸡一边冲她说道, “因为少,所以贵。 如果用来吃的话,可以选两只母鸡。” “不,就要公鸡。” 她要的是源源不断的鸡和蛋,贵些就贵些吧。 木渔带着捆好的鸡回到了铺子里面,老王头呵呵一笑,像是早就预料到这般情况一样。 两人你来我往的砍了一会儿价,最终达成交易,这两只鸡外加十只鸡蛋半袋麸糠来交换那十多斤新粮和一百棵野草。 双方都挺满意。 “以后有野草和新粮这些好东西别忘了我老王头,我这里除了鸡蛋陈粮还有很多别的好东西!” 木渔拎着大麻袋冲他重重点头,杂货铺里的好东西当然很多,只是她现在还买不起罢了。 把那块玉佩卖掉能换些钱,不过在这灾年再好的东西也别指望卖出好价格来。 钱少,又危险,太不值得了,她才不会这么做。 还是慢慢来,等下个月黍子成熟的时候,这次种的黍子多,能换不到东西了。 再有,这个月的关键任务,是养鸡孵蛋啊。 她急匆匆地来到早就找好的角落进入芥子空间里,迫不及待地打开麻袋,开始解两只鸡身上的绳子。 早在前两天她就在空间里准备好了围栏,只等鸡住进去了。 只是她解着解着绳子,忽然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鸡,怎么不动了呢? 052都是坏消息 木渔再三确认,这两只鸡都死了。 这不正常,她确定在杂货铺的时候鸡都是好好的,绳子绑的地方和力度都不至于勒死鸡,鸡会死是完全没道理的事。 最可疑的是,在路上的时候,她还隐约感觉到鸡在麻袋里扑腾来着,这才多大一会儿,就都死透了。 她思来想去,一切都指向一个结果。 芥子空间,不能存放活物! 若要一个准确的结果,那还需要再用别的活物验证一番,但她明白,九成九就是这个原因。 这倒实在出乎她的意料,毕竟此前除了她自己,也没有把别的活物带到空间里去过,也就一直没有发现这一点。 现在发现了,仔细想想,这非常不方便。 原本还想着在芥子空间养些家禽自给自足,现在这想法破灭了,不能带活物进来一切都白搭。 哦,也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至少还能存放食物完美保质。 前些天,她还想过要把那个黑衣杀手放进空间带走救治来着,毕竟收了人家的东西不尽心做到最好总觉得对不起人家。 现在想想,真庆幸没那么做,不然直接把人家送走了,那不就成了谋财害命了吗? 不能存放活物确实很不方便,这芥子空间好歹说是上古神器,这点都做到属实不应该。 又或许,还是需要升级? 兜兜转转,一切又回到之前的矛盾点上了。 木渔思来想去半天,眼见时间不早,只得蔫蔫地回了破庙。 虽然鸡死了,养鸡生蛋生鸡的想法破灭了,但鸡肉还是可以吃的。 想到有肉吃,木渔很快便打起精神来小心的将那只老母鸡收拾出来半只放到陶罐里炖上了。 处理老母鸡的时候,那把长刀派上了不小的用场,虽然刀身太长太重,但确实锋利好用,帮她解决了不小的麻烦。 处理的过程是在芥子空间里解决的,所以外面并不需要怎么收拾,她只要小心地盖上陶罐盖子,再把缝隙用湿毛巾封起来,等待鸡肉炖好就行了。 在她等待的时候,杨二郎也捡柴回来了。 因为前些天那黑衣人的缘故,两人一致认为最近不要到处乱走,只在破庙附近活动便行了,所以他这几天不是在编席子,就是外出捡柴。 杨二郎在破庙院子里听赵聪几个小孩说了木渔不高兴的事,思索了许久安慰的话才往回走,结果刚走进屋子里,就看到她扬起脸冲他笑的格外开心。 “你回来了。” 杨二郎的脚步顿时停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闷闷地嗯了一声,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了。 又过了许久,他好似才发觉了什么一般,问道, “在煮什么,味道好香?” 木渔笑的开心, “你才闻到,我还担心味道太大引来旁人呢,原来不用担心吗? 是鸡肉,我今天出门捡到的。” 说着,她舀了半碗鸡肉,添上半碗煮的很到火候的鸡汤递给杨二郎。 “给,吃吧,小心烫。” 杨二郎接过这碗鸡肉并没有立刻吃,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见她也给自己盛了一碗鸡肉,这才埋头吃了起来。 美食当前,谁都无暇多想,吃的是又急又快,不多时两人的碗便见底了。 几乎同时抬起头来的两人对视一番失笑出声,木渔开口道, “还剩一些,我们分着吃,对了,还有窝头呢。” 两人把一罐鸡汤喝了个干净,又吃了两个窝头,在这灾荒年里,吃了顿正正经经的饱饭。 吃饱喝足后的杨二郎看着木渔的背影,目光变得无比柔和。 他知道她没说实话,他不需要实话,更没那个立场要求她说实话。 她是个奇妙的人,好像自从遇到她之后,一切都变的更好了。 …… 接下来的日子里,两人隔三差五便能吃上一顿鸡肉。 虽然鸡肉放在芥子空间里很难变质,存放多久都没问题,但是架不住木渔那颗想吃美食的心,这鸡肉自然留不住。 再有她和杨二郎都是十几岁正长身体的时候,没吃的倒还罢了,有吃的就不必硬省着。 说起来,自从吃的好了,两人的精神气色都肉眼可见的好了不少。 木渔还隐隐觉得她长高了些,至少比着门框来看是这样,至于比着杨二郎,那看起来好像还矮了几分。 但那怎么可能呢?定然是杨二郎也长高了。 两人这阵子过得很不错,但破庙里的其他人就不是这样了。 因为偷偷吃东西的缘故,这几天两人大多是避着其他人的,再加上两人本都不是喜欢与其他人闲聊胡扯的性子,也就不怎么留意到近来的变化。 结果时间一长,周围的变化不小,便是他们不刻意去打听也能察觉出不对来。 两人不愿意浪费时间去探寻未必有用的信息,但现在明显出了什么问题,该打探的就得细细打探一番了。 木渔去了常与她交易野草的那些乞丐那里,以野草做借口向他们打探,杨二郎则是去了赵老大沸哥他们那边,从他们那边入手打探。 等到了傍晚两人回到柴房,脸色沉重的,一起汇总交流这天里得到的众多消息。 木渔问杨二郎,“你那边怎么样?” 杨二郎摇了摇头,道,“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木渔叹了口气,“我这边也是,都是坏消息。都说说吧,反正也不能更坏了。” “他们说,东街乞丐窝点被清理了,那里的乞丐被驱逐,死了不少,活着的一半来了我们这儿,一半去了北山。” 木渔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她说去东街杂货铺的时候没怎么遇到过乞丐呢,原来是被驱逐了。 至于说一部分来了破庙这里,这倒不明显,来的人应该不多,可能没三十,也可能是破庙最近减员太厉害,新来的人弥补了原本的亏空。 “沸哥说,最近不要乱走,在破庙这边也要格外小心,北山,还有很多其他地方的人都疯了。 前两天晚上那场混乱,是有人去我们这里的后山上偷尸体。” 木渔只觉一阵恶寒,但是这些只是让人恶心厌恶,她知道的那个消息,才是实实在在的不妙。 053黄沙城的危机 “崔大伯说,他看到有大户人家全家几十口组了车队出城了,还不止一家。” 柴房里一下子变得很安静,只能听到陶罐下柴火安静燃烧偶然发出的噼啪声。 这消息非常不妙。 黄沙城是方圆百里最安全的地方,但现在那些大户人家却要逃离这里,定然是得知黄沙城将有大危机,还是绝对无法逃过的那种大危机。 虽然这点杨二郎早就预测过了,早晚他们会需要离开黄沙城,但没想到会这么快,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连那些大户人家都需要逃离。 两人沉默着各自思索了许久。 木渔说,“这事我们得再多打听打听,如果真的这么糟糕,我们也得早作打算。” 杨二郎“嗯”了一声,认同了她的话。 “那我们明天分头行动,我去附近的街上打听,你去城墙那边看看情况。” “好。” 杨二郎叮嘱她不要去东街那边,会被驱逐,在破庙这边的几条街上转转就行,木渔则提醒他一定不能去那座小山,也不要靠城墙太近。 两人互相叮嘱一番,带着重重心事睡去了。 …… 第二天一早,木渔与杨二郎告别出门,往街区方向去了。 东街自然是没去的,主要那边她去杂货铺的时候也观察过,没发现有太大问题,这次还是主要看看破庙这边儿的情况。 附近的街区民宅和她之前来打探的时候没有很大差别,若非说有的话,就是更加破败了,破败的都快要和乞丐聚集的地方没什么两样了。 也是,本来这边住着的百姓就是黄沙城最穷的那一拨。 她一开始走的很谨慎小心,生怕这里的人也开始驱逐乞丐,或是遇上那种饿疯了失去理智的人,因此走的很慢,半个上午过去才看了两条街。 不过,没多久她就发现这根本是没必要的事。 街上隔三差五或躺个不知死活的人,或缩着个眼神迷离神游物外的人,不知是附近的住户还是乞丐,也无从分辨。 街上的铺子要么大门紧闭关门多时,要么门窗被破坏大门虚掩一副早被盗贼光顾过的光景。 偶尔遇见的形色匆匆的路人也根本不会多看她一眼,大家都各自为自己的生存奔波,再无暇顾及其他。 木渔走了一阵便摸清了这些情况,只要衣着穿戴不太张扬,只要不露出什么财物粮食,只要不胡乱说话被人注意,在这里随便怎么走都是没问题的。 这种低级的问题她当然不会犯,于是一路走得很顺利,并没遇到什么麻烦。 虽然说是顺利,但除了一开始看到的那些似乎也没有更多的收获,并没有看到有人搬走。 或许有搬走的,只是她没赶上,或许没有搬走的,因为这里的人没有搬走离开的钱粮。 没有钱粮,贸然离开家逃荒只有死路一条。 当然,留下也是死路一条,只是有的人故土难离,想死在家里就是了。 木渔没有这种想法,如果黄沙城真的待不下去了,她会果断离开,寻求新的生路。 虽然她也没有太多的钱粮,但到底比其他百姓流民之类的好太多了。 她更多需要考虑的不是缺水缺粮,而是路上的安全问题。 她一路边走边想,不知不觉竟走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 她刚穿来时的地方,原主身死的地方。 再次回到这里,她脸上浮现出一抹怅然的神情。 那家旺财食铺还在,但当时那个让她滚远些的伙计却不见了。 不,其实旺财食铺也不在了。 铺子上的招牌已经没了,几扇窗子都破了,门板也少了一扇,另一扇虚掩着,依稀能看到铺子里杂乱堆成一团的桌椅。 她正出神地观察着,猛然间从门里窜出一个弓腰驼背不知抱着什么的身影,黑乎乎地从街道上一闪而过。 她一惊,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那黑影似乎没想到外面会有人,也被吓了一跳,停下来回头看了一阵,觉得没什么才又跑走了。 木渔在街上定定站了片刻,最后看了眼破败的旺财食铺,默默叹了口气,继续向前走去。 剩下的几条街的情况也都和前面差不多,不少民宅铺子都是一副被“光顾”、无人看管的模样,街上不动的人比动的人要多,处处都有那种难以言语的恶臭味。 但是这情况在她走出这片熟悉的街区,继续往南边的街区走的时候发生了些许变化,变得和她东街那边的情况差不多了。 她小心地往前走了一阵,这里倒也有不知道是不是乞丐的人瘫坐在街上,但比之前少了很多,完全门户大开的铺子宅子也几乎没有,这边的情况还是比较稳定的。 她慢慢往前走着,一边留神自身安全,一边尽可能多的到处观察。 在返回之前,她看到一户二进院子里有人进进出出,外面停着两辆马车,几辆牛车,装满了东西,显然是打算搬走了。 事情得到了证实。 她心情沉重地返回破庙,遇到了同样满脸凝重早就在等她的杨二郎。 不用多说什么,只看彼此的表情就能明白两人这一天外出的结果如何。 不过,木渔还是打起精神来询问了杨二郎的收获。 “我在高处守着北边的几个城门,看到有一队约么三五十号人赶着车马出城往东去了,看车队和人穿的衣裳,是富裕人家。 倒还有不少人拖家带口堵在城墙附近,似乎也要出城去,但是守城的官兵并没有给他们开门。 有可能城主是不许人离开黄沙城的,也有可能是他们交不起贿赂官兵的钱。 不过你放心,我们想走的话,不必过这一遭。” 有先前找到的那几个墙洞,他们确实不必走城门,被官兵收割一茬儿钱粮。 木渔心思不在这上面,随便嗯了一句,问道, “我们什么时候走呢?” 这话也把杨二郎问住了。 乱世里这样早走一天晚走一天的选择,有时候就是生与死的选择,即便在做这个选择的时候并不能十分确定这一点。 “我们现在做好离开的准备了么?” “没有。” “我们什么时候能做好离开的准备呢?” 杨二郎没有回答,也无法回答。 木渔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054离开的准备 离开黄沙城,接着便要逃荒,找安全的落脚地,开始新的生活,这其中的每一步都很难。 木渔在心里盘算着他们需要做的准备。 首先是食物和水,这是必不可少的。目前来说,她所拥有的数目远远不够预计中所需要的消耗。 水的话,除了芥子空间里每天新增的分量,之前没用掉的那些她也用水桶、水罐储存起来了,只是数量上并不很大,也就是十来人用个十来天的数量。 食物的话,除了芥子空间那两分土地每月能成熟一次提供百来斤的新粮和每天百多棵的野草外,便是她之前从杂货铺里换到的小四十斤陈粮和之前收获的四五十斤稻米,照消耗算下来和水能用的时间差不多。 还有,人是要吃盐的。 这两个多月她吃到盐的次数很少,明显感觉身体乏力,现在这样还好,要是逃荒,可不能在这样下去,必须要搞点儿盐来吃。 而古代官盐的价格一直就很高,这又是一大笔支出。 其次重要的便是人了,逃荒路上比在黄沙城里多了许多危险,为了安全,最好抱团取暖,一起抵御路上可能遇到的各种危险。 但说实话,别看现在她和破庙里的很多人处的不错,大多数人对她都很和善,但是真要开口让这些人和她一起走,只怕答应下来连十个人都没有。 有的人可能想留下来看情况,觉得情况不一定那么糟,出去逃荒反而更不确定,可能更危险; 有的人犹豫不决,想走又想留,一定要让人给出证据来,证明黄沙城确实要完了才肯走; 有的人或许想离开,但是没吃没喝,根本走不远; 有的人则会质问,连个去的地方都没有,能保证能活下去吗?活不下去为什么要瞎折腾? 如果最后跟着她的人太少,那就起不到威慑其他流民的作用,路上就会多很多潜在风险。 但如果跟着她的人太多,其中必然会有很多不熟悉,不好好管控的人混进来,这种情况问题会更大。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个问题,如果真要带人逃荒,她必然会支持一定数目的粮食和水,但那时候就和现在在破庙里不一样了。 现在还能借口去固定的地方取水,去固定的地方找到野草,但逃荒上路的时候,每天去的地方都不一样,还能随时随地找到水和野草吗? 谁又能保证每次都能找到水和野草呢? 大概只有神仙了。 还有便是,给野草和水到罢了,新粮又是另一种麻烦。 给粮食,怎么给,能直接承诺吗?不能。 暴露芥子空间的存在给杨二郎她尚还在犹豫,暴露给这么多人行吗? …… 木渔眉头越皱越深,除了这些,还有很多其他问题需要思考与解决,如果真的打算离开黄沙城,要做的准备非常多。 但不管准备有多少,问题有多难解决,即便解决不了,该离开的还是要离开。 “别的先不管,食物和水我再想想办法,现在我们先确认到时候谁会跟我们一起离开。” 杨二郎对她的说法没有异议,只点了点头,说, “好。” …… 木渔开始把大量的时间花在和破庙众人聊天闲扯上。 她询问他们近来过得如何,询问外面的新消息,询问他们对那些离开黄沙城的人的想法,询问他们对以后的看法…… 她本是想通过暗示与引诱让他们考虑一起离开去逃荒的,但事实证明,不用暗示,和他们一样想离开的人并不少,只是不够坚定而已。 这让她的工作简单了很多,只需要确认他们到底有多想离开,以及主要顾虑是什么就可以了。 于是几天时间过去,她确定下来会跟着她走的人有六个,七八成可能会跟她走的有十一二个,可能性不大但说过想离开的的有六七个。 她一共和破庙近一半约么五十人说了这回事,有离开想法的人占了一半,另外一半人是不打算离开的。 这个数目倒和她预计的差不多,但让她有些伤感的是,有几个她很看好的人没有离开的想法。 这种事没法儿强求,只能随缘。 她在做这些的时候,自然也惊动了赵老大沸哥他们,面对他们的询问,她也把那几个问题问了问他们。 他们的回答出人意料的统一,都不走。 想来也是,他们本就是乞丐中的头头,除非所有乞丐都饿死,不然他们都能有口吃的,而且他们都是身强体壮、道德感不强的人,是不愁没路走的。 找个山村老实安稳种地并不他们想要的生活。 木渔看出他们只是随口一问,对此并不上心,心中也多少松了口气,不会被他们干扰也算是少了一桩麻烦事。 她把这件事摸了个清楚便先告一段落,接下来把该收到空间里带走的东西都收进了空间,主要是之前交易来的碗碗罐罐和杨二郎之前砍好的木柴。 逃荒路上不是时时能找到可用木柴的,但人总是要煮饭的,不多留些备用可不行。 也不只这些,还有很多其他的可能用的到的东西都被她丢进空间里收着了,还好芥子空间里除了可耕种的土地,还多少有些空余地方来让她放这些杂物。 不过,照她这么个放法,也许过不了多久就会放满了。 在芥子空间被杂物堆满之前,里面种着的粮食再一次迎来了成熟。 这是她在芥子空间种粮食以来的第三次丰收,也是她第二次收获大量的粮食,这次收获的是黍子。 之前黍子一直是只种百来棵,一次收个十多斤,这次土地大半都种了黍子,估么着有个七八十斤,产量相当可观。 她自己都惊讶会有这么多,原本她估算着,一亩地一两百斤收成,空间条件好一点,可能能多收些,结果真的多收了。 多收了些也好,她正好能拿去杂货铺那里多换些用得到的东西,开始逃荒之后怕不会再有这种机会了。 七八十斤的黍米她处理了两三天时间,等到她弄好这几十斤黍米,外面的形势又变了一个模样。 外面传言,城主重伤,不治身亡。 055坦白秘密 木渔乍听到这消息时被吓了一跳,连忙四处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是这种消息,口口相传,传到人尽皆知,成为乞丐们谈资,传到了她耳中的时候,早就不知来源出处了。 不仅如此,版本都好几个了,还互相矛盾,每个都很离谱。 有的人说城主前几天已经被人杀害了,现在的城主是城主的弟弟伪装的,就为了稳住大局; 有的人反驳说城主还活着,只是受了重伤,命不久矣,所以才会提前完婚冲喜,想要留下血脉; 有的人说城主根本没有遇刺,只是故意伪装做戏骗人,想着引蛇出洞,将敌人一网打尽; 还有的人说城主早就被杀手掳走,现在的城主是假的,就是敌人伪装的…… 木渔和杨二郎把这几个版本分析了一下,最终能确定下来的点有两个。 一个点是,城主确实遭遇过一次刺杀。 另一个点是,城主在遭遇刺杀之后成婚了。 其实城主到底如何了对他们未必有多大影响,他们关不关注对事情的影响不大,但有一件事与他们有关,他们不得不多多留心。 刺杀城主的杀手。 很不巧,他们不久之前就遇到过疑似杀手的这么一个人,时间也对的上。 如果把这两件是联系起来看…… 或许他们发现的那个黑衣人,就是去刺杀城主的人呢? “不会这么巧吧?” 但很可能就这么巧。 木渔默默叹了口气,看着杨二郎,杨二郎也看着她,表情看着倒很是平静。 “还好我们当时足够谨慎。” 杨二郎点头。 木渔想了想,继续说道, “原来城主遇到了刺杀,这应该也是让那些大户人家判断黄沙城不能久留的原因之一。” 当然肯定不止这一个原因,就算城主真的出了事,换个城主就是了,也不至于让整座黄沙城变成现在这样岌岌可危的状态,只怕刺杀城主的这群人别有来头。 这是自然,若没有来头,怎么能集结这么一群外来人杀到城主面前呢? 只怕黄沙城里城主身边早有内应,布局深远。 “连一城之主的安危都过得这么危险,真不愧是乱世啊。” 木渔感叹道,接着把事情的每一个细节都细细捋了捋,再次确定没有明显纰漏后松了口气。 不,纰漏其实有,比如那把长刀和那块玉佩,但这是可以解决的。 说到这里,既然已经提起这事,也算是个机会,不如就顺便把芥子空间的事情坦白了吧。 眼见逃荒在即,也是时候了,不然总不能逃荒的时候还自欺欺人,希望杨二郎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吧。 真要逃荒了,只凭她一个人是绝对处理不来的,便是有杨二郎帮助也还差些意思,但她只有杨二郎这一个信得过的人。 她深吸一口气,看向杨二郎,注视着他漆黑的眼睛,郑重道, “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还记得我们说起秘密的那次吗?” 杨二郎轻轻点了点头。 木渔说道,“我的秘密就是,我有一个空间,可以存取许多东西不被别人发现。” 杨二郎轻轻点头,表情没怎么变化,只“嗯”了一声。 她心中很不可思议,定定地看着杨二郎,渐渐地心生疑惑,就这? 杨二郎这反应未免太平静了些吧? 就是她,当初从小黑猫那里得到芥子空间第一次进入的时候,也是惊讶地不得了,怎么杨二郎就能这么平静地应对呢? 好像早就知道,一点都不好奇一样。 这怎么可能呢? “你好像不觉得奇怪。” 杨二郎看了她一眼,似乎明白她在困惑什么,解释道, “虽然你已经做的很谨慎,但只要足够用心观察,时间长了,总能发现那么些不对劲的地方。” 木渔听着微微皱眉,她原以为已经做得够好了。 “你怎么不提醒我呢?” “你放心,我能保证除了我没人能发现这件事。 他们不会像我那样用心地关注你的一举一动,也不会像我一样与你这般亲近。 而且,那些举动并不算是暴露了什么,是我自己将它们联系到一起才猜到的。 我不告诉你,是怕你觉得我在窥探什么,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 木渔一时语塞,表情却放松下来,杨二郎少有一次说这么多话的时候。 而且,这些话细品起来,似乎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在里面。 木渔纠结了一瞬,偷偷看了眼杨二郎后快速移开视线,他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她心里百转千回,最后快刀斩乱麻,不管他是什么意思,现在不是处理这些的时候,还是先把逃荒的事情处理好了要紧。 “我有空间,里面种了些粮草,也有些水,但不多,除此外就是之前从其他人手里收到的那些杂物了。 我估计着,屯的那些粮食和水够十个人撑过十天,如果省着些吃,二十个人三十个人撑十天也不成问题。 而且这个过程中,空间还会有新的粮食和水长出来,虽然跟不上消耗速度,我们逃荒路上可能会渴会饿,但绝对不会被渴死饿死。 空间只有我能使用,里面的东西绝对安全,绝对不会被其他人发现。” 杨二郎陷入思考中,渐渐放松下来,说道, “这倒是好,饿死是逃荒路上死人最多的,我原也担心食物和水的问题,现在这样倒是不用再担心了。” 木渔点头,“把长刀和玉佩放进去我们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话音刚落,杨二郎便把之前埋在柴房墙角下的长刀和玉佩取了出来,小心地擦拭干净递给她。 她接过这两样东西,在杨二郎的面前将它们收进了芥子空间里。 那个效果就像是她手里的东西凭空消失了一般。 杨二郎的脸上出现了几分惊讶的神色。 木渔笑了,对嘛,怎么可能真的有人对这种充满奇幻色彩的事情无动于衷。 不过笑归笑,正经事还是要做的。 “我打算用空间里长出来的新粮去东街那边的杂货铺换些逃荒必备的东西。 你和我一起去吧。” 056同去杂货铺 木渔带着杨二郎从她熟知的那条路往东街去,这条路是最僻静的,几乎不可能会遇到人。 尤其中间有个荒废的院子,枯草老高,她总在那里面换衣裳改形象,从没出过差错。 这次,她也拉着杨二郎来了这里。 她看着杨二郎有些迷茫的脸,直接从芥子空间里取了两套衣裳和一盆水,这突然间的变数让杨二郎从迷茫瞬间清醒,尽管勉力克制也还是能发现他眼中的些微惊讶。 她情不自禁地勾起了嘴角,说道, “就快到杂货铺了,我们先把衣裳换了,把脸擦洗一下。” 说着,她熟练地开始脱去脏兮兮的外衣,等她拿起干净的衣裳准备换上的时候,杨二郎不见了。 再一细看,发现角落里的枯草丛里发出响动,依稀能看到杨二郎背对她换衣裳的身影。 有必要这样吗? 她低头看了眼脱到一半的裤子,即便脱掉一条,里面还有一条裤子。 因为做乞丐打扮的时候,外衣太脏了,所以会在里面再穿一件干净的,即便很热也没办法。 “至于么,奇怪……” 她小声嘀咕了句什么,然后麻利地换好了裤子,在杨二郎出来之前,还顺便搞好了头发和脸。 没办法,这套流程她已经做过许多次了,想慢都没处慢去。 她略等了杨二郎片刻,才等到他从枯草从里出来,她上下打量一番,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杨二郎换上她挑出来的还算完好的一套男装,这时候看着脸和头发虽还有些脏乱,但是看着已经是很板正的一个少年了。 十六七岁的少年人,身上自带滤镜。 木渔回过神来,拧干手里的布巾递给杨二郎,“擦擦脸。” 她总是把脸涂得很黑,在破庙里是最黑的那一拨了,杨二郎也是,所以需得好好擦一擦。 杨二郎接过布巾囫囵擦了几下就停了下来,盯着水盆里的倒影细看。 水盆倒影当然不清晰,他看的吃力又入神。 木渔能看到他并没有把脸擦干净,给他指了指他几次都没擦好,于是便上手替他擦了,然后就是杨二郎后退闪避的一个大动作。 两人一时都有些懵。 木渔知道这可能是古代古板的风气再加上杨二郎本身也很保守的缘由。 她心中懊恼,上次出现这种尴尬局面的时候就已经提醒过自己和杨二郎相处的时候要多注意分寸,只是多年来的习惯已经成了自然的反应,要改并不那么容易。 再有便是,她是真的没有那方面的心思,杨二郎对她来说就像兄弟一样,完全就是自己人,哪里时时能想着避讳什么? 为了化解尴尬,她主动说道, “等会儿到了杂货铺,我们就是跟随父母来此地投奔亲戚的兄妹。 杂货铺里有两个人,那个老王头很精明,不要和他多说话,我来交涉,那个伙计倒是不大精明……” 木渔把早就准备好的一麻袋黍子取出来,大概有五六十斤,她提着试过,并不很费力,但是为了让情景更逼真,更好的骗过老王头,她还是拉着杨二郎来演这场戏。 她和杨二郎提着麻袋来到杂货铺门前,这次杂货铺里很安静,没有出现之前那样的吵嚷情况。 她敲了门,来开门却是个不认识的人,这让她有些懵,好在很快杂货铺里传来了她熟悉的活计阿福的声音。 “是来买东西的吗?是就把人带进来。” 那张陌生的脸在木渔和杨二郎身上打量了一番,迟缓地把门打开了来。 木渔和杨二郎走进了杂货铺,很是戒备与奇怪。 伙计阿福看到她,眼前一亮,脸上带笑道, “是你啊,这次又这么久,这次带的挺多啊,要换什么?” 木渔只是冲着他笑,然后不经意地四处看,打量铺子里那两个陌生人,顺便找老王头的位置,因为交易的事情和他说才算话。 伙计阿福也不在意,冲后院喊了一嗓子, “阿爷,出来做生意了,那小丫头又来了!” 这话喊完,后院里立刻出现一阵杂乱的声响,接着就是一阵脚步声和出现在后院门口的老王头。 老王头眼中没有以前那股精明爽利的神采,反倒多了几分愁苦的意味,这是脸上的笑意遮盖不住的。 木渔心道,老王头愁什么呢,难道和铺子里新出现的这两个陌生人有关? 可是,这看着又不太像,这两个人…… 老王头何等敏锐,见木渔看那两人,连忙说道, “这是前两天新买来看铺子的仆人,唉,最近可不安稳呐,看铺子的人少了我不放心…… 呦,这是你哥,挺好个小伙子,提这一麻袋东西够沉吧,这些都是……新粮?” 木渔脑海中灵光一闪,好似有什么豁然开朗了一般,只是还不待她细想,便被老王头惊喜的语气打断了。 算了,现在抓住时机从老王头那里换到尽可能多的物资才是正经,别的事情就先放一放。 她抓住机会和老王头讨价还价,完全不理会老王头的卖惨。 “近来新粮也不那么好卖了,以前花高价钱买新粮的大户人家这半个月来搬走了好几户呢……” “总不能所有的大户人家都搬走了吧,这才搬走几户,黄沙城里能吃的上新粮的人可多着呢,我不信新粮会降价。” 老王头本是卖惨,不想说着说着心里就真的起了些悲惨的意味。 新粮确实没降价,但他损失了几个大客户是真实的,最要紧的是他的主要客户之一张秀才一家人也在考虑离开,还让他也想想要不要一起走…… 这是个两难的抉择,留下不是好选择,但是逃荒更是伤筋动骨,他一辈子攒下的家底儿只逃一次荒便能挥霍个干净。 一想到这些,他的心就像被生锈的刀来回割着一样疼…… 木渔抓住老王头失神的功夫在谈判里占了上风,如愿换到了想换的东西。 五十多斤新粮一共换到了五十斤麸糠、五十斤陈粮、五斤粗盐、一口铁锅、一把菜刀等等东西。 最后,木渔和杨二郎一人提着一个大麻袋离开了杂货铺。 057牙行买人 两人回到之前换衣裳的那个荒院里。 木渔没有急着换回衣裳、将东西收进空间里,而是抚摸着自己的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杨二郎只静静地看着,并没有出声打扰她。 木渔想了半天,终于找回了在杂货铺时从她脑海里一闪而过的那个点子。 担心逃荒路上人心不齐,不好控制,为什么不买些奴仆呢? 古代的奴仆是不敢不听从买主命令的。 虽然也有恶奴欺主的现象,但到底是极少数的。 总的来说,可靠的自己人好过奴仆,奴仆好过不太可靠的认识的人,认识的人好过路上的陌生人。 自己人就那么几个,短时间也没法儿发展更多,那么就只能在奴仆身上下手了。 “二郎,我有个主意,我们可以买些奴仆来,这样路上也能更放心一些。” 杨二郎略想了想,看向地上装着陈粮和麸糠的麻袋,说道, “我们没有钱,倒是可以用粮食换人。只是,你想换多少人?” 木渔被问到,也思索起这个问题来,对啊,换多少人比较好? 两个三个太少了,作用不大,二三十个又太多,换不起。 那么,就十个左右好了。 “就十个吧,差不多就行。” 杨二郎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又低头想了起来。 “我们的粮食大概能换得了十个人,只是,这十个人也需得吃喝,这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再算上破庙里可能跟着我们走的那些人,只怕粮食和水是根本不够的。” 这也确实是个问题。 木渔大略估计了一下,“勉强应该可以,先去看看情况吧。” “好。” 木渔把粮食和麸糠留着,其他的都收进了芥子空间里,然后两人往附近牙行的方向去了。 她以前把这块儿仔细地逛过,当然知道这附近有哪些铺子行当,正巧离这里不太远的地方就有个牙行。 都不用看到招牌,便知道地方到了。 临近牙行的时候,附近的街边便有许多小牙人在卖奴隶,也有不少人在插草标自卖。 木渔惊讶,上次她来查探时还没有这么多人,不过也是那时候她都是避着人走的,见到人当然不会像现在这样凑过来。 除了在破庙,她已经很久没有一次见到过这么多人了。 她本想着在这里看看挑挑,结果这些人远比她热切地多,几十双眼睛都朝他们看来,让人有些难以招架。 不,准确来说,更多的视线是落在他们手中装着粮食的麻袋上的。 面对这些虎视眈眈的眼神,杨二郎轻轻推了推她,低声道, “先去牙行看看,了解下行情,再来看这些。” 木渔点了点头,现在确实不是留下来的好时机。 两人于是拐进街尾的牙行里面。 刚一拐进去,那些窥探的目光被隔开,两人顿时感觉轻松了不少。 牙行伙计立刻朝两人走来,视线不时落在麻袋上,眼中满是精明,但没有外面那些人那么赤裸裸。 “两位来牙行是想买什么仆人? 我们这里什么样的都有,保准你们能买到满意的。” 木渔简单扫了眼院子里的情况,知道这伙计说的没错,这里真的是什么样的都有,从男到女,从老到少,强壮的有,美貌的也有。 只看人付不付得起钱了。 她回过神来,对这伙计说道, “我们想买几个能看家护院的仆人。” 那伙计一笑,“我们这多着呢,近来不安稳,许多人都来奴仆看家。” 接着又话锋一转,说道, “这看家护院的奴仆,在我们这里分为三等。 这一等是最好的,高大健壮,大多有功夫傍身,很是难得,一般出现便被大户人家订走了。当然了,这也是最贵的。 这二等也是好的,体格没有差的,看着也齐整,价钱不到第一等的一半,是最受欢迎的。 这三等呢,就相对不那么好,咳,当然还是好的啊,不好的根本进不了咱牙行。 这三等,手脚都全乎你们放心,就是高矮胖瘦他不那么匀称,不过这便宜啊,用的人也相当多呢。 你们看看,想买哪一等,要几个,我把人叫来给你们切实看看。” 伙计说完就观察着两人的反应,虽然知道这两人多半是会选第三等,但该介绍的还是要介绍的,说不定能成呢? 事实上最近卖出去的都是第三等,第一等那几个还是前些天大户王家一半族人逃荒南下来买走的,也就是这等大户人家才会来买第一等第二等。 生意做不大的商人都买第三等,不外乎是图便宜呗,而且,大多数时候确实用起来也差不多。 木渔和杨二郎对视一眼,他们根本没有选择,只能选第三等的。 至于要几个这个问题,那还得考虑一下他们能要几个。 “不知道三等的价钱是?” “从前一贯是五两银子一个,如今年景不好,三两一个也便卖了。 如果用粮食换的话,次等陈粮要三十斤,好些的陈粮要二十斤,麸糠的话五十斤往上。” 木渔和杨二郎互相看看,老实说,这价格挺高,但没高到离谱的地步。 毕竟,在这时候,这种买卖是买断一个人终身的。 伙计也是人精,早见识过许多客人了,看一眼就知道两人在想些什么,说道, “害,这价钱真的不贵了,很划算的,你们想想是不是?” 木渔装作纠结犹豫的模样说道, “这和我们想的差太多了,我们还是再去别处看看吧。” 杨二郎点头配合。 那伙计见多了这种情况,立刻挽留, “别呀别呀,我们是最近最大口碑最好的牙行,我们这里出去的奴仆绝对听话好用,买了有保障。 外面那些虽然便宜,但不可靠啊,万一跑了呢? 跑了还好,万一还谋财害命呢?” 伙计见两人年纪都不大,便故意把话往严重了说,想要吓住两人。 奈何木渔还真不吃这一套, “啊,这种事情我还从没听说过呢,想来发生的也不多,我们当然也想要好的,但是钱不够啊。 家里人交代,必须要买五六个人回去才行,但是我们带的粮食只够在你们这里买三个而已。 外面那些会便宜一点吧……” 说完,木渔就要拉着杨二郎往外面走,姿态果断,本来想的也是先进来了解一下行情,到不一定非得在这里买。 伙计一看他们来真的,一时也有些急了,压低声音快速说道, “这些也可以商量的。” 058七个奴仆 木渔于是拿出和老王头斗智斗勇的精神来和这牙行伙计砍价,一度把这伙计逼到要跳脚的地步,最后终于勉强达成了一致。 她面上勉强,心中却是得意的。 这伙计虽然也精明难搞,但是比老王头还差了些,她连老王头都应付得来,自然在这里也得到了想要的。 原本说二十斤好些的陈粮或是五十斤麸糠换一个人,经过砍价之后,变成了十五斤陈粮或是三十斤麸糠一个人。 便是说,他们带着的这五十斤陈粮和五十斤麸糠,从一开始只能换三个人,到现在能换五个人了。 这个数目倒还可以接受。 很快,那伙计便带着八个高矮不一的奴仆过来了。 奴仆们低头站着,虽然个子不一,站的倒是很整齐,看着是很守规矩的。 木渔暗暗点头,那伙计和善地对两人说道, “这八个人,你们挑五个看上的,要是选不全,后面倒是还有,只是这几个已经是这一等里面最好的几个了。” 接着转头看向那八个奴仆,语气却变得很是严厉, “站好喽,抬起脸给客人看看,能选上给人看家护院有口饭吃是你们天大的福气!” 几个奴仆几乎是立刻就抬起头来,表情僵硬呆板如出一辙,眼神深处却有着不同的情绪,有的是祈求,有的是希冀,有的是绝望,还有的是麻木。 木渔微微皱眉,杨二郎过来推了推她,示意她选人。 她回过神来,开始一一打量眼前的几个人。 除了个子和眼神,其实这些人都差不多,仿佛是一个模板刻出来的一样。 个子高矮不太重要,她重点关注的是眼神。 她选完之后询问了杨二郎的意思,两人一起定下了最后的人选。 伙计很满意他们没有挑三拣四再让找一拨人来选,于是主动帮两人向这五个奴仆训话。 与其说是训话,不如说是恐吓更合适。 木渔全程皱眉听完那伙计说完了一大通诸如要感恩,要忠心,要用心做事,这样才能过上好日子,不然就会有报应,被饿死打死活该之类的话。 更离谱的是,那五个奴仆被这一番训话之后,再看向她和杨二郎两人时,眼神中竟然真的有了类似忠诚、感恩的意味。 这种低劣的洗脑话术……竟然真的有用。 她无奈地叹息。 她穿来之后遇到的大部分人都是乞丐,他们本就处在社会底层,愚昧无知是必然的。 但愚昧无知到这个地步,到底是超出了她所能想到的底线。 她看向一旁的杨二郎,杨二郎疑惑地看向她,好像在问,怎么了? 他不觉得奇怪。 伙计把五个人领到两人面前,邀功一般骄傲地说道, “行了,我帮你们训好了,你们放心吧,我们牙行出去的人绝对听话好用! 以后要是还想买奴仆欢迎再来,我们这里还有许多漂亮的丫鬟,嘿嘿……” 木渔瞪了伙计一眼,伙计冲杨二郎挤了挤眼睛,然后义正言辞地说道, “行了!过来见过你们的主家。” 那几个奴仆唯唯诺诺地来到两人面前,对着两人鞠深躬,行大礼。 木渔让他们起来,结果并没有人动。 杨二郎站出来先介绍了下自己和杨二郎,表明两人的主人身份,然后再以主人的身份让他们介绍一下自己的名字。 于是得到了一串赵二三、吴七七、李大有、崔旺财、孙石头的回答。 “你怎么知道这些?” 木渔压低声音问杨二郎,不是说他家是山里种地的么,怎么会懂这些? 杨二郎也压低声音回她, “山脚下有个大户人家的农庄,山村偶尔会和他们交换些山货野物,我曾跟着去过,无意中瞧见的。” 原来是这样。 木渔暗暗点头,杨二郎表现的挺让她惊讶,刚刚那般看着还挺像模像样的,想来把这些人交给他管理没问题。 她自己的话,面对这些人总感觉哪里怪怪的,有点儿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的。 两人带着五个奴仆走出牙行,刚一出门就又受到了街边众人的围观。 只是这次见两人手里只有空空的麻袋,不少人脸上露出失望的模样后移开了视线。 木渔深切体会到带着粮食出门的危险性,再一次感慨芥子空间的实用性,在这种时候有个芥子空间真是太好了! 一行人拐出牙行所在的那条街,眼前顿时没什么人了,和之前完全不同。 木渔送了口气,这才是她熟悉的环境啊。 这时候,隔壁街上有四个年纪不大的孩子正满脸紧张纠结。 “快点想,他们都要走远了!” “我们跟着他们吧,什么都不要,只要给口饭吃就行了,我三天没吃东西了!” “是啊,那个女的看着和我们差不多大,应该好相处的,便是不好相处,也不会比以前更坏了!” “但是万一他们不要我们怎么办,他们一看就没多少钱,万一只让我们做活不给东西吃,最后不是一样被饿死吗?” 四个孩子一阵沉默,其中一个女孩最为急切,咬牙说道, “你们想吧,我不管了,不管什么结果我都认了,总比去窑子里混饭吃强!” 说完一扭头就朝着一行人离开的方向追去,很快就消失在大街的转角处。 另外三个人见她这般,有一个一咬牙,也追了上去,“我和你一起去!” 剩下的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缓缓地走回了原地继续坐下来自卖自身,等着有满意他们他们也满意的买主找上门来。 …… 木渔刚放松没多久,就被一个女孩喊住了。 “等等,你们买了我给个活路吧!我不要粮食给口饭吃就行,我愿意给你们当牛做马!” “我也是!” 木渔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两个人跪在她和杨二郎身前不停磕起头来。 杨二郎侧身往她身前一站,让这两人离开。 这两人并不动地方,继续苦苦哀求, “收下我们吧,我们能干活儿,他们能干的我们都能干,真的!只要给口吃的就成! 求你们了,我们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再没人买我们就要饿死了!” 说着,那女孩继续大力磕起头来,很快额头上便渗出了斑斑血迹。 059杨二郎的法子 木渔原本不满这女孩硬要让她收下他们的举动,有点儿道德绑架的意味,但是这女孩实在是个狠人,是实打实一下不掺水的把脑袋往地上砸,把在场的所有人都看愣了。 就连跟着女孩一起来的那个男孩也被吓得忘记磕头呆愣原地,更别说那五个新买来的奴仆了。 木渔自己知道她自己都未必能做到这一步,痛快地给自己一刀和给自己一刀又一刀一点不带迟疑那是另一回事。 对别人狠的人她见过不少,但是对自己这么狠的人,她没见过几个。 这女孩以后定然不一般! 仔细想想,收下这女孩似乎也没什么,反正以后也还得再买几个奴仆,有不用钱的不是更好。 木渔看着地上的斑斑血迹,说道, “行了,别磕了,我们收下了。” 女孩抬头看她,额头一片狼藉,血渍混着泥土,让人有些生理不适,但偏偏女孩脸上带着真诚、惊喜的笑意。 “谢主家心善,愿意给我们一条活路!” 木渔没再看她,只说了句,“走吧。” 女孩看着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同行的男孩拉了她一下,两人乖乖地跟在队伍的最后面。 木渔熟悉这附近的地形,知道哪里足够隐蔽,可以暂时安置这些人,便把他们带去了那边。 那是一处勉强算是山洞的坡地下,举目四望是荒地枯林和远处的城墙。 木渔望着七人迷茫不解的模样,将杨二郎拉到一旁,商量了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做。 她打算先把这些人安置在这里,每天来给些水和粮食,等逃荒的时候一起离开,事情说来简单,处理起来却有很多细节需要细想。 杨二郎听了她的想法,点点头说道,“交给我吧。” 木渔松了口气,将手里的麻袋递给他,里面装着她刚刚从空间里采到的几十棵野草。 还是野草方便些,要是让他们煮饭吃,那就要送来陶罐碗筷,粮食倒罢了,主要还得送水过来,算下来很是费劲,今天已经做了这许多事情了,这些就放到明天去。 她看着杨二郎和几人说话、将野草递给几人,几人露出感激涕零的模样,不似作伪。 她看了一阵,便放心地离开了。 …… 木渔换装回去破庙,照旧与破庙的乞丐们用野草交换了一波物资。 之前拿出去那几十棵野草并没有产生什么影响,因为经过两三个月的交换之后,这附近根本都不太能找到什么可以交换的东西了,来交换的人远不如以前多。 赵聪崔胖倒是还常来,不过拿来交换的不再是外面找的碗罐,而是粮食或窝头,用来交换些野草换换口味。 木渔与他们闲聊一番,确定破庙里今天没什么大事发生,这才打发两人回去。 傍晚时分,杨二郎回来了,两人吃过晚饭后坐在一起谈论今天的内容。 木渔问他,“那几个人你觉得怎么样?能应付的来吗?” “可以,比我想的要简单很多。 牙行买的那些人确实老实听话,我觉得甚至有些过于老实了,不过这对我们来说,也不算是件坏事。 我问了他们以前的事,三个是农民家都是附近乡下的,两个是别家卖出来的,还算可靠。 至于后来追上来那两个。” 杨二郎顿了顿,皱了皱眉,才继续说道, “两个都才十二岁,男的叫冯恩,家人死完了,女孩说没有名字,是被家人卖了逃出来的。 冯恩懦弱老实,倒是没什么,那女孩你也见过,这性子…… 倒不是说不好,我还挺欣赏她这性格的,但若是不能得她的真心,只怕把她留下会是个祸患。” 杨二郎看着她,她缓缓点了头,说道, “我知道,在答应收下她的时候我便想过这些了。” “那便好,我会多注意的。 对了,路上我想了想,你有空间这事,千万要隐藏好,不要透露给别人知道,不然绝对会引来灾祸。” “我知道,我只告诉过你一个人。” “不能透漏空间的存在,我们就要想别的办法解决粮食和水的来源,我路上想了个法子,说来你听听。” 木渔仔细听杨二郎说完,看向他的眼神很是惊讶,看的杨二郎有些不自在。 “怎么了?这法子哪里不好吗?” 木渔回过神来,“不,这法子很好。” 杨二郎说的法子,确实很好。 她惊讶杨二郎能想出这么好的法子来,也惊讶杨二郎对两人身份的划定。 他说,可以编造一个谎言,说两人本是远房亲戚,所以才会互相扶持,再借口两人的亲人找来了,粮食和水是亲人给的,对奴仆这么说。 对破庙的人,就说粮食和水和奴仆都是亲人派来的。 这样奴仆们自然更不敢有异心,破庙的众人也会更顺服。 两人年纪太小,一个十一,一个十六,年纪小又没有足够的威信,就容易被质疑,尤其在这乱世更是如此。 要是再给她一两年的时间,她有自信能在这些人中建立起足够的威信来,但是现在不行,眼见逃荒在即,没有时间去做这些了。 眼下能让双方互相牵制,已经很是不错。 这法子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杨二郎诧异她刚刚的反应,好像很惊讶的样子,但见她也是实在认同这法子,便继续说了下去, “这般的话,需要把粮食和水之类的取出来,至少取一部分出来放在外面,这才不会被怀疑。” 木渔挠头说道, “我也这么想过,空间里留一些,外面放一些做遮掩。 不过这样的话,我们要有辆车,有几个水桶才更方便些,这不太好搞。” 人力背运不是不行,但是人吃不饱哪有体力背太多东西还连续赶路,上次带着破庙的那些人没背东西呢,掉队的都那么多,这样绝对会掉队拖慢逃荒速度。 而且,粮食还好,背水就没那么简单了,所以还是要有辆车。 马车、牛车、驴车她就不指望了,有辆差不多大的板车运水就行了,不过这也不那么容易搞定。 杨二郎皱眉思索一阵,再抬头时表情已经舒缓下来,轻声安慰她, “别为难,还有我呢,我会帮着想办法的。” 060破庙闹剧 木渔昨天问赵聪破庙里有没有什么事发生,赵聪说没有,结果一天过去,便有大事发生了。 破庙里有人和赵老大辞别,五个都是赵老大的手下,说是被大户人家聘去当护卫,一起南下逃荒。 木渔那时正要出门,出了这事当然是留下来看热闹了。 赵老大表情虽然没什么变化,但只要长了眼睛的人都知道他很不高兴,只是忍着没完全撕破脸而已。 都这种时候了,也没什么撕破脸的必要了。 人家不在这里混了,自然也不怕得罪谁。 而且五个壮汉也不算少了,又算是破庙出去的,赵老大便是想动他们也得掂量掂量。 其中一个壮汉说道, “老大,要不您也带着兄弟们跟我们走了吧,出去了咱至少顿顿有饱饭吃,也有体面,一直窝在这破庙里算是怎么回事?” 赵老大冷笑,如果视线是刀,这人估计早被他凌迟成几百片了。 但偏偏这人对此熟视无睹,继续说道, “老大啊,您得多为兄弟们想想啊,现在黄沙城多危险,不知道什么时候叛军和北狄就会攻进来,他们可是会屠城的!” 赵老大还没什么反应,周围看热闹的人却纷纷惊叫起来。 “什么!叛军打到黄沙城来了!这、这可怎么办!” “北狄,那可都是禽兽啊,我家祖上便有人被他们所杀,他们向来是烧杀抢掠不留活口的!” “老天爷啊!你睁开眼看看,给我们条活路吧!” 众乞丐绝望不已,逐渐躁动起来,不少人直接瘫坐在地哭起死去的家人或是哭骂起无情的老天来。 木渔觉得这反应有些过火,但是一想她一个有外挂的外来人都觉得这生活绝望,那这些土生土长连一丝希望都没有的人自然是处在绝望的最深处。 原以为忍受苦难下去终究会等到一条活路,没想到等来的依旧是死路,一时难以接受也是有的。 她踮脚探头去看赵老大的反应,赵老大被人挡住了,她只能看到站在赵老大身后的几个手下的表情。 动摇、恐惧、犹豫、心动。 然后,她就看到找老大了,这次赵老大连控制情绪都做不太到了,表情看着有些狰狞。 显然他也知道这一番话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最后是二狗站出来骂走了那些人,骂的极其难听,感觉世上最脏的最恶毒的语言莫过于此了,骂的那些人变了脸色不管不顾要动手。 但是赵老大保下了二狗,那些人愤怒地离开了。 或许这就是赵老大虽然时常对二狗不满,但还留着他的缘故吧,有些时候,别人还真做不到二狗能做到的这些。 二狗把那些人骂成那样,赵老大脸色肉眼可见好了很多,再没有其他人能做到这一点了。 那些人走后,赵老大挥手让看热闹的众人散去。 木渔也随着众人散去了。 但这件事并没有就这么结束,二狗能把人骂走让赵老大出气,却不能留住那些想走的人的心。 很快,破庙里便少了很多人。 不用说,这些人都被上午几人那一番话说动了,打算另寻出路。 若只是破庙里的乞丐倒还罢了,关键这些人里也有赵老大那所剩不多的几个手下。 有些事情,只听风言风语的传闻众人可能觉得没什么,但是一但身边出现了切实相关的事,这件事就一下子从传闻变得迫切起来了。 这事对木渔也产生了一定影响,不过应该算是好事。 之前她询问的时候,有那么几个自己人表示不想离开,结果出了这么一遭事,这些人都动摇了,有了想走的意思。 虽然这些人的做法也是去外面找大户人家看能不能跟着一起走,但她明白,最后他们大概还是要回来,还是要加入到她的逃荒队伍里的。 原因无他,大户人家才不傻,不是什么人都要的。 被要走的那五个是赵老大的手下,身板比她买的那五个奴仆还要好些,但是破庙里的乞丐们,没有一个不瘦脱相的。 但凡是个男的,看着有力气一点,早都被赵老大拉拢过了,想过的好点儿的都成了赵老大手下,有些原则不愿意放弃家人的都和家人在一起。 所以说,剩下的要不就是条件不行根本不会被看上的,要不就是拖家带口的也不会被看上。 乱世生存难,希望一切顺利吧。 …… 一连两天过去,木渔竟意外发现事情和她想的不太一样,破庙里明显少了不少人,若具体说少了多少,倒也不是很多,大约两成吧。 近来破庙里至少有一百二三十号人,两成就是小三十号人,少了这么多人,任谁都能看出来。 万幸的是,她看重的人都还在。 更幸运的是,在她试探性地说出“既然没有大户人家可以依靠,不如我们一起走”的时候,他们没有直接拒绝或是觉得可笑,而是真的在思考这事。 她觉得,只要把之前和杨二郎商量过的那套说辞在这些人面前一说,他们九成九都是都会同意的。 有了这三十号自己人,再有十来个奴仆,加起来也是四十来号人了,算是一个小型的逃荒队伍了。 这些人她多半还是能控制的了得,即便控制不了,这些人也是能商量的,不是胡搅蛮缠、别有居心的坏人,这就能省去很多麻烦了。 之所以现在没有说出来,是怕说早了引来别的麻烦,比如赵老大。 这两天因为又走了三个手下,赵老大的脸色一直很坏,又拉拢了几个面色不善的男人当手下,做事也越发不讲理起来。 比如今早刚说要再抽一次份子。 现在这情况可比上次抽份子那情况坏多了,上次都被说是要逼人去死了,这次岂不更是? 木渔知道,赵老大没和之前那几个手下动手不代表不会和他们动手,赵老大知道,他们是一群乌合之众,一击即溃。 即便是木渔仔细筛选出来的这支逃荒队伍,她敢说这都是一群好人,却不敢说这些人会为了她拼命。 所以不能太张扬,该避开的还是要避开。 避开了能避开的麻烦,事情变得顺利起来,很快她就又收到了杨二郎传来的好消息。 推车的问题解决了! 061制作推车 木渔跟着杨二郎看到一堆木材中的小推车的时候,心中惊讶满满。 这可是最近一直困扰着她的难题,没想到就这么被解决了。 买车不现实,别说她现在没有钱和粮食,就是有,那也是优先换成更多陈粮,不会拿来换价格不低的车。 但若是说自己做车,别的倒还好说,车轮怎么做这一点就难住她了。 只凭他们几个人,工具、条件都基本没有的情况下,估计白搭。 虽然杨二郎说会帮忙想办法,但她一直没放在心上,没想到他是真的有办法。 “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木渔看着正推着小推着来回走动给她展示的杨二郎这般问道。 杨二郎回到她身边,指着那一堆木材和几个奴仆说道, “这事说来话长,中间有许多波折,不过好在现在终于见到成果了。 买车不划算,我一早便打算自己做,只是我不懂木工活,便来问他们,但是他们也不懂。 桃花说她以前知道有个木匠一家也在自卖身,可以把他们请来做车,或者一并买来。 我便去牙行那里找木匠一家,但那木匠前两天病死了,只留下孤儿寡母。 木匠儿子说,他懂一些木工活,可以帮我们来做小车,但要求我们收留他们母子,我便答应了。 喏,那便是木匠儿子小石头,他娘身体不大好,在山洞里躺着。 小石头说想多打个车,到时候拉着他娘走。” 木渔顺着杨二郎示意的方向看去,那里有个看着最多八九岁的小男孩拿着把小木锤在木头中敲敲打打,不禁微微皱眉, “他有十岁么?” “他自己说是十一岁了,但我觉得,最多九岁。 不过,别看他年纪小,木工活儿已经能做的像模像样了。 要是没他的指导,单凭我们几个,不可能在这几天的时间里把小推车做出来。” 木渔走近了看那小推车,看着倒是很像样子,就是不知道好不好用。 杨二郎看出她的怀疑来,主动说, “我们试过了,一个大人一个孩子完全经得住,放上两桶水没问题。 这两天多赶几辆车出来,三五辆车,这样每辆车便不用放太多东西,推起来不会太吃力,也不会坏的太快。” 木渔点点头,推着小推车走了一阵,然后对杨二郎说, “你坐上来我推下试试。” 杨二郎无奈地坐上小推车,被木渔推着在附近走来走去,迎接着几个奴仆们偷偷观察的目光。 木渔推着他走了许久,感觉到有些累的时候,终于停了下来。 还行,用小推车的话,感觉不怎么费劲,到时候不用担心会有人太累掉队这种事了。 木渔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这天气真是越发的热了。 “呼,那这件事就算是解决啦! 接下来我们该要再找几个奴仆才是,好歹要有人轮流推车,不至于太累。” “这点我也想过了,去牙行是没必要了,太费钱粮,可以去牙行外那条街上碰碰运气。 桃花说,她在那条街上呆了很久,大概知道哪些人可靠,也知道哪些人只要给口饭吃就能跟着走。 我想着,我们可以一起去瞧瞧。” 木渔这才意识到一点, “桃花?是那个女孩对吧?” 这才几天时间,杨二郎对这女孩的态度变化就这么大,桃花桃花的叫着隐隐还有几分亲昵的意味,看来这几天他们相处的很不错。 嘶~~ 木渔见到了桃花,和第一天相见变化不大,额头上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脸上还带着几分笑意,五官不难看,算是小有姿色。 “主家,小姐。” “嘶~~” 这称呼…… 杨二郎嘴角勾起,说道, “阿木不习惯小姐这样的称呼,也称呼主家吧。” 桃花有些懵,这样怎么区分呢,但还是点了头,面向木渔, “主家。” “嗯。” 木渔应下了。 “走吧,我们去再找些人来,逃荒的话,这些人手还不够。” “逃荒?” 桃花无意识地说出声来,接着很快捂住嘴巴,不过这也就是自欺欺人罢了,意识到这一切的她低下头去等待惩罚。 木渔不知道这短短的片刻时间桃花走过了多少复杂的心路历程,只说道, “是的,逃荒。 近来黄沙城里闹得沸沸扬扬,不少大户人家都举家搬走逃荒去别处了。 我们虽没那么充足的准备,但黄沙城是不能久留的,我们准备找个安全的山村先待一阵子,等外面安定下来再寻他法。 不过,眼下我们人还不够多,怕路上会有危险,所以要多找些来人互相扶持。” 桃花见没人怪罪她,心里不禁松了口气,觉得果然没选错主人。 活不多也有饭吃,说错话也不会动辄打骂,和她先前被卖去的地方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听闻木渔说要多找些人来,她主动说道, “这个我知道,我在那条街上呆了一个多月,知道一些人的情况。 谁老实、谁奸猾、谁不好惹我都大概知道,还知道哪些人像我和冯恩一样,只要主家好,不要钱粮也愿意跟随的。” 杨二郎说道, “就是知道你懂这些才让你一起来,我们现在过去吧,边走边说。” 三人于是一起往牙行一条街上走去。 桃花掰着手指头说了十来个人的情况,木渔和杨二郎时而问几句,时而点头,时而摇头。 等到了地方,人选也定的差不多了。 只是到了地方才发现,情况和他们想的有些不一样。 上次来的时候,这条街上还满是自卖、卖人的牙人和奴仆,现在却是一副人丁寥落的模样。 这才不过三四天的时间,街上的人就少了差不多一半,这情况怎么看都有些异常。 便是破庙里大闹了那么一场,走的人也不过十分之一二而已,难道这里发生了什么比破庙那场闹剧更大的事? 几人站在街头迟迟没有靠近。 桃花脸上的惊讶和担忧是最重的,她四处张望一番,终于在看到某个熟悉的身影时松了口气,说道, “主家,我看到一个熟人,让我去问问这里发生了什么。” 木渔点头,“你去吧,小心些。” 062被人抢先了 桃花得了应允,心中一暖,匆匆向两人一礼便朝着街上那个熟悉身影跑去。 “朱四郎,街上这是怎么了?人都去哪儿了?” 被她拍着肩膀的人回过头来,麻木的脸上有了几分裂隙,露出惊讶的表情, “小六子,你不是走了吗?怎么,上次那些人没要你们?” 小六子,也就是桃花,一时被噎住了,但想着街头正等她带消息回去的两人,立刻又说道, “不是,我这次就是和他们一起来的,我们打算多找些人一起逃荒去。” 朱四郎愣怔了片刻,“你们也要逃荒?” 桃花不想让两人久等,于是快速说道, “先不说这些了,你先告诉我,人怎么少了这么多?” 朱四郎迟缓了片刻说道, “他们也逃荒去了。” “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呀?” 桃花抓住朱四郎的肩膀就是一阵摇晃,朱四郎原本呆滞的模样终于有了几分活人的气息。 “你和小冯子走后的第二天,就有人找上来,说是他们逃荒缺人手,只要是还能赶路的男人和年轻的女人,都要。” “所以那些人就都跟着去了?” “他们说,卖身三斤粮,卖完管饭吃。” 桃花停下来想了想,要是在遇到现在的主家之前遇到这条件,只要不是去窑子,她绝对也会去。 他们这样的人,能活下去有口饭吃就行了,别的暂时也顾不上了。 只不过,现在她有了主家,主家也管饭而且人也很不错,她没有换地方的心思。 但是,朱四郎为什么不去呢? “那你怎么没去? 这条件,听起来还行啊。” 朱四郎苦涩地摇了摇头。 桃花眯起眼睛,却不放过这个机会, “我可是知道你不是什么挑剔的人,那天要不是春雪,你就跟我们一起走了。 对了,春雪呢?” “……她跟着那些人走了。” 桃花皱眉,半天没思索出来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一向跟着春雪的朱四郎没有跟着一起走,但见朱四郎这副丢了魂儿的样子,也不好再问。 她四顾周边,好不容易又看到一个熟人,忙追过去问,得到的结果和从朱四郎那里得到的一样。 最近确实有大户人家来这里拉人,只要条件不太差能走动能做活的都去了,剩下的要不就是老弱病残,要不就是不愿抛下家人,要不就是没看上这条件,或者一些其他原因。 桃花四处看了看,感觉情况有些棘手,她说的那些人,大多都走了,只剩下歪瓜裂枣的那么几个,这让她很窘迫,不知道该怎么回去回话。 但她还是磨磨蹭蹭地回去向木渔和杨二郎说了这事。 “你是说有大户人家来这里带走了大部分的人?” 没有被骂的桃花感觉心里松了口气,将知道的其他消息也全都说了出来。 木渔和杨二郎对视一眼,思索过后说道, “这我倒是没想到,我原以为大户人家不会接受太多普通人,或许是有别的打算。” 毕竟,对势单力薄的他们来说,人多就是力量,就是安全,但对于不差人的大户人家来说,带这么多人一起走,总不会是善心大发吧? 也不是没有可能,就是太小了点。 依旧没有被骂的桃花忐忑着说出了她最担心的事, “但是我说的有些人已经走掉了……” 木渔随意地摆摆手。 虽然被人抢先了这一遭让她多少有些不爽,但是想想也没什么好气的,便没再纠结这些。 “本来我们也不需要太多的人,还有多少在的?” “我见到的还有四、五个吧,如果不够的话,我还可以多劝来几个……” “不用,这些就够了,我们去看看吧。” 桃花这时候才松了口气,彻底把一直提着的心放下,精神满满地给两人带路。 有桃花帮着牵线搭桥,有杨二郎充门面,木渔全程躲在两人身后负责点头拍板。 事情进展的相当顺利。 本来一些人也是想跟着那些大户人家走的,只是那些大户人家没收,不是嫌弃年纪大,就是嫌弃他们走不快,所以他们只能留下。 木渔虽然也要求手脚灵便、不会耽误逃荒赶路,但相对没有那么严格,也不限制年龄,可选择的余地就很大了。 唯一的要求就是人好,好相处,这点不太好筛选,但也起到了一定的限制作用。 因为乱世这么久,很多人早都暴露过凶残的本性了,在周围一问便知。 不长的片刻时间,他们就选下了四个人。 年逾四十但手脚麻利会织布的陈阿婆、年仅十五岁的跛脚小哥朱四郎、背着重病妻子不肯放弃的李大勇和他妻子。 木渔是满意这几个人的,看着都是老实可靠的好人,只是和她想的能立刻帮上忙不一样,但也不错了,除了消耗粮食外,倒没有增添别的麻烦。 她和杨二郎正打算带着这四个人离开,忽然有人说话了, “要不我们带上赵老翁吧,他身体不好,平时勉强靠我们接济和给人治病才活到现在,要是我们就这么走了,他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说话的是一直呆呆愣愣的朱四郎。 杨二郎皱眉,问其他他人, “这赵老翁是什么人?” 桃花主动说道, “赵老翁是个赤脚大夫,会给人治病,朱四郎的腿就是他给接上的。 要不是他,朱四郎现在怕早就死了。 只是,赵老翁一直病的厉害,起不了身了,只能在地上爬。” 杨二郎眉头皱的更深了。 这不是一般的不能自理,带走这老翁的话,不仅没找来劳动力,反而还倒搭一个进去。 他们逃荒是为了活命,不是为了救人做圣人,也做不了圣人。 乱世里,他们这些小人物只活着就很不容易了。 他正想拒绝,却不料木渔抢先说道, “我们可以带上赵老翁,只是需要有人照顾他。 朱四郎,你愿意照顾赵老翁吗? 你愿意我们便带上他。” 朱四郎迟钝地沉默着。 其他人见状,纷纷表示可以搭把手。 比如陈阿婆, “那老赵人是不错的,帮几个人看过病,就是命苦,自己病的厉害,多这么一个人也好,万一生病了也有人给看看。” 朱四郎最终点了头,不多时就背着赵老翁回到了队伍里。 经过这一趟,木渔的逃荒队伍里又多了五个成员。 063接待新人 木渔等人带着五个新人来到山洞处,现在这里一共要住十四个人了。 山洞没那么大,住十四个人是很勉强,但好在现在是七月,住山洞外面里面也没什么差别,都热得离谱。 新来的五人倒是自觉在山洞外收拾起来,只是眼中都带着几分迷茫和失望。 木渔取出一袋陈粮和一把野草来,想着让人先去煮些东西吃,但平时都是交给杨二郎来做这事的,一时不知道该把东西交给谁。 桃花主动站出来接过了陈粮和野草,兴奋道, “主家,我去煮饭!” 新来的几人自然也注意到这些,视线都落在那野草粮食上,脸色也好了很多。 不管条件怎么样,能管他们吃饭就是好的主家。 木渔让他们先休息一阵,等会儿吃些东西缓一缓,之后再给他们分派要做的事。 几人谢过她之后这才或坐或靠围成一团。 待她和杨二郎走远去商量事情之后,这几人便说起悄悄话来。 “我看这主家还不错,虽没那些大户人家气派富裕,但人好说话,也不嫌弃我们这些老弱病残,这就是我们的福气了。” “这倒是,还有青菜给我们吃,倒也不像是没钱,让我们在这里许是有什么别的打算。毕竟我们这样的人也确实上不得台面……” “以后就在这里吃饭了……” 而另一边,正在做木工活儿的几个奴仆见了这边的情况也在说悄悄话。 “又来了一批人,这批人看着都不像是能干活儿的样子啊。” “嘿,那是要煮饭吗?我们不是只有早晚两顿的吗?” “这不是来了新人么,新人来的时候都是有一顿饭的。” “这顿饭,我们也能分一碗吧……” “那当然,上次我们不是也分了。” …… 木渔和杨二郎到一旁去商量一些重要的事情。 首先,是什么时候离开。 现在形势明显不乐观,尽快离开当然是首选。 人手方面目前已经没什么问题,奴仆们已经就绪,破庙那边也是说一声就行。 至于其他方面,粮食和水这些不够不影响出发,因为再等下去也不会有更多了。 推车的话,照预计,熟能生巧外加有这么多人一起帮忙,最多两三天便能造够需要的四五辆推车。 两人商量决定,三天后出发! 其次,是逃荒去哪里。 这个两人之前有谈过,基本只是笼统的说去某个与世隔绝的小山村。 木渔深入地询问了一番杨二郎老家的情况,就定下了杨二郎老家所在的那个山村。 偏远、人迹罕至、少有人烟,逃荒大约一个月时间能到,还有杨二郎这个熟悉山村情况的人在,这是一个很完美的选择。 最后,就是逃荒过程中的管理和食物分配问题。 食物本就不够,再怎么省着吃也不够。 单就这些人,这几天的消耗便够吓人了,真的逃荒起来,到时候人更多,体力消耗更大,食物消耗要比现在多出不少来。 除非她的空间一下子变大十来倍,产出的粮食或许才勉强够得上消耗,现在这样是根本想也别想。 木渔这两天没少因为这事发愁。 奴仆们定然是要靠她发粮食过活了,相应的也会听她的话做事。 破庙里那些自己人,定然也要支援一部分粮食,不然他们绝对无法撑过一个月左右的逃荒生活。 但问题是,给多少,其他人给不给,给的话又以什么样的名义给。 如果后期,粮食和水供应不上了,又该怎么办…… 前两个问题都好说,这最后一个也最难搞。 杨二郎同她一起皱眉深思。 “这个问题没有很好的解决办法,我想就算是那些大户人家,在面临这个问题的时候也是困扰的。 即便是他们,逃荒时候携带的粮食也不会太多,毕竟运力有限,太多又会被人觊觎。 给这些不算自己人的附庸发粮太奢侈,但若是不发粮食,这些人吃不上饭,难免为了生存铤而走险…… 所以,对于那些能成为自己人的,可以适当给些粮食;对于那些不能成为自己人的,我们本就有心无力,不管就是了。” 木渔点头,“我知道,只是在想该怎么区分这一点,又该怎么分粮。” 这个问题确实不太好解决,杨二郎继续埋头苦想。 不过木渔最后还是想出了办法, “就和之前换野草那样好了,可以帮我们做事来领食物,比如可以让他们来轮流推车、守夜、捡柴、背人这些儿活。” 这其实就是一种简单版本的以工代赈了。 杨二郎缓缓点头, “这法子不错,这样既能保证他们不会被饿到,又能保证逃荒路上有人干活儿,不会耽误逃荒的时间。” “细节之类的有时间再细化一下就好了,具体分到多少吃的这些根据做的活儿不同分的食物也不同。” 两人聊这些没感觉时间过得多快,但其实这一通聊,桃花那边儿饭都煮好了。 奴仆们早都干不动活儿了,眼巴巴望着袅袅炊烟咽口水。 他们都是在牙行受过教训的,知道不应该这样,但是一天只吃两顿稀饭饿啊,本能是很难遮掩的。 木渔和杨二郎见到这一幕,便招呼他们一起过来排队吃饭。 所有人都聚拢到桃花煮饭的地方,之前来的五个奴仆和小石头都拿着各自的饭碗排起队来,新来的五人见了,互相看看也跟着排起队来。 掌勺的桃花见了,先是看了木渔和杨二郎一眼,恭敬地问道, “主家也一起吃吗?” 木渔两人对视一眼,好像也是有些饿了,看着别人吃饭不太能忍啊。 “随便来一碗吧。” 桃花点了头,然后取出两个最干净完好的碗给两人盛了饭来。 木渔尝了一口,味道还可以。 饭就是陈粮和野草加盐加水一起煮的,只要火候到,其实味道都差不多的。 见桃花正眼巴巴地看着她,她冲桃花点了点头说, “味道还不错,给他们盛吧。” 桃花笑着低头继续去给别人盛饭去了。 木渔之前让杨二郎陆续送了三个煮饭陶罐和三十只碗过来,有的人来时是有些器具的,倒是不但心这些不够用的问题。 早先来的奴仆们吃了饭便满足地坐到一旁休息去了。 新来的几个人比较激动。 他们已经许久没有吃到热饭了,甚至许久都没吃到像样的饭了,这时候吃到热乎的、味道不错的饭,不说感动的热泪盈眶也都差不了多少了。 064能在旱年生长的粮食 陈婆子热泪盈眶,哽咽道,“老婆子我没想到还能吃上口热乎饭……” 朱四郎吃了饭,脸上的麻木褪去,精神了不少,正在给赵老翁喂饭。 李大勇脸上也重燃希望,一仰脖喝完了自己的那碗,正给他媳妇喂饭,他媳妇喝了几口便闭嘴不喝了。 “当家的,我吃这些就够了,剩下的你吃了吧,吃了才有力气做活儿。” “你这是说什么话,我还能和你抢吃的,大夫不是说了,你的病就是饿出来的,快把这些吃了……” 两人僵持着,最后还是陈婆子出面给两人说和好了,李大勇媳妇含泪吃完了那碗饭。 早来的奴仆去做事了,他们也站起身来想着要做些什么,吃了主家的饭可不就是要给主家做事,不能让主家不满意。 正好这时候杨二郎走了过来,他们便向杨二郎询问能做些什么。 陈婆子说,“别看老婆子年纪大了,力气还是有几把子的,他们干的那搬木头砍木头的活儿老婆子也能干!主家您尽管吩咐。” 朱四郎和李大勇也连连点头。 杨二郎摆摆手对他们说道, “做活儿的事先放一放,我先和你们说说这边的规矩。” 几人一听,都精神起来,连倚靠着的李大勇媳妇都尽量坐直了身子,做出一副认真听话的样子。 杨二郎见他们都准备好了,便将刚刚和木渔商量好的那些话说了出来, “第一,能被认可的,都是自家人,即便以后什么都做不了了,也还会给你们一口饭吃,就是不会太多。 第二,我们这里是根据做的事给食物的,做的越多越好给的食物也越多,这些食物你们自己吃或是分给别人都随意。” 这两句话说完,几人的眼睛都亮了。 他们哪里听过这样的话? 在别人家里做事,哪个不是不能做了就被赶出来自生自灭?能留着人给口饭吃已是极少的大好的主家了。 何况他们这批人本就大多老弱病残,最担心的就是会被半路抛弃,这下子心里有了个定心丸,便能安心做事了。 做的多给的多这点也是,有的主家,觉得你卖给他们家了,就该只吃一口饭,然后没日没夜的做活。 现在说做的多给的多,他们也更有动力做事,也不免多了几分希望,他们都是勤快的人。 杨二郎见达到了预计中的效果,几人看着都满意不已,充满希望,便继续说下去, “三天后,我们打算离开黄沙城,逃荒去附近一山村避世种田生活。” 这话一出,陈婆子脸上出现担忧的模样。 “主家,这旱年,怎么种的了地呢?要种的了地,老婆子我是死也不能舍了家里的地逃出来的……” 这确实是个问题,杨二郎也问过木渔同样的问题,木渔给了他答案。 “这点不必太过担心,我们有好的粮种,旱年也能长,就是收成不如常年罢了。” “能长?能长就好……” 陈婆子喃喃一阵不说话了。 在这个时代的农民眼里,只要地里还能长出粮食来,那一切就还不是大问题。 杨二郎接着给几人分配了事情做,朱四郎和李大勇去帮忙砍木头,陈婆子捡木柴,另外两个动不了的人帮着分一分、捆一捆木柴这些。 几人欣喜不已地谢过他便去做事了,手脚相当麻利,把原本在做活儿的几个人都比了下去,片刻后所有人做活的速度都快了起来。 杨二郎看着这些心里也松了口气,走开了。 本来让他管这些人他心里是没底的,只能硬着头皮去做,但是从这几天的反馈来看,一切远比他想的要容易的多。 只要不自己吓住自己,放手去做,结果一般不会太差。 杨二郎深切地体会到了这一点。 有了这点体会,他对接下来的逃荒也多了几分希望。 如果真的像木渔说的那样,那这次逃荒真的是从绝望到希望的转折,是美好生活前的最后一次磨难。 …… 木渔没说谎,她确实有能在旱年生长的粮种,眼前的一片野草就能证明这点。 这可不是在芥子空间里,而是实打实的外面,干旱不说,天还热得不行,就是这样恶劣的条件,这些野草还是活了下来。 这里的野草是一个多月以前她移栽出来的那些,这片是没告诉任何人的,本来是想着可以有人发现证明她能发现那么多野草不是偶然,但结果并没有人发现这里。 本来她都遗忘了这处野草,要是被人发现了早就被拔干净了,要是没被人发现,这么热又缺水估计也活不下来几棵。 但没想到,前几天她来时却发现,这里的野草虽没有一开始那么多,但却至少有一半适应了下来,活的好好的。 这让她在惊讶之余,也看到了希望,芥子空间种的作物移栽出来能活下去? 要真是这样,那以后就不必只依靠芥子空间这两分地,荒郊野岭里那些无主的荒地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于是那天她又移栽了芥子空间里种着的黍子、麦子、水稻各二十棵出来。 现在已经五六天过去了,她来查看成果了。 她找到上次移栽粮食的地方,小心地蹲下来,充满希望地看着那虽然有些蔫吧,但好歹还活着的禾苗。 “一棵、两棵、三棵……十五棵、十六棵!” “一、二、三……十二,十二棵。” “一、二、三……七,七棵。” 她把所有还活着的禾苗数了一遍,原本种下去的二十棵黍子、麦子、水稻分别还活着十六棵、十二棵和七棵。 她脸色郑重,这个结果不算好,但也不算坏。 虽然不知道继续这样下去再过个十天八天这些禾苗又会剩下多少棵,但可以确定的一点是,即便不浇水,这些禾苗也有能活下去的,只是少罢了。 若是普通的禾苗,从好地里移到这旱地里还不浇水,那定是有多少死多少。 这般看来,芥子空间对这些禾苗产生了影响,并且这影响不会随着禾苗被移栽出来而消失。 也就是说,有了芥子空间,就有了源源不断的能在旱年生长的粮食。 这就是他们在旱年生活下去的希望。 065城主府的变故 这些能在旱年生长的粮食给了木渔底气,坚定了她要逃荒离开的心。 三天时间并不长,也没有特别的事情需要去做,只要按部就班地等着时间到来便行了。 但生活总是不会和预期完全一样。 眼见着第二天就是预定好的开始逃荒的日子,这前一天就出了幺蛾子。 这天木渔的打算是整天呆在破庙里和自己人说话,最后一次确认他们的意愿,然后再傍晚时分告诉他们明天一早就走的事。 杨二郎的任务便是去确认城墙上那几处墙洞还能不能用,尤其是大一些能过小推车的那几处。 这天一早还好,临近中午的时候,木渔便察觉破庙里的气氛有些变了,变得躁动了。 她旁敲侧击地问了几个人,只得到了“有大户人家逃荒离开了”这样的答案。 她觉得不对,这几天总能听到有谁谁家又逃荒去了的消息,也没见有这么大的动静啊? 但再打听,他们知道的也不多,转述的也不清楚,说的似是而非的,也得不到更多有用的消息了。 直到杨二郎回来她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是说,城门打开了???” “嗯。” “所有人都可以离开?不收高额的出城费了?” “应该是,我看很多之前逗留没能出去的人也都离开了,有很多乞丐模样的也都出去了。” 木渔低头会走没思考一阵, “这就是说,我们可以不用走墙洞,直接走城门了? 但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现在光明正大地允许城里的人逃荒了呢?” 难道,是黄沙城真的迎来了什么灭顶之灾? …… 木渔猜的没错,或者说,大部分人猜的都没错,黄沙城真的是情况不妙了。 城主府。 新任城主夫人嫁进来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城主府里从没有过一丝喜庆,反倒一直死气沉沉。 在这天,这股死气更是到达了顶点。 府内某处小院里挂满白幡,竟是一个临时搭建的小型灵堂。 灵堂里摆着两具棺材,棺材前跪着一个身着白色丧服的年轻女子。 “夫人,您在这里跪了大半天了,要当心身体啊。” 跪着的白衣女子缓缓睁开眼睛,眼里没有一丝神采。 刚刚出声的丫鬟顿时满脸心疼,这世上还有比她家小姐命更苦的吗? 定好的婚事忽然提前,草草举办了婚礼过了门,想着嫁给倾慕多年的丈夫,倒也不觉得委屈。 但很快便知道了残忍的真相,婚礼上的“新郎”其实是新郎弟弟,新郎本人正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没两天就去了。 新郎刚去了没两天,她家小姐还沉浸在这噩耗中,新郎一家便打感情牌逼着她家小姐接受新郎的弟弟,逼她一定要生下新郎的血脉。 她家小姐自然不答应这种荒唐事,但无奈她一个娇小姐,人又在府里,终于被他们得逞了。 但现在,没有半个月的时间,新郎的弟弟也躺在这里了。 从嫁进来到现在一共才不到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但她家小姐却像是过完了一辈子一样,身上满是绝望和死寂的气息。 丫鬟心疼她家小姐,终于没再出声说些什么,想让她家小姐安静一会儿。 但是她心疼,不代表别人也心疼,很快小院的门就被大力撞开,一行人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快,大夫,您再给她看一次,看她到底怀孕了没?” 老大夫被这么一吼,只得摸上被硬送到他面前的女子的手腕,半晌后低声道, “这、时间太短,一时还摸不出来。” 一般要怀孕四十多天才能把脉把出来,有些反应明显的可能能更早些,但怎么也得二十天左右。 但这位夫人嫁进来一共才二十来天,而她丈夫的状态…… 作为城主府的老大夫,他当然知道城主府发生了什么事,也知道城主府的老夫人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这位夫人怀孕没有。 大齐王朝的城主是世袭的,父死子继,但如果某位城主没有子嗣,事情就变得麻烦起来了。 若是家族势力强盛还好,随便过继一位族内子嗣担任新城主便是,若是家族势力不显,城内城外又都有人虎视眈眈,那他们只要做错一步,便万劫不复。 当然,照现在这个情况来看,一并万劫不复的,还有整座黄沙城。 吴老夫人,也即是城主的母亲,这个身体肥胖脾气很大的老妇人听到这个答案,猛地将手里抓着的白衣女子甩开, “没用的东西!我儿去找你那么多次,连个孩子都没怀上!” 原本对一切都没什么反应的白衣女子撑在地上的手一点点攥紧了,原本死寂的眸子里也盈满了恨意。 吴老夫人并不把她看在眼里,只是气愤没有孩子接下来吴家该怎么办,一旁跟着的人跳出来说话。 “老夫人莫气,夫人一定怀孕了,甚至一定是男孩。” 吴老夫人眯起她本就不大的眼睛,问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这是说啊,我们可以从吴家宗族里找个年纪差不多的男孩抱来养,到时候就说是夫人生下来的,说是城主的血脉。 这样一来,效忠于城主的人必然也将效忠这位小城主,小城主继承城主的位置是名正言顺的,军师便是相做些什么也站不住脚。 便是军师真打算做些什么,那也是名不正言不顺,不会有多少人支持他的,到时候他还是得乖乖辅佐小城主。 有了军师和城主的部下们辅佐,小城主要坐稳城主的位子,要守住黄沙城,并不是一件难事。 黄沙城的易守难攻是出了名的,不管是北狄还是叛军都别想轻易攻占,我们拖也能拖死他们!” 吴老夫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放声大笑, “说的对!” 随即她停住了笑,大声说道, “既然我们守得住,那为什么还要把人放走,快让人去把城门关了。” “老夫人,这倒是不着急,放走些人也好。 城里的余粮也不多了,过阵子肯定又有人要求施粮赈灾,人多了,这消耗的粮食不也就多了吗? 不如放他们出去自寻生路,也能给城里减轻负担。” 至于出去是死是活,那不是他们自己选的么? 吴老夫人点点头,脸上露出满意的笑, “说得对,就这么办吧。” 066开始逃荒 木渔和杨二郎一起去了一趟城门处,确定了确实是可以自由出入的。 严格来说,是只能出,不能入。 不过这没问题,他们两个人从城墙上的破洞回来了。 走了这一遭,外加在城门处听到的那些流言,基本可以确定黄沙城里要有大的变动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也没什么好犹豫的了,我们明天便走!” “好。” 木渔看向一直支持着她的杨二郎,心中一片感动。 穿来的这几个月时间,除了芥子空间外,她最大的收获就是有了杨二郎这个朋友。 是他一直站在她身边,互相扶持,一路支持、信任着她,要是没有他,很多事情绝对不会进展的这么顺利,她也不能这般坦然、无后顾之忧的做出这最终的选择。 一个好的朋友,是依靠,也是底气。 骄阳下,她看着杨二郎,微微眯起细长的眼睛,轻声承诺, “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新的一天,木渔天不亮便醒来了。 她把柴屋里所剩不多的物品都收拾出来,能用到的小物件便收到背篓里,不好携带的大物件就收到芥子空间里去,没多大一会儿便收拾完了。 然后她和杨二郎分吃了早饭,默默等待着。 等到阳光穿过破败的窗子照进柴房,等到柴房外的窸窣声说话声越发多起来,两人才站起身来。 “走吧。” 打开柴房破旧的木门,与耀眼的阳光一起出现在木渔视线里的,还有那一张张熟悉的脸。 木渔默默数着人数,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二十七个人,九成多都到了。 她深吸一口气,用刚好能让这二十七个人听到的声音说道, “既然大家都做出了选择,那就走吧。” 背着行李拖家带口的众人齐齐点头,跟在两人的身后朝破庙外走去。 这时候正是破庙乞丐刚醒来的时候,又是这么大一群人背着行李往外走,不可能不引起注意。 虽然前几天也时不时有人背着东西离开,但那时候人少啊,一两个、两三个的走,或者一天陆续走个三五个,这样谁也不会在意。 现在么…… 发现他们离开的乞丐们凑在一起说话。 “哎,他们这是干什么去?” “喂,你们这是要去干什么?去逃荒吗?” “怎么不搭理人?” “我去,这多少人了,得三十多了吧,他们这是一起走……” “这,我们要不要跟着一起,这几天已经走了好些人,要是没必要,他们怎么会走?我们跟着一起吧,人多还好作伴,走走走……” “我们怎么办?也跟着走吗?” “走个屁,快去找赵老大!” …… 赵老大不用人提醒便发现了这里的动静。 他发现的时候,木渔和杨二郎早都走出破庙了,只有中后部分的队伍还在破庙里走动。 即便是这样,那也够让人注意的了。 赵老大带人去打架抢地盘也不过十来号人去动手,这一拨就走了近三十号人,还是有点儿东西的。 “竟然能说动这么多人跟他走,我倒是小瞧了杨二郎这小子! 这小子像我! …… 走了好,走了,就不用担心他威胁到我了。” 赵老大没急,二狗倒是急得团团转,抓耳挠腮地来找赵老大, “老大,杨二郎带着三十来号人走了,咱们快追上去把他们拦下来呀,不能让他们就这么走了!” 赵老大慢悠悠地说, “把他们拦下来做什么?人家长了腿想走你还拦得住?” “他们这是对赵老大您的不尊敬,得把他们的腿打断,让他们给赵老大您认错!” “说的好,上次老钱他们五个来的时候,你怎么不让我把他们腿打断?” 老钱以前是赵老大手下,前阵子捡了大户人家的高枝走了,临走还回来煽动一番,挖赵老大墙角,结果被二狗骂走的那几个人。 “上次他们五个,你只是骂了他们一顿,他们就找人堵了你这么多天,你连破庙都不敢出去。 这次人家三十来号人,要真强留下来了,人家心里不怨恨你,不在背后给你使绊子?” 二狗哆嗦了一下,没说话。 “三十来号人啊,破庙现在一共还多少人,能动的、愿意动的有多少? 我都不愿意招惹他们,你还想给人强留下来? 二狗啊,说话前多少动动脑子,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 黄沙城要变天了,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了呀……” …… 木渔带队走在前面,时不时停下来看看后面的人跟上了没有。 几次下来,走在她身边的杨二郎主动走到后面去,冲她点头,示意她不用担心后面的人,只要往前走就好了,后面交给他。 这样一来,她便能心无旁骛地带路了。 很快便到了奴仆们等待着的地方,和奴仆们会和了。 奴仆们一见木渔,顿时脸上露出笑容来,问候道, “主家来了!” 木渔对他们点了点头。 杨二郎也走了过来,询问了他们一番城门的情况,得到了“一切正常,可以通过”的答复。 但他的脸色却还是很凝重,对木渔说道, “队伍后面又跟了很多人上来,有破庙里的乞丐,也有一些没见过的逃荒人……” 一路走来,他们碰到不少拖家带口的逃荒百姓,有的是一群人一起,有的是三五个人。 不管怎么说,逃荒这事很是普遍了,普遍到让他们一行人并不那么显眼。 有的人逃荒并不像他们一样提前组织了足够多的人,只有自家或是自家邻居亲人凑出的几个或十几个人,这样上路显然是不安全的,一般会依附其他的逃荒队伍。 显然,现在他们就被当成逃荒的大队伍了。 木渔衡量了一番利弊得失,问道, “大概有多少这样的人跟了上来?” “据我刚刚观察到的,后面大概松松散散地跟了有两三伙人,二十来个吧。” “问题不大,我昨天说过,要趁状态还好快些赶路,如此几天下去,跟着我们的人应该不多了。 走吧,我们要出城了。” 067逃荒第一天 木渔率领众人走过大开的城门。 因为昨天走过一次的缘故,这次她走的相当坦然,与其他乞丐奴仆们略显忐忑的表现完全不同。 她面前是宽广的世界,是亟待探索的世界,是再不会被黄沙城高高的城墙阻隔开的世界。 外面的风都比城里自由许多。 她站在一个小坡地上陶醉的张开双手体会着这一切。 但有这个心情的也就只有她一个人了。 城外到处是满脸茫然不知去处的逃荒人,到处是不知死了多久的成堆的尸体,这场景比地狱好不了多少。 木渔够坚定,知道希望就在眼前,不会被这些影响到。 奴仆们也是,在她和杨二郎接连不断地灌输到了山村就能安稳种田生活度日的信念,他们也坚信希望就在眼前,他们都是勤快的苦命人,只要给他们一丝希望他们便会牢牢抓住。 乞丐们受到了影响,但不算太大,沦为乞丐已经见识过许多惨剧了,对未来的希望度不高,习惯性悲观看待一切,而且大多有懒惰的脾性,容易受到外界影响。 好在这些人是她仔细挑选出来的,所以相应的好很多,没出什么大岔子。 出问题的主要是那些没离开过黄沙城的百姓和富户。 他们自诩经历过几年灾荒,家里粮食都吃的差不多了,变卖了一定家产才活到现在,有的可能已经饿死一些亲人,或是仆人,自以为已经见识过灾年的可怕。 殊不知,他们所知道的那些,距离真正的悲惨,还差得远。 隔不远就能看到几个或是几群茫然的刚从城里出来的逃荒百姓,外面的一切和他们想的不一样,这让他们无所适从,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走下去。 也有当场破防放弃了的,想回到黄沙城,但那出城时仿佛不存在一般的守卫这时候却发挥了他们的作用,决不把一个人放进城里,彻底阻断了那些人回城的可能。 在彷徨绝望的人群中,木渔坚定地带领着一众人踏上了前往希望的道路。 因为他们人多又坚定,有不少人稀里糊涂就跟了在他们身后,并且随着他们的行进,不明就里跟上来的人越来越多。 如果不是他们前进的方向是满是荒漠的西南方,只怕跟着他们的人会更多。 但即便这样,跟着他们的人也从城门口一直延续了半里多路。 木渔走出很远还时不时回头,看一看那见不到尾的队伍。 “真长啊,这是跟过来了多少人啊,这得、这得一百多人了吧……” 杨二郎回头看了一眼,说, “不用太担心,这些人最后留不下来多少,会渐渐掉队脱离的。” 木渔当然也知道这一点。 这些人是盲从跟上来的,要是慢慢悠悠走着不累还好,要是走的累了他们就会想为什么要这么累去做一件不知道为了什么的事,能忍的人并不多。 果然等到临近傍晚,队伍停下来扎营的时候,木渔再次眺望后方,已经能看到队伍的尾部了。 还是挺长,但是没那么长了,也很细,可见还跟着的人没那么多。 至少人数腰斩了,甚至可能更多。 人多有多的好处,人少有少的好处,只要不出现大问题,这些都没必要刻意去管。 她站在石头上思索着这些,桃花站在一旁眼巴巴地仰头望着她。 她被吓了一跳,“你干啥?” “主家,我来请示一下煮饭的事,您说今天煮所有人的饭,那到底是煮多少呢?” 原本煮十四个奴仆的饭,现在再加上二十七个乞丐的,这分量可一下子翻了几倍,要多用两倍的粮食和水。 这种事桃花是不敢擅自做主的,一定要再次确认。 木渔想了想,觉得这事确实不太好把握,最后决定和桃花一起煮饭。 因为这是逃荒的第一天,意义特殊,她打算这一天给所有破庙里出来的人都提供饭食。 当然,也只有这一天是免费全部提供而已,要是一直如此,那她空间里的粮食和水可撑不了太久。 第一天是免费提供,以后便是要靠预约做事来换取饭食了。 为了让这一餐足够有诚意,这不到五十人的饭,她放了十斤多陈粮,五斤多麸糠,一百棵野草,整整一桶水,烧火炖了许久。 等到饭烧好的时候,所有人都饥肠辘辘,又累又饿,看向这边眼睛都冒了绿光。 奴仆们还好些,毕竟这两天每天能吃到两顿稀饭,虽然饿,也不至于饿到失控。 但破庙的乞丐们不一样,他们不是没有自制力,只是饥饿让他们濒临失控。 木渔先让桃花给自己人盛了饭吃,然后喊了几个人带着陶罐和饭碗向着其他的人走去。 见他们走来,原本随意坐在地上的几个乞丐连屁股都顾不上拍就跳了起来,脸上的惊讶与惊喜之意根本遮掩不住。 “这是?给我们的?” 木渔一边示意他们拿出来碗来等着,一边让桃花给他们盛饭。 看到饭被盛进自己的碗里,几人的手抖个不停,但偏偏又一个都没有将饭抖出来。 木渔打算借机说些什么,但看到几人掉进饭碗里拔不出来的眼睛,觉得这时候说什么他们也听不进去,便摆摆手让他们先吃饭。 几人一仰头把饭吃了个干净,要知道这饭可是挺稠的,不是稀饭啊,还有人吃的太急呛住了。 但很快,所有人就殷切地看向她,眼神比之前真诚了不知道多少倍。 木渔感觉,先前和他们在破庙相处了三个多月,无数次的交流都没有这一碗饭来的效果好。 所以说,诚恳的劝说,效果还不如,一碗饭? 这倒也是人之常情。 木渔感觉她参透了如何管理这些人的关键。 她回过神来,在几人真诚地注视下,说出了她的管理办法, “这次逃荒若是顺利,得一个月左右,我知道大家的粮食都不够,其实我们也不太够。 但是为了大家都能走到最后,我打算拿出一部分粮食来,来我这里预约做事可以获得一定食物。” 当即有人说道,“这好啊!” “做事就有粮食拿,好事啊!” “我们正担心这个呢,你这么说我们就放心了。” 木渔满意于几人的反应,这比她想的还要顺利几分。 068跟上来的商人 木渔接着说道, “这次一起逃荒的人多,为了方便管理,我打算每五个人为一伍,选出一个伍长来,以后若有什么事,找伍长便是。” 几人表情看起来有些茫然,但还是对她连连点头,虽然不懂,但表示支持。 “你们这一伍的伍长是崔大福。” 接下来的事情基本就是这一幕的重复,去每一堆休息的乞丐处给他们食物,然后告诉他们接下来的安排,帮他们选出伍长。 “你们这一伍的伍长是赵平。” “你们这一伍的伍长是齐翁。” “你们这一伍的伍长是吴刚。” “你们这一伍的伍长是张婶子。” 木渔已经走到队伍很靠后的位置了,但是后面还有不少人,正好这时候陶罐里只剩一点儿底子了,她让桃花回去取最后一个陶罐来,自己和其他人留下来等。 等待的同时,她也在打量着队伍最后面的这些人。 离开的时候,破庙里只有二十七个人跟着她一起离开,划分完五个伍,照说该还剩下两个人。 要是路上有人掉队或是改变了想法,可能一个人也没有了,现在这后面离得近些的看着少说还有二十号人,离得远些的看着也得十几号人。 显然,这些都是后来跟上的。 陌生人是她这次是没考虑在内的,之所以让桃花回去取饭,是因为这些人里还有几个破庙的人,有她看好但是坚决不离开的,也有她不看好根本没联系过的。 但是既然跟到了现在,到底也算知根知底,能拉拢的便拉拢过来吧。 而且她数了数人数,这些人正好能编成最后一个伍。 她来到这些人面前,那些不请自来的松了口气,生怕她不分吃的,那些被看好但一直拒绝离开的很是不好意思,唯有宋高比较坦然。 “既然都跟过来了,那就是自己人,只要不做坏事,我们都是欢迎的。” 这话让几人安了心,纷纷说话表忠心。 木渔只笑了笑,没多说什么,只是走完了之前的流程。 “你们这一伍的伍长是宋高。” 分完这最后一伍,太阳已经落下一半了,天边是一片深深的橘色。 木渔盯着那片瑰丽的橘色看了一阵,回过神来抬手便打算招呼几人回队伍前头去准备休息。 这时候,微暗的天色里,不远处有个身形挺拔的长袍男子被三两个人簇拥着往木渔他们所在的方向走来。 木渔眯了眯眼睛,暂时没动地方,想看看这些人过来是做什么的。 这些半路跟过来的百姓、流民,以后要怎么处理,她还没有很明确的想法。 来人在木渔身前五步之外站定,打量了一番木渔和她身边的几个人后,视线又回到了她身上, “你就是这支逃荒队伍的领头人?” 问这话的时候,这人的眉头是皱着的,似乎不太相信,但这几人里又选不出比她更像的来。 桃花不满这人轻视不屑的语气,往前一步就要站出来说话,被木渔拉住了。 木渔看向来人,点头道, “领头人是我远房表兄,我也算说得上话,你有事要找他?” 这人似乎松了口气一般,听闻她不是这里的领头人,连视线都抬高了半寸,语气中带上了几份骄傲, “我是徐记布庄的少东家,你们领头人在哪儿?我有话要和他说。” 木渔心里轻笑一声,面上说道, “徐少东家,你有事的话可以先和我说,我会帮你转达。 今日时间已晚了,我表哥不会过来这边的,若你执意要见他,只能等明天再找合适的时间了。 我们着急赶路,怕很难有这样的机会。 当然,如果徐少东家不急的话,也不用在意这些。” 徐贵皱了皱眉,他怎么会不急,不急怎么会纡尊降贵地过来和这些乞丐模样的人打交道? 他本是带着布庄的货物和一批粮食,请了镖局又召集一批百姓附庸要南下投奔那里的亲族。 但糟糕的是,镖局的人出了城便被其他商人出更高的价格撬走了大半,百姓和附庸们被城外的惨状吓的四处溃散,原本一百四五十号人的队伍,片刻功夫就只剩下了四五十号人。 剩下这点儿人,赶了大半天的路之后,刚刚他让人清点查看的时候,就只有三十出头,其余人和车不知是掉队了还是逃跑了,总之没见到。 就这三十出头的人,还都隔得挺远,他们的马车和最后面的粮车隔了大半里路。 徐贵在心里把那些见钱眼开的镖师又狠骂了一通。 现在这些人手,赶车赶路倒是没问题,但若是遇到流匪盗寇,那就麻烦了。 人少不说,这些家仆和附庸可是不会为了他的货物拼命的,他需要人手。 跟上这群流民本来是个意外,但当时着急上火的他一想,把这些人收归己用,不就能解决眼下的麻烦了吗? 这些流民走的很有章法,人数也不算少了,里面应该有认路的领头人,这可比那些在路头上发呆麻木的流民好多了。 尤其他刚刚远远看着这些人在分饭食,然后一群一群整齐起来,便知道这些人是真有些不同的。 就是没见到领头人,反而要让他和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丫头说话,这点让他很是不爽。 这时候,老管家轻轻推了徐贵一下,示意他说话。 徐贵从不满中回过神来,不甚情愿地说道, “我是想来问问你们领头人这是要去哪里,可否同行? 我是要去南方巴州郡做生意的商人,如果你们愿意,我可以出钱出粮聘请你们护送我的商队到巴州。” …… 木渔带着几人缓缓朝队伍前方走去,边走边思索刚刚的事情。 桃花小声嘀咕,“这什么人啊,说话眼高于顶的,好像多了不起一样……” 对此,木渔只是一笑置之,这种人什么时候都不少,这个徐少东家还算好的。 再者说,在这个以身份财富论英雄的时代,他们确实也没有让人高看一眼的地方。 至少现在还没有。 “宋高,你们一伍在队伍后面,要多留意这位宋少东家和他的商队的情况。” 069缺粮危机 “主家打算送他们去巴州郡?” 木渔转头看了眼问出这个问题的桃花,桃花当即低了头, “主家,我不该问这些。” “我们要去山村避祸种田,自然不会冒险送他们去遥远的巴州。 我让宋高留意他们的情况,是有别的打算。” 眼见已经走到了队伍前头,木渔打发还垂头丧气的桃花说道, “今晚会有八个人轮流守夜,明天预约了十个推车的,五个拾柴火的,还有五个伍长也有一份食物,你要记得明天把这些人的饭做出来。 时间不早了,明日你要早起做饭,现在去休息吧。” 打发走桃花,木渔又叮嘱了宋高几句, “不只是徐少东家的商队,还有其他那些陌生的不认识的跟上来的人,有什么不对的,可以随时来告诉我。” 送走宋高,杨二郎正好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 在她去分发饭食的时候,杨二郎去扎营巡视周边情况,两人是分开的。 木渔问他,“怎么样,在这里扎营没什么问题吧?” 杨二郎摇摇头, “没什么大问题,这里离城池很近,不会有野狼,不过是人多了需要注意些罢了。 你那边怎么样,划分行伍还顺利吗?” “这个是顺利的,毕竟都是破庙里处了三个多月选出来的人,这点事总不会还搞不定。 不过,队伍后面跟上来的那些人,倒是有些意思,值得好好想想。” “后面跟上来的什么人?那辆马车?” “对,他们找上我说,他们是商人,想请我们送他们去南边巴州郡。” 杨二郎认真听着,分析道, “巴州郡和和山村虽差不多在同一个方向,但巴州郡要远得多,路程该要翻倍,还要绕过大山。 我还听闻,巴州那边起了兵祸,不是什么好去处……” “我没想答应,找上来的徐少东家看不起我们,他只是走投无路了而已。 我能确定他给的报酬也不会很多。 这年头黄沙城里奴仆卖身也才几十斤粮食,去巴州一个人路上消耗的粮食就得超过这个数,他们能让我们在路上吃饱就不错了,事后又能给多少? 没有好处,路上又累,还得担风险,这种事活不下去的灾民会做,但我不会。” 杨二郎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护送他们去巴州不划算,但他们确实有粮食,比我们要多很多。 我在想,有没有办法能从他们那里换些粮食来。” 天色已经昏暗下来了,幸而有火堆才能看清这一小片地方。 木渔托腮看着燃烧着的火堆,火光跃动在她脸上,狡黠灵动。 “你也知道,我这里的粮食和水,也就再撑个四五天,到时候我们不算断粮,也得咬紧牙根饿肚子了。” 杨二郎沉默了片刻,说道, “这事,不大好做。” 木渔微微叹了口气, “我知道,他们的物资和准备比我们好多了,也就是缺人而已,但人我们也缺,是断不可能给他的。 只是想一想,或许会有办法呢?” 两人子火堆前坐了许久,谁也没有再说话。 木渔打了个哈欠,杨二郎说, “去睡吧,席子和垫子都给你铺好了,我守夜,放心吧。” 木渔真的困了,打着哈欠说道, “后半夜的时候喊醒我,我来守后半夜。” “嗯。” 杨二郎当然没有在后半夜喊醒木渔,就连其他人换班的时候,也被他示意小声些,不要吵醒了别人。 逃荒露宿在外的第一夜,就这么安然度过了。 …… 木渔责怪杨二郎昨夜没叫醒她,更责怪他守了一整夜没休息。 但赶路要紧,也只能要求他今晚必须休息便暂时把这事搁置起来。 天刚亮便开始煮饭,煮的差不多了,便唤醒众人吃饭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第二天的赶路任务不比第一天轻,甚至要更重一些,得尽力去做才行。 这一天下来,给木渔累得够呛。 其他人当然不会比她好多少,推车的都或坐或站在车边大喘气,乞丐们距离隔得很远,最后面还有掉队的。 桃花缓了一阵子便起身做饭去了,让她意外,这个女孩倒是意外的坚韧。 不管怎么说,只要情况还在可控制的范围内,那就要继续加快速度赶路。 早一天到就早一天安稳,早一天到就少一天粮食消耗,为此,便是累一些麻烦一些也不算什么了。 第三天、第四天都是高强度赶路。 第四天傍晚休息的时候,杨二郎和木渔商量, “明天我们休整半天,让大家休息一阵,也等等那些掉队的人。 连续四天赶路,我都有些撑不太住了,刚刚我看了,少说得掉队了十五六个人,不等一等我们都没多少人了。” 木渔重重点头,休整,是得休整了。 “我们的水用掉大半了,我知道你又补充了一桶进去,但还是要保证一个桶是空着的,不然到时候没法解释。” 木渔点头,芥子空间也没有多余的水补充了。 杨二郎看着她,神色有些奇怪, “你怎么不说话? 好像你今天都没怎么说话,你怎么了?” 木渔看着他,张了张嘴,声音低哑到几乎没有声音, “嗓子哑了。” 整天赶路,一天只有中午短暂休息片刻,然后就是傍晚扎营的时候可以休息,赶路赶到喉头腥甜。 但她是领头人,是制定赶路计划的人,她怎么能退缩喊累呢? 于是一路坚持,然后就这个样子了。 杨二郎扭过头去,似乎想笑,但很快又转回头来, “你好好休息,今晚就不要守夜了,这么些天下来,守夜这事已经有章程了,不用你亲自守。 让桃花给你煮些纯粮粥,别和我们一起吃粗糠了,对嗓子不好。” 木渔心说,其实粗糠也没多少了,芥子空间的粮食都拿出来放在外面了,看着也就还能撑个两天。 愁啊。 她这嗓子,一半是累的,有一半也是愁的。 等两天过去,粮食吃完了,那时候难道真要吃芥子空间里的禾苗吗? 虽然她这几天也在努力的分生野草,但地方就那么大,种了禾苗再挤也种不了多少野草的,多几十棵百来棵野草根本起不到多大用处。 到底该去哪里搞些粮食呢? 070令人动心的筹码 缺粮让木渔发愁不已。 杨二郎安慰她不用太愁,接下来几天休整慢些赶路,可以减少一些食物供应,这也说得过去。 而且还说,前面能看到一个村庄,到时候可以去碰碰运气,或许能找到点吃的和水。 木渔没那么乐观,村庄里可不一定能找到食物和水。 便是侥幸有,万一村子里还有活人呢? 为了生存,没有人愿意让出生存所需要的食物和水来,那又是一桩麻烦。 或许,从前几天找来过的那个布庄徐少东家那里得到粮食会更简单一点。 至少徐少东家有粮食是确定的。 但到底怎么能从徐少东家手里得到粮食呢? 木渔想了又想,晚饭都没吃,便靠在草席上沉沉睡去了。 …… 木渔这边愁的不行,徐少东家徐贵比她更愁。 徐贵本以为那天傍晚说了愿意出钱聘请的事,第二天便能得到领头人的拜访来敲定这件事。 毕竟,这荒年,无数人被饿死,能有口饭吃活下去就很好了。 这些流民,或者说乞丐,听到他愿意聘请他们应该喜不自胜的跑来才是。 结果他等了两天,并没有等到领头人来找他,就连那个小毛丫头也没来说过,简直是没有教养。 这也罢了,他们不识抬举就不管他们,他直接拉拢逃荒的这些人就是了。 但没想到的是,他放出消息后,来询问的人并不多,一共就那么三两个,问完还都回去了一个也没留下来,和在黄沙城里所有人都争着抢着要加入商队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徐贵有些懵了,一直养尊处优、接触的都是商人富户的他终于开始意识到这不是黄沙城里他熟悉的主场了,这里的一切都和他所知道的不太一样。 他向一直被他轻视的老管家询问该怎么做,老管家告诉他,应该主动去找领头人谈这件事。 他不以为意,其实心里知道该这么做,但还是有些放不下面子。 直到这天,手下的人又给他带来了一个不幸的消息。 他商队里两辆粮车连同看守粮车的十多个人,一并消失了。 直白点说,就是有十来个人偷了他商队里的两辆粮车跑了。 而商队里,一共只有五辆粮车、五辆布车,这一下子就损失了四成粮食! 心疼归心疼,但这不是最严重的,因为本来准备的粮食足够一开始的人数吃到目的地还有剩,现在人少的更多,即便只剩三辆粮车也还是够吃有剩的。 他心疼的是本就只剩三分之一的人手,在这两天为了追赶这群逃荒人的进度,真的掉队了不少人,又失去这是来个人,现在是真的不剩多少人了。 他更害怕的是,这所剩不多的人会有更多的人学习之前的那些人偷了粮车跑掉! 那才是真的绝境。 他必须得做点儿什么了。 …… 杨二郎巡视完扎营的情况回来,就见木渔已经累得睡着了。 他帮她盖上薄毯,又去找了桃花,让桃花额外煮份米粥,煮的久一些。 刚吩咐完这些,便看到宋高气喘吁吁地从队伍后面跑过来,见木渔睡了一脸迟疑地看向他。 他问,“别吵她,有什么事这么急?” 宋高犹豫一阵,视线从睡着的木渔背上移到杨二郎脸上,眼见着那几个人往这边来了,便把话说了, “那个布庄的徐少东家带着三五个人往这边来了,好像是要来找领头人商量什么事。” 杨二郎往队伍后面看去,确实能看到几个人正往这边来,距离已经不远了。 “是说护送他们去巴州郡那事?木渔不是拒绝掉了吗?他们还不死心?” 宋高犹豫了一阵,快速说道, “上次木渔说的是, ‘我们去南边的山村不去巴州郡,同行一阵可以,护送是不行的。如果你们执意想这么做,可以和我们的领头人谈。’ 领头人木渔说的是你。” 这时候那几人已经走得足够近了,不方便再多说什么了。 徐少东家徐贵四处看了看,最后把视线定格在杨二郎身上,眉头微皱, “你就是这里的领头人?” “我是。” 杨二郎坦然地看了回去,底气比这位徐少东家要足的多。 如果是半个月之前的他面对这种场面或许会露怯,但是现在不会了,有些底气是锻炼出来的,这半个月来的经历让他成长了很多。 见他一点儿不露怯,徐贵反而有些心里没底了,他想起之前老管家打听到的那些消息,想着, 难道这小子真是那个大家族逃荒落下的少爷? 不然怎么会这么有底气,做事这么有章程? 于是他收敛了骄傲,拱了拱手,自我介绍道, “在下徐记布庄少东徐贵,敢问这位公子姓甚名谁?” 杨二郎没动,只说,“我姓杨。” 徐贵这次没往失礼那方面想,而是在想,黄沙城姓杨的大户有哪几家来着? 开酒楼的杨家?还是老城主的亲族?还是…… 徐贵想的久了,感觉身后老管家又推了他一下,回过神来,意识到他发呆的久了些,正要继续说下去,便被打断。 “你们有什么事? 如果是护送你们去巴州那事,便不必说了,我们不去巴州。” 徐贵刚张开的嘴巴又闭上了,之后一阵子也没张开,脸上是着急和尴尬的情绪。 杨二郎打断了徐贵说话的节奏不说,又把他们的诉求直接拒绝了,让他们一时处于无话可说的地步。 徐贵斟酌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能说的话来,站在他身后的老管家这时候站了出来, “杨公子,我们实在是没办法才向您寻求帮助的,如果没有人帮助我们,我们是很难到达巴州的。 若是杨公子愿意护送我们到巴州郡,我们少东家愿意献上一车粮食和一车布匹给您作为谢礼!” 杨二郎没说话,嘴巴却是微微抿起,漆黑的眼睛里有亮光闪过。 这个筹码,足够让人心动。 他虽然心动,表现的却很平静。 一来是他的性格本就是安静沉稳、无动于衷那一挂的,二来是他知道,送他们去巴州根本不可能,即便再心动也没用。 但徐贵一行人不知道这些,他们见杨二郎对此并不动心,更加认定他就是某个大家族的少爷,同时也更想得到他的帮助了。 071一车粮食到手 “杨公子,您就帮我们想想办法吧,我们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杨二郎嘴角不着痕迹地扯了扯,心里不无讽刺地想着, 有人、有粮、有马车牛车、还有货物钱财,这都叫走投无路,那他们这快要断粮的算什么,岂不是连走投无路都算不上? 但是想想他们给出的筹码,又实在让人很难把拒绝的话直接说出来。 一车粮食,起码大几百斤上千斤,能让他们从现在一直吃到和山村还能有剩。 一车布匹,价值绝对不低,便是拿来用也能用上很久,他们现在缺像样的衣裳穿,到了和山村需要安置,更不用说还有冬天了。 能不能分出一部分人去和山村,另一部分人送他们去巴州郡后再回来呢? 但很快他便意识到这不现实。 且不说徐贵他们答不答应只有二十来个人去护送他们,不说护送的过程要耗时多久会不会遇到危险,单说带队人选这一件事便没办法解决。 去和山村必须要他带路,不然别人绝对找不到山村的位置,但他若去了和山村,那么就只能木渔带人去巴州郡。 现在这队伍里,除了他和木渔,没有第三个人能做到这件事。 他的视线下意识地看向睡在一旁的木渔,但原本躺在那里睡觉的木渔却没了身影。 人呢? 他猛地转头,左看右看都没见到那熟悉的身影,这时候了她能去哪儿? 心重重跳了几下,还不待他多想什么,就感觉到有什么拉了拉他的衣角。 杨二郎扭头,看到身后站着他正寻找的木渔。 木渔脸上还有着草席留下的印子,但眼睛却亮的吓人,直冲他眨眼。 杨二郎眉头微皱,她这意思是,让他答应下来? 他回头去看徐贵几人,因为他刚刚忽然间的反应,这几人看他的眼神满是疑惑。 他又看向木渔,见她还是在点头,明白他没会错意,想来是木渔有应对的办法,于是对徐贵几人说道, “这事我再想想,明日上午我们会休整半天时间,到时候我会让人告诉你们结果。” 徐贵和老管家都是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老管家作揖致谢, “那就先谢过杨公子了。” 目送徐贵几人离开,又打发走宋高等几个看热闹的,杨二郎还没来得及问木渔什么,就见木渔扭头走回火堆旁的草席上坐下,大大地打了个哈欠。 杨二郎在木渔身边坐下,给她倒了碗水,看她一下喝完大半碗,又递了块干净的布巾给她擦嘴,这才问道, “你什么时候醒的?” “他说要给一车粮一车布做谢礼的时候。” 杨二郎笑了,轻声说道,“我就知道。” “啊?你说什么?” 木渔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没什么,”杨二郎恢复了正经,“你让我答应下来,是有什么解决办法吗?” 木渔回过头去,“没有。” 杨二郎:…… “……啊?” “没有办法,现在没有,但办法是人想出来的。” 杨二郎看着木渔不说话。 木渔咳了两声说道, “我是认真的。我觉得,解决护送他们去巴州郡这件事,比解决粮食问题要简单的多。” 杨二郎回过头去,说明他也是这么想的。 “我们答应下来,就解决了粮食问题,至于怎么解决去巴州的问题,这个问题其实不那么迫切。 反正暂时方向是一致的,可以先同行一阵,等到了非要分开的时候,再视情况解决好了。” 杨二郎在思考。 木渔也在思考, “这样前期确实是可行的,等到再过二十几天要分开的时候,我们再考虑要不要兵分两路。 或许不用兵分两路,我们可以用那一车布的谢礼和他们谈别的好处,让他们直接把好处给到队伍里愿意为此去巴州的人。 这样徐少东家能被护送,护送的人能得到好处在巴州开始生活,我们也不必冒险兵分两路。 唯一不好的地方,大概就是我们的人口会减少一些吧。” 她停顿了一下,又说道, “但如果我们不这么做,等过几天断粮了,就会饿死一部分人,到时候我们还是要减员。 所以,还不如这样,对大家都好,不是吗?” 杨二郎沉默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这是最好的办法。” 木渔得到了他的认可,顿时底气更足了,一扫刚刚的低沉,冲他笑了笑,继续说道,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看他们和你沟通时态度放的很低,你提出先收取一部分粮食的话,他们很大概率会答应下来。 这样我们眼下最愁的粮食问题就算是解决了。” …… 第二天一早,木渔和杨二郎一起吃了早饭后,又一起讨论了许久昨天定下的计划的种种细节。 在太阳渐渐高升的时候,让人去喊了徐贵他们过来谈话。 很快,徐贵他们便一脸欣喜地过来了。 “杨公子打算答应我们的请求?” 杨二郎点点头,“只是我有个要求。” 徐贵大喜过望,“什么要求?” 杨二郎沉吟片刻,方才状似随意地说道, “我们逃荒出来之前,得到的钱财物资并不算多,一路上我们的粮食供应比较紧张。 