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阱》》 第一章·初来 教室外的香樟郁郁葱葱,苍翠欲滴的绿沿主干道一直蔓延到校门,像是被打翻的抹茶味冰淇淋,空气中散逸着沁人心脾的清香。蝉潜伏在层层迭迭的绿叶间,任性由着自己的喜好,不眠不休用声音装点这个世界。天气本就燥热,它们的聒噪不免让人有些心烦意乱。 曲璟尤趴在课桌上,盯着密密麻麻的历史题发呆,细碎斜刘海垂在左眼睫上方,几乎要遮住眼睛,她也懒得去拨开。 这是她前几天放假时,特意到历史老师推荐的书店买的习题集,据说文综成绩前五的学霸们都在使用,用过的都赞口不绝。 她对自己的总体水平胸有成竹,但她的文综成绩和主科比起来算是弱势,眼看着已经进入高二,确实该抓紧时间加强一下。 好烦,她仰天默默吐槽,墙角有只黑色的小虫子被蛛丝网住动弹不得,勉强抗争的样子反倒透出一种垂死挣扎的悲凉,她不由提前为其默哀。 她长叹一声,低下头准备继续与历史作斗争,就在此时门“吱呀”一声,她条件反射抬头,正好和班主任的目光撞上。 四目相对,他略显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个欣慰的笑,曲璟尤不明所以,也跟着点点头回以对方一个微笑。 “大家安静一下,”班主任走上讲台清了清嗓子,视线一转冲着某个位置端详了一会,快慰的笑容又一次爬上他的眼角,“首先让我们一起恭喜曲璟尤同学,祝贺她在这次考试中拔得头筹,成为我们班的第一名,同时也是年级前十名。” 他将成绩单放在讲台上,双手十分欢快地鼓起掌来,其他同学也跟着鼓掌祝贺,一时间几十人纷纷对其侧目。 曲璟尤上台领了奖品,转过身对着同学们致辞。忘了具体从哪天开始,她越来越不擅长应对这种万众瞩目。 她匆匆扫了一眼台下,略显仓皇,努力控制颤抖的四肢不让别人看出异常,最后挺了挺腰板,僵硬的嘴角拉扯出一个勉强的笑,挤出一句官方的不能再官方的话。 “谢谢同学们一直以来对我的帮助,接下来每一天的努力都至关重要,所以大家一起加油吧。”她的声音抖得厉害,但所幸大家应该只会以为她是过于激动。 “好了,你先下去吧,今年继续努力。”班主任拍拍她的肩膀,将心中那份期待也传递给她,继而又抬头,“还有个事我趁今天一并说了,你们的语文老师李老师因为怀孕所以要休产假,从这学期开始学校会另外安排一位女老师,提前说一下你们也好有个准备。明天正式开始上课。至于新老师明天也会到,我会亲自带她过来。”言罢,他转身走出教室。 “好可惜哦,我很喜欢李老师讲的课,寓教于乐绘声绘色,多有意思啊,可惜之后应该都没机会听了,残念。” 曲璟尤掏出mp3,刚想把耳机塞进耳朵,突然听到同桌自顾自抱怨,她愣了愣,撇过头瞧了她一眼。“别想着了,”她淡淡道,神情也没有一丝一毫波动,“这世上很多事本就身不由己,听天由命就好。” 同桌瞄了她一眼哭笑不得。“你有没有意识到你真的非常不会安慰人?” “你才发现?”她还是那种平淡的语气。 “发现是发现了,不过目前依然还处在漫长适应期。”同桌心态很好,尽管曲璟尤大多数时候都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但她并不介意。“说起来李老师离开你应该更难过吧?毕竟她一直都很青睐你。” “还好吧,不舍肯定是会有一点的。”这确实是曲璟尤的真实心情,但也只是一部分。她顿了一下,目光停留在半空没有焦点,不咸不淡补了一句,“但也只是那一点而已。” “你说新老师会是个怎样的人呢?嗯,希望是个超级大美女,”方卉双手捧着下巴一脸的憧憬,“这样上课效率会比较高。” “谁知道呢。”曲璟尤端了端身子将耳机塞进耳朵,心无旁骛盯着面前的题。 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停了,仿佛是在为下一幕闪亮登场的主角让出舞台。 今天是古流方来一中任教的第一天。她很清楚,一中作为市重点高中,最不缺的就是人中龙凤和纨绔子弟,没点气势是镇不住他们的。 所以她今天特意起个大早化了妆,又换上一套崭新正装,将自己收拾的衣冠楚楚妥妥帖帖。虽然她一直以来都对自己的气场颇为自信,不过气场这种东西嘛,自然是多多益善。 简单解决早餐后,她向路过的学生问清了高二教师办公室的方向,旋即加快脚步。这一路她收获了学生们无数的注目礼,这让她非常得意。来到办公室门前,她轻轻扣了扣门,等里面传出“请进”的声音后,她才拧开把手走进去。 她推开门,霎时十几双眼睛都聚在了自己身上,不同颜色的眼睛里写满了相同的好奇。果然艺术来源于生活,这种情形跟电视剧里演的还挺像的嘛。她暗自感叹,随即上前两步,冲着诸位欠了欠身,落落大方朗声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是新调来的语文老师,我姓古。请问430班的班主任胡老师是哪一位?”她的目光在每个人脸上快速梭巡,但并没有发现与她想象中的“胡老师”接近的形象。 “你好你好,我就是胡老师 ,我叫胡宇文。”古流方循声瞄过去,发现站起来的是一个看起来颇为儒雅风度翩翩的中年男性,和自己想象中矮小秃头的的形象大相径庭。“你好,我是古流方。”她微微一笑朝对方走过去。 “古老师方便的话我现在就带你去班上看看?” “好啊。”她朝左侧了侧身,示意对方先行。“请。” “卧槽,这新来的老师身材真是火辣啊,正装都盖不住风情万种。”两人前脚刚走,后脚办公室里就有男老师不怀好意地调侃。“不过这女的一看就不好惹,老胡他们班那几个爱上蹿下跳的男生估计有的受了。”他伸长脖子远眺早已瞧不见的倩影,表情不知道是幸灾乐祸还是色欲熏心。 “你可真行,第一次见面就盯着人家身材看,要是让学生看到你这副样子可真是丢死人了。”坐在他旁边的女老师将桌面的早餐垃圾收拾好丢进垃圾桶,嫌弃地吐槽。 “怎么,你羡慕嫉妒恨啊?没办法,人家就是比你年轻身材比你好啊。” 女老师瞪了他一眼,刚想反驳,对面一个一直埋头吃早餐,好似对这一切充耳不闻的人抢先开了口。他姓朱,平常大家都喊他“二师兄。 “行了行了,要我说你就消停点,趁早死了不该有的心思,她可不是你能惦记的人。” “听你这意思她很有来头?”那人转了转眼珠子好奇问道。 “以后你就知道了。”朱老师撇了撇嘴角,似乎想扮一回讳莫如深,但最后还是没憋住,缩了缩脖子冲着另外两位鬼鬼祟祟,“哎,我这里有个小道消息你们想不想听?不过我只是八卦的搬运工不保证消息的真实性。” “听听听,当然要听了。”先前近乎剑拔弩张的两个人这会却异口同声,两双耳朵一左一右迫不及地凑到朱老师跟前。 “你别看她这么漂亮性感,但是人家跟你我一样都喜欢女人,是个同性恋。” “卧槽,真的假的啊?看不出来啊。” “八九不离十。我也是听我五中的朋友说的,她之所以会调来我们这就是因为和她女朋友分手了,对方也是五中的老师,两人为此闹得满城风雨,她在五中自然也待不下去” 男老师猛地向后一靠,肩背碰到椅背后又反弹回来,一脸沉思,陷入了对人生的怀疑中。“出了这种丑闻还能扶摇直上,这女的背后的人简直不敢想啊。” “所以我说让你别去惹她啊,别好处没落着还惹一身骚。”他轻佻地笑了笑,一副“兄弟我可是为你好”的表情。 那人还想再问点什么,就在这时上课铃响了,几个人无可奈何对视一眼,最后悻悻散开,各自去往各人的班级。 第二章·邂逅 新老师走进教室后,方卉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她有一双善于发现美,尤其是善于发现漂亮姐姐的眼睛。 自然,这要归功于她浸淫百合文化多年的敏锐,她本人虽然是个宇宙无敌超级大直女,但是磕起百合来那叫一个昏天暗地乐不思蜀,看到御姐就好比脑残粉看到爱豆,激动程度可想而知。 “卧槽,御姐!!”她一激动差点没把手机甩出去,右手一把抓住同桌的胳膊,花枝乱颤。“曲璟尤你快看,御姐欸,新来的老师居然是超级御姐!我的天呐我要晕过去了。” 曲璟尤正在解数学题,好不容易有了思路却被人一惊一乍打断,心情自然好不到哪去。 “抱歉抱歉,我有点太激动了,”方卉忐忑地将手抽回去,尴尬赔笑,随即解释道,“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吵你的,但是新老师实在太好看了,我一兴奋就没忍住。” 曲璟尤面无表情点点头,顺着她的指引朝讲台望去。女老师一头长长的波浪卷,个子约莫一米七,而且蹬了一双至少4cm的高跟鞋。身上正装漂漂亮亮整整齐齐,偏偏领口的位置故意开了两颗扣子,一本正经中又透着几缕荒诞不羁。 鹅蛋脸,五官优越,鼻子高挺,黑眸炯炯有神,眼角略微上挑,勾起点欲语还休的风情;嘴唇偏薄,唇珠分明,笑起来想必会有种飞扬跋扈的性感。 眼下不过就随随便便一站,也给人一种神采飞扬的感觉。 “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特别漂亮?”方卉急吼吼地寻求她的认同。 曲璟尤平静地收回端详的视线,点点头,“嗯,还不错。” “说真的你要求也太高了,这要是哪天让你去做世界小姐选美大赛的评委,保管能让你淘汰的一个都不剩。” “有什么好担心的,”曲璟尤坦然接受了她的吐槽,“反正我又不可能有那种机会。” “同学们,我给大家介绍一下我们新的语文老师,古流方古老师,大家鼓掌欢迎。”班主任热情洋溢的声音将两人的视线又一次拉回了讲台上。 “大家好,我叫古流方,接下来的两年都会担任你们的语文老师。”等掌声停下后,她微笑着自我介绍。“我个人很喜欢语文这门科目,也希望大家都能喜欢,能够认真去感知语文的魅力。” “古老师,我这边还有点事就先走了,你和学生好好聊,今天第一天不用急着上课。” “好的,麻烦你了。”古流方冲他低头致谢。 等对方走后,她从粉笔盒里挑出一只崭新的粉笔,转身面向黑板。“正式介绍一下,我叫古流方,古是人心不古的古,流是飞流直下的流,方是一醉方休的方。”她在黑板上工工整整写下自己的名字,转过身面向台下的学生,“虽然我的名字乍一听和某个成语很接近,但实际上有一个字不一样,而且我本人跟这个词也八竿子打不着,所以希望大家如果以后写我的名字千万不要写错。如果让我发现一次,”她顿了一下,挑眉微微一笑,视线从一张张脸上快速掠过,最后补充道,“后果自负。” “老师你的名字真好听,放心吧我一定不会写错。”台下有男生喊道,兴奋的声音里透着不言而喻的谄媚。 “谢谢,我也觉得很好听。”她点点头,又写下自己的微信号,“大家如果有兴趣也可以加一下我的微信,加的时候记得备注否则一律不通过。如果有学习上的问题可以留言和我探讨,但是什么时候回就要看我方便了。严禁催我回消息,否则一律拉黑。另外,”她举起手中的语文课本,“讨论只限于诗词歌赋,不包括人生哲学。毕竟我只是个语文老师,希望同学们不要在我身上投注过多的期望,我可以保证我一定会让你们失望。” “哇,这个老师不仅长得好看人也好酷哦。”方卉一边在微信搜索框激动的输入微信号一边说道,“我活了十六年还从没见过这么酷的老师。” 哪里是酷,分明就是毫无责任心。曲璟尤在心里冷笑,眼睛始终盯着题目没有放开。这样的老师根本不值得自己浪费一分一秒。 “我知道你们正是伤春悲秋的年纪,不过我今年26了,对你们这些小屁孩的情情爱爱一点兴趣都没有,所以千万不要试图向我倾诉你们的感情问题。哦,还有就是,以后我的课堂严禁写其他作业,如果让我发现一次写万字检讨,如果有第二次就写十万字。”她莞尔一笑,但却让人不寒而栗。“我相信,当你写完十万字的检讨后,你就能发现语文的终极魅力,这样一来你语文课就再也不会分心了。” 十万字。曲璟尤暗自咋舌,正在画几何图形的铅笔也因为这一惊“啪”地断掉。这老师还真是不按常理出牌,换算一下这不就是一百篇高考作文。 “好了,暂时就是这些,其他的等我想到再补充。对了,我需要一个语文课代表,同学们有自告奋勇的吗?” 等了半天,不仅一个举手的人都没有,室内更是鸦雀无声,她疑惑的目光从每一张脸上匆匆滑过。“怎么,这五十几号人里就没有一个人愿意做课代表吗?就没有一个真心喜欢语文的吗? 有就怪了,曲璟尤腹诽。听了刚刚那番话,傻瓜才愿意首当其冲吧?她摇摇头,拿起卷笔刀重新给自己卷铅笔。 “额,那位同学,麻烦你上来擦一下黑板。” 曲璟尤用铅笔指向自己,一脸茫然,嘴巴张了几下但最终并没有说什么。 “对,就是第一组第六位同学,白同学,今天就你做值日生。” 曲璟垂下头翻了个白眼,十分无语。因为长得白就叫白同学?那肤色偏红的的岂不是就叫红同学?方卉肚子都快笑痛了,笑够了之后还催促曲璟尤快点上去。 黑板上总共也没写几个字,曲璟尤麻利擦干净后准备下来,却又被人叫住了。她转过身面向自己的新老师,一双眼睛冰冰凉凉,瞅人的时候毫无温度。 “还有什么事吗,老师?” 古流方冷不丁被她冷冰冰的神情惊了一下,定了定神,拿出一副师长的态度,莞尔道,“不好意思啊,刚刚一着急就乱叫了,你叫什么名字?” “曲璟尤。”她报出自己的名字,又抬眼看了看黑板上擦拭过后的一片尘白,犹豫着要不要也说清楚自己名字的每一个字,但是对方没给她这个机会。 “原来是你啊曲同学。” 一听这名字她大吃一惊,不得不对眼前这个纤瘦的人刮目相看。她着一套黑白相间的校服,白色上衣,黑色裤子中缝位置有两条白线,这种普通款式随处可见,起不到任何勾勒身形的作用,唯一的优势是方便耐脏。且她的衣服并不合身,至少大了一个尺码,套在身上更显纤细羸弱。 不过她皮肤倒是雪白,乌黑直发柔软熨帖,已经长至锁骨,斜刘海要是再不打理过几天也该遮住眼睛了。眼睛显然是她不算特别出挑的五官里最惹人注目的一处,她有一双清澈幽深的眼睛,犹如阴凉山间一汪澄澈泉眼,料想笑的时候一定格外神采奕奕。 只是她似乎并不爱笑,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泠泠模样,眼角眉梢似乎荡漾着惆怅,从上来到现在就没给过自己一个笑脸。她笔直地站在那里,像一棵忧郁的树,整个人透出一股忧悒的气息。 来的路上胡老师给她看过这次考试的成绩单,曲璟尤不仅名字特别且成绩拔尖,她想不注意到都难。想来自己还真是“慧眼识珠”,一安排就安排了一个全班第一做值日生。不过话又说回来,自己既然可以安排她做值日生,那一样可以要求她做别的啊。 “这样吧,就由你来做语文课代表。” “老师,”曲璟尤面露难色,第一时间推辞,“我语文成绩不是很好,担不起这份责任。” 古流方冷哼一声,心说小丫头片子你骗谁呢,你那成绩要还叫不够好,这个班的人都该向语文老师剖腹谢罪。不过她想归想,表现出来的却截然相反。“哦,是吗?那这个课代表就更加非你莫属了。刚来的路上听你们班主任说你成绩特别优异,是咱们班冲清北的希望,我可不能让语文拖了你的后腿。你要是做了课代表我平常还能多辅导辅导你,保管让你成绩赶上来”。”说完她好整以暇盯着曲璟尤,静待她的反应。 “老师,我真的不……” “好,那就这么决定了,我也相信你可以胜任,”古流方打断她,“嚯”的一下站起来冲着台下喧杂的人群喊话,“大家安静一下,我宣布,从今天开始就由曲同学担任我们班的语文课代表,帮我负责一些日常工作,大家鼓掌为她加油。” 台下的掌声几近震耳欲聋,比昨天为她庆贺时阵势要大得多。曲璟尤无望地回过头,发现众人脸上都洋溢着逃过一劫的喜悦,和一点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同情,和自己的生无可恋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老师,”她还是心有不甘,决定最后再抗争一次,“我真的不适合这个职位,希望老师能够本着为同学们负责的态度慎重考虑。” 古流方迅速接过她的话头,“那你的意思是我很不负责任?” “我不是那个意思,”曲璟尤深吸一口气,抬头恳切地凝视对方,希望她能感受到自己的真诚,“我的意思是我本人才疏学浅担不起这份责任,所以老师还是另寻他人吧。” “我决定的事情是不会随便更改的,”那人看着曲璟尤,迷人的笑容从她的眼角一路蜿蜒,但是上下嘴唇一张一合突吐出的话却又让人那么讨厌,“如果曲同学对此还有什么异议,可以绕过我直接向你们班主任反应,不过想必胡老师一定不会像曲同学一样,连这么一个小小的面子都不卖给我,你说是吧。” “好,我答应老师。”她心里还惦记着解到一半的题,心烦意乱,便立刻改了口,懒得再和这个奇奇怪怪的老师继续纠缠下去浪费时间,说完转身就要走。 “等等。” 曲璟尤回过头,凝视那只扣在自己腕上的手,不着痕迹将它抽出来,用左手手掌在上面擦了几把,抬眸盯着古流方,沉声道,“老师还有事?”她在“还”字上加重音调,厌烦和不耐显而易见。 古流方不动声色盯着她擦手的动作,默默地将那份尴尬自己消化掉,接着迅速调整好情绪,问道,“你为什么会坐在那种位置?”她指着曲璟尤的座位。众所周知越是中间越靠前的位置越好,以她的成绩,无论如何不应该被安排坐在那里,这无异于发非边疆。 “那种位置是什么意思?” “就是太偏僻了,不应该是你这种好学生坐的地方。”古流方解释道。 “没什么,我喜欢坐在那里罢了。”她表情寡淡,对这个问题兴致缺缺,不愿意多做回答。末了,她又一次望向古流方,语气平平,“况且您刚刚自己也说了,您只是是语文老师,这些事显然并不在您的职责范围。” “我关心关心学生不行吗?”古流方立刻回呛。 “老师要是真的关心我就赶快让我回去写作业吧,我数学还有十几张数学试卷明天下午就得交。”她径直望着她,直言不讳,“一万字的检讨我可写不出来。” 古流方略显窘迫,她没想到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自己居然有一天会被一个小姑娘怼得哑口无言。她闭上眼睛,手掌朝外飞快摆了数次,“行行行,你赶紧去写吧,当我没说。”什么人嘛,狗咬吕洞宾。 “谢谢老师。”曲璟尤略一欠身,平静无波的脸上看不出半点感谢。 古流方咬咬牙,将拳头举到脑门的位置,冲着渐远的背影做了个挥拳的动作,最后又无可奈何讪讪地放下。这什么不讨喜的性格啊,如果不是因为成绩拔尖绝对是每天被人堵在角落狂揍揍的亲妈都认不出来那种。 第三章·交锋 趁着寒暑假给学生补课向来是一中的“优良传统”,市教育局为了当地的升学率也一直听之任之,故而一中堂而皇之干了这么多年也从来没有人管过。 早读下课铃一响,曲璟尤拔腿就往食堂跑,速度堪比短跑冠军,不出所料是第一批到达食堂的人。匆匆解决早餐后她略微放缓速度速度往回跑,满脑子都是隋朝灭亡和唐太宗贞观之治之间的必然联系,没留神迎面便撞上一个人。 “你怎么回事啊,走路都不看……咦,是你。” “对不起,我刚刚有点太着急了,不小心撞到你了。”曲璟尤第一时间鞠躬道歉,抬头看清来人后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暗叹这一大早还真是够倒霉。 “没事。”那人满不在乎摇摇头,定定地瞧着她,嘴角不合时宜弯了弯,声音轻快调侃她,“早上好啊,曲同学,跑这么急,赶着去做数学试卷啊?” “古老师早上好。”曲璟尤又冲她鞠了个躬,抬起头,双手规规矩矩并放在大腿前,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道,“您怎么样?我刚刚没撞到您哪里吧。” 对方今天穿的是黑色西裤,鞋子似乎还是昨天那双,但衣服却换成了白色雪纺衫,风格介于正式和休闲之间。扣子照例开了两颗,露出雪白肌肤和漂亮锁骨。 这会儿她正盯着自己意味不明地笑,长长的波浪卷瀑布般一泻千里,乌黑如墨,隐约有芬芳扑鼻。也许是受了近年来乱七八糟电视剧的影响,曲璟尤总觉得留大波浪的都不是什么正面人物。 “你撞到我这里了。”对方傲然挺了挺胸,指着自己胸口如实答道。或许是因为之前走得急,衬衫包裹下的曼妙弧度此刻正起起伏伏,傲人的丰满和自己可怜的贫瘠有着天渊之别。曲璟尤顺着她的手势盯着那处,目光茫然像是被抽走了魂,半天都一动不动。 “你怎么了曲同学?”她歪着头向前一步,迷惑地看着她。 曲璟尤慌乱向后连退几步,向她连连欠身,嘴里不断道歉,“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对不起老师。” “我没有要怪你,你先抬起头来,你这样搞不好别人还以为我在欺负你。” 听她这么说,对面的人极其缓慢抬起头,首先撞进眼帘的是清亮幽深的黑眸,接着是小巧的鼻,最后是涨得通红的脸。曲璟尤本身皮肤就白,这会看着血像是要破面而出,把她吓了一跳。 “你没事吧,脸突然这么红?”她担忧地问,以为是对方跑得太急引发了什么疾病。 “我没事。”曲璟尤摇头否认,但是视线却一直飘飘忽忽,不曾落在对方身上。等了一会,见对方没有回应,她转头瞥了她一眼又飞速挪开,不安地舔舔嘴,“那老师我能走了吗?我还有很多作业要做。” “嗯,去吧,学习加油。” “啊?额,好。” 她愣了一下,状似感激点点头,很快便如临大赦跑远了。尽管最后古流方别有深意的微笑让她有些在意,但是用不了几秒就被圣贤书给挤出去了。 古流方目送那抹弱白身影渐行渐远,转身优哉游哉向食堂走去,突然之间心情大好。 曲璟尤给她的第一印象就是孤清淡漠,还有那么点挥之不去的忧郁,非常不好接近。况且昨天因为安排课代表的事还被她怼了,当时她一下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就没有回怼,不过这口气她可一直憋着呢,这会看到对方手足无措的怂样怎么会不高兴。 不过这人还有点意思,反差萌的样子还算可爱,总比先前那张冷若冰霜的脸看着顺眼多了。当然,她只是觉得对方有意思,而绝不是对对方有意思,这是两个大相径庭的概念。 虽说在教师队伍中自己确实属于比较百无禁忌的类型,但起码还没有道德沦丧到对自己的学生下手。 面前是一道较为陡峭的楼梯,她鞋跟又细又高,不由得多留心了几分。她无意识低头,赫然发现衬衫中间那颗扣子竟然崩开了,浅黄色蕾丝边的内衣刚好凸显出一个爱心形状,在金色朝阳的映衬下显得还挺好看。 好你个曲璟尤,故意看我出丑还不告诉我,这笔账我记下了! 有哪个学生会在发现女老师衬衫扣子崩开后不声不响跑掉吗?更过分的是在跑掉之前她还装模作样观摩了一阵!最最可气的是,这扣子多半还是被她撞开的!!古流方合理怀疑她就是在报昨天的仇,并且掌握了证据。 因为“撞胸”的事耽误了一阵,曲璟尤回到教室还没做几道题上课铃就响了。 “这节什么课啊?”她头也不抬问放卉。 方卉宛如一个尽职尽责的天猫精灵,第一时间给她回复正确答案。“是你最喜欢的语文。” 她露出一个格外沉痛的表情,痛心疾首道,“不是吧?” “额,你今天怎么了?语文不是你最爱的科目吗?” “可是你不觉得那个新老师上课会很可怕吗?” 方卉先是呆住,接着尴尬笑了几声,“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很不喜欢她的样子?难道就因为她逼你做了课代表吗?” 曲璟尤不满地反问,“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很喜欢她的样子?” “因为新老师很漂亮啊,”方卉摊摊手坦言,“你也知道我一直对漂亮姐姐都比较宽容。” 曲璟尤停下写学业的手,一板一眼纠正她。“你那不叫宽容,你那叫盲目崇拜,不是所有长得好看的女人都是好人。” “你终于承认她长得好看了?” 曲璟尤:……这不是重点。 “其实你说的也没错,”方卉微微一笑表示认可,“但是,我也要纠正你一下,不是所有长相优越的女性都是坏人,你那叫以偏概全。” 曲璟尤斜了她一眼,一副懒得跟她争辩的样子,就在这时,教室的门突然被推开,接着一抹亮白身影闯了进来。那人仿佛有备而来,一进来锐利的目光就径直射向自己,她没来由觉得心虚,脖子一缩将头埋到高高的书堆下,心想惹不起我还躲得起。 “你躲什么啊课代表,赶紧上来擦黑板。”很显然,对方没打算放过她,甚至还故意提高了音量,为的大概是让全班每一个人都看到自己的窘态。“赶紧的,一寸光阴一寸金,耽误大家的时间就不好了。” 黑板上只有两个字,是昨天地理老师留下来的,擦掉不过是举手之劳。曲璟尤抬起头连做几个深呼吸,面对那张不怀好意的脸,告诉自己要心平气和,要尊师重道,毕竟作为课代表替老师擦黑板本来就是分内之事。她快步走上讲台,叁两下将黑板擦干净,结果这次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人安排得明明白白。 “前两天听胡老师说曲同学以前还拿过市里朗诵比赛的一等奖?这样吧,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天曲同学给我露一手。不过选哪一首好呢?”她曲起手指扣了扣太阳穴,低头沉吟一会,忽然有了主意,“那就直接脱稿朗诵《鸿门宴》全文。” 曲璟尤想也不想果断拒绝。“老师,《鸿门宴》从来都不要求全文背诵,我背不了。” “哦,那是我记错了,这样吧,那你直接朗诵要求背诵的那段就好。”她交抱双臂凝视着她,眸光中闪烁着某种计划得逞的愉悦。 曲璟尤放下黑板擦,双手垂放在大腿两侧,平静地觑着对方。“老师,现在是上课时间,耽误大家的时间不好。” “你在发抖。”古流方背过身体,挡住台下的视线,垂眸紧盯着那两只颤栗的手,刻意压沉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医生在向病人宣读诊断结果。“真有意思,不是吗?”她自顾自微笑,全然不顾对方已经泛白的脸,“在年级风云榜上永远榜上有名的天才少女,一进高一就轻轻松松打败几百个精英,斩获市朗诵比赛桂冠的人,现在连上台来擦个黑板都控制不住瑟瑟发抖,真可怜。这件事除了你自己应该没有其他人知道吧?” 曲璟尤缓慢抬头凝视她,清亮的双眸第一次涌现如此激烈的情绪,带着毫不遮掩的敌意。“老师到底想做什么?我怎么样,和老师你有半点关系吗?” 她勾勾嘴角轻笑一声,有些怜悯地望了她一眼,笑道,“得了吧,你就别在我面前虚张声势了,像你这样的学生我手下调教过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我只一眼就能把你看得透透的,”她顿了一会,清清嗓子,“好了,我也不耽误时间,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现在当着所有人的面朗诵,完了我就让你你下去。如果你觉得自己做不到,那就今天下晚自习后来我宿舍,给我我想知道的答案。” “滥用职权的感觉很爽吗?利用老师的身份来强迫学生向自己低头,你不觉得自己这样做很过分吗?” “确实很爽。”她大大方方点头,微笑着毫不避讳,“等你也有能以公谋私的那一天,相信老师,你也会觉得很爽。” 作者有话说:求评论求收藏,蟹蟹小可爱们,笔芯~ “好好想一想,”她继续威逼利诱,“你是愿意站在这里被这么多人看着,还是去我那,至少只需要被我一个人看。” 曲璟尤心里“咯噔”一下,不由自主皱了皱眉,这话怎么听着怎么这么奇怪???不过背《鸿门宴》还是赴“鸿门宴”,这确实是个问题。 时间滴答流逝,台下的人看不全台上的情况,也听不到两人的低声交谈,忍不住开始窃窃私语。曲璟尤低着头,双拳紧握,下唇被她无意识咬的发白。 “别犹豫了,再耗下去只会让他们对你更好奇,你也不想被人当成笼子里的野兽一样围观,对吧。”古流方不动声色窥视她脸色的变化,循循善诱,讽刺的是,她认真专注的神色看起来像极了在传道受业解惑。 曲璟尤抬头狠狠瞪了她一眼,咬咬牙。好汉不吃眼前亏,车到山前必有路,她决定先妥协,之后的事之后再说。 “我知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但是我劝你趁早放弃,晚上老老实实来找我。”她放低身子凑近她,近到几乎可以从她墨黑的眸底清晰看到一脸狡猾的自己。“如若不然,我就直接去宿舍找你。” 曲璟尤猛吸一口气,到底是喜形于色的年纪,还不懂得掩饰情绪,就差在A4纸上写一行“我很不爽”然后贴在脸上了。她抬眸看着对方,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好,我一定会去找老师的,现在我能走了吗?” 古流方站直身子,嘴角勾了勾,右手朝外一摊,意思是“请便”。 经历了这么一遭后,曲璟尤难免心猿意马,几乎根本没有听讲台上的人在说什么。她觉得自己真是流年不利,半路被换掉喜欢的老师就算了,换来的还是这么个讨人嫌的奇葩。莫名其妙逼自己当课代表也算了,现在又多管闲事打着一副关心学生的幌子来刺探自己隐私。 她努力回忆了一下,确认自己的过往里从来不曾有过这号人物,她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这个突然出现的人为什么要如此针对自己。 大概和那些人一样吧,想到这里,她不由得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她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无缘无故的爱,但却坚信一定有平白无故的恨;越是没有缘由的恨,越是让人毛骨悚然。 古流方并不知道曲璟尤心里的弯弯绕绕,她语调轻快地讲课,不时瞄一眼霜打茄子一般的人儿,心里好不畅快。从来只有她治别人,没有别人压她一头的道理,即使有,她也会立刻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和非常手段扭转局面。 早上被曲璟尤撞开扣子后她本来是很生气的,但是还没等走到食堂气又消了,因为她忽然发现了一个盲点。虽然她从小到大就是“山路十八弯”,但身边毕竟直女如云,所以她很清楚,没有哪个直女会在仅仅是看到同性的内衣后,就疯狂脸红心跳紧接着吓地逃之夭夭。 即便,这个内衣是穿在身上,也不可能,造成这么大的杀伤力。那么换言之,这也就意味着这位曲同学多半并不是直如小白杨,就算不是回形针,起码也是雨伞柄。 她对她的性取向其实兴趣不大,毕竟她又不是她喜欢的类型。但是像曲璟尤这种一丝不苟的,循规蹈矩的好学生,即便是弯肯定每天都弯得战战兢兢,搞不好甚至还恐同。 自己一旦抓住她的“把柄”,她以后不是就会对自己言听计从了吗?虽然自己并不需要她做什么,但光是想想那样一个傲然不屈的人此后会对自己服服帖帖,征服感和骄傲感就油然而生,让她蠢蠢欲动。 另外她也确实很好奇,一个在市朗诵比赛上过五关斩六将的人,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一旦置身他人的注视中就胆战心惊呢? 两人初次见面她就发现了,曲璟尤虽然神情冷淡,但是言语之间的颤栗却清晰可闻,尽管她已经在努力压制 下课铃准时响起,她立刻停止讲解。她上课很有一套,讲说有的放矢,情绪有起有伏,配合着恰到好处的肢体动作,非常引人入胜,很容易就能让人置身于某种情境之中。她上的虽然是语文课,但却会适时的引入其他科目的知识,将一些东西融会贯通,也更有利学生理解接受。 这会她还没离开便有学生出言挽留,央求她讲完再走,她摇摇头,伸出右手食指左右晃了晃,意思是把悬念留到下一节课。诚然,她初来乍到时那番自我介绍并没有给学生带去任何好印象,但是经过这一个多月的相处,大多数学生已经为她的授课技巧所折服。 离开之前,她特意瞄了一眼教室左后方的位置,按照她以前的习惯,可能上一周课她的注意力都不会停留在这个方位,但是最近她看向那里的次数却格外的多。 