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之疯了吧老朱忽悠我造反》 第一章 儿子都没了,还不许我哭? 洪武二十五年,大明懿文太子朱标薨,于八月初葬于紫金山孝陵东。 普天皆恸,应天府满地素缟。 太祖皇帝朱元璋设下一岁九大祭,一素祭。 规制之大,待遇之高,远迈帝皇。 敕封诸王也于各封地召回京师,兄长死了,朱元璋也要让众封王一起好好祭拜兄长,看看这位太子在他心中的地位。 然而还没等到八月十五中秋佳节,朱元璋又再训斥了一众藩王后,把他们赶回了属地。 团圆佳节在即,做父亲的却连一点家庭和睦的氛围都不想给诸王,反而责令一众藩王回去后设立灵台,祭拜懿文太子。 没人知道众藩王心理是什么滋味。 秦淮河畔的一处小院中。 朱英端出一盘菜,在围腰上擦了擦手。 “老黄,过来吃饭了!” 喊了两声,发现没动静,朱英只好取下围腰,走到了院子里。 “在做啥呢,平日里叫吃饭那么勤快,你……” 等朱英来到主屋,才发现主屋的案台前,老黄低着头一声不吭。 “吃饭了!” 随着朱英提点,被叫做老黄的老者才猛然惊醒。 “哦,饭菜好了啊!” 见到朱英点头,老头才叹息一声。 “咱两个月没来了,你啥时候做的灵位啊!” 随着老黄的方向看去,朱英才见到桌案上的灵位。 ‘大明懿文太子朱标之灵位!’ 感情老黄是盯着这灵位看了半天,朱英淡淡一笑道:“别说你家没有啊,这可是皇上下旨,大明百姓都得祭拜的!” 老黄顿时面色一黯。 是啊,现在是洪武二十五年,也就在四月,大明储君朱标薨了,三天前,葬在了紫金山皇陵。 大明从上至下,都陷入了悲恸之中。 朱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十年前穿越到了大明,再到现在南京城一个功名在身的子弟。 给太子设立灵位,实属是应付老朱的政令。 只是没想到能令老黄看的这样入迷。 看就看吧,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倒是老黄眼神暗了暗后,才叹息道:“我替你上三炷香吧!” “哪用得着你来上,我早晚都给敬香的,赶紧的,两个月不见,你到我这咋还客气起来了!” 老黄想说什么,朱英连忙让他先别说话,去吃饭要紧。 “多日不来,你想我做的菜了没?” 饭厅内,朱英给老黄满上一杯酒。 两个月不见,朱英也的确想这老头了。 十年前穿越过来,朱英还是个孩子,在漫天暴雨中扒开烂泥地出现,从此后流浪了多年。 十年来,靠着对大明诸多事件的预判,朱英在夹缝中求得一线生机。 特别是因为对事情有独到见解,认识了不少贵人。 三年前,朱英整蹲在秦淮河边跟人吹嘘宰相这套千年沿袭千年的官职要没了,正巧碰上了老黄。 这老头也很有意思,自称朝廷命官,却无一丝官威,一见他就念叨着像,真像。 像什么,像他大孙子! 朱英懒得理会这种玩笑,两人辩解了半天的宰相制度,到后来老黄嘴上没赢过气呼呼的走了。 没想到第二天又来找朱英吵,一来二去,再朱英请了顿饭后才化解,最终也成为了至交。 眼下两人相识三年,这老黄叫他是一口一个大孙子,朱英也懒得跟他扯淡了,叫就叫吧。 这世上能碰到个真正关心的人,朱英很知足了。 “来,先干了这杯酒,我等会跟你说件事!” 要按往常老黄的脾气,定然会问问是个什么事。 奈何今天老黄兴致不高,一杯酒下肚,直接把酒壶提了过来,一杯接一杯的喝着。 等朱英反应过来,才连忙来抢。 “老黄,你这是咋了,吃口菜啊!” 屋内,老黄想倒酒,却被朱英死死按住,顿时怒道:“小子,老子要喝酒。” “喝没问题,但不是这样喝,两个月不见,老黄你这是咋了!” 老黄冷厉的眼眸对上朱英,神情动容,最终松开手,叹息一声。 从进门到现在,朱英也算看出来了,老黄心情不好。 “老爷子你今日是怎么了,咱两认识那么久,从未见过你如此颓丧!” 朱英放下酒壶,给老黄夹了菜,却发现老黄根本没胃口。 “朱英呐,你觉得大明太子如何?” “啊?” “啊什么,你不是对大明朝堂颇有见解的么,说来听听!” 朱英看着老头又来倔的了,只能一边吃一边说道:“咋突然提起太子了,你老黄入朝为官,是不是碰上站队的事了?” 老黄面露苦笑。 见他这神情,朱英顿时就懂了。 这些年,老黄时常跟他讨论大明官场,面对老黄,朱英倒是不会藏拙,三年前胡惟庸一案,老黄可对朱英佩服之至。 一想到朱标,朱英也只能叹息一声,给老黄倒了一杯。 “大明太子每天抗压,最终身体扛不住倒下了,真是可惜,朱标一走,大明的社稷将有倾覆之危啊!” 要是寻常,老黄定然会怒骂朱英危言耸听,可这一刻,老黄却是独自喝了一口酒,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 “老黄你也是这样想的?唉,说真的,要是太子在,大明顺利传递下去,于国于民,都是大善。” “其实老黄,我想跟你说的事,也跟这个有关。” 老黄吃了口菜,提着筷子说道:“先说太子!” “人都走了,谈再多也没用啊!” 话一出口,老黄顿时手中筷子掉落,老脸上眼泪却忍不住的流下来。 朱英顿时心头一紧,“老黄,你这是咋了?” “咱儿子,没了!” “咱老伴走了,大孙子也走了,没想到,如今儿子也这样说没就没了,留下咱一个人,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老黄说着说着,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在他眼里,老黄跟他斗嘴,哪怕输了也只会吹胡子瞪眼,心态好得很。 从未见到如此脆弱的老黄。 老黄却一言不发,脸上老泪纵横。 他内心的苦痛,无人能体会。 孤家寡人,这是他第一次切实的感受到。 曾经无数义子弟兄,共享太平后却不服律法,与他分道扬镳。 信任的柱国臣工,也欺他骗他,在幕后骂他独夫。 那个时候,他还有家人子嗣,还有依靠。 可如今,什么都没了。 因为他就是大明帝王,他是洪武大帝,他是朱元璋。 三日前,大明朝太子储君,他培养了二十八年的懿文太子朱标,下葬了。 那时他没有哭,因为孤寂与悲凉占据了他的内心。 他辍朝三日想整理思绪,想来朱英这里散散心,可没想见到这场景后,再也承受不住了。 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朱元璋。 朱英内心也是一痛,没想到老黄这两个月没来,是因为白发人送黑发人。 “老黄,没想到这些时日你不来寻我,是因为这事!” “”别哭了,你不还有我么?” “或许你只把我当一个忘年交,但你这老家伙我可宝贝的紧,往后我孝敬你,待你如亲爷爷一般!” 老黄根本听不进去,只是大声的哭着,“咱儿子没了,你还不许咱哭两声!” “老黄,你别哭,咱人活着就有希望!” 见老黄不理会他,朱英将老黄一把扶了起来拉进院子,厉声道:“老黄,谁还没有绝望的时候。” “我十年前从紫金山的土堆里爬下来,被这可恨的世道逼迫当了七年乞丐,我有过绝望,但我从没对人生失去信心。” “你呢,这把年纪,看来也是从暴元乱世到如今天下安定,这一路走到如今,今天就要被打倒了吗?” 当啷! 朱元璋往后一幢,他身后桌子上的碗碟摔倒了地上。 猝不及防的,他猛然抓紧朱英的手,目光紧盯着朱英。 “你刚刚说什么?” “老黄,人活着总有希望的,别被打倒!” “上一句” “我十年前从紫金山爬下来的,当了七年乞丐!” 轰! 朱元璋松开朱英,身子微微颤了颤。 第二章 速速随我跑路吧! 紫金山。 如今是大明朝的皇陵,闲杂人等是不可能轻易上山的。 十年前,大明皇长孙,他的嫡孙子,太子嫡长子,只有八岁的朱雄英薨了。 当时有守灵的队伍三千人在紫金山,可那年突发暴雨,皇长孙陵地遭遇坍塌。 天灾之下,朱元璋盛怒,要惩办督造官员,还是皇后给拦下了,以重建陵寝后收场。 这十年前的朱英,从紫金山爬了出来。 有这种事情? 朱元璋第一时间就觉得这孩子是安慰他,可一看到朱英的眉眼,顿时心中一动。 难怪,他出游见了朱英,会觉得如此相像,起初也以为是他思念孙子,找个寄托,毕竟见到朱英的时候,他已经是个少年。 但长时间相处,他朱元璋何尝又不在自我安慰,这小子要真是他孙子该有多好。 现在朱英说出这疑点重重的话来,朱元璋心头激动,难道眼前的小子,就是朱雄英? 如若不是,那为何这小子也有心灵感应,在今日祭拜标儿。 环视屋内的规制,朱英做的极其精致,桌案上的牌位还是新雕刻的。 那他不是有了长期祭拜的心思? 这一条信息,让朱元璋又惊又怒。 “小子,咱这可不兴说假话,你真从紫金山下来的?” 见到老黄不哭了,朱英才叹息一声,“那是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要不是我只叫朱英,想了半天脑子里没对照的人物,我还怀疑我是老朱家哪个亲戚呢!” 朱元璋眉头一挑,“有个疑问,你为何知道你叫朱英?” 朱英本以为老黄情绪算是稳定了,可没由来的被问这么一句。 无奈道:“我身上有块玉佩刻着呢,正面是朱,反面是英!” 听到这一句,朱元璋顿时如遭雷劈,急切道:“玉佩呢?” “啊?” 朱英只是略微迟疑,马上就被朱元璋按住双肩,一脸的急切。 朱英无奈道:“我都当乞丐了,这玉佩早就换钱买吃的了,哪还能保留!” 听到朱英这样说,朱元璋猛然生气起来。 “你怎么能卖了呢,那是你的身世,你怎么能卖了?” “不卖我就饿死了啊!” 听到朱英这话,朱元璋后退两步,一瞬间似乎有什么快要被抓住了,却又断了。 盯着朱英看了两眼,朱元璋又是悲从心来。 事关重大,他不能草率,一切还有待查证。 若朱英真的是自己的嫡长孙,那要怎么办? 莫名的,他有了一种期待,一如朱英说的,只要人还活着,一切就有希望。 他转过身,从桌子上提起一壶酒,没给朱英阻拦,在朱标灵位前将酒洒落在地。 心头默念道:“标儿,若你在天之灵,请再助咱当爹的一回。” 朱英只当老黄被他打岔,散去不少丧子之痛。 是啊,朱标没了,咱远在皇城的老朱不也还伤心着么。 一想到现在的局面,朱英也叹息一声。 “要不要给你点几炷香,你也拜拜懿文太子!” 本以为以老黄各种吐槽朝堂的性子会拒绝,没想到老黄居然点点头。 当三炷香插在灵位前,朱元璋感叹一声,没想到在朱英这屋子,他真诚的祭拜了儿子一回。 世间事情就是这样离奇,紫金山下葬之时,他都没那么多思绪感慨,只觉得大明未来一片晦暗。 现在随着这路边认识的野小子,不对,或许这乃他老朱血脉屋里蹲了片刻时光,他就感到峰回路转。 看着微微烛光下,朱英清俊的脸,朱元璋下定决心,他一定要查清楚朱英的身世。 大明的将来,或许没那么不堪。 若是上天可怜他老朱,那就让他三代同桌,再喝一杯吧。 朱英观察了这个细节,将一些菜去热了一下,随后也坐下。 “老黄,心情好些了么?” “好些了!” 朱英给老黄夹了几筷子菜,才慢慢说道:“那咱们边吃边聊,一个月不见了,其实我还是有很重要的事找你聊呢!” “什么重要的事。” 朱英道:“你今天心情不好,改天再说吧!” “别改天了,现在说,难道你小子真是我亲孙子?” 朱英只觉得老黄是在开玩笑,但有些事事情紧急,宜早不宜迟。 现在说了,那老黄也能有个准备。 经过这次两个月没见,朱英还真怕往后老黄不来找他了。 所以朱英开门见山的说道:“等你过两天心情好了,来找我一趟,有些东西需要准备准备,其实也没啥,就是你这院子你收回去吧!” 朱元璋吃饭的动作微微停顿。 愣神道:“怎么了,住的不开心么?” 朱英摇了摇头,“很开心,但我可能要离开南京了?” 朱元璋懵了:“那为何要离开南京,你要上哪去?” 看到老黄关切的看着,朱英只能叹息一声,“我跟你说个事,你也做个决断。” “老黄啊,我没意料到你是因为儿子走了在忙,要是事情没忙完,那我可以再缓缓跟你说的。” “但现在时间已经很紧了,我需要早做安排,你也说了,现在就你一个人了,你要是愿意,可以跟我一起走,放心,我朱英的才华绝对能给你更好的生活。” 朱元璋急了,黑着脸问道:“究竟是什么事,你小子什么时候也神神叨叨的了。” 朱英皱眉,只能凑近老黄,低声道:“我知道你在朝中为官,这事我跟你说,你切莫传播。” 见到朱元璋点头后,朱英才郑重道:“现在中秋了,再过一个月,大明朝就会迎来一位皇太孙。” “懿文太子没了,以老朱的性子,居嫡长者必正储位,那大明朝的储君顺位,只会在太子一系中选取。” 朱元璋眨眨眼。 他的确是这个心思,但册立皇太孙这事,也是这两日才开始考虑的事情,怎么朱英就有这预感了。 要知道太子薨了,事关国家传承,坊间自然会各种传闻。 毕竟大明朝的储君空出来了,民间有各种声音也正常,但如此笃定是选太子一系的,他是第一次听到。 “就为这事,你就要离开南京,我说小子,你莫非也是个皇孙,能跟皇位争夺扯上关系,怕争不过所以跑路?” 朱英淡淡一笑,没想到老黄心情已经转变到了能开玩笑的地步了。 “那自然不是,主要是皇太孙上来了,你在朝中为官,就得当心自个了!” 朱元璋夹了几筷子菜,问道:“这又事关我什么了?” 朱英叹息道:“朱允炆不错,是个好苗子,只是镇不住如今的大明朝堂啊,若你是老朱,你要把社稷交给一个文弱之主,那会对把持权力的重臣怎么做?” 朱元璋神情一凝,他都不用代入。 朱允炆这孩子什么都好,孝顺,宅心仁厚,可就是没有为君者的气度。 不知晓朱英身份的时候,他考虑了很久,没气度,他老朱可以培养,还有时间。 可现在,他又陷入了犹豫。 而朱英则是看着老黄不说话了,开口道:“看来老黄你不明白,扶持弱主,那必然要替他扫清障碍,不然司马代曹,外戚干政等事就会发生,以老朱的脾气,会任由这事发生吗?” “所以老黄,听我一句劝,要不辞官算了!” 第三章 老哥一定给你办妥了 “有些道理!” 朱元璋点点头。 这的确是困扰他的一大难题。 古往今来,别说外戚干政导致大汉覆亡,后续的还有陈桥兵变,更别说还有这些年胡惟庸乱权。 一想到这个贼子,才把权柄给他些时日,就已经狂妄到了擅自主张操持家国大事了。 若是文弱之主,说不得还真被胡惟庸这类佞臣给压住了。 这大明朝堂,他是整肃了多次了,可谁能想得到后世之君会不会养虎为患。 这样看来,朱英这孩子还有些远见,而且深知他老朱的脾性。 朱英话说开了,也顾不得太多。 老黄可以说是在这大明对他最好的人,把事说明白了,才能打消他的疑虑一起离开。 所以朱英继续说道:“若是朱允炆当了储君,老黄,你在朝廷为官,你可知晓老朱的顾虑?” 朱元璋摇摇头,今天倒要看看这小子怎么做一件不可能的事,所以只是附和的看看。 朱英苦口婆心道:“朱允炆什么都好,就是性格软弱,加上母亲吕氏一族根基不深。” “若是立朱允炆了,那这位皇长孙会面临朝中无人,要给皇孙留一批能用之人,但也需要拔出一些顽疾!” 朱元璋抬起头,在这一瞬,他似乎看到了这小子对他内心有过深度的研究。 可他身份没暴露来着,为何这小子能有如此洞悉人心的本事。 见老黄不说话,朱英只好继续道:“那往后大明朝堂所面临的,将会是一场清洗。” “功勋武将,淮西勋贵,可能要倒下一批了!” “贪权之臣,愚忠之辈,可能也损失惨重啊!” “老黄!” 朱英一巴掌扶在朱元璋肩头,郑重道:“我从没问过你在朝中担任何等职位,可这多事之秋,明哲保身才是关键。” “辞官事小,可远走不成!” 朱元璋反驳道:“当今圣上怎么说也是通情达理的,有些事就没必要过多的去猜测,你去揣摩君心,这才是取祸之道。” 朱英给老黄满上一杯酒,“辞官了,你跟圣上说,要跟孙子回老家即可!” 跟孙子回老家? 朱元璋抬起头,看朱英一脸认真。 若是以往,他肯定乐得当这爷爷,说不得还得让这小子好声叫几声。 可现在不同以往,先不说这孩子身世存疑,他走了上哪查去。 就算认下了,朱元璋也不再是以前那种玩闹了,大明的江山社稷之重,他需要试探下朱英的才能了。 所以他开口道:“能说说,非得离开南京,离开应天府么,咱又不干结党营私的事,波及不到的。” 朱英看着老黄,没有说话。 有些事,说太多就不好了。 他总不能把往后朱棣奉天靖难,南京将会陷入战乱也一并说了吧。 先前只是透露朱允炆做储君,要说靖难之役,那就是编排当今燕王了。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但朱元璋还是看到了朱英远走的决心,当下只能叹息一声。 “好吧,我回去考虑考虑,不出几日定然给你个结果!” 说罢,朱元璋就起身。 朱英扶住他道:“老黄,今天在我这休息吧,你心情不好,这样离开我不放心。” 朱元璋转过头,看向灯火下的年轻人,那笑容跟记忆里那孩子一模一样。 瞬间,朱元璋眼里泛起泪花,这孩子对他,真的够好了。 “没事,都过去了,咱回家好好考虑下你说的事,下次我过来,你还得给我做好菜。” 朱英走了上来,大声道:“若是有什么事,你可以找找我,别看我一个年轻人,我还是能帮些事的。” 朱元璋看着朱英,看到这孩子眼中那种豪气,那种刚毅,他内心更加急切。 “好孩子,回去吧,你想带老头走,也是一副好心,我信你的!” 说罢,他开门离去。 朱英想送一程,结果被他一直示意回去,这才作罢。 …… 望着一大桌子的菜,叹了口气。 老黄孙子没了,老婆也没了,现如今也没了儿子。 按照自己的认知,大明朝如今倒没什么姓黄的大员。 怕就怕跟凉王府扯上关系。 为朱允炆上位铺路,能力太强的得收归权力,能力弱的,老朱也看不上。 朱英要走的理由,自然是不久之后的靖难之役。 到时候皇权更迭,要是老黄现在能急流勇退,没准还能保全身家,别到时候作为前朝老臣,逃不了清算的命运。 罢了,这次没说动老黄,是因为老黄刚刚经历丧子之痛,那下次他就摊牌。 好好的给老黄分析一下大明朝的危局,到时候不用说,以老黄为官多年的眼界,自然能联想到谁能乱了这大明社稷。 届时老黄要带上余下的子嗣一起离开也不是难事。 想通此节,朱英收拾了碗碟,栓好门后就离开了宅院。 不多时,南京城一处酒楼。 朱英谢别店小二后就径直上楼,轻车熟路的来到了一处包厢。 门一打开,一个年近三十的俊逸公子就连忙起身。 “英子啊,说好今天给老哥摆一桌,你居然让我苦等快一个时辰了,该罚酒三杯!” 公子哥衣裳华贵,眉目之间又带有一丝沉稳,在南京这大明京畿,也算得上出类拔萃了。 可对朱英倒是一副殷勤的样子。 “有点事耽搁了下,阿祖你不生气吧!” “哪能哪,咱两啥关系,不过能不能别叫我阿祖,叫我老徐就可以了!” 朱英呵呵一声,“那你也别特么叫我英子行不行,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小姑娘呢!” “再说了,你多跟我相处,往后你就会知道阿祖是美誉了!” 徐姓公子干笑一声。 朱英这小子的思路,他一向是跟不上的,刘英是什么鬼? 他如今可是世袭罔替的魏国公,被人阿祖阿祖的叫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小名,怪难堪的。 随着两人入席,早有小二端上了酒菜。 闲话说了几句,徐祖辉就正色起来。 “朱英,上次你鼓捣的那个望远镜,我让我那朋友提交给工部的一位要员了,这东西看似寻常,但对于大明来说意义非凡。” “正如你所说,如今大明连年征战漠北,有了这东西,勘测敌情可谓是一大利器,其中的意义非比寻常。” “要是不出意外,你可能要混个要职了!” 朱英长出一口气。 鼓捣出来的东西果然派上了用场,只不过现在情况有变。 见到朱英脸上没有丝毫欣喜的模样,徐祖辉一愣道:“怎么,飞黄腾达就在眼前,你就不激动么?” 朱英淡淡一笑:“老徐啊,当初送你这东西纯属是想卖点钱,你送去朝廷也不影响,咱两这交情不计较这些。” “哎,你这样说可就没意思了,朱英,这可是似锦前程!” 徐祖辉面色郑重。 这些年他世袭魏国公,领中军都督府事,年纪虽然不大,可走南闯北也有些时日了。 朱英这小子脑子活泛,又颇有才学,当初两人可是在酒楼商谈诗词兵法结识,他不止一次想忽悠朱英进他都督府,奈何这小子对军事兴趣不大。 如今随手又鼓捣出了望远镜这玩意。 这是什么,人才啊? 大好人才,风华正茂,应当报效朝廷才是,怎么看样子还不乐意。 似乎是感受到老徐的怨气,朱英抬头道:“唉,其实这才找你,是有个事想让你帮忙来着,你要是愿意帮忙,你说的这些功劳就自个领了吧!” 徐祖辉坐直了身子,这小子开口,定然是重要的事情,“什么事你说,老哥一定给你办妥了!” 第四章 知道咱在办什么大事么? 朱英端起酒杯敬了他一杯,才说道:“还请老徐帮忙,帮我户籍改我商好了!” 朱英话一出口,老徐就面色骤变。 大明治下,遵循儒学礼法,士农工商等级严明。 修改户籍,往往就把人钉死在一个阶层了,想要脱离可谓是难于登天。 他急切开口道:“朱英啊,这是为何?你是不是碰上什么难事了,还是大明官场上有要对付你的人?” 看到朱英摇头,他扼腕道:“那这是为何,老哥可是知晓你的才华的,军事你看不上,可论才学,以你的本事若是参加来年科举,获取功名不是探囊取物?” 朱英笑道:“老哥高看我了,我这人没什么志向,经商是我最大的才能了,到时候你要买我的东西,我可以给你打个折!” 老徐一脸惋惜神色,“办不到,这事我办不到,你这小子,老哥我还说给你两年时间,到时候你金榜题名,我把妹妹介绍给你呢!” 老徐的妹妹? 朱英一愣,没想到这混蛋居然想当他大舅哥,这可不成。 这老徐看着挺上道的一个人,怎么会有了想招他做妹夫的打算。 包办婚姻要不得,自由恋爱才是朱英对待感情的处世之道。 朱英只能收敛起笑意,一脸严肃道:“老徐,这忙不帮是不帮。” “不帮,别说我只是一个应天府的闲散纨绔,就算老哥真有些能力,也给你办不成这事……” 朱英冷笑着打断道:“别跟老弟扯淡了,你这坏蛋以为装作一个闲散公子就能诓骗了我!” 徐祖辉顿时面色难看。 难道这小子看穿他身份了? 可他一直没暴露来着。 好在朱英淡淡一笑,“你老徐出行,一边总跟着两个能人,看样子是你自己护卫,寻常应天府有这等家世的能有多少,依我看来,你老徐指不定就是哪个朝中要员的子嗣。” “还有个朋友把我那东西送到工部,说吧,那个朋友说的是不是你自己?” 徐祖辉面色尴尬,内心则是松了一口气,没看穿就好。 不是他刻意隐瞒,只是不想把身份放出来跟朱英相处。 身为淮西勋贵的中坚力量,一言一行都会受到锦衣卫的探视。 他这才继承国公位置没几年的公侯,结交的自然是一帮淮西子弟,论才学和为人,这帮二世祖跟他实在没共同语言。 也只有平辈相交的朱英,能让他感到那份真诚。 现在朱英猜对了一半,他也不否认了。 当下他挠挠头,“我说朱英,你别生气,老哥不是有意跟你隐瞒身份,我这实在是很少遇到你这样有才华的弟兄,咱坐下喝杯酒,往后我还是老徐,你还是我好老弟,成不成!” 朱英也双手一抱,“好说,先帮我把户籍改了!” “这……” 看到徐祖辉一脸为难,朱英只好叹息一声。 “罢了,既然老哥为难,咱也不强求了,就此告辞!” “慢着!” 徐祖辉连忙起身。 见到朱英转过身来,徐祖辉艰难道:“你得等老哥试试,成不成再说!” 朱英点头一笑,“好,我等老哥消息,三天后若是没有回信,那往后也不必再见了!” 随着大门关上,徐祖辉才一屁股做到椅子上。 咋回事。 他堂堂魏国公,乃大明开国大将徐达的嫡长子,从小就是在父亲枪棒教育出来的。 可谓是实打实的武将出身。 便是当朝燕王见了他,都得服服帖帖的喊他一声大舅哥。 怎么朱英这小子知道他身份后,还那么肆无忌惮的跟他提要求。 关键是他还舔着脸答应了。 一想到先前的操作,徐祖辉连忙摇摇头。 “幻觉!” 徐祖辉干了一杯酒,叹道:“刚刚绝对是幻觉,可为何我就被他操控了呢!” 想到这点,徐祖辉猛然惊醒。 一刹那,徐祖辉找到由头了。 刚刚朱英给他的感觉,犹如见到了圣上一样。 天底下居然有这种奇事! 定了定神,一想到朱英说的三天内给结果,徐祖辉只能起身。 务必要查查朱英兄弟,别是惹上什么大事了,居然要自降户籍。 …… 夜里,整个南京城的锦衣卫都出动了,不少人去往钟山,也有无数车马从紫金山山回来。 大明皇宫内,朱元璋坐在武英殿,手里翻着朱标曾经的书画奏疏。 在朱英院子里,他是个和善又喜欢耍赖皮的浑老头。 可在这武英殿上,他毫无顾忌的盘着脚坐着,却有一代大帝的威仪。 一举一动,都让殿内充满着肃杀的意味。 “圣上,急报!” “拿上来!” 等朱元璋翻开锦衣卫找到的线索,眉头顿时拧了起来。 “就这些?” 堂下,蒋瓛躬身到底,“属下已派人找寻了所有的接触之人,包括今日的,若是皇爷不满,属下再派人!” “哼!” 朱元璋一把将密奏按到桌案上,冷声道:“明日,明日再查不出来,你们也不必回来了。” 朱元璋没往下说,锦衣卫指挥使蒋瓛早已满头汗水,“属下定然全力以赴!” 说罢,连忙退了下去。 一旁的静安这才走了上来,看着皇上一脸疲惫,恭声道:“皇爷,您已三天没有合眼了,再大的事,也要龙体为重,要不先休憩片刻!” “你这阉人知道咱在办什么大事么?” 看到朱元璋冷厉的眼神,静安马上低头。 作为大总管的他哪能不知道察言观色,要是再多问一句,恐怕人头不保。 可太子妃吕氏今天才刚递的银子,不说话又得罪了吕氏。 如今太子薨了,大明储君空了出来,不少人都盯着皇爷的一举一动。 今日皇爷如此大张旗鼓的办事,谁能猜得透是什么事? 便在此时,殿外一声青雉的声音响起。 “皇爷爷,孙儿求你早点休息吧!” 朱元璋抬起头,看到殿外一个少年跪倒在地,姿态诚恳。 看到来人,身旁的静安也松了一口气。 但内心更加紧绷了一些,吕氏这般作态,看来是错判了圣上的心态了。 做事这样急切,好生等待不好么? 果不其然,朱元璋见到跪倒在殿外的朱允炆,顿时脸色一黑。 “允炆,大半夜的你不回去睡觉,就不怕耽误明日功课吗?” 殿外的朱允炆身子一颤,想到母亲的嘱咐。 三天来,皇爷爷因为太子储君的事就没好好休息过。 这罢朝三日,每天都神神叨叨的,宫里宫外都担心皇爷爷身体出问题。 他作为如今大明皇孙,岂能不好生劝谏。 “皇爷爷,只要皇爷爷能答应孙儿好生休息,孙儿自然会奋力补完功课?” 大明朝以儒家治天下,孝义当先。 朱允炆一系自然知道,现在对朱元璋表现出孝心,自然能得更多青睐。 储君之位空出来了,岂能旁落。 朱元璋又何曾想不到这些,慢悠悠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第五章 我朱英是有理想的 “允炆啊,你尚且年幼,这晚上不睡觉呐,咱这做爷爷的也不安心,你速速退下去歇息吧,皇爷爷处理完事情便去休息!” 话说到这份上,朱元璋以为平日软弱的允炆定然会退下了。 没想到这孩子顿时拜倒在地,“皇爷爷不休息,孙儿便不敢……” “放肆!” 朱元璋一拍桌子,顿时就看到跪着的朱允炆身子一颤。 呵,看来还是怕的。 但朱允炆丝毫不动,朱元璋只能冷下脸来。 “未经传召,皇孙是如何进宫来的?” 话说着,目光却看向了一旁的静安。 大总管静安连忙低头,“皇爷,老臣不知!” 朱允炆也低着头,不敢说话。 朱元璋冷冷一笑。 看来是被人拿捏准了,不会动怒吧? 看着跪倒的朱允炆,朱元璋摇摇头,想到朱英说的,皇长孙一位非朱允炆不可。 一时间朱元璋内心凄然。 这帮人迫不及待的嘴脸,令人生厌。 “允炆,回去吧,好好休息,明天帮皇爷爷审阅奏疏,得靠你呢!” 听到朱元璋这一句,朱允炆才抬头,想说些什么,朱元璋已经摆摆手,示意退下。 “去告诉蒋瓛,天明之前务必给个结果,若有半点泄露,咱杀人可不会留情面!” 随着静安告退,朱元璋身旁再无一人。 伸手拿起一本书,朱元璋轻抚着书封。 这是懿文太子身前留下的政事笔记。 随手翻开,便能看到起先算不上工整的字迹。 从朱元璋自立吴王起,朱标便是世子,那一年,朱标也才十岁。 可十岁的朱标,便能在他外出征战,带好一帮弟弟。 勤学好问,聪敏机智,偏偏为人又沉稳冷静,仁慈宽厚。 一众弟弟没有不服他的。 随着书页翻动,后面的字迹也越来越工整,事无巨细的写下作为储君对家国政务的见解,甚至还夹杂着一些对他老朱的指摘。 不知不觉,朱元璋潸然泪下。 “标儿,你爹我曾经也有一众好弟兄,可等咱年纪上来了,这帮弟兄也不服管了,没想到你才走了些许时日,你这帮弟弟,子嗣,也坐不住了。” “若你在天有灵,便再护佑下老爹吧,让雄英归来,到时候咱看看这边小人,能有何作为!” 咚! 书本砸到桌案上,奉天殿内一阵冷寂。 …… 秋日的南京,还有些炎热。 朱英就躺在院子里,听着屋外的车马动静,无奈叹息一声。 大明朝就是喜欢查案子,不知道这帮锦衣卫大晚上的又要查谁了。 天气热又没空调,朱英一脚踢到了身旁的冰块上,疼的缩了缩身子。 迷迷糊糊的,天已经大亮。 朱英起身,第一时间将心神浸入体内。 “叮,恭喜宿主完成签到,奖励抽奖机会一次!” 朱英撑了个懒腰,眨巴嘴道:“抽吧!” “恭喜宿主获得初级蒸汽机车图纸。” 朱英看着抽出来的纸张,无精打采的起身洗漱。 其实这系统并不算强,至少在朱英前世看过无数的穿越小说里,就没见过这么弱的。 你看看人家小说一个一个穿越者换了多少副本了,改过了没有。 哪个不是开局就镇压当世豪侠刺客的。 朱英他也有话说的,人家穿越者抽的是什么,人家抽的实体宝物,这狗系统就会给图纸。 朱英能做么,做不了,没那个能力知道不。 现在的大明,别说朱英想去挖个铁矿,就是挖到了都是犯法。 很多事情蹲在这南京城就做不了。 户籍变更,成为商人了,朱英才有可能进行下一步的动作。 所以这三天,朱英最惆怅的便是如何改了户籍,再带走老黄,一切都好商量。 等收拾好屋子,朱英穿好衣服,准备去预定马车,三天后离开南京。 可才刚刚开门,老黄就提着两只鸡站在门口了。 “哟,小子,今天这么早。” “老黄!” 朱英也愣住了,说好的三天,没想到老黄今天居然又来了。 “老黄,跟我走的事,你想好了?” 朱元璋可没想到这小子开口就提这事。 今日他依旧罢朝,早早的就来看朱英了。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清晨锦衣卫查的事情,有线索了。 十年前,皇长孙朱雄英是他老朱家第一个走的至亲,钟山的皇陵督造府负责老朱家整个皇陵的建造。 但身为皇陵司丞,在皇陵建造上自然不敢过于快速。 这种事情,需要刚刚好完成。 早一刻,有欺君之嫌,晚了就是办事不利。 督造府衙就没意料到最先进来的就是八岁的皇长孙,匆匆忙忙的赶完进度,工程质量自然算不上优异。 这是昨晚锦衣卫问出来的。 那么皇长孙的陵墓就有隐患。 锦衣卫连夜让这些府吏和司丞检查,果然发现皇长孙皇陵有破损,一众督造府的官都跪在地上,把头都磕肿了。 朱元璋没有杀他们。 得知消息的时候,朱元璋内心激动。 要是因为皇陵没做好,才能让雄英从里面爬出来,那这些人倒是有功之臣。 现在所需要的,就是遣人开棺,查验大明皇长孙在不在他的棺椁里了。 一些事还得慢慢来。 朱元璋一夜没睡,早早的就来看朱英。 没想到见面这孩子就问走不走。 朱元璋顿时脸一黑,“你小子急急忙忙的做什么,这事我起码得跟我另外几个儿子商量一下,还有另外几个孙子商量一下。” “啊?” 朱英一脸犹疑的看着老黄。 老小子昨天不还说孤家寡人,孤苦无依来着。 现在张嘴就说还有几个儿子,还有几个孙子。 倒没在意朱英脸上一闪而逝的失落,朱元璋提着鸡就进了屋。 “来来,许久没跟你这小子坐坐了,咱爷俩好好说说话。” 朱英干咳一声,将老黄带来的鸡放在笼子里。 沉默着坐下。 “我说你小子是怎么了,今天兴致不高啊!” 朱英露出个苦笑,“老黄啊,没想到你是个大户!” 朱元璋抱起手,看着朱英的眉眼,越看越像他自个。 那种失而复得的心情,让他现在可是内心愉悦,所以笑呵呵道:“也算不得什么大户,只不过有些事没跟你明说。” 朱英靠在椅子上,叹息一声,“本来吧,觉得你老黄也挺豪气的,我跟你萍水相逢,你随后就送了一套宅院。” “这可是秦淮河畔,隔街就是夫子庙,这地段在咱大明京城,可谓是寸土寸金,我朱英可是自诩聪明,却没看透这一层。” 朱元璋笑眯眯道:“你小子今天怎么阴阳怪气起来了,平日里跟我说话可不这样的。” 朱英只能看向老黄,“老黄,你在京城说话好使不?” 不知为何,朱元璋有那么一丝犹疑,怎么才一天不见,这大孙子就跟自己有点不亲近了。 “你先说说什么事?” 朱英郑重道:“老黄,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请你帮忙,我需要你帮我改下户籍,当年你把我改为农,现在,能否把我改为商?” 朱元璋仿佛没听清,凑近了些,“你说什么?” 在朱英重复一遍后,朱元璋怔住了,脸色一黑。 “你刚刚是说,最后请咱帮忙?咱跟你相处那么久,是在帮忙吗?咱的情谊你感受不到,现在还要去改贱籍,你是不是存心气咱?” 朱英连忙扶住老爷子,示意他消消气。 朱元璋指着朱英,“你说让我说你什么好!如此不识大体!” 朱英却无奈道:“怎么就不识大体了,我朱英也是有理想的!” “呵,成为贩夫走卒便是理想?” 朱英急道:“真有急事,后天,黄河会有水患发生,我找人观测了水文,现在问题很大,若不出意外会决堤,我备好了很多药品和物资,现在就卡在大同府。” 朱英面色凝重的看着老黄,“若是拿不出商号,那物资就救不了百姓,人命关天,我找了很多人帮忙都改不了,现在似乎可以找找你!” 朱元璋眉头一皱,这小子说的跟真的一样。 莫非是跟他耍什么脾气? 第六章 令燕王心折之人 你一个常年蹲在应天府的小子,敢随口扯千里之外的水患。 还一副信誓旦旦的态度说后天就发生。 太史院司天监上百号臣工谁有你这本事。 朱元璋面色不喜,说道:“小子慎言,事关天下福祉,你这凭空推断小心祸从口出!” 灾祸一事,便是如今当了二十五年皇帝的老朱都得谨言慎行,每每灾祸之下,便能催生出无数流言。 而要为这流言背锅的,往往就是一国之君。 要说是他老朱听了,如今朱英的身份有待查证,要换别的帝王听朱英这话,早就拿了下狱了。 人心不可欺。 一时间,朱元璋本来还有些欣喜的情绪瞬间被冲淡了。 朱英则是叹息一声。 “老黄,你以为刚刚我说的话,是我在忽悠你把我变更户籍么?” “难道不是?” 朱英给老黄倒了杯茶。 其实洪武年间的事情,朱英记忆里并没有水患这种杂事,但关于从商这档子事,朱英早在两年前就开始布局了。 自从洪武八年,大明设置大同府为都指挥使司,说白了就是把大同府打造成了北伐大营后,黄河泛滥便成了常有的事了。 究其原因,还不是北伐北元,需要大量的骑兵来支撑军队。 加上一众粮草采集,大同府可谓是遍地军马牛羊需要喂养,朱英要行商,自然想支持一波大明铁骑。 但收集到的信息却是北地百姓苦不堪言,水患过多,除去冬春两季,开封府周遭时常被水患侵袭。 而根据朱英采集到的信息,大同府近日已经连下了数日的大雨了。 不出意外,水患近在眼前,说是后天,但可能现在跟老黄聊天的功夫,些许村镇的水患便已经在发生了。 之所以跟老黄说这个,朱英内心其实是有赌的成分。 若是言中,那老黄就多听进去一些。 不然以老黄的性子,总会以为他在开玩笑。 若是不中,那必不可能。 带上了这心思,朱英念叨道:“本来说跟你赌一把,但人命关天,北地百姓已经为了北伐蒙元付出太多,这事我开不得玩笑,老黄,我真准备了一批救灾物资,但因为没有商号迟迟无法送出大同府。” “你听我一句劝,咱先改了,等事情解决了,要打要骂都听你处置!” 朱元璋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小子为了件事如此执着。 原本不忿的心思也收了起来。 其实作为大明皇帝,朱英是什么户籍不还是他说了算。 做个变更,随便打声招呼就能处理完成。 但用什么法子不好,偏要去从商。 这事跟他知会一声,他派人去北地一探就好了。 物资,你个蹲金陵城整天读书的毛孩子懂什么?你哪来的物资! 关键不给他改,这水患真发生了,他身为君父,自然要应急救灾,本来储君没了就动摇国本了,再加上天灾。 或许,信一回也无伤大雅。 “非改不可?” “咱先改了,往后再说往后的!” “要是改了,往后可不能考取功名了,你在金陵读书那么久……” 朱元璋念叨了一句,转念一想,这孩子身份探明用不了多久,要真是皇长孙朱雄英,那还用考取功名么? 一念至此,朱元璋直接起身。 “这上哪去这是!” “你小子不是说水患人命关天么?老夫不得着急去给你办了!” “那你这两只鸡?” “给咱留着,你可别急着吃了,好赖给咱留一份!” 看着老黄急匆匆出门离去,朱英松了口气。 希望一切能顺利。 大明这个时代,或许不是最好的时代。 但因为老朱在,百姓的事是他最上心的,所以臣工肯定也不敢怠慢民事。 朱英这般想着,回到屋里写了几封书信,然后放出了信鸽。 “和尚呐和尚,局面给你打开了,若是顺利,那以你才智,应该能捞个大功劳了。” “只希望你这档子事后能获信任,咱往后去北地成商人能顺利一些!” 朱英念叨完这些话,慢悠悠的找了个躺椅睡下了。 而此刻远在大同府地界,一个黑衣僧人正坐在蒲团上,猛然打了个喷嚏。 “法师,你彻夜未眠,是否歇息片刻!” 黑衣僧人面容沉稳,虽然已经临近花甲,但精神矍铄,叹道:“无妨,事情紧急,贫僧在等一等,这批物资送到贫僧手里,越早送出去越好,不然良心不安呐!” 一旁的小沙弥苦着脸道:“这谁整的破事,咱在北平府好端端的,便是燕王殿下都劝别揽这事,害得咱们连日奔波,结果就因为没个商号,咱们又带着燕王随侍的身份,在这里被人刁难!” “不妄语!” 姚广孝念叨了一声,小沙弥顿时住口。 姚广孝也无奈,他在这里,是因为一个赌约,他一个僧人岂会与人赌? 怎奈这人几次书信,每每三言两语就吐露极其重要的信息,他身为燕王殿下随侍,虽然在外做主持,可从未磨灭豪情。 大丈夫身居天地之间,自然要搅动风云青史留名,僧人又如何,他有凌云志,自然要纵览天下大事,为主君分忧解难。 而这远在千里之外的能人,既然能数次指出燕王北伐的行军布阵,挑明利害关系,想法每次都能与燕王殿下不谋而合,其才智早已令燕王朱棣心折。 如此大才,若是能前来协助燕王殿下,为左右臂膀,燕王未来可期。 加上如今大明太子朱标薨了,大明的储君之位空缺,试问身为皇子,谁不想获得洪武大帝的青睐。 但凭吊一事,终究是这神秘人赢了。 各藩镇诸王被叫去了金陵,屁股都被坐热就被拉去磕头,凭吊完懿文太子朱标又被马不停蹄的赶回了属地。 都说君心难测,一众藩王谁能想到是这个待遇。 所以他姚广孝输的老惨了,所以才硬着头皮,来这大同府运送一批物资。 而燕王殿下也是心中有气,去了趟京城,连见这神秘人的机会都没有,就急匆匆回来。 对于这神秘人上心的事,也让他无比办好。 “谁能想到是因为一个商号给卡住了,唉,莫非此人,要改个商籍?” “商籍,贱籍也,不过又如何,燕王都不嫌弃,贫僧还是和尚呢!” “这叫不拘一格降人才,只不过你得快点,贫僧倒是等着看,你此举是为何?” 第七章 真被那小子说中了 心头这般想着,姚广孝却连佛珠都不数了。 内心不平静,自然也不想唱佛了。 目光看向寺外,天上阴沉沉的,却迟迟无雨水降落。 便在此时,一只鸽子飞入佛堂。 他身侧的小沙弥一喜,快速过去抱住鸽子。 “法师,是传书!” 姚广孝点点头,接过鸽子取下书信,一打开,顿时眉头一皱。 “和尚,事情我已经尽力在办了,这段时间在忙着北上顺天府的事,有亲眷一只不同意,容我劝说一番,关于你现在遭遇的事,我会尽快处理。” “算上通传的时间,若是六百里加急,那你在十四号可以出发,到了大同府关隘,自然便能收到放行的号令,若是八百里加急,那就十三号动身,切莫延误了!” 内容看望,姚广孝顿时长叹一声,愁眉不展。 身侧的小沙弥垫脚想看看内容,姚广孝却收起了纸张。 “法师,是坏消息吗?” 见姚广孝迟迟不说话,小沙弥怒道:“从洪武十五年,法师被当今圣上选为燕王随侍,成为北平庆寿寺主持,从没见法师如此焦心,是遇到什么难题了么?” 姚广孝苦笑一声,“非也!” “也有好消息!” 好消息,自然便是这神秘人要前往顺天府了,那燕王殿下自然可以招揽这位大才。 “那法师为何不开心?” 姚广孝不说话。 因为实在没什么好说的,这信里里外外都透露着自信。 六百里加急,乃军务大事才会发出。 八百里加急,更属于战时号令。 这神秘人是要他做什么? 难不成这批物资已经到了如此紧要的地步,稍有不慎就会引发国本动荡? 这让姚广孝更加为难,似乎是着了这神秘人的道了,这种大事是他能掺和的么? 要知道在大明,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可是圣上得天下的方针。 这套路圣上能用。 旁人谁敢有这心思。 如今燕王被赶回了北平,储君的心思淡了,他身为燕王随侍法师,居然跑出来干这家国大事。 朱元璋最不喜欢什么? 不就是臣属子嗣干一些耍小聪明的事? 其实也不是不能干,但首先需要皇帝的喜爱,譬如说太子朱标,譬如说当年那个皇长孙朱雄英。 不然其他人敢为争权夺利耍心眼,那必然要被记在圣上心头。 赏赐非但没有,反而还要遭到往后被锦衣卫监视的待遇。 一刹那,姚广孝都想跑路了。 “罢了,老僧先去睡了,今日几号?” “已经十二号了,再过三天,便是中秋!” 姚广孝没有说话,自顾回禅院歇息去了。 …… 而此时的南京城奉天殿,大明朝一众朝臣都战战兢兢的站在殿内。 皇案前,朱元璋翻动奏疏,将近日大同府和开封府呈报的信息都看了几遍,最终将奏疏扔到案台上。 “都察院近日就没有水患的奏疏?奇了怪了!” “钦天监呢?近日可有呈报各地风水!” 奉天殿内,一众朝臣都纷纷低头不语。 圣上这些时日,因为太子储君薨了,这几天可以都说是罢朝。 积压的各地文书和奏章这些时日都没人批阅。 本以为今日还是罢朝,一众朝臣都在家为太子服丧,没成想大中午的一堆人被叫进了皇城,劈头盖脸的就问起大同府和开封府的境况了。 看着一帮人都不说话,朱元璋气就不打一处来。 “你们一个个都不说话是什么意思,咱以为罢朝几日,你们都憋了一肚子话想跟咱汇报一下,怎么咱问点事,你们又不啃声了?” “傅友德,你说说!” 朝臣之中,傅友德身子一颤,“圣上,我一个武将,对于这些天文地理实在不熟悉!” 朱元璋一拍桌子,“你不是才从顺天府途径大同府递交兵符回来的么?你怎么不知道?” 傅友德面上不敢有其他表情,只能唉声道:“圣上呐,我这不是为太子赶回来,一路上都是星夜兼程……” 听到这老家伙是赶回来见标儿的,朱元璋心头火气散了一些。 便在此时,大殿之中,一个声音响起。 “启禀皇爷,前些时日倒是有看到来自开封府漕运使发来的奏疏,但因为国丧,所以奏疏放在户部并未呈报!” 朱元璋眉头一挑。 漕运使监管天下河道水运,若有呈报,定然不是小事。 “卓敬,奏疏呢?” 身为当今户部右侍郎的卓敬急忙从怀中取出奏疏。 不顾一旁好友黄观的示意,径直递了上去。 朱元璋打开奏疏,顿时就看到了开封府漕运使传报的水患事宜。 心头猛然一跳。 朱英那小子,居然猜中了! 奏疏中言明了开封府黄河沿线,已经有不少村落因为水患搬迁,各地都有灾情涌现,而看日期,竟然是十日前了。 如今过了十日,那开封府不得乱成一锅粥了。 “如此大事,怎么不报!” 朱元璋震怒,顿时一众朝臣都噤声。 黄观同为户部侍郎,不忍好友独自承担圣上怒火,这才站了出来。 “圣上,这国丧期间,圣上已经心力交瘁,这些事户部早已派人去治理救助了,且得了皇孙首肯!” 朱元璋看向朱允炆。 朱允炆这才站了出来,“皇爷爷,孙儿知道您伤心着呢,这才擅作主张!” “好,好孙儿!” 这般说着,朱元璋面上却没多少欣喜的意思,倒不是这孙儿越权,事关百姓生计,权宜之下能有这样决断已然不错了。 可一想到这黄观乃六首状元,卓敬是榜眼及第。 两位新入朝堂的人才跟朱允炆走一块了。 要放在三五天前,朱元璋倒是乐见其成,但现在就意味不明了。 “那孙儿说说,你是如何让人去治理水患的!” 朱允炆凝重道:“自然是派遣当地官员进行赈灾,南直隶已经催促几位府事开启捐助,而户部的拨款和物资,还需要皇爷爷下旨!” 一众朝臣看着皇孙的回复,纷纷点头。 “还需要咱下旨,如今十天过去了,这时候,水患都快散了!” 朱元璋自个念叨了一句,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放在以前,朱允炆这做法不无妥当,但国丧一拖,百姓可遭殃了,等户部拨款,等南直隶捐人捐物,又得拖到冬天。 “来人,传旨,大同府前往开封府的车马无需检验便可通行,八百里加急,不得延误!” 说罢,朱元璋起身,“往后有这等事关民事的急报,无需踌躇,尽管呈上来,散了吧!” 大殿之中,一众朝臣面面相觑,本以为圣上一段时日不临朝,又因太子薨了,必然会是一场煎熬的朝会。 特别是问到开封府水患,在座的多少有人知晓内情,本以为会治个监察失职,没想到什么事都没发生。 这画风不对啊! 而且大同府送往开封府的物资,这有物资么,送马匹骡子过去? 关键也没向大同府下旨意来着。 朝臣一头雾水,没想到这如此轻松写意就散了。 而在殿下的朱允炆则是心头空落落的。 本以为做了一番功夫的事迹,必定会让皇爷爷欣喜,没想到就这样带过去了。 这感觉已不对。 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第八章 我把他当兄弟,他却想当我大舅子 翌日。 当一匹快马冲进大同府,沿途喊着八百里加急后。 身在大同的姚广孝顿时起身。 “当真是八百里加急!” “了不得,痴儿,速速随我唤起车夫,押送物资前往开封府!” “法师,咱还不知道是什么命令呢,这秋冬时节,没准是北元又打过来了呢!” 姚广孝面色一黑,要是北元打过来,那应该是大同府的军士往南京而去,怎会从南京而来。 一想到这神秘人在信中的那份自信,姚广孝顿时就觉得这人当真是神仙手段。 内心对一个人心悦诚服了,自然不会有再多顾虑。 当他整顿车马,带着上百辆车马到达通关隘口后,果然听到守关将士说道:“今日奉吾皇旨意,押送物资前往开封府一律放行,道衍法师,前些时日多有得罪了!” 姚广孝点点头,内心除了麻木,没多余言语,带着浩浩荡荡的物资前往开封府。 而在南京城的朱英,则是慢悠悠的起床。 等洗漱完了,又美美的吃了顿早餐,打算今天找条河钓下鱼,下午的时候再去找阿祖问问事办的如何了。 没想到才拿上鱼竿鱼篓,自家院门就被敲响了。 “咦,老黄,你今天这么早来了,说,是不是惦记你那两只鸡,咱可没偷偷吃了!” 老黄两只手揣在袖子里,笑眯眯的道:“这咱可不担心,你这是要钓鱼去啊!” “唉,这不有些事急不得,所以去放松下心情!” 朱元璋自顾跨进门来,“你小子念叨多少次钓鱼了,结果一次鱼都没钓到,再去不是浪费时间么?” 说着进了屋,从桌子上倒了杯水喝了几口。 “哪有钓鱼人不空军的,怎么,看你今天心情好一些了,要不一起?” 朱元璋扫了两眼,这小子就一根鱼竿,去了要陪他晒大半天太阳,摇摇头,“不去,咱够黑了,再晒下去都黑成炭了!” “钓鱼还怕晒,那你在这坐着,我去去就回!” 朱元璋顿时急了。 这心急火燎的来找这小子,结果居然闹着去钓鱼,他就不关心户籍改没改的事么? 小半刻时辰后。 秦淮河的一条岔河。 朱元璋正打着伞,用袖子扇着风,时不时拿起茶壶喝一口,然后的看着河边镇定自若的朱英。 “我说你小子也是意志坚强,就这天气,村里的老农都不敢在大中午下地,你居然一动不动!” 朱英嘿嘿一笑,“咱本来也算个农民!” 朱元璋一听就来气了,“是不是怪咱没给你办好户籍变更,你生气了!” “哪有的事,这事你老黄为难,我自然不会哭喊着求你去办!” “你要真哭喊着求咱,咱没准还真给你办了!” 他是谁,大明皇帝,想怎么给朱英换就怎么换。 可这小子用水患的事来搪塞,那定然不成,最起码得看看这小子能有什么后手。 还有那物资,虽然不知道是多少,可起码看看后续效果再做定论。 他能从出道一个碗到如今天下共主,自然明白什么叫走两步看三步。 所以今天来,主要是说一个户籍没变的事,看看朱英的反应,没想到这小子还阴阳怪气起来。 哪有孙儿不求着爷爷要东西的? 这些年老了,当儿子的不体贴,在朱英这里他还不找补找补? 他要打滚撒泼的求,那一高兴,兴许还准了呢! 没想到朱英摇了摇头,“这事你就别操心了,我还找了个好兄弟帮忙,好处费我都给了,准能给我变更了,不慌,看我今晚给你烧道鱼汤补补身子!” “拉倒吧,粮食都倒了一盆了,你那漂都不带动一下,这样铺张浪费,早晚尿炕上!” “还有,你找的哪个兄弟,咱都没办成的事他能给办咯?还有好处费是什么,你小子可别交友不慎!” 朱英无奈一叹,早知道就不拉着老黄来了,这鱼本来就胆小,这话痨一开,哪有鱼敢靠过来。 “到时候自见分晓!” 朱英说完,过了许久,老黄都没在说话,回过头,才发现老黄阴沉着脸。 “咋了!” 老黄咕哝道:“是没想到你小子对我还藏着掩着,罢了,老了,跟你们年轻人处事方式不一样!” 朱英洒然一笑,“就这事真不是我瞒你,老黄你觉得我人如何?” “还行!” 朱英顿时失笑,老头就是心口不一,论人格魅力,朱英自付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要只是还行,你老黄至于跟我处那么好么? “就一个酒肉朋友,他为人也还不错,身为富庶之家,却没什么架子,喝酒也洒脱,回头解释给你认识!” 老黄摇摇头,“酒肉朋友能有什么好认识的?” “他人真不错,脑子还挺活泛,这么说吧,比较有眼光!” 没等老黄发问,朱英就笑道:“这样说吧,我把他当兄弟,他却想当我大舅子,老黄你是不知道,这小子整天跟我吹他妹妹如何文采斐然,如何知书达理,关键还漂亮,想招我去做妹婿!” 这话一出,朱元璋顿时面上一乐。 “那这兄弟可以啊,有好处还知道带着你。” 朱英点头笑道:“是啊,我朱英早些年可是流落街头,遭受白眼无数,要不是你老黄关照,现在还不知道如何落魄呢!” “如今呢,虽然小有家资,可一无功名,二不是才华惊世,他凭啥看上我,所以呐,我高攀不起!” “配得上!” 朱元璋语气笃定的说了一声。 目光坚定的看着朱英,镇定道:“你小子这三年苦读诗书,若是来年参加科举,以你这脑瓜子,想必进士及第不在话下。” “只是咱不明白,这如花美眷都不足以打动你,偏要改个商籍,到底是为何?” 如果不出意外,现在朱英说的留在大同府的物资,应该赶往开封府了,那还需要改户籍么? 朱英却摇摇头,“老黄,你一年多少俸禄?” 朱元璋微微一愣,按照他说的官职,俸禄不足百两白银。 朱英不等他说话,叹道:“你俸禄想必也没一年百两雪花银,秦淮河周边院落,起价就是六百两,我朱英何德何能!” “孤身在这陌生的尘世间,是你老黄给了我一个安身之所,让我可以有尊严的站在这大明京城,这份恩情,我拿什么回报?登堂入室,出谋划策,做个治世能臣?” “还是起于微末,集丰厚家资,助益天下?” 朱元璋张张嘴,咋说的当商人不必为官差了。 身后没有权支撑,从商的哪有做得风生水起的。 “其实都不是啊!” 朱英长叹道:“我只想报答你,给你尽孝,让你能平平安安颐养天年,不用管什么朝堂的伴君如伴虎,党同伐异,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些糟心的事!” “咱爷孙两该吃吃该喝喝,欢乐的渡过每天,那多好啊!” 朱元璋呆住了。 他穷苦农户出身,年轻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不受人欺负,每天能吃饱,孝顺父母,爱护子弟。 这是属于一个老实本分的农人最微末的情感。 而现在这孩子也秉承着这个想法。 没有什么尔虞我诈,权力纷争。 还让他也不再遭受这些。 他能感受到其中的情感,不掺杂任何复杂心思的赤忱之心。 这是何等的孝顺。 不是说他朱元璋感受不到孝顺。 前些时日回来的各镇藩王,哪个不是跪倒在他面前哭诉衷肠。 那些个孝义贤孙,又有哪个不是被身后之人驱使着表现出一份体贴温情。 一想到看好的朱允炆,这些时日所作所为,更是令他心寒。 父亲走了,就被身后之人指使着做出各种违心之举,图的什么,他老朱心又没瞎。 但这孩子不一样。 他不知道他是坐拥神州的大明皇帝,他没有多余的诉求,甚至怕他为难就花钱让人去帮忙。 他没其他追求,只想给他尽孝! 看着朱英被太阳晒红的脸,朱元璋心头触动,这孩子,不仅像雄英,更像标儿。 当然,更像年轻时的朱重八! 第九章 你竟然如此懂我! 猛然的,朱元璋开口道:“孩子,你有这份心,咱很感动!” 朱英露出一口白牙,“那咱说好了,等我户籍变更好了,咱一起离开南京,我们先去顺天府玩,等我积累点资金,到时候去大同礼佛,去秦地看秦皇汉武,去巴蜀观长江天险,去云南看风花雪月,再到北海,再到……” 听着朱英勾画的风貌,朱元璋一愣,“咱一把年纪了,你这样折腾!” “人生在世,岂能不阅尽大明大好河山,众揽人生百态!” 朱元璋微微动容,没想到这孩子还有这份心境。 可没由来的,他又想到,其实站在最顶峰,才能纵观这一切。 看来让蒋瓛加快点进度了,实在不行,就打开皇陵一探虚实了。 但事得一件一件分开谈,朱元璋开口道:“能先说说,为何要离开南京去往顺天府呢?” 朱英叹道:“这就很关键了,咱行商嘛,总得有个倚仗,等我找了朱棣做靠山,往后才会事事顺遂!” “不是,你这在南京不找当今圣上行方便,找朱棣做什么?” 朱棣那混小子有这样的魅力么? 这么多年他这当爹的就没看出来,死脑筋一个。 不说当初的徐达了,就最近的傅友德,指派去协助燕王北伐,朱棣这小子还各种不满,喜欢兵行险着,动不动就带队冲锋陷阵,要不是几次都奇袭成功,早完蛋了。 所以朱棣在他老朱心里,纯粹就只知道一个莽,胆子大,但行事不够严谨。 朱英这孩子咋迷上老四的。 朱英笑而不语,“咱这不认识不上老朱么,就算认识,估计他也听不进我说的,朱棣有前途,相信我的眼光!” 一说到这个,朱元璋疑惑道:“你咋知道老朱听不进去的!” 我这不在听么? 朱英神色古怪,诧异道:“我说老黄,你不会不打算辞官跟我走吧,再过二十多天,皇孙朱允炆可就成储君了,难不成你想跟着允炆殿下干?那可使不得!” 朱元璋不解道:“怎么使不得?我说孙儿,你对老朱选取的储君意见很大啊!” “哪有意见,一点都没有!” “又在阴阳怪气,你倒是说说,你是老朱,你怎么选储君?莫非你要选朱棣?” 朱英连忙放低了声音,“慎言啊,这事我可不敢乱说!” “呵!” 朱元璋笑道:“当初你在街头跟咱扯淡,说胡惟庸倒台再无丞相之职的时候,你声音可是很大的。” 朱英无奈道:“好吧,那说上一说,你心里留个底,可不是变着花样劝你辞官啊!” 见到老黄点头,朱英才叹道:“当今圣上老朱可怜啊,一心培养的储君没了,劳苦了一辈子,靠着自己意志打造的大明构想顿时失去了传承,这要再选储君,难办了!” “嗯?什么大明构想?你不妨把话说的更明白一些!” 朱英挑眉,“算了,跟你说明白一些。” “老朱他啊,曾跟文渊阁大学士朱善谈论过。 齐家、治国,其理无二,使一家之间长幼、内外各尽其分,事事循理,则一家治矣;一家既治,达之一国,以至天下,亦举而措之耳。 说白了,他老朱虽然当了皇帝,可治国一道,还是秉承华夏最为淳朴的愿景。 国便是家。 皇帝的父亲,臣子是媳妇,百姓是子女。 皇帝勤勉为民,是为父慈。 臣子尽心工作,是为妻贤。 百姓勤劳守礼,是为子孝。” 随着朱英说的话,朱元璋浑身一震。 他农民出身,对于治理天下,可谓是从未经受过什么教条传授,全靠自己琢磨出一个道理来。 而这个愿景,他只跟标儿提及过。 无数朝代更替,他老朱都能明白,百姓是社稷之本,青史留名的贤能皇帝自然深知这个道理。 而到了他,他用最朴素的想法来构建他的帝国。 君父不能让百姓吃饱饭,那子女起来掀翻这王朝理所应当,所以当君父,要时刻以民为先,切莫让臣子乱了政,致使尾大不掉,坏了百姓生计。 这道理,标儿懂,其余再无人能明白他这个构想。 而眼前的朱英居然能悟到这关节。 朱英没理会一旁老黄的神色变化,叹道:“太子朱标去了,这理念传承想再找储君接收可就难了,朱标是老朱教的,可现在皇孙一代却是太子太傅教的,过于教条了!” “你说这些太傅当过皇帝么?李景隆什么的都在当太傅,当不了,没那个能力知道吧?要是朱标在,那他有时间去修整下一代,等如今的皇孙年纪到了,自然能知道做事不要太遵循教条!” “所以我说老朱可怜没错吧!” 朱英说完,抬起头看向老黄,却发现老黄目光含泪。 “咋了,是不是过于僭越了!” 朱元璋连忙擦擦眼角,“刚刚河水反光,刺了一下!” 朱英掏出手帕就要给他擦一擦,朱元璋连忙接过了手帕,“你继续说,说的挺好!” “还说,好吧,所以现在这构想没继承人了,一堆儿子不是莽夫就是只想多要兵权的,民生的事啥都不懂,那只能选皇孙了!” 朱英顿了顿,才说道:“其实老朱的性子,嫡长有序,长孙没了,那还得选嫡亲,朱允熥可是嫡孙,比朱允炆正多了,可年纪小,母亲又是常氏,选他吧,外戚干政的风险过大,所以是一点机会都没有的。” “那还能选谁?只有朱允炆了,他母系吕氏在朝中没什么根基,一切都可以慢慢教,而且不选朱允熥,定然会引起淮西勋贵的不满,老朱也可以找到理由,趁机减除淮西勋贵,让朱允炆收回权力。” “所以选朱允炆可谓是一箭双雕!” 老黄皱着眉,疑惑道:“听你的语气,似乎挺看不上朱允炆的?” 朱英干咳一声,“我可没说啊,这可是你说的!” 朱元璋知道朱英是笃定储君是朱允炆了,所以不敢在他面前编排了,但他岂能不知这小子的心思。 正想打探下他还有什么见解,结果朱英又继续说道:“咋就找的李景隆去教的朱允炆,凭什么啊,好好的大明一代战神,也能教书?” 朱元璋心口一咽,感情是太子太傅也让朱英不满了。 李景隆是吧,得试探一二了。 可等等,试探了,那还能选允炆么? 第十章 不一定是允炆啊 要知道选朱允炆,是朱元璋深思熟虑的结果。 年初太子朱标陕西巡视迁都一事,回来便染上脑疾,四月便走了。 如今八月葬于紫金山皇陵,期间四个月时间,他除了伤心,更多的是对大明未来的传承做一个决断。 自五月初,他便已经将批阅奏疏一事让允炆在一旁协助了。 而这个孙儿也表现尚可。 加上新晋的一众能臣助益,其实现如今的朱允炆已经颇有气候了。 至于李景隆,身为世袭的曹国公,又掌管左军都督府,之所以让他做太子太傅,是因为这人可以传授军事才能给允炆。 等等,朱元璋想到了什么,抬头看向朱英。 “小子,你说选朱允炆一箭双雕,是连带着翦除淮西勋贵?” “那不然呢?” 朱英看着老黄,似乎对他的认知浅薄有了优越,笑道:“我说老黄,你不会跟凉国公扯上关系吧!” 朱元璋没有说话,而是一脸的不解,这可急坏了朱英。 “老黄,快起来,你今天必须把官给辞了!” 朱元璋懵了,被朱英拉着衣袖,他连忙一挣道:“这又是作甚,咱还没说跟凉王府有干系呢!” 朱英松开老黄,眨眼道:“没关系?” “没有!” 见朱英一副审视的神情,朱元璋无奈道:“就算有,也是梁子!” “哈哈,那还好!” 听到跟凉国公蓝玉有梁子,朱英松了一口气,刚刚悬起来的心思又回落下去。 现在已经是洪武二十五年八月了,再过半年凉国公蓝玉的处境可谓是急转直下,若是跟蓝玉有任何的牵扯,哪怕朱英带着老黄到了顺天府也不得安生。 此刻朱英意识到,让老黄辞官迫在眉睫了。 而在他身后,看着朱英若释重负的坐下,继续拿起鱼竿没心没肺的钓鱼,面上若有所思。 良久,他才开口道:“你是不是觉得,这次翦除淮西勋贵,连当今凉国公也不可幸免?” 朱英换了饵料,随后长叹一声,道:“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么,若立朱允炆,以当今凉国公蓝玉的性格,待当今洪武大帝仙去之后,那朱允炆能压制住蓝玉么?” 一说到蓝玉的性格,朱元璋也是狠狠猝了一口。 蓝玉好吗? 当然好,不仅是亲戚,还是跟着他老朱一同打的江山。 这些年领兵大明铁骑,踏破北元王庭,征讨蜀地南疆,西番各地,军功无数。 可坏就坏在居功自傲,如今军中将士赏罚升降,都成了他蓝玉操弄的游戏,自己庄客义子横行乡里。 而且还口无遮拦,一想到锦衣卫递上来的密保,这厮动不动就妄言无数,不知进退。 这些他都能忍,谁叫标儿要管他叫一声舅舅,就凭这关系,他朱元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无妨。 给太子留一个能征善战的大将,大明根基只会更加稳固。 可偏偏标儿没了。 那蓝玉留给允炆,岂不是给允炆留了个祸患,若是蓝玉谋反,允炆怎能抵挡? 立允熥吧,蓝玉可能还是忠于大明的,可这性格就注定了,他能不干政? 所以现在朱元璋看着朱英,内心感慨无限。 这孩子聪慧至此,将朝局形势看的如此透彻。 可他就没想过,还有另一种可能? 一想到蒋瓛早上呈上的线报,朱英的那块随身玉佩已经有了眉目,正赶去查探,朱元璋心情才好了一些。 “所以你是怕咱跟蓝玉扯上关系,等清算淮西勋贵,把咱也连累了?” “嗯!” “如此笃定蓝玉必遭大祸?要知道他可是大明柱国大将!” 朱英感叹一声,“老黄,我是没见过当今圣上,你可是入朝为官的,圣上什么脾性,你还不了解么?” “若是要拔除对未来储君的威胁,那必然是雷霆打击,这些年蓝玉的功劳,在大明的稳定面前不足一提,更何况这些年蓝玉惹的祸事,那罪证估计都压满了圣上的桌案了。” 朱元璋沉默片刻,才淡淡道:“看来你说的辞官,还是有些道理的!” “唉,一朝天子一朝臣,可惜蓝玉倒了,大明的武力将会下降很多。” 朱元璋点点头,不置可否。 这蓝玉是大明朝如今的一把神剑,可操持之人不在是他朱元璋,那流传下去,必然是祸患。 可失去了这把神剑,大明朝待到再寻到这神剑,不知何年何月了。 漠北王庭年年死而不僵,一到秋冬苦寒之季,便会卷土重来。 东域海寇灭杀不绝,还有各地心思各异的番蛮吐司。 大明朝需要一个领兵之人,也需要一个进取的储君,这才有了武将出身的李景隆为太子太傅。 如今太子没了,李景隆自然转去教习朱允炆。 这其中的安排,都在和蓝玉做切割。 可要是不用翦除蓝玉,有一个在嫡亲血脉上能牵制住蓝玉,又能在能力上稳稳接过他朱元璋传承的储君在呢? 朱元璋看着朱英的后背,年轻人前倾着身子骨,专注的在钓着鱼。 或许,得催一催蒋瓛了,行事如此之慢,还配叫锦衣卫么? 也就在此时,朱英握住鱼竿的手迅速一扬,顿时水中传来动静。 “卧槽,大青,老黄,今晚能吃顿好的了!” 朱元璋也是第一次见到朱英中鱼,连忙把伞丢了,想上来帮忙。 “别慌,你年纪大别靠近水边,没抄网你拿着鱼竿,我下水去捉!” 朱元璋接过鱼竿,感受到其中传来的力道,人也跟着兴奋起来,而朱英早已卷起裤腿就踏入河中,爷俩共同努力,最终将一条八九斤的大鱼给弄上了岸。 “哈哈,发财了,这大鱼今晚换三种吃法都处理不完!” 朱元璋笑眯眯的,“你小子,就这出息?” “咱普通老百姓,这可是几斤肉啊,平白得来的,能不开心么?” 朱元璋也是内心激动,听着朱英的话,脸上笑容绽放。 这的确是个庄稼人最淳朴的情感,他们爷俩可谓感同身受。 “走走走,回家做鱼!” 朱英串起大鱼扛在肩头,朱元璋收拾起鱼竿,爷俩一起踏着青草一同返家。 第十一章 跟标儿一模一样的小孩 回到院落,朱英急不可待的去厨房干活了。 朱元璋笑眯眯的看着朱英在忙活,把玩着院子里的象棋子,顺手还端起茶喝一口。 似乎这样的生活也不错。 一刹那,他内心真升起了一个念头,若是不做皇帝,跟朱英这样每日有所收获,然后回家静待餐食美酒,这生活似乎也不错。 但下一瞬,他又猛然摇摇头,这是咋了,难得大明朝见到一丝曙光,岂能因自己一时之贪,坏了千古大局。 将脑海中享乐的念头去了,朱元璋开口喊道:“要给你剥几头蒜吗?” “不用,厨房重地,闲人免进!” “呵,那感情好,咱就等着吃现成的,记得鱼要用三种方法做!” 待到黄昏时分,朱英将菜做好了,这才取下围腰,“来,吃饭了,看看今天的鱼!” 朱元璋搓着手入座,看到一份鱼片,炸酥的鱼骨,还有一大盆鱼头汤,脸上乐呵呵的,“酒呢?多少整点!” “还有份鸡,今天做了一只,还给你留了一只养着,怕今天吃不完浪费!” 朱元璋接过朱英递来的酒壶,笑道:“会过日子。” 相处时日也不短,朱元璋自然知道,他每次过来朱英都会好酒好菜招待着,吃不完到第二天热热再吃。 这举动曾经看来是这小子有心,如今看来,就特么遗传他老朱的。 勤俭持家,孝顺纯真。 “来整两口,咱今天高兴!” 朱英接了杯子,朱元璋乐呵呵的给他满上。 爷俩没啥机会,顿时就着酒就胡吃海喝起来。 此刻河畔对岸的高楼上,一众锦衣卫面面相觑。 刚刚皇爷干啥了,居然亲自给那小子倒酒。 酒过三巡,爷俩也吃的差不多了,朱元璋摇了摇酒瓶,“还有么,再来点!” 朱英打了个嗝儿,砸吧嘴说道:“你今晚不回去?再喝就只能睡我这了!” “睡你这就睡你这,别扫兴!” 朱英也欣喜自己空军记录终止了,起身拿了瓶酒,结果回到桌子上,朱元璋却思考片刻,叹道:“不喝了!” “咋了!” 朱元璋呵呵一笑,“这不明天还得琢磨辞官的事么?” 一听是这事,朱英也收起了酒瓶,“对,正事要紧,老黄啊,你得赶紧的,我收拾的可差不多了,就差你这老头了!” “啥老头,叫爷爷!” “行行,你牛,爷!” “唉!” “咚!” 看到朱英头砸桌子上,朱元璋哈哈大笑起来。 这小子明明酒量不好,偏偏就有股子劲,非要跟他硬碰硬。 罢了! 也懒得给朱英收拾,他起身手一摆,顿时院子里进来一行锦衣卫。 示意他们把朱英扶去床上后,这才带着他们出了院子。 把门关好之后,朱元璋转过身,先前乐呵呵的老头顿时气度一变,眼神凌厉。 “事情查的如何了?” 一众锦衣卫顿时躬身,“禀皇爷,购买朱英玉佩的商户经查明常年居住在江宁府,蒋瓛大人已经亲自去问询了!” “皇陵呢?” “卢千户已经派人将皇孙陵寝的看护人都带到了镇抚司,经过审问后并未得到任何确切消息!” “嗯?” 当先两名锦衣卫顿时身子颤抖,连忙拱手道:“启禀皇爷,虽然看护人没消息,但蒋瓛大人已经在紫金山沿途村落发布告示,今日有一户人前来认领,言明曾在十年前的雨夜见到过朱英小郎君!” 朱元璋身子一颤,声音低沉,“人呢?咱要亲自问问!” “已经带到大行宫,等皇爷问话!” 两名锦衣卫低着头,正等皇爷下文,却发现清风拂过,朱元璋已经快步跑上了马车。 不多时,马车来到了大行宫外的一处别院。 朱元璋推开院门,夜里,小院烛火通明,早有一对年迈的夫妻战战兢兢的坐在其中。 见到朱元璋进来,两人连忙起身。 身后的锦衣卫连忙上前,“两位,这便是发布告示寻找失散孙儿的黄大人!” “见过大人!” 朱元璋连忙托起这对老夫妻,“两位不必如此多礼,咱也是农人出身,说起来你们有我失散孙儿的线索,可是咱求你们呢!” “大人多礼了,咱也是碰巧,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看朱元璋和善的样子,这对夫妻也心绪平复了许多。 倒是那老汉盯着朱元璋,扫视了半响。 “老乡,咋了!” “像,真像!” 朱元璋微微一愣,随后笑道:“咱像谁了。” 老汉干咳一声,“像当初的千总大人!” 朱元璋浑身一震,多少年了,从未有过人这样称呼他了。 当初被徐达力邀进了红巾军,他从一个养马的混到千总,手底下的人都是一路跟着拼杀出来的。 “大兄弟,你是红巾军哪个千总的部下!” 老汉眯起眼,回想了片刻,才叹道:“我,我是当今圣上的那一支!” 朱元璋更是大惊,当初跟他一起混的弟兄,如今都算功成名就了,怎么不识得这老部下。 倒是老汉干笑一声,“黄大人别误会,当初老朽呐,跟过当今的圣上,只不过当初打下金陵后,看着千总大人晋升为吴王,加上腿伤过重,所以无法跟着千总大人继续打天下了,所以定居在了紫金山。” 朱元璋面上动容,没想到这意外的查询朱英,居然还结实了老部下。 “那老人家,你有这功绩,如今你那千总大人当了皇帝,你怎么不去讨要些军功啊!” 老汉笑呵呵道:“咱起义是为了吃饱饭,当今圣上对咱老百姓很好了,我们两夫妻这些年过的虽然平淡,但过日子嘛,知足常乐。” 朱元璋内心感慨万千,不曾想还有如此不贪恋权势的,内心微微计较,便笃定了,无论这夫妻俩能不能告知朱英的信息,他也会派人关照的。 一想到这,朱元璋连忙说道:“那兄弟,听说你在十年前曾见过我那失散的孙儿?” “是见过,本来还不确定,毕竟都十年了,但如今见了你,倒是确定一些了!” 朱元璋捏着手腕,轻声道:“这是为何?” 那妇人叹道:“我们家这口子,是在当初圣上封吴王的时候脱的军籍,当年还是世子殿下送咱家这口子离开的。” 老汉附和道:“对啊,世子殿下人欣赏,偷偷给塞了几两银子,只可惜听说世子殿下走了,唉,造化弄人啊!” 吴王世子,那便是标儿了,没想到当初标儿有过这举动,朱元璋内心感慨万千。 便在此时,老汉继续说道:“世子殿下的恩情,我当然忘记不了,可说来也怪了,十年前的时候,那天晚上我砍柴回来,天摸黑了,电闪雷鸣的,一个孩子疲惫的跑到我家。” “黄大人,你知道吗?咱们这些上阵厮杀的,总是有一些忌讳的,当时我本想赶走他,可就着雷电一闪,我瞬间以为看到了世子殿下!” 轰! 朱元璋身子一颤,幸好身后的锦衣卫眼疾手快,迅速扶住了朱元璋。 那老汉喃喃道:“我离开队伍的时候,就是世子殿下送的我,世子殿下的模样,我一辈子都不会忘,那晚那孩子一身泥土,凄惨至极,可那双眼睛,居然跟世子殿下一模一样。” 朱元璋颤抖着声音响起,“然……然后呢?” 妇人开口道:“然后,那孩子开口要避下雨,我看他可怜,给他清洗了一下,他性子还挺拘谨的,说以后赚钱了会报答我们的,咱这口子还一直问是不是世子殿下,那孩子一脸呆滞,说不认识,也就歇息了一夜吧,等我们醒来,那孩子早不见了!” 第十二章 咱大明,后继有人呐! 朱元璋呼吸急促。 堂堂皇陵,有谁能在十年前从皇陵进出的。 这便算了,关键这是红巾军老部下,是标儿送其离开的老部下。 说那孩子跟标儿一模一样。 回想起一个时辰前,那跟标儿眼眸一样的朱英。 他所言非虚,所言非虚啊。 是啊,他怎么会骗他老朱呢! “黄大人,可能没帮到你什么,只不过咱两口子这次来就是想说一声,你那孙子还活着,兴许能找着!” “多谢二位了!” 朱元璋抚着心口,眼含热泪。 “那我们告退了!” 朱元璋强撑着起身,要送送老部下。 走到门口,那农妇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说道:“对了,还有个重要的事,当初那孩子说要报答我们,咱两口子都没当回事,可也就这两三年,我们早上醒来会时不时的收到衣服和食盐。” 那老汉也点头道:“对对对,我还琢磨是哪个好人,一直不敢动,后来想到是那孩子,心地真好,黄大人,或许那孩子没去其他地方,就在金陵!” 朱元璋听到这信息,一把扶住老汉,“多谢,多谢!” 待两人被锦衣卫带去休息后,朱元璋再度靠回到椅子上,随后示意一众锦衣卫退下。 低头了片刻,再抬起头来,老迈的脸上已经热泪纵横。 扶住椅子的手不停的颤动。 “雄英,雄英……” “咱大孙子还活着,他没死!” “咱大明,咱朱元璋,后继有人呐!” …… 开封府温县。 已经到了深夜,姚广孝急匆匆的走进一处民舍,拧了下身上的衣袍,水渍滴落在地。 看着灯火下泡的发白的双手,姚广孝愁眉不展。 “法师,你回来了,灾情如何了!” 温县县令何永舟急忙上前扶住姚广孝。 “水退了不少了,不少百姓都上了高地,暂时无忧了,温大人,派去大同府求援的官差有回信了么?” “有,有!” 何永舟连忙拿出书信,“圣上还是体恤民情的,让大同府军需辎重都排完开封府救援了,再过几天情况就会好转了。” 姚广孝闻言微微点头。 当今圣上是出了名的爱惜子民,这次水患波及黄河沿线几个乡镇,情况还算可控。 当然最为关键的是他运送来的这批物资,能快速的让百姓们有了一份口粮。 并且最为关键的是上百辆马车中,还有半数的药品。 上百车虽然不多,但在这危难时刻,可谓是雪中送炭,顿时就安定了不少民心。 “既然圣上出手了,那明日我也该赶往下游一些城镇了。” 何永舟闻言微微一愣,“法师为何如此匆忙,这周边城镇被淹没的农户数千,有不少人还急需救助,法师你可不知,这七八天了,漕运使送去京城的求援迟迟未到,你代燕王在此,可谓是宣扬燕王仁义的大好时机啊!” 姚广孝眉头一皱,“何大人慎言,老衲这次驰援,实在是为一位友人为百姓做点实事,与燕王殿下无关!” “这……” 何永舟傻眼了,半晌才愣神道:“不是燕王殿下未雨绸缪吗?那可糟了,法师,这为了稳定民心,咱官府可是大肆宣扬是燕王殿下救的百姓!” 姚广孝面色大变,“怎可如此胡来,燕王殿下他要防备辽东以及北地阿鲁台部南下打秋风,这……!” 何永舟闻言便额间冒汗。 不是燕王殿下? 要知道现在太子储君空了,天下诸王和皇孙都盯着储君一位。 本以为姚广孝身为燕王近侍,这次能及时驰援各地受灾地区,乃是为争储君之位做出的义举。 他们这些地方官,因为物资匮乏,能做的有限,时值国丧,求援奏折无法上达天听,他们这些地方官是知道的。 那能拖下去顶多救灾不力,就算有惩处,也不过是罚俸。 而且他们也有缘由,不还是国丧一事,耽误救灾,所以官位自然不会有风险。 可要是涉及到争夺储君上,那祸患可就大了。 当今圣上最忌讳这些手段。 太子没了,你燕王还有心思想争储君,为此早早派人来受灾地区收拢民心? 何永舟越想越怕。 “可法师,这两日为了稳定民情,都是以燕王殿下名义在做,这可害惨燕王殿下了!” 姚广孝老脸上也是愤懑不已。 这帮贪功的家伙,要真是燕王做的,那事后被圣上责罚也无妨,反正燕王殿下凭吊后被赶回北平,就知道储君之位无望了。 可这不是燕王殿下的主张,被按在头上,那便好事变坏事了。 开封民心所向燕王,那圣上不选燕王,将来储君心里定然膈应燕王这次举动。 “道衍法师,这既然不是燕王殿下,你那朋友是何方神圣,咱可以改,只求燕王殿下不惦记小人!” 姚广孝捏着胸前的佛珠,沉默了半晌才叹息道:“贫僧也不知这朋友名讳!” 何永舟打看个寒颤。 中秋临近,晚上本来就有点寒意的,可没想到道衍法师说出的话更令人遍体生寒。 谁都不知道就搬动你这燕王近侍出手,还能提前备好物资? 要知道这可是上百车的粮草衣料,当今大明除却大同府督军府有这样的实力快速筹集物资,寻常人有那个能力么? “法师既然不想吐露,那我等便让文书官吏变更为圣上天恩,救治百姓吧!” 姚广孝摇摇头,“罢了,便继续用燕王殿下吧!” 何永舟闻言,点点头,随后退出了屋内。 奔波两天的姚广孝这才坐到椅子上,看着微弱的灯火,姚广孝长叹一声。 “燕王殿下,此人心智远超吾之所想,看来不向我等透露名讳,自然也在其布局之中。” 适才想想这次救援的疏漏,想必都在拿神秘人的算计之中,从他姚广孝接下这赌约就在布局了。 预知水患,筹备物资,交由他姚广孝送来,这不是燕王的功绩,还能是谁的功绩。 只是这好事一桩,在圣上看来并非好事。 可他既然要筹备北上顺天府了,那想必是有投燕王之举了,怎会害了燕王。 他这两日听多了百姓赞颂燕王,想把功劳物归原主,以免害了燕王,现在看来是多虑了。 “那贫僧就看看,事后圣上的处置,是否与你谋划的一般了。” “若事后燕王受赏,那你当真是神人了,老僧拜服,哈哈……” 第十三章 哼,燕王老四懂什么 朝阳初升,奉天殿。 “启奏圣上,开封府水患已经处在退水阶段,各地官府都加强了对灾民的安置,从南直隶与大同府送往的物资也已经抵达受灾地区,天佑我大明。” “幸得皇上恩准将大同府防备过冬的物资也一并送去,如此爱护百姓,这是受灾沿线的村民送来的万民书,请圣上过目!” 朱元璋坐在龙椅上,听着一众臣工的奏疏,心思却火急火燎的看向殿内的一个空位。 那是锦衣卫指挥使蒋瓛的位置。 三天了,调查一个购买了玉饰的商户,到现在还没有眉目。 这蒋瓛是干什么吃的,锦衣卫这办事效率,还不如裁撤了。 要知道昨晚听闻的信息,他一夜都梦到雄英八岁早夭时的情景,想了一夜都没想明白雄英到底是什么原因就走了。 那些皇孙的玉佩,一般都由父母置办。 朱雄英八岁离世的时候,亲母太子妃常氏都去世四年了。 那时候亲弟弟朱允熥也才四岁。 看来那东西只能是标儿送给雄英的,其中定然有确认身份的关键信息。 在昨夜收到的信息,加上那玉饰,他朱元璋便可安排些事,等时机成熟,让雄英认祖归宗,成为大明皇长孙了。 可特么蒋瓛怎么还没来,难道不清楚事情紧急么? 这般想着,在听到开封府水患有人送万民书颂扬皇帝恩德,朱元璋抬起了头,面色阴沉。 “哪来的万民书,如今百姓正值大水淹了田地屋舍,如今可是秋收时节,是哪个狗官敢在这个时候扰民,驱使百姓写什么万民书,朕最恨这些办事不利,欺君罔上的贼人!” 看到朱元璋脸黑了,一众朝臣都是身子骨一抖,但手奉奏疏的黄子澄却毫无惧色。 “圣上,万民书在此,请过目!” 朱元璋看着黄子澄,脸上浮现玩味的笑意,“你一个太常寺卿什么时候还能收到开封谍报了?” 黄子澄身形挺直,“臣虽然仅为太常寺卿,但也身兼翰林院修撰,身为清流,自然需洞悉天下要事,为君分忧。” “如今国丧事情,太子驾鹤而去,储君之位空闲,臣恐有心之士在这搅动风云,蒙蔽天听,请圣上明察!” 朱元璋冷冷一笑,“呈上来吧!” 待万民书递到手里,朱元璋端着看了片刻,顿时就知道这根本不是什么万民书,而是检具燕王朱棣,假公济私。 里面清楚的写着如今黄河沿线受灾百姓对朱棣的歌颂。 其中还备好了朱棣筹集物资,在水患发生之际便遣道衍法师姚广孝前去赈灾。 虽然其后朝廷的救援也陆续抵达,但锦上添花又如何比得上燕王朱棣的雪中送炭。 这样看着万民书,分明是检举燕王抢占朝廷功绩,而且在这储君之位空闲的节骨眼上,其心难料。 “好一个燕王!” 朱元璋重重的把这奏疏砸在桌案上。 黄子澄见状,马上躬身道:“如今正值国丧,又逢天灾,燕王此举甚为僭越。” 朱元璋也内心震怒。 朱棣这蠢货,当年标儿一手把他几兄弟拉扯大,如今标儿才薨了,他就那么迫不及待么? 难道当初凭吊后就将他们赶回封地,信息传达的还不清楚么? 等等,似乎联想到什么,朱元璋疑惑道:“燕王心思缜密到这地步?” 朝堂上黄子澄一愣。 燕王朱棣不临朝多年,在顺天府北平征讨北元,似乎也是以莽夫著称。 能未雨绸缪的规划这次赈灾之举,确实有些蹊跷。 朱元璋既然内心生疑了,自然看向了一众朝臣,“咱想问问,燕王这批物资,当真是第一个送达灾区的?” 户部尚书赵勉见到朱元璋看向自己,这才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圣上,燕王常侍道衍法师,早在月初便在大同府筹集物资百车,欲送达开封府,只因大同府督军府正在与北元交战,一切物资若无标号是无法出关的。” 月初就筹集了物资? 朱元璋脸上浮现惊疑的神色,沉声道:“那都扣在大同府了,运送出关需要点阅,傅友德,你接到大同府军报吗?” 傅友德站了出来,摇摇头道:“道衍法师用的是商号,圣上,这可是你下的旨,一切商号无需点阅便可出关。” 朱元璋点点头,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还是八百里加急送去的!” “对对对!” 傅友德也附和着,这燕王搞事情别带上他就好。 听到是带着商号送去的物资,朱元璋身子斜靠在龙椅上,淡淡道:“即使如此,那给咱修书一封,告诉燕王,若是有多余的东西,为民之举可以多送些出来,多多益善,还有谁启奏,无事便退朝吧!” “圣上,这……” 黄子澄傻眼了,按照圣上以往的性子,怎会对燕王这种争宠之举轻轻放下的,难不成他得到的信息有误? 听到黄子澄还有话讲,朱元璋离去的身子又转了回来。 扫了扫黄子澄,又把目光看向一边的朱允炆,内心一叹,随后摆摆手下了朝。 这帮人急不可耐的出来指摘朱棣,要不是他知晓这批物资只不过是借朱棣的手送出去,多少要责怪朱棣一番,父子之间隔阂更重。 其中的猫腻,不还是让他在储君一位上,不考虑这位能征善战的老四。 哼,老四懂什么,这都是雄英的功劳,这帮人就使劲作吧。 咱看孙子去,得问问把好处给老四,是怎么个说法。 正准备换身衣服就出宫,可朱元璋忽然发现漏了什么事。 “商号?燕王名下有商号吗?” 要知道到现在朱英的户籍可是没变动了,一想到朱英说的朋友,朱元璋停下了换衣服的动作。 “叫赵勉来文华殿一趟。” 不多时,赵勉急忙赶到文华殿。 “圣上有事找我?” 朱元璋端坐在榻上,抬头问道:“你下去查一查,最近户籍变动的鱼鳞造册,可有些违规之举。” 赵勉眉头一皱,户籍变更,这些年大明律例,不得擅自变更户籍,盖其原因,是因为当前不少达官权贵留恋烟花之地,这事并不光彩。 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不少权贵都依托关系,给一些青楼女子变更户籍,随后养为外室,更有甚者直接纳为妾室。 这些行为户部不用查,锦衣卫都清楚,但圣上一直没发作,他也不会提。 可单独今天来问,是不是谁要遭殃了,为了撇清关系,赵勉马上说道:“圣上,最近的确有个变更,颇为蹊跷,望圣上明察。” “似乎是一个叫朱英的,把农籍改为了商籍。” “什么?” 朱元璋面色一冷,“谁干的,你们给批了?” 赵勉一脸为难,“不给批不行啊,那是魏国公徐祖辉强烈要求变更的,我那几个手下哪敢忤逆!” 第十四章 田产租赁,震惊老朱 “魏国公徐祖辉?” “圣上,千真万确呐,魏国公说认识的一个表弟想做点买卖,让通融一二!” “砰!” 朱元璋一掌拍在床榻上,徐达走了,祖辉这小子就无法无天了。 “你且退下吧!” “臣告退!” 待赵勉离开后,朱元璋才站起身来。 怎么回事。 朱英这孩子才跟老四扯上关系,要不是之前听闻他离开南京是为北上,他还得猜下其中的猫腻了。 交好老四是为了北上,那结交徐祖辉又是为了什么? 他一个住在秦淮河边的年轻人,是如何跟这些显贵沾上边的?难不成还有什么图谋不成。 心中疑窦丛生,朱元璋再也坐不住了,连忙换了衣服就出了皇城。 等马车到了朱英的小院,朱元璋下了马车就上去敲门,结果一看门上明晃晃的锁,朱元璋顿时脸上阴云密布。 从清晨等到了下午,朱元璋坐在门槛上,才发现朱英慢悠悠的走了回来。 “咦,老黄?今天这么早就过来了?” 朱元璋本来一肚子的气,可看到朱英的时候就消散了很多,再看到他穿着旧衣服,身上还有几道干了的泥块,伸手给他摘了下来。 朱英爽朗一笑:“唉,别摘了,等会进去洗了就好!” “你这是下地去了?” 朱英打开房门,进了院子给老黄跟他都倒了杯茶,喝了之后才说道:“没办法,盘了几块地,现在到了收成的时候,总得忙一下。” 朱元璋瞪大了眼睛,“你什么时候盘下来的地?” 要知道当初给朱英改了农籍,可没给他置办田产,纯粹是让他不再当流民。 结果现在朱英跟他说有几块地了,这还得了? 朱英也无奈道:“这不是皇上有旨,禁止变卖田产么?我这只能找几个老人家租赁。” “租赁?” 朱英点点头,“这几户人家,子孙都被调往北地征讨北元了,家里就几个老人,哪有精力种地了,我给了他们银钱,并且承诺之后给予粮食补偿,所以他们把地给我种了。” 说到这,朱英还神秘兮兮的放低了声音,“老黄,我知道这是违规之举,你可不得宣扬啊!” 朱元璋缩回了身子,他的大明律的确不允许变卖田产,说白了就是要保障每个农户都有自己生产粮食的地,任何人不得买卖,这也是最能保障大明粮食税收的关键。 可租赁,朱元璋却没想到此举。 “你小子的意思是说,人家没能力种了,你花钱去种,还补偿粮食,这方法,了不得!” 朱英自然知道他这租地种的方法在大明洪武年间有多大胆,但他很多东西起码得有块地才能实施。 买又买不到。 现在给老黄说明白,避免这老头问东问西。 可他却没想到,朱元璋对着朱英的这租地来种,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大明朝已经进行了六次北伐了,其中消耗的人力物力不尽其数,身为皇帝的朱元璋岂能不知道,若是北地草原部落一直无法拖垮,那中原王朝再度被侵占是早晚的事。 如今大明重开大宋天,光复中原各地,他朱元璋一路征战下来,别的不说,就如今的武将可谓是数百年内最为精壮的一批。 若不能在他在位时消除这祸患,将来大明遇上了文弱之主,那便有倾覆之危。 所以大明一只要打出去,将北元打残拖垮,这才能奠定大明的万世之基。 可说到底,大明不像大汉王朝,能有文景两位皇帝来于民修养,这些年北伐下来,北元诸多部落乱而不散,大明朝一只需要补充兵员前往北地。 这样一来,民事生产便成了各地官员的考核标准。 这几年来,各地的官员都有虚报的说法,曾经有太子朱标在,这些地方还能自查一下,若真无能为力,那罪不在地方官,而是没那么多劳力去耕种了。 而朱英的这小举动,却给他开了一个思路。 “若是能将那些富余的家庭指派出去租地耕种,那大明的粮草物料,不得有很大的提升?” 朱元璋心头默念了一句,随后看向在换衣服的朱英。 这孩子,心思活泛,若能入朝为官,定然能有一番作为,当下他笑道:“我说小子,你种的地在哪,下次带上老夫,你可不知道,老夫曾经也是庄稼汉来着。” 朱英将换下的旧衣扔进盆里打水泡上,懒散道:“老黄,你一把年纪了,不适合下田了,这种粗活还是我自己来的好。” 朱元璋不高兴道:“你怎么不知好歹,咱是怕你累着了,看你一副瞧不起人的样,说的好像你很擅长种地一样。” “我虽然不擅长,起码知道浇水施肥,采摘收割!” 朱元璋一拍大腿,“说好的,那你好好的农籍不做,去改商籍作甚?” 一提到这个,朱英也回头道:“你不提这茬我还忘了,官辞了么?” 朱元璋嘴角一撇,“辞了,但还没批文,等着呗!” 朱英闻言点点头,坐在水井前开始洗衣服。 看来万事俱备,等这茬粮食收完,那便可以北上顺天府了。 朱元璋本来还在想好赖糊弄过去了,但细细一想,差点被这小子带偏了。 “我说你改商籍的事,你都没回答。” 朱英搓洗着衣服,头也不回的说道:“看来老黄你真辞官了,不然不知道水患的情况吧,我要不是混了个商籍,把标号送过去,估计咱大明的这次天灾,还得波及一大堆人。” 朱元璋笑道:“你小子还能瞒得过咱,咱可听说了,燕王安排了大量的物资前去赈灾,如今北地的百姓都念叨这燕王的好,你小子该不会说这物资是你的吧!” 本以为朱英会推脱一二,没想到朱英点头道:“就是我安排的呀,从年初我就找了几个镖局将东西送往大同府,随后修书一封给了姚广孝。” “姚广孝你认识吧,就是个和尚,头脑挺好的,被我忽悠去大同府帮忙送物资,唉,要不是碰上蓝玉在打罕东,大同府物资不可轻易出关,我早处理完备了。” 朱元璋搓着手,姚广孝法名道衍法师,洪武十五年妹子走的时候,以儒僧被人举荐随侍诸王诵经祈福,随后被老四给要走了。 人家在顺天府,你在金陵城,这是咋牵上线的? 想到了便问,朱元璋讥讽道:“人家随侍燕王的僧人,你如何与他识得?” 朱英笑道:“这有何难,写几幅棋谱过去,难住那老和尚,一切不都顺理成章的结识上了么?怎么,老黄,你是真不信我能筹集到物资吧!” 第十五章 咱啥时候答应北上了? 本来想以普通人的身份跟老黄相处,没想到换来的是老黄的嘲讽,不装了,我摊牌了! 既然老黄不信他的手段,那是时候给展示一二了。 朱英洗好衣服,见老黄依旧疑神疑鬼的模样,笑道:“年初时候,你大过年的来看我,那时候我不是忙着做一件事,那时候你看见的账本是对的。” 朱元璋这才想起,这小子在正月的时候,安排了一条船顺江而去,本以为是看书看腻了,出去透透气,没想到锦衣卫查明是送东西去湖北。 当时的他以为朱英想买点名产给他做好吃的,可没想到是筹集物资。 难不成这小子这么早就在布局。 朱英见老黄的神色,这才说道:“其实那批船是我备好的六神丸,其功效是清凉解毒,消炎止痛。” “你还会制药?” 没理会老黄的震惊,朱英继续说道:“这药品在冬春两季可谓是妙方,我又委托人在当地的药铺推广,一个月,便得白银这个数!” 朱英身处了手晃了晃,“只可惜我没商籍,无法把这笔账算到自己头上,只能在当地置换了物资。” 其实朱英还有一事没说。 这六神丸的配方也是从系统而来,本想送给大内,看能不能救治太子朱标的,只可惜药效试出来了,老黄却没再来找过他。 不认识朝中的人,去了几个应天府布政司,结果被赶了出来。 太子都病危了,这些想沽名钓誉的乡野村夫懂什么救人看病? 朱元璋却是坐直了身子,郑重道:“你这药还有吗?” 朱英笑道:“那自然有,老黄,你是不是也意识到了,跟着我去了北地,咱靠这药方也能衣食无忧了!” 朱元璋没想那么远,而是催促朱英取一瓶给他看看。 等朱英拿出药瓶,看向那细小的药丸,朱元璋老脸上带着震惊的神色。 朱英则给老黄说了一通这药的效果,等听到喉风喉痛也能治之后,感叹一声,“这乃神药!” 要是当初徐达兄弟有这药,估计能多撑一段时间。 没想到今日来了竟然还能有这收获,回头拿去给太医院看看,这东西值得大力推广。 至于北上靠这个赚钱? 咱啥时候答应北上了? 朱英却是笑眯眯的,“这你先拿去试试,用法瓶子上贴好标签的,等证是我所言非虚,老黄呐,咱日子可有盼头了。” 朱元璋把药收好,一脸的淡然,“我说小子,你这可不厚道,咱老黄对你如何,你会医术这事居然瞒我那么久。” 朱英有些汗颜,当初是你老黄大半年都见不着,这东西赚的钱又不能到他手里,所以这药就一直没提。 现在老黄这样说,朱英也觉得汗颜。 倒是朱元璋黑着脸,说道:“咱也懂些个医理,你把药方给咱看看,别到时候治出人命来,等咱辞了官可就保不了你了。” 六神丸这东西,在大明可以算是治病的良方了,可对坐拥系统的朱英来说算不上什么特别的东西。 老黄跟他啥关系,也没多话,从屋里的书籍夹层取出药方就递给了老黄。 朱元璋拿着药方看了几眼,微微点头。 他哪懂什么药方,只不过见到朱英能将这立身之本随手就拿出来,看来这孩子对他是没话说。 就一个字,敞亮。 “你拿去找人做了试试,别说我又诓骗你!” 