所以,我希望你们能提前支付我们一部分粮食,这样我们也能更好的为你们提供帮助。” 徐贵正要答应下来,坐在他身后的老管家这时候却扯住了他的衣裳,截住了他正要说出口的话。 木渔和杨二郎心中都“咯噔”了一下,生怕出什么幺蛾子。 老管家冲杨二郎笑笑,然后说道, “杨公子的请求当然合理,只是老奴想冒昧地问一问, 在我们同行的这段时间,杨公子要如何为我们提供帮助? 在杨公子到达目的地后,杨公子又要如何为我们提供帮助?” 听闻老人问的是这些,木渔心里默默松了口气,这些都是她早和杨二郎商量过的。 果然,杨二郎坦然将两个问题按照早就商量好的内容回答了,老管家和徐贵都连连点头。 老管家叹服不已,“杨公子思虑周全,是老奴唐突了。” 徐贵则满脸喜意,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下来,说道, “我马上遣人将一车粮食送过来,希望杨公子尽快派人去我们商队查看安排一二。” 072商队合并 徐贵的动作很快,没多久一辆堆满麻袋的牛车便被人赶着来到了队伍前面。 揭开一层厚厚的油布,露出密密麻麻堆叠在一起的麻袋,搬下来满满一麻袋粮食,打开来是品质尚可的粗粮。 木渔按捺住心中的激动,视线却忍不住往牛车上落。 她粗略数着,这一车约么有二十麻袋粮食,一麻袋大概五六十斤重,这一牛车便是一千斤粮食多。 这么多粮食,让队伍里的人在整个逃荒路上都吃饱也够了。 当然不可能真的这么做,那太奢侈了。 按照现在队伍里的粮食消耗速度,这些粮食足够再逃两次荒。 不过现在的消耗其实压得太低了,干活儿的人就吃个半饱,那些干不了、没活儿干的人也就勉强有口吃的死不了,这样是不行的,吃的少本就撑不了多久,更何况还要这么高强度的赶路了。 现在有了这些粮食,当然要把队伍里众人的食物水平提高一些。 也不用提得太高,比现有水平高个半倍一倍就差不多了。 她站在牛车边想这些想的入神,那边杨二郎已经和车夫谈好接下来的安排了。 “我带人去商队那边去了,这里你安排就好了。” 木渔回过神来, “不,我也和你一起去。 我想看看,他们的商队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杨二郎当然不会拒绝,于是两人一起带着选好的七个奴仆往队伍后面的商队去了。 说是护卫商队,其实没什么好护卫的,至少在两人看来是这样。 他们选的这条路是临近沙漠的,一路走来这几天也就开始那几天在黄沙城附近遇到了几个人,后来就没有了,莫说人,就连个村子都没遇到,哪里会有什么危险呢? 若非要说需要护卫,不过就是担心自己人有二心或是掉队吧。 带着这么多财物,有这样的担心,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两人商量出的办法是,让商队和队伍进度一致,互相监督,有事也能及时发现,再有便是每辆车上再加一个他们的人,切实监督。 这样双管齐下,想来剩下七辆车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了,商队的安全也算得到了保障。 这很完美。 杨二郎把这想法说给徐贵听的时候,徐贵殷勤点头,连连称赞杨二郎是少年英才,能想到这么好的办法。 等杨二郎去具体安排车和人,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徐贵就又恢复了那副眼高于顶,目无下尘的模样,背手踱步走了,完全无视她的存在。 木渔不和他一般见识,跑去找杨二郎查看具体情况去了。 杨二郎安排事项的时候,她在打探商队徐家奴仆的待遇。 杨二郎把事情顺利安排妥当,她也如愿得到了想要的信息。 是她想要的结果,但是多少有些让人心情复杂。 回去的路上,杨二郎发现了她的不对劲,问她, “在想什么?眉头皱的这么紧?” 木渔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也只是摇了摇头,“没什么。” 商队里的车夫待遇尚可,奴仆很一般,并不能吃饱。 除此外,她还听到管事会鞭打奴仆的消息,甚至有把人打伤打死丢下的事。 在这旱年乱世,被丢下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据一个底层奴仆所说,其中一辆被“偷”的车上,有几个奴仆经常被欺负的很惨,求告无门,相对他们这些底层的奴仆,少东家肯定相信管事们,根本不会管这些,要么被欺负死,要么拼死一搏…… 这点她倒是相信,这种事哪里都有的,但结果这么惨烈,多少有些让人不忍。 离开的时候,她和几个留下的奴仆说了悄悄话,让他们多留意打听些消息。 人性远比她想的复杂,徐家的这个商队并不是她以为的冤大头,徐贵更不是。 不管如何,防患于未然总是必要的。 安排完商队这事,等商队的马车牛车跟上来,时间便差不多了。 逃荒队伍和商队一起并排着出发了。 许是因为休息了一上午,下午赶路又不快的缘故,木渔感觉这一下午的时间过得格外快。 桃花准备晚饭的时候,不远处商队营地了也冒起了炊烟。 木渔没管这些,吩咐桃花,今天可以多一倍粮食煮饭。 桃花惊讶,“主家,这有些太多了,再放一倍进去的话,就要比咱第一天吃的那顿饭还要多了。” “我知道,你煮吧。” “好。” 木渔这次就是打算再一次请所有人吃饭的,她有自己的考量。 等饭煮好后,她像第一天一样带着桃花亲自去给众人分饭,每一个伍的时候确定下他们的情况,询问下他们的难处。 前几个伍倒还好,后面几个便有掉队的。 说起来总不过那么几个原因,一是体力实在扛不住,二是吃的不够撑不下来,三是不想这么累。 原本六个伍有三十个人,现在还有二十五个。 这时候木渔正站在最后面的一个伍里,面前是宋高和另外两人,他们伍里少了两个人。 “后面那五六个人这几天你了解的怎么样?人品如何?愿意加入我们吗?” 她看着队伍后面零星坐在一起的几个人,问宋高。 “有几个是愿意的,有几个更想去徐家商队那边。” “愿意的那几个就先接触接触,如果合适就先编进你的伍里交给你管。” 宋高严肃地点头,几天下来十五六岁的他已经很像个大人了。 木渔又补充道,“也多留意下有没有掉队的人跟上来。” 这才逃荒第七天,就少了一个伍,再逃两三个七天,到时候人是不是要直接少掉一半? 这可不行。 乱世里,人口也是重要资源。 木渔了解完队伍的现状,再次给他们画了到了地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大饼,帮他们重燃希望。 回到队伍前端,正看到杨二郎正站在一处高地上向前方眺望。 出于好奇,她也爬上了那高地,杨二郎给她让出一片地方,两人一起眺望远方。 “看,我之前说过的那个村子!” 木渔看的认真。 杨二郎继续说道, “现在我们不缺粮食了,但还缺水。 徐家商队有水,但照他们的用法,自己用都够呛,没有多的给我们,便是有,我们也不能再向他们开口了。 他们认错了我的身份,这对我们来说是好事,如果他们发现并非如此,恐怕还会有别的麻烦。 所以水的事,我们要自己想办法。 这村子地势不高,规模不小,很大可能会有水。 明日我带人去看看。” “不,我去。” 073荒村寻水 杨二郎皱眉,“你去太危险了。” 木渔嗓子还是不太舒服,不过比前几天好多了,好歹能有些声音了。 “我会多带几个人,冒险也轮不到我,你放心。 别和我争了,在所有人面前,你才是这里的领头人,你不在我怕会有变故。 至少这第一次,你得留下来。” 杨二郎沉默了片刻,说道, “我帮你选几个可靠的人。” 木渔没有拒绝,“好。” 于是第二天中午停下休整的时候,木渔面前就站了整整十个汉子,队伍里数得上的男人都在她面前了。 木渔和十人对视一番,捂着额头去找杨二郎, “真没必要这样,营地比我重要,你把人全给了我我也用不到这么多人。 我相信你明白这个道理,但你最近的做法我不太理解。” 杨二郎抿着嘴,没说话,也没看她。 木渔心里有些生气,但面上还比较平和, “你到底在想什么?这都不像你了。 如果这次出去寻水的人是你,你愿意带走队伍里所有的壮年老力,留下那些基本没有还手之力的老弱病残?” 时间不算宽裕,木渔没有再说太多, “我会换几个人跟我一起去,你不必担心,如果有事我会让人回来报信。” 两人的交流还是比较克制的,其他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木渔调整好情绪,将十人里的三个伍长退了回去,又将三个有家人要照顾的也退了回去,只剩四人。 四人的话,要挑水也够用了,武力也不算低,但人数上还不太行,于是她又挑了赵聪、崔胖和齐顺几个半大孩子,这样便有足够的人手四处打探、传递信息什么的也方便多了。 木渔和这七个人带着木桶、扁担、绳子等朝着村子的方向去了。 队伍里缺水这事一想便知,这几个人也就能从队伍里分到一点水喝,渴的不行,嘴唇都干裂的厉害,所以一听寻水,自然是斗志满满地来了。 他们很快就穿过田地来到了村庄里面。 低矮破旧的房屋、大开的房门、光秃秃的枯树,整个村庄安静的没有一丝声响。 木渔站在村头的小路上,一时间竟然犹豫住了。 身后有个汉子用满是怀念失落的声音说道, “俺们村子现在估计也是这么个样儿,能跑的人都跑了,跑不了的人就跑不了了……” 跑不了留在村子里的人会活下去吗? 大概率不会。 木渔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壮了壮胆,说道, “走吧,我们进村。” 木渔本身胆量还可以,又有几个人一起,这时候倒也没有太大感觉。 走了一阵子,在别人院子里看到过两次枯骨干尸,但走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当没看见就是了。 毕竟,他们的任务是来找水井,没必要非进人家院子里去找虐。 再者说了,乱世再加上旱年,谁还没见过几个死人? 就是木渔,穿来这几个月也见过不下十次了,都快要习惯了。 几人找了一阵,没什么收获,木渔觉得这样不行,太慢了,于是八个人分成两组分头去找。 其实分成两组也快不了多少,大概分成四组会快很多,但是那就不大安全了。 好在,分组之后没多久,木渔一组人便找到了水井。 木渔正惊讶于事情的顺利,同组的两个人便激动地跑过去趴在了井边上,其中一个人喊道, “有水!有水!这感觉一定是有水的,我知道!” 另外两人也是一脸喜色,纷纷看向木渔。 木渔点头,“先打桶水试试看吧。” 两个汉子于是卖力的打起水来,赵聪眼巴巴地看着井口,接着便转头对她说, “木渔姐,我去把崔胖他们组找过来。” 木渔正盯着井口的情况,闻言点了点头,“小心些。” 在打水的两人格外积极,很快便把水桶放了下去,开始拉起绳子来。 两人手臂肌肉越发紧绷,木渔也越发紧张起来,她知道,这是打到水了。 果然,下一刻满满的一桶水便放在了她的面前。 迸溅出的水珠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瑰丽的光,木桶里满满的水清澈异常,沁着井底的丝丝凉气,光是看着就能想象到喝下之后的畅快和爽意。 “这水真好!黄沙城里那口井都没这么干净!” “主家,这下我们有水喝了!” “是啊,这井里看着水不少,至少五六桶是有的,我们接下来不用担心水的问题了!” 两人看着桶里的水舔着嘴唇,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渴望。 木渔略收敛了下脸上的笑意,说道, “找到水是好事,等他们五个回来我们再一起商量下这件事。” 其他人倒是没多久就找过来了。 但本来该是五个人,回来时却变成了六个,多了一个瘦的跟骷髅一样人不人鬼不鬼的人。 木渔打量完那个人,眉头皱的很紧,她扫过几人,最后看向崔胖, “这人是怎么回事?” “我们朝另一边走去找井,这个人忽然跳出来大喊大叫疯疯癫癫地吓了我们一跳,我们怕有什么不妥就先给他绑了。 木渔姐你别担心,我们把村子另一边转完了,应该没别人。 这个人疯疯癫癫,什么也问不出来。” 另几个人连连点头证明崔胖说的没错。 木渔走近细瞧了一阵,这个人眼睛确实有些毛病,斗鸡眼还到处乱转,嘴里还不断发出怪叫声,显然疯癫的不轻。 他可能一直是个疯子,也可能是后来才疯掉的。 不过,这和她没什么关系,疯成这样、瘦成这样,显然已经时日无多了。 她收回视线,不再关注这个疯子,转而走到那桶水旁边,宣布道, “我们在这里找到了水,且数量不少,足够我们补充之前用掉的水,这是一个好消息。” 几人都下意识朝水桶和水井的方向靠近了几步,这种旱年,水就是希望。 “我们会打水回去,不过在那之前,你们可以先喝一些解渴。” “谢谢木渔姐!” “谢谢主家!” 几个人都很激动,纷纷向木渔道谢,接着就要从桶里捧水喝。 那个被捆住的疯子也很激动, “不能喝!水里有毒!” 074水里有毒? 水里有毒? 这是谁都没想到过的问题,水里怎么会有毒呢? 但这话一说出来,原本围在水桶边的几个人都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捧起水要喝的人也停住了,任凭手里的水滴滴答答往下漏也没放到嘴边去喝一口。 虽然说这话的人是个疯子,但疯子说的话,可不一定是假话。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那疯子身上,希望他把这件事说清楚,但那疯子不愧是疯子,这时候又疯癫起来,一阵乱叫,但就是不再说水和毒的事情。 其中一个打水的汉子一把拎起疯子,大声呵斥, “快说清楚,什么水里有毒?” 疯子依旧疯癫,并不回答他的问题。 木渔于是知道想从这疯子口里得到什么是不可能的,便皱眉思索起来。 现在有两个可能,水里没毒,水里有毒。 水里没毒自然一切都好,这也是最可能的事。 但万一水里有毒,那就不好了。 荒年乱世死了那么多人,谁活到现在都不容易,谁也不想因为这种事死在这里。 但就这么放弃这些水,谁也不甘心。 “水里怎么会有毒?一定是这疯子胡说的。” “可万一呢?万一有毒我们不就完了吗?” “是啊,没有毒这疯子怎么会这么说?没毒这村子里怎么就他一个活着?” 这话一出,几人倒是都沉默了,倒也有些道理。 木渔眼见颓靡的气氛在几人间散开,终于开口道, “有没有毒,我们试试便知。” 几人从蔫巴巴的状态立刻恢复希望朝她看来,“怎么试?” 赵聪似乎顿悟了什么,看向那个疯子。 木渔意识到赵聪在想什么,心里说不惊讶是假的,她一直觉得这孩子是个乖巧懂事的,没想到…… 赵聪看向她的脸上是带着笑的,带着一贯邀宠的意味,后面还有些不解,似乎不懂她为什么没像之前那样冲他笑。 木渔当即敛下眉目,深吸一口气对身边的两个人吩咐了什么,两人面色古怪地点头离开了。 她没有立场去谴责赵聪什么,赵聪是个不足十岁的孩子,在他还小的时候就生活在残酷的乱世中,所见到接触到的一切成就了现在的他。 他所了解的善恶与她是不同的。 这是无意识的“恶”。 木渔扪心自问,如果她自小长在这种环境中,未必能比赵聪做到更好。 让一个素不相识的疯子去试井水有没有毒…… 她没往这方面想过,但现在这么一想,相信很多人在面临这个选择时,都不会比赵聪做的更好。 无奈之下,或许大多数人都会这么做,但这不意味着这是对的。 也许,等安定之后,该要好好教这些孩子分辨善恶才是。 现在,要先生存下来。 在几人等的有些着急了的时候,之前离开的两人终于回来了,手里还攥着两只吱吱乱叫的老鼠。 有人惊讶,“这里竟然能老鼠?” 立刻有人反驳,“大惊小怪,黄沙城里老鼠是被我们捉光了才少见,这村子里没有人捉他们,当然会有老鼠了!” 这逻辑没错,但却有一点,老鼠是要有吃的才能存活的。 “主家,老鼠捉来了。” 木渔回过神来,对几人说道, “多舀些水来让老鼠喝。” 其余人顿悟了,原来是想让老鼠来试毒啊,于是纷纷照做。 把水倒进水井旁找到的烂木桶里,把老鼠嘴巴戳进水里,老鼠顿时大口大口喝起水来,不多时木桶里的水便下去大半,老鼠的肚子则鼓了起来。 两只老鼠喝饱了水,接下来便只需要等待片刻了。 木渔找了个阴凉地坐了下来,远离了日光暴晒,感觉着似乎没那么热了,心也渐渐静了下来。 这水该是没毒的。 这结论不是从那还动着的两只老鼠身上看出来的,而是冷静下来之后想到的。 这口井一开始定然是没毒的,这才能供养着不小的一个村子。 假定这水真的曾经被下过毒,那也得是很久之前了,到现在还能有多少毒性很难说。 这疯子还活着总是要和水的,他没被毒死也是一个佐证的点。 老鼠在这半个时辰内没被毒死反而是不甚重要的一个证明了。 只是若要彻底让这些人信服,却还需要更据可信度的证明。 老鼠喝了不会死,不代表人喝了不会死啊,万一是时间不够长呢? 总会有人这么想。 人都是惜命的,有些观念轻易无法改变。 木渔看向那桶水,她是相信水是没毒的,也有九成九的把握。 “好了,时间不短了,老鼠没有事,水应该是没毒的。” 几人拨弄着那还很凶狠很有精神的老鼠,都点了点头。 “我们没有在村子里发现其他水源,这疯子平时该也是喝的这口井里的水,井边的麻绳和破桶能说明这一点。 疯子还活着,也能说明水是无毒的。” 几人脸上露出了深思的模样,但却没人动。 木渔心中叹气,果然是这样。 她走到水桶边,取来带着的干净的木瓢,舀了一瓢水定定看了片刻,正要喝下去的时候,却有一个人制止了她,将她手里的木瓢取了过去。 她转头一看,这人是齐顺。 齐顺和她一样高,她转头看去正好能看到他抿起的嘴唇和漆黑的眼睛。 她喜欢这样的眼睛,那总会让她想起暗夜的星子。 齐顺说,“木渔姐,我渴了,这水让我先喝吧。” 说着,他仰头将水一饮而尽。 许多水溅了出来,溅到了他的衣裳上,也溅到了木渔脸上。 木渔擦了把脸,发现齐顺的手抖得很厉害。 想来是害怕的。 “别担心,这水真的没毒。” 说完,木渔重新舀起一瓢水,当着众人的面喝了下去。 又过了许久,比上次等老鼠和水之后等的更久一些,喝了水的木渔和齐顺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 “好了,现在证明,那只是这个疯子说的一句胡话而已,水里根本没有毒!这事不必再提。 现在,你们可以打水喝水了,喝完之后我们就带水回去,他们该等急了。” 这次几人没有犹豫,纷纷上前捧水喝水,好不畅快。 075莫名昏睡 木渔看向在一旁坐着的齐顺,冲他笑了笑,轻声问道, “你刚刚为什么要抢在前面替我喝水?” 齐顺低头绞着衣角,并没有说话。 她看向齐顺的眼神很温和, “说吧,虽然没有起到很大作用,但你的勇气和善意值得换到奖励,说吧。” 齐顺搅动的手指停了下来,同样声音很轻, “我没想要奖励,木渔姐带我们逃荒,还给我和阿翁吃的,是我们的恩人。 阿翁自小教导我,要知恩图报……” 一阵风穿过半个村子,给带来酷暑中少有的凉爽。 木渔带领六人挑着装的满满的两桶水返回营地,远远就看到杨二郎站在营地前的巨石上迎接他们。 营地的人都很热情,是迎接他们,也是迎接他们带回来的水。 木渔吩咐人给队伍里的每个人分一碗水喝,空出来的木桶再让人带着去打一次水。 桃花笑的像桃花一样,跑着就招呼人来领水了。 其他人也是又惊又喜,没想到前两天刚缩减了水,这天就能多领一碗,别提有多开心了,很快便集结完成。 商队的人看到这一幕还好,他们每日虽不至于说要多少水有多少,但总归是不太缺水,够喝的,但那几个跟在后面的流民就很羡慕了。 流民们逃荒多少是有些家底的,可能有点儿粮食,省着点儿吃撑个十天半月或许不成问题,但水是不行的,携带不了那么多水。 这是逃荒的第六天,算下来他们的水便是再省也该用的差不多了,正是最渴的时候。 渴得不只眼下,还有以后,那更紧迫,是会渴死人的。 宋高前脚刚领了水,痛快喝完回到原地就见几个之前有联系的流民在那里焦急地等他。 之前一直犹豫不决的流民着急地表示愿意加入他们,认主为奴,任劳任怨,只求能像他们一样有口水喝,有口吃的。 宋高答应了下来,立刻得到了几人的感谢,这谢意在他们喝到水的时候到达了顶峰。 宋高听着看着这一切,心里好像渐渐明白了什么。 这不是宋高自作主张,是木渔的吩咐。 不只这些愿意加入的流民,还有商队的奴仆车夫都得到了一碗水的馈赠。 村子里的水井有足够的水,而他们能带走的水又是有限的,那么为什么不用带不走的那些水来做人情呢? 只是一点水不属于自己的水而已,就能换来其他人的忠心、善意、人情、消息,简直是再好不过了。 逃荒队伍在村庄附近又驻扎了一阵子,来回运了四次水,这才停下来。 分出去的那些水当然没有这么多,有部分水被她暗中收进芥子空间里去了,有之前分水做遮掩,并没有人怀疑什么。 前几天有了充足的粮食,这天又补充了一次水,逃荒队伍再次信心满满地出发了。 木渔解决了两个最担心的问题,一下子轻松起来,在赶路的时候打起了哈欠。 中午休息的时候,杨二郎让她小睡一会儿,她觉得确实有些困便躺下了。 结果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 …… 木渔记得睡去的时候,是正午时分,她醒来的时候,太阳依旧高高悬在正中央,依旧是正午时分。 她打了个哈欠,感觉头脑昏沉,想着莫非才刚睡着就醒来了? 但隐隐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好像已经睡了许久了,怎么会还是正午呢? 迷糊中,她又睡了过去。 下一次醒来,看见的便是漆黑的夜,摇曳的篝火,和杨二郎担忧的脸。 这次,任是她意识再迷糊,也察觉出不对来了。 “我睡了多久?” 她开口,嗓音沙哑的吓人。 “整整三天两夜。” 杨二郎说道,嗓音同她一样吓人。 木渔有些想笑,但意识到这不是该笑的时候,她还是感觉头很沉,很迷糊,身体无力不大受控制,还有这过长的昏睡时间,显然也不正常。 “我怎么了?” 杨二郎看着她,眼神少见的有些忧郁的意味, “不知道,赵老翁说,你的身体没事,你只是在睡觉而已。” 木渔眯着眼睛艰难地调动着她仿佛生锈一般的脑子思考了半天,才想起赵老翁是谁。 是第二次去牙行时收获得五个奴仆之一,是个行动不便的大夫。 大概是个医术不精的大夫。 她这哪里是没事的样子? 看杨二郎眼下的乌黑和担忧的模样,显然他也不觉得她没事。 但到底是什么导致了昏睡呢? 木渔想了半天,艰难地问道, “这几天,队伍里有和我症状一致的人吗?是不是那些水的问题?” 这是她能想到的可能性最大的原因。 杨二郎给她掖了掖褥子,摇头道, “不是水的问题,从那里带出来的水基本所有人都喝过了,量并不少,但并没有人像你一样昏睡过去。 可以肯定不是水的问题。” 木渔沉默了下来,如果不是那些水,还能是什么原因呢? 根本没有思路,一点儿线索都没有。 奇怪,难道是病了? 但除了昏睡昏沉好像也没别的病症,大夫也说看不出来,那这到底是什么病? 想着想着,她渐渐又觉得意识昏沉起来,手胡乱抓了一把,似乎是抓住了杨二郎的手臂, “你注意休息,不要守夜了,我现在这个样子了,你一定不能出事……” 你出了事,一切努力就都付之东流了。 杨二郎看着紧握着自己袖口的那只手缓缓失力松开,垂到一旁,心中忽然涌起一阵刀割般疼痛,好似又回到了失去母亲的那个夜晚…… 那个夜晚,他失去了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亲人。 同样也是那个夜晚,他得到了一个新的、重要的,亲人。 他把木渔的手放回毯子里,并没有听木渔的话去休息,而是坐回原处发起呆来。 …… 木渔的情况并没有好转,接下来几天的时间她依旧在昏睡,期间清醒过一次,但并不比上次长多久。 眼看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杨二郎除了要担心木渔身体的问题,又多了另一个问题要他解决。 队伍里的水,再次见底了。 076空间升级 杨二郎想着那只剩一天份量的水,站在高地远远眺望着远处隐隐可见的村庄。 村庄看着不远不近,赶路一天就能到,但问题是,这村庄不正好在队伍前进的方向上。 这村庄的位置比上次那个村庄要偏僻多了,也要更加隐蔽,要不是他闲着的时候总喜欢到高处眺望,只怕根本发现不了这村庄的存在。 改变整个队伍的方向朝村庄靠近不现实,那么就只能让队伍再次原地休整,然后派出人去查看了。 反正,最近几天赶路很急,也是时候再次停下来休整一番了。 他本想和木渔商量一番,她总有很多新奇的见的,总能看到那些不够严谨的地方,但她没有醒过来。 他其实不够自信,想要得到认可和确定,但他也明白,他该要靠自己去做到这一切,而不是依赖一个年纪更小的女孩。 杨二郎这般想着,在次日赶路一阵之后宣布了这件事情,安排好营地的事情后,便带着挑选出来的十个人朝着村庄的方向出发了。 …… 木渔自第一次清醒过来认识到不对的时候,便开始思考着自救,想要尽力保持清醒。 几番努力下来,到真有那么点儿效果。 有时候,她身处昏沉中,醒不过来,但会忽然认识到这一点,意识到自己在昏沉中清醒。 那是一种说不清楚的状态,好像半梦半醒,又好像不完全是这样。 她在这样的状态里持续了很久,出现转折是在她意识到队伍里的水要再次用光了的时候。 她不知道杨二郎又发现了一个新的村庄,只知道上次取到的水满打满算只能用五六天,而她已经昏沉了很久了,第一次醒来就是三天后,第二次醒来又是一两天的时间…… 这么一想,第二次醒来的时候水就应该已经很紧张了。 但那时候她满心想着昏睡的事,完全忽略了这个问题,杨二郎也没有和她提起。 嘶,他不是想着一个人解决这麻烦吧? 想想他那时候的反应,还真有这个可能。 有一个出了事想自己抗的朋友真挺要命,出了事要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啊! 虽然那时候杨二郎说了,她一时也帮不上忙,但至少不会这么被动啊,大家一起分担压力…… 不过这个时候再纠结这些也没用,还是快些清醒过来是正理儿。 她的空间里还有上次取水时候放进去的两桶水,空间里的泉水也该有个小半桶,拿出来应急个两三天还是可以的。 所以,快醒来! 这种努力她之前已经试过许多次了,并没有成功过,只有几次隐约好像摸到了清醒过来的界线。 但这次,许是有了必要解决问题的决心,误打误撞间,她感觉那条清醒与昏沉的界线离她格外近,她只是稍微努力了一下,那泛着光的界线便被她越过了…… 木渔醒来了。 木渔很茫然,一方面是刚刚清醒过来的缘故,另一方面是不太敢相信就这么醒过来了。 她茫然了很久,直到过来给她喂水的桃花发现了这一点,惊喜出声。 “主家!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渴不渴,饿不饿?” 木渔被桃花惊喜的声音拉回了思绪,看到桃花手里正端着一个碗,正要往她跟前儿递,下意识地伸手接了过来。 她刚醒来,正渴得厉害,于是咕咚咕咚把一碗水喝了个干净。 水不是沁凉的,带着些微的温度,不冷不热解渴正合适。 木渔满足地发出一声喟叹,紧接着就就把碗放到一旁,问道, “这次又过了多久?我二哥呢?” 她四处巡视,并没有发现杨二郎的身影,反倒是察觉到了营地里的人比之前少很多。 希望她醒来的还不是太晚…… “主家不要担心,杨主家带人去村子里找水去了。” 木渔紧皱的眉头略松了些许,看来还来得及,没有太晚。 她撩开毯子坐起身来,和缓地问道, “去村子里找水?这附近有村子么?” “是杨主家发现的,不过有些偏僻,所以我们这一天都要休整。” 木渔很是缓了一阵子,想支开桃花去看了队伍里的存水情况,从芥子空间里先取些水掺进去。 这般一来,便是杨二郎没找来水,这些水省着也能再撑两三天,有个缓和的余地。 只是她高估了自己昏睡了五六天的身体,还没来得及做什么,桃花就带着个拄拐的老翁回来了。 “主家,这是赵老翁,让他给您瞧瞧吧。” 木渔想起这就是那个大夫,也是之前说她没病的人。 虽然心里觉得这人医术不咋样,但眼下这情况,有个大夫就不错了,也没别地儿挑去,于是便点头答应下来。 赵老翁看着精神还行,给她把了脉,又凑近了一顿细瞧,最后依旧得出个“没病”的结论来。 桃花要送赵老翁回去,赵老翁一摆手,自己拄着拐棍慢吞吞地挪动着走远了。 木渔问桃花,“这赵老翁真的是大夫吗?” 桃花眨了眨眼,明白她在问什么,不甚确定地答道, “是的吧,原先在牙行街上的时候就听说过他,这几天有人昏倒、磕伤他也帮着治了几个的……” 木渔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应该还是有些本事的,看来她这情况属实是蹊跷。 “你先忙去吧,我自己缓一会儿就行了。” 打发走桃花,木渔又在草席上躺下,心中默念一句,进入了芥子空间里。 这四五天没进空间收割野草,野草应该疯狂生长到很高了吧…… 然而她刚在芥子空间里睁开眼睛,看到里面景象一下子呆住了! 瞬间她就明白了之前的昏睡是怎么回事。 不是生病了,而是芥子空间升级造成的! 只是这升级来的太突然了,之前根本没有任何征兆,她最近也没再做过什么关于升级的努力,所以一开始根本没往这方面想过。 虽然现在也想不通到底是为什么芥子空间忽然升级了,但这些暂时还不要紧,空间升级了才是最重要的。 这也算是无妄之灾,意外之喜了。 木渔抛开杂念,细致地观察起升级后的芥子空间来。 077荒村老翁 芥子空间的变化乍一看很大,但冷静下来细细观察一番,倒也都在合理的范围内。 最明显的一点便是,芥子空间的土地变多了。 还不只一点半点儿,这变化至少是五六倍往上,原本那两分地现在至少得是一亩了,整个空间看着宽广了很多。 第二明显的点便是,地里种着的粮食和野草了。 她昏睡之前,芥子空间里种着一片水稻和两百棵野草,水稻个头还没长到最高,野草也是矮矮的。 正常芥子空间的五天过去,相当于外界的半个多月,她知道粮食和野草会有一波疯长,但猜测这疯长不会太疯狂。 事实证明,她猜错了。 水稻已经结满了沉甸甸的谷穗,野草疯长到她的胸口那么高! 她呆呆地走到野草前掐了一节野草在手里无意识地玩弄着,思考着这不合理的一切。 难道,芥子空间升级,连带着作物的成熟速度也变快了? 很有可能,不然没有办法解释眼前的这些。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倒是件大好事。 徐家商队给的这一车粮食,最多够他们吃上一月多一点的时间,这一个月的时间,至少有一半得在逃荒的路上,另一半得在到达山村安置的时候。 这并不够,因为到达山村安置下来之后,他们耕种收获粮食需要的时间远比这多得多。 要是没有粮食,人就会饿死,也就没办法耕种。 原本她还担心芥子空间里长出来的粮食不够支撑到外面耕种的粮食成熟,现在倒是不用担心了。 芥子空间升级之后土地面积和成熟速度都有了很大提升,算下来就是不能让这五十个人吃饱喝足,勉强维持生计应该是够了。 就是到时候怎么和他们解释粮食的来源可能有些麻烦,不是所有人都像杨二郎一样,能坦然接受这一切,还对此不起贪心坏心的。 不过,那也是几个月后的事情了,现在想还有些太早了。 对了,水呢? 土地都变大了,泉水应该也变多了吧? 木渔寻找着泉眼的位置,很快便在一片野草后面发现了变大四五倍泉眼。 如果说,从前的泉眼只有脸盆大小,那现在的泉眼就是一口蓄水缸大小。 泉眼中央的位置不断翻涌出新鲜的泉水,一朵朵水花清澈透明,带着沁凉的凉意让人沉迷不已。 木渔许久才恋恋不舍得收回手。 她环视四周,没在芥子空间里发现其他的变化,更没有与芥子空间升级有关的线索,呆了片刻便离开了。 芥子空间的升级给她带来了极大的精神振奋,她花了一些时间来适应昏睡太久的身体,找到机会给队伍里的水桶注入了些水。 除此外,她还拔了不少野草放进陶罐里和粮食一起煮,只要煮的火候足够,吃的时候并不能看出加了野草,最多只会觉得味道与以往不同。 她揉着咕咕叫的肚子,边烧火边嘀咕, “等杨二郎回来,得和他好好谈一谈,骄傲自大、刚愎自用要不得啊……” …… 木渔醒来时正是清晨,等她熟悉完一切,煮好饭时已经是正午了。 但一直等她吃完午饭,在高地上坐到快要中暑,村庄的方向依旧久久不见人来。 “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 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吧。” 桃花上来给她送水,闻言说道, “主家不必担心,杨主家走时说了,这村子远,单是来去路上就得不少时间,所以这一天都休整不赶路。 再有,杨主家那么厉害的一个人,又带着十来人,就是真有什么麻烦也解决的了。” 木渔若有所思地看着桃花,半晌说道, “你说的对,你比我理智,比我更了解他。” “不是这样,”桃花腼腆地笑,“主家只是太担心了,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关心则乱,当局者迷。” 木渔惊讶,“你还知道这个?” 不是说这时候的底层女子不能接受的教育的么? 难道这桃花还有些来历,是个落魄的小姐出身? “知道,我被卖进窑子里的时候,先生教花魁识字,我们这些小丫头就在边上跪着伺候。” 桃花笑着说道, “后来窑子被人放火烧了,我们趁乱跑出来了。 大姑娘都跑了好多,我们这种小丫头片子不值钱,不值得花大力气找。” 桃花说到这里,情绪忽又高扬起来, “我跑的远,他们找不到,再也找不到了!” 木渔看着这个笑着说话逗她开心的桃花,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最后只余一声叹息。 果然,悲惨才是底层的本色。 两个女孩坐在高地上,静静遥望着远处的村庄。 …… 杨二郎确实是遇到了麻烦。 他带着十来个人穿过大片荒地和枯林,花了些时间,但这不算麻烦。 他带着十来个人在陌生的荒村里寻找水井,又花了不少时间,但这也不算麻烦。 他们在村头找到一口井,但这口井枯了,没有水。 这算是一个小麻烦,但问题不大,因为很快他们又在一处青砖瓦房的院子里找到了另一口井,这口井是有水的。 同行的人很兴奋,当即打水大喝起来,所有人都很兴奋,除了杨二郎。 杨二郎一路都很谨慎。 他发现,这村子里虽然十室九空,看着荒芜无人,但却并没有木渔说的尸体横陈的景象。 这说明,村子里很大可能还有活着的人,活着的人处理了那些尸体。 水井旁的种种迹象也能证明可能有人活着来取过水。 可能不多,但一定有。 他思索一番,决定不提这事,取了水直接离开。 他们只是路过取些水,和这里的人产生交集是没必要的,产生冲突那更是麻烦。 同行的人已经打了两次水,每一个人都喝足了水,脸上带着满足的意味。 “主家,我们现在带水回去吗?” 杨二郎回过神来,点了点头,然后指了几个人说道, “你们五个跟我回去送水,其他人留在这里。 小心些,这里可能有人。” 说完这话,他转头带着担着水的几人朝外面走去。 这时,一个骨瘦如柴、白须白发的老翁忽然出现在他们离开的必经之路上。 078季家村四人 突然出现的白发老翁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其他人是根本没想过会在这荒村遇到活人,杨二郎是想到了这个人出现可能带来的种种麻烦。 但愣只是片刻间的事,回神之后还要考虑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所有人都看向杨二郎,等着杨二郎拿出个章程来。 杨二郎飞速审视过这老翁,五六十岁的年纪,骨瘦如柴,面容愁苦,看着倒是并不像有什么威胁的样子。 当然他很清楚,在这乱世,所有人都要警惕,老人、女人、孩子都不能放松警惕,逃荒这些年他没少听说一些壮汉粗心大意着了女人小孩道儿惨死的传闻。 “老翁可是这里的村民? 我们逃荒路过此地,缺水已久,所以才来这里寻水,多有打扰,还请老翁不要介意。” 杨二郎说完这一番话,紧张地留意着这老翁的反应。 这老翁年纪大了,多半不是一个人生活,应该有其他人和他一起生活。 可能是老翁的亲人,如果不是,能照顾一个老人,那这些人该不是什么坏人,这就大大减少了起冲突的可能。 但即便这样,该有的警惕也不能放松。 那老翁原先只是茫然地看着他们,听了杨二郎这话后,不知道哪句话深深触动了他,整个人忽然激动地朝他们冲过来。 在所有人如临大敌地后退、拿起扁担木棍防身的时候,老翁冲到被两人护在身后的杨二郎身前扑倒在地, “还请好汉救救我们! 我们是此地村民,已经断粮多时,就要活不下去了! 恳请好汉们给我们一条生路,带我们走出这荒村吧!” 没人想到会是这么个发展,杨二郎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他在简单确定这老翁身上没带什么武器后,推开身前的两人将这伏在地上哭诉的老翁扶了起来。 “老翁莫哭,能否先把这村子的事给我们讲述一二。” 杨二郎将老翁扶到一旁的石头上坐下,自己也在另一边坐下,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来。 那老翁擦干眼泪,缓缓讲述起来。 老翁说的不少,事情很杂,时间跨度很大,里面有很多消息,但很多都没什么大意义,真正有用的消息不多。 杨二郎将老翁说的话梳理一番,得到这样一个故事。 这村子叫季家村,原是个偏僻小村,直到几十年前出了个季举人,兴旺了一阵。 这举人的后代又出了个秀才,这秀才想要让季家村再度兴旺起来,为此做了不少事,倒也有些成效,可惜没几年就赶上这大旱。 接连三年的大旱让村子里的人死了大半,还活着的人觉得没希望,逃荒又逃了大半,最后只剩下十来个人还同季秀才一起留在村子里守着这口井靠着所剩不多的粮食过活。 本来靠吃糠、吃树皮还能撑个一年半载,或许能活到大旱过去,但天不遂人愿,几个月前这里来了一群盗匪。 盗匪找到了这里,抢走了所剩不多的粮食,杀了村子里的男人,掳走了村子里的女人。 “盗匪来时,老头子我正在外面,那些人看老头子我年老,只砍了我一刀,那一刀并没要了我的命。 我眼看着他们杀了我的儿子、孙子,抢走了我们活命的粮食,他们、他们是畜生啊! 后来我被救了过来,但其他人就没那么幸运了。 整个村子十七个人,加上老头子我,就活下来了四个人。” 同行的人听了这些,纷纷被老翁讲的惨事触动,想起了自己逃荒这些年来的经历,无不伤感慨叹,有人甚至为此流下泪来,也有大口骂着畜生的。 杨二郎敛下眉眼,这老翁可怜归可怜,但他更在意的是其他那三个人在哪里,这老翁说这些又是意在何处。 他没说话,等着这老翁继续说下去。 “盗匪带走了所有的粮食,我们四个人靠着周边的野草、树皮撑了两个多月,眼下是无论如何撑不下去了。 正好这时候遇到了好汉你们,老头子我恳请好汉们带我们一起逃荒寻一条活路吧! 老头子我虽年老,但还些力气,能帮着抬水做事! 季秀才是读书人,他识字,能帮着做很多事。 还有孩子们,孩子,孩子也大了,能帮着做事…… 求好汉们收下我们……” 老翁恳求着,再度拜倒在杨二郎脚下。 这次,杨二郎主动扶住了老翁,说道, “老翁不必如此,我们也只是一群可怜的逃荒人罢了,只要是老实的好人,加入我们的逃荒队伍我们都是愿意的。” “好好。” 杨二郎继续说道, “我听老翁所言,你们四人是一老两小一读书人。” 老翁身体僵了僵,连忙说道, “我们都能做事的,真的!真的!” “我知道,只是也要与老翁说清楚,我们逃荒队伍虽然能提供一口吃的,只是却也有限,真要有吃的,还是要靠做事来换。” “我省得,省得。” “那就好。” 杨二郎点点头,说道, “我们现在就要带水回去,不若老翁现在就将他们叫出来随我们一起回去。” “好好,我这就去和他们说,还请几位好汉再等片刻。” 那老翁说着,起身便一阵小跑没影了。 杨二郎看着那老翁消失的方向一愣,这老翁年纪不小,走的倒挺快,他还想着找到他们的藏身之处来着。 现在既然这般,那就等着吧。 他并不十分相信这老翁的话,还对老翁心存警惕,所以没有让送水的人先走,而是把所有人都留下,这样即便有什么意外也有反击之力。 只是他没想到,这老翁一去就是许久。 杨二郎一行人在村子里等的心烦意乱,季老翁在地窖里劝季秀才劝的口干舌燥。 “秀才,算我求你了,咱走吧,现在留下真就是死路一条啊……” 瘦的跟竹竿似的季秀才抱着一个孩子无动于衷。 “秀才,我看了,他们真的不是坏人,我说起咱们被盗匪抢了的事,他们也与我一起哭,一起骂那群畜生来着,他们是好人……” 这次季秀才说话了,言简意赅,“盗匪向来狡猾。” “秀才,秀才我求你了,我们留下来也是死,不如就赌一把吧,就当为了两个孩子行不行? 姐儿病了这么些天了,再没有吃的、不找个大夫看看真是不行了呀? 还有哥儿,七岁了,看着跟个四五岁的娃娃似的……” 季老翁说着说着带上了哭腔,季秀才瘦长的身影也微微颤抖,似乎有所动摇。 这时候,那个坐在地上地娃娃动了动嘴巴, “爹,我饿……” 079回到营地 孩子稚嫩的声音打破了季秀才的坚持,他沉默着答应了季老翁的请求。 两人一人抱着一个孩子走出了呆了两年多的地窖,久违的阳光照在季秀才惨白的脸上,照在两个瘦的不成人形的孩子身上。 这天,他们走出阴暗的地窖,走向希望,或者,走向地狱。 杨二郎在看到向他们走来的季秀才和季老翁时,先前等待的烦躁一扫而空,绷紧的精神也放松了下来,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甚至带上了几分和善。 他上前几步,与季老翁说道, “可要我们帮着抱孩子?” 季老翁看了眼季秀才摇了摇头,说道, “不必,我们怎么能用这种小事麻烦你们,孩子我们自己带着就行,不费劲。 好汉,这是季秀才。 秀才,这是好汉……” “我姓杨,行二,他们都喊我杨二郎。” 杨二郎看了眼季秀才,看出这秀才冷脸昂首,没有要和他交流的意思,也看出这季老翁听这季秀才的,知道眼下是没什么好说的了。 季秀才的高傲他并不在意,逃荒这些年,他见识过无数坏脾气的人,早都习惯了。 而且,这还是个秀才,读书人嘛,总是高傲的。 在这里耽误的时间已经够多了,是时候回去了。 杨二郎招呼起其他人,担着水带着季家村这四人往营地方向去了。 杨二郎不理会四人,其他人也不理会这四人,再者说他们要担水赶路也没精力理会。 这四人,或者说两人抱着孩子跟在队伍后面,一开始还跟得上,但后来就很吃力了。 季秀才咬牙跟着,并不开口。 季老翁倒是想开口请他们慢一些,但只是一瞬间的想法,求助于陌生人,哪里还能那么多要求,只是咬牙跟着。 好在营地也没那么远,很快就能看到了,便是掉队一点儿也能看着找过去了。 季秀才远远看着那驻扎的一群人和其中几辆马车,这才放下心来,相信他们不是盗匪伪装的。 季老翁也是,他笑的一脸褶子,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们是好人,我们有活路啦……” 这次季秀才没说什么,只是调整了下怀里孩子的位置,走得更快了些。 杨二郎走在队伍最前面的位置,他一向眼观八方,一早就看到了站在高地上冲他招手的木渔。 他一愣,随后加快步伐朝木渔跑去。 那边木渔也朝这边跑来,两人很快凑到了一起。 杨二郎惊讶地上下打量她一番,“你醒了?” 木渔重重点头,“我好了!以后都不会再这样了!” 两人打完招呼,后面挑着水、抱着孩子的几人才断断续续地跟了上来,木渔简单扫了一眼,惊讶道, “你们找到水了啊?运气真不错! ……哎,这几个人是?” 杨二郎适时解释道, “他们是季家村的,整个村子就剩他们四个,活不下去了,想跟着我们一起去逃荒。” 木渔来了精神,细细打量这四个人。 这四个人,老的老,小的小,唯一的成年人瘦的麻杆一样,背挺得直直的,看着没什么威胁。 木渔点点头,没有威胁,负担尚可,这样的人愿意加入逃荒队伍她当然没什么意见。 桃花指挥着担水的人去放水分水了,一时这里只剩下季家这四个人。 “你看看给他们安排一下吧。” “好。” 木渔点了点头,而后看向几人,温和地说道, “你们四个跟我来吧。” 季老翁满脸堆笑,“哎好好,麻烦这位姑娘了。” 那季秀才虽没说什么,但脸色也舒缓了些,跟了上来。 短短的交流间,木渔判断出这季秀才防备心很强,若不是处理好这点,怕是很难融入进队伍里。 这倒也正常,在这乱世没点儿防备根本活不下去,就是那满脸堆笑的季老翁恐怕也未必全心信任他们,不过是初来乍到,想快些融入进来,想过的好一点罢了。 她把四人带到了崔胖家所在的那一伍,这伍的伍长是崔大伯。 这时候崔胖还在荒村,伍里只有崔大伯,崔大娘和崔胖堂妹,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女孩。 她大略判断季秀才怀里的女孩应该也是这么大的年纪。 那季秀才走进营地里身体紧绷得很,看到这女孩时表情却柔和了许多。 木渔侧头一笑,转而和崔大伯说起要把这四人放到他们伍这件事来。 崔大伯当然没有意见,听说是崔胖他们发现的,对几人还很有兴趣,当即和季老翁攀谈起来。 季秀才虽没说什么,但也听得认真。 木渔站在旁边看了一阵,见两个孩子实在瘦的厉害,尤其那女孩,脸色看着格外坏,不知是死是活。 她思索一阵,让人去请了赵老翁过来。 不管赵老翁医术怎么样,这时候就死马当活马医了吧。 赵老翁很快便拄着拐杖来了,向季秀才说明来意,季秀才把怀里的女孩放了下来,周围顿时响起一阵吸气声。 崔大娘面露不忍,说道,“这可怜的丫头。” 却见那丫头瘦的可怜不说,小脸蜡黄掩饰不住的虚弱,整个人不清醒,像是布娃娃一般任人摆弄,那四肢好像稍一用力就能扯断一样。 季老翁和季秀才脸上都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赵老翁表情严肃地给女孩把脉诊治,半晌收了手,摇了摇头,在场所有的人心都提了起来。 有人着急问道,“赵老翁,这孩子怎么样?有救没?” 赵老翁拄着拐杖站起身来,看了看季秀才和季老翁两人,说道, “这孩子先天体弱,后来又一直挨饿,拖得久了,成了大病。” 季老翁忙不迭说道, “是是,我们家姐儿打生下来身体就不好,早些年一直吃药调养着。 这灾年,先是断了药,这阵子,吃的也断了……” 赵老翁听了一阵,说道, “若是往常,我还可开个方子调养一番,但这灾年,开什么方子也没用。 晚些时候会发粥饭,你们少喂给她些,以后也是。 要是过个两三天精神能缓过来,或许还有几分希望……” 傍晚时分,分发粥饭的时候,木渔亲自来送了一碗熬得很到火候米粒都熬化了的稀粥。 季秀才深深看了她一眼,低声说了句“谢谢”。 080你看到那里了吗? 木渔找到坐在高地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杨二郎,坐在他身边,看向他看向的远方的风景。 这时候正是傍晚时分,这天的晚霞很是不错,温度也不似正午时那么高,反倒时不时有微风吹过。 这时候坐在这里看风景,实在是很惬意的一件事。 木渔惬意地赏了半天景,半晌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杨二郎已经不看风景而是在看她了。 “咳咳,我们聊聊吧。” “嗯。” 两人边看着天边的晚霞边聊天。 “我之前昏睡了好几天,不是生病了,应该和芥子空间有关。 我的空间升级了,地方变大了很多,泉眼也变大了很多。 不夸张的说,以后我们就有足够的粮食和水,这次是真的不用再担心断粮断水的问题了!” “挺好的。”杨二郎说,“知道你没生病,我也就放心了。” 木渔心中有些感动,但并不满意他这么简单的回答。 “还有呢?” “我们逃荒的路程快要过半了,剩下的路程大概还要个十二三天。 目的地和山村是有井的,那附近我知道至少两处水源,总能找到水。 但是在这之前,我们至少还要再外面取一次水。 我担心的是这个。 其实目前为止我们一直是幸运的,两次寻水都找到了水。 但旱年里更多的是,外面的井是干枯的,没干枯的井会有人守着,不会让人轻易取到水的。” 木渔听他这么说,立刻就想说话,杨二郎看了她一眼,继续说了下去, “我知道你想说你的空间里有水,这不完全是一件事。” 木渔转过头去,知道他这是在为她的安全着想, “没关系,不管是枯井还是什么,我都能让它打出水来,只是需要给我独自在井边一点时间,这问题不大。 你要相信,我是最惜命的,不会轻易涉险。” 杨二郎想了想,觉得好像确实如此,便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这个话题便就到这里了。 不管怎么说,逃荒路上最为紧迫的食物和水的问题自此便都不再是问题了,这到底是件好事。 一阵沉默过后,木渔再次开口了。 “以后,我们有事商量着解决好吗? 最近几次,我们配合的不好,很不默契。 你好像把我当成需要照顾的小孩子,这没必要。 我想你也知道,在这乱世里,不管是男是女,不管年纪大多,能活下来的人都是有几分能耐的。 不要再这样了,如果我需要额外的帮助,我会说的,我不是那种有事自己抗的傻瓜。” 杨二郎缓缓闭起双眼,“嗯。” 木渔笑了笑,没想到这么顺利,她知道他答应了就会做到。 两人坐在高地上吹风,看着一片祥和的营地,这是希望的开端。 …… 顺利取到了水,逃荒队伍继续上路。 许是路线选的好,这里实在偏僻,一路顺利,并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没两天倒是又在路上遇见了一个村庄,只是这村子没水没人,连只耗子都没有,是个真正意义上的荒村。 此后几天便是连荒村都没遇到一个,更别说是水井了,眼见着队伍里的水又要用光了。 好在这次木渔是醒着的,空间里也有足够的水在,这根本不是什么问题。 她对外宣称要缩减用水,实际并没缩减多少,是她每天从空间里取一些水来补充进去,营造出一种省水的效果来,倒也没人怀疑。 生存已经很难了,没有人有多余的精力来关注这些。 木渔这些天除了做这些,也有许多其他的事情要做,每天忙到无暇多顾。 芥子空间里的土地是变大了没错,但是粮食可不会自己从地里长出来、自己收割自己、自己变成可以吃的谷物,这些都需要她亲自去做。 她这些天收割了之前成熟的稻谷,并把稻谷简单处理成可以食用的糙米。 虽然累,但她很满足。 同样的两分地,之前只收获了七八十斤糙米,这次却收获了约么一百五六十斤,产量翻倍了。 这让她一扫之前的劳累,欣慰满满。 接着她又在那扩大五六倍的土地上播撒了大量水稻和小麦种子,只留出了一点小角落来种野草。 想来等这一批粮食成熟的时候,收获的粮食正好能赶上外面那车粮食用完的空缺,不会出现断粮的风险。 至于野草,现在粮食够吃了,不再像以前一样要把野草当主食,按说不需要种那么多野草。 但也不完全是这样,像是以前常吃的狗尾巴草、野麦子她种的很少了,但是诸如荠菜、蒲公英、马齿觅这些可以当菜吃的野菜,她种的越发多了。 同时还隐隐有些后悔以前没有从杂货铺里换些蔬菜种子出来,导致现在没什么菜吃。 不过真要说起来,这时候外面根本没有种蔬菜的可能,不只她想不到要买蔬菜种子,就是杂货铺都想不到要卖这些了。 而且,便是她真买了,也就只有她自己能偷着吃一吃,这东西比粮食更难解释来源,没买倒也没什么。 她也只是想一想而已,现在有水喝,有野菜和粮食吃,能吃个半饱,已经比乱世里绝大多数的人好上许多了,她还是挺满意这现状的。 而且,原本需要三天才能发芽的种子,这次只用了一天多的时间就长出了嫩芽,长成一片连绵的绿毯,这也让她高兴。 现在才五天时间,就已经长得很高了。 原本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才能成熟,她判断现在只要小半个月就足够成熟了!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处在一种惊喜的情绪中,感觉精神满满,连赶路的劳累疲惫都忘了大半。 这天,将空间升级后的好处彻底摸清楚的木渔高兴地去找杨二郎分享喜悦。 但见到坐在高地上的杨二郎后她却歇了心思敛了微笑,安静地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杨二郎的眉头一直皱的很紧。 “水的事情你不要担心,多想无益,我这般添一点,还能再撑两天。 等明天休整的时候,我借口出去一趟,找个坑、井之类的放些水进去,再找人来带回去。” 杨二郎揉了揉眉心,“我不是在想这件事。” “那是什么事?” 杨二郎站起身来,指着远处, “你看到那里了吗?” 081王家土堡 看到那里了吗? 木渔顺着杨二郎指的方向看去,但并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仔细看也没有收获,于是疑惑地回头看杨二郎。 杨二郎没有看她,只继续指着那个方向, “看仔细一点,有点儿远,在那片枯树的另一边,那个像屋顶一样的尖角,看到了吗?” 木渔根据他说的,眯起眼睛仔仔细细看了很久,终于在仿佛最高难度的“找不同”游戏里找到了杨二郎说的那个“屋顶一样的尖角”。 其实在她看来,这所谓的尖角和山石和粗一些的树枝没什么差别,所以在一开始她根本都没注意到。 就是现在,被刻意提醒过后她也不太确定这就是杨二郎让她看的东西。 她回头问杨二郎, “这东西,有什么不一样吗?” 杨二郎从远处收回视线,看了她一眼,眼神中是少有的怅惘,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一样。 “那里有一座土堡。” “土堡?” 木渔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了一个缩小款的泥胚城池的模样。 土堡的大小约么就是一个村庄大小,但比起寻常村落里的那些低矮民宅,显然是一座土堡的建造难度更大,建造成本更高,相应的,也更安全可靠。 能拥有一座土堡,显然势力不小,不是某位豪强的属地,就是一些宗族,甚至是山匪之流的聚集地。 看杨二郎这反应,他该是知道些什么,但那想来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她没有开口去问。 杨二郎好似陷入了什么回忆中一般,片刻后才开口说道, “这土堡是当地一个宗族的,据说原本姓赵,后来改姓了王,叫王家土堡。 灾荒之后,土堡附近几个村子的村民、路过的灾民都依附土堡生存,成了土堡的附庸,土堡的势力也越发强大。 之前我们一家人逃荒去黄沙城的时候,曾路过王家土堡,他们也拉拢我们那些灾民加入进去,壮年男子、年轻女人、孩子都要。 当时我们是想加入的,就算是进了古堡做奴隶,也比饿死在这旱年强。” 但最终肯定是没加入的…… 木渔知道这点,不然她也不会在黄沙成遇到杨二郎和他娘了。 但是,为什么没加入? 这古堡多半有什么别的坏处,比饿死更不能让人接受的坏处,这才能逼得杨二郎放弃这近在眼前的活路,选择了去到遥不可及的黄沙城。 “这不是一个好去处。 那时候灾荒刚开始,土堡里就扭曲的厉害。 进入土堡的女人都会成为王家人的玩物,进入土堡的男人要么被随意的杀死,要么被鞭子抽着日夜不停地做事…… 现在两年过去,只怕更是混乱不堪。” 木渔皱眉。 “土堡里最少三两百人,大部分都是壮汉,还有武器。 我们整个逃荒队伍一共不到一百人,有些些武力的最多三十人左右,也没有像样的武器。 不管怎么看根本没法比,他们如果想做什么,我们很难招架。” 木渔不解, “既然王家土堡是个土匪窝一样的地方,那我们避开他们就是了。 左右我们现在水粮都不缺,绕些远路多走几天也不是什么大事。” 杨二郎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年幼的孩子,表情并没有轻松多少。 木渔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还有别的麻烦?不能绕开土堡?” 杨二郎看向徐家商队的方向,缓缓说道, “我们一直是绕道小路和荒野沙地,虽然速度不慢,但是徐家商队那边一直多有不满。 他们想走大道,这样牛车马车赶路能更快,也不会有很大损耗。 昨天开始,我们走上了大道,照我的规划,今天下午的时候我们就该离开大道,走回小路,但商队的人找来,希望沿着大道继续前行。” 木渔忽然想起了什么, “下午停下就是因为这个?” 下午的时候她在芥子空间里摆弄野草和粮食,只记得醒来的时候队伍停了下来,这很奇怪,因为休整一半是中午,而那时候显然已经过了中午一段时间了。 不过很快就又出发了,她就没多想。 “徐家商队想走大路,但现在我们还是拐到小路上来了,你说服了他们?” “暂时算是说服了。” 杨二郎脸上的表情并不乐观, “只是这次而已。 我们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最多再有十天,也许要不了十天便能到和山村。 进山大概要一两天时间,也就是说,大概还有七八天的时间,我们就该要和徐家商队分道扬镳了。 那也是我们分出一部分人来与他们一起继续南下去巴州郡的时候。” 木渔低下头不说话了,这天竟然来的这么快。 答应的时候逃荒才刚开始没多久,只觉得这事还很遥远,眨眼间逃荒就快进入尾声,需要考虑这件事了。 此一时彼一时,经过这十多天的相处,她舍不得队伍里的每一个人,也明白队伍里的这些人愿意跟着徐家商队走的不多,甚至可能没有。 一开始的时候愿意的人估计还多些,但现在估计没几个了。 徐家商队这一路上没少鞭打奴仆,那些小管事如何辱骂、欺负奴仆也都被人看在眼里。 底层奴仆的生活并不好过,既然现在不做奴仆也能活下去,谁愿意去低人一等挨打挨骂呢? 但话又说回来,这既然是早就约定好的,他们收了徐家商队的粮食,总该给个说法。 毁约这种事,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们不会去做。 两人沉默一阵,杨二郎说, “先回去吧,天黑了。 这事先这样,真到了那时候,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木渔沉重地点了点头,现在再怎么想,想破脑袋,也不可能立刻想出完美的解决方案来,不如先放一放,看过几天事情会不会有什么转机。 把这事放下,确实让两人轻松了两天。 这两天里也确实出现了转机,只不过不是好的转机,而是坏的。 虽然不是刻意朝王家土堡出发,但土堡就在左前方的位置,随着队伍的前进,渐渐也能看到一点半点了。 逃荒队伍里的人对此不大注意,但徐家商队的人却上了心。 这天,徐家商队的人找上来,说希望去王家土堡寻求帮助。 082劝阻无效 杨二郎紧皱眉头看着来人,久久没说话。 木渔当时也在,听了这话也很是惊讶, “你们怎么会这么想?” 来人是老管家和徐少东家徐贵身边一个得力管事,诨名‘羊鞭子’,这‘羊鞭子’管事说, “我们听说,这附近的大路是这王家土堡主持着修的,我们自此地路过当然该拜会一二。 王家土堡是这附近的有名有势的地方,我们遇到麻烦,寻求这当地势力的帮助不是自然?” 这说法就有些微妙了。 按说现在逃荒队伍给徐家商队提供一定的护卫,徐家的管事用这种语气说这种话还当着他们的面,很像是在表达对他们的不满,指责他们做的不好。 木渔去看一旁老管家的态度,老管家正好低头,两人没能对视,木渔不能判断老管家的态度如何。 当然了,也可能是误会,只是恰好徐家派出了这个骄傲狂妄的管事,恰好这管事说了这么一句话,恰好老管家这时候回避了。 毕竟,徐家商队只有他们这一个不专业的逃荒队伍保护也确实是不够的,徐家商队一开始就并不信任他们,只是当时情况紧急,又没有别的选择而已。 “寻求什么帮助,粮食和水你们都有,是要去寻求人手的帮助,是吗?” 这次那管事只是轻哼了一声,意思显而易见,就是这么一回事。 老管家依旧没说话。 这下木渔能确定,她没误会,徐家就是那个意思。 她叹了口气,大家都不是傻子,或者说,都不全是傻子。 或许一开始能被误导过去,但情况到底如何,这小半个月时间怎么也能感觉出一二来。 现在就是了,他们察觉到杨二郎的应对之法,而他们对这法子并不满意。 杨二郎也清楚这一点,说道, “我承认,我不能很好的帮你们提供足够的护卫,尤其是接下来。 但凭心而言,至少这半个月来我做的问心无愧,我们安然地度过了这一段路程。 我所惭愧的,是在五天之后,不能对你们尽心,但也绝对是尽力的。 我自知做多少事,收多少钱,到时候一切终结,我只会收取一定粮食做报酬,一开始承诺的那车布我并没有想过。” 那个管事又是一声轻哼,鼻孔恨不得长到天上去。 老管家不是低头就是四处看,并不与人对视。 木渔皱眉。 杨二郎不在意他们的态度,继续说下去,态度格外坚定, “既然现在我还在为商队提供护卫,那我就必须尽力做到我能做的。 如果是别的势力倒也罢了,但这个土堡不行,王家土堡不行。 那里面住着的是一群匪徒,是一群扭曲的禽兽,你们去只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这话说的很重,老管家终于正视杨二郎,面容严肃地判断着这话的真假。 那管事则是一脸愤怒和不屑, “怕我们寻求别的帮助后甩掉你们?怕你们那肮脏的主意不能得逞?就这么诋毁一个当地世族?” 杨二郎态度坚定,并没有因为这管事的话而生气动摇,说道, “老管家,我希望你们再想想这件事,土堡除了能带给你们人手之外,更可能带给你们的是危险。 你们觉得,他们是想要你们奉上的一车布的报酬呢? 还是,想把你们几车货物连同二十几个人一起收入囊中?” “这?” 老管家面上出现了犹豫的神色,就连一直趾高气扬的管事也低头思索起来。 当一切涉及他们自身的安危和切实利益,并且照他们的逻辑思考确实很有可能会发生的时候,他们才会认真去思考这些事情。 很显然,杨二郎说的这一切确实是有可能发生的,而这一切一旦发生,他们就会蒙受巨大损失。 半晌后,老管家犹豫着说道, “但是我们南下巴州危险,如果没有足够的人手,等待我们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这话的潜在之意是,杨二郎你既然不打算给我们足够的人手来保证我们这一路的安全,那我们寻找别的势力的帮助自然无可厚非。 你既然阻止我们寻求别的帮助,那你就要给我们解决这个矛盾。 这逻辑有些无赖,不过很多时候都是有用处的。 但不包括杨二郎这里,他直接把问题扔了回去, “所以就要为了之后的安全,在现在冒更大的危险?” 双方僵持不下,谁也不肯让步。 眼见着局面越来越僵,木渔左右看看,暗中冲杨二郎眨了眨眼。 这事归根结底,他们更不占理一些。 徐家商队看样子来之前就铁了心要去了,闹这么僵最后也不会改变什么,不如以进为退,效果可能更好些。 幸运的是,这次两人足够默契,杨二郎理解了她的意思,并且认同了她的做法。 “如果商队坚持要去土堡寻求帮助的话,我也不勉强,只希望你们能够谨慎一些。 先派几个人去打探接触一下王家土堡,搞清楚具体情况在决定要不要合作。” 年轻管事不屑一顾,老管家认真点头表示会仔细思考他的提议。 徐家的人就这么走了。 木渔和杨二郎一直看着他们走远,走去马车边去和徐少东家汇报这事。 “你觉得他们会听我们的,先对王家土堡进行试探与调查吗?” “会。” 木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样的话,至少能保证徐家商队不全灭,他们也算是起到护卫的作用了。 毕竟,示警和劝告他们做了,只是人家不听而已。 这种事,大概要真的痛上一次才能长记性吧。 “那你觉得,王家土堡的人会不会做伪装,伪装成好人,骗过打探的人,然后将他们一网打尽呢?” 杨二郎轻笑了一声。 “你总能想到一些很有用的新奇点子,只是偶尔会新奇的有些奇怪。 王家土堡的人即便是灾荒以前,在这一片都是极有威势的,根本没人会与他们作对,他们想做什么,只要不是离谱的过分,根本没人去管他们。 灾荒以后,他们更是直接成了这一片的‘天’,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它不需要思考,不需要计谋,它只要动动手指,只要一句话,这事情就能办成,根本没人能反抗。 这样的存在,怎么会懂得伪装呢? 根本没有这个必要啊……” 083一去不返 徐贵得到几人传回的消息后很是不悦,尤其在经过那管事唯恐天下不乱的添油加醋之后。 “杨二郎真是这么说的?” “当然是,我怎么敢骗少东家您……” “杨公子确实是不赞成我们去的,不过知道我们坚持,建议我们先派部分人去看看情况。” 听了老管家的话,徐贵脸色多少好了些, “那就先派几个人去看看吧。 这么简单一件事非搞得这么麻烦……” “就是就是,他现在又要求赶路不能停,又要我门派人出去打探情况再做打算,这怎么赶得及。 说不定啊,他就是存着拖延时间,让我们错过王家土堡,等消息传回来的时候,我们都走出很远了,折回去麻烦……” 徐贵的眉头又皱紧了, “你说的也对,那这样,我们派五六个人送一车布去。 要是成了,直接让这些人把奴仆带回来就是。” “东家英明!” 老管家却是没说话,当然也没反对。 想出了解决办法的徐贵沉浸在自我陶醉中,说道, “那就这么定了,人选的话……” “不若就让老管家去吧,老管家做事一向妥帖可靠,再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做这事了。” 徐贵点了点头,看向老管家,说道, “那这件事就麻烦管家多操心了,希望能早些把护卫带回来,现在这样,我心里实在是不安啊。” 老管家深深躬身一礼, “老奴一定尽力。” 并不需要怎么准备,老管家带着一个管事四个奴仆,赶着一辆载满布匹的牛车沿着大路往王家土堡的方向去了。 …… 老管家走的时候是早晨,没多久逃荒的队伍也启程出发了。 逃荒队伍出发的方向一定,速度也同以前一样,熟知这些的人很容易能判断出一天赶路之后他们所处的地方。、 老管家更是其中经验最为丰富之人,所以没人怀疑老管家回来时会找不到他们。 徐贵送走了老管家,心里竟有几分说不上来的怅惘之意,好像年前他父亲先一步离开他南下巴州分别时的感觉。 随即他自嘲一笑,父子分别悲伤是自然,但老管家不过一介家仆,有什么好伤感的? 再者说了,老管家最多两天就能回来。 他真是赶路赶傻了,竟然会闲着想这些。 这路上也太无趣了些。 “来人,去把季秀才请来。” 认识季秀才是阴差阳错,当时季秀才在周边捡柴,他正好出马车透气,一眼就看到这个与众不同的人。 那挺直的腰杆,高傲的气质,和寻常乞丐、流民有着天壤之别,很容易辨别。 果然,经他一番问询,得知这是一位读书人,一个秀才。 当时他便起了结交之心,出来这半个多月,看他遇到的都是些什么人,这时候终于遇到个身份差不多的,哪能不激动呢? 两人确实能说上几句话,但不能完全说上。 大多数时候两人都是各说各的,互相没理解,但这不影响他们的交流,因为除了彼此,他们也找不到别的人来说这些话。 不多时,季秀才便抱着女儿来到了徐贵的马车上。 徐贵摆了茶和甜点,还主动拿了点心给孩子吃。 “孩子看着比前些天精神了些。” 季秀才点了点头,看向怀里的女儿时,那副厌世脸上多了丝鲜活的意味。 “已经好多了。” 寒暄完,徐贵便开始向季秀才大吐苦水,说起想去王家土堡求助但是被拒绝这件事来。 让徐贵不太满意的是,这次季秀才的回答竟有些向着杨二郎,站在了他的对立面上,先前他们大都能很好地维持在统一战线的。 季秀才想了一阵,说道, “季家村不怎么与外面交流,但王家土堡离的不远,偶尔能听到些消息,行事确实有些跋扈。 如今这年间,防人之心不可无,杨二郎说的也没错。” 但不管怎么说,季秀才说的话就是比其他人更管用几分。 “这王家土堡,真的这么不好?” …… 很快这一天便过去了,赶了一天路之后,杨二郎选定了扎营的地点,众人开始扎营。 同时,第二天他们也不会赶路,而会留下来休整一天,顺便等徐家商队派出去的人找回来。 木渔站上高地四处查看一番,专去看地势低的方位。 地势低有水的可能性更大些,便是没有水,她放水进去也不容易被怀疑。 她选定了大概的方位,打算第二天去看看。 第二天她确实这么做了,结果也挺成功。 她在那一片转了大半天,在一众坑洞里找了个一人多深的,然后偷偷将芥子空间的泉眼的水全部移出来弄到这坑洞里。 有些可惜的是,这些水倒进坑洞之后,瞬间便有一半消失在了土地里,她没有多耽搁,立刻跑去叫人。 最后,被喊来的桃花和她一起从坑洞里取出了一桶半浑水。 而原本她放出来的,至少有四桶清水。 不过还好,至少这一桶半水是见的了光的。 桃花很高兴,虽然是浑水,但是简单静止过滤,煮一煮还能喝的,有了这些水,就不用担心断水了,这些省着点吃还能再多撑两天。 水的问题解决了,木渔和桃花嬉笑着一人提着大半桶水回到了营地。 营地的气氛很凝重。 杨二郎面色凝重地坐在篝火边,对木渔招了招手,木渔在他身边坐下。 “出什么事了?” “去王家土堡的那些人本该在今天回来,但到现在为止,并没有人找回来。 刚才徐家商队来人说,要再休整一天等他们回来,我拒绝了。” 木渔立刻思考起来, “老管家他们是赶着牛车走的,速度不慢,照这速度和路程,只要进展顺利,没有耽搁,是绝对能跟上来的。 甚至,能在今日正午的时候跟上来。 所以,现在这情况,多半是出事了。” 杨二郎点了点头,“我也这么想。” 木渔继续说道, “有可能是这五个人带着货物跑掉了,但经过这些天的了解,我觉得老管家不是这样的人。 所以我更倾向于另一种可能,他们在王家土堡出了事。 如果是这样,那更坐实了王家土堡是个危险的地方,我们该要快些离开这里才是。” “徐家商队那边不这么想。” 084派人搜寻 徐家商队当然不这么想。 派人出去的时候,想的是能带来大批的奴仆助力,既能让他们在接下来的旅程中得到足够护卫,又能让他们出一出恶气摆脱这逃荒队伍。 但现在这结果与他们想的完全不一样,额外的人手没有找来就算了,原本的一车布和五个人还都打搭进去了。 真就是肉包子打狗,又或者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徐贵慌了,老管家是多年忠仆,绝不会背叛,那怕是出事了。 能出什么事呢? 那些奴仆都是仔细挑出来的,是家里的老人儿,不会背叛,就是背叛也不会全叛,绝不会是现在这一点消息没有的状态。 只怕是王家土堡的问题。 杨二郎和季秀才都说过这王家土堡的问题,唉…… 这时候说什么也晚了,只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但哪有什么办法呢? 徐贵思考许久,明知道事情紧急、严重,但偏偏他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一丁点儿办法来。 这时候他开始想起老管家的好来了。 以前他遇到这种困境的时候,老管家总是给他指出思考的方向,和他一起分析现状,最后还会给他出主意,把问题解决。 现在呢,身边的这个管事,平时做事说话还算可以,但一到这种时候,就闭了嘴往后缩,一点儿用处也没有! 徐贵烦躁不已,正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通报声, “东家,杨公子和木姑娘过来了。” 徐贵脚步一滞,他不想在这时候见这两人,但他也知道这时候不见不行, “请他们进来。” 徐贵脸上恢复了之前的友善和亲切,但在烦躁无力的基调下,看着有些假。 “你们怎么过来了?快来坐下说话。 小李,快去泡壶好茶来!” 木渔和杨二郎不在意这些,在桌边坐了,开门见山地说道, “徐少东家,我们来是想和你商量王家土堡和赶路的事。” 徐贵表情一僵,很是尴尬地说道, “啊,这事,这事……” 木渔说道, “我们听闻徐少东家派出去的人还没有回来,不知道徐少东家是怎么想的?又打算怎么做呢?” 徐贵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是木渔已经把问题直接挑明说了出来,他避无可避,只得讪讪地说, “他们、他们可能是路上绊住了,可能没找到我们的营地。 再等一天,一天他们就能找来了。” 木渔皱了皱眉,没想到到了这时候了,事情已经这么明了了,徐贵还能继续这么自欺欺人、自我欺骗下去。 再等一天又能如何? 回不来的人依旧回不来,难道之后还要再等一天、再等一天、一直这么等下去吗? 杨二郎对徐贵的说法很不认同,他摇头, “我们已经在这里休整了一天时间,再休整一天没这个必要,会耽误我们赶路。 而且,继续在这里停留危险太大,这里离着王家土堡太近了。” 这次,没人再说王家土堡是当地世族,说他们恶意揣测了。 徐贵没说话,他不反驳杨二郎的话,也不全然认同。 木渔在这时候主动充当调剂气氛的存在, “徐少东家,我们知道你放不下老管家他们,所以我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 “赶路我们是要赶路的,但是也不能就这么把人丢下,至少得知道他们到底怎么了不是? 我们可以再派几个人出去寻找老管家他们……” “这个好,就这么做。” 木渔和徐贵说了几句,两人商量了一下细节,把事情定了下来。 两边各出两个人共计四人,给他们一辆牛车和几天的食物,让他们去王家土堡附近搜寻老管家他们。 能找到人把人带回来最好,要是没有,也得打探到些相关信息,若是实在没有收获,两天内也必须返回。 若是成功了,自然还有奖励在。 徐贵很认可这个办法,当即就要去做这事,木渔便陪着他一起去了,杨二郎则去安排明日启程的事情。 徐贵这边很快就腾了一辆牛车出来,准备好了食物和水,找好了人选。 木渔也加快速度找来了两个人,一个是宋高,为人谨慎机灵,一个是需要养家的汉子,看着壮实有力。 徐贵发表了一番要是做的好重重有赏的话,一时几人都振奋起来,恨不得现在就立刻出发去找人。 木渔见事情顺利,心里也放松不少,她嘱咐完宋高务必小心谨慎后就离开了。 …… 第二天,逃荒队伍继续启程,搜寻四人组也启程向着王家古堡的方向出发了。 宋高一路听从木渔的嘱咐,小心赶路,走得很慢。 商队的那边的一个人便骂他不想出力,只想熬时间回去,自己这边的人也有些意见,因为如果不做事,就拿不到奖励。 宋高只得稍稍加快了速度,没多久,他们就在路边沟里发现了人。 其他人兴奋地跳下车去查看,半晌又都失望地回来了。 原来是两个饿的半死的流民,并不是他们要找的徐家的人。 这时候宋高才慢了一拍地下车去查看,这两个流民饿的太惨了,就还剩一口气的模样,又脏又瘦地几乎要看不出人形来。 宋高有些失望,他还想着要是能救的话把人带回去呢。 作为接收了几个流民进队伍的他清楚地知道木渔是希望有更多人加入他们的,虽然他不太懂这是为什么,多一个人就多一张嘴吃饭,哪里养得起这么多人呢? 不过,这既然是木渔的想法,那他照做就是了。 反正到时候要是不想要了,再赶走就是。 他收回拨弄两个人的手,正打算离去,忽然其中一个人抬手拉住了他。 他回头,就见其中一个人睁着眼睛直直地看着他,眼里盛满了祈求,嘴巴一张一合,却是说不出话来。 看起来好像还能活的样子。 他想了想,对着这人说了句, “跟我走不?” 那人眼睛顿时又亮了几分,艰难地点了点头。 宋高于是抱起这人,回了牛车上。 这人还没有他小时候养的那只大黄狗重,他又开始觉得这人活不了了,这估计就是个回光返照。 之前和他作对的那个商队的人又开始说什么,臭死了、占地方、吃白饭、不干正事…… 宋高没理会他,继续指挥着另外两人小心前进寻找线索。 很快那人就闭了嘴。 他们找到了线索。 085最坏的结果 他们找到了线索,不过是最坏的线索。 他们在一处高地远远看到了王家古堡,也远远看到了被高高挑起挂在土堡墙上的一排排尸体。 从城墙的这一头到那一头,密密麻麻地挂着几十具尸体,有的已经风化成干尸白骨,有的鲜血正红。 最边上的那具,好像正是他们要找的人之一,老管家。 这个结果让所有人都沉默了。 这时候需要有人去最后确认一下那具尸体的身份,但是没人主动站出来。 宋高看向商队的两个人,两人都往后缩,路上一直找茬儿咋咋呼呼的那个人这时候也萎了,好像老虎一下子变成了病猫,无论如何也不肯抬一下头。 “这本是商队的事,我们是来帮忙的,按说这种确认身份的事需要你们亲自去做才有说服力。 不过,既然你们都不肯站出来,那我们也不能无功而返,就让这位兄弟去做吧。 只是到时候,该拿的奖励都是这位兄弟的,我们就不要与他争了。 你们说,是吧?” 宋高把一切都说清楚,防止以后扯皮。 “是是是。” 商队的两个人连连点头,半句不是都没有。 他们巴不得有人去冒这个险,至于那什么奖励,当然是命重要,有没有命拿还不一定呢。 宋高于是看向与他同来的那个汉子,点了点头,说道, “你去吧。” 那汉子就是冲着奖励来的,本来就有意去做这件事,宋高替他说了这番话,帮他解决了潜在麻烦,他感激地看了宋高一眼,起身朝土堡围墙附近摸了过去。 宋高则紧张地守在远处看着汉子的情况。 这附近有人,土堡围墙上也时不时闪过人影,他们不很安全。 这土堡显然是个土匪恶人窝,要是被发现、被抓到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说不准就会被杀死挂到城墙上,这时候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好在这次他们运气不错,那个汉子摸到围墙附近的一个小坡背面,探头探脑瞧了一阵,然后又快跑着摸了回来。 “是那个管家,我见过他两次,描述也都对得上。” 宋高点了点头,其实他们几个在这远些的地方,也大概看出来那就是老管家了,让人去细看只是最后确认一次。 “既然确定了,我们就快些把消息带回去,这地方不能久留。” 几人乘上牛车,忙不迭地抽打着老牛逃离这个鬼地方。 一开始倒是挺顺利,但是半路上被三五个巡逻的发现了,有几个追了上来,有几个往回跑好像是报信去了。 好在就那么几个人,不太敢追,也没追上,正好又是傍晚,让他们趁机跑远了。 几人赶着车在夜里又跑了很久,直到不太确定方向了,怕跑错了方向,才停下来休息了一阵。 第二天天刚亮便又立刻马不停蹄地追赶队伍。 他们赶路赶得急,终于在第二天正午的时候,赶上了正午休整的队伍。 木渔第一时间得到了搜寻队伍回来的消息,第一时间赶来见到了他们,从他们那里得到了王家土堡的情况和老管家出事的消息。 她刚让人取来饭食和水让他们先吃喝休息,那边徐贵便也得到消息急哄哄地过来了。 四个人于是又把那消息说了一遍。 徐贵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背过身去不说话了,接着就直接走掉了。 木渔叹了口气,安抚住这几个有些不知所措的人,让他们继续休息,自己去找杨二郎商量这事了。 这消息她乍一听到都懵了,何况是有着切身利益相关的徐贵呢? 这一趟,损失了一车布匹不说,还损失了他本就不多的人手,五个人相对商队二十来个人,也是二三成之数了。 更何况,这些人里还有个老管家! 她多少知道徐贵是怎么想的,无非是想着事情没落定的时候一切还有可能,现在消息带回来了一切尘埃落定了。 但徐贵还是不太能,也不想接受这个现实,所以选择了逃避。 逃避就逃避吧,就是不知道这会不会影响接下来的赶路计划。 她和杨二郎说了这件事,杨二郎说这事他会去和徐贵谈,让她不用担心。 没多久,杨二郎就回来了,带回了徐家商队那边的消息。 他没见到徐贵,但有个面善的管事告诉他,照旧赶路。 两人沉默一阵,木渔叹了口气,说道, “这次对徐贵怕是个不小的打击,不知道他能不能缓过来。” “那不是我们该担心的事。” “说的也是,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嗯?” “没什么。 这王家土堡现在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土匪窝了,但我们也快到目的地了,两个地方就隔着这么几天的路程,到时候我们会不会有危险?” “这个不用担心,这个距离不算近,上山更是难上加难,只要我们在山里,就没人能找我们的麻烦。” 木渔于是放了心,王家土堡威胁不到他们就好,那就可以先不管了。 生存问题还没解决,安全问题就先放一放吧。 …… 徐贵缓没缓过来木渔不知道,此后几天她并没有再见到徐贵。 赶路的事情倒是顺利,坏事如他们所担心的王家土堡的人追上来这种事并没有发生,好事倒有一件,他们又发现一处水源,补充了一次水。 他们就这么顺利地来到了大山脚下。 是时候和徐家商队分开了。 又或许是,带着徐家商队的人一起到山上定居。 不过这种可能木渔并不是很看好。 一来徐贵可能不会同意,他是布庄少东家,哪里过得来寻常农人的生活呢? 二来她也不太情愿,那些落单的灾民还好,时间长了总能融入进队伍来,便是融入不进来,也掀不起太大风浪,但商队这十几人就不一样了。 木渔胡乱想着这些的时候,徐贵来赴两人的约了。 三人围着篝火坐下,一时间谁都没有先说话。 木渔打量着徐贵。 徐贵沉默了许多,老管家走了之后,他好像继承了老管家的沉稳,不再是那个骄矜年轻的少东家了。 086最后的谈判 最后是徐贵最先开口打破沉默, “你们要进山了是吗?我们要分开了。” 杨二郎点了点头。 徐贵笑了笑,继续说道, “这样,你们送我去巴州,只要我活着,我愿意给你们两个商铺和足够你们五十个人吃一年的粮食。” 这是还在尝试着拉拢他们,只是这个价码…… 杨二郎眼中掠过一丝讶然, “这个价钱,你知道我的身份了,什么时候?” 先前谈合作的时候徐家人误会他的身份,开的价都是虚且高的,现在这么接地气的说法,是已经知道他不是什么大家出身了。 徐贵自嘲地笑笑, “老管家去世之后,我好像一切都能想通了。没人替我谋划,我只能靠自己。” 然后又郑重说道, “我是认真的,条件不合适我们可以谈,我是真的希望你们能护送我到巴州去。 我能给你们提供在巴州活下去的条件,在巴州,总比你们在这人都跑光了的穷乡僻壤强吧?” 不得不说,徐贵真的是有长进,这条件开的确实诱人。 如果不是木渔有芥子空间,能在旱地里化腐朽为神奇种出粮食来,只怕她真会考虑这个选项。 但现在么,她很清楚地知道哪个选项才是最合适她的。 更值得庆幸地是,杨二郎和她想法一样, “不必了,虽然这条件很诱人,但我们有自己的想法,鱼和渔还是分得清的。” 徐贵耸耸肩,状似无意地说道, “好吧,那你们打算怎么办? 我想你不会真的让我们就这么孤零零地上路吧。” 杨二郎点头, “当然不会。我们打算找一些愿意去巴州郡的人护送你们去巴州。 当然,这个人数有多少,大概要看你愿意给他们出什么价码。” 徐贵若有所思, “我给他们开价,不是给你们两个?” “我们的报酬你已经给过了,那一车粮食足够支付我们我们这段时间来为你们做的所有事情。 接下来要护送你们的人是他们,你自然该付给他们报酬。” “我以为,他们是你们的奴仆。” 杨二郎沉默了片刻,说道, “不完全是。” 木渔眼见话题跑偏了,连忙拉回话题,补充道, “给他们报酬的时候,除了考虑将他们收做奴仆,还可以给自由身的报酬。 有些人是想去巴州或是别的地方寻亲,他们并不一定想成为谁家的奴仆。” 徐贵这次没像以前一样忽视木渔,不把她当回事,而是正式地看着她思考起来,半晌说道, “你说的有些道理。 那这样好了,愿意护送我们去巴州的人,除了路上的吃喝,到了之后每人再给五十斤粮食。 如果愿意跟着我的,以后都是小管事。 如果想离开寻亲的,我也可以每人再提供五两的银钱给他们。” 木渔点头,“希望你说道做到,我现在去询问有多少人愿意跟着你。” “等等,”徐贵又叫住她,“我希望季秀才一家能跟我走,我必以上宾之位对待他,为他的女儿找巴州最好的大夫。” 木渔眯起眼睛微微点头,“我明白了。” “谢谢。” 木渔起身离开,心道,徐贵确实长进很多,不管是拉拢人心,还是尊重人,又或者是脸皮,都进益颇多。 可惜,成长大多在失去之后。 那位老管家对他应该是很重要的,只是失去之后他才明白这一点。 木渔摇摇头,将这些放下,转而去挨个伍询问有没有人愿意跟着徐家商队走。 她刚说出这事的时候,众人都是一番摇头,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她笑了笑,心中为众人不想离开感到高兴,随即又平静下来,继续把徐贵开出的条件说了出来。 路上管吃喝,事后给五十斤粮食,要么当管事,要么给五两银子,这条件那是相当不错了! 灾年人命贱,一些穷地方,这时候买卖人都只要一两斤粮食,甚至两个馒头,便是在黄沙城这样的地方,牙行卖人都才几十斤粮食。 五十斤粮食,五两银子,都够买好几个人了! 现在只是让他们护送一趟,就给这么多东西,这谁能不心动? 当时就有人犹豫起来,意动之色写在脸上,但很快就顾忌地看向木渔和远处杨二郎的方向。 木渔并不觉得伤心,人都是爱财的,都想活的更好些,这本也是她和杨二郎所希望的。 “大家不必顾及太多,这事是我们商量过后做出的决定,我们答应要出人送徐家商队去巴州的,无论大家怎么选我们都不会阻止的。 大家可以先和亲人朋友商量一下,有人想去的话,半时辰内来找我。” 有了她的这番话,众人顿时窃窃私语地商讨起来,有人想去,有人不想。 “巴州富庶,那里的活路总比这荒郊野岭多……” “是啊,只要走这一趟,就能得那么多钱和粮食,还能有个去处,不比呆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强?” “这倒是,在巴州讨饭也比在山村种地更容易活下去……” “但是,去巴州危险啊,没听说他们是要护卫,要是不危险怎么会出这么多钱粮找人?” “是啊是啊,前两天不是说他们商队的人被那什么土堡的人杀了抢了?多危险啊,我看还是这里好。” “木丫头和杨家小子待咱不薄,他们说的话我信,我就跟着他们在这里种地了,别的哪儿也不去。” …… 木渔在人群中观察了一阵,一切和她预计的差不多,大约有三分之一的人想跟徐家商队离开的,剩下的人都想留下来。 这个比例正正好,对谁来说都是好的。 她于是不再理会这些,转而去找了被徐贵特地提及的季秀才,如实转达了徐贵的话。 季秀才沉默了许久,而后说道, “我们会留下来。” 木渔很惊讶,惊讶之余便是深深地疑惑, “为什么? 虽然我私心也想要你留下来,我们需要一个读书人来做事,但说实话,你跟着徐贵走,以后的生活一定比留下来好很多。 还有你女儿的病……” “画儿已经好多了,赵大夫说,接下来只要好生调养,便不会有太大问题。” 季秀才淡淡说道,虽然没有提及木渔为什么的提问,但这其实也算是回答了。 他不会离开,他会留下来。 木渔虽然疑惑,但这并不很重要,季秀才会留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她在季秀才这里坐了一会儿,很快便有人找了过来表明要跟着徐家商队一起离开。 087进山 一共有八个人想要跟着徐家商队离开。 牙行里买来的奴仆当然不会走,他们根本没意识到他们有这个选项。 这八个人是队伍里另外那三十一个人里的。 后来加入的流民呆的时间短本来就不够忠诚,六个走了五个,还有就是自己从破庙跟出来的两个和一个木渔很看好的壮汉,他想去寻找走失的亲人。 木渔一一应下这些人,让他们回去收拾行李,她回去将有八个人想跟商队走这事告诉了徐贵。 徐贵挺平静,脸上看不出失望来,好似根本不在意这件事一样,完全看不出一个时辰前他还试图利诱让他们一起走。 他只是简单谢过了她,然后对那八个人发表了一番讲话,将八人说的感动不已,涕泗横流。 末了,他走到杨二郎面前躬身行礼告辞,带着多了八个人的商队绕过山边缓缓离开了。 杨二郎目送他们走远,转头和站在他身边的木渔说道, “让桃花多煮些饭,中午我们吃的好些,然后进山!” 就这样,他们和同行大半个月的徐家商队分离,踏上了到达目的地之前的最后一段路。 …… 山路不好走,即便之前休整了半天,也吃饱喝足了,上山的速度依旧慢的像乌龟爬一样。 杨二郎说,照这速度,别想第二天傍晚能到达,就是再多一天也到不了。 杨二郎很是不理解,“怎么会爬的那么费劲呢? 之前赶路的时候也没觉得,都能走的挺快啊,怎么爬山就这么费劲呢?” 木渔觉得她多少能理解一点,她能明显感觉到爬山要比走路费劲多了,平地赶路的时候她很少会觉得很累,但是山路刚没两个时辰她就觉得累的不行,得咬牙坚持了。 但她也只能理解一点,因为她虽然觉得很累,却还是跟上了杨二郎他们这第一梯队的速度没拉下,但那近一半的人掉大队她是不明白的,怎么会掉队那么多。 不管怎么说,这问题是确实存在的,需要解决。 木渔喊住杨二郎和他商量了一番,决定把整个队伍分成,前中后三部分。 前面的先走一步在前面带路摸清情况,中间的负责接受前面传来的道路信息同时保证后面的人不掉队,后面的是体力不好的那一批,就慢慢来吧。 杨二郎:“我走最前面带路,人不用多,三五个就行,主要是确定情况,我不知道离开这两年多,会不会有什么变数。” “我跟你一起。” 杨二郎皱了皱眉,似乎是想拒绝,但说出来的却是, “那好吧。” 木渔满意地点了点头, “那我们大概多久能到达村子里?” “照我的速度,明天傍晚前就能到。” “挺好,我们能在天黑前简单探索一下村子,确认下村子的大概情况。” “嗯。” “行,我先去和他们说一说,分成中后两部分的事,找几个人在我俩不再的时候管理队伍。” 木渔去找桃花和几个伍长说了这事,走在前面的几个伍暂时成为了中部,掉队的那几个伍成为了后部。 后部不全是走的慢、体力不好的,也有为了照顾家人慢下来的,比如季秀才一家四口,比如朱四郎,比如宋高等,所以后部也不很弱,只是为了照顾老弱病小快不起来而已。 木渔在最后找到宋高,让他多留意,不要让人掉队,宋高认真点头表示他绝不让一个人掉队。 安排好这一切,第二天一早,木渔便跟着杨二郎等四个人一起早早出发了。 杨二郎爬山如履平地,这不单单是体力好,身体灵活能做到的,还有多年来的习惯使然。 他是山里长大的孩子,爬山对他来说就像喝水一样容易。 木渔和其他几人不管是体力还是身体灵活性都不算太差,但论起习惯和经验来就差远了,平缓些的山路还好,遇到陡峭的地方就会慢下来,所以偶尔还要杨二郎放慢脚步等他们。 但不管怎么说,几人都坚持了下来,没人拖后腿。 中途,杨二郎让其中一个人返回,去告诉后面的人哪里山路陡峭要格外注意,避免他们在那里出问题。 木渔一路上集中精神赶路,没能好好观察山里的情况,只大略看了看。 这不是一座山,而是一片连绵的山脉,他们翻过一座山,现在所在的这座山四面都是山,将这山围在了里面。 山是荒山,一路有看到枯树和枯草,没有亮色,都是山石和黄土的颜色。 正午来临,爬了一上午山路的木渔呼吸粗重不已,汗水大滴大滴地从她的额头滑落,衣裳都汗湿了黏腻地贴着肉难受的很。 但她一声没吭,其他人也都没喊累。 而且,她抬头看去,遮住那刺目的阳光,山顶近在咫尺,这种时候,怎么能停下来。 没多久,木渔便踏上了这座山的顶峰,一瞬间,感觉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这山没多高,不至于说有‘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那种体会,但是经过努力奋斗爬上一座山峰,那种体会是平时很难有的。 木渔擦去脸上的汗水,大口喘息着,观察欣赏着周边其他的山以及山下的景象。 如果找好角度,还能看到半山腰上正在向上爬的其他人。 木渔细细观察了他们半天,然后转去观察其他,比如,那个应该距离已经不远了的、他们将要落脚的村子。 但她四下看了半天,也没再这山上发现有村落的影子。 这就很奇怪,当时离着王家土堡那么远,她都依稀看到了土堡的屋角,没道理现在只隔着小半天的路,在山顶上了还看不到村子的影子啊? 莫非村子不在这山上,而在别的山上? 那也不对啊,那没必要爬到这座山的山顶,这村子应该就在这山上才是,而且应该离山顶不远。 她又寻找了一遍,实在没有什么发现,便去问杨二郎,杨二郎给她指了个方向。 她循着方向看去,半晌悠悠地转头看向杨二郎。 这次杨二郎没让她仔细看,而是直接笑了。 “这就是我说的隐蔽了,外人初来,就算找到跟前,也发现不了这里有个村子。 跟我来吧。” 088到达和山村 杨二郎来到一块巨大的山石前,搬开厚厚的一层枯枝落叶,露出下面的泥土和一块宽大的石板。 因为干旱,泥土硬邦邦的并不好清理,木渔和另外两人拿着木棍和是块一起清理了许久,终于将石板上的泥土全部清理干净了。 那是一块很大的天然石板,要找到这样的一块石板不容易。 木渔心里大概猜到这石板是做什么的了,这石板下面估计是有个洞口,洞口通向他们的目的地和山村。 果然,杨二郎撬开石板一角,将石板抬到了一旁,露出一个足以让一个成年人通过的漆黑洞口。 木渔惊到,“好深!” 而且看着坡度还不小,几乎是垂直的,这要怎么下去? 直接下去怕不是可能直接重开吧。 杨二郎与同行的孙石头说话,让孙石头留在这里等待后面的人,等所有人都到齐了再准备带他们一起下去。 然后他看向木渔和李大有,说道, “你们两个跟我一起下去,放心,这洞口只是看着吓人,其实并不危险。” 一向信任杨二郎的木渔这次没敢信任他,犹豫着说道, “你确定对你来说不危险,对我们来说也不危险吗?” 高高大大的李大有也有些畏惧地盯着那洞口。 杨二郎看了看洞口,认真地说道, “放心吧,这里我熟悉,只有一小段比较陡,后面都比较平缓。 我先下去,会接住你的。” 听他这么说,木渔多少放心了些。 杨二郎坐在洞口边,然后滑了下去,眨眼间就消失在洞口里了。 木渔和李大有一时没反应过来愣在了原地。 接着杨二郎的声音便从洞口里带着一丝丝回音地传来了, “下来吧,没事的。” 木渔坐在洞口边,深吸一口气,直接松手,也滑了下去。 骤然间的失重感、周边的黑暗、什么都抓不住的感觉带来的恐惧只存在了一瞬间,确实如杨二郎所说,后面的坡度比较平缓,速度慢了下来,而且,下面还有光亮。 她还没来得及多看看什么,就被守在下面的杨二郎一把拉了起来。 “你看,我说没事的吧?” 木渔边打量四周边点了点头。 这是一个山洞,很大的天然山洞,大概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而且大半没有山石阻隔,太阳能直接照进来。 她在这里看到一个大坑,看坑底干裂的纹样,这里以前应该是个积蓄雨水的小湖泊,可惜现在干到底了。 在她打量山洞的时候,李大有也下来了。 杨二郎拍拍她的肩膀,说道, “先走吧,这里没什么好看的。” 木渔跟在杨二郎的身后往外走。 很快,他们走出了山洞。 站在洞口处的一处山石上,自上往下看,一个古朴的山村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 那就是他们逃荒的目的地,和山村。 木渔被眼前这一幕震撼住了,这时候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桃花源! 他们在这山石上站了许久,久到杨二郎从重回故地的怅惘中走出,久到木渔所有的震惊用完开始想下去探索这个山村。 杨二郎带着两人走下山石,向下面的和山村走去。 “其实半山腰的地方也有一个入口可以进来,从前村里人进出也是走那里,只是后来被村人封死了。 山顶的这处洞口知道的村人不多,我是无意间从一个做猎户的长辈那里知道的……” 木渔心道,这不妥妥就是架空版的桃花源吗? 村子两面环山,是高大陡峭的山石,非常安全,另外两面一面是枯林,一面是坡地,坡地面向的还不是他们来时的方向,而是层层叠叠的远山。 怪不得不会被发现,这里地形实在奇特。 不知道一开始在这里居住的人是怎么找到这么个地方的,又是出于什么心理在这里建村居住下来的。 对这个隐秘的和山村,木渔满心好奇,想立刻探索一番。 杨二郎进入村子后就没说话,估计心情复杂的很,走的越来越快。 木渔很快跟上去才没被甩掉,只简单看了看村里的情况,来不及看的太细致。 这村子和他们逃荒路上遇到的那些荒村并没有太大区别。 寂静无声,荒芜衰败,死气沉沉。 村子不算大,大约有五六十间屋子,主要是土坯房、茅草屋、石屋,小部分还有倒塌的情况。 不过这问题不大,他们人不多,这些屋子是够住的。 她想这事的功夫,杨二郎停了下来,前面有一口水井。 她便立刻观察起这水井来,这可是关系到他们以后生活的关键。 水井是有,但是井边的麻绳被杨二郎一拽,直接断开了,风化的厉害,可见这里已经许久没有活人在了。 他们三人倒是带着麻绳,但是没带水桶。 杨二郎指了指旁边一处石屋,让李大有去里面找个水桶来。 李大有去了,没多久空手出来又进了另一处屋子里,这一次倒是带了个木桶来。 木渔心道,看来这里的物资也不宽裕啊,以后还得多做些水桶来用。 这问题也不大,他们有个小木匠,村子外面有一大片枯树,等稳定下来水桶是不会缺的。 杨二郎接过水桶,绑上麻绳,放进了井里,不多时便打上一桶水来。 看到那满满一桶清澈的井水,木渔和李大有都松了口气,面上欣喜,有水就好。 杨二郎进村一来一直没有表情,情绪也很低,这时候也是如此。 时间过得很快,三人在村里转了半天,已经临近傍晚了。 在这个时代,傍晚就该吃晚饭然后找地方睡觉了。 木渔想提醒杨二郎这些,但转念一想,杨二郎提着一桶水走在前面还能去哪里?就是要去找落脚的地方吧。 果然,杨二郎停在了一间土坯房前面,打开了房子的木门,提着水桶走了进去。 木渔和李大有随即跟了进去。 以木渔的眼光来看,土坯房低矮逼仄,但是在和山村里,这是正常的大小。 “我们今晚在这里休息。” 杨二郎说。 “这里是?” “这里是我家。” 089桃源村 这是杨二郎的家。 听到这句话,木渔愣在原地片刻,反应过来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对她和一起逃荒的人来说,这里是逃荒的目的地,这是新的开始,这是希望所在,他们带着满心期待想在这里开始新的生活。 但是对杨二郎来说,这是他长大的地方,这是他的家。 这曾是他的家。 看到承载着无数回忆的家变成现在这幅模样的杨二郎心里会是什么感觉呢? 她无法想象,也无从得知。 杨二郎熟门熟路地进了厨房,鼓捣一番后又出来从角落里抱了些柴火进去了。 木渔跟了进去,发现杨二郎是在烧水。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土坯房看着什么都有,这厨房也是一样,锅灶、碗筷、瓶罐都有。 她看了一阵,一时好像帮不上什么忙,就拉着李大有去把屋子里厚厚的灰尘扫下来,然后用沾水的湿布擦拭清理。 几年的空置,这些房子里面都积了厚厚的灰尘,在入住前都少不了要打扫。 等这边两人清理地差不多了,那边杨二郎也烧好水了。 傍晚将过,三人围着一个小火炉,坐在土炕上就着热水吃带着的饭团。 吃完饭团,天色也彻底黑了下来,火炉的火并不很亮,只能看到坐在一起的人的脸。 “你们睡吧,我来守夜。” 杨二郎的脸在黑暗和火光交替中忽明忽暗,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声音听着倒是极平静的。 木渔当然不能在这时候让他一个人守夜,于是便说也要守夜,让李大有先睡,后半夜换班。 她不能睡,她可以和杨二郎谈谈心,开导他一二。 又或者,就这么静静陪着他。 杨二郎对这个安排没说什么。 许久过去,房间里响起李大有的鼾声。 又是许久过去,杨二郎的漆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火光,缓缓地开始说起话来。 木渔就坐在那里静静听着。 杨二郎说起他从前在村子里的一些事,说起村子里的一些人。 他说山村日子艰难,干旱的第一年就有人饿死了,后来情况越来越坏,眼见着活不下去,他娘才想带着他们下山去投奔远亲。 他说他们离开的时候村里还是有不少活人的,虽然那时村人间为了生存已经有了冲突,但到底一起生活了那么久,村里的人其实都很亲近,谁也不想变成那样。 他说他们一开始只想去附近的村子投奔亲戚,想着这阵子过了再回来,但那些村子也都没了,后来几经辗转到了黄沙城…… 再后来,只有他一个人回来了,村子也没了。 木渔听着他寂寥的声音和这轻描淡写的叙述心里发酸,适时安慰他,说, “这些都过去了,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杨二郎说, “我知道。很早之前我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了,呆在村子里,撑不下去的。 我只是有些感慨,不是很难过。” 难过的时候早就过去了。 木渔不想再与他说这种沉重的话题,转而说起其他的事情来, “这些都过去了,现在更要紧的是现在和以后的事情。 明天我们去确定村里的详细情况,把村里简单收拾一番,你觉得怎么样? 我估计,再有一两天他们也差不多全跟来了。” “嗯。” 又是一阵沉默。 木渔在李大有的鼾声中绞尽脑汁想着接下来的话题,改变下这略显沉重的气氛。 黑暗中,杨二郎忽然说话了, “对了,我们给和山村改个名字吧?” 木渔惊讶,“你怎么会这么想?” 杨二郎自嘲轻笑, “整个和山村只剩下我一个人,以后就是新的开始了。 新的人,新的开始,自然要有新的名字才好。” 木渔仔细看着杨二郎在火光中明明灭灭的脸,确定他真是这么想的,这才松了口气。 其实给村子改名这个问题她也有想过,但是再一想,他们这群外来人,要占了人家的村子不说,还要给人家的村子改名,这是不是有点儿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不过如果村子里的人愿意的话,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现在整个村子只剩了杨二郎一个人,杨二郎就能代表村子的意愿了,那就改吧。 “但是改成什么呢?” 木渔心中有个名字呼之欲出。 杨二郎看着她,没说话,似乎是等她说出心里那个名字。 木渔明白他的意图,认真想了想, 桃花源,世外桃源,桃源村? “就叫桃源村怎么样?” 杨二郎顿了片刻,而后缓缓点了点头。 “好,就叫桃源村。” 这件事情就这么被定了下来,以后和山村就是桃源村了。 辞旧迎新,新的名字意味着新的开始。 给村子定下了新的名字,又确定了杨二郎情绪不坏,木渔也轻松起来,甚至还想开个玩笑。 “这名字倒是不错,只是你选这个名字,你真不是对桃花有意思吗?” 杨二郎看向她,一时没有说话。 木渔感叹开玩笑别人理解不了真的是有些尴尬。 然后杨二郎说话了, “可这名字,不是你起的吗?” …… 木渔和杨二郎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半宿话,后半夜把李大有喊起来换班,她熬不住睡了。 土炕又热又硬,只铺了层草席,枕头烂了被丢了,人躺在土炕上硬邦邦直挺挺的,就这她也闭眼就睡着了。 只是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腰酸背疼的脖子还有点落枕。 早饭吃的不是冷饭团,而是铁锅里煮出来的杂粮粥。 木渔坐着矮凳,围在灶边喝粥,边喝边想, 好像这时候家里有铁锅就是富裕的表现来着,这么看杨二郎家在村子里过得该是不错的。 当然了,这一点从完好的土坯房也能看出一二分来,村里的房子少有比这建的更规整的。 她喝完一大碗稀粥,擦了擦嘴巴,走到院子里去找杨二郎。 杨二郎正站在院子里不知道想些什么,见两人出来了,好似回过神来一般, “吃好了?吃好了我们就来做事。” 木渔点头,“吃好了!” 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探索桃源村。 090探索桃源村 探索桃源村的第一步,是探索村子里的这些房屋。 屋子里粮食肯定是不会有的,但别的有用的东西还是多少有些的,寻常物品诸如锅碗瓢盆这些放着就行不用管,一些重要的物品器具可以带走统一管理。 比如水桶、农具、刀具、纸笔、财物等等这些。 虽然没有直接明说,但是最重要的一点,其实是找人。 不管死的活的,都要找出来妥善安置,不能就那么让他们呆着。 因为三个人不好分开行动,索性就没分,一起走的。 杨二郎熟悉情况,打头阵,木渔第二跟进去到处去看,李大有最后,也负责拿各种需要带走的东西。 搜索了十来间房子,李大有带着的东西在街角堆了好几堆,但他们并没有在这里发现哪怕一个人。 三人停在街角短暂休息,顺便讨论这回事。 “没有人,这情况和季家村有点儿像,应该是当时有活着的人帮着料理了后事。” 当然,也和季家村不完全一样,季家村以前是有粮的,断粮两三个月就碰到了他们,所以季秀才一家活了下来,但是桃源村这里,断粮两三年,这是无论如何撑不过去的。 他们早晚会发现那么一个或几个人的。 三人认同这一点,只是没有说出来,休息过后就继续开始搜寻。 有了前面的经验,后面速度就渐渐快了起来,正午刚过就把村子里的房屋都搜索过一遍了。 让木渔疑惑的是,他们依旧没有发现有人。 房屋里面没有,房屋外面也没有,那会在那里呢? 杨二郎若有所思地看向某个方向,说道, “跟我来。” 木渔和李大有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杨二郎带着两人往村外走去,开始时两人都有些不解,但很快他们就明白了什么。 他们前面的坡地上出现了一个个的小土包,有的还有石碑。 坟地。 三人表情肃穆地走进这片坟地,在一众小土包里,发现了一块石碑,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地几十个名字。 这应该就是这两年里因为旱灾死去的那些人,他们被一起葬在了这里。 杨二郎蹲下身来颤抖着抚过那一个个名字,然后看向石碑后那块平整的、可能埋葬着几十人的土地,跪下来认真地磕了三个头。 木渔闭上双眼,对着石碑的方向鞠了一躬,愿他们安眠。 接着他们在这石碑附近发现了一个土坑,坑里有个死去多时人,应该就是那个最后死去的人。 他为村里所有人挖了坑,埋葬了他们,到了最后,却没人埋葬他了。 杨二郎找来放在一旁的铁锹,一锹一锹地往坑里填土。 李大有想上前帮忙,被木渔拦了下来。 最后杨二郎亲自将这人埋葬,并立了一块石碑,和山村村长之墓。 至此,探索桃源村的第一步算是完成了。 祭拜完和山村的村民后,三人回到村子里,将村里最大的石屋从里到外收拾一通,然后将之前搜集出来的物资放进去收着。 这也是以后桃源村的中心所在。 这两步做完,接着第三步也是最后一步,取水。 三人带着木桶和绳子来到水井边,开始打水,打上来的水会被倒进石屋中的水缸里储存起来。 一桶、两桶、三桶…… 从第三桶开始,打上来的水开始变得浑浊不堪,到第六桶的时候,哪怕是浑水也只有半桶了。 好消息是,他们一共得到了一缸较为清澈的水,和一缸浑浊不堪的水,浑浊的水简单静置过滤煮沸后一样能用。 坏消息是,这口井短时间内不会再出水了,这个时间可能是半年以上。 这有些难搞。 木渔看了眼憨憨的李大有,心道刚刚要是把他引开就好了。 那样除了她和杨二郎就不会知道水井没水的事,以后她可以偷偷放芥子空间的水进去,每次打水限制一下,就不会有人知道水井没水的事了。 不过,现在这样,也不是全无办法就是了。 山村闭塞,比寻常村庄生存更难,只有一处水源是很难坚持下去的。 她想起杨二郎说过他知道至少两个水源的事情, “还有别的水井吗?” 杨二郎原本皱眉看向井口的视线收了回来,点头道, “附近还有一口井,跟我来。” 杨二郎找来扁担和水桶,和李大勇一人一扁担两水桶,往村边枯林那边去了。 他说,那边原来种了不少果树,井是浇树用的。 木渔跟着走进了枯林里,感觉和破庙周边的那片枯林没什么差别,树都枯死了,以后木柴倒是不缺了,小木匠也能有木材做些家具器物之类的。 她刚这么想完,就感觉眼前闪过一丝绿意,她登时瞪大了眼睛,还以为是看错了,连忙退回去查看。 她没有看错,一棵小树上真的长出了两片嫩叶,细看还有几个鲜芽在。 “杨二郎,快来看,这里有棵树还活着!” 杨二郎和李大有都聚了过来,对着这棵小树苗左看右看,脸上具是惊讶的意味。 “这倒是稀奇,那么多树都死了,偏它还活着。” 杨二郎这般说道, “是棵小杏树。” 木渔笑着说道, “要是桃树就好了,正好切合桃源村的名字。” 杨二郎笑她, “哪有那么巧的事。” “也是。” 这棵树给了木渔很大希望,也让她轻松很多,这里的井应该是有水的。 正如她所想,这里的井一连打了四桶水都还很清澈。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即便木渔知道,再继续打下去,可能要不了多久这口井里的水也会见底,但只要它不再别人面前见底,有她在,就永远不会有见底的那天。 三人带着水回到村子时已经临近傍晚。 打到的这几缸水,省着些用够用上几天时间了。 这一天他们把桃源村该探索的地方都探索了,该做的事情都做了。 照预计,明天其他人就差不多该到了。 接引他们进村、安排他们住下、带他们种田走上正轨,就是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了。 想到这些,木渔忽然想起了什么,趁着天色还没全黑下来,从杨二郎家跑出来去了石屋。 091桃源村雏形【一更】 木渔跑到村长家的石屋里,来到石屋后院。 这里原来应该是种菜的,现在空空如也,倒是正好方便了她。 早在之前收拾石屋的时候她便注意到这块地方了,当时就想着这里用来试验直接播种能不能发芽。 是的,她想在这里种一些芥子空间里收获的粮食种子下去,看看直接种能不能发芽,发芽率又如何。 先前还在破庙的时候,她试过把芥子空间里长大的禾苗种到外面的旱地上,事实证明这样是可行的,相当一部分禾苗都存活了下来。 直接播种比种禾苗简单的多,也能少很多麻烦,但是她还没这么试过,不知道效果怎么样,到底能不能行。 估么着时间不多了,这才想着快些种下去看看情况。 早种下去一天,就早一天知道结果。 她从芥子空间摸出一把前两天刚收获的黍米来,均匀的分成三份在院子里种下去。 第一份不浇水,第二份浇一碗井水,第三份浇一碗泉水。 她隐约猜到芥子空间里的泉水可能对这会有影响,想着试验一下,反正结果如何,最多十天时间就能知道了。 这时候杨二郎从前院走了过来,在她身边停下,看着她面前刚刚翻过的、浇过水的土地,说道, “我就知道你来了这里。” 木渔主动说道,“我种了些黍子下去看看情况。” “就是你之前说过的能在旱年生长的那种?” “嗯。” 杨二郎蹲下来细细看了起来。 “我之前试过,移栽禾苗即便不浇水也能活不少,就是长得可能慢些。 我想试试直接种怎么样,反正十天就能出结果,也不会耽误什么事。” 