如她所料,曲璟尤趴在书堆下面一动不动,准确地说这节课她几乎就没抬过头。她唇角一弯,捏起半截断掉的粉笔,手一挥,粉笔头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曲璟尤课桌上,后者受惊“嚯”的一声倏然抬头,视线刚好与她撞上。 今晚记得来找我。她用夸张的唇语说出这句话,虽然她估计也听不懂,不过没关系,反正她今晚一定会来,自己这样多此一举本就是想逗逗她而已。 在曲璟尤怒火中烧的注视中,她步态优雅踩着高跟离开,一抹淡雅芬芳沿着她离去的路径轻轻盘旋,渐渐消弭无踪。 第四章(上).宿舍 曲璟尤已经绕着偌大的人工湖足足饶了叁圈,还是没有积蓄起去赴“鸿门宴”的勇气。时间是晚上十一点二十,周围行人寥寥,勉强算是夜深人静,但是周围的虫啊蛙啊并不安静,尤其是青蛙发情的叫声,听上去聒噪又凄厉,一个人在这种环境下听着倒还真有点瘆得慌。清风拂过树影摇曳,再一联想到前几天在宿舍里听人讲的鬼故事,她感觉脊背发凉。 正所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又慢慢吞吞绕了五分钟后,她感觉这样的熬煎并不比去见那个人舒服多少,况且时间不早了,如果真让她找到宿舍去那只会更尴尬。 古流方今晚没有晚自习要守,晚饭后她练了会瑜伽,又去操场上跑了几圈,接着回家洗完澡便开始写教案。 虽然她一直觉得这种东西可有可无,但是为了应付上级的突击检查,还是得时不时写点以备不时之需。大约十一点左右,她估计曲璟尤也快来了,就把客厅稍微收拾了一下,完了之后左等右等也不见人,就在她仔细分析这人胆敢爽约的可能性时,门铃却又突然响了。 她走到门边,警惕地透过猫眼瞄了瞄外面,确认来人后打开了门。“怎么这么晚啊,再不来我都该睡了。”门一开两人刚打了照面,不等对方开口,她立刻先发制人,故意摆出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暗暗期待对方的有趣反应。 曲璟尤抬眸飞快扫了她一眼又垂下眼眸,低低地喘了几声,看得出来是敢怒不敢言,半饷才挤出一句,“作业有点多所以耽误了一下。” “进来吧。”她从鞋柜里找出一双崭新的拖鞋丢在地毯上,然后转身径自朝沙发走去,等对方进到客厅后,她又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过来坐。” 曲璟尤依言而行,但是并没有坐在她身边,而是选了离她最远的位置——沙发的另一端。她正襟危坐,然后将手并在在膝盖上,安静地等待对方开口。 “坐那么远干嘛,我是什么凶神恶煞吗?”她边说边挪过去,定定地望着她,看眼睛确实是在笑。 曲璟尤搞不懂她,先前进门的时候她的态度算是不近人情,但这会却又透出一点莫名的亲昵,让人摸不着头脑。但无论是哪种她都很不喜欢,因为这些都不是老师和学生相处时正常的态度。 古流方盯着她面无表情的脸,半晌道,“曲同学这么不爱笑的吗?虽然我也不是很喜欢笑,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曲同学我就情不自禁想笑。” “巧了,我本来也没有那么不爱笑,但是每次看到老师我就根本笑不出来。”曲璟尤冷冷扫她一眼,毫不留情地呛她。 她自讨了个没趣,讪讪一笑,旋即坐直了身子准备进入话题,“我这个人呢也不喜欢绕弯子,今天叫你来主要是有两件事我真的很好奇,只要你乖乖回答我就不会为难你。不过考虑到你这种别扭的性格,想让你全都回答估计很难,所以如果你想走,至少要回答我一个问题,OK吗?” 曲璟尤转过头坦荡地正视她,一双眼睛澄如明镜,像是在说“赶紧问问完我好走”。 “你喜欢女生吗?”第一个问题就极其劲爆。她边问边往前凑,也许是估算失误,胸前的丰满碰触到了曲璟尤的上臂。 曲璟尤霎时瞪大眼睛,触电一般往后闪躲,双手下意识护在胸前做出防卫姿势,眼神充满戒备。“当然不是。”她斩钉截铁否认,接着又质问,“老师为什么会问我这种奇怪的问题?” “奇怪吗?”她耸耸肩,摊摊手道,“只是感觉有点像所以就问了,如果你不想回答也没关系,我还有第二个问题,”她再次望向她,这回神情严肃了许多,非常认真地问,“为什么你一上讲台就控制不住发抖?是经历了什么事让你产生了这样的应激反应吗?” “这和老师有任何关系吗?” 曲璟尤瞪了她一眼,但不同的是,这次她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了厌弃。对,就是厌弃,和之前的反感或者愠怒不一样,这是一种更激烈更赤裸的情绪。 “反应这么大那就是有咯。” “老师如果没有正事那我就先走了,再晚宿管阿姨该锁门了。” 古流方舒服地仰靠在沙发上,双手抱在胸前,翘着二郎腿。她穿着浴袍,这个姿势让她光裸的小腿全然暴露在空气中,细嫩肌肤在灯光映射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她静静看着从沙发上起身欲要离开的人,表情从容语调平和,“如果曲同学不回答我的疑问,明天后天,反正我有的是机会再让你过来。当然,假如你的目的就是想多来我这坐坐,那当我没说。” 第四章.宿舍(下) “这样很奇怪。” “什么?” 曲璟尤侧过头望着她,目光灼灼,“即使我们都是女性,这个时间老师把我强留在自己家里硬要和我说这些话也很奇怪。” “会吗?”她撇撇嘴,捞起桌上透明的玻璃水杯,仰头抿了一口水,趁机将某种一闪而过的怪异情绪压了下去,然后抬头迎上她的视线不闪不躲,“我说过了,我只是关心学生罢了。” “是吗?班上那么多人,为什么老师独独要这么关心我呢?难道就因为我成绩优异吗?” “是。”对方突然好似反客为主的架势让她不太舒服,也激起了她的胜负欲,她将水杯放回茶几,眨了眨眼,“你不用想着转移话题,两个问题你总要回答一个,否则我……” “以后还会继续缠着我是吗?”曲璟尤截断她的话,忽然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如果我回答了,老师以后是不是就不会再纠缠我了?” 她秀眉一挑,“那要看你的答案是真实的还是只是拿来敷衍我。” “我不是,我也不可能是,”曲璟尤深深望了她一眼,显然话里有话,“我是正常人。”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在说完这句话后,对方眼里的光明显暗弱了,但是很快又恢复了她惯常的轻佻。 “那要恭喜曲同学了,至少在这方面还算个正常人。”她扬手指了指了指大门的方向,声音降了几个坡度,“曲同学可以离开了。” 什么是正常,什么又是不正常?如果在某一方面和大多数人不一样就是不正常,那也就意味着,世界上大多数人其实都不正常。 曲璟尤轻轻朝她点了点头算作告别,转身快步朝室外走,走到玄关时听到了后面跟上来的脚步声,忍不住扭过头警觉地盯着那人,“老师还有事吗?” “我锁门,”古流方无辜地摊摊手,情绪平平道,“难道你们宿舍平常都不反锁门吗?” “哦,”她讪讪地应了一声,将手伸到门把上。 “等等。”古流方凝视她搭在门把上的手,眸光一闪,后者觉察到她视线的变化,慌乱地将手藏到身后,不自然地扫了她一眼,抽抽嘴角,“又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想顺便一起问了。你,知道我的事吧?” “你指什么?” 她向前踏出一步,目光暗昧,墙顶灯的柔光漂浮而下,为她的脸笼上了一层柔美的辉华,也让她不再像平日里那般傲气逼人,而是多了一分幽雅。她欺身上前,将曲璟尤堵在门和自己之间,嘴唇贴近她的耳朵,吐息温热,“比如我特别的爱好。” “我已经说过了,我和老师不一样,希望你不要用自己的那一套来揣测我。”曲璟尤将脸别到一边,抹杀了两人对视的可能性。 “我知道曲同学和我不一样啊,也正是因为我们不一样,所以我才不用避嫌,才可以离你这么近,否则我哪敢靠近你。” “那老师到底想做什么?” “不想做什么,只是想让你知道有些事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可怕。就像你觉得异于常人的性取向是洪水猛兽,但是你看,现在连你都知道我和普通人不一样,其他老师肯定也知道,但我还不是一样活得好好的。” “所以呢?” 古流方将视线又一次投向她的手背,浮夸的神色敛了敛,意有所指道,“所以,如果你有需要帮助的地方,你可以说出来,事情也许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 曲璟尤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她步步紧逼逼出幻觉了,她居然从对方的话语里听出了一丝温柔和关怀。 但很显然这是不可能的,像她这样的人不以取笑别人为乐就很好了,怎么可能跟观音菩萨一样关心一个和她不相干的人。她觉得自己必须马上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否则再待下去肯定会出现更可怕的幻想。 “我没什么好说的。” 古流方感受到她由内而外的抗拒,退开半步,低头微笑看着她,“没关系,反正接下来我们还有两年时间要相处呢,我相信曲同学总会有愿意向老师敞开心扉的那一天。” “是吗?真是羡慕老师。我要是有老师一半的自恋,成绩一定可以再上一层楼。”说完她不待对方反应,快速转身将门打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古流方站在原地兀自笑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将门反锁。她原以为在一中的教学生活一定会很枯燥,毕竟这儿方圆叁公里除了居民楼就是早餐店,连家稍微像样的娱乐场所都没有。但现在她突然发现,事情貌似正朝着越来越有趣的方向发展。 对了,有件很重要的事她刚刚忘记告诉曲璟尤,就是如果她想摆脱自己对她的兴趣,最好表现得顺从一点,这样自己哪天觉得无趣,说不定就不再揪着她了。反之,她越是这样拒人千里,自己就越想刨根究底。 作者有话说:求评论求收藏呀 第五章·温柔(上) 在大众的想象中,重点中学的老师应该都是一丝不苟的形象,重点中学办公室如果气氛热火朝天那八成是在讨论教学问题,但其实这都是外界的刻板印象,事实并非如此。不管对教学还是八卦,老师们都从来不甘居人后。 “哎,你们听说了吗,就367班,王老师管的那个班,他们班之前不是有个男生特别调皮嘛,前两天听说跟社会上的喽啰约架把腿给打折了,说是起码要在医院躺一个月呢。”说话的是一个叁十出头的男老师,他留着中规中矩的青年头,一边嗦粉一边唾沫横飞,暗黄的脸因为激动而泛红。 “啊,那这事会影响王老师吧,听说他再过两个月就要考职称呢。” 一个打扮较为洋气的女老师接过他的话头。或许是觉得像这种吊儿郎当的学生落的这般下场本就是咎由自取,所以她的语气里并没有一丝惋惜,反倒是第一时间担心起同事的晋升。 “那倒不会,”话题的发起人舔了舔嘴脸的酱汁,神秘一笑,压低声音道,“我听说他家长已经同意和解了,还给学校送了一大笔赞助费,承诺不会把事情闹大,也绝不追究学校的过失,但前提条件是等他们小孩养好伤后,学校继续让他回来读书。” “啧,要我说啊这种人就是害群之马,让他回来以后只会惹出更大的乱子。” “就是,学校这次的处理也太草率了,为了一点赞助费什么都干得出来。”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对坏学生的厌恶之情溢于言表。古流方懒洋洋坐在办公桌前,看似在对着电脑发呆,其实在悄悄留意这场八卦的进程,瞅准话题告一段落的时机,她也自然而然加入了进去。 “坏学生的八卦听太多耳朵都快起茧了,你们谁有好学生的八卦说来听听。” “怎么,古老师也对八卦感兴趣啊,看你平日里不声不响的还以为你讨厌这些呢。” 她平日里下了课要么就不见人影,要么就是抱着手机玩游戏看电影,除了必要的沟通外几乎从来不搭理任何人,更不要说是讨论这些有的没的八卦。 她干笑两声打着哈哈,“哪能啊,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嘛,谁也不能免俗。” “那古老师想听谁的八卦啊?我要是知道就给你讲讲。” 她低头抿唇,故意装出一副思索的样子,用手搔了搔鼻尖,末了像是不经意道,“就那谁,我们班长期霸占第一名那曲璟尤,我看这人总一副冷冷清清的样子,还挺好奇的。” “哟,这你还真问对人了,我这儿啊还真有关于她的八卦,不过也不是什么特刺激的事,就是关于她家庭的。” “说说看呗。”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她父母打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不过当今社会啊离婚这种事见怪不怪了,也没什么好惊奇的。” “离婚?”她脸色一滞,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那她一直是跟着她爸爸吗?” “听说是,不过你怎么知道?” “我瞎猜的。”她咧嘴尬笑,又问道,“那她性格一直都是这样吗?见谁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也没有爱答不理吧,”之前那位女老师抢先说道,“她对老师还是很尊敬的,这点我们都感受得到。” “对,”处于八卦中心的那位男老师也认同这个意见,“要我说啊这些成绩顶好的学生性格不多多少少都有点怪吗,再加上她可能本来就是性子偏冷那一挂,从小又缺少母爱,所以也很正常。” “那她爸爸平常对她怎么样啊?” 几个老师面面相觑一阵,不约而同遗憾地摇摇头,其中一个颇为惋惜道,“具体情况我们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听胡老师说她爸爸是个赌鬼,平常对她也是不闻不问,每个月给点生活费就将她打发了。” 古流方右手撑着半边脸颊,若有所思点点头,神情有些凝重。黄赌毒从来都跟暴力脱不了关系,她想到曲璟尤手臂上狰狞的青肿,还有她避而不谈的冷淡,觉得疑问似乎也迎刃而解了。 作者有话说:叁更啦~卑微的求个收藏评论 第五章·温柔(中) 上午最后一节是语文课,下课没几分钟人就走的差不多了,古流方慢悠悠收拾好电脑和课本,抱着东西正准备往外走,余光不经意瞥到角落里还趴着个人影,脚步不由顿住。她折回去将东西放在讲桌上,径直走到那人旁边。 “怎么了曲同学,下课了还不去吃饭?” 曲璟尤勉强抬起头有气无力瞄了她一眼,没说话,脸色煞白。 古流方惊了一下,担忧地问,“脸怎么白得这么厉害?你是痛经吗?”对方没说话,但是看她紧紧压在腹部的手和避讳的神情,估计八九不离十。 “你等等我。” 丢下这句话她就直接跑了,东西也没拿。曲璟尤不知道她去做什么,也没有精力去管她。腹内的胀痛翻江倒海,她咬紧牙关冷汗直流,左手紧紧抓着小腹,一股哭泣的欲望突如其来上涌,她赶紧仰起头将它憋回去。 流泪这种事情太懦弱也太矫情,那么多痛苦都挺过来了,绝对不要因为这种事哭泣。 约莫过了叁分钟,也可能更长一些,那人步履匆匆跑了进来,直接丢给她一盒东西。曲璟尤定睛一看,是布洛芬。 “以前不舒服的时候吃过这个药吗?”她问,字词间的喘息清晰可闻。 曲璟尤下巴磕在自己右手手背上,吃力地点点头,脸色更难看了。 “那就赶紧吃吧,”她十分自然地抓过桌上的水杯,走到饮水机旁边盛了点热水,确认兑成温水后再折回来,将杯子递给曲璟尤,“喏。” 曲璟尤仰起头,因为疼痛的关系头有些晕,看人有点恍惚。那人长发飘逸,额前的几缕碎发粘在她饱满莹润的红唇上,显出一丝小小的狼狈。面颊红润,朱唇微启,吐气如兰,鼻尖缀着细密汗珠,整个人就像是一副刚刚完成的栩栩如生的画作。这是一副极好的皮囊,就是人太糟糕。 “赶紧吃药啊,看着我干嘛,我要下毒也不会在这儿光明正大的下。” 曲璟尤白了她一眼,好不容易滋生的一点点好感顷刻荡然无存,她抬起脖子,先喝了一口水,接着再将药丢进去,和着温水一股脑吞下去。完了之后她又扫了古流方一眼,愣了愣,最终还是把那句“谢谢”咽了下去。 “你以前也痛得这么厉害吗?为什么不备点药?”古流方将她旁边的椅子向后拉了几寸,然后坐到她身旁,将手里剩下的东西也一并递给她,“看你这样子食堂是去不成了,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曲璟尤将面包和旺仔牛奶接过去,非常小声说了句“谢谢”,估计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虽然是质问的语气,但是她觉得自己已经非常温柔了。或许是因为今天早上在办公室听的那些八卦,对于眼前这个人,她忽然生出了一种微妙的歉疚。那种感觉就像是路边有只受伤的小猫,自己非但见死不救,甚至还上前冲它泼冷水。 曲璟尤盯着手里的东西,拧着眉,似是在纠结要不要开口,半晌,她咽了咽口水半吞半吐,“以前也有过,但是没这么厉害,大概是因为前天洗了冷水澡所以情况加重了吧。”前天晚上她回宿舍的时候热水已经被用完了,而且又临近熄灯时间,所以就急匆匆胡乱洗了个冷水澡。 “抱歉啊,”她不自然地“咳”了一声,伸手将右侧垂落的头发撩到耳后,扭过头看了曲璟尤一眼,“没想到原来我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没事儿,日期稍微有点乱,我自己也不知道今天会来。”曲璟尤摇摇头,气氛似乎有些沉闷,她叹了口气,举起手中的东西调侃,声音还是很虚弱,“没想到老师这么大的人还爱喝这种东西啊” “喝它怎么了?这又不是小孩子的专列,我喜欢喝只是因为它味道好。” “没怎么,只是感觉有点违和。” “你有没有好点?要我送你去医务室吗?”古流方看着她狼狈的样子还是有点放心不下。她自己有时也会痛经,深知这东西发作起来有多折磨人。 曲璟尤摇头拒绝了她的提议。“不用了,我多休息一下就好,”接着她扬了扬手中牛奶,嘴角极为罕见浅浅地弯了一下,“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老师的关心。” 古流方不以为然撇撇嘴,狐疑地扫了她一眼,问道,“啧,说什么谢谢,其实你心里肯定很讨厌我吧,先是非让你做课代表,后来又抓着你问这问那,要不是碍着我老师的身份,你都想报警抓我了吧。” “原来老师这么有自知之明。” 古流方扭过身子伸出食指晃了晃,将脸凑到她跟前,一脸“果然不出我所料”的神情。“你果然对我心怀怨恨。” 曲璟尤撕开面包,低头斯斯文文咬了一口,又喝了一口牛奶,细嚼慢咽之后,她迎上对方一直没有挪开的目光,淡淡道,“心怀怨恨谈不上,但是老师总不至于做了那些事还指望别人心怀感激吧?” 第五章·温柔(下) 古流方讪讪地缩了缩脖子,身子大幅度向后一仰靠在木质的椅背上,右手拇指和食指抚弄自己的下巴,乌黑的眼眸转了转,很快就想好了一套说辞。 “其实我并不是想为难你,我只是对你有点好奇,没有恶意的。”她边说边自顾自点头,余光却感觉旁边的人好像一直盯着自己,她心念一动猛地转过头大惊失色,“你不要误会啊,我说对你好奇的意思绝对不是我喜欢你,好奇就是单纯的好奇。”她将曲璟尤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像是怕对方不相信似的,末了又补了一句,“虽然我喜欢女人,但你一看就不是我会心动的类型。” 说完之后,她以为曲璟尤会追问自己心仪的类型,或者起码也应该礼貌性表示一下惊讶,结果对方平静得很,连“哦”都没有“哦”一声,甚至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尴尬气氛在燥热的空气中燃烧,似乎还能听到“哔啵哔啵”的爆裂声,她觉得自己作为掌控者应该做点什么来化解眼前的窘境,于是她鬼使神差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喏,给你看看我前女友就知道了,这才是会让我怦然心动的人——虽然已经是过去时了。” 曲璟尤支起身子,略带好奇朝前张望。壁纸上是两个笑容洋溢的年轻女性,背景应该是游乐园,古流方脸上涂着五颜六色的水彩,表情张扬跋扈,手中握着半支甜筒。而旁边那个女生则小鸟依人偎在她怀中,虽然闭着眼睛,但是能感觉到幸福正从她的每一个毛孔透出来。 “她很漂亮。”曲璟尤毫不吝啬地赞美。那个女性一看就是温婉型,五官很柔和,给人宜室宜家的感觉,和古流方这种飞扬跋扈的美恰恰相反。曲璟尤本来想说你们很般配,但脱口而出之前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总觉得哪里不太对,遂就没有说出来。 “就这样?”古流方张了张嘴 ,不满地嘟囔,“难道我不漂亮吗?” 曲璟尤无奈地瞄了她一眼,迫于对方压力又补了一句,“都很漂亮。” “毫无感情色彩,要多敷衍有多敷衍。” “那老师现在还喜欢她吗?” 曲璟尤端起水杯抿了一口,温热的水流沿着咽喉一路蜿蜒,腹部的痛苦似乎也稍稍得到了缓解。或许她不是有意为之,但她这个问题确实是四两拨千斤,让刚才还闹闹穰穰的古流方直接愣在原地,脸上的表情也霎时凝结。过了好一会儿,她眨眨眼睛,纤长睫毛抖了抖,顺带也掩去了她眼底翻涌的情绪。 “感情这种东西是很变幻莫测的,就算是爱得轰轰烈烈的两个人,可能也会有相看两厌的那一天。但你不能说是谁的错,可能它就像风起云涌或者冰消雪融,是一种再正常不过的自然现象。” 曲璟尤盯着她的侧脸,清清楚楚感受到了一种名为落寞的情绪,有那么一会她在纠结要不要出言安慰几句,但是一想到她之前干的那些事,又觉得自己不落井下石已经让仁至义尽了。所以最终她只是轻轻张了张嘴,捧场似的蹦出一句“也许吧”。 “但很多东西都是双向的,反过来说,即使是今天互相看不顺眼的两个人,明天或许就会互相吸引。你明白吗?” 曲璟尤头摇的跟两倍速的拨浪鼓似的。 古流方微微晃了晃头没理她,低头盯着那张壁纸端详了很久,脸色渐渐变沉。她手指快速拨动,点进微博找了张某当红女星的精修照片保存下来,将先前那张壁纸替换掉,左看右看了一会,感觉顺眼多了。之后她还不满意,又点进私密保险箱将原图一并彻底删除,心里才算真正舒坦。 其实有关于那个人的东西她早就清理掉了,这张照片是当时一时心软决定留下做个纪念,但是不知为何,今天突然觉得已经没有继续留存的必要。 做完这件事后,她再抬头神情已经轻松了不少。“有没有兴趣要到了那天才知道,”她看着曲璟尤微微一笑,旋即又问,“怎么样了,好点没?再不行还是得去看看。” “不用,已经好多了。” “没骗我?” 曲璟尤一时间哭笑不得。“这种事也没必要骗你啊。” “哦,”她挑眉,“那意思就是说该骗我的还是得继续骗我咯?” “我不太明白老师的意思。” 古流方也不说话,只是别有深意地盯着她,一双靓丽的黑眸仿佛能洞悉这世间所有微末。曲璟尤被她盯得很不自在,但是刚刚才收了人家好处也不好意思现在又不理人,只好尴尬地转移话题,“很晚了,老师不去食堂吃饭吗?” “不去了,我回宿舍随便做点东西吃就行了。” 说完这句话她就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一抹舒爽的笑爬上了她的嘴角,一直晃啊晃,挂了很久很久都没有下来。好像自从分手之后,她已经很久都没这么开怀过了。 第六章(上).雨天 八月显然对自己认知有误,它兴许是把自己当成了任性的六月,所以眼泪说流就流。 曲璟尤在食堂吃完饭,一出大门就诧异地发现,先前的青天白日不过一顿饭功夫就变成了黑云压城。 厚重的墨云沉沉地往下扑,狂风卷起地面的枯枝败叶满天乱舞,间或还伴随着几声惊天闷雷,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让人心惊胆战。 雨还没有落下来,路上的行人鸟兽般四散奔跑,谁也不想被淋成落汤鸡。她抬头望了一眼阴沉沉的天色,毅然决然加入了奔跑队伍。 她拿出百米速跑的劲头加速狂奔,胃里刚刚才送进去的七七八八的食物随着她的动作疯狂翻涌,她也顾不上。 眼看着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距教学楼只剩二叁十米,不曾想噼里啪啦的雨点好巧不巧这时候砸下来,不过叁两秒就转成了倾盆大雨,兜头将她浇了个透。 到达终点后,她气喘如牛,和大多数同样没能幸免的人一样,望着眼前的雨幕开始怀疑人生。 “曲同学?” 全校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叫她,曲璟尤蓦然回首,果然看到了那张想象中的脸。“古老师。”简单和对方打了招呼后,她立刻将头扭了回来。 自从她上次给曲璟尤布洛芬接着两人又聊了一番后,她们的关系已经缓和了很多,虽然还远没到良师益友的程度,但倒也还不至于见个面就尴尬。 她之所以这么别扭,是因为自己现下浑身湿透,任何一个衣着整洁的人此刻出现在面前都会让她不适。 “你淋湿了?”古流方走到她面前将她上下扫了一眼,极其自然道,“跟我回家 洗个澡换身衣服吧,这样下去会感冒的。” “不用了,等雨小一点我直接回宿舍洗就好了,不用麻烦老师。” “这雨看着一时半会可停不了。”她抬头望着倾泻而下的大雨,目光随着雨水一路往下,最后落在脚前的水沟里。大雨坠进沟中急速反弹,有不少溅在曲璟尤露出半截的细白脚腕上,那美玉一般的肌肤立刻就沾染了污秽。 她皱了皱眉,拉着不明就里的曲璟尤朝后退了几步,指了指她胸前。白色校服被浸湿后紧紧贴在身上,稍一留意甚至能辨别内衣的颜色。“回宿舍的路可不近,你这个样子回去也不方便吧。” 曲璟尤红着脸低头抿了抿唇,没吭声,只是将身体朝左边侧了侧,尽量避开那人的视线。 古流方盯着她的举动摇了摇头,眼角不经意弯了弯,拿起搭在手腕上的风衣散了散,盖在她身上。“这样就没关系了。”这两天早晚气温有点低,她就多带了一件衣服备用,没想到居然真的派上用场了。 “谢谢老师,你先回去吧,我待会这样披着衣服回去就没关系了。” “可你到时候还衣服给我的时候还不是得跑一趟,还不如现在就跟我一起回去,我好拿回去直接洗了晾干。” 曲婧尤扭扭捏捏再次拒绝。“可是我就算跟你回去也没有干净的衣服可以换。” 古流方微微一笑见招拆招。“没关系,我家里有烘干机,用不了一个小时就干了。” “可是……”。 这回古流方没耐心听她继续“可”,她右手利落地打开自动雨伞,同时左手一把抓住曲璟尤将她扯到身边。 两人一齐踏进暴雨之中,大雨砸在雨伞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但是伞下的两人却意外的沉默,行了半路都没人开口。 第六章(下).雨天 “你离我那么远干嘛?手臂都打湿了。”走了大半程后,眼看着曲璟尤和自己隔得越来越远,她忍不住开了口。 “啊,没什么,只是觉得靠太近有些热。”她歉然望了古流方一眼,解释道。但显然这个解释无法令人信服,因为今天最高温度才22度,更何况现在还在下雨。 “是吗?”她看着她躲躲闪闪的样子觉得好笑,忽然伸手一把将她捞到胸前,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透着有理有据义正言辞,“虽然你不心疼自己的身体但我却心疼我的衣服,买的时候花了我好几千呢,所以就委屈你暂时热一会吧。” 短暂交锋后,之后的路两人又默默无言。古流方将头撇到一边,焦点落在路边低矮的绿植上,视线跟着步伐一跃一跃,心也跟着欢喜雀跃,肆无忌惮的窃笑就没停过。 只是苦了曲璟尤,因为身高的落差,一直保持着近乎被“挟持”的姿势,连大气都不敢喘。 老师身上有一种气息,曲璟尤不确定那是体香或者别的什么,总之就是很特别,很浅很淡,若有若无。有点类似玫瑰,必须得把花瓣揉碎才能嗅得着花香。 到家后古流方大喇喇地将高跟鞋甩到一边,换上轻便舒适的拖鞋,又弯腰从鞋柜里给客人找了一双。 还是上次来时穿的那双天蓝色的,曲璟尤眼尖发现,另外一双给客人准备的鞋就随意放置在地毯边,但这双是妥帖收在鞋柜里的,没沾灰尘,还像上次一样干干净净。 她将雨伞丢在鞋柜上,大步流星径直朝浴室走去,五秒钟后又走出来,对站在客厅不知所措的曲璟尤扬了扬下巴,右手指着浴室的方向,“我刚看了,刚好有热水,你赶紧去洗澡吧,我去给你找一套我的睡衣。湿衣服你可以直接丢洗衣机里,等洗完澡拿出来我帮你烘干。” 曲璟尤捏着衣角,头垂得低低的,双脚并在一起,脚趾紧紧扣住鞋面,浑身上下都透着局促。“要不老师你先洗吧,你也淋湿了。” “没事,你湿得比较厉害,”话一落音她觉得这样的表述似乎不太妥当,但是转念一想对方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孩子哪里会想这些,暗骂自己一声“无耻”,接着不动声色转换情绪,“你去洗吧,我只淋湿一点点,直接换套衣服就好了。” 正所谓恭敬不如从命,话说到这份上曲璟尤也不好再推辞,只好乖乖去浴室洗澡。不知道是出于怎样吊诡的心理,进去之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反锁了浴室门,要知道这偌大的空间里就只有她和古流方两个人。不过她并没有细思,衣服湿哒哒黏在身上很不舒服,关上门后她就直接脱了衣服开始洗澡。 古流方分得的这间教师宿舍近百平,对独居的她而言显然绰绰有余,相应的浴室也显得较大。和想象中差不多,她的浴室摆设很简单,除了一些洗浴用品外就是一些瓶瓶罐罐,大的小的都有,估计是水乳精华一类的,都整整齐齐放置在置物架上。 由此可见,在生活上她倒还算是个一丝不苟的人,和那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不一样。 花洒正对面的墙上有一张全身镜,距离很近,可以将镜中人瞧的清清楚楚,曲璟尤先前没留意,后来倏一转身看到镜中光裸的另一个自己,吓得差点滑一跤。 虽然宿舍的浴室也有镜子,但在宿舍洗澡一般是晚上,且灯光暗弱,不像眼下是白晃晃的白昼,看什么都毫发毕现,太奇怪了。 第七章(上).洗澡 曲璟尤闭着眼睛,任由温热水流从脖间一路涤荡而下,约莫又过了五分钟,她透过淅沥水声听到外面传来敲门声,便将花洒关了走到门后。 先前关门的时候古流方不在,但是这会她和自己就一门之隔,如果开门对方势必会听到反锁打开的声音,光是想想都够尴尬的。 曲璟尤急得直跺脚,偏偏外面的敲门声越发急促,咚咚咚让她更加六神无主。不过好在最后她急中生智,在开门的时候高喊一声“来了”,将那声音巧妙地盖了过去。 门应声而开,但不见人,只冒出来半截润泽藕臂,上面还沾着水珠点点,莹润的晃眼。古流方的视线在那上面凝了凝,旋即清了清嗓子,用一种不太正经的口吻冲着里面喊话。 “躲在后面干嘛?是害羞还是怕老师非礼你啊?” 面前那只手臂颤了颤,但依然倔强保持着举在半空的姿势,丝毫没有退缩。她本想再逗逗她,但是厨房炒的菜还没出锅,她只好暂时放弃了调戏的机会,将东西递给她后就匆匆离开了。 曲璟尤关上门,这回她吸取了之前的教训,没有再反锁。她低下头,视线落在那包东西上,那人倒还算贴心,不仅给了自己崭新的毛巾,甚至连一次性内裤都准备了,等等!!