朱元璋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这大明皇帝虽然说不上做的多好,但这药方是朱英的,大明朝廷有了这药方,多少能赚取不少的银钱进国库。 当爷爷的给孙子攒点积蓄,天经地义。 这般想着,朱元璋嘿嘿笑着便要离去。 “去哪,都下午了,吃完饭再走!” 本来朱元璋是想蹭顿饭再走的,可今天得了这两大喜事,不得回去好好研究一番。 田产租赁,六神丸药方,比起肚里的馋虫可重要多了。 “改天,改天再说!” 朱英看他火急火燎的要走,急忙送到门口。 “老黄,记着啊,我那物资的事可没忽悠你,这次定然把官给辞了!” “好说好说!” 朱元璋似乎得了重宝,脚下生风,挥着手便拐出了街角。 等脱离了朱英视线,朱元璋示意一边的锦衣卫先不忙着来接应,而是取出了药方,脸上浮现笑意。 “好孙子,你还有多少惊喜等着给咱展现呐。” “等着药方验证了,你能半年赚五万两,那咱大明国库不得快速充盈一番,等你身份验明,咱大明可就非同一般了。” 感叹了几句,朱元璋郑重的收好药方,刚要去做马车,结果就看到远处驶来一辆马车,随后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马车上跳下。 当下他不动声色的站到马车后,目光盯着那身影。 从马车上跳下来的,正是大明中军都督府事徐祖辉。 本来还说去找这小子算账,没想到这小子居然找到朱英这来了。 而徐祖辉却全然不知被盯上了。 穿着一袭锦袍的他红光满面,从衣袖中掏出一本鱼鳞造册,拿在手里拍打着就要往朱英家走去。 这次帮朱英兄弟把事给办妥了,回头得跟这小子再讨点好处。 那随手做的小部件,看似稀疏平常,可在他这位武将世家出身的子弟看来,其中蕴含着极大的妙用。 薅朱英兄弟的羊毛,百利而无一害啊。 正美滋滋的想着敲开朱英房门,他见到这鱼鳞造册后的欣喜,徐祖辉就忍不住嘴角的笑意。 可下一瞬,神情一个黑影出现,紧接着而来的就是一道冷厉的目光。 徐祖辉身子一僵,瞪大了双眼,忙不迭的想躬身行礼,结果手就被拖住。 “皇爷,您,您老人家怎会在此?” 朱元璋脸上浮现出笑意,“这不是贤侄吗?怎地今日有空,来着秦淮河农家小院看风景呐!” “咦,这是什么?” 朱元璋说着,就把徐祖辉手里的鱼鳞造册给薅了过去,随手打开。 里面正是朱英的户籍变更,由应天府布政司发布,上面还有签押好的字迹和手印。 饶是朱元璋现在心情好,可看到这造假的字迹和手印,气就不打一处来。 “哟呵,能劳烦堂堂魏国公亲自来送的东西,没想到就是个户籍变更的造册。” 徐祖辉额头冒汗,连忙解释道:“皇爷,这是我一远房表弟,他想从商,咱不是……” “嗯?” 朱元璋冷哼一声,“祖辉呐,咱徐达兄弟有什么亲眷咱是不知道的,咱可没听说过有表亲姓朱的!” 徐祖辉如遭雷劈,这说顺嘴了,咋没想到皇爷跟他家可是交情深厚。 “说说吧,怎么认识朱英的!” 既然碰到了,朱元璋倒想看看,朱英这小子是怎么跟魏国公扯上关系的。 要是徐祖辉刻意接近,那事可就复杂了。 徐祖辉擦擦汗,才慢慢说了起来。 第十六章 朱英兄弟要把皇帝拐走? 等徐祖辉说完,朱元璋陷入了沉思。 说白了,还是朱英这小子胡闹,酒量一般,但就喜欢口嗨。 在酒楼跟人斗诗文吸引了徐祖辉注意,几次遇见后就一起探讨起大明如今的军事守备起来。 祖辉这小子因为父亲徐达的缘故,十分想去参加北伐,奈何承袭魏国公的爵位,只能驻守南京,心中不平。 而两人探讨的,居然是燕王朱棣的北伐路径。 徐祖辉满口惊叹的说道:“小子实在是没想到,这朱英兄弟似乎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他所言的燕王北伐路径,以及北元设伏的地带都一一被验证,皇爷,这可是在谍报传达南京之前的事。” “有如此军事才华的能人,祖辉怎能不内心叹服,所以才跟朱英兄弟交好!” 说着抬起头看向朱元璋,希望皇爷别生气,免得到时候被责罚。 朱元璋则是内心疑惑更甚了。 朱英这孩子还有军事素养了?这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他不是被安排的多读四书五经六义么? 这一刻,他也不淡定了。 经商不动声色赚了五万白银,置换物资驰援北地水患,又有制作药方的实力,现在又听到这孩子懂军事? 脑中无限的疑惑,可随即又想到。 若这孩子是朱雄英,那一切都又能解释的清了。 没办法,记忆中的皇长孙朱雄英,就是那么聪慧过人,才思敏捷。 而且还生来具有一股亲和力。 难怪连这魏国公徐祖辉都视为兄弟。 一想到这,朱元璋顿时感觉念头通达。 自个怀疑个什么鬼,咱大孙子就得有这样的魅力。 “祖辉呐,这朱英不知你的真实身份呀!” 徐祖辉点点头,“朱英兄弟啥都好,就是没什么眼见力,一直把祖辉当做个纨绔子弟呢!” 朱元璋笑眯眯的道:“那挺好,你交好朱英的事,其他人也不知道吧!” 见到徐祖辉摇头,朱元璋满意了。 “那你且送这鱼鳞造册过去吧!” 看到被塞回来的鱼鳞造册,徐祖辉一脸难堪。 当着当今圣上的面作假,这东西送还是不送的好? 见徐祖辉不动身,朱元璋收敛起玩笑的心思,“咱也认识朱英,这样吧,咱随你一起去送?” 徐祖辉一愣神,啥时候圣上也认识朱英了? 没来得及多思考,朱元璋已经大步向朱英院门走去,徐祖辉只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咚咚咚!” 朱英正感叹今日整点田里抓的小泥鳅,再吃杯酒美滋滋的渡过秋老虎的一天时,门却被敲响了。 “谁啊,来了!” 待门打开,朱英眨眨眼,“老黄,你又回来了,那感情好,进屋坐!” “咦,阿祖,你怎么也来了!” 徐祖辉瞪大了眼,老黄? 怎么你跟圣上一副熟络的样子,听这意思圣上刚刚才从你家出去? 徐祖辉顿时受到了不小的冲击,而朱元璋则是笑意盎然的进屋,随后看向徐祖辉。 “阿祖,没想到你是这样叫他的!” 朱英看看老黄,又看看阿祖,震惊道:“原来你两认识?” 徐祖辉完全不敢说话,低着头不吭声。 朱元璋却是笑道:“认识,这是咱大侄子,他爹跟我兄弟相称来着。” 这下轮到朱英一脸震惊了,良久才一拍大腿,“看我这脑子,老黄你在朝廷做事,阿祖这种二世祖岂能不认识几个朝廷命官,哎呀,是我傻了!” 朱元璋笑的开心。 二世祖,这孩子还真是率真。 而徐祖辉本不想说话,言多必失,结果手肘被朱元璋顶了一下。 见到皇爷的眼神后,他秒懂道:“没错,家父过世了,但跟黄大人可是至交,没想到今天是碰上了。” 朱英捋清楚关系后也是哈哈一笑。 “都是熟人,那就不用拘谨了,今晚咱坐一起喝一杯。” “对了,阿祖,你今天找上门,不是空手而来吧!” 朱元璋自然知道朱英这小子想什么,把鱼鳞造册拿了出来,“是这东西吧!” 朱英眼神一亮,接了过去,拿着感叹一声,“有了这,往后便能飞黄腾达了!” 说罢认真的想收起来。 朱元璋一脸无奈。 真就那么不思进取,当商户有什么好。 眼神看向了徐祖辉,这下堂堂魏国公脑袋垂的更低了。 既然来了客人,朱英自然把之前老黄带来的土鸡给做了,不多时就把饭菜端到两人面前。 “手艺不精,怠慢了阿祖,都是些农家菜不要嫌弃!” 朱元璋拿着筷子,“咋就不怠慢我了!” “老黄,都是熟人,你看阿祖这德行,这把人吓的!” 徐祖辉连忙抬起头,“哪有哪有,没想到朱英兄弟心灵手巧,竟然做的一桌子好菜,难怪你嫌弃城里酒楼的饭菜一般。” 这话可是衷心的,既然皇爷都轻车熟路的来着吃喝,那他怎能说这菜不好。 等朱英给两人满上了酒,徐祖辉才稳了稳心神。 要是一直谨小慎微,暴露了皇爷身份,那才是大过,索性也放开了来。 “难得我这里如此热闹,来走一个!” “来来,朱英兄弟感谢盛情招待,黄爷,感谢你对阿祖这些年的照顾!” 见到朱英跟徐祖辉交好,朱元璋也是笑着吃了酒,夹起干香的小泥鳅就吃了起来。 徐祖辉也动了筷子,只吃了两口就瞪大了双眼。 “没想到朱英兄弟好手艺啊,你这手艺若是能在南京城开个酒楼,那你这一个月能赚不少钱啊!” “过奖了!” 徐祖辉一脸感叹,“难怪你小子要改商籍,这样吧,我出银子,咱开个酒楼,我觉得前途无量!” “嗯哼!” 朱元璋干咳一声。 做商人已经够低贱了,还开酒楼,这么没前途的事要拿出来说吗? 徐祖辉这才发现皇爷不喜,连忙讪讪一笑,“似乎酒楼也不怎么好啊!” 没想到朱英说道:“开酒楼好啊,民以食为天,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 “我这商业版图里面,开酒楼也是个来钱快的行当,回头再把衣服店一开,衣食住行,老百姓就需要这个。” 朱英越说越开心,端起酒杯就说道:“若是阿祖你可以前期投资,拉你入伙也好!” 朱元璋眉头抽搐着,这小子居然还跟徐祖辉通上气了,连忙说道:“咱觉得不合适吧,你小子不是要带咱北上了么,哪有时间跟贤侄在南京开店呐!” 朱英也想解释一二。 没成想徐祖辉手中筷子掉落。 啥? 朱英兄弟要把皇帝拐走? 第十七章 海水就能制盐 在徐祖辉的印象中,皇爷可是喜怒无常的长辈。 他是大明洪武大帝,虽然跟父亲兄弟相称,可父亲临终前曾劝告他,在当今大明洪武皇帝治下,不骄不躁,不言不屈,方能让徐家长盛不衰。 以他徐祖辉的才能,当然就意识当父亲说的是什么意思。 承袭魏国公爵位后,徐祖辉更加意识到父亲的目光是如何的有远见。 当今朝廷,三大派系环绕。 一个自然是淮西勋贵,另一派便是清流文生。 而多出来的一系,本来是没有的,但太子朱标走后,便慢慢浮现出来,便是这大明的九镇藩王。 不骄不躁,是以曾经淮西一派功业最盛者出发的,徐达贵为开平王,乃大明一字并肩王,大明曾经的右丞相。 曾经的徐达也想着上位给了这封赏,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几次醉酒顶撞了圣上后,那事后圣上笑眯眯的神情,让徐达噤若寒蝉。 所以他要让徐祖辉不骄不躁,这魏国公算不得什么。 至于不言不屈,自然便是少跟淮西勋贵凑一起扯淡,不屈则是固守徐家本分,圣上给的已经够多了,切莫被别的利益团体给拉了过去。 所以徐祖辉虽然早早受了官职,可内心知道,在洪武大帝治下,他只能扮演一个庸能之辈,甚至纨绔子弟。 要让淮西一党看不上,也让清流文官别拉拢。 坚守这么多年后,他愈发觉得还是父亲懂圣上,因为陪伴的越久,越是能感受到圣上的可怕。 可现在是什么情况,这朱英居然忽悠了圣上一起北上。 北上去哪? 这问题徐祖辉不敢问。 倒是朱英见徐祖辉筷子掉了,顺手给他拿了双新的,目光却看向朱元璋。 “老黄,做事是可以变通的,我两北上了,但在南京开几个酒楼也不麻烦,何况有阿祖出钱出力。” “要知道,南京可是如今的京城,里面一些个达官贵人的花销,别的地方可比不了!” 朱元璋撇了撇嘴,“大明官员俸禄本就不多,哪那么多钱给你挣,要咱说,你还是别跑了!” 就在刚才,朱元璋琢磨了片刻。 其实在南京做生意也无妨,起码就在他眼皮子底下,稳住这孩子,待身世验明,有皇孙的名头,他还好意思做什么商人么? 倒是朱英摇摇头,“咱也不是非说得挣这些个官员的钱,我是说,要是能通过做菜,给咱大明皇帝开开眼界也不错。” 此话一出,徐祖辉摸起酒杯,小口抿着不说话。 朱元璋倒是愣神了一会,才讶异道:“这是为何?” “为何?” 朱英叹道:“当今皇帝辛苦一辈子,皇家御厨的滋味咱没尝过,但我改良的手艺定然也不会差到哪去,说不定我这酒楼生意好了,还能让皇帝来吃上几次,尝尝新的滋味。”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 徐祖辉心头一阵吐槽。 就为了这让他合伙开酒楼,这不成刻意讨好圣上么? 而朱元璋则是想到,这孩子似乎对他老朱有种特别的感情,但事情得问清楚,当下开口道:“这样大费周章是图什么?” “图什么?” 朱英起身去了厨房,随后抱着一个罐子出来,打开一看,竟然是雪白的细料。 “这什么玩意?” 朱英笑道:“食盐,看到了么?” 朱元璋和徐祖辉都是一惊,纷纷起身,各自抓了一小撮拿在手里,随后用手指轻轻一点,放入舌尖一尝。 果然是食盐。 味道清淡,只有纯粹的咸味,与当今市面上贩售的食盐大不相同。 如今大明的食盐开采,大多是粗制开采,稍经过滤便上市售卖,其中多少有些杂味苦味。 便是进贡的贡盐,也无法做到如此纯粹的味道。 朱元璋一挑眉,“咱就说,每次来你这吃喝,总感觉你这做出的味道,便是御膳都做不出来,原来是如此!” 朱英插话道:“老黄,你还吃过御膳?” 朱元璋自知失言,连忙说道:“咱身为朝廷命官,被皇上拉着吃两顿饭不足为奇,倒是你这食盐,从何而来?” 徐祖辉也是面色凝重,“朱英兄弟,你可知道你这食盐要是放在市场,可以卖到何等价钱?” 朱英叹息一声,“这东西稀疏平常,要说从哪来,往东三百里便是江宁府,那边要多少有多少?” “什么?” 朱元璋瞪大了双眼,江宁府有盐矿,他怎么不知道? 徐祖辉也是一脸懵逼,“江宁府盛产丝绸和海货,哪来的盐矿,朱英,你是不是记错了!” 朱英无奈的叹道:“是没什么盐矿啊,阿祖我问你,海水是什么滋味你尝过没有?” 徐祖辉点点头,“尝过,又苦又涩,还有咸味,等等,你是说……” “你用海水提炼的这精盐?” 朱元璋和徐祖辉一同惊呼出声。 倒是朱英示意两人别这么大声。 不就从海水里提炼食盐么,海盐提炼多简单的工艺,不值得这样震惊。 在两人震惊的目光中,朱英说道:“唉,只可惜当今食盐只需官营,私人不得贩售,不然靠我的法子,老黄,真不是我吹,两年时间我便能创造空前的财富,到时候给你买个大宅子,能跑马的那种!” 朱元璋一把擒住朱英,眼神犀利,“小子,务必把这炼制精盐的方法告知于我,这对大明社稷有着至关重要的意义。” 徐祖辉也点点头。 千百年来,食盐始终是天下百姓至关重要的生活必需品。 奈何盐矿有限,提炼食盐的方法又简陋,所以产量一直有限,食盐便成了历代王朝财政收入的最大头。 仅仅靠着盐税,便能塑造起几座繁华城市来。 而朱英却说海水能提炼食盐,还是品质如此上佳的食盐,那对大明的意义何其重要。 “唉,老黄,你咋啥都想要,你不会是拿着我这方子去送给老朱吧!” 徐祖辉脖子一缩,这胆也太肥了,居然把当今皇帝叫老朱。 令他更为震惊的是,老朱本人则是毫不在意,只是目光炯炯的看着朱英。 “孩子,你这方法若是能上报给朝廷,你可知大明将会用这东西创造出多少财富,而天下百姓也能吃上食盐,这对大明的意义非同寻常。” 朱英坐在位置上,浑身泄了一口气一般。 “老黄,我知道你在老朱手下做事,也养成了一副事事为君分忧,为天下百姓做事的姿态,你也知道我哪怕从商了也无法对食盐进行买卖。” “方子可以给你,谁叫你对我好,可这海水变食盐了,会引起一个祸患,那就是你立功了,怕你辞官可更难了。” 第十八章 时机还不成熟 朱元璋一拍桌子,怒道:“感情是你怕这鸟事,咱辞官简单,有这功劳,加上咱这岁数,轻轻松松就辞官了。” “要不然,你给你这阿祖兄弟送呈上去也没差!” 朱英看看老黄,又看看阿祖,想想算了,这食盐早日推广出去,对大明洪武皇帝也是笔功绩。 等朱英将收录提炼方法的小册子递出去的时候,老黄一脸激动的接了过去。 这可谓是大明往后数年,甚至数百年的丰功伟绩啊。 有这方法在,大明改善民生便可跃升一个台阶。 他朱元璋自从当上皇帝的那天起,无时无刻不在想于民谋利,这些年严惩贪腐,整肃吏治,都想对百姓好点。 可他只能做到他这位置上最好的,对百姓生活的改善,却一直无法有显著的改善。 反而是为了北伐草原各部,一直在消耗民力。 这些年重重重压之下,一些地方百姓都不在念叨他的好了,反而有锦衣卫来报,百姓们对他有些许怨言了。 矛盾发生,罪在他大明皇帝没做好,只能选择安抚,可这样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 驱除鞑虏,光复华夏,虽然功名至盛,可民心也是有忍耐限度的。 而一旦食盐能快速推广给百姓,那将是彻底的改善民生,于大明,于他朱元璋,都是莫大的功绩。 朱元璋轻抚着书册,良久才递给了徐祖辉。 徐祖辉一脸浓重,“黄爷,咱就一个闲散二世祖,没这本事建这贵重的东西呈上去啊!” 朱英也点点头。 阿祖一个富二代懂什么,他能进皇城么? 谁知朱元璋扫了过来,“让你家那尚书亲戚递上去,不正好么?放下吧,你的功劳,咱会跟圣上提的!” 话说到这份上,徐祖辉连忙接了过去,小心翼翼的收在心口。 朱英则开口道:“没想到你家居然还有个尚书亲戚,阿祖没想到你也身份不得了!” “不过我得提醒一句,食盐这东西,不可过多的提炼!” 朱元璋愣神道:“这是为何?” “为何?” 朱英给老黄夹了一筷子菜,才淡淡说道:“任何商品的出现都是以供需关系开启的,要是食盐过多的生产,盐的价格便会下降,到时候会烂大街。” “盐税是大明重要的收入来源,等食盐不值钱了,那大明国库可就少了一份重要的收入来源。” 朱元璋笑意一敛,他就没想到这一层。 可要是不能大量生产,盐价落不下去,又谈什么惠及普罗众生。 难怪这小子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送出来,感情没法落实。 朱元璋脸上的笑意顿时荡然无存。 而徐祖辉虽然跟朱英认识的时间不长,但他从来都相信这小子鬼点子多。 “我说朱英,你对当今大明局势可谓是了如指掌,论军事民生,你可是千古难遇的奇才,我就不信你没有其他后手,给老哥说说,别卖关子啊!” 朱英给徐祖辉一碰杯,笑道:“你这话说的,其实方法有!” 话音未落,手就被朱元璋拉住,“好孙子,快说说有何等办法!” 这拿着宝贝不能用,这心情能急死个人,听到朱英有办法,他哪能坐得住。 当下连辈分都喊出来了。 全然不在意徐祖辉在一旁目瞪口呆。 朱英握住老黄的手,看这老头一副先天下之忧而忧的个性,也没多虑。 要是老黄没有这幅悲天悯人的心思,当初也不会因为自己像他孙子就受到如此厚待。 也不扯什么废话,朱英说道:“盐这种生活必需品,一旦掌握了来源以及生产能力后,必定会成为廉价的流通物品,而因此让大明国库没了重要的收入来源。” “要想解决这困境也很简单,再创造出一种能替代这盐的必需品就行了!” 听到这个解释,朱元璋目光一暗。 千百年来,能替代盐的东西能有多少? 要百姓都要为之争取的东西,岂能是随意就能制作出来的。 朱英感受到老黄的失落,也只能微笑着说,“眼下自然要慢慢来,要一时半会找到替代品还需要时间,可也不是没有变通之数!” 从朱元璋喊朱英孙子的失态中回过神来。 听闻变通之数,他又恢复了那心怀家国天下的徐祖辉,马上便问道:“有什么妙方?” 朱英叹道:“惠及天下百姓,食盐自然可以压低价格进行出售,让大明百姓都能用得起,而缺失的银钱,阿祖,大明朝的疆域又没覆盖到四洲各地。” “那些番邦,那些异族,他们的百姓,不吃盐的么?” 徐祖辉摸着下巴上为数不多的胡子,一脸凝重,“你的意思是,把生产的精盐向外国贩卖,赚取收益?” 说着便看向朱元璋。 大明朝与番邦的贸易,这不是他能插手的了。 朱元璋则是面色凝重,“番邦是没这么好的盐,可他们吃了盐,有了力气,那就不好说话了!” “老黄,目光看长远一些,咱先填补了失去盐税的亏空,他们给过来的则是白花花的银子,咱大明有了钱,可以铸造坚城,培养军伍,照顾民生。” 大明现阶段,对外贸易是有,但算不上繁茂。 番邦外国有的东西,大明朝并不缺,所以大明也没心思进行商业贸易。 而且与北元的战事一直在进行,为了防止有人走私马匹器械,很多关卡都戒备森严,防的就是有人为了一己私利坏了家国大事。 盐这种必需品,云南有茶马古道在贩售,对于马帮的存在,朱元璋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对于北元这地区,想卖盐给他们,绝无可能。 但朱英说的也并无道理,先把钱赚了,靠着大海,盐这东西要多少有多少,对番邦出售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 “唉!”朱元璋长叹一声,“方法是好,就是这些番邦异族,一旦你赚取的钱财他们无力支付了,那他们心中不平,起刀兵侵袭便不可避免。” “这方法行不通?” 朱英看着老黄,倒不是执拗于老黄这过于封闭的理由,深思一下,如今大明跟北元可是连年征战,送盐这种东西过去,的确有资敌的嫌疑。 想通此节,朱英也只能叹息一声,“可惜我时间不够,要不然这算不上一个事,还能是一个有效的对敌策略!” 第十九章 这小子有王道之才 朱元璋在这几日之前,从没想过朱英有一些别的才能。 在他看来朱英这孩子孝顺懂事也就足够了,能读一读四书五经,将来博取功名,他拂照一二也就罢了。 没曾想这半年时间竟然发生了如此多的变化。 远的赈灾一事不说,就今日就给他了两大惊喜了。 现在听闻朱英有对策,他本来想问一问的,但这征伐北元一事,是他个人乃至中原百姓的家仇国恨,其中牵涉过多,言多必失,所以不想再问。 而一旁的徐祖辉可不一样,他是知道朱英对于军事一道有独到的见解的。 也没在意一旁圣上的黯然,而是问道:“难不成你这贩盐给异族,还能有更深层次的谋算不成?” 朱英思考了片刻。 这套贸易战的理念,是从经济上掌控敌对势力的做法。 但如今是冷兵器时代,哪怕大明现在有火绳枪这些火器,但效率太低,远远算不得热兵器。 所以冷兵器时期,逼急了人家就抄家伙上门,没有装备代差,优势并不明显。 是以朱英只是说道:“其实商品倾销也是个手段,等这些异族番邦充斥着咱们的盐时,他们的盐税也奔溃了。” 再深的,朱英便没说了。 朱元璋想了想,说道:“的确算是一个对敌之道,只可惜收效甚微。” 说罢自顾干了一杯酒。 朱英拿起酒壶给他满上,干咳道:“算了,扯远了,反正这制盐的方式是给出去了,咱也少了个惦念,说回来,咱还是聊聊在南京开店的事吧!” 一提这个,朱元璋再度端起酒,“先喝,这事从长计议。” 朱英只能陪着喝了几杯,等再想谈事,却发现脑袋昏沉,不多时就睡到了桌子上。 “唉,朱英兄弟哪都好,就是不胜酒力,嗝!” 朱元璋起身,扶起朱英便想带他去休息,徐祖辉连忙起身帮忙。 等收拾的差不多了,朱元璋才带着徐祖辉从朱英小院里出来。 夜风习习,朱元璋走在前边,声音幽幽传来。 “贤侄呐,咱可不希望今天的事传出去!” 徐祖辉本来酒有点上头,一听这话顿时清醒了不少,连忙从怀里取出那制盐的书册递了过去,嘴上连忙说道:“皇爷,你微服私访的事属下定然不会让第三人知晓!” 朱元璋点点头,接过册子放入自个怀中,手拍在徐祖辉肩膀上。 “朱英这孩子才气非凡,所以咱把他当做一个忘年交,你身为显贵,能不吝身份与之结交,看来也是志趣相投。” “跟朱英相处,咱不阻挠,但切莫刻意暴露你我身份,你可知道!” “省得,侄儿省得!” 朱元璋满意的点点头。 按辈分来说,朱英该叫祖辉这孩子一声叔父的。 他老爹徐达是自个兄弟,他又是朱英的爷爷,但现在两人平辈相交,少了些生分。 一想到朱英没什么朋友,有徐祖辉当朋友也不算差。 见徐祖辉战战兢兢的往自家马车走去,朱元璋似乎想到了什么。 “明日朝会过后,记得把那好处给咱带来。” 徐祖辉连忙转身,连连答应。 嗯,朱英这孩子给的好处,想来也非同一般,这般想着,朱元璋也找到自个马车,翻身坐了上去。 早有锦衣卫赶来,驾着马车回了皇城。 深夜,武英殿亮起了灯火。 朱元璋坐在案台前,将朱英的制盐手册翻了一遍又一遍。 “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脑瓜子,居然能这样才思敏捷,整片大海茫茫沧水,居然都可以按照这方法来取得食盐。” 一看不知道,几遍下来,朱元璋才彻底相信,这食盐得来竟然如此简单。 引入海水,晒盐,再吸附一些杂质后便可得到。 要不是亲眼所见,他如何能相信这办法便能获取这大明最硬的流通货物,盐! 一旦食盐产量增多,势必会冲击现如今的盐税体系,大明朝少了一个重要的收入来源,但代价是百姓都不再为食盐发愁。 一想到紫金山下那老部下曾收到过朱英送去的食盐,朱元璋感叹一声。 “不愧是咱大孙子,知恩图报,也不愧是咱大孙子,能想出这办法来。” 说罢将制盐的书册放在奏疏之中。 看着桌案上放满的奏疏,朱元璋面色黯然,没多久便哭了起来。 “标儿,你当初也是在这武英殿处理政务,你跟爹说说,爹要如何操办是好?” 话音一落,又自个哭着道:“要换做是你,定然是开放制盐,让大明百姓人人得以受用,你这性子,定然不在意什么朝廷今年多少盐税,得民心才能稳固的大明基业。” 说罢,朱元璋用衣袖拭去了泪水,才更咽道:“咱其实看出朱英的失落了,先前他想了几个法子,其实还是想劝咱放开盐,造福万民。” “你说这孩子,心善的跟你一样,但咱不敢答应,注定让那孩子有些失望了!” “没办法,标儿你这样走了,大明现在可谓是风雨飘摇,咱不是没胆子做大事,实在是这江山得先稳住,咱这把年纪了,不能留下个隐患,传给下一个皇帝了。” 说道这里,朱元璋思绪万千。 那老部下说的,跟世子殿下幼时相似的孩子,那紫金山皇陵跑出来的孩子。 天底下能有那么多凑巧吗? “标儿,若你在天之灵,就保佑下大明江山吧,让咱早日验明朱英的身份,也希望他便是雄英,标儿,你可不知道,那孩子今日所展现出来的才能!” 不说从今年一月就布局的赈灾水患,到推功给老四,这手法,阴着呢。 便说对大明百姓的心思,那就是秉承他老朱的性子,像他。 还有徐祖辉,这也是个聪明的小子,偏偏能跟朱英称兄道弟。 这三个本事,算计部下,心系百姓,还能让武将心悦诚服。 这是什么? 王道之才也! 若真是他的长孙朱雄英,他还愁个什么劲。 大明没了太子朱标,但会再有一个雄才大略的明主,大明未来可期。 一想到这事,朱元璋胸中再度燃起一道热火。 “来人!” “属下见过皇爷!” 朱元璋坐直了身子,朗声问道:“蒋瓛呢?可把人带回来了!” 见到几个锦衣卫低下头没出声,他冷哼了一声。 “若是明日还没回来,他也不用回来了!” 殿内锦衣卫纷纷身子骨一颤,这还没完。 朱元璋继续说道:“派几个人来,咱要安排一件事,若有半分泄露……” “属下知道!” 第二十章 我选朱允熥 当清晨再度来临,朱英早早的起了床。 看到一桌子的碗筷没收拾,朱英一拍脑袋,这身子骨就是弱,才喝几两不到就醉了。 一想到今天是中秋节,朱英感慨一声。 “这可是咱单独过的第十个中秋节了,唉!” 仔细算算,也还有二十多天,朱允炆就上位了,现在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今天再去收点粮种,等再熬个七八天,粮种收完,便可以北上了。 “要是老黄辞官顺利,那十天后便可以启程了。” 拿起镰刀斗笠,朱英出了房门。 “只可惜开酒楼的事,谈着谈着就没下文了,还有那和尚,也不知道回一封信。” “算了,今天过节,不计较这些,要是时间充足,再去钓会鱼,美滋滋!” …… 顺天府张家口。 宣府镇长城大营。 看着外出多日归来的姚广孝,朱棣连忙给他接风洗尘。 待姚广孝整理完备后,朱棣才带着他进了帅帐。 “天禧,你可算回来了!” 姚广孝到了一声佛号,“佛祖保佑,一切还算顺遂!” “顺遂吗?” 朱棣一脸愁容,“当初真不应该撺掇你去办这事,这事办的,让本王是一阵头大!” 姚广孝这些时日,都在开封府奔走,好在水患并不严重,算起来,只是可惜了那些临近收成的庄稼被冲毁了。 百姓们接受了赈济,到也没惹出哗变来,一切都算好的了。 只不过这赈灾的功劳,靠着救助百姓们的口耳相传,如今的燕王名声大噪。 见到朱棣这惆怅的神色,姚广孝才淡然道:“看来殿下是遭了京城的责罚了!” “你呀!” 朱棣摇摇头,随后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本王要这些虚名作甚,北地百姓倒是对本王交口称赞,可本王是犹如烈火灼心呐,怪不得你,怪只怪那妙人,有心算计本王,本王还欣然受用了!” 姚广孝叹息一声,“老僧也自以为算无遗策,可这次也是着了这神秘人的道了,让殿下受苦了!” “非也非也!” 朱棣摆摆手,神情玩味的看向姚广孝,盯着他看了半响,直到姚广孝又念了一声佛号。 “哈哈哈!” “你和尚也有今日,是不是觉得本王定然遭到父皇训斥,要罚俸数年了。” “殿下如此,难道不是吗?” 朱棣坐直了身子,叹息一声,“那妙人既然想与本王结交,岂能半途害我不成,这次水患本王也没意识到,更没意识到这僭越之举,父皇并未责罚。” “毕竟大哥才刚走啊,本王心思淡了,但被推倒风尖浪口,又能安然落地,心头踏实了一些。” 姚广孝古井不波的面容微微一动,还没开口,朱棣已经把圣旨递给了他。 在看到圣上称赞了燕王几句,随后又似玩笑般的要燕王府多多益善时,心头震动。 “看来圣上是不打算在这个秋天再次北伐了!” 朱棣点点头。 六次北伐了。 朱棣连年征战,每到秋冬季节都会率军来到张家口大营,随时准备着带兵越过长城,攻打北元。 身为大明皇子,封诏镇守燕地,那便要为大明社稷长久之计而殚精竭虑。 这些年朱棣都是亲自带队北伐,更是身先士卒的冲杀在前线,与各路大明铁骑共同征讨草原部族。 说真的,累是真的累。 连自己孩子又胖了几斤都猜不透了。 更重要的是,属地里的百姓都已经到了承受的极限。 连轴转了那么些年,难得能修养一段时间,所以南京来的这份圣旨,看似责骂,实则是让燕地有一年的喘息之机。 姚广孝收起圣旨,不无感慨,“看似责骂,实则也是赏赐了,未归顺天之前,老僧还以为这次闯了大祸,连累殿下,没想到一切都在那神秘人的谋划之中,佩服,佩服!” 朱棣收敛起玩笑的心思,长叹一声,“所以我在这大营等你,走,回家过节去!” 姚广孝被朱棣牵着起身,临行到了帐篷口,姚广孝才说道:“殿下可知,那神秘人就要北上顺天府了!” 朱棣猛然一颤,转过头看着姚广孝,一脸欣喜,“此话当真?我还说这次去南京没见到,甚为遗憾!” 见到姚广孝拿出的书信,朱棣看后乐的直摇头。 “好啊好啊,我这燕地能收了这妙人,那可再也不会无趣了,等回了北平修书一封,等确定了时间,我亲自到南直隶口子上迎接他!” 姚广孝点点头。 燕王如此礼贤下士,这才是明主风范呐。 …… “咚!” 一声闷响,奉天殿内一封奏疏被扔到了地上。 朱元璋坐在龙椅上双手环抱。 “你要说的就这些?” 黄子澄跪倒在地,“圣上,大明朝不可无储君呐,还望圣上早做定夺,如今各藩镇守藩王都心思浮动,朝内臣工都祈盼圣上以大明社稷为重,早日确立了储君,平息各地浮躁之气,定万世基业之根。” “你这是在咒咱早点死不成?” “臣惶恐,臣岂敢有此不臣之心,实在是以社稷稳固才冒死直言!” 朱元璋嫌弃的看着黄子澄。 平日里挺聪颖的青壮一派,怎么做出如此草包的事来。 确立储君一事,早在上月他便想跟臣工们问询了。 但实在是标儿下葬,内心悲伤一直没说。 现在这节骨眼上,的确也是立储君的时候了,人选他也确定了。 可经过这几天的事,他突然就不想那么快确定储君了。 本来他不提,这事拖着就行,结果今天朝会,这帮人就跳了出来。 “那你说说,咱立谁好!” “臣下不敢替天决断!” 朱元璋懒得再看黄子澄,而是看向了黄观,“你呢?” “圣上,我就一个小侍郎!” 再看向卓敬。 这帮少壮派都纷纷不言。 “练子宁,你说说!” 朝臣之中,面容清隽的练子宁定了定心神,才淡然说道:“圣上其实心中早已有了人选,我等身为臣子,一切以圣上决断为准,不敢讳言!” “哈哈,好!” 少壮派问完了,也就个练子宁上道,朱元璋又看向了杨靖,“兵部尚书,你说说看!” “这,臣觉得翰林院学士说的好!” 这个时候,傅友德站了出来,“启禀圣上,咱觉得立皇孙朱允熥为妙!” 第二十一章 你小子把好处吃了回扣? “哦?颍国公说说道理!” 满朝文武都低垂下头。 征虏将军还真是头铁,不过说辞也是出人意料。 要知道颍国公这些年都在北平通燕王朱棣一起征伐北元,与燕王朱棣极其交好。 年前随太子朱标前往陕西,任陕总屯田事。 国朝之中,傅友德军功累累,丹书铁券在手,如今权势堪比当年的魏国公徐达。 他说话的分量一般是很重的。 黄子澄一帮少壮臣工,十分忌讳这次回来凭吊的傅友德。 淮西勋贵中他乃响当当的二号人物,如今蓝玉平叛未归,他立储一事有着极大的声量。 今日圣上问起立储,没想到傅友德直接就摊牌了。 朱允熥! 傅友德全然不在意周边臣工的神情,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说道:“圣上,老臣与皇孙朱允熥并不熟稔,只不过咱是穷苦出身,只知道一个嫡长有序,废嫡立外,难以服众!” “征虏将军此言差矣,太子在国朝时,便以立吕妃为太子正妃,其生养之皇孙,即为嫡出,如今太子一脉皇孙,皆是嫡亲血脉,有何外人之说!” “正是,如今皇孙之中,朱允炆,朱允熥,朱允熞和朱允熙,哪个不是嫡亲血脉,圣上,既然征虏将军直言嫡长有序,既然要从皇孙之中立储君之位,而允炆殿下今为长孙,臣以为当里朱允炆为善!” “不错,允炆殿下早在三年前便帮太子处理政务,可见太子殿下苦心,而圣上更授予研读奏疏,题量民事,可见其栽培之心。” “我等皆认为,国朝储君,当立允炆殿下!” 看着殿内有一半朝臣下拜,直呼立允炆,朱元璋脸上毫无波澜。 看到傅友德嘴唇蠕动,半天没声,朱元璋揉了一下眉心。 今天这局面,可谓有大半的原因出在自己头上。 一想到当初标儿走了,他哭的老眼昏花,便下旨让允炆来给他念奏疏。 他老朱的子女之中,诸王若无政务军事,不可临朝。 可要通读奏疏,便只能让朱允炆上殿参与朝会。 历朝历代,能上殿参与政务的皇家血脉,若不是以储君培养,说出去都没人相信。 现在朱元璋只觉得,要是能让朱英上殿,那才能有个对比。 可惜晚了,现在他朱元璋有了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良久,他才叹道:“还有人有别的看法么?” 这话一出,朝堂上又是一阵寂静。 还能说谁? 圣上你这不明摆着折腾人么,没看到允炆殿下就在朝会上低着头不敢说话么? 难不成现在要他们提一嘴燕王,宁王? 看到没人敢说话,朱元璋才站起身子,“罢了,朕看尔等都有分歧,咱大明朝基业,定要找一个大家都服帖的,所以立储一事先不谈了,还有其他事要启奏的吗?” 黄子澄一行脖子一咽,全场就傅友德大将军一个人有异议,什么叫有分歧,正想提一嘴。 没想到朱元璋直接站了起来,“看来众爱卿都没事启奏,那散了吧!” 说罢便离开了朝会。 奉天殿内,一众文臣面面相觑,纷纷愁眉苦脸。 而傅友德则是嘿嘿一笑,大步下殿离开。 看来蓝玉这家伙的担心是多余的,上位如今的姿态,看来是还没想好。 哪个王八蛋说朱允炆即位储君是板上钉钉了,是不是常茂来着,回头找他算账。 老子今天在朝堂上干涉立储,上位现在不动声色,但肯定记他小本本了。 “曹震,蓝玉什么时候回朝?” “傅公,大将军平叛已经进入扫尾阶段,要彻底清除隐患的,可能还需三个月时间。” 傅友德感叹一声,“唉,那估计他啥也赶不上了,你们自去回信,我可就帮这一次,想让我去要圣旨让他班师回朝,那我老傅这有多少丹书铁券都没用的。” 景川侯曹震和身后的鹤寿侯张翼都欲言又止,但傅友德已经摆摆手大步离去。 “咋办?” “能咋办,大哥可是说了,他想凭吊太子都没恩准,那可是大哥亲外甥下葬,国丧!” 张翼也一脸愁容,“唉,大哥的担忧,我想了好几天才明白,自家外甥走了还得在外打仗,这心里能踏实吗,也不知道圣上怎么想的,要我说,现在大哥定然在营帐中瞎叫唤呢!” 曹震拉了他一把,怒道:“你还是住嘴吧,想想办法让大哥班师回朝才是正事,要记得,咱跟现在皇长孙可是一点都不熟!” 张翼点点头,与曹震出了大明宫各自离去。 而他们没发现,墙角两个锦衣卫与宫外的人完成了交接,随后迅速往文华殿赶去。 散了朝会的朱元璋此刻正坐在文华殿外的凉亭内,手里拾起了玉如意挠着后背。 “如何,此药丸功效可看出些许了。” 当朝御医张景功拿着圣上给的细小药丸,经过一系列的试探后,才一脸凝重的抬起头来。 “圣上,这药丸果真如瓶身所写的功效一致,乃是上等的解毒良药,若是有疫病或者热毒炎症并发,这药丸或有奇效,只不过这药丸属下闻所未闻,其成分还需老臣再验证一二!” 朱元璋点点头,问道:“那你合计合计,若这药丸大量上市,是否能为为国库增添一笔开支。” 张景功一脸懵圈,一副药就想赚充盈国库的钱,是他听岔了,还是圣上想多了。 药方的事确定后,朱元璋内心火热,也不管张景功了,转而看向了一边端坐着的兵部尚书杨靖和徐祖辉。 “这棍子便是那好处?” 看到徐祖辉点头,朱元璋一脸疑惑的拿起木质的棍子。 一头大一头小,拿在手里就普通的小木棍,上面还贴着一张纸,上书‘不可看太阳’。 一看这字迹,朱元璋就会心一笑,这手法的确是出自朱英,可就这么一根木棍便让徐祖辉这魏国公帮忙办事,那纯粹是朱英忽悠了祖辉。 “也就这样!” 兵部尚书连忙跪倒在地,“圣上,这可是巧夺天工之器物啊,若我大明军伍皆有此器物,那行军打仗探查敌情,可谓是如虎添翼。” 朱元璋一愣,难不成他还看漏了不成。 徐祖辉看着圣上就拿着转了一圈便要放下,连忙起身解释,“皇爷,是这样竖过来看的。” 朱元璋把望远镜放到了眼前,下一刻脱口而出道:“卧槽!” 第二十二章 中秋家宴 凉亭之内,静安大总管连忙示意身后的小太监们不可发笑。 说实在的,跟随圣上多年的他,知晓圣上在个性上还是趋于率性而为,但随着做大明皇帝时间长了,也慢慢收敛了个性。 很多时候,没有人能猜到圣上在想什么,想做什么,宫中之人也都是战战兢兢的服侍圣上便是。 只是没想到今日圣上居然失态了。 一句卧槽,让宫人们低眉顺眼,不敢有任何举动。 静安看着圣上举在眼前的木棍左转转,右转转,也很好奇这一根棍子,为何能令圣上失态。 徐祖辉和杨靖都面露微笑,圣上的举动都在两人意料之中。 一个中军督府事,类似京畿守卫大将,一个兵部尚书,总领天下军务。 在徐祖辉把这东西交给杨靖这兵部尚书的时候,杨靖也不以为意,也是徐祖辉指导后,当时他的神态,比圣上差远了。 朱元璋则是握着望远镜看了又看,直到看见西方的紫金山,顿了顿才放了下来。 “好宝贝,真是令人出乎意料。” 拿在手里轻轻抚摸着,朱元璋抬起头来,“这是何原理,咱直到管中窥豹一说,但掏空竹子可没这等神效。” 杨靖连忙说道:“下属也认为这东西可谓是巧夺天工,圣上你看上面的这两块琉璃!” “臣得到此物后,也马上派人去工部取了不少琉璃来,想仿造几件,到时候一并呈给圣上,只是做出来后却发现毫无效果,不仅看起来模糊,而且看的也不远。” 朱元璋抿着嘴笑了笑,这可是朱英那小子整出来的,你兵部和工部能轻易弄出来? “是个好东西,祖辉,这玩意咱收了,回头给你另行赏赐……” “皇爷,这……” “嗯?”朱元璋皱起眉头,“你不乐意?咱可是知道你办的是什么事,一个大好人才,却被你改了户籍,不能为我大明……” 徐祖辉连忙跪倒在地,好家伙,昨晚上说的好好的,怎么现在变卦了。 好在他及时开口,说道:“圣上,这可不是一般的物件,臣得此物,之所以找兵部尚书议事,其中深意!” “停!” 朱元璋身子猛然一震,是了,先前看这东西,从文华殿便可看到南京城处雕梁画栋,紫金山在眼里也可看到苍郁林木。 朱英这孩子岂会想到他思念家人便送这东西,其中必有深意。 而眼前两位臣工,皆是大明军伍大将,他转念便想明白其中关节。 “若此物用于军事探查,便能将对敌军需布阵尽收眼底,于我大明可谓是一件重器!” 朱元璋感叹出声,徐祖辉和杨靖纷纷躬身。 “圣上,若大明军伍有了此物,那征讨北元定然攻无不克,臣定然与工部诸多同僚联合,尽快研制出这神物来!” 朱元璋点点头,“那你便去办吧!” 话一说完,朱元璋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换衣服出宫,可再度被杨靖拦住。 “圣上,臣等愚笨,还需要这原物作为参考!” 朱元璋捏着望远镜,想了想才交到了杨靖手里。 一想到这是朱英这小子弄的,心头就一阵火起。 这么好的东西,怎可随意拿出来送人,要不是咱是大明皇帝,流传出去可就不妙了。 有这东西,直接给咱,你要办什么办不成。 火急火燎的回了宫内,正想换身衣,却听到殿外响起了一声传号。 “皇爷爷,孙儿求见!” 朱元璋眉头一挑,将衣服放下,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入眼便看到朱允炆跪倒在地。 “哦,是允炆啊!” 朱允炆面容青雉,如今十五岁的他,身形也张开了不少。 但长在皇城里的孩子,面容白净之余,也多了些许娟秀。 都说江南之地的水土养人,可朱英这孩子,气质上就跟允炆不同,是个汉子的模样,相比之下这养尊处优的孩子,倒是个偏偏佳公子,但看起来不讨喜。 罢了,也好些时候没好好看看允炆了,且关照一二,朱元璋这般想着。 毕竟自个是没了最亲的儿子,但这些个皇孙,也没了爹呀。 想到这,朱元璋笑眯眯道:“允炆呐,最近好些好吧!” “皇爷爷,孙儿不好!” 朱允炆被朱元璋扶了起来,第一句话就来了这么一句。 朱元璋微微一愣,“唉,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朱允炆急忙道:“孙儿不苦,苦的是皇爷爷,皇爷爷终日劳累,如今还时值天灾,孙儿听大总管的说法,皇爷爷已经很多天没好好歇息了,孙儿今日前来,是想请皇爷爷前往东宫,赴一场家宴!” “家宴?” 朱元璋目光微凝,家宴这事,标儿在到算得上,如今东宫只有太子妃以及几个皇孙,他这当爷爷的,要家宴也是请他们过来,岂有他过去的说辞。 而且,允炆这孩子以前说话不这样拐弯抹角的,想必是其他人想请他。 念头一起,朱元璋淡然道:“罢了,咱没这心思,你也说了咱终日操劳,哪还有心思办家宴。” 听到朱元璋拒绝,朱允炆顿时面色一白,“皇爷爷,孙儿只想与你亲近亲近。” “够了!” 朱元璋怒喊了一声,愤怒道:“咱儿子,也就是你爹走了,咱以为你说不好是因为伤心父亲走了伤心,你倒好,拐弯抹角的想让朕去做什么家宴,你们有心思吃,咱有这心思吗?” “朕够体谅你们了,还琢磨给你圆上两句,你这木讷性子咋还不知趣?” 见到朱允炆面容呆滞,大气都不敢出,朱元璋更是怒从心来,斥责道:“咱问你,你这些小手段跟谁学的,一个大老爷们,整得跟后宫争宠的娘们一样,好的不学学这些?” “上次北地水患,让你回去做的功课,你看看你交上来的是什么?只知道拨款赈灾,咱琢磨又是哪个翰林院黄门教的,连那小……连你四叔都做了榜样,你都没想到。” 朱允炆面色苍白,根本说不出话来。 朱元璋本想再说两句,可看到孙子这姿态,内心更是失望。 要是不服,你可以学你爹一样跟老子吵几句,不痛快了就掀桌子开骂。 可一想到允炆不是标儿,朱元璋只能长叹了一声。 “罢了,允炆呐,皇爷爷这段时间脾气不好,你多担待。” “允炆不敢!” 见朱允炆这样,朱元璋也自感无趣,“罢了,你且回去吧,待皇爷爷忙完这段时间,再与你好好说道说道,退下吧!” “皇爷爷保重身体,孙儿下去了!” 见到朱允炆下去,朱元璋叹息连连,这性子,要指望成大事,他还得忙多少。 第二十三章 他又有点不像雄英了 且说朱允炆离开了大殿,面色失落,也没管随侍太监,快步的走回东宫。 刚跨入宫门,黄子澄就守在门口。 “皇长孙,皇爷呢?” 朱允炆面色一黑,“皇爷爷不来,还痛骂了我一番!” 黄子澄瞪大了眼,略微沉思,便带着朱允炆快速找到了当今太子妃。 “皇爷不来是意料之中,可怒斥了殿下,这事可不好办了。” 吕氏脸上也是泛起愁容,叹道:“那淮西傅友德在殿上要立朱允熥,干涉国朝立储,这在哪个朝代不得治罪,可老爷子居然不动声色。” 黄子澄也想不明白。 入朝也多年了,皇爷的性子谁都捉摸不透,很多入朝为官的同僚,很多时候会因为一句话说错而被责罚,也会因一些小事而受到嘉奖。 傅友德如此逾越之举,居然被轻轻拿起,又轻轻放下。 其中透露的意味,难不成皇爷真在考虑给朱允熥机会? 朱允炆则叹息一声,“要是弟弟上位也好,我不想再忤逆皇爷爷了,皇爷爷已经很累了!” “傻孩子,你说什么?” 吕氏站了起来,目光冷厉的看着朱允炆,“咱吃了那么多苦,才为你争得了皇长孙的名分,你岂能有这种想法,允熥胆子那么小,你不是说要保护好他吗?” 说着走上前来,双手扶住朱允炆,脸上带着郑重的神色,“你刚刚也说了,皇爷爷是气你不为父亲伤怀,那你明天需要表现的更好。” “只要皇爷爷还念着太子,那你需要表现的更像你父亲。” “可是娘,你教我的这些,皇爷爷不喜欢。” 吕氏嗔怒道:“那你说说,你皇爷爷喜欢什么,你觉得他喜欢的,那你照着你的想法来!” 朱允炆一脸苦闷,一帮朝臣都猜不透皇爷爷喜欢什么,他这孙儿更猜不到了。 倒是黄子澄沉默片刻,才沉声道:“我最近听说皇爷时常出去微服私访,体察民情之余又散散心,或许可以安排一二!” 吕氏这才点点头,“一切都有劳黄大人了。” 黄子澄叹息一声,“为殿下效力,实乃黄某人荣幸。” …… 下午时分,等朱英再度踩着草鞋回到自个小院的时候,早早见到了蹲他门槛上的老黄。 “咦,老黄,这几天你都来找我啊!” 朱元璋揉着蹲麻的脚,扶着墙站了起来,老脸上挤出一抹笑容。 “我说你小子这些时日不在家,这是天天到你那地里去,咱还去外边田间地头找了你一圈,愣是没见到你小子的踪影,感情是诓老头出去做坏事,还不让咱知道!” 朱英面容抽搐,摇头笑着打开房门,“咱一身行头就是下地的,扮成这样骗你,那不值当!” 朱元璋进了屋,喝杯茶润润嗓子,才说道:“你还没骗我,你知不知道,你惹上大事了!” 朱英正换着一副,此时穿着素白的内衬,闻言手都一颤。 “啥,我摊上什么大事了?” 该不会给朱棣出谋划策,被他告发惹上老朱了吧。 见朱英一脸慌张,朱元璋顿时就知道这小子还有事瞒着他。 在大明朝,跟他耍心眼的,他老朱不说别的,就没人玩得过他,当即悠然的再倒上一杯茶,老神在在的坐着。 “我说老黄,话说一半可不地道啊。” “哈哈哈,看你小子吓的,罢了,跟你说也无妨,你可知道你送阿祖的礼物,被他呈上去了!” 朱英挠挠头。 望远镜这玩意,在这个时代算是个有用的物件,但功能有限。 只要不是朱棣反水,那就算不上什么大事。 当即松了一口气,拍着胸口道:“老黄你这整的,我还以为我真摊上大事了,不就是个望远镜。” “望远镜?这名字倒也很贴合。” “然后呢?” 见到朱英发问,朱元璋盯着朱英,语气淡然道:“那自然是当今皇帝大喜,要命人仿造,还有你,圣上可是说了,要赏你个官当当!” 啊? 就送个东西,怎么搞到要赏他一个官了。 大明朝的官这么不值钱的吗? “不成,那可不成!” 朱元璋本想看看朱英是什么反应,没想到一开口就让他肝火大旺。 “怎么不成,你小子难道不知道这玩意对于大明用兵有怎样的助益么?” 朱英懵圈了,当初送出去就没想那么多,只是无奈的说道:“这东西对行军刺探军情的确是有用,可皇上是怎么查到我的,这不是该赏赐阿祖么,我不想当出头鸟啊!” 朱元璋抱着手,看向朱英只觉得来气。 当官有什么不好,咱大明官吏俸禄是不优厚,可办的都是为国为民的大事。 当初在河边钓鱼你小子是怎么说的? 皇帝勤勉为民,是为父慈。 臣子尽心工作,是为妻贤。 百姓勤劳守礼,是为子孝。 现在让你当个官你居然还推三阻四,一副不乐意的样子。 朱英倒是没注意老黄面色变化,只是焦急的走了两步,随后便环抱双手,淡然道:“或许还有操作空间,咱现在是商籍,嘿,商人搞出这玩意,没准给点赏银就事了了。” “又或者,再给阿祖一点好处,让他把事认了,咱可不能在这节骨眼上出乱子,对,就这样办。” 朱元璋插话道:“你这样是欺君罔上。” “皇上不是不知道吗?” 朱元璋忍着笑,看这小子的样子直摇头。 当着咱的面大声密谋。 还想给祖辉好处,那你给,看到时候你又能玩出什么花来。 不过他现在心思通透,马上开口道:“其实也没那么麻烦,你小子把那东西的制作方法给咱,咱帮你参考参考,回头这事,咱可是能在皇上面前说话的。” “对啊,老黄,你要是能帮忙把这功劳摘出去,那也成!” 朱英也没多想,随手从柜子里捞出一张纸,做到了老黄面前,随后写写画画。 “这镜子凹的,这镜子凸出来,光线折射之下便能看得远,关键是对焦!” 看着朱英把制作方式和原理都写明白,朱元璋看的一头雾水,里面牵涉了一堆的材料,本以为是个简单的物件,没想到居然需要用到这么多东西。 “这玩意,你是咋想到了。” “自个做的呗,先有想法,再慢慢实验,不就出来了。” 看着朱英专注的神情,朱元璋神情恍惚,这孩子脑瓜子里想的是啥。 当初见面,他一度以为是面貌跟大孙子朱雄英相像,怎料性格也跟雄英如出一辙,只叹是老头眷顾,让他有生之年能慰藉对大孙子的缅怀之情。 但这段时日发生的,他讲述的,以及他查验的,无一不证明这是他大孙子。 奈何跟这小子相处也快三年了,除了听他说过只记得从紫金山爬下来,八岁前的事仿佛忘记了一般。 遗憾之余,却一时间觉得他对这孩子知之甚微,似乎有无数的事需要他慢慢去了解。 就拿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来说,他随意的出手,都能掀起大明朝一阵波澜。 突然间发现,他又有点不像雄英了。 因为雄英能有这样优秀吗? 第二十四章 你见过阿祖的妹妹么? 在朱元璋自个怀疑人生的时候,朱英已经写完了具体的制作方式。 其实工艺是可以弥补的,但材料上有点难处理。 毕竟光学的树脂制作比较繁杂,最简单的就是玻璃制品。 这玩意大量生产其实也有财路,但朱英是有点嫌弃的,重不说,在大明朝应用范围不大,说白了不怎么赚钱,所以直接写明白如何烧制,如何打磨即可。 等墨迹干了,朱英递给了老黄,随后叹道:“等这事解决了,老黄你务必把官辞了。” 朱元璋满口答应,收好了制作方法,却转头问道:“那你确定下时间,咱什么时候走。” “等我粮食收完,到时候装车了便能离开。” 朱元璋不解道:“你小子说赚钱简单要做商户,连农籍都不要,现在却上赶着收粮,你咋想的,老头我还有些存银,这粮食不收也罢,既然是租的,雇几个人收了送人家便成。” “不不不,必须我亲自收,这粮种我可是打算送到北方的。” “你租了几亩地?” 朱英干咳一声,凑了过来,低声道:“差不多三十亩吧!” “三十亩?” 朱元璋一脸疑惑,“你是说,三十亩地,你一个人收?” 见到朱英点头,朱元璋干笑两声,“那这辞官咱可不急了,你小子不知道得收到猴年马月。” 朱英也无奈。 这可是自己最大的机密,也是往后朱棣临朝后最大的护身符,现在还处于保密阶段,为此他租的地都属于人烟稀少的山地之中,每日来回都得耗费很多时间。 仓储是早早让人搭建的,到时候还得雇佣车马拉出来。 一想到这,朱英都有些后悔,是种的多了。 现在见老黄提问,只能仰天长叹。 思来想去,朱英只能拉着老黄的手,面色凝重,“老黄,不知道你有没有信得过的青壮?” “怎么,知道麻烦要咱帮忙了?不就收几亩地的粮食,回头咱花钱帮你雇几个人就行。” 朱英摇摇头,郑重其事道:“必须要信得过的,我连阿祖都没说,这事不能让太多人知道!” 不是收个粮么? 用得着这样神神秘秘的,朱元璋这般想着,内心起疑,想必其中牵涉了什么关键要素。 但不用慌。 大把的锦衣卫可以帮忙,但叫太多,也不符合朱英这小子的想法。 “要不这样,咱明天先带个人过来帮忙,等互相熟悉了,咱再帮你叫几个,你也知道,咱信得过的没多少。” 也只能这样了,朱英点点头,“记得,千万要信得过的人。” “咱办事你放心!” 朱英表现的越神秘,朱元璋就越想知道这小子是想藏些什么,内心痒痒。 面色也变化的十分凝重。 事情谈完,朱英又上赶着去做饭,但朱元璋体谅这孩子干了一天农活累了,死活拉着他出门去酒楼。 这年头的酒楼饭菜,不一定做的多不符合朱英胃口。 起码南京的烤鸭,其实工艺差不了多少。 两人美美的吃了顿烤鸭,又喝了点酒。 走在灯火通明的秦淮河畔,朱元璋拉着朱英,内心感慨。 “其实今天是中秋节呐,阖家团圆的日子,想想这么长时间,咱还是第一次陪你过呢!” 朱英这才猛然一惊,早上出门都还记得今天过节,没想到下午太累,回家又被老黄说摊上事了,都给整忘了。 现在看到周边街道都放起了花灯,朱英才想到老黄,他儿子没了,老伴走了,孙子也走了。 此刻两人到酒楼吃了烤鸭,才算是过了中秋节,一时间内心感动。 “老黄,我能有今日,可谓全仰仗你所赐,你能陪我过节,我真的很感动。” “咱也很感动!” 朱元璋拉着朱英的手,仿佛又回到了当年乾清宫里,他带着大孙子朱雄英一起跑过的飞龙阶。 现在年纪大了,跑起来可就费尽了。 但好在手里还能牵着孙子。 爷俩正吹着晚风,看着灯火人家欢声笑语。 忽而一阵不合时宜的叫声响起。 “官人,到奴家这里坐坐呗。” “小哥,你忘了跟奴家的海誓山盟了么,怎地今日不进来坐坐!” 朱英一脸尴尬,朱元璋也是眉头直跳。 “一边去,没眼力劲的东西,小子快走!” “你别跑,吃饱了跑起来对身体不好!” 朱英拉着老黄,面色淡然,“咱身正不怕影子斜,岂能怕了!” 朱元璋闻言也是洒然一笑,不过看向这脂粉地带,再看看朱英,调笑道:“刚刚人家可是跟你说过有海誓山盟的,感情你也常来啊!” “说啥呢,我朱英这辈子虽然与赌毒不共戴天,但还没随性到这份上,阿祖那家伙天天跟我吹他妹妹如何国色天香,你看我有动心过么?” 朱元璋本来还在琢磨,按说朱英这孩子,按雄英的岁数来看,也已经十八了,是该考虑下终身大事了。 没成想朱英提了一嘴徐祖辉的妹妹。 不行,雄英得管祖辉叫声叔的。 更遑论徐家明珠徐妙云,乃老四的正妃。 辈分上便钉死了。 可话又说回来,徐达兄弟的几个女儿都年岁都不大,按岁数来说,能跟雄英相配的,倒正好有一个。 而且是最为出彩动人的一个。 咱跟徐达兄弟相称,但实际算不得亲生兄弟或者表亲,辈分这事,做不得真。 看来得找时候问问祖辉。 念及此处,朱元璋开口道:“你见过阿祖的妹妹么?” “没见过!” “没见过那便见见,见了才知道自己喜欢不喜欢,别一口回绝!” 朱英抬起头,一脸严肃,“金陵城的就算了,等咱去了北地再找也不迟。” 朱元璋怔道:“燕地就有那么好?” 朱英没有多说。 人都要走了,找了人家要离家一起北上? 难不成人家一家子乐意跟着他跑路? 想到阿祖这年轻人是挺好相处的,只希望等靖难来的时候,他能发展出自己的势力,保全他一二。 思绪各自发散的两人,走了一程,随后时间不早了。 在拒绝朱英相送的请求后,朱元璋找了马车回去。 朱英送别之后,也回了小屋。 想起这暖心的中秋,朱英沉沉睡去。 而刚回到宫里的朱元璋,却猛然听到一个不好的消息。 第二十五章 皇爷,线索断了 “人死了?” “没错,卑职办事不利,请圣上治罪!” 锦衣卫指挥使蒋瓛跪倒在地,身形微微颤抖着。 朱元璋本来大好的心情,此刻也是满脸怒色。 “你堂堂锦衣卫指挥使,让你找个玉佩,你大可花钱去赎,或者好生交流,岂会把人逼死!” 蒋瓛声音都带上了悲凄,颤声道:“属下的确是如此行事的,起先见到了宋姓的商户,还可以乔装为商人与之沟通,不过待属下道明想购买玉饰之后,那商户宋寒生便面色不对。” “随后属下以重金为凭,再言明购买后为北上生意筹划,他才勉强答应,给开启了商铺,那玉佩,属下见着后便出高价购买,但宋寒生拒绝了,属下不敢用强,才说改日再聊,所以拖慢了一日,没成想再去找宋寒生,却发现他已经死了,玉佩也不翼而飞!” 朱元璋瘫坐在椅子上,面色阴寒,“怎会如此,他一个商户买了块玉佩,还重金不卖,被你发现后人就死了,玉佩也没了!” “难不成那玉佩有何等重要的秘密不成!” 蒋瓛急忙道:“臣与随同的两位弟兄都觉得事情蹊跷,似乎有人能认出我们锦衣卫的身份,也想遮盖什么。” 朱元璋一拳打在桌案上,脸色要多阴沉有多阴沉。 看似简单的一件事,办起来也不困难。 锦衣卫有详细的档案,能查明朱英这些年的人生轨迹,也能查明是谁买了朱英的玉佩。 一切看起来都有迹可循。 可偏偏这么一件小事,似乎却藏着什么重要信息。 还能有什么信息,不就是这玉佩能关系到朱英的身份。 “欲盖弥彰!” “查,查清这宋寒生平生,他的家眷,朕要一查到底!” 朱元璋面容冷厉,随后冷眼看着蒋瓛,“你起来吧,既然有人在暗中操控,朕给你时间去查,朕倒要看看,是谁在跟朕作对。” 蒋瓛本以为这次指挥使没得做了,可能还要受罚,没想到皇爷如此轻易就放过了,连忙谢恩。 “你也不用谢咱,咱让你查,是要你揪出后面搞鬼的人,咱倒要看看是谁让老子不痛快!” “臣定然全力以赴,验明其中因果,戴罪立功!” 随着蒋瓛退下,朱元璋揉了揉眉心,不由得感叹出声,“这天下,究竟是谁不乐意让朱英暴露身份,难不成是看在咱快认出这大孙子了么?” “可这事也只有徐辉祖这孩子知道,徐辉祖见过小时后的雄英么?” 思虑片刻,想来徐辉祖也没这手段如此布局,朱元璋这才自言自语的冷哼了一声。 “哼,那咱更不能遂了你们的意,这储君之位,咱说不立便不立了,倒要看看尔等还有什么手段,若是让咱查出来,那就别怪咱无情了!” …… “老张头,今天我来了,一切照旧!” “好嘞,公子稍等,您的鸭血粉丝汤马上为你送到!” 徐祖辉悠然的找了个位置坐下,例行巡检三天刚刚结束,接下来能休息两天,所以离开城防营就到了秦淮河畔这处老店。 习惯性的点了烧饼和鸭血粉丝汤,打算美美的吃个早点,随后回府上去。 只是屁股还没坐热,自个小桌上便多坐了一个人,自顾的那走一双筷子,扯着嗓子喊道:“老张,我也照旧!” 徐辉祖挑挑眉,笑意盎然的说道:“我说常老弟,你这赶早啊,大早上的不在家好生休息,来这边转悠个啥?” “辉祖啊,咱可是这店老顾客了,来吃点吃食那是轻车熟路,今天见你是巧合!” 徐祖辉微微一笑,不想多废话。 常升兄弟这一年来都是足不出户,毕竟老哥常茂才走了一年,开平王府降为开国公府,光宗耀祖没做到,常家也怕被人指摘。 所以如今的开国公,早已没了领袖淮西勋贵的实力,足不出户避开纷扰,倒也是个明哲保身的方法。 两人小时后交情还不错,但在行事上可谓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所以不能聊的太多。 没多会,店家就把吃食给送了上来。 徐辉祖微微一愣,常升吃的跟他一个样,没管其他的,他拿着烧饼就着汤细细吃了起来。 等把食物消灭的差不多了,正打算结账离开,常升却坐不住了。 “辉祖,可否闲聊一二,你知道的,我们家已经很少跟其他人往来了。” 徐辉祖这才坐了回来,看着常升长叹一声。 “早跟你们说了,咱忠心即可,前往别跟着他们嚣张跋扈,茂哥就听不进去,惹出事来才意识到恩宠没那么深厚,唉!” 常升也是一脸苦涩,叹道:“谁说不是呢,以前吧,总觉得咱能沾亲带故,不会有什么大变故,没想到这唯一的纽带,就这样没了。” 徐辉祖知道常升说的是太子薨了,如今大明皇亲国戚的身份,只能靠着年纪尚幼的朱允熥了。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要是太子殿下还在,那常家哪怕出了常茂这祸事,往后也是稳稳当当的淮西勋贵的巅峰力量,现在却落魄了很多。 两人心思各异,互相提点了一嘴后,就没话题了。 常升倒是带有目的来的,压低了声音说道:“不知道徐氏门中,可否对于国朝储君有些许见解!” “没有,没兴趣,谁当咱就跟谁,阿升啊,你听听我名字,我现在就一个念头,不说光耀门楣,起码不给老爹丢脸便成。” 常升面上露出失望神色,语气颇为急切,“这乃大忌啊!” “自一众藩王凭吊后就被赶回封地便可看出,上面啊,还是想着自个儿子,要立皇孙的,若是选错了,怕难以延续祖辈荣光了。”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 河边小店生意兴隆,人来人往十分嘈杂,两人坐的相近,看似同出淮西的弟兄,现在却生分的很。 徐辉祖也怕常家再惹出什么祸事,苦口婆心道:“你也别折腾了,你食禄三千,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不会真被大将军裹挟着,势必要立允熥吧!” 常升攥紧了手,苦笑着摇摇头,“无奈之举啊,傅老将军已经被带出来了,咱们同出一个地方的兄弟就想搏一把,而且大将军也快回来了!” 徐辉祖猛然一惊,蓝玉要回京了,他怎么没收到这消息。 见到徐辉祖一脸疑惑,常升才叹道:“适才早朝,是圣上下旨班师回朝的。” 徐辉祖握紧了双拳。 怪不得常升大早上就出来转悠了,感情是凉王归来,淮西勋贵们又能挺直腰杆子了。 看来淮西兄弟们是铁了心要扶朱允熥了,这不跟皇爷对着干么? 现在大街小巷谁人不知,皇孙朱允熥已经被立为奏疏伴读,可临朝听奏。 淮西兄弟跟皇爷的牵涉,只有太子妃常氏一脉,如今常氏早在生出朱允熥的时候就走了,太子也走了,那只能拉着朱允熥试试了。 这水太深,他们常家,蓝玉都跟朱允熥有关系,但他徐家没有啊。 所以徐辉祖无奈叹息一声,“所以常老弟的意思,是找我通个气?” 常升点点头,“老徐,咱都出自淮西,可谓是同气连枝,咱们需要你的助力!” “拉倒吧,往后别找我了,我怕皇爷误会,咱没什么念头了,往后喝酒都免了!” 说罢,徐祖辉就一抖衣裳,大步走出小店。 常升阴沉着脸,良久才在桌上放好银钱,内心哀叹。 要是皇长孙在,常家怎会走到这种绝境。 也只能期盼蓝玉早先归来,起码要在储君确立前赶回来。 第二十六章 你年纪大,我背你走 三伏天已经过去了。 南京城难得的气温降了一些。 连带着早市也热闹了许多。 徐祖辉出了门,内心却一直想着先前常升说的话。 这个时候淮西兄弟想起徐家来了,当初老爹在的时候,虽然小错误不少,但大事情还是拎得清的,所以在皇爷的一些决断上没有发声。 而这些决断,往往都是打击淮西勋贵惹出的祸事。 所以老爹的名望在淮西子弟中是越降越低。 连带着老爹走了,他徐辉祖继承了魏国公的爵位,始终遵循老爹的话,别走太近,这帮人不学无术,往后会把徐家也拉下水。 这几年他已经够收敛了,没想到淮西勋贵中还有人记得他徐家。 “要不找皇爷要个旨意,咱也外出练兵好了,说起来也很久没见朱棣这大妹夫了,也顺道跟着朱英兄弟北上。” 朱英要北上的事已经说开了,他自然记得这小子要在半月后离开。 可他随即想到,朱英兄弟跟皇爷亲近的很,要是跟着朱英,那就得面对皇爷了。 皇爷会北上么? 那绝对不可能。 期许的事情没了,徐辉祖心情顿时就差了起来。 “可要是这样,朱英兄弟不就跑不了么,那他没法北上,我不还能找他玩。” 眼下军务交接给了部下,他得了清闲,找朱英兄弟吹牛喝酒,不犯法吧。 这个念头一起,徐辉祖马上停下,随后转身玩朱英的小院走去。 都在秦淮河坊市,徐辉祖没走几步就转到了朱英所在的小巷,人还没走近,顿时就看到了朱英家的墙角边,一个老者正拉着一个读书人样貌的在交代着什么。 “卧槽,快走!” 人才转身,马上身前就出现两人。 “魏国公,皇爷有请!” 徐辉祖讪讪一笑,没想到一个照面,他就被锦衣卫盯上了。 硬着头皮来到墙角,就看到朱元璋乐呵呵的看着他。 “辉祖啊,这是上哪去?” “皇爷,这不当值结束,出来转转嘛!” “转转,转转好啊,看来也是闲的无事!” 朱元璋笑眯眯的,身旁的书生样貌的人也是微微擦了擦汗。 “这位是?” “卑职翰林院修撰,工部侍郎练子宁,见过魏国公!” “哦,原来是榜眼才子,辉祖见过练大人!” 朱元璋轻轻拍手,小声道:“好了,两位是见过了,到这里的规矩都明白,不暴露咱身份一切都好。” “咱还赶巧遇到要去贡院的子宁,又赶巧遇到辉祖,那便随我一同进去吧!” 徐辉祖看向练子宁,感情也是个被偶遇的倒霉蛋。 只是不知道皇爷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要拉一个工部侍郎来找朱英兄弟是所谓何事。 待房门敲响,朱英的面容就展露在三人眼前。 “老黄你来了,咦,阿祖,你也被叫来了?” 徐辉祖点点头,乖巧的站着不说话。 朱元璋倒是大喇喇的走进院门。 “咱可是大早上的带人过来的,怎么样,有没有早饭吃,你等会做的可是重活,咱要是没吃饱那可没力气。” 朱英连忙带着三人来到餐桌,早已备好了早饭。 “不是说只带一个人么,怎么多了一个,这位兄长如何称呼。” “在下李林,见过朱英公子!” “公子谈不上,我就以泥腿子,李大哥要是不嫌弃,直呼我名字就好了!” 练子宁在和圣上对过眼神后,才淡淡一笑,“那就恕在下无礼了!” 朱英连忙摆手,“李大哥客气了!” “客气个啥!” 朱元璋看不得这文绉绉的,指着朱英看向练子宁,“咱给你那图纸,便是朱英给作的,要是有看不明白的,你自是问他便是!” 练子宁顿时面容一惊。 眼前的小郎君,便是望远镜的制作者? 如此年纪轻轻,便能作出如此惊艳的物件,加上那精妙绝伦的想法,练子宁更是恭敬了不少。 朱英则是马上意识到,眼前的李老哥,可能也是朝廷命官。 内心有些许波动,但随即压了下去,既然是老黄信得过的人,那他也没什么好拘谨的,带着三人吃起早饭。 徐辉祖本来吃不下了,但被朱元璋强压着多吃了几口。 等三人用餐结束,朱英便带着三人一同出门。 看到朱英在前方带路,徐辉祖马上凑到朱元璋身旁。 “皇爷,咱这是上哪去?” “去收粮食,怎么,你不乐意?” “愿意,自然愿意。” 皇爷叫做什么,他不还是得做。 可收粮食这种事情,让他一个中军督府事来参与,这合理吗? 要不他回去找几个军汉,保管迅捷又卖力。 但这年头他可不敢提,而是看了身旁的练子宁一眼。 练子宁也是一脸苦笑。 早朝的时候,圣上把望远镜的图纸交给了他,下朝之后还问询他是否已经弄明白。 图纸十分细致,通过材料和原理都讲解的十分清楚,他惊叹之余便点头应下,正直言回工部好生钻研。 没想到圣上摸着下巴想了许久,便让他跟着出宫一趟。 普天之下,能跟着圣上微服私访的,可谓屈指可数。 大明臣工都知道,圣上只有亲信才会随同他出宫,所以他别无他想,马上就答应出来了。 可谁能想的到是来收粮食。 自从他读书后,就没做过农活了。 当初殿试时,他的富国强民之道是说的满朝皆服,成了榜眼。 口上说如何富民,如何增收粮食,可实际操作他压根不会啊。 好在有朱英在,这小公子才学定然非同一般,到时候便以工程学问跟他探讨,那这趟伴君出行也不算寂寞。 朱英哪想得到后面在嘀咕什么,只想快点去到田间。 虽然花钱找了村民帮忙看管,可也免不了如今流民匪患众多。 出了城一连走了好几里路,就在朱元璋都喘气的时候,田野终于浮现在了众人眼前。 看着满地金灿灿的稻田,朱元璋本来还烦闷的心情顿时一扫阴霾。 “咱也好久没来这田间地头看看了,看来今年收成不错。” 田野里,早有百姓在收割稻谷,见到几人只是扫了几眼便继续劳作。 朱元璋本以为到地方了,可朱英还是要继续走,顿时不乐意了。 “我说小子,你租的地还没到么?” “还早着呢,临近江边!” 朱元璋一听,顿时坐到了地上,“不走了,咱一把年纪走了那么远的路,累了!” 练子宁也擦擦汗,叹道:“朱英公子,歇息片刻吧!” 朱英几步走了回来,插着腰看向老黄,一脸调笑,“我说什么来着,你这岁数就做不了这活,你们还非要来!” 话中有话,朱元璋看向练子宁,感情是嫌弃带的人也不成器。 一介书生,走几里地就虚成这样,不堪大用。 倒是徐辉祖脸不红心不跳,饶有兴致的看着田间的百姓。 “要不我背你好了,估计还有几里地,我那田都靠近山区了!” 不待朱元璋回答,朱英已经半弯着腰,示意他上去。 “咱可重着呢,你背我过去,还能有力气?” “我说老黄,你这就小看我了,咱年轻着呢,你走不动了,我背着你过去很正常!” 徐辉祖也醒悟过来,说道:“要不我来,我力气好着呢!” 朱英摇摇头,“你这公子哥一边玩吧,要不你扶着李兄也好!” 不由分说,朱英把身上的包袱转到胸前,把老黄一拉就背了起来,大步往前走去。 徐辉祖和练子宁连忙跟上。 走在乡间小路,清风徐来,朱英背着朱元璋走的安稳。 练子宁跟在后边,叹息了一声:“没想到圣上跟这小兄弟,关系如此亲近!” “练大人,朱英这兄弟人可以吧。” “人不错,前途不可限量!” 徐辉祖闻言嘿嘿一笑,“那没得跑,咱为自家妹子挑的妹夫,能有差的?不对,皇爷怎么在哭!” “有吗?” 练子宁瞄了过去,就见到朱元璋被朱英背着,手却在擦着眼泪。 第二十七章 我家稻谷成熟了 “可能是风沙大吧!” “没准是阳光刺眼!” 两人全然没猜到,圣上在哭什么。 而朱元璋也没想到,朱英只是背着他赶路,他便如此动情。 我还年轻,你走不动了,我背着你前行很正常。 看似寻常的对话,但朱元璋却品出了不一样的意味。 自个是老了,往前三十年,咱也是一路东征西讨才取了这天下。 如今老来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 一心热血改造的大明,面临无合适的传承人,想想宫中的继任者,虽然有心为之改造,但谁能堪此大任。 倒是朱英这孩子,孝顺之余,这几日给了他太多的惊喜。 身负王道之才却心地纯良。 为人处世有自我见解,身虽长,却固守赤子之心,人所能见。 这段时间所作所为,堪称大丈夫。 思绪一起,他怎能不感慨良多。 随着一路思考,再走了数里地后,一行人终于抵达了一个人迹罕至的山间田野。 空旷的田野就在江边芦苇丛中,被青黄的芦苇围了起来。 几颗大树迎风招展,鸟雀繁多,虫鸣与蛙声断断续续。 走过田埂小道后,朱英背着老黄到了几间木屋。 朱英将老黄放了下来,打开木屋,说道:“这里有水和农具,老黄你找个凳子遮阴乘凉。” 说着给老黄倒了杯茶,又从包裹里取出午饭。 “饿了就吃,别客气啊!” 说着就拿着农具出去。 “真就收粮食啊!” 屋外,徐辉祖和练子宁也到了,看着这大半没收的良田,内心有些崩溃,人也懒懒散散的。 朱英笑了笑,看向老黄,“唉,下次找点靠谱的,能卖力气的!” 朱元璋顿时盯着两人,见到两人急忙接过了农具,这才淡淡一笑。 “等咱歇息会,也来下田。” “随你!” 朱英自然不期待能帮多少了,这帮城里人,能做这种农活? 其实他也不怎么会做,但事关往后的生存大计,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等收割了一片稻田后,朱英起身伸展下腰身,这才看到老黄已经卷起裤腿,提着农具下来了。 “咱爷俩比比,谁收的快一些。” “你慢点,别闪了腰!” 朱元璋念着这孩子孝顺,要展现下他的功夫了。 结果揽过几株稻穗正要下刀时,身形却猛然顿住。 “朱英,朱英!” 朱英抬起头来,在稻穗中找到了老黄。 “又咋了!” 问了一句,却半天没得到回复,朱英连忙踩着淤泥走了过来,顿时便看到老黄抚摸这稻穗,一脸震惊。 “这稻子,是你种的?” “对啊,是不是感到有些惊奇,不要紧,正常操作,你别!” “啊,啊……” 朱英才劝老黄别激动,没成想老黄直接干嚎了两嗓子。 这顿时把徐辉祖跟练子宁吸引了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 “皇爷,咋了!” 朱元璋哪管得了这两货,一脸激动的抚摸这稻穗,嘴里念叨起来:“怎会如此之多,怎会如此!” 徐辉祖接话道:“对啊,刚过来我就发现这田里的稻穗怎会如此繁茂,看起来真是漂亮!” 练子宁不明所以,不懂农事的痛,他现在算是知道了,痛,太痛了。 根本接不上话。 反倒是朱元璋,抚摸了几把稻穗后急忙起身,一把拉住了朱英。 “怎会如此之多,告诉咱,咱想知道!” 朱英扶着老黄,淡笑道:“所以我跟你说了吧,这事得悄悄的来,不能宣扬。” “咱知道,你快说说,你知道咱有多激动么?” 徐辉祖也站不住了,连忙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朱英兄弟你快说!” 朱英笑道:“咱大明平日里稻穗,一株稻穗,一般多少粒米!” 徐辉祖和练子宁都摇摇头,这哪能猜到。 反而是朱元璋答道:“一般养育得当,也就三十粒出头,那都是一年丰产了。” 见到老黄懂,朱英才点头道:“但我这稻株,每一株都有上百粒!” 饶是徐辉祖和练子宁不懂农事,也瞬间明白了圣上为何会这么激动了。 先前没仔细看,现在顺手拉来一片稻穗,都不用细看,这茫茫多的稻谷,足以证明朱英说的没错。 两人都是绝顶聪慧之人,怎能想不到这稻谷代表着什么? 若是这稻谷产能稳定,在大明推广开来,这会有多深远的影响? 大明从此之后,都是丰产,而且是猛增三倍的丰产。 作为王朝存续,历代朝廷从来都不会考虑怎么发展经济,永远考虑的,只有怎么维系统治。 所以只能是农业社会,要稳定农业发展,所以都采用重农抑商。 现在这样丰产的稻谷放在面前,那意味着什么? 大明将会减少大量的饥荒,百姓们不再为饿肚子发愁。 练子宁身为洪武十八年一科榜眼,说过许多经世济民之说,可从没想过粮食丰产,会给大明带来什么。 现在他意识到了。 若是这粮种推广开来,大明迎来的将会是怎样的一个盛世。 远迈汉唐不在话下。 而他也会在盛世之中尽展抱负,青史留名。 这一刻他怎能不激动,连忙捧着稻穗,眼里有光。 而徐辉祖更是不堪,直接跪倒在了田间,忍不住哭出声来。 “咱大明往后的军伍粮草,可就不缺了!” 若这粮种能种满大明的田间地头,往后北伐还会缺粮草吗? 远的不说,征召青壮入伍,报效家国,他们再也不会担忧家中父母妻儿吃不饱饭了,那北伐一事对于百姓的影响将会降到最低。 青壮报效家国,百姓安居乐业。 全仰仗今日这些稻种了。 “我眼光没错,朱英这兄弟能处,这大舅子我当定了!”徐辉祖就差喊出来了。 朱英早料到这些个城里人会对他的粮种震惊,却没意料到会如此激动。 一个个的又哭又笑的。 情绪毫无波动的他扶着老黄,叹息一声:“打住打住,这可是我的粮食,我没说送你们么?” 徐辉祖猛然收声,练子宁也是一脸诧异的看向了朱英。 “难道这粮种,你不打算推广出去么?” “当然有这个打算,但还不是时候,老黄,咱扶你回去歇着!” “你不送给大明?” 朱元璋一脸诧异,似乎听错了一般,苦口婆心说道:“你娃儿可知道,你这粮种对于咱大明朝有怎样的影响吗?” “知道,可不是时候!” 朱元璋激动的心冷静下来,这么好的东西,难道不是为咱准备的? “不是时候不是时候,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 第二十八章 我朱元璋就一个愿景 “你可知道这粮种要是献给当今圣上,是何等的功劳!” “娃儿,或许你对如今的大明皇帝不了解,当今的皇上也是苦出身,哪怕做了天子,也是一心为民的,这事你当初不也说圣上是好皇帝的么?” “你不信可以问问他们!” 说着朱元璋就指向了徐辉祖和练子宁。 练子宁也顾不得双手带有泥浆,拱手躬身道:“在下乃大明工部侍郎练子宁,先前化名实乃想与公子平辈相交,所以才掩饰身份,公子莫怪!” 朱英一挑眉,好家伙,原来还是个朝廷大员。 工部侍郎几品官? 正三品! 而且叫练子宁,虽然在璀璨的历史中不算出彩,但也是有名的铁忠臣。 博学而文宏,称的就是练子宁。 朱英不由得看了老黄一眼,正三品的工程部大佬,居然能跟老黄是信得过的人,那老黄是几品官? 还没等朱英遐思,练子宁洒然说道:“公子或许对于大明今日之现状有些许不满,可皇上他是出了名的爱民如子。” “咱们这些当官的在圣上身边,或许过的是如履薄冰,但这可不是对圣上有怨愤,实乃我等臣工无法在改善民生上做太多的壮举,让圣上每日对我等鞭策前行,这才有如履薄冰一说。” “公子可能不知,圣上严以治国,却宽待民事,国朝建立二十五年,圣上内惩贪官污吏,外扬国威慑敌,这天下百姓是喜是辈,公子大可去走走看看,圣上的名声,公子也尽可以去问问。” “国朝虽好,却杀伐不明,吏治虽清,却有党争之分,家业虽大,尚有食禄之亲!”朱英眼神清明,没接练子宁的话茬,反而是念了一句。 徐辉祖马上起身,眼神示意朱英不可乱说。 练子宁也是微微一怔,朱英说的的确是事实,可这几条就把圣上的功绩抹杀了? 他想反驳,但衣袖被徐辉祖拉了一下。 事关圣上评价,他一个入朝不到五年的官哪有自个评判。 倒是一旁的朱元璋在听到朱英的评价后,身子微微一颤。 难不成他在朱英心里算不得一位圣人之君? 杀伐不明,他老朱的确是性子自,空印案,胡惟庸这些,每次都波及数万人死伤。 但你朱英当初不也说这些弄权的贪官该杀么? 至于党争,朱元璋倒是不以为意。 哪个朝代的建立,不得保护好一些旧有的权力体系,在其中加入一些功臣体系,潜移默化去慢慢变革。 如今的淮西勋贵便是如此,这算是旧有权贵。 打天下靠武将,治天下则只能用读书人。 而科举入仕的读书人,在享有了皇帝赐予的权力后,自然要与旧有的权贵分享权力,自然会有党争。 做皇帝的从中平衡,这才是治国之道。 这孩子看不透这些,是因为没站到他这个位置上,情有可原。 但他老朱是有改变的啊。 什么食禄之亲,这可是他想出来的好法子。 一众儿子就藩各地,明着是替他老朱守好这些地方,可这些藩王从权力划分上独享军政大权。 这不仅可以监视各地吏治,还能分走兵权,让旧有的权贵体系慢慢陷入消亡,这不好吗? 看来得抽空跟这小子聊聊了,免得他带着这误解,到时候互相膈应。 但眼下重要的是,必须把这稻种拿在手里。 要按他以前的性子,这种利国利民的东西,岂可因一己之私而不匡天下。 但知道朱英可能是雄英后,他只能收起这个心思。 必须让他服服帖帖的孝敬给爷爷。 “朱英呐,没想到你对这大明皇上意见那么深,以前你不都说他好来着!” 朱英不想跟老黄站田里掰扯,带着他就走到木屋前,示意他休息。 顺道接来了清水给他洗了脚。 “哎,犯不着,咱自己来!” 朱英抬起头看着老黄,叹道:“以前你不挺喜欢的,是不是我不把这东西送给大明皇帝,你生气了!” “生气,哪有的事,哪敢生气啊!” 倔老头生气什么样,朱英不是没见过,拉起他裤脚就洗了起来。 一边洗,一边目光看向田间地头。 地里的两人装模作样的小声聊着,身上动作也没闲着,悄咪咪的在把稻种往衣服里塞。 朱英见状,只能无奈摇头。 这特么就是信得过的人? 阿祖也是,这形象再也不是他心目中的纨绔子弟了。 “我真没想到,你带来的是练大人,三品大员啊!” 朱元璋被朱英洗着脚,内心气消了一些,叹息道:“咱这岁数了,能结交的朋友,走的走,退的退,没办法啊!” “你不会是工部大员吧,怪不得你对制盐制药制造望远镜那么上心!” 见到老黄微微一怔,随后点头,朱英面露恍然神色。 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孩子,你说咱人活一辈子,图个啥?” 朱英抬起头,“图啥,图好好活着!” 这话要放之前,他老朱一百个同意,但现在要劝服这小子,那只能认真说几句。 “你知道我图什么吗?” 人都需要一个梦想支撑的,朱英自然懂这个道理,但他从没听过老黄有什么梦想。 相处三年多了,两人就仿佛爷孙两一般,吃喝玩乐,下棋打牌。 在朱英的印象里,老黄来找他,就图个口腹之欲,至于他想什么,没了解过。 见到朱英摇头,老黄才叹息一声,道:“这世道,人难做,上位的人更难,咱位高权重那么多年了,见过太多太多的人了。 有的人贪心不足倒下了,有的人却庸庸碌碌,不思进取,还有的人呐,以前都是苦出身,但得了权势,便百般的为难更多的穷苦人。” 朱英点点头,世道如此,这可是封建王朝,等级划分严重,很多制度都是固化的,做什么都难。 朱元璋则是就着洗脚的水又洗了洗手上的泥,这才起身长叹道:“咱这辈子,运气是真的好,但命却不好。” “咱图什么,先是图一口饭吃,随后是图乱世别了结了自个,再后来,就图个家庭美满幸福。” “但你小子是知道的,咱是啥也没捞着啊,最喜欢的大孙子没了,媳妇媳妇说走就走了,到了这岁数,儿子也没了。” “你说咱现在还图什么?” 朱英知道老黄跟他说这些的目的,但还是忍不住问道:“图什么?” “咱啊,就想着哪天出门了,百姓们看到咱是笑的,而不是骂的。” “咱去你说的那雪山草原,处处都是美好人间,没有贪墨横行,没有民不聊生。” “再远一点,人家后世人读到咱的事迹,能赞美几句,说咱一声好样的,那便足矣。” 朱英给老黄擦干净脚,给他穿靴子的手微微一顿。 或许这是这个时代最崇高的理想了吧。 第二十九章 兄弟,咱把婚事定了 见朱英不吭声,转身倒了洗脚水后便要再度下田。 朱元璋扯着嗓子说道:“咱就这点念头了,咱可不想让后世人知道,咱这辈子遇到了能恩泽万千百姓的东西,就从咱手里溜走!” 朱英猛然转身,看着老黄。 “这是个大功绩,名垂千古的大功绩!” 朱元璋微微一愣,答复道:“的确,立庙称圣都不为过,而且是当今洪武皇帝的话,准能让进入太庙!” 朱英胸口起伏,无奈道:“老黄,这东西我可以送你,可你有想过吗?你这稻种交上去,皇上还能让你辞官吗?” “我也不图你领一大笔赏钱就跟我走,我的能力能养好你,但我怕往后皇上会派人一直盯着你!” 朱元璋只听到最先的一句话,二话没说就站了起来,喜不自胜道:“好,能送我便好!” 朱英实在无奈。 其实练子宁表明身份后,他就知道这秘密武器不顶用了。 按照老朱的性子,岂能让他带着这稻种去找朱棣。 这粮种要是再藏着,他朱英就是大罪了。 送给朱元璋也无所谓。 有这么一个一心为民的皇帝,这批粮种也不算蒙尘。 之前送的东西,或许在老朱面前算是小有作为,那这粮种可就是兴国之利器了。 看老黄这样子,后面的话肯定没听进去,朱英只好制止他兴奋的神情。 “但我有个条件!” “你要什么条件都可以,要不如让皇上认你做孙子都可以,你要觉得吃亏,那六部官职,你都可以随便选!” 旁人说来,朱英都懒得理会,但老黄不一样。 以前总觉得他跟朝廷大员没什么联系,但老黄今日能拉户部侍郎来下田割水稻,那是一般的官么? 可能对这练子宁有拔擢之恩。 那老黄的官,少说也是跟练子宁平级。 回头要不去打听一下,当朝有姓黄的大员么? 这事先放一边,得把条件说清楚。 朱英一字一顿的说道:“官就算了,你送上去之后,必须给咱大明皇上提一个要求,那就是准许你辞官!” 朱元璋欣喜的神情一敛,皱眉道:“就这样?” 朱英摆手道:“面子你得了,青史留名也有了,你这岁数了还想作甚?我就这条件,你要不答应,我还不如自己散出去给百姓!” 朱元璋苦笑道:“好,好,就依你,这粮种咱交上去,当面就给老朱递上辞官的奏疏,满意了吧!” 朱英这才点点头。 心中大石头落地,算是平复了一些心绪。 琢磨着往后有什么好东西,得放着点老朱了。 整个一个队伍里的老六。 就靠不住。 别整的自己手里的王牌全给朱元璋挑明了,那他就难以摆脱干系了。 被这么一打岔,已经时值中午,朱英招手让天里的两个人上来吧。 练子宁和徐辉祖恋恋不舍的从田里出来。 要说之前两人被抓壮丁一样的拖来收庄稼,两人心中还有不小的怨言。 凭啥,咱一个魏国公,一个工部侍郎,给一个乡野年轻人收稻谷,皇爷你是玩笑开打了,传出去他两得多丢份。 可现在不一样了。 往后这恩泽万民的粮种,有了他们两个有参与,那便能青史留名,怎么算都是血赚。 特别徐辉祖。 辉祖辉祖,这回是真他娘的光宗耀祖了。 他爹征战一生,威震天下,功绩无数,灭亡大元第一功,作为儿子想超越老爹,那已然没这可能了,那还怎么辉祖。 可现在不同,他虽没这等军功,但在政绩上,那今日之行,往后可是能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现在连带着看向打水给他们清洗的朱英,眼里都带着光。 “朱英兄弟,往后咱两就是过命的兄弟了,往后你要碰上事,哥定然舍命相陪!” “拉倒吧,就你这德性,谷子塞胸口你不痒么?” 徐辉祖万丈豪情才一展开,猛然就被朱英打断,并泼了一盆冷声。 听这样一说,徐辉祖的确感觉胸口被稻谷的绒毛弄的浑身发痒。 练子宁也好不到哪去,才洗干净手就左挠挠右抓抓的。 朱元璋本来在喝水,见状一口茶喷了出来。 “两位,把谷子倒出来吧,一粒都不许留啊!” “啊?被发现了啊!” 朱元璋笑骂道:“亏你两想得出!” 练子宁一脸不甘,作为一个读书人,脸面还是重要的,但为了圣上的兴国之举,为了大明朝往后的百姓生计,他偷便偷了。 个人颜面与此等壮举相比,孰轻孰重? 见两人无动于衷,朱元璋才无奈道:“朱英这娃已经把这粮种献给圣上了,这东西你们藏了可是要担责的。” “啊?你们谈妥了,朱英兄弟,你也不知会一声!” 徐辉祖没有丝毫犹豫,瞬间脱了衣服,把稻种给拿了出来,身上沾的每一粒都不放过。 练子宁则是一脸通红,脱去外袍取出粮种,嘴里念叨道:“早知道朱英公子如此深明大义,我又岂能做出这等陋事,唉,可怜我练子宁读书半生,竟做出如此耻笑之举!” 朱英一脸黑线,拿的时候读书人的风骨呢? 不过想到这位憨厚的忠臣,一心为大明勤恳奉献,只能宽慰道:“练大人,你可曾听过一句话。” “读书人的事,能叫偷么?” 练子宁一怔,这又有何等说法? 朱元璋在一旁拍大腿笑道:“对对,读书人的事不叫偷,叫窃,哈哈,没想到今天还印证了你小子当初编的段子!” 练子宁一头雾水,这梗朱英只是跟老黄吹水的时候说过,当下两人笑呵呵的,气氛也欢乐起来。 既然这粮种终归大明,大中午的,朱英也懒得再下地了。 朱元璋一行收获颇丰,内心也是美滋滋的。 “等吃个午饭就撤吧,看你们也晒的受不了了。” 从包裹里取出饼,又顺道摘了点天边成熟的小菜,一行人蹲在田野里吃了一顿。 练子宁家境优渥,靠着读书成为一代能臣,这种体验实属第一次,看哪都新奇。 徐辉祖倒是带兵数年了,这环境不错,加上心情好,馒头啃的满嘴都是碎屑,嘴里咕哝道:“等这粮种交上去,朱英兄弟也算是大功一件,少不了封赏。” “我倒是有个想法,朱英兄弟,我三妹年龄差不多了,虽然过两年才及笄,可也出落的清丽绝伦,要不咱先把婚事给定了!” 第三十章 科举毫无卵用 朱英又塞了个馒头给他,一脸无奈。 “阿祖,年已及笄是十六吧,你妹妹年纪这么小,要放在之前是犯法的!” 犯法? 这犯法吗? 历朝历代,女子年纪差不多了便寻个夫家了,等及笄之后去官府领了文书造册便是夫妻了。 毕竟养个女儿人家也难,早早嫁了夫家才是正事。 当初太子殿下取了常家姐姐,不也是早早确立的婚事,更别说自己大妹徐妙云,跟三妹这岁数的时候,早被朱棣给盯住了,得了圣上首肯就迫不及待的结亲了。 “朱英兄弟,你都这岁数了,怎能还没这念头,你祖大哥可不是图你马上就要飞黄腾达了,上赶着嫁妹妹予你。” “你祖哥今天就直说了,早在跟你相识半月不到,咱就看上你的才华了,兄弟你模样不差,自带一股非凡气度,就凭我这双慧眼,早就知道你并非凡人,那时候就有将妹妹许配给你的念头了!” “我知道,但我没兴趣!” 朱元璋坐在一旁,虽然内心对辉祖这小子的想法犹豫过许久,辈分在那摆着呢,但整个京城,按身份地位和岁数来看,真就徐妙锦这丫头跟朱英相合。 待蒋瓛那边将事情查清楚,朱英身份不管如何,配徐家三姑娘是绰绰有余了。 当下他笑道:“你小子得有兴趣,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无个内室照料,咱也是之前没给你物色好合适的,现在难得阿祖这小子眼贼,你与他家妹子结个亲,那是多大的喜事!” 朱英没好眼色的扫了老黄一眼。 之前胸脯拍的老响的,回去交了稻种就辞官,心想可以早日启程了,这稻子收不收都无所谓了,反正成老朱的了,他还省事。 结果你现在撺掇我结亲,那不耽误事么? 朱英想什么,朱元璋看眼神就知道了,当即闭口不谈。 一旁的练子宁则是微微一震。 普天之下,居然还有人能跟圣上甩脸色的。 之前一直以为圣上微服私访结交个忘年交,两人和气融洽,但朱英处事都对圣上抱有极大的尊敬。 可没想到居然能甩脸子,关键圣上还不气恼,笑呵呵的吃着馒头嚼着青菜。 便是对皇孙朱允炆,都没这么亲近吧。 不说圣上,便看看这大明魏国公,京师中军督府事,论爵位和品级,当今没几人有这么高了。 他来京城五年,徐家三姝的名头冠绝京城。 中山王家的三个女儿,是多少人遥不可及的梦,也只有燕王朱棣那帮天纵英才方能得其一姝。 而现在徐辉祖居然上赶着要找朱英结亲,居然还被朱英拒绝了。 便是有望远镜这等巧物,再加上这名扬千古的稻种献上,按封赏,算了封赏不猜,那娶了徐家三姑娘,那也是妥妥的高攀啊。 本想劝两句,但圣上都被堵嘴了,他想了想也不说了。 练子宁口干舌燥,给自己盛了碗菜汤,不敢说话,言多必失,默默的就着汤吃馒头去。 徐辉祖倒是没受到朱英的影响,听到圣上都同意了,而且朱英的语气也不想是严词拒绝,所以叹息道:“朱英兄弟,我家境不差的,本来我还想着你两年后科举高中,那时候我妹妹年华正好,到时候门当户对,别人也没什么闲话。” “但你今日有了这些功绩,科举的事就可以慢慢来,我妹妹作嫁给你,你也不用做什么上门赘婿,到时候佳缘天成,岂不美哉!” “谁跟你说我要科举了,唉我说阿祖,我都拒绝了,你这样死活要嫁妹妹给我,有问过你妹妹么?” “长兄如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徐祖辉还想念叨什么,朱元璋在一旁看不下去了,嘲讽道:“哎呀,朱英这孩子本来科举是没问题的,但不知是谁从中作梗,平白成了一个商人籍贯,可惜呐可惜!” 徐祖辉面色一黑,顿时没话可说了。 倒是吃饱了的朱元璋找了根草,剔着牙说道:“就算没改,你小子也没想过参加科举是不!” 朱英点点头,“科举有什么好参加的,卵用没有!” “咚!” 练子宁把碗重重放在小木桌上,念道:“公子切莫妄言,自隋朝开科举之后,天下读书人皆有了上升之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此乃万千学子的毕生追求。” “历朝历代,无数百姓只要有意,都会让自家子弟读书知礼识大体,学的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指点江山挥斥方遒,这是何等的壮阔豪迈,此乃天下读书最为推崇的壮举。” “小公子既为商籍,那不在其职不言其道,免得落一身骂名……” 练子宁堂堂科举榜眼,自身就是靠着过硬的才学方有今日之地位,岂容他人玷污。 