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NP】芳心在上》 落火阁一梦 “之前你问乔仙子是哪个,喏,山顶那轿辇坐的便是。” 此人话未说完时,一旁出来见世面的小师弟已看得入迷了。不止是他,愁云山这一片来赴宴的修士皆齐齐看去。 打天边而来珠光宝气的繁复轿辇一路携着虹光,吹来阵阵沁人心脾的花香,下轿那女子一袭飘逸白衣,目如春水,宛如踏波而来的仙子,华贵之气叫人心生艳羡。 山腰长亭一人书生打扮,摇着扇子笑道:“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刘兄历练数年,怕是没见过比乔妹子更美的吧?”他这一席话,好像与乔仙子相识多年一般。 他口中的刘兄大大方方点头,书生却非要追问:“难道以风雅着称的花间道,也没有?” 花间道可是大门派,刘兄斟酌一番道:“去的时候倒没细看,美女佳人一眼望去各有千秋,但属实没留下什么印象。” 书生羡慕道:“起码你还进得去内门……哎,我也想有这么个花间道的亲戚,换成我,天天去里面转悠。” 刘兄干笑两声说:“我家跟杨真人交情不深,也没得下次了。” “不过,杨真人座下是不是有个冱雪剑?”书生眼前一亮,兴致勃勃地打探,“你见着人没有?” “见了……” “不知冱雪剑的美貌,比之乔仙子又如何呢?” “嗯……还是乔仙子更美一些。” “那你去花间道作客叁天,发展出什么没有?” 刘兄不瞒他,道:“此女天资绝佳,温婉美貌,娶来当老婆是不错……就是哄不着,骗不成,哎不提也罢。” 书生了然,他这兄弟爱玩,对这有后台、不好忽悠的良家女向来没什么兴趣。 此为愁云山大会前一日。 “师姐,师姐,咱们也去吧。” “是呀是呀,大会上不知道多少青年俊才呢。” 梨花满脆脆地哼一声,周围咋咋呼呼小鸡仔似的师妹们立刻看向她。 “去是要去的。乔漫漫也来了,一定记着别和她挨一块。再有,咱花间道的铁律都还记得吧。” “记得!找道侣以师弟为门槛。” “可我还不想那么早嫁人……梨师姐年纪轻轻为什么着急。” “嗨呀!李师兄!” “快跑!” 梨花满一惊,回头看见李回风也满脸尴尬地往后退,师妹们都跑没影了,转眼间竹林石径只剩他们俩。 “啊,不知师姐在这。”李回风止住脚步,他一紧张手就往剑上摸。 梨花满微微颌首,规矩地道个万福走了。 李回风还在原地,不禁有些恍惚。师姐在师妹们面前,常常是掐个腰,一副万事了然于胸的表情指点江山,和在师兄弟面前很不一样。 回了自己洞府,梨花满思索愁云山大会该穿什么去。乔漫漫肯定是白衣裳,出名的大小妖女非红的不穿,青色被爱弹琴的那位占了。梨花满叹口气,挑了一件鹅黄的。 花间道所在和愁云山相隔不远,部分弟子预备明早再出发。 听闻乔漫漫结丹在即,梨花满跺跺脚,决定临行前一天也要闭关修炼,不把修为拉开,她总是不放心。 “梨师姐今日还去落火阁静坐了?” “哎,十五岁结丹的天才还这么刻苦,不嫌累吗。” “可能这就是追求吧。” 落火阁的青石板下布满条条暴烈的火灵脉,梨花满轻车熟路地上二楼走进自己的专属雅间。 她修行心法是花间道的不世绝学《相忘心经》,连她师尊杨一水都仅仅见过封皮而已。 相忘心经是千年前花间道一位师祖渡劫失败兵解前灵光一现,仅用一个时辰撰写的。经过后人不断完善,到莲花满这是第八代传人。上一个修炼它的已经坐化了,因此只能她自己学。 修真界传闻相忘心经是正道顶级功法之一,其功力至纯至和,劲道极柔且韧。只要有口气在,便能生生不息、生机不断。更玄乎的是,若能炼至十成,岁月道意蕴藏指尖,化天地为己用,自如往返生死之间。 而梨花满深知这些传闻只能听听。 什么好功法,学到后面都非常玄乎,怕只怕这辈子没学完。 地下凶烈紊乱的灵脉带来的躁动被无视个干净,梨花满盘膝而坐调动真气,默念心经沉入识海。 一次再平凡不过的打坐冥想而已。 可是,为什么这么多火? 她站在火海前,冱雪剑嗡鸣,她好像很累。 咆哮声轰鸣声不绝于耳,空气中满是浓重的硝烟和血腥味。 磅礴的记忆冲击神识,原来那不是火,那是花间道的护山大阵,步蟾宫修士眼花缭乱的神通眼看要把它轰碎。 远处御剑而来的是回风师弟,他长大了,似乎强忍怒气,身边站着一个眼生的女子。 梦里她自然认得那个女子,但是此刻,她只在乎一件事。 “把沉邈,还给我……” 沉邈是谁? 想到这个名字,她的心就像被剜了一样难受。 宗门弟子站在她身后,在大阵碎的刹那她杀了出去,梨花满从未感受过体内如此浩荡的灵力,同时还有窒息的绝望。 重重列阵后方的王座上,戴着面具的白发黑衣人与她遥遥相望,那一眼漫长得仿佛百年飞度。 梨花满难得清明了,眼前恍然浮现一双琥珀色亮晶晶的眼,和一个愁意缭绕的背影。原来,她以后会有个未婚夫叫沉邈,她会很爱他。 但却没想到,沉邈是步蟾宫圣子的分身之一。 待他神功大成,分身归位,过往一切仇杀、情爱,通通灰飞烟灭。 她满脑子是杀了圣子,不,应该在更早的时候!破了他的幻日神功,不能让他夺走所爱! 爱上一个人,和去爱一个人,可以是两件事。 她年少时的初恋像只鸟,头也不回地飞走了,她没有灰心,又捡了一粒种子浇灌满腔的情感,却在开花结果之时被人连根拔起。 或许,她本不至于如此绝望,但梨花满知道这是为什么,她给自己下了钟情蛊。 在梨花满尘世的家乡,每个女孩体内都有钟情蛊。起初是因为祖上花心多情,为了克制自己只爱自己的道侣,会用钟情蛊连结二人,从此女子只对他一人痴心不改,没有解法。 他若是死了,这半只钟情蛊便会毒发逼她殉情,非让她爱之深恨之切到一头撞死不可。 她不想死,怎么修了仙,还是躲不过毒发的际遇呢? 在她心存死志斗法之时,识海中仿佛迷雾散去,梨花满明悟了很多事。 这场过分真实的梦,或许源自于相忘心经的奥妙,让她看到自己的将来有多惨烈。 不到百年,天下局势竟有如此变化,魔教步蟾宫崛起,修真界生灵涂炭。 纵月门式微,沦为步蟾宫爪牙任凭驱使,而她风光绝伦的江哥哥也难挡宗门衰微之势,被步蟾宫老怪夺了道胎,根基尽毁。 既知先机,梨花满心中发誓,一定要助江公子避开此劫,以报救命之恩。 而她师弟李回风,也是后来的云容剑,与花间道有血海深仇,只是要很久之后双方才知道这层关系。至于他身边的女孩,是花间道未来的小师妹林絮。林絮拜入花间道同为报仇雪恨,两人天资绝佳,又有旧,可谓般配至极。 梨花满思及此处,不禁无奈,若是自己也死了,堂堂花间道这一辈天骄只剩仇人。 百年种种记忆纷至沓来,她想通这些,也不过刹那而已。 凌厉的剑气割在身上,直到穿心之痛袭来,梨花满知道她生机断绝。一己之力对抗步蟾宫一众修士,螳臂当车罢了。 临死前,她还定定地看着那王座之上,那人丝丝白发,悠悠双目。 密室万籁俱静,心脏如同重回胸膛,活着的感觉如此陌生新奇。 许多来不及咀嚼的陌生记忆如海水退潮,唯独难以名状的恨意深深地扎根肺腑。 梨花满隐约听见她自己的声音穿过了岁月径直冲进耳畔。 释昆生! 我必杀你! 释昆生……就是步蟾宫圣子么。 梨花满呆愣地静坐了很久,空前的迷茫。 结丹大会首日 花间道不是剑宗,但也流传了几把名剑。 其中一把被揍得碎成几片,里头剑灵都道殒了,于是师祖长老等一干人,填上些珍稀材料,费了很大劲开炉重锻成了两把,一刚一柔。 这两把新生剑辗转到了杨一水的含情峰,取名为云容剑、冱雪剑,后被束之高阁。杨真人留下一句:“金丹期根骨天赋上乘者,夺得头筹有机会令名剑认主。” 比试每半年一次,数位优秀弟子都上了剑阁,可这剑如装死一般,对谁都看不上眼。每回杨一水都不信邪地把云容剑往桌上磕好几下,确定里头剑灵还没陨落。 愁云山大会后就是比试之期,往届头筹都不来了,而含情峰新结丹的只有李回风一人,可以预见参与人数之凋零。 以前杨真人开玩笑道:“早知道当时劝小满拿云容剑了,谁知道剑灵还这么倔。” 李回风那时筑基中期,垂头听着一言不发。 杨真人只有两名亲传弟子,云容冱雪出自同一炉,起名时他就是照一对儿起的。 私下里大家常常打趣,谁拿了云容剑,岂不是跟梨师姐有了那么点名分?起码行走修真界,提起一个总会想到另一个。 厚重的劫云凝聚在落火阁上空,一众弟子惊诧交谈,无不议论是谁在此结丹。 经过几番打听,第一道雷劈下前,消息灵通的说道:“是含情峰杨长老亲传弟子李回风!” “真是羡煞旁人也。” “含情峰是走了大运?该说不说的,杨长老很少露面修为也不高,这些年感觉还没他徒弟出名。” “就是呢,一共就两个亲传弟子,还都成才了,双黄蛋啊。” 那消息灵通的师兄煞有介事道:“还有更奇的呢。” “你们可知云容冱雪两把剑?” “我知道,嘿嘿拿了云容剑,就能跟梨师妹传绯闻。” “我都想去试试了,可惜我不是含情峰的。” “说的就是呢。”他眼珠环视这几人,突然压低了声音说:“梨师妹得了冱雪剑,叁年了,云容剑死活没反应,为什么?因为李师弟没结丹啊!咱说实话,云容剑真是甚么名剑么?都没见过血,初出茅庐的剑灵,兵器榜都不见得能进得去前五百,认主能有多难?” “确实,假如我是杨真人,肯定也希望自己两个亲传拿这一对剑,给了别人算什么。” “卧槽真的是,李师弟和梨师妹肯定有点什么,云容剑要是落在别人手里,他岂不是被绿了。” “什么绿不绿的,我的意思是杨真人会落面子,所以暗箱……” “啊?他俩有私情?我怎么没听说过,他俩看着没那感觉啊。” 那弟子略有些尴尬,还是坚持道:“我说不上来,反正我不信什么都没有,他俩名字往那一摆我就觉得有东西,更别说还年纪相仿,李师弟长得也好。” “你得了吧,只有俩亲传一男一女,你那爱给人配对的毛病犯了。” “兄弟等你以后就知道啦,还是知根知底的妹子比外头的放心。” 本是李师弟结丹的话题,跑到男女之情上就收不回来了。众人印象中,偶尔见到李回风那几次,他都是带着要务行色匆匆,和人打交道往往一副公事公办、光明磊落的正派模样。 因为辈分低,也没少被调皮的师姐们戏弄,但他从来是一声不吭避开,或者干脆地拒绝,十分地恪守原则,不越雷池一步。 花间道忌讳同门相恋,据说曾有一任掌门当众叱责:“我派推许风雅,讲求的是坦荡,不是让你们装蒜,背地里乱搞男女关系。若任由歪风邪气蔓延下去,我派岂不是成了合欢宗?烟柳地?” 说白了就是咱长得好看,更要爱惜羽毛,别招惹误会。 梨师妹呢? 她做事极有分寸,向来不争不抢,脸上那点丁点笑意连弧度都不会改变似的,宗里只有她常常道万福,像个凡间女子一般行礼。高兴了是那样笑,若要讽刺谁,语气便冰凉凉的,生气了就淡淡地哼一声。 这般说来好像梨师妹是个很无趣的人,实则不然,那双灵动的圆眼蕴藏了很多精灵古怪,她也会话里有话、笑里藏刀。 含情峰不像别的峰那样热闹,但宗门里都知道她,而和她亲近的女弟子,更能见到她灵动的一面。 想象不出来梨师妹会和谁坠入爱河,她好像懂得很多,似乎性格古怪,但她不会让你看到。 她只有两道剪影,要么坐在阁楼里开着窗偏头往下望,要么低垂眼帘永远心平气和地向你道万福。 李回风已飞出落火阁迎雷。 结丹期的天雷也不过如此……他的思绪已经飘远了。 还好赶得上,师姐叁年前为他打气,这叁年每每比试之日他都神情恍惚,怎能令师姐师尊失望? ……师尊应该也是希望他能拿到吧。 没想到,云容剑真的等了他叁年,最后一道天雷劈在他身上,他仍然有种做梦的不真实感。 云容冱雪,本该就是为他二人准备的,怎能落于旁人之手? 结丹劫云散去,李回风身上素净的灰杉被劈出几道口子,露出天雷淬体的伤痕。在此驻足的同门纷纷上前,双方客套一阵。 “不知李师弟何时启程?张管事叫我们出一队人提早开道。”说话的弟子名为张震远,是紫气峰结丹期弟子,这伙同门隐隐以此人为首。 李回风当即应许,他们先行去往愁云山,为明早同门大部队的到来做足准备。 叁年一度的愁云山大会,其实旨在方便元婴以下的小辈集会而已,否则每天不是接委托,就是闭关打坐,没个好由头,哪有机会结识同辈修士。 为了表现出很值得来,许多炼器炼丹御兽的商会掺和一脚,做点优惠打折。 各宗长辈同样会到场,因此更有一层秀徒弟的深意。 到愁云山大会第一日,山上山下热闹非凡,众多商会旗胜摇曳,歌舞四起,笛声剑啸声乱中有序。 叁年未见,众人叙旧痛饮,不仅一肚子话等着说,饱含深意的眼睛还四处张望,私下恩仇暗流涌动。 某某境界跌落,某某娶妻……也有新星突起,不知情的修士四下问着:“此子何人?” 又见一道长虹,这回没人问“此子何人”,只因纵月门江颠酒之名无人不晓。 江颠酒今二十有叁,金丹后期单水灵根,容貌俊美无匹,文韬武略无一不精,绝代谪仙之风采令无数女修倾慕。而纵月门虽是算不上大门派,但贵在根正苗红,他出道十年,做过不少举足轻重的善事,依稀有几分未来正道魁首的气势。 此人来了又走,却搅得所到之处都在谈论他如何绝代风华,还都要追着看他往何处去了。 这道身影悠然地飘落在西山小筑,惹得一众人望眼欲穿。在座数人没想到他会到访,个个精神大振,却见他笔直地朝花间道弟子走去。 知道江颠酒是来找人的,这下无人上前问候。 梨花满连忙起身,那人快步走近,道:“小满。”这一声可谓温柔缱绻。 “江公子万福。” “嗬,这俩人认得?” “听说梨花满幼时被江颠酒所救,这才踏入修真界。” “那怎么没去纵月门?” 周围花间道弟子起身让座,江颠酒彬彬有礼道谢,坐在梨花满身旁,自在道:“小满可有准备歌舞?” “叫你失望了,没准备。”梨花满坐下,语气平心易气。 江颠酒叹道:“急忙赶来,以为能给你和上一曲。” 梨花满拾起扇子继续绣她的花鸟芙蓉,声音像初春清凉的冷泉:“那我可不敢跳,外面的姐姐妹妹们恨不得生吃了我。” “哈哈哈哈小满长大了,怎么胆子却小了。” 见到意气风发一如往日的江公子,梨花满暗自松口气,梦里的他卧床后一蹶不振,性情变得古怪起来,有时连梨花满都不敢靠近。 江颠酒与她说会儿闲话,立刻又去应邀去主持大会了,后脚祝红菱找上门来。 刚坐回去的花间道弟子赶忙起身让座。 祝红菱步蟾宫 祝红菱甫一坐下,提起桌上的茶壶往嘴里灌,喝完用力抹两下嘴,愤愤道:“那个乔漫漫,怎地呢么招人烦。” 梨花满眼睛陡然一亮,绣花的手不紧不慢,轻声道:“怎么了?” “她昨个就来了,跟这个搭话跟那个搭话的,但凡厉害点的都是她哥、都是她姐,妈呀。我师叔比她大那么多,她也好意思上来,她是想干啥啊?” 听得梨花满笑意盈盈,心里温暖的很。有人说不知道梨花满这么含蓄优雅的女子,怎么和小妖女祝红菱义结金兰。 其实那是不懂她。含蓄不方便说的话,总要找个人帮她说,不然要这朋友有什么用? 她不紧不慢道:“你说得很对,所以我才躲在这。” 其实单祝红菱这叁言两语,不太能看出乔漫漫哪里招人烦。 但她们叁人相识已久,她这一说,梨花满一想,那个活灵活现的形象就出来了,再联想以前几次相处,点滴细节中的感受。嗯,确实。 可见,就事论事是很难的。梨花满想到这,不禁笑出来。 几年前乔漫漫远没有现在出名,她和梨花满皆是练气期,道一宗和花间道同属七大门派,因此常有往来,并且出于历史原因,不知怎么起了些许两派惺惺相惜之风。 乔漫漫是道一宗掌门之女,论名望修为来看,能顶十个杨真人,所以梨花满明里暗里都得让着她。 那时江颠酒仅仅略有名气,不时来花间道探望,有一次就叫乔漫漫碰见了。江颠酒掏出个白净的仙鹤,他还未张口,乔漫漫一屁股坐上去,梨花满在旁边站着,愣了一下,只能笑。 后来的事梨花满记不大清,只是那以后乔漫漫认识了他,每逢见到就喊:“江哥哥!” 导致梨花满再也不想叫同款,另一部分原因是自己长大了,不好意思叫那么亲密。 所以起初她对乔漫漫是有火的,但她不愿意暗中生一个同性的气,总有几分拈酸吃醋的嫌疑。很快就有人解决了她的烦恼,混元宗小妖女祝红菱那时她也认识,这两人不知怎么就对上了,在她眼前打来打去,排解她心头的烦闷。 若只有自己讨厌人家,真是个大烦恼。 梨花满听她大吐苦水,不免起了提醒的心思,道:“不过她这两年也长大了,安生了很多,看起来真有点道一宗神女的味道。” “放屁!狗改不了吃屎,有机会老子就让她现原形。” “太对了。”梨花满抚掌笑道。 讨厌一个人,可不能让她学好。 两人相识一笑,聊起半年没见彼此错过的趣事,惬意不已。 梨花满放下茶杯,难得真情流露,露出几分忧愁,问了她一个古怪的问题:“红菱,你说今生的情人,来世一定还要相恋吗?” “啊,什么意思?” “假如有一对情侣,相识相爱一起经历风雨,携手走到终老。可转世后,其中一人没喝孟婆汤,还记得前尘,她还要找前世的情人吗?” 祝红菱皱眉,犹豫道:“会找吧,毕竟是喜欢的人。” “可他们上辈子,已经从生到死,了无遗憾了。怎么还要带着记忆,和同一个人再来一遍呢?再说她已有记忆,心境自然不同。多了变数,说不定这辈子那人就没有那么喜欢她了,有点强求的意思,又累又无聊。” 祝红菱道:“那怪她没喝孟婆汤,不然,顺其自然多好?如果很喜欢的话,肯定不嫌累,不嫌无聊。就像我爹跟我娘,我看我爹每次被使唤都很开心呢。” 她说完,突然瞪大了眼睛道:“你怎么问我这种问题,怎么回事啊!难道你那空白的情史也要出现浓重的一笔了吗?” “我随便说的啦……” “不用想那么多,等你遇到命中注定那个人,肯定盼着永生永世纠缠下去。” 梨花满轻笑,笑得很文雅。 她不说话,祝红菱却被激发了兴致,连连问她:“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是不是你师弟?我看他真的很靠谱。要么就是江公子,一代天骄呀!还是我们宗那个傅双行?他也不错,和你也有感情基础……” 梨花满苦恼道:“是啊,这些我都喜欢,不知道选哪个好了。” “我不信,”祝红菱傻眼,“怎么可能都喜欢,你那是欣赏,不是爱。” “嗯你说得对。” 爱是会刻入骨髓,折磨人的毒药。梨花满心里也有一个这么深刻的人,但说起来太可笑了。 沉邈能在那样深刻的初恋下毫不失色,还能凌驾于这些欣赏之上,同时实力起码自保绰绰有余,才让她放心托付钟情蛊。可是,她已经在记忆中领略了那样的风采,一起走过江河湖海,此时,竟提不起动力再和他相恋。 因为现在的她,可没下一心一意的钟情蛊哦。 但步蟾宫圣子释昆生,她是要想办法除掉的,起码破掉幻日神功,为前情人报仇雪恨。 她一介弱女子可没法单枪匹马做这些事,梨花满心里给江公子道声辛苦了。 若是叫祝红菱知道,她管自己叫一介弱女子,怕是当场要掏家伙追着她揍。十八岁金丹初期,怎么也和柔弱沾不上边吧? 十数年后帝流浆将垂下人间,届时四海八方的修士汇聚归墟山,恭候小仙界开启。小仙界仙门令牌将在十日内从福地内射出,到时候少不了争夺。 而她和沉邈,会在那里初遇并结伴同行。 这次小仙界之争在日后来看来非同小可,原本步蟾宫仅仅是个小门小派,据说正是从小仙界得到秘宝,奠定了百年后“半壁修真界一百叁十六宗皆踏于脚下”的魔教步蟾宫称霸的基石。 ……梨花满心忖有一点她疏忽了,步蟾宫可是要灭她宗门呢。 她笑了一下,拿起绣扇穿针引线。但她这样笑起来也是冰凉凉的,将满不在乎表现个十分。 那么,百年后鼎鼎大名的步蟾宫如今在何处呢? 很巧,其门下弟子坐着破破烂烂的马车驶向愁云山,两双眼睛充满惊叹和好奇。 “师兄!多亏了你了!”穿着麻布衫的小男孩给师兄一个大大的拥抱,两眼泪汪汪道:“以前我觉得修炼没用,要不是你偷摸修炼到了筑基大圆满,咱们哥几个绝对来不了。” 前面驾车的半大孩童高声附和道:“是啊,你们看好那请帖,别颠簸丢了,还得赶一天路呢。” 他们不小心走反了方向,又绕了弯路,才会耽搁一天。 “放心吧!贴肉放着呢!” 他们口中的筑基师兄看着年龄有十八九岁,他平时一定是不爱笑的,因为他现在,眼神隐约能看出和蔼,嘴角的笑意只有芝麻大点。 百年后他双目系着黑巾遮挡,一身绛紫道袍,自创“悲戚经”,邪功诡秘,元婴期内罕遇敌手——这便是步蟾宫年轻有为的宫主楚救寒。 但他现在,双目还好好的,眼角有一小道无伤大雅的伤疤,长相带着几分傲然邪气,却不张扬。 这是一柄还未开刃的邪剑。 他很像一个人,若是梨花满在这必然不可置信,但可惜哪怕是梦里那百年,梨花满也未曾目睹楚救寒的真容。 叁个师兄弟的马车行进在寂寥的古道上,时而畅谈道有楚师兄在,未来修真界必有步蟾宫的立身之地。 “师兄这么强,以后就有人愿意拜入步蟾宫了吧……”排行最末的师弟说完打了个哈欠,抵挡不住困意沉沉睡去。 是呢,现在步蟾宫年轻弟子只有六人,要是继续下去,几年后怕是山门不保,宗内长老常常愁云惨淡。 不过百年后,步蟾宫实力高强的大能有宫主、圣子、左右护法,还有十叁神将,或许还要算上行踪成谜的老怪玉尘上人。仅有这些人吗?不,除了这些人,还有数不胜数的修真界高手,在称霸路上被步蟾宫收为己用。 只是不知道,和楚救寒同车的这两个师弟有没有活到那时候。 夜话衷情 那日落火阁胆战心惊一梦,到底是给她留下了不小的阴影,梨花满也有认真打算。 原本沉邈是个交付钟情的人选,但释昆生的幻日神功显然早有预谋,那么她的钟情蛊还是在手里攥着比较稳妥。 ……她估计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想物色人选了,谁知道会出什么事呢? 但一直攥着也不是办法,体内沉睡的蛊毒是她致命的弱点,一旦被有心人操控,后果不堪设想。 她已通过玉简联络江公子,望他今夜来下榻之处相见,与他一同探讨幻日神功。 夜未深,愁云山上下灯火通明。 听到叩门叁声,梨花满了然,开门将人迎进来。 江颠酒问:“小满怎么知道幻日神功?”他看到玉简时隐约不安,消失数百年的魔功怎么会被突然提起?难道小满见了什么可疑的人? 想到这他皱眉,上次去花间道看她,那含情峰太过松散简陋,禁制年久失修。小满……哎,还是挂在他身上安全。 梨花满低头道:“此事说来复杂,有时候我自己都不太相信,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 她一露出这种表情,江颠酒便有些难以自持,很想捧起她的脸,摩挲精致的红唇,吻在她可怜楚楚的眼睫上……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小女孩,已经霸占了他全部的心神。 屋内熏香似有似无,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江颠酒喉结滑动,心思早已扑到暧昧上去了。 见他不答,梨花满只好继续说:“嗯,可能我心法上蕴藏的岁月道韵吧,我打坐时莫名预见先机……魔功重见天日,天下大乱,因此惴惴不安。” 江公子是她珍视的人,很信任他,况且以他的人品,就算全盘托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梨花满本意细看他的表情,但暖黄的一室灯火下,江公子又长得……她仅仅对视了一瞬,不好意思地低头。 江颠酒似乎是信了,他吞了口茶水,低声道:“你的担心是对的,修真界以七大仙门为首,平静了许久,我们理当居安思危。幻日神功,我曾在一本古籍上看到过。” “曾经魔界有本宝典名为《万法归一》,这本宝典从内功心法到剑谱神通,涉猎极广,很多魔功都是从中演化而来。千年前魔界破碎,成了如今的止息界。而《万法归一》里最神秘莫测的功法正是幻日神功。六百年前魔教教主曾有六个分身,最后决战之时,神魂归位,参战的大能联起手来都只和他将将打平。” 梨花满惊诧道:“不是说,师祖们联手将他打败了吗?” 江颠酒神色复杂,徐徐道:“只是从实力上来讲,势均力敌。实际战场上瞬息万变,万事皆有可能,稍有不慎满盘皆输。关于那一战,转折太多,许多细节过于悲壮。各派只能把事先准备好的,不是办法的办法拿了出来,当着他的面把他的妻女凌迟致死。那魔头神魂刚归位,或许是不太稳定,见了这一幕当场发疯,胡乱杀人之际中了阵法,正道才扭转态势。” “等下,”梨花满狐疑道,“是他本尊的妻女?” “嗯,他本尊早年和青灵宗一女弟子私奔。” 其实是青灵宗一位元婴大能的长女,后来剑宗好心补偿青灵宗,将其列入七大仙门。 “哎。” 江颠酒笑问:“叹什么气?” “魔教落败以后,功法典籍应该都被毁去了,至于幻日神功有何短处,现存的记载语焉不详。”不过他沉吟一声,随口道:“在我看来修炼幻日神功,就如同蛰伏的蝉,本尊在神功大成之前,只能躲在某处静候。” 这也是梨花满的看法,不过,释昆生会躲到哪里去呢?沉邈比她大上七八岁,说明圣子起码是在叁十年前谋划的,可现在步蟾宫还是个人丁凋零的小宗门……如果找到本尊伤了他,沉邈会不会受到牵连? 梨花满沉沉地呼出一口气,头上一重,竟是江颠酒不知何时站在她身侧,揉她的发顶。 “怎么了,小满。”他无意间呼出的气贴近耳际,梨花满瑟缩一下,忽然想起叁年前尴尬的事,顿时脸上发热。她想站起身,江颠酒放下了手,却抓住了她的手腕。 空气瞬间凝固,两人低垂的宽袖下肌肤相贴,绵绵情意尽在无声中。 “你在花间道过得怎么样?你师尊,有没有好好教你?为什么今日见到你,好像心事重重。” 他一边说着,边步步紧逼,无视她的反抗,几步将人压制在墙上。 “上次,我没脸面对你,可这么久过去了,原谅江哥哥吧。” “不要……别这样。”哪怕到这步田地,梨花满还在心中辩驳,江公子并不是什么登徒子,他清白高尚行事坦荡,内里没有半点龌龊。 是她,害得江公子变得奇怪了。 低下头是洁白纤弱的脖颈,贴着他的柔软身躯轻轻地挣扎力道如同调情,盯着那诱人的唇,他脑海中反复浮现叁年前香艳的画面。 那时梨花满刚过生辰,到了十五岁发育蜕变的年纪,初具优美的线条,脸上还是一派纯真天然。他不是重欲之人,只是……渐渐地越发入迷,终于有一次借着微醺的酒意,将倾慕不已的少女摁在榻上。 胸腔陌生却凶猛的情愫拼命寻求一个发泄口,这是他心爱多年的女孩,长成了能掌握他欲望的模样,令他从身到心无法自拔。 明明最不舍得她哭,可拨弄她的身体,掠夺她的唇,听着那撩人的抽泣求饶,他更加欲火焚身。 “我们不能这样。”叁年过去,她说着同样的话,仍然如此抗拒他的亲近。 当年她还说:“这样不清不楚的,置我们多年情谊于何地?你让我以后,怎么对你……” 如今江颠酒没有更进一步,柔声问:“你还喜欢言师兄吗?” 从她的表情得知了答案,江颠酒苦笑道:“真是命运捉弄人,分明是我救了你,你却一眼就看到了言师兄。”偏偏,言师兄去了止息界,恐怕今生再难相见…… 纵然他有一颗君子之心,爱而不得折磨几年,做出糊涂事也有情可原吧。 ……如果是言师兄在这,以她虔诚柔驯的性子,说不定只求以身相许。 再纠缠下去只会显得他无耻下流,江颠酒放开她,万般歉意道:“是我唐突了。” “江公子……” 心中叹息一声,江颠酒暗道,你能从江哥哥退到江公子,我除了叫你小满,不知道还能叫你什么。 梨花满无法与那么温和的目光对视,她心里轻微地动摇了,为什么不把钟情蛊交给他呢? 因为……她仍然期盼着言之渲有归来之时,若自己跟他师弟在一起,她……宁可要别人。 “对不起。” “你说什么对不起?是江哥哥对不起你。” 梨花满摇头,垂头丧气喃喃道:“是我无法拒绝你,也不想失去你,才这样乱糟糟的……” 江颠酒疼惜地抱住她,安抚道:“没事的,江哥哥永远不会离开你。” 听他这样说,梨花满从他怀里退出来,说:“我可不想让你跟我一起犯错,要怪就怪我一个人好了……言师兄会很失望吧,本来他就不喜欢我……” 江颠酒心弦微动,一股暖流游走胸腔,强压情愫劝慰她:“言师兄他,只是跟你不合适。再说了,你那时候才几岁呀,忘了他吧,回忆里的他只会让你难过。” 不会忘记的,惊艳了一生的人怎么能忘掉,每一份爱慕都要好好放在心底,不管现实如何。 这夜过后,江颠酒与她之间所剩的那缕缕尴尬被抹平,他似乎专心当一个好哥哥。 最好是这样。 她把帝流浆和小仙界笼统地说了几句,江颠酒开始时吃了一惊,再听她提及修炼幻日神功的释昆生,他脸色沉重,点头表示会着手调查。 有江颠酒做帮手,再求一求师尊,这是她能尽到最大的努力了。 退一万步讲,就算杀圣子失败了,她钟情蛊还老老实实的在身上,沉邈死了也牵扯不到自己。 梨花满徐徐地叹口气,秀眉蹙起,清秀的脸庞情绪淡漠,冰凉凉的眼神落在绣帕,像凡间女子一样专致女红。 拍卖紫玉 愁云山大会第一日主要为接风洗尘,十分自由,各商会都把热闹准备在第二日和第叁日。 七大仙宗派来的长老陆续到齐,凌天剑宗当之无愧坐在风光最佳的席位,他们一落座,山里无人敢御剑飞行。 凌天剑宗是七大之首,排行老二的道一宗是他们亲手扶植的,排行第叁的混元宗千年前被剑宗打服,当时精英近乎被血洗干净。 而剑宗很多门人在自家都待腻了,无架可打,因此去其他宗门坐镇,重玄门便是剑宗二当家出钱出人打造的。 花间道作为正道老宗门,不用剑宗打就服了,年年上贡送儿献女……传承悠久是有原因的。至于剩下的天启门和青灵宗,青灵宗基本就是个凑数的壳子,只有打架的时候会被剑宗的支援挤得满满当当。 天启门,人家弟子秘法是血脉传承的,相当特殊,打死都高举中立大旗,相当于躺地上说要不然我也不想活了,剑宗只能悻悻然。 说来说去,现今修真界凌天剑宗一家独大,把持修炼资源,步蟾宫能突破这样的重围崛起,可见小仙界中得来的造化有多可怖。 梨花满向那边看了几眼便收回了目光,旁边祝红菱还在痴痴看着,拉着她道:“啊我好想找个剑宗的道侣,当一个帅哥,挂上剑宗的令牌,那就帅上加帅!” 可见潜移默化中,修真界之人骨子里对剑宗光辉何等崇拜。 “哎,”梨花满悠悠叹气,“都怪剑宗太强,我想换换口味都找不到第二种。” 祝红菱横她一眼,怒道:“你搞过么,还换口味。” “看着都腻了呀。” 剑宗内门弟子一身傲骨,哪怕去了别的门派,那副剑宗气质也太过耀眼。 但祝红菱不知想到了什么,低下头默默不语。 梨花满心里哼了声,说不准混元宗高层现在已经起了反心,梦里七大仙门中,混元宗是最早和步蟾宫联手的。 天下还是百家争鸣的好,各宗门自信自立,遵从各家祖训培养出的弟子才有独到的气质。 “不说这些了,狗男人而已,影响本小姐道心。” “太对了。” 清晨简短的开幕式结束,大会第二日算是可以开玩,梨花满被祝红菱拽着满山逛,密集的商摊上法宝灵器若干,灵威甚重,琳琅满目。 逛的时候遇到李师弟,两人打了招呼擦肩而过,过会又远远看到别的熟人,有的还算仇人。 四目相视时挺微妙的,梨花满噙着笑,推祝红菱快快走。 “你,你,你刚才不是说二十下品灵石吗?”隔壁摊隐约吵了起来。 祝红菱还在挑,梨花满侧目看过去。 一个粗布麻杉的男孩面红耳赤,显然是腼腆的性子,紧张地高声道:“怎么我转一圈回来就涨了五块灵石?” 摊主眼皮都懒得抬似的,道:“那会儿时二十,现在二十五了。” “师兄算了算了,这灵液看起来品质也不如何,不值二十五,咱们再走走。” 原来他旁边还站着一个矮个子师弟。 “呵,买不起就说买不起。”摊主讽刺道。 “确实不怎么样啊!” 路人往往看一眼收回了目光,两个练气期的穷小子引不起什么注意,不,这么穷也能进来已经很罕见了。 梨花满神识一探,玉瓶里装的是固本培元的下品灵液,灵气驳杂,金丹期都用不上。 两个半大男孩垂头丧气写在脸上,他们刚才已经转了一条街,同等价位最好的就是这家了。 “怎么办,楚师兄的伤会不会落下什么病根啊,咱们还是买吧。” “绝对不买刚才那家,我宁可买之前叁十的!” 真可怜那。 “诶,等下。” 两人听见了也没意识到是在叫自己,直到有人从后面拍了高个子的肩膀,清脆的女声在他们头顶响起。 “二十五,这个卖你,要不要?” 梨花满从储物袋角落里翻出来瓶筑基期的灵液递出去,高个子一愣,但他还记得打开瓶盖匆忙闻几下,懵懂地说:“好像,可以。” “那就快给灵石吧?” 旁边晕乎乎的矮个子反应过来,连忙问:“真的行吗?你可仔细看看。” 梨花满无奈地笑,说:“赊账也可以,治伤要紧。”日行一善,必有后福。 “不用不用,给你灵石。”高个子把灵石掏出来,梨花满故意一块一块地数,数完满意地摆摆手走掉了。 矮个子师弟不放心,两人飞速回到客栈,噔噔蹬跑到师兄房间。 “楚师兄!我们买了这个,你看行吗?” 楚救寒睁开眼,看两人献宝似的交给他一个细腻的玉瓶,神识探入其中,皱眉问:“你们花了多少灵石,这么败家。” “啊,没上当?有个心善的女修,二十五下品灵石卖给我们!“ 看两人浑然不在状态的样子,楚救寒没有多做解释,道:“以后要更加小心,天上掉馅饼的事就算发生一次,也不会发生第二次了。” 两师弟点头,但矮个子补充道:“为了师兄,我能去抢馅饼!” 这下楚救寒脸上也浮现了笑意,他认真地说:“半年前的伤并不深,现在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你们自己的灵石花自己身上,把修为提上来,知道了吗?” “嗯嗯师弟明白,就是……那是师兄为了救我才受的伤嘛。” 楚救寒摸摸他的头,叁人都没有再说话,但他们心里格外清楚,只有刻苦修行,才能在弱肉强食的修真界立足,有尊严的生存是靠实力换来的。 这会功夫祝红菱收获两张符,终于舍得挪地了,她没注意梨花满刚才走开,神采道:“你知道我现在多牛逼么,虽然我区区筑基修为,但这兜里,能挡化身修士一击的法宝都有。刚才又整了两张符,底气更足了。” 梨花满有些诧异,问:“混元宗不给你买么?”她在小小的含情峰都不缺什么,只想开阔眼界。 “别提了!”祝红菱一脸不爽,道:“混元宗多穷啊,你知道我过得是什么日子么?什么都要自己花钱买,宗门里头卖我东西还吃回扣,哎!家道中落啊。” 祝红菱父亲是宗门德隆望尊的大能,祖上和混元老祖一块开宗立派,混元宗一半算她家的。其实说起来,掌门之位师叔师兄弟的往下传,不一定传哪支去了,但她家是家族世袭,比掌门还滋润。 一上午逛了两条街,吃过饭,两人领了令牌,进拍卖场凑热闹。 略暗的甬道中基本都是往里走的人,拍卖会半个时辰后就要开始,宽敞的大厅只剩后叁排还有空位。 “好巧,李师弟。”既然又碰到了,梨花满也不能装不认识。 李回风嗯了一声,两行人因此坐在同一排。 还有半小时开幕,祝红菱专心翻着储物袋露出可怕的笑容,嘴里念叨要整理必买清单。梨花满百无聊赖四处观望,李回风与她隔了两个座位,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其他花间道弟子低头交谈,没什么有意思的事。 “我还是第一次来拍卖会呢!哎呀可惜楚师兄不出来。” 又是这两人。 梨花满一愣,神识贴过去,饶有兴致地听这两个穷乡僻壤来的小修士唠嗑。 “楚师兄为什么不出客栈呢?” “哎,还能是什么原因,你忘了云霄宗修士也在这么。” 高个子男孩一拍脑袋,道:“哎呀,忘了,那咱们小点声。” 云霄宗是什么宗,她听都没听过。 “放心吧,他们肯定不记得咱俩,但绝对记得楚师兄,楚师兄那么强,嘿嘿,强者的烦恼呀。” 半个时辰后台上陆陆续续展示数件法宝,说贵不贵,最终价都在意料中。 “接下来请看,六百年前魔教溃散时流落翁州的紫玉矿,几经转手到了我白湖商会。这么一大块纯度极高,品相上乘,实属当世罕见,此物作为炼器材料有价无市噢,起拍价五千中品灵石。” 这么高的起拍价,显然吓退了不少人,会场内嘈杂不断,突然不知哪传来冷淡的一句:“可不是有价无市么?打赢了魔教重玄门自己把矿脉占上了。” 不知道谁说的话,明明声音不大,可混在喧哗声中竟如此格格不入,以至于场内安静了一瞬间,紧接着议论声更大。 “卧槽谁说的啊?” “哪来的小子出风头。” 祝红菱捂着脑袋弯腰,快趴到梨花满腿上了,小声叫道:“卧槽,妈呀。”边说她边猛戳梨花满胳膊,求助似的眼神频频往会场中间瞟。 梨花满循着她的目光看去,不由得愣住,竟是傅双行,他侧脸冷凝,抱着肩膀神色莫名。 她当然比祝红菱还惊讶,那个人憎狗恨的小祖宗…… 花间道弟子也在窃窃私语,梨花满摇了摇昨日绣好的扇子,正色道:“他说的对着呢。当初打魔教,重玄门要大家帮忙,大家都是为了天下大义甘愿帮忙的。结果打完了,重玄门把守矿脉,外人不得入内,实在不地道。” 几名弟子讷讷称是,祝红菱撅着嘴感动地看着她,梨花满把她扶正,无奈道:“安生坐着吧……” 眼看场内嚷闹声中没人出价,台上的商会女子显得十分为难。 前两排坐着的都是凌天剑宗门下,其中一大汉浑身横肉,大马金刀地坐那,双手交握腹下,冷漠地抬起眼皮。 他睁开眼,先是活动了两下左肩,仿佛一个健壮强横的肉山在颤动,接着转头向后看去。 登时整个会场鸦雀无声,沿着他的目光一路无人与他对视,氛围紧绷。 他只是看了一眼,便转回了头。 “起拍。”懒洋洋的粗犷之声从第一排传来,或许是他,或许不是。 重玄门背后有凌天剑宗,是纯纯的剑宗之子,和其他认领的奴才宗门不一样,在修真界的地位可想而知。 安静地拍过了五六件藏品,气氛才略有和缓,祝红菱毫不掩饰地松了口气,但她脸上没有丝毫怪罪,只有不安和沉重。 “好啦,上半场结束了。你去看看他?你一个混元宗的,始终和我在一块不像回事。”梨花满语气中的几分坚定打动了她。 只看了一眼祝红菱离开的背影,梨花满转身问:“师弟心仪之物在下半场?” 李回风战书 李回风摇头,说:“只是出来长长见识。” 梨花满不置可否,默认和他们一道走了。与他同行的几位花间道内门,修为均在筑基期,她看着都十分眼生。 他们说话时,有意无意跟他俩隔离开了。 “李师弟籍贯何处?”梨花满状若随意问道。 “在衮州。” 梨花满心道,在衮州东部一个千沟万壑的地方,李家的同乡同族世代农耕为生,出过几个修士,都在当地百岳宗修行,李回风便是他金丹期父亲在老家的儿子。后来花间道的不知道哪个附属小宗门,在衮州那一带跑马圈地,打散了百岳宗。 百岳宗抵抗时,对方用了一个很阴损的术法,令李家逐渐香火失传,也就是绝后。 除了缓招还有快招。 他们抓了百岳宗的俘虏在村里公然处死,要不是李回风秘宝藏身,肯定也死无葬身之所了。他虽然藏了起来,但目睹双亲之死,打击相当之大。 林絮如何得救的梦里没说,反正他俩是老乡,很小的时候还见过。 这一通杀鸡儆猴十分可怖,那片的几个宗门不打自降。 梨花满知道这些,是因为后来真相大白,李回风杀上了曾经作恶的宗门。而当年那个附属宗门的座上宾便是如今含情峰杨一水,香火断绝的损招也是他随口出的。 事关师尊,梨花满自认无法逃避。师尊教养之恩她要报答,她也同情师弟的遭遇。 逆天而行数百年,若此仇不报,修真意义何在?她想做个好师姐,该让他报得干脆利落。 不知道为什么,梨花满细细打量他的眉眼,徒生诸多感慨,温声道:“忘记祝贺师弟你结丹成功,这个蕴涵化神期道韵的木雕送给你吧,别嫌弃。” “怎么会。”化神期的道韵十分珍贵,若能参悟出一知半解,对意境大有裨益。李回风恭敬收下,他张了张嘴,本想说剑阁之事,却没说出口。 罢了,等他事成再与师姐报喜。 晚辈境界提升送礼是正常交际,但想到李回风跟花间道的血海深仇,梨花满便心疼送的礼都打了水漂。 哎,还是让师尊多收点亲传吧,这一个是指不上了。仇已结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梨花满不禁把心里的感慨道出:“人这一生真是非常短暂,还没有多深刻的体会呢,就结丹了。再往下到元婴,化神,然后就是等死了。师弟,你是不是也这样觉得?” 化神之后是大乘,是绝世罕有的凤毛麟角才能到达的境界,梨花满没有那个期望。 至于他,肯定不是这样觉得。因为他有很多事要做,要查明当年的真相,再亲自报仇雪恨,然后叛出师门,和花间道叫板。他会经历多年的追杀与被追杀,从一个沉默寡言的傻小子,变成一个冰冷疯狂的老练大能。 “咳。”李回风脸上固有的表情难以维持,似乎要发笑,窘迫地支支吾吾:“这,师姐天赋过人。”他心里泛起甜意,果然结丹后与师姐平起轻坐,她会和自己聊……嗯很可爱的闲话。 意料到他的反应,梨花满轻哼,心忖往后我得多来几趟杀人夺宝,充实下自己,否则将来混得半点不如师弟你。 梦里她的生活太没滋没味了,和未婚夫往山里一猫,外面时间弹指一挥。 “对了,你结丹了,可以去剑阁了。”前面说了那么多,也是给自己的心情做铺垫。 梨花满双目放空,突然说:“这次我也会去。和冱雪成对的剑,我很想要呢。” “什么……”他下意识脱口而出。 不止是李回风,一旁的弟子同样不可置信,面面相觑。 “师姐你还要上剑阁?你要两把剑?” “这……” 李回风浑身僵硬,她若无其事地说出这句话,用着看似漫不经心的神情,李回风知道,她是志在必得。 她是认真的! 为什么…… 师姐难道不是希望他拿到吗?他努力叁年,忐忑叁年,为什么突然改了主意? 她虽然轻笑,但眼神冰凉,周身若有若无的清香,整个人如同一杯冰镇的茶水,好像随时要行个礼告退。 师姐对待无关的人,常常是这样冰凉的,似乎触碰到就会下意识缩回手。 李回风忘记做何表情,一晃之间曾看到身边同门惊诧或怜悯的表情,感官已经与世隔绝,心神坠入地下不知多少层。 云容剑一争是开始。 梨花满既然窥得先机,他们之间便只有同门之名,再无同门之谊,否则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他日后报仇也会为难。 无意义的悲剧纠结,让她亲手避免。 修仙一途但求问心无愧。梨花满沾了花间道的福,要报教养之恩,自然处在他的对立面。 将来真相大白,打就是了,我辈修士赢得起,也输得起。 虽然她不觉得尴尬,但看李回风的样子,应该给他时间缓和,于是她找了个借口回避,追着祝红菱去了。 这么一会张震远居然就得知了消息,特意过来开导他:“哎这有什么,还没比呢不是?再说了你师尊不见得同意她去。” 是她不愿意给我了。 他第一反应,一定发生什么事了,师姐不会突然讨厌他,可如果师姐不说,他有预感这辈子都不知道是为什么。 以前,梨师姐都是光明正大地把事挑明,不会让人反复猜她的心思……李回风哑然,不知道该不该问她。 周老鬼全程看在眼里,想拍拍他的肩膀,奈何他的魂体出不去媒介。 “你想开点吧,既然她要争,那你就认真打。难道她跟你讲清楚了,你就放弃云容剑了吗?” 云容剑同他功法十分和洽,所以他还真不能放弃。周老鬼不愿提醒他复仇,因为这孩子心里明镜似的,用不着提醒。正因他背负的太多,周老鬼反而庆幸他生活中还有别的色彩。 因为经历过太多沧桑,周老鬼更希望他快意地活着,想必他父母的在天之灵,也不愿见到他们的宝贝儿子成为极端的复仇机器,体会不到常人的喜乐吧。 “说不定她就是怕影响你对战的心态,才直接下战书,不给你讲原因的呢?” “……你信我吧。你跟她认识多久,我就跟她认识了多久,更何况我看得比你还全乎,不是瞎说的。” 半晌,李回风传音道:“我明白。”身为大丈夫,他最不耻优柔寡断,那些难以言喻的私情不该影响他。 周老鬼无声叹息。 梨花满这女孩不适合他,要是弄不好给他心里留下点什么痕迹,岂不是徒增伤悲。他神识忧愁地围着李回风来回转,对小后辈的感情问题十分担心。 以前也问过他,但他说对师姐没有男女之情,周老鬼始终不信,怎么可能一点都没有?他俩一块长大,身边没别的女孩,梨花满长得又不是母猩猩,那么好看一小美人,多少会心动的。 李回风适合全心全意爱他依附他的小女人,治愈他久经磨砺的心灵。虽然他不说,但周老鬼知道他很缺乏安全感,不能牢牢抓在手里的,他宁可不要。 小时候的梨花满,是一颗鲜嫩可人的小竹笋,但她终一日会长成清雅的竹子,超然独立。其实也可以是清溪,是孤云,总之不会整个掉在李回风手里,被他带走疗伤。 更何况,她修炼的是相忘心经,堪比无情道的毒辣内功,谁要是跟她搞对象,就是一个大写的惨字。 周老鬼泪往心里流,不禁痛骂坑人的花间道,看把这俩小娃娃害得。 张震远看了看李回风,转头故作忧愁道:“哎,也不知道这俩人是闹什么矛盾了,你们别再戳他伤口了。” 来之前祝红菱不知道在和傅双行嘀咕什么,见她一脸莫名地往这边走,顿时乐开了花,道:“怎的呢,你跟我混元宗的呆一块像话吗?” ……我就是想把你先弄出来再来找你。 梨花满不耐地挥手道:“去去去。” 傅双行对着她呲牙做了个鬼脸,让她顿时满意,还是那个人憎狗恨欠打的,熟悉且放心。 她把祝红菱归到好友的范围里,有必要同步下事态发展。 “哈?你是说,你跟你师弟闹掰了,这辈子不打算和好?我,我不相信同门爱了……” 梨花满无奈道:“事出有因,总之以后你给我买东西不用再给他带份,要是我出了什么意外,也无需叫他。我怕我俩打着架,你一无所知,导致我被绕后偷家,懂了吗?” 祝红菱听得一愣一愣的,旁边傅双行噗嗤笑出来,明明白白的幸灾乐祸。 “但是,你俩因为啥呀,闹这么大?刚才还好好的啊。他……卧槽,他不会对你,霸王强——” “你可闭嘴吧。”梨花满凶恶地捂住她的嘴,两人扭打在一起,傅双行的笑声就没断过。 “但是该说不说的啊,”祝红菱顶着乱糟糟的发型坐起来,认真分析,“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以你和你师弟的为人,没有什么事是说不开的,怎么马上就要生死相隔了似的呢?” “我……” “不是,你别反驳我,就你刚才走过来的时候,包括现在的表情,全部透露一句话:‘生有何欢死又何惧’,你至于吗?年纪轻轻的,还有无数凯子没钓呢。” “哎,我有点后悔告诉你了,我应该飞鸽传书,文字描述完,再无视任何一只鸽子。” 祝红菱意犹未尽地咂嘴,转换话题道:“我晓得了,以后见着你师弟,必定趾高气昂横眉冷对,绝不给你的生死大战落面子。行了,我觉得应该带你找点男宠排解下人生的失意。” 梨花满害怕地屁股往后挪,低头仔细整理衣物,仿佛祝红菱是什么饿狼,提醒她道:“不要用力过猛啊,跟你没关系就是了,只要他还是我师弟,有这层名义在,我就不会坑他。” 她做不到对一起长大的师弟受难视而不见,反正她善心泛滥,也不图什么回报。 那边傅双行嘁了声懒散道:“那你们吵了个锤子架。” 这人竟然也有刀子嘴豆腐心的时候吗?他还以为是冰块雕的。 梨花满翻他一眼,讽刺说:“吵不吵架,都比对某个小狗待遇好。” 统乐剑心境 下半场拍卖如约进行,梨花满相中了一件男款玉簪。那白玉簪质地虽好,可样式朴素得过分了,看起来完全没有起拍价二百中品灵石的架势,戴上还不如不戴呢,压根没人跟她抢。 祝红菱知道她到哪会给师尊带小物件的习惯,可别人不大清楚。 “你不是喜欢给你师尊买暴发户款吗?”祝红菱好奇道。 “是呀,他现在衣柜都太华丽了,我买个这么素的,戴他头上多好玩?” 据说本来杨真人穿着质朴,有一日他的好徒儿小满说:“师尊,你这样穿,像个干农活的老黄牛。” 好徒儿不仅提出意见,还积极地帮扶。 时不时给师尊买点金灿灿的头冠,还有像黑紫黑紫的大袍子、极尽奢华的貂毛大氅等,穿上去一层迭一层,反正怎么富贵怎么来。导致长老们暗地里一度怀疑他是不是道心出了问题,祝红菱小时候第一次见到杨真人,还以为是什么洞府壁画上的旷古邪神出来咯,怕是能一脚给自己踩死。 其实杨真人长得一表人才,更特别的是身材高大健硕,随便穿点什么都很有气势,美中不足的只是修为低了些。 梨花满举手打断她,十分不服道:“甚么美中不足、修为太低,元婴初期都拿不出手了吗?” “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咱们这一圈人,”祝红菱满脸鄙夷,“我爹化神,我师尊也化神,傅双行他师尊化神,乔漫漫他爹快大乘了都,怎么打?你这师尊,净给我们反乔联盟拖后腿。” 傅双行很认同道:“确实,咱们叁个拼爹拼师尊,加起来都干不过乔漫漫一家老小。” “等下啊,反乔联盟有他傅双行什么事!”梨花满眼睛瞪得溜圆。 傅双行清清嗓子道:“嗯,咳,反正是举家给你俩赴汤蹈火吧。” 祝红菱还没完呢,故作老成地咧咧:“你知道元婴到化神,是什么概念吗?那是一道天堑,多少人此生止步元婴!” 梨花满小鸡啄米般点头,道:“然后郁郁而终化作一捧黄土!太对了,回去我好好督促他修炼。” 他们唠得欢快,后面花间道也炸开了锅。 “兄弟们,那是男款吧?我没看错吧。” “我真的信了,李师兄真是过去式了。” 接下来他们无比同情地看向李回风,都觉得他头上的绿帽更绿了。 “你们,哎,不要开我和师姐的玩笑。”李回风是很认真地说。 见几个同门还不罢休,他心一横道:“难道你们开玩笑是想让我俩无中生有吗?” “啊,那到不至于,”郑平环视四周,故作深沉道,“其实,哈哈,我也想追求梨师姐。” “你歇歇吧,李师兄都失败了,我希望师姐永远单身。” “说得好,只要单身,你我就皆有可能。” 接下来的展品要么买不起,要么没用,梨花满十分坦然地抻个懒腰准备撤。 台上的商会女子温婉一笑,胸有成竹道:“接下来的叁件展品,是名录上没写的,本商会压箱底的宝贝。” 真要是那么宝贝,早早就宣传出去盼着多来点买家竞拍了,道理虽懂,但在座的难免好奇起来。 “第一件,统乐剑!” 那个名字说出来的一瞬,梨花满怀疑自己听错了,可那展台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叁个字“统乐剑”! 怎么可能呢? 她肯定不相信,但掏出传音玉简的手就是克制不住地颤抖。 哪有那么严重?至柔的灵力绵绵地在四肢百骸流转,梨花满想,一个多年前只有几面之缘的人而已,被用来充作挡桃花的盾牌,她反应太大了。 玉简上江颠酒早已第一时间给她传音道:“别怕,台上的不是真品,不是言师兄的那把。” “怎么了?”见到她少有的脸色难看,祝红菱不免问出声。 梨花满握紧玉简,过了一会儿低沉道:“我……认得统乐剑主,他,八年前去了止息界,至今未归。” 应该不止仅仅认识这么简单,祝红菱和另一边傅双行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的忧心之意。 但祝红菱并不知道统乐剑主是谁,便给傅双行传音询问。 傅双行也知之甚少,只说:“纵月门的,早年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好像叫言之,言什么,过去太久了。而且我能知道他,还是因为他师弟江颠酒名声大震,有人吹捧江颠酒的时候,会带上他还有个同样天骄的师兄,可惜英年早,那个,借此抒发下对纵月门的同情。这两年提都没人提了,杳无音信太久。” 台上商会女子将此剑背后的故事娓娓道来,祝红菱两边都听着,眼珠子一转,道:“小满不会是,暗恋他吧!耿耿于怀?” 傅双行被她气笑了,道:“得亏是男的,要是个女的,你现在无话可说。” “你懂什么,要不然小满为啥一直没个道侣,根本就不对劲。” “修真漫漫长路,几百岁才找道侣都很正常,你替她找什么急?” “哎呀,不是我着急,她自己说的要早早找道侣的。”祝红菱急了。 “……你怎么不说话了。” 傅双行冷笑,道:”因为我不信。” 八年前,也就是十岁的时候,那个大呆瓜居然能懂男女之情才有鬼了!傅双行愤愤地想。 他们二人你来我往传音这会儿,梨花满全然平复了心情,完全看不出异常。 江颠酒说,这把剑应该是和统乐剑同一个炼器师,虽说材质大体相同,实际外观上有很多区别。所以白湖商会也没有声张,想趁这次赶快卖了,毕竟没几个人记得当年统乐剑的细节。 商会女子详细地介绍了一遍统乐剑主言之渲那少得可怜的丰功伟业,一件事恨不得掰成两半儿说,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有人拍回去收藏了。 这期间听得梨花满很紧张,明明,她以前已经听过很多遍了,轮到第二件展品她才放松下来。 她突然主动跟祝红菱提议道:“我觉得,咱们属实有必要去推拿馆推推了。” 祝红菱简直老泪纵横,摸了把不存在的泪水,感动但反驳道:“主要是来点男宠。” 傅双行拽着她俩的袖子道:“我也要去,带我啊。” “噢?”祝红菱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问梨花满:“你觉得咱们应该带他么?” 梨花满虚心请教:“还是你更懂,推拿馆有没有女技师?从人道上来说,给他推推也行。” “喂……我要是推拿馆掌柜都要哭了,那不是勾栏啊,正经按摩好不好。”傅双行无语,无语但还是跟着去了。 “按摩,摩,不是按么。”祝红菱提醒。 “……” “哈哈。” 仨人一拍即合俯冲到山脚下的乐咏推拿馆排号。 “什么……居然是男女分开的吗?”傅双行十分茫然地拿着牌,人家侍女挑起门帘说轮到他了,让他快进去。 梨花满不耻道:“你以为嘞?大家可都是要脱衣服的。”她俩女宾前面还有叁人排队。 傅双行吓得脸颊飞红,嗖一下钻进去。 等到里面,祝红菱挑了个最养眼的男修给她推油,梨花满见状吓得使出灵力把屏风端到两人中间隔开,叫了个看起来力气最小的女修过来。 “你他妈的,”祝红菱气得嘴斜眼歪,连连骂道,“我都看不见你,咋跟你说话。” 梨花满纳闷道:“你不是有神识么?” “你真中。” “还好吧。” 过一会祝红菱适应了,美貌男修使劲浑身解数勾引她,身上几块布要掉不掉的,露出内里结实的肌肉,看得她啧啧称奇。 可能是按得酸爽,身心格外放松,她一时心直口快道:“喂,你,为啥跟傅双行关系那么差劲。我觉得他罪不至此吧,尤其这两年其实变化挺大的。” 说完她其实立刻有些后悔,怎么莫名讨论这个。 除了后悔,她还略略心虚。因为傅双行以前,怎么说呢,能关禁闭的活他大部分都尝试过了,只剩下能力不够的实在做不到。不仅特别调皮,还不上进,把混元宗弄得鸡飞狗跳。 在家闹腾就算了,出门还净惹祸,宗里长老头疼不已。出门要是有他在,遇到剑宗道一宗,一队人马当场就没面子了。 而且他以前没长开,又瘦又小跟个猴子没差,哪能想到他现在长得是高挑俊俏,天道不公啊。 而且当时想对他提起点母爱都提不动,他对女修的称呼最好的是“喂”,除此之外是“大妈”、“挺丑的那个”,还有小南瓜小冬瓜老土豆之类的。 幸亏那时候他没开窍,没往色上盯,不然祝红菱能先于傅双行他妈抬手前先一步掐死他。 傅双行和梨花满认识,起于反乔联盟初步形成之时,祝红菱常常叫梨花满来自家山门玩,加强同盟感情。但她到现在也不知道的是,每次去混元宗,梨花满还担任了外交大使的职责,给很多混元宗长辈送礼,来玩一回跑断腿。 有那么个倒霉日子,小不点儿的梨花满送了十来个人,满头大汗,打听开济尊者洞府在哪。等她到了洞府跟前,傅双行从旁边的树上刚睡醒,不咸不淡地朝她喊了声:“喂。”然后让她拿吃的,肚子饿了。 后来得知他喊得是喂,不是别的乱七八糟恶劣称呼,祝红菱热泪盈眶使劲拍了他肩膀两下,仿佛他做了什么光宗耀祖的大善事。 所以祝红菱一直觉得,傅双行对小满也没有很差,因为还有更招人烦的,堪比混元宗全宗的心魔考验。 祝红菱瞥向屏风,神识探过去看她睡着了没有。 梨花满比她高了一个境界,自然有所察觉,思索了一会道:“因为,也没必要和他关系很好吧。” “啊,什么。”祝红菱微愣。 “那是你朋友啊,你都对他那么差劲了,我卖好干什么。”真是傻问题。 祝红菱没想到她会,说得这么直白,好吧好吧,她问的就很直白了,呜。祝红菱脸皮冒热气,没东西挡只好作罢。 但是,这样的话……祝红菱想到自己前阵子,撞见傅双行一个人坐在僻静的石头上发呆,她这辈子第一次见到癞皮狗发愣!而且表情竟然还离奇的有些落寞。 尽管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那一瞬间祝红菱意识到他真正的长大了,他已经有段时间没害人了。虽然懂事得有点晚,让大家操碎的心很难拼起来。 可毕竟是自家人,祝红菱很想告诉她的好朋友,她的家人长大了,但……自己的家人,和好朋友的家人,果然还是不同的。 小满从小就比他们想得都多,经常让她觉得,梨花满和他们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 就比如呢,她见到什么稀奇的,会很兴奋地想买下来给小满看,或者满心欢喜要送给她。但是小满,好像只是因为,祝红菱在“超级好朋友”的名单上噢,要想着点给她带东西。 这份名单是很难进,可两年前的祝红菱肯定会大呼不公平! 现在偶尔也会这么想……但是,可能梨花满就是这样的性格呢?连亲近都很规矩,爱和恨都能轻易分给谁,但匀到具体的哪个人身上,其实分量又很少。 真的能有人让她不顾一切地流露真情吗?不是说出口的吐露,而是,像祝红菱在看到想买给梨花满的礼物时,心脏像掉进温泉底来回扑腾,又热乎又喘不上气的心情,兴奋地想:“太适合她了,哇好想让她来看看,我要买谁也别拦我!” 如果真有这样的人出现,祝红菱顿时觉得十分委屈,还是不要出现最好。 眼睛浮出水汽,她立马闭上眼。 古今 梨花满推完油,还在穿衣服呢,比她还快的祝红菱从外面回来,说:“傅双行回去了。” “哦!”她低头知会一声,蹬上小靴子。 傅双行的师尊,那个阴晴不定的开济尊者向来不待见她。 至于原因么…… 花间道传世至今已有万年,经历过多次大变,其奉行李耳的“老死不相往来”之意贯彻至今,追求独酌花间一壶酒的孤独。 门中独到的功法神通多少凝练了道法自然、绵绵不绝的心境,相忘心经更是将门派宗旨体现到极致。 不过要说千年前,还有一个宗门与花间道分庭抗礼,那便是“一生负气成今日,四海无人对夕阳”的西洲府,二者渊源上关系匪浅,却针锋相对,你死我活了数百年。 如今西洲府风流云散,盛名不再,故人生死两茫茫,留下当年亲如兄弟的混元宗哑口无言,尽着风吹雨打。 因此花间道与混元宗的老怪们,莫道彼此谁不熟悉谁,毕竟手上都有当年对方亲朋同袍的血命。 对开济尊者这般化神老怪而言,千年过隙譬如昨日,但在很多修士眼里却有些遥远,愁云山上一众金丹期的人中龙凤尚未满百岁,由此可见一斑。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古今天骄易折,万般风光不见白头。 这些各派辛秘压在知情者的心头,说起来如果不是落火阁一梦,现在梨花满也不知道。 修真界何其广大,无尽时光中既有一时不共戴天,也有一时化干戈为玉帛,如此反复。 与师弟不同,他是单纯的被害者,只管佛挡杀佛神挡杀神。因此哪怕他后来变成了那副样子,梨花满也理解他,只望他能求仁得仁。 各派利益相争,而她如同湖中一芥,往往身不由己,恪守本心或许还要被指责优柔寡断。 徐徐消化两日那梦带来的震撼,梨花满察觉意境松动,隐约有突破之势。她想捕捉那一线灵光,玄之又玄的悸动却消失了。 人潮向山腰石台涌去,各宗为青年才俊大摆筵席,能入席的无一不是元婴之下的佼佼者。 花间道只派了一位师兄,梨花满和祝红菱远远望去,只见彩袖捧玉钟,箫笛鸣瑶瑟。众人高谈阔论,多数是剑宗和道一宗门下,乔漫漫也在其中,除她之外女修稀少。 梨花满神识翻来覆去看了一圈,发觉自己竟不认得几个人。修真界常说,天骄不去剑宗相当于自断前程,从中能窥得剑宗傲气。 但的的确确有一个意外。 江颠酒一身白衣气质清正,与席间十几个剑宗天骄气势上不分伯仲。 那位剑宗的矫健青年看起来十分欣赏他,眼中闪烁战意,又恍惚有几分惋惜,哥俩好地拍拍他的肩膀,语气爽朗。 他神情自若,法衣修身丰神俊朗,不知又要迷倒多少围看的女修。梨花满熟悉他,心底却模模糊糊地感觉他……有些单薄。 这时剑宗一名弟子朗笑,说话间一拍储物袋,召出一只巨大的肉虫!那虫子通体漆黑,一眨眼就飞上半空,伴随阵阵雷声。有人吓得惊叫,人群扭动有往西跑的,有往东跑的,更有不知道往哪跑才好的,资态百出。 而那黑虫竟足足有元婴期的威压!上飞下窜间引动四周灵力巨震,江颠酒神情凝重,乔漫漫和几位女修脸色难看,皆一声不吭。 又一剑宗大汉笑道:“师弟快收了吧,此虫样貌丑陋,乔妹妹可不喜欢!”接着他法袍一甩,灵气盈盈的仙玉倾洒到外围,刚才还在尖叫溃散的人群,刹那间氛围有所改观,争抢起仙玉来。 