不过这睡衣是怎么回事,准确地说是吊带,这种前露胸后露背妩媚风的吊带她看别人穿都会窒息,更何况是穿在自己身上!她两眼一抹黑,差点当场去世。 眼看着自己都已经消灭了小半碗饭,浴室里的人却还在磨磨唧唧,古流方不得不放下碗筷又一次来到门边,屈起手指用力敲了敲门。 “搞什么,你不会是在里面绣花吧。赶紧出来我好把你衣服拿去烘干,你下午还要不要上课了。” 那人貌似就蹲在门后“守株待兔”,话一落音门就开了,不过这次比上次好点,起码看到了半张小脸。因为蒸汽的关系,平日里那张白白净净的脸被蒸的粉扑扑,清幽的眸子里也好像是囚了水雾,怪好看的。 “你有其他款式的睡衣吗?这种我穿不了。”那人为难地盯着她,声音细声细气,仿佛在说一件多么见不得人的事。 原来她是因为睡衣才磨磨蹭蹭半天。其实一开始给她拿睡衣的时候还真没多想,毕竟自己夏秋季节的睡衣几乎都是这种款,后来把东西给了她才惊觉这种风格并不适合她这个年纪的小朋友。不过又因为自己想看看她窘迫的样子所以干脆将错就错,没曾想她直接窘到不敢出来。 “有是有,不过你未必就喜欢。” “不是这种就行。” 她用尽全力憋住笑,点点头,转身走进卧室,不一会儿便又拿来另一套睡衣,上面画满了可爱到爆的卡通图案,一眼看不清具体是什么。 “喏,我外甥女的睡衣,虽然她还在上六年级不过身高跟你差不多,你应该能穿。” 曲璟尤忙不迭地接过去。“谢谢。”然后“砰”的一声又一次关上门。 第七章(中).洗澡 等古流方吃完饭准备喝汤的时候,曲璟尤终于抱着一堆湿衣服慢吞吞地走出来,行进的速度犹如一只步入老年的蜗牛。古流方扫了她一眼,走上前将她手中的衣服接过来,“给我吧,”接着她指了指桌上的饭菜,“我煮了很多,你要是饿的话可以再吃一点。” 她轻车熟路将衣服放进烘干机里,折回来的时候发现那人居然还站在原地,她穿着一身印满了海绵宝宝的黄色睡衣套装,愣在那里像一只呆乎乎的玉米。 “是不是很傻?”曲璟尤发现她正在看着自己,于是问道。 “不会啊,很可爱。”她将她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看了一遍,给出了一个可以说是非常中肯的评价。“总比那件适合你多了。” “坐吧。”她从抽纸盒里抽出一张纸将手擦干净,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又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如果你不想吃的话和我聊聊天也行,我平常一个人还挺无聊的。” 曲璟尤看看她又看看自己,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坐下。虽然和这人离得越远自己越自在,但显然这很不符为客之道。 “最近学习上有遇到什么困难吗?” “没什么,都挺好的。” “哦,那生活上呢?” “生活?”曲璟尤歪头表示不解。“老师是指那个吗?” 这回轮到古流方困惑了,她也跟着歪了歪头,“哪个?” “就是,嗯,痛经。” “当然不是,你想哪儿去了。” “哦哦,那是我想岔了。”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眼角弯了弯,无边暖意从那双清幽的黑眸中蔓延开。古流方正想取笑她,一抬眸不期然撞上这抹笑,不由愣住了。 果然和自己第一次见她时想的一模一样,她这双眼不笑的时候是天寒地冻,笑起来却是冰消雪融。她不爱笑,这应该是第一次她在自己面前毫无防备发自内心地笑。 “老师一直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你脸上没东西,但是你眼睛里有。” 她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惶惶然道,“什么啊?” “你眼里有我啊。” 曲璟尤楞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老师平常也爱看这种土味情话吗?” 她微笑着肯定点点头,但并不是在回应她的话,而是另有所指。“你平常应该多笑笑,干嘛老是冷冰冰的。” “这个世界上似乎并没有那么多值得开怀的事。”这么说的时候,她又恢复了那张无甚表情的脸。 “那刚刚呢?”古流方舀起一勺汤递到嘴边,吹了吹然后送进嘴里,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但我也并没有刻意不去笑,想笑的时候自然就会笑。” “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曲同学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觉得很开心很轻松?” 第七章.洗澡(下) 曲璟尤因为她别具一格的解读视角呆了片刻。她眨了眨眼,嘴唇动了动,但最终不置可否,没说什么。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那时候你整个人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连我一时都被你怵到了。包括后来也是,我第一次把你叫来家里的时候,你活脱脱就是一个被惹怒的幼兽,想发作但又偏偏受制于人动弹不得。” 曲璟尤跟随着她的描述情不自禁回忆起初次来这里的情形,明明两个月不到,但回想起来却觉得好像已经过了很久。那会她对她的印象很不好,来这里之前怀的都是奔赴龙潭虎穴的准备,一想到当时的心情,她不免觉得好笑。 “说实话,那时候我对老师的感觉很糟糕,觉得你是个坏人。” “那现在又认定我是好人了?” 她摇了摇头,即是肯定也是否定。“就是个普通人吧,就像大多数人一样,不是好人也不是坏人。” 古流方望着她沉默良久,幽黑的眼眸波光流转,凝望之中仿佛包孕着情意绵绵。 “曲同学,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 曲璟尤抬了抬眼皮,目光里透着好奇。“什么?” “你对我前后态度转变这么大,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喜欢上我了?” “当然不可能!”她猛地从椅子上窜起来,双拳因为紧张而不自觉紧握,一张脸红的像刚捞出来的烙铁,仿佛越红越能证明自己的“清白”。“虽然我尊重老师你的取向,但是我真的不喜欢同性,这点我确认无疑,也希望老师不要再对此有所好奇。” 古流方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情绪几经转换,最终平静扫了她一眼,伸出五指朝下挥了挥示意她不要激动先坐下来。 “你别多想,老师就是随口问问罢了,确认了你没有半点这样的心思我也好放心。毕竟我是老师你是学生,倘若你真有这样的念头,作为老师我有正确引导你的义务。” “真的只是这样吗?”曲璟尤犹疑地看着她,半信半疑。 “当然了,毕竟我人格魅力强大人见人爱,就算被自己的学生喜欢也不是什么低概率事件啊,有这样的顾虑再正常不过了。” 她微仰着下巴,得意洋洋的笑容灿若骄阳,亮得耀眼。曲璟尤看着她摇了摇头,果然,还是熟悉的自以为是的味道,童叟无欺如假包换。 “你笑什么?”她目光如炬,没有错过她一个细微表情。 曲璟尤微怔一下, 但很快便反应过来,顺势反问,“不是老师让我多笑笑吗?” “你什么时候有这么听话了?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我一向都很听老师的话,”她挺了挺腰板,理直气壮解释道,“只要老师不要提一些奇奇怪怪的要求。” “奇奇怪怪的要求?”她逐字逐句重复了一遍这句话,歪着头细细品味,眼睛里有种不加掩饰的揶揄,声音也透着一股子居心不良,“比如呢?” 比如你现在这种古古怪怪的样子。曲璟尤在心里吐槽道。她撇头瞄了一眼墙上的金色挂钟,时针正处于1和2中间的位置,“时间不早了,”她扭过头望着对方,边说边站了起来,“老师你慢慢吃,我得先去教室了。” 古流方也不为难她,点点头,很快便将烘干的衣服取回来递到她手里。“我开了最大功率,已经干透了,放心穿吧。” “谢谢老师。”言罢,曲璟尤转身往浴室走。 “等等。” 曲璟尤扭过头疑惑地觑着她,“嗯?怎么了?” 古流方的视线将她上上下下扫了一遍,最后坦荡荡地迎上她的目光,伸了伸脖子刻意压低了声音,“你不用特意反锁,老师是正人君子,不会干趁人之危的事,”她顿了一下,饶有兴致地察看曲璟尤的反应,后者先是一滞,接着脸色绯红,如同夏日傍晚烧红的绚烂晚霞,勾得她移不开眼睛。“再者说了,我要是真想趁人之危,你也躲不开啊。” “都说了不要再说这种奇怪的话。”说完这句话曲璟尤就飞也似地钻进了浴室,仓皇逃窜的背影有一种狼狈的可爱,让她不自觉笑意上扬。 曲璟尤整日读那些圣贤书,再佶屈聱牙的东西对她而言也不在话下,但她偏偏没看过最简单的寓言故事,所以不知道“温水煮青蛙”的道理。 作者有话说:求评论求收藏 第八章.回家(上) 今天是周六,今明两天都放假,也是两个多月来唯一两天休息日。绝大多数学生都选择回家,留在校园里的人寥寥无几。曲璟尤起了个大早,将自己的一亩叁分地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等忙完已经接近十点,宿舍其他人早就走了,只剩下她和方卉。 “你整理好了吗?要不要一起走?”她在洗手池将手洗净,用毛巾擦了擦,回头冲着正低头追番的方卉问道。她和方卉的家在同一个方向,可以坐同一趟公交,平时虽然不会特意约定,但有时还是会一起回去。 方卉将耳机拔掉,显然心思还沉浸在剧情里,一脸的灿烂笑容挂在嘴边,抬起头望着曲璟尤语调轻快,“嗯,你刚刚说什么?” 曲璟尤走到自己床边,将书包背到背上,轻轻吁出一口气,“我说我准备走了,你要一起走还是继续留在这边继续看动漫?” “当然是一起走啦。”她轻盈地蹦起来,利索地将手机和耳机一并塞进书包,凑上去抓住曲璟尤的胳膊就往外走。“我可是特意为了等你,才不是为了看动漫。” “等我干嘛?你有事就先走啊,我又没让你等我。”曲璟尤的回答毫无感情,简直可以入选直男语录大赏,甚至夺冠都不为过。 “哎,我可是你的迷妹啊,等你是理所应当的,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她仰头看着曲璟尤笑,圆圆的脸蛋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年轻,活像个初中小妹妹,活泼可爱的得紧。 “迷妹是什么意思?”曲璟尤顿了顿脚步,扭头迷惑地盯着她,相比之前的面无表情,这会她脸上总算是多了一份求知欲,令她整个人鲜活了一些。 方卉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接着痛心疾首感叹,“你是有多久没上网冲浪了,连这么简单的词汇都不知道,你也不怕跟社会脱节啊。” “没时间。”她用简简单单叁个字直接了当做了回答,接着在窗沿摸到钥匙把门锁好,然后扭头快步向前走。 “也是,你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背书做题,确实也分身乏术。” “你还没告诉我迷妹是什么意思。”她一直惦记着这个问题。 “哦,简单来说就是我很崇拜你,你是我的偶像。” “偶像?原来还真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她转了转眼珠,困惑不解地呢喃,“但我又不是明星,为什么要崇拜我?” “切,明星有什么好崇拜的,太肤浅了,我欣赏的是有聪明才智的人。” “那你未免太高看我了,我还远远没到值得你崇拜的程度。” “害,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我自有辨别的能力。” “哦。” 曲璟尤应了一声,气氛随即又回归沉寂。烈日当空骄阳似火,这才走了没多远她就出了一身汗,白净皮肤被烧得火红,上面还浸了一层细密汗珠,让她整个人看起来白得近乎透明。她加快脚步,紧走几步钻到前面一颗香樟树下,半张着嘴急促地喘息。 “这可不行啊曲璟尤,才走了几步你喘成这样,我都怀疑你中考体侧是不是被老师放水才过的。”方卉靠上去拍了拍她的背替她缓解痛苦,颇有几分语重心长。 曲璟尤白了她一眼,右手撑在凹凸不平的树皮上,闭着眼深呼吸了几口,旋即辩白,“我只是没吃早餐有点低血糖,再加上天气热所以难受,我平常才没这么弱。” 方卉点点头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低头舔了舔嘴唇,片刻后又抬起头,以一种试探的目光盯着曲璟尤,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 第八章.回家(中) “你干嘛,有话就直说,一直盯着我我瘆得慌。” “有件事其实憋在我心里很久了,我可以趁今天问问你吗?” 曲璟尤瞥了她一眼,眼神仿佛是在说“我不答应难道你就不问了吗”。 “好吧,就是你有没有觉得你最近跟古老师走得还挺近的?” 曲璟尤先是表情一滞,然后以一种看一道送分题的目光审视着她,幽幽道,“你这话我听着怎么那么别扭?她是语文老师我是语文课代表,我们走得太远才奇怪吧?再者说了,一开始不是你说我对她有偏见吗,现在我能够平和地看待她你又不满意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方卉环顾四周,确定四下无人后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你知道古老师喜欢女生吗?” 曲璟尤毫不犹豫点了点头,也毫不意外方卉对这件事了如指掌。她素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如果一天某件事都传到了她耳朵里,那说明这事多半早就人尽皆知了。 “我知道啊,不过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啧,是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她喜欢女生,是男女之间那种情爱的喜欢,你懂我的意思吗?” 曲璟尤眯了眯眼,接着一针见血。“这不是你最爱看的戏码吗??”言下之意是你不是百合控吗,怎么遇上真人真事表现的反倒像个恐同人士,合着你是叶公好龙吗? 方卉挺了挺胸膛,骄傲兴奋之情溢出胸腔,面上露出了磕CP时惯常有的嘴角疯狂上扬的微笑。“那是自然,毕竟百合就是正义,漂亮姐姐和漂亮妹妹的CP我可以磕到疯魔,但是话又说回来,磕CP归磕CP,叁次元归叁次元,”她顿了一下,敛了敛之前亢奋的神色,换上一副正正经经的表情,凝视着曲璟尤,“作为同桌兼迷妹兼重度百合控,我诚恳建议你离她远一点——如果你还想在你直女的人生轨道上一帆风顺走下去的话。” “我看你就是CP磕太多都磕出毛病来了,但凡看见两个女性站在一起就觉得她们是一对。我跟她?真亏你想得出来,你这脑洞要是拿去拍电影我保证观众看完都得退票。” “你之所以会觉得这是天方夜谭,是因为当局者迷,没有好好品过她看你的那种眼神,我作为旁观者可是看得一清二楚。”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她露出思索的神情,摸了摸后脑勺,接着两只手巴掌一拍,豁然开朗,“‘爱是想触碰又收回的手’,早几年这句话不是很火吗?她看你的时候就是那种感觉,那种很想把你抓在手里但碍于种种原因又不得不极力克制的感觉。我老实跟你说吧,如果当事人不是你,我早就磕上头了。” 曲璟尤安静地听她说完,全程都没有试图打断,尽管她平日里是个文明守礼的好孩子,但听到最后也忍不住爆粗口。 “你有病。”她非常没品地斜了方卉一眼,面上微有愠色,冲口而出的声音也不见得友善,“我再说最后一次,我尊重任何人异于常人的取向,也尊重你喜欢看两个女孩子卿卿我我的特别爱好,但是我不是同性恋,也不可能喜欢上任何女性,好吗?” 见她态度坚决,方卉耸耸肩,略有尴尬摊摊手,冲她露出一个歉然的笑。“抱歉,大概是我说的大直接让你一时之间无法接受,但我真的是为你着想,我只是担心以她的手段,你迟早有一天会陷进去。” 第八章.回家(下) 曲璟尤如坠云里雾里,“手段?”她喃喃着望向方卉,眼神茫然,百思不得其解,“她什么手段啊?她除了逼人写万字检讨还有什么别的手段吗?我怎么从来没发现。” “恕我直言,你不觉得她很像狐狸精吗?你别看她每天都穿的很正式,但是骨子里的魅惑藏都藏不住。换言之,就算让她裹上军大衣她也一样会散发致命诱惑,因为那种蛊是从她的眼睛她的呼吸里甚至是她的发梢冒出来的,只要她不停止呼吸,散播的过程就不会停止,尤其是,”方卉停了一下,缩缩脖子,刻意向后退了一步以防曲璟尤一怒之下打击报复,继续道,“尤其是当她看着你的时候。” 曲璟尤突然捧腹大笑,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眼睛都快笑没了,”有你这么说话的吗,居然说自己的老师是狐狸精?我记得她第一次来咱们班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这印象转变可真够快的。” 方卉拍了一把自己的额头哭笑不得,“合着我苦口婆心这一大堆你就听进去第一句啊。我得严肃纠正你一下啊,狐狸精在我这里是褒义词,是魅力的体现。” 说完,她盯着曲璟尤张扬肆意的笑颜,呆了一会,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探口而出,“你知道你真的很不爱笑吗?我甚至从来都没见过你像这样开怀大笑。和你同桌一年多了,你盐我那是日常,笑的次数屈指可数,可最近你笑得越来越频繁,保守估计比你去年一整都多。” 曲璟尤本来正仰头大笑,被她这么一说霎时也不敢再笑了,忙不迭将笑容收敛后,她端着一副严肃神情,有些不太自然瞄了方卉一眼,嘴里碎碎念,“我笑是因为你的话真的很好笑,又不是因为她。” “也许吧,但两者之间的隐秘关联,或许只是你现在还没发现。” “其实我也一直有个问题很好奇。”曲璟尤摸了摸下巴,乌黑的眸子闪了闪,跃出狡猾的光。“你分析得这么有理有据,该不会是你自己心动了吧?” “姐姐啊,我都说过八百遍了,我是直女我是直女我是直女!我只是疯狂喜欢看两个女孩子谈恋爱,但是我并没有和女孩子谈恋爱的欲望,懂?” “不太懂,”曲璟尤老老实实摇头,变形的嘴角出卖了她艰难憋笑的意图,她猛地提了一口气,将呼之欲出的哂笑压下去,坦然道,“毕竟我两样都不喜欢。” “这么说吧,喜欢磕百合的直女和喜欢女生的女生,两者的本质区别就是,后者只要看到心仪的类型就会心动,但是我,只有看到她们在一起才会兴奋,明?白?了?吗?” “不明白,既然如此你直接上手不是更方便?” 传说中的我磕我自己?好像也不是不行。但接着她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她端详着曲璟尤有所期待的表情,暗道一声“卧槽”,差点被这人带沟里去。 “算了,懒得跟你再白费口舌,赶紧走吧,再歇下去都该中午了。” 两个人一起上了高高的台阶往教室走,一路上就着之前的话题又插科打诨乱说了一通,曲璟尤抓紧机会反宾为主,将方卉堵得哑口无言,正得意呢,冷不丁一抬头发现走廊边倚着一个熟悉的人影,不是古流方又是谁。不知为何,她心里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第十章.离家出走 从公交站下车后,两个人简单道别后分道扬镳。她们虽然都住城南,但是方卉的家在新建的高级小区,金碧辉煌的外表给人高不可攀的感觉。曲璟尤家则是一个普通小区,还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建的,楼龄比她还要大,下了车还有十几分钟脚程。 但这里并不是她最初的家,她曾经也有过住漂亮大气高档小区的经历,不过这段幸福快乐的生活,伴随着父母婚姻结束也戛然而止。大约在她六岁的时候,父母因为父亲沉迷赌博离婚。 父亲虽然在赌场上屡战屡败但在婚姻上心眼却格外多,最后不知道是用怎样的手段,竟然同时得到了女儿的抚养权和房子的产权,而女方只象征性拿到几万块钱,被迫净身出户。离婚之后,母亲远走他乡,曲璟尤再也没有见过她。 六岁,正是不尴不尬的年纪,如果再小一点就不到记事的年龄,也就不会在往后的漫长岁月中,翻来覆去徒劳无功怀缅那些过往的温馨。 离婚之后曲璟尤跟了父亲,起初凭着家底,父女两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但后来架不住父亲嗜赌成性,最终只能卖房抵债。那套房子卖掉后他们就搬到了这里,一住就是十年,期间曲父几次故态复萌,在日子稍有起色时按捺不住又去赌场,一次一次被讨债的人堵在家门口暴揍,这些都是曲璟尤记忆中挥之不去的部分。 直到那时她才真正放下对母亲的怨憎,并由衷钦佩她的逃离很有先见之明。只是如果她奔向新生的时候能捎上自己一起,那该有多好。 几十年前的房子规划不像如今这么完善,栋与栋之间间隔很近,有种压抑的逼仄,两端的人互相伸手就触手可及。头顶是胡乱交缠的电线和网线,你挨着我我搭着你,自以为亲密无间,但其实是悬在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安全隐患自不必说。 探出半截的狭窄阳台上,有主妇在上面晾衣服,神情冷漠动作麻木,没拧干的水顺着窗沿滴滴答答往下坠,路过的时候必须抬头望天小心闪避才不至于被淋湿。 偶有行人片刻大意,就会不偏不倚被淋个正着,糟了无妄之灾的人破口大骂,楼上的人也会气势更嚣张的回应,但这种对骂往往持续不了多久,主妇的吸引力便被孩子的哭声和丈夫的咒骂转移,一场骂战也就跟着无疾而终。 曲璟尤驾轻就熟,沿着一条条小巷左突右拐。十年的时间让她对这里的一切都如数家珍,但对于这个勉强应该算作家的地方,她却并没有一丝一毫的热爱。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但她的内心没有任何归家的喜悦,只是完成任务一般向着那个地点踏足。 到了家门口,她从书包里掏出钥匙打开房门。父亲正在厨房做饭,锅碗瓢盆的碰撞不绝于耳,不大的房子里飘荡着刺鼻的油烟味,让她心生厌恶。 她弯腰换上拖鞋,提高音量冲着厨房的方向喊了一声“爸”,那边的动静停了一下,接着门被拧开,一张被油烟熏得通红的脸探了出来,满面笑容看着她,“哎,尤尤回来了,赶紧洗个手休息一下,准备吃饭了,爸爸今天啊买的可都是你爱吃的菜。” 曲璟尤将书包放下来,右手提着两边的肩带,嘴角扯了扯,挤出一个勉强算是微笑的弧度,但与此同时她心里暗呼一声“不妙”,因为父亲的热情远远异于往常。 等厨房门关上,她加快脚步冲向客厅,伸长脖子狐疑地朝里面望了望,果然不出所料,难看的假笑也顿时凝固在嘴角。 破旧的沙发上坐着个端庄的女人,看模样四十不到,中等身材中等样貌,但保养得很好,可谓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这人曲璟尤认识,毫不夸张地说,她和她会面的次数比见自己亲妈都要多。但她并没有记住她的名字,好像是叫王什么雪,无所谓,反正她的名字和她的人一样,都不是什么重要的存在。 那人原本正在低头翻阅一本相册,听到前面传来脚步声便抬起头,然后就撞上了曲璟尤那张强压怒火阴沉沉的脸。她手忙脚乱将相册放到一边,匆匆起身,双手局促地搓了搓,满脸堆笑,讨好地跟曲璟尤打招呼,“尤尤回来了,累了吧,你爸在做饭,马上就好了。”她指了指自己旁边的位置,示意曲璟尤过去坐。 曲璟尤歪了歪嘴角,被她自来熟的样子气笑了,“你搞清楚,”她盯着对方厌恶地冷笑,“这里是我家,你未免太喧宾夺主。” 后者被一个年龄足足小自己一轮的人这样对待,面子上自然挂不住,脸上一阵红一真白。但她并没有和曲璟尤针锋相对,只是站在原地一时不知所措。 曲璟尤厌恶极了她这副万物皆可忍,无懈可击的圣母样,对方越这样她就越气不打一处来。正愁没有理由拗下去呢,视线一转不经意瞥到沙发上躺着的相册,一时怒火中烧。 她暴跳如雷扑过去,一把将相册抓进怀里,转头对那人怒目而视,“未经允许不要私自翻动别人的东西,幼儿园小朋友都懂的道理,你一大把年纪了不明白吗?”语毕,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兴师问罪的目光盯着那人瞬也不瞬,仿佛非得向她要个说法。 气氛僵持不下,就在此时厨房的门再次打开,曲父一手端着一碗菜哼着小曲乐呵呵往外走,抬头间不期然撞上女人不知所粗的脸,再一看旁边那尊森然的背影,立刻就明白了大半,几乎是下意识怒喝出声,“曲璟尤你搞什么东西?” 曲璟尤猛一哆嗦,突如其来的暴喝让她惊了一下,她回头恨恨地瞪了罪魁祸首一眼,旋即转头大步流星冲进自己的卧室,“嘭”的一声将门甩上,并顺手上了反锁。 还好今天没让老师送自己回来,虽然她多半也只是顺口说说。曲璟尤侧身躺在自己的小床上,滚滚而出的眼泪很快便将枕头打湿。如果让古流方知道,平日那个总是傲然森森的天之骄子居然生活在这样的糟糕环境里,绝对是一件丢人丢到太平洋的事。 她翻了个身,将那本刚刚抢回来的相册举在半空中,这里面储藏着十年前一家人的影像,不过更多的是她和妈妈的合照。幼时妈妈很爱带她出去玩,所以留下了很多在各种各样地方的合影,曲璟尤用手指摩挲着照片上青春依旧的姣好面容,眼眶发涩,视线又一次模糊不清。 真好,所幸有这本相册在,才让她不至于在日复一日流转的时光中,逐渐忘却母亲的模样;也让她知道,自己曾经也有过这样无忧无虑的快乐。 门外响起敲门声,间或还伴随着曲父的低声问询,听得出来他是为先前的事有所愧疚。曲璟尤在床上翻来覆去生闷气,懒得搭理他,但是敲门声锲而不舍,她猛地翻身下床,气冲冲地奔过去将门打开,一脸不善,“干嘛?” 曲父一脸赔笑,本来就不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脸颊因长年酗酒而红彤彤,加之最近天气干燥,上面有丝丝皲裂。他望着自家女儿,有意放软了声调,努力扮演着慈父的角色。“尤尤啊, 快点出来吃饭吧,刚刚的事我已经向胜雪阿姨问清楚原委了,不怪你,都是爸爸的错。” 曲璟尤扯了扯嘴角冷哼一声,绷着一张脸失焦地望着客厅的方向。曲父见她这样也不恼,笑呵呵地牵起她的手,将半推半就的她拉扯到饭桌前坐下。如他所言,桌上有鱼有肉有荤有素,色香味俱全,也清一色都是她爱吃的菜。 “来,尤尤,坐。”曲父拉开自己旁边的椅子,曲璟尤直着身子木木然坐下去,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来来来,开动吧。”曲父看了看饭桌上的两人,热情地招呼着。“难得尤尤今天回来,咱们一家人可以一起开开心心吃顿饭。”言罢,他端起玻璃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咂咂嘴,面上洋溢着中年男人简单而卑微的幸福。 曲璟尤夹了一筷子凉拌菜送进嘴里,低着头味如嚼蜡,丝毫没有配合父亲的心情。一家人?她心劳意攘咀嚼着这个词。这才多久没见就直接升级成一家人了,人与人之间感情的进阶有时候还真是意外的简单,比数学试卷第一道送分题还要简单。 “尤尤最近在学校还好吗?有没有什么困难需要爸爸和阿姨帮忙解决的?”说话的是那个叫做王胜雪的女人,她微笑望着曲璟尤,小心斟酌词句,期待之中又隐含了几丝惴惴不安。 曲璟尤闻言停下筷子,抬眸无甚温度扫了女人一眼,声音冷若寒冰。“放心,我好得很,我不管在哪里都比在这儿要好。” 女人温和的笑容因为她的冷硬态度而凝滞,给她夹菜夹到一半的手不尴不尬顿在半空,进退两难。曲璟尤歪歪嘴角冷嗤一声,低头继续和碗里的食物大眼瞪小眼,丝毫没有被这个小插曲影响。 曲父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曲璟尤漫不经心的态度让他火冒叁丈,差一点就没忍住破口大骂。男人嘛都是要面子的,尤其是自尊心最旺盛又最脆弱的中年男人,女儿平日里对自己爱答不理也就算了,现如今居然当着自己心爱女人的面作威作福,是可忍孰不可忍?但是一想到之前的不快,和接下来自己要宣布的事,他咬咬牙,到底还是将那股怒气强压了下去。 “胜雪,给我吧,她不爱吃那个。”他用碗将东西接过来,对女人露出一个巴结的笑,打着哈哈献媚,“你别理她,她就是嘴臭,随我,哈哈哈。” 女人缓缓点点头,眉眼弯了弯,温婉贤淑的模样让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甜。 经过之前的小风波,席间再无人说话,这是叁人能勉强达成的为数不多的“默契”。这顿饭虽然佳肴丰盛但却吃的无甚滋味,曲璟尤将肚子填了个半饱,正准备起身离席,父亲却在这时坦言了一个对她而言无异于惊涛骇浪的消息。 “你现在学习忙,几个月也难得回家一次,所以趁今天我想跟你说一件事,我跟你胜雪阿姨准备要结婚了,不出意外婚期就在半年内,也刚好能赶得上孩子出生。”他顿了顿,撇头望向身边的女人,两人四目相对,登时露出了心照不宣的幸福微笑,接着他又扭过头看着曲璟尤,非常多余地补了一句,“我希望你能祝福我们。” 曲璟尤怒发冲冠站起来,“啪”的一声将筷子砸在桌面上,愤怒的目光在两张错愕的脸之间流转,末了愤愤道,“与我无关的事情,我凭什么要祝福?” “你难道不希望爸爸得到幸福吗?”曲父难以置信望着她,布满血丝的眼球里透着浓浓的不解。 “幸福?”曲璟尤楞了一下,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至极的笑话一般,嘴角勾起一抹讽笑,“你扪心自问,你有给过我幸福吗?”她冷冷地看着自己的父亲,毫无感情一字一句道,“这个世界上最不配和我提幸福的,就是你。” 对面的两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仿佛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曲璟尤微微垂首双拳紧握,心里百味杂陈,如果不是怕在这两人面前丢脸,几乎要又一次泪如雨下。 “尤尤……”父亲试探着张了张嘴,刚想再说点什么就被她打断了。 她转向对面那个瑟缩脖子,对父女之间的战争不知该如何是好的人,冷颜道,“人贵有自知之明,我希望你明白,就算我妈走到天涯海角,就算她永远都不回来看我,我也永远只有一个妈妈。” 她深深地凝望对方,像是要把她的心都看透,最后又冷冰冰补了一句,“你不配。”紧接着她又狠狠扫了父亲一眼,又道,“你也不配。” “你个逆子!”曲父堆积已久的愤怒在这一刻被点燃,他抓起面前的半罐啤酒,用力砸向曲璟尤。后者出于本能抬手遮挡,浸着隐约凉意的罐子重重砸在她手臂上,剩余的麦黄色液体迸射而出,将她胸前洁白的校服打湿,脸上也沾了一些。 她睁开眼睛,满不在乎地平视对面那张怒不可遏的脸,调侃道,“到底是上年纪了,瞄得不够准啊。”