所以说起来便是无数的大道理。 朱元璋有心让人劝导朱英,选择带练子宁来算是无心之举,可眼前的局面,正是他想要的,所以只是笑呵呵的看戏。 徐辉祖也觉得练大人说的对,户籍嘛,圣上随口一句话就可以改变的,要是朱英兄弟要科举,那进士没得跑,咱妹子嫁过去也有个名分不是。 如若不然,堂堂魏国公妹妹,嫁给一个商户,他有何颜面去见老爹,更别说无数想与他结亲的权臣贵族如何指摘。 朱英端着饭碗,吃饭的心思都没了。 这就是老黄找来收拾他的吧,看老黄的神情,可惜这地方没有种西瓜,不然非得给他切一块不可。 就在练子宁吐沫横飞,今天要指点一个误入迷途的年轻人时,朱英起身去找了两根草过来慢慢坐下。 “练大人,你看见这两根草了么?” “见着了,这不是两根草,这是一株稻穗,还有一株稗草!” 朱英点点头,看来这读书人大官,还是认识一些植物的,当即笑道:“这算是稗草,但稗草有很多种!” “你小子是不是觉得你要做稗草?” 朱英没好气的看向老黄,笑道:“别打岔,练大人我们继续!” “你可知为何我能种出这上百稻粒的稻谷!” 练子宁眉头一皱,发现事情不简单了,拧眉道:“此乃夺天地造化之举,吾岂能得知!” 朱英笑了笑,说道:“这稗草在民间是侵占水稻的一大祸害,可大人有没有想过,稗草往往都跟稻谷一起生长,为何麦子里没稗草,其他庄稼里也没稗草?” 练子宁想不明白,沉吟片刻后才说道:“你是想借此物给在下讲什么大道理么?” “你看看,你们读书人其实挺会联想的,但很多超出学识外的东西就认知偏差了!” “我且问你,你可知这类稗草也是稻谷一类,盖因其只有雄株,所以不生稻谷,你又可知,这雄株虽然不生稻谷,但其穗种可以轻易达到近百。” 朱英话音一落,便是一旁不懂农事的徐辉祖都震惊了,更别说一旁的朱元璋。 练子宁面容惊讶,凝重道:“在下读过不少农学杂书,可并不知晓这些。” “看,前人没有记载就不了解,科举这档子事,不就是皇帝命大学士出题开科,然后招一批熟读四书五经,稿学讲义来帮忙治理国家么?” “就因为这策略,读书人只能死命去学,去猜那些恩科命题,这种八股文学出来的学生,你要他谈治国经略,那可以侃侃而谈,而要如何改变民生,造福百姓,那就一窍不通了!” “这稻谷,其实只需在丰产稻种的基础上,在花期与一些高产的雄株进行授粉,进而就能培育出高产的下一代,练大人,什么叫做恩泽黎民,造千秋功业,明白了么?” “你再想想,科举是不是毫无卵用?” 第三十一章 实干兴邦 哪怕练子宁还要嘴硬,朱英也有很多种方法反驳八股文。 光现在想到的就有九种。 没办法,自己可是有系统的人儿。 虽然这杂交水稻是系统抽的,但影响他找专业的理论知识来反驳么? 不影响。 一旁的徐辉祖早已瞪大了双眼,拿着稗草和稻穗看来看去。 而朱元璋早已喘着粗气了。 大明洪武朝二十五年了,科举有七届之久,但朝堂里的文臣使起来总是不得劲。 贪赃枉法明哲保身的不胜枚举。 原来是岔在这里。 一开始的路子就错了。 他老朱农民出身,对于这些文人学士,自然是推崇追捧的,历届科举都由翰林院,太师和六部尚书共同拟定。 对于六部需要的进士,他都会让六部列出题目进行殿试。 一如练子宁在兴国民策上颇有见解,这才授他到翰林院深造,随后转为工部任侍郎一职。 本以为这样能人尽其才,悉用其力,大明将会日益兴盛,远迈神州其他盛世王朝。 可没想到现在听了朱英这寥寥数语,他便明白,他想错了。 科举从根源上就弄错了。 原以为朱英看不上科举是借口,不然不会想法子改户籍。 现在看来,是他错怪朱英了,大明科举办成这样,天下的读书人,还有朝堂的清流都满意了。 但百姓不满意,他老朱不满意,朱英自然也不会满意。 只不过没人敢说,也没人敢论,就是他朱元璋也不行。 也只有朱英现在捅破这层窗户纸。 练子宁涨红了脸,想了无数办法,可驳不到朱英的论据。 毕竟这稻种是实打实的放在面前,他也知道这是何等的功绩,若是能在圣上的推广下,不出三年,大明将会迎来一个前所未有的丰产。 那朱英的名字,注定是震古烁今,这时代的读书人,都会被他压一头。 但要不说,他还是读书人么? “公子所言,乃天地至理,万事万物皆有其缘法,这乃数千年前上古先贤便有的至理,三皇五帝,有神农尝百草,方有天下食粮,有黄帝内经,才有医术,嫘祖织蚕丝,方有今日衣冠之华美。” “我等生于天地之间,若不研读经书要义,岂能知人理,敛其华!公子今日能研究出这丰产稻种,不也是在历代无数的经学讲义中悟出来的么?” 好家伙,朱英没想到碰到了起源论的高手了。 杂交水稻这东西,说白了要有深厚学识功底是不错,但更多是需要实践操作。 靠现今大明的知识储备,能整明白这些? 但朱英没心情跟练子宁掰扯了,毕竟是老黄在朝中好友,不能得罪。 所以朱英只是淡淡一笑道:“神州千百年,流传至今的典藏书籍自然是极好的,但我就说一句,空谈误国,实干兴邦!” “空谈误国,实干兴邦?” 朱元璋坐在一旁,再也无法安稳的靠着椅子上,坐直了腰身,嘴里念叨着这句话,越念越觉得有道理。 他为大明皇帝,坐拥神州社稷,世间仅有一人能明白他初心未改。 他朱元璋,不,他朱重八,自幼家贫,贪官污吏鱼肉百姓,更是为了征收粮税活活逼死了父母,众多兄长也被饿死。 年幼的他就生出一个愿望。 他要吃饱穿暖家庭美满。 有了这愿望,之后人世间如此多的苦难都没毁了他的心志。 压迫的久了,连出家人都养不起闲人,走投无路只能参加红巾军造反,等造反念头通达后,他内心那个愿望更加强烈。 等他掌控了天下,也是这愿望,让他对贪墨之风下雷霆手段,对黎民百姓千般好万般好。 因为他就是一个农民,最底层的农民。 他的愿望就是天下百姓最朴实的愿望,吃饱穿暖家庭美满。 但等他真的做了大明皇帝后,他心思更大了,要大明的百姓,都跟他一样,吃饱穿暖家庭美满。 可已经过了二十五年了,他还是没有做到。 他的这个初心,只有儿子朱标知道,但儿子没了。 他这大半年在夜深的时候都会痛哭流涕,不仅仅是哭老天不怜爱他老朱,也哭那懂的初心的儿子没了,更是哭他的愿景,可能终其一生都不能实现了。 每日临朝听奏,他现在只能迷茫的回答,哪怕众臣工说的方法不对,也只能听了。 毕竟治理大明,还得倚仗他们。 他虽然不满,但反驳不了,谁让咱只是个农民,书读的没你们多。 爱读书人么?爱,毕竟他自个读书少是缺点,得敬重读书人,亲近他们。 恨读书人么?也恨,读书人果然花花心思多,能诓他误他。 他朱元璋就不明白了,一起为大明社稷做点事,怎么就那么难。 现在他懂了。 朝堂上一群嚷嚷着即食君禄,为君分忧的朝廷命官,似乎除了嚷嚷,没其他的了。 没实干,就不懂何为民之根本,就无法创造兴盛的大明。 找到了结症,可如何操作,朱元璋现在又迷茫起来,看到朱英在收拾碗筷,心中一片疑云,想问问朱英如何实行这实干的对策,略微思考后,他只能微微摇头。 算了,不合适。 看着压弯枝头的稻穗,他内心一阵莫名的急躁。 就差一环,若是那玉佩是雄英带进棺材的那块,那朱英身份就是板上钉钉。 他不用命人打开皇陵,惊扰刚葬在里面的标儿。 而朱英,也能自证他就是大明皇长孙朱雄英。 那大明社稷终归会交在雄英手里。 也只有这一切确立下来,他老朱才能动刀子。 杀读书人,从来就不是简单的事情。 秦始皇的前车之鉴在前,历代帝王都不会把读书人得罪死。 可他朱元璋不怕,只要雄英能确立官僚实干的体系,那大明后世,将会迎来何等的盛世。 “走了,别发呆了!” 就在朱元璋思考如何破局时,朱英不合时宜的催促了一声。 “啊,现在就回去了?” “不回去留在这过夜么,今天收的本就不多,放田里不影响。” 朱元璋不满道:“那怎么行,这粮种,每一刻都弥足珍贵!” “那你现在赶回去面呈皇上,我估计会有官吏连夜来采收的,反正现在这东西不属于我了,这事情我都懒得操心。” 朱元璋一愣一愣的,只能跟着朱英离开。 不同于来时的心情,现在一行人除了朱英,各自内心都是心思百转。 徐辉祖不懂其中门道,念头只有回去劝自家妹子,改日找机会让朱英兄弟见见。 练子宁则是想着空谈误国一事。 他才思敏捷,能迅速感受到这寥寥数语对圣上产生了怎样的影响。 他嘴上不服,读书人的赤子之心不可辱,但内心又如何不折服于朱英。 望远镜这东西,用在军务之中是何等之分量? 这丰产的粮种,对于大明社稷,又是何等重的分量? 他怎能不服,但风骨告诉他,原则,很重要,得找机会跟圣上好好聊聊,朱英此子,乃大明社稷不可或缺的良才。 第三十二章 这小子只想带着我跑路 “王大哥,你家牛车还用不用。” “哦,是朱英小兄弟啊,今天俺们家收的差不多了,你要是用牛车便取了去。” “朱英啊,这王大哥带着相好的一起来的,都身怀六甲了,你带走牛车你王大哥可就遭罪了,来拉我的吧!” “牛车有什么好坐的,朱英哥哥,我家这边有驴车,比牛车好!” “你个头那么小,骑走了你的驴车,你回去不得走断腿!” 朱英站在田埂上,看着一众乡亲要把牲口借给朱英,十分汗颜的推脱着几个乡民的热情。 这一幕被远远的三人看在眼里,内心又升起无数的感慨。 朱元璋见怪不怪的,只是疑惑朱英怎么能跟这些乡民处那么熟络的,今年也就短短半年没见他,怎变成这样了。 练子宁则是感到惊奇,朱英的魅力,超出他的认知了。 圣上亲近他,魏国公想巴结他,他看似能一步登天,却也能跟这些乡野黎民交心。 “不愧是我帮妹妹看中的人,品性纯良!” “阿祖你又在说啥了!” 朱英牵着小毛驴回来了。 本来想借牛车,到时候一行人坐着回城的。 但大家都是收稻谷的,牛的运载能力比毛驴强太多了,所以只借了小毛驴。 到时候老黄骑着毛驴省点力气,他们三个年轻力壮的就走路算了。 “没说啥!” 朱英懒得理会嘴碎的阿祖,脱下外袍和包裹坐了个简单的垫子,便示意老黄坐上毛驴。 “原来是为咱准备的,那感情好,也很多年没坐过毛驴了!” 奋力骑上了毛驴,朱元璋松了一口气,再次感受到朱英的孝心,内心阴霾散去不少,但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小子什么时候认识那么多乡亲父老的。” “大家都是底层百姓,互相帮扶才能顺遂一些,春种的时候我可是下苦力的,顺道也送给他们一些药和盐,所以熟一点很正常!” 药和盐,难怪这周边百姓能和朱英相识。 “老爷爷,你就是朱英的爷爷么?” 朱元璋看向光着脚丫跑来的小丫头,嘴角抿出笑意道:“哦?你这丫头怎么猜到的?” “那还用猜,朱英哥哥春天来给我看病的时候,也一直念叨你的,担心你生病,担心你出了岔子,担心你被人陷害!” 朱元璋一愣,看向了朱英,眼中不自然的浮现出泪光。 原来这半年不见,这孩子一直想着他。 而那段时间,标儿病重到不治,他根本没什么心思响起朱英,现在看来,他有些愧意。 “老爷爷你回来就好了,这样朱英哥哥也不用偷偷哭了!” “马丫头,胡说什么呢!” 朱元璋拉住朱英,“你哭了,哭的什么!” “人家小丫头说胡话,你也信!” 马丫头笑道:“呸,不知羞,你明明哭了,怕你爷爷走了,你这辈子没法尽孝,有愧于人!” 朱元璋表情一噎,没想到朱英还有了这想法,只能佯装开心,“哈哈哈,好孩子!” 练子宁闻言微微皱眉,感情朱英和圣上相似许久了,都谈到尽孝了。 徐辉祖见怪不怪,揉揉鼻子,这丫头才七八岁,对妙锦没任何威胁。 “马丫头,我走了,明天就把你家驴还你,顺道再给你带点城里的点心,塞住你这漏风的嘴!” “人家嘴才没漏风,但点心你一定要送!” “哈哈哈,好!” 朱英牵着毛驴,带着老黄一起回城。 等到了秦淮河小院,老黄摸着毛驴,恋恋不舍。 “进屋啊,吃个晚饭再走?” “不了,你小子不期盼着我等去面呈圣上么,这事情十分要紧,拖不得!” 练子宁也点点头,“那些稻种一刻不在眼前,我都担心会被他人盗走,事不宜迟,应当派遣甲兵前去看管。” 朱英只当这几人都急着立功,也不挽留了,拜别之后就进屋睡觉了。 这几天力气活十足累死个人。 出了朱英的院子,练子宁将地方深深的记住。 朱英此子,值得深交。 哪怕意见不合,但他勤奋好学,定然要前来拜访。 而朱元璋在转出小巷后,整个人气度浑然一变,眼眸中散去了那柔情,转变为冷厉神色。 一旁的练子宁和徐辉祖马上就感受到了。 “辉祖,你即可去调遣兵将赶往田间看护,还有你们!” 说着朱元璋手一挥,四个锦衣卫顿时出现,“你们也派人去帮忙,记住,不可扰民!” “属下明白!” 徐辉祖也微微躬身,“定保全粮种!” 说罢匆匆离去。 只剩下练子宁,躬身听候调遣。 朱元璋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一起上马车。 “子宁,你住夫子庙,咱顺路送你一程。” “臣拜谢圣上皇恩!” 与天子同乘,说出去多有面子。 可这开心还没多久,进了马车的练子宁顿时就感觉气氛压抑了。 随着马车行驶在南京城街头,朱元璋才淡淡开口,“朱英此子,你如何看待!” 练子宁几乎不用思考,脱口而出道:“有此子,大明幸甚至哉!” “你评价挺高的,先前看你挺看不上他的。” “圣上,臣口上不服,心悦诚服!”练子宁只能实话实说了。 “你倒是不做姿态,口出违心之举,好的很!” 看来是答对了,练子宁松了一口气。 朱元璋却是继续说道:“但这小子不想做咱大明的官,咱也愁啊!” “高官厚禄,封侯赐爵,皆不为所动?” 朱元璋白了练子宁一眼,“咱之前让他去工部,你知道这小子怎么说的吗?你是没见到拿着恨不得把自个皮给剥了,说着立功的人不是他自个了,哼,气死咱了!” 练子宁内心震动,原来对朱英看不起科举还以为是恃才傲物,现在听起来,是对现在大明的官场有着极大的抵触。 不然凭借望远镜这奇巧之物,登堂入室不在话下。 联想到之前粮种都不愿意上交给大明,除非这小子是异族,有狼子野心,不然就想不明白了,前程,名声,加上与圣上如此微妙的关系。 他怎能不对现在的大明心动。 “圣上,他就没壮志宏图想施展的么?难道是觉得现在的局面,他无法施展开来,臣是说,朱英可有什么所期盼之物!” 见到朱元璋脸色不对,练子宁连忙改口。 大家都是人,岂能没俗世愿望,又不说相国寺里的和尚,岂能没有野心。 朱元璋经练子宁这么一提,倒是想到了朱英的愿望,可这愿望一想到,他就觉得头疼。 “那小子现在就一个念头,带着咱北上!” “啊?” 这下轮到练子宁傻眼了,这也叫愿望? 北上,北上去南直隶,还是顺天府? 第三十三章 徐家得靠你了 大明收复燕云十六州后,一直将顺天府凝合成征伐北元的战略要地。 虽然军备上大同府战略价值更高,但从北平出发也是一大要地,所以派遣了四子朱棣镇守顺天府。 即便北平曾是元大都,但远离大明中枢,去那个地方能施展抱负? “难不成朱英小兄弟想领兵打仗?” 练子宁提了一嘴,随后又迅速的摇摇头,“他这人聪慧有才学,治国方略,仅凭先前那一句‘实干兴邦’便见分晓,要是进了军伍,他怎能一展宏图,想必有其他原因。” 朱元璋点点头,这理由他自然想过。 只是不明白,这孩子怎么就那么看好朱棣,并且对允炆十分看不上。 “你可知上次水患,朱棣派遣的人是第一批将物资送到受灾地区的。” “臣自然知道,为此还招致臣的同僚黄子澄大人的参奏!” 朱元璋靠着马车,叹息道:“你当时怎么想的?” 练子宁微微皱眉,事关同僚,互相攻讦易惹嫌隙,思考片刻,他才慢慢说道:“臣只是觉得黄大人随侍皇孙,有些爱屋及乌了,对于燕王殿下的举动有些反应,实属正常!” “呵呵,你倒是油滑。这事咱记着呢,本来咱也觉得朱棣这事办的挺好的,就是不合时宜,他大哥刚走,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表现,让北地灾民都念他的好。” “你可知道咱为何不罚老四!” 练子宁摇摇头,当时他们这帮文臣,除却跟皇孙走的进的,大多不敢妄议论皇子皇孙。 可黄子澄这帮人倒是慌了神,一度以为燕王此举看似忤逆,实则是深得圣上的欢心。 那储君之位的争夺,他们就得考虑重新站位了。 朱元璋盯着练子宁,知道这位臣子才学颇高,又贴合他自个对社稷的构想,是值得信任的能臣。 所以才有了今日拉他来见朱英的举动。 既然做到这份上了,他自然也不想藏着掖着了,淡然道:“其实那批物资,是朱英这孩子花了大半年时间筹集的,本来是以备不时之需,但正好用在了此次赈灾。” “还记得咱先找尔等询问水患一事,再到讨论赈灾的么?其实也是这孩子提前告知水患发生,在这之前,漕运使递上来的折子咱都没找着。” “而老四的美名,其实也是朱英这孩子布局,强塞到老四嘴里的!” 练子宁面容凝固,微微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朱英很神。 光是丰产的粮种,便足以尊享太庙,受万民爱戴了。 年轻人才思敏捷,能在自然之道中发现新奇事物,这份偶然与运气,旁人羡慕不来的。 所以他一直压制着内心的震撼。 朝堂上那么多清流拉拢他,他都自恃文人品格,不肯趋炎附势。 因而哪怕知道朱英将会前途无量,他也只会念他声好,感激他对国朝,对百姓的恩泽。 要他去拜服朱英,他做不到,所以他才直言嘴上不服,心里折服。 可现在听下来,这小公子不仅仅是偶然与运气了,就凭他一介草民,却能轻易的搅动国朝运势,天下有几人能做到。 要知道,现在不少翰林院的学士,都把奉承皇长孙朱允炆的心思收敛了不少,时不时将目光看向顺天府了。 “圣上,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朱元璋掏了下耳朵,先前练子宁的表情看在眼里,他能感受到这名臣工眼里有光。 朱英这孩子办的事,让咱大明的能臣是彻底服气。 练子宁郑重道:“朱英公子看好燕王殿下,想为他早做铺垫!” 这实属斗胆直言了,他们文人最擅长明哲保身,可眼下商讨的事,对大明至关重要。 若是燕王朱棣得了朱英的助益,那大明往后的国君是谁,那不容犹疑了。 气氛略显沉默,朱元璋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打开了车帘,良久才说道:“夫子庙到了,你回去好生休息吧。” 练子宁起身,圣上对他的言语没任何表态,但他自然不能不懂事,连忙道:“圣上放心,今日之事,臣绝不回有丝毫透露!” “好,去吧!” 看着练子宁走远,朱元璋才关上了门帘,些许愁容浮上眉头。 “就这么看好朱棣?老四有什么好,咱得抽空劝劝!” …… 魏国公府。 徐辉祖摸到家门口的时候,门房一众都欣喜异常。 “公爷,你可算回来了,早上去城防大营接你的邓伯,说你出去吃个早饭,没想到现在才回来。” 徐辉祖一脸唏嘘,今日的经历可谓是新奇又激动,但身上沾的稻灰还是令他又痛又痒。 “我的事少打听,你们派人去叫邓伯回来便是,还有去打水,我要沐浴更衣!” 几个门房小厮都各自散去做事了,倒有一人上前扶住徐辉祖,连忙道:“公爷,要不沐浴的事慢慢来,今天府上来客人了!” 徐辉祖一愣,他今日换防回家,要是寻常玩乐的弟兄,见他大半天没回来,想必已经走了。 能等到现在的,可不算多。 “是何等样人?” “是颍国公!” 徐辉祖一挑眉,微微点头后便去了府上大厅。 前脚刚踏进门,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厅内面容英武的老者就已经起身了。 “辉祖回来了!” “傅叔叔怎来了,侄儿最近忙于军伍,还待闲暇去找傅叔叔问安呢!” 傅友德面颊上有个疤痕,但面貌是十分和善,那伤痕是昔年攻伐武昌受的箭伤。 此时笑着,疤痕微微拧了起来,徒添了几分滑稽。 但同为大明部将的徐辉祖却不敢有丝毫怠慢,急忙道:“傅叔叔这次回京凭吊太子殿下,可否多留些时日,侄儿这些时间不见你,甚是想念。” 傅友德笑道:“这些虚话就不必说了,你这小子,以前是个直爽人,入了朝堂当官,到越发奸猾了。” “有么?” “有啊,辉祖,你傅叔叔可是个粗人,跟你爹一同打下的大明北地六省,关系莫逆,这次回来你小子倒像是躲着老夫了。” 傅友德说着,拉着徐辉祖坐下。 “咱当长辈的,从你们小时候就看着长大的,眼下你也算一表人才,不负你爹的期望了,这样便好啊。” 徐辉祖堆着笑,“傅叔叔过誉了!” “看看,笑的也虚,你这孩子能别这样不,不会是以为咱跟那帮淮西弟兄一样,要拉你入伙吧!” 徐辉祖一惊,难道不是么? 傅友德看向徐辉祖的神情,脸上笑容十分玩味。 第三十四章 什么人配得我徐妙锦 “三日前早朝,傅叔叔不才以武将之首,在朝堂上书立皇孙朱允熥为储君的么?” 要知道现今大明朝会的形式,朱允炆已经登朝会半年有余了。 圣上美其名曰太子仙去,他已年迈,悲痛难愈无心查阅奏疏,命皇长孙朱允炆登台研读天下奏疏来着。 这明摆着圣上是有意培养皇长孙了。 整个大明朝堂起先还有几人想谏言此举有违祖训,于天下诸王不公。 但实际敢站出来说话的一人都没有。 为啥! 不还是因为大明朝就是圣上建立的,圣上的话就是祖训,违反哪了? 但傅友德就是站了出来,当着朱允炆的面,建言立朱允熥。 大明武将实力雄厚,但功勋卓著者,除了在外平叛的蓝玉,也只有傅友德了。 这次傅友德回来凭吊,隐隐然便是淮西勋贵之魁首,他现在来找自个,不是拉他入伙,还能有什么? 傅友德坐在椅子上,长叹了一声,“我是提了允熥,但允熥什么样大家不都知道么?” “蓝玉兄弟要我提,我顾念旧情提一嘴,这明摆着不能成的事,说出来也没什么影响!” 说着傅友德将手拍在徐辉祖的肩头,一脸的沉痛。 “老子打了一辈子战,最初就是蒙元鞑子太欺负人了,老子受不了欺压才起身反抗,后来跟了陈友谅,他也不成事,噬主自立,我傅友德岂能与这等禽兽为伍,这才跟了圣上。” “咱老傅没什么本事,但看人的眼光就贼准,蓝玉这兄弟打仗是猛,就一个毛病,总是自以为是,看不透局面。” “你不同,徐达老哥一走,你这娃子就知道佯装无能,做个清闲贵胄,这我老傅是看的明白的,你不愿意与淮西弟兄们牵扯了,做叔叔的岂能强迫你!” “咱朝会提一嘴,其实也跟蓝玉说好了,往后他们搞事情不拉拢你徐家了!” 徐辉祖连忙起身下拜道:“谢傅叔叔成全!” “坐着聊,坐着聊!” 傅友德看向已经三十三岁的徐辉祖,眼里都是柔和神色。 “我老傅这次回来,京城里能一起喝酒的弟兄,是越来越少了,过几日便要回陕西赴任,辉祖,这次见面,可能就是最后一次了!” 徐辉祖内心一软,“傅叔叔说什么话,咱大明朝还需要你这攻无不克的大将呢,没准过个几年,你便能回来养老了!” 傅友德摆摆手,笑道:“别说这些宽慰人的话了,辉祖,叔叔这一把年纪了,劝你一句,在京师独善其身,只忠朝廷是好,但时局变化,还需你自己多考量,不要只认死理!” “傅叔叔,你不妨把话讲明白点。” 傅友德一拍徐辉祖脑袋,“你这小子,要不是老子知道你品性,还以为你套话呢!” 说着傅友德靠在了椅子上,拿起茶桌上早已凉透的茶抿了一口,捧着茶杯略微思索,才淡淡道:“太子殿下多好人啊,若是能登大宝,那咱大明社稷,大明臣工,黎民百姓都是幸事!” “可他就这么突然的走了,圣上不幸,大明更是不幸,这次帮着武将们提一嘴允熥那傻小子,其实也是让圣上别那么快确立储君,这朝局,纷争渐起啊!” “辉祖,我今天可把话说开,皇爷一脉中,我老傅就看得上三个人,圣上是没得说,太子殿下也是,还有一位,便是当年天资奇绝的,咱大明正儿八经的皇长孙朱雄英。” “只可惜老天不开眼,三位走了两位,若是允炆做了储君,就这软弱的小子,以老夫对圣上的了解,必定要为他铺平道路,辉祖,你身在局中,我老傅不得不来提点你一二,切莫卷入这漩涡之中啊。” 话说到这份上,徐辉祖哪能听不出,这是一位长辈在为提点他,轻轻握住了老叔叔的手。 时局动荡,明哲保身也需要尽力而为。 徐辉祖丝毫不觉得傅叔叔是在危言耸听。 一老一少寒暄了许久,待夕阳西下,傅友德才起身,示意徐辉祖不用送了。 拖着老迈的步伐,傅友德边走边叹息连连,最终离去。 “我又何尝不知,若是皇长孙上位,徐家也得如履薄冰,所以才寄希望破局之道!” “唉,若是能跟朱英兄弟多捞点好处,让皇爷看得明白,我徐家只忠皇爷,这局面才有生机所在!” 念头至此,徐辉祖起身,招来仆人沐浴更衣。 在收拾好自己后,就命人去招三妹过来。 国公府的偏厅里,下人布好了饭菜,徐辉祖坐在主位上静静的等待着。 不多时,便有一个身穿月白衣裙的少女出现在了视线里。 夕阳下,少女脸上虽然带着青雉的气息,但眉如远山,杏眼明媚,巧夺天工的琼鼻,连带着樱唇上浮起的笑意,衬托得宛若洛神转世。 这是徐家最为耀眼的明珠。 哪怕当年被朱老四忽悠走的大妹,都没有这等神采。 身为大哥,徐辉祖每次见到这三妹子,都会有惊艳之感。 少女踏着莲步走到屋前,轻轻扣响门扉。 “门没关,自己家还这般拘礼!” 少女盈盈一笑道:“兄长,这是庭门礼仪,切莫见怪!” “就你这温吞吞的性子,往后嫁的人行为举止不端,你不还得气个半死!” 徐妙锦规矩的坐到饭桌前,抿嘴笑道:“兄长,妹妹要到了正月才十三,嫁人的事还早着呢,况且妹妹并没想过嫁人!” 要放在以前,他会觉得自家妹子说的对,这京城了一眼看过去,有哪个配得上自家三妹的。 但今时不同往日,这不朱英兄弟这妙人就出现了么? 所以徐辉祖当即轻咳两声,“不嫁人,那岂不是白来世上走一遭,不是当大哥的说你,你那些琴棋书画已经学的差不多了,没必要天天钻研了,得出去见见世面!” 徐妙锦瞪大了双眼,大哥平日里不是最怕其他家盯着她的么,就连去相国寺为父亲祈福,都得调兵来围着,跟行军打仗一样,如今怎么一反常态要让她出去看看。 聪慧如她,即可便想到了什么,双手撑在桌上托腮道:“我说兄长怎么会想得起来让我赴家宴,原来是心有算计。” 徐辉祖脸颊一红,“看你这话说的,什么叫算计,一家人吃个饭你还这样!” “那二姐和四妹你怎么不叫!” “你二姐被太子妃留着一起为太子祈福,没回来,你四妹早吃过了,奶娘说的!” “赶紧的,都是你爱吃的菜,再不吃凉了!” 本想解释一番,可看到三妹眼神清明的盯着,徐辉祖有些心虚。 可随即想到,自个乃一家之主,当时信誓旦旦的说长兄如父,岂能败下阵来,当即说道:“就你丫头机灵,好吧,大哥跟你说实话,老哥最近结交了一个天纵英才,可谓是年少有为,配你是绰绰有余了!” “配我?” 徐妙锦瞪大了双眼,小脸上全是震惊神色,随后有噗嗤一笑。 “他琴艺如何,可有诗书画作,还是才高八斗,金榜题名!” 徐辉祖想了想,叹息道:“都没有!” 第三十五章 朱棣定然千里相迎 徐妙锦听到这个答复,微微一怔后才后知后觉的苦笑一声。 “哥,你是不是觉得妙锦一直在家花销过大了,还是皇爷爷下旨了,你非要把我嫁出去不可!” 徐辉祖摇摇头。 心头想的却是朱英兄弟是何等才学,说没才华吧,可跟他吹牛是口口是道。 可说有才华吧,却又放着科举不考,跑去行商。 至于音律诗书作画,那他还没了解到。 一口否决似乎是坏了朱英兄弟名声啊。 徐妙锦却不待大哥琢磨,开口道:“那不就成了,我不同意!” 看自家妹子气鼓鼓的样子,本来算好的腹稿都没机会说了,徐辉祖一摆手,“罢了,此事往后再谈,不过老哥可给你说一句,你呀,必定要为你今日的决定后悔!” 徐妙锦端起饭碗,细嚼慢咽的吃起饭来,根本不想与大哥多说一句。 徐辉祖也只能满心忧虑的用完饭,自顾回屋睡去了。 …… 深夜,朱英在后院一个人打了几局桌球,感觉无聊后便想去睡了。 没网络的日子,真是难熬。 正洗漱完毕想睡觉,院子里响起了几声咕咕声。 “回信么?” 朱英抓了鸽子取下书信。 “先生安好,金陵一行未能见到先生,盖因要事在身,分身乏术,现已归顺天府,不能与先生金陵一见,实为人生憾事!” “开封府水患一事,先生运筹帷幄之中,决事千里之外,当真是神鬼莫测之能,朱棣拜服。之后还为顺天甲兵百姓赢得一年修养之机,如此大恩,朱棣必定铭记于心!” “听闻先生近日便要前往顺天府北平,朱棣喜不自胜,定然竭诚欢迎,为不失礼数,还望先生回信一封,确立北上之日,朱棣携燕王府上下扫榻恭迎!” 看着书信,朱英长舒了一口气。 真是时来天地皆同力。 本想给朱棣捞个名声,没想到阴差阳错,老朱还给顺天府修整一年。 这好事还被朱棣给记上了,那拜帖的诚意就足够了。 粮种缺失,朱英虽然可惜,但还是觉得亏了朱棣,现在看来,真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这叫一个妙啊。 当即朱英就铺开桌面,点了笔墨,洋洋洒洒写了一段回信。 中途思考了一下,若是明天朝会粮种放出去,那老黄辞官就在明天,再给老黄告别同僚,大摆宴席三天,随后收拾家务,雇佣车马劳力。 算了算,得到九月初五,距离九月十二日朱允炆被立储差了七天。 足够了。 时期确定,朱英便在回信中加了上去,随后喂了鸽子,只待明天传书朱棣了。 “要走了,还有点舍不得这地方呢,要不跟老黄说说,这院子先别卖了,等靖难之后,咱回来修葺一番,也算个驻地!” 这般想着,朱英沉沉睡去。 …… 大明的朝会,在五更时分便开启了。 昨晚朱元璋睡的十分踏实。 所以现在精神矍铄的坐在皇位上,听取今日奏疏。 最近国丧结束了,大祭在重阳,礼部已经在筹备,届时整个钟山都会邀请僧侣和道学天师前来举办水陆大樵法会,为皇后太子以及先皇长孙诵经祈福。 相关事宜朱元璋在听取了奏报后,微微点头。 余下的事,便是公侯岁禄的确定,以及蓝玉班师回朝。 公侯岁禄这事,早几年就提起了,勋贵庄田大多是受了封赏,但如今倚势侵占百姓田产数不胜数,朱元璋早就看不下去了,所以想办法收回田地,再另行发放俸禄。 但最近朱元璋提了一个新的建议,马上就通过了户部上下的首肯。 那便是以租税作为俸禄。 具体方略,便是将勋臣受封赏的庄田收回作为公田,前期俸禄官府发放,但后期便由租赁所得的进行发放。 至于具体俸禄的裁定,国公得几许,侯勋几许,还在商讨中。 这不仅仅是朱元璋要计量,也还要让一帮勋贵也同意。 所以需要等等蓝玉。 “圣上,大将军已经到了大同府,预计三日后便能抵达京师了,这有大将军蓝玉奏报!” “念吧!” 朱允炆站在一旁,打开了奏疏。 “上位,罕东局势已经尽在掌握,而叛军在柏兴也是困兽之斗,大军不日便能攻克,一举降服叛贼,蓝玉虽不在帅位,但调兵遣将尽在掌控,请上位放心,一切要事,等蓝玉归来再与上位详谈!” 朱允炆略带轻柔的读完了奏疏,看向了朱元璋。 “放着吧!” 朱允炆轻轻放下奏疏,这时朱元璋的声音响起。 “咱要不要给蓝玉设个庆功宴啊!” 朝堂之上,没人敢出声。 先前还在聊重阳大祭,国丧期间,谁敢跳出来给蓝玉办庆功宴。 见没人说话,朱元璋坐直了身子,重重的拍在了桌案上。 “混账!” 骂了一声,朱元璋起身,看向众臣,“散了吧!” 众臣连忙告退。 待殿内只有朱允炆时,朱元璋才看向朱允炆。 “允炆呐,刚刚没吓到你吧!” 朱允炆摇摇头。 朱元璋露出笑意,“你说说,皇爷爷为何生气了!” “皇爷爷定然是因为大将军没提及大祭一事!” 朱元璋摇头,“错了,你呀,看的太浅!” “蓝玉这混账,事没做完,就说尽在掌握,兵者,诡道也,哪有笃定的胜仗,咱不是看不起蓝玉的本事,但你做完了再邀功不好吗?” “你看看这奏疏,都离开帅位了,还调兵遣将尽在掌握,咱大明的兵将不听朝廷,听你蓝玉的?这蓝玉的德性,这么几年还是没变,还等你回来再说,要跟咱说你不会奏疏里写,还要咱等,混账,混账东西!” 朱元璋越说越气。 拿起蓝玉的奏疏就一把撕了,扔了一地。 “皇爷爷息怒,大将军是个粗人,可能一时言不达意,莫要见怪!” “你呀!” 朱元璋指了指朱允炆,叹息道:“你是心善的,但不能对谁都心善,皇爷爷就担心你这点,罢了,你去做功课吧,皇爷爷乏了,想休息了。” 朱允炆本想习惯性的告退。 但想起母亲嘱咐,又说道:“皇爷爷,孙儿已做完本月的功课,夫子给孙儿放假,想去白鹭洲游玩,还请皇爷爷恩准!” 白鹭洲? 那岂不是在秦淮河畔,允炆去这地方玩什么? 朱元璋立刻警觉起来。 朱英这事,他是尽力的藏着,不容他人窥视。 要不是徐辉祖巧合认识朱英,他都怀疑是有人故意接近。 时局不同,要是让其他人见到朱英,在这立储的节骨眼上必定要起心思。 “哈哈,允炆如此优秀呐,那皇爷爷也呆着无聊,不如一同去转转?” 朱允炆大喜,“允炆早就想陪皇爷爷散散心了。” “好,那咱换身衣服便出发!” 第三十六章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在朱允炆欢喜的跟着朱元璋出游时,玄武湖的一条轻舟上,徐辉祖给朱英倒了杯酒。 “喝啊,怎么不喝!” “阿祖,你是不是有毛病,大早上的就闹着喝酒!” 徐辉祖看着睡眼惺忪的朱英,昨晚上越想越不得劲。 三妹居然不答应婚事,这让他瞬间觉得失去了乐子,所以大早上的就把朱英从被子里拉了出来。 说是透透气,实际上是想让朱英展露点才艺,要不然他这大舅哥就做不成了,那多可惜。 “我等会还要去还马丫头的毛驴,下午准备去钓鱼,晚上可能还要做饭,忙着呢,说吧,大早上找我是想说什么?” 徐辉祖叹息一声。 听着是忙的不行,时间都安排妥当了,可怎么感觉都不是正事。 “朱英兄弟,能否问问你除了做这些琐碎的事,还有其他正经事么?” 朱英一挑眉,不是信不过阿祖,有时候多认识几个朋友,行走江湖就多一条门路,这道理他明白。 好玩意他有很多,别的不说,随便整几个新花样,朱英是手到擒来,但他不能再拿出来了。 望远镜这小玩意算是个鬼点子,能让朱英交换好处又不展露实力。 可现在不同了。 那粮种交上去,会引发什么样的影响犹未可知,朱英做梦都在祈祷老朱别发现他,等他离开南京了再图谋发展。 现阶段已经不适合再搞新花样了,免得树大招风,所以朱英笑道:“我人就没个正经,哪来的正经事!” 徐辉祖盯着朱英看了几眼,这话听着就假。 当即笑道:“你是不是觉得老哥又图谋你给什么好处了,哎呀,事办完了,情分没了,你也跟老哥藏着掖着了!” “但不重要,你有再多好玩意老哥也不眼馋,你的就是你的,我是想问你,你除了做饭钓鱼跟乡野百姓聊天打趣,就没其他爱好了吗?” “比如说吟诗作对,书写手谈,音律歌舞?” 朱英皱起眉头,“阿祖你是不是喝多了,宿醉未醒,咱大老爷们搞这些花活作甚。” 听到朱英的答复,徐辉祖一颗期待的心掉入谷底。 看来三妹跟朱英,是有缘无分了。 他虽为一家之主,但父亲离世后,挑起一家重担的他便下定决心,要对亲人尊重爱护,绝不会让妹妹受委屈的。 “唉,可惜了,可惜了!” 朱英都被阿祖给闹晕了,这大早上的来找他发神经。 “是不是嫂子昨晚不让你回屋睡了,你才跑来找我发疯!” “哪有的事,我这是可惜,你与我妹子的好姻缘,就这样没了!” 朱英一拍大腿,喜道:“竟有这等好事,那得感谢你阿祖放过了!” 徐辉祖斜靠在船上,斜视朱英一眼,“你这蠢货还没意识到你失去了什么,你不会诗书作画,是咱妹子没看上你!” 朱英微微一愣。 本来觉得大丈夫何患无妻,现阶段女人只会影响他挣钱的速度,阿祖这家伙还非要介绍自家妹子给他。 一度觉得阿祖眼光不错,身为富贵人家就知道前期投资,将来等自个实力雄厚了,哪怕靖难来了也能保全阿祖一家。 现在倒好,居然被人家妹子拒绝了。 本来无心之举,现在朱英却觉得有点窘迫。 这套路好熟悉啊! “呵呵,那我是不是得说一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徐辉祖眼前一亮,默念了两声,赞道:“妙啊,这话说的,连我都燃起一道豪情!” “行了行了,我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原来你叫我出来就说这个,若是无事,我得去送驴子了,船家,劳烦靠岸!” 懒得跟阿祖瞎扯淡,朱英出了船舱就来到船头,等着靠岸便回去。 没想到徐辉祖感悟了一番朱英说的话。 这小子看似无心之举,但胸怀壮志,要不再试试。 “兄弟先别走啊!” “若是回去,我也去你那坐坐,反正我闲的无事!” 朱英拗不过这闲出鸟的阿祖,舟船靠岸后便火急火燎的赶回家中。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街串巷,浑然没发觉江南贡院旁,一个在买烧饼的老头眉头一挑。 “爷爷,孙儿帮你拿吧,这刚出炉的,小心烫!” “哦,哦!”朱元璋这才察觉到烫手,这可是新鲜出炉的烧饼。 “哎呦呦,可烫手了,你不说我还没发现!” 朱允炆接过烧饼,在手里倒腾了几下,目光却看向皇爷爷先前所视的地方。 那边有两人急匆匆的穿梭在人群中,最终转入另一个街头消失不见。 莫非是什么熟人,能让皇爷爷都愣神了。 但眼下最重要的是陪皇爷爷散心,他收回目光,等烧饼凉了一些再递给皇爷爷。 咦? 皇爷爷人呢?刚刚不是还在身边的么? “皇爷……” 朱允炆张张嘴,彻底愣神了,皇爷爷呢? 就在手足无措之际,一个锦衣卫走了过来,“殿下,皇爷说有要务在身,命属下送你回宫!” “不是,皇爷爷答应要同我一起游白鹭洲的,这才出来走了几条街,这……” 朱允炆又急又气,大好局面毁于一旦。 “殿下,还是先回宫吧,若有要事,可以等皇爷回宫后再行商议!” 朱允炆不甘的扫视周边一眼,哪里还有皇爷爷的身影,气急败坏的将烧饼丢在地上,气冲冲的返回马车。 烧饼摊前的锦衣卫摇摇头,将烧饼捡起,转头向一边的同僚示意,人群嘈杂的街头,那名锦衣卫掏出纸笔写写画画,随后收了起来便隐入人群之中。 且说朱英回了家门,午觉是没得睡了,送完驴子便到了下午,还有时间去野河甩两杆,欢乐而又充实的一天正等着他呢。 结果没走到门前,顿时笑意一敛。 小院门口,练子宁正拉着一个样貌年轻的男子商讨着什么。 跟在后面的徐辉祖也凑了过来,看清门前两人后,面容微微一惊。 “练大人,没想到能再度相会!” 练子宁看到朱英,眼神一亮,连忙带着身旁的年轻人走了过来,拱手作揖道:“见过朱英公子!” “大人寻我何事,这位是?” 练子宁哈哈一笑,说道:“这不在工学制作上遇到难题了么,今日就携一位助手来见过朱英公子,还望公子不吝赐教!” 朱英看看那容貌年轻些的男子,容貌端正,白净的脸上略带薄须,倒是一位清隽文秀的郎君。 “在下黄澜,见过朱英公子!” 朱英身后的徐辉祖嗤笑一声,正要说话,就看到练子宁各种眼神示意,想了想就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黄澜,怕是黄澜伯黄观吧。 大明开国以来,科举之中最为出类拔萃的六首状元。 所谓六首,便是乡试,会试,县试,府试,院试,殿试六个核验均为第一的考生。 去年科举,这黄观横空出世,一路碾压天下学子登顶状元,不仅受到皇爷嘉奖,更令太子殿下喜欢,招为近侍。 论官职,也是当今户部侍郎,与练子宁一样同为翰林院修撰。 练子宁拉这大才子来朱英这里,是作何打算? 第三十七章 文斗现场 朱英不认识黄观,跟练子宁也谈不上有多熟。 这朝廷的官往他家里跑,这可不是好事啊。 说不定就被老朱给发现了,那全盘计划就得出师未捷身先死,所以面无表情的看着练子宁,说道:“想不到大人登门造访,未能远迎还望恕罪!” “公子多礼了,以公子之大才,吾等浅薄之人,为求心中疑惑,便是等上三五日也无妨!” 嘴上说着客套话,练子宁却是看向徐辉祖,再度眼神示意。 徐辉祖早在船上就想好了,来朱英家转转,等这小子出门了便翻翻东西,看看这小子是不是藏拙了,要是寻出几部随笔,那也足以证明朱英大才,到时候好堵住三妹的嘴。 结果天算不如人算,练子宁这酸儒居然拉着另一个大才在家门口蹲守了,看样子是下朝之后就结伴而来了。 任凭练子宁眼神示意,他都不想开口。 看不见朱英兄弟脸色么,明显不欢迎,你还一个劲的示意,示意个卵。 便在此时,黄观开口了,“素闻公子才学,在下有一部治世经学,还望公子赐教!” “治世经学,你找错人了吧,在下一个商籍,哪里懂这些!” “公子休要过谦,黄大人可是对你推崇备至,今日朝会后,还特意言明要为公子修改户籍,以应对科举考验来着!” “什么?”朱英炸毛了,老黄这是搞锤子。 声量过大,看到四周街坊看了过来,朱英面色阴沉打开了房门,“进来再说!” 练子宁和黄观对视一眼,一齐踏入小院。 徐辉祖则是挠着头,改回来参加科举,皇爷这是对朱英强势了么,不再由着朱英乱来了。 好事啊! 随即又想到练子宁和黄观这两家伙来了,那肯定要跟朱英讨论才学,那他还做偷鸡摸狗的勾当作甚。 且去看看朱英如何跟当朝两位大才辩论,就此一事传给三妹,定然能勾起那小妮子兴致。 进了屋的朱英倒没对练子宁这大佬有不满的想法了。 老黄言行不一致,有练子宁通风报信也是好事一桩,给三人都泡了一壶好茶,才淡然坐下。 练子宁和黄观等了一个上午,早就口干舌燥,此刻饮下朱英泡的茶,面容纷纷一惊。 “好茶,竟然比翰林院的茶都要清润不少。” 黄观也是一脸惊讶,先前朱英对待他们的态度,让他一度以为是练大人过誉了,作为身负才学的读书人,朱英不喜他们二人的举动,相当无礼。 心中对朱英尽是失望,不就是个混迹民间的小年轻,能有几两学识。 但饮下这茶后,黄观顿时觉得练大人说的不错。 这品茶一事,属于六艺之一,能辨识好茶品味其中,若非胸中有诗书万千,是无法能藏有这等奇珍的。 徐辉祖喝了几口,砸吧嘴道:“不似西湖龙井,但却有明前龙井的淡雅,好兄弟这是什么茶!” “太平猴魁,黄山那边的茶,你没喝过也正常!” “还有么,送我几两如何!” 他自己老家就在凤阳,黄山州府什么时候出了这种好茶,他一个凤阳府的人都不知道。 听到是家乡的茶,徐辉祖厚着脸皮就直接开要了。 朱英叹息一声,起身给他拿了一罐。 眼看练子宁眼巴巴的,还有那黄澜也是一副羡慕的神情,朱英又给两人分别取了一罐。 “想不到这次前来还能有这等收获,朱英公子,那我以后得可常来了!” “别别别,我过几日便要离开京城了,羊毛没你们这样薅的,练大人,你先前所说是否属实!” “自然不会诓骗公子!”练子宁笑眯眯的收好礼物,看向朱英,叹息了一声,“公子便如此看不上科举么,我等皆是大明臣民,身负才学,自当为国尽忠,此乃人间大道,转而从商,实在是暴殄天物了!” 黄观也接话道:“公子,科举并非迂腐之物,不心怀天下治世之心,是不能感悟其中妙处的,说到这个,此乃在下所修的治世要义,若有不足,还望公子指点一二!” 朱英结果黄观递来的册子,翻开扫了几眼。 说真的,这年轻老哥字写的相当好,哪怕有系统加持,朱英自付自己的字迹比起这黄大人来,只能算伯仲之间。 但其中所书的要义和方略,朱英无奈的撇了撇嘴。 屯兵塞上,且耕且守,来则拒之,去则防之。 这在大秦就玩的东西,过了一千多年,你还在扯这个,就这要义还能水出一部书来,朱英看的直摇头。 黄观本来一脸欣喜的看着朱英。 要知道,他是当今最强的学霸,若非练子宁吹了整天的朱英,他是不会轻易把自己的心得笔记送出来的。 他这笔记,放在大明若是能售卖,那无数学子以及心系科举的考生,便是万两白银的高价都出得出来。 如此贵重的才学集本,此刻放在朱英手里,黄观本期待能看到朱英视若瑰宝的欣喜,没想到朱英翻着翻着就直摇头,顿时面色一白。 这小公子这是看不懂其中的价值么? 谁知朱英再翻了翻,就再没读下去的欲望了,收起了书册递还给黄观。 “理论知识很好,但实际操作却寥寥无几,足见大人是有才学的,但仅限在理论上,这东西对我用处不大。” “怎么可能,这乃黄某心血,对公子而言就一无是处?” 徐辉祖连忙拉住黄观,笑道:“黄大人息怒,息怒啊,且听听朱英兄弟有何见解!” 朱英笑了笑,说道:“六首状元的心血笔记,对如今的读书人而言自然是无上珍宝,但对朱英而言,只不过浅薄了一些,黄大人别激动!” 黄观哪受过这等打击,一直以来他都是天纵奇才,是无数学子的楷模。 说白了就是无数父母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正要出言训斥,却顿了一下,“你知道我是六首状元?” 朱英笑了笑,“殿试谈屯田方略的状元嘛,朱英自然有所耳闻!” 黄观愣住了。 看来练子宁说的对,这小兄弟虽不在朝局,对大明很多事情都能窥见一二,不等以等闲视之。 现在他算是见识了。 朱英也是笑眯眯的,大学霸啊。 其实他不反感练子宁,也不是刻意打击黄观这学霸。 洪武年间的事情他知晓的不多,身在大明的这些年,他倒是恶补了不少认知。 当然老黄和阿祖功不可没。 历朝历代的读书人,在朱英前身所在的后世,评价都是褒贬不一,孔家店的骂名都还能引起共鸣。 但洪武朝时期的读书人,是神州历史上少见的铁骨铮铮,心存浩然正气的。 其实纵观历史,盛世繁华下,除却李太白,在家国危难之际能心系天下的读书人,其风骨都是令人折服的。 前有安史之乱下的颜真卿,柳公权,再到神州陆沉时的辛弃疾,文天祥。 而在大明初期,便有这练子宁,黄观,卓敬。 虽然在璀璨的历史中,他们的名字不如前几位响亮,但在靖难之时,不畏艰险仗义执言。 其论述皆有心系天下社稷安危,百姓之福祉。 在朱棣取天下后,依旧不惧强权,以铮铮铁骨捍卫自己读书人的脊梁。 这与大明末期的东林党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试问谁会对这样的气节的文人生厌呢? 练子宁和黄观同为当今侍郎一职,正三品大员,却能在门前等他一个早上,见面也是礼贤相待,除了风骨与品性皆为刚正,更多的是对他的爱才之心。 不然岂会一见面就将自己的心血送出来。 是朱英帅么? 不是,是他们希望能劝导朱英,为国效力。 此乃大义之举。 如此为国尽心尽力的臣工,实乃大明之幸,也是天下读书人之幸。 第三十八章 明军需要变革 黄观本想说道说道的,但见朱英既知他,却又轻慢他,那只有两种说法。 一便是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妄言乱语以毁他心志。 二便是这小子真有旷古绝今的大才,不屑他数年积累之学识。 今日是他第一次见朱英,倒是想问个究竟,到底是你朱英比吾高明,还是另有说法。 只是还没说话,袖口就被扯动,练子宁笑眯眯道:“朱英公子既然能说黄大人所撰典籍有误,那我等便洗耳恭听,请朱英公子赐教!” 朱英喝了口茶,淡然道:“赐教谈不上,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早在秦时便有蒙恬屯田以御北患,黄大人所列之国朝无忧之举,算不得新意,但也合当今稳固国朝最善之法。” “然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我朝恢复华夏……” 朱英话音一出,便看到自家院墙上,一顶布巾摇来晃去,当即起身离开位置。 徐辉祖等人正等着朱英怎么论述的,就看到朱英去了墙壁,轻巧的翻身上了墙头,随后震惊声传来。 “老黄,你这是干嘛!” 院墙外,喘着气的朱元璋双手叉腰,脸上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 “这不来寻你,见你有客人在,咱不好意思进去!” “胡闹,你这把年纪了,不好意思进去那就去外边转转,有你这样爬墙的么,要是被官差看见,还以为你是什么贼人呢!” 说着朱英就跳了下去打开房门,一脸严肃的说道:“下次可不许这样,你这岁数,摔了怎么办!” 朱元璋内心欢喜,说道:“你这孩子,明明是关心咱,咋嘴上就没好话!” “说好话你会听么?” 黄观还以为是遇到什么事了,正焦虑的等着朱英呢,谁知朱英一开门,顿时圣上就宛若做错事一般,被朱英训斥着拉进院来。 白净的脸上猛然涨红,习惯性的想躬身便拜。 好在一旁的练子宁眼疾手快急忙拉住,随后在他耳边言语数句。 黄观一脸迷惑,可看向圣上那副乖巧的样子,心头气血翻涌。 有这么离谱的事,居然被他赶上了。 “这可信么,微服私访结交的人,居然敢如此训斥圣上!” 黄观小声问询,练子宁也是擦擦额头的汗,“不知者不怪!” 黄观一脸恍然。 可圣上如此窘迫,可算是他第一次见。 “练老弟也在啊,哟,这不是黄大人么,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不想理会朱英那严厉的劝导,朱元璋大步走进屋来,对着新到此处的黄观就寒暄起来。 以黄观的聪慧,迅速的读懂了当前的局面,连忙拱手道:“黄大人幸会!” “坐吧坐吧,小子,给咱也上一壶茶,嗯,还是咱老家的茶,之前都没尝过,今天可算是来的巧了!” 朱英扶额,什么他老家的茶。 倒是一旁的徐辉祖练子宁松了松领口,看来圣上早就到了。 隔墙有耳这种事,不愧是圣上的作风,好在之前与朱英相谈并无失礼。 朱英没好气的给老黄倒了一杯茶,随后淡淡道:“听说你把我户籍改了!” 朱元璋茶才喝进嘴,连忙咽下后才说道:“哪个王八蛋说的,我什么时候做过这事了!” 朱英连忙拉住老黄,人家练大人在呢,你开口就这样骂! 练子宁一脸汗颜,摸了摸鼻子说道:“那可能是我听错了,朱英公子莫怪啊!” “当真?” 朱元璋看朱英一副审视的样子,急忙辩解道:“那还有假,咱是爽快人,你不想做的,岂会逼你去做,还跟你说个事,老朱同意我辞官了!” 本来主要挺不高兴的,听到老黄辞官,面上露出释然的神情,“终于解决了!” 练子宁也配合道:“果真如此么,哎呀,老黄你就不再考虑考虑,这般果决的辞官!” “哈哈哈,咱这岁数,是该回老家颐养天年了,练大人,你倒是正值壮年,往后国朝的事,你需要多费心了!” 练子宁一脸叹惜。 徐辉祖悄悄比了个大拇指,这演技,绝了。 朱英听到喜讯,也不再多说老黄了。 黄观呆滞的看了看练子宁,又看了看圣上,乖巧的落座。 “刚刚说到哪了,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是吧,来来接着说!” “你丫都辞官了,还关心这事作甚!” 朱元璋扶着朱英的肩膀,笑道:“以前咱两吹牛,可是胡天海地的扯,咱从没问过你对于国朝上的策略,今天碰到了便说说呗,不然你看黄大人的脸色,要被惦记呢!” 朱英笑了笑,不管老黄了,对着黄观说道:“我先前说着几句经典,也不全是我要说的理念,只不过开个引子。” “咱神州大地,物产丰饶,自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后,神州便确立了农耕文明,而在秦汉之后,更有了南北之分。” “秦岭以北,日光充足,温差较大,以麦种最为适宜栽培,而秦岭以南,雨水充沛,气候多变,以稻种最为适宜。” “咱大明如今幅员辽阔,事农着乃百姓生产之根基,所以延续古人经验进行耕种是不错。” 黄观点点头,他正是以此为论据的。 但朱英却话头一转,“以大明军伍屯边耕作,的确是将人力发展到了最大,可黄大人可知,无数前朝都行此举,但为何北患不绝!” 在座的都纷纷一怔。 是啊,远的不说,百年前的大宋就遵循此举,但也没拦住大元不是。 朱英提出了问题就没想过在座的能回答出来,所以继续说道:“强如大汉,也是采用屯田之术北征匈奴,但在前期还需纳贡称臣和亲,修养数十年才与北患决战。” “再有大宋前车之鉴!” 朱元璋皱眉道:“那屯田是无效之举?” “不是,我不是说屯田不好!” “你们可知,其实屯田有一个重要的环节,黄大人就漏了!” “屯田一术,发源于大秦,盛于大唐,你们可发现其中要点!” 徐辉祖抢答道:“那是因为秦横扫六合,以大秦长城军团之势,才能却匈奴七百余里,士不敢弯弓而抱怨,而大唐,自然也是席卷八荒之势,一统天下。” “没错,是因为秦唐两朝,皆是兵强马壮!” 黄观连忙说道:“没错,咱大明不也是如此么?” 朱英抬起了头,笑道:“自然如此,咱大明恢复华夏,重开汉室领袖神州,如今自然是兵强马壮!” “所以屯田之事可行,但不是长远之计!” “说什么做好屯田,国无忧矣,可谓片面之词!” 黄观涨红了脸,朱英这话是把他的理念全盘推翻了。 而朱元璋也是皱眉,当今天下还能有比屯田更好的方法来抵御北患的么? 目光齐齐看向了朱英,朱英老神在在的喝了一口茶,才慢慢开口道:“平定乱世,能得一批能臣悍将,可待天下无战事之时,这骁勇武将,善战甲兵,还能一直维系下去么?” “屯田能快速扩大耕种,能迅速恢复国力,戍边将士自给自足,但一旦没战事了,那他们便成了耕作的农户,积年累月下来,怕是已经磨灭的热血,再无善战之能了!” 此言一出,在座的人都面色凝重。 第三十九章 老黄你这个老六 “小子,那照你的说法,不屯田耕种,还能有别的方法兴国么?” 朱元璋目光炯炯的看着朱英,他倒是要看看,朱英能说出一套什么样的论述来推翻屯田之法。 “屯田是好的,我是认可的,屯田的事,有军纪严明的军伍从事,那能为大明多开耕地,又能增加粮草,可谓一举两得,但你们可否想过,这不需要一直戍边的将士来做!” “难不成要迁徙民众去往边境?这可是难事,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百姓们懂这个道理!” “非也!” 朱英摇着头,叹道:“大明就不能让军队进行等级划分么?” “一部分军伍从事生产,而另一部分,则只负责操练,随时准备应敌!” 此言一出,便是练子宁都面色动容。 他对军务了解不多,但也能听出这样的划分,那大明将会有一支强悍的军伍时刻能保持战力。 徐辉祖说道:“这自然是有的,不戍边的军伍,咱大明也时常派人去练兵的。” 朱英摇摇头,反驳道:“不在战线前方锤炼,如何能让士卒懂此乃生死存亡之地。” 徐辉祖一惊,叹道:“受教了!” 他自个便是如此,一身好武艺,又将门出身。 奈何没经历过战火洗礼,早早便升了要职驻守京师。 若要他去征伐北元,他自己都没必胜的把握。 朱英则是在慢慢提出一个理念,职业化! 如今大明的甲兵,是能打仗的,但杂而不精,一边要屯田耕作,一边还要打仗。 真正的职业化,那需要每日苦练,能应对各种环境作战。 若是战力能一直保持,岂会有末期那种窘境。 朱元璋也意识到朱英说的是什么了,点头道:“兵贵在精,不在多。” 朱英接着话茬说道:“没错,咱大明现阶段是每年都在与北元作战,北元对大明来说,就是一个极佳的试炼之地,若我领兵,那边不兴屯田,每日苦练甲兵,待出征之日,便是考教士卒的一场大考!” “唯有出类拔萃者能得嘉奖升迁,假以时日,这支队伍便能纵横北地,令北蛮闻风丧胆!” 黄观点头,“那钱呢?粮草呢?” “自然是国朝出!” 黄观淡然一笑,“某为户部侍郎,朱英公子有所不知,国朝缺钱啊!” “不屯田,将士无法自给自足,国库紧缺,难不成咱大明还要苦一苦百姓,待大明征伐北元无战之力时再谈修养声息?” 朱英瞟了老黄一眼,难不成粮种的事老朱没颁布法令? 不对啊,按老朱的性子,得了朱英的粮种,那不得祭天祷告,天佑大明? 朱元璋看着朱英盯着他,顿时就想到了,若是朱英的粮种得以铺开,那按大明朝现有的田地,增产两倍的境况下,屯田似乎就没必要了。 何况如今公侯岁禄在执行了,大明往后不再封赏田产,那收归朝廷的田地便可租给百姓耕种,届时粮草来源,国库充盈等问题马上就能解决。 “那什么,钱粮问题终归会解决,至于练兵,小子的想法不错!” 朱元璋呵呵笑着,回了几个眼神给朱英,示意别点破。 朱英无语了,老黄这神情,看来粮种一事老朱也没做好决断,连户部的黄观都不知情,那他自然不能说明白。 黄观也把话头止住。 圣上这姿态,看来是认可了朱英,但理由却没那么充分。 那便不算他的屯田观念被全盘推翻。 见到气氛凝固了,朱元璋也是一阵汗颜,本来是大才黄观与朱英的一场交锋,结果因为他藏了朱英最大的底牌,让朱英要丢面子了。 但做皇帝了,太过偏袒,容易让人看出端倪,索性说道:“朱英这孩子说的有道理,大明军伍可以分个层级,负责开拓屯田的,和操练骁勇善哉的,并不冲突。” “黄大人说的也有道理,咱大明以农事为本,先有钱粮再论强兵,皆无错,只不过你们一个看中现在,另一个看中将来。” 练子宁知道现在可以接话了,连忙说道:“甚是甚是,咱大明臣工若能都像两位,为大明千秋大业殚精竭虑,则国朝稳固,汉室复兴指日可待。” “黄爷,有这二位大才,乃国朝幸事啊!” “行了行了!” 朱英不耐烦的摆摆手,他的观点都不能得到验证,咋就吹上了。 朱英直接站了起来,看着黄观叹息一声,“本来我有很多论证可以表明国朝的军事改制,但重要的一环被人拿捏了!” 朱元璋闻言老脸一红。 朱英没注意到老黄的脸色,起身去书架上翻了一圈,随后取出两本书来。 “工部的练大人是不,这书给你的。” “还有黄观黄大人,这本给你,虽然论据不足以支撑我的观点,但希望黄大人能依据大明朝如今的局面,在思维上多拓展一些!” 练子宁恭敬了接了过去,看到书封上书写四个大字。 “《天工开物》,这名字取的大气,谢朱英公子赠书!” 说罢就收在了手里,对着朱英拱手。 黄观则是接过厚厚的书册,脸上没什么表情。 先前赠书朱英,却落了个被否认观点的下场,这朱英赠的能有什么精妙之处? 想着就拿起了书,书封也是四字,《农政全书》。 “呵,全书,想不到朱英公子年纪轻轻,便著有书作了,但全书未免托大了些,年轻人还是要脚踏实地,不要好高骛远!” “看看!” 朱英现在十分不爽,要不是老黄这个老六,他至于把这两部名著交出来么? 试想要是朱棣得了这两本书,那对他朱英的崇敬不得加深几个层次。 自个攒的老本,没在朱棣那帮捞到半分好处,现在全给出去了,本来就因为老黄的骚操作生气了,现在朱英更气。 但值得,黄观古往今来顶级学霸,练子宁也是刚直不阿,这两部经传送到两人手里,也不算埋没。 甚至可以作为后手,让靖难后的朱棣对两人手下留情。 宋应星老师,徐光启老师,朱英此举,也不算让明珠蒙尘! 朱英内心念叨了一句,但旋即一想,现在是大明洪武年间,叫两位明中后期的后生叫老师,是否有点过分了。 罢了,怪系统,怪老黄这个老六! 第四十章 两本书,状元郎折服 朱元璋和徐辉祖本来是在一旁看戏的,此刻见到朱英眼都不眨就送出两本厚厚的书本,对视了一眼,目光似有似无的看向那书架子。 在听到朱英忍着怒气让黄观看看的时候,朱元璋抬起头看向黄观。 “朱英说是全书,你说不是,那你看看,此书究竟当不当得上全书二字!” 黄观是谁,六首状元,性子不是恃才傲物的,但起码是这时代最为聪慧之人,本来对朱英赠书的手法,多少觉得有点挑衅。 这下命令一般的语气,更令他不爽,但皇爷发话了,他只能硬着头皮翻开了第一页。 哼,区区黄口小儿,你写的东西也配叫全书? 咦?六十卷书,有农本,田制,农事,水利,农器,种植,牧养…… 先翻开农事,倒要看看你这六十卷能有多详尽。 想着黄观就翻到农事一页。 开篇以诸子百家经典论述来展开来证明农事之重,倒是很符合读书人的理念。 但看到内容上,事无巨细的书写,加上为国为民的各种利弊阐述,还有对于一些农事上革新的建议,一部泱泱农业大国既往之历史,未必无补于今时的大气就涌入黄观的脑海中来。 神作,绝对是震古烁今的经典。 黄观看着,不由得喘了几口,目不转睛的细细查看,连翻篇都得前后对应即便再看。 屋内,朱英喝口茶平复下心绪。 朱元璋练子宁还有徐辉祖都盯着黄观。 先前黄观还一副不快的神情,现在是全神贯注的盯着书本,屋内之有断断续续的翻书声。 “嗯哼!” 朱元璋不合时宜的咳嗽了一声,“黄大人!” “黄大人……” 朱元璋震惊了,喊了两声,黄观竟然无动于衷,依旧沉浸在书册之中,对外界的交流没一点反应。 本来还想问问是什么内容的朱元璋顿时住口。 他虽然没功名,但他是皇帝,这些年也见不无数的人间才子,钦点了状元榜眼探花两只手数不过来,当然知晓这是读书人的一种极其专注的状态。 可天底下能有让黄观这位状元如此沉迷的典籍? 练子宁也意识到不对劲了,也不管圣上就在一旁,翻开了《天工开物》。 仅仅几个呼吸,练子宁也陷了进去。 “咱们出去斗地主吧,这里留给两位大人看书!” “不是,这什么情况……” 徐辉祖还幻想着,要是练大人和黄大人对这两部书是如何评价,回头找朱英要上一本带回去,只要能证明朱英大才,他那性格一根筋的三妹不得对朱英崇敬有加。 这样事不就办妥了么? 结果朱英推着他就到了后院。 老黄也恋恋不舍的走了出来,张嘴就说道:“朱英,你给的什么书,看起来都是对社稷有着极其重要的典籍,以我对练子宁这小子的了解,他不会有如此失礼的状态!” “就是些收集归纳的书,算是对华夏数千年的工学和农学系统性的整理,没多大的成果!” 工学,农学? 朱元璋眼睛瞪直了,讶异道:“你编撰的?” “对啊,闲来无事整理的!” 朱英脸不红心不跳,他能有什么办法,签到出来的东西,能发挥作用不就好了,况且这些典籍在这个时代,虽有用处,但对于往后朱英的变革,只能算是敲门之作。 见朱英这态度,朱元璋呼吸都深重了些。 要知道从古至今,能敢系统性的收纳录取天下学科,非夺天地之造化之大才方能成事。 这不仅仅是需要一个人的才学,还需要行走各地收集不同的风土民情。 这些除外,还需要编撰着有着令天下读书人信服的名望。 若无名望,书写的作品往往都无疾而终。 华佗所著的《青囊经》,也是华佗之名望才能天下知。 司马光的《资治通鉴》,也是司马光官至尚书左仆射后才铸就。 更别说太史公司马迁。 历朝历代,若无名望在身,那纂修的典籍,大多属于稗官野史。 天下的读书人不认,你能有什么办法。 所以黄观先前那看不上的态度,朱元璋也懒得指正,让他读读便是。 结果两个大才现在全陷进去了,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 他们被这书册中的文字深深吸引了,而且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那朱英说编纂的东西,到底有何等的魅力! “不行,我要也去看看,或许对咱有莫大的益处!” 朱英连忙拉住老黄,“你看个啥,你都辞官了,一把年纪别操劳这些了,来来来,是打钱的,还是娱乐几把!” 朱元璋被朱英拉住,一脸的不快,“玩物丧志啊!” “我想玩么?还不是你办事不利!” 朱元璋瞬间没了脾气,知道这小子还在怪他粮种没昭告天下的事。 但这事不能急啊,公侯岁禄的事情没解决,贸然把这能增收两倍的粮种散布出去。 那这些公侯肯定不干了。 谁会放着那么大的利益,乖乖把田产交出来收归国有。 “来来发牌了,咦我的地主,那我自然不能放,阿祖你要加倍不!” 徐辉祖早先跟朱英在酒楼打过这牌,十分上头,最近一次还数了朱英二百两银子,那可是他一年的俸禄了。 现在打也行,他得回口血,免得入冬了连最爱的烤鸭都吃不上了。 朱元璋则是耐着性子,这斗地主朱英拉着他玩过,但两个人不得劲,他也对这种赌运气的东西深恶痛绝,告诫朱英不可沉迷,但偶尔娱乐是可以的。 三下五除二,朱英捏着一把牌就开始出了。 “唉,要是把这个六换成七,我这牌就能绝杀了,但是换不得。” “飞机!” “压死!” “管上!” “单走一个六!” “阿祖你快点,给阿祖倒一杯卡布奇诺!” 徐辉祖面不改色的打出一个炸弹,随后出了个三,目光看向朱元璋。 “看他做什么,他十七张牌能妙我?他十七张牌能秒杀我,我当场就把这桌子吃掉!” 朱元璋嘿嘿一笑,一个二顶住,朱英忍了一手。 结果瞬间一串飞机,随后带一个炸弹。 “小子,这桌子你是打算煮了吃还是烧了吃!” “咳咳,咳咳咳咳……老黄,这当不得真!” “哈哈哈……” 朱元璋开心的笑着,懒得跟朱英计较。 便在此时,突然前厅传来一阵大吼。 第四十一章 霸道掌门独宠小甜媳 “神书啊,没想到居然能把火药运用的如此细致,我怎么没想到,我怎么没想到!” 朱英一行走了进来,立马就看到练子宁捧着书籍,发疯一样的笑着。 一旁的黄观也被惊动,目光扫了过来。 两人就这样捧着书,练子宁一脸惊叹,又是笑又是激动的浑身发抖。 黄观看着书页内容,也顿时呼吸急促起来。 “竟有这等改进的方法,那火器的威力不得提升一个阶层,而这只需要减少碳粉,增加硝石比重,而且记录的这么详细!” “让我看看!” 练子宁把书一收,“你不也有,等我看完再说!” 黄观急了,“那你翻页我看看后面!” “滚滚滚,你一个户部的看这些做什么!” “哎呀,吵什么呢!” 朱元璋心情好了一些,一进屋就见两人争抢打闹的。 圣上开口了,两人马上止住了拼抢的样子,连忙躬身,便想献宝给皇爷看看,这是何等的名作。 但见到一旁的朱英和徐辉祖,两人顿时站直了身子。 先前忘我的状态,全然没意识到现在还在朱英的院子里。 “皇爷,这部《天工开物》对于国朝来说,简直能有令国朝实力更上一层的妙用,绝对的佳作,简直是旷世经典呐!” 练子宁激动的抱着书,眼眶通红。 黄观猛然一惊,怒道:“一派胡言,我这《农政全书》,将古往今来所农学政务集合一体,强国良策便在书中,论对国朝的影响更加深远,此书才是旷世奇珍!” “你说什么?你那书顶多是在论学,我这书可是在制造技术上的迭代,能比么?” “天下百姓皆以农为本,吃饱饭为国朝第一要义……” “够了够了!” 朱元璋表面毫无波澜,内心却是惊喜的无以加复。 刚刚听到什么? 两个眼高于顶的大才,朝堂中青壮派的中流砥柱,居然对手中的典籍赞不绝口,甚至于强国良策,固国根本都说了出来。 足见这两本书对大明,对往后政令的变革,对百姓生计的影响,将会如何的重要。 而这书,是朱英编撰出来的。 不同于黄观与练子宁那种对江山社稷的改善有着惊喜,朱元璋内心最为激动的是,朱英的才能,究竟有多高。 被喝止的练子宁和黄观忍下心中不快,但一看到朱英,两人一齐走上前来,躬身便拜。 “朱英公子,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能纂修如此旷世经典的奇书,公子之才,令子宁心悦诚服。” “朱英公子,黄观受教了!” 徐辉祖一惊,“啊!” 不怪他震惊,任谁都知道,能教出黄观这六首状元的老师,乃前朝国史院编修黄冔,以博学闻名天下。 便是圣上都对其才能叹为观止。 而现在黄观居然对着朱英说受教了。 看似没有练子宁的诚恳,但已经是黄观最大的敬意了。 “两位大人不必如此,折煞人了!” 练子宁知道朱英还培育出了丰产的粮种,再配合上这天工开物,这等才能,便是立庙受供都不为过了。 放在历朝历代,都足以享受千百年香火,如同神祗般的存在了。 而这神祗,现在就在他眼前,他已经超出了读书人的境界了。 黄观是今天才认识朱英,认知上有偏差,但现在是彻底拜服朱英,甚至对先前的行为,感受到了一丝窘迫。 早知道朱英有这等才能,他怎敢高高在上与他辩论了。 一想到辩论,顿时觉得朱英说的是对的,连自己固持己见的观念都受到了动摇。 “公子当得起这一拜!” “我也一样,这书对黄观影响极其深重,黄观不敢占为己有,当上奉国朝,奉为传世典藏,造福天下百姓,黄观在此为天下读书人,为社稷臣民,先谢过朱英公子!” 朱英连忙扶住两人,一脸堆笑,“过了过了,两位大人,你们的身份对着我这个草民商籍,属实太重了,两位一心为国朝鞠躬尽瘁,乃天下之福。” “那个黄大人,练大人,你们把书呈上去可以,但可否别说是我送的!” 黄观一头雾水。 练子宁却马上急眼了,“这著作子宁怎敢窃为己有,当禀明圣上,为公子歌功颂德!” “练大人,你这样就是让我难做了!” 黄观在一旁,不解的看着朱英,疑惑道:“公子为何如此,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 “行了行了,是不是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这个你们读书人来做,我一个商籍,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我现在一心只想搞钱!” 黄观面色一噎,慌忙道:“不可啊,公子之才,远高于在下,以公子之才不能匡扶社稷,做柱国能臣,乃国朝之憾事,我黄某岂能眼见明珠蒙尘!” 朱英连连摇头,书呆子真特么可怕。 送你本书你激动成这样,非要把我推到老朱面前不是? “那这样吧,你们把书还我,既然这书证明了我先前的论点,那送你们也没用了,我不送了!” “这……” 练子宁和黄观愣住了。 朱元璋忍不了了,站了出来,“送出去的东西你还要回来,多寒碜,不就是不想被圣上知道你么,这事咱熟练得很,咱来跟他们两个说。” “今天就到这吧,听说你小子还要去给人送还毛驴,咱也不好得打扰你了,走走走,都走了,你们两个过来,咱跟你们交代,务必不能把咱朱英暴露了。” “别看朱英年纪小,人家才不稀罕什么赏赐功名,科举什么玩意,看不上……” 朱元璋一边阴阳怪气的喊着,一边就拉着练子宁和黄观出去了。 朱英无奈摇头,人走了拉倒。 只希望老黄这次能靠谱点,只要晚上回来没见到锦衣卫,那一切都好说,不然别怪他跑的快。 “你还不走,难不成要跟我去城郊一趟?” 徐辉祖搓着手,一脸的讪笑。 “阿英啊,你还记得我早上请你喝过酒,游过船来着!” 朱英一脸鄙夷的看着阿祖,干笑一声,“你别这样,你想干什么直接说!” 徐辉祖搓了搓手,说道:“之前是我不对,以为你没什么才学,可没想到你转眼就把练大人和黄大人治的服服帖帖的,就那个,我两兄弟一场,我直话直说,我还是想把自家妹子介绍给你。” “要不你也给我找本书,我这就带回去让我妹子见识见识,什么叫做旷世奇才!” 朱英嘴角抽搐,你特么是耗在我这了。 成天不想别的,就想当俺大舅子。 也罢! 朱英转身来到书架,随手一翻就找了本书出来。 “拿去,别说兄弟不给你面子,你妹子看看就好,你就别看了!” 徐辉祖接过了书,心里念叨着,凭什么他不能看,他也想了解下朱英的才华的。 可看到书封上一串字后,神情一滞。 “《霸道掌门独宠小甜媳》!” 徐辉祖:!!! 第四十二章 允炆,只有孝顺和年幼可说? 看到阿祖一脸便秘的走出家门,朱英松了口气。 总算把这几家伙都送走了,这去城外村里一趟,哪还有时间去钓大物了。 取了斗笠,牵了驴子,朱英便往城外走去了。 屋外,徐辉祖看了看锁上的房门,心有不甘。 手中的书翻开看了几眼,这不话本么,这能有什么才华展示。 他琢磨着要不翻墙进去,窃他一两本书带回去,让三妹见见世面。 以他的身手,这院墙如同虚设。 可刚跳起来,顿时就看到朱英屋檐上的黑影,徐辉祖马上缩了回来,拍了拍心口。 “我魔怔了,这可是皇爷常来的地方,岂能没有锦衣卫看护,罢了,话本就话本,三妹将就看吧!” 徐辉祖才离去,巷子尾部,朱元璋才带着练子宁和黄观走了出来。 “看来辉祖是没要到好东西啊,不然不至于想翻墙!” 练子宁低头,没敢笑出声。 黄观则是一头雾水,“皇爷为何有此判断?” “你懂啥,辉祖这小子不止一次从这里捞好处了,要真得了好,早就乐呵呵的回家了,唉,不中用啊,咱还说守在着来个搂草打兔子,结果啥也没捞着!” 黄观眼角抽搐,没想到皇爷居然是这个打算。 练子宁捂嘴收拾了下表情,才说道:“魏国公能交上来望远镜,也是莫大的功劳了,因为自个越权徇私,没得了赏赐,若他能跟朱英公子多来往,会有立功的时机的!” “望远镜,那是何物?” 练子宁正想解释,朱元璋摆摆手,“这问题你们回头自己聊,现在做点正事,书呢,交出来吧!” 练子宁和黄观都是身子骨一抖,异口同声道:“皇爷,可否……” 看到两人神情,朱元璋就知道两人想说什么了,打断道:“行了行了,不就是想看完么?咱有的是时间,走,现在去武英殿还是文化殿,咱一起看,晚饭也不用愁了,咱管了!” “圣上,这书约莫数十万字,一时半会!” 朱元璋挑眉,“你还想拿回家不成,这可是咱的书!” “是是,是皇爷的,也是大明的,臣这便随皇爷一同赏阅,谢皇爷恩典!” 朱元璋哈哈一笑,“知足吧你们,咱要不是带你练子宁来,你能有这收获,这东西弄好了,对咱大明有好处,往后名可垂于竹帛也,光耀门楣,何等的幸事,走吧!” 三人上了马车,回到了宫里。 文华殿上,朱元璋也没换下布衣,亲自搬了桌案,与练子宁坐在一起翻开书页。 黄观抱着书,脸色拉胯,怎么不是先看他的农政全书。 见黄观不愿意落座,朱元璋抬起头,“吃什么味,一起看,两本一起看你脑壳不疼?” 黄观顿时觉得自己着相了,连忙搬了椅子过来,三人一起沉浸到书里。 当看到这系统性的归纳时,上古至今的各种农业,器具的创新和制作都书写的细致周到,三人惊叹连连,君臣之间各种讨论。 越研究就越发现此书对于大明整合文脉断续的有着极大的妙用。 连黄观都感叹,若是朱英与他一同科举,状元非易主不可。 此等赞言,令朱元璋大喜不已。 就在三人其乐融融的交流着,静安总管摸进了殿内。 “皇爷,该用膳了!” “端上来吧,咱与二位侍郎一同用膳。” 静安一怔,连忙道:“皇爷,皇长孙允炆殿下正在武英殿,说是买了城里的烤鸭子和一些名产,想与皇爷一同享用!” 朱元璋抬起头,疑惑道:“有这事?” “皇爷,您上午不是一同与皇长孙出游……” 朱元璋一拍脑门,“哎呀,咱给忘了,把允炆落市井里就跑了。” “罢了,让允炆过来吧,咱得了两部宝书,他也可以一起看看!” 静安躬身退下,不多时,朱允炆便捧着食盒跑了进来。 当看到黄观与练子宁时,微微一怔,随即面上流露出喜意。 朝堂之中,国朝文臣青壮一派,当以卓敬,练子宁和黄观为首。 三人皆是洪武十八年后的科举进士,如今又身兼要职。 便是他的伴读黄子澄都不止一次上言过,让他多与这三位清净。 奈何黄观是父亲随侍,对他不冷不热。 练子宁则时常推脱公务繁忙,至于卓敬,前些时候国丧凭吊,对他宽慰了很多话。 若是能得这三人助益,储君之位会更加稳固,将来临朝,便是股肱之臣。 没想到今日皇爷爷叫他过来,是让他与两位能臣交好,那其中的意味,自然有深远的安排。 一念至此,朱允炆先前尚有的不快顿时一扫而空。 “允炆来了,来来,先把吃的放下,黄观,把你先前捞的茶泡上,咱几个随意点,今晚得挑灯夜读了!” 黄观连忙起身张罗,待皇长孙也落座后,他自然的退到一边,喝着茶再盯着书页。 “允炆,这书里写的水利一事上,说的可固堤,引水以及驻坝,北地水患一事上,便是固堤没做好,你可知为何?” “应当是在枯水期,让民夫采取坚石修筑。” “傻孩子,黄河何其长远,比长城都长,这要用多少民夫?” 朱允炆面色一红,不知道如何回答。 朱元璋笑道:“自然是在上游耕植草木,收纳河水丰盈草木,此为固堤,为君者也必当如此啊,若不知根源之谬误,只观眼前疏漏,则步步皆错。” 朱允炆只能点头,直言受教。 黄观一声不发,练子宁也是赔笑。 朱元璋越看越精神,反复用书中典籍考教朱允炆。 奈何朱允炆的回答总是浅显。 时间久了,便是站在后面的黄观都疲乏不堪。 朱元璋也是越问越发现,这孩子咋看事物都如此浮于表面,要体会深意还需要他出言指点。 说着说着也不问了。 看看人家朱英,年纪长你几岁,便能写出如此精妙绝伦的典籍,而允炆你身为皇长孙,居然一窍不通。 强忍着不快的朱元璋只能无奈道:“允炆,今日是皇爷爷不对,下次再陪你出游,你先下去吧!” 朱允炆知道自己没表现好,再留下来估计会更加惹皇爷爷不快,索性行礼告退。 等朱允炆离开,朱元璋看向练子宁,“你以为如何?” 练子宁马上坐直了身子,“皇长孙是聪慧的,而且孝心可嘉!” “没了?黄观你说说!” 黄观道:“皇长孙尚且年幼,决断上不敢言之过甚,还有待提升!” 朱元璋品出味道来了,感情只有一个孝顺,还有个年幼。 年幼?朱英才大他三岁,孝心,送点市井餐食,他能不知道这孙儿进来时,那副不开心的模样。 小性子还使者呢! “你们两个与皇孙向来不亲近,往后可得注意着点!” “下臣明白!” “明白个甚,不是让你们两个就站允炆这边!” 练子宁和黄观悚然一惊,皇爷这是何意。 难不成允炆殿下他让你失望了? 第四十三章 小子,我是你二叔啊! 见到两个近臣的模样,朱元璋长叹一声,“你们也不用瞎猜,咱门清着呢,此时先不谈,咱就问问你两。” “你两觉得朱英与允炆比起来,如何?” 练子宁看到朱元璋盯着他,硬着头皮说道:“朱英公子有不世之材,皇爷,若非这两日所见,臣还不知天地间有如此神异之人,若能为我大明所用,则堪比管仲之于齐桓,张良之于汉祖!” 黄观道:“臣亦觉得朱英公子乃天地奇才,虽言出惊人,但并非无的放矢,率直洒脱,若能劝导入仕辅国,则大明兴盛可期!” 朱元璋听完,双手握了握。 仅仅是辅国么? 若是之前,他只在意朱英倒地是不是雄英,若是雄英,以血脉关系,那储君之位,这小子想跑都跑不了。 但现在他老朱可以看长远一些了。 储君之后,雄英能将大明带到怎样一个高度了。 仅仅粮种,大明远迈盛唐已经是板上钉钉,但功业一事,若只管好民事,那算无功无过。 要真铸就大业,为大明迎来千古之名望,那边需要文治武功,开疆拓土,王道与霸道并行了。 而这天工开物,事无巨细的将千载工学农事都整理融合,其中才学不过是辅助,有高于现世维度的眼光,才能去其糟粕取其精华,铸就这部传世经典。 只能辅国? 那是你们没料到朱英与咱的关系。 若是知晓根源,你们两个估计连允炆都懒得点评了。 一想到这,朱元璋被朱允炆搞差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这小子,半日之间便将两位大才能臣给俘获了,看来咱得带些人跟着小子多认识认识,说不一定哪天身份摊开了,他就省事了。 这些年,实在是累坏了,这几日辛苦一些,将来等一帮臣子推着朱英,不,是雄英上来,那他多省事。 “罢了,你们两个也乏了,便不为难你们了,朱英的事,自个知道就行,不许四处宣扬,咱可不能让那小子说连件保密的事都办不好!” “臣定然不会暴露朱英公子!” 黄观则说道:“圣上,真不赏赐朱英一二么,若要他归心,必然要许以重利!” 朱元璋站了起来,笑道:“那小子什么都不图,就图咱个开心,你们呀,不懂!” 黄观一头雾水,还想劝说两句,早被练子宁拉住,急忙退了下去。 “练大人,难道你想让国朝损失一位栋梁之才么?” “住口吧你,言多必失,此事皇爷自然有计较,你怀里不还抱着《农政全书》么,赶紧的回府,老夫倒要看看,你吹的比《天工开物》还要好的书是何等精妙!” “咦,对啊,这书皇爷没要,赶紧走,我可舍不得让别人先看了,去你府上,还是我府上!” “出去再谈!” …… 朱英不知道老黄是怎么帮忙让两位三品官不暴露他的,但他现在很头疼。 他摊上事了。 眼前是个中年汉子,身穿锦袍,正眼含热泪的端起茶,白日里被盛赞的好茶,此刻汉子哪里品得出来,只是傻笑着看着朱英。 “前辈,你可能真的认错人了,小子只是一个商户,父母离世,前几年还在街头做乞丐呢,并没什么亲眷了!” “侄儿,你这话说的可就让人伤心了,你爹前几天可才刚走啊,你怎么能不认我们了!” 常升脸上的泪痕都干了,有点黏糊糊的,但看着朱英的表情,除了微笑,不能做别的了。 哪怕他知道现在笑的有点难看。 怕啊! 怕眼前是个梦。 太子一走,常家可谓是风云飘摇。 曾经煊赫一时的开平王府,成了现在的开国公。 东宫妃家外戚的名分都已经凉透。 朝中无人,外只能裹挟进淮西勋贵。 这几日四处奔走,与各淮西弟兄们各自联络都得被锦衣卫盯着。 他常升是如履薄冰,就怕惹上一丁点的事,就被皇爷下旨给罚了。 说白了就是那仅有的血缘关系都断了,那不论皇爷,便是有心之人要对付常家,朝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 可今日不同了,看着朱英,常升眼里都带光了。 朱英无奈。 前几日死了爹,开什么玩笑,要是有父母在,哪有前几年拿着绝望的日子。 眼前老哥也是,自己只不过给马丫头送了驴回来,太阳不晒了就取下斗笠扇扇风,结果半道上这人骑着马就拦住了他,盯着他看了半天,张嘴便喊了声侄儿。 阿祖想忽悠他做妹夫,他忍了,毕竟阿祖是真的狠,愿意赔上自家妹子的幸福。 你特么谁啊,骑个马张嘴就喊侄儿。 满大街都是亲戚,那早几年干嘛去了。 “老哥,我真不认识你啊,话说你是谁啊,别是精神异常,那得及早送医,正巧我这里有几瓶安神补脑的方子,算我送你了!” “这大晚上了,我还要睡觉,要不你说下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也行!” 常升笑着笑着就笑不动了,一脸悲凄,“侄儿,你真不认识我了么,你小时后我还抱过你。” “你记得你六岁生辰么,你大叔从北境给你抓来了一只海东青,是你二叔我天天帮着你熬鹰的,那时候咱两可好了!” 朱英一头雾水,还海东青,那是普通人家养得起的? 便是老朱家的孙子,估计也没这待遇。 用肉来喂个扁毛畜生,被老朱知道得被收拾成什么样。 “我没有,我不是,你别瞎说啊!” “我就应天府的乞丐,这几年转了商籍做了点生意,现如今在这买了套宅子住着,不是你侄儿,要没事就送客了!” “这,这……” 常升站了起来,急忙的想找什么东西证明两人关系,可转了半天,才发现没什么拿得出手的。 雄英走了都十年了,妹子在生允熥的时候也走了,现在太子也离去,他上哪找能证明两人关系的物件去。 “对了,皇爷,我这边去找皇爷!” “小子,你记着,我是你正儿八经的二叔,我叫……” “哎哟,张大人,你可让我好找啊,你怎么在此地呢?” 常升正要说出名讳,却马上就有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出来打断,常升看到来人,正要脱口而出的名字便马上咽回肚子里。 锦衣卫这时候出来提醒,他知道规矩的,要是说出名字,那就惹上事了。 “原来是孙大人,我这,我这……” “唉,正午去买了几袋马草,回头你就不见了,这位小兄弟是!” 朱英看到来人,马上笑道:“大人认识这老哥啊,你快领走吧,这乱认人的毛病可不好啊!” “是是,小兄弟多谢了,张大人,这倚翠楼的姑娘可等着你呢!” 常升面色苍白,仔细的盯着烛火下的朱英,仿佛要将他的面貌死死记住,随后才踏出的房门。 “有毛病啊,这南京城是不能再待下去了,收拾细软跑!” 第四十四章 总是能给我出点新花样 秦淮河畔,常升握着拳头,盯着眼前的锦衣卫百户。 “孙大人跟的可真紧啊!” 孙百户转回了头,笑道:“国公谬赞了,我孙某是明面上护卫国公周全的,但也不是事事都出现,你这般惊扰百姓,传出去名声可不好!” 常升冷哼了一声,“罢了,我现在便回府,你要是不休息,便跟来吧!” 孙百户不说话,拱拱手便隐入了市井之中。 常升背对着没回头,大步走着,脸上却浮现出激动的笑意来。 这百户旗官的锦衣卫,确是皇爷钦点,看护他常升的。 平日里可不随意现身。 他今天只不过是到寻常百姓家,若无危险,岂能立时现身。 不早不晚的,就在他要说出身份的那一刻。 那说明什么? 说明只要他身份透露给雄英,那他必然要遭大祸。 普天之下,谁敢对他一位国公下手的? 除了皇爷还能有谁! 那院子,必定是一堆锦衣卫看护的。 “皇爷,好妙招啊,亏得孙庚这厮,来了一出此地无银三百两,要不然我还不确定了呢!” “既然是皇爷安排的,那我岂能辜负!” 天无绝人之路,常升心头涌现出了太多的感慨。 若是之前只觉得那小郎君神似雄英,那现在他有九成便是雄英。 不然哪来的锦衣卫! 常家断了的线,这一刻似乎连上了。 可走出了街口,常升又猛然一惊。 似乎又有些不对的地方,若那真是雄英,为何皇爷要藏着他,不立他为储君呢? 难道那不是雄英? 以雄英的聪慧机敏,岂能忘了他这个二叔。 他比雄英就长了十二岁,他青春少年时,就喜欢跟雄英这孩子玩,两人关系好的出奇。 他忘不了雄英的容貌,甚至一举一动。 所以看得出那小子脱了斗笠扇风,还微微翘起的嘴角,雄英也会在闲情逸致的时候翘着嘴角休憩。 那小神态,简直如出一辙,不是雄英还能是谁? 可眼前的局面,常升走了几步,又猛然回头,想去再看看,可又纠结能不能确定。 本来想告知皇爷的,但皇爷自有安排,那便不能莽撞行事。 常升整理下衣袖,打定主意,等蓝玉回来再说。 反正已经到南直隶了,不出两日便能回京。 要知道天底下还有谁能认一认雄英,也只有蓝玉了。 毕竟是他外甥孙。 就看看蓝玉是何等表情了。 …… 皇城,朱元璋自己洗了脚,手里还抱着《天工开物》,洗脚水都凉透了,才意识到脚冷,提起脚,静安早就过来擦干水渍。 “皇爷,书明天再看吧,还要早朝呢!” “你懂什么,这书看得人受益良多,咱是真舍不得放下,看一遍这个,比去朝会上听那帮臣工胡咧咧有效果。” 静安低下头,“奴婢不知道这些门道,但咱也知道,这书啊,得让臣工们一起看,那才能集思广益,造福社稷,造福百姓!” 朱元璋从书上拔了出来,一脸讶异的看着静安,“你这货,竟有这等见识,了不得,也罢,咱这年纪熬到死也点拨不了那帮榆木疙瘩,待朝会的时候再让那帮家伙看看咱的才华!” “才华,皇爷,这书是你所著?” 朱元璋哈哈一笑,“这书自然不是我著的,当著这书的人不好虚名,非得推脱说谁都行,那咱不得认了!” “天底下竟然还有这等妙人?” “有着呢,你会有机会见识到的!” 静安笑了笑,看到门帘后有人影半跪在地,不动声色的端起洗脚水退了出去。 朱元璋早习惯了,将书放在枕头边,才问道:“办的如何了?” “启禀皇爷,开国公已经与公子遇上了,瞬间失态!” 朱元璋轻拍着腿,点头道:“他失态还算好,咱就说,以常升那浅薄的脑子,定然会激动道语无伦次!” 说着就想起他第一次在街头见到朱英,不也是站大街上浑身颤抖,老泪纵横,嘴里念着,手里指着。 奈何这小子记不得他,他只能在一旁看着,心里又是高兴,又是失望。 “他也不记得常升吧!” “不记得,开国公一直叫朱英公子侄儿,这是两人对话,都已经抄录!” “嗯!”朱元璋点点头,早有宫女转递上来,朱元璋扫了几眼,笑道:“这小子也挺提防人的,名字死活都不肯说!” “咦,安神补脑的药,呵,得想个法子弄来!” 要是朱英知道自己随口一提的东西就别惦记上了,不知道该有多脸黑。 朱元璋笑眯眯的看完对话,该有的不该有的都齐活了。 只是看到最后,又忍不住一拍床沿,“这个蠢货,还要说自个名字,你就不能学学咱,认不清楚的事先化个名字慢慢查么?” “还要直接说自己名讳,那就不是你查朱英了,以那小子瞒着我的手段,便是他能将你查个底朝天了!” 朱元璋说完,气呼呼的,有点怀疑自己的选择了。 帐外的锦衣卫恭敬道:“要不要拍弟兄给点信,提点一下开国公!” “提点什么,让他自己悟去,悟不明白,那就让孙百户禁足他!” “属下告退!” 朱元璋开口道:“等等,蓝玉要回来了,让人盯紧了,景川侯曹震和鹤寿侯张翼一伙也不能放松,咱要知道他们的对话行事,不要嫌累,不要闲咱死命调遣你们!” 帐外锦衣卫连忙拜倒在地,颤声道:“卑职为圣上办事,自然尽心竭力不敢怠慢!” 朱元璋叹道:“不是咱有意折腾尔等,还要你们刻意引开国公去见那小子,咱也是没法,你们指挥使办事如此缓慢,咱只能自个找人去确认。” “事关我大明社稷,只能让你们多尽心了,退下去领点赏金吧!” “谢圣上!” 待人走后,朱元璋才靠了下去,手里摸着书册,脸上露出笑容来。 “蒋瓛啊蒋瓛,咱是期待你早点查出来,却又突然间不想你查那么快了!” “这孩子咱以为看透了,但总是能搞点新花样,忽然间呐,咱就看不透了。” 良久,就在屋外宫女都以为皇爷歇息了,结果床板一响,朱元璋骂骂咧咧道:“跟爷爷还藏东西,有啥好的咱也帮着看看多好,被坏人骗了如何处理!” 宫女们眨眨眼。 是允炆殿下给皇上藏什么了? 第四十五章 朱棣来信 魏国公府。 徐妙锦自深闺出来,趁着月色提着一盏灯便赶往了书房。 “兄长真的回来了么?” “小姐,回来了,但公爷一回来就把自己关进了书房,连晚膳都没吃!” 徐妙锦皱着眉,疑惑哥哥这是做什么。 按例这督府大营换防之后便能休息两日,若无其他事务,一般会待在家里会客访友的。 徐辉祖这是一连两天都不在家。 先有傅叔叔来找,她身为女眷不便出面,只能怠慢了大将军,好在大将军并不违忤。 今天更是有来自顺天府的家书,她收到了信鸽便等了兄长一天,结果回来就躲书房去了。 徐妙锦踩着莲步,不多时便到了府上书房。 “兄长,妙锦求见!” 书房门并没有关,灯火中可以看到徐辉祖正捧着书页,坐在桌案前认真的看着什么。 “啊,妹子你来了!” 看书入迷的徐辉祖连忙放下书本,慌张的找纸张掩盖着。 徐妙锦来的匆忙,人是进了屋子才打的招呼,瞬间就看到了徐辉祖脸上带着的泪痕。 “兄长,你哭了,是不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徐辉祖气血上涌,好在灯火不亮,显现不出来,但也急忙辩解道:“看书久了,眼睛酸涩而已,不碍事!” 徐妙锦十分惊慌,傅叔叔昨日才走,听闻兄长陪着傅叔叔又哭又笑的,今日见到此景,她怎能听信徐辉祖的一面之词。 她急忙上前几步,清丽的脸上带着焦急的神色,“兄长,是不是他们逼迫我徐家,让你受困扰了!” “时局有变,储君之位悬而未决,妙锦知道兄长的难处,若是徐家为难,兄长要真嫁妙锦,妙锦也会毫无怨言的!” 徐辉祖一愣,“傻丫头说什么呢?咱堂堂魏国公府,除了皇爷谁的脸色都不带搭理的,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这话了!” 都是自家人,徐辉祖能想到他提出嫁联姻一事,让丫头回去胡思乱想了。 三妹的美名虽然没到人尽皆知的地步,但在这勋贵名门间流传甚广,不少人都盯着呢,但徐辉祖岂是那种拿自家妹子幸福来谋求富贵的人。 天底下能给三妹结下良缘的,非朱英兄弟不可。 徐妙锦本来就心绪杂乱,听到大哥说出这话来,才稍微镇定一些。 “那兄长是看到了什么,为何深夜独自垂泪,嫂子呢?” 徐辉祖不耐烦的说道:“你这丫头,自从你年纪上来了就不搭理老哥了,今天怎么问东问西的!” 见徐妙锦咬着樱唇不说话,徐辉祖笑道:“是不是因为老哥的几句劝说,动了凡心了?” “哥,你真是讨厌!” 徐辉祖哈哈大笑起来,也不调笑徐妙锦了,说道:“说吧,是什么事,要不然做哥哥的可真就认为你是坐不住了,想见见我朱英兄弟了!” 徐妙锦这才从衣袖中取出一封书信来。 “这是大姐送来的家书,这是燕王殿下送给哥哥的信件!” 