黑色巨虫似乎感到无趣,慢悠悠地飞在空中待命,剑宗弟子喝道:“回!”便将其收回储物袋内。 “刚才光说谷中何等凶险,想来还是拿出战利品与大家一观好些,哈哈哈乔妹妹勿怪。” 乔漫漫脸色转好,温柔道:“纪兄英明武勇,小妹钦佩。” 又欢声笑语一片。 梨花满收起玉简,看出祝红菱有几分心不在焉,道:“你玩吧,我师尊叫我去一趟。” 祝红菱讶然道:“你师尊不是没来么?” “不知道。”梨花满摇摇头,往传音里说的地点走去。 一个白面书生模样的中年男修站在树下,面貌十分寡淡陌生。梨花满疑虑地走到他跟前,中年男修道:“你师尊在山顶温泉等候多时了,我带你过去。” 他伸出一物,是杨真人常戴的玉佩,道:“玉佩为证。” 这下梨花满只得跟他走了,要是师尊出了意外,那她也打不过,跑不跑都一样。 但是她没往别处想。 山顶温泉是修士术法开凿的,面积相当之大,这些修士把愁云山打造成宣洩闲雅斯文的宝地,类似文人墨客争相称道的一个意象。大部分人去了山腰宴客台,因此眼下较为冷清。 走在前面的中年男修突然转过身,在梨花满的目瞪口呆中身形拔高,几个瞬息就变了个人!连装束都变成熟悉的紫黑色法衣,隐约有数道金芒环绕,灵威极重。 “师尊?你不是要闭关吗” 杨真人笑哼一声,推开门,梨花满亦步亦趋。 布下禁制将这间汤屋据为己用,他脱了外袍扬到一边,靠在软榻上漫不经心道:“闭什么关,想徒弟了。”说罢抬起一侧胳膊,梨花满会意,上前解他的衣裳。 此处没有外人,雄厚魁梧的男子眸色深邃,举手投足间泄露出一丝狂野不羁的本性,梨花满在他的衬托下分外娇小。 ……不对劲。梨花满瞥见他的做派,隐隐不安,恐怕师尊的功法又出了岔子。 待到杨真人浑身赤裸,仅用一片布围住腹下时,他步履从容走入泉水,感受水中百年凝碧露的纯度。 “你也下来,为师选的地方还不错。”说完津津有味地欣赏徒弟手足无措的娇憨模样。 梨花满腹诽,真是,越来越难以分辨他到底正常不正常。她为难了一小会,犹犹豫豫地除去外衣和靴子,询问的目光无助地落在师尊身上。 见师尊沉默,她赤脚从玉石台阶一路磨磨蹭蹭地过来,进到水里时,没等白色的里衣紧紧地贴上身体,就用灵力驱散了水。 杨真人眉毛一挑,不满道:“叫你泡水里的凝碧露,你做什么无用功呢?” 梨花满撅个嘴收回灵力,里衣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而她面前的男人毫不掩饰胯间布料印出的隆起,巨大的轮廓令她羞愤地飞快移开眼。 不知道拱成那样,是单纯那么大而已还是……她不懂,但不妨碍她嘀咕道:“老不羞!” 杨真人装作什么也没听见。 “师尊,后天我想上剑阁,行嘛?” 杨一水略一沉吟,道:“你要两把剑干甚,给你师弟吧。” “不行!”她连说几个不行,想摇他胳膊,根本摇不动。 他这徒弟,小得感觉只有巴掌大,杨一水拍她脑袋,给她拍得一呆。 “怎么不行,你跟你师弟闹别扭了?” 梨花满理直气壮道:“对!再说了,你以前不是说,收徒弟只是陪我玩的嘛?你变了,你向着他了!” “放屁吧。”杨一水根本不在乎劳什子二徒弟,只是说:“你去吧……反正你去了也拿不着,那云容剑跟他有缘,缘分强求不得。” “……晦气啊!”梨花满一肚子不甘,转而道:“那师尊多收点徒弟吧,让他离我远点。” 杨一水傲然道:“想让我杨某收为弟子,要求可是很高的。” “那收点师妹,性别女,门槛降低。” “有你一个小麻烦鬼就够了,还收点师妹呢。” “男女授受不亲,和师弟玩太不像话啦。” “噗,”杨一水无奈道,“……再说吧。” 梦里她订婚前后师尊便失踪了,她一直可惜师尊没能见证大礼,而李回风的老乡林絮拜入的是紫气峰。 ……祈祷苍天垂怜,可别再整到身世凄凉的幺蛾子了。 其实,她也很喜欢这样的师尊,但汤屋实在不是个好地方,犹豫道:“小满给师尊疗毒吧?” 杨一水没拒绝,他知道爱徒心细,也喜欢借着正事的由头,自己性情有异瞒不过她。 哼哼无所谓,他就喜欢给那家伙找难堪。 她先是做了个双手合十,又闭上眼一顿比划,他玩味道:“不是这么比划的吧?” “啊。”梨花满停下动作,呆看他。 “哈哈哈哈哈,我也不知道,乱说的。” 梨花满好心解释:“对错不重要,做一个仪式,证明接下来发生的接触是很圣洁的。” 杨一水学她说话:“太对了,来吧给为师捏捏。” 她双手先覆上他的头,按照记忆中的穴位轻轻揉捏,缓慢施加灵力。 梨花满自幼修习相忘心经,灵力最可贵之处是生机饱满,她还是四阴之命单水灵根,加之杨一水曾教她古法,这样下来她和基本的医师不差。 双手走到胸膛,才一半她就累出了汗,杨一水一只手抚弄她的后背。 突然,梨花满的手被抓住。她微愣抬头,见师尊眉头紧皱,脸色难看,心道起了效果。 “唔……小满?” 杨一水的眼神有一刻茫然,紧紧握住她的手,表情几度变换。 梨花满心里打鼓,小心翼翼地问:“徒弟,是做错了吗?” 两个元婴(微h) 年幼时,梨花满偶然会见到师尊连续几日神色凝重,甚至表情痛苦,然后闭个关出来恢复正常。 等她长大几岁,修为步入筑基,师尊便指导她为自己祛除体内阳毒。 原来师尊多年前与人斗法身受重伤,时至今日都没能根治隐疾。不知对方练的什么邪功,致使他经脉中弥漫毒火,每每积蓄到一定程度就会灵力运行不畅。 梨花满至净至纯的水灵力起初有效,但慢慢地,剩余的阳毒岿然不动,仅仅会陷入沉睡而已。再者,每次疗毒会亏空她体内的全数灵力,消耗极大。 但她连师尊的灵台和元婴都没见过,一向是师尊说什么她做什么,她不懂病理,因此一头雾水。而且近两年,师尊的性情反差不那么明显,有时候她都注意不到师尊又走岔了。 师尊从来没解释过他功法到底是怎么岔的。她金丹期的修为又不是吃白饭来的,仅仅阳毒为什么会令人性情反复,记忆都不连贯? 这样究竟是好是坏,每每提及师尊总是闭口不谈。 她忍不住喟叹,做的那梦实在有些不堪大用。 梦里她先是到处找道侣,然后和沉邈隐居在凡间山谷中,要说出门,也就是常常扮作巫女,下山救救人。 至于她百年后重踏修真界,硬抗毒发调查沉邈的死因,没一段时间也死了。 总而言之是,小事没印象,大事没经历。 梦里师尊是怎么解决的呢?想到这她难免心情低落……自从她说为平息两派一战之仇,愿用婚契保住沉邈道基以后,师尊勃然大怒拂袖而去,二人便甚少见面了。 后来在她的悉心照料下,沉邈的双腿重新站了起来,修为大有精进,她也放心地把钟情蛊交给他。可师尊,始终没原谅她,见都不愿见她。 或许是因为那个梦,她暂时放下道侣一事后,生活好像格外清晰起来,不由得更加注意身边人的情绪,对一些烦恼也不再想斤斤计较。 师尊,就剩她这一个贴心的了…… “师尊怎么样?要不,我还是请师叔来吧。”她怕自己好心办了坏事,而师尊这又不知道发什么呆。 杨一水压下灵力逆行之痛,眼前的爱徒忧心地注视他,红艳的唇一张一合,湿透的衣襟令诱人的春光无所遁形。 师尊好强的威压……怎么不收起来嘛。梨花满不悦地摇他的手,试图让师尊回话。 她哪知沉重的那不是杨一水外泄的灵力,而是他强大的神识如饥似渴地抚遍她的身体,穿透布料在乳头上舔舐,也包裹住她安分守己的小穴,仿佛要凭空盯到它情动。 娇小、恰到好处的肉乎乎,勾得他怎么念清心咒也不管用。他心中无奈,神识还在爱徒身上留恋,念什么清心咒纯属自欺欺人。 杨一水停在她后背的手轻微地揉动,声音暗哑道:“小满很乖,就是……唔师尊的阳毒,要压不住了。”他说着话,体内活跃的水灵力暖得他喘息不止。 “你能不能行?让我来,”灵台处紫黑色元婴急得跳脚,肉肉的婴儿拳往白青色元婴身上招呼,“说软话有甚么用,她吃硬不吃软你还不知道?” 白青色元婴盘膝而坐闭目皱眉,老成道:“别吵。” 梨花满面上羞红,又不敢贸然施加灵力,讷讷道:“那怎么办……师尊坚持一下……” “我就知道,哼。你跟她来软的,她这不行那不行的,恃宠而骄。你要是给她直接摁那,她立马就妥协了。” 白青色元婴睁开眼,成人犹豫的表情放在元婴脸上更像是扭捏,叹息道:“你来。” 而外界的梨花满,眼睁睁地看着师尊本是头疼地皱着眉,紧接着舒缓下来,神色略有不同。 这下她意识到了事态失控,缓缓后退,小声道:“我,我去给师尊找人来。”说完却见他嘴角一弯,梨花满被无法抵抗的强盛灵力给拽了回来。 杨一水低声诱道:“你长大了,明明知道怎么办。” 她反应过来师尊在说什么,不禁骇然。以前师尊会用理智克服冲动,放任自己逾矩的情况少之又少。 他一转攻势,根本不给她时间,当即撕开她的衣襟。梨花满惊叫,匆忙护住前胸,随即被摁到他的胸膛上。杨一水置若罔闻,用灵力引来软榻,将她抱到岸上剥得赤身裸体。 “不要,呜,师尊!”杨一水不打算放过她,他偷偷来这一趟定要尝点甜头不可,前面已经给足了她缓冲。 他过去只趁她无意识,潜入她洞府解馋,次数多了,无论如何也想在她清醒时泄欲。顺便,让那个家伙也见识一下宝贝徒弟何等诱人,别总口是心非。 杨一水元婴期的修为自然能控制得她动弹不得,强横地将那对嫩乳狠狠地吃了个遍,留下几道暧昧的红印,可怜的乳头也被吸得红肿。随后又转换目标,整个提起她朝挺翘的肥臀扇去,发出清脆的响声。 梨花满下意识勾住他的腰平衡,杨一水玩上瘾了,胯间阳物早已高高扬起,形状骇人。 “不要打了!师尊,啊,啊——”她害怕师尊阳毒发作,用她就地泻火,眼眶滚出颗颗泪珠,实在委屈得不行。 见她哭起来,杨一水表情几度变化,僵硬地停住手,神色阴沉不知道在想什么。梨花满打着哭嗝,万分期盼地看向他,心里愤愤道以后再也不给他疗毒了,怎么能这样。 梨花满被他放在怀里,与硕大的硬物紧紧相贴,正当她僵硬的身体略微发酸时,杨一水仿佛恢复了正常。他表情似乎极其疲惫,说出的话让梨花满不可置信:“帮师尊弄出来,乖小满……” 杨一水神色复杂看起来也是不愿,却坚定地覆上柔荑引着她慰藉。 “好烫……”她未加思索小声说出口,抗拒道,“不要,师尊欺负我!” “呼……小满,趴下。”杨一水皱着眉,体内滚滚的欲火逼得他眼睛微红,说罢将爱徒放到地上,狰狞的器物直挺挺地冲着她。 她带着哭音求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小满好害怕,明明师尊最疼我了。” 看到他的神情,紫黑色元婴冷笑道:“心软了?” “她,到底还是要嫁人的,怎能跟我……纠葛不清,我不该害她。”白青色元婴目露茫然落寞。 但都到了这步他岂能善罢甘休。梨花满挣扎几下,她上方那人气势一变,强横地制住她的头,逼她贴近近散发着强烈雄性气味的肉棒。 杨一水斜靠在榻目露睥睨之色,那声音落在梨花满耳中相当可怖:“敢忤逆师尊,胆子不小,嗯?别等为师动怒。” 他目光极具侵略性地扫过她的私处,梨花满被他的暗示吓到双腿打颤,两手下意识握住面前粗壮发紫的肉棍,湿漉漉无辜的眼神茫然地看向上方。 白青色元婴被夺走主导权,却罕见地没有出声阻拦。 他灵力比另一个元婴稀薄不少,蜷缩在灵台看不见外界丝毫。 失去了一切躯体的感官,被令人胆寒的寂寥笼罩,而上一刻还分明充盈着悸动和亢奋,感受她细腻的肌肤…… 极度的落差带来空虚叫他愈发不耻自己,肉体的欢愉是短暂的,要是把小满逼到再也不愿意亲近他可怎么办? 外界杨一水可不管他的思绪纷扰,耐心教地她:“手上下动,然后吞进去,把里面的精华吸出来喝掉。” 她好苦啊,为什么会有这种事。 梨花满不敢不从,委屈地含上硕大的龟头,小嘴被撑得鼓溜溜,笨拙地撸动滚烫的肉棒,嘴里满是师尊的味道。 真乖,真是个,天生服侍男人的。小满不也愿意这样吗?说什么想要早早找道侣,嫁人生子……杨一水仰头喘息,不禁覆上她的后脑,迫使她含得更深。 这么年轻就想抱儿子,是想让儿子也干她吗,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这么缺男人怎么不告诉师尊……告诉那个师尊可没用,那人只会背地里闻着衣物自慰,道貌岸然得可顾不上给她解痒。唔他这个师尊才有用,起码会用舌头干到她睡梦中娇喘高潮。 “小满好聪明,好会舔。” 男人粗重的喘息沉吟声越发激烈,这嘴学得好快,连深喉都会了……小满在这方面,学得比修炼还用功。 师徒禁忌如愿以偿的狂热和下身真实的快感冲得他头皮发麻,杨一水难耐慢吞吞的折磨,遵从欲望扶着她的头提腰猛干十几下,终于精关失守抵到深处喷射。 一股一股的浓精灌得她吞咽不及,极尽所能承受师尊的灌溉,喉咙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仿佛从里到外都浸满了师尊的味道。 界 杨一水抽出来时,爱徒还发善心似的舔去肉棒上残留的汁液,勾得他气息不稳。 眼看那撑嘴的坏东西又硬起来,梨花满抬头幽怨地看着他,嘴角残存着精液的痕迹,秀气的手指反复套弄,疲乏不已。 他眉头一挑,骇人的气势骤然隐没下来,目光幽深抬手止住她,沙哑道:“够了……已经可以了。” 些许躁动的阳毒已经泄出,今日之事实际与毒火无关,杨一水心下复杂,若不是另一个元神反复跳出来干扰他…… “放屁吧还干扰你,别忘了那会儿谁让我出去的。” “起因不是你偷偷来见她?”白青色元婴嘶一声满脸怒容,举着胳膊要揍他。 梨花满连忙松开烫手的那物,又生气又委屈道:“师尊!呜,我手都红了。”说着说着她险些要哇一声哭出来。 杨一水心疼地抱住她,肌肤相贴时才惊觉两人还没穿上衣服。爱徒软乎乎的两个肉球贴在他胸膛上,竖着的下体重重一跳,场面淫靡。 紫黑色元婴还在骂道:“都怪你拦着我,早几年给她调教成小淫娃不就好了?非得放那摆着,你不吃还不让我吃!” “你只顾着自己,有没有想过小满的幸福?” “呵,日日夜夜被师尊操怎么不幸福了?” 他默然片刻,道:“其实这样也好,她被我管着,也不懂那些,纯情懵懂……只要听我的话就好。” 紫黑色元婴突然瞪大了眼睛,语气一变似笑非笑道:“好啊!懵懂,懵懂地给你吹箫是吧,你个老逼登。” 她小时候就保守,说着凡间那套,什么将来要当个好女人,相夫教子。但那时她还小,封建教条只荼毒了个皮毛,再往下问她就睁着无辜的大眼睛说不出所以然,更对男女之事一概不知。 他存了私心,哄得她给自己打点起居,十五六岁还抱着睡在一张床,点点滴滴十分自然。 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未出阁就得听师尊的。 他不能毁了这颗明珠,想把她养得聪明伶俐,不输外面那些天骄。但私下里不断熏染她,对某些事表现得异常乖顺,这样特别的一面唯独展露在自己面前,怎能不心花怒放。 深吸口气,杨一水抬手一个术法给两人穿戴整齐,对噙着泪珠的爱徒安慰道:“今日之事罪在为师,以后不会再发生了。小满要是心里有气,怎么都可以。” “师尊的阳毒,只能这样解吗?如果很有效果的话……”她不好意思往下说,楚楚的圆目左移右移偏偏不看他。 落在杨一水眼里,她眸光盈盈,面若桃花,着实欲语还休。他扶额暗道小满真是……心软好骗,不怕他顺势要了她么。 “你,不必如此。” 梨花满怎知他想到哪里去了,她还以为师尊不愿找炉鼎练功,可在修真界,这不是很常见吗?师尊太克己了。所以她不满地跺脚,道:“那师尊什么时候能治好嘛。” “这还能忍吗?”紫色元婴在灵台来回踱步,他灵力强盛能看到外界,简直望眼欲穿。 外头这俩人放几百年也捅不破窗户纸,果然还是得借李回风一用,他心绪转动,暗忖也快来了吧? 杨一水来山顶前,特意给他传音,让他把梨花满拍卖所得之物送来,李回风虽然困惑,但必定服从。 他所料不错,正在此时有人敲门。 白青色元婴神识一扫,竟是二徒弟一脸平静地叩门。 “你又在打什么算盘?” 紫黑色元婴懒懒道:“白湖商会送货而已,我让他来送了。” 他怕露出端倪,只得顺势让他进来。 拍卖场全盘结束才会按着清单送到位,也可以自行去取。 居然是师弟来了,梨花满拢拢衣裳从杨真人身上爬起来,虚软地站到地上。 被撞见自己这么大了还如此亲近师尊,她脸上羞红,想知道他什么反应,却不敢看他。 李回风见到屋内情景,有一瞬间心神震动,明明这二人衣衫整齐,可却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黏糊。 不该是他想的那样,可是师姐……他没有再往下想,脸上的神色转瞬间平静自然,纳头有礼道:“这是师姐买的物品。” 杨真人靠在榻上并未起身,故作正经道:“小满又给师尊买了吗?” “当然有。”梨花满光顾着紧张,也没察觉师尊内里换了个人,若无其事地接过李回风手里的储物袋,掏出那支白花花的玉簪,献宝似的塞他手里。 她顾忌师弟在这,稍稍规矩地站远了些,身姿亭亭。 见到那眼熟的玉簪,李回风仿佛心底一个鼓囊囊的水泡憋了,只剩下皱皱的皮,换成词语便是——不足为虑。他悄悄松口气,却不去深思为何。 杨一水翻看几下,往袖里一收,师徒叁人之间难得有几分天伦之乐的意境。 天幕已经沉沉地黑下去了,依稀可见有人放灯,身边路人说道:“过会有烟花看那。” 李回风闻言仰头,第一束烟花以破竹之势冲天绽放,他神色软化,流露出缕缕少年气。 “刚才你师尊在那,老夫不便放出神识同你说话,”周老鬼一句话将他拉回现实,“你师尊的灵力,有些不对!” 李回风一骇,皱眉问道:“是突然不对的?前辈以前都没察觉到?” “或许跟你结丹有关,现在芥子中灵力比往日更加充沛,老夫神识大涨。但……你师尊的灵力,与他以前完全不同!根本就是两种东西,老夫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但直觉告诉我,问题可能大到,以你如今的境界都无法理解!” 两种灵力?李回风顿时发冷,师尊若是被夺舍了,师姐第一个受牵连! “是夺舍?” 周老鬼罕见地凝重道:“我不知道,但如果是夺舍,你师姐不该发现不了,除非那人城府极深!” 如果真有什么不测,以他区区金丹期,恐怕也无能为力。 以前师姐只会远远地看着他们微笑,如今他修为可算撵了上来,和师姐并肩同行的滋味,令他心脏怦怦跳。 但在师尊面前,师姐完全变成了一个,他见过的那种小女人一般,连羞带怯,眼中满是依赖。竟是这样的么……他握紧拳头,对实力更加向往。 “不过正是老夫感知到他时,突然想起了一些记忆。” “以前你没结丹,老夫不屑说。你可知,我们现在所处的修真界,只是万千世界中的一个!” “常理来说,界界相连,假如断开了联系,就会被吞噬,不知所踪。而吞噬它的被称之为“寂灭”,你也可以理解成,寂灭的世界将所有世界包围。而你们说的魔界崩溃,变成了止息界,不过是你们对“寂灭”的称呼,也可以叫域外战场、古战场。” 这简直,闻所未闻!李回风听得心神巨震,反复咀嚼周老鬼所说,天外有天的浩瀚无穷之意流涌全身,不禁心潮澎湃。 “这须弥芥子中只留有我的部分神识,因此很多事记不得,我只隐隐知道我的本体,或许在域外战场的某一个地方,处境不妙。你无需担心,好好夯实基础。虽说老夫绝不是甘心人命之人,哎,切莫浪费了你的大机缘。等你结婴,有资格进入域外战场,到时候再帮我!” “前辈对我恩重如山,来日李某必将涌泉相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周老鬼眼中闪过欣慰,正色道:“据老夫分析,此处已经和外界隔绝太久,显然是关闭了入口。老夫记忆丧失大半,但模糊记得,修真界封闭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战乱!” 云容剑 李回风心中一紧目露隐忧,问:“那战火,会不会蔓延到此界?” 周老鬼道:“如果很严重,确实会,而且封闭这么久,必然是场大战。” “老夫也是刚刚想起来。无极天尊掌管域内,他已去了不可言说之地,因此真正的统治者是八大王,也是无极天尊的部下。他们已经活了无数年,各自统治封地,或许眼下,八大王已然打成一片了……老夫应该还忘了很重要的事,却半点想不起来。” “前辈不必勉强。” “你可知,一次大战能打多久么?”周老鬼罕见的严肃,神色竟有几分畏惧,道:“老夫经历过的最久的一次大战,足足打了一万四千多年,陨落的大能不计其数。” 李回风问:“那前辈可记起来自己原来是什么境界?” 周老鬼沉默片刻,徐徐道:“老夫没印象了,可能是因为常年历险,境界起伏不定,常常受伤倒退。不过,老夫或许不在你们说的境界之中。” “不在境界之中?比大乘期还要强?”李回风心跳如擂鼓。 周老鬼咧嘴一笑道:“大乘期太弱了,大乘之上,还有诸多境界。” “竟是如此……”李回风吐出口浊气,对修行又多燃起了几分火热。 “世界之大远超你想象,”周老鬼不知想到什么,摇头一笑道,“也远远比你经历的更残酷。” “你可还记得你小时候,老夫各种看不上你?觉得你生性软弱,不堪大用。可就是再不愿,也没办法,只能拘在此处。看了这么多年,老夫倒也明白了!” “不怪你,是你们这地方太古板,没什么手段。换做老夫那,筑基很多是夺来的,杀人掏丹当灵药吃,拿元神当大补,魂魄扔进魂幡,抽筋拔骨当材料。天天就是杀人夺宝,抓女修当炉鼎吸干,把婴儿炼成灵器。谁敢不敬,杀他一家满门,快意恩仇,再正常不过了。因着散修甚多,卧虎藏龙。谅你宗门再牛,抓一个仇人,上天入地闻着味追,追几百年也可能不见得人影,那叫一个刺激!” 李回风苦笑。 “哎,所以说啊,老夫也是难得过上了段安稳日子。”周老鬼目露追思,一幅幅模糊的画面浮现脑海,想不起来便作罢。 “今日与你说这些,其实老夫是想叫你明白,有仇必报,但不要太过于痛苦纠结,要化悲愤为动力。谁惹了你,只管杀过去,想要什么,尽管抢就是了!纠结来纠结去,很容易产生心魔,我辈修士本就是逆天而为,不要太过于拘束,但求无愧于心,不留遗憾。” 李回风明白。 其实周前辈和父亲说的一样,他生性软弱,这数年来逼自己果决利落,但有时仍是逃避的一种表现。他对该做的事义不容辞,却没有想做的,除非放在他眼前,他才想去够。 金丹期,能有想的资格了吗…… 这些道理要他自己悟,周老鬼点到为止,转而又说:“当初你筑基,老夫不同意你回裘州,是担心你实力不够打草惊蛇。而如今你步入金丹,老夫常说实战就是最好的老师,裘州大小宝地都可以去玩玩,顺便打探下当年栾金宗的下落。” 他的仇家十分明确,据周老鬼所说,当初那些人最高也只有金丹期。 “前辈说的是。” 但周老鬼却有话没讲。 他们现在还不知道栾金宗和花间道的关系,但周老鬼由衷觉得,也许,是该早早离开花间道为好。 周老鬼自己散修出身,虽说有当过客卿,也有参与过联盟。他不适应宗门规矩是一回事,但更不满的是花间道的作风。 在他看来,花间道已经烂透了。高层醉生梦死随波逐流,门中好手暗斗不断,派系相争,狂捞油水。而到了下面,从李回风前些年受的同门虐待就能看出来,上梁不正下梁歪! 想到这他脾气上来,恨不得跳出去杀一阵解气。周老鬼最厌烦这种不尴不尬的处境,说要恨吧,拔刀而起?宗门师长于你有恩,一个孤儿被轰出去也没好果子吃。况且,这地界散修修不成出息,只能默默忍受。 再者说,人与人果真不同。若是他易地而处,从小经历这些,必定养成阴冷薄情的性子伺机而动,哪有什么宗门情谊,等死吧你们。李回风却是压抑沉默,心底良善,想用自己的努力博得尊重,时常看得他牙痒痒。 狗屎花间道,给这废物点心造的呀,更废物了。在别人的规则里深耕细作,只会被吃得骨头渣都不剩! 因此他总想打发李回风出宗看看,在这里蹉跎下去就是浪费时间。 两日后,含情峰剑阁。 梨花满战书已下,不得不来,李回风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梨花满更无奈了。 她好像一个大坏人呐!师弟家里惨成那样,她反倒疏远人家,还要跟他抢剑……既然抢不来,斗法时只能让给他罢!不然到下次比试又得他拖半年。 梨花满虽想得决绝,情理分明,但真到了事上,该怎么做却很费脑筋。 她静待李回风打败了其余叁人,才站起来。 两人相视,并不多言,李回风当即道:“请师姐赐教。” 梨花满颌首,右手掐诀,空中骤然出现一道水雾,灵力雄厚。她剑法并不高明,因此没有使出冱雪剑。 李回风双手结印使出花间道功法“游心玄”,此功法攻势极强不留后路,数道白色劲气封住梨花满四周,朝她绞杀而去。 而水雾分离出无数细小水珠,晶莹剔透却难掩无情肃杀之感。梨花满表情郑重,体内灵力随心意动,往往抬手间不禁化解劲气,更有余力朝李回风袭去。但劲气同样灭之不尽,转瞬间重新凝聚,显然不在她之下! 两人一上来就硬拼灵力,使的都是门中的基本功,没有法宝干扰,令一旁观战弟子大呼过瘾,甚至最前方的弟子被两人灵气相冲压得呼吸不畅。 “我靠,李师兄居然这么强的么?打得有来有往啊。” “说起来他跟师姐同岁,好家伙,以前都没觉得他怎样……” “那他岂不是,跟师姐同等的天骄了?” 筑基和金丹,有这么大的差距! 郑平虽只有筑基期也来观战了,常常和自己一道做委派的师弟,如今竟有这般造化,他表情阴沉,心乱如麻。 梨花满暗暗心惊,她虽然对未来的正道魔头有心理准备,但亦没想到能和自己打得势均力敌!顿时心情复杂,竟不知道原本是小瞧了他还是高估了他。 不过,既然他眼下和自己半斤八两,那她好好练功,岂不是也能在修真界做出一番事业?一种陌生的豪气激荡肺腑,梨花满有些发愣,更多的是惊喜,令她不由得发自内心地绽放笑容。 李回风神识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不错过丝毫,见她一笑,心脏仿佛被重击了般,目光凝固在那张动人心魄的脸上。袅袅婷婷的身姿动作骤变,他眼中那人温和道:“师弟小心了!我这一招是‘歃千金’。” “哇师姐居然提醒他,太单纯了吧!” “‘歃千金’是甚么?好耳熟。” “古人云此水,一歃怀千金。这是我派玄一品功法,”郑平阅历更多,解释道,“此法攻心为上,道心不坚之人抵抗不住,便会露出破绽!” “郑师兄果然见多识广。” “不好,”郑平站起身神色凝重,“她改进了‘歃千金’!水雾已经化作无形,现在擂台上实则布满水灵力的杀机,可谓凶险之极!”可惜他只有筑基修为,神识不足以看透,更何谈有思路破解此招? 其他修为更低的弟子半信半疑,梨花满听见了道:“你说得不错!” 得到师妹的肯定,郑平耳朵泛红连忙坐下。他瞥向擂台另一侧的杨真人,只见他单手撑着下巴,神色莫名。 她转而又道:“师弟,你还能拿到云容剑吗?”边说着,甩出数道水刃向他飞射去。 肉眼看去分明空空如也,但却有无形之物在李回风身上划出道道口子,但他只有霎时的狼狈,很快摆脱了歃千金对心神的干扰,抬手反击。 “这起手式,我怎么从未见过,什么功法?” 郑平摇头,道:“我也没见过,但看他的样子,施展出来也很费劲。” 一位金丹期弟子沉思道:“李师弟方才,应该受了内伤。” 李回风一式突生幽幽绿火,屏退部分水灵力,二式指尖迸发一道红线,而那红线竟又形成极薄的一片,带着凌然杀意朝梨花满割去。 他再次艰难掐诀,叁式凝出一个灵罩扣在擂台上,细细看去,不仅隔绝了梨花满的退路,还不断吸纳罩中的灵力反哺他自身。 先守再攻最后回续灵力,显然是完整的一套术法。 红线是他能打出的最强一招,梨花满不得不收回大半灵力先防它,但红线再强仅能令她收起攻势闪避,远远无法置她于死地。 这二人又你来我往数个回合,打得畅快淋漓都挂了彩。李回风强撑一口气,梨花满也疼得不行,体内灵力几近枯竭,勉强运转。 她有心放水赶紧了结,却找不到什么机会。 “别打了,你俩打到天黑都分不出胜负。”杨一水神色平常,起身道:“你二人平手,一块上剑阁,看云容剑选谁。” 梨花满立马就停手了,李回风收迟了些,不过也没能伤到她。 “师姐先请。” 梨花满道:“既然是平手,就一块走。” 李回风哑然,幸亏剑阁门宽,二人同时踏进去没挤着门框。 云容剑挂在墙上,突然宝光萦绕,似乎十分激动,恨不得跳下来似的。梨花满眼角一跳,无语地扭过头,眼不见为净。 杨真人面色如常,将剑取下塞给李回风,道:“它是你的了。” 李回风抱着剑,下意识朝梨花满看去,脱口出道:“师姐……” 梨花满自然没有什么不舍的,恶声恶气道:“叫我干什么!以后你记住了啊,不许欺男霸女做掉面子的事,省着冱雪剑跟你一起丢人。” 师姐这个反应,好像没有不甘愿。李回风心落到肚子里,听她教训也品出甜意来,连连点头,语气是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温柔:“好,师姐放心吧,师弟肯定争气。” 云容冱雪……他口中默念几遍舌尖微动,脸皮腾起热气,将剑抱得更紧。 林絮灵石 梨花满不甘愿与冱雪一对的剑,被来日对手收复,更何况那是花间道的东西。但缘分不可强求,命运在冥冥之中已自有安排,她只好顺其自然,因此见着林絮仅是面色古怪了一下,并没有说话。 原来林絮早些时候便和李回风认过亲了,她这次凭着信物又上含情峰,是为借些灵石,去剑宗参加收徒大典。 李回风被撞见,看到她一闪而过的神情,顿时手脚有些不自然起来,说着见过师姐,闷声叫林絮进屋。 “李大哥,我爹以前还借过你家钱呢?如今你也发达了,用不着还凡间财物,你借我一百中品灵石好不好?我想去凌天剑宗。”林絮并非要挟他,只是怕李回风不借,一时情急搬出了旧事。 梨花满在屋外听着,暗忖她这一番话属实搏不到什么好感,两家人都遇难了,你但凡说句就剩咱俩相依为命了也行呐!不过李师弟性子单纯,倒不一定察觉。 她不知道的是,一百中品灵石对于李回风来说,是笔不小的巨款,这可比林絮什么态度情商的,更要命。 “等我进了剑宗,能挣到很多灵石还你!” 林絮的意思他明白。她幼时便是族中看好的单木灵根,这些年孤身在外不知道受了多少磨难,才意外得知他的音讯获得一线转机。 凌天剑宗自己去你家招人便罢,若是你上门,需支付一百中品灵石为押金,要是成了退你五十。这道门槛常常令林絮吃不好睡不好,几年来拼死拼活地攒灵石,但杯水车薪。 她自认天赋不凡,唯有拜入剑宗才能不辜负父母期盼,将来再风风光光地回去报仇,为父母族人出口恶气。族中的希望就在她这了,李大哥好像是叁灵根吧?虽然不知道李大哥现在是什么境界,但她肯定比叁灵根修炼得更快,早早报仇雪恨。 李回风沉默片刻,道:“一百中品灵石数目不小,你先攒着,我尽量凑吧。” 林絮虽然灰心,但也在意料之中。毕竟她早就知道了,花间道不过是依附剑宗的落魄宗门,李大哥天赋不好,被分到这个犄角旮旯没名气的山峰,显然混得并不滋润。 想到这她不由得有些雀跃,眼看着就要进入剑宗了,到时候李大哥也能跟着她鸡犬升天。 梨花满了然,梦里林絮没去成剑宗,怕是因为凑不上钱,可筑基的好年龄可不等人,才退而求其次。 “你,一定要去剑宗吗?花间道也挺好的,”李回风忍不住劝道,“以你的天分,进入紫气峰成为入室弟子绰绰有余。” 不是没有宗门向她抛出橄榄枝,但往往一听她拒绝,便讽刺:“你以为单灵根就能到剑宗当人上人?那剑宗岂不是人满为患了?”试图用辛言辣语打压她,粉碎她不切实际的梦。 因此听他这样说,林絮不大舒服,但她还指望李回风救济,假如直接驳了他的面子,岂非不识好歹?她这儿含含糊糊地婉拒着,外头梨花满差点笑出了声。 去剑宗好哇,他没钱姐姐给你,可别等着将来气得紫气峰一干长老,吹胡子瞪眼睛张牙舞爪。 梨花满打定主意,继续凝神听着。 而李回风可能听出了林絮的志向,只好不再劝她,正色道:“你非我派人士,径直来了内门找我,叫人碰见不太妥当。这样吧,这传音玉简你收着,有什么急事用它联系我。” 林絮规矩收下,两人各怀心事匆匆又说了几句,然后林絮便请辞了。 梨花满闪到一边,默默跟着她,直到离山门有些距离了才突然现身。 “啊!”林絮先是惊诧地叫了一声,再一看,竟有些眼熟,分明是刚才含情峰上李大哥的那位师姐! 或许同为上乘姿色的女孩,林絮难免对这人的来意不太乐观,可,她找自己能有什么事呢? “你刚才找李师弟说什么呢?方便和我讲讲吗?”梨花满笑得格外和蔼,就差在脸上写“我是好人”了。 “没说什么,他是我亲戚,叙叙旧而已。”林絮没有放下警惕。 梨花满叹口气,只好开门见山道:“算了罢,我方才都听见了,你要找他借钱去剑宗。” 林絮不禁后退半步,心中警铃大作,紧张中捡了个话应付:“这,这与你无关吧?”林絮从小自尊心极强,哪怕当了几年杂役心态也没有改变,被她话里的借钱二字戳得微微一痛。 梨花满微微一笑,道:“我十分盼着你去剑宗呢,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可以给你灵石。” “什么条件?” “你去了剑宗以后,不要再与花间道来往。”她本来想说不要跟李师弟联系,可是不联系怎么报的仇呢?十分不现实。 林絮听了心中发笑,暗道我去了剑宗,还稀得花间道这残花败柳?要不是李大哥在,她才不屑登门。不过想到这,林絮竟醍醐灌顶,原来这女人的意思是,不叫她去找李大哥? 真乃阴差阳错!梨花满没说出的话,却叫她悟了个明明白白,可见两人是心有灵犀得很。 林絮没想到这层时,肯定痛快答应。可想到了这层,她上下打量眼前这位女子,心中不忿,你自己不自信拿下李大哥,却管着她这位远房亲戚联不联系的,偷偷联系你能知道吗? 其实梨花满不至于逼她到心魔起誓的程度,人在道上混,谁没个叁长两短呢?遇到急事求助亲戚有情可原。 她只想把复杂的事情变简单。 林絮皱眉,尽量表现得从容不迫,道:“可以,灵石我收下了,以后定会加倍还你,了却这桩因果!” 看她的表情,反倒对花间道印象更差了,真是意外之喜。 梨花满这般看法要是叫他人知道,必定很是疑惑。 她一面说为了宗门,却乐意见得对手仇上加仇,更是把人往大敌剑宗推去。而林絮天资绝佳,两派动起手来又得杀多少人?可见她根本不顾同门死活。 她想着日后要战便战,定然不会留手,但林絮家破人亡,何其无辜呀?于是又是灵石相赠,又是怕她日后杀敌心有不忍。 真是看不到丁点自私,见义勇为只给自己留下一地感动,怕不是该念声佛号,再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一晃叁个月过去,各派山门来来往往,又到了降妖除魔摘草药的旺季,弟子们身负委托疲于奔命。 林絮踉踉跄跄从陡峭的小道下来,脸色惨白大口喘气,语气僵硬道:“我成功了,你可以回去了!”她满腹平步青云的欣喜,却第一个说给了眼前这人,心里五味杂陈。 她面前梨花满悠然站着,神态语气没有一分她想象的亲近,搞得她一时百感交集,不知说什么才好。 明明自己跟李大哥什么都没有啊!为什么把她当假想敌…… 施恩图报非君子。梨花满很疏远地点头,客气道:“你两次才过,花了两百那。”说完施施然便走。 “不用你说啦!” 林絮手里攥着凌天剑宗外门令牌,十分踏实,这才给李回风传音道:“李大哥,不用你筹钱了,我已经拜入剑宗,勿念。” 李回风当下没有回她,林絮也不在意,怀揣热情又爬上剑宗山门。 他并非刻意不答。李回风身处衮州铁城,正一头冷汗疾速土遁,磅礴的杀意穷追不舍,无处可逃之感令他脸色越发难看。 周老鬼焦急道:“往东!往东!别往主城跑,他有后台!” 不好!一瞬间神识有感,李回风福至心灵,极力侧避,回手使出绿火格挡。他来不及看是什么东西,危急解除立刻提速逃向郊外。 “拨云掌!不,和拨云掌只有叁分像,好熟悉……”周老鬼看清那强盛的掌法,又道:“别慌,他追不上你。叁百里外有一处传送阵还能用,你往那去!”虽然他看不到传送到哪,反正不是传到古战场就行。 古朴大树根系围拢一道小阵法,李回风现身刹那拍上五块中品灵石,周老鬼喝道:“我帮你!”二人全力催动阵法,李回风神识紧盯着身后,一个人影正在飞快像此处赶来! “往哪跑!”他话音刚出口,李回风身形一闪,瞬间消失了。 那人脸色狰狞咆哮:“下次遇到你必死无疑!” 李回风运气不错,被传送到一处荒无人烟的地界,神识一扫找了个安全地带打坐吐纳。 “妈的,跑了叁天,累死老夫。”周老鬼躺在芥子内愤愤地翻了个身,骂道:“你那个外门孔师叔,什么狗东西,见死不救?” “他是外门丹房的,可能不记得我当时给他扫院子了。” “不管记不记得,晚辈有难不说帮一把?一身修为不如喂狗。” 李回风一口吞下叁颗丹药,化开药劲,平静道:“英雄所见略同。我此番大难不死,回去必须得给他点颜色看看。” 周老鬼一愣,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开怀大笑连连道:“好!好!” 君不识妾,然妾却识君。 “此处没有任何生息,吴道子,你的地图对么?” “有生息你该怕了!且看着罢。”吴道子御剑速度提高一成,轻车熟路地带着四人来到一处五丈高的残破石碑前。他放上一摞中品灵石,双手连续打出几道法诀,石碑上原本不起眼的纹路缓缓亮起。 众人不由得定睛看去,原来除了纹路,石碑上还刻着无数密密麻麻的小字,此刻竟诡异地散出灵力的波动,绵长古朴。 “原来如此。”紫褂青年恍然大悟。 “许道友,你看出来什么了?” 紫褂青年一挥袖,卷走前方迷雾。只听轰隆一声,露出一扇接天连地的巨大石门,颤颤巍巍地打开一条缝,足以容纳十几人并肩通过。 吴道子古怪一笑,坦然说:“你们现在看到的都是遗迹中的幻术,这遗迹主人共布下叁关迎接来客。我带你们走的是近道,只需从这门进去便可进入回廊,再传送到内府。” “本来硬闯也可以,”吴道子眯眯眼睛试探道:“但许侬你两百年没见,境界掉了这么多?我真怕你撑不到后面的考验。” 一行人闲散地御剑而去,刘简幸灾乐祸地说:“许道友祸害的女修太多了,一百多年前被子午魔君追杀,能活下来实属奇迹。” 许侬嘴角微挑,面带苦色。 “子午魔君可是元婴之下第一人,你命大呀!” “色字头上一把刀,道友们引以为戒。” “原本还想让你来我云宵宗,听这么一说可不敢了!” 这狐皮遗迹,地处蛟龙涧外围,蛟龙涧范围广大,越中心走越凶险,深处常紫雾不散。传闻最深处有蛟龙的骸骨,生前境界极高,死后才有这么不凡的影响。 以前剑宗派出很多弟子,想把这片地方占上,但折损了很多人手却没有大收获,不得不放弃。这些年,蛟龙涧聚集了众多魔头,犯了事的都往这跑。因此哪怕是七大仙宗的人来了,也不能贸然行事。 “又来了一队人马,还是从小门进的。”佝偻老者目露精光,迅速收回神识。他刚才一扫而过,那五人中有两个金丹中期,两个金丹初期,还有一个境界不稳的金丹像受了伤,但气息却十分古怪。 直觉告诉他,那紫褂青年很不简单。 面目慈祥的中年修士抚须笑道:“好,不虚此行,都拿来给我贤侄练手。” 一旁袒胸露乳的白胖子问:“沉道友,这么多人,内府的阵法你有几成把握?” 他口中这位沉道友长身鹤立,散发着青衣,模样二十出头,面容清俊肤色苍白,神色古井无波。几人站在他外侧隐隐透露出回护,而他仿若孤松独立,极具风骨。 “七成。”沉邈垂下的手拎着一柄无棱无角的细长竹剑,头上顶着一团风格不搭的毛茸茸,冲散了他周身萧索之意。 那灰色毛团压在他发顶,分量应该不轻,呼噜呼噜的声音若有若无。 少部分人有来过的经验,他们选择绕开八宝圣地,各显神通,向鲜少被涉足的内府逼近。 但变数突生! 吴道子失声叫道:“不可能……阵法被人动过了!” 五人中只有他和刘简来过遗迹,另外叁个云宵宗修士迅速靠拢,警惕地扫视四周。 青蓝发灰的天空沉寂,一座座古老的宫殿静静矗立,地面土壤发黑,青砖散落玉壶破碎,处处败落萧条之感。 一队窈窕美婢仙气缭绕,端着玉盘旁若无人地走过,神识一探竟都是虚影。 张丰茂脸色一变,道:“吴道子,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八宝圣地。”吴道子脸上惊疑不定。 刘简沉声道:“从这里到内府也是一样,既然来了,诸位不妨探寻一番,或许有遗漏的天材地宝。” “正是,”吴道子面色稍霁,“我们两个时辰后于此地集合,正好也找找去内府的路。” 五人分头行动,到达八宝圣地的修士渐渐多了起来,一些同样想绕开此处的修士脸色难看。 好不容易无伤过了叁关,梨花满心里捏把汗,几个筑基弟子围着她叽叽喳喳。 “梨前辈,咱们去哪个方向?” “我想自己去,过会儿再集合好不好嘛。” 梨花满道:“不行,一起走,出了什么叁长两短我可担不起。” 顿时这几个弟子长吁短叹,范鸿道:“这样吧,每到一处你们进去玩,半个时辰就出来,然后再去下一个。” “太好了师兄!” 梨花满没有异议。 筑基弟子撒欢地跑进叁层大殿,范鸿看了她几眼说:“梨道友看起来心情不佳,还是因为傅师弟吗?” 被他突然搭话,梨花满顿了一下,平静道:“不是,心情很好。” 范鸿故作风雅地摇摇扇子,她看得突然很想把自己手里的绣扇撇了。“眼神骗不了人。傅师弟年纪还小,混元宗不会害他的,梨道友心思细腻,感到为难也是正常。” 话里看似为傅双行开脱,实则给他招骂,还把宗门拉出来。 梨花满低头恭顺道:“范道友言重了,我没有丁点意见。” 这样的漂亮美人如此顺服,在混元宗侍女一般数年。现今与自己修为相当,语气却依然谦卑,范鸿自然十分痛快。 他说的是来时,混元宗派出四名筑基弟子来此历练,由门中金丹期范鸿和梨花满带队护法。傅双行素来与范鸿不和,非要和他们一块来,当然是被摁回去了。 范鸿有事没事就在她耳边给傅双行上眼药,傅双行也总说范鸿猪狗不如。梨花满心中起了一丝烦躁,体内灵力流转,将这点负面驱散。 他们找了几座大殿,里面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后来见着宫殿都不想再往里进。 梨花满道:“这里已经被前人翻干净了,一些门派可能还有藏宝图没挖,我们碰运气是肯定捡不到剩。” 她神识始终戒备地巡视四周,突然发觉到一丝不对。 范鸿皱眉,道:“灵力都往一处去了。” 八宝圣地的部分修士首先察觉,神识纷纷向一座大殿扫去。 那是…… 梨花满愣住,有些不知所措。 肃然的宫殿只有一道孤绝的身影,那人气度从容,目光幽深,神识外放竟以一己之力令众人溃退。 哪怕她只看到了侧脸,但怎会认不出来呢? “要是早点见到你就好了,早早把小满娶回家。” 好像百年后的自己,通过此时的眼睛,真的提早见到了他。 她处在这种奇妙的震撼中,脑海飞快地闪过很多画面。 “你确定自己喜欢我?你对谁都一样好,你要是和我在一起,就不能对别人好,你师尊也不行。” “你以为我不了解你吗?你不懂什么是喜欢,你只是发善心,看到我可怜,以为更爱我了。” “那我离开,就是真的喜欢你吗?算了,你随便说吧。” “你们不让我们在一起,他郁结于心身体怎么会好呢?” “要是我伤好了,要是你还喜欢我,那我们就在一起,永远也不分开,好不好?” “我们去凡间吧,遇不到他们,只有你。” 人间化凡六十载,沉邈先一步化神,不到两个月突然身死,一丝魂魄也没留下,好像睡着了一般。想到那副情景,她心中不禁泛起几分悲情,心法自然运转也褪不掉。 梨花满无声地叹息,梦里已经挑剩下的人,重来一次也看不上,只有他这一个顺眼的遥遥领先。 但与人相爱,如同酿酒。再看到他,就如同喝下成品,中间体会过发酵的喜怒哀乐,似乎再也没有惊喜和意外可言了。 傅双行和李回风那些人,就像沾了一身土的幼犬,一会幼稚地打滚,一会撕她裤脚,一会扭打起来。而江颠酒之类的,又如同天神般令人畏惧,也让她不忍作弄。 唯独沉邈,像随便哪棵柳树上一条负了伤的竹叶青,可怜又优雅地盘在一起。既让她无限怜爱,也能咬上她的脖子。 她喜欢负伤的他,也喜欢他的毒牙,为了驯化他不惜献上自己的咽喉,得手后心满意足。 恍惚间忆起旧时往日,他们说笑热闹,而她趴在蒲团上听得似懂非懂,连桌上的杯子都够不到。言之渲的目光不会落在她身上,他们处在一个遥远的世界,八岁的她无法触及。 爱成了弥补遗憾。 青瓦摇晃,灯盏坠落,整个八宝圣地的气氛浑然变了。 “不好,宫殿里那人应该是布下了个大阵,用此地灵力去击碎天幕。” “不仅如此,我们都被困住了。” 不止一个人发现端倪,范鸿在关键时刻不敢托大,和梨花满把筑基弟子保护起来。 那道人影自宫殿轻盈飞出,周身被淡淡的银光笼罩。梨花满目不转睛地望向他,百年情丝飘绕过生死,似乎妄图落入那双淡漠如水的双目里。 君不识妾,然妾却识君。 青灵门 “沉堂主的亲儿子,果然后生可畏。”佝偻老者面色苍老蜡黄,唯独一双眼炯炯有神,闪过一抹贪婪。他头戴黑儒巾,身穿褴褛黑布衫,露出里面白色的内衫领子,足下一双破烂皂靴,看着分外寒酸窘迫。 中年修士容貌温良,一身缟素衣裳,右手拿着鳖壳扇,目光却有些偏执。 “可惜啊,底下这群有眼无珠之人,看不出西洲府的大神通。” 老者站着不腰疼,心道:因为你总看失去的,所以才不快乐。他虽然修为被契约压制,但神识是几人中最强的,自然也比他们看得更广。 所谓八宝圣地,是由狐皮仙用八件法器构建的空间,根本去不了内府,只能原路返回。他这小主子,用此地修士生魂为镇,借八件法器为己用,逆行阵法,逼出真正的内府所在。 地动山摇,乌云蔽日,众人眼看着空中那古怪修士施施然离开。 许侬起初惊慌了一下又趋于平静,隐约还有几分胆怯,表现得很像一个负了伤怕被扔下的队友,反应挑不出毛病。 赵悟半抬眼皮,道:“此地结界要撑不住了,强行传送对我们不利。”空间乱流很可能会把他们传送到不同的地方。 知道他所言非虚,刘简充满深意地向右前方瞥了眼,道:“宇文立那狗贼带了四五个金丹高手,咱们仨还是用秘法吧,否则胜算不大。” 张丰茂点头,道:“要不是刚才那修士捣乱,我们就能避开宇文立了!” 赵悟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他们叁个秘密传音,没透露给吴道子和许侬,显然是准备散伙了。吴道子看出来几分,惴惴不安道:“刘兄,你答应我的事,还做数吗?” 刘简笑着看他,道:“自然做数的。”他只是随意扫了眼许侬,并没有注意。 许侬有一手化魔指极为出色,本打算万不得已的时候,用他给宇文立一击。但看许侬这样子,眉间都透露几分死气了,全盛时期的化魔指能不能点出来都是个问题。 沉邈要干什么她可猜不到,范鸿也是强装镇定,梨花满不禁忧愁得很。 他们这几个老小,都是呆在宗门居多,几乎没遇到过大灾大难。 生死攸关之时常常考验的是应变,并且还要警惕其他修士。梨花满修道以来,只趁乱稀里糊涂杀过两叁个人,尸体都没看清,或许都没死,事到如今只能强逼自己冷静。 天幕破碎的一刻,她与范鸿不约而同地加厚了灵盾。 顿时五感皆空,眼前漆黑,刺眼的白光又接踵而至,身体被一股大力拉扯,结结实实地摔在一处地面上。 梨花满飞快起身,她孤身传送到此,警惕地巡视四周。 天色傍晚明月高悬,身处密林隐约能听到溪水潺潺,空气充满腐败的味道。远处传来一阵破空声,接着神通光芒大盛,凌厉的气息波及到她这。 梨花满迅速退后,御剑疾行,却又遇上一队人,领头的和她同样金丹初期。 “混元宗?给我拿下!” 梨花满脸色一变道:“且慢!在下花间道冱雪剑!”她说得飞快,甩出一块镶金玉牌浮于半空。 “哦?”那领头道士神识探查一番,收了兵器,道:“花间道内门亲传,居然与混元宗为伍。” 道士身后的同袍也目露不屑,但在梨花满眼里算得上非常好说话了。 她收回玉牌,深深地道个万福,问:“几位道友师承何处?” “青灵门。” “在下与朋友失散,可否与诸位同行?” 年轻道士颌首,道:“我等要与师叔汇合,你可以同行一段路。”刚刚一眼瞧见她腰上混元宗外门的木牌,这会才细看她的面貌,肤如凝脂气度温和,月光下偶然间泄露一丝惊心动魄的美来。 他看了两眼就移开目光,简单介绍了行程,目的地为中心一座小山,同师叔汇合从而进入内府。梨花满跟他们走了会儿才想起来,她不是要锻炼自己么,怎么又组队咸鱼了! 相处不长时间,梨花满摸清了领队的荆苍大体是个什么性格。 一心向道不说,脑子把青灵门跟谁有仇记得非常清楚,只要有些名气的门派他都能中肯地点评上几句,堪称行走的备忘录,竟然有些可爱。 说起来挺奇妙,她一直以为青灵门将近空壳,因此不放在眼里。听这些年轻弟子的言下之意,原来青灵门近两年焕然一新,不像以前全权交给剑宗来管,一片欣欣向荣。 路上遇到两拨趁乱打劫的散修,梨花满自告奋勇,拎着剑上去比划,把人赶跑了昂首挺胸地回来。看到荆苍隐含赞赏的木头脸,她扑哧一声笑出来。 “董师弟,你的伤如何了?” 他们行进缓慢,之前靠秘法同时传送,否则伤者风险太大。 董师弟道:“多谢荆师兄!”他只道谢,却不说伤势如何,搀扶他的那位也垂头沉默。 荆苍深感不妙,快步上前把脉,拧眉沉声道:“你的灵力,流失得太快了。”他丹田空空如也,身体像破了个大洞,已经吃了不少丹药,但远远跟不上流失的速度。 梨花满也凑过去,这些弟子已经对她放下了戒备,有的脸皮薄的还会不好意思看她。 她神识扫过暗暗心惊,这位董师弟竟是被人掏了金丹。 “是谁伤的你?”她的惊诧和关切如同一道暖流,几位弟子七嘴八舌讲起来。 “宇文立!蛟龙涧的老魔头!” “我们有心避开他们,谁知别人无意伤了他的坐骑,他不光杀了那个人,还觉得我们袖手旁观。” “对,关我们什么事啊。” 荆苍道:“或许不是迁怒那么简单,我们之中修为最高的便是董思,这次来了很多大门派的,不曾见过他,所以他就拿董师弟立威。” 几名弟子对视一眼,深以为然。 “董师兄你撑住,师叔已经来了!” 董思握住他的手,点点头。 他们说了几句就收声了,对宇文立的实力有些惧意。 走了数个时辰,天色却没有丝毫变化,他们不好大张旗鼓地御剑飞行,只能脚下附着灵力,悄然快步。 前方高空突然传出轰轰雷霆之音,紧接着又显现出万丈白光,一柄巨大的宝剑向那刚凝聚出的雷球斩去,剑气逼人。 荆苍一个手势,一行人停下脚步隐匿气息,静静观察。 那雷球虽没被撕开,但通体透明,而宝剑形散,逸散的剑气将下方夷为平地。 几人神色一骇,又听到喊话。 “宇文立,你若一意孤行,我紫阳宗必将追杀到底!” “哈哈实在荒谬!这仙玉我拿得起,你们全宗的命,我也拿得起!” 梨花满心一紧,没想到这么巧碰到宇文立,几人连忙绕路。或许是行进慌张董思受了颠簸,强撑着的躯体喷出一口血来。 “董师弟!” 梨花满比荆苍更快,相忘心经的功力凝聚在指尖,迅速点了他几个大穴。董思体内的灵力顿时平缓下来,荆苍正在给他把脉,看了梨花满一眼,道:“你有办法?” 知道荆苍对她有了些信任,梨花满点头,灵力缓缓流入董思的经脉,锁住丹田。 这是……生机。生机和寿命类似,都不是灵力可以左右的,可以说相当特殊。 荆苍心下一沉,青灵门可没有这么深厚的底蕴,增补生机的丹药仅有一两颗。花间道不愧是大门派,这么罕见的功法都有,青灵门要走的路还有很远。 看起来董思没什么变化,但荆苍知道,他现在灵力流失得微乎其微,有这么多生机吊命,绝对能撑到回宗。他神色复杂,刚要开口,梨花满略一欠身道:“董道友之前自身灵力强盛,我怕与他相冲,所以现在才出手。” 况且之前他们对她还有些警惕,荆苍心照不宣,道:“我没有怪你,你帮了董师弟一事,等下会向师叔禀明。” “噗,”梨花满眨眨眼,“你知道就行啦。” 荆苍愣一下没再看她,梨花满坐在地上两手托着下巴,看他们为董思忙前忙后,升起零丁的羡慕。 在花间道很少见这样的兄友弟恭、像是家人似的。 花间道的弟子,对“君子和而不同”的理解,到了有点极端的地步,隐隐以此为荣。远了看才是求同存异,花团锦簇;近了看,那都不是同一个品种的,各长各的。 含情峰人丁稀薄、实力低微,可能是学得不到家,反而还有些人情味。 梨花满自以为学得很到家,但当她感受到这点羡慕时,才发现异常。 或许她觉得那些同门可有可无,并不是因为悟到了孤独的意境,而是反正那些人,本来也不合她的胃口。 孤独本为静心简事,她现在反而把自己搅得困惑复杂,庸人自扰。 不妄取,不妄予,不妄想,不妄求,与人方便,随遇而安……梨花满在心中默念。 许侬 “吼——” 一声震天骇地的咆哮,使整个狐皮遗迹刹那间出现了不可思议的剧变,甚至外界的天空中,随着宇文立的一招一式,翻涌出大片的雷云,向内府界轰然而落。 “莫非宇文立就在前面,还是换个方向吧。”鹤发修士苦笑,带着同门弟子绕道而行。 弟子们神色惊骇,一人问道:“师叔,这些大能都是为了仙术而来?” “仙术可谓至宝,只是与我等无益,莫要卷入其中。” 青灵门修士呼吸急促,身子仓促闪躲密密麻麻的雷光,叫道:“我已传讯陈师叔!他就快到这了!” “这就是宇文立的最强一招么。” 荆苍心惊肉跳,下意识后退,一道温和的灵力轻柔地托住他。 “梨道友——” “这不是他的最强一招。” “什么!” 梨花满无奈道:“你仔细感受这些灵力,空有威势,伤害不足,为的是吓退一些杂鱼。” 一旁青灵门弟子被雷光冲得五脏六腑震颤,却见梨花满轻而易举地抵挡,荆苍被她一点,稍稍稳定心神。 “他应该是有什么事着急去做,这是个好机会。” 荆苍不由得拉住她,问:“你去哪?” 梨花满回头笑道:“他与人缠斗太久,又有要事在身,此时不待更待何时?”说完她身法飘然,依稀有缩地成寸的雏形。 凭着一股陌生的豪迈之情,她速度不断加快,几乎是眨眼间就不见了。 随着宇文立周身的雷霆之力愈发浓郁,到达一定峰值,所有的雷霆同时向四周炸开,化作一股极其猛烈的雷暴。他这一举横扫,许侬的紫气阴魂全部轰然瓦解,逼得他口吐鲜血。 “怎么只有你有一个,吴道子呢?”宇文立虽然在笑,却带着阴冷的味道。 “被我杀了。” 宇文立大笑道:“那正好,省得我再去找他。” 许侬嘲讽道:“吴道子跟你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雷力凝聚在了一点,形成一道可怖的冲击,穿透了许侬护体的紫气,令他再次喷出一口鲜血。 “能在我这一招下不死,鼠辈,可以报上你的名字了。” “你不配知道我的大名。” 许侬嘴角微挑,鲜血不断地溢出,他右手一指上空,虚弱喝道:“黄泉。” 刹那间,仿若有一股奇异之力从天地涌现,朦胧间幻化出一条怨气滔天的黄泉。 与此同时,一缕缕看似纤细的白气从后方袭来,瞬息间缠绕在宇文立四周。 宇文立戾意更重,喝道:“尔等蝼蚁,都给我死!” 见那白气,许侬脸色大变,收了黄泉向后撤,宇文立口吐四道金光向他追去。 “你是何人?” “冱雪剑。” 宇文立冷哼道:“不认识!” 她储物袋飞出数件法宝护身,双方斗法数十个回合,梨花满步步后退。与平日比试大有不同,梨花满几乎很难预料到对方的路数,全凭神识机敏,强行应对。她双手震得发麻,打起十分精神抵御,勉强跟上节奏。 宇文立怒容显现,那边许侬竟然开始吃药疗伤,似乎感受到梨花满埋怨的目光,他起身掐诀,飞出道道印记干扰。梨花满挥手召出大量符咒,个个金丹期威力,炸得宇文立左臂一颤发麻,有了刹那的停顿。 就是这一停顿,突如其来一剑的朝他斩去,宇文立不得不收回攻势躲避,梨花满眼前一亮,原来是荆苍! 宇文立伤上加伤,灵力将近亏空,登时勃然大怒。而天边蓦然出现一个金光掌印,他神色骇然,未等撕开裂缝逃窜,那掌印结结实实落在他身上。 “陈师叔!” 宇文立受了陈兴业一掌,咽下一口血神色萎靡,立刻遁走。 陈兴业并未追击,问:“荆苍你怎么样?” 荆苍摇头道:“弟子只受了轻伤,董师弟伤势较重。”接着他把进入遗迹的凶险经历叙述一遍,后方数名青灵门修士架着董思赶来。 在场的几人彼此介绍一番,陈兴业看过董思的伤势,道:“几位不妨随我到山脚下修整,正派之人正在集合。” “你怎么不走?”梨花满问。 “跟着我们,不然宇文立又来怎么办。”梨花满的善意毫不掩饰,引得荆苍回头。 许侬随意地嗯了声。 一行人到达山脚,十几位正道修士汇聚在此,势头不小,梨花满没看到范鸿和筑基弟子。 知道梨花满和混元宗关系不浅,陈兴业没有什么异状。他不像刚出道的毛头小子刻板张扬,此番压制修为进入遗迹,只为救人。修真界时局多变,风云莫测,个人私下里保命要紧,小事化了。 陈兴业神识扫过内府大门,兴致不高,问:“你们还要进内府吗?” 只有两个弟子点头,其余人兴致缺缺。 梨花满与青灵门离得稍远,她道:“你死气很重。” 许侬古怪地扫她一眼,嘴唇微动没说话。 “我能帮你呀,你这样就快要死了。” “我死了关你什么事呢?”他说这话时,不像傅双行那样找茬似的不耐烦,而是真的很好奇。 梨花满像看傻子一样看他,故意道:“本来还以为是个有出息的,没想到脑子不太好使。” 许侬一笑置之,模样说不出地惬意,看似随口问道:“给我看看你的灵力。” 梨花满并不设防,伸出手掌心凝聚出一朵白色灵气,许侬凑近,霎时嘴角流出一道血痕,脸上阴晴不定。 “你要是个男子,那我跟你势不两立。”许侬虚弱地向后靠着石头,极快地吞下丹药。 “哈?”梨花满呆愣愣地看着他,心里朦胧地升起奇异之感。 “水灵根,你要不是修炼这门功法,我就把你抓走的当炉鼎。”他说这话时非常坦荡,黑亮亮的眼眸直视她,气得梨花满脸上一红。 她恶狠狠地瞪他,却不知道说什么。莫名想起幼时在阁楼窗外,看到凡间的街上那些又穷又浪荡的半大男孩,说不准过几年还会长成一个赌鬼。 突然想起母亲说的话……没法扔下他不管,总觉得能将他感化。 乍一看许侬面貌平常,但那双眼睛深邃冷漠,举手投足间邪气从容的风度,看久了有些让人欲罢不能。 梨花满决定饶过他刚才那句冒犯的话,好奇地问:“宇文立为什么追你呀。” 许侬的表情有一瞬间崩裂,皱眉道:“很想知道?” 他起身甩甩尘土,道:“过来。”他并不回头,对自己极有自信。梨花满犹犹豫豫地跟在他后面,没一会儿两人到了一处丛林,神识探过去灵力的波动十分明显。 “你怎么不去内府。” 梨花满倒是有些奇怪,说:“听说内府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狐狸皮,和一盏酒。” “……紫阳宗最早发现了此处内府界,但不知道为什么,谁把内府有仙术的消息放了出去。”他看到梨花满脸上的惊讶,不禁露出了点笑意说:“你居然不知道么?” “据说这遗迹的狐狸,是万年前情疏仙王的灵宠,因此很多人猜测这道仙术传承自她主人,所以才来了这么多人。” “到了。五百年前,紫阳宗发现这处古阵法催生的仙草,以前应该是个药园。” 梨花满神识一扫,那丛天罗草长得十分茂盛,若能结出天罗籽,必然价值连城。 “这次正赶上天罗籽成熟,被宇文立发现,他就和紫阳宗打起来。”许侬本想笑,却一阵咳嗽咳出血来,双眼神采奕奕,道:“被我趁乱全薅了。” 许侬有意与她交好,却见她反应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思考了一下认真道:“你不把这古阵法毁了?难道你以后还来?” “啊……毁掉有些可惜。” 梨花满径直上前,俯身撑着膝盖,看着地面上隐约的阵法痕迹若有所思,半晌后录在玉简中,手中灵力落下。 那存在了万年的古阵法无声消散。 把玉简扔给他,梨花满道:“现在不除掉,以后别人用它得到好处修炼,就可能对付你。” 她双目清澈凛冽,从容淡泊,令人联想到竹生空野,高节贞心。如此不同,生死相克,又让他升起莫名的相惜。 许侬自然没想到她能看懂古阵法,接下玉简,心里莫名的心旷神怡。世上有这样的人,截然相反的人……他一瞬间的惊喜褪去,不由得担忧,现在的她,还称不上对手。 山顶一道光柱冲天,天幕中遽然出现一个仙气缭绕的人影。她一袭白衣,面容清丽,闭目举起一把剑,留下一滴泪水。 “仙术!居然是仙术。” 来自万年前浑厚沧桑的仙气缓缓凝聚,见到此情景的修士皆神情专注,试图感悟一二。 第一剑,山林荡平。 第二剑,空间碎裂。 第叁剑,她的身影将将消散,仙剑落下没有攻势,却令所有修士心中浮起不忍和悲痛,意境薄弱的甚至同她落泪。一声不知何处而来的凄叫,不刺耳,却十足悲戚。 梨花满看得目不转睛,神识沉浸在悲恸的剑意中,似有所悟。 她不禁拿出冱雪剑,剑身银霜泛着冷光。