说罢,她抬起手腕用衣袖抹了一把脸,然后闯进自己房间抓起书包,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家门。 老楼的隔音效果不太好,走出几十米后还能听到父亲骂骂咧咧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一般一路追着她跑。她甩了甩头,加快脚步,飞也似地奔出了小巷。 第十一章.求救 虽然暂时离开了那个是非之地,但曲璟尤眼下完全不知道可以去哪里,只好沿着树荫信马由缰,走一步算一步。原本下午她准备去书店买书,不过现下这副模样太过狼狈,去到书店说不定会被当成神经病。她自嘲地笑了笑,盯着热气蒸腾的马路,茫然叹了口气,继续漫无目的向前走。 这会正是一天中最酷热的时段,宽敞洁净的马路上行人寥寥,甚至连飞驰而过的车都很罕见。曲璟尤眯了眯眼睛,一道枯瘦佝偻的身影落进她的视线,她定睛一看,是个风烛残年的拾荒人,头发花白满脸沧桑。 她跪在地上,左手紧抓着一个脏兮兮的塑料纤维袋,右手则艰难地往灌木丛里伸,大概是里面有塑料瓶。曲璟尤眨了眨眼,忽然想到了什么,鼻子一酸。她拧开瓶盖,仰头将小半瓶水一口气喝完,加快脚步走过去。 “奶奶。”老人艰难地抬起僵硬的脖子,浑浊的眼睛茫然地打量着头顶的后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这个给你,”她蹲下去将水瓶递给对方,接着又匍匐身体钻进灌木丛,努力将手往前够了数次,总算是把金色罐子抓到了手里,接着她退出来,将东西再度交给老人家,“这个也给你。” 老人愣了一下,紧接着双手合十,低头冲她千恩万谢。“谢谢你谢谢你,菩萨保佑你。” “不用,举手之劳而已。”她摇摇头,和老人简单道别后径直向前方的公交站走去。 或许人对生活的期望就应该放低一点,这样才能收获更多不期而遇的快乐。虽然卑微,但至少快乐。 等走到公交站,衣服上的啤酒已经彻底蒸发了,只留下一片黄色的污浊,但起码不透了。曲璟尤也懒得多想,直接跳上了一辆开往书店的公交车,随随便便寻了个位置坐下来。 因为是周末,又赶上普通学校刚开学不久,书店人满为患,各大分区都坐满了人,放眼望去一片黑压压的人头。曲璟尤暗自咋舌,求知若渴的人果然比自己想象的要多,她原本准备在书店里慢悠悠泡一个下午的计划是落空了。趁着有人离开,她见缝插针挤进去,花了近一个小时挑选了一些急需使用的书,然后逃出升天。 书是选好了,不过目前时间还早,四点都不到,天大地大,却似乎没有哪里能容下她。家里今天是不可能回去了,刚刚经历了一场不可开交的恶战,她的自尊心不允许她妥协。至于同学,她性格孤僻是出了名的,并没有要好到可以过夜的朋友。 而去酒店就更不现实了,她一个月生活费才六百块,就算是最便宜的小旅馆也要七八十一晚。她左右手各提着两大袋书,仰天靠在墙上,委屈地咬着唇,一时欲哭无泪。 周围人流如织熙来攘往,但是谁也不会注意到她的渺小存在,她就像是茫茫宇宙中最微不足道的一颗小行星,无论闪耀或熄灭都不会对世界产生任何影响。 她奔走了一下午,这会渴得厉害,便将书放在地上,打开书包想从里面找钱去买水,余光却不经意瞄到了最底层的手机——学校不允许学生使用智能手机,但老年机还是可以的。毕竟有时候一进学校就是几个月,总不能完全跟家里断了联系。她怔怔地望着那个丑陋的老年机,脑海里忽然响起早上的一段对话。 “既然曲同学不让我送你回去,那就存个我的号码吧,如果有什么麻烦可以打电话给我。”她将自己的号码快速输入保存,然后将手机还给她,咧嘴一笑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有问题随时召唤我。” 曲璟尤差点被她滑稽的样子逗笑,歪了歪头道,“我一个学生能遇到什么麻烦,老师你也想太多了。” “谁知道呢,有备无患嘛。”她打着哈哈,实际上她心里一直惦记着曲璟尤手上的伤,但理智告诉她现在不是探听的最好契机,所以她说服自己忍住了。 这之后她又趁机要曲璟尤的号码,不过后者拒绝了,但同时也向她保证如果有需要一定会打给她。她差强人意点点头,没再强求。她想搞到曲璟尤的号码根本就是小菜一碟,随便翻一翻学生的花名册就行了,但她不屑于这样做。因为她要的其实并不是她的号码,而是她的信任和依赖。 曲璟尤盯着手机愣了好一会儿,心里的天平左倾右斜,最终还是摸出了手机。早上存她号码时,万万没想到会这么快派上用场。她咧嘴苦笑。直觉告诉她最好不要轻易打这个电话,但同时理智又提醒她这个电话非打不可,要不然难道今晚要流落街头吗? 这厢,古流方正在蒙头大睡。按理说大好周末她应该出去满世界浪才是,不过中午她突然有点头晕,大概是昨晚空调忘记设定时,吹了一整晚着凉了,所以吃了午饭就迷迷糊糊睡到现在,正睡得香呢,电话铃声骤然响起。 卧槽,这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人打电话,她在心里咒骂了一声,捞起手机贴到耳边,冲着那一端完全不知道是人是鬼的谁没好气地吼,“喂,谁啊?” 沉寂两秒,没有回应。但是能听出来对方应该是在嘈杂商场一类的地方,因为背景声又乱又杂,嗡嗡的让她脑壳疼并气上心头。 “有话说有屁放,敢给我打骚扰电话,信不信老娘转头就把你的号码放到黄网上去,让你感受一下什么叫客似云来应接不暇。” 一顿操作猛如虎,那人还是原地杵。她“啐”了一声正准备挂掉,那边却又意外传来了声音,熟悉的音色差点没让她从床上摔下去。 “老师,是我……打扰到你了吗?” “额,曲同学?” “是我,老师你现在方便吗?我……我可能需要你帮忙。” 大概是被自己刚刚不分青红皂白的一顿粗鲁问候震到了,她的声音听起来不像往常那么,嗯,冷漠无情?反倒有点唯唯诺诺。古流方清清嗓子,将残余睡意挥到一边,换上一副温柔可亲的语气,知道对方看不到所以一脸痴汉笑。 “方便啊,你现在在哪?我开车去找你” 曲璟尤一字一句报上先前已经在心里演练过很多遍的地址。 “好,等我十五分钟,我很快就到。” 十二章.回家 古流方麻利翻身下床,冲进浴室里淋了个冷水澡,将混沌意识一并冲掉,霎时整个人神清气爽。原本这时候她应该快马加鞭赶过去,奔到她的曲同学面前给她温暖和抚慰,让她充分感受自己的体贴和干练。 但考虑到刚刚出口成章的糟糕操作,她认为很有必要做点什么来挽救一下自己在曲璟尤心中的的正面形象,于是她又一头扎进了卧室。 为了节省时间,她甚至都没有坐下,而 是半弯着腰在镜子前驾轻就熟画了一套淡妆。起初都很顺利,就是涂口红的时候出了点小意外,太过激动弄折了自己最爱的一根。不过她来不及为此惋惜,确定妆容完美后,她将半截断口红丢在化妆桌上,急不可耐地飞向停车场。 从学校到曲璟尤给的那个商业街的地址并不远,但她还是没忍住超速了好几次,终于在倒数第二次被巡逻的交警逮到,对方昂首挺胸走到车窗前敬了个礼,并附赠一张罚单。 她笑着接过来,还顺带给了对方一个轻飘飘的飞吻,然后一踩油门又飞了出去。交警小姐姐愣在原地一脸懵逼,犹豫着是不是要给兄弟部门打个电话,确认一下最近是否有从神经病院脱逃的病人。 她左兜右转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停车位,将车停好后立刻奔赴来的路上默念了N遍已经烂熟于心的地址,远远便看到了那抹白色的身影。对方微垂着头盯着手里的手机,暂时还没有发现她。她深吸一口气,整了整发丝衣领,还有紊乱的呼吸,这才步态轻盈朝那人走过去。 她可不能让曲璟尤发现自己如此欢呼雀跃,仅仅就因为她的一个电话。 “嗨,曲同学。”站在离曲璟尤还有几米远的地方,她微笑着挥了挥手,不过这个笑容并没能持续太久,因为下一秒那人就抬起了头,倒是没哭,不过脸色比哭更难看,让她的心也跟着猛然一沉。她脸色一滞,抬脚奔过去,一脸的关切,“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曲璟尤连连摇头,瘪着嘴巴,仰头冲她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没事儿。” 古流方深深呼出一口气,垂眸不依不饶盯着她,那双清亮幽深的眸子里此刻泅了水汽,还泛着红,有种说不出的楚楚可怜。她以前觉得她或高傲或别扭或可爱或忧悒,这还是第一次打心底里生出了源源不绝的怜惜之意。想要把她狠狠揉进怀里,为她隔绝风霜雨雪,给她一片丽日晴天。 这也是两个人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对视,她趁机打量曲璟尤,才发现她的柔黑短发又长长了,已经爬到了锁骨的位置,衬的她一张嫩脸更显小巧。 白净的脸纤尘不染,白璧无瑕,在阳光下泛着莹润的光。嘴唇是淡淡的樱粉色,薄薄凉凉的,和早春时盛放枝头的樱花何其逼肖。 或许朗朗乾坤下生出这样的想法很龌龊,这样的她让古流方有一种癫狂的一亲芳泽的诡异冲动。这是不对的,她可以喜欢她,可以捉弄她,甚至可以调戏她,但是她不该对她生出这般直白的欲望。 她才十六岁,是天山上一尘不染的雪莲,可如今她居然有了攀折这朵花的念头,这是万万不应该的。 她闭上眼睛,将教师守则以光速默念了一百遍,又胡乱背了些类似“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褒称老师的句子,再睁开眼眸底居然恢复了一片清明。 但这并不是因为那种念头消失了,而是她将它化整为零,将亲吻她的渴望化成了关怀的眼神和温柔的抚摸,以告慰胎死腹中的y望。她伸出手爱怜地摸了摸曲璟尤的头,望向她的目光温柔似水。 “别怕,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可以信任我。” 话音刚落,胸口猝不及防被人撞了一下,她怔了怔,旋即瞪大眼睛,惊诧的笑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据了她整张脸。谢天谢地,目前这种姿势曲璟尤看不到她的脸,否则自己一定会被当成是对别人的苦难幸灾乐祸的变态。 她小心翼翼吸了一口气,努力不让胸前的人察觉自己的异常,然后缓缓抬起手腕,轻轻地抚了抚曲璟尤的背,柔声安抚。 “没事的,老师在呢。” 卧槽,什么情况,傲娇高冷的曲同学居然主动对自己投怀送抱?!要不是刚刚被开罚单的感觉太过真实,她会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她觉得自己才是眼下最需要抚慰的人,需要被抚慰那颗躁动不安又蠢蠢欲动的心。 曲璟尤还是闭口不言,她的脸贴在古流方锁骨的位置,灼热气息断断续续喷洒在对方光裸肌肤上,让她燥热难安。虽然她真的很想将这个绝佳姿势一直保持下去,但无论是头顶炙热的阳光还是胸前滚烫的吐息,都烧得她异常难挨,所以最终她只得忍痛割爱,主动拉开曲璟尤,先将她带回了车里。 她将曲璟尤安置在副驾驶,打开空调,探身从后排座椅的车载冰箱里挑了一瓶柠檬味饮料,将冰凉的瓶面贴在她因为热浪微微泛红的小脸上,眉眼稍稍一弯,“现在可以跟我说了吧?” “谢谢。”曲璟尤接过饮料,向她投以一个感激的眼神,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大口。“该不会是你爸爸打你了吧?”她水喝到一半,旁边的人突然幽幽地冒出这么一句,害得她狠狠呛了一口。 “咳咳……咳……老师为什么会这么想??” “你说呢?”她幽怨地扫了一眼曲璟尤的手腕,不满地吐槽,“最开始你去我家那次我看你手上有伤,问你怎么回事你什么也不说就跑了,我不往这个方向怀疑还能怎么想。” 和上次一样,这回被当场揭穿的她又心虚地将手往身后缩,只不过下一秒就被旁人眼疾手快抓住了。“让我看看,”古流方瞪了她一眼,示意她安安分分不要乱动,然后将她的手翻来覆去看了一遍,确认没有新伤后,她稍微松了一口气。“身上还有吗?”她问道。 “没有。”曲璟尤非常肯定地摇头,身体不断后仰向椅背靠,耳尖染了莫名绯色。 不对啊,曲同学一直以来走的不都是孤清学霸路线吗,今天怎么动不动就脸红,搞的自己跟垂涎小白兔的大灰狼似的。不过眼下显然不是想东想西的时候,先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才是当务之急。 “如果你爸爸没打你,那意思就是伤你的另有其人?” “没事,都是过去的事了,老师不用担心。”她双手握着水瓶放在腿间,眼睛呆呆地盯着上面色彩鲜艳的图案,还是一副避而不谈的态度。 “呵,最好是真的已经过去了,”她愤愤地咬牙,心中升起一股无名之火,眼底掠过狠厉之色。“如果还有下次让我撞上,我一定让他们终生难忘。” “老师这样好像黑社会。”曲璟尤侧眼望着她非常认真地吐槽。 “是啊,你现在就舒舒服服地坐在黑社会的车里,并且黑社会头头还千方百计哄你开心,怎么样,是不是感觉特别爽啊。” 曲璟尤低头抿了抿唇,露出了上车以来的第一抹笑容,这笑容就像是洒进心田的和煦晨光,让古流方也跟着忻悦不已。 “既然你说过去那就过去吧,先说说今天怎么回事。” 曲璟尤叹了口气,清亮眼眸中透出和天真烂漫的年纪不相符合的悲愁。她的目光往左一滑,在驾驶座那人漂亮的五官上停留了一会,清脆的声音声音含了点希冀和渴盼。 “如果我说了,老师可以替我保守秘密吗?” “当然。”她拍拍胸脯信誓旦旦保证,“虽然我个人没什么不愿提及的秘密,但是我会尊重别人的秘密。” “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 古流方顿了一下,不动声色点点头,故意表现出一副颇为诧异的样子,心中腹诽:这种已经传的人尽皆知的八卦倒还真算不上是秘密。 “最近我爸爸准备再婚,我今天才知道。” 她心里“咯噔”一下,哦豁,重头戏来了。 “所以,你很讨厌对方吗?”她清了清嗓子,留意曲璟尤的表情变化,小心斟酌着用词。 曲璟尤摇摇头不置可否,接着把中午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连带着还有一些相关的陈年旧事,以便对方可以更透彻地了解事情本末。 “那要照你这么说,这人倒也不算坏?” “最早的时候我也是这么认为的,直到几年前,我有次回家无意间看到了一样东西,你一定想不到那是什么。” “是什么?”古流方的猎奇心被她神神秘秘的样子勾了起来,好奇问道。 “是一份意外险保单,被保人是我爸爸,投保人和受益人都是她。我大概了解过,这种意外险如果要投保必须要有本人同意,但后来我旁敲侧击问过我爸爸,很显然他对此毫不知情,还斥责我为什么要问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古流方吃瓜的表情从吃惊转为震惊,又从震惊转为惊悚,合着要不是机缘巧合之中又出了一点不可预料,一出狗血家庭伦理剧差点就要演变成悬疑推理剧。真的是好大一个瓜。 “那你后来没有跟你爸爸好好说清楚这件事吗?” “没有。”曲璟尤回答的毫不犹豫,她扭头望着古流方,嘴角抽了抽,拉扯出一个很怪异的笑,“老师,你说我是不是很恶毒啊?从某种程度上说,我认为他们很般配,当初明明是他有错在先却逼我妈净身出户,现在他以为遇到了命中注定的第二春,结果这人却是奔着谋财害命来的,这或许就是报应吧。” 古流方垂下眼眸抿了抿唇,大拇指在方向盘上来回摩挲,神色复杂,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再者说了,他爱那个女人爱得那么死去活来,投保书我发现之后当即就撕掉了,没有真凭实据,我说的话他会信吗?正所谓疏不间亲,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不说就不说吧,他是大人,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即使真的发生什么也怪不得谁。”古流方这么说并不只是为了安慰她,而是打心眼里觉得,既然为人父母都不能对孩子负责,那孩子又有什么理由非得反过来对父母负责呢? “我一直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下去,没想到他们会决定结婚。这是对妈妈的背叛,我绝对不能接受。” “你对你妈妈的感情倒是挺深的,可这些年她居然都没有回来看过你一次,我以为 你应该对她也颇有微词。” “不是这样的,”她纠正道,“因为妈妈已经背叛了我,所以我绝不能再背叛她。”如若不然,母女之间的羁绊就彻底不复存在了。 她抬眼将视线投向窗外,不远处的步行街上,一个扎着漂亮头饰的小女孩走得踉踉跄跄,大概学步还没多久,手里握着个甜筒,吃的满脸满嘴都是。 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的多半是她妈妈,她用纸巾一次次不厌其烦地将她的嘴角擦干净,眼底的温柔如水波一般漾开。母女两偶一相视而笑,接着小女孩又笑嘻嘻跑远,妈妈再追,两个人乐此不疲地玩着你追我赶的游戏。 她嘴角不经意弯了弯,勾起一个不知道是艳羡还是落寞的弧度,半晌冒出一句看似温情但其实心有不甘的话。 “就算妈妈不再属于我,但至少我永远属于她。” 作者有话说:有人在看就评论一下吧 十三章.收留 古流方将车开回学校,回来的路上她没再闯红灯,足足花了十五分钟。下车后她主动到后备箱提起那两袋书,曲璟尤双手空空跟在她身后,总觉得有些别扭。 进屋后,她将书放到鞋柜上,弯腰给曲璟尤拿了拖鞋,将她安排到沙发上坐下,又把电视打开将遥控器递给她,把一切安排得有条不紊。 “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做饭,中午跟他们闹了不愉快,你肯定也没吃好,要是饿了可以先吃点水果垫垫肚子。”她指了指果盘上已经清洗干净的水果,示意她不必客气。 “那我帮老师打打下手吧。”她有些腼腆,犹豫着正要起身,被对方伸手制止,“不用,你好好休息,我一个人搞得定。再者说了,我不是还要请你吃饭嘛,你明天多得是帮我打下手的机会。”言罢,也不等她有所回应,就风风火火一头扎进了厨房。 曲璟尤盯着那道风一样的背影愣了愣,微不可察叹息一声,坐下来将身体窝进沙发。她拿起遥控器,还没按到二十就彻底失去了耐性。 电视节目倒是很多,就是内容都乏善可陈,不是傻白甜的爱情故事,就是哗众取宠的综艺节目,更过分的是用的梗还都是昨日黄瓜,尴尬的让人头皮发麻。她不好擅自把电视关了,就调到一个相对没那么聒噪的鉴宝频道,然后从袋子里随手挑了一本书低头认真阅读起来。 她喜欢阅读的爱好应该是母亲培养的。幼时母亲不仅爱带她四处游玩,也很喜欢给她念故事书,在睡前用抑扬顿挫的语调给她描绘充满奇思妙想的神奇童话世界,让彼时年幼的她沉浸其中流连忘返。 儿时的记忆其实大多已经模糊不清了,她有印象的只是零星,但哪怕只是这一星半点,午夜梦回时也足以让她哭红的眼睛忍不住又露出笑意。 她垂着头,被久远的记忆拉扯,不自觉又陷了谵妄,对时间失去了基本的感知和度量能力,直到惊觉自己被阴影笼罩,才惶惶然抬起头 。 原来是老师。 古流方长身鹤立,那双风情万种的眼睛此刻微垂了垂,眼角勾了点暗昧不明。她换了一套家居服,蓬松秀发挽成一个简单优雅的发髻固定在后脑勺,再配上兜在面前的围裙,气质立刻就从慵懒冷艳御姐风切换成了宜室宜家贤妻风。 她交抱双手,左手随意搭在右手手肘,葱白指尖有几滴水将坠未坠悬在上面,透出几分散漫和俏皮。她唇角弯了弯,意味深长地打量曲璟尤,却并不说话。 曲璟尤嗡了嗡嘴唇,发出略带疑惑的声音。“嗯,怎么了?” “准备洗手吃饭了。”她答道,又指了指曲璟尤手中半天都没翻页的书,一针见血,“让你看电视你不看,却打着看书的名义发呆,这可不太像曲同学的作风。” 曲璟尤将书合好放到茶几上,站起来往洗手池走,走到一半没忍住问了一句,“那在老师看来我的作风应该是什么样的?” “自然是一目十行过目不忘,比量子力学阅读还要厉害那么一丢丢。”量子力学阅读是前段时间很火的一个概念,培训机构宣称可以借用量子力学让孩子的阅读能力成千上百倍增长,很多家长信以为真趋之若鹜,但不久便被人揭发这不过是一种收取智商税的新办法,换汤不换药。 曲璟尤对此略有耳闻,初闻之时也很讶异,一群阅历丰富的成年人居然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所以也无怪乎每年都有大批骗子机构如雨后春笋,毕竟这事投入小回报大而且风险低,哪个骗子不想借此发家致富呢? “我可听出来了,”她道,“老师不是在夸我而是在损我。” 古流方将饭盛好摆在餐桌两端,坐到椅子上,冲着隔了一堵墙的人提高音量,“哪能啊,量子力学阅读是彻头彻尾的骗局,曲同学一目十行那可是实打实的,不能相提并论。” 曲璟尤将手擦干净走出来,大理石桌面上躺着好几道色泽艳丽的美味佳肴,虽然量不多但看得出来都是精心烹制,一看就让人食欲大增。她虽然也来过这里几次,但吃老师做的饭菜还是头一遭,心里有了期待,脚步自然也加快了。 “来,尝尝老师的手艺。”她甫一落座,古流方便热情洋溢给她夹菜。 “谢谢老师。”曲璟尤夹起一块喷香的红烧肉送进嘴里,肉的表面呈诱人酱黄色,味道也同样没让人失望,肥肉肥而不腻入口即化,瘦肉酥而不紧,两者搭配在一起滋味绝佳,轻而易举便征服了每个味蕾。 古流方拿着筷子没动,期待无比看着她,像一个急切等待他人点评的厨师。“怎么样?” 曲璟尤点点头,毫不吝啬地褒奖,“很好吃,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红烧肉了。”虽然是很庸俗的褒词,但是被她说出来好像就多了几分诚恳和不容置喙。 古流方眉开眼笑,兴奋地又给她夹了一块清蒸鱼肉,激动之情溢于言表。“那你再尝尝这个。” “好。”她从善如流,又将鱼肉送进嘴里仔细品了品,鱼肉鲜嫩细腻,还染了香菜特有的浓郁芳香,两者的结合不失为恰到好处的绝妙碰撞。“这个也很好吃,”她评价道,想了想又觉得重复的语言太过贫乏,便弯了弯眉眼,罕见地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老师的手艺真的很好。” 古流方怔了一下,原本的眉飞色舞骤然凝住,整张脸保持在一个诡异的弧度。那一瞬之间的感觉要怎么形容呢?就像是漫山遍野的花突然盛放眼前,像一片春意撩人骤然坠入心田。 她失态了,所幸反应还算快,在曲璟尤还没来得及做出一整套惊愕表情前,她飞快低下头往嘴里塞了一口饭,再抬首已是云淡风轻。 沉默一阵后,曲璟尤率先打破了寂静。她端起手边的玻璃杯抿了一口水,试探问道,“老师,你说人是不是都有几副面孔?” 古流方正吃得津津有味,一听她这话做贼心虚,以为她指的是自己刚刚“变脸”的事,着急忙慌之下居然被呛了。“咳咳……咳,曲同学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就以我爸爸为例,虽然他经常口口声声说爱我,但突然之间我却发现,比起他的爱情,他对我的爱实在是太微不足道。还有那个阿姨,在我爸和世人面前都是一副贤良淑德的样子,但背地里却有一颗蛇蝎心肠。” “我觉得也不能一概而论,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有人活得坦荡,就有人活得虚伪。”古流方见她问得认真,一副为此所困的样子,便放下筷子,也认真为她答疑解惑。 “那老师你呢?我觉得你似乎也有好几张截然不同的脸。” “我?”她张了张嘴,没想到话题突如其来会引到自己身上,错愕道,“我怎么了?” “老师自己没察觉吗?像今天这样做一手好菜还耐心和我聊天的你,和平常那个言辞犀利说一不二的你,根本就是天差地别的两个人。” 古流方微微笑了一下,在心里疯狂腹诽:我这不叫两副面孔,这叫本质双标。换个人别说吃到我做的菜,想屁吃还差不多。 “言辞犀利?”她挑了挑眉,锐利的目光从曲璟尤脸上划过,“其实曲同学是想吐槽我尖嘴毒舌吧?” “额,形容词都不是重点,但老师非要这么理解的话也不是不行。”曲璟尤想起她初次的自我介绍,顺带也想起了自己对她的第一印象,一瞬间底气也就没那么足了。 古流方撇撇嘴,一副不跟她计较的样子。“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怼人用嘴,做菜用手,工种完全不一样,两者互不相干。” “我还是不太明白。” “意思就是,”古流方一语双关,一时没忍住开了个小车,“我勤奋的手显然比刻薄的嘴更善于讨人欢心。” “是这样吗?”曲璟尤摸摸后脑勺困惑不已,努力品味着这句话,试图提炼出有用的信息,但最终一无所获。太奇怪了,本来她不解释还好,一解释自己反倒更云里雾里了。 “是的。”曲璟尤茫然的样子更勾起了古流方作弄她的心思,她瞬也不瞬紧盯着她,舔了舔唇角,勾起一丝半缕若有还无的旖旎风情,朱唇轻启,“尤其是我手口并用的时候,往往都能事半功倍。” “手口并用???”曲璟尤心头被问号填满。“额,比如呢?” “比如我上课一边给同学们讲题一边在黑板上手写的时候。”她挺了挺胸膛,顷刻换上一张人民教师正义凛然的脸,“难道曲同学不觉得我上课上得特别好吗?我刚来的时候你们班的语文成绩全年级第十,现在已经追赶到第五了。” “这倒是。”她点头表示认可,心里没来由松了一口气,连自己都没察觉。她低头夹起一块肉送到嘴里,借此掩饰莫名的窘迫,却忽然听到对面传来吃吃的笑,一抬头,对面的人捂着嘴笑的花枝乱颤,靓丽双眸宛如挂在夜空的弯月,有迷人的光从中流泻而出。她楞了一下,迷惑的同时觉得更窘了,“你笑什么?” 古流方紧捂着嘴,努力尝试了好几次才将猖狂的笑容收住,她深呼吸几口,抓起左手边的水杯猛地灌了几口水,才算彻底平复了情绪。 “笑曲同学自己也有两张脸却不自知啊,”她调侃道,“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你整个人冷冰冰的,像是南极洲万年不化的寒冰。那会我在想,这种人大概这辈子只能跟企鹅或者北极熊在一起吧,否则任何一个正常人放在她身边都会被冻得尸骨无存。” 曲璟尤讪讪地反驳。“哪有那么夸张。” “你不知道你自己很高冷吗?” “我那不叫高冷,”曲璟尤纠正她,“我只是不愿意和别人太亲密。” 古流方夸张地拍拍手,一副“你说的好有道理”的样子。“哇,好清新脱俗的解释,不愧是我们班的高材生。” 曲璟尤难为情地瞄了她一眼,然后低下头装模作样和空空如也的碗作斗争,懒得再理她。 饭后曲璟尤抢着要洗碗,被古流方威逼利诱又没成功,托词说自己突然想吃苹果,命令曲璟尤给她削一个,她只得照做。洗完碗后曲璟尤把削得干干净净的苹果递给她,她却又说不想吃了,最后被曲璟尤好说歹说才分食了一半。 “好了,吃也吃完了,你早点洗澡休息吧,明天早上早点起来跟我去菜市场买菜,我好给你做大餐。” “我没带睡衣。”吃饱喝足她才突然想起来这个很现实的难题,总不能穿着脏衣服睡觉。 “哦,你自己去我衣柜里找找,哪件能穿就穿哪件。” 她眉头一皱,不禁想起了上回被那件幼稚至极的海绵宝宝睡衣支配的恐惧。“该不会又是你小侄女那套吧?” “不然呢?”古流方用一种理所应当的语气反问她,接着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话锋一转,连带着表情也变得促狭。“当然了,如果你想尝试换个风格,走一走性感风,我拭目以待。” 那我还是继续保持原来童真质朴的风格好了。曲璟尤这么想但并没有说出来,转头便匆匆钻进了卧室。 古流方的卧室是简洁大方的风格,一床一衣柜一梳妆台,除此以外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曲璟尤打开衣柜,认命般地从里面找出那套黄色睡衣,刚转身要走,眼睛却被梳妆台上什么东西晃了一下。 她好奇地走过去,那截被古流方激动之下弄断的口红就这样与她不期而遇。 那是古流方惯常用的一只口红,想必也是她最钟爱的,不知为何,曲璟尤就有了这种判断。她对彩妆这一块全然是门外汉,也不知道这口红的色系,只是觉得格外亮眼,尤其是当它涂在老师唇上的时候。有次语文课,她本来很认真在做笔记,结果一抬头不期然和老师对上视线。 但说对视其实也不准确,因为她们从始至终并没有对望,吸引她的是老师的嘴唇。她的嘴原先就很漂亮,唇线流畅唇珠分明,有了鲜艳口红的衬托更是明艳不可方物,一张一合之间风情流转,有种难以言状的蛊惑。 从那一刻开始,接下来的课程曲璟尤半个字都没听进去,说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唯一重要的是,她希望她永远不要停下来。 自然,不管曲璟尤怎么暗自祈祷,那堂课还是按时结束了,她怅然若失松了口气。在此后近一个星期,曲璟尤都完全不敢跟她对视,因为只要一看到她,当时那种不可言说的微妙感就会卷土而来,将她包裹得密不透风,让她有种近乎窒息的惶恐。一直到一个星期后,那种怪异感才在她的有意控制下慢慢消退,让她又回复到正常生活。 鬼使神差,曲璟尤怔怔地捏起那半截口红,对着镜中那张青涩稚嫩的脸,直直画了下去。她既不是怀着小孩子偷涂大人口红的激动忐忑,也不是寄希望借此架起通往成人世界的桥梁,她只是单纯想验证一件事:那蛊惑心智的妖异力量,到底是来自口红,还是来自老师。 十四章.口红 这是曲璟尤第一次画口红,毫无技术可言画得歪歪斜斜,一不小心甚至还弄到了下巴上,模样看起来可爱又滑稽。她想用纸巾擦,偏偏纸盒空了,只好用手背去揩,结果越揩越多糊的到处都是。 她望着镜中那只狼狈的小花猫,忍不住伸手去碰触,倩丽的红被抹到光洁镜面上,逗得她咯咯直笑,竟是从没有过的灿烂开怀。 这厢,古流方在客厅左等右等,五分钟的无聊广告都看完了还不见人出来,便拔腿到卧室找人,边走边嘟嘟囔囔。 “搞什么啊,让你拿衣服洗澡又不是让你藏在柜子和和我玩躲猫猫,至于磨磨蹭蹭这么……” 曲璟尤没想到她会来,所以没考虑过应对之策,极度紧张之下大脑宕机,竟然直接愣在了原地。接着她非常缓慢地扭过头,四目相对,古流方也愣住了,微微启开的唇一动不动,像是被时间钉在了那里。 片刻后,曲璟尤最先反应过来,惊慌失措用右手捂住自己的嘴,惶惶不安看着面前的人,水晶一般清透的眸子好像下一秒就会急地落下泪来。也正是这份惶惶然的模样勾醒了古流方,她笑了笑,眼底有几分恍然和痴迷,她转身将门关上,径直走向曲璟尤。 “老师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会重新买一只口红赔给你。”她边说边往后退,一只手捂着嘴,另一只手本能朝后摸索,免得撞上什么东西。 古流方也不说话,只是跟着她走,一直把她逼到墙角退无可退,才眼明手快一把抓住她的肩膀。“躲什么啊,老师又没有怪你。”等曲璟尤站定,她一点一点掰开她的五指,满意的欣赏了几秒,由衷赞赏道,“这颜色也很衬你,很漂亮。” 曲璟尤羞赫低下头,睫羽轻颤,心脏扑通扑通像刚百米冲刺完。 “不过你不会画,让老师来帮你画,一定会更漂亮。” 她不由分说牵起她的手,将她拉到梳妆台旁边,用湿巾纸颇为不舍地将之前的痕迹轻缓地擦拭干净,坐下来,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来,坐我腿上。” 房间里没有别的凳子,她提出这样的要求似乎顺理成章,但曲璟尤只觉得窘迫难当。