徐辉祖连忙接过,略有犹豫,才开口道:“是明面上的吧!” 徐妙锦点点头。 如今国朝这些贵门传递信息,都有锦衣卫核验,听到是明面上的,徐辉祖才打开了书信。 大妹徐妙云自然是问些家里长短,以及三个妹子是否安好,注明若是得了空闲,要请几个妹子去北平看雪。 余下的便是报了自己平安,还有些几个侄子调皮的信息。 徐辉祖看着书信,一脸的欣慰,“大妹也辛苦了,不知不觉他都三个孩子的母亲了,就是不知道朱高炽这小胖墩身体可否好一些了。” 念叨了一句,他有拆开了燕王朱棣的信封来。 依旧是朱棣那洒脱的性子,开口就问起他又纳了几房小妾了,莫要因为这些琐事,耽误了成为一代柱国大将的雄心。 徐辉祖品出味来,嘴角浮现不屑的笑意。 他徐辉祖自幼便与朱棣熟识,朱棣受藩顺天府,是老爹徐达手把手教的他行军打仗。 同龄人之间有这等同好,免不了要比拼一番,论单打独斗,他朱棣除了嘴上功夫,论武力何曾是他的对手。 垃圾话懒得细看,再往下看了两页,徐辉祖倒是惊咦了一声。 “怎么了?” 看到徐妙锦也盯着书信,徐辉祖皱眉道:“咱京城何时出了一个其智若妖的大才了,我怎么没听说过?” 徐妙锦扫了几眼信里的内容,也是一头雾水。 姐夫在信里言辞极其郑重,对这大才尽乎其能的夸赞,只是遗憾未能相见,末了还说这大才马上就是他朱棣的人了,字里行间那种得意溢于言表。 徐辉祖锁着眉头想了半天。 有这等大才的人,居然不声不响的帮朱棣完成了几件大事,而这大舅子居然不想上报朝廷,他想干嘛? 而这大才也是有问题的,不报效朝廷,跑去跟朱棣混,这不弃明投暗么? 这事不知道也罢,但一知晓了,徐辉祖就内心直痒痒。 “不行,得烧了这书信,朱棣这家伙不省心呐!” 徐辉祖拿起信件就想找火盆,可才走两步就瞬间顿住。 不想当官,只想北上,其智若妖,这特么能有谁? 徐辉祖仿佛魔怔了一般站定不动,片刻之后才一拍额头,笑道:“哈哈,我知道了,原来如此啊!” “哥,怎么了?” “哈哈,朱棣这莽夫,全然没想到是我徐辉祖近水楼台先得月吧!” 徐辉祖笑着,信也不烧了,将桌面上的纸张都收起来,架在书册放入书架上。 徐妙锦在一旁云里雾里,不知道大哥跟姐夫打的什么哑谜。 想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内心松了一口气。 目光不由得看向桌面,顿时看到了一本字迹工整简洁的书页,略微看了两眼,徐妙锦眨眨眼睛。 “哥,这是何物?话本么?” 正收拾书架的徐辉祖猛然一跳,连忙过来捂住了书册,仿佛孩童一般护着珍视的宝物。 “妹子,你看见了?” 徐妙锦一头雾水,大哥何故这举动。 徐辉祖面色一阵转换,这才叹息一声,“罢了,本来这书就是送给你的,但大哥怕你学坏了就先看看,没想到这么上头!” “送我的?” 徐妙锦双手叉腰,“又是哪家贵侯送来的腌臜东西!” 徐辉祖面色纠结了一阵,这才起身把书递了出来。 “罢了,也没什么不良内容,但里面情节设计精巧,倒也是打发时间的佳作,你且拿起吧,看完了再说!” 徐妙锦本能的想拒绝,没想到徐辉祖加了一句。 “这是朱英兄弟送的,你不是嫌弃人家没才华么,看完再做定论!” 徐妙锦冷哼一声,对这些东西本能的不屑,但自家大哥不止一次的吹嘘,她犹疑片刻便接了过去,二话不说就款款离开了书房。 “这丫头,哼,感受下朱英兄弟的才华吧,咱这妹夫,得比你朱棣收的早咯!” 第四十六章 蓝玉归来 大明朝发生了一些异动。 先是颁布了几道法令,于江南贡院前张榜发布一些农事举措,朝廷吏部户部以及翰林院学士都需要在下午前往贡院,开启学习新的农政课业。 让京城里面的百姓都大感稀奇。 在听闻大明皇帝下旨,所有百姓皆可旁听学习后,更是引起了轰动。 百姓们大多不识字,但总有人能道听途说一二,这可是朝廷让那些读书人学的东西,他们听几句回去吹嘘,拿也是面上增光的事。 起初还有些百姓觉得凑个热闹就好,但有靠的近的百姓听了一堂课后,大感受益良多,这更引起了城里百姓的注意。 不仅市井小民,小摊小贩,便是一些达官贵人的子嗣也驱车前往。 所以这两天秦淮河畔堵的不行。 朱英早上去了自己田里一躺,稻种送老朱了,但租来的田需要给户头上的主人家送去钱粮,朱英花了两天才送完。 手里的事情解决的差不多了,余下的便是将一些带不走的粮食器具,送给一些帮助过的人。 可看着自家小院前熙熙攘攘的人,朱英就一阵头疼。 这边是老朱想出来的好办法么? 难道就不知道多印刷一些,分发各地学习改造? 这样搞,除却一些真懂学识的人能更进一步,对于普罗大众的增益可有可无。 罢了,时代局限性,朱英懒得计较了,只希望再晚一些,门口道路上人少一些,他可以驱马车去送送东西。 坐在二楼窗台上,朱英泡了壶茶,自己下了几局棋,索然无味。 但好歹院外街口上人散去不少,正要想着可以出发了。 结果一道轻骑出现在了街头,随后便可以看到人群之中有一队蓝衣卫仕快步往城门口奔走而去。 朱英一脸迷惑。 发生什么大事了,锦衣卫都出现在街头了。 出门的动作放缓了一些,没成想没过多久,街头又出现了不少大明军伍,披坚执锐赶往城门方向。 “老乡,发生何事了?” 朱英抱着茶壶,对着街头在指指点点的一个汉子问道。 “小兄弟你住这的你都不知道?”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呀,应该出门走走的,这是咱大明朝的大将军蓝玉回朝了!” 说罢那汉子也懒得理会朱英,急忙跟着伙伴往城门口赶去。 朱英面色一怔,不对啊。 按自己的记忆,蓝玉现在正在征讨反叛的月鲁帖木儿,回来得十一月的事了,现在才八月底,难不成时间线错乱了不成。 一股子不对劲的意味在朱英脑海里升了起来,这的确难以让人想通。 “对了,是蓝玉回朝,而不是班师归来,记忆中蓝玉是抓了月鲁父子凯旋回京,没准这次是蓝玉回来一趟,等朱允炆上位了再被派去前线!” 这般想的话,那一切都说的过去了。 内心里,朱英倒是想去看看这位一代名将的,但一想到来年他就变一张皮了,想想还是自己躲家里安全。 等老黄处理好在南京的琐事,他得北上找朱棣搞事情,南京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了。 念头通达后,朱英索性关上了房门,回屋睡个午觉去。 …… 南京城门口,徐辉祖指挥着一众将校整齐列队。 值班两天了,今天等凉国公回了京师,他明儿便能休假了。 心头一直挂念这一档子事,便是三妹是否看了那话本了,要是喜欢,那他就要找个地方,安排下三妹与朱英的会面了。 到时候定然很有意思。 这般想着,徐辉祖嘴角不由得翘了起来。 “魏国公何时如此开怀呐!” 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徐辉祖看向来人,坐在马上拱手一笑,“见过开国公,颍国公!” 傅友德和常升一起骑着马来到徐辉祖身旁。 其后跟着景川侯曹震以及鹤寿侯张翼一行。 傅友德笑眯眯的,“想不到今日是你督军,这次大将军回来,倒是让你难做了!” 常升笑道:“傅老将军这话说的,大将军与魏国公是有芥蒂,但同为淮西子弟,岂有长久的不快,几杯酒下去,那还有什么往来仇怨!” “开国公说的是啊!”曹震现在是喜不自胜。 朝中没了蓝玉,他们这帮回京的武将可以说是如坐针毡。 现在主心骨回来了,到时候淮西子弟们再度凝聚成一股绳,届时太子薨了的阴云就会被挥之一去,想想都是件喜事。 “景川侯慎言,国丧期间,又将迎来重阳大祭,聚众饮酒,说出去可不体面!” 曹震坐在马背上猛然一惊,他怎么把这茬忘了。 看来得找时候跟大将军提点一下,免得才回来就惹圣上不快。 徐辉祖这小子也是的,看来是铁了心不想跟淮西弟兄们缓和关系了。 在场的还是傅友德看得深远,笑道:“辉祖,咱过几天就要回陕西了,到时候别忘了给叔叔践行啊!” “一定一定!” 徐辉祖拱拱手,不再多言。 一旁的常升看在眼里,冷哼了一声。 徐家注定是要落寞了,好好的大腿不傍,想另谋出路? 以为咱淮西弟兄没了太子拂照,注定要被约束,不可能! 一想到还有个大秘密要告知蓝玉,常升把缰绳拉的更紧了。 不多时,从北而来的一队人马出现在了视线中。 当先一骑红衣铁甲,披风飞扬,在一众军伍之中最为惹人注目。 而这一骑也是马蹄疾驰,以霹雳雷霆之势奔走而来,人还未至,一股冷冽的气息就铺面而来。 待到城门之下,在一众迎接的军伍前勒马而停。 战马嘶鸣扭动,马背上的汉子岿然不动,冷峻的目光扫了过来,那股从战场上厮杀出来的煞气,让迎接队伍的明军甲士都微微动容。 见到满满的同袍迎接,汉子先前还冷厉的神情随即散去,随后露出一阵狂傲的笑意。 “没想到众弟兄都赖迎接我蓝玉了,好好好,老傅,好久没见了,还说得打了胜仗,改道陕西去找你讨杯酒喝呢!” “哈哈,蓝玉兄弟有这心思,那到时候定然不敢怠慢咯!” “哈哈哈……” 蓝玉大笑几声,随着身后的亲兵赶到,在众人的迎接下进了城门。 “晚上,晚上到了咱府上,咱来个不醉不归!” “大将军,兄弟们早就准备好了接风的宴席,就等大将军呢!” “张翼,你有心了,等我见了上位,到时候定然来与你们一聚!” 军中一众老友都聚了过来,一行人有说有笑。 只是大部队还没走到城内几步,便有一蓝衣锦衣卫拨开军伍走到蓝玉一行前。 随手地上一封书信。 蓝玉马上接了过去,打开扫了一眼,顿时看向城楼上,面色变为阴冷。 “众位先请回吧,我有事!” 傅友德一行在看到锦衣卫时,脸上的笑意就消散一空了,目光纷纷看向了城楼上,随意一看就收回了目光,不敢再嘻嘻哈哈了。 没多做停留便拱手散去。 徐辉祖在后面见了,嘴角一撇。 先前不挺狂的,现在怎么不闹腾了。 罢了,事不关己,何去何从看皇爷手段便是。 带着禁军的大队人马回营。 蓝玉也是一脸懵,本想着皇爷不会亲临迎接,毕竟这次回朝不是大胜归来,没想到城门楼下没见着,圣上却在城楼上等着他。 急忙下马整理衣冠后,便要随着锦衣卫上城墙。 便在此刻,常升凑了过来,拉着蓝玉就在他耳边小声说道:“蓝玉,大事想报,若有空闲,还请密谈!” 说罢常升便急忙离去。 蓝玉看了看二侄离开的背影,微微点头,随后便踏上城楼。 第四十七章 北上?北上个鸟 “阵仗还挺大,要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蓝玉是大胜而来,人未到,便是城里的百姓都知道了!” 城楼之上,朱元璋穿着大红龙袍,不同于在朱英院子里那和蔼的神情,现在黑着脸,一双眼睛就盯着眼前的蓝玉。 “属下这次受皇命归来,一路飞奔疾驰,并不知道京城会派人相迎。” “你不知道?” 朱元璋挑起了眉头,他最烦的就是蓝玉这态度,都身居高位了,还一副抵赖的样子,跟市井莽夫有什么区别。 当下也不打算给蓝玉面子,冷笑道:“别说你蓝玉确实不知了,从关外回来,顺天府到南直隶,再到京师,沿途所见,谁不知你蓝玉被咱召回来了!” “我看今日之后,便是关外的鞑子都知道你回京了!” 蓝玉急忙下拜,“属下真是心切归来,沿途难免有些人多眼杂,上位,我只用了八天便回来了!” 朱元璋知道,要在这事上扯下去,这厮也不会认个错。 朱元璋也不是怪他,毕竟他蓝玉回来,闹的沸沸扬扬的却是进京凭吊的那帮子武将,他蓝玉的确没多做什么。 但一个个部属却恨不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们的大将军要回来了。 军中威势搞成这样,他老朱以前不在意,现在倒是感觉到头疼了。 所以现在只想给蓝玉提个醒。 蓝玉也不是愚笨之人,见上位不说话了,这才躬身下拜。 “上位,我蓝玉也不是没心没肺之人,太子殿下他,他可是我亲外甥呐!他怎么就这样走了!” “上位是不知道,我在外征战,知道太子下葬,我这做舅舅的连最后一面都不能见,我这心,疼的夜不能寐!” 一说到这个,朱元璋不快的心思也转变为哀痛。 蓝玉桀骜一生,但念及那和善可亲的朱标,也是潸然泪下,语气真诚的哭着朱标。 朱元璋没有多话,静静的听着。 待蓝玉情绪发泄的差不多了,才悲声说道:“属下想连夜前往紫金山皇陵,在太子殿下陵前上几炷香,还望上位准许!” “罢了,你去太庙上香便是,待重阳大祭,你再随咱去皇陵吧!” 蓝玉重重的点头。 “散了吧,你一家老小,估计也等着你回去的,事了了找静安,他会带你去的!” 话说完,朱元璋便站了起来,一旁的静安连忙扶着朱元璋就要离开。 走到楼外,朱元璋才转身,“咱希望你是真的悲痛,别现在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回头便找你那帮弟兄花天酒地。” “属下不敢!” “其余的事,明天朝会再谈吧!” 说完,朱元璋下了城墙,上了御驾便离开了。 蓝玉面色一阵转换,下了城墙带上亲卫便回了府上。 人还没到,就见到府邸门口一众淮西弟兄都守在门口。 “大将军,你可回来了!” “你们聚在此地是作甚?” “大将军,不是要接风宴么?” 蓝玉面色一黑,“滚滚滚,国丧期间,你们居然如此没良心,各自回家喝去,莫挨老子!” 说罢也懒得管这帮人,大步进了家门。 …… 不知不觉,夜幕降临。 朱英开了瓶酒,桌上放着一口砂锅,炖着一头大鹅。 闲来无事,就搞个硬菜犒劳下自己。 内心还琢磨着,等到了北地降温了,到时候整火锅,那不得整得朱棣一愣一愣的。 心情好,吃饭就香,正揭开锅盖准备开吃,门却被敲响了。 “老黄,你来的正是时候!” 门一打开,朱元璋就闻见味道了,心口的阴霾一扫而空,“那必须是,咱可是瞅着饭点到的,今天又整什么新花样了!” “炖大鹅呢,来来,给你加双筷子!” 朱元璋一屁股坐了下来,抄起筷子,看着炖的金黄油亮的大鹅食欲大开。 不枉费他见了蓝玉后,便在御驾里换着衣服赶来。 “酒也拿上来,这好菜不配美酒,滋味都得少一番!” “唉,酒先不急着喝,先填填肚子。” 朱元璋闻言笑笑,夹起朱英给他找的鹅腿便吃了起来。 朱英在一旁吃了几口,这才拿出酒来,给老黄倒了一杯。 朱元璋顾不得手里的油,端起酒杯就要跟朱英碰个被,却被朱英一把拦住。 “老黄,你两天没来找我了,是不是把家里事情解决的差不多了!” 朱元璋眨眨眼,“你怎么知道的,唉,你送的东西一递上去,你可不知道把咱圣上给美的,当场要给咱涨俸禄,还要咱做尚书呢!” “你小子可害惨了咱,尚书啊,咱都给拒绝了,为此圣上还不开心呢!” 朱英眉头一皱,没想到引发出这样的波澜。 “随后呢?” 朱元璋一副痛苦的神情,笑道:“没办法啊,谁让咱同意跟着孙子去颐养天年来着,这官职再高,也没孙子孝顺好啊,所以给拒绝了。” “但这事没完,圣上给咱赏赐了不少金银布匹,这两天没来,就是打算把这些赏赐给安顿好。” “我说小子,要不咱别琢磨北上的事了,你这小手段一出又一出的,再给咱一点,那还用得着你去行商么?咱跟圣上赏赐要够了,往后你就不用为钱发愁了!” 朱英正色道:“不行,不能再给了,那些赏赐能还就尽量还回去,马上九月了,我们必须得出发了!” “这么急?” 朱英点点头,“蓝玉都回来了,我估计朝局会发生一些小动荡,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朱元璋自己把酒喝了,砸吧嘴道:“蓝玉大将军嘛,能耐是不小,但何德何能引发动荡?” “我不是跟你说过,等九月中了,储君为朱允炆,那就有影响了。” 这朱元璋知道,朱英最先提出北上的理由便是如此。 若立允炆,则淮西勋贵必要要遭到清洗。 之前还觉得这孩子看的透彻,但哪能知晓他朱元璋的心思。 可现在越来越觉得,他内心趋从这想法了。 这帮功勋武将过于无法无天,还只认蓝玉为首,于他老朱的家国社稷的理念中,是十足的害群之马。 要是走到了动淮西武将的时候,蓝玉必定要处理,那必然是大动荡了。 嗯,且看看明日朝会再说。 至于北上,北上个鸟。 “你刚刚说什么来着?九月中旬立朱允炆为储君,我怎么不信呐!” 第四十八章 居然敢绑架大明皇帝 若是一个月前,不用朱元璋下旨,整个京师,整个大明都知道了,储君之位非朱允炆莫属。 皇亲临朝听奏,等于执掌了监国大权。 朱元璋甚至会在朝会上询问朱允炆对于奏疏所言各地政务的意见。 四月太子薨了,五月就临朝的朱允炆,这是何等信息,天下人不言自明。 可现在嘛! 朱元璋脸上笑意不减,抿了一口酒后道:“你小子不要觉得整了几件事,就出言妄论天下事,你不知道的多着呢!” “要不咱跟你打个赌,若是你说的九月中,咱大明没确立储君……” “不赌,不管谁做储君,我一定要离开南京,老黄,这事不得犹疑,几年后你便能知道我的深意了!” “是何深意?” 朱英闭口不言,只是皱着眉,说道:“信我这一回,我已经做了很多事来证明我不是你庇护下的黄口小儿了,我十八了,要为了自己,以及最敬爱的你做些大事了。” “老黄,这些时日以来,你虽然与我来往比前几年活跃了很多,但总感觉你对我没那么多真诚了!” “我就求你这一回,忘了那些功名利禄,随我一同离开此地。” 朱元璋默默的放下酒杯,笑意也收敛了起来。 “你这娃儿,也能不能听咱一回!” “你为何如此笃定大明储君就是朱允炆,是,就算是,咱听你的也把官辞了,你最初说的那些波及一批勋贵武将,咱也跟人家没什么来往,咱是什么品性你看不出来吗?” “咱又不是贪官污吏,就算是,你这几日给咱的好处也交了上去,别的不说,换个功成身退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咱是身正不怕影子斜,你怕什么?” 朱元璋越说越气,伸手把酒壶抢了过来,摘掉盖子就灌了自己几口,朱英连忙止住。 “你这岁数了别这样喝!” 朱元璋一把推开朱英,酒呛了几口,脸都挣红了,怒道:“咱以前是不想明说,但你这小子明里暗里各种暗示,咱能听不明白吗?” “立允炆,诛勋贵,总是一副大明朝局势尽在掌握的嘴脸,说来说去,你就不是想说当今皇帝昏聩么?” “闹的全天下就你聪明,你耍小聪明,怎么就不知道当今权势至高者,为大明洪武皇帝?” “你不想办法让大明皇帝知道你的才略,为大明社稷,为天下百姓出自己一份力,反而一副避之不及的作态,让咱,让咱怎么说你才好!” 朱英身形顿住。 他也知道这段时间操之过急了,让老黄看出了端倪。 不屑科举入仕之道。 不以奇珍获取赏识。 功名利禄都不要,那要的是什么? 可朱英也是有苦难言。 靖难一事,这要爆出来,那不是把朱棣架在火上烤么? 不是他对老朱有意见,实在是以老朱现在手里的牌,已经不好打了。 要不是没得选,老朱也不想让羽翼未丰的朱允炆上台,局面烂成这样,他不可能去跑去教朱允炆怎样做才能避免将来的动荡。 以他两世为人的眼界,天命一说不可不信呐! “坐下说,其中利害关系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朱元璋却一摆手,将手中的酒壶砸到了地上,“说什么,生气了!” 朱英也是脸色一黑,抄起桌子上的一个碟子也砸到了地上,“你生气,我还生气呢,苦口婆心劝你那么久,没想到你还是不信我,我会害你不成!” “你看看你,亏咱还觉得你性子和善,你这什么态度!” 朱英怒道:“性子和善不代表要处事软弱,你这死倔的样子,就不能好好听劝!” “好好好,好得很,嫌咱是倔驴不是,你要北上,咱还就不走了,要去你自己去!” “你!”朱英气冲冲的又提了一壶酒,在朱元璋怒视的神情下灌了几口,将酒壶砸到了桌子上,“你不去,我绑也要绑你去!” 绑架咱? 朱元璋气笑了。 居然敢绑架大明皇帝了,之前还觉得这孩子事事谨小慎微,没想到胆子那么大。 二话不说,朱元璋抢过桌子上新放的酒壶,也喝了几口,随后一擦嘴,“那咱就看看,到时候你怎么绑!” “不用到时候了,我现在就绑!” 屋子里一阵桌椅响动,不知过了多久,朱元璋坐到了门槛上,看着蹲一边吐了许久的朱英,靠在墙角喘着气,不由得大笑了起来。 抚起散落的头发,示意锦衣卫不要进院子,这才过去一把抓起了朱英。 朱英早就醉的不省人事了,朱元璋喘了几口,将他扶的靠在门沿上,笑道:“也不知道为何,白天攒了一肚子火,现在却消了不少。” 轻轻帮朱英散开的头发理顺了一点,看着朱英的眉目,朱元璋浮起笑意。 “反了你了,跟咱拍桌子,跳脚的模样跟你老子如出一辙,嘿,咱就喜欢你父子两这种奈何不了的样子!” “但你这憨傻的货,有你了,咱还用得着照着你猜测的事来做么?” 什么立储君,什么杀勋贵,什么兴国大计。 咱朱元璋闹腾一辈子了,不会累的么? 这些破事,往后都落你小子头上,让你自己解决不就好了。 酒喝的有点多,朱元璋气顺了之后,想扶朱英去歇息,但才站起来就头重脚轻了。 挥手示意后,早有安排好的锦衣卫跳了进来,帮忙把朱英安顿好。 “皇爷,是否回宫。” 朱元璋点点头,任凭一个锦衣卫扶着。 走出院门之后,朱元璋转身看了看小院,“咱下次是不是该带着点礼物来了,就怕这小子想不开!” 话说完,一旁的锦衣卫丝毫不敢答话,朱元璋自嘲一笑。 要是跟标儿吵,估计得气上三天,不知道这小子脾气随不随标儿。 甩开这念头,朱元璋强撑着上了马车,正要在软塌上睡去的时候,忽然开口道:“蓝玉没跟那帮混账玩意喝酒消遣吧!” “禀皇爷,大将军辱骂的一众奉承部众,独自回府了,但没过多久,便又驾车去了开国公府上!” 朱元璋闻言嗤笑了一声,便关上了帘子。 看来一切都按着他布好的局面展开。 蓝玉啊蓝玉,活路是给了你了,就看你如何展开了,要是还拿捏不住,别怪咱不讲情面了。 “走吧,回去了!” 第四十九章 我那可怜的妹妹,你要负责 曾经的开平王府,如今的开国公府上。 蓝玉豁然起身,连身旁的桌椅都被震的连连晃动。 “贤侄,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常升也是激动的起身,语气笃定,道:“叔,你是我娘的亲弟弟,事关我家族兴衰,这等大事上,我怎会欺骗与你!” “你亲眼看见的?” “我亲眼看见的!” “你亲眼看见雄英住在秦淮河民宅?” “我亲眼看见雄英住在秦淮河民宅!” 蓝玉听到确认无误的信息,身子几欲站立不稳,“好,好极了,快!” 常升看到蓝玉急匆匆的要走,连忙跑过来拉住,“叔,你这是去哪?” “那还等什么,速速带我去啊!” “可叔,这都快到子时了,明天你还得上朝听宣呢!” “我不管,那是我外甥孙,我要亲自去确认!” 常升连忙一把拉住,“叔,使不得,使不得啊!” 眼瞅着就拉不住蓝玉,常升连忙凑到蓝玉耳边低语了几句,蓝玉才冷静下来。 一阵迟疑后,他才回到了椅子上,脸上惊疑不定。 “他不认得你了,那或许认得我呢?” “叔,你觉得呢?” 常升脸上浮起一阵无奈。 雄英年幼的时候,叔可你可几次作弄雄英,那次回朝都把雄英吓的躲大姐身后。 哪像我,跟雄英是要好的跟兄弟一般。 呸呸呸,辈分差了,但事实如此。 雄英记事起,这皇长孙身边年龄相差不大的玩伴,都是他们这些叔叔辈了。 咱是亲眼看着这大侄子长大的,跟雄英这交情没得说。 雄英现在都不认得我了,能认你这舅姥爷? 蓝玉也是一脸不甘,“无论如何,明天我定要见到他,我堂堂大明的大将军,凉国公,还不信治不了他。” 常升扶额,有点后悔把这事抖出来了。 就蓝玉叔叔的性子,十成要坏事。 “叔,不可莽撞啊,就雄英在流落市井这事,我估摸皇爷也是知道的!” 蓝玉怒道:“既然上位知道,那还吵什么立朱允炆,就那娘们唧唧的小子也配继承大统?” “慎言,慎言!” “怕什么,哪怕你屋里有哪些个卖贡枣的,卖南番珍宝的,我也照说不误,立朱允炆,我蓝玉第一个不答应!” 常升无奈苦笑。 那些个国公府门口卖枣的,除了锦衣卫还能有谁。 “叔,我府上真有!” 蓝玉悚然坐直了身子,干笑道:“唉,出门前喝了几口,喝大了,我刚说什么来着?” 常升无奈摇头。 蓝玉叔这张嘴,早晚得惹出祸事来。 所以对待雄英这事,需要跟他好好说清楚。 常升连忙凑近了一些,将这两天自己的谋算细细的说了出来。 末了,蓝玉才一脸晦涩,“好,都听你的,不过话说前头,他小子不认,我有的是办法,到时候你们可不许阻拦!” “到时候再说吧!” …… 朱英都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早上起来头痛欲裂。 看来又喝多了,干着嗓子起来喝了大半壶水,才清醒了许多。 眼看时间尚早,朱英烧了热水洗了个澡,打算今天在那贡院开办民事课业时早早出门,把欠下的人情补了。 结果刚收拾好打开院门,顿时就见到阿祖提着一袋热乎的烧饼候在门口。 “哟,醒了这是!” 朱英黑着脸,“大早上的,你怎么来了!” “家里有事忙了两天,这不得空了,来找你出去转转!” 朱英呵呵一笑,从他手里取了烧饼,拿着都还烫手,但正巧昨晚喝酒,肚子空着呢,也懒得跟阿祖拘礼,吃着烧饼就出门。 “我也有事要忙,等忙完了再跟你扯淡!” “别啊,我找你可是有正事要办!” 朱英斜眼瞟了他一眼,“你还能有正事?” “你这话说的!”徐辉祖急了,说道:“你小子可不知道,你把我家妹子害惨了!” “就你那破书,我家妹子看了两天,哭的眼睛都肿了,现在是觉也睡不好,人都痴傻了一般!” 朱英神情一愣。 豁然想起给阿祖的那小说了。 那是系统签到的书,十分奇葩的女性文学,当时一看名字朱英都不敢打开。 “是那本《霸道掌门独宠小甜媳》?” “对!”徐辉祖愤愤的点头。 朱英傻眼了,怔怔道:“看名字是甜宠话本来着!” “哪有,开局那掌门焉坏,各种欺负女主,坏了女主身子后不给人名分,在女主怀了孩子后还出手害死了孩子,后来知错苦追女主,看得人心头窝火!” 朱英烧饼都吃的不踏实了,感情还是追妻火葬场的书,那就尴尬了。 “你妹子多大了!” “呵,十四岁,怎么,是不是觉得跟你正合适!” 朱英眼神鄙视,这哪壶不开提哪壶。 十四岁的少女,正是中二时期,看这种书的确是坏人道心的,朱英内心升起一阵愧意。 “这样吧,我下次送几本正常点的,权当做是补偿了。” 徐辉祖点点头,“这是应该的,你可不知道我昨晚到家的情况,唉,我那可怜的妹妹,你要负责!” 一想到昨晚妙锦那丫头,一脸兴奋的要他再找朱英要几本同类的书,徐辉祖就头疼。 自家三妹是名门贵女,琴棋书画音律舞蹈都是出类拔萃,更别说性子文静,知书达理,可昨晚他回家见到的是什么?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冒出来的疯丫头。 发髻散乱,脸上的胭脂被泪痕刷的花里胡哨,更别说那深重的黑眼圈。 一看就知道自家三妹许久没睡觉了。 这书让这严于律己的妹子,颠覆了以往的形象,简直是害人的妖书。 怎奈这丫头非缠着他再来要几本,为此还同意与朱英一见。 徐辉祖能怎么办,只能无奈答应,强迫妙锦必须睡好教,再梳妆打扮好。 徐妙锦自然都答应了下来。 见到三妹如此乖巧,徐辉祖也震惊了,这妖书居然有这等魔力,让一向我行我素的三妹都对他言听计从起来。 好事将近,那他自然顺势而为,要把这姻缘给牵起来。 这才有了他现在大早上来堵朱英。 朱英自然不知道其中的细节,但对于这封建礼教下成长起来的女子,那种前世女频作品定然会毁三观,一巴掌拍在阿祖肩头,叹道:“我的错,等我忙完,登门谢罪也成!” “不必这样麻烦,现在我妹子就在河边画舫上,你在忙也有个度,先亲自去赔礼道歉去!” “啊?” 第五十章 初见徐妙锦 “要不算了,我对这种未成年的小丫头没兴趣!” 徐辉祖马上一把扯住朱英的肩头,“来都来了,你可知老子为此准备了多久,你现在居然怂了?我说你小子不会是怕了吧!” 朱英扯开他的手,一脸不屑。 “激将对我没用,我说阿祖,你好歹也是富家子弟,就这样巴不得把自个妹子嫁出去么?” “我不管,你必须跟我走!” 朱英一脸无奈。 好吧,且去看看,反正这几天就要离开南京了,希望这小姑娘依旧是桀骜不驯的姿态,不要被凡尘所误。 徐辉祖拉着朱英,三步并作两步的来到了河畔。 朱英所在的小院前便有停靠的码头,远远的就见着河上有一艘精致的画舫。 刚一走进,便听到一声琴音传来。 大清早的,听着十分舒缓。 朱英微微愣神,这就是名门闺秀么? 河道上来来往往的行船,两岸街头熙熙攘攘的人群,这画舫的渺渺琴音,在市井之中凸显出丝丝出尘之意。 稍一愣神,朱英就被徐辉祖提着一般上了船。 琴音停下,徐辉祖掀开了珠帘就带着朱英走了进来。 方才进入,一阵空谷幽兰的馨香就传来。 朱英偏着头看去,雅致的画舫之中,一个女子从窗外转过头了。 下一瞬,朱英就感觉到了呼吸一滞。 要说古装女子,前世朱英在网络中见过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但眼前的少女一袭金纹白裙,金玉珠钗挽起长发,形成云鬓。 之入眼便觉得贵气不凡。 而更令朱英震惊的是,女子脸颊略施粉黛,却妍丽的远超朱英想象。 似淡雅的仙子,又有红尘的娇艳,巧笑嫣然间,那清纯之媚又如银瓶炸裂。 “哥……” 徐妙锦唤了一声,看向了徐辉祖身旁的朱英。 一时间也是微微一怔,转瞬又面颊微红的低下了头,口中的话也没说出。 “咋样,老哥没骗你吧,我这妹妹是不是非同一般!” “唉,说话……” 朱英一把挡住徐辉祖在眼前乱挥的手,“行了行了,不得不承认,你没忽悠我!” 阿祖的妹妹这等容貌,的确是超乎了朱英的想象。 略微的失态之后,朱英也稳了稳心神。 天底下居然有如此女子,能见识到也是一种幸事。 借着朱英思虑的空闲,徐辉祖拉着朱英大步找了椅子坐下,看到三妹娇羞的低着头,略微慌张的低着头,但扑朔的睫毛,显然的在悄悄的看着朱英,徐辉祖乐不可支。 “妹子,哥没骗你吧,咱这朱英兄弟也是一表人才。” “你这丫头也不想想,你哥给你推荐的,能有差的,你说说话,今天算是认识了,往后可以多往来!” “哥,我,我……!” 徐妙锦想了一夜的腹稿,现在却羞的厉害,根本说不出话来。 关键大哥这话说的,好似她上赶着结识朱英一般。 就算是她想见见那奇书的主人,但她哪能不知这次会面并非是简单一面,少女的矜持不要的吗? 徐辉祖直摇头,这三妹性子恬淡,整个家除了他,这次算是第一次见到年纪相差不大的男子,害羞也算正常。 “来,朱英兄弟,咱妹子胆小,你说两句!” 朱英挠挠头,笑道:“见过姑娘!” 徐妙锦身子一震,慌忙起身,行了一礼,“见过朱公子!” 互相问候完,朱英不知道说什么了。 徐妙锦也是侧身站着,没敢说话。 徐辉祖看着两人,顿时大感无趣。 但他也是过来人,自己娶媳妇虽然是圣上赐婚,但新婚之夜也是枯坐了一晚,直到媳妇哭泣,他才后知后觉的成了婚。 他娶亲的时候,年纪跟朱英也差不多,所以两人这情景,他熟。 “要不今天先这样?” 朱英没说话,徐妙锦没转过身,但耳根却红了。 “好吧,我琐事缠身,先行一步,告辞了!” 留着也不能说什么,朱英想了想便起身谢礼,告辞而去。 徐辉祖送出船外,船舱里,徐妙锦一把捂住了脸。 “羞死人了,啊,徐妙锦啊徐妙锦,你怎会有这等作态,好丢人!” “嗯~,想问问如何才能写出这等传世佳作的,但居然说不出话来,我好笨!” 跺了几步脚,她连忙跑到窗前,掀开窗户,看着到了岸边的两人。 河岸上,徐辉祖一把搂住朱英,“咋样,老哥一看你就动了心思,你小子之前是抵触的很,今天怎么不开口婉拒了!” 朱英仰天长叹,“阿祖啊,没想到你妹妹如此绝色,居然会有你这样的哥哥!” “我咋了!”徐辉祖搂着朱英,笑道:“好了,你也别装作波澜不惊了,咱兄弟之间损几句没事,但咱妹子别的不说,在京城也是一等一的大家之女。” “待你事情忙完,我再准备准备,你们再坐下好好说话!” 朱英没说话,倒是想着离别在即了,下次见面,可能就是跟阿祖告别,见不见他这妹妹并不重要了。 所以先前他连芳名都没有问。 即是无缘,何须留念。 可心头堵着的这话,朱英现在却没说出口,不知为何心里空荡荡的。 “走了,我要去紫金山一趟,有空再说!” 徐辉祖点点头,“那就不陪你了,记着你欠的几本书,下次我再叫你,记得把礼物带上!” 朱英挥挥手,便往自家走去。 徐辉祖摸着下巴,“唉,准是害羞了。” 提脚回到船上,就见到三妹迅速的回到了位置上。 “看啥呢,人走了!” 徐妙锦脸颊嫣红,“你怎知我在看!” “你呀,拘谨过头了,不过朱英兄弟也是,那么洒脱的一个人,没想到这次与你一见也是话都说不出来,唉,早知让他带上赔礼再过来,那还能从赔礼上找点话说!” “赔礼?他做错了什么?” 徐辉祖嘿嘿一笑,“你听了可别乱传,朱英兄弟乃不世之才,我说他那话本把你害惨了,他过意不去,所以打算赔礼道歉!” 徐妙锦柳眉倒竖,“哥,你可是堂堂国公,居然这样欺瞒人家,那书哪里把我害惨了!” “你妇人之见懂什么,朱英兄弟的赔礼非同寻常,说是那书误了你,那便误了!” “那你还要回去看?” 徐辉祖神色一滞,讲不出话来。 第五十一章 允炆,学到了么? 明皇宫奉天殿。 蓝玉在干岸上,下拜叩首。 “臣亦知天下百姓疾苦,既然圣上心系百姓,要为苍生造福,我等公侯俸禄皆取之于民,如今将田产交由朝廷,再又朝廷安排,自无别念。” “无论如何,臣相信圣上是不会亏待我等忠君之臣的!” “好,那便如此吧!” 朱元璋合上奏疏,开口道:“户部尚书,公侯岁禄既定,便由你操办收归各地公侯田产,随后将名册详实的记上来!” “臣领旨!” “兵部尚书杨靖,你调度右军都督府,让李景隆派兵前去相助户部官员接收田产,若有违令者,将田产主家都给咱提到南京来,咱看看他们是何等跋扈!” 杨靖站了出来,连忙躬身,“臣领旨!” 李景隆也站了出来,“末将领旨!” 朱元璋点点头,这事蓝玉还算配合,本来还以为要在殿上跟他掰扯一二呢,没想到他今天像是脑袋清醒了,半句废话都没说。 事情进展顺利的话,待到来年春种,大明的便可颁布法令,最大限度的调动起农事来。 配合朱英这小子的农政全书,加上那丰产粮种,那秋收时刻,将会是怎样的喜人景色。 想到这里,朱元璋嘴角露出笑意,可看到回归群臣之列的李景隆,朱元璋忽然想到了什么。 “景隆啊!” 正回归队列的李景隆连忙收住脚,又站了出来,“臣在!” “听闻你教习允炆兵法阵仗有些时日了,允炆最近课业如何?” 李景隆连忙躬身道:“圣上,皇长孙天资聪慧,兵法兵书已经烂熟于心,臣最近转而教习水陆阵仗,想必不出几日,允炆殿下也能融会贯通!” “这样啊!”朱元璋面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意,“允炆,咱大明现在也还在战事之中,大将军蓝玉此番回朝也是为了重阳大祭,你且说说现在大明的战况如何!” 朱允炆神情一震,站了出来,“禀皇爷爷,如今大明正在征缴月鲁帖木儿,如今叛军受藏地僧兵相助逃入了川地,川地地势平缓,但也有雪山高地为天堑,如今大军围困,待雪山封山之后,叛军粮草短缺,必定会溃不成军,届时可毕其功于一役,大明得胜而还!” 朱元璋点点头,看来的确是学了点东西的,转而看向蓝玉,笑道:“咱大明主将也在呢,蓝玉,你且说说你是何等打算!” 蓝玉面色一愣,朱允炆这小子说的,其实也是一众参将所言。 但他蓝玉打仗从来都是以激进奇袭为名,稳固只是他的另一个表象。 行军打仗,保存实力最为稳妥。 所以他是赞同困死敌军部众的。 但他今天岂能顺着朱允炆,马上开口道:“月鲁帖木儿父子如今占据地利固守高山,臣之所见这高山城寨地广人稀,并无粮草所依,待到降雪天气的确是剿灭叛贼的时机。” “但臣行军打仗多年,深知上兵伐谋,今大明要征剿北患,士卒亦为我蓝玉手足,若是在苦寒之地交战,我明军损耗也将极其严重。” “是以,臣以为先耗其心智,再效仿古时江东周郎黄盖之苦肉计,定能将贼首活捉!” 朱元璋眉头一挑。 大明朝开国以来,就数蓝玉活捉敌首出名,看来此言不虚;更何况他说道士卒为手足弟兄,深得他心。 “看来,这便是你说的尽在掌握?” “正是!” 朱元璋点点头,“允炆,学到了么?” “孙儿受教了!” 蓝玉翻了个白眼,这看起来是轻松写意,口上花花,但能有此等计谋,也是他多年带兵打仗懂的因地制宜后想出来的,岂是这样三言两语便能学会。 朱元璋对朱允炆点点头后,才看向李景隆,说道:“看来景隆教的太过空泛了些,这样吧,往后你不必教习允炆了!” 李景隆面色一变,不是,皇爷,你这三言两语就把他这从龙之臣给摘掉了,不合适啊! 人尽皆知允炆殿下便是大明储君了,他对朱允炆来说可算是太傅了,怎么稀里糊涂的就没了这优待了。 “皇爷,是景隆做错了什么吗?” 身为大明世袭曹国公,在朝堂上问问情况,这胆子他是有的。 怎奈朱元璋已经没了兴趣,摆手道:“照做便是!” 李景隆面色晦暗,无奈的退下,目光看向朱允炆,发现朱允炆在对着他微微点头致意,这才面色好转了一些。 “众臣工可还有事启奏?” 朱元璋问完,朝堂之上再无人说话。 不对啊,前些时候你们这帮武将不是有话要说来着,今天怎么没人做出头鸟了。 静待片刻,朱元璋只能起身,“既然无事,那退朝吧!” 众臣纷纷叩首,这才退去。 出了奉天殿,一众武将就凑到了蓝玉身边。 “蓝将,为何一言不发!” “就是,蓝大哥,今天傅将军也在,以你们两大国公之力,强行说立允熥殿下,圣上定然会慎重考虑立储一事的!” “对啊,你看看那皇长孙,还装模作样说会带兵打仗,就那样的,我琢磨他要上了,往后打仗我定然害怕后院失火!” “住口!” 蓝玉火冒三丈,怒道:“你们要翻了天不成,就没点眼见力?” 看到一众武人都面色微惊,没敢说话,蓝玉才低声说道:“可知我为何要让你们去提里允熥?” “那还用说,自然是允熥殿下才是太子的嫡亲,是将军亲外甥,圣上既然说了嫡长有序,岂能废嫡立庶!” 蓝玉摇头道:“并非如此,其中深意,你们看不明白吗?” 宋国公冯胜若有所思道:“我起先也猜不透,你老蓝要我等强出头,去妄议国朝立储一事,但其后深思细究,才探出一番真意来。” “冯二爷,你说说!” 冯胜看向蓝玉,淡淡道:“皇城之内不容详说,我们换个地方!” 蓝玉点头,不多时,一行人分散着来到了凉王府。 众人前脚娇子才落地,随后便有些许摊贩都到了凉王府周边开始叫卖起来。 蓝玉听闻仆从来报,见怪不怪的挥手让退下。 “老爷子打的是明牌啊,这锦衣卫盯着咱,咱还就觉着京师最安全了,不用担心贼寇的袭杀!” 蓝玉刚坐下,就听到东莞伯何荣感叹了一句。 “呵,你这蠢货,居然还以为这明面跟着的锦衣卫是保护你的,何荣啊何荣,若是我等这事没做好,你信不信,将来便是这群锦衣卫抄了你的家,斩了你的狗头!” 何荣顿时一惊,“蓝大哥别开玩笑啊!” 见到蓝玉面色阴冷,不似玩笑,在座的人都严肃起来。 第五十二章 证明一个人是一个人? “大将军,在座的都是自家兄弟,你也知道我们这帮粗人想的没那么深远,先前有什么话,不如放到台面上来说!” 鹤寿侯张翼也抱拳道:“蓝将,大家都是淮西弟兄,同生死共进退,本来兄弟们回京凭吊太子,就品出太子这一走,咱们弟兄境遇大不如前了,何曾到了要被抄家的地步,还请蓝将指点!” 蓝玉坐在位置上,端起茶喝了一口,目光扫视过在场的所有人。 “你们一个个都是侯爷公爷了,我蓝玉岁数不大,理当叫在座的几位一声大哥的。” 景川侯曹震马上道:“蓝大哥说什么话,自开平王与中山王走了,你便是我大明镇国大将军,弟兄们都多少靠你拔擢,你有话便直说,你如此酝酿,让弟兄们都觉得事态严重了!” 蓝玉看向了冯胜,叹道:“冯胜大哥说说吧!” 宋国公冯胜已经意识到,蓝玉或许已经看透了朝局,所以长叹了一声。 “众位,咱们都是江淮子弟,一起随着圣上取的这天下,功勋无数,诸位能称蓝玉为大哥,不仅仅是蓝玉为人仗义吧!” 见到众将面色阴晴不定,冯胜继续说道:“趋利避害,人之常情,大家以往总觉得有了功绩,再与储君交好,能落的个钱权在手,这辈子也无遗憾了,毕竟储君也是将来的圣上嘛!” “可咱们谁也没料到,太子居然就这样没了,这主心骨就到了蓝玉兄弟身上,毕竟朝中还有圣上的嫡孙朱允熥,蓝玉兄弟乃是亲舅姥爷。” “可允熥殿下是什么样的,大家都清楚吧!” 在座的人没人敢出声。 朱允熥的确是太子嫡子,太子妃常氏所生。 奈何从出生起,母亲离世,还没记事,同胞兄长便也与世长辞,纵然是父亲关爱甚多,但太子不能没有正妻,所以多了吕氏这母亲。 任谁都想的明白,允熥在不是亲生母亲的吕氏手里,自然要事事退让,久而久之,便成了胆小谨慎的性格。 而这种性格,不止一次惹圣上发火了。 他们这帮武将以前也看不上朱允熥,可这太子没了,靠得上的也只有允熥了,没得选的境况下,拿出来做下文章还是可以的。 “冯胜,长话短说吧,捡紧要的!” 蓝玉现在是最为平静的,回京两日的见闻,他是性子直,但不是蠢,今天不把话说明白,淮西兄弟们不能力往一处使,可能很难扭转局面。 冯胜点头道:“也罢,诸位都明白,允熥这孩子性格难以扭转,但朱允炆又如何?” 不等众人接话,冯胜语气笃定道:“以我看来,朱允炆比朱允熥也强不到哪去,奈何年岁稍长,成了长孙,若圣上不考虑各镇藩王,那储君之位非朱允炆莫属!” ”诸位,若是朱允炆成了储君,各位有想过后果吗?” 一帮武将都说不出话来。 东莞伯何荣无奈道:“能有什么后果,我等一心忠心事主,要打仗二话不说,提一把长枪便可上阵杀敌……” “哼!”蓝玉冷笑一声,打断何荣说话,起身道:“何荣,你以为就你这样想,在座的弟兄都想过吧!” “你们也不想想,老爷子为何要让一众皇子敕封藩王,镇守各镇?” “看似各藩王都只是受封各地,享受食邑,可你们是否想过,以一众藩王的名头家资,招揽私军,主持防务,与朝廷密切之甚,将来你们这些个武将,还能好好坐在那个位置上吗?” 蓝玉说完,一众部将瞬间就明白了。 这天下,终究是圣上的,外臣将士,哪怕再高的功勋,也比不上自家人亲近。 蓝玉扫视了一圈,说道:“你们可知道,我蓝玉为何能想到这些?直说吧,我在罕东关外北伐元军,圣上四子燕王,堪称帅才,短短几年时光,领兵的能力已经不弱于我蓝玉了,我奉命从关外回川陕剿灭月鲁帖木儿,曾在北平见了朱棣。” “不愧是燕王呐,那燕军将士,较之大同府铁骑,也不输毫厘,军权军权,会一直是我们的么?” 冯胜点头,说道:“怪不得,公侯岁禄一事,我等起先还想跟圣上权衡一二,你蓝玉毫无怨言就全交了出去。” “是啊,咱大明换谁都能领兵,以前仗着太子需要能臣武将,那还能作威作福些时日,可太子没了,影响就大了,立了朱允炆这庸碌之辈,我蓝玉不敢想,将来会如何!” “所以你们几个,之前侵占的田产,需全部交出去,若有作奸犯科的罪行,这几天朝会后能认就认,别把坏账烂到自己府地。” 定远侯王弼叹道:“难不成我们就人命么?打了一辈子仗,咱是粗犷了些,但圣上老人家不能不念旧情啊!” 本来大家伙迎回你蓝玉兄弟,是想找个主心骨,稳定下太子走后,商量咱们这般淮西弟兄何去何从的。 结果你蓝玉先怂了,又在这怂恿一众弟兄各种示弱认错。 舳舻侯朱寿说道:“那我们就别无他法了吗?” 冯胜轻抚桌子,拿了一辈子刀剑的手,上面的茧子在梨花木上擦出轻微的声响。 足见屋内气氛之沉重。 良久,他叹息一声,“只要不是朱允炆为储君,其他都好!” “但国朝社稷传承,又岂能是我们这帮被当做外人能够掌控的,难啊,太难了!” 冯胜绝望的给一众手足弟兄们下了定调。 “那咱们就试试,明天早朝,我便连同张翼曹震兄弟一起上疏,立朱允熥为储君,大不了因言获罪,但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强!” “算我何荣一个,虽然比诸位侯爷差那么一截,但我也豁出去了!” “咚咚咚!” 蓝玉敲响了桌子,面带讥笑,“怎么,都称兄道弟的,这种事情上,让我蓝玉躲后面,看你们去争?” 冯胜开口道:“蓝玉兄弟,莫非你若强出头,那圣上定然会更加震怒!” “我说的不是这个!” 蓝玉起身,声音坚定,“我蓝玉自有办法,这事要成,那我等一众弟兄便还能如同太子在世一般,能求个百年之后,子孙依旧富贵。” “若不成呢?” “不成?”蓝玉看向了几人,笑道:“不说你们几个,昨天我回京后才发现,没了好外甥,咱蓝玉啥都不是,嘴里喊着上位,希冀上位能念点旧情,结果是颜面无存呐!” “夜里睡觉都想着,这些年是犯了不少错事,若这事不成,我蓝玉或许命在,但也只能是庶人了!” 曹震一拍桌子起身,大声道:“蓝将,何事,只要我曹震有一口气在,定然全力相助!” “没错,纵然是刀山火海,我张翼也不带邹一下眉头!” 蓝玉严肃道:“好,那咱们就同心协力,共同把事办好!” “至于这事,张翼你话过头了,下次注意点,不需大家出什么力,咱们这回就一个任务,证明一个人是一个人!” 冯胜也是一惊,“什么叫证明一个人是一个人?” 蓝玉挠挠头,“常升那小子是这样说的,好了,事情说明白了,等我见了那小子后,再与你们商定!” “好了,都散了吧,不然上位还以为我蓝玉又拉着你们饮酒作乐了!” 一众武将只能带着满头雾水,拱手告辞。 冯胜也被仆人搀扶离开,可走了几步就命人在街角停下。 伸手打开车帘,盯了凉王府片刻,就看到蓝玉换了一身布衣,快速的架马离去。 “跟上!” 第五十三章 除了雄英还能有谁? 沿路没跟多久,冯胜坐在马车里,就听到随侍传报。 “开国公常升也来了,与大将军汇合。” 掀开窗帘,冯胜瞟了一眼,就看到常升和蓝玉都是布衣装束,两人站街头随口说了几句,便纷纷上马,往城外离去。 “公爷,还跟吗?” “跟,怎么不跟,被发现也无妨!” 侍从点头,随即驾着马车遥遥跟着。 车厢内,冯胜不满的冷哼一声。 我琢磨半个月想明白的事情,往后自己这国公坐着,遇事退让即可。 没想到蓝玉比我还懂退让了,这就很离奇了,究竟蓝玉回来这两天是遇上什么事了,非要搞清楚不可! 马车一路随行,出了城后渐渐人烟稀少,不多时就来到了紫金山山麓。 “公爷,前方就是燕雀湖了,再往里,便是皇陵了!” 冯胜掀开门帘,果然看到紫金山就在眼前,马车周围绿树成荫,不少村落依山傍水,田间地头有不少百姓正在劳作。 视线所及,蓝玉和常升两骑也慢了下来,冯胜轻咳一声,“莫非蓝玉说的那人就住此地,停车,我自己跟!” 沿着田间小路,冯胜脚步轻快,蓝玉和常升一直都在视线内。 不多时,蓝玉和常升一起下马,随后便在村里牵着马匹慢慢行进着,就在冯胜内心腹诽这两人莫不是郊游来时,转过一个路口,随后就见到了喧闹的一幕。 紫金山下的村落,靠近皇陵的这一带,向来都是忠君之士退籍归隐被迁往此地耕作的。 除却本身的务农,更重要的意义是看护皇陵。 这些天太子下葬皇陵,村里人除了守孝,更多时间都是在操办农事上,秋收时节理当如此。 可在村里的一处院子中,却围了不少百姓。 此刻院落之中,冯胜依稀可以看到一个年轻人正从马车上取出东西发放给一众村民。 正疑惑这是做什么的时候,耳边响起了一声干咳。 “伯父,看见了吗?” 冯胜悚然一惊,随后便看到常升出现在了身侧。 “贤侄,你怎么在这?” “伯父你跟了一路了,要不是蓝玉叔叔识得你的车马,早就让人给你截住了!” 冯胜苦笑起来,“没办法,你叔侄二人要做什么,老夫不想一直蒙在鼓里,索性跟着来看看!” 常升长舒一口气。 冯胜看着常升,场面是有些尴尬的。 要知道在去年,常茂就郁郁而终,究其原因,还是冯胜这个做老丈人的出来指摘常茂违反军纪,导致常茂被贬谪。 所以冯胜和常家的关系冷了下来。 这回叔侄办事,他冯胜跟了过来,面对常升内心愧意渐起。 “罢了,伯父能来也行,多个人多份力,一起过来吧,但小侄有言在先,在这里莫要暴露自己身份!” 冯胜点头,跟着常升便来到百姓人群之中。 本想看看到底是要做什么,就看到蓝玉扎在人群中,双眼赤红,整个人发癫一样。 冯胜一惊,还想问问这是咋了,可转瞬就看到人群之中那年轻身影转了过来,笑着送上一个布兜给乡亲时,他整个人也如遭雷劈。 天气反常,往来秋后便要降温的天,但应天府地带却一直没下雨。 大中午的,朱英已经发放了不少钱粮盐糖,估摸着这村发完了,那也就差不多了。 想当初年幼时,从山脚到城里一段路,这沿途村子里倒有不少百姓施舍过几顿饭,年代久远,朱英也记的不那么清楚,索性都送一遍。 还了恩情,将来北上心里也踏实。 乡亲们接过朱英相赠的物件,打开之后都欣喜异常。 “小郎君,天底下怎会有你这等好人,给我们发放那么多好东西,这些盐糖便是在城里都值不少钱呢!” 朱英笑眯眯的,“我这做生意赚了钱,自然不会忘记大家昔年对我的关照,来,这是你的!” “人人都有啊,不用挤不用争,不够我明天还来的!” 随着朱英话音一落,百姓们都欢呼起来。 “真是大善人啊!” “不是,小公子,我怎么记得村里没你这号人物,你这样送俺心里不踏实啊!” “人家小郎君早说过了,以前年纪小的时候受了村里几户人家的施舍,现在来报恩呢!” 随着几个村民在那问话的老头耳边说了几句,那老头才眼神一亮。 “原来是你呀,真没想到十年前那脏兮兮的毛孩子,大家都说你是钟山土里爬出来的小山精,咱老头子还吓唬孩儿们说你是来抓小孩的,哎哟我这笨脑袋,没想到真是瞎了眼,往后不用你吓孩子了,得罪莫怪,莫怪!” 朱英哈哈一笑,没想到他当年游走这村子,还有这等轶事,想搭话闲聊几句。 结果‘砰’一声响动,人群顿时炸开了来。 “怎么了!” 人群之中,朱英连忙赶了过来,就看到一个中年的黑汉子倒在了地上,一手捂着心口,另一手指着朱英,喘着气说不出话来。 “咦,是你?” 常升扶着蓝玉,一脸欣喜的抬起头看着朱英。 “大侄子,没想到又见面了!” “住口,你这样乱认小辈合适么,让开我来看看,这老哥都倒地了你还能开玩笑!” 兴许是天热中暑,朱英连忙来到倒地的汉子身前,伸手探探他是否发热,结果手才伸出去就被一把抓住。 手被紧紧握着,朱英能感受那粗糙的手上传来一股力道。 庄稼汉的手就是有力气,朱英感叹一声,说道:“老大哥别慌,医治病理我还是懂一些的!” 说着云淡风轻的掰开蓝玉的手,给他探了探额头,不管这老哥紧张又震惊的眼神,淡淡说道:“没中暑,就是有些劳累过度,伴生一些炎症,送你一副下火的药就好!” 说着朱英就从怀里掏出个药瓶递了过去。 “我不用药!” 蓝玉开口了,要不是常升这小子三番五次叮嘱要徐徐图之,他现在就想按住朱英这小子了。 之前还觉得不可能,纵容是常升数次言之凿凿的说像雄英,但天底下样貌相似的人不再少数。 他见过之后再想办法让皇爷来共同确定。 所以才给弟兄们说证明此子或许是老朱家血脉。 可现在还用怀疑么? 朱英这张脸近在咫尺,雄英是他外甥孙,他抱过很多次,眉毛上有哪几根眉毛是竖的他都知道。 眼前的年轻人不是雄英还能是谁? 他之所以摔倒,不还是听了十年前这小子是从皇陵上下来的么? 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情,以前他绝对不会信,可朱英就在他面前,那音容笑貌,那种亲切感,除了雄英还能有谁? 第五十四章 你蓝玉要造反不成? “老先生手劲不用这么大,难道还有几处隐疾疼痛难忍?” 朱英觉得这汉子兴许是庄稼人出身,但被抓住的手传来的巨力,又把他这个猜想给否定了。 寻常庄稼人哪有这能耐,要不是朱英的身子骨被洗练了一番,这回指不定得被捏到骨折,这手劲,定然是军伍出身才有的力量。 所以朱英开口询问,如今大明乱世虽平,但战事未停,以这汉子的年龄段,有暗疾是正常事。 蓝玉抓着朱英,正想着嘴笨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听到朱英这话,马上笑道:“没错,是有隐疾,你要是能治,那便去我府上,到时候……” “叔,这不合适!” 常升拉不动蓝玉,没想到他这急性子还犯了。 “大侄子,这我叔给你开玩笑的,你别介意!” 朱英看着常升,微微摇头,这人咋喜欢占人便宜,看这两人伪装的百姓衣冠,内衬却是上等的真丝布帛,又是哪家的土豪来寻他开心。 如今多事之秋,他要离开南京了,要放以往,定然要跟他们说道说道,没准能交个朋友,但现在哪有这心思。 “小子你别听他胡说,我这病啊,平常的医者郎中哪能看得出来,小子你一眼就能看到,定然有医治办法,跟我回去,我病要是治好了,定然重重的赏你!” 蓝玉急眼了,放眼整个应天,不,整个天下,他想争个东西,还没有说拿不到的,所以现在就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来指挥朱英了。 朱英本来还想着和善一点,但没想到这汉子如此不识趣。 这世上便是老黄都不能驱使他去做不愿意做的事情,你特么谁啊,颐指气使的! 当即,朱英手臂微微一震,瞬间蓝玉那犹如铁钳箍着的手就脱离的蓝玉的掌控。 “老先生别开玩笑了,你这手劲如此有力,岂是有病之人,小子还有要事要处理,就不打扰了!” 说完,朱英回到马车旁,继续开始散发物品。 蓝玉略微震惊的看着自己的手掌,先前内心焦急,怕朱英跑了,所以抓的十分用力,以他多年上阵厮杀的力气,全天下能在他手里挣脱的可以说没几个。 要知道这可是活捉前元皇帝的铁手,没想到朱英这小子刚刚一震,他现在掌心都还在发麻。 “有点东西,小家伙,可有本事来与老子过两招!” 朱英听了,无奈摇头,平白无故的到村里发点东西接济乡民,咋会有这等神经病来找事。 见朱英不理会,蓝玉推开乡民就要走过去。 常升见状马上一把抓住,“叔,你是疯了不成!” 蓝玉正要甩脱常升,又手又被人抓住了。 冯胜也看不下去了,眼前的景象太过于惊世骇俗,内心起起落落太快,现在还需稳健行事。 “老冯,你做什么?” “回去再说,从长计议,不可妄动!” 冯胜不能再让蓝玉闹腾了,和常升一起紧紧驾住蓝玉,对朱英报以一个歉意的微笑,随后退出了人群。 “什么人啊这是,跑这来捣乱!” “对,都是生面孔,刚刚俺就想带着兄弟给他们乱棍赶出去了。” “没错,朱英小公子也是脾气好,刚刚你要说一句,我今天非得收拾他们一顿。” 乡民们七嘴八舌的说着,朱英无奈一笑,“罢了,民不与官斗,他们都是军伍出身,你们要动手了,铁定要吃亏!” 朱英说完,乡民里一众青壮站了出来,笑骂道:“呵,谁还不是军伍出身,朱英兄弟不知道,咱可是替圣上守皇陵的家族,也是自大小就练武的!” “行了行了,你小李别吹了,上次你被村口的张大娘是揪着的打,大家都看见了呢!” “哈哈哈哈……” 乡民们笑着,被蓝玉打扰的氛围又活跃了起来。 朱英也微微一笑,天底下还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淳朴。 他随即取了包好的物件递了出去,全然没注意说话的小李等人纷纷使了几个手势。 人群外马上便有人快速离去。 不多时那人便来到村外,看到蓝玉一行离开,然后取出纸笔写写画画,随后飞鸽传书。 要是马上的蓝玉回头,定然会发现,这是锦衣卫才有的手段。 但现在蓝玉哪有回头的心思,一脸愤恨的盯着常升。 “贤侄,你就是这样办事的?” 常升扫了眼冯胜,知道现在不用他说话了。 “我说蓝将,你就算把他抓回去了又如何?还是说你想到办法了?” “办法……我……”蓝玉面色涨红,是啊,就算把朱英抓回去又能怎么办,总不可能拉着就去皇宫,跟老爷子说这是你亲孙子吧。 “那要如何,那实打实的我亲外甥孙,决计错不了,我敢打赌,皇爷要见了这小子,必定比我惊骇,到时候立他为大明储君,这不皆大欢喜!” 冯胜和常升连连摇头。 蓝玉就是这样,心机没有,什么都直来直往。 冯胜叹息道:“是,凭你蓝玉这大嘴巴,你可以四处说人家是你外甥孙,也可以上老爷子那边说就是皇爷家嫡长孙,可你看看有谁会认?” 蓝玉一愣神,“这有啥不好认的,我说是便是,皇爷要不认,我有的是法子证明,就那皇陵上下来的小孩还能作假?” 冯胜一副无奈的表情,良久才骂道:“马的,你蓝玉这死脑筋,事关大明社稷传承,天下苍生福祉,你就这样凭一张嘴去说,谁信?” 常升也点头道:“叔啊,这想当储君的人多了去,你得考虑把这孩子推出去,他要是能自证乃大明嫡长孙朱雄英,一切好说,不然,你就是害了他啊!” 常升这话一说,蓝玉顿时就冷静了下来。 他是性子直,但不代表没头脑,要是这个时候皇爷对着小子有猜忌,拖了些时日,那便给了无数盯着储君位置的势力可乘之机。 可这需要他担心吗? “就凭那些个臭鱼烂虾也想害我外甥孙?我蓝玉哪怕拼了这命,也要证明他就是雄英!” “你蓝玉要造反不成?” 冯胜骂了一句,以他的资历,骂蓝玉的本事还是有的。 听到造反两个字,蓝玉顿时脖子一缩,“滚蛋,你们不帮忙没关系,常升,把这小子地址给我,你看我能不能证明!” “不准说,这事关我淮西众兄弟将来何去何从,说给你蓝玉叔叔,准坏事!” “冯老头,你成心与我过不去,那是我外甥孙,你沾不上关系!” “你特么说什么,那也是我姻亲侄孙,什么叫沾不上关系?” “呵,你这害死女婿的老不羞,现在倒出来认常家的亲了……” 常升坐在一旁,现在他除了后悔,就是后悔。 他怎么把如此重要的事跟这帮糙汉说了,头大! 第五十五章 咱准你离开了吗? 皇宫武英殿中。 时值下午,朱元璋示意将卷宗递给了朱允炆。 里面都是黄观与练子宁就《农政全书》提出的些许推行之法。 这书涵盖了如今大明的农事,器具甚至火器的生产,内容庞大,需要耗费一众臣工连夜研读学习,而从中分出的推行法令,需要他亲自过目。 朱允炆身为皇长孙,朱元璋自然也需要让他在其中帮忙一二。 毕竟也是读过一段时间的,政令传递还是能分担些的。 伴读侍郎黄子澄也坐在朱允炆身边,对着《农政全书》的细分内容,看的是叹为观止。 “圣上能铸就如此佳作,造福天下百姓,定然会万古流芳,功盖唐宗!” “行了,你做事便罢,不需多言其他的!” 黄子澄马上收敛表情,这等传世经典,圣上居然不需要人来吹嘘功德,这不符合常理啊! 可他随即一想,这著作要发挥效用,起码得三五年后了,那功绩不全在大明继任者身上了,看向一边抄录朗读的朱允炆,黄子澄顿时觉得,圣上是何等的用意了。 心领神会的他顿时内心喜悦,下笔的手都轻快了不少。 朱元璋哪想得到桌案下的人是什么心思,现在他只是想着什么时候把黄观手里的《天工开物》给弄出来了。 以他的性格,岂能忘了这等要事,只不过他擅长的驭人之术就在于收放自如。 当时要把两部书都缴了,这两人晚上回去定然睡不着觉,虽然留一本他们也会彻夜拜读。 可他们始终是读了呀,这两天过去了,想必也读出一些名堂了,到时候也省了他再去细细的看了。 没办法,年纪上来了,眼神不太好了。 一想到明天朝会后再给这大明朝堂整个大惊喜,朱元璋就心情极佳。 《农政全书》在群臣之中的热度还没消退,等《天工开物》出来,那朝堂会如何鼎沸,他可期待的紧呐! “皇爷爷,为什么事开心啊!” 朱元璋看向朱允炆,笑道:“没有,咱就是想到了开心的事!” 朱允炆端起茶喝了一口,笑道:“皇爷爷开心,那孙儿也开心了!” 要放以前,朱元璋会觉得这孙儿孝顺,体贴人来着,可现在听着就觉得这不没事找事么? “允炆呐,记得把水利一列也做个划分,这可是惠及百姓的事,认真点!” 朱允炆面色一滞,从早上到了下午,他是一刻没停,农事篇幅庞大,到现在才做了一半,这水利加上来,不得到晚上了? 皇爷爷怎么就不疼孙儿了。 黄子澄在一旁,则是欣喜异常,“来,允炆殿下,水利的几项十分细致,连十三省各地的水系都记载清楚了,这书神奇的地方还在于汛期都写的清楚明白,值得学习!” 朱允炆握笔的手微微发抖,黄侍郎今天是怎么了? 就在两人心思各异的时候,锦衣卫进来传报了。 朱元璋喝了口茶,等静安大总管把密信送上来,才慢悠悠打开。 忽而,朱元璋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道:“蓝玉这个蠢货!” 骂完,看到黄子澄和朱允炆都看着,朱元璋才收起怒色,摆手道:“你们先忙,咱出去散散心,被气到了!” 朱元璋前脚出门,后脚黄子澄就喜形于色。 “殿下,多用功一些,我帮你抄录一点!” “黄大人,允炆很累了,皇爷爷这样生气,不大好!” 黄子澄轻轻拍了拍朱允炆的手,左右看了看,才凑了过来,“殿下,这是双喜临门,努力,努力最重要!” 朱允炆正疑惑这什么意思,可转念一想,顿时也明白黄子澄说的是什么意思了,重重点了点头。 让他操持这样重要的事,是什么,是皇爷爷对他的信任啊。 而且还骂了蓝玉,这群淮西武将,可没少让母亲心焦。 原来这就是双喜临门啊。 …… 天摸黑的时候,朱英才懒散的回到了河畔小院,人还没走到门前,就看到门槛上一老头双手抱胸,一双眼瞪着他回来的方向。 “老黄,你来了!” “哦,来了!” 上次才吵的架,现在见面,朱元璋还觉得有点难交流,没成想朱英笑呵呵的开了门。 “你也是,跟你说了要带把钥匙,你总是不拿,每次都坐门前,过几天天凉了,到时候寒气入骨,你小心得风湿,快起来!” 说着朱英就把他扶了起来,轻轻掸去他身后的灰。 “来了便好,你先喝口茶等着,我早上还腌了盐水鸭,现在吃正好,再炒两个菜足够了吧!” 朱元璋脸上露出笑意,“好,够了够了,吃馍馍还是大米饭!” “都有!” 看到朱英去厨房忙碌,朱元璋内心一安。 真就跟标儿性子一样,自家人哪有隔夜仇,亏他来的路上还一直考虑要不要继续跟这小子赌气,亦或是买点礼物哄一哄。 见到朱英这状态,那还担忧个鸟。 等桌上再度放满了酒菜,朱英夹了盐水鸭给他,说道:“这盐水鸭要吃脆和嚼劲,我怕你牙口不好,特意多煮了会,你试试!” 朱元璋拿手抄起鸭腿,吃了几口,点头道:“不错,真是香!” “嗯,喜欢就好,老黄啊,昨晚是我不对,对不起了!” 朱英一声叹息,倒是让朱元璋吃肉的动作微微一顿,笑道:“咱爷俩说这作甚,咱也是喝多了,跟你置气呢!” 朱英也点点头,陪着一起吃菜喝酒。 等都吃饱了,朱英把桌子上的狼藉略微收拾,看向老黄,才说道:“我是真喜欢这日子。” “咱也一样,唉你这盐水鸭咋做的,咱想学学!” 朱英微微一笑,“不难,回头把秘方也给你,往后在这南京开几家店,准能挣钱!” “你小子的手法向来不俗,卖这盐水鸭定然也不错,咱这……不对……” 朱元璋琢磨出意味来了。 昨晚还死活闹着,就是绑也要把他绑去北方,怎么今天说这话了。 “你小子想说什么?” 见到老黄眼神瞬间犀利,朱英叹息一声,“我想明白了,你不愿走也罢,我自个出去闯荡,等稳定了再接你过去也不迟,时间说紧不紧的,压力虽大,但我很有把握。” 现在是洪武二十五年深秋,算下来,洪武三十一年后,朱允炆还有四年,也就是说靖难之役还有十年,朱英想要保全老黄,有的是时间。 “你说的是什么混账话,你要去哪,咱准你去了吗?” “你不愿跟我走,还要拦我不成?” 第五十六章 大明五龙同朝,多令人期待 “咱是在跟你说拦不拦你的事么,你这小子能不能别自作主张,说的好像离了京城你才能大展宏图!” 朱元璋越说越生气。 是,大明太子朱标是走了,这大明朝储君一位定然会引起些许波澜,但他朱元璋又不是昏聩之人。 不说二十五年执宰天下的本事,便是年少家贫时,他也能领导一众孩子,做他们大哥。 这不是他老朱自负,是他与生俱来的领导力。 立储一事,他说一有人敢说二么? “说来说去,你小子就是觉得立了朱允炆,咱大明会乱,大明京城也不太平,咱能不懂你的意思吗?” 朱英连忙起身拉住老黄,“你官到底辞了没,说这话要被人听了去,那你哪怕退了都会惹祸上身!” 朱元璋气呼呼的拉开朱英的手,怒道:“不用你管,你的心思咱还能猜不出来?” “咱今天就把话给你说明白了,京城绝对不会乱,你莫非是觉得当今日的洪武皇帝没能力不成?” “少说两句,老黄,我求你了,这事我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楚,你期望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我朱英远的不说,这些年来唯一的念头就是照顾好你,你别为这事生气!” 朱元璋愤愤坐下,背对着朱英抹了把脸。 这几日他虽然没想过离开京师,一直耗着朱英,但起码两人还能和谐欢乐。 可现如今为了一个离开京师的事,闹成了这种局面。 朱英也是无奈叹息。 老黄对他的恩情,便是亲爷爷也做不到对他如此关怀,现在看他伤心,说再多也没用。 总不能为了老黄把自己谋划的大计也放弃吧。 事关大明存续与个人安危,要选择去跟朱允炆混? 不,想都不敢想。 就在两人都沉默无语了片刻,朱元璋又站了起来,拂袖道:“罢了,你要走,咱不留便是!” “老黄,你等等,老黄……” 看到老黄大袖一摆就走出门外,还把门重重砸了一下,朱英跟了出来,想送两步,但出了小巷,沿街灯火通明,哪里还有老黄的踪影。 思来想去,朱英还是放心不下,快速沿着记忆中老黄的去路追了过去。 而在街边马车里,朱元璋看着朱英焦急离开的身影,轻叹一声,脸上悲伤敛去,马上换上了一副笑意。 “幸好咱也不是一股脑的跟着你这混小子走,看来让常升蓝玉接触是对的,接下来便看蓝玉手段了。” 说罢,朱元璋收起珠帘,靠在了软塌中,以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念叨道:“蓝玉啊,路给你了,是死是活,就看你如何把握了!” “来人,把此地转给冯胜,再命凉国公的旗官传给蓝玉。” “属下得令!” 朱元璋仿佛做了一件开心的事,胸中怒气一扫而空。 咱做爷爷的拦不下你,是因为爷爷爱护你小子,等到蓝玉这莽汉出来拦了,看你如何走脱。 兴许别人会觉得他朱元璋算计太深,可做皇帝那么多年,这些臣工不就是用来驱使的么? 算计又怎么了,等拖住朱英这小子十天半个月,蒋瓛把证物找来,你蓝玉还能顺手套出这小子为何跑路的信息来,他这大明皇帝只需要坐奉天殿里等消息即可。 这才是权术。 念头至此,朱元璋摆摆手,示意回宫。 而朱英则是顺着街头找了一转才发现路走错了,回头又找了一遍,始终没见到老黄踪迹,只能长叹一声回了屋。 “看来让老黄走是不可能了,唉,靖难一事提早说了,那就是空口无凭害了朱棣,老黄要是个普通老汉还好说,可他是大明的官,这种惊世骇俗的话一说,这不朱棣大腿没抱上,还惹得朱棣记恨来着。” 这样的局面,朱英是不可能让这事发生的。 投奔朱元璋? 朱英老早就想过了,可老朱这岁数了,一切想法都在往下一代身上寄托了,他哪怕入得朝堂,估计也只是老朱留下来,但做辅佐朱允炆的能臣。 他倒是有信心让朱棣没能力改天换地的,但逆势而为,不如因势利导,这是常识。 天命这东西,他朱英还是得信。 思来想去,还是明天收拾收拾离开京师的好。 下了决定,朱英也不在迟疑,将屋里收拾了一通,一些书籍图谱都装了箱子,只等明早去把买好的马车带来便能离开。 “不对,老黄留下来,且不说辞没辞官,我得给他留个安身立命的东西!” 想到这里,朱英又手写了一封信,老黄下次过来便能见到。 至于安身立命的东西,朱英想了许久,最终从收拾好的箱子里取了一把枪出来。 燧发枪,不出意外应该在一百五十年后才会现世。 但有系统相助,朱英早早就做了出来。 比起如今大明装备的火铳,效率高了不止十倍。 本来朱英是想送给朱棣做敲门砖的,但眼下老黄能把此物送给朱元璋,那绝对是大功一件。 《天工开物》和《农政全书》再全面,但实用性上还需要长期验证,而眼前的枪械则是决定大明战力飞跃的东西。 哪怕老黄跟蓝玉真有牵涉,想必看在此物上,老朱也不会真连带了老黄。 将使用方法和图纸构造都写明白后,朱英才郑重的用砚台压好,等自己离开的消息被得知后,想必老黄能最先见到。 准备好后,朱英又写了一封信,发往北平。 朱棣来不来接他另说,他起码要先通气一声,免得到时候两人面都没见过,认错了人。 “朱棣老哥,我可是把宝都压在你身上了,希望你别让我失望。” “大明五龙同朝,多令人期待,这是大明最为关键的时期,以前没塑造好,得了个瓦剌留学生损耗大半国力,但现在不一样了,希望朱高煦好相处,朱瞻基的话,在我的教导传授下,大明的宏伟蓝图,我朱英当留一代威名。” 报着这个念头,朱英把书信写好,抓来信鸽便送了出去。 事情办完,朱英才疲惫的躺下,心头想起了老黄跟他的点点滴滴,随后又想到了这些年帮过他的人。 “阿祖,你妹子真漂亮,可惜大男儿志在四方,待我起势,到时候再续前缘吧!” 念叨了一句,朱英才沉沉睡去。 而距离朱英几里之遥的凉王府上,蓝玉豁然从床上翻了起来。 “什么,冯胜这老匹夫,查明了我那外甥孙的住地?” 第五十七章 都是皇爷布的局 “主人,什么外甥孙啊!” 蓝玉酒醒了大半,回来路上冯胜和常升千叮咛万嘱咐,他可不能漏了馅,连忙抬手示意下人。 “没有,喝多了乱说话,小余,你确定这是宋国公说的?” “主人,小人本来是被曹大人派去给宋国公送礼的,国公大人礼都还没来得及收,听了个消息就马不停蹄的离开了,这依稀听得两句,是个叫什么朱英的人住那条街……” 蓝玉双目明亮,没想到曹震手底下的仆人立功了。 冯胜啊冯胜,你这老狐狸白天还嘴咧咧说从长计议,这下得了消息也不给老弟通气,自个跑去了。 “不行,我得去一趟,哪怕是睡大街也得跟宋国公躺一条道上!” “老爷,这大晚上的你是要去哪……” 蓝玉换着衣服,根本不管妻室叫唤,收拾好后便出门。 “老子给家里挣免死铁卷去,你们自个回屋歇息去!” 说罢上了马车,示意小余带路。 不多时就来到了秦淮河畔的住户街头。 人马未至,便看到宋国公冯胜的马车早就停在了街边。 “咦,蓝玉兄弟,你……” “好啊,冯胜,亏得平日还得叫你一声老大哥,你就是这样办事的!” 夜里,些许住户门外灯笼散发着微微的光亮,冯胜和蓝玉各自面上都是一阵变幻,最终只能示意上车再说。 街边一众下人都只能蹲河边闲聊,马车里倒没什么动静,看得出蓝玉和冯胜小声交谈着。 屋檐上的锦衣卫见状,看来皇爷安排到位了,示意回传信息后,街头就安静了下来。 夜里倒有巡街的甲士,只不过还没靠近,就被明晃晃的印信给驱赶走了。 一夜无事,朱英睡的不怎么好,清晨鸡鸣时分便起来了。 想到今天就要离开这里,朱英将屋子都收拾了一通。 而远在门外的冯胜和蓝玉,听到朱英屋子亮起灯火后,两人不顾精神疲惫,连忙来到了院子前。 “这手笔,委实让人难以揣测!” “蓝玉,马车里就跟你说过了,就凭你家门口都能有锦衣卫,这跟昔年皇长孙一个样貌的小子,人就住在京师,还能逃得过皇爷的法眼?” 蓝玉敲门的手缩了回来。 “我还是想不明白,要是雄英活着,那皇爷为何要摆出扶持朱允炆的样子来,难道我等皆误会了!” 要里面的人是雄英,以老爷子的性子,岂能让朱允炆这样的庶出孙子站在朝堂上。 蓝玉甚至都不用深思,当年朱雄英有多受老爷子喜欢,人尽皆知,虽然太子朱标的地位稳固,已经不用一个好圣孙来增色了。 但大明臣民谁人不知年幼的朱雄英是何等的出彩。 要不是早夭,成为皇太孙是板上钉钉。 眼前的人要是朱雄英,那远的不说,就这国丧,老爷子必定会把他拉出来以示天下臣民,谁人能为大明储君。 想必各镇藩王绝不敢有一丝异议。 可眼前所见的境况,似乎这小子跟雄英的身份,有了那么点偏差。 就在蓝玉犹豫的时候,冯胜上前敲响了房门。 “老冯,你这……” 冯胜敲门后,看向蓝玉,叹息道:“你觉得我等淮西武将还有选择么?而且你才回来便能知晓这等大事,蓝玉啊,我等虽然是军中威名赫赫的大人物,可在皇爷的手段面前,我等毫无反抗的机会,所以哪怕是个局,我等也只能硬闯!” 蓝玉拧着眉头,只能点头应下。 如今的局面,先前两人在马车里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种种迹象都能表明,这是皇爷给他们淮西武将的一个局。 为何要设这样的局,是因为皇爷也不清楚这小子是不是大明皇长孙朱雄英。 他们这帮人要做的,就是让这小子露出马脚,向皇爷,向天下人验证,大明朱雄英还在。 若他是朱雄英,那皆大欢喜,他们淮西勋贵也会多一个主心骨。 要不是,那他们这帮人再对朱允炆不满,那便是挑战皇权,不知好歹了。 “记住,你现在不是凉国公蓝玉了!” 蓝玉还没来得及点头,房门就被打开了。 “谁啊?” 朱英打开房门,顿时就见到了昨日在城外见到的两个老汉。 内心顿时就警铃大作。 “小兄弟,又见面了!” 冯胜挤出一个笑容,正想说话,却听到门怦然一响,再度被关上了。 “唉,小子,你这什么意思!” 蓝玉震怒,这小子竟如此无礼。 朱英靠在房门上,镇定了一会才说道:“不认识,你们是不是敲错门了!” “这哪能敲错,昨日一见,觉得小兄弟古道热肠,又身手不凡,咱们啊,是觉得你乃难得一见的可造之材,这不前来寻你,期望给你指条明路!” 冯胜将早已打好的腹稿说出,满心期待着朱英再度开门,可等了半天,就只听到屋内一阵响动,随即安静了下来,房门却是再也没打开过。 蓝玉气呼呼的,有什么事开门了好好说便是,这把人关在门外是几个意思。 再等了片刻后,蓝玉终究等不了了,闪身退到一边,看了看不高的院墙,一个踏步就飞到了院墙之上。 “你这是作甚!” 冯胜来不及阻止,就看到蓝玉翻了进去,还没回过神,就听到院子里响起了打斗的声音。 朱英也是懵逼了,这汉子是要做什么,明明不认识,居然翻墙进来,屋内给老黄留的东西都还没收起来呢,这要被这莽汉见了,那还得了。 见到他翻身飞进来,挑起院墙边的扁担就扫了过去,想把他逼出院墙。 蓝玉本来就有气没处撒,见到朱英居然想打他,顿时怒火中烧,一个翻身躲开,顺手就抄起墙边竹竿,大喝道:“来得好,今日就看看你小子这些年长进了多少!” 两人手中家伙一个交接,各自退后了一步。 朱英是没想到,这糙汉居然有这功力,难不成是昨天见到他资产丰厚动心思了。 蓝玉则是一脸震惊,知道朱英身手好,先前还略微收收力,没想到被逼退了,看来这小子是练过的。 要知道他蓝玉可是披甲亲自上阵的主,一副甲胄接近四五十斤,配合上斩刀,若要对敌,也需长久操练才有这身力气。 见到朱英反了天,想收拾他,他二话不说,再度出手。 只是这一次,用上了全力。 第五十八章 生擒蓝玉和冯胜 “小子,这是大明北营都督府的枪法,小心了……” 朱英本想迅速收拾了这莽夫,闻言眉头一锁,只是略微迟疑,蓝玉的竹竿已经刺了过来。 “来得好!” 眼前之人是军中人士已经不用质疑,朱英内心顾虑就是怕老朱可能盯上他了。 现在看来,不管眼前的糙汉是何种目的,先打晕安置,别拦着他北上就好。 手中扁担挥击,撞开蓝玉的一刺,顺势迅速一扫,直取蓝玉下盘。 “好,有几分力气!” 蓝玉笑着一跳,手中竹竿横扫而来,朱英后仰避过,手中扁担去势不减,蓝玉退步击开扁担,一来一回,不待丝毫喘息,再度欺身上来。 “咚咚咚……” 小院里响起了敲击的声音,还有些许木架碎裂的动静。 门外冯胜瞪大了眼,搓着手骂道:“早知道你这蠢货就是来坏事的,可别伤着人了!” 内心焦急下,他退后几步,随后一脚揣在了朱英门上。 “哟嚯,还挺结实,再来!” 说罢,冯胜再度退后,略微蓄势后再度飞身而上。 可就在他重重一脚就要揣到门上的时候,‘吱呀’,房门打开了,冯胜眼光及处,只看到朱英皱着眉头,看着他飞进了院子。 “砰!” 一声闷响,冯胜摔的七荤八素的。 “呃啊,我这腿,噗噗……” 冯胜吹了几口灰,眼前的小院落就寻常人家的模样,才抬起头来,就看到一阵哼哼声,定睛瞧去,就看到蓝玉被五花大绑的仍在了地上,嘴里塞着布条,眼神通红的盯着他。 “这,怎么会这样?” 冯胜懵住了,堂堂征北大将军,大明凉国公蓝玉,居然被擒住了。 而且看上去,蓝玉除了身上有点灰尘,并未受到什么伤害,这不可能啊? 在冯胜认知里,蓝玉这家伙南征北战三十多年,就没吃过这么大的亏,难不成是有什么后手? “这是作甚呐!” 冯胜喊着,刚想起身,身前光亮就微微一暗,抬起头就看到朱英拿着捆绳子站在了他身前。 “小子,使不得,我两是一副好心,你这样不合适!” 这无法无天了,居然想把他冯胜也绑了。 朱英没有丝毫的犹豫,出手就制助了冯胜的手,顺势往后一拉,绳子迅速的给绑上了。 “使不得,你小子且听我把话说完,咱两是好人,是觉着你跟一个晚辈很像,你这样是犯法的!” 朱英捆好冯胜,正捞了布条也想把他嘴堵上,没想到他这样说了一句。 “晚辈?你两不是大明皇帝派来的?” 冯胜闻言略微犹豫,对啊,这明摆着是皇爷布的局,可认亲这事没明说,他们不敢乱来的。 就在这迟疑的瞬间,朱英就明了了,看来还真是被朱元璋给记上了,不管了,先绑了再说。 “不行,你小子不记得……唔……唔……” 看着被制服的两人,朱英松了松肩胛,随后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看向两人说道:“你们两个不明不白的来给人添堵,要放以前我还得跟你们计较一番,只是现在没时间。” “我今天急着赶路,先带你们一程,等到了城外就放你们离开,配合一下啊!” 看到略微年轻的那个还在极力挣扎,朱英轻轻一敲,顿时一块地砖就裂了开来,挣扎的蓝玉顿时眼神一缩,消停下来。 朱英长叹一声,哪来那么多事,本来轻装简行就能走的,现在还要带上两个拖油瓶。 这样想着,朱英将两人拖到了柱子下,见到老的这个脚还扭着,顺带找了药给他擦了擦,随后才开门出去。 蓝玉和冯胜大眼瞪小眼,两人全然没想到一把年纪了,居然还在大明京师被人给绑成粽子,奋力挣扎了半天都无济于事。 冯胜起先还哼了几声,他知道要是皇爷布局,那周围铁定有锦衣卫,可喊的没力气了,才发现根本就没人来。 蓝玉何尝不是这样想的,不过更气愤的是院子外的人手,老爷这么久没出去,不会来看看虚实么? 没过多久,院门再度打开,朱英已经牵了马车停留在了门口,迅速的搬了几个箱子后,一手一人就把他两给提上了马车。 “两位,得罪了,待出了城再给你们赔罪!” 蓝玉很想问问这小子要去哪,结果眼一黑就被扔上了马车,闻到一阵香味后,瞪大了眼。 这小贼好缜密,居然还在车厢里备好了蒙药,想呼喊一声,意识却陡然暗了下去。 一切准备完毕,朱英跳上了马车,看了眼住了许久的小院,叹息一声,驾着马车就往城外离去。 既然打算先跟朱棣打好基础,将来有的是机会回来,希望老黄能等上些时日,一念至此,朱英再无犹疑,目光坚定的离开。 …… “皇爷,皇爷,大事不好了!” 大清早的,奉天殿正在举行朝会,朱元璋坐在龙椅上正听着各地秋收的呈报,正轮到朱允炆在诵读秋收后颁布的农政法令。 此时一名锦衣卫冲到殿内,打断了朝会。 “大胆,不经听宣便冲撞朝会,给我带下去!” 方孝孺怒不可遏,这帮锦衣卫是越来越不会做事了。 朱元璋看向这名锦衣卫,不是驻守朱英那院子的么,怎么行事如此莽撞。 “正学先生,咱还没说话呢!” 方孝孺面色一凛,语气诚恳道:“圣上,如今正颁布法令,锦衣卫纵然有急报,但事有轻重缓急,还请圣上明察!” 他方孝孺这次随蜀王进京,一是追悼太子朱标,二是给老师宋濂扫墓,本来还不想入朝为仕,奈何《农政全书》一出,他惊为天人。 加上黄子澄一力引荐他与大明皇长孙朱允炆结识,他乃名声在外的大贤,见到朱允炆如此聪慧,定然为大明储君,所以在朱允炆的举荐下,今日封诏前来听取农事法令。 见到大明皇帝对于这事都考虑他这儒学大家的意见,他现在是风头正盛。 让锦衣卫收敛点,不过分吧。 朱元璋不动声色,实则内心是有点焦虑了,这锦衣卫是他特意安排好的,早上还听闻蓝玉跟冯胜守了朱英一夜。 想必阻挠这小子离开是信手捏来,能出什么大乱子。 “皇爷爷,孙儿也觉得新法为重,孙儿这还有两条,等孙儿传话完了,便让这位锦衣卫大人给皇爷爷汇报!” 朱允炆话说的十分贴心,心里想着锦衣卫能有什么大事,比国法颁布还急,自己这样说,皇爷爷会体谅的。 没成想朱元璋一拍桌子,起身道:“等你念完要多久了,都是些虚的,让户部礼部各级官员传阅便是,退朝,你速速上来呈报!” “圣上,这……” 方孝孺惊呆了,没想到圣上如此不给面子。 朱允炆也是一怔,这锦衣卫面子比他还大了? 那锦衣卫看到一众文臣都盯着他,低着头连忙跟去了后殿。 人才进屋,差点就撞到了守在门口的朱元璋。 “属下拜见皇爷!” “少废话,快说,发生什么事了!” 第五十九章 咱要第一时间赶去嘲笑 “此话当真?” 见到锦衣卫点头后,朱元璋后退了两步,愣愣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刚刚听到了什么? 蓝玉和冯胜去找朱英,然后朱英不认识两人,随后打了一架,朱元璋还来不及斥责蓝玉莽撞,就听到朱英生擒了蓝玉,顺带把冯胜也给捉了。 也就是说,这大明两大战神般的人物,全栽了朱英手里。 “且慢,且慢,那冯胜是不是猜到了咱的谋划,所以出工不出力?” 锦衣卫迟疑了片刻,才说道:“属下也没看清朱英小公子的手法,只不过开局试探之后,朱英小公子猛然出手,大将军丝毫没有还手的机会。” “属下与同僚还在眼花的时候,大将军已经被堵上了嘴,五花大绑的倒在地上!” 朱元璋睁大了眼睛,口里念叨道:“不可能啊,这小子哪怕从娘胎里开始练武,也不可能这样轻松就抓了蓝玉,那可是蓝玉啊!” 念叨完,见锦衣卫欲言又止,怒道:“你觉得呢?” 那锦衣卫低下了头,思虑再三才说道:“皇爷,卑职虽然不敢乱想,但也知悉朱英小公子极有可能是嫡长孙殿下,这世上能这等神异之事,再见嫡长孙做出何等离奇之事,也是意料之中!” 朱元璋瞬间恍然,对啊,雄英这孩子能从紫金山皇陵死而复生,这难道不是神仙相助,抓个蓝玉怎么了。 呵呵,蓝玉这厮平日里嚣张跋扈,在雄英手上被治的服服帖帖,他蓝玉何曾有过这样丢脸的时候。 好孙儿啊,只可惜不能亲眼所见。 见朱元璋转怒为喜,躬身的锦衣卫连忙说道:“皇爷,如今朱英小公子正带着凉国公和宋国公往城门去了,事情紧急,还望皇爷决断!” 朱元璋二话不说,示意一旁的静安出来。 大总管心领神会,从身后宫女手中取过常服呈了上来,随后默默退下。 朱元璋换了衣服,急不可待的说道:“快,前面带路,咱要第一时间赶去嘲笑蓝玉,城门那边你招呼了吗?” “属下已经派百户周元前去城门知会营房,绝不会放朱英小公子出城的!” “这两憨货,本想让他们两个去拖住,没成想把事情办到这地步,咱也只能出马了,快,带路,蓝玉是被捂住嘴了吧!” “卑职十分确定,能不能说话都说不准呢!” 朱元璋哈哈笑着,跟着锦衣卫就出了奉天殿。 待两人离开,朱允炆才跟黄子澄从一旁站了出来。 “殿下,快跟上,看看皇爷这是忙什么!” 朱允炆撇着嘴,愤愤道:“我代皇爷爷发布国朝法旨,本以为是无上殊荣,没想到半路就被这破事给搅合了,不想去!” 方孝孺此刻也站了出来,“皇孙殿下,既然能让圣上都如此匆忙的要事,定然要知悉一二,不然一步落后,步步落后啊!” 朱允炆双手握拳,眼中的泪水忍了下去后,才说道:“好,那我便赶去看看!” 随后一架马车也出了宫城,在部下的棋子指路后,马车也迅速随着之前朱元璋的轨迹跟了上去。 城门口,朱英整个人都傻眼了,没想到今天要出城的人居然有那么多。 无数商贩的马车挤在城门口,让城防的军士都在维护秩序,而且还有人在检查出城物品了。 “军爷,这人多就算了,为何还要检查货物啊!” 朱英将一叠大明宝钞悄悄递了过去。 如今大明宝钞发行十多年了,起初金银财物被北元逃走时就搜刮一空,朱元璋愣是靠着宝钞将没有贵金属的大明给拉扯了起来。 现如今宝钞还是官府通行货币。 从朱英身旁路过的军士,自然是锦衣卫周元所扮,看到面值一千文的宝钞,他冷冷一笑。 “小公子这是作甚,难道不知我大明惩贪之严?多余的事不要问,乖乖排着便是!” 朱英懵逼了,他没想到这人如此刚直不阿,随即又从怀里拿出了更厚的一叠。 “军爷,你看,咱就想知道点消息,好有所准备!” 锦衣卫周元呆住了,没想到朱英办事是这种方式,忍不住咽了一口吐沫,还是摇了摇头。 朱英见状,又从怀里拿了一叠,这算起来是十万文钱了,哪怕这军爷现在辞了回家也能颐养天年了。 自个本来就问个话,简单明了,没想到周元再度摇了摇头,喝道:“乖乖等着,你小子如此行事,莫非……” 说着就往朱英车厢里看,朱英顿时脸黑了。 卧槽,大明城防都这么机智的吗? “不要拉倒,不就排队检查么!” 朱英侧身堵住了门扉,不让他探查,幸好这官军也只是冷哼一声便往后走去。 朱英松了口气,但依旧眉头不展。 本来自己出门万事大吉,结果现在好了,车厢里还有两个糙汉,而且看起来还是军中的人,万一城门巡检的就认识这两人呢? 这五花大绑的模样,朱英绝对说不清楚的。 正在想要不要现在先回家,等把这两人扔路边后再回来,身旁忽然来了一骑,示意朱英上前。 “这边也可以走,不必在此多等!” 朱英还没动,就见到有人过来牵住他的马匹往城门行去。 “军爷,我似乎想起来还有东西没带,今日不出城了!” “这样啊,那你速速离去,别挡道!” 朱英点点头,就要调转马车离开,结果先前那一骑去边上转了一圈后又折返而来。 “慢着,不是见到有巡检就想着离开吧,你这马车里莫非装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朱英抬头扫了这人一眼,笑道:“军爷不要凭空污人清白,我一个商户能有胆子作奸犯科!” 说着朱英掏出鱼鳞造册,看着上面的商籍,那军汉微微一笑。 “年轻人,你莫非不知如今倭寇也喜欢扮作商户,到沿海各镇收集情报,随后带人来洗劫么?” 朱英脸一黑,跳下马车,指向马车说道:“那还请军爷检查!” 军汉笑了笑,跳下战马,用刀鞘掀开了门帘,看到里面就几个箱子,还有两个躺好的汉子,眉头微微一皱。 “这两人……” “这是我家两位大爷,染了风寒,这是鱼鳞造册……” 军汉拿过造册,确认都是农户,还没细看,就见到马车里两人微笑着连连点头。 “奇怪!” 军汉念了一声就退下。 朱英松了一口气就要离开,没成想那军汉再度转过头,喝道:“不对劲,你跟我过来!” 朱英眉头一皱,难不成穿帮了。 便在此时,一辆马车从街角驶出,停下之后,一老头从马车上下来。 “小子,你这一声告别都不说就要走么?” 朱英一愣,笑道:“老黄,你怎么来了!” 第六十章 你很能打吗? 朱元璋快步走了过来,在有周元等锦衣卫的布置下,本来大早叫来巡检的官军顿时都打起了精神。 也正是在周元的提点下,没人敢贸然出来指认圣上的布局。 朱英下了马车,连忙接住老黄,这岁数摔一跤可不得了。 朱元璋紧紧抓住了朱英的手臂,脸上本来带着不满的情绪,但转向一旁军汉的时候还是浮起一个笑意。 “是金陵所刘千户啊,这小子乃是我孙儿,你看这……” 刘煜通连忙拱手,“原来是黄大人的孙儿,卑职皇命在身有所冒犯还望见谅,既然是大人的孙儿,那便出城去吧!” 朱英凑近了老黄耳边,低声道:“老黄,看来你还没辞官啊!”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朱元璋拱手送刘煜通离开后,转过身就板起了脸。 “朱英啊,咱老黄对你如何,你竟然想不辞而别,咱痛心啊!” 看着朱元璋一脸的哀痛,让朱英也内心愧疚,想说些什么,奈何马车里就喊了起来。 “黄大人,救救我等!” 车厢里,蓝玉和冯胜先前被朱英解去了些须束缚,看到这愣小子一脸威胁,扬言两人要敢不按他说的来,那就别怪他下死手。 蓝玉本来还不服气,奈何朱英坐在马车外传完话,一把没见过的火铳就顶在了他头上。 打了一辈子仗,贵为大明今日军权巅峰的蓝玉何曾受过此等羞辱,正想来个鱼死网破,怎奈被冯胜这怂货给拉住了。 刚刚军汉检查,蓝玉和冯胜本想呼救,奈何朱英来了一句这是他两位大爷,一时间愤恨居然压了下去。 此刻皇爷来了,再让朱英乱来,两人就得被押送出城了。 既然是皇爷布的局,那他自然有办法帮忙解围,所以冯胜和蓝玉都大叫了起来。 不管了,出什么乱子皇爷你担着便是。 蓝玉和冯胜一叫,顿时周围所有人都看向了朱英的马车。 朱英面色一凝,千算万算没算到是老黄来解围,看着两蠢货似乎还认识老黄,难不成这两人是老黄忽悠来的‘亲信’么? “小子,你马车里是谁?” 见到朱元璋嘴角,朱英就知道又着了老黄的道了。 这幅表情,全然不是之前那痛心的神色了。 “我要北上,路途遥远,带两个人!” “可人家叫咱救命呢!” 说着,朱元璋就凑到马车前,掀起了帘子,顿时就看到身形扭曲的蓝玉和冯胜。 两人见到门帘打开,朱元璋那副调笑的神色,顿时飞快的扭动起来,盖在身上的棉被落下,两人五花大绑的情形展现在了众人面前。 “老黄,你听我解释……” 朱元璋拉住了朱英,在朱英不经意的时候摆了摆手,顿时城门口的周元就心领神会。 “标下见过大将军,宋国公!” “哗啦啦!” “北城城防营部将见过大将军,宋国公!” 包括城墙上的甲士都纷纷躬身,身上的制式铁甲整齐一划的发出了锋锐之声。 清晨的城墙上,雅雀无声,连带伪装成百姓的城防营将士都屏住了呼吸。 知情的,此时纷纷低着头不敢出声。 不知道的,却是在躬身后,目光不自然的看向了马车内的蓝玉和冯胜,随后目光又不约而同的看向朱英。 皇上是什么意思,演戏就罢了,居然把蓝玉大将军和冯胜大将军闹成了这样。 心中威望无以伦比的大将军,被捆绑成了这样。 这种事让他们看见了,那蓝玉大将军如何自处? 这让皇爷叫做孙子的小子又是哪冒出来的,嗯,看身形,卧槽,好像太子殿下。 一时间,城防营一众部将心中都有无限的疑惑。 “你,你是蓝玉?” 朱英手都在打抖了。 什么鬼? 大明武将最高衔职,在这阶段被冠以大将军的,除了蓝玉,还能有谁? 还有宋国公,那看起来年纪大一些的,不会是冯胜吧! 这是什么破事? 我只想出个城啊,怎么偏偏惹上这两个魔头。 看到马车外的朱英面色都白了,蓝玉和冯胜对视一眼,看着朱元璋笑道:“黄大人,又见面了!” 朱元璋点点头,在场的都是聪明人,你们两个现在暴露身份,才能压住朱英想跑路的心啊。 君臣多年,蓝玉虽然直率,也明白眼前的局面了,大喝道:“小子,还不快给老子松绑!” “你特么就是蓝玉?” 朱英骂了一声。 有什么是比哀莫大于心死,三年规划,今天就被沾上了蓝玉这厮给毁了。 有谁能明白他现在的心情。 朱元璋连忙拉住朱英,有那么一瞬间,他感受到了这孙儿滔天的杀意。 蓝玉和冯胜沙场奋战多年,对于这种杀意何等敏感,顿时眼神一凝。 “小子,你疯了,这是蓝玉大将军啊!” 朱英转过了头,盯着老黄看了一眼,让朱元璋有点不舒服。 “老黄,你与蓝玉熟识?” 朱元璋叹息一声,“不熟,你什么眼神,这明明是你沾染上的,怎么,要怪老子坑你?” 听到朱元璋的话,朱英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今天栽这里,认了! 