这柄剑,从来只被她当作一个物证,从来不曾真正使用过。 梦里李师弟离开师门后,云容剑跟着他累经血战,名声大震。而她,挣脱掉无意义的束缚后,自以为出江湖逍遥自在去了,又被命运捉弄。 她愧对这柄剑,太自以为是了。 许侬侧头看她似在顿悟中,身影料峭如风,遥遥道:“我欠你一个人情。” 日后再相见之时,希望你没有泯然众人。 藏摧囤货 “刚刚是狐皮仙?不是吧。” “应该是情疏仙王的残影。” 遗迹空间破碎,众人被排斥出来,只能面对紧闭的石门扼腕感叹,将万年前的轶闻再次以讹传讹。 秋水严霜般的剑影烙印在她脑海里,梨花满握着剑,恍惚间有种蜉蝣于天地的渺茫感。 范鸿形象依旧风雅,叁名弟子灰头土脸,满脸委屈。梨花满叹口气,拿袖子挨个擦擦脸,哄上几句。 人没事就行,不然少不了找她问责。 简单告别后分道扬镳,梨花满独自回花间道,临走前去了趟附近的城池。 她在宗门有作战的编制,平时除了负责和混元宗的来往交接外,还承担部分丹阁的采办。虽然量不大,但依然能捞到不少油水,否则就算是有师尊偏心,她也承担不起平日那么大的开销。 本来宗门的订单应该由仓配统一收购,但剑宗时不时打秋风,导致花间道根本不敢明着囤太多货。 比如金蝶根,单根平均价格在一百五下品灵石左右,蛟龙涧是产地之一,相对便宜些,当前是一百叁。 若是以往梨花满就买了,等宗门派单时,再以当时的市价交上去,差价落袋。 可就算梦里别的事忘了,她却绝对不会忘记不久的将来,丹界巨变,藏摧散人横空出世。到那个时候,金蝶根等材料被替代,价格跌破谷底,一斤一百五都没人要。 谁也不知道藏摧散人手里哪来那么多上古丹方,有些甚至闻所未闻。他炼出的丹药极其精纯,哪怕是最简单的凝气丹,品质也远胜其他炼丹师。 据说他炼丹的手法极为奇特,不仅对丹界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更是开拓了许多材料的新用途,撼动了原本的交易市场!这才是梨花满最关心的。 曾经她自认有些经验,对常见几百种草本矿物的行情了如指掌,也钻研过冷门材料,偷摸发了几次大财。但藏摧散人的突然出现,令她这样的小小囤货修士几乎面临灭顶之灾。 梨花满还记得,自己囤的那些草药后来给沉邈熬药吃,自己也吃,吃到他俩都死了也没吃完! 更无语的是,藏摧散人极其厌恶花间道,谁也不知道到底因为什么。每次花间道的修士试图去他那买药,都被无形灵力胖揍一顿甩飞出来,那惨状看得梨花满一哆嗦,说什么也不想去触霉头。 所以当完全陌生、一片混乱的定价搬上台面,刺痛了她的双眼,贬低了她的身价,她风中凌乱一肚子气,宁可烂手里也不想赔钱卖掉。 至于后来,她扔下投机倒把的副业,离开修真界了。 提前知道这些,梨花满花了好大力气憋住笑,故作严肃地清清嗓子,道:“金缕冰丝,来一千中品灵石的。”她直接放下一个空储物袋,脸上是少见的傲然。 柜台的小男孩被她的豪迈一惊,心道:金缕冰丝?这东西都烂大街了,买这么多有必要吗…… 若是梨花满知道他在想什么,定会发笑。 现在金缕冰丝烂大街,是因为消耗得太慢,等藏摧散人的流萤丹一出,以金缕冰丝现在的产量根本不够。那段风起云涌的日子,常常出现某样材料一夜之间价格翻倍的景象。 “你有没有觉得,楚师兄脾气越来越好了?诶,这不是上次帮咱们的姐姐吗?” 梨花满步履匆匆,满怀心事,一会胆颤一会舒畅,突然被人拦下。她定睛一看,好嘛,之前给什么师兄治病的小孩。 于畅是那个矮个子,虎头虎脑的,见了她十分开心,说:“你还记得我们吗?上回太谢谢你了,姐姐你叫什么?” “当然记得啦。我叫,梨花满。”她心虚得很,可不想提冱雪剑的名字了,不会用剑装什么…… 随意说了会话,梨花满还有事,于畅是个古灵精怪的,没有胡搅蛮缠,只是目送她的眼神有点不舍。 “怎么了?” 楚救寒以为师弟等在门口,没见到人,一路找过来。 于畅道:“上次卖咱们灵液的姐姐!就是她!真巧遇到了。”他遥遥一指,梨花满的身影早就不见了。 不过修士有神识,他往那看去,却见到意想不到的人。楚救寒顿了一下,有些不确定道:“梨花满?” “对对对,是她,楚师兄怎么认得?” 居然是她……楚救寒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换做他可不会随处发善心,楚救寒只想管好自己一亩叁分地,带着亲朋好友鸡犬升天,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但那个天生克他的……真爱多管闲事。楚救寒虽然心里不爽,但还是莫名其妙地,把她看成可以平起平坐的人。 天道真是奇妙,阴阳并列,乾坤并存,既然有死就会有生。 “你灵石的事情,解决了?”李回风沉着脸收拾行李,才回林絮的传音玉简。 剑宗外门的生活并不顺遂,她的待遇只比杂役弟子好一点而已,但她不怕苦,就像她说的那样:“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只要让我留在凌天剑宗,哪怕是扫地我也愿意!” 林絮不卑不亢道:“是你师姐梨花满借我的灵石,我攒够就还给她。” 短短几个月,她心境变化很多,想到李大哥这些旧识,心里的孤苦消退不少,怪不得人在他乡遇到故知会格外感动。 梨师姐?她怎么会知道林絮。 李回风脑海轰地一下,各种猜测像火山喷发,心脏被惊喜和忐忑淹没。难道师姐之前和她闹别扭,是因为林絮么?不……师姐不是那样的人,可她居然这么上心,偷偷帮忙不告诉自己…… 周老鬼看到他熟悉的表情,心知又完了,好不容易磨砺出点铁石心,又被他师姐的小惊喜给融化了。 怎么就这么难呢? “赶紧收拾跑路吧。” 李回风摇头,他要等人。 “其实,和前辈说得不太一样……”李回风坐在地上背靠床边,腿随便一搭,声音轻快。 “刚开始那几年,我特别恨,怎么这么多不公平。可是我又遇到了好人,有前辈和师姐,把我的恨意都冲淡了。” 她不是单单对他好,她对谁都好……世道或许就是如此吧。 那时候他几次濒临崩溃,满腹怨毒,可因为有她在,感觉此处也不是无药可救,他也不是活不下去。靠着那一点温度和尊重,他才能坚持到现在。 他总是告诉自己,你大仇未报,哪有时间想风花雪月?他不该想。但如果屏绝那点感动,他早就撑不下去了。 “我当然会报仇,可是我没了恨,有时候是快乐的,大部分时间很茫然。” 有人加害他,他会怒会恨;有人善待他,他心生感激。 他的心情就如同一颗被反复摔打的球,能不能落到地上,从来不是他自己决定的。甚至后来,这颗球已然被摔得麻木了。 周老鬼静静听着,李回风又道:“从好人那得到的感动,用来宽恕那些苛待我的人了,是不是很可笑?是,我终于把他们熬走了,现在没人会安排我杂活,没人扣我的月俸,不会动不动挨打了,但这只是在含情峰……我好像一眼能看到生命的终点,可走过去又漫漫无止境,不知道什么时候解脱。” 怪不得师姐会问他那个问题,李回风心中一哂,一生真是短暂得只有两个阶段,先是想活,然后等死。 原本他想,突破元婴,平了栾金宗,然后了无生趣地一辈子给花间道卖命——还能去哪呢?他已经习惯了。或许百年后,当上个不大不小的管事,见到她,相视一笑打声招呼。挺好的吧?可是他的心就像缺了一块,每次呼吸都会疼。 父母亲人慈祥的脸飘忽远去了,他们没办法再期盼他,他对别人也不能有什么期盼。 他自嘲一笑,道:“本来是这样的,但一切都变了。” 原来他连最后一点栖身之地,都是虚幻的。 暴露 他从铁城死里逃生后,机缘巧合下查到栾金宗在外的一处山庄。 那山庄故作和栾金宗毫无关联的样子,引起了他的怀疑,连续几天卧底搜查,他竟找到栾金宗十多年间,向花间道上贡的私账! 没等他继续往下查,山庄主人发现禁制被动过,连忙上报宗内长老。李回风不敢久留,偷了几封信件回花间道,不仅在外门的丹阁对上了账目,还用特产的墨汁看到信件的内容。 虽然随机抽的几封信都不算铁证,但凭信中模糊的言辞,李回风已然断定,花间道暗中操控栾金宗,其在衮州必有图谋。 他查证了,按理说他要走。 可他非要等梨花满回来,如果今天她还不回来,他真该走了。 师尊待他可有可无,花间道重视声誉,其中暗流汹涌不是他能撼动的,他更不敢赌执法长老的发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像一场漫长的判决。 模样年过半百的中年修士负手而立,四肢僵硬,双眼闪过一线精光。 “玉尘,”他木然地转过身,眼神凶悍,“你为何斩草不除根。” 杨一水笑道:“尊者做人小厮半辈子,心细周到……” 他还没说完,一股恐怖的威压从中年修士身上向四周急速扩散,小楼外灵兽哀嚎,屋内的灯柱不堪承受,砰砰碎裂。 “某自愧不如。” 杨一水肌肉紧绷,竟是凭借肉身之力抵挡,硬将话说完,表面上看不出丝毫异样。 中年修士露出一个生硬的笑容,阴冷道:“我不能杀你,可是,你又能活几年!玉尘,好好看看自己的样子吧……我等你的死讯!” 龙御尊者断开联系,中年修士猛地回神如坠冰窖,见了屋内情形,面对杨真人似笑非笑的脸,嗫嚅一声低头退下了。 白青色元婴心事重重,绕着灵台转圈,忽然接替身体还有些茫然。 “你跟他说什么了?”躯壳千疮百孔,又该修养了。 “李回风被他发现了,哼哼,把仇人的孤儿养大,难道不好玩么?掌灯小厮的心胸不够宽广。” 杨一水离开小楼,并不作声。 紫黑色元婴叹道:“可惜了啊,我瞧着李回风对小满情种不浅,什么都没做成呢,就前功尽弃了。” “不要总是插手她的事,顺其自然。” “你不会以为,修炼了相忘心经,感情上还能像常人一样吧?放任她追逐什么一双人,还不如早点面对现实,否则于道心也不利。“ 他们都没想到世上还有钟情蛊这邪门的东西。 “先给她打包一些漂亮男子,等她对此事放开,你我也就顺理成章。”紫黑色元婴一副婴儿模样,说起这等下流龌龊之事全然不见猥琐,只有童言无忌似的天真。 白青色元婴不再说话,心里有些微蠢蠢欲动。 可能,是该让她接受了。 李回风正是在金丹期时与师门反目的,梨花满虽然记不清具体的时间,但料想也快了。 她并没有在意这件事,因为她没想到会这么快。镶金玉牌轻轻荡起波纹,容她穿过护山大阵。 梨花满如常地道了万福,李回风叫住她。 “师姐,我……有件事要和你说。”哪怕到这个时候,梨花满也没往那件事上想。 李回风走在前头,背影似乎有些不同。他如今金丹期修为,称得上是同龄人中的凤毛麟角,却依然穿着那身简朴的灰袍子,神情不见喜色。 进了洞府,他设下结界。 “师姐,我曾与你说过,我父母的事。” 梨花满震惊了一瞬,顿时手足无措,脑袋嗡嗡作响。 她不想面对他,梦里他们也没有这样难堪的最后一面。是的,梨花满已经将这当成是,与作为师弟的他最后一面了。明明早想好了最佳的对策,却仍然恐惧他把那段可怕的恩怨陈列出来。 梨花满能接受他后来查明真相,站得远远地恨他们所有人,因为她可以毫无压力地一面愧疚,一面躲在宗门背后。可李回风现在,近得能让她看清那纤长的眼睫,和俊秀的面容上一丝无邪。 他确实变了一些,墨似的长发简单地一束,眼神比平日更多几分幽深,身形愈显酷寒孤绝。 在她自己擅于怜爱的眼睛里,显得那么脆弱、可怜可爱,像一只努力站稳的雏鸟。 这样的师弟,她马上就要失去了。 她再不能像梦里那样,坦然地说:“我,我不知道事情是这样的,对不起!”那时面对修真界人人诛之的魔头,尘埃落定,黑白殊途,用不着她再做什么补救。 李回风有些怔愣,讲话更是艰难,原本组织好的语言仿佛冗长至极,只能挑挑拣拣地叙述。 怎么能逼他把伤口全翻出来呢?他永远不是那样的人,哪怕后来他有了足够的实力,更懒得去解释什么,不让任何人察觉到自己的内心。 梨花满不忍地打断他,道:“我明白了。” 此刻她甚至升起一走了之的念头,因为无用的愧疚在逼问:如果你真的觉得亏欠,为什么现在不帮帮他? 李回风定定地望着她,隐含期盼道:“你相信我吗?我,想暂时离开,你……” 他的眼睛不禁露出诉苦之意,听到她说:“我都知道。” “知道?知道什么。”他浑身僵直,唯有愣愣地发问。 “花间道和栾金宗,在裘州的事,包括你家……我是最近知道的。”梨花满实在说不下去了。 世界猝然安静下来,只有为不可闻的呼吸声,谁也预料不到接下来将会如何,寂静得令人发怵。 李回风不可置信,很奇异地盯着她,缓缓道:“那你怎么能,这么平静?” 她怎么,什么话也不说?她肯定知道林絮过去同他一样,但却愿意帮她去剑宗! 他居然有些佩服自己,还能冷静地站在这,仅有指尖轻微地发抖。 师姐,你到底在想什么…… “什么时候知道的?” “在你结丹那天。” “所以,哈……”怪不得,怪不得她不愿意把云容剑给他了。 心底沉积的低微的幻想像是被一铲子撅起,飘扬见了天日,露出下面被镇得冰冷的自我,他想起很多以前的事,仿佛过眼云烟。 都是假的,都像笑话一样。 “为什么?你既然知道了,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他最难以割舍的人,竟很自然地接下了沉重的仇怨,在他犹豫不决之前,轻而易举地要与他划清界限。 “你害怕了。”李回风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事一样。一直被摔打、被施舍,现在他居然体会到了陌生的快感,原来他也可以影响她。 李回风对她从没有这么强势过,他像一只被逼急了撕开人皮的鬼魅,但仅仅有几分像而已。在梨花满的眼中,他其实还是那样可怜哀怨,为了伤害她,不惜揭开自己的伤疤。 梨花满的表情平静下来,她像一尊冷冽的雕像,哪还有一点温柔小意愁眉不展,明明是同一个人,却给他截然不同的感受。她看他的眼神,似乎是在指责他胡闹,语气随意地把问题还给他:“那我该怎么办?你想让我怎么做?” 你不是素怀善心、明辨是非吗?你的善心呢?他心口胀痛,酸涩的泪意后知后觉地涌到眼眶,盯着她的冷面,恨不得一口咬上去解恨。 “我有什么错?你为什么不去怪那些犯错的人,非要和我一刀两断?为什么要做得这么绝?” 梨花满知道他心思细腻,就算自己并没有说出决裂的话,他依然感受到了。 她大大方方承认:“因为我帮不了你,用好心吊着你有意思吗?况且我又不是没有错,以后你会知道。” 所有享受到掠夺成果的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七大仙门就像一层层蛛网,落在他们的规则里,不仅自己受害,还会沦为帮凶。 “以后我再不是你师姐了,花间道只会害你,我也是。” 剜心之痛不过如此吧,李回风心道:她为自己辩护的理由,都没有偏向宗门的意思,“公正”地令人发笑。 “梨花满,你记住,”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是你不要当我师姐的。” 与那双发红的眼睛对视,梨花满心底怅然。 只有见过杀伐果决、冰冷疯狂的李回风,领略那般难能可贵的绝世风采,才会为此刻的他感到格外的痛惜。否则,她怎么看眼前的少年,都只是一个普通的失意之人而已。 “含情峰弟子,李回风何在?”是郑平的声音。 两人同时一震,放出神识,含情峰竟上来了十几个执法弟子。 周老鬼倏然叫道:“来了好几个金丹高手,绝对是来抓你的。” 梨花满皱眉,飞快地回忆梦里他是怎么被叛出师门的。她那时没在花间道,只是后来听说,他应该犯了什么事,然后被关押,再之后很长时间没见到他,后来突然撕破脸了。 她以为梦里自己没在宗门,其实李回风亲眼看到梨花满从自己的押车旁边路过,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梦里梨花满是真的没注意到,但那个漠视的侧脸定格在李回风的脑海中,从此视作前尘往事一刀两断,浴火重生。 “你是不是被他们发现了。” 李回风固执地不说话。 梨花满不知其中根由,只能自行揣测,预知梦后她做了很多动作,造成了很多意想不到的变数也在情理之中。保险起见,现在不能让李回风被带走。 “不走吗?” 洁白晶莹的手指坚定地拉住他的袖子,李回风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她,露出有几分悲意的浅笑,轻声道:“走。” —————————— 解释一下,其实上辈子师弟相当于很彻底地黑化了,但是师弟的性格嘛,黑化了更不会和小满纠缠。 这辈子小满肯定会多帮他几下,圣母人设绝不崩塌,可是她喜欢上辈子黑化大魔头的师弟多一点呀!所以师弟又不能当正宫了呀! 相送 李回风自长大后从未与她靠得这么近过。 “你……”李回风诧异地望向她。 “你以为是见执法弟子?”梨花满兴致索然。 李回风瞥了一眼她的侧颜,低头不语。 她有种魔力,哪怕面无表情、无悲无喜,也不会让人感觉居高临下,或许曾位列神坛,而现在真真实实地落在地上。 “……孙长老有话面问!” 郑平离得很远便开始喊道,声音在灵力加持下额外洪亮,倒不是为李回风做提醒。 梨花满引他到一处隐秘阵法,可以绕过含情峰山下大阵,又塞给他一块木牌凭证。 “走水路。”他现在还太弱,要打也得等他成事,实力悬殊是讲不出来道理的。 见到同门纷纷侧目,郑平心内疏朗,形容更加端庄,旁边执法弟子叫道:“甚么有话面问,直接说缉拿!” “若把李回风吓得不出来怎么办?”郑平声音丝毫不敛,音容光明正大。 梨花满飞来落地,故作诧异道:“诸位,这是何故?” 郑平将刑堂弟子的话叙述一遍,黄驰不耐道:“废话少说,你师弟人呢?难道要我们亲自请他不成?” 他叁十出头模样,手拿法轮仙家做派,而后头插一条金枪,横眉立目,不怒自威。 梨花满面上颜色丝毫不漏,秀眉微蹙道:“这,可有文牒凭证?” 他扔出一张文书,其上寥寥两句,说李回风盗窃门中财物要押入大牢候审。 实乃不白之冤,梨花满道:“李回风身为峰主亲传弟子,文书只有孙辛长老之印,实为不妥。” 她将文书递回,黄驰凶横一笑道:“你还想要谁的?” “于情于理,应有刘士祯长老过目。” “刘长老闭关了。” “白虎使上官密也可以。” “刑堂评审功过有法可依,你什么意思?难道我们没有缉拿他的资格?” 黄驰道:“行了,你要的人都不在。我部下已将含情峰包围。此事非同小可,他不出来,我只好带人搜山!” “那,我需请示师尊。” 其实她早和师尊传音问过,师尊说随便,他要闭关。 黄驰嗤笑道:“找你师尊去吧,莫要耽延我等工夫。” 突然一线烟花冲天,黄驰二话不说飞掠而去,梨花满快如闪电,自梦中改进后的歃千金倏然出手。 黄驰受阻,阴沉道:“你虽然职位高我一头,但不该多管闲事!招惹刑堂你吃罪不起!” 梨花满岿然不动,道:“在下亦公事公办。” 二人交谈功夫,黄驰与数名执法弟子先后破开水雾,梨花满一同追去,眨眼间数人飞出含情峰。 众多各峰弟子惊诧地抬头,伫目定睛,黄驰见到追来的五名部下,个个挂彩,顿时恼羞成怒。 “往哪跑!”黄驰双手一挥,法轮眨眼间变作一头数十丈高猛虎,他右手五指成爪,直奔李回风轰然抓去。 李回风半个身子踏出山门,后背挨了猛虎神通大半灵力,一时身形不稳,气海翻涌,踉跄脱身。 黄驰哪肯罢休,数人朝山门冲去,却猛然被一金黄大鼎拦下。 他从未受过如此耻辱,神色狰狞道:“孟子璋,关你屁事!” 梨花满吐出口气,朝山门飞去,未与孟子璋说上一句。 “这,哦,看错人了。”孟子璋失望地回过头,打好的腹稿不得不弃置。 灵力拍在金鼎之上,强大的反震之力轰得黄驰虎口发麻,眼看他成心阻拦,不怒反笑道:“行,你等着吧,此事我上报孙长老,你难逃其咎。”说罢转身指挥道:“撤。” 几人打道回府,孟子璋收回金鼎,底下众弟子各自议论。 新晋刑堂弟子不忿道:“这差事真憋屈,我等不过奉命办事,却两头为难。” 黄驰平静道:“不用管了,梨花满有职在身,我们无可奈何。”她自己往枪口上撞,总不至于怪他们办事不利。 “我总说,我们刑堂不受重视,平时这帮人都不敬重刑堂,真有事了能服管?”裴元化啐一口,又道:“让我们逮这个逮那个,要点丹药法器还不给……” “就是。还有,都应该认过一遍刑堂弟子的面貌,省着冲撞到,妨碍公务!” 越说越眉飞色舞,好一个雄赳赳气昂昂。黄驰倒是神色不变,看过他们一眼,不置一词。 裴元化眼珠一转,道:“不过,梨花满长得是真有点韵味,说不上来。” 另一弟子点头道:“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她能有什么职位?” 要知道弟子在宗门拜师学艺,干活是给宗门打白工。不过有了职位编制可不同,那叫真正扎根落脚,是自己人了,一般得资历老或有突出贡献。 多年没有大战打,哪有贡献可得。 黄驰低声道:“掌门钦点的,银带参领。” 几人面面相觑,裴元化沉声问道:“作战编制,她?” “据我所知,劫世八遐败邪阵由她做主。”黄驰神色颇为忌惮。 裴元化嘶口气,意味深长道:“这可有意思了。”他二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其他弟子摸不着头脑,却在黄驰的目光下不敢再问。 黄驰几人没有再追,但其他围山的筑基期弟子却没有被收回成命,梨花满循着斗法的痕迹,路上见了叁具横七竖八的尸体,神色莫名。 她飞到一处半废弃的渡口,偶尔两叁只货船靠岸,见李回风躺在破旧木舟上,一身血迹。 小船没了动力,慢悠悠地顺水飘动。 梨花满飞上船先给他把了脉,李回风坐起来,脸色苍白道:“黄驰他们呢?” “他们回去了。” 梨花满还要在花间道混,却受他拖累,回去了不一定什么惩罚等着,李回风心间又冷又热,半晌说出句:“谢谢。” “别说谢,你是等我了吧?要是早点跑也没这些事了。” 李回风虚弱地摇摇头,又躺了回去。 等她是相信她,临走一定要见她一次,虽然她竟要同自己断绝关系,但到底还是帮了他。 木舟太狭窄,他曲身侧卧,面前是梨花满后背,她静静地划船,两人难得亲密地挨在一起。 抬眼漫天云霞,河水清澈,两岸芦苇舞动。他一瞬间有种荒谬的错觉,好像梨花满和他一起走了,离开花间道,离开这些是是非非。 如果是真的该多好?为什么上天总是堂而皇之地夺走他珍惜的人,逼他孑然一身。受那股悲情的冲动驱使,他不禁抱上眼前的细腰,深陷隐隐的暗香。 再质问什么都是无力,他已经无所谓了,只想留住怀里的温热,喃喃道:“我会回来找你……”他还想说等等他,可又不知道什么要等……原来,他竟奢望能与她永结同心。 梨花满任由他抱着,神情似有几分苦恼,道:“你不回来送死就好,其他的……哎,我都不是你师姐了。”她说话时不免心虚,等他得知杨真人的事,再想起自己这番话,八成得骂死她。 李回风起身直面向她,心口的软肉像被钢针捶打,疼得他发抖。有私情,才会贪图,才会对她的理智难以接受。 “如果没有这件事,你,你对我……”他忍不住抱上去,剩下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只有她的温度能抚平不安。 知道无望所以不该奢求,可是她破例了,因为根本没有放弃的余地,他不能没有她。 “梨花满……你怎么能这样……”复杂的爱混着恨意,令他的声音如同呜咽。他低下头,吻住让他心切已久的双唇,软舌碰撞交缠,汲取她口中的甘甜,深深地沉醉其中。 暧昧的喘息烫热了他全身,头脑发昏着了魔地索取,直到他还想亲上来时,梨花满推开了。 樱红的唇上一层晶莹,他注目那晶莹的水光尚在回味,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目露恳求道:“我看到孟师兄了,不要理他好不好。” 梨花满却道:“你疗伤吧。”说罢抽出手,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李回风被奇妙地安抚住了,他甚至在想,梨花满把礼节看得那么重要,肯让他那样一回,想必也是心软愧疚吧。 经脉镇痛,他放松地躺下继续化解药力,始终不能心神专注。 李回风想起几年前,那些师兄还没出山时。追忆往事常常令他沉默抗拒,唯独想起梨花满回护的身影,心里暖意如注。 可她那时和孟子璋,为什么那样笑,他到如今想不通。 舒缓如同甘霖的药力令他昏昏沉沉,加之失血过多,不知不觉昏睡过去。 天近傍晚,蛙鼓蝉鸣。李回风猛然苏醒,身边一空无一人。小舟抵着荒芜的岸边,一人高的水草长势茂盛,木板上的血迹干涸成深褐色,她早离开了。 使女 青山点点参云表,流水淙棕落涧中,树林阴翳,竹影交迭。梨花满细腰长裙、团扇轻衫,轻声万福。 孟子璋半开玩笑说:“师妹为何整日不见人影。” 梨花满如实道:“禁闭思过,刚给放出来。” “为李师弟一事?杨真人何以不出面?”刑堂挑在这个时机抓人,十分可疑。孟子璋心里八成不信,否则,含情峰亲传弟子因盗窃财物叛逃,真令人笑掉大牙。 “家师身体抱恙,没空理会。” 孟子璋道:“原来不过如此,当年杨真人为何收他为亲传呢?”他狭长的双目中流转缕缕冷意,薄唇轻启,声声有力,字字珠玑。 梨花满听出来他话里有话,无奈道:“我不知哪里得罪了师兄,请师兄明示。” 他并不答,话锋一转道:“你一贯如此,既要别人听你话,又不能对你有非分之想。但你却愿意面上过得去,自欺欺人也可以,然后把人折磨到心服口服了,乖乖给你利用,就算不成也没有损失。你对李回风是这样吧?” 梨花满面色平静道:“随你怎么想吧。”说罢便走。 孟子璋拉住她,道:“难得见师妹一次,不知李回风——” “那你为什么不去同他说呢?”梨花满诧异道:“何必揪住我不放,为他人打抱不平?” 他心道: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四年前他一气之下离开含情峰,投入双燕峰柳意怜门下,自此扶摇直上,顺风顺水。 孟子璋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对她有什么执念,说不定还会觉得她庸脂俗粉。可在双燕峰时日弥久,常常夜深人静时想起她,愈发枕冷衾寒,食不甘味。 他得到的再多,都会提醒他,有一个近在眼前的人得不到,甚至她的纯善温良,都甚少展露在他身上。 梨花满,他反复默念这个名字,觉道爱恨交加意味深长。她的面容仪态早已烙在心间,宠辱不惊怡然自得,繁缛礼节如同凡间女子,看起来格外顺服。但有时又会发现,她不过表面顺从而已,偶然间泄露出其自有算盘,令人讶然。 “可能因为我不甘心,”孟子璋靠近她声音暗哑,“我要你对我不同。” 那张秀丽的脸平素沉静,孟子璋知道,自己再也遇不到这样的人了。既然不能让她动心,只好还治其人之身,让她也郁结痛苦,和自己一样。 梨花满皱眉,道:“师兄说笑了,我要回去练功,就此别过。” 孟子璋有一刹那的难过,为什么他们之间一定要这样不可呢?要么漠视,要么互相折磨。 可他做不到放手,他要同她纠葛到死! 这日暑气炎炎,双燕峰一亭前满栽莲花,乃绝好的乘凉消暑之地。 江凝美目流盼,娇憨一笑,细声细语道:“芝兰姐觉得孟师兄如何?” 宋芝兰赶忙摇头,道:“问的什么昏话。” 江凝学着才子佳人小说那般道:“身又俊,性又温,美如冠玉,洁身自好,我看和芝兰姐般配得很。” 她说完,却见宋芝兰脸色不大对,便道:“小妹可是说错了什么?” 宋芝兰悄声传音道:“你可知,孟子璋何以‘洁身自好’?柳长老与他……你懂了吧?” “有这等事?”江凝惊讶得掩口,不知作何反应。 讲难听些,柳意怜可是个寡妇!岁数估计得有七八百岁往上,怎能,怎能从她们手里抢食吃呢? “所以素来没人敢乱传孟子璋什么,怕柳长老怪罪。” 江凝只好将此页翻过,心中惊涛骇浪不提。 “诶?快看,是朝霞姐她们。”江宋二人连忙御剑追上。 “几位姐姐是去哪?” 陈朝霞今日身着鲜红的衣裳,丝带飘飘,云髻高挽。她脆声道:“庆功宴将至,我们要去含情峰一趟。” “是去找梨花满?” 陈朝霞道:“正是。” 几女一道去了,紫气峰和双燕峰向来走得近,她们自然十分要好。 且说梨花满把梦里预知的招数套路练上数遍,大有收获,一连闭关几日。她如今对剑法甚是上心,还叫上江颠酒一起,找个机会指点她。 一套夯实基础的剑招练完,正是身心舒畅之时,打天边来了一声:“梨花满!快出来。” 她面色如常,以往谁吩咐她什么,就算她上一秒还在睡觉,也得叽里咕噜爬起来“接旨”,几年来已然习惯了。 陈朝霞道:“以往总赶上你忙,这次礼仪招待少不了你的分!喏,接着。” 梨花满接住储物袋,一旁江凝道:“甚么赶上她忙,回回都是故意推脱!” 紫气峰女弟子道:“是呀,可别觉得剑宗高高在上,分明是自己架子不小,怎么叫也不来。” 江凝连忙道:“这就是你该做的,你看谁是请来的?银带参领也不能搞特权呀。” 梨花满懒洋洋称是,陈朝霞皱眉道:“好了都别吵,回去了。” 几人来去匆匆,不曾落在含情峰地上。 陈朝霞道:“哎,她是运气不好,没找上好师傅。”如果拜入紫气或是双燕,倒不至于如此了。 江凝道:“才不是呢,当初收徒,那些峰主长老都在场,怎么没见别的要她?” 宋芝兰皱眉道:“许是因为她从凡间来的……” “嘿呀,你们知道么?凡间的男子都叁妻四妾的,我以前去凡间亲眼所见,那些女人神情浑浑噩噩,还裹小脚呢!” 众人露出厌恶之色,宋芝兰道:“凡间许多地方尚未开化,不是某个人的错。” “男人都是一样的,说不定修真界的男修,也吃她那套呢。” 几人一路叽叽喳喳。 梨花满回到自个洞府,从储物袋掏出一套衣物来。 “这是什么奇装异服。”哪怕是她都忍不住叫道。 看着齐胸襦裙似的,偏偏下摆极短,穿上连膝盖都遮不住。盯着自己裸露的腿,梨花满面上阴晴不定,她有理由怀疑这是场阴谋。 另外还摆着两支白色套袖似的东西,她不知道什么用,只能放好带着。 后天庆功宴,如果她这个和旁的礼仪不一样,那她掉头就走。 花间道主峰上宫殿巍巍,楼台迭迭,红灯夹道,轰轰烈烈络绎不绝。 天上有御剑飞的,地上有驾鹤骑马的。 她笑容僵硬,打死她都想不到,那白色套袖,居然是穿在腿上的! 幸好还有几人和她一样光着腿,而她思来想去外头披了个长纱,遮挡一二。 这场庆功宴阵势极大,连剑宗掌门和他道侣都降临了神识虚影,如同天仙帝妃一般。 乔漫漫忧愁道:“这人吧,非得自己美貌如花,然后,又偏偏喜欢不为自己美貌所动之人。” 任灵道:“不然怎么分出来品格优劣呢?乔妹妹生得太美,才会有常人没有的烦恼。” 剑宗大能和花间道长老依次致词,随着轰隆鼓声开席。 梨花满又多带了个面纱,布菜倒酒。到双燕峰一桌,江凝见她白纱掩面、身披纱袍,贞洁得不得了,心头微怒,却不好说什么。 满眼大胆春色,个个娇羞可人;立得千般袅娜,行得万般旖旎。花间道使女这般别出心裁的衣着,险些勾去了剑宗卢大人的魂灵,他熟视半晌,起身高声赞道:“好绝妙!” 乔漫漫见梨花满也在使女之中,悠悠道:“真是,失意猫儿难学虎,败翎鹦鹉不如鸡。”说罢,她悠闲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吃茶。 出了殿门,梨花满同几位使女手托果品,朝下一座大殿去。 到了混元宗一席,不出意外见到祝红菱与傅双行。她烦得不想多看,垂头斟酒,供天骄豪杰等慢慢消饮。 “卧槽,你这,可以啊,真的好看。”祝红菱不放她走,还啧啧称赞,梨花满横她一眼,把自己袖子拽出来施施然就走。 她侍候了几轮,实在不想见到熟人,看氛围火热,悄悄溜出来喘口气。 这种正经事当然少不了根正苗红、传统正道的纵月门。江颠酒几次传音要见她,梨花满扭扭捏捏地去了,手里托着酒壶,装作碰巧。 剑宗来人不少,分坐两席,江颠酒坐在其中之一,情景和上次愁云山大会没什么不同。 使女皆袒露光洁的两条玉腿,从席间来往,江颠酒不禁皱眉,一副非礼勿视的模样。 所以当他见到梨花满也是这副打扮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好一个小美人。”赵嘉旭目露喜色,伸手便要揽她。 江颠酒稍起身,先他一步将人抱起,道:“赵兄另谋他人吧。” 赵嘉旭震惊道:“原来你也近女色?” 梨花满羞愤地把头埋在他领子上,江颠酒无奈,揭开她的面纱,露出清丽的小脸和晶莹的圆目。 他不禁想起一句:施朱太赤,付粉太白。不施脂粉天然态,纵有丹青画不成。 “怎么回事?穿成这样?”江颠酒低沉的声音直冲她耳际,又将酒席低垂的桌布盖在她腿上。 梨花满略提几句,江颠酒起了兴致,道:“甚么套袖?拿出来看看。” 她捶他胸膛几下,从储物袋抽出那两条白色,团成一团塞在他手里。江颠酒展开来看,又抬起她一条腿,道:“我给你穿上。” 变化 他抚过洁白的肌肤,嫩滑稍纵即逝,除去她两只鞋袜,露出雪白莹润的玉足。梨花满坐在他腿上侧对着他,紧张地拱来拱去,眼睛往别处瞟。有几名使女也半推半就,和宾客同席玩乐。 江颠酒故意揉她的脚,两人对视间暗香浮动、妙趣横生。 那白色轻薄长袜极具弹性,看着细细一条,拉到大腿处,松手发出啵的一声。 “紧不紧?肉都勒出来了。” 好像她很胖一样!梨花满脸上热气腾腾,清纯稚气浑然天成,看得江颠酒喉咙干涩。 一旁赵嘉旭心中火热,挑衅似的亲了口怀中的使女,引来一声娇嗔。 江颠酒笑看他一眼,提起酒壶徐徐倾倒在梨花满腿上。少许佳酿融入如蝉翼的面料,登时变得水光津津,醇香四溢,上手轻轻一拍,声音勾人心痒。 赵嘉旭两眼发直,道:“贤弟会玩。” 梨花满很配合地缩缩腿,面上连羞带怯,传音道:“你查不到什么很正常,时机未到。不过还有一事,墨如闻离开剑宗了。” 江颠酒眸色一凝,道:“以他的性情,不可能是隐退吧。” 凌天剑宗二当家龙御尊者,左膀右臂分别为天宝法师和墨如闻,均为化神期的顶尖大能。 天宝法师炼器炼丹之术独步天下,其下百来位弟子孜孜不倦,流出的法宝灵丹长年为剑宗敛财。 墨如闻作为剑宗千年老将,修为通天,为剑宗立下汗马功劳。然而就是这等人物,前些时日离开剑宗,自立门户。 这件事剑宗并没有声张,但有心之人还是能打听出来,算不上什么辛秘。 梨花满道:“我们出去说。”她低头才发觉白袜一只半褪,纱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江颠酒惭愧地咳了声,两人亲亲密密地出了殿门,寻一处树荫。 “不错。两个月前秀山坡兽潮,墨如闻和当时的指挥起了口角,第二天当众摔印,去了霸州夜湘门。” 江颠酒暗暗吃惊,越听越是心惊,龙御尊者放任自流的态度,给他敲了一记警钟。 这还要从剑宗如何发迹说起。 几千年前,剑宗确实是个数一数二的大门派不假,不过那时修真界大门派何其繁多,百家争鸣。 若说有什么不同,那便是龙御尊者强出了一个层次。 有人甚至猜测他到达了大乘期之上,但却滞留此界,他虽强,却甚少出面。 而那时掌门云逸子乐善好施,广结善缘。他常常邀请天下修士来自家论道,从不计较修为门第,百无禁忌,成为当时修真界美谈,因此招揽了许多能人异士。 当年天下纷争,有魔界之危,有兽潮之困。剑宗将这些界内高手聚集起来齐力抵挡,并且向来财大气粗,从不吝啬法宝灵丹,既做了功绩,又暖了人心。 云逸子美其名曰:集中力量办大事。凑到一起的人后来发现,还是垄断挣得多,人望高处走,渐渐的没人回去了。 有良心的知道给自己老家打点一二,剑宗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经过和魔界几次大战,不少大门派的中流砥柱跑去剑宗不回来,因此江河日下。唯独剑宗扛得住,还越打越强,这才远超其他宗门一大截。 因此剑宗并非铁板一块,夸张地说,很多大能对剑宗本身没有归属感,他们若走,剑宗也就散了。而其他门人享受着顶级的光环和资源,根本不想走。 江颠酒从纵月门的立场出发,自然希望剑宗越强越好,天塌了有高个的顶着。而龙御尊者居然连墨如闻都不留,说明他根本不在乎,不在乎曾经看重的人缘。 剑宗已不是当年的剑宗。 “说起来,从六百年前就有些端倪。重玄门如同剑宗千年前一样,召集有志之士攻打魔教时,不仅没有酬谢,事后还遣散外援,独占好处。” 梨花满点头,道:“我之前说魔教会东山再起,当时你我都觉得匪夷所思,剑宗一家独大,他们怎起得来?直到先些日子,我在狐皮遗迹遇到青灵门弟子。” 她将青灵门的变化说了一回,又道:“之后我暗中打探,原来剑宗这些年,竟不知不觉走了很多人,新的老的都有,去哪了自不必说。七大门派之外的都蒸蒸日上,却被我们忽略了。” 比如说夜湘门看似中立,实则韬光养晦,蛰伏多年,必然有墨如闻从中谋划。 梨花满有意引导说:“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如果不提前打算,日后会十分被动。” 梨花满打不过步蟾宫那些妖魔鬼怪,其实想帮江颠酒不需她出什么力,只要稍加提醒,以他何等天聪,总归能想到应对之策。 纵月门名垂青史,极重清誉,梦中步蟾宫要立威,第一个盯上它,而剑宗寥寥无几的增援全是探子。 其实千年前纵月门也有大能入剑宗,可多年不通信息,听说老门主在日还常联络问候。自老门主亡故后,并未见遣一人前来吊唁,至今音稀信杳。 江颠酒诧异过后稍加思索,道:“ 为今之计最好退步抽身,和夜湘门等多加来往,抱团结盟。” “正是。”这也是梨花满想说的,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纵月门历代门主最爱逞能,才会被坑了个措手不及。 “待庆功宴后,咱们找个地方,我教你剑法。” 梨花满伸个懒腰,点点头。 江颠酒好奇地问:“我怎么感觉你变了不少?以前你对这些可不在乎。” “从前我志不在此,现在突然觉得乱世在即,理应多些傍身之技。况且,”梨花满的表情格外郑重,“花间道有个老祖的传承考验,就在两年后。” 江颠酒正要说话,却见她目光投向某处,他随即看去,见一青年修士。他衣着单薄,尽显修长线条,前襟稍敞半露胸膛。 江颠酒神色不悦道:“这有什么好看的。”掰过她的脑袋,用力揉了两把。 梨花满轻笑,眼中深意闪过。 那青年修士不是旁人,正是孟子璋,柳意怜对着他直笑,眉如新月脸赛桃花。 宋芝兰只看了一眼便低头吃茶,江凝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传音道:“窝边草放着不能吃,真是急煞人也。” “同门相恋可不好,你忘了?” 江凝叹道:“哎,谁知道私底下有没有人违背呢?再者,我师姐和紫气峰师兄结为道侣二十几年了,怎么没人说他们。” “要我说,宗门里这点白菜都被挑完了,梨花满她师尊才叫够意思,据说在外面掳走好些个良家男子给她玩。” “啊?” 江凝傻了片刻,才道:“好些个?这,你怎么知道的?” 姜静文神神秘秘道:“我师尊不是在外头,有些那个产业么,前几日杨真人跟他闲聊,被我给听到了。” 若是杨一水在这,指不定大呼冤枉,他哪有说得这么直白?再说他还没开始呢。 远在千里之外的云宵宗。 “师弟!你,哎!”青阳子甩袖而去,走了几步又折返,急切道:“他这样还能不能好了?当日遗迹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化神期修为激荡大堂,给韩同吓得魂不附体,手直哆嗦,明知什么情况还颤抖地反复把脉,仿佛能看出一线生机。 陈继明皱眉道:“师兄你冷静点,赵悟只剩一魂,别给冲散了!” 有他助阵,韩同硬着头皮说:“依在下看,此事得请云霄老祖出山,搜魂之下方能找出凶手。” 青阳子丝毫不把什么凶手放在眼里,那人对他而言已是必死无疑,唯独痛惜之情溢满肺腑,不禁长啸:“悟儿!你放心,我一定找到办法令你复生!” 雁声嘹亮,透帐生风,许侬放开女人的颈脖,血剑一划。 女人唇瓣微启,凤眼睁大,怎么也想不到,刚刚还在颠鸾倒凤的情郎竟会对她痛下杀手。 不可见的死气从红颜尸首上缓缓升腾,许侬闭上眼睛,打坐吐纳。 杀的人越多,他就越像人。 真是妙不可言。 人鬼 雁声嘹亮,透帐生风,许侬放开女人的颈脖,血剑一划。 女人唇瓣微启,凤眼睁大,怎么也想不到,刚刚还在颠鸾倒凤的情郎竟会对她痛下杀手。 不可见的死气从红颜尸首上缓缓升腾,许侬闭上眼睛,打坐吐纳。 杀的人越多,他就越像人。 真是妙不可言。 远在千里之外的云宵宗。 “师弟!你,哎!”青阳子甩袖而去,走了几步又折返,急切道:“他这样还能不能好了?当日遗迹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化神期修为激荡大堂,给韩同吓得魂不附体,手直哆嗦,明知什么情况还颤抖地反复把脉,仿佛能看出一线生机。 陈继明皱眉道:“师兄你冷静点,赵悟只剩一魂,别给冲散了!” 有他助阵,韩同硬着头皮说:“依在下看,此事得请云霄老祖出山,搜魂之下方能找出凶手。” 青阳子丝毫不把什么凶手放在眼里,那人对他而言已是必死无疑,唯独痛惜之情溢满肺腑,不禁长啸:“悟儿!你放心,我一定找到办法令你复生!” 赵悟正是与张丰茂、刘简等人同行的沉稳修士,他是几人中修为最高的,亦身死狐皮遗迹中。不过他功法独特,在云宵宗内保留一魂,如今派上大用场。 韩同找上云霄老祖洞府门前,凄声道:“老祖,老祖,大事不好了。” 云霄老祖约莫叁四十岁的模样,头戴一片毡巾,手持如意,颇有豪雄气概。 他道:“韩师侄,慢慢说。” 韩同将赵悟等人遇难之事细述一遍,云宵宗拢共多少弟子?猛地折损叁员大将,他怎能不张皇。 云霄老祖听罢冷笑一声,闪进大殿,大袖一甩将那团魂火托在手中。 他神识探入其中,尽量不伤魂火根本,阴沉着脸翻看。 可算找到遗迹中的记忆,先是几人争论,赵悟一言不发打坐吐纳。 “根本没有传送阵,我们被困在这了!你最好给我个解释!”张丰茂难掩怒意。 “静观其变,静观其变,宇文立他们都在这呢。” “我倒是有个疑惑,内府有仙术的消息是哪来的,要是真有,发现的人怎么不带走?” 紫褂青年道:“或许是带不走?” “一个带不走的东西,我们来了有什么用?怕不是有心之人想把我们一网打尽。” 云霄老祖瞳孔一缩,他盯着那记忆中身影模糊的紫褂青年,竟察觉到了诡异的死气! 他阅历颇丰自然能察觉到不同,而那叁名弟子尚年轻,经验不足,才着了道。 赵悟一魂承受不住他陡然释放的神识,魂火脆弱地飘摇几下,云霄老祖按捺情绪,继续翻看。 往后的记忆散碎无章,最后赵悟听到刘简呼救,刚转头,眼前一黑再也没能醒来。 “岂有此理,找这两个人,给我找!”云霄老祖将记忆中看到的许侬和吴道子面貌刻在玉简中,甩给陈继明。 陈继明领命,当即遣人搜寻线索。而他二者都是混迹蛟龙涧的无门无派之人,散修口中的俗世奇人,亲属朋友鲜少,踪迹难寻。 韩同心道:这叁人死了,步蟾宫、青龙帮等周围的小势力,谁来收拾呢?他未敢问出口,一马当先准备寻人邀功。 梨花满随小婢女往祝红菱那去。 以前没觉得什么,自打做了那梦,怎么感觉这些人总聚会?要么喝酒吹牛逼,要么眉来眼去,实在腻歪。 “你往哪走呢?” 小婢女道:“祝姐姐歇息了,请你去她院中小坐。” 她一踏进远门,神识扫过发现傅双行也在,一时深感困扰。 在祝红菱那,傅双行无赖顽皮,目无尊长,有时还偏执无常,搅得山门鸡犬不宁。 是,她说得都对,但在梨花满眼中“稍有不同”。 并非梨花满觉得他没有那么差劲。 恰恰相反,祝红菱这些权贵子女、天之骄子,看待奴婢杂役、甚至外门弟子,都不如养在圈里备战的灵兽疼惜。所以她的批评看似不留情面,可依然不够力道,不够还原。 傅双行岂止无赖顽皮,那简直是喜怒无常、狂悖暴戾。 可以说梨花满性格里那点冷静,都是在他这锻炼得来的。 梨花满十岁左右正式调派到混元宗,面上是以玩的名义,相当于出差旅游。花间道打算的是,你总不能不给小孩面子吧,小孩懂什么两派恩怨,再说大家可都看着呢。 那会儿她有时会和祝红菱同住,但她和金贵的祝小姐同床共枕,总是难以入眠。所以她常常推脱,睡在哪个废弃不用的雕像顶上。 梨花满走过混元宗很多地方,给丹园除过草,给兽园挑过食,记着这些不堪大用的情报,同时也全然目睹了傅双行的丰功伟业。 他不仅把杂役弟子当作牲畜一样驱使,还进行非人的虐待,并且只管打劫不管善后。他底下没有狗仗人势的,都苦着张脸仿佛在说:“小的劝过了,没用。” 然后祝红菱等人听说了,会指着他骂:“瞎胡闹!” 要不然还能怎样,那些弟子,总比不上自家人珍贵。 他十二叁岁时更是神经质到了极点,给众人吓得胆裂魂飞。 混元宗内分为两派,一派跪舔剑宗,一派怒瞪花间道,二者矛盾颇深。而傅双行小小年纪,居然机缘巧合下,诈出了对手一个外门掌院的把柄。 大人们闻讯赶到,傅双行在大广场上活活剖出了掌院的脊椎骨,又把他流出的血混在玉米面中揉成团,命人塞回他后背的豁口里。据传当时他笑得如平常一样,当众说道:“我看你要这根骨头没甚么用。” 能说得上话的长辈确实有心管教他,可为什么没效果呢,从开济尊者那就能看出来。 每每傅双行受了什么刺激,到处发疯,开济尊者见了非但不制止,反而仰天痛骂花间道已故的师祖庄居,说都是他害的。 谈起这,先得捋捋混元宗几位大能的关系。 开济尊者有个实力高强的师弟,号罗煞散人,与花间道庄居老祖是生死大敌。罗煞散人的徒弟玉之净,是傅双行生母。 罗煞散人千年前死于庄居手中,开济尊者自然对他恨之入骨。玉之净是个为爱痴狂的奇女子,千年前负伤难愈,誓要给傅决诞下子嗣继承道统。 而十多年前,混元宗分坛争一处地盘时,傅决不知怎么地就和庄居对上,最终抱恨黄泉。当时玉之净也在一旁相助,庄居杀了她道侣,对她说:“你怀有身孕,我就不杀你了。” 玉之净道:“我正是为了对付你,才要的孩子。” 反正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庄居莫名其妙地陨落了,玉之净寻个地方产子,用稀世法宝强行为自己续命,变作一盏烛灯,记忆混沌。 蜡烛燃尽之时,她便魂飞魄散。 所以开济尊者一顿演算找到玉之净,又花了几年找到沦落奴隶坑里惨不忍睹的傅双行,心中有多恨可想而知。 他对花间道的仇怨,和对故友的痛惜,都化作对傅双行纵容。有时还会引以为荣,说傅双行是混元宗的小杀器。 这样的天生恶鬼,幼时累经磨难,家里亲情淡薄。 就算近年稍有收敛,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梨花满推开门,面带笑意道:“我本来不想偷懒的,你非要叫我来,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还穿着那又短又薄的裙子,稍稍欠身施礼。 祝红菱道:“你怎么回事?这段时间找你,不是要练功,就是出门办事。”常言君子之交淡如水,她可淡不了,非得时时刻刻贴人身上才成。 “天底下处处是商机,怎能坐以待毙呢?”梨花满习惯性沏茶,为二人满上,她打量傅双行几眼,心底颤动。 单看着他,好像个邻家弟弟似的,不管穿什么,都有种抹不掉的贵气。傅双行安静坐着,双目漆黑澄莹,仅凭外表完全不会往他做过的恶事上联想。 “哎,”祝红菱叹口气,神色隐忧,“其实,之前是有件事要找你。” “怎么了?” 祝红菱看了傅双行一眼,道:“他妈,那个蜡烛妈,上个月灭了。” 协定 玉之净在阳世最后一点痕迹消逝如烟,开济尊者旧伤未愈,再添心病,宗内上下愤意暗起。 “你是怎么想的?你实话告诉我,你们庄居老祖,真的陨落了吗?”祝红菱攥住她的手,语气有几分急切。 她专问庄居的生死。 梨花满道:“这我怎么知道呀?我在宗门里说不上话,很多事还不如你们清楚。” 祝红菱叹息,道:“傅双行,你也说点什么?我打听过了,你们含情峰、净水峰,都是被充炮灰的份,这要是打起来……” 或许这也是把她放在含情峰的原因吧。梨花满心道,若自己出身紫气或是双燕,可能当初和她都做不成朋友。 祝红菱却没往这方面想。她虽常常行事破格,但于家门、于朋友,该担的从不推脱。她没有资格替父辈原谅什么,但她不能看着混元宗走向衰亡。 梨花满安抚道:“想这些早着呢,不是一直有剑宗从中斡旋吗?” 傅双行冷不丁道:“不。剑宗现在巴不得我们自相残杀。” 祝红菱道:“……嗯,师叔传话回来,剑宗以后不会再干涉了。” “这……” 梨花满梦里没在意过这些,但她现在不想避世隐居了,还想继续混呢,怎么危机来得如此之快?她记忆中,起码叁十年后双方才有一场大战。 花间道掌门等人随剑宗长老去往止息界,二百年未归,剩下的化神期大能不超过十个。元婴期的数量中规中矩,再往下的金丹也是平淡无奇,能挑大梁的几乎没有。 而混元宗的情况她略知一二,其宗主闭死关至今几百年了,开济尊者中毒未祛,另外还有四五个化神撑场面。再说化神以下,连花间道都不如,更别提了。 总有人说,剑宗为何不吞并二者呢?实在滑稽,这么多门人嗷嗷待哺,他若真吞并了,岂不是得挨个扶贫,白白拖累己身,有什么意思? 现在剑宗懒得招待了,心道我对你好或者不好,你又能怎么样呢? 梨花满道:“没事的,你我心里都清楚,绝对不能打起来,内耗压根没有意义。” 她转头看向傅双行,却发现他怔怔地坐在那,安静出神。 不待她张嘴,祝红菱道:“傅双行,你发什么呆?混元宗也有你一份呢。”这是她与梨花满的不同,梨花满最后还可以跑,大不了躲到凡间,但她绝不能离开。 “混元宗宗主半世乏嗣,修士生育不易,不出意外,混元宗未来就是你的。”梨花满轻声道。 “哈,你说得好容易,”此话不知触及了哪根敏感神经,令他语气刻薄,“你有多久没来了?你知道现在混元宗什么样了吗?” 梨花满被他的反应吓住,傅双行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那双黑漆漆的眼睛不似常人,叫她心生惧意。 “秦浓烈拉拢了很多门人,月芙蓉趁我不在,设计杀了冯老。我师尊……现在头脑都不太清楚,旁人讲什么话里有话,他也反应不来。我都怕我活不到接印那天,你还在这端茶倒水,一无所知呢。” “你和她这么冲做什么?”祝红菱拍拍他。 梨花满凑过去,细声细语道:“嗯,你一说我就体会到了,你很辛苦,压力很大。以前你才不管这些事呢,叫我和红菱干着急,现在也会说得一套一套的,我都听不太懂了。” 傅双行好像承受不来她突然的靠近,脸上泛起红润,有些心慌意乱。 “你,你坐回去。” 梨花满一撅嘴,道:“长大啦,挨不得碰不得。” 她面色如常,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却搅得傅双行心不定,心里异样的悸动,一阵窃喜一阵惶然。她一点都不介意吗?他低头看着自己苍白的手发愣,突然想起来以前问过她类似的话。 那还是他四五年前,正是疯狂的时候,高高在上地对她说:“你不会以为只要这么做,以往那些账就能一笔勾销吧。” 明明一个法术就可以办到的事,但折磨人的方法还是同凡间一样,让她亲自拿抹布一块砖一块砖地擦拭。 梨花满不敢不回他的话,说:“这是我自愿的。因为不能一笔勾销,所以让我做什么都不为过。” 那时他还觉得,这就是凡间来的小丫鬟吗?真是任劳任怨。 后来傅双行懂事了,问她当时为什么那样纵容,她说:“因为你在生气,首先要让你消气才行。” 他故意让她跪下折辱尊严,她却如同茶馆里习以为常的侍女一样轻快,可气度又好似诗书门第的温婉闺秀,水润润的圆目好像在问:“跪啦,有什么事吗?” 他从幼时起便抗拒世间的一切,少有人能让他从不安敏感的暴怒中平息下来,他起初分不出美丑,最先学会了分辨什么是脆弱。 比如他的母亲,面对那盏烛灯他总会下意识屏息;比如女人,容易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仿佛天塌了一样。 但是梨花满有些不同,她虽然属于脆弱的范畴,却不会真的那么易折。 甚至几年后,傅双行已经放弃了摆弄她。他经常想,都说母亲对孩子不离不弃、恨铁不成钢,不论他怎样,母爱永远存在。 他曾经也盼望过从那团火焰里得到传闻中的爱,但那是徒劳的。可梨花满呢,算不算一种爱呢?她从来没放下过动摇他杀念的希望,有时候也能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依稀的同情,却不让他感到冒犯。 可当傅双行决定善待这份疑似的爱时,他突然怀疑,梨花满到底是不是自愿的。她该不会是为花间道才讨好他吧,她真的会因此做到这个地步吗?假使战场相见,她要怎么选。 真可笑,他以前从不在乎的。 傅双行把这个愚蠢的想法之置于脑后,用不着她决择。终有一日他真打下花间道,以梨花满的性格,绝不会做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举动。她一贯看重大局,先让自己活,再帮别人活,有时候近乎冷血。 难就难在他离那一天太过于遥远,遥远到他平时很难想起这个奢望。 梨花满还在和祝红菱煞有介事地商议,要是打起仗来君子协定,他听着却很忐忑。 她会不会一直在装模做样?是不是心里早就对他满腹怨恨? 傅双行根本想象不出来她做出怨恨的表情,平常她厌恶谁,顶多是皱眉无奈地说声算了,然后走得远远的。 他凝望那张清丽的脸,不舍、感叹和渴望就像一汪清泉,却淹过他的鼻翼以致呼吸困难。心中无数思绪纷扰,像沸水一般翻腾着,一股暴虐之意勃然觉醒,忽远忽近地说着:杀了她,只要杀了她就没人能让你心烦意乱,不用像个可怜的小狗一样博得她的关注。 如今的傅双行已经不会被这股暴虐控制了,他身体紧绷,脸上看不出丝毫异常。 那心声远去,只有怦怦狂跳的心脏如同伤口开裂般,流淌热腾腾的鲜血。 他不该有这种想法,他……想做一个常人。 “你一直在发什么呆呢?”祝红菱推他,一锤定音道:“刚刚商量好了,如果咱们叁个以后打架遇到,尽量装作不认识,也尽量避开,不能下杀手。” 傅双行回过神来,轻松道:“我肯定没异议啦,我又打不过她。” 梨花满当他在开玩笑而已,她又没和他俩比试过。 祝红菱嫌弃道:“拜托你抓紧修炼。真搞不懂,玉夫人单灵根,傅前辈双灵根,怎么生出你个五灵根。废物,废物啊。” 傅双行被戳了痛处,嚷道:“五灵根怎么了,我师叔还是五灵根呢,不差的。” “你跟人家比。”她瞄了梨花满一眼,心说小满不见得知道他说的师叔是谁。 谁知傅双行口无遮拦:“罗煞散人最强的一招,我从叁年前就开始学,今年我师尊说已经有叁分威力了。” 动 梨花满听到那名号,心头不由得一骇。 正如祝红菱担忧庄居没死一样,她也害怕罗煞散人还活着,这二人都是惊天动地的主,但凡有一丝余孽尚存,都觉得冷气透人心胆。 梨花满从来没有怀疑过,许是因为当年白虎使上官密的神色太多笃定:“从此你便是第八代传人,上一个修炼它的庄居师祖已经坐化了,不要求你学成什么样……” 而梦中他们二人也仿若销声匿迹,变作历史的注脚。她想到两年后的传承考验,若是有缘,自己还能见到庄居师祖的遗容。 祝红菱看她面色平常,放宽心敞开话匣道:“你说,罗煞散人和庄居,怎么非鱼死网破不可呢?你们宗门是怎么讲的?” 梨花满诚然道:“罗煞散人善妒,找茬,纠缠不休。” 祝红菱脸色变了几变,道:“因为嫉妒送命?这怎么可能。” 此言差矣,他怎知自己最后会失掉性命呢。梨花满眸色黑沉,叫人难以捉摸,道:“两个不相上下的绝世高手,我没有的他却有,我怎么也想不到的,偏偏他正好想到,因此感到愤恨,情理之中。”她徐徐说完,觉得自己说得不错,眼睛一弯。 祝红菱吃了一惊,一时竟分不出她是在维护还是在甩锅,道:“你这都是猜测,我不信堂堂化神老怪,会这么小心眼。” 梨花满笑了几声道:“况且师祖太过冷若冰霜,不屑与他论道互补,说不定因此结下孽缘。” 叁人东扯一句西扯一句,日已夕晖,草木金黄,外头云袖飞舞欢喜不尽。 傅双行多此一举,非要送她出去,行至院门外,他突然道:“梨花满,收着。” 她接下那条银光闪闪的细链,上面悬着一颗珍珠似的吊坠。 傅双行道:“这里面镶了我母亲的蜡油……” 梨花满大吃一惊说:“这,不觉得有些恐怖吗?” “怎么恐怖了。”傅双行又急又气,面容透着几分森然,道:“这么贵重的物件交给你保管,你最好尊重点!” 她听完微愣,无奈道:“还以为是送我的,原来只是暂时保管。” 傅双行语塞一言不发,心说本来是送你的…… 被她打岔,傅双行忽然无法再提起那件事,他一旦与那双明镜止水的圆目对视,什么打算都退却了。 他敢与师尊对峙,说什么起码要娶她为妾,可看到她便觉得自己荒唐可笑。她哪有丁点私情呢,况且花间道的一代天骄,怎会为了自保而嫁人。 这一瞬间他甚至有种掩面逃走的羞耻感,心脏像被指甲抠挖剧痛不止,平日里所有的意气风发都如同被踩到泥里,唯有装横强撑。 是了,他有什么可意气风发的?人人要么缅怀他父母师祖,要么借踩着他给开济尊者施压。他从来像个被摆来摆去的木头墩子,就连拿下人发泄的乐趣,也被她不待见。 “你往哪揣呢,戴脖子上。”傅双行似是忍无可忍了,表情却不如语气凶横,梨花满乖乖地戴上。 那颗有些黯然的白珠挂在她锁骨之间,十分不起眼,他突然很觉得不好意思,兴许应该赠她华贵些的。 梨花满浑然不在意,殊不知此物日后给自己招来什么麻烦。梦中她日渐升起避世之心,祝红菱躲不了,但躲开他还是很容易的。 不过现在她看开了很多事。 直到梨花满的身影消失,傅双行原地出神,她临走前的笑颜仍在眼前挥之不去,心中尚觉乱跳。 “你可叫我好等。” 梨花满歉意一笑,飞上屋檐,坐在他身旁。 “现在说吧,你跟傅双行走那么近做什么?”他说便说罢,偏衣襟半敞,露出微鼓的肌肉,又提起酒壶猛灌一口,涓涓清酌顺着饱满的肌理蜿蜒而下。夕阳光下,连带着一层潮湿的杯中物,仿佛给他的胸膛抹上一层馋人的蜂蜜。 梨花满故作平常,不为所动,清脆道:“江公子有所不知,花间道有求和之心,我亦是同样。” 他眉头一皱,沉吟片刻道:“你长大了,加之平日和你离得远,很多事也不同我说。”江颠酒露出老父亲看女儿的慈祥之色,把她往自己怀里搂,低声道:“你师弟怎么回事?外界什么消息都没出来,怎地就叛出师门了。” 江颠酒说着正事,梨花满脸侧贴着他肌肤,属于强壮男人的气势将她包裹,双眼不由得闪过一丝迷离。 “李师弟许是被冤枉了,可门中好多长老都不管事,无人主持大局,我也说不好是什么情况。”她说完,倒是觉得自己此言过于敷衍,补充道:“敌在暗,他先行出去避一避也好,我在内帮衬着些,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江颠酒点头道:“你有分寸,无需我提醒。” 梨花满眉眼弯弯,抬头滑过他的胸膛,道:“江公子,教我剑法吧。” 他定定地看了她片刻,哑声道:“你变了不少……” “我还想看你舞剑。” 美目温顺地凝望他,叫他心头软肉一阵酥麻,恨不得当即抱她一回。江颠酒压下悸动,隐约有几分惆怅道:“上次,还是五年前罢。” 梨花满装作听不同,双眼圆溜溜,一片无辜。 他发笑道:“今日时机不美,择日舞剑给你看。走吧,练剑去。” 宾客大多离开酒席,四下游览,而刑堂早早燃起火烛。 上官密将惊堂木一拍,喝道:“一个两个的,说不明白是吧!” 底下五名弟子贴地跪得更深。 一旁郭司务悄然传音:“老孙那,我早跟你说过,少去那倒霉含情峰没事找事。” 上官密双眼犹如叁尺青锋,猛然朝郭司务怒瞪去,给他吓得浑身一弹,两手紧紧攥住椅子把,大气不敢喘。 孙辛面沉如水,站在五名弟子左侧,两眼直直盯着地面,道:“属下知错。” “我本有意提拔你为主簿,可你怎么和金部的人扯上关系!我平日的话都白说了?”上官密满眼失望,但能说出这番话,心底还剩一丝期盼,可孙辛却丝毫不肯抬头他。 上官密闻讯日夜兼程,千里迢迢赶回来,身心疲惫,说:“你等副堂主回来定夺吧,此事暂且搁置,不许外传!” 