十天时间,大概也就刚好够把其他人安置下来,定好规矩,让他们适应下来而已,一开始是没法儿直接种田的。 杨二郎若有所思地拈起一小捧泥土,从里面找到了一粒种子拿到眼前细细看着。 “这些种子,除了能在旱地生长外,与正常种子并没有太大区别,对吧?” 芥子空间长出来的粮食要更饱满滋味好得多…… 但是好像这也确实不是多大的区别。 “没太大区别。” “嗯。”杨二郎点了点头,“一开始所有人只想生存,并不会想太多,这时候怎么说都可以,他们无暇多想。但是等以后,等能吃饱了,可能就会有人闲着去想这些了。” 木渔看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虽然他们掀不起什么风浪,但要是被有心人知道了也是件麻烦事。 所以我想,解释这些的时候,可以说是村子里多年流传下来的古法,这样不会暴露你。” 木渔点头,“嗯。” 这种小事根本不用多想,两人早有默契。 两人这里站了会儿,见天黑得差不多了,便往落脚的杨二郎家的方向走。 木渔正想着明天要怎么安排其他人,忽然走在一旁的杨二郎说话了, “以后你住村长家的石屋,那屋子什么都好。” 木渔有些莫名其妙,怎么忽然说这个。 不过她还是想了想这件事,住村长家的石屋,这建议不错。 村长家的石屋是村子里最大的,安全性最好的,里面屋子也多,可以当仓库用,后面院子还可以种东西。 她点了点头,然后习惯性地反问, “那你呢?” “我当然还住我家。” 听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但木渔就是感觉哪里怪怪的。 两人一直是住一起的啊。 但杨二郎好像没有这种感觉,他继续说道, “让桃花和你住一起,这姑娘性格更刚,外放,能成为你的帮手。 陈婆婆也一起,虽然年纪大了,但是做事很麻利,见识也多,能帮到你。” 木渔还在想到底是哪里不对,但思来想去,好像没有不对的地方。 虽然不住一起有些陌生,但是想想也没啥理由非要住一起啊! 以前住在一起,不管在破庙,还是逃荒路上,那不是没条件不安全,不得不住在一起。 但现在有条件了呀,那还纠结什么。 于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反正杨二郎家和村长家离得也不远,就这几步路的功夫。 正说着,就到了地方。 李大有举着个简陋的火把在门口等着两人,见两人回来了,大大松了口气, “主家回来了,饭已经做好了,快些吃吧。” 因着时间不早了,三人匆匆吃完晚饭,准备睡了。 这前半夜守夜的还是杨二郎,她提议她来守前半夜,让杨二郎去睡。 杨二郎轻笑着让她去睡, “放心吧,今晚我很好,不用人安慰的,你睡吧。 明天他们来了,还要你费心安排,没精神可不行,睡吧。” 木渔一想也是,就没再推拒,直接躺了下来。 不过她并没有直接睡着,想来也是,昨天那是熬了大半夜才睡下的,今天这时间还早着,土炕又这么硬,没点儿困意还真是睡不着。 反正时间还早,一时睡不着也不是什么事儿,她便就势思考起明天的事情来。 明天中午,最迟下午,其他人应该也能到山顶了,他们三个得去接应。 接应这事好说,这个洞口就是看着吓人,其实很简单,要是有人怕的话,可以牵根绳子,多少让人有些安全感。 这洞口也挺大,大部分东西都能送下来,水桶啊、粮食啊、小推车啊,这些都不是问题,就是牛和牛车这估计是过不来。 这个得再想想办法,杨二郎说还有一个入口,可以从那里入手试试,实在不行,就先把牛养在外面,找个人去看着喂着,问题也不很大。 接应完了就是安排住处这事,这事也好说,每一伍的分配在一起,一家人住一处,其他的两人一处,或者一人一处,反正房屋是够的。 至于物资什么的,也不缺啥,吃饭的碗都有,屋子里也有些基础的生活物资,完全可以利用起来。 这些都好说,不好解决的问题是如何约束活动,如何安排事物,以及,如何增强实力。 她不想要一个松散的村落。 092我来当村长【二更】 木渔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但即便睡着了,梦里还是围着这些事打转,梦里和现实不一样,稀奇古怪,没有逻辑,有些原本忽略了的、没想到地方纷纷跑了出来。 天将亮时,木渔直挺挺地坐了起来,把正打着哈欠拨弄炉火的李大有吓了一跳险些将炉火踢翻。 “主、主家,你做噩梦了?” 木渔此时精神无比敏锐,但肉体还没跟上,睡眼朦胧地看了眼李大有,转而去看一旁的杨二郎。 杨二郎睡得一向浅,即便她没弄出太大的动静,他也在揉眼睛了,很快就会醒来。 木渔比他先清醒过来。 她是惊醒的,但不是做了噩梦,而是忽然想到了什么。 想到了之前她没想通,又被她忽略过去的一些事情。 “怎么了?做噩梦了?” 杨二郎看了眼窗外刚刚泛白的天际,又看了眼一脸‘大彻大悟’的木渔,这般问道。 木渔扭头看他,认真地盯着他的脸细看,那架势像是要把他的灵魂一并看穿一样。 杨二郎一激灵,顿时更清醒了几分,又仔细回顾了这两天的种种细节,没发现什么不妥,这才疑惑道, “为什么这么看我?” 两人间的气氛逐渐变质,便是李大有这个憨厚老实人也察觉到什么不对,主动退出了这即将成型的修罗场。 “主家,天快亮了,我先去煮饭了,柴火剩的不多了,我顺便去多捡些回来。” 话说完,见没人阻拦,便果断地溜了,把空间留给两人。 木渔被李大有这少有的机灵劲儿搞得有些想笑,但是一想到她在梦里想通了的事,就又立刻严肃起来,盯着杨二郎不放。 杨二郎越发迷惑,“到底怎么了?” 木渔也不和他兜圈子,说道, “昨天你说,你住家里,我住村长家的石屋,那么…… 村长谁来当呢?” 杨二郎愣了一阵,然后笑了, “你想明白了不是?” 木渔来了脾气, “你打算把这一切都丢给我处理,还是不和我把话说清楚的那种?” 杨二郎脸上是带笑的,还有几分无奈, “那现在我们好好说。” 木渔看着他,坐正了身体。 杨二郎恢复了认真严肃地模样,说道, “你来当村长怎么样?” 木渔抿嘴,半晌说道, “你知道,按惯性是你来当村长的,一路上都是你在主导。” “那为什么不能是你呢?” “为什么是我?” 杨二郎笑了笑,轻叹了口气,说道, “表面上是我在主导,但实际上,一直是你在主导不是吗? 包括路上我做的那些决定,其实你能比我做的更好不是吗? 所以为什么不是你。” 木渔也在反问自己,对啊,为什么不是自己,为什么默认就是杨二郎。 是想让杨二郎替自己做大部分事,自己做他背后出谋划策的军师,她真的想这样吗? 不,她不想,但为什么现在会有这样的想法? 因为这样更省心省事吗? 不,不是,至少不全是。 木渔迷茫的眼中闪过几分坚定,她抿了抿嘴,说道, “因为这样更简单更不容易出错,因为女人要这么做会有许多男人做不曾有的麻烦。” 杨二郎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 “所以你就放弃了?” 不。 木渔心里这么想,但却是没说出来。 杨二郎叹了口气,看向窗外初升的太阳,缓缓说道, “你知道,其实在这里,在这群人里,你是男人女人已经不那么重要了,你的特殊性,你所做的一切,你和他们的关系,足够抵消你是个女人的劣势。 你是你,你站出来做村长,他们并不会反对。” 木渔转过头去不与他对视, “可能确实如此,但即便这样,他们心中首要的人选还是你,不是我。” “那是因为之前你选择了我。 当然,确实也有男人这个身份带来的影响。 但是木渔,你再想想。 这是个机会。 你能得到你想要的。” 木渔转过头来看着杨二郎,杨二郎的眼中满是恳切,还有几分她看不懂的情绪。 他是真的想她来做村长,也是真的想她得到她想要的,哪怕这是世俗相悖。 她敛下眉目,认真去考虑这件事。 正如杨二郎所说的,在桃源村,在逃荒这四十人里,她是男是女的影响已经并不那么大了。 村长的人选,除了杨二郎,就是她,再没有第三个人选能像他们两个这样有分量。 杨二郎把位置让给她,她确实接得住,不会出什么麻烦。 这是地利人和条件造就的,如果是在别的地方,别的情景下,断不可能会有这种事情。 杨二郎说的没错,这是一个机会。 如果她经营好桃源村,进一步强化她在桃源村众人心中的地位,那么以后桃源村再扩展势力,也不会动摇她的根基,那么等桃源村发展壮大之后…… 那不正是她想要的么? 她看向杨二郎,很难相信,能遇到这么一个好的朋友,一个鞭策她追梦,实现不合时宜理想的人。 她笑了,杨二郎也是。 凭两人间的默契,已经能明白彼此的选择了。 “好吧,我来当村长。” …… 两人把这事敲定下来。 没多久去捡柴的李大有也回来了,盛了早饭上来,三人吃了早饭,便回了来时的洞口处为接应其他人做准备。 木渔说出了她昨晚想的拉一条牵引绳的想法,杨二郎表示可行,照着做了。 木渔便拉着牵引绳爬上了山顶,切身体会了一下,满意地点了点头,这绳子很有用处。 她在山顶看到大部分人都在,便找来伍长他们询问现在的情况。 几个伍长告诉她,人都已经到了,后面的是牛车和赶牛车的人,要不了多久也能到。 “既然人都到了,就下去村子里吧。 牛车和牛这里过不去,找个人去告诉赶车的人,不必往上来了,这两天让他和牛先在山上呆着,回去我们再想办法。” 得了她的吩咐,各个伍长便回去招呼起来,另有奴仆在洞口守着,教导众人该怎么做。 木渔坐在一旁看着,有什么问题随时指挥解决。 很快,队伍便陆续消失在洞口中。 及到了最后两三人的时候,木渔便站了起来,走到了过去,要和他们一起下去。 她前面站着的是宋高,宋高怀里还搂着一个。 等等,宋高怀里搂着的这是谁? 093分房子【三更】 逃荒队伍里一共就四十来个人,大半都是男的,女的十个刚出头。 除去年纪太大太小的,除去彪悍的能顶半天的婶子,再除去她和桃花,剩下的屈指可数。 但这剩下的几个女子,谁也不可能出现在宋高怀里,人家都有自己的家人照应着呢。 而且,木渔也不能把宋高怀里这位和其中的任何一个对应起来。 要说这是个男的,她看错了,那明显也不是这么个情况。 所以,缩在宋高怀里的这是谁?从哪里冒出来的? 木渔没想出来,等这个女的扶着牵引绳下去了,她拦住了宋高,直接问, “这是谁?” 宋高一愣,说道, “木渔姐你忘了,我和你说过的,这是替徐家商队找人的时候在路上捡回来的那个人。” “哦,哦那个呀。” 木渔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宋高确实来和她说过捡了个小乞丐回来,但是那时候她正忙着处理和徐家商队分道扬镳的事情,后来又要上山,很快就把这事抛诸脑后,甚至忘记了有这么一茬儿事。 宋高捡回来那个灰扑扑的看起来养不活的小乞丐,竟是个女的? “那小乞丐是个女人?” “是啊,我一开始也没想到,谁想得到呢?她一开始脏成那样。 前两天给她擦了擦脸才看出来的。” 宋高说起这事来也是一脸的感慨。 木渔又问,“她这是多大了?” 看着瘦瘦小小的,应该年纪不大,也就十一二岁的样子。 但也很有可能看走眼,因为女子瘦小的不在少数,这又是大灾年,很多成年女子也瘦小的跟孩子似的。 “不知道,她不说话,我问也不说,就一直跟着我,婶子说可能是个哑巴。 害,哑巴就哑巴吧,也不影响吃饭干活儿。” 嘶,这种想法…… 木渔重新打量了一番宋高,宋高被看的有些不太自在。 “木渔姐,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没事,我记得,你十六岁了是吧。” “是。” 宋高的年纪比木渔大,但是一直跟着崔胖赵聪一起喊她木渔姐,而不是像其他人一样喊主家、木丫头。 木渔思忖着,那女的看起来该也有个十一二岁…… 有点儿问题,但不大,至少现在看起来还没什么大问题。 宋高看起来还没开窍,那就先放一放吧。 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 木渔和宋高下到山洞里,之前下来的人已经等在那里了。 杨二郎招手示意木渔过去,让她来说几句话。 木渔想起早上和杨二郎商量好的事,心里又坚定了几分,走到众人面前,将早就准备好的话都说了出来。 内容简单的很,就是告诫众人以后要听安排,说桃源村是杨二郎的家乡,一切以她和杨二郎的建议为先,不要乱来。 众人当然都点头答应,毕竟这也没什么不合理的,一路上都是这么做的。 木渔心下安定,这个开局是很顺利的。 她看向人群里的杨二郎,杨二郎冲她微微点头。 她接着让众人先原地休息一阵,然后喊各个伍长和队伍里较有分量的人到一旁去商量事情。 队伍里的六个伍长、季秀才、赵大夫、桃花、陈婆子,还有她和杨二郎一共十二个人。 十二个人在山洞角落里围坐在一起,和其他人隔着一段距离,不会被听到他们交谈的内容。 有几个比较拘束,不习惯这样的气氛,主动问, “是要说什么啊,这么正式,把我们都喊来了。” 木渔实际差不多了,便开始说道, “找你们来,有几件事情要与你们商量。” 有人说,“商量什么,主家做决定就是了,我们都听主家的。”“就是就是。” 也有人说,“是什么事要与我们商量?商量什么呢?” 木渔摆摆手,接着说下去, “首先要说的就是分房子的事情。 现在我们要安定下来,和逃荒时席地而睡不一样了,桃源村原来的人都已经不在了,我们可以住那些空置的屋子。 我们人数不多,这些屋子足够我们分。” 在场的人互相看看,脸上都或多或少有欣喜地意味。 原本他们想着,投奔一个村子,虽然会比在路上过得好些,但是肯定住不好,得自己搭房子或是很多人挤在一起,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啊。 当然那总比饿死强的多,所以他们做好寄人篱下的准备来了。 万万没想到,现在竟然听说有足够的房子分,这可是件大好事。 至于桃源村的人都已经不在了这一点,灾年里,这事他们见多了,他们的村子也都不在了,对这事麻木的很。 当人生存艰难,随时可能死去的时候,就不要希望他们还有多余的善良和怜悯去给予他人。 “这事得有个章程,伍长的位置保留,继续管理伍里的人。 每一伍的人选的房子都要在一起,一家人住一起,一处房子至少要住两个人,大房子更是。 分房子的事情就交给伍长去做,选好房子之后到季秀才那里去做好记录,以后不能轻易更改。 没问题吧?” 伍长们纷纷说道,“没问题!” 木渔看向没出声的季秀才,季秀才像是在思考什么,缓缓点了点头。 木渔也点了点头, “接着来说粮食和水的分配的事情。” 原本互相小声说话,或是低头思考的人都瞬间来了精神,热切地看向木渔。 “桃源村有两口井,一口没水,一口有水,需要节省使用。” 在听到一口有水的时候,便有不少人明显地松了口气,不那么紧张了。 “粮食的话,我们的储量不算多,但是节省着吃,也还能撑一阵子。 初步计划是,按人口每人每天分发一定数目的粮食和水。 这个数目只是最低限度,只能保证人不会饿死。” 这话说完,气氛有些严肃,毕竟事关他们的切身生活,情况听起来不大乐观。 衣食住行,住和食这最重要的两点就这么说完了。 “你们有什么问题可以说出来。” 沉默了片刻,并没有人说话。 因为没什么好说的,粮食和水少,他们反对也不会有更多。 木渔细细观察过他们的反应,然后说道, “既然大家都认可,那这些就事就这么定下了。 接着我们来谈谈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事情。” 这话一出,原本低落惆怅的几人都有些诧异。 这分房子、分水粮的事情都说完了,还有什么事情能重要过这两件事情去? 094商定章程【四更】 “灾年不同以往,以后我们都是桃源村的人,有些事情得定好章程才行。” 木渔看着众人,掷地有声地说道。 众人也都认真地看着她,听她说话。 “我们要在这里生活,定然要种田劳作,这也是早就说好的。 桃源村有古法,经古法处理的种子能在旱年生长,我们以后的生活不必担心。 但在第一次收获之前,我们需要找些事情给大家做,来换取额外的粮食。” 话说到这里,有人恍然大悟,这不就是他们之前一直在做的吗?用劳动换粮食? 不过好像是有些不太一样。 “小木匠做木工需要人打下手,赵大夫需要个徒弟搭把手,桃花做饭也需要有人帮忙,除此外还需要几个看管仓库和水井的人。 但这些事用不了太多人,我们需要给其他人找些事情做。 大家觉得有哪些事可以让大家做来换粮食?” 不少人低头思索起来,然后想到什么抬起头,却又迟迟没开口,一副颇多顾虑的模样。 不过过了一阵,想说的人多了,便有人先开了口,然后说的人就多了起来。 “捡柴,我们住下来也需要烧火做饭煮开水,要很多柴。” “砍木头,我原先给小木匠打过下手做推车,要做的活儿很多咧,得很多人帮忙。 这到了新地方,得做点儿家用,要不少人才行。” “种田得先翻地,这就够忙活一阵子的了,没事做还可以开荒……” 木渔边听边点头,这些她和杨二郎也都想到了,只是要让他们有更好的参与感,就把这些交给他们来说,她只偶尔补充几句。 几人说的兴起,绞尽脑汁想出更多主意来,气氛很是不错。 木渔最后看向季秀才,说道, “季秀才能根据我们商量的这些,帮着出一份章程吗?” 刚刚才被要求做记录的季秀才:……感觉好像被套路了。 “我尽力。” “路上的时候,根据所做的事情给予食物的规则季秀才也都清楚,就根据那个,出一份更准确完备的。 如果有什么不确定的地方,可以和我商量。” 季秀才微微点头。 这事就这么确定下来,木渔转头回去看向其他人,继续说了下去, “除了这些要做什么的章程,还有不能做什么的章程我们也要商量出来。 大家都说一说,哪些事情是不能做的,做了该受到什么惩罚? 我们这里远离官府,有事只能我们自己解决处理。” 这在一些偏远地方的宗族里也是常见的情况,经常会有人做了错事被宗族势力处罚。 “照族里的规矩……”这样的开头断送了不少人的生命和未来,但也有很多时候,它确实起到了维护秩序的作用。 这话在几人听来也是合理的,包括季秀才,不过这规矩由他们来商定不大合理。 在他们的认知中,“规矩”不是祖辈流传下来的,就是由族里德高望重的长辈定下的,他们这样的小辈奴仆怎么能定下规矩呢? 但是有着前面的种种铺垫,倒也没那么抵触。 尤其现在又有木渔的催促鼓励,便有几人尝试着说了起来。 “偷东西、抢东西是不行的。” 木渔点头,主动给他们做了一个示例, “偷、抢、故意破坏别人、集体的东西,这都是不行的。 如果有人这么做了,除了让他双倍偿还破坏的东西,还要强制他为村里做事一段时间。” “我明白了,这就像是坐大牢?抓去服徭役?” “这会不会重了些?” “哪里重了,觉得重就不要偷东西啊。” “但是……但是这灾年,为了活下去,谁没偷过东西?” 这倒也是。 木渔适时开口, “这份章程只管从今以后的事,不管在这之前的事。 我知道大家本性纯良,但为了活着或多或少地做过一些错事,我希望这种事在桃源村不会再发生。 为现实所迫,暂时不能给大家提供足够的粮食,如果有谁真的饿的不行了,也不要去偷去抢,可以来我们这里多申请一份粮食,等以后再偿还。” 这话一出,原本在争论的几人都熄了气焰。 季秀才若有所思地看着木渔,眼神与之前截然不同。 这个女人…… 木渔让几人继续说下去,还有哪些是不能做的。 “打人、打架也是不行的。要赔粮食,还得强制做工。” 说这话的是宋高,老实说他是这群人里年纪最小的那一拨儿,但他也最聪明,带着沉稳的聪明,总能抓住机会。 木渔一直很看好他,点点头,问道, “为了避免偷抢,可以让饿的过不下去的人多申请一份粮食度过难关。 那为了避免打架,该做些什么呢?” 宋高低头深思,很快抬起头来,举一反三, “如果有了矛盾,可以让大家来评理,谁错谁对,服不服气,帮他们调解矛盾。” 木渔点头,其他人看宋高的表情也有了变化。 这小子有点儿东西,他都能说,我们怎么能不能说? 于是其他人也纷纷说了起来,陆续提到了调戏女人等几个方面的问题处罚和解决措施。 说到这里木渔有些头疼,本就男多女少,适龄的差距更大,大半的男人都不会有媳妇的,这确实不太好解决。 不过,这倒不是短期内需要考虑的问题,至少在第一次粮食收获以前不需要考虑。 解决完生存问题之后,才能轮到这些生存之外的问题。 最后还谈到,如果犯错太大,且屡教不改的,就作为奴隶终身劳作,或者,直接处死。 总结完善并将这些整理出来的工作当然还是交给季秀才去做。 季秀才并没有推脱,反而看上去很愿意去做这事,连之前两次的被动都没有了。 其他人也是这样,有了这一遭,所有人态度都不一样了,脸上不再是麻木消极与我无关,变成了充满希望积极认真。 这是木渔意料之外的效果。 木渔看着这十二人精神满满地走回人群,看着他们带着人群向山下走去,心情格外舒畅。 事情没有她想的那么难,现在是,以后也会是。 095发布任务【五更】 安置众人没有花费太多时间,他们比木渔和杨二郎更着急这事。 过惯了苦日子的他们只要有个能住的地方就行了,一点都不挑剔,房子大些小些,破一些新一些,和谁住一起也完全不是问题。 木渔和杨二郎将众人安置好,处理完谁家缺个锅、碗、盆什么等这些杂七杂八的问题,接着招呼他们去桃花那里领今天的食物。 初开始的这几天,都是直接从桃花那里领煮好的饭食,让他们各自煮饭太麻烦也太折腾。 木渔刚松了口气,打算坐下来一起吃点儿,就见季秀才拿着一沓写满字的纸张朝她走来。 这是有什么问题? 季秀才走到她面前停住,将那一沓纸交给她,她不明所以地接过来看了一眼。 嗯,字写得不错,不愧是秀才。 还有,写的真快,才一个下午的时间,就写了这么多张了…… 嗯? 等等,这么多,这是已经写完了? 她匆匆翻看了一下这几张纸,发现好像确实是写完了。 “房屋记录,能做的任务和相应的奖励,不能做的事和相应的惩罚,都在这里了。” 得到了季秀才的亲口承认,木渔这才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季秀才。 季秀才比她想的要能干的多,做事快不说,内容写的也条理简洁,是再好不过的帮手了。 木渔深吸一口气,说道, “很好,这样就可以在他们吃完饭后宣布这件事了。” 然后她看向季秀才,这样的人才可不能放过, “你做的很好,以后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继续做下去吧。 至于粮食,类比每天最高可以得到的粮食来领。” 季秀才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惊讶,章程是他亲自写下的,他当然清楚这代表着什么。 每人每天能领到的食物分量大概是一碗稀粥那么多,做些轻松地任务比如拾柴、看仓库、看水井这些大概还能领到一碗稀粥,但是做砍树、处理木材、翻地这些,每天能多领两碗稀粥。 每天三碗稀粥大概就能稍微有饱的感觉了。 但是因为每人能力不一样,同样的时间有人干的能多得多,所以按照具体的分量的多少,每人每天最多能通过做任务得到四碗稀粥。 要知道,即便不是在这大旱灾年,也有很多农民吃不饱饭饿着肚子种地。 季秀才当然不至于过得那么惨,但他已经深刻认识到灾年的残酷,这时候能得到这些是很难得的。 而且,他很需要这些,他可以为了骨气饿肚子,但是他的两个孩子和一直陪着他的季老翁需要东西吃。 更难得的是,木渔的态度。 他一向高傲,却并不是不通人情,知道这时候该表达自己的态度,但让他太过阿谀主动也是不可能的。 他抿了抿嘴唇,说道, “这些笔墨纸张用不了多久……” 他从季家村出来,当然顾不得带什么笔墨纸张,只带着孩子和随身的一些东西,连饭碗都是后来别人给的。 现在用的这些,是木渔和杨二郎找给他的,一看就是放了很久的,数量也不多,照这个用法,用不了几天。 这确实是个问题,木渔偏头想了想,说道, “纸张的话,能不能用布料替代? 笔墨的话,碳笔我倒是可以想想办法。 这事你不用担心,我来解决。” 季秀才欲言又止一阵,最后“嗯”了一声便离开了。 虽然不知道木渔明白了他的暗示没有,但事情是朝着好的发现发展的,这就行了。 …… 这天晚上,木渔是和桃花一起睡的。 石屋的土炕够大,别说睡两个,睡四个都可以,木渔和桃花一人睡一边倒也不影响什么。 她这天倒是早早就睡着了,可能是白天忙着安置其他人太费神了,也可能是知道第二天还有更多事情要安排所以在养精蓄锐。 第二天的事情确多。 这天一早她便和季秀才商量着发布了这天的任务,然后通过各个伍长准确传达给每一个人。 未来几天的主要任务,都是砍树和捡柴。 因为砍树的斧子数量有限,所以砍树的任务少,但是捡柴任务是不限人数的,而且说明过捡到越多得到的粮食也越多,所以没人表达不满。 除了砍树和捡柴,还选出了看管水井的人,村里的那口井由赵大夫看管,树林里的那口井由小木匠她娘看管,小木匠在那里指点砍树,也能互相照应。 木渔等所有人都接了任务离开后,便去找了季秀才商量事情。 她带了一些布和一堆炭条,她试过这是能用的,当然肯定没有纸张和毛笔好用,但是可以慢慢改进的麻,改进好了肯定是好用的。 季秀才皱了皱眉,但还是接过来试了试,然后放到一旁去, “能用。” 木渔和季秀才商量起昨天制定的章程的一些具体细节和接下来几天的安排以及可能遇到的问题来。 本来这些应该是和杨二郎一起商量的,但是一大早杨二郎就领了砍树任务和其他人一起去林子里砍树去了。 她明白杨二郎的意思,但没想到他这么坚决。 他不仅要让她走到台前去,还要让她彻底摆脱对他的依赖,让她发展更多心腹,让她尽快成长,独当一面。 有这样的朋友,其实是件好事。 木渔和季秀才几乎商谈了一整天。 季秀才到底是个秀才,也已过了而立之年,见识学问都不缺,在很多事情上都能提出很实用的建议,能完美弥补木渔的短板。 但是,相应的,季秀才和她意见相左的地方也不少,而且很难互相理解做出改变。 谈完,木渔有些心累,好在收获满满。 很快,出去做任务的杨二郎和其他人都回来了,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意与激动。 杨二郎与伍长们清点过每个人的收获确定完他们任务完成情况,之后他们便可以根据这个情况去桃花那里领到相应的食物。 所有人都很高兴,柴算什么东西,能换来粮食,那当然是可劲儿换,虽然换的不多,但那也是粮食! 杨二郎走到正含笑看着众人领食物的木渔身边,问她, “心情这么好?接下来的麻烦季秀才帮忙解决了?” “差不多吧。 我和季秀才、小木匠谈过,这个砍树、捡柴的任务可以做三天,三天后得到的木材和柴火够用很久。 而这之后的任务,我和季秀才也已经差不多敲定了。” “哦,是什么任务?” 096分土地【一更】 三天时间很快过去,这三天的砍树和捡柴任务获得了堆满两处房子的木材和五处房子的柴火。 小木匠说,这些木材,给他十个人打下手也得大半年才能用完。 桃花则说,若是只有她这里煮饭烧水,这些柴火一年都用不完。 木渔很满意这个效果,除了这两个好处外,其实还有第三个好处,就是村民们渐渐熟悉了这一套任务流程,后面会方便很多,事实也确实是这样。 她和季秀才商量的这之后的任务是分田耕地。 给桃源村的每个人分两亩基础田地,让人们去翻地耕地,翻好地能得到粮食,等以后种下庄稼收获之后还能再得粮食。 把基础的两亩田地耕好之后,还可以再申请更多田地,翻地耕种之后依旧可以得到粮食,只看能不能做到就是了。 大旱三年,翻地很难,做起来费时费力,估计进度不会太快。 这两亩基础田地做的快得也得个三四天,大部分人估计得五六天才能做完。 那个时候,她种下做试验的那些黍子种子,也好发芽了,正好能赶上。 去分地的路上,她喜滋滋地这么想着。 不过她看起来并不傻,因为路上的其他人比她笑的还明显,不少人还缠着季秀才杨二郎他们问个不停。 “把地翻完还给一份粮食?” “真的等种上田之后,每天什么都不做就能多领一份粮食?” “等粮食收获了我们还能拿三成的收成?这是什么好事?” “最多能申请多少亩地?这地我们能一直种吗?” “啥时候发种子?” …… 村子和土地离的很近,很快便到了,分土地这事早就和各个伍长说过了,又有杨二郎在,很快便热火朝天的分了起来。 木渔站在一旁看着这热闹的一幕,季秀才走到她身边站着。 同她一起看了很久眼前热闹地过了分地划分土地的场景。 季秀才问道,“你早就想到会是这样?” 木渔转头去看一旁的季秀才,之前两人商量的时候就因为分土地的这事有过分歧。 所以她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知道他误会了。 “不知道,老实说,我现在也很惊讶。” 她也没想到随意的一个计划能得到这般的支持,真要说有什么的话,那只能说,她遇到了一群勤奋知足的村民,以及,这个时代对穷人的压迫实在是太重了。 季秀才不明白木渔到底是怎么想的,这批流民接受她的食物,那么就是她的奴仆,但是她的所作所为,好像他们还是自由民一样。 在这灾荒年间肯出粮食供养奴仆而不是贱卖、饿死、把他们吃掉,这已经是大善人的程度了。 供养与自己无关的自由民? 这大概是圣人转世了吧。 虽然他和他的家人也是这批流民之一,但木渔对他的态度并不坏,没有不尊重他,还给他足够的粮食让他能供养家人,这份恩情他记在心里。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还是在这大旱年间,更要好生报答了。 所以他在做事时每每以木渔的利益为先,为她谋算最大的利益,但木渔自己提出的计划却总不是最好的。 就比如在分土地这件事上,在他看来,远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但木渔并没有采纳他的建议。 当时木渔看着他,表情挺微妙,不是责怪也不是赞赏,她说, “这事,我有自己的想法。” 季秀才回过神来,看了眼那些兴奋不已恨不得立刻取了农具来翻地的村民,或许木渔的想法不错,有他没想到的好处。 他对木渔点了点头,然后朝着人群走去。 土地分好之后,还要到他这里做一次记录,和之前的房屋记录放在一起,这也是木渔的建议。 季秀才好不容帮所有人做完土地记录,接着就又赶上大批的人来领耕地任务和农具。 等他再忙完这些,带着孩子出来散步的时候,有的田地已经被翻过一遍了。 他牵着女儿的手站在路边,看着田地里那一个个挥汗如雨的身影,心里震撼不已。 他不是没见过勤奋能干的农人,但是没一次见过这么多。 原本以为一些乞丐出身的人会懒,但并没有这种情况发生,也是,这些人跟着逃荒那么久,真要是懒人早就掉队了。 木渔是怎么找到这么多辛勤的农人的? 又或者,木渔是怎么把这些人变得这么勤快的? 他看着那一个个挥舞着出头的身影,陷入深思。 这震撼一直持续了下去,接下来的几天不仅没有减少,反而变多了。 有村民在第三天的时候就翻完了两亩地,这比他们预计的时间足足早了一天多。 而且还不止一个人,足有十多个人都翻完了! 经过检查,这些翻过的土地都是合格的,没有偷奸耍滑的现象。 在确定没问题后,木渔给这些人发放了章程里说好的那份粮食。 发完之后,这些人捧着粮食,笑的合不拢嘴,都来到季秀才这边排队,申请更多的土地。 木渔很欣慰,季秀才早已被震撼地无话可说,只麻木地做着记录。 更让木渔欣慰的是,这天之后的第二天,除了老人和孩子,七成以上的人都翻完了那两亩基础田地,而且,这些人无一例外都申请了更多的田地来耕种。 这般看来,她之前想的其他任务用不上了,单就是这个翻地计划就够了。 这样倒也有几个不足之处。 不足之一,就是仓库里的粮食消耗变快了,每天都要拿出不少去支付翻地的奖励。 不足之二,就是他们这般没日没夜地干活,让人很担心他们的身体,会不会累出病来。 为此她去找过大夫赵老翁,赵老翁告诉她,别操这没用的闲心,这些庄稼汉可不是富人家的娇小姐,吹点儿风就会病倒。 木渔:……感觉被内涵了。 不过,多少也松了口气,大夫说没事,应该确实问题不大。 她从赵老翁处回到石屋,刚一进门,就见桃花笑成桃花一般从院子里跑了出来,一见她,登时笑的更欢了。 木渔心道,这是有什么好事笑成这样? 杨二郎过来了? 097神奇泉水【二更】 “主家,你后院种的东西发芽了!” “什么!!!” 木渔当即把那些揶揄猜测抛到脑后,拔腿就往后院跑去。 边跑还边想着,黍子发芽了?不能啊,按说还得两三天啊…… 但一拐进后院,那一片绿意葱茏当即映入眼帘,告诉她一切都是真的,黍子真的发芽了。 当然,发芽的只有一部分,就是浇过泉水的那一部分。 什么都没浇和浇过一次井水的的那两部分都还没有动静,或许过几天会长出来,也或许永远都不会。 木渔蹲下身来,细细看着那一片生机勃勃的禾苗,轻轻抚摸着它们,感受着指间清凉的触感。 明明昨天看时还什么都没有的,才一天的功夫而已,就已经长到指肚那么高了,而且看着生机很足。 果然,芥子空间里的泉水是有些特殊效果的。 只是不知道这效果,如果不是直接浇上去,而是在播种之前用来浸泡能有多少效果。 照村民们现在这个翻地的效率,再拿七天时间出来做试验是有些来不及了,但是两三天的时间还是有的。 那就再等两三天时间,看看另外两部分的情况如何吧,如果没浇水和浇井水的情况不太坏,倒可以直接尝试,要是太坏,那不管多麻烦,也得浇泉水。 她有预感,结果不会太坏的。 …… 木渔每天都到后院去看其他两部分的种子发芽了没。 桃花也时时过来,不过她看的是已经发芽的那部分,她对这些鲜嫩的小苗喜欢的不得了,还拿她分到的水偷偷浇过一次,被木渔发现了。 这些禾苗长势喜人,虽不及芥子空间里的生长速度快,但绝对要比正常的庄稼长得快不少,尤其还是在这比较恶劣的环境下。 木渔已经从这些禾苗这里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并不在意这些禾苗的以后,再者说,其实桃花浇的那一点点井水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不过,桃花觉得禾苗能长得这么好、这么快,有她偷浇水的效果。 木渔盯着的那两部分种子在两天后也终于发芽了。 不浇水和浇井水的差别不大,后者发芽的要稍早稍多一些。 如果把浇泉水的打做十分,那么浇井水的就是六分,不浇水就是五分。 这样来看,其实不用浇井水,效果不大不说,还浪费在这时候极其珍贵稀少的水源。 至于要不要浇泉水,照上面的逻辑也是不浇好,省力不浪费还少破绽。 但问题有一点,浇了泉水效果是真的好啊。 发芽快两天不说,发芽的数量多一倍,禾苗长得还又快又好,简直神奇! 要是浸泡过的种子种下去有浇过泉水的这效果,那就太好了…… 之前想到这点的时候她就用泉水浸泡了一些种子种了下去,现在才两天,还看不出效果来。 但不管怎么说,就算没效果,只冲这些种子能发芽,其实就已经够让村民疯狂的了。 他们都是再淳朴不过的人。 木渔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今天和季秀才约好了去查看村民翻地的情况。 据季秀才说,已经有人申请到第五亩地了。 …… 木渔和季秀才走到田间地头,地里到处是忙碌的背影。 季秀才说道, “除了老人和孩子,现在基本所有人都有三亩以上的土地了,多的有五六亩。” “你在担心土地不够分?” 就这片坡地来说,目前已经分的差不多了。 但木渔知道,这山村的土地不只这一片坡地,打开另一个进入桃源村入口的时候,杨二郎给她指过,还有好几片土地都是可以耕种的,保守估计得有个上百亩,完全不用担心土地不够种的问题。 季秀才摇了摇头, “土地够分,但朱四郎很愁。” 朱四郎是木渔带回来的一个奴仆,十四五岁,一条腿瘸,话不多,但为人善良,任劳任怨,木渔让他去看管粮仓。 季秀才这个意思是,近来粮食消耗很快,朱四郎很发愁。 当然,朱四郎愁不愁木渔不知道,但季秀才是挺愁的。 木渔想了想,也有些发愁。 在村里安定下来的时候,要是严格按照当时定下的最低限度发粮食,只保证所有人不饿死,那么当时的粮食撑两个月没问题。 但实际是不可能的,那种情况村民根本不可能有力气有精神做事。 照现在这种做事发粮食,村民疯狂耕地领粮食的消耗速度,现在的粮食估计撑不到一个月就能消耗完。 当然,这说的是摆在表面上的那些粮食。 她芥子空间现有的那些粮食也算上的话,再多撑一个月没问题。 更何况,现在芥子空间里的粮食是半月成熟一次,一次能收获几百斤,完全跟的上消耗。 粮食她有,但是不能光明正大的拿出来,所以还是得尽快让村民耕种,这样收获之后,就不会再有粮食来源的问题了。 “这些问题不大,我和杨二郎早有准备。” 木渔搪塞道。 季秀才没有追问下去,只是点了点头,继续下一个话题, “这两天有不少人来问我什么时候能发种子让他们种下去,还有人问我能不能把发给他们的粮食种在地里的。”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微微叹息一声,这才接着说下去, “我让他们先别这么做,再等等,他们勉强应下了。” 木渔也挺无奈,她早知道会有这么一遭,地都翻好那么多了,一直不让人播种算怎么回事? “种子已经在用古法处理了,明天就能处理好一批,大约有个两百斤,能种四十亩地左右。 明天的主要任务是播种,种子每人最多领十斤,先种基础田地,其余那些等以后的种子处理好了再说。” 季秀才答应下来,“好。” 木渔知道季秀才一向可靠,所以并不担心这事。 她看着热火朝天翻地的村民,想象着几天以后这片坡地将长出棵棵禾苗,变成一片绿色,不由得笑了起来。 次日,得知终于能播种的村民们高兴不已,一大早便去季秀才那里排队,生怕领不到种子。 098播种【三更】 木渔一大早就从芥子空间里把浸泡好的两百斤种子取出来交给了季秀才和杨二郎,两人接过种子,刚送到地方,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被前来领种子的村民团团围住。 无奈,虽然时间还不到,但人都来了,只得立刻开始分发种子。 村民们手脚很快,领完种子便立刻站到一旁去再细看,没有一个人耽搁时间。 不过片刻功夫,在场的村民便都领到了种子。 “终于能种地了!这些天我总惦记着这事!” “哎呀,这种子一看就好,我从没摸到过这么好的种子!” “当然好!主家不是说过,这种子是经过那什么古法处理过的,这些天没发种子,都是在处理哩!” “不过,现在这旱天,种子种下去真的能发芽吗?” “是啊,是啊,前年我老家干旱,种东西稀稀拉拉的,一亩地就长那么百十来棵庄稼,长成了还不够种子数呢……” “我家也种过,根本不行啊……” 领到种子的村民们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凑在一起说起话来,话题离不开种子和播种,言语间希望与怀疑并存。 木渔过来的时候,遇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她笑笑,朗声说道, “大家放心,这些种子经过古法处理,都是能发芽的,且发芽会很快,产量也要比寻常种子高很多。” 这话一出,有人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有人面露质疑只是却没说什么。 他们可能不相信这个说法,但还是相信木渔和杨二郎的,现在就是一种半信半疑的状态。 木渔观察到这些,继续说道, “大家不必怀疑,快去播种吧,反正只要十天时间就能见到效果了不是吗?” 村民们都点点头,还有人笑着说道, “主家,我们相信你。” “现在该叫村长了。” …… 经过这一遭,领了种子的村民纷纷种地去了,木渔走到一直在围观的两人面前,说道, “我也要领种子。” 木渔领到了两亩地需要的十斤种子。 她也是翻了地,领了基础田的。 虽然翻地很累,比她在芥子空间里累得多的多的,但坚持下来也没那么难,大家都是这么做的,老人,孩子都行,她没道理做不来。 杨二郎的两亩基础田和她的挨着,所以两人一起提着种子走在去田里的路上。 “感觉好几天没见到你了。” “是吗,”杨二郎平淡地说,“我有看到你,只是你没看到我罢了,你一直在忙。” 木渔心里嘀咕,才不是这样。 “你最近在做些什么?” “没做什么,申请了几亩地忙着翻地,其余时候帮着伍长们协调一些琐事,或者在村子里四处转转。” 好像是这样没错,但木渔知道她的感觉也不是假的。 到了田地出,两人不说话了。 及到拿起农具开始播种,木渔才又说道, “我感觉你在疏远我。 我知道你想让我成长,为我好,但是我也需要朋友,我不想失去你。” 杨二郎叹了口气,无奈道, “你不会失去我,我也没在疏远你,真的只是最近太忙了而已。” 撒谎。 但木渔没办法,只得妥协道, “好吧。那你以后要常来找我说话,我有很多事情想和你商量,桃花也常提起你。” “嗯。” 两人沉默地播种着,这之后没再说话,只一心播种。 杨二郎种的要稍快一些,很快便到了木渔前头去,这个时候木渔就会果断加速,追上他,赶到他前面去,然后过一阵再被杨二郎追上,她再咬牙追上去…… 就这么你追我赶着,感觉不到时间流逝,活儿倒是干的很快,完全不比那些老道的村民干得慢。 这让木渔得到了周边其他播种村民的夸赞, “木丫头倒是一把干活的好手!不比杨二郎做的慢!” “村长播种也这么厉害……” …… 接下来的时间里木渔陆续又提供了很多种子,除了基础田,其他被开荒的土地也都播种的差不多了,村民们干劲满满。 但木渔有些不太高兴。 杨二郎果然如她所料没来找她,就是偶尔碰到也就是点个头,根本说不上话。 不过说起来,这六七天过去,桃花也是一次都没提起过杨二郎。 有道是,男人说谎,女人薄情。 嘶,这两人一下子都这么反常,不是真的在一起了吧? 木渔被这忽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不过略一想就知道这事不可能,便抛到脑后了。 算了,不等了。 木渔回过神来,便到后院去看早先种下的那些禾苗了。 除了之前种的那三部分禾苗,后来她又在这里种了一批浸泡过后的种子,前两天也已经发芽了,看情况比浇泉水的稍微差一点,但比其他两部分好很多,能打八分。 桃花来的比她早,这时候正蹲在长得最高最密的那片禾苗前陶醉发呆。 这一批明明是同时种下的,差距却越拉越大,这才八九天的功夫,浇过泉水的那些就已经涨巴掌长了,另外两部分才只有它的一半高,简直疯狂。 不过这也好,生机旺需求少产量高这样的粮食谁不喜欢呢? 至于其他的,那都可以推给“古法”。 就算有人好奇古法也没用,既然是古法,那肯定是不能告诉外人的。 不得不说,杨二郎提的这个建议是真的替她省了很多麻烦。 她刚想到杨二郎,杨二郎就来了。 “我以为你不来了呢。” 杨二郎笑笑不说话。 “好几天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怎么偏今天来了。” 木渔说话有种埋怨的意味,太过明显,只要不是迟钝的过分都能听出来。 桃花惊诧地看了木渔好几眼,视线在她和杨二郎两人之间来回巡视,最后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主动跳起来说, “时间不早了,我得去帮陈婆婆煮饭了,你们聊。” 说着就像火烧屁股一样跑的没影儿了。 两人看着桃花落荒而逃的背影,然后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 杨二郎在木渔身边蹲下来,同她一起看着葱郁茂盛的禾苗,喟叹一声,说道, “真是神奇啊。” 099疯狂种田【四更】 两人看着嫩绿的禾苗小小陶醉了一番。 杨二郎将视线移到旁边刚发芽没两天的那一拨小小禾苗上,说道, “基础田明天也好发芽了吧。” “嗯。处理过的种子大约七天就能发芽,明天就是第七天。” “我猜也是。”杨二郎顿了顿,又说道,“村民不是你我,知道发芽后怕会很是疯狂一阵子。” 木渔知道杨二郎说的是实情。 桃花刚发现后院里新芽的时候,惊讶惊喜地上蹿下跳不敢置信,她接连劝了两天才终于让桃花接受了现实。 即便这样,桃花依旧没事就往后院跑,一天半数的时间都呆在后院里看禾苗,那叫一个陶醉,那叫一个乐此不疲。 她和桃花这样勤快地往后院跑,当然瞒不住同住的陈婆子。 陈婆子的表现比桃花稳重的多,却也是震惊到手脚不听使唤,在她解释过后,虽然看起来接受了现实,但是她半夜听到陈婆子跪谢上天的祷告声。 好在这石屋目前就住了她们三个,所以知道这事的人只有他们四个,这才没再引起更大的轰动与闹剧。 不过,等到了明天,这事便瞒不住了,轰动是必然有的。 早晚会有这么一遭,两人并不十分担心。 杨二郎起身,说道, “我先去和伍长们季秀才通通气,让他们明天多注意一些,别出什么岔子。” 木渔也点点头,说道, “村民们见到种子发芽之后会很兴奋,估计会更疯狂地翻地播种。 我明天准备了两百斤的种子,应该足够应付了。” “应该够了。” …… 事实证明,两人想的都太保守了。 这天一大早,木渔饭都没吃便早早出门往田边去了。 放眼望去,那一片片的坡地上,好像浮着一片浅淡到几不可查的绿色。 她在田边停下,蹲下身来贴着土地细细地看,果然见到了那极小极小的小芽,虽然小,但确实有。 发芽了! 她沿着小路,路边的每一块地都停下来细看一番,基本每块田地里都能看到新芽,只是有的大些,有的小些,但都是发芽了的。 她笑着往回走,走到村边的时候正遇到扛着锄头往外走的一群村民,他们该是领了新土地去翻地的。 “主家早,怎么从外面回来?” 木渔只是笑,并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 这里已经能看到田地了,这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应该让他们自己去发现。 她笑着对他们点了点头,然后走了过去。 这些人也不恼,笑呵呵地扛着锄头继续往前走。 倒是有人还是好奇, “难道是散步?就像季秀才每天带他闺女出来转一圈那样?” 正在这时候,几人中眼神最好的吴刚忽然大叫一声,往地里跑去。 其他人被吓了一跳,以为发生了什么到处瞧,但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 “吓死个人,小吴怎么一惊一乍的。” “是啊,吓我一跳,还以为有狼呢?” “哎,小吴趴地里干啥呢?不是有蛇吧?” 几人对视一番,拿着锄头小心地靠近,盯紧地下找“蛇”。 蛇没找到,但真叫他们发现了什么。 “哎呦!” “这是,这是发芽了?!” 接连有两个人发现了这一点,蹲了下去,还有迟钝地什么都没发现的人在追问, “咋了?咋了?啥发芽了?” “种的粮食发芽了!” “那咋可能,种什么不都得十来天才发芽,咱这还没浇水……” 只是这人话还没说完,就见到了脚下的新芽, “哎呦!真发芽了!” “发芽了!发芽了!” 几个人激动不已,有的趴在地上看个不停,有的在路上跑来跑去到处乱看,有的口里喃喃自语说个不停,有人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等他们反应过来,纷纷往村子里跑,边跑边大喊着发芽了发芽了,将这个好消息带回了村子里。 “发芽了”的声音响彻整个山村,甚至隐隐回荡在山间。 一时间,整个村子像是瞬间从沉睡中醒来一般,家家门户大开,互相询问道, “什么发芽了?” “真的发芽了吗?” 得到确切回答的那些人纷纷往地里跑去,亲眼看到田间的绿意之后,又跑回去通知其他人。 所有人震惊了,甚至有人喜极而泣,跪地痛哭。 村子里热闹了很久很久。 村人稍微冷静下来之后,全冲到季秀才那里继续申请土地,申请种子,然后冲到田地里疯狂劳作,完成之后继续回来申请…… 木渔全程惊讶就没停下过,这可比她设想的疯狂多了。 这才只是发芽而已。 这次发芽带给了他们希望,然后他们就像不知疲惫一样疯狂地翻地播种…… 这片土地上的人,真是把种田刻在了骨子里,成了本能。 这下好了,她不用发愁给这些人找什么任务做了,所有人都疯狂种田去了,根本不用她费心了。 就这么着,日子好像定了型,以后基本就是简单的日复一日。 村子周边的坡地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被申请着,很快便所剩不多。 种子也是,渐渐有些跟不上村人翻地播种的速度了。 木渔不得不花大量时间在空间里去处理种子,才勉强跟的上村人的消耗。 这算是一种甜蜜的辛苦吧。 禾苗长得很快,生机勃勃的,不管多累多烦看着都能瞬间开心起来,所有人脸上都是带笑的。 赵老翁每天都想到田边坐坐,但是他得看着水井,走不开,于是木渔在水井边的空地上撒了一把种子,这样赵老翁每天都能看到了禾苗了。 虽然赵老翁埋怨了她一次浪费种子,但是每天坐在那里的时候都是乐呵呵地。 除了这些之外,村民们知道和山村的古法让他们有了现在的生活后,主动提议给河山村的人修坟,自发跪拜祭拜,以示感激之情。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来到了一个月后。 一个月的时间,这疯狂种田的状态才逐渐平息下来。 这时候已经是十月中旬,黍米需要三个月左右的时间才能成熟,再播种实在是长成不了了。 这一个多月来的疯狂种田效果显著,收获巨大。 村人们一共种了村子附近将近四百亩地,这个数目是木渔所没想到。 单听数字不够直观,木渔每每站上高地俯视桃源村,看着片片绿意包围中那个小小的村落,都会感叹村人的疯狂。 这可比她想的好太多了,这一波收获就能让他们富裕起来,接下来一年都不用再愁粮食的事! 有了这底气,木渔在处理断粮问题时也很是霸气。 100带你去个地方【五更】 按照之前的预计,十月的时候差不多该断粮了,木渔当然不会坐视这情况的发生,她早有应对之策。 十月断粮是照着村民疯狂耕地种田领走大部分粮食算的,村民不会将这部分粮食立刻吃掉,相当大一部分粮食都被囤了起来。 虽然在她看来这没什么好处,但是在饿怕了的村民眼里,这就是安全感,是很有必要的,断不可能放弃。 不过,在禾苗渐渐长起来,村民有了新的希望之后,这种情况得到了很大改善。 村民们相信很快就会迎来大丰收,到时候就会有很多粮食吃。 木渔在基础田里禾苗长得足够高最鲜嫩的时候,让人去割了些煮来给村民吃。 有些村民们很心疼,怎么能这么糟蹋庄稼呢? 她顺势说出了现在的困境,一直发粮食,现在粮仓里没有太多粮食了,只能这么掺着吃才能坚持到庄稼成熟。 如此一来,很多村民纷纷表示以后可以不多领粮食了,更有村民将自家囤的粮食拿出来交给木渔。 木渔很感动,顺势推出了新的办法,新的奖励粮记在账上,等这些庄稼收获之后一并结算。 这样一来,靠着剩下那些粮食,搀着禾苗煮饭吃,再撑一个月左右不是问题。 当然,肯定是能撑到庄稼成熟时候的。 木渔花了些时间把这事处理完之后,整个人便闲了下来,好在这阵子村里的人都挺闲,倒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她每天不是在田间转,就是在村里转,寻找着需要处理的事情。 这天她无处可转了,便留在石屋后院看着早前种下的那些黍子发呆。 许久不见的杨二郎再次找上门来,语出惊人, “我带你去个地方。” …… 两人很久不在一起了,相处间感觉有些怪。 但是一起走了一段路之后,那种熟悉感渐渐又回来了。 “你说山腰处有大户人家的庄园,我们上山时怎么没看到?” 木渔跟着杨二郎穿过一处狭窄的山洞离开桃源村,循着一条几乎辨不出的小路往山下走去。 “那庄园和村子不在一处,正常上山是能看到庄园那边的山路的,但当时我们是直冲着村子来的,所以避开了庄园。” “也就是说,如果有人奔着庄园去,也是发现不了村子的?” “发现不了。村子和庄园的人做了十多年交易,庄园的人都不知道村子的具体位置,只知道在山上。” 木渔点了点头,这她就放心了。 “如今我们已经安定下来,再有一个月收获了粮食就彻底没了拘束,是该想想别的问题了。” “别的问题?” 木渔能想到的别的问题和庄园也没什么关系,即便粮食问题解决了对内还有很多别的问题,暂时顾不上对外啊。 “我们在这里生存了上百年,每每还要下来与庄园的人做交易,用猎物、山珍、草药来换些盐、糖、布匹等的物资。 别的不说,我们的盐就不够吃的。 你在杂货铺买的盐早就吃光了吧,崖盐产量不行,质量也不行,短时间还能凑合一下,长久肯定是不行的。 我们先来庄园这边碰碰运气。” 崖盐是山中人能获得的盐。 木渔恍然明白过来,为什么刚刚杨二郎问她空间里有没有粮食,她取出来后他只点了点头就让她又收了回去,原来是想着拿粮食来做交易。 但还有个问题,她皱起眉头来。 “但万一庄园也和那些村子一样,没有人活下来呢?” “我以前跟着大人去过庄园两次,对庄园有些了解。 那庄园和我们村子差不多大,至少有两口井,人也不少,他们壮年人更多,更有规矩,但耕种的土地并不比我们多。 老人说,他们不用为了生存辛劳,大多数人都不用辛苦种地,只用做些别的活计,自有外面的人给他们送粮食来吃。 据说以前还有他们的老爷夫人来这里赏景打猎。 如果他们有得到外面的粮食,那是不会出事的,如果他们没继续得到外面的粮食,那多半和其他村子一样了。” 杨二郎沉默一阵,继续说道, “如果庄园有人,我们就想办法和他们交换我们缺乏的物资。 如果庄园已经没人了,那么大一个庄园他们总不能全搬走,我们可以去捡漏。 而且,水井他们总不能搬走的吧? 多两处水源也是很不错的收获了。” 木渔觉得杨二郎说的很有道理,于是没再说话,全心跟着他一阵赶路。 桃源村在山顶下的地方,而庄园在山腰下的地方,而且又在正相反的山两面,这段距离可是不小。 如果正常赶路,这段路得走上一整天。 不过杨二郎表示,跟他一起抄小道走快些,一天走个来回没问题的。 两人出发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是很早,上午还没过半也差不多了,这般匆匆赶路一阵,等到正午太阳升到最高处的时候,杨二郎在一处凸起的山石上停了下来,指着远处的墙院给木渔看。 “看,那就是庄园了。” 木渔也站上山石,看到了那一片连绵的院墙和几处屋顶。 这确实是处不小的庄园,且看距离已经很近了。 她来了精神,招呼着杨二郎快些赶路好早些探明庄园里的情况。 很快,两人到了庄园的一片院墙处,沿着院墙一直走寻找庄园的入口。 杨二郎语气略带感慨, “我上次来这里的时候,年纪和你差不多大,一眨眼,就五年多过去了……” 说完,他看向对着院墙到处看的木渔,露出了了然的笑意,他当年也是这般好奇,带他来的长辈也像他现在这样,只是笑着看着。 但五年时间过去,早已物是人非了。 杨二郎还没从回忆中彻底清醒过来,就听见身边的木渔发出像他当年一样的惊呼声。 只不过,他那时候惊讶之间掺着惊喜,而木渔则是惊讶之中掺着遗憾。 他向着木渔的方向看去,视线越过木渔,看到了让木渔惊呼的景象。 门户大开,满目衰败,荒无人烟。 看来,庄园也没能逃过。 101探秘庄园 看着庄园里破败的场景,两人一时间都沉默了。 半晌,木渔先开口了, “没事,至少我们还能有两口井,进去看看吧。” 杨二郎点了点头,率先在前面带路,木渔跟在他身后进入了庄园。 庄园的外墙很高很结实,庄园里面很大很气派,当然,那是从前的事了,现在里面杂乱得很,像是被洗劫过一般,东西都被搬空了,到处乱兮兮的。 从这情况判断,庄园里的人当时不是有序撤离的,估计要么是自己人暴乱了,要么就是被山贼土匪被抢了。 于是她提醒杨二郎, “小心些,这里可能还有坏人在。” 杨二郎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带她去了他知道的水井的位置。 水井边完全没有人在的迹象,看着至少得一两年没人去取过水了。 不过这并不能证明什么,可能那人在别处取水,也可能这就是个枯井。 木渔从芥子空间里取出麻绳和水桶打水,很顺利就打上来满满一桶清澈的井水。 这口井是有水的,一定程度上能说明这里应该是没人的。 两人多少安心了些,继续去寻找另一处水井的位置。 很快,他们便找到了另一处水井,并且确定了这处也是有水的,而且也是很久没有被人取过水的。 综合这两点,这庄······ 书友们个个都是人才!快来「起%点读书」一起讨论吧 看着庄园里破败的场景,两人一时间都沉默了。 半晌,木渔先开口了, “没事,至少我们还能有两口井,进去看看吧。” 杨二郎点了点头,率先在前面带路,木渔跟在他身后进入了庄园。 庄园的外墙很高很结实,庄园里面很大很气派,当然,那是从前的事了,现在里面杂乱得很,像是被洗劫过一般,东西都被搬空了,到处乱兮兮的。 从这情况判断,庄园里的人当时不是有序撤离的,估计要么是自己人暴乱了,要么就是被山贼土匪被抢了。 于是她提醒杨二郎, “小心些,这里可能还有坏人在。” 杨二郎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带她去了他知道的水井的位置。 水井边完全没有人在的迹象,看着至少得一两年没人去取过水了。 不过这并不能证明什么,可能那人在别处取水,也可能这就是个枯井。 木渔从芥子空间里取出麻绳和水桶打水,很顺利就打上来满满一桶清澈的井水。 这口井是有水的,一定程度上能说明这里应该是没人的。 两人多少安心了些,继续去寻找另一处水井的位置。 很快,他们便找到了另一处水井,并且确定了这处也是有水的,而且也是很久没有被人取过水的。 综合这两点,这庄看着庄园里破败的场景,两人一时间都沉默了。 半晌,木渔先开口了, “没事,至少我们还能有两口井,进去看看吧。” 杨二郎点了点头,率先在前面带路,木渔跟在他身后进入了庄园。 庄园的外墙很高很结实,庄园里面很大很气派,当然,那是从前的事了,现在里面杂乱得很,像是被洗劫过一般,东西都被搬空了,到处乱兮兮的。 从这情况判断,庄园里的人当时不是有序撤离的,估计要么是自己人暴乱了,要么就是被山贼土匪被抢了。 于是她提醒杨二郎, “小心些,这里可能还有坏人在。” 杨二郎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带她去了他知道的水井的位置。 水井边完全没有人在的迹象,看着至少得一两年没人去取过水了。 不过这并不能证明什么,可能那人在别处取水,也可能这就是个枯井。 木渔从芥子空间里取出麻绳和水桶打水,很顺利就打上来满满一桶清澈的井水。 这口井是有水的,一定程度上能说明这里应该是没人的。 两人多少安心了些,继续去寻找另一处水井的位置。 很快,他们便找到了另一处水井,并且确定了这处也是有水的,而且也是很久没有被人取过水的。 综合这两点,这庄看着庄园里破败的场景,两人一时间都沉默了。 半晌,木渔先开口了, “没事,至少我们还能有两口井,进去看看吧。” 杨二郎点了点头,率先在前面带路,木渔跟在他身后进入了庄园。 庄园的外墙很高很结实,庄园里面很大很气派,当然,那是从前的事了,现在里面杂乱得很,像是被洗劫过一般,东西都被搬空了,到处乱兮兮的。 从这情况判断,庄园里的人当时不是有序撤离的,估计要么是自己人暴乱了,要么就是被山贼土匪被抢了。 于是她提醒杨二郎, “小心些,这里可能还有坏人在。” 杨二郎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带她去了他知道的水井的位置。 水井边完全没有人在的迹象,看着至少得一两年没人去取过水了。 不过这并不能证明什么,可能那人在别处取水,也可能这就是个枯井。 木渔从芥子空间里取出麻绳和水桶打水,很顺利就打上来满满一桶清澈的井水。 这口井是有水的,一定程度上能说明这里应该是没人的。 两人多少安心了些,继续去寻找另一处水井的位置。 很快,他们便找到了另一处水井,并且确定了这处也是有水的,而且也是很久没有被人取过水的。 综合这两点,这庄看着庄园里破败的场景,两人一时间都沉默了。 半晌,木渔先开口了, “没事,至少我们还能有两口井,进去看看吧。” 杨二郎点了点头,率先在前面带路,木渔跟在他身后进入了庄园。 庄园的外墙很高很结实,庄园里面很大很气派,当然,那是从前的事了,现在里面杂乱得很,像是被洗劫过一般,东西都被搬空了,到处乱兮兮的。 从这情况判断,庄园里的人当时不是有序撤离的,估计要么是自己人暴乱了,要么就是被山贼土匪被抢了。 于是她提醒杨二郎, “小心些,这里可能还有坏人在。” 杨二郎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带她去了他知道的水井的位置。 水井边完全没有人在的迹象,看着至少得一两年没人去取过水了。 不过这并不能证明什么,可能那人在别处取水,也可能这就是个枯井。 木渔从芥子空间里取出麻绳和水桶打水,很顺利就打上来满满一桶清澈的井水。 这口井是有水的,一定程度上能说明这里应该是没人的。 两人多少安心了些,继续去寻找另一处水井的位置。 很快,他们便找到了另一处水井,并且确定了这处也是有水的,而且也是很久没有被人取过水的。 综合这两点,这庄看着庄园里破败的场景,两人一时间都沉默了。 半晌,木渔先开口了, “没事,至少我们还能有两口井,进去看看吧。” 杨二郎点了点头,率先在前面带路,木渔跟在他身后进入了庄园。 庄园的外墙很高很结实,庄园里面很大很气派,当然,那是从前的事了,现在里面杂乱得很,像是被洗劫过一般,东西都被搬空了,到处乱兮兮的。 从这情况判断,庄园里的人当时不是有序撤离的,估计要么是自己人暴乱了,要么就是被山贼土匪被抢了。 于是她提醒杨二郎, “小心些,这里可能还有坏人在。” 杨二郎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带她去了他知道的水井的位置。 水井边完全没有人在的迹象,看着至少得一两年没人去取过水了。 不过这并不能证明什么,可能那人在别处取水,也可能这就是个枯井。 木渔从芥子空间里取出麻绳和水桶打水,很顺利就打上来满满一桶清澈的井水。 这口井是有水的,一定程度上能说明这里应该是没人的。 两人多少安心了些,继续去寻找另一处水井的位置。 很快,他们便找到了另一处水井,并且确定了这处也是有水的,而且也是很久没有被人取过水的。 综合这两点,这庄看着庄园里破败的场景,两人一时间都沉默了。 半晌,木渔先开口了, “没事,至少我们还能有两口井,进去看看吧。” 杨二郎点了点头,率先在前面带路,木渔跟在他身后进入了庄园。 庄园的外墙很高很结实,庄园里面很大很气派,当然,那是从前的事了,现在里面杂乱得很,像是被洗劫过一般,东西都被搬空了,到处乱兮兮的。 从这情况判断,庄园里的人当时不是有序撤离的,估计要么是自己人暴乱了,要么就是被山贼土匪被抢了。 于是她提醒杨二郎, “小心些,这里可能还有坏人在。” 杨二郎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带她去了他知道的水井的位置。 水井边完全没有人在的迹象,看着至少得一两年没人去取过水了。 不过这并不能证明什么,可能那人在别处取水,也可能这就是个枯井。 木渔从芥子空间里取出麻绳和水桶打水,很顺利就打上来满满一桶清澈的井水。 这口井是有水的,一定程度上能说明这里应该是没人的。 两人多少安心了些,继续去寻找另一处水井的位置。 很快,他们便找到了另一处水井,并且确定了这处也是有水的,而且也是很久没有被人取过水的。 综合这两点,这庄看着庄园里破败的场景,两人一时间都沉默了。 半晌,木渔先开口了, “没事,至少我们还能有两口井,进去看看吧。” 杨二郎点了点头,率先在前面带路,木渔跟在他身后进入了庄园。 庄园的外墙很高很结实,庄园里面很大很气派,当然,那是从前的事了,现在里面杂乱得很,像是被洗劫过一般,东西都被搬空了,到处乱兮兮的。 从这情况判断,庄园里的人当时不是有序撤离的,估计要么是自己人暴乱了,要么就是被山贼土匪被抢了。 于是她提醒杨二郎, “小心些,这里可能还有坏人在。” 杨二郎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带她去了他知道的水井的位置。 水井边完全没有人在的迹象,看着至少得一两年没人去取过水了。 不过这并不能证明什么,可能那人在别处取水,也可能这就是个枯井。 木渔从芥子空间里取出麻绳和水桶打水,很顺利就打上来满满一桶清澈的井水。 这口井是有水的,一定程度上能说明这里应该是没人的。 两人多少安心了些,继续去寻找另一处水井的位置。 很快,他们便找到了另一处水井,并且确定了这处也是有水的,而且也是很久没有被人取过水的。 综合这两点,这庄看着庄园里破败的场景,两人一时间都沉默了。 半晌,木渔先开口了, “没事,至少我们还能有两口井,进去看看吧。” 杨二郎点了点头,率先在前面带路,木渔跟在他身后进入了庄园。 庄园的外墙很高很结实,庄园里面很大很气派,当然,那是从前的事了,现在里面杂乱得很,像是被洗劫过一般,东西都被搬空了,到处乱兮兮的。 从这情况判断,庄园里的人当时不是有序撤离的,估计要么是自己人暴乱了,要么就是被山贼土匪被抢了。 于是她提醒杨二郎, “小心些,这里可能还有坏人在。” 杨二郎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带她去了他知道的水井的位置。 水井边完全没有人在的迹象,看着至少得一两年没人去取过水了。 不过这并不能证明什么,可能那人在别处取水,也可能这就是个枯井。 木渔从芥子空间里取出麻绳和水桶打水,很顺利就打上来满满一桶清澈的井水。 这口井是有水的,一定程度上能说明这里应该是没人的。 两人多少安心了些,继续去寻找另一处水井的位置。 很快,他们便找到了另一处水井,并且确定了这处也是有水的,而且也是很久没有被人取过水的。 综合这两点,这庄 102庄园捡漏 “庄园位置低,两口井都有水,土地也更肥沃,我还看到一些地方有枯草,可能是去年前年长出来的。 这些要养活人可能比较费劲,但是养活几只兔子这样的小东西还是有可能的。” 木渔点了点头,这倒是说的通,随即她笑道, “这是只公兔子母兔子?” “公的。不过放心,这附近定然不只这一只野兔,以后肯定能再抓到别的。” “嗯,以后我们可以再来多抓几只兔子回去圈养起来,让它们大量繁殖,这样我们就有肉吃了。” 两人带着野兔等一堆东西回了桃源村,刚好赶上众人领晚饭的时间,引得众人惊叹不已。 木渔简单与众人说了发现庄园和野兔的事,并表明最近几天就会组织人去庄园捡漏和不捉野兔,想去的人到时候可以报名一起去,众人这才陆续离开。 木渔把野兔交给杨二郎照看,然后取来从庄园得到的那些笔墨纸张全数交给季秀才,笑道, “喏,这些是特地给你找的。” 季秀才坐的笔直,简单翻看了一下,微微颔首说, “谢谢,有了这些就方便多了。” 木渔接着与他说起今天的见闻,说起她过两天的打算来,让他帮着提提建议。 其实来的路上她与杨二郎已经商量过一次了,但这种事情总是人越······ 书友们个个都是人才!快来「起%点读书」一起讨论吧 “庄园位置低,两口井都有水,土地也更肥沃,我还看到一些地方有枯草,可能是去年前年长出来的。 这些要养活人可能比较费劲,但是养活几只兔子这样的小东西还是有可能的。” 木渔点了点头,这倒是说的通,随即她笑道, “这是只公兔子母兔子?” “公的。不过放心,这附近定然不只这一只野兔,以后肯定能再抓到别的。” “嗯,以后我们可以再来多抓几只兔子回去圈养起来,让它们大量繁殖,这样我们就有肉吃了。” 两人带着野兔等一堆东西回了桃源村,刚好赶上众人领晚饭的时间,引得众人惊叹不已。 木渔简单与众人说了发现庄园和野兔的事,并表明最近几天就会组织人去庄园捡漏和不捉野兔,想去的人到时候可以报名一起去,众人这才陆续离开。 木渔把野兔交给杨二郎照看,然后取来从庄园得到的那些笔墨纸张全数交给季秀才,笑道, “喏,这些是特地给你找的。” 季秀才坐的笔直,简单翻看了一下,微微颔首说, “谢谢,有了这些就方便多了。” 木渔接着与他说起今天的见闻,说起她过两天的打算来,让他帮着提提建议。 其实来的路上她与杨二郎已经商量过一次了,但这种事情总是人越“庄园位置低,两口井都有水,土地也更肥沃,我还看到一些地方有枯草,可能是去年前年长出来的。 这些要养活人可能比较费劲,但是养活几只兔子这样的小东西还是有可能的。” 木渔点了点头,这倒是说的通,随即她笑道, “这是只公兔子母兔子?” “公的。不过放心,这附近定然不只这一只野兔,以后肯定能再抓到别的。” “嗯,以后我们可以再来多抓几只兔子回去圈养起来,让它们大量繁殖,这样我们就有肉吃了。” 两人带着野兔等一堆东西回了桃源村,刚好赶上众人领晚饭的时间,引得众人惊叹不已。 木渔简单与众人说了发现庄园和野兔的事,并表明最近几天就会组织人去庄园捡漏和不捉野兔,想去的人到时候可以报名一起去,众人这才陆续离开。 木渔把野兔交给杨二郎照看,然后取来从庄园得到的那些笔墨纸张全数交给季秀才,笑道, “喏,这些是特地给你找的。” 季秀才坐的笔直,简单翻看了一下,微微颔首说, “谢谢,有了这些就方便多了。” 木渔接着与他说起今天的见闻,说起她过两天的打算来,让他帮着提提建议。 其实来的路上她与杨二郎已经商量过一次了,但这种事情总是人越“庄园位置低,两口井都有水,土地也更肥沃,我还看到一些地方有枯草,可能是去年前年长出来的。 这些要养活人可能比较费劲,但是养活几只兔子这样的小东西还是有可能的。” 木渔点了点头,这倒是说的通,随即她笑道, “这是只公兔子母兔子?” “公的。不过放心,这附近定然不只这一只野兔,以后肯定能再抓到别的。” “嗯,以后我们可以再来多抓几只兔子回去圈养起来,让它们大量繁殖,这样我们就有肉吃了。” 两人带着野兔等一堆东西回了桃源村,刚好赶上众人领晚饭的时间,引得众人惊叹不已。 木渔简单与众人说了发现庄园和野兔的事,并表明最近几天就会组织人去庄园捡漏和不捉野兔,想去的人到时候可以报名一起去,众人这才陆续离开。 木渔把野兔交给杨二郎照看,然后取来从庄园得到的那些笔墨纸张全数交给季秀才,笑道, “喏,这些是特地给你找的。” 季秀才坐的笔直,简单翻看了一下,微微颔首说, “谢谢,有了这些就方便多了。” 木渔接着与他说起今天的见闻,说起她过两天的打算来,让他帮着提提建议。 其实来的路上她与杨二郎已经商量过一次了,但这种事情总是人越“庄园位置低,两口井都有水,土地也更肥沃,我还看到一些地方有枯草,可能是去年前年长出来的。 这些要养活人可能比较费劲,但是养活几只兔子这样的小东西还是有可能的。” 木渔点了点头,这倒是说的通,随即她笑道, “这是只公兔子母兔子?” “公的。不过放心,这附近定然不只这一只野兔,以后肯定能再抓到别的。” “嗯,以后我们可以再来多抓几只兔子回去圈养起来,让它们大量繁殖,这样我们就有肉吃了。” 两人带着野兔等一堆东西回了桃源村,刚好赶上众人领晚饭的时间,引得众人惊叹不已。 木渔简单与众人说了发现庄园和野兔的事,并表明最近几天就会组织人去庄园捡漏和不捉野兔,想去的人到时候可以报名一起去,众人这才陆续离开。 木渔把野兔交给杨二郎照看,然后取来从庄园得到的那些笔墨纸张全数交给季秀才,笑道, “喏,这些是特地给你找的。” 季秀才坐的笔直,简单翻看了一下,微微颔首说, “谢谢,有了这些就方便多了。” 木渔接着与他说起今天的见闻,说起她过两天的打算来,让他帮着提提建议。 其实来的路上她与杨二郎已经商量过一次了,但这种事情总是人越“庄园位置低,两口井都有水,土地也更肥沃,我还看到一些地方有枯草,可能是去年前年长出来的。 这些要养活人可能比较费劲,但是养活几只兔子这样的小东西还是有可能的。” 木渔点了点头,这倒是说的通,随即她笑道, “这是只公兔子母兔子?” “公的。不过放心,这附近定然不只这一只野兔,以后肯定能再抓到别的。” “嗯,以后我们可以再来多抓几只兔子回去圈养起来,让它们大量繁殖,这样我们就有肉吃了。” 两人带着野兔等一堆东西回了桃源村,刚好赶上众人领晚饭的时间,引得众人惊叹不已。 木渔简单与众人说了发现庄园和野兔的事,并表明最近几天就会组织人去庄园捡漏和不捉野兔,想去的人到时候可以报名一起去,众人这才陆续离开。 木渔把野兔交给杨二郎照看,然后取来从庄园得到的那些笔墨纸张全数交给季秀才,笑道, “喏,这些是特地给你找的。” 季秀才坐的笔直,简单翻看了一下,微微颔首说, “谢谢,有了这些就方便多了。” 木渔接着与他说起今天的见闻,说起她过两天的打算来,让他帮着提提建议。 其实来的路上她与杨二郎已经商量过一次了,但这种事情总是人越“庄园位置低,两口井都有水,土地也更肥沃,我还看到一些地方有枯草,可能是去年前年长出来的。 这些要养活人可能比较费劲,但是养活几只兔子这样的小东西还是有可能的。” 木渔点了点头,这倒是说的通,随即她笑道, “这是只公兔子母兔子?” “公的。不过放心,这附近定然不只这一只野兔,以后肯定能再抓到别的。” “嗯,以后我们可以再来多抓几只兔子回去圈养起来,让它们大量繁殖,这样我们就有肉吃了。” 两人带着野兔等一堆东西回了桃源村,刚好赶上众人领晚饭的时间,引得众人惊叹不已。 木渔简单与众人说了发现庄园和野兔的事,并表明最近几天就会组织人去庄园捡漏和不捉野兔,想去的人到时候可以报名一起去,众人这才陆续离开。 木渔把野兔交给杨二郎照看,然后取来从庄园得到的那些笔墨纸张全数交给季秀才,笑道, “喏,这些是特地给你找的。” 季秀才坐的笔直,简单翻看了一下,微微颔首说, “谢谢,有了这些就方便多了。” 木渔接着与他说起今天的见闻,说起她过两天的打算来,让他帮着提提建议。 其实来的路上她与杨二郎已经商量过一次了,但这种事情总是人越“庄园位置低,两口井都有水,土地也更肥沃,我还看到一些地方有枯草,可能是去年前年长出来的。 这些要养活人可能比较费劲,但是养活几只兔子这样的小东西还是有可能的。” 木渔点了点头,这倒是说的通,随即她笑道, “这是只公兔子母兔子?” “公的。不过放心,这附近定然不只这一只野兔,以后肯定能再抓到别的。” “嗯,以后我们可以再来多抓几只兔子回去圈养起来,让它们大量繁殖,这样我们就有肉吃了。” 两人带着野兔等一堆东西回了桃源村,刚好赶上众人领晚饭的时间,引得众人惊叹不已。 木渔简单与众人说了发现庄园和野兔的事,并表明最近几天就会组织人去庄园捡漏和不捉野兔,想去的人到时候可以报名一起去,众人这才陆续离开。 木渔把野兔交给杨二郎照看,然后取来从庄园得到的那些笔墨纸张全数交给季秀才,笑道, “喏,这些是特地给你找的。” 季秀才坐的笔直,简单翻看了一下,微微颔首说, “谢谢,有了这些就方便多了。” 木渔接着与他说起今天的见闻,说起她过两天的打算来,让他帮着提提建议。 其实来的路上她与杨二郎已经商量过一次了,但这种事情总是人越“庄园位置低,两口井都有水,土地也更肥沃,我还看到一些地方有枯草,可能是去年前年长出来的。 这些要养活人可能比较费劲,但是养活几只兔子这样的小东西还是有可能的。” 木渔点了点头,这倒是说的通,随即她笑道, “这是只公兔子母兔子?” “公的。不过放心,这附近定然不只这一只野兔,以后肯定能再抓到别的。” “嗯,以后我们可以再来多抓几只兔子回去圈养起来,让它们大量繁殖,这样我们就有肉吃了。” 两人带着野兔等一堆东西回了桃源村,刚好赶上众人领晚饭的时间,引得众人惊叹不已。 木渔简单与众人说了发现庄园和野兔的事,并表明最近几天就会组织人去庄园捡漏和不捉野兔,想去的人到时候可以报名一起去,众人这才陆续离开。 木渔把野兔交给杨二郎照看,然后取来从庄园得到的那些笔墨纸张全数交给季秀才,笑道, “喏,这些是特地给你找的。” 季秀才坐的笔直,简单翻看了一下,微微颔首说, “谢谢,有了这些就方便多了。” 木渔接着与他说起今天的见闻,说起她过两天的打算来,让他帮着提提建议。 其实来的路上她与杨二郎已经商量过一次了,但这种事情总是人越 103好多野兔 “你们这边怎么样?可以回去了吗?” 木渔从摇椅上站起来,躺靠了太久感觉身体都僵硬了。 “我们这边没什么问题,已经搜完了,就是东西一趟是搬不完的。 你们呢?抓到野兔了没有了?” “那不是问题。抓到了,看那边。” 木渔顺着杨二郎示意的方向看去,看到四五个人手里都攥着一只扑腾个不停地大兔子,顿时瞪大了双眼, “这么多?!!” 杨二郎轻笑, “野鸡一只,野兔十四只。 四只大兔子,三只半大的,还有一窝没睁眼的。” 木渔脸上的震惊更甚,不是说是灾年吗?怎么山里还能捉到这么多野物? 杨二郎看出了她的想法,说道, “旱灾严重,是相对人来说的,这样的大旱,人很难活下去,但不是所有的生物都活不下去。 这些小东西要是侥幸遇到了一块没干透的湖泊,水井,要活下去不是不可能。 我们之前没见到过,是因为那里生活着太多人了。 现在能在这里看到几只野鸡野兔,但如果这里一直有人,怕是早就捉完寸草不生了吧。” 木渔点点头,这倒也确实。 如果这里生活着别人,肯定会因为饥饿捕食这些野兔野鸡,这里什么都剩不下,或许他们也产生过蓄养繁殖的想法,但是在没有足够粮食储备的情况下那根本不可能。 山上的环境实情未必真比黄沙城好上多少,但有一点,山上人少甚至没有人,这是黄沙城比不了的。 黄沙城有太多人了,这些人要吃喝,这便是沉重的负担。 木渔回过神来,跟着杨二郎走到那些人面前去看野兔。 那些汉子让她摸摸看看野兔,抓着野兔的手却攥得紧紧的。 “主家小心些,这东西野着呢,一松手它就跑了,还会蹬人,看给我这手臂蹬的。” 木渔看着汉子手臂上几条赤红的血痕,乍一看有些刺眼,这野兔野性还真不小,蓄养起来可能会有些难度。 “不用担心,村子里从前没少捉野鸡野兔这些来养,我懂一些,这些人里懂得也有几个,我们能养的来。” 木渔放松了些,又去看了看那窝小兔子,确实很小,比老鼠还要小一些,都还没睁眼。 这些就安全多了,可以让她随便摸。 温暖柔软的触感让她爱不释手,唤起了她心中属于女孩子的柔软,一直摸个不停。 杨二郎就站在一旁看她摸也不说话。 这时候,有人抱着只兔子过来了,面色忧愁。 “主家,你看看,这兔子给摔了那一下,就一直抽抽,这会儿不大动了,看着是快死了。” 杨二郎接过野兔查看起来,木渔也凑过来一起看。 那野兔看着确实不大行了。 木渔有些心疼,这些野兔都是要拿来繁殖更多野兔的,现在少了一只,以后那得损失多少? “是不大行了,没事,这是只公兔子,我们还有一只公兔子。 这只既然死了,正好回去煮成肉汤犒劳大家,大家都很久没吃肉了。” 耳边传来咽口水的声音,是抱兔子来的那个汉子,他憨厚地笑笑,然后抱着兔子离开了。 木渔也被杨二郎说的话勾起了馋虫,顿时没了什么伤感心疼的心思,满心只想着肉汤。 “你说的对,是得犒劳犒劳大家,尤其是你们,竟然抓到了这么多野物。” 杨二郎笑笑,说, “十一个人抓了两天,平均一人两天抓一只,这还多吗?” 这么一想,好像确实不多了,但…… “不要太谦虚,这个年景能抓到就已经很不错了,当然,所有人都很辛苦,都值得被犒劳。 我们快些准备回村吧,不然回去的晚了来不及炖肉了。” ……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带着诸多收获回到了桃源村。 木渔把蓄养野兔野鸡的事情交给杨二郎去做,自己则抱着那只濒死的野兔去找桃花煮汤。 桃花看到野兔惊讶到不行,情绪从惊喜到遗憾, “我好久没吃到肉了…… 这养起来多好啊,以后就能一直有肉吃了。” 话虽然这么说,但她手上的动作却是干净利落地开始处理起野兔来。 桃花从接下做饭任务的时候,就一直在向那些婶子婆子讨教做饭的经验,现在早已是一把好手,处理野兔煮个肉汤根本不是问题。 木渔早就知道这些,但亲自看着桃花行云流水地处理了野兔还是很震撼。 这才多久,桃花就成长了这么多。 那她呢,她有成长么? 她正想着,野兔下锅的动静便惊醒了她。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还得去查看带回来的东西安置好了没有,还得和季秀才商量接下来该如何处理,不能在这里待太久。 她看着桃花的脸,说道, “别多想了,杨二郎他们捉回来了不只一只野兔,这只是不小心弄死的,其他都会养起来的,还有一只野鸡呢。” 桃花惊喜不已,“真的?” “真的,你可以随时去找他看。” …… 木渔出来去各处查看了一番,并没遇到什么麻烦,季秀才和村人把一切都处理的很好。 即便这样,等她转完一圈回来,时间也已经不早了。 村人已经开始排队领饭了。 赵聪排队的时候敏锐地发现这次多了一口大锅,他有些疑惑,难道今天要多分一碗饭? 但是没理由啊,最近都很闲,粮食也还没收获,为什么要多给饭吃? 事关吃饭,这事他抓耳挠腮也得想明白,于是扯了扯站在前面的宋高,问他, “你们这两天出去做任务遇到什么事了吗?怎么今天要多给饭吃?” 抓到野兔这事去做任务的都或多或少知道一点,但知道要煮一只野兔吃的人可就少了,而这些人一回来都忙着交接忙着收拾,根本没时间去说什么。 宋高沉吟一阵,说道,“等下木渔姐会说为什么的,你等着就是。” 这种事还是交由村长宣布,不要提前泄露,那样效果才会好,宋高这般想到。 事实也确实这样,等木渔来宣布今天每人能多领一碗兔肉汤的时候,人群一下子沸腾了起来。 104蓄养牲畜 现在能领到肉汤喝让人激动,蓄养牲畜让以后都有肉吃则让人对未来充满希望。 所有人都期待着想象中美好的生活的到来,因此眼下会更加努力地生活劳作。 木渔端着放了一块兔肉的肉汤来到杨二郎身边坐下同他一起边喝汤边说话。 “现在桃源村里有一头牛,一只鸡,十几只野兔,也算是小有规模了。 接下来一个月里农活儿不忙,我们可以好好想想怎么让它们尽可多的下蛋生崽。” 木渔仰头想象了一下村子里鸡兔成群的美好景象,末了回神叹气,说道, “可惜那是头公牛,可惜我们我们没有母牛,不然多养几头小牛也是好的。” 现在村子里只有这一头牛,可精贵着呢,村民都不舍得让它拉犁,生怕它磕着碰着以后没法儿拉车。 “以后都会有的。” 木渔瞅了眼这么说的杨二郎,这话听着有些像画大饼啊。 “我们有四只大兔子,两公两母,那三只半大兔子再有一两个月也能长大。 母兔一个月能生一窝小兔,一窝怎么也有个五六只。 小兔只要四个月多就能长大开始生小兔。 我们很快就会有许多的小兔。” 这么说就好多了,但木渔听着听着感觉有哪里不对,这样下去野兔的数量很快就会爆发吧。 现在有两只成年母兔,两个月后又会多两只成年母兔,四个月后再多三只成年母兔,假定每只母兔一次生五只小兔。 现在有十四只野兔,一个月后有二十四只,两个月后就有三十四只,三个月后就是五十四只,四个月后就有七十四只,五个月后就有一百零九只…… 也就是说等到来年春天的时候,村子里就能人手三只野兔了? 那不能够吧,这样古代村子只要有那么两三只野兔不就能发展到所有人家都有野兔? 但事实定然不是这样。 她仔细思考起来。 首先野兔可能会生病会死,虽然概率不会太高,但是对只养二三只三五只的小户来说,碰上就应付不来。 其次野兔是需要喂养和照顾的,只吃草是不行的,还要喂些粮食,而这些对穷苦的人家来说是个负担,尤其野兔数目变多之后更是承担不起。 然后可能还有些赋税政策上的因素,导致这种生意做不起来。 不过这些因素对他们来说影响不大,他们有粮食也没有规则限制,便是偶有些小病小灾也不至损失惨重。 等来年春天即便没有预计的理想,情况也不会很差,想要偶尔吃次肉应该不成问题。 她刚想明白这一点,就听杨二郎又说道, “还有个好消息,那只野山鸡是母的,可以下蛋吃。 而且我们有机会可以再去外面看看,说不准还能抓来更多野鸡,让它们孵蛋生小鸡也是一条出路。” 木渔点头,这么一盘算,养兔子和野鸡确实未来可期。 就是细算算粮食得用去不少,让人心疼,再加上那头牛,简直是粮食黑洞。 不过再想想村子周边那几百亩即将成熟的黍子,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总之,吃肉重要,有粮食了拿来些牲畜是自然。 木渔坚定了信念,把蓄养牲畜的任务交给了杨二郎去管,希望在来年的时候能收获尽可能多的野兔和野鸡。 杨二郎点头答应下来,表示一定尽力做好这件事。 就这么着,又是半个月时间过去,到了十一月头上,第一批种下的基础田里的黍子有了成熟迹象的时候,野兔下了第一窝小兔子。 原来其中一只母兔在被捉到的时候就已经怀孕,现在足月生下了八只小兔子。 木渔一大早便被桃花撺掇着一起来看小兔子。 好不容易见到了,桃花激动地不行,抛下她冲到小兔子窝边就没动过,除了小兔子谁也不理会。 木渔也高兴这回事,不过没被这事冲昏头脑,看过就行了。 她看向一旁同样被冷落的杨二郎,走过去同他说了会儿话,然后便离开往田间地头去了。 这天除了有母兔下崽这桩喜事,更有黍子丰收在即的大喜事。 田地里的黍子这时候都已经谷穗饱满,眼见着要不了几天就能收割了。 木渔走上田间小路,有不少人站在田间地头或聊天或发呆。 “这才种下两个月刚出头啊,成熟的真快!” “这可是古法处理过的,旱地都能长,早熟一阵子算什么!” “看那沉甸甸的谷穗,这是大丰收啊!” …… 木渔站在田地一角,身边站着的是白发拄拐的齐老翁,他是齐顺的祖父,是个宽厚的长者,赢得了不少村民的爱戴。 齐老翁有个孙子叫齐顺,是木渔很看好的一个少年。 “早前在破庙的时候,老头子我就没打算活下去了,只是怜惜我那孙子。 若我也死了,他小小年纪,就一个亲人也没有了,我放心不下他。 世道乱成这样,他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要怎么活下去?” 木渔看了身旁的老翁一眼,没有出声,让老翁继续说下去。 “后来木丫头你说要带我们逃荒,还把破庙里我物色的那些打算托付的人全带走了。 你那说法不靠谱,我原是没想搭理的,只是我孙子有些信,他到底是太年轻了。 这么一来,我想了想,反正留下也没出路,不如跟你们出去搏一搏,就是输了,也坏不到哪里去。” 齐老翁看向木渔,很是感慨, “刚走了几天我就知道没选错人,觉得可以把孙子托付给你们。 跟着你们走,要比呆在黄沙城的破庙里活路更大。 路上断粮那次,我想着,真要断粮了的话,我这把老骨头就不吃了。 我没想到能真的到这里,也没想到真的有在旱年能长出来的粮食。 现在的就和做梦一样……” 木渔听着齐老翁的话也很是感慨,这一路走来别说齐老翁怀疑过,她自己也曾想过各种失败后的应对方法。 但好在,现在一切已经过去,事情已经走上正轨,不必再担心那些了。 “老翁不必担心,那么艰难的日子我们都熬过来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齐老翁点点头, “我知道以后有好日子过。 只是我要提醒你,这古法一定不要泄露出去,这对我们不是好事,对外面的人也不是。” 105粮食丰收 木渔回去把齐老翁说的话想了很久,她认可季老翁话,至少暂时是这样。 桃源村的生活并没有彻底地安定下来,在那之前她不会去想太多别的事情。 至于等桃源村一切彻底安定下来,她有余力去做别的事情的时候,她才会真的开始考虑这些。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现在想这些还太早,不如想想几天后收割庄稼的事。 没几天,地里的庄稼真就到了可以收割的状态了。 木渔一声令下,村民们就熟练地收割起来。 收获粮食是农人的本能,不需要额外指挥什么,他们便能将一切处理好。 这是众人期待已久、象征着希望的丰收,所有人都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去做事! 木渔第一次知道黍子从地里到变成能煮来吃的黍米竟然有这么多省时省力的窍门儿,对种地这门古老的学问,她还是懂得太少。 虽然她不是专业的,但是杨二郎和农人们对这事很专业,有他们在,这事根本不会出岔子。 村人都在地里忙碌着,她也不甘落后,到自己的那两亩地里忙碌起来。 在全村人热血沸腾的努力下,收割任务进展很快,这天傍晚,第一批粮食就送到了木渔面前。 木渔在地里忙了一整天,浑身汗津津的,酸疼不已,但在看到那一袋袋装的满满的黍米的时候,顿时感觉浑身舒泰,随时还能再去地里干上一天一夜一般。 震惊过后,她忙问一旁的季秀才, “这是多少?有称过吗?” 季秀才微微欠身,都没看手中的账本,直接说道, “今天割了三十七亩黍子,只处理了十亩左右,得到了两千三百斤黍米。 这三百斤拿来给大家看着鼓鼓劲儿,更多的都放在粮仓里了。” 木渔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这个数据,感觉起来相当不少啊! 这么看一亩地大概出两百多斤黍米,这个数目没有芥子空间里土地的亩产数高的,但是按照之前逃荒时她了解到的消耗情况来看,这数目也很不错了。 按照这个亩产数来算,他们一共种了约么四百亩左右的田地,最后大概能收数万斤粮食,够他们这四十人吃上好几年。 “这算是丰收了吧?” 她小声嘀咕着问杨二郎。 杨二郎惊诧地看了她一眼,低声说道, “当然是丰收。 山下的田地正常亩产也就一百五十斤左右,山地贫瘠,正常能有百多斤就很不错了,这旱年就更不用说了。 两百斤得是正常的两倍收成了,不是丰收是什么?还是大丰收。” 木渔心里有了底,走到那几袋新收的黍米前,对着在场的人说道, “大家都辛苦了! 从前一直省吃俭用也没抱怨过,现在咱们终于收获了,当然得吃顿好的,庆祝丰收! 桃花,今晚吃新收的黍米,黍米饭管饱!” 在场的人脸上都露出了或惊讶,或惊喜的表情。 “哎好,我这就去煮饭!” “我们去帮忙!” 反应过来的几人当即抱着一麻袋跟着桃花煮饭去了。 有这几人的主动帮助,桃花很快就把晚饭煮好。 忙碌了一天的村民们吃到了刚刚辛苦收获的粮食。 所有人都很激动,他们都多少年没吃到过新粮、多少年没吃到过饱饭了,但是在今天,这一切终于再次实现了! 嘴里吃着软糯的黍米饭,鼻尖是新收黍米特有的香味,一开始极高的喜悦情绪落下之后,气氛变得有些不一样,有人感动的流下眼泪,更有人直接哭出声来。 “要是早有这么多粮食,那我爹娘、孩子就不用饿死了。” “这么好的粮食,要是俺娘也能吃到就好了……” “早知道跟着大家真有活路,真能吃上饱饭,当时在破庙我怎这么也得拉着兄弟一块儿走,也不知道兄弟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我可怜的孩子啊……” “爹、娘,儿子现在过得很好,你们不用担心了……” 当然,在一片哭声中,也有那么一些平静的人,这些多是年纪不小的老人。 “哭什么,这多好的日子啊,笑都来不及呢,还哭。” “是啊,这可是从前做梦都想不到的好日子。” “让他们哭吧,以前过得太苦了,才觉出现在的日子好来。” 老人坐在一起悠闲淡然地吃着饭,孩子们则多是高兴、好奇、疑惑地模样,总之这一餐就在众人纷纭复杂的情绪中结束了。 不知道这晚会有多少人激动地睡不着觉,但里面肯定没有木渔,木渔吃饭的时候就感觉到困意了。 困意和疲累一起上头,这夜木渔睡得格外早格外沉。 …… 木渔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她一脸不可置信地从炕上爬起来,震惊于她一向准时的生物钟没有起作用,更震惊于桃花竟然没有喊她起床! 但再怎么不可置信,这一切也是真实发生的。 她赶忙起床来,在桌上发现了桃花给她留的饭,匆匆吃完就赶到田地里去了。 果然,村民都在田地里挥洒汗水收割庄稼。 木渔松了口气,还在不远处发现了桃花,桃花冲她笑笑, “我看你睡得太沉了就没忍心叫醒你。” 木渔假装生气道,“要耽误收割的,以后不许再这样了。” 实际心中想的是,以后再也不会出现这种睡过头需要别人提醒的事情了。 但是桃花这种擅作主张的习惯也要不得,即便是出于好心,也容易办坏事的。 “知道啦。”桃花点头,“不会耽误收割的,我已经帮你收割了一部分了,剩下的这些你今天一定割的完。” 木渔看向她那两亩基础田,昨天收割了一亩,按说今天还有一亩,但是地里已经有一片被割倒了。 好吧,看着这份上就原谅她吧。 “下不为例。” 桃花笑着连连点头,然后继续投入辛苦地收割劳作中。 不知道桃花哪来的这么多力气,两人年纪差不多大,但桃花就是干的更快更多,看起来也不很累的样子。 木渔摇摇头,也俯身投入辛苦的劳作中。 为了丰收,这点儿辛苦不算什么。 何况,也不会辛苦太久了。 106粮食太多的烦恼 两天时间收完了基础田,秋收任务有了一个完美开端。 其他那些额外申请的几百亩田地估计着还得陆续收上许久,将谷穗处理成黍米也需要一定时间。 由此可以预见,秋收要彻底结束至少还需要大半个月时间。 不过,木渔倒是渐渐清闲下来了。 她只种了那两亩基础田,收完就没有其他田地需要收了,只是担着村长的名声,需要她处理的事情还是有不少的。 除去一些杂事和计划,她主要是帮着季秀才处理一些账目问题。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季秀才做的各种记录繁复杂乱,条理有,也能看懂,但并不方便,想找一个数据就要翻厚厚的一摞纸一个个去找,简直难于登天。 她翻了半天,效率奇差,但是把这事告诉季秀才,季秀才就立刻找到了她想要的数据。 她惊讶不已,问季秀才是怎么做到的,季秀才说,他把这些都记在了脑子里,哪一条信息在哪里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当然能随时找到。 她震惊于季秀才这强大的记忆力,同时也开始琢磨找一种更简单方便的方法来记录数据。 这么强大的记忆力不是一般人能有的,除了季秀才没人能胜任这份工作,而以后需要记录的数据只会更多,早晚也有季秀才记不住的那天。 两天后,木渔凭借以前的经验结合现实情况,总结出了一套新的记录方法。 她把这方法教给季秀才,季秀才顿时惊为天人,对她表现出来的能力很是惊讶于赏识,询问她以前是否在某位大师那里学习过。 她心说,哪有什么大师,就只是九年义务教育而已。 但却是不能这么说的,于是她含糊了过去,继续教季秀才。 这方法在她看来再简单不过,但是对季秀才这样的古人来说,还是有些难度的,需要些时间来学习掌握。 季秀才懂的多,但是有些他没接触过得知识他学习的时候总是很费劲,主要靠他超强的记忆力来搞定,这是不行的,但一时之间,这些改起来也不现实。 不过,季秀才八岁的女儿季画虽然同样没基础,但学起来反而很快,一开始只是在一旁玩,发现她有这潜力之后,木渔就让她一起来学着了,这孩子有时候学的比秀才学的还快。 没两天木渔就给两人把这法子讲完了,父女两人有不清楚的地方可以互相提醒,倒很是融洽。 这次的成功让木渔很是得意,甚至开始想着等以后找个合适的机会在村子里开学堂,普及一下基础教育。 想法肯定是好想法,只是问题却有一大堆,她想了阵子还没想出怎么解决这些问题,就又有新的麻烦找上门来了。 没想到粮食太多也会有烦恼。 他们没有足够的麻袋来装粮食了。 木渔有些无语地听着来人说话, “一亩地能产两百多斤粮食,这两天我们陆续收了一百多亩地,就是两万多斤粮食。 一般的麻袋只能装五十斤粮食,算下来我们需要四百多个麻袋……” 这么一听,木渔头疼的捂住了脑袋。 是哦,到哪里去找这么多麻袋呢? 逃荒开始的时候他们根本没多少点儿粮食,每人算下来有一两个麻袋就不错了,整个逃荒队伍拿不出五十个麻袋来。 后来得了徐家商队的一车粮食,那也才一千多斤,二十来个麻袋。 倒是来了桃源村,桃源村里每家每户估计能有几个麻袋,算一家能找到五个,那一个村子就是二百个麻袋。 每家每户还可能有些米缸粮缸之类的,也能装不少粮食。 只是,目前这一百多亩地的收成倒能安置下来,但是,他们可不止种了这一百亩地,而是足足三百多亩,奔四百亩去了…… 这可是不好处理。 木渔刚刚意识到,原来没粮食是麻烦,有了粮食也会烦恼。 剩下的那几百亩地也很快就要收割了,到时候收了回来却没地方放,这可不行。 木渔想了想,问来人, “村子里所有的麻袋都用上了吗?还有那些米缸什么的,都可以先拿来应急用。” “已经在用了,倒是还能用几天,只是最后一定是不够用的。” 木渔当然知道这一点,又开始皱眉思索起来。 不过一时之间并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反正暂时还应付的来,就先让这人回去了。 她其实有点思绪,但是只能缓解,不能彻底解决这个问题。 一开始就约定过,每亩田地的三成的收成会分给耕种的村民,让村民自己想办法去解决这一部分粮食的存放问题。 这样就会少掉三成的压力。 不要小瞧村民的智慧,只要是给到自己的粮食,没地方装也能创造出很多地方来。 但问题也有。 村子里九成以上的人除了那两亩基础田,都有不少额外申请的田地,从三四亩到十几亩不等。 假定一个人平均有十亩田地,一家有两口人,那么这一家人就会分到一千二百斤粮食,算下来也要装二十四个麻袋。 这对村民来说,也是个不小的负担,不是想想办法装的开的。 木渔继续想,想了许久,直到杨二郎走了进来。 她正想责怪杨二郎又许久不来找她,这时是来做什么,却忽然间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解决麻烦的好办法。 可以编粮筐啊! 杨二郎会编草席,应该也会编粮筐吧。 木渔热切地看着杨二郎,就差双眼冒光了, “你会编粮筐吗?” 杨二郎一下被搞得有些懵,但两人一直以来的默契让他很快明白过来木渔的意思,点头说道, “会编。” 在木渔惊喜到极致的表情中,他微微偏开头不去看她, “村民里会编筐的应该不在少数,我会组织一些没有收割任务的村民一起来编粮筐。 正好现在我们有足够多的树枝、黍子秆来做这些。 放心吧,我们能在用到之前编出足够多的粮筐来。” 接着杨二郎看向一旁的季秀才,说道, “只是要季秀才帮忙安排一下人手和奖励的事。” 刚用上新记录方法工作量大减的季秀才心情很好,点头道,“当然。” 木渔也心情大好,困扰她半天多的烦恼就这么被解决了。 107玉坠的秘密 杨二郎和季秀才将没有收割任务的能动员起来的十几人都动员起来,带他们一起编筐,几天下来效果显著,粮筐被源源不断地编了出来。 且随着村民的熟练度增加和越来越多的村民加入编筐的队伍,编筐的速度越来越快,完全跟得上收获的速度,不用担心以后粮食没地方放的问题。 就这么忙碌着忙碌着,大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了,所有田里的粮食都收完了,天气也冷下来了。 木渔和杨二郎季秀才以及几个伍长商量过后,选好了时间要把每人所种田地的三成粮食分下去,顺便分些柴火下去,宣布以后不吃大锅饭了,而是在自家烧饭吃。 村民家里有了粮食,有了柴火,锅灶也基本都有的,以后天冷了,在自家烧火做饭更方便些。 毕竟,他们没有足够的棉衣保暖,还是呆在自家烧火取暖少出门为妙。 村民们大多只有身上穿的那一套,勉强蔽体的程度,也就是之前从庄园搞来的那些布料帷幕,凑合着做了几件好歹让所有人都有了件完好的衣裳穿,要说保暖那是肯定不行的。 但只要不出门,在家烧火取暖,应该也太大问题,冻死人应该还不至于。 村里有几件棉衣,优先给为公中做事的人穿着,其他人都窝在家里凑合一下吧。 村里也有织布机,奈何没有原料,时节又不对,只能等来年看看情况了。 实在不行,就等春天的时候找机会下山去找有人的地方买些回来。 木渔呆在石屋里冷得慌,芥子空间暖和些,于是常在里面呆着,收割里面的粮食,清理里面摆放的物资。 只是她也不能一直呆在芥子空间里,毕竟是人不能真的冬眠,而且她还是村长,还有事情要做的。 这天,她便叫了季秀才和杨二郎来石屋谈事情。 这次要说的还是冬天寒冷的事。 这几天下来,天气是越发的冷了,院子里的水缸结了厚厚的冰,井也冻住了,取水很不方便。 木渔脸一直冷的发红,一只手也是又红又肿,是不小心被冻伤了。 陈婆子将土炕烧的暖烘烘的,又在屋里点着火炉,木渔才觉得好了些,但是只要温度下来一点儿,她就会感到冷,于是只能一直这么烧着。 “吱嘎”一声,随之而来冷风让正捧着一碗热汤打算喝的木渔打了个哆嗦,险些把热汤溅到身上,她抬头一看,来的人是杨二郎。 杨二郎关紧房门,来到圆桌旁她的对面坐下,把手里的棉衣递给她,说, “家里人的旧棉衣,你应该能穿。” 木渔放下刚喝了两口的热汤,接过棉衣细看。 样式是女子样式,褪色很严重,只有一点点浅淡的红色,大小不算大,应该正是十一二岁穿的。 她没客气说什么你来穿,他显然是穿不下的,也没多问什么,因为知道他口里的家里人必然已经不在了。 她将棉衣在身上比了两下,正要放到一边去,就听杨二郎说, “穿上试试吧,不合适让陈婆婆再帮你改。” 木渔于是穿上试了试,还挺合身的。 “挺好的,穿着吧。” “嗯。” 陈婆子见这情况,在一旁捂嘴偷笑,给杨二郎端上来一碗满满的热汤,让他暖暖身子,然后就找借口拉走了桃花让两人说话,是什么心思让人想看不出来都不行。 木渔也是有些头疼,陈婆子想撮合两人的心思不要太明显。 这要是真的两人都坦坦荡荡没那个心思,说开倒也罢了,关键是这事情有些复杂的,一时还真没法儿摊开来说…… 好在杨二郎和她一样,完全当这事不存在,省去了许多尴尬。 季秀才还没来,两人一时也没什么话说,木渔便把这些天一直在惦记着的在庄园里得到的那块玉坠拿出来把玩。 这几天闲着她没少琢磨这玉坠的事,非常确定这玉坠一定不是一块简单的玉,一定大有用处,而且这用处必然和庄园有关。 但再往下她便想象不到了,要想再有什么进展,只能回到庄园再查。 在这大冬天,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她叹了口气,把玉坠放到桌上,然后端起已经有些凉掉的热汤继续喝了起来。 季秀才姗姗来迟,一坐下便看到了桌上的玉坠,细看一阵后说, “这玉坠很珍贵,玉质雕工都堪称一绝。” 木渔好奇,“有多珍贵?” “从前的我倾尽身家也得不到这么一块。” 木渔想了想,季秀才可不仅仅是一个秀才,还是季家村季家一族的族长,祖上颇风光过一阵。 这般看来,这玉坠确实不俗。 她说了玉坠的来处,让两人猜猜可能有什么用途。 两人互相看看,季秀才沉吟一阵,说了几个猜测。 木渔点点头说, “我总觉得关于这玉坠我应该知道些什么,但是就是记不起来。” 季秀才听了这话百思不得其解,但杨二郎却开始思考起来,半晌后,他说, “刀。” 木渔脑海中飞快闪过了什么,刀,长刀,玉佩…… 对,她还有一块玉佩来着,那块玉佩去哪儿了? 她记得是和长刀一起放进芥子空间里了,但是前几天她清理的时候,只见长刀,并没有见到玉佩,再仔细想想,好像一直以来,她见到都只有长刀,那玉佩呢? 她心里有了个离奇的猜测。 木渔脸色几经变幻,最后起身去到隔壁房间进入空间查看。 果然,那块玉佩杳无踪迹。 莫非上次芥子空间升级与这莫名消失的玉佩有关? 很有可能,但具体是不是,其实也不一定,因为那时候玉佩都放进去很久了,要升级不应该刚放进去就升级了吗? 不过确实有这个可能,以后可以找别的玉佩试试。 但是这玉坠不行,这块一定还有别的用处。 虽然这也是被忽略的一个点,但知道之前预感到的不是这一个点,而是另一个。 她知道那一定与庄园有关。 好在,眼下就有一个机会让她去探寻这个点到底是什么。 这次三人聚在一起要谈的事情,就是商量什么时候再去庄园取一些幕布等带回来做衣裳保暖。 天气太冷了,他们的御寒手段远远不够,早晚要走这么一趟。 108找到了! 庄园是非再去不可的,三人商量了一阵,解决掉一些麻烦后就把这事定了下来。 商谈后的第二天,木渔和杨二郎以及其他八个人一起去庄园了。 杨二郎带着其他人去搞布匹,木渔则一个人去到发现玉坠的地方探寻起来,想要再发现什么线索。 不过,木渔转了许久,依旧没什么收获。 最后,她去了埋那具枯骨的地方呆了一阵。 大兄弟,给点儿启发啊,这玉坠到底有什么用啊? 木渔正蹲在坟堆前嘀嘀咕咕的时候,杨二郎过来了,说他们找布匹找的差不多了,问她有什么收获没有,要不要帮忙。 她一想,也是,人都来了,顺便忙着找找也行,要是这事没个着落,她以后会一直惦记着,早晚还会再来,不如一次搞定的好。 “行,那就让他们过来吧。” “好。” 很快,杨二郎把其他八个人都喊了过来让她吩咐。 “就这间屋子,给我找,仔细找,挖地三尺的找,任何一个细节都不要错过!” “但是,我们要找什么呢?” 宋高站出来问。 这倒是把木渔问住了。 找什么,是啊,找什么呢,她只知道有那么个地方,只要看到就能知道它的不同,但是在发现之前,谁知道它是什么呢? “总之,就找这屋子里你们觉得不合理的地方,任何一个可能有问题的地方都来告诉我。” 几人点头进去屋子开始翻找起来。 木渔也加入了进去。 但是片刻后,依旧没人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 杨二郎走到木渔的身边,问她, “这间屋子里没发现什么,会不会是周边的屋子?” 木渔坚定道, “不会,就是这间屋子。 枯骨是倒向屋子里的,他是在往屋子里走时倒下的,他带着玉坠是要进屋。 这间屋子是个偏僻的仓库,从剩下的东西啊来看,放着的也不是什么珍贵东西,只是些杂物而已。 那么,一个庄园的大管事为什么会来这么个地方? 这里必然有什么特别之处,而且,就与那玉坠有关。 这玉坠形状特别、纹路清晰,真的很像一把钥匙。 而如果玉坠真的是钥匙,那么,它能打开的那把锁,一定就在这里。” 杨二郎想了想,点了点头,然后让众人留意疑似锁孔的地方,还给众人看了玉坠的形状,让他们参考着去找。 能分到棉衣跟着出来做这次任务的,都是桃源村的重要人员,是绝对可靠的人选,不必太过担心什么。 屋子不大,八个人寻找每人一块地方剩下能找的地方已经不多,还大都是已经找过的。 倒是终于有人说发现了不太对劲的地方,但是木渔过去细看一番,都不是要找的地方。 众人找了许久,都开始撬地面铺的石砖了,依旧没能发现什么。 好像一切只是木渔的臆想,并不真的存在这么一个地方。 这个时候,连木渔自己都有些动摇了。 她看了眼手里的玉坠,看着其他人看来等她做决定的眼神,握紧了手心里的玉坠,咬牙道, “撬。” 一定有这么个地方,既然别的地方都没有,那么很可能就在地下,就算不知道位置,把地砖都撬掉也一样能发现什么。 这一刻,她无比坚定。 除了坚定外,她还有一群足够信任她的人。 杨二郎率先拿起工具开始撬地砖,其他人也是如此,一时间乒乒乓乓的声音在屋子里响个不停。 她很是感动,同时心里又坚定了几分,想着,便是挖地三尺,也一定要把它找出来! 但事实告诉她,不用挖地三尺,撬掉地砖就足够了。 他们找到了那个地方。 在撬掉其中一块地砖的时候,情况和其他地砖不一样,下面出现了平整的青石板和玄铁。 待得他们把周边都清理出来,发现玄铁是个正方形的形状,完全可以容纳一个人通过,在玄铁正中,是一个巴掌大的铁盒机关。 机关被他们小心地打开,露出里面的模样,正是那块玉坠的模样。 木渔没猜错,玉坠确实是钥匙,而这玄铁之上的铁盒机关,就是门锁。 看着这一幕,木渔轻笑出声。 她就知道她的感觉没错,这玉坠果然不一般。 这么看来,这下面该是有个暗室。 暗室里面会有什么呢? “这下面啷个有这么个东西?藏了什么?” “难道是什么金银珠宝?” 有人小声嘀咕着,木渔并没有说什么阻止他们。 这里面绝不可能是金银珠宝那些俗物,再珍贵也不可能。 照目前这情况来看,下面的暗室地方不会小。 要是小地方,那么可能是放的金银财物,这么大的地方放金银财物,那得是多少啊? 不过,要猜这下面会是什么,她也确实没什么头绪。 这庄园里是有防护很到位的仓库的,若不是有什么十分必要的理由,完全没必要再搞这么个地方。 木渔想不通,其他人也七嘴八舌没说出个靠谱答案来,想要知道答案,就只有亲自去看这一条路。 她看了眼手里的玉坠,有看了眼在场的几人,最后看向杨二郎,询问他的意见。 杨二郎点了点头。 木渔握着玉坠缓缓走向那玄铁门所在的方向,其他人纷纷给木渔让开位置。 木渔站定,深吸一口气,缓缓将玉坠放进铁盒凹槽中。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接着只听“咔嚓”一声,玄铁中有什么机关被启动了,响起阵阵铁链滑动的声音。 有人下意识地往后退去,杨二郎敏锐地四处查看,只有木渔一个人还守在原地紧紧盯着那玄铁门。 半晌,声音停息,正中放着玉坠的铁盒消失进玄铁中,玄铁门震动一下,出现了一个凹槽。 这个凹槽起到把手的作用,可以卡住这里提起玄铁门。 杨二郎走到木渔身边,问她, “要打开吗?” 木渔笑,“当然。” 杨二郎点了点头,然后让三个人到屋外去,告诉他们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再进屋子,到了时间就回桃源村去。 木渔说,“我觉得不会有危险。” “我也这么觉得,所以我们都在这里,但是该做的准备还是要做的。” 木渔点了点头,杨二郎伸手卡住了那个凹槽,用力将玄铁门往上提起。 里面会是什么呢? 所有人都期待这这个答案。 109暗室 玄铁门被打开了。 几人面前出现了一个漆黑的洞口,伴随而来的还有一阵难闻的气味。 片刻后,待气味消散了几分,漆黑也被照亮些许,可以看到这是一个下去的阶梯,阶梯只能看到几级,更多的还是隐没在黑暗中。 “点个火把来,多点几个。” 木渔说完,便有人点头到外面去搞火把了。 他们这次出来虽然没有在外面过夜的打算,但总是防备着意外情况的,何况这大冬天在外面,便是白天也可能要点堆篝火取暖,所以搞这些并不费什么功夫,很快那人便带着三个火把回来了。 木渔和杨二郎一人接过一个火把,往洞口里照了照,能看清的台阶更多了,但也只能看到台阶。 木渔看向杨二郎,说道, “这么看,我们得下去一趟才能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 杨二郎点头。 确实,没找到地方的时候倒罢了,现在找到了地方,打开了门,没道理这时候反而退却了,下去是定然要的。 木渔想了想,看向周边的同他们一起来的另外八个人,吩咐道, “你们两个去院子里等,一个时辰后,不管什么结果都回到桃源村去。 你们两个在洞口守着,一个时辰后如果我们没出来,就下来一个人看看。 你们四个,随我们一起下去。” 八人齐齐点了头。 木渔于是让他们找了木棍之类的工具防身,然后两两走下阶梯。 杨二郎和另一个举火把的人走在最前面,木渔走中间,最后两个人也有一个拿着火把。 他们小心翼翼地走进黑暗中,木渔只能听到他们试探着前进的脚步声和略显紧张的呼吸声。 好在,有了火把的照亮,进展还算顺利。 “这顶真高,地方真大呀……” 走在木渔身边的赵二三小声感叹道。 木渔心里也是同样的感叹,这地方比她想的还大,俨然是把富贵人家的高门大院搬到了地下来。 