说罢就上前给蓝玉和冯胜松了绑,两人连忙从马车里爬了出来,也顾不得形象狼狈,两人避过朱元璋就跑到一众军伍之中。 “看什么看,都给老子滚去巡检,今天的事要传出去,你们就等着老子收拾你们了!” 蓝玉骂骂咧咧的,顿时城门口的一众甲士纷纷收队离开。 朱英看在眼里,蓝玉居然不让人抓他,有点出乎意料了。 等人走的差不多,蓝玉才大步走到朱英身前,一双凌厉的眼神看着朱英,怒道:“好,你小子很好,回去乖乖等着,我两的账慢慢算!” “慢着!” 蓝玉本想就此离开,回头跟老爷子对对信号再找朱英,没想到才转身就被朱英给拦住了。 “还有什么事?” 朱英愤然道:“我不知两位位高权重的大将军找我何事,想问个明白?” 既然不抓他朱英,那他就要摸清楚,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蓝玉和冯胜大早上的来堵他。 按他的规划,蓝玉回朝那天没去围观,就是因为不想跟蓝玉沾上任何的关系,连见面都不行,可这个决定,现在坑惨他了。 蓝玉潇洒的转过了身,盯着朱英,没任何迟疑的说道:“我蓝玉在北境作战多时,听燕王说过京师有个神机妙算的能人,怎么,见不得?” 朱英顿时脸一黑,没想到是朱棣这货把他暴露了。 还想说些什么,蓝玉就大步离开。 一旁,冯胜跟朱元璋对了半天眼神,才愤怒的走了上来。 “你小子,说好的给你谋个好前程,结果你却不识大体,趁着老夫大意了,没有闪,就来偷袭老夫,找个机会,老夫要把场子找回来!” 朱英看向冯胜,怒道:“你很能打吗?” 第六十一章 殿下,优势在我! 冯胜脖子一缩,本来是想顺着皇爷的意思,找时间再来见这小子,没想到这小子如此凶悍。 “好,好得很?” 冯胜数着大拇指,一边后退一边离去。 朱英看这动作,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冯胜是吃了瘪的该溜子呢。 “小子,这事不好办了,咱回去再说吧!” 朱元璋见城门口人都散了,拉着朱英不让他乱来。 这戏看的过瘾呐。 当着一众军伍的面,让蓝玉这样丢脸,看看蓝玉刚刚生气的模样,他老朱是心头痛快呀。 这些年,蓝玉嚣张跋扈惯了,今日要捧着朱英这苗子,这是难得的跟他一样的心思,但好人是他朱元璋,坏人嘛,蓝玉当定了。 往后蓝玉被朱英拿捏的机会多着呢。 嗯,想想都开心。 朱英一脸落寞,叹息道:“老黄,你知道我失去了什么吗?” “不就不让你出个城,你至于这样,一副怅然若失的神情,走,回去,咱不生气了!” 拉了朱英两把,发现朱英根本不动,朱元璋耐着性子,想说些什么。 没想到朱英抬起了头,看着朱元璋,说道:“要不一起走,你现在都跟我到城门口了,咱两一起离开!” “你疯了?” 朱元璋慌了,听线报这小子把蓝玉跟冯胜拿了,以前觉得这小子顶多背着他行几里地,力气是有的,没想到是武力高强。 抓蓝玉他可以帮着圆,有锦衣卫在城防营安排没人会多嘴,这当街把他这皇上给抓进马车,那就全暴露了。 “小子,你别冲动,你想想,你得罪了蓝玉还想跑,等这大祭完了,蓝玉到了北地,你去不处处被人掣肘吗?” 朱英摇摇头,思绪一片混乱。 现在不想听老黄废话,但他说的也有些道理。 “走吧,先回去!” 既然今天出不了城,那就想办法再走。 惹上蓝玉? 不,他有很多办法解决蓝玉,只不过要多耗些时日了。 一老一少上了马车,随后才驾车离开。 城墙一处阴暗的地方,朱允炆转身靠到了墙上,扶着心口大口呼吸着。 他看到了什么? 一个年轻人! 一个胆大包天的年轻人,居然抓了蓝玉和冯胜,五花大绑的要挟持出城。 天底下居然有这样胆大的人,那可是蓝玉啊! 要知道在朝堂上,他虽然尊敬蓝玉,但蓝玉一直对他不算礼遇,就连母妃都有点怕他,可那小子居然把他绑了。 关键是蓝玉居然不追究就跑了。 他知道这其中有皇爷爷在从中斡旋,可蓝玉的脾气是那么好安抚的吗? “允炆殿下!” 黄子澄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连忙示意朱允炆速速上马车离开。 城防营门口,锦衣卫的排布是很少的,但人多眼杂,今日暴露了不好。 方孝孺连忙带着朱允炆就上了马车,三人进了车厢后,纷纷长出了一口气。 “怎会如此,圣上朝会不开,法旨不宣,就是为了这小事?” 方孝孺想不明白,这跟闹剧一样的,是玩的哪一出? 黄子澄愁眉不展,叹息道:“蹊跷,太蹊跷了,允炆殿下,皇爷为何会对那市井小儿如此亲近?” 朱允炆猛然一惊,对了,先前全在震惊那小子敢抓了蓝玉,全然没注意皇爷爷为何会对那小子这样好,刚刚还看到他们同乘一辆马车离开。 莫非皇爷爷这段时间老出宫,就是为了跟这年轻人一起玩闹吗? 想去上次跟皇爷爷出城,才没多久就被皇爷爷扔大街上,朱允炆就一阵难受。 “我也不知道那是何人,皇爷爷为何对他那么好!” 黄子澄看向方孝孺,语气凝重道:“先前圣上来帮这小子解围,说了这小子是他孙子……” 方孝孺和朱允炆同时面色一变。 “不可能,皇孙之中,什么时候冒出来这么一个人了?” 朱允炆面色惊恐,说道:“那人看起来比我年纪还大,在京师之中,除了允熥允熙允熞,哪还有其他皇孙?” 黄子澄也是一惊,颤声道:“比殿下年纪还大,难道……” 朱允炆抬起了头,讶异道:“先生,不可能的,你莫非觉得那是雄英大哥?” 朱雄英八岁走的时候,他朱允炆才三岁,雄英大哥长什么模样他根本记不清,脑海里又浮现出了先前那愤怒的年轻面貌,朱允炆镇定道:“那不会是雄英大哥!” 听到朱允炆这说辞,方孝孺点点头。 神鬼怪力一说,吓唬人而已,他们这些读书人一身正气,对于这些精怪异志,骗骗不读书的百姓就好,他们是全然不信的。 黄子澄则是警惕了起来,快速说道:“殿下,不可妄下定论!” 要知道圣上最为重视家庭关系,他黄子澄也正是在这种认知下为朱允炆出谋划策,虽然失误了几次,但允炆殿下并未受到责罚,可见亲人在圣上眼里是最为重视的。 眼下当着那么多军伍的面说那是他孙子。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 那小子一个乡野小民,怎么皇爷谁都不叫,就叫他呢? 而且,还朝会不上,大老远跑来解围,那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在皇爷心中,这小子比大明颁布国法还要重要? 黄子澄将自己心中疑虑说出,朱允炆也从先前的决断中回过神来。 “黄师父,你这样说,我也拿捏不准了,毕竟皇爷爷曾为了他将我丢在街头不管!” 是啊,我是正儿八经的皇长孙,皇爷爷你如此举动是什么意思? 以前不明白皇爷爷的举动是为何,现在真相出现,朱允炆猛然难受起来。 “竟有这事?” 黄子澄和方孝孺也是大惊。 爷慈孙孝,本来是朝堂佳话,没想到还有这么不为人知的一出。 朱允炆一拳砸到车厢上,语气哀伤道:“皇爷爷,孙儿才是你真正的孙子啊,没想到你是为了他!” 说着,朱允炆顿时生起气来。 “殿下,沉住气,为君王者,岂可为了一时喜怒而自乱阵脚!” 黄子澄扶住朱允炆,一脸郑重的说道:“眼下最紧要的,是要查明白这小子为何人,我等先前被蒙在鼓里不明究竟,现在好了,有了问题,我们就把答案找出来,莫要自乱方寸!” 黄子澄说罢,宽慰朱允炆道:“眼下那小子必然要被蓝玉大将军找麻烦,得罪了军伍,得圣上宠爱又如何,殿下,优势在我!” 朱允炆眼神亮了起来,先前杂乱的心思又平定下来。 方孝孺也点头道:“国有国法,那一介乡野百姓,如何乱得了圣上步伐,就算圣上有意,朝堂文臣又岂能答应!” 朱允炆深吸两口气,叹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眼下,先回去查查,以我的计较,那小子定然是用什么古怪法子蛊惑了圣上,只要查明,有的是办法解决他!” 马车里,三人一同点头。 第六十二章 区区蓝玉,我还不放在眼里 秦淮河小院。 朱英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回来了,将马车停好后,朱元璋也跟着跳下了马车。 再度掀开了门帘看看里面的箱子,朱元璋心头火热。 这就是朱英要带去北方的家当,要是今天真让朱英跑了,那损失可就大了,得想个办法把这马车劫走。 但眼下朱英气头上,他只能缓缓图之。 “小子,你没事吧!” 进了屋,朱英就一巴掌拍在了柱子上,让屋顶的瓦片都响了。 朱英知道这事不怪老黄,刚刚要不是他解围,局面就难看了,冷静下来想想,要是真去检查了,蓝玉都不用说话,示意一下就能拿他下狱。 有老黄在,朱英才能安然脱身。 “老黄,唉,不知道说什么,总之多谢了。” “咱爷孙两说这些见外了!” 朱元璋自顾的端茶壶给自个倒水,提起来才发现水壶是空的,提着就要去接水,结果提起来就看到了桌面上的书信。 朱英没在意老黄的举动,而是说道:“要不是你出现,我准被蓝玉拉去下狱了,下狱事小,毕竟他是拉拢我,我不一定会遭受什么皮肉之苦,可我这车东西就得被收缴,那才是损失巨大。” “所以还得多谢你!” 朱英说着,想到这车东西被蓝玉拿起送给朱元璋,那他还想去找朱棣,做梦吧! 结果话一说完,朱元璋就一拍大腿。 “老黄,你没事吧!” 朱元璋连忙说道:“没事,咱,咱只是看到你只是留书一封就离开,气呢!” 早知道晚点出现,那取了这车宝物可就名正言顺了,唉,失策! 朱元璋懊恼的想着,把茶壶放下打开了书信,只是扫了一眼就明白,信中内容是让他保重身体,多则一年,少则几个月便回来接他离开。 顺手就把这信给撕了,朱元璋喝茶的心思都没了,愤然的坐了下来。 “不说咱唠叨,你怎么非要离开京师不可!” 朱英叹道:“跟你说过了,九月十二,皇储确立,老朱就要为弱主扫平障碍了,到时候这南京城都会陷入动荡,我做生意也不踏实!” “没有这么确定的事,你说的咱不信,咱知道你先前赈济开封是有点深谋远虑,可这种皇权更迭的事,没你想的那么直接明了!” 朱英叹息一声,没话说了。 朱元璋扶住朱英肩膀,叹道:“别担心,你孩子就喜欢多想,以前跟你吹多了朝局,你一个市井百姓就能想那么深远,咱挺佩服的,但这事,咱可以拍着胸脯跟你说,决计不会发生。” 朱英笑了笑,起身去井里打水,给他泡点茶。 朱元璋起身靠在柱子上,双手环抱着笑道:“去不了北方也好,你就看着吧,重阳大祭后,你说的九月十二日定然不会确立皇储,照你算的,老朱还得斋戒沐浴,告慰上苍,然后立皇储,搞那么赶,也不想想老朱多大年纪了!” 朱英苦笑着没说话。 朱元璋见朱英兴致不高,笑道:“是担忧蓝玉了么,没事,他这人直爽一些,容易得罪人,但也敬重真汉子。” “这回你把他给收拾了,他肯定服你,咱让他卖个人情,这事就过去了!” “千万别!” 朱英连忙止住老黄的话头,一脸严肃道:“老黄,我宁愿我亲自跟蓝玉打交道,我也不愿意你跟他有过多的牵涉。” 朱元璋想去他说的,蓝玉这种能臣武将,是留给太子的,太子没了,就会威胁储君权威。 可是你小子不是刚把人收拾一顿,蓝玉的威胁,对你小子来说似乎不大啊! 但现在话不能说的太直白,朱元璋笑道:“好好,都依你,但你要记得,咱老黄也不是好惹的,若是这蓝玉不知好歹,你来告爷爷,爷爷帮你收拾他!” 朱英笑了起来,“老黄,你似乎也就一个三品侍郎,蓝玉可是异姓王,虽称国公,但实力地位非同一般,告诉你没用的!” “瞎看不起人不是,咱老黄不是吹,咱坐那么多年朝堂,也不是蓝玉能碰的!” 朱英笑道:“好好,到时候再说吧!” 朱元璋看到茶壶水烧开了,自己提着给倒了杯热茶,说道:“看你的样子,哪怕吃了亏也不会告诉咱的,那咱就住你这了,免得被人欺负了你都不说话。” “区区蓝玉,我还不放在眼里!” 朱元璋抬头看向朱英,放眼大明朝,要其他人这样跟他说,他只会笑这人是来寻开心的,可朱英这样说,朱元璋倒是兴奋起来。 “好,那咱就等着看戏了!” 朱英叹息一声。 大丈夫一时受阻,那就扫除障碍,蓝玉冯胜又如何,且看我如何扭转乾坤。 心头有了计较后,朱英心头阴霾一扫而空。 “对弈两局?” “好,你小子有这兴致,好得好,调整这么快,心志不同凡人,先让咱三子!” …… 凉王府,蓝玉一脚把椅子踢翻,大吼道:“混账,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蓝将,息怒,息怒啊!” 一旁的曹震和张翼,连同傅友德都惊动了,现在全聚在了凉王府。 冯胜换了衣服出来,看到众人,苦笑两声找了个位置坐下。 “我蓝玉这辈子就没受过这等屈辱,要换他人,我早就给他千刀万剐了!” 冯胜端起茶杯,笑道:“你倒是去啊!” 蓝玉看向冯胜,愤愤的坐回位置。 “蓝大哥,是哪个混账敢对你出手,反了天了,告诉我,我帮你去拿了他,好赖让他见识见识咱军中酷刑!” 蓝玉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看向曹震。 “你自己蠢,还要把老子想的跟你一样蠢?” 曹震干咳两声,没说话了。 明明你蓝玉那么生气,兄弟宽慰你两句,你咱还骂人呢? 还是傅友德镇定,蓝玉能吃大亏,在京师之中除了皇爷还能有谁,可要是皇爷,蓝玉敢这样骂? “蓝玉,你说说是什么情况?” 蓝玉扭过头,这事提起来丢人,还是冯胜知道大局为重,笑道:“颍国公,这事要事,对我淮西子弟最为紧要的事,还请你听了之后,务必跟皇爷通气一声,不能妄自行动!” 傅友德坐直了身子,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冯胜才将这两日见闻说了清楚。 “砰!” 椅子的扶手,被傅友德一把抓了起来,呼吸粗重的说道:“你说啥,大明嫡长孙朱雄英还活着?” “在哪,快告诉我,在哪?” 曹震和张翼连忙拉着扑向冯胜的傅友德。 冯胜退了开来,骂道:“你们两个拉不拉得住?” 曹震和张翼也是呼吸粗重,想拉住傅友德,但也想问明白,凑着过去怒道:“冯老哥,嫡长孙殿下在哪,我们也想见见啊!” 第六十三章 该换个指挥使了 从朱英的院子出来后,朱元璋转身看了眼院子,背起的手轻轻点着就离开。 巷子里,与朱元璋擦身而过的买菜汉子侧开身子,随后迅速的将纸条塞在他手中。 带朱元璋离开巷子后,买菜汉子才给周边打了个手势。 “皇爷说不能有下次了,便是拼了命,也要留住朱英小公子。” 锦衣卫周元快速传达了旨意。 等都通知了一圈,周元再度回到了朱英对面的小楼里,看着朱英在院子里奋笔疾书,默默的叹了一口气。 看来小公子又在写信给燕王了,上次那鸽子味道还不错,看来今天又能改善下伙食了。 朱英全然没想过对面人家会闲的无聊看他做事。 既然今天走不了,那肯定要耽搁几天,要是朱棣早早来迎接,他却晚到了,那就失了礼数了,索性修书一封,将今日遇到的事和盘托出。 至于蓝玉,一个将死之人,写不写都不重要了。 等书信修完,朱英照例取了信鸽放飞出去。 “唉,朱棣,你就再等等吧,好饭不怕晚,这回我坑蓝玉一回,等他真没了,你按照我的计划练兵,大明早晚还是你的。” 说罢,朱英也不管这些了,换了一身衣服捡起鱼竿,再度找河流野钓去。 …… 朱元璋在马车上就听说了,蓝玉把事压下去了,城北大营的部将不许任何人探讨早上所见。 现在也把淮西的勋贵全叫到了家里,商议之事,大多是朱雄英殿下的事。 朱元璋听完密保,将手中纸条翻看了一下,声音冷冽。 “咱让他丢脸便是丢脸,压下去做什么?” 经过早上传信,朱元璋与这做事周到的锦衣卫百户倒是熟悉了不少,开口道:“你杨俊龙命人把这事传出去,酒楼茶舍,便是青楼船工,都要传这蓝玉被人收拾了一顿。” 杨俊龙微微皱眉,低头拱手道:“皇爷,要坏大将军名声不难,可若要百姓们问起这是何人抓的蓝玉,我怕朱英小公子会惹人耳目!” 朱元璋盯着杨俊龙,想了想才说道:“无妨,咱用此法,只不过是为了留住这小子罢了!” 见到杨俊龙露出不解神情,朱元璋淡淡道:“若京师百姓皆知这样一位英雄少年就在城里,他任何举动都将暴露在百姓眼中。” “那要再像今日这般悄悄离开,是绝不可能了!” 杨俊龙马上转换姿势半跪在车厢里,声音微颤道:“皇爷,卑职办事不利,让皇爷只能出此下策,难辞其咎!” 朱元璋就这样坐着,不看恭敬的杨俊龙,良久才叹息一声,“咱不是不念你们锦衣卫辛劳,实在是你们指挥使太让咱失望了,如今九月将至,咱却无法得知一个结果。” 虽然天下事是他朱元璋一口论断,无人能反驳,可立皇储一事,既有半分争执,都会为大明社稷埋下祸根。 立允炆一事,便让雄英各种谨慎小心,谋断南京动荡。 要是不明不白的把早夭的雄英拉出来,要是不能令所有人信服,那大明迟早会有倾覆之危。 所以现在只能等蒋瓛,那玉佩他朱元璋也没见过,他雄英能从皇陵出来就戴着他,那绝对不会是无关之物。 江宁府一个富商死了,查他全家,居然要查了半月,蒋瓛到底是在做什么? 收回心绪,凉王府已经快到了,朱元璋只能让杨俊龙不再下拜了。 “你候着吧,咱找这帮老兄弟说道说道,你要闲的无事,就传个话给蒋瓛,大祭之日还无准信,他指挥使不用做了。” 杨俊龙躬身应承下来。 朱元璋到来,门房还不等通传,蓝玉和傅友德一行人就已经走了出来。 “这,皇爷,你来了!” 傅友德曹震一众都面露惊讶。 倒是蓝玉觉得皇爷能亲自来,面子算是捡起来了些许。 “不用多礼了,咱也觉着许久没跟你们说说话了,蓝玉啊,听说你从巴蜀回来带了几箱好酒啊!” 蓝玉连忙说道:“上位,我本想找机会给上位送去,可时值国丧,我想了许久都没敢送!” 朱元璋手指点了点蓝玉,大步走进了主厅。 屋内的家眷早已跪倒在地。 “妾身,奴婢见过圣上,圣上万福!” 朱元璋点点头,蓝玉已经快步进来将家眷赶回后院,麻溜的给朱元璋搬好了椅子。 “都是自家兄弟,都坐吧!” 蓝玉一众行了一礼,才找好位置坐下。 看着在座的傅友德冯胜和蓝玉,朱元璋淡淡笑着,“蓝玉,你应该有话对咱说吧!” 不等蓝玉说话,傅友德已经站了起来。 “上位,咱大明嫡长孙朱雄英,是不是还活着?” “没错,上位,这事关太子殿下传承,咱兄弟几个急啊!” 朱元璋悠然的靠回椅子上,淡笑道:“你们几个魔怔了?咱孙儿雄英都走了十年了,再过十天便是九九重阳,到时候大祭还得添份贡品呢,你们准备好了吗?” “啊?” 曹震和张翼一脸惊愕,看了看蓝玉,又看了看冯胜。 一席话把他们万千说辞都给堵住了,便是冯胜面色都微微一变。 好在蓝玉面无表情,眼珠却转了起来,皇爷的话他听懂了一半。 那便是需要他带着淮西勋贵搞点事情了,就是大祭之日。 不是雄英,是因为皇爷自个也不确定吧,要不然哪有那么多弯弯绕,刚回来见到曹震就听他说了,老爷子今日朝会要颁布国法,为此昨日还去太庙祷告祈福。 如此重要的朝会不开,来救他蓝玉,他蓝玉自付跟皇爷还算亲近,可也没重要到那地步。 所以曹震的话跟城门口所见一对照,说那小子不是雄英,谁信? 可皇爷这样说,是因为皇爷也不确定吗? 是了,绝对是不确认,所以才布这个局,而眼下这个局被他跟冯胜打烂了,那就需要新的手段了。 重阳大祭,蓝玉抬起了头,笑道:“上位,贡品到时候会准备好,凉王府也会提前斋戒,为太子皇孙祈福,为大明社稷祈福。” 朱元璋笑了笑,“你蓝玉有时候蠢笨至极,但事关自个了,脑子就活泛起来了,很好!” 冯胜试探的问道:“那上位,咱能找那朱英小兄弟往来一二吗?” 朱元璋看向他,挑眉道:“哦?你要怎么往来?” 冯胜搓着手道:“我也不是要跟上位捣乱,实在是京师之中很少见到这么有趣的人了,我想带他去军营走个过场。” 朱元璋看着冯胜脖子上的红印,笑道:“也不跟你们这帮糙货卖关子了,这小子可是咱心头好,得罪过头了,你们都没得好,罢了,多的不说了,咱也乏了,回去了!” “恭送上位!” 一众武将纷纷起身,将朱元璋送出了门外。 第六十四章 不就挖皇陵,你们不用争 看着朱元璋远去,一众武将又连忙回到了屋子里。 “就一码事,上位也不确定那小子是不是雄英!” 蓝玉轻抚桌子,语气郑重的说着。 冯胜点点头,一声叹息,“唉,我脑子就是不好,常升这混账也不说清楚,害我以为这就是雄英!” 傅友德在一旁立着,看着这两个人一阵火大,“都是一家兄弟,你们却如此莽撞,也不跟老夫沟通下。” 蓝玉眼睛扫了过来,冷哼道:“要是你老傅,得知常升喊着见着大外甥,你如何自处?” 傅友德一愣,对啊,常家大外甥,这名号就一个朱雄英,能不激动的去找么? “所以你们两个想打雄英,反而被雄英给奏了?” 冯胜和蓝玉顿时面色一红,“老傅,不会说话就别说!” “唉,我偏要说,亏你们两个平日里拽得跟二五八万一样,现在被雄英给打了!” “你,老傅,要不咱出去练练!” 傅友德冷笑一声,“我老傅出了名的义薄云天,不喜欢痛打落水狗!” “你……” 蓝玉一拍桌子,怒道:“够了,谈正事!” 曹震和张翼连忙拉住冯胜和傅友德,示意两人坐下谈事情。 在场的人都知道,洪武二年冯胜就和傅友德不和了,吵吵闹闹二十年,本来开玩笑的话闹大了真有可能打起来,连忙把两人按在了位置上。 等厅内消停下来,蓝玉才说道:“今天上位一来,事情很明朗了,既然上位不确定那是雄英,那我们淮西子弟只有证明那是雄英才行。” “要不然,太子一走,咱淮西兄弟朝中再无倚仗之人,我在蜀地征讨月鲁帖木儿,你老傅就传信不少,失了太子,淮西子弟就只能靠战功来稳固地位,若有一日上位夺了兵权,那便是倒台之日。” “所以我等务必证明那小子是雄英,上位已经给搭好台了,诸位务必要齐心办成此事。” 冯胜点点头,“上位有此意就好啊,总比之前扶持朱允炆要好,那小子要上了,咱们兄弟就失势了。” 傅友德抬头问道:“说说各自的办法吧!” 冯胜沉吟稍许,说道:“雄英身为嫡长孙,经过十年蹉跎,便是连上位都不认识了,我冯胜的想法是,把身份揭开来说,直接说他便是大明嫡长孙,看他如何自处。” 傅友德扶住额头,这冯胜这些年看似老成了不少,但一直喜欢急功近利,当年一同征战就多次坏了他与徐达的谋划,导致兵败。 现在提的说辞也是离谱至极,略微不屑的开口道:“宋国公还是闭嘴吧,依你此法,你何不驾着他去宫内,向圣上讨个诏书通传天下,他乃大明嫡长孙!” 冯胜挤兑道:“又无不可,你是没见过皇爷跟他多亲近,比孙子还亲!” 傅友德正要骂过去,被蓝玉止住了。 蓝玉长出一口气道:“别废话了,老傅,你有办法的,说说!” 傅友德抬头看了眼蓝玉,说道:“我就一个办法,去宫里把允熥带出来,让他见见,若允熥识得,那自然不容有疑!” 蓝玉和在场的人顿时眼神一亮。 “妙啊老傅,这招漂亮,雄英和允熥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血浓于水,当年雄英出事走了,允熥时值年幼不懂,可这些年允熥倒是十分想念这位兄长。” 众人都心有戚戚。 朱允熥这小子在之中,以胆小懦弱闻名,便是见了皇爷都吓的说不出话来,太子一走,他们这帮武将想的就只有扶持允熥上位。 可再见面,哪怕常升这亲舅舅都吓到了他,让他们直呼扶不起。 但允熥对亲人的心,蓝玉常升这些沾亲带故的是最熟悉的。 出生便没了母亲,父亲又忙于政务,是亲哥哥雄英在课业之余,带着他一起玩的,所以这些年允熥没少怀念这亲大哥。 以前允熥小不懂,但现在十四岁的允熥也明白,亲大哥也离世了,常升听值守的宫人说过,允熥不止一次拿着雄英送他的玩物独自哭泣。 傅友德能提出这妙计,实在太精准了。 傅友德却说道:“还需让常升帮下忙,他做舅舅的,允熥信他!” “好,这事尽快去办!”蓝玉标下了这事,又看向曹震和张翼。 两人连忙摇头,“别看我啊蓝将,我曹震是送过些小东西给皇长孙,但皇长孙哪能记得我!” 蓝玉在两人之间看了看,并没有因为他们没想法而放弃。 张翼挠挠头,憨笑道:“蓝玉,我跟老曹的确没啥招,常升能帮忙,咱啥也不缺了啊,再说了,你这请舅姥爷一出马,我兄弟几个在后边助威就成了!” 蓝玉点点头,说道:“那事情就落你们两个头上了。” 在座的人都看了过来,纷纷疑惑是什么事。 蓝玉凝重道:“这事,成了,那就不需后手了,可谓一劳永逸,便如沙场上的决胜一击,曹震,张翼,你们两个可愿往?” 张翼和曹震马上起身,两人年纪虽然大了些,但蓝玉征战之能,令在座的都佩服,所以才认其为淮西勋贵之首,听到蓝玉如此严肃,两人也一起拱手。 “但说无妨,某答应便是。” 蓝玉一拍手,大笑道:“好,那便让二位出点力,你们指派点人手,记住,要嘴巴严实的,待时机成熟,便摸上钟山,挖开大明虞王朱雄英的陵墓!” “啊?” “这,这盗挖皇陵,蓝玉,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曹震后退两步,摔倒在了椅子上。 张翼更是汗如雨下,颤声道:“蓝将,这事不成啊,这要追查下来,我张翼纵然有铁劵都难以逃得性命!” “做不做,做了若是空棺,那大明皇长孙,不,是皇太孙在世,我等有辅佐之功,何患遭难,若不做,仅凭允熥一年幼皇孙指认,仍不是全法!” 蓝玉声音掷地有声,他已然悟到朱元璋先前来是什么个意思了,大祭给雄英准备贡品,没说祭品,那皇爷透露的信息就值得他们这帮武将冒险了。 张翼和曹震都面色难看,要是上阵杀敌,那都不带犹豫的,可这是挖皇陵,钟山上面多少锦衣卫,纯属无能为力啊。 两人犹疑之间,倒是冯胜一拍椅子,“这事我来,你们不用争了!” 张翼和曹震纷纷喜笑颜开,对着冯胜奉承道:“还是宋国公好胆量!” 在座的只有蓝玉清楚,冯胜是听了朱英说辞从皇陵上跑下来的,那他找人去开皇陵,那就得首功了。 不过自己外甥孙,我蓝玉能让你独照鳌头。 这个想法埋着,蓝玉去厅后抱了一坛酒上来,给几人都满上,随后端起酒碗说道:“诸位,齐心共谋大计,我等今日定计,若有犹疑当共进退。” “好,大明将来,定然会记我等一功!” 说着,几人共饮了酒。 第六十五章 绝不可能是朱雄英 “皇爷,直接让这帮武将与朱英公子接触,不好吧!” 朱元璋扶着武英殿前的栏杆,目光眺望着夕阳下的钟山。 日出紫金,日落栖霞。 此刻钟山阴沉着紫金夕光,自从朱标走后,他时常站在朱标操持政务的武英殿前,看向钟山。 练子宁和黄观收敛表情,躬身的站在朱元璋身后。 “子宁啊,咱知道你心切想找那小子探讨工科一事,特别是那火器,关系到大明军务改制,但这事先放一放,往后有的是机会!” 练子宁急切道:“可臣听说小公子今日就赶着北上顺天了,要不是皇爷阻拦,他就这样一走了之了,臣是怕小公子走了,咱大明工部太多的议程得延后不少。” 朱元璋无奈的转身,说道:“你看看,就一部《天工开物》把你看魔怔了不成,咱前日找你要了书,咱也是认真看的,里面对大明的影响咱一清二楚,可现在是大明没钱,事得一件一件办不是,让你们最近别去找朱英,这帮武将去找朱英,不就是先让这帮糙汉拦住朱英么?” 练子宁一喜,说道:“臣明白皇爷的苦心了,俗话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皇爷这招的确甚妙。” 黄观咕哝道:“就怕让凉国公宋国公行事不端,让朱英公子受了委屈,唉!” “去去去,这事你们少操心,咱啊自有妙计,等咱摆平了,到时候你们缠着那小子,咱一句话都不说。” 见到朱元璋赶人了,两人才连忙起身告退。 朱元璋一看这两人就烦得很,自从把书要了回来,这两人就闲的没事一样,整天来面前转悠。 练子宁想要钱,尝试下新学的知识,为此联合工部尚书一起要,朝会上要过了,现在还私底下来要,难道前些时候给望远镜拨一批款的事,没看到黄观什么脸色么? 一个工部的,一个户部的,两相对接商议没办法就来找他要钱。 大明现在还在打仗,哪来的钱。 嗯? 不对,朱元璋忽然想起朱英给了一个月入五万两的方子,得找御医来商讨下如何推广出去,实在不行就让朱英想想办法。 念头一起,朱元璋就起身回书房,走两步后看向静安,说道:“咱明日不想开朝会了,你去通知一下。” “圣上,九月更迭,这月初就不朝会……” “咱有要事,让那些人有奏疏给允炆送去,咱空了再来批!” 静安点头,送朱元璋回了书房后,就命手下的宫人们把此事传达给各部官员。 临最后一位小太监时,静安叫住了他,说道:“去给太子妃传个信,让她不必担忧!” 小太监应允下来,连忙跑到了东宫。 东宫中,太子妃吕氏正愁眉不展,拉着朱允炆的手都在微微发颤,厅内黄子澄方孝孺都眉头紧皱。 “太子妃娘娘,有喜报禀奏!” 等听完小太监的说辞,吕氏挤出一个笑意,让人赏了这小公公,随后坐回了椅子上。 厅内鸦雀无声,良久,吕氏才叹息道:“要是平日听闻皇爷把这重担交给允炆,我开心都来不及,必定感恩皇爷把如此重任交给允炆,磨炼允炆,可是知道这事后,我就担心皇爷定然是要去找那小子,为此罢朝也在所不惜!” 朱允炆脸色一白,“母亲,皇爷爷不会的。” “你这傻孩子,今日皇爷为了那小子连国法都延迟宣示了,明天再罢朝所谓如何?” 吕氏越说越生气,站了起来,面色阴沉,“看来黄大人说的那小子蛊惑君心是真!” 黄子澄一脸严肃,说道:“看来是没错了,但在下还有疑问,娘娘真不信那是嫡长孙朱雄英吗?” 吕氏怒道:“昔年嫡长孙早夭,我只不过是侧妃一职,只得随皇后娘娘诵经祈福,也就在灵柩前见过一面,棺椁内嫡长孙真真切切的放在其中,岂能有假?” 哪怕黄子澄和方孝孺都形容那小子神似先太子朱标,但她绝对不会承认朱雄英还活着。 眼看大事将成,一切都尽在掌握了,突然跑个市井小儿出来说是朱雄英,谁敢信? 方孝孺今年才回京师,不明白其中门道,内心最大的疑惑就是圣上居然不理朝政都要去见一个外人。 索性说道:“既然太子妃能确定不是朱雄英,那老夫明日便上疏一封,为君者,当明社稷臣民乃天下柱石,岂能因一己之私荒废。” 黄子澄也附和道:“好,我也连同齐泰一起上疏,先有秦皇密信方士劳民伤财求长生未果,后有宋钦宗信道学致靖康之辱,就不信皇爷不醒悟!” 朱允炆闻言一脸焦急,说道:“先生不必如此,你若以始皇帝劝说,那皇爷还能容忍,若比作亡国昏君,那先生要遭大难!” 黄子澄本想豪言壮语两句,为了朱允炆争位愿肝脑涂地,可转念一想,按照皇爷的脾气将他比作宋钦宗,那准触碰皇爷逆鳞,想想只能说道:“谢殿下提点,唉,殿下如此聪慧,皇爷如何才能倾心相赋!” 朱允炆脸色露出笑意,看向吕氏说道:“母亲,我想找个机会去见见那人,我想他定然有过人之处,才会让皇爷爷珍视,又或者,他真是雄英大哥……” “住口!”吕氏站了起来,冷声道:“你不必去见他,他绝对不会是朱雄英,允炆,你不能输,明天还要帮皇爷爷处理政务,你早些歇息,来人,送允炆回去休息!” 朱允炆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还是躬身道:“母亲,允炆告退!” 看着朱允炆离开后,吕氏才看向了黄子澄,说道:“既然是妖言惑众的贼人,那必定要有个结果!” 黄子澄和方孝孺一惊,两人都是书生,京师里除了翰林院有几个好友同乡,其他的一概不知了。 见两人茫然的神情,吕氏笑道:“两位先生也早些回去吧!” 说罢,吕氏往殿后走去,她提点一句,两位颇有名望的学士自然能想办法把名头坐实。 她需要做的,就是不计代价的让人把朱英除去。 再借读书人悠悠众口,让这突然冒出来的小子身败名裂,让他死得其所。 如今大明立储,早在皇明祖训就立下了规矩,嫡长有序。 大明皇家传承,只有朱标一脉为嫡,其余诸王皆为旁系,如此优厚的条件下,她吕氏好不容易熬倒了常氏,再苦心操持,终于被扶正为太子妃,本以为将来皇后一位可期。 更远的,将是一朝太后,登顶后宫权力之巅,将这些年的委屈都发散出来。 可太子就这样走了,皇后当不成,那便做大明皇太后。 千难万险,就在今朝,她不容有一丝闪失。 “世道险恶,怪不得我!” 吕氏心头默念了一句,随后转身对宫女说道:“小游,去找李景隆,若他真有心辅佐允炆,那必然会帮忙的!” 第六十六章 老朱有这样英明? “今天要是没事做,你就到我那边坐坐,这事你得主动点,我这当哥哥的可是能帮的都帮了!” 朱英一把拉开按在肩头上的手,一脸无奈的看着阿祖。 “我说你整天就没个正经样,要闲的无事,可以帮我卖个东西!” 徐辉祖一愣,本想问问卖什么,可一想自己这就休息两天,卖啥都没戏。 自家妹子跟朱英是毫无进展,一回家问自个妹子,小丫头除了脸红摇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心焦啊。 难不成俺妹不值得你朱英动心? “你说啥,我堂堂京师第一纨绔,帮你卖东西……说真的,今天去我那边,我妹妹给你好好弹琴……” 朱英一脸嫌弃的推开徐辉祖,把他往马车那边赶去,一边推一边说道:“最近有要紧事要做,等忙完了再说!” 一想到跟蓝玉结下梁子,朱英恨不得认识的人别来沾惹,免得到时候被连坐,索性把徐辉祖推上马车。 本来还想着这阔少家里经营产业,自己手头上还有点东西,让他帮忙找个销路,可这事不能强求。 徐辉祖不满的掀开幕帘,回头看着朱英,不满道:“兄弟,你这样扭捏不成啊,你不趁热打铁,等我家妹子兴致淡了,有你后悔的!” 朱英想到那女孩娇羞的模样,云锦华服下的端庄清丽,脸上浮现了笑意。 “阿祖,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诗!” “什么诗?”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徐辉祖挠挠头,“这是宋时秦观的词,我自然认得,跟我说的……” 徐辉祖转念一想,不简单,难不成自家妹子跟朱英早就接上线了,看到朱英淡笑,徐辉祖顿感有问题。 “你小子不会去爬我家墙了吧!” 一想到自己每次值守京师卫戍,需三日才能归家,是不是错过什么了。 朱英一巴掌拍在他腿上,“我特么连你家住哪都不知道,上哪爬墙,我是说第一次见面已经够美好了,往后再叙也不迟!” 说着朱英把两本书塞到徐辉祖手里,示意他赶紧滚。 徐辉祖拿到书,还没来得及看书封,就被朱英一巴掌拍马腿上,马车顿时摇晃着离开。 “等搞定了蓝玉,去见见阿祖妹子吧!” 既然一时半会难走,那不如过好眼下,见见美好的事物也是不错的。 正背着手要回屋,转角就看到老黄从马车上下来。 “咦,老黄,阿祖是被家里人吵醒来寻我,你怎么大早上就来了!” 朱元璋早就到了,可看到徐辉祖跟朱英拉拉扯扯的,索性就在马车里围观了半天,看到徐辉祖这小子又捞走两本书,顿时心痒难耐。 天工开物和农政全书已经震惊朝野了,对大明的影响已经到了需颁布新法来推行,要是这样的好书再出几本,他要推朱英上去,满朝文臣哪个敢有怨言? “小子,刚刚给阿祖送了什么书啊!” “两本传记小说,咋的,你老头也喜欢?” 朱元璋淡淡一笑,“传记就好,走,给咱下碗面去,大早上过来都没吃早饭!” 回到屋里,朱英没多时就煮了面给老黄,坐在一边给他扒了几颗蒜。 老爷子吃完面,喝干的面汤,意犹未尽的砸吧着嘴。 朱英这才开口,“老黄,你不会是怕蓝玉大早上就来找我麻烦,所以赶过来陪我吧!” “有这个意思,但也不全是!” 朱英心头一暖。 任谁处在眼下的局面,都需要思量得罪蓝玉是何等的凶险。 大明凉国公,大明兵马大将军,淮西勋贵之首,加上性格张扬,哪怕换了老朱的几个亲王碰上这事都得掂量下能不能抗衡。 但老黄就是来了,朱英知道老黄把他当亲孙子,可如此情义,怎能不令人动容。 “老黄,其实你不必如此,我有办法让蓝玉知难而退!” “你小子能有什么办法?” 朱元璋说着,从怀里摸出一道金令,递给了朱英,嘴里说道:“早朝的时候,你殴打凉国公和宋国公的事,老朱知道了,咱连同黄观和练子宁,一同给你要了个金令,要是蓝玉来了,你把这个给他看看,他自然不会轻举妄动!” 朱英接过金令,看到上面大大的‘朱’字,便知道这东西分量很重。 “老朱知道我了?” 朱元璋哈哈笑道:“怎么,你这粮种难不成是我老黄独揽大功?《天工开物》和《农政全书》,就以练子宁和黄观的品性,岂能昧心说自己所著?” 朱英顿时大惊,没想到在京师所作所为都被朱元璋知道了。 “老黄,老朱他……” 朱元璋笑道:“你呀,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咱当初跟你结识,也是因为你小子颇有见识非同凡人,没想到时间久了才发现你哪是非同一般,简直惊为天人。” “可你小子什么都好,就是不想跟着老朱干,咱对老朱可是一片忠心,自然不会欺瞒,放心吧,老朱知道你有不世之才,但也在咱的劝说下,说等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去他那报道便好!” 朱英惊讶道:“老朱有这样英明?” 想当初大明开国,山东大儒黄氏一门不想入仕辅佐,老朱可是灭其三族。 朱英想北上,但也因老黄将一些好物散了出去,以老朱的性格怎会让他跑路。 不想想刘基到死都没跑路么? 朱英倒不是觉得自己能比刘伯温,可这前车之鉴就在眼前,你有才学不想助大明,准没好果汁吃。 朱元璋听了朱英的话,面色一黑,一拍桌子道:“什么混账话,老朱不英明?你小子别埋汰人。” 朱英知道说错话了,连忙赔不是,也不知道老黄这么较真做什么。 当初一起吐槽老朱,就他老黄最多话,现在还不许说了。 朱元璋知道朱英这小子对他有误解,一直没搞明白为何他不愿入朝,要不是自家孙子,真想拉去都察院好好审问一番。 “好了,咱不是说你,老朱好心好意的给你发个牌子护身,你还背着损人,这事你不地道。” 朱英点点头,手里摸着金牌,看来朱元璋是要护他了。 想想之前只会骂冯胜很能打吗?现在可以挺直腰板了,会打有个屁用,出来混得靠背景,靠势力。 朱元璋看这小子起先还无所谓的模样,现在拿着金牌自发的笑,一脸得意。 寻常人可能认不出这牌子,但大内朝臣绝对认识,这是大明亲王才能有的制式金牌,他这次来,不仅是给蓝玉提个醒,还需要加点料,让蓝玉这伙人更疯狂一些,只有如此才能快速让朱雄英这个名字,再度响彻天下。 当然,门口见到徐辉祖的手段后,朱元璋现在可不满足这念头了,看着朱英说道:“你也别乐了,老朱给你这东西,也给你提了个问题!” “有这事?” 朱元璋佯装严肃道:“能骗你不成,圣上可说了,要你解决不了这事,那往后蓝玉对付你,他就不拉偏架了,毕竟那可是他的大将军。” 朱英嗤笑一声,“说吧,什么问题,我就知道老朱这性子岂能拉偏架!” 朱元璋叹息一声,“国朝缺钱啊,你有什么好方法?” 第六十七章 大明穷吗?不穷! “缺钱?” 朱英皱起眉头,陷入沉思。 想当初朱英下了紫金山的时候,本就想依靠两世为人的经验,用现代的理念经营生计。 奈何大明律令,需鱼鳞造册记名方可从事各行各业,便是去河边抓了鱼虾来换钱都不可能,无路可走的朱英才混成了乞丐。 老朱之所以把大明百姓的籍贯阶层钉死,最重要的是稳住农业基本盘,要是人人行商无人务农,大明谈何让百姓安居乐业。 经过这二十五年的治理,大明百姓倒是能勉强有饭吃了,可大明律尚有一个很大的弊端。 朱元璋农民出身,尝遍人间疾苦,所以十分体恤百姓,各种赋税都定的极低,这也是洪武时期当官的俸禄都十分低的原因,毕竟国库是真没钱。 要知道大明驱逐鞑虏,恢复神州,大义上可以称朱元璋得国最正,但终其大明三百年时光,后来人从来没说过大明富庶,只记得大宋最富。 想想宋都灭亡百余年,算上大明的三百年历史进程,生产力可以说是有发展的,但大明就是穷! 大明,从来就没有过一个盛世。 究其原因,就是大明从建立起就没钱,蒙元横征暴敛近百年,财富都集中到了蒙元贵族手中,而蒙元大败之际又席卷了神州各地的金银财宝逃往漠北。 大明从建立起就是在烂摊子上缝缝补补,所以老朱最恨贪赃枉法。 这些年北征,名为扫除北患,但很重要的一层,就是夺回那些被席卷走的财宝。 北征就是打仗嘛,就得花钱,朱英都不用考虑老朱怎么搞的军费,他就住在秦淮河畔,每天出门看看遍地花枝招展的风尘女子,就知道百姓承受了多少重压。 这些风月场所,便是老朱下旨建的,而征收的税,也是最重。 十里秦淮生春梦,六朝烟月荟金陵。 可悲,可叹。 现在朱元璋感叹国朝没钱,朱英倒是有很多计较,但需要选一个最符合当前境况的说,思来想去,朱英开口说道:“我记得洪武八年,洪武皇帝设立大明宝钞,以纸币替代银铜,效果很好。” 朱元璋摆摆手,无奈道:“别提了,宝钞发行之初是很好的,但这些年发的多了,宝钞都印到千文了,可要是真当千文使,得被人抓去告官了!” 朱英点点头。 现在大明宝钞属于货币超发,整个大明都陷入了通胀,导致宝钞的购买力极度下降,很多地方都用回了铜钱银两,导致宝钞的流通性更低了。 现在毕竟是洪武时期,有朱元璋在,宝钞其实信誉还好,但支付体系的崩溃,让宝钞贬值严重,想要再让百姓认可宝钞,就需要有非常之法了。 朱英想到这里,说道:“我的办法就是,增发宝钞!” “还增发?”朱元璋瞪大了眼,不满道:“我说小子,再增发下去,宝钞的价值甚至还不如印发的纸了,你可要知道,造纸也要花钱的!” 朱英示意老黄别激动,笑道:“你们呀,是没考虑的朝廷信誉的问题。” 朱英说着坐到桌子前,用手沾了茶水在桌子上写写画画,嘴里却说了起来。 “以往大明增发宝钞,百姓可以缴纳粮食布匹来换取宝钞以供使用,衣食住行柴米油盐都需要宝钞进行支付。 宝钞流通起来了,大明可以用征集的粮食布匹给官员发放俸禄,征召士卒,打战封赏。 这本来是老朱的一大创举,按理说可以青史留名的,宝钞啊,纸币,替代了难以携带的贵金属,方便大众,流通性也强。” 朱元璋闻言点点头,当初想到宝钞,他是激动的三天三夜都没睡着,如此天才的想法,就连李善长和刘伯温都震惊不已,直呼他这创举可比秦皇统一度衡量。 结果这些年下来,宝钞彻底闹成了笑话,让他都觉得对不起百姓了。 “小子,咱可不是听你来讽刺人的!” 朱英笑道:“你急什么,听我说完。” “大明的宝钞是替代贵金属作为货币的,老黄,你可知道咱神州大地最先的货币是什么?是贝壳,后来你也知道,换成了青铜,你可知商周时期,用稀缺的金属替代贝壳,为何能延续至今么?” 朱元璋陷入了沉思,思量许久才说道:“铜应该比贝壳值钱,大家都喜欢!” 朱英闻言微微一愣,继续说道:“错了,是因为贵金属有稀缺性,普罗大众难以获取;历朝历代,金银铜铁都属于朝廷必须掌控的矿产资源,所以贵金属除非官府印发,普通人是没渠道获取的。” “那现在国朝有贵金属的所有权,那国朝应该是有钱的!” 朱元璋一脸难看,国库是有金银,可大头在草原上呢,那些金银是以备不时之需的,岂能乱用,索性一拍桌子道:“你小子别扯淡了,这跟你说的增发宝钞风马牛不相及!” 朱英在桌子上的字写完,示意老黄看看。 朱元璋看了过去,茶水写下了四个字,‘本位货币’! “何为本位货币?” 朱英喝口茶润润嗓子,认真的跟老黄说了起来,“你想想,大明的贵金属都属于朝廷,那大明便拥有神州所有的钱财,土地是朝廷的,社稷是朝廷的,钱,自然也是朝廷的! 宝钞这种好东西,之所以发的太多导致泛滥,是因为朝廷之发宝钞,从来不回收宝钞,导致民间也对宝钞没有任何信心。 老黄,试想你设立一个银监院,以供百姓能将宝钞换回金银铜,那宝钞的价值不就再度体现了么?” 朱元璋眼睛一亮,朱英已经按最简单的说法来给他讲解了,他大致听明白了,可随即说道:“设立个衙门没问题,可咱大明国库的金银哪能够把市场的宝钞换回来。” 朱英笑道:“谁说要你全换回来的?” 朱元璋更不明白了,不用全换,那没换到的百姓不得闹事,搞不好把这什么银监院都给掀了。 却听朱英不紧不慢的说道:“这是第一步棋,宝钞可以到国朝衙门兑换金银是稳固宝钞的价值,第二步棋才是关键。” “本位货币,是需要朝廷认同的流通货币,宝钞当仁不让,换国库里的金银可以,但也可以换其他东西!” “比如说国债!” “国债?”朱元璋彻底愣神了,这是什么说法。 朱英说道:“顾名思义,就是大明国朝给百姓欠的债!” 朱元璋一推桌子,“你这不扯么,哪有朝廷欠百姓债的,百姓什么想法你不知道,民不与官斗,欠朝廷的债,谁敢讨要!” “莫慌!”朱英伸出手抓住老黄,自信的说道:“你可记得我交给你的高产粮种?” 朱元璋点点头,这是来年大计,岂能不重视。 朱英语气笃定的说道:“那就发国债,百姓换不了金银,便用宝钞购买国朝债券,约定三年之期,到时候可以用增产的粮食返还给百姓。我给你的粮种,八亩地,亩产两千斤起步,那便是一万多斤粮种,我最近听说老朱变更了公侯岁禄,手里有大片的田产,你想想,三年后朝廷有多少粮食去换回那债券?” 朱元璋这回听明白了,震惊道:“所以你小子的办法,便是把宝钞的信誉给重新拉起来,最后给收回来一些,咱大明用收回的宝钞再度去办家国大事!” 妙啊,这办法他怎么没想到。 不对,不是他没想到,是宝钞发行十几年来,就没人能想到。 朱元璋看着朱英,眼神火热,没想到他居然还有此等鬼斧神工的想法。 要说昨天收拾蓝玉,身手不凡令人惊诧,而今天这新奇想法,则是向他证明了,他的治国之道。 所谓治国,不就是国富民强么? 朱英没在意朱元璋的眼神,倒是说道:“别急,这还有第三步棋,这第三步棋一走,才是我要说的增发宝钞这个说法!” 朱元璋手握成拳,激动的看着朱英。 第六十八章 这特么才是最狠的敛财 “既然都建立银监院了,那自然要把这东西当卫所一样的散发出去,各州,各府,各道,县城乡镇都要有!” 想起前世的各种银行,朱英知道大明的财政需要一个极大的变革。 以往就靠各地收税来补充财政,不说各地要雁过拔毛的搜刮一番,到国库的本来就没多少。 大明初期五龙同朝,是大明最巅峰的时期。 之所以巅峰,是因为恢复神州,百姓对新朝有期许,将士也有功绩可刷。 穷是穷点,但也能凑合着过,可一旦这新建立的王朝几经国君更迭后,谁能保证这初期的实力能一直保持下去。 当百姓觉得这国朝与各代一样,信念消退了,国君没进取心了,不就只剩下摆烂,大明的凝聚力就严重下降了。 想想朱瞻基后期就在走下坡路,以至于后来出了什么叫门皇帝,再到夺门之变各种内耗,慢慢的,国力下降不说,王朝也只能靠敛取社会财富来维持统治。 家家皆净的嘉靖,火器变火棍的崇祯。 虽然有天灾的因素,但大明的崩溃,还不是因为失了民心。 所以好的经济体系,能为大明兜个底。 朱英的方法,是在不改变封建体制的境况下最好的办法。 朱元璋则说道:“对,可以在各地建立银监院,但这跟增发宝钞有什么关系。” “老黄,这就是关键所在了!” “前两步棋,是将宝钞的信用捡起来,而捡起来后怎么用,这步也很关键!” 朱英索性取来了纸笔,一边写一边跟老黄说起来。 “当百姓都知道宝钞是通用的货币后,那往后大明的税收,用度,也需要宝钞了,百姓可以通过粮食布匹还换宝钞,日常用度也需要宝钞,我问你,川陕一些偏远地区,那里没田可种,没桑田,要用宝钞怎么办?” 不等朱元璋回答,朱英就说道:“那自然需要先由官府补贴一些宝钞给他们!” “亦或是,大明官府牵头,在当地铺桥修路,征用百姓给他们发放宝钞!” 朱元璋眼神一亮,原来这就是增发宝钞,这样看来,大明朝廷不止是有钱,那是真正的掌控了所有的社稷财富。 朱英继续说着,“这就是宝钞的流通性,可将银监院铺开之后,其实还有个妙用,那就是存钱!” 朱英洋洋洒洒的写着,将宝钞难以保存的缺点说出来,然后又展开说帮百姓保管钱财的说法,以及利息的运用。 真说起来,朱英的方法顶多是个集资的说辞,但想想在数百年后的现代,高额利息便能诱惑无数学识高深的人。 升斗小民的贪念,在利息的作用下,大家一定会支持宝钞,将宝钞存在银行里,定期活期灵活操作。 普天之下的财富都在国朝掌控之中,而且还把财富都清晰化。 等朱英说完,朱元璋面容呆滞。 本来是想跟朱英套个赚钱的门路,本以为这小子能在一年不到的时间能敛财五万两去开封府赈灾,他套个十来万两的方法不是天经地义? 可没想到今天一来,朱元璋整个人的理念都被冲刷了一番。 什么叫敛财,这特么才是最狠的敛财。 要是朱英这个设立银行的想法施展开来,大明朝会缺钱么? 整个江山社稷的财富,大明朝可以深入到每个百姓手里,这才是对王朝最为坚固的掌控。 朱英说道最后,还是提醒道:“当然,宝钞虽然好,但也需要缜密的计算后才能确定增发的数额,现在有了粮食打底,但也需要担心终有一日我那丰产的粮种遍布神州各地,粮食这东西的贬值!” “官府虽然能通过征收赋税来保持粮食的数量,但一旦漏洞了,宝钞的价值会再度贬值。” 朱元璋说道:“这咱也想过,世事无绝对,到了那时候,国朝怎么处置?” 朱英将写好的纸张递给了他,让他看看结尾。 朱元璋扫了一眼,看到纸张末尾的两个方法,先看了第一个就一拍桌子,怒道:“这不成,哪能用粮食去换各番国的金银,那可是粮食啊!” “那还是金银呢!” 朱元璋没理会朱英,看向第二条,愣神道:“什么叫对外输出战争?” 朱英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打仗,掠夺啊!” “你想想,蒙元北逃,短短十几年时间就迅速崛起,阿鲁台部,瓦剌部,鞑靼部迅速崛起,靠的不就是从咱神州席卷走的金银么?” “去打,去掠夺,只有新的财富补充进来,宝钞就能继续稳固下去!” 朱元璋点点头,“这法子还行。” “可也别只盯着漠北啊,我知道还有一些地方也有很多金银的,比如说海外!” 朱元璋连连摇头,“不成,这海外不好打,国朝近海都还有贼寇劫掠,罢了,这事远着呢,今天你说的能消化了,也需要三五年才能显效,不急着想宝钞难以为继的事!” 朱英这才翘起二郎腿,笑道:“那老黄,老朱用这小小一块金牌,换的捞钱方法不亏吧!” “不亏不亏,呸,什么叫捞钱方法,那是为国朝,为大明长久的治国良策,你小子别埋汰自个!” 朱英抱起了手,看着老黄爱不释手的反复研读着他写的银行设立方法。 其实建立国家经济体系,这是十分重要的治国策略,要是换朱棣来,可能施展的更加彻底,只可惜现在暂时没法去见朱棣。 临走要送老黄火铳的工艺来保命,但因为蓝玉的打扰只能打消。 现在老朱知道自己了,也不强迫他入朝,这就做的很地道了。 那他就借老黄的手让老朱开心开心,先做着,宝钞要稳固下来,无论如何都是对大明有利的,是极其重大的进步。 想想老黄为大明改制,让国朝不再为缺钱发愁,哪怕老黄是蓝玉亲兄弟,你老朱舍得处置了么? “老黄,时间不早了,我去做午饭,一起吃!” “不了,这东西太重要了,咱必须先交上去,咱是迫不及待的想见到钱,钱呐!” 朱元璋珍重的折好了纸张,快步的就要离去。 “唉,你不亲了啊,有好事就忘了孙子!” “改天,改天我定然买两只鸡来跟你庆祝庆祝!” 朱元璋说着就推开了房门,从小巷外走去。 朱英送到门口,看老黄心切的离开,无奈的摇摇头。 手摩挲着金牌,不得不说,金子就是漂亮,看起来都令人心情大好。 想着随便煮个面,最近秋天了,吃完了继续钓鱼去。 就在朱英去厨房收拾的时候,朱元璋乐呵呵的走出了巷子,人还没走两步,就迎面看到蓝玉穿着华服,便走便整理着往小巷走来。 低头思考这衣服合不合适的蓝玉,全然没料到朱元璋已经快速退到一旁,随后转进了街角,看着蓝玉往朱英院子走去。 “咱还说看戏呢,没想到这么快就见着了!” 第六十九章 实不相瞒,你爹死了! 在确定自己衣服得体后,蓝玉才走到小院门前,伸手犹豫片刻,才敲响了房门。 “谁啊?” 朱英搅合着刚下锅的面,以为是老黄折返了,急忙跑来开门。 门一打开,朱英微微一愣。 这么快就找上门了! 蓝玉则是干咳一声,说道:“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坐?” “不熟,进屋就没必要了!” 蓝玉闻言,一双冷厉的眼盯着朱英,怒道:“我好歹也是凉国公,便是北疆各部的金帐都去得,进你屋子怎么就进不得了?” 朱英冷笑一声,“怎么,凉国公把我这当做敌对势力的金帐了?那还真是看得起我!” 蓝玉一甩衣袖,不快道:“你这小子怎么一副针对我的样子,我蓝玉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要不是看在你爹的份上,老子今天还得教教你什么叫做温良恭谦!” 朱英微微一愣,认识我爹? 他本来是不乐意让蓝玉进屋的,现在洪武二十五年,就以现在蓝玉的处境,在京师是无数双眼睛盯着。 上次认不出这人,被翻墙进来,现在他朱英认识蓝玉了,再放他进来,若是被锦衣卫看到,往后蓝玉倒台的时候,参他一本说与蓝玉有密谋,那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所以他惹上了蓝玉,也只想光明正大的接触,两人是对头,那猜忌不到他,所以在门口谈最好。 蓝玉却是等不得,把朱标都搬出来了,除了试探,也是想引起这小子的疑心,暴露朱标他不敢,但借着朱标这外甥缓和他与朱英的胆子,他是有的,而且很大。 “怎么,老子是洪水猛兽,看把你小子吓的,你爹跟我蓝玉是亲戚,所以你绑了我,让我蓝玉在大明京师卫戍士卒面前丢脸,我是不打算计较的,难不成你非要与我蓝玉作对?” 朱英开口道:“我绑你你不介意?” “你小子就当我大人有大量!” 蓝玉其实不反感朱英收拾他,毕竟这小子是亲的外甥孙,他表现的越有本事,那他才是值得辅佐的明君,昨天生气,只不过是窘迫时气头上而已。 朱英则是有点懵,不是说蓝玉性格要强,睚眦必报的么? 他蹲在京城十年了,每隔一段时间都能听到周边百姓诉苦,被权贵之人夺了田产,无奈只能流落街头,更甚的是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朱英询问过这些受难的人,每每说起自家惨况,究其根源,都能扯到蓝玉头上。 今天不是蓝玉的义子霸占了田产,就是那个部下抢了人家女儿。 这些人想报官,奈何蓝玉权势滔天,又得皇帝老朱赏识,很多时候都是抱冤无门。 先入为主的印象下,朱英就只记得蓝玉是万恶之源,坏事做绝的莽夫了。 纵然有再多的功绩,等清算的时候就死的有多惨。 就在朱英愣神的功夫,蓝玉已经布满的走进了院子。 “你出去,我不想跟你沾染半点关系!” 蓝玉转过身,有点惊讶道:“怎么,你要打算跟我斗到底?” 朱英怒道:“我知道你是大明凉国公,兵马大将军,位高权重,坐拥天下兵权,何等威风,但我不一定就要跟你互有往来,犯不上!” “你……,好你个朱英!” 蓝玉怒了,他觉得今天已经表现的够克制了,这外甥孙不认他这舅姥爷,他可以怪这小子真记不得他,但他更生气的是,这小子那种嫌弃的模样。 他蓝玉在哪不是众星拱月,世上要巴结他的人多了去,便连老爷子要打仗,都得邀请他去喝几杯,好言好语的让他带兵出征。 他上哪受过这种鸟气。 “你就不怕我拿你下狱?” 听到蓝玉发作了,朱英笑道:“好啊,就等你拿我下狱,我倒想见识见识蓝大将军的手段!” 作死嘛,那就作到底,朱英倒不是觉得这样的罪蓝玉他可以轻松脱身,只是要让蓝玉倒台的更快一点。 既然老朱已经知道了他的存在,那他就坐拥最大的底牌,所以现在连金牌都懒得拿出来给蓝玉看,坑他一把再说。 本想蓝玉盛怒之下就叫人过来抓他,可等了许久,蓝玉只是厚着脸皮,大步进了屋子,金刀大马的坐下。 “唉我说,你什么意思?” 蓝玉自顾的倒了杯茶,也不在意有没有毒,自己喝了一口才说道:“我蓝玉要抓你,什么时候都能抓,何必急于一时,咦,你在做饭,正好老子也饿了,给我来一份!” “呵呵!” 朱英笑了,这比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啊,居然还舔着脸要吃的。 见朱英不动,蓝玉自己起身往厨房走去,没多时就挑了碗面出来,一边吃还一边看着朱英。 朱英能感觉到,自己眉毛都在跳了。 他是不是有点小看蓝玉了。 “吃好了么?” 蓝玉吸溜着面条,丝毫不为所动,等吃完了面,喝了两口汤才一脸满足的叹道:“手艺还挺不错!” 话才说完,就看到朱英捡起一根棍子甩了过来,蓝玉一把接住,碗里的面汤没惊起一丝波纹。 正想说给棍子干嘛,蓝玉就见到朱英捡起了扁担。 “既然好生相劝没用,那我就赶人了!” “且慢!” 蓝玉急了,这大白天他要是再被打出去,那他一世英名就真挽回不了了。 “你小子反了天了,我蓝玉跟你爹认识,你跟我还是亲戚,有你这样对待长辈的吗?” 蓝玉话说完,头上就一阵劲风袭来,连忙举起棍子就挡下,手上巨力传来,震的他手都发麻了。 不过先前喊的一句话起了作用,朱英没有再动手。 听到蓝玉的话,朱英嗤笑道:“你跟我爹认识?那我爹也是大明军中之人咯?你特么不知道我在京城当了七年乞丐,我要有那么个勋贵的爹,岂能让我流落街头!” 说着又要冲上来,蓝玉急忙说道:“真的,很多人可以作证,我手里也有凭证!” 朱英冲上去的身形顿时一顿,停步起来。 心中一阵疑惑。 他是从坟地里爬出来的,从十年前活下来的时候就觉得自己身份缺失了。 穿越者嘛,哪有心思去照着原身去寻一门富贵,起来就死的人,研究身份做什么,活好这一世便足够了。 可现在听蓝玉一说,他倒是有点怀疑了。 别好死不死的让蓝玉说中了,千辛万苦的要避开蓝玉,结果妈的原身跟蓝玉就关系匪浅,那避着蓝玉有用吗? 总不能跟老朱说那爹我不认,我跟蓝玉不熟。 这样说,他信,老朱能信? 见到朱英犹豫了,蓝玉连忙趁热打铁道:“真的,要不是有你爹这层关系,你想想得罪我蓝玉,有几个能像你这样活蹦乱跳的,别说时隔一日,就昨晚都得把你屋子烧了,还能等到今天来跟你好好说话!” 朱英脸一黑,想想也是,这大恶人对他的确算不上坏事做尽,起码对他的态度,一度让朱英觉得之前听说的恶事,都不是蓝玉做的了。 “好,我便信你一回,既然你口口声声说认识我爹,那我爹是谁,带我去见他!” 既然摆脱不了,那就帮这原主一回,把这便宜的爹给救了再说,顺带通过这关系跟蓝玉撇清关系,免得来年跟着蓝玉枉死。 蓝玉一愣道:“啊,这,实不相瞒,你爹死了!” 第七十章 我蓝玉也给你下了军令状 “哈哈哈……” “你小子笑什么?” 蓝玉有点生气了,你爹太子朱标半月前才下葬,怎么你小子听了居然还能笑的出来。 朱英哈哈笑道:“这是死无对证了,那我不是跟你蓝玉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了,我能不笑么?” “混账,你这不孝子,我劝你收起来,要被人知道了,早晚得……” 蓝玉知道这院子定然有锦衣卫在暗中保护朱英,你爹是当朝太子,当初太子一走,举国服丧,皇宫里有些累不住嘴上玩闹了几句的宫女,说杀就杀了。 就算你小子真是朱雄英,被老爷子知道你现在的情景,听到太子走了还笑得出来,那储君一位想都别想了。 “早晚什么,早晚没我好果汁吃?” 朱英放下扁担,也懒得跟蓝玉闹腾了,摆手道:“你走吧,我爹既然已经离世,那我与你蓝玉就再无瓜葛,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不必来往了!” “不成,这事由不得你!” 你大爷的,我蓝玉是你亲舅姥爷,这跑不了的,舅姥爷还等着助你上位,到时候给亲舅老爷撑腰呢。 现在想撇清关系,没门! 朱英不耐烦道:“那你还能如何,你倒是说说,我们往来,我能落个什么好?” 蓝玉张嘴想说两句,可话到嘴边,突然发现无话可说。 他大明凉国公,从大明没了丞相,现在又没了太子后,他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能给朱雄英的,他似乎什么都拿不出。 给个军中要职?还是帖木儿金帐里的珍玩印信? 思来想去,蓝玉站直了身子,语气凝重道:“我蓝玉糙汉一个,农人出身,生平许诺的东西,除了军令状再无其他的了。” 朱英面色也是一凝,蓝玉对着他说这些做什么? 蓝玉深吸一口气后说道,“我一介武夫,幸得一个好姐夫,带我跟随上位东征西讨,这些年累积了战功赫赫。” “我立的军令状,皆是军中悍将都要退避的恶战,我守的城门,都是破败损毁的城墙,千军万马压阵而来,我蓝玉能提枪上马,斩将归来,我蓝玉活到今天,从来只给君上许诺。” “今天我蓝玉就站在这,对着你小子说,我可以给你立个军令状,往后你要看哪路人马不顺眼,我蓝玉第一个就冲上去解决了他!” 朱英愣神了,这算什么,难道蓝玉要帮他砍人? 他朱英又不是黑道,跟别的势力杠上了要你蓝玉带着大明正规军去摆平。 “行了行了,扯那么远做什么!”朱英不明白蓝玉是带着什么样的情感来说这话的,但起码人家想给朱英做靠山,做护盾,朱英是听明白了。 “是,是,是有点远了,咱先亲近亲近再说!” 朱英呵呵一笑,“亲近就算了,咱真不熟,你走吧,或许有机会,我能帮你一回!” 原以为蓝玉桀骜不驯,嚣张跋扈,结果却是这世上又一个莫名想对他好的人。 对待别人的善意,朱英没必要一股脑的拒绝。 他说的帮,也是对蓝玉改观后,发自肺腑说的。 现在已经洪武二十五年深秋了,等九月一过,入冬后,来年就不远了。 洪武二十六年,洪武四大案的最后一案爆发了。 锦衣卫指挥使蒋瓛告发蓝玉谋反,蓝玉下狱,随后狱词指证同景川侯曹震、鹤寿侯张翼、舳舻侯朱寿、定远侯王弼、东筦伯何荣皆被下狱。 连带颍国公傅友德也牵连其中。 刚下狱,国朝便宣告天下,这伙人拟定乘朱元璋藉田时发动叛乱。 最终蓝玉以谋反罪将其逮捕下狱,并被剥皮实草,抄家,灭三族,并株连蔓引,自公侯伯以至文武官员,被杀者约一万五千人。 这朱英早就跟老黄说过,杀淮西勋贵,是为朱允炆这位弱主扫平障碍。 就从适才蓝玉的许诺来看,这是比较直率的一个人,这也是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 按理说武将头脑直,藏不住秘密,谋反这事绝对是老朱安在蓝玉头上的。 蓝玉一生功绩无数,念个旧情还是能继续安度晚年的。 但当老朱认为你有罪的时候,你就离死不远了。 因为老朱喜欢记小本本,你的功劳他记得,你的罪证,他更记得。 蓝玉的罪,从大明初定自己领兵之后,便在军中各种乱来。 私分战利品,结党营私,名下义子近千人为非作歹,还在酒后妄议老朱。 最出名的事就是侮辱北元皇妃,还有因为关隘确认行伍身份,等不及的他就纵兵毁关。 这放在哪个朝代都值得惩戒的大罪,可蓝玉却无事发生,那是因为那时候老朱忍了,毕竟天下初定,还有许多战事要打。 还有就是蓝玉是老朱留给太子朱标的一把利器,是未来大明皇帝的建立丰功伟业的一块重要拼图。 所以蓝玉放纵一点,有些小过失也不必斤斤计较。 谋反?他蓝玉是朱标舅舅,谋什么反。 可朱标没了啊,他这人未回朝,就怂恿傅友德殿上反对未来储君朱允炆,这就是大问题了。 以前的小错误,放到台面上来讲,那全是大罪。 功绩? 你犯了那么多罪,你现在跟我说你的功绩? 说好的丹书铁券免死,那么多持有人咋该死的还是死了。 讲道理,这也是朱英不想跟着老朱干的原因,太过凶险。 可朱英好好回顾下大明灭亡的原因,蓝玉案的影响,绝对不是杀了一万多人,有个更重要的影响,促成了大明的灭亡。 那就是蓝玉死后,大明皇权对武将的限制也提升了上来,以至于后期武将地位低下,被文臣和宦官彻底的把持了朝政。 大明后期军队穷,钱去哪了? 不都被宦官和文臣给贪墨了,大明铁骑的没钱,行,来给阁老大学士磕一个,礼送的好,那就再说。 想想末期崇祯只能用文臣保举的学阀子弟领兵,一败再败也不用实干武将,哪怕用了都会被文臣各种诋毁,说有谋反之心,内外交困,武将再无出头之日。 没强大的军事,大明如何能存续下去? 所以朱英今天见了蓝玉后,该想想怎样改变下这顽疾,哪怕蓝玉往后会成为朱棣入主的拦路虎,他也想试试,能不能帮蓝玉保全下性命,再不济,也不至于到剥皮萱草的地步。 而蓝玉则是听到朱英终于有点认可他了,但他不满足于此,于是说道:“帮什么先不用管,总之你知道我对你错不了,不用多想,毕竟,是自家外甥孙嘛!” “啥?我说蓝玉,你别得寸进尺,我再强调一遍,我爹走了便走了,咱扯不到那关系上去!” 蓝玉不满道:“你这娃儿就是烦,你要不信,你跟我走一遭便是!” 朱英疑惑道:“去哪?” “京师卫所,去了你就知道,你与我的关系,远远不是你想的那么浅薄,或许你终其一生,都得带着我蓝玉的烙印。” 朱英心头一动,大明铁骑,他早就想见识见识了,他爹是谁,他也想一探究竟。 可说白了,什么叫我一生得有你蓝玉的烙印,烙印是吧,我现在就去抹了。 “去不去?” “那便去!” 第七十一章 山河日月永在 “皇爷,需给你报备车马进入卫所么?” 朱英隔壁的邻居家,朱元璋正端着茶轻嘬一口,随后放下茶盏,起身道:“咱的确是想看看蓝玉能玩什么花样,可你们先前呈上来的秘奏说蒋瓛有大事禀报。” “蒋瓛在回来的路上了吧!” 周元微微躬身,“皇爷,指挥使信中并未提及何日归来,但另有奏章已传到文华殿。” 朱元璋豁然起身,双眼之中威仪慑人,说道:“那先回文华殿,你与杨俊龙一同去京师卫所,把朱英这小子在卫所里经历的事事无巨细记下来,咱到时候再看!” “遵命!” …… 马匹声嘶鸣,扬起一路沙尘。 也不知蓝玉上哪找的骏马,朱英拽着缰绳随着蓝玉一路前行,起初还有点不适应,但终究是被重塑过的躯体,很快就掌握了骑马的技巧。 一路奔波后,两人最终来到了京师雨花台卫戍大营。 青石大道上,远远便能看见牌楼林立,周边皆有大明军伍值守,见到两骑飞奔而来,正想阻拦,可就在见到蓝玉的瞬间,一众军伍纷纷躬身行礼。 “小子,天赋奇绝啊!” 一路上看到朱英摇摇晃晃,蓝玉本以为朱英的身手,岂能驯服不了这军马,可看到朱英几次都要摔下去,正想帮忙,可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迅速掌握了方法,驯服了军马就跟他一同闯到了大营来。 若说如今皇孙一辈中,能有此等能力的,蓝玉只见过燕王朱棣的次子朱高煦有这本事。 但朱高煦能力再强,能和朱雄英比么? 比起朱允炆朱允熥,蓝玉看朱英的眼神太顺眼了。 “大将军,京师卫戍禁军皆整装列阵,请大将军阅示!” 蓝玉点点头,看向朱英说道:“今日,你同我一齐看看我大明军威,跟我来!” 两人下马,蓝玉带着朱英就走入了大营,跨过城寨,走向了校场站台。 朱英看着周边林立的纛旗,大大的明字在迎风招展,行到站台登高望去,朱英正想好好看看这京师卫戍的全貌时。 猛然一声战鼓敲响。 咚咚咚! 声如闷雷,摄人心魄。 下一瞬,一阵号角声响起。 本来凭借的大营,陡然响起一阵金铁交击声,势大如雷霆席卷而来。 随着号角声不断,朱英能明显感受到脚下站立的校阅台震动起来。 “疾!” 轰隆隆,先前的金铁交击声顿时响声不绝,伴随着大地的颤动,仿佛有来自远古的巨兽,对着周遭趋于传递出一阵碾压的嘶吼。 下一瞬,随着那声‘御’回落下去,一瞬间,朱英眼前占地千亩的校场上,马蹄声骤然响起,一阵响彻天地的呼号声传出。 “杀,杀,杀!” 校场东方,一铁甲骑军冲了出来,大旗上一个常字舞动,下一瞬,万千铁骑鱼贯而出。 先前那金铁交击声,便是铁甲行动时的撞击声。 映入眼眸,便是铺面而来的压迫感。 大军阵仗雄壮,列队却极为严谨,伴随着冲击而来的狂风,朱英握紧了双拳。 此情此景,如何不令人心潮澎湃。 这是大明军容最为壮观的时代,铁甲长枪,兵强马壮,纵观历史长河,能扫平蒙元这吊打世界的铁骑,现今明军杀气之厚,气势之重,当冠绝古今。 大丈夫一生能见此景,夫复何求。 随着铁骑行进,迅速的站满了校场,军马刚定,便有一骑纵马越出,头盔上红缨招展,一袭镇国山文甲熠熠生辉。 “大明金陵卫戍禁卫,骁骑营都统常升,率全营一万禁卫,参见大将军!” “参见大将军!” 声动九霄,气势如虹。 朱英迎面感受着这种气势,心头也涌现出一阵热血来。 蓝玉身穿常服,未着甲胄,面上从见朱英起就带着的笑意已经全然消失无踪,冷着脸上前一步,微微抬起了手。 “山河日月永在,大明江山永在!” 蓝玉话音一落,一万禁军铁骑纷纷举刀,齐声呼喊:“山河日月永在,大明江山永在!” 气吞山河的呼喊声中,蓝玉微微侧身看去,也见到朱英拧着眉,嘴角抿动,顿时心中感慨万千。 若常人百姓没见过军阵,此刻估计已经被这肃杀之气给震的手足无措。 而心在天涯气冲霄汉的好汉,或许也按耐不住激动之心,跟着热血上头一起大呼起来。 朱英这种审视的眼神,蓝玉很熟悉。 只有大明皇帝,才能一直以审视的态度,来看他打造出来的铁骑士卒。 毕竟这场面见得多了,习惯了。 朱英的表现在蓝玉意料之中,因为早在他出生时,大明铁骑便已列队欢迎这位皇孙的降生,五岁时北边大战高捷,大明皇帝朱元璋将朱雄英放在马前,策马骑行一同检阅了大明军伍倚仗。 明军之中,在场所有将士都见到了被圣上搂在胸前的孩子。 他是圣上至亲血脉,是整个国朝未来的君主之一。 大军山呼大明万年,也曾生如雷霆般的喊出了他的名字——朱雄英! 今天禁军的列队,只不过是蓝玉与常升的安排,他们相信,这样的场面,在朱雄英的记忆中,是很难抹去的。 “可曾想起些什么?” “啊?”朱英从思虑中回过神来,双眼有那么一丝茫然。 蓝玉叹息一声,“你当真不记得了吗?” 朱英一头雾水,看大明铁骑,他能记起什么? 难不成他真有的爹是跟蓝玉混的,他小时后在军营待过? 朱英只能说道:“不记得!” “罢了,当时你年纪小,我不强求!” 朱英疑惑道:“你是说我见过这场面?” 朱英的确记得电视剧中看过的不少大军,大秦铁骑横扫天下,兵神韩信神鬼莫测的军阵,封狼居胥的冠军侯牧马北原,大唐二凤马踏山海威震四海。 可大明铁骑,记忆中却从未见过。 他看过萨尔浒中困兽之斗的明军,见过清兵南下,内外交困不着片甲的明军,可眼前这支甲胄齐备,军容整肃的明军,他的确是第一次见。 开国便为巅峰的明军,虽有显赫的战绩,但也在历史长河之中,被后来的君王官宦,祸害的气势颓丧,贪生怕死。 更在后世的王朝更迭后,将大明的影响压缩到了最低。 “没见过,便罢了!” 蓝玉意兴阑珊。 这是他最为自得,认为最能让朱英想起来的方法,失败了。 朱英则是看着台下的铁骑,他们都目光好奇的盯着他,这一刻他就站在蓝玉身侧,享受着万千兵马带来的敬畏。 第七十二章 大明铁骑一般般啦 本来按照计划,蓝玉将朱英引来见见校场点阅大明军马,小孩子记不清事,流落市井十多年,这种气吞山河的阵仗绝对是记忆深刻的记忆,怎奈朱英表示没见过。 蓝玉顿时就没了心气,看来就要等老傅把朱允熥带出宫门了。 京师大营已经没有待下去的必要了,蓝玉摆摆手,示意禁军铁骑可以退下了。 本来大营之中的统帅多为淮西子弟,蓝玉还是有号召力的,可等蓝玉示意半天,校场的军马却一动不动。 “还不撤?人家记不得你们!” 蓝玉怒骂出声。 便在此刻,先前镇国山文甲的将领便翻身下马,大步冲了过来。 “叔,我不甘心!” 说着这掀开面甲,清俊的脸上带着怒意的看着朱英。 朱英微微一愣,讶异道:“原来是你?” 常升冷哼一声,怒道:“你个没良心的,禁军弟兄们为了迎接你的到来筹备许久,你居然忘了!” 忘了? 朱英挑眉,难不成这原身真见过这大明骁骑营? 眼瞅着常升就要上来扒拉朱英,蓝玉连忙一把抓住常升,语气低沉道:“别冲动,有事好好说,这怪不得他,再说你也打不过他!” “叔,你还护着他,他都不认我们,那就不认他的身份,我今天必须教教他,没准打一顿就清醒了!” 朱英愣神,合着这帮糙汉是这样处理事情的。 奇怪了,就算这原身的爹是大明军中位极人臣的统帅,也不应该有此礼遇啊! 可随即一想,自己姓朱,难不成他那老爹是朱元璋义子? 要知道当年红巾起事,朱元璋是收了一批能征善战的义子的,虽然损耗了一批,但还有一大批留存了下来。 出名点的沐英,堪称一代武将典范,要不是忌讳与与朱雄英撞名,没准沐英也改姓朱,叫朱英了。 但沐英应该还有个把月才去世,与蓝玉告知的他爹死了有偏差来着。 蓝玉拉着常升,低声道:“我都打不过,你上去平白受辱,到时候场面不好看!” 常升哪管得了那么多,怒道:“叔,冯胜那老东西说你们是天黑眼神不好被偷袭了,这军中荷甲实枪,他焉能胜过我!” 说着,常升盯着朱英骂道:“你个小没良心的,可敢上马与我一战!” 朱英本来还在猜自家老爹是哪个有名有姓的家伙,猛然就听到常升挑衅,按常理来说这是人家地盘,不适合自己崭露头角。 但他来的目的就是战断这些人念想的,随即笑道:“有何不敢!” “好,取我枪来!” “战,战,战……” “常升,你小子,悠着点……” 蓝玉本想劝阻一二,但见到校场上一万禁卫都连声呼喊起来,现在他跑去叫停,定然让军中将士对朱英感官变差。 这皇太孙威名一损,到时候就是他蓝玉想扶,定然也有不服之人。 罢了,朱英这小子的手段,他也趁机见识见识,若能胜了常升,那朱英在军中威望必然是水涨船高。 “小子,我这紫花罩甲乃天子亲授,来,我为你披甲!” 蓝玉手一挥,便有甲兵捧着紫袍金鳞的一副甲胄呈了上来。 朱英看着华贵的战甲,蓝玉不愧为大明边军第一大将,甲胄华丽之余,防护简直到了脚指头。 “我这甲胄,重五十八斤,你配备柳叶刀以及长槊,对他对阵,切莫下死手,毕竟……” 蓝玉顿了顿,还是没说常升就是他舅舅,这样直白,朱英回去想想就知道他乃朱雄英了,这坏了上位大事了。 “我不需着甲!” 朱英没理会蓝玉撑开的战甲,一个翻身飞下点阅台,从场边兵器栏中取下一把长枪,上了原来驯服的战马。 一袭布衣,一把长枪,眼神淡然的看着常升。 “你不着甲,这如何对敌!” 常升面上一阵犹豫,刀剑无眼,他一身山文甲,普通力道的刀枪难以伤及躯体,可朱英就一身布衣,随便哗啦就是致命伤口了。 就在常升也打算卸甲的时候,朱英笑道:“如此厚重的甲胄,你们砍人累也不累,这一身甲胄看着华丽,实在是中看不中用!” “你说什么?”便是蓝玉都懵了,这小子怎敢当着那么多禁卫说甲胄无用。 朱英笑道:“大明不是有神机营么,你们这些着甲持枪的铁骑,看起来太落后了,我今天不着甲与你对抗,若能伤我,我毫无怨言!” 常升火气蹭蹭蹭的冒了起来。 大明军中是有神机营不假,可那帮火器军伍,一直是轻骑先锋,一轮齐射后打乱敌方骑兵冲锋后,便要由铁骑上阵拼杀了。 所以铁骑一向是看不上神机营的,蓝玉他就不喜欢神机营。 结果你小子刚来军营就羞辱铁骑部队,吹嘘起神机营来。 “好小子,今天非把你收拾一顿不可!” 常升翻身上马,撇去长枪,直接从腰上扯下军刀,刀不出鞘,挥舞着就向朱英冲了过去。 “将军威武,胜了他,大明铁骑绝不受此辱!” “将军必胜,将军必胜……” 蓝玉一脸无奈的看着朱英,这才来多久,就把大明骁骑营全给得罪了,早知道就不整这一出了。 大营内,呼喊声震天,不过全是给常升加油的。 朱英骑着战马,看到常升提着刀鞘就冲了上来,手也是微微一震,将手中长枪折断,枪头丢弃在地。 这一幕被呼喊的骑兵看到,呼喊的声势微微一弱。 徒手掰断了长枪,这手劲何其大。 来不及众人震惊,朱英也一拍战马,顿时战马嘶鸣,风浪袭来,朱英提着木棒就向常升冲了过去。 “砰!” 一声脆响,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微微一惊。 朱英与常升交击一合便调转战马,再度冲杀起来。 “来的好!” 常升握着刀鞘的手微微发麻,实在没想到这大外甥竟然有这样的力气。 还来不及多做思考,朱英长枪挥了过来,两人再度交击,一瞬间,常升就感到手腕一轻,手中的刀鞘被打碎成两半。 就在众人眼花的瞬间,朱英借着打碎常升刀鞘的力道,再度打在了常升的甲胄上,常升来不及闪避,瞬间就被朱英从战马上挑了下来。 “好!” 眼看常升被挑落,大明禁卫都焦急万分,却猛然听到一阵叫好声,循着声音找去,正要怒骂,却看到蓝玉一脸兴奋的拍着手! “再来!” 常升有点懵,被打中的胸口还有点痛,但在厚重的甲胄下并未受伤,也翻身到了武器栏中拎出一根军棒,对着朱英冲去上去。 朱英也是有点服的,这重甲少说四五十斤,但常升跑起来是步履如飞,对大明初期的战力有了个基础的认识。 寻常人要能披着这甲胄战场厮杀,除了艰苦训练,在身体调养上也有独到之处。 大明现如今六十万大军,若都能有如此战力,的确是有天天去北原扫荡的能力,可今天朱英也想尝试下自己对军队变革的想法。 本来这套方案是想给朱棣的,但现在他对这群大明军伍改观不少,索性纵身下马,与常升步战。 瞬息之间,朱英就冲了上去,与常升颤抖了几个回合。 两人凶悍的缠斗,引得军中将士纷纷叫好。 先前还有些人对朱英有意见,现在看了朱英的身手,他们也对着年轻人改观不少。 蓝玉看在眼里,精光闪动。 常升的手法自然是上阵杀敌的手法,虽然对朱英有所保留,但依旧有杀伤力,可朱英却能摸透常升的想法,几次避开,手中枪棒却能次次打到常升。 他知道,常升要输了。 果不其然,在朱英一棍打在常升腰上,常升再也承受不住,轰然倒地。 朱英也没出手,将手中抢棒一丢,微微喘气看着常升,笑道:“服不服?” “我不服,待我脱了这甲胄,再与你大战三百回合!” 蓝玉走上前来,示意常升别叫唤了,朱英的身手他看了,便是换他来,估计也是讨不了好。 朱英笑道:“重甲骑兵冲击起来是挺有威慑力的,但有了神机营,你们还如此作战,实在不智!” “黄口小儿,竟敢口出狂言!” 朱英话音一落,就听到另一个着甲老汉纵马前来,人未至便骂了起来。 第七十三章 耍无赖的冯胜 带朱英来军营的提议,一直是冯胜强烈要求的。 毕竟上次被朱英偷袭,他还没来得及施展就被困缚,堪称他这大半生的奇耻大辱。 他们这帮人,自幼便是不服输的主,有事直接就打一场,打服了再说。 所以蓝玉也顺水推舟,想以大明铁骑的仪仗来唤醒朱雄英的记忆。 但他冯胜是想先收拾朱英一顿的,教育皇孙要趁早,不然等他上位了,那就没机会报仇了,所以他直接金刀大马的闯进了校场。 “常升,你这废物简直丢了明军的脸,滚一边去!” 要放在以前,冯胜还觉得亏欠他常家,但如今他负责挖皇陵,人手已经安排到位,就等大祭之前换防让人动手吗,滔天大罪都承当了,胆子大了,自己张狂的个性再度释放了出来。 “老头,你要怎么打?” 冯胜来到朱英身前,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朱英说道:“很简单,你不是吹嘘什么神机营么,你拿把神机营的鸟铳,我用大弓,各自离校场百步,看看谁先倒下!” “老冯,你这玩大了!”蓝玉不满的盯着冯胜。 冯胜笑道:“老子自有分寸,我的箭已除了箭头,这一万将士看着,谁都做不了假!” 蓝玉指着冯胜骂道:“便是除了箭头,以你的臂力也会伤到人的!” “那你要咋办,让他穿甲胄防身啊!” 听到要朱英穿上铁甲,蓝玉也不说什么了,冯胜这老哥虽然莽撞贪功,但做事还是细致的,能有如此把握,顶多会让朱英丢脸,不会伤到朱英。 朱英在一旁看着蓝玉冯胜对骂,笑道:“这方法太土,我不答应!” “那你要如何?” 不理冯胜的絮叨,朱英看着禁卫送来的鸟铳,嫌弃的看了一眼。 大明神机营名震天下,靠的就是手里的制式鸟铳,朱英拿着一米出头的鸟铳,侧弦还配备了一条木质枪塞。 鸟铳这武器的确是热兵器了,在大明这个十三世纪算得上很先进的玩意,毕竟比起箭矢需要箭身尾羽和箭头,鸟铳能节省不少工艺和铁器。 配备一袋钢珠,杀伤力跟强弓有的一比,而且不需要士卒有多大的臂力,可以增添不少新军的战力。 大明禁卫和大明边军,神机营都属于骑兵看不上的兵种,原来的开局弓箭手齐射,换成了鸟铳齐射。 这东西发射一次,就要用这长条的木塞掏出残余火药,再度从枪口塞入钢珠,一套流程下来,比弯弓搭箭还要慢,甚至有时候前面火药没掏干净,还给你玩个炸膛。 “老将军,是你要跟我打,我不想被人说以大欺小,请问军中有酒坛吗?” 酒坛? 冯胜蓝玉都一脸懵逼,打架问酒坛做什么,难不成比拼喝酒? 冯胜骂骂咧咧道:“比喝酒,你加上常升都没用!” 朱英摇了摇头,看着常升问道:“若有,请取十个酒坛过来!” 常升被打了一顿,浑身都痛,但朱英的要求他做不到拒绝,示意部下抱着酒坛上来,朱英示意将酒坛隔开放置,摆放成一排。 “老将军,请吧!” 冯胜看着排列好的酒坛,问道:“要如何比试?” “十个酒坛,谁先打碎的多,谁胜!” 冯胜哈哈大笑起来,“不是吧,小子,你手中的鸟铳,就算你技艺纯熟也绝对比不了老夫手中的弓箭,你如何比我快?” 朱英笑笑没说话,从禁卫那边接过了火药和钢珠,将鸟铳上的引线扯下来,顺手把枪还了回去。 一群大明将士不解的看着朱英,就看到他把钢珠都倒进了火药袋子里,顺手把引线也接了进去。 “小子,你这样能玩什么?” 朱英没回答,本来是想用随身携带的手枪来教他们做人的,但如此摊牌没必要,往后去朱棣那边不得玩机枪才能火力压制了,索性简易的制作了一个手雷。 虽然密闭性不太好,但有足够的杀伤力了。 “老将军,可以了吧!” 冯胜冷哼一声,朱英这脑瓜子里想的啥,总之不是捉对比试,那他便是输了也无妨。 策马倒退了几步,冯胜弯弓搭箭,喊道:“可以了吧!” 朱英也跑到他身旁,示意冯胜开始。 蓝玉和常升早就跑开来,盯着两人比划。 冯胜张弓搭箭,迅猛一击,顿时酒坛碎裂。 朱英也一拍手,叫道:“好!” 冯胜瞟了一眼,居然还有心思叫唤,他丝毫不敢轻敌,迅速取出箭矢再射一箭,顿时再中。 “小子,你要是放水,那老夫可看不起你这等人了!”说着再度射出一箭。 眼看胜券在握,冯胜也略微放慢了张弓的手。 可下一瞬,朱英已经从腰间取出火柴,轻轻一划,火苗点燃,在引线上一点,小巧的密封袋子就飞了出去。 在场的人还来不及思考朱英这是什么操作。 “轰!” 一声爆响,连带着摆放酒坛的木架都散裂开来。 蓝玉和常升目瞪口呆,两人站立的前方身子有炸裂开的钢珠镶嵌在了木板上,摆放酒坛的木架都炸开了,哪里还有完好的酒坛。 冯胜也是箭在弦上,可看着烟雾缭绕的标靶,彻底傻眼了。 人群惊呼声中,朱英一脸嫌弃的走了上来,“烟雾那么大,一看就是劣质火药,但还好能炸开!” 说完,朱英看到赶来的蓝玉,说道:“虽然效果一般,但我想问问,我丢这么个东西,你那甲胄扛得住么?” 蓝玉心绪复杂,说道:“我可不会呆在大炮底下。” 冯胜骂骂咧咧的走了过来,怒道:“小子,你使诈,吹嘘半天火器,可你这方法明显不是大明军中用法。”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因地变化而致胜者,是为神,兵书你没读过?” 冯胜一愣,指着朱英怒道:“歪理……” 蓝玉却哈哈笑了起来,“小子,你这方法若是能实用推广,那就相当于我大明军中人手都躲了一门炮啊,那杀敌起来效率可就非同一般了。” 常升也点点头,工部那么多人,就没人想到可以用这种集中火药的方法来对敌的,这大外甥长的是什么脑子,这咋想到了。 朱英说道:“这是简陋的,若是能放在一个小铁罐中,将火药集中起来,设计好火药的撞针,那杀伤力便能翻倍!” 蓝玉眼神一亮,赞道:“好想法,虽然听不太懂,督军校尉呢,速速来记下,小子,你把你那方法告诉我,若有实效,我定然重重嘉奖!” 朱英乐了,能让这帮崇尚冷兵器的将领知道如何改进,也算是对得起老朱赏赐的金牌的。 正要和那督军校尉说说方法,冯胜却挤了过来,骂道:“我不服,你小子使诈!” “老冯,够了,别无理取闹!” 冯胜却不管不顾,骂道:“感情不是你蓝玉在众将士面前丢脸,小子,可否再比一场!” 朱英也烦冯胜了,本来是想卖蓝玉一个好,顺带问问他爹到底姓甚名谁,然后就走了,但一个常升打完又来一个冯胜,那怎么不把徐辉祖曹震叫来一起打。 看到蓝玉阻拦,冯胜怒气冲冲的揪住蓝玉,在他耳边低语了两句,蓝玉也顿时犹豫起来。 “总之,我就是不服,小子,若是识相,你便与我再斗一场,一场之后,不论胜负,我定向你保证,你要北上,我冯胜与蓝玉绝不阻拦!” 朱英眨眨眼,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把这破事解决安稳北上。 “好,你要怎么比!” 冯胜冷哼一声,“军中比试,你知道我等是不会伤你的,要证明你的本事,让大家心服口服,那赶巧了,今日锦衣卫呈报,海宁一地有倭寇来袭,杀伤百姓近二百人,江宁府组织官军抵抗,奈何这帮贼寇因地制宜,一时难以剿灭!” 蓝玉本来觉得冯胜刚刚那句这小子有手段,多捞点好处,没想到是要上阵杀敌,顿时骂道:“你怎么想的,那是倭寇,不行,不能比!” 话音一落,朱英就冷笑道:“倭寇是吧,好,这比试我接下了!” 第七十四章 这两人是要打到北方去吗? “胡闹,简直胆大妄为!” 文华殿内,朱元璋气冲冲的站了起来,怒不可遏的指着跪倒在地的锦衣卫周元。 “人呢?” “圣上,当时情况紧急,朱英小公子在答应征讨海宁县杨柳山倭寇后,马上就策马赶去了,卑职暗中护卫小公子,当时的确走不开,随着调遣的一千禁卫一直到了溧阳口才脱身前来禀报,一来一回,想必他们已经到了海宁!” “砰!” 朱元璋将桌案上的砚台砸落在地,指着周元的手都发颤起来,“你们这帮废物,难道不知道给蓝玉发个信吗?” “朱英这孩子就在屋里读书作画,哪来的战场厮杀经验,蓝玉也是个蠢货,难道不知道只有护好了朱英,咱才能留他一条狗命吗,废物,废物……” 周元身子发颤,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朱英昨日午时同蓝玉冯胜一起去了海宁,他星夜兼程才在朝会后赶到,急报呈上来一天已经过去,他一个锦衣卫百户旗官,能做什么才能补救。 朱元璋也想不明白,蓝玉跟朱英接触,他们几个打的什么注意他一清二楚。 正是知道蓝玉他们的打算,才想着借这帮人的手让朱英恢复记忆,到时候一切顺理成章,将他带入宫中,无人敢讳言。 结果让你帮忙,你带着朱英去战场,美其名曰比试,谁知道他们打的是什么心思,若是朱英有个闪失,朱元璋不敢想。 国朝二十余年,他已经经历太多失望,朱雄英的再度出现,是他现如今最大的执念了。 一念至此,朱元璋不禁有点后悔。 早在让允炆入朝会,他就听说蓝玉这帮人多有不忿,兵部尚书赵勉与翰林学士刘三吾便曾劝谏,说蓝玉拥兵自重,士卒知蓝玉而不知天子,今太子仙去,若蓝玉有反意,应尽早筹谋。 但当时朱元璋念在蓝玉只不过是话多,没做多想,现在想来,若今日一切是蓝玉做局,那雄英将会遭遇何等局面。 “来人,摆驾,咱不能在宫里等消息!” “圣上!”周元连忙拜倒在地,语气笃定道:“圣上,请务必相信朱英小公子一回。” 接着,周元便将京师大营所见全说了出来,先前是来不及禀报,事情都捡紧要的说,现在见昨日朱英如何在大营内胜了常升说的一清二楚。 “开国公,宋国公与凉国公一同前行,令有百户旗官杨俊龙在旁协助,想必小公子定然无事!” “你亲眼所见,朱英打得常升毫无还手之力?” “卑职亲眼所见,若有失言,愿担罪责!” 朱元璋面色惊疑,若是前几日听说蓝玉和冯胜都被朱英绑了,他顶多是觉得这两人估计朱英身份不敢出手,所以被朱英困缚。 但听说昨日当着骁骑营一万禁军的面,将常升打败,那就做不了假了。 常家经历了兄长常茂的事,声望已经一落千丈,常升哪怕顶着国公的称号,各方勋贵谁不知道是靠着他爹常遇春的威名。 若是在禁军面前还防水,被一个无名小辈痛打,那常升简直是颜面扫地了,所以谁都能防水,常升不会,哪怕是面对亲外甥。 焦急的心绪,因为这个消息放松了不少,但朱元璋还是马上提笔下旨,“周元,你持咱的懿旨去找汤和,让他传信给在海宁征伐倭寇的汤鼎和方鸣谦,若有前去禁卫有异动,无须奏报,蓝玉冯胜即刻拿下!” 说着,朱元璋将圣旨盖上玉玺递给了周元。 周元一脸震惊,为何要把蓝玉冯胜都捉拿,难不成他们锦衣卫想岔了,但身为臣子,他不敢有疑问,连忙赶去找汤和。 等周元一走,朱元璋在殿内来回的走动着。 就因为冯胜答应这小子比试之后便放他离京,这便让这小子急不可耐的去征讨倭寇。 倭寇不同于一般匪患,从前元便开始劫掠海边各镇,当时蒙元残暴,只想搜刮民财享乐,沿海各镇的武备空虚民不聊生,才致使倭寇越发势大。 这群亡命之徒不同于普通的山贼匪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山贼再能跑,不还是在万里江山内,可倭寇机动性强,加上多年劫掠,在沿海各镇都有眼线,除之不绝。 只怕朱英刚进了海宁,便有线报传给倭寇了,这样深入前线,何等的不明智。 “小子,你想去北方做生意,怕是也图谋甚大啊!” “咱想不明白,你去了北方不就想抱老四的大腿,亲爷爷你不抱,咱明白,你流落民间十年,事记不清,不认爷爷情有可原,可老念着老四是何等意思!” 朱元璋自顾自的说完,捡起桌案上的信封,这是从北平传来的书信。 自从朱英表明因得罪蓝玉无法前往北平,朱棣得信后,把自己的燕王印信都给寄了回来,信中口口声声说朱英是他朱棣认下的谋臣,还是父皇亲自调遣,让蓝玉不得为难阻拦。 朱元璋将信封丢在桌案上,冷哼了一声。 老四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大了,连他的旨意都敢假传了,而且看起来已经不把蓝玉放在眼里了,要是真召他入京,他要做什么,朱元璋想都不敢想了。 “娃儿,开封水患,你先给朱棣扬名,又暗中布局漕运往他那边送粮,生意,哼,好一个生意!” 朱元璋念叨完,一招手,一个锦衣卫就进入殿内,朱元璋将书信递了过去,示意放回朱英的宅院内。 既然朱英不在,那这信可以有无数的方法放回朱英的院子。 “圣上,不改一二?” 朱元璋挑眉,“改什么,咱现在是越来越好奇,就琢磨这两人要一起去北平作甚,你说立储君,一个口口声声说只怜兄长抚育之恩,不敢妄取兄长一脉传承。” “另一个呢,也口口声声说必定是允炆,那他们两个搅在一起,难不成是想打到北边去?” 那锦衣卫低低头,不敢多言。 一个是燕王殿下,一个可能是皇长孙,怎么说都是得罪人。 “要不把朱棣叫来南京?” 这话一出口,朱元璋马上又摇摇头,蓝玉这帮人都没弄明白,再加个朱棣,那不全乱套了。 “圣上,卑职告退!” 朱元璋点点头,等锦衣卫去送信后,才茫然的起身。 现在这局面,太被动了,很多事情都要靠锦衣卫来探访,朱英这小家伙嘴还挺严实,明明暗地里在做事,明面上还就是做饭看书和钓鱼,得找个亲近的人安排过去了。 他老朱这一辈子,从没这个信息闭塞过。 “静安,徐辉祖这段时间有来宫里请安吗?” 静安拂尘一甩,笑道:“皇爷,魏国公今日去当值了,至于前几日休假,咱听说是居家读书来着!” “他不在家?也罢,去传旨,咱去他家坐坐,让他赶紧过来!” 