孙辛不等同僚,是孤身走的。郭司务呆立半晌,闷闷垂头,心忖门中的氛围是越来越古怪了。 黄驰等人受到几句斥责,倒没如同以往似的,非要复盘分出个谁占几成责任,梨花满和孟子璋的掺和更是提都没提。 又到了人事变动之际,郑平赫然在升迁之列。 “都是熟面孔,我不多介绍了,今年开始学舍由我带领主持,诸位有什么意见不要吝啬,一起进步。”郑平一手竹简一手朱笔,铿锵简洁。 不过一众弟子倒是漫不经心,只在面上给了寥寥几许敬意,郑平并不意外。 一会功夫散会,其中几人边走边议论。 “不是吧,还有主动要当斋长的?不嫌事多?” “别理他就得了,我回去门一关,就说练功到关键时刻,年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哎真想赶紧结丹,不用呆在学舍。” 与此同时青灵门。 董思伤虽痊愈,但修为却退到了筑基初期,只是看他面容不乏神采,想来心境并不悲苦。众弟子见他来了,个个起身尊敬道:“董师兄。” 他颌首落座,神情欣慰。荆苍左右环顾,正色道:“我知道私底下一直在传什么,现在我带着上头的意思,来给大家个确信。” “制度大改是真的。”他话音刚落,一众弟子纷纷喜上眉梢。 “从今以后论功行赏完全透明——这本来就应该透明,以前有什么好事,咱们干活的不知道,也不给咱们论上。”荆苍说完,一弟子迫不及待道:“可不是么!怎么发赏的,我们都不晓得。” 荆苍道:“以后,不会再有谁声音大、谁会运作,就能干坐着数钱了。这点请大家放心,大家做好自己手头的事,这方面一切有我,你们不满意,我去找上面谈,明白吧?” 周围一声声痛快的叫好,他继续道:“咱们谁心里不平,有不满,先找我说。我要是能解决,都给你解决;要是解决不了,我去找陈师叔,他解决不了他去找赵康安,赵长老都知道吧?不要矛盾很深了,一下爆发了,叫大家都措手不及。” 荆苍郑重道:“我知道有些人,可能半路拜师入门,很多不习惯。小方面的你们都听过了,现在我说点大方面。” “青灵门的前途很好,我不敢说以后跟混元道一肩并肩,但青灵门未来十年是一趟快船,在座的我不相信没有个出人头地的愿望……其实大家能感受到吧。” 不少人相视一笑,像他们这样的中等宗门,更能体会到修真界震动的预兆。或许在别人眼中是风雨飘摇,可对于青灵门修士而言,如同鱼跃龙门之机在即。 来历 上官密上前抱拳,沉痛道:“杨兄,你还不愿见我么!” 当年秀山坡一役,他绝非抛下杨兄不顾,可这么多年他说过几次,二人的关系却并未缓和。 石门岿然不动,左边悬着一绺干辣椒,右边挂着一提玉米棒,如此生活情调,和印象中那冷清之人十分不符。 他心道杨兄孤僻淡泊,但自养育幼徒后,性情增添几分人间烟火气,实在是件好事。上官密不知,这两串累赘是梨花满小时候挂的,杨一水始终没摘下来。 但他思及此处,更加愧疚。杨兄好不容易带大了两名亲传,情同亲子,自己御下不严、一时疏忽,令李回风不得不出逃。杨兄怪他,也是人之常情。 石门中悠悠传来一句话:“在下尚在休养,不便见客,白虎使请回吧。” 数百年前“铁面阎罗”刘士祯破获一桩奇案,循迹带领门人直捣秀山坡魔窟,未曾想闯入的竟是白玉老魔的闭关之所。那一战混乱惨烈,情况紧急,上官密等人匆忙集成天星阵御敌。 因消息不及时,指挥略有失误,门人落下杨一水孤身沦陷众魔包围中,事后救起他,已是重伤昏迷、修为半数尽毁。 上官密不善言辞,既然解释不清,只好一走了之。他朝石门再一抱拳,辞别而去。 金部行事狂妄,掌门阁老等人不在,门中无人能镇得住。其经管规划全宗仓储耕田等等无关修行的诸事,本是做仆人管家的活,然而经年累月下来,愈发模糊了主次之界。 他们莫名对李回风出手,实在匪夷所思。不过想暗中调查金部,并非易事,如今无人可用,仍待他亲历亲为。上官密想想那些锋芒毕露的年少天骄,兀然感觉自己上了年纪,何时该尽享天伦、安度晚年。 他不由得叹气,金部小人受利益所趋,恐怕时时都干劲十足,察觉不到老吧? 修真界人人都称白玉老魔于秀山坡陨落,上官密始终不信,可这么多年丝毫没找到线索,他一直心中有愧,因此若能将李回风救回来,也能算作弥补杨兄了! 壶里茶水倒尽了浑然不觉,杨一水仍提那茶壶在倒,神色晦暗。 灵台处,紫黑元婴纵声大笑道:“上官小儿这番话,不知他杨兄泉下有灵能不能听见。” 杨一水放下茶壶,扯开话题:“墨如闻那怎么回复?” “别管他了,一介毛头小子,时势不到不成气候。”他在灵台随意一躺悠闲自在,仿若万事尽在掌控中。 杨一水未坐多久,闪身往瀑布去了,爱徒整日在那比划剑法,为人师表理应多加训导。 梨花满尝试挥出情疏仙王的第一剑,总不得要领,心中嗟叹:大能随手一剑就够自己琢磨半宿了。 她修为太低,模仿不来飘渺无边的道意,自然挥不出——不过等她到了那个境界,会有自己的剑意,无须再模仿。 眼下她只好先练着花间道的基础剑谱,佐以江颠酒的提点扩展,还真使出了几分灵巧迅急的意思。 杨一水看了片刻,道:“剑式似飞凤,劲力透中锋,两句你是一个都不沾。力用得不对呀,需得周身着劲用势,不能拘束。” 梨花满面上一热,她只是想偷偷练几下来着…… 似乎看出她的心声,杨一水道:“既然要学,就学好。我给你演示一遍。” 梨花满刚入门时,掌门非要让她练相忘心经不可,杨一水阻挠不成,存了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因此从来不在她修行上多做什么指引。 好在她最近突然有了自己想学的,杨一水拳拳教诲之心可算觉醒。 紫黑元婴看得津津有味,不时点评道:“又娇又俏,赏心悦目。” “师尊好厉害,居然还精通剑法!” 杨一水收了剑,道:“评不上精通,现在修士学的少,哪像为师在道上混的时候,什么都得会……” 他不禁怔了刹时,分不清适才记忆中浮现的刀光剑影仙家斗法,究竟是谁的人生。 玉尘?杨一水?潘楼?还是更早时哪个想不起来的人…… “师尊!” 少女容颜清雅,声似银铃,猛地拽回了他的心神,一瞬间云散天晴。 “你看我。” 只见梨花满凝神,极认真地又使了一遍剑招,比之前好上许多。收势时气息不稳,手脚疲软,却神采飞扬,连连问道:“怎么样?我有没有天赋?” 杨一水看着那张娇俏泛红的小脸,清澈的双目期待满满,他若说了不好听的,她便再不练了似的!着实叫他犯了难。 “好,悟性极高。” 他干巴巴憋出一个四字词语,紫黑色元婴道:“你这呆子!” “我怎么了?” “她盼你怎么说,你就怎么说?要是我偏不呢,挑她毛病,练不好便罚她。” 杨一水眼神飘忽,看得梨花满不知所谓,挽住他手臂哀怨道:“夸我一下好难……师尊这么看不上我吗?” 他不禁揽过她呢喃不止:“怎么会呢,小满是为师的心头肉,哪都好。”长风轻起,发丝相缠,隐约催生缕缕暧昧。杨一水心下忐忑,而梨花满却扬着笑脸,道:“那师尊以后再收弟子,可千万不能忘了这句话。” 见杨一水跟泡在蜜中似的,紫黑元婴玩味笑道:“小贪心鬼。” 一面叫师尊收徒弟,一面还得专宠她,可不是贪心么。他心道,明知她师尊时常性格矛盾,挨完他欺负,又颠颠地跟另一个极尽濡慕,搅得另一个满心复杂,不知如何是好了。 杨一水踌躇半晌,闷声道:“小满可有心仪之人?” 梨花满诧异道:“还不曾有。” 他暗自舒了口气,可又有些不是滋味,勉强道:“为师给你,引荐几个?” “师尊怎么说起这个,你以前不是不让我……”她忆起曾经自己,整天着急忙慌要把自己嫁出去的样子,不由得有些窘迫。 梦中似乎也有这么一出,梨花满记不大清了,她不愿意自己的私情和师尊沾上边,好像饭盒里的两格菜串味一样不舒服。 可想到梦中后来他踪迹难寻,梨花满好生不忍,便想任他挑着,他自己挑的总不该再气走他吧? 杨一水复杂地看着她的发旋,心念左右摇摆。相忘心经安人心境,修炼之人要么薄情寡义,要么多情似无情,没有一个情根深种的。而她年幼尚不见征兆,可……他说不清自己盼她薄情还是多情。 若早知自己会一颗心扑在爱徒身上,当年说什么也该拦下掌门,什么与功法有缘?有也是恶缘。 “那是你以前还小,怕你叫坏人骗去……现在为师允你了,早早生个小徒孙。” 他心中发苦,更怕自己此举,反倒叫她真倾心谁,届时两口子关门过日子,还有他什么事? 紫黑元婴道:“看你不争气的,谁叫你往夫妻和美上说了?我让你带她玩男人,什么生徒孙,不许生!” 他说完一通,要来主导权,嘴角微挑道:“为师找几个干净的给你练练,等出去了不吃亏。” 梨花满脸色更红,扭捏道:“什么练练?师尊讲话怎么如此轻浮……” 杨一水发笑,挟着摄人的气势,凑近她颈间故意一嗅,道:“唔处子香……小满心思单纯,外头坏男人多得很,为师怕你没有防备。”他猛地将人往自己怀里一带,双手反复流连,道:“被这样抱着,小满什么感觉?可舒服?” 听在他耳中,她嗯那声仿若娇吟,又道:“小满若是遇到如意郎君,人家要同你行男女之事,你应不应?” 梨花满蚊子似的小声传出:“要合籍入洞房时才行……” 杨一水笑道:“可要是你夫君不中用,岂不是洞房时才能发现?你就不提前验验货么。” 梨花满登时脸色涨红,他尾音未落,白青元婴一抢而上,在灵台怒道:“亏我一时鬼迷心窍信了你的胡话,你是一点不懂情爱!” 这大淫魔总往肉欲上说,小满该怎么想他?简直败坏他的形象。 紫黑元婴一笑,若无其事道:“我是不懂,你喜欢她,我帮着提提意见,你不采纳也没甚么。” 他道:“你不喜欢她,是吗?” 紫黑元婴微愣,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他难得咄咄逼人,皱眉道:“你说你我是同一人,那怎么我爱极了她,你却不爱?” “我……我可以……”紫黑元婴顿感憋屈,当然不是不喜欢……叫他怎么说得清楚?况且他是无情魔啊,这不是强人所难么。 “你不用可以。我突然想到,你就当她师尊吧,我再夺舍个身体,你是你,我是我。”白青色元婴眉开眼笑,俩肉乎乎小手一拍,一副说定了的模样。 “不行啊,你跟我是一体的!你,你都不记得了!” 他急得天要塌了,连忙细述根由,试图勾唤醒他的记忆:“你仙古双修,我是你的杀戮本源啊!掌灯侍人把你坑到此界,司空破偷袭你,把你搞成这样。你要跟我分家,算什么事?” 见白青色元婴仍作茫然状,他又道:“一家人别说两家话,我当然是喜欢她的……你要是介意,我以后……不在她面前出现好了。”陡然升起的怅然若失令他慌了神,他都搞不懂自己在说什么了,什么介意不介意的……再者二人心意相通,怎会在喜爱上泾渭分明。 “算了,”好在他并未当真,“我只是刚才有些生气,嗯,以后不要提她跟别人合籍的事了……我听着好不是滋味。” 紫黑色元婴放下心,道:“我是在引导她才那样说而已,放心吧,我指定帮你泡到她,到时候你再出来享福。” 白青色元婴看不见外头,对他很是信任,小脑袋认真地点点头。 截杀 杨一水笑得意味深长,悠闲地回到洞府,不时关心另一个元婴的状况。 “怎么样?” “刚才还听得见,现在听不见了。”白青色元婴一脸正经地答复,他灵体时而几近透明,严重时甚至失去和躯体的联系。 杨一水噢了声,不断向掌心火焰投入药材,反复煅烧一团墨色液体,剥离出杂质。 白青色元婴模模糊糊察觉到灵力波动,问道:“你在炼丹?” “嗯嗯。” 他还以为是以往的养魂丹,便没再注意,闭目打坐。 祛除了杂质的墨绿色精华如黄豆大小,看起来神秘幽深,杨一水满意一笑,他向来懒得做这些精细活。 再放入丹炉,直炼到形成一颗圆都不怎么圆的粗糙药丸,他往嘴里一扔,又谨慎地把储物戒埋到架子顶的花盆里,合上禁制。 白青色元婴一直以为自己伤到了脑袋,记忆力不大好,以前常常在衣服兜里发现意外之财,全然没注意到另一个元婴一脸便秘的表情。 杨一水心中骂道:他不是脑袋不好,是肠胃不好。吞了区区几个修士,还消化不明白了,分不清自己是谁。 想他玉家族人,个个聪明节俭,屠戮四方,所到之处如同蝗虫过境。而他玉无暇更是其中的佼佼者,自创仙古双修的路数,吃个人,炼气炼体双管齐下,不浪费分毫,十分爱惜粮食。 没想到,在这倒霉地界,他的吃法竟出现了这样的纰漏! 他平复心境,生怕另一个呆瓜元婴察觉出来,诡异丹药散发出缕缕阴冷之气化于无形,流入经脉血液,静待厚积薄发。 杨一水面色不善,披上隔绝神识的斗篷飞掠出山门,那个仙家元婴虽傻着,却得让他顺心。 经同门长老推荐,原来狐王之一宁时曼最喜欢抓男修练功,她命令麾下搜罗优秀男修,抓准时机套麻袋,一车装走上贡,杨一水从她手下截点货最为方便。 因为梨花满一个摸棱两可的回应,一些人的命运悄然改变。 梨花满前几日与正院大长老禀告,自己要进入传承秘境一事,宗门老祖的秘境只需要提前报备,修为够的都会放行。 她不知道这件事引起了不大不小的震动,因为庄居老祖的功法特殊,他秘境里又穷得四壁空徒,其他人都打消了念头。可如果梨花满真通过了考验,不止修为会猛增,在门中的地位也会拔高不少。 虽说各峰主不把这芝麻大小的事放在心上,但他们下面的人,不免忧心仲仲。 “她要是过了,含情峰岂不是水涨船高?花间道已有咱们紫气双燕,若再弄成‘叁一叁十一’,可哪够分呀!” 几位金丹长老议论纷纷,每个都容貌不差,尽管净唠些俗事八卦,也不显得那么聒噪。 柳意怜秀美微蹙,道:“诸位大人未归,如今只好看金部老爷如何定夺,过去的规矩不太适用了。”她话说得委婉,恰似怡人春风,抚去众人心中的不安。 “确实,谅她小小女娃蹦得多高,金部老爷可不吃那套。她要是聪明,知道人怕出名猪怕壮,反而是她该小心。” 柳意怜纤纤玉指拨弄莹白的杯盖,茶水倒影出她幽暗的双眼。 梨花满闭关数日,境界巩固在金丹初期圆满,越急越不得法,只好出关散心。 花间道总坛坐落在满洲的寸心山,地处北方,冬季占据全年的叁分之一。梨花满面覆白纱隐去身份,来到寸心山以南的青岚城,天南海北的修士在此地汇集。 她同以往一样考察市价,半玩半溜达,然而到第四天,她却遇到了不小的状况。 “花间道杨真人打劫啦!你们晓得么?” “不是打劫,听说是抓人当炉鼎,好几个山庄的宝贝儿子都被抓走了。” “大门派的人物了咱说是,咋还拐卖人口呢?” “我觉得也不一定是拐卖,万一是他自己要用呢?” “妈呀,龙阳功法?瘆得慌啊。” 梨花满差点一口馄饨呛出来,可以说是大惊失色,半信半疑。就算是师尊真要拐人,以他的修为,不至于没到半个月就被人发现了吧。 这消息不到一天传遍全城,不知道杨真人是谁的,这下也都知道了——堂堂花间道长老,岁数起码千年往上数的,平时默默无闻突然一鸣惊人。 她给师尊传音询问,却始终没有回信,百般思量决定跟城里人打听。 “噢,你说那个老色魔啊,据说在金雷洞那边。”他说完,又大声叫道:“狐王护法正在追杀杨老色魔嘞,就在金雷洞往东,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啊!” 梨花满没来及堵住他的嘴,尴尬非常,不知作何表情,一跺脚往金雷洞飞去。 金雷洞离青岚城稍远,她一边飞着一边同含情峰弟子传音,他们说门中没有确切的消息,也是传闻如此。 一路上人迹罕至,大山大河密林深翠,仅察觉到几处平平无奇的斗法痕迹,并没有师尊的气息。 她只以为是师尊从别处过去的,并不同路,但拢共走了小半程,梨花满突然停下。 若是传闻属实,她又打不过狐王护法,贸然过去有什么用,应该先回宗门搬救兵。梨花满连忙打道回府,暗暗念佛保佑。 她正御剑疾驰之时,一道不寻常的气劲只扑面门,梨花满脸色一变侧身闪避,再凝神看去,那气劲之中竟是一只光华流转的钉子!其上灵威足有金丹期。 钉子未射中陡然消失,梨花满停滞半空,灵力戒备左右视看,沉声道:“何人在此。” “你连我的气息也认不出了。” 她转身见到来者,深色不禁有些沉重,徐徐道:“孟子璋。” 孟子璋一手摘下帷帽,道:“你不能回去。” 他眉毛飞扬,面容儒雅大气,身段结实,衣衫整洁处处妥帖。明明是磊落温纯的气度,称得上卓尔不群大丈夫,可梨花满联想到前些日子,他一身半透明的装扮,再看他眼神都有些古怪。 “为什么?” “我也是奉家师之命。”孟子璋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虽然在笑,可那微笑却来的有几分复杂,将温和的面容蒙上一层阴影。 他一翻手飞射出叁枚钉子,快似闪电,梨花满召出金铃法宝,淡金色的灵力虽音波迸出,防得密不透风。 “我是想以后找她算账,可你还送上门来。”她说完,不同他斗法纠缠,捏碎玉简一道足足有化神期威压的剑光迸射飞出! 孟子璋大惊失色,仅是眨眼间,剑光穿透了他叁件防御法宝。他尚来不及打开储物袋,剑光便捅穿了他的胸膛,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被余波刮走。 “……你以为我会和你比比划划么。” 梨花满也落地走到他身边,孟子璋双目紧闭脸色煞白,血流不断,进的气多的气少,却还能动,勉力咽下一枚灵丹。 她掐诀的手丝毫不慢,定住他的身,封住丹田气海,又把他从濒死线上救回来。 梨花满用脚轻轻掀开他破碎的衣布,奇道:“软甲,这么好的东西,柳意怜也舍得给你么,是我低估你了。” 他吭吭咳了两口血,睁开眼道:“不是她的。” “原来其他人比柳意怜还大方呢。”梨花满无视他难看的脸色,朝软甲的豁口一蹬,露出下面尽是红痕的皮肤。 “这又是什么。”梨花满诧异地看向他,孟子璋屈辱地闭上眼。 她捡起一根树枝,运力在他胸口下方随随便便划个图案,蕴含生机的水灵力填充在细小的伤痕中,冰冷刺痛。 “要是柳长老见了会怎么想呢?”梨花满小声嘀咕,画完还歉意地看了他一眼。 孟子璋狠狠喘了几口气道:“你不杀我?哈哈,你剑气还能有几道?你对付我,可真是从不心慈手软。” 明明是他先来找打架的,打不过了又这样说,梨花满不跟他计较,直起身道:“你我相识多年,我怎会下死手。” “我何德何能。” 化神期的剑气他见都没见过,怒气把他俊雅的五官折磨变形,近乎声嘶力竭道:“你凭什么说我?我怎么也没有你厉害!你从小就会找靠山,江颠酒帮你,师尊看重你,混元宗的人你也认识,还都跟你清清白白!” 小时候衣不解带给她端药,陪她偷偷去凡间玩,什么都依她……孟子璋自己都以为忘了的往事,却在屈辱疼痛中唤醒。 就算他险些伤了她——谁能伤害到她?她有一箩筐的保命手段,她可最会保护自己了! 梨花满道:“你为什么一见面总要跟我叙旧呢?你师尊为什么让你杀我,一定要我搜魂吗?” “你要去传承。” 梨花满哑然,道:“还有两年呢。”孟子璋闭上眼,并不应声,作势不再说话。 非要在这个时间动手,难道师尊真出事了吗…… “你为什么要去双燕峰呢?嗯,紫气峰不要你,你确实没别的去处。” 她低头,鞋尖贴着他的下巴,轻声道:“你只是一时不听话跑出去,是不是以为选她,会让我生气?太自以为是了子璋,我和她的事远远轮不到你。” 毛绒细腻的鞋面离开,细声细语落下最后一句话:“你只是个战利品,谁赢了归谁。” 孟子璋盯着她的背影,无边的悲意这才如同海浪扑来,一度覆盖了剧痛,也好像始终只有痛。 敌袭 寸心叁人的遗体装在灵枢匣子,已经在回宗的路上。 她化凡隐居的目的,如果是怕招惹祸端,但仍落得不体面的死法。还不如老实藏在宗门,何必独自出来隐姓埋名,没有个照应呢? 假如在暗处的敌人早已掌握了她的身份,以前按兵不动,便是唯有这个时候除掉她获利最大;如果敌人也是才知道就动手,泄密的原因很大可能是宗门内部有眼线,可能用大长老的召集令顺藤摸瓜。 会不会当年寸心认为留在宗门不安全,才选择离开…… 在修真界,想弄清一个人是被谁谋杀,往往是根据宗门家族的秘法,看到生前的一些片段,或者通过禁制找到死者生前与谁接触过。 可如果没有提前布置这些,亦或境界相差太大,掌握法则意境的老怪甚至能扭转时空岁月,相当于毁灭了一切痕迹,找起来困难重重。这即是修真界极致的弱肉强食,弱者连知悉真相的权利都没有。 寸心没有透露有价值的线索,仿佛不在意是敌人是谁。莫非她对自己的生命不以为意,连带着对剥夺它的人也如此轻蔑? 还是无论谁杀了她,都无法打破她周密的计划,自信拥有不可扭转的胜利。如果她有这样的信心,她为什么隐藏了二十年…… 梨花满灵光一闪,她突然想到寸心之前吩咐小和,只许对总坛的修士如实相告。她既然选择远离宗门,假设是出于担心有内鬼,那她怎会相信不确定的总坛弟子呢? 如果这次来的不是自己而是其他人,他们素昧平生,她真的会把舍命保护的竹简交给对方吗?如果她不会,只是单纯的求救,为什么分坛弟子不行? “寸心自有去处……”梨花满想起那双幽幽的黑眸,不禁打了个冷颤。 她宁愿相信是自己想多了,寸心是为冲击化神才离开宗门,然后在混乱的矸沙城走漏风声才遇害。 报上总坛的消息迟迟没收到回应,按理说以大型传讯阵的速度不会如此。梨花满心事重重,和陈宁隐去身形在附近打坐蹲守,等待寸心口中可能会去而复返的敌人。 最后一抹夕阳落下,附近的住户零星点灯。梨花满神识扫过,这附近年轻人不多,大部分是凡人。红棉袄包裹的女孩一手提红灯笼,一手拎热气腾腾的蒸饺,叩响隔壁的院门,清脆的笑声送上邻里的关怀。 梨花满从屋脊跃下,装作不经意从巷子里走出来,自然地问她:“小丫头,今天吃饺子呀?” 小女孩吓了一下,并不怕生,笑呵呵道:“是阿妈包的,猪肉馅呢。” “你知道这附近有个纺布的女人住哪吗?我是她侄女,很多年没来看她了。” 小女孩指了指,道:“应该是那。她在这住很久了,我从来没见过她出门,也是听说的。” 梨花满又道:“那这几天有没有生人来?” “偶尔有呀,前几天来了好多大哥哥呢。” “田田——” 女孩见阿妈叫她,嘟囔了声:“啊呀,我得先回去了。” 陈宁走过来道:“师姐问出什么了?”他觉得此事和矸沙城的势力脱不开关系,麒麟堂的老道是他主要怀疑的对象,可在援兵到来前不能打草惊蛇。 “没有,我就随便问问。一道游魂连令牌真假都分不出,但它能精准地找到寸心,真是奇妙。”下禁制蛊术定位,起码需要血液,明显不会是这种手段。 …… “她跟你说什么呢?” 田田乖巧道:“她是织布那家的侄女,还问我这附近有没有生人。”虽然这里很多人都卖布,但谁都是一大家子上下几口人,说起很多年没来往的女人,第一反应想到她。 “只有要作乱的才滥打听,田田可不要学他们,要专心修道。”妇人的眼中闪过一丝厌倦,才平静了二十年又要满城风雨。 …… 杨一水悠闲地回到洞府,摘下隔绝神识的斗篷,不时关心另一个元婴的状况。 “怎么样?” “刚才还听得见,现在听不见了。”白青色元婴一脸正经地答复,他灵体时而几近透明,严重时甚至失去和躯体的联系。 杨一水噢了声,不断向掌心火焰投入药材,反复煅烧一团墨色液体,剥离出杂质。 白青色元婴模模糊糊察觉到灵力波动,问道:“你在炼丹?” “嗯。” 他还以为是以往的养魂丹,便没再注意,闭目打坐。 祛除了杂质的墨绿色精华如黄豆大小,看起来神秘幽深,杨一水满意一笑,他向来懒得做这些精细活。 再将其投入丹炉,直炼到形成一颗圆都不怎么圆的粗糙药丸,他往嘴里一扔,又谨慎地把储物戒埋到架子顶的花盆里,合上禁制。 白青色元婴一直以为自己伤到了脑袋,记忆力不大好,以前常常在储物袋里发现意外之财,全然没注意到另一个元婴一脸便秘的表情。 杨一水心中骂道:他不是脑袋不好,是肠胃不好。吞了区区几个修士,还消化不明白了,分不清自己是谁。 想他玉族人,个个聪明节俭,屠戮四方,所到之处如同蝗虫过境。而他白玉老魔玉无暇更是其中的佼佼者,自创仙古双修的路数。吃个人从灵体到肉身统统不放过,炼气炼体双管齐下,不浪费分毫,十分爱惜粮食。 没想到,在这倒霉地界,他的吃法竟出现了这样的纰漏! 他平复心境,生怕另一个呆瓜元婴察觉出来,诡异丹药散发出缕缕阴冷之气化于无形,流入经脉血液,静待厚积薄发。 仙家元婴虽傻着,却得让他顺心。 狐王之一宁时曼最喜欢抓男修当炉鼎练功,她命令麾下搜罗优秀男修,抓准时机套麻袋,一车装走上贡,杨一水从她手下截点货最为方便。他同狐王护法大战一场,这会吐息如常,像无事发生过一样。 因为梨花满一个摸棱两可的回应,一些人的命运悄然改变。 杨一水从储物袋里扔出一只半死不活的小毛团,他能展露的实力有限,片刻功夫也就相中这一个小玩意。狐王护法虽然实力平平,但纠缠起来引人注目就麻烦了,这只小妖也不值得他死缠烂打。 掌门本尊被剑宗弄去域外战场当力工,只留了个时灵时不灵的化身偶尔发号施令,还不敢显露人前,怕触怒剑宗。梨花满上个月央他,自己要进入庄居老祖秘境,没有掌门钦点,杨一水跟正院大长老好说歹说,才获得首肯。 这件事引起了不大不小的震动,如果梨花满真通过了考验,不止修为会猛增,在门中的地位也会拔高不少。至少不会有人明着欺负她,让她去做使女。 虽说各峰主不把这芝麻大小的事放在心上,但他们下面的人,不免忧心仲仲。 “她要是过了,含情峰岂不是水涨船高?花间道已有咱们紫气双燕,这点祖宗基业哪够分呀?” “我看不至于,老祖的传承有那么容易拿?” “嗬,你是不知道,他们相忘心经一脉单传,就没听说过拿不到的,否则岂不是断代了。” 若不是庄居老祖死的太过突然,只能由掌门代为收徒,否则这传承是板上钉钉的事。 “虽然掌门代为收徒,但当年的事我知道一些秘闻。似乎是掌门一直不相信庄居老祖陨落,所以始终没有给梨花满落实师承谱系,说白了只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记名弟子!” “竟然是这样。” 几位金丹长老议论纷纷,每个都容貌不差,尽管净唠些俗事八卦,倒不显得那么聒噪。 柳意怜秀美微蹙,道:“诸位大人未归,如今重要的是金部老爷如何看,过去的规矩不太适用了。”她话说得委婉,恰似怡人春风,抚去众人心中的不安。 “确实,谅她小小女娃蹦得多高,金部老爷可不吃那套。她要是聪明,知道人怕出名猪怕壮,反而是她该小心。” 柳意怜纤纤玉指拨弄莹白的杯盖,茶水倒影出她幽暗的双眼。 “不好了,大事不好了!正院大长老遭歹人行刺!已经,已经……” 报告的弟子大气喘不匀,众人齐齐惊恐万分,外面已经乱了起来。 …… 陈宁传音道:“咱们现在冲出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交手之下自然能看出蛛丝马迹。” 梨花满道:“他们有一个金丹大圆满,而且人多势众,正面遇上于我们不利,到时候脱不了身也是无用。” 一道道不可小觑的灵力波动在暗夜中流涌,隐藏着重大的杀机。二人保持着安全的距离尾随这些不速之客,神识窥视着他们在院中搜罗。 “皆身着黑衣,看不出是什么门派,不如抓一个试试。”陈宁的战意愈演愈烈。 梨花满无奈道:“寸心死得不够惨么?你怎么不怕。” 陈宁正色道:“师弟求战心切,还请师姐海涵,不过师弟不会贸然行动。” 他们显然一无所获,却固执地停留在院中不肯离去,其中一个还瘫坐在地上,似乎垂头丧气。 梨花满道:“等下你我分头引开他们,引去分坛,不知他们敢不敢进。” 她打了个手势,两人悄然分开,再先后迸射灵光。院中七人片刻间飞出四人,分别追上。 梨花满注意到身后的两人一个金丹初期,一个筑基期,倍感轻松,如轻烟一般飞得极快。不到一会闪进分坛阵法中,两人在阵外踌躇了一会,竟要转身离去。 难以察觉的水雾早已包围了筑基修士,梨花满霎时出现在他身后,同时抬剑一道莹莹灵力抵挡了金丹修士的杀招,带着人又闪入阵中。 这写不过霎时发生,气得金丹修士破口大骂:“无耻之徒!仗着宗门靠山!”说完他朝阵上劈了几剑,不顾“同门情谊”,走得飞快。 梨花满没想到如此轻易,筑基修士同样傻眼,他已被揭下面罩,年幼的脸上一片茫然,紧接着道:“前辈饶命,前辈饶命,我们只是收钱办事,没有害人啊!” 他稀里哗啦地解释,他们是这边的散修,有人委托他们找人找物而已。梨花满听得心烦,堵上他的嘴把他五花大绑,扔到一边。 半炷香的时间过去,陈宁面色红润身上挂彩,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道:“对不住师姐,那两人功法路子混杂,问什么也不说,只好先回来避一避。” 其他花间道修士也没闲着,大部分在加固阵法,还有几人严阵以待。 “这人说了不少,陈宁你搜魂看看。”梨花满无奈的神色逐渐凝重,严肃道,“还有人朝这边来。” 未死 梨花满冲出阵法,黑夜中的人影如同箭一般射来。两人修为相当,几乎是同时出手,灵力在月光下冲击出令人目眩的光芒。 巨震令两人都后退数步,梨花满笑道:“你一定不擅长用剑,只会使蛮力。” 黑衣人不知是气笑了还是怎么笑的,咬牙道:“难道你就很会?” 他的声音让梨花满有一刹那的熟悉,只是来不及多想。尽管黑衣人的身法很快,梨花满刹那间能瞬移几次,多数能避过他的剑。 不寻常的气劲直扑面门,梨花满脸色一变侧身闪避,那气劲之中竟是只光华流转的古怪钉子!其上灵威足有金丹期后期。 钉子未射中陡然消失,又猛然出现,梨花满瞬移进阵法中,黑衣人竟一剑劈在阵法上。阵法竟然像纸一样顺滑地敞开条缝,顿时像沸水浇在心口上,阵内的修士手忙脚乱。 “你……”梨花满惊骇不已,陈宁迎上道:“师姐我来助你!” 黑衣人神色阴沉故作不敌,两人边追边打。他冷不丁抛出面黑色小幡,梨花满离他最近,被卷入黑幡卷起的邪风,二人凭空消失。 再一回神两人已瞬移近百里之外,黑衣人道: “你连我的气息也认不出了。”他摘下帷帽,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孟子璋!怎么会是你?”怪不得他能进到阵法中。 孟子璋神色复杂,并没有回答。梨花满握剑的手更用力,道:“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区区一个矸沙城,能聚集这么多花间道修士。” “你不能留在这,也不能回宗,还是跟我走吧。”说完他又使出剑招,两人缠斗在一起。梨花满渐渐落入下风,一双美目楚楚动人,道:“师兄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孟子璋紧绷的表情终于露出一个轻松的微笑,他道:“好师妹,快跟我走吧,我是为了你好。” 他眼中的师妹秀发飘逸,体态婀娜,不是他的对手却在勉力支撑,简直让人迫不及待。 梨花满堪堪接住他几招,冱雪剑险些被挑飞,还在道:“寸心的死跟你有没有关系?” “我只是奉家师之命。”孟子璋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虽然在笑,可那微笑却来的有几分复杂,将温和的面容蒙上一层阴影。 他一翻手飞射出叁枚钉子快似闪电,梨花满召出金铃法宝,淡金色的灵力虽音波迸出,防得密不透风。 “柳意怜,我本是想以后找她算账……”她说完捏碎玉简,一道化神期威压的剑光迸射飞出! 孟子璋大惊失色,仅是眨眼间,剑光穿透了他叁件防御法宝。他尚来不及打开储物袋,剑光便捅穿了他的胸膛,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被余波刮走。 “以前的师兄,最是吃软不吃硬,现在怎么不行了呢?师妹问你话也不好好回答。” 孟子璋脸色煞白血流不断,愤恨的眼睛仿佛能喷出火来,话到嘴边又不屑地咽下去。 他进的气多的气少,却还能动。梨花满将灵丹塞进他的嘴里,封住丹田气海,把他从濒死线上救回来。 这回安静地打量他,孟子璋眉毛飞扬,身段结实儒雅大气,虽走到这步田地衣衫还算整洁。明明是磊落温纯的气度,称得上卓尔不群大丈夫,可梨花满联想到前些日子,他一身半透明的装扮,再看他眼神都有些古怪。 梨花满用脚轻轻掀开他破碎的衣布,奇道:“软甲,这么好的东西,柳意怜也舍得给你么,是我低估你了。” 他吭吭咳了两口血,睁开眼道:“不是她的。” “原来其他人比柳意怜还大方呢。”梨花满无视他难看的脸色,朝软甲的豁口一蹬,露出下面尽是红痕的皮肤。 “这又是什么。”梨花满诧异地看向他,孟子璋屈辱地闭上眼。 她捡起一根树枝,运力在他胸口下方随随便便划个图案,蕴含生机的水灵力填充在细小的伤痕中,冰冷刺痛。 “要是柳长老见了会怎么想呢?”梨花满小声嘀咕,画完还歉意地看了他一眼。 孟子璋狠狠喘了几口气道:“你不杀我?哈哈,你剑气还能有几道?你对付我,可真不心慈手软。” 明明是他先来找打架的,打不过了又这样说,梨花满不跟他计较,直起身道:“你我相识多年,我怎会下死手。” 化神期的剑气他见都没见过,怒气把他俊雅的五官折磨变形,近乎声嘶力竭道:“你凭什么言辞羞辱我?我怎么也没有你厉害!你从小就会找靠山,江颠酒帮你,师尊看重你,混元宗的人你也认识,还都跟你清清白白!” 就算他险些伤了她——谁能伤害到她?她有一箩筐的保命手段,她可最会保护自己了! 梨花满道:“你为什么一见面总要跟我叙旧呢?我怎么也想不出来,过去我们谁苛待过你,你要走也没人给你使绊子……” 她端详他的模样,真是人不可貌相,看起来剑眉星目正气浩然的,却小肚鸡肠得要命,连以色侍人的事都能做得如此得心应手。梨花满心道:假如他长成个狐媚子,那这样还算有些可爱。 “柳意怜到底要做什么?” 孟子璋双目紧闭并不回答。 她低头,鞋尖贴着他的下巴,轻声道:“你只是一时不听话跑出去,对不对?是不是以为选她,会让我生气?太自以为是了子璋,我和她的事远远轮不到你。” “你只是个战利品,谁赢了归谁。” 孟子璋手握成拳,指甲嵌入皮肤。盟主父亲漠视他,师门不重用他,不是他能力不足,只是因为他的母亲不受宠、不是杨真人听话的傀儡!他煞费苦心争取的,在别人眼中都是毫无尊严的笑料。 “如果我说四年前的比试,你师尊为了给李回风铺路,命我败给他,让我失去了晋升香主的机会……你是不是还觉得无关紧要?” “你……” 孟子璋踉跄地要爬起来,梨花满扶住他的胳膊,道:“回去我会问他,如果是真的,他该给你补偿。” 她把帷帽重新盖在他头上,低声说:“以后别再不自量力找我的事,今天只当小惩大诫,我也不会揭发你,除非你太过分。” 梨花满如轻烟逸散,眨眼不见踪影,孟子璋面无血色仿佛僵住的木偶。 她到底还是回去了,原本她不该碰巧知道这些,也不会有危险。可如果自己真的绑走了她,不说杨一水会大怒,他自己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 …… “马上回宗。” 陈宁道:“我们这就走了吗?”他踢了踢地上不省人事的筑基期修士,因没搜出有用的记忆恼怒。 梨花满道:“来的这些不过是探路的小喽啰,赶快回宗,只怕有大事发生。” 孟子璋这种身份都只能当个探路,说宗门没有内鬼,叁岁小孩都不信。 …… 深夜花间道山门灯火通明,梨花满飞上含情峰,弟子禀报:“门中混入贼人,正院大长老重伤不治,已经西去了。郑平斋长吩咐我们不要下山,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清楚。” 正院大长老!他可是元婴大圆满,什么人竟能伤他?难道这些和柳意怜有关系不成? 梨花满压下心惊,不禁狐疑是不是小看了她。寸心是前日身亡,大长老今日便被人发现身亡……她摸到师尊洞府,呲溜一下钻进去。 杨一水神识窥视着山下,饶有兴致地就着果盘。 梨花满娇憨埋怨道:“大长老去了,师尊知道怎么回事吗?徒弟的秘境,还做不做数了嘛。” 杨真人笑道:“必须做数,底下这帮傻蛋还搜山呢。” 梨花满诧异道:“是谁杀了大长老?” 杨真人实话实话:“没看见,为师也不会盯着别人洞府,不过就现场来说,杀他的不一定是人。禁制、毒,什么都有可能,唯独没有修士的痕迹。” “说到这,徒弟此行遇到了件大事……” 梨花满省去了孟子璋的部分,只说感觉有花间道修士的踪迹。杨一水换下了懒散的神色,沉吟道:“说不定大长老也是游魂杀的,这下有意思了。” “你可知修真界谁最擅长这种伎俩?” “是谁?” 杨真人道:“罗刹散人。人称执笔阎王,生灵死后魂魄投入轮回是天道法则,但他能截下魂魄化为己用,因此臭名昭着。” 罗刹散人! “他没死?还要阻止秘境开启,那岂不是—— 杨真人气质陡然一变,起身凝重道:“二十年前,传闻命盘推衍出庄居要遭遇不测,因此提前布置洞天福地,以便传承道统。而为了保证安全,据说结阵的四人隐姓埋名,只听从大长老的召集令。如今他们五个都遭遇不测,秘境在哪、如何开启,怕是再也无人知晓了。” 梨花骇然,问道:“掌门呢,掌门也不行?” 杨真人摇头道:“掌门本尊及两座分身都去了域外战场,留了一道化身之事不能让剑宗知道,当初收你为徒只敢用投影,不敢大张旗鼓。现在大长老遇害,他更不能表现出知悉此事。” “那我还怎么去嘛。” 杨真人揉她的头,皱眉沉思。 凳上的毛团那会叫累了,现在才睡醒,耷拉着脑袋,时不时呆滞地看他们一眼。 “这是什么东西?” 毛团一身软肉毛质顺滑,长得像凡间四五个月大的幼猫,一副无精打采生无可恋的模样。梨花满提溜起来看,在毛团一脸怒容下,确认了是公的。 “从狐王那边抢来的,现在他还小呢,不过小的更好,干干净净。” 梨花满脸上微微泛红,捶他几下道:“它以后能化成人形?” 杨一水耐心道:“当然能。具体是什么品种我看不出来,只看出来是个混血。妖族那部分血脉天资上等,以后修为不用操心,人族的血占比更多,化了形也能更像人。” 闻言梨花满的愁绪被冲散了少许,对着软乎乎的小肚子埋头猛吸,开心道:“那先叫小灰吧,啊小灰,你好香。” 小灰没法说人话,原本的愤怒此刻全换成了委屈,他要回家,他要找哥哥,救命啊! 灵台打坐的紫色元婴闭目说道:“你管这些做什么呢?掌灯侍人即将到闭关之际,他要坐视天下纷争,进而蚕食界果。越乱越不安全,你要是喜欢她,就把她带在身边。我玉族到哪都是来去自如,就算界内一片炼狱,还能跑到界外。” “不要把她当成你的那些禁脔,她自己有主意。再说已经答应了她,怎能食言而肥。她想走这条路,而且如今形势危急,她不去也得去了。”再不去,恐怕秘境都要没了。 杨真人温热的手覆在她的柔荑上,道:“有一种解法,让你师祖告诉你他在哪。我给你渡灵力,你全力运转功法,心神放空沉浸识海看能不能感受到。” 师祖告诉她?难道师祖同样没有死? 浑厚的灵力涌入身体,梨花满被浩荡的力道冲击得腿软,杨真人将她搂在怀里,引导她运功。 一片苍茫天地不分,充塞让人喘不过气的创痛,大人孩子的哀嚎声如同耳鸣时近时远。男人被绳捆索绑,汗从额头流下,恐怖的巨大藤蔓细细簌簌地晃动。梨花满瞪大了眼睛,尚未看清识海回归一片虚无,痛苦的声音传来:“不是我选的,我是被逼的,我求生不得想死不能啊!” 虚无,寂静。 梨花满已然怔住,却听见一个男人疲惫地叹息,对她说:“过来。” 禁制 识海之景光怪陆离,毒蛇游移般阴冷的触感攀附上四肢,令她忍不住退怯。可庞大亲切的力量又让她灵魂颤动,好像钥匙就摆在她眼前,拿起来便能开箱取钱。 封尘已久的画面奇迹般地浮现,人影幢幢,暗金色的鞋面、下摆晃荡的流苏金线和逶迤拖地的纱裙,扫过她眼前的一沙一砾。 蕴藏无尽道意的七彩光束铺洒一地,她实在忍不住偷偷抬起头,是云逸子携他的发妻踏云而来。此夫妻二人,是修真界最幸福的人。 “英雄配美人。” “执子之手,夫复何求?” 没人调侃他的凌天剑宗,是如何被龙御尊者恣意掌控的,大家都羡慕他名利双收,身侧有解语花相濡以沫,是何等潇洒。 杨真人发觉她神情不对立刻停手,可恶鬼还在耳畔重现往日的余音。 “你能比得上人家?你都没法和人家比。” “打哪来的回哪去吧!” “言哥哥,你当了大侠是不是就能超凡脱俗,再也不用跟别人比来比去啦?” “我要是找个山头超凡脱俗了,不知道今个谁来救你。” “你姐姐嫁与好人家,是要过去当主母的,你一同陪嫁要多帮她,姐妹齐心……” 不,不对!梨花满猛地清醒过来,胆寒不已。 杨真人皱眉问道:“ 你怎么了?难道很可怕?”眨眼间徒弟便发生了些许不同,难以名状。 “当然可怕。能看穿一个人心里最不想提起的回忆,怎么不可怕呢?”一时的惶惑消散,她语气似是无奈,眼睛里却唯有忌惮。 “我确实受到师祖指引,但大体位置有些飘忽,”参悟此等玄奥不过电光火石之间,她道,“需要进入空间裂缝,用上罗盘等物,祭出竹简令牌再寻找方位。” 杨真人放心道:“你有办法便好。这里有罗盘、驱兽引兽香、符箓若干,中品灵石两千两……” “好啦好啦,都给我吧。” “再加上为师一滴心头血。”玉瓶里的血滴深红莹润,梨花满心下一动,不由得道:“师尊,这太过贵重……” 杨一水摸摸她的头,怜惜道:“你在我门下数年,由于种种原因,不像你其他师姐师妹……第一次出远门,保护好自己。”不是他没有,而是他有却不能显露,因为这不是他的地界。 他又道:“怎么不开心,反倒叹气?” 梨花满展颜一笑,道:“弟子还有个想带走的东西,师尊忘了?等我不知猴年马月回来,这小家伙都该长大了,我还是带在身边吧。”不会太久,十数年后小仙界开启,她一定得赶上。 小毛团耳朵竖得更直。 “原本担心它野性未驯伤到你……也罢,我先让你和它缔结主仆契约。” 杨真人转身向它眉心点去,问道:“你可愿意?你若诚心寻死,我立马送你上路。” 毛团炸开又惊又怕,他堂堂妖王后代,怎能甘愿做仆从,这堪称奇耻大辱。可他更不能死,如此不明不白地死了,族人、残部该怎么办?哥哥和师伯都还在找他。 “喵嗷。” 杨真人满意,另一只手牵住梨花满,一人一妖之间凝聚一道金色法阵,溃散出两路奇异之光进入二者眉心。 “成了。” “其实弟子还有件事……” 梨花满神态扭捏,勾得杨真人抱着她坐下,柔声道:“尽管问。” “师尊……和柳长老,那个……” 杨真人想了片刻哪个柳长老,恍然道:“她啊,怎么了?她又找你说什么了?”眼见得师尊要起火气,梨花满道:“没有,就是问问,你们两个什么情况啦?” 这番话落在他耳朵里,可谓是一个心花怒放,只恨不得好好亲她几口,忙道:“那女人早都不敢碰见我了,还妄想当你师娘,真是不知所谓。” 梨花满笑声清脆,说:“以前在咱们这的孟子璋,后来去拜她为师了,而且……他同我说,当初是你让他败给李回风,真的吗?” “嗯,”杨真人顿了一下,解释道,“那小子心机重,不想放你身边,他乐意去哪去哪吧。” 这还怎么提补偿呢?梨花满靠在师尊宽厚的胸膛上,不由自主地迷茫起来。从某个角度看,孟师兄的经历与她有几分相似呢……不,他更惨一些。 师尊给自己的,都是赠而已,哪怕再贵重,也不是自己现在能驾驭的。 不止是李回风、孟子璋还未到传说中的境界,她自己同样成长得远远不够。她不能再死得那么早,所以秘境中的力量,她一定要得到。 “你一定要让她去吗?”紫黑色元婴道。 “你是舍不得?” 紫黑色元婴嗤笑一声,道:“那怎么可能。” 不是她选择了相忘心经,而是相忘心经选择了她,若非选定之人,哪怕是他都看不到玉简上的一个字。 一脉单传、生机不绝……紫黑色元婴简直想放声大笑。他并没有问:仙家你可有想过,之前那些个传人,都去哪了呢? 梨花满最后一眼回望山门,夜幕下灯火中的庞然大物,群龙无首、各为其主。不待悲凉浮上心头,她撕裂空间,像被虚无巨口吞噬。 …… “李大哥,竟没想到你会来看我,我这也没准备什么。” 数月过去,林絮神采有所不同,一身青灰布衫姿态从容,减去往日的几分执拗。 不过她眼中的李回风变化更大,他眉宇间掩不住的煞气,令她不禁心中叹绝,身为同龄人,自己还没有成为像他一样自立的修士。 李回风道:“只是顺路看看故人。我即将闭关,可能十几年,也可能几十年。” 他神色平静,林絮那所剩无几的叙旧之情,随之一扫而尽。她衷心道:“那先祝李大哥顺心顺意。对了,你师姐……我还有灵石没还她。”她在剑宗这几个月,经历了许多,虽然珍重保存着玉简,可自己却不好意思联系她。 “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转交一下,另外……” “我……我已经,”李回风落座以来第一次流露真情,复杂道,“不再是花间道弟子了。” “什么?”林絮大惊,以李大哥的为人,怎么也轮不到被逐出门墙啊。 “说来复杂……事关你我族人,等我查到水落石出再与你说。在此之前,你要小心花间道。”其实他对剑宗同样没有好感。 人生在世,有诸多身不由己,等了结当年之仇,如果林絮还值得交,那他们还是朋友,否则便是分道扬镳、各自安好罢。 “那你师姐呢?那可是你亲师姐,她怎么样了?”林絮追问。 “不知道……不知道她是向着我、还是向着师门……”他尝试不去想那些可怕的线索,心头一团乱麻,从杀戮中冻结的心脏,又重新像个孩子般惶然。 “我觉得你师姐不是那样的人,”见过大宗门的人情冷暖后,林絮真心劝解道,“但你不要太为难她了,男子汉大丈夫,我信你有分寸。” 这正是他师姐……连他为数不多的亲朋,也受过她的恩惠……李回风的眼眶有些潮湿。她不在身边,可她的气息到处都在,像春风,像流水。 …… 六把飞剑围成剑阵,竹简闪烁着微弱的绿光,巨大的罗盘上,梨花满戴面纱盘膝而坐。途中两次竹简黯淡,随后罗盘指针飞旋,像是迷失了方向。 梨花满如临大敌,在竹简黯淡第叁次时迅速出手打向虚空,竟出现一道道禁制闪烁幽光,眨眼间消失不见,如同幻象。 怎么会有禁制。 她挥手结印按在罗盘上,罗盘晃晃荡荡,开始偏移轨迹。 禁制与阵法相似,想要摸清它的规律,不仅需要强大的神识,还要在极短的时间内运算推衍,极耗费心神。 刹那间梨花满一剑斩向前方,这经过千百遍推衍的一剑,击碎了隐藏的禁制,罗盘穿梭进另一个空间。竹简重新亮起光芒,仿佛无事发生。 她的心却越来越沉,这样的禁制不知后面还有多少,更不知是什么人布下的。 储物袋里的小灰一个劲地嚎,好比一个喇叭,梨花满无语地把他掏出来。毛团瞬间安静地趴在她对面,眼睛睁开一条缝,好像是在盯着她干活一样。 他当然担心自己小命别连累在这,妖王的血统能够抑制契约的效用,他不断催动血脉,甚至吐出一口血来。 梨花满连忙往它嘴里喂丹药,还以为是承受不住此地凌乱的气息。他心道傻女人,化了药劲继续压制这破契约。 不能离她太远,不能对她起杀心,能感受到彼此的位置。他终于罢休,不再折腾自己,被这若有若无的限制烦得来回翻身。梨花满破解禁制之余看它打滚的憨态,倒也其乐融融。 第七天,梨花满的神识推进到周围十里范围,禁制碎裂的光芒伴随一路。 “ 原来如此,空间法则与禁制配合得如此巧妙!”她喃喃低语,飞快凝聚数道禁制按在罗盘上。而这次没有碎裂的幽光,竹简平稳地悬浮半空,罗盘直接穿透了看不见的禁制前行。 禁制阵法乃天道法则的投射,修士夺天地造化,以自身法则在此处空间重塑另一方天地,而且一层套一层。因此罗盘才会时常找不到方位,竹简也因此混乱。 “有意思,叫我弄明白了。”她满意地重新坐下,表情与前几日相比格外轻松,还给了小灰几颗灵丹当零食。 又过了十日,竹简光芒大盛,梨花满睁开双目,几经推衍后撕裂空间。 然而眼前出现的并非什么秘境,一只只凶兽从裂缝冲出,呜咽哀嚎朝她扑来。 剑阵如同切豆腐般屠戮,可这些凶兽依然不知死活地冲上来,哪怕梨花满点燃驱兽香也无济于事。 这些凶兽虽然品阶不高,但剑阵需要灵石维持,梨花满全力催动罗盘,只想尽快甩开。 她拎起小灰的脖颈,开玩笑道:“你会不会兽语?不会是你引来的吧,告诉它们别追了。” 小灰自然不理睬她,心道:是你身上有东西招来的。 罗盘如闪电疾驰,竹简光芒越来越亮,她推衍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她终于算出确信无疑的方位,然而一瞬间竹简光芒炫目到极致,罗盘承受不住地震动缠颤抖。在她撕裂空间的刹那,指针没能抵御巨大的斥力,竟落入空间裂缝。 而于此同时,裂缝中的景象也映入眼帘。 云雾缭绕,梯田如同排排绿浪,山势绵延起伏,万木葱茏。 是个宜居的好地方,但怎么也不像传承秘境。 她愣愣地悬在半空中,小灰扒着她的前襟,第一次口吐人言:“这就是你要找的地方?” 兄弟无情 真所谓差之毫厘,谬之千里。 梨花满在罗盘失控的刹那便发觉不妙,然而转瞬间变化之极迅,非言语能形容。 她不仅误入此地,且始终未想出解法,至今已经一个月了。为方便行事,她改头换面扮作寡妇,名唤李雪,还在郊野搭了一座茅舍。 这里民风淳朴,景色优美,但灵气不甚充裕,因此修士极少。更奇妙的是,早晨傍晚时分,云雾笼罩,重山外白茫茫一片,以她的神识也无法穿透。当地人长久以来生活在群山环抱的锦绣山谷中,如同桃花源境,传说无人能走出去,莫说出去还能不能回得来。 一个月中小灰窜得飞快,时常折腾得把房子掏出个洞来不说,每天还要吃掉叁斤肉。 其实小灰本不小,但兄长不待见他,灵石相当吝啬,他只好缩减体型。至于一天叁斤肉,纯粹是刁难她罢了。 “别叫了,你真是个喇叭,明明会说人话,总嚎什么呢?” 等梨花满将肉盆端来,屋里的叫声戛然而止,它吃相倒是斯文,不过喉咙间呼噜个不停。 “房子破了可以再补,罗盘坏了可以再修,这禁制亦并非毫无破绽。”梨花满喃喃道,桌上堆着一捆一捆的玉简,编纂的无不是古往今来禁制阵法的绝学。除此之外,还有石头两块、一海碗溪水、一串葫芦,皆是自此地寻来。 之前已经断定,有人故意布下无数禁制,用以迷惑她,叫她找不着真正的秘境所在,幕后极有可能便是传闻中的罗刹散人。 她推衍出的位置不会有问题,只是在空间碎裂的一瞬间,一瞬间……梨花满吐口气,手中那片刻有功在千秋的细长竹简,好似一篇文章的结语。因多次灵力催动,它已然变得质地粗糙,用不了几次便会化作齑粉。 耗尽了半天的精气神,小灰窝在阁楼上,尾巴来回摇晃,悄然观察她。 蠢女人、窝囊废,他捡着各种难听的词在心里骂。明明付过钱了,临走说她没给钱,居然还乖乖给了。再有,怎么能说自己是寡妇呢?十里八乡的背后难免非议她。 自己怎么能当她的仆人,哪怕是她师父也成呀。哥哥有没有好好找他?他们经过的地界,狐王招摇过市,再说她喜好男炉鼎,怎么也该追着几片狐狸毛吧?然后打听打听,谁跟押送的人打过架,不就能找着他了? 可惜偏偏来了这鬼地方,就算知道了他落入谁手,暂时也救不了他……阵法,他哥哥也爱钻研这个,如果是他哥哥在这,怕是几下就能解开,带着他扬长而去了。但是哥哥讨厌他,虽说应该会救他,但八成要好揍他一顿……可他又不是故意跑丢的…… 他心里装着一堆事,却不再那么沉重,沐浴在暖洋洋的日光里,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梨花满有心再探一次重山之外,那片古怪的云雾,说不定便是阵法的一部分…… 虽然她自认天赋不如沉邈,但两人相识相爱的时间里,这方面是极能说到一块去的。 以往背靠大树好乘凉,她不用磨砺什么道心修为,闲着没事翻一翻秘笈,凭借心法的助力,杵在大阵上给宗门当人形灵石即可。但这棵大树要倒了,以前半学半玩的本事,只得拿出来好好练练。 另外,她罗盘上的指针意外遗失,若是落在有心人手中,怕会徒增事端,要尽快寻回才好。 …… “少主,咱们真当就走了吗?偈儿与你亲如兄弟,你不能不急呀。”中年修士语气委婉,心知触怒他反倒不妙。 沉邈双目闪过一丝厌倦,道:“他父亲赤显王,母亲沉妆慢,俱不是我西州府人士。他无门无派,自然是想去哪去哪。” 中年修士心凉了半截,勉强道:“这,这,他好歹是你表弟……真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他算得上偈儿的半个师父,有几年的感情自然于心不忍。 “哼,沾亲带故的人多了。” 中年修士只得偷偷轻叹一声,少主人情寡薄,始终介意拓跋偈的身世。也怪赤显王娶得沉妆慢还不够,竟还暗中惦记她的姐姐沉秋情。 而沉秋情早已和西洲王之子喜结连理,虽然彼时西洲府只剩破壁残垣,但二人百年琴瑟,阖家美满。沉邈出生在这样夫妻恩爱之家,最痛恨的一件事便是,有人胆敢怀疑母亲与赤显王有染。 可拓跋偈的存在,仿佛一桩活生生的罪证——他到底是谁生的?那时候正逢妖族战乱,沉夫人拼了命,抱着这么大个孩子回府。沉邈几次问她,她偏不说这孩子的身世,随着她的故去,再无人知晓这个秘密。 她为什么不说呢?有人猜测,如果不是她的亲生骨肉,怕少主在她死后丢出去;可如果真是她的,看少主现在的态度,足以证明他更容不下。所以她左右为难,叁缄其口,没有铁证他便不会轻易翻脸。 这是沉邈最不愿被曝光的丑闻,同样他的佛性禅心,亦不允许他有如此不可告人的宿怨。可他幸福完美的家庭,竟能在转眼间支离破碎,她背叛了父王,这个不贞的女人!沉邈恨她,恨她托付给自己的弟弟,他不是乐意乱跑吗,就死外面吧! 他最好死得悄然无声,且是越快越好,这是沉邈唯一一次瞒心昧己,此后便能平心定气、事过情迁。 中年修士自知劝他无用,只好暗中遣人稍加留意,如果遇到了也安置在外头,不敢再带回来添乱。 梦中梨花满只知道他二人关系很差,自己和小叔子只有一面之缘,也没看清他长什么样,连问他的名字也是禁忌。 其实二人决裂的导火索便在此时,拓跋偈被狐王宁时曼掳走,沉邈故意不去找他,以致他被狐王祸害十余年才找到机会逃走。 再后来血衣行者横空出世,携一柄沉碧森寒的长刀,哪怕是化神强者也不愿单独对上他。脱险后拓跋偈阴影颇深,对女人深恶痛绝,并且与西洲府再无瓜葛,过着亡命徒一般的生活。 而现在嘛,他还趴在阁楼上呼呼大睡呢。 …… 梨花满问:“你女儿,昨晚已被绑去了么!” 刘婶面无人色,颤抖道:“是,是……我呀,作孽啊……” 若是头脑明清时,她不见得说出家丑来,卖女儿哪好听呢?她家又不是过不起日子。可这么多人在这,有的说孩子失踪的、还有的说被拐走了,又听闻河上漂来具面目全非的女尸,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候,没人责备她。 耳边哭天抢地,鼓动了她那点身为人母的天良,惨白着脸跟这李小妹儿道出实情。 “……老爷本是不愿意的,”不痴不聋,难做阿家翁,她叹口气,少了些埋怨道,“可若能保全家财,这也是没办法呀。” 梨花满听了心沉下去,小灰在她兜里翻了个身,满脸不屑。 在去探查白雾之前,她得去看看何方妖物打着福佑改运的旗号,在此兴风作浪。 “你要管这事吗?”他不说人话也憋得无聊,这几天破功了。 梨花满道:“先把人救回来,顺路找一找丢的指针……我感应不到它的位置,许是上面的神识被人抹去了。” 一路边走边打听,加之神识横扫,很快确定了传闻中的绝命洞。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家,亲生的孩子也能卖吗?”小灰一肚子愤愤不平。 梨花满道:“她还有两个儿子,而且想生可以再生。” “你还替她说话!”他气得不行,嘴里一连串的谴责,把刘婶和她放一块骂。 梨花满笑道:“只是说说现实,指望别人舍不得,风险很大。” 兜里的毛团猝然不作声了。她又道:“你家在哪?我倒是忘了,该给你家报个平安。嗯……准你每年回家看一次吧,多了可不行。”她伸手在兜里搓了好几把,催他回话。 “我……父母已经不在了。” 梨花满道:“正好,修仙之人斩断凡尘——诶,你爸妈可能不是凡人,那亏大了。” 小灰一口咬在她咬侧,小牙根本没能穿透法衣。 “虽然他俩不在了,但我还有个哥哥,”他的情绪有些低落,声音闷闷的,“他一向不喜欢我,也不准我叫他哥。” “真惨,乖乖跟着我吧,不比跟着你哥舒服多了?” 小灰急道:“放屁,我哥很快要来救我了,你最好现在求我放你一马。” 梨花满毫不在意地揉它软乎乎的肚子,吓唬他道:“可快点来吧,我收了你们一双兄弟花。” “无耻!”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绝命洞外。这里是进入金银山的入口,往常人们的贡品只需浮在水面上,漂进洞里即可。 梨花满本想顺着河水,潜行至金银山上寻找机会,但眼前重重阵法的痕迹表明,山上的妖物并不简单。正当此时,神识发觉另一批活人贡品由铁链系着,正朝这走来。 叁名小卒均是肉眼凡胎,在妖怪手底下做差事同样心惊肉跳。瞒过这些凡人太过容易,转瞬间梨花满已将一名女孩解救出来,分出一缕神识送她回家。自己则替她关在铁笼里,随后被搬到了木筏上。 这里灵气如此稀薄,难以供养出修为高强的修士大妖,同样不该是大能老怪闭关的地方,除非就喜欢找憋屈。 但她神识掠过洞内,心中越发不安。居然有这么多禁制,更别说前方诡异的金银山,令她神识亦不敢轻易靠近。 小灰境界不到筑基期,在这漆黑不见五指的地方,害怕得两股战战。 哥哥真的会来救自己吗?想起他幽深的目光、不辨喜怒的神色……小灰抱着自己尾巴,脑袋靠着温暖的手心,不禁委屈起来:闲着没事来这干嘛?她要是死了,自己也跟着活不成了。 那头妖兵报上山来,道:“大王,贡品已到山下了!” 宝珠大王 石乳惟向下,石笋欲凌空。 幽秘的绝命洞雾气缭绕,两片木筏在洞穴中艰难穿行,铁笼时常撞上拥挤的石林,女孩压抑的呜咽声回荡涧谷。 梨花满垂头披长布,蜷缩一旁暗中警觉。原来这些小卒并不识路,每到岔路口,便收起碍事的桨,任由木筏漂流。 利用天然地貌加上巧妙的阵法,但凡走错一步,不仅出不去,暗中潜伏的毒物还会一拥而上。无门无派、灵气稀薄的地方,还能有这样的巧思布局,这当地人口中的宝珠大王到底实力如何,还真让她拿不准。 梨花满之前已经粗略看过,当地凡人数百户,而这的七八名练气期修士,都是凡人眼中的武学宗师。这几人能和宝珠大王相安无事起码十年,不知道有何隐情。 艳阳斜照,木筏靠岸,眼前的绝险山崖时不时传来野兽的啼叫。小卒害怕得不敢上前,将铁笼踹下,稀里哗啦地划桨离开。 这时树后窜出七八名面貌粗鄙的妖怪,个个发出似猴似猪的怪叫,将四个铁笼子吭哧吭哧往山上抬。这些妖怪长年累月霸占山头,果皮乱扔,地上常见干涸的血迹和啃剩的骨头。 她想听懂并不难,其中一妖卒道:“听闻大王得了一个新法宝。” “那叫一个银光闪闪、贵气逼人!” “大王轻轻一掷,就把水牛捅了个对穿。” “这下看那些臭道士还怎么大言不惭,哈哈哈。” 梨花满心里咯噔一下。 …… “周老前辈,城南那名修士我们还要继续打探吗?” 年近七旬的周姓老者道:“莫要再去打扰了。这一个月来风平浪静,如果不是人走了,就是前辈高人,我们招惹不起!” 两名年轻修士对视一愣,皆拱手恭敬道:“遵命。” 其中一人迟疑道:“不过,金道友很感兴趣,似乎还要去下拜帖……”金道友和他们来往频繁,很少各执己见。 听到那人,周姓修士目露一丝惊怒,不过登时被平静取代,徐徐道:“……终究是个外人,无需理会。” 玩了一辈子鹰,却被鹰啄瞎了眼睛。害他女儿一家被宝珠大王生吞,将徐大人逼得不敢走出院门,这些手笔——极有可能便是他从未放在眼里的金展所为! 可他怀疑又有什么用?等他察觉到不对,分析完利弊,更不敢表现出一丝异样——徐大人都捡不到好,自己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还能有什么办法? 希望城南那位高人已经走了,否则不知又会掀起多少风雨,他只望安度晚年,不想被当枪使。 …… “你要跟他们打架么?” 梨花满传音道:“我先看看再说。”真让人猜不透,前面水沟里的阵法,和山上的土鸡瓦狗相比,实力差距很大呀。 小灰突然灵机一动,道:“你再看下去,那些小丫头都要被吃了,要不我在外面帮你救人吧!你,你别把我放储物袋里了……”他勉强拿出以前讨好兄长的语气,别别扭扭道。 梨花满知道它不喜欢漆黑无聊的储物袋,没有多想就答应了。 小灰从口袋里蹦出来,忽地变做人形,给她吓了一跳。俏生生的模样好像才十叁四岁,长得玉雪可爱。还没等她多瞧,灰色的一团便往水牢深处窜去,十分积极。 梨花满向山顶洞府潜行,遇到妖怪挥袖间撂倒。