她局促地低着头,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指甲因为紧张不自觉扣进掌心,憋了半天,总算想出了一个理由。“还是站着吧,”她道,“刚刚才吃晚饭,坐着不利于消化。” 古流方点点头恍然,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那这样吧,”她指了指镶嵌在衣柜上的全身镜,“那面镜子够大,站着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曲璟尤余光瞥了一眼那镜子,差点没当场背过气去,决定收回之前说的话。“那还是在这儿吧,我突然又觉得我已经消化得差不多了。”说着,她侧身扭扭捏捏坐在了古流方腿上。 “转过来正面面向我,你这样老师没法画。” 还没等她坐稳古流方就要她调整姿势,她没办法,只能起身张开双腿坐在对方膝盖上,让彼此保持着一定距离。 “近一点,我又不是丧尸你离我那么远干嘛?” “哦。”曲璟尤应了一声,勉强又向前移了一寸。她觉得这已经是自己的极限了,绝对不能再退让。 “再近一点,隔那么远你考虑过老师的手会有多累吗?” “唔,这样有点奇怪。”曲璟尤你真是好样的,在这样的危急时刻居然还会质疑。 “奇怪吗?你这样才奇怪吧,你平常在宿舍难道也对女孩子这样敬而远之吗?” “那倒不至于……” “那不就是了,反正你又不喜欢我,把我跟她们一样当成直女不就完了。” “但是……”好无懈可击的逻辑,虽然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但是竟然无法反驳。 见她一副犹豫不决左右为难的样子,古流方打断了她,故意一脸惊恐地问,“曲同学,你该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当然不是!!” “那你就是厌恶我,没办法把我当其他普通取向的女性一样对待。”她的戏说来就来,眼底的光黯了黯,再配合她一脸的怅然和失落,看上一眼还真是够让人难过。 “当然也不是,”曲璟尤焦急地辩解,“我要是讨厌老师怎么可能还在困难的时候打电话向你求助。” 这话听的她格外舒服,就像大夏天跑了八百米口干舌燥但紧接着又灌了一大杯冰镇柠檬水那么舒服,不过表面她还是不动声色。她望了望曲璟尤,又低头瞄了一眼自己穿着居家短裤露出半截的大腿,接着又抬眸看向那人,表情活像是在说“是直女你倒是坐上来啊”。 曲璟尤无计可施,纠结再叁只好妥协。她双手向后撑在老师膝盖上,抬起腰肢将自己又往前送了几寸。真的不能再近了,再近就有点不可言说了。恍惚之间她忽的想到之前自己绝不退让的决心,还好还好,这是前进,不是退让,严格来说不算妥协。 “别动。”她用左手钳住她的肩,右手捏着半段口红,十分熟捻地上手了。 曲璟尤的唇很软,口红稍一按下去软嫩唇肉便往下陷,她觉得好玩,没忍住戳了又戳,玩得不亦乐乎。曲璟尤蹙了蹙眉,隐约觉得这人今天涂口红的技术貌似不太行,犹豫了一会小声提醒道,“老师,口红好像不是这么涂的。” 古流方抬眸轻飘飘剜了她一眼,后者很没出息地噤了声。 “曲同学是在质疑我的审美还是我的技术?如果你不相信我,大可以换你来给我涂。” 曲璟尤的头又一次摇成了两倍速的拨浪鼓。她才不要。虽然她不喜欢困难模式,但选择地狱模式大可不必。 古流方的目光在那张白净脸颊上流连,如痴如醉。少女的皮肤尤其滑嫩,和刚剥了壳的荔枝如出一辙,泛着润泽诱人的光,似是在引人采摘。她眸光幽幽,尤其是这样自上而下睥睨的时候,竟然有种欲语还休的娇羞。 她的目的本来就不是给她画口红,所以这种时候难免心猿意马,闲着的那只手不由自主就爬上了她的脸,轻柔地抚摸。她的指尖从眉心一路蜿蜒,滑过鼻梁,滑过唇珠,滑过下巴……当她准备继续往下滑时,手腕被人捉住。 “老师,明天不是还得早点去菜市场吗,要不我们改天再画早点休息吧。” 古流方的幻想又一次被人无情打破,她很不爽,可是打破她幻想的又恰恰是带给她幻想的人,她也只得隐忍不发。改天?她在心里吐槽,上下嘴皮子一翻说说当然容易,问题是你会天天给我这样的机会吗?你要是给我也不至于这么见缝插针如饥似渴。 “那不行,今日事今日毕。”说完她便直欺曲璟尤的唇,用口红在上面涂涂画画,很快便勾勒出了大概形状,接着她用左手握住曲璟尤的腰,将她往自己面前送,后者惊的差点跳起来。 “怎……怎么了……”她红着脸嗫喏,“不是已经画好了吗?” “差不多了,不过还需要润润色,你近一点我看得更清楚也比较方便。”古流方波澜不惊,仿佛这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接着她意味深长扫了曲璟尤一眼,又道,“没有哪个取向为异性的女生对同性的靠近会这么大惊小怪,你这样只会让别人对你更加怀疑。” “好……好吧。”曲璟尤被她胡说八道的逻辑说服了,不等她动作,主动又往前靠了一部分,胸口几乎要碰到她的下巴,“这样可以了吗?” “很好,”她点点头表示非常满意,想想又补了一句,“直女坦荡荡,你做得很棒。” 这个体位让她更加得心应手,她凑上去,专心致志地做修缮工作。两个人的距离太亲密了,她甚至连她的唇纹都看的一清二楚,更要命的是,就是这毫不起眼的纹路让她心荡神摇。 或许是单身太久又没有和任何人有过肌肤之亲,她意识到自己对眼前人有种异常炽热的渴望。 下午在马路边想要对她做点什么的欲望又卷土重来了,甚至更加狂烈,那时还可以骗自己是天气作祟,是高温让荷尔蒙疯狂燃烧。可眼下呢,空调冷气充足,腿上甚至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是内心的火却烧成了火焰山,怎么也停不下来。 口红其实早就已经画完了,但她舍不得结束这销魂蚀骨的快乐,就继续装模作样涂抹。曲璟尤眼神偏向一边不敢看她,但灼热吐息却无可避免喷在她指尖,激起一阵阵颤栗。 下午那会她还能勉强控制自己,因为她知道,到今天为止曲璟尤至多只能说不讨厌自己,喜欢还远远谈不上;而且如果不是自己发挥聪明才智死缠烂打于无形,给两人创造了种种相处契机,她多半到现在还是看自己不顺眼。在这种前提下,对对方想入非非其实很龌龊,连自己都觉得无耻。 但现在不一样了,从曲璟尤给自己画口红那一刻开始,有些事情也随之改变了。她丝毫不觉得她这么做是出于对成人世界的向往和好奇,如果是这样,以她一本正经的性格大可用生活费买一只,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别说是画口红,就算是在脸上画王八也没人管得了她。 所以由此可反向推到,让她情不自禁乃至“铤而走险”的根本不是口红,而是自己。 在自己浑然不觉的某一刻,她也一定悄悄怦然心动过。 这个有理有据的推论让她十分激动,尽管其中有她很多发散性的脑补,但大体上还是靠得住的。人总是贪得无厌,在还不知道对方对自己有好感时,她的一个拥抱就让自己觉得喜从天降;洞察了对方的少女情怀后,却又贪婪地渴望更多。 她温柔地抚摸着曲璟尤的唇,痴迷地喃喃道,“你的嘴唇很软,一定很适合接吻。” 曲璟尤没有这样别人撩拨的经历,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半晌居然憋出一句“老师的应该也不错”。我的天,这是什么魔鬼回答,现在根本就不是商业互吹的时候,赶紧结束眼前的诡异气氛才是当务之急啊!!! 这句话让古流方差点笑得满地打滚。笑完之后还是舍不得,又捧着她的脸来来回回看了好久。 “老师,可以了吧?”曲璟尤黄鹂般清脆的声音惊醒了她,她撇撇嘴角,试图以满不在乎来掩饰自己的失态。她盯着曲璟尤嘴上那抹鲜红,久久地凝望,最后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很漂亮,像个大女孩,我很喜欢。” 听她这么说曲璟尤也想站起来看看,同一个坐姿保持太久腿有点麻,她将手放在老师的肩膀上借力,却趁机被对方一把抓住。 “看我的眼睛就好了。” 曲璟尤不明所以。“啊?” 古流方早就窥到了她的心思,展颜一笑,妩媚双眸波光流转,明丽嘴唇吐字如珠。“镜子里的哪有我眼睛里的好看。” 曲璟尤呆若木鸡,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的眼睛从对方脸上掠过,里面盛满了震惊和错愕,还有不知所措的惶然。 如果说之前都是似是而非的试探,这句话背后的意义已经足够明白,她几乎可以断定曲璟尤也一定get到了自己想表达的,否则她根本不可能是这副神情。不过她也明白,凡事欲速则不达。 “你想要快点长大吗?”她忽然转换话题。 曲璟尤以为她是针对中午的事才会有此一问,很感激她适时给了自己这么一个台阶,要不然她真的会当场窘死。“当然想啊,”她道,“长大了就可以自由自在做自己了。” 古流方不置可否,只是笑得好似别有深意,最后却又长叹一声,让人百思不得解。 “我也好想,让你在一夜之间长大。” 给她画口红时,这个念头像蛊一样占满了她的脑海。 十五章.撩拨 曲璟尤洗完澡后就坐在沙发上发呆,刚刚那场小插曲消耗了她太多脑细胞,她得好好缓缓才行。老师一向都喜欢奇奇怪怪说怪话,日子久了她也努力说服自己见怪不怪,但是今晚,总感觉奇怪度严重超标了。 古流方边擦头发边往客厅走,今晚的“口红游戏”让她心情大好,她甚至都轻快地哼上了小曲,哼到一半发现沙发上杵着一根“玉米精”。 “怎么还不睡,不是说困了吗?” 曲璟尤很有礼貌地站起来,非常委婉地问,“那个,客房在哪里?” “我没打扫客房啊,也不知道你今天会来,跟我一起睡就好了。” “没事,我现在随便整理一下能睡就行,我没那么娇气。” 她擦头发的手停在脖子后面,上上下下将曲璟尤打量了一遍,非常“刻薄”地直言不讳,“有一说一,你非得睡客房这个要求就够娇气了。不过随你,”她扭头朝客房的方向瞟了一眼,耸耸肩,“我爸前几天才来住过,我这几天有事也没顾得上清扫,中年男人那味你懂得。”她嫌恶地皱了皱鼻子,仿佛怪味正扑面而来,“好在你不娇气,应该也住得惯。” 如她所料,曲璟尤很容易就像现实低了头,半点挣扎都没有,非常自觉地垂头丧气往卧室走。她不禁为自己随手拈来的小计谋沾沾自喜。 她爸根本从来都没来过教师宿舍,她因为出柜的问题和家里闹翻了,平常也就逢年过节迫不得已回几次家,她爸也就更不可能来学校看她。看来中年男人的味道还真是有够毒的,比想象的还要好使。 说来讽刺,她爸因为她的性取向将她视为家门败类,但却在无形之中用中年男人的尊严为女儿的幸福做出了不可或缺的贡献。值得鼓掌。她对着空气慷慨而敷衍地拍了拍巴掌,转身急不可耐一头扎进卧室。 她推开门,没看到想象中黄橙橙的“玉米精”,只看到一条灰色的“鱼”在床上滚来滚去,好像下一秒就要现原形。听到动静,“鱼”停止了翻滚,接着毯子里冒出一双眼睛,苦兮兮地望着她,“老师你能把温度调高一点吗,我没找到要遥控器,都快冻死了。” “没办法,遥控坏了,调不了,忍忍吧。”她转头瞄了一眼液晶屏上显示的数字“18”,嘴角不着痕迹弯了弯,再转过去神色已经恢复如常。“我这几天不是忙嘛,也一直没时间去买。” “啊,这么冷怎么睡啊?”曲璟尤见她进来,恋恋不舍从毯子里钻出来,将薄毯分了一半给她,自己裹着另一半缩在一边瑟瑟发抖。“那老师家里总还有其他毯子和被子吧,一人盖一件会好一点。” “还真没有。”她钻进毯子,看着曲璟尤的表情又从希望转为失望,忍住了摸摸头的冲动,“安慰”道,“没事儿,冷了你可以找我求抱抱,两个人一起会暖和点。” 这两句是她今晚层出不穷的套路中为数不多的真话,从她来一中到现在天气都相当炎热,确实没有额外准备被子的必要。至于遥控器坏了纯属无稽之谈,她就是想诱哄曲璟尤冻的受不了主动往她怀里钻罢了。 “那你爸爸来的时候是怎么睡的啊?” 古流方没料到会有这个灵魂疑问,心里惊了一下,但面上处变不惊,微微一笑间,无懈可击的答案自己就出来了。“哦,我爸爸有一件军大衣长期放在我这边,要我拿给你盖吗?” “还是不用了,”曲璟尤果断拒绝。比起被老男人的味道熏死,还是直接冻死来的更痛快一点。 熄了灯,两人仰面躺在床上静默无言,教师宿舍环境静谧,耳边只能听到时间滴答流逝,和空调风口的“呼呼”声。十几分钟过去了,谁也没睡着,古流方翻了个身,在沉沉的黑暗中睁大眼睛肆无忌惮贪恋地盯着她,声音却又很温柔。 “老师给你讲个睡前故事吧。” “不用了,我早就过了听睡前故事的年龄了。” “你那么小声干嘛?”她不解地问,“这个房间除了我们两又没别人。” “那不一定,”曲璟尤神神叨叨的,将声音压得更低,虽然伸手不见五指但却仿佛能看到她脸上的煞有介事,“晚上多少总会有一些人眼看不到的东西,所以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免得万一打扰他们。” 古流方啼笑皆非,屈起手指摸索到大概方位,在她额头上轻轻钉了一下。“啧,你一个沐浴在阳光里茁壮成长的21世纪社会主义接班人怎么会相信这种东西,这都是谁给你灌输的封建迷信啊?” “我奶奶,”曲璟尤小声接道,“我爸妈离婚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是跟着奶奶,她晚上经常给我讲各种故事,还一直告诉我人一定要有敬畏之心。”话到这里戛然而止,沉默了一阵,一道悲戚的声音从同一个方位传来。“但是叁年前她因病去世了。” “她说的没错,人活着确实就该有敬畏之心。”古流方附和。聋子都能听出来一说到奶奶曲璟尤情绪低落,而安慰一个人最有效的办法往往就是转移她的注意力。“那我也给你讲一个睡前鬼故事吧。” “很恐怖吗?” “不会,是《聊斋志异》其中一个小故事的改编版,我保证不会很恐怖。” “哦,那老师说吧,我听着……欸?你靠这么近干嘛?” “讲故事啊,”古流方将毯子往上拉了一些,盖住两个人的肩膀,义正言辞,“不是你说晚上讲话要小声一点敬畏鬼神吗?隔那么远你能听见什么?” “哦哦,那……那好吧。”但是这个距离未免也太近了,哪怕老师什么都不说,都能清晰感受到芬芳的气息拂过脸颊,带起一阵又一阵热浪。更要命的是,因为侧身的姿势,老师丰满的圆润直接挤压在自己光裸手臂上,仅隔一层薄如蝉翼的真丝面料,蹭得她酥酥麻麻的,想躲都失了气力。幸好眼下漆黑一片,她想,如若不然,这满脸绯色该如何躲藏? “话说几百年前,有一个读书人进京赶考。他家道清贫,所以盘缠有限,夜里住不起客栈,只能随便寻一处破屋烂瓦之所将就一夜。这天傍晚,眼看日头西沉,他本来还在为找不到住所而苦恼,结果忽一抬头,惊异地发现前方有一座庙宇,而且看模样废弃的时间并不长。他大喜过望,脚下也重新注入了力量,不由得便加快了脚步。” 风风韵韵的声音忽然停了下来,曲璟尤从绘声绘色的描述中抽离,刚想“催更”,绵言细语又响了起来。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这个故事特别耳熟?” 确实耳熟。这个故事应该和《狼来了》一样可谓家喻户晓,听个开头就知道结尾,但曲璟尤还是听得津津有味。因为老师的声音真的很有感染力,犹如林籁泉韵洋洋入耳。尤其是配合着子夜沉沉静静的氛围,更是引人入胜。 “故事是老故事,但是老师讲出了新韵味。” 她吃吃笑了几声,似乎很是愉悦,轻声道,“那你可要仔细听着了,后面的部分和你以往听过的肯定不一样。”她顿了一下,再开口时已经换上了一副讲故事时特有的魅力嗓音。 “那书生进了寺庙,四下打量了一阵,确认安全后,简单清扫出一块地方将行礼放下来,又拿出干粮席地而坐快速解决了晚饭。因为惦记着明天要早起赶路,所以饭后他便早早地和衣而睡躺下了,但不知何故翻来覆去都睡不着,百无聊赖,他便只好回想以往听过的怪力乱神的鬼怪故事来打发时间。” “眼看已经逼近午夜,困倦姗姗来迟,他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入了梦。半梦半醒之间,他发现迎面走来一个人,那人顾盼生姿蝉娟此豸步步生莲,最后竟然轻飘飘坐在了他床沿。” “然后呢?”故事停顿的很不是时候,曲璟尤不由茫然地问。 “然后自然是那女子百般勾引,白面书生扛不住诱惑,刚柴烈火水到渠成,共赴巫山一夜欢好。”说完她瘪瘪嘴,颇为无辜道,“本来我想说这段少儿不宜直接跳过的,结果你非追着我问,那我只好说了。” 曲璟尤:“……,不是你说后面会不一样的吗?” “我是说了,但这段只是故事的发展,高潮在后面呢。” 有理有据无法反驳……曲璟尤重重地叹了口气,“那你继续说吧。” “春宵苦短,翌日醒来之后,书生又惊又喜,刚想和女子说话,外面却突然响起了惊雷般的怒喝。书生不知内情,女子却大惊失色,惊慌失措冲到屋外,撞见一个穿着道服的精瘦道士。书生也紧随其后跑到外面,那道士见了他,告诉他女子其实是千年狐狸的化身,专门在这里设迷障迷惑途径的旅人,吸食他们的精魂增加自己的修为。” “书生当然不信,因为他非但没有出现道士所说的萎靡不振的状况,反倒觉得神清气爽。道士见他执迷不悟,冷笑一声大手一挥,他身后的庙宇便顷刻间化成了一片废墟,哪还有有什么芙蓉暖帐。书生震惊地看着面前的的一切,目瞪口呆。” “所以那狐狸是一开始想吸食他的精魂,但后来却意外喜欢上他所以于心不忍了么?”曲璟尤问道。 “当然不是,其实她从一开始就喜欢书生,已然默默跟了他一路,以便在危难之时保护他。那座房子是特意为他幻化的不假,但目的是给他提供一处遮风避雨的处方,而不是为了骗食精魂。她的千年修为都是自己年复一年苦练得来的,从没做过伤天害理的勾当,反倒是那个道貌岸然的道士,打着人间正道的幌子,其实是想牺牲狐狸来增加自己的道行。” “啊,那小狐狸把真相告知书生了吗?”曲璟尤听得入了戏,开始担心起狐狸来。 “不是小狐狸,”古流方敏锐地抓住了她用词不严谨的地方,矫正道,“她都千年修为了还能叫小狐狸吗?那是大狐狸。” “……哦哦,那大狐狸后来道出实情了吗?” “说了,不过书生还是半信半疑,因为道士使的幻术给他的震撼太大了,他不禁开始怀疑其实一切都是假的。狐狸苦苦哀求让他务必相信自己,道士的法术没有自己高,只有趁自己情根深种又爱而不得时法力下降,才有可能与自己一战。狐狸告诉书生,幻术确实可以幻化出世间万物,但唯独不能幻化她对他的情有独钟。” “那书生相信了吗?”曲璟尤几乎是立刻接着她的话迫不及待地问。 “曲同学好像对这些情情爱爱的故事挺感兴趣的嘛,我怎么记得你上次不是这个态度呢?”她忽的话锋一转,黑暗之中,她不动声色向曲璟尤贴近,两个人的身体几乎贴在了一起,后者猛一激灵,声音都颤了颤,“哪有,这不是老师讲的格外耐人寻味嘛。” 她轻“嗤”一声,调侃道,“书生信没信不好说,反正你是信了,如果你是那个书生就好了,这个故事也就没那么多波折。” “哎呀老师,你就快说吧,我都困了。”她的声音听起来倒当真是困极了,毕竟正是长身体嗜睡的时候。 “双方各执一词,一边是一夜春宵的绝世美人,一边是象征正义的道士,书生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半生饱读诗书此刻却一点都派不上用场。” “有什么好为难的,狐狸对他那么好,他还有什么理由不相信。”曲璟尤嘟嘟囔囔,强撑着一定要听完结局再睡。“你快点说嘛,”她有些恍惚,竟然主动伸手捉住了古流方的臂膀,声音染了一丝放娇之意,“老师,我好困啊。” 恰巧此时窗帘被风拂开,清幽月光趁机倾泻而入,不偏不倚就洒在曲璟尤脸上。少女肤若凝脂睫羽轻颤,樱粉色的唇微微启开,不时嗡动,似乎对结局心心念念。 古流方用力吞咽了几口津液,拼命忍住了亲吻她的冲动,生怕贸贸然会吓到她。她不甘心地叹了口气,支起身子凑到曲璟尤耳边,轻轻柔柔呵气如兰。 “狐狸对书生说,对你从来没有机关算尽,只有情不自禁。” “唔……” 曲璟尤混混沌沌应了一声翻了个身,也不知道到底听没听清。 十六章.表白 翌日早晨,古流方是被人吵醒的,胸前有什么东西在拱来拱去,她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迷迷糊糊低头一看,那一头炸毛的黑色短发不是曲同学又是谁。卧槽,居然真的跟曲同学同床共枕了一整夜!! 她抬起右手腕瞄了瞄,时间还早,才六点不到,让曲同学再好好睡会吧。抬眸间她不经意瞟到空调上的数字,忍不住又一声卧槽。她昨晚本来准备把温度调高然后早上再调回去,免得真的把人弄感冒,结果后来给忘了,难怪曲同学一直往她怀里钻。 念及于此,她不由怜惜地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哼,怕什么,反正就算被发现了也可以理直气壮地说是怕她冷。 “唔,冷……”怀里的人嘟嘟囔囔说了什么听不太清,她便侧耳去听,听之前万分期待,听完之后差点当场去世。 居然被人误当做妈妈!不知道女人对年龄这种东西有多敏感吗! 她气呼呼地瞪了一眼那张熟睡中的姣好面容,胸口憋了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总觉得得做点什么来发泄自己的愤怒。做什么呢?有了,让你乱叫,这就是乱叫妈妈的惩罚。 她一颔首,在那粉嫩唇瓣上飞快啄吻了一口,然后立刻侧身躺下紧闭眼睛,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秒,两秒,……叁十秒过去了,什么动静也没有。 从大学到现在,她谈过不下五次恋爱,从没有过也从没想过会这般小心翼翼去吻一个人。她试探着缓缓睁开眼睛,曲同学貌似比刚才睡得更熟了,她松了口气,心脏这时候才后知后觉扑通扑通狂跳。 仔细想想被叫妈妈的感觉其实也没有那么坏,她咂咂嘴,那上面似乎还有曲同学的余味,令人回味无穷。如果每次叫完都有这么好的福利等在后头,别说叫妈妈了,叫祖母,叫祖宗都行。 怀着这份美滋滋的心情,她意外又睡了个回笼觉,最后是被人叫醒的。她揉了揉眼睛,声音沙哑,迷迷瞪瞪虚看着眼前的人,“怎么了?” “老师,我做了早饭,起来一起吃吧,时间也不早了。” 她甩了甩头睁开眼睛,穿着整齐校服的曲璟尤笔笔直直矗在她面前,宛如一棵忧悒的小树,与初次见面的情形是何其肖像。不同的是,那会她冷若冰霜,但这会却是挂着笑脸的,哪怕转瞬即逝,依然让她觉得无比满足。 她用双手捂住脸,几乎要喜极而泣。这是什么小说中的神仙情节吗?可爱小娇妻给自己准备爱心早餐什么的,光是想想都让人心潮澎湃难以自持。 “老师怎么了,是昨晚受了寒头痛吗?” “没,”她抬起脸看着她,神色恢复如常,宛然一笑,“我给自己醒醒瞌睡罢了。” 吃完早餐,两个人一起去附近的菜市场,虽然曲璟尤一再表示有昨晚那顿款待已经足够了,不必再另费心思,但古流方还是坚持,并说生活应该要有点仪式感。曲璟尤拗不过她,恭敬不如从命,就和她一起去了。 清晨的菜市场熙熙攘攘沸反盈天,各种招徕的声音此起彼伏,形形色色的人匆匆忙忙穿梭其中,好一副热闹人间。两人走了一段路,古流方只是颇有兴致地四下打量,并没有真的买,不时有人微笑招呼她,她只是笑着微微摇头。又走了一阵后,她忽然回头牵住了曲璟尤的手。 “人太多了,以免走散我还是牵着你吧。”她淡淡道,曲璟尤没说话,默许了她的行为。 “对了,还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呢,”她在一个摊位前驻足,一边挑拣蔬菜,一边侧头望着曲璟尤,漂亮的眼睛弯了弯,神情温柔似水,“既然是请你吃饭,总该先知道你的喜好,昨晚那是事急从权没办法,就随便做了一点。” 曲璟尤扫了一眼面前花花绿绿的一片,各色蔬菜一应俱全,上面还沾着水珠,看起来非常新鲜。 “都可以,我不怎么挑食。” “给你个机会重新回答一遍,你这叫答非所问,就像我问你你最喜欢哪个科目,结果你告诉我你不偏科一样。” 曲璟尤:“……嗯,那就茄子,玉米还有菜心吧。” 古流方满意地点点头,按她的喜好各样调了一些,选好后装在塑料袋里一并递给老板,对方满面笑容来接,刚要拿到手里她却又将手收回,笑得一脸精明,“老板打个折呗,毕竟我一次性跟你买这么多。” “哎呀呀,美女真是说笑了,都是小本生意哪里还能打得了折。” “是吗,那我到处再看看,货比叁家总不会吃亏。”她说着就要将菜重新放回摊位,边说边扭头有模有样四处张望。 “好了好了好了,看你长得这么漂亮就卖给你好了。” 摊主将菜称好递给她,她爽快地扫码支付,然后拉着曲璟尤往肉水产区那块走。 “老师好像很会砍价的样子,你经常自己买菜做饭吗?” “是啊,我从大学开始就一个人租房子,工作以后也一直是独居,必备生存技能总是要掌握的。”她顿了一下,转身看了曲璟尤一眼,忽然爽朗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刚刚讨价还价的样子太尖酸了?明明根本也不缺那点钱。” “还好吧,谁买东西都想要物美价廉,不过我刚刚好像听其他人问,别的摊位也是这个价格。” “这你就不懂了,斤斤计较正是逛菜市场的乐趣所在,要不然好好的谁愿意来这种地方,又脏又乱。” 曲璟尤若有所思点点头。没走多远,两人便进到了水产区,古流方停下脚步,扭过头细心地叮嘱她,“这一块地很滑,你小心牵着我,别摔倒了。”说完便紧握她的手,步伐也明显放慢了。 “好。” 曲璟尤乖觉应了一声,那人漂亮精致的侧脸让她有片刻失神。她衣着光鲜神采飞扬,飞流直下的大波浪卷更是更给人一种飞扬跋扈的错觉,她本不该出现在这样的地方,但偏偏又融入的毫无违和感。她的气场好似可以任意切换,足够让她得心应手驾驭任何场合。 “该买肉了,鸡鸭鱼肉牛羊狗海鲜,你喜欢哪些?”她一边指使摊主帮她捞那只最大的螃蟹,一边问曲璟尤。后者汲取了之前的教训,一五一十报上了自己钟爱的菜。 “好,那就都买。”她慷慨地应承下来,牵着曲璟尤一个一个摊位杀过去。 “老板,牛肉要最有韧性的,帮我切到最薄,要不然下次不来你家哦。” “老板,鱼不要横着切哦,要不然不好蒸。” “老板,麻烦鸡屁股帮我切得干干净净的,要是下锅的时候我发现不干净会直接拿回来哦。” …… “应该差不多了。”她掂了掂手里沉甸甸的东西,对这趟收获十分满意,准备打道回府。 “突然感觉老师好像电视里那种贤妻良母,对家庭生活的一切都能轻轻松松一把抓。”曲璟尤跟了她一路,目睹她像个资深买手一样轻车熟路的购置各种菜品,内心十分佩服,忍不住发出慨叹。 她闻言骄傲地笑了,嘴角都快歪到后耳根。事实上她以往非常讨厌“贤妻良母”这种形容,妻是谁的贤妻,母又是谁的良母?一听就是把女性当成客体,当做他人的附庸。但同样的词,从曲璟尤嘴里冒出来就让她十分受用,考虑到曲同学从小缺少母爱的特殊情况,她非常乐意在做她贤妻的同时,顺便也扮演一把她的良母。 说到良母,她不由得就联想到了早上偷香窃玉的可耻行径,面上猖獗的笑容已经完全绷不住了。不行不行,光天化日再这么继续笑下去路人都该打电话报警了。 菜市场离学校并不远,十分钟就到家了。古流方提着大包小包走进厨房,曲璟尤又一次自奋勇告要帮忙,这回她没再拒绝,毕竟这是她自己昨天承诺的。不过说是打下手,曲璟尤其实只是帮着洗洗菜,更多的她也不擅长了。 “不好意思啊,也帮不上老师什么忙,以前奶奶在的时候都是她给我做饭的,我没什么做饭的经验。” “没事儿,本来就是让你来尝我的手艺。哎,你帮我把那几个西红柿洗了吧,我给你弄个糖醋西红柿,这种天气吃起来可爽口了。” 曲璟尤点头照做。两人一时无话,只听得到菜在锅中哔啵哔啵的爆裂声,还有搅动水流的声音。曲璟尤发现自己居然很喜欢这样的气氛,好像一切就本该如此。自从奶奶离开后,她就再也没有感受到过这种家的氛围了,这样突如其来的温馨让她鼻间一酸,眼泪差点落下来。 古流方将炒好的菜盛到碗里,撇头间不经意瞄到曲璟尤正在低头搓洗西红柿,模样十分认真专注,仅仅勾住了她的视线。她真的很喜欢她无论做什么事都一副全神贯注的样子,而且有条不紊,仿佛专注和自信就是她的人生信条。 她的目光一路往下顺,最后停留在曲璟尤指尖,那手指嫩白如葱,阳光从窗户洒进来,又泼进水中,在神奇的折射作用下,她的手看起来且白且长且细,连清洗西红柿的动作看起来都是那么旖旎勾人……好想吃啊。呸,青天白日的怎么又起了这种不该有的污秽心思。 刻意将视线挪开后,她不禁仰天长叹:好想吃糖醋西红柿啊!!! 作者有话说:话说还有人在看吗 十七章 菜上齐后,两人分别坐在餐桌两端,古流方甚至颇有兴致开了瓶红酒,倒上叁分之一后将杯子递给曲璟尤。 “来,老师祝你之后的成绩就像这杯红酒一样红红火火。” 曲璟尤望着杯底摇晃的酒红色液体面露难色,犹豫着要不要接过来,讶异道,“老师,你忘了未成年人不能喝酒吗?” “没事儿,这个红酒是最低度数的,不会伤到神经。” 话说这不是重点吧??不过对方一副完全不打算就此作罢的态度,她只得伸手接了过来,仰头一饮而尽。罢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是大非的问题,看在她为自己这么劳心劳力的份上,稍微退让一点也没什么。不过说起来这酒的味道居然比想象中要好,余味萦绕唇齿留香。 “哇,曲同学好酒量。” “什么好酒量,明明都是被老师逼的。” “什么逼不逼的,明明你自己也有点想喝,要不然你这狗脾气要是铁了心不喝我能强迫得了你吗?” 狗脾气?曲璟尤缓缓抬头望向对面的人,一脸黑人问号。 “不是,你别误会,老师这是夸你英勇顽强坚贞不屈呢。”她笑着给 曲璟尤夹了一块鱼,以此成功堵住了她的嘴。 “说起来我其实挺佩服你的,你的自制力很强,甚至已经超过了绝大部分成年人。” “我吗?”她摇摇头表示不能苟同,“如果只着眼于一中,久了确实容易产生这样的错觉,但是只要放眼全省,全国,立刻就会发现自己其实很微不足道。再者说了,老师你更没立场说这种话吧,你这么年轻就能来一中任教,至少也得是排名前二十的211大学毕业。” 她大幅度摇头,嘴角歪了歪,露出一个自嘲的笑。“非也非也,我和曲同学这种从小到大都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可不一样,我初中叁年可谓叛逆任性到极点,我妈都恨不得把我塞回肚子里,巴不得我没来过这趟。” 曲璟尤停了筷子,难以置信瞪大眼睛。“老师是在开玩笑吧,怎么可能?” “事实如此。”她摊摊手,扯了一张纸巾在嘴角摁了摁,开始讲述自己的逆叛往事。“进了初中之后,我不知道怎么就招惹了一帮校园混混,某个周五放学的下午,他们将我堵在我回家的必经之路上,将我狠狠揍了一顿,其中有个人不知为何尤其恨我,离开的时候还操起木棒给了我一棍,然后我的手就骨折了,后面在家休养了一个月才好。” “啊,那你的手现在还好吗?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吧?” “恢复倒是恢复的不错,我妈那时可是带我去全省着名的叁甲医院看的,不过“后遗症”严格说起来还是有,因为从那以后,我也学会了打架。被打断手后,我妈为了让我有能力自保就送我去学了跆拳道,你知道学成之后我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 她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酒,冲着曲璟尤轻轻笑了笑,道,“学成之后,我第一时间找到那个打我的人,将他的手和腿都打成了骨折,因为年纪小也根本不用承担什么刑事责任,所以草草赔了几万块钱就了事了。” “好疯狂的经历。”即使当事人说的这么清楚明白,她还是没办法将眼前的人与那段荒唐岁月联系起来。 “是吧,我也觉得挺疯狂的。从那之后我就又被盯上了,不过这次是作为“战友”,学校的一些小混混很欣赏我的“动手能力”,非常诚恳邀请我加入他们,我那时闲得无聊,想了想觉得好像也没什么坏处,就稀里糊涂加入了。” “那之后呢?”她眨了眨眼睛,好奇地问。 “之后自然就是入乡随俗,干一些小混混应该干的事,比如逃课,打架,夜不归宿等等,普通人能想到的坏孩子会干的事情我几乎一件都没落下。我妈对此头疼不已却又无计可施,差点为此一夜白头。” “那后来又是什么契机让你发生了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也不知道,上高中后不久,突然有一天觉得老这么浑浑噩噩也挺没意思的,还不如认真读书呢。我初中是在邻市读的,高中才举家搬迁来这边,所以跟先前的狐朋狗友基本都断了联系。再加上我本身基础还不错,所以下定决心努力一阵后效果还行,后来就慢慢爱上了学习。虽然这么说有点矫情,”她笑了一下,“但我真的体会到了学习的魅力。” “其实这种经历还挺励志的。”曲璟尤夹了一块牛肉放进嘴里慢慢咀嚼,头低了低,看不到她的神情。 “曲同学不会觉得很讨厌吗?像我这种为了满足一己私欲伤害别人的人。” 她目不转睛盯着曲璟尤,不想错过她任何一个表情。其实打一开始她就没往校园暴力的方向怀疑过,毕竟在她看来,哪怕是最心狠手辣的坏学生,也会对她这样的天之骄子敬而远之。 因为好学生的背后往往是老师甚至整个学校的力量,没有几个人会傻到去挑战这种极端权威。但很显然她错了,曲璟尤虽然成绩真的非常不错,但还是被人揍到亲妈不认。 “如果老师指的是作恶多端的不良少年和不良少女,那我自然是讨厌的,但我并不讨厌你。真正应该讨厌老师的,是那些被老师伤害的人。”曲璟尤抬眸看着她,脸上没有半点微笑,但好在也没有厌恶。 “所以伤害你的那些人,就是学校那些不知死活的小混混,对吗?”她一字一句咬牙道,声音里强压着灼灼的怒火。 曲璟尤眸光闪烁了一下,轻不可闻叹息一声,淡淡道,“老师对我已经很好了,我真的很感激,至于更多的事情,就不用老师再操心。我说过了,都是过去的事情。” 得,兜兜转转半天又兜回过去了,满以为自己的温暖可以暖化这块冰,低头一看,冰还是那块冰,冷得很。 古流方垂头丧气,愤愤地把碗里那块鲜美鱼肉戳了个稀巴烂,仿佛那鱼才是罪魁祸首。戳烂了还不解气,又用筷子对着碗底继续戳,连坐在对面的曲璟尤都明显感觉到桌子的震颤,抬起头非常惊愕地望着她。 她也抬头迎上曲璟尤的目光,小孩子发脾气似的气哼哼瞪了她一眼,嘴巴撅得老高。“就算你不说我也可以猜个八九不离十,而且我也知道,这样的过往说出来一定会被你讨厌,但我还是选择说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曲璟尤摇头。 “很简单,因为我想以真心换真心。昨天你不是跟我说了那么多私人的事情吗,所以我也很想让你看到最真实最完整的我。” “哦,是这样,那老师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坦然点头,对此并没有表现得很惊讶。 “不,这不是目的,只是手段。”她昂首挺胸,炽热的目光直勾勾钉在曲璟尤脸上,神色坚定。“就像狐狸幻化一座房子是为了给书生遮风挡雨,但房子并不是她的目的,书生才是。” 哪怕曲璟尤是个毫无恋爱经验的爱情白痴,这会她也多多少少听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她眨了眨眼睛,神情极度不自然,为了掩饰巨大的尴尬,她忙不迭的端起面前的红酒猛地一口灌下去,盯着大理石桌面上那个脸色绯红一片的小人儿,咬咬唇道,“我吃完了,老师慢慢吃。” “等等。” 曲璟尤抬到一半的腿不得不又落回原地,像机器人一般僵硬地转过来,头低得像只乌龟。 “我不是个喜欢弯弯绕绕的人,心里想什么我会大大方方说出来,但是对你,我一直都在躲躲藏藏,唯恐我的真心会吓坏你。” “老师,我不是同……” “我知道,我不应该喜欢你,你是我的学生,我是你的老师,这大概是除了亲缘关系外,世上最不容亵渎的关系。很多个辗转反侧的夜晚我都在想,我生出这样悖德的念头,会不会早晚有一天要遭报应。” 曲璟尤呆在原地,神情一愣一愣的,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但就像我早先跟你说的,喜欢是这个世界上最身不由己的事,人无法控制自己会对谁心动。就算我再怎么压抑再怎么告诫自己,只要你一出现在我眼前,我就知道之前的努力不过是徒劳的自欺欺人罢了。” 她停了下来,又叹息一声,抓起旁边还剩了半杯的红酒一饮而尽,忐忑地抬头望了一眼曲璟尤。后者沉默不语,脸上神情看不出悲喜,但仅仅绞在一起的双手足以体现主人此刻的纠结。 她咬咬牙,忽然觉得一而再的忍耐根本毫无意义,与其再继续那些自以为然的小把戏,倒还不如一次痛痛快快把爱说出来。 “曲璟尤,我喜欢你,就像梁山伯喜欢祝英台,罗密欧喜欢朱丽叶,更像奥雷里亚诺喜欢蕾梅黛丝,才不是什么老师对学生的关爱。” 前两个爱情故事世人皆知,而奥雷里亚诺和蕾梅黛丝,则来源于诺奖得主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在书中,已过弱冠之年的奥雷里亚诺对连青春期都没到的蕾梅黛丝一见钟情,由于两人间巨大的年龄差,他每天在身不由己的暗恋和反反复复的愧疚之间来回纠结。 有次中午她去教室找曲璟尤时,看到她正捧着这本书专心致志的看,她讶异于她居然会看这种和学习全然无关的课外书,后者则表示这是一本很棒的书,值得“浪费”时间阅读。 “可老师你说的这些都是悲剧,尤其是最后一个。”遇见蕾梅黛丝之时,她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让奥雷里亚诺动心的女子,而蕾梅黛丝香消玉殒后,好似这世界上任何一个女人都足以令他心动。 “那都不重要,我只想知道你的答案。”她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握住高脚杯,惴惴不安地盯着她,屏住呼吸等待她的回答。 “我的答案?”她喃喃道,白净无瑕的脸颊上浮现出茫然的神色,澄澈眼神失焦似得落在洁白的墙面,片刻之后恍了恍,嘴角挤出一个苍白的笑。“老师你知道吗,和语文不一样,就算是再离谱的答案细看总觉得有几分似是而非,在数学上有一种答案叫做“无解”。“无解”,这就是我的答案。” “谢谢老师昨天特意去接我,又好心留我过夜,还大展身手为我做美味大餐,我真的很开心也很感激,也希望有朝一日能好好报答您。之后,我会更努力学习,争取不辜负老师的栽培和期望。” 她顿了一下,抬眸去看古流方,但对方垂着头完全看不到表情,只能感觉到环绕在她身边的低气压。她抿了抿唇,将心中一闪而过的说不上来的情绪挥掉,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那我就先走一步了,还有很多作业要做。老师再见。” 她轻轻地离开,又轻手轻脚将门带上,静悄悄宛如一片随心漂荡的云彩。门阖上后,室内顷刻恢复一片寂静,静得令人心惊,先前种种,仿佛不过黄粱一梦。 十八章 自上次曲璟尤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款款离开后,两个人已经有快半个月没说过话了。自相识以来古流方都是主动的那一方,或费尽心机,或步步为营,这回她不上赶着来制造机会,曲璟尤也自然不可能去找她。 不过那天跑回宿舍后她就有点后悔,觉得自己不该说那么直接。她有想过给她道歉,但是看到她每天上课云淡风轻的模样,又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顾虑太多。 成年人的心脏大概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脆弱。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就这样相安无事也挺好,就当做那天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 她这边努力说服自己放下,CP头子那边可不乐意了。方卉自从发现两人间的苗头后就兴奋异常,时时刻刻都准备冲到颗糖第一线,甚至最近写作文都格外认真,就指望厚积薄发有朝一日能亲自给自己的CP写同人。 但是很快她发现情况不太对,自那天离校后她就没再磕到过正正经经的糖,更可怕的是两人之间毫无互动,她想YY都YY不出来。 本来上回看曲璟尤那半推半就的模样还以为自己CP出现转机了,眼下看来这是出危机了。 体育课,两个人因为来例假都没有去跑步,而是坐在植物园的石凳上休息。曲璟尤捧了本前两天从图书馆借的《中国通史》全神贯注,方卉抱着手机目不转睛,两人倒是谁也不打扰谁,只有凉凉的风簌簌掠过。看完一集动漫,方卉再也坐不住,偷偷瞄了曲璟尤一眼,带着视死如归的信念开了口。 “曲璟尤,你有没有觉得你最近跟古老师走得有点太远了?” 曲璟尤愣了愣,刚要反驳,心里突然“咯噔”一下,话说这话听着怎么那么耳熟呢? “当初嫌我跟她走得太近的是你,现在说我跟她走得太远的人也是你,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她把书阖起来放在膝盖上,抬起头望向方卉,面色不善。 有问题,这反应也太大了。曲璟尤以前只是爱盐她,真正生气的次数并不多,除非自己真的傻愣愣做了很出格的事。可眼下自己只是出于好奇问了个问题而已,她居然就直接甩了脸色,这也太不符合常理了。 “你别生气嘛,我就是随口问一问。你想啊,她以前总是相机行事让你做这做那的,突然有一天对你不理不睬了,换你你不好奇啊?” 曲璟尤皮笑肉不笑,一字一句咬牙道,“我一点也不好奇,行了吗?”什么叫不理不睬,这词听着可真够刺耳的,显得自己有多无人问津似的。 “你不好奇我好奇行了吧,我实话跟你说,我上回体育课回教室喝水的时候,正好撞上她坐在你座位上,把我吓一跳。” 曲璟尤也吃了一惊,定了定神问道,“有这种事?那你干嘛不早点告诉我?” “她不让我说啊。” “那你现在又告诉我?” 现在不是情况紧急吗。方卉心想。按理来说CP粉应该听正主的话,但眼看着CP濒临be谁还管得了那些规矩方圆啊,先赶紧把两人按头锁死,钥匙吞进肚子里再说。 “这不是重点。” “那什么是重点?” “重点是你有没有想过她为什么要坐在你的位置上?”方卉的总结总是这么振聋发聩。 她宛如一个没有感情的提问机器。“为什么?” “她好像在睡觉。”方卉说出这个答案后自己也有点懵懵的,似乎不太能相信这件事。 “睡觉?”曲璟尤难以置信重复了一遍她的话。 “对,”方卉这时候却很肯定地点了点头,“可能我进去的时候脚步声太大了,她一下就醒了,抬起头很茫然地看着我,紧接着又大梦初醒般让我千万不要告诉你这件事。” “算了,她爱睡就睡,不关我事。”她把书重新打开,低下头,决定远离这些纷纷扰扰。 方卉摇了摇头,语重心长,“曲璟尤同学,看来你还是没有认识到问题的本质。一方面,明面上她不再百般接近你,但暗地里却又偷偷摸摸寻求你的气息,这很不正常啊,根据我数年磕CP的经验基本上只有一个可能。” 嗯,确实很不正常,什么叫“寻求我的气息”?这话一听一股变态感扑面而来。大太阳下曲璟尤打了个冷颤,咦~ “什么啊?” “她是不是跟你表白被你拒绝了?”方卉激动地搓着小手手,脸上浮现出按捺不住的激动。 “你现在这个表情特别像看到帅哥的唐宛如你知道吗?郭敬明看了都想打人。”曲璟尤控制住内心呼啸而过的一万匹草泥马,面上微微一笑,轻而易举便来个四两拨千斤,却不料对方反应灵敏见招拆招。 “No,No,No,”她伸出食指左右摆了摆,笑得神秘莫测,“我这明明是同时看到两个帅哥的唐宛如。” 曲璟尤摇了摇头,扶着额头的手微微颤抖,离当场去世只差一步之遥。 方卉啊方卉,不愧是你,为了磕CP你忍辱负重了太多,相信一定会有回报的。 下课铃适时响起,她如临大赦,拔腿就往教室跑,方卉在后面扯着嗓子叫她。 “你跑那么快干嘛,她就算今天又睡了也早就走了,你看不到的,想看她就去宿舍找她啊,再不济去办公室也行。” 曲璟尤来了个急刹车定在原地,闭眼深呼吸了一口,接着缓慢地转过身,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凶神恶煞一些。“你一个月前还让我离她远点,现在又非得让我去找她,你要是精神分裂就早点请假去医院看看吧。” “害,我那时候不是瞎么,可现在我看透了啊,你们天造地设女才女貌,哪里轮得到我来反对啊,磕就完事了。” “我怀疑你在内涵我长得丑。”她直言,接着转身继续大步流星往教室走。 万一呢,万一会看到她也说不定。 作者有话说:有人在看评论吱个声吧,没人看都懒得发了,害 十九章 上午第叁节是语文课,古流方踩着第二道上课铃气冲冲进了教室,以往她都是优哉游哉的,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今天火气很大,绝对不要招惹。 “上课之前我要先说一件事,这件事让我非常不爽,要是不好好吐槽吐槽今天这课就没法上了。”她双手撑在讲台上,环视室内的每张面孔,视线在划过某处时明显顿了一下,眼中的怒火也随之更盛,咬牙道,“是我第一天来的时候讲的还不够清楚吗?昨天大半夜居然有人给我发微信,我打开一看,嚯,诗词歌赋没有,好一封长篇大论的情书。” 全班哗然,有几个大胆的已经开始眉飞色舞讨论是谁这么敢于作死,更多的人不敢说话,但脸上难掩吃瓜的激动。 “你说你写就写吧,你非得赶在零点之前发给我算怎么回事?这又不是生日祝福还得紧赶慢赶。能不能体谅一下园丁的辛劳?半夜十二点,你当老师人在美国不用睡觉吗?” 她停下来,拿起自己的水杯,拧开盖子喝了一口,继续唾沫横飞。“再有,我好歹是你的语文老师,文学欣赏水平还是在线的,你说你写作能力不行你写完倒是先找人润润色,直接发给我你不嫌辣眼睛?说真的,要不是那满篇的情啊爱啊的,我真的要以为这是篇小学生作文,根本就是狗屁不通。” 底下有调皮的男生开始起哄,八卦的心态显然远远要多过为老师出头。“老师,让我们看看是哪个傻子这么胆大妄为,说出他的名字我们帮你一起骂他。” 她大度地摆摆手,发挥自己慈悲为怀的本色。“考虑到这位同学的尊严问题,这里我就不直接点名了,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今天晚自习之前你必须写一篇不少于一万字的检讨送到我办公桌上,否则,呵呵,那就准备明天十万字吧,写不完就不用上我的课了。” “恭喜这位佚名同学喜提咱们班万字检讨第一人!”之前起哄的那个男生这会又带头呐喊,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老师,一万字也太多了吧,你这样算不算体罚学生啊?”一片热闹祥和的氛围里有人发出质疑。 她冷冷的目光冰刀子一样扫过去,那人吓得缩了缩脖子。“让写几个字就算体罚学生了?他是肌无力还是小儿麻痹?实在不行你不忍心那你就见义勇为替他写呗。” “那算了,我开玩笑的。”男生自讨了个没趣,打着哈哈给自己圆场。 “不合时宜的玩笑就是自寻死路.”她总结道。“最后我再给咱们班所有男生一句忠告,飞蛾扑火有一个人就够了,希望大家能引以为戒,如果下次还有人跟他一样,我会罚得更重。至于以前好几个跟我似是而非表白过的,我就不一一计较了,下不为例。我对你们这些乳臭未干的小朋友一毛钱兴趣都没有,懂了吗?” 噼里啪啦说完这一大段话,她长舒一口气,心里总算舒畅多了。其实以往跟她表白的异性也前仆后继,她虽然从不接受但倒也不觉得反感,毕竟这也是自己人格魅力的体现,当然对方如果奇丑无比那另当别论。 这次男生的行为之所以会触到她的逆鳞,多半还是因为他时间选的不好,刚好赶上自己表白失败,心里正窝着火,恰需一个工具人来泻火。 再者,她此举其实也是刻意做给曲璟尤看的。这不是她这辈子第一次跟人表白,但却是第一次失败,多少还是让她有些不舒服。不过首战未捷并没有让她心灰意冷,相反,她依然斗志昂扬。她想要曲璟尤明白,虽然自己有很多选择,但她是自己的唯一选择。 “哎,你刚刚听到没?”方卉拉了拉曲璟尤的衣角,将声音放到可以听见的最低分贝,“老师说禁止男生表白,那反过来就是女生表白都不禁止,赶紧上啊你。” “不然呢?”曲璟尤满脸黑人问号,“要她当着所有学生的面说女生也不可以对自己表白吗?”虽然坊间一直有流传她喜欢同性的流言,但是毕竟没有石锤,若真这么多此一举那不是反倒“此地无银叁百两”吗? “好了,大家打开课本,今天讲《滕王阁序》。有多少同学按我上节课的要求提前阅读了五遍以上的?举一下手。” 底下大约有百分之九十的人都举了手,有些人想蒙混过关,但撞上她鹰一样锐利的眼睛又吓的偷偷放下了。 “放下吧,今天没有奖惩措施。”她左手抱在胸前,右手拿着课本,开口的声音如鸣佩环,和先前训人那会判若两人。“古人说‘书读百遍其义自见’,这话未必适用于所有文章,但显然我们今天要讲的这篇属于这一类。” “《滕王阁序》和其他作品不一样,它虽然是天机云锦金声玉润,但含义并不复杂,想要体会它的绝妙,最好的办法就是读,多读,这比绞尽脑汁去探寻作者究竟表达了怎样的感情有意义的多。” “但是出题老师就爱给我们考这些啊。”底下有学生抱怨。 “是啊,”她接过学生的话,“要不然你们以为为什么那些该死记硬背的我从来没让你们落下?要是按照我的风格,那些根本就没有任何学习的必要。一边要保证你们拿高分,一边要又要让你们学得开心,你们以为老师很容易吗?” “老师超厉害的,你就是一中最棒的语文老师!”有学生发出应援式的呼喊。 “行了,马屁就不用拍了,我本人已经够骄傲自满了。言归正传,《滕王阁序》据说是王勃十四岁写下的,假如史料为真,这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他是世所罕见的天纵英材。” “老师,王勃虽然厉害,但是我觉得他的文学成就和真正的文学大家比起来算不得什么。” “那是自然,但是看问题要全面,你想想看,李白写《将进酒》和《蜀道难》的时候多大?苏轼写《赤壁赋》多大?白居易写《长恨歌》又是多大?这就好比一个初叁学生,和一个从业经验丰富的文字工作者同时写出一篇高考满分作文,其意义是截然不同的。能理解我的意思吗?” 女生姣好的面容上显出一丝释然,最后点点头,“懂了,老师。” “当然,我并不是就因此否定其他大家让人难以望其项背的成就,他们的建树有目共睹。我只是觉得,假如王勃后来没发生那场意外,他日后必定也是着作等身。” “老师是王勃的粉丝吗?”有个留着标准寸头的男生问到。他鼻梁上架着一副厚厚的近视眼镜,整张脸都写着求知若渴,一看就是那种废寝忘食的刻苦学子。 她将双手反剪在背后,眨了眨眼睛思考了一下,道,“粉丝倒算不上,不过我上学那会确实很喜欢这篇文章,有段时间天天翻来覆去的读,以至于老师还没开始教我就已经背下来了。”说到这里她笑了一下,漂亮的眉眼舒展开来,像是一副摊开的绝美水墨画。 “老师一看就是聪明过人的那种。” “我聪明吗?”她苦笑,看了那人一眼旋即道,“我不知道大家的十四岁都在干什么,反正我的十四岁充斥着无所事事和不务正业,再看看人家,啧,有时是人与人的差距确实比人和狗还大。” 她瞄了一眼底下几十颗目不转睛盯着她的小小脑袋,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解释道,“当然,我绝对没有内涵在座各位的意思,能坐在这里的你们大多数都是天之骄子,我只是在骂当年的我自己罢了。” 她毫无包袱地自黑引得大家阵阵哄笑,课堂气氛一度欢欣无比,连几个途径走廊的其他班级的老师都忍不住踮着脚尖往里面瞧,想看看这个平日里高傲的有些不近人情的人,到底是使了法子才能和学生处的这般其乐融融。 连曲璟尤也很好奇,她盯着台上那张笑意盈盈的脸,没觉察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这人真有意思,上一秒因为一封情书把人怼地狗血淋头,下一秒却又能毫无障碍和学生打成一片,不能不说很有自己的一套。 “这篇文章我非常建议大家多读,读的次数越多你就越能领会它的美,越能体会它的精妙。”她并不看课本,而是闭着眼睛摇头晃脑,脸上是颇为沉醉的表情,声音宛转悠扬抑扬顿挫。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诸如此类的神来之笔在这篇文章中比比皆是,希望大家不要错过。” 她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一个大大的“读”字,字迹工整笔力很深,然后转过身,目光与台下的几十双视线相接。“关于王勃,有一点我觉得颇为遗憾。他原本是稀世之才,在文学上的天赋和造诣让多少人望洋兴叹。可偏偏他想做的是那经世之才,文学不过是他用来攀爬的手段,而不是本心。” “可那个时代的读书人谁不想通过科举考试飞黄腾达呢?功名利禄说起来庸俗至极,但又有几个人能真的不追逐?”先前对王勃提出质疑的女生又发出了疑问。 “是,我们当然也不能说追逐功名利禄就是错,想往高处走也是人之常情。但是在追逐之前,是否也应该静下心来好好斟酌斟酌,最适合自己的究竟是什么?” “我们的世界之所以精彩纷呈,是因为不在少数的人都做了适合自己的选择,有人大放光彩,有人或许只是萤火一般的微光,但正是所有的光汇聚在一起,才使得这世界光芒璀璨。” 她放眼望去,几十双青春的眼睛正执着地盯着自己,稚嫩的面庞难掩青涩。 “以前人为例,李白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在官位和文学之间他选择了后者,所以才创造出那么多脍炙人口的传世诗篇。同样是姓李,回溯千年,李斯的选择却与他截然不同,但一样在自己的领域大放异彩。” “当然,李斯的结局很惨,不过这就属于政治斗争了,不在我们今天的讨论范围。试想一下,如果让率性而为的李白去做宰相,让满腹城府的李斯去写诗,那将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可李斯并不是一个好人啊。”有学生发出质疑。 “非也。”她望了那学生一眼,缓缓摇了摇头。“我们评价一个历史人物必全面地看待他,不能只盯着他的缺漏之处。其实除了秦桧这种遗臭万年的大奸贼,我们可能很难武断地说某个历史人物是绝对坏或者绝对好的。” “世人说秦始皇残暴尚武,可若不是他骨子里流淌着蛮横的嬴秦血液,又如何能一统天下,让一个纷乱了几百年的社会此后‘书同文,车同轨,行同伦’?世人又说隋炀帝暴虐无道,可他极力主张构建的京杭大运河,在千年后的今天对社会发展都意义重大。” “好了,回到我们之前的话题。说到文学成就,南唐后主李煜作为君王免不得要被提起,不可否认他的词写得极好,但到头来呢,成了亡国之君。我们把目光往后世放,会发现不管是宋还是明,都会有和李煜类似的君主,他们的共同特点是文学造诣颇高,心肠也不算坏,但就是把国家治理得一团糟。当然,我举的这几个特殊的例子,他们本身也没有选择权,某种程度上做皇帝也是“身不由己”。” 底下有学生举手,她微微一笑点点头,示意她直接说即可。“老师的意思是,人应该选择自己擅长的领域去攻克,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取得成绩。而如果随波逐流或者迫于现实胡乱选择,最后多半不会有好结果,是这样吗?” 她欣赏地看了那学生一眼,欣然道,“没错,这种选择不仅关乎伟人,对我们普通人来说也是同样的道理。高考后你们会面临选大学,大学毕业你们要选工作,这对你们来说都是考验,每一个抉择都会影响你人生的走向。” “有人适合做老师,有人适合做律师,有人适合做促销,有人适合做研究。我希望同学们都能记得,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最好的选择,只有最适合你的选择,唯有在你喜欢且擅长的领域,你才有可能做出一番成就,成为浩瀚宇宙中,那一点星光闪闪。” 二十章 语罢,下课铃刚好响起,她挥挥手做了个“收”的动作。哪怕前一刻她还讲得情绪激昂,铃声一响却片刻都不逗留,大步流星走向室外,走到门口时短暂停留,朝曲璟尤望了一眼,淡淡的看不出太多情绪。 “课代表跟我来一趟办公室,顺便帮我把讲台上那堆试卷一起抱过来。” “哦。”曲璟尤应了一声,有些意外,旋即站起身。方卉激动的脸都涨红了,语无伦次,“哎哎哎,你看她的眼神,她这哪里是想要你抱试卷,分明就是希望你抱她嘛。”她边说边给曲璟尤让出一条通道,屈起手肘向下一沉做了个加油的动作。“给我争气点啊曲璟尤,老师都已经这么主动了。” 曲璟尤回头狠狠剜了她一眼,后者夸张地缩了缩脖子,接着捂嘴窃笑。眼看着CP复活有望,她怎么能不喜上眉梢。 曲璟尤加快脚步追上老师的步伐,但并没有靠得很近,而是有意隔了两米的距离,不疾不徐地跟着她。 她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百褶裙,脚步稍一加快便裙摆飞扬,让她整个人显得格外神采飞扬。黑色大波浪卷发覆盖在她的白色通勤衬衫上,随着她前进的动作起起伏伏,宛如夜间翻涌的海浪。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曲璟尤认定留大波浪的都不是好惹的角色,但这会却突然发现,这种发型其实很好看,且尤其衬她。 那浑然天成的万般风情,若是直发就很违和,若是短发又不够气场,唯有这大波浪,仿佛是她在大言不惭地向世人昭示,自己是何等飞扬跋扈地妖孽。 “试卷给我,我还有点东西需要你带回教室发给同学们,你就在外面等着吧。里面都是老师,站在那边像稀有动物一般被围观,还要一个个热情打招呼,对你来说应该无异于酷刑吧。” 到了办公室门口,古流方从她手中接过厚厚一沓试卷,又这般叮嘱她。她点点头,她投以一个感激的眼神,后者撇撇嘴,露出个宠溺的笑,左手将试卷抱在怀里,右手捉住她的一边肩膀,促使她转了个身,让她面向操场的一方。 “傻子,这样转过去才不会被一眼认出是你,要不然一会被进进出出的老师看到你逃得了吗?” 曲璟尤小鸡啄米似的不断点头,乖觉地 按她说的做。等了不到一分钟,她出来了,手里还拿了一堆卡片。 “喏,拿去发给同学们,该死记硬背的还是不能少。” 那是几十张A5纸大小的白色卡片,黑色边框,上面清晰地印着背诵的和易考点,都是古流方一点一点总结出来的。别的老师一般直接用学校的打印机,不过学校的机器年久失修,打出来的字脱墨严重,很影响阅读体验。 到底是公家的东西,申报新的又要走复杂流程,所以大家一直将就使用。但她不一样,自从用过一次,她就再也没碰过了,都是自己掏钱去学校外面的广告店打印,成品有种特别好闻的清新墨香。 “那我就替同学们谢谢老师了,每次都让老师破费。”曲璟尤双手接过卡片,冲她略一欠身。 “没事,”古流方瞄了她一眼,满不在乎坦言,“你们加油好好考试就行,只要这次继续保持在前五,我领的奖金都够打好几千张了。” 曲璟尤:“……” “对了,你吃早餐了吗?” “吃了。” “哦,那这个也给你吧,反正拿都拿出来了。”她抽出一直背在身后的左手,将一盒罐装旺仔牛奶递给曲璟尤,剩下的面包则握在自己手里。“你有低血糖,现在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以后不要再不吃早餐了。” “哦。”她乖乖地点头,点到一半忽然意识到哪里好像不对,突然抬头望着对方,“老师怎么会知道我有低血糖?” “跟你同桌打听来的。怎么了?”她看着曲璟尤有一丝愤愤然的脸,挑了挑眉,“怪她出卖你啊?” “没什么,只是觉得她话好多。”她的心思被人一眼看穿,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只好似是而非抱怨了一句。她忽然想到方卉之前说撞上老师的那节体育课,看来她们聊的东西可能比自己想象的多,并不像她叁言两语概括得那么简单。 “曲同学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说什么?”曲璟尤茫然不解望着她。 “我以为过去了这么久,曲同学现在有了新的想法也不一定。”她仰了仰下颚,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眸中凝着讳莫如深的光。 曲璟尤看她这副模样就知道她意有所指,她当然不可能正面回应她,只能转移话题。 “老师今天的课上得真棒,相信大家也是这么觉得,” “太好了,我就知道曲同学是喜欢我的!”她瞬时眉开眼笑,趁机借题发挥。 曲璟尤瞪大眼睛,嘴角抽了抽,不敢相信眼前人已经厚脸皮到了无坚不摧的程度。“我喜欢老师的课不代表我喜欢老师,请老师不要再这么自作多情。” “那也不错,至少曲同学感受到了我的多情,这意味着我离胜利又近了一步。”她充分掌握了精神胜利法,活脱脱一个当代阿Q。 曲璟尤聋拉下脑袋,辩驳的声音显得如此有气无力。“这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好吗……” “是吗?四舍五入我觉得都差不多。”她唇角上扬,神情是惯常的张扬和妩媚。 “快上课了,我先回教室了。”她只觉得疲于应对,尤其是看着那张明丽貌美的脸,不等对方回应转头就跑。 古流方盯着那道落荒而逃的背影笑得直叉腰,毫无形象可言,连路过的老师都震惊了。 “哟,这是碰上什么大喜事了,能让古老师都笑成这样?” 她轻咳一声慢慢收了笑容,敷衍道,“没什么,只是刚刚看到一只兔子被狐狸追着跑觉得很有趣。” “兔子?狐狸?我们学校有这些东西吗???” “哦,我是说《动物世界》的纪录片。”。 曲璟尤回到教室,将卡片发到每组第一个人手里,再让他们依次传下去,确保每个人都拿到手后,她才走回自己的座位。 “额外福利?”还没等她坐下,方卉便眼尖发现了她手里握着的东西。她低头扫了一眼那罐奶,又抬头瞄了瞄那个一脸兴奋的人,垂了垂眼睑没说话。 “情况不妙?”方卉赶紧起身给她让出位置,等后者坐好后,她急切地凑上去询问最新情况。“怎么回事啊,赶紧说出来我给你分析分析。” “说你妹。”她脸沉了沉,难得冒出句脏话。 “不好意思,我爸妈当年积极响应国家号召,所以我们家只有我一个,我没有妹妹。不过呢我比你大几个月,一直以来我也拿你当妹妹看待,所以还是说你吧。” 正所谓“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在方卉和古流方身上,曲璟尤都深刻感受到了这点。她转过半张脸望着方卉,旋即鸣鼓而攻。“你上回不是还说我是你偶像吗?满嘴跑火车,你嘴里到底还有没有一句话能信了?” 方卉挺了挺胸膛,端着一副慷慨陈词的架势。“妹妹也可以是偶像,你看那些追星的,难不成个个都要追比自己年纪大的吗?同理,”不知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她倏然唇角一勾,清纯的面庞上染了一丝促狭。