第七十五章 现在,全军列阵! “什么,这次犯境倭寇足足有两千余众?” 夕阳下,冯胜听着海宁卫所的呈报,整个人都大吃一惊,眼神诡异的看向了北方。 “启禀将军,也因为这次倭寇人多势众,所以杨柳山卫所才难以抵抗,最终只能退回到李家村,而沿途百姓才惨遭劫掠杀害,卑职已请旨汤鼎将军增派人手,要不然沿途秋收的粮食又将被劫掠。” 冯胜面色难看,这次人带少了,就一千禁卫,还跟朱英平分了,其中还有四百是辅兵,真实能出战的,不过六百人。 也就是朱英三百骁骑营铁骑,他冯胜三百。 要说合兵一处还能有个照应,可这临阵分兵,还是敌众我寡,冯胜瞬间就觉得头大了。 便在此时,一个全副甲胄的士卒冲进了卫所,来到冯胜面前下拜道:“将军,如今秋收后水田干涸,但依旧泥泞,军马难以冲阵,千户大人问可否步战行军!” 冯胜一拍头盔,叹道:“完了,这仗没法打了,你速速派人去寻朱英,让他今夜不可妄动,待明日天明我与他合兵再做计较!” “得令!” 待人走后,冯胜才看向卫所指挥使,“现今你这卫所还有多少能战之兵?” “也就五百人!” “速速派人驰援朱英,全派出去,若有延误,军法从事!” 等人派出后,冯胜才迅速回到卫所大营,挑灯看起了地图,越看越是心惊。 常年四方征战,他冯胜也不是蠢材,要不然也当不了这宋国公,只是倭寇不同以往,征战各地,大明军伍所到之处,百姓无不竭诚欢迎,可沿海倭寇则安插了太多的内应。 更多的是倭寇直接劫掠的大明百姓,威逼利诱下于倭寇同流合污。 这样的局面下,他们这些从京师赶来的禁卫简直是两眼摸黑,一切动向都在敌方的掌握之中。 冯胜不由得有些后悔,要是朱英那边出事,那他就难辞其咎了。 “今夜,不能睡了,传令下去,都给我打起精神,斥候不可分开,以免遭遇不测!” 传达完军令,冯胜就坐在屋内,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 距离李村卫所百里之遥的山地中,朱英一脸无奈的看着蓝玉。 “怎么样,这新玩意好玩吧,不是我跟你吹,这东西绝对是神兵利器,没想到回京师一趟还能捞着这好玩意!” 说着蓝玉把手中的望远镜递了过来,朱英呵呵一笑没有说话。 “怎么,你不感兴趣,娃子,就这样放眼睛上一看,远处的山山水水都清晰可见,我跟你说,对面那山头上绝对不会有倭寇,我都看了一天了。” 朱英懒得理会显摆的蓝玉,这东西还是他送出去的,作为创始人听到蓝玉这等大人物吹嘘,那足以证明这东西的应用能力了。 可行军打仗,这玩意顶多是个辅助的东西,倭寇这东西,可不是靠着能看得清就能解释的。 倭寇是什么? 海盗,扶桑浪人,但更多的是因为蒙元压榨下,走投无路不得不追随倭寇的百姓。 民心不在大明,他们来到这就是眼下行军,而敌方有战争迷雾,敌在明,敌也在暗,开局就是劣势局,所以朱英十分谨慎。 看向后方窸窸窣窣的竹林,朱英问常升道:“竹子劈了多少了!” 常升扶正了头盔,说道:“应该有一百多根了,你说的不要动静太大是为何,我们砍几根毛竹咋了,难不成倭寇连砍竹子的人都不放过?” 朱英还没说话,蓝玉就冷笑一声,“小升啊,你们这帮二世祖就是没见识,皇爷派你们练兵,也就是手头上转转刀子,你要是到过北地就知道那些鞑靼人犯境劫掠,别说你一个在打草边民,便是吃草的田鼠,也得一刀砍成两半。” 常升撇撇嘴,这话他无法反驳,如今蒙元各部被大明边军打散了,但靠着掠夺神州百年的财宝,能从各处征召的士卒,如今各大部族都实力雄厚,打着匡扶蒙元的旗号随时准备南下。 他蒙荫父兄功绩,的确只能靠着名望各地帮忙练兵,实战,这就是第一次实战。 蓝玉数落了常升后,转头看向朱英,疑惑道:“可你小子想的是什么,我蓝玉倒是猜不透,放着锋锐的战刀不用,你砍这些竹子难不成要安营扎寨?” 朱英笑道:“等会你就懂了,现在你们两个也别闲着,一起来劈竹子,记住啊,今天是我带队,你们两个哪怕官再大也不能越俎代庖!” “知道知道,你跟老冯比试,我们两个当时是拍着胸脯说不帮忙的。” 朱英笑了笑,伏着身子回去,指点这帮禁卫将竹子劈开,每根竹子长约两丈,头部披散削尖,随后又制作了简易的护具,还指点编了几个竹制盾牌。 “舅,真不帮吗?” “废话,能不帮?我带着你跟朱英蹲一起,老冯就知道我们两个定然要帮忙了,你舅打了一辈子仗,总不能让雄英输了!” “可要是赢了,那岂不是放他远走北平,我可是打听清楚的,你们是什么打算。” 蓝玉怒道:“想那么远作甚,先安稳的回了京城,到时候要去要留,我们办法多着呢!” 常升点点头,看来舅舅跟冯老头这帮人憋着坏呢,胜负如何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唉,论欺负人,耍赖,他们这帮武将办法多着呢。 常升扭了扭盔甲,说道:“那到时候我就贴身跟着他了,便是刀山火海,我定然让这大外甥毫发无损。” 竹林里收拾了几个时辰,看眼天暗了下来,朱英让辅兵送来火把。 “今晚可能还会有敌袭,我们夜里行军可能就要遭遇合围,所以我现在布置一个战阵,你们都是训练多时的禁卫,我想你们比我能更快的适应,时间不多,还望诸位不要懈怠!” 朱英说完,蓝玉也拍拍身上的腰刀,“儿郎们,我蓝玉虽然统管大明边军负责北伐,但在军中威望尚可,尔等守卫京师,可能一辈子都打不了仗。” “打不了仗,便立不了功,我蓝玉知道你们能成为京师禁卫,不是父辈蒙荫,便是军户子弟,我问你们,你们是愿意在父辈蒙荫下,窝窝囊囊的驻守京师,还是沙场建功立业。” “愿沙场建功立业,大明必胜!” “好!”蓝玉等一众禁军都消停下来,才大吼道:“我蓝玉打仗就一个念头,我蓝玉,我的手足弟兄都是何等人物,都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好汉,这些蛮夷贼寇算的了什么,竟敢来劫掠我国朝,我们弟兄的脸面往哪搁,今天他们敢来,就是没把我们大明朝放在眼里,没把我们弟兄放在眼里。” “这事简直就是羞辱我等,那我们就宰了这群没眼力劲的东西,要杀他们片甲不留,杀的他们断子绝孙!” 朱英在一旁听着,不愧是你蓝玉,这说辞,打仗就是兄弟义气,是兄弟就一起来砍人,一边看一边摇头。 大明现今就是如此,在老朱提出驱除鞑虏,恢复华夏,重整山河的口号后,天下大义都在了大明。 可华夏神州恢复后,那靠什么来维系道义? 蓝玉给整明白了,那就是足够的自傲,也凭着蓝玉这份自我的个性,让征伐四方成了兄弟义气最朴实的砍人游戏。 怪不得军中士卒都愿跟着蓝玉混,至于圣上,圣上会跟我们这帮军汉讲兄弟义气吗? “唉!” 朱英叹息一声,军队提升,还是要靠有个持续的驱动力,靠兄弟义气,富贵了就变成尔虞我诈,互相推诿指责,毕竟天下已经打了下来,大家都位高权重,主题变回争权夺利了。 蓝玉还好,毕竟他争权夺利之余,还念着继续出去干仗,干谁不重要,老朱让他打哪就打哪。 “朱英,你来说两句!” 蓝玉把士气都提起来了,就等朱英发号施令了,这也算帮忙了。 朱英点点头,站到这五百人面前,开口道:“前面说的都是废话,现在我预计是敌众我寡,开局就很劣势,我现在就一个要求,遇到任何情况都不要怕,不要临阵脱离阵型,相信同袍兄弟。” “现在,全军卸甲,没有辅兵,全是主力!” 朱英不等蓝玉想打断发言,站直腰身说道:“现在,全军列阵!” 第七十六章 三才阵对战倭寇 卸甲一出,在场的禁卫军都懵了一阵。 朱英也没做过多的解释,蓝玉目光流转了一圈,最终还是第一个带头把甲胄卸了。 蓝玉一动,所有士卒都马上开始卸甲,随后排好了阵型。 看到这服从力还是在蓝玉,朱英没多说什么,随后指派五名辅兵收拾好甲胄,不可遗失。 就在蓝玉和常升都没闹明白朱英此举为何的时候,朱英示意五人出列。 “我现在教授的阵法为三才阵,你们要记好,切莫临阵乱了阵脚!” 朱英说着,示意出列的五人开始布阵,长竹制成的狼铣为中轴,前置盾牌兵,两翼为长枪兵,后军为短兵护卫,可操持弓弩! 朱英的阵法,正是戚家军的三才阵。 要知道大明从得国之后便遭受倭寇犯边袭扰,从至正时期到嘉靖时期,直到戚继光的出现才平定倭寇。 戚家军对付倭寇的战法,核心便是戚继光创造的鸳鸯阵和三才阵。 眼下朱英加上辅兵不过五百人,十二人的鸳鸯阵杀伤力虽强,但朱英此战并不想有大明军伍送命,所以选择了更加灵动高效的三才阵。 朱英虽然知道原理,但现在展现出来,原来还在疑虑的心绪转变为了自信。 嘉靖时期的明军,跟洪武时期的完全就是两个概念。 大明骁骑营不愧是最为精锐的部队,只需要朱英阐述明白原理,很快五百人划分的战阵便以成型。 蓝玉和常升起先还不明白朱英能有什么阵法,就算有阵法也不能卸甲啊,这一身布衣,随便遭上一刀便足以致命,这不拿大明禁卫的士卒不当兄弟么? 要不是靠着蓝玉压阵,估计卸甲一词出现,这禁卫就得哗变了。 现在看着迅速纯熟的战阵,蓝玉顿时明白了。 “也对,是我着相了,倭寇不比北地蒙元骑兵,披坚执锐是能保全性命,对付这帮倭寇他们估计都破不了甲,但要消灭何其艰难,也只有卸下沉重的甲胄,咱明军可谓是身轻如燕,比起那帮靠劫掠的倭寇,优势顿时就显现了。” 常升咕哝道:“有没有还另说呢!” 朱英转过头看向常升,大步走了过来,说道:“二位将军位高权重,此战凶险,就请在后方坐镇,待我战后归来再叙!” “啊?” 常升一愣,还没说话,蓝玉就一巴掌拍在他肩头,目光却对着朱英说道:“小子,你这什么话,在大明军中,没人敢这样跟我说,我蓝玉是孬种吗?” “你到大同府,到各军中问问,我蓝玉哪次不是身先士卒?现在你让我坐后方看你们厮杀,你是想让我蓝玉被这几百弟兄骂做胆小怕事之人吗?” 朱英挠挠额头,说道:“军事主将本就要在军帐之中运筹帷幄……” 蓝玉怒道:“现在你才是主将,我蓝玉只不过是你手下一个兵!” “将军,切莫如此!” 听到蓝玉自称这小娃儿的兵,一众禁卫都停下了操练,纷纷不满了。 蓝玉一摆手,示意他们闭嘴,“要坐军帐中的是你,你与冯胜比试,我和常升都是筹码,你下令吧,去哪厮杀,我蓝玉绝不退缩一步,我可不想回去被人骂没卵,我蓝玉英明一世,不想丢这个脸!” 蓝玉或许是得罪人的脾气,但性子直才能让他有今日之成就,不然作为常遇春小舅子,又是朱标舅舅,他早就可以混吃等死,可他就不是甘愿落人之后的主。 现在就站在朱英面前,丝毫不愿退让。 “这是我操练的阵法,我自然需要临场调度指挥,坐在军帐后,怎能让战阵发挥最大的作用?” “那你把我蓝玉当什么了,来看戏的达官贵人?” 朱英看看蓝玉,又看看常升,怒道:“好,既然你们都有这血性,那就入阵!” “我们跟你一个阵!” 朱英犹豫了一会,才点头答应。 …… 大晚上的,山地一边亮起了火光,潜伏在山中的倭寇看的实在,迅速的交流着。 在几个头领都来围观后,一番交流下来,确定这是群大明卫所府兵。 一想到昨日才击溃了一帮府兵,劫掠了不少器具,明军战力不过如此,现在围观火把的数量后,确定这只是一小股明军。 看样子是在临阵操练,待天明来围剿他们。 再加上有密探传信,说南京派来了一队骑兵,倭寇们已经打算抢了这骑兵装备后便逃离。 一时间,倭寇们迅速交流了一番,打算先下手为强。 先覆灭这一小队明军,以免明日合围,他们不好逃离。 霎时间,倭寇们摸下山来,迅速往朱英一众所在的驻地冲了过去。 夜色下,猛然响起了一些呼喊声。 下一瞬,便是震天的喊叫。 蓝玉还在操练,感叹这战阵的确有些门道的时候就听到那漫山遍野的叫唤。 “敌袭!” 常升忙不迭的拾起长枪站在朱英身侧。 朱英大声道:“别靠太近,戴上头盔,众将士熄灭灯火,按战阵行进,不可擅自脱离阵型,不可贪功冒进,阵型之外,便是敌人!” “得令!”一众明军大声呼喝,纷纷站好队形。 开玩笑,先前还想着建功立业,没想到这重来的贼寇如此声势浩大,贪功冒进,想都不敢想了。 倭寇席卷而来,本来是打算打个措手不及,没想到明军熄灭了火把。 如今是九月初六,天上只有一轮将要西落的弯月,熄灭火把后很难看清夜色里的动静。 一众倭寇只能盲目的冲杀上来。 蓝玉和常升淡然两翼侧卫,各自手持长枪,朱英居后手持火铳,大喊道:“出击!” 五人的三才阵顿时向前冲击而去。 “小子,怕不怕?” 黑暗中,蓝玉一枪挑飞一个从侧面飞身上来想劈砍的倭寇,血滋了一脸,对着朱英喊道。 朱英在夜色中一枪打倒一个倭寇,这些倭寇的刀子在夜色中反光,笑道:“我让你们大晚上的点火把操练,本来就是想引他们出来,等着去找他们,那等找到明年去!” 蓝玉再度挥枪捅翻一人,笑道:“好家伙,没想到你小子居然是以自己为饵,引倭寇出动,这胆子很大,我很喜欢!” “杀,杀到前方无人,那就胜了!” 黑暗中,砍杀声哀嚎声不断,暂时没有汉话痛呼声传来,常升也是内心一稳,这五人小阵法简直精妙至极,他身在前线,能感受到不少冲过来的扶桑浪人,被前方狼铣一扫,退避开来,不等人站稳,他只用长枪一刺,对方就避无可避。 如此高效的杀伤贼寇,是他练兵多年都没想到过的美妙体验。 “小心!” 就在常升分神瞬间,不知何时旁边草地窜起来两个倭寇,高高跃起,手中长刀就劈砍下来。 常升连忙举起长枪却没刺中,下一瞬,一个倭寇被先前盾牌兵挡住长刀,手中柳叶刀一扫,这名倭寇顿时身死倒地。 可另一个倭寇却已经翻到朱英身后,一剑猛然刺来。 而朱英才发射火铳打倒前方来敌,正要侧身拔刀,一阵寒意就传来。 正大感不妙,下一刻,一声闷哼就响起。 “死!” 蓝玉爆喝一声,长枪一扫,将倭寇扫翻在地。 朱英连忙扶住蓝玉,手一摸他的腰间,就感到一阵温热。 “你替我挡刀子?” 蓝玉笑道:“小伤,阵型不可乱,快冲!” 说罢蓝玉就挣脱朱英的手,挥舞长枪再度挑翻一名倭寇。 朱英心情复杂,这蓝玉搞什么鬼,先前他自信能避过,顶多有个皮外伤,击杀敌寇不在话下。 但没成想没来得及。 随着阵型再度拼凑,耳边的血腥越来越浓重,朱英一队越冲越深。 黑夜里,不知道什么人喊叫了几声,皆是听不明白的扶桑,随后便能看到无数的身影奔逃。 “胜了,我们胜了!” 明军之中,有人欢呼了起来,但随即马上有人喊了起来,“不能让他们逃了,血债血偿,为死难的百姓报仇,杀!” “杀!” 随着一场厮杀下来,在场的明军顶多有几人挂了彩,而重伤者都没有一个,顿时所有人战意爆棚。 浑身没了甲胄的束缚,众人顿时都冲了上去。 常升还想抱着长枪继续冲,结果被朱英一把拉住。 “干什么,不冲了?” “你舅受伤了!” 第七十七章 蓝玉凭什么为我挡刀子啊? 常升正琢磨人人都冲,他一个骁骑营督府岂能落在人后,结果朱英一句话顿时让他一惊。 “不用管老子,老子这不活蹦乱跳的吗,上,覆灭这群贼寇,才能给沿海百姓报个喜,大明沿海才会太平些时日。” 要是只听前半句,常升没准就觉得朱英骗他了,可按照他对这老舅的理解,他什么时候关心过大明百姓的喜了。 “舅,老蓝,你咋了这是!” 朱英这五人小队停了下来,我方上单重伤,朱英只能从怀里摸出火柴,轻轻一划点亮了一根树脂。 火光下,蓝玉正捂着肚子,面若金纸,不满的看着常升。 “咋,叫老蓝了?” 常升凑了过来,微微拉开蓝玉的手,就看到蓝玉腰腹上一刀伤口,血流了一身了,顿时骂道:“你这咋受的伤,你这不早说,我还以为无事发生冲杀了一地。” 朱英也是一脸无奈,距离蓝玉受伤冲下来,少说几百米是有了,能硬撑到现在的确是够硬。 蓝玉一口气喘不上来,眼睛眨了眨后才说道:“好吧,丢人了,可有金疮药!” 常升连忙摸了摸身上,止血的药一般都有带的,可现在甲胄一去,装药的药囊也一并除去了。 常升摸了半天,面色一白,“遭了,没带药,兄弟你有没有?” 盾兵与狼铣都是一脸惊诧,纷纷表示没有。 蓝玉面色一黑,强忍着痛楚叹道:“想我蓝玉南征北战数十载,没想到今天要折在这里了!” “这话说的!”朱英从怀里摸了东西出来,随后扶着蓝玉靠在一旁的石头上。 远处,喊杀声不绝,夜风习习,蓝玉目光灼灼的看着朱英,笑道:“怎么,你小子有手段?” 说完就摇摇头,自顾自的说道:“你已经给老子足够的惊喜了,别再闹太多离奇的事了,我怕我欣喜过头,血流的更快了。” “小子,我蓝玉对你没有恶意,全是善意,假如我今天救不活了,等会让这些人做个见证,我跟你好好说说话!” 朱英示意狼铣兵去拾取点柴火过来,把火升大一点,随后看向盾兵,微微一愣,这人似乎在哪见过。 但现在不是关心这些的时候,说道:“麻烦你去先前阵地取些水来,注意地上未死的倭寇!” 那人点点头便迅速离去。 在场就剩下朱英蓝玉和常升。 常升急道:“怎么,你能救?” “我当然能救!” 蓝玉喘气道:“别,你可别乱治啊,就你这岁数,兵法阵仗纯熟已经很难得了,医术这事可别乱来!” 朱英骂道:“住口,有力气不如多保存体力,说话太多气血流失的更快了!” 蓝玉顿时住口,眼神柔和的看着朱英。 要是救不活,他也不管什么老爷子的布局了,临时前让朱英知道,他不叫朱英,他是大明皇太孙,是太子朱标的嫡长子,是他蓝玉的外甥孙朱雄英,那也足够了。 以前从没想过这些亲眷关系,在他蓝玉看来,他能有今日成就,不依托与姐夫常遇春,不靠外甥朱标,他蓝玉有今日地位,全是靠他南征北战积累下来的功绩方有今日之名望。 正是因为这些权力,都是靠着他的功绩,所以他胡作非为又如何,嚣张跋扈又如何,只要他顺心了,想要什么就去争取什么。 一辈子奋战,不就是为了快活享受。 可自从太子朱标走后,蓝玉顿时感受到了落差。 他说话,老爷子不听了,太子葬礼,他想回不能回,讨伐一事,想战不能战,不知从何时起,他就怕战败了,丢脸不说,老爷子也没好脸色了。 之前还认为是瞎想,可这次回来,遭到的冷遇以及提防,是他从未遭遇过的。 他蓝玉十几岁就跟着姐夫,跟着皇爷了,皇爷身边多少好兄弟,说杀也就杀了,而前兆是什么样的,他见的多了,这次回来,他是在城门口就感受到那种前兆了。 正因为如此,他才在听说朱雄英还活着后,如此激动的想要证明朱英的身份,这小子就是他的救命稻草,焉能不抓紧了。 可现在还算垂死了,刚才那个偷袭,他长枪调转枪头太慢,只能护了朱英周全,也罢,心结解开也好。 去特么的循序渐进,步步为营,老子要死,先把这外甥孙给救了。 就在蓝玉遐思不断的时候,朱英一把扯开了蓝玉身上的血衣,看到伤口还在流血的时候,眉头微微一皱。 “常将军,帮我掰开蓝将军的嘴!” 常升马上照做,现在这情况,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这是沿海幽静之地,前方倒是有个村落,可这不才被倭寇洗劫一空么,要给蓝玉找到合适的救治,那得回到京城,再不济也是应天府,可蓝玉撑得到明天么? 索性让朱英试试,没准有救呢? 常升掰开蓝玉的嘴,朱英就将麻药放进了蓝玉嘴里。 “咽下去,然后放松,信我,不会有事的!” 蓝玉想说点什么,临死总得有个遗言吧,可意识却有点模糊,心头一沉,老天爷这是干什么,遗言都不给说了么? 见到蓝玉被麻翻,朱英将蓝玉放平,示意常升在一旁舒缓蓝玉口鼻,常升马上照做。 “小子,你要如何救治?” “小问题,没伤到脏腑,就是他太要强了,跑的太久导致血流的有点多。” 说着朱英撑开蓝玉的伤口看了看,也就伤及隔膜,直白点说,腰腹五花肉穿透了三层,还有两层没伤到。 朱英填充了随身携带的止血药,随后擦拭伤口,取了针线给蓝玉缝合。 常升在一边看的一愣一愣的,这些玩意是从哪来的,怎么还随身携带来着。 殊不知朱英从蓝玉要带他去军营就带上这些东西了。 蓝玉让他去军营还能有什么事,不就是上次不服,想再比划比划,朱英顾及到会受伤,所以早就备好带上。 要是蓝玉恼羞成怒,他再把老朱赐的金牌拿出来,到时候装完逼还安全脱身,气死蓝玉。 结果没成想这些东西给蓝玉用上了。 伤口缝合完毕,朱英有取了绷带给蓝玉腰上缠了一圈,等一切做完,朱英坐到了地上,说道:“好了,等他醒来估计就没什么事了,对了,记得三天后到我家,我给他换药!” 常升看看昏迷的蓝玉,又看看朱英,只能点头。 话才说完,朱英就眉头一皱,随即又想到,凭什么还要蹲三天啊,今天都九月初六了,三天后钟山重阳大祭,再过三天,朱允炆被立为储君,这咋玩。 不过看向蓝玉,朱英有点犹豫了。 不合理啊,蓝玉凭什么为我挡刀子啊? 第七十八章 守住,援军马上就到 欠人情得还,何况是挡刀子的人情。 朱英犹豫的片刻,还是没有说出反悔的话。 便在此刻,先前去取水的兄弟回来了,将几袋水囊放下,看向了蓝玉。 “公子,能救活吗?” 朱英取了水把手洗干净才点头道:“没大碍了,你们送大将军回去,我得继续参战,今晚的事不会这么简单。” 常升一把拉住朱英,神色激动,“好样的,咱必须为大将军杀的这帮贼寇不敢犯境,走!” 朱英不解的看向常升,说道:“这是你舅舅,你不得护送回去?” 常升站了起来,看向另外两人,说道:“李毅,孙恒,护送大将军回县府没问题吧!” 队伍之中的两人纷纷点头,常升这才看向朱英说道:“都是我的部下,岂能对大将军有所加害,再说了,你虽为此战统帅,但在军令一事上,还需我这真正的将帅来压阵。” 朱英点点头,随后抄起刀子就往大部队方向冲了出去,常升也捡起长枪迅速跟上。 今晚一战,彻底刷新了常升对朱英的认知,若是能扩大战果,那京师军伍之中,人人都会记得这小子的威名。 若是之前还不理解为何蓝玉执意要将朱英拉到军营,那现在他就明白了。 大家都是武将出身,皇爷带着大家打下了天下,坐稳了江山,对皇爷自然是忠字为先,而对各部士卒都情如手足的蓝玉,大家将就一个义气为先。 出来讨生计,皇爷给了建功立业的机遇,那大将军蓝玉便是给了众弟兄尊严,所以现在形成了大将军在军中强势的威望。 太子殿下昨晚皇爷长子,又是蓝玉外甥,对待军中弟兄犯错也是能保则保,所以大家伙都愿意跟着太子殿下混,可要换了朱允炆坐江山,弟兄们不仅跟这位皇孙不熟,更重要的是这位皇孙表现不出让大家伙敬佩的地方。 能征善战,方为一方雄主,守成之君,那弟兄们日子可就苦了,所以武将之中,对朱允炆都多有不满。 可现在不一样了,先不说朱英还坐没坐实是皇长孙朱雄英,就靠这一手带着弟兄们打胜仗的关系,武将之中有谁不服的。 夜色下,朱英与常升快速的与大部队汇合,倭寇本来就靠着一时之勇偷袭取胜,现在面对三才阵的围困,顿时便士气丧尽,在攻守有道的阵法之中被逐个击破,现如今已经成了一边倒的阵势。 “杀,贼寇一个不留!”常升提着长枪挑翻一个贼寇,大声下令。 “伤者点燃火炬,切莫强撑,我会来救治,空位由后方弟兄补上!” 朱英也喊了一声,则在身后救起一个军汉,快速的给他包扎好伤口。 “多谢小公子!” “你们伤兵聚在一起,黑灯瞎火的别走散!”说着朱英给他点燃的火把,随后迅速赶往下一个点火的方向。 也就小半个时辰,喊杀声逐渐消退。 冷兵器时代的战场,一两千人的争斗算不上快,但从先前山地冲杀下来,也足足历时两个时辰,随着倭寇抵抗越来越弱,明军这边士气大振,所有明军都知道,今晚立大功了,所以兴奋大声叫着就合围上去。 朱英没参加追杀,战场上能多保存一条同袍性命,这功德更值得称赞,只可惜这阵法过于精妙,抢掠习惯的倭寇根本没见过这样围剿的方式,所以一接触就打懵了,所以伤者不过十一人,悉数被朱英给止血救治。 倭寇现在避无可避,连隐藏的战船都被发现,被明军攻了上去。 等朱英赶到前线,战事已经停歇了。 常升喘着气,也点燃了火把,火光下,遍地都是倭寇狼藉的尸首。 “立大功了,这群倭寇少说也是一千多人,咱们五百人便以多胜少拿下了!” “将军,尚有一个贼寇,乃此地私通倭寇的败类,他说有大事禀报!” 几个军伍通传后,将一人丢在了滩地上。 “大人饶命,小的是此地乡民,有大事呈报。” 常升冷哼了一声,“说,何事?” “说出来能饶个性命吗?” 常升略微犹豫,还没开口,朱英已经站了出来,“暂且能饶,等时候自然明正典刑!” 那贼寇略微犹豫,才说道:“这帮倭寇是长谷川一伙,贼首先前已经被诛杀,今晚还另有一股海寇。” “还有一股?” 常升略微一惊,都说倭寇犯境严重,但没想到居然凶悍。 那贼寇哭着嗓子说道:“大家都知道秋收已过,为了储备过冬的粮草,所以前来劫掠,没成想遇到了诸位爷爷。” “倭寇在哪,快说!”朱英语气渐冷。 今日前来征讨,可以见到大明海边村落十室九空,行军途中白骨累累,对于这些穷凶恶极的倭寇,朱英深恶痛绝。 现在还有一股倭寇,若是处置不及,不知道又有哪家百姓要遭难。 在朱英的呵斥下,那贼寇才颤抖着说出了另一股倭寇的动向,听闻之后,在场的明军无不一惊。 “诸位军爷,该说的都说了,还望军爷饶命!” 话音一落,朱英手起刀落,一刀将此贼斩杀。 “不是说带回去明正典刑以儆效尤吗?” 朱英没理会常升,说道:“身为汉家百姓却为虎作伥,残害同胞,这等奸贼留之何用,常将军,速速启程,拖延不得!” 常升点点头,望向一众禁军,说道:“这帮倭寇不仅打大明百姓的主意,还妄图染指我禁军,弟兄们可还有力气拼杀!” “有!” “好,那便马上出发,不得延误!” 一众禁卫顾不得收缴战利品,迅速出动,伤兵则派遣的一些轻伤士卒护送。 大队的人则是快速在黑夜里驰行,不敢有片刻拖延。 …… 距离朱英常升斩杀倭寇往南五十里的卫所,冯胜在城头上射出一箭,城墙上马上就有两人摔落下去。 “守住,援军马上便到,敢擅离职守者军法从事!” 冯胜一声喊完,立时便有无数箭矢朝着他面门激射过来,冯胜连忙翻身到底,躲过了利箭,但身边两个亲随禁卫便哀嚎倒地。 冯胜来不及让人救走,马上起身弯弓搭箭,持弓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卫所里定然有倭寇内应。 现在他再蠢也明白了,心头悔恨的要死。 好端端的,来什么征讨倭寇,现在好了,这股倭寇就是奔着卫所来的。 好巧不巧周边地势不适合骑军作战,好巧不巧他又得知朱英那边要面对两千倭寇,把卫所守军都派了出去。 现在卫所上下就他带着的五百禁卫抵抗这帮倭寇进犯。 要不是手底下的京师禁卫都是一等一的人才,现在估计早就城破了。 打了一辈子攻城战的冯胜,万万没想到他还有守城的一天,眼前倭寇密密麻麻,再这样下去,估计就要撤离此地了。 与朱英的比试? 冯胜现在心头都在打颤,要是朱英出了岔子,他安排的手下挖坑皇陵又见不到皇长孙尸身,朱英真坐实是朱雄英的话,那他今晚此举,怕是九族都不够杀了。 逃也是死,不逃也是死,冯胜只能咬牙快速射杀贼寇。 “楼上的明军别抵抗了,你们蓝玉大将军面对的是长谷川部众两千人的围剿,估计现在已经被活捉了,还有城上的冯胜听着,咱们只想抓了你跟大明皇帝讨点钱粮,何必拼个鱼死网破!” “贼子敢尔,我大明只有战死的冯胜,岂有被活捉的人,蓝玉何等人物,岂能被你们活捉,这帮倭寇拿咱们没办法,想乱我等军心,千万别中计!” 冯胜大骂出声,可听闻蓝玉都被抓了,一时间一众禁卫都纷纷一愣。 就趁着这个空隙,马上便有倭寇登上了城墙,一场近身厮杀瞬间到来。 第七十九章 犯我疆域者,杀无赦! “将军,贼寇势大,要不先弃了此城,待援军一到再做计较!” 眼看着城头上越来越多的倭寇,冯胜身边的护卫马上就提议起来。 “怎么退,我等身着重甲,来时滩涂遍地,战马无法行进,如何跑得过这帮倭寇!” 到了此刻,冯胜才想起京师大营里朱英对这身重甲的不屑来自何处了。 再难的仗他冯胜都能反败为胜,可偏偏此地对面匪寇,就不是他冯胜经历过的,倭寇之患在国朝之中,只算得上匪祸,与北境的威胁比,倭寇不值一提。 所以身居高位的他如何知晓此地骑军施展不开来。 现在就是想去找朱英汇合,沿途必定要损兵折将,更别说朱英蓝玉那边是何等凶险的局面。 “派出几人再去找海宁卫汤鼎,另着人去南直隶卫所,让方鸣谦速速驰援,闪开!” 冯胜一把推开护卫,一刀劈死来袭的倭寇,大喊着就冲了上去。 短兵交接,大明禁卫靠着甲胄严实,倒是与倭寇杀的有来有回,奈何倭寇越来越多,蚁多咬死象的局面屡屡上演,冯胜一边拼杀,一边希冀能有援军到来。 要不然真就彻底完蛋了。 …… 夜晚的荒野上,数百人正快速行军,常升凑到朱英身旁,边喘气边叹道:“愈发觉得你让大伙脱去甲胄的妙用的,如此行军,弟兄们才不至于脱力。” “身穿几十斤护甲还能上阵冲杀,现在没了这负担,行动还如此缓慢,你传令下去加快速度,这不是急行军,是强行军!” 常升马上下令再度加快速度,一边对着朱英不满道:“若是如此飞速五十里,等弟兄们到了都没力气作战,那边的倭寇也不下于两千之众,怎么能胜!” 朱英换了口气才说道:“不一定要胜,咱们能出现在卫所战场,便能证明之前那长谷川部众被击溃,现在冯老将军那边要的不是能致胜的援军,而是能壮声势的人马赶到。” “倭寇再凶悍,也不过是盗匪贼寇,散兵游勇下岂会全力压上,我们只要到的快,便能惊走这群贼人,解除卫所的危机。” 常升点点头,这的确很有道理,怎么朱英这个没打过战的人能如此冷静的分析局面,跟他一比,反倒是他这个统领一万禁卫的都统毫无作为了。 无论如何,先赶到战场再说。 四百多号人加快了速度,五十里地,半个时辰内就遥遥看见卫所小城。 人还未靠近,就看得见前方的喊杀声。 “点火,声势要大,都给我喊出来!” 众人在经历先前的胜仗后,对朱英的崇敬再无犹疑,纷纷点燃先前的火把。 火光一亮,一伙人浩浩荡荡的出现在了北面战场。 “何方贼人敢袭扰我大明卫所,犯我疆域者,杀无赦!” “大明骁骑营在此,贼寇受死!” 朱英飞身跳出,一手持着火炬,一手拿着长刀,大喊之下就冲了过去。 常升铭记朱英说的靠声势惊走倭寇,也大喊起来。 话音一落就看到朱英毫无顾忌的就冲杀上去,整个人都一惊,好家伙,连口气都不给弟兄们喘,连忙喊道:“保护公子,布阵,给我上!” “杀……” 城头上,冯胜强忍着脖颈间被划伤的痛楚,听到这宛若天籁般的呐喊声,顿时大喜过望。 “援军来了,给老子杀出去!” 据守此城的禁卫也见到北面来人,特别是朱英那一声呼号,顿时军心大定,先前绝望的情绪一扫而空,纷纷奋力反击起来。 随着朱英率众杀出,本来夺城在望的倭寇们纷纷一惊。 攻城快两个时辰,城门依旧没破,京师禁卫的战力的确不是地方卫所能比拟的,此刻损失了不少人,再加上援军来袭,一众倭寇顿时萌生退意。 朱英还来不及冲到倭寇阵中,倭寇之中便各种喊叫声响起,随后便迅速撤退离去。 朱英只能大喊着冲杀,砍翻几个退避不及的倭寇,随后慢慢放慢脚步,等常升带人与他汇合。 “好小子,身先士卒冲第一个,你胆子到底是有多大!” “可还有力气随我冲杀!”朱英回了一句,从腰间取下弓箭,弯弓再度射杀数人。 “好箭法,来者何人,可否报上姓名!” 冯胜也带人从城内杀出,人还未至,便看到朱英箭无虚发,每一箭射出都有倭寇的喊叫声传出。 “老冯,你挂彩了!” 冯胜奔至近前,透过地上散落的火把看清了朱英和常升,顿时瞪大了双眼。 “你们,怎么是你们?” “怎么不是我们?” 冯胜大叫道:“你们不是被两千倭寇围困吗,蓝玉呢?” 话说完,也不顾朱英和常升的回答,马上喊道:“倭寇已经败退,绝不能让他们跑了,敢打我等甲胄的主意,给我冲杀上去!” 喊完往前冲了几步,发现朱英和常升就站着不动,顿时怒了,“你们怎么不冲上去!” 朱英冷笑了一声,“你不是惊奇我们怎么出现在此地么?先前才斩杀两千倭寇,又疾驰来救你冯老将军,兄弟们腿都快跑断了,老将军,倭寇就在前方,可不能让他们跑了,快追啊!” 冯胜面色涨红,他手底下的禁卫都身穿重甲,如何跑得过这帮机动性强盛的倭寇。 好在夜色晦暗,冯胜也不怕被两个娃儿看见。 “罢了,穷寇莫追,老子也没力气了!” 说罢就要坐倒在地,可下一瞬他一个激灵,惊诧道:“等等,你们先前说什么,你们已经斩杀了两千倭寇?” “不然呢,要是现在还被围困,我估计明儿得来给老将军收尸了!”常升看着冯胜淡然说道。 这次比试,看看气定神闲还在弯弓射箭的朱英,再看看甲胄染血,神态狼狈的冯胜,胜负已定。 冯胜虽然年纪大,可争强好胜的心思却一点不淡,年轻时候连徐达都不服,淮西勋贵中,也是他排挤徐家,加上兄长常茂的关系,所以常升出言讥讽起来。 可冯胜哪有比较的心思了,而是眼神惊疑的看着朱英,以八百之众击溃两千倭寇,这绝对是以少胜多的彪悍战绩了。 看来蓝玉这家伙,他不服不行,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不过他随即一想,要不是蓝玉帮忙,今天他岂能败这么惨。 随着两军汇合,声势浩大,倭寇纷纷退离,没多时,这李村卫所也得以保存。 朱英也终于甩了甩手,视野内已经没了倭寇踪迹,这才将弓箭跨在身后,向冯胜走来。 第八十章 各怀鬼胎 “轻点,嘶……” 卫所内,朱英给冯胜包扎了好伤口,随后毫不停留,就要退出房间。 “等等,你小子去哪?” “治伤,伤者尚有一百余人,阵亡者两百一十二人,若是不及时救治,那战损就大了!” 冯胜不满长叹一声,“你急什么,这群伤兵自然有人救治,轮得到你吗?这次比试也是为国效力,战死者生死有命,再说你小子现在也就四百多人,算起战损比我还不如,你怎么不救你带的人?” 常升刚抱着此地营帐内的新布走来,就听到冯胜就在数落朱英了。 “老冯,什么叫我们只带了四百人,我们总共就五百人,加上我舅,我,还有朱英,顶多比你这边多两人,带四百九十多人不是很正常?” 冯胜摇头道:“不对,我把卫所里的守军都给你们派过去了,唉,要是不派,指不定能打成这样,常家小子,我这话有没有错?” 朱英和常升对视一眼,难怪入城时没见过此地守军。 本来还想出言讥讽的常升顿时收声,没想到还有此种缘由。 冯胜看到两人不说话了,才自顾叹道:“唉,卫所自有斥候传信,听说你们面对的是两千倭寇,我也是怕你们出事,所以给你们派点人手,没想到反倒中计,这群倭寇竟然如此猖狂攻击卫所,要劫掠甲胄!” “老将军自知会中计?也知道卫所有倭寇内应?” 朱英冷冷出声,若是先前还有些动容,冯胜居然帮他,可现在听冯胜语气里的各种不服气,哪能不让人猜到些端倪。 冯胜面色有点不自然,说道:“说好的比试,我自然也得知还有另一股倭寇,有蓝玉帮你,你哪怕胜不了也能安然脱身,至于我这边,实在没想到我想狩猎,反倒被倭寇当成了猎物!” 常升在一旁看的云里雾里,这两人对话怎么他跟不上节奏了。 朱英语气渐冷,“冯大将军,军中士卒皆为大明壮士,若是以我两胜负来决定他们冒险生死,岂不令人心寒!” “怎么了这是!”常升急了,怎么朱英说话越来越不对劲了。 冯胜叹道:“罢了,输了便输了,常二郎,从南京出城时我便知道这边情报了,共有两股倭寇,只不过一支已经犯境,另一支在潜伏在侧。 我本想让你们去打轻松的,毕竟这倭寇虽然有两千之众,但劫掠的粮草需要人手应付,能战着不过一千多人,我打算等你们敌不过了,让卫所守军再驰援你们,你说我这是不是出于好心?” 常升也听明白了,冯胜这老东西是死性不改了,怒道:“所以你就想以自己带少量禁卫,来一个更大的以多胜少,结果造成守城将士死难如此之多?” 冯胜叹息道:“没办法,是我低估了倭寇呐!” 常升已经怒不可遏了,指着冯胜骂道:“老东西,去年你检举害死我哥,让我常家失了异姓王之封号,念在你与我常家是子婿关系,我常升也懒得计较,今天你依旧还我行我素,害死我部下两百余人!” 冯胜一拍桌子,怒道:“小兔崽子,哪有打仗不死人的,你身边的朱英小子不也折损了人手,你倒来触我眉头!” 常升目眦欲裂,本以为今夜无论如何都是个大胜了,却没猜到其中有如此猫腻。 他又哪里知道,这是冯胜与蓝玉早早的安排,目的就是不让朱英取胜。 若是让朱英胜了,京师武将不阻拦朱英跑路,他们如何向皇爷交代。 常升气的大笑了两声,才语气冷厉道:“老东西,或许你不知道,我的部将在朱英的指点下,用三才阵击溃倭寇,斩敌无数,伤者不过七八人,未有一死命者,你的援军,我等根遇不上,战事一收便飞速赶来驰援,你的算盘打岔了!” “什么?” 冯胜猛然坐了起来,一脸的震惊,“无一战损,伤者七八人之众?我不信,仗没有这样打的!” 常升还要再说,被朱英一把拉住,心头也是微微一叹。 冯胜的为人他是知晓一些的,也就他朱英和常升是有些许地位,冯胜才能和盘托出,要是换做屋外的将士,冯胜或许永远都不会阐明厉害关系。 比起蓝玉,冯胜更在意一些虚荣,朱英管不了,也许冯胜也是借着这争强之心不服蓝玉,所以才能在蓝玉案中独善其身。 “一切待天明时分自会查明,都乏了,早些歇着吧!” 朱英提点了常升一句,随后接过新布,去外面给受伤的士卒包扎起来。 常升不想理会冯胜,也跟了出来。 见到督府大人亲自给来受伤的弟兄治伤,一众士卒都感动的稀里糊涂。 看着朱英细致的给伤者上药,包好伤口,弟兄们都连连拜谢,常升感叹一声,朱英不仅作战鬼点子多,连收买人心都手段非凡,若是朱英在军中,不出几年便能功成名就了。 “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小子会的挺多的,不仅会统兵作战,而且此战还能大获全胜,大胜之余不骄不躁,还能体贴下属,你的手段若是与我为敌,我常某无论如何都比不了的。” 朱英淡淡一笑。 若他去跟朱棣混,靖难之时难免会碰到常升。 这位开国名将常遇春之后,的确可能碰上他。 至于记忆中常升被蓝玉案株连,朱英已经打算帮蓝玉一回了,常升这做外甥了可能幸免于难。 唉,这事远着呢,总之今日并肩作战,往后朱英定然会网开一面,常遇春之子不当如此蒙尘。 两人一路救治了所有伤者,全然没有困意,打算再去巡视一遍城墙,为防范倭寇去而复返。 可还没等两人登上城头,便猛然有斥候来报,海宁镇守汤軏前来驰援。 “汤軏?” 朱英念叨了一声,常升便笑道:“汤軏兄弟也是自己人,来了便好,天明时有人帮忙清点战果了,朱英兄弟的大功,定然会呈报上去!” 朱英摇摇头,他倒是不在意怎么功绩,要是能让蓝玉冯胜别来跟他掰扯就谢天谢地了。 不多时,地表颤动,卫所门户大开,一众轻甲明军便进入了城中。 “常升哥,许久没见了!” “汤老三,你可算来了,要是早到一点,老哥我也不用跑的腿都快断了!” 汤軏进了城,对着常升和朱英就是一阵拱手,连连说道:“是来迟了,周边倭寇也学着北境蛮子打秋风,我这负责江浙海防总要来回跑,对了,先前赶来还遇到了此地卫所的士卒,还见着蓝玉大将军!” 朱英问道:“蓝玉状况如何?” 汤軏看向朱英,是何人敢直呼凉国公名讳,等看清朱英面容后,脸上惊讶神色一闪即逝。 第八十一章 让他给你爹治病,还委屈你了? 洪武十四年,兄长汤鼎病逝,十二岁的他曾在皇爷吊唁时,见到了被皇爷牵着的孩子。 若论面容,眼前的年轻人眉目与那孩子十分神似。 就在他惊奇这小娃儿是谁时,当时的太子朱标让那孩子叫自己一声小叔叔,那时候他才知道,那孩子的名字,朱雄英。 只可惜那孩子隔年便去世了,汤軏都没来得及深交。 算起来,常升算是那孩子的舅舅,汤軏连忙拱手道:“不知小兄弟名讳!” 朱英郑重回礼道:“在下朱英,应天府人士!” “朱英……” 汤軏默念了一句,他出兵之时,已经收到了南京六百里加急的圣旨。 蓝玉,冯胜的名字就放在圣旨上,惊的他连夜赶来,一路上都在想究竟是何等的妄动,皇爷要把两位柱国大将一并拿下。 现在看来,一切问题的起因,皆是眼前眼熟的年轻人了。 好在蓝玉和冯胜似乎没有异动,这小伙子也好好的,那多半无事发生。 半路上遇到此地卫所守军,似乎也是去增援蓝玉所率一部,但前脚刚见到卫所士卒,后脚就看到蓝玉被人抬着路过。 听说是打了一场大胜仗,也是蓝玉告知他不必急行,保存士卒体力,等到了好好见见世面。 似乎有些灵光闪现,可下一瞬就被常升在肩头上拍了一掌。 “你吞吞吐吐的,我舅境况如何了,他要是出问题,那就是大事情了!” 汤軏这才说道:“大将军没事,人已经醒了,念叨着要找你,我已经派人送回南京,等你们回去自然能见到!” 听闻蓝玉没有大碍,两人才松了一口气。 “罢了,既然都没事了,那我去休息去了!” 朱英对着常升和汤軏行了一礼,自顾找地方休息去了。 眼下天已经蒙蒙亮,经过一夜战事,朱英没多疲劳,可一想到能把这些大明武将摆平,那等回了南京,他便能迅速启程,避开这是非之地了。 汤軏望着朱英离开的背影,还没收回目光,就被常升伸手在眼前晃了晃。 “看啥呢?” “常大哥,你不觉得这朱英神似一个人吗?” 常升淡淡一笑,“怎么,你说他像我那早夭的大外甥吗?” “啊,你也发现了?难不成当年皇……” 常升一把捂住汤軏的嘴,放低声音道:“这事还不确定,越少人知道越好,你小子可以啊,居然见过雄英!” 汤軏点点头,回忆了下朱英的容貌,再看到常升的异常举动,心绪百转间似乎也猜到了点什么。 这事居然不跟汤家说说? 汤軏刚升起点不快,随后又马上消去了。 老爹已经告老辞官,现如今病的无法说话,要不是皇爷征召入京,他也做不得这海防督府。 现如今大明朝堂上的纷纷扰扰,与汤家都无关了,可这年轻人,或许可以抽空让他去见见家父。 毕竟昔年的朱雄英,父亲也时常用他来勉励自家的几个兄弟,老爹病重如此,哪怕眼前人不是朱雄英,起码也可以让父亲开心一些日子。 “想啥呢,我有个重要的事要跟你说,你跟我过来!” “我还得调兵安排城防,常大哥,等我忙完了再跟你秉烛夜谈!” “谈什么,你要安排什么城防,我说你小子是从西边过来,没看到东面一地的尸体么?” 汤軏神情一动,“我是收到了求援,可到了此地发现一片安静,难不成已经遭了倭寇袭扰了!” “你自己去看!” 此时东方已经鱼肚白,常升带着汤軏就上了城楼,此刻城墙上鲜血遍地,箭矢插满了夯土城墙,汤軏一惊,难不成先前已经遭遇了一场大战,而且十分惨烈。 “倭寇呢?” 常升手一指,汤軏才看到城墙下密布的尸体,身穿甲胄的明军已经被同袍收回了城内,所以城头下皆是倭寇尸体,汤軏连忙下楼,打开城门检视了一番,才叹道:“想不到是德川一部!” “何谓德川?” “常大哥,以往的倭寇,大多是扶桑浪人与田农组成,加上一些劫掠的海边渔家人组成,只能算得上散兵游勇,可这德川不同,他乃扶桑士族出身,本来国朝不禁海时,这些德川部众还与国朝有贸易往来,但禁海之后,这些人没了生计,又觊觎我国朝物华天宝,所以这些人就支持武士靠着快船迅速占领的东海各岛,已经成为了闻风丧胆的海盗!” “就我所知的线报,这德川部众收拢了近乎两万人,这次袭扰卫所,居然守下来了,不行,我得速速发报调兵,这伙人估计会卷土重来!” “我这事更急!”常升一把拉住汤軏,说道:“兄弟我学了个专门对付倭寇的阵法,等会你调遣人手随我去北边一趟,那里还有几个兄弟的甲胄要收回来。” “可是,我得守此城啊!” “用不着你守,想想先前的朱英,有他在,城丢不了!” 汤軏还想说什么,就被常升拉着去清点人马了。 趁着朱英休息的功夫,常升拉着海防明军来回走了一遭。 原本汤軏还觉得常升对付倭寇之法有待商榷,可当他带人赶到杨柳山的时候,被眼前的一幕彻底镇住了。 连带着所辖的部下都呼吸粗重。 “如何?五百人对战两千倭寇,无一阵亡,伤者十二人,你想不想学?” 汤軏的手都微微发颤,这是什么战绩,便是父亲昔年率军抵抗倭寇,都没有打出如此华丽的战绩来,这是如何做到的? 常升摸透了汤軏的心思,笑道:“想学的话,我需要你帮个忙!” 汤軏正色道:“常大哥,如此利国利民的战法,我想不必你传,只需将此战捷报传入皇城,皇爷自然会下令让我海防明军通力学习。” “你小子咋也成人精了!” 常升笑骂道:“你不想想那德川的部众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度来袭,你要是先学了,没准皇爷还没下旨,你自己也立大功了,这样一来,咱们这一辈,也就徐辉祖和李景隆没什么作为了,汤和叔叔知道了也会高兴不少。” 汤軏本想用皇爷诏令让常升没法拿捏,随后自己说出。 没成想他把家父和其余几位功臣之后裹挟上了,汤軏想了想才说道:“说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常升说道:“很简单,我今日便会带着我骁骑营禁卫回南京,出城三日到换防的时候了,这擅自调动禁卫,要不是蓝玉和冯胜两位国公担责,谁能调动禁卫?” “所以你大哥我得赶回去,而你需要做的,就是现在把你老爹的病症给列出来,然后去找朱英帮忙,就是跪着求也得求下来!” “啊?我还得给他跪下?” 常升不满道:“委屈你了?要是身份坐实,你就说你小子跪不跪?” 汤軏冷哼道:“他要真是,我给他磕几百个头都行,要不是,那我如何自处?” 常升一巴掌拍汤軏头上,“你爹的病还治不治了,老子就跟你说,蓝玉昨晚中了刀伤,等仗快打完才得到救治,血都快流干了,硬是在人家手底下救活了,给你机会你咋不中用呢?” 汤軏本来还皱着眉头,让去求朱英给他爹汤和治病,朱英这小年轻能治,莫非喊你常大哥,你常升真把自己当做常茂大哥了? 可听到蓝玉受伤,被起死回生,汤軏眼神猛然一亮。 “常大哥,此话当真?” 第八十二章 给朱英磕头了 “看看你这德行?要不是念在汤叔叔被病折磨的口不能言,天天遭罪,你小子又遍地寻访山野村医,想找治愈你爹的秘方,累的人样都没了,我会跟你说这个?” “再说了,这阵法就是人家朱英创出来的,你以为是我舅冯胜我们几个?你学了去,建功立业光宗耀祖了,给人家跪下怎么了?” “什么,这剪灭倭寇的阵法,也是他所创?”汤軏眼神突兀,惊的彻底说不出话来。 “小軏,稳住,所以你常大哥就时长指点你,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别看人家年纪轻,人家朱英那是天上的神仙救回来的,年纪轻很正常,现在别说去给人跪下,万一他治好了你爹的病,你给人家磕几个也是正常的!” 要说之前是各种怀疑常升的目的,可现在听常升说完,汤軏已经快站不稳了。 当子女的,眼看父母遭受病痛折磨,他们这些子女怎能不煎熬,特别在洪武朝,以孝义治理天下,他们这些子女从小便受到父亲的功绩蒙荫,才有今天能出人头地。 可父亲得病快两年了,皇城御医,天下名医,皇爷都帮忙召来问过了,无一人有对策,所以他出任海防督府后,一只想寻山野奇人给父亲治病,奈何也是徒有其劳,父亲的病是越来越重了。 现在常升三言两语并不足信,可先有这创立阵法全歼倭寇,又让蓝玉起死回生,这两件加起来,他不得不燃起一丝希望。 “常升哥,别说了,我先给你磕一个!” 常升连忙扶住汤軏,笑道:“你磕我做什么,又不是我去治你爹,说好了,等这边收拾好,等会回去你得求人去看病,死皮赖脸或者跪地祈求都可以,知道不!” 汤軏连连点头,一脸的坚定神色。 常升站在一旁,表面不动声色,实则内心乐开了花。 朱英,你不能走啊! 早在昨晚大胜之时,常升就在琢磨,这比试冯胜输定了,蓝玉估计也没什么手段阻拦朱英离去了。 现在好了,平白跳出个汤軏,他爹汤和的病,没准能在汤軏死皮赖脸的祈求下拖住朱英。 以前他是没法,跟朱英接触不多,但从给百姓发钱粮,只因人家接济过落魄的他,再到昨晚危急之中救好了舅舅,再到卫所之内,不辞劳苦,给冯胜和一众伤兵治伤。 若是之前他没意识到这大外甥有多优秀,那现在他是明白了。 怪不得皇爷对他如此珍视,哪怕身份还不确定就对他各种布局,如此心善的人,就算不是朱雄英,也定然是一个优秀至极的人。 呸呸呸,什么叫就算不是朱雄英,他一定是朱雄英! 常升意志坚定,记忆中的朱雄英,就得长成这样子。 等汤軏带着一众部下将之前禁卫甲胄收齐,有整理战场,连带着把这帮倭寇劫掠的物资都收缴后,一伙人才启程赶回卫所。 而在卫所之中,日晒三竿了,朱英才被冯胜给吵醒。 “冯大将军何事?” 小屋内,朱英整理着衣服,冯胜则是捂着脖子上包扎好的伤口,看着朱英叹了口气。 “老夫输了,愿赌服输,但……” “好了好了,不要找借口,有你这句话足够了,往后咱两之前的过节就一笔勾销,我跟你们没什么牵扯了吧!” 冯胜神情一噎,良久才从怀里拿出一个玉雕来,随手抛给了朱英。 朱英一把接住,愣道:“这是啥?” “能有啥,这是当年我打下辽东收缴的碧玉玺印,上面可还有蒙元纳哈出的刻字,送你了!” 朱英拿着玺印,看得出这是一件极其珍贵的祖母绿雕刻制成,若是拿出去典卖,少不了十万宝钞。 “大将军赠我这玺印是为何?” 无功不受禄,朱英的想法就是跟这些武将撇清关系,这一下子收下大礼,就怕还有别的渊源。 冯胜笑道:“你小子别疑神疑鬼的,昨晚的事是我冯胜错了,我怎能胜过你呢?唉,这些年中是喜欢显摆,本以为年纪上来了会消停一些,没想到还是酿成大错,损兵两百余人,惭愧啊!” 朱英将玺印放在桌子上,说道:“若是大将军觉得惭愧,那此物应该换成宝钞,给阵亡的将士们一份抚恤,而不是拿来给我朱英。” 见冯胜不说话,朱英继续说道:“他们都是军户子弟,我知道他们父辈中曾经有人跟随过老将军,对老将军还有些亲近之心。” “可老将军,他们是因为你一个比试的心思就死在了这东海之滨,他们冤啊!” “我朱英虽然不懂国朝军武布局,但也知道京师禁卫没有征剿倭寇的职责,是我们将他们带到了这边,到了这边,他们便是保家卫国的将士,是在漫天箭雨中为老将军出生入死的兄弟。” “他们用命,捍卫了大明不可辱,国土不可侵,昨夜我赶到此地,便知晓这是接近三千之众的倭寇,将军五百人之众不畏强敌,率部抵御贼寇夺城两个时辰,他们做到了最好,将军有愧,岂能刻薄他们!” 朱英语气凝重,越说冯胜面色就越是惭愧,良久才长叹道:“唉,你小子说的对,老夫心悦诚服!” “玺印拿回去吧,别让将士心寒,终有一日,或许他们也能再助你一臂之力!” 冯胜收回玺印,来时心情忐忑,但去时,心胸长出了一口气,愤懑全无。 若此子能登大宝,大明的将士,受不了委屈! 冯胜刚走,朱英正准备洗漱后就赶回京城,结果水都没打好,门被猛然撞开。 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朱英就见到进来的人跪倒在地。 “朱英小兄弟,求你务必救救我爹!” “汤将军,你,你这是何意?” 朱英连忙去扶汤軏,没想到这厮一身甲胄,跪在地上就没想起来。 趁着朱英扶他,汤軏也一把拉住了朱英,语气低下的求道:“朱英兄弟,末将昨晚有眼不识泰山,真没想到你还能治病救人,我爹如今遭受重病,身体每况愈下,还请小兄弟出手,若能救好我爹,我汤軏愿誓死追随您左右,当牛做马以报大恩!” “不是,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出去一趟汤将军就变这样了!” 常升笑嘻嘻的走了进来,见到汤軏就差磕头了,连忙说道:“没办法,听说你小子昨晚救的弟兄,现在还好端端的,他认定你是神医了呗。” 昨晚卫所是有一百多个伤者,有箭疮,有刀伤,更有钝器打穿甲胄防护后的脏器受损,但朱英手头上也没那么多药,只能用自己理解的方法给救治了一通。 汤軏跟常升归来第一时间就想找朱英了,结果常升拉着去给他那四百多人还甲胄,见到伤兵都还状况良好,常升再加油添醋一番,汤軏直接坐不住了。 跑来便拜。 朱英一头雾水,疑惑道:“好好,汤将军你先起来,有话好好说,你爹的病我不一定能治。” “你一点能治,治不好也得去试试不是,小兄弟要是不答应,我今天就跪死在这!” 朱英顿时感觉难办,才解决蓝玉冯胜,咋又碰上了个莽夫,眼光瞟到常升,顿时没好气道:“常将军,是不是你教唆汤将军了!” 常升还没来得及说话,汤軏已经趁着朱英手臂没使力,一头磕在了地上。 “朱英兄弟,汤軏给你磕头了!” 第八十三章 咱愚蠢的孙儿啊 金陵皇城。 朱元璋跪在太庙之内,祷告天神先祖,即日起斋戒沐浴。 宫城之内,有各州府推举的高僧,有远近驰名的方士,齐聚在太庙之外,诵经问道,为即将到来的大祭祈福。 待朱元璋敬告一众先祖和仙去的亲眷后,才缓缓站起身来。 身侧朱允炆连忙扶住他,朱元璋微微点头,目光却看向一众牌位中的虞王灵位。 “皇爷爷,该焚香了。” 朱允炆也看到了皇爷爷的目光,懿文太子灵位之下,便是虞王朱雄英的灵位。 朱元璋却淡淡说道:“允炆,今日允熥还是身体抱恙么?” 朱允炆点点头,“允熥这些时日还是意识不清,或许是因为父亲离世,悲伤过度。” 朱元璋长叹一声,随着朱允炆登上太庙祭台,在栖霞寺境圆法师的示意下焚香祷告,礼毕之后方才带着亲眷回宫。 人才回到武英殿,朱元璋远远就看到锦衣卫指挥使蒋瓛跪在门前。 朱允炆搀扶着朱元璋,一脸不解的看着这位指挥使。 本来朱元璋想速速从蒋瓛这里得知所稽查事务的结果,奈何朱允炆就随侍在侧,索性跨入了殿内,没有理会蒋瓛。 “皇爷爷,若有秘奏,孙儿便去随母亲与一众高僧诵经祈福了。” “先不急,这两天有些事皇爷爷忙不过来,早上答应考考你,咱可不能让你生着闷气去祈福,看看你会如何决断!” 说着朱元璋就抄起桌案上的奏疏,示意朱允炆看看。 朱允炆习惯性的念了起来,“蜀王朱椿奏报,西番蛮人趁大军征缴柏兴州月鲁帖木儿,率部破关劫掠,已侵袭至大渡河沿线,劳请圣君裁夺,命蓝玉速速归部,驰援蜀地。” “嗯!”朱元璋点点头,轻抚额头,问道:“应如何处置?” 朱允炆抬起头,说道:“那还需调遣蓝玉将军前往,击破敌酋,安境抚民!” 朱元璋没有说话,问道:“你觉着蓝玉在京师如何?说实话!” 朱允炆抿起嘴,思量再三后才说道:“既为国朝将士,当为国分忧解难!” 朱元璋淡淡一笑,示意朱允炆继续看下一封奏疏。 朱允炆看到朱元璋的神态,顿时就知道答错了,可如今蜀王求援,指名道姓的找蓝玉,总不能说蓝玉不给十一叔,你十一叔自己摆平吧。 留蓝玉在京师有何用,这些天还听说擅自调离京师禁卫,无诏令便做出如此僭越之事,再留蓝玉在京师,不仅他朱允炆不舒服,满朝上下都不舒服。 无奈的打开下一封奏疏,朱允炆才继续念道:“海防监军方鸣谦启奏,今海境倭寇之患愈重,沿海五十八座卫所皆严阵以待,然匪寇横行,兵力难以驰援各地,请圣上怜百姓生计之苦,念国朝天威之隆,派兵增援。” 随着朱元璋看了过来,朱允炆就连忙回道:“既然海寇祸乱海境,那也许派兵驰援。” “允炆觉得派谁合适?” “这……”朱允炆略微迟疑,最后才小心翼翼说道:“京师之中,尚且有宋国公冯胜,颍国公傅友德可调遣。” “哦?”朱元璋笑了起来,“那他们一个要镇守陕西,一个要赴大同府督军,皆是我大明北境镇守,用来抵御海寇,那这些北地谁去守?” 话说到这,便是跪在殿外的蒋瓛都听明白了,淮西勋贵不能再派了,可朱允炆还是答道:“尚有景川侯曹震,东莞伯何荣,鹤寿侯张翼,皆为我大明能征善战之辈。” “唉!”朱元璋叹息一声,“罢了罢了,你去随母亲诵经去吧!” 朱允炆不明所以,只能捏了捏手里的奏疏,随后奉礼,“皇爷爷,孙儿告退!” 等朱允炆退出后,朱元璋才将奏疏扔到了一边,殿内气疯顿时冷却下来。 蒋瓛跪倒在地,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动作。 良久,朱元璋才骂道:“各地都有匪患叛军,大明封了这么多藩王,咱就是想用自家子弟替带这帮武将,这混小子居然一个都不想用,真他妈愚笨!” 今天这几封奏疏都是他挑选出来的,毕竟答应了考考这孙儿,结果回答皆是错漏。 生了许久闷气,朱元璋才看向蒋瓛,笑道:“咱的锦衣卫指挥使,你来说说咱为何生气?” 蒋瓛头不敢抬,只能说道:“皇爷有意不再重用淮西勋贵,欲让各地藩王取兵权后荡平各地祸患,以此扬名封地,令百姓臣服,然后皇孙似乎难以体会其中深意,臣惶恐,恐皇孙有心防各镇藩王……” 说着说着,蒋瓛没敢继续说下去。 朱元璋倒是站了起来,一脸唏嘘。 就连这些个外人都明白的心思,这允炆居然还一副懵懂无知,失望。 良久,朱元璋才叹道:“所以咱没得选啊,蒋瓛,锦衣卫一共三位千户,其中徐膺绪乃中山王徐达次子,无论名望与手段,都配得上千户之名,你说你这指挥使,需不需挪个位置。” 话音一落,蒋瓛连忙重重叩首。 身为锦衣卫指挥使,他目睹前任赵二虎大人挂职后,是什么样的状况。 知晓的秘密太多,为了将秘密保留,只有死人才不会开口。 蒋瓛一个接一个的磕着,过了片刻朱元璋才说道:“行了,所以你得拿出些东西,证明你还能坐这个位置。” 蒋瓛连忙抬起头,不顾额头上留下的鲜血,急忙从怀里摸出一个手帕来,轻轻打开,可以看见里面的玉饰。 “静安!” 殿内,静安不知何时出现,连忙取了手帕呈了上来,在见到玉饰之后,朱元璋轻轻拿起。 白玉配饰十分精巧,中心镂空,一看就是富贵非凡的上品,朱元璋轻轻一晃,玉饰中心便旋转起来,可以看到中心玉饰上镌刻的字样。 正面为朱,后面为英。 预期中的雄字却不见了踪迹。 朱元璋不满道:“昔年沐英跟随咱,成了咱最喜欢的义子,特改名为朱英,咱是念在他功绩足以彪炳史册,所以让他改回了沐英,希望他能光宗耀祖,所以应该没人改叫朱英吧。” 朱元璋说完,蒋瓛马上说道:“皇爷,事情并非如此简单。” 朱元璋冷笑道:“怎么,还有什么曲折不成,莫非是那得了玉饰的富商,可以改变的形状样式?” 本来满心期待的朱元璋,在见到这玉饰不是所想的那般,顿时就生气闷气起来。 以为这将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例证,结果却平平无奇,这如何证明朱英便是朱雄英。 没成想蒋瓛语气郑重道:“正是如此!” 第八十四章 也许太子是幕后黑手呢? 武英殿内空气顿时一凝。 蒋瓛不敢有丝毫怠慢,迅速说道:“卑职起先查明了朱英小公子昔年所典当的商户,发现这玉饰并非朱英小公子乐意贩售,而是有人唆使。小公子虽年幼,但自知此乃能寻根溯源之要物,轻易不会贩售,怎奈……” 随着蒋瓛的讲述,朱元璋一时皱眉,一时疑惑,等蒋瓛说完,才皱眉道:“所以,一切的根源,都是唆使的那人?” “正是如此!” 听到蒋瓛的答复,朱元璋冷笑一声,“所以这兜兜转转一圈,问题不在朱英身上,也不在那商户身上,谜团又来到了这当初唆使他卖贴身玉饰的人身上了,蒋瓛呐蒋瓛,你的意思,是其中牵涉了一个极大的阴谋呐!” “卑职不敢有任何欺瞒,句句属实!” “那你查到此人了么?” “卑职正待严查,奈何相关之人不是远走,便是已经过世,线索断断续续,但卑职已知道设计朱英公子的人,应当在京师无疑。” 朱元璋脸上难掩失望。 如此一件事,居然拖延如此之久,之前无往不利的锦衣卫,居然也有被耍的团团转的一天。 但听完蒋瓛的讲述,若是属实,那到底是谁要来使绊子,不让人查明朱英的身份。 先是教唆年幼的朱英卖掉玉饰,随后带着朱英游走各方,朱元璋也知晓了,朱英并不是一直在南京,而是被那人带着先去了凤阳,再到洪湖,应天府,江宁,再回的京师。 所说的乞丐,也不过是难以拿到户籍,索性就在街头游手好闲,摸鱼抓虾。 犯法的事没做,但就是纯粹的玩乐了,直到遇见了他朱元璋。 之后那人就凭空消失一般,朱英这孩子也试图寻找此人,奈何此人再无半点踪迹。 而蒋瓛所查探的线索,也是从玉饰所有者的富商查起,直到那富商见到蒋瓛,约定隔日来取,却离奇自杀开始,事情的走向就没那么简单了。 富商生意往来乃是布匹生意,时常在京师与江宁府走动,没行过贿赂,生意倒还做的有模有样,甚至参与的北伐的布匹供应。 可这商户毕竟死无对证,光靠家里账本也没头绪,结交的达官贵人也是屈指可数,细查那些达官贵人,那些个当官的见到蒋瓛后,什么都招了。 但招供的东西无非是吃了人家几顿饭没给钱,其他什么都没有。 也只有蒋瓛耐着性子,从这商户族谱查起,才查到一个在朝为官的人,竟然是虞部郎中王国用。 王国用不过一个掌管山泽采捕,皇城园艺的小官,能牵涉什么阴谋。 所以蒋瓛再度细查,目前还没有线索。 朱元璋则是拿着玉饰在殿内来回踱步,一边走一边疑惑道:“王国用这人,当初曾为李善长之死打抱不平,咱也觉得株连善长举家是错了,所以记得此人。” “他平日奉旨入宫,倒是个心细之人,与御膳和园囿各部宫人倒是来往正常,咱想不明白,这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耙的人,要参与掩藏线索,图什么?” 身为大明皇帝,朱元璋对待任何事,都会细致的去考察,现在蒋瓛给了名字,他就开始考量其中的利益交换了。 “卑职认为,王国用也是年轻俊才,奈何升迁无望……” “错了!”朱元璋马上打断蒋瓛,说道:“他要是有心升迁,岂会为善长鸣不平,这天下道义,咱灭了自个最大的功臣,满朝文武都不敢说,他却说了,那就是不打算升迁了。” “咱猜测此人动机,定然是为人所托!” 朱元璋越想越觉得,现在的情况,不能用官职利益来说了,一想通这个关节,他便心思活络起来,步伐越来越快。 “你可知当初骂咱心狠手辣,不顾道义诛灭李善长的都有何人?” 不等蒋瓛回答,朱元璋就自顾说道:“咱让李善长不得善终,是因为胡惟庸找他谋反,他知而不报,告老还乡,手下人却依旧不安分,所以咱得让他的死来震慑群臣,这诏书一出,当晚咱就给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蒋瓛不动声色,但也是神情一动,脱口而出道:“是太子!” “没错,正是标儿,他骂咱,咱也回骂了出去,我琢磨是标儿骂不过咱,咱心思只在如何治理社稷上,他为此气了三天,到善长走了他也没理咱,随后便是王国用这小子出来打抱不平了。” “天底下哪有那么巧的事,王国用如此行事,是谁在后面撑腰?” 蒋瓛连忙一拱手,喜道:“卑职这就去找王国用问话!” “慢着!” 朱元璋叫住蒋瓛,怒道:“依旧用你们锦衣卫的老方法,那我估计王国用早晚得自杀了,无须你们问。” “那这……” 朱元璋托起手中的玉佩,无奈道:“这事,还得咱出马,找这小子问清楚,那人是谁,为何要带着他去凤阳,去洪湖应天府,这些事他从没和我提起过,咱也该问个明白。” 说着,朱元璋脸上难掩哀伤,一脸遗憾的说道:“你小子就在京师,你从钟山上爬下来,咱过了七年才遇着你,可咱怎么就想不到,有更疼的人,早早就遇见你了!” 蒋瓛心头震撼异常,现在有些明白皇爷为何对他如此不满了。 锦衣卫办案,一直讲究个事迹清楚,不得遮掩,要不然无法交差。 可这次办事,他却忘了,很多事情咋就没往太子身上想。 也许太子殿下就是幕后之人呢? 现在皇爷如此神态,可能锦衣卫查到的那人,便是已经仙去的太子殿下,所以他们只能查到一些旁枝末节,也只有皇爷敢往太子身上猜。 可太子找着了自家长子,为何要隐瞒不报,这又是什么道理。 就在殿内冷清下来了片刻,猛然的,殿外一阵脚步声响起。 “急报,台州府,松江府以及江浙布政司急报!” 徐辉祖带着一个传令士卒大步走进殿内,见到朱元璋后躬身下拜,将一封奏疏呈递上来。 朱元璋连忙收拾的脸色,听到是海防各州府急报,连忙走了过来。 “事情如何了?” 徐辉祖抬起头,示意一旁的传令士卒。 那人连忙喜道:“圣上,大胜,台州府汤軏奏报,大明禁卫骁骑营统帅常升,率部一千人剿灭倭寇两千七百人,夺回被劫物资九千石,今已班师回朝。” 第八十五章 惊为天人 “咱大明战事,向来是要知道折损如何,岂能只听捷报,叫蓝玉来说清楚!” 那士卒还没说话,徐辉祖就连忙说道:“皇爷,蓝玉重伤,辰时才由部将抬着入城,现在恐不能听宣!” 蓝玉重伤? 朱元璋眼神顿时冷厉起来,冷哼一声道:“那便作罢,明日朝会,咱自会论功行赏,都下去吧!” 徐辉祖犹豫了下,见朱元璋没挽留姿态,顿时告退。 重新坐回武英殿案台,朱元璋思虑再三,随即起身。 一旁的静安马上奉上了茶,“皇爷,既然是大胜而还,为何还焦躁不安呢!” 朱元璋接过茶盏,对着静安叹息道:“你懂什么,本来蓝玉这回出去,咱没给任何诏令,私自调动京师禁卫,咱都拟好旨意如何惩治了,怎料胜了,他还闹了个重伤。” 静安不动声色,早在之前朱元璋考问朱允炆时,他在一旁就听出皇爷有意打压蓝玉了,这私自调动京师禁卫,往大了说,安个谋反在蓝玉身上都合情合理。 试想整个京师禁卫都在你蓝玉掌控了,没准哪天你就带兵入皇城,届时谁能阻拦。。 所以这次蓝玉犯下的事,起码蜀地的战事,他是没资格回去了,淮西勋贵失势,便在这几日了。 这样看来,对朱允炆倒是一个利好。 但陪伴在朱元璋身侧的静安,倒是对局势了解更多,随即说道:“皇爷,既然朱英小公子已经回京,今不出去看看么?” 朱元璋瞟了静安一眼,说道:“这事你别掺和,咱可知道你最近收那东宫的银子是勤快的很,你可得记好了,钱你怎么收咱不管,要是把今天殿内的事传出去,后果你自己知道!” 静安大总管连忙下跪,语气惶恐道:“皇爷,奴婢可是一心侍奉您,只忠心于皇爷啊,收了银子,也才能了解太子妃是如何行事,方能知己知彼为皇爷布局添砖加瓦!” “那便好,你退下吧,咱等的消息,估计快到了!” 静安知道等会有要事了,所以端好拂尘连忙退下,一出殿外,整个人被冷汗浸湿了衣裳,回身看了看武英殿,也不知道皇爷对于太子妃针对朱英的事,做了如何布局,若是事情败露,太子妃估计也难以善终。 但皇爷为何还要对朱允炆如此亲昵,难不成是愧疚驱使么? 想再多也没用,静安索性去了祭台,找点事做去。 没多时,宫城之内,一个飞鱼服手持皇令,快速来到了武英殿。 “卑职锦衣卫杨俊龙见过圣上!” “来了便好,速速将这几日情况说来!” 若是朱英在此,自然能看得出这杨俊龙,正是那晚上看起来眼熟的兄弟,在五人的三才阵中担任盾牌兵的好手。 而杨俊龙是同蓝玉常升一队,亲历的事情可谓是细致入微,此刻将剿灭倭寇的事迹说出来,朱英如何与冯胜比试,如何料敌先机,临阵操练。 听到朱英亲自带队冲杀,朱元璋握紧了双拳,担忧与责怪甚多。 但听到阵法精妙,对付散兵游勇的倭寇可谓全面碾压时,朱元璋也忍不住拍手叫好,以至于最后五百禁军横扫两千余人的倭寇,竟然无一阵亡,伤者不过十二人,朱元璋激动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五百人,这仗是这样打的?” “卑职亲身经历,不敢有丝毫隐瞒!” “好,好!”朱元璋激动的来回走动,语气感慨道:“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能想出如此神妙的对敌之策,奇才啊!” “皇爷,还有更重要的事!” “继续说!” 朱元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这些年已经很少能听到如此激动人心的事情了,这两年波折太多,以至于他整个人都是紧绷着心弦。 上一次有这样畅快的时日,还是蓝玉在捕鱼儿海大胜之时。 随着杨俊龙的讲述,朱元璋越挺越是高兴,可就在听到蓝玉舍身为朱英挡下一剑后,朱元璋皱起了眉头。 “当时蓝玉大将军忍着伤势,直到倭寇溃不成军才撑不住,若不是朱英公子救治得当,或许大将军危在旦夕了!” 朱元璋点点头说道:“看来这小子的确会些医术了,他什么时候学的!” 杨俊龙被打断,稍后说出朱英一连救了百来号人才收手,朱元璋听的一度怀疑人生。 “等等,不是伤者只有十二人么?” 杨俊龙连忙把朱英带队驰援冯胜的事说出来,随后还把朱英的分析一一说透,待朱元璋听到冯胜派人驰援,却意图取巧得胜,以至于折损兵将后,猛然一拍桌子。 “这个混蛋,当初为了邀功,自带兵马回京,导致兰州沦陷,数千守军被北元残杀,朕念在他功绩过盛没有计较,没想到一把年纪了还做出如此荒唐之举,他人呢?” 杨俊龙连忙说道:“圣上,冯胜大将军回京后,便带着家眷典卖珍玩,此刻应该拿着典卖的银钱在犒劳阵亡将士的家眷!” “嗯?” 朱元璋仿佛听错了一般,冯胜怎么会做人了。 “应该是朱英公子跟宋国公说了些什么!” 听到这个答复,朱元璋才转怒为喜,悠然的踱步后,才对着杨俊龙问道:“你觉得这次朱英的表现如何!” “卑职不敢妄言,但以这两日来看,小公子之能,可谓惊为天人。” “好,甚好!明日,你让蒋瓛去太庙见我,你可以做千户了!” 杨俊龙双目一张,顿时下拜,“谢皇爷恩典!” “你好好做事,护好朱英周全,往后还有更大的事等着你做的,去吧!” 杨俊龙连忙谢恩,临走才说道:“皇爷,不去见见朱英小公子么?” “不急,去吧!” 杨俊龙连忙告退。 待殿内再度冷清下来,朱元璋才招来宫人,换上了一身便服。 真想去找那小子大喝一顿,听听他说说这几日的英雄事迹,只不过要准备重阳大祭,斋戒之下,这事只能想想了。 所以先去找蓝玉,事办成这样,是赏是罚,等见了再说。 马车驶出皇城,临近宫门的时候,徐辉祖已经完成了这三日的值守,正卸去甲胄准备回家,就见到马车到了面前,窗帘掀起,朱元璋目光扫视了过来。 “如何了?” 徐辉祖顿时一惊,连忙说道:“皇爷,俺妹不同意!” 第八十六章 还攀上了汤家这高枝了! 朱元璋表情微微一愣,随即摆摆手便示意离开。 徐辉祖看着远去的朱元璋,面上一脸纠结。 朱英这小子是怎么得罪皇爷了,居然让皇爷想到让自家妹子去当锦衣卫,时刻盯着朱英,并且许诺待将来皇爷可以在朱英面前表明身份的时候,给妹子一个好名分。 这种事别说徐妙锦难以接受,便是徐辉祖也觉得不妥。 看似妹子是被皇爷授意跟朱英喜结连理了,但这是让妹子抱着目的去接近朱英。 这事要是出了岔子,被朱英兄弟知道了,将来自家妹子不得吃苦头,两情相悦不好么? 还好自家妹子聪慧,给拒绝了。 但如今要让妹子跟朱英往来,那估摸着没戏了。 “兄弟,我这大舅子是当不上了。” 神情晦暗的徐辉祖念叨了一句,也翻身上马,往家里赶去。 …… “阿嚏。” 秦淮小院的朱英猛然打了个喷嚏,难受的揉了揉鼻子,最近天气渐寒,可别感冒了。 给茶杯加满了水,朱英缓缓打开了刚取下的信件。 入眼第一句便是‘先生安好!’ 朱英认真的把书信看完,随后找了盒子把信装好。 看来朱棣还是挺仗义的,不仅以自身名义给蓝玉修书一封,还给送来了燕王印信,示意他无须为蓝玉的刁难忧愁。 若是朱英受困,朱棣愿亲率扈从赶往京师,解救他于危难。 字迹虽短,但朱英能感受到朱棣对他的敬重。 找老板就得找这种讲义气的,此时入伙,当个联合创始人,那将来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朱英想了想,把最近事情经过给朱棣回信一封,顺带把三才阵的方法也写了进去,现如今不仅江浙遭受倭寇袭扰,燕地海围也时常有海盗侵袭。 再有就是朱棣出兵大多在辽东,若是丘陵作战,如今三才阵可谓是最好的行进方式。 冷兵器时期作战,堆叠人数是关键,可战事变化,不全是拉开阵势的铁骑冲击,戚继光之所以能将戚家军打造成嘉靖时期难得一见的铁军,士气之余,更多的是在单兵作战的基础上,改换出了这种合击阵法。 运用得当,在战场上能最好的保存实力。 等书信写完,朱英抓来了鸽子就要放走,可下一瞬,朱英就微微一愣。 “不对啊,我这鸽子怎么纹路不一样了!” 先前在屋里写信,院子里还蹲着一个人,听到朱英感叹,汤軏连忙站了起来,看向笼子里的信鸽。 “朱英小兄弟,这估计天冷鸽子换毛了!” “不对!”朱英神情凝重,他的鸽子基本很壮,长途飞行不会喂的很肥。 现在手里的鸽子又胖,羽毛下的细毛厚重,纹理不一样另说,关键看这鸽子似乎年纪不大。 “难不成鸽子被掉包了?” 汤軏神情有点奉承,有点难以理解朱英纠结鸽子做什么,一路上他没少催促朱英去看看他爹。 结果这小子非要回家,美其名曰拿上药材和诊疗工具,这一回来都一个时辰过去了。 朱英也想到了鸽子被掉包,但鸽子上的书信做不得假,思来想去,或许是燕王那边换了只鸽子。 也罢,朱英将书信写好,将鸽子放飞。 还不等去找点吃的,汤軏马上催促道:“兄弟,事办完了,也该帮衬我一二了吧!” 汤和的病不是一天两天了,汤軏心里十分焦急,绝不能让朱英拖到第二天去。 朱英无奈的找了找一些书册塞在布囊中,这才起身道:“是你说的,治不治好都得给我找来通关文牍,顺带还送我海防图事的!” 汤軏连忙点头答应下来,见状朱英才带着汤軏一起走出房门。 两人没有马车,也无随侍,就这样快步的往信国公府上走去。 “你爹辞官之后,便连礼遇都下降了呀!” 汤軏点头道:“我爹还能说话的时候,就一直教导我们不能仗着父辈蒙荫肆意妄为,平日里对我们兄弟姊妹都很节俭,所以没有车骑,还望公子见谅!” 朱英点点头。 看来作为洪武时期得以善终的开国名将,汤和能得到善终的确是有缘由的。 老朱时期,别的不说,对百姓是真心爱护的,打了一辈子仗,得权得势后的人何其多,很多人都忘却了自己的苦出身,疯狂的压榨黎民百姓。 所以洪武一朝,很多开国将士都没有善终,老朱背负着狡兔死走狗烹的骂名,但民间对老朱的印象,始终不是残忍噬杀,因为这些被诛的功臣名将,罪名的写的清清楚楚。 而茫茫多的功臣勋贵之中,为何汤和能独善其身,其实朱英早就有了解,现在听闻汤和被接回京师,虽然已经退去所有权势,只保留一个信国公的爵位,但毕竟是大明柱国国公。 可却连子女都不配备马匹车骑,连汤軏这样身居要职的子嗣都简谱从事,足见汤和对老朱的了解是深刻至极。 见过了蓝玉的直爽跋扈,冯胜的好大喜功,朱英也对汤和这位真正的大明三驾马车之一有了期许。 徐达,常遇春,汤和,他们的名望与功绩,对大明的影响,远远不是蓝玉冯胜能比拟的,因为没有这三人,老朱不一定能从凤阳一介僧侣成为红巾军千总,大明真正的创始人中,这三位可谓是丰碑的存在。 也正是因为汤和的名声,所以朱英愿意去看看。 不论如何,汤和的为人处世,朱英期许能见到大明真正的军伍大将。 两人边走边行,其实朱英的院子,已经是金陵城中最为繁华的地段之一,走过了江南贡院,便到了一众国公侯府,不多时便能抵达。 此时道路上,一架马车行来,朱英和汤軏连忙避让,待马车远走之后,两人才进入旁道。 “兄弟,我家到了!” 朱英看着气派庄严的信国公府,神情凝重的点点头,便随着汤軏一起跨入门中。 在两人消失后,先前朱英和汤軏遇到的马车才从另一条街道上驶出。 李景隆掀开了帘子,一脸疑惑,“这小子就是太子妃要我处理的那人?” 马车前,车夫点了点头,“没有错,身材样貌与皇长孙说的无二,没想到这小子手眼通天,蛊惑的圣上不算,现在还攀上了汤家这高枝了!” “会不会说话!” 李景隆有点不满,看来这事情棘手了。 本来答应太子妃对付一个乡野小子,他李景隆还觉得不算什么大事,在听到太子妃说皇爷与他关系莫逆,当时他就有点怂了。 可没想到太子妃说这厮甚至蛊惑了皇爷另立储君,这就让李景隆觉得不好对付了,这几天找了几个不怕死的西番弟兄,准备找时间动手来着。 但眼前看着这小子被信国公世子带着进了汤府,这能是蛊惑圣上吗? 总不能汤家都是傻子也被蛊惑了。 “不好办,不好办呐!” “九江公,太子妃就指望你了,这安排的人手都已经就位,总不能食言而肥吧!” 李景隆略微沉吟,片刻之后才说道:“罢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汤和已经口不能言,总不能让皇爷听汤軏这小子嘴碎两句就各种怀疑,锦衣卫查不到,咱也就没做过这事,走,回府!” 第八十七章 能治,而且很快 “二哥,你回来了!” 信国公府内,汤軏才带着朱英走进前廊,朱英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这权贵之家的气派,就被一个女子惊呼声打断。 前院回廊上,一个素衣女子正端着一盆水,见到汤軏后惊喜出声,随后看到一旁的朱英,俏脸顿时一红。 “四妹,你可安好?爹爹情况好转了吗,我听说皇爷找了南番的药师,还有北征抓来的萨满来给爹爹看病了。” 汤軏撇下朱英,连忙去帮妹子端水,见到妹子摇头后,汤軏才神情一滞,但失望神色转瞬即逝,连忙介绍起朱英来。 “朱英兄弟,这是我四妹汤窈,窈窕淑女的窈,看来我爹的病还得看你了!” 朱英点点头,看向汤窈点头示意。 汤窈顿时面色通红,一双大眼看了看朱英,才神情疑惑的说道:“二哥,你过来!” 汤窈放下水盆,才连忙拉着汤軏去到一旁,随后便争论起来。 朱英百无聊赖的看着这闲庭小院,院子大的确好处多多,假山下水池清澈,诠释了什么叫塘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 意境和雅致远远不是朱英那小院能比的。 要是后边庭院有个大鱼塘,那钓鱼是不是就不用跑郊外河边了。 朱英这般想着,去嗅到一丝淡淡的药味,随即看向了汤窈放下的水盆。 远处,汤軏也大声吵了起来,朱英依稀听的明白,无非是夸赞他的话,朱英想想也是,任谁把他带去治病,人家家人定然担忧,毕竟现在朱英看起来就年轻的不像话,要让如今的世人知道朱英能治病,他们绝对不会信。 朱英也有点好奇,偌大的信国公府上,仆人侍女没说见到几个,连这送去的药盆,还需亲女儿送,汤和真够省的。 亦或者,汤和是想让老朱知道,他初心不变,富贵了依旧不会作威作福。 没过多久,汤軏才带着一脸震惊的汤窈走了过来,少女已经没了先前的扭捏,反倒是对朱英充满了好奇。 “朱英兄弟,让你久等了,舍妹不知礼数还望见谅!” “啊,你们说什么?”朱英笑了笑,表示没偷听两人说话。 汤窈连忙道了个万福,随后端起水盆,在前方引路。 “汤軏,你和你妹名字叫法差不多,有时候会不会听错?” 汤軏神情一滞,前方的汤窈却是身子一抖,这人好生无礼,居然拿人名字取笑,顿时心中有些不快,人在前方带,耳朵却听着两人对话起来。 汤軏叹道:“小时后不懂事,会听错,现在,现在不会了!” 朱英点点头,本想活跃下气氛,没想到两兄妹的神情失落。 “是不是我冒犯到什么了,这里给你赔罪!” 汤軏连忙摆摆手,“哪有得罪,只不过我与四妹名字的玩笑,很多年没人开了!” 朱英神情一凝,顿时想起来了。 汤軏也解释道:“以前兄弟妹子都在,倒也会玩闹调笑,现在家里人丁凋零,兄弟不用介怀。” 朱英不由得神情有些凝重。 汤和十个子女,五个儿子,现如今只有二子汤軏和五子汤醴,女儿也只剩下四女五女了,一大家子人现在就这么几个,关键汤和还病倒了,朱英不由得想起老黄。 老黄媳妇跟大孙子早早走了,在今年儿子还死了,听说是真正至亲至爱的人都没了,跟随老朱三四十年,如今年纪老迈,要是被蓝玉牵连,那才是真正可怜一生。 嗯,等给汤和看完病,他要去提醒蓝玉一句,救他蓝玉可以,但要蓝玉远离老黄。 这般想着,三人也来到了一处厢房,屋门打开,人还没进去,屋内就铺面而来一阵药味。 “爹,今日该泡脚了!” 屋内马上传来了一阵沙沙声,仿佛重重的哈气声。 汤軏马上进了屋子,将床榻上的老者抱起,泣不成声道:“爹,孩儿回来了!” 汤軏怀中一声素白内服的人浑身一激灵,随后伸出手抚摸这汤軏的面颊。 “啊,啊……” 朱英走进屋内,就看到身形瘦弱的老者,一手抚着汤軏的脸,想说话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远处的白墙上,一副将军着甲图正对着门扉,光线照进来,足以见到画像上的将军甲熠熠生辉,骏马上的大将意气风发。 看着落款,朱英知道这是大明征虏元帅汤和,洪武十八年。 短短七年过去,朱英将目光看向了垂垂老矣的病人。 画像上风姿并茂的大元帅,此刻面容苍老,双颊深陷,黝黑的面颊上皱纹密布,但一双眼依旧澄清透亮。 这就是如今的汤和。 此时汤和正抬起手,触碰了汤軏后,嘴里赫赫出着气,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汤軏看懂了父亲的眼神,连忙将回来的原因,以及在海防的事说了。 听闻汤軏驻守的地方平了战乱,汤和才略微平静下来,随着汤軏的讲述,汤和才把目光看向了朱英。 下一瞬,本来动弹不便的汤和双目圆瞪,手连忙指向了朱英,神情激动不已。 “爹,你怎么了!” 汤和神情激动,随后似乎惊惧的点了点手,嘴里呼喊着什么,但到了嘴边依旧是嚇嚇的声音。 “朱英,这是怎么了,还请你看看!” 朱英这才走上前来,正准备确认下汤和是不是意料中的病,可下一瞬汤和迅速的抓住了朱英的手,用力的捏了捏,似乎在确定什么。 朱英忍着手上传来的力量,这就是大明武将,虽垂垂老矣,但一身本事,不会被岁月侵袭,感慨之余,朱英对着汤和微微一笑,说道:“汤将军不必惊慌,我给你看看病!” 汤和依旧在呼喊什么,人在近前,口不能言,但朱英离的近了,喊了片刻便安静下来,一双目光看着朱英,慢慢留下泪来。 “快给爹爹擦擦!” 汤窈取来手帕,汤軏连忙服侍着给汤和拭去泪水。 “爹,你是不是看到朱英兄弟像个故人,所以流泪!” 朱英正在确定汤和的心率,猛然听到这句话,微微一惊。 蓝玉冯胜说他像故人之子,这汤軏居然就说到他是汤和见过的故人了,越说越离谱。 可没成想汤和居然点点头,嘴张着似乎在说话。 朱英本来打算给汤和看看,这情况能治就治,不能治趁早走,但现在又想弄明白了,你丫不会十几年前见过我吧。 蓝玉一帮人认识我爹,你汤和又认识我,合着我之前是神仙,能时光倒流让你们认识? 手挣脱了汤和,朱英已经给汤和检查完毕,随后淡淡说道:“脑梗,需开刀,治疗情况比较复杂,若是不出意外,很快能治愈。” “啊?” “啊?” 汤家兄妹不可置信的看向朱英,两人脸上皆是震惊神色。 良久,汤軏才眨眨眼,确认没听错后才神情激动起来,“什么,能治,而且很快能好?” 朱英点点头,手术复杂,但效果是十分快的,恢复期很虽然慢却没生命危险。 但这样一来,起码需要两天时间,思来想去,朱英还是下定决心说道:“是的,可以治!” 第八十八章 大明的英雄一辈 听到朱英笃定的语气,便是汤和都消停下来,随后目光紧紧的盯着朱英。 朱英既然决定给汤和治了,自然不会拖延,说道:“我需要准备,其中器材和一些药物需要时间,最迟后天我便来治疗。” “但是,我想要跟你们告知的是,风险也在其中,希望你们知晓!” 汤軏和汤窈本来还一副欣喜神色,但听到朱英的话后,瞬间陷入了迟疑。 倒是汤和略微挣扎,随后示意汤窈。 照顾父亲许久的她自然明白父亲的意思,连忙搀扶着汤和起来,朱英也帮忙扶住汤和,随后将他扶到了椅子上。 汤窈快速的寻来纸笔。 桌子上,汤和颤颤巍巍的开始写字,他的左手已经不能动弹,也是基于这个判断,朱英才能得出汤和是脑部梗塞,导致身体一些部位无法动弹。 汤和颤颤巍巍的写写画画,字迹已经十分难看,但朱英还是读懂了其中意思。 “父亲!” 汤軏声音都带着哭腔了。 字迹赫然是汤和愿意治,若是就此死了,谁也不怪。 汤和没理会哭泣的儿子,而是目光看向朱英,随后示意汤窈去将床底的东西拿出来。 汤窈点点头,从床底拉出了一个木箱。 不用汤和示意,汤窈就打开了箱子,抱到了朱英面前。 “公子,家父与洪武二十三年春告老还乡,圣上曾赐黄金布帛以慰功劳,然家乡贫困,家父遂把金银布帛赠予乡党父老,及孤贫无家者,家父亦充其家资,至今未歇。” “所致此箱,乃汤家最为贵重之物,黄白之物已无余,若公子能救家父恶疾,这箱东西便作为谢礼了!” 朱英瞬间动容。 汤和善终的秘密,他瞬间知晓了。 眼神没看向箱子,而是看向了汤和。 这位跟朱元璋同一条街上玩大的贫苦弟兄,哪怕位极人臣依旧没忘初心。 身在大明十余载,见惯了人间疾苦,朱英总是思考这是时代的局限性,纵然汉唐盛世,依旧有法度不严,酷吏鱼肉乡里等情形。 千百年来,这种局面从来没有变更过,究其原因,不依旧是人的贪欲是无限膨胀的。 今日得一爵位,明日便想封侯,拼得半生飘零,公侯加身光耀门楣。 这是千百年来无数帝王统御的王朝的古法。 然而无数有志之士,在登上权力与富贵的高山后,却违背初心,视山下的黎民众生与奴仆,肆意妄为。 大明的建立,是在朱元璋一个最为底层的人,穷尽一生之能才登顶大宝。 纵观华夏史书,朱英深知一代明君,往往都是从疾苦中走来,深知民心民苦,深入血脉骨髓,才能在位置上时刻考虑百姓的存在。 朱元璋做的很好了,纵观洪武一朝,老朱惩治恶贪,整顿吏法,他能杀的权臣贪官人头滚滚,几个大案下来,动辄诛杀数万人,而且皆是大明开国功臣,老朱的凶名彪炳史册。 可洪武朝的百姓却都会赞叹他朱重八,无他,因为老朱心里始终有百姓。 朱英万万没想到,能在这天下权柄的制衡下,汤和居然是跟老朱最为贴近的同路人,他们,才是大明英雄的一辈。 怪不得同为凤阳人,淮西勋贵无汤和之名。 开国六王,皆是一代英豪,与如今争权夺利的武将格格不入。 因为这帮人跟着老朱,是最为理想化的一帮人。 “病我会治,诊费就不收了!” “朱英兄弟!”汤軏走上前来,性格直爽的他以为朱英看不上箱子里的摆件,取出一个金印来,郑重其事说道:“此乃洪武九年,家父征铂燕帖木儿所缴获的金印。” “此乃平定方国珍所缴的玉珍珑!” “这是乃儿不花的金杯……” 小小的箱子里,皆是四洲各地有名有姓的奇珍,汤軏怕朱英意识不到其中蕴含的重要性,介绍的十分细致。 而朱英如何不明白,这算起来,都是汤和南征北战所得的勋章,这位老将此刻将这些东西送出来,便是已经打算与之前的功绩全部送走,再无牵挂。 这些东西,若是将来汤家困顿,随便取出一物便可让汤家重铸辉煌,毕竟先君封臣,如何比得上当朝新贵,可要是有这件东西,那无论岁月变迁,只要史书上有记此事,那这小小物件所能迸发出的能量,不可想象。 “行了,汤大哥,这些东西你觉得我看得上?” 汤軏微微一震,有点难以理解朱英这话的意思。 朱英连忙挤出一个微笑道:“没有冒犯的意思,我朱英并非恃才傲物,而是若有所欲之物,我当亲自去取,四海九州,千山万水不足为患,岂能贪恋大将军之功勋!” 朱英话音一落,汤和就用手敲在了桌子上,吸引了汤軏汤窈的注意力。 汤和目光中露出赞许的看着朱英,干瘦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意来。 子女不懂朱英的豪情,可汤和怎么听不明白,眼前的朱英,有这等雄心壮志,当真是难得的好汉。 汤軏似乎想到了,朱英的身份,常升给他透了个底,若眼前的人是朱雄英,那岂会在意父亲的珍视之物,对对,他想错了。 朱英对着汤和拱手一拜,这位心系穷苦百姓的大将,不得不令人敬重。 “我去寻治理器具了,后天,我必定登门拜访!” 随着朱英告退,汤軏连忙送了出来,婉拒了汤軏送到家的念头,朱英思考着要怎样快速的制作器械。 一路低着头就出了这街道。 朱英转入大道离开,路边一辆马车上,朱元璋掀起了门帘,一脸疑惑的看着朱英。 “这小子找汤和?” “皇爷,似乎是汤軏求朱英小公子救治信国公!” “咦?”朱元璋一脸震惊,随后一拍大腿道:“咱怎么就没想起来,这小子能治人这事来着,还的让常升这个废物来出手!” 一想到将朱英的六神丸交给御医,那帮老家伙个个惊骇莫名的神色,朱元璋就意识到,朱英靠这东西两月挣五万两算是少的了。 既然会配药,岂能不知治病一说。 犹记得那御医中熟读医理的宋时赟惊叹到,若是这六神丸早些出现,中山王徐达或许能救,朱元璋就明白朱英的手段有多高明了。 “皇爷,让开国公出手更加顺理成章一些,属下马上派人探查,若是信国公能拖延朱英小公子一些时日,那皇爷的大计也就成了!” 朱元璋点点头,叹息一声:“查明什么时候出手,咱要亲自来看如何治好汤和兄弟,汤和在,咱也算能有个人说说贴心的话了!” 朱元璋说完,身旁的锦衣卫马上就开始行动了。 身旁的周元也马上要出去传令,但刚转身,朱元璋就叫住了他。 将手中的信鸽递了过去,朱元璋叹道:“信也原封不动的发给朱棣,既然想让朱棣习得新阵法,咱就给朱棣找点事吧!” “遵命!” 朱元璋笑了笑,随后下了马车,抬头看着眼前的凉王府,大步走了进去。 第八十九章 求小兄弟救救蓝玉 “上位,你怎么来了!” 朱元璋不等人通报,径直走进了屋内,入眼就看到蓝玉挣扎着要起来。 此时蓝玉身旁,景川侯曹震,鹤寿侯张翼,还有常升一行人都在,一众武将见到朱元璋来了,连忙躬身行礼。 朱元璋略微示意不用多礼,就走到床榻前,将蓝玉伸出的手给握住了。 “怎么样,听说你为了救人才受如此重伤,这可不像你蓝玉能做出来的事!” 在场的人也是听常升描述,才知道大将军为了救朱英才挡下一剑,各自思忖换做他们如何自处,这岁数上来了,胆气还有,但在危急关头奋不顾身,估计是做不到了。 蓝玉也有点汗颜,连忙说道:“上位莫要取笑我了,在下只不过做了分内之事!” 朱元璋露出个洒然的笑意,随后看向周边众人,叹息道:“你们有事,可以入宫向我禀报,整天没个正形的往这边跑,可知朝中有人已经把你们这伙人比作另一个小朝堂了?” “真不知道这几天有多少奏章是怎样弹劾尔等的么?” 常升连忙跪倒在地,“皇爷,我身为京师右军都督府,这次擅自调动京师禁卫,罪责在我,明日朝会自会请罪!” “上位,不怪常升!”蓝玉挣扎着要起来,奈何失血过多,此刻浑身乏力,人还没蹦起来,就被朱元璋按了下去,内心一阵惶恐。 若是之前还听傅友德说局面有变,现在是深刻体会到了。 以往若是能凯旋而归,他蓝玉说话,朱元璋都是点头称是,哪怕不快也不会当着其他人说,而是给他一份诏书,说说哪里错了。 现在却见面就是不谈功绩,先问罪责了,他急忙说道:“一切都是标下胡作非为,罪责在我,身负此伤难抱皇恩,还请上位责罚!” 一旁的曹震和张翼也跪倒在地。 朱元璋冷笑一声,“哟呵,你们都有份呐!” 张翼和曹震纷纷拜倒,“愿担其责!” 朱元璋脸色顿时就冷了下来。 都说淮西子弟是他朱元璋一手养大的,大明之所以能有如今版图,大都是倚仗淮西子弟悍不畏死,为了他朱元璋收复山河的雄心壮志愿肝脑涂地。 但他朱元璋可从没想过这般同乡能凝聚的如此紧密,蓝玉说有罪,你曹震张翼是打算同进退了? 蓝玉连忙说道:“上位,都怪我,能擅自调动京师兵马的,只有我蓝玉,其他人不过是受我胁迫,蓝玉甘愿受罚!” 朱元璋没来的时候,蓝玉听闻常升传递的战果,内心对朱英也十分震骇,这娃儿有如此之能,若假以时日,他蓝玉创下的赫赫威名也得被他盖压过去。 一想到如此彪悍的皇长孙是他外甥孙,蓝玉由衷的高兴,甚至想着带朱英去罕东建立军功。 历代君主,哪个不期望接替自己皇位的,是一代雄主,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朱英的武功业绩,正需要他蓝玉带着去闯一闯。 没想到在如此捷报下,等来的却是朱元璋的问责。 “行了行了!”朱元璋也懒得跟蓝玉废话了,直接起身道:“明日朝会,你们既然都说有罪,那便把请罪书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呈上来,还有冯胜,咱就不去找他了。” 说着朱元璋起身,回头与蓝玉对视了一眼,“你好自为之!” 