几息之后来到石厅,见到传闻中的宝珠大王正带着手下们喝酒吃肉,满面狰狞,不可一世。 她十分谨慎,先使出歃千金控制了宝珠大王左手边的蝎子精,以致一时间混乱非常,酒坛子叮咣乱碎,怪叫声连连。宝珠大王怒而出手,梨花满目不转睛,只见他如猛兽般连摔带咬,掌中灵力甚是稀薄,和他本身练气十层的境界一般无二。 真是怪了。 梨花满又抽出符箓,那宝珠大王无知无觉,竟猝不及防被炸掉一只臂膀,惨叫声无比悲凄。 焦糊味和血腥味将酒香肉香盖得严实,其他妖怪察觉不妙,纷纷出逃。任是谁在这也按捺不住了,梨花满手持飞剑向宝珠大王刺去。 按理说这一剑于他而言避无可避,却有无形之力令剑尖偏移,堪堪避过要害。 但这一剑到底还是刺中了,宝珠大王吓得心胆俱裂,顾不上身体的剧痛,连呼:“饶命,饶命!”同时他祭出法宝,紧接着道:“前辈救我!” 梨花满不敢大意向后飞掠,只见翠色玉简通体发光,兀然出现八名修士的残影。 这八人面目模糊看似平凡,实则杀气逼人,个个金丹威压,十分摄人。 虽具金丹威压,但梨花满与之打上数回合后便发觉,他们剑招并不高明,身法亦慢上几分。这几分足够她取胜,五十回合未至,她已击碎四个。 而就在此时一道诡秘剑气向她射来,剑气之急,不可言状,甚至连宝珠大王都没有瞧见。 刹那间梨花满躲闪不及,唯有迎上去挥剑与剑气一拼,同时避过后方剑刃,险而又险。因为残影的干扰,她虽正面迎接,实际只是拨开剑气。 剑气被她一运力,不得不向一旁斩去,浩荡灵气施加在石壁上,竟削出一条恐怖的沟壑。 这剑气并非残影剑阵所为,还有另外一人在此潜伏,而且修为不在她之下! 梨花满顿感压力,担心那神秘剑气再来,出剑更快又接连碎去叁个残影。此时两道破空之音一来直指她所露空门,二来封住她的剑路。而剑阵还剩一个残影,若是挨上任何一剑,她就势必要祭出法宝御敌,否则毫无胜算。 她宁可催动心法,也不愿使用法器——谁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用坏一件少一件。 死气染给别人会损伤躯体,生机当然也不是光能续命,夺他人的生机化为己用,是相忘心经的一大神通。 无面残影虽不是活物,但操纵法宝的主人是。宝珠大王为维持剑阵,拼命催动全部灵力,脚边一地吸收完的灵石碎渣,转眼间壮硕的身材快要瘦成肉干。 宝珠大王也瞧出奥妙来,心知有前辈出手,不禁自信道:“女娃娃,这下你插翅难逃。” 话音戛然而止,宝珠大王瞪大眼睛,他还没看到法宝落地,身子便已经瘫倒地变成刺猬,失去了呼吸。 他自以为剑阵和前辈足够拖延住梨花满,便把自己暴露她灵力可及的范围内,而更想不到那位前辈,正是想看他会怎么死。 山巅云霄之上的黑袍人收了剑,转身自言自语:“花间道……我若真杀了她,岂非沾染因果……我咋这么倒霉呢……” 这厢梨花满接下两道剑气,法衣挡下余波,裂开一道口子。她并不知道那人已经走了,飞快掏出宝珠大王的神魂纳入玉瓶,又卸下他的储物袋,火速找寻小灰的踪影。 正是蛇无头而不行,鸟无翅而不飞,仅剩的妖兵知道大事不妙,四散而逃。梨花满不愿分神, 便随它们去了,城中还有那些修士呢,也好看看他们什么态度。 小妖怪提心吊胆地扒开铁门,拿出从死去的看守身上找到的钥匙,谄媚道:“熊大爷,大王被人杀了,您以后带啊——” 一人高的黑熊精从不见天日的牢房里挤出来,嘴里叼着半截妖怪新鲜的尸身,一仰头嚼也不嚼吞入腹中。 困住他的不是区区铁牢,而是如今已随主人逝去而崩溃的禁制。 …… 梨花满身形一闪站在了小灰前面,他把活着的人带到绝命洞,木筏已经被人开走,大家正愁如何回去。 他心里还装着那个大胆的计划,可想来想去的那个人猛然出现在眼前,手中的剑还滴着血,不由得骇到。 “你,你把我放了,”他仓促间提前了计划,手中捡来的茅尖抵住女孩的后心,叫道,“我不要当你的仆人,你快放了我,不然我杀了她。” 他一双大眼睛光芒闪动,睫毛又长又翘,什么心事都表露无疑,水润的圆眼满是害怕。 他突然的举动也吓到了其他人,梨花满面无表情,平静道:“就算你把她杀了,我也有办法复活她。”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梨花满,她一点也不笑的时候,就好像一剑刺过来也不会眨眼睛。他本想着她会勃然大怒,当然更有可能好言好语劝他把刀放下。可是,可是到了这一刻,见到她真生气的样子,他连站都站不住,手里的茅尖更捅不下去。 他本来也不会杀人的,这个女孩还有家人等着,自己同样想回家,怎么会下得去手呢。 都什么时候了,梨花满没有耐心和小灰耗下去,危机犹在,那不知道藏在哪的修士还没抓出来。 她走上前刚要说话,措手不及间一只大掌向他后背掏去!梨花满面色大变提剑而起,等他发觉时已迫在眉睫,生死存亡之际手心处竟幻化出一截绿芒,他来不及转身,只得胡乱扎去。 梨花满出手是有准头的,一剑刺穿了黑熊精的心脏,但瞬息间只得抬臂去挡他的绿芒。绿芒刺啦一声竟穿破了她的灵力和法衣,梨花满斗法一场没受伤,却被这绿芒划出了一道血痕。 黑熊已死,他的隐匿之法不再奏效,轰然倒在地上,引起一众惊呼。 小灰手里的茅尖早落在地上,他人亦跪伏在地,后背涓涓流血。这下他消停了,梨花满给他包扎完伤口,咽了两颗丹药,一声不吭乖乖跟着回去了。 梨花满挥手间凡人俱昏迷在地,然后以灵力托着众人腾空而起,将人散落放在安全的山下,便提溜着小灰打道回府。 …… 小灰默不作声,一双清澈湿润的圆眼看看这看看那,蹲坐在自己窝里半晌没动过,和平时大相径庭。 他之前不过两掌长,做的窝刚好放下他,但他化作人形便放不下了。 梨花满先开口道:“平时折腾,现在落那大一口子,终于老实了。” 幸亏他还知道不好意思,低头瓮声瓮气道:“我就老实一会……” 梨花满叹口气,无奈道:“原来你能变成人。那你叫什么,现在能告诉我了吗?” 他以前怎么都不肯说自己名字,眼下可能是自知理亏,张了张嘴,忽然脸上泛红,小声道:“我给你写看吧。” 狼毫笔遭了大罪,第一次被人写出这么歪歪扭扭的字迹,只见纸上叁个小字:拓跋偈。 梨花满笑道:“这名字,还挺有派头。”说完又上下打量他,补充道:“和你本人不符。” 拓跋偈脸上的薄红还没下去,噔噔噔跑到阁楼上。 宝珠大人的储物袋和装着神魂的玉瓶置于桌上,梨花满神情凝重。 “你怎么……不让他们知道是你救的。” 梨花满随意道:“怕不来谢我反倒怪我。” 拓跋偈问:“为什么怪你?” “我怕人家嫌我去得晚。” 拓跋偈不问了,心道这女人心里装的事还不少。 然而储物袋里装的不是她的指针,梨花满搜完魂魄,忧心忡忡地回楼上睡觉,可拓跋偈却突然之间着了大病。 “好热……” 梨花满给他把脉,他没几下就把自己衣服扯了半光,脸上粉红急喘不停,低声叫道:“你快帮帮我呀,热得不行了。” “知道了知道了。”天地良心,她可没有放着不管,冰块冷玉一应俱全,快给他身上堆满了,可温度还是下不去。 春药 几个法术下去未见好转,梨花满慌里慌张道:“你别赖上我呀……”她诊不出病灶,常见的解毒丹吃过了也没用。白面揉得似的少年如同浸染了一层极薄的胭脂,睫毛扑扇,听不真切说了什么胡话,还黏黏糊糊地缠上她。 “你还是别躺着了,坐起来试试。”这番话说出口,预示她真没辙了。 拓跋偈灰色的头发乱作一团,她当下见了,想着先把他头发绑起来。可有他抱着自己胳膊,梨花满动作不便,费好大劲才把他头发梳通,匆匆绑了个辫。 哪怕顶着这么潦草的造型,招人的脸蛋依然漂亮得很,梨花满暗中唏嘘:若是还在狐王手里,不知道会多得宠。 拓跋偈可算说出句能听清的话来:“……我好像要不行了。” 梨花满忙道:“不要紧的,你——”她话音未落,却见他下身顶起来个包,顿时张口结舌。 拓跋偈听到她说话只说半截,更害怕了,忍不住来回扯下面的衣服,嘴唇颤抖说不出话来。 “你……你是不是路上被什么人害了?你肯定是在外面沾的,家里这么纯洁,才没有,这种东西……”梨花满还是个黄花大姑娘呢,赶紧扭头不去看,边说边愤愤地拍他的脸。 “……什么东西。”拓跋偈少不更事,害羞自己的反应,却琢磨不出她话里的意思。更别说现在他脑筋发僵,只会直直看她的脸,眼神落在少女水盈的红唇上再挪不动。 像樱桃一样……好渴,好想舔一下…… 梨花满哪知道怎么办,尽可能不去看他那处,仍会不小心瞥到。 那东西竟一跳,更挺了。 她羞于解释出那两个字,吞吞吐吐道:“就是……男女有别,我也帮不了你,你自己弄出来就好了……”他看着才十叁四的岁数,自己再说下去像欺负他一样,梨花满这就起身要走。 “你干嘛去!”拓跋偈急忙拽住他胳膊,脑筋可算转过来了,脸红耳热道:“我知道了,之前他们抓我的时候,逼我喝了药。” 梨花满心头一跳,坐回来问:“谁逼你的?”不会是她师尊吧。 拓跋偈道:“那帮狐狸。被他们抓去的人,都先喂上药,说是要收拾好才能……献给狐王。” 梨花满纳闷道:“那你怎么这才发作?” “可能是我今天才变成人吧。”拓跋偈说完,哼一声扭头道:“狐王要抓我做那种事,你和她也一样!” 梨花满喊冤道:“我怎么了?我正要走呢,你可别沾包赖。” 听她这么说,他莫名有些委屈,想说我赖上你怎么了,可又发觉不对……都怪那些狐狸,害他脑子都不清醒了。 “你师尊肯定看出来了,还把我送给你,难道不是这个意思?”他嘴硬道。 可能他的长相极具迷惑性,梨花满没被吓跑,反而跟他探讨起来。 两人掰扯半天,拓跋偈脸越来越红,好像又气又怒到了极点,最后声音都微不可闻了。梨花满俯下身,耳朵凑过去要听他说什么,却听到:“……我,我不会弄……” “原来是你不会,还跟我假装的在这挺能耐。”梨花满竟有几分笑逐颜开的意味,不过让她做出欺负人的猥琐行径,她是做不出来的。 梨花满把他踹到一边的薄毯拽过来,盖在他下身,正色道:“你先把裤子脱了,我不看你。” 拓跋偈闷声捣腾了几下,她继续道:“手握上去,上下动一动……有感觉了吗?” “……怎么不说话?” 拓跋偈忍不住哼道:“你这样……我出不来……” 梨花满一骇,道:“怎么了?那我出去。” “不是,”他另一只手还牢牢攥着她的手腕,扭捏道,“你……帮我摸摸……”自己好像要化作一滩水了,浑身虚软又渴求,她还正经得不行,太可气了…… 梨花满好像被他传染上了热症,狭窄低矮的阁楼弥漫勾人心痒的燥热,叫她坐立不安。但是……一只手拉住她、还眼巴巴地望过来,诱发了她本就丰沛的怜爱之心。 “好吧,憋这么久不好。”她心一横,把手探到毯子里面。 温凉的手指划过滚烫的肌肤,两人均是一颤。梨花满难以启齿,幸而无人再开口欲盖弥彰,斗室之中肌肤相接,气息相闻。 当抚上勃发的阳根,青涩的身体抑制不住本能的欲望,抵着她的手心磨蹭颤动,喘息声仿佛贴着她耳边发出的一样……真是愈来愈不对了,若是被人知道这事,她真是解释不清…… 梨花满还想着怎么解释,拓跋偈发觉她的心不在焉,两只手愤愤地勾住她的脖子,摆腰的动作不停,低声道:“……好好摸。” 她这才发现,他只管挺腰蹭她的手,莹润的大眼睛装满控诉和埋怨,竟有几分百媚千娇之色。她看一眼便说不出话来,只好半趴在床上卖力舒缓。 手里的物件不多时已吐出前精,湿润的柱身抚慰得更加顺畅。喘息越来越急促,逐渐演变成有节奏的呻吟,嘴里哼得无外乎“好舒服”之类的絮絮淫语,听得她耳根发热。 第一次尝到极乐的滋味,拓跋偈沉迷其中难以自持,小腹震颤,朝着晃眼已久的白皙脖颈一口咬上去。又前后抽插数下,精液喷薄而出,射得又多又急,无意识中嘴里咬得更深。 梨花满挨了咬,颇有几分敢怒不敢言的意味,等他松开嘴,施法把痕迹罪证都清理干净,道:“下去,回你窝里,我要睡觉了。” 拓跋偈过了片刻才从灭顶的快感中回过神来,眼尾微红胸膛起伏,又过了片刻才道:“我不下去。” 梨花满把他从被褥里挖出来,哄道:“那行,你变回去,变嘛,变成小猫。”拓跋偈撇撇嘴,懒散地变回灰毛团的模样,双耳抖了抖又趴回被褥里。 这样还能让人接受,梨花满熄了灯一秒入睡,毛团静了半晌,磨磨蹭蹭钻进她怀里。 一人一妖累了一天,总算能睡个好觉。 自从做了那种事,拓跋偈整日不大对劲,看她忙里忙外的背影,有时突然脸红起来。 因为险些重创了丹田,他被勒令静养,梨花满对自己的宠物很贴心,几乎每天都能带点滋补的小玩意回来,有时还会是一小颗妖丹。 宝珠大王被斩杀的消息不胫而走,人们奔走相告,大多拍手称快,亦都在猜测是哪位高人普济群生。 梨花满自宝珠大王神魂中搜到,一高深莫测的黑袍男子从十几年前开始扶植他,授予那些阵法和剑阵,将他提携为金银山说一不二的大王。而前几日,黑袍男子还给了他一柄一尺长的银针,叫他宣扬出去。 那银针不具备神通,只能使蛮力对付一些凡物,他一度想不通前辈此举何意。 梨花满看到这自然明白,她的指针一定是被黑袍人拿去,放出消息让宝珠大王引自己上钩,或许要以此试一试她的本事。 空间裂缝中的禁制将她扔到这来,肯定不是让她呆在这凉快,黑袍男子八成是布在这的杀手。 陶瓷锅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筷子一剥排骨肉已经炖得软烂,梨花满尝尝咸淡正好,便把锅端回茅舍。 “来吃饭,吃完我出去一下,还有正事要办。” 隔空摆完桌椅碗筷,也盛好饭,她道:“这里不简单,有人要害咱俩。你千万别出去,对方本事不小,我不一定救得了你。”茅舍四周阵法厚厚几层,就算他出去也能拦下来。 拓跋偈点点头,专心啃排骨。 梨花满问:“你那天手里变出来的是什么呀?绿色的,把我都划伤了呢。” 拓跋偈有些窘迫,道:“我也不知道……后来我自己也使不出。” 她听了不觉得失望,有时候挺羡慕大妖怪的后代,血脉传承随身携带,时不时解锁一些天赋,有意思得很。 梨花满以为拓跋偈不想说话,实际上他很多年没吃到过熟食,经过烹调浓郁的肉香,之前只存在于遥远的回忆里。 肉汤的氤氲热气沾湿他的眼睫,朦胧间他看到苍凉辽阔的故土,夏季岩浆沸腾的火山,遮天蔽日的大树冠,好像和天一平高;冬季他乘着凛冽的北风,千里冰封,雪景壮丽。 他想他的马,想他的父王,可他心中从没这么舒坦过,不用拼命修炼,无需看人脸色。兵败如山倒,曾经的领地是回不去了,又何必跟在哥哥身边,像个已成年的雄狮,被领袖所不容。 他第一次不再有寄人篱下的感觉,竟然是在给修士当仆人的时候。她对自己很好,好到有一瞬间他觉得不用再回看过去,跟着她也不错。 但他是赤显王的第六子,怎能丢脸到给别人当仆从……剃下一根喷香的排骨,拓跋偈就着汤划拉一大口饭,暗道:自己与她结伴同行,她得把契约解开,这不就成了? 哪天跟她说一说,等离开了这里,他给哥哥去一封信,各自珍重。 拓跋偈想开了,吃得也更香了。 虽然疑云笼罩,但拓跋偈感触不深,梨花满心里的担忧并未流露。表面上安逸轻松的生活维持了小半个月,拓跋偈的伤口渐渐痊愈。 梨花满每天早晚出门探查白雾,收获诚然不少,脸色却一天较一天难看。 ———————— 不知道这样正人君子的女主大家能接受不T T。另外小灰目前长得很可爱(以后也很好看的)会经常勾引女主……不然怎么当炉鼎嘛。某些人的作用就是,不断拉低女主下限~ 以后的流程大概就是,有的勾引女主,有的被女主勾引,大家时不时撕吧起来,最后女主艰难地得到了想要的,各方也平衡了下来。 结局类比一下就是:大家都位列仙班啦,某些神都喜欢嫦娥(女主)啦,嫦娥家也有玉兔(贴身伺候),你说这是全收呢还是无cp呢~ 不会太女强(但也会是某种意义上的强?) 金展 雾蒙蒙的山洞隔着一层纱幔,隐约可见一个曼妙的身影,再凝神看去,似乎不远处还有个盘膝而坐的男子。 听懂金展的言下之意,女人的声音并不恼:“金道友何必如此?花间道如今日薄西山,此女平平无奇,你杀了她也没人找你算账。她师尊是我同族,待我与尊上重新出世,只需通融一下便好,不妨事。” “这……”金展不知沉睡了多少年,乍一听到外面的形势,不禁万般惊异:“花间道怎会如此?” 女子笑道:“道果已成,皇太子登基之日亦不远,少不了有人闻着味过来。尊者大人携各门派一众高手,在域外战场维持修真界的清净,花间道自然需要出人出力。” 原来是剑宗有意打压,提到那个人,金展慎重道:“龙御尊者心怀天下……不过,此女师尊既然是夫人的同族,怎会在花间道?” 玉族高深莫测,随便拎出来一个便是罪恶贯盈、磬竹难书的魔道邪祟,但玉族之名鲜为人知。金展虽然心存芥蒂,言语间却不敢冒犯。 女子顿了顿,有些不耐烦道:“我族人卧底大宗门当然有所图谋,为掩人耳目收徒很正常……只是让你杀一个小小的金丹修士,难道尊上的命令你也不听了么?” 金展心下一颤,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犹犹豫豫领命告辞。 这不是战场交手,无缘无故暗杀一个后辈,说不准还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实在,实在让他有些不耻。这并非首次,为了更好地掌控此地,他不得不迫害当地修士,扶植宝珠大王。 那刺猬精资质太差,而自己的储物袋在大战中已经被毁,仅剩那一个低阶法宝根本不是梨花满的对手……非要他亲自动手不可。 金展长叹一声。 他到底曾是个正道修士,后来追随罗刹散人,以尊上的脾性,从不会让他除掉毫无干系的无辜之人。那场天地色变的大战之后,尊上陷入沉睡,只有玉夫人代为传话。 而这个女人……最初她作为尊上的徒弟,尚且本分。随着手中的权力越来越大,嚣张跋扈、作恶多端,引起了他许多同道的不满。 但尊上始终默许,更别说后来两人有了男女之情,大家敢怒不敢言。金展暗暗忖道:一个家大业大的男人,如果娶一个疯狂恶毒的女人为妻,偏偏她还爱胡乱干涉男人的事,不老实本分呆在内宅,实在是一场灾难。 金展自战后一直停留此地,对玉之净和傅决的事半点不知,等他知道了又该惊诧好一阵。 …… 万事之理即道矣,道在天地,处处皆见。明悟法则,天道之下哪都是同理。灵气如同江河,它就算没有源头,也需要天然灵脉的积蓄,亦或者散灵而成。 但在她的观察下,此地与外界断绝,灵气不断耗尽,所以才会如此稀薄。可阵法不能没有灵力支撑,不光有黑袍人包藏祸心,这样拖下去,阵法也迟早把他们耗死。 不……按照这样的流速仍能维持个几百年,但假如二人斗法,所需的灵力相当浩大,她储物袋那点灵石撑不起斗法的消耗。 黑袍人只用剑气试探她,说不定正是有这个顾忌。况且他的其他手段没有显露,但梨花满的神通法宝都需要大量灵力维持,从来没想过还有灵气不够的窘境。 ……如果杀招够快,通常开储物袋都来不及,可难道该把保命的法器时刻捏手里么,叫敌人一望便知。 黑袍人至今没有出手,在四周窥视的神识如附骨之疽,梨花满面上并无惧色,心越来越沉,而拓跋偈还在叨咕他的主仆缔约。 “你现在这么弱,不当我仆人了,我连你在哪儿都不知道,解了契约有什么意义?”贸然放了他,若遭遇什么不测,自己赶过去的速度不及契约直接瞬移。 拓跋偈垂头道:“那你,你留个神识不就行了?” 梨花满心事重重,只揉揉他软乎乎的发顶没有说话。她是不会死的,但如果受到重创,拓跋偈会跟着遭罪。 “你有妖族的传承吧?” 拓跋偈猛点头。 他近日来身量窜了不少,已经和她下巴一样高了,梨花满柔声说:“像你上次无意间使出来的刀很厉害,等你有自保之力,我就解开契约。” 见他刚要张嘴说什么,梨花满又道:“等你能接我一百招,一准给你解开,怎么样?” 看起来客气地商量,但决定权压根不在他手里,梨花满拍拍他的肩膀,塞给他几本闲置的玉简叫他好好修炼。 拓跋偈突然有了目标,顿时兴奋起来,旺盛的精力可算有了去处,一连几日非常刻苦。 梨花满已经将完整的阵法拓印到玉简中,这阵并不难破,却需要大量的灵力。如果在破阵时遇敌,情况会相当危机,所以她需要一个不容有差池的时机…… 她不知道,距离茅舍几里地的山顶上,金展已观察多时。 也许是重获新生,随之而来沉睡太久的孤独感让他忍不住回忆往昔。这女孩,一举一动真有几分庄居那有条不紊、平静悠然的样子。 想到这,金展不由得无奈一笑,是他牵强附会了。 这女孩当然没有庄居可恶。或许是年纪尚小,没有一星半点的虚伪,还比庄居有礼貌得多,对谁都客客气气的。法术能掩去殊色,却遮不住她的风度……他还是头一次用风度形容女人。 好像做什么都得心应手,照顾人相当自然,这份平易近人实在难得……真不知道长大以后会怎样,花间道可不是好地方。金展脑海中假设的以后,是出了此地之后的十年、二十年,显然一时忘记自己还要把她的命留在这。 是他睡得太久,哪怕看到敌对宗门的弟子,也看得津津有味,还有几分原来自己还活着的真实感。况且这份仇恨跟她没太大牵扯,此时此刻还增添了些风味。以她为引子,金展难得取出一壶酒,就着回忆小酌。 所谓夙冤…… “你还不动手么!与你实说罢,此女是庄居的传人,切不能养虎遗患!” 酒杯摔落在地,金展大惊,仿若大梦初醒,拧眉思索片刻才恭敬道:“在下明白,只是杀她并不好办,我得先将她的底牌激出来些,有十成把握才能行事。” 如果是别人……可她居然是庄居的传人,金展压下心底的惘然,他知道,他再没有理由不出手了。 金展原本在那场大战中殒命,正赶到尊上散灵顺便救下残部,魂魄得以沉睡修养,数年前才凝聚肉身。玉之净自然知道他实力远不如以往,但她实在帮不上忙,否则早就助他一臂之力。 十几年前在天道眼皮低下她生了傅双行,代价之重令她只剩魂魄,而想击杀庄居的传人必须要瞒过天道,否则生机源源不绝,断然杀不死。 她设下瞒天过海的大阵,如今魂魄虚弱得仅剩淡淡一抹,若失败了……绝不能失败,绝不能让尊上见到这个女人……玉之净表面平静,实际是这里最着急的人。 金展猛然间想到什么眼睛极亮,声音有些颤抖,问:“西洲王和赤显王,是不是很熟?” 玉之净魂体虚弱,半晌才传音了两个词:“肝胆相照,亲如兄弟。”回忆起故人,她心中稍起波澜。西洲王和罗刹散人是生死之交,赤显王自然跟他们很友善。 金展想起那位可圈可点的少年妖王,却又听到她凄然道:“可惜,这两人都陨落了。” 哪怕金展并未真的惊叫出来,她已经意料到他的震惊,叹息道:“妖族已经乱了,他再怎么抵抗,也不过是螳臂挡车。”这其中的原因她心知肚明,并未谈及。 “但他那些孩子,是不是还活着?我在梨花满身边见到一个妖族男孩,像是赤显王的血脉,还姓拓跋。” “真的?”玉之净冁然大喜,连道:“赤显王后面的几个儿子,年纪都还小,说不定你遇见的正是他儿子呢。他生了不少,却在这时候用上了,真妙得很。” 两人虽为世仇,却好像不知道一样,还能正好碰到,谁能不叹一声造化弄人。金展心中有了计较,打好腹稿伺机而动。 金展并没有久等,梨花满清晨出门,拓跋偈独自在家,在金展眼中他已然等于帮手。 “孩子,你可是赤显王的后代?” 拓跋偈从打坐中回神,明明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左右环视并未发现人影。 “别给梨花满报信,我是来救你的。”其实这句话金展并不是骗他,诚然想助他摆脱控制。 拓跋偈不禁站起来,问道:“你是谁?你怎么知道的?” “我是赤显王的友人,给我看看你的图腾。” 图腾,他居然知道图腾,拓跋偈喜上眉梢,撸起袖子露出暗光浮动的兽头纹身。 “好精纯的血脉之力……你是赤显王的第几子?” 拓跋偈道:“第十六子。” 金展确定了他的身份,心中感慨更甚,道:“你我也算有缘,我被封印在此处多年,最近才醒来,就发现了你。” 拓跋偈道:“前辈你在哪?你也是妖族?” “你这有阵法,我不能现身。我并非妖族,但确实是你父亲的朋友,当年我等联合西洲府对抗花间道,你可听说过?当时赤显王帮了我们不少忙,眼下帮你脱身,也算偿还了一些因果。” 当然听说过,赤显王时常提起他兄弟如何勇武。 “但你可知道,跟你在一块的这位女修,正是花间道的内门亲传弟子?” 拓跋偈一时怔住,瞪大了眼睛。 “花间道修士怎么会这么轻易放过你,他们奴役的妖族还少么?还侵占妖族的领地,和你有大仇啊,你不能再糊涂下去了。” “她,不是那样的人……”拓跋偈的脸色已然惨白,下意识说出口。 金展沉默了下,道:“她看起来对你很好,为的就是博取你的好感,让你心甘情愿跟着她。”妖族的孩子其他事懂不懂无所谓,唯独最该清楚的便是非我族人,其心必异,不然都被修士骗走了。他现在还小,对自己的判断力没把握,挑拨成功的机率还是很大的。 拓跋偈以为自己一个字都听不清了,但竟听得一清二楚,字字刺入心脏。 “我虽然不能直接解开你的契约,但是我可以出手逼她解开,这里的阵法我也能打开,等出去了赶快和你的族人会合。” 他心绪不宁,但脑子不是白长的,仍然半信半疑道:“你怎么逼她呢?你要打她吗?”他想起梨花满告诉自己,这里有人要杀他们,难道就是这个人…… “如果她不同意,当然要动用一些武力。” 拓跋偈转身继续打坐,道:“那你先不要和我说这些了,说不定你本来也要和她打一场,到时候你再给我解开即可。” 那声音静了片刻响起:“我没有把握能让她顺服,你要解开契约,为你自己着想,自然是得出力帮我。” 拓跋偈看似不在乎,实则心思变换,问道:“怎么帮你?” 金展总算说到正题:“你们一族擅长巫蛊禁咒,应该有什么神不知鬼不觉的办法,让她暂时虚弱下来。这样一来不会要她的命,二来还能解决你的问题。” —————————— 免费精彩在线:「po1⒏υip」 泄愤『po1⒏mobi』 世代栖居山谷的百姓已经很多年没有想起过外界,这些修士也从未预料到,在有生之日能逾越山谷外的天堑。每个人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相同的是都有几分激动。 眼前这位犹如在天庭侍奉御前的少女仙娥,绸缎勾勒出袅娜的身姿,好似得天神垂青周身沐浴在圣光之中,神识无法探清的容貌仿佛蕴藉着温和庄重的笑意。 谁也不知道她从何而来,这样的女子天然地无法让人升起警惕和敌意,更何况在场无人能看出她的实力,那么她背后之人只会更恐怖!击杀宝珠大王不过是轻而易举。 没人想过她独身一人——这怎么可能呢?修炼的资源本就稀缺,这还是位极为罕见的女修。 谷中的修士从未遇过如此强大的存在,能维持正常的坐姿已然不易,多数人双手已经僵硬,只有脑筋还勉强能转。 周姓老者是这些人中资历最老者,家族传承的积淀更不是其他修士能比的。在他看来最不可思议的是,这位女修竟然询问他们的看法!难道他们不愿意,那位神秘大能就不会打开通往外界的阵法?这……是否太好说话了些? 其实他想错了,梨花满除去阵法势在必行。此次前来,是通知他们的成分居多,顺便试探这些人的行动。 但老者太激动了。他想到自己幸存的外孙女,她清澈纯净的叁灵根和过人的悟性,实在该走出去,外面有更多的机会。 被死亡打击得太大,他甚至有些看淡了生死,留在这一隅之地仍然有生死危难——他的女儿死得还不够惨吗?既然生死有命逃不过,还不如到更广阔的天地生活。 另外一些修士的表情就有些耐人寻味了。他们在谷内这么多年苦心耕耘,终于都打散了这些老旧的家族,却突然有人告诉他们能去外面,而他们对外界又一无所知!那些老东西传下来的积累,包括或许在外界仍然存在的人脉,都是他们从前并不在乎的。 他们连外界修士的规则都不清楚! 真的要出去吗?现在不是很好吗?他们有些不确定的,不仅自己没作出决定,也对其他人可能作出的决定深感忌惮,彼此对视的眼神难掩惊慌,人心顷刻间化作一盘散沙。 一时间竟无人作声。 “此事对我等非同小可,能否允许我等商议商议……”周姓老者声音有些不稳,生怕她觉得自己不识好歹。 梨花满颔首,道:“你们派出一人为代表,明日卯时我会再来。” 一众修士的心咯噔一声,如此重大的决定,只给不到一个日夜的时间!况且在谁也不服谁的当今形势下,谁能当这个代表? 为了镇住这些修士,来时她撤了些遮掩的法术,看出他们意见不同一笑置之。 梨花满悠然地行礼告辞,想来自己十分善心,好意告诉了他们。至于选出一人代表……关乎家族命运的大事,斗争一番、流点血,也在情理之中。 十岁出头的小女孩扒着门缝,梨花满早已注意到她,轻飘飘地落到她身旁。 “你愿意吗?”小女孩很害怕,但又直直地看着她,小声道:“愿意。” 梨花满正要离开,身后突然传来声音:“如果是姐姐你,你会怎么选?” 单纯天真的小孩子才会这么大胆。 梨花满认真地想了想说:“那我是一定要出去的。” 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不,没必要那样钻牛角尖,她已经在所谓的外界了。 原本的她会想,有什么好争的呢?从被安排陪嫁而离家出走,到阴差阳错踏上仙途,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泯然众人,永远是给人当陪衬的命,有再多不甘也没用。相忘心经让她在多数时候连生气都不会,不如把宽和大度、不争不抢做到底。 但真的有用吗?临死前的痛苦绝望,像长在心脏上的毒瘤,她绝不可能那么天真了。不入江湖,何谈出江湖?真要是命数到了,喝凉水都能冰死,越认命越像一个笑话,还不如该干什么干什么。 …… 有什么秘术能暂时封印修为?拓跋偈罕见地安静了一天,打坐时亦在思考。 这不知名的神秘人物未必是善类,但他不想放弃这个机会。况且梨花满对此地的阵法没有把握,如果能解开契约并顺利离开……他的心脏跳得飞快,这是无法遏制的妖族天性,其非化兽,不肯被束缚。 回到妖族复国是最好不过,但他最差也要做一方强者,而不是给一个小姑娘当宠物,像个阿猫阿狗。 体内的灵力反复激荡难以控制,手臂上图腾所在的图腾滚烫,亲切而庞大的力量如同觉醒的雄师,从他的血液中迸发出来。 拓跋偈闭上眼睛,记忆中故土的景象还是那么清晰。 战火纷飞如堕泥犁,天空弥漫红黑色的浓烟,妖身仆于血泊,太多惨死的生灵怨气过重如泣如诉,久久不愿离去超生。 他想清明灵台静心打坐,可那些画面似乎刻印在妖族的传承中。 “族人之仇,世代铭记。” “吾授尔刀法,取敌首,兴复我族。” 一个衣着古朴男子挥刀七式,刀法之快令人目不暇接,拓跋偈无意识中拔刀而起,青绿色的光芒霎时化作一尺长的短刀,散发出不详的灵息。 他虽睁着眼,却没有聚焦任何一个地方,只是模仿识海中的前辈身法路数,全身心沉浸其中。他太想变强了,只有变强,才能以暴制暴摆平仇恨,才能不任人摆布! 也是在这时,他才逐渐明白,原来手中的青色短刀不仅是以锋利杀人,它本身更是由无数禁咒组成,某种角度来说是将对手“毒”死。 等到梨花满回来时,他已经几近力竭,半跪在地,家中的物件散落一地。她吃了一惊,连忙扶人起来,问:“你怎么了?一口吃不成个胖子,慢慢来呀。” 听到她的声音拓跋偈渐渐回过神,扫了她一眼本想不作声,还是没忍住,恨恨地咬了她肩膀一口。 这次是结结实实咬到了肉,梨花满叫了一声,惊诧于他作为妖族的兽性,可不管问他什么,他都不回答。 一连两日,拓跋偈像转了性似的不理她,可就在第叁日出了差错。 梨花满照例要揉着小毛团睡觉,可今天的拓跋偈格外烫手,她睡梦中嫌热推出了被窝,毛团扑通掉在了地上。 拓跋偈当即化形,因为浑身发热,连眸中也仿佛燃烧着火焰,精致的脸庞染上一层薄红,偏偏一副生硬不忿的表情,冲淡了几分色情。近在咫尺的女子热衷于凡人的作息,平静的睡颜落在他眼里,怎么看怎么可恶。 拓跋偈的喘气声在寂静的斗室中格外清晰,终于在他掀开被子欺身而上之时,梨花满睁开眼睛。 她直觉地紧张起来,抗拒地拨动他的脑袋,慌张道:“你怎么了?好烫……你是不是又发作了?” 拓跋偈闷闷地嗯了一声,却不再打算自己熬过去——这是她欠他的。 “不要闹了,像上次那样…你自己弄出来。” 交错的呼吸像是交战的鼓声,他的视线又下意识定格在那双微张的红唇上,妖族骨子里的征服欲表露无遗。 拓跋偈嘴角的笑意稍纵即逝,趴在她身上低声道:“我硬了。” 梨花满大脑嗡的一声,她反复咀嚼了这叁个字,那语气仿佛“我渴了”、“我饿了”一样。 或许妖族向来直白,可他之前难道不是很在意脸面么! 愤怒、杀意时常伴随着性欲,更何况还有体内的药物作祟。 “硬得好疼。” 拓跋偈泄愤似的,用她避之不及的淫秽污染她的耳朵,双手好像仅仅是抚上她的脖颈,却有中如有若无的威胁。看到她平静的表情下明显的惊恐和不知所措,报复性的新奇快感充溢心间,终于有了令他满意的动机喷发出压抑多时的迫切。 你不是想要笼络我么……拓跋偈眼中闪过噬人的暗芒,引着她的手覆在那处,轻声道:“姐姐……” 在欲望的趋势下,他啃咬上少女柔软的颈肉,第一下咬得太重,后又变作安抚似的舔舐吮吸。 梨花满局促地别过头,这到底是个什么祸害! 该不该推开他,他中了这样的药,在出去之前没有解决的办法。 “你快下去……” 她为什么这么介意……年少的妖族气愤地除去衣物,那物笔直地裸露出来——他是越来越放得开了。 不是想让自己乖乖当她的仆从吗?用身体平复自己的仇恨和愤怒是应该的。 拓跋偈已经不满足于用手慰藉,心脏简直像要跳出来一样,他想…… 哪怕以法术掩盖些许姝色,依然能看出少女小家碧玉式的宁静,温淑绰态下某时流露出若隐若现的娇柔媚意,令人情不自禁反复流连。 “这种事……唔……” 嘴唇相贴的瞬间,少年就无师自通地迫切伸出舌头钻进了诱人的唇缝隙中,吞吃掉她没来得及说的话。 这种事只能和喜欢的人做。 拓跋偈已经挤开了她的双腿,薄发的阳具抵在她小腹磨蹭。好舒服……惩罚她,让她服侍自己,像对待战利品一样在她身上发泄。 他有如此横蛮的意图,却懵懂地不知道如何对她降下皮肉之苦,又因自制力太差湿吻纠缠了好久,喘了口气又迫不及待地追上去。 明明相隔不久,拓跋偈俨然换了副态度,再不见扭捏的姿态,反而揉捏自己的身体,强硬地泄欲。 修为的差距在,她虽没有太推拒,却不会真让他碰到不该碰的地方。梨花满被吻得脸上发热,难道妖族正是如此贪婪,只是退让一次就…… 她昏昏沉沉地想,沉邈也是妖族混血,他才没有重欲急色的时候。沉邈不能站起来的时候,自己常常为了安慰他的情绪,坐在他身上…… 怎么突然想起这种事来了……明明都没梦到这些细节,梨花满更加窘迫,口中另一个人作乱的舌头也暂时无法顾忌。有时候她真分不清,她到底是十八岁预见天机的自己,还是已经尝过情欲归来的妇人。 “啊,嗯……”从相贴的唇间泄出猝不及防的呻吟,梨花满拦住他的手,却无力地感受到自己的腿心已经隐隐流出汁水。 拓跋偈虽然未经人事,却见过妖族交配的场景,知道把阳具挤进腿缝里抽插才能真正登上极乐。 “你——”拓跋偈被她一撞,重心不稳。 梨花满运力将他压在身下,两人的姿势瞬间颠倒过来,拓跋偈反抗不了,这才清醒了几分。 少女微微喘息,将他全部的挣扎钳制住,长发披散香汗隐约可闻,扰乱了他的呼吸。 “你是不是搞反了?我才是你主人。”梨花满撩起衣裳,湿乎乎的腿心夹住滚烫的阳根轻摆,双手支在他肩上。 有两人淫液的润滑,极具肉感的臀瓣夹得他大脑一片空白,拓跋偈下意识扶住摇晃的腰肢催促她更快,听到她说:“……你是不是不知道,得罪主人是什么下场?看着我!” 被她捏着脸,被迫直视少女近在咫尺明艳的脸,不知道什么心情复杂得乱成一锅浆糊,让他讷讷说不出话,只会直勾勾地看着她。 “总是不听话,隔几天还要发情,要你有什么用。非要我像别的坏主人一样,鞭子抽你才行吗?”她的声音并不严厉,听在他的耳朵里像是在甜美地撒娇。 拓跋偈唯有剧烈地喘息,快感堆迭到可怕的程度,双手扣紧她卖力的臀,肉从五指缝中溢出来。 “……以后发情了老实点,不许压着我。” 浑身发烫的少年被她教训,可肉棒还陷在诱惑蚀骨的肉缝里,进退不得只能被迫跟着前后摆动,终于到达顶点喷射而出。 小说+影视在线:『po1⒏mobi』 善愿 神识察觉到布置好的聚灵阵遭遇敌袭,梨花满促装起行化作一道长虹,瞬息后出现在百里外。 黑袍人手擎金鸟,双方遥遥对视,素昧平生却有命定之感,蓄谋多日的战意如同解封的冰河滚滚奔流,两人不约而同拔剑,刹那间来往数十回合。 冱雪剑通体泛白,浩荡灵力中生机之意好似无穷无尽;而黑袍人掌青光小剑,锋芒犀利,招招刺向破绽。 梨花满越打越是心惊,对方剑术老道堪称碾压,虽然灵力薄弱……不,难道是在麻痹她?说不定寻到致命的破绽才会陡然发力。 叁道黑气从黑袍人袖口逸散,顿时凝聚成叁个血肉鬼头,张嘴腥气冲天,从叁个方向直扑向梨花满。而一旁盘旋的金鸟时刻关注战局,空中所衔火珠喷出灼人的真火,实力不输金丹初期。 在剑光袭来的瞬间鬼头发出惨叫,成团的血雨淅淅沥沥,杀机死气如同乌云蔽日,隐隐有盖过白光之势。 电光石火之间,梨花满罔顾真火之威斩杀叁只游魂鬼头,心中不免大惊,这等妖异自己平生未见! 金展有苦说不出,这丫头好像一只昂首挺胸、浑身是劲的壮实大鹅,不论点哪都是腱子肉一样,不仅不惧疼,血也像流不完似的。他是老了,且魂体虚弱不能凝聚太多灵力,难不成自己要再死一次? 这等想法一出,战意难免削弱。 梨花满无瑕顾及自己身上数道流血的伤口,尝试夺取生机,可老道毕竟是老道,敏锐地察觉到端倪,叫她难以得手。 谷中灵力快速消耗,主要归功于梨花满的聚灵阵。金展目露焦急,玉夫人布下的阵法内一旦灵力亏空,这座大阵就会以牺牲这些凡人的性命为代价,维持运转。 他不愿见到这样的惨剧,故而不愿消耗灵力,但梨花满毫无顾忌不说,用不到的还囤起来! 金鸟听从主人的号令双翼扇动,凝聚出人头大的火球掷向梨花满。伴随着轰轰的爆炸声,灵力相撞余波溢出百里之远,如同天生异象,却都被闪烁的聚灵阵一一拦下。 金展没想到她的聚灵阵兼具防御之力,面色一变道:“你不管这些百姓的死活了么!” 梨花满笑道:“归根结底,将他们困在这的是你。我尚且需要自救,怎能救得了他人?” 阵法的光芒竟似变作一张网,而非金展所以为的屏障,金鸟一时不察居然被勾住了乌爪。 金鸟狂乱地扑通,羽毛化作火焰迸射而出,爆炸声直冲九霄,纤细的阵纹在蛮力冲击下居然要破了! “停下!”金展面色大变,他已经看出了阵法真正的目的!为何梨花满不慌不忙,哪怕聚灵阵要碎裂也全然不在意,只因她和玉夫人一样,把整个山谷又套了层阵法,源源不断地榨取灵力供自己使用。 而它在外力破坏之时,便和玉夫人的阵法同样,吞噬阵内的生灵以快速修补运转。 如此一来,她几乎能立于不败之地,而最可怕的是短短几天中,她布下了不止眼前这一个阵法! 金鸟听命不敢挣扎,被阵法上的雷霆穿透全身,发出凄厉的惨叫。 “这都是你算计好的?只要我舍得这些凡人,你的阵法就毫无用处!” 梨花满十分惊讶,笑了一声或许是在嘲笑他的不干脆,坦然说道,“我只是笃定如果只剩下你我,肯定是我比你更能撑,只要你被阵法吸干了,我何尝不能破阵?” 金展剑诀更快,喝道:“就算你加快阵法的崩溃,还是逃不掉灵力匮乏的结局!” 梨花满小心翼翼道:“不同之处在于,你要先被我的阵吸干才行,或者,你先去破阵?”这显然是把两难转嫁给他。 “胡言乱语!”然而他心知肚明,最关键的一点是,梨花满在这么短时间内,几乎照搬了玉夫人的阵。 玉之净看得心惊,此女虽然并未发现她阵法的关键所在,却想出这样一个招数打乱了他们的计划。这令她何尝不恨,昔日部下皆沉睡于养魂殿,为此不得不启用堂堂金大护法,而整个阵法全靠她一人出力,如今已是强弓之末。 梨花满只学了个聚灵的皮毛,此阵最绝妙的用途是瞒天过海,全盛之时连天道都难以看透。 而玉之净掌握最后一层弱点——当阵内灵力消耗殆尽,灵力陡然出现真空带,便会引起天道察觉,阵法将不攻自破!致命的弱点往往要用无数谎言幻象来掩盖,在此之前必须先杀掉梨花满,但她已经快撑不下去,必须要汲取生魂。 而这老古板,果不其然拒绝了她。 “金展,你既然如此执着于因果,你现在不杀了她,将来她就会杀了你我!畏首畏尾,不堪大用!我玉族人从来不屑这些无稽之谈!” 金展忍无可忍道:“那你如今不也是落到命悬一线,以凡人魂魄为食的境地!” 玉之净呆愣一瞬,顿时大怒道:“你敢忤逆我?” “金某从来不是你的属下。” 金鸟缩小身形勉力逃出,遁入金展袖中,梨花满依仗聚灵阵,勉强打成平手。她表面镇定,实际最忧心黑袍人是否有其他同伙,能布下那样禁制和阵法的修士,直觉告诉她绝非眼前的黑袍人。既然和凶名显赫的罗刹散人有关,那么再出现十几二十个金丹修士助阵也不违常理。 金展不再保留,虽然灵力单薄,但种种神通应接不暇,饶是梨花满竭尽所能依然喉咙一甜,几欲咯血。 “小小年纪如此狂妄,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能撑到最后,”他的表情称得上痛心疾首,道,“是庄居这样告诉你的吗?你凭什么觉得自己不会死?” 你凭什么觉得自己不会死? 梨花满怔了一下。她为什么会有这种的直觉呢?明明梦里她也死过。不,梦不是真的发生过,只是让她以此为鉴……她简直要怀疑自己魔怔了、在自欺欺人。 当一个人知道自己是不死之身,那他一定会做出很多疯狂的举动,不在意危险。但她数年来一向谨慎,知道有危险要躲开,知道与人斗法准备万全,这根本不是一个不会死的人会想的。 她瞥到自己仍然在流血的伤口,迟来的痛觉在问她,连庄居老祖都在地下永眠,她到底是为什么觉得自己不会死? 心经自发地徐徐运转,却压制不住她内心的恐慌,这种像不知道是谁安插在心里的一句命令式的暗示,让她这么久毫无察觉,完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这刹那间的狐疑掀起惊涛骇浪,如果因为她的自大,她会死在这……那拓跋偈该怎么办? 神识中闪过绿芒,在她认为是幻觉的瞬间,真实的刺痛从腰腹传来。 金展的剑穿透了拓跋偈的手臂,卷起他的刀尖豁开梨花满的腰侧,尽管用这种刁钻的方法规避,弑主的惩罚依然让拓跋偈喷出一口鲜血。 巨大的冲击力令绿芒没入石壁中,拓跋偈半跪在地上,颤抖着吐出一字:“收。” 原来如此,金展将他的修为短暂地提升到了假金丹,还将他藏到附近,当成法宝来用。 重新落回他手心的绿芒刃尖已经发白,其上原本的咒术蛊毒已从她伤口处的血液流向全身,迅速令全身灵力微微一滞。 梨花满捂住伤口神情凝重,化作长虹先行遁去,金展很难超过她的速度,又被她提前布置的阵法阻碍住了身形,一时失去了踪迹。 玉之净此刻传音,语气中的残忍和愉悦到了毫不掩饰的境地:“她身上有我的气息,不管逃到哪都没用。” 连续叁日的追杀终于让梨花满无路可退,与此同时地上的凡人陷入混乱,火光四起,修士斗法卷起的可怕异象更令人绝望。 “遭天谴啊……” “不用管,等咱们出去了,外面有无穷无尽的灵丹妙药、灵石法宝。” “哈哈哈哈,以前是给他脸了,现在叫你家主子出来,给爷爷们磕头认错!” 金鸟盘旋于重山之间,向巨大的水球喷出烈烈真火,淡蓝色的水球中白衣少女闭目掐诀,外界神通无法近身。 拓跋偈已经对父王的故友信了八成,金展亦摘下帽子,露出一张刚直端正的脸。 “你与她好言相劝,先叫她把契约解了,否则恐怕会危及你的性命。” 拓跋偈踌躇片刻,上前道:“喂,你……你把我放了吧。” 梨花满睁开眼,伤怀地看着他。 “虽然你对我挺好的,但是,你不觉得很刻意吗?我用不到你可怜我,你既然想为我好,为什么不能放我走呢?”他们明明非亲非故,不平等的施舍放在他王室血脉撑起的傲骨上,那些自然产生的厌倦和排斥,首次被拿到阳光下放大无数倍。 梨花满一直在听,温润的眼睛看进他内心的最深处,像初春的阳光照进了封存太久的冻土。 他从多日的复杂心境中独独捡起屈辱来说,说得自己再度共鸣,可看着那双温柔透露出悲意的眼睛,拓跋偈感到一阵想要落泪的委屈。他突然很想说对不起,可又倔强地觉得自己为什么要道歉。 心脏如同被架在火上反复炙烤,一会是厌恶,一会是愤慨,一会又像被泡在委屈的冰水里,又被刀割出愧疚和懊恼的口子。他突然感觉自己的内心开阔高远起来,如同二十岁的人在回顾十岁的自己在犯的错,可能因为,他再也不会犯这样错误了!可那一阵子的开悟好似黄粱一梦,他回过神来依旧手足无措,只能被迫乘着脆弱的筏子,不知道要滑向哪里。 梨花满叹口气道:“原来你是这么想的,我明白了。” 人有善愿,天必从之。因为她想将他据为己有,所以上天无法成全她,这是给她的教训。 梨花满不知道该怎么安置他,她的决定关乎他的生命。 金展看着两人,摸摸下巴不知作何感想。对妖族要恩威并施,不能像对待人一样对待他们,否则他们会越来越想得到真正人的待遇,反而忘了自己被俘虏的来历。 但谁能说准看似顺服的妖族,内心会不会记恨已久呢,弑主的妖物不在少数。 他说:“你不太适合豢养妖物。” 梨花满道:“或许我不论怎么做,他都是要走的……我以后再也不会做这种事了。” 拓跋偈微微一愣,听到她无比认真地说:“我不会再收驯养妖族了。”她的眼神如此坚定,如此关明磊落,好像在告诉他:我向你保证。 他似乎犯下了一个几近无法挽回的错误,一瞬间恐惧盘桓不去,仿佛之前只是无所谓的打闹。他看到自己的幼稚从身体里走出来,走到旁边然后做出这一切,或者他早已经灵魂出窍了,木然地旁观着。 她的伤疼不疼?那些蛊毒会让她怎么样?内心的质问像在拼命地凿击他的眼球,又涩又痛。 “你之前说了,他是你父亲的朋友……如果……好吧,我放你走。”梨花满无奈道。 她从体内逼出一滴不属于她的血滴,拓跋偈感受到被剥离掉的联系,像是切断了命运的关联,将一个重要的人,硬生生变成过客。 “你太慢了,等他们解决完,快把这孩子送出来。”玉之净隐含的急迫并未让金展起疑,他们都希望昔日战友的后代快点摆脱对手的束缚。 梨花满喃喃重复道:“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刻意吗,就算没有主仆的契约……”她在小小的血滴上裹上一层白光,像为远行的幼子穿上最厚的外套——她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这只是她从自己的生机里摘取的一缕,装进对他全部的心意。 血滴融入拓跋偈的眉心,金展撑开了一道缝隙,梨花满神色一凝。 “走!”裂缝只能维持片刻,金展急忙将他推出去,拓跋偈回望,那颗淡蓝色的水球悠悠地转动。 裂缝合拢,直觉敏锐地察觉到被杀意锁定,修为的差距令他根本不能躲闪,一只冰冷素手狠狠掐住他的脖子。 他僵直地转头,明艳的女人脸上是毫不掩饰贪婪,她轻笑道:“我会让你没有痛苦地死掉。” 冷汗从额前泌出,冰冷的手指点上眉心,致命的部位被贯穿的剧痛令他本能地叫起来,在玉之净眼里,他像一只被虐杀的兔子般挣扎嚎叫。 然而仅在下一刻她不禁骂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没好事!她把生机本源分给了你!”只要梨花满不死,这道本源就能一直护住他;只要这道本源不灭,梨花满也死不了! 那可是本源,为什么这个女人会得到庄居的青眼,明明是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玉之净的面孔扭曲到极点,用狰狞不足以形容,天道,最麻烦的天道!像杀不完的臭虫一样恶心人,不管怎么搬家,只要行囊中无意带上了一颗虫卵,它便能卷土重来! 神识察觉到洞府的异动,罗刹散人这时候舍得出关了,玉之净面色极为难看,强压怒气竟然有些想笑。 蔺凌,你和庄居的不共戴天之仇,到底是怎么来的?现在这个女人得到了庄居的庇佑,你会做何感想呢? 她的师尊连人都已经是她的了,可却不愿让她知悉那段过去,难道现在和未来,比过去都重要不成? 她已经来不及补救,那道绯红色的闪电,昭示着那个男人难能可贵的清醒。 “停手吧。” 金展不可置信地怔住,手脚僵在了原地。 天意 维持阵法已然失去了意义,玉之净掰断了破损成丝状的阵旗,在她瞳孔的倒影中化作点点星光。 在这个充满烧杀抢掠的可怕之夜里,夜幕像是蜕了层晶莹的皮,露出更加深邃壮丽的星空。 蛊毒的威力比她预料的更加可怕,梨花满一拍储物袋,若干法宝飞出萦绕,以作护法之用。 太近了,她已经无需再推衍方位,哪怕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像快要睡着般头脑发沉,心经驱使的白色灵力像归家的游子,自发地带着她飞向近在咫尺的空间裂缝。 悄然的烛火悲戚地摇曳,女人的指甲剜进拓跋偈的肩头,血肉模糊。 “你死不掉,不过——这并不一定是件坏事。”她的笑容让人心碎,可见她尚未从悲伤里走出来。 拓跋偈妄想回瞪她,可是太疼了,疼得他两眼发晕,拼命喘气压下声音。 这方烛火域,乃化神期以上才能开辟的须弥芥子,玉之净的元神便藏匿于此。 她拖着半死不活的妖族走下梯台,发出咚咚的闷响,直走到最底下一层。这里羁押着曾经试图勾引她的浪荡子,如今像牲畜一样劳作,哼哼的叫声不绝于耳。大鼎沸腾的汁液散发浓烈刺鼻的味道,而拓跋偈便被扔在其中一个黑乎乎的大鼎里。 他浑身泡在无可名状的黑汤里,痛得牙齿颤抖,表情扭曲。玉之净像一位极其考究的名厨,面对顶级食材心情多少振作了起来。她的神识追随着那位绯红色的身影,换上看似恬淡的笑容,割开一道道血淋淋的伤口,对周遭烦嚣的炼狱之景置若罔闻。 滚烫的黑汤仿佛烫焦了他的皮肤,其后劲却极反差的冰冷,不断延缓伤口的愈合,直到他全身满是流淌的血液。 当感知只剩下疼痛,或许他早已死了,此刻便身处传闻中的阿鼻地狱。他连说话也不能,嘴里满当当地塞入了草团,像是腌制待熏烤的乳鸽,在一切能入味的口子填上人们期待的香料。 玉之净的身影早已消失,泡在沸腾的羹汤里的血块,仅有露出的头部尚还完好地彰显他作为药料的品类。 可到了这个时候,那让人恐惧的燥热之感仍然来访了,拓跋偈不知该如何挣扎,这股源自体内的疯狂让他无法在痛楚中麻木。 张合的红唇、床笫间不经意泄露的春光……明明已经宣告放工的大脑,竭力地反复放映着少女身上丰腴诱人的胸臀,或是纤细易折的腰肢肩胛。 欲火和痛苦交织在一起,像是要把他拆解粉碎,身下的阳具可耻地勃发,而绳索却结实地捆绑住了四肢,令他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叫声。 无人能见的清泪逐渐隐没在潺潺的血流中。 …… 洞府的男主人醒来了。 如今这里没有婢女小厮伺候,显得格外清冷,唯一的下属站在一旁,仅剩个堪堪凝实的形体……但仍然令人庆幸。玉之净打量他,像是多年未见的苦命夫妻只会痴痴地笑,不管之前多么生气,痴情的魔女也心软了下来。 “还习惯吗?” 男人微微点头,金护法垂首站在一侧。玉之净看到那个女孩,一身珠光宝气往庄居的灵墟去了。 男人转身,迈出一步。两人心知肚明,他动意味着什么,但他还是动了。 “你要去哪?你要跟过去?” 他平静道:“我不能去吗?” 玉之净的肌肤极白,由此衬得她发红的眼睛更为可怜可怖,她掷地有声道:“你一定要装傻吗?” 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还有私情,他拼命隐瞒的过去——他欺骗了自己! 男人缓缓挑起一个微笑,道“你不放心我?我的情感在哪,难道你不是最清楚的吗?” 他说的像极了一句情话,但他的语气却听不出情谊,两人的表情亦无丝毫的浪漫。 玉之净不像笑得太难看,故而没有笑。 男人命令道:“金展,下去。” 金展一惊,突然有一个大胆而诡秘的猜测。尊上不在人前与玉夫人争吵,是真的从未有过争吵吗?还是,不愿他们看到玉夫人难堪,那个疯女人绝不希望让其他人见到这样一幕! 安静,死寂。 他几乎要在这样令人胆寒的气氛中,疑神疑鬼地品出杀意来。金展死死地低着头,缓步离开,既不敢太快,也不敢太慢,仿佛樵夫走出黑熊的洞穴,把后背暴露在那道嗜血的视线中。 万籁俱静的甬道中,他只能听到自己紊乱的呼吸,突然一声石破天惊的脆响,叫他差点要跳起来!他倏地拔出宝剑,却见到不过是一堆碎瓷中倒了一片。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不到片时便冷汗湿襟。 “你莫不是在框我?你真的爱我么?我好歹是玉族的正经千金,卞和献璧似的跟了你,”她幽怨地扫了一眼断壁残垣,凄然道,“六礼未行、无名无份,混到这步田地,外头还只道是师徒之谊……” 男人仿佛是见了大变活人的杂耍一般,疑惑道:“你这是怎么了?” 玉之净痴痴道:“你不同我说,我自己还不能打听么?” “我已经知道了,你修道前俗名蔺凌,自幼饱读诗书,随父游宦远方。与你有过婚约的一位才女,亦是书香门第、大家闺秀。”她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水球的方向,哀婉道:“你喜欢这样的,怎么不给我说呢?若是女人太主动,男人就不珍惜了,这道理……如今我倒是懂了。” 他的本名随着她的故去应该被彻底封尘,“我不喜欢你这样,而你也别再提那个名字,我已身在方外,斩断凡尘。” “那你为什么要去找她?假如你不说明白,我不会放你去的。” 罗刹散人稍作思索,称得上是莞尔一笑,道:“我当然是恨她。” “恨?”玉之净双目微瞪。 “你的某个猜测是对的,但是——” 忽然之间隆隆作响,在这个接近天道的地方,能令闻道期老怪色变的天雷,即将惩罚他们将某个秘闻当做谈资的狂妄。 “你还要继续问吗?” 玉之净简直呆住了,她陡然拔高的声调在雷霆的怒吼中并不刺耳:“不,我不信!庄居?这怎么可能?那她是为什么死了?我不信!如果你们叁个是这种关系,那你为什么和庄居敌对,你为什么恨她!” 因为他和庄居的深仇大恨,唯有恨她才能印证那个可能,但假如他们是如此恐怖的关系,又为什么会反目成仇? “再说下去真的会没命了。”他的神情毫无温情,却让人忍不住觉得是在关心你,还带着似乎殉情也无所谓的悠闲。 “你总是想知道不该知道的事……这个秘密很重,不是现在的你能担的起的。” 玉之净好像被蛊惑了,她追问道:“那怎样才可以?” 眼前的男人好俊美,尤其眼里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如同一盏千年佳酿将她灌醉了,哪怕此刻就快要五雷轰顶。 “只要庄居死了才能真相大白,现在,我得去做该做的事了。” 玉之净宽慰地想:起码,他起码在乎她的性命,而那个女人,这几千年了在哪轮回他从未理会过。是的,若不是她今生歪打正着成了庄居的门徒,两人怎么会有交集呢? 梨花满又梦到了修仙以前的事,她难得有些恼怒,怎么每次碰着这传承,都要回忆她最懒得提的一段?如果想激发她拼搏的动力,她已经有了,不用反复强调啦师祖! 虽然知道这是梦,但梦里的自己依然按部就班地循着原本的轨迹。 “梨叶,你要嫁人了吗?” 少女头也不抬道:“不许胡说。” “我们都听说啦,你不认也没用。再说裴家那么富,你怎么不高兴呢?” 画面一转,她眼前一个半大的少年脸红看她,说话支支吾吾的。 “你喜欢我,还是喜欢我姐姐?” “你。” 少女正色道:“那凭什么让我当妾?” “这……这是祖母……” 眼前换成了她原来的家,母亲和舅母坐在一处。 “我不要嫁给他,为什么我们俩要嫁给同一个人?” 舅母道:“傻孩子,将来有你姐姐保你吃不到亏,等以后你姐姐孕期,有你固宠,整个裴家拿捏在你姐妹俩手里。” “哎,这孩子平时很听话的……” “你以为我愿意吗?”她姐姐也不开心,道,“我本愿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样的凡夫俗子,我不嫁也罢。” 梨叶道:“你不嫁就让给我吧,我才不像你那么小气。” “你不小气?那你闹什么劲!” 一个孩子哭了,引得另一个孩子跟着哭。 梨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梨叶眼睛红红的,同样挤出一滴眼泪来,她咽不下这口气,心里把自己跟姐姐来回比较。 母亲说她对不得起梨家的培养,啊可得了吧,青楼女还能赎身呢,她可不想给这两家人打一辈子工……但是她没得选。 默默旁观的梨花满鼻观口,口观心,暗暗忖道:这……哎,真是没眼看。 梨叶比姐姐更早做完针线活,又勤奋地练完琴,偷偷抽出话本翻读。 说有个家境贫寒的书生,偶然之下拜入仙门,从此踏上修仙之路,一路坚苦修炼,最终叱咤一方。 她念话本上的台词,用稚嫩的声音把主人公的名字换成自己:“我梨叶的人生,绝不会如此平凡。” 举案齐眉、神仙眷侣……她平生最大胆的一个决定在八岁这年诞生了:去仙山拜师求道! 嫁人前迫在眉睫的时刻,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她离家出走了。 晚上一头扎进茂密的丛林里,浅浅睡了一觉后,两条小短腿卯足了劲狂奔。又因为帮一只受伤的幼鹿包扎,跟着鹿走呀走,成功地在山林里迷失了方向。 她节约干粮,白天寻找饱腹之物,夜里和小鹿相拥而眠。终于小鹿的伤好了,她也走出了茂密的大山。 梨花满捏把汗,心道但凡遇到一只野兽她早就死定了。 这样的侥幸称得上离奇,一个大人说不定都会横死在深山老林里,但八岁的孩童却无惊无险地走了出来。 当她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处城镇,才知道短短半月,王朝已经更迭。而藩王和土匪刚刚轮番掠夺了这片土地,难民如同潮水一般,让着急寻女的梨家有心无力。 乱世之中妖怪横行,她和几十号人被抓到妖怪洞里,脸上都是土,亮晶晶的眼睛打量着妖怪的老巢,摸摸这摸摸那。 幸运的是他们屁股还没坐热乎,纵月门的修士便找上门来,将他们好生拯救出来。 围观的梨花满可算打起精神。 不只她一个人这么认为,在当时有言之渲在,女人的眼睛全被他勾去了,谁还看得到旁边一个俊俏的小道士? 小道士把她从泥坑像萝卜一样刨出来,以法术洗去污浊,喃喃道:“真好看,我正好缺个妹妹。” “你叫什么名字?” 梨叶收回了看向他身后的目光,梨花满无言以对。 “我叫梨花满。”她自己取的名字第一次说出口,年幼的女孩特别紧张,但强装镇定的小脸依然可爱的要命。 “好听。” 是好听,花好月圆、金玉满堂,她把看来的新婚贺词推敲一番,放在自己身上。 天哪,为什么要强行做这种梦,梨花满悲从中来,她自己完全不想回忆,简直像被人逼着回顾一遍。 绯红色道袍的男人站在远处,他被灵墟无法违抗的灵力阻挡,只能等她自己醒来。 才刚到这,就迫不及待地里外翻看了,真能恶心人。 他为自己的怒火呆滞了一瞬,生疏地寻找自己心脏的位置。他已经没有心脏了,情感已经尽数抽出,可他怎么…… 蔺凌复杂地注目含苞欲放的少女,今生……她的今生……唯独不能落在庄居的手中,只要她离庄居远远的……是死是活,他都可以不过问。 ———————————————————————— flag:五章内一血 灵墟 俏生生、话又多的小道士正是江颠酒,此时回顾不难看出他身为凡间王爷之子,与其他孩子不太一样的气质,光是腰间别的剑就更漂亮。 她修道多年对独断专行和唯利是图,已经习为故常。久违的看到纵月门熟悉的故人,匡扶正义、济困扶危,梨花满无声叹息,心中泛起酸涩。 作为当世难能一见的单水灵根,小梨叶知道了自己的珍贵,捧着脸傻笑完,便不愿意留在纵月门了,说什么都不肯去参加拜师的试炼。 父母想搭上裴家的旁系小公子,便是听闻他有个表哥拜入大宗门,未来前途无量,她这样好的灵根——“我,我还不熟呢,我还没想好……” 几个女弟子听出几分娇纵,脸色有点不自然,偏偏江颠酒见着她很畏怯似的,便哄她:“那你想家吗?我带你回家?修仙也没什么好的,你还小,该在父母膝下……” 梨花满一呆,眼泪都不会掉了,说:“我不回,我父母非把我嫁出去,嫁给我们那的恶霸呢!我不回去。” 