在地面上建造一处这样的房子尚且不容易,更何况是在地下呢? 这里面到底有什么? 越往里走,木渔心里越好奇。 只可惜火把的光亮有限,只能照亮一小片区域,他们一路走来,除了窄道就是空旷的空地,墙壁也只是石壁,并没什么壁画装饰,他们现在一直是直直往前走的。 因着走得慢,即便走了有一阵子,估计也没走出太远的距离。 又走出一阵,走在前面的杨二郎忽然说道, “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味道,一股臭味?” 木渔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后面的人说, “是嘞,我一开始就闻到了,是茅坑的臭味,比咱村里新挖的茅坑还臭,这下面不会是个大茅坑吧?” 木渔若有所思,这下面当然不会是茅坑,但有茅坑的臭味也是事实。 难道这里面有活物吗? 很有可能,也几乎是肯定的,而且大概率是人。 木渔把这个结论和众人说了,他们都有些惊讶。 “这下面住着人?咋可能呢?” “是啊,这下面怎么住人,没得吃,没得喝……” “那倒不能这么想,人家连这么大的地窖都挖出来了,难道就不能存上个三五年的粮食在里面?” 这倒也是,众人于是又不说话了。 虽还是不大信,但到底有了些心理准备,所以接下来听到黑暗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和孩子的哭声的时候也就只是吓了一跳,没有直接落荒而逃。 “妈呀,好像还真的有人……” 有人颤声说道。 杨二郎示意几人停下来,仔细判断了一下声音的方向,然后对着那方向喊道, “里面有人吗? 别怕,我们是附近的村民,出来吧我们不会伤害你们的。” 虽然这么喊,但他们防备做的还是很足的,他们没有伤人之心,但这不代表别人也没有。 而且,被关在这里的可能是穷凶极恶之徒,也可能是被无辜囚禁的可怜人,可能是其中之一,也可能两者都是,这不矛盾。 他们停在这里屏息倾听着那声音,杨二郎喊过话后,那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消失了,但是孩子的哭声还有,只是听起来隔着一段距离。 这下面恐怕比他们看到的这些还大。 他们等了一阵,又喊了几句,那边全然没了声响。 杨二郎带着众人继续沿着之前的方向走。 在陌生的环境里,乱走容易迷路不说,还不便于得到有用的消息,沿着同一个方向走,能知道这里到底有多宽,返回的时候也不容易迷路。 这里到底也没有大的离谱,他们还是走到了路的尽头。 越靠近尽头的地方越粗狂,人工斧凿的痕迹越轻,到了最后,直接变成了一个大山洞,或者说,溶洞。 好像前一刻还在房子里,下一刻就忽然置身野外一般,这感觉相当震撼。 木渔被震撼的半天才反应过来,紧接着就听到杨二郎说, “最开始应该是发现了这个山洞,然后根据地势建造了这个暗室,为了遮掩暗室的存在,这才建造了这个庄园。 这个庄园或许就是为了囚禁某些人而存在的。 但据我所知,这个庄园至少存在了几十年时间。” 众人都感觉背后一寒,也就是说这里面的人可能已经被囚禁几十年了? 太可怕了,什么仇什么怨。 “被关在这下面几十年,人还能活着吗?” 说这话的人声音都有些颤抖了,显然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地方。 这话倒把其他人也都问住了。 是啊,就算不考虑吃的喝的,把人关在这黑漆漆冷冰冰的地下暗室里,人真的能活上几十年吗? 这是个问题。 只是还不待他们想明白,之前消失的窸窸窣窣的走动声再次响了起来。 而且,听起来就在离他们很近的地方,正在试探着朝他们靠近。 火把的光剧烈晃动了几下,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拿火把的人失手了,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 一时间,所有人的身体都僵住了。 率先回过神来的木渔咳嗽了两声,压低声音说道, “他过来了,打起精神来。” ` 110三十年 木渔很紧张,所有人都很紧张,他们就那么听着脚步声一点点靠近,直到火把照亮范围的边缘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这身影不再向他们靠近,他们只好主动靠近这身影。 从声音来听,对方只有一个人,而且脚步较轻,感觉威胁不会很大,他们五男一女,应该搞的定。 “我们不是坏人,不要紧张,我们是附近的村民,无意中发现了这里……” 杨二郎一边说着类似的话,一边举着火把靠近这人,这人没动地方,任凭他们一点点靠近,彻底出现在光亮里。 木渔听着身边人接连发出的倒抽气的声音,在心里做好了十二分的准备才去看这人。 然后她就看到了这人的相貌,确实有些吓人,让她险些以为撞到了脏东西。 最先注意到的是这人很白,不健康更不干净的那种白,下意识就勾起人不好的联想。 个子比杨二郎稍高一些,黑发垂在肩上,从五官上依稀能看出是个男人来。 这人的五官长得和一般人还不大一样,但又说不上来那里不一样,只是感觉很怪异。 可能是恐怖谷理论,他长得像个人又不大像个人。 木渔随后注意到,这个人也在打量着他们,而且从一些表情的小细节来看,他似乎也很紧张。 想来也是,如果她被变态关了几十年,有朝一日囚禁她的地方来了陌生人,她会…… 她会寻求这些人的帮助,但也会提防他们可能是另外的坏人。 尤其,在这些人的实力比她强的时候。 所以,现在这次接触至关重要,要取得这个人的信任,让他放下戒备心。 木渔语气尽可能温和地表明身份和态度, “我们是附近村子的村民,无意中发现了这里过来看看,没有恶意。 你能说话吗?你叫什么名字?” 说话间她一直紧盯着这人的反应。 这人的视线从其他人身上移到了她的脸上,看着她,张了张嘴, “温明。” 木渔松了口气,说话了就好,能沟通就好。 这人,不,温明的声音还挺正常,就是语调不大正常,听起来有些怪。 听见这人说话了,态度也不尖锐,其他人也都缓了过来,不像一开始浑身僵硬戒备满满。 木渔走到前面去,和杨二郎并排站着,继续问温明, |“温明,你怎么会在这里?” 温明没说话。 木渔想了想,觉得这个问题可能问的不太合适,就换了个问题。 “你在这里多久了?” 这次温明回答了。 “三十年,”他顿了顿,补充道,“大概。” 这个答案让木渔他们沉默了,即便之前猜到过,但谁也没想到这种事真的会发生,这未免太匪夷所思,太离奇了些。 木渔咳了两声,继续问, “那你今年多大了?” “三十岁。我一出生,就在这里了。” 木渔:…… 木渔一时语塞,为温明的悲惨沉默了。 但很快她便清醒过来,温明是在这里出生的,那就说明这里还有其他人。 “还有其他人和你一起在这里吗?” 这个问题温明依旧没有回答。 木渔知道,这是他并不完全信任他们的表现,现在不能强求什么。 “你要跟我们离开这里吗?跟我们一起到村子里生活?” 没有回答。 但木渔知道这次和之前不一样,这次温明在犹豫,在权衡,而他其实并没有别的选择。 没有人会想一辈子住在地下,庄园荒芜了也不会再有人给他们继续提供物资,被囚禁几十年的人有没有能在山里生存的能力另说,外面这干旱就够要命的。 再者说,就算温明想留下,他们就会让他留下吗? 木渔心里知道要是温明真打算留下,她未必真的会强迫他,但温明不知道。 她要是处在温明的位置上也不会去赌别人的善心。 把生死寄希望于旁人的善心上,无异于自求死路,只要温明有点脑子就知道该怎么选。 哦等等,在暗室出生,在暗室生活了三十多年的人,有没有正常的思维还很难说,说不准他真的会选择留下。 那就麻烦了…… 其实也不是麻烦,只是她不愿意那么做而已。 “我跟你们走。” 万幸,温明做出了一个让人不那么为难的选择。 木渔松了口气,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下面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到上面去说。” 在木渔的示意下,所有人开始往来时的方向走,温明则不远不远地坠在后面,忽远忽近,像是个随时可能消失的影子。 木渔时不时往后看去确认他还在不在,幸运的是,虽然这段路不短,但温明并没有中途消失。 光照进来的地方就是洞口,一行人走上阶梯,最后只剩温明一个人还留在黑暗里。 木渔看到,温明站在那里,脸上满是犹疑,踟蹰不定,似乎想上前,但又在落脚之前退了回去。 “上来啊。” 木渔在洞口处冲他招手,蛊惑他踏进光里。 温明抬头看她,又很快低头下去,再抬头时,已经眼神坚定,缓缓迈出一小步,向着光的方向走来。 这时是冬天,又是阴天,阳光弱的没什么存在感,但在众人眼里没什么存在感的阳光照在温明身上时,却好像霎时间变成了烧红的烙铁令人难以忍受。 温明抬手阻挡阳光,面容扭曲让人只看到便知晓他此时的痛苦,且他那苍白的过分的脸立时变红了…… 众人一开始还觉得他矫情扭捏,见到这一幕后都有些愣。 木渔反应迅速,一边抬手给温明遮挡阳光,一边对他说, “快先回去,别上来了。” 温明这什么鬼体质,脸瞬间就变红了,还不是一般见到的害羞或者生气的那种红,和他原本的白一样,是红的吓人的那种红。 可能是三十年来一直没晒到过阳光导致的,反正,温明总不可能是吸血鬼吧? 她为温明着想,但温明却推开了她阻止的双手,坚定地走出了洞口,整个人站在了阳光里。 这下好了,不只他的脸,他的手,他裸露在外的皮肤都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木渔吓了一跳,不只她,看到这一幕的人都吓了一跳,尤其守在洞口的第一次见到温明的两个人。 守在洞口的宋高直接一个后跳,“这什么鬼?” 温明没有理会他们,他此刻正陶醉地拥抱着阳光。 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眼睛,里面竟然有着笑意。 他说,“阳光照在身上原来是这种感觉。上次见到阳光,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111温明的家人 “什么鬼?” 守在洞口不知道情况的李大有这般说道,宋高也是一脸迷惑,同木渔一起下去的人倒是没太过惊讶。 木渔正盯着温明的脸手看,见他的情况虽然糟糕但是似乎没有再恶化,也是松了口气。 还不待她想清楚该问什么问题好,就被温明反客为主了。 “王叔呢?” 木渔这次反应很快,接上了话茬儿, “王叔是谁?” “开门的人。” 木渔摇头,“门是我们打开的,我们从一具枯骨身上得到了开门的钥匙。” 温明没说话,阳光带给他的笑意在这时已经消失的一分都不剩了,取而代之的是暗室里的阴郁和沉寂。 木渔说,“要带你去看看他吗?我们把他埋在了院子里。” 温明点了点头。 木渔把他领到院子里那个小坟堆前,说这就是。 温明于是跪了下来,恭敬地磕了三个头,之后只是跪在那里,一直没起身。 “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去很久了,就倒在我们刚刚出来的屋子里,把玉坠紧紧地攥在胸前,如果不是我们的人心细,根本都发现不了。” 温明没说话,木渔继续说道, “这王叔,是你什么人?” 她以为温明不会回答,但温明回了, “王叔是给我们送东西的人,但他有很久没送东西下去了。” 木渔抿了抿嘴,眼珠上翻,那这王叔也算是囚禁他们的一员,可是看温明现在的样子,分明对这王叔感情深厚。 “怪不得,他从不失约。” 过了许久,温明才从坟前站起身来,看向一直站在他身边的木渔。 木渔能明显地感觉到温明身上发生了某种变化,和刚出来的时候不一样了,像是做出了某种决定一般坦然无畏。 “我可以跟你们走,但要带上我的家人。” 木渔点头,“这是自然。” 温明点了点头,又说,“我们想过安宁的生活。” 木渔笑笑,“山村里可能缺少各种物资,唯独不会缺安宁。” 温明看着她,似乎在辨别这话的真假,最后他语气温和, “我相信你。 作为感谢,我把地下的东西都送给你们,那应该还有些用处。” 木渔微微挑眉,这人有点儿上道啊。 她笑的很走心,“我们会相处愉快的。 现在我们和你一起去把你的家人一起接上来吗?” 温明拒绝了木渔的提议,说自己一个人去就可以了。 木渔没有勉强,和其他人一起看着温明消失在那黑漆漆的洞口里。 估计着温明走远了之后,他们都放松了很多,赵平问木渔, “我们把这人带回去吗?” “当然,现在我们不缺粮食,我们缺人,多养活几口人不算什么负担。 再者说,他们能在地下生活这么久,还是有些东西的。 温明说要把那些东西作为感谢送给我们,以此来换取他们的安宁生活,这很划算。” 这话不是胡说,下面至少有一定的粮食,还得有不少的衣物,这刚好能解决他们眼下的困境。 这时杨二郎走到她身边,与她说, “这些人被关在这里,必然有所缘由,把他们带回去,有可能会惹来麻烦。” “这问题我倒也想过。 这庄园荒了两三年不曾有人来,这几年大旱兼兵乱,想来囚禁他们的人出了问题,再无力兼顾他们。 又或者,是知道这件事的人死的差不多了。 总之,他们找来的可能性比较低了。 再有,我们不把他们带回去又能怎样呢? 看他们死在外面吗?倒不至于这样。” 杨二郎说,“我只是提醒,你明白就好。” “我知道。” 世上没有稳赚不赔绝对安全的事,出门打猎可能摔下山摔死可能被毒蛇毒虫搞受伤,这风险可比收留温明一家大多了。 只要风险够低,这事情就能做。 即便风险很高,但事情够紧急,或者利益足够大,事情也是可以做的。 眼见着一个时辰的时间过去,一开始说好的,守在院子里的两个人应该回村了。 这本是为了防止意外做的安排,现在没有意外,该执行的还是要执行的。 两人来和木渔告别,每人身上都背着一捆厚厚的布,这是他们来时的目的。 木渔对两人说, “你们回去的早,告诉季秀才和陈婆婆,我们会带回去一家人,让他们提前收拾好屋子,准备些饭食。” 送走两人,木渔回到屋子里,正听到宋高和赵平再说话。 “这么久了怎么还不上来?不会是反悔了吧。” 她笃定道,“反悔不可能,温明一定会跟我们走的,只是说服他的家人需要些时间。” 其他人半信半疑地看向她,好像在说你怎么知道。 木渔没解释什么,只继续等在洞口。 果然,没过多久,下面便传出一阵脚步声。 接着是温明怀抱一个孩子的身影出现在洞口处。 温明抱着孩子走出洞口,那是个约么五岁大的男孩,皮肤很白,并不瘦弱,可见在地下吃的不差。 温明小心地把孩子放下来,见孩子没有出现什么不适,这才松了口气般把他放到一边去。 小孩子一开始一直眯着眼睛,乍然从黑暗环境中来到阳光下,是需要适应一阵。 更何况,他们已经许久没见过阳光了。 木渔正感慨着,看着那孩子离开了父亲的怀抱,试探着走出一步结果一屁股坐在地上的窘状,想伸手抱抱他。 她还没抱到孩子,那边温明就又折返下去了。 这次,他牵了一个怀抱着更小孩子的女人走了上来。 木渔瞪大了眼睛,两个孩子? 好吧,也不是不可能,是她先入为主地以为会是一家三口。 但接着她就知道她想错了,还错的离谱。 在这个抱着孩子的女人上来之后,后面还有脚步声,陆续又上来了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两个十一二岁的女孩。 在场的人都瞪大了双眼,木渔表情呆滞,看向温明, “这都是你们的孩子?” 温明点头。 木渔还是有些不太相信,“你有五个孩子?” “是。” 112回村安置 温明似乎误会了什么,赶忙说道, “我们不会吃很多的,下面还有还很多东西……” 随着他说话,女人和孩子们都变得很紧张,大些的男孩脸上甚至出现了抵触和排斥的意味。 木渔连忙摆手, “不,不是那个意思,我们只是单纯的有点儿吃惊而已,七个人和三个人并没有太大区别。” 只是单纯的吃惊住被囚禁在地底下这么多年竟然能养这么多孩子。 其中最吃惊的要数木渔,其他人只是一时惊讶,但并不觉得五个孩子有什么。 唯有木渔,她默认一家只有一两个孩子,所以这时候看到温明年纪轻轻就有了五个孩子,心中不是一般的震撼。 当然了,被困在地下没有娱乐活动生孩子多倒也可以理解。 温明听了她解释的话定定看了她片刻,然后才放松了些许。 木渔看了眼外面已经离开正中位置的太阳,说道, “那就先和我们回村子里去吧,现在出发,还能在傍晚前到达,再晚一些我们就要在这里过夜了。” 杨二郎他们自然点头听她的,温明犹豫了一下,也轻轻点了头,他的女人和孩子则琐靠在他身后不与人交流。 木渔知道他们这时候还是紧张不安的,但奈何时间实在是不太允许,她都没让人下去探索暗室里的东西一起带回去,细致地安慰也没时间,便简单说道, “没事的,不用担心,跟我们走吧。 你的家人们能赶路吗?要走很远的。” 她看着温明身后的女人和孩子盘算着,温明和女人、大些的男孩,两个女孩自己走该没问题,那个五岁和两岁的得让人抱着。 温明他们一直在地下,赶路速度不会快,再抱上孩子只会更慢,这点儿他们可以帮忙,就是不知道温明会不会答应了。 “孩子我们帮忙抱着吧,路很长,你们会很累的。” 木渔认真看着温明,温明犹豫了一下,环视了下四周其他的人,抱起五岁的孩子交给了她。 她接过孩子转交给了一旁站着的宋高,然后又接过温明抱过来的更小的那个孩子,这个她打算自己抱着,结果杨二郎接了过去。 杨二郎只说了句,“走吧。” 他们将玄铁门关上,取走玉坠,并用撬下来的石板将玄铁机其周边覆盖住,然后就离开庄园往桃源村的方向去了。 木渔一路上格外留意温明一家人的状况。 他们赶路的速度确实慢,有多慢呢,就比逃荒队伍上山那次后部的速度快一点,还不太及的上中部的速度。 但问题是,木渔和杨二郎他们赶路的速度一贯是前部的速度。 为了不让温明一家掉队,他们不得不放慢了赶路的速度,维持在中部的速度上,即便这样,温明一家还是跟的有些吃力。 路赶到一半,眼见着就快傍晚了,木渔让人脱离队伍先回桃源村告知他们的情况,让村里做好准备迎一迎。 而这边,温明一家已经气喘吁吁了。 但他们没人喊累,包括那两个年纪小的女孩,一直都咬牙坚持着,这点倒是让木渔一行人刮目相看,对他们拖慢赶路进度的事也就没说什么。 傍晚了,太阳彻底落下之前,他们已经能看到桃源村了。 天黑了,他们点了两个火把继续赶路。 远远地,就看到桃源村村口亮着一排排火把,把村口照的光亮一片,好似白天。 木渔心中一暖,笑着回头对温明一家人说, “看,桃源村到了,那是迎接我们的村民!” 温明茫然地看向那一片光亮,又茫然地看回来,有不解也有拘束。 木渔带着一行人走到村口,发现等在那里的足足十几人,都穿着单薄,见他们回来,冻得发红的脸上都挤出笑容来。 “阿弥陀佛,你们没事回来了真好,快回去取暖吧!” 木渔很是感动,也说, “大家都快回去去取暖吧,今天太晚了,有事我们明天再说,回家去吧!” 遣散众人,木渔看到了桃花和陈婆婆,便问, “我让准备的屋子和饭食准备好了吗?他们一家有七个人。” 桃花走在她身边,说道, “原是准备了的,只是七个人的话,怕是有些不够,知道是七个人的时候有些晚了,饭食倒是能匀一些,屋子却是不行了……” “哪里不行了,这是一家人,还有两个小娃娃,那个炕还挺大的,挤一挤,睡得开。” 说这话的是陈婆婆。 木渔转念一想,也是啊,好像是睡得开,就先凑合一晚吧。 “婆婆带我和他们过去吧。” 陈婆婆点了头。 木渔招呼了一下温明,“跟我来。” 陈婆婆带着他们往石屋后的一处屋子走去。 木渔略惊讶,这处屋子也是不错的,就是位置有些特别,虽然靠近石屋,却是个实打实的偏僻地儿,倒正好和了温明想要安宁的心意。 进了屋子里,一股热气铺面而来,随之而来的还有黍米粥的鲜香。 陈婆婆点燃了一根蜡烛,摆在桌子上,不大的屋子便被照亮了些。 木渔缓了缓,看了下炕上铺了一层草垫,铺了层薄褥子,有床破旧的薄被,点了点头,这在村子里算是标配了。 接着她听到陈婆婆招呼他们吃饭的声音,一连招呼了好几声。 她回过头,发现温明一家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也不和陈婆婆说话,好像不能沟通一般。 她走过去,看着温明的眼睛,说道, “赶了这么久的路,吃点儿东西吧,这是我们常吃的黍米粥,你们看看能不能吃得惯。” 温明这才走到桌边,看了半天后端起一碗黍米粥,小喝了一口,然后仰头将一碗粥喝光了。 他脸上颇有几分惊喜地看向身后的家人,然后端起另一碗,递给了他的女人,女人慢慢地喝了起来。 陈婆婆嘀咕了一句什么,说, “这一锅估计不够他们吃的,我再去端一锅来,桃花煮好了。” “婆婆注意些,天黑莫摔倒了。” 陈婆婆摆摆手,“就这两步路,没什么。” 木渔留下来,看温明一碗一碗的把黍米粥端给几个孩子,他给了,孩子们才肯吃。 还有之前别人和他们说话没反应的事,这应该是在地下生活太久了的锅。 看起来,想要让他们恢复正常的生活还有段路走。 113温明的故事 木渔回过神来,温明一家不是看着空碗,就是看着她,显然是没吃饱。 当然吃不饱,陈婆婆只盛了五碗饭,这里却有七个人,而且,一个人喝一碗黍米粥也填不饱肚子。 她到锅边一看,还剩一些,便帮着盛了出来,又是两碗。 温明把这两碗给了最小的两个孩子。 这时候,陈婆婆又端着一锅黍米粥过来了。 木渔帮着放下,对他们说,“你们可以自己盛饭。” 这次,温明的女人起身接过了饭勺,开始盛饭。 木渔见她动作熟练,便放了心,说道, “你们吃饭吧,睡觉去炕上,柴火已经添过了,晚上该是不会冷的。 先睡一觉,有事我们明天再说。” 温明点了点头。 …… 这一天过得跌宕起伏,木渔也累了,回去好好睡了一觉。 第二天一早,木渔便带着季秀才去找温明一家了。 虽然人是带回来了,但要真正安置下来,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两人到的时候温明一家正在吃饭,陈婆婆也在,正在和温明的妻子说话。 木渔惊讶地发现,才一个晚上的时间而已,温明一家与世隔绝的那种疏离感古怪感就消失了很多,单看这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早饭的情景,倒像是正常人家一般。 第一次见到他们的季秀才更是没察觉出什么来,与她说道, “我看这一家人情况还好,没你想的那么麻烦,想来很快会适应这边的生活。” “但愿吧。” 等一家人吃完饭,木渔便上前给他们介绍了季秀才,然后说明来意要了解一些事情。 温明在这种时候总是反应很慢,要花很久来理解她的意思,“好。” 季秀才拿着本册子,“说一下你们一家人的名字和年龄。” “温明,三十岁。 如意,二十九岁。 温望,十四岁。 温昭温晗,十二岁。 温曜,五岁。 温阳,两岁。” 木渔仰头望天,天哪,二十九岁! 她穿过来之前也就比这小两岁,连个情人都没有,孩子更是两个影儿都看不见。 这位如意大姐竟然已经生了五个孩子,简直神了。 其实,根据几个孩子的年龄,她猜测中间应该还有几个孩子,只是夭折了。 毕竟,古代可没什么有效的避孕措施。 她回过神来,季秀才已经在和温明聊起土地分配和做任务的事了,温明依旧反应缓慢,但看起来接受良好。 她没打扰两人,看季秀才自由发挥,不仅让温明接受了和村民们一样的安排,还安排了陈婆婆和赵二三帮他们尽快适应村里的生活。 最后甚至还问起温明的身世来,更让她惊讶的是,温明竟然还真缓慢地说了起来。 “我在地下出生,和我的父母一起在地下生活。 对我而言,地下的生活并不难过,我吃穿不愁,又有父母陪伴。 他们总给我讲许多外面的事情,告诉我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我会好奇,但也很快就会忘记。 但对我的父母来说,地下暗无天日,寂寞无边,极其难熬。 我十岁的时候,我的父亲从地下消失了,他们都说他逃走了。 我的母亲生我时落下病根,又因为被囚地下心情郁结,身体一直很差,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更是直接垮掉,半年时间不到就去世了。 …… 我一个人在地下生活了五年,或许更久。 我病了很多次,最严重的一次险些死掉,是负责送物资的王叔发现了我,还带来了如意。” 说到这里,温明看向一旁的女人,女人温情脉脉地回望他,两人的手握在了一起。 “病的最严重的时候,我第一次见到日光,也第一次见到如意。 如意是医女,负责给我治病,病好后,如意留了下来。 她愿意陪着我,哪怕余生只能生活在阴暗的地下。 而王叔默许她可以留下来,我很感谢他。 我和如意在地下生活,我们养育了很多孩子,我和如意尽心地教导他们,但也无力给予他们更多。 我并不能让他们走出这地下牢笼。 直到你们的出现。 感谢你们,给了我们一直以来渴望的自由,让我们和孩子能活在阳光下。” 这一番话说的在场的人无不动容。 陈婆婆一边抹眼泪一边嘀咕着,“命苦呦,哪里来的杀千刀的把人关在地底下……” 季秀才也眼眶微红,握住温明的手,说道, “苦难都过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刚刚还在想温明他爹逃到哪里去了的木渔:…… 她好像天生就对这些过于感性细腻的情感迟钝,总是接受的慢一拍。 好在这时候也没人注意她,不,有人在看她。 察觉到视线,木渔立刻敏锐起来,看了回去。 她有些意外,在看她的是温明的大儿子,那个叫温望的十四岁少年。 这孩子皮肤白,五官也端正,许是年纪小,在地下生活的日子不太长,倒没有他爹那么明显的诡异感,看起来就是一个孤僻的少年。 她没搞懂温望看她做什么,只是对着温望笑笑,然后转头看向温明如意和季秀才。 该说的事情已经说得差不多了,是时候告辞了。 “那就先这样,要是有什么需要或者遇到什么麻烦,就找陈婆婆和赵二三,要是他们解决不了,就找我们。” 安置好了温明一家,走出院子时,木渔感觉格外轻松,季秀才看起来也是。 季秀才说,“这家人看起来不错,村子里一下子添了这么多人,是件好事。 温明妻子是个女医,女医在外面也是很少见的,以后可以帮村子里的人看病。” 木渔点头,这点倒确实不错。 村子里目前只有赵老翁一个大夫,其实不太方便,在这保守封建的古代尤其如此,现在来了个女医,当然是件大好事。 就算不是女医,是个男大夫也是好事,谁会嫌弃大夫多呢? 那边季秀才继续说道, “温明夫妻就有赵二三和陈婆婆引导,还有他们大儿子也能一起。 他们的女儿和小儿子和我家画儿、书儿年纪相仿,可以让他们带着来适应。 在春天之前,他们绝对能适应过来,不会耽误春耕的。” “嗯。” 事实证明,季秀才估计的保守了,温明一家想要融入的决心不小。 这天之后的第六天,木渔便在石屋里见到了温明和他的长子温望。 114再回暗室 自那天和季秀才一起去安置好温明一家之后,木渔便没再去过,不过温明一家的消息她经常能从陈婆婆和季秀才口中听到。 眼下看到温明带着他的长子温望来见她了,一时有些愣。 她脑筋装得飞快,前两天季秀才还说两家的孩子玩的挺好,陈婆婆也一直说他们一家适应的挺好,今天早还照旧去了。 按说没什么事才对,那这会儿他们怎么过来了? “你们怎么过来了?遇到什么麻烦了么吗?” 温明看了眼他的儿子,然后说道, “没有麻烦,是之前说过地下的那些东西,可以带回来用的。 我听说村子里缺衣裳和布匹,地下倒有一些,只要不嫌弃大部分是我们穿过的。 还有些油盐酱醋糖茶,虽然不多,放的也有些久了,但大多都还能用。 如果需要的话,我的长子温望可以同去,他是在下面长大的,知道这些东西的位置。” 被这么一提醒,木渔也想起这事来了,她倒不是忘记了,只是这么寒冷的天气上下山一趟,需要好好休息几天缓一缓,不然身体扛不住。 还有便是,若是她急匆匆对温明提起这件事,就显得太过心急,吃相难看不好看。 不过现在既然温明主动提起了,那就顺势搞了吧,左右休息了六七天时间,也缓过来了。 她沉吟一番,对两人说道, “那便明天去一趟吧。” 温明温望两父子齐齐说道,“好。” 这事定下来后,温明就回家了,但把温望留了下来,说什么让温望配合明天的安排,还让木渔多多照顾几分,说温望自小长在地下,很多事情都不懂,要慢慢解释才行。 木渔让他放心,她当然会照顾好温望。 温明放心地离开了,木渔让温望坐到桌边最靠近火炉的地方,给他盛上满满一碗热汤,让他小心喝着。 她看了片刻温望喝汤,接着转头让人叫来了季秀才。 因为下山要抽调人手,这次还要十个人,所以要和季秀才商量协调。 她和季秀才商量事情的时候,温望就在那里坐着,很安静的发呆。 她于是放心了,继续和季秀才商量事情。 等到两人把一切商定好,她一转头,发现温望在看她。 她心里一虚,意识到和季秀才说的太入神了,小半天都过去了,冷落了这孩子,要不他怎么能这么看她? 但随即又觉得不对,温望的眼神里好像有些别的东西。 温望依旧在看她,被发现了也不回避,她看回去,两人就这么静静对视着。 半晌木渔先败下阵来,自我安慰,不能和一个孩子,或者一个轻微自闭的人去交流什么,因为那大抵也没什么用处。 可能他自己都不明白那是为什么。 木渔猜测温望可能是刚从地下出来,正处在一种对什么都好奇的状态,而他这些天见到的人里,只有她的脸上有非常明显红斑,这让她区别于其他人,引起了他的格外关注。 不过,温望的眼睛很大很黑,看进去的时候,像是盛夏的暗夜,至暗中有着最璀璨的星子。 …… 第二天一早,天色未全亮之时,一行人便出发了。 天气冷冽,寒风吹在脸上像是刀割一般,但红日缓缓升起的美景足以抵消这一切。 木渔被这罕见的美景震惊住了,其他人也不例外。 尤其是第一次见到这场景的温望,震惊之色溢于言表,频频抬头望向那轮红日,一路磕磕绊绊,走在队伍最后。 木渔总是停下来等他,在他险些摔倒的时候扶助他,安慰他,两人眼神交流不少。 一来二去,木渔再看温望看向她的眼神的时候,便能察觉出一种孺慕的意味。 她恍然大悟,把他们一家人带回来的路上她也是这么做的,只是那时候她大多在看温明,看温望的时候少,也不怎么注意,所以没发现。 现在想想,应该就是那时候温望对她印象深刻的吧。 温望在地下呆久了没朋友,一出来倒是遇到了一群人,可全程就她一个耐心地和他们交流,可不就对她印象深刻了吗? 有点儿类似于初生的幼崽会把第一个见到的生物认成母亲这样子吧。 心理年龄和温望他妈差不多大的木渔只能分析出这些来。 虽然在路上多花了些时间,但是他们还是赶在正午的尾巴上到了庄园,庄园里的一切和他们上次离开时没有两样,说明这期间没人来过。 时间不宽裕,木渔一到便按照计划好的打开了暗室的玄铁门,留下两个人在外面守着,其他人人手一只火把在温望的带领下进入了暗室。 木渔跟在温望身后左绕右绕绕了一大通才听到身前的温望说,“到了。” 她心里感慨道,还好有人带路,要是没人带路,自己下来找东西,不知道要花多久的时间才能找到找全。 他们面前出现的一间间的屋子,一扇扇的石门,看着很是规整气派。 木渔回过神来,说道, “我们时间和人力有限,这次来,只带急需的棉衣和油盐糖茶这些回去。” 说完,她对着温望点点头,温望于是带着人推开了两扇门。 木渔跟着去看了,屋子里面和外面一样气派,东西很多。 衣裳一柜子一柜子的,布料都很好,棉衣也不少,且各个年龄的都有,男女也是,村里每人分一件棉衣过冬没问题。 至于油盐酱醋糖茶这些,也有不少,多的还有七八坛,少的只剩半坛,不管怎么说,有就很好了。 尤其他们最需要的盐,这个还有三坛之多,全村省着些用,能用三四个月,这便足够了。 除了这些,屋子里还能看到很多财物金银饰品等等。 其他人忙碌着,木渔若有所思,这时候温望走到她身边来看着她不说话。 木渔和他说,“你家人重要的东西你选出来留下,不要被带走了。” 温望摇头,“重要的都带在身边了。” 然后便拉着她往角落里走,木渔依稀记得,那是山洞的方向。 走的远了,她觉得有些不对,后面隐隐能听到别人在喊他们。 木渔想停下来,但是温望拉着她继续往前走,回头看着她的眼睛说, “秘密,只告诉你一个人。” 115温望的秘密 温望的眼睛在远处的幽暗和近处火把的微光里散发着奇异的光彩,他就那么定定地看着木渔。 木渔叹了口气,继续跟他走了下去。 这在平时是绝不可能的事。 温望带着她走到她之前见到过的山洞的一端,那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溶洞,往上很高很大,往下更是如此。 她正凝望着那仿佛没有边际的深渊,温望已经开始沿着一条崎岖的小路往下走去,并回头示意她跟着一起来。 既然已经跟到了这里,决定早都做了,当然要跟下去看一看。 温望拉着她的手臂,一点点走进那漆黑无比的山洞深处…… 地下山洞再深也是有尽头的,再浓重的黑暗到了眼前也会被火把照亮。 不知过了多久,木渔在地底看到了温望想让她看到的“秘密”。 一具枯骨。 几乎是瞬间,她就猜到了这枯骨的身份,温明忽然消失的父亲,也是温望的祖父。 之前温明讲述他自己过去的时候,她还在想,这个消失的人到底去哪儿了,逃走了的话以后会不会再引来什么麻烦,没想到这才几天就有了结果。 只是,是让人唏嘘又在意料之中的结果。 他并没有逃走,只是死去了。 可能是意外不小心摔了下来,可能是想逃走但摔了下来,总之已成定局。 木渔平复好自己的情绪,抬头看向温望,问道, “这事你没告诉别人吧?” 温望摇头,“只告诉了你一个人。” “好孩子,别把这事告诉别人,现在这是我们两人共同的秘密了。” 这件事能影响到的人只有温明一家,或者说,只有温明一个人。 以温明那种能去祭奠关押他们的王叔的纯善性格,知道了这消息只会徒增伤感罢了。 温望点点头。 木渔举着火把在周边走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别的有用的信息,便提议可以上去与其他人会和了。 老实说,她还真担心温望会拒绝,然后露出丑恶的一面来。 虽然她放在芥子空间的板砖、砍刀早已经就位,但她真的不想那么做,谁会无端想要伤害一个印象不错的孩子呢? 但温望只是乖巧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往山洞上方走去。 她正要松口气,就见温望又转了回来,轻轻拉住了她的手臂,然后继续往上走。 力道不大,不会让她难受或者心生抵触,但又恰好能让人有安全感,好像万一不小心滑落会被拉住一般。 他们顺利地回到了暗室里,木渔刚拂开温望的手,其他人便找了过来。 “主家原来你在这里啊,吓死我们了。” “是啊,我们收拾完东西发现找不到你别提多担心了。” “村长,没什么事儿吧,怎么到这边来了?” 几人这般说着,看向温望的眼神与看向她时截然不同,带着忌惮和不满。 温望自是察觉不到这些的,或者说,他能察觉到不对,但不知道为什么。 木渔不想他们关系太僵,便帮着打圆场,说道, “没什么,就是上次来看到这里有了好奇,这次便想了过来看看,忘了和你们说一声,让你们担心了。” 听她这么说,几人脸色才好了些。 “主家以后有这种事多少叫上个自己人,这样多危险啊,温望还是个半大孩子,出了事也帮不上什么忙。” 木渔知道他们是担心自己,心情很是不错,转移话题道, “先不说这些了,你们说东西已经收拾好了,既然这样,那我们便早些回村子吧。” “都收拾好了。” 木渔跟着去看了一眼,确实收拾的差不多了。 所有能找到的油盐酱醋糖茶和几十件棉衣棉被都被利落地打包起来。 除此外,还有一个小包袱被放到一旁,那里面装着的是一些金银首饰。 这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暗室里的金器银饰不少,不少器物都是鎏金的,就连碗筷茶盏都是银的居多。 他们带走一些分散风险,大多都还留在这里,反正这里本身也是一个安全的藏东西的地点。 木渔本身已经在芥子空间里囤了部分财物了,金银也是有用的,就是远没有这么多。 现在有了这些,哪怕只是这一个小包袱里的,都妥妥算得上是富家大户了,更不要说暗室里这许多了。 只不过,在这山里,他们有钱也没地儿花去,想要发挥这些财物的价值,还是得到外面去,比如,黄沙城。 那就是以后的事情了,至少是春天以后,冬天是没可能的。 一行人带着物资返回了村子里,这次还好,回来的时候天还没黑,刚刚傍晚而已。 木渔让季秀才先清点物资作好记录,然后再放进仓库里。 围观的人不多也不少,都是一副惊讶又惊喜的模样。 季秀才说了这些东西都是借由温明一家得到的,说希望他们以后多多照应他们一家,众人都说这是自然。 温明也在,他想对这些向他们表露善意的人说些什么,但是三十年地下于是隔绝的生活,让他在面对这种情况时还是有些捉襟见肘,最后什么也没说。 木渔回来时发现温明和温望两父子正在对视,表情有些奇怪,似乎是在用某种别人不了解的方式交流。 这本身没什么,因为这一家人的奇特经历没什么别人不了解的地方才不正常,让她上心的点是,这两人的交流中似乎涉及到了她,频频向她看来。 她想了想,主动走过去,好奇地问道, “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吗?” 温明不说话,只是看向温望,似乎想让他来说。 而温望定定地看向她,半晌移开视线去看地下,什么也没说。 温明微微摇头叹气。 木渔则是一脸茫然,最后只能目送背影里仿佛写着失望的两人走远。 罢了,不和这古怪的还没适应外界生活的父子俩计较,还是让陈婆婆帮着打探打探看他们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吧。 除了温明一家的事,现在她还有别的打算。 有了棉衣,冬天也就没那么可怕了。 那么这漫长的冬天,总不能真的什么都不做就只等着春天来吧? 这是不行的,所以她打算开个学堂。 116开学堂 木渔第二天便找上季秀才说了打算开学堂这事。 季秀才正忙着处理如何分发棉衣的事,闻言只抬头看了她一眼,让她继续说说她的想法。 “读书识字总是好的,我们不会只窝在桃源村,总是要出去的。 再者说了,就是在桃源村,识字也有大用处的,比如能帮你分担一二。 而且,我不只打算让他们识字,还想教一些算术类的知识。” 季秀才顿了顿,抬头看她,若有所思道, “你上次教我和画儿的那种算法倒是巧妙,用来确实方便,若懂得人多,能省不少事,或许还会有意料之外的效果。” 木渔骄傲地挺了挺胸,“那当然。” 然后又说道,“我想让你来教他们识字,我来教他们算术,暂时只教这些便够了。” 季秀才点头,“可以。” 他是秀才,此前在季家村也办过学堂做过先生,换来桃源村再做也不是什么值得为难的事。 若在别的时间,他或许还要因为忙碌而考虑一番,但在冬天,这实在没有什么好考虑的。 这半个多月来,他除了两次抽选人手去庄园便是这次分发棉衣,除此外再无事情可做,忙碌了几个月后忽然闲下来,他只觉得闲得发慌,能有些事情做再好不过。 事实上,村里有类似想法的人不再少数。 村里的人都是勤奋惯了的农人,自然不能接受真的什么都不做的日子,那会让他们在吃饭时心虚的,所以这些天他们大都在家里编粮筐、草席、坐垫等等物件。 这么多天下来,积攒的数量众多不说,编织技术也得到了相当大的提升,结实耐用不说还很精美,拿去做商品贩卖赚钱完全没问题。 只可惜,现在是荒年乱世,少有人买也没地方卖,村人们也没想着要卖,只想有些事情做。 木渔这边还在继续打算着, “村里一共有四十余人,再加上温明一家,就是五十口人。 这其中十六岁以下的得有二十个,这么多人要一起上课要找合适的屋子不容易。 把这二十个人根据年龄和基础分为快班和慢班好了,一个班十个人左右应该差不多坐的开了。 初步安排的话,就是你上一天我上一天然后再休息一天。 这样我们都是每三天上课上学一天,不会占用太多时间,耽误什么事情。 你觉得怎么样?” “很好。” “那这事就这么定了,我让杨二郎帮着找个合适的屋子做学堂,再找个时间把这事告诉村民们。” 季秀才看了眼桌上的账本和旁边的棉衣,说道, “不如就等明天分棉衣的时候一起说吧。” “行。”木渔被提醒了这事,顺势问道,“对了,分棉衣的章程定好了吗?” “定好了,照你说的,领棉衣的人家之后一年的时间基础田多收一成左右粮食,优先没有棉衣的来领。 至于温明一家,从现在到之后一年时间,他家吃的粮食都由村里提供,两个小孩子的粮食一直提供到他们成年。” “嗯,就先这样吧。” 木渔去找杨二郎一起选了用来做学堂的屋子,又让人找来桌子凳子、石板碳笔这些早早准备着。 做事的人听说要开学堂,热情空前高涨,只用半天时间便把东西凑齐了。 等第二天季秀才分完棉衣宣布了要办学堂的事情,当天下午找来学堂询问这事的村民几乎占了整个村子人口的八成以上,可见他们对这事的看重。 村民的问题除了要交多少束脩外,主要就是来问十四五六的人真的也能一起来读书吗?那三四十岁的人能不能去? 很多村民年纪不小了,虽然没有读书考功名的念头,但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深以为憾,也想来听听课,至少学会写自己的名字。 木渔发现了之前设定的不足,于是在原本的快班慢班之外,又增设了一个扫盲班,欢迎那些超龄的村民来学习听课。 桃源学堂就这么开了起来。 这一开,就是好几个月。 …… 一晃两个多月的时间过去,冬季已经到了末尾,春天就近在眼前。 这两个月的时间里,学堂带来的变化很是显著。 首先便是村里所有的人都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并认识粮食和基础的数字,能看懂季秀才发布的简单公告。 其次便是快班的十二人都已经掌握了几百个常用字和数字加减法,别的不说,替季秀才分担工作是完全可以了。慢班的孩子最多再有一年也完全能达到这个水平。 木渔第一次发现自己有当老师的天赋,相比被学生偷偷吐槽刻板无趣的季秀才,她的课上学生们要活跃得多。 除了教导算术外,她还教一些别的,诸如她记得的科学趣味小实验以及各种有趣的故事。 总体来说,氛围很棒,她所想表达的,所想达到的效果,最后都差不多实现了。 最让她惊讶的一点是,学堂里学的最好的学生居然是温望。 这个自闭孤僻的孩子虽然年纪有十四岁可以去快班,但是她一开始打算让他和他的弟弟妹妹们先去慢班适应着,毕竟他的生长环境摆在那里,年纪不代表心智。 但温望拒绝了,固执地表示要去快班,并且真的在努力适应,总是向她讨教问题。 事实证明,他反而是学的最快最好的那个,这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白纸更容易涂抹吧。 上课时她总能看到他追随她的视线认真听讲,下课后她又总能遇到他来询问不懂的问题,她多少能体会到老师对好学生的喜爱了。 总之,不管过程还是结果,这个冬天桃源村众人都过得很欢乐充实,他们热切地期待着春天的到来。 桃源村里的日子过得快活美满,但是外面的生活就不这么好了,甚至可以说是相当糟,尤其是黄沙城。 这个冬天外面都过得很艰难,黄沙城尤其如此。 天灾,兵祸。 黄沙城几度易主,城中百姓十不存一,几乎成了一座空城。 117黄沙城,危! 黄沙城和桃源村完全是两个极端。 同样是寒冬,桃源村的人勤勉地编粮筐,学识字,盼望着来年春天能播种粮食秋天能获得丰收,满心期待地连冬天的寒冷不那么畏惧了。 但在黄沙城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黄沙城的百姓乞丐们不能种地也种不出粮食来,冬天的严寒和外面的风声让他们只能恓惶地缩在屋子里揣着手瑟瑟发抖。 他们甚至不祈祷春天的到来,因为据说到了春天北狄的军队就会攻破城门,冲进来杀人屠城。 身处严寒、恐惧和饥饿之中,经历过几次大批百姓外出逃荒的黄沙城所剩不到一二成之数的百姓,在这个冬天又死去了不少。 城主府的人不在意死去了多少个百姓或乞丐,他们在为逃兵和饿死的兵卒发愁,也为城外虎视眈眈的贼军和外族发愁。 …… 城主府。 丫鬟绿俏带着几个背着大包小裹的婆子走回院子,被守门的两个侍卫拦下询问。 她不耐烦地说, “夫人的事什么时候要向你们报备了! 军师是疯了,让你们来守门已是天大的不合规矩,现在还要过问夫人院里的事情,他到底是何居心!” 侍卫被这劈头盖脸地指责砸懵了,不再说话,但也没有让开位置。 绿俏暴躁不已,快速说道, “夫人心情不好,身子又重,这两个是城里有名的稳婆,那两个是多次安然生育的妇人,剩下那几个都是夫人做姑娘时在身边伺候的,怎么夫人想见见她们还不成了?” 两个侍卫对视一眼,这才让开了位置。 绿俏推了他们一把,然后带着几个婆子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院子里,院门嘭的一声被摔上。 两个侍卫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立刻离开去向他们的长官汇报这事。 院子里绿俏同几个人一直密切注意着外面的动静,发觉有人去报信后几人对视一眼,下定了决心。 绿俏重新拉开门,一脸气愤地质问拉扯那个侍卫吸引他的注意,一个身形矮小的婆子躲在她身后的阴影中,趁着侍卫被绿俏拉扯,立刻一刀捅向侍卫的腹部,在侍卫反应过来后退出声之前,又立刻拔刀捅向侍卫的喉咙。 整个过程快准狠,不留一丝反抗的余地。 婆子立刻把侍卫拖进院里,有人去清理地上的血迹,有人去拔侍卫的衣裳,还有人开始对着侍卫的脸易容。 绿俏有些呆愣,她一直扯着侍卫不让他躲开,鲜血喷溅了不少在她脸上。 她小心地擦去脸上的鲜血,不去看那些婆子,转而进到房间里,待看到腹部高高隆起满脸哀婉的女子时,眼里的惊慌无措彻底褪去,恢复了往常坚定的模样。 “夫人,我回来了,李副将答应帮我们离开,就在今天!” 这时候如果木渔在这里,恐怕也不能认出她曾经的救命恩人,毕竟印象里那个素雅从容的贵族小姐,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幅苍白衰颓的模样呢? 城主夫人王淑君回过神来,眉头轻蹙, “这么快?” 绿俏重重点头,在她身前蹲下来,郑重说道, “今日是军师去军营巡视的日子,李副将会派人在巡视过程中把督军克扣军粮的事情捅出来牵制军师。 同时他还帮我们联系上了其他忠于城主的人,给了我们不少人手,足够在我们离开黄沙城后庇护我们到下个落脚点。 夫人,我们走吧,不管怎么样,黄沙城我们是不能再待下去了。” 王淑君敛下眉眼,像是对一切都不抱希望一般, “走吧。” 绿俏来不及激动什么,便被婆子们催促着快些准备离开。 这些婆子,就是李副将给她们的最重要的人手。 在婆子们和其他城主死忠的帮助下,她们顺利逃出城主府,顺利逃出黄沙城,一路向南逃去。 逃离黄沙城一定范围后,赶路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马车里坐着一个怀孕近七个月的孕妇,想长时间高强度的赶路根本不现实,想逃离黄沙城太远也很不现实。 在孕妇生产之前,他们得先找地方躲起来。 这天晚上他们在一处荒村落脚,怕引来追兵,所有人都围坐在一处篝火周边,成功逃离的激动褪去,疲惫和迷茫浮上心头。 黄沙城的一切让人绝望,但这茫茫荒野生路未知就不让人绝望吗? “我觉得军师是故意放我们走的,他想彻底夺权,以吴老夫人为首的吴氏族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只是忌惮夫人肚子里的孩子和城主的死忠,又不想把事情做绝,索性顺水推舟放我们离开。” “你这么说军师还是好人?你脑子没病吧,他囚禁了我们,还杀了我们很多人,现在你在为他说话?死的不是你的亲人是吧!” “军师确实不是坏人,城主刚去那阵他并没有做什么,是老夫人一再逼迫,他才被迫反击,再后来黄沙城被叛军和北狄盯上,但老夫人并不重视反而还频出昏招,军师是为了黄沙城才不得不这么做的……” “你们胡说!事情根本不是这样……” 气氛从一开始的沉默变得剑拔弩张,但不管是沉默还是现在的冲突都让人害怕。 绿俏的手在微微颤抖,这些人竟然心思各异,各异就罢了,在为军师说话的那些人,绝对不能留着。 忽然,她的手被另一只手握住了,转头去看,是坐在她身旁的王淑君。 王淑君身上有种柔软却坚定的气质,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亲近、追随。 她轻轻说,“没事。” …… 这天半夜,王淑君让绿俏联系了李副将留下来的人,也就是那些反对军师的人,他们放弃了大量的行李车马,留下部分人断后,轻车简行半夜偷跑了。 这一跑就是大半夜,原本隐隐察觉到有追兵在,一刻也不敢停歇。 及到天亮,及到下起小雨,追兵早已没了踪影。 大旱三年的第一场雨,所有人都愣住了,连赶路逃跑一时都忘了,只顾抱头痛哭。 “下雨了!下雨了!旱年过去了!我们有活路了!” 王淑君从马车上下来,静静地看着这场春雨,也看着雨中痛哭的人们。 绝处逢生,是好兆头,想来接下来的一切都会顺利。 “王家在山间有座庄园,我们可去那里暂时落脚。” 118他喜欢你 三年大旱终于等来了第一场雨,世人的惊喜程度可想而知。 黄沙城军营里,昔日的军师吴谋,如今的“代城主”刚刚顶着压力亲自监斩了三个挪用军粮但因为关系颇硬一直没有被处理的官员。 这边人头刚一落地,正是群情激奋的时候,吴谋顺势发表一番演讲拉拢人心。 结果转头天上就下起了雨,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了,兵卒们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就是激动地嘶吼呐喊声。 都说春雨贵如油,这可是三年来的第一场春雨,其珍贵程度怕是能抵得上黄金。 兵卒们尽情发泄着对来之不易的雨水的激动,如果说先前只有一点微末的希望,那么现在希望被这一场雨放大了无数倍。 对军营、对未来的期望让他们纷纷跪倒在地,对着“代城主”的方向伏地跪拜,寄希望于代城主能视线他话里所说的一切。 从这一刻起,代城主就已经是城主了。 这是代城主吴谋所没设想到的,完完全全的意外之喜。 代城主,现在的城主吴谋稳重平静地处理好这一切,待回到城主府面对心腹的时候,才流露出几分真实情绪来。 他第一次在城主的位子上实实在在地坐下来,那种感觉让他忍不住喟叹出声, “这场雨来的真是及时。” 心腹笑着说道, “是城主的谋算好,这场雨只是锦上添花罢了。 若不是城主想到通过王夫人来撬动李副将去咬吴氏的族人又怎能同时挫败李、吴两方的势力,提升城主的威望。 这场雨只是起到了一个放大的作用而已。” 吴谋靠坐在城主的位置上放出两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王氏那边怎么样了?” 心腹面露几分为难, “派去的人说,他们半夜被甩掉了,还和李副将的手下起了冲突折了几个人。 不过,据传来的消息,我们应该还是有一两个人跟在王夫人身边的,若是我们现在派人去找,必然能找到他们。” “不必了。” 心腹了然,肃然起敬,主动翻译起吴谋的话来, “确实,王夫人他们短时间内不会回来,我们该把精力放到眼下更紧迫的事上。 这场雨帮我们获得了黄沙城十成的掌控权,帮我们提振了士气,现在的黄沙城好生运作一番未必守不住。 只要黄沙城不从内部溃败,不管是叛军还是北狄的军队都别想踏进黄沙城半步!” 吴谋微微颔首,“去做事吧。” …… 三年来的第一场雨,桃源村的村民们都跑出来淋雨,半点儿不怕淋湿,疯狂地在雨里跑着跳着欢呼着。 三年了,终于下雨了,说明大旱结束了,他们有救了。 虽然早就不愁吃喝,但是一时的古法不能彻底改变他们的观念,唯有天降大雨干旱结束,才能彻底解决他们的担忧。 现在大雨来了,悬在他们头顶上的大石没有了,他们终于能放心了。 木渔和季秀才站在屋檐下静静看着村民喜极而泣、疯疯癫癫的模样。 她颇为感慨,“下雨了啊。” “是啊!下雨了!” 季秀才说话间带着少有的激动,他一向是稳重的文静波澜不惊的,现在却激动的双手颤抖不已。 木渔于是知道她低估了这场雨的威力,这场雨对其他人的影响远比她想的要大。 对她来说,这场雨是锦上添花的,但对其他人来说,这场雨是上天的恩赐。 季秀才离开了,她一个人站在屋檐下看雨。 没多久,她就看到淋着雨跑来找她的少年温望。 温望漂亮的眼睛像璀璨的星子般闪着光,看过来的时候让她有一瞬间的失神。 除了漂亮纯粹的眼睛,他还有一张精致迷人的脸。 少年温望站在雨里仰头看着站在石阶上屋檐下的她,就那么定定看着,却能让人感觉到他的喜悦。 “雨。下雨了。” 他说。 木渔回过神来,扯着他的衣袖将他拉到屋檐下, “小心些,莫贪玩,淋湿怕要生病的。” 温望乖乖点头,说道,“想留下来听你讲故事。” 木渔瞬间清醒过来,“今天不行,今天要和杨二郎商量春耕的事,改天有故事会叫你们一起来的。” 正说着话,恰好杨二郎过来了。 温望只能失望地离开了。 木渔看着他离开,直到他的身影看不见了,才松了口气,转过头来问一直盯着她的杨二郎, “你怎么过来了?” 其实她今天并没有安排,刚刚那么说只是为了打发温望。 “没什么,下雨了想过来找你说话而已。” 两人站在屋檐下静静看雨,杨二郎忽然说, “其实你看出来了吧。” “啊?” 木渔先是疑惑,接着便明白过来,然后转回头去继续看雨,叹气道, “看出来了。” “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前两天他非要给我送衣裳的时候看出来的。” 杨二郎笑了,“那你还是太迟钝了,他刚来的时候我就猜到了。” 温望刚来的时候,他就发现温望看木渔的眼神不对了。 也就猜到温望喜欢她了。 “他喜欢你。” “不至于吧,我承认我迟钝,虽然我后知后觉地去想,发现会很多细节,但你说的这也太早了……” 杨二郎很笃定,“就是那时候。” 一阵沉默,耳边只余雨声淅沥。 木渔长长地叹了口气。 杨二郎问她,“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杨二郎转头看她,等着她接下来的回答。 “他还太小了,才十四岁,又一直在地下生活,心智根本都不成熟。 我多拒绝几次,避着他一点,他慢慢应该就懂了。” 杨二郎不置可否。 “你这话说的好像崔婶子那个年纪的人,明明你比温望还要小两岁。” 木渔一僵,对哦,现在她才只有十二岁而已,不是从前二十七岁的时候了。 好在杨二郎并没有关注这个点,而是说道, “从年纪上讲,你们是合适的。 温望生的好,学东西也快,以后未必不是良配,只是品性还需再观察一阵。” 木渔尴尬了,“你在胡说些什么?” 接着她自说自话道, “春天来了,要忙的事情多着呢,我没心思想这些…… 我是真没有这种心思啊,以后我会注意避着温望的。” 119怀孕 木渔嘴上说要避着温望,也是从心里打算这么做,但事情其实没那么简单。 第二天她就又去了温望家,虽不是去看温望的,但还是不可避免地见到了。 她是去见温望的母亲如意的。 如意大着肚子见她,是的,如意怀孕了。 应该说,如意早就怀孕了,在庄园暗室里的时候就已经怀孕两个月,冬天这三个月过去就是五个多月,现在已经显怀。 这一个冬天过去,村子里怀孕的还有两人,一个两个个多月,一个三个多月,这两个人今天也在。 但这两人的情况都不太好,一个十四岁初次怀孕,一个是三十三岁第三次怀孕但身体在灾荒中拖垮了,现在状态很不好。 木渔来找如意,是让她们三个多多一起交流,想办法调养一二让她们都能顺利生产,避免出现不小心流产或者伤害到孕妇孩子的事情。 她可是知道怀孕是件多么危险的事,人命关天,这种事情马虎不得。 而且现在人口对桃源村至关重要,能生孩子的女人少,孩子也很珍贵,一样都不能出差错。 如意答应下来,她不仅是个大夫,本身还顺利生产过好几次,在这方面她很有心得。 甚至她还提议,村子里十岁以上的女孩都可以来找她看一看,聊一聊。 对此,木渔的反应是脸上掩饰不住的惊讶。 一方面,她再次认识到,在这时候,十岁就已经是大姑娘了,开始要考虑婚育的事情了。 另一方面,如意本没必要主动承担这些,如意的性格并不是会主动做这事的,她认识到这背后别有隐情。 “这样做不会太麻烦你么?” “能帮到你就好了。” 说着,如意下意识地看了眼坐在角落里的温望。 果然。 木渔沉默了片刻,知道这事她得找机会好好和他们说清楚,但还不急在这一时。 首先,孕妇们的状态需要照顾,不只心情方面,更有饮食营养方面。 一个冬天过去,圈养的野兔没有上百,但大几十也有了,现在每半个月可以宰一只公兔子让村里人沾沾荤腥,隔三差五还能煮次蛋汤分下去。 对,后来杨二郎他们又抓到一只野鸡,但可惜,还是母的,于是就只能吃蛋,不能吃鸡。 这是肉蛋类,粮食更是不曾缺着她们,木渔还时不时还从芥子空间用野菜和灵泉水煮成汤分给她们,算是补了蔬菜的缺。 再有从暗室得来的那一批油盐酱醋,孕妇一直吃着,只是一个冬天过去,剩下的不多了,就算只给孕妇们吃也撑不了太久,最多一个月就会见底。 她盘算着,在那之前,他们得组织一次外出,采购些油盐酱醋糖茶这一类的桃源村紧缺的东西来。 其次,便是春耕了。 其实这事她倒不太担心,就是会费些功夫罢了,有秋耕的经验在,安排春耕根本没有问题,直接交给季秀才去安排她当个甩手掌柜都行。 春天打算种麦子和黍子两种,吃了一个冬天黍子实在吃腻了,换换口味也好,再有麦子可以磨成面粉,吃法也更丰富些。 前些天外面下雨了,虽然还没有一场雨天下苏醒的效果,但是想来以后会有的,以后都会好的。 木渔在脑海里把最近的事情这么过了一遍,确定没有遗漏后便下定了决心,等这两件事完成之后找温望和温望一家都开诚布公地好好谈一谈。 …… 接下来的一切都进展的很顺利。 在他们开始春耕之前,又下了一场雨,虽然只是毛毛雨,连地面都没湿透,但极大地提振了村民们春耕的士气。 春耕就这么如火如荼地展开了。 这次翻地不用那么辛苦费劲,播种任务进展地很快,全村的人都出动,只用了十多天,便把去年种过的那四百亩左右的土地都种完了。 甚至,那些身体强健的村民还在继续申请土地开垦土地想要播种更多。 季秀才和她说,估计这年春天还能再多种一百亩左右的田地,这是一件大好事。 至于另一件事情,则在在春种进展到尾声,种下的粮食长出绿芽,山间田野泛起绿意的时候,也准备完成了。 木渔的外出商队已经组建好了。 商队加上她一共是十二个人,除了她和杨二郎外,其余人都是冬天里常一起外出做任务的汉子,默契早都养好了。 哦,倒有一个例外,就是温望。 温望在知道她要随商队往出半个月多的时间后,找上她固执地表示他也要一起去,又有他的家人们出面,说希望能带他出去见见世面。 她很是思考了一番,答应了下来。 一来这次去的地方是杨二郎说的附近的一个距离十多天路程的偏僻镇子,虽然情况不明,但总不会比黄沙城和王家土堡更危险。 二来她觉得温望家人说的对,应该带他出去见见世面,这样或许能改变一下温望的一些想法。 就这样,在三月下旬的某一天清晨,木渔和杨二郎带领着商队驾着牛车带着粮食和二十只野兔以及一些金银钱财离开了桃源村。 …… 路上,杨二郎给一行人介绍远山镇的一些基本情况。 “远山镇不是大的镇子,只是联系周围山村的一个点,其实地方也就比大些的村子更大一点。 远山镇是从前除了庄园外附近村民交换物资的来源,那边每隔五日会有很热闹的集市。 我从村子里开逃荒的时候,也有村人来了这边,就是不知道现在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杨二郎顿了顿,继续说道, “不过这边到底是城镇,有至少口水井,情况应该不会太差。 且远山镇民风一向很好,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小镇,地势不佳又没什么钱财,也不会有土匪贼寇盯上。 总而言之,这是个安全的去处。” 木渔边听边点头。 温望在一旁看看杨二郎看看木渔,一副想说话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寂寥模样,最后转头去看路边的风景。 木渔忍住了没有去安慰他。 就这样赶了六天路之后,远山镇近在眼前之时,他们遇到了这次外出遇到的第一个人。 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 120仙人跳? 临近远山镇,杨二郎远望一阵后说道, “估计明天正午前能到远山镇,再赶一会儿路我们就找地方扎营。” 一行人于是格外留意周边状况,这一留意,扎营的地方没找到,倒是发现了前方不远处正朝他们跑来的一个大着肚子的狼狈妇人。 这是他们出来这六天里遇到的第一个人,又是个大着肚子的年轻女人,一时所有人都惊住了。 牛车的速度不算快,但双方的距离在不断拉近,车上的人能清楚地看到妇人狼狈的模样,听到妇人虚弱的喊声。 “救救我!” “求你们救救我!” 牛车向那妇人,眼见就要碰到一起。 有人小声说道,“我曾听说过有贼人会利用妇人小孩做诱饵的‘仙人跳’。” 有两人低声附和道,“是啊,这世道活下去有多难我们是知道的,这妇人没有依仗怎么可能活下来?” “就是,这妇人年轻又长得不赖,路过的人怎么可能放任她不管?” 木渔回头看着那个还在追车的女人,虽然狼狈但依稀能看出不是寻常妇人,还有那高高隆起的比如意还要大的肚子,不停追赶的模样属实可怜。 “真可怜啊……” “说她可怜,如果这真是仙人跳,我们被抓住之后,会比她更可怜。” 木渔还是看着车后的妇人,若有所思。 温望一直看着木渔,然后从车上跳了下去,翻滚了两圈,站起来朝那妇人的方向跑去。 牛车猛然间听了下来,所有人都紧张的四处看着,生怕哪里忽然窜出一伙贼人来将他们围住。 木渔紧张地看向看向温望跑远的背影。 但好在,事情没有往坏的方向发展,什么都没发生,温望顺利拉着那妇人回来了。 凑近了看,就会发现那妇人格外年轻标致,端方有礼,一看便知是落难的大户人家出来的。 众人有些拘谨,只简单确定了下这妇人没什么威胁性便扭开头去各自发呆了。 木渔担心温望刚跳车下去摔伤了没有,但那妇人显然更需要安抚,紧张地发抖拉着她的手不放。 她是这车上唯一的女人,就算穿了男装也不难看出来,身材矮小,还有脸上太惹眼的胎记,多看两眼就知道了。 “你放心,我们不是坏人,不必太过紧张了,先休息一阵吧。 等明天到了远山镇,我们会帮你寻找你的亲人。” 说完,木渔给这妇人拿了张毯子,妇人裹着毯子缩在牛车角落里,在木渔的轻声安抚下,渐渐平静下来。 木渔确定完这妇人没事后,便去看温望,询问他, “你怎么样,受伤了没有? 以后别再这样了,多危险。” 说着,就要伸手去拉温望的衣角,想看看他受伤了没有。 “善良是好的品德,但也要分场合的。” 温望抿着嘴,“你想救她,那我就去救她。” 木渔的手顿在半空,放不下去了。 这孩子…… …… 转眼间到了傍晚,杨二郎带领众人扎好了营地,生起了篝火开始煮饭。 众人围着篝火坐下,那个妇人也在其中。 木渔看妇人情绪已经好多了,便开始询问她一些事情。 “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路边?” 所有人都等着妇人回答。 妇人抬眼去看木渔,露出一个恓惶无奈的表情,而后才缓缓说道, “我姓王,是黄沙城王家的人,今日逃荒到此处,路遇山贼,不幸与同行的人失散。 原想着找回他们,但我并不识路,又惧怕再被贼人发现,只好求助过路之人。 奈何一连两天都不曾有人自路边经过,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说着,王氏抬手拭去眼角泪水。 其他人或是同情,或是怀疑,也有无动于衷。 木渔若有所思,有人先一步说出了她的疑虑, “你一个人怎么可能跑得过山贼呢?你这样的目标他们该无论如何不会放过才是。” 王氏解释道, “我的车夫赶着马车带我逃走,但跑得太快、路又崎岖,马车从坡上翻了下来。 车夫为了控制马车被马踩踏而死,照顾我的仆妇护着我却一头撞到了石头,我也被撞昏了过去。 待我醒来,发现他们都没气了……” 说着,王氏哽咽起来,哭的不能自抑。 商队里的男人们面对这局面都傻了眼,最后还是木渔出面把王氏哄到帐篷里面。 王氏会和木渔睡一间帐篷,木渔从帐篷里出来,取了她和王氏两人的饭。 杨二郎私下拉住她,说道, “一定小心,不要因为她是个大龄孕妇就放松警惕。” 木渔点头,“你放心,这些我都知道。” 杨二郎看上去并不放心,他无奈说道, “我知道你想去她说的出事的那地方看看,那匹马也确实够诱人,但这可能只是一个陷阱。” 木渔确实有类似的想法,一来能确定王氏说法的真假,二来能捡漏一大堆马肉也是件好事,不一定自己吃,拿去和远山镇的人做交易也是好的。 但杨二郎说的有道理,万一是有人在那里设下埋伏就完蛋了。 “我知道,明天就到远山镇了,到那里打听一下就知道她说的话是真是假了。” 她端着饭回到帐篷里,王氏正等着她。 她把煮好的粥给王氏,说,“吃吧。” 王氏犹豫了一下,木渔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王氏便快速吃了起来,即便吃的又急又快,也没忘记该有的礼仪,姿态很正。 木渔这时候有些相信王氏不是仙人跳的诱饵了,她应该确实出身富贵家族。 “我们要去远山镇买卖东西,然后会回山村,你跟着我们吗?还是我们把你放在远山镇等你的家人来找你?” 王氏看着木渔,眼神柔弱无措, “我不知道。你会帮我的吧?” 这眼神实在可怜,但木渔不吃这套,或者说,不完全吃。 “我们在远山镇逗留两三天,这期间会力所能及的帮你,如果找不到,我们会带你会山村。” 王氏低下头,手放在高高隆起的腹部上,语气苦涩, “我如今变化真有这么大吗,你没有认出我来。” 木渔皱眉,什么鬼。 王氏抬起头,拢了拢鬓边的头发,脸上带着苦涩的笑意,有种惆怅的美感, “那时绿俏还说你机灵,现在已经足够成熟稳重了,这才不过几个月的时间而已啊。” 木渔看着她似曾相识的面孔,又听她说这些话,哪里还猜不到两人是见过的。 她思索一阵,又盯着王氏细细打量一番,讶然道, “你是在黄沙城施粥赈灾的那个王家小姐?” “是我。” 121远山镇 木渔回忆起刚穿越过来还不会用空间差点儿饿死的那段时间里,曾去东街粥棚领过粥,那时候施粥的人便是一王姓小姐同她的丫鬟。 她同那小姐丫鬟说过几句话,她们还额外赠了她两个馒头,帮她度过了最难的那段时间。 这王氏妇人确实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只是当时王家小姐带着面纱看不很真切。 不过她已经信了大半,毕竟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除了本人谁会刻意去记呢? “我记得你给过我白粥和馒头,但你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境地? 当时的那个性格爽利的丫鬟姐姐呢?” 见王氏脸上又露哀愁的表情,木渔也在心里默默叹气。 不是富贵家族吗?怎么如今也这般凄惨? 但转念一想,富人权贵也会有倒霉的时候,只是穷人更倒霉罢了。 “绿俏在前两天与我失散,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沉默一阵,木渔实在是受不了王氏身上不断散发出来的几乎要将她溺毙的愁意,思索一番后,说道, “你曾有恩与我,我自然不会在这时候弃你于不顾,我们会尽力帮你找回你的家人。 如果找不回,你也可以跟我们回去,山村虽偏远,但胜在安稳,有我在,不会少你和孩子饭吃。” 王氏松了口气,端正身体向她一拜, “王氏淑君在此谢过姑娘,必将姑娘今日恩情铭记于心,往后余生莫不敢忘。” 木渔有感受到她的谢意,连忙上前扶她起来,她的肚子已经很大,看起来像是快要生了,行这种大礼要起身有些艰难。 “睡吧,明天就能到远山镇了。” …… 木渔一路听杨二郎说过许多次远山镇的情况,等真到了地方,发觉和她想的还是有些不太一样。 远山镇规模上大约相当于几个村子凑在一起,但形制上更像是简配版的黄沙城,只是屋子更寒酸一些罢了。 并且一直到他们赶着牛车走到镇上的大街上,看到的人都不超过五个,要不是这零星几个人,他们险些都怀疑这镇子没人荒滞了。 一行人看着空荡荡的大街,好似无人居住的房屋,一时都有些不知所措。 木渔正打算找人打听一番,便有个瘦的跟猴一样,眼冒精光神态也颇似猴的瘦小中年人揣着手踅摸着过来了。 “外乡人,第一次来镇上吧?要个领路人儿不? 我家祖祖辈辈都在住着镇上,这儿的什么事儿我都知道,每人比我更清楚远山镇。 只要五斤粮食,包你们在镇上过得顺顺当当。” 这人一脸骄傲,伸出五个手指在几人面前比划。 见众人没反应,这人也有些心急。 远山镇太偏了,少有人来,便是有,也都是小门小户,熟门熟路的老面孔,少有油水可捞,许久都等不到人请,请了也拿不到多少报酬。 今日这群生面孔,人多,看着带的东西也多,想来能多捞一笔,只是这群人里谁是话事人他却一时看不出来。 一水的年轻人,便有几个年纪稍大约么三十多的,但模样实在不像是主事的,穿着也乱的很没什么参考的意义。 “伙计们说句话啊?觉得价钱不合适,咱可以商量嘛。” 木渔看着这人,直言道,“太贵了。” 这人一噎,是说可以讲价,但这也讲的太生硬了吧。 “姑娘呀,我也不容易的,就讨口饭吃,这么着吧,要不你说个数……” “两斤。” 这人又是一噎,这个价钱卡的恰到好处,正好是他能接受的心理价位,但讲价的关键就是不能让人看穿心思,他连连摆手, “太少啦太少啦,做不来的,再加一点。” 木渔不理他。 老实说,这个还价已经很收敛了,她都见过八百的东西被砍价到五十成交的,这才砍了六成,已经是体谅他荒年生存不容易了。 讲价的核心就是谁更不怕交易失败,谁更不怕不在意谁就能占据主动。 显然在这次讲价的两人里,木渔更不怕一点,她可以找其他人带路,谁来做都一样。 这人见木渔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再看其他人完全没有加入的意思,左右查看见已经有陆续朝这边看来,生怕有人抢他的生意,让他连这两斤粮食都赚不到。 于是语气微带懊恼地说道, “好吧好吧,两斤就两斤,只是得是粮食,不能搀麸糠。” 木渔点头,“当然。” 这人露出个放心的模样,脸上带了几分笑意, “我姓孙,你们叫我老孙就行,敢问姑娘与诸位怎么称呼?” “我姓木,那是我表哥,姓杨行二。” 老孙微微躬身拱手, “杨二郎,木姑娘,请问两位有什么吩咐?可是要先找地方吃饭住宿?” 杨二郎说,“钱家的客栈还开着么?以前来时一向是住那里的。” 老孙心里一惊,原来是个识货的?便歇了吃回扣的心思,正正经经给两人推荐起来。 “唉,杨二郎你有所不知,那老钱家,前年就举家南下投奔亲戚去了,现如今镇上外来人落脚的只有两处地方,一处是气派的洪福客栈,一处是实惠的老李家。” “那就老李家吧。” 木渔一行人跟着老孙往老李家客栈的赶去,这一趟倒是见着了不少人。 镇上的人或是防备或是好奇地打量着他们,还有人看着拉车的牛咽口水。 老孙家的客栈确实实惠,环境也就那样,比在野外露营稍微好那么一点点,算是对得起价格了。 这里提供的饭食可以预见也不是以美味著称的,一行人草草吃了午饭,木渔便提出让老孙找一个可以交易物资的地方。 以他们目前的所见,显然集市是不可能有了,但是类似交易物资的铺子应该还是有的。 “这个我熟,现在虽然大部分的铺子都关门了,但是有些的小生意还是在做的。 而且现在粮食是硬通货,想买什么都可以直接用粮食换。 你们只说想换些什么,你们带上粮食我带上你们去换就行了。” “要换的东西却不多,但数量却不少。 毕竟,我们带了几百斤粮食来。” 老孙闻言一惊,立刻四处查看,随后压低声音说道, “这么多我只能带你们找镇长解决了。” 122交易物资 于是一行人便赶着牛车跟着老孙浩浩荡荡往镇长家去了。 镇长家自是有人的,老眼昏花的门人询问老孙来做什么,老孙满眼睛光地附耳过去, “我带来了大生意,这些外乡人有好些粮食要换东西呢!” 门人让他们稍等,进去通报一声后回来便热情地请了他们进去。 木渔很快便在院子里见到了留着发白山羊须的老镇长。 老镇长打量了一番跟进院子来的几个人,最后看向站在人前的木渔,问道, “你们想用粮食换些什么?” 木渔直言,“想换盐糖布匹这些。” 镇长了然,那些小村子小地方是会缺这些,此前来的也大都换的是这些。 于是他立刻吩咐人去仓库查看还有多少能交易。 然后转头对木渔几人说, “你说的这些镇上都是有的,最近也没什么人来换,数目倒有不少。 只是我们要先看看粮食,麸糠和发霉的陈粮这些是换不了多少的。” 木渔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个点, “就是说,粮食品质不行,换到的东西就更少是吗?” 镇长点点头,“是。” “那粮食品质很好呢,能换到更多东西吗?判断标准是什么样的呢?” 镇长捋着胡须看着她,若有所思一阵,笑道, “好粮食当然能换到更多东西。至于这个标准,来人去取一斗粮食来给他们看看。” 片刻后,木渔和其他门看到了那一斗粮食。 正好也是黍子,一看就是陈粮不甚新鲜,但是没有发霉的迹象。 镇长看着他们翻动黍子,笑眯眯地说道, “这样的就算合格了,比这稍好稍差一点都按这个标准来。 一斤盐五斤粮,一斤糖三斤粮,布的话看要什么,一匹五斤到二十斤都有。 要是真的比这好,多换些东西也是自然。 现在把你们的粮食拿来吧,让老朽我看看到底有多好。” 语气间带着一种长者对后背的调侃宠溺的意味。 木渔已经在心里评估完这个价格了,和他们原先设想过的相差不太多,可以接受。 于是她点了头,让其他人去牛车上搬几袋黍子过来。 这老镇长看着是个通情达理的,像是会兑现承诺的人。 她对带来的黍子有信心,只要人不傻不瞎就能看出比这所谓的标准好出太多来。 正如她所想,麻袋一打开,围过去查看的人便不约而同地发出激动地惊呼声。 “这、这黍子真好!这颜色、这气味、这……这是上等品啊!” “是啊是啊!” 老孙更是惊讶地抓起一把黍米细闻细看,不敢置信地说道, “这、这是新粮!” 这句话不亚于一个重磅炸弹,把在场的人都炸蒙了。 这时候哪里还能种出粮食来?还是这么好的粮食? 一时所有人脸色都变得复杂起来。 有人觉得他们是某个大家族的人,只有那些财力物力雄厚占据着最好土地水源的大家族这时候还能种出这么好的粮食。 也有人觉得他们是山贼流匪,因为他们的表现实在不像是大家族的佣人家丁。 木渔微微皱眉,这些人的反应未免太大了些,和预料中的不一样,她开始思索应对之法。 最后是老镇长开口打破了这略微古怪的氛围。 “这确实是少见的好粮,非常好。 这样吧,按原来的交易价格算,成交后每样货物都多给你们五成,如何?” 也就是说,原本五斤粮食能换一斤盐,现在多给半斤。 木渔觉得还行,虽然给的不算多,但在这灾荒年间,能有口吃的就行,多数人都不会计较好吃与否,好粮的价钱不像从前一样能卖的很高。 而且老镇长刚为他们解了围,她也不好意思再提价格的事,反正这价格已经超出预期了,能完成他们来时的交易目标。 木渔点了头,说可以,然后杨二郎便带人去搬黍子来了。 一麻袋一麻袋的黍子被搬来放到院子里,看得在场的人挪不开眼,这么多! “这些黍子,两百斤用来换盐,一百斤换糖,一百斤换布匹。” 在场的人发出倒抽冷气的声音,唯有老镇长面色没变,捋着胡须说道, “照约定,这些能换六十斤盐,五十斤糖,这数目虽不小,但仓库还拿得出来。 至于布匹,这确得细说,灾年里绫罗绸缎这些贵物卖不上价了,却依旧比粗布麻布贵上许多。 你们看要什么? 灾年活命难,许多人都把货物拿来换了粮食,现在仓库里绫罗绸缎也颇有不少。” “不必,粗布棉布就行。” 老镇长脸上也不见失望,说道, “粗布棉布一匹五斤八斤,都给你按五斤算,便是三十匹布。 老李,让人去仓库把我说的这些盐糖布匹都搬来院子里给他们瞧瞧。” 木渔有些惊讶能换到这么多布匹,要知道一匹布能做三四件夏季单衣,这三十匹布都够全村每人做两套单衣了。 原先从庄园地下找到了十几匹布,但那都是绫罗绸缎绢丝布帛,华丽贵重但不实用,平时穿穿倒可以,下地干活儿却是不行的,所以才想着来买布。 不过想想也是,灾年里吃饭都难,衣裳有穿的就行了,谁会拿粮食去换布匹?没人换,布匹可不就不值钱了吗? 这时候镇长的人把货物都送过来,双方交换着清点过确定没问题。 木渔回过神来,说道, “我们这次还带了二十只兔子,想换些鸡鸭鹅回去,不知道行不行?” “当然可以,只是这里没那么多家禽,我让老李带你们去有的人家里换。” 宋高便同三四个汉子带着兔子跟着老李离开了,其他人留下开始把交换来的货物往牛车上搬。 在他们离开之前,镇长笑眯眯地站在门口说道, “以后想换什么一定再来,远山镇虽小,却还有些底蕴。” 木渔和杨二郎答应了,说会的。 交易进行的是相当顺利,他们用比预计少的粮食换到了比预计多的物资,过程也很愉快。 不过,帮王氏找家人的就不那么顺利了。 一直到了第二天正午,也没得到哪怕一丁点儿有用的消息。 123失而复得 在从镇长那里回来之后,木渔便让老孙帮忙打听王氏家人的下落。 当时老孙拍着胸脯保证说给他一天时间方圆十几公里的事情他都能打听的清清楚楚,找十几个大活人,再容易不过了,让她放心等他的好消息。 木渔知道老孙有些夸张了,但想着这事确实不算难,也就没多在意。 结果等一天后的第二天中午,老孙讪讪地来了,说再给他一点儿时间,他没打听到有用的消息。 第二天后,老孙的回答依旧如此。 这次木渔知道事情不对劲了,仔细地询问老孙具体情况,老孙也很纳闷, “木姑娘啊,我找几个老伙计确定过了,他们都说这两天除了你们没见着别的外乡人啊。 说实话,我能第一个找上你们拉生意,就是我那住在镇子外的几个老伙计告诉我的。 照你们说的,那他们的比你们显眼多了,没可能发现了你们没发现他们啊。” 木渔也觉得有些不对,便把王氏找出来让她再多说些知道的事情。 但奈何王氏一直坐在马车里,对外面的情况关注并不多,对地形地貌的描述也很笼统,说的话并没有太大的参考价值。 木渔把事情如实告知王氏,让她有所准备,同时让老孙尽力去找,找到的话就多给他几斤粮食。 算是死马当成活马医吧。 说到死马,木渔还是有些惦记王氏口中摔死的那匹马,一匹马可是有上千斤重呢! 到现在也才三四天时间,天又干成这样,应该还不会变质,就算变质了,这个时候的人哪里会嫌弃这些呢? 这一匹马能换到东西,不比他们这一车粮食能换到的少,就这么放着不管任它在野外腐烂发臭实在可惜。 尤其是,这两天杨二郎和宋高他们在老孙的介绍下和一些小铺子或是个人做交易的时候,更是能发现这里的人对食物有多看重。 这一匹马是很多利益,也能让很多人免于饿死。 于是木渔便和王氏说了这回事,还说或许那些人会循着马车的痕迹找到那里,他们再去找一找可能会碰到。 王氏答应了。 一行人便带着王氏让她去找当初出事的地方。 出事之前的路线她记不清,但出事之后的都是她一步步走出来的,就是记得不清楚,到了地方也会有印象,想来要找到该不难。 只是即便想来不难,一行人也是找了半天没到地方。 好不容易到了王氏说就在附近的地方,但确切的地点却找不到了。 众人下车四处搜索一阵,眼见到了正午,再找不到就该做决定是返回远山镇还是直接回山村了。 王氏脸色发白,皱眉思考,扶着肚子茫然地四处看。 木渔环视四周萧瑟的景象,默默地叹了口气。 找不到对她来说没什么,只不过损失一匹本来也不属于她的马,但对王氏来说,意味着失去从前的全部依仗,彻底与从前的一切告别,从此成为无根浮萍。 即便木渔知道她会尽力让王氏在桃源村生活的好,但这种生活并不一定是富贵出身的王氏想要的那种。 木渔正要喊人回来,忽然听有个汉子喊道,“在那里!我看见马车了!” 离得近的几个人立刻靠了过去,木渔也过去看了一眼,远远地确实有半辆马车露出来,但看不真切,另一半被挡住了。 正有人要跑过去看个仔细,却被杨二郎拦住了。 木渔疑惑,杨二郎却说道, “地形对我们不友好,而且我刚刚看到那边有人还不止一个,现在却一个也看不到了,有古怪。” 杨二郎这么一说,便没人说话了。 王氏捧着肚子走过来,正听到这句话,她站在人群间看向那个方向,忽然间神色从忧愁迷惘变得无比坚定。 她走到众人身前,对着那个方向大喊, “绿俏!庄婆婆!岑大夫!是你们吗!我在这里!” 她一连呼喊了几遍,声音都有些沙哑了。 这与她之前端庄守礼的模样完全不同,显然她是很看重这件事的,不惜为此放弃恪守多年的礼仪规矩。 好在她的牺牲没有白费,不多时,对面的山坡上陆续出现了七八个人的身影。 “是夫人吗?夫人您还好吗?” “我很好,我被路过的商队救下了,你们还好吗?” 确定这边安全后,那些人便跑了过来,激动不已地围在王氏身边。 更有人与王氏抱在一起,失声痛哭。 木渔认出来,这人很是眼熟,就是当日与王氏一起施粥给她馒头的那个丫鬟,名叫绿俏的。 激动之余便是互相诉说这几天的经历,木渔听了几耳朵,大致把事情拼凑了出来。 却说王氏带着一众仆从来此地投奔一处产业,但没投奔成功,无奈之下便打算南下巴州,结果没两天就被一伙山贼流匪盯上了。 原本双方有来有往各有损失,结果前两天的时候,山贼人忽然多了一倍,开始不要命地冲上来攻击。 仆从们要护着王氏等人放不开手脚,也怕被拖住围了,便让一部人护着王氏先走,一部分人断后。 谁曾想先走的这部分人又遇到了另一伙儿山贼,仓皇之下,这才出了岔子把王氏搞丢了。 从山贼手里逃出来的人四处寻找,花了些时间找到彼此,又花了些时间找到出事的马车处,心都凉了。 但他们并没有立即散伙,而是先把死去的人埋葬了,聚在一起商量后路,还没统一意见,就听到了王氏的喊声。 等他们终于把话说完,王氏带着这一行九个人来给木渔他们做介绍。 “这是救了我的人,这是我的家人。” 因着有王氏之前的解释,这些人看向木渔他们的眼神都友善又充满感激,纷纷对他们表达谢意。 丫鬟绿俏看到木渔的时候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很久,应该是也认了出来,只是没说出来。 事情到这里就该结束了。 木渔说道,“王姐姐,既然你找到了家人,那我们就此分开了,我们出来久了,也该回家了。” 王氏一时有些呆住了,待她反应过来,面露为难,却是什么也没说出口。 是啊,人家要回家她有什么理由阻止呢? 但她身边的人看出她的为难,知晓她的心意,便有一个婆子上前说道, “姑娘莫急,你们救了我们夫人,我们还没报答你们,就这么分开心有不安。 我们出门时带了些许金银财物,虽然在灾年里这不算什么,但到底是我们夫人的一些心意。 再有我们还得将那山贼的位置告知姑娘,好让姑娘避开才是。” 124王氏的选择 这话说的确实有道理,一行人便打算休整一阵先回远山镇。 来时寻觅摸索走的很慢,返回便没这么多事情,在傍晚前回去没什么问题。 王氏一群人要说的话、商量的事情还有很多,木渔一行人自觉避让开在周围散步发呆起来。 木渔则往之前看到马车的方向走去,她先是看了那些人刚刚出来的地方,确实是非常好的隐蔽点,如果真有人要埋伏在这里,他们多半要中招。 接着她又在马车残骸处发现了两个新坟包,显然这就是王氏说的车夫和护住她的婆子的坟。 令人唏嘘,但问题是,马呢? 这附近没有别的坟包,显然不是被埋了,但要说运走了,看他们这九个人,四个受伤不轻,还有两个较瘦小的女人,剩下那几个人这么短的时间也不能把马处理掉啊? 更何况,他们也不像是有这个时间和这个心情去做这件事情的。 那么,会去哪儿呢? 应该还在这附近。 她在附近循着痕迹找了找,还真发现了什么,不过找了一段便没了线索,她还没放弃,又站到高处循着之前的方向去看,倒真给她发现了。 那马卡在陡坡中段隐蔽处,不是特定的角度根本发现不了,也根本不会有人去那下面找。 木渔想了想,四处看看,小心走下陡坡朝马的位置走去。 得益于这半年来跟着杨二郎一起在山上爬上爬下的锻炼,这片陡坡难不住她。 她顺利来到马匹的位置,即便躺倒在地也能看出这马的高大来,马身上有干涸的血迹,两条马腿折了,别的到都还好,也没有腐烂的迹象。 她见四下无人,伸手按住那马匹将它收到芥子空间里。 偌大的马匹从她面前消失,她若有所思地看向自己的手,然后若有所思地抬头去看太阳。 这天的阳光比较灿烂,又正是正午时分,她这么直直地抬头去看不出意外地被晃花了眼。 这马的身体摸上去还是温热的,想来是太阳晒的。 待她的眼睛适应了刺目的阳光,她却无暇顾及马的问题了,因为上方的山石上,温望正在看着她。 他什么时候在那里的? 木渔心里想着这事,上去的时候一个没踩好险些滑下去,温望伸手把她拉了上去。 他偏着头问,“你下去做什么?” 木渔松了口气,“我刚才看到下面好像有东西,就去看看,结果什么都没有。走吧,去找他们,是时候回去了。” 这件事就这么被揭了过去,两人回去,其他人已经聚在一起看起来正在等两人。 杨二郎看着木渔,再看看木渔身边的温望,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说道, “要走了。” 一行人来时坐的牛车还能坐五六个人,但对面有九个人,全上来的话有些勉强。 有两个婆子一个汉子没上来,说道, “我们还有几个人去附近搜寻了,也还有人没找过来,我们留下来联系他们,明天中午再去远山镇李家客栈会和。” 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又返回了远山镇的李家客栈。 在李家客栈拥挤的房间里,木渔得到了王氏随从画的一副标注了山匪出没区域的地图,。 她只看一眼就知道画图的人不寻常,地图简单易懂,虽没多少字却把要表达的信息都表达了出来。 要是没有这幅地图,她们贸然原路返回的话,可能还真会遇上麻烦。 谢过那人之后,她带着地图回了房间。 王氏找回了她的随从们,自然不会再和她同住一屋,照说这时候屋子里该只有她一个人,不过她打开门的时候,发现屋里已经坐着一个人了。 杨二郎。 木渔没太惊讶,关上门在他一旁坐下,把那地图拿给他看。 杨二郎接过地图扫了一眼就放到了一边去,然后看着她, “你早就认识王氏?” 木渔一愣,想起这回事并没有和杨二郎说过。 “是,我原先就知道她,以前在黄沙城的时候,她给过我吃的东西。 你是怎么猜到的?” 杨二郎转过头去,说道, “你不是那种见人惨就心软的人,在王氏这事上表现的却有些犹疑,这不像你。” 木渔想了想,好像也没有很犹豫吧,不过确实,如果王氏不是曾帮过她的人,这事处理起来会利落很多。 “放心吧,这事明天就能有结果了。 原本我是想着今天帮她找到家人就分道扬镳的,这样最干脆,但是王氏在犹豫。 你也听到了,他们的人手损失了至少一半,若说原本三四十人还能护送她到巴州,现在这十多人就没太大保障了。 再者说,她这肚子看着就要生了,也经不起长途跋涉的艰苦。 我觉得她可能会想和我们回山村去,只是还在犹豫。” “要是这么说的话,她留在远山镇不是更好?这里总比一个未知的山村更靠谱不是吗?” 木渔有些心虚,又有些无奈, “那大概是因为,我给她的信心吧。” …… 隔着几间屋子,王氏和她的随从们正聚在一起,商量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 “我们现在就只有十二个人,他们再去找,也顶多再找回两三个,不会更多了。 而且我们身上大都有伤,再遇到一次山匪都难脱身,更遑论说去巴州路上可能遇到的叛军山贼了。” “我们可以先在这远山镇落脚,傍晚的时候我出去打听过,这是个不错的落脚地。 我们带的钱财粮食足够我们在这里生活上几年时间。” 不少人都附和着这人的说法,远山镇确实是个不错的落脚地。 但王氏一直蹙眉没说话,熟知她的绿俏知道,她这是不赞同这个提议。 许久,王氏抬起头来,看向在坐的众人,轻声问道, “大家有想过以后吗?不是三五年,而是十年二十年的以后。” 能跟到现在的人都不傻,也都对王氏有一定的了解,一听这话也大都明白王氏另有打算。 再者,这话也确实问倒了他们,一时都不说话了。 “我想过,我也为我的孩子想过。 我们没法儿回黄沙城,那里已经不属于我们; 我们也不能去巴州投奔王家,我早已是王家弃子,带着孩子回去,只会让孩子也成为他们的棋子罢了。” 听到这话,绿俏紧紧地抓住了王氏的手安慰她。 王氏露出一个淡然却凄哀的笑,用另一只手缓缓抚上高耸的腹部,平静地说道, “我只希望我的孩子能平安快乐的长大。” 125再多十五人 第二天一大早,木渔和杨二郎便得到了王氏想和他们一起回山村生活的请求。 王氏是带着谢礼来的,一开口先说的也是感谢他们的搭救之恩的事。 木渔本就没有太大推拒的心思,王氏身边又跟了个能说会道的婆子,一通话更是说的他们非收下谢礼不可。 她便点头接过谢礼,一接过便觉得不对,这未免太重了些。 出于好奇,她打开木匣看了一眼,里面是一锭锭排列整齐的金锭! 她现在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了,见了这些倒不至于太过吃惊以至出丑。 早在之前,她便在庄园的地下暗室里见过大堆的金银器物。 几天前,她和杨二郎他们去和小铺子和个人做生意的时候,有不少人便是直接拿着金银器物来交换粮食,价格也是随意的很,一只银镯换两斤粮,一支金钗换五斤粮这种交易发生的很多。 见的多了,也就没有太大感觉了,她只大略估计了一下数目。 这些金锭是十两一锭,这一匣有二十个,也就是二百两黄金,约么二三十斤重。 说起来,这确实是一笔很大数目的钱财了。 二百金,就是两千两银子。 这是一户五口之家的寻常百姓不吃不喝奋斗一辈子都存不到的数目,拿这些去黄沙城买宅子,能买下小半条街。 王氏的诚意可见是相当足了。 木渔合上木匣,说道, “这未免太多了些,我们并没做什么了不得的事,只是举手之劳……” “您的举手之劳救下了夫人,对我们所有人意义重大,我们只觉得这些俗物不足以表达我们的谢意……” 那婆子能言善道,王氏也跟着开口,态度诚恳, “收下吧,这样我心里才会踏实一些。” 木渔便把木匣放到一旁,说道, “你们来,不只为了这事吧,还有什么事,一并说了吧。” 其实他们要说什么,她早已经知道了,相关的利弊得失也早已经衡量完了。 桃源村本只有眼下这五十来人是根本不够的,靠生孩子来增加人口是不现实的,那太慢了,吸收外来人口才是合适的做法。 这次出来,除了交易物资,也是存了考察下有没有可以带回去的人的想法。 在遇到王氏的随从们前,她考察的主要对象是镇上那些向他们买粮食以及打听到的生活艰难的那些人,他们或许愿意为了生存跟他们一起去山村生活。 其实逃荒的流民灾民最好,无根浮萍一般更容易扎下根来,但奈何他们一路都没碰到。 至于王氏和她的随从们,那又是另一种可能,和流民相比他们有好的地方,也有不好的地方。 好处就是这些人都不普通,要么是老兵,是练家子,武力爆表,警惕性格外强,懂得侦查隐蔽,要么有各种技能,像接生婆、厨子、大夫。 而且他们都很听王氏的话,王氏又是心善好相处的,意味着他们会比较好管理。 坏处也有,王氏到底出身富贵能不能真的适应山村生活是个未知数,如果有天他们要走,村子会比较被动,也有一定被暴露的风险。 但相较而言,好处还是比坏处大的。 果然,王氏缓缓说道, “实值乱世,我们已经无家可归,无处可去,不知姑娘此前的话可还算数,愿意收留我们?” 木渔沉吟一番,没有直接答应,而是说道, “收留你们不是不行,只是村子有村子的规矩,你们能保证一定遵守吗?” “我只想我的孩子能平安健康的长大,其他的事情我都能听你的。” 木渔一直盯着王氏判断她说话的真假, “你能保证,你的随从们呢?” 王氏脸色出现犹豫的神色,显然她也不太能确定。 她身边的婆子和丫鬟绿俏立刻表明态度, “夫人能保证,我们也能,我们只要夫人过的好就够了。” “那其他人呢?” 临近中午,陆续又有八个随从赶着一辆马车两辆牛车前来汇合。 不多时,王氏所有的十四个随从都来到院子里,言辞恳切地表示一定会遵守桃源村的规矩。 木渔和杨二郎一行人简单商量过后便答应了下来。 待吃过午饭,商量好回程路线,下午便出发回程了。 …… 回程之路还算顺利,有了早规划好的路线,他们并没有遇到山贼。 其中,王氏随从们的路上的放哨打探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不只一次发现了山贼和不知道是不是山贼的人,从而提前绕路避开。 一路上,木渔商队里的人没少和王氏随从们交流。 随从们从善如流地回答着如何隐蔽如何放哨如何打探的关键做法,商队里的村民们也不藏私地回答他们关于桃源村的一些事情,互相增进了解与感情。 等七天后到达山下的时候,两方人已经非常熟悉,甚至到了可以称兄道弟的阶段了。 “等你们分好房子,到时候送去几个藤编家具和粮筐给你们应急用,我老婆编筐的手艺可好了!” “我们这里种的黍米很好吃,到时候给你们送些尝尝鲜。” “这时候种田晚了些,但也不大要紧,等安顿下来,我们都去帮忙,很快就就能种完基础田的!” 等等诸如此类的话语很多,当然随从们也都纷纷表达了感谢。 “你不是有个儿子吗?让他来跟我学些拳脚功夫。” “我可以教你的孩子做绣活儿,也算是门手艺。” “这是我一直带在身上的,算是一点儿心意,送给你了。” “我没别的可说的,兄弟,到时候带着家人来我家吃饭,我给你们露一手,我当了二十多年厨子!” …… 木渔看着这和谐的一幕,脸上不自觉带了笑意,这一切比想的还顺利,把他们带回来算是做对了。 杨二郎走到她身边与她站在一起,抱着手臂说道, “看情况把他们安置下来不用费什么力气,交给我吧。” 木渔点了头,杨二郎便走上前去和随从们攀谈了起来。 这次出去除了换来了足够整个村子用半年多的物资,还多带回了十五个人。 这十五个人里除了王氏,便是她的十四个随从仆人,七女七男,只有两对夫妻,其余均是独身。 126意外之喜 木渔全程关注着安置王氏一行人的事。 倒也不算麻烦,他们在几天赶路的时候已经从其他人嘴里大概知道这里的生活如何了,现在见了也不会有太大抵触。 何况,虽然山村条件不太好,但至少比逃荒赶路强得多,再加上王氏的态度,这事没费多少功夫便办完了。 安置完天色不早了,木渔与王氏道了别,让她好好休息,有事明天再说,王氏的肚子实在大的吓人。 木渔回石屋之后开始清点这次出行的收获。 除去车上运回来的那些,她空间里还有不少收获,是除了她没别人知道的。 空间里的收获和车上那些差不离,主要是一些油盐酱醋布匹金银之类的,是她在远山镇打探的时候用空间里的粮食小打小闹换来的。 除了这些,就是那匹死马了。 原是打算在远山镇卖掉这些马肉的,但这次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就这么放着没管了。 不过,有芥子空间在,反正也不会坏,这次没处理得了,就下次再处理,一样的。 这么想着,她进入了芥子空间里。 刚一睁开眼,她就被看到一切惊呆了,这是怎么回事? 芥子空间里青青的麦田倒了一大片,原本被她放在空地上的死马不知怎么的到了麦田里,一片青麦中有只棕色的尾巴在抽来抽去,看着很是惬意。 这马,还活着? 木渔皱了皱眉,走上前去查看。 半晌她得出结论,这马确实活着,还获得挺滋润,除了两条后腿折了站不起来外,别的一切都好,青麦给它吃掉了小半亩,泉水给它喝完了巴掌深。 她嫌弃地躲开了正冲她打响鼻的马,走到一旁去思考对策去了。 若是她对马有所了解就会知道,马打响鼻表达一种积极的情绪,是对主人的认可。 她检查了马匹周围的情况,除了青麦和泉水没别的损失,不由得松了口气,这点儿损失对现在的她来说不算什么。 然后又接受了死马变活马的冲击,安慰自己可能是当时马还有一口气,并没有死透,这两天有吃有喝缓过来了。 毕竟当时收马的时候,她也觉得马身上还有些温度。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活马总比死马好。 有了马,三五天就能回黄沙城,而不是像他们之前那样足足走了大半个月的时间。 至于说马要吃要喝,这对现在的她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但有一个问题无法解释,芥子空间不是不能进来活物的吗? 在黄沙城的时候,她曾经想往芥子空间里放两只活鸡养着,结果直接死了,没办法只能煮了喝鸡汤。 那时候,活的鸡放进去都死了,半死不活的马放进去竟然活了? 这没道理啊。 等等,莫不是那次升级的缘故? 那次升级可能不止增加了空间里的土地面积、泉水数量、成熟速度,还改变了活物不能入内的规则? 这是最可能的结果。 木渔惊讶之余有些惊喜,竟然还有这种好处。 多了这么一条规则,她又有很多事情可以做了。 这时候也是春天了,到时候再去外面捉些山鸡回来,养几只山鸡、兔子、这次换到的鸡鸭鹅在里面,让它们自由繁衍,还有这匹马也是。 这样带出去和别人交易也方便很多,若是换来别的动物,放在芥子空间一批也更保险。 除了这些之外,她还有一个略纠结的点。 活物能在芥子空间存活,那么人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这样的话,是不是可以找些可靠的人进来帮忙耕种做事之类的? 虽然现在芥子空间的土地还不够多,但是粮食成熟的太频繁了,隔三差五就得忙着播种、收割、处理成粮食,根本没多少空闲时间,若是荒着不管,又觉得浪费。 而且,现在这一亩多的土地她一个人辛苦些还应付的来,等以后再升级呢? 以后变成五亩、几十亩土地的时候呢? 那时候她是绝对应付不来的。 不过那还早,她还有时间去考虑这些,别的事情不说,尤其得注意安全,在选人上得格外慎重,彻底杜绝被出卖的可能。 这些她还得再想想。 除了这些,能放人的芥子空间还能有另一个作用,监禁。 想想看,如果她有一个不能杀但是又不想他在外面胡来搅局的对手,那么把他关进芥子空间的密室里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被关住的人永远也逃不出去,外面的人永远也找不到他们。 当然,在这之前得先把密室修好。 这件事也是可以先缓缓的,因为目前为止她还没有想要关起来的人。 现在她有另一件事可以做。 她在空间里找出之前与远山镇的人私下交易得到的一兜财物,把里面的金银抓出来放到一边,只留下那些玉佩、玉镯、玉簪、耳环之流。 远山镇到底不算大,富人不算多,她逗留的时间也不够长,所以一共只换得这十来件玉器。 不过,当时有个开当铺的商人知道她在暗中收玉器,私下找到她,说最多半个月还能找来一批玉器,她当时答应一个月以后再去一次。 这些以后再说,之前她推测芥子空间升级与玉石有关,只是一直没有多余的玉石拿来给她试验,现在有了,到底行不行当然得试一试。 芥子空间升级一次得到的好处颇多,若能升级自然要升。 要是不能也没什么损失,也不过就是继续寻找芥子空间升级的线索罢了。 在各处摆上玉器,瘫在麦田里的马儿打了个响鼻,再次吸引了木渔的注意力。 木渔走过去,找来两个闲置的木盆,一个盛满水,一个盛满黍米和麸糠,放在马儿面前,马儿欢快地吃了起来。 “你也真是福大命大,竟然活了下来,以后你就叫福大吧。” 说着,她摸了摸福大的鬃毛,福大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她不由得会心的笑了。 她给福大简单把两条折了的后腿用木板扎了起来,虽然可能已经太晚,但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强。 伤处她认真看了,感觉这骨伤有好起来的可能,皮肉伤什么的都已经开始愈合了。 有了福大的存在,即便没人知道,王氏那边她也要多关注几分。 尤其王氏现在正处在关键的时候。 据王氏身边的产婆说,王氏生产的日子只剩十天了。 127王氏生女 木渔次日一早去看望王氏,主要是和王氏聊聊,季秀才也会去处理一些昨天没做完的事。 王氏肚子很大,这显得她人很瘦,脸格外苍白。 两个婆子,一个丫鬟守在她身边小心伺候着,每个人脸上都有藏不住的担忧。 一个婆子忧心忡忡地说,“夫人身子弱,又一直费心,这又是头胎,怕不那么容易。” 王氏勉强笑笑安抚几人,“会好的。” 木渔说,“来到桃源村便不必担心了,这里是安全的,有什么缺的东西尽管来找我,你只要安心待产便是。” 王氏点点头,手轻轻抚摸着肚子。 “这里比我想的要好很多。 村人都很好相处,昨日还有人送来热水、锅灶给我们用。 地里青绿的粮食也让人希望满满,我瞧着觉得气都顺了。” 绿俏和两个婆子也纷纷附和,言谈之间满意不已。 木渔观她们都是真心实意,聊了一阵便离开了。 路上同季秀才会和,询问季秀才那边情况如何。 季秀才面带微笑,边走边说道, “一切顺利,这些人都很配合,按照你之前说的,都安排好了。 李厨子答应每天抽两个时辰教做饭,我们找四个人去学,桃花算一个。 赵裁缝也是,联系几个妇人姑娘去学便是。 产婆和女大夫答应给村人看病,也答应带几个女徒弟,村里年纪合适的女孩不多,全去都可以。 最重要的是那几个拳脚好的师傅,他们说可以教全村人学些拳脚功夫。 还可,帮着训练一只小队。” 最后一句,季秀才说的声音很轻,但木渔却听得清清楚楚。 这对她来说是件好事,她是不甘心一辈子都屈居在这一个小小山村的,只是要走出去不是想想就行的,那需要方方面面的条件允许。 要做到这些,需要很多努力、运气和时间。 靠着芥子空间,她能拢住部分人心,激励他们生产出数量不少的粮食,这很难得。 但除了这些,她还要有足够多的人,足够有能力的人。 前者先不说,单说后者,指望有才能的人主动投奔她是不可能的,想办法提高现有的人的能力才是正经。 接受王氏一行人的时候,她也多少存了点这样的心思。 不过当时没想的这么多,现在这些人主动配合,倒很是误打误撞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了。 “这是好事,学些功夫,有些自保能力在这乱世不是坏事,单就是强身健体也不错。 正好春耕结束,大部分人都不会太忙,可以让他们学一学。 你和杨二郎来负责这件事。” …… 季秀才和杨二郎没让木渔失望,不过五六天的时间便选出了人选,敲定好了各种细节,准备好了场地,一切就这么开始了。 桃源村原本五十余人,三十多男丁,二十多人表示愿意跟着学些拳脚。 而且让人惊讶的是,也有女人表示要学的,一堆女孩儿都在,由一个懂拳脚的粗壮婆子教导她们。 木渔很欣慰,同她们一起学武练武,女孩们都有这觉悟,她可不能落后。 练下来感觉有点儿像军训,算不上很累,就是有些煎熬,好在只练上午,倒也没什么。 木渔刚从武场下来,喝了两口桃花带的温水,便听有人急匆匆跑来喊人。 王氏发动了。 算算日子,倒比产婆说的早了两三天,不过也算正常。 顿时那两个传授武艺的师傅便跑了回去,正好今日已经教完,倒不耽误什么。 木渔抬脚跟上去,想看看情况。 她与王氏关系不错,又是桃源村的主事人,这种时候自然不好缺席。 桃花也跟在她身后一起。 桃花之前听说王氏是个温和的大家夫人,又怀孕快要生产,早就好奇想来看看了。 她和如意、村里两个孕妇都处的挺好,尤其喜欢摸如意的肚子感受胎动,如意已经怀孕六个月,胎动很明显了。 这次王氏生产,她当然不会错过。 木渔还没走到王氏的住处,远远便听到王氏痛苦的喊叫声,那声音凄厉无比,很是骇人。 再往前,进了王氏住处,便看到一众人都在院子里,都在焦急地等待着。 木渔走到那传出惨叫声的门口,有两个婆子正守在那里,她简单询问了几句情况,便同其他人一样站在原地静静等着。 桃花跟在木渔身后,听着让人瘆得慌的惨叫声,看着从屋里端出来的一盆盆血水,登时吓得脸色发白。 她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场景,不知道生孩子的人原来会叫的这么惨,比她在乱世里见过的被活活打死的人还惨,还有那一盆盆仿佛永远端不完的血水,人怎么能流这么多血呢? 生孩子,原来是件这么可怕的事吗? 木渔密切关注着产房的动静,思索着万一王氏出点什么意外该如何应对。 不管是于公于私,她都不希望王氏出事,但世事无常,这种事说不准的,没事最好,就怕万一,总要早有准备才是。 她想的认真,也就没注意到桃花越发惨白的脸。 在来回折腾了两个多时辰之后,王氏呻吟微弱,几不可闻,众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木渔已经把最坏情况的应对办法想好了。 但事情没有走向最坏的方向,最后产房里终于响起了婴儿响亮的啼哭声。 这说明孩子顺利降生了。 在场的人都松了口气。 不多时,绿俏抱着孩子从产房出来,脸色惨白却是带着笑的。 有人问,“男孩女孩?” “是位千金。” 这话一出,院子里的氛围顿时变得有些古怪,原本满怀期待的仆从们似乎没有刚刚那么高兴了。 他们是忠于城主的,自然希望城主后继有人,最好能带他们杀回黄沙城,但是个女孩,他们的愿望便破灭了。 也不算完全破灭,还可以指望这女孩生的儿子,只是那就遥遥无期了。 不过他们总归还是视王氏为主的,很快脸上也都带了些热切的情绪,有子嗣就是好事,总比没有强。 木渔上前去看孩子,孩子皱巴巴的,很小一只,明明王氏的肚子那么大来着。 绿俏要把孩子给她抱,说是王氏的意思。 木渔接过孩子,顺势问王氏如何了。 绿俏感激不已,别人在意的都是孩子,还有人同她一样心疼夫人,说, “夫人正昏睡着,产婆说,命保住了。” 木渔想道,这怕是不大好啊,不过命保住了,也确实不错了。 她抱着孩子,叮嘱道, “让王姐姐好好养好身体,别想太多,我过两天等她精神好些再来看她。” 128加入桃源村 回去的路上,木渔在想,王氏的孩子是桃源村出生的第一个小生命,得好好应对。 虽然他们算是客居,也不能轻慢对待。 而且,她早有想法要做些什么好让村子里的人多生孩子,这正是一个好时机。 虽然现在村民们看到了希望,有了足够的粮食,但他们生育的冲动却不很多,主要还是很多人没得伴侣,有伴侣的人想再多屯点粮食,怕孩子生下来没得吃。 孩子小的时候,一定程度上确实会加重家庭负担,在这期间村里应该给份粮食,算是抚养钱,减轻下父母的负担,虽然大多数人不一定缺这点粮食,但总要有这么个意思。 再有便是该给村民找些除了种地之外的收入,帮他们变得富裕起来,有积蓄去抵御风险。 这样才有人愿意生孩子。 木渔点点头,觉得可以找时间和季秀才谈谈这事,把事情定下来。 她回过神来,发现桃花脸色苍白,神色恍惚,不由得面露诧异。 这是怎么了? 桃花这孩子一向性格张扬有主意,怎么这会儿蔫了,莫不是被王氏生产吓到了? “桃花,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哪里不舒服吗?” 桃花喃喃说着,“生孩子太可怕了。” 木渔:啊这…… 虽然这是事实,但是桃花的反应也实在有些过了。 看她这一副被吓坏了的模样,木渔只得安慰道, “虽然女人生孩子确实不容易,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和王氏一样艰难的。 只要孕期好好调养身体,多半生产的时候会比较顺利的,不必太过害怕。” 桃花对她的劝话没反应。 木渔知道,这样轻飘飘的话没什么用处,得用事实说话才有力度。 但那可不容易,如意才六个月,其他两人一个四个月一个三个月,离生产还有挺久的。 再说,这个年间,几个女人的身体刚经历了灾荒,亏损的厉害,能不能顺利生产也很难说。 最后她只得说, “你不要想太多,可以去和如意、产婆她们多聊聊,跟着她们学些医术也行。” 她想着,或许懂得多了就不会那么怕了。 桃花点了点头,气色总算好了些, “我有时间会去的,最近要跟着李师傅学做菜。” 木渔见她缓过来了,也不再多说什么,两人一齐回了石屋。 …… 王氏产后昏睡了足足一天一夜,到次日正午才初初醒来。 她醒来第一件事便是让绿俏把所有人都叫来,有要事商量。 心腹绿俏猜到王氏的心思,知道她要说的是彻底加入桃源村的事情,劝她不要这般心急,再等一段时间看看。 王氏却很坚决,“我不想等了。” 她闭上疲惫的双眼,右手揉着太阳穴提神,嗓音沙哑, “我想过安稳的生活,这若是个儿子,我还不得脱身,但既是个女儿,便是老天都在助我。” 说着,她侧头看着身旁睡的正香的孩子,眼神温柔。 “来到这里的时间虽不足半月,但情况如何你我已经明晰,这里虽不富裕,但却是个安宁的好地方。 桃源村,着实不负其名。 我决定留下来了,绿俏。” “绿俏听夫人的,永远都听。” …… 三天后,木渔带着用心准备地一大堆物品前去看望王氏。 有陈婆婆裁的棉尿布、有村里手艺最好的婶子编的小草席小摇篮、有空间里成熟的品质超好的黍子麦子。 东西没多贵重,主要是一片心意。 木渔照旧得到了绿俏和婆子的殷勤招待,从几人脸上浅浅的笑容她判断王氏的情况应该不错。 王氏虽然歪靠在床上,但是气色还行,正笑着哄孩子入睡,见她来了,含笑点头,“你来了。” 木渔接过绿俏递来的凳子,在床边坐了。 绿俏也提着她送的一摇篮东西在边上坐了,惊叹道, “这小摇篮做的真精致,便是从前也少见这么精巧的东西。” 她实在喜欢,便想着快些给孩子用上,于是把里面的东西都取了出来,也就瞧见了同样精巧的那张小凉席,顿时又是一阵赞叹, “好漂亮,这花纹,这是怎么编的?” 木渔笑笑,她哪里知道是怎么编的?她只会最简单的一种编法。 “这是村里的婶娘编的,如果你感兴趣,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 绿俏爱不释手地来回看那席子、摇篮,赞叹道, “这手艺可惜了,若是在黄沙城,靠这个吃饭挣份荣华富贵不难……” 王氏这时说道, “不管在哪里,手艺都是不可惜的,在外面或能赚些钱财,在这里也能改善生活,都是好的。” 绿俏连连称是,并对着木渔抱歉地笑笑。 木渔并不在意, “事实上,我也想过让村人编些东西卖到外面去赚些钱财,只是如今虽下了雨,但外面是一年半载缓不过来的,如今又是乱年,做生意也不容易,索性就没做……” “倒也是。” 婆子走过来想把绿俏取出来的一堆东西收走,一摸那两袋粮食沉甸甸的,随口问, “哎呦,这装的是什么,还挺沉的。” “是去年收的一点粮食,送来给你们尝尝鲜,要是你们喜欢,村里还有不少。” 婆子有些惊讶,那这可是新粮,夫人这样的身份在城主府吃的倒是新粮,但是为了跑路不引人注意,带的都是陈粮,一路吃的也是陈粮,不想在这小山村里倒又能吃上新粮了。 打开一瞧,还是相当不错的新粮,当即喜笑颜开,说, “那就谢过姑娘了,夫人和小姐正该吃些好的呢。” “嗯,村里还养了些兔子与鸡,过些时候我再让人送野兔和鸡蛋过来,让王姐姐和孩子补补身体。” 木渔坦然说道。 