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去。 等朱元璋走了许久,蓝玉才重新靠回床榻上,额头上冷汗淋漓。 “上位这样玩就没意思了啊!” “没错,我们怎么了,常升贤侄不还立下大功,奖赏不说,居然还要自己请罪!” “住口,咳咳……”蓝玉气愤的打断了曹震和张翼的不满,口里猛然的咳出血来,吓的两人连忙上来扶住蓝玉。 蓝玉喘息的片刻,才语气颤抖道:“以后不必事事来找我了,咱们这样下去,早晚要出祸事!” “蓝玉,这说的什么话,咱们兄弟……” 常升站了起来,插话道:“看来这次调兵,闯下大祸了!” 室内空气猛然一冷,张翼也不敢说话了。 蓝玉这才说道:“刚刚老爷子看我,我感到了一阵杀意!” 此话一出,气氛顿时凝重到落针可闻。 良久,蓝玉才苦笑起来,“先前老傅说这次回来,凶多吉少,我还没听进去,不就太子薨了,咱没了依附,但我等功勋犹在,岂会轻易失了恩宠。” “眼下大明境内还有战事,老爷子不靠着我等,靠谁,现在明白了,老爷子谁都不想靠,这次调兵,是我高估了自个在老爷子心中的地位了!” 曹震身子一抖,连忙说道:“那蓝将,我们咋办!” 蓝玉给了他一个眼神,没有言语,但曹震明白,这请罪书得好好写了。 “常升,你去把朱英找来,若要破局,还得仰仗他了,便说我伤势加重,这样他才会来!” 常升点点头,连忙离去。 “你们也各自回府吧,这次大祭,不可再犯错了。” 张翼和曹震连忙告退。 待人都走完了,蓝玉才不甘的一掌拍在床沿,“是何人搅局,难不成老爷子对朱英也生厌了。” 大好局面,蓝玉想不明白。 要是朱英就是朱雄英,他们这样直来直往的给他上位添砖加瓦,那皇爷自然不会怪罪他们才是。 但现在没个好脸色,似乎他蓝玉替朱英挡下一剑,在老爷子看来也无足轻重,其中细节,让蓝玉顿时心悸。 朱英这几天都与他在一起,哪有机会犯错惹老爷子不快,那看来是朝中有人出手,让老爷子动摇了。 难道老爷子不想给朱英机会了,一想到这种结果,一阵绝望的感觉顿时袭来。 躺在床上不知过了多久,蓝玉越想越气。 “难道,我蓝玉所作所为,还没宫中人闲言碎语几句有用吗?” 话音一落,屋外便有脚步声响起。 没多时,常升就拉着朱英进来。 朱英也懵逼了,从这富丽堂皇的国公府邸片区出去没多久,正在街边吃口饭,没想到就被常升给碰上了。 人还没进屋,就听到蓝玉又在背后骂老朱了。 难不成先前老朱给蓝玉使绊子了。 “你,你来了!” 蓝玉才骂完,见到朱英来,连忙要坐起来。 “伤口在腰腹,你这样搞很容易让伤口破裂的!” 听到朱英一说,蓝玉连忙停止了动作。 “不是说伤势加重了吗?怎么看起来气色那么好!” 常升还没说话,蓝玉已经抢先说道:“还请小兄弟救救蓝玉!” 第九十章 蓝玉,你的问题就大了 救救蓝玉? 就在朱英以为自己听错了,想确认的时候,蓝玉就一五一十把现在的困境给说明白了。 听闻朱元璋前脚刚走,朱英还回望屋外的院子许久。 终究是没见到这位洪武大帝。 略有遗憾的回过头来,朱英说道:“现在的情况,你们应该没什么大碍。” “还没有大碍?”蓝玉顿时就急了,拉着朱英的袖子激动道:“你可知我曾与上位关系莫逆,四海战事,我只需有所求,上位哪怕艰难都给我凑齐,我说的谏言,上位都会听取,现在这个局面,你跟我说没有大碍?” 朱英只是笑了笑,反问道:“圣上要杀人的时候,给过李善长胡惟庸写认罪书的机会吗?” 蓝玉和常升纷纷一愣,摇头道:“没有!” “这不就得了!” 朱英的话轻飘飘的,但在两人听来,似乎还真有道理。 昔年胡惟庸一案,朱元璋带着太子朱标外出考察新都地址,一路到了开封,令胡惟庸监国,胡惟庸大权在握,膨胀的野心让他做出了不经奏报便擅自施政的行为。 国朝内阁有不忿胡惟庸者,不是被下狱就是被朝堂冷落。 文武百官皆无法上达天听,就是蓝玉在外征战都听说胡惟庸有些大权独揽了。 百官之首,代天子行权,可谓是登顶国朝巅峰,可登得多高,摔的就有多惨,等朱元璋回京,胡惟庸还没来得及在第二天的朝会上交还监国之权,举家老小包括趋炎附势的官员皆被拿下了。 都没审问,国朝便昭示天下胡惟庸乱权之罪,一条条罪证被宣示,攀咬者不计其数,胡惟庸在狱里哪来得及写自证清白的请罪书,三万多人说杀就杀了。 连带几年后告老还乡的李善长,就因为有人弹劾,第二天就被抓回京师受审,认罪书这东西,就算李善长想写,朱元璋会看吗? 想通此节,蓝玉和常升悬着的心瞬间平缓。 没想到这小子对于老爷子的手段洞若观火,他们身在局中,当局者迷了。 朱英若无其事的鼓捣着药瓶,对于老朱如此处置蓝玉,倒是在他预料之中。 朱允炆不上台,蓝玉倒还能蹦跶些时日,这么早就被清理,不符合老朱的治世之道。 “那小子,咱写认罪书,要不要把你带上!” 朱英抬头瞟了眼常升,冷笑一声,“随你,你要觉得我有本事调动京师禁卫,你随便写!” 常升一阵气结,你这最大的祸根,却是摘的干净。 蓝玉止住了常升的话头,躺在床上,锋锐的双眼却盯着朱英,说道:“看来是我杞人忧天了,只不过打看胜仗却被责罚,终究有那么些不甘心。” “哎哟,谢天谢地了,你还不甘心,你看看历朝历代,有哪个武将那么有胆量,未经诏令便私自调动京师禁卫,往大了说,你蓝玉不声不响的调动禁军围困皇城,皇城如何能挡。换做是你,你手底下负责守卫京师的兵马不声不响的被调走,先不说自己有什么对策,你想想朝堂上文武百官会如何弹劾,如何问罪吧!” “也就是圣上念你蓝玉旧情,只需要你们写个认罪书,明天当着百官的面责罚一顿,以平息众怒,要不然就那些文官,能先把你谋反罪给落实,然后再让你们一伙永无翻身之地。” “谋……谋反?”蓝玉一脸惊恐,顾不得伤口疼痛,气的就想从床上跳起来。 “有那么严重嘛?天地可鉴日月可表,我蓝玉哪有这心思!” “行了行了!”朱英再度伸手按住蓝玉,“我接下来是给你们的一点策略,要听便听,要是觉得我冒犯,随时赶我走!” 蓝玉连忙点头,他现在就觉得朱英能在生死之地扭转乾坤,那必然有独到之处。 何况他蓝玉就是能听得见将士意见的人,他是性子耿直粗犷,喜欢以自我为中心,可不代表他刚愎自用。 见到蓝玉愿意听,朱英也松了口气,他之所以讲话如此饶,便是想趁着这个机会提醒下蓝玉了,若是这关蓝玉还是自以为是的处理,往后的劫数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的。 “你常升也坐着好好听!” “小子你可知道这不合礼数!”常升本想问问朱英对策,常家经不起这样玩了,结果这大外甥居然还大言不惭的,宛若长辈一般的教育起舅舅来了。 “坐下!” 蓝玉眼神示意,你是他舅,我还是你舅呢! 等两人都一脸认真的看着朱英,朱英才缓缓说道:“京师禁卫一共多少个都督!” “左军都督府李景隆,右军都督府是我,中军都督徐辉祖!”常升答道,“这关你说的策略怎么回事?” “别打岔!”朱英略微沉思,便开口道:“看来都是公侯之后,那就不合适拉他们下水了。” “蓝大将军,你与常升是亲眷,所以你们认罪,只能用私交甚笃,今闻海寇猖獗,为保国朝边境安宁,私自调兵为报国恩,以祭太子在天之灵,护佑国朝海晏河清天下承平。” “以太子之仁孝,护国境黎民百姓所患,然未经请示便私动禁军,乃我等莽撞,不明国之重器乃天子权威所系,甘愿受罚!” 蓝玉皱着眉,疑惑道:“就攀到太子头上?” “哪有那么简单!”朱英凝重道:“不知你们愿意接受的最大责罚是什么?” 常升愣道:“都请罪了,不是说没事吗?怎么还有责罚!” “呵,常升老哥,你是要以退为进,给家里留个香火,还是想抱着今日权势,然后摔的粉身碎骨?” 不等常升回答,朱英就大声道:“谋反啊,这不是我现在在跟你们说,是昨日朝堂上就有文官下的定论了。” “以圣上猜忌的心思,一旦被惦记上,岂能如此就脱罪的,我教你们写认罪书,只不过是找的理由,而当今圣上,要的不仅仅是理由,还需要你们淮西子弟,真真切切的拿出诚意来,不然想三言两语就脱罪?” “所以你们要是聪明,就把自己罪责写清楚,请求个最大的责罚,要真等圣上治罪了,你们想想能落个好?” 朱英话音一落,蓝玉面色白了白,思虑再三,才说道:“的确有道理,老爷子要治罪,向来都不讲情面,与其如此,不如我等自己写明白罪状,只有如此才能明哲保身了。” 常升本来还觉得朱英是忽悠他们,一个市井娃儿懂什么朝堂权谋,现在一听才猛然发现,这小子对老爷子的性子,可谓是了如指掌。 见没人反驳了,朱英才长叹一声,“常升你这事吧,好解决,辞了右军都督,停了公侯岁禄,请圣上念在父辈艰辛,保留爵位即可,若是不能保留,便为庶人就好!” “啊?”常升手一抖,“有那么严重吗?” “爱听不听!” 常升一脸纠结,难过,不可置信,还有疑惑的神色顿时涌上面颊。 听到常升居然要到放弃开国公的爵位,蓝玉也是身子一颤,看向朱英,念叨道:“那我蓝玉,该如何退让!” “你,你的问题就大了!” “蓝大将军,你觉得你的功绩,比之李善长胡惟庸何如?” 第九十一章 把蓝玉说哭 自个功绩比李善长胡惟庸如何? 蓝玉神情一愣,为什么要拿这两个死人做对比。 朱英等着蓝玉的答复,见他久久不能答上来,倒是不想他认知中的蓝玉了。 以前先入为主的想法,觉得蓝玉自命不凡,乃一等一的自大狂,问他比李善长如何,肯定是老子天下第一,李善长算老几。 可现在蓝玉这神态,朱英不禁想,老朱之前来见蓝玉,是给了多大的压力。 朱英不知道的是,蓝玉经过回朝后的一系列事,特别是一心提携朱英了,却落的要自请罪责,此时心头已经对未来悲观起来了。 要朱英在老爷子心中失色,那他所作所为,在上位心中就是在立储问题上与老爷子作对了。 李善长功绩如何? 老爷子从郭子兴队伍中脱离自立门户,便是靠着李善长的谋断处事,方能在乱世之中重振军容,乱世人不如太平犬,天下起义的义军何其多,为何朱元璋的义军能深得民心,出了朱元璋出身低微,共情百姓,更多的是李善长在督令义军如何收取民心。 更在开国之后确立大明六部官制。 当初他蓝玉也不得不亲近李善长,同为淮西子弟,自然多多来往。 李善长对于老爷子,堪比汉高祖与萧何,其功绩之盛,开国六大国公之首可见一斑。 而胡惟庸,同为开国功臣,洪都一战,老爷子大军皆在平定张士诚一部,洪都之围朱文正以两万人死守洪都长达八十五天,若不是胡惟庸征集战船,让大军能在平乱后迅速驰援洪都。 则陈友谅便可破洪都,携所称六十万大军直捣江南,这场扭转南方的大战,胡惟庸功不可没。 其后到洪武七年,胡惟庸在各任上皆有建树,特别对于国朝钱粮一事,他的奇思妙想让国朝能迅速充盈国库,为明军各地征伐提供了坚实的后勤保障。 正是有这样的才干功绩,才能让他坐上中书丞相。 偌大的大明朝,开国功臣的功绩,哪个不是威名赫赫,这不能比。 “这不能比,他们两个是文臣,我蓝玉是武将,文死谏武死战,那我比他们作甚?” 朱英‘哦’了一声,目光看向蓝玉,淡然道:“那大将军说说,他们的功绩算不算高!” “那自然算!” “那他们结局如何?” 蓝玉没由来的一手抓住朱英,不屑道:“这不用你小子废话,难不成我蓝玉就一个私自调动军马,就跟他们两个犯的错一样了。” 朱英伸出手,拍了拍覆在他左手上的大手,叹道:“大将军,念在你为我挡下一剑的份上,我就跟你说说吧。” 要放以前,蓝玉能救吗?救不了,没那个能力知道吧! 可现在,老朱已经知道他朱英的存在,他想保蓝玉试试,若是借着这层关系,蓝玉能听进去,那没准能苟全性命。 该说,还是得说。 “大将军仔细想想,你与李善长如何之像?” “国朝二十五载过去了,徐达,常遇春,邓愈,李文忠皆已仙去,国朝战事不绝,你蓝大将军扛起了明军大旗,将大明军威洒遍了北境,捕鱼儿海一战功成名就,如今南征北战名望加身,天恩垂青,连圣上都将你比作卫青,李靖,李善长是高祖之萧何,你便是汉武之卫青呀!” 蓝玉面色难看,不得不承认道:“好像是有那么点像。” “何止是像!”朱英继续说道:“李善长权势滔天时,排除异己,任人唯亲……” “够了够了!”不等朱英说完,蓝玉便有些生气了,越想越不对劲了,说道:“李善长这些罪证,世人皆知,你拿我蓝玉生搬硬套进去作甚?” 朱英看向常升,笑道:“我刚刚说的排除异己任人唯亲有没有?” 蓝玉也将目光转向常升,勉强挤出个笑容道:“外甥,你说说,这不凭空污人清白么?” 没成想常升干咳一声,良久才小声道:“舅,好像有这么一回事!” 蓝玉顿时目光一愣,怒道:“胡说,什么时候有这事,洒家清清白白的一个人!” 朱英直接说道:“蓝大将军,就问问你罕东征讨月鲁帖木儿的军中,有多少部将姓蓝,有多少是你义子义孙!” “胡扯,我军中是有几个义子,他们个个能征善战,其他人要有才能,我能不举荐吗?还有义孙是什么?” 这下朱英没说话,常升就抢答道:“舅,你不知道你那些义子仗着你的威名,把一些新晋的军户子弟都纳为义子,按辈分上说,也就是你义孙了?” 蓝玉表情顿时凝固,疑惑道:“有这种事?不可能,就算有,那义孙也应该是骁勇之人,不然不配为我蓝玉义孙!” 朱英一副看傻子的样子盯着蓝玉,唉,这才是正常的蓝玉嘛! 看着蓝玉底气不足的看了过来,朱英才继续说道:“那这算不算排除异己,任人唯亲!” 蓝玉回答不上来,想争辩,但发现的确是这样的,可这情形不一样,打仗的事,靠的就是有勇有谋,换其他人不一定那么好使。 似乎猜到了蓝玉的心思,朱英说道:“你打胜仗,觉得兵马好用就行,跟着你蓝玉能混出个功名来,军中自然有人投你名下,可大将军你能理明白,这大军,是大明的兵,是圣上的兵!” “圣上当年征战四方,确实收了不少义子,得了天下后,那义子自然也是光宗耀祖,但天下兵马,都只能是圣上的,他们只会效忠圣上,大将军你凭什么效仿?” “若军中才干皆是你蓝玉亲信部将,大将军扪心自问,这是你的兵,还是圣上的兵?” “将来圣上要用兵时,圣旨调动不了兵马,还需你蓝玉来调,你觉得天子权威是可以这样挑衅的吗?” 蓝玉气息粗重起来,一直以来他都没想到自个身上有那么大个祸患。 “可我的义子不算多,那些义孙,我可以不认!” “好一个不认!”朱英笑了,语重深长道:“大将军可以自圆其说,可圣上怎么看,满朝文武怎么看?” “大将军再想想,你义子义孙,打着你蓝玉的旗号侵吞百姓田产,欺男霸女鱼肉乡里,首恶是谁?大将军可以继续不认,但文武百官会认,圣上更会认!” 蓝玉额头上渐渐流出汗来,要说他所处的环境,都是溜须拍马的军中营帐,回了朝也是同乡至交,文绉绉的文官从来不与他来往。 要不是朱英现在说出来,他都不知道自己身上背着那么多问题。 自始至终,他身边就没一个敢把这些事挑明的人,除了朱英,毕竟这小子刨去了身份,依旧不会畏惧他蓝玉。 “前年李善长才被株连,大将军好好想想,前车之鉴就是李善长约束不了部下,大将军扪心自问,自己做的几何?” “至于胡惟庸!”朱英边笑边摇头,“未经请示便擅自越权,心怀异志,至于谋反,嗯,胡惟庸唆使吉安侯平凉侯招兵买马,暗通北元,指使明州卫指挥招引倭寇!” “大将军,这两件事,正巧这几天你都做了!” “混账,我什么时候暗通北元了!” 朱英咳嗽一声,“我知道你没有,可要是有人检举,在之前那么的罪证下,这一条算得了什么?” “烦请大将军好好想想,昨天朝会什么样我不知道,假如明天有人在朝堂上检举,大将军认为你那认罪书在圣上心中,能值几斤几两?” 蓝玉气的脸色通红,“老子打了一辈子北元,怎能如此污我。” 说着说着,蓝玉忍不住哭了起来。 这倒把朱英整懵了,还以为蓝玉继续死鸭子嘴硬,他就得多引导一下了,没想到直接把蓝玉说哭了。 常升在一旁看着,心头沉重。 要这小子是朱雄英,那他成了储君后,蓝玉在他心中是这般形象,那还他们尽心竭力到底是图什么了。 难道在大明当兵还是个罪了? 第九十二章 谁都看不透朱元璋 “你滚吧!” 蓝玉悲痛的说了一句,朱英也只能叹息一声,话太直白的确难听,起身告辞。 等朱英离开,蓝玉才转头看向常升,“好外甥,你觉得他说的对吗?” 常升一脸苦闷,这些弊病明眼人都看着眼里,但舅舅生性高傲,这些话没人提起,既然朱英已经挑破了,他也只能点点头。 “舅舅在外征战,朝堂之间多有人上疏弹劾,但皇爷始终以将在外,不可背后中伤,姐夫在的时候,尚能调和,所以后情不了了之。” “竟无人与告知予我!”蓝玉气闷不已,闭眼回想了许久,才叹道:“看来,大势已去矣!” …… 翌日,朱英是被汤軏吵醒的,朱英也正巧带着他去采购药材,昨晚熬了一夜,把一些器材都备齐了。 两人吃着鸭血粉丝汤,顺道说起了今日朝会,他特许上殿,圣上将三才阵已纳入明军校考,颁布诏令去了海防各镇卫所,命禁卫骁骑营前去传授。 “常升去了?” “嗯,他也参与作战,对于阵法,他这种熟读兵书的军中将领能迅速的给各镇卫所传授。” 朱英有点惊奇,看来昨天让他们写请罪书,是他想岔了。 没成想汤軏却叹息一声,说道:“我本想继承父亲之志,守护好大明海防,希冀有朝一日大明重开海路,为国朝尽一份力,没想到这事落常升头上去了。” 朱英一愣,说道:“你的意思是,你不去海宁任职了?” 汤軏点点头,将朝会中的事给说了出来。 常升私自调动京师禁卫,被吏部尚书杨靖弹劾,意同谋反,若不是傅友德大将军在朝堂上细数常家功绩,怒斥文臣小题大做,最终皇爷念在常遇春与先太子妃之情谊,常升罚俸三年,除去骁骑营都督一职,调任台州中郎将。 而宋国公冯胜,则是去了陕西总兵一职,留京师以待锦衣卫查证是否有谋反之嫌。 鹤寿侯张翼,景川侯曹震,各自罚俸三年,解职入鸡鸣寺为太子祈福。 “那蓝玉呢?” 汤軏干咳一声,疑神疑鬼的看了周遭一眼,才小声道:“我听闻蓝玉与你有些交情,你去海宁对付倭寇,还是他带着你去的,我接下来说的话,你可别受惊!” 朱英皱起眉头,难不成昨天说的那么直白了,蓝玉还是头铁觉得自己没罪? 汤軏也是一脸凝重的说了起来,“蓝玉举家都被下狱了!” 看到朱英一脸不解,汤軏才说道:“朝堂之上,皇爷当着文物群臣的面怒斥蓝玉各大罪行,纵兵毁关,玷辱元妃,结党营私,鱼肉百姓,数罪并罚,在朝堂上命内卫拿下蓝玉,下狱听候发落!” “难道,他们没写认罪书吗?” “咦,朱英小兄弟,你怎么知道他们在朝会上各自呈上了认罪书?” 朱英皱眉,还没解释,汤軏就释然道:“也是,就以你们的交情,不对,既然你们关系莫逆,按皇爷的吩咐,蓝玉罪行,有牵连者都需一并下狱的,现在蓝大将军举家都被关入天牢了!” “你现在还在这,应该没被牵连。” 朱英干咳一声,“你别瞎说,我跟蓝玉没什么交情!” 嘴上说着,朱英却觉得事情有点棘手了,朱元璋的性子真是难以琢磨,按他所设想的,既然愿意给蓝玉机会写认罪书,怎么还是落了个满门下狱的结果。 可这结果又与认知中的有偏差,曹震张翼这伙怎么逃过罪责的。 所谓结党营私,结果现在只捉罪首,朱英觉得他还是把朱元璋想简单了。 心事重重的和汤軏采买了大量药材,朱英要趁着空闲尽快的提炼,消毒的器具与药物制作,需要耗费大量的精力,汤軏本想帮忙,奈何不懂这些,朱英只能独立完成。 看着渐晚的天色,朱英在自己院子里叹息一声,思来想去,还是等治好了汤和,抽空去找老黄问问情况。 若是当真救不了蓝玉,那他只能尽快从南京的泥潭中脱身了。 在洗完最后一组纱布后,院门却被敲响了。 “谁?” “除了我还能有谁?” 夜幕降临,河畔灯火通明,朱英有些震惊老黄居然主动来找他了。 朱元璋刚走进院子,就闻到了浓重的药材味道,略微惊讶的问道:“你小子晒这些东西做什么,难不成要赶着卖钱啊?” 朱英收拾下杂乱的屋子,才示意老黄进屋坐,给他上了杯茶后,才一脸凝重的说道:“受人之托,需我帮忙治病。” 朱元璋点点头,给汤和治病他是知情的,但还是问道:“什么人值得你如此大费周章,你小子以往是万事不沾身的性子,现在倒还主动起来了。” “一个对大明至关重要的人,老黄你应该认识,他就是信国公汤和!” “汤和?”朱元璋佯装惊讶,随后才叹道:“汤和病重到足不出户,你怎么结识上的?” 听朱英说完了经过,朱元璋思考了许久,说道:“那看来你跟人也不熟,为何非要涉险来救治,不是信不过你小子的手段,只是汤和的病非同一般,要知道老朱可是寻遍的各地名医都没治好汤和,你这年纪轻轻的,难不成还比那些治了一辈子病的老郎中强?” 朱英微微一笑,“其实很多名医都能治这个病,但风险较大,堂堂信国公,若是出了差池,谁都承担不起。” “那为何你敢去承担?” “老黄!”朱英目光澄澈,脸上带着凝重,“我先前说汤和对大明至关重要,你觉得这话有道理吗?” 朱元璋略微沉吟,说道:“汤和与徐达,都是老朱儿时玩伴,可以说当初要不是汤和给皇觉寺的老朱写信,估摸也没有今日的大明朝,不说交情,就论这点,他绝对算得上至关重要。” “更何况汤和后来平定四方,咱记得他是各部将领之中,水战当属他汤和第一,无论是洪湖水战,东南讨贼,咱大明水师可以说都是汤和一手培养起来的,所以老朱不顾他年迈,钦点他去建立的海防卫所。” “汤和的重要性,在洪武一朝中,可排在这个数!” 朱元璋伸出一根手掌,意味很深的看着朱英,“小子,你不会这次被拉去打倭寇,所以想到治好汤和继续让他披甲上阵吧,汤和可是快七十岁的人了!” “再说了,咱大明现在可是海禁,倭寇虽时常犯境,但远没到大动干戈的地步。” 朱英揉了揉眉心,“我听说,蓝玉被抓了!” 屋内陷入了瞬间的寂静,良久,朱元璋才提起茶壶,随着水声冲响茶杯,才淡淡说道:“你小子总劝咱不跟蓝玉有牵扯,怎么,难不成这回你想救蓝玉?” “两码事!” 见到朱元璋疑惑的眼神,朱英才叹息道:“我想了半天,唯一能想到的是,老朱让蓝玉下狱,估计是想看看朝中反应,若有落井下石者,那得记上一笔,若有心怀不轨者,那当同罪论处,顺带看看军中是如何应对,要知道蓝玉在军中的亲信,已经危险到国朝稳定了。” 朱元璋一拍手掌,赞赏道:“还是你小子机灵,居然看透了这一层!” 说着不由得叹息一声,“其实蓝玉的罪状,从他在老朱心里有了猜忌起,他就如同个死人了,只是这次,蓝玉写了个认罪书,告发了几个为非作歹的义子,所以才先打入大牢。” “唉,朝局如今,都被老朱的手段给吓着了,小子啊,你说的动荡,果真应验了。” 朱英没由来的一阵惆怅,迟疑片刻后说道:“先说现在的事吧,老黄,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汤和没救好,蓝玉又出事,大明的兵权,会旁落到哪?” “这话题,咱不参与!” 朱英难得的认真道:“那我给你说说,若是这批随着老朱的将帅都倒下了,大明的兵权就会分散给各地的藩王了。” “老朱家的江山,老朱家的人守,纵有动荡,那也是肉烂在自家锅里。老朱这样做也没错,可各相结合一下,大明会有隐患。” 朱元璋有时候不得不感叹,眼前的朱英,此刻对乱局中的认知,总是能找准痛点,与标儿一模一样。 将兵权给自己的几个儿子,的确是他限制淮西勋贵的策略,天下兵马,被蓝玉这样霍霍,兵将不知有天子,这局面不得不谨慎对待了,给那几个儿子,他还不信没有一个挑不起大梁,接不下这兵权一说。 这样一来,淮西勋贵不仅威胁不到储君了,这些祸乱纲常的将帅被拿下,给能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你说的隐患,难不成是储君羸弱,难以制衡各地拥兵自重的藩王吧!” “你也想到了?”朱英有点惊讶,朱元璋连忙捂住朱英的嘴,“嘘,这种编排各地藩王的话,你可得小心一些。” 第九十三章 你想找回你的身份吗? “这里就我们两个人,我信得过你!” 朱英提了这一句后,朱元璋才缓缓放开朱英,脸上有写落寞的坐了回去,过了许久才叹息一声,“老朱也是没办法,要是太子好好的,兵权给谁都不用担心,大家能相安无事,可太子,唉!” 淮西勋贵,全是力挺太子的,各镇藩王,除却洪武十八年后的,全是朱标看着长大的,所以兵权分给能征善战的将士,他们再胡来也不得不在蓝玉傅友德的制衡下效忠太子。 至于其余藩王,都不用朱标示意,老二秦王朱樉,老三晋王朱棡,老四燕王朱棣几个的实力都够盖压天下诸王了,让大哥不痛快,那你们这些后辈就不用混了,谁不知道这威震四方的几个主,可是被朱标一手拉扯大的。 在这几个最早就藩的亲王眼中,幼时的回忆,父亲忙于大明的百废待兴,母后母妃皆不辞劳苦,为国朝兴盛各自出力,记忆中就是大哥朱标带着他们学习玩乐。 所以他们最早的这批皇子,对父亲是恐惧敬畏,对母后母妃是慈孝,但对大哥朱标,那是亲的不能再亲,就拿朱棣来说,去年漠北大捷,他写的家书,比给父亲老朱的战报还要多好几页,就期盼大哥好好夸夸他这四弟。 所以藩王镇守各地拥兵自重,朱标不担心,藩王们也安心发展。 可太子没了,所有的一切都乱套了。 良久,朱英才说道:“老朱真没想过,若是蓝玉汤和难留,将来军中再无人制衡各镇藩王,若是藩王们妄动,那老朱立的储君将处于何等境况?” “谁说不能制衡的?”朱元璋略微不服的看着朱英,“怎么,你觉得老朱立的储君一定是个弱主?满朝文武都是德才兼备的人才,我们这些人就一定比蓝玉汤和弱?” “要没了蓝玉汤和,这大军乱了,那这样的大军,不要也罢!” 朱英还想辩驳几句,这方法是可行,但现在未免太早了一些。 能理解老朱是为了朱允炆上台铺平道路,消除祸患,可这样操之过急,对于大明武将的削弱,将会使往后大明的武将体系被文臣彻底掌控。 大宋的例子就在前面,若将一朝之中尚武的精气神去了,后患无穷。 但朱元璋摆摆手,示意朱英别讨论这个了,反而问道:“你是不是觉得,各镇藩王之中,有人想争这储君之位?” 朱英一脸不快,不屑道:“这用得着我们操心吗?有老朱在,他们这些个藩王成不了气候。” “那你老找朱棣做什么,他一个藩王,现如今国朝之中,你可是深得圣上赞誉,靠着老朱做生意,比跟朱棣好多了。” “还是你小子有人指点,非要跟着朱棣不成?” “谁指点我?”朱英有些懵,今天话题转的有点快了。 朱元璋本来就是来问问朱英是否跟标儿有牵扯的,扯了半天都没机会,现在刻意一问,本以为朱英会藏着点,结果却迅速的辩白。 以他多年识人的眼光来看,这小子心中定然有鬼,难不成真见过标儿了。 “唉!”朱元璋淡然的起身,“没人指引,咱不信你小子会舍下老头子,恨不得抛弃一切都要北上。” 朱英瞬间就无语了,感情他自己跑路这事,老黄是全然没听进去他的观念,还处在私情上。 见朱英久久不回答,朱元璋的疑心更重,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找个结果。 今夜的钟山上,可是有几个人上去了,冯胜安插的人,岂会没有他朱元璋的暗中安排,若标儿与这小子真有什么私瞒,那他不介意那帮开坟的人多挖挖旁边。 “说说吧,我老黄对你小子可是掏心窝的,思来想去,你这娃儿孝顺的很,不可能因为年岁渐长就不听老头子劝了。” 朱英沉默许久,才有些缅怀的说道:“没人指引我,去找朱棣,是我看好他将来能在漠北立下大功绩。” 听到这句话,朱元璋内心不满起来,但朱英继续说道:“但是老黄,你是天底下对我最好的人,这没得说,可小时后我也的确遇到个大善人。” “大善人?”朱元璋眼中精光一闪即逝。 朱英思来想去,才长叹一声道:“没错,他是个落榜书生,迂腐了些,但对我也是极好的,他叫朱十月!” 朱十月? 朱元璋神情一凝,朱英没发现他放在膝上的手已经在微微颤抖了。 朱标生辰,十月十日。 蒙元时期,汉家人取名都以出身日期命名,待将来发迹后再变更名字,不然哪来的朱重八。 “你跟他……” 为了让老黄别疑神疑鬼,朱英索性都说开了。 从钟山下来流落街头两年,靠着自己摸鱼抓虾的本事,倒是勉强混个温饱,但整体吃这些身体不好,有次病了几乎去了半条命,朱英没办法就想搞点银钱买药。 结果在金陵城中被药贩欺凌,还要抓他报官,让布政司抓他去开垦边地,危急关头那朱十月见到了朱英,顺手就把那酷吏指摘了一顿,随后就带着朱英离开了金陵。 “至于那贴身的玉佩,朱十月说的很对,我就一小娃儿,身上带着这块玉饰,若是有歹人起意抢夺,我这就成怀璧有罪了,所以到了城外太平坊的时候,让我把玉饰给典当了,说有朝一日我想寻回身份了,便去赎回来即可!” 朱元璋面容发颤的看向朱英,“那太平商户,掌柜的是不是叫陈迪?” “咦,你咋知道?” 朱元璋已经有些呼吸不畅,捶打着胸口说道:“你知道吗?太子朱标,便是出身在那商户陈迪家中。” 朱英有些惊讶的抬起头来,没想到有这种巧合。 没理会老黄打岔,说了朱十月这书生一路上照顾他,带着他转了周边一圈,朱英也乐得见见大明的风土人貌,两人一路轻松写意,让朱英一度以为找到了庇护之人。 “结果这朱十月太坑了,我典当的银钱跟着他一路游玩,钱没了不说,他还找个借口说要回家了,给我在江宁府找了个商人帮忙报了个私塾,让我好好学习,过一个段无忧无虑的岁月。” “就那些八股文和四书五经,我哪有心思念,早烂熟于心了!” 朱英不满的吐槽,结果抬头就看到朱元璋一脸的咬牙切齿,怒道:“好一个无忧无虑,好一个无忧无虑啊!” “老黄,你这是咋了?” “没,咱只是……”朱元璋语气悲伤,回道:“咱只是觉得这样骗你,实在可恶!” “可不是嘛,好在他一直跟我有书信往来,只是这两年,慢慢断了!” “你知道最可恨的是什么吗?” 朱英靠在椅子上,一脸难受的说道:“我这些年依靠你,终于有了个安生的地方,也赚钱了,想找那太平坊的商号赎回玉佩,结果那老掌柜去世了,我那玉佩也不见了踪迹,唉,要是早两年去就好了。” 屋内沉寂了下来,良久,朱元璋才语气缓慢又坚定的说道:“那孩子,你想找回你的身份吗?” 第九十四章 把太子陵寝也给开了 找回身份? 朱英略微想了想,随后摇了摇头。 一瞬间,朱英仿佛看到老黄面上的怒容浮现,还不等说话,他就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大丈夫生于世,岂不知忠孝乃立人之本,你倒好,连这个也想丢了!” 朱英皱眉道:“老黄,你这脾气就喜欢犟,我对你还不够孝顺吗?” “再说了,正是因为孝顺,所以我想救蓝玉!” “这又扯哪去了?” 朱英一字一句道:“就因为蓝玉说,他与我爹是至交,是熟识之人!” 朱元璋神情一滞,没想到这小子竟然是为了这个想救下蓝玉。 可在他的布局来算,蓝玉是绝对不会跟朱英吐露他身份的,一切都要从他朱英主动的往朱雄英的身份上靠。 现在他明白了,朱标打的是什么算盘,一时间内心复杂。 从宫中纵情山水的虞部郎中王国用,再到无拘无束的太平商人陈迪,以及给这小子传输什么无忧无虑的人生。 朱标啊朱标,你是在明里暗里的示意咱,给你的压力太大了吗? 想起于标儿的点点滴滴,这个培养了二十八年的储君,无时无刻不在他的掌控中,学习处理政务,明了为君之道,认知朝局之中的忠奸,体味黎民百姓的疾苦。 这些年来,他朱元璋这辈子最满意的,就是培养出朱标这个继承人。 可这继承人也往往与他的理念有各种冲突,以至于曾有过他持剑追砍过他,气到他跳河的举动。 这些事,在朱元璋看来,有分歧算不得什么,父子之间有什么事不能敞开了说。 难不成,是因为咱诛杀的人太多,让朱标有了这最极端的举动? 朱元璋猛然想起,持剑劈砍朱标,正是洪武十三年的胡惟庸案,当时朱标不同意连坐如此多的人,当时骂他妇人之仁,然后朱标暴怒,与他争执不下,所以气到他砍这忤逆之子。 后来便是洪武十五年,雄英走了。 听朱英的讲述,那时隔两年多,也就是郭桓案的爆发,那年,他也杀了数万人,气到标儿跳河,随后为了休养,曾让他出宫透气。 一切对照起来,似乎都说得通了。 朱元璋看着朱英,眼神哀怜,难道今日之局面,都是标儿对他最狠的反抗么? “老黄,你去哪?” 朱元璋一声不发的起身,就要离去。 朱英连忙叫住了他,两人曾经无数次讨论过朝局种种境况,虽然扯皮占多数,但大多时候都是其乐融融的,全没想到现在老黄听到他要救蓝玉,就起身离开的局面。 朱元璋头也不回的打开房门,长出了一口气,声音才传了过来,“明天你去治汤和,咱忙完了就来找你,至于蓝玉,咱帮不了你!” 说罢就匆匆离去! 朱英伸出手想叫住老黄,但想了想又作罢了。 救蓝玉这念头,告诉老黄就成,不能让他出手相帮,按照他的设想,若是汤和的情况处理得当,那他便能抓紧时机给汤和说明如今大明的局势之险。 杀蓝玉,便彻底断送大明尚武之志,能征善战的将领将会因为天子猜忌遭遇灭顶之灾,往后将士谁敢扬刀跃马,赢得生前身后名? 这局面要是不能稳住,往后大明武备,就会彻底沦为文臣肆意操控的对象。 想想明末的魏忠贤,他能刮钱,但刮来的钱都是孝敬皇上的,有一成能落在军饷上,就得有不少将帅叩首谢恩了。 而东林党这帮文臣,则是变着法的给各地富庶商人减免赋税,一度让国朝收不上任何的税,官商勾结下,皇帝只能减少开支,下层官吏免职的,失业的,能不起来搞事吗? 各处都收不上税,只能刮百姓的钱,不碰上天灾还好,一旦遇上了,那天下之人不得逼的人人皆反? 所以现在,朱英保下蓝玉,不仅仅是私情,更多的是要给大明尚存的武将们留个念想,大明朝皇帝不是非要把所有报效家国的军伍们给按死在一个方向上。 看着冷清下来的院子,朱英长叹一声,一切,都靠汤和去传递他的想法了。 …… 秦淮河边,人声鼎沸,喧闹的大街上,朱元璋一个人走着。 没人知道他现在内心有多愤懑。 一切都说得通了,究竟是何人在阻挠他让朱英认祖归宗。 “标儿啊标儿,老子知道你这孩子看似仁孝,但何尝又不是个悖逆之子,要是你一直是文弱性子,老子也不会觉得你是最好的继承人了!” “好,你做的很好,你要藏这么一手,咱做父亲的就陪你玩玩。” “周元!” 人流不息的街上,一个矫捷的身形突兀的出现在了朱元璋身旁。 “你去钟山,让那几个胆大妄为之辈把太子陵寝也给开了,有一切文书之物,通通给拿出来!” “皇爷,明日便是重阳大祭,这惊动太子陵寝,恐损国朝气运……” 朱元璋怒道:“屁的气运,你少废话,传令!” 周元如芒在背,一瞬间觉得自己算是玩完了。 这开太子陵寝的话传出去,那他就背上了亵渎太子的罪人之一。 有那么一瞬间,他有点恍惚,若是问起罪责来,他必死无疑,要不要抽空给杨俊龙那混蛋写个遗书。 朱元璋现在不管其他人怎么想,他现在就一个念头。 被人骗了,还是自己至亲至爱之人。 这骗局,直接让他绝望了一年之久,无数次感叹一生心血付诸东流,连他最后的心气都耗尽,只能强忍着悲痛做最极端的选择。 哪有儿子把父亲逼到这种地步的,还是一朝太子和国君。 虽然有那么一个想法,标儿对臣民百姓如此用心,岂会将他这父亲的心血毁坏殆尽,可这念头却说服不了现在的局面。 假如朱雄英是假死,一切都是朱标暗中操盘,那这个逆子就是要报复他。 报复他诛杀罪臣殃及数万人,报复他不听当儿子的劝。 朱元璋此刻心境混乱,走了几步,猛然一口血吐了出来,下一瞬,数个锦衣卫连忙上前驾住他。 “回宫,咱有要事!” “皇爷,卑职马上带您回去,快,快去让宫人叫御医!” 摇晃的马车里,朱元璋看着手中的鲜血,一脸惨笑,“老子怎么忘了,你是我的种,老子这倔脾气,你怎么会没有呢?” 笑着笑着,朱元璋看向了钟山。 那里,因为大祭的缘故,正点满的宫灯! 第九十五章 日月为光,大明永昌 “寅时,天地承起,万物朝生。” “九九归真,一元肇始,万象更新。” “山河故旧,天下洪武,日月为鉴,共敬英杰,祭礼启……” 太庙前,满朝文武与皇亲贵胄都在吏部尚书李原名的祷告声中下拜,随后一众封诏入皇城的高僧法师齐齐诵经。 各方天师亦是手持法剑告天祈愿。 随着礼毕,皇城之内各大城门一起打开,钟鼎齐鸣,群臣之中,一个孱弱的身影在几经踌躇,最终登上太庙高阶,在众人目视之中接过了司礼监的法令印信,随后裹上了一层金纹法衣。 “臣朱允炆,代天子主持祭礼,苍天可鉴!” “启!” 太庙中一众方士同声高歌,龙虎山张天师手持纹磐,鸡鸣寺主持手托金钵,伴随这朱允炆一同走下太庙,偕同一众祭礼臣工,浩浩荡荡前往紫金山皇陵。 人群之中,太子妃吕氏目光赞赏的看着朱允炆。 太庙之前,当着宗庙祖先的面,朱允炆站到了台前,今日,京师臣民都将感受到这位皇长孙,已经在圣上的授意下,替天子告慰太子英灵了。 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 国朝的储君,非朱允炆莫属了。 乘着御驾,又有当今最有名望的道长与法师随行,朱允炆捧着法令印信,实在想不明白皇爷爷为何称病未能出行。 如此重要的大祭,居然落到了他手里,要不是母亲一直嘱咐,他实在不愿接过这重担。 斋戒三日的是皇爷爷,他虽然也有参与,可陵寝里的父亲,更希望是皇爷爷亲自操持吧。 “皇长孙殿下,请定心凝神,黎民百姓看着呢!” 京师之内,无数百姓也知晓今日是重阳大祭,纷纷挂起白帆,共祭先祖。 国丧未去,此刻前往钟山祭礼的队伍,一点都不比先太子下葬时减免半分,百姓之中,甚至有人痛哭出声。 气氛凝重,朱允炆也收敛心绪,目光透露出一丝威严,只是队伍路过秦淮河畔的时候,不知为何,朱允炆还是转过头去,看向那街边小巷。 杨柳枝蔓飘扬,以为能看到的人影始终没有出现,朱允炆有些失落,又有些动力。 那个人,可能真如母亲所料,不是兄长吧。 要不然他怎会没有丝毫动静。 目光收回,朱允炆握紧了手中金盘,面容坚定的看向了前方。 随行队伍浩浩荡荡的登上钟山。 而此刻钟山皇陵前,一阵哭喊声响起,转瞬又消失无踪。 秋风萧瑟,石阶之上,一个老者佝偻着身形坐在石阶上,任凭手中的书信在风声中飘动。 “周元,他们是冯胜找来的人,需要有个人给冯胜报个信,报完之后,你们知道怎么做吧!” 锦衣卫百户周元跪倒在地,“卑职明白,卑职,谢皇爷不杀之恩!” 朱元璋面容萧索,头也不回的念叨道:“今日之事,御史不知,咱终究要告知天下,你传与不传,都不重要了!” 周元神情微动,心中暗呼侥幸。 以锦衣卫对皇爷的认知,先前皇爷情绪波动,稍有不慎他们这帮人将会被关入皇陵之中与太子陪葬。 还好皇爷看完太子陵寝中的书信后,渐渐平静下来,这才让他保全性命。 “皇爷,是否要召朱雄英殿下前来!” “这事,你们不用掺和,务必护好雄英,祭礼的人快到了,你让手底下的人动作快点,不要让人看出端倪了!” “卑职明白!” 随着周元告退,朱元璋才将目光看向了整座金陵城。 天光渐亮,可以看到宫灯下的祭礼队伍,朱元璋静静的看着,不知过了多久,才猛然一把将手中的书信撕碎,一把扬了。 “你这逆子的东西,咱也不用留了,咱做事,还需要你留个书信证明吗?” “你不想雄英受你受过的苦,咱偏要让他受,咱要百倍千倍的让他受,标儿啊标儿,你知道雄英优秀,可你与他两年未见,可曾想到他今日,比你料想中还要让咱惊艳。” 朱元璋骂骂咧咧的起身。 想到朱标的所作所为,恨的是咬牙切齿,可仔细想想后果,除却这瞒天过海的一手,余下的,不还是他这当老子的赢了。 不仅当着你的面与朱雄英重逢相识,还能让这小子对他敬爱有加,这血浓于水的爷孙关系,岂能是你朱标料想到的。 计谋是好计谋,借着雄英假死,在皇陵督造中动手脚,让雄英能掩人耳目的逃出生天,社稷重担你朱标一人承担,让最疼爱的儿子脱离皇权制约,过无忧无虑的日子。 看着书信中朱标最后的悔恨,朱元璋心底里已经将这曾经最疼的儿子骂了整整一夜。 可到头来,朱元璋又不禁有些后悔。 朱标这孩子,生在乱世,人间太平没享受过,陈友谅张士诚合围他的时候,他甚至要早早护好一众弟兄与亲眷东躲西藏。 待天下大定的时候,标儿已经是少年模样,看惯了人间疾苦,又猛然人前显贵,之后便是枯燥的学习为君之道。 面对最疼爱的儿子,这无能之辈竟然想让儿子过不一样的生活。 一想起书信中这混账对雄英在市井中靠着小聪明悠闲度日,他这个做太子的居然心生向往,把他这当爹的谆谆教诲骂了一通又一通。 四十岁了,居然还想游戏人间,废物,纯纯的废物! 朱元璋骂累了,才在石阶上哭了许久。 内心也自责起来,标儿愿景是好的,苦痛他来承担,让儿子不在遭罪,究其原因,还是他朱元璋始终把治国和治家结合太深,让朱标这叛逆心思留存至今。 让朱雄英假死,随后以亲近姿态带着他游山玩水,享受自在的青春年少,这是朱标对他这当爹做出的最大反叛。 只是没想到,标儿想承担的苦难,让他累垮了,一切愿景打了水漂,唯一欣慰的就是大儿子逃离了束缚。 想到这里,朱元璋握紧的双拳,看着登上入山石阶的祭礼队伍,疯癫一般的笑了起来。 “咱偏不遂了你的意,咱是错了,把你逼的走投无路,把你逼的英年早逝。” “你不明白,你这样一走,就是对你爹我最大的打击了,但你留的这一手,让你老子我又能重燃热血。” “标儿啊标儿,咱突然间觉得,你这胡乱的一手,是对你老子我最大的助益了,放心,这回咱吃一堑长一智了,不逼迫雄英太紧。” “你不知道,这娃儿是咱朱元璋的孙儿,你朱标的嫡长子,咱老朱家的血脉天生就不是孬的,不仅结识了徐辉祖,更是把年轻一辈的文臣管的服服帖帖,还有咱以为的祸患,淮西勋贵给收服了。” “这天生就是继承大统的命,咱管得了吗?你又管得了吗?” “咱将蓝玉下狱,也就等着这小子出手去救,这样蓝玉和雄英的关系才会倒转,生而为龙的人,岂能依附尔等权臣登顶大宝,辅臣便只能是辅臣,等着吧,雄英,会是比你标儿更加优秀的人选。” 说着,朱元璋抬起了手,阳光照了下来,晒在手掌上,彻夜的寒露消散,温暖传来。 日出紫金,日落栖霞。 看着光辉洒遍的大好河山,朱元璋胸中郁结一消而散。 “日月为光,大明永昌!” “朱雄英,咱期待着你的归来!” 第九十六章 朱棣出征 北平,燕王府! 朱棣早早的随着家眷登上了香山,随着阳光散落,华丽的祭台上,朱棣携带妻儿向着南方重重叩首。 “爹,节哀!” 朱高炽轻轻牵动朱棣的衣袍,一脸哀伤。 跪倒在地的朱棣头抵着祭台,哭的泣不成声。 “兄长,四弟不能亲临祭奠,孝义难成,你的恩义,老四粉身碎骨亦不敢忘,愿你在天之灵,能护佑大明日月不息,山河永固!” “咚!” 祭台之上,姚广孝轻击金钵,祭台上一众僧侣齐声咏唱,在漫天纸钱洒落之中,朱棣才缓缓起身。 目光眷恋的看向南方。 大礼既成,他便要下山,率军再度出征了。 “朱高炽,朱高煦,朱高燧,你们好生祭拜,在南京,那里有爹最重要的人仙去,往后,那里少了爹的一份牵挂了。” 祭台上三位少年不解的看向南方,南京太子驾薨,可皇爷爷还在的啊,难不成在父亲心中,太子比皇爷爷还重要吗? 一旁的燕王妃徐妙云连忙按住朱高煦朱高燧的头,让他们好好祭拜。 随着祭礼完成,朱棣带着家眷一起下山。 沿路看着飘红的枫叶,朱棣折下一枝,轻轻抖落。 迎面一阵寒风袭来,他看向身后的妻子家眷,将身后大氅扯下给徐妙云披上。 “殿下,不必如此!” 朱棣笑了笑,目光柔和。 “父皇来信,辽东关隘有北元叛臣袭扰边关,哎呀,我朱棣还没在秋冬时节打过这仗,此去天寒地冻,也就趁着这时光能关照下你们母子了!” 徐妙云不解的看着朱棣,“皇爷不是命你修整一年,怎会又让你带兵出征,这霜天雪地,地势艰险,你亲自带兵,岂不是险境重重,他这样当爹……” “行了行了,你别学你爹一样胡言乱语,照顾好自己,还有这几个不懂事的小混蛋,我去去便会!” 徐妙云点点头,朱棣揽过了她,在她额间一吻,徐妙云还来不及打这不知羞的浑球,身边的马蹄声骤起。 山风渐起,枫叶飘扬,朱棣已经策马离去。 徐妙云目光微红,在一众护卫保护下带着三个儿子回府。 离了香山地界,顺义大营的燕王部队已经守在路旁,朱棣刚驱马赶到,早有统兵亲卫上前迎接。 听闻辎重队伍以及带甲民夫已经赶往山海关,朱棣点点头,“过冬的草料和装备都已备齐,那此战已经胜券在握,要是春夏打,那我能在那边站住脚。” 说着,朱棣拿着马鞭在地上一划,“咱们这能打下多少地,咱就能让人守住,全归大明疆域,只不过这次是剿灭袭扰边关的北元叛军,又是寒冬时节,你传令下去,击之必溃,溃而不追,保留实力再说!” “得令!” 在部下去通传命令后,朱棣接过亲卫递来的大衣裹上,等军伍准备完毕便可开拔。 没想到身后一阵笑声传来,“先前在王妃面前不是挺能逞英雄的,怎么现在要裹大衣了!” 朱棣头也不回,将大衣重重裹好才笑骂道:“你这贼秃,那大氅只能抵挡身后扬起的尘土,给媳妇裹着做马车正好,真在外打仗,这粗麻衣才御寒!” 姚广孝笑着骑马过来,示意一旁的年轻人下马,对着朱棣笑道:“听你嚷着真要亲自去,老僧只好把马三宝叫来了,这娃儿心细,你这天寒地冻的出征还是头一遭,别在外累垮了!” “燕王殿下!” 朱棣看向眼前的俊秀少年,疑惑道:“法师真不同我去?” “贫僧这秃头,在雪地里不得冻傻了,到时候燕王舍得?” “哈哈哈哈!”朱棣笑着,将马上烈酒递给马三宝保管,随后才说道:“也罢,你就在北平好好的吃斋念佛,等我凯旋而归再与你痛饮!” 姚广孝无奈的摇头,又是贼秃又是犯戒的事,在燕王眼里还能不能尊重下他是得道高僧的身份了。 不过两人打嘴仗习惯了,各自也不违忤。 各自调笑了一会,忽而军中号角声响起,随着哗啦一响,三万大军甲胄响动,旌旗招展整装待发。 朱棣纵身上马,就等他发号施令,大军便即刻开拔。 “燕王,等等!” 朱棣转过头来,“拉家常的话再说,大军严阵以待了,不介意就边走边聊!” “想赚老僧去苦寒之地,没门,但老僧有个重要情报!” 见朱棣不动声色,姚广孝只好说道:“是来自南京那神秘人的!” 下一瞬,朱棣就翻身下马,迅速来到姚广孝身前,“拿来!” “看看你,老僧来了都不见你如此热忱,十年关系你如此对待,吃味了!” 玩归玩闹归闹,姚广孝一脸调笑的从怀里摸出了书信,递给了朱棣。 朱棣忙不迭的打开,见到那熟悉的笔迹后,嘴角噙起一丝笑。 待信件看完,朱棣意犹未尽的再看了一遍,才惊疑道:“如此阵法,真能对散兵游勇有如此大的功效?北方没竹子,倒是可以用硬木替代,真是雪中送炭啊!” “三才阵之外还有鸳鸯阵,以及战车压阵,步坦协同,好精妙的阵法!” 姚广孝不满道:“也不待查证,便如此断定?” “错不了!” 看朱棣的笑容,姚广孝也是叹息一声,燕王对这神秘人,真是无比信任了,只是他迟迟不来,究竟是为何? 朱棣也想到这一节,叹道:“要是他能亲自来指点,必定比书信中说的要通俗易懂,看看这手段,他竟然亲自带队与冯胜一较高下,并且赢了,让淮西勋贵不再找他麻烦,若是我得了此人,那不是如虎添翼?” “如虎添翼化神龙?” 朱棣连忙让姚广孝住口,这话可不能乱说。 姚广孝却是叹道,“这是贫僧在鸡鸣寺的师弟写的战报,还请燕王看看!” 朱棣接了过去,一眼扫下来,顿时惊呼出声,“什么?五百人鏖战两千倭寇,伤十二人,全歼贼寇?” 声音宏大,便是一旁军人整肃的燕军都纷纷侧目看来。 姚广孝说道:“这是三天前的了,这凯旋的战报,比飞鸽传书慢一些,若是等上两日,便能有皇城传来通报全军的诏令了!” 朱棣目光闪动,这样显赫的战绩,定然会通报各镇明军,只是今日出征在即了。 “罢了,皇命在身,法师你回去好好催促下这先生,既然淮西勋贵不会与他为敌,那我就期盼他早日到来了!” “贫僧觉得有点难!”姚广孝念叨一句,不等朱棣发问便说道:“殿下可知,蓝玉下狱了!” 朱棣猛然抬头看向姚广孝。 “两月前论断,得到验证了,燕王可还记得贫僧与你说道的,王上加白!” 朱棣身形一震,目光一凝。 第九十七章 朱允炆失仪 朱英的院子里,此时已经整理好一个药箱,还有一大背篓器械,趁着中午有太阳,朱英最后晒了一批纱布。 眼看临近中午,老黄都没有前来的踪迹,朱英再度喝完一杯茶后,便打算出门去汤和府上了。 正准备背起家当的时候,门被敲响了。 “你怎么来了?” 徐辉祖抱着手就进了屋子,自顾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目光才转向朱英身上挂着的药匣,“咦,你打扮成这样做什么?哟,还是个药箱子,你不会要出去治病赚钱吧!” 朱英点点头,“是给人治病,赚钱算不上!” 徐辉祖眼睛眨了又眨,一副不可置信的神色看着朱英,“当真?你还会给人治病?哎呀我的天,看来来的正是时候,去哪治病,我要去学习学习!” “别闹了,那是大户人家,你这样去咋咋呼呼的,影响我治病可就不好了!” 大户人家? 徐辉祖抽出后颈里的折扇,天气渐冷也懒得扇了,在手心里拍打着。 “大户人家,朱英啊,你祖哥在京师混迹多年,在我面前算得上大户人家的可没几家啊?” 朱英都懒得理他,总不能说前几天才跟蓝玉冯胜一同出征剿灭倭寇吧。 这境界以阿祖这纨绔子弟来看过于光怪陆离。 “你是要求书,还是别有所求,我真有事,明天可以找你一起吃烤鸭游船。” “那可说好了啊,我妹可就等你这句话了,足够!” 朱英一副愣住的表情,看来阿祖是非得让他做妹夫不成了,之前倒还正常,但给了这厮一个望远镜后,这厮就好似赖上了,整天拿他妹子说事。 一想到那清丽的小丫头,朱英也只能点点头,“好了,你回去吧,我这趟出去可能明天才回得来!” “不急,治病嘛,我也得学着点,你小子花样那么多,万一是我没见过的手法呢?走走,我与你一同前去,我这人就喜欢见世面!” 徐辉祖说着,正想帮朱英提药匣子,结果没关的大门外,一个老者背着手就走了进来。 “咦,阿祖你也在?” 徐辉祖连忙一惊,皇爷怎么来了。 今日又完成值守的他本来能修整一下,奈何今日大祭,他从子时准备到了大祭结束。 皇亲贵胄的护卫,让他已经心力交瘁,自家妹子也在亲眷之中,大祭结束才送了点心给他,小丫头什么心思他岂能不清楚,表示一切都好,让妹子好生回家。 结果自家妹子在他面前说了祭拜的大事。 朱允炆代天子祭缟,没想到大队伍上了紫金山却发现皇爷早已在了皇陵前。 一时间众臣都知道,皇爷不是称病不参加大祭了,而是思念太子与皇后,在皇陵上彻夜未眠陪伴家人了。 本来朱允炆身为皇长孙,代天子主持祭礼也符合礼仪,一切都看起来那么美好,结果皇爷来了这一手。 本来群臣眼中孝感动天的皇孙,反而不及皇上对亲眷的思恋之心了。 朱允炆开始还配合的将祭礼交还给皇爷爷,奈何皇爷说乏了,让朱允炆主持,结果皇爷不让朱允炆给先皇嫡孙朱雄英上香,还直接把牌位给摘走。 出了这岔子,群臣知道皇爷做事向来无所顾忌,也没说什么,反而是朱允炆心态崩了,之后错误连连,以至于逾礼多次,在这混乱之中草草结束了这场大祭。 徐辉祖听到之后觉得皇爷这举动意味不明啊,所以才想借着妹妹的借口来看看朱英。 这小子跟皇爷才是真的亲,事不能讲,但就怕有心人加害于他。 现在这情况,朱允炆大祭失仪,那起码会被文臣,最起码礼部会有话说。 要是储君之位上不去,谁能知晓朱允炆身后的势力会怎样,要是发现朱英,说不得这好妹夫可能要被害。 所以他来了,他想找机会把事定下来,堂堂魏国公上门龙婿,谁想对付朱英也得看看中山王家的能量。 可千算万算,没算到皇爷居然这么能熬,现在就来找朱英了。 “怎么,人傻了?” 朱元璋出言提醒,徐辉祖才身子一抖,“哎呀,黄老爷,这多久没见了,最近身体可好!” 朱元璋冷哼一声,看向朱英说道:“来晚了不介意吧,今天不是大祭嘛,事还挺多!” 朱英点点头,“你不用在宫内诵经祈福?” “老了啊,再念下去头脑就不清楚了,事不宜迟咱现在出发吧!” “好!”朱英答应下来,将屋门关上就要同老黄一起去汤和家了。 看到徐辉祖站着不动,朱英不满道:“不是闹着要去吗?还不走?” 徐辉祖一个激灵,连忙跟上。 “他咋也去?” “他说他想见见世面!” 朱元璋犹豫了一下,还好先前去了汤和府上一趟,汤軏已经猜测了朱英身份,家里人也都通过气,所以对于朱元璋的嘱咐连忙点头答应下来。 “也罢,这些年轻人不比咱们那一辈了,一个个养尊处优的,见见世面也好啊!” 说着朱元璋就将两人引入马车之内。 这还是朱英第一次坐进老黄的马车中,一切都十分简朴,联想到当今国朝官吏的俸禄,有马车的都算是一朝大员了,富丽堂皇就沾不上边。 朱英只是略微一扫就收回目光,倒是徐辉祖颤抖的脚让朱英皱眉。 “你怎么了?” 徐辉祖擦擦汗,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说道:“没怎么,话说是去治什么人啊,真是大户人家?” 朱英忍着笑,估计等会阿祖惊讶的还在后面。 朱元璋笑眯眯的看着徐辉祖,心思转了几转,笑道:“阿祖啊,咱听说你家三妹跟朱英见过了。” 不等徐辉祖回答,朱元璋就对着朱英说道:“如何,还中意否?” 朱英头都大了,都是什么神仙,开口就这样问的么? 见到朱英不说话,朱元璋盯着朱英许久才调笑道:“你小子,总是没个正形,现在问你话呢,你倒是忸怩起来了,看来是挺中意的!” “别胡说,我没有!” “唉!”徐辉祖这时候觉得不能忍着了,骂道:“什么没有,你盯着我家妹子就看了一炷香都没眨眼,朱英兄弟,咱男子汉大丈夫,身居天地之间,有什么就说什么,如此忸怩作态,跟酸儒文人有何区别!” “哈哈哈……”朱元璋一拍大腿,徐辉祖的心思他明白。 如今留住朱英最好的办法,那就是给他成个家了,想那么多做什么,既然有喜欢的姑娘那就安排上。 话又说回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朱元璋甚至已经在想着重孙子的事了。 喜欢闹,不听话是吧,那给咱一个小的,你们爱谁谁。 越想越觉得可行,朱元璋索性说道:“既然如此,那咱就找圣上提亲,让圣上赐婚,阿祖,你觉得可行不!” “不成!”朱英豁然起身,可下一瞬抱住了头,激动之下头撞在马车顶上了。 乐得朱元璋和徐辉祖一起笑了起来。 良久看到朱英不快的脸色,朱元璋指着他笑道:“大男人一个,遇到喜欢的姑娘都畏畏缩缩,如何成事,什么叫不成!” “人家姑娘要状元之才,我想我没有!” 状元之才?朱元璋看向了徐辉祖,徐辉祖连忙摆手道:“别胡说,我妹妹没这要求!” “当初你问我吟诗作对,书画手谈的事我还记着呢!” “我,我……”徐辉祖顿时感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当时他的确还说朱英不会这些,那跟自家妹子缘分就浅了。 朱元璋倒是一脸不在意,“那好说,咱听说要设恩科了,到时候你小子去参加!” “有这种事?” 朱英一头雾水,洪武二十万年没科举的啊,科举去年才结束,再开得两年后来者。 便在此时,屋外马车停了,“老爷,到了!” 徐辉祖掀开窗帘,下一刻双目瞪圆,大户人家竟然是这? 第九十八章 给汤和治病 汤軏早早就守在了门前,见到当今圣上与朱英兄弟下车后连忙迎了上来,只是没料到徐辉祖也跳了出来,人还在愣神,徐辉祖已经惊呼起来。 “哇,没搞错吧,信国公府,朱英兄弟,你没在开玩笑吧!” “京师之中谁人不知汤大帅恶疾缠身,你年轻人不知其中险恶,要不我先走了!” 朱英一脸惊愕,没想到阿祖这么丢人。 联想到他一个豪族纨绔,跟这些国公贵胄差距较大,朱英就摆手让他滚蛋。 徐辉祖也松了口气,正想离开,手却被朱元璋扯住了,“来都来了,不说见见世面吗?你家几个长辈都说你游手好闲,让老夫多带带你,好好跟着!” 徐辉祖一脸难看,一旁的汤軏从一开始的震惊,到现在明白了,看来祖大哥的身份朱英还不认识,下意识的看向相邻的魏国公府。 徐达常遇春与汤和本来就是明军三杰,如今两家的府邸正是邻里,左侧为徐家魏国公府,右侧为常家开国公府。 正因为如此,汤軏身为汤家次子,小时后便是跟着徐辉祖和常升一起玩大的。 徐辉祖这一嗓子,倒是引得魏国公府的门房出来看了两眼,朱元璋不满的推了徐辉祖一把,他迅速的溜进了大门之内。 汤軏拱拱手,“朱英兄弟,今日皇爷还传了旨意,让宫中一众御医前来观摩,还请见谅!” 嗯? 皇宫里的御医? 朱英有点愣神,汤軏已经急忙说道:“听说你要救治家父,我趁着大祭向皇爷禀报,皇爷也觉得御医之中无人能治疗家父,索性下旨让他们一旁观摩学习,这事我还来不及跟你说。” 朱英无奈的叹息一声,“算了,不打紧,但我需要汤将军维持治疗现场。” “多大点事,今天就看看你小子施为,若是能治好汤大帅,这帮御医拜你为师都不为过,走吧,再耗下去天都要黑了!” 朱元璋顺手帮朱英提过药匣,大步走了进去。 朱英只能随同汤軏跟上。 上次前来,偌大的信国公府冷冷清清,侍女佣人就没见着,现如今才踏进府内,就见着一群身着大明湛蓝鹤服的老头在一边激烈的辩论着。 “病灶为火,急而攻心,以良性夏枯草,桑菊之属,先平气血,再辅以温补调和,这才是医理!” “胡言,一派胡言,汤帅再温补下去,必定骨骼肿胀,按你的方子,大帅来年估计路都没法走了!” “对,你这方法看似可行,那你解释下汤帅为何口不能言……” “吵什么?”朱元璋才走了进去,听到这帮人叽叽喳喳的,顿时面色一黑。 一众御医见状,连忙就要下拜,还好周边几个机灵的连忙拉住,先前皇爷带他们过来已经说明白了,眼下需隐藏身份,权当做微服私访,让他们这帮庸医见见世面。 自古文人相轻,学医者又何尝不是如此,大家都是入朝为医,功名加身,已经是天底下最为杰出的一批医者了。 医学交流可谓是互有学习,可要说到手法高低,谁都不会服谁。 猛然听闻有人能治疗汤大帅,这帮御医都是不信的,今日非要见见这个能解决汤大帅这结症的医者是何等人物。 “黄大人,我等正想法子稳固信国公的病理。” 朱元璋冷哼道:“现在起全给我闭嘴,给你们旨意是不得干扰医治,等会出了问题,你们几个人头不保,可别怪咱。” “是,是,黄大人,那能治汤大帅的医者在哪?” 朱元璋侧身让开,让朱英的面容露在了一众御医面前。 “人呢,小子,你是药童吧,你家先生何在,我这有一副良方,或许等会医治的时候用得上。” 朱英面露无奈,“我家先生说不用他出手,让我这个药童来就行了,至于良方乃先生安身立命所系,便不需了!” 汤軏在一旁捂住嘴,这时候朱英还调笑一众御医。 果不其然,听到朱英的话,一众御医顿时就叫骂起来。 “什么,你家先生胆子也太大了,这可是国朝公侯贵胄,若有差池你小子人头不保,你家先生居然推你出来做替死鬼。” “没错,我胡天化行医四十载,胡庆堂百年医药世家,对付汤帅这疑难杂症尚且一筹莫展,你这嘴上没毛的娃儿也能治病?” 见到朱英样貌,一众御医纷纷呼喝起来,也不顾当今圣上正帮忙抱着药匣子立在一旁。 所有御医都知道,若是有人能治好信国公,那将是大功一件,更证明了他们一众御医都是吃闲饭的,谁敢在这个时候不表现一二。 就算能治,他们也需要把自己的方法掺杂进去,以免被皇爷记上一笔。 朱英在门外就洞悉这群御医在,这趟治疗定然不会安生,也懒得理会一众御医,径直往屋子内走去。 “皇爷,这真能治?” 朱元璋不满的看了眼几位御医,他也不信朱英能治,可汤軏甚至把汤和手书呈上,表明了这次若是有误,汤和要死也痛快了却余生,让他不要迁怒朱英。 汤和是如今他身边仅存的儿时玩伴了,听闻了兄弟宛若绝笔书的奏程,他岂能不来看着。 朱英能治最好,不能治,他也要亲自送这老兄弟一程。 叫上这帮御医也是想最后留一手,别让朱英过于自责,结果这帮人一个个争权夺势的模样,顿时让他心生后悔。 “再敢胡言,你们悉数罚俸,好好看着便是,那六神丸的方子便是这人所制,怎么,还有话说?” “若是虚心好学便进屋好好看着,若是心存歹念,咱也不留你们!” 说罢朱元璋也进了屋子。 穷苦出身的他本来是十分尊重这些医者文人的,但此刻却越发觉得朱英这种不计较虚名的最令人敬佩。 一行人进了屋子,唐窈已经扶着汤和坐在一旁,朱英铺开了消毒的棉布,将器具一一取出。 “汤姑娘,等会若是害怕,你可以在屋外暂避。” 汤窈摇摇头,给父亲治病能有什么害怕的。 朱英将准备的事做完后,扶着汤和躺在了床上,语气凝重道:“汤大帅,这次治疗会有风险,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我尽力施为,若是……” 朱英话还没说完,汤和已经握住了朱英的手,轻轻拍了拍,随后目光看向了朱元璋。 “老汤!” 朱元璋凑了上来,想宽慰汤和几句,可见到汤和的眼神后,他马上露出笑意,眼神中带着自傲的看了看朱英。 汤和面上露出释然的神色,原来是这样。 若是皇爷要他死,那他也无怨言,既然眼前的人是朱雄英,那心中疑问已经有了答案。 看似荒唐,但老朱能来送他一程也对得起曾经的兄弟一场了。 念及至此,汤和对着朱英点点头。 朱英也打起精神,取了麻药给汤和服下。 第九十九章 治病如治国 “汤軏,你洗洗手来打下手!” “老黄,你要帮忙就戴上口罩手套,切莫有杂尘污染伤口,还有那谁,过来听脉搏!” 朱英一旦出手,就需要迅速的安排起这场手术,脑梗的治疗只需要取出血栓,但风险也不小,毕竟现在的医疗环境算不上多好。 先前嘴花花的胡天化马上过来,有样学样的取了手套口罩戴好,在朱英的示意下开始给汤和诊脉。 “这是要做什么?” 朱元璋也不明白这会如何治,可等朱英从他抱着的药匣子立取出刀具后,朱元璋顿时吓了一跳。 “小子,你不会要给汤大帅开刀吧!” 朱英没有回答,而是迅速的给汤和脖颈上方消毒后,通过认知中的压迫语言中枢的穴位,一刀切了下去。 “啊!” 屋内一片寂静,而远在邻屋却传出了一声惊叫。 朱英微微皱眉,朱元璋面上溅上了鲜血,正想呵斥一番,朱英冷漠的话音便已传来,“止血钳!” “剪刀!” “汤軏,擦擦血!” 屋内先前还有的嘈杂,渐渐的只留下了朱英冷漠的在指挥全场。 先前还不屑朱英有何手段的御医们,现在一个个脸色苍白,还能这样给人治病的,不少人心头都有了汤和这一代名将陨落的诏书了。 可朱英依旧手不停的在施为中。 临近的屋内,徐辉祖手慢慢的从徐妙锦脸上拿开。 今日钟山大祭,三妹是随着汤家的人一起回府的,所以他想避开不成,只能来稳住三妹,也顺道带着三妹看看朱英的手段。 没成想兄妹两紧盯着朱英施为,他居然对着汤和叔叔一刀就下去了。 徐妙锦瞪着大眼,先前还有些害怕,此刻却看到朱英一副专注的样子,心中疑惑,难不成这样真能治好汤叔叔? “汤窈,帮我擦擦汗!” 汤窈已经吓傻了,要不是皇爷也在,她都要扑上来跟朱英拼命了,说好的治病,居然给父亲来了这么一刀。 懵懵懂懂的过来帮朱英擦拭额头上的汗珠。 “找到了,老黄,线给我!” “擦血!” “脉搏如何?” “还,还算正常!” 朱英一直重复着,等取出压迫神经的血栓后,自己也忍不住松了一口气,随后缝合,止血。 时间慢慢过去,等朱英完成缝合后,给伤口涂上了药物包扎起来。 “胡御医,劳烦你先维持诊脉,若是脉象有变化,及时告知予我!” 说完,朱英取下手套,看到朱元璋和汤軏还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朱英笑了笑,“好了,手术完成了,先歇息片刻!” “这,这就治好了?” 屋内一众御医都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 “这开刀治阑尾倒是书上古方,可如此治疗暗疾的还数头一遭,这能有效果吗?” 御医之中有人提出了质疑。 朱英洗了手,淡淡道:“屋内还需安静,但这属于小手术,也不烦跟你说道说道。” “病在肌理,诸位老先生的良方倒是可以慢慢调和,可若遇上急症,一旦拖延便会愈加恶劣,温补良方长久医治倒是能缓和,这诸位老先生定然也知晓其中道理。” “可有些急症,需要及时医治,若药物无法缓解,拖延下期恐有性命之虞,最快的办法就如此法。” 听朱英说完,一众御医纷纷点头,先前小觑朱英的眼神也变了。 “可你如何能知这方法有效?” 听到御医的问答,朱英示意诸位御医到外面说。 中医药学博大精深,千百年来无数的经验积累,让如今的黎民百姓能安稳的生活下去,所以并不是一无是处。 只不过受困于儒学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所以在一些杂症上难有突破。 现在借着汤和的病情,朱英将其中的医治方式毫无保留的说了出来。 朱元璋也是一脸忧愁的跟着汤軏出来,在听到朱英说的对症下药,不如先解其症,再辅以药物。 中医药学讲究的治本,然而本源受损,药物难以补足,就需先补其本。 “就跟治国一样,试问一偏远乡里,几个恶霸勾结官吏为祸乡里,诸位老先生身在京师,听到的奏报是此地治世有道,偶有乡民愚笨受人蛊惑与官府作对,你们说京师如何处置?” 一个御医皱眉道:“若是不知其源,自然是调令当地卫所军伍平叛!” “所以诸位老先生看来,解决这一小波祸患无足轻重,只要当地还能补足百姓便相安无事,可诸位可曾想过,若是任由那恶霸与乡里掠夺的财物过多,一路贿赂要员,终究可以慢慢步步高升。” “心术不正者,靠着自身扩张的圈子结识一大帮要员,良久之后便能形成一股强大了势力,各自层层相护,哪怕有人把罪状告到京师,或许为了一时安定,下旨惩戒,这波及的圈子只需退出几个替死鬼便了事,这就跟诸位大人用药方式一样。” “哪怕朝堂知晓其中猫腻,但为了天下稳定也只能妥协了事,毕竟这结症还没到了让一国有倾覆之危的时候,用药温补,拖着便可。” “待到药石无医的时候,诸位大人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候吧,所以我的方法,便是在这弊端显露的时候,及时的开刀,以最快的办法将这结症扼杀,诸位大人,这样说能理解了吧!” 一众御医面露恍惚。 “没想到你这方法还是有迹可循,可如此施为,方法过于极端,稍有不慎便让人身败名裂,不得不谨慎啊!” 朱英笑了笑,老御医们行医一辈子,对于一些极端的医治方法一时还难以接受,毕竟现在汤和还躺在病床上,治没治好都说不准。 倒是出了听到几人对话的朱元璋眼神一动。 治病如治国,朱英举的例证倒是很好的阐述了快刀斩乱麻的效用,可这方式需要极高的御下手段。 便是他都曾受蒙蔽,采用酷吏的猛烈治世之道,待察觉时才追悔莫及。 试想一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出问题了,也只能采纳地方官吏的奏疏,无法亲见其中隐情。 这小子想法是好,但不知其中难以施为之处。 唉,该找点时间教教他治国之道了。 朱英倒是心境放松,汤和后续还需要一些药物辅助,蓝玉下狱已经过去一天了,只希望汤和能好的快一点,将他的想法传输给老朱。 晚些时候,胡天化守不住了,朱英亲自去测了汤和脉象,还算平稳。 信国公性命无忧,倒是让国公府亲眷镇定下来,一帮人在府上静候着,待夜幕降临的时候,正在跟老黄下棋的朱英猛然听到一声惊呼。 汤和醒了。 一行人连忙赶到了汤和的病榻前。 “汤帅,感觉如何?” 朱英伸手在汤和眼前摇了摇。 在众人的注视下,汤和探出手想轻抚后颈包扎严实的伤口。 “好,好些了!” 话一出口,汤和神情一怔,而屋内,所有人都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第一百章 老朱他天下为公 九月初十,应天府被一场大雨侵袭,天气猛然冷了起来。 朱英推开窗户,感受着湿润的冷风吹进屋子,刚睡醒的困顿消失无踪。 看了看这简约单调的客房,朱英伸手给自己倒了杯水,习惯性的想刷牙洗脸,但一想到此刻在信国公府上,不像自个家里,只能简单漱口,又洗了把脸。 昨晚守了大半夜,汤和一切都很稳定,要是恢复正常,朱英只需要将配制好的药给汤和服食些时日,这位大明元勋就能祛除顽疾,多的不敢说,起码不会在两年后溘然长逝。 也许就是因为身边亲近的人越来越少,才会让朱元璋在后期施政更加极端,也许保下汤和,多少能让朱元璋有个念想,不至于连一起回忆的至交都没有。 自从太子朱标走后,朱元璋就已经油尽灯枯了,蓝玉案后,朱元璋一心培养朱允炆,对于民生以及吏治,也渐渐力不从心。 “还有两天!” 朱英叹息一声,两天后,朱允炆便能成为储君了。 但也正因为这个时间段,朱英断定这几日蓝玉应该还算安稳,若是初立储君老朱便诛杀蓝玉,那明军定然生变,所以要救蓝玉,时间还算充裕。 “咚咚咚!” 屋门敲响,等朱英打开房门,徐辉祖已经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起这么早?也好,趁热吃个早饭。” “你昨天跑哪去了,还说让你打个下手!” 徐辉祖嘿嘿笑着,“我蹲角落里观摩呢,你看看都是朝廷重臣与御医,我在旁边杵着这不耽误事吗?” 朱英打开食盒,里面还是温热的包子,拿了一个慢慢吃着。 “味道如何?” “不都差不多?” 听到朱英的评价,徐辉祖点点头,一想到自家妹子早早起来做了两个时辰,要是听到朱英这评价,估计得伤心了。 堂堂公侯贵女,亲自下厨,就连徐辉祖都怀疑三妹是不是吃错药了,但听府里佣人通报,他又亲眼所见一头粉面的徐妙锦,这才确定自家妹子心态变了。 这种转变让他这做哥哥的十分欣慰,本想赞誉三妹也知道花点心思关心下终身大事了。 朱英这次治好汤大帅,又跟当今圣上关系莫逆,可谓是前途无量。 京师里有几个这样本事的青年才俊。 但没成想三妹的要求是让朱英不要给话本小说了,可以给她些医术,让他送餐点,只不过是她想学习朱英的神奇医术。 会错意的徐辉祖一脸难受,所以这才亲自给朱英送来餐点,正琢磨怎么开口呢。 结果屋内脚步声一响,朱元璋已经大步走了进来。 “哟呵,咱来的正是时候啊,汤窈那小丫头还闹着给咱煮碗面,你们倒先吃上了!” 一把捞起包子,也不管烫手,朱元璋往嘴里塞了大半个,咽下之后才疑惑道:“不是白真坊的,也不是杏林铺的,这是哪家做的包子?” 朱元璋说的两家店都是靠近这公侯宅邸的,一般大早上都会有佣人去买来备着,朱元璋平日里倒是也让这两家送些入宫,现在吃的滋味跟两家差别还比较大。 “皇爷,这是舍妹做的!” 朱元璋眼神一亮,连忙把下半个也吃了,顺手把食盒里剩下的全拿在了手里。 “好啊,咱就喜欢这些小辈亲自动手,味道不错,便是开个店也绰绰有余,阿祖,你可有福气了,不像咱望靠不上小辈。” 徐辉祖尴尬一笑,也不点破这是送朱英的。 圣上老爷子之所以喜欢汤和一家,便是因为汤大帅还保留着发迹前的质朴,汤家这些子女都在汤和的影响下,并无飞扬跋扈姿态,更多的是市井气息。 父亲在世的时候倒是有意让徐家也学学汤家,汤鼎兄弟便一直是家父徐达一直夸耀的榜样,年纪轻轻便是都督佥事,三品总兵,要不是汤鼎随征云南病逝,加上汤家两女出事,让父亲改了念头,或许他徐辉祖现在都得去学四书五经了。 朱英看着空荡荡的食盒,略微惊奇,这阿祖妹妹做的,一想到那姑娘清丽的身姿,居然还能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确了不起。 可阿祖是个市侩人,哪有无事献殷勤的说法。 “阿祖,这包子我吃了,不便宜吧!” “嘿嘿嘿,这个稍后再说!” 朱元璋眼神在两人眼前转悠了一圈,才不满道:“怎么,朱英吃你家妹子做的包子,还得花钱啊!” “皇爷,这朱英兄弟乐见其成的,你这……” 看到朱元璋审视的目光,徐辉祖犹犹豫豫的说道:“这不朱英兄弟经常送我妹妹一些自我撰写的话本故事嘛,我昨晚回家一趟,跟小妹吹嘘了朱英兄弟的妙手回春,所以我家妹妹想学点医术!” 朱英闻言震惊道:“昨天你没见到这医术有多渗人,又是血又冒风险的,她一个小姑娘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 徐辉祖还没说话,朱元璋就反驳道:“既然人家想学,那是好事,咱就觉得这事能成,要是你爹当初不是庸医给治,是咱朱英出手,指不定就不会在病痛中走了!” 朱元璋话一出口,徐辉祖才猛然一震,之前还觉得自家妹子昨天被吓的小脸惨白,转而到了今天想学医。 其中深意直到现在皇爷点破,他才心绪复杂起来。 “好了好了,想学可以,反正我之前也想办个学堂,把这医术传播开去!” “办学堂传授医术?” 朱元璋啃包子的动作都一顿,惊讶道:“小子,在这大明境内,有一门医术可是安身立命的,甚至家族延续的绝技,你这办学堂传授医术,是不是有点不把天下医者放在眼里了?” 朱英不满道:“老黄,你不知当今圣上最喜欢什么吗?” 他自个喜欢什么他还不知道,脸上浮现一个玩味的笑意,“喜欢什么?” “天下为公!” 不等朱元璋面上稍纵即逝的惊讶,朱英说道:“你说的这医术,很多百年传承的医药典籍的确是从古传到今天的,可我昨天的手法你看到了吗?是现如今国朝有人会的?” “医疗这东西,越多人学习,对大明百利无一害,试想偏远老农猛然患病,亦或是乡野青壮意外受伤,要是一时半会找不到个郎中,那一条命可就交代了。” “远的不说,你去问问蓝玉常升,之前海防对敌,我所率一部之中可有因伤殒命者?” 朱英目光坚定,语气郑重道:“若是战场之上多些救急措施的医者,不仅能保存有生战力,而且能让将士们不惧受伤,你觉得对明军战力会是怎样的提升?” “咚咚!” 朱元璋手中的半个包子掉在了地上,一脸震惊,下一瞬才又捡起包子塞到嘴里,一边吃一边喘着气,恶狠狠的咽下后才骂道:“咱就说这些年哪觉得不对劲,这么好的法子咱怎么就没想到呢?” “这帮庸医一个个以自我传承为处事准则,咱就没想过让他们把这方法教出来,咱怎么这样愚蠢!” 徐辉祖在一旁小声道:“他们的法子不适合战场吧!” 朱英赞赏道:“不错,我这手法是适合急功近利的手段,能最大限度的保全人的性命,咱中医千百年都是调理为重,讲究个缓,这百年传承的药坊也讲究了数十年积累,这手法战场上不适合,但我这不一样,讲究的就是个猛烈!” “若是这医术能传递给更多的人,百姓能学,医者越多,不仅明朝疆域之内很多人有了安生立命的本事,还能让明军战力有所提升。” “最重要的是!”朱英话说一半,脸色有点不自然的说道:“我现在是个商人了,若是传授此法,我可以收点学费,阿祖你觉得我这教一批出来,能比得上你家两代资产吗?” 徐辉祖不明就里,扯这些做什么,但他还是答道:“这是救人的本事,按京师回春坊招弟子收取的资财,一人一年十两,也就是一千宝钞,十个人便是一万,你一年能教多少?” “不用算了!”朱元璋大手一挥,不满的看着朱英,“你小子有这鬼点子,怎不早说?” “是不是琢磨着到了北方,到了顺天府才想这样搞?” 第一百零一章 新的捞钱办法 “老黄,我发现你特别能上头,我这赶巧说说想法,怎么你又不开心了?” “咱哪有不开心。” 朱元璋只是觉得这事可以跟他商量商量,私底下说也可以,朝堂上的那帮猪脑子能想到这策略,利国利民,那这样的人才给个侍郎之位都不为过。 要知道黄观虽然为六首状元,但在治国一道上还是依据千古制法,对于治国民生上并无创举,但朱元璋念在这读书人虽为文官,但心怀天下军务,是个难得的人才。 可跟朱英提出的这理念,将医学成为一个拓展思路,到时候百姓人人有病可医,军中伤残也能及时救治保存实力。 这特么是何等的壮举。 既然是如此家国大计,那你朱英藏着当赚钱门道,这不就是不想伺候这洪武朝。 朱英无语道:“我要是没赶上被冯胜蓝玉拖着去打仗,这医术是很少用到的,这次凑巧又被汤軏拉了过来,你们在场见证了这手法,所以说个赚钱思路而已。” “那你说说,你还有其他思路吗?咱跟你这平日聊天,都是插科打诨居多,现在咱倒是想了解下你的挣钱门路了。” 如今是一三九二年,朱英随便一想就有无数的商业思路,可现在聊这话题未免有点不合时宜。 毕竟是汤和的宅子,人家汤和风光霁月,所得赏赐都散给同乡百姓,接济穷苦乡亲,聊这事未免有点不尊重汤和了。 “等这边汤大帅病情稳定了,咱爷孙两回家好好合计合计。” 既然老黄有兴趣,朱英倒是想跟他好好说说如何规划一个商业版图的,将自己一系列的计划施展开来,到时候便有无数资财。 朱英不是想不到如今洪武朝局面,若是留下蓝玉将会对朱棣未来靖难造成多大的阻力,可朱英还是十分自信,只要朱棣信他,他能敛取巨大的财富助力朱棣登顶。 钱这种东西,多多益善。 就在朱英觉得打发过去了,朱元璋却是冷哼一声,“你想法是多,我现在就问一个,一个能给我说说吧!” 徐辉祖也是一脸热切,这好妹夫将来做生意,商户虽然是贱籍,可要是做救死扶伤,传道受业的行当,天下人谁敢说朱英是个商户。 加上皇爷昨天说的恩科,徐辉祖觉得自家妹子的婚事前途不可限量。 朱英无语道:“还记得我送阿祖的望远镜吧!” “记得记得,我知道工部已经弄明白原理,已经在制造了,不用到年底就能给军中将领安排上。” 朱英干咳一声,“若是工部已经能制作那镜片了,老黄,你在朝中,可曾知晓哪位大人眼神不怎么好的?” 现如今大明富贵点的人家都是用烛火为照明工具,差一些的就是油灯,至于寻常百姓家,有份柴火就能勉强度日了。 一些殷实之家用得起油灯,才能有家中子弟读书的说法。 要知道国朝三年一次科举,举国上下南北各地,录用进士不过数十名,余下的举人,秀才都有限定名额。 这其中的内卷平常人根本难以想象,若是没有挑灯夜读的家底,如何能胜得过其他人。 正所谓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也就是有了读书的环境,日思夜想,三年寒窗才能博一个功名,这其中的神圣性在大明社会才如此重要。 但朱英试过在烛火下读书,读了几页就头晕眼花了,这样的情况下怎能不近视? 听到朱英的问答,朱元璋一愣道:“你怎知道咱眼神已经不太好了?” “啊,有这种事?” 朱元璋指着自己的眼睛,“怎么,不像吗?咱每天要处理多少事,你小子可能想象不到,现在你爷爷我看外面的花花草草都是迷迷蒙蒙的,阳光猛烈的时候,咱这眼泪的哗哗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儿子死了天天哭呢。” 朱英伸出手在朱元璋面前摇了摇,也是哦,按照老黄的岁数,这眼神能有好? “怎么,你能治?” “不能,但能缓解,这就是生财之道!” 朱英说着,从昨天带来的背篓里翻找了一会,随后取出一个小盒子出来。 “既然工部能制作这镜片了,那可有人想到这东西架在眼前能有何等效果?” 架在脸上,朱元璋和徐辉祖对视一眼,这又是何等说法? 只见朱英打开小盒子,里面放着一个金纹架子,等朱英拿了出来,徐辉祖才脸上一惊,那小架子中镶嵌了两块晶莹透亮的镜片。 当真是光洁通透。 朱英将这做好的金丝眼镜放到了朱元璋面前,示意他戴上试试。 “我自制的,约莫有个两百度左右,老黄你试试。” 朱英这身子骨喝酒不行,眼神也是有点损伤,可能这幅身子小时后读书过多,这种不可逆的状态,朱英这些年调整的好多了,但以防万一还是制作了一副眼镜。 昨日给汤和手术怕有偏差,所以带来了,怎料自己这些年的调理,加上昨日过于专注,忘记戴了。 朱元璋看着精美的眼镜,工部那帮人还是在琉璃的制作上不断改进,要做到朱英给的原装镜片,练子宁都还在刻苦钻研之中。 而现在朱英拿出来的,无一不彰显这镜片的工艺水准,远超工部以及皇家的工匠。 加上这打磨的光滑透亮的金子框架,这绝对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嘛。 “好好,咱试试,怎么戴?” 朱英将眼镜慢慢的给朱元璋戴上,下一瞬,朱元璋只觉得耳边轻轻的驾着一个物件,而眼里的一切,骤然清晰起来。 “我的老天爷啊,这是什么神仙物件,咱仿佛又到了年轻时候,看啥都清清楚楚了。” 朱元璋一喜,正要去取下来好好看看,朱英拦住了他,说道:“你先适应一下,若是眼睛难受再取,这是看个人耐受能力!” “好好,咱得好好看看!” 说着朱元璋就起来将屋子看了个遍,随后到了屋外,看着屋外的山山水水,整个人激动的直走来走去。 “好东西,小子,这东西送咱了啊,咱没半点不适,这些年看东西从来没这样清楚过!” 朱英早就知道,这东西要给老黄见了,必定是要不回来了,现在他用不上,若是老黄能适应,那他戴着也无妨。 徐辉祖在一旁看的一愣一愣的,疑惑道:“我怎么感觉也需要一副,朱英兄弟,哥哥我眼神也不太好!” “你不是自称不学无术么,怎么个眼神不好?” 徐辉祖佯装整肃了下面容,“哥哥要帮忙做事的呀,不然哪来的闲钱花销,这大热天经常要出去做事,太阳刺眼,你看看哥哥眼里的血丝!” 朱英一脸无语,要不是看在你妹送包子的份上,还懒得理会了。 从背篓里摸出了另一个盒子,朱英还没打开就被徐辉祖一把夺了过去。 “好东西,咱也试试,咦,怎么黑乎乎的!” “这是墨镜,现在太阳出来了,你戴上试试,没准就不伤眼了呢?” 徐辉祖二话不说,有样学样的把墨镜给套上了,一阵惊讶道:“咦,天色暗了些下来,待我验证一二!” 说着徐辉祖就跟个傻子一样跑到大太阳下,直接往太阳看去。 “神奇,神奇,我可以直视太阳了,若是烈日下操练,这眼睛就不会痛了啊!” “真的吗?咱试试!” 朱元璋急忙的跟徐辉祖交流起来,两人换来换去的戴,到了最后两幅眼镜都到了朱元璋手里,眼睛上戴着一副,另一幅则是拿着好好的掂量着。 徐辉祖一副苦瓜脸,到手的东西还没焐热就上交了。 “看你这德性,你可是要把妹子嫁给朱英的,到时候你做大舅子了,想要这些小玩意还不是唾手可得。” 徐辉祖点点头,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这新鲜劲才刚上来,皇爷你这合适吗? 朱英收拾了下走了出来,看向两人说道:“怎么样,若是我制作这玩意出来卖,你们觉得一副多少钱合适?” “试想天下读书人那么多,都是有些家底的,我靠这个赚点钱发家,不难吧!” 朱元璋和徐辉祖对视一眼,这捞钱方法,的确过于超前。 第一百零二章 皇爷,你这年轻多了 并且这东西还是按照之前望远镜的思路给做出来的。 满朝文武,朱元璋可以拍着胸脯上,但凡上了四十岁的,没一个眼神好的,不然天底下那么多污浊的事情怎么没人发现。 要是让他们花钱买上一副眼镜,少说得几十两银子起步,算上天底下茫茫多的读书人,只要眼神不好就得买。 朱元璋不敢想象,这将会是一笔多大的财富。 “小子,可否将制作方法跟咱说道说道!” “得了吧你,这跟你说了改天又成朝廷的功劳了,我的好爷爷,没你这样断孙子财路的!” 朱元璋也没先前的不快了,而是笑呵呵的说道:“你小子那么多想法,给咱一个算的了什么,你绝对还有更多挣钱的门道!” 朱英一阵无语,只能点点头叹道:“好吧,反正望远镜给了,这眼镜的方法你们早晚想得到,也罢也罢!” 朱元璋开心的笑了起来,国库靠这东西,不得充盈一波? 就在此时,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什么挣钱的门道?” 汤窈提着食盒款款走来,见到皇爷带着一副墨镜,俏脸上涌现出一丝惊愕。 “皇爷,你这幅打扮,宛若年轻了好多!” “这样吗?” 朱元璋顿时一阵心花怒放,见到一旁的徐辉祖也点头,朱元璋乐不可支,叹道:“哎呀,这玩意戴上了,把眼角的皱纹遮住了,可有铜镜,咱去照照!” “家父那边有!” 汤和病了,时常就会照照铜镜,看看现如今病症将自个摧残的模样。 朱元璋闻言才问道:“汤和情况如何?” 汤窈展颜一笑,“幸得朱英公子出手,如今家父已经醒了,正让我来寻朱英公子呢!” “公子,这是奴家做的面食。”说着汤窈提着进屋,可见到桌子上已经放好的食盒后,小脸微微一白。 朱英笑道:“那多谢汤窈姑娘了,正好没吃饱!” 汤窈这才露出一丝笑意,有些疑惑的看了眼食盒,不知谁人送的,朱英公子如此给面子,倒免去了她的尴尬处境。 朱英主动接过热腾腾的汤面,大口吃了起来,汤窈就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 面对恩人,她态度好了许多。 这场面倒是让徐辉祖一愣,心中暗道不妙。 汤窈也十五岁了,要不是汤家三姐早些年因为奉旨嫁给鲁王朱檀,最后落了个赐白绫自裁,估计也被皇爷嫁出去了。 此刻朱英在坐着认真吃面,而汤窈宛若一个新婚家妇认真的看着朱英,这场面比自家妹子跟朱英在一起的画面和谐多了。 朱元璋也撤下了墨镜,看着这画面眼珠一转。 “公子,请!” 看到朱英把汤都喝干净,汤窈连忙送上了手帕,朱英接了过去擦拭了下嘴,顺手就把手帕给塞到怀里。 汤窈面色顿时一红。 “好了好了,吃完了就去看看汤大帅病情如何了。”徐辉祖不满的进来,帮汤窈把碗筷收拾了。 “汤家妹子,往后这事让下人做就好了,你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做这个,难免让人看轻了!” 徐辉祖拉起朱英就要离开,汤窈面对徐辉祖还是羞的很,声若蚊吟道:“我且帮朱英公子收拾下屋子!” “那更不行了,回头找佣人来,走走走,你爹醒了得你们这些子女陪着说说话!” 给朱英收拾睡过的屋子,完蛋了,再这样下去太危险了,妙锦的性子要是落了下乘,往后指不定被欺负呢。 朱元璋也说道:“走,还得你小子确认无误才算的了数!” 等来到汤和屋子里的时候,屋内已经有说话声慢慢传来。 汤軏就侍候在窗前,将宫廷赏赐的葡萄擦去清洗是水渍,慢慢的喂给汤和。 “汤和,过了一夜好些了没!” 朱元璋大步走了进来,连忙去看汤和。 汤和习惯性的想起身行礼,被朱元璋急忙扶住了,见到朱元璋后,汤和开口就说道:“上位,我……” 朱元璋连忙眼神示意,急忙道:“这下中气十足了,没想到这混小子真给你治好了,好啊!好!” 上位这名号,整个国朝之中,只有最初跟着朱元璋起势的弟兄才能称呼。 登基之后,朱元璋为了与这帮兄弟关系不淡下来,也让他们照旧称呼,喊皇上或者圣上过于生分了。 所以这帮兄弟也铭记朱元璋给他们开的这个特权,朝堂之上,一声上位就可以让其余臣工艳羡不已。 朱英倒是没注意汤和喊老黄什么,只是来到近前看了看汤和的气色。 比起之前垂垂老矣,现在整个面色都红润了起来。 有些病症就是这样,若是让日常能力都缺失了,对整个人都打击都会极其严重,汤和连话都不能说,整个人都气势颓丧。 现如今能开口说话,整个人宛若新生一般,对人生有了信心,自然从先前病弱的老者,焕发出了一个曾经能征善战的猛将气度,不怒自威。 “小先生你来了,来,汤軏,给恩公叩首谢恩!” “不必不必,”朱英连忙拉住汤軏,没敢说汤軏早就磕过了。 “这次给汤帅治病,也是为了验证下我个人的医疗理念,现在弄明白了,在下也感谢汤大帅给予的信任,要知道寻常人得知我这治疗方法,哪怕病人同意,其家眷也不会同意的!” 汤和点点头,叹道:“也是没法,这不能说话,我跟个废人一样,还不如早早死了,免得让子女操劳!” “唉,这哪的话!”朱元璋拉住汤和,眼神中带着淡淡泪花。 “这些年多少至交说走就走了,你要是抱着这想法,老子越发觉得是孤家寡人一个了,现在病好了,你得给咱拿出精气神来,切莫有自暴自弃的想法!” 汤和点点头,知道朱元璋还是记挂他这个兄弟的。 如今他不领兵,家中也只有汤軏参与国朝事宜,汤家不求什么了,也只有上位记挂的情谊,足以慰藉这些年的劳苦了。 “我定然养好身体,也还想多活几年呢!” “那就好,那就好啊!”朱元璋笑呵呵的,汤和能恢复的这样好,朱英这孩子功不可没,越发觉得那设立医学传授的想法,真是一大创举。 “汤帅,这是这些天你需要服用的药物,皆是清淤活血的方子!” 朱英取出配制好的药,将病理和忌讳的地方都说清楚,并表明过些时日来给他换药。 汤和连忙带着子女一起谢过朱英。 “既然此间事了,那咱们就告退了!” 朱元璋现在一门心思想找朱英探讨下如何捞钱,汤和的情况明天朝会他自然还要让人来侍奉,他们一个当今圣上,加朱英在这耗着也不是个办法。 没成想朱英抬起头说道:“老黄,你没参加朝会,现在也该去你工部报道一下,我这边有些话想跟汤帅说。” 朱元璋顿时傻眼,这话什么意思,支开他你们两个没交流的人说说话。 这是要做什么? 第一百零三章 朱允炆能比汉景帝? 偏厅里,朱元璋来回的走动着,身边都是徐辉祖汤軏等小辈。 看到朱元璋脸上的焦虑,几人大气都不敢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朱元璋才转过身看向汤軏,问道:“你说朱英与你爹就见过两次,从未深入交流过,治病是你求的,你爹也打算搏一把,如今赢了,你说说他们会聊什么?” 汤軏一脸苦涩,“皇爷,家父也没意料到朱英会跟他单独说事,这是我们事先都不知道的。” “难不成是要诊金?” 徐辉祖茫然的开口。 他现在脑子里还是朱英说着如何靠眼镜这东西赚钱的样子,那精打细算的模样,十足的商人典范。 汤窈反驳道:“家父曾想把自己所获功勋信物当做诊费,可朱英公子风光霁月,没有手下,现在讨要是绝无可能的!” 朱元璋一脸忌讳莫深的样子。 身为一国之君,最烦的就是臣子之间对他有所隐瞒,这猜忌的心思一起来,恨不得现在就把朱英提出来问个明白。 也罢,现在没必要触这小子的眉头,现在让朱英把这眼镜的制作方式交出来才最为重要,他跟汤和聊什么,到了晚上自会有锦衣卫来找汤和问话,他想知道的事,就一定能知道。 只所以如此焦虑,实在是不甘这小子居然要屏退他。 这种不信任的感觉,让他十分不快。 而距离偏厅有段距离的主人卧房中,朱英一脸凝重,“汤帅,我并非耸人听闻,若是蓝玉被诛,牵连下来,傅友德冯胜也难以善终,若是这一代开国悍将落得如此下场,国朝武将地位将会低下到难以想象的地步。” “若你能上奏圣上,告知其中利害关系,我相信圣上会权衡的。” 病榻上,汤和病态的脸上散发着悲凄的神色。 “我也没料到蓝玉就这样倒了,可小子,一朝天子一朝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啊!” “别说我不念恩情不报答天听,只是某残缺之驱,为颐养天年将军权早就交出去了,现在可以说人微言轻,就算与圣上自幼结识,但事关国朝安稳,若是有逾越之举,那些情分又算的了什么?” “圣上的眼里,是有我们这些兄弟,可以说圣上对我们的情分比谁都要好,但圣上自幼就见惯了天底下的苦难,若是有人想仰仗自身功勋便祸乱这江山社稷,他绝不姑息,更别说这几日储君更迭,为了江山稳固,蓝玉与我又算的了什么?” 朱英皱起了眉头,见识过的明军将领中,能对时局有如此清晰的认知,看来汤和善终是注定的。 相比蓝玉屠龙者终成恶龙,汤和这不忘苦出身的信念,才是大明真正的理想主义者。 要让汤和出面,告知老朱留存大明尚武的信念,始终过于一厢情愿了。 