江颠酒吃惊道:“你才这么小,他们就要把你嫁出去?你别担心,有我们去说,你家人肯定不敢了。” 梨花满吓得魂要飞了,哆嗦着不知道说什么好,突然哇一声嚎啕大哭。江颠酒哪知道小妹妹怎么哭了,只好心疼地抱住她。 有心眼的小师姐坐不住,互相叽里咕噜起来,时不时瞥过来的眼神意味再明白不过:不回家,还不拜师,那你要在这干嘛?救你真是白救。 幸而有言之渲打圆场:“这么大点的孩子宁可跑出来,你就别让她回去了,过几年再说也不迟。拜师的事不急,明年还能拜呢。” 梨叶眼前一亮,江颠酒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奠定了这叁人基本的相处模式。 江颠酒乐观直率,颇有几分乐天知命、无忧无虑的意思,常常有嘴无心给梨叶得罪了。但言之渲插言说个什么,梨叶眼睛铮亮、直呼对对对;江颠酒吃瘪,不得不虚心学习。 言之渲是纵月门一代人的大师兄,江颠酒本就出身武学世家,自幼痴迷神通法术、身法剑招,紧跟在大师兄身后虚心好学。 梨叶心思多,也想得开,她知道自己赖在这不叁不四的,且没靠山,便花心思吊着单纯小道士。 小道士不懂她的弯弯绕绕,他自幼便是个招人待见的,如同天生通灵的璞玉,任谁也不会讨厌他。于是乎他有一山头的好姐姐、好妹妹,但最让他牵挂的,当属时不时给他当头一棒、又时不时给他点好话听的梨花满。 “不知怎的,可能因为你我都是水灵根,”小道士不觉轻笑,单纯道,“我抱着你,就好像严丝合缝地扣成个佩环,功德圆满了似的。” 梨花满轻轻拂在他面上,道:“花言巧语。”这样一个蜜罐里长大的、十全十美的人,哪怕相当抬举她,也好像她只是锦上添花一般,让她暗自不爽。 没多久来了转机,梨花满的神色忽地凝重起来,这一日花间道掌门的神识专程拜访纵月门。 梨叶不知道她头顶上的两朵祥云还站着人,但如今梨花满却听得清楚。 “我算到了她,但我并不想来……本以为有贵教相救,缘分便断了吧。” 老者摇头,道:“她不愿拜入我教,况且有武昭王之子一个单水灵根,我小门小派已经足够。” 梨花满屏气凝神,积蓄已久的不忿像是要溢出来的果馅,边泛着酸,边被她往心里揉。 可算听到掌门的回应:“老弟可曾听说我派的相忘心经?” “难道此女正是与其有缘?” “你觉得她如何?” 老者道:“单水灵根至纯精粹,似乎与江颠酒是不相上下。” “然而造化不同,”掌门双眼看尽岁月的沧桑,神情之复杂难以言喻,只道:“天资绝顶、毒手佛心,福祸无常,于我教无益。” 梨花满如遭雷击,顿时错愕地看着他。 或许是梦境该由此终结,亦或是掌门一眼玄妙,往昔之景崩裂坍塌,陷入无穷无尽的昏迷。 黑红色的灵潮愤怒地咆哮,他们这般境界的斗法看不清人影,唯有意境与神通的短兵相接。从上方看去如同一只蝎子趴在鹅蛋状的灵墟上,蝎子的口器在经年累月中将灵墟吞噬大半。 淡蓝色水球中的少女濒临休克,却不见痛苦的表情,仿佛陷入了幻境。 烛火域中的玉之净灿然笑道:“本来还要有两年,你才能彻底炼化灵墟。但如今命数已变,庄居的传人提前来了,你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怎么敌得过他?你总是逼得我心疼你,叫我坏事做绝。” 水球渡过了灵墟的边境,悠悠地飘进福地,白色的灵力迎接多年以来第一个踏足此地的生灵。 她的出现打破了灵场的平衡。 假如梨花满死了,虽然没有新的生灵进入,但灵墟会被他们蚕食殆尽。假如她活着,像现在这样,尊上也可以夺舍送进来的肉身,然后阻挠传承,庄居还是翻不了盘。 玉之净召出仅剩的符鬼,眼中闪过留恋,慈爱道:“把他叫来吧,你的小主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梨花满做了些莫名有些熟悉,且源远悠长的梦。 在无人的林间,她将美丽的黄昏看够了,低头吞入地上清新生长的仙葩,慢慢咀嚼。 在没来得及反应的瞬间,美味的草汁尚未咽下,她的腹部被獠牙贯穿,仙界不该存在的可怖妖兽大口饮血,死亡的阴影笼罩在疼痛的上方,最终带走了她的意识。 画面一转,她仰望着天,悠闲地扭扭腰,一切是那么祥和。她低下头,看到自己的叶片下一只可怜的小虫。虽然没有说话声,没有交谈,但她知道那只小虫刚从炙热的岩石里爬出,眼看就要渴死了。 她怜爱地垂下手,凝蓄已久的露水像清泉一样流淌。 冬天就要来了,她看着光秃秃的枝干,想到不久之后漫天鹅毛大雪,心渐渐下沉。 一些狡猾的蛇和鸟,会把蛋混在别人家的鸟窝里,但她是个细心的妈妈,把自己的蛋数得清清楚楚。 所以这多出来的一个蛋,花纹怎么看怎么不对,她左歪歪头、右歪歪头,心中举棋不定。 天太冷了,孩子的父亲衔着仙枝飞来,因为她说要重新做个更大更暖的窝。他们很快搬到了新家,她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孤零零的蛋,并没有啄碎。 天已经够冷了。 她不知不觉地陷入悠长的岁月中,眼前闪过很多画面,有悠然的林间溪水,有贫瘠荒芜的沙丘,辉煌或痛苦无奈的低谷,都是平静的旋律中短暂的插曲。 这次她又成了人。 香烟袅袅,成捆的竹简垒在书案上,眼前信纸的落款写着“凌”。 通读下来不过是青梅竹马间琐碎的爱语,他问她小狐狸已经入土为安数月了,还难过吗? 她已经好多了,随即挽袖提笔,细条的玉手镯轻轻摇晃。 可接下来的画面闪得太快,她非但看不清,排山倒海般的恐惧更让她如临大敌。 她只看到无人的山崖,破败的院落,孤苦无依之感如箭穿透时光,笔直地插在心尖上。 梨花满瞪大了眼睛,仅仅一瞬,她看清了自己隆起的小腹!高高的孕肚里像装着索命的恶鬼,随后闪过的情景叫她如坠冰窖。 她生下孩子,然后死掉了?不仅如此……她骤然惊醒,一时头晕气短,蛊毒带来的钝痛也抵不过此刻的惊悚之感。 “过来——” 男人的声音较上次更加急切,梨花满服下第二瓶丹药压制蛊毒,艰难地坐起身,为眼前的浩瀚之景深感震撼。 只见宽扁的庞大洞穴中,隐隐能在断瓦残垣中看出往日的仙宫浩然肃穆,巨大的树干生机勃勃,庞大而繁复的藤蔓爬得到处都是。 最中心的男人双目紧闭赤裸上身,被捆绑在石柱上。他脚下是幽深漆黑的圆潭,散发着阴寒蚀骨之气,刻有浮雕的石柱成半围之势,仔细数来共有六根。 “来者可是第八代传人梨花满。” 梨花满体内的灵力荏弱散乱,尽管气血翻腾、剧痛异常,仍强撑着行叩拜之礼恭敬应下。 “如今仙妖魔叁界,生灵涂炭,几败俱伤。相忘心经承自天道,其传人身负使命不可推卸,需鞠躬尽瘁、化解纷争,你可愿意?” 梨花满张口结舌,有些难以置信他说了什么。自古以来各方逐鹿,胜者为王,若这么说,生灵什么时候不涂炭?再者就她这一个人,往海里滴一滴水的程度,何来的资格自讨没趣?这么干几乎是在与天下为敌—— “何谓天下!你只知道小仁小善,却见不到众生身处水火之中。” 梨花满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心知师祖怕是能看穿自己心中所想,沉默半晌道:“弟子实力低微,恐怕有心无力……” 圆谭水面蓦地出现一口短腿的玉鼎,足以容纳两叁人,其内装着罕见精纯的灵水。 男人的声色虽然威严不改,但语气相当和缓,称呼上也平易近人:“此水引自玉留山,我先祛除你身上的蛊毒,然后通过传承洗髓,承袭我的功力修为。出去后,以花间道为根基,还有我在灵墟鼎力相助,你明白么?” 梨花满听得头皮发麻,却不敢生出大不敬的心思,听命走近石柱前的玉鼎。 进到人家干净的灵泉里,总该要脱鞋的吧。梨花满赤着脚缓缓踏入水中,顿时感觉体内的蛊毒沸腾起来,如同水滴掉进油锅。 她被这股乱流震得四肢无力,整个跌进玉鼎中,却没想到底部水热得很。等她浮出水面时一身水痕,全身泛起了粉红色,桃腮檀口双目失神。 近在咫尺的男人眉头紧皱,双眼仍然闭着,道:“等下可能会有些疼。” 梨花满迟钝地应声,玉鼎外的黑色潭水平添波澜,先后伸出数道光溜溜的蓝黑色的诡异之物,散发着浓浓的不祥之气。 它们大体上形似章鱼的触手,但并没有吸盘,大多外表光滑。随着时间推移,伸出潭水的触手更加奇形怪状,有些布满粗钝的软刺,有些竟如同阳根形状,千奇百怪不一而足。不到片刻遮天蔽日,有几十条之多,并且还在不断增加,连带着圆潭的水面随之下降。 梨花满抓着鼎沿,仰头强压惧意,已经没有退路。 触手攀附上她的躯干,梨花满不禁目露哀求看向男人,双腿忍不住抖,直到被数条触手盘上两腿。 男人闭眼道:“张嘴。” 一条顶端有孔的触手在她口边徘徊,梨花满瞪大了眼睛,颤巍巍地双唇微启。 触手已经等不及,直插进她嘴里,不顾她的呜咽飞快地抽插。 “不要怕,你体内的蛊毒非常诡异,用万族的怨念能将它引出来……别吐!咽下去。” 梨花满噙着泪光,接连吞咽还是满口白浆,嘴角溢出不少。 “不要碰,啊唔……”另一只触手趁着空档塞进她口中,梨花满焦急地握住胸前的触手,无助地看向男人。 男人眉头皱得更紧,隐隐见到汗珠泌出,似乎操纵起来有些艰辛,却是没有理会她细枝末节的小事。 其余触手在她双腿间徘徊,梨花满紧张地夹紧双腿,仍然顶不住触手的攻势,没一会便门户大开,泫然欲泣。 男人体谅她是处子,在他的极力压制下,一众触手仅仅在花穴前流连一番,转向了后方。 梨花满惊惧地挣扎于事无补,几条触手轮番钻进紧闭的后穴,如同交媾般进出,没几下灌进大量的白浆。 体内的蛊毒嗅到食物的味道,纷纷略有平息,向怨念流去。 被触手上下亵玩的羞耻和不适让她不禁娇吟出声,忽然没有了触手的阻挡,在洞府中格外清晰。 男人正在关键时刻,却被她一叫破了功,下体飞快隆起,双目睁开怒目而视。 梨花满被他的神情吓住,不由得掉了颗泪珠,道:“对不起……”不巧说完后穴又插入一条触手,表面的软刺磨得她颤抖不已,叼住一条触手只想堵住自己的呻吟。 男人胸膛起伏得剧烈,尚未张口,而洞天福地中却出现了另一号人! 梨花满一见此人顿时骇然,他怎么会在这!他怎么可能,怎么会来?他的修为又是…… 反观自己东倒西斜,好似众目睽睽之下衣衫不整……她抿唇舔去了难堪的白浊,犹犹豫豫问道:“傅双行?” ———————————————————— 虽然大家各有劫难,但其中,江是本文最大的冤种。 已经尽可能地把女主前世、庄、蔺叁人的关系点出来了哈,多么简洁的关系呀,一共就叁个人!你说是啥吧! 再明示就不好了hhhh不过,后面肯定会直说啦 现在的师祖:你听我的就完了 后面的师祖:(原来全是我的错并且我不敢认)…… 阻拦 庄居早有动作,铺天盖地的灵力作刀状飞掠出去,大喝道:“你居然对自己亲生骨肉痛下毒手,你已经疯了!” 亲生骨肉? 眼前的傅双行多么陌生,全然不见丝毫幼稚疯癫,梨花满心中那个可怕的猜测,本本分分地被摁在心底。这不是她能参与的,她还不想找死。 飞刀呼啸卷起罡风,吹散了梨花满散乱的发丝,她抱住粗韧的触手勉强稳住身形,几乎喘不上气。在这样极具压迫感的灵场中心,自己如同未修仙的凡人一般渺小。 罗刹散人双目中闪烁可怖的红芒,无须掐诀便施展出种种神通,周身的灵威也节节攀升,已然到了梨花满看不出的境界。 “我疯了?哈哈哈那你是怎么对你母亲的!” 庄居沉声道:“我已将她厚葬,欠她的因果自有偿还的道理,与你无关!” “如果真的与我无关,我为什么能伤你!”能穿透天道护体,将他重创。 庄居神情不变,豆大的汗珠从身上滑落,一面与其斗法,一面唤醒五代魂魄。有五根石柱缓缓亮起,仅剩一根石柱暗淡无光。 尽管轰鸣爆炸声咆哮,但灵墟仍然稳固。梨花满看得目不转睛,她身侧的庄居老祖因被封印束缚,显然无法发挥全部实力,数百回合过后隐隐落入下风。如果不出意外,再过五百招他必然要落败,无路可退。 罗刹散人哈哈笑道:“你聚不齐魂魄,又有何用?我今日来,必要将你们一脉的祖宗基业尽数毁去!” 无人牵制的触手在她身上来回游移,又似乎忌惮着之前的命令,仅仅时重时轻地抚摸,乳肉雪臀被揪出一条条红痕。 有两位千年大能在此斗法,梨花满压住细碎的呻吟不敢不敬,目露几分虔诚。 或许是她的注目太过认真,红眼睛的小魔头扫她一眼。 梨花满紧张地捂住嘴,她不知道……这个人莫非是傅双行的父亲傅决?她不免有些忧虑,怎么混元宗如此齐心,到处都有帮手,假如自己不来,师祖也是在此处独自对敌么?这么大的事,掌门他们到底知不知道? 花间道都用不着别人使什么计谋,上下没几张好饼,就像哪怕她知道金部、刘意怜等人包藏祸心,可又能怎么样呢?他们大权在握,宗门是他们的,该走的是不服的人。 红眼睛越打越近,梨花满低头把横亘在腿间的触手推出去,害怕地蜷缩起来装死。 “你还躺在这做什么?”罗刹散人阴森道:“你师祖已经完了,等我毁了这里,你的修为境界也一并没了。” 梨花满顿时脸色煞白,胆怯道:“不要杀我,不要,我……” 庄居怒然,一条触手抽向她的身体,梨花满痛叫出声,他严厉道:“士可杀不可辱,你这样还有什么尊严。” 梨花满的眼泪要掉不掉,自然不敢再说话,刚抽过她的触手此刻回归自由,讨好地捧住她的脸,给一侧脸蛋揉捏出软肉。 罗刹散人看了看她,风轻云淡道:“我不杀你,你都能捡条命了,还想怎样?修为大不了重练而已。” 梨花满哪肯答应,或许是熟人的脸和他还算平和的态度,给了她胆量,道:“不要废我修为……” 一条触手又要抽上来,梨花满吓得后退,其他触手抢着拦下它,连拖带拽地给压进潭水里,有的触手还用力踩了两下。 “本尊也无能为力,”罗刹散人双目闪过暗芒,轻笑道,“你可知道相忘心经为何生机不绝?这几根石柱,就是你们一脉传人的归墟之所!” 他一甩毫笔,一根伤痕累累的石柱终究被削去了一截,乳白色的气息逸散出来。 “你毕生修炼的一切,最终都会流向灵墟,而你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一切,全部来自前人的积累。”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如同晴天霹雳。 梨花满后背发冷,莫大的虚妄将她淹没,没有惊世传奇的功法,只有……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不禁哑口无言,灵台无比清明,清明寂静得叫她浑身发冷。 她好像从一个碌碌无为的梦中惊醒,如同十年前的自己神智复苏了一般,没有所谓的不死之身和诡异的淡泊不惊。 可她查看金丹,悠悠运转的白色气旋如同凝聚了万象的缩影,在她骇然的目光中,如同时光岁月一般平静深厚。 它已经超脱了生灵的范畴,仿佛仅仅寄居于此。 假如灵墟湮灭,它便要抽身离开、不见踪影了。 石柱终于积蓄了足够的灵力,前后迸出通天的光柱,如同天神降临般,凝聚出了五道人影,各个具备化神境界的威压。他们一直将两人的对话听在耳中,知道今日之战关乎性命,不由得心生悲意。 梨花满由衷地祈盼,五位前辈能一举赶走这位不速之客,好叫她一身修为不至于付诸东流。 罗刹散人神色增添几分认真,显然这五人并不好对付,他皱眉道:“第六代,为何不现身?” 暗淡无光的石柱竟然起了波澜,五位传人纷纷如临大敌,眼中浓浓的忌惮之色,似乎此人的可怕程度比罗刹散人还要高! 其中一位传人眼中恨意最深,刹散人虽然重伤庄居,但令他被封印在此的罪魁祸首,正是第六代这个叛徒!他真的没死,他的魂魄一定是被罗刹散人所救! “并非某不愿现身……唔,某一张口,他们已经怕了,岂非抢了散人的风头?” 梨花满听到他的声音,一瞬间惊疑不定,罗刹散人哈哈大笑,手中毫笔灵力隐去,自然是胜券在握了。 与他截然相反的是五位传人眼中惊惧之色更浓,竟无人敢出手,而庄居此刻已然力竭,在五道身影的保护下调息。 触手似乎通晓危机,一层层护住玉鼎里的梨花满。 罗刹散人懒散道:“多年未见,既然萧道友雄心未改、生龙活虎……诸位还要再打下去么?” 他双目闪过凌厉之色,环顾之下竟无人与他对视,开怀道:“本尊虽然对尔等恨之入骨,却顾及此地亦是萧道友颐养天年之地,便退而求其次——” 他的目光投向那只如同泡在清汤里的小白羊,意味不明道;“要你们一脉就此断绝,不可再传承下去。” 那位不见人影的第六代似乎赞许地嗯了声,五位传人脸色难看,相忘心经耗尽五千年的大业未成,难道就要折在这么!我界超过五千年未能出现一位大乘期修士,闻道之上已无前路,若不用这种方法,如何打破这层壁垒! 他们愧对老祖啊,行差踏错传给第六代这个祸害,本以为他的绝顶天资能推进大业,却没想到他生出反叛之心……假如死战毫无胜算,五代传人目露绝望,或许先答应下来,才能谋求活路。 庄居抬头,平静道:“不可能。” 梨花满有些站不住地微微颤抖,她回忆此前在师尊灵力的引导下,听到的两句话。 叫她过来的人,无疑是相忘心经的第七代师祖庄居,但另一道痛苦的声音,嘶叫着不是他选的,他是被逼的…… 她觉得第六代的声音有些熟悉,却不敢猜疑,紧紧地搂住触手,有一些还塞在屁股里,却平添了莫名的安全感。 射进体内的白汁包着一部分蛊毒变得透明,被触手吸出来。梨花满手足无措地夹紧双腿,身体大部分蛊毒并没有随之排出体外,但最关键的是……这么多人在场,尤其多数是她的前辈……在这样的场合下,她的屁股后面淅淅沥沥地流出汁液,触手见状不再堵着她的后穴,整个抽出来。 “啊,呜……” 她连忙闭上嘴,已经有好几道神识贴过来查看情况,后穴的汁液潺潺地泄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流完。她拼命地想要缩紧后穴,却毫无作用,只能如同失禁一样喷个不停。 被看光了,可是他们修为这么高,她有什么办法,不要再看了……有触手似乎照顾到她的羞耻心,一圈圈地缠上她的身体,勉强称得上遮挡。 白嫩无力的少女在强者云集的灵墟中何等突兀,深色的触手包裹着她,对比之下更增添几分色情。 先前堵住她后穴的触手折返回来,也不知道怎么做才对,尝试着再次堵回去。可另一条触手和它英雄所见略同,也凑过来不约而同地插进去。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少女被困在触手的牢笼中,两条触手玩弄流水的屁股,将她前倾的站姿变成解释不清的姿态,随着两条触手纠缠排挤的力道加大,如同她自己撅起屁股承受奸淫一样。 一时间气氛都诡异了起来,罗刹散人打破平静,在五位传人警惕的目光中走近了玉鼎,目的再明确不过。 所有人的目光凝聚在此处,万族怨念无法抗衡他的灵威,况且他身上还有更让他们畏惧的东西。失去触手的支撑,梨花满跪坐在玉鼎中,无法自持地微微挤弄着不适的屁股,露出水面小半个胸脯。 看着伸出双臂的红眼睛,梨花满小声地问出口:“你是谁?傅双行他……” 他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道:“我是他父亲。” 失贞(微h) 他父亲!难道这人真是傅决?他居然成了魔修。 “那傅双行呢?”梨花满不免惊惧,对他伸过来的胳膊更是无可适从,他是长辈,怎么能……把自己抱起来。 可退到玉鼎璧旁仍没躲过,她被强行拖出水面,湿漉漉的衣服顿时紧贴在身上。而她身无灵力,如同凡人,一运功便丹田剧痛,无法驱除令她难堪的湿意。 “他倒还没死。” 她和傅双行从来没有……这样说不清道不明地姿势,可是……她虽然羞愤不已,却不敢触怒这个陌生的魂灵。 他好像改变主意要放过灵墟,那他想把自己带到哪去? 六根几丈粗细的观天棱,除去第六代萧姓修士的一根,其余都有不同程度的损毁,放任灵息生机流泻下去,他们一脉的实力只会越来越弱。 由于庄居沉默,五位传人到底拿不定主意。一旦有人出手,大战将一触即发,哪有回旋的余地,谁也不敢妄动担上这个责任。 相比于灵墟损毁,哪怕只是碎了一根贻害都不可逆转,还不如养精蓄锐,放弃这个没见过的第八代。况且五人一打眼就看出来,这又是个顶尖的单灵根,想想第六代孽徒的天资……还是算了吧,将来换一个差点的传人省心! 庄居调息吐纳片刻,似乎大有好转,厉声喝道:“诸位结阵!” 五位传人听令,即刻飞至石柱顶上,灵墟内的灵气陡然一变,纷纷向光芒联结的五个点涌来。 梨花满神色一凝,如果她记得不错,这应该是传说中的六合仙阵!非极仁极善之辈不可施展,否则承受不住天降之力而心魔反噬。 传说此阵是化天之功为己有的一大神迹,但凡被这股能够横扫一切的神力视作敌人,必然会肉身湮灭元神消散。 但结阵者必须是修为相差无几、功法契合的六位大能,在修真界找出这样的人选比登天还难,更何况还要无比默契,因此倒显得此阵有些鸡肋。比如眼下,因第六代萧姓修士的倒戈,仙阵缺了一角,威力自然一落千丈。 梨花满心思复杂,惊叹惋惜之情横溢,天下罕有的条件,在这却是正正好满足。 而阵中的庄居尽管狼狈受困,整个人却飘逸出亦神亦圣之感,清净无染,有天下无双之姿。 他的神情似乎永远无喜无悲、无欲无求,但他的灵力乃是梨花满平生所见最霸道的,汹涌的灵压仿佛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罗刹散人冷哼,挥笔招出数鬼且战且退,眼看要退到灵墟边缘,他深知战局拖得越久,越容易露出破绽。 一旦被洞悉他并不一定有实力打破六合仙阵,而第六代不过是虚张声势,不仅会前功尽弃不说,自己难得的容器凭白浪费了。 梨花满贴着他的胸膛,正是胆战心惊的关头,他,他怎么捏自己屁股! “肉这么多?”她前世廋得很,想来就算自己不在,她照样过得不错。 “你!”这个人,这个人简直不知所以!梨花满羞愤地看他一眼,脸好烫,她一定脸红了,天哪…… 庄居闭目口中念念有词,不多时再次睁眼,周身灵光大盛,眉眼间庄严之色更甚。 眼见得庄居的元神要摆脱封印,饶是他也神色大变,传音道:“萧道友助我一臂之力,拖住他一炷香。” 随后一拍储物袋,巴掌大的小件瞬息间变作长宽数十丈的祭坛,轰隆一声落在地上。 一缕微风吹过,在灵场中格外突兀,而这阵微风竟然能将此地有序的灵息吹乱,显然是第六代的招数。 六合仙阵灵场紊乱,庄居首当其冲嘴角溢出鲜血。 混乱中罗刹散人开坛招鬼,又掐了一把少女的臀肉,他知道今日不容易走掉了,只能先把这个烫手山芋就地解决。 他郑重道:“听着,他非要传功给你,是因为他等不了别人了!相忘心经最大的局限是,只能有一个人修炼,他没死,你活着,但他被封印了抢不过你,所以你才能正常修行。” 梨花满心神一震,只能有一个人修炼?他想把功力传给自己,然后归墟么? 但红眼睛似乎看穿了她心中所想,森然一笑道:“他把功力传给你,相当于你成了他的一部分,于是他就能借你的躯壳修炼,不用管心经二选一!” “这,这怎么行?那算我的还是算他的?可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呆子,当然全算他的了,他现在不能夺舍你,但你就是他代行的化身,你的灵力四肢都要听他指挥。” 他抬起手,本想揉揉她的脑袋,想了一下抓覆她的右胸缓缓揉弄,意味深长道:“千年的死对头,我对他家的功法当然了解。” 梨花满心跳如擂鼓,脸上更红,暗骂好好一个人,怎么偏偏是个色胚。 “你不想变成那样吧?他要是有了化身,相当于解开封印,于我等不利,所以你要配合我。” 梨花满低着头,看着快要裸露出来的左乳,忍气吞声道:“怎么配合?” 他和最爱的女人已经千年未见,很难顾及什么礼数,他们的关系曾是那么亲密,无法抵抗她不自知的引诱。 自己没来得及和她前世行夫妻之实,而他此刻附身了年轻男孩的身体,竟能真实地抚摸她每一寸肌肤,简直犹如梦境一般不可思议。 体内另一个灵魂的声音安静了一会,突然出声妥协道:“行,你是我父亲,我认了,你别碰她。” 罗刹散人不理会他,继续道:“只有一个办法能让他暂时没法移花接木,相忘心经一脉元神至纯不染,只要你沾上足够的妖魔邪崇之力,他就不得不放弃。想想你先前中了蛊毒,他得先清一清才能传功给你,明白了吗?” 这红眼睛显摆自己的馊主意,还一副得意洋洋的神色,梨花满简直被他的说辞惊呆了,嘴唇抖了几下,实在不知说什么! 庄居的元神彻底脱离躯体,他做出这等疯狂危险之事,着实令五位传人心惊肉跳。 “好了事不宜迟,我授予你双修功法。” 双修?在这?梨花满瞪大了眼睛,罗刹散人一挥袖,携着她闪进了祭坛内部。 “你别骗我,”梨花满吓得眼泪要掉下来,抗拒道:“沾上魔气了我怎么办?师祖都不能碰的东西,我怎么行啊。”难道她就要在这失掉贞洁,尤其对方还是朋友的长辈,这是有违伦常啊。 罗刹散人扯开她的衣服,安慰道:“你先保命要紧,后面有我帮你。” 她死死抓住残破的布片试图遮住隐秘的部位,雪白的肌肤暴露在魔气中,两只饱满圆润的乳球上横着一条玉臂。她设想中自己是冰清玉洁、贤妻良母一角,怎么允许她答应这种事。 “求求你了,别这样对她,”傅双行的声音仿若泣血,“换我来,换我来不是一样吗?” 这个疑似他真正生父的人正用他的身体,明目张胆地要侵犯自己喜欢的女孩,而他还如此清醒地观看,每一瞬的痛苦堪比凌迟,要他如何自处! “你不记得了,我叫蔺凌。” 蔺凌终究还是说出口,明明不该这样……他不禁无奈,千年不敢想她不敢见她,就是怕自己会放下执念,甚至不惜剥离了感情,结果还是陷了进去。 他太贪心手中柔软细腻的触感,乳肉上挺翘的奶尖粉极了,怎么这么嫩,嫩得他双目更红,只想狠狠地吮吸蹂躏。 “啊——不要,你不是说傅双行,嗯——还活着么,我以后怎么面对他?” 她是不是太天真了,居然会想跟魔修讲道理,他们最伤风败俗了!梨花满想推开埋在胸上的脑袋,却被他撩拨得浑身发软,不禁有些心灰意冷,她已经对蔺凌的话信了八成,如果是真的,她现在挣扎什么?她的挣扎显得多么不识时务! 梨花满想开解自己,可忍不住委屈地蓄出泪珠,含在眼眶里要掉不掉。 真招人,她怎么这么会哭!蔺凌哪还管得了便宜儿子,再也忍不住解开衣带,剑拔弩张的粗壮肉棒猛地跳出来,仿佛一刻都等不及。 与此同时一声怒喝从上方传来,祭坛隆隆作响,一道细细的白光忽然照进来。蔺凌神色一变,双手掐诀周身魔气更上一层,试图将光束打散。 “就算你与她双修也阻挡不了我,我拼了百年功力不要,足够祛除你这半魔之力。” 蔺凌冷冷道:“可我要神交呢。” “师祖你传功给我,”她鼓起勇气问,“是想利用我修炼吗?”她觉得自己问了傻话,如果要骗她怎么会自己承认呢……她不想故意犯傻,天哪,此时此刻谁能明白她? 蔺凌一边念咒,一边强行分开她的腿,可怖的肉棒朝腿心拱去。光洁滑腻的私处,肥厚粉嫩的肉缝紧紧地闭合,隐隐散发出处子的幽香。炉鼎最佳的水灵根,再配上这等名器,任是哪个风月高手见了都要称赞一声极品尤物。 庄居静默片刻才道:“何为利用?我不伤你性命,你身为第八代传人,等功德圆满,位列仙班,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一束束白光射穿魔气迷障,有两束腐蚀了蔺凌的肩膀,散发出可怕的焦糊味,令他剑眉拧紧。 蔺凌懒得跟他们掰扯,专心扶着细软的腰肢,硕大的龟头一寸寸顶进她紧闭的花户,叫她跟自己师祖说起话来支离破碎。 质问中掺杂着惊慌吃痛的娇吟,如此轻浮的情景让严苛庄重、扶正祛邪的师祖动怒,他厉声道:“如今界外修士蚕食我界,挑拨战火,封印天门,叫我界修士止步闻道期再无寸进!” 他话音未落,梨花满高昂地叫出声,被贯穿的剧痛淹没了她的身心,泪珠劈里啪啦地滚落,蔺凌架起她一只腿,一寸寸地插入得到底。紧致的内壁把激动的龟头夹得猛颤,他是忘了,自己这具容器同样初经人事,险些要喷射而出。 白光蓦然大盛,庄居元神降临,对梨花满恨铁不成钢道:“你还在这同魔修厮混,逃避责任,成何体统!” 梨花满本就被插得眼前一黑,听了他的话差点没昏过去,自己不仅要受他坑骗,问一问还招来一顿责骂。她心里又气又恨又伤心,想说话也说不成,身上的人像头一次吃着肉的狼崽,一点分寸都没有越操越凶。 她如同海上扁舟不得已地飘摇,语言退化得只剩不知所云的呻吟,她甚至荒唐地安慰自己,好歹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傅双行英气俊朗的脸她看了几年是这么熟悉,只是以前不知道他表面单薄的身材,实则健壮有力,隐现肌肉矫健的线条。 以前他凶戾幼稚,但一双手最得梨花满喜欢,纤长且骨节分明,她最喜欢看这双手把着法器翻舞……他的手好像更好看了,一抓一握就捏碎了庄居射来的法宝,他的神情也大不同,托着她的屁股挪了个地,轻轻一笑邪魅惑人。 “怎么盯着我看,眼睛都不会转了?”蔺凌笑她,让她好好念口诀以免浪费魔气。 庄居急得团团转也分不开连在一起的男女,听着淫秽的拍击声和喘息呻吟,脸色越发难看,直接便朝梨花满扑去,道:“不要执迷不悟,这是你躲不掉的宿命。” 古朴繁复的符文照亮整个祭坛,梨花满被玄妙的上古符箓笼罩,体内心经所化的气旋与之呼应,二者遥相吸引。 “他想强行传功!你抱元守一,不要被他钻到空子。放松点,想想功法的后半部灵肉合一。” ———————————————— 终于写到这了,以后女主要当蓄电池,时不时为了拯救世界,肉身渡妖魔充充电,不然师祖要来降维打击啦。 怨婴 “此女于我等有大用,你们只管死守仙阵,第六代奈何不了你们!” 随着符箓如觉醒般愈来愈强,庄居元神白色雷光闪烁,眉心一道印记雷威最甚,传出令人窒息的道意。凡是意境在他之下者,若强行与其对视只怕会道心受损,修为倒退。 万钧雷霆连接天下虚无,这一刻他即是天地巅峰,他就是道! “看在你与我有些渊源,才对你多次忍让……” “可凭你这点修为,也敢来我灵墟撒野,不自量力!”他的声音和雷鸣轰轰并在一起,大道之威随之滚滚袭来。 蔺凌瞳孔收缩,立刻感受到庄居远超闻道期的修为!他怎么会突然这么强! 庄居大手抓向梨花满的额头,蔺凌立即元神出窍,却被雷霆所击,他无暇顾及伤势,与庄居几乎同时冲入识海。 二人如同棋盘上的黑子白子相争,唯一的赢家可以傲然地走出灵墟,重出修真界再度掀起一场血雨! 梨花满仅仅金丹期,还没有元神,平生首次被人引入这等玄而又玄的境地,像是泡在温暖惬意的温泉中,身体一寸一寸地暖起来,心境亦随之开阔。 理智仅仅坚持了片刻,她便陷入了难以言明的沉沦享受中,如同醉酒过头般脑筋僵直。偏偏躯体仍然被压在原地,下身被那根勃发的凶器重重地抽插,简直叫她舌头打结,脑子不知道怎么转了好。 她不知道蔺凌和传闻中的傅决是什么关系,傅双行在哪呢,他会不会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太难堪了,她和他的关系还怎么回到原来的模样,恐怕见面都会尴尬。 这些人,没一个在意她的感受,快点结束吧,她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梨花满搂紧他坚实的后背,没想到轻轻一用力便将人推了起来,两个人软绵绵地倒在地上,她头脑浑沌地抬臀吞吐,只想让它快点泄出来。 她浑噩中似乎看到了师祖,但又不像眼睛看到的那样具象。 庄居率先占领了识海,终于松口气,难得用和缓的语气说:“你得上天垂爱,才会天机入梦。不过金无赤足,人无完人,你身上有道天生的蛊,哪怕是我也无法拔除……不过这也是上天示警,要你进德修业,方能厚德载福。”幸好他在识海中并未分神外界,见不到她是怎么摇屁股的,否则又要严厉起来。 臭脾气,还偷看她记忆!明明她张嘴只能发出失控的呻吟声,但识海中尚且能把心声喷薄而出:“难道他死得早,把我也连累上,是怪我做了什么坏事吗?他莫名其妙死了,到现在我也没找到凶手是谁……”她问了很多人,没谁听说过步蟾宫,圣子更是不知道蹲在哪个犄角旮旯里。 庄居的表情有几分生硬,所幸她看不到,连忙道:“是不怪你,所以上天才会帮你,而且以我的判断,凶手绝非本界生灵,否则你阳寿未尽,命数未到,怎会意外身死?你以为的幻日神功,嗯……不是那回事。” 梨花满讶异道:“那是什么,你说说看。” 当人脱离肉体相见,似乎更容易坦诚。庄居甚少接触女人,视女人为毒物,也不愿将自己置于险地。 可现在他必须近乎引诱地劝说她,若非他沦落到这步田地,定然会横眉冷对,甩袖而去了。 “之前我说过界外修士,他们为夺取界果而来,强占富源、暴敛劫掠。他们中的一部分人和魔修勾连,因此有很多界外功法流入魔界,而你知道的幻日神功其实经过阉割,与原本千差万别。” 梨花满听到这,身子都不动了,惊讶地问:“原本是什么样?” “魔界传承的功法仅仅相当于同时修炼几个分身,而传说最初的幻日神功由界外一位仙王所创,那位仙王无数次轮回渡劫,嫌修炼太慢,于是想出给别人种下道种,必要时被本尊回收的方法。你那未婚夫的显然不是作为分身被召回的,而是被掠夺了道果身亡。” 比魔界还早的界外仙王,听起来是起码五千年之前。 “谁能修炼仙王的功法呢,他的弟子吗?而且道种要怎么种,种了以后还能拔除吗?” 庄居不光是来给她解答疑难的,他生硬道:“现在不告诉你,你先答应让我传功给你。” 修仙一途讲求因果,她梦中冥冥发过誓,以免道心有裂痕,她应当要好好找害死沉邈的凶手。只是师祖不想说,她去问别人好了,总不会天底下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我以为你已经……原来你还没传过来。我可不想受你摆布,你别传给我。”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跟她太亲近没了分寸,她便会撒痴耍赖,以后还怎么做事?庄居脸色难看道:“心经的好处你白拿了?常人修炼的瓶颈你几乎不会遇到,得到便利就要付出代价,你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梨花满最讨厌他这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包括他说什么江山社稷、天下苍生,俨然是空中楼阁。现在明明是他要依仗自己,商人图利还准讨价还价,怎么自己全得听他的?嚣张还天真,假如他修为不行,早被人挫骨扬灰嘞。 她一个水灵根,学别的功法照样不差,怎么可能因此感激涕零呢? 自己还白白受了这么些年的气,掌门不爱搭理她,没有鼎鼎有名的师尊……她师尊虽然对她很好,原本也性格憨厚,可有时功法走岔了,又会变得很不好应付。他还很穷,从来时送的那滴心头血便可知,他有心照顾好她,但奈何一个小小的元婴修士,在宗门存在感稀薄,没有什么家底。 这么算来她还亏了! “我不答应,你要杀了我吗?”她居然有点习惯了他吃瘪着急的样子,罪过。 她已经觉得他好耍脾气、蛮不讲理了,庄居心中烦闷,面上仍然一板一眼道:“你识海内已经有了我的功力,我想用随时能用,但你得心甘情愿地发誓没有逆反之心,否则灵力运行受阻,会伤及你的灵根。你为什么不答应呢,只要你愿意,你想要的权力地位自然可以得到。”他无法占据被魔气侵蚀的躯体,只能先占据识海再做打算。 听到他的说辞,梨花满心凉了半截。权力地位?她像被针扎到指尖,顿时什么话都不想说,难道自己在他眼里是这么庸俗,尤其与他眼无俗物,胸无俗事的姿态对比,衬得她如同卑鄙的走卒。 梨花满绝少如此动气,越想越讨厌他,看见他就反感,她同不同意还有什么用呢。 “你,你怎么才能答应?我这是为了你的身体……好罢,但是起码你不能赌气去和罗刹散人搅在一起,他儿子你也要断绝来往。”梨花满半晌不回话,他元神转着圈,一会左一会右苦口婆心地劝道。 庄居自认脾气不差,胸怀天下者自然海纳百川,要是事事动气,他早已被气死了。但前提是,她必须从头到脚不能有敌人的气息,尤其是蔺凌,否则他不会客气。 原来,原来蔺凌便是罗刹散人的名讳。 梨花满心知已经到这个地步了,要冷静,尽可能给他出难题,并且不激怒他……蔺凌到哪了,难道这就算了吗,什么神交、灵肉合一,他不过来自己一个人怎么行事。 “傅双行是我朋友,我不能这样绝情。” 庄居严酷道:“你们真的是朋友吗?而且他本是一个残缺的怨婴,以后定然压制不住,发作起来只会越来越严重,六亲不认实属正常。再说他没法和罗刹散人脱离了关系,他们相当于一体的,是同一个人,你当然要远离他!” 梨花满满目震惊,不知作何反应,只能听他继续揭开残忍的真相:“罗刹散人早年打算给自己留条后路,他的徒弟玉族魔女借与傅决行房怀胎,在盲天阵中杀死腹中胎儿,用罗刹散人的血肉和他此前抽离的魂魄,重新缔造了一个胎儿塞回腹中。所以这个胎儿天生怨气冲天无法根治,因为他本就不该出生,治无可治,唯有一死。” 治无可治,唯有一死。 她像是触了一个闷雷,整个人怔住了。脑海里飞快地闪过数年来的点点滴滴,她有时候会对他失望,有时候会讨厌他,但同样会为他开心。 抛却表面的戾气,他少有人察觉的心清澈如水,况且他更是她朋友的亲人,他们叁个在一块许多年,都希望彼此能好好生活,怎么会突然治无可治呢……她想到傅双行某一瞬低落的表情,忽然非常难过,世事无常过早地降临在自己身边,徒留满腔回天乏术的苦楚。 他已经有在变好了,之前还欣喜若狂地告诉过她,他的心疾有办法医治了,大家都为他开心,他的出生理所应当得到他们的祝福。 但是,他顶替了另一个可能存在的孩子。她眼前浮现混元宗一张张熟悉的脸,他们是傅决的亲朋,有些还对她爱屋及乌……开济尊者是怎么想的呢,他知道傅双行不是傅决的血脉吗? 怎么能这样……修仙,哪里有仙?他们只是有法术神通,能隔着肚皮杀死未成形的胎儿,捏出想要的肉团再塞进去,以扭曲法则伦常沾沾自喜,然后生下可怜的怪胎,碾碎很多人的真心。 她怎能简单地放弃他,他遭了这么多罪才降生,更不能轻易地死掉! —————————————————— 免费精彩在线:「po1⒏homes」 神交(微h) “玉族魔女会施展盲天阵,只因玉族来自界外。” 梨花满的腰被狠狠制住,那根能轻易抵住宫口的肉棒精关失守,急切地浇灌在她身体里,从未想过会和傅双行的肉体交合……她好想大哭一场,这个人怎么还在念叨,她讨厌他,恨不得自己没来这一趟。 “混元宗、魔界自甘沦为界外修士的走狗,只有驱逐外敌,修复灵场,重回仙魔妖叁族均衡之态……你怎么了?” 识海缭绕的粉雾本已令他不适,这时还听到隐隐的呻吟声。庄居皱眉不悦,元神退出识海半步,却见她脸色酡红双目失神,骑跨在那可恶的魔修身上不断颤抖。 “你!你下来!” 扣住细腰的手顿时僵硬住,突如其来蓄满大道之威的怒喝叫他震悚,梨花满急忙起身,无人发现他的异样。庄居脸色难看,迅即退回眉心。 “原来如此,你刚才虚弱调息是在第叁次散功,散功后境界更上一层,降伏了太乙神雷。虽然你修为被压制在闻道期大圆满,但你真实战力已经超过了天人第四衰!” 蔺凌满目忌惮之色,龙尊一具分身的战力不会超过天人第二衰,若是他能出去,直接覆灭剑宗并非不可能!那混元宗必将腹背受敌,百年布局、千年基业化为乌有。 “蔺凌!” 太乙神雷轰鸣咆哮,蔺凌虽然元神萎靡,周身魔气却不见颓势,他朝梨花满道:“运功!” 梨花满猛然间心潮腾涌,他终于来了,自己总归能想出办法,在他们的争斗中生存下来,不受任何一方的操纵。 一定会有机会。 蔺凌的魔气以极快的速度弥漫识海,却正以更快的速度被太乙神雷吞灭,他神情凝重,认真道:“放松,你识海的最深处还没有接纳我。” 梨花满音调发颤,疑惧地答道:“我,我在……你真的能打过他吗?你是什么境界?” 蔺凌似无奈一笑道:“不光是境界的事。你放心好了,他欠我因果杀不掉我,而他也杀不掉你,雷劈来劈去不过是在争时间。” 在怒吼的雷霆中,她莫名地一阵神思恍惚,那个修为恐怖的男人阻挡不了他们两个神魂相贴,而且……自己是不是太轻信他了?蔺凌的手指在魂体的蚌肉中抽送,她却因修为受限什么也看不到,只能感受着另一个火热的灵魂紧紧地包裹着自己,难以启齿的部位被反复挑拨。 粉嫩的阴户被掰开,感知到气息不同的物件插入甬道,她受不了这样的刺激,唯有抽泣呻吟。 “我看不到你,呜……你在哪啊——” 见她很想抱住自己的娇痴模样,蔺凌目中闪过怜惜,心中挣扎片刻,无声细腻地吻上红唇。 像是一阵温暖惬意的春风拂过心间,她不禁舒快到神魂颤动。紧致的穴道水意连连,媚肉裹吸着他的肉棒,蔺凌抱着她狠命肏弄,剧烈粗喘中不忘安慰她:“我在抱你,嗯……你下面快夹死我了……” 梨花满顿时脸蛋飞红,识海粉雾翻腾,她身体刚刚高潮不久,神魂又经历这等快感,草草披上衣物便像失去方向感的醉鬼,整个跪倒在地。 尽管眼神迷离,她仍看向闭目躺倒的傅双行,声音中夹杂着色情的喘息问道:“你的身体,怎么了吗?突然不动了……” 蔺凌道:“我魂都出来了,身体还怎么动?” 梨花满哼一声,悄悄松了口气,无需再压抑自己的呻吟声,双腿难耐地夹紧磨蹭,下体流出混合着精液的淫水,打湿了腿间的肌肤。 祭坛只有她一个清醒的人。 她忍不住看向不久前才征服自己的肉棒,知道他已经失去意识了,但那根狰狞粗壮的肉棒充满活力地挺硬着。它先前在自己体内横冲直闯,狠狠地拓开渴求的穴肉,迅猛地捣着敏感的宫口……梨花满渐渐地跪趴下去,脸蛋贴上怒张的肉棒,一只手插入腿缝中抚慰。 在她忽视的衣袖下,握成拳的双手死死地攥紧。 “驱邪缚魅,心神明净……”庄居扫清周围的魔气,口中念诵静心咒,从粉雾中辟出一条道路,直达魔气最甚的识海深处。 虽然早有预料,但庄居依然脸色发黑。 他本就对女子退避叁舍,看过她记忆后更颇有微词——专心儿女私情到避世隐居,不热心师门传承,一百多年了不说来灵墟接任。 反而是自己热脸贴冷屁股不成! 怎么看她也不是救世的料,可天道指引她不可或缺。庄居心中失望,实在不知道如何与她相处,先前训责她不见成效,好言相劝更是无用,若说之前她被逼无奈,难道现在还有人强迫她? “你引狼入室叫我无法动你,但日后又该如何修行?” 蔺凌抢道:“她练的是暗香彩云,一等一的双修功法,可将各类灵息控制得当、炼化融合,不与己身排异,庄大圣人也想学么!” 蔺凌话音未落便加快抽插,像是要演示给他看一般,低喘着抵到最深处释放,男女喘息的声音混作一处,识海粉雾再度翻涌。 看他的动作便知到了那一步,庄居脸色更差,道:“卑鄙淫秽!好,既然你走到这一步,万族怨念便交由你。若你不能平衡灵场,众生怨气将你覆灭,我只管等下一个传人!我本来不想对你如此狠心,是你自讨苦吃。”他之所以急于出世,俱因万族怨念过甚,即将超出掌控。 ……唯独只怕他没来得及挽救,届时修真界灵场自毁,天塌地陷,一切回归混沌。 他说完便念咒掐诀,凝聚出一道散发着无尽怨恨的符文,带着来自远古的荒莽气息,印在了识海深处,从此她与万族怨念不可分割。 梨花满尚且懵懂无知,蔺凌立刻出言抨击:“你是要害死她!她的修为根本承受不住!” 庄居不为所动道:“既然不想让我干涉,那就自己来啊,去打剑宗、打龙尊,等没办法的时候就知道回来了。” “你要替天行道,说龙尊势倾天下,莫非修真界要归你管不成?你独霸一方,又有什么区别!” 庄居沉着道:“你口中的龙尊是界外邪修,已经封了天门,你们不要寿元了?再等灵场覆灭,谁都难逃一死。我早已心魔起誓,庄某绝不割据一方,只斩业护生,杀尽应杀之人便退步抽身!” 蔺凌无声叹息:假若你再退步抽身,界内必然大乱,混元宗难逃一劫。 龙尊?梨花满不禁骇然,龙御尊者乃修真界第一人,连他都是界外修士,怪不得,怪不得从未说过界外入侵,天都悄然换了谁会有异议?况且剑宗有救世之贤,若是没有龙御尊者力挽狂澜,魔界和兽潮的灾祸还要再持续数百年不止。 “无需你费心!等封神之战开启,我派乾坤再造,门下弟子晋升的名额唾手可得。再说灵场天然有缺,仅需封神后寻数位大乘期修士联合维稳即可,你刁难她干什么!” 此刻他突然升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悲恸。眼前的太乙神雷之主,相貌英俊气质威严,她生前身后受尽折磨生下的孩子,成为这副模样,偏偏又将她今世陷入两难之地。 为什么非要害她? 他不禁问:“你母亲的魂魄,你找过吗?” 尽管庄居不想搭理,但仍然答了:“虽然不见踪迹,但有因果福报庇佑,想来一切安好。” 蔺凌心中喟叹,想必她很讨厌你,真的不想再见到你,所以站在你跟前也认不出来。 庄居此生唯独愧对一个人,可他那时落草挣命,一个稚婴落入万不得已的境地,才犯下弑母食母之罪。 他自然有过穷思极想,他出生到底是为了什么?未知事时便作下杀孽,生下他的人本该由他膝前尽孝、颐养天年,可他却连见都没见上一面,如同一个极其陌生的过客,完全擦肩而过。 眼前的一双神魂依然在抵死缠绵,他有一刻黯淡茫然,自己真的能撑到下一位传人诞生吗?他已经是第叁次散功,能进行第四次的可能微乎其微。 假如她像梦中那样没有来灵墟,他会怎样呢? 可能会死吧。 他第一次感到极度的失望和疲惫不堪,掌门放弃了他,昔日的同道四散而去,他几乎等同于被困死在这里,失去了一切助力。哪怕他如今已至天人第四衰,却踏不出灵墟一步,何其可笑。 什么是万族怨念?那些诡异的触手? 梨花满被他的话吓住,想了半晌认真道:“师祖,我还能活多久?” 庄居恹恹道:“你还没有那么快死……” 梨花满放下心,犹豫道:“虽然我暂时还不懂,但你说的灵场失衡我记住了,我也不觉得我能打败龙尊,不过既然能修复……” 蔺凌突然叹息一声。 “我会尽量找办法的,或者等我转练其他功法——” 庄居打断道:“你不可能练其他功法的。” 梨花满瞬时惊愕住,不可置信道:“为什么?” “你是天道命定的传人,修炼心经以后,你的命格被其收录,就算你夺舍其他人的身体,修练出来的灵力仍然是它,终生不改。” 这到底是什么沾包赖的破心法!怪不得第六代都叛变了,还跟灵墟有关系,原来他也断绝不了,她还本想和这位前辈请教,现在看来是无用功。 蔺凌插言道:“事已至此,庄圣人便收了功力,请回吧?” “她仍是第八代传人,我为何收回灵力?” 霎时杀机重新凝聚,庄居不闪不避,蔺凌冷笑道:“你不收回功力,等着她哪天没来得及同我恩爱,好趁虚而入是吗?” 梨花满警觉,跟着紧张起来。 见庄居不答,蔺凌抚掌而笑,转而对梨花满道:“一旦你体内邪气不足,他便可夺取控制,实在叫人寝食难安,恰逢你体内蛊毒仍在,一并解决罢!” 他传音道:“你这蛊毒来头不小,一旦你灵力亏空,它便会趁机觉醒蚕食经脉,令你更难自愈,丧失修为。” 梨花满听闻险些眼前一黑,谁能想到一个抓来的可怜妖族能有这番本事?又听他道:“你哪个器官不重要?” “你想干什么!” 蔺凌笑道:“这种蛊毒富集在器官上,我可以将它凝练至一处,顺便用它困住你师祖的功力……若我说,不如就眼睛吧。” 梨花满惊道:“什么意思,以后我眼睛都不能视物吗?” “非也,仅仅以防万一,若有一日你体内邪气短缺,他的功力只能控制你的眼睛而已。”说完他还对自己的计谋十分赞赏,直道:“以暴制暴,妙哉。” 但与此同时,她的蛊毒无法根除,但梨花满想不到更好的计策。尽管她勉强妥协,但庄居绝不肯降下底线。 “天方夜谭!我杀不得你已是极限!” —————————————————— “叮!师祖将触手绑定给你啦,需要帮忙了就哔——” 冤业(微h) 庄居脚踏六色莲花,眉心道光熠熠,双目金芒迸射。 他一念金光神咒,蔺凌便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手中判官笔或刺或挑,魔气百般变化直袭空门破绽,招招式式怪异绝伦。 庄居自幼天资过人,勤勉好学,悟性极佳,甚得掌门喜爱。同境界的弟子施展一式神通的威力,常常不及他的十分之一,他第一次结婴时,最初的同门已寿元将尽。 他如今第叁次散功,是相忘心经史无前例的绝代天才——或许天才一词太过轻佻,花间道因他而绝路逢生,称为命世之才更加合适。 而他此生最难缠的敌手,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想到,正是在他未踏上仙途时,将年幼的自己带出绝地崖谷之人! “万神朝礼,役使雷霆。鬼妖丧胆,精怪亡形!” 庄居的千年功力瞬时暴涨,梨花满竟有种要颅顶涨破的恐怖之感,不加思索地运功数个周天,却无法压制体内失控的灵力。 灵根传来针扎一般的剧痛,她从未受过如此重的伤,摔倒在地蜷成一团。 识海轰鸣,梨花满连神识都不受自己驱使,更不知道战局如何。她第一次明悟,区区金丹期简直不值一提……但若她能把握住良机,说不准是一场造化。 她捂住小腹强行运功,处在如临灭顶之灾的死地中,仍抱有一丝奢望。假如这点奢望都不剩,她便要疼晕过去了。 体内的魔气飞快消失。 它本由交合短暂地进入体内,没有得到彻底的炼化,在浩荡至纯的灵力面前不堪一击。 梨花满骇然,四下呼唤:“蔺凌,蔺凌——他在驱我的魔气。”她要怎么办,蔺凌该不会是死了吧? 她总不该等着受死……梨花满低垂着眼帘,羞赧地不敢看傅双行那张熟悉的脸,一边疼得冷汗湿襟,一边对自己的所为羞愧难当、面颊发热。忍不住双腿发抖,心里更是怕得不行,颤抖地握住那挺拔的阳根。 幸好还能用,她竟有一阵庆幸地想哭,心知不能再等,囫囵地道个歉,颤巍巍地跨上去。她一手扶着阳具,一手撑在他袖子上,热烫坚硬的龟头顶开两瓣水淋淋的粉肉,腿心忍不住滴落淫液,把人家裤子打湿了。 随着视野愈发模糊,梨花满惊恐地预感到——她要看不见了! “蔺凌……” 不,看不见是好事,或许蔺凌已经炼化其功力凝集在眼部……虽然碍口识羞,但她好怕蔺凌忘记自己的难处,不时惊怯地叫唤他的名字——她真的快看不见了! 魔气所化的阴阳双鱼缓缓转动,连带着识海的灵场几乎凝滞,庄居闭眼睛都知道他要出哪一招! “天神斩!” “天下归心——” 太乙神雷所化的长矛利刃冲向那道魔气冲天的人影,明明是最熏天赫地的邪崇之一,偏偏魂灵有一层蔼然和煦的白光覆映,温柔地卸掉一切致命的敌意。 双方均使出最强一招,梨花满承受不住地叫出声,丰润的双乳重重一晃,身子禁不住地往下坠,准准地吞进了肉棍,碾过欲拒还迎的软肉直捣花心,叫声也随之变了调。 太深了,梨花满噙着眼泪,体内的镇痛和快感并不能相抵,而是一面疼一面爽,识海中频频过电一般的刺激更叫她无力抬起屁股,几乎是失去意识地攀上高潮。可与此同时,体内不属于自己的灵力简直要将她颠覆,双目陷入纯粹的黑暗中。 攀登极乐的瞬间,双目不能视物放大了敏感紧张衬托下的快感,她抿咬的双唇泄出呻吟,下体淅淅沥沥地喷出淫水。 尽管大脑一片空白,她还记得重复着:“蔺凌,嗯……还没……还没做完,还有最后一式。” “啊——” 年轻男孩结实强健的身体突然拥住她,同时狠狠抬腰,淫荡的拍打声仿佛在敲她的鼓膜。梨花满毫不怀疑地楼上他的脖颈,随着起伏吟哦,乌黑的秀发香汗淋漓,衬着白嫩的脸蛋,异样清湛蔚蓝的双眼平添奇丽的风情。 她身上只剩贴体的薄衫,雅洁清贵的鹤簪掉在地上无人注意。 魔气自交合处缓缓升腾,看不见、看不见才好,她现在只想忘记一切。谁也不要提醒她,她的自矜已经支离破碎,竟要从邪祟之力中获得满盈的安全感。 她是不是精神错乱了?万千思绪纷飞潮涌……她并不是喜欢他,况且他的身体是自己朋友,这怎么理清呢? 是不是钟情蛊在撩拨她,她自己都分不清了,只知道她的心跳好快,好想要……但这怎么行呢,一时不由得忧喜交集。 尽管庄居的天下归心有太乙神雷助力,却仍是不敌,但他丝毫不见恼怒,似乎有所感悟。 少女的招唤如同幼崽的呓语:“蔺凌……我看不到了。” 蔺凌抱住她,对庄居道:“我从没想过用它御敌……你是第一次。” 面前的人修为变强了,神通却更弱了。 回应他的只有长久的沉默。 这一刻蔺凌不禁从满腔仇恨中拾起一丝复杂,若她没有死,或许在她眼中,庄居还不过是个孩子罢了。 “你做的够多了,正因如此,难道还不认命么?” “认命?”庄居严冷道:“我不认命,我只认自己,” “你既要奉行天命,又不信天命,岂非自相矛盾!” 暗香彩云最后一式得见天日,识海中出现无数个风情万种的姿态图景,皆有婉转娇吟相伴,千娇百媚、栩栩如生。 庄居剑眉紧皱,默念清心咒,却在半途失了斗志,胯下的隆起愈发高耸。 二人神魂交合灵肉合一,同时抵达高潮,滔天魔气随内功运转,被缓缓纳入梨花满的丹田中。满当当的魔气压制住双目躁动的灵力,视野渐渐恢复光明。 正值窘迫僵持之际,祭坛结界轰然破碎,蔺凌当即闪进身体,挤开沦陷欲海的便宜儿子,翻袖重立结界。 数条碗口粗的精纯魔气来势汹汹,竟是玉之净不知使了何等秘法令魂体凝实,从天而降。 她一眼认出暗香彩云,顿时秀眉倒竖,大怒道:“蔺凌你不是东西!拿着我的功法,给你的小情人用,你缺不缺德!” “不敢出来见人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干什么,她身上有我一道神识,没想到正好把你俩奸夫淫妇抓个现行。” 梨花满惊恐地大气不敢喘一声,豆大的泪珠劈里啪啦地掉,心中的委屈翻江倒海。她从未想过,自己被迫屈从还要背上偷情的骂名,他既然有道侣为何要牵连自己? 她眼中的控诉之意太过强烈,以至于蔺凌无颜直视,他皱眉检查梨花满全身,翻遍了储物袋,最终从她锁骨处明晃晃的项链上找到了隐匿的神识。 蜡白色的圆珠被捏成齑粉,蔺凌不禁苦笑,一颗简陋的珠子竟叫他疏忽大意。待二人收拾整齐,蔺凌将她护在身后,平静地撤掉结界。 梨花满泪痕犹在,心中将他骂了无数遍,更不敢抬头看来者的面貌。虽然傅双行的生父有争议,但他的生母玉之净差不了,她还是罗刹散人的徒弟,想来合乎情理。 “你好好解释吧,我看你能说出什么来!” “别说了,你我之间的事太复杂,我认栽了,不如生死决斗一场,一切风流冤业到此为止罢!” 玉之净不可置信道:“你竟然有脸跟我生死相争,你还有心吗?我为你做了多少,你都忘了?” “你最初为杀我而来,后来意图控制混元宗……我不想多说了,你动手吧。” 玉之净道:“小妹妹看好了,这就是男人,我最不该动心,葬送了自己!” 魔气转眼间碰撞到一起,黑芒四射,生成诸多诡异的漩涡,黑光闪动灵压可怖。 “你……” 梨花满扬手扇了他一巴掌,哭音道:“人渣!” 蔺凌抚上那一侧面颊,那里连个印都没留下,不禁笑道:“嗯,是。不管你以后要做什么,一定要小心玉族,他们野心很大,不下于龙尊。” 梨花满圆目瞪着他,似乎还在等他说下去。情关难过,欲界难出,蔺凌怅然道:“如有来生……” “你别死了!” 他停顿片刻,才想起自己情根被盗,已经转世轮回了,而他魂魄不全,哪还有来生呢…… 漩涡散发沧桑洪荒之气,竟有隐隐的咆哮声传出,玉之净手持通透晶莹的圆盘,释放出诡异的灵刃。透明灵刃所经之处空间扭曲,改变灵场不在话下,若射在人身上自然会令其五脏移位,任何抵挡之术都难以防范。 蔺凌避开灵刃,却瞬间脸色大变,当即身形一晃,拽着梨花满飞遁。 “想走?哈哈哈,我杀了她还不容易,咱俩的账以后再慢慢算,先把她命给我留下!” 梨花满被她的杀意吓住,实力天堑般的鸿沟叫她除了颤抖什么都做不了。玉之净要杀她,之前遇到的黑袍人说不定是他俩谁的手下,那拓跋偈怎么样了,他还好吗? 被一个化神期以上的大能杀意锁定,她还能逃到哪去? 蔺凌扯开空间裂缝,将梨花满推入其中道:“走!” “庄居,萧道友,还望多多照看她。” —————————————— 那会吃完火锅睡着了orz 介意雌竞的不要骂我T T这不是雌竞,情场只是一部分,她单相思碰壁就碰壁了嘛,大家的事业家族之类的还要玩呢是吧,没有那么幼稚。 第六代 梨花满半个身子钻进裂缝,一道仿若波纹的灵刃射来!它如游鱼般光滑地穿透裂缝,摇头摆尾须臾间拨正扭曲的空间。 一瞬间仿佛五脏六腑硬生生移位的创痛袭来,她整个人像被撕成两半又拼在一起,猛地咳出一口鲜血,骇然地看向裂缝曾经存在的位置。 仅仅随意一击便能扭转空间法则! “嗡——” 判官笔挡下数道灵刃,漫天雷光轰鸣,庄居元神复归,六合仙阵再次大放异彩稳定灵场。 灵墟独具的瑰丽奇观已经崩塌小半,倾颓破败之景触目惊心。 黑洞洞的漩涡传来洪荒浩劫之力,撕扯出的裂缝中罡风穿行呼啸,洞天福地的构筑法则岌岌可危。 可怕的威压表明这不是她金丹期能抵挡的罡风,灵墟到底在哪……难道这里已经不是修真界了! 庄居道:“先别传送!”漩涡直连域外战场,假如撕裂空间传送,很可能误入其中被罡风碾碎。 漆黑的魔气冲天而起,几近掀翻灵墟,漩涡中露出两丈高的兽瞳,冷冷地注视众人。与之相比漩涡实在太小,妖兽的嘶吼音声如钟,鼻息如雷,血腥之气排山倒海般漫灌进来。 六根观天棱濒临瓦解,不见人影的第六代刮起阴风相助,五位传人的虚影皆面露痛苦。 一位传人七窍流血,惊愕道:“这是……上古兽神!域外战场到底发生了什么!”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兽神真身请到这里,玉之净化神期的修为显然无法做到,它之前一定离玉石界很近很近! 他咽下一口鲜血,心中连悲壮都说不上,唯剩无力的惨淡。他们连玉石界都出不去,如同被圈养的家畜,只能在日复一日的惶恐中等待不知何日到来的宣判。 上古兽神的身躯极其庞大,拥有轻易摧毁小世界的可怖实力,哪怕在域外战场也难遇敌手,面对这等愚顽下界,灭世易如反掌。 “旋乾转坤——” 庄居咬破舌尖,滴滴鲜血由金线相连,构成一个奇谲的符文,灵墟天地随之被撕扯震动。叁根观天棱在拉扯中遭拦腰折断,星星点点的碎片散落,浓稠如液体的乳白色灵息流泻一地。 玉之净操纵漩涡试图跟上灵墟的速度,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漩涡越来越虚幻,如同雄伟的兽神闭上了它的眼睛,咆哮声也渐渐遥远。 如果此时有人在灵墟外便能看到,如同蚕茧的白球缓缓翻转移动,看起来行动虽然迟缓,实则是在跳跃空间,仅仅瞬息之后已经去了极为遥远的地方。 庄居语速极快道:“第八代传人梨花满,你或许是心经最后一代传人,你的使命是挽救玉石界,驱逐外敌修复灵场。如今灵墟遭受重创,此后每五年才能开启一次,这期间你要筹集用料,修复观天棱!” 六合仙阵的白光,被多出其无数倍浩瀚广袤的魔气围裹,但始终保持着恒久的明亮。此时此刻临危受命,梨花满的心中不禁生出苍凉豪迈之感,刹那间有所明悟。 尽管她才知道自己所处的名为玉石界,尽管她前往秘境前从未听闻界内界外之分,但此刻来自千万年前的反抗和求索,穿过漫长的岁月轻轻点在了她的心头。 来不及再做道别,梨花满点头称是,再度进入裂缝。凉风穿过她的发丝,这缕不同寻常的风仿佛极富灵性。 她召出罗盘一如来时,推衍宗门所在的位置,不过……绕在她发间的风显然并不寻常。 “可是第六代前辈?” 过了好一会,才有个年轻洒落的声音传来:“嗯?” 梨花满稍稍安心,恭顺道:“前辈特来护送,晚辈感激不尽……刚才的妖兽是上古兽神?它还会跟过来么?” “玉之净用秘法重回巅峰,不出两个时辰便会境界跌落,再想把兽神叫来很难。”他的声音清脆,性情似乎也极为开朗,说些闲言漫语:“说不定你死前都见不到它第二面,但有可能明天界外的打过来,你马上就能看到它嘞。” 梨花满道:“……晚辈一直有个疑惑,怎么感觉界外‘人士’个个修为极高?晚辈从未听说界内有如此强大的妖兽。” “因为能踏碎虚空、穿越罡风的,修为必然在大乘期之上,所以你见到的都是强者中的强者。” “难道玉石界从未出现过这样的大能吗?” 那道声音沉默了片刻,语气有几分倦怠道:“几万年前出过那么一个,不过没什么用。” “那前辈,界外修士是什么时候来的呢?” “七八千年前陆陆续续来的,嗯……估算一下,可能已经有一两万人进来了。” 梨花满惊道:“这么多人!而且已经这么久了,难道所谓界内外生灵,区分还那么明显吗?” 一两万个大乘期,她要怎么“驱逐外敌”? 