王氏决心跟他们来桃源村的时候,一连给了两大笔钱,还有她暗自得的那匹马,这些折算成钱加在一起,够养他们一行十来个人十几年的。 他们又没让村子养,偶尔给些粮食、野物什么的根本就是小意思。 那婆子当即感动不已,连说谢谢。 木渔笑笑,逗了逗被放到小摇篮里的孩子,孩子睡得正香,没醒。 几天过去,孩子已经好看许多了,皮肤白皙,眉眼细腻,依稀可见是个美人坯子,看着就让人心情愉悦。 “起名字了没有?” “起了,叫王安然。” 木渔微微惊讶,这姓氏,这名字都在她意料之外。 一来这孩子随了母性,在她穿来之前的时代,孩子随母性都少见,更遑论是这个时代了,但王氏却坚持这么做了。 二来安然这名字代表的意味…… “阿渔,我想好了,我要加入桃源村。” 129不为人知的小插曲 木渔并不意外,从王氏答应来山村暂时休养,从王氏给女儿取的名字,都能看出来,王氏早晚会这么选的。 “昨天我和他们商量过了,他们也都愿意加入桃源村,改客居为正式村民。” 木渔没有再次询问王氏想好了没有,王安然的名字足够证明王氏的决心。 她只是感慨,王氏是黄沙城的富贵小姐,夫家定然也非富即贵,眼下却要加入一个小山村过寻常百姓的日子…… 她知道桃源村不会一直是个小山村,但王氏可不知道,王氏是真抱着抛弃过去的心要重新开始的。 王氏是个狠人。 她很欣赏这样的狠人。 “你愿意就好。” …… 这当然不是愿意就好的事情。 季秀才又来忙碌了半天,把王氏一行人的各种记录从客居状态改成了村民状态,这些倒没什么,有些麻烦的是春耕。 村民是要有基础田的,田地倒是有,只是还没耕种,这时候距离春耕已经过去一个月的时间了。 不过这也不是大问题,农时误个十天半个月不要紧,更何况去年就已经证明过了,“古法”处理过的种子对干旱和农时的适应性极高,只要不是极端恶劣的环境,都能长得很好。 三十来亩地在全村人的帮助下,只用了两天时间便耕种完成,村里的人和王氏他们也彻底熟悉了起来。 木渔也没想到村民们会这么热情地帮忙,像对待自家的田地一样出力气做事,这很值得嘉奖。 于是她宣布这天摆酒席,欢迎新成员的加入,请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众人自然欢呼不已,连连道谢。 木渔早早离开去安排酒席的事情。 村子里不缺粮,粮食能可劲儿吃。 兔子原本有上百只,拿了二十只去远山镇换了鸡鸭鹅,但还有七八十只,拿出三五只雄兔来做菜不是问题。 鸡鸭鹅数目总共二十来只,不管公母都不能杀着吃,但是这小半个月也攒了不少鸭蛋鹅蛋,鸡蛋就更多了,做菜做汤都行。 佐料什么的也不太缺,刚从远山镇换回来了一批不是,家常菜够用了。 最重要的厨师,自然是这些天在教桃花做饭的李师傅了,李师傅的厨艺在短短几天时间里就得到了全村人的一致好评。 酒席酒席,该要有酒的。 季老翁会酿酒,冬天的时候少酿了些,给她送了两坛,她没喝一直放着,每人一碗浅喝一下该是够了。 木渔帮着李厨子、季秀才他们做饭、安排酒席忙碌了一两个时辰,在傍晚时分成功举办了酒席。 所有人落座之后,她简单地把最近发生的温明一家人加入村子、王氏一行人加入村子的事情重述了一边,希望所有人能像今天一样团结。 话刚说完,酒席上就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放心吧,我们会的!” “大家都是桃源村的人,当然应该互帮互助!” “应该的应该的!” 这般场面看的在场的人都心中感动。 木渔摆摆手让大家吃饭,不能来参加酒席的都送了菜过去,在家里一起庆祝。 酒席的前半段众人都是狼吞虎咽地大口吃席,后半段的时候酒菜被吃的所剩不多人也差不多都吃饱了,便开始边吃边闲聊起来。 坐着王氏随从或是温明一家的桌子上,他们自然是焦点,同桌的村里人开始以他们为焦点聊天,互相熟悉彼此。 那些没有新人坐着的桌子上,说话就随意很多。 王茂吃了满嘴油光肚皮溜圆连酒水都喝了两碗下肚,这酒酿的时间短,倒不至于醉倒人,但是醉意肯定是有上头的。 “我听说,这两次新来的人,都是有钱人,那穿的戴的,一看就不是咱种地的能用的上的。 还有那女人,那叫一个漂亮,身上白的跟雪一样,啧啧……” 前半句还算正常,这后半句就不对劲了。 同桌上有人反应过来,笑着打哈哈说, “王茂你喝多了,快喝点蛋汤醒醒酒吧,来我这里还有一碗,快喝快喝。” 这人硬塞了一碗蛋汤到王茂嘴里,压着他喝了两口,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谁曾想王茂喝了两口便不喝了,捧着饭碗说道, “如今咱也算是安定下来了,有房有地有粮,也是时候娶个婆娘生一堆娃娃了。” 这话倒是戳中了一干在座的人的心思。 在座的十二个男人,只有两个有媳妇在身边,其余的有过老婆的要不是走散了要不是饿死了,还有三个是年纪小或是家里穷没娶过媳妇的。 “没个暖被窝的人,这日子不好过啊……” “没有媳妇就去讨喽,木匠他娘、吴家那没了丈夫的小寡妇、张寡妇、陈婆子不都还没找人呢么。” 王茂猥琐笑笑,摆了摆手说道, “这些哪行,木匠他娘是个半瘫子,娶来好做什么?给她端屎端尿? 吴家那小寡妇倒是生的不错,也年轻,就是她爹和她弟不好说话,死活不松口,一副眼高于顶的模样,咱高攀不起。 张寡妇就算了吧,膀大腰圆的,比男人还男人,没法儿搞没法儿搞。 陈婆子年纪都赶上我娘了……” 有人嬉笑,“这些你都看不上,哪还有别的人给你选了,打一辈子光棍吧你。” “那不是还有些没嫁过人的年轻闺女……” “嘭!” 桌上的人都朝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那里坐着崔胖大伯,刚刚是他重重把碗摔在桌上发出的声响。 不少人心中了然,崔胖大伯这是对王茂口无遮拦的话表示不满,他家里正有个九岁左右的女孩子,据说是几个孩子里唯一一个没饿死的,平日里当眼珠子一般宠着。 而村子里没嫁过人的女孩,除了桃花、小哑巴、第三个便数到他女儿了。 王茂已经三十多岁了,年纪大的做这些人的父亲都绰绰有余。 其他人看着崔胖大伯愤怒的模样,纷纷站出来打圆场, “莫生气莫生气,王茂他就是多喝了点酒,他醉了才说胡话的,平时也是好好的一个人是不是? 再说,他也就是说着玩玩,这些姑娘年纪都小呢,还不够年轻的小伙子分的,哪里轮得到他这老光棍,就是说着玩的。 今天这么好的日子,别闹出不愉快了。” “就是就是,消消气消消气。” 一场冲突就这么消弭于无形。 当下看来,这只是一个不和谐的小插曲,但背后存在的问题并不会就这么消失,而是暂时隐藏了起来。 总有一天,这个问题会再度爆发,那时候便不会轻易被解决掉了。 130泉水的药用效果 木渔自是不知道这小插曲,她忙着招待新人,忙着帮村民和新人搭线,一整个酒席期间都没得闲。 她的努力没白费,酒席效果很是不错,所有人很满意。 酒席结束后,有人主动留下来帮着收拾残局,新人和村民一边做事一边说说笑笑,气氛很不错。 接下来的几天的一切,也都说明他们相处的很好。 木渔彻底放下心来,不再记挂这件事,除了这事,她还有很多别的事要关注。 比如,空间升级。 这天晚上,她爬上铺着凉席的土炕,不做饭的话,炕是不会很热得,夏天也可睡。 桃花与她同睡,正躺着不知道是在看窗外的星星,还是在发呆。 木渔看了几眼,而后合眼进入了芥子空间里。 芥子空间里一切一如往常,空间并没有增大,土地并没有变多,显而易见是没有升级。 她没有失望,照旧去之前放置玉器的几个地方瞧了瞧。 之前放下的那一堆玉器,只剩下三件还在,其余的都消失不见了。 而前两天她来看时,是还剩下六件的。 可以确定,确实是芥子空间吸收掉了这些玉器。 至于为什么没有升级,或许是还需要时间,或许是还需要什么别的契机。 就像她上次升级的时候那样,那个玉佩放进去两个月多的时间,才在逃荒路上稀里糊涂的升级了,这次或许也需要两个多月的时间,甚至可能要更多,因为这次吸收的玉器也比上次更多。 不过这些目前都是她的猜测,到底如何,还要等时间来给她答案了。 她不再去看这些,转而去一旁的兔栏里看了看兔子,又去拴马的地方看了看马儿大福。 兔子是她前些天带进来的,一公一母,正好可以繁殖。 还想带鸡鸭鹅来着,不过暂时大的数目太少,小的还没孵出来,只得等以后再说。 马儿大福给她的惊喜比较多。 首先便是大福能站起来了,两条后腿上的骨折伤已经完全愈合。 便是她这个不怎么懂医术的人也觉得这有古怪,尤其她还向养牛马的车夫以及会治骨伤的赵大夫求证过,得到的回复都是不可能。 这个时代,战马骨折就是被判了死刑,会被杀掉吃肉,极少数会杀了埋掉,其他的马匹不会比这有更好的结局。 骨折不算什么大病,但马不像人一样可以躺着静养,马几乎一辈子都是站着的,固定住他的腿几乎不可能,试图治疗骨折只能让马儿反反复复的好一点儿再骨折好一点儿再骨折,不会有效果只是徒增痛苦罢了。 而且,大福之前还是一下子骨折了两条腿,自然更难治好。 原本她只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没想到大福真的好起来了,还好的这么快。 这种事情自然不会是凭白发生的,她知道这多半是空间里泉水的作用。 空间里的泉水有些神奇作用这事她早就知道,只是之前没往治病救人这方面去想。 她已知的泉水的作用有两个。 一个是用来浸泡处理种子,浸泡过泉水的种子,种出的粮食品质更高、产量更高、更抗旱、生命力更顽强。村民们现在播种的种子都是被泉水处理过的。 另一个是可以用来美容,这个是无意中发现的,并没有被应用起来。 她之前一直从空间里取泉水来擦脸,尤其在逃荒路上不像在黄沙城那样受制于人,她会把脸洗干净然后用布巾把脸裹起来,一直相安无事。 直到有一天,杨二郎定定打量了她一阵,说她脸上的胎记淡了很多,她事后一看,确实是这样,还发现脸和手白了很多,猜到是泉水的问题便立刻停了。 泉水能令皮肤变白、消除胎记、让人变美自然是件好事,只是处在她当时的情境中,美不美其实不那么重要,甚至变美了还可能给她带来麻烦,所以便暂时放弃了。 后来她给桃花用过一阵子,桃花确实是肉眼可见的变漂亮了不少。 不过并没人觉得不妥,陈婆婆说这是桃花过得好吃得好,渐渐长开了的缘故。 她当然想变美,只是最近一直忙碌,根本没时间去想这些。 当下要做的事情多着呢,这种事情容后再说。 说回新发现的泉水的这个用处,治病救人这可是个大好事。 这个时代的大夫很少,医术高超的大夫更少,越少便越珍贵,何况这泉水还能做到大夫做不到的事。 以后若是有村子里的大夫无能为力的病症,还有泉水兜底,能大大减少村里人的折损。 等到以后的以后,他们走出桃源村的时候,还可能会起到更大的、令人意想不到的用处。 距离正式走出桃源村可能还有一段时间,但是再过两天,她便要带领商队再次离开桃源村去远山镇赴约做生意。 这次做生意需要换的东西不算多,除了季秀才补充的一些佐料杂物外,主要是各式粮食、蔬菜等的种子,以及上次约好的玉石。 所以根据预计,这次不需要带上次那么多粮食。 这只是理论上,辛苦出去一趟,在保证安全合理的范围内,当然是能换到越多东西越好。 不过这次外出的人选有变动,最后的人选是她和季秀才根据各人的提议最后选定的。 她当然要去,宋高和李大勇是她的心腹自然在其中,吴四郎想去外面打听他姐夫的去向,温望还要去见世面,再有便是王氏的车夫老钱,和武师傅武婆子两个拳脚过人的行伍中人。 这次杨二郎不会与她同去。 这不是问题,桃源村附近的山路她熟****镇附近的路车夫和两位武师傅熟悉。 出发前,她特地去向车夫请教了许多赶车的问题,实际是去喂了牛几瓢泉水。 等到出发的那天,喂过泉水的牛肉眼可见的比其他牛精神好太多,惹得车夫老钱喜笑颜开,直说这牛通人性,路上必定顺顺利利。 木渔却知道是泉水的作用,不过就借老钱吉言吧,希望这一趟能顺顺利利,稳稳当当。 但这种事,谁能料的准呢? 131朝廷的使臣 木渔带着一行人赶着牛车再次去往远山镇做交易。 有车夫和两位行伍出身的武师傅在,这一路他们走的相当顺利,连山匪贼人的影子都没见到。 两位武师傅甚至还边赶路边教导宋高他们如何查探情况,如何隐蔽自身,七八天下来,宋高温望学的有模有样,回程时再学一遍想来就能独当一面了。 木渔很欣慰,欣慰武师傅真心加入无私教授,欣慰宋高温望好学肯学,更欣慰运气不错远山镇近在眼前。 不过,她欣慰地有些早了。 …… 远山镇,老李客栈。 老李客栈价钱便宜,来往之人常在此地落脚,当地人常来这里碰运气找点事做或者换些东西,时间久了,当地人有事没事便往这里边凑,互相说些闲话,交流些消息。 这天的老李客栈格外热闹,虽然只不过是打南方来了两个人,但却在远山镇掀起一阵不小的风浪。 只是因为这两人自称是朝廷的使臣,并带来了一个消息。 陛下找到了南海神女,在南都设坛求雨,先前那两场小雨就是神女求来的,再过一阵,还会求来第三场雨。 大齐有救了! 不对,现在是南齐,北方已经被敌国和叛军攻陷,不在大齐王朝的掌控之下,皇帝携百官南下偏安至今。 许是这段时间南齐朝廷渐渐在南都缓过劲儿来,有余力去管些事情,再有这几场雨给了他们希望才会有这消息传来。 不过,这消息虽然在远山镇掀起一阵波澜,但并没有让远山镇变得多振奋,多充满希望。 “钱掌柜,怎么愁眉苦脸的,听到使臣的消息了没?大齐有救了!” 钱掌柜勉强笑笑,“这当然是好事,只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立刻有人附和钱掌柜, “是啊,好消息是好消息,只是地里旱了三年,不是一场雨两场雨能解决的了的,便是雨真的够了,粮食长成也需要时间,这三五个月还是难过啊。” 钱掌柜对面坐着的布庄老板说道, “我家算是殷实的,但谁知道这一旱能旱三年呢? 存粮吃了一年多见底了,奴仆大多遣散了,一家人省吃俭用又挨了半年多,到今年是真撑不下去了。 这半年多都是靠着典当家财换粮吃,灾年粮食贵呦,三当两当大半家底儿就进去了…… 如今啊,我就剩一笔翻身钱,把这笔钱换成粮食,估计能吃到今年秋收。 但那时候有什么用呢? 我的生意什么都没有了,得和祖辈一样土地刨食儿了,养不养得活我那一大家子还另说。” 布庄老板的一番话更是戳到了在常人的心窝子,一下子气氛变得低沉了起来。 在座的人大都与布庄老板有类似的经历,很能感同身受,都闷头喝水。 “别说为了活下来买粮败了家底儿了,你们好歹还买到了粮,现在我是拿着钱没地儿花,没人卖粮啊!” 更有甚者,直接开口祈求了起来, “几位掌柜行行好,谁家粮多舍我一口,我家真是一粒米也没有了……” 顿时低头喝水的人更多了,没水可喝的人也作势喝水,谁也没搭这人的话。 开玩笑,别说这时候坐着的有几个人家里粮食宽裕,就是真有宽裕的,那也是花大价钱买来的,谁愿意平白舍出去给别人? 求粮的这人见没人说话,一一扫过去,最后定格在了钱掌柜脸上, “钱掌柜,求你了,舍我一口饭吧,一口就行,撑到月中,我就能再去镇长那里领一口饭吃了。 我知道你上个月从外来人手里收了一批粮,这个月还要和他们卖粮,你有粮食的。 我也不多要,只要一口就够了一口就行。 只要你给我粮,我给你当牛做马……” 钱掌柜瞬间成了众矢之的,在心里暗骂这人无耻,他有粮是他花大价钱买来的,还不够自家人吃一个月的,无缘无故的,凭什么要分给别人? 再说,分了你,别的人分不分,亲戚朋友分不分? 这口子是断然不能开的。 钱掌柜讪讪笑笑,露出一副为难的模样长吁短叹, “你们只道我换到了粮食,那必然也知道他们是先去了镇长那,大部分粮食都卖给了镇长,剩下的没多少。 就剩下没多少的那点儿粮食,还走街串巷卖了两天,买到粮食的何止我一家?不过是大家都捂得严实罢了。 这么一算,我能买到多少粮食呢? 不瞒你们说,五十斤。 我家里大小二十口人,早就吃完了。 再说和那外乡人约好要交易的事,这也不是我一家约的,人家是冲着镇长和大家来的,到时候大家都能买到粮食,无非就是多些少些罢了。” 这话一出,桌上有几个人便来了精神。 钱掌柜这话说的滴水不漏,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一招祸水东引使得相当娴熟,好在没有特定说谁,倒也没什么。 在场坐在一起的,都是这镇子上有些名气与家底的商人,虽现在过得落魄,但能活到现在,都是人精,敏锐察觉到这一番话的重点在哪里。 “那些外乡人这个月还会来?什么时候?” “对啊钱掌柜什么时候,上个月我没赶上,这次说什么也得换些来。 南方那几个粮商好几个月没来了,听说巴州也乱了起来,路不好走了。” “活该!让他们不地道,卖给我们发霉的陈粮,价钱还死贵。 我听说这外乡人价钱不变,但卖的是正经新粮,花一样的钱,当然要吃好的。” “嘿,可不止呢,不仅是新粮,还是顶好的新粮!丰年也轻易吃不到的那种!” “真的?你吃过?” “啊呵呵……我丈人家买到十来斤,我去蹭了个饭,半个多月了,还没忘那味儿……” “真有这么好?这我可得多准备些钱财。” 虽然只有一个人这么说,还是以开玩笑的口吻说的,但所有人心底都是这么想的。 待这群心思各异的镇民散去,窝在客栈角落里一直默默听他们说话的两个外来人才开始说话。 “大人,他们并不为神女求雨感到开心,我们冒着生命危险给他们送来的希望,他们并不在意。” “希望不是我们送来的,雨的本身就是希望,他们早已经知晓了。” “那我们为什么要来这一趟呢?路上死去的那些同伴又是为什么而死的呢?” “别多想,收拾好行李,我们明天动身去黄沙城。” “可他们说,黄沙城已经被叛军占领了。” “那只是谎言,没有人能证明这一点。” 132粮食大卖 木渔一行人坐着牛车驶向元山镇的时候,远远就看到有二三十人之数在路边眺望。 她心里奇怪,灾年里不会有这么多闲人,这些里出现在这里必有缘由。 难不成,是来迎接他们的? 不像。 等靠的近了,她瞧见人群里有个熟悉的身影,便问, “老孙,你们在这干啥呢?” “姑娘,我们送南边来的大人呢,你又来卖粮啊?” 老孙这话一出,其他本打算离开的人离开停住了脚步,全都看向他们。 “你们是来卖粮的?” 木渔坦然回答,“是啊。” 这直白的话让在场的人一时都说不出话来,有人贪婪地看向牛车,但在牛车上武师傅几人的瞪视中一一败下阵来。 “我们上月来过,这次同上次一样,先同镇长交易,交易完之后就在老李客栈卖粮,想买的可以到老李客栈来!” 说完,车夫便默契地赶车驶走了。 一群人下意识地追着牛车走了一段距离才回过神来,回家筹钱的回家筹钱,传播消息的传播消息,更有慢吞吞走路的。 “这就是上回来的那些据说粮食贼好的外乡人?” “是啊,除了他们还有谁?最近哪还有别的人来镇上卖粮了?” “真的假的?我听他们把那粮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要真那么好,那咬碎牙也得买一斤尝尝。” “这你得问老孙,老孙,上回你给他们引路,得的那几斤粮食好吃不?” 老孙背着手慢悠悠走在人群里,闻言笑笑,叹息道, “倒没那么夸张,粮食好是真的,寻常年间都难吃到这么好的粮食,只放水煮一煮,吃到肚里都是香的。” …… 木渔一行人先去了镇长那边,得到了镇长一家的殷勤招待。 这次交换的主要是佐料、布匹、菜籽粮种这些。 本意是佐料和菜籽粮种这些,换回去改善伙食的,不过只换这些的话,想也知道量不会多,五十斤粮食就差不多了。 所以她又把布匹加了进去,想着好歹凑够二百斤,算是向老镇长表达诚意了。 有老镇长罩着,他们在远山镇做事更稳妥些。 老镇长笑眯眯地与她确定交易的货物。 二十三匹棉麻布,十筐佐料,十兜菜籽,七兜的粮种不多时就被摆到了院子中央。 木渔满意点头,武师傅他们开始一样样的往牛车上搬东西。 老镇长站在她身边笑眯眯地捋胡须,看向门外的牛车和搬东西的人。 “这还有许多粮食呢?打算换点儿什么?” 木渔愣了一下,没想到镇长会问这些,如实说道, “之前和一些人约好了卖给他们的,换钱嘛,还能换什么?” 外面那些饿惨了被逼到绝境里的人,愿意出的价钱要比镇长这边高不少。 老镇长呵呵一笑,“也是,还能换什么。” 接着又状似不经意地问, “这次带的这几个伙计瞧着很壮实,军营出来的?” …… 木渔坐着牛车与镇长一家人挥手作别后,表情格外严肃,镇长还真是不能轻视啊,这是只老狐狸。 不过,目前看来还是只和善的老狐狸,只是以后打交道需得多小心几分了。 到了老李客栈,还没下车便见一群人围在客栈外,等下了车,客栈里又涌出一群人朝牛车这边跑来。 木渔打眼一看,半数都还挺眼熟,正是上次来时从她这里买过粮食的人。 不用说,他们都是来买粮食的。 木渔刚刚因为老镇长而稍有阴霾的心情顿时愉悦起来。 看到一大堆金银钱财怎么能不高兴呢? 啊不对,看到一群上赶着给她送钱的人怎么能不高兴呢? 武师傅和宋高他们护着她和牛车进了客栈,还大声吆喝着, “别挡路别挡路,粮食多着呢,想买的都能有份!” 当然,这话的效果有几分就不知道了,反正两位武师傅的巨力是很有效果的,这些饿的瘦巴巴的镇民完全不是对手。 木渔在客栈中的桌子上坐了,两位武师傅站她身后撑场面,跟上来的其他人不敢靠的太近,保持着一定距离,但黑压压的一片把他们围了起来。 木渔皱了皱眉,她其实更想私下交易,这样她也有空间操作数量。 买家们都不希望别人知道他买了多少粮食,对此守口如瓶,所以她卖出去上千斤粮食也不会露馅。 但是这么光明正大地在一群人面前卖,卖了多少就被人看在眼里了,到时候数目差太多有可能会被有心人盯上。 不过现在这么多人都挤在这里了,看他们一个个迫不及待的模样,要是再说容后交易恐怕会激起民愤,这次就先这样吧,下次再注意些就是了。 木渔扫视了一眼人群,随便选了个还记得名字的人开始, “钱掌柜是吧,你要买多少斤粮食?” “啊这,来五十斤好了。” 木渔挑眉,这家伙上次可是打包票说他能找来至少能换两百斤粮食的玉器的,怎么这会儿看着这么虚。 钱掌柜冲木渔连连眨眼,说道, “咳,现在就带了这些钱,等晚些时候再回家找找,应该还能找出些玉器来,希望到那时候姑娘这里还能有剩下的粮食卖。” 木渔了然,这是不想在人前露富啊,可以理解,于是点头答应下来。 钱掌柜当即喜笑颜开,将袋子里的金银财物双手奉上。 宋高和武师傅简单查看一番后对这木渔点了点头,确定东西是真的,然后车夫便现场给称了一麻袋五十斤粮食给了钱掌柜。 钱掌柜麻溜地提着粮食带着仆人跑路了,其余人看的眼热但又舍不得离开留下继续看他们交易。 第二个是木渔记着的一个布庄老板,上次交易时想用布匹抵账,但她有从镇长那里得到的许多布匹,根本不缺,便拒绝了,最后这人拿出了十两金子换了小两百斤粮食。 这次这布庄老板拿出了一兜碎银子,称重之后约么五十两,换了一百斤粮食。 临走时还不忘卖惨哭穷,说把最后一批货卖了才有这钱的,以后就是穷光蛋了。 第三个人换了三十斤…… 人没几个,粮食倒换出去不少,围观的有人蠢蠢欲动,害怕到最后没粮食换给他们。 不过这纯属杞人忧天,因为有能耐拿出那许多钱的人在这不大的远山镇到底是少数,出现在李家客栈的更是少数。 从第五个人开始,后面的人就没有买十斤以上的,后面甚至一斤两斤这样的数目都出来了。 最后虽还有半数人围着,但已经没有人要换粮食了。 木渔算了算,粮食还剩一百斤出头,正好够她钻个空子。 133你们要媳妇不? 木渔想着,可以等晚些人走光了的时候再去找那钱掌柜,从牛车上带一部分粮食,大部分从空间里出,假称是偷偷给他留的,钱掌柜够识趣不会声张。 到时候她得到大批玉石财物,钱掌柜得到想要的粮食,一切皆大欢喜。 这么些人要等他们全都离开也需要些时间,贸然赶人的话大概率会招致不满,甚至起到反作用。 就愿意在客栈里呆着怎么了,客栈又不是她家开的? 索性时间还早,木渔也不着急,便和几个眼熟的人东扯西扯聊起天来,向他们打听远山镇近来的情况。 这一打听还真让她打听到了有意思的事。 “你们还不知道吧?皇上找了神女求雨,先前那两场雨就是神女求来的,过几天还有一场,我们有救了!” 木渔当然不会相信这种鬼话,什么求雨?什么神女?八成是皇帝老儿编出来糊弄百姓巩固统治的。 但那人说的真真的,又有不少人附和,还说出了很多佐证,诸如带着令牌的使臣,诸如老镇长都认可之类的话。 不过这在木渔这里最多能证明这不是当地人瞎编的,至于是不是真有神女能求来雨这事还有待考证。 但她转而想起芥子空间,顿时又觉得,有芥子空间这么逆天的东西存在,有神女,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木渔正思考着这劳什子神女的事,忽然瞥见有个脏兮兮的驼背男人正靠近她。 先前的人群早已散的差不多了,除了坐在同她说话的、其他桌上喝水吃饭的,客栈里只那么零星几个外人还在。 这个男人是刚出现的,她立刻提起了警惕。 在这种荒年,饿疯了的人是什么都可能做出来的。 虽然有武力过人的武婆子在她身边保护她,但她从不把安危全寄托在别人身上。 不过很快她便放松了下来,因为她发现这颓废男人身后牵着一个怯生生的十来岁的瘦弱女孩,看着应该是他的女儿。 一般若是发疯想伤人或是抢东西的人,通常不会带上没什么用处还碍手碍脚的孩子。 当然,不排除某些穷凶极恶之辈会拿年幼的孩子来分散众人注意力,完全不管孩子的死活。 她排除这人威胁的另一点便是桌上的几个人同这男人搭了话,这男人是镇上长大的居民,那女孩也确实是他女儿。 “老卫,带着你家二丫出来买粮啊?” 先前同木渔说话的一个男人开口问道。 这老卫家里一直穷,为人又懦弱,平时根本不会来客栈,这男人之所以认识老卫是因为两家住得近。 老卫勉强挤出一个不是笑来的笑来算是回复,接着就朝木渔看来,拉着他女儿一起扑通一声就在她身前跪了下来。 气氛有一瞬间凝滞,木渔身后站着的武婆子见多识广,猜测这多半是来讨饭的,带着孩子是为了装可怜希望能多讨口吃的。 这要是寻常年间倒也罢了,几斤粮食不算事,给就给了。 但问题是,现在不是寻常年间,虽然已经下过几场雨,但新种下去的庄稼没长成之前,这还是灾年。 武婆子来时接了王氏的命令要帮木渔解决麻烦,于是她抢在跪下的老卫之前开了口, “若是要讨粮食,您就莫开口了,我们不会给的。 不是我们绝情,这年间都是这么个规矩。” 灾年露粮露财是大忌,若是没点儿实力和运气,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把命丢了。 远山镇的情况看着没那么恶劣,但也绝对算不上多好,人性是经不起试探的。 可以预见,只要他们今日施舍了这老卫一口粮食,明日少说便有半个镇子的人带着孩子老人跪在客栈外求施舍。 不就是可怜吗? 灾年里过了一遭,谁不可怜? 到时候就会变成比惨大会,比完了这群人可不会散去,而会逼着他们“施舍粮食”,甚至直接来抢。 到时候,他们十来个人,可敌不过几十上百又饿又疯的人。 灾荒这么久了,乞讨无效的规矩他们该都了解了才是。 那老卫跪下去正要磕头,被这句话定住了,磕也不是不磕也不是,最后抬起脸给了个尴尬的笑。 “我们省得规矩,省得。” 那桌上便有人说话了, “老卫啊,你知道规矩怎么还胡来呢? 木姑娘可是老镇长的贵客,也是我们的朋友,不能任你们胡来的。” 也有人若有所思地看着老卫身后的穿着褪色红衣裳扎着红头绳的女孩不说话。 木渔的视线在老卫和他女儿之间来回转,而后皱起了眉头,她好像猜到老卫是来做什么了的。 “我不是来讨饭的,我是来问问,你们要媳妇不? 我闺女大了,是时候找个人家嫁了,我看你们这里有年轻小伙子,就想着来问问…… 要是小伙子不缺媳妇,嫁个鳏夫也行,只要给几十斤粮食当彩礼……” 老卫越说越没底气,最后更是低下头没声儿了。 木渔面无表情,在场的其他人却没什么反应,反而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显然这种事情在镇上发生过很多次,多到这种事情在他们眼里稀松平常。 或者说,自古以来便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确实,嫁到木姑娘的村子去是桩好亲事。” “不过,你这闺女小了点儿。” “不小了,也不是没有更小的。” “哈哈那倒是。” 许是这些人的谈论给了老卫一点信心,他偷偷抬起头来去看木渔的反应。 给他牵线的人强调过,这群外乡人的头儿是一个满脸红疤的年轻姑娘,让他千万看这姑娘的脸色行事,不要得罪人。 他对上这姑娘的眼神,不由得哆嗦一下,被吓得不轻,知道事情不妙,他颤着声音哭穷道, “我们是真活不下去了,家里有老的小的,再不想办法一家都得饿死。 别看她长得小,已经十二了,好生养呢,养上一年半年就能生娃,她娘一连给我生了五个娃娃哩。 您行行好给条活路,收下她吧。 你们有粮,她跟了你们有活路,我们也得些粮食,有饭吃,能撑到粮食成熟。” 134卫二娘与八十玉器 木渔心里挺膈应这事。 但要是抛开原本世界的三观,单纯基于眼下这世界的规矩风气,这又根本不算什么。 甚至对她来讲,这似乎还是件好事。 她揉了揉太阳穴,看向老卫身后那瘦巴巴的小女孩,问她, “你愿意跟我们走吗?” 小女孩眼睛一亮,一丝犹豫也不曾有,“我愿意。” 在家里她爹和孙伯伯早都和她说过了,跟着这群人有饭吃,要讨他们喜欢。这会儿她看着这群人,都很壮实,没有瘦的,可见真的能吃上饭。 她也十岁了,多少也知晓点人事,明白是要嫁人过日子的,不过这在她看来根本不是什么大事,因为姑婆们总说女孩就是要嫁人的。 而且,她偷偷看过这红脸女人身后的两个男人,长得也都好,没有丑的,当然愿意。 闻言,木渔心中微微叹气,回头给了温望一个眼神,转眼间,温望就提了三十斤粮食出来。 温望经过几个月来的学习磨合,如今已经完全与正常的少年无异了,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要非说还有什么的话,大概就是话少吧,还有便是对一些肢体语言理解相当到位,比如眼神。 这一点,木渔有格外多的体会。 粮食取来了,摆在桌子上。 桌子上刚刚调笑的人这时也不笑了,表情认真地思索着什么。 涉及到粮食,他们总是格外敏感。 老卫见状,知道这样事情多半是要成了,欣喜不已,再估计一下那袋粮食的份量约么得有三十斤,更是喜不自胜。 其实来之前,他也不是没做过美梦,想着嫁出去一个闺女,得个百八十斤的粮食接下来几个月都吃喝不愁…… 但是嘛,这也就是想想,这年头谁家花这么多粮食娶媳妇? 他都打听过了,街头老李家儿子娶媳妇的时候出了四十斤粮食,街尾老赵家嫁闺女时候收了二十五斤粮食,开杂货铺的老孙家嫁闺女收了三十斤粮食…… 而且,老孙家那还是十五六的大闺女,他闺女这般十多岁的,其实不太好出嫁。 倒不是说没人想娶媳妇,主要是很少有人出得起这几十斤粮食,便是出得起的,也大都不愿意要个干巴巴年纪还小的,人家更愿意要大姑娘或者小寡妇。 所以现在这情况,老卫已经很满意了。 他当即让女孩给木渔磕头,生怕木渔反悔。 木渔不疾不徐地喝了口温水,心知这件事到这里就算是被敲定了,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她不会也没必要反悔。 “行了,这丫头我收下了,都起来吧。” 老卫一听,赶忙站起来,女孩在他身后慢了一拍才颤颤巍巍站起来,看起来像站不稳似的。 老卫连忙解释,“这是饿的,不是有病。” 木渔正要招手让伙计上两碗稀粥来,温望便先她一步朝柜台的方向走去了。 “这事就这么说定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伙儿都是见证人。 要是谁要是敢耍什么花招,到时候就请镇长和大伙儿来评理。” 老卫和在场的众人都听出了她话里的敲打意味,老卫忙说, “不会的不会的,闺女嫁给你们了就是你们的人,我老卫一辈子本分做事,大家都是知道的。” 其他人这时候也纷纷表态, “是啊,老卫确实是个老实人,不会做那坑蒙拐骗的事。” “木姑娘你放心,大家伙儿都看着呢,老卫要是耍小心思,我们第一个不饶过他。” 木渔点点头,将那三十斤粮食打开来,饱满圆润带着香气的黍米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这三十斤黍米算作礼钱,收着吧。” 老卫看到黍米就挪不动眼了,这时候听木渔发话,连忙上手捞起黍米就背到肩上,看起来迫不及待要回家煮饭吃。 木渔当然没有多留他的意思,摆摆手,老卫就跑的没影儿了。 那女孩站在原地抠手指,头也没回一下。 木渔心道,这要不是对家一点儿留恋没有,要不就是个心思细腻知道该怎么讨人喜欢的孩子。 正好这时候温望带着两碗稀粥过来了,得到木渔的示意之后把稀粥摆到了那女孩面前。 桌上的人见状,纷纷提出告辞,或是离开,或是去别的桌上小聚,把地方留给他们。 木渔让之前站在她身后的武婆子、温望都在桌上坐了,给他俩倒了水喝解渴,这才又看向那女孩。 两碗稀粥摆在女孩面前,女孩只是一直不停地咽口水,并没有去动它们。 木渔对这女孩又多了两分好感,问她, “你叫什么名字?” “卫、卫二娘。” “几岁了?” “十二岁。” “说实话。” “十、十岁。我爹让我说十二的,说不这么说没人要我……” 木渔眼见卫二娘有要哭的趋势,把那两碗稀粥往她面前一推,说, “喝吧。” 卫二娘立刻不委屈了,小心翼翼地端起碗喝起粥来,一点儿声响也没有。 木渔点点头,这女孩性格不错,带回村里去应该能很快适应。 武婆子看出木渔的满意来,便问, “姑娘,这丫头配给谁?” 木渔无语,心说,才十岁说什么配给谁,现在说这些太早了。 再者说了,就是真到了那时候,这也不该是她来做主的事。 不过说起来,村子里的男女比例确实是个问题。 年纪小的,二十岁以下的这批还好,十岁左右的男女比例是比较正常的,但那些丧偶的中老年男人,这是真的不好办。 就是在远山镇,在别的地方,也是男的多女的少,女人比男人天生在天灾人祸前弱势一些,更别提还有根深蒂固的重男轻女思想的存在了。 这问题,不好解决啊。 但木渔看向卫二娘,隐隐觉得好像受到了启发。 把卫二娘安置下来,木渔出去和钱掌柜做了交易,一百五十斤粮食换了八十件玉器。 嗯,原本是要换两百斤的,被她砍价了。 钱掌柜吐血的表示,这次他退一步,下次有粮食还要给他留着,估计是也没亏太多,算是皆大欢喜吧。 木渔得了性格好的卫二娘和八十件玉器,当晚又做了个美梦,第二天一早醒来,端的是神清气爽。 只是没爽多久,温望便来找她了。 她一看温望那表情,便知道出了岔子。 135蝴蝶效应 以木渔对温望的了解,外面绝对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木渔匆匆跟着温望走出房门,看到客栈大堂的情况时,不由得愣住了。 客栈里人很多。 这不是问题,昨日换粮时候估计挤了得有一百人,平时也有那么二三十人零星呆着,即便这时候天刚亮时间也早,这也不足以让木渔愣住。 客栈大堂里有着二三十个人,其中一半都是女的,年纪从五六岁到三十多都有。 木渔还是第一次在镇上见到这么多女人。 这些女人在她出现的第一刻便都朝她看来,或者说,都朝她脸上的疤看来,显然她们是靠这个来认人的。 一个昨天下午坐在一起说过话的男人站出来说道, “木姑娘昨天收了一个女孩,这不,今天来的这些也都是苦命人,姑娘那里还缺不缺媳妇?” 他话一说完,那些女人们便纷纷开口,说些“给条活路”“收下吧”“可怜可怜我们吧”之类的话。 木渔一时沉默,明白过来,这是昨日收下卫二娘带来的蝴蝶效应。 缺媳妇肯定是缺的,不但缺女人,也缺男人。 但弄成这样就有些过了。 这些人看起来一副不达目的不肯离开的模样,好似只要她说一声不要,立刻就会有人跪下来求她。 她知道这是有心人撺掇的,不然昨天下午的事情不至于只一个晚上的时间就变成现在这样。 但意外的,这事对她来说也不全是件坏事。 他们要粮,她想要人。 甚至还称得上双赢。 “跟我们回去,或许就一辈子生活在大山里,一年到头辛苦种地,你们真的愿意吗?” “只要能吃上饭,我们愿意!” “我们能干活!只要有活路!” 木渔不知道,她们说的都是发自真心地,男人什么样她们不在意,也在意不了,只要能养家就行了。 好的年景可能还会计较长相、年纪,如今这灾年还计较个屁,能有口吃的便是好人家了。 木渔看她们一个比一个坚决,无奈说, “既然都是愿意的,那就都先留下吧。 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不愿意的,不诚心的,爱搞事的我们是不要的。” 那男人立刻笑道, “你放心,她们都是老实人,没有那等子不守规矩的。 真有那等坏心的,莫说木姑娘不愿意,我们更不愿意她败坏远山镇的名声!” 到了这一步,木渔懒得再说什么,转头吩咐了宋高和武婆子去确认记录这些人的情况,她则和替这些女人说话发声的男人一起坐到了一旁的桌子上等待结果。 木渔对这男人有点儿印象,但不多。 不记得他的名字,只记得他也姓孙,不知道和之前给他们带路的孙二有什么关系,他看着比孙二年轻一点,便暂时称呼他孙三好了。 孙三两次都在她这里买过粮食,一次三十斤,一次十斤,不怎么爱说话,没什么存在感。 没想到不是不爱说话,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一直憋着给她玩了个大的。 “你怎么想到做这个的?” 木渔问他。 “姑娘莫生孙某的气,孙某此次也是无奈为之,都是为了生存。” “行了,直接点,我没生气。” “是受了昨日老卫的启发。 不瞒姑娘说,灾荒前我孙家在镇上也算是大户,有不少田产铺子,亲戚多着呢。 只可惜,不如其他人家准备充足,干旱一年多的时候就开始落败。 我家中田产铺子多,但这些东西在旱年根本没人买,便是有,也是些野心勃勃的商人。 一处常年能卖三四十两的宅子,人家只肯出三十斤粮食,还不是姑娘这里的好粮,只是快发霉的陈粮。 这还是刚干旱两年多的时候,最近半年,这个价格变成了二十斤。” 孙三苦涩笑笑, “一开始大家都气愤的很,不理会这群黑心商人,但后来,也都妥协了…… 但妥协又有什么用? 三十斤粮食能够一家老小和仆人吃多久?一家人能有几处宅子铺子来换粮食? 我算是家底丰厚的,所以撑到了现在,但我的亲戚、朋友撑过来的却不多。 我原先也是钱掌柜那般会张罗能来事的性子啊……” 木渔知道他这是在诉苦,打感情牌,但见武婆子温望那边还需要些时间,便耐下心来听他讲了。 也没白听,还发现了田产宅铺的生意可做。 老孙说的价钱便宜的过分,连寻常年间的十分之一都够呛,只是几十斤粮食而已。 她现在不缺金银,更不缺粮食,田产宅铺便宜自然要多买几套,以后来镇上也有个落脚点,总住李家客栈到底不方便。 “谁也没想到这一旱能旱三年之久,上次这种大旱还是百余年前的事,等意识到这点已经晚了。 昔日亲戚好友饿死的不在少数,我虽有心帮助亲友家人,但奈何自己只比他们好一些,并无太大余力。 虽然再有一两个月粮食便能成熟,好歹有些收获,但有些人已经撑不下去了。 家里田产早已卖掉、家里人都病怏怏的干不了活、没钱买粮种…… 只看镇上种的田便知道了,只种了十分之一二,好做些什么呢? 没活路的人照旧没活路。 所以,我想给他们找条活路。” 木渔无语,“这算什么活路?” “这怎么不算活路,姑娘们嫁过去有饭吃,她们家里少了吃饭的人多了粮食也能再撑一撑,说不定就撑过去了……” 木渔懒得跟古代三观不一致的人掰扯这些,即便她明白站在他的立场上这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温望和武婆子这时候已经做完她吩咐的事走了过来向她汇报情况。 “一共十一个女孩,十岁以下的四个,十来岁的七个。 她们家里人都说愿意,但我瞧着,女孩和家里都想好了的也就五个。 我同她们说了这次剩的粮食不多,恐怕三十斤是够不上了,二十来斤或还可以,有两位姑娘犹豫,一位当场拒绝。” 这次带出来的粮食确实剩的不多了,除去回程路上要吃的,也就还能拿出个三五十斤来。 木渔空间里倒是有粮食,私下交易不是不行,问题是这次来被盯得比较紧,从里面取粮食目标太大,不好解释。 不过,取些钱财倒不是问题。 136十个女孩 听见几人这么说,孙三有些坐不住了,连忙说道, “木姑娘,这不能再压低了呀,大家都不容易的……” “我没想压价,规矩是三十斤粮食便不会少,这次带的粮食不够,我们会用钱补上。” 孙三这才松了口气,说,“那就好那就好,我去和她们再说一说,她们都会同意的。” “不用勉强,勉强到最后对谁都没好处。” 木渔借口回房间,从芥子空间里取了一兜子银子出来,约么一百两银子,装进了她一直随身背着的布袋里。 很快,孙三和武婆子便与女孩和家人们交流完把结果带了回来。 “有九个愿意的。” 木渔微微诧异,刚刚武婆子还说约么就两三个呢,孙三去说了一通大半就愿意了,这人还真是有些能耐。 她在桌边坐下,将装着银两的布袋放到桌上,问道, “镇上的粮价多少钱一斤?三百文,还是五百文?” “镇上的说法,发霉不严重的粮食,二百文一斤,品相一般的陈粮,三百文一斤,好些的,得五百文一斤。 就这,还不容易买到,有时候甚至要加钱找关系去买,唉。” 木渔感叹了一句,灾年只要黑心真是赚钱的好机会。 这些粮食在年景好的时候,不过几文钱十几文钱一斤,到了灾年,便涨价几十倍,实在疯狂可怕。 万幸她已经从最惨的日子里走出来了,有能力在赚些钱的同时帮一些人。 “那便照着三百文的算,三十斤粮食就是九两银子,凑个整是十两银子。 或者,有想要三十斤粮食的,等下次我们来也可以拿这十两银子换三十斤粮食。” “好好!” 孙三显然很满意,连连说好,而后立刻带着几个女孩过来了。 事情是武婆子处理的,又快又利落,不多时便办完了。 木渔看了眼那些或迷茫或喜悦的女孩和她们的家人们,只当这是给的搬家钱了。 眼瞧着事情办完了,九个女孩再加上昨天的卫二娘是十个人,多出了十个人。 本来她打算多在远山镇待个一两天,多打听些消息,顺便多休整一番,那七八天的路程可是不好受。 不过现在多出这许多人来,显然不宜过多拖延,还是尽早回去的好。 左右该办的事都办的差不多了,粮食交易完了,武师傅已经和留在镇上的王氏随从沟通过了,吴四郎也在镇上托人留意了他姐夫的消息,现在回去完全可以。 木渔正和武婆子说着这些女孩的安排,得到了钱财的女孩家人开始陆续离开。 忽然间有个四五岁大的女孩哭了起来,喊着要回家。 女孩的爹往外跑了两步似乎想甩开女孩,然后被孙三喝止了。 “怎么回事?你没和孩子说好吗?没哄好就先带回去,哄好了再带来。” 女孩爹对上孙三讪讪的,转头对上女孩却威风起来, “不是说好了吗?你给爹换粮食吃……” “爹爹,姐姐……” 孙三见状,就让孩子爹把钱拿出来,把女孩带回去。 孩子爹紧紧攥着钱袋不撒手,在女孩的哭声中连连说道, “她是愿意的,是愿意的……” 争执间,外面忽然急匆匆地跑进来一个女人,抱着哭泣的女孩不撒手, “爹,你不是说过卖了我就不卖小妹的吗?”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好在除了这父女三人,其余的女孩和她们的家人没出现这种问题,跟着武婆子去后院听训等安排去了。 至于出问题的这父女三人,有孙三处理着,也不用太担心,她只需静静等待结果就好。 女孩的爹坚持不退钱,让把女孩带走,女孩只是哭,女孩的姐姐坚决不同意卖掉女孩,说要不就把她一起卖了。 女孩的爹说,你爱怎么着怎么着。 孙三看起来也是生气了,骂了女孩的爹一顿,然后对女孩的姐姐说, “大丫,这不是卖你妹妹,是送你妹妹去村子里嫁人,去了便不会挨饿了,是好事。” 最后争执不下,陷入了僵局。 木渔一直旁观着,却觉得这情况僵的有些奇怪,那大丫既要跟妹妹一起,她爹又对此表示随便,那便一起收下便是。 为什么孙三好似根本没考虑过这办法一般? “木姑娘有所不知,这王大丫,是个暗娼。 我既答应了木姑娘,给木姑娘你找的女孩不说是顶好的,也断不能有这样的!” 木渔倒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主要这王大丫看起来实在不像,同其他女孩并没什么区别。 她想了想,问孙三, “这王大丫,品性怎么样?” 孙三想了想,说道, “大丫她娘生了三女二子,她排老大,她娘一直生孩子坏了身子,这些孩子多半是她带大的,是个勤快会持家的。 灾年刚开始那会儿,她娘和一个弟弟便病死了,她爹你也瞧见了,是个不顶用的。 后头把个十岁的丫头卖给了路过的行商,这会儿就剩两个丫头一个小子了。 那小子在另家客栈当小二,有口饭吃,不过也就够他自己。 王大丫为了养小妹和爹,这才出来做事。” “勤俭持家,又重感情有担当,这便够了。 她要愿意,就跟我们一起走吧。” 孙三一惊,随即心中叹服,这等心胸,他未必有。 是了,是他狭隘了。 他和王大丫传达了这消息,王大丫愣了,她爹也愣了。 “人家愿意要我这样的?” “大丫也得给钱的,至少给一半。” 武婆子甩了十两银子在地上,王大丫她爹立刻爬过去捡了揣怀里,脸上一副赚大了的表情。 武婆子嫌恶道, “哪有给一半的道理,我们要的人,安家费当然都是一样的。 行了你走吧,你两个闺女都算我们的人了。” 王大丫愣了片刻,忽然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有多久没人把她当人看了? 那些男人都看轻她,女人都厌恶她,她也不想做这行,她也想像个人一样活着,但她有什么办法? 直到这一刻,她重新有了被尊重的感觉。 “谢姑娘收留我们姐妹,以后我给姑娘当牛做马,报答姑娘今日大恩。” 137离开远山镇 待客栈里面声音渐息,缩在客栈外偷听的人便跑去街尾报信。 街尾处等着六七个人,两个是身量已经长开的女孩,其余都是男人,正是刚刚出现在客栈里因钱数没谈妥拒绝的那些人。 “听见了没?不仅小丫头片子是三十斤粮食,连娼妓都是三十斤粮食。” “这不合理啊,清清白白的大姑娘,怎么不得比小丫头片子、比娼妓好?凭什么是一样的钱? 呸,果然是头发长见识短,她这么搞,哪有好人家的大姑娘会跟着她? 倒是那些寡妇娼妓和家里有小丫头片子的人家要高兴了,她也就能收到这些了,亏死她!” “行了,别说了,人家有粮食人家爱怎么着怎么着,还是想想我们该怎么办吧。” 这话一出刚刚还愤愤不平的人都沉默了。 他们都是底层挣扎的人,为了活下来什么都不讲究,能赚钱能有粮什么都做。 这次听说有人找媳妇给三十斤粮食,还是给一个不大的丫头片子,当即就心思活泛起来。 一个小丫头就给三十斤这么痛快,那给找个正当妙龄的、模样端正的,岂不是得五十斤八十斤粮食? 其实要真是娶媳妇的话,这么想倒是没有什么大错,但问题木渔不是这么想这件事的。 她把这三十斤粮食看做让人放弃这里生活跟他们去山村扎根的安家费,那自然每个人都是一样的。 至于这些人说的她会亏死,那根本不可能。 年纪小有年纪小的好处,好好培养有无限可能,也会更忠诚。 年纪大有年纪大的用处,稍微教导一下便能做事生产。 不管大小,所需的消耗不过是些粮食罢了,以后却能带来远超于此的价值,根本不存在亏损的可能。 但这些人想不到这一点,他们只绞尽脑汁想从木渔那里得到粮食,赚到便宜。 “那这样,我们也去找些小丫头和娼妓给她,这两个好姑娘,就在镇上找人嫁了,礼钱应该会比三十斤粮食高。” “那就这样,咱们分头找人,今晚到我家说说情况。” 这群人的算盘暂时是打不通了,因为木渔打算今天便离开远山镇。 木渔和孙三深入聊了聊,经过早上这一通事,她发现孙三办事还是很靠谱的,便打算把一些事交给孙三去办。 孙三倒真是孙三,他是孙二的堂弟,名三贵,原是做家具、马车这些木器生意的,在灾年里很是吃亏,一直贱卖产业。 木渔向他表明了想铺子宅子田产的想法,表示愿意出比市场价高三成的价格购买,并给二成提成,只求买的顺心合意。 孙三当即拍着胸脯表示,这事好说,要多少有多少。 “暂时先要两处铺子,一大一小,宅子要处大的,以后便不在客栈落脚了,田地也看着先买个五十亩。 不知道这些大概要多少钱?” “现在这情况,用粮食买东西要更合人心意。 姑娘说的这些,若按好粮算,孙某保证四百斤粮食便能拿下。 若按银钱算,这些得是七八百两之数,倒比灾荒前数目还多些,只是这时候的七八百两,根本买不到多少东西了。” 木渔对银钱数目没有很切身的体会,不过四百斤粮食这个她熟,这根本不算什么嘛。 两次来远山镇,每次都带着五百斤左右粮食,换到一堆东西回去就已经觉得很值了,没想到还能换到这么多产业。 这只是四百斤粮食啊,八个麻袋大小而已。 去年秋天,村子里一共收获了几万斤粮食,除去分给村民的,除去这半年多消耗的,现在仓库里也还剩下三四万斤之多。 这要是全拿出来换成产业,啧啧…… 不过,要是按照正常年间的粮价,七八百两对应的得是几万斤粮食,断不会是现在的几百斤之数。 灾年啊…… 木渔感慨完,有种想再把要换的产业加倍的想法。 不过,她按捺住了蠢蠢欲动的心,不能出尔反尔,做事要有定数,这种事完全可以放在下次来时再说,不急在这一时。 两人正悠然喝着茶水,孙三心里算盘打得响。 他介绍了十个女孩嫁过来,媒人钱便能收个三十斤粮食,又有买卖田产这事,能在原价上抽两成,少说六七十斤粮食。 也就是说,这几天的功夫,他便赚到了近百斤粮食! 在镇上断没有这么好的差事,这木姑娘属实大方! 还主动加价,比那些处处压价的黑心商人好太多了,这大概就是山村人的淳朴吧。 这事他断然要做好,看她在镇上买宅子铺子,想来以后是要在镇上做生意的,打好关系,总没错的。 孙三这么想着,正要开口告辞,却见客栈里又走来两个女人,细细一看,是镇上的两个寡妇,其中一个带了两个孩子。 “你们两个来这干什么?” “三叔,我们来这找条活路,听说外乡人在这讨媳妇,我们来瞧瞧。 我们能干活能生娃,礼钱给的少不给也没关系,只要有口饭吃有个活路。” 孙三这时候已经多少知道木渔的选择标准了,只要人品好,能干活的便收,对别的倒不太看重。 既然娼妓都要,那寡妇没道理不要。 木渔自然听到了两人说的话,也在暗暗打量两人,前面那个年轻些的性格爽利,后面那个年纪大些带两个孩子的比较老实。 孙三思索一番,衡量了双方的态度,说道, “木姑娘,这两个寡妇也是可怜人,品性什么的自是好的,也都是能干活的,你看……” “让她们一起来吧。” …… 待吃完午饭,木渔一行人便赶着牛车缓缓离开远山镇。 来时带着一车粮食,走时载着满满一车人,大半还都是女人。 别说车上的男人了,就连木渔都觉得有些不习惯。 不过武师傅和温望很习惯,尤其温望,完全无动于衷,好似她们不存在一般。 武师傅夸温望心静,以后必成大事。 温望朝木渔看来,木渔移开视线去看路边。 傍晚,牛车停了下来,开始扎营。 138勾引? 牛车上人很多,稍微有些拥挤,但因为多是瘦弱的女人孩子,倒是并没超重。 木渔下车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给拉车的牛喂泉水,牛在她投喂过几次泉水后,精神的很,赶路都比以前快了很多。 据车夫老钱说,照这个速度,原本七八天的路程,他们只要五六天便能回去。 木渔喂完牛,其他人扎营的扎营,生火的生火,女孩们被分配了捡柴火、搬石头的任务,看着倒都很勤快。 她走到篝火边,同武婆子一起取粮煮饭,围坐在篝火边的都是自己人,动作一致地看着还在忙碌的女孩们。 “木渔姐,我有事要说。” 说话的是宋高,在木渔点头后,他继续说道, “这些女人里有不正经的。” 木渔有些想笑,宋高其实才十六七岁,两人一年前认识的时候,完全还是个孩子。 不过她到底没笑出来,因为有其他人在点头认可这回事。 “吴四郎,老钱,你们也这么认为?” 老钱憨厚笑笑,吴四郎却是直言道, “赶路这两天,总有女人趁着扎营的时候来和我套近乎,不止一个。” 其他人只是点头附和。 木渔看了在场人的反应,深吸一口气,道,“这事我会处理。” 她不是没见到有女人和他们说话,但看着不算过分,又觉得男的是自己人可信,女的保守胆小,该不会出什么岔子。 没想到岔子出了,还是自己人提出来的。 还好是自己人提出来的,并没有发生什么,只是有些苗头而已,解决起来也好办。 温望、宋高、吴四郎三个人铁直铁直的,不是不开窍就是对女人并不感兴趣,拒绝的直接,剩下的武师傅更是油盐不进的典范,车夫老钱年纪近五十,是有家室的。 木渔心知,得找这群女孩好好谈谈才是。 虽然面上说是带她们回山村嫁人的,但她实际并没有这个意思,把这事说开想来能断绝此类事件。 …… 再说女孩那边。 赶路两天以来,每天早晚两碗饭倒是给的实实在在的,吃个半饱不是问题。 这就够堵住她们的嘴了,让她们觉得没选错。 她们在镇上的时候可吃不到这么多这么好的粮食,于是干活的时候也都尽心尽力,想着对得起自己吃的饭。 但也有人想的更多。 有人想着,她们是来嫁人的,这么些姑娘,万一好男人不够分怎么办?得先下手为强啊。 于是,就有了木渔听到的那些事。 不过,这么想,并且这么做的人到底是少数,大部分人都是老老实实吃饭做事的。 王大丫背着一大捆柴火,手里牵着的王小囡抱着一小搂柴火回到营地。 武婆子见到了,对她点点头说, “你用心了,这些柴火能带着上路,去休息吧,一会儿就开饭了。” 王大丫点点头,牵着小妹走回已经坐着不少女孩的营地。 她因为身份的缘故,女孩多不愿意靠近她,只有带着两个孩子的寡妇陈氏不排斥她,多半是同病相怜都要照顾孩子。 不过这都不重要,因为她发现,只要好好做事,她和妹妹都能吃饱饭,这便够了。 只是偶尔,她也会迷茫。 等到了山村会怎么样呢? 便是嫁到一个村子,有些事情也照顾不及,要是都嫁到好人家还好,就怕遇到那等不讲理的人家…… 所以她认真做事,武婆子吩咐的每件事都细细琢磨做到最好,图的就是以后遇到什么事武婆子能帮衬一把。 她怎么着不要紧,她妹妹还小,千万得找个好人家。 她这心思,这批女孩里有几个看出来了,她们不是不想讨好武婆子,只是没这决心去把事情做到顶好,又觉得自己有资本嫁的不错,便只是随便做做而已。 冯寡妇也看出来了,却是对此不屑一顾,觉得有那功夫讨好一个老婆子,不如去讨好拿下一个男人,这样才叫有了依仗。 这一行的几个男人她瞧着都不错,模样不错,都是有力气的,跟了他们不会吃亏。 她选了那个二十来岁的下手。 那个车夫年纪太大,那个武夫看着太凶,像是会打媳妇的,那两个小的,一个不够壮实,一个年纪太小。 只是没想到一直没能拿下,后来也试了试其他几个人,都没拿下,莫说拿下了,连一丝苗头也无,实在让她烦恼。 她的姿色明明在这一堆女人里算好的?怎么一个也没捞上呢? 这不应该啊。 这天吃完晚饭,武婆子过来说道, “等会儿村长过来有话同你们讲,好好听着。” 冯寡妇心思一转,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于是,木渔带着武婆子来到女孩们帐篷时,撩开门帘,猝不及防之下看到一片白花花的胸脯。 然后便是冯氏仓皇拿衣裳遮掩的模样,和惊慌的质问声。 “不是说来的是村长吗?怎么、怎么你们都在?” 木渔道,“我就是村长。” 一场勾引就这么以闹剧告终。 木渔在一众人前坐下,看着这大小十五个人,这该算是她第一次给他们训话,之前都是交给武婆子去做的。 这些人本就安分,又有了冯氏先前那一遭,现在更是忐忑不安,等待着被训斥。 木渔缓缓开口, “山村里缺女人,年纪大的鳏夫不少,是勤快人,种地能养活家人。” 听到这与她们以后命运相关的话,顿时更紧张了,听得认真,生怕错过什么。 听到是年加大的鳏夫心都提了起来,听到能养活家人大都松了口气。 木渔明白,她们只是求条活路,并不真的想嫁给素未谋面的人。 “到了村子里,只要好好做人做事,便是桃源村的人。 房子可能不太宽裕要住一起,但土地会分给你们。 春种赶不上,过段时间还可以种一茬儿,秋天能有一波收获。 在收获之前,会给你们提供饭吃,你们也可以给村里做事挣一份饭吃,总之不会饿死你们。” 这话一出,人群许久没有反应,都在消化她的这一通话。 会分给她们土地?给她们饭吃? 这是她们之前根本没想到的,这个时候的女人,嫁出去通常是什么都不会有的,只能靠夫家靠丈夫。 勤快些的人想到这里,心里便有了几分底气。 “只是,成了桃源村的人,便要守桃源村的规矩。” “明白。” 训完话,冯氏找过来同木渔解释,说她不是这么放荡的女人,实在是想找个依靠。 木渔让她安心,以后别这样便是了。 139要发媳妇了? 这时不是什么农忙季节,山村事情又少,生活日复一日,没什么波动。 村民对木渔他们外出交易格外上心,很愿意帮把手,看个热闹。 像是上次的时候,每家分到手一点盐,每人分到一件带回来的布做成夏衣。盐让人精神好,有力气,再穿上新衣裳,村民整体风貌看着好上去比以前好了太多。 以前一眼就能看出是乞丐、流民,现在像是正经的村民了。 木渔远远看到在村头迎接他们的村民,心中一热,到家了。 其他女孩们面带新奇或忐忑地打量着周边的一切,跟在木渔身后走向不远处的人群。 她们的反应都算正常,但村民们的反应便很热切了。 去时八个人,回来二十多个,这很容易发现。 村里人变多确实让人高兴,灾年里,有了粮食不会被饿死之后,接着自然是人越多越有安全感。 之前温明一家和王氏一行人加入的时候,村民就表现出了很大的热情,慷慨相助。 木渔很欣慰,这次村民的表现也很好,想来女孩们很快能适应山村的生活。 但她有些低估了村民们这次的热切程度。 先前已经说过,村里男人数目几乎是女人的两倍,而且女人里又多是些年纪不很大的孩子,这个差距就更大了。 来到山村定居快一年,一切都差不多稳定下来,饱暖思**,生存问题解决之后就该考虑繁衍问题了。 随着时间流逝,这个问题越发迫切的需要得到解决。 木渔表示过会解决这个问题,村民们无比信任木渔,所以目前为止并没有什么冲突或问题发生。 这次木渔带女孩回来,她是什么想法另说,但在村民眼中,尤其在那些需要媳妇的村民眼中,这就是为他们准备的,自然热切地不行。 村民们脸上带着近乎狂热的笑,冲过来接过木渔他们手里的活计,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展示着自己。 好在狂热归狂热,到并没有人凑到女孩跟前去做什么,也没说什么不得体的话,女孩们顺利地到了木渔早就想好的安置地。 那是一处较大的院子,房间比较宽敞,本是留着做备用仓库的,暂时用不上,便被木渔拿来安置女孩们。 这时候是夏天,铺层草垫凉席便能睡人,一间屋子睡个六七人没问题,两间空屋便能全安置下来了。 村子里原本的五六十处房子,住了六十来个人之后,约么还剩一半,这一半里又有一半被用作仓库、学堂、办事处等等,就只剩下十几处了。 就这十几处还有几处坏的需要修,等这阵子过去,村子里该发布建房任务了。 女孩们被带进了屋子里,木渔站在门口,看着外面那不想离去的一群村民,对身边的宋高吩咐道, “你去和他们说,让他们注意点,女孩们要先适应村里的生活,别把人吓到了。” 宋高点头朝村民们走去,同他们说了些什么,他们终于满脸不舍地渐渐散去。 季秀才问木渔,“你对这些女孩有别的安排?” 近一年的磨合,季秀才已经成了继杨二郎之外,最能明白木渔意思的人,尤其在村庄管理这一方面上。 木渔笑笑没说话,她是想带着这些女孩来山村开始新的生活的,而不是带她们来嫁人的。 只可惜这一点是很多人无法理解的。 “这几天她们就先住这里,仓库里拿些草垫草席和薄被来给她们,一天三顿黍米饭,肉食加餐同其他村民一样。 你带她们先熟悉下村里的规矩,让她们知道桃源村和别处是不一样的。” 季秀才点头,他是亲眼看着桃源村成立的,规矩和律法也是在他的参与下完善的,他当然明白桃源村是不一样的。 老实说,他以前根本都想不到会有这样的地方存在。 对这里有个全新的认识,这些女孩们的选择或许会有所不同。 “学规矩用不了几天,五天时间足够了,这之后你对她们有什么打算么?” “以后她们也是村里人,自然要分基础田的。 村子附近的田地早都有主了,让她们去种太远的地也不现实,把村子附近的坡地开出来给她们种好了。” 开荒不易,除去要付出更多的辛苦,更要承担前两年收获寥寥的可能,更可能辛苦两年开了一块废地,所以那坡地虽然离得近,但是一直没人去动。 “考虑到她们大多年纪还小,这地可以租出去给别人种,到时候收成对半便是了。 她们来的晚了些,只能收到一茬儿粮食,不过她们吃的不多,再领些别的任务做,足够养活自己。 再过一年便能宽裕很多。” 季秀才边听她说边用纸笔简单记着什么,最后说道, “这些都没问题,我会安排下去的。” …… 被遣散的村民们当然没这么轻易就从惊喜中回神,他们回去后依旧三五成群凑在一起找地方闲聊说话。 一个没跟去迎接的小伙子问道,“村里真要发媳妇了?” “那可不?” 小伙子又问,“那我能发到不?” “那肯定能呀,我数了,十来个女人呢。” “那可不一定,村子里单着的小伙子老男人少说二十几个,这十来个女人还有年纪小的,哪里够分?” 这么一说,好像确实不乐观。 中年老男人代表的王茂得意说道, “那肯定是我们这些老大哥先分,年轻小伙子再等几年等那些小丫头长起来便是,我们可是等不下去了。” 没人搭腔,显然他这猜测并没得到多数人的认可。 年轻小伙子肯定不愿意这么分,年轻姑娘凭什么要分给这些老男人,自然要配年轻人才是。 另一些年纪偏大的男人也没他这么“自信”,桃源村虽同其他地方大有不同,但从没直接说过媳妇也会直接分到家的。 村里之前就有那么几个寡妇大姑娘,要是能分,之前就分了,没分就能说明事情了。 这次带回来的姑娘有几个还小,全分了也还差着数。 而且村长之前也没发话,季秀才那边也没什么消息,怕是这事背后还有别的说法。 要想讨个媳妇回家,还得多动脑想想才是。 140相亲大会 发媳妇是不可能发媳妇的。 被隔绝在院子外的村民们还不确定这一点,但是在院子里学规矩的女孩们却已经明白过来了。 女孩们走过复杂曲折的山路,穿过隐蔽的屏障来到山村,明白后半生要在此地扎根,心里本是忐忑的,但山间地头大片大片的翠绿的庄稼让她们看到了希望。 前来迎接的过于热情的村民把想法都写在了脸上,女孩们大都能明白,也都劝着自己接受了这现状。 毕竟,看起来也还不错不是吗? 至于她们心里真实的想法是什么,或许她们自己都不清楚。 因为她们想怎么活不重要,她们能怎么活才是要考虑的,照她们自小接触到的一切,她们只有一条路可走。 但在经过季秀才为期五天的熏陶洗礼后,摆在她们面前的路,从一条变成了两条。 要动摇女孩们多年来的认知没那么容易,所以季秀才找了桃花和张婶子这两个活生生的例子来帮着她们认识这一切。 张婶子是个寡妇,生的壮实力气大,性子刚强泼辣,方方面面不比男人差,是村里的伍长,一个人种着六七亩地,去年分到的粮食到现在还堆满了半间屋。 不过要做到张婶子这样有难度,桃花的经历更容易学习与借鉴。 桃花年纪同她们差不多,名下的两亩地去岁自己种着,今春租给别人种,租给别人要少一半收成,但古法改良的梁种亩产不低,一年种两季,到手的粮食够她一个年轻姑娘吃。 更何况她还领着给村里做大锅饭的差事,虽然每个月就做那么几次,但分到的粮食也不少,够吃还小剩些。 她还在跟着厨子学做菜、跟着大夫学医术,以后能走的路多着呢。 有她做榜样,不少女孩都动摇了。 王大丫暗自盘算着每年能有的粮食和她们要吃多少粮食的关系,妹妹年纪小,吃的少,她可以少吃。 如果一切都是真的,那么她确实能靠种地养活她和妹妹,根本不必靠嫁给谁才能活下去。 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在外面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首先,没有田地,没有粮种,单这两样就能卡死大多数人。 但这些山村给了。 给女人分地分粮?在外面打着灯笼都不可能找到这样的地方。 其次,便是有田地,有粮种的少数幸运儿也不行,粮食产量不行。 今春下了雨,有不少人带着赌一把的心态种了地,如今两三个月过去了,田里只有稀稀疏疏的庄稼长出来,估么着亩产有个四五十斤就谢天谢地了,便是把全部麦秸禾杆打成粗糠算进去,也就是一百来斤的样子。 这还是好的了,扣去高昂的粮种钱,好歹还算是有收获的,就怕那些比这更不如的,几乎相当于白费力气。 不亏本便不错了,想靠这个养活自己养活家人?不可能。 但在这里,可以。 甚至都不用吃粗糠。 这阵子她的亲身体会与见闻在不断地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看着正痴痴听着桃花讲故事的妹妹,心中暗自下定了决心。 她要靠自己把妹妹抚养长大! 之前木渔和季秀才都说过,不强迫她们嫁人,尤其十三岁以下的女孩,想嫁人也要再等几年。 所以这一批十四个人能嫁人的,加上两个寡妇一共也才七个。 王大丫坚定不嫁人靠自己养活自己和妹妹,桃源村给了她们另一种可能的生活。 另外四个女孩都存着找到合心意的人就嫁了,没有就学桃花靠自己生活的想法,桃源村给了她们选择的可能。 两个寡妇都抱着再嫁的想法,桃源村给了她们更好的条件和保障。 她们的选择已经送到木渔和季秀才那边,两人商量过后,季秀才发布了相关的通知和任务。 任务一是开垦坡地,每亩有十斤粮食的报酬。 任务二是出租田地,收成的粮食除去上交村里,剩下的部分主家和租户对半分。 这些都是基础任务,此前村民们做过许多次了的。赶在这个时候,机灵些的人一眼能猜到是替那些新来的女孩们发布的任务。 只要不是农忙季节,村里发布的任务总是很快会被接完,这次也不例外。 这段时间还比较清闲,村民们又想着要帮助新人,更有那等想在女孩面前留个好印象的,自然抢着去做任务。 任务透露出的消息比较少,通知便点明了许多事。 首先说了注意分寸,不许骚扰新人,其次说了有意向娶媳妇的去登记。 通知一放出来,季秀才那里便多了十来个要登记的男人。 季秀才给他们登记完,把他们赶去坡地那边,然后对一旁的木渔说, “考虑成婚的男人比女人多出一倍来,这恐怕不太好办。” 木渔表情淡然,并不担心这些, “这有什么不好办的? 这次不成的,还有下次。 照着我们这趟出去的苗头,接下来加入山村的人只会更多,多试几次总能找到媳妇的。” 季秀才不好糊弄, “难道山村只收女人么?我想不是。 到时候能男女平衡最好,但多半还得是男多女少,最多不像现在少这么多而已。 总有人讨不到媳妇的。” “几次三番都讨不到,回回都被剩下的人,就剩下吧。 总要有人被剩下的。” 半晌,季秀才叹气道,“说的是。” “行了,时间已经迟了片刻,快去把女孩们带出来现场分地去吧。” 木渔带着女孩们去到坡地的时候,接了任务的村民们早都在坡地上挥汗如雨地翻地了,其中不乏刚刚做过登记要讨媳妇的男人。 季秀才在前面边说边记,这是谁的土地,那是谁的土地。 女孩们在确认自己的土地的时候,通常会多留意在这块地上翻地的人,如果有意最好,没意也没什么。 因着有这么多女孩在,不少人翻地的时候格外用心地表现自己,一些没抢到任务但想讨媳妇的人看出这点来很是沮丧,遗憾没抢到这里的任务。 倒也有王茂之流,以为媳妇已是囊中之物,跟在女孩后面对女孩评头论足,指指点点。 不过这样的到底是少数。 粮食是立足之本,经“古法”处理过的种子对农时要求不严,土地分下去后没两天粮种也分了下去。 女孩们在村民热情地帮助下,很快播种完毕,接下来便是漫长的等待收获的日子。 五月底,木渔把有意嫁人的姑娘们和有意娶媳妇的村民们聚到一起,开起了相亲大会。 141成了五对 这消息听在不同人耳中反应自是不同的。 女孩们羞怯好奇,村民们激动兴奋,其他人想着凑热闹找乐子。 到了地方,女孩们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村民们也都把自己收拾干净了,双方一碰面周围便有种天雷勾动地火的感觉。 在正题之前,季秀才细致讲解了桃源村里在成婚这件人生大事上的规矩,主要关于家暴、出轨、养家、和离这几个点。 不过可惜的是,把这些话全听进去的人没几个,都被对面的人牵住了心神。 季秀才讲起相亲规则,这时候倒是所有人都坐直了身子听得认真。 规则也简单,就是把简单信息提供给对方,双方互选。 如果双方都选中了彼此,这就皆大欢喜。 接着就把单选的人聚在一起了解,这也有一定概率能成。 这之后还剩下的那些人,可以随机表现,自己争取。 这次来了四个女孩两个寡妇,十三个男村民,必然会有超过一半的人剩下,这也不是什么很丢脸的事,不至于出岔子。 这是季秀才和木渔早就考虑过的事。 不过,理论上是这样,实际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村民那边一看这情况都有些紧张,谁也不想成为被剩下的那一半。 但条件摆在那里,年纪、样貌、田粮相对不那么好的人几个人脸色不太好,有的甚至唉声叹气起来。 之前一直觉得十拿九稳的王茂这时候也自信不起来了。 倒不是他们条件真的很差,主要是不能比,一对比就没法看了。 张婶子给他们说了姑娘寡妇的基本情况,只说了名字、年纪、嫁没嫁过人、有几个孩子等等这些,样貌什么人就在这里可以看。 说完,就让他们写下心仪的女孩的名字。 “可以写两个不?” 张婶子虎着脸,“一把年纪了就别想这种美事了,你怎么不全写了呢!只能写一个!” “我这不是想着多写几个选上的可能大吗?行了行了别瞪我了我知道了……” 女孩们这边也已经被告知了村民们的基本情况,正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我觉得这个比较好……” “那个太老啦!他都三十岁了,我爹才三十三呢!” “哎,你要选哪个?你脸红什么?” “我看上这个,你们都不许跟我抢……” 女孩们说个不停,两个寡妇倒很安静,一个胸有成竹,一个认真地观察着对面的村民。 木渔和季秀才坐在一旁看着这一切,木渔问他,“你觉得今天能成几对?” 季秀才扫视过双方,摇头道,“不好说。你给了女孩们另外的退路,她们会怎么选择就不好预测了,我觉得大概能成三四对吧。” 正好这时候,张婶子把双方的纸条收集齐来拿给两人看。 木渔接过纸条,看完后一脸惊讶。 季秀才忙问,“怎么了?” “没事,就是有两对男女互选了。” 也就是说,这才刚开始,就成了两对,算是开门红了。 “应该是之前接触过。” 张婶子带着纸条回去,将那心有灵犀互相看对眼的四个人带到一旁去聊天,其他人看着羡慕不已。 村民一个高大健壮,一个年轻小伙,女孩这边是冯寡妇和一个年轻姑娘。 前一对眉目传情,后一对脸红羞涩。 其他人反应倒很一致,都是羡慕的紧。 接着便是进行第二步,让女孩们和她们选的村民接触,没有的便让她们重选再接触。 只剩四个女孩,自然接触的村民就只有四个,还坐在凳子上的那些村民多半是没戏了的。 “啥也没干,就在这坐了一会儿就没戏了,唉。” “没事,村长和季秀才不是说了吗?这次不行,以后还有机会的。” “讨媳妇自来就不是件容易的事,不过倒没想到这么快就出局了……” 王茂正要附和他们说话,忽然那边叫他过去,立刻喜上眉梢跑过去了。 其余人见状,纷纷说道, “他也就是年轻一点,要是我再年轻个三五岁,我也上去找姑娘搭话了,这次来的姑娘年纪都太小了……” “这小子运气真好……” 刚说完没两句,就见王茂又一脸不爽地回来了,忙问他怎么回事这么快。 “别提了,这些女孩眼光高着呢,没说两句话就不合适,就那个寡妇愿意多说两句,但她长得一般还带两个儿子……” 其他人因着这话下意识都朝那寡妇看去,恰好那寡妇桌前没人,也正朝他们这边看来。 张婶子这时候正好走过来,说道, “这第二波快走完了,还剩下陈寡妇和一个小姑娘,你们谁看准了就再去争取一下。” 话还没说完,便有一个村民起身朝陈寡妇走了过去。 其余人纷纷调侃他不地道,但没人真的生气。 正如王茂说的,陈寡妇的条件比较一般,在这群女孩里是垫底的,不少人都直接排除了她,有意考虑她的没几个。 再有便是去的这个人条件也差,他们也不觉得陈寡妇能看上他。 这人名叫杨大牛,已经四十岁了,长得更显老,个子也不高,唯一的优点大概是踏实肯干吧,家里有七亩地。 但出现在这里的村民都是壮年,基本都七八亩地,更有十来亩的,这不算什么优势。 大不了等他被拒了再去就是。 虽说看不太上陈寡妇,但也没别的选择不是,好歹算有个媳妇呢。 结果让所有人惊掉下巴的是,杨大牛和陈寡妇一起走了,这两人成了! 至此,相亲大会的第五对有情人出现。 有人惊讶出声,“那寡妇眼瞎吗?” 张婶子正好走过来,板着脸呵斥道,“胡说什么,老杨不比你们靠谱多了!村里生活好了你们太飘了是吧!” 那边木渔和季秀才也得到了这个结果,比他们预计的四对还多一对,算是很不错了。 这一次就解决了村子里三分之一的单身人口,剩下的处理起来也不会很难。 接下来要做的是举办一场集体婚礼,再给新婚夫妻分一处屋子,还有所属的伍长关系等等,这些都交给了季秀才去做。 木渔正打算离开,忽然有个年轻小伙拦住了他。 她对这人有印象,年纪不大样貌不差做事勤勉性格也不错,是她很看好的脱单人选。 但这次脱单的五对有情人里并没有他。 “你有什么事?” 142路边的野男人 “王姑娘怎么没来?” 木渔顿时明白过来,这人多半是对王大丫有意,不过这就难办了,王大丫态度坚决地不打算嫁人。 她把知道的如实告知,让他自己去找王大丫沟通,同时告诫他注意分寸。 这种事她不可能帮着办完,只能提供个大致思路与规则,主要还是看他们自己。 季秀才花几天时间便安排好了一切,六月初六这天在村子里为五对新人举办了一场集体婚礼。 这天村里格外热闹。 几对新人细心大半过后,穿着红艳艳的新衣出场,酒席丰盛异常,村民们吃的满足不已。 木渔坐在主座上发呆,想的是,这带回来的半数人就算是安顿好了。 剩下的那几个年纪不大女孩,她安排了张婶子照看着,先送去学堂读书识字,再送去学两年武艺,要是有想法的,送去学医术,学厨艺,学编织,甚至学木工都没问题。 这些以后都是村子里的人才啊! 说起来,现在村子里一共有八十人口,也就刚是一个小山村的规模而已。 靠着现在的条件优势做点生意赚点钱积累些家底没问题,但要图谋别的事情,这点儿人还是太少了不成气候。 接下来该要继续引人加入山村才是。 看远山镇的情况,要是再去一趟的话,多带些粮食,带回二十三十个人不成问题。 前提是没人跳出来阻止,比如老镇长。 之前是她走得快,当天就赶路离开了,老镇长那边来不及反应。 不过她觉得,就算上次没走的这么快,老镇长也多半不会做什么。 一来两人关系还凑合,二来这在灾年也不是大事。 灾年逃荒那规模不比这大得多? 和那几十几百的规模比起来,她带走这十来个人根本不算事儿。 而且这些人多是过不下去的人家出来的,她不带走,也是饿死的命,所以她猜测老镇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可能性比较大。 只要她不做的太过分,老镇长该是不会管她的。 但这并不意味着就此高枕无忧了,老镇长不管,还可能会有别的人跳出来搅局。 见不得别人好这种事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都不少见。 她怕一些地痞出来闹事煽动什么,更怕一些有利益牵扯的商人跑出来搞事。 走之前她已经叮嘱过孙三了,也吩咐过王氏留在镇上的人多注意这些了,要是真有什么风吹草动,也有时间应对。 说到底,远山镇还是小了,原本也才几千人的规模,三年灾荒下来只剩个小几百人,她带走的人多了就会有麻烦。 她思量着,等再去几次,就该寻找别的去处了。 芥子空间里的马儿已经完全养好伤了,路程什么的完全不是问题。 黄沙城和巴州郡是她意向中的两个地方,暂时还没定下去哪里。 但那怎么说也得是收了粮食之后的事,不急着定下来,眼前的事情还多着呢,只知道过几天要再去远山镇就行了。 酒席之后,木渔找来季秀才、杨二郎一起商量这事。 “过两天我们要再去一次远山镇,打算再带二十人回来。” 季秀才思索片刻,点头道, “没问题。人手、粮食好说,两辆牛车足够,王氏说她的牛车供我们随时取用。 安置的话,这几天我带人清点修理了一下空房子,再安置二三十人不是问题。 就是,田地不太好解决。 山村附近的地都有主了,从山顶一直到半山腰能种的地方基本都种了,要么临时开荒,要么去山下。 这次二三十人的话,我带人找找勉强还能找出四五十亩基础田来,但再多就没办法了。” “暂时够用就行了,别的我来想办法。” 这方面木渔已经注意到了,也有几个初步的想法,只是还需完善。 “这次带回来的男女都有,安置起来该比较容易。” 木渔说完,看向一直没说话的杨二郎,微微皱起眉头, “二郎,你不舒服吗?” 杨二郎回过神来,情绪很平淡,“我没事,你安排的很好。” 木渔不傻,当然明白他这不是没事,反而事情不小。 但近来没听说村里发生什么事,杨二郎这变化没有缘由。 不,或许有缘由,只是她没注意到。 她有心去弄清楚缘由帮杨二郎解决麻烦,奈何一直没有头绪。 时间一眨眼就到了要出发去远山镇的日子。 临行前,木渔看着杨二郎,说,“要不你和我们一起去吧?” 省得她路上一直惦记这事。 杨二郎:“行了走吧,他们在等着你了。我没事,只是被以前的一件小事困扰着。托你的福,现在已经好多了。” 木渔半信半疑地上了牛车,踏上了前往远山镇的路。 上车后她便把杨二郎的问题暂时抛到了脑后,事有轻重缓急,现在最重要的保证路上安全,顺利完成交易,其他的事情等以后再说。 从桃源村到远山镇的路已经很熟悉,同行的村民查探防卫也已经做的有板有眼,不像是村民出来卖粮,倒像是军队行进。 这一切都是武师傅的功劳。 这让她再次认识到,救下王氏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 因着王氏的缘故,武师傅才会这般倾力相助,才能帮她把村民培养长士兵一样的存在。 粮食和武力,正是乱世生存所需的必要条件。 粮食的问题已经不是问题,武力的问题却还不够强大。 但不用太着急,武师傅不会离开,她只要尽力找到更多人交给武师傅去培养便是。 她需要人,很多人。 许是老天听到她心里的祈求,赶路到一半的时候,还真让她在路边捡到了一个人。 有先前捡到王氏、小哑巴的经验,众人倒并不很排斥路上捡人这回事。 不过这次和前两次不太一样,这次是个男人,还是个伤痕累累的男人。 显然这不是件好事。 木渔沉默着没说话,路边的野男人随便捡回去准没好事。 但捡都捡了,再丢回去也不太好。 武师傅过来在这人身上一通扒拉,翻出一堆没啥用的东西来,最后把这人的骨头和手细细摸了一遍,说道, “不是练家子,就先留着吧,这伤他也不一定能挺的过去,死了再丢下去也不迟。” 143南方来的粮商 又三天,远山镇到了。 捡到的那人还没醒来,武师傅给简单包扎了伤口,说这人命大,这样都没死估计是死不了了,只是一时半会儿也还醒不过来。 木渔随便指了个人照看这人便不再管了,到了镇上,她要考虑的事情多着呢。 这次他们十四个人,赶着两辆牛车,带了一千三百多斤粮食。 木渔让一车人在镇外先等着,先带着另一车人去镇上看看情况。 她的谨慎没有白费,镇上现在确实不适合他们贸然出现。 这事要从两天前说起。 两天前,许久没见踪影的、一直给远山镇供粮的南方商人再次带着粮食现身镇上。 远山镇本就是穷山僻壤的小地方,便是没有旱灾的时候,日子也过得紧巴巴的,勉强自给自足的状态。 旱灾一来这么久,远山镇的生存希望就全攥在了来往粮商的手里,这未免太过被动,但并没有更好的办法。 旱年粮价高,不少人知道吃不起,一开始便逃荒走了,这样的人占多数。 谁也没想到旱灾会持续这么久,谁也没想到粮价会涨到那么离谱,留下来的人饿死病死不少,镇上的人便越发少了,也越发没钱了。 也因此,粮商的生意不如以前好做,即便涨价赚的也不如以前多,再有同行竞争、兵祸四起这样的外在危机在,不少商人暂时蛰伏了起来。 粮商们一时不赚钱没什么影响,但百姓们一时买不到粮食就有可能饿死。 之前远山镇上,南方的元家商队每一个月来一次,一次来带几千斤粮,差不多是一镇人一个月的消耗,当然,是省吃俭用那种。 木渔第一次来镇上的时候,元家的商队已经迟了半个月没来,远山镇正处在饥饿和恐慌的双重危机下,不然恐怕老镇长也不会那般轻易地接受他们这群来历不明的人的粮食,并在之后一直对他们网开一面。 远山镇太需要粮食了,太需要这么一个稳定的粮食来源了。 可以说,他们之前能那么顺利地在镇上做生意卖粮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这些南方的粮商一直没有出现。 现在粮商来了,情况自然不一样了。 情况确实不一样了。 粮商的商队最先感受到不一样,他们想着,几个月都没来这里卖粮食,这里人不知道饿成什么样了,现在他们来了,粮食还不得立刻被抢空?场面肯定会异常火爆。 但这种情况并没有发生,相反,场面相当冷清,不仅没有发生哄抢,连前来问价的人都没几个。 这在灾年里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事,粮商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一开始他们只以为镇上人不知道他们来了,就大肆宣传了一番,结果宣传之后也没有人来。 被打击到的他们终于放下身段去打听了一番,得知了在他们没来的那段时间,有别的人来这里卖粮食,卖的多,价钱还比他们便宜,当然来他们这里的人就少了。 这可是件大事,他们高价收粮顶着战火冒着危险跑来这千里迢迢之外的地方卖粮食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那高昂的利润,难不成是想着做善事? 但现在,有其他商人来这里卖粮导致他们辛苦运来的粮食卖不出去,这事相当糟糕。 自来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事怕很难善了。 不过因为木渔他们不在镇上,所以粮商先找上了老镇长。 带来的粮食不能再带回去,因为到处不太平,运粮路上的成本很高,到时候只会亏得更多。 粮商想着,这次想以更高的价格出掉这批粮食是不可能了,只能寄希望于以价格的让步换来老镇长的支持。 这思路没错,前提是价格让步到位。 这一点不用明说,聪明人都知道。 这么说吧,照着镇上之前的粮价,发霉不严重的,二百文一斤,品相一般的,三百文一斤,品相很好的,五百文一斤。 镇上和木渔交易的都是好粮,价格在四百五十文左右,老镇长出面的时候更低一点,私下交易会稍高一点,但不会比粮商的好粮更高,即便粮商那里的好粮品质比这差远了。 但不是所有人都吃的起这好粮的,有那么些人家,吃发霉的粮食都要一口一口小心计算着。 老镇长想着,但凡品相一般的粮食降价到二百六十文钱一斤,他也愿意偏帮元家这粮商几分。 发霉的粮食不降价也有人会买,元家的好粮比木渔的质量差太多,价钱得降很多才会有人愿意买些,普通粮食是消耗最大的,最重要的。 其实如果粮商这次挂牌的价格还是之前的标准的话,便是有木渔的存在,也不至于门可罗雀,冷清成这样的。 关键原因在粮商觉得远山镇缺粮久了,便是提价也能卖得出去,所以这次标注的价格,普遍比以前高不少。 发霉不严重的,三百文一斤,品相一般的,四百五十文一斤,品相很好的,八百文一斤。 这高的不可思议的价格让人望而却步,这明目张胆地把人当傻子的态度也让人厌恶。 这样的价格,有些人直接吃不起了,有些人能吃得起但觉得同样的价格还不如去买木渔的,滋味还好,人家也不拿他们当傻子。 老镇上的要求可以说是很低了,但粮商心里不这么觉得。 粮商本来是存了大赚一笔的心思来的,结果发现行不通这就够懊恼的了,改回原来的价格都觉得亏了,自然不愿意降价,还一降就是那么多。 他给出的诚意是,所有粮食改回之前的价格,并且好粮再额外降价五十文,也变成四百五十文一斤,另外再送给老镇长一百斤粮食。 这诚意基本和没有没什么两样。 但和粮商闹翻也不值得,不管对镇民还是对木渔他们都不是好事。 于是老镇长呵呵一笑,问粮商,“这是诚意了,那你的要求呢?” “我哪里有什么要求呢?只是希望镇长需要的粮食都从我这里买而已。” 144交易田产 粮商并不傻,长期和远山镇的交易经历让他很明白老镇长对远山镇的影响力。 只要老镇长表个态,镇上七成以上的人都会顺从老镇长的态度,剩下那三成是实在没有余力买不起粮的人。 老镇长点了头,“一定不辜负商队的诚意。” 商队有几分诚意远山镇就有几分诚意。 元家商队的话事人元荡同老镇长告辞,刚一出门就变了脸色,吩咐手下去打听更多消息。 手下疑惑,“之前不是派人打听过了吗?镇长这里不是也谈妥了吗?怎么还要打听消息呢?” 元荡道:“镇长态度表明他有依仗不怕得罪我们,而我们之前打听到那支不知哪个山旮旯出来的小商队没这个能耐,镇上该还有别的蹊跷。你先去打听着,什么消息都别放过。” 手下于是又在镇上散了一波粮食,打探到不少消息,其中有镇长的,也有有木渔的。 手下把这些消息汇报给元荡,元荡若有所思一阵,然后恍然大悟道, “原来是这样,我说呢,那什么木渔卖的粮食那么贵,买得起的该只是一部分人,大部分人该还是饿肚子的,我们的次等粮该还是有人买才是。 但并没有,原来是这样啊。 靠收女人赚钱,这倒不少见,不过什么都不挑,倒是少见。 不像是娶媳妇,但有什么用途我竟一时猜不到,多留意着些,等他们到了我要见见他们。 现在,我们去会会镇长的其他粮商朋友吧。” 是的,在旱年间,远山镇不只有元家一家粮商在卖粮食,是有其他粮食商人的。 只是那些规模都比元家差远了,远没有元家底蕴深厚,随着灾情和时间的推移,大多自身难保,更别说帮远山镇提供粮食了。 比如黄沙城的粮食商人就团灭了。 不过,总也有那么些小粮商存在的,有利益的地方就有商人啊。 老镇长笼络住了一批小粮商,这些商人定期为远山镇提供一定数目的粮食,虽然每个人能提供的不多,但加在一起也不是个小数目了,抵得上元家商队从前每月提供的半数之多。 有了这些粮商提供的粮食,再加上最近冒出来的那山村木渔提供的粮食,即便没了元家商队,远山镇也完全可以运转下去。 这些同行让元荡感觉到了威胁。 旱年快要结束了,粮食生意的暴利期最多只有今年一年,今年也肯定不如往年。 虽然雨来得晚了些,收成很差,但到底是有了收成,这必然会冲击他们的生意。 这是没办法的事,但同行竞争这还是有办法解决的。 元荡打算先解决这事,等解决完这事再去会会木渔。 不过,巧合的是,其实这天木渔就已经到了镇上,只是比打探消息的人晚到而已,所以没被注意到。 …… 木渔一行人到了镇上,先去了李家客栈。 因着她之前在镇上做的事,李家客栈的伙计和客人对她都比较友好,她刚到便有人找上来要卖消息给她。 她向来在这种事情上不吝惜钱财,何况这人只要五斤粮食。 于是她便得到了关于南方来的元家粮商的各种消息,详细到甚至还包括粮商话事人元荡喜欢吃什么口味的菜,这五斤粮食花的可谓是物超所值了。 木渔刚消化完这些消息,孙三便找了过来,也是与她说这些。 “先前元家商队的人提了粮价,但是没人买账,今天又灰溜溜地改了回来。 我早些年同元荡打过交道,是个有手段有心计的商人,这次他吃了这么一个暗亏,怕不会就这么咽下这口气。” 木渔想了想,“这事暂且先放下,我上次托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孙三回神,扬起脸,脸上有几分骄傲的意味,“都办好了。” 木渔只看他的表情也知道是办好了。 原本打算等其他事情处理完了再搞这些的,结果半路杀出来个可能针对他们的南方粮商,有些事情就得重新考虑了。 “带我们去看看吧,付了钱就能直接入住对吧。” “当然。” “那走吧。” 于是一行人刚把东西卸下来没多久,就又装了回去准备离开,所幸李家客栈就是以口碑出名的,刚交了几天的住宿钱除了今天的其他都退了。 孙三带着木渔一行人去了不远处一处二进宅子里。 随看着荒凉老旧,但细看还是能看出往日的辉煌气派来,同行的村民有懂行的,说这宅子是用了好材料的,结实可靠。 孙三还在给她介绍宅子,说是里面的贵重东西虽然都卖的差不多了,但是该有的都还有,随时都可住进来。 木渔很满意,随口问了句,“这是谁家的宅子?” 孙三苦笑,“我家的。” 这真是个悲惨的故事。 木渔吩咐同行的人熟悉宅子在这里安顿下来,然后把这次带的一车七百斤粮食交给了孙三。 “这车上大概是七百斤,你看看够不够。” 孙三满脸喜色,“够了,当然够了。” 这次木渔提出要的那些宅子铺子田产,他家里就有符合要求的。 虽然如今下了几场雨,种下去的粮食要收了,但明眼人都知道,到明年这个时候之前,都还要靠买粮度日,至少要买大部分。 至于明年之后买不买,那就得看明年的雨下的如何了。 总之,需要很多粮食。 不必说,家里仅剩下的那点产业,是要变卖部分去换粮食的。 本来他照镇上那些黑心人的算法,估计到最后什么都剩不下,木渔在这时候提出要购置产业,对他来说算是瞌睡来了送枕头赶巧了。 尤其,木渔开的价钱比镇上的价钱高三成,又开给他两成的提成,这般算下来,他到最后至少还能留下三分之一的产业。 而且,他有预感,继续帮木渔做事的话,以后的收入一定很可观,最后能留下的,绝对不止三分之一的产业。 木渔从孙三手里得到了一大一小两处宅子、两处铺子、三十亩地的契书,交付出去了一车七百斤粮食后,便让人去把另一车粮食拉过来,准备等下去拜访老镇长探探口风。 她这边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李家客栈处却有人找她扑了空。 145打人风波 先前木渔在镇上出三十斤粮食做聘礼娶媳妇的事情传开来,很多家中有女儿的家庭便动了心思。 灾年要嫁女儿很难,灾年要活下去也很难,现在有这么一个两全其美的好机会,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尤其在听说不拘年龄大小、不拘嫁过人没有、甚至还能带着孩子一起走,动心思的人就更多了。 一听说木渔到了,这些人争先恐后地赶到了李家客栈,当然,那个时候木渔已经离开客栈去跟着孙三看宅子了,这些人扑了空。 但他们显然不会就这么放弃,于是在一番骚动过后涌向了木渔在镇上的另一个落脚点。 不是她新买到的宅院,而是李氏夫妇的镖局。 这李氏夫妇,便是王氏的随从之二,当时王氏一行人跟着木渔回桃源村时,他们夫妇二人主动留下来,在远山镇联络失散的其他人。 上次来镇上时木渔一行人去见过两人,同他们说了王氏的决定,他们也表示一起加入桃源村,但是经过商量,两人决定留在远山镇留心外界的动向。 李氏夫妇二人同武师傅武婆子一样,都是行伍出身的练家子,功夫了得,以前家里是开镖局的,于是在镇上盘下一家小铺子重新挂了牌子,谁都知道根本不会有生意,只是个遮掩罢了。 就是这么一间聊作遮掩的冷清铺子,这天却挤满了少说三五十号人。 此前曾有人找李氏夫妇询问过这些事,所以两人是有些心里准备的,只是万万没想到来的人会这么多。 李氏夫妇询问完来意,安抚住众人,私下商量着。 “木姑娘说是让我们留意着人,却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 “人多却不是件好事,我观这些人中,不少贼眉鼠眼之辈,并不是木姑娘想要的良善人,筛选一番后怕剩不下多少。” “咱不管这些,木姑娘自有主意,只等她来便是。” 木渔得到消息,很快带人赶来这边,来的时候正赶上人群乱糟糟的,哭声骂声不停。 却原来是因为之前陈寡妇带两个儿子也被收下了,故而其他人也有了想法,有人想和离,想带着孩子找个活路,当然这只是极少数。 人群中被打被骂的正是这样一个妇人,打人的是她丈夫和婆母,拉架的是妇人的孩子。 不过八九岁的女孩和五六岁的男孩显然战斗力有限,并没什么效果,女孩就是陪着一起挨打罢了,男孩倒并没被打。 这事情不好分辨对错,但打人总是不对的,更何况还是在别的地界上。 木渔出面制止了打人。 那男人在被人拉开之前狠踢了那妇人两脚,嘴上一直骂骂咧咧个不停,嚷着要让众人评理,不过没人理他,这人愤愤不平,一定要木渔他们给个说法。 这下子男人算是犯了众怒,众人不再装死,要是让这人缠上木渔,那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办完事拿到粮食? 何况这事本没木渔什么干系。 于是纷纷指责男人胡搅蛮缠,让他别瞎咬人,快带着妇人孩子回家去,别再这里丢人现眼。 那男人眼见众人都不站在他这一边,木渔这边完全不搭理他,又见那维持秩序的汉子一个个身材健壮,也不敢造次,只得恨恨踢了女人两脚。 “贱人!快起来滚回家去!” 女人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两个孩子围在女人身边哭个不停。 男人上手去扯那女人的头发,拖着移动了一小块地方,发现女人身体死沉死沉,一点反应都没有,细看时却见女人嘴角吐出血来,心里登时咯噔一下,怕不是死了吧…… 他想着把女人拖回去别让人看出端倪来,奈何刚刚打人用掉了他大部分力气,这时候竟拖不动…… 木渔想快些做事,便让人来看看,结果发现了这回事。 虽然她很看不惯打女人的事,但贸然插手别人的家务事并不是理智的做法,就是在属于她的时代,这么做也不理智,更遑论这保守的时代了。 但她万万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那女人竟眼瞧着不太行了。 木渔招来孙三,询问他这事该如何处置妥当。 孙三看出她站在女人这边,他也是如此,打女人的男人任谁都看不起的。 “让在场的人知道发生了什么,然后再把人扭送到老镇长那里去,老镇长会给出合理的解决方案。” 木渔点了头,孙三便去做了。 当众人知道这男人把女人打的要死了之后,纷纷表露出了厌恶的态度,主动帮着把想要逃跑的男人和老妇人抓住,让孙三派手下把两人扭送去老镇长那里。 还有懂医术的人帮着给女人把了脉,把女人和孩子抬到一旁去了。 不管心绪如何复杂,人群却已经等得够久了,不少人开始直接询问到底收不收人。 木渔点了头,示意宋高、孙二他们可以开始了。 孙二站出来说道,“当然收,这次要收至少二十人,不拘男女,只要品行好,为人勤快的都可以。” 人群一阵骚动。 不拘男女? 先前众人都默认是只有女人可以去,虽然现在出现在镖局里的男人也不少,但都是陪着自家女儿来的,或者想找机会转卖消息,或者纯粹是看热闹。 这时听了男女皆可的消息,众人的反应远不如之前知道多大年纪的女人都要这一点。 因为在他们的意识里,女人是可以交易的物品,但男人不是。 这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想法,这个时代就是这样。 当然,快要饿死的人大概是不在意这些的。 有孙三和他的几个朋友帮忙,那些品行不端、居心不良的人在一开始就被筛掉了,再有武师傅和李氏夫妇的各种盘问观察,又能再筛去一部分不合适的,剩下来的都是合格到不能再合格的了。 木渔坐着等了片刻,孙三和武师傅便把结果报了过来。 这次一共定下了二十六人,十九个女人连带孩子,七个男人。 木渔看了眼选出来的一行人,心里还比较满意,让人把这些人先带去宅子里安置下来。 刚吩咐完这些,老镇长那边便派了人来传话,要木渔去一趟。 木渔于是带着六七人和几百斤粮食往老镇长处去了。 146镇长的态度 木渔早有打算去老镇长那里看看情况。 他们肯定是不能和南方来的大粮商硬碰硬的,那种动辄传承几百年、根深蒂固的大家族不是一个小小的村子应付得来的,现在阶段该是低调发育才对。 她打算看看情况到底怎么样,还能不能继续在远山镇上做粮食生意,要是太过麻烦的话干脆直接放弃远山镇去别的地方好了,要是不太麻烦的话还能继续做一下。 一进院子她就感受到了里面肃穆的气氛,很快见到了正襟危坐表情威严的老镇长,和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男人。 她来的时机正好,老镇长的审判已经到了尾声,正命令人把男人拖下去。 随着男人被拖走,正堂里那种肃穆的气氛也渐渐消散,变得舒缓了些许。 老镇长虽没像以前一样笑呵呵的,但表情已然没那么有攻击性,变得缓和了许多。 木渔于是知道老镇长对她还是很看好的。 至少,在来了以前合作密切的大粮商之后,没有全然把她忘记丢开。 “镇长,刚刚那个男人会怎么样?” “服苦役。” 苦役就是强制性的繁重的体力劳动,比如修城墙、挖矿、开荒等等这些。 木渔没再多问,老镇长反而主动提起了这事, “我听他们说了这事的缘由,你也该收敛些,灾年就要过去了,有些事能别做的就别做了。” 木渔知道这是老镇长在敲打她,适时表态道, “我明白,先前只是缺人耕种,不忍心田地荒芜而已,现在有了这么多人,暂时不缺耕地的人了。” “这样最好。” “我这次带了三百斤粮食来,两百斤黍米,一百斤小麦,想要卖给镇长。” 听到粮食,老镇长表情更和缓了些,不再板着脸,“这次又想换些什么?” “这次不换什么,按市价结算就行。” 老镇长面有疑惑地看向她,很快明白过来什么。 两人的交易一直以来都是以物易物,木渔用粮食来换取老镇长有的物资,而不是直接用银钱结算。 因为是灾年的缘故,银钱其实贬值的厉害,一不小心就会吃亏。 比如,这三百斤粮食如果换成银钱再用银钱去换别的物资,那最后换到的肯定没有直接用三百斤粮食换到的物资多。 当然了,这其中的差距不会太大就是了。 老镇长明白木渔是在示好,就像南方元家商队的元荡之前那样。 平心而论,木渔做事没元荡那么让人抵触。 虽然他在情感上更倾向于木渔,但实力更是相当重要的一部分,谁能给远山镇带来更大的好处,他就会站在谁那边。 “我听闻镇上来了南方的大粮商,那以后镇上还有我们的一席之地吗?” 老镇长听出她的言外之意,说,“当然有,只要粮食好,价钱合理,便永远能在远山镇站住脚。” 木渔放了心,带着卖粮得到的一百五十两银子回了宅院。 来回折腾了一天,时间已经临近傍晚,宅院里几口大锅同时在煮饭,炊烟袅袅。 宋高带着几个村民一起上阵煮饭,孙三做事很周到,宅院里原来就有两口大铁锅并一堆柴火,再加上他们从牛车上搬下来的锅和柴,做近四十个人的饭也差不多够用,就是人会忙一些。 不过这点忙村民们都没看在眼里,一边手脚麻利地做饭一边热火朝天的聊天。 “我这在咱们村子里呆久了,乍一出来还有些不习惯呢,以前我来远山镇的时候,只觉得这里什么都好了,现在看着,也就那样吧,还没咱们村子好看呢。” “我碰到一个熟人,唉,以前是我们那一块儿的富户老风光了,现在看着就是个瘦瘦巴巴的可怜老头儿。” “这叫、这叫什么来着?那个词儿怎么说的,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行了,知道你在学堂上快班呢。” “来时你们注意看了没有,外边的地基本都没怎么种东西,种了的那几片稀稀拉拉的,收不了多少东西,咱们地里的粮食长得那叫一个好,一亩能顶他们十几亩,等这趟回去就好收了。” “嘘嘘,别说了,这是村里的秘密。” “哦对对,这是秘密,我不说了。” …… 与村民们的忙碌热切的状态正相反的是呆在屋子里的二十七个人,被带回来后他们被简单分成到两间屋里,女人孩子一间,男人一间。 屋子的门窗都没关,可以看到外面人忙碌的身影,可以看到院里升腾起的炊烟,更能嗅闻到粮食熬煮后特有的香味。 那是他们许久都没闻到过的香味。 落到要背井离乡放弃一切去赌一个可能这地步的人,都是在远山镇过的不怎么样的人,他们平时吃的都是发霉的粮食和麸糠,新粮和好粮他们很久都没接触过了,有的甚至从来都没接触过。 屋里的人都克制着咽口水的冲动,不过此起彼伏的声音说明他们克制的并不成功。 “好香啊。” “为什么这么香啊,昨天我家也煮了饭,不是这个味道啊……” “哥,看来我们没选错,能吃饱饭的话,干什么都行。” “我们要不要去帮忙啊,到时候他们会不会多分我们一点吃的?” …… 木渔满意于晚饭时新接受的这一群人的反应,果然经过层层筛选的人就是可靠,原本她还以为这次人多要多花一些心思的,结果看来并不需要。 一切似乎都格外顺利。 这事很顺利,开粮铺的事也很顺利。 她计划在远山镇上开一间粮铺,让以后粮食买卖变得更方便管理一些,灾年的混乱过去,以后一切都会正规起来的,早些把粮铺开起来也好积累些名声人气,在以后的生意竞争中占些优势。 粮铺她打算交给孙三和李氏夫妇一起管,他们各有所长又能互相监督,她完全可以放心。 这天晚上商量好相关的事情后,第二天一早桃源粮铺便开了起来。 桃源粮铺开业只一个上午,便卖完了所有的存货五百斤粮食,生意可谓是相当好了,与前两天元家粮铺前的冷清形成了鲜明对比。 生意好当然让人开心,不过在客人里看到元家的人就让木渔不那么开心了。 原以为不会碰上的,毕竟她下午就打算离开了,谁知还是碰上了。 147合作? 元荡得到木渔来镇上消息的时候,桃源粮铺的粮食已经被摆到了他面前。 他早知道这些粮食比他们卖的“好粮”要好一些,只是没见到实物面前对这个“好”没有切实的认识,甚至在想着好又能好到哪里去? 本来他们卖的所谓“好粮”在往常年间也就是市面上稍好些的而已,只是在灾年被捧成了“好粮”,其实真正的富贵人家根本看不上,比这好的粮食还多着呢,只是却不会流通到这等贫穷偏远的小镇上来。 更何况,穷乡僻壤的小山村,侥幸有几亩良田还能种出粮食来已经算是大运了,还想种出多好的粮食? 当他颇为漫不经心地打开粮食袋子,闻到那独特的粮食香味,看到那色泽形状皆好的黍米时,登时愣住了。 这、这怎么可能? 他到底是多年的粮食商人,立刻严肃起来将这袋粮食细细地检查过,确实是好粮无疑。 这些粮食,不算他见过的最好的粮食,但无疑品质是很好的,甚至很独特,和他之前见过的黍米都不一样,便是拿到他的家乡锦州郡,在南都附近也能小有市场! 南都是南齐王朝的新都城,仅仅不到三年的时间,一座繁华的都城拔地而起,成为了仅次于前京都最繁华的存在。 元荡无意识地搓动着手里的黍米,思考着什么。 手下见他这般,问道,“老爷,这粮怎么样?我们要不要做些什么?” 元荡将手里的粮食丢回袋子里,说道, “粮确实是好粮!不曾想这种偏僻的小地方也有这等好粮! 可惜啊,就是有些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啊。” 手下一脸不解地看着元荡。 元荡站起身来,说道, “这些粮食好是好,但好的有限,拿到南都锦州一带去卖,能卖出去,但价钱不会太高。 再有现在灾年还没过,我们在这边买粮食的成本太高了,运回往返的成本也很高,虽运回去能卖掉,但我们赚不多。” “那就等灾年过后,等明年再卖,到时候该可以了。” 元荡摇头,“你想的太简单了,跟了我这么多年,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灾年过去,确实买粮成本降低了,但是相应的南都那边粮价也会降,我们能多赚的部分依旧不够多。 而且,运输成本不全是灾年造成的,还有兵祸人祸,后者是不确定的。 不过,做生意吧,为了利润,该冒的险还是得冒的。 我觉得这里有商机,暂时赚的少一点也没什么,以后才是大头。 走吧,桃源粮铺今日开张,我们得去表示表示,顺便拜会一下才是。” …… 木渔在粮铺后堂接见了元荡。 她眼里,元荡是个三十岁左右的中年富商,身着绸衣,五官端正,面有威容,不胖不瘦。 在她打量元荡的时候,元荡也暗中打量着她,最后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看着很是满意的模样。 “我这次来,是想和木姑娘谈合作的事情。” “合作?我们有什么能合作的呢?” 木渔面上疑惑,心中却警惕起来,双方差距如此之大,她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好合作的。 对方是粮食生意垄断多个县城、州郡的大商人,会看得上她这小打小闹的几百斤的小生意? 至于说粮食品质好这一点,那也不可能,在决定把粮食生意正正经经做到远山镇的时候,她早已考虑过了,村子里种出来的粮食好是好,但还在合理的范围内,就算在一个小镇上也有和这差不多的甚至还要更好一点的,不算太出头。 要说镇上的粮商觉得这粮食好想合作她能理解,但要是元家商队的人,她不理解。 “木姑娘的粮食品质很好,和这些粮食一比,我们带来的那些好粮就根本不算什么了。” 木渔皮笑肉不笑,“元老爷太谦虚了。” 元荡丝毫不觉尴尬,继续说道, “是木姑娘太谦虚了,这些粮食便是拿到元某的家乡去,也是极受欢迎。 所以我想,来和木姑娘谈谈,多买些粮食带回去卖的事情。” 不得不说,木渔心动了。 去年秋天,桃源村近四百亩地,一共收了几万斤粮食,除去分给村民的、除去一年消耗的、除去这几趟带出来卖掉的,也还剩下三万多斤。 这三万多斤粮食都在村里的粮仓里堆着,管理起来麻烦不说,还很占地方,尤其这个月春天种下的那些粮食也成熟了,这次会比上次更多,不把之前的处理掉,新粮放哪里? 当然是趁着灾年还没过去,尽快想办法出手掉这些才好,她开桃源粮铺也多少存了这样的心思。 她账都算好了。 假定一天能卖掉一百斤粮食,一个月就是三千斤,一年就是三万六千斤,处理掉去年的粮食完全没问题。 镇上人肯定是要吃粮食的,这些消耗算的很保守。 至于说有人没钱买粮,她也想过了,可以拿物品田产之类的东西来换粮食,也可以打工换粮食。 她答应了老镇上这之后不再从镇上拉人走,但她在镇上刚买到手的土地也需要人种,当然是在当地找人比较方便。 这样,镇民们帮她种地,她给镇民们粮食,她能收获粮食和钱财,镇民们能在灾年里活下去,皆大欢喜。 这是一个长期的任务,虽然在灾年这种特定环境中利润好处不少,但她隐隐觉得还是不够。 而元荡的提议,虽然挺无厘头,但如果能做好,就会很快。 而且这两者也不冲突,一个长期稳定,一个短期风险,完全可以并行。 她打算听听元荡的说法。 元荡见她表现出了解的意愿,心中很是满意。 在他看来,真正的合作不是一方利诱另一方参加,而是双方自愿为了共同的利益走到一起,这合作才稳固。 “木姑娘那里还有多少这等品质的好粮?” “你要多少?” 元荡呵呵一笑,强势的女夫人他见过不少,年纪不大的姑娘也能有这般气势,倒是少见。 “这次我想先买一千斤带回去看看行情。如果行情好,以后木姑娘那里有多少我收多少。” “没问题,半个月后你会收到这些粮食。” “至于价钱,我想用我们这次带来的粮食折价抵账,正好木姑娘的粮铺缺粮不是?” “可以,但我们不要发霉的。” “好说好说,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148黄沙城的覆灭 木渔送走元荡,心中庆幸又多了一条赚钱的路子。 从和元荡的交谈中她能看出元荡似乎是认真的,不像是在骗她,至少现有的交易阶段骗不到她什么。 如果这生意进展顺利的话,她完全可以用较短的时间完成本该一年多才能做完的生意,赚到本该一年多才能赚到的钱,而且还是源源不断地赚到这么多钱。 她幻想了一下未来的场景,脸上的笑意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来。 还是要多种些粮食才是,赚钱是一回事,多些粮食就能多养活一些人。 她唤来李氏夫妇和孙三,同他们说了和元荡合作的事情,又吩咐他们多买些换些土地,同时付粮食请人耕地。 三人让她放心,表示一定做好这些事。 木渔放心地离开了远山镇。 这一趟来远山镇她收获颇丰。 首先便是牛车上与他们同回桃源村的这二十九人。 虽然老镇长不让她继续这么做下去了,但带了这些人回去安置下来之后,桃源村的暂时也接纳不下更多人了,想要接纳更多人加入,还得花些时间去准备才行。 老镇长便是不要求,她其实也不会这么做了。 至于等准备好了以后,那也不只远山镇一个地方可以拉人,薅羊毛也不能一直逮着一只薅不是?这附近肯定还有其他的聚居点可以开发啊。 说回这二十九人,原本是二十六人的,多出来的那三个是之前在镖局被打的那母子三人。 打人的男人被判了苦役关了起来,恶婆子哭闹无果去投奔了别的儿子,昏迷的女人和两个年幼的孩子留在了镖局,当时那种情况下,把他们送回去也就是等着饿死的命。 木渔知道这情况后,让李氏夫妇偶尔接济一下,请他们做点力所能及的活儿挣口饭吃,结果那女孩说,留下来那男人一家肯定不会放过他们,希望跟着一起离开。 木渔答应了,还给那个昏迷的女人喂了一碗芥子空间里的泉水煮的草药,当然了草药只是遮掩,泉水才是关键。 当天那女人便醒来了,只是脸色还不很好,看着还需要静养。 那女人姓杨,倒是个回来事的,口中嚷嚷着要感谢她的大恩大德,要给她做牛做马报答她,希望她别嫌弃。 木渔让杨氏静养少说话,杨氏听出是嫌弃她话多,当即表示以后绝对安安静静的,只是没一会儿就又开始夸她心善医术好。 要是换个心智不坚定的,听了杨氏的一番吹捧,只怕还真会觉得自己医术高超,天下无二。 不过木渔不会,她清楚地知道她这半吊子医术还没桃花学的好,真正起作用的是泉水而已。 但是车上的人好似都信了这话,看向她的眼神更多了几分恭敬服气,倒是件好事。 其次便是开了桃源粮铺和同元荡的合作。 这两个都算是正经生意,除了能给她源源不断地赚钱之外,还能给她省下许多精力时间。 这几次来镇上,都是她亲自带人来的,每次交易也都离不开她的参与,虽然赚钱的感觉很好,但是占用时间精力也是真的多。 这几个月来,她感觉过的很有些浑浑噩噩,总是往返在远山镇和桃源村之间奔波,什么都定不下心来去做,这很不好。 开了粮铺,以后卖粮食的事情就交给粮铺的人负责,而只是运输粮食的话,也不必她亲自盯着,交给宋高武师傅他们负责就行。 这样她便有时间精力去思考安排更重要的事情了。 最后一点收获,便是她路上捡到的那个野男人。 这人带来了黄沙城的消息。 一个令人难以置信又至关重要的消息。 …… 傍晚,营地周边,木渔同几个可信的村民以及武师傅等王氏的人围坐在一起,气氛沉默凝滞。 而造成这一切的人在一旁颇有几分坐立不安。 “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们要是不信,可以派人去打探一番便知。” 木渔回神,叹气道,“我相信你说的话,只是有些不太能接受黄沙城就这么覆灭了的事实。” 毕竟,那可是黄沙城,是这片地界的天。 而现在,天塌了。 武师傅面容还是那么严肃,只是眼睛中罕见地流露出几分迷茫。 对木渔或者其他人来说,黄沙城只是短暂的落脚地,是传说中的地方,是一座城池而已。 但对武师傅这些效忠城主的精英来说,那是他们曾经要用生命守护的地方,是他们的信仰所在。 虽然后来发生了很多事,但黄沙城对他们依旧是特别的,那是他们心中早晚要回去的地方。 但现在…… “你再把黄沙城的情况说一遍。” “……我们到黄沙城的时候,就察觉到不对了。 城门大开,并没有守城官兵的身影,进城后街上有不少尸体,不少房屋被火烧过,一片萧条衰颓的模样。 好不容易遇到活人,不是垂死恍惚之人,就是趁乱抢劫的恶人,我们身上的钱粮便是被在城里被人抢走的。 我们从遇到的人嘴里拼凑出了大概的事情经过。 