她伸长脖子探到曲璟尤耳边,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老师也可以是情人。” 曲璟尤粉嫩的耳朵因为她这句话顷刻生出了绯色,她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把推开方卉,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看你真是被那些乱七八糟的动漫毒害不浅。” 方卉撇了撇嘴,身体靠在椅背上,说出的话简直刀刀见血。“要我说啊你就是思想太封建了,这都2018年了,北京奥运会都过去十年了,你这思想怎么还跟裹脚老大大似的呢?你喜欢她她喜欢你,两情相悦,多美好的一件事啊,想想我都快感动哭了。”她揉了揉眼睛,刻意做出一副要落泪的模样。 “谁跟你说我喜欢她了?” 她立刻反驳,不料对方也马上露出一个“我就知道”的微笑,不慌不忙一语道破。“你看,我故意把这两件事放在一起,你否定了你喜欢她,却并没有否定她喜欢你。这样看来我的猜测估计八九不离十,她确实跟你告白过。” 曲璟尤当场愣住,宛若一块史前化石。方卉有点她担心她是不是被自己语出惊人吓到了,伸出五指在她眼前晃了晃,不确定道,“嘿,傻了?” “你才傻了呢,你就是成天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看傻了。”她回过神来,不轻不重瞪了她一眼,半真半假威胁道,“我劝你谨言慎行,你这是构陷,是诽谤,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哦,是吗?”奇了怪了,曲璟尤平常明明也不追星,说起话来怎么一股子饭圈脑残粉的味道?方卉轻飘飘扫了她一眼,不以为然。“我倒不这么觉得,我看古老师不仅不会给我发律师函,搞不好还想给我发锦旗呢。”毕竟还有谁像我这么尽心尽力搞CP呢? “你无药可救了。”她干脆地下了这样的判定,然后转头掀开桌盖从里面找出了下节课要用的英语书,余光瞥到那人正欲凑上来喋喋不休,她猛地拧过头,目光一凛嘴吐芬芳,“闭嘴!!” 方卉被她冷硬的态度惊了一下,神情黯了黯,悻悻地缩了缩脖子,也低头去翻找上课要用的书。 曲璟尤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觉得自己貌似有点过了,不该这么恶语伤人。但她以前分明不是这样,曾经的她是一个几乎没有情绪起伏的人,每天不变的任务就是吃饭念书睡觉,即使是朝夕相处的同桌,两人除了最基本的交流外也很少有额外的谈话。 但是这几个月突如其来的变化连她自己也察觉到了,她变得活泼了,用方卉的话来说是“有人气儿了”。“ 究竟是什么让她发生了这样的改变她也不清楚,又或者说,她是在有意无意逃避,不敢去直面。课上了一半,很多都是和上节课重复的知识,她七七八八听了一些,心里还是觉得放不下,便拿出日记本,寻到崭新的一张,低头认真在上面写下几行字,然后撕下来折成小船塞给邻桌的人。 方卉正盯着书面发呆,冷不防突然“游”过来一条船,她条件反射抬头觑了旁边的人一眼,后者正梗着脖子全神贯注地盯着黑板,仿佛这事跟她毫无关系。她见状心中了然,嘴角勾起一个笑容,动作娴熟地拆开了那条船。果不其然,是曲璟尤的字迹,和她本人一样眉清目秀且一丝不苟。 “抱歉,我刚刚有点太激动了,对你很不礼貌,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但是我跟老师真的没什么,所以也希望你以后不要因为这个再取笑我。最后,祝福我们友谊的小船能乘风破浪。”落款是:你的同桌曲璟尤。 方卉捏着这张纸条笑得合不拢嘴。这还是两人认识一年多以来,曲璟尤第一次这么正式地认可两人之间的友谊,她没法不高兴。至于她对那件事的否认,没关系,打开新世界的大门总是要有一个过程的,而她很愿意做那个推波助澜的人。 二十一.调戏 古流方在食堂简单吃了个午饭,回到办公室准备打开电脑备课,却发现电源线不在手边。多半是上午的课落在教室了,她这样想着,抬脚便朝班级走去。 不知从何时开始,进教室后她习惯性一眼望向的不是讲台,而是那个不起眼的小角落。 这次也不例外,她一抬眼,就看到一个趴在课桌上奋笔疾书的人,瞧那气行云流水的姿势应该已经写了很长时间,多半没去吃午饭。想到这里,她不禁加快了脚步,面色微愠。 “忙着写什么呢?连午饭都不去吃。” 头顶陡然响起一道威严的声音,正在专心写作的曲璟尤吓了一跳,几乎是在抬眸看清那张脸的一瞬间,她下意识“啪”地一声合上面前的笔记本,神情慌然吃吃道,“老……老师。” 古流方本来还因为吓了她一跳有点歉意,这会看她这般惶惶然越觉得不寻常,她审视的目光从她白嫩无暇的脸,一路缓慢滑到浅色封皮的笔记本上,后者的手紧紧地扣在上面,大张旗鼓的架势仿佛在扯着嗓子像别人宣告,自己在守护一个至关重要的秘密。 她嘴角勾起一个玩味的笑,故意哂谑道,“这么着急忙慌干什么,在给我写情书啊?其实不用东躲西藏,反正最终都是要给我看的嘛。” “当然不是,老师想太多了。”她双手依然护着笔记本,抬起眼皮,视线从对方脸上轻轻飘过,说出的话并没有太大说服力。 “这能怪得了我吗?”古流方拉开她旁边的凳子,习以为常一屁股坐下去,扭过头视线定在她脸上,眼里噙着一股幽怨,“但凡曲同学能多给我一点点回应,我都不至于要整日靠脑补才能过活。” 又开始了。不管话题是什么,她总有办法自然而然往奇怪的方向引,让自己毫无招架之力。曲璟尤低下头,再次试图用沉默来面对这一切。 “逃避是没用的,根据以往的经验你应该知道,得不到我想要的我绝对不会罢休。给你两个选择好了,就像上次一样,”她忽然侧身凑到曲璟尤面前,目光深情如水,纤细浓密的睫羽几乎要直接扇在她脸上,炽热的呼吸拂过她染了春色的面颊,声音黏糯而妖冶,简直就像是情人间的窃窃私语。“你是选择保护笔记本,还是选择保护自己?” 她的目光紧紧黏在曲璟尤脸上舍不得移开,最后因为迟迟得不到回答,才威胁似地往下挪,最后钉在那樱粉色的水润嘴唇上。 洁净的光透过半掩的窗户洒进来,少女的唇在辉华映衬下尤显粉嫩诱//人,再配合她的惶恐不安和可怜兮兮,让人更想毫不留情地攥取那抹芳华。 她深深凝视着曲璟尤,呼吸后知后觉变得急促,妩媚的眸子里渐渐衍生出了某些不可言说的情绪,往日眼底的一池春水化成了沸腾的岩浆,失去了素来的镇定自持。 她左手轻柔地摩挲着曲璟尤的半边粉脸,将全数柔情倾注指尖,无比温柔地调弄着未//经//人事的少女,沙哑的声音无疑是在为此刻暗昧的氛围火上浇油。“老师耐心有限,你再不说我就……” “给你!!!”曲璟尤在惊惧和羞耻之下失去了对声音的有效控制,非常突兀地大喊一声,同时将手中的笔记本猛地推了出去。 但为时已晚,老师色彩明丽的唇不由分说欺了上来,她下意识扭头一闪,轻柔的吻最后落在了她右边的嫩颊,犹如云朵一般,笼着无限柔情。 她紧抿双唇毫无血色,右手死死地抓住老师的手腕,既惊又惧的颤抖透过指尖传递给了对方。 “晚了,都说了老师耐心有限。这就好比一场考&试,已经超过了答&卷&时间,你就算写了正确答案也要作废。” 像是为了掩饰自己刚刚情难自禁的失态,她故意蛮不讲理地自创一套歪理xie说,还要用最趾高气扬的姿态讲出来。 语毕,她心满意足地端详着曲璟尤通红一片的脸颊,觉得自己先前的担心未免太过多余。 曲璟尤的脸红的就像在麻油火锅里沸煮了足足一个钟头的香辣小龙虾,以至于她要瞪大眼睛才能勉强分辨出残留在她脸上的口红残印。她今天用的还是YSL那款颜色极其艳丽的玫瑰色。 这也太纯情了。她心有余悸,这才哪跟哪啊,脸就红得跟西班牙斗牛士用的红布似的,这往后可怎么的了?要是亲别的地方她该不会当场晕过去吧? 她还是更喜欢梦里的那个曲同学,虽然在梦里她不是老师,曲璟尤又也不是她的学生,但她无比确定那就是她。 梦里的陌生人有一张和曲璟尤分毫不差的面孔,清冷气质也如出一辙,甚至连眼神也一模一样。 但与现实中的曲同学截然不同的是,那人会在某些特定情境下媚眼如丝地瞧她,会半推半就挑逗她,甚至还会用致命的青涩&欲&迎还拒勾引她,让她深陷其中无力自拔…… “你知道吗,上次老师就想这样给你画口红,可是又唯&恐&/吓到你,所以只好千方百计装出一副正经的样子。”她用葱白指尖轻抚着曲璟尤面上暧昧的红痕,千般风情的眸子里酿着痴迷和狂热,看曲璟尤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件寤寐思服却又求而不得的珍宝,滚烫地让人心惊。 “老师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吗?”她终于开了口,声音里却憋了哭腔,没哭出来或许是担心自己一放声就一发不可收拾,所以竭力说服自己强忍。 古流方歪了歪头,唇角扬起一个张扬肆意的笑,像是在嘲笑世间所有繁文缛节和亘古不化,讥笑人间一切虚与委蛇和道貌岸然。“我在做让你和我都乐在其中的事罢了。” 语罢,她利落起身,长腿一横跨坐在曲璟尤双腿上,在对方做出似是而非的的反抗之前,修长的双臂往后一绕,如同繁盛藤蔓一般缠住她的脖子,将她囚禁在自己密不透风的怀抱中。 太近了,这个距离已经超出了她和人亲密接触的极限,让曲璟尤在焦躁的同时还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情绪。她心脏狂乱地跳,像是战场上气势震天的第一通战鼓,将她原本平稳的心绪彻底扰乱。 那人的丰满圆润几乎就贴在她脸边,让她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触碰到那象征着禁忌的皑皑圣地。 她微仰着头,双目紧闭,贝齿不安地紧咬下唇,极力控制自己急促的呼吸,但越是有意压制心脏跳动的频率越诡异,明明坐在这一动不动,却像是刚跑完了五千米。 很奇怪,平常在宿舍,女生们沐浴后只穿着内//衣内//裤在宿舍走来走去的情形几乎每天走在上演,虽然她自己会偏保守一点,会在内衣外面套一件白色小背心,但一直以来目睹这一切的她从来不觉得有任何不妥。 有的时候住在上铺的方卉甚至会图方便直接坐在她床上,她也同样视若无睹,可以淡定自如做自己手中的事。越是这样,眼下的情状越让她深觉奇诡,让她有一种不可控的无力感,仿佛正在坠入深不可测的无底深渊。 老师身上有种淡雅却绵长的奇异幽香,她第一次察觉是在自己被她带回宿舍洗澡的雨天,她不由分说将自己搂在怀里,那会两人的距离比现在还要亲密无间,她同样心如擂鼓,但至少还能勉力自持,不会像眼下这般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她睫毛颤了又颤,暗里下了好几次决心才试探着睁开眼睛,糟了,更近了。 先前老师在讲台上上课的时候她倒不觉得有什么异样,但这会人就在自己跟前,她才惊觉她的白色衬衫轻薄至此,连里层的内衣都若隐若现。 再定睛一看,还是性//感蕾丝内衣,上面的花纹设计繁复又新颖,妖娆且风情,倒是很符合她的风格。 自然而然,曲璟尤联想到了很早之前的某天,自己在楼梯间撞到她的事。自己原本正一本正经地向她道歉,却突然发现她的衬衫扣子崩开了,毫无防备的暴露出浅色内衣,以及“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雪国风光。不知为何,自己的脸忽然红了个透,连提醒她都忘记了,寻了个机会便拔腿而逃。 “曲同学,你好像对老师的‘这里’很有兴趣嘛,一直都在盯着看。”她戏谑道,中指有意在自己 二十二.亲吻 曲璟尤双目紧闭,纤密的睫毛扑闪扑闪,粉唇半开半阖,细白的鼻翼因为紧张而渗出细密汗珠。她秀眉紧蹙,透出一种懊恼的无助,和惶恐的窘迫。这样脆弱的她既勾起了古流方为所欲为的恶念,但同时也激起了她的保护欲。 她伸出细腻修长的手指,在曲璟尤红润唇肉上磨蹭揉捏,间或甚至用指尖试图撬开她的牙关,但后者咬紧牙关,似乎下了誓死坚守的不二决心。 “乖,老师只是想亲亲你,就亲一下,不做别的,好吗?”她将嘴凑到曲璟尤耳边,灼热气息喷洒进她的耳郭,刺激的她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颤栗。 但她觉得这样还远远不够,紧接着她又用贝齿衔咬住她的耳垂,发挥她兴风作浪的本领,一点一点耐心地磨咬。暧昧唾液流淌其上,那里又湿又麻,从耳边升起的麻痒一路蔓延到身体每一个角落,曲璟尤觉得自己正徘徊在崩溃边缘。 更要命的是,这个姿势让那对异常饱满的丰乳断断续续地在自己脸上蹭,傲人的白软尽管隔了几层布料,摩擦之时还是让自己有一种类似溺毙的恐慌。 “不要,老师……” “求饶要有求饶的态度,你这样毫无诚意,老师不答应。”她继续对那处施加折磨,对她的讨饶置之不理。 曲璟尤半张脸被迫埋在圆润的丰满中,清冷幽香将她团团环绕,呼吸几近凝滞,再加上敏感的耳朵被人来来回回舔弄,大脑已经有些缺氧,平日里的聪明伶俐在这一刻短暂死亡,说出来的话已经完全不经大脑。 “唔……嗯……那老师要我怎么做?” 这两声几乎轻不可闻的嘤咛让古流方欣喜若狂,因为这有力验证了她的猜想,曲璟尤虽然看似冷冷淡淡,但是对自己的百般挑逗,她并非无动于衷。说到底她也是个普通人,会有情,有欲,也会有缺陷和弱点。 “很简单,你先把嘴张开。”她暂时放过了她的耳朵,端坐着,微微低了头瞧着她。那张往日总是被漠然和冷清所覆盖的白净面庞上,此刻盛满了少女的娇媚,一处绯一处粉,斑驳交错格外好看,光是瞧上一眼都让人心痒难耐。 曲璟尤垂着眼睑,视线完全不敢与她相交,嘴唇嗡了几次,才勉强发出细若蚊蝇的嗫喏。“要做什么?”大概在她有限的知识中,即使是接吻也不一定非得张开嘴。 当然是做你啊,她心想。一开始她是真的打算亲亲她就好了,但是在这场漫长的纠缠中,她忽然改变了主意,已经不满足于浅 尝辄止。 她再次将食指和中指探到曲璟尤唇边,声音旖旎暗昧,似乎也昭示着此刻她心湖的暗流涌动。“乖,张开就是了,老师会让你很舒服的。”她望着她,妖娆的眸子里浸满了对她不加掩饰的渴望,里面春潮涌动云波诡谲。 曲璟尤思前想后挣扎了很久,最后勉强下定决心,缓缓地犹疑地轻启粉唇,打开了一道窄窄的的口子,惴惴不安地等待着对方下一步的行动。 古流方瞄准机会,毫不犹豫将两根手指果断刺进她嘴里,霎时便被一片湿热裹住。熟悉的被吞裹的快感久违来袭,她咬着下唇微眯着眼,难耐地仰着脖子,脸上是有些沉醉的神色。 曲璟尤没想到会被这样对待,在瞪大双眼的同时也下意识长大了嘴。 两个人或多或少都沉浸在这场游戏中,谁也没可能留意到门外那双震惊万分的眼睛。曲璟尤下课时说中午有事,让方卉帮忙买两个面包来垫垫肚子,后者爽快地答应了。 这会她提着面包往教室走,故意蹑手蹑脚想要逗一逗曲璟尤,却不料撞上这让人鼻血横流的刺激一幕。她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堵住了即将爆吼出声的疯狂鸡叫,以比来时更谨慎的姿态,轻手轻脚退出了教室。 根据“同框既发糖,对视既上床,牵手既子孙满堂”的磕CP原则,眼下两位的操作已经远远超出了用言语所能概括的极限,狗粮来得太突然,方卉有些难以置信。她深情地凝望着那堵墙,想象着里面激动人心的画面,兴奋的几乎要老泪纵横。 作为一个资深CP狗,她很清楚何为“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该隐身的时候果断隐身,比如现在。但她同样也明白,在自己CP有难的时候要挺身而出,做出自己该有的贡献。 她没有告诉曲璟尤,除了体育课那次,她其实还和古老师有过一段单独对话。那天她独自走在从宿舍回教室的路上,快到教学楼的时候刚好撞上从里面出来的古流方,她低头道了声“老师好”准备直接闪人,不料对方却叫住了她。 “老师,有什么事吗?”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可能会有点唐突,但我绝对毫无恶意。”古流方望向她的眼神非常真诚,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的冒犯。 方卉从善如流点点头,示意她直接说。 “你的取向和我是一样的吗?” 她的询问方式可以说是非常真诚了,甚至不惜自爆,不过方卉还是惊了一下,摇摇头好奇反问,“您怎么会这么问呢?” “我并非有意窥探,但是我每次去找曲璟尤的时候,发现你都在看动漫。虽然你将声音放到了最低,但我毕竟也阅片无数,只要大概扫一眼人物形象就知道你在看什么,所以……” 方卉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旋即摇头否认,“我确实很喜欢看百合漫,但我不是弯的。” 她淡淡地点点头,对这个答案似乎并不太意外,显然此后那个谨慎又忐忑的提问才是她的目的所在。 “那曲璟尤呢?你跟她关系那么好,肯定知道吧。” 方卉低头沉吟片刻,想了想,最后大着胆子问道,“老师,你是不是喜欢曲璟尤啊。” “是。”她一点犹豫都没有,非常爽快就承认了。也是,她连自己的取向都不屑刻意隐藏,又怎么会害怕将喜欢宣之于口。 方卉心里疯狂暗爽,但表面还努力维持着平静,不过提问时微微颤抖的音调还是出卖了她的激动。“那老师追到手了吗?” “没有。”她颇为遗憾摊摊手,以一种非常恳切的目光盯着方卉,眉眼一弯,勾起一个让人好感倍增的亲切微笑,“所以这不是来向你取经了么。” “如果能帮上老师,我很乐意效劳。”于情于理,她都不应该错过这个绝佳的奉献机会。 “很简单,你只要告诉我一些关于她比较私人的事就可以了,比如她喜欢做什么厌恶做什么,又例如有没有怪癖或者特定的习惯,只要是你了解的通通都可以告知我。” 于是接下来方卉就把自己熟知的有关曲璟尤的所有都告诉了对方,包括她有低血糖,只要不吃早餐整个人就会晕得懵逼的事。倒也没有特别私密的事需要避讳,因为这类事儿曲璟尤向来守口如瓶,她也根本不可能知道。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你刚刚还没回答我,以你的经验看来,你觉得她弯的可能有多大?” “这得分两个时期来说。老实说,在您来一中之前,我坚定不移地认定她是和我一样的直女,哪怕长江干涸黄河倒流她也不会变弯。但您来了之后我发现,害,她可能就是没遇到对的人罢了。” “真的假的啊?”她眼里掠过一丝欣喜之色,但还是半信半疑。可怜平日一个那么张扬自信的人,这会却如此谨小慎微。“你没骗我吧?” “哪能啊,您是不知道我每次提起您时她的眼神,那叫一个情不自禁欲说还休。啧啧,看的我都老脸一红。” 方卉添油加醋越说越激情澎湃,说的自己都快当真了。不过有什么办法呢,曲璟尤是个冷性子,你就算把心掏出来奉到她面前,她也不一定会感动地痛哭流涕。 而老师这边又因为曲璟尤的态度有些踌躇不前,自己如果不在这中间狠狠放一把火,让她们一起燃烧,以后还怎么痛痛快快磕CP啊。 “大恩不言谢!”古流方拍了拍她的肩膀,信誓旦旦向她承诺,“你的帮助老师记下了,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我。” 方卉抬起头,露出一个比面向太阳的向日葵还灿烂的笑容,送上了自己最真挚的祝福。“客气客气,那我就祝老师马到成功,祝老师和曲璟尤百年好合。” 太刺激了,真的,这世上还有比磕自己同桌和老师更带感的事吗??你不仅可以随意KY,而且还可以送上自己的助攻,甚至还能得到正主亲自下场感谢!上头,太踏马上头了。 “你人真好。不过好在你不是弯的,要不然你捷足先登压根也轮不到我了。” “老师多心了,我就算是弯的也不可能喜欢曲璟尤,闷葫芦一个多没劲,要喜欢我也是喜欢像您这样的。” “哦哦,是吗。”她极不自然点点头,面对学生心直口快的“表白”,脸上罕见地浮起一丝红晕。现在的学生还真有够直接的,怎么偏偏曲同学就刚刚好是扭扭捏捏那一款呢? “再者说了,她也根本不可能喜欢我这种啊。” 古流方秀眉一拧,征询的目光直直地射向她,像是在说“那她到底喜欢哪种”。 “您想啊,她母亲自幼就离开了她,她父亲又沉溺赌博对她几乎是不闻不问,如果您是她,您最渴望的会是什么?”她顿了顿,给对方留了片刻思考的时间,又道,“您想要得到她的心,必定就要拿出一定的东西来“收买”,但“收买”最关键的又是投其所好。所以,您懂我的意思吧?” 方卉趴在扶栏上,一边替她们放哨一边回想起那天和古老师的谈话。很显然自己的献策起作用了,两人发展神速,居然已经到了这种不能直视的地步。而教室内,战况更是愈演愈烈。 尒説+影視:ρ○①⑧.run「Рo1⒏run」 二十三.含住手指 “乖,好好含住,这只手以后会让你很快乐的,现在你得先好好取悦它,以后它才愿意为你卖力。”说完,见曲璟尤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也不知道是惊得愣住了还是不愿意配合,她压了压嗓子,刻意用一种不太温情的声音“威胁”道,“嘴张这么大,莫非是希望老师进得更深吗,嗯?”威迫的同时她有意将手指往深处钻,果不其然,下一秒曲璟尤就慌乱地含住了她。 她抬起头,清幽的眸子里缭绕着水雾,像只迷途的小鹿无措地盯着她,既怕她,又不得不将全数的希望压在她身上,渴望她的垂怜和救赎。 “真乖,老师要好好奖励你。”话未落音,她纤如白葱的手指便开始在她嘴里挑逗,但动作极其轻柔缓慢,并不似她此刻急躁炽热的心。她勾了勾手,指腹触到她柔软的上颚,便趁机在那上面勾画,不过来来回回就写了一个“0”字,但哪怕是这样曲璟尤也受不住。“昂……”。 她惦记着老师的威吓,紧紧含着她的手指不敢松口,因此发出的声音含混不清,不过后者却听懂了,知道她说的其实是“痒”。她扬了扬嘴角,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眼角的促狭不减,仿佛一个正在观摩这场好戏的第叁者。 “就只是痒吗?不甜吗?” “唔。”曲璟尤接连摇头否定,老师加快了勾弄的速度,她必须极力仰着头,否则越来越多的唾液就会流出来,那样也太尴尬了。 这一次古流方又听懂了,她说的其实是“不”。“知道为什么不甜吗?因为手指就像棒棒糖,是越甜才越舔,但是曲同学根本就没有舔,自然就尝不到甜味。”她叹了口气,脸上是有些失落的神色,但片刻后却又换了一副神情,循循善诱道,“乖,用舌头舔啊,我保证你会喜欢这种滋味。” 她将手指退出来,只留了一截在里面,退的过程中湿滑的唇肉贴裹着手指,异常舒适的触感让她非常恋恋不舍。她使了个眼色,曲璟尤迟疑了一小会,还是顺从地开始用舌头取悦她。 柔嫩湿软的舌尖一下一下舔弄着指腹,她虽然技巧笨拙,但态度却极其诚恳,一五一十地按照老师说的做,半点也不曾懈怠。 “你今天乖得不像话,老师很喜欢。”她用另一只手温柔的抚摸她的半边脸颊,盯着那张绯红的脸目光瞬也不瞬,但是她知道此刻自己的脸或许更红。 这回曲璟尤倒是没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反倒是她自己一直拼命咬住嘴唇,最终还是忍不住闷哼几声,低头一口咬在曲璟尤脖子上,既痴又狂。“嗯……好喜欢你,我好喜欢你,终有一天你会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这是曲璟尤第二次被表白,还是在这种情况下,可想而知对她来说是怎样的震撼。但老实说,不管是老师对自己做的事,还是她让自己对她做的事,扪心自问,自己谈不上多反感,非要说的话,更多的是不安和害怕。 女老师和女学生,光天化日之下,在神圣的教室里做这种违反伦常的事,这几样随意挑一点出来感觉都够遭天谴的。 曲璟尤陷在自己的想象中,不知道何时老师已经退出去了,等她回过神,那人正饶有兴致地盯着自己。她愣了愣神,半饷憋出一句一脱口而出就让自己追悔莫及的话。 “可以了吗?”卧槽,这是什么智障发言?! 古流方先是怔了怔,反应过来之后眉峰一挑,不禁哑然失笑。“曲同学怎么看起来比我还意犹未尽的样子?” “我哪有,我只是……” “当然还没结束。”话还没说完她就又一次贴了上去,这一次没有任何废话,张嘴便含住了曲璟尤的下唇,使出浑身解数,直吻得她一口气上不来,双手死命地推她的双肩。 她稍微退开一寸,曲璟尤像是刚刚被人从水里救出来,大张着嘴气喘吁吁,柔弱仓皇的模样真是我见犹怜。“傻子,鼻子是用来呼吸的,嘴是用来亲吻的,连这点常识都忘了吗?”语毕,她再度迎上去,吻住了满以为已经逃过一劫的曲璟尤。 她撬开她防备松懈的牙关,灵舌长驱直入,迫不及待地与她纠缠。曲璟尤根本不会接吻,这是她的初吻,从头至尾她都是被动承受的那一方,老师要深吻便深吻,要浅尝就浅尝,她扮演着对老师唯命是从的好学生,完全听之任之…… “你是不是刚喝了老师上午给你的牛奶,嗯?”古流方将她由深至浅品尝了一遍,笃定地问道。“你真甜 ,让人只想就此把你吃掉。” 热气和暧昧在两人之间不断攀升,曲璟尤只觉得浑身酥软脚软筋麻。在某个短暂清醒的瞬间,她无比庆幸自己现在是坐着的,否则想必站都站不住,脸都要丢尽。 无力反抗,只得假装听不到那些靡言浪语,束手就擒,任她侵犯。 大概过了一分钟,也许更久一点,古流方退了出来,但并没有完全离开,而是继续用舌尖舔吻曲璟尤的唇瓣,沉溺于湿漉漉的火热缠绕,忍不住感叹曲同学的滋味比她想象中还要棒一万倍。 “不要老师,这样很痒……” “可是你越这样我越控制不住自己,怎么办?”她捧着曲璟尤的脸,闭上眼睛,额头与她的相抵,费了好大的劲才逐渐控制粗重的呼吸,但肌肤相亲的美妙滋味还是让她万般留恋,不愿意就此结束 “老师,你今天太……”古流方眼疾手快,还没等她说完就一把捂住她的嘴,哭笑不得斜了她一眼,接道,“又要说我很奇怪了是吧?拜托,你好歹也是我们年段语文成绩前叁的存在,能不能别翻来覆去老是这一个词啊,换个新鲜点的行不行?” 见她没有挣扎,她将手松开,视线和她澄澈如水的眸子对上,欢天喜地地瞧了又瞧,越瞧心中越是喜爱。“再者,我喜欢你,是想要和你花前月下的喜欢,是想要和你亲密无间的喜欢,更是想要和你长长久久的喜欢。喜欢了自然就想和你更亲近,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可是我……”她厌烦地甩了甩头,又一次如法炮制捂住她的嘴,像个小孩子一样任性地咆哮。“我不想听你说可是,我要听你说可以。虽然现在可能还不是时候。” “那老师能先……先从我身上下去吗?”曲璟尤缓缓地,战战兢兢低头飞速瞄了一眼,她的百褶裙因为跨坐的姿势被向上拉扯,甚至直接露出了大腿白嫩的肌肤,白晃晃得刺眼。她猛地抬起头,若不是古流方躲闪及时差点被撞到下巴。 她舔了舔下唇,长腿一蹬站起身,又坐回了方卉的位置,末了嫌弃地扫了曲璟尤一眼,像是在说“你至于吗”。 曲璟尤挺直了身子,明澈的眸子一动不动盯着前方,端着一副正襟危坐的架势,面上是滑稽的强作镇定。 古流方忍不住打趣她。“怎么,以为自己是柳下惠啊?”曲璟尤没理她,她也不恼,只是冲着桌面那本笔记本怒了努嘴。“写了什么?拿给我看看。” “可是你刚刚都已经……”话说一半连忙刹车,她瞪了古流方一眼,这一眼里包含了懊恼、鄙夷、羞怯、愤愤,难以置信等一系列情绪。 “可是什么?可是我刚刚已经亲了你?哼,小孩子才做选择呢,大人当然是全都要了。” 曲璟尤没好气地将本子丢进她怀里。“流氓!” “说谁流氓呢?懂不懂什么叫尊师重道啊。” “那老师你呢?又懂什么叫尊老爱幼吗?” “谁说我不懂?你倒是给我个机会,看我爱不死你。” 曲璟尤又一次被无情KO,无奈选择了闭嘴。她愤愤然拿出一本习题集打开,干脆任由她去。 古流方略带好奇翻开笔记本,但上面的字迹却让她愣了愣。这并非是曲璟尤的字迹,她的字虽然不至于一笔一画,但却是极其工整娟秀,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主人给人的第一印象,版版六十四。但是正如自己所目睹,这字确实是她刚刚写下的,她压下心中的疑惑继续往下翻,不久便豁然开朗。 “曲同学看来时间很充足嘛,居然还有额外的精力来接这么大的活。” 曲璟尤自动忽略她不带恶意的揶揄,知道她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也不再打算隐瞒。“如老师所见,我确实在帮同学写检讨以此牟利。但我想这是你情我愿的事,想来老师也没什么好斥责的。” 自高中开始父亲就将她原本每月八百的生活费缩减到了六百,美其名曰是帮她攒上大学的费用,但眼下看来,从自己牙缝里扣出来的钱其实都被他做了老婆本。 八百的生活费尚且要精打细算才勉强够用,现在一下克扣到六百,而且上了高二要买的参考书也越来越多,她如果不挤出时间接这些活搞不好真的会饿死街头。如果经济富余谁又愿意浪费大好的时光来写这些没营养的东西呢?生活不易被迫卖艺罢了。 古流方用两根纤长的手指捏着本子的一角,浅色封面的笔记本犹如一片枯叶在她手里晃啊晃。“你听听你那种掉进钱眼里的语气,什么叫没什么好斥责的?你生活费不够用吗?你浪费大好的时光来写这种东西难不成老师还该夸你吗?” “我有我的事,就不用老师管了。”她略带严肃的语气不经意伤到了曲璟尤的自尊心,后者面色冷了冷,回应也很是冷淡。 “我不管你谁管你?”意识到自己先前语气不妥,她有意放低了姿态,问道,“写完这一万字他给你多少钱?” “两百。” “唔,不错,作为一个高中生能拿到这个润笔费确实很理想了,但如果你想要出色完成这份任务,老师有几个建议要给你。首先,”她将笔记本翻到检讨书的第一页,将其转过去面向曲璟尤,“页面素雅整洁,这显然不是林子轩那种五大叁粗的人会用的笔记本,从他那狗屁不通的行文就能看出来他根本不具这种审美。” “其次,她用指尖指着上面任意一行字,“看得出来你确实很努力在模仿他的春蚓秋蛇,但是字里行间却透出一种一目了然的刻意。所以你如果之后想长期接这种活,最好日常写字时有意写丑一些,这样模仿时就会自然很多。” “第叁,”她向曲璟尤投去一道了然的目光,不无得意道,“全班用的都是0.5mm的笔芯,因为写字更方便,只有你用的是0.38mm的。” “还有吗?”曲璟尤听她分析的头头是道,不由得好奇问道。 “还要就是你得多讨好我,只要我开心了,这些显而易见的问题我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故意说些轻佻的话来调节气氛,果不其然曲璟尤毫不吝啬地赏了她一个白眼,却让她喜滋滋的。她估摸曲璟尤多半是真的缺钱,否则以她的心智不可能不明白“一寸光阴一寸金”的道理。 她本来想说缺钱就管自己要好了,但是考虑到她的自尊心又只能作罢,想必她就算身无分文也做不出这种有失节气的事。 这世上最昂贵的东西除了珠宝玉石,就是小朋友的自尊心了。她自觉有守护的义务。 “早知道我就不骂林子轩了,我应该多夸夸他才是,夸他写得好,这样他为了确保下一封有进步肯定会找你写,这样我也就能收到曲同学亲笔写的情书了。” “我才不会写那种东西!”曲璟尤断然拒绝,又重重地补了两个字,“给你。” “是吗?那我倒要试试看,下次再有人给我写情书我一定得把这个机会利用起来。你业务能力这么强,一传十十传百,咱们班找来找去最后找上的想必都是你。” “不会再有那种蠢货的,你都已经这么杀鸡儆猴了。” “那可不一定,人有时候会不受控制飞蛾扑火。哪能一个个都像曲同学你啊,肥肉都送到嘴边了,你都不为所动,跟断了六根的和尚似的。” “你无耻!!” “谢谢褒奖,对曲同学这种过分正经的人,无耻是我唯一能拿得出的杀手锏。” 