那声音隐隐有几分玩味:“明显,明显得不得了。说起来或许还是因为,界外无法同界内繁衍后代,所以才会这么泾渭分明哈哈哈。不过你也别担心,他们进进出出的,互殴损失也很大。” 梨花满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却马上想到另一个关键点:“那为什么,玉之净可以怀上傅决的孩子!”她还没忘,盲天阵的前提是玉之净已经和傅决已经有了亲生骨肉,才可以偷梁换柱。 但她问完立刻失望了,说不定第六代一直被困在灵墟中,哪知道自那千年后才成名的傅决呢。 “虽然傅决自小在混元宗长大,但他实际上,是界外修士的后代。” 梨花满倒吸一口凉气,不可置信道:“他是……那混元宗知情吗?他们……” “嗯哼,他们都知道,也知道玉之净是界外玉族的后代。没什么可奇怪的,混元宗一早就叛变了,还希望养大界外修士的遗孤来壮大己身。” 虽然他自己也当了心经一脉的叛徒,但居然知道混元宗是叛变,至少他的心还是向着界内的吧……梨花满半晌说不出话,好像一瞬间世界都变了副模样,变得格外沉重。 “不过混元宗出了不少奇才,比如罗刹散人,他能算得上枭雄啦,看这次给你蛊毒封印的很巧妙。” “前辈在灵墟中还能知道这么多外界的事,是和其他传人不同么?”梨花满试探地问。 “当然不同,叛徒有叛徒的待遇。他们被圈在那破地方,飞升之前永远出不来。而我只需要留下一缕魂丝占位,平时可以去玉石界到处游玩,虽然不能修炼了就是。” 梨花满心下一沉,他说得轻松,但明显有意隐去了重点,如果真有这么简单,他怎么做到和五位传人抗衡的?一缕残魂打人家五个人? 而且他还不能再修炼,就算假设能继续使用灵墟的灵力,他要怎么一打五? ……难道自己真要一条道走到黑么。 第六代看起来外热内冷,并没有带着她的一块叛变的意思。梨花满本还想,或许能看在她也不想干的份上,好心分享一下跑路的经验。 她鼓起勇气再问一次:“我怕我干不成,白送命……前辈你是怎么摆脱心法的?” “你想干嘛?”第六代的语气有些敷衍,似乎不愿多谈,转而滔滔不绝道,“说不准哪天界外就要打过来了,你不练这个,其实别的更不一定行。在大宗门有好资源,但出事也跑不了你。所谓修行,就是良禽择木而栖,找个稳定长久的靠山。你选什么练,就是你选谁做靠山。”这算玉石界一大特色,宗门和世族把持了绝大部分的修炼资源,散修几乎没有晋升的出路。 “心经一脉在花间道,事少油水多。上面都懒得搭理你吧?这是好事。而且你现在不懂灵墟这靠山有多硬——今天是意外啊,兽神来换哪家都扛不住。” 梨花满闷一肚子气,问:“灵墟光这几个人——” “有所不知了吧,”第六代虽然辈分上比庄居还高,但说起话来,像没比她大几岁似的,“你看,既然大家都是传人,怎么那五个老家伙把庄居当首领?若按资历排名,根本不必如此恭敬。” “因为庄居师祖修为最高?” 第六代笑声爽朗,问她:“你觉得天道在哪?” “自是无处不在。” “哈哈哈,你说这儿就没意思了,大家都是这么背的。但修真界要正常运转,无处不在的天道,也要有俯瞰执掌一切的核心,只不过这个核心不一定是具象的实体,不一定是有感知的生灵。” “我给你讲讲心经的历史吧,想必花间道恨不得把经书都埋了,不会跟你说这些。当年始祖渡劫时窥到天门,发现灵场失控,而天道灵息逸散修真界。他一生平庸、碌碌无为,却在这一瞬间有了个大胆的猜测……现在我们心经运转,不过是收集这些逸散的天道灵息,把一代又一代传人收集的,汇聚到同一个池子里,供灵墟外的传人善用。” “当修士的生命走到尽头,天道理所应当认为你死了,散灵之后一切尘归尘,土归土。但心经所聚集的灵息,能做出与天地同寿的表象。换而言之,心经传承到你第八代,可在天道看来还是当初的第一个人,一直在修炼而已。” 让天道以为……骗过天道……梨花满被其背后的含义冷到四肢僵直。 “所以,什么所谓的天道传人,说白了也是一种盲天阵,只是换成内功修炼罢了!”他哈哈大笑,仿佛既在赞叹心经的奇巧,又在张扬自己的洞察力。 梨花满不禁怀疑自己的判断,在灵墟中愤怒痛苦的声音,难道不是他么?他怎么好像个没事人一样,差别如此大? 而且……庄居师祖极力推崇天道,相当排斥界外的盲天阵,可心经从某个角度来看……与其同理。梨花满不知作何感想,只觉得被寒意笼罩。 第六代的声音忽然阴沉下来,道:“本来一切如此,偏偏到庄居这出了变数……” 他的声音如同微风拂过耳侧:“他,是真正的天道传人……哈哈哈哈。” “就好像一个拿鬼吓唬人的邪门歪道,突然有一天,那几句拙笨的口诀,真的招来了鬼!” 梨花满仿佛一脚踩空,被他的话整个震住,瞬间如坠冰窖。 微凉的风丝好似游蛇,带着冰凉的水汽在她耳边转来转去:“你说,大家害不害怕?大家还要装作没看出来,明明心里怕得要死,还要和鬼同甘共苦、大展宏图,哈哈哈。” 梨花满已经听到麻木了,这等耸人听闻的隐秘让她浑身发冷,有种大难临头、命不久矣的惶恐感。 “你说这样一个单纯又执拗的鬼,要拉着你挑衅另一个庞然大物,你是不是更害怕了?” —————————— hhhh玉石界和玉族的关系~会逐步展开~~ 不是不勤快!作者家装修了555,阴间更新一定会改T T 明真道尊(po1⒏homes) 梨花满心中震骇,却不仅仅是因为他讲的话。 在他刚刚某个拔高的音调中,掩盖不住的一缕恨意和兴奋,喻示他内心深处引人警惕的狂乱,而且和她之前听到的痛呼一般无二。 第六代自己都叛变了,还给她宣传心经有多好,不一定在打什么算盘…… 他声音明快清朗,讲话时常常添入响亮的笑声,和灵虚中懒散傲慢的语气有所不同。梨花满原本想象的是一张纯良无害的脸,或许身量又高又瘦,而现在这个形象被蒙上一层捉摸不透的暗影。 “所以他身边的每个人都害怕他,最后齐齐背叛了他。”这次他没有画蛇添足地大笑,但笑吟吟的语气相当发自肺腑,他诚恳地想,庄居的一生真是充满罪恶。 劫后余生的人抹杀了他盖世的功劳,梨花满不知如何回话,唯有心越来越沉。况且一个城府极深的人,却不知道他要算计你什么,这才是最危险的。 ……没想到看似强横的庄居师祖,过得也十分不如意。 闻道期已经算当世罕有的老怪,其上的天人五衰,更是传说中的境界。 但据她所知,庄居在“死”前不过是化神大圆满,除了早年击退过剑宗的几大高手之外,并未做出其他影响深远的功绩。 凌天剑宗和道一宗相亲相近,剑宗宗主云逸子的道侣即是道一宗曾经的神女,而剑宗实际的掌权人龙御尊者,一手缔造了重玄门,可以说这叁家密不可分,算作一个宗门即可。 修真界何其大,几大州都游历过的修士寥寥可数,还有数不胜数的仙门占据着或大或小的灵脉和宝地。七大仙门除去剑宗一系,只剩混元宗和花间道是能打的,当然对这些地盘馋红了眼。 但庄居加剧了和混元宗不可调节的矛盾,又对剑宗的暗送秋波不以为意。作为花间道其时唯一的顶梁柱,他君子乐得其志了,门中自然对他的不识抬举颇有微词。 当年庄居力挽狂澜后,独占一座山峰,可现在那座酒泉峰已经被摘下横匾,一半的山石拿来给宗门盖楼,剩下一半便是如今的净水峰,近几年混得比含情峰都不如。 过去以他的化神境界,不足以带着一派崛起。修为不够、同伙太弱,在梨花满看来,要逐鹿天下尚且不济,更何谈拯救苍生。 但假如现在庄居出世便不同了……不,救世主平定天下的愿望固然美好,但这条路真的尽善尽美么?赶出界外修士,大家开心完就结束了么,万族怨念就可以平息了吗? 魔界已经破碎,妖族疆土被各宗门瓜分已成定局。剑宗独霸天下,哪怕缺少龙御尊者,想来对修真界秩序的影响不一定翻天覆地。 假设界外修士败走后,各方保持现状,其实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这并非不可能,毕竟已经七千年了啊,各家都有的筹码,哪怕全部抽走,赌桌上的各位谁强谁弱也差不多。像自己这些金丹、元婴期的修士,触及不到这等秘闻,说不定还如往常一样过日子。 可如果庄居真如自己所说退出纷争,那时的修真界又会走向何方? 如果无法保持现状,天下大乱,庄居还要再出山吗?那他要干预到什么程度才行呢…… 所以庄居作为不可或缺的魁首,既不能死、也不能退,还要在战后支起谈判桌,重新划分各家的领地——否则什么都没变,驱逐外敌的意义何在? 除非魔族和妖族的生灵,不算在“万族”之中,那样还容易一些。 梨花满不觉得自己有多么英明,但她直觉庄居好像在扯淡,怕是前脚赶人出去,后脚当起天王老子。 接连两次大难不死,只不过是人家不想杀她而已,接下来才是前途未卜,梨花满打起十二分的戒惧问道:“罗刹散人和玉,玉前辈,他们会不会出事?”会不会很快追出来杀她?那什么宏图大志都白扯了。 “你不用操心啦,由本人稍加运作,他们都掉进空间乱流,和封印无异……但不管他们谁活着,早晚都会找你事。” 她自己要修炼,还得修复灵墟,顺便幻想一下揍趴龙尊,荒诞之感怎么也抹不去。但她居然有些麻木坦然,可能是因为刚见过这么多大佬参与其中,闻道多如狗、化神满地走,显得这件事非常正经、可行,也许并非不切实际呢? “……那晚辈的心法会不会留下隐患呢,是不是每个传人都要接受完整的传承?” 第六代笑意盈盈道:“嗯,是的噢。庄居本来想直接控制你,代代相传的莲花印还用他自己的,所以你现在不仅没有第八代的莲花印,很多神通使不出来,而且一旦魔气不足,他还能随时继续传承仪式,啧啧。” 梨花满眼前一黑,却听到他胡扯道:“不过也是好事,你说你没见到传承啊,灵墟已经碎嘞!反正他们也不知道。” “这……” 那声音认真起来:“你以为我在逗你么?他们这些年来一直自欺欺人觉得他死了,要是听说你得了传承,还见到活的师祖,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做。” 没错,她不仅不能求援,还要小心被暗算。 在来之前梨花满还单纯地以为,要是自己得到了师祖的认可,回到宗门会更有地位,现在想来真令人发笑。假如第六代所言非虚,他们能背叛庄居一次,背叛第二次不难。 如果庄居得逞了,他们必然只会降服,但自己侥幸脱险,假如被门中知道了这层关系,怕是第一时间来杀人灭口,彻底断了庄居的出路,以绝后患。 “花间道做这种事已经熟能生巧了,你以为,为什么相忘心经问世不过五六千年的时间,怎么飞快地传到了第八代?” 论各境界寿元,筑基二百岁,金丹四百岁,元婴千岁,化神叁千岁。五位传人虚影展露的修为都在化神期大圆满,但他们进入灵墟之前的境界却不一定…… “你也猜到了吧,既然是取巧的功法,慢吞吞地还有什么效果?当然是卯足了劲叫人修炼,一旦卡在瓶颈久久未能突破,那还是赶紧传给下一个人罢哈哈哈!”他的笑声像是从喉咙里震荡出来,像风似的啸鸣。 梨花满心底的猜想再度被吊起,第六代是否也被人为地夭折了?然后将位置传给更加出色的第七代庄居,那么……比庄居的辈分高,而且一定被花间道刻意掩盖了声名…… 她猜测的几个人选中,唯一一位脱颖而出。 坦诚地说,梨花满知道自己将要走步险棋,但她异常地冷静:“请问前辈是明真道尊吗?” 瞬息的安谧被放大无数倍,她心跳如擂鼓,只听到飘忽的声音:“喔……还有人记得我呢。” 果然。 假如资质平庸,遇上相忘心经或许称得上造化,可换做自负天资之辈,简直和被打劫一样。明真道尊天赋异禀、年少成名,之所以不以心经传人出名,是因为他几乎全才,反而让人忽略了他区区内功的作用。 再联系他之前的话,八成是被忽悠练的,事后完全不配合实在情理之中。 梨花满想到掌门那声“福祸无常”,不由得生出几分复杂。 “晚辈还有个问题。” “快说吧,马上你就该出去了。” 她不好意思道:“我来之前有个妖宠来着……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被拐走了,哎,我也不知道和玉前辈有没有关系……” 明真道尊静默片刻,笑道:“某推衍一下。他看来命中注定有一劫,总归是要被女人折辱,虽然偏了一次命数,但终究逃不过……放心吧,以后你就会遇到他了。” 听到明真道尊的断言,梨花满总算松口气,否则她始终惦念这件事。蛊毒已经不痛了,虽然他们相处不久,但可怜妖族的际遇还是让她感慨万分。 其实梨花满并不抵触救世之志,或许因为她丰沛的怜爱之情,并不介意妖魔和修士的界限——都是一样烂,没什么区别。多点种族审美上也顺眼,否则来回只有几样都看腻了。 远方出现一线刺眼的白光。 明真道尊的本事自然更强,她来的时候相当于拿着指针地图,一路砸墙,硬生生穿过来。但明真道尊只需一算,便把她送至花间道传送阵的范围内,顺着阵法的规则抵达出口,避开了许多危险。 “前辈,我以后还能见到你吗?”少女将道别说得婉转动听。 “等你到了大乘期,当然能再见到我。”镜面前的明真道尊挑起一个意味不明的轻笑。 轮回渡劫了这么多年的水精,你要是今生还出不来,玉石界可要没了,那还怎么来界外见我呢? “吼——” 数只兽神咆哮的轰隆声响彻小半个诡幻广袤的寂灭世界,明真道尊盘膝坐在浮石上,饶有兴致地遥瞻远方。 那里是龙尊和仙王血战的沙盘,凝神细看,其中不乏玉石界一些大能的面孔,花间道掌门也在其内。他被强行提升到大乘期,双目疲乏,持剑的手虎口被震裂,法衣被鲜血浸泡许久粘在肌肤上,身子几乎摇摇欲坠。 他还活着已是幸事。 ———————— 师祖:…那你想怎么办 梨子:让我成为天下最强宗门的宗主吧! 师祖:那还有什么区别啊! 梨子:你不行,我行,我懂得很 开玩笑滴ε-(′?`; )不过,女主和师祖想法很有分歧,会逐渐展开 石子界 在诡幻浩渺的寂灭中,点点星光好似散落的明珠,每一颗都代表一个世界,光芒越瞩目,代表灵气越深厚。 “偏乡僻壤的,怎么聚了这么些人?” 两个背篓童子载笑载言,每踏一步脚底生成波纹状的浮面。如果有修士看到,定会大惊失色,因为没有人能以如此快的速度在寂灭穿行。 寂灭界太大,谁还用腿儿过去?传送阵、卷轴想到哪到哪。但诡异的不只于此,二位童子身上居然毫无灵力,竟是百年寿元的凡人之躯。 左边的童子高出一截,似是八九岁的样貌,而他旁边的看起来不过四五岁。 “呀,看!我跟你大哥掉的石子,居然诞生了一界,神奇神奇。” 两童子停下,放下背篓悬空而坐,指向一颗微弱的星点。 “什么石子?”小童子好奇地问。 “啊……”大童子自知说漏嘴,却依然喜不自胜道,“这事你可别说出去啊。” 小童子连忙捂嘴点头。 “上次无极要我俩取一百块托生石,用来修葺仙界,我跟你大哥走到可远可远的地方,总算装来一网兜,恰好路过此地稍作歇息。” “我俩坐那,正瞧到兜子底儿,有颗石子头重脚轻,半个身子悬在外面。我说:‘之前没掉,后面也掉不了,很快就要到嘞。’” “可你大哥偏生不信,要和我打赌,我只说不会,他在顶上一捶,底下那石子就掉了!” 小童子咯咯直笑。 大童子道:“我当时老无语了,非得试一下干嘛……石子掉下去我俩才发现,这片有点不对,它立马像被吸住了似的,根本拿不回来,只好带着九十九颗回去复命。” 小童子惊呼一声,问:“天尊会不会说你们?” “我们一来一回不过十日,仙界却已经过去快一千万年,他好悬忘记这茬呀!况且又打起仗来,我扔下兜赶快叫你走了,还没见过他呢!不巧啊,每次回去都不太平。” “哎!我们这次回去,仙界又要过几万年……二哥你看,这石子界里面的人,你认不认得!” “这么多年过去,我认识的人,想来已经变得认不出了。”大童子摇摇头,也拿出个小巧的晶片定睛细看,却唰地站起来,惊疑道:“这些仙王、皇子,怎么扎堆啊?现在不是在打仗么,各界都封闭好好的,这里又不是战场……” 儿童子好奇道:“太子是不是快登基了?虽然仍处战时,但祖宗之法不可废,他们不回去观礼,在这干嘛呢?” 大童子反复打量眼前的后生下界,慎重道:“我肉眼凡胎,属实看不出什么稀奇来。事出反常必有妖,等我们把东西送回去,可赶快走远点,走出个千百万年的,等他们打完。” 小童子一听又要到处走,不情愿道:“二哥难道不想修仙么,不瞒你说,小弟也想长生不老。你看这石头精,寿元数千载,一生荣华富贵、风流快活,实在是羡慕。” “我可劝你慎重,咱们没灵根,与其浪费那点寿命,还不如走快点,相当于他们活多少辈儿了。” 大童子背起娄,少年老成道:“你年纪尚小,还未领悟岁月之境,不知片刻荣华稍纵即逝。这托生石轮回百万年,只为体悟世间百味,却顺风顺水,始终没省得遗憾二字,总归愚陋不解,迟迟不到霞举飞升。” “下界风流富贵,都只是过眼云烟。你我二人再走几日的工夫,对它而言数百万年逝去,那时再看它已经灰飞烟灭嘞!” 寂灭有无数世界的入口,然而大部分都陨灭消失,或者渐渐被其他世界吞并。 二童子惬意离去,却不知上次无意中掉下的创世石,落在了天尊曾经的出生地。他以为是仗还没打完,殊不知已经打好几场了。 无极天尊攥着仅仅半句批命,苦苦算了很多年自己的生死劫,却原来是出自几万年前从石子界走出的一尊煞神。 只不过一代雄豪已经身殒道消,他的遗骸成了众人争抢的至宝,有人猜测他死前决意落叶归根,因此向玉石界蜂拥而来。 加之更多的人为争夺界果,给这个僻壤下界招致持续七千年至今的战火。 “你这厮太过迂腐,界果哪是你一个小小侍人能摘下来的?” “本王有心帮你,你却不肯放行,敬酒不吃吃罚酒!” 龙御尊者面上漠然不动,心中却咬牙切齿。 这一切要追溯到当年天尊要他偷取界果,可他安分了两千年,忽地灵机一动,诱使太子的神魂投入此界轮回。 本想一边等待界果成熟,一边为日后挟太子以令仙界做打算,偏偏不知谁放出了消息 ,谣传成天尊要界果以助太子登基,众仙积极献礼。 没过几年,又赶上听说司空破的尸骨扔在这故乡了,一堆人呼地拥过来,往他这小破地盘钻。 龙御尊者当然不能退后,退了不止是失去界果,太子也会被发现。何况早年天尊算出司空破还有一线生机——假如这些人里有司空破的旧部,而尸骨也真的在这,岂不是放仇敌一条生路? 他眼中压抑着阴郁的怒火,心中恨道:你们说我不过是小小侍人,可我做的,哪一件不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没有界果,天柱立不成,一定是有人知道背后的利害,故意搅浑水,想叫无极功亏一篑;太子是谁都想劫持的香饽饽,得到他便等于得天下;而南天一战百神愁的司空破,一个命中能杀死无极的人,若再出世,不知要掀起多大的风雨。 此叁件惊心动魄的大事,全系在在他一念之间,龙御尊者怒极反笑,他几乎是在心里吼出来:我一条小厮的性命,牵动着你们天尊仙王、道尊仙尊,还有无数天仙地仙的得失成败,你们还只管我叫一声区区掌灯侍人! “翟问,抽香火!” 我小小侍人,却能盗界果、挟太子,将来找到司空破的尸骨,还能上去踩两脚!你们既然逼我,那我以一界生灵的香火供奉迎战,有何不可? 名为翟问的中年修士连忙称是,慌张地前去起阵,放下成堆的极品灵石,不时嘴唇发抖。 终于还是走到这一天了。 翟问在龙尊跟前伺候有五千年之久,他知道,等把界内香火用完,下一步就是界内封神大战,由混元宗驭使古今亡魂,炼亿魂幡。封神之战必然要打得又长又慢,既给了龙尊炼化玉石界的时间,同时不至于界内损失惨重。 届时最后一招便用活人生魂,真正地将一界变为法宝,听凭龙尊差遣。未动用香火都能撑七千年,再撑一万年不在话下,到时无极天尊定然已经脱困……翟问却长叹一声,他小徒孙在剑宗练得痴迷,不知道有没有听自己的劝,别再碰那功法。 所谓香火供奉,即是信徒朝拜之念。龙尊早已独霸天下,谁提起来不是毕恭毕敬,而剑宗更是无数人朝觐的圣地,都以能拜入剑宗气满志得。信仰之念越甚,香火之力越强,这些信徒的平生修炼,都会变成龙尊实力的一部分。 这即是香火之道!而等龙尊彻底炼化玉石界,一界生灵俱是贡品,届时哪还有什么天道,他便是天道! 在香火大阵迸发滔滔光焰的这一日,界内无数生灵均不同程度地轻微一颤,缕缕信奉之力,从头顶盘旋飞向九霄。 “前线来报——” “不好,掌灯来这招,都往后退!” “咦?这气息……好像我老乡。”鹤发道士一把抓来魂团,翻看后立刻道:“晦气!是玉族的女娃娃,徒弟啊赶紧给她送走。那帮狗贼,记得要礼金——” 受重挫的妖兽发出的哀嚎声在域外回响,许多凶兽的形态和界内的有几分神似,不得不令人感叹衍化之道的天缘奇遇。 圈在棚里的小妖兽们也叫得痛彻心扉,在有修士扔下粮草时戛然而止,哼哧哼哧咀嚼得喷香。 路人中不乏有认出他的,江颠酒丝毫不受影响,时不时还以注目一笑,举手投足间满是坦荡谦逊的君子风度。欣赏美好的事物总会让人心情愉悦,而江颠酒便是修真界中一股着名的清流,如同名山大川的景色一样让人赏心悦目。 假若他在凡间,不知不觉让人联想起少年侠客、明珠宝剑,亦或是贵戚权门,名满京城的长安少年。如此联想十分在理,他正是武昭王第叁子,自幼家中的武师俱是江湖人士。 只不过这等良玉,偏偏落在日渐凋敝的纵月门,不禁令世人生出几分微妙的心思。 能和江公子同行的女人必然是美女,否则怕是会自惭形愧。但此刻这位少女虽身材窈窕,却面覆白纱;虽站得笔直,却螓首低垂,莫非也是自觉形秽?总之看起来十分索寞。 唯有金丹之上者,才能看穿白纱目睹似玉如花的容颜。不过修真界最是不缺美人,而此女不仅气质出尘,二者更隐隐有种默契神会的韵致,实属难得。 江颠酒给她带上新买的御兽袋,温和道:“别不高兴了,你弄丢一只我再给你买一只?这儿两个耳朵叁个耳朵的都有,你挑。” 尽管知道梨花满并不是因为弄丢妖宠而闷闷不乐,但江颠酒对人家宗门的内务实在插不上手,自从她几日前从宗门秘境里出来,遭了不少罪,人也好似变了很多……刚入口仍是少女的稚气,伴随着明媚的清香,随后有如玄冰冷湖扑面而来的清冽滑过口舌,像是一夕之间成长出来的沉静灵慧沁入心脾,回味悠长。 他爱酒,爱如水的美人,身边便是他最爱的佳酿,每每品尝深感回味无穷,不禁贪杯嗜饮。 梨花满不自觉地叹气,两眼放空,口中随意道:“不养,浪费感情,等会装几匹代步的,不然你白买这袋子了。” “那才多少钱?你一叹气,我心都在颤了,怎么才能高兴点?” 梨花满扫了眼他跃跃欲试的脸,忽然道:“你舞剑给我看吧。” “你呀,你怎么不肯放过这茬呢?” “你上次说择日,结果只比划了几下底功,说话不算话给你两拳。” 江颠酒咳了声,掩饰地摇摇扇子,嘻笑道:“我已经五年没给别人耍剑啦……” 梨花满心下一震,眨眨眼问:“你那么宝贝你的剑,怎么会不练了呢?” —————————————— 梨子:如果失去我,能让你幡然醒悟、拯救苍生(助我逆袭当人上人),那我宁可不1v1了!(啪——捏碎了蛊虫) 心结 “当然还在练,只是……”江颠酒不愿谈及,可看她又心不在焉的样子,突然靠近道:“小满觉得我剑法如何。” 梨花满下意识往后一仰,蹙眉看他,嗔怪道:“你不给我看,还问我怎么样,你是不是病啦?” 被软糯娇憨的声音搓揉着耳根,见她不着痕迹地和自己拉开距离,江颠酒不满道:“玉羊台那次呢?” 当年纵月门还保有最后的脸面,两位赫赫有名的堂主尚未投奔剑宗,被寄予厚望的言大师兄还在。 而年仅十五岁的江公子在玉羊台上当众练了一套失传已久的柔云剑法,可谓轰动一时,如同超支了纵月门余生的赞誉之词。随后一桩桩憾事接连发生,整个宗门从不可一世的大梦中惊醒,在几个月内步入迟暮之年。 “知道啦,你就是想听我夸你。拜托,夸你的人还少吗?八年换我都要听腻了,请问江大公子此后还有什么新作吗?” 江颠酒哑然,很想捏捏她的脸。 被心魔缠磨的人最初难以启齿,或者外人觉得小事一桩,何必耿耿于怀,长此以往心魔潜滋暗长、悄然恶变,最终走火入魔的数不胜数。 等他发觉自己被困住的时候,已经愁肠百结,此刻不禁喃喃道:“是啊,什么新作才能比得上柔云剑法……” 自小大家看他的眼神便像是看奇珍异宝,眼中的往往不是他,而是在他身上唤起的对美好的追忆,不同寻常的关注引来更多不怀好意的瞩目。 八年前的雨夜,一手将他带大的言师兄抛下宗门,挑飞他的剑,斥骂他天生愚钝。曾经言师兄几句话点拨,便让他光复柔云剑法,原来没有言师兄,整个纵月门连带自己,都不过是碌碌无为的等闲人物。 天生愚钝……所谓十六岁剑法奇才,终究是要泯然众人…… 别人好意陪自己散心,总不能害得人家和自已一块郁闷。梨花满察觉出他笑容下的低落,便安慰道:“你别太有压力,说白了不管什么境界,拿剑当棍子捅的大有人在。这是修真界,不是凡间江湖,差不多行啦。” “纵月门又不是大宗门,丢人的不差你一个,有的人虽然不如你,但就嘴碎喜欢点评几句,别往心里去。真想看狠活,怎么不去剑宗看呢?怎么不敢点评人家剑法怎么样——是怕人家给他俩嘴巴子。” 难得她出口有几分泼辣,估计也是借机出出在宗门受的气。 江颠酒哭笑不得,却道:“你不还是在挖苦我……” “不然我怎么说呀,你也没有点作品,我干瞪眼夸你么。” 上乘剑法总归是要人剑合一,剑招再奇,心境跟不上也是要出破绽。梨花满笑着横他一眼,转而认真道:“之前你给我露的底功能看出来,你始终真心爱剑。很多少年天才长大后泯然众人的故事,告诫大家后天积累的重要性,但今天换个角度看,后天积累不要资源的么?” “唯天赋是论——不讲财势,全修真界一切资源向天赋好的倾斜,真有这种美事?况且天赋无法量化,灵根能影响的太过有限,我五个月会爬,别人五个月会走,难道说明他将来比我跑得快么?所以很多人本来也只能是个泛泛之辈,更接触不到高阶功法,这年头没国破家亡、还活着已经不错了,无需太挂怀。” 他现在压力太大,于修行反而不利,不如抛开外界因素走出茫然。 “再说,你起码有扬名的事迹,我下了含情峰,还不一定有人认得我呢!”有时候梨花满都快忘了,她还是花间道灵根最佳的新一代弟子呢,和旁边这位仁兄的水灵根不相上下。 可她当初要颗备用的筑基丹都难,前几天还差点被双燕峰峰主搜魂,以至于现在还憋着一肚子气。 江颠酒听得直笑,揉揉她的脑袋又勾住她的肩膀,怅然道:“同是天涯沦落人,哥请你吃一顿!” 她生气归生气,却只是一时的,不会翻来覆去恨谁。茫茫修真界生死无常,人不可能抓住所有机会,将把握住的机会发挥好,已经是件幸事。 二人都知道,很多事只有对方才能理解,否则到别人口中便是:“哇,堂堂单灵根怎么混成这窝囊样?”可单灵根应该混成什么样呢?不过是人们脑海中臆想出来的罢了,混沌复杂的修真界往往人事无常。 装上叁匹玉带白马,如此一对才子佳人似的男女步入春雨食肆。 “……居然还想严刑逼供?这位秋峰主为何这样对你?”江颠酒发问。 梨花满道:“倒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花间道内部叁足鼎立,金部管事、叁供奉管人,而掌门和正院阁老有决策之权,但多人在域外战场,正院大长老又被害死了。那庄居师祖生前是掌门这边的人,却得罪了这叁方。” “大长老辈分高,隐退了很多年,其实一直惦念庄居。假如他活着,是不可能轮到搜我魂的。”梨花满想到老者恬静智慧的双眼,心中泛起丝丝酸涩。 “我不知道金部什么意思,但叁供奉可记恨着庄居,其中秋供奉,即是双燕峰峰主,她出来打这个头阵……无非是想知道,我到底见没见到庄居,没拿到传承是真是假。” 江颠酒话中隐含解慰之意:“是不是有点太为难你,没得到传承不是常有的事么?她有什么好怀疑的。” “非也。我所修炼的功法一脉单传,能被心经认可即已经是正统弟子,正常来讲不会拿不到传承。但凡事皆有意外,我进去之前,看守师祖秘境的高手和正院大长老全部死绝,我看见的秘境基本碎完嘞,相当于心经一脉传承断了。” 江颠酒惊道:“何人下此毒手,可有查出来?” 梨花满摇头道:“几乎没有线索。而且我去过一次凭证已经损毁,如今再也无人能找到秘境在何处,一桩千古谜案竟在我身边发生,真是稀奇……这种不留痕迹的手段,对方起码在化神后期之上,需要闻道期大能查探——但花间道所有的闻道期长老全在域外,难道要求助剑宗么?宁可把这亏认了,也不能引狼入室。” 江颠酒颓唐地靠回椅背上,喃喃道:“是极,是极……” “那你怎么脱险的?听起来花间道已成叁位供奉的一言堂,又有谁能救得了你?” 梨花满稍加沉默,道:“是我师尊。” “杨真人?嗯,他起码是含情峰峰主,说话或许还有些分量。” 但梨花满却凝重道:“没有那么简单。以前他讲什么,那帮人都不往耳朵里进的,不然含情峰不至于混这么惨。所以他一直行事低调,不是等着一鸣惊人,而是真的说话不好使,慢慢的不掺合了。但他这次……哎,我也不知道。” 江颠酒摇晃玉盏,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默默一饮而尽。 “其实,我有时候感觉他忽远忽近的。我小时候他好像很正常,就是有点粗心大意的长辈嘛,很好应付,我说点什么都能给他逗开心。在家里时很少见到我父亲,假如父亲在我身边养育我,肯定和他差不多……不,我师尊对我完全没要求,我问他他才会教,不想学便不学。听着好像有点散漫吧,其实他对我很好了,虽然不是什么都能和他说,但师徒关系能相处成这样,我很珍惜。” 她玉盏里装的是茶水,喝完道:“听说他叁百年前是宗里有名的大胖小子,胖得有几百斤,你想吧他那个身高,胖起来得什么样,还没大没小、没个正形,叫掌门操碎了心。但有一次剿完魔,人抬回来气若游丝,治疗几年下来人瘦了,瘦成现在那样。而且性情大变,听说是剿魔的时候被人落下才出的事,所以变得不愿意和别人打交道,人之常情,大家挺理解的。” “带了我几年,大家都说他成熟了,但后来他说功法走岔路,暗伤时不时复发,性格又变了,有时候我都不敢抬眼看他。其实也没什么,人和人之间正是如此,如师如父终究不是亲父女,徒弟总有出师的一天,已经比其它人好很多……你师尊怎么样呀?” 江颠酒笑道:“我师尊一堆徒弟,哪像你们俩。我这拜见师尊可是要行礼的,言行举止不可僭妄,要是跟你似的给师尊戴头花,我肯定被扔出去了。” 梨花满听得心有余悸,抄起酒壶给他满上,道:“别说了,别说了,我现在也不敢了,那是小时候……” 二人停杯投箸,梨花满道:“……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你。” “小满只管说。” “他们只给我关了快两天而已,后面几天,我实则是出去剿了趟匪。”大宗门和散修的交集通常伴随着人命的沦亡,散修聚集起来占据一方,常常被称为匪,而一些小宗门也会被扣上这样的罪名。 “花间道大概派出叁十来人,我带着几个师弟师妹打上了岭西的白钩山一带。原本打完了正要押人回去,我却发现它西面还有一片匪。” 江颠酒坐直腰板,听她继续道:“所以我找了个借口让他们先回,然后偷偷过去……” 他看出她眼神的深意,低声问:“占了?” “对,地方不错。”关键是富集修复观天棱所需的一种矿藏,尽管离她占据的地界不近,但努努力扩张一下还是有机会的。 纵月门相对更团结,是没有这种事的。但很多大宗门内的修士,当已有的利益被瓜分完毕,难以进一步创造增量时,便会暗中发展宗外的势力,花间道便是其中典型。 “岭西灵脉充盈,没有大宗门,但小势力星罗棋布,你要小心。不过你要是全心全意呆在花间道,确实很不明智,就算你没有得到传承,他们也不会轻易放弃打压你,吃力不讨好。” 梨花满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他们有他们的规矩,于我弊大于利时,最好还是跳出来暂避锋芒,有本钱了再说对峙。” “所以我想找人布置各种阵法,花间道的很多图纸我都有,不知道你有没有认识的人。倒不用什么亲信,单纯工程颇大,我自己亲力亲为不方便。”不只修造聚灵阵护山阵,看风水勘探地质等,都需要擅长这方面的人来,她空有阵图并不能直接复用。 江颠酒沉吟片刻,道:“碧水城有阵修集会论道,之前纵月门修筑玉羊台,也是在那找的人。” “多谢。”她要尽快推进,不然观天棱灵息泄露,她实力大减,玉之净找上门来,无异于等死。 “你和我讲什么谢?唔……别走,我好像闻见一股香味。” 江颠酒好似个登徒子,掀起她袖袍嗅起来,梨花满气冲冲地跑开,却被他一个健步环住腰。 男人深邃的明眸直视她,低声道:“我早就想问了,你跟我为什么没脸红过?” “起开呀,脸红干嘛。” 江颠酒故作忧伤道:“你难道不会害羞的么?已经靠这么近了,换做别的女孩一定满脸通红。不对,你脸红过,言师兄背你的时候!” 他愤愤地掐上她的脸蛋,低声道:“小满是坏蛋……从小就喜欢大哥哥……” “不要说了,你怎么总提起他来,嗯,别碰痒肉……” “不行,我今天要看你脸红……” 梨花满会欣赏美,自然也会害羞,但她通常是垂下眼帘,或者低下头,脸红的时候还真不多见。 “你这样我就算红了,也是热得!” “我不信我没他好看……走换个地方。” “还有事呢!你干嘛——” 真是饱食思淫欲。江颠酒一面拉着她不放,一面除去自己的衣物,道:“言师兄光膀子背的你,我也要背你一次。” 江颠酒擒住她的手,抚摸上自己鲜明的肌肉,低沉道:“是不是比以前大了……你脸好热,还很香……” 两个聪明人对视,其实再明白不过彼此眼中的意味。 梨花满与他不同的是,他俩这样的人总该有自知之明,太擅长欣赏美的心哪怕装满了某个人,便如同盛满了某道菜的胃——下一顿可能是要吃别的。 他又没有钟情蛊能给别人。 好吧,她好像和以前想的不太一样了……梨花满煞有介事地揉捏他的胸膛,好似没有听到他轻微的喘息,轻笑道:“没有我师尊的大。” “你看过?” “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呀!” 江颠酒埋怨道:“你就喜欢大的。” “我可没说过,一直是你胡思乱想。” 梨花满踮起脚道:“再说了,难道你不喜欢吗?” 他目光落入少女丰满的胸襟,喉结滑动,知道不能再讨论这个别有用心的话题了。 ———————————— 前(世未婚)夫要出来啦,大纲并不偏向经营,小弟不会重点描写。 接下来主要是和前夫、宿敌、师弟周(啪)旋(啪),成为高级玩家,进场大宗门俱乐部,有和剑宗系对抗的资格。再之后混战,掀翻龙尊,飞升了接着打…… (h会有的,都蓄电池女菩萨设定了一定要doi,但我觉得不会写很多,提前预警了哈!) 旦旦生 碧水城的南门大街,青石板路人来人往,两旁屋宇鳞次栉比。 这里并非以贸易繁荣,作为曾经凡间官员常被贬谪的偏远之地,不乏流芳后世的名相文豪在此得道,还出过数位谪仙,数千年的时间造就了修士云集、雍容文秀的碧水城,在修真界里稀奇地散发经史子集的雅意。 众多自诩经久不衰的老牌,说什么也要在这开市,以标榜招牌形象,哪怕不卖东西光敞着门,别人见了也知道你家实力不俗。 嫩粉色衣衫的少女从宅第朱漆的大门里小跑出来,大宅左右两丈高的旗杆青旗飘扬,匾额上书写“青灵门”叁字。 “叫你们刚才拦我!他往哪边去了?你们见到没有?” “小姐——荆参将让你回去。” 少女气得眼泪在眼圈转,恨恨地跺脚,训道:“你什么都听他的!他是爹爹请来帮工的,不是给你们当主子的。我要去信给爹爹,子容这么有才华,为什么不招揽他?” 青灵门不正是招贤纳士的时候吗? 子容,旦旦生,你们是不是同一个人? 她想到这个可爱的名字,扑哧笑了出来,不禁勾画出一个诚恳认真、才华横溢的读书君子,她横了婢女一眼,转身欢跃地回府写信。 薄田旦旦生,薄田是个地名吗?他来自一个叫薄田的地方,抑或自谦是个少地的农夫? 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他不光见多识广,还计算精准,更是百折不挠,好像就没有他做不到的事。再者他字里行间弥漫淡泊明志之意,毫不在乎虚名薄利,似乎无门无派,仅仅在自娱自乐一般。 而且他一定很拮据,不然为什么往期的刊本中,字里行间从不出现名贵的原料。 明明上品的八魁石催化得很快,可他非要拿廉价的下品研制,却能凭借高超的技法做出低成本的小型开山阵法,如此例子屡见不鲜。 这才是她想象中意境超然的仙人。 父兄功利心太重,整日盘算开拓疆土,攫为己有,怎么能这么庸俗呢? 既然已经没有了妖族魔界的敌寇,大家像神话中那般,今天在你蓬莱山论道,明天到他蟠桃宴赴席,乐山乐水有什么不好? 因为太多人野心勃勃,搅得修真界乌烟瘴气,叫沉子容等高人雅士被排挤在外,无奈安贫守道。 不过万幸他们是修士,辟谷总不至于饿死呀。 …… 碧水城近郊挤满了要上工的修士,一声尖锐的长鸣轰动了人群。 “我!我!只要一半灵石!” “我,我以前是夜湘门修士,”木讷的中年男子喊得有些破音,却惊喜地发现虎车上的冷脸修士向他投来目光,激动地说下去,“风火阵我布置的!” 一股无形的大力把他抛向空中,随即扔到虎车后的棚车里,冷脸修士喝道:“都别吵!排成排!” 哪怕这些修士不少是金丹期,有的曾在凡间做官得道成仙,有的曾是修真世家弟子,眼下却只能像凡人般挨肩迭背只为一个机会。或许仙和凡是相对的,在更强者面前,他们一身修为也无用了。 “有铜牌没有?谁有铜牌,举起来!” 棚车里相对寂静,几个巡卫督察,其他修士蹲坐整齐。 为首的巡卫手持黑棍,忽然叫道:“你!什么名字。” “……沉子容。” “之前还改名换姓,今个不装了?” 其他巡卫一齐扑上,在一车修士惊疑不定的目光中,一个揪住沉子容的前襟,两个擒住他的手臂曲到背上,最后一个抢下他的储物袋,强行破除禁制掏出里面古铜色的符牌。 “老大,是真货!” 黑棍汉子老神在在道:“哟,连铜牌都有了?” “老大问你,你哪来的铜牌!” “说!问你话呢!” 黑棍汉子仅仅捏碎了符牌,对属下巡卫摆手道:“别跟他一般见识,扔下去!” 灰色布衫的年轻修士脸上没什么表情,他被扔下疾驰的棚车,所有修士身子一抖,在巡卫扫视过来时把头垂得更低,那落地声表明巡卫首领施了大力,说不定附带其他什么神通。 “刚才那人谁啊?”小巡卫问。他们虽然一无所知,却极有眼色,在首领面前甚至刻意表现得莽撞。 首领看看他们,道:“你们都不认识他?” “没听说过,是以前干活有过劣迹?” “哼哼,没那么简单,也是陈年旧事了……不过他倒是始终不换那张脸,也不说戴个易容面具,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碰运气?要不是我今天突然在这,你们准放他进去了。” “那怎么不直接废了他?省着给咱们添麻烦。” 首领抬抬眼皮,淡然道:“你以为之前没废过?可现在风声变了,本来他就有点名气,杀了不好,你们警觉点就是。” …… “子容!” 叁十多岁的男修面容憨厚,小跑几步招呼道:“你去哪了?上次见你还是几个月前……” 灰色布衫的年轻修士转头,露出有些清秀普通的脸,一侧脸颊隐隐有些发紫,他隔了片刻才答道:“啊,本厚。” 张本厚的友人们在不远处,打量灰衫人几眼,都没有跟上前攀谈。张本厚不太熟练地与他勾肩搭背,语气激动道:“今年考课我们都升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张本厚眼中的希冀和沉子容脸上的惝恍飘忽,形成判若黑白的对比。 他自然地转起下一个问题:“你之前问的狐皮遗迹,听说有人破了内府的阵法,你看到了吗?” “啊,没去上,没看到。” “真可惜啊,我们后来才知道有这回事,你当时要是去了就好了。” 张本厚怜恤道:“……我们是闲人,比不得你忙,就不耽搁你做事了!子容,有空回学府坐坐啊,人凤和王铸都许久没见过你了。你要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只管来碑林找我们,我们要是不在,你叫咱们学府谁带个话就行。” 沉子容嗯一声,点头后默默离去。 张本厚目送他孤零的背影,飒飒的西风卷起几片落叶,张本厚忽然想到,此后几年、十几年,自己还能见到他么…… 友人问道:“他是谁呀?” 张本厚顿然从虚幻中脱离,慨叹道:“以前学府的同窗。是我们这伙人里最有才学的,尤其阵法一流,我们仨不会的没少问他,哎……” “穿得也太破了,既然有本事,怎么混成这样?” 张本厚沉默片刻道:“当年不知道怎么被学府的东家查出来,说他是妖族的后代,非要他退学,此后应该也是处处碰壁吧。” “一点都看不出来是妖怪啊?” “明明东家是出资换得分红,怎么能干涉学府的事务?” 张本厚又道:“以前是那么保证的,可东家又说不能眼看着影响自己收益。南亭先生出面维护,但东家还是丝毫不让……我有时候深感可惜,怎么没晚几年发现?你看现在,上面对妖族都很友善,今年学府招了很多半大的妖族学童……” “他生早了,旧的和新的怎能一样?当年和仙门杀伐不断的妖族,基本都被做掉了,有血性的早死了!哪怕没死在战场,看到老家的样子,根本没有再起事的机会,我听说有好几个都自裁了……” “收声收声,什么打打杀杀?杀是杀不完的,应以理服人,点到为止。我们仙族神通广大,妖族就得甘拜下风,把德不配位的东西让出来,不然道理在哪?公平分配,能者居之。” “见微知着地说,此乃大道规律。妖地天材地宝蕴藏无数,他们却暴殄天物,自私自利。同样的灵材,妖族顶多能萃取出一份的药液,但换做我仙族却能练出一炉灵丹。假设是救命药材,那即是一条性命和十条性命的参差。妖族若不与仙族精诚合作,便是失道者寡助,受千夫所指理固当然。” “真正的天下无敌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现在修真界一片升平,正是仙族最鼎盛的时节。狐王蛇王等都和咱们同心一意,这些妖族还得来学咱们的东西。刚刚那个,看不出来妖族的样子吧,时间一长,其实都没什么反心了。你越让他们跟你不一样,越有隔阂,他们就越不服。赶尽杀绝不仅是杀鸡取卵,还加深血仇,这方面还得龙尊有格局啊,修真界没有剑宗真不行。” 几位友人说东道西,声气相投,语气中自豪洋溢,张本厚的神色却变了数变。子容是他的同窗好友,可在他们口中好像一捆菜,争相热议着怎么炒好吃,他最终劝止道:“还是莫谈战事,都过去了,只是可惜了沉兄,望他否极泰来吧……” …… 他手里提着配药走进里巷,眨眼间换身衣着打扮,取下脸上精妙绝伦的画皮,露出清俊的脸庞。他头戴旧国承袭的小金冠,系金链双鱼玉佩,手上一枚传续世代的扳指。 他可以躲进荒瘠的山坳,把自己藏得一辈子不被人发现,但是他的族人不行,而他也需要做出清冷矜贵的模样,叫他们安心。 “少主你怎么来了!”包着一只耳朵的妖族下地恭迎,双手双脚仍是兽形,一条枯槁黯淡的大毛尾巴激动地摇来摇去。 沉邈神情冷淡,扶住族弟的双手却泄露出温和的体惜,他徐徐道:“我给你配了药,你回去躺着。”他此前故作不闻不问,只因其中几味药价格高昂,难道要萨伊眼巴巴地等着他攒够钱…… “少主……呜哇——小弟无以为报,等俺筑基,给少主效犬马之劳!”萨伊蹦回床上,兴奋地拉上被子只露出脑袋乖乖等待,心里琢磨筑基辟谷后既不用吃饭也不用睡觉,只需要找个地方做工换灵石,大家就有源源不断的灵石花了。 他天赋不好用不着修炼,兰妹一直想要本黄级功法,师伯想住黄级灵脉的洞府,老爷爷想换双鞋……他们都得修炼,只有自己能肩负挣钱的大任! 不多时药已经煎好,在少主如水双眸的督促下,萨伊拧眉饮尽黑乎乎的药汁,苦得头皮发麻。 “少主,你下次不用给我买药,太浪费了。”萨伊知道,修真界地阔天长,却没有一处已知的好地方没有主人,除非撞大运,否则但凡值钱的都需要买,或者抢。 沉邈蹙眉道:“萨伊胆子大了,少主做事也敢管。” 萨伊皮实的干笑几声,沉邈的目中划过一丝涣然,只因他喝的药是旁人赠与的…… ———————————— 迷妹:没有我爱豆做不到的事! 梨子:他做不到的没写出来?˙?˙?)? 迷妹:既然没有妖族—— 梨子:你爱豆是大妖怪?˙?˙?)? 王子王孙 “你还没告诉我,你这一身伤是谁打的?” 萨伊嗫嚅数次未作答,沉邈道:“你说去找白朦,你可见到她了?” 西州国境和人族领地接壤,仙凡妖兽多有接触,几年前白朦投奔碧水城的人修亲戚,自那音信杳无。 萨伊游荡半月搜寻打听,见她听到第一句话是:“你怎么找到这来的?” 他们西州的妖怪倒和人一样文绉绉,若识破二者原型,便能见得轿子里端坐一只黄毛大兔子,外头一只攀缘窗框的吊睛白额虎。 “……你们想复国?你一直没回去看过吧?” “仙门在妖地兴建城池,黎庶安居乐业,你们这几个散兵游勇还想回去当王子王孙,骑在大伙头上作威作福,做春秋大梦呢吧!” 萨伊好似接连挨了两个热辣辣的巴掌,颤声道:“你,你凭什么这么说!家乡父老被外族主宰,能过得好吗?” “自然是比以前好!现在妖地由各部妖王治理,节用裕民、通商惠工,还废除了妖族茹毛饮血的陋习……凡是开了神智的妖修,不得再拿食谱当借口,去吃别的妖怪,你们王室这些老虎精……当然不知道有多重要。” 白朦边说边擦眼泪,萨伊和她一别两年,在外流窜日日挂念,眼下总算得见一面,只觉得眼前一黑,天塌地陷。 萨伊心中难过,视野泪迹模糊,像个木偶似的嘴唇张合,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好罢……可是,总归有妖怪被他们奴役欺辱……” 白朦眼泪流得更凶:“莫非你忘了我父亲是怎么死的?早在仙门打来之前,格瓦木山的矿场,是谁在不分昼夜开凿?我父亲活活累死,你们只是赔了点山梗菜。若不是我母亲,被西州府的修士相中做侍妾,我们母女现在还不知道在哪讨饭呢!” 他实在不知情,同在西州府长大的白朦,他自以为亲密无间的玩伴,原来始终耿耿于怀。就算别的妖怪过得再不好,跟她有什么关系,她在西州府过得并不差呀!她怎能,怎能说出这种话来…… “我母亲几年前故去,如今我一介草民,和你们王室哪还有什么关系呢?你快走吧!只当你我从不相识。” 听到王室二字浓浓的讽刺之意,萨伊好似被刺到脊梁骨,一瞬间以为不是他们一时兵败失利,而是西州从上到下一齐将他们赶出去,转而拥立别的王了。 “你来找我的事别往外讲,尤其是乌孙令,他准要说我忘恩负义,‘西州府好的时候你不走,西州府倒了你跑得比谁都快!’。算了,随便他怎么想吧!” “我看看你耳朵。” 沉邈拆他的纱布,萨伊猛然回过神,下意识去捂。 尽管沉邈一副贵公子外表,时不时流露出书生气,实则袖口滑落呈现壮实的小臂,扛揍的本事仰仗一身腱子肉,上午才叫人狠摔下来,到晚上好似没事一样,更别说如果动用修为。 他轻易拆下纱布,露出萨伊被削去大半的兽耳,创口可怖得叫人伤心惨目。 “我打听到白朦去了岭西,估摸快要回来就往那边走,正巧遇到他们车队。刚说了会儿话,突然窜出一伙草寇土匪拦路抢劫。” “这伙不明来路的散修,个个修为不俗,手段狠辣。我上前帮忙,受了顿毒掌,耳朵也挨了一箭,幸好车队有个高强的打手,出面交涉一番,他们才鸣金收兵。白朦见我受伤,叫人给我租了这间房,让我养伤一个月……” 说到白朦,萨伊不禁苦心伤怀,若现在妖地真如她说的那般好,她怎么不回去呢? 和复国兴邦相比,他受的这点伤不算什么。 “少主,我们肯定能回去吧?到时候,把白姐姐他们接回来。” 乌孙前辈说过,不论金帐里是谁,庶民都不喜欢。西州府输了,她不怕了,白朦才会露出那副嘴脸。 所以不用管他们如何说,庶民本就毫无忠心可言,只有让他们惧怕才会听话。 “要是她不想回来,我们就把她抓回来。” 沉邈吃惊地注视他,萨伊琥珀色的眼睛明亮笃挚,分明还不是兽瞳,偏偏它的主人能说出如此令人毛骨耸然的话。沉邈毫无血色的脸愈发苍白,四肢百骸如浸冷泉,那点温热的人气儿,瞬息被冻成凝实内敛的森冷细砾。 “你……好好休息吧。” 夜晚的黑暗犹如纠缠不休的蜃楼,杀害他父母亲眷,追杀自己和族人;在他改头换面时喧笑拳打,后又跟着他回家,回到栖身的地方,脆弱迷茫地号哭,却希冀地围绕自己,念咒似的问:“回去,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他木然地换上装扮,用神识和妖兽的嗅觉寻了整夜。他本可以问萨伊,但他快喘不上气来,只想自己出来转转,就这么走着,找上十天二十天也好。 沉邈最终在偏僻的宅院门前停步,挪到不碍事的墙边坐下。 乌漆的后半夜小贩撑起摊子,修士买卖交易的喧闹蔓延到城郊的街巷,他枯坐到天彻亮,敲门一问才知,白小姐身体抱恙不便见客,连通报一声也不肯通融。 沉邈不恼,他今日一反常态,说话已然不过大脑,自语道:“不见好,好……养病要紧……” 婢女从门缝里目送这个怪人离开,不屑地关门落闩。 …… “你参与的这个藏宝阁阵法,如果有许多弟子同时查访兑换法宝,但府库那边出货的阵法崩了,你们怎么做?” 男子衣冠齐楚,被问得满脸羞赧,含糊其辞,对方多问一嘴:“你知道我问你的,是什么问题吗?” “是……是出了纰漏如何应对……” 对方摇摇头,道:“是分布式的事务问题。你们怎么保证,大量弟子同时兑换同一件法宝时不超卖?” “这个,我们有预警数,会有人员手动确认……而且宗门弟子不多,一般没有这种情况。”当男子索性直言不讳时,心渐渐冷却,他自知没能答出对方想问的,至于自己宗门人多人少、真实情况是怎样的,都无足轻重。 “我没什么要问的了,月末放榜你看着点,下一个。” 沉邈窃听房间内的对话,反复揣摩考官对那人的回答满不满意,眼看马上轮到他进去,沉邈不动声色卸下窃听法宝,快步离开应聘的队伍。 “好巧啊子容,最近我这边有活啊,长工的岗位,你要不要来做?是岭西那边的叁乘教,许是最近发迹了,也想整这个阵那个阵的。” 牙商小步紧赶,谄媚道:“我知道,你想去大宗门做工,可他们有眼无珠,净出些花样,你光有南亭先生的引荐不够,先找个生计干着呗。” 见子容没意向,一个劲往里走,那边是论道的玉管街,自己这张老脸太多人认得,牙商不好进去自讨没趣。 玉管街的许多修士头戴阻挡神识的斗笠,不戴的亦可能有伪装,在此地阵法学的同道,不论出身立场,交流学术互通有无。 沉邈还没坐下,便瞧见昨日的女子在不远处,今天她独自一人,没有上次见到的男子陪同。沉邈正值落魄失意之际,见她朝自己走来,原本还魂不守舍的,顿时回了神。 明明别处还有座,她却要贴着自己坐,一道暗香流淌倾泻,勾得人心神不宁,又不似一般的脂粉味。沉邈不由得别过脸,香已如此,人更加不可细看。 “可等到你来了,你昨日给我说的法子,我马不停蹄地回去试,果真有效!” 梨花满再次道谢,又说:“总算把你盼来了,我问他们,跟听不明白话似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说的那套词儿不对……这就等着你来好问你,感觉你肯定能听懂。” 她至此已说了叁次等他,沉邈心中自然有欣快,又有点说不上来恼火,她如此直来直去,亲和地过分,可是算准了自己会应她么。 “姑娘言重了,看你昨天和他们聊得挺热闹,玉管街难得来一位女修士……”沉邈不禁提醒她在胡咧咧,顺便表达一下因为她是女修,大家才让着她,不单是自己很热心…… 梨花满插话道:“什么热闹,那是在吵架,你也想跟我吵架么?” “没有……”沉邈不小心直视她娇媚妍丽的脸,飞快移开眼神。 “我问你啊,我做聚灵阵总是聚不成。常规的方法我当然知道,但我想做阵法拆分,分布式部署,所以一开始聚灵要做好基础配置,这你会么?” 沉邈道:“分布式……嗯,之前我宗门也有用过,一直没来得及回去钻研,这方面知之甚少。”他忽然想到刚才考官提问,心下一动。 “哎正常,一般都是开山老祖打地基,或者掌门带人重构扩建,做过的人太少,那么厉害的也很少来这。” 沉邈问:“正是如此,那你怎么想做拆分的?其实小宗门体量不大,只用单个聚灵阵即可,不必多阵部署,耗费灵石。” 显然他说的这番话,已经有很多人说过她了,梨花满道:“我还以为,你跟我一样是个有理想的人,先做着嘛,现在有很多节能方案不费灵石。而且以后说不定就成大宗门了呢,难不成几年一重构?除了分布式,我还想以后做集群,难道你不感兴趣?” 沉邈听她越扯越远,又道:“感兴趣,但是大宗门招工很严混不进去,我自己做没又那么多灵石。” 梨花满欣慰道:“我有个朋友也说过类似的话。他一直很穷,什么大阵法都搭不起,干脆一门心思研究最底层的禁制,真是可惜。” 阵法由若干禁制组成,梦中她玩的阵法常常囊括数百亩地,而沉邈卧床不起,就靠一缕神识比划两叁道禁制。 “禁制那么难,你朋友真是穷疯了。” 她总是往别处拐,偏不显露自己身家底蕴,莫非只是个玩玩而已的闲散女修么。 沉邈想到自己的经济状况,如果不出意外,很可能和她朋友一样,不禁悲从中来。 梨花满补充道:“可能不光因为是没灵石,他腿残疾了很久,不爱走动,躺那玩禁制都不用翻身。” 沉邈轻笑,意识到自己竟笑了,立即收敛表情正色道:“如果要用分布式部署,你考虑过影响么,比如事务问题怎么解决?” ———————————————————— 小弟:我们以为你去搬砖,结果你在把妹? 前夫:我在套答案啊 梨子:我看你是想找富婆,渣男,看我不虐死你,你太能骗了 前夫:(转头)所以不要怪我心机,你们都误会我,我不得不—— 前夫:(对小弟)看我干嘛?我不行 ——梨子出现—— 梨子:(对前夫)看我干嘛? 前夫:嘤嘤嘤你行,我给你打工 …… 教主:你就是个干活的下人,还想独占恩宠?宁配吗? 前夫:喵喵喵?(直接钮祜禄) 再度相识 梨花满布阵时,受旧阵干扰,只好到玉管街虚心请教,几个阵修说东道西,各种猜测顺口开河。 她才知这里人来自天南海北,以散修居多,用语各不相同,工具习惯万别千差,旋即深感无力。 梨花满对子容第一印象不深,只是说了半晌,她才注意到此人意外地好沟通,不像其他人那般张扬带刺。此外他面貌平常却气度不凡,看起来毫无伪装,天然地给人以光明磊落之感。 所谓事务复杂深奥,简单来说要么都成功,要么都失败。比如阵法自动从库房里抽调煤炭,减少账面存量,煤炭转移到火炉,增加火炉内的存量。 但假若库房的账刚刚扣减,煤也运到火炉,忽然阵法崩了,没来得及追加火炉的储量,相当于账面上凭空少了笔煤炭,导致两边的账对不上。 如此可怕的中间状态是阵修天大的忌讳,所以一旦阵法的某个环节异常,那之前的改写要通通回退,绝不能这边改了,那边没改。 假若换成更复杂的攻击阵法,但凡某个环节在实际运行中出现异常,阵法接下来的走向很有可能完全失控,因此阵修是常常惨遭弑主的高危职业。 “笛道子销行的阵盘,其实不支持事务,某一个环节运行异常,下一步依旧执行。我看他在书里解释,你某个禁制出了错,是你自己有问题,你自己写错了,为什么要我保证你回退?” 梨花满笑道:“他还真的解释过?我居然没看过这本书,老前辈的性情真是妙绝。” 她不咸不淡地夸着,心说:西州府的阵修一个比一个傲,其中笛道子更是脾气古怪,他的阵盘好用不假,但他的歪理难以服众。 阵法事务学海无边,沉邈意在探出分布式事务的解法,那要是说起来,恐怕座谈十天十夜讨论不完。 梨花满眉欢眼笑,实际慎始敬终,丝毫不透露落在实处的法门,仅流于表面,频频转移话题。而沉邈单凭悟性和幼时在西州府的涉历,神思追风逐电,总能接上梨花满的话头,极意从她口中引出真才实学。 于是更让梨花满笃定,子容道友必定是为退藏于密的高业弟子,昨日一语中的,今日无所不通。 因此二人看似侃侃而谈,从天上侃到地下,实则是一计不成再生一计,互相拉扯百般试探。 明珠是妖地太子的誉称,沉邈一出生即受封明珠,但始终是颗对女人冷冰冰的明珠。若叫族人见了,他竟在一个女人面前伶牙俐齿、能说会道,怕是下巴都要惊掉了,难免怀疑他被人夺舍的可能。 他俩动静不小,几位同道早围过来细细听着,二人什么有用的都没说到,连带着几位阵修也听了个热闹,却个个兴致高昂。 沉邈不死心,插个话缝抬手招呼道:“小昭,过来。”他变出根剔透的糖葫芦,小昭蹦蹦跳跳地跑来接下。 “小昭啊,陆前辈给你讲过超卖吧,今个聊到这,正好考你。” 男孩茫然的小白牙嵌在山楂肉里,片刻后天真地问:“什么是超卖呀。” 梨花满扑哧笑出来,说道:“小昭才几岁呢,太欺负小孩了呀。” 沉邈明澈的眼眸古井无波,平静道:“不知道,要问,越是小孩子越要锻炼。” 小昭亲近他,亦害怕他生气,自然憨头憨脑地抱住梨花满的手臂,稚声稚气地又问一遍。 几位阵修目光灼灼地等她后话,梨花满只好说道:“超卖呀,一般出现在大商会,宗门内极少有。” “商会有名下很多卖场,它们共享货源,货肯定放在库府是吧,这里面有个时间差。比如铁精只剩十件,一百个修士一人要买一份,同时抢,如果不限制它,这不倒欠了九十个呀。” 小昭急道:“那不能倒欠啊,卖没了怎么不提示呢?” 梨花满笑道:“那怎么知道卖没了呢?是不是得先去查,还剩多少库存呀?比如你这时候查到,铁精还剩一个,正要买下库存,而前一个人比你快一刹那,他先查到的还剩一个,也比你先扣库存。” “所以你以为你抢的是最后一个,实则在你正要抢的时候,货已经卖没了。” “天那,阵法怎么不能像人一样呢?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像眼睛看到一样。” “大宗材宝入库出库瞬息万变,药材仙丹之类的交易量更是庞大,假如由人来计算,还是要查数、算数呀,道理是一样的。而且那么多卖场,要多少人坐镇呢?不小心算糊涂了不说,人家还嫌你慢,哪有阵法快呢。” 小男孩低头看看用来数数的小胖手,似懂非懂地噢了一声,几位阵修似有所悟地点点头,其中一位道:“我以前只是有所耳闻,没想到确实有这种场景。想必唯有超大型商会才有这样的烦恼,比如涯文商会……恐怕白湖商会都够不上资格。” 梨花满道:“确实。不过白湖之类的中型商会,有时候做节令生意,交易量上去时也容易出问题。” “没想到你小小年纪见多识广,我等出身贫寒,只懂得阵法与法术相结合,倒和那街头兜售符箓丹药的没什么区别。” 沉邈犹豫启齿,怎地没一个人问如何解决?他们莫不是在当听故事呢。这女人言语间从容自若,必定大有来头,但丝毫不显山露水…… 又一阵修道:“原来去买货时的阵法都有这么多讲究。人家开个商会大肆敛财,我搓个雷球阵火球阵的,挣块八毛钱。” “在凡间卖陶罐,到修真界继续卖阵盘,”站在最边上的阵修摇头笑道,“在下初心不改,始终是手艺人。” 几人笑做一团,远处亦有阵修神识遥遥听着,他小声啐一口道:“我们累死累活在刀尖上活命,他们斯斯文文,整点花样还挺得意,那阵法能杀人么?最不爽商会的,真想给他们掀了!” “人家多厉害,以财生财以战养战,转过头来好像他们文明得很,咱们都是杀人越货的凡夫俗子。”说话的两人仅是过过嘴瘾,谁不知道商会普遍实力可观,背后都有大宗门摆治。 这厢梨花满宴请诸位道友,至不远处青竹小筑一聚,实则将要引出招募阵修到叁乘教布阵的事宜。她不仅要给自己留后路、拿矿藏,另外若叁乘教打出名号,有她在花间道里应外合操作一番,必能将油水捞到极致。 原来如此,天底下哪都有花间道的暗桩,历代掌门是不是以为这么做很聪明?所以沉醉于玩弄权术,哪怕他们像老鼠搬家一样往外偷东西。又如过去向剑宗呈献女弟子一般,也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梨花满神情凝重,经过搜魂一事她才惊觉,含情峰明明实力垫底,师尊却手握部分采购权到底有多不寻常。师尊……哎……她实在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当是先在外面住些时日,免去最近见他尴尬。 她第一次经历从无到有的宗门级阵法的建造,层层受阻一步一个坎,但她颇为欣赏的子容道友,却因有事要办遗憾缺席了饭局。 …… 天边晚霞似火,梨花满回到灯火稀疏的叁乘教,贵客已等候多时。 祝红菱在空荡的厅堂里,来来回回地踱步,见她回来大叫道:“你这么多天去哪了!” 