叛军同城中守军大战多日,死伤惨重,又有北狄部族虎视眈眈,城中贵族惧怕战败,于是暗中开偷开城门想要逃离。 北狄发现了暗开的城门,直接杀入城中,前线正和叛军作战的守军腹背受敌,又失去了城墙这个优势,溃败了。 残存的守军让北狄和叛军都没办法轻易吃下黄沙城,在丢下数具尸体、烧了几条街之后,北狄和叛军都退出了黄沙城。 这并非是守军和百姓有多强,事实上退出的时候,还在反抗的人都已经死的差不多了。 真正让北狄和叛军忌惮的不是残存的守军,而是他们彼此。 叛军之前和守军打的两败俱伤,不敢和北狄硬拼。 北狄从逃跑的贵族那里得到了大批物资,得知城里没多少钱粮,不愿为此费心,他们是游牧部族,不看重城池这些。 经过这一遭,黄沙城人数十不存一,几乎成了一座死城。 这还不够,不知哪里来的一伙山贼占据了黄沙城,控制了里面为数不多的活人,烧杀抢掠。 他们杀了我的朋友,我侥幸逃脱出来,要不是你们救了我,只怕我也已经死了。” 又是一阵沉默。 最后,武师傅说话了。 “村长,我想带人回去看看。” 149训练兵卒 “这事不能着急,我的意思也是要回去看看,只是需得等回到村里和王姐姐他们商量一番。” 武师傅同意了,其他人自然也没有意见,这次小会到这里便结束了,众人各自起身去做各自的事。 木渔看着没动地方的很是局促的野男人,道,“辛磊,不必太拘束,既然你已经加入我们,那就都是自己人。” 这辛磊就是他们在半道上捡的那个野男人,当时被砍了许多刀奄奄一息,被带上牛车喂了口泉水续命,昨天才醒了来。醒来后说了他的身世来历,表示此生了无牵挂要跟着他们报恩。 其实除了在黄沙城的这段经历,木渔对辛磊的身世更感兴趣。 辛磊说,他们是替南都向黄沙城沿途传达神女祈雨的好消息的使臣。 木渔本来还好奇,这得是很大的官吧,别的不说就这么跑了怕是不行的吧,她当时这么问了。 辛磊苦涩地笑笑,说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他是个孤儿,被卖去给某位王爷做守墓人,是最底层的小太监。 他的师傅在那里守了二十年,地位虽然比他们这些小太监高很多,却也是个边缘人物。 南都成为新的京都之后,皇帝需要很多人照顾,他们这些做着可有可无差事的人自然被征调去伺候皇帝了。 但皇帝身边比陵墓里门道多多了,好事落不到他们身上,但费力不讨好又危险的差事却少不了他们的。 这次,就是他和师傅轮到了这个最坏的任务。 穿过最危险的一段路,去一个传言中已经失守的城池传递消息。 在他们出发前,所有人就知道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去了只是白白送命而已,但他们还是得去,他们不得不去。 规则不会为两个无关紧要的人去做出改变。 在所有人眼里,他们出发的时候就是死人了。 “让我跟着你你们吧,我要报答你们的救命之恩,我不想再回到南都去了,我早晚会死在那里。” …… 七天后,木渔一行人顺利返回了桃源村。 村民们照旧热烈地迎接着他们,迎接的队伍里面还有上次新来的女孩们,相当活泼,一看就知道她们适应的相当好,已经完完全全地是自己人了。 木渔很欣慰,把这次带回来的三十人交给他们安排,然后拉着季秀才让他去通知人到王氏那边商量事情。 没多久,桃源村的几个重要人物和王氏一行人便都聚到王氏院子里了。 木渔简单把路上捡到辛磊,辛磊说的黄沙城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听完后,众人都沉默了,尤其是王氏一行人,情绪分外复杂。 村里的人是感慨居多,小声说着话。 “还好当时赌了一把走了,不然留下就是一个死啊。” “唉,我亲戚当时死活不跟我走,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我邻居说是要往黄沙城去,希望他后来改主意了,不然也悬了……” 王氏的随从们表情都严肃得很,一句话也没说,最后全看向王氏,期待她表态。 王氏听闻这个消息情绪有些低落,但也还好,只是稍微有些恍惚,没有太过惊慌悔恨。 武师傅再次表明态度想回去看看,王氏看向木渔,寻求木渔的态度,见木渔微微点头,她眉头微皱,勉强答应了下来。 “我知道你不只是想回去看看,多半还想要做些什么,我不阻拦你,也没有理由阻拦你。 只是我现在是桃源村的人,大家都是桃源村的人,我只希望你做事前能为村里的人多考虑考虑,不要带回来麻烦。 如果不必要,还是不要去了。” 王氏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不赞成去黄沙城,处处为桃源村考虑,在场的人多半都附和她。 毕竟黄沙城怎么样,他们回去看一样也改变不了什么,还可能会丢了命,有什么好看的呢?不如过好现在的日子。 但同武师傅一样想法的人也不是没有,王氏的随从里有两个人支持他,最关键的是,木渔其实也是支持的。 木渔感动于王氏为村里考虑,也理解她想过安稳生活的心思,适时提议道, “黄沙城如何还是要留意的,但我们要在保全自己的基础上去做这些事。 回来的路上我便在想了,村中多了一倍多的人数,土地却增长的有限,我们完全可以抽出一部分人来负责山村的安全。 我想训练一批兵卒,如果真有什么危险,我们也能有些反抗之力。” “对。” “是这样没错。” 众人纷纷附和她的提议。 武师傅若有所思,“我明白了,我会帮着训练这批人,等一切走上正轨了,我再去黄沙城打探。”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商谈结束之后,季秀才便张贴了黄沙城陷落村里要组建卫队训练兵卒的通知,村民们纷纷响应,很快便凑齐了一支数十人的队伍,男女皆有,训练成效显著,这是后话。 众人离开后,王氏心慌不已,木渔安慰她,放心吧,没事的,不管怎么样,桃源村都是安全的。 木渔从王氏那里出来,时间已经不早,便顺路去大夫赵老翁那里看望病人,即辛磊和杨氏。 赵老翁问她,“这两个人是你治的?那女人夸你妙手回春呢,忽悠的那小子深信不疑的。” 木渔心说,她说怎么一进来就感觉到有哪里不对呢,和着杨氏把她的名声给宣传到这里来了。 “我没做什么,他们就是想得太多了。” “反正你是有点儿东西的,至于有多少那我就不知道了。” 这点儿东西是她说过的治伤要清洗伤口,接生要洗干净手这些卫生常识,不是泉水。 “他们两个人情况怎么样?” “两人都没大毛病,养一养就是了。” 木渔松了口气,同两人说了几句话,让他们安心养伤便离开了。 之前在王氏那里商谈的时候,她就已经吩咐季秀才派人送粮食去远山镇的事,接下来便是一心处理村里的事情就行了。 许久没有把心思放在村里,她有好多事情需要处理。 别的且不说,眼下便有一件。 如意要生了。 150得与失 如意虽然才三十岁,却是已经生育了五个孩子,本身也是女医,经验和理论都不少,所以这次生产很是顺利。 从发动到听到孩子的哭声全程不超过一个时辰的时间,比王氏那时候轻松了不知道多少。 木渔大大松了口气,为如意没多受罪高兴,也能告诉桃花,看,生产不全是那么难的,也有这种较为顺利的。 桃花若有所思,跟着如意和女医产婆学了几个月的她已经明白很多,不再那般恐惧这事,但早先的阴影也不会就此消除。 温明很高兴,在见过生产后的如意后,给新出生的孩子取名安意,温安意,意在安稳、顺意。 这和王氏的女儿,王安然的名字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恰好两户之间关系不错,孩子年纪又相近,想来以后会是很好的小姐妹。 这孩子出生在盛夏丰收的日子里,承载着众人的对丰收的喜悦,格外得村里人的喜欢。 村里春天种下的黍子、麦子都是经过泉水浸泡的,对节气、环境什么的要求并不高,几个月过去,已经可以收割了。 丰收的日子如期而至。 这是大场面,老村民们经历过去年秋天的丰收,对此只是喜悦而已,但对新的一年陆续加入进来的温家、王氏和远山镇的新村民们就不只是喜悦了,震惊的表情几乎刻在了脸上。 温家人还好,他们对一切都是陌生的,早都被各种常见的事情震惊多了习惯了,而且他们也不知道正常粮食是不能在旱年收成这么多的,只是惊讶种下去那么少,能收回来这么多。 王氏一行人倒是对此很震惊,他们见识较一般人是很高的,知道这事有多难得。 这么说吧,要是黄沙城当时能这样,能种出粮食来,哪怕收成只有现在的一半,不,十分之一,黄沙城也不至于几次逃荒最后就剩下那么点儿人,也不至于会守不住落到如今这境地…… 这种能在灾年种出粮食,还是品质很好的粮食的法子,拿到外面去那绝对是世人哄抢、权贵争夺的存在…… 不过,有王氏这个真心想在这里生活的人压着,下面的人也不会起异心,最多就是感慨两句罢了。 至于最近来的两批远山镇的局面,则就是纯粹的震惊了。 这里能种出粮食来?长得还比丰年的时候更好? 这么多粮食能吃很久吧?半年?一年?也许一年都吃不完…… 他们以后也能有这么多粮食吗? 总之,在震惊与喜悦中,村民们干劲满满地开始收割粮食。 因为人数较之前多了一倍,所以处理起来也格外快,倒是没有去年时候那么忙碌。 很快,田地里的粮食便被收割一空。 这次种的地比去年多一百多亩,收获的粮食自然也更多,粗略算下来足有十万斤,且不只是黍米,还有部分小麦。 这样一来,原本的仓库就不够用了。 木渔和季秀才等人商量过后,定下一条新的规矩,申领的土地丰收过一次以后,收成从原来的三七分,变成五五分。 也就是说,村民们能获得的收成从三成变成五成,能多得两成粮食。 这样对村子的收获暂时变化不大,因为七万斤和六万斤没差多少,不过村民们格外兴奋! 对老村民们来说,去岁收获的粮食大都还没吃完,原本三七开他们就能吃饱了,变成现在的五五开能得到的粮食更多了,会有人嫌弃粮食多吗? 不会。 对新村民来说,虽然他们暂时没有实际的好处,只能等一年后才会有,但这也极大的振奋了他们,他们甚至比老村民更激动,这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尤其是对那些远山镇来的人而言,他们本是只求活着,早已做好了任劳任怨当牛做马辛苦劳作的准备,没想到会有新的转机,自然是紧紧抓住机会不放。 粮食收进粮仓,所有的粮仓都堆得满满的,甚至存了不少在村民家中,这才勉强放开来。 谁能想到,在这粮食难求的灾年,还有地方粮食多的放不开呢? 哦,可能那些权贵富商家的粮食比这更多,但他们大概没有放不开的烦恼。 季秀才想了不少办法解决这个问题,短期的有,长期的也有。 短期的诸如,加大往远山镇运送的粮食数量,可以稍微降价卖的多些,反正以现在的粮价,再降多少他们也不会亏。 长期的诸如,发布修建仓库的任务,召集村民修建新的粮仓,或者,派人启用山下的庄园,那里能存放的粮食多着呢。 木渔想了想,同意了启用庄园,因为很快秋天还有一拨大丰收,靠他们现有的条件修建新房子太慢了。 关于加大往远山镇运送粮食的数量这一点她也认可了,还额外提出,要在远山镇开一个铺子帮着采购村里需要的物资。 商铺之前买了是现成的,运输也不是问题,正好一来一回不空车,只是需要个绝对可靠的人去管理。 这对现在的村子来说不算什么难事,村子里完成基础扫盲的人不少,能读写常见字、懂百以内的加减法的自己人多着呢,有很多人都满足这一点。 关键是挑个能撑住场面的,现在远山镇上,李氏夫妇是王氏的人,孙三则是当地人,还需要个绝对向着村子的人。 “从几个从伍长里选吧。” 伍长们被选出来时就是足够的,后来经历了桃源村的从无到有,一直走到今天他们都是出力最多的一部分人,早已历练出来了,完全可以独当一面。 季秀才正要答应,这时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杨二郎主动站了出来,说道, “我去。” 一切很突然,大家都愣住了,谁也没想到杨二郎会毛遂自荐。 他绝对可靠没错,但他会这么做让所有人都意外。 他在桃源村有着仅次于木渔的地位,木渔不在的时候,只靠季秀才其实是不能完全压住场面的,有些沟通要杨二郎帮着做。 这事完全没必要他亲自去做。 更让人难以理解的是,这里本来就是他的家啊! 木渔联想到之前杨二郎说的心结,他之前便不太对劲,但是她一直忙着那些琐事,无暇关注太多。 作为朋友,她做的很糟糕。 “我们谈谈好吗?” 151两次离别 事情已经商议的差不多,季秀才带着其他人做总结,木渔和杨二郎找了个僻静的角落说话。 “你还好吗?” 杨二郎无奈笑笑,微叹了口气道,“我很好,真的。” 木渔满眼不信地看着他。 “你做的很好,比我想的还要好,你把桃源村变成了我从前想都想象不出来的存在,一切都很好。 至于我,我只是过不去自己那关,与别人没有任何关系。 除非我自己想开,否则谁都帮不了我。” 木渔抿起嘴巴,她大概知道杨二郎在为难什么。 这里曾生活着他的亲朋好友,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曾有着他们的回忆,他每天所看到所接触到的都在提醒着他,他失去的一切。 确实,回到山村后,杨二郎参与事物的频率比逃荒时比在黄沙城的时候少了很多,一开始的时候为了帮她在这里安定下来还比较活跃,后来渐渐地就淡出了人们视野,整个人看着也有些没精神。 这看着像是某种创伤后遗症?或者有些抑郁倾向? 但这些即便在她的时代也很难医治,更不要说在根本没有这种概念的现在了。 木渔沉默了。 也许,杨二郎暂时离开桃源村一阵是正确的选择,或许他会渐渐明白过来,走出过去的阴影,慢慢好起来的。 她心里做出了选择,原本因为丰收而一直高涨的情绪渐渐降了下来,回到了平静理智的状态。 “去远山镇倒也不错,那边的和山村生活不一样,但一样安稳。 而且,以后远山镇的情况会直接影响到山村,人选要格外慎重才行,我一直在想让谁去管理会比较好。 宋高还太年轻了,崔伯赵叔又要顾及家人,你的话,倒是正好合适,我完全不用多担心什么。” “你可以放心。” 无言一阵,木渔打量着杨二郎不太精神的脸,略带担忧地说, “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生病了?找赵大夫看看吧,王氏身边的女大夫也行,那是权贵家的,医术了得。” 大夫医术了不了得不知道,反正有泉水在,绝对了得。 在杨二郎离开前,心情如何她控制不了,但是身体健康还是多少可以控制一点的。 杨二郎说,“我真没生病。” “好吧。” 木渔嘴上这般说着,心里却想着找机会把泉水喂给他。 “再几天商队便要回来了,很快便会离开,你留在山村的时间不多了,今天便去石屋吃饭吧,桃花和陈婆婆想你了。” “好。” “对了,这次你去远山镇落脚,再带一个人也好有个帮手。我看齐顺就不错,在学堂的时候学得很不错,品性又好,年纪也合适,十三岁,正正好。” “嗯。” 这事便这么定了下。 丰收之后便是再次耕种,今次村里人多,全村人带着热情和希望上阵,耕种不算难事。 在耕种到达尾声的时候,木渔送别了杨二郎和齐顺。 回来的路上,她心情低落。 杨二郎是她来到这个里的第一个朋友,到目前为止也是最好的一个,就这么离开了。 不过失落只是暂时的,很快她便忙碌起来,忘掉了这回事。 武师傅说的要帮村里训练兵卒的事情现在正开展的如火如荼,有很多事情需要她一起参与决定,除此外,她也要跟着一起参加训练。 武师傅的能力是有目共睹,不管是之前教大家武艺,还是在路上教温望宋高他们侦察技巧都很顺利,现在也只不过是要求更严格了而已,效果只会更好。 村民们都是主动申请参加训练的,他们发自内心地想要变强,保护村庄保护家人。 再有参与训练每天会发粮食还有其他好处,让他们在训练时完全没有后顾之忧,自然效果更好。 效果确实很好,只一个月的时间而已,就已经有模有样了。 一个月的时间,体力上的改变其实不很大,但是技巧和认知改变很大,其实只要转变了思想,一个人就从任人宰割的百姓变成了具有战斗力的士兵了。 在武师傅的建议下,村里还准备了一些武器,长棍、弓箭、砍刀等。 村里倒是有铁匠,但手艺比较一般,打出来的东西硬度实用性都很差,铁锅、菜刀啥的还行,别的就不行了,再说铁在这时候也是稀缺资源,所以放弃了。 有长棍、弓箭、砍刀这些便差不多了,对上一般的山贼也能应付一二,要是运气不好对上实力太强的对手,那有武器也没啥用。 木渔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七月底,武师傅来找她辞行。 这是早就定好的事情,木渔当然放他离开,何况武师傅把事情安排的很妥当,训练的事情有武婆子和另一个人接了过去。 其他的,便是嘱托她照顾好王氏母女,木渔也答应了下来。 木渔看着武师傅牵着马下山的背影,默默叹了口气。 那是王氏来时马车上的马,王氏让武师傅骑着走,算是对他的支持,而木渔的支持,就是在这之前给这马喂了几次泉水,这会让马跑得更快,精力更好。 希望武师傅一路顺利吧。 木渔原本还想过要和武师傅一起去黄沙城,或者是在武师傅走后自己去一趟,但是细想想没必要。 一来很危险,路上危险,黄沙城更危险,她一个人很难全身而退。 二来容易被武师傅发现,不好解释。 不如等武师傅先去看看情况,如果他能带着消息回来一起商量解决办法最好,如果不能,那就等以后他们强大起来再说,现在他们的实力想黄沙城还是太早了。 说起来,除了黄沙城、远山镇,也该想想别的地方了。 村子还需要人,村里的粮食也要有个去处。 徐家商队去的巴州?那太远了些。 元家粮商提到的锦州和南都?那更远。 桃源村往北是黄沙城,他们就是从黄沙城逃荒来的,一路走来没见有活人的地方。哦不,有一个,王家土堡,土匪窝,不能去。 往东就是远山镇,远山镇再往东据说也没别的大地方。 往南是一座座的山,据杨二郎说,只有他们这座山附近比较安全,深山里就是猎户也不常去,那里很危险,人迹罕至。 最后还剩下西边,是沙漠。 据说沙漠里也有人,会拿着骆驼和玉石来和外面的人交易,倒是个符合她想法的好地方,不过没人带路很难找到人,在沙漠里迷路也是要命的事,只能暂时想想。 木渔发愁了一阵,很快便不愁了。 去了远山镇的杨二郎给她写信,告诉了她一个好消息。 152白捡的酒楼 杨二郎信上说他在远山镇一切顺利。 桃源杂货开了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只用了几百斤粮食便收到了无数杂货,足够村子里的人用上很久很久,而且不少东西质量还相当好,物超所值。 桃源粮铺的生意也比她预计的要好的多,每天都有很多用做工来换粮食的人,那几十亩田地早已种完,李氏夫妇根据她当时的吩咐,又买了很多田地,现在也种的差不多了。 这些都是好消息,但最好的消息是老镇长的。 老镇长感念于她出粮食请镇民做事,救活了无数原本可能会饿死的镇民,决定把镇上最大的酒楼送给她。 杨二郎说,他去看过,酒楼很大,足有三层高,里面破坏的不严重,简单收拾装潢一下便能用。 木渔感叹老镇长竟然这么大的手笔,白送啊。 这样一处酒楼,价值不可轻易估量。 首先,虽然灾年田产房屋价格相对粮价很便宜,但那仅限于受灾严重的地方,仅限于快要吃不上饭的人,但凡还能过得下去都不会卖田卖房。 其次,寻常的民宅和商铺价格被压得很低,但那些高宅大院、顶好的商铺价钱还是很高的,因为他们的拥有者大多不会沦落到需要为了几十斤粮食卖掉最好的产业的地步,如果真到了那时候,当地大概已经彻底崩溃了。 这处酒楼,她之前没刻意留意过,但是走在镇上的时候无意间总能看到高高的一角,很是醒目。 这么优越的条件,要是经营好了,以后能得到的可不止是钱财! 老镇长不可能想不到这些,所以说,他是有意这么做的。 木渔感叹,老镇长真是个好人啊,她明明也没做什么,只是想着赚些钱而已,其次才想着救些人。 之所以这样可能是因为,同行做的太烂了吧,能有今天基本全靠同行衬托。 确实,和孙三提到的那些只知道压价的黑心商人,以及元荡这样的利益至上的大商人比起来,她确实还算好的。 说回这事,这个酒楼代表的不只是一个酒楼,这是一个很大的机遇。 这代表着以老镇长为首的远山镇在接纳他们,并期待他们去做出改变来。 木渔早有这个想法,只是一直在按部就班地做事,想着慢慢推进等时机成熟,没想到老镇长送了她这么大一个助攻,算是狠狠推了她一把,让她能一下子能少努力至少一年的时间。 而且,现在也不用担心元家商队针对他们的事情了,老镇长从以前的公平裁决状态,现在站到了她身后。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规划以后在远山镇的安排。 这个酒楼,肯定还是酒楼,改成别的也不合适。 酒楼嘛,酒菜一定要好,而这又取决于厨师的厨艺和食材的质量。 很巧的是,王氏身边的李厨子厨艺精湛,毕竟以前是黄沙城王氏家族的私厨,厨艺当然不差,便是担不起招牌,做的菜也不会辱没什么。 再有,这时候还算是灾年,远山镇发展起来也需要时间,厨艺什么的还可以提升嘛。 而且,李厨子在村里还带着几个小徒弟,可以让他多带几个,以后都去酒楼做事。 若是这还不够,还可以从外面聘请啊。 灾年里落难的手艺人也不少的,这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 更巧的是,食材的质量这点也有天然的优势。 泉水处理过的种子长出来的粮食比一般粮食品质好滋味好早已被证明,之前从远山镇换到的粮种菜籽也证明了这一点。 瓜果蔬菜长得更大更好看,滋味口感也更好。 村民们当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不过他们大都觉得是很久没吃过瓜果蔬菜的缘故,也有部分觉得是桃源村的山水好,所以种出来的东西好。 而且,最近她还发现,可以通过控制泉水的用量来控制果蔬的质量,从普通、到不错、到很好、到非常好…… 理论上,培育出顶级的仙果奇珍也不是没可能。 不过现在效果已经到顶了,最好的就是直接种在芥子空间里的,大概就是送给皇帝的贡品的那个水平吧。 但她知道,只要芥子空间再升级一次,这个水平还能再提一级。 有了这些果蔬,便是厨艺一般的人,也能做出美味的菜来。 有了这些,酒楼便一切准备妥当了,接着要考虑的便是客户从哪里来。 只靠远山镇剩下的这点儿人显然是不行的,远山镇周边也难说,但是,不能忘了南边来的大商人元荡啊! 元荡会来这“穷乡僻壤”的小地方,不就是奔着赚钱来的吗? 以前是来远山镇卖粮赚钱,现在有往买粮赚钱的方向转变,这次不就买了一千斤粮食要回去卖卖试试吗? 她很有把握留住元荡,便是这批粮食不行,她还能拿出更好的来,价格上也可以让步,元荡这种利益至上的商人怎么会拒绝利益呢? 到时候,可以请他帮忙带来一批对远山镇感兴趣的商人,这也会是酒楼的第一批客人。 等以后远山镇的名气打出去了,就不再需要这些了。 算算时间,元荡也差不多到锦州了,再来远山镇应该也就是一个月的事,要是这时候有手机就好了,打个电话和他说一声,告诉他有更好的粮食,让他多带些人来远山镇看看,可惜没有。 木渔静下心来给杨二郎写回信。 告诉他可以准备酒楼开张的事宜,名字定为桃源酒楼,开始着手收拾装潢,招聘各种村里找不到的人才,村里找得到的就在村里找,她预计在秋收前能开张。 末了叮嘱他要注意身体,她在秋收前会去远山镇做事,顺便看他。 把写好的信交给明天就要再次出发的商队,她又马不停蹄地去找了季秀才。 村子里短时间里多了近一倍的人,虽然他们都适应的很好,已经完全是自己人,但还有些小细节需要安排处理。 再有便是,村子里的鸡鸭鹅兔等家禽的数目暴涨,之前的蓄养方式已经不合适了,急需新的解决办法。 153分发家畜 木渔到时,季秀才正在外面生无可恋地等着她,几百只鸡鸭鹅兔聚集在一起的味道相当感人。 她屏住呼吸,招手示意季秀才到外面去说话,这里又臭又吵,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 “你也看到了,这样下去不行的,得想想别的办法。” “怎么搞成这样子的?我记得以前没有这么臭啊。” “以前才几只,现在有多少?单兔子都快两百只了!鸡鸭加起来差不多两百只,鹅少一点,也七十只了。” 木渔早知道家禽数目不少,但是具体听到还是惊了一惊。 以前几只兔子几只鸡鸭鹅的时候才过去多久?这么快就爆发成这样了? 这么多,算下来村里每人都能有两只兔一只鸡一只鸭一只鹅,注意是每人,不是每户! 季秀才继续说道,“你也看见了,这里是养不开了,村里其他的屋子,分给人住还有些勉强,没有空屋拿来养它们。” 木渔在思考一件事,之前便在想了。 家禽是要每家都养的嘛,之前是数目太少,所以集中养着,现在数目多了,当然要让想养的人家都养上。 已经达到了吃饭自由,接着便要达到吃肉自由才是。 “我在想,村子里任务做的多的人家,可以申请领养一些家禽。 暂时定下鸡鸭鹅兔各二十只可领养的数目吧,每人限两只,每家限四只。” 这样村子里至少有二十户能领到家禽养,差不多是全部老村民都有的领。 “这倒是一个好办法,只是即便这样,剩下的还是很多。” “剩下的,便每样留下个二三十只,其余的送到山下庄园去养,那里养多少都不会有影响。” “我也是这般想的。 前几天讨论存粮问题的时候已经让人收拾好庄园了,那里建造时费的人力物力可不少,便是遇到土匪围攻,轻易也攻不破的。 不管是存放粮食还是蓄养家畜都是个好地方,绝对安全。 派去庄园看守粮食和负责警戒的人已经就位,现在只需要从蓄养家畜的这几个人里选两个同家畜一起送下去就行了。 这事好说,很快便能解决。” 确实很快,这天下午,木渔便看到村里发布通知的院子外面围了许多村民在议论纷纷。 见她路过,众人纷纷问她。 “姑娘,这通知上说的是真的吗?真要要发小鸡小鸭给我们养?” “是啊是啊,这上面写接过三次以上重要任务和五次以上普通任务就能领,就是说我们可以领吧,我们都接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木渔被问的不知道该先回答谁才好,正好这时候温望抱着一笼小鸡从房子里出来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她才得以暂时脱身。 很快便不需要人回答问题了,季秀才带着几个人直接开始分了。 “秀才啊,老婆子我要两只鸭。” “我家我和我男人,要两只鹅两只鸡。” “秀才叔,我家要两只小兔子。” “秀才,给两只鸡两只鸭。” “秀才公,我家能领几只?全要鸡。” “鸡没有了,只剩鸭和兔了。” “那就要鸭,兔子也行,有啥要啥。” …… 看着人很多,四笼家禽也很多,但其实很快就全分完了。 分到家禽的人笑容满面地看着手里的家禽,互相说着这鸡鸭看着像是能下蛋的,这兔子长得好下崽吃肉一定好。 符合条件却来晚了没分到的人难免失落,在听季秀才确认过几个月还能领的时候,才多少好了些,只羡慕地看着领到的人。 至于那些不符合条件的新村民,他们也多是羡慕和希望。 “真好,竟然真的不要钱白给,要是我们也能分到就好了……” “不是说了吗?以后还会有的,到时候我们也达到要求不就好了,我现在已经有领了三次普通任务了,很简单的。” “是不难,我也有两次普通任务,就是不知道重要任务难不难,应该挺难的吧……” “哎,王大丫不是和我们一起来的吗?怎么她也领到了?” “她好像抢到了一次重要任务我记得……” “运气真是好,不过我要是她,我就不换小兔子,换鹅多好,一开始的时候大鹅真是肥,能吃很久……” 被几人感慨着的王大丫把兔子交给妹妹王小囡,王小囡把兔子紧紧抱在怀里,满脸的奇妙赞叹。 “姐姐,它好乖。” 王大丫摸摸妹妹的头,比起换鸡吃蛋或者吃肉,她觉得满足妹妹的愿望更重要。 姐妹两人都无比满足地牵手回家了。 木渔在不远处看着众人走远散去,走过去询问季秀才情况。 季秀才把手里的账本拿给她看,经过她的调教之后,账目记录都一目了然。 符合要求却没领家畜的,一共有九人,加起来是十五只的数目,有人能领两只,有人只能领一只。 季秀才站在一旁补充道,“新人里有很多积极融入村子领了许多任务,所以才会有人不够,不然照你的想法是完全够的。 余下的这些人不是问题,反倒是村民对不同种类的家畜的看法不太一样。 这点以后要调整,不能把鸡鸭鹅兔看成一样的来分来卖。” “这些你去做便是。” 木渔把账本还给季秀才,一抬头,发现温望还站在原地看着她没动。 却说这阵子,两人其实已经没怎么接触过了,木渔觉得两人间已经没什么问题了。 不过这会儿,她又有点不太确定了,温望这显然是有话要和她说。 季秀才和其他人已经进院子去忙其他的事了,也许是为了给两人腾地方,总之周围是没有别人了。 木渔叹了口气,道,“找我有什么事?” 温望一贯的没说话,只是看向村外不远处的小树林。 那里原本的树木大多枯死了,只有几棵小树还侥幸残存着生机,后来木渔偷偷用灵泉水浇灌,又在空间里培养了一批小树苗借口是从远山镇买到的种了下去。 如今三五个月时间过去了,小苗长高了不少,叶子也都长出来了,整片树林虽然还很稀疏,但是看着很有生机。 两人走在这树林边,谁都没说话,温望本就不怎么说话的。 但走到最后,他说话了。 “我想去外面看看。” 154空间里的家畜 木渔有些惊讶,“你想离开村子?” 乍一听惊讶,细想想却又觉得有理可循。 温望从地下暗室出来后,一直都表现出很强的好奇和探索欲,比作为家长的温明都更强。 温明作为家长,只是了解到足够正常生活的程度便不再继续了解了,如意和孩子们更是只待在家里,偶尔才接触外界。 只有温望一直在和外界接触学习,一直在尝试真正的融入外界,在学堂他是学的最好的,跟着武师傅学武艺技巧也是,一起组商队去外面他也很积极,现在想去外面见识更广阔的世界确实也是正常的发展。 只是…… “我想去远山镇。” “哦。”木渔松了口气,“去远山镇啊,那可以,你去帮杨二郎做事好了,正好他最近又多了酒楼的事忙得很。” “嗯。” 又是片刻沉默,温望说道,“我想和你告别,我觉得应该和你说一声。” 微风里,只余一声叹息。 …… 木渔处理完村里的家畜,来到芥子空间里,想着要把空间里的家畜也处理一下。 现在空间已经不种粮食了,只划出一块地方种种蔬菜瓜果这些,培育些树木小苗比如桃树杏树这些。 之前种的粮食有小千斤,足够吃,主要是她现在也没太多精力来应付收取这些粮食,便索性不种了。 余下的土地倒没有闲着,长满庄稼和野草,用来充当里面家畜的食物,省去她大半喂养的精力。 空间里养的家畜也不少,鸡鸭鹅兔各十来只,外加一匹马。 其实原本应该更多的,但是被她控制住了,太多了似乎也没有必要。 这些家畜普遍比外面的长得要好,体型更大,皮毛更光滑,精神更活泼。 马儿大福尤其如此。 这匹马已经看不太出原来的模样了,原本的伤口愈合完全看不出来,之前的一些疤痕给也都消失不见。 不止如此,它长得更高了,也更魁梧了,皮毛油光水滑闪闪发亮,完完全全地脱胎换骨了。 如果说之前这只是匹普通到不行的凡马,现在则像是随战功赫赫的大将军四处征战的千里马。 真是奇妙。 木渔感慨不已,见她过来,马儿大福主动凑过来亲昵地蹭她的手,绕着她转圈圈,活泼且通人性。 她摸了摸大福,同它嬉闹一阵,然后让它到一旁去玩,不要打扰她。 大福一步三回头地走开了,马脸上满是依依不舍的模样。 能从马脸上看出表情来,可能不止马儿有点问题,她也有。 她逮了几只鸡鸭来看,别的不说,倍儿漂亮,倍儿好看,倍儿魁梧,倍儿……胖。 拿来当宠物完全可以,不过在这个时代,也许拿来斗鸡,拿来做菜当噱头更常见一些。 正好她要开酒楼呢,到时候拿这么大一只漂亮公鸡出去,压场面应该是足够了。 再说了,空间里养出来的果蔬粮食那么好吃,养出来的鸡鸭鹅兔会难吃吗? 没可能。 说起来,另一个让她满意同时也不解的点是空间里并没有什么难闻的味道,所以她在村里养家畜的地方才会惊讶。 这八成是芥子空间的缘故,这倒好,省却她很多麻烦。 要是需要她亲自帮着铲屎,那估计她在芥子空间的养的家禽数目会比现在少很多。 不过现在也有些多了,该找个机会移出去一些,在村子里做这些不太合适,不若拿到远山镇去吧,正好算是为酒楼开业屯菜了。 想完这些,她接着去看了眼存放玉石的地方,玉石和几天前相比并没有减少消失。 其实有段时间都没有消失过玉石了,照她的预计,这段时间芥子空间就该升级了才是,结果一直没有动静,让她很有些懊恼。 但懊恼也没办法,这事也不由她控制,只能耐心等着。 等待的这段时间里,她带领着村民们将山村入口修建的更隐蔽了,外人根本找不进来,安全性得到保障。 还培养了很多树木小苗,带领着村民们在山上各处种下,尤其山间那隐蔽的入口周围种了格外多的桃树。 想来等过几年,这里就会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桃花源。 这算是她的一点恶趣味了。 村里事情琐碎,有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有让人暖心的好事,总体来说生活平淡温馨,不知不觉中时间便匆匆溜走了。 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村子里又有三对男女结成夫妇,有两对夫妇传出怀孕的好消息,有一个男婴降生,虽是早产,但母子平安。 转眼已是一个月之后。 木渔在八月底这天,拿到了杨二郎的回信。 信里说,她叮嘱的酒楼的事情已经基本办妥了,该请的人已经请到了,剩下那些所需要的人手可以让王氏身边的婆子帮着调教培养。 还说,温望学的很快,在这个过程里帮了他很大的忙。 ‘温望以后怕不会屈居于小地方,他有能力,也有志向,你要早有准备。’ 这是信里的原话。 木渔微微叹气,她如何没看出来呢? 但那又怎样,要在雄鹰长成之前折断他的翅膀,早早地扼杀他吗? 有志向的,不只温望一个人啊。 信还很长,她继续看下去。 信里写,早该回到远山镇的南方粮商元荡并没回来,比预计的时间已经迟了近十天,可能很久不会再来,之前定下的计划需要作出调整。 不过影响不大,只是把计划拿来和元荡做生意的粮食拿来给粮铺用,粮铺的消耗比想象中大的多。 知道可以做工领粮后,小半个镇上的人都跑来做事。 更离谱的是一些外来粮商听闻这点后,让他们的护卫随从也都来做事领粮食,可以说是相当有生意头脑了。 毕竟,现在哪里能找到做一天活发三五斤粮食的地方呢? 干几天活凑一凑都能买宅子了好吧。 除了粮食消耗大点,每天都要支出百余斤粮食外,没有其他的坏处。 相反,好处倒是不少,快速增加的产业,镇民商人的友好,老镇长时不时来坐坐帮他们解决遇到的麻烦,一切都顺遂的不可思议。 信里最后问她要不要亲自来镇上看看,镇上的变化真的很大。 合上信,木渔没有动笔,她当然要去一趟。 已经两个月没去镇上了,也是时候去看看成果了,顺便把酒楼开起来。 155活起来的远山镇 木渔到了远山镇,切切实实体会到了远山镇的变化,和之前的沉闷衰颓不一样,现在的远山镇活起来了,到处是朝气和希望。 在到达之前的路上,便有不少人早早等在路边迎接他们,帮他们保证周围安全,还热情地同他们说话。 一路上,能看到附近田地里大都种了庄稼青青的一片,地里还有不少忙碌的身影在,和之前来时只有零星几点绿色的情况截然相反。 “下半年种地的人这么多啊,庄稼看起来也长得不错,这个冬天怕是不难过了……” 立刻有镇民笑着附和她的话, “姑娘说的是,这冬天是有指望了,这都多亏了姑娘和姑娘村里人! 要是没有姑娘舍我们一口粮食吃,我们怕是都活不下去,哪里还有心思种田做事? 便是之前有精力种田的那些,没有好的粮种,看看上半年的收成,加上麸糠都吃不了多久,哪里还有希望继续种? 还得是姑娘仁善,把村里的好粮种卖给我们,我们这才有了指望。 如今看地里庄稼的长势,不说吃饱饭,至少过去这个冬天是没问题了……” 木渔看向周边的田地,远远看着绿成一片,近处看看便会发现这些庄稼和桃源村的比起来还是差远了。 这也是自然,毕竟她让人带到镇上来的这些粮种,只是简单地过了一遍泉水而已,只求能多发芽,不求别的。 镇上上半年的时候种庄稼是怎么个情况她也看到了,庄稼长得实在稀疏的过分,连正常的四分之一都没有,稀疏就罢了,还明显的细瘦枯黄,有的看着连穗子都抽不出来,不用想也知道收成不行。 其实自春天到现在,陆陆续续地也下了五六场雨,只是都是毛毛雨,下片刻功夫便停了。 雨有多小呢? 才刚刚打湿地面就停了,下雨时在屋外放个碗,到雨停时半碗水都接不到,就这种程度而已。 不过,虽是小雨,不可否认,效果是有的。 粮食种下去好歹能长出来了,便是寻常的粮种,如今种下去也要比之前多收成不少;有些低洼的地方已经有野草冒头;那些地势实在低的河底湖底甚至能积聚一些水。 情况没那么让人绝望了,好歹给了人们一些希望在。 她让人把粮种带来镇上,也是存着这么个心思,不能为他们做更多,但至少能带来一些希望。 现在看来,她的目的达成了。 街上能看到的人不说人人面带喜色,也少有垂头丧气的,走路都比之前快了不少,像是赶着去做事一般。 等到了桃源粮铺所在的那条街,情况顿时又不一样了。 街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粮铺周围还开着一家茶馆,里面坐了不少人,还有牵着马匹穿着不俗的商人在。 这一幕不像是灾年,倒像是寻常太平年间能看到的景象,只是就这一条街是这样而已。 木渔没有多看,直接进了桃源粮铺。 铺子里李氏夫妇正在给一众排队的人称粮食,见她进来立刻把手上的活儿交给伙计,带她到后面房里说话。 木渔当时想着这粮食生意是要做大的,所以一开始就找了个大铺子来做。 现在看来倒是做对了,只看眼下这热闹程度,要是个小铺子还应付不来,以后生意显然会更好,这铺子也能行。 木渔刚坐下,李氏夫妇便捧来一摞账本给她看。 “姑娘请看,这本记着粮食出入,这本记着田产财物出入。” 木渔接过两本账本开始翻看,两人垂手站在下首给她解释。 “先说粮食,粮铺开业到现在两个多月,一共卖出去近八千斤粮食,其中三千斤是元大商人转来的,另五千斤是村里送来的。” 木渔眼神微亮,这数目可比她想的好太多了。 虽然知道多半是用劳动换取粮食的,但是能换出去这么多,就说明有这么多的需求啊,要是真有天出粮也没人做事了那才是大事不妙了。 只要粮食能用的出去就好。 照这么算,村里的粮食还能多运出一批来镇上屯着。 “再说得到的资产,这两个月来我们净得的,有商铺十处,屋宅十七处,田地三百六十多亩,其中不乏一些地段 颇好的。 其余的还有金器二百余两、银器三千余两、其他玉石珠宝若干。 有那些以劳动换粮食的人在,这些土地都已经种上粮食,房屋铺子也都已经收拾妥当,随时可以投入使用。” 李氏夫妇此前已经核算过许多遍账目了,震惊也早就震惊过了。 这些钱财加在一起,抵得上从前黄沙城一个中小家族的全部财产了,那可能是一个小家族几代人几十上百年来的积累。 但在现在,这只是粮铺两个月的收入罢了。 也许再过上一两年,靠这间粮铺便能赚到接近王家从前的财产数! 从前王家可是黄沙城数一数二的富商! 只不过,也就只能在财产方面想一想了,王家能有当时的地位,钱财远不是最重要的,那是百余年来的积累和运道。 木渔也为这些钱财震惊,感觉好像没付出什么东西,就平白得了这么多钱财! 她这是真正体会了一把暴富的感觉。 老实说,感觉还不错,非常不错! 不过也就是一时的事,这种暴富是建立在天灾人祸的基础上的,不能细想,细想黄金之下全是白骨。 她回过神来,询问李氏夫妇镇上的耕种情况。 “镇上几千亩地,春天的时候种了大概有两百来亩,收成惨淡。 今年这第二茬虽然下了雨,但也就那样,有前面的那茬儿做例子,打算种地的人也不多,在我们种之前,动土的也就百来亩地。 我们种了地,庄稼长出来之后长势相当喜人,镇上的人这才纷纷来问。 我们照您的吩咐把粮种换给他们,这两个月下来,除了我们的四百亩田地外,还得有六七百亩的田地都种上了粮食。” 木渔点点头,这数目已经不少了,虽然远远不及镇上有的土地数目,但现在镇上才有多少人,这些足够镇上人养活自己了。 也就是说,今年过去,镇上人就能正常生活了,灾年过去了。 “带我去看看酒楼吧。” 156外来的商人们 李氏夫妇脱不开身,便由孙三给木渔带路,正好他是本地人,从前又是常去酒楼喝酒取乐的,由他带路再合适不过。 “这酒楼以前可风光了,主家姓周算是镇上首富,生意做得很大,只可惜人太谨慎,早早去了黄沙城避难。 谁曾想黄沙城会出事呢?也不知他们一家有没有逃掉,怕是悬啊……” 木渔边走边留意路边茶馆的情况,对孙三说的这些只是随便听听,毕竟这些她早就从杨二郎的信里知道的差不多了。 她更关注的是茶馆里的那些人,这茶馆生意看着很不错,里面坐了得二三十人,不乏衣着光鲜颇有气度的生面孔,应该是外来的商人们。 这么看来,她开酒楼又多了几分底气。 “这家茶馆是谁开的?倒是挺有眼光,开在这里,正赶上一波机遇。” 孙三咧嘴答道,“回姑娘,这是我家开的。” 木渔失笑,也是,原先那两间铺子就是孙三卖给她的,那周围还有孙三的铺子算什么稀奇? 除了孙三,谁又能第一时间抓住她要开粮铺这个机会呢? “你倒是个聪明人。” “我都这岁数了,不聪明点养活不了那一大家子啊,托姑娘的福,如今家里人都能吃上饭啦。” “你觉得,我要重开酒楼的话,生意会好吗?” 孙三犹豫了,面色为难,“这……” 木渔轻笑,“你是觉得不会好了?” 孙三见她没生气,便如实说道, “姑娘,如今虽然眼看着灾年要结束了,但到底还没结束,就算结束了,也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 这会儿连路边的小食铺饭馆儿都开不下去,何况酒楼呢?” “我自然知道,只是我开酒楼,不单图钱,还图别的。 正是这时候大家都不看好这生意,我才能最不费力气地站稳脚跟,付出的也不过是些许钱财罢了。 等到了正常年间,我在本地并无大底蕴,又没有经营酒楼的经验,想要同别人去竞争,要付出的就不只是钱了。 在这年头儿,钱不值钱。” 何况,这生意她未必做不来。 “姑娘说的是。” 木渔知道孙三不信她说的,也不在意,反正时间会证明一切。 她会继续让粮铺出粮请人做事,这般一来,镇上的人便都能养活自己,宽裕些的人家或许还能有些许余粮。 比如那些本来就小有家底的,或者做的活多的,或者是家中种了地的。 短时间内或还看不出什么来,时间一长,等大家手里粮食多了有了底气,便会开始寻求更好一些的生活,买些衣裳,吃些好的,那些小生意便会渐渐复苏。 这都是商机,却不是她的商机,她盯上的人是镇上原本的富裕人家和那些外来的商人。 原本的富裕人家是酒楼的常客,等他们缓过来自然还会来酒楼消遣吃饭,只是这或许需要些时间,短期内能消费的确实有,但想也知道不会很多。 但外来商人不一样,这年头有能耐运道的人要赚钱太容易了,尤其那些粮商,一个两个都富得流油。 这些人来镇上住的都是价钱颇高的洪福客栈,住一晚上吃一顿饭的钱能在老李家客栈吃住五六天,这些人一住就是七八天,算下来能在老李家客栈住上一个多月。 客栈提供的饭食一般,寻常是鸡蛋馒头白粥,要想吃个小炒,那价钱蹭蹭就上去了。 她让武师傅去洪福客栈吃菜观察过。 据武师傅说,那里的厨子做的菜就是家常菜的水平,不难吃也没多好吃,比村里桃花的手艺差远了。 至于价钱,自然是高的很,但是联想下现在粮食的高价,也勉强勉强还能接受。 这说的是那些外来商人们能接受,本地百姓是万万接受不了的。 一个鸡蛋,本来灾年就贵得不行,过水煮熟,价钱就再涨三倍,小炒一下,价钱就涨个六七倍,这谁受得了? 其实外来商人们也未必能接受,只是没有比这更好的了,吃几天也不算什么。 最关键的是,灾年里在洪福客栈吃一桌菜的价钱,和正常年间在酒楼里吃一桌菜的价格是相差无几的! 那么,价钱相差不多的时候,只要在味道上胜过对方,就赢过一半了。 而这一点,要做到简直再容易不过。 木渔笑的自信,脸上的红色胎记都掩不住她的风采。 待两人走过,茶馆里有个看直了眼的商人才收回视线,问一旁的人, “那个和孙掌柜走一起的姑娘是谁?脸上一片红还怪好看的。” 周围同是外来的商人们哄笑一团,调侃道, “兄弟你是多久没见过女人了?这脸上一片红的也看的上,都看不准长什么样儿呢。” “我看身段儿倒是好,打扮也妙,像是谁家小姐似的,现在这镇上可少见这么妙的人儿了,就是长得不好,可惜了。” 被调侃的商人年纪不算大,满面通红,连连摆手,茶馆里的小二解救了他。 “几位客官莫要浑说,这位姑娘姓木,可是桃源粮铺的大老板呢!” 原本嬉笑打闹的人群瞬间消声,接着才有人不敢相信般询问道, “这怎么会?不是说桃源粮铺是孙掌柜和李掌柜的产业吗?” 茶小二笑着解释道, “茶馆是我家孙掌柜的产业,粮铺却只是帮木姑娘管理的。 这木姑娘可是了不得,听我家掌柜的说,她还打算开酒楼呢!” 商人们心思各异,收起那轻佻调笑的模样,一个个都坐直了身体,像是正经谈生意的模样。 “我说这姑娘气度不俗,原是如此,这等女中豪杰需得请教请教。” “不知谁能帮我引见一番,我想和木姑娘谈谈生意上的事。” “我早觉得洪福客栈的东西难吃了,等姑娘的酒楼开张,我一定去捧场!” “赵兄眼光不错,不知道木姑娘订婚没有,若是没有,或可成就一番美事。” …… 木渔到了酒楼处,酒楼确实有格调,高雅的同时也不脱离大众的审美,一楼大堂,二楼三楼是包间,出乎意料的好。 杨二郎同她说,酒楼牌匾已经做好了,老镇长亲自题的字,酒楼以前的厨子、管事找回来了几个,温望这些天跟着他们熟悉经营过程,很有成效。 只要她发话,酒楼随时都能开起来。 157打出名声 开酒楼当然没有这么容易,其他的虽然都备齐了,但人还差点儿意思。 做杂活儿的人好说,镇上随便能找到一大把,但是做门面做招待的小厮却没那么容易,样貌不能差了,还要机灵懂规矩,哪条都不容易。 样貌是爹妈给的,长得好的本来就少,就是长得好在灾年里吃不饱饭也不合适了,机灵又是另一桩事,懂规矩需得现教,再快要要个几天时间。 不过这都不是大问题,人已经找够了只是还在村里教着规矩,少则十天多则半个月就能送来了。 木渔继续问下去,“之前送来的蔬菜,让厨子做出来的菜和之前酒楼的菜比怎么样?” 闻言,杨二郎脸上出现了得意的笑,说道, “早试过了,厨子老宋做给我们尝了,每道菜都好吃的不得了,老宋是有真本事的! 当然了,村里送来的蔬菜好也是关键。” 跟在他身后的其他人也连连点头,回味不已。 “那就好。”木渔点点头,“这次带了一大批蔬菜来,还带了不少鸡鸭鹅兔,我打算在开张之前,请人先尝尝菜的滋味,把酒楼的名声打出去。” 杨二郎说道,“好,让老宋拿出看家的本事来做!结果一定让你满意。” 木渔笑道,“老宋有那么厉害?比村里的李厨子还要厉害得多?” 村里的李厨子是王氏身边伺候的,厨艺相当了得,村子里不少人都在跟他学做菜,一开始她想要是找不到合适的厨子的话,就把李厨子先请来应急。 “这倒不好说,李厨子做菜当然是好吃的,只能说风格不一样吧。 李厨子更擅长做清淡温养的菜式,更适合女子和孩子吃,做家常炒菜也好吃,比一般妇人馆子做的好吃…… 但老宋不一样,他做的菜远远闻着味道就把人的魂儿勾住了,就算吃饱了吃撑了也还想吃,吃完了好几天忘不了那个滋味。” 孙三附和道,“对对对,我也是,那天吃完过去心心念念好几天,以前倒没觉得老宋做菜这么好吃,这回真是让他把魂儿勾走了!” 孙三想到这里,又觉得这酒楼生意要做起来似乎也不是那么没希望。 这么好的滋味,总有人忍不住会来吃的,尤其那些家里不差钱的,虽然这样的人相对没那么多,但要每人每天来一次,酒楼也能开下去。 …… 老镇长在仓库里清点粮食,时不时点头,脸上轻松怡然。 从前桃源粮铺没开起来的时候,镇上每隔几天要拿出一批粮食来发给那些快要过不下去的人家,但粮食有限,分发的数目有限,总还是有人饿死。 他作为镇长,实在是心痛又无奈,但他也搞不来更多粮食了,只能小心地维持着平衡,不要死太多人,希望大部分人能撑过灾年。 木渔初来时他并没有多在意,就像拉拢其他小粮商一样对待她,没想到竟然看走了眼,一个小姑娘家家的,竟然开起了粮铺,以一己之力让整个远山镇都恢复了生机。 这是他都没能做到的,诚然,要做到这件事或许不那么难,只要有足够多的粮食和好的粮种托底便能做到。 但问题是,有这些的人,有多少愿意这么做的呢? 南方来的粮商元荡、黄沙城的王家、他联系的那些大小粮商们…… 都不会这么做,偏偏是山村来的一个小姑娘做到了…… 实在让人叹服、敬佩。 老镇长正想着,门人便来告诉他,粮铺的人又送粮来了,说是要换些油盐酱醋等过几天酒楼开张用。 “这些你给他们拿便是,都是老熟人了,不用来找我。” “镇长,就得来找你,他们还说,明天要请您去酒楼吃酒席感谢您呢,让您务必赏脸去一趟。” 老镇长同孙三一样,也是不看好酒楼生意的,觉得这时候开个小馆子就够了,开酒楼就太过了。 他把酒楼送出去,也不是想着让她立刻开酒楼,而是他手里除了这酒楼,没别的更有份量的东西了。 不过他看木渔是个有主意的,劝了怕也不会听,便只能尽力帮一帮了。 再说那厨子老宋也是镇上人,是有本事的,以前就在这酒楼当厨子,不过总被主厨压一头没什么出名的机会,前些天孙三送了些老宋做的菜来让他尝尝,那做的是真不错,或许这会让酒楼的生意有些转机。 “行了,告诉他们,我明天一定去。” …… 除了老镇长,得到邀请的还有镇上两家客栈的主人、同木渔做过较大生意的镇上人,约么有十人。 这些人得到消息后大多感到惊讶惊奇,他们大多只知道镇长把酒楼给了木渔,但不知道木渔打算重开酒楼,毕竟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多数人抱着白吃白喝一顿的想法去的,他们属于那种有余粮,但是遮遮掩掩防着别人生怕别人知道自己底牌的,是断然不肯去酒楼吃东西的。 何况,酒楼的东西好吃是好吃,却也没那么好吃,他们自家的厨子有材料也能做出好滋味来。 洪福客栈的掌柜却不这么想,先前便有人同他说过木渔要重开酒楼的事,可能影响到他的生意,他满不在意,一个出身乡野的小丫头,不过侥幸凭着粮食多在镇上混出几分名堂来。 这也就是灾年,要是太平年间,根本掀不起一点风浪,怕她做什么? 开酒楼,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重,偏镇长那些人还上赶着去捧她,他倒要看看这小丫头片子有几分能耐! 趁早倒闭了好,他早就看上那酒楼了,原本想着等镇长没了粮食,他再用粮食把酒楼换来,没想到半路会杀出这么个小丫头片子来。 算了,且再让她风光几天…… …… 再说茶馆这边,孙三特地在茶馆里拉着他堂哥孙二说了这回事,茶馆里坐着喝茶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纷纷开口询问。 “这我们能去不?洪福客栈的菜不怎么样也吃腻了,想去酒楼尝尝鲜,这桃源粮铺的粮食好吃,桃源酒楼的酒菜也不能差吧。” “对啊对啊,让我们也去尝尝鲜吧,我们不白吃,我么可以付钱。” “是啊是啊。” 孙三看着在场的外地商人们都说要去,笑的含蓄,“当然可以。” 158这也太好吃了吧 第二天便是请吃饭的日子,酒楼里早早便忙碌起来了。 木渔去后厨巡视了一番,后厨里有主厨老宋和另一个厨子以及四五个打下手切菜洗菜烧火的小厮,见她进来,都殷勤地向她问好。 “镇长他们正午会来用饭,要摆三桌,第四桌也得准备着,保不齐还会有人来,这些都准备好了吗?” “姑娘您放心吧,这些我们早都准备好了。您送来那么多菜和家畜,别说是四桌了,十桌也能给您摆出来!” 木渔见他们都很有把握,失笑道,“你们有数便好,先忙吧。” 她却没走,还打算四处看看,这酒楼的厨房实在大,还有各种分区,看得人眼花缭乱,可见以前的辉煌。 其他人都听吩咐各做各事去了,唯有主厨老宋垂手说道,“这厨房大,姑娘想看什么和我说,我在这里干了十多年,没有我不知道的。” “你不是主厨,不忙的吗?” “忙当然是忙的,但也没那么忙,姑娘带来的食材好,不需多少处理,简单做做就好吃的不得了。 不过姑娘放心,今天我一定拿出看家本事来,保准让人吃了这辈子都忘不了这个味儿!” 老宋其实是个不怎么爱说话的性格比较闷的人,以前在酒楼里尽管厨艺好,但总是被当时的主厨打压,其他人也见风使舵排挤他,他一直出不了头。 好在到底在酒楼做事,拿的工钱不算少,养活一家老小吃饭还是可以的,谁知道天忽然就大旱了,酒楼关了他没了收入,期间辛酸苦楚,只有经历过灾年的人才能懂,他能活到今天已是不容易。 本来庸庸碌碌出力气勉强活着,谁知道还有运气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呢? 还是被请来这酒楼当主厨,当时他和他的家人都懵了,生怕这是场梦,好在这是真的,好在他的厨艺没生疏,还担得起这主厨的名号! 重新回到厨房做他喜欢的事已经让他欣喜不已了,有了这些好食材他更是惊喜能做出更美味的菜来,这是一个厨子的追求! 家里人因为他那丰厚的工钱,一再教育他,一定要好好做事好好同旁人打好关系,尤其主家。 这么多年的心酸他也着实受够了,这才试着做出了改变,不过他心底还是牟足了劲,打算用事实说话。 他早已看过了,这些食物品质是一等一的好,说不上具体哪里好,但就是比从前酒楼的食材好得多,拿这些菜做他的拿手好菜,他确实有底气说那话。 一切只等中午上菜便能知晓! 木渔在厨房转了转,最后吩咐了一番酒水的事,吃酒席怎么能没有酒呢? 她这次不只带了食材来,还带了不少村里酿的黍酒。 因酿的时间不长,黍酒的度数并不很高,基本不会醉人,加之滋味实在好,在村里颇受欢迎,想来外面也会喜欢的。 离开厨房,她又去了大堂,四个穿着整齐的小厮正在收拾桌子,看着很有规矩,就是不知道怎么的感觉有些怪。 她面露不解,一旁翻看账本的温望见了,放下账本走过去,问,“怎么了?”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木渔说着,一抬眼看到温望那张精致漂亮的脸,再看那身比小厮们更精致的制服,顿时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 这几个小厮也是,样貌一个赛一个的清秀,这…… “这衣裳……酒楼以前也是这么穿的?” 温望明白了她意思,回道,“是,以前的太花哨,这已是改过的。” 木渔叹气,“好吧。” 其实相比这酒楼来说,几人这穿着确实没什么,只是她一直以来看的都是逃荒受难时的破衣烂衫,要不就是朴实无华的简单衣裳,乍然看到这些有些不习惯而已。 要真给他们改换了朴实的衣裳,反而和酒楼的风格不搭调了。 “时间差不多了……” 话还没说完,就听外面传来一群人嬉笑说话的声音,接着就是孙三的声音,“我们来的早了。” 木渔看见孙三身后跟进来十来个商人,心中高兴,这可都是以后的大客户…… 这就来了十多个,以后还会有更多,靠他们撑起初期的生意不难。 这些人坐了整整一桌,小厮立刻送上清茶和点心。 几人落座,一路上的兴奋劲儿还没退,便闲聊起来。 “这酒楼与以往变化不大,但看着更顺眼了些。” “是这酒楼顺眼,还是酒楼里的小厮顺眼?到不怪钱兄,刚才好赵兄都看直眼了……” “胡说什么,我那是在看木姑娘……” “咳咳,喝茶喝茶,这茶不错,”孙三适时打岔,“镇长快来了,别说胡话了。” 商人们这才意识到似乎有些不妥,转而说起别的话题来。 “话说,这里的酒菜到底怎么样啊?得比洪福客栈的菜好吃吧?” “要是以前的酒楼,那比那客栈好吃多了,现在么,倒是不知道了,不过既然敢开酒楼,怎么着不得比那客栈好吃?” 其他人纷纷附和,结果转头就见洪福客栈的掌柜板着一张脸和镇长他们一起进来了。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打破这尴尬的是一阵若有若无的香气。 “好香,什么味道?” “我也闻到了,像是宫保鸡丁,又好像不是,但是真好闻啊……” “光闻着味儿我都饿了,这菜一定好吃。” 其他桌上的人也是如此,纷纷询问什么时候能上菜,只有老镇长一行还比较平静。 木渔见时间差不多了,便让后厨开始上菜。 酒楼的设计很好,厨房的气味很难传到前面,不过这次做的菜实在太香了,这才传过来丝丝缕缕。 小厮们刚端了几个菜上来,那浓烈的香味立刻勾起了众人的馋虫,大堂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吸气声惊呼声。 “这味道绝了!” “在巴州都吃不到这么好东西了,黄沙城那酒楼都比不了!绝了,这怎么做出来的!小小远山镇竟有这等大厨!” 菜刚一上桌,便有许多人顾不得礼仪争先恐后的夹菜,吃到嘴里的一刻更是让人发出难以置信地感叹 “这也太好吃了吧!” 但这才只是前菜而已,主菜还没上呢。 159大获成功 随着小厮们一次次上菜,大堂里的赞叹声此起彼伏,气氛相当热闹欢乐。 在主菜上来之后,这气氛更是达到了顶峰。 刚刚出锅的“宫保鸡丁”色泽金黄,吃上一口又嫩又滑,香气诱人,花生米又酥又脆,是绝美的下酒菜,也是上好的下饭菜,让人越吃越想吃,筷子就好像被施了魔法,好吃得根本停不下来。 还有席间的黍酒,味道甘冽,只有些微酒味,口感顺滑,回味悠长,就连不好酒的人都一杯接一杯喝个不停。 就连老镇长都对今日的酒菜表现得相当满意,赞不绝口,更不必说其他人了。 这次宴请可以说是相当成功的。 木渔自己都惊讶于能这么顺利,目的完成的远超预期。 送老镇长离开的时候,老镇上同她说道, “我原本觉得你要开酒楼不明智,怕要亏本,现在看来是我想岔了,菜做的这么好吃,便是灾年赚不到钱,也不至于会亏本,好好做吧。” 木渔送老镇长离开,温望送上两坛黍酒给老镇长的门人。 老镇长虽席间饮的酒不多,却很陶醉,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喜欢来,门人收了酒,同老镇长一起离开了。 木渔对温望笑笑,夸他做得好,然后继续回到大堂里送别其他人。 接着送别的是镇上的两家客栈掌柜和有过接触的富人,这些人同她打过交道,但了解并不深入。 这些人这时候也都是一脸满足,红光满面地同她说话。 “哎呀,多谢木姑娘请我来,我这好几年都没吃到过这么好吃的酒菜了!” “说的好像之前吃过这么好吃的酒菜一样,这可比酒楼之前的酒菜好吃多了,不知是哪里请来的大厨?” “这酒菜绝了,就是价格一定也不便宜吧,唉,如今日子难过,以后有机会一定来捧场!” 木渔附和着他们的话,小厮们则送上早就准备好的甜点,每人一份,带回去让他们的家人尝尝,算是扩大宣传的一种手段。 这些人没想到白吃一顿还能带些回家,当即更开心了。 走出一段距离后,他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聊刚刚在酒楼里不好说的话。 “嘶,这酒楼有两下子,这菜好吃是真好吃啊!弄得我都想隔三差五去吃一回。” “是啊是啊,还有那酒,和以前喝的酒都不一样,就是好喝!菜我能忍住不吃,但我就好酒这一口儿,这忍不住呀!” “这点心你们尝了吗?我是不愿意吃这种甜叽叽的东西的,这会儿尝了一块也觉得好吃,还想再吃,那家里的媳妇孩子能不想吃?这木姑娘年纪不大,做生意是真有两把刷子!” “就是说呢,且等她开张看看吧,要是价钱不太离谱,也少不得要偶尔去吃几次。” 这话引来不少附和声,唯有洪福客栈的掌柜铁青着脸冷哼一声,大步离开了。 说回木渔这边,接下来送别的是外来商人们,也是最财大气粗的一群人。 他们是自费来吃饭的,本来木渔和孙三商量着,让他们随便出点钱便好了,简单筛选一下,避免来的人太多就行,结果这些人交上来的钱数一个比一个多,这一桌人交的钱够他们在这里吃差不多三桌这样的菜。 “掌柜的,快些开业吧,我们要来吃饭!” “是啊是啊!吃了这里的酒菜,往日吃的那些东西根本都不了嘴了!” “木姑娘,这里的酒我实在喜欢,能不能卖几坛给我?我知晓开业需要时间,这些时日只能靠这美酒度日了。” “我也要买酒!有多少要多少!” “不拘价钱几何,先来上三坛再说!” 木渔笑了,看吧,这都是大客户啊。 不过这次带的酒有限,筹办这场宴会便用去了约么三分之一,便是村里存货也不多,自然不可能放开了卖。 再者说了,这可是酒楼,又不是卖酒的地方,得讲究物以稀为贵。 “酒楼开业还需十天时间准备,到时候欢迎各位来捧场,每桌送酒水两壶! 这酒好喝,酿造却不容易,存货并不多,不能大量售卖。 不过,在座的各位这么热情,我也不好辜负,便每位赠送一坛黍酒,聊表谢意。” “好!” 商人们纷纷鼓掌,他们原就是随便起个哄,毕竟之前那两桌与木渔的关系比他们好得多,都没送太多东西,轮到他们了,应该也没什么意外才是。 不过商人嘛,总是想试试,而且就算没什么,多聊几句让人心有几丝歉意也是好的,以后便能有有头做事,没成想真能做成了。 这酒楼里的酒,用的酒坛当然不会是几十斤的大坛,越高档的地方,越好的酒用的酒坛通常也越小,这种情况一般也就是两斤。 不过这也不算少了,酒席间用的酒壶,一壶能有二两酒便不错了,这一坛酒便是十壶酒。 这次,他们这一桌人,这一餐便喝了有六七壶酒。 一坛酒能摆两桌这样的酒席,不过私下里朋友间吃酒,那当然是一次就能吃完,自己留着慢慢喝,却能多喝一阵子。 商人们陶醉的抱着酒坛离开,路上说个不停。 “今天这钱真是没白花,菜好吃,酒好喝,还送了一坛酒,在别处花这么些钱可吃不到这么好!就是锦州也不如!” “这说的是,好酒我不是没喝过,但今天这就滋味就是不一样,喝了一点不难受。要不是不卖,我都想买上十坛八坛的回家孝敬老爷子,他就好这一口,年纪又大了……” “正是这样,哎,赵兄,要不你快些拿下这木姑娘,以后兄弟们就有酒喝了。” “哈哈哈哈说的是,赵兄努力努力……” “可算了吧,那姑娘年纪虽然不大,但一看就是有成见的主儿,不然也不能开粮铺开酒楼还做得这么红火了。这样的姑娘,可不好应付,弄巧成拙反倒不美……” …… 木渔送走众商人们,再回到大堂时心情欢快。 酒楼诸人和之前请客的自己人都在那里等着她了。 160酒楼开张 酒楼大堂已经被收拾干净,桌上摆好了清茶点心。 木渔招呼他们坐下,直言道,“今日的宴请大家也看到了,很是成功,我打算十天后酒楼开业,大家有什么看法和建议,现在都可以说出来。” 孙三率先说道,“我原本是不看好酒楼生意的,不过今日这场酒席让我改观了,这生意是能做的! 先前酒楼送了道菜给我吃,我当时虽觉得好,但猜测可能是招牌菜,或者就那一道菜那么好吃,做生意只靠一两道好菜是不够的。 但我万万没想到,那道菜只是一道小菜而已,这里比那好吃的比比皆是,每一道菜都好吃的不得了! 这便行了,有了这,莫说远山镇的人了,以后怕是别处的人也会闻声而来,只为尝尝这美味佳肴!赚钱根本不是问题! 不过,却要注意主厨千万要留住,不能给人挖走了!” 主厨老宋立刻站起身来保证道,“东家从扛大包的地方请我来做主厨,让我有了几天的体面,还给我开了那么高的工钱,我是断断做不出来那起子不要脸面的事的! 再说了,酒楼的菜能这么好吃,也不全是我的功劳,东家提供的食材实在好,便是随便做做也好吃的不得了。” 在场有不少人附和道,“这倒是。” 温望站出来,说了食材运送的问题,桃源村离远山镇还是有些远了。 正常满载的牛车,要走七天左右,一趟来回就是半个月,想要什么都得等半个月。 即便考虑速度,减少货物,最快也是四天才能到,来回八天。 这个时间还是太久了些,尤其蔬菜那些,这差不多是保存的极限了。 四天的时候还能新鲜些,但是再保存便没几天了。 也就是说,桃源村那边需要每隔两三天送一次蔬菜来才能保证新鲜,而且要一直这么做,但那不可能。 桃源村一共才三头牛,还有一只怀了崽就快生了,只有两头牛能用,偶尔运送一次还可以,两天一次根本没可能。 这确实是个问题。 不过其实木渔的芥子空间能完美解决这个问题,把蔬菜放进芥子空间里再带来这边便能保证新鲜了,但没办法把这事拿到台面上来说。 木渔斟酌一番,说道, “灾年里做生意,总有许多不便,我们并不一定要实时提供所有的菜式,而可以根据当天所有的食材提供。 如果有客人特别中意某道菜,可以让他提前订好,等食材到了,再做给他。 鲜菜难存,但也有很多不需要鲜菜的菜式,也不必担心什么。 至于蔬菜这事,确实是个麻烦,一直依靠从村里运来不是办法,我们得在远山镇找地方种菜才是。” 这话说的很有几分道理,没有便不提供就是了,灾年里没那么多讲究。 像是镇上的两家客栈,老李家客栈就只提供杂粮粥和窝头,洪福客栈提供的菜色多一点,但要吃鲜菜,那没有。 桃源酒楼菜做的好吃、有新鲜蔬菜已经够好了,至于是不是每天都有,那不很重要,好吃就行了。 “如今天不那么旱了,镇上倒有几处地方的田地能拿来种菜,先前我家那附近有不少地,后来都卖掉了。 唉,那些收地的人精明着呢,寻常的田地给价很低,几乎就是贱卖,只有好地给的高些,当时便都卖了。” 负责管理村子在镇上田产的李氏接过话头说道, “村里在镇上的田产,大都是寻常田地,良田极少,而且都已经种上庄稼,没有适合种蔬菜的地方。 我们需得额外购买这样的土地。” 木渔道:“那便买,不拘用钱用粮,多买些就是。” 孙三和李氏夫妇点头保证道,“没问题,虽然价格定然不低,但镇上也不是只有一家在压价收地,这事好说。 再者说了,自从粮铺在镇上站稳脚跟后,那些人也没少来找我们套近乎,要解决应该不难。” 众人又商量了几个小细节,确定没别的大问题后,敲定了十天后开张的事宜,便散会了。 …… 孙二揣着手,显得他本就瘦小的身躯越发矮小了,他感慨道, “当时我找上这群人主动要给他们带路的时候,可没想到会有今天,这才多久,还不到半年呢。 真是后生可畏啊……” 孙三走在他身侧,说道,“我也没想到。” “三弟啊,二哥这回是沾了你的光了。” “二哥,一家人别说两家话。” “嘿嘿,有你这话我便放心了。 你看着一场大旱,远山镇几十年来的格局就被打乱了。 原本镇上的首富一家就这么没了,就算他们没死,再回到镇上也翻不起什么风浪了。 洪福客栈的掌柜原本就是个小商人,当时开这家客栈还借了我们不少钱,如今却也算是镇上数的到的人物了。 再看从前那些熟悉的商人,一个个都落魄了,那些从前我们看不上的人反倒一个两个靠着心黑和运气收购了镇上大部分产业…… 好在,现在我们兄弟的运道也来了。 抓住机会的话,别说拿回从前的身份地位了,就是成为镇上、成为附近数一数二的大家族也不难啊!” 兄弟两人相视一笑,并肩走远。 …… 十天时间不长,转瞬就到了眼前。 老镇长掀开盖在牌匾上的红绸,众人将写着桃源酒楼四个大字的牌匾挂上去,这就意味着酒楼正式开张了。 那些外地来的商人们没有食言,早早便带着小厮们来捧场了,更有孙氏兄弟找来的亲人朋友和之前来吃过饭的镇上人,场面看着还算热闹。 进酒楼来招呼着要点菜的人更是比她想的要多不少,不只那些外来商人,镇上人竟也有好五六个。 木渔微带惊讶地看着他们,他们不好意思地笑着说道, “总不好叫木掌柜白请我们吃一顿,今日酒楼开张,我们也来捧捧场!” “就是,酒楼的菜实在好吃,回去惦记了好几天,还是打算来尝尝!” 这五六人很快被安排落座,商人那边却有些小问题,一时没安排下来。 161开张大吉 之前那些曾在酒楼吃过菜的商人们回去后向其他人炫耀来酒楼吃过菜,吹嘘这里的菜好吃,便有不少人被他们说动也要来看看。 因着之前来过的商人们有的为了生意不得已已经离开,新加入的补上空位倒正好凑一桌,结果今日来时,之前有几个没说要来的也来凑热闹了,这么些人就一桌坐不下了。 木渔正走过来要想办法,就见温望已经解决了这个问题,一半的人便走到另一桌上去坐着了,脸上依旧带着笑容,没有不高兴的模样。 她走到温望身边问他怎么能这么快想到办法,还处理地这么游刃有余。 温望告诉她,类似的问题他早从酒楼之前的管事那里问到了解决办法,这种事在酒楼里并不少见,很多经验可以借鉴,并不难解决。 木渔点头,对温望的表现很是满意,很多东西大家都知道,但是做的时候却不一定做的好。 一件事知道和能做到是完全不同的状态,她处在知道很多的状态,温望未必有她知道得多但能做的却不少,每件知道的事都能做到也够成就一番事业了。 这边客人们拿到菜单开始点菜。 在座的客人人手一本菜单翻看着,菜还没点,就感慨不断。 “神仙鸭子,八两,清炖全***两……干煸笋丝,二两,小菜,一两……黍酒,一两…… 这么看,这价钱也不算贵嘛。” “确实是,洪福客栈吃三荤一素也要二十两银子,不说味道,那边一看就比这里差远了,单凭这格调,也对得起价钱。” “是啊,如今这年头,粮食都半两银子一斤了,在外面吃饭,稍微像样点的怎么也少不得十几两,都涨价涨的不像样子。” “我记得灾年以前在这酒楼吃顿饭也少不得这些钱,如今却没怎么涨价,这般看来还是我们赚了?” “不只是赚了,简直是赚大了,以前这酒楼的菜可没那么好吃!” “有你们说的这么邪乎吗?我今天可得好好尝尝才行。” “放心吧,包你满意,这里的菜比巴州郡最有名的酒楼里做的都好吃!” 桌上人开始陆续点菜,很快凑够了十个。 镇上人这桌也已经点好,他们人少,只点了六个。 菜单上的菜,食材什么都是早就准备好的,所以上的很快。 不多时,酒桌上就只剩狼吞虎咽的声音和含糊的赞叹声了。 香气弥漫出去,有不少还没走的来凑热闹的人被勾的挪不动脚步,最后也凑了一桌进来点菜了。 至于之前的几桌,都要求再点几道菜,有的是嫌人多还没吃几筷子便没了,有的是想尝尝别的菜的滋味,总之卖出去的菜比一般的四桌多很多。 最后所有的客人都酒饱饭足,摸着大肚子互相搀扶着走路。 温望在小厮送他们离开的时候,让小厮告诉他们,酒楼可以点菜回去吃,结果当场便有三人订了一共十二道菜,让在傍晚酉时初送去他们的住处。 …… 这天傍晚,小厮们送菜回来,酒楼关门之后,木渔同温望一起算账。 开张这第一天,一共卖出了五十五道菜,十八壶酒,照价算下来,入账二百九十四两银子。 近三百两!就算扣除各项成本,净利润也有二百多两银子! 二百多两在寻常年间是非常大的一笔数目,即便在这银钱贬值的灾年,这也不是笔小钱。 这么说吧,现在桃源粮铺里卖的村里的黍米,是一斤四百文钱,二百两银子,能买黍米五百斤! 而五百斤黍米,即便桃源粮铺有很多人在干活儿,一天也不过才发出去一二百斤,这些足够桃源粮铺干三四天的。 木渔深吸一口气,她这还为了做口碑没涨价呢,要是同其他客栈酒楼一样涨价,岂不是赚的更多? 酒楼的暴利,实在有些吓人。 但不管怎么说,酒楼开张大吉,算是件好事。 希望过几天能稳住,只要这最开始一阵子稳住了,以后就算冷清一阵也不是什么问题。 木渔对酒楼还是很有信心的。 正如她所料,第二天虽然没有第一天生意火爆,但是依旧卖出了近四十道菜,十几壶酒。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生意渐渐稳定下来,都是三十道菜左右,十几壶酒,算下来也是近二百两的入账,一百大几十两的利润。 这情况比她想的好得多。 除了每天有几个外来商人来酒楼点一桌菜吃,更多的都是早定好让送上门去在家吃,会这么做的除了那些外来商人,镇上人也有不少,贡献了酒楼近一半的销量。 看来镇上的富人还是多,只是平时看不出来罢了。 不过这不是她该关注的,酒楼既然没问题,她便把注意力放在了食材上。 之前让孙三帮着买的良田已经买到了,二十亩地,都是上好的良田,地势低,近水源,很适合种菜用。 帮粮铺做事拿粮的人很多,只用一天便把田地周围建起了围栏篱笆,还搭了几个草棚子供人休息。 她拿出来一部分处理过的菜籽让种了下去等过两个月这些蔬菜长起来,酒楼那边的蔬菜供应就能跟上了。 除了蔬菜,家畜的消耗其实也很大。 照现在这样算,酒楼每天大概要消耗两只鸡两只鸭两只兔和若干只鸡蛋鸭蛋鹅蛋,她之前带的那些已经用完了,现在用的这批是前两天随着村里运小厮来一起送来的,也就还能用个五六天。 她已经让人传信回去让村里人大量养殖家畜,同时也留了几只让这边的人养殖。 左右现在还是灾年,一时跟不上供应还能支撑,若是寻常年间,搞出这种事怕是要把客人都赶走了,现在么,客人们也没别的地方去呀。 木渔多在这边呆了几天,确定酒楼缩减食材没产生太大影响后,才随着商队回了桃源村。 原本她是想等元荡的,结果元荡迟迟未归,这都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一个多月了,要么是觉得没钱赚爽约了,要么是遇到大事了没精力顾及这边。 总之,不管哪一种等下去都没什么意义,不如回桃源村,说不定武师傅那边会有消息。 162归来的元荡 木渔回去,桃源村当然没什么变化,没有武师傅的消息,一切如常。 她回去几天,兑现了之前的承诺,拿出一些家畜来让村民申领,并且发布了村里高价收购家畜的消息鼓励他们好好养。 村里集体养也加大力度让它们快速繁衍,有控制的稳定增长和无序的疯狂增长完全是两回事,不加控制这个速度会快上许多,当然相应的也会产生一些麻烦,但目前来说,一切都还能解决的了。 除此外,这个月村里怀崽的母牛生下了一只小牛犊子,从此村里有了第四头牛。 之前怀孕的两个妇人也相继产子,一男一女,好事成双。 又有三个妇人传出有孕的好消息,都是前几个月成婚的。 说起来,相亲活动一共举办了两次,成了七对夫妇,结束之后的一段时间里陆续又有两对男女找来表示要结成夫妇,这就是九对,对他们这个一百余人的村子来说,这是很不错的成果了。 虽然还有不少单身的,但要不就是还没想好,要不就是想先奋斗,数量也不那么多了,可以控制。 木渔留在村子里,处理这些琐碎又重要的事情。 约么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之前的快速繁衍措施见效了。 村里的兔子下八窝小兔子,还有三窝过两天就会生,算下来是十一窝,近百只小兔。 村里的鸡鸭鹅等家禽每样都孵出了近两百只来。 鸡蛋是早就攒下的,上百只鸡大半都是母鸡,拿二三十只出来,每只孵十几个蛋,便是了。 而且,孵蛋的母鸡还不到一半,没耽误剩下那些鸡下蛋,又可继续孵蛋。 鸭鹅也是一样。 这般一算,暂时也差不多跟得上消耗,只是按照生意走上正轨算,还需要扩大生产才是。 不过那时候便不用木渔亲自动手了,村里的人足够处理这些。 这时候也正是秋收的季节,显而易见又要迎来一次大丰收。 村里人忙着收割庄稼,木渔忙着协调各方,无暇多顾。 …… 与此同时,远山镇上也是一番忙碌的景象。 镇上的粮食成熟了,沉甸甸的谷穗压弯了禾杆几乎要垂到地上去。 老镇长和门人站在田地里,眺望着那一片一片成熟的粮食,感叹不已。 “这粮种是真的好,比吴粮商从南方花大价钱买来的那些都好,这亩产得有一百六七十斤。 我去吴粮商和钱洪福那里看过,那地里虽然也结了穗子,但没有这么大,这么饱满,亩产也就是百来斤刚出头。” 老镇长手里捻着一串谷穗,缓缓踱步走在路上,看着热火朝天收割粮食的众人,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这次丰收,算是彻底结束了灾年。” 这次收获的这几百亩地,一半多是桃源粮铺的,剩下那些的一半是镇上富人的,最后的这一半才是普通百姓的。 不过,这也已经够了。 对寻常百姓来说,先前帮粮铺做事能让他们小存下一笔粮食,再有这一两亩地二三百斤的粮食加上二三百斤的麸糠,已经是正常年间的收获了。 便是那些没有土地播种的人,有了这次丰收,粮价定然会稍降一二,麸糠更会降得厉害,有粮铺和镇上发的救济粮,活下去也不难了。 田地里,众多忙碌的身影脸上满带着汗水却不舍得休息片刻,丰收的喜悦支撑着他们一刻不停地收割着粮食。 那些地主富商们也很喜悦,尤其是从粮铺那里拿了粮种,种下很多的,这次更是赚大了。 “走吧,我们去桃源酒楼摆一桌,庆祝这罕见的丰收,灾年结束了!” “说得好!这确实得庆祝庆祝!” “那还等什么?还不快去?这几天那些外来商人跟疯了似的,每天都早早把菜点完了,我好几天都没吃到想吃的菜了!” “是啊,他们真是财大气粗,我还听说有人专门来镇上,就是为了去酒楼吃饭!” “我也听说了。” “哎,你们看那边,是不是来了个商队?这有些熟悉啊,是不是那元家粮商又来了,哎呦他可好久没来了……” “快走快走,说不定等下他们就要和我们抢菜吃了,我们先去定下……” 待商队走进了,举得旗上确实写着“元”字。 元荡坐在马车里撩起帘子四处看,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他走时也是个丰收的季节,那时候这里地中的少,收获也寥寥,怎么一眨眼就变成了这样? 看这丰收的景象,倒不比有“粮仓”之称的锦州差多少。 锦州的干旱并不严重,少雨只让粮食减产,并没有严重到颗粒无收的地步。 并且因为大河穿过和水利工程,再加上偏南的地理位置,锦州很快从干旱的影响中恢复过来,为各地提供大量的粮食。 当然,是有偿的,而且价钱相当高。 元荡还稳得住,元荡身边的侄子和好友就没这么沉稳了。 侄子元戎才十六岁一惊一乍道,“我还以为只有我们锦州有这种丰收的场景呢,外面都像我们前几天看到的那样都是空地或者粮食稀疏。” 王子易则说,“你叔叔上次可不就是从这里买到粮食回去的,这里自然会有种植粮食的,不过我瞧这边的环境不比我们之前见到的好,却能种出这般效果来,定然有别的优势。元兄,你可知道?” 元荡:……他怎么知道,他上次来这里就是荒地收成差啊。 “先不说这些,赶路辛苦,去客栈落脚休息才是。” “说的是,一直坐马车,累死个人。小叔,这里的客栈怎么样?住的舒服吗?吃食好不好?” 元荡板起脸,“你是来做生意的,不是来享受的。要享受,去南都好了,跟着我来这劳什子远山镇做什么?” 王子易笑笑不说话。 待商队来到洪福客栈前,几人刚一下车,就闻到洪福客栈里传出来的勾人的香味。 “好香?什么菜这么香?小叔你骗人,这里明明有这么好吃的菜!你是不是不想请我吃!你早说啊,我请你!” 王子易脸色也有些诧异,疑惑地看着元荡。 元荡自己还疑惑呢,被这么一怀疑险些气吐血,他是真不知道啊!他是差请人吃一顿饭的人吗! 话说回来,他这几个月不在,远山镇真是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啊。 元戎冲到洪福客栈掌柜面前,拍下一袋金子,大声道,“掌柜的,给我们上一桌菜,和他们要一样的!” 洪福客栈掌柜脸色僵硬,没说出话来。 正在吃饭的那桌商人说道,“这不是客栈的酒菜,是从桃源酒楼叫来的。” 163生意火爆 桃源酒楼。 元荡心说,他就知道,这事和木渔脱不了干系,当时她能把粮铺开起来拿出来那么好的粮食他就已经对她刮目相看了,没想到还是小看了她。 这才多久,酒楼都开起来了,菜还做得这么好吃,不用说,生意一定差不了,他太了解那些外出行商的人了,能吃好的绝不吃差的。 想来,外面的丰收也离不开她的手笔。 在元戎和王子易的注视下,他说道,“走吧,去桃源酒楼,我请你们吃大餐!” 片刻后,三人便来到了桃源酒楼门前。 王子易点评道,“这装潢模样倒不算差了,比得上锦州一般的小酒楼。” 元戎抽动着鼻尖,“可是好香啊,我只在锦州最好的酒楼里才闻到过这么香的味道,那些一般的小酒楼都吃腻了!” 王子易点头,“确实,这里的菜应该不错,不过到底如何,还要尝尝才知道!” 几人走进酒楼里,挑了一张桌子坐下,打量着周边环境。 酒楼里已经坐了三桌客人,每桌三五个,有的菜刚上桌,有的正狼吞虎咽,有的已经吃的差不多了。 元戎看着看着,不自觉咽了下口水。 引来元荡嫌弃的眼神,王子易只静静旁观轻笑。 小厮们拿来菜单让他们点菜。 元荡拿到菜单,翻看一阵,不禁皱起了眉头,“就这么几道菜?” 确实,菜单上加上小菜也才七道,肉菜就只有鸭掌、鹅肝、鸡血、兔头这些,连只整的都没有。 小厮解释道,“酒楼备菜有限,其余菜式都被点光了,今日只剩这些。” 元荡还没来得及表达不满,就听隔壁桌上有人说道, “元兄有所不知,酒楼的生意太过红火,招牌菜向来都是先到先得的,只怪元兄今日来的晚,明日早些来便是了!” 语气间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 正好这时酒楼里又走进几个人来,这人又说,“元兄还是快些决定的好,不然等下连这几道菜也没有了。” 元戎听了,抢着说道,“那就这些吧,菜单上剩下这些都要!” 小厮见其他人没反对,便鞠躬下去了。 王子易缓和气氛道,“没想到这家酒楼这么抢手,想来菜是不会难吃的。” “肯定不会难吃,这味道闻着这么好,怎么可能难吃!就是不知道啥时候才能上来,我的肚子都快饿扁了。 锦州好吃的酒楼是有,但是规矩老多,上菜老慢了,希望这酒楼能快一点……” 元戎只提了这一句,片刻后便开始上菜了,他正要感慨酒楼服务好,就见旁边他小叔一筷子上去一盘菜少了一半,他王叔也不甘落后,夹走了另一半。 他瞪大了眼好不容易抢到最后一块肉,忙不迭塞到嘴巴里去,好吃的险些咬到舌头。 “叔,你们两个不讲武德!” 元荡没理他,王子易陶醉地点点头,对元荡说, “这家酒楼做的菜确实好吃,怪不得生意红火,明日我们早些来,也尝尝那招牌菜。” 元荡连连点头,在下一盘菜上来时果断下筷子,又从三人混战中抢到了一大块。 就这么着,在三人的抢夺中,七盘菜都见了底。 元荡随手斟了一杯被冷落的酒,喝了一口,顿时等大了眼睛,王子易见状也忙给自己斟了一杯。 “这酒不错。” “是不错。” 一向不怎么喝酒的元戎见状也倒了一杯喝,细细品了一番,说道, “这酒好喝却不冽,正适合女子,待回去时我要多带些给家里的姑姑婶婶们。” 三人吃了七盘菜,便是酒楼里的菜量不大,也该饱了。 只是这酒菜实在好吃,让人忍不住想多吃,所以最后大都会加菜,吃到实在吃不下才走。 隔壁桌上的人只比他们早来一会儿,这会儿正吆喝着加菜呢,元戎闻言,也立刻要求加菜。 “哼,之前的才都被小叔和王叔抢了,我就吃到一点点,根本都还没饱呢!” 元荡和王子易一个直接不理,一个笑而不语。 到底是吃得差不多了,这次上菜来,吃的就很有风范和礼貌了,只有元戎一个人吃的比较豪放。 元荡和王子易在小酌谈天。 王子易说,“这酒菜确实好,没想到在这偏远的小地方也能吃到这么好的酒菜,只这些来这一趟便值了,生意如何的,倒不那么重要了。” 反正他一开始就没存着做什么大生意的心思,只是被元荡说动,再有躲避锦州那边的祸事才来的。 锦州靠近南都,又是少有的富庶之地,南都动荡,自然波及锦州。 据说,今上身体不好,几位皇子蠢蠢欲动,都在拉拢各自的势力,他家中的几位亲人已经搭上了某些关系…… 他同族长反馈了这事,但族长也无能为力,那些人被富贵权势迷了眼,已经回不了头了,族长只向他保证,家族不会出事。 他做不了什么,只能避出来…… 他仰头喝完一杯酒,眼中满是落寞,末了又多要了两壶酒。 元荡没他这么伤感,全程都在观察酒楼的情况。 在他们来了之后,陆续又来了两拨人,一拨找桌子坐下点菜,另一波点了菜便离开了。 他粗略估计了一番人数菜数,再根据菜价简单推断出酒楼的收入,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酒楼一直都是暴利的生意,只是要做好酒楼却没那么容易。 首先要有一座地段儿装潢都好的楼,这其中耗费的人力财力便是不菲,至于说租一座,那价钱更是不低,不然人家为什么不自己做还租出去?还不是图那高昂的租金? 其次要有真材实料要有能拿得出手的招牌菜,酒楼的价钱一般都是比较高的,总不能开着高价却给人吃路边馆子的水平的菜吧?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得有名气,有格调,不然人家凭什么来酒楼吃饭呢? 最后,还要有权势,做生意尤其怕地痞无赖找麻烦,尤其这种大生意,闹几次解决不了便不会有人来了。 但是,这也不绝对,比如,在现在的远山镇开这么一家酒楼,就用不到那么苛刻的条件。 木渔真是捡了个大便宜。 不过运气也算是实力的一部分,而且她也是有真实力的,比如这好吃的酒菜,比如那源源不断的钱粮。 或许,他可以再和她多合作一些,不只是粮食上。 这般想着,他看向一旁大吃大喝的元戎,这小子虽然憨了些,长得确是人模狗样,在锦州颇受丫鬟小姐的喜欢。 木渔年纪也不大,也许…… 164元荡的计划 但是元荡审视了一番元戎大口吃饭时的蠢样子,顿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木渔可不是个傻的,更不会喜欢傻的,还是算了吧,在生意上动心思都比在这事上动心思更容易成功。 其他人陆续吃完结账离开,元荡也招来小厮结账。 元戎在一旁抱怨一人只能带两壶酒走太少了,王子易没说什么,却也叫了两壶酒。 “一共是五十六两银子。” 元戎这时又改了口,“好便宜!” 元荡付了钱,走出酒楼,让两人先回去,他要去桃源粮铺了解些事情。 元戎本想跟着去,奈何实在是吃撑了,也不忍放下手里的酒,便没跟上去,识趣地跟着王子易回了客栈。 元荡去了桃源粮铺,粮铺外围满了人,一旁的茶馆也坐满了人,看着比他离开前热闹多了。 他找上正在粮铺里忙碌着的孙三,向他了解这几个月镇上发生的事情。 孙三见到他也很激动,当即把他带到粮铺后院的静室聊起天来。 孙三给元荡讲解了这几个月镇上大致发生的事情。 当然了,讲的并不详细,只大略点了点。 但对元荡这样的精明商人来说,大概的几句话就已经能推断出当时的实情了。 “你是说,我离开后,你们同意镇民做工换粮,帮你们耕种换来的田地? 还把你们的好粮种也换给他们让他们种地?” 孙三笑道,“木姑娘是说,灾年大家都不容易,能帮便帮一把。再者说了,镇上人好,我们在镇上的财产才有价值,不是吗?” “话是这么说,但是真能这么做的人,也实在没几个,所以那酒楼,镇长送给她也没送错。 她得了酒楼就筹办开张的事,还把酒楼生意做得这么红火,着实厉害,元某敬佩! 只是不知道木姑娘什么时候再来镇上? 元某想与她谈谈生意的事。” 孙三笑笑,给元荡添了杯茶,没立刻接下这话头。 如今粮铺生意越做越大,酒楼生意红火,就是他自家的茶馆生意每天迎来送往招呼不少人,尤其是外来的商人们。 他的家产硬实不少,所处的位置也很重要,知道的消息更多,自然就更有底气。 从前在元荡跟前说不上什么话的他,如今两人的地位却没了那么大的差距,甚至元荡隐隐还要弱他一分。 当然了,这仅限于在远山镇他的主场,要是去了锦州,他还是不够看的。 但是俗话说,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 “木姑娘前阵子还念叨元老板呢,担心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这才爽约两个多月没来。 我听其他外来商人们说,巴州最近又不太平了?” 元荡没生气,爽约确实是他不对在先,解释几句本是应该的,和孙三打好关系也是应该的。 于是他叹气道,“何止是巴州不太平啊,南都也不太平呢!” 接着便将知道的一些消息选择性的说了出来。 “今上身体不好,一直卧床,神女祈雨后好了一段时间,很快又病重了,如今只靠着神女给的神药勉力支持…… 南都里这事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不算什么秘密了。 今上有七个儿子,尚还在世的有五个,三个在南都,又有其他许多皇族宗亲,这事不太平啊……” 孙三有被镇住,到底是远山镇里人,便是商人也没走出太远去,小地方的人,镇长县长已是大官,哪里敢直言君上? 至于往来商人,也多是这附近的,南都的消息根本没有,也就说说这附近的事,最多说说巴州和黄沙城这一块儿的事。 “这与我们寻常百姓商人没大关系,但是南都不太平,外面自然也不太平,巴州前阵子打得厉害,实在没法儿通过,这才耽误了时间,不是故意爽约的。” 孙三已被镇住,连连说道,“我也听说了,那些外来商人说过巴州的事,说前阵子可凶险,近来已经好些了。” “是,现在好了,凌将军打败了巴州的叛军,巴州已经安全了,据说凌将军以后还要去攻打黄沙城……” “好消息好消息……” 当地人哪有不重视黄沙城的? 除了黄沙城的象征意义,主要还是黄沙城位置关键。 黄沙城失守了,周边就再没有屏障保护,要是贼军入侵,他们毫无还手之力,黄沙城安全了,他们才是安全的。 一番谈话下来,孙三满心欣慰,告诉元荡他会写信和木渔说这事,没意外的话,木渔半个月内就会到远山镇来谈生意。 元荡谢过孙三后,离开了桃源粮铺。 洪福客栈里,王子易正与一桌人攀谈的兴起,见他回来,方才与几人道别,同他回了楼上房间。 “怎么样?得到什么有用消息了没有?” 元荡坐下,喝了杯茶润润喉咙,这才说道, “消息倒没什么大消息,但零零散散的小消息凑在一起,也足够了。” 王子易挑眉,“哦,你是又想到什么赚钱的法子了?” “法子倒没有,只是发现了一个不错的合作伙伴,具体怎和合作,还得谈过才知道。” “合作伙伴?那酒楼老板?” “是她。” “我听说她是个年轻姑娘。” “是,不过是个不能小看的姑娘。先前那批粮食,便是从她手里买到的。” “我当然知道这是个不能小看的姑娘,寻常人谁能在短短几个月时间里挣下这么大的家业?能把酒楼经营的这么红火? 便是你我,也未必能比她做的更好。 我倒是想见见这位姑娘到底是何许人也。” 元荡笑,“等几天,再等几天她就会过来了。” “先给我透个底,除了那粮食生意,你到底还想与她做什么生意?让兄弟我也沾点光赚笔私房钱……” 之前元荡从这里买回去的那批粮食,经过元家的处理宣传,在锦州很受欢迎,供不应求,元荡这次来,主要的目的就是带多些这种粮食回去。 王子易和元荡认识了很多年,自然能看出现在元荡又有了其他的计划。 元荡笑笑,也不藏私,问他,“你觉得这桃源酒楼开到锦州去会如何?” 165合作 秋收完成,又是十万多斤粮食,除去分给村民的,村里收入六万斤左右。 木渔看着这些粮食被收到仓库里,处理完秋收后的各项事宜,计划着在入冬前再去远山镇一趟,买些棉花做棉衣过冬。 就是在这时候,她收到了杨二郎和孙三的来信。 两个人信里都提到了元荡到了镇上想与她谈生意这事,杨二郎还提了收了不少棉花棉衣的事情,询问她要不要收更多,当然要收更多,这事她会亲自去说。 至于元荡这事,还是孙三写的信更有参考性,里面提到了元荡说的一些消息她很感兴趣。 皇帝身体不好,皇子野心勃勃,将军心思各异? 这不算是好消息,动荡的环境对他们这些百姓身份的弱者来说是极大的坏事,甚至要比灾荒还坏。 但也不算多坏,本来他们就备受叛军和敌国的侵袭,再多一条也没什么。 她更关注的是,凌将军平定了巴州郡,还要来平定黄沙城这事。 这算是个好消息,安全的环境有利于商业发展,正好她也觉得远山镇地方太小了,想要把生意做大正在寻找合适的地方呢,这不就有了现成的么? 巴州郡好啊,地方比远山镇大太多了,而且也比远山镇富裕得多,市场广大,正好多了这许多粮食愁没地方卖呢。 至于说黄沙城,凌将军能拿下来恢复往日荣光也是好的,毕竟那么大一座城池呢,被毁了挺可惜的。 按说这都是好消息,只是她总觉得有哪里有那么一点点不对劲,细想又说不出来,这就有些怪。 但也没办法,毕竟找不到问题,感觉错了的可能性比较大。 就这么着,她跟着商队到了远山镇。 远山镇比她上次来时更有生机,这次她见到的哪怕是底层的人脸上也带着希望,不再是之前的茫然。 她先见了杨二郎,同他说了多买棉衣的事,问了几句酒楼的事得知生意红火一切顺利便放心去了粮铺找孙三。 这次来时桃源粮铺里人依旧很多,但比之前是少了些,少了些衣着破烂面容愁苦的,多了些衣着富贵的商人。 孙三见她打量这个,一边把她往后院迎,一边给她解释道, “前阵子镇上的粮食收了,我们也没有多少活做,镇民手里也多了粮食,出来做事的人便少了。 还有就是,收回来的麦秆、禾杆被打成麸糠,在其他一些小粮铺小作坊售卖,这东西可便宜了,只要五十文钱一斤,以一斤粮食能换个六七斤……” 木渔只略听了听便放下,问起元荡的事来。 孙三一一回了,问要不要帮着约元荡过来,元荡就在洪福客栈住着。 木渔想了想,斟酌道,“请元荡他们去桃源酒楼吃饭,告诉温望,要二楼的包间。” 桃源酒楼并没全清理出来,目前只有大堂六张桌子在使用中,就目前来看完全足够,但其实还有一个包间在待用状态。 她想着,等到时候吃过饭联系完感情,正好能顺便把生意谈了,这种事她不喜欢拖太久。 …… 正午时分,收到消息的元荡一行人容光焕发地进了桃源酒楼,顶着众人疑惑羡慕的目光被引到了二楼包间里。 木渔和孙三孙二杨二郎早都等在里面,简单的寒暄过后便落座了。 王子易打量着木渔,这几天他听不少人形容过她的长相,也听说到她的不少事迹,幻想过她的模样,但是一见真人却发现,真人与想象是截然不同的。 一开始他还猜测过木渔只是个被推出来的傀儡,见到真人之后他确定这不是,她要比他家中的一些长辈都更老成持重,都更有智慧与谋算。 这着实少见,更少见的是她的样貌给人的感觉,即便红斑覆面,也没人会说她是丑的,反而更让人感觉到她的特别。 在打量木渔的不只王子易一个,还有元戎,只不过他年纪小,心计更浅,表现得也更直白。 “你就是木渔?桃源酒楼的老板?” 木渔颔首,“我是。” “你看起来比我幺妹还小,我幺妹今春及笄了。” 及笄是十五岁,木渔现在的身体,充其量有十三岁,不知道是遗传还是吃的好了,让她在同龄人里看起来算是个高的,只是再高,也不过就是十四五岁的模样。 “哎,你既然是这里老板,那能卖给我们些酒不? 我想带些回家去给家里人尝尝,他们一定会喜欢的,但这里每次只让我买两壶,那太少了,回去我就喝光了,根本剩不下。” 元戎抱怨道。 木渔略一思索,之前好像也有人提过类似的事,看来这酒很受欢迎,可以多酿一些,反正村里的粮食多。 “酒楼里的规矩如此,我作为掌柜也不好坏了规矩,不过我可以以私人的身份送你们几坛。” 元戎听到前半句蔫了,听到后半句顿时满血复活。 元荡抢在他开口之前说道,“那就谢过木掌柜了。” 说话间,陆续开始上菜,元荡本来还想再与木渔攀谈几句,结果菜香太勾人,还有元戎这么个拖后腿的一直在惊叹,只得放弃了这想法,一心吃菜。 只是吃着吃着,他也逐渐和元戎一样,赞叹满满。 按说他们到了镇上在酒楼吃饭已经有半个月的时间了,就是再好吃也习惯了,很难再惊艳什么。 但是这些菜一上来,确实又惊艳到他了,他觉得,这一次的几道菜,就是拿到锦州最好的酒楼去,也不会逊色。 他在心里默默地把桃源酒楼的位置又往上提了提,要合作的想法更加坚定了。 吃晚饭,小厮们来收拾完残局,呈上清茶点心然后退出把空间留给他们谈事情。 木渔询问元荡上次那批粮食卖的怎么样,是否还要继续做下去。 元荡当然要做下去,并抛出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这次我要带走一万斤黍米,年后还要继续合作。” 木渔喝茶的手一顿,这可是大手笔,而且他答应的未免太痛快了些,这不是商人该有的反应,除非他另有所图。 果然,接下来就听元荡说道, “粮食的生意好说,不知道木姑娘想不想和我谈谈别的合作。” 166在锦州开酒楼 “别的合作?” “对。”元荡点头,看向酒楼各处,“木姑娘把桃源酒楼经营的相当好,哪怕开到锦州去也不会逊色。” 木渔挑眉,酒楼生意原本不在她的发展计划中,充其量也是想着靠酒楼吸引附近的商人来远山镇做生意,至于把酒楼开到锦州去…… 锦州富庶繁华,是南齐有名的温柔富贵乡,在那里做生意自然比在远山镇这穷乡僻壤来的好。 当然了,在那里做生意也要比在这里多许多麻烦,比如那众多的竞争者。 她有自信酒楼的酒菜能不输与其他酒楼新引来足够多的食客,但只有这些是不够的,还要有足够的实力,这才能站稳脚跟做好生意。 如果真的想在锦州开酒楼,那元荡确实是个不错的合作伙伴,只是要听听他怎么说才行。 “我倒暂时没想过这事,元老板不妨说来听听。” “我家在锦州小有势力,也开有几家酒楼,只是有生意好的,也有生意不好的,经营上没问题,只是没有特色。 在锦州开酒楼是很赚钱,但要是没点儿能耐,没什么拿得出手的,那也不能长久留住人。 但我觉得桃源酒楼就很有能耐留住人,这里的酒菜很绝,锦州那些口味被养刁了的富商们会很愿意捧场。 关于合作,我是想木姑娘这边提供人和食材,我那边提供酒楼和人脉,解决遇到的问题,我们一起把酒楼开起来。” 这般听来,倒确实是不错的合作。 这样他们要面对就和在远山镇相差不多,只要把菜做好就行,当然目前来说还要考虑怎么把食材和厨师的问题解决。 暂时不适合,但她也没有直接拒绝,因为酒楼的利润实在大,要卖许多许多的粮食才能抵得上酒楼一天的收入。 “元老板,不是我不想答应,只是你也瞧见了,现在我这桃源酒楼,应付远山镇这小地方都勉强,哪里还有余力去再开一家酒楼呢?” 这是事实,元荡也看在眼里,只是商人的思维让他觉得没有什么是有钱不能快速复制、解决的,但话不能直接这么说。 “木姑娘,酒楼的利润之大你我都看在眼里,我是不忍放任这么一桩暴利的生意在眼前却不抓住的,这些问题,能不能靠钱解决一二呢? 如果木姑娘需要什么帮助,也可以随时来找我,我一定帮着想办法解决。” 木渔思考,食材的问题其实不是问题,是随时可以解决的,如果怕让人察觉什么,可以有很多遮掩方法。 她的身份为了遮掩这些很麻烦,但元荡这样的商人为赚钱做什么都不为过,也不会有人敢去窥探。 厨师的问题么,这有点儿难搞,真正的大厨难得,即便真的厨艺精湛,每个厨子做同一道菜也未必是同一种滋味。 但这……其实也算不得多大的问题,酒菜好吃不就行了,为什么一定要滋味一样? 只要差别不大到完全是两道菜就是了。 “这需要时间,而且,只能大概解决。” 元荡当即道,“这便够了!” 木渔见他这般热衷此事,也不好正当他兴致高涨的时候泼他冷水,反正现在还没具体定下来。 然而接着便听元戎说道,“桃源酒楼要开到锦州去了?好哎,到时候我就能时时吃到好吃的酒菜了!” 王子易也含笑悠然。 两人都算是元荡的自己人,元荡也没有避着他们的意思,直接说道, “那就这么说定了,酒楼开起来,酒楼外的事我负责,酒楼里的事你负责,到时候我们一起经营,利润五五开。” 木渔眉头微皱,租金是定然没有这么高的,但要算上元荡的势力帮着解决麻烦,好像又不算什么,但还是很高啊,虽然她也还有的赚,但分这么一大笔钱出去…… 元荡只看她的脸色便大概猜到她在顾虑什么。 如果开到锦州去的酒楼有现在的八成滋味,再加上元家在锦州的势力和地位,他有信心把酒楼生意做爆。 到时候,便是三四成的利润也能顶一个差不多大小的酒楼了,何况还不需要他去操心酒菜的事。 “六四,你六我四。” “成交。” …… 木渔和元荡简单说了几句便分开了,约定锦州的桃源酒楼来年三月开张,并请他帮着留意一些隐蔽的良田农庄酒馆。 分别之后,她让温望派人给元荡三人每人送去两坛黍酒。 然后找来酒楼的相关人员询问他们对这事的看法。 众人面面相觑没遇到过这种事,只支支吾吾地说,都听她的。 “我已经决定要做了,只是想听听大家的建议把事情做到最好。” 一向不爱说话的温望第一个开口,“我们不能只管做菜,账目的事,要有自己人。” 木渔点头,“这当然。” 温望近来好像就在学着管账这些,看来他学的挺好。 主厨老宋也别别扭扭地开口说,“要撑起一座酒楼,主厨的厨艺必须得过硬,我们这边派过去的主厨,东家可有人选?” “暂时没有,你有人选推荐吗?” 老宋脸都憋红了,瓮声瓮气地说道,“我小舅子陈岁也是个厨子,在酒楼干过几年帮厨,后来开了家小饭馆,厨艺虽然不如我,但在这远山镇也是数的到的。” 木渔若有所思,看向孙三孙二,这两人对当地很熟悉。 两人见她看来,具是点头,孙二说道,“陈岁确实有些厨艺,他开的那小馆子生意也很不错,只是能不能担起酒楼主厨的重任,我们外行人就不好说道了。” “那好,左右现在也没别的人选,就先让他到酒楼来做事吧。左右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老宋你也多教教他。” “是是,谢谢东家!” 老宋欢天喜地地坐下了。 他实在是不好意思提这事,只是家里人逼得紧,陈岁也确实是有厨艺的,如今过得落魄,总让他想起之前的他。 现在好了,东家答应了,陈岁有了好活计,也帮东家找了一个主厨人选,是大好事。 “还有什么别的问题么?” 当然没什么问题,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这事除了极大地鼓舞了酒楼士气外,并没别的太大的影响。 酒楼生意依旧红火。 但木渔有别的想法,正好这时候老镇长找她,两人一拍即和,定下许多事情来。 167开酒坊 老镇长找她是为了秋收的这批粮食的事,这批粮食有了她拿出来的粮种,质量很不错,虽然还比不上她从村里带出来的那些,但也相差不多了。 “你没来之前,元家的商队已经在镇上其他人那里采买了一批粮食,开价三百六十文一斤。 秋收之后,粮价降了些,好粮普遍降了个三五十文,这价钱倒也还算公道。” 木渔抿了口茶,对此并没有很大反应。 最近桃源粮铺在镇上的售卖村里粮食的价格降了五十文,现在是四百文一斤,卖给元荡也一样是四百文,这价格确实公道。 “这次卖粮的人不多,卖的数目也不多,大家都饿怕了。 不过,若是来年年景好粮食收得多他们怕又会忘记这茬儿大肆卖粮了。 这事,你怎么看?” 木渔放下茶杯,道,“镇民卖些粮食换钱是他们的自由,我把粮种换给他们的时候就想到这一天了,这没什么的。” 给出去的粮种没有她在用的那么好,来年留种的品质又会差一截儿,粮食的一般的好和很好之间差距还是很多的。 粮商和有钱人都不是傻子。 老镇长松了一口气。 他其实没必要这么在意一个商人的看法,但问题是,这个商人带他们走出了绝望的境地,还有可能再拉他们一把,让他们少去很多无望煎熬的日子。 受人恩惠本就该心存感恩,有求于人更是要诸多注意。 “酒楼的生意很是不错,我听说你已经在镇上种菜养家禽了,还找了不少人去做工。” 木渔心道,那几十人也叫不少吗? 好吧,对现在的远山镇来说,好像确实是不少了。 她斟酌着老镇长的意思,正要说话,就听老镇长又说道, “几十人虽然听起来不少,但相对镇上的几百人来说,还是太少,这个冬天难过的还有很多人。 我想着,你能不能给他们找些事做?就像之前粮铺做的那样?” 秋收完成后,粮铺分发下来的事情就很少了,总有人没有事情做,领不到粮食,这其中就有一部分家里没地或者地少的人,这些人要过冬是不容易的。 木渔一听有些愣,这和她想的可不一样,甚至截然相反。 给这些人找些事做? 好说啊,她正有这个想法呢。 现在种粮食、种蔬菜、养家禽都在镇上能做,规模也都不小了,唯有酿酒还全靠村里,现在村里人还忙的过来,那以后呢? 等桃源酒楼的生意彻底放开,怕是不够的,而且运输也是个大问题,且不说桃源村那寥寥几头牛运力有限,酒也不是粮食,酒坛一不小心颠坏了也难搞。 不若直接在镇上开个酒坊酿酒,顺便再开个陶瓷作坊做酒坛。 这些都简单的很,前者还需要把酿酒的老翁请来,后者直接在当地找个懂行的人便行了。 其余的原料、人手、钱财都不缺,市场广大,前景大好…… 她把这想法和老镇长简单一说,老镇长当即支持她,并且还表示遇到什么问题可以找他帮忙。 这说的是遇到那种作坊的主人逃荒去或者死绝了总之无论如何联系不上的情况。 木渔谢过老镇长的好意,离开后就把这事交给了杨二郎和孙二孙三去做。 没几天,几人便带了好消息给她,酒坊和陶瓷作坊都买下来收拾好了,随时可以挂牌开张。 于是,十一月十五日这天,桃源酒坊便正式开张了。 那天老镇上、元荡三人还有镇上以及外来的许多商人都去了,热闹不已。 元戎很是遗憾地说道,可惜时间不允许,要是开的早些,他们便能带需多久回家过年了,现在那些怕不够喝。 木渔只保证年后他会有喝不完的酒,元戎便笑的合不拢嘴了。 她没说谎,酒坊请了五十个工人,地方很大,每天都会酿酒,算下来产量会是之前在村里的四五倍,要供应全盛时的酒楼都绰绰有余,何况现在。 天气渐冷,她带着杨二郎买到的诸多棉衣棉被棉花回到了桃源村,将这些御寒之物分发了下去。 这年冬天,他们便不会过得像去年那般辛苦了。 不只不会辛苦,这年他们日子过得比往年红火多了。 …… 年底,桃源村。 木渔走在街上,一路上的碰到许多人穿着新衣脸上带笑朝她问好,她也笑着回应,然后走进了季秀才做事的院子。 院子里,温望正收起一个个竹篓,那里面原来装着商队从镇上带来的白糖红糖糖块这些稀罕物,刚刚已经分发完成。 温望见她来,从屋里取出两个精致的木盒来给她,道,“元老板从锦州送来的蜜饯。” 木渔打开木盒,同外观一样,里面的蜜饯竟然也雕了花,小巧精致。 她拈起一颗放进嘴里,入口即化,甜而不腻,蜜饯能做成这样,也是用心了,可以猜到,这两盒蜜饯价值不菲。 她把打开的蜜饯分给温望和季秀才,两人都只取了一颗,剩下那些都分给了在外面玩的孩子,孩子们得了好吃的,道谢后喜笑颜开地跑去玩了。 看着孩子跑远的身影,她的嘴角不自觉地勾起。 她从前也是喜欢甜食的,尤其喜欢各种甜点,蜜饯也常常吃,吃了后心情会很好。 不过穿来之后就没怎么吃过了,一开始是没得吃,现在么,是不想吃,倒更喜欢吃瓜果蔬菜这些,蜜饯对她来说太甜。 “今年过年的准备都做好了吗?”她问。 “村里的准备都做好了,该发的东西都发下去了,该安排的事我也都安排通知了,没问题。” “镇上也都安排好了,杨二哥过两天会随其他人一起回来过年。” “那就好。今年过的很顺,年节也该顺利度过才是。” 年前五天,杨二郎带着其他人回到了村子,年味儿越发重了。 他回来的第二天便下起了雪,下得不算大,但是一连下了两三天,停下来的时候,积雪都能没过人的脚踝了。 赵老翁拄着拐站在院子里,“下雪好啊,瑞雪兆丰年。” 木渔让人扶他回去,明日就是年了,可不能在这关头染上风寒。 赵老翁年纪虽大,到底是个大夫,身体也还不错,他没染上风寒,但有别人染上了风寒。 大年夜这天晚上,武师傅顶着寒风踏着积雪回来了。 168从黄沙城归来的武师傅 这个年过的如木渔意料中的那般热闹。 白天村民们穿着新棉衣笑容满面地互相走动拜年,傍晚时家家户户燃起炊烟传出饭菜的香气,整个桃源村洋溢在喜气洋洋的氛围中。 木渔去到王氏的院子,王氏的女儿小安然在塌上爬来爬去,发出咿咿呀呀地叫声。 正陪小安然玩耍的绿俏见她来着,轻声道,“夫人和大夫在偏房守着武师傅,武师傅已经醒来了,说是有事要说。” 木渔冲她点点头,去了偏房。 偏房里,气氛沉闷,不只有王氏和女大夫,还有其他几个随从。 木渔到了床前,武师傅身上缠着不少纱布,嘴唇发白,正坐在床沿。 有人递了凳子给她,她接过坐了下来,先问大夫,“武师傅情况怎么样?有没有危险?” “没事。” 武师傅说道,却有些底气不足,气息荏弱。 女大夫说道,“武师傅体魄强健,外伤看着严重,好生养着没大问题,风寒入体,也不足为惧,只是这阵子需得好好休养。” 木渔大概了解了情况,知道没大问题便放心了,问道, “武师傅,你是从黄沙城那边回来吗?那边情况如何?你这身伤又是怎么回事?” 武师傅喉咙动了动,立刻有人给他递上水,他仰头一饮而尽,这才开始说起这几个月的经历来。 待武师傅讲完,屋里又是一片沉寂。 木渔叹了口气,没想到黄沙城的情况这么不好。 之前救下辛磊的时候,辛磊说黄沙城被一伙儿二三百人的土匪所占,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现在武师傅这里却又变成了另一幅模样。 武师傅到黄沙城的时候,土匪已经不太成气候了,分成了两拨,一拨六七十人,一拨三四十人,少掉的那部分是被人杀死了,小部分死于城中人的反抗,大部分死于叛军之手。 却原来那叛军并没走远,因着黄沙城以东的通州地界有二皇子领兵驻扎,东北方又有敌国军队,叛军不敢打这两方,但西北有北狄,往南的锦州在天子脚下更不可能,西南的巴州本是一个好去处,奈何凌将军率大军在此地平叛。 叛军无处可去,内部又出了问题,发生了叛乱和溃逃,自顾不暇,便有一股逃兵到了黄沙城,与占据黄沙城的土匪起了冲突。 逃兵再如何也是兵,比土匪还是强出不少来,懂得也更多,即便人数上稍有劣势,还是成功杀掉不少土匪,并成功激化了剩余土匪的矛盾,让他们互相仇视。 除了两拨土匪、叛军逃兵、守军残部、吃人乞丐以外,还有北狄的散兵时不时来游荡一阵,剩余的普通百姓也是分成了几群,并不团结。 武师傅到了黄沙城,先想办法联系上了城中的守军残部,他曾是城主心腹部队的一员,在守军中认识很多人,但很遗憾,他没在这群人里见到熟面孔,只隐约有两人有些印象,这已经足够。 他加入了守军,花了些时间摸清了守军内部的情况,重新整合了这支六十七人的队伍,其中一半多都是伤残。 这支队伍不可能打的下整个黄沙城,也守不住整个黄沙城,但是要守住几条街还是可以的。 他接触了很多了百姓和乞丐,吸纳了不少人加入,逐渐控制了百余人,然后进入了瓶颈。 不是他找不到更不多人,这座城里的普通人该有几百,问题在于粮食,他没有足够的粮食去养活这些人,而还有底线的他们也做不出同类相食的惨事。 这次他回来,除了想和大家团圆过节,更主要是想借些粮食。 为了不暴露桃源村的位置,带来额外的麻烦,他把跟来的十人带到之前杀死的一群流贼的住处,让他们暂时留在那里。 没想到,这谨慎的做法反而招来了祸患,他杀的那群流贼,正是其中两个守军的亲人。 这两个守军是伍长,在队伍里颇有威望,也是他很看重的兄弟,所以,在这两人把刀砍向他的时候,他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受了伤。 最后十人混战成一团,四死三重伤,还有两个不能接受离开了,只有一个人留下照顾伤者,他则匆匆包扎过后上了山。 那三个重伤的兄弟需要及时的救治,只凭简单的包扎是撑不过去的。 同武师傅一样出身的人很能理解这难处,如今他们在村里有许多粮食,一人拿出百十斤来不是问题,有人正要说声说一定帮忙,却被身边的人拦住,眼神示意王氏和木渔的位置。 王氏还是他们的主子,木渔是接纳他们的‘新主子’,接受了这里的生活就相应的收到束缚。 那人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一阵,最后落到了地上,没再移动。 木渔看向王氏,两人视线交流一阵,木渔点了点头。 木渔发话,让女大夫和六个汉子明天一早带着草药粮食下山去救人。 众人都松了口气,同武师傅一起感谢她的仁慈。 众人离开后,王氏问她,是否要拿出粮食来给武师傅去做事。 “你知道,他们表面上听命于我,实际在这种事情上我并不能真正的控制他们。 武镇像是一匹狼,等有一天他有了自己的狼群自己的势力,会不会反过来威胁到我们呢?” “王姐姐,谨慎求稳是好事,却不能为了不一定发生的事废掉我们自己的臂膀,外面并不太平,我们需要这样的助力。” 而且,她不觉得武师傅会背叛,即便以后他们立场相反,武师傅也不是那种会把往日恩人赶尽杀绝的人。 最重要的一点是,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女大夫和随从们过了两天才回来,带回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三个重伤者有一个已经死亡,两个伤得厉害,没有三五个月不能下床,即便好起来,以后怕也是废人了。 