曲璟尤:…… 尒説+影視:ρ○①⑧.αrt「Рo1⒏аrt」 二十四.操场偶遇 从那日秘而不宣的亲近后,古流方每天都会雷打不动地给曲璟尤送早餐,有的时候教室人太多不方便,她就会让方卉带过来。尽管曲璟尤拒绝了无数次,但她也同样反向拒绝了无数次,理由无非是买的太多吃不完,日子太近快过期之类的。 曲璟尤好多次翻来覆去地看生产日期,但最远的也只是两个月前,而且保质期至少还剩大半年。 “下次不要再给我带这些了,你喜欢就自己吃了吧。”当方卉又一次受人所托,将旺仔牛奶和两个包装精致的面包交给曲璟尤时,后者终于拒绝了她。 “那可不行,古老师说了,要是让她发现这些东西没进到你肚子里,下次月考她就找个理由给我作文打零分。所以你吃的不是早餐,而是我下次考试高分的保证。” 自从磕上这对CP后,她撒谎的本领越来越炉火纯青了,诸如此类的小谎简直说来就来。古流方不会随便对一个学生说这样的话,因为她只有面对曲璟尤才无耻,对其他人最多也就是无情。 “那你就任由她这样威胁你?” “那不然还能怎么办呢?”她摊摊手,心里其实爽得要死。别人不明白她还能不明白么,老师这么积极地献殷勤,为的不就是把兔子养得白白胖胖,好早日享受一场饕餮盛宴吗? “你怎么了,不开心啊?”方卉眼睑,曲璟尤眼里一闪而过的郁郁并没有瞒过她。 曲璟尤沉沉地望了她一眼,白净脸蛋上笼着一层厚厚的乌云。 “最近有一些不太好的流言蜚语,是针对我还有老师的。” “流言?我怎么不知道?都说什么了?” “说我看似清高不可一世,其实是在相机行事,所以古老师一来我就以最快的速度抱上了她的大腿。”曲璟尤自己都觉得好笑,那些人根本就不知道事情的原委,却可以把子虚乌有的事情调叁窝四的仿佛确有其事,不去做编剧真是文艺界的巨大损失。“ “有人说老师背后有深不可测的关系网,所以哪怕年纪轻轻且性子又差,也依然可以堂而皇之地进来一中。而我之所以对老师趋之若鹜,就是因为我想通过她的手捞一个保送名额。” 方卉耐着性子听她说完前因后果,简直下巴都快惊掉了。 “卧槽,这不是青春校园爱情故事吗?怎么一下给整出来这么浓厚的阴谋氛围?” 曲璟尤一记眼刀伴随着她的尾音直接飞过去。“看在你是我同桌的份上,再给你一次组织语言的机会,重新说。” “好好好,”她举手投降,将先前那句话几乎是一字不漏机械性重复了一遍,“卧槽,这不是青春校园故事吗?怎么一下给整出来这么浓厚的阴谋氛围?” 曲璟尤斜了她一眼,垂头丧气,闷闷道,“我怎么知道。” 方卉:“……”那你非得让我重新复述一遍是几个意思? “总之你以后不要再替她给我带这些东西了,人言可畏,我不想被流言杀死。” 方卉别的没注意听,唯独将这个“她”品了又品。果然有过亲密接触就是不一样呢,这么快称呼都跟着变了。 “你看起来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怎么会呢,没有的事。对了,下周就是期中考,你准备的怎么样?可千万不要被这些事影响心情。流言嘛,时间长了总会有不攻自破的那一天。” “我能不能熬过那么长都不一定……” 这个时候谁都还不知道,密云不雨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曲璟尤近来开始尝试下第一节晚自习后去操场跑步。进入高二以来学习压力越来越大,她每天几乎凌晨一点才睡,第二天早上六点半又得起床。久而久之身体吃不消,就在上个月居然感冒了两次,到校医室足足挂了十几瓶盐水才好,让她苦不堪言。 校医向她建议,想要一个健康的身体底子别无他法,在确保每日营养摄入足够的情况下,唯一的办法就是多锻炼身体。尽管她不好动,但是为了有一份良好的革命本钱,她不得不说服自己迈开腿。 晚自习课间,她脚步轻快来到操场,跑道上已经有叁叁两两的学生在跑步,腾跃的身影绽放着青春的潇洒,也为夜色增添了几抹绚烂的魅力。她并没有立刻开始跑步,而是去到鲜少有人经过的外环轻轻慢慢地走,先给静坐了两个小时的身体一个适应期。 夜晚凉风习习,轻柔的夜风席卷着香樟的清透芬芳,轻抚在人脸上,每个毛孔都感觉到无比舒适,瞬间烦恼和疲惫便被吹到天涯海角。 她闭上眼微仰着头,享受着这一刻难得的闲适和清静;不远处的升旗台上,飘扬的五星红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演奏着简单却动听的旋律。 “曲同学?” 耳边突然想起一道熟悉的呼唤,曲璟尤定在原地如遭雷击。不是吧,这样也能遇见??一中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了? 她睁大眼睛,薄雾般清凉如水的夜色被划破,一道颀长的身影从中冒了出来,飘飘然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借着清幽月色,她得以窥到来人全貌。 以往的她要么是风情万种的裙装,要么是魅力自成的正装,无论哪种,举手投足间掀起的涟漪无不让人心惑神摇。 这还是曲璟尤第一次看她穿运动装,黑色紧身跑步服妥帖地紧裹在她身上,恰到好处勾勒出她的完美身材。秀发盘到脑后,额头上套了头带以防汗水流进眼睛,倒是准备万全,还颇有几分英姿飒爽。 “额,老师晚上好。” “晚上好曲同学。”古流方双手叉腰气喘吁吁,亮晶晶的汗水覆满她精致的脸,她一看到曲璟尤便忍不住莞尔一笑,眼睛里闪烁的光犹如悬挂在苍穹之顶的星星。“曲同学也来跑步吗?” “嗯,坐久了有点累,随便下来走走。” “好巧啊,你不觉得我们这样很像电视剧里演的那种命中注定吗,不管你怎么躲我,最终我们总会在各种地方遇见。” “我没有要躲老师。而且老师好歹也是教语文的,可以稍微有点新意,不要这么兴致勃勃地说出这种烂大街的话好吗?作为学生我会替你感到丢脸。” 古流方:“……”这才两天没说话曲同学的怼人水平怎么又诡异上升了??而且玩的还是以彼之道还之彼身,真是后生可畏。 “还说没躲我,这两天我不管是中午去教室还是傍晚去你都不在。” “我那是有事要忙。” “是哦,马上就要期中考试了,你的当务之急不是赶紧复习功课,居然还有心情去忙别的,你说谎之前都不打腹稿?” “总之我就是很忙。”她一下也想不到说得过去的理由,干脆一口咬定试图蒙混过关。 “老师是在很严肃的跟你说这个事情,你明白吗?”她略低了低头,视线与她平行,神情肃穆,幽深的眸底却又泅着化不开的温柔,“期中考试不比月考,它的意义重大。你几乎没参加过省里的大型比赛,也没有得过很具权威性的奖,期中和期末的考试成绩,日后就是评判你能否获得保送资格的重要基础。” “我没想要争取保送名额,只想和大家一样直接参加高考。”曲璟尤犟道。其实从高一开始她就有过这方面打算,只是最近忽然盛行的流言让她对“保送”两个字极其反感。 “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但作为过来人我必须告诉你,唯有保送才是万无一失。你目前的成绩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只要再努努力,今年期末考试后就可以直接向学校申请保送资格。一旦获得保送,大把好学校随便你选,为什么不去争取呢?” “再说吧。”曲璟尤敷衍道,兀自向前走,不想继续纠结这个话题。 古流方望着那道飘远的白色背影,恨恨地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无可奈何追了上去。习惯了,真的,每次只要聊到曲璟尤不愿意提及的话题,她就会突然一副冷若冰霜的态度。上一刻还是乖巧温顺的兔子,下一秒就成了傲娇不驯的猫。 “今天又有个男同学跟我表白了。”古流方小跑几步冲到她前面,转过身面向她,一边向后退一边说道。 曲璟尤点点头,神色平静一如往常,声音同样平静无波。“那很好啊,恭喜老师,强大的人格魅力又一次得到了验证。” “可是我一点也不开心。 ” “为什么,那人长得很丑吗? ” “因为我在等一个女同学跟我告白。” 曲璟尤:“……” “好了,你不是要跑步吗,赶紧热热身开始,再磨蹭都快上课了。”她走到曲璟尤面前,在对方惊愕的目光中利落蹲下去,用双手将她的校服裤腿一卷一卷挽上去,然后抬头仰视她,解释道,“你跑完步出了汗又不能马上洗澡,会很不舒服,这样汗会少一点。” “哦,谢谢。”她别扭地将头撇到一边,脸忽然之间就红了个透。刚刚老师帮她挽裤脚的时候,她不小心看到了对方的……确实非常丰满,哪怕是穿着运动内衣也一样挺翘傲人。 “不过曲同学皮肤还真是好,从脸白到腿,真是让人羡慕。” 她趁着曲璟尤不注意,伸手飞快在她小腿上摸了一把,细腻柔滑的触感让她觉得哪怕就此被她一脚踹开也值了。不过实际上,在曲璟尤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她就起身跑开了。 过分!!曲璟尤暗啐了一声,拔腿奋起直追,虽然她也不知道追上去自己又能做什么。不过好胜心让她不愿意这样居于人后,但恼人的是,每次快要追上时那人都会忽然加速,一次次将自己甩在身后;不管自己再怎么努力,都难以望其项背。 尒説+影視:ρ○①⑧.αrt「Рo1⒏аrt」 二十五.月色撩人 小跑一圈后,古流方有意放缓脚步,几乎保持着原地踏步的姿势等曲璟尤追上来。后者追平她后,佝着身体气喘吁吁,好半天才平缓下来。 “不用跑那么急,刚开始跑步要循序渐进。” 曲璟尤心说你倒是云淡风轻,要不是你跑那么快我至于追得这么紧吗? “撑不住就别跑了,随便走走吧。”说完她自己率先迈开了步子,曲璟尤用眼睛锁住那片墨色的背影,在她渐行渐远之际又一次抬脚跟了上去。 “我大概看了一次你近几次的成绩,各科都非常优秀,唯独文综拖了后腿,每次发挥都难以差强人意。”两人信步闲庭了一小段路后,她忽然问道,“我见过有人偏科数理化,也见过偏科英语的,唯独没见过偏科历史的。历史让你很苦恼吗?” 曲璟尤点点头,坦率自嘲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答历史题的时候,就算我信心万分,最后也总能给出和参考答案相距甚远的回答,并且下一次就算有类似的题,我还是没法吸取教训。” 她放慢脚步,用鞋底蹭了蹭跑道上凸起的细微颗粒,开了个玩笑。“有的时候我在想,历史上那些亡国败家的君主是不是也和我差不多,不懂得从历史中汲取教训,所以下场惨淡。” “我倒是不这么觉得。历史从来都是用来重蹈覆辙,而不是所谓的前车之鉴。‘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可是唐太宗也说了,‘以史为镜,可以知兴衰;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 “学习历史确实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总结社会发展的必然规律,从而推导和规划一个国家的未来发展。但是从某种程度而言,历史的发展却又是必然的。” 她顿了顿,扭头看了一眼身后认真听讲的小朋友,唇角不着痕迹弯了弯,继续道,“以始皇帝为例,建立史无前例的统一帝国后,他认定周覆灭的关键在于分封制,所以一门心思要搞中央集权,结果大家都知道,没用十几年秦就亡国了。” “在这之后,刘邦建立汉朝,他是始皇帝的忠实拥簇,也想搞中央集权那套,不过碍于各方势力最终妥协,实行郡国并行制,这间接导致了日后的七国之乱。若干年后,汉武帝继承了皇位,进行诸多大刀阔斧的改革,‘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将中央集权这一政治模式发展到巅峰。但最后,武帝去世不过几十年,西汉就直接让王莽篡了位。” 曲璟尤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不时点头附和,似是深以为然。 “假如吸取教训就可以高枕无忧,为何后来的王朝被颠覆的时间越来越短?秦朝数十载,大汉两百多年,魏晋都短命。但根据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史料可知,至少到西周末年天子对诸侯还拥有一定的号召力。如果算上名存实亡的东周,周朝的历史长达八百余年。这在我国历史上是空前绝后的存在。” 她回想了一下所学的历史知识,发现事实确实如此,不由点头慨叹。 “万物生长消亡自有它的规律所在,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读史学史,在我看来更像是对上下五千年光辉灿烂中华文化的传承,对慧心巧思七窍玲珑的先人们的纪念和告慰,而并非是为了知兴替。” “老师总是有和其他人截然不同的见解。”听完她的一席话,曲璟尤由衷说道。每当这种时候,她就觉得她是不可多得的良师益友,和平常那个放浪形骸的她判若两人。 “那当然了,毕竟我又不是历史老师,也不需要对学生的成绩负责,肯定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所以随便听听就好,不必太当真。” 曲璟尤但听不语。 “对了,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吧。” “打赌?” “对啊,就赌你这次的文综成绩。如果能达到270分就算你赢,战利品是你可以要求我做任何一件事。反之,如果你输了,那你也必须按我的要求完成一件事。”她侧头扫了她一眼,嘴角噙着灿烂笑容,故意傲然挑衅,“怎么样,敢跟我赌吗?” “可是我没什么需要你做的事啊。”曲璟尤第一反应倒不是怯战,而是觉得这种赌约对自己而言根本无利可图。 “没有吗?你不是一直都特别希望我对你敬而远之吗?只要你能赢,日后你让我离你多远我就滚多远。怎么样,是不是很心动的条件?” 曲璟尤怔在原地,万万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纠结地绞着双手,内心惶惶不安,艰难抬起头想看清对方的表情,由此推测她说这句话时的心理活动。 但夜色过浓,她无法窥到她的细微神色,唯有那双妩媚风情的眼睛,在如水的墨色中如梦如幻,勾魂夺魄。 “好吧,我du。”轻缓而坚定地吐出这几个字后,她貌似看到对方松了一口气,浑身紧绷的肌肉也跟着放松,整个人看起来比之前自然得多。 原来她比自己还要如释重负。她嘴角浮起一个自嘲的笑,抿了抿唇,那抹浮光掠影般的怅然就此被她不着痕迹掩了下去,无影无踪。 “君子一言九鼎,那就这么决定了。”她伸出手和曲璟尤击掌,后者心不在焉慢了半拍,她的手直接拍在了她肩上。“啧,”她赏给她一个嫌弃的眼神,“反应这么慢,老年人啊。” 曲璟尤呆站在原地没回话,平静地任由她奚落。很奇怪,刚刚跑步的时候她虽然觉得累,但也仅仅是肌肉酸痛的程度,可眼下却莫名心慌,就像是胸口堵了一块磐石,隔绝了心肺和氧气的实时交换。大脑因为缺氧而无法制造足够的多巴胺,人自然而然紧跟着郁郁不乐。 有研究表明,多巴胺是一种神经传导物质,在大脑的基底神经节出现,与人的喜怒哀乐息息相关。,有了足够的多巴胺,人就会拥有源源不断的快乐。反之,如果多巴胺不够,人就会悒悒不乐。很多抑郁症患者就是身体无法产生足够的多巴胺。 “过来。”走到跑道背光的一处,古流方突然牵了她的手,往旁边一片漆黑的地方走去,她任由她牵着不做反抗。 两人来到一颗枝繁叶茂的香樟下,这里位置隐蔽且幽暗,两人一隐进树阴里,跑道上的人即使有意往这边瞄也什么都看不到。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曲璟尤不用想也知道她把自己弄来这里是要做什么,但她并不紧张也不忐忑,因为在她内心深处,有一种更强烈的情感完全盖过了其他感受。 古流方左手贴在树干,右手将曲璟尤往后微微一推,后者顺势一靠,后脑勺刚好埋进她的手心。按照原本的计划,这时候她应该要说些“看在我曾经那么喜欢你的份上最后再让我吻你一次吧”,诸如此类多半会让对方心软的混账话,但是真到了发挥的时候,她却又突然不想那么做了。 在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她懒得再多做伪装,头一低,便稳稳地含住了曲璟尤的双唇。 曲璟尤的嘴又糯又暖,就像是新鲜出炉的棉花糖,让她爱不释口。她像稚子嗜糖一般贪婪地舔舐她的柔嫩唇瓣,越舔越深觉甜美,越舔越沉迷其中。 她胸中的爱意如岩浆一般沸腾,但动作却温柔得近乎小心翼翼,唯恐稍有粗暴,棉花糖就会在她嘴里化掉。黑暗中她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却能感觉到她的顺从,明明不是非束手就擒不可,她却主动城门大开。 和上一次不一样,此刻的曲璟尤全然沉浸在她营造的温柔幻梦中,片刻也不曾生出抗拒的念头。她用两指挑起她的下巴,微垂着头,无比沉醉地亲吻她,两人的呼吸逐渐交缠。清风徐来,她身上惯有的幽香混着运动后的淡淡香汗,飘飘扬扬钻进曲璟尤鼻端,不禁令她心醉神迷。 成熟女性特有的风情和妩媚像风一样缠绕着她,她被裹挟到半空,上不去又下不来,渐渐地渐渐地化成了一朵云,与风合二为一。 谁不想体验怦然心动的绝妙,又唯恐怕大梦一场徒增懊恼。 她试着往深处探寻,湿软唇舌寻了个时机悄悄溜入防卫空虚的花园,还没来得及品尝花儿的馥郁芬芳,倒是先尝到了眼泪的苦涩。她勾了勾舌头,涩味在舌尖绵绵化开,又一路淌进她心田,让她的心也跟着微微苦涩起来。 “怎么哭了呢,老师有那么让你讨厌 吗?”四周漆黑一片反正什么也瞧不见,她索性闭上眼睛,用自己的脸贴着曲璟尤柔滑细嫩的脸颊,亲昵地蹭她,滚烫的泪水于是也蹭了她一脸。 有人用虫养蛊,有人用脏东西施蛊,她不一样,她直接用声音下蛊,干净利落百试百灵。她的声音既可以是夜间电台主持人的磁性,也可以是播音员的字正腔圆,还可以是哄睡主播的暧昧旖旎,能够适场合需要随时随地发挥。 比如现在,她的声音特质就更接近后者,那靡靡之音和着夏夜凉风一同灌进耳朵,如隔靴搔痒,勾的人心痒意乱却又不直达要害。 “是,我很讨厌你……因为老师实在是太不温柔了。”伴随着这句话的尾音,烧灼的热泪源源不断往下滚,间或还夹杂着压抑的呜咽,如同一只被遗弃的幼兽。 “对不起,接下来老师保证会更温柔。”她嘴角弯了弯,扬起一个得意的弧度,心道,口是心非。 她用舌尖将涓涓而下的泪水吻掉,又继续往上,轻吻她颤抖的睫毛。与此同时,她的右手钻进她宽松的校服下摆,倒也不得寸进尺,只是在她盈盈一握的腰间恋恋不舍地流连。 她的指腹勾起无形电流,所过之处曲璟尤每一厘肌肤都在叫嚣,怪她游刃有余,也怪她浅尝辄止。 她的吻由上至下,再度吻上了曲璟尤的唇,由外而内,和缓且轻柔,有条不紊地攥取她的甜美和芬芳。她的舌尖与她嬉戏缠绵,后者只觉得奇痒难耐,下意识就要躲闪,她有意加重力道,于是躲闪变成情难自制的嘤咛,飘入沉沉如墨的夜色,飘向繁星密布的苍穹。 谁也不愿意结束这让人身心愉悦的美妙,但时间却从不为谁多做停留。刺耳的上课铃准时响起,曲璟尤率先推开对方,气息紊乱急促,语调里还有尚未褪去的春情。 “老师……上课了。”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也不强求,慢慢站直身体,同时将那份激越的情绪压了下去。“去上课吧。” “好。”她手扶树干借力站直身子,正犹豫着要不要告别,这厢那人又开了口。“明天晚上到宿舍来找我,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嗯,是什么?现在给我不行吗?” “明天才是你生日,现在当然不行。” 曲璟尤诧异,她记得自己应该从来没跟她提过自己的生日。“老师怎么会知道我生日?” “当然是翻的学生花名册,那里面学生的个人信息一应俱全。” “但我记得我填的是阳历生日。” “傻啊,现在手机上都有日历,我只要根据你出生那年的阳历往前面翻一翻,不就可以推算出你的农历生日了。” “哦哦,老师有心了。”她客套了一句,心里却百味杂陈。母亲远走之后,每年只有奶奶给她过生日,会给她准备生日蛋糕和一桌子盛宴。至于父亲,别说是生日,他大概连自己今年究竟多大都不能确定吧。 他为数不多的好往往都带着目的,从来没有真正想关心过她一次。一想到这些,她的情绪就格外低落,叹息一声,又觉得这样不好,强颜欢笑问道,“老师给我准备的礼物是什么?该不会是“五年高考叁年模拟”吧?那我可消受不起。” “啧,我看起来像是那么直男的人吗?”她将她拉到光亮处,凶凶地“警告”她。“明天一下课就到宿舍来,不准躲我不准爽约,如若不然我会去教室找你,教室找不到我就去寝室,要是还找不到我就去校广播室广播寻人启事,一直到你乖乖出来为止。”她瞪着曲璟尤,一副“你知道我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表情。 这也太夸张了吧?曲璟尤暗想,不免有些啼笑皆非。“好,我答应老师,我一定会去的。那我现在可以走了吗?第二道铃都该响了。” “等一下。”古流方伸手在她唇上轻轻抹了一把,指腹轻盈掠过漾起微妙的酥麻感,她情不自禁用贝齿轻咬嘴唇,以缓解那磨人且诡异的麻。那人将手拿开,她得以看到她指端颓败的残红,如傍晚的血色残阳。“有口红。”明知道她已经看得分明,她还是故意多此一举给了解释,上翘的嘴角出卖了她此刻促狭的心思。 “哦。”曲璟尤慌乱应了一声,转头匆匆跑开。 嘴上的红倒是抹了去,脸上的红却又升了上来,红的犹如旭日东升,又该如何是好呢? 二十六·校园暴力 为了有充足的时间准备生日,古流方特意和其他老师换了课,这也就意味着她今天一整天都是空闲的。她起了个大早将家里大大小小的角落打扫了一遍,虽然她平日就很注重卫生,但今天毕竟是曲璟尤的生日,所以还是要有点仪式感。 这之后她驱车去菜市场,好在上回她跟曲璟尤一起来过一次,也记住了她喜欢的菜色,所以也不用担心买错。 午睡后,她将菜清洗干净,又到到阳台上躺了一会儿,没忍住幻想了一下即将出现的其乐融融的局面,光是想想都快把她乐坏了。眼看着墙上挂钟指针快要逼近五点,她不得不暂时放弃幻想,爬起来准备午餐。 学校六点半下课,再算上曲璟尤从教室走过来的时间,一个多小时绰绰有余。 她一头扎进厨房,欢天喜地地忙活了一阵,不到一个小时一桌佳肴便横空出世。她心情甚佳,又从酒吧柜挑了一瓶年份久远法国进口的葡萄酒,动作娴熟地启开。 这酒并不是她自己买的,而是她舅舅从别人那里收到后又转手赠与她;舅舅并非好酒之人,所以收到的很多好酒最后都便宜了她。 她端坐在餐桌前,满怀期待等着曲璟尤降临,虔诚欢喜的模样像极了在庙里求姻缘的痴男怨女。时间点滴流逝,眼看着已经六点五十,她满心期待的人却并没有出现。她说服自己按着性子再等等,兴许是最后一节课的老师拖堂也说不定,毕竟并不是每一个老师都像自己这么人性化,每天准时下课。 但当时针逐渐变成直角,她越来越坐立不安,面上的喜色也慢慢消失。她快步走到沙发边,抓起手机给曲璟尤打电话。 她一点也不怀疑是曲璟尤爽约,昨晚自己故意说考虑放弃对她的喜欢,她一度哭得泪眼连连,由此可断定无疑她也是动了情的。面对自己精心准备的生日,她根本没有半点背约的理由。 电话打通了,但响了十几声后自动挂断,再接着打了几次还是如此,嘟嘟的忙音让她没来由心慌。她秀眉紧蹙,握着手机的手因为用力过度指节发白,一种不好的预感让她眉心隐隐作痛。她忽然拔腿跑到玄关,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直接蹬上昨晚那双跑鞋就奔了出去。 她飞一般跑到楼下,期间不停用手机重播,但始终无人接听。女人的直觉告诉她, 曲璟尤可能是遇到麻烦了。确定教室和寝室都没有她的身影后,她毫无头绪在校园里茫然乱转,担忧和慌乱已经快要达到临界点。 如果可以,她真想把曲璟尤的生日愿望抢过来自己许,她不期许别的什么,只希望能赶紧找到她,确认她的安全。 另一边,学校车库。一中建校很早,后来也一直没有扩建,在当时私家车的数量并不多,所以车库不是现在常见的又大又宽,而是一条长长的低层建筑,学校的老师都戏称之为“面条车库”,倒是非常符合它的形象。 车库有近五十间,靠近校门的十几间用来停放电动车,剩下的则用来停汽车,不知何时开始就形成了这样不成文的规定,大家也都不约而同遵守。 此刻,在原本应该停放电动车的一间车库里,传出了奇怪的声音。如果仔细侧耳去听,能隐约分辨出咒骂和嘲笑声,其间还夹杂着痛苦不堪的呻吟。仅凭声音似乎就可以判断里面正在上演怎样的丑恶,但这样的情景原本不可能发生在这座学风淳朴的象牙塔。 车库内光线昏暗,卷帘门被人拉下一大半,只留了几寸方便打开,空气中浮动着躁动不安的火苗。墙角处,一个短发女生面向墙壁双手抱头,惶惶不安瑟缩着,洁白校服上布满脏污脚印和其他秽物的痕迹。 在她身后,站着叁个人高马大的男生,无一例外都留着明显违反校规的过耳长发。其中两个个子至少一米七五,一个凶神恶煞一个冷酷无情。神色冷峻的那个斜倚在墙上,点了根烟吞云吐雾,脸上的表情很是沉醉,眼前上演的刺激暴力仿佛让他很受用。旁边举着手机负责照明的男生个子略矮一些,约莫一米七,神情畏缩又忐忑,看模样像是被胁迫参加这场暴力盛宴。 “豪哥,她手机都响了十几次了,该不会是她家人打来的吧?要不还是让她接个电话,警告她小心点不要乱说话就是了。” 说话的是旁边个子较矮的男生,他的神情肉眼可见极其紧张,但显然他并没有做决断的权力,所以只是卑躬屈膝地向权威者建议。 “你是猪吗?”被叫做豪哥的长得很凶的男生高高扬起手,“啪”的一声打在他头顶,恶狠狠瞪了他一眼。“万一她接了电话把我们的事都抖出去怎么办?你不想在一中呆着老子还想好好混下去呢。”他忿忿地朝那人“tui”了一口,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嘴角一歪冒出个极猥琐的笑,嘲弄道,“你小子该不会是喜欢她吧?”他用食指指了指角落里的人,态度轻浮至极,“就这?原来你喜欢这种假清纯的婊子啊。” “哪能啊,豪哥别开我玩笑了,我这不也是担心万一事情败露嘛。”他狼狈地摸摸头顶,嬉皮笑脸点头哈腰,心里却暗骂一声,后悔自己先前不该多嘴。连自己都护不住的人,就不应该逞强去担忧他人的安危。 “阿杰说得对,得让她接电话,否则电话那边的人如果察觉异常,搞不好会直接打电话来学校问。”先前一言不发神情冷漠的那人将烟头丢在地上,用鞋跟狠狠碾灭,抬头望向右手边的人,笃定道,“让她接吧,豪哥,别让她乱说话就行。” “豪哥”似乎很信任这位扮演军师的角色,他低头犹疑了一会,同意了他的建议。“喂,高材生,”他冲着佝偻在墙角的人粗声粗气地问,“看看是谁给你打的电话。” 蜷缩在墙角的曲璟尤一直在闭气凝神听他们交谈,当听到他们准备让自己接电话时,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一线生机。她努力将情绪收敛,强压住狂乱跳动的心,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她试探着缓缓转过身,还好,没有一开始雨点般地拳打脚踢。她松了口气,脸上浮起一丝半真半假的惶恐,小心翼翼道,“应该是我老师打来的,我们本来约好六点在她宿舍见面,她要给我补课。” 一听打电话过来的人居然是老师,叁个人不免同时变了脸色,“军师”是最快镇静下来的。他朝“豪哥”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把手机拿过来看看确认真假。 “手机给我。”他径直将手伸到她面前,那手又黑又厚,活像一只笨重的熊掌,曲璟尤第一看到这双手的时候惊恐地想,他随便来那么两巴掌自己都会毙命。但神奇的是,这场暴力持续了近一年,甚至就在五分钟前,自己还被对方左右开弓地打,却还是完好无缺活了下来。人的生命力有时是就是这么坚韧,真是讽刺至极。 她哆哆嗦嗦从校服裤子的口袋摸出手机,递给对方。 手机是老年机,造型神似当年风头无两的诺基亚,但是质量一看就很垃圾。“豪哥”将手机掂了掂,讥讽道,“这都什么年代了还用这么垃圾的手机,你家是有多穷啊。” 他自打出生以来就没见过这种东西,捣鼓了半天才找到通讯记录,果然,十几通未接电话都来自同一个人,备注是老师。他将只有两个拇指大小的屏幕凑到“军师”面前,后者眯起眼睛瞧了瞧,最后点点头。 “给你。”他弯下腰将手机还给曲璟尤,一张黝黑的肥头大脸也跟着凑到她跟前,浑浊且恶臭的气息扑在她脸上,熏得她头晕脑胀。“好好说话,不然我就弄死你。” 他左手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死命向后拉扯,让那姣好的脸蛋被迫高高仰起,对方紧咬嘴唇隐忍不发却又忍不住瑟瑟发抖的样子让他愈加兴奋,骨子里的兽血在不断翻腾。他扬起右手,左一巴掌右一巴掌,接二连叁扇了她好几个耳光,曲璟尤被他扇的脑子嗡嗡响,一下子连刚刚想好的计谋都差点回忆不起来。 生理上的疼痛是其次的,心理上的痛苦却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被人这样极尽羞辱之能事,羞耻感和恐慌往往尤如跗骨之蛆,长长久久纠缠你,好似不死不休。 尽管他有意控制力度,以免在她脸上留下明显伤痕,但因为皮肤过于白皙,很快她脸上便浮起了数根血红粗线,即使是在如此晦暗的环境里也显得格外触目惊心。他冲着曲璟尤啐了一口,决定破罐子破摔,刚想继续施暴,肩膀却被人拍了拍。 他扭过头沉默不语,但脸上亢奋不减,像一只残暴嗜血的野兽。 “别打脸,”“军师”皱了皱眉,好心提醒他,接着又补了句,“先让她接电话吧,让她先打完,接下来你才能打个痛快。”说完,两人相视一笑,不费吹灰之力将狼狈为奸这个词演绎到极致。 “豪哥”转身似乎想寻找什么,“照明男”见状立刻屁颠屁颠跟了上去,弯腰屈膝, 手机的手电筒跟着他移动,半点也不敢懈怠。经历方才一番敲打后,他已经认清了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也就不再傻乎乎做英雄救美的蠢梦。 约莫半分钟后,他抓着一根粗树枝走回来,他将树枝的另一端直接抵在曲璟尤唇上,全然不顾那上面还沾着细碎泥沙。他稍一用力,尖利砂石划破她的嘴唇,细细的血丝倏然渗出,衬着那惨白一片的脸,场景一度有几分诡异。 曲璟尤开始不可抑制地颤抖,最初只是嘴唇哆嗦,到后来牵一发而动全身,整具身体都跟着不由自主颤栗,狼狈至极。熟悉的恐惧席卷而来,声带像是被破坏了一样,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 见她这副惨像,他更加洋洋得意,阴惨惨地笑道,“害怕就给老子听话点,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自己清楚,要是敢多说一个字,后果自负。”他冷眼扫了眼手机,命令道,“打,开免提。” 曲璟尤翻开未接来电记录,颤抖着按下拨号键,出乎她意料的是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人接了,熟悉的声音透过电波从另一端传来,让她有种潸然落泪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