她才吼完,颇为伤心道:“怎么你们一个个的,都不见人影?你知道吗,傅双行失踪了,我有个远房的小姨也失踪了。” 梨花满心头一跳,听她泣声控诉。 原来傅双行在禁闭思过时忽然消失,大家都以为他找到了越狱的法子,可他上哪去了呢?宗门是他的家,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连家都不回了,他还能去哪? 开济尊者亲自卜算,结果龟壳一连碎了两个,都不敢再算了。 “你说他会不会,会不会……我好害怕,有人找到了一具骨架,说是我小姨的,我怎么也不敢相信。” 傅双行之事与她小姨指定没有干系,梨花满虽然知道这一点,却不能对她坦白。 “她虽然笨了点,我也好多年没和她熟络,可我想到她,便想到我小时候,给我卖镯子的小姨。那时候大人觉得,没必要给我买那么贵重的东西。可因为我觉得好看,她说小姑娘不就是该戴好看的么?她一连给我买了叁四支,我整日换来换去……” “我虽然不信,可你知道么,那骨头是叫人煮过的,是有人煮了她的尸体……我……这叫我怎么信呢?她好好地呆在混元宗,是谁要害她?” 梨花满沉默地拍拍她的背,祝红菱道:“太突然了,太巧了,你说傅双行会不会也跟着遇害了?我不是糊涂,非捡不吉利的话说,可事实摆在这,我都感觉再也见不到他了,我们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开,小满,你是不是一直生他的气?” 突然被她提到,梨花满猝不及防,不由得疑惑道:“怎么了?” 祝红菱顿时眼睛红了,急道:“你第一反应没回答我,而是问我怎么了,你——” “不是,什么事呀?你要是说他以前,那我肯定不生气了,什么气能生那么久嘛。” “他以前不懂事,总欺负你……可他不是针对你,他差不多跟谁都那样。”要是叫他听到自己这么说,肯定气得连夜回家了吧! 梨花满不由得笑出声:“都是什么鸡毛蒜皮呀,我不是小气的人,既然没死没伤的,你何必往心里去呢?以后可别再翻出来拷问我了!” 祝红菱不禁道:“小满,你真好,谁要是当了你的朋友,实在是个幸运的人。” 见她情绪逐渐平稳,梨花满又安抚一阵,将她安置在客房,又跑到竹林里半成的阵法前若有所思。 “不好,我知道了,他们还有人还没回来!” …… 趁着考官可能还没换,沉邈的心脏飞速跳动,脑海中死死抓着从对话中捕捉的灵光,到应聘的队伍中重新排队。 依旧是那位考官,虽然他换了种问法,但沉邈不愧为阵法天才,仅凭梨花满几句通透的概括,便掌握了其中的关窍,甚至想出了八九不离十的计策。 “……把要需要扣库存的简讯落账,留痕了以后,等库府那边的阵法恢复,再按顺序走账。” “……可以做排队执行,相当于只能有一个人先查再减,然后轮到下一个人。如果想提升效率……” 考官露出富有深意的笑容道:“嗯,你后面说的这个,引入了新的阵盘解决,那怎么保证两者的一致性呢?” 沉邈懵了一瞬,硬着头皮胡吹海侃了一段。虽然最后的问题没答出来,但和考官整体聊得不错,没想到他也有走运的一次。 学海无涯,真是学海无涯,沉邈原本的沉抑之气一扫而空,如同将熄的炭火被倒上油,一股横冲直闯的冲劲在胸膛里躁动。 他排了许久的队,出来时夜色沉沉。沉邈仍抱有希望地跑回玉管街,找到青竹小筑,上下逛了好几圈,终究没找到那个谈吐不凡的少女,想来是宾客尽欢已然散场了。 没问她的名字,他心中说不出的怅然,宛如一阵清风吹过一回,便想等到再吹一回。 说不定她解决了问题,以后都不怎么来了…… 沉邈一路疾驰到白朦的居所,卸下伪装,倒不敲门了,直接翻墙而入,踹一脚房门示意。 白朦在里面大吃一惊,察觉到门外对方有意泄露的妖气,胆战心惊地整理衣冠,瑟缩地打开门。 见到太子仍是那个太子,外表清贵如故,眉宇间毫不掩饰的高高在上,声音如击玉磬:“萨伊的伤是被谁打的。” 白朦头不敢抬,用兔子见到老虎的语气颤抖道:“是,是叁乘教,我们在岭西回来遇到他们打劫……他们领头的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我大伯的统率不想惹他们……” 叁乘教是什么东西,怎么有点耳熟。 沉邈若有所思,问了方位飘然离去,一出城便飞往岭西。 他正琢磨心事,没成想突然撞上个黑咕隆咚的玩意,顿时失去了意识。 ———————————————————— 瞄了眼小抄立马跑去考试的前夫,在考场上: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黑咕隆咚的,是什么! 疗伤之谊 沉邈猛然惊醒,睁眼一看,自己身处全然陌生的房间,霎时惊出冷汗,扯开被子坐起检查,自己身上绑着片片的绷带,这才后知后觉地痛苦难当,好像全身的骨头都被打碎了重新黏上。 是谁伤了他,沉邈头疼得很,来之前是要做什么事,竟一时想不起来。 他神识扫过朴素整洁的房间,发觉没有不干不净的东西,才稍稍安心躺下,神识向屋外探去。 这仿若帮派教会的山头居然没有一个人,沉邈方升起一丝惊讶,却不小心撞上了另一位金丹修士的气息。 他脸色一变,神识迅速飞撤,同时也看清了是一位怎样的人。 高耸繁茂的树梢上,白衫女子抱琴侧卧,姿态轻盈,仪态万方。她原以侧脸对他,只是这时转过头来,一张熟悉的容貌展露在云下朦胧的月光中,增添无瑕无垢的圣洁之感。 沉邈认出她是谁,不由得胸口热血上涌,他正值病重惊惧之时,竟能在荒郊野外又遇着她,一时百感交集,心跳如擂鼓。 转瞬间门外轻叩声响起,他心神一震,嗓音干涩道:“请进。” 梨花满推开门,稍一欠身细声问安,又连忙上前道:“道友快躺下,你骨折了,这几日千万不要乱动。你有什么需要,就以灵力写在桌上的信纸上,我尽量给你安排妥当。” 他心中戒备消散大半,谢辞虽短但满腔热诚,看到她白衫里淡黄色的法衣,沉邈恍然大悟,想来他在往岭西的路上,遇到有修士斗法,他一时不查被忽然出现的黑色邪物撞晕过去。 “我想起来了,那些叁乘教修士是在围攻你?你也被他们抓来了?” 梨花满模糊道:“正是,不过现在那些歹人离此地还有距离,一时半会过不来,不知道你怎么在那附近?” “叁乘教祸乱一方,有人以毒掌伤我族弟,我正打算登门拜访,却阴差阳错撞上了他们,他们人呢?” 听出他话中的厌恶,梨花满舒口气,解释道:“此事说来复杂,我已经给你敷好了药,你安心在这里养病,其他的事之后再说不迟。” 沉邈立刻激动道:“那怎么行?我这伤重得厉害,要死不活的废人一个,怎能叫你独自和那些歹徒周旋,你还是不要管我了。” “我还能给你丢山下去么?你在这躺着吧,打不过我自会跑了,到时候你可不要骂我。” “怎么会……”只见他稍稍一怔,脸上有些薄红,不知是被气得还是臊的,梨花满笑道:“你很像我一个朋友……我许久没见过他了,这会儿没忍住逗逗你,你别见怪。” 她有时知书达理,有时娇纵顽皮,往往瞬息切换,沉邈既怕她出事,又怕她识破自己是个妖怪,十分紧张以至于舌头打结,唯有呆道:“我,我不见怪……” “你之前耐心为我解惑,这回正好还了你的恩情。况且你不仅说话像我那朋友,他也曾瘫痪卧床由我照顾,你可不能拒绝我,我再也见不到他了,你只当让我解解闷,就好像当初一样。” 沉邈道:“在下可能远不及你朋友,但能叫你舒心也是好事……” 梨花满含笑点头,又同他说了些事项,笑道:“你别太多虑,我那朋友也是,受了伤就敏感得很。我这有张古琴,音色不佳还望见谅,若你闲来无事,也能静静心。” 沉邈好似被她看透了似的有几分窘迫,他不好起身,只神识抚了几下,道:“哪有音色不佳?尚可尚可。” “道友满意就好,小女不打扰你休息,这就走了。”梨花满欠身行礼,合上门飘忽而去。 沉邈浑身僵直,许久才缓过来,她总是问得很急、走得很匆忙,忘记请教她如何称呼。 他神识反复查看这张凡琴,琴上刻有铭文说赠与家中小女儿叶叶。 叶叶萧萧,浸透几分清冷,花花叶叶,又渗出不少童趣,这名字倒是和她兼具的圣洁明媚有些相称。沉邈被自己的解读引出笑意,不一会又十分怅然。 他戴久了伪装,愈发厌倦流亡太子的身份,说不定哪日一介散修沉子容客死他乡,无人知晓他与西州妖地的联系,那段大败覆亡的可笑历史总算能尘埃落地,或许族人认出来叶不敢说出死的是他。 他永远谈不上和谁是真心实意的朋友,他隐藏了太多秘密,为此有时不得不做违心的事。但尽管如此,和张本厚、王铸等同窗的君子之交,给他带来一点难得的轻松慰藉,叶姑娘……她也是…… 沉邈时喜时忧,想了一夜始终没合眼。 …… “你是和江公子一起来的?怎么没见他人呢?” 梨花满昨日才和教徒大打一场,战事远未结束,祝红菱却还不肯走。 “武昭王大寿,他回凡间省亲去了,没个把月回不来。” 祝红菱道:“他父母是凡人?怎的他天赋灵根那么好?噢对了,许是凡间王爷沾着龙气?” 梨花满挑眉道:“那你说说看啊,我家沾什么气?” 祝红菱呵呵笑道:“这我倒忘了,你也生在凡间,你家什么样?让我给你分析分析。” “平常人家,养鱼的。” “养鱼,龙鱼呀,都是一条道的,挺好!怎么没见你说回家省亲?你见了家人,要给他们带什么?带仙丹么?”祝红菱双亲都是修士,对他们凡间来的十分好奇。 梨花满耐心道:“我就回去过一次,只带了一只鸟,凡人修仙要斩断尘缘,哪能总回去?更别说带仙丹了,宗门不准的。但江公子自然跟普通人家不同,据说王爷府上仙丹法宝堆积如山,连龙尊都和武昭王下过棋,他天天省亲都不会有人议论他,更不会有碍修行。” “原来这还有不同的待遇……你带了什么鸟?” 梨花满扑哧一笑,水润的黑眼睛像颗圆圆的围棋子儿,她悠然答道:“是我炼的小法器,叫它住在府上,盯着家里人的一言一行。要是德行有失,会衔石子砸人。倘若他们太过分了,更会砸窗户、啄人,还能说简单的话呢!” 祝红菱呆了一下,笑着拍她说:“你可真够坏的,别家孩子出息了鸡犬升天,你怎么对家人这么严格呢?” 梨花满莞尔道:“思来想去,养育之恩只好如此报答,助他们行善积德怎是坏事呢?不跟你说了,我要回宗门取点东西,你快睡下吧!” “我堂堂修士,睡什么觉?你不在,那我就叫个戏班子上来耍耍。” “祖宗啊,架还没打完呢,你把他们请上来,牵连了性命怎么办?再说修士怎么不能睡觉呢,难道修仙代价居然是失眠么,你快尝尝睡觉的滋味吧,你怕是没睡过觉。” “觉有什么好睡的?” 梨花满走前回头道:“有本事的人才能睡觉享福哩!” 祝红菱追过去道:“净胡说!早点回来!” 前几日梨花满被审来审去,好不容易找到机会离开宗门,但叁乘教有半数的余孽仍未清剿。她准备趁师尊不注意,回洞府把一些器具搬到自己的占据地,于是趁着夜色七绕八绕地爬上含情峰。 第一次回自己居所如此谨慎,因为她实在不想遇上师尊,几日前的尴尬仍然挥之不去。 那时她从出口猝不及防地摔落下来,姿势不雅倒挂在树上,师尊提前来接她,也没有准确的位置,只是在这一带搜寻。 在最尴尬的时候,正好师尊找来了! 师徒二人四目相对,气氛死寂,她虽然衣着完整,但衣物太薄又浸透灵泉和湿汗,屁股也湿得滴水,实在是羞于见人。 她摸不透师尊的性格,盼他什么也不说避到一旁,或是先给她罩上。 可双方愣了许久,师尊居然直直抱她下来,灼热的手臂禁锢住她的腰肢和大腿根,还一边发火斥责她。师尊先是数落她元阴之事,扣着她的背,接着将过程问得仔细。 她被师尊像小时候一样抱着,不自在极了,勉强去除身上半数的水痕,但胴体仍在师尊的神识之下一览无余,不禁面颊酡红,讷讷地胡说一通。 那场景尴尬至极,她都想不起来自己说了些什么、有没有穿帮,光是想起来便脸上冒火,只想扎进冰泉里冷静冷静。 含情峰的夜晚万籁无声,灯火稀疏,杨一水躺在摇椅上长吁短气。 “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杨一水起身来回踱步,倾吐道,“我要是知道自己应该想什么做什么,那就好了!” 一个修士哪怕道行再深,他连自己是谁都认识不清,还修的什么仙呢?他已经是个连凡俗渔樵都不如的弱者,只剩下一身灵力的空壳。 杨一水有片刻出神,思绪被遥远混杂的记忆拉走,转瞬间被浓郁的肉汤味勾回来,皱眉道:“你煮的什么开了?” “上好的肉。你别来回走道了,换我吃个宵夜——你吃不吃?” “一股怪味。”他边说着,让开了身体。 紫黑色元婴笑道:“那只好让我遭这个罪,倒是滋补的好处咱俩共享。” 他抿一口浑浊的肉汤,咀嚼蒜粒大的肉块,脑海中还能浮现女孩生前的模样,点评道:“肉质细腻,可惜骨头不堪大用,我给扔了。” “别跟我说,懒得听。” 玉无暇莞尔一笑,他对另一个元婴既像对浪荡不羁的弟弟,又像对误入歧途的自己。 “……诶呀,徒弟回来了,像个小耗子进粮仓了。” “让我看看,到哪了?” 玉无暇语气虽然柔和,却死死占着身体,问道:“小满装上东西,准是还要跑,你有什么话要跟她说?再欺负欺负她。” “……还是别欺负了,你对她太严厉。” 玉无暇有几分目瞪口呆:“不是你自己跑来跟我说的?你宝贝徒弟被夺了处子之身,火冒叁丈地跳脚跟我告状,现在你于心不忍了。” “我想想……她现在不愿意见我,我还是不出去了。但我又怕她在外面呆惯了,想不起来我这老人家。” 叁百年前杨一水被他夺舍吞噬,神智却占据了仙家元婴的主导。想要受害者心甘愿放弃自己的意志,成为凶手的一部分,自然要啖以重利,长此以往笼络人心。 在杨一水心甘情愿以前,不能放给他仙族那部分高深的修为,以免引来祸患,但玉无暇能带他享用在花间道之外的权势和地位。 奈何他不为所动,权势不要,女人不要,杨一水自幼失怙,是个有主意的,怎么诱惑也不动摇。 若非对方正是杀害自己的凶手,恐怕一般人早该动摇了,况且他对玉无暇的神智并不排斥,二者相融难解难分。 杨一水从吊儿郎当的放荡不羁少年郎,到经历了人生惊天的巨变,后陷入神经错乱的混沌中,天天思考人生,心态俨然成了半截入土的老大爷。 因此八九岁的梨花满,被交到他手上的那一天开始,他仿佛重新走上了命运的轨迹,不再是半死半生的度外之人。 男人一旦做了父亲会真正地成熟起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当他肩上担起责任,便沉寂为一个浑厚坚忍的灵魂。杨一水有了新的身份,他是小满的师尊,是她敬重的含情峰峰主,是她在修真界仅有的靠山,他不管谁管? 这么小,这么可爱的孩子,他怎么会不疼爱。 杨一水自认不是无情魔那等好色之徒,所以自己对徒弟难以启齿的肉欲,一定是拜他所赐。由此可见两个元婴性格真是不对付,常常像两个稚童般争吵到拳打脚踢。 “你猜的不错,她在外面有自己的地盘了,”玉无暇大笑,劝道,“你一个穷鬼师尊,带人家掏鸟蛋的本事可不值一提,日子一长谁还记得你?” 玉无暇活得太久,城府极深,对这徒弟寥寥几分喜爱,也是受另一个元婴的影响。他周旋在两个人之间,一个劲地撺掇这场师徒背德,却克制自己不陷入其中,归根结底是笼络另一个自己的对策。 如果仅仅是当初那个含情峰的杨一水,一个挤不进花间道核心层级的寻常长老,他只能看着梨花满越走越远。如果他只愿意做已死的杨一水,那么他尚还拥有的一切,都将在时间的跃进中飞速倒退,最终蒸发干净一无所有。 只要他有在意的东西、愿意活下去的意志,他必然要逐渐向玉无暇靠拢,到时候他自己都巴不得甩掉碌碌无闻的过去。 况且这个女孩的命格极不平凡,她身上天道的气息,有时令玉无暇也会有一刹那的担忧。 她成长的越高,杨一水就越紧迫,相反假如她平平淡淡地结婚生子、叶落归秋,那又该回到她出现之前,两个元婴拧巴较劲,回到好死不如赖活着的游离状态。 杨一水并不糊涂,但玉无暇之所以胸有成竹,源自于哪怕他明白这个道理,却无可奈何。 他的思想有时是混乱的,经常觉得自己从来没有死过,关于杨一水的过往只是一场待消化的梦境,梦醒了他该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去,继续未竟的大业。 ……但他也可以不摒弃那段过去,只当天命如此,他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天大的机遇降临在自己身上,是借尸还魂还是怎样解释都好,只看他要还是不要……当个称霸一方的魔头,拥有直追大乘期的修为,不管哪一点都是曾经的自己难以企及的。 正在此时桌上玉简大放奇光。 “是掌门口谕。” 杨一水连问:“说了什么?” 玉无暇凝重道:“一个月后要梨花满到黑水堡赴任都指挥使一职。那一带横空出世个光济塔,恐怕有重宝出世,掌门的意思是让她先在黑水堡立足,然后等开塔,带领门下弟子进塔夺宝。” “这是外放!掌门也猜忌她么,黑水堡穷山恶水、民风彪悍,她自己去哪行?那边分坛势孤力薄,掌门没提其他弟子?” ———————————————————————————— 有天发现大部分男主都有点反派= =纯粹巧合,师尊亦正亦邪,以前小狗比,现在老狗比。但起码江和沉是大善人……马上小江家里要出事辣,沉也要戴绿帽子了(可怜) 现在的师尊:我要不要放弃挣扎,直接飞黄腾达带徒弟呢(愁) 后面的师尊:(懵逼)那整半天我成幕后黑手了,我徒弟一路闯关只为揍我?什么双向奔赴? 背弃共苦 含情峰陡峭高耸,宫殿稀疏,梨花满在山巅居住十年,与云汉断崖作伴,举目茫茫天海,陡生旷达之感,俯首不测之渊,时刻谨小慎微。 曾经充满生活气息的洞府冷冷清清,连窗台摆了多年的花卉都已收进储物袋,月光洒在光秃秃的石沿上,流泻进空荡荡的居室,仿佛头一次到访的生人似的。 梨花满一声不吭地收拾家当,神魂飞跃到十年前,她鼓着一肚子气要离家出走,稚嫩的胳膊腿直打颤。长大了才能懂得这份人离乡贱的悲意,她从藏经阁一路走来,曾经不敢放在心上咀嚼品味的目光,终究在经历一次人尽皆知的审问后,再也无法视为无物。 如果她依然同过去一样,安心留在这,像主人被甩了几鞭子的巴儿狗,装作无事发生讨好地乞食,那么她仅剩一点珍贵的自尊都要丧失殆尽了。她亦不能大声表达不满,连心灰意冷都要在可接受的边缘试探。 梨花满无声地翻袖,数十枚玉简漂浮空中,凭记忆以神识飞速镌刻。 她和师尊,两个籍籍无名之辈,两个怕死的胆小鬼,讲出来毫无英雄浪漫色彩。本已经别无所求,却非得给她逼到这个份上不可! 洞府一片死静,梨花满当然害怕,害怕自己不再有十年前那般好运,但一腔前所未有的豪气令她气血上涌,难以压制。 莫非掌门觉得,十年来已将她养成胆小温顺的蚕虫?梨花满只想冷笑,自己宗门都快玩废了,还非要坑她。天道使者,心经传人,该害怕的应该是他。 丝丝水灵力的气息向洞府飘移,梨花满身形一闪站在来者面前。 看到孟子璋苍白的脸色,她不由得笑道:“莫非柳长老不满意你身上的气味?”他身上被自己划的印子还没下去。 孟子璋艰难道:“你就不要打趣我了,听说你从传承秘境出来,反倒受了罚……” “谁都有一时失意。”梨花满虽神态从容,但到这步田地仍然死守仪态,心中却不免有几分自惭。 温和的夜风撩起两人的发丝,竟诡异地不见一丝火药味。 孟子璋露出难看的笑容,似到了无计可施的地步,往下一番话如同骤降的冰雹。 原来前阵子混元宗惨死的女孩,是大能黄有信的独女。 黄有信已不在人世,黄汐一死,她叔父黄蒙不光抢了她家的遗业,还利用她的死大做文章。短短几日,混元宗便有数位金丹期被斩首,另有十几名修士被废了修为、拔了仙骨,遣送回凡间的原籍。 事关重大,梨花满将他带至洞府内,立起层层阻隔阵法。 混元宗和花间道有血海深仇,但实则亦有合作往来。被斩首的其中一位金丹期的长老,几年前和花间道联合运作一处产业,名为锦荣雕坊,每年一百万中品灵石利润,其中六成分给花间道。 “但挣的灵石,是由金部掌管的。柳意怜最初靠金部提携进入双燕峰,随后更因为管着这棵摇钱树,博得金部的鼎力支持,才获得了如今的地位。但混元宗那人死了,接下来怎么回事大不一定,听说本月的账本票据都没送来,灵石更是还没见到。” 柳意怜不敢声张,但金部肯定很快就会发现,而双燕峰峰主秋对语,是花间道叁位供奉之一,性情疏狂,早就想除了柳意怜这颗金部插的钉子。 梨花满头疼。柳意怜没少给自己上眼药,甚至于派孟子璋来害自己;秋对语高高在上,要搜自己的魂,现在她才知道,原来这两伙人还是对立的。 孟子璋几度局促地叹气,并非感慨,而是太过紧张,声音颤抖道:“现在秋供奉想拉拢我,所谓共谋大事……” 她眼皮一跳。 “现在金部尚未表态,柳意怜在和道一宗接触,试图挽救雕坊,如果事成,秋峰主便会错失良机。为了让金部无暇保她,光一个停摆的锦荣雕坊还不够……” 梨花满不禁深吸一口气,只听他惊疑道:“金部的阵法有一处鲜为人知的破绽,正院大长老遇害那天,那处破绽开了个口子,却没有记载任何信据!倒像是无声无息地进了鬼似的!” 任何正常通过阵法的,理应有几时几刻、来者何人的记载。凭证对不上,强行闯入会立刻警报,更不需说没有凭证了。 梨花满自己更擅长阵法,因此不寒而栗,大宗门的权限机制近乎完美,若连最基本的安全都无法保证,如同被刀架在脖子上。 可以打不过,但不能没警报,否则与睡梦中被敌人杀入大营有什么区别? 孟子璋同样清楚,故而凄惶道:“自从知道了这个秘密,我没有一日过得踏实,亦无人可说。柳意怜发了疯似的找一块和阵法有关的玉牌,实则已经落在秋峰主手中。那块玉牌的作用不轻不重,刚好够金部不会狗急跳墙,但可以弃卒保帅,让柳意怜自己来担。”虽然他并没有铁证,但柳意怜人是金部的,阵法是金部的,正院历来和金部有冲突,他们必然有很大的嫌疑。 梨花满腾地起身,豁然开朗。她之前只猜疑是罗刹散人一方的游魂杀害了大长老,而现在得知柳意怜和混元宗有联系,那极有可能是通过她才潜入花间道的! 黄汐生前平平无奇,听闻在混元宗常年受到冷遇,但她一死,竟能牵扯出这么多人!到底是谁杀了她…… “秋峰主早知道金部这处阵法的破绽,早年为此杀了很多知情者,又请阵法高手布下监视阵,顺利拿到诸多对金部不利的情报。她策反了柳意怜身边的婢女与我联络,又设计抓住我的把柄,假如我不答应,就要告到柳意怜那,说我污辱了她。” 说到这,他即刻从抓住梨花满的双臂,声音恳切至极:“柳意怜自己功法不可破元阴,还记恨别的女人碰我,她用我做事十分趁手,有许多秘密被我知道,万万不可能把我推举上去。而双燕峰有秋峰主压制,她也不可能晋升,有她在,绝无我孟子璋的出头之日。” 梨花满凝视他的双目,片刻后道:“你和我说这些,我一个差点被秋峰主搜魂的失意之人,能帮你什么呢?” 孟子璋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心下一惊,忙道:“秋峰主恣意狂妄,过去和庄居老祖不对付,才迁怒于你。柳意怜却是实打实的恶事做尽,不光多次针对你,还参与谋杀了大长老。若非大长老身死,你何以陷入如此境地,先除掉她要紧啊……你对秋峰主不满,将来我混到高位,定会为你壮大声势!” “你与秋峰主共谋,有什么事是秋峰主不需要我,而你却需要的?” 孟子璋坦言道:“扳倒柳意怜虽容易,但我定会被她,还有她背后的势力泄愤追杀,我得有价值才能让秋峰主保我的命。大长老之死无法撼动金部的权势,他们通过雕坊套取巨额资产,我虽然知道这件事,却没有物证。你精通阵法,和混元宗修士关系尚可,行事便利。我和柳意怜太近,稍有不慎就会被她察觉。” 梨花满笑道:“原来真是你有所求,那我能得什么好处呢?既然要帮秋峰主,我自己带着成果上门投诚即可。” “我知道雕坊的很多机密,你我联手才能抢占先机,届时搜到的赃物你先挑,挑完我再上缴。” 见梨花满沉吟不答,孟子璋又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金部和我们几座山头互相制衡太久,这几年金部的权势越来越大,完全控制了花间道的财政大权。它说有钱就能干,它说没钱就干不了,谁能从它那获得财力的支持方可做出成绩,才能升任,那正院的决策、叁供奉的人事任免还有什么意义!” 金部在花间道的山门里,总是安安静静的。但他出了山门,便能呼风唤雨,手下众多帮派教众,遍布修真界各地。 李回风的父母便是被他们所害,当年师尊也在金部有所任职,只是后来决裂出走。但仍然保留一些阵法材料的采购事宜,而修葺阵法、建筑所剩的废弃物,师尊和她也有权处置,这样下来日子才占了点荤腥。 含情峰位居末流,普通弟子月例两百下品灵石,过年过节发点破烂丹药,几乎再没有什么福利待遇。 见梨花满还不表态,孟子璋道:“你是不是还生我的气,怪我当初投入柳意怜门下。可我是受不公在先,杨真人不待见我,便要我永远当个普通内门弟子,我怎能甘愿?这几年我看起来很得意,其实心底也非常痛苦啊,我不喜欢她,不愿和她有肌肤之亲。女人有贞洁,难道男人就不配有么?堂堂大丈夫,怎可久居人下。” 当年梨花满才来含情峰时,孟子璋和她一样处境尴尬。年纪不大,但已经有主意,懂是非了。可没有背景和依靠,独自生活难乎其难,因此两人抱团取暖,颇有些相依为命的意味。 这样的平昔之交,长大后互相挖苦讽刺,总有股莫名其妙的气氛,见不得谁过得更好,而在如今双双落难之际,又连忙相惜起来。 当年千难万难,别无选择,再说小孩子哪懂将来的立场思想,只会懵懂地抱团取暖,断然不是因什么志同道合——他俩当真不是知交好友。 梨花满不愿把自己和他放在同一个句子里,这总会提醒她人性的无耻之尤,可以共患难,却不能同富贵,为了利益可以轻而易举地拥聚、厮杀。 收徒本是个人之事,遵照自己喜好没有过错,但宗门为避免拉帮结派,自然是要比试的,而他失去了这个机遇,便如人走茶凉,难有翻身之日。 师尊觉得他心机重,不愿收为亲传弟子,却并非污蔑他,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这份不公平。真是被奸人所害,因为和他扯上关系,梨花满自己都沾上了道德的污点。在孟子璋眼中,她大概是同样可恶吧。 却没想孟子璋动了真情,竟眼眶湿润,声声泣血道:“因为我出身不幸,所以我一定是个小人吗?他们世家豪族有权有势,出身光伟,天生带着满当当的尊严。我生母卑微,所以血统低贱,难道我就注定性格阴暗么!难道我小时候不也纯真善良吗?” “我也想向他们证明,我虽然出身不幸,但我有骨气,有自尊,道德良知我一样不缺!绝不是他们鄙夷的那样,我想给同样出身的人争口气。可世道太不公平,我要么出卖尊严放手一搏,要么永远不幸下去被人轻贱,我从来都没得选啊。” 梨花满不禁心中一叹。 有一次她被自己的阵法困住,师尊给她找解法急得团团转。李师弟年纪虽小,却坐得住,没人要他来,他也一声不吭在那,端着小手引灵,劳累了两天两夜。 梨花满问他:“怎么这么乖呀?” 他道:“因为师姐对我好,我也要对师姐好。” 他受得不公平,并不比孟子璋少。但谁对他好,他一定记得,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哪怕后来被正道驱逐,也从不滥杀无辜,行得端坐得正,铁骨铮铮睚眦必报,她无法不钦佩。 小时候孟子璋比他们修为高,一直将亲传之位视如囊中之物。虽然他不欺负人,但拥护他的人没少苛待李师弟。 资源是有限的,谁的预期好,便向谁倾斜,在预期破灭时一哄而散。 孟子璋比他们都在意尊严,吃苦隐忍,好学好问,所以当初修为比他们高一截。而他后主动去柳意怜处曲意逢迎,遇到机会又很痛快地背叛她,说着不愿久居人下,干着见利忘义、反复无常的行径。 或许李师弟称得上君子,她却无法直截了当说他是小人……梨花满不禁暗忖道:他真是当魔修的好材料啊。 梨花满完全不指望他将来能给自己壮大什么声势,他现在有性命之忧,自己也刚刚遭了难,便同是天涯沦落人,相见恨晚了。等真见着利,又该是回归以前隐隐针锋相对的常态。 “好吧,我不确定能帮你找到,混元宗太乱了,这时候我认识谁也不管用。本来我并不想参与这件事,但你当年受到不公的待遇,我这次还你。” 孟子璋这下浮现了些笑意,俊朗的面孔浮现稚童的雀跃:“你舍不得我死,对不对?一想到幼时那些美好的事,仅剩下你还记得了,我总是念念不忘。” “花言巧语。”商榷完大致计划,梨花满干脆将人请出去。 和这种人说话很累。 比如他过去谴责梨花满对他如何残忍,只是为自己有利而辩。他哪需要玩伴的安慰,他需要公平以及贵人的提携,所以才会把梨花满对他的笑忘得一干二净,提也不提。 比如他所言的不公平,也并非向梨花满讨回公道,只是为了让她当时心软。 她不光要听他讲话,还要想他到底想要什么。 …… 孟子璋说服了她,脸上的肌肉却扭打在一起,只显出一个半喜半悲的怪相。 “我也想有人劝劝我,可我知道没用,她也知道。” 他大概知道,有些东西此生都得不到了,从此他只有前路。 刚刚要掉不掉的泪珠,在独自一人时不中用地掉下来,没有本该观赏它的人,它恰同真心一样不值钱,掏出来都是浪费。 ——————————————————————————————————————————— 现在渣男多,女主太弱了还没搞定,但居然还有新人来看,只好接着写了。 那个有人加群吗T T 能看到这的都好不容易 276377658 金丹期大圆满 经此遭梨花满不敢疏忽,即刻问住同峰弟子,如郑平、陈宁等人。 原来金部财政紧缩,含情峰月例削减一半,十日后约八成人员,有的发配到分坛驻守,有的要进入险地刺探情报,还有的因修为落后不见长进,已于前天收拾行李遣送到外门了! 梦中并无此事啊!她分明只是进了秘境一趟,没惹任何人! 梨花满吃惊道:“怎么忽然之间,我峰弟子竟如浮萍柳絮……” 一时无人作声,心气衰微。 郑平不久前升迁斋长,竹简朱笔未用几回,也随之被发配分坛,不知何时才让回来。 他起初不服,他职是刑堂的人给升的,怎能因为金部没钱,革自己的职呢?找人去诉苦,却叫人骂出来:“不配抬举的东西,只是那天逮姓李的,看你有眼色,才提携你一把。当今大家都焦头烂额,芝麻大点的便宜没了你还来告,亏你有脸!” 对方不顾忌他的颜面,学舍解散下山之前,弟子们还能听到如此笑料,于是纷纷嘲弄他。 故而他此时如同被鸡毛搔着脚心,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硬起头皮答梨师妹的话,而师妹似乎也不待见他了…… 郑平答道:“……是因为……听说混元宗的界域里,有许多独有的阵法原料和工艺。混元宗内斗,封锁众多城池,禁止货商和外地交易,我宗要花比之前高十几倍的价格,好像有一半还不能是灵石,才勉强补上缺口。”不能是灵石,又得花灵石去别处高价换来他们想要的,这一倒腾花费更多。 怎么又是混元宗,罗刹手下可以派游魂谋杀长老,莫非他别的手下也好好地从秘境里出来了,暗中主导黄汐之死? 她想到此处,不禁直冒冷汗,失声道:“可我们阵法不是自给自足的么!怎么产生这么大的影响。” 倒是没人能回答她这个问题,因为含情峰上只有她和杨真人接触过花间道较为机密的事务,她至今是掌管劫世八遐败邪阵的阵主。 倒是陈宁轻轻说:“我听闻凌天剑宗的天宝法师,麾下有个炼器弟子创造一种新颖的路数。为了防它,花间道换下很多旧阵,改上新阵,别的宗门也是……” 梨花满皱眉不语,心道八成是这个原因。她有些时日没去阵房查看,想要自给自足并不容易,起码得派出修士占领产地,更何况还是混元宗地盘上的,大动筋骨也不见得有战果。 一弟子激昂道:“剑宗是不是故意的!总这样逗我们,做出个什么东西来,还一定要告诉我们,逼得我们去外面买,出什么事了我们又得搭钱,过段时间再换个新路数!” 众人的情绪被他调动,有人骂道:“混元宗打架,却是掏我们的钱袋子,断送师兄弟的前途,是可忍孰不可忍!” “对!凭什么坐以待毙,甚至资敌?不如放手一搏,趁他们内乱,杀了那帮狗贼!” 郑平忽然来了劲,怒容满面高呼:“我宁死在战场上,也绝不苟且偷生!”随后悲痛道:“金部软弱无能,连累我宗啊!我愿捐躯赴难,却报效无门……” 此言慷慨激昂,一番谈话,新仇旧恨,十几位弟子战意盎然,郑平又道:“诸位现在随我去呈报供奉阁老,请各位大人拨乱反正!” 有几人面面相觑,是尚且记得刚刚还存心嘲弄他。但气氛已到,自己亦发了豪言壮语,还如何退却? 就此一迭声地说:“走!”,尽管忐忑,但毕竟郑平领头,若有什么不测,甩到他身上便是…… “诶?”梨花满目瞪口呆,伸出去的胳膊又垂下来,只感觉脑子嗡嗡的,不由得惦记起来留在叁乘教的祝红菱。 还剩下四五个弟子没有跟去,里面陈宁修为最高,柔软的头发和眼帘低落地耷拉。 梨花满叫其他人回去,拉他到一边问:“听说你被派到扣马店分坛,你有何打算?” 陈宁摇摇头道:“师弟也曾深恶世道不公,只是一年长似一年,哎……师弟想还去凡间供养母亲,实是负了师姐过往的恩惠……” 梨花满听了发怔,惊道:“你可明白,如何才能还去凡间?需得上缴宗门财物,废去一身修为,再将本门功法忘得一干二净!你李师兄是否被定了叛逃罪虽摸棱两可,但他的剑可挂在通缉名册上。” “他若是不被抓到还好,若落入宗门之手,上官密再闭关,他欠的叁项一样逃脱不得。” 陈宁听罢浅浅一笑道:“唯死而已。只可惜再无法陪师姐捉妖杀贼了……” 梨花满骤然眼眶一热,动容道:“为何听话懂事的师弟,总要比别人来得更惨些?你不要说傻话了,我去问师尊,让他给你批假几十年,等你想回来——” 他突然拉住梨花满的衣袖,劝道:“名单人选,正是师尊定下的,现在风口浪尖之际,何必冒险呢?师姐一番好意,陈宁心领了。” 陈宁往前几步,畅言道:“难道在凡间清修打坐不痛快么?怎么一定要哪门功法呢。修真界满是争夺权势,我自知不是这块料,便不再想回来了。” 梨花满叹道:“天下将乱,你天赋不俗,若沦落凡间,不知会遭何人毒手。我怎能放心看你回去?你且安心,我先查看情况,再去师尊那探探口风,回来与你说对策。你万不可擅自出山!” 他双目发红,不禁哽咽起来:“师姐大恩大善,陈宁无以为报。” 梨花满御剑而去,听了喃喃道;“问心无愧谈何容易,善之一字难上加难。” 她离宗几日,金部财政紧缩,外门弟子几乎倾巢出动,进入妖域险地。若非资源匮乏,平日里断然不会如此草芥人命。 今夜梨花满上山,听到战鼓并未深思,这会儿才专程打探其他峰相识的弟子,又同孟子璋传讯询问。 原来内门各山头月例缩减,双燕紫气二峰优秀弟子最多,为保头部弟子所需,紧急开放近百擂台供弟子刷新顺位排行,十日后末流将被淘汰至外门,因此竞争尤为激烈。 孟子璋被秋峰主威逼策反,以丹药法宝为诱,暗中操作抽签规则,保他名次安全。 梨花满心中百味杂陈,他说起此事得意洋洋,似忍不住想通告天下人一般。他身为一方豪强中云盟盟主之子,天赋不俗,过去受尽族人冷眼,屡遭不公,如今风水轮流转,倒轮到他擅作威福了。 她越听越是心凉,幼时侠义纯良的孟子璋离他们越来越遥远,已然消失不见。或许别人都可以憎恶他,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功夫罢了,可她一路看来,除了伤感什么话也说不出。 远林中异鸟哀鸣,内门两座巍峨伟岸的山峰身披灯火。 喊声鼓声交织,剑啸雷鸣此起彼伏,驳杂猛烈的各色灵力震天撼地,如同被大碗紧扣在内,才没有将山震塌。 梨花满站在寂寥的暗夜中遥望,看似如同人世的旁观者,可她全无半点轻松万幸,不能言语,唯有悲泣之状。 灵力绚烂的擂台群,斜斜地飘着血雨,断手、断臂被踢进犄角旮旯,而远征妖域又葬送了多少性命! 她何德何能,这一日怎会轮不到自己?岂能当个悄悄窃喜的缩头乌龟。 她直直地向亮处走去,只觉得每走一步皆如同刀割。 要枉死多少人? 有这么多本领,为何不做点好事? 她不知道自己在问谁,无意识间缩地成寸,走上紫气峰陡峭的山路。一时神魂飘渺,陷入了玄之又玄的境地,仿佛游离人间之外,路过苍生百态。 女孩惊恐万分,止不住哭泣,牵引她的男修道:“哭什么哭,好好看。这是咱们峰主方施文的亲传大弟子——肖玉岸。咱们叁生有幸看他出招啊,赶紧参悟他的意境,说不定能突破。” 女孩一边抽噎,一边强睁眼睛,可除了害怕什么也参悟不到,哆嗦道:“别人悟出什么来,咱,咱们问问不行吗?” “瞎扯!每个人的道不一样,同一个东西,不同的人能悟出不同的道,必须亲力亲为。” 梨花满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向一个未知的人发问,未察觉自己周身弥漫浮光。 含情峰的弟子甚至没有竞争改命的机会,直接敲定名单,可难道紫气双燕的顺位,没有无形之手的干预么? 谁受重点栽培,谁被排挤到边缘,无数年以来,难道这些醉心争斗的峰主长老,自己心里没有名单么! “啊——”女孩惊恐尖叫,被抛下台的头颅吓得跳起。 台上修士抱拳歉意道:“在下修为浅薄,唯此斩首绝技学得尚可,着实抱歉。” 方施文大笑,先向同席长老道:“犬子不才,净把我粗鄙之处学去了。赶紧下来吧,别比了。” 长老捋捋胡须,几欲张口,最后只得将方博之名从名单上划去。 但饶是方施文在此,却没看到一位白衫女子,从最陡峭的侧峰走上他的山头,步入他人山人海的演武会,安静地从他眼前路过。 “是道则进,非道则退。正己化人,矜孤恤寡……” 她合上头颅的眼皮,手上鲜血淋漓,不禁抬头慨叹:“碌碌却因何!” 犹如上天请她看了场戏,上演世间一幕,等她忍不住起身,正往前一步,原来戏台竟是她所处的世界。 看似光明磊落,实则包藏祸心,这场比斗又会蹉跎贻害多少无辜之人,但他们这么做,就只有他们么!整个修真界俱是如此。 有这么多本领,为何不做点好事? 强不是残杀别人的理由,更何况强来的不见得光彩。 朝闻道,夕死可矣。人为了长生证道无可避免地要付出的代价,可如果因为无底线地追求利益,而制造悲剧——莫非都沉浸其中,没人喊停么!何等残忍癫狂! 在这一刻,她内心蓦然间有了一种明悟。 “欲求天仙者,当立一千叁百善……” “花原自怯,岂奈狂飙;柳本多愁,何禁骤雨!” 梨花满神魂一颤,心经悠悠运转的白色气旋终于突破临界,无数白色天道之息汇聚而来,形成了无比庞大的漩涡,压在花间道的上空。 相忘心经,天道传人,万族怨念……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了,自己万幸旁观背后的责任,原来是积善成功,苦己利人,是兴大义以救苍生。 庞大漩涡发出嘶吼般的巨响,甚至将空间拉扯扭曲,其中精纯至和的灵力已由量变到质变。 心经牵动的气旋将方圆百丈之内的天道之息,尽数纳入丹田,金丹胀大数倍,被心经反复凝练压缩,在暴胀和缩小中反复变换。其间修为节节攀升,直跃升到金丹期大圆满才将将停住,金丹最终稳定在五倍大的形态,表面光滑灵气之纯更甚从前。 这大半夜的,行走在外的修士无不诧异抬头,供奉长老等展开神识反复搜寻,亦寻不到此人真身。 “在他们紫气峰上,不知是哪个小家伙。” “我靠,又有人突破了!阵势好大,”男修激动地拉动小女孩的手,喊道,“人比人气死人!我咋就摊不上这种好事呢?” 小女孩好奇道:“是谁呀?是不是她?”她指向不远处的漂亮姐姐,那姐姐一身白光,像是从天上的白窝窝里下来的。 “啊,她还冲我笑了!” 小女孩兴高采烈,男修朝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却没有发现特别的人,道:“谁?我扫那一片没厉害的,看——肖玉岸这招!” “我猜对面接不住,天哪,真是龙血玄黄!” 一条神龙从云层中探出脑袋,极具威势的金光在夜色的映衬下更加震慑人心,一条胡须垂落在擂台所限的阵法上,竟隐隐要挤开此阵! 若叫它挤破了,岂非在场的所有人都要倒霉。 但此刻哪还顾得上危险,朝闻道,夕死可矣。男修死死地盯着神龙的尊容,誓要刻进脑子里,口中喃喃道:“这就是金丹期大圆满的实力么,不知肖玉岸能否越级挑战元婴初期……” 幸好它没有挤破阵法,仅仅一啸便震碎对手的全部抵御,令他踉跄吐血跪倒在地。 会场上的喝彩声纷至沓来,对手竟爬了起来,双眼血红,提着剑仍要出招。 神龙不耐烦地落下一掌,仅在指甲撞上他时,便发出了骨头的破碎声。 可令人惊讶的一幕却发生了,指尖刚刚撞上他的一刹那,龙掌却随之虚幻消逝。若非对手已经吐血昏迷在地,众人简直要怀疑自己的眼睛了。 神龙呢?天上也找不到他的踪迹了,天空中连同消失的还有小女孩口中,软乎乎的白面窝。 肖玉岸双目闪过诧异之色,猛地转头,竟看到一个白衣女子离去的背影。 可仅仅一刹那,什么也不见了。 他眉头紧缩,死死地盯住那个背影离开的方向。 手心沾染的血液干涸,却蹭到了洁白的衣裳。 凝视白衣上的血迹,梨花满神色悲戚,恍惚道:“白色太傲,我如何能穿白色呢?何以做高傲之态呢!” 她尚未从又玄又悲的境地中缓过劲来,如痴似傻地施法,将衣衫改作不起眼的褐色,一步一踱地回了含情峰。 …… “她问天了……” 无数盏燃烧的魂灯虚影将他包围,但他面前的唯一一盏,已经熄灭多日,上面刻有正院大长老的名讳。 掌门忽喜忽悲,斟酒自语道:“我对不住你,是我太自私,舍不得剩的半条命换你。” “他母亲本来死的就早,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我是他父亲呢……我怕我那半条命,真就死在域外了——是死是活,我自己都不知道,完全没了联系……所以我真不敢……” “年轻时我救你那么多次,嗯你也救过我,哈哈哈哈,”他一边笑一边流泪,苦笑道,“你原谅我这一回吧,估摸着我也活不长了,没几年就下去给你赔罪。” “咱们都老了,是该他们来做主了。他徒弟都问天啦,真是无师自通……该会的人不用教,不会的人怎么教都没用啊,想想咱们当年……” 转机 且说早前杨一水听完口谕,急得一言不发。 掌门退藏于密,显然要用他之口传令,他只得联络相识的金部修士,匆匆敲定此事。 “小满问天了……半步元婴。”玉无暇的声音不辨喜怒,不似往时。 杨一水大惊,攥着玉简的手直抖,吐不出只言片语。 何等天赋,何等悟性。 而他却要亲自将她调遣外地,披挂阵前。 他神识有感飞出洞府,满园月色,重重树影,师徒相见,将言而未语。 一方束发戴冠,着蟒袍系玉带,衣冠甚伟,英姿尽显;一方褐裙飘逸,朱唇粉面,一步叁韵,芳气笼人。 这一刻世界凝绝,唯有他的血液急促奔腾。 衣冠之贵,远比不得风采之贵,他深觉自己是个不仙不凡的浊物,果真难逃消极懒散、一事无成的骂名。 梨花满眉眼弯弯,上前见礼,随后听闻师尊调令,不禁喜道:“原来同样有我一份么?弟子正有一事相求。” 没有你,本来和你毫无关系。他心中阵痛,将人带进洞府谈说。 梨花满自然听不到师尊的心声,恳切道:“我听说陈宁师弟被派到边陲,黑水堡与扣马店差不多嘛,既然要我带同门弟子进塔夺宝,人手在何方呢?师尊把他放到我身边可好?” 杨一水叹道:“黑水堡的名额,其实……已被金部弟子定下了。” “这……怎么会让他们去?金部弟子并非我等同门啊,他们不算花间道修士,如何轮到他们去呢?我宗弟子却要远征妖域……”那可是妖族疆土内最凶险的炼狱啊。 她说到这难掩悲伤,杨一水哑口无言。只因光济塔本是金部的生意,掌门口谕区区空话而已,他以过去掌门留下的金印凭信,以诸多好处相增,几经辗转才购下领将一职。 他高居峰主之位,却办不了针尖大的事,细想之下越发愤愤难平,起身道;“徒弟别怕!十天之内,若为师连这点事都做不成,还当什么峰主,简直贻笑大方!” 梨花满破涕为笑,刚这会儿悲喜交替,情波摇荡,幽香渐浓。 “心,流也;性,水也。”沉默许久的玉无暇忽然夺过身体,双目闪过阴鸷之色,似笑非笑道:“可小满好像对师尊,有秘密……” 他顺着方才激昂起身的势头,两步站在梨花满面前。 白青色元婴眼前一黑回到灵台,不知发生何事,亦不知近日来服用的丹药,已经让他的神魂之力十分羸弱,毫无争抢之力。 梨花满故作胆怯道:“什么秘密呀?不知道哪里让师尊误会了。” 玉无暇眯起眼睛,犹如一头盯住猎物的猛兽。他可以接受徒弟像兔子似的蹦来蹦去,做个闺英闱秀,玩些才子佳人的游戏,和那些混得不错的天骄一样,自己挣些能吹嘘的资本。但她不能以心经传人的身份问天!这是站在他的对立面。 小兔子可以长成大兔子,却不能妄图变成大老虎,想着跳出他的手掌心! 他朝仙家冷笑道:“不要吵了!稍后我再同你解释。” 这小徒弟,她若想做那采补双修的娼妇妖女也罢了,不管是过去魔界,还是当今修真界,最不缺蜉蝣蝼蚁之辈。 偏偏她要问天突破,来日必成大患。 白青色元婴被他喝退,不详之感涌上心头。 他借师尊身份,神色严肃地打量她:“你只说遭歹人侮辱,却没说你练了暗香彩云。你是正道弟子,怎能修炼魔功!是谁给你的?” 梨花满未曾竟想会被他发现,悲痛道:“是那歹人逼我,双修时配合他……弟子自那以后,再也没私自练过。” 她不由得半真半假地垂泪道:“弟子受辱蒙冤,连师尊也要弃我于不顾么?我,我无颜苟活在世上……” 歹人,什么歹人有本事拿暗香彩云助兴,他倒想把这位无名英雄请来当座上宾,抱瓮亭刚死了几位爱将,缺人得很。 玉无暇闪过千百种念头,他若手刃此徒,再吞食仙家,看似中规中矩,十分稳妥。可凡是和本界天道沾边的人,并不好杀,更何况好比下棋,下急眼了,怎能掰掉一块棋盘自欺欺人?无视规则又何谈输赢呢。 想到此处他收敛了杀心,前思后想。花间道最有趣的珍玩,阴差阳错落在他手里,可得好好斟酌…… 他改换了一副神态,愁郁道:“分明是小满遮掩在先,固守封建礼节、男女大防,这也不说,那也不说。” 玉无暇语气中流露出的一缕伤感,带有高瞻远瞩之意:“你自小便修炼旁人的功法,始终与为师隔了一层。我以为经师易求,人师难得,方施文坐下众多弟子,成天讲经论道,到头来不还是手足相残,人心涣散,孽徒逆贼频出。” 他转身语重心长道:“你天赋悟性俱佳,学什么都差不了,无需旁人时时点拨。但你心地纯粹,我唯独担心你走上歧途啊,难免言辞激切,怎么会是弃你不顾呢?方才听你言下之意,仍恪守正道礼法,坚守本心,并没有被魔修迷惑,为师很欣慰。” 梨花满的眼泪要掉不掉,感动道:“没有被迷惑,没有。”她总觉得坐立不安,心脏乱跳,只归咎于被师尊吓的。 玉无暇安抚一笑,先伸手去搭她的脉搏,故意泄露出缕缕魔气,果然见她面上飞红,神色恍惚。 暗香彩云在界外能评为一品魔功,而在玉石界,即是可遇不可求的无上神功,品阶哪容得下它。玉石界诞生得太晚,叁百万年中除了司空破昙花一现,踏破虚空杀穿六合,再未出现过人杰大能,好功法寥寥无几。 随着界外修士涌入,带来大量功法传承,其中暗香彩云只需练了前叁层,即能成为绝顶的采补高手。只是这本功法对天赋要求极高,必须灵根极其纯净,否则无法转换灵力。 而且暗香彩云对他人灵力极其敏锐贪婪,通过双修交媾增长修为,双方获得的快感常人难以企及,长此以往对修炼者的性情影响极深,换而言之这是调教炉鼎禁脔的宝器。 因为功法难得,要求苛刻,只有相当奢侈的仙王仙尊,寻到个难得极品的炉鼎,才会用它增添情趣,正道女修不愿沾惹。 她初经人事,只尝过魔修的味道,乍一闻见如此精纯强悍的魔气,便食髓知味地勾起反应。但远远没到熏染神智的地步,若禁欲清修一些时日,倒也没什么。 玉无暇却故意道:“我观你体内灵力躁动,看来是魔功出了异样。” 暗香彩云乃稀世神功,哪怕初学者不擅掩饰,也具备天然纯良的伪装,并非一般的狐媚子气息,因此平时很难被人察觉。 他引灵刻意挑逗,仔细查探小腹处的灵团,猜测那人功力深厚,给徒弟喂了个顶顶饱,没胃口去找食吃。怪不得一派纯良得让他看走了眼,直到今日才发现。 若把问天悟道的心经传人,未来正派必不可少的天骄之女,调教得淫荡下流,更能搅乱正道,比低级细作之流使些美人计,来得更加有用。 玉无暇越看越欣喜,过去并不在意这头懵懂无知的小羊羔,回过神来反倒成了足以祸乱天下的尤物胚子,可遇不可求。 欣喜劲一上来,炙热的征服欲烧得他下体胀痛,支起一个可观的凸起,硕大的阳根迫不及待想直捣玉门。 梨花满光是故作平常已经耗尽力气,汗珠沾湿鬓角,隐隐发抖喘息急促,檀口微张袒露舌尖。明明师尊修炼的是正八经花间道功法,怎么灵力却有股让人难以抗拒的邪气,于体内游走传来阵阵酥麻,脚趾忍不住蜷起来。 玉无暇揉上她软乎的面颊,拇指搓弄水润的唇边,开解道:“你不说话也于事无补呀,为师见得多了,这会儿不过是与你贴得近些,魔功便躁动不已。难道你将来不再和人来往,旁人近身就腿软么?” 他倒没描述地太具体,神识一览无余,双方心知肚明。 梨花满当然只有被他忽悠的份,这下惊恐到骨子里,急道:“那,那怎么办?” 玉无暇正色道:“这功法十分难得,想必对方一定大有来历,给为师讲讲,那人是怎么害你的?为师说不定能识别出此人身份。” 他一面撩拨徒弟,一面对仙家元婴道:“你一无背景资历,二无功绩民意,修为平平无奇。唯一一点靠山还是不能出面的掌门,他都自身难保,你还夸下海口,想说话有人听,想派谁就派谁……你有何计划?” 白青色元婴小眉头紧拧,全然不知他这会已经将爱徒脱去外衣,作揖真心求教道;“事到如今,我已经明白过去蹉跎光阴,实属荒唐无能……” 含情峰收入微薄,弟子外出历练没有法宝护身,平日里更无丹药下放,连他自己,也需要诸多天材地宝,方可冲击元婴中期。 爱徒受辱之事,给予他极大的打击,而她竟涅槃问天,他只觉前几百年白活了,把自己贬到泥里。 “你也无需妄自菲薄。”玉无暇轻笑,修长的手指抚摸徒弟白皙的大腿,向私处游移。 他一个万年老怪,手中把玩过的权势数不胜数,走到哪享受到哪。男人可以荒诞好色,可以乖僻邪谬,却不能没有本事、没有地位。 “我知道,你的真实实力一定在化神期之上,只要你……”白青色元婴心急如焚,深感无力回天,寄希望于他能雷霆出手。 “糊涂!我帮你一次事小,招来猜疑事大。况且光凭修为,除非你能把天下人全杀了,否则你不容于世,惹得大家群起而攻之,拿你当秘境刷。男子汉大丈夫建功立业,若只会如莽夫一般动手杀人,能干成什么大事?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连我都不敢称高强,你要会与人共存,多动脑。” “我可以为你引荐一个人。” 他的人生忽然出现了转机,如同抓住救命稻草。 “他虽然是个商人,门路却非常广,只要运作得当,花间道再添一位供奉亦未尝不可。” 真人洞府之外数里,陈宁独自枯坐,望月出神。 两个失意男子,一个困顿焦灼,却眼看要被命运的浪花,颠到另一个岸上,从此不可同日而语;一个满腔愧疚,惴惴不安,浑然不觉更大的危机即将降临。 他们的命运和那位尚且纯稚的明媚少女交织在一起,而将他们推入地狱的魔鬼亦近在咫尺,正伏在她身上胡作非为。 古魔烙印(神交h) 玉无暇慢条斯理地回应她磕磕绊绊的陈诉:“之前给他们讲的便是这些,怎么,和为师也如此小气么?” 梨花满昂首娇吟一声,双腿夹住师尊的手臂,那两根要命的手指抠挖抽插,即准且快。她被弄得吐字不清,心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有用的,只想装成昏了头,什么都说不出来,想不起来的样子。 她自知身体的反应很不礼貌,眼睛更不敢四处乱瞟,片刻才稳住声调,抓住他的手臂哀求道:“弟子修为尚浅……无力抵挡,魔功诱惑,师尊且饶了弟子吧……” 玉无暇笑道;“不是考验你,你不要藏着掖着,把腿张开……为师自有决断。” 梨花满双腿颤抖,下腹酸软,转移话题道:“弟子身体……不过是小事……眼前正处逆势,师尊是否应该拜访正一道人。” 她并非不信任师尊,只想尽自己所能:“未闭关的阁老中,唯有他与掌门关系最为亲厚……” 玉无暇哞色渐深,将话音放给他听,故作平常道:“噢?” 见师尊可算停了手下动作,梨花满赶快道:“紫气双燕如此配合金部淘汰弟子、大举远征,有些……弟子有些怀疑!假若这般行事,门中必然战力空虚,而地方宗族和金部修士实力不减,这是何必?区区阵法物料,何至于牵一发而动全身呢?” 玉无暇眯起眼,并不吭声,另一个手探进她的口中,挑起这条机灵的小舌。 梨花满面上发热,禁不住师尊逗弄,连忙避开道:“能帮我们的,唯有正院弟子和诸位阁老,若想保下陈师弟,非拉拢正一道人不可。” 白青色元婴乍一听见爱徒仙音,不由大喜,还以为康复之兆,更惊讶于自己竟能说话了:“如何拉拢?” “正一道人过去推崇战功制,一百年前由方供奉提议废除,眼下有个大好机会复辟,攻打混元宗!弟子粗略探听了一圈,众多同门都对演武比试极为反感,宁愿攻打混元宗,也不愿远征妖域十生九死。” 白青色元婴皱眉,迟疑道:“你……你也觉得必须和混元宗交恶?” “非也。师尊知道混元宗的情况如何么?” “不清楚……” 玉无暇手屈成拳,目光暗沉。 梨花满恳切道:“掌门二百年未归,正院大长老身死,师尊你身为含情峰峰主,定要拿出些姿态来,和正院阁老站在一起,他们现在也需要你!首先要召回远征弟子,否则恐怕山门有颠覆之危……我们提议攻打混元宗,权当缓兵之计,待我查探战况回来,再作打算。” 如果能找出锦荣雕坊的罪证赃物,便是运转时来;假若混元宗苦战不支,有祝红菱里应外合,共伐黄蒙,即是皆大欢喜,为上上策。 白青色元婴自然眉开眼笑应下,话音未落,却听不见声音了。 玉无暇幽深的目光辨不出喜怒,手底下一张红扑扑的脸蛋,灵动的圆目与他对视。 “师尊……”他凝视片刻,梨花满以为师尊撒手,是不打算捉弄自己了。 未曾想玉无瑕冷道:“魔功很贪吃的,师尊帮你。” 一个本不值得在意的女人,竟让他的狂妄和谨慎同时缠绕在一起,让他此刻不敢亲自……担心留下痕迹!玉无瑕看似平静,实则满腔怒火,愤然侵入她的识海,解开修为禁制,节节攀升到恐怖得难以言喻的境界。 仿佛数万年前荒蛮的浩瀚之力狠狠地压向她,掀起的飓风犹如太古时期庞大魔物的吐息,沾满血腥的尖牙利爪横扫识海,所到之处溃不成军。 几乎是一瞬间,梨花满的神魂被制住,酥麻感从脊骨窜起,被闻所未闻的强横灵力所征服的快感,令她难耐地扭动腰肢,轻嗯娇喘。 白青色元婴追忆往事,发誓似的道:“嗯!我得努力。正一道人,听说他小时候还抱过我呢,哎很多年没走动了……我明天就下拜帖。你说的商人什么时候能见一面?” 驴、磨和眼前横陈的白玉萝卜,都是现成的。 玉无暇含笑应付他,眼神发冷,失控地掐上少女的奶尖,令她浑身颤抖,握着自己的乳团,来回寻找那不存在的异物,最终难以抵御真实肉体的空虚,亲自揉捏起来。 他猛地一沉腰,硕大的肉棒捣进小穴深处,嫩肉从未被这般巨物鞭笞过,梨花满高声尖叫拼命摸过肚皮,恐怖的长度仿佛要将她捅穿,可下腹一片平坦什么都没有。 “太大了……啊——好深……”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师尊居然在与她神交……暗香彩云的贪婪让她只会可怜地掉眼泪,全然无法思考。花穴被巨物狠狠一插已经心悦诚服,饥渴的淫肉绞上肉棒吮吸想要更多。 空虚的肉体渴望被同样对待,食髓知味地发痒流水,梨花满夹紧双腿,可神魂所受的折磨远未结束,粗长的阳具挤开痴缠的淫肉,继续向深处强攻,占领未曾有人到访的领地。 玉无瑕抹去她的眼泪,玷污征服天道使者的兴奋与肏干尤物名器的快感,激得他力道发狠,真真让她被插得近乎魂飞魄散,脑袋被交媾占据,沦为淫兽器皿。 硕大的龟头凶猛地撞击宫口,直到以蛮力挺进宫颈,长驱而入的肉棒如锲子般,将她的神魂钉在虚空中的某处,本人于涕泣尖叫中高潮。 玉无瑕用力抽插同时默念法决,对识海打下符文烙印,从此爱徒更馋魔修的肉棒,即是她最怕成为的模样。 被万年古魔彻底征服过内里,自此一闻见魔修邪祟便合不拢腿,只想虚脱躺倒,摇屁股求干,实在是件美事! 玉无瑕越干越爽快,设想未来的正道天骄,对同道爱搭不理、兴致缺缺,却对邪道自荐枕席,俨然多面荡妇,不得气坏了那些正道修士。 梨花满小脸酡红,神魂被奸淫得已濒临崩溃,每每神交高潮,下体亦随之潮吹,喷出的蜜水将单薄的布料湿透,肥厚的阴唇显现出完整的轮廓。 得不到满足的肉穴饥渴地张合,她终究忍不住将手指插入其中急切抽插,引起噗呲噗呲的水声,手臂反复挫磨发硬发痒的乳尖,一副理智全无的淫态。 这场见缝插针的苟合,到底有适可而止的一刻,玉无瑕满意地释放过后退出识海,稚嫩的暗香彩云哪是万年古魔的对手,非但吸到哪怕一丝魔气,还受符文烙印所牵制。 梨花满瘫软失神许久,因潮喷太多次,下身水痕蔓延一片狼藉,叁根纤细的玉指插在贝肉之中,肉体仍然空虚难耐。 玉无瑕帮她消去痕迹,将她的手拽出来,无视拉出的水丝,鼓励地扇了扇黏腻的贝肉,指教道:“小满耐力有待提高,否则难以压制魔功,必将受其连累。” 梨花满无意识地唔了声,合拢双腿恍惚起身,下体的器官存在感格外强烈,淫欲便如吃饭喝水一样平常似的,仿佛忽然长了第二张嘴,不可再忽视人家。 看到师尊胯下的隆起,梨花满腾地一下脸热起来。过去她见识过那物的大小,还吞过,这次甚至被它干得死去活来。 梨花满赶紧移开目光,但面上的春意被玉无瑕一览无余,下一瞬间白青色元婴眼前一晃,便见到了自己爱徒。 啊,总感觉气氛有点……他呆呆地看向徒弟面颊上的红霞,被道不明的韵味勾得意乱情迷,还……竟还起了反应。 他不由得暗骂自己:真不争气!徒弟让我干正事,紧要的关头我还乱想什么,色欲熏心…… 梨花满垂头低声辞去,全程不敢与师尊对视。那股被彻底征服的滋味好似刻在了神魂上,她害怕自己哪下一张嘴,便脱口而出奇怪的微喘。 言大哥是,沉邈也是,以及后来的李师弟,身上那股气概,最是她一介小女子抵挡不了的,更何况刚刚的师尊…… 梨花满脚步虚浮,心头闪过千思万绪,找到陈宁时心境已迥然不同道:“师尊说会想办法救你,你在宗门好好呆着——不,有可能宗门才是危险的地方,这个你拿着。” 宗门附近用通讯玉简可以互相联络,但出了山门附近范围,没有阵法铺设,便联系不上。 梨花满把自己银带参领等玉牌留给他,自己只留个内门弟子的凭证,道:“按我刚说的那几项,你明日在阵房开启后进去找一找,别害怕,只是查看,不会有人追究你的。如果有什么消息,到碧水城联络我。” “好。” 梨花满生怕他出事:“你一定要多报平安,事无大小,勤和我说。我在碧水城还有急事要做,委屈师弟先在这待一阵了。” 陈宁默默点头,哽咽囫囵进肚子里。 除了师姐,修真界再无人需要他报平安…… 梨花满匆忙御剑回到叁乘教,祝红菱竟还没走!天知道她有多后怕,幸好,幸好这姑奶奶之前没被自己劝走。 “红菱!” 祝红菱心头一颤,却是梨花满头一次如此喜不自胜地唤她,不由得笑道:“想我啦?” “你家出了乱子,我本以为你要走了!” 祝红菱疑道:“我不是说了不想回去?况且,之前几日都不曾动身,怎地你刚走不过一夜,我便偷偷溜了?那你这地盘可没人看管了!” 梨花满不禁笑道:“我这才几个人,叫你费心。” 她说完正色道:“现在不光你家出了事,我刚刚回宗……我说了你不要怕,我也是胡乱猜疑的。” “你说吧!” 梨花满将来龙去脉陈说一遍,叹道:“决策层快没有掌门的人了,很难与叁位供奉抗衡。山门弟子支出去这么多,相当于砍掉了掌门的影响力,假如外部宗族哗变,供奉长老篡权,该怎么抵挡呢?” 祝红菱倒吸一口凉气,震惊道:“这……不至于吧,才两百年啊,大能闭关几百几千年都常见。” “两百年虽不长,但权力却等不了那么久。掌门的亲信手下几乎全在域外,正院大长老还陨落了。没有接班人,自然会出现一个继任者。” 祝红菱怔住,回过味来,便觉得后背发冷:“没接班的哪行啊……” 梨花满微微一笑:“哎,我也只是乱猜的,你家现在怎么样了?黄蒙黄汐的事,还要你给我说一说。” “黄汐是我小姨,”祝红菱满脸忧愁,似乎非常为难,“不像你们,我这基本都是亲戚,现在弄得很难看,所以我才不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