木渔叹气,显然武师傅是不可能把这两个人带回去的,那样只怕路上就死了。 她让人把这两个人带去庄园那边养伤,并额外叮嘱一定要看好他们。 武师傅对她的做法表示了感谢,言明日后一定报答她的恩情。 木渔不在意这些,给了他两千斤粮食,让他伤好后带走。 武师傅没等伤好后,三天后便带着王氏身边的三个随从和粮食一起离开了。 木渔站在山门处目送他们走远,希望他们下次来时能带来好的消息。 169新年目标 新年新气象,新的一年各方面都要更胜往年才是。 年节过去,木渔和季秀才几人在一起商量新的一年桃源村的发展计划。 “村里现有的房屋已经不够用,把村子北边的田地空出来,建造住屋和厂房。” “北边很大一块地,拿出多少来建造房屋呢?” “全部。” 在场的人一时都沉默了。 木渔取出一张图纸摆在众人面前,那上面是她和人商议过定下的建设计划。 “这块地不是说几年就要建完,这是以后几年的计划,今年我们要建的,是办事处、学堂、编织厂房和十处民宅。” 这话一出,顿时不少人松了口气。 “这倒可以。差不多一月建一处房子,我们人多,农闲的时候一个月建造两三处房子没问题,石头可以从山上搬。” 木渔见他们都认同,便开始说下一个计划。 “要尽快做好编织厂房,村里很多人的编织手艺很好,做出来的东西实用又好看,我之前让人带来一批去酒楼里用,反响很好,建成厂房以后村里人就多一条赚钱路子。” “放心。下个月就能捡到这厂房。” “庄园里的鸡鸭鹅兔家畜养殖速度保持这样就可以了。” “村里的卫队要继续训练,巡逻和站岗的事也不能放松。” …… 木渔吩咐完村里的诸多事情,已经口干舌燥,但还有许多事情要说。 温望帮她倒了杯茶水,温度正好,她一饮而尽,继续说道, “远山镇今年会有大变化,一来干旱已经结束,会有不少逃荒的人重回故地,二来巴州已被收复,往来商路已经恢复,会有人从巴州经过远山镇,三来我与南方商队的元荡作了约定,这年他会帮带更多的商人来远山镇做生意……” 她答应来年去锦州开酒楼的条件之一,就是让元荡带尽可能多的商人来远山镇,想着把远山镇盘活,带来更多生机。 到时候,桃源酒楼不仅收获了外来商人这群客人,等镇上人富起来也能一并收获,总之她不会亏的。 “新的一年,桃源酒楼的生意会彻底做起来,可能遇到的问题都要尽早准备好,别的都做的差不多了,尤其要多多留意人手,只要有合适的就留下。” 众人齐齐点头。 “至于去锦州开酒楼这事,到时候看情况应对。” 停顿片刻,她继续说道, “镇上的粮食生意照做,按时运送粮食去镇上,牛车不够的问题,我会想办法解决。” …… 把一应事件吩咐下去,木渔计划着去远山镇一趟,临行时却出了岔子,耽搁了下来。 那熟悉的昏睡感再次袭来。 和之前芥子空间升级的那次一模一样。 她顾不上许多,当时便把要做的事吩咐了同要去镇上的杨二郎和温望,让他们一定把事情办好。 温望紧紧攥着她的手腕,大且黑的眼睛里满是紧张担忧视线片刻不曾离开她的脸。 “不用担心,我这是老毛病了,只是会昏睡一段时间,过去了就好了。” 然而温望丝毫不为所动,依旧抓着她不放。 木渔本就昏沉,根本无力挣脱,心中略烦躁,视线错过温望看向站在他身后的杨二郎,杨二郎冲她微微点了点头。 她于是放了心,不再抵抗那无边无际的黑暗,彻底陷入了昏沉之中。 …… 桃花得到消息,匆匆从厨房跑出来查看,确定木渔和之前在逃荒路上那次一样的时候,一直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好奇地站到一旁去。 赵老翁赵大夫正在给木渔把脉,先前在逃荒路上也是他给木渔把脉的。 他把完脉,把木渔的手放回去,面色如常,说道, “和上次一样,我看不出是什么问题,但能确定她性命无忧。” 桃花点头,“我知道了,我会照顾好阿渔姐的。” “也就只能这样了。” 桃花回过神来,就看到了站在一旁直勾勾盯着床榻上人的温望,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她喜欢温家人,但一向不喜欢这个温望,要说温望有做错什么,那也没有,就是本能的不喜欢。 她略收敛了下脸上的不悦,走上前站到温望和床榻之间,堵住了温望的视线,直接说道, “阿渔姐要休息了,你在这里不方便,请回吧。” 温望对别人的再敏锐不过,当然察觉到了桃花的不喜与排斥,立刻变了眼神,漆黑的眼睛定定地看向桃花。 半晌温望离开的时候,桃花背后衣裳都被汗湿了,在这正月的冷天里,阴冷阴冷地贴在她的背上,很像刚刚她被温望盯住时的感觉。 被盯住的时候,她坚持着没退后半步还瞪了回去,但现在想想却一阵后怕。 温望那个眼神不对劲,和她在黄沙城流浪的时候见过的那些为了一口吃的能打人杀人的疯子一样,甚至比那还要可怕。 等阿渔姐醒了,她一定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她,千万要小心温望。 …… 原本该一起去远山镇的三个人只有杨二郎如约到了,他照着木渔计划一一安排下去,待事情都办好后,写信回去询问木渔和村子的状况。 和回信一起来的是温望。 看到温望,杨二郎看信的心情都没那么迫切了。 “你怎么来了?没意外的话木渔这两天就该恢复过来了。” 温望坐在那里,没说话。 杨二郎也不介意,静静地翻开信看了起来。 信有两封,一封是季秀才写的,比较官方,什么事都提到了,各种细节都有,另一封是桃花写的,主要写木渔的事情。 他先打开第二封看了,和他想的差不多,桃花说木渔和以前一样,没什么问题,中间还醒过一次,吩咐了些事又睡了。 接着他打开了另一封,简单看了看,也没什么大事,便把两封信都收了起来。 这时候他发现温望还没回过神来,察觉到好像有些不对,便拍了拍温望的肩膀,说道, “你在担心木渔?不必担心,她这是老毛病了,就是看着吓人,其实没什么,睡几天就又活蹦乱跳的了。” 温望点了点头,“我知道。我只是在想,锦州是什么样子的。” “你想去锦州?” “嗯。” 杨二郎皱了皱眉头,温望对木渔的心思他早就看出来了,和木渔乐观地认为只是少年人的一时冲动不一样,他明白温望没那么容易放弃。 所以在温望提出要来镇上时他便惊讶了一次,这是第二次,程度比第一次更甚。 温望真的放弃了? 他觉得没有,应该是这几天发生了什么,温望才做出了这反常的决定。 170空间升级 木渔一直意识不清醒,仿佛置身无边的黑暗中,但黑暗并不纯粹,每隔一段时间,她便会短暂的清醒,就像黑暗中偶尔会闪过几个光影片段。 终于,半个月时间过去,木渔再次恢复了意识。 很特别的,她知道这次是升级结束了,而不是像之前那样只是短暂的清醒一阵。 她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了,从去年就开始收购玉石为这事做准备,从去年就开始数着日子等这一天,如今终于等到了。 她迫切地想知道这次芥子空间升级有哪些改变,她明显地感觉到自己身上好像也有了些许不同。 心念转动间,她出现在芥子空间里。 清爽的风吹在她脸上,广袤的草地一眼望不到边,她感觉到无边的畅快、自由。 原以为上次升级是一小片土地变成一亩多地,这次应该是从一亩地变成十亩地,没想到会直接变成这无边无际的状态。 这一眼望去,可比村子北边最大的那片土地还要大的多,村子北边那可是有一百多亩地,这些至少也是三百亩地,甚至还可能没有边际。 具体如何,还要等下就看过才知道。 和上次一样,这次升级也是把空间里原有的作物一次性催熟了,不,何止是催熟,这次都称得上是直接变异了。 麦子长到半人高,麦穗足有巴掌大,韭菜也不甘落后,大葱比她还高,黄瓜南瓜丝瓜苦瓜这些一个赛一个的大,都快赶上篮球了! 原本只是想着种些菜自己吃,这下好了,这一天吃一根黄瓜怕都撑得慌,得吃什么时候去? 还是过几天带去如意酒楼加加菜吧。 这且不说,她立刻又去找最关键的泉眼。 现在说泉眼保守了些,这整个一个池塘啊,说是湖泊都不夸张。 静水深流,听不见声音,感觉不到水在流动,但确实是活水。 一靠近,只觉周身沁凉。 她觉得有些渴,在湖边蹲下身,顺手抄起一只碗舀起水来喝了个痛快。 水质还是那么甘甜清冽,十分解渴,让人大呼过瘾。 她喝饱了水,却看着自己手中的碗呆住了,她刚刚,好像没看到这里有个碗? 但很快,她就顾不上纠结这碗不碗的事了。 平静的湖面映出清楚的倒影,倒影中她脸上的红色胎记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 她不可置信地凑近湖面观察,发现不是她的错觉,是真的变淡了很多。 如果说,最开始来时胎记是血液凝结后暗沉的红褐色,后来这颜色稳定在通透的红色,那么在刚刚的变淡变浅后,现在的颜色是混杂着肤色的浅淡水红色。 最开始让人看一眼就心生厌恶,现在则已经能够让人正视了,比起胎记,更像是爱美的女子在脸上贴的花黄,勾勒出的彩色纹样,只是选厂女子不会这么大面积的去勾画罢了。 木渔摸着脸看着湖面倒影,脸上不是喜色,反而满是严肃地思考着。 泉水的效果更强了,这是好事。 但是之前那些变化还有可解释,现在变化这么大,不能把人都当瞎子傻子糊弄吧。 这要找个什么借口才好? 她思索一阵,有几个借口,但感觉都不够好,也是,借口就是借口,哪里会完美呢? 她不再纠结这些,起身继续去观察芥子空间的变化。 这次和上次还有不同,就是这次芥子空间里面是有活物的。 不过说起来,她的那些鸡鸭鹅兔呢?她那么大的一匹马呢? 刚想到这里,她就听到的马的嘶鸣声,然后是一群叽叽嘎嘎的声音。 她循着声音走去,拨开遮挡视线的大片野草,顿时瞪大了眼睛。 这还是家畜么?这不整一群神话生物吗? 那是大白鹅吗?那大体格子都赶上坐骑了,那翅膀一张遮天蔽日的,这能飞吧? 这以后还骑什么马?直接骑鹅好了。 那是鸡吗?这羽毛五彩斑斓的,是孔雀还是凤凰的混种? 那是马…… 还没想完,就看到又高大了不少的马儿大福颠颠地朝她跑来,眨眼间就到了她眼前。 虽然变得更加高大神武了,但是细看去那股憨劲儿还是没变。 大福在她面前趴下来,四肢收起,即便这样都还有半个她高。 木渔沉默地看着大福兴奋的马脸,它仿佛在说,快上来快上来,我们去兜风。 上次还只是觉得能在马脸上看到表情,这次就感觉能读懂马的意思了,这世界真是越来越玄幻了。 好吧,芥子空间的存在本身就是玄幻的。 她费了一番功夫爬上马背,小心地抓住马的鬃毛,马儿站起来的时候,她心中顿时产生了些微恐慌的情绪,她有一点点恐高,不严重但会害怕。 好在马儿很温驯,走的很慢很稳。 渐渐的,她心情平复了下来,不再恐慌,望着那无边的草原,甚至觉得马儿跑的有些慢,还不待她说什么,大福就好像与她心有灵犀一般,瞬间加速在草原上奔跑起来。 虽然颠簸,但骑马的感觉很棒,尤其在这么一篇广袤美丽的草原上。 棒归棒,没骑惯马的人乍然骑一阵还好,骑久了还是会不舒服。 只是不舒服倒还罢了,主要是跑了这么远还没看到边际,她已经确定在这里要不就是无边际,要不就是边际够大,已经没有太大继续探索下去的必要了。 现在该怎么让马停下呢? 正想着,马的速度就慢了下来,然后停了下来,趴在地上让她能顺利下马。 木渔呆了,恍惚地从马上下来,她甚至感受到了马儿不情愿委屈的情绪。 这次升级,确实有很多了不起的东西啊…… 能感受到马的情绪就算了,她好像还能用意念控制空间里面的东西,比如之前那个碗,现在的马,都是顺遂她心意的。 她意念一动,马儿大福和她就瞬间回到了出发的地方,鸡鸭鹅围在身边叫个不停。 竟然真的和她想的那样,芥子空间里的一切都受她的意念控制! 只是她还来不及高兴,忽然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她瞬间失去意识。 171意念控制 木渔再次醒来,周边一切如常,马儿大福趴在她身边吃草,见她醒了,还伸过马脸亲昵地蹭她。 她推开蹭的她满脸发痒的马儿,抱着手臂开始思索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起来。 莫非是她还不适应这新能力,一不小心超支了?很有可能。 那以后该要节制小心一些才是,头疼的滋味实在不好受,现在她脑子还有些钝痛。 她看着自己的手,再看向周边成熟的麦地和菜地,想着要把这些收起来。 她这么想着,就见麦子簌簌摇动,然后麦粒就自己脱离麦穗飞到一个麻袋里,装满后麻袋被凭空出现的麻绳捆起,然后是下一个麻袋…… 菜地里的瓜果也一个个脱离果蒂,飞到一个个竹篓里,韭菜、豆角之类的也像她平时收的时候一样自己收割飞到竹篓…… 没多大会儿功夫,麦地和菜地里的东西便被收完了,与之相对的多出了三麻袋麦子,六七竹篓蔬菜。 全程她没出一点力气,只是觉得头又开始疼,不过,不算很疼,还在可忍受的范围内。 她更多的情绪是兴奋,竟然真的可以,这样一来,以后她就能省去很多精力了。 芥子空间到底是个宝地,空着太可惜,但是侍弄是需要时间精力体力的,她在村里白天有事要做,只能等晚上睡觉的时间进空间来处理这些,时间有限,能做的也有限。 现在好了,意念播种收获,可比苦哈哈地亲自动手快多了。 这么说吧,刚刚收的那些蔬菜和麦子,放在以前,她少说要四五个时辰才能弄完,四五天的时间做不了别的事。 但现在全程只用了不到半刻钟的时间,简直不要太方便。 接着她又调动思绪,无数的麦粒和黍米便从麻袋里飞出,洒落一亩亩田地间。 一亩、三亩、五亩、十亩、二十亩…… 直到头又开始痛的时候,她才堪堪停下来,那时候也已经播种了二三十亩地了,这些也已经很够用了。 她停下来缓了缓,没多久头便不很痛了,看来这种程度还不算什么,不过眼下也没有继续探索的心思了,便离开了空间。 从床榻上醒来的她精神很好,身体也没有上次升级时的僵硬,她略活动了一番便适应了过来。 她走到铜镜前,铜镜里清楚地映出了她的脸,胎记还在,但颜色浅了太多,原本凹凸不平现在也平滑了许多,只要不瞎都能看出变化来。 她默默叹了口气。 房间里没有人,院子里有捣衣声。 她走出房间,果然见桃花正蹲在院子里洗衣裳。 “阿渔姐,你醒了?” 桃花听到声响回头看了一眼,她旁边的木盆里都是洗好的衣裳,只剩手上这一件了,想着快些洗完好和木渔说话。 “阿渔姐,你先等等,等我洗完这件衣裳……” “嗯。” 木渔在桃花一旁蹲下来,看着盆里那花花绿绿颜色鲜亮的衣裳,里面大多是桃花的,还有两件是她的。 自从村里渐渐富裕,吃得饱吃得好,有衣蔽体御寒了,开始讲究衣着的人便出现了。 季秀才当然是代表人物,就算是灾年穿着破衣裳也从来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如今有了新衣,自然也是如此。 桃花是另一个代表,这两年过得好吃得好,又正是最好的年纪,出落得越发亭亭玉立、貌美如花。 她又常和如意、绿俏她们一起学东西玩耍,审美自然也跟着她们走,梳漂亮的发式,给自己做漂亮的裙子,当真是没辜负了桃花这个名字,真真是村里的一朵鲜花。 木渔看着桃花哼着小调麻利地搓洗衣裳,看着挽起的袖子和雪白的手臂,看着那乌黑浓密的头发结成辫子盘成髻用粉色的发带绑了…… 任谁能看出,这是两年前那个脏兮兮的小丫头? 要说变化,桃花的变化可比她这变化大多了,但谁也没说什么,最多夸几句桃花又漂亮了。 这么一看,她脸上这点变化倒是小意思了。 “呀,阿渔姐,你脸上的胎记好像浅了很多?” 洗完最后一件正要取晾衣裳的桃花惊呼道。 什么叫好像浅了很多?是真的浅了很多好不好? 不过这也让木渔松了口气,也是,除了自己,还有谁会去关注她的脸?即便关注又哪有那近距离仔细看的机会? 旁人恐怕只记得她脸上有胎记,具体如何记得并不深,即便见到自己现在这模样,怕也只会在背后嘀咕几句,觉得自己记错了。 就连桃花这和她住在一起朝夕相处的人都不太能确定,谁又能笃定地说什么呢? 这根本就是件小事。 于是她装出毫不知情的模样摸了摸脸,“是吗?” 桃花凑过来细细盯着她的脸看了一番,然后重重点了点头,说道,“是,浅了好多!” “浅了就浅了吧,我感觉也没什么区别。” 桃花晾上衣裳后一直围着她打转,夸她変漂亮了,还要给她打扮,被她果断拒绝了。 但换件衣裳还是必要的,躺了这么些天,虽然有桃花帮着擦洗身子更换衣裳,总是不大适应。 她推开桃花递来的桃粉色的袄裙,挑了件浅蓝色的棉袍进了小屋去换。 衣裳脱到一半,一抬头忽然发现有扇小窗开着,虽然大抵不会有人在那里偷看,但还是觉得不太自在。 她盯着那扇小窗,回想着在芥子空间里控制收获播种时的感觉暗自发力,但那扇小窗纹丝未动。 难道这控制能力只在芥子空间里有效? 很有可能,但她还是想再试试。 半刻钟后,小窗缓缓地关上了。 木渔擦了擦满头的汗水,衣袖被沾湿了一大片,但她并不气馁。 意念控制不仅在芥子空间里有用,在外面也是有用的,就是效果不如在里面好,聊胜于无,但也足够了,只要好好练习,以后说不定能在关键时候发挥作用。 她满意地换好衣裳,准备出门去找季秀才,出门前她随口问了句桃花最近有什么大事没有。 “有。” 她一愣,“什么大事?” 桃花满脸认真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 “温望他很危险,一定要小心他。” 172去远山镇 待木渔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之后,只觉一阵无奈,只凭一个眼神就给人定罪这种事,实在有些不妥。 “好,我会多留意的,你放心吧。” 但桃花能从温望一个眼神脑补出那么多,自然也能察觉得到木渔的敷衍。 于是在木渔和季秀才商量完正事,开始准备第二天动身去镇上时,桃花也表示要一起去镇上,借口是去见世面。 这当然没什么好拒绝的,自从村里在镇上的生意稳定下来之后,每次村里赶牛车送货去镇上,护送的人里都会有那么一两个去‘见世面’的。 路走熟了,护送这活儿难度不大,每次卫队掺一两个新人不影响什么。 当然了,目前这事只允许最早来到镇上的那些人去,后来从镇上找来的那些人暂时是不被允许的,不过他们也大多没这想法,都忙着种田开荒积累财产。 也有人惦记镇上的亲人,让给传个话送些粮食什么的,只要不是太难做太过分也都会帮着做的。 倒也有人觉得村里过的好,想让亲戚朋友一起来,都被木渔拦了下来,现在桃源村暂时安置不了更多人,山下庄园倒是可以,但那又需要规划和安排,也不是一时之间能解决的事。 最早来的那批人愿意的基本都出去过了,不过大都觉得桃源村更好,并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桃花想出去看看,那就出去看看吧。 …… 第二天一早,木渔早早从空间里搬出两竹篓蔬菜瓜果,想了想觉得太少,便又搬出两竹篓来,然后取出几个麻袋来把竹篓盖了起来,这样旁人就看不出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了。 她做完这些,又给拉车的牛大黄喂了些泉水。 大黄哞了两声,先没喝水先来蹭她的手表示亲近,似乎是在感谢她。 她感觉到的也是这般,“别蹭了,快喝水,等下要出发赶路了。” 大黄这才低下头去喝水。 木渔收回手,同意念控制能力一样,对动物的理解能力在现实里也大大降低,但也依旧有用。 比如动物格外亲近她,她能大概猜到动物的意思,甚至她感觉,动物也能在一定程度上理解她的意思,就像这头大黄牛。 她正想着,这次带队的崔大伯便到了,他是来检查做出行准备的。 “姑娘带的什么?这么多?” “在山里种的一点菜,带去酒楼看看情况。这次要带的菜多吗?是不是会放不开?” “放得开放得开,我就随口一问。运菜咱就讲究一个快,运的都不多,比从前运粮食的时候少多了,放得开。” 不多时,其他运送的人和桃花也陆续到齐了,崔大伯赶车出发。 牛车上山在大多数人眼里是几乎不可能的,哪怕是在这处位于半山腰之上的平整山口也难了些。 最初的时候,是想着由人搬下山去在山下装车,但是没想到,牛竟磕磕绊绊能在山路上拉车行走,村里人便把这条路修了修,不平的地方平了平,让牛车走的更顺些,只有基础格外陡峭的地方需要格外下车人力帮忙。 眼下就正走到这么一处崎岖狭窄的路段,崔大伯正要招呼下车帮着推一段,却见大黄这次没停,往一便的斜坡走去,竟是绕过了那处陡峭。 “大黄真是通人性,还知道绕路呢。” “它这条路走得多了,知道避开也不稀奇,就是这斜坡也不太安全,一个控制不好怕会出事。” “你且放心,牛比你更熟悉这条路……” 木渔听到大黄牛邀功一般的叫声,她在思索,大黄好像是太聪明了些。 是它本来就这么聪明呢?还是她一直给它喝泉水的缘故? 大概率是后者,芥子空间里的动物确实比外面更聪明,更通人性。 她当时只想着让牛身体好精力好跑的更快更远,没想到还会有这么个作用,这也算是件好事。 赶路中,四天时间眨眼过去,远山镇近在眼前。 桃花拢了拢她灰蓝色的棉袍,神情颇有几分憔悴,嗓音沙哑地问道,“快到了吗?” 木渔倒是精神好,“快到了,正午就能到。大黄跑的起劲儿,平时都要明早才到的。” 桃花听闻就要到了,做起来身来擦脸梳头。 牛车上的年轻小伙调侃她,“好几天都不梳头啦,现在梳了去给谁看?快省省吧,怪费劲的。” 桃花嗔怒着看了那小伙一眼,手上继续梳头,嘴上却不饶人, “给谁看?反正不给你看,瞎操心什么,我第一回来远山镇,可不得好好收拾收拾,到处瞧瞧,听说这里热闹着呢。” 那年轻小伙脸上还带着嬉笑,眼底却多了几分落寞。 其他人却不管这些,照旧与桃花说笑打闹。 木渔只在一旁静静看着,村里喜欢桃花的人不少,只她无意中注意到的便有三个,如今这小伙算是第四个。 不过可惜,桃花的心思全用到打扮自己上去了,在这方面还不太开窍,所以这些人注定是单相思了。 正想着,桃花喊她帮着扎头发,她便不再想这些去给桃花扎头发去了。 没多久,就到了远山镇。 因为提前了一天,所以并没有人大老远迎出来,但是他们一进镇里,便有不少人和他们热情地打招呼,崔大伯他们也认真地回应。 桃花满脸惊奇地看着这一切。 才刚走了几条街,孙二和杨二郎便迎了来,和他们一起回了宅院。 崔大伯他们忙着卸车,和孙二交接,木渔则拉着桃花在一旁和杨二郎说话。 桃花四处打量着院子,啧啧称奇。 木渔便招来一个在院里做事的丫鬟,让她带着桃花四处转转,去屋里收拾一下自己什么的。 桃花像只花蝴蝶一样跟着丫鬟飞走了,廊檐下只剩杨二郎和木渔两人。 两人相视一笑。 杨二郎问她,“你怎么样?” 木渔默契地回道,“我很好。” “那就好。” 两人间的气氛默契又温情,好似再插不进第三个人一般。 看到这一幕,匆匆从酒楼赶来的温望默默离开了。 173镇上闲逛 简单一起吃过午饭,桃花兴冲冲地提出要到处去逛逛。 木渔本想说,镇上哪有什么好逛的,但转念一想,那是从前的事了,在桃源粮铺和桃源酒楼开张以及秋收之后,新开了不少小馆子。 比如粮铺附近的茶馆、老李家客栈附近的包子铺、洪福客栈附近的成衣铺、酒楼附近的玉石铺子等等。 说起来,她也没怎么细逛过这些地方,去看看好像也不错,于是答应了桃花的请求。 杨二郎找了当地相熟的人并几个两个汉子跟着她俩一起出门。 两人先去了近些的茶馆,正好刚吃过饭去喝点茶解解腻。 茶馆人满为患,两人好不容易在角落里找到一处小桌坐下,那茶小二认得木渔,还不待两人点茶,便主动沏了最好的茶上来。 “木掌柜过来怎么不早说一声,我们也好早留出最好的位置给您。” “我只是和妹妹过来坐坐看看,很快就走,不用折腾。” 茶小二喏喏走了。 桃花左看右看,被这么多人迷了眼,看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喝木渔给她倒的茶水。 “这些有什么好看的吗?看的这么入神。” “好看啊,嘶……” 桃花正说着,冷不防被茶水烫了嘴,捂着嘴缓了一阵才继续说。 “好看的,这里的人都不一样,很新奇,村子里的人大都一样。” 木渔扫了眼附近的人,确实不一样,有当地的穷人,有当地的富人,有远来的商人,各行各业来自不同地方的商人打扮也不尽相同。 确实新奇,但她却不会觉得有趣,也不会特意花时间精力去注意他们,除非那人将要和她产生交集。 桃花有精力探索世界,她则没有。 她叹了口气,这大概就是年轻人和老年人的区别吧。 她一向不怎么喝茶,喝也喝不出好坏来,只觉得是股茶儿味,隐隐地还能感觉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霉味。 这大抵不是茶小二糊弄她,而是他们的好茶放时间长了。 旱灾三年,有茶喝就不容易了,好茶怕都是以前留下来的,也不能强求什么。 她一心喝茶,想着把这壶茶喝完,就带桃花去粮铺打个招呼,然后去成衣铺、去玉石铺子转转,最后去酒楼把晚饭吃了。 她低头想着这些,桃花已经把茶馆里的人里里外外差不多都看了一遍。 其实两人刚一进入茶馆就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这些人一部分是被木渔吸引的他们大都听说过桃源粮铺和酒楼的主人是一个脸上有胎记的年轻姑娘,另一部分则是被桃花不加掩饰的漂亮吸引的。 不过前一部分碍于她的身份不敢贸然上前,后一部分碍于她们身边跟着的两个壮汉不敢上前。 但这是暂时的。 坐在茶馆最好位置的一桌人里有个大肚子的中年人重重放下手里的茶杯,说道, “不行,我要过去搭话,那姑娘刚刚看我了,她定是对我有意!” 同桌一个正满脸荡漾看向桃花方向的长脸男人闻言一阵无语, “也不看看你多大年纪了,你都能当这姑娘的爹了,老不休!再说了,她那是在看我!” 两个成年人于是就桃花到底在看谁这事争执起来,争执着争执着就开始互相揭短。 中年人说长脸家里一堆姬妾还养了十几个外室,是色中饿鬼,长脸人说中年人年纪大还想好事女儿上个月都出嫁了这姑娘还没她女儿大,骂他老不休…… 两人争执着闹出不小的动静,周边一桌人看不下去了,说道, “你们两个消停点儿吧,不管看谁,肯定不是看你俩,在这争个什么劲儿呢。” “说得对,我觉得是在看赵老兄,他长得英俊,在锦州便有许多女子追捧。” “胡说,我们家少爷是这里最英俊的,在巴州一出门就被女子丢帕子示好,每次都能收到几十方手帕!” …… 木渔觉得吵闹,隐隐能听出在争辩什么,只觉得这些人未免太过无聊,一抬头瞧见桃花正看那边看的起劲儿,便问她, “你知道他们在吵什么吗?” “不知道。” “不知道你还看的这么起劲儿。” 木渔叹气,看热闹也是人的本性之一啊,不过这热闹就快热闹到自己身上了,还是先溜为妙。 她取出一两银子给跟着他们的一个人让他留下结账,然后拉着桃花快速走出了茶馆。 那群争辩的人没顾上这边,倒也有不少人看到她们离开了,只是这是又不值得大声吵嚷,她们就这么走掉了。 等那群人被提醒人走掉了的时候,人早都走得没影了。 有人惋惜道,“怎么走了,这年间这么漂亮的姑娘太少见了。” “是啊,在南都、锦州或是巴州见到这么漂亮的姑娘不算什么,可这是在远山镇,那可真是太罕见了!” “那姑娘是木掌柜的妹妹吧,我等高攀不上,可惜啊可惜啊……” …… 木渔拉着桃花进了桃源粮铺,桃花对粮铺里摆的各种粮食,粮铺里站的满满当当的人照样好奇,她只是和李婶子说几句话的功夫,桃花就已经和随家人来领粮的小姑娘聊开交上朋友了。 木渔见她聊得开心便也没打扰她,谁知道两人一直没聊完,直到那姑娘的家人领完粮食要走,两人才恋恋不舍地告别分开。 去成衣铺的路上,木渔问她怎么对这个姑娘这么热衷。 “我觉得她很像我小时候见过一个表姐,我们感情很好,可惜后来她跟着母亲改嫁搬到外地去我们就再没见过了……” “这样啊。” 这样便说的过去了,桃花虽然人缘不错,但也不是见了陌生人能说个不停的性子,若是见了往日的亲人,那倒确实可能这样。 不过她觉得桃花没把话说全,一开始是觉得那姑娘像表姐,聊过之后应该确定就是了,桃花认出了那姑娘,但那姑娘没认出桃花。 本来对成衣坊和玉石铺子期待满满的桃花在这两个地方并没逛多久,一直兴致缺缺。 木渔觉得这两个铺子都不错,但桃花没精神她也不想多逛,随便挑了些便离开了,想着以后有兴致了再来也不迟。 玉石铺子不远处就是桃源酒楼,老板就是存着在桃源酒楼吃饭的富商贵人们闲得无聊了路过去进去铺子里看一样才选在这里的。 她带着桃花进了酒楼,桃花被酒楼的装潢惊得来了些兴致,只是一见到温望眼神便变得不满了起来。 温望看来的眼神也同样不那么友善。 木渔只能默默叹气,看来这两人之间的怨气比她想的要深。 174变异果蔬 两人并没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只是互相看不顺眼互相不喜欢罢了,不会因为她的一句话就对彼此改观,反而可能会因此激化矛盾。 木渔装作没发现这一点,询问温望收到商队送来的菜了没有。 温望同她说话的时候很温和很真诚,再有那精致的样貌加成,实在是很讨人喜欢的一个少年。 “菜送来了,后厨已经用上,还有四篓盖着的没开,崔大伯说那是姐姐的,我想着问问姐姐有什么安排再开。” 木渔笑,“没有什么安排,只是试着种了些果蔬,想着放在酒楼看看情况,正好晚上做了来自己人先尝一尝。” 主厨老宋立刻说,“好嘞,我这就去收拾!” 温望说,“我去看看。” 木渔点了头,温望便跟着老宋往后厨去了。 酒楼开业这近半年的时间里,温望在其中发挥的作用很大,并且成长的很快,现在管着酒楼的账目和大半的管理事宜,连请来的前管事们都对他赞叹不已,夸他是少见的天才。 而且他也足够负责,像见新菜推新菜式这样的事一向是要亲自过目的。 后厨里,主厨老宋请示过温望,这才小心地掀开麻袋,露出竹篓里的果蔬。 刚一掀开后厨里的人就都愣住了,这实在和常见的果蔬相差太远,惊呼声疑惑声一声接一声。 温望一开始惊讶到了,但不太惊讶。 虽然他见过的果蔬没有这么大的,但是他一共才见了果蔬不到一年时间,只觉得这果蔬比一般大,没觉得果蔬不能长这么大,何况这是木渔拿来的,那当然是最好的。 他看不得别人质疑她,哪怕是质疑她拿来的果蔬。 “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她就是能拿出许多少见又好用的东西来,这些菜虽然长得大些,但一定是最好吃的,快去做成菜,马上就要吃了。” 他的模样太过平静笃定,倒让其他人开始怀疑起自己来,下意识地照着他说的去做。 主厨老宋给其他三竹篓也打开了,小声感叹着,然后便开始着手准备菜式。 温望在后厨盯了一阵,便踱步去了外面。 木渔带着桃花在酒楼里简单转了转便找了张桌子坐了下来,桃花还是有些心不在焉。 木渔想了想,问道,“你觉得镇上怎么样?” 桃花面露不解,“挺好的。” “那打算在镇上住一阵,还是过两天随着商队一起回去?” 桃花犹豫了。 原本她是不放心木渔,怕她被温望骗,顺带才想着转转镇上,结果她发现前者她并不能做什么,温望没犯错,一句话证明不了什么。 既然这样那就该乖乖回去,但她找到了表姐,还想着表姐多呆一阵…… 不回答也是一种回答,木渔看出了桃花的选择,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在镇上呆一阵也不错,这里和村里不太一样,见识一下也有好处,交几个朋友什么的。 你留下和你杨二哥住在一起便是,有他照顾你的生活,等什么时候想回去了,随时可以回去。” 桃花点头答应下来。 温望从后厨走到大堂,虽没在两人身边停下,但桃花也息了倾诉的欲望。 直到开始吃晚饭精神才又好了起来。 这天的饭菜格外香,他们坐在大堂便闻到那勾人的香味了。 主厨老宋上菜的时候,满脸惊喜,眼睛像在发光一样。 “东家,这菜太绝了,怎么种出来的?有了这菜,学徒做出来味道都不比大厨差!我的拿手菜做出来我都不信那是我做的!太妙了!” 木渔听着一向不善言辞的老宋说出这么多夸赞的话,脸上也情不自禁地带上了笑。 桌上都是之前吃过的菜式,这次却又是另一番滋味,更好的滋味,就像是做菜的师傅短期内厨艺提高一大截儿一样。 但谁都知道那不可能,这是这批果蔬的功效。 孙三每样菜吃了一点点,连连点头,对老宋说道, “这些菜的水准,随便拿出去一道说是招牌菜都不为过!” 老宋笑着道谢,老脸通红,小声说道,“这些菜有一半是我小舅子陈岁帮着做的,这几个月,他进步很大。” 其他人纷纷细细品尝这些菜,竟无从分辨哪些是老宋做的,哪些不是。 因着食材换了,菜的味道有些许变化,但都是更好吃了,这所有菜的都很好吃,吃不出哪道稍逊些许。 木渔也是如此。 “看来三月份让陈岁去锦州酒楼当主厨的事情没问题了,正好过几天元家的商队也该来了,到时候让他们见见陈岁的手艺,没问题就好准备去锦州了。” “谢东家赏识!我们一定好好为东家做事!” 老宋和陈岁齐齐说道。 尤其陈岁,听说元家人快要到了之后更是期盼他们来门再快一点儿,最好明天后天就来,趁着这批果蔬还新鲜还没用完最好。 陈岁清楚他有几斤几两,论做菜,在远山镇他也确实算好的了,但是离他姐夫还差着不小的一截儿,这一截儿可能一辈子也跟不上。 他的水平,在酒楼里做个厨子是可以的,但当主厨那就不够格儿了。 老实说,他原本的想法,也就是借着姐夫的光在桃源酒楼里做个厨子,主厨是自己姐夫不会被排挤,说出去也有面子,这里工钱还高,养家不成问题。 前提是他没听说东家打算培养他去锦州的酒楼当主厨! 他当然也是有志向的人,只是被生活磨砺过后,接受了平凡,现在一个大好的机会就在眼前,抓住了就能更上一层,就能实现一直以来的志向,这如何能让人不心动? 尤其,在他用这批果蔬做过菜后,他自己都不相信那是自己做出来的菜。 要是这种程度,那就足够了! 虽然这么做有取巧的嫌疑,但谁能忍住呢? 何况,东家也没说什么不是么? 元家商队快些来吧…… …… 被念叨着的元家商队确实很快就到了,不过情况和之前完全不一样,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先处理。 175大批商人到来 木渔预计元荡还有个十天半个月的时间才会到远山镇,到时候在镇上逗留个三五天,然后带着开酒楼需要的人启程去锦州,就能赶在阳春三月开业,时间还很充裕。 所以她并不着急,一边同温望说准备把如意酒楼全部区域都开放,一边同杨二郎商量在酒楼旁开客栈的事情。 灾年结束,春天以来,来远山镇做生意看情况的商人和过路人明显增多,酒楼的六张桌子偶尔出现不够用的情况,已经是时候开放大堂的其他区域和二楼的包间了。 另外,镇上来人增多,且不少都打算在镇上多逗留一阵确定情况,所以两间客栈爆满,不少商人颇有微词,在酒楼吃饭或是茶馆喝茶的时候没少抱怨。 孙三便来同她商量这事,不如在酒楼附近开一家客栈,客栈和酒楼生意互相促进,又能赚一大笔钱,她当然答应了。 这些人的做事效率很高,没两天事情就办的差不多了。 这天木渔正在参观孙三定下的客栈,说是没问题这两天就能开张迎客了。 她看了一圈,当然没问题,只怕孙三想这回事想了很久了,一切早都准备妥当。 这生意算是两家合作的,她占六成,孙二孙三兄弟各占两成,可以预见开业之后有多赚钱,兄弟两人自然尽心尽力。 这边她刚点了头,外面就有人气喘吁吁跑进来传话。 “元家商队的人来了!” 孙三呵斥这人,“规矩呢!在木掌柜跟前这般失礼,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木渔制止了孙三,而是问还没完全喘过气来的这人,“外面发生了什么?” 只是元家商队来了,不至于急成这样,想来还有什么别的事。 “元家商队带了、带了一大批、商人、商人来!” 孙三道,“这算什么大事!” 木渔也有些疑惑,这确实不算大事,她来镇上这几天,每天都有商人新来镇上,最多的一次有十多个,据说之前还有一批二十多个的,这委实不算大事,不至于惊成这样。 注意,这里说的是商人,而不是商人和他的仆从,如果算上仆从,那一批得有百来人了。 木渔几人心存疑惑出门去看,等到切实见到元家商队的时候,不禁也瞪大了双眼,惊讶不已。 那确实是很大一批商人啊! 最前头的元荡已经进到镇子中央了,站在远山镇边缘的路边还看不到商队的尾部,这人数少说比之前元荡来时多了四五倍。 不过也很容易看出,这些人除了前面那些外,其他人穿着风格各不相同,有的还举着各自的旗帜,显然不全是元家商队的人,还有别处的商人。 这种情况并不少见,灾年混乱,不少商人抱团取暖,之前也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但都没这次震撼,这次人也太多了些。 单商人便得百八十个,加上随从奴仆,估计比远山镇上现在的常住民还多,这就很离谱了。 离谱归离谱,这可是件大好事。 精明的跟猴儿一样的孙二立刻去捣他那傻站着没回过神来的兄弟孙三,压低声音也掩饰不住狂喜之意。 “还傻站着干什么,快去把客栈开起来,开张第一天就撞到这大好事……” 孙三一激灵,顿时也兴奋起来,简单同木渔和元荡点了个头,就匆匆跑回客栈张罗开张,孙二则留下迎接这些人,顺便把大部分人引到他们的客栈去。 洪福客栈的掌柜就算气愤不满也没用处,因为洪福客栈早已经差不多住满了,便是没人来抢生意也吃不下这么多旅客。 李家客栈被住满得更早,根本就没来掺和这一波。 元荡志得意满地从马车上下来,对木渔挑眉说道, “看,你说让我多带些商人来远山镇,我这带的够多了吗?” 木渔:“……是太多了。” 元荡像个少年人一样哈哈大笑,显然对自己做的这桩事也是非常的满意。 木渔也笑,这么多商人,便是这次做不了多少生意,他们也会知道远山镇的存在,以后有机会便会再来这边,而且商人们大都互通消息,这么多商人知道了,意味着这片土地上的大多数商人都知道了。 这是一次很成功的宣传。 其他商人随从大多各自找地方安顿散去,只有十来个商人围到元荡身边同他问好,显然是和元荡有几分交情的。 几人显然没搞懂木渔的身份,只当是元荡的朋友。 有几个看向木渔的眼神带着困惑,暗自猜测道,这难道是元荡的姘头?长得也不咋地啊脸上还这么大块红斑?元荡这什么眼光啊? ……莫非,他就好这一口? 元荡忙着应付这十来人一时没顾上介绍木渔,眼见要不好,立刻抓住个机会打断几人的话,大声介绍了木渔。 “给你们介绍一下,这就是最近那传的沸沸扬扬的桃源酒楼的掌柜,木渔! 你们不都吵嚷着让我请客吗? 走吧,有木掌柜在,保管你们能吃到桃源酒楼最好的招牌菜!” 这些人迟疑地看向木渔,有的反应快,有的反应慢,有的反应很慢。 唯一相同的是他们大都不相信这话,哪怕最快反应过来向她问好的那几个,也不是真的相信,而是把怀疑藏了起来,演出来的恭敬与叹服。 不过木渔并不在意这些,这些人心不诚,她又何必心诚,只看着元荡说道, “给你留了包间,前些天送了批顶好的食材,只等你来品尝了。” 元荡多少知道一些她的脾性,笑道,“这么说我来的倒巧了,阿戎这小子一定后悔这次没跟来了!快走快走,我等不及要尝尝了!” 说着,大步与木渔走在前面带路。 被落下一步的几个商人们面面相觑,也都跟了上去。 他们多是巴州半路遇到的商人,被元荡忽悠来的,只是听过元家元荡的名号或者做过那么几次生意,并不很相熟,正半信半疑。 少数是锦州的,原就是元家的附庸,是比较规矩的,率先跟了上去。 176震惊四座 木渔带着元荡来到桃源酒楼,桃源酒楼今日生意很是不错,还不到正午,大堂十二桌坐满了一半。 “呦,全放开了啊!” “嗯。”木渔点头,带着元荡往二楼包间走,中途对上温望看过来的眼神,也对他点了点抬头,温望朝她微微点头示意,然后就往后厨去安排了,两人的默契自不必多说。 其后跟上来那些心思各异的商人们,在进入酒楼的一刻思想就变得惊人的一致了。 “这味道……好香!我们今天有口福了!” “原还不觉得,一进这酒楼才发现饿的厉害!” “这酒的味道,正啊!” 一行人在楼下大堂流连忘返,最后还是元荡在楼上喊他们才上去的。 元荡看他们一副馋的不行的模样,比上次元戎来时还不如,咬牙切齿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在, “等下就吃到了,看你们这没见过世面的样!” 一行人到了包间,与那勾人的味道隔绝开来,便没那么失态,不太好意思地解释着,“这不是正好饿了吗?” “元老板,你介绍的这桃园酒楼,确实有几分本事! 老郑我可不是没见过世面的,锦州的大小酒楼我吃了个遍,京都也去过,珍馐美味没少吃,但是这么勾人的味道,此前却是不曾尝过。 等会儿菜上来,我可得好好尝尝,这菜到底有没有闻起来那么好吃!” 元荡骄傲地仰头喝茶,根本不把这话放在眼里,这里酒菜拿下他们绰绰有余! 也确实如此,酒菜刚开始上,包厢里的人就和许多其他第一次来的客人一样,瞪大了眼睛顾不上礼仪规矩就开始你争我夺起来。 元荡坐在一旁悠然地小酌着酒水,同时在心里鄙视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人,全然忘了他第一次来时是个什么场景。 待菜上到一半多的时候,这种抢夺才好了些许,元荡终于能悠然地吃上菜了。 只是一筷子下肚他就后悔了。 他没感觉错,这些菜,确实比他上次来时要好吃!还不止一点! 刚才应该和他们抢的,便宜他们了…… 元荡斯文且迅速地收割着剩下的菜色,又适时喊人加菜,终于吃了个肚皮溜圆,这才满足地放下竹筷。 其他商人也吃得酣畅淋漓,满足不已地靠着椅背陶醉回味。 “这味道绝了,先前还以为传言夸张了,没想到先是比传言更夸张!” “是啊是啊,我当时还想,远山镇这么个小地方,能有什么好吃的?巴州、甚至是锦州都没这么离谱的传言,没想到是真的有啊……” “这味道是怎么做出来的呢?我走南闯北这么些年,还真没见过这样的……” “这酒也好喝,入口柔,不醉人。” “这我可得说几句,这酒算有特色,不过喝着不过瘾,不如我们巴州的烈酒好……” “少来,哪有酒楼卖巴州酒的!” “……那倒也是。” 几人揉着肚子插科打诨,说着说着就从酒菜上说到了酒楼掌柜身上。 “元兄,这酒楼掌柜真的是那个小姑娘?” “当然是真的。” 元荡说的肯定,但有人并不相信。 “嘶……那她是哪家的小姐?姓木,是锦州木家?还是渭州木家?” 其他人开始猜测起来。 “锦州木家吧,元兄这么照顾生意,想来是早有交集,算是照顾后辈?” “不不不,应该是渭州木家,锦州木家算是半没落了,要是有这能耐,那还能没落?还是渭州木家,那到底是木家的根……”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这些年渭州木家也没落了……” 几人争来争去没分出个胜负来,只好扭头问元荡,元荡放下酒杯,道, “是哪个木家重要吗?她人就在你们面前,你们却还想着去攀她背后那看不见的关系?” “啊这……” 几人面面相觑,最后有人站出来说,“我们这不是不大习惯和年轻姑娘做生意吗?” 元荡冷哼,哪里是不习惯和年轻姑娘做生意,只是不习惯和没有背景的年轻姑娘做生意罢了。 南都、锦州可是有好几位公主、郡主、神女做生意做的风生水起呢! 她们不需要多有经商才干,只要摆出身份名头来,就有无数的商人找上门去同她们做生意,倒是习惯的很。 元荡的态度表现得很明显,这些商人都是人精,自然都察觉到了,纷纷在心里想着,等会儿回去后要找几个本地人好好打听打听这桃源酒楼和木渔。 元荡迫不及待想问木渔这次的酒菜是怎么回事,于是早早打发了商人们,约好了明日再见,众人纷纷离开。 不多时,木渔出现在这已经收拾好的包间中。 “这次的菜是怎么回事?感觉比上次还要好上许多!你是没看到他们的反应,那叫一个震惊!” 木渔笑笑,淡淡说,“只是新种的一批菜罢了,看起来效果还不错,以后便多种些就是了。” “这哪里是还不错啊,这简直是相当不错!太不错了!” “今天的菜里,有我准备送去锦州做主厨的陈岁做的菜,你感觉怎么样?还可以吗?” “完全没感觉出来,太可以了!这大厨叫什么?陈岁是吧,等会儿我可得见见,有了这大厨,锦州的酒楼不愁不火爆!” 木渔轻笑,接着面容严肃了几分,叮嘱道, “陈岁是有能耐的,但不一定比得过锦州的大部分主厨,他有擅长的菜式,也要配上我们提供的食材才能发挥出十成十来,你要注意这些。” “我懂,放心我绝不让人到酒楼里去闹事挑衅主厨!”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真遇上事也要有主意才是。” “知道。” 木渔点了点头,喝了杯茶水润喉,然后又问道, “对了,今天这么多商人是怎么回事?” 这数目实在太多了,刚刚他们吃饭,她让孙二打听了一番,镇上三家酒楼都没住下,不少人住进了民宅,更有人当场掏钱买了宅子住。 镇上的寻常民宅从半年前的三五十斤粮食一处,到昨天的百八十斤粮食一处,再到刚刚的二百斤粮食一处,可见买的人至多。 元荡又是哈哈一笑,“你让我多带些人来,我就在锦州喊了十来个。 路过巴州,想着稳定了,就进去瞧瞧,巴州的商人们都闷疯了,我一说这边儿有生意,他们就立刻都跟着来了。 我一想,这不好事么?就没阻止。” 木渔喟叹,“这确实是好事。” 177热闹的集市 这批商人来的第一天,就带起了镇上的房价,直接翻了一倍,比过去半年里她带来的影响还大些。 卖房的大多是之前大量囤房的商人,不过商人为利,见商机好就大肆提价,有不少买主不喜这做派,特意去寻了那些寻常镇民的房子买,哪怕稍破些,能住就好,反正花的钱比从房商那里少的多。 这对于寻常镇民来说算是一笔意外之财了!镇民自然欣喜,深觉以后有希望了! 不只如此,这批商人还要吃喝,镇上能吃饭的地方不多,不过三家客栈、一家酒楼、一家包子铺而已。 洪福客栈招待不来这么多,只能涨价,依旧还卖到缺货,这更便宜了新开的包子铺,一家人齐上阵,从早忙到晚都跟不上卖,生意实在是红火,听说已经打算多找几个人找个铺面了。 木渔也能明显的感觉到这影响,新开的桃源客栈那边孙二笑的一脸褶子来汇报赚大了,桃源酒楼当天更是爆满,预定更是几乎要把第二天的准备定空。 据说,镇上卖陶罐、铁锅的地方也被买空了,不少人打算自己做饭吃。 这还只是基础需求,这批商人可还没开始做生意呢! 远山镇在经过为期半年的恢复铺垫后,终于在这批商人的到来中迎来了繁华的开端。 …… 木渔走在镇上新多出来的集市上,这里原就是集市,只是后来冷清无人问津了。 昨日商人们到来带来了那么大的动静,老镇长自然也得到了消息,且很快抓住机会做出了反应,联系木渔等镇上的商人,让他们出人出力把集市办起来。 即便老镇长不说,镇上的商人们也不会做着不动,不少人都在收拾铺子打算重新开张,不过这需要时间,但摆摊什么的就好办多了,所以自然积极响应。 老镇长除了通知了他们,还通知了镇民们,让他们也可以拿些东西去卖,说不定就能卖掉,换些钱财改善生活。 这不,第二天这集市就开了起来。 木渔要来切实看看情况,桃花也兴致满满地跟来了。 集市挺大,很能逛上一会儿。 路边多是卖吃的的,价钱没个定数普遍不低,但卖的都还不错,而且多是用粮食结算,而不是铜钱。 除了吃的,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也有卖,一看就知道是旱灾前的物件儿,这会儿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来了。 不过这些生意就比较一般了,人不多,有也是挑挑拣拣的,还不如一旁卖窝头的镇民生意好。 卖玉的、卖布匹衣裳的、卖包子的、卖茶水的、卖粮食的、卖宅子的,镇上所有的铺子都来插一手,木渔的生意自然也不例外。 酒楼派了人来卖点心,酒坊派了人来卖黍酒和酒糟,陶瓷作坊派了人来卖酒杯、饭碗、陶罐。 两人走着走着,忽然发现前面有个摊点被围的严严实实的。 桃花兴冲冲地凑过去要往前挤,木渔拉住了她,然后向一旁的人询问这是个什么摊点。 第一个人说他也不知道,第二个说是卖点心的。 “多半是酒楼里的人,你要吃我们回去吃。” 桃花摇头,“我出来前吃了好多呢,要真是卖点心的就算了。” 两人站着说话的功夫,便有人如获至宝般捧着一张油纸出来,油纸上有四个桃花酥。 “还真是啊。” 木渔笑笑,“走吧。” 两人绕过人群,继续向前走。 “这集市还挺大的,比我们隔壁村子的集市大多了。” “这到底是个镇,便是过了灾,也还是个镇啊。” “姐你看,前面又有好多人,比刚刚人还多!有人抱着酒坛!这是卖酒的吧!是我们的酒坊吗!” 桃花满脸兴奋,声音不小,引来不少人回头看她。 木渔拉住她,看到一个端着碗吃酒糟的人从里面走出来,这才点头道,“应该是。” 酒厂开到现在,第二批酒已经酿出来了,且还要扩大生产,莫说供给一家酒楼用酒,就是两家也绰绰有余! 酒厂的赵老翁来问她这次能不能多卖些酒出去,她自然答应了。 看现在这样子,是卖的不少。 她正想着,忽然人群分开,一个眼熟的村里人走出来,说道, “我说刚好像听到桃花姑娘说话,还真是,东家和桃花姑娘来逛集市啊,来坐下喝碗淡酒休息下吧。” 两人对视一眼,跟着走进了人群里。 里面摆了三张桌子,六个凳子,桌上摆了不少酒碗,旁边摆着两个五十斤的大酒坛,还有五斤的酒坛十几个。 酒坊的人给他们空出一张桌子给两人,取来干净的酒碗,盛了两碗清酒两碗酒糟上来。 桃花正好有些口渴,端起碗就喝起酒来。 古来就有‘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这样的诗句,如今桃花这般,更是引得众多视线落在她身上。 “咦?这酒的味道怎么和我以前喝的不太一样?这不是黍酒,却也好喝的紧。” 酒坊盛酒的伙计笑得开心,道,“姑娘说的没错,这不是黍酒,这是秋天收的麦子酿的,量不多,这次就带了几小坛来。” 立刻有其他人开玩笑吆喝道,“也给我们上两碗尝尝!” “这位大哥,您在这里喝了三碗酒了,虽然这酒不怎么醉人,却也不能再喝了,你要是喜欢,不如买一坛回家喝吧。” 在其他人的起哄声中,这人要了一坛酒站到一旁去把位置让给了其他人。 木渔和桃花在这里坐了一阵,生意越发红火,四个伙计都快忙不过来了,两人帮了会儿忙,等到酒坊其他的人来送酒,便离开了。 桃花很是兴致勃勃,脸上不知是兴奋还是酒的缘故,带着一层薄红,一直在说刚刚的事。 木渔看她这样,顺嘴说道,“既然你这么有见地,以后可以去酒坊帮赵老翁做事,给他出出主意什么的。 赵老翁酒酿的好,别的事就不大懂了,每每都来找你杨二哥帮忙,他也忙啊。” “好!那我就留下来帮赵老翁!” 桃花是个闲不住的,当即答应下来。 木渔一想,这样也好,这些商人要在镇上做生意,少说三五天,多则一个月,这么些人也不可能一次全走光,走了一批又有别的来了,镇上还要热闹很久。 只这样在集市上卖酒是不行的,顾不过来,还是要开酒馆,有桃花帮忙也好,这孩子心思活泛。 原本酒坊是杨二郎和温望谁闲着谁管,两人其实都忙,现在温望要去锦州,杨二郎一人肯定管不来,就培养桃花试试吧。 178动身去锦州 和木渔想的一样,接下去两天集市依旧开着,甚至更热闹了些,看起来就算日后没这么热闹,也不至于太冷清。 从桃源酒楼那边得到的反馈看,商人们对远山镇还是非常满意的,不少人都打算多留一阵,摸清情况以后再来。 桃源酒楼这两天很忙,除了客人多每天爆满外,主要还是在忙交接的事。 温望要跟着去锦州的桃源酒楼,那他的事要交给别人来做,倒不需要另找人,开张前带温望的老管事老账房还有帮着跑腿的自己人小厮熟悉业务就是。 一个人的事这么多人接下来,熟悉了两天,纷纷都夸温望厉害,不大的年纪能把这多事能办的井井有条,实在聪慧。 桃花听了不屑地‘切’了一声,却是没再说别的。 元荡摇着把纸扇附和着夸了两句却不走心。 木渔比任何人都清楚温望走到今天付出了多少努力,有多不容易,这事确实做得漂亮,他也确实是个人才。 “你做的很好。” 温望被人猛夸但一直不卑不亢的脸上多了两分羞赧,正要说什么,桃花和元荡一齐开口了。 桃花:“姐,开酒馆的事我还有些不明白!” 元荡:“木姑娘,这运送去锦州的食材和酒水能否再多一成?” 木渔从温望脸上移开视线去看两人,温望则恢复了一贯的皮笑肉不笑。 “开酒馆的事去问你孙二爷孙三爷,他们比我懂这些。 酒水可以再多两成,食材却是不行了,你也看得到,现在酒楼生意这么火爆,根本抽不出多余的来。 先前给你的菜籽不少,如今快开春了,南方更早,有些菜只要一个月多的时间就能长成,不到四月就能供上了。 再者说,昨天不是已经给了两批家禽蔬菜送去锦州了么?用这些应付开业之初该是够了。” 元荡道,“木姑娘你有所不知,在锦州新酒楼开业不像你们当时开业的时候一样,只摆三两桌,照先前我们宣传造势那样,这一上来就得是现在这爆火的状态啊……” 他对桃源酒楼抱了很大的希望,所以一切准备都卯足了劲儿做到最好。 他在锦州在元家都是有地位的,有这个实力做到这些,但也有那么一群看他不顺眼的人,他防的紧这些人做不了什么,整天就知道胡说八道乱嚼舌根等着看他的热闹。 他懒得搭理这些人,却也想找机会狠狠打一打他们的脸,一次性给他们打服了,多清净一阵。 先前木渔准备的那些,应付一般的开业确实问题不大,毕竟酒菜的滋味实在好,靠回头客靠口碑也很快能起来,但打脸就不那么响亮了。 木渔去看温望,温望于是对元荡说道, “一下子让尽可能多的人吃到酒菜未必就是最好的开端,吊着客人的胃口或许更好,毕竟物以稀为贵。 只是这事需得做得巧妙,弄巧成拙就不好了。” 元荡看这样子已经知道再想要多的供应无望了,便点点头说,“这小哥说的在理,回去我让他们想想有什么好的噱头。” 木渔说,“也只能这般了。” 这事便这么定下了,元荡想了想,又说, “我们后日出发,木姑娘且让其他人早些准备着和家里人告个别什么的,这一去,怕是一年半载的就回不来了。” “放心,我昨日便说过了。” “那就好。” …… 转眼间就到了两天后,一行人出发去锦州的日子。 木渔、温望、厨子陈岁和其他一众厨子伙计十来人同元家商队的人要一起出发去锦州了。 有木渔在,不少人都出现在镇外路边相送,老镇长赫然在列。 木渔颇为感慨,元荡也是。 “木姑娘,镇上的人都很敬重你啊。” 一个无权无势的年轻姑娘,能得到一镇人的敬重,着实令人敬佩。 这可比做成多大的生意难得多。 “一点运气罢了。” “不能这么说,这哪算运气,就算真是运气,那一并有这运气的人多多了,却没几个能做到。” 不只是这个运气啊…… 木渔没再解释什么说什么,只撩开帘子同众人挥手作别。 商队一路南行。 晚间扎营做饭,元荡同木渔商量。 “走的时候我特地让人没带太多东西,马车牛车载的人和货物都不算多,赶路比往快许多。 路线我也改了,之前为了沿途做生意,会转道经过巴州留两天,这次不去,走这条直行路,能省去至少三天的路程。 虽然这条路有一单段儿不是管道,但是我走过,也是能跑车的,问题不大。” 木渔对这些懂得不多,只说,“你决定就行。” 元荡把地图一收,交给手下,正要坐过来说话,忽然惊讶道, “哎,木姑娘,我发现你脸上这胎记好像淡了很多。” 木渔:……你这发现的也太晚了吧。 “找大夫看过,开了些药来用。” “哦,原来是遮掩,看来这大夫医术不错。 锦州也有许多有名的医馆大夫,南都更是有医术通天的神女,便是这大夫治不好,也有的是法子能治好。 有一阵神女的名号在锦州传的沸沸扬扬,听说就是把一个丑女治成了美人儿。 若是木姑娘有意,元某定然倾力相助!” 木渔:…… 说起来,刚穿来那阵儿她还想过把胎记去了,后来忙着活下去就把这事忘了,现在对这胎记已经习惯了,去不去倒没什么必要。 反正,只要她想,随时都能去了。 元荡提起这一茬儿,倒是引得她思索起来。 要是留着说不准元荡真会找人来给她治,麻烦不说,这也是一遭人情,人情这东西,还是能不沾就不沾吧。 再者说,留着这胎记也没啥用处,反倒更让人记忆深刻,对她想要低调做事没啥好处,不如去了的好。 这般想着,她说道, “我找的这老大夫医术了得,这药用了没多久效果就这般显著,想来坚持用下去能去掉胎记,就不劳元老板费心了,目前还是赶路要紧。” “说的是,自来行商路上都不太平,需得格外小心。 不过如今倒不必太过小心,这里临近巴州,有凌将军的军队在,寻常宵小之辈不敢造次,木姑娘可放心。” 然而,有些事是不禁念叨的。 179路遇山贼 接连赶路三天,元荡来问木渔感觉怎样,要不要放慢一些速度多休息一阵。木渔答感觉还好。 元荡点头道,“木姑娘是能吃苦的,倒是其他那些商人拖了后腿。 我已经再三强调不要带太多货物了,这些人带的还是不少,赶路速度快不起来,勉强跟上牲畜受不了,不好好休息一阵不能再走了。 我想了,不能因为他们耽误了赶路,正好现在还没完全走出巴州地界,直接让他们去巴州便是,我们继续赶路。” 木渔当然不会置喙元家商队的家事,元荡能过来和她说一声便已经是尽到心了,别的无需她多管。 只是上午停了半个时辰分走了几个小商人,下午忽然又停了下来,且这次隐约可听闻惊慌的声音。 木渔掀开帘子走下马车,心中暗自奇怪,难道是先前走的那群商人遇到什么麻烦又找回来了? 但这气氛,不太对啊。 周边马夫护卫的脸上都带着茫然和一丝丝的害怕,之前那群人走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正想着,就见一个元荡身边的小厮慌里慌张地从前面跑来。 “发生什么事了?” 那小厮看样子是还要向后跑的,听到她的问话硬生生停住了脚步,草草行了个礼,慌张道, “前面发现了山贼,当家的让我喊镖局的人商量……” 木渔本想多问问,但一听是这事,这可耽误不得,立刻道,“还不快去!” 小厮答应了一声,立刻朝商队后面跑去。 她自己也紧张起来,山贼,这事可不小,很容易出现伤亡,弄不好就是全军覆没。 她没遇到过贼匪,但是王氏遇到过,她是亲自见识过当时的惨状的。 王氏身边跟了三十来个护卫家丁,武艺了得,只护着王氏也没全身而退,王氏险些摔死,护卫们也是死伤过半。 元家的商队一共一百多人,出去上午走掉的几个小商人和他们的随从车马,还能有八九十人大概。 照她一路看到的,这八九十人里约么有二三十人是镖局的,还有二三十人是元家的护卫,剩下那三四十就是商人小厮车夫这些战五渣了。 这情况,还不如当时王氏那情况乐观。 四五十人保护三四十人肯定不及,真要有什么,出现伤亡几乎是必然。 她皱紧了眉头,看着商队前方。 五人骑马打她身边过,往前头去了。 她想了想,也走了过去,走路定然没有骑马快,她到的时候,元荡正叮嘱几人。 “你们此去千万小心,要实在没办法,我们就转道去巴州,不至于损失太大。” 木渔眼见这十来个壮汉骑马离去,问元荡,“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元荡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粗声喘着气,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缓了半晌才慢慢说道, “前头的人发现了山贼的踪迹,没敢靠的太近,但看痕迹至少有十匹马。 如果是十个人还好说,这个规模的山贼不敢与我们硬拼,一般连过路钱都不必出多少。 但是十匹马就不好说了,这背后可能有一伙儿土匪。” 木渔皱眉,“我们多是牛车马车,负重不多,全力赶路速度很快,只靠跑是追不上的。如果他们只有十匹马,那我们要跑掉或许不难……” 元荡苦涩笑笑, “这事儿没那么简单,山贼土匪比我们更熟悉地形,还会在险要又关键的路上设下埋伏。 如果地势够好,埋伏够狠,就是几个人也能磨死一只百人商队,这种事并不是没发生过。” 说的也是。 木渔走到空座旁坐下,继续思考破局的办法。 元荡见她担心,便安慰道, “放心,走这条路之前,我早考虑到这一点了,这条路上没有那种地方,埋伏可能让我们吃亏,但不可能让我们团灭。 就算是最坏的结果,我在这里出了事,那么,山贼也不得好过,锦州元家会花重金把这里的山贼剿灭殆尽!” 木渔看他,这话是怎么做到又积极又消极的。 “不过,我觉得事情大概率到不了这一步。 这里离巴州不算远,又靠近前往锦州的官道,从没听说过有什么大型山贼,多半是逃窜来的小匪类,一般给些好处就能打发。 我已经派人去巴州求援,快马加鞭到巴州只要一个时辰,最多两三个时辰我们便能得救。 我们只要撑过这段时间就好了。” 木渔点头,元荡的应对方法已经很完善了,她一时也找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 小厮呈上茶水,元荡招呼她喝茶,然后叫人来吩咐事情,不外乎是让人做好应敌准备,还有安抚人心这些。 两人坐了一阵,茶水喝了半壶,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惊慌的喊叫声和打斗声,顿时心中一凛,难道最坏的情况发生了,山贼直接打来了? 木渔先一步走出帐篷,循声望去,只见四五个骑马护卫和几个山贼模样的人缠斗在一起。 这些人也有马,只是明显不如商队的马匹壮硕。 除了加入打斗的几个护卫,还有几个护卫在一旁警惕着,防着出现更多山贼,也随时能冲上去帮忙。 元荡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松了口气道, “应该没多大问题,看这么几个人就赶冲过来,多半没什么脑子,不足为惧。 不过更可能是他们根本没发现我们,无意撞上来的,这么看的话,多半也没什么严密的埋伏。 具体情况待抓住这几个人,好好审问一番就知道了。” 木渔一直仔细地看着缠斗的方向,接着元荡的话头说道, “确实这些人不上道,不足为惧,他们应该是刚打劫了另一群人,看样子,还成功了。” “哦?这事怎么说?” “缠斗声最开始传来的时候,我听到里面混着女人的尖叫,你再看着几人,衣衫不整,一匹马上还挂着海棠色的下裙,还有护卫看着的方向,我想他们刚刚发现不对后该是把人丢到了那里……” “女人的尖叫,我怎么没听出来呢? ……你说的对,那确实是女人的裙子,水红浮光锦,正是锦州南都这阵子的时新款式…… 屮,你们几个一起上,给我拿下这几个山匪!” 180南都的大人物 元荡发话了,原本几个负责警惕防守的护卫立刻一拥而上,原本就落了下风的几个山贼根本无力招架,纷纷被擒。 元荡叫来一个小厮,小声吩咐了几句,那小厮便朝着几个山贼被捉的地方跑去。 木渔眼看着小厮去把挂在马匹上的水红色罗裙扯下来,又往林子里可能有人的方向探了探,把那红裙铺在灌木丛里,接着回头冲元荡点点头。 这是说,林子里确实有被丢下的女人了。 木渔叹了口气,元荡让人喊来几个仆妇,吩咐她们把人带到帐篷里,接着又对她说, “木姑娘,你聪明,这事不知道能不能麻烦你帮着看看,我一个大男人,这种事不好出面。” 木渔知道他说的是让她帮着安抚这被掳女子,并从女人身上得到足够多的关于山贼的信息,甚至是女子的身份信息。 这要求不算过分,两人现在是合作伙伴的关系,她也没有理由拒绝。 “我尽力一试,只是还有些地方不太明白。” “你说。” “水红浮光锦的裙子有什么特别吗?你刚才反应很大。” 元荡脸一僵,随即叹了口气,说道, “木姑娘一直呆在远山镇,不知道南都锦州那边的流行风气也正常。 浮光锦自来价贵,水红色的浮光锦更是难得,大几千两白银一批都有人买。 尤其在南都稳定下来之后,神女身着水红色罗裙高台一舞,更是惊艳世人,引得南都贵女竞相效仿。 物以稀为贵,世人的竞相追捧之下,水红浮光锦的价格越来越高,百金千金一匹的高价都有。 而且,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穿这衣裳的,必得是家世钱财并重才有这资格。 比如我二哥的女儿,虽然买得起这水红浮光锦做衣裙,却只敢在家里穿一穿,不敢穿出门去。 能穿着这水红浮光锦的罗裙出门招摇的,至少也是四品官的女儿。 尤其,这料子我远远一眼便知是上好的,这人的身份,怕更贵重,应该是南都来的大人物。” 木渔没想到只是一条红色的裙子,背后却有这么多门道,隐隐有些骑虎难下的意味。 那些仆妇已经用衣裳包裹着将人抬到了一处无人的帐篷里,只等着她去了。 木渔略思索一番,进入了帐篷中。 帐篷里,两个仆妇守门,其他仆妇忙着送水送衣裳,忙着好言安慰。 一见她来,立刻向她问好请安,请她吩咐,也因此,那呜咽着的女声也停了下来。 木渔走到屏风处坐了,问了句,“姑娘可还好?” 屏风后,有声音但没回答。 木渔等了片刻,倒也不生气,这问题确实不好回答,然而她正要问下一个问题时,屏风后的人却答了。 “谢恩人搭救,奴婢没什么大碍。” “是这样,为了安危,商队主人让我来询问这群山贼的状况,他们有多少人?” “奴婢只知道,袭击我们的时候,山贼约么三十人,大半都骑马。” 木渔若有所思,三十人,二十有马,这个数字还不算很过分,便是遇上也能抗一会儿。更何况,山贼刚刚打劫完一群人,想来也有所损伤,正是需要休整的时候。 “不知道姑娘怎么称呼?” “奴婢小月,是南都平王府的大小姐的丫鬟。” 南都平王府,确实是大人物啊。 “小月姑娘,你且放心休息,你现在安全了,商队已经派人向巴州求助,只要两个时辰便有援兵到来,收拾这群可恶的山贼。” “嗯,小月在此谢过恩人。” 木渔离开了帐篷,进了元荡的帐篷,里面除了元荡,还站着几个护卫。 “木姑娘,情况怎么样,那姑娘怎么说?” “被救的姑娘名叫小月,是南都大户人家的丫鬟,据她所说,这批山贼有三十人,其中大半都骑马。” “三十人,这人数能应付的来。” “这和我们拿下的那几个山贼的说法也对的上。” “对,按照这说法,他们一共三十余人,在打劫小月姑娘一行人的时候死伤过半,剩下那些人也多放松警惕搜刮财物找乐子去了,我们要对付这点儿人没太大难度,或许在巴州援兵到来之前便能将他们全部拿下。” 元荡见几人说的信誓旦旦,斟酌一番,说道, “先保证商队安全,还有余力便多捉住山贼,到时候按规矩令赏钱。” 元家是锦州大家族,生意做得大,对镖局护卫从来不吝啬钱财,他们跟着商队走一趟,运气好能赚个盆满钵满。 “是!” 护卫们兴奋地离开了帐篷,只剩木渔和元荡两个人。 元荡这时方问,“那小月姑娘还说了别的什么没有?” “我不善言辞,并没问到太多,她只说是南都平王府的丫鬟。” 元荡满脸惊讶,“南都、平王府?” “你知道?” 元荡恍惚一阵,大喝一口茶水,方才缓缓说道, “平王是当今圣上的兄长,颇有权势,祈雨的神女便是他举荐的。” 木渔觉察到有些不对, “平王府既然这般有权势,府里的人外出不该侍从众多吗?怎么会被一伙儿三四十人的山贼拿下? 小月姑娘那里我没问太多,山贼这边审出来了吗?是不是大多数人都跑掉了,只少数落下了?” 这么说其实也不能圆过去,只一条,那条水红色浮光锦罗裙不该落在山贼手里。 元荡眉头皱的紧,“抓到的那三个山贼都是小喽喽,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只道是跑了一批,抓了一批,得了大批财物。” “既是小喽喽,那裙子和女人怎么会轮得到他们?” “因为,抓到的女人有数个之多。” 木渔不说话了,一是为这些女子的遭遇悲哀,二是为她猜测有误思考。 元荡说道,“放心吧,如果消息没错,护卫们很快能摆平这些山贼救下那些姑娘的,待巴州援兵来了会好生安置她们的。” “希望如此。” 一个时辰多以后,护卫们带着满身血气前来报喜。 一共捉住十七个山贼,救下十三个被打劫的人,获得大批财物。 元荡前脚刚打发走他们,后脚就又有人来禀报,巴州的援兵来了。 181凌小将军 元荡跟着小厮去和来的援兵交涉去了。 木渔远远看着,只见不远处停着百余个披甲执刃的骑马官兵,看着让人很有安全感。 实力永远是最能给人安全感的东西。 她久久看着他们,直到温望过来找她才回过神。 元荡这边正和来人攀关系,“不知道小将军如何称呼?” “我姓凌。” “莫非您是凌将军的幼子,凌度凌小将军?” “正是。” “久仰久仰,小将军巴州洋河一战世人皆知,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凌度骄傲地养着头,“不说这些了,传信的人说,此地有山贼?” “正是正是,我们都是正经的生意人,知道这事可吓坏了,这才慌不迭地派人去请援兵来。 也是我们运气好,遇到的时候这群山贼正疲惫,完全没有防备,我们竟没怎么吃亏就拿下了十余山贼,解救了数十人。 这条商路我常走,此前一直没遇到过这种情况,这群山贼不知是从哪里来的,有什么阴谋,全仰赖将军除掉他们了。 我带小将军去看看。” “这是自然。” 元荡带着凌小将军去了关押山贼和安置被贼人所掳的女眷的地方。 在前一个地方,凌度面容严肃壮志满满,在后一个地方,凌度一脸尴尬愤怒无比。 元荡适时解释道,“这里面应该有南都平王府的女眷,还请小将军多多上心。” “便是没有平王府的人,本将军也会上心。” “是元某小气了,还请小将军恕罪。” “恕罪谈不上,只是你的商队却要在此停留一阵,待我们查清事情真相才能离开。” “这是自然,还请小将军准许元某帮忙提供夜间的饭食。” 凌度脸色好了几分,“那便有劳了。” …… 眨眼到了傍晚,用晚饭的时候。 元荡吩咐了好好招待,那饭菜的滋味自然不会差,路上便有大厨和食材,略一收拾便是美味佳肴,闻着菜香就让人心情舒畅。 木渔之前是和元荡几人一起用饭的,现在元荡忙着招待人,她去凑数也可不去也可,从规矩上来说,女子该避嫌,不过元荡没有来提醒她这回事,许是忘了,许是没意识到。 这不是什么大事,她和温望在隔壁桌坐了,既能听到看到元荡他们桌,又不会有什么避嫌不合适的问题。 元荡正和那人说话,她听得认真。 “凌小将军英武,只用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就查清了事实,元某实在敬佩!” “事情我已大概知晓,你们明日便可离开。” “来,凌小将军,这是远山镇有名的酒和菜,尝尝是否和您的胃口。” “……这酒不错!” 元荡哈哈大笑,“小将军要是喜欢,我送小将军几坛,这酒确实好,我正打算带去锦州做一遭酒水生意,这次算是投石问路。” 接着他又压低声音,说道,“小将军,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问,就是之前听说凌将军要收复黄沙城的事情,不知道今年有没有希望?黄沙城那边我有不少生意的,如今唉……” “此事父亲并没有与我说,巴州的实际情况复杂,需要时间处理,又有南都……暂时顾不上黄沙城的事情。” “理解理解……来,小将军,喝酒吃菜!” 接着便是酒桌上常见的劝酒声,没什么有用的消息,木渔也就回过神来,没再听了。 听到的已经够多了。 有明天可以继续赶路这种切实相关的消息,也有凌将军暂时不会出兵黄沙城这种弱相关的消息。 前者当然是好消息,后者倒说不上是好还是不好。 她细心思索着,黄沙城她不是没想过,尤其在有了远山镇的经验之后,想想似乎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只是先顾着锦州酒楼的事,还没来得及细想。 当然了,也有先前听说凌将军要去收复黄沙城的缘故,想着等黄沙城安定下来再去,但是现在又得了消息,这一年里怕是收复不了黄沙城了。 在锦州的生意,多是要靠和元荡合作的,这些不会花费她太多的时间精力,最多不过两三个月的时间。 锦州做生意赚钱是个好地方,但要靠她和现有的这些势力在盘根错节的锦州站稳脚跟,太难了,也太不划算了。 所以锦州的事处理完了,可不就是要回头处理黄沙城的事。 她需要有个基点,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地方。 桃源村实在太小,远山镇倒是不错,但相比黄沙城,又实在差得太多。 地形上易守难攻是最大的优势,再有高大的城墙和护城河,有四通八达的商路,有这么些年来百姓心里的威望地位,这些是远山镇再怎么发展也难有的。 如果黄沙城被收复下来,她可以像在远山镇的时候那样,一步步把黄沙城收入囊中。 但要是没有人收复黄沙城,难道她就会放着黄沙城不管吗? 当然不会。 武师傅那里,她可还是在源源不断地为他送去粮食呢。 根据一个月前传回来的消息,有了粮食,武师傅收拢了更多的人手,势力进一步壮大…… 如果条件成熟的话,不靠别人,靠武师傅拿下黄沙城也不是没有可能。 到时候…… 木渔正想的入神,忽然听到周围嘈杂的声音忽然停了,接着就传来一阵娇滴滴的女声。 “奴婢小月,在此谢过凌小将军救命之恩。” 木渔抬眼望去,顿时惊讶不已,在坐的人也同她差不多,不是瞪大了眼睛,就是张大了嘴巴,看得一愣一愣的。 来人身着一袭茜红纱裙,身姿窈窕,样貌美艳,颇有那么几分‘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意。 木渔属实是被惊艳到了,即便知道这姑娘怕是没安好心,也不得不承认她生的是真的好。 再去看被这姑娘注视着的一直态度冷淡的凌小将军,眼中也有惊艳的意味在,那还有几分稚气的脸上不知是因为喝了酒还是别的什么缘故,有几分薄红。 木渔一直留意着这两人,直到温望提醒她,菜要凉了。 她回过神,笑着问温望,“小月姑娘漂亮吗?” 温望头也没抬,“我觉得木姐姐你更好看。” 182去掉胎记 木渔失笑,这话多多少少带点儿私心,莫说现在她脸上还有胎记,就是胎记去掉了,也未必越得过这小月姑娘去。 过人的美貌,是福,也是祸。 不过说起来,也是时候把脸上的胎记去掉了,等这事了结,趁着赶路的时候把胎记去了,等到了锦州,以新面目示人。 隔壁桌上,小月已经同凌小将军元荡几人打得火热。 她这边打定了主意,见状也只是笑笑,接着便埋头吃起冷了一半的饭菜来。 次日一早,商队拔营,重新出发。 临行前,木渔看到元荡正在和那凌小将军告别,而那凌小将军身边站着的,可不就是昨晚那惊艳众人的小月姑娘? 美貌和心计并存,这姑娘以后怕是要掀起大风浪来。 不过,那与她没什么关系就是了。 许是她看的入了神,元荡走到身前来才堪堪反应过来。 元荡自然一眼就看出她在看什么,笑里带着无奈,道,“我们这回碰上大人物了。木姑娘这般聪慧,想来已经猜到了吧?” “嗯?”木渔收回视线,敛下眉眼,“不曾。” 元荡大笑,“这没什么好遮掩的,任谁都看得出来,这般美貌与心计,她不可能只是区区一个丫鬟,除非平王府的人都眼瞎了!” 这倒确实,她也猜到这小月姑娘不是丫鬟,而应该是平王府的女眷。 遭遇了这种事,为了保全名声自称丫鬟也没什么不妥,谁也不会主动去戳破,只是这小月姑娘接下来刻意接近凌小将军的操作,属实让人看不懂。 当然了,作为无关路人,他们也不需要懂。 “不管怎么说,平王府的车队被劫还被劫成功,小月姑娘反常的亲近凌小将军,这里面水深着呢,我们就不趟这浑水了。 等走出巴州地界,我会告诫手下的人忘记这回事,不许再提,木姑娘这边……” “放心,我的人也什么都不知道。” 接下来几天路上一切顺利,元荡把商队众人的嘴封得紧紧的,包括她带来的那几个人。 她不得不感慨,一个有手段又有钱的商人,做生意怎么会不红火呢? 这事便就这么过去了。 在到达锦州的前两天,她找了个时间进芥子空间里取了一罐泉水喝了,效果立竿见影,她脸上的胎记登时便消失了。 她对着铜镜抚摸自己的脸,感慨道,这效果堪比灵丹妙药了。 从前她只知道原主五官长得不丑,没了胎记,好好养一养会很漂亮,现在切实见了,才知道什么叫远超预期。 原主的底子真是不错! 她拿着铜镜左看右看大半天,愣是一直没放下。 这么看的话,好像温望说的也没错…… 片刻后她还是放下了铜镜,默默叹气,福祸相依啊,想来以后也会因此惹来些不必要的麻烦。 不过,那就是以后的事了。 考虑到其他人的接受程度,她在马车里闷了两天,借口去处胎记到了关键时候,先给他们打个预防针。 即便这般,等她再出现在的时候,众人还是被狠狠震惊到了。 彼时是到锦州的前一晚,众人正满怀期待着吃过这在路上的最后一餐,第二天回家好好休息一番,结果就等到了木渔。 木渔也觉得有些别扭。 出来前照了好半天镜子,挑了好半天衣裳,好不容易才觉得可以了,但一出来被众人这么直愣愣地盯着,不免也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只是心里不好意思罢了,面上还是看不出什么来的。 她看着仿佛定格一般的众人,微笑道,“怎么了?有这么惊讶吗?” 最先回过神来的是温望,那双漆黑的眼睛定定看了她半晌,声音较平时更沙哑一些,“木姐姐。” 第二个回过神来的是元荡,他眼中有着惊讶和欣赏的意味,“木姑娘,那胎记实在误你太多。” 接着其他人也陆续回神,纷纷说道,“没想到木姑娘(东家)生的这么好!” 木渔自顾在桌边坐下,提醒众人道,“吃饭吧,等下饭菜要凉了。” 二月底三月初的,天气虽不再寒冷刺骨却也绝对称不上温暖舒适,吃冷饭还是很难受的。 她这么一提醒,聪明些的人自然反应过来她不想多说这事,迟钝些的人也想着要吃饭暂时不再关注这事,她这才得了片刻喘息的机会,得以松口气吃个晚饭。 只是晚饭间,总有人偷偷抬头看她,好在被人发现后就不再看了,倒不会产生什么很大影响,她也就装作不知道了。 饭后众人散去,她要留下和元荡再商量些事情,前两天避着不见人已经落下不少事了,更有明日就能到达锦州,一些安排自是要安排妥当。 元荡脸上的笑意自今天见到她后就没下去过,这时悠然道,“木姑娘是想同我商量明日到锦州安顿的事情吧?” 木渔点头。 “姑娘放心,这事我早安排妥了。 新的桃源酒楼附近有我一处别院,够大,安排下同跟着姑娘来的这十余人不是问题,以后他们去酒楼做事也方便。 这别院我赠给姑娘一行人,不单是给姑娘,也是为了酒楼顺利开张,算是略尽地主之谊,姑娘切莫推辞了。” 听了这话,木渔拒绝的话便说不出来了。 若是单送她一个人,那她自然是拒绝,若是送她一行人,再加上为酒楼开张这么个正当理由,执意拒绝倒不好了。两人以后还要合作很久,闹僵了不好。 “那木渔就代酒楼诸人谢过元老板了。” “不用这么客气,大家一起做生意都是自己人,明日木姑娘不需烦心,安顿好其他人后商队会直接去别院落脚。 大家赶了大半个月的路,先休息两天,之后再带大家去酒楼转转,商讨开业的事宜。” 这事已了,木渔便起身离开,温望跟着她一起离开。 木渔知道温望是故意等着她的,以前也有过这样的事,好在元荡并不在意她也就没说什么。 这孩子天资聪颖,心思细腻,志向坚定,认准的事很难改变。 她明里暗里找他谈过几次,他都沉默以对,不肯改换想法,只答应不会影响她,她只无奈地随他去了。 她能管人家做什么,难道还能管得了人家心里想什么? 正想着,就到了分开的地方,一直沉默着的温望忽然说道, “木姐姐之前更好看。” 183初到锦州 锦州确实繁华,各式建筑鳞次栉比,一眼望不到边,街巷里到处都是衣着光鲜的人。 同行的第一次来锦州的人一路惊叹声就没停过,木渔还好一些,只是偶尔掀起帘子看一眼,并没有太过惊讶。 商队走走停停,安顿其他商人的同时,也让他们有机会细细欣赏锦州的美景。 终于,临近正午时分,元荡擦着汗来与她说话,“好了,现在我们去别院休息。” 她微微颌首。 别院很大,大的让人在外面看一眼都感到惊讶的程度,然而真正进去之后,才更让人震惊。 这竟是个神似红楼中大观园一样的宅院,山石花木,亭台楼阁,皆是精雕细琢之物。 莫说木渔了,从远山镇跟随而来的厨子伙计们这时候都傻了眼,身僵眼直,不敢乱动,生怕碰坏了什么。 待他们跟着引路的婆子前去安置行李之后,木渔对元荡说道, “元老板,这宅子太贵重了,我原以为是个寻常宅子,没想到会这般贵重,这我们怎么能收?” 她在远山镇也有一处三进的宅院,据说在寻常年间要三五千两银子才能拿下,所以她原想着锦州的这么一处宅子,约么万两银子能拿下,按照现在的行价就是两三万斤粮食。 虽有些贵,但新到一个地方做生意买处宅子住着也是必须,且买个一处就行,也不是不能接受。 元荡硬要送,她坦然收下,在别的地方找补一下便是。 只是现在切实见了这宅子之后,她不用想便知道,这宅子绝不是一二万两银子能拿的下的! 欠人人情不要紧,但人情欠太大了却很要紧,人情难还,大人请尤其难还。 “元老板,我真不能收。” 元荡看出她铁了心要推拒,一时也不好再逼迫,只得说,“那你们先住着,别的事以后再说。” 木渔这才点了头。 元荡松了口气,还好没让好事变坏事。 最开始他确实没想送这别院,后来一大意说出口了,想着送了就送了,不能让人觉得他言而无信,这别院他虽然喜欢,但关系打好了,生意做好了这都不算什么。 结果没想到,他想送,人家还不愿意收,险些弄巧成拙。 不过这也说明,他没看错人,没选错合作伙伴,和这样的人做生意才能长久。 他为自己的眼光好而高兴。 “那木姑娘,你们就先住着,好生休息一阵,缺什么就找管家拿,有事让管家联系我,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送走元荡,木渔跟着管家到了她住的地方,竟比之前看到的宅院风景更好一些。 也是,到底这是主院呢。 虽然元荡已经松口放弃把院子送给她,但一切安排却还都照着她是主人来的。 她刚在主院坐了,管家就带着一众仆人们来给她见礼。 她不欲多见,让管家帮着吩咐,管家出去一趟,遣散了大部分人,只留下数十个。 “姑娘,别的不见,这贴身伺候的人您总得见见。” 她抬眼,只见屋里还站着十来个丫鬟婆子,穿着打扮妥帖得体,样貌也都不差,“她们都是做什么的?” 管家于是细致地给她介绍起这几人来,这些人分别负责梳发、首饰、衣裳搭配,沏茶、捏肩、捶腿,琴棋书画,逗趣解闷儿,外出游玩…… 听完,她不禁感叹锦州富商的生活真是精细。 不过精细是精细,在她这样过惯了简单日子的人看来,这未免有些太过繁琐了,多少有些不适应。 第二天正午,元荡来陪他们一行人一同吃饭,顺便询问他们住的怎么样,有没有不方便的地方。 木渔没说什么,虽然确实不适应,但她说了,下面的人都改了,也不算不合适。 她便询问温望有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询问其他人他们不会说的,只会说一切都好。 温望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眼元荡,乌沉沉的眼睛让人捉摸不透。 “元老板安排的很妥当,没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只是我们自小地方而来,还不太适应罢了。” 元荡听的认真,真诚地说道,“别这么说,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千万要尽快说出来。” 温望一向不给元荡好脸色,闻言脸色也缓和了很多,“暂时没什么不合适的。” 饭后,元荡留下和木渔聊酒楼的事情,温望也留下喝茶。 “木姑娘,你之前给的那些菜籽种出来的菜大半都可以用了,剩下的小半最多再过一个月也都能用了。 鸡鸭鹅兔这些也都养上了,之前送来的酒和菜也都安排妥当,酒楼更是早就准备好了。 桃源酒楼随时可以挂牌开张,你看咱们选个什么日子比较好呢?” 木渔笑笑,“这些你该早就找人算好了吧。” 元荡咧嘴一笑,“昨个儿我又找大师看过,大师给了三个日子,明日,三日后,二十六日后。” “明日太紧了些,二十六日后又太晚了些,不如三日后?” “英雄所见略同,木姑娘和我想的一样。” 表现的那么明显三选一再选不出来那她未免太愚钝了些。 “开业在即,在那之前,我想带你们去酒楼看看是否还有什么不妥,不知姑娘何时有时间?” “就今天吧。” 元荡询问她要不要马车,被她拒绝了。 早在这之前,她就从别院婆子那里打听到他们来时路过的那处标志性酒楼就是桃源酒楼,那距离是很近的,走路不要一刻钟便能到,这距离坐什么马车呢?不够麻烦的。 元荡没再坚持,于是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往酒楼的方向去了。 有了先前宅院的铺垫,见到酒楼的时候,他们的反应才不至于太丢脸。 木渔不得不承认,他们能在远山镇把酒楼开起来,纯靠着远山镇没有元荡这样的竞争对手,同时她也庆幸,早早把元荡拉拢来做了合作伙伴。 “酒楼很棒,比我想的要好太多太多了。” “能得到木姑娘的认可,也算是我的努力没白费。木姑娘可有什么建议?” 木渔思索一阵,说道,“酒楼装修这般好,还请了戏班、乐坊的人来表演,这样的话,成本会不会太高,赚不到多少钱呢?” 元荡哈哈一笑,从俊秀小厮那里接过精美的菜单,递给她,看到她秀美的眉毛蹙起,这才说道, “木姑娘不必担心这些,这是锦州的行情,在锦州,能来这种等级的酒楼消费的人,都不在意这些。” 木渔合上那份天价菜单,“你决定就好。” 184被调戏 论做生意,特别是在锦州做生意,自然是元荡比较在行。 木渔转了一圈,只有些许疑惑,并没发现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其他人那里就更没什么不妥了,都被酒楼的华贵讲究惊到了,哪里还能注意到酒楼有什么不妥? 温望和陈岁等人要熟悉环境和酒楼的小厮使女进行磨合,得留在酒楼。 木渔则没这个必要,她想着接下来去四处看看,感受下锦州繁华的同时,看能不能在找到其他的商机。 元荡主动提议,“不如去看看菜庄和酒坊?” 木渔欣然应允。 新鲜的蔬菜是没办法运过来的,这距离太远了,还有酒,要大老远运过来,运送成本也很高,不如在当地种菜做酒。 这也是她早就有的打算,毕竟锦州这么大的市场,总不能干看着不动吧。 两人刚走酒楼没几步,正聊得开心着呢,结果迎面走来三五个纨绔子弟面色不善地堵他们面前了。 木渔初来乍到,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去看元荡脸色,就见元荡脸上的笑意隐去,表情矜贵不耐,显然是认识这几人的。 为首一人面白眼圈黑,满脸虚色,欠揍地笑道, “荡哥回来了,怎么不来和兄弟我说一声呢?呦,这美人儿是哪家青楼的?我竟不知锦州有这等美人儿,早知道我一定早去光顾。” 木渔今日在几个丫鬟的伺候下梳了锦州时兴的发髻,穿着锦州女子常穿的素色衣裙,恬静淡雅,一眼望去并不出挑,细看却让人移不开眼去。 她现在这样貌招人,她特地没选那些美得肆意张扬的衣裳,选了低调素雅的,没想到还是有人来招惹。 她低眉敛目不说话,想看看元荡的态度再做反应。 元荡见了,心中直道晦气,说话这人是他堂弟,两人一直不对付,没想到这时候来找茬儿。 尤其还是木渔在的时候,他这堂弟一向是色中恶鬼,锦州的青楼没有他没去过的,一天天的除了逛青楼就没别的事做,家里姬妾几十人,外室更是多不胜数。 想到这里,元荡脸上露出一丝厌恶, “元歧,嘴巴放干净些,这是元家的生意伙伴,不是你那些姬妾外室,你若再敢胡说一句,我就请老祖宗评理,就凭你这些年来的作为,打断一条腿送去老家庄子上都是好下场了。” 元歧先是愤怒地满脸通红,那几个跟班见状要上前替他出头,被他拦住了。 愤怒转化为阴狠,他呵呵冷笑着, “我就是开个玩笑,别生气嘛,堂哥。 再说了,这姑娘都没说什么,堂哥你着什么急呢?莫不是想和这姑娘亲上加亲? 这倒是好事,只是姑娘,我这堂哥家里可有位悍妻,姑娘最多做位平妻,可能还只是贵妾。 不若姑娘嫁给我,一样是亲上加亲,我许给姑娘正妻之位,如何?” 木渔:…… 这本来是元荡的家务事,她想着划水一下等元荡解决就行,万万没想到这人一下子把她从边缘划水的位置给拉到了话题中心。 嫁给他?开什么玩笑。 冲他这一开口就把脑袋里空无一物进了水表现得明明白白?还是冲他这一副猥琐好色身体透支的外貌? 元荡也是冷哼一声,不客气地说道, “如今锦州哪里还有好人家的女儿愿意嫁你?你说话之前能不能先睁开眼睛看看你这幅尊荣? 你所倚仗的,不过是元家的财力地位罢了。 你本人除了透支公中的银子,诓骗妻子的嫁妆,还有什么?” 元歧拳头兜攥紧了,任凭元荡一行人走远。 “老爷……” “歧大哥……” “歧爷,你这兄弟也太过分了,哪有帮着外人贬低自己兄弟的,还是个娘们儿!” 元歧皮笑肉不笑道,“他一直都这么傲,不把人放在眼里,这两天他那酒楼要开张了,自然格外傲一点。” “什么酒楼?要不要我们兄弟帮忙做些什么?” 元歧看了眼说话的那人,眼中闪过一抹不屑,不过是个小暴发户罢了,连元荡的毫毛都伤不到,要对付元荡,必得找大人物才行。 而恰好,最近他就认识了这么一个大人物。 “不用,对付他,我早有准备,必让他这酒楼开不起来。” …… 一处绿意盎然,郁郁葱葱的庄园里,元荡向木渔道歉,“木姑娘,真是不好意思,我这堂弟实在不成器……” “没事。” 木渔虽然被这什么元歧败了心情,但也没有太生气,迁怒元荡更没有,元荡也护着她为她说话了,发生这种事,谁也不想的。 “木姑娘你放心,我保证他以后不会再出来碍你的眼。” “嗯?你打算怎么做?” 元荡没必要承诺这个,如果不承诺什么,这事就算过去了,但如果承诺了,而又没能做到的话,反而不美。 依着她对元荡的了解,她知道元荡必是有了把握才会这么说…… 看来这两兄弟是真的不和已久,元荡早就有把元歧赶走的想法,只是这次正好让她碰上了。 分享秘密能拉近两人间的距离,这种无关紧要的秘密正是最好的选择。 “说来不怕木姑娘笑话,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家族大了也一样,总会出那么几个纨绔,我这堂弟就是纨绔中的纨绔。 照常理来说,这样的人该管教管教,管教不过来送到老家随他闹去,再不济就拘起来,总不能由着他胡来在外面丢家族的脸。” 木渔点头,是啊,正常是这样,哪能任由这样的人在外面蹦跶呢?除非家里人也全是奇葩。 不过她见识过元荡,还有元戎,这两人都是很不错的,想来家风不说多好,至少也是不差的。 “那为什么不管管这元歧呢?” “这就说来话长了,简单来说就是,元家的老祖宗,我的祖母,一生有三个亲子,她最偏爱的幼子,做了将军战死了。 而我这小叔,仅有元歧一个儿子。 早些年如珠如宝地把元歧宠大,直到现在,即便元歧做下桩桩件件坏事,惹下种种麻烦,元家也不得不保他。” 木渔没说话,这就真是家务事了。 “不过,他这好日子,也快要到头了。” 185酒楼开张 三日后,酒楼开张。 因为运营的事情都交给了元荡,所以这天木渔是比较清闲的,唯一有可能用得到她的地方就是让她作为桃源酒楼的老东家和合伙人出来露个面,不过这个提议被她拒绝了。 她这天唯一的任务,就是在酒楼顶层的包间里看着就酒楼顺利开张。 这是她在锦州的第一份产业,也是在锦州立足发展的基础。 锦州南齐最繁华富庶的一个州府,有着最大的市场,把这里经营好了,将有源源不断的钱财收入囊中,这里将成为她最大的钱袋子。 而事成的关键,就看着桃源酒楼能不能在锦州站稳脚跟了。 元荡是个有头脑有手段的商人,开张第一天来酒楼捧场的人相当多,有拿到请柬被请来的贵客,也有前来祝贺的亲戚朋友,更有闻讯而来的老饕客人。 包间全部被订下,大堂也爆满火热一片,看起来一切顺利。 元荡一直忙着应酬客人,虽然忙的脚不沾地,但心情格外美妙。 此前发了一共发了二十封请帖,至今来了十一位,大大超出他的预计。 这些可都是贵客,身份地位在他之上的那种,他原本估计着能来七个八个的,实际上来五个六个的就已经够用了,没想到会这么多。 这自然是件好事,来捧场的贵客多,说明酒楼的格调高,以后自有源源不断的人慕名而来。 但凡酒楼做的不错有些特色,这些贵客就有可能成为回头客,而得到了这些人的认可,也就代表着得到了大部分受他们影响的人的认可。 凭这,就能养活一家酒楼了。 并且除了这些受到邀请的贵客,还有两位身份尊贵的客人是自发赶来的,身份不是一般的尊贵,多少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一位是南郡王,当今圣上的侄子,生性爱享乐,与几位皇子公主关系都很好。 一位是南都来的大皇商,正是当前达官贵人跟前儿的大红人,身价几倍于元家。 皇商先来的,元荡就先招待了皇商,把皇商引到包间,介绍了菜色顺便打探了一番来意。 皇商的态度很好,但商人的精明和只觉让他大概猜到了皇商的来意,没意外的话,就是冲着远山镇的粮食来的,皇商大概嗅到了些什么商机,想要来分一杯羹。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皇商是个很有礼貌很好相处的人,释放出的也是交好信号,这是件大好事。 南郡王来的稍晚,身边还跟了一大群纨绔子弟,其中就有他那个不成器的堂弟元歧。 自古以来商人地位颇低,士农工商排在最末位,在本朝还稍好些,但依旧高不到哪里去。 所以即便元家是在整个南齐数的到的商人大家族,也很难同那些达官贵人结交,即便出钱出色打通关系,人家接受了,心里依旧是看不上他们的。 几十年前元家曾辉煌过一阵,就是他小叔做到四品奋威将军的时候,可惜不到两年小叔便去了。 当时还有人顾念这旧情同元家来往,提携一二,不过这二十年过去,这点子情分早消失的差不多了,元家就又回到了之前的备受冷落的时候。 元歧小时候还能得到些照拂,后来全都消失无踪了,说起来,元歧养成这么个性子,未必没有这个缘故。 此前元歧倒是也曾混迹一些官二代中间,后来不知道是因为太不会做人,还是因为名声太坏,总之后来就见不到他们一起了。 现在元歧出现在南郡王身边倒是让元荡惊讶了片刻,不过稍一观察他就放松了些许。 元歧在这些人里属于拍马屁都排不上号的那种,跟在人群最后面,还不如人家小厮站的靠前,根本说不上什么话,就算他说了估计也没人会听。 元荡没把元歧放在心上,忙着招待南郡王。 南郡王虽然身份高贵,又有颇多追随者,但性格比较洒脱不拘小节,并没有高高在上的虚架子,元荡和南郡王沟通的也很顺利。 据南郡王所说,他是听朋友说,这里有家锦州第一棒的酒楼开张,热爱美食的他自然要来捧场。 元荡一听就知道,这名为夸奖,实为捧杀,南郡王的这个朋友,对桃源酒楼多半没怀好心。 但这个人会是谁呢? 哪家酒楼的人这么看不得桃源酒楼好? 还是元家的某个竞争对手? 总不能是元歧吧,算了,元歧没这个能耐,即便元歧真出了力,那也是有人一拍即合故意促成的,这个人会是谁呢? 元荡面上不显,谦虚几句,然后一番漂亮话说的南郡王和他的追随者喜笑颜开,说的元歧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招呼完这两位贵客,元荡又忙不迭去和其他贵客以及一些亲朋搭话,总之就是,不管是谁,都不让他感觉到被忽视被冷落,这能耐元荡还是有的。 一直到上菜之后,众人被色香味俱全的酒菜吸引住忙着大快朵颐的时候,元荡才得了片刻空闲。 得以骄傲地站在三楼从最高的地方俯视着这些完全被美食俘获的客人。 很好,进展到这一步,开业就算圆满结束了。 …… 皇商郑成和好友坐在包间里,在闻到菜香的时候,原本闲适如度假一般的表情倏然变得严肃起来。 “元荡是吗?倒真是个妙人,手里竟同时握有两个能大爆的生意,看来我要改改主意了,这样的人留着比除去更有用。” “行了,好不容易出来放松一回,就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快尝尝这些菜,滋味确实好得不得了。” “近来平王殿下心情不好,食欲不佳,或许,可以帮他缓换换口味……” …… 南郡王一桌人吃的酣畅淋淋,添了好几次菜,才堪堪缓和下来。 “真是没说错,这里的酒菜在锦州算是数一数二的了!” “而且滋味同以前吃到的不太一样,一点儿都不腻!” “是啊是啊,还有这酒水,很棒啊。” 南郡王是吃货,他的朋友自然也是,美食最能俘获他们的心。 最后南郡王拍板道,“我要给桃源酒楼题字!” 这相当于是盖章印证了,得到南郡王认可的酒楼,不必说以后生意根本差不了。 得到消息的元荡赶来时脸笑成了一朵花儿,而被丢在人群后本来想借机打压元荡结果弄巧成拙的元歧则气的七窍生烟。 但气归气,有南郡王的认证在,别说元歧不能再动手脚了,就是这次帮他的那个人,再动手也要好好掂量一番了。 桃源酒楼,开张第一天,就这么在锦州站住了脚。 186酒水生意的福与祸 这一天生意相当红火。 在远山镇的桃源酒楼按照普通的标准置办一桌酒菜价钱大概在三十两银子左右,但在锦州一桌普通水平的酒菜的价钱大概在八十两甚至一百两。 这开业第一天,除去免单的两桌,除去赠送的酒水甜点,除去打折的菜品,总共入账三千三百多两银子! 照这标准算下去,一个月便是十万两银子入账! 便是扣去各项成本,也能净赚五六万两银子,木渔自己也能到手三万多两至多! 相当于说,只要三四个月的酒楼收入她就能买得起元荡的那处别院,这么一想,好像那别院也没什么不能接受得了,反正她买得起。 也相当于说,一个月酒楼的收入抵得上桃源村村民辛苦种地半年卖粮食的收入。 这也是一个在远山镇很难达到的收入。 她感叹道,果然还是要选对行业选对地方才行啊。 要是她执意留在远山镇,便是费尽心思和时间把所有的行业都垄断了,收入也未必比现在高多少,选择格外重要啊。 她很激动,激动地不只是她,还有元荡。 毫无疑问,桃源酒楼获得了远超预计的成功,这样的成功在他二十多年的经商生涯里都算的上是出色的成就了。 整个锦州的酒楼行业,从此有他元荡的一席之地了。 不是元家,是他元荡。 而且他也有信心,要不了多久,桃源酒楼就会在他的经营下,会真正成为南郡王口中的,锦州第一棒的酒楼! 这天,许多人在喜悦中甜甜睡去,亦有许多人愁的恨的睡不着觉,但桃源酒楼又元荡守着,又有南郡王的认可,一时谁也对付不了。 …… 桃源就楼的成功极大的激励木渔,她没有闲着,立刻开始着手思考在锦州开酒坊的事。 在元荡忙着张罗酒楼事宜的两天里,她在锦州做了简单的开业前酒水调查,其实调不调查结果都一样,毫无疑问酒水生意在锦州也有着相当大的市场,做好了也是桩稳赚不赔的好生意。 但若想要做好这酒水生意,最好的办法还是和元荡合作。 这时候调查做了自有做了的好处,至少不至于让她在谈起这桩生意的时候两眼一抹黑啥也不知道。 一开始什么都不知道正常,但总要慢慢成长的。 木渔做了调查,把开酒坊需要考虑的问题大致考虑过一遍,觉得差不多了,便让管家去把元荡找来。 元荡很快就来了。 这几天他都是住在别院的,开业前几天虽没有第一天重要,但也不容忽视,这里离酒楼最近,他便住在这里,也方便和同住这里的温望和陈岁等人沟通。 “木姑娘,找我来有什么事?” 木渔给他沏了杯茶,这两天跟着沏茶丫鬟专门学的,两天时间学不精,但也像模像样。 “我想与你谈谈酒坊的生意。 酒楼生意红火,少不了酒水的供应,一直从远山镇运酒水过来不是办法。 而且,酒水只通过桃源酒楼来卖的话,终究是太受限制了。” 元荡一得到消息就急匆匆赶来了,甚至丢下了元家大宅那边派来的管事,正口渴的厉害,端起茶水就要喝,刚送到嘴边就听到这话,登时瞪大了眼睛,水也顾不上喝了,惊喜道, “木姑娘打算再与我合作酒水生意?” “正是。” 元荡惊喜不已,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且不说桃源酒楼里那远超其他酒楼卖出的酒水数,单就说先前他和元戎从远山镇带回来的那些酒水被家里的亲戚朋友哄抢一空,现在还时常有人找他讨要,就可见这些酒水受欢迎的程度了。 酒水生意好做,但要把酒水卖出高价,却有些难度,有的商人花了大价钱去宣传造势最后效果寥寥,毕竟有钱人又不傻,没有真正的实力,只靠宣传吹捧是很难成事的。 不过,这批酒水没有这个问题,既有好的品质,又有现成的噱头,这生意不做都对不起他商人的名头。 其实他早有意想和木渔做这桩生意,只是他还分得清主次,短期内酒楼的事情最重要,而且也考虑到人的心理,若是他太主动了,难免让人心生防备,不利于两人的合作。 由木渔来提这事再好不过了。 两人都有合作的意思,当即一拍即合,当场谈论起合作的细节来。 这一谈,就从午饭后谈到了晚饭后,谈的饥肠辘辘,却还觉得意犹未尽。 这半天里,两人把酒水生意谈了个透彻。 从酒坊如何经营如何分成,到酒水如何售卖如何分类,再到把酒水卖到整个锦州、整个南齐、乃至邻国。 元荡是个经验丰富的商人,木渔在从商一道才刚刚入门,但不妨碍她把现代的一些思想拿出来用,给了元荡很多启发,那都是在这个时代不曾有过的奇思妙想。 元荡聪慧,自然知道那代表着什么,他红光满面,满眼兴奋, “木姑娘,你可真是我的福星啊,有了你,我的生意一日胜一日的好,如今更是让我看到了实现梦想的希望,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才好!” 木渔也在交谈中感慨元荡的机敏与聪慧,一点就透,举一反三,真是不能自恃穿越就小瞧古人的智慧啊! 她被元荡的智慧折服,元荡眼中名为梦想的光也让她欣赏,她在心里把元荡的定位从“合作伙伴”改成了“朋友”。 “希望我们合作愉快,友谊长存!” 元荡一愣,发现她眼中多了几分真诚少了几分戒备,一时心中也是感动不已,真诚道,“希望我们友谊长存!” 夜色中,两人相视一笑,风清月明。 只是沉浸在喜悦中的两人都没注意到,主院外那一闪而过的身影。 被酒水生意和那辉煌的前景冲昏头脑的元荡也忘记了,那位被他晾了大半天的元家管事。 更忘了,这管事的儿子,娶了他夫人的陪嫁丫鬟。 于是第二天,元荡的夫人隋氏就气势汹汹地带着一群亲友来到别院堵人了。 福祸相依,乐极生悲,说的就是这个了。 187元家悍妻来访 元荡与正妻隋氏是商业联姻,隋家也是南齐数的到的大商人。 两人在成婚之前完全不相识,甚至都没听说过彼此,从订婚到成婚只过了半年时间,这期间两人一次都没见过面,完完全全的是盲婚哑嫁。 隋氏样貌平庸,性格矜持保守高傲,或者说,就是古板强势,两人感情自然不会多好。 再加上那时候,元荡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妹,虽然身份稍低了些,但两人感情不错,元荡想着拖一拖让元家接受他娶表妹做正妻,结果就来了这么一回事。 娶了隋氏,自然就不能娶表妹了,平妻什么的根本不可能,当隋家是纸糊的吗?还是当元家的规矩是纸糊的? 最多把表妹以贵妾的身份娶进门来。 元荡当时也是这么和表妹说的,表妹犹豫了,做正妻和做妾差别还是很大的,即便是妾室里身份最高的贵妾,那也依旧是妾。 不过这件事其实多半能成的,因为表妹的身份摆在那里,她不可能找到比元荡身份更好的男人,要做正妻,对方的条件会比元荡差不只一点,嫁给元荡做妾,要是元荡护着她的话,那也是不错的。 本来事情就该这样发展,结果出了岔子。 这结果,元荡满意,表妹满意,元荡的家人勉强满意,表妹的家人满意,却独独少考虑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人。 元荡的正妻隋氏。 隋氏趁着表妹来元府做客的机会,直接给了表妹一个下马威,连元荡母亲的面子都没给,让陪嫁的丫鬟婆子好好把表妹羞辱了一番。 长在锦州温柔乡里的表妹哪经历过这些,当时就心气郁结气晕了过去。 这事闹的不小,元荡的母亲和元荡一起让隋氏道歉,隋氏和两人大闹了一通,闹的家宅不宁人尽皆知,耗费了元荡和元母太多的心力和时间,也丢尽了脸面。 最后隋氏还是答应了道歉,当然不是诚心的,又把表妹气病了。 表妹泪眼汪汪地向元荡和元母哭诉,一开始两人确实向着她,但时间长了次数多了也就淡了,他们都有自己的事情做,不能长久耗费在这点内宅小事上。 表妹难免觉得被冷待,尤其隋氏还在不停地朝她示威,给她说不出的委屈受。 隋氏的母家是她根本无法比的,有了母家撑腰,隋氏有恃无恐,但她不行,她有的仅仅是元荡和元母的偏爱,但现在看来,这根本是靠不住的。 表妹病好了之后,拖家人退了这门亲事,另找了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嫁了,如今夫家生意做得不错,她生了一儿一女,生活很是滋润。 其实元荡当时是能做些什么的,比如去找表妹表忠心,表示以后一定会护着她,让她顾念下两人多年来的感情,表妹也不会另嫁他人。 只是当时元荡想到,要是娶了表妹回家,以隋氏的性格,以后肯定家无宁日,他夹在表妹和隋氏之间很是难做,每日都被这些事困扰太耗费精神,就没办法好好做生意了,索性放表妹自由,给隋氏尊重,他也能好好做生意。 三全其美。 除了心底的那点儿遗憾,再没有别的不好了,元荡清醒的知道他想要什么,那点儿遗憾也随着时间渐渐消失了。 至于隋氏的跋扈,他一年大多数时间都在忙生意,和隋氏相处的时间有限,隋氏如何对他根本不甚重要。 当然,前提是隋氏不阻碍到他的生意,隋氏也清楚这一点,只在后宅这一亩三分地折腾,从不插手他生意上的事。 两人就这么相安无事的过了十来年,直到这天。 …… 隋氏嫁进元家十多年,至今没生下元荡的孩子。 刚开始的时候,她打发了元荡的几个妾室,落了几个怀孕妾室的胎,虽然做的过分,但她闹一闹,认个错最后也就好了。 但当她嫁进来三年无子之后,元母便不许她这么做了,甚至还亲自给元荡找妾室通房,亲自护着。 就这么着,元荡的三个庶出女儿出生了。 其实有一个男胎,被她顶着元母的压力落了。 自此之后,她和元母和元荡的关系急转直下,再也没回到从前。 如今元荡接近而立之年,生意在元家同辈人里是做的最好的,膝下却无一个男丁,婆家长辈总是拿这件事埋怨她训斥她,就连她的家人也说她做的不对。 甚至还怀疑她不能生孩子,把她的庶妹送来了元府做贵妾,她气的不行却也无可奈何。 大夫确实说她很难受孕,要天时地利人和才有一丝可能,更重要的是多多尝试。 但这根本做不到好吧,自从她害了那个男胎之后,元荡就再没亲近过她,关键是他还借口忙生意,让人根本找不出错处来。 让她养那些贱妾的孩子根本不可能,虽然同为隋氏女的庶妹更让她膈应,但不得不说,有隋氏血脉的孩子更容易让她让隋家接受。 大不了留子去母就是了。 她这么想着,本打算趁着这次元荡会来就让庶妹怀孕的,结果元荡迟迟没回家。 她等了两天终于等不了了,找了府里的管事去请元荡回来。 其实要是管事带回来元荡忙着生意暂时不回来的消息,这事可能也就过了,但偏偏那管事太过尽职尽责。 不仅多等了大半天,最后还不信邪的亲自去看了一眼,结果就看到了他家老爷元荡和一个美貌女子相视而笑的画面,耿直的他把这些如实地转达给了隋氏,隋氏一听就炸了,感情不回家是在外面养了外室?这怎么行? 长年累日积累的不满都因为这事爆发,要不是当时时间太晚,只怕隋氏当即就会带人冲到别院闹个天翻地覆。 这一夜隋氏当然没睡好,第二天顶着满脸蜡黄和硕大的黑眼圈,气势汹汹地带着一种婆子护卫就往别院的方向去了。 几位与她交好的妯娌夫人也一并同去,为她撑腰是其一,看热闹是其二。 一到别院,隋氏就吩咐砸门,别院的小厮刚开了门,就被推到一边去,一群人如土匪进村一般乌央乌央地涌进了别院。 “那贱人住哪间院子?” 188夫妻大战 一大早,木渔坐在主院的八角亭里听丫鬟婆子给她讲述锦州几大家族的情况,她通过这样的方式了解锦州的势力分布。 丫鬟娓娓道来,婆子偶作补充,就和听故事一样,还挺有意思的。 说到锦州的几大家族,自然绕不开元家。 “不是我自夸,元家在锦州的商人家族里那是数一数二的,再如何也是前三的位置,若是算上官家权贵,那也出不了前五,最多前七。” 木渔若有所思,果然选择元荡是没错的。 正要让丫鬟继续说下去,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好像到了闹市一般嗡嗡作响,这声音是不该在这雅致的宅院里出现的。 她微皱眉头,问道,“今日元老板有客人吗?”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她们是在住院伺候的,外院的事自然不会了解,尤其还是这种涉及到另一个主子的事。 管事婆子倒是出去过一趟,寻思了半晌后说道,“姑娘,老爷今日确实是有客人的。” “是早就订好的吗?” 不是说这时候做客拜访都要提前送帖子来吗? “这、应该不是,我见老爷身边伺候的小厮也很惊讶,但还是把人请了进来,我瞧了,是两个约么三十岁的男子,该是老爷的生意伙伴。” “来了几个人?” “只我瞧见的,就两个人,连带六个仆人。” 木渔还是觉得不太对,八个男人弄得出这声响来?这是打起来了? 不对。 “这几个人来了多久了?” 管是婆子仔细回想一阵,“哎呦,那得半个多时辰了。” 也就是一个小时多前这些人来的,那怎么会现在才闹起来呢?难道是谈崩了? 吵闹声依旧没停,即便主院这边听不清楚到底在吵些什么,但那声响却很大。 管事婆子也觉察出些什么不对来了,她远远瞥见过那两个商人,很是斯文有礼,那些仆人也是恭谨沉默,断不会搞出这如同泼妇骂街的动静来,怕不是出了什么别的岔子。 “姑娘,这动静是不太对,不若我去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回来和姑娘说一说。” 木渔看着她,沉吟一番,“你去吧。” “是。” …… 元荡昨天和木渔商量了酒水生意的种种细节,回来他又熬到半夜把一切记下来,添加了细节,第二天一大早就唤来管家去做事。 结果管家领命而去还不到一刻钟,就又回来了,还给他带来了带来了一个重大消息。 “老爷,皇商郑成来访。” 元荡惊了,当即让人把他吃了一半的早饭收起来,随管家前去迎接郑成。 这郑成三天前才去给桃源酒楼捧场,这天就找上门来,也不先发个帖子,莫非是有什么急事? 他在书房见到了郑成和他的朋友,郑成面容平静,眼中含着一抹浅笑,整个人显得宁静悠远,并不像有什么急事的样子。 “不知郑兄光临寒舍有何指教?” 郑成缓缓端起茶水抿了一口,这才悠悠说道,“今日来的唐突,是想同元老弟谈一桩生意。” 元荡了然,大概是酒楼生意吧。 这整体来说算是件好事。 偌大的锦州,只一个桃源酒楼是不够的,至少能开三到五个,但要真开了这么多,其他大部分酒楼的生意必然受到影响,只开一家影响有限,他们不会说些什么,要是真开多了,他们抱团一致对付他,甚至对元家施压,他未必能扛得住。 要是有郑成站在桃源酒楼这一边,再加上他和元家,那便足够有底气了,便是半个锦州的商人抱团也奈何不得。 何况,商人最是会审时度势的,有了郑成这尊大佛在,他们可能根本就不敢针对桃源酒楼。 分出去一部分利益,换来未来的安宁与长久的发展,还是很值当的。 最重要的是,还能因此搭上第一皇商郑成的线,何乐而不为。 只是这利益分配该谈的还是要谈,不能由着郑成来。 他等着郑成开口提这事,但郑成并没有提这事,而是说了个不相干的话题。 “桃源酒楼的生意你做的漂亮,我听说,背后的另一个老板,是位漂亮的姑娘?不知郑某能否一见?” 元荡察觉到些许不对,郑成这是要绕开他直接和木渔商谈吗? 不,在他的地盘,先来见了他,再见木渔,即便谈生意也不能完全把他踢开的,而且郑成的态度,也很值得思考,他一时猜不透郑成的想法。 “额……今日郑兄来的突然,木姑娘那边没有准备,怕是不便见客,要是郑兄有事,我可着人去问问。” 想不通郑成的目的,那就先别让他见到人好了。 郑成也不恼,依旧悠然地喝着茶,“那就改日再约吧,三日后是个好日子,地方就约在桃源酒楼的包间如何?谈谈生意和合作的事。” “好,届时我一定带着木姑娘前去见郑兄。” 郑成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元荡也不会给他下逐客令,几人就这么悠闲地在宅院里赏景闲聊。 直到那嘈杂的声响传来。 元荡都惊了,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在郑成这种等级的客人面前,出现这种事情算是非常失礼了。 他让管家先陪着郑成他们,然后自己飞快地带人去解决这问题。 “元某招待不周,还请郑兄见谅。” “无妨,你去吧。” 元荡匆匆离开,也就没有注意到郑成和他朋友脸上露出的玩味的微笑。 …… 元荡带着一帮子仆人家丁去解决问题,半路就撞上了隋氏一行人。 夫妻二人一见面,吵吵嚷嚷的声音顿时停了下来。 两人互相打量着,倒真不愧是夫妻,都是一脸没睡好的模样。 元荡扫视了一眼隋氏身后的阵容,皱紧了眉头,眼中闪过一抹厌恶。 他任由她在后宅胡闹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还公然闹到这里,影响到他的生意和朋友,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隋氏一见元荡本来是心虚的,但见元荡厌恶的模样,心里又怒了。 元荡赶着回去招待郑成,颇为不耐烦地说道,“你这是要干什么?” 隋氏更是怒极了,“我要干什么?你不知道吗?我来迎你的外室回家!元家好歹是个大家,怎么能让爷们把女人养在外面,还要不要脸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善妒呢!爷不要这个脸,我还得要!” 元荡明白过来她的意思,也怒了。 隋氏闹的他在郑成面前丢脸倒罢了,还编排他和木渔的关系,一下子要搞坏他的两个生意伙伴,这当然不能接受。 “你再胡乱编排,我们就和离。” 189暂时的和平 因为愤怒,元荡这话说的格外大声。 在场的人都愣了,都拼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被这对怒火中烧的夫妻迁怒。 隋氏尤其震惊,两人感情算不上多好,但彼此间的尊重还是有的,元荡也从不曾这般不耐烦这般决绝的说出和离的话来,就是她害死那个未出生的庶子的时候他也不曾这样。 而现在,她还没做什么呢,他就这么不耐烦这么愤怒,甚至还提和离,在这么多人面前给她没脸…… 一定是那个小贱人撺掇的! “好啊,你为了个小贱人这么不给我脸面,你当我是什么,你当隋家是什么? 有本事你和我回去,咱当着两家长辈的面把事情说清楚,看你是要我这个正妻,还是要一个不知廉耻的外室!” “你给我闭嘴!这里没什么外室,只住着我的生意伙伴!你再胡说,我就去问问隋风,是怎么养出这等胡搅蛮缠不知廉耻的女儿的!” “你敢直呼我父亲的名讳!” “我为何不敢!” 两家人并没有很深厚的情意,当初结亲也是阴差阳错,为了利益而成。没有永远的利益,只一桩亲事并不能维持两家人长久的亲密,只是保持着面上过得去而已,私下里也是互相竞争,互相抢生意的。 尤其灾荒这三年多,很多商人抓住机会一夜暴富,也有很多商人赔的血本无归,变数颇大。 元家因为主要生意在锦州,而锦州算是整个南齐受灾最小的地方,又安全没有兵祸,所以原本的生意受影响不大,反而还因此对外高价卖粮卖药赚了一大笔钱财,财富几乎翻倍。 但隋家就不一样了,隋家虽然生意做的大,遍布好几个州,但都比较偏远贫瘠,赚的不算多,利润也不算大,灾荒一来,人都吃不上饭了,生意自然也做不大下去,甚至有的地方还被灾民哄抢,损失惨重。 隋家倒是也想做粮食生意,但是在贫瘠的地方,要独占这么生意自然不可能,能维持的了一大家子的吃用便很不错了,剩下的粮食只能小小的赚一笔,聊胜于无。 隋氏的父亲隋风自然不肯放过这个赚钱的机会,于是也从锦州大肆收粮,只是商人都不傻,他从锦州买粮的价格已经相当高了。 隋风不愿意出这么多钱,就来元家买,借着亲家的名头压价,元家自己带出去卖能赚十成的钱,卖给隋家只能赚三四成,那谁愿意,但是碍于脸面,又不好真的一点不给。 隋风后来几次三番来讨要,最后元家忍无可忍,直接了当的拒绝了,隋家很不满,但也只能继续高价从其他人那里买粮食。 再算上运输的花费,还要赚大钱,等到了地方,那费用几乎上天。 吃得起的人根本不多,又有锦州本地的商人卖的价钱比他低,自然生意做得不顺,更倒霉的是山远路远,还遇上了几次流民,损失了好几批粮食,估计之前卖粮赚的那些钱又都赔进去了。 像元家和隋家这样的大商人家族,一年不赚钱都是不行的,何况三年都没怎么赚到钱,还赔了不少,早就淡出一开始的圈子了。 隋家生意下跌,又有之前买粮的冲突在,元荡甚至整个元家早就对隋家不满了。 放在别的人家,这种事多半也忍了,毕竟结亲十多年,多半孩子都好几个了,是真正的一家人了,顾及着夫妻子女的情分,也不会闹的太僵。 但是隋氏,十年无所出,还几度残害妾室和庶出子女,不敬长辈,嚣张跋扈,也没什么感情…… 隋氏是跋扈自我,但不是傻子,她一眼看出这时候元荡是真的想与她和离,顿时心中一慌。 若是放在两人刚成婚的那阵子,甚至放在三五年前,她都不会慌的,和离就和离谁怕谁? 她是隋家的女儿,就是和离了生活也不会差。 但是现在,家里生意出了问题正指望着她在元家出力,她年纪不小了,又没有子嗣,便是和离了,家人只会怪她,也不会支持她和离后的生活,她这情况,想再嫁也是难的…… 一时之间,她把自己推到了一个骑虎难下的地步。 她原本嚣张的姿态萎靡下来,底气不足地说道,“胡说什么,夫妻吵架本是常事,和离这种话是能随便说的么?” 元荡看着她这态度,心中也反思了一二,不该这么做的,至少不该在这么多人前说这事。 于是口气也缓和了几分,说道,“你先回家去,我晚上会回去,到时候再说。管家,送夫人他们回家去。” 隋氏还想挣扎一番,被元荡一个眼神瞪得没了脾气,怏怏地带着人走了。 来时怒气冲冲,走时垂头丧气,一场矛盾就这么消解于无形。 但这只是暂时的,真正的硬仗还在这晚。 元荡看着隋氏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心中大大地松了口气,要是这些人没被他发现拦下来,要是这些人直接去了主院木渔那里…… 那一切就完了。 他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正要对身边的人吩咐什么,忽然就看到木渔身边的管事婆子探头探脑的出现在不远处的转角,他把人叫了过来。 “刚刚的动静没吵到木姑娘吧?” “回老爷的话,姑娘听到动静,让我出来看看。” “姑娘没生气吧。” “那倒没有。” 元荡送了口气,说道,“你回去同姑娘说,这是个意外,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发生了。” 管事婆子点了点头,正要转身离开,元荡就又叫住了她,“嘶,你去和姑娘说,中午我同她一起吃饭,亲自给她解释清楚。” 这事不解释清楚,要是两人心里留了嫌隙,影响到两人的生意那就不好了。 送走婆子,元荡把门人仆从之流好生训斥了一番,吩咐之后要更用心做事,还命人去采买更多的护卫,彻底避免此类事情的发生。 接着,他回去和郑成两人道歉,然后送走了两人。 正午将至,他又准备着和木渔道歉解释。 …… 郑成和朋友离开,远远地坐在马车上回望宅院,朋友语气不无失望地说道,“竟然没闹起来……”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英雄救美的计谋既然不成,那就再换一计。这事我们占优,他们即便知道是计,也会愿者上钩的。” 190彻底解决 中午,木渔等来了满脸抱歉的元荡的解释。 这件事本身确实让她不高兴,没有人愿意稀里糊涂被认成小三,更没人愿意被认成小三再暴打羞辱一番,尽管这次因为干预及时没有发生最坏的情况,但那情况若是发生,一切就无可挽回。 “这件事都是我考虑不周,回去后我会和隋氏说清楚,总之我保证她之后不会再来找你麻烦。 今天我就会搬出出去住,这是别院的房契和别院仆人的卖身契,算是我赔礼道歉的诚心,你就不要拒绝了,不然我心有不安。” 元荡态度非常诚恳,诚恳地让人不好意思对他摆脸色。 木渔知道这件事虽因他而起,但不是他有心促成的,严格来讲错不在他。 “不必这般,这件事你不是有心的,也是你避免了事情变糟,就算了吧。” 最主要的还是元荡的态度好,道歉诚恳。 “不不不,请你一定收下。” 木渔定定看了他一阵,最终接过了那一大堆契票。 元荡这才松了口气,说道,“今天这事我想了想,还有宅院人不够多的缘故,我已经让管家去牙行采买护卫了,估计明天就能送来,到时你接收便是。” 木渔没想到他这般贴心,正好她最近也有买一批护卫的想法,到时候多买些便是。 “多谢了。” “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元荡摆摆手,忽然想起郑成说的事,便把这事说了出来, “对了,今天皇商郑成来找过我,约你我三天后在桃源酒楼包间谈合作的事。 这郑成地位颇高,人脉颇广,据说富可敌国,同他搭上线对我们很有好处。 只是他却没说事要做什么生意,我一开始以为他说的是酒楼的生意,但现在想想好像这里面还有些别的门道。” 木渔略想了想,一大比元荡更大的商人自然能给他们的生意带来更大的发展,但他必然也有所求,同这样的大商人打交道,他们这些小商人是天然处在劣势的,对方若是有什么坏想法,动动手指就能让他们元气大伤。 要是对方想在桃源酒楼的生意上分一杯羹,倒还好,若是别的…… “你觉得郑成态度如何?” 元荡思考一番,“我觉得还行,他应该是带着善意来的,不是恶意想吞并我们。郑成他的商誉一向也还行,应该没问题。” “那就好。” “别太担心,这些我会找人打探。只希望若是他真的要合作,你们能给我留口汤喝。” “放心吧,我们是朋友,而且一直都合作愉快,我不会踢开你另起炉灶的。” “那就好,我想多了,自罚一杯。” 元荡在木渔这里得了肯定,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头,终于能腾出手来一心解决家庭矛盾了。 他早早让小厮回家送了消息,召集家中有闲的长辈一起用晚饭,说要宣布些事情。 元家的人有不少在外跑生意的,但是留在家里的人也不少,多是女眷,也有元戎这样的小辈,或者元歧这样不成器的。 他们这样的家庭里,都尊崇实力,元荡是这一辈中的翘楚,把分到的祖业打理的蒸蒸日上不说,还自己做了大生意,赚了大钱,给公中入账不少,对亲戚也不吝啬,很得家里亲戚的喜欢。 所以这消息一带回家,那些闲着的姑嫂一辈都打算带着家中孩子来,更有兄弟长辈也推了些不那么重要的安排要来。 这些人是冲着最近大火的桃源酒楼来的,酒楼这事他做的实在漂亮,更别说还有南郡王和皇商郑成捧场,元家人一直很想搭上这两条线,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于是元母那边得到消息,这晚足有二三十人要来一并吃晚饭,这算是家族的一次聚会了。 她一边张罗着,一边抓着元荡身边的小厮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庆功宴? 并不像,小厮一直一脸凝重,而且隋氏那边怒气冲冲出门去又像斗败的公鸡一样回家来的事她也是知道的,只是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是不是隋氏给荡儿惹麻烦了?严不严重?” 小厮逃不脱,也不好乱说,只道,“老夫人,这事小的不敢说,我们爷说他回来亲自和您讲。” 元母心一沉,知道事情怕是很严重。 “你只说,是不是隋氏惹了荡儿不快?” 小厮点了点头,这才从元母手下跑掉。 元母瘫坐在主位上,满脸恍惚,口中念叨着,“都怪我、都怪我、那时候给他娶了柳儿便好了……” 伺候的老嬷嬷立刻上前给元母顺气,“老夫人,这哪里怪你?谁也不知道门当户对的隋氏是这么个破落性子,再说了,这亲事也是老太爷点了头的,不是老夫人您执意要娶得,哪里能怪您呢?都是隋氏不好!” 元母老泪纵横,“要是当时我答应他娶柳儿,这些年他也能过得畅快些,有子有女,哪像现在,被那泼妇逼得家都不回,快三十了,膝下连个儿子都没有,命苦啊……” ”老夫人,快别哭了,伤身体呢,等会儿爷看见要担心了。” …… 元荡回了家,先去见了他娘,好生安抚了一阵没大事,不要担心,临近饭点才走脱去找隋氏谈话。 卧房里,隋氏穿金戴银,已经打扮好了,但即便请来最好的妆娘,也无法化解她眉目中的戾气,面相这种东西,是轻易改变不了的。 “时间不多,我就不废话了,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个,我们和离。我会给你一些产业做补偿,足够你后半生富贵无忧,隋家最近求到元家的那些事,除了太过分的那两件,其余的我能帮着办了。 第二个,我们不和离,但从此有名无实,相敬如宾,后院的事,交给崔姨娘打理,你若再犯错,那我便休妻。隋家求来的事,我看在你的面子上帮着办几件。”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隋氏听得气笑了,笑完就一把将梳妆台上的东西全部扫落在地,发出巨大的声响,她尖利的指甲几乎要戳到元荡眼睛里去。 “元荡,你也算是个人!” 元荡表情平静,“我自认并不曾对不起你。我尊重你的骄傲自尊,但你所做的一切都不配被人尊重。这两个选择,不是给你的,是给有着我妻子身份的这个人。” 说完,他就决绝地转身离开。 隋氏瘫倒在座椅上,讽刺的笑容并未褪去,泪水却已经冲花脸上的妆容。 “我选二。” 走到门口的元荡停下脚步点了点头,然后迈出了房间。 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一次。 191处理元歧 这次聚会很是热闹,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是为什么,只以为是庆祝酒楼的成功,于是都喜气满满地祝福元荡。 当然,也有不这样的,比如元母,再比如和隋氏一起去别院的那几个妯娌,再比如见不得元荡好的元歧之流,不过这几类人到底是少数,也不太影响什么。 元荡回来的正是时候,聚会气氛正酣,长辈们对他笑着夸赞,并试探着让他带一带后辈,引荐一下南郡王和郑成,他只笑着说有机会的。 姑嫂婶子这些则是夸赞酒菜好吃,询问他能不能送更多酒水来,想的厉害,他也都答应了下来。 一场聚会满座皆欢,只是女主人未曾露面,男主人也从未提及。 敏感聪明些的人已经能从中嗅到些不一样的消息了,都对此闭口不提,除了元歧这样的。 “堂哥,堂嫂呢?今日这般热闹,堂嫂怎么不出来迎客?难道是病了?不能吧,今天一大早我还见堂嫂气势汹汹地带着一大群人出门去了,那架势看着可生猛了,好像要去抓奸一般,啧啧……” 任谁也听出这一番话里的阴阳怪气不怀好意来了。 几个长辈当即变了脸色,喝止元歧,“闭嘴!胡说八道什么!喝了几口黄汤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不会说话就闭嘴!这什么场合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一天天的除了要钱玩女人你还会做什么!府里养着你已经待你不薄,你还不知感恩,搬弄是非!” 元歧没想到会有这么多长辈出来骂他,还骂的这么凶,这是他从前不曾经历过的! “我胡说,我胡说什么了!我说的哪句不是真!堂嫂就是捉奸去了!怎么了,我玩女人你们骂我,他玩女人你们就不不骂了!凭什么!我爹可是……” “啪!” 响亮的耳光声盖过了元歧大喊大叫的声音,热闹的聚会瞬间变得无比安静。 元歧被一巴掌抽到在地,原本就因酒色而亏空的身体许久都没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正要骂时,却发现抽他的人是他的母亲,而一向最疼爱他的老祖宗正站在不远处满眼失望的看着他。 冥冥中,他感觉到一丝不妙,好像要失去很重要的东西一般。 他的母亲哭泣着,声音在院子里久久回荡,伤心至极。 “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当初我生下你的时候,就该直接把你掐死……”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哭泣的母亲,这是除了老祖宗最疼爱他的人,“娘……” “我千不该万不该把你生下来,让你为非作歹、挑拨家人,让你败坏你爹的名声,处处为你爹抹黑!” “他是我爹!我爹是家里是南齐的英雄!他们都该捧着我们,他们都欠我们的!” “啪!” 又是一巴掌。 “他们是欠你爹的!不是欠你的!不是欠你这个畜生的!” 元歧真有些慌了,他娘说的话让他隐隐察觉到什么不对,他一直是这样的,之前谁也没说什么,怎么现在反应这么大。 上个月他强纳了一房小妾,那家人是个小商人,告到官府去了,最后还是老祖宗出面让二伯摆平的,他娘也只是训斥了他一番,之后就一切如常了,并没有很对他失望。 最近他明明没做什么,怎么他娘和老祖宗都对他这么生气? 一定是有人做了什么,他一个个看去,最终视线定格在元荡脸上。 “是你,一定是你说了我的坏话,娘,老祖宗,你们别信他说的,他就是故意抹黑我!” 但他娘和元家老祖宗什么并没有变化,依旧失望至极。 在座的人中,有人小声说道,“就你还用得着抹黑?外面传闻中的桩桩件件哪一件冤枉了你?” 其他人都认可地点了点头。 一般生意不错的商人都有很多不好的传闻,有真的,也有假的,假的多是有人为了中伤他故意编造出来的,有的纯粹是捕风捉影。 但元歧不一样,外面的那些传言,都能在他身上找到对应的事件,而且真实的事情比起传言,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元家老祖宗拄着拐杖走了几步,示意身边的大丫鬟上前说话。 老祖宗身边伺候的大丫鬟是极有脸面的,在场的人都认识,只见这大丫鬟取出一张写满字迹的纸张,字正腔圆地念了起来。 “元家元歧,顽劣不堪,犯下七大错,屡教不改,辱没门庭,特命其回老家守宗祠尽孝,终生不得出!” 这话一出,众人哗然。 此前元歧闯了大祸也不是没有闹大的时候,只是老祖宗每次都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每次元歧都没得到什么眼中的处罚,众人本以为这次也是这样,没想到这次老祖宗却动了真章。 看来元歧这次该是又犯了什么大错,不过,最近没得到什么消息呀? “第一错,罔顾人命,数年来逼死害死十七余条人命,罪大恶极,天理不容!” “不可能!不可能!这是污蔑!我没有!我没有杀人!” 其他人也窃窃私语,虽然他们也不喜欢元歧,看不起他,但是害死十七条人命这事,也多少有些危言悚听了,而且若这是真的,元家也多半会受到影响。 “这、我们也是看着元歧长大的,他虽是个混不吝的,却也不是那种会杀人的人……” “对啊,这是不是搞错了……” “没搞错。自元歧十四岁至今八年时间,他的妾室陆续死去二十余人,其中七人死亡与他直接相关,更有四人是在他默许下被人侵害致死,还有不从他的女子一家人被他的附庸害死,他的两个庶出子女,以及其他人的妾室、烟花女子……” 这么一说,众人都不说话了,元歧也瘫倒在地。 “第二错,不睦兄弟,欺凌后辈,致人残疾,勾结外人侵害家族产业,破坏家族团结!” 这话一出,人群中顿时有人小声哭泣起来,正是苦主的母亲,迟了这么多年,才等到这一天。 “第三错,……” …… 整整七大错数下来,元歧精神恍惚瘫倒在地,被家丁拖走,其他人也满面复杂,他们从前知道元歧纨绔,但也只是厌恶而已,现在一桩桩一件件罪名汇总下来,他们才发现元歧竟然这般可恶。 这种人,竟然是他们元家人,这让外人知道了,会怎么看他们元家? 所以对于家里对元歧的处理,所有人都十分赞成,当天晚上,就把元歧送走了。 这自然是元荡的手笔,但他也只是汇总而已,并没有污蔑元歧哪怕一项罪名。 192买护卫 木渔收到元荡小厮传来的有关元歧的消息时微微愣了一下,然后只平静地说了一句,“知道了。” “木姑娘,你不高兴吗?元歧冒犯过你……” “我自然开心,这么一个罪大恶极的人得到了惩罚,不能再祸害其他人。 我也不开心,他做了这么多做事,害死那么多人,最后竟然还能活的好好的,只是被关起来而已。 至于他冒犯我,这是件小事不是吗?” 小厮一愣,似乎没想到还有这种说法,顿时变得满脸羞愧,灰溜溜地离开了。 木渔发呆了片刻,同身边的管事婆子说道,“去问一问管家,昨日说的那批护卫什么时候能到。” 管事婆子领命而去,片刻后便带着管家来复命了。 “回主家的话,护卫已经送到了,现在就等在主院里,主家可是要训话?” “训话便免了,我只是想了解一下。” 片刻后,她坐在主院里的八角凉亭下喝茶,二十个高高壮壮的护卫排列整齐地站在主院空地上任她打量。 她有些惊讶,这比她想的要好很多,比她日常见到的那几个护卫要好一些,尤其这么一群站在一起,视觉上的冲击感更强。 不过,只是看起来好还是不够的,花架子没有用处。 “他们会功夫吗?” “会一点,功夫底子都是有的。” 管家谦虚地同她讲着,接着冲护卫们喊了一句,让他们展示一番武艺。 护卫们当即大喝一声,各自摆出架势,马步、踢腿、横拳等等,看起来力道很足。 木渔想了想,又问,“他们的武艺比起元大哥外出行商带着的护卫又如何?” “……那自然是元老板外出行商带着的护卫厉害。” “厉害很多吗?” “厉害相当多。” “那你能买来这样厉害的护卫吗?” 管家眼中闪过一抹犹豫,最后说道,“我能买到一些,也能招募来一些,但是数目可能不会很多,而且价钱会很高……” “那不是大问题。” 木渔示意管家屏退护卫,让他在桌边坐下,丫鬟识趣地给他倒了茶,然后也退下了。 “不知姑娘想要再招募多少护卫?” 木渔沉吟一番,“这事不急,你且先说说锦州招募护卫的行情。” “这我熟悉,锦州什么都发达,什么都做得细致,护卫这一行也是这样。 护卫一般按照水平高低分成四等,从好到坏依次是一等二等三等四等。 这四等,也是最次的一等,什么歪瓜裂枣都有,能力低下不说,长得也都奇奇怪怪。 当然了,这是在我们这样的富裕人家看来的,在那些小乡绅,小商人那里,这便是实惠的选择了,仔细挑挑还是能选出那么几个合适的人选的,不过大部分都选不上没活做罢了。 行价嘛,在我们这块儿,买一个约么三两银子,聘一个一个月约么三百文或五百文。 这三等,就是数目最多最普遍的一等,都是正常的汉子,长得不说多齐整,反正看得过去。 咱们院子里那几个护卫就是三等护卫,一般的看家护院是足够的,也不会存在丢了脸面什么的问题。 行价,买一个约么六两银子,聘一个一个月约么五六百文。 这二等,是讲究些的人家才会用的,外表高壮不用说,力气大,还有拳脚功夫在。 这样的人一般都早早被那些真正的大权贵订走了,少有留在市面上任人挑选的时候。 这次送来的这二十个就是二等护卫,元老爷是托了关系才买到这二十个。 行价,买一个得十两银子,聘一个一个月一两银子打底,并不好买,聘请都不好找的。” 说到这里,木渔打断了一下,“三等就已经要托关系买了吗?加钱不行吗?” 她在这锦州可没什么关系,用元荡的关系,又有悖她的初衷。 “三等难得,加钱自然找得到,只是这需要时间,可能几天就那么一两个,要等上许久才能凑齐这二十个,所以……” “我明白了,你继续说。” “再说是四等,就是主家您想要的这种,武艺相当高强,一打五甚至一打十都不成问题,元家商队的护卫都是这一等。 三等都那般难得,更不要说这四等了,简直称得上是可遇不可求。 这种人,整个锦州的富商权贵都紧盯着呢,人家有事做,都想着私底下撬过来,一旦有一个离开上家,立刻便有更多人蜂拥而至,捧着钱请他去做事。 行价就没个准头了,肯签死契的很少,今天只听说了两个,去年也不超过十个,价格都在百两银子以上,甚至有一个签出了千两银子的高价。 大多都是聘请的,聘请的价钱一个月也是十两银子打底的。 这价钱比三等高出十多倍来,所以有很多人宁愿买十个三等的用。 当然了,也可能是他们抢不到四等说的酸话。” 这听起来比她想的要复杂要难得多,原本她想着只要肯出钱就能很快解决这件事,就像采买其他东西一样简单。 现在看起来很是棘手啊。 “你刚刚说,你能找到几个?” 管家笑了笑,说道,“我给元老爷当了二十年的管家,这点儿能耐还是有的。” 接着他正色道,“我有把握能喊来的有三个,不太能确定的有两个。” “说来听听。” “一个是我的老友,曾在元老板手下做过几年,后来要照顾家人便不做了,也赚了一大笔钱,过寻常百姓的日子是一辈子足够了,只是这几年他家人生病,儿子读书,这钱花得差不多了,就想着重新出来做事。 但他四十岁了,又许多年没有做事,名头早就淡了,并不好找,只能给到三等的工钱,最后是元老爷收留了他,按照二等的工钱,在一个农庄里做管事。 他也很不甘的,总找我喝酒诉苦…… 一个是我邻居家的孩子,只有十八岁,之前给人骗了一次,现在只愿意找熟人介绍,他父母找到我这里,本来是想介绍给元老爷的,一直也没遇上,现在我是主家的人了,自然要推给主家。 还有一个是……” 木渔听完管家的话,这些人都是没问题的。 “这些人我都要了,你去同他们谈吧,能签长契最好。” 管家喜不自胜,“是。” 第二天,木渔就在自家院子里见到了这五个人。 193皇商郑成的诱惑 木渔接见了这五个护卫,像现代面试一般稍微考察了一下几人的性格和能力,结果让她很是满意。 几人的性格没有很古怪的,都能说的上话,能力更是不必多说,每一个都能打昨天来的那群护卫的六七个,甚至那个名叫赵然的年轻人,一个人打了十个。 她当即宣布给他们加工钱,并让管家带他们在别院里安顿下来。 对这些人的安排是,以后她出门,其中四个要随行,年纪偏大的崔老伯则留在府里帮着训练府里的护卫。 这天晚些时候元荡来了,来同她商量明天去桃源酒楼见郑成的事。 “我这两天新得到到一个消息,皇商郑成他现在出现在锦州,与南都皇权之争有关……” 木渔屏退了附近伺候的人,亲自给元荡倒了杯茶,轻声道,“喝杯茶,慢慢说。” 她看出元荡有些慌张,借此安抚他。 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对皇权没有天然的敬畏,甚至看多了小说和电视剧,有了一些不正确的刻板印象。 但元荡不一样,即便他再聪慧,也终究是长于这皇权至上大环境下的商人而已,他能跳出自己身份的桎梏,却跳不出时代的桎梏。 元荡渐渐平静下来,眼中却还有着几分心悸,他说道, “今早我在南都的朋友递了消息来,我才知道原来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 当今圣上病重,神女闭关为之祈福,几位皇子之间矛盾冲突不断,甚至不少将军宗室都参与其中,南都已经开始乱起来了。 我这朋友打算来锦州避一阵子,让我收留他一阵。” 木渔若有所思,“所以你觉得皇商郑成也是来锦州避难的?” “很有可能,但让我担心的不是这事,而是皇商郑成也参与了党争,他支持的是驻兵在外的三皇子,所以被明里暗里的排挤出了南都。” 木渔眯起了眼睛,这事确实难办。 如果三皇子成功了还好,郑成的一切都不会有什么变数,如果三皇子失败了,那郑成难免会被清算,而他们这些和郑成有合作的商人,自然也会被牵连。 但郑成显然一时半会儿还倒不了,是他们无法拒绝的存在…… “所以,你有什么打算吗?” 元荡摇头,“暂时没有,只能先看看明天郑成提什么要求再做打算,见招拆招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有办法的。” 提前知道消息总是有用的,至少早有准备不会那么被动。 …… 桃源酒楼的生意依旧火爆。 木渔轻纱覆面,在丫鬟护卫的簇拥下走进酒楼,大堂里座无虚席,热闹异常。 早就来了的元荡立刻出面把她迎到楼上包间,郑成和他那个朋友早已等在里面。 木渔摘下面纱,丫鬟接过后识趣退出包间,包间里只剩下木渔四人。 郑成脸上闪过一抹讶然,他那摇着羽扇的朋友则直接呆住,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眼中满是惊艳。 “没想到木姑娘这般漂亮。” 木渔淡然道,“皮相而已,漂亮的姑娘何其多,这不算什么。” 郑成笑笑,眼中闪过一抹欣赏,“漂亮姑娘是多,但像木姑娘这般经营着偌大生意还赚的盆满钵满的聪慧姑娘属实少见。” 木渔没说话,元荡顺势说道,“哈哈哈,确实是,似木姑娘这般聪慧的人并不多,莫说女子,就是男子也不见得有多少。” 一番礼貌性的寒暄过后,郑成终于说起正事来。 “木姑娘可是渭州人士?亦或祖籍渭州?” 木渔和元荡对视一眼,答道,“不是,我出生在黄沙城附近,郑大哥为何这么问?” “是这样,我知道木姑娘的生意,主要靠那些品质颇好的粮食果蔬……” 木渔和元荡脸色微变,虽然很快控制住了,但这些变化却瞒不过老奸巨猾的郑成。 郑成笑笑,“不必紧张,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陈述下本质,这有助有我们之后的合作。” 木渔早一步放松下来,这件事不是秘密,有心人都能观察出来,她也早准备过应对之法。 “郑大哥不妨说说,要怎么合作才好?” “我收过不少元家粮铺卖的粮食,知晓这些粮食到不了顶级,但却能给人一种欲罢不能的感觉,用这些粮食酿的酒,也比寻常粮食酿的酒多几分不一样的滋味。 甚至,这桃源酒楼,若是没了那些食材,滋味怕也要大打折扣吧。” 木渔坦然,“理论上确实是这般。” 郑成笑道,“木姑娘已经把自己的优势利用的很好了,但还可以做到更好。” “郑大哥请说。” “你既知道借势元荡,自然也能知道借势与我能得到更多。” 木渔转头看向眼中颇有几分担忧的元荡,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笑,然后对着郑成说道, “我之所以同元大哥把生意做到这么大,是因为我们是朋友,我信任他。” “那我们如何能成为朋友呢?” “这需要时间。” 郑成笑笑,“但我并不像花太多时间证明什么,我现在就想同你们合作,把生意做大。” 元荡有些着急,“郑兄,这……” 郑成的朋友摇着羽扇打断了他的话,“元兄不必着急,先让木姑娘考虑考虑,毕竟这生意真正做决定的人是木姑娘不是吗?” 郑成则带着志在必得的笑说出了他的筹码,“如果你与我合作,我保证,三年时间里你会成为南齐第二大富商。” 他看出了她眼底的野心,自然知道说什么最能打动她。 木渔确实动摇了。 如果靠她和元荡,有着芥子空间的优势和元家的地位,两人三年里也能赚到很多钱,在整个南齐也能算是数的到的大商人。 但路上必定坎坷异常,而且生意的局限性也很强,有些事不是通过钱就能解决的,所以她原本的目标是赚到大钱,然后去发展自己的势力。 但要是成为南齐的第二大富商,这意味着足够有钱,也有了一定的势力,不必从零做起。 简而言之,郑成给了她一个三年内成功的选择,如果拒绝,她可能要花上十年甚至更多来达到同样的高度,甚至在某些地方永远达不到这样的高度。 这是赤裸裸的诱惑,很难不心动。 但她还没被冲昏头脑,理智告诉她有得必有失,有回报必要付出, “但我要怎么相信你?” 194给温望一个机会 “这很好解决,我是诚心的,自然有办法证明。 我会找锦州乃至南都以诚信著称的权贵富商来为我作证,并向他们引荐你们,以后在所有人眼里,我们就是朋友了。” 木渔思索一番,觉得好似没什么问题,便去看元荡,元荡冲她微微点了点头,显然是认可的意思。 郑成和他的朋友微笑着喝茶,具是胸有成竹的模样。 事情自然是成了。 四人吃了比较愉快的一餐,餐后就着酒楼新推出的茶点又略谈了谈合作的具体事宜,主要就那么几点。 第一点是粮食来源要控制住,这些粮食只能落在他们手里,不能给其他商人机会。 木渔表示以后会约束自己的人,元荡则表示那些百姓手里的粮食他会去收购,绝对不会流到别的商人机会。 第二点是这些粮食的用途,郑成想把粮食打造成皇粮,让粮食的价值水涨船高,私下高价售卖一小部分,大部分都运去邻国高价售卖,他有几条路子可以走通。 除此外,酒水也是一个很重要的路子,做好噱头,同样能高价卖到南齐各处,卖到各个邻国。 其中的利润自不必多说。 第三点是酒楼的线,锦州的成功已经能证明这是可行的,接下来只要复制这次的经验把酒楼开到南齐各处便是了,郑成皇商的身份还是很有用处的,再加上钱财的助攻,向来是无往不利的。 第四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郑成希望木渔能扩大生产,尽快提供更多的更高品质的粮食和蔬菜,并表明他会尽全力提供帮助。 谈判的过程也比较愉快。 木渔通过这次接触,发现郑成是个温和且坚定的人,如果不触及到他的利益,他会是个很温和的人,但谈及生意,谈及利益,他就很坚定,甚至会很强势。 同这种人做生意,利益一致还好,若是利益不一致,那就有的闹了。 目前来看,双方的利益还是一致的。 双方谈完之后,木渔和元荡离开包间,到酒楼单独给东家留的包间去说话,复盘分析下这天谈的这些内容。 “你觉得如何?” 元荡思索一阵,“我需得好好想想,谈的很顺,好似没有任何问题,但做生意,只一个小漏洞就可让人万劫不复,这么大的生意,更要小心才是。” 木渔点头,“我何尝不知道。” 但她确实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成为一个熟识各种商业套路的顶尖商人,她没那个时间,也没那个天赋。 自来在一个行业做到一般水平或者较好水平天赋还不是决定性的因素,或还有勤能补拙的机会,但若是想要在一个行业里做到顶尖水准,那只靠努力就不够了,需得的顶好的天赋配合足够多的努力才有可能做到。 木渔深知,在经商方面,她并不算有天赋。 但她没有天赋,不代表别人没有。 她的优势,在于管理和用人。 “远山镇那边的生产经营离不开我,还有扩大经营的事,都要我回去盯着,锦州这边我怕是不能兼顾。 照我们和郑成初步商量的结果,这边的生意正在快速扩张的时候,也离不开人。 我知道元大哥你有心帮我,但你也有自己的产业自己的生意,总不可能一直帮我打理生意。 我需要培养几个自己人。” 元荡沉默一阵,“你说的对,你心里早有人选了对吧?” “是。” 接着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温望。” 元荡叹了口气,“我早看出来了,这是个天生的商人苗子,整个人精的跟猴儿一样,对算术天生敏感,自有一套法子,算账算的又快又好不说,还很善于抓住机会,也会来事儿。” 木渔倒不知道元荡对温望评价这么高,心里还挺高兴,颇有种自己家的小孩儿被邻居夸奖了的满足感。 “哦?他做了什么?得了你这么高的评价?” “在远山镇的时候,我只觉得这是个长得好又懂事儿的小子,当时只觉得他以后定能混出个名堂来。 在锦州忙的这几天里,酒楼里的所有人都对他赞不绝口,账房夸他账做得好,又快又准,做事也认真妥帖。 虽然平时冷着一张脸,但却很会讨人欢心,这才几天时间,就把南郡王和他的那一群朋友彻底拿下了,每次来都请他去伺候,赏钱也是大把大把的给,对他赞不绝口。 他还给我提了几个建议,非常不错,照他说的改了之后,客人都很满意,每日入账的钱也多了不少。 实在是个好苗子,我挺喜欢这小子的。” “那我就拜托元大哥帮我培养培养他让他能早日独挑大梁了。” “我们是朋友,你放心,我一定尽力。” 木渔唤来丫鬟,让把温望带上来。 不多时,温望到了。 少年的身体正在成长的时期,细细长长如刚抽条的杨柳,柔韧朝气,那张精致的脸似乎也比往日更精致了些,漆黑的眼睛里多了几分坚定。 木渔深觉自己没选错人,招手唤他过来,拉着他的手把他交给元荡。 “给你一个机会……” 温望微愣住了,视线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停留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去看元荡,元荡并没有拆穿他。 木渔离开后,元荡拍了拍温望的肩膀,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后也离开了。 温望站在包间外的走廊里,缓缓握起了被摸过的那只手,像是抓住了什么一般,漆黑的眼珠里充满了野心。 正在这时,附近的一个包间门正好打开,两个人从里面走出来。 温望知道,这就是之前和木渔谈生意的两个人,也是接下来他要多次接触到的两个人。 皇商郑成。 他照着酒楼里的规矩冲两人微微弯腰行礼,而后就要离开。 刚转过身,身后就传来了一个温和的声音。 “你是叫温望对吧,我是皇商郑成,我想元荡和木渔应该向你介绍过我。” 温望转过身,回道,“是。” 郑成一笑,朝他走来,轻声说道,“我给你一个机会,一个让你实现心底最深处愿望的机会……” 195远山镇来信 来到锦州半个月后,木渔收到了一封自远山镇寄来的信。 同郑成、元荡以及他们手下的掌柜、管事、账房忙碌了好几天之后,她终于逮到一丝空闲的机会,能在小书房里一个人坐下来看信了。 她希望信里都是让人愉悦放松的好消息,最次也是正常的汇报。 信封鼓鼓的,一看内容就很多。 她打开信封,里面有两叠信纸,一薄一厚,她想了想,先打开了薄的那一叠。 隽秀的字迹表明,这是季秀才写来的。 季秀才讲了她离开之后村里的事情进展,说她之前安排下去的建造房屋、扩养牲畜等等的事情都进展的很好,还说春耕已经顺利完成,村里一切都好,让她不必挂心。 到这里这就是封简单的汇报信,但她接着看下去,脸色却倏然变得凝重起来。 信里提到,武镇又回了村里一次,希望村里继续帮着提供粮食,并许诺了很多好处,王夫人并不肯答应他的要求,只给了两千斤粮食打发他离开了。 木渔放下信纸,若有所思。 武镇在过年时回过一次村子,那次她给了一千斤粮食,武镇带着粮食离开了。 之后在她离开前的二月左右,武镇又回来一次,她依旧给了一千斤粮食,这是村里大多人都不知道的事情。 她和过分谨慎的王氏不一样,王氏是风险厌恶者,一点儿风险都不想冒。 想要以小博大,快速变强,按部就班、慢慢吞吞是不行的,必须剑走偏锋。 在思想上大胆,在行动上谨慎,这才有可能成功。 所以她示好武镇,给他提供适当的支持。 这是有风险的,且成功率不高,所以她没想为此付出太多,也没想闹得人尽皆知。 原本计划中应该是,继续维持这样的频率为武镇提供粮食等帮助,看他能做到什么地步再决定要不要追加投资。 照她上次暗示武镇的情况,武镇该是在四月份左右才再来的,那时候她也该回到桃源村了,不会耽误交易。 但现在,武镇提前一个月来了…… 难道黄沙城的情况出了什么变故? 可惜了,现在她鞭长莫及,有心无力啊。 她想了想,先提笔给季秀才写了封回信。 信里告诉季秀才,如果武镇再去村里要粮,一万斤以下的直接答应,但要是其他要求,就一定要仔细思考,确定不会给村里带来危险才能答应。 末了又加上几句,让他继续扩养牲畜规模。 她想了想,觉得没什么遗漏的了,就打开了第二封厚厚的信。 这封信是杨二郎写来的。 杨二郎的信写的长,开始也是在在汇报上个月的情况。 说酒楼、酒坊、粮铺生意火爆,每月入账好几万两银子,净利也过万了。 说藤编草筐草席和一些其他的小生意做的也不错,虽然没有那么暴利,但也给村民们带来了不少收入。 说名下又多了很多田地屋宅,加上之前的那些,足有一千多亩地,请了镇上人来耕种,写信的时候已经春耕完成了。 看到这里,木渔顿了顿,开始算账。 改良后的作物一年两熟,亩产约在两百斤,一千亩地算下来一年能有四十万斤粮食。 再有桃源村那五百多亩地,一年就是六十万斤粮食。 这六十万斤粮食,留二成吃用,二成储存起来抵御风险,三成售卖,三成酿酒。 三成是十八万斤,平分到每一个月就是一万五千斤,这可远远不够。 且不说酒水如今卖的如何火爆,每天都要卖出很多去,这东西很多人买来到别处转卖,或者买来屯着,好酒者一天一两斤的也不在少数。 现在酿酒,一斤粮食能出四两酒水,这一万五千斤粮食,只能酿出六千斤酒水,平均到每一天也就才是二百斤而已。 如今两个酒楼每天的消耗加上远山镇酒坊卖出的酒水数目,应该就和这个差不多。 但锦州的酒坊再过两天就要开起来了,规模比远山镇的酒坊大了不只一点,因为要供应全锦州和南都的酒水。 当然了,元荡郑成他们给出的建议是限量发售,物以稀为贵炒高价格。 但这么大的地方,即便卖出的总量一定也比远山镇多多了。 其他的就更不必提了。 她想起郑成和元荡这两天和她讨论细节,商定未来计划时表现出来的想法,不由得默默叹了口气。 这两个人的想法都是,多种粮食越多越好,几百万斤上千万斤不嫌多。 她表示有难度,这两个人就拿钱砸她,表示差多少钱就开口,元荡表示能凑十万两银子支持,郑成则说百万两以下直接和他的管家谈。 木渔:…… 估计是她脸上的无语太过明显,这两人又问他是不是有别的什么麻烦,有的话直接开口,两人认识的能人异士还挺多的。 最后,郑成看出来问题所在,问她是不是有别的无法解决的限制。 她点头之后,郑成又问她能保证多大的产量,她当时回答的是,会尽力做到最大。 其实没什么问题,只是她不想让这两人觉得这生意是想做多大就做多大的,有一门顶好的生意握在手里已经够让人眼红的了,尤其是那些商人同行。 这时候倒也还好,有些运气,做事谨慎,再抱个差不多的大腿就能安然无忧,大赚特赚,就像她现在这样。 但如果让人知道这生意想做多大做多大,没个限制,那就不是简单的眼红了,盯上她的也就不是什么商人了…… 能留的住的钱才是自己的,赚到了留不住,那赚来有什么用? 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郑成,她并不十分相信他。 回过神来,她看着信纸,继续往下看。 信的后半段,主要写了一些来自各地的想和她谈生意的商人的情况,自然都是些大生意。 她简单看了看,多是要大量够粮的,这个现在肯定是不可能的了,还有两个想在别处开桃源酒楼的,她细看了看,感觉都不太靠谱,具体如何还是等她回去后考察过再说吧。 她简单写了回信,叫来管家寄了出去。 累了许久的她随手打开一本丫鬟买来的话本,正想看会儿闲书放松一下,管家就又回来了。 “主家,郑皇商着人送来了三日后如意楼会宾客的帖子。” 她放下话本,无奈叹气,真是一刻也不得闲。 去见这个时代的站在最高处的权贵、商人,并要在以后的日子里得到他们的支持,她需要做不少准备工作。 196世子缺一个庶妃 三日后,盛装打扮过后的木渔出现在了如意楼,引得无数人驻足赞叹。 如意楼是锦州最顶级的酒楼,有着一百多年的悠久历史,历经五代皇帝,还曾得到其中三位的赐字,可见地位超然,不只在锦州,就是在全南齐,这也是独一份的殊荣。 郑成把宴会定在这里,并包下全场,足可看出他的实力,这不单单是有钱就能做到的,更重要的是权势和人脉。 她刚到,便有侍者把她引到了一个包间,让她暂时等待片刻,说等会儿郑成会来见她。 她在包间坐下,经营桃源酒楼的经验,让她以经营者的角度去打量这包间,然后不得不承认,在这方面,如意楼真的是做到了极致,桃源酒楼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不多时,包间的门被打开了,来的却不是郑成,而是一年纪颇长,和善中透着威严的锦袍男人,袍子上绣着张牙舞爪的蟒蛇。 这是一位皇亲。 在此之前,郑成给她看过重要的宾客名单和每个人的喜好,当然也有画像,只是画的比较走心,又受限于打扮,若不是特点很明显的人,其实很难有多大的参考意义。 不过综合表现出来的各种信息,这人的身份基本能判断出来。 这次会来两位亲王、两位郡王,这人衣袍上绣的图案能排除郡王,而两位亲王是兄弟,年纪相近,但并不很难分辨,一个高瘦且急躁,一个微胖且稳重。 显然在这里出现的是后者。 “民女见过平王殿下。” 木渔一边行礼,一边飞速思考,为什么来的人会是平王。 郑成之前同她商量的流程里并没有这一遭,从郑成对生意对这宴会的上心程度来看,这应该也不是他搞出来的幺蛾子。 那么,就是平王自己要来的。 或者,是别人撺掇着平王来的。 不管是哪一种,这情况都不太妙。 平王让她起身了,倒没有像她之前看过的一些小说或影视作品一样,借着权势让她跪着立威。 她心里多少松了口气,这种情况下,她没有办法吩咐人去通知郑成来救场,只希望如意楼的侍者能察觉到不对帮着传递消息吧。 如果这侍者是郑成的人,倒还有几分可能。 她低头敛眉,暗暗想着。 平王缓缓踱步走到她身边,细细打量了一番后直言,“抬起头来。” 木渔知道这多半没安好心,但也不至于傻到以为低头不抬就能躲过,那反而会惹怒平王,于是她缓缓地抬起了头。 平王定定地审视着她的脸,像是在审视一件精美的瓷器。 半晌后,他忽然哈哈大笑,“好!好啊!” 木渔被他笑的心里发毛,心里暗暗埋怨郑成怎么还不来。 她不知道的是,门外的侍者被平王的人支去办事,被紧盯着脱不开身,而正在待客的郑成则被几个意料之外的客人缠住,一时无法脱身。 不过,郑成到底是郑成,时间一长就察觉到不对,知道是有人在故意留他,于是悄悄派人去查探,同时给自己设定了滴水不漏的脱身方式,,既不会得罪人,又不会耽误事。 只不过,等他们找过来,还需要一点时间。 “不知木姑娘可有婚配?” 木渔装出来的娴静的外表瞬间被打破,眼中闪过一抹震惊和锐利。 不是她不够稳,实在是没想到平王会这么直接的问出这个问题。 接下来,是不是就要给她做媒了? 不用想她也知道,那不会是什么好人家,商人在权贵圈子里可少有做正妻的,除非是一些落魄权贵。 果然,接下来只听平王身边的一个老公公夹着嗓子说道, “姑娘可真是好福气,世子四庶妃还缺一个……” 木渔脸颊抽动,庶妃自然是妾,还是一共有四个的那种,好像前头还有二侧妃是吧。 她是脑子被门夹了,好好地生意不做,跑去给人当什么小妾? 别说妾了,正妻她都不要! 只是碍于平王的权势,接下来的话她需得好生斟酌一番。 许是她没有兴高采烈地当即答应下来,平王的脸色有些不满,那老公公更是直接阴阳怪气地说道, “呦,姑娘这是,不愿意啊,世子爷都配不上您啊?还是你觉得庶妃的位置委屈了?相当侧妃?还是正妃?” 这一口大帽子扣下来,显然似乎要以势压人了。 而平王对此并没有说话,是默许的状态。 木渔虽然知道这主仆二人的心思,但那有什么用? 她犹豫着是暂时假意顺应,还是直接拒绝,这其实都不是好的选择。 假意顺应,现在没有能力反抗,以后就会有了吗? 郑成愿意帮她与平王直接对上吗?很难说。 直接拒绝那绝对是得罪平王了,这个身份仅在皇帝之下的,甚至比几位皇子都更有权势的存在,要和这样的人过不去,别说生意做不做了,活不活的下去都两说。 或者,既然得罪了,不如就把事情做绝? 平王看着这个低头紧张思索的年轻女子,心中确实是不满的,一个什么身份都没有的平民出身的商人,面对他的这般示好竟然还不满意想着推脱。 呵,不识抬举,只会做生意却不懂做人。 还是说,和郑成那家伙一样,以为有了些钱就了不起了,以后有了些钱就能和他们平起平坐,天真。 但想想谋臣和他说的那些,说这木渔的生意经营好了,有望成为下一个郑成,即便成不了郑成,也能有大笔的钱财源源不断的入账,让他们不必受郑成的辖制。 这才是他来见这木渔的主要原因,至于来了之后发现她长得好看,这才临时起意要让她给自己儿子做庶妃。 他儿子还是不够成熟,因为死了一个庶妃就消沉不已,补给他一个更好的,说不准儿子就能振作起来,这正是关键的时候…… 他正要开口,忽然对上木渔看过来的眼神,一时身体都僵住了,说不出话,也动不了。 怎么会? 只是一个小商人罢了,怎么会有这种眼神? 这一个眼神,让几乎站在权势顶峰的平王回想起了几十年之前先帝看他的眼神。 那时候,先帝正考虑要不要为了大齐的安危而除掉他…… 197被人盯上了 在这关键的时候,郑成终于姗姗来迟,赶来救场。 一看这氛围,人精一般的他心中暗道不好,面上立刻说道, “平王殿下,外面正找您呢,您怎么在这里?哎呦,您这脸色不大好,可是近来太过操劳?想来找个包间休息?” 平王没想到郑成会来的这么快,还没完全从上一刻的窒息中反应过来,只随意点了点头。 “那您可找错地方了,这里可不是什么供人休息的地方,这里是用来待客的,定是那侍者不用心,回去我必狠狠罚他。 平王殿下,没人冒犯您吧?” 平王的人设,一向是温和宽厚的长者,这让他不能直接说被冒犯了,但是他身边的老公公可以这么说。 “哎呦,郑大皇商,您可算来了,这姑娘可了不得……” “平王殿下,三公主和世子爷可都在外面等着您呢,您看是不是要先去见见他们?” “我儿也来了?” “是呢,刚到。” “那我可得去看看。” “您请您请,我让侍者直接把您带到世子的包间去。” 平王就这么离开了包间,那老公公自然也得离开,临走前给了木渔一个不善的眼神。 木渔看着他的背影,面色发冷。 郑成心中一惊,这眼神…… 他果然没有看错人,这木渔是个有血性的,再加上漂亮和聪慧,这样的人会走的很远。 侍者和小厮识趣地带上门离开,包间里只剩下郑成和木渔两人。 “别生气了,这老东西活不了多久了。” 木渔回头看他,“为什么这么说?” “他近日来,一直去千金阁瞧病,那里的大夫说他病入膏肓,但若定期服药,或还有个十余年可活。 这当然是假的,那大夫是我的人,他确实有病,但还到不了要命的地步,反倒是那救命的药,才会要了他的命。 别这么看着我,虽然这老东西也招惹过我很多次,但我不至于为了这点事就冒险除去他。” “但你还是这么做了。” “对,我还是这么做了,是因为有人出钱请我做掉他。生意嘛,该做还是要做的。” 木渔定定看了他片刻,然后敛眉低目,向他道谢,“谢谢你帮我解围。” “不必客气,作为合作者,这是我该做的。 你可以试着多相信我一些,你可以不相信我的人品,但你一定要相信我对金钱的渴望。 我比谁都更希望你能成功,这会让我也赚到很多很多的钱,尤其还不会影响我其他生意。” 木渔微微一笑,说的也是,利益才是永恒不变的友谊。 郑成也笑了,“你今日这打扮好看,往后都这般装扮吧,平日里我见你,总是太素静了些,不是锦州的风格。至少在锦州的时候,要多注意这些。” 木渔摸了下满头珠翠,这些东西好看是好看,只是太沉,而且,“我总觉得太招摇了些。” “这算什么,你是还没见到今日来的那几位女眷,随便拉出来一个都比你这更夸张、更招摇,你且放心好了。 对了,刚才平王和你说了什么,气氛怎么这么僵? 你说来听听,我帮你想想办法把这事解决了,这时候被平王盯上,可不是件好事。” “平王说,世子缺一个庶妃。” 木渔眼见着郑成认真起来,眼见着他的脸色冷了下来,眼见着他的眼中出现了愤怒。 这愤怒和不满自然不是因为平王想掳走她去做妾,甚至也不是因为这样会影响到他们的合作,影响到赚钱。 这样的愤怒,来自更深更重的缘由。 至于那具体是什么,她就不清楚了,她所知道的是,平王和郑成的关系只怕没那么好,只是表面友好罢了,似乎随时都能撕破脸皮。 郑成确实生气,平王想让谁当世子庶妃都行,他的朋友,他的妹妹,他的妾室,甚至他的正妻,这些都可以,但万不能是木渔,现在的木渔。 他缓缓闭起眼睛,平王这是想用木渔取代他,彻底踢开他,这是他不能忍的。 再次睁开眼睛时,怒气早已消失殆尽,他又变回那个温和精明的商人。 “你生的漂亮,又能赚钱,自然会有不少人打你的主意,你聪慧,也能看透这些。 这样,我说个法子,你听听可不可行。” “你说。” “日后若再有这种情况,你便告诉他们,皇觉寺的怀善大师给你算过一卦,言你二十岁之前不能婚嫁,否则会克夫,如何?” 这里面他有私心,不只想拒绝那些没事找事的人避免今日这样的麻烦,还想着断绝木渔自己想嫁人的念头,至少这几年嫁人不行,等生意走上正轨了,那都随她。 他不知道的是,木渔本来就没有嫁人的心思,自然觉得这样很好。 “可以,这样便能堵住他们的嘴了吗?” “放心吧,怀善大师名气很重,是皇宫里的座上客,不会有人冒这样的风险的。” 木渔点了点头,那这确实是个好办法。 “走吧,宴会要开始了,我带你去见见客人们。你不要离开我身边太远,这些都是人精,你初来乍到,招架不住的。” 今日我帮你挡一挡,你好像被人盯上了。” 那些缠着他的人,和给平王放行的人,以及在平王身边吹风的人,可不只是某一方势力而已,里面牵扯颇多,来者不善。 木渔眉头微蹙,很快又恢复如常,这是早就预料到的事情,这种情况要闷声赚大钱不可能。 “我明白。” 郑成也很满意她的识趣,“跟我来吧。” 木渔跟着郑成在宴会上见了许多人,宴会上的一切都让人眼花缭乱,人更是如此,好在有郑成回护,一直倒也没出什么很大的岔子。 确实有人见她漂亮生意做得好起了些不该有的心思,但是在郑成那番“克夫”的说辞之后,便没人再提这回事了。 这些权贵人家,最看重的便是自身和子嗣了,钱财美色什么的倒都是其次。 真有那等头脑不清醒的急色之徒,也不会出现在郑成组织的这场宴会上。 倒也有夫人小姐想拉她过去说话,被郑成以还有很多客人要见的理由拒绝了。 那夫人不情不愿地说了句,“那些人有什么好见的?” 郑成笑笑,带着她往另一边走去,那边是商人和小家族的圈子。 “你且记着,万不要随意跟她们走,女人的手段有时候可不比男人差。” “我明白。” “走吧,先带你去见见元家人。” 198渭州木家 宴会的这一角,就要冷清些许,在座的人虽也穿着富贵,但明显要差一截儿,也并不如之前那些人一般呼朋引伴,整体比较克制。 “这里的都是南齐有名的富商,先见一见以后也好套交情。” 木渔在人群里发现了元荡的身影,冲他微微点头示意,元荡回以微笑。 她接着看去,元荡身边坐着的妇人该是他的正妻,那个险些让她被小三的女人,和她想像中的一样,是过得不如意的那一类妇人的典型。 隋氏看向她的眼神带着刀子一般,她并不像与一个生活不顺的妇人在这时计较什么,便移开视线去看元家的其他人。 元戎也在,更多的还是长辈,她只略略扫了一眼,大致知道谁是谁,脸和名字能对起来便不再多看,跟着郑成上前问好,寒暄。 许是元荡之前叮嘱过他们什么,又或者是他们知道她在和元荡做生意,元家人对她相当友好热情,还邀请她到元家去做客。 接着又问候过几个商人家族,虽大多看起来都很热情,但那笑容总让人觉得虚假,有那演技不到位的,更是错漏百出,看得人心累。 郑成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轻声说道,“就是这样的,生意场上,利益至上,真诚是极少有的,至少他们还愿意对你演戏,这至少说明,你还有价值。” 木渔知道这些,她只是不想看着那一张张虚伪蹩脚的脸了而已,看腻了。 “还有多少人要见?” “累了?还有一桌,最外面大堂那些人,你只要露个面就可以了。” 木渔点点头,希望这流程快些走完,一路脸上带笑,她脸都要笑僵了,对着那些虚情假意的人,她实在是笑不出来。 郑成轻笑,暗道木渔太天真了,虽然只剩下一桌人要引荐,但这最后一桌人说不准要比之前的所有人都难应付。 因为这一桌人,是渭州木家。 木渔在听到这家人姓木的时候,便察觉到了不对,但还心存一丝侥幸,这世上姓木的人那么多,总不可能真这么巧就遇到原主父母那个木家了吧? 再者说了,原主父母是黄沙城附近村子的小地主,怎么可能和远在千里之外的渭州木家扯上关系呢? 渭州木家可不是什么小门小户,能坐在这里的,都是南齐数的到的大家族。 木家家主夫妇同她说话时,看她的眼神她就不喜欢,等再看到人群后畏畏缩缩的一对夫妇时,她的心便彻底沉了下去。 “这是我家的一房远亲,老家也在黄沙城附近,和木姑娘你算是老乡,因而想着让你们见一见,说不准以前还认识呢? 木庆,李氏,快过来,让木姑娘见见。” 如今她穿来这里已经两年左右,原主的那些记忆已经忘得差不多,记不得木庆是不是原主父亲的名字,但原主母亲确实姓李是没错。 下一刻,她见到了那虽然穿金戴银,但看起来就是猥琐不上台面的夫妇二人。 虽然两人比她记忆中那模糊的形象白了些胖了些,但是毫无疑问,这就是原主木阿鱼的父母。 木渔心中无奈,面上却依旧平静安然,但偏偏有人不让她平静。 “木庆,李氏,你们看看见过木姑娘不?不是说她和你们的女儿很像吗?” 木家家主夫人笑呵呵地说着话,却在冲木庆和李氏使眼色,木庆和李氏犹犹豫豫地看着她,却并不敢上前。 木渔知道,他们犹豫并不是怕连累女儿,实在是现在的她和两年前的原主相差太多了,几乎没有一点儿相像的地方。 那时候原主因为脸上的胎记,根本没人愿意去注意她的长相,哪怕是她的父母亲人。 现在的她祛除了胎记,五官也长开了,气质更是与从前截然不同,地位也是,根本没人会把她和之前那个可怜的小女孩联系在一起。 哦,除了眼前的木家人。 想凭借虚无的亲情捆绑住她?那也要有亲情才行。 原主和眼前这俩货哪里有亲情了?有亲情会把女儿抛下任她讨饭自生自灭? 木渔直言,“我父母双亡后,被山村一户人家收养,此后一直在山村长大,并不曾见过这两位,木夫人想多了。” 眼见木渔表明了态度,木夫人也很是尴尬,尤其她找的这两个人也不给力,“哈哈,这样啊,我就是想着你们好歹是老乡……” 看戏许久的郑成终于出来打了个圆场,让木夫人不至于太尴尬,也顺势带着木渔离开了。 经过这一遭之后,木渔更是心累,草草去大堂露了个面便离开了。 但宴会离了她这个核心人物,依旧运转正常,热闹非凡,许久之后才结束。 …… 宴会结束,回去的路上,木夫人把木庆的妻子李氏喊进了马车里。 “怎么回事?你不是说这木渔八成就是你的女儿么?怎么刚刚不说话?” 李氏被这么劈头盖脸一顿质问,心里委屈却又不敢表露出来,这话可不是她说的,而是她丈夫木庆说的。 虽然传闻中的这位木姑娘确实和她女儿有几点相似,但她也从不觉得这可能是她的女儿,这根本不可能嘛。 包括她丈夫木庆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他们逃荒来投奔木家,但得到的待遇并不好,要在农庄里做工才有口饭吃,之所以这么说只是为了吹吹牛罢了。 谁曾想这话就被传到木家家主和木家夫人这里去了,还被当了真。 其实也未必当了真,木家较百年前的木家而言,落魄了不止一点半点,以前的他们得是主持这样规模宴会的人,现在只能在次等席勉强混到一个位置,这让他们如何接受的了? 所以哪怕任何一个可能的机会他们都要抓住,哪怕这个机会听起来就很扯。 木夫人也没指望这真是他俩的孩子,只希望这两人机灵点,多少占个同乡的情分,以后也好做事,谁知道这两人平时说的很好,一到关键场合就掉链子,交情没攀上不说,还涂惹了个没脸,她当然咽不下这口气。 “这木姑娘,实在我女儿相差太过,应当不是……” “废话,你当我瞎吗,我当然看出来你们不是母女,说几句话讨人家欢心不会吗?废物! 你们一家滚去农庄里做事,别再让我看到你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夫人,你答应会让我儿子去族学读书的……” “滚!让木家在那么多贵族面前丢了这么大的脸,还想让你儿子读书,做梦去吧!” 199郡主来找茬儿 宴会结束后,大部分客人都直接离开了,小部分人还在如意楼,留下的这部分人,多是在如意楼定了包间。 如意楼是最好的酒楼不差,在这里住着自然好,只是要求颇多,参与宴会的大部分人都做不到。 或者也没必要做到那些只为了在如意楼住下,他们有本地人可以直接回家,也有家在外地但在这里有宅院,也有临时租了宅院的,总之,比这合适又便宜的法子多的是,没必要自找没趣。 木渔也是在如意楼包间里休息,在宴会彻底结束之前,谁也不知道还会有什么变数发生,她是不能离开的,现在宴会结束了,也还是不能,等会儿郑成要来找她复盘商讨今天的事。 她自己先复盘了一遍,又喝了茶吃了点心。 眼见着时间一点点过去,郑成却还没来找她,她不禁心中疑惑,郑成一向是颇守信,颇有时间观念的,怎么到现在还没来? 莫非,又被什么人绊住了? 她猜的还真没错,郑成确实在别人那里绊住了,这人正是平王最看重的儿子,平王世子。 郑成其实很无奈也没预料到这情况。 他当初组织宴会的时候,没想到平王会来,毕竟,他再怎么看重木渔,木渔以后可能达到什么高度,那都是以后的事,现在他要抬举一个小商人,平王这种权势颇高的,心气更高的人怎么会屈尊来捧场? 何况,这正是平王最忙的时候。 但平王来了,他知道,平王必有所图,还所图不小。 平王这老狐狸都来了,平王世子来似乎就没那么大的震撼了。 世子比平王好对付的多,也更重情义,两人关系还是很好的,他便想着从世子这里打听些什么,顺便把平王要木渔给世子做庶妃的事情彻底解决掉。 “世子,箫庶妃的事,还请节哀。” “阿成,我是真的爱她,要是知道她会难产而死,一开始我就不会让她有孕,她想要个孩子,从别的庶妃妾室那里抱一个就好了……” 郑成眼见着世子又开始掩面哭泣,心中很是鄙夷,面上却是哀婉安慰。 “世子节哀,箫庶妃对世子一往情深,想来在地下也不愿看到世子为她如此伤神。” “是啊,箫儿一向懂事体贴。” “世子,我听闻,平王殿下有意为世子寻得佳人填补箫庶妃的空缺……” “不!我不要任何人来取代箫儿的位置!我不要!” 郑成细细观察一阵,确定世子是真的不想之后,心中巨石落下一半,原来只是平王剃头挑子一头热啊,这就好办了。 “可是平王殿下他确实是这么说的,而且他看好的人就是今日宴会的主角木渔木姑娘,我说平王殿下这般忙怎会来我这里捧场,说不准是早就看上了木姑娘,所以才特地来一趟,相看一番……” 世子红着眼抬起头,有些茫然,“木姑娘?不,他不是为我来的,他是要来这边会见商人的,公主和郡主她们最近的生意出了问题,账上缺了一大笔银子……” 郑成早就想到这一点了,但没想到事情竟然真的这么简单。 做到平王这个位置的权贵,如果再有争些什么的想法,那钱是远远不够花的,商人们送来的钱养大了他们的胃口,也让他们越发不把钱当回事,大手大脚的撒出去,而等他们不能实现商人所求,或者他们所求太过,商人们是会退缩的。 就像平王这样,之前他算是平王的钱袋子,本来也没什么,平王要钱要的多,他勉强也能支持住,只要能达到目标,超支就超支吧。 但平王不能,不能没让他看到预期的目标,竟然还想着防备他,拿到他的财产踢掉他,这他就不能忍了。 现在发现平王的嘴脸还不算太晚,事情还没明朗,看这现状一时也明了不了,还是另投明主的好。 郑成笑笑,“木姑娘几年内是没打算嫁人的,怀善大师说她到二十岁之后再嫁人比较好,不然会克夫,她不知道该怎么和平王殿下解释……” 世子识趣地说道,“放心,这个我去和父亲说,我不打算再娶庶妃了。” “那便好。” 郑成达成了目的,正打算离开,就见又有几人朝他走来,与他和世子攀谈。 世子这人脾气好,他略施小计就能达成目的,在别人那里自然也是这样,这反倒成了牵制他的不利因素。 来的是几位夫人,正是前头纠缠他的那几个,平时他与她们闲扯便闲扯了,有之前的经验在,他知道这些人多半又是来拖延他脚步的,怕是木渔那边又要出幺蛾子。 几人拉着他不让走,他对附近的几个侍者使了眼色,这几个侍者都是他精心培养的,和他有着很大默契,刚刚被算计过后,他就把这些人都调来自己身边了,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侍者领命而去,他也放心与夫人们攀谈,暗中打探她们背后的人物。 …… 木渔这边,正百无聊赖地等着郑成,结果郑成没等来,等来了一阵吵闹。 “客人,您不能进去,这里面住了人的。” “滚开!本郡主想进就进!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拦本郡主!” “让开!冲撞了郡主你们担待的起吗?” “郡主恕罪,可如意楼的规矩……” “啪!” “开门!” 木渔站起身来,皱眉看向房门的位置,接着只听一阵噼里啪啦的撞门声,房门应声而裂,几个一脸凶蛮的丫鬟婆子先走了进来,接着就是三位看起来像是主子的女子。 木渔皱眉,按照她对如意楼的了解,不该发生这种事情才对? 刚刚砸门时,这些人喊声最大的是一个什么郡主,虽然郡主对百姓来说很大了,但是在权贵阶层还不算什么大人物,就是在今天的宴会上,郡主也不算是顶大的身份。 而且,在宴会上的时候,这郡主好像也没什么存在感。 三人中打扮最招摇的那位走上前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啧啧道, “你就是木渔?长得也不怎么样嘛!” 200破门而入 木渔淡淡说道,“郡主才在宴会上才见过我,这么快就已经忘记了么?” 郡主一噎,当然没有忘记,这不是找茬儿一般都这么说么!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对本郡主不敬!” 木渔失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个词用在现在再合适不过了,有些权势的人想搞事,就是这么简单。 但她并不很怕,一来宴会上的表现让她判断郡主的地位不高,二来郡主现在的做法更是表明她只是一个无脑的棋子,三来如意楼要是就这么点水准是根本做不到如今这地位的…… “木渔不知如何招惹到了郡主,还请郡主明言。” “哼,本郡主就是看你不顺眼,还要什么理由?大福,二福,给我打!抽烂她的脸!” 木渔没想到郡主这么无脑,眼见着两个膀大腰圆的丫鬟朝她走来,她一边规划着躲避路线,一边看向门边。 她已经拖延了一段时间,现在如意楼的人和郑成的人也该来了吧? 正想着,门外很快传来了另一阵声音,“三公主到!” 木渔惊讶,三公主怎么来了? 这三公主算是宴会上的座上宾,年近三十,威严无比,除了和平王以及郑成,别的时候都没怎么说话。 郡主和她的跟班则是慌乱无比,三公主怎么来了? 三公主和她们不是一个档次的,年纪也相差甚远,根本玩不到一起去,她们倒是有心想讨好三公主,奈何三公主不理会她们,时间长了,她们也就不自找没趣了。 这时候三公主过来,难道是因为她们之前砸门的时候声音大了些? 当时的声音确实不小,但这不能怪她们,要怪就怪如意楼的侍者不识好歹,就怪这木渔不识好歹,要是乖乖开门,她们又怎么会暴力砸门打扰到三公主呢? 三公主跨过被破坏的房门,进到包间里,众人纷纷向她行礼问安。 “这是怎么回事?” 三公主严厉地问道。 这时候自然是轮不到木渔说话的,郡主率先解释,“打扰到三姐姐了,都是这个贱人不识好歹,等下我一定替姐姐好好出了这口恶气!” 三公主皱眉看向郡主,像是在看智障一样。 她素来知道这世上有人蠢得厉害,但一时没想到竟有自己人也蠢成这样。 南齐的郡主不少,但是大都老老实实安安分分的过自己的日子,那些有名气的郡主,大都有所依靠,这依靠要么是厉害的父母、兄长、亲朋,要么是得了某位贵人的青眼,捧着她,要么就是靠自己的聪明才智或者别的特长搞出些名头来。 眼前这个,好似一点都不沾边啊,勉强勉强算下来,沾的也不多。 父母兄长也就那样,不算差但也不算多好。 贵人么,也就是平王还高看她几眼,为了拉拢她的父兄,平时也把她当刀使,就比如这样的时候。 聪慧才智这是一点都不沾的。 三公主轻蔑地笑笑,愚蠢不是什么罪过,但是愚蠢还非要搞事就是罪过了。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承福?还是承佳?” “承佳承佳。” 承佳郡主兴奋地说道,三公主竟然问她的名字,是对她印象很好吗? “你刚才说,要教训她,为什么?” “因为她对我不敬、也对三公主您不敬!” “哦?她哪里不敬了?” 承佳郡主一时被问住了,但她很快反应过来,要给木渔扣个出言不逊的大帽子,反正这样的套路她以前也没少用,但正要说出口之时,门外却又来了人。 新来的人是如意楼的管事,能在如意楼这里做管事的,本身也是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不用很高,但一定是不能让人轻易拿捏的,会让人忌惮的那种。 来人温如便是这样的典型,他是宗室子弟,他的父亲还有个伯爵的爵位,他的姐姐是皇帝的妃子,他的兄长也是有名的商人,他本人颇为圆滑,交友广泛。 温如一到,先是向三公主道歉,接着问候木渔如何,最后才注意到承佳郡主。 温如眉头微皱,这场宴会郑成一再和他强调要小心,不能出任何差错,他也确实小心了,只是千防万防,不按套路出牌的蠢货最难防。 这承佳郡主本来不在邀请之列,但她是平王和平王夫人带来的,如意楼也不拒绝,再来她初到时就很安分,谁也想不到她竟然敢在如意楼砸门。 这砸的可不止是一扇门,更是如意楼多年来的招牌! 还是在刚刚举行完盛大的宴会之后,当着这么多达官贵人的面打了如意楼的脸,这事是无法善了的了。 偏偏承佳郡主还一副一无所知的模样,看着木渔的眼神恶狠狠地,似乎在想出去后怎么休息里她。 一贯好脾气的温如都险些气笑了。 三公主看出温如的不满来,自然也知道今日闹成这样,承佳郡主自有人教训,不过,她也答应了郑成要帮着解决这事,不给郑成和这木姑娘出出气的话,怕是很难让人觉得她尽力了。 再者说,这么好的一个拉拢郑成的机会,她怎么会放过呢? 还要谢谢承佳和她身后挑拨的那些人,要不是他们,她哪能有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呢? 三公主满意地笑了。 承佳不满温如区区一个管事竟然敢无视她,无视她也就罢了,竟然还对木渔那个贱丫头如此有礼,这简直是把她的脸面放在地上踩。 她想要发作,但是三公主还在,而且她想起平王和世子同温如说话时的温和,又多少有些畏惧,怕事后平王和世子责怪她。 虽然今天所有人都对木渔态度很好,但那个人告诉她,这不过是是郑成面子而已,就像之前平王抬举神女的时候,是郑成在抬举木渔罢了。 要是成了,木渔就会成为踩在她头上的又一个贵女,要是没成,那就什么也不是,自然可以任她欺负,就像神女之前的那些失败品一样。 只是,她本就不聪明的脑袋没有想到,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被人破坏了心血的郑成会怎么做,被打脸闹事的如意楼又会怎么做…… 201三公主的示好 承佳郡主听三公主和温如越说越远,还根本没有要走,没有要惩罚木渔的意思,她心中烦躁不已,忍不住开口。 “三姐姐……” 三公主一个冷眼扫过来,“住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 承佳呆住了,不明白刚刚还和颜悦色的三公主为什么忽然这般疾言厉色的对她,她可算的上是三公主的妹妹啊,又是郡主,在这么多人的面前一点脸都都不给她留。 羞愤和气恼让她的脸憋得通红,拳头攥的紧紧的。 没关系,平王殿下会替她出头的,平王殿下不会让这些人这么羞辱她的,就算对付不了三公主,对付这些人还是绰绰有余的,她一定会让这些人付出代价的! 三公主和温如冷面看着几乎把所有心思都写在脸上的承佳,心中具是不屑,也懒得再计较什么。 “我和木姑娘还有几句话想说,就先带木姑娘回我的包间去了,这里的事情,就烦请温管事帮着处理了。” “公主请便,这是温如该做的。” 两人相视一笑,三公主朝木渔看来,然后便走出了包间,三公主身边的丫鬟则来到木渔身边请木渔,木渔自然跟了上去。 承佳郡主看木渔走了很不满,上前几步就要拉扯木渔,但三公主的丫鬟护住了木渔,温如带来的人拦住了承佳和她的手下。 “你干什么!” 面对暴怒的承佳郡主,温如面容平静地回答,“三公主有事要与木姑娘说,莫非郡主还想阻拦不成?怕不是要违逆三公主的意思?” “我没有!放手!你们是些什么东西!也敢拦本郡主!放手!我不找木渔麻烦了,还不放手!” 承佳郡主恼羞成怒,像是市井泼妇一般与拦住她的几个侍者撕缠起来,几个侍者不好反抗,但也牢牢制住郡主不让她离开。 待承佳郡主气喘吁吁地意识到挣脱不开放弃挣扎的时候,温如这才走上前去,用温和中透着冷漠的语气说道, “我想郡主搞错了什么,郡主要找木渔姑娘的麻烦,只是郡主所犯诸多错误之一而已。 即便现在郡主说放弃找木姑娘的木麻烦,之前造成的损失与伤害已经造成,不是郡主说一句算了就能算了的。 做错了事,就要受到惩罚。” “放肆!你敢惩罚我!我可是郡主!” “郡主可曾听过,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句话?” 承佳郡主看着眼下被制住的随从手下,看着温如冷眼看来的视线,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她那不聪明的脑袋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我没犯罪,我犯了什么罪?木渔她又没有怎么样?你们这是冤枉人!我要见平王殿下!我要见世子哥哥!放开我!” 温如见她还是一副不开窍的蠢模样,便不再与她多做纠缠,站起身来,冷声吩咐道,“带下去。” …… 另一边,三公主的包厢里。 木渔抿了口茶水,三公主问她,“这茶怎么样?” “回公主的话,民女不懂茶,只知这茶水滋味甘冽,自然是极好的。” 三公主笑笑,“如意楼送的东西,自然是好的。” 三公主的丫鬟在一旁笑道,“木姑娘不必谦虚,姑娘这般淡然有度的人,身上自有茶的秉性。” 木渔:虽然知道这丫鬟是在夸她,但被夸茶在现代可不是什么好事。 “阿渔聪慧得体,我很喜欢。这般妙人儿,竟然让郑成这小子先遇到了,他的运气,一向这么好。” 木渔一听这话,便知道三公主是郑成请来的,应该也算盟友,这是件好事。 平王看来是注定走不到一路的了,有三公主在,多少还有个依仗。 从郑成给她的那些资料来看,这三公主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生母是先皇后,先皇后的母族也是南齐大族,在朝中说话也是举重若轻,三公主自小聪慧过人,在几位皇子公主中是翘楚,很得当今圣上的宠爱,甚至今上还曾说出过,若她是个男儿就好了这种话来。 如今今上病重,几位皇子蠢蠢欲动忙着争权夺利,三公主毫无疑问是他们拉拢讨好的对象。 不过,三公主目前还没有明显表示要支持哪位皇子。 木渔在三公主这里呆了一阵,三公主话里话外都是喜欢她,还送了许多东西给她,茶叶、衣裳、金银、甚至还从头上拔下来一只玉簪赠她,让她颇有几分受宠若惊。 她当然不觉得她有这么大的魅力,让三公主一个有权势有思想的人只凭见一面就这般喜欢,这样的做法,怕有别的深意在里面。 她从三公主那里离开,如意楼的人给她安排了新的包间,郑成也在,见到她无事似乎松了口气,但见到三公主送来的一大堆东西和她头上的那支玉簪时,却变了脸色。 郑成把包间里的其他人全部遣走,皱眉询问她,“你做了什么?三公主为什么送了你这么多东西?” 三公主这样地位境遇的人,可是很少会做这种事的,能入得了她的眼的人太少了。 木渔摇头,“我也不知道,三公主只说喜欢我,我推辞不得。” 郑成显然也是不信这个说法的,但他知道木渔没说谎,三公主应该真是这么说的,只是为什么这么说,却需要好好想想。 三公主这般示好,有何图谋? 虽然三公主也做着不小的生意,但并不亲自管理,在这方面定然不如他敏锐,能发现木渔身上那么广大的商机,便是发现了,三公主也不见得会为了那些不一定赚得到的钱财去讨好木渔。 她这般做,必然另有所图。 莫非,是温望的事? 郑成一下子认真起来。 说到权势,三公主自然是南齐翘楚,女子身份受到颇多限制,但也是一道天然的保护伞,只要三公主不想自己称帝,那么她在暗中发展的势力就不会受到太多忌惮。 也因此,三公主的势力发展比其他皇子的发展早得多,也顺利得多。 单是明面上的势力就足以与几位皇子媲美,更不要说暗地里无人所知的那些势力了。 他和温望的事情虽然做的小心,但并不是完全无迹可寻。 “三公主还有说别的什么吗?” “有,她说过几天要去桃源酒楼吃饭,要我作陪。” 郑成的猜测得到了印证,他深吸一口气,说道,“那你好好准备着,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他必须要和三公主谈谈了,看看三公主到底是什么意思。 202被选中的人 郑成和三公主谈了什么木渔不得而知,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一件比一件蹊跷她是看出来了,行事越发小心谨慎起来。 在如意楼住了两天,该打好关系的商人权贵又私下见了几拨,这次宴会的才算是彻底结束, 离开如意楼的时候,三公主还来送她,排场做的很大,像是故意为她撑场面一般,当着许多人的面说道, “你且放心回去,有我在,不会再有那起子不长眼的人去找你的麻烦,谁敢找你的麻烦,就让他来找我,我帮你撑腰!” 木渔虽知道这番话背后必然有利益牵扯,但三公主能做到这一步也确实让人感动。 有三公主的这一番话在,再有前几天那找茬儿的承佳郡主的下场在,短时间内怕是没人再敢这般大喇喇地找她的麻烦了,就是平王也得收敛几分心思。 她再三谢过三公主,想着或许以后可以多给三公主一些生意上的帮助,力所能及地回报一二也好,不过这些现在拿出来说事还太早了些。 和郑成合作的生意虽然现在已经准备颇多,但距离走上正轨,做大做强那还是差着很远的。 想到这里,她默默叹了口气,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呢。 前脚离开如意楼,后脚她就去了桃源酒楼,询问后厨的人可有好菜好肉准备着,明天三公主就要来如意酒楼吃饭了。 温望如今已经辞去桃源酒楼的职务,跟在郑成、元荡身边学些东西,这时候倒是恰好在酒楼。 “放心吧,阿渔姐,你两天前就让人递了消息回来,我们早都准备好了。” 木渔在后厨转了一圈,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也便放心了。 “嗯,你做事,我放心。” 眨眼就到了第二天,木渔早早就在桃源酒楼等待着了,温望也在。 三公主迟迟没来,她便与温望说话打发时间。 即便这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她也不能再继续在锦州待太久了,远山镇和桃源村那边更需要她。 之后她的活动范围也会在那一带,锦州不会来的这么勤,一切都要温望支撑,而温望不管再怎么聪慧,到底也才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还是缺失了十几年正常生活的那种。 她总是有些放心不下,尤其这几天她亲自忙碌过一阵后,知道这些事情有多琐碎费神,更是觉得对温望有些愧疚。 “若是在这里遇到什么麻烦,一定要学会寻求帮助,以后生意做起来了,为了利益,他们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嗯。” “也要记得多写信回去,以后我怕不会常来这边,有什么事就在信里说,也要记得多给你爹娘写信。” “我知道。” “以后你一个人在这边生活,要多照顾好自己……” “我懂的。” 她想了想,总觉得还有很多话想说,但是看着眼前这个比她高出一头却在她面前低头乖乖听话的漂亮少年,一时却有些词穷了。 “总之,要好好的……” 三公主站在不远处看着这和谐的一幕,嘴角缓缓勾起,对她看到的一切很是满意。 “这位公子,请问您……” 木渔被侍者的声音吸引,朝那边看去,顿时一惊,那一身锦袍的俊秀少年不正是三公主么? 她连忙赶过去,却被三公主示意噤声,她看出三公主不想暴露身份,便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遣走侍者,亲自带着三公主去早就准备好的包间。 “我们是朋友,不必这么拘束,自在些就好。” 三公主的声音也做了伪装,偏中性的少年音。 “是……我明白。” 这事自然不是说自在就自在的起来的,三公主看透却没说透,只是接着转向站在一旁的温望,露出颇有兴趣的眼神。 “这是你弟弟?生的倒是俊俏的很。” 木渔汗颜,虽然温望确实生的好,但是被这么夸赞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叫什么?今年几岁了?可曾读过书?现在做什么?” 温望漆黑的眼珠直直地与三公主对视着,三公主不仅不恼,眼中欣赏的意味反而更浓了。 倒是木渔有些着急,在两人之间来回看着,见温望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她主动接茬儿。 “他是温望,我们算是一起长大的,他虽然喊我姐姐,但若论年纪,他要比我长上一二岁,今年已经十六了。 曾在村子的学堂里读过几年书,在算术上有些天赋,如今正跟着郑成和元荡两位大商人学习,以后会帮着管理我在锦州的一些生意。” 三公主点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木渔趁着这个机会给温望使眼色,示意他好好与这位贵客说话。 温望也不是傻的,自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只是态度依旧不热情,但好歹说的过去了。 木渔看两人说的有来有往,尤其三公主好似对温望格外有兴趣,几乎遗忘了她的存在。 她心里那种蹊跷的感觉再度浮上心头。 莫非,三公主看上温望了? 她眉头皱的老高,再看一眼两人的互动方式,觉得还是不大可能的。 全程温望说,三公主听,满眼欣赏,但不含色欲,就像对一个聪慧后辈一样。 再者说了,三公主的年纪可是和温望他妈差不多,三公主的女儿比温望也小不了几岁,要说他们有什么还是扯了点。 不多时,郑成和元荡也来了,三公主还把温望也留下来一起吃了一餐饭。 三公主要离开的时候满足不已,“我许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元荡以为三公主在夸桃源酒楼的饭食好,心中骄傲不已,木渔却觉得三公主话里有话。 而听懂了这话的两个人却都默不作声,装作没听懂一般。 “望哥儿这孩子我喜欢的紧,有事可多去我的别院坐坐,我喜欢听你讲生意上的事情。” 元荡这下子也觉得有些不对了,但作为经验丰富的商人,他深知有些事情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好奇心会害死人的。 他能做到这般,木渔却不能。 事后她拦下了郑成询问这件事,她可不觉得三公主单纯是自来熟,对谁都说喜欢,这背后必然有深意。 郑成却不欲解释什么,只神秘地说了一句, “他是被选中的人。” 203美人计 接下来的几天里,木渔忙碌的比前几天更胜。 先是和元荡一起把酒坊、酒馆开了起来,接着又忙着和郑成一起去农庄里安排果蔬种植的事宜,还要筛选她让管家挑选的护卫,连轴转了几天,就到了一开始订好的回远山镇的时间,要准备回程事宜了。 在这边她留下来起到的作用不如回远山镇大,商人最是看重利益,这两天元荡和郑成都开始催她回去了,让她一切放心,这边的事他们会处理好的。 她本来也无心多留,生意上的事她当然放心,唯一不放心的,就是温望了。 但见前来送别的温望眉眼清明,甚至还主动安抚她,让她安心,他一切有数。 她便知道孩子大了,心野了,有自己的想法,无需她多操心了。 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有武镇和黄沙城这个备选在,锦州这边,便是出什么岔子也勉强能接受了。 最主要的是,她想管也管不了,不如索性放手,还少些烦恼。 木渔返程的商队就这么在众人的注视下离开了锦州。 …… 因着没带多少货物的缘故,返程的商队赶路很快,只用了来时一半的时间便到了巴州地界,商队会在这里暂留三五天。 一来是先前赶路太快,商队无论人和马都需要休息,保持最好的状态,二来是没从锦州带货物来,就是存着要在巴州补给的心思。 巴州比锦州离远山镇近多了,路上能省下大半的功夫,降低货物运输的损耗,降低路遇山贼时的危险性,还能顺便对巴州有个了解,以后要在这里做生意也方便些。 木渔在客栈休息了一天,身体和精神都缓过来不少,虽还有些懒洋洋的,但已经有精神打听些消息了。 比如现在,她坐在一家有名的茶馆的二楼,一边慢悠悠地喝着茶水一边分神听着楼下的人说着巴州的各式消息。 “你们听说了吗?远山镇开了家味道绝佳的酒楼,据说滋味美的是天上有地下无的……” “害,这都多久以前的老消息了,之前还有人不信,后来越来越多的商人去了远山镇后都这么说,还有人带了那里的酒回来,早就是事实了好吧!” “酒楼怎么样咱不知道,但那酒水是真不错,李家商行的人带了不少回来。五斤一小坛,一开始卖三十两一坛,现在都卖到五十两一坛了,奸商!” “什么酒这么金贵!这么高的价格还有人买吗?人又不傻……” “有啊,有的是人买,这酒你喝过一次就知道了,那味道简直太绝了,不知道是怎么做出来的!这么贵的价格,有人想买还买不到呢!” “这么说,咱去远山镇买酒回来卖有钱赚不是?” …… 木渔听了一阵,见这桌人开始兴高采烈地谈论起去远山镇买酒回来倒卖的事,脸色不免有些怪异。 这酒水生意,市场比她想的要大的多啊,而且五十两的高价都让人趋之若鹜,看来酒坊的定价实在不高,要是远山镇能供应上巴州的酒水需求,那又是一大笔钱财入账…… 只可惜,暂时没有那么多酒水,没有那么多粮食,只能先等着了。 她换了个方向,去听另一桌人说话。 “你们今天看到了吗?凌小将军带着小月姑娘往军营那边去了?” “看到了看到了!小月姑娘穿着水红的衣裙,再没有比她更招摇的女子了!” “凌将军不同意他们的婚事是对的,要我我也不能同意儿子和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放荡女子在一起!” “是啊是啊,那小月姑娘美则美矣,却没有德行,不是良配,纳做妾室都不够格,这凌小将军实在是昏了头,竟然为了这么个女子公然与凌将军对抗,被凌将军打了板子也不知悔改,实在是……” “唉,有这么个女子在,凌将军和小凌将军离心,这可不是件好事啊……” 木渔听了一阵,眉头微皱,路上遇到的那小月姑娘,果然不是泛泛之辈,竟然把小凌将军迷住了,还引得他们父子失和…… 凌将军这边父子失和,再有巴州的种种杂事,想来搞定黄沙城他们是不会出现了。 她唤来管家,嘱咐管家多去打听些与那小月姑娘有关的事。 她猜,这九成九是美人计,至于所图为何,她不知道。 来时元荡和她说过,这小月姑娘八成是平王府推出来的神女,原本她不在意什么神女什么平王府,但是去锦州走了这么一遭后,她不得不在意起来了。 打探消息需要时间,采买货物也不需要她亲自动手,但这几天她也没闲着,在巴州很是逛了一圈。 巴州虽然远没有锦州繁华,但比起远山镇却是强了不止一点的,该有的都有,且离远山镇不算太远,买些什么带回去也方便。 有了巴州这么个地方,稍稍花些心思、花些钱,便能把远山镇带动起来。 远山镇周围是坡地,但整体还所算比较平坦,如果集齐天时地利人和,说不准能发展成下一个巴州、锦州。 至少是巴州。 要做到这一点,首先要把周边的路修好,尤其是往锦州巴州这边的,往北边黄沙城的和往东的倒是可以先缓缓。 这是个大工程,但她之前已经让杨二郎去催动这件事了,再有老镇长的支持,和钱财的诱惑,要修好路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至于发展远山镇,以前这或许是空谈,但现在她有足够的钱财也有足够的实力去做这些。 不说别的,单就是远山镇种的那些粮食、酿的那些酒、以及酒楼的名声就能吸引来源源不断慕名而来的人。 有了人,就有了发展。 即便以后这些生意做遍整个南齐,远山镇也早就已经强大起来了。 再者说了,作为她的根基所在,她能坐视远山镇衰落?当然不会。 “姑娘,这些都是顶好的料子,我们东家从邻国带回来的,您要不先看看?” 木渔回过神来,刚刚想的太入神,忘记正在外面买布匹了。 远山镇的布多是粗布棉布,少有的绸布品质也不多高,她出来一趟,总要买些好的去送人才是。 “这便是你们这里最好的料子了?我瞧着也就是锦州一般偏上的水准,好自然是好,却也没有多好。” “哎呦,姑娘您说笑了,这真是顶难得的料子,我笨嘴拙舌的说不清楚,正好我们少东家到了,让他给您讲讲?少东家,这边……” 木渔正摩挲着手里的料子,漫不经心地抬眼一瞥,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朝她走来。 204他乡遇故知 迎面走来的布庄少东家,不正是之前同他们一起逃荒的徐贵吗? 从黄沙城逃出来的时候,徐贵的商队跟他们一起逃荒半个多月,最后他们进山,徐贵带着其他人往巴州去了…… 这般看来,当时徐贵他们路上也是顺利的。 徐贵走上前来,先前那伙计三言两语给他讲清楚是怎么回事,他点头表示明白后,让伙计下去了。 “姑娘子锦州来,见识颇广,自然不觉得这邻国来的料子有多稀奇,这确实是少有的好东西,不过也确实算不上多顶级,只是图个新鲜罢了,姑娘不妨详细说说要买来做什么,在下也好给个建议。” “送亲朋。” 那从锦州买不是更好? 徐贵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自锦州买一路上带着麻烦,不若半路采买省一半风险。 “敢问姑娘可是要去远山镇?” 木渔细瞧着徐贵,这人如今倒是精明了很多,竟然能猜出她是要去远山镇。 徐贵哈哈一笑,解释道,“姑娘自锦州来,自然不会再回锦州或是锦州周边的地方,自然也不会是西南边的几个州,那不需要从巴州过,剩下的其他不过就两个地方而已,最近去远山镇的人是最多的。” 木渔点点头,“徐少东家聪慧。” “姑娘跟我来,我知道有一批料子适合姑娘。” 木渔跟着去了,如愿买到了想要的布料,满意的同时更是认识到,两年之差,徐贵已经完全与以前判若两人,现在是个精明的布料商人。 或许可以与他交好,以后想在巴州发展,也有个切入点。 成交后两人心情都颇好,徐贵遇上一个不差钱好说话长得还好的客人,卖出去一大堆贵重布料,哪里能不高兴? “姑娘去远山镇,这真是巧了,徐某下个月也要去远山镇,听说那里热闹的厉害,机遇众多,美食众多……” “徐少东家若去远山镇,可到桃源酒楼去找杨二郎,他或可为徐少东家提供些许帮助。” “谢姑娘指点。” 木渔见他似乎没记起杨二郎,也不觉得失望,告辞离开了。 徐贵站在布庄门口目送她离开,直到马车完全消失在街头才回过神来。 杨二郎,好像有些熟悉啊,在哪里听说过呢?难道是那些从远山镇回来的商人们提起过? 他摇摇头,回了布庄里,布庄里的伙计掌柜都很兴奋,几十匹贵重的布料啊,之前两三天才能卖掉一匹,这一天卖掉的就抵得上过去两三个月卖掉的分量了。 “还得是少东家!” “要不是少东家,只怕这次生意得黄!” “别说丧气话,阿福也是布庄老人儿,以前也没少卖给镇上的夫人小姐贵重布料,这次就是个意外……” “我不行,这姑娘太漂亮了,她一看我我说话就磕巴……” “胡说,上回小月姑娘来你就没磕巴!” “小凌将军就站她旁边呢,我敢么?” “哈哈哈哈……” 徐贵也跟着笑了一阵,离开前留了句,“下个月去远山镇的事要好好准备啊,就还二十几天的事了!” “放心吧少东家,已经准备着了,再有十来天就准备好了,绝对不耽误!” 徐贵点点头,离开了。 …… 木渔回到租住的客栈,将今天买的各种礼物都交给管家。 “你帮我看看,我没遗漏什么吧?” “没有,主家准备的很充分。” “那就好,回去的货物都买好了吗?” “回小姐,已经买好装车了。” “那就好,福伯说明天是个好天气,我们明天就启程回远山镇。” “是。对了,主家,您之前让打听的小月姑娘的消息,今天有收获了。” 这两天木渔都快把这事忘记了,“说来听听。” 管家左右看看,确定没有外人,这才小声说起这两天打探到的那些有用消息。 “一个半月前,凌小将军让人安顿好被山贼打劫的那些人,没几天便让商队把他们送回原处,唯有小月姑娘执意留了下来,还留在了小凌将军身边,所有人都觉得意外,但那时候只觉得背后可能有什么隐情,没有发作。 后来的半个多月,凌小将军带着小月姑娘,将这一片的几伙山贼全部荡平,归来之日,有百姓看到他们已经举止亲密,据说有人从当时随行的兵士口中得到两人之前曾更为亲密的消息,凌将军大怒。 凌将军和小凌将军不止一次因此争吵,最严重的是半月前小凌将军提出要娶小月姑娘为妻,凌将军大怒让人打了小凌将军三十军棍。 我们来的那天,小凌将军刚刚能下床,就又带着小月姑娘去了军营,这次……” 木渔正等着结果呢,管家却吞吞吐吐的。 “这次怎么了?快说呀。” “这次小凌将军依旧要求娶小月姑娘,凌将军说他死不悔改要再打他三十军棍,父子两人脾气都倔,谁也不肯退步。 结果就是小凌将军被打到昏厥吐血,生命垂危,至今未醒,巴州的名医几乎都去凌府看过了,都束手无策,只能听天由命。 还有就是,军营里因为这事也有些动荡,小凌将军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在行伍里也历练多年,有自己的亲兵,同不少人出生入死,有着深厚的情义,现在凌将军小凌将军闹成这样,之前便有风声传出小凌将军要离开自立门户,军心动摇…… 而且,小凌将军是凌将军的独子,要是真有个什么意外,凌将军和他的军队以后……” 木渔皱眉,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凌将军不能出兵接手黄沙城只算是个不好不坏的消息,因为她有备选,但现在可不一样,要是巴州乱起来,那对黄沙城,对她之后生意是不利的。 小月姑娘要真是平王的势力,不说为了百姓要保证巴州安宁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就是为了她自己,也要做些什么才是。 “小凌将军的病情真的很危急吗?” “很危急,城墙上都贴了悬赏榜,价钱开到五百金了。” “明日启程推迟两个时辰,其他照旧。” “是。” 205神医 凌府。 “大夫,您再看看,再看看,小凌将军身体一向很好,他能撑过来的……” “唉,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还感染了别的病症,早几天或还有的救,拖到现在这地步,就是华佗在世,也回天无力啊!老朽无能,告辞!” 老大夫一把甩开拉住他的几个奴仆,匆匆掩面离去。 几个奴仆茫然地站在原地,不远处的几个身着盔甲的年轻人则看向亭中坐着的凌将军。 短短两天时间,凌将军的头发就白了大半。 没有任何人想凌度出事,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们已经无能为力了。 一个有些年纪的偏将看见站在院子里低声哭泣的几个奴仆,厉声喝道,“哭什么哭!哭几声人就能好起来了!还不快去请大夫!多少钱也请来!” 几个奴仆跑走了,另一个偏瘦些的偏将则说道,“别这么大火气,还是冷静些想想办法。” “现在了还能有什么办法!!” “寻常的大夫拿阿度的情况没办法,或可请位神医来……” “神医神医!十个里有九个是骗子!还有一个找不到!现在我们到哪里去找神医?找来了阿度还能挺得住吗!” “远在山边,近在眼前。只看我们愿不愿意了。将军,为了阿度,试试吧。” 这话说的只有少数几个人能听明白。 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但这什么小月姑娘,就是前阵子南都有名的神女,那个传说中为南齐求雨,为皇帝稳固病情的女人,实际是平王造势培养出来的。 但这种事,说出来谁会信呢? 谁又会明知道她的靠山是权倾天下的平王还会站出来主动挑破这事呢? 没有人。 没有人有证据,即便有,也和没有一样,没有人的底牌大的过平王,哪怕几位皇子,也多是根基不稳,不会想与平王为敌,至少现在不行。 所以她就是神女,假的也是真的。 至于她是不是真的能求雨,真的是神医,这是无人能证明的。 头发灰白的凌将军抬起头来,双目赤红,满脸老态,若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要请大夫的是他呢。 “那个贱妇!” “将军,现在只有这一线生机能试试,若她能救回阿度,自然一切都好,若她救不回,则按奸细的罪名如实处置她。” “那贱妇本就是奸细,南都来的细作,那些人只知道争权夺利,根本不管百姓的死活,现在灾荒刚过,叛乱初平就敢对我们伸手,明的不行就想来暗的!将军,不如我们……” “左思明,你去与她谈这件事。” “是,将军。” 凌将军发话了,其他人一时也不好说些什么,气氛重归沉默。 “来了来了!大夫快来!快来看看小将军!” 先前被赶走的那群奴仆拉扯簇拥着一个青衣笠帽的年轻女子往凌度的房间去了。 “这是什么人?怎么还遮面的?这样的人就这么放进阿度的屋子去了?万一她想对阿度不利怎么办?” 几个年轻的兵士是凌度的亲信,听腻了这偏将的抱怨,反驳道, “阿度现在这样子,便是没人对他不利,情况也坏的很,不若让人家试试……” “哎我说你小子……” 那偏将正要反驳,就见左思明带着一个身着枷锁的红衣女子过来了,顿时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兵士让女子跪下,女子不肯。 凌将军摆了摆手,示意不用。 “小月姑娘,或者,青无神女,我们谈谈吧。” “我们有什么好谈的,将军? 之前阿度不止一次地想和您谈谈,您是怎么做的? 现在他快要死了,您倒想来和我谈谈了?” 女子声音干哑,说出的话句句讽刺,句句诛心。 “贱妇!不得无礼!你个奸细竟敢如此猖狂!” “我是奸细,那又如何,现在是你们求着我,不是吗? 现在只有我还能救得了他,将军,你打算出什么筹码,来买你儿子的命呢?” …… 屋里,木渔身穿青衣头戴帷帽,装模作样地配出一捧药粉融在水里,搅拌一番后给昏迷中的小凌将军服下。 无意中碰到了病人滚烫的脸,立刻烫的缩回了手。 好家伙,温度这么高,人不会烧傻了吧,这还能救的回来吗?一碗泉水是不是太少了些? 她思考的这间隙,几个奴仆立刻激动地拉着她问,“大夫,小将军怎么样了?” 她沉吟一番,还是觉得应该有救。 马儿大福那时候也是外伤感染然后奄奄一息,把它丢进空间里,它自己啃了空间里的东西,喝了空间里的水,然后就好了起来,现在更是活蹦乱跳脱胎换骨。 现在比那时候,空间又升级了一次,泉水效果好了不知道多少。 就算这只有一碗的量,应该也能把命保住。 当时她去掉胎记,也就才用了一碗而已。 嘶,这么说起来,一碗好像是有点儿不太够用啊。 “小将军病的有些重,我刚刚喂他喝了祖传的汤药,能不能救的过来,再等片刻便知。” 几个奴仆当即感动的要哭,有个已经哭了出来。 木渔有些愣,这是怎么回事,她没说什么刺激这些人啊? “呜呜呜,大夫,这么些天了,你是第一个没说小将军一定会死的人……” “这就是说,小将军还能治好的对吧,我是看着他长大的……” 木渔叹了口气,正要说些什么,外面就传来了呵斥声。 贱妇……不得无礼……奸细…… 来时她便看到亭子里那些人了,同在一个院子里,外面的人正常说话听不到什么,但是声音一大就能听到了。 尤其是她现在的五感比以前强了很多,自然听得更清楚。 小月姑娘就是神女,这又是何苦呢? 大概是身不由己吧…… 半刻钟后,她伸手摸了摸病人的脸,温度降了很多,只比她高一点点,眼皮也开始抽动,像是在做梦一般。 有门,泉水的效果比她想得好,命保住了! 她立刻又取了一碗泉水出来随便加了些东西搅了搅,给病人喂下去。 “小将军知道吞咽了!” “小将军……小将军醒了!” 206奸细 病人眼睛缓缓睁开,茫然地盯着床帐,虽然人醒来了,但意识却还没跟上。 慢半拍的不只病人,还有屋里的奴仆们,他们现在大多两个反应,一种是喃喃着“神医啊……”,一种是泪流满面“小将军终于有救了……” 木渔深知时间有限,不能再让他们继续迷糊下去了,于是探了探病人的额头,确定温度已经降了下来,多半已经没有大碍了,而后用湿毛巾擦了擦病人的脸,帮他物理清醒过来。 果然,病人原本无神的眼睛从床帐上移到她的身上,眼神逐渐变得清明。 “水……” 离他最近的木渔给他递了杯水,自然也是泉水。 病人凌度喝了水之后,整个人清醒不少,挣扎着坐了起来。 他打量了一番周围的情况,这是他熟悉的卧房,奴仆们都是自小伺候他的忠仆,这青衣女子虽然不认识,但从这打扮和药箱上不难看出这是个大夫,想来他就是这大夫治好的。 这么想着,他对木渔的态度柔和了几分。 “我昏睡多久了?” “回小将军,整整三天了!” 凌度眉头微皱,他之前那糟糕的情况现在又昏睡这么久,只怕别人要担心死了,再看这几个奴仆的眼睛,都肿的厉害,自然不用多说。 “我父亲那边……小月姑娘呢?怎么不在这里?” 木渔置身事外,奴仆们犹豫不决,不知道该不该说。 他们都是凌府的忠仆,自然为了凌府的人好,现在为了这么一个女人,搞得家宅不宁,父子反目,他们是不愿意的。 但是不说,显然也是不行的…… 凌度从几个忠仆脸上看出了什么来,一声不吭地就要起身下地。 奴仆们当即慌了,纷纷上前阻止,“小将军,您才刚醒来,身体抗不住啊,小将军……” “起来,小月只有我了,我不护着她谁还能护着她,起开!” “小将军,注意身体啊,您不好,谁还能护着小月姑娘!” 木渔看这几人拉拉扯扯,感慨着,这小凌将军属实厉害,这才刚醒来,就能和几个奴仆拉扯个大差不差,要是再给他一点时间,只怕这群奴仆要制不住他了。 不过看完了戏,她还是要做正事的。 “几位与其纠结这个问题,不若先听听我这个大夫的意见。” 几个奴仆最先反应过来,“对对对,听听神医的意思。” 就连凌度也停止了挣扎,“在下凌度,谢姑娘救命之恩,姑娘有什么要求,尽可提出来,只要不违道义,凌度自当尽力做到!” 木渔笑笑,“有小将军这句话我便放心了。我确实有个要求。” “姑娘请说。” “我要离开,悄无声息地离开这里,不被任何人发现,我不想任何人找到我,只想安安稳稳的生活。” “这是自然。” 凌度知道,一些真正的武林高手都是这般避世不出,只求安稳的生活。 “那便好,看来我没有救错人,若不是凌家军为巴州带来了安宁的生活,若不是心折于凌将军和小凌将军的美名,我不会冒险来凌府为小凌将军看病。 我不知道凌将军和小凌将军之间到底有什么矛盾,但我希望,你们父子二人都能好好的,你们好,处在你们庇护下的百姓才能好。” 凌度面有惭色,只说,“会的。” 木渔点点头,说道,“小凌将军的伤势我已帮忙遏制住,其余的只是皮肉伤,以小将军体魄,养上几日就能好起来,只要注意这段时间不要再感染就是了。” 几个忠仆瞪大了眼睛听着,恨不能拿笔记下来,只是最后脸上的表情似乎都不肯相信这么简单就完了。 凌度也不太相信,但是他熟悉自己的身体,以前也没少受过伤,知道这确实和说的差不多,也就没有多留。 一个好的神医固然重要,但是信守承诺也很重要。 “赵伯,从地道送神医离开,保证神医安全,一切听神医的。” “是!” 木渔跟着赵伯下地道的时候,除了震惊,还有一丝丝的防备,毕竟这样的地方,万一凌度是想把她关起来收归己用,那…… 但是她想了想,现在可不是从前了,芥子空间可以供她整个进入,要真是被困住了,她就找机会进入芥子空间。 之前试验过,进入芥子空间后待很久不出来也没什么事,而且再出来的时候也不一定从原处出来,可以人为控制着在附近的一些地方出现,就是不能相差太远。 不过,更大的可能是凌度没有存什么坏心思。 她跟着赵伯进了地道,走了一阵赵伯安慰她不要担心,很快就能出去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她让赵伯找了个地势复杂的巷子把她放下,然后自己混进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找机会换了装,确定没人跟着之后,又在芥子空间里等了一个时辰,最后才去城外和管家他们会合,启程离开了巴州。 …… 凌度这边,送走木渔之后,其他几个奴仆又把地道口严严实实地盖上了,赵伯之后回来不会走这里,会从别处回来。 凌度被木渔说了一通,也多少清醒了些,不再嚷着要去找小月姑娘,而是让奴仆们把他昏迷这些天的事情如实说来。 奴仆们深知瞒不过去,又见他这会儿还比较理智,就挑着捡着把事情说了。 “小月不可能是奸细!我要去见父亲!” 几个奴仆也把凌将军这几天的衰颓、担心看在眼里,深知不能让凌度这时候去找凌将军,那只怕会继续激化矛盾,纷纷又来拦着他。 又喝了一碗泉水,且缓过来一阵的凌度根本不是几个奴仆挡得住的,眼见就要拦不住,终于有个奴仆跪在地上,把刚刚听到的外面的对话说了出来。 “小将军,您就信将军一回吧,那小月姑娘,真的是个奸细!将军和小月姑娘都在外面,他们刚刚说的话我们都听到了,小月姑娘也承认了她是奸细……小将军,您清醒一点吧!” “不可能!不可能……” 凌度自然是不信的,他猛地站起身来,蹒跚着就要朝门外走去。 正在这时,院外传来隐约地说话声。 “现在我能去看凌度了吗?除了我身上的解药,这世上没人能解得了他身上的毒……” 那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但那挑衅的语气却是极为陌生的…… 207处置奸细 徐贵接连几天都忙着跟手下其他人准备半个月后去远山镇做生意的事,也见了不少管事,吩咐了不少事情下去。 也正因为这样,他碰到了好几个‘老人’,就是之前跟着商队一起从黄沙城逃荒来的。 一个两个他还没想起来,直到有次说起要去远山镇,先找杨二郎探探路的时候,有个人也提起杨二郎这名字熟悉,他一听好像找到了知己一般,他也总觉得熟悉。 这么一提,在场的人都想了起来,都觉得熟悉,有一个人想了起来。 “当时我们逃荒的时候,那个领队好像就叫杨二郎来这?” “对对对,是叫这个名字!” “对,我记着也是,就是这么久了,一时没想起来。” 徐贵也记起来了,只是他没想到会是这个人。 虽然当时猜测这杨二郎可能是大家之子,但是后来的一系列事情又表明不是这样,应该只是个有些见识的农家子而已。 当时他为自己的失败和愚蠢自责,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把错处都推到别人身上,回来后更是逃避这一切,把当时一起逃荒的人调得远远地,眼不见心不烦,直接遗忘了这些事,更不曾去特地打探过什么。 没想到,这杨二郎如今竟有这般成就,是他看走了眼,还是…… “我几次听去过远山镇的人吹嘘那边的事,也几次听他们提起那边的几个大商人,却是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要真是我们认识的那个杨二郎,这事还有的做。” 徐贵思索一番,说道,“大家加快准备,看能不能尽快出发往远山镇去。” 要真是那个杨二郎,有着这么一层关系,不用白不用,要是去的时机好,说不准能凭借这关系拿下远山镇的布匹生意! 这不得快做打算! 徐贵从自家出来,转头又进了茶楼,找人打听了一下关于远山镇杨二郎的事,确定了杨二郎的种种信息都和印象中的相仿。 那说话的小二这两天显然没少说远山镇的商人们的情况,还免费把杨二郎在远山镇地位如何举重若轻、和其他大商人关系如何好大说特说一通。 徐贵本来只是随便听听,但现在的他也是正正经经的生意人,一听就听出了门道和商机来,顿时又改了主意。 他要先去远山镇一趟,货物可以晚几天到。 他这般回去和自己的小厮说了,结果小厮欲言又止。 “该说什么就说。” 小厮说,“没什么,少爷,就是明天是凌将军处置军中奸细的日子,贴了告示让巴州百姓去围观的,倒是没说一定要去,就是我想着,这种大场面少爷一贯是不肯错过的,不若晚一天,后天再去?” 徐贵一愣,这倒确实是个问题。 “什么时候开始处置?” “明日正午。” “罢了,那便后日出发吧。” “是。” 小厮下去准备了,徐贵坐在原地想个不停。 军营中的事他自然也关注着,凌家和巴州绑定在一起,凌家好,巴州才会好。 之前那情况他也是担忧的,但是他就是一介小商人,他担心有个屁用啊,凌家会理他吗? 之前他担心父子间会起兵戈,现在传说中小凌将军病重,明日又要处置奸细,多半就是那小月姑娘了,这是小凌将军不行了? 如果是这样,倒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凌家军不会分裂,可以稳定下来了。 至于凌将军只有一个独子,等凌将军老了之后情况如何,那就是几十年后的事情了,他没必要去操心。 不管怎么说,明日还是得去看看的,这种大场面,能透露出许多信息来。 …… 第二天,徐贵早早去了。 处置奸细的就在巴州的刑场,老实说,巴州在叛军手里的那几年,刑场每天就没停下来过,巴州城里人人自危,直到凌将军接手巴州城,这情况才好了下来。 在今天之前,少说已经有半年多的时间没用过刑场了。 徐贵用了些人情才在最近的酒楼上租到一个视野良好的包间。 前来围观的百姓很多,脸上大多带着好奇。 刑场上,两位凌将军都在,身披枷锁的人,也确实是小月姑娘。 徐贵心中疑惑,多看了几眼。 他没想到小凌将军也在,看起来好像伤的不重,对将要处决的人是小月姑娘似乎也没什么反感。 莫非,小凌将军根本没有病危,只是用来诈小月姑娘露出马脚的? 这确实是最符合逻辑的猜测。 很快,时间差不多了,有军师站出来宣读了奸细的数条罪状,原本安静的百姓群体瞬间像是沸腾的油锅一样开始吵嚷起来,还有人开始往刑场上丢破鞋、石头、菜叶这些东西。 原因无他,只因那条条桩桩的罪名,每一条都是该死的罪,百姓也不是蠢的,知道凌家军没了,他们的安稳日子也就没了,会再度过上那水深火热的生活,所以对这妄图毁掉他们好日子的罪人是一点都没留手。 徐贵重点关注着高台上小凌将军的反应,隔得远了些,看不到细微的表情,但可以看到小凌将军除了转过头去看凌将军,也没别的反映了。 接着武官一阵怒喝,喝令百姓停止丢东西。 这话还是很有分量的,丢上刑场的东西逐渐稀疏起来,很快便彻底停止了。 刽子手将变得狼狈不堪的小月姑娘推到前面,踢她的膝盖让她跪下,然后将酒喷洒在大刀上。 手起刀落。 百姓中同时爆发出一阵叫好声和尖叫声。 徐贵自始至终都紧紧关注着两位凌将军的反应,一直到最后两人离场才放松了下来。 看起来这对父子是已经和好如初了,这便行了,他不用再担心凌家军、巴州的安全问题了,又能全心全意好好做生意了。 出了包间,外面围观的百姓已经散去不少。 徐贵走在百姓中,听着他们或愤慨或惋惜地说着刚刚的事。 “这小月姑娘生的确实美貌,就这么死了,着实可惜了些。” “美貌又如何,她生了一副蛇蝎心肠,死不足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