看到朱英失落,汤和轻轻拍了拍朱英,“我知道你的担忧,始终是为圣上,为天下而考虑,可汉高祖的狡兔死,走狗烹后,终有卫青,霍去病等重整武备,将那武德充沛的信念传递下去。” “我以前也觉得掏心窝子的跟圣上相处,不应受到猜忌,可把自己心气放平和之后,反而觉得这天下能人层出不穷,怎能躺在功劳簿上尸位素餐。” “国朝缺了谁,一样是复我山河的虎狼之师,只要这朗朗乾坤还有这汉家儿郎,岂会断了传承,比如你,你就很好,汤軏这孩子已经将你在战场的事迹跟我说的明白了,大明有你,未来的国君有你,才是最大的幸事。” 朱英一阵无语。 这不是尚武意志谁来传承的事。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朱允炆有文景之治的机会吗? 洪武朝的确跟汉高祖时期极其相似,同样是草根出身夺取天下,将一个乱世再度凝结成一个大一统王朝。 登顶帝位之后,手底下一帮能征善战的猛将,计定乾坤的谋士,都有个手腕极强的皇后。 可高祖留了仁义之名,翦除功臣的恶名有吕后来做。 老朱不一样,马皇后贤良不说,走的也早,老朱也不会把这种恶名让挚爱来承担,哪怕是朱标都不能沾染。 比起高祖事情的门阀士族崛起,老朱是不容许这样的门阀产生的,只能将权柄散发给诸王。 刘邦一样是受不住门阀士族的请求,分封了诸王。 前车之鉴便是七王之乱,吴王刘濞以‘请诛晁错,以清君侧’为名,掀起了七国之乱。 汉景帝当时见到七国起兵,哪怕腰斩了晁错想平息动乱,可换来的却是七国大军得寸进尺,刘濞更是自立为帝。 要不是汉景帝起用周亚夫平叛,估摸就早早就上演皇权更替的事了。 汉景帝尚且如此,换朱允炆头上,朱英是没见过这朱允炆有何优点,认知中的靖难之役,朱允炆坐拥极大的优势,平推过去就足以。 朱棣再强,可兵力上的差距是六万燕军面对八十万明军,这都能让朱棣扭转乾坤,足见朱棣之强悍,但更多的是证明朱允炆的无能。 削藩没问题,逼反各镇藩王也是意料之中,但你不能微操啊。 徐辉祖这位中山王之后,大明魏国公,明明能胜朱棣,结果半道接旨要去配合李景隆打辅助,结果被李景隆直接卖了。 这样混乱的御下之术,混乱至极。 所以汤和说什么他是未来帝王之幸,朱英只是觉得汤和看不到谁才是明主。 “既然如此,是我冒犯了汤帅了!” 汤和连忙说道:“唉,你乃我救命恩人,本来你提的请求我必定得答应,何况你又心系国朝功勋武将,这要求一点都不为过,实在是汤家经不起摧残了。” “老夫就这一命,大可以为报小公子之恩呈奏,可老夫尚有这妻女家眷,加之如今一众武将的确有错,这有党同伐异之嫌,老夫实在是惭愧!” “汤帅多虑了!” 朱英心中叹息,没想到到头来无法通过汤和与老朱对话了,略有些失落,但并非只有这个办法。 宽慰了汤和许久,朱英才退了出去。 等朱英走后,汤和心中疑虑再三,最终还是强忍着伤病起身,寻来纸币修书一封。 越是书写,眼中的坚定神色越是沉重。 待他写完书信,房门叩响,汤軏和汤窈一同来到。 “父亲,你怎么起来了?” “来得正好!”汤和吹干墨迹,将奏疏和好递给汤軏。 “没多时便会有锦衣卫来通传,或许还能有点慰问的礼物,你不可怠慢,若是问起今日屋内之事,你就把这奏疏递上去吧!” 汤軏连忙接了过去,听到汤和问起皇爷和朱英,汤軏答道:“先前已经联袂而去!三日后我再寻他来为父亲换药!” 汤和点点头,重新躺会了床上。 蓝玉啊蓝玉,你能有他相助,的确是命好,但你过错如此之多,之前重八能忍你,现在不忍了,这命看起来就那么不好了。 只希望这大明尚武一说,能打动皇爷,保全点军中武将吧。 第一百零四章 蓝玉脱罪,得给更大的好处 “阿祖,你出来也两天了,不回家好好休息一番吗?” 朱英的小院里,朱元璋看着恭敬递茶的徐辉祖,脸上带着些许无奈。 先前从信国公府上出来你怕暴露跟着没问题,可你特么赖在这图个啥,难不成还得把朱英送的墨镜要回去不成。 徐辉祖讪讪的落座,一脸唏嘘的说道:“这不听说朱英兄弟想办教习医术的学堂,我琢磨跟朱英兄弟好好合计一番,到时候帮家里人谋个生计。” 正在配药的朱英转过头来,没想到阿祖居然这样机灵。 办理教学一事,需要在开设所在的周府取得相关文书,并且有官府核验资历,以朱英一个商籍是不能从事这方面的事的。 若是有阿祖帮忙,那的确是事半功倍。 朱元璋却以为徐辉祖今天是打算给他当个托了,赚朱英这混账小子一笔。 既然能将医术发扬光大造福举国上下,他岂有不推行的道理,但万事总得有个章程,他下谕旨让宫中御医开办学堂不难,难的是朱英手里掌控的教材。 寻常老郎中的中医,很多相关从事的不可能把一声所学放出来,一旦人人都懂点医理,那很多医者都会断了生计,所以看家的本事是难以学去的。 只有朱英不在乎,这小子捞钱的法门那么多,朱元璋这一路上仔细想过,若是让他真去经商几年,那国库还会缺银两吗? 别说之前朱英提的什么本位货币,设立银监院。 他朱元璋这些时日一直没有推行,实在是因为朱英给的方案与户部讨论过,设立起来不难,难就难在稳定宝钞的货币价值上,需要一些个镇得住的值钱玩意。 大明一个从七品县令,月俸不过五石粮食,宝钞地位的稳固,还需要朱英那高产的粮种散发出去,这起码得三年之久。 三年后的事谁说得准,所以他现在迫切的需要朱英提供更多有价值的敛财工具,先肥了今年国库再说。 “小子,也别鼓捣你那些坛坛罐罐了,过来说话!” 朱英头也不回的说道:“说个啥?” “就说你支开我们,找汤大帅聊个啥,神神秘秘的!” 朱英无奈的转身,“我能说啥,不还是想让汤大帅病好后发挥下自身在朝中的能量,劝劝老朱先别杀蓝玉!” “就这个?” “不然呢?”朱英将汤和后续治疗的药配好,贴上了标签缓缓转身。 “蓝玉这事你老黄一个侍郎,要真出这个头,我估计你也得当做同党下狱,所以我只能去求汤和,他与老朱的关系道明其中利害,我想老朱会听的。” 朱元璋略微沉吟了片刻,若真是汤和为蓝玉求情,他会手软吗? 蓝玉这档子事,不是他心血来潮,自从标儿驾薨的噩耗传出后,远在辽东作战的蓝玉就战场传信十七次请求回京。 作为太子最坚定的支持者,蓝玉有这样的反应是意料之中,可蓝玉的传信,私底下传给他便罢,但这厮每次都让传令兵遍地通报,八百里加急的送回来。 是个人都知道蓝玉这极强的表现欲,不止是为了太子驾薨哭嚎,更多是想左右他朱元璋的判断。 以至于各地公侯入京,不自觉的就合成了淮西一派,他多年来一直将这些公侯打散了分派各地,既协助就藩的小王爷们打理各地,待他们年纪老迈便把军权还给各藩镇王爷。 蓝玉这一闹,朱元璋倒看清了这帮人铁板一块的心思。 今时不同往日,太子没了,国朝也将朱允炆推了出来,你们这帮人没半点辅佐的心思,倒是在阳奉阴违,要不是他见到了朱英,那这帮人就该死了。 没有人能猜到,就在冯胜派人开棺的那一晚,冯胜,何荣,曹震,王弼,张翼等公侯皆被禁军监视,若朱雄英好好的在墓室里,那这帮人将会以谋反的罪名下狱。 第二天的大祭结束,那朝会上就会有人指认他们谋反的罪名,革职,抄家,夷三族。 而军中的残余势力,也会被派去的锦衣卫下达旨意,由各镇藩王带军捉拿。 那一晚回宫,他发布诏令结束后,夜不能寐,这才有亲自去了钟山,亲自到了朱雄英墓室之中确认,在看到了裂开的墓室,有一条密道通往山外,再加上朱标墓中的手书,这才避免了这一场明军中的大清洗。 现在的情况,朱雄英被朱标一番布局,间接阻止了这场动荡,蓝玉这家伙,他的生死需要眼前的朱英来定。 既然他不愿蓝玉死,那蓝玉就不会死。 可他还有一些期许,看看朱英如何在不显示自己朱雄英的身份下救蓝玉,只是没预料到会找汤和求情。 看来这小子对他的脾气还是有些了解的。 “只是汤大帅拒绝了,唉,又得想别的办法了!” “拒绝了?” 徐辉祖也是一愣,救命之恩都无法打动汤帅。 讲道理,他是奉旨捉拿蓝玉一家的人,身为禁卫中军督府,他出手还算给蓝玉保留了一丝体面。 徐家已经远离淮西勋贵这漩涡中心了,所以徐家与汤家最为合得来,但身为世袭罔替的公侯之家,又都是军中之人,他也有恻隐之心。 功名赫赫的蓝玉尚且如此下场,若有朝一日他位极人臣了,是否有那么一天。 听到朱英想救蓝玉,他也有些期待,只是汤帅这个时候拒绝,让他也陷入一丝迷惘。 “其实我也不报太大的希望,既然汤帅拒绝,那我需要一个更好的办法来救蓝玉,所以下午我会去一趟大牢。” 朱元璋说道:“你去大牢有什么用,难不成还能劝蓝玉认罪伏法?” “不一定是伏法,我可以给蓝玉一个计策,若是能上达天听,保命不难!” 朱英思忖着他的第二个计划。 蓝玉想要存活,那就需要一个打动老朱的功绩,这份功绩必须能让蓝玉青史留名,脱罪后不当作威作福的凉国公,而是以另一个身份留在国朝。 想来想去,也就是把给朱棣的投名状减少些许,难度不大。 朱元璋听到朱英的话后就明白了,这小子靠不了汤和,似乎还是一件好事。 那他就有些期待他能拿出什么好处来贿赂他了,只要这小子愿意忍痛割肉,那对国朝就是利好。 一时间,朱元璋嘴角撩起一丝笑意。 要不找机会也让汤和冯胜去狱中走一遭,这帮人作威作福那么多年,现在略施惩戒,又能给国朝创收,又能让这些人好好记住朱英如何待他们的,往后定然是诚心归附。 朱元璋越想越觉得这办法可行。 嗯,回去就下旨弄死蓝玉,当然得缓一些时日,操之过急怕朱英忙不过来撒丫子跑了。 “唉,其实你要是把你留的医书呈上去,并把这设立医学堂的想法传达给圣上,这等思国利民的大事,蓝玉便能脱罪了!” 朱元璋佯装诚心的建议道,“要是蓝玉有这一筹计策,那往后百姓不计较他作恶一事,或许能留他一条性命。” 朱英叹息道:“这事都跟你们说了,我想老黄你肯定觉得这事你报上去更好,我跟你的爷孙关系,又怎会惹你不喜呢?” “你别担心,我给蓝玉的东西,不会比这传道学医要差,要是没事我准备准备就要去大牢了,你们也回家好好陪陪家人吧!” 朱元璋内心狂喜,但面上还一脸担忧的起身,“要不我陪你去?” 第一百零五章 国朝储君非你莫属 应天府衙门前,朱英无奈的看着阻挠的官差。 “便是探监也不允许吗?” “小子,你可知你要探视的是何等重犯,怎么,你是蓝玉同党?” 值守的官差看向朱英,一脸的不耐烦。 自从蓝玉被关了进来,这短短两天时间便有不少人要来探视,关键官是一个比一个大。 奈何布政使大人有谕旨在手,若有人不听劝阻,敢冲撞衙门的,一律拿下听候发落,所以他们这帮守门的官差时不时都得经受一堆官老爷的冷眼。 一帮官差也头疼,本以为是一众武将来闹事,结果没想到是六部各大文臣的门生故吏来挑事,一个个进不得监牢,索性就风言风语的讥讽他们,这肚子里有墨水的,骂起人来那叫一个难听。 看朱英这小年轻的模样,这堆官差还以为又是帮那个大老爷来挑事的了。 朱英还没意识到结症所在,找了诸多理由皆被拒绝,递出去的宝钞也没人敢收,临了一个年级稍大的人才拉着朱英走到一旁,将原委说了一番。 “所以这有一堆国朝文臣来探视,才让你们如此难做?” “可不是吗?这可是蓝大将军,朝中谁人见了不得给三分薄面,你既然没依没凭的,少摊这浑水,回去告诉你家大人,这是圣上的旨意,别误了自个!” 朱英面色逐渐凝重,有点庆幸没让老黄跟着过来。 但局面远比他想的复杂。 以朱英目前得到的消息,与蓝玉相关的淮西武将都被禁足在家,若无诏令不得私自外出,可一众文臣来探视,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看来朝中很多人都希望蓝玉死了。 看似关心蓝玉,实则是以文官形势来影响朱元璋的判断,你看看,蓝玉不仅在军中有着无上的威望,连国朝之中的文官群体也想保下蓝玉,文臣武将同气连枝,这蓝玉不是谋反还能是什么? “好毒的计谋,难度猛然增加了,不知道是朝中何方神圣出的这个主意?” 看着威严的府衙,朱英有了一丝迷惘,但这感觉稍纵即逝,与其干等,不如试一试。 从怀里摸出了朱元璋送他的金牌,朱英可以看见上面篆刻的‘朱’字,朱英知道这金牌顶多算个赏赐,谈不上多大的功效,但能唬住府衙的官差便可。 一念至此,朱英再度往府衙走去,一众官差没想到这小子去而复返,正想呵斥,但看见朱英手中的金牌后,各自对视一眼,连忙躬身。 “我要见蓝玉,既然你们识得此物,那劳烦带个路!” 先前年长的老官差连忙迎了上来,一脸赔笑道:“没想到是王爷亲临,恕罪恕罪,还往这边请!” “王爷?” 朱英心头一震,没想到这金牌是大明王爷一级的,老朱居然就赐给他了。 难怪当初说着金牌拿出来,便是蓝玉也动不了他分毫。 念在他上交的粮种,朱英一时间想到老朱是认可这功绩的,毕竟能让一国百姓能多些许口粮,其中功绩都足以配享太庙,名流千古了。 得个王爷金牌算的了什么。 朱英收拾了下脸色,随着老官差穿越层层院落,最终来到了应天府地牢,眼前漆黑一片,但朱英丝毫不惧,大步走了进去。 …… 应天府衙外,街边的一辆马车里,李景隆放下窗帘,一脸的疑惑。 “他是如何能进大牢的,怪哉!” “曹国公,这小子既然能蒙蔽圣上,那自然也有些许歪门邪道,实属正常。” 李景隆有些恍然,一拍大腿道:“还是黄大人心细,能从蓝玉私调禁卫军马联想到这小子身上,这次蓝玉下狱,也断定了他会来探视。” “唉,只是事发突然,若是能将之前安排的西番蛮子放入地牢之中,重犯之地,出点差池也合情合理,可惜了!” 黄子澄对着一旁的朱允炆笑笑,才不紧不慢说道:“当街刺杀,风险甚大,特别是重阳大祭时期,在下觉得这可以当做一招险棋,不到万不得已不可擅用。” “可现在不一样,蓝大将军可是圣上坐实的罪名,胡惟庸李善长皆是这样下的狱,现在估计在等锦衣卫点明罪证听候发落。” “方孝孺老先生更是足智多谋,命在下传召一众翰林院书生,美其名曰探视蓝大将军,实则是给这罪名再加个筹码。” “允炆殿下,若是能扫除蓝玉这天堑屏障,荣登大宝将会再无阻滞,在下得多多倚仗圣朝储君了。” 朱允炆连忙摆摆手,“黄师傅,这话可不兴说,一切都由皇爷爷定夺。” 李景隆拍拍朱允炆的手,指着自己的脑袋笑道:“我的好表亲,不可万事都看别人行事,还得自己有个目的性,你将来可是要坐皇位的人,天下权柄在握,岂能随意被人牵着鼻子走。” 朱允炆目光怯懦的点了点头。 透过马车门帘的缝隙,看着应天府衙门,不知为何内心一阵烦躁。 那人明明只比他大几岁,却能让皇爷爷在国丧大祭之后夜不回宫,听线报是带着这人去给汤和大将军治病。 试想他是皇爷爷亲孙子,都没在皇爷爷的引导下见过大明的诸多前辈武将。 虽然在他这个位置上,不应该是他去见别人,而是别人来拜见,可心头总是会郁结,皇爷爷这样的举动,无非是想给那人拉些人脉,还都是不小的人脉。 皇爷爷这样的举动是想传递什么信息? 先有蓝玉冯胜,后有汤和,再这样下去,不还得把诸多就藩的王爷拉回来给一一见过。 到时候这国朝各大势力都与那人有了牵涉,他能不难受么? 本来就势单力薄的东宫一系,仿佛彻底被皇爷爷冷落了。 这样下去可不行。 “允炆殿下,还看什么,明日朝会就会有翰林院学士在殿前举证此人乃蓝玉同党了,现在这应天府衙周边的酒肆茶楼,可都是想博美名上位的人,等着吧,明天准有好戏。” “解决了这心头之患,又能将蓝玉压的彻底无法翻身,普天之下,还有谁能对殿下的路子有所阻碍?” 李景隆也点点头,有点捉摸不透,他跑来参加这个局是对是错。 明明黄子澄和方孝孺都是一等一的谋臣了,这种一箭双雕的手段连他都觉得这帮读书人够损的。 可一想到从龙之功,家父的赫赫威名岂能在他这一代上落了下风,一时间他又目光坚定的点了点头。 “允炆殿下,不出几日,事情就尘埃落定了,宽心!” 第一百零六章 中华尚武之志 应天府的雨还在下,随着深秋到来,在朦胧的清晨中,有寒意沁人肺腑。 朱元璋已经在四更天起身,此刻穿戴好龙袍用过早膳,就待静安大总管引来仪仗前往奉天殿开始今日的朝会。 三日斋戒,重阳大祭,已经积压下了诸多的政务。 特别是蓝玉下狱,这几日看似没有引起风波,但京师之中却是暗流涌动。 伴随着一声钟鸣,朱元璋起身进入御驾,宫门之外,文武百官也纷纷下了车乘,不顾细雨冰寒,一同前往奉天殿。 伴随着殿外群鹤呜鸣,钟鼎声响彻皇城。 文武百官入殿,朱元璋大步走到龙椅前,端坐其上。 礼仪流程之后,便开始今日的奏疏递呈。 “燕王朱棣已率军抵达锦州,与辽东总兵杜谦汇合,然穆察帖木儿袭扰犯边之后便退入赤峰,只留有小股骑兵袭扰边地百姓。” “据杜谦所报,辽东地方也有各地土司部族受北元招揽,有各自卫所,建州三卫最为骁勇,最近也与北元频繁走动,杜谦呈奏言明,恐辽东各部被北元整合,到时候锦州关外又会形成一道极其强大的边蛮,顺天府难得安宁。” 朱元璋点点头,“咱听说大同府要整军以备冬日侵袭,前日刚递上奏报,要钱要粮,大同府尚且如此,那道了冬日,从大同府往东河北张家口一带都会有北元袭扰,若是辽东再成一股边患,那幽云十六州又将危如累卵了。” “赵勉,你身为兵部尚书,对辽东形势有何等判断?” 朝堂上,兵部尚书赵勉出列,躬身答道:“距杜谦上报,辽东之地苦寒不弱北元之地,番民不知礼仪教化,只留凶悍之气,若国朝能资以钱粮,定能让这化外之民感召天恩,诚心归附!” “就这?”朱元璋皱着眉头,从怀里摸出一个盒子,随后取出眼镜戴上。 殿内一众人都不明白圣上在脸上挂两块琉璃作甚,倒是朱元璋看清的殿内的群臣,连几个人面上的小动作都尽收眼底。 这一刻看什么都感觉无比的清晰,他仿佛觉得这玩意能看透人心一般。 “张澄,你身为左都御史,你觉得杜总兵这计较如何?” “臣也觉得安抚为重,只需稳住辽东各部,待朝廷解决了北元之患,再征辽东为最佳。” “程虞,你吏部觉得此举如何?” “臣也觉得此举可行,适当安抚,再以天威震慑,辽东不足为患。” “卓敬,你说说!” …… 朝堂之上,朱元璋点了一个又一个文臣的说辞,无非都是以安抚辽东为最佳选择。 明眼人大多看出来,皇爷今天是在等一个出头鸟了。 辽东地方都算不上战事,仅仅一些边关之地遭遇袭扰,若用兵,就得让国朝大动干戈驰援辽东和燕王。 现在这个时节打仗,若是北元得知顺天府空虚,定然会乘机而入,燕王就要首尾难以相顾,唯一的出路就是派人去指挥作战。 可如今国朝能征善战的人,现在正关在大牢之中呢。 若是这个时候不长眼说开战,那不是要引出蓝玉对国朝的重要性,那他们早先的规划就彻底打了水漂。 一旦蓝玉复用,那对国朝现如今的局面又回到了原点,所以大家都统一口径,这仗不能打。 权谋一术,他们是能玩明白的。 “看来是都不愿意打仗啊!”朱元璋无奈的叹息一声。 便在此时,黄子澄走了出来,躬身启奏,“圣上,如今罕东未平,湖北又有流民起义,加之今年开封府水患还需安抚,海境延线倭寇诛之不绝,若再启辽东战事,国库岂能耗得住!” 黄子澄开口了,朱允炆也只能站出来,柔弱的声音在殿内响起。 “皇爷爷,今年各地都有不平,昨日陕西布政使也有传报,西番各地也遭北元裹挟,渐渐合成一部,恐不日便会犯境,孙儿以为先安抚辽东化外,让四叔的部下驰援二叔才是上策。” “你也这样认为?” 朱元璋略显惊讶的看着朱允炆,现在一副眼镜戴着,允炆这孩子看起来倒是愈发稚嫩了,说的话看似有理,实则与一帮文臣是同一个路数。 “民本为重!” 朱允炆只能这样回答。 朱元璋长叹一声,要是以往他倒觉得朱允炆这话没错,各地都有一堆破事,若是大举征伐,百姓又要遭受增税之苦,毕竟要养那么大的军队,还要服徭役,重压之下,民变就是早晚的事。 就拿最近的湖北流民一事,还不是开封水患,湖北布政司征收粮草驰援开封,以至于这鱼米之乡多出许多不抗重负的流民。 民本固位重要,但国有忧患,分忧一事难明,不见其害便只思其轻,大谬。 可这朝堂之上,为了争权夺利,又有谁能将一国之魂铭记在心呢? 朱元璋缓缓起身,手上拿着一个奏折。 “咱早上的时候收到了一封奏疏!” 朱元璋拿着奏疏从台后走上台前,目光扫视过一朝臣工,一字一句道:“这奏疏,乃信国公汤和奏报!” “咱给你们念念!” 朱允炆猛然抬头,看向此刻站在鸾台上的朱元璋,以往都是他来宣读奏疏,今日皇爷爷居然要亲自念了,还是汤和的,难不成跟那人有关联? 朝堂之上,一众臣工都呼吸一滞,汤和怎么又行了,是何等重要的文章,居然要圣上亲自念给他们听。 朱元璋以前是眼神逐渐不好,为了培养朱允炆,索性让他宣读了。 可此刻拿着这份奏疏,他感觉朱允炆有点不配念了。 “汤和启奏!” “蒙达天听,喜不自胜,我汤和,自幼家贫,累受欺辱,蒙元横征暴敛,官吏狠如豺豹,民生聊苦,惨绝人寰之事不绝于耳目。” “本为微末之人,何其痛哉为受其苦,若命在旦夕,而豺狼之恶又至,忍所不能忍,再退一步何如?有死而已!” “即为死,大丈夫生于世,不报父母姊妹戕害之仇,不了心中热血,何甘死哉?” “臣遂顺达天意,蒙圣主英明,天命垂青,南征北战,终成一世之功业,光耀门楣,蒙荫子嗣,然臣既有今日之福泽,即食君禄便思臣职。” “某一介匹夫,尚知退让乃世说之中庸,让一步之退,豺狼便进之一步,于六国之与秦,今日割十城,明日割一地,然秦军又至,何日无其忧?” “昔有宋岁币称臣以安边地,经年累月,难避覆亡之祸,致使神州苍生遭受百年祸患,我等祖辈遭此苦难,可望后世之子嗣再累其难乎?” “宋之覆亡,何也,盖宋祖得位不正,杯酒释兵权,佳话美名传,然军中无能将,防武备之祸甚于川,又使后代断了承序,一国之魂更替,经年累月,终使神州沦陷。” “我大明,山河奄有中华在,日月重开大宋天,圣上得位之正,古往今来何曾有之?望陛下念国朝初始,不可忘天下群寇虎视眈眈,失我中华尚武之志,若有战,那便战,战之必胜。” “我华夏千古传承武备之神威,必是我汉家儿郎平定四方,功名利禄如云烟,洪武之志千古流传。” 第一百零七章 大势所趋,蓝玉当诛 余下的话,便是汤和请求从轻发落蓝玉的话了,其中夹杂着蓝玉对今日明军的影响,他就不在朝堂上念了。 朱元璋早早收到这奏章时便反复看了几遍。 他的心思汤和早就明白,两人相识数十年,怎会看不清今日时局。 急流勇退,才是对国朝最大的贡献,若是仰仗功劳肆意妄为,那就有祸乱朝纲之嫌。 举国将领之中,只有汤和懂这个道理。 年轻时候,汤和会争,赏罚不平,他能拍桌子讨要自己封赏,可年纪上来了,他就不争了。 可惜的是举目四望,朝堂之中有谁懂这道理。 蓝玉是对大明很重要,汤和说的尚武一说,士卒功业一名,从今日的蓝玉一案,都会影响大明朝后续对待武将的态度。 看着奏疏中的汉高祖与今日困局阐述的明白,天底下能将他朱元璋这样类比的,也就汤和有这胆量了。 想到七国之乱,朱元璋将奏疏收起,看向了目光困顿的朱允炆。 当今天下,各镇藩王有不服他朱元璋的吗? 没有,谁都没这胆子,可要是他走后,不服朱允炆? 朱元璋心头就没那么坚定了。 看来他一门心思为朱允炆上位扫除障碍,可却大大的削弱了京师在各镇中的力量对比。 藩王拥兵自重,京师可用的将才被诛杀一空,的确有七国之乱的嫌疑。 就这个念头起来,朱元璋就不想杀蓝玉了。 但还需看看,汤和奏疏中所说的文臣把持国朝武备是个什么状态,这才有了现在的局面。 朱元璋扶了扶眼镜,静候臣工对这奏疏的意见,此时明眼人都知道需要他们来点评一二了,但身穿朱红官袍的都一言不发,只能对着一边蓝袍门生动动眼神。 “圣上,汤大帅所言,亦是我得臣工肺腑之言,要知道再往前推个三十年,我等一介书生想报国,可一想到那是鞑虏胡国,窃取神州,便觉得肝肠寸断,要不是圣上天命所归重开汉家基业……” “你是翰林院户部主薄宋潜?” “正是!” “来人,拖下去,革职查办!” 朱元璋一声令下,也不管宋潜如何呼喊,背起双手看向朝中臣子,“这宋潜明知咱为了稳定北境,推行了安抚百姓,各族合一的方略,却顾左右而言他,咱是要问这个吗?你们继续说,这奏疏所呈之事,尔等是什么看法?” “圣上,臣觉得汤帅所言言之有理,国朝武德充沛,但圣人有言,好战必亡!” “那圣人有没有跟你说过忘战必危?”朱元璋冷冷的打断那人发言,看向朱允炆,问道:“允炆,你觉得如何?” 朱允炆硬着头皮,酝酿了下才说道:“皇爷爷的意思,是要战,以彰显国朝之威,打到这些化外贼寇不敢觊觎我大明疆土。” “还有一者,就是不要效仿宋祖……” 说着说着,朱允炆也瞬间明白了,汤和的奏疏,是要保蓝玉,一瞬间面色顿时苍白。 “好孙儿答的不错!” 朱元璋面上浮现笑意,微微颔首。 爷孙两的对话,朝中一众臣工都看在眼里,顿时觉得情况不妙起来。 “圣上,臣兵部左侍郎杨恒有大同府奏报,听闻锦衣卫前往大同府宣读诏令,将蓝玉大将军下狱,军中有蓝玉嫡系之人举兵以抗锦衣卫。” “圣上,臣吏部侍中孙晗启奏,湖广两地听闻蓝玉一案,皆有同系官吏携财潜逃,至今日登记在册者多大十七人。” “圣上,罕东急报,听闻蓝玉下狱,罕东蓝玉门下义子皆不服诏令,欲携带军马回京,以致蜀王无法平定西番,更有月鲁帖木儿纵兵扣关!” “圣上……” 朱元璋没想到,只不过是显露出想放过蓝玉的些微意思,接踵而来的便是各地有不服皇令的事传来。 朝堂之上,他仿佛看到了排山倒海而来的巨浪,要裹挟着他惩办了蓝玉。 “砰!” 一声巨响,朱元璋一脚踢到了皇案上,上方的奏疏撒落了一地。 “抓,全抓了,也好给各地军务清理一番!” 朱元璋此刻脸上只有浓浓的杀意,他知道蓝玉的根脉触及的有多广,只是没想到仅将蓝玉下狱,就引发如此大的动荡。 蓝玉虽一心扶持朱雄英,可这些罪,他都得先承担下来再议。 “圣上,蓝玉部下尚且如此,更不论蓝玉是作何等想,臣请圣上下旨诛杀蓝玉,还国朝百姓一个公道!” “臣附议!” “臣亦附议!” 朝堂之上,似乎只形成了一股声音,纷纷要求将蓝玉治罪。 这场面,换作他人,定然也只能被大势裹挟着下谕旨了,但现在皇案上的,是朱元璋。 这种场合,早在胡惟庸一案的时候就见得多了。 不过是墙倒众人推,朱元璋哪里不知道他们的心思,换做三个月前,他定然也乐见今日之局面,朝堂之上众臣齐心指出罪臣罪孽,他好出手惩治恶吏。 只不过在朱英提出保蓝玉后,他就心里有了底。 “行了行了,别跟咱来这一套,有违国法者抓,有罪者,先审后杀!” “圣上……” “够了!”朱元璋大喝一声,让想反驳的群臣闭嘴,冷冷的扫视一圈后,才阴冷着声说道:“别以为咱看不透你们的花花肠子,今日朝会一众武将皆被软禁,咱就觉得朝堂之上没个能说话的武将成不了事!” “先前咱给你们亲自读的奏疏,你们是耳朵笨还是脑子混沌?” “这份上了不思为君分忧,一个个就想着怎么吞下蓝玉没了后的空缺是不是?” 朱元璋一通骂,顿时让群臣冷静下来。 这事操之过急可不太妙,蓝玉树大招风,光门下义子抢占的田产就数不胜数,其余的更是难以计数。 “咱现在就一档子事,辽东得打,朝中也不得不没有军中将帅,要不然咱还真的步宋祖的后尘了。” “至于蓝玉,他不是尔等能置喙的,好好管管你们自个,别等哪天也让咱知道你们为非作歹,那到时候咱可不手软!” 话说到这份上,朱元璋已经觉得他今天算脾气好,没跟这帮文臣磨嘴皮子了,但没想到此刻方孝孺站了出来。 “圣上,凉国公一案牵涉之将领官吏甚广,不服国法之众,古今未见,臣以为先审理蓝玉,有此才能彻底消除蓝玉于国朝之影响,至于蓝玉生死,我等臣工不敢妄言!” 黄子澄连忙跟进道:“对对对,蓝玉如此纵然部下,按大了说,便是谋反都不为过,若圣上能亲审蓝玉,定然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也还被蓝玉及其部下侵害的百姓一个公道!” “皇爷爷,孙儿也觉得这样正好!” 朱元璋皱起了眉头,目光看向了朱允炆,看来今日通过辽东小小的战事,便引出了这风暴的一环。 放在以前,他朱元璋做事会看这臣工的面?可如今年纪上来了,倒是不好做一言堂了,他可不想后世被叫一个独夫。 年纪渐长,越是在意身后之名了。 就在朝堂气氛陷入片刻的死寂,下一瞬,奉天殿外一阵叮当声响起,殿外侍卫正要查验,静安大总管已经快步走下去,“不用查了,快快进来!” “卑职锦衣卫百户杨俊龙,已将蓝玉提至殿外,听候发落!” 朱元璋看到杨俊龙脸上浮出的笑意,顿时心里就有谱了。 看来蓝玉找到了能堵住这帮文臣的东西了,而且非同一般。 那小子给了蓝玉什么好东西,他现在满心的期待起来。 第一百零八章 嘚瑟嚣张的蓝玉 早在昨晚,负责保护朱英的锦衣卫杨俊龙与周元便各自行动,一人持皇令进了牢营护朱英周全,顺带还窃听朱英与蓝玉的对话,听多少不重要。 另一人则需在朝会之时,以谕旨发布形势,问蓝玉是否有抵罪之能,若蓝玉答应便待进朝堂上来。 此时杨俊龙带着蓝玉来了,那蓝玉肯定有货了。 “罪臣蓝玉,见过上位!” “哼,你还知道咱是上位?” 大殿正中,蓝玉一身囚服,下狱这两日,他从起初的难以置信,再到不甘心,便是在昨晚都还忿忿不平。 为上位打了一辈子仗,出生入死,没想到就带了一千禁卫外出征战,便关入囚牢之中,举家下狱以待审问。 朱元璋凭什么这样对他,不说他还沾点皇亲国戚,就算是如此赫赫战功,纵观史册他也不弱别人,不看功劳也看苦劳,这样待他,他只感到心寒无比,心中什么念头都有了。 特别是监牢里待久了,四处都有人说他也要如同胡惟庸一样,落得个酷刑惨死,举家上下皆被诛杀,所提携的部众亲眷也难逃一死。 那一瞬间,他都在想,还提携什么朱雄英,他就该反了老朱。 做个乱臣贼子,总比一身功业毁于一旦,落个千古骂名强。 就在最后悔的时候,他想到了朱英,认罪书里,他终究没照着他的想法来,他有罪是私自调动禁军,其他的罪名,他不能认,一旦认了,他便有无数的缺口受人攻讦,以他对老朱的性子了解,被人说的罪名多了,早晚会出事。 结果没想到是当天就出事了。 后悔,相当的后悔。 可他在牢中还是有一点期许的。 见证了朱英难以琢磨的行为,他盼望这小子能给他些许希望。 没想到昨晚他真来了。 依稀记得朱英进了监牢,命牢头打开监牢,脸上自信的笑意,说着给他换药,他说到做到。 轻轻抚摸着腰间的伤口,蓝玉抬起了头。 “一日是上位,那终身便是蓝玉的上位!” 话一出口,朱元璋果然从先前的不忿转为了冷漠。 环视朝堂一眼,满朝臣工,寻常可见的武将无一人上殿,蓝玉就知道朱英没在危言耸听,按照朱英传授的话,蓝玉挺直了腰板。 “上位,臣蓝玉知罪!” 不等朱元璋问话,蓝玉已经一股脑的将罪名给说了出来。 什么纵兵毁关,形同谋反。 羞辱元妃,坏国治法。 党同伐异,侵占田产,不尊皇令,欺君枉法…… 朝堂之上只听得到蓝玉竹筒倒豆子一般的说着自己的罪责。 “南直隶布政使副使送的五万贯宝钞,虽然是蓝河收的银两,但他自称我义子,也形同我蓝玉贪赃枉法。” “还有湖广中军都督飞龙校尉,这官我就没听说过,是蓝山收了人家钱以及十个美女,给人安插上去的,蓝山是前军督抚,这罪我算一半,毕竟这事是蓝井告知予我,我没收钱和女人。” “还有蓝涛,这人是蓝方跟我提过,他在顺天府强抢了……” “够了够了!” 朱元璋已经不耐烦了,这蠢货,把义子义孙的罪名全给说了,倒是为锦衣卫抓人省去不少功夫,可你蓝玉认罪把这些也带自己身上,就看不见其他文臣怎么想的吗? “啊,这就够了,其实还有一档子事,我也是最近才知道……” 蓝玉一脸无所谓的表情,看看周边熟识的大儒文臣,期待他们指证几句。 毕竟很多人都是淮西出身,受过他提点的人也不在少数。 朱元璋看着蓝玉的表情,气的有点牙痒痒。 就这嘚瑟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立了多大的功绩,就搁朝堂上向群臣炫耀的。 你特么是在认罪伏法啊,态度能不能别这么嚣张。 但没等他发话,吏部尚书詹徽已经站了出来。 “圣上,臣有罪,臣与蓝玉是同乡,当初为左都御史时,曾替蓝涛脱罪,他强抢顺天府民女七人,告发到了燕王那边,臣以将在外不可问罪压了下来。” “臣也有罪,臣为兵部承议郎中,曾在调拨粮草上克扣开封府三千石粮草,划拨给了蓝玉将军账下……” “臣也有罪,身为黄门侍郎,洪武十八年科举家父曾向蓝玉贿赂宝珠一斛,玉如意一对,宝钞一万贯!” …… 本来是蓝玉认罪的朝堂,一时间一众文臣也连忙跪倒。 在场的人都没想到蓝玉会如此自爆,既然蓝玉都豁出去了,他们能逃得了? 先前还想着先把蓝玉搞死,他们能脱罪一分也算幸事,但你蓝玉这样爆,这分明是想拉所有人一起陪葬。 朱元璋也是一惊,没想到蓝玉在朝中如此根深蒂固,本来是想见识下蓝玉这一通如何脱罪,现在好了,都不用他查验,每一个跳出来认罪的都屁股不干净。 在场之中,最为兴奋的唯有黄子澄一系,早早的就跟好了朱允炆,所以和蓝玉一向不对付,这下好了,蓝玉这样玩,那朝中必定会迎来一阵清洗。 先前还觉得皇爷想赦免蓝玉实属给他们制造难题,全然没想到皇爷的布局如此高明。 什么叫英明神武。 皇爷的权术,果然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利好,重大利好啊! 今日之后,皇爷可算是为允炆殿下扫除所有障碍了。 黄子澄此刻就差跪倒在地,直呼圣上乃千古明君了。 没过一会,朝中臣工百余人,倒有三十几号人都跪倒在地,朱元璋脸色铁青。 “来人,都给我拿下,待审理清楚后再行定罪!” 不理会认罪臣工的呼号,朱元璋看向蓝玉,缓缓的坐到了鸾台金阶上,双目露出精光盯着蓝玉。 “说罢,你想怎么死?” “死?”蓝玉听到这话后,顿时就来了精神,全然不似在监牢了受了两天摧残的人。 “臣没想过死啊!” “蓝玉,你罪孽深重,天地不容,竟敢口出狂言!” “没错,罪行累累,恶名昭昭,你居然还有脸活在这世上,我要是你,恨不得现在就撞死在这奉天殿上。” “你这恶贼,就算有功绩伴身,但你所累罪行,那个不是血债累累,你听得见遭你残害百姓的哭嚎吗?圣上,蓝玉罪大恶极,当株连九族!” 蓝玉抬起头看向黄子澄,一脸不屑道:“你是何人,跳这么高,老子的罪只有上位能定,你是想左右上位不成?” 黄子澄一噎,没想到死到临头蓝玉还这样猖狂。 “行了行了,这样闹下去咱非得被你们气死不成!” 朱元璋气呼呼的骂道:“既然你蓝玉不想死,那咱就问问你,你如何能不死?” “要知道,你这罪名,咱就是把你九族都凌迟都不够!” 听到朱元璋的话,朝堂之上留存下来的文臣才纷纷点头,理当如此! 没想到蓝玉脸上浮现出自信的笑意来,“上位,我蓝玉这些年是搜刮了些银钱,留下的可以尽数充缴国库,可我蓝玉也不是一无是处的莽夫啊!” “些许军功,既然无法抵罪,那我也不计较了,但我是何人,是跟着上位一路打天下到今天的,上位的施政国策,我虽为一武将,但依然心系天下苍生!” “狗屁!”朱元璋骂了一句。 蓝玉嘿嘿笑了起来,“我也是穷苦出身,对百姓可亲了,我一直想百姓们活在咱大明朝,是图个啥呢?” “思来想去,以我这粗笨脑子只能想得到,那百姓只想吃饱饭,古往今来,若是百姓吃饱饭了,那上位不得功参造化,受天下万民敬仰。” “本来得国之正已经古今无人能出其右了,再加上让百姓能衣食无忧,那将是何等的圣人之君!” 蓝玉照着朱英传授的话,将老朱先捧到一个高位上,哄开心了最好。 方孝孺不满道:“蓝玉,纵使你说两句好话也是脱不了罪名的。” “你这酸儒便是蜀王送来的吧,老子早就觉得你们这些读死书的人对社稷屁用没有,读一辈子四书五经,能知道田里粮食如何多种几株吗?” 朱元璋听到田产赠收,已经不自然的站了起来,指着蓝玉道:“你特么别卖关子了,早耗下去,咱就把你先治罪了!” “行行!”蓝玉也知道闹的差不多了,今天也算好好羞辱了下这帮无用的文臣,马上掷地有声的说道:“臣这些年率部守关,曾在开封圈了一块地,种了点新奇粮草。” “东西呢?” 朱元璋急不可待的走了下来,径直来到蓝玉身前。 不等蓝玉答话,一旁的士大夫就嗤笑一声。 种地能让你蓝玉脱罪? 结果没想到蓝玉摸了摸怀里,掏出一根棒子来。 “这是何物?” “圣上,这叫玉米,你看这排列齐整的一束一束的,一株能出几穗,每一穗都这么大,这是先前等候进殿,在一旁用火炉烤了一会的,您尝尝!” 朱元璋扒拉下了两颗塞到嘴里,甘香软糯,的确是粮食。 “圣上,这东西的确不曾见过,可若只是论发现新的粮食,这也不足以……” “你住口!”朱元璋哪管别人发难了,而是从蓝玉手中接过了这玉米,一边扒拉一边往嘴里送起来。 嚼了片刻才叹道:“好东西,说说吧,亩产多少斤?” 蓝玉清了清嗓子,有点不自信的伸出两个手指,“亩产,亩产两千斤起步!” 轰隆! 朱元璋后顿两步,一脸狂喜。 “不可能,天底下哪有亩产如此之高的作物!” 朝堂上,一帮文臣顿时骂了起来。 第一百零九章 全给咱下地去 蓝玉也有点心虚,发迹之前,蓝家在濠州也算小有资产,正因如此蓝家才依附上了常遇春。 田产一事,身为蓝家男丁的他虽没亲自耕作,但对田地产出还是有点了解的。 亩产两千斤,别说朝堂上有人不信,就是他作为听朱英说时都在怀疑,这外甥孙是不是成心作弄于他。 要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夸下这海口,等老爷子派人去收割一波,没个两千斤他都是欺君之罪。 虽然他平生就喜欢夸夸其谈,但这事现在说出来,他还是多少有点底气不足的。 “两千斤,两千斤……” 朱元璋嘴里呢喃着,之前那稻种就已经把国朝往后数百年都算了一通,若是能让后世之君严惩贪腐,那百姓便不再忍饥挨饿,那明朝延续就解决了最大的问题——民变! 只要后代不是废物,那靠着他朱元璋的功绩,国祚延续全然不是问题。 可现在又多出了这玩意,那国朝策略便能再度更新了。 那就是打出去,打到无人敢觊觎神州疆土,打到无人敢伤社稷百姓。 “圣上,蓝玉所言过于离奇,天底下便是东南二省的田产,一亩地所出不过六百斤,两千斤之词,断然不可信!” “对啊,两千斤,那仅需一亩田产便能维系四口之家一年温饱,这事过于天方夜谭,蓝玉,你为了脱罪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闭嘴!”朱元璋回过神来,蹲了下来,与蓝玉各自轻声交流了几句。 等听到是开封府的详细地界后,朱元璋一脸恍然的起身。 “这就能说明白了,这小贼当真可恶,竟能如此欺瞒!” 朱元璋没由来的骂了一句。 真是好手段啊。 一听到蓝玉说的地址,朱元璋就深信不疑了。 八月开封府辖地水患,若是不及时安置流民,这小子偷偷种的玉米地就要遭殃了。 这一个水患,既给老四安排了个美名,又救治了国朝名声,顺带着还能哄骗他自个出息了。 这特么是个十八岁年轻人能搞出来的? 既然确定了地方,朱元璋回到皇案上,提笔写了一份诏书。 “皇爷爷,孙儿来帮你!” “不必了,你回去歇息吧,退朝,退朝了!” 群臣一脸懵逼,今天的朝会怎么着都透露着一丝怪异。 辽东出兵,汤和秘奏,说起来是朝堂对武将军权的一场争论,文臣们自然希望能限制武将,乱世之后便是大治,这乃每任国君的第一要务。 结果就因为汤和,闹了个尚武之志不可毁,但辽东出兵,皇爷你得想想国库哪来的银两了。 这事没解决,蓝玉的事又起来了,闹了半天蓝玉不法办了,倒是一群文臣给自爆了,一来一回,怎么感觉这波不是搞武将,而是清理文臣了。 “圣上,那亩产两千斤的粮食,不足为信啊!” 尚有人不愿退去,想唤醒被蒙蔽的朱元璋,大骂道:“难道圣上忘了杨宪虚报的扬州复农了吗?” “前车之鉴犹在眼前,圣上万万不可被蓝玉欺瞒!” 朱元璋猛然抬起了头,隔着眼镜看清楚几个叫唤的文臣,愤怒的将御笔砸到了桌案上。 “咱以前就听人说过,这科举招你们进来,读了些四书五经六义,于国毫无助益,咱还觉着千百年来读书人皆是如此,这人说话好生狂妄!” “现在咱是明白了,你们一个个就守着肚里的几滴墨水,就觉得能治国安民了不是?” “传朕的谕旨,六部承议郎以上,即日起全交给蓝玉统率!” “蓝玉!”朱元璋猛然一喝,把蓝玉都吓的一个激灵。 “罪臣在!” 朱元璋扯过写好的圣旨,一把甩到蓝玉面前,蓝玉急忙接住。 整个奉天殿内,只听得到朱元璋冷厉的声音。 “这帮迂腐臣工,你给朕带好了,全给朕去收你那玉米,你说一共七百亩地,若是收上来没有十四万斤,你便自裁吧!” 蓝玉面色一僵,卧槽,这事摊他头上,少了数不还是得死。 朱雄英啊朱雄英,你可别坑了你亲舅姥爷啊。 一众文臣见到朱元璋发怒,本来还想谏言,此时却身子打颤。 朱元璋冷冷走到先前声音很大的方孝孺面前,冷哼道:“既然你们一个个口口声声说没有亩产两千斤,那就让蓝玉带你们去见见世面,要是有亩产两千斤,朕也没多的要求,你们需给朕抄一个月的书!” 户部侍郎卓敬身子一抖道:“那要是没有呢?” “嗯?” 朱元璋看了过去,这位名动江南的才子马上脖子一缩。 略微失望的看着满城文臣,朱元璋一拂袖,“都给朕退下吧!” 蓝玉捧着圣旨,连连谢恩。 翻身就靠这次了,先前还觉着朱重八这不地道,可真身居朝堂,才发现落井下石之辈数不胜数,大势所趋,他蓝玉当真是必死之局。 可现在不一样了,他要统率一众文臣去采收粮草,若是不足数。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既然雄英出手了,那他蓝玉就只能将宝全押他身上了。 “若是这次侥幸不死,天底下我蓝玉就服你了!” …… 傍晚时分,朱英正坐在院子里,手里一把蒲扇微微闪动着火炉。 火炉上架着的羊腿正烤的滋滋冒烟,等表皮焦酥,随后端起辣椒孜然撒了上去,一瞬间香味飘出去很远。 以至于对面楼上正端着饭碗吃饭的人家都看了过来。 “嫡长孙殿下做的啥,好香啊,比上次百户大人烤的鸽子香多了!” 一旁的周元吸了吸鼻子,叹道:“这是烤羊腿,等等,这香味,似乎用了些西番的香料,还是嫡长孙殿下会吃啊!” “周大人也是个美食家,这都能闻出来!” 周元敲了敲吃干净的碗,叹道:“这吃的多了自然认得了,只可惜这次燕王出征,居然没有新的鸽子进来,唉,还有点遗憾呢!” “哈哈哈!”几个部下开心的笑着。 听到对面屋子响起的欢声笑语,朱英收回了目光。 最近这户人家总是有意无意的往他这边看,隔壁邻里的,有空可以走动走动。 只是今天好不容易烤份羊腿,老黄要不来可就可惜了。 正这般想着,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院门没敲响,而是直接打开了,朱元璋一脸欣喜的就走了进来。 “隔两条街就闻见这香味了,小子,你天天这样做,别哪天碰上恶汉,非得翻进来夺了你这餐食不可!” “哎呀,烤羊腿呢,刀给我,咱给你尝尝熟了没!” 朱英给他切了一大块羊肉,他也不顾得烫,仅仅咬了一口就觉得滋味非同一般。 “你眼镜都沾上油了,吃慢点。” “对了,今天蓝玉还活着吧!” 第一百一十章 开心的朱元璋 朱元璋吃羊腿的动作一顿,抬眼瞟了朱英一眼。 “活着!” 听到这个结果,朱英松了一口气。 朱元璋不合时宜的叹道:“你小子口口声声说让咱别沾染蓝玉,可你这手段又无时不透露着你跟蓝玉关系莫逆,小子,咱可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 朱英有点难为情的笑笑。 其实救蓝玉就不是初衷,但人家为了护住他被挨一刀,这世上有几个能做到这样的。 朱元璋也是琢磨了一天才意识到,朱英这小子扯的什么蓝玉与他爹是旧相识,不得不救,全是借口。 有玉米这东西起先还瞒着他,要不是恰巧碰上蓝玉这事,他朱英要瞒到什么时候,所以他今天可是生了一天的气。 也就是越想越不痛快,这大晚上的才出宫找来。 “你这羊腿,是不是为了给咱找补的?” “你猜到了?”朱英嘿嘿一笑道:“也不是故意欺瞒你,只是你孙子要做生意,得有本钱不是,开封水患拉拢了燕王,你就说说你孙子我北上在燕王地界里做生意,要是这玉米一出,你说我在燕王心中是何等地位?” 朱元璋放下羊腿,不满道:“能有什么地位,比他身边那和尚强一些,难不成还封你做世子不成?” “你小子,咱都不知道怎么说你,尽整些没出息的事,他朱老四撑死一个燕王,你要把这些都给老朱,他爹的封赏不比一个封地亲王要强?” “再说了,顺天府虽然地界广袤,但要说到种庄稼,举国上下哪比得过这江南之地。” 朱英淡笑着他满了杯酒,朱元璋愤愤不平的一饮而尽,眼神怎么看都带着不痛快。 “行了老黄,我也是没办法,你知道我先找的汤和……” “一说到这个咱就来气!”朱元璋打断了朱英的话头,“你是不是教汤和写的奏疏?” “汤和写了奏疏?” 朱英没料到汤帅还是做事了。 “怎么没写,还写出了大问题,那奏疏写的好啊,这要是国朝武将在堂,那蓝玉没死,倒又多出来一个蓝玉了。” 就凭那煽动性的言论,朱元璋都不用想,这要是冯胜傅友德在场,那不得对汤和感恩戴德,这才撸下去一个蓝玉,没准又靠着这尚武一说,淮西勋贵又得把汤和绑一起了。 这也就是朝会上,没武将在场,他自己念一半,把话题转到了问责蓝玉身上。 “这又是何等说法?” 朱英一脸不解,难不成老朱还是觉得武备太强,于大明不利么? 要是这个念头,那他的说辞不仅坑了汤和,还坑了他自个。 “说法,没有说法,你小子可以啊,这怂恿汤和呈奏的奏疏,把老朱给感动的,当场就赦免蓝玉了!” “啊?那我不是亏了!” 朱英没想到是这个结果,原来执行第一个计划是可行的,但看到一旁那玩味的笑容,朱英马上意识到没那么简单。 朱元璋笑道:“怎么,是不是后悔把你这玉米送蓝玉脱罪了!” “怎么会呢,区区玉米,我还不放在眼里,只是有点肉疼,你孙子这么大功绩,被人摘果子了!” “哈哈哈!”朱元璋笑的拍起大腿起来。 总算见到这小子吃亏的样子了,功绩?咱朱元璋自然明白是你小子搞出来的东西,就凭蓝玉想窃取了这功劳,痴人说梦。 别说蓝玉的德性,真亩产两千斤的粮食算他蓝玉头上,他得张狂成什么样去,没准现在出动抓捕的蓝玉根系,还得跳出来抗法。 嗯,等核实无误,这成果得算他自个头上。 这可是他这亲爷爷从孙儿手中拿来的,合情合理。 等等,朱元璋笑容猛然止住,疑惑道:“你刚刚说什么?” “唉,我的功绩唉!” “不是这个!” 朱英啃着羊腿,支支吾吾的哼了两声。 “小子,别跟爷爷耍诈啊,你刚刚是不是说区区玉米,你还不放在眼里?” “有吗,你听谁说的?” 朱元璋撸起袖子,一脸威胁的模样道:“怎么,还要给咱藏着掖着,你爷爷年纪大了,就怕人给咱突如其来的惊喜,没准哪天就一口气喘不上来了,你还有什么好东西快拿出来,给爷爷透个信!” 朱英也捞起袖子,不满道:“怎么,要掰掰手腕是不是,老黄你听没听过一句话,酒要一杯一杯喝,路要一步一步走,步子迈大了,咔,容易扯着蛋!” “无聊!”朱元璋气势一收,淡然坐下。 “老黄,你要再坚持下,没准我就招了!” “叫爷爷!”朱元璋不满的端起酒杯,砸吧一口才叹道:“老子是你亲爷爷,又岂会逼迫孙子做不愿意的事呢!” “唉,爷爷!” 朱元璋嘿嘿笑着。 要放之前,他是巴不得让锦衣卫把这小混蛋抓了严刑拷打,藏那么多好东西不献上来,你小子是什么打算,难不成筹备着造反不成。 可现在确定这小子是亲孙子后,特别是这蓝玉回来惹出来的几档子事后,他反倒平静下来了。 随着岁数上来,特别是朱标一走,他是痛苦了大半年,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对于国朝的掌控,一时间竟然有点力不从心,都要允炆来协助了。 可自从再见着小子,他算是发现了,这小子花花肠子一堆,可临到头来,好处全给他占了。 这叫什么,这叫稳赚不赔的买卖,你小子说还是不说,是打算去给朱棣还是朱樉打下手,这好处咱都能全弄到手,那他还急什么。 当然他朱元璋也不是就得这么坏,瞒着身份骗你小子好处,可这不是先帮你推行着,这江山社稷弄好了,到时候你这混小子上来,不也轻松一些? 这样想着,朱元璋端起刚满上的酒杯,笑道:“来,好孙儿,爷爷敬你一杯!” “我敬你才是!”朱英看得出老黄今天心情转变,现在是真的开心了,举杯一碰,一饮而尽。 恰逢此时,院门响了起来。 “朱英公子!” “谁啊,门没关!” 院门推开,练子宁和黄观就出现在了眼前。 “这……” 两人看到朱元璋也在,顿时脖子一缩。 “哦,两位大人深夜到访,所谓何事啊?” 两人一脸纠结,瞥到朱元璋微微点头后,两人才硬着头皮进屋。 “两位大人来的也巧,来尝尝这刚出炉的烤羊腿!” “朱英公子客气了,我两用过晚膳了!” “尝尝,往后过了这村没这店了!”朱元璋蹲在一旁说道:“这也不是谁都能吃到的!” “那我却之不恭了!” 黄观毕竟年轻,接过了羊腿都吃了起来,一口咬下焦脆与汁水在口腔炸开,顿时双眼一亮。 练子宁笑眯眯的接了过去,望着羊腿却是迟迟不下口。 “练大人,为何愁眉不展啊!” 练子宁看看朱元璋,又看看朱英,手肘被黄观不经意一碰,才叹道:“明日,我等就要去开封了,这朝中无可调遣文官,小公子赠的两部经典,没人抄写……唉!” 朱英却是眉头一挑,“啥,你们被调去开封了?” “不是,这不蓝玉给报了有亩产两千斤的粮食作物,圣上下旨让朝会六品以上官吏悉数前去采收。” 朱英惊疑的看向朱元璋,“啊,老黄,这样你岂不是也要去?” 第一百一十一章 让允炆监国吧 朱元璋脸上笑容一僵。 他怎么没想到自己在朱英面前也是个三品官来着。 这下不好办了,既然是皇上下旨,那往后他以什么身份来见朱英,总不能真去开封府吧。 练子宁似乎没看到朱元璋慢慢阴下来的脸色,叹道:“我跟黄观合计了良久,别人或许不知道,但这贸然间能多出亩产两千斤的作物,绝不可能是蓝玉发现的。” 黄观也神情激动道:“没错,我与练大人一致相信,这定然是出自小公子的手笔!” “今晚过来,是想问问这作物该如何编录进农事,御史台已经在编录这盛举了,若是那粮种如此高产,这些史官们已经在招呼礼部祭天敬神了。” “没错,小公子,我练子宁是无比相信这是你才能做到,若史书记载有误,那可要寒心……” “这个可跟我没关系,两位大人想多了!” 朱英连忙摆手,这时候可不能坑蓝玉一道。 没想到一旁的朱元璋一拍桌子,起身道:“这帮史官就是闲得无事可做了,八字都没一撇就上赶着邀功,不行咱得回去一趟。” “老黄!” 朱英连忙叫住了他,起身拉住了他,一脸兴奋道:“你不会急着回去收拾东西,明天一声不响的出发吧。” 朱元璋一脸的不自然,他现在自然要回去写个圣旨给自个,这样才能名正言顺的找朱英搞事情。 没想到朱英笑道:“你也别回去了,要去开封,我带着你去,你这岁数了老朱还让你下地,有点不厚道了,要是稍有个闪失,我在南京蹲着也担心。” “明天我陪你一起去,路上也能有个照应!” “啊?” 朱元璋一脸懵逼,刚还觉得拿捏了这小子,现在这小贼居然顺坡下驴,这一来二去不就被他带着去北方了么? “这不成,咱现在还打算找老朱请旨,明天称病去不了呢!” 朱英死死拉住他,“老黄,这节骨眼上你这样搞,不是撞老朱枪口上么?你想想,人人都去,就你搞特殊,老朱怎么看你!” “我特么……”朱元璋猛然发现这坑挖的有点大了,看向练子宁和黄观。 两人也不是看不清形势,连忙上来拉着朱英,“小公子,皇大人不一样,他可以不去的。” “有这种事?” 刚刚老黄的动作,和现在两人说的不符合呀。 黄观干咳一声说道:“这皇大人身体不适,圣上是知道的,便是审阅奏疏……” “胡扯!”朱英打断了黄观的说辞,笑道:“黄大人是不知道我会点医术的吧,老黄身体好着呢!” 黄观一懵,有这事,抬头就看到朱元璋不满的眼神。 “小子,是难不成真要跟咱一起去开封府?” 朱英拉着朱元璋回到了位置上,苦口婆心的说道:“老黄,不是我非要闹腾啊,我是觉得老朱整这一出挺好的。” “这哪好呀,今天不少文官都觉得此举滑天下之大稽,要不是惧怕蓝玉,今晚就得有不少人闹着告老还乡!” 朱元璋疑惑道:“有这种事?” “别理他们!”朱英将朱元璋头掰了过来,“要是这些个文官觉得农事是脏了他们读书人品格,那这种人估计也不是心怀天下的能臣。” “练大人你说是不是!” 练子宁是亲自被抓去下过地的,本来还觉得朱元璋让文官去收粮食,如此糟蹋读书人的赤子之心,少不了被读书人议论,可听朱英这样一说,他瞬间就明白了。 “是,那是!” 朱英继续说道:“天底下哪有人不是吃粮米长大的,怎么读了几年书,上了几次朝堂,就觉得农事是低贱的活了,老朱这次做的好,就该让这群不知农事之苦,不明天地至理的,好好体验下什么叫活着!” 朱元璋一愣一愣的,“你这又是什么歪理?” “歪理,这是至理,知道什么叫劳动最光荣吗?” “农民靠一双手辛苦种地养活自己,自给自足与世无争,好,天下归皇帝了,种地得上税了,那农民也没话说,毕竟有了朝堂社稷,天底下有了法治,那才能安心种地。” “但世道不一样,官老爷凭什么就不能种地呢?凭几代基业,让他们衣食无忧,有钱可以读书认字,世世代代都比这些仕农者地位高,当了官老爷后,五谷不分,觉得农事有辱斯文,有坏心肠的还肆意搜刮民财贪赃枉法。” “这些官老爷庙堂坐的久了,就觉得自己凌驾于万民之上,不知民情民心,任凭下属搜刮,等农民老百姓撑不住了,那后果不用我多说吧!” “所以这回老朱,不对,是圣上做的对,就该消除这种隔阂,你官老爷又如何,收点粮食发给百姓,人家还能念你一声好。” 朱英说完,却发现院子里没人敢吭声。 朱元璋嘴里低声念叨着,被朱英一拍才回过神来。 “干啥呢这是!”朱元璋不满思路被打断。 朱英笑嘻嘻的说道:“所以老黄,你可不能掉链子,这时候就得去,亲眼看看那地里的庄稼!” “得得得,你小子说那么多就等这句呢,去,明天一起去!” 朱元璋骂骂咧咧的,捞过酒杯喝了一口,才长出一口气,说道:“劳动最光荣,你小子想法很好,但你要知道这得罪读书人的念头,早晚给打消掉。” “呵呵,我就一个市井百姓,还骂不得这官老爷了?” 练子宁和黄观只能尴尬的笑着。 朱元璋缺是皱着眉头。 他自己泥腿子出身,开国时候就指望多一些有学识的来帮忙治天下,可时日一久,就发现这些读书人本事是有,但人心更加险恶。 这些年他杀了不少读书人了,一个是看不惯这些人自命清高,于国朝毫无建树,只会指点江山心无社稷。 另一个,则是贪赃枉法,为害百姓,一帮粗糙武将是直来直往,犯法了一抓一个准,但这些文官可绕着呢,往往一两个家丁仆从犯法,顺藤摸瓜才能揪出祸首来,牵连之下动不动就是数百人,数千人的犯罪链。 他倒是不在乎名声,真要是贪赃枉法,别说株连几个文官罪首,就是数千人,数万人,十几万,他都敢照杀无误。 但朱英不能这样想,他往后也是要做皇帝的,现在就想着与文官不对付,那还得了,老朱家坐了这天下,骂名他来承担就好了。 “那你准备准备,咱今晚就不回去了,明天赶早咱一起去开封府,去见见那玉米!” 朱英一拍手,“好,就等你这句话了,东西我上次收拾的还没来得及拆,没什么要动的了。” 练子宁和黄观本来还想说,趁着皇爷在,让朱英旁敲侧击劝劝皇爷的,真去远处种地收粮食,别说两人堆叠如山的政务,便是那两本典籍都还没吃透呢。 结果没想到,皇爷不仅坑了自己,还脱身不了,这就要去开封了。 起先是蓝玉带队,他戴罪之身,不少老臣还觉得可以制衡一下,让蓝玉不敢放肆,没想到这一趟下来,是皇爷亲自监督,难度似乎更大了。 两人心领神会的起身,各自都打定主意,这皇爷亲临的锅,他们两个不敢背。 “走了啊!咱送送你两!” 看到两人告辞,朱元璋也连忙起来,让朱英去收拾东西,朱英拗不过,只能收拾碗碟,看着三人一同出门。 刚出了朱英院子,练子宁和黄观就连忙躬身,“皇爷,属下知罪!” “你们何罪之有啊?”见两人都微微颤抖了,朱元璋只好扶起两人,淡笑道:“别整这些虚礼了,让百姓看到不好,咱现在有事指派你们二人!” 黄观练子宁连忙一副恭敬姿态。 “既然答应去开封,那就不与你们同路了,但咱身为大明之主,离开京师按理说需要多重准备,但事发突然,这样,你们拿着玺印去武英殿找静安……” 随后朱元璋凑近两人耳边交代了一番。 “啊!”黄观缩回了脖子,连忙放低声音道:“皇爷,这让允炆殿下监国,还要东宫随臣辅佐,这……” 练子宁也是面色惨白,没想到只是想偷个懒不离京,现在闹到要亲为社稷传承了。 “去吧,务必今晚把旨意传达出去,咱也想看看,允炆这段时间的成色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监国,又不是立为储君 辽东,锦州大营。 难得的好天气,朱棣带着小队人马巡视城卫,等到了黄昏十分,才带着人回到大营。 卸下身后披风后,朱棣打水洗了吧脸,正要去写今日行军路线,以待后续进军能有效出击。 只不过刚提起笔,营帐被掀开了。 姚广孝捏着佛珠走了进来,一言不发的找个位置就坐下。 “你来的正好,我视察了锦州卫各地城防,边地卫所的环境差了一些,许多士族的甲胄没有配备齐全,入冬了就只能坚守城防不外出。” “若是要率军出击,可能要承受很高的战损比例。” “加上那阵法,辽东还是比不得浙东,这里太平坦了,若是北元军马冲阵,那些阵法意义便不大了。” “法师你怎么看?” “法师?” 朱棣喊了几声,姚广孝只是端坐着数着佛珠,一言不发。 朱棣奇了,放下笔起身走了过来。 “我说法师,今天就没什么话么?是不是犯戒律了?” 姚广孝抬眼睥了朱棣一眼,低垂的目光。 “燕王殿下还有心思关心辽东啊!” “能不关心么,我们就在辽东,昨日得的谕旨,打出去,平了辽东之患,数万将士生死存亡之地,我不得不慎重对待啊!” 姚广孝哼哼笑了几声,这才慢慢起身道:“我的燕王唉,你倒是像个鞠躬尽瘁的一国大将,看来这操持社稷的大位,的确不适合你!” “法师何出此言?” 朱棣一头雾水,怎么一见面就阴阳怪气的。 辽东出兵,这可是圣谕在前,他总不能不管不顾。 况且辽东的环境比北元更加恶劣,纵深比北元还要广,加上此地留存的各大部族,虽然不是铁板一块,但对大明也毫无认同。 大宋三百年,从未涉足过这片疆域,中华之威仪在这里失去了汉唐的荣光,明军号召的天子之诏,根本影响不到这边。 大明此举为了解除北地隐患,要征服辽东,必须要对此地部族打压一批,拉拢一批。 为此他递上去了一批又一批的战报,辽东一战,若要战,那必须将此地纳入明朝版图。 至于是设立卫所,还是扶持一方土司,这后续再说。 姚广孝自然是把他到达锦州后的所作所为看在眼里的,怎么今天这样反常。 “你是不是还被蒙在鼓里?” “什么事,法师能不能别跟本王打哑谜!” 姚广孝一脸愁容的起身,思忖片刻,才缓缓说道:“你只思考军务,岂不知这几日天下只变化,只一日,蓝玉便脱了罪责。” “这还不算,真正让老衲想不透的是,仅仅一日之后,圣上便让朱允炆监国了。” “我的燕王殿下,你难道听不到,想不到吗?” 朱棣微微一愣,没想到外出一日就发生了这些事。 “何时传来的急报?” “下午,圣旨在这,皇上手谕也在这,本来内务府都督总管是要等你回来奉诏的,但锦州总兵杜谦帮忙接下了。” 朱棣连忙取了过来,看了许久,才一脸惊愕的抬起了头。 “让允炆监国,而不是直接立为储君,难道父亲还有别的选择?” “倒是蓝玉,没想到他竟然能脱罪,还携文武百官去了开封。” 朱棣说着皱起了眉头,自开国以来,父亲重农抑商,重视科举,读书人的地位可谓是层层拔高,到了堪比宋时神宗朝了。 对文人如此敬重,怎会安排朝堂文臣离开京师去往开封。 “难不成那边有什么大祭不成,便是祭拜炎黄,也没这阵仗啊!” “我看看地图!” 姚广孝急了,怒道:“朱棣,你不关心社稷传承,管这些琐碎作甚?” 朱棣手指在地图上,确定圣旨所言的荥阳周边,头也不回的说道:“既然父亲要立允炆,那是大哥的种,我没什么想法,大哥苦了一生,这国朝社稷当然由他的子嗣来坐。” “唉!”姚广孝一声叹息。 开封水患,北伐辽东。 先有徐达常遇春提携,后有傅友德蓝玉传功。 太子朱标的确是一众皇子难以逾越的高山,可太子驾薨,诸王之中,朱棣之能,与唐之太宗何等相似。 没想到听到朱允炆监国了,居然一点反映都没有。 朱棣指着地图看了半天,才将烛火收了回来,把圣旨放下。 “法师,我知你心忧,但我朱棣不是乱臣贼子,就算是,也不是现在。” “这不还没立储君的吗?若社稷之重要压我朱棣肩上,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父亲认可了我。” “还有一种!”姚广孝也一脸不快,“你识得朱允炆,他不识得你。” “好了好了!”朱棣一把揽过姚广孝,笑道:“不必那么死板,我朱棣何其之幸了,能在芸芸众生中做了一方王侯。” “有时候呐,我也想,朝堂庙宇那些纷纷扰扰别来烦我才好,我就一个念头,杀敌报国,这多简单,等哪天连上马的力气都没了,那我就回去坐个闲散王爷,了却此生,多美呐!” 姚广孝随着朱棣摇摇晃晃,内心难以平静。 你身为一方王侯,武功如此之重,往后哪个帝王能容你,打仗到老这理想,估计实现不了了。 “先别说这个了,你看看地图!” 朱棣转移了话题,把烛火照在地图上。 “这地方我看起来很熟,八月初的水患,你是不是去了这边?这次文臣们去的是这边,靠的很近。” 姚广孝看到地图飞时候,眼神一凝,“是这!” 两人对视了一眼,眼里都有疑惑,这个时候让人去那边,不能是秋季巡游啊。 “三宝!” “唉!” 营帐之外,一个清秀少年走了进来。 朱棣走上前替他擦去脸上的水渍,笑道:“别洗马具了,这有个活要你去做!” 马三宝微微一愣,“什么事,好玩吗?” 朱棣和姚广孝对视一样,一起说道:“好玩,去了就知道!” …… 徽州城外,朱英到几户农家买了新鲜的菜蔬粮米,回到租住的农家,才拉开门,就看到老头躺在椅子上,懒洋洋的晒着太阳。 见到朱英进来,朱元璋扒拉了下脸上的太阳镜,慵懒的伸了个懒腰。 “呃啊,这日子过的真是舒坦!” 朱英放下蔬菜,笑呵呵的说道:“没骗你吧,跟着我赶路,绝对不会让你吃半点苦!” “那是,孙子还是孝顺的,咱这辈子都没这样享福,不过你小子带着老头游山玩水,别到时候朝廷各部大员都到了,咱们还在后边耗着不前。” “急什么!”朱英收拾了下灶台,打了水洗着菜,说道:“今天吃完这顿,就要进入州府之外,没准一两天都碰不到村镇了,你刚出来,先享受几天,过几天就得吃干粮了。” “无妨,无妨,咱好孙子亏不了咱!” 朱元璋悠然的拍着腿,目光看向了房檐,那地方正有只手,把今天的秘奏扔到了地上。 朱元璋不动声色的起身,确定朱英没注意,收了秘奏转到一角,迅速的打开扫了几眼。 这几天都相安无事,看来不会有什么大乱子。 但就在朱元璋收起秘奏打算离开时,猛然身子骨一晃,又打开了秘奏,仔细一看,顿时老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怒容。 “混账,谁进的谗言!” 第一百一十三章 这饼干能一年不坏? 洪武十三年时,朱元璋就偕同太子朱标巡视北境,命宰相胡惟庸监国。 当时他早就看出胡惟庸善弄权谋,专权树党,在朝堂上排除异己,所以那次监国,是要让天下人都看清楚,是这乱臣贼子图谋不轨,他好剪除此贼的羽翼,肃清朝政。 没想到这第二次监国,本以为好孙儿允炆初临朝政,当谨小慎微,无功无过即可。 没想到这密保结尾,居然写着监国皇长孙以冯胜傅友德密谋造反,举家皆被下狱。 理由居然是两人不敬皇权,派人损毁太子陵寝。 朱元璋捏着秘奏,一脸焦急。 损毁太子陵寝这事,他是准备找时候跟天下人说明白的,冯胜这混账办事妥当,找的都是安抚好的死士,大祭那天开掘墓穴的人,待消息传出后就自裁了。 之后打开太子陵寝,是他亲自监督,工匠悉数赴死,知情者仅一名锦衣卫。 而这锦衣卫现在就在护送他们,这消息是谁传出去的? “出事了!” 朱元璋一脸不快的来到朱英面前,开口就说了一句。 朱英正炒着菜,一脸疑惑的问道:“什么事?” 看着朱英的面庞,朱元璋又陷入了犹豫。 来问朱英,是想看看这小子有什么鬼点子,但要涉及到身世一说,他忽然间又不想这小子这么快知晓内情了。 相比现在把朱英推出去,他更想弄明白这小子为何对洪武朝有偏见。 一天不明白他北上找老四混的理由,他就不急着表明身份。 “南京那边,把冯胜傅友德下狱了!” 朱英把菜盛好,面无表情的说道:“这不正常吗?早晚的事!” “你如何得知?” 朱英意兴阑珊,九月十二日,天子诏令,命朱允炆监国。 在朱英的认知中没这一段,九月十二是确立朱允炆为皇太孙,国朝储君,入主东宫。 但现在看来监国似乎也是认可了朱允炆,偏差不大。 既然是朱允炆上台,蓝玉有他作保,是改变了下人物命运,但主体脉络差不了。 扶持朱允炆这位弱主,这些淮西勋贵必须受到压制,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动手了,距离朱允炆上台监国也才过去三天来着。 朱英把饭菜准备好,招呼朱元璋坐下,才将说过很多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总之,朱允炆没什么根基,要让他坐稳位置,必定要扫除些障碍的,我说的差不了,现在知道我并非危言耸听了吧。” 朱元璋端着饭碗,接过朱英夹来的菜,一脸犹疑道:“但连蓝玉都赦免了,咱看老朱是有了别的想法,让朱允炆监国,谁给他这么大胆子,把两位柱国大将直接下狱。” “嗨,你理这些做什么,老朱的心思你也别猜,没准是趁着蓝玉这波引起的军中动荡,来个搂草打兔子,把冯胜傅友德在军中的羽翼也清理一波呢?” 听到朱英这个见解,朱元璋紧皱着眉头。 这想法他的确是想过,把这些勋贵的势力连根拔起,将来再提拔一些才干子弟,将来军中受了新君的恩典,自然会忠心于下一任君主。 可汤和奏报一来,他就把这念头打消了。 大明如今四方扰攘,辽东一战又迫在眉睫,若是清理了这顽疾,要想各地边军保存战力,就有大量的空窗期。 若有战事,将来谁能力挽狂澜? “咱的意思是说,或许老朱不想杀这帮功臣了。” “不可能,你安心跟着我走就行了,别想那么多了!” 朱元璋叹息一声,放下了碗筷,吃饭的心思都没了,见朱英没心没肺吃的正香,他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小子,你有没有想过,这次让朱允炆监国,或许只是老朱对他的一场考验,你也说过,要是老朱扶持的不是弱主,那大明自然不需要损失这么一批骁勇善战的将帅。” 朱英乐了,咽下口中饭菜,咕哝道:“那你说说,不立朱允炆,立谁,朱棣?” “唉!” 朱元璋不满的摇摇头,完全没了吃饭的心思,而是起身到了小院一边,负手看着南京方向。 “不吃拉倒!” 反正现在老黄被他带出来了,这次出行一切顺利,既然蓝玉带队,那他这个最大的恩人,让蓝玉回去通报一声,老黄要深耕此地研究这作物推广,计划就回到了朱英的安排上。 回到了原计划中,那他等开封荥阳县的玉米地收完,大可北上去找朱棣,为将来的大事筹备起来。 一个全然不同的大明,将会在他手里开启一段光辉印记。 朱棣这位雄主,开海禁,建宝船,宣扬国威,到时候他朱英一插手,未来之华夏岂会衰退。 这般构想下,朱英都能感受到身上沉重的责任感,卖力的干掉了三大碗饭。 “呃啊,吃的太撑了,老黄,时日不早了,得启程了。” 这处农家小院,是朱英跟徽州百姓租下来的,在这休整了一晚上,早上又采购了些物资,现在得赶往开封了。 朱元璋收回了目光,刚刚已经想明白了,允炆或许只是受人撺掇,要在监国一职上做点功绩出来,免得过于无能。 猜明白这心思后,他现在需要让锦衣卫传诏令回去,允炆要查办两位国公,他没意见,但不可擅作主张,两位国公及其家眷的身家性命,需要他回去再做定夺。 上一次监国,就导致胡惟庸弄权,让刘基遭受灭顶之灾,害国朝损失了这位督察院能臣,这次可千万不要出错了。 忧心忡忡的登上了马车,朱英跳了上去一拍马腿,马车缓缓启动。 迎着秋日的暖阳,朱英一边欣赏着这时期的风土人情,一边思考如何联系上朱棣。 这次北上,能跟朱棣搭上线是重中之重。 而在马车里,朱元璋快速的写好了手谕,趁着朱英不注意,随手往窗外扔去。 本以为一切都天衣无缝,没想到朱英马上停下了马车。 “老黄,什么东西丢了!” “能有什么!”朱元璋脸上不自然的掀开了门帘,看到朱英就要下车去捡,马上浑身一崩。 居然忘了这小子身手还不一般。 “慢着,咱丢个擦口水的手帕!” “是这样吗?” 朱英一头雾水,老黄怎么神经兮兮的。 没想到朱元璋马上就骂了起来,“你这厮,刚刚吃饭不是挺畅快,你爷爷现在饿到流清口水了,还不兴咱掩饰一下,非得咱说个明白不成?” 朱英一脸懵,刚刚不吃的是你,现在吵闹的也是你。 见到老头一脸不开心,朱英嘿嘿一笑,“真拿你没办法,这荒郊野岭的,我不可能给你生火做饭,要耽误了晚上就只能夜宿荒地。” 朱元璋见朱英注意力不在那手谕上了,略微犹豫的看了看周边,笑道:“荒郊野岭也无妨,想当年咱打仗的时候,多的是睡死人堆,这不也活的好好的。” 朱英无奈的进了车厢,从他身旁拉过一个箱子,在朱元璋疑惑的目光种,取出了一块银色砖头递给了他。 “这是何物,难不成是砖头,拿手里感觉挺结实的。” 朱英关好箱子缩了回来,从他手里拿了过去,找着缺口一撕。 “这是吃的,你牙口不好慢慢啃,好赖等我找到个合适的地界再给你做饭,记得别吃多了。” “啥,这是能吃的?” 朱元璋接过砖头,摸了摸表层,还以为是银子制作,没想到只是薄薄的银色纸膜。 看着打开的缺口,一股子谷麦浓香传了出来,本来没怎么吃饭的朱元璋顿时觉得这东西肯定很香。 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入口有些许硬,但随着碎小的一块进了口中,慢慢香味就在口中释放出来。 “这,这是何物,咱怎觉得比玄武街的烧饼还要香!” “压缩饼干,随手做了当干粮的,你可少吃点,小半块就足够支撑很久了。” 说着朱英递上了水壶,让他慢慢吃。 朱元璋却似发现了新奇玩意,咬一口细嚼慢咽,拿着左看又看,这么多年,他就没见过这样的干粮。 干粮不是干饼和馒头么,还能做这么香。 “小子,这玩意你拿什么做的,唉,找你说这小半块就能抵一天,那比馒头还好了,味道又好又能垫肚子。” “那自然是粮食做的,花了些心思而已,馒头要是现蒸的,那自然比不上,但这个封好了,一年到头都能吃。” 朱元璋啃饼干的眼顿时一怔,连忙放了下来,“什么,能放一年都不坏?” “我的天,这要是咱明军有这东西,那征战起来粮草后勤不得省多少银子?” 第一百一十四章 国朝的商税,是我最大的优势 “你对军中事务很熟嘛!” 朱英赶着马车,头也不回的说道。 “怎能不熟,这年头国朝在哪都有战事,家国死生之地,岂能不察。” 朱元璋靠在马车上,目光看着赶路的朱英。 海宁一战,朱英一套战阵之法已经在禁卫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更重要的是,这小子能在战乱之中妙手回春,让很多将士都记忆深刻。 大家或许记不得一场战事是如何赢下来的,但肯定会记得是谁把他们从鬼门关拉回来的。 这几日忙完大祭之后,倒是有不少禁卫将校上书,要在军中设立随军郎中。 但朱英的手法,又与今日之医术又很大的不同。 所以这段时日他身为国君,抽空都在想如何发展医术,整顿军务之际,也给大军增添一些信心。 蓝玉冯胜和傅友德出了这些事,军中淮西子弟已经心思各异了。 一旦各镇藩王没能力掌控这军务,那必然生乱。 “小子,你有没有想过从军?” 想了许久,若朱英能掌权,那必然会把自己理念贯彻出来,若是朱英麾下的队伍能接受他的理念,那到时候他手里就会有一批可用的人才。 相比建立学院,从最根本的培养出人才,军中才是最为便捷的道路。 朱英一愣,“你咋知道我有这想法的,不过现在做商人还是先积累银钱为主。” “老黄啊,你可能不知道,现在是从商最好的时机,可以快速的积累初期资源,等资源积累够了,到时候去立点军工,这变革就会变的十分迅速了。” 朱元璋不满道:“这是什么说法,我从来就不觉得商人有什么前途可言,无商不奸,你要背着这头衔,去从军人家都看不起你!” “那有啥,有钱能使鬼推磨,国朝如此穷困,就是不懂得变通。” 朱英回过头笑道:“你可别觉得我是信口雌黄,你就想想,我那六神丸到湖北,三月便赚取了五万白银,你猜我缴了多少税?” 朱元璋微微一愣,“咱大明现在的税法,三十税一!” “那不就得了,我五万两白银,缴纳的赋税不过一千八百两,实际的路费以及打点损耗不超过三千两,这是商贩多好的时代?” “你想想我这饼干,还有晚上会给你做的速食面,等我到北边稳定了,就找燕王合作,我这些东西都可以当做军粮,大明多少行伍士卒?” 朱元璋捏着双拳,“兵部登记在册的,一百四十二万!” “嗯,一百四十二万,我就取领头四十万吧,四十万常用的兵力日常消耗,没人一钱银子,战时更多就不算了,我这出资源,国朝出银子,你猜我一个月能有多少?” 朱元璋都不用算,军需消耗有多大,户部天天跟他叫苦不是假的,试想有这能迅速补充体力的口粮在,那国朝大军必然会大量购入。 那朱英就趴在国朝大军上吸血,一天的白银都得按万来计数。 朱元璋一想就冷汗淋漓。 这么大的数量,这小子缴纳的税赋根本就支撑不住他的经年累月。 朱英没意识到朱元璋的内心变化,笑道:“我知道赚钱多了会遭皇帝嫉恨的,所以啊,我找燕王合作,刨去成本,我拿三成就足够,七成是人家的。” “至于燕王怎么处理,我就不用操心了!” 朱元璋抱着手,久久没有出声。 “老黄,过了这阜阳,今晚不停歇便能到开封了。” “你不会睡着了吧!” 朱英回过头,马车内朱元璋睁着眼睛,只是不想说话。 “咋了,要下车休息一下?” “不用,生气呢!” 两人相处那么久,朱英不用猜都想得到他在气什么。 “你呀,还是一心想为国朝做事,可我一直帮你,却也是在削弱我啊!” 每帮老黄一次,过不了多久,老朱肯定会跟进。 长远下去,朱允炆能得到的力量在加强,而燕王朱棣那边,除却一些阵战交流,啥实惠都捞不到,那往后还怎么跟朱棣混。 朱元璋也很气闷,朱英是给了些东西,但都是需要长远发展才能见到成效。 高产的水稻十分得力,可要推广,得需要个三五年。 宝钞的本位货币策略,也需要水稻支撑。 兵法战阵,如今大明不缺这些三瓜两枣,若把对付北境敌寇的军务铺在海防上,那些个倭寇海盗算得了什么? 至于医术这东西,不过是锦上添花的玩意,没有明军不也是肃清壁野,横扫天下? 反而手里头有快速来钱的东西,他居然只想着找燕王一起挣钱,话里话外都看不上他的洪武朝。 要不是亲孙子,都足够死一百回了。 他现在就一个念头,等回了南京,一定要让户部重新设立商税。 要没朱英这段话,他还觉得行商亦是艰苦,为鼓励民间商贸来往,还设了个极低的赋税。 看来是低谷了这商人搜刮钱财的本事了。 “别烦人,到开封了再叫我!” 朱元璋卷起被子,气呼呼的在马车里躺下了,睡了片刻又翻身起来,看着朱英认真的在赶车。 本想心疼孙子让他也停下,进来歇歇脚,但一想起他向着老四,又闷闷不乐的躺下。 也罢,等到了北边,看你跟朱棣是什么计较,咱到看看老四是给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这混账如此心驰神往! …… 荥阳县外,一队十人骑军举着燕王大旗进入了县府,待到人马齐备到了驿馆,这群人纷纷下马。 “标下燕王御下刘友三,这位是燕王亲随马三宝,望大人行个方便,我等暂住一晚!” 驿馆驻守的掌房官差连忙迎了出来。 “原来是燕王殿下的人马,唉哟可对不住您嘞,将军可知这圣上下了谕旨,着国朝六部及翰林院督察院以及布政司六品以上的大人都要来咱这小县府。” “县府大人可是忙的焦头烂额,连客店没有后,连百姓的民宅都征收了不少,实在没地方给几位大人落脚了。” 刘友三回头看向了马三宝。 现在这情况,早在路上就商量过了。 马三宝微微一笑,清秀的脸上带着自信,“那也不为难馆驿大人了,不妨去找找可有民宅借宿即可!” “小先生说的是,自从上月水患被燕王殿下遣送的物资救助,咱们这可人人都交口称赞燕王的美名呢,你们若是有求,必定有百姓愿意出手相助!” 马三宝拱手告辞。 带着人牵着马行走了一路。 县府经历水患后,倒恢复了些生机,既然要陪侍好朝堂上的大员,那他们也不合适蹲在县府。 在他的提议下,一行人就往乡下赶去。 到天黑的时候终于有一处村落接纳了众人。 等在院落里,一行人打了井水补充洗去灰尘后,刘友三才安排干粮给了马三宝。 “小三宝,你确定那人会来吗?” “我也不确定,但王爷确定他会来!” 刘友三总觉得不靠谱,王爷总说此人不是朝中官吏,可此行他会来又是什么道理。 马三宝倒是收拾了下柴房,整顿后觉得环境还挺好。 “要是那位先生不来,那我们得迅速回去,要不然被这些大人看到了,不好交代!” “放心吧!” 马三宝褪去外衣,“你好好休息,静候佳音便是!” 等一行人都躺着歇息了,马三宝才看向漏风的墙,外面月至中天,又是九月十七了。 “王爷,你为何就笃定蓝玉能脱罪,是那先生所为呢?” 念叨了一句,连他自己都笑了起来,“唉,我要不把他找回去,照你的说法,这人早晚得被允炆殿下所用,那万事皆休,希望明天能见到他吧!” 第一百一十五章 所有人都在骗我 南京,皇城奉天殿。 这些天失了一众朝中大员后,如今的朝会显得十分冷清。 但一阵怒骂声还是响了起来。 “朱允炆,老子是至正时便追随圣上,洪武元年亲封的太子右詹事,是你爹的半个老师,论辈分,你得叫我师爷爷,论功绩,我冯胜肃清辽东,诏列勋臣望重者,老子位列第三。” “也就开平王常遇春和中山王徐达在老子前面,你小子现在胆子肥了,居然敢污蔑于我,你要是还有点智谋,我劝你速速撤销与我等的罪名,不要肆意妄为!” “大胆!” 殿上,黄子澄怒不可遏的站了出来,指着冯胜就大骂道:“今奉圣上谕旨,允炆殿下代圣上监国,等同于圣上,你冯胜罪大恶极,竟然还敢在朝堂上口出狂言。” “你看看这奉天殿,看看在銮台上的允炆殿下,你们这帮淮西勋贵还知道什么叫做君臣之礼吗?” “还是你冯胜想造反!” 殿内被押解着的冯胜面目狰狞,这小小的黄门侍郎,开口就把他往谋反上安排,还把淮西兄弟都给带上了,论嘴皮子,他已经骂了一个早上了,次次被驳斥的心火缭绕。 “老傅,你说句话啊!” 一旁被押解的傅友德看了冯胜一眼,自顾的摇摇头,无话可说。 “哼,冯胜,你若还是冥顽不灵,那可别怪允炆殿下找其他人对口供了,一旦属实,你罪责难逃!” 大殿之中,卓敬也站了出来,他挂职东宫,未曾被招去开封。 本来还不信宋国公于颍国公胆大妄为到开掘太子陵墓,但所见的证据显示,这确确实实发生了,死的人还是冯胜手底下的亲卫。 如此大逆不道的事,若不定个罪责,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老子说不过你们,不过皇陵的事跟我无关,信不信由你!” “老傅,你裤裆里要是还有卵子,你就站出来说句话,证明咱老冯不是那种人!” 傅友德一脸无奈,盗挖皇陵这事他压根不知道。 本来就觉得蓝玉出事,他连准备好带朱允熥出宫的事都放慢下来,结果现在被安排了个盗掘皇陵的罪,他上哪说理去? 不过被冯胜这样一激,他还是抬起头看着朱允炆,说道:“这罪我傅友德不会认,你们要是有种,那就杀了我!” 这话一出,冯胜也是面色一白。 老傅什么时候这么有胆量了。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们吗?” 奉天殿内,一句平柔的生意响起,语气虽然无刚猛之气,却带着一股子阴狠。 朱允炆从监国的沉香椅子上站了起来,青雉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你冯胜从派人毁我父亲陵寝,便是诛族的大罪,任你功绩名望再高,这恶事也形同谋反,意图毁我大明宗庙,坏了社稷气运,别说你一个冯胜,便是淮西所有功臣都该同罪!” “你若说出毁坏陵寝的目的,我到可以酌情向皇爷爷请求,轻判于你,若是冥顽不灵,那也休怪我无情!” “原来在这等着我呢?”冯胜冷冷一笑。 难不成这皇长孙是觉得,真正的皇太孙要出来了么? 一想到监国这事是老爷子安排,冯胜心里也在打鼓。 难不成老爷子这一手,是想借他说出雄英殿下的事,看看这朱允炆作何反应? 但这样想的话,又多了些怪异,朱雄英在世,他冯胜说了,现在掌权的可是朱允炆,他自然不信,会发动国朝的诏令宣布雄英殿下是假冒。 真真假假之下,往后公开朱英身世就难以服众了。 要知道秦朝时候,秦始皇弟弟嬴成蟜叛逃赵国,为了法统可是污蔑秦始皇嬴政乃吕不韦亲子。 意图在法统上击溃嬴政。 虽然明眼人都知道是谣言,但天下人就喜欢乱传这些轶事,千古不变。 要是他现在说了,可以先脱罪是真的,但坏了老爷子布局,那朱英恢复朱雄英身份就难上加难,更会毁了朱英名节。 思来想去,冯胜只能冷冷一哼,懒得理会。 朱允炆看着头硬的冯胜,不动声色的握紧了拳头,又把目光看向了傅友德。 “颍国公,你向来老成持重,允炆自然不信你会参与这种事情中来的,但最近有人检举在先,又告你意图带允熥出宫,形迹可疑。” “种种奏报之下,允炆也只能防患于未然,若颍国公……” “不用说了!” 傅友德面无表情,只是淡淡的说道:“有种你们就杀了我!” 依旧是同样一句话,看似说的轻松随意,却无时无刻都在提醒朱允炆,他只是代行监国。 现在辅佐在朱允炆身旁的一干臣工,都奈何不了傅友德。 这种平静的张狂,比冯胜只会乱骂一通,更让人火大。 “好,好,好!” 朱允炆站了起来,拍了拍手掌。 “既然二位国公拒不认罪,那就带下去,蒋瓛指挥使,我希望能有个答复!” 朝臣之中,蒋瓛站了出来,“遵命!” “带走!” 随着冯胜和傅友德被带了下去,殿内陷入了冷清。 “无事的话,那就退朝吧!” “殿下,巴蜀土司联合月鲁帖木儿的叛军,让蜀王朱椿难以应付,还请派兵马支援。” “殿下,海宁卫所来报,常升将军已经率部大败倭寇,击杀敌寇九千余众,正赶往福建捉拿贼首,还望朝廷派人支援船舰。” “殿下,辽东燕王已经兵发辽西,御寒的装备,燕王也来求援!” “够了!”朱允炆一拍案台,“这些事,兵部户部还有工部的稍后到东宫议事便可,难不成什么话都要在朝会上确立下来吗?” 说完朱允炆没理会众人,大步走进了后殿。 在场的六部官吏都是一脸茫然,军政要务,拖一天就难一天,诏令晚发几个时辰,对于军中之人就多了不少风险,殿下难道不知道吗? 看来允炆殿下还是难以主持大局啊。 这些官吏想着,也慢慢退出了奉天殿。 黄子澄和方孝孺对视一眼,还是去劝劝允炆殿下好。 但当两人找到朱允炆的时候,只看到他一脸茫然的在东宫墙角,看着枯黄的银杏树发呆。 “殿下,你何故在此啊,诸多要务还需你来定夺。” “没错,这次监国就是你的大考,岂能如此懈怠!” 黄子澄和方孝孺你一句我一句的劝着,都是肺腑之言,好言相劝,可说着说着,却发现朱允炆哭了起来。 “殿下,殿下,这是发生了何事?” 朱允炆拭去泪水,更咽了一会,才说道:“老师,我真的不适合吗?” 黄子澄微微一愣,还没说话,朱允炆又继续说道:“娘跟我说了,皇爷爷这次不告而别,就是跟着那蛊惑他的小子外出了。” “我也问过允熥,允熥有点怕我,跟我说别欺负他,他哥会保护他的,我训斥他说雄英哥不在了,但他说傅爷爷讲过,他哥哥朱雄英还活着。” “冯胜死士里,有个怕死的从皇陵损毁的密道逃出来,被守陵的村民抓住了,那死士饿死前说,他是顺着皇太孙当年的密道走出来的。” “你们知道,但你们不跟我说,只让我缉拿冯胜傅友德盘问,我查了锦衣卫的奏报才知道这些经过。” 朱允炆摇着头,“我没胆量把冯胜和傅友德如何,但他们都在骗我,你们也在骗我,就连皇爷爷,也在骗我。” “雄英哥,他还活着吧,那我做这些功课合监国,又有什么用呢?” 黄子澄拜倒在地,“殿下,你可不能这样想啊,很多事,都是可以改变的!” 第一百一十六章 莫名的刺杀 如何改变。 皇明祖训写的明明白白,长幼有序,亲疏有别。 世人都知道懿文太子朱标一日在世,余下的皇子便无上位的可能,哪怕秦王和燕王再如何优异,但只要朱元璋在,谁敢有别的心思? 国不可一日无君,社稷安稳也不可无储君,但太子离世半年之久,储君之位一直悬而未决。 这次监国,就连他朱允炆都知道只是一场试探,虽然年幼,但他不似身边臣工那般开心,反而忧心忡忡。 “殿下,朱雄英已经死了,十年前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太子一脉,只有你才是皇长孙,任谁来说都只能是谣传。” “谣传的事,能尽信么?就算他是朱雄英,一个长在市井乡野的小子,圣上有那么多时间把他培养成一位合格的继承人吗?” 黄子澄跪倒在地,一脸的凝重,“再说了,圣上已然老迈,只要我等辅助殿下将国事处理完善,就算圣上认他又如何?” 方孝孺额头上有些汗水,这事他也是这两日才听说朱雄英还活着的事。 但忠君之事,竹可焚,不可毁其节,玉可碎,不能改其白。 既然选择了朱允炆,他岂能背信弃义。 当下也只能硬着头皮说道:“若是他再出一次意外呢?” 朱允炆茫然的抬起头,“他是我哥!” …… “终于到开封了,回头得找个大床好好休整一下。” 迎着清晨的微风,朱英站在马车上伸了个懒腰,一路星夜兼程,要不是年轻,这腰椎绝对受不住。 路旁草边,朱元璋望着平坦的田地,此间景致,只有儿时记忆中才有,一路上烦闷消退了些许。 “先进了县府,到时候咱爷俩找个客店,一路颠簸,咱也觉着要散架了,年纪大就是经不住长途跋涉,唉!” “昨晚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朱元璋嘿嘿一笑。 想起昨晚路边吃的晚饭,朱英的速食面让他觉得此行就吃喝上不用发愁了。 以前都是沿路有静安和蒋瓛安排,就没为这事发过愁,但陪着朱英在路边生火吃面,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最重要的是,他软磨硬泡,把这两东西的配方弄到手了。 没想到五谷杂粮炒制,用重压凝练便能得一份营养均衡的干粮,面条油炸后封闭包装,用热水一烫,滋味就非同一般。 看似简单的方法,却是在饮食的智慧上有着神奇的创造力。 两样东西看起来轻巧,但对于行军征战,有个道理不得不谈,那就是兵贵神速。 以往的起锅造饭,耗时耗力,硬如磐石的馒头再配上稀粥汤水,不少士卒都颇有怨言。 关键煮粥也需要时间不是。 沿路都带着繁重的粮草,有了这两个东西,轻便又实在。 他昨晚就想好了,等着抽空把这两方子呈给户部和布政司,以他的手段,来年春天边防卫所就能吃上了。 所以昨晚上是一直念叨着不虚此行。 “走吧,等到了县城里,看看蓝玉这帮人什么时候到!” 人疲马乏,朱英也不跟他在路边耗着,两人驾着马车就赶往了县城。 才入了城内,看着街边早市吃了点餐食,两人就要去寻个住处。 只是没想到遇到了不能入住的信息。 逢人都说朝中大员要来,他们两个还是自己找地方去。 “老黄,你好歹也是个三品侍郎,你那官印或者腰牌拿出来啊!” “咱那晚上都没回去,就被你带着出来了,这些东西都没带啊!” 朱英一脸无奈,什么都准备好了,千算万算就没算到这一筹,老黄证明不了身份,他就没地方入住。 熙熙攘攘的街上,朱英只能和朱元璋站着大眼瞪小眼。 便在此时,有一队商户赶着车马,也从街上走过。 看行头就是西番的商户,容貌带着西域的特点,看到朱英的时候,神色有一丝异动,随即便走了过来。 “小兄弟是否也为无法歇脚踌躇?” 朱英还没说什么,朱元璋已经说道:“你们也是远道而来,没地方歇脚?” 那西域商贩点点头,眼神还是看向朱英。 “小兄弟,我等带了帐篷,若是不嫌弃,可以一起去城外参加我们的聚会。” “你谁啊你!” 朱英听着这蹩脚的汉话,根本没心思搭理,“老黄,走,带你找个地方去!” 朱元璋不满了。 如今为了各族和谐共处,他可是制定了一系列安抚政策,都在大明境内,人家好言邀请,你咋这个态度。 没想到朱英把朱元璋拉着就要推上马车。 “非亲非故的,上来就邀请去城外,不知道的还以为请我去爬山呢?” “这是何解?” 朱元璋一脸疑惑,看向那队商户,没觉得人家有恶意来着。 只是这个念头才涌起,下一瞬,他浑身就紧绷了起来。 西域胡商距离两人不过四五步距离,脸上还带着笑意,只不过手上已经拿着一根赤红的木棍,上面镶嵌的金属光泽,正在晨光下闪着乌光。 不是火铳还能是什么? “小兄弟别误会,就是去城外叙叙旧!” “叙旧是不?”朱英转过身,脸上浮现着笑意,“那感情好,我们走吧!” 当先的胡商微微一笑,抬手微微一动,瞬间那商队里马上就冲出来一批人,要过来接管两人的马车。 朱英将老黄护在身后。 没想到才来到这地界,就被人盯上了。 情况紧急,那伙胡人已经到了十步之内。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朱元璋有些怒了,都说天下动荡,盗匪不止,但跟着朱英千里路走了三天,就没见到一个不长眼的。 他都在感慨,在他重压之下,这些各地官吏做的尚可。 没想到这进了城反而遇到了番外胡人当街作恶。 随着他出声斥责,下一瞬屋顶上就有响动声响起。 这个时候,不得不动用护在周边的锦衣卫了。 哪怕暴露也无关紧要,朱英和他都不能有丝毫的闪失。 但下一瞬,猛然响起了几声巨响。 “砰砰砰砰砰砰!” 六声响动,顿时让喧闹的街市一静,随后不少人纷纷围了过来。 但随着人体摔倒在地,围观过来的百姓纷纷一惊,不知谁喊了一句‘死人了!’ 整座县城瞬间乱成了一团。 “七步之内,枪真是又快又准!” 朱英感叹了一句,手里还端着枪,指向这还站着的胡商。 一队人根本不敢妄动,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看着朱英手中形似火铳的东西,不过看起来更加精巧。 “没事吧,你小子没事吧!” 朱元璋耳朵还震的有点发懵,下意识就想护住朱英,可等看清楚倒下去的是对面六人后,连忙看看朱英有没有受伤。 “老黄你站后边点,我手里的家伙可不是吃素的,你们可千万不要动啊,谁要动我就打死谁,把双手举起来!” 站着的胡商连忙举起双手,一个衣着华丽的人艰涩的开口,“你这是什么火铳?” “没见过吧,咱大明最新出产的洪武一三九二款,连发,你们要不信可以试试!” 听到连发的时候,一堆胡商纷纷面露惊恐神色。 朱元璋有些发懵,但也迅速的反应了过来,朱英手里的家伙是火铳,这几个呼吸之间就撂倒了六人,一时间呼吸瞬间急促起来,目光灼灼的看着朱英手里的家伙。 伸出手往身后摆了个手势,顿时房头上还有周边严阵以待的锦衣卫都退了下去。 “咱们非亲非故,也不知道你们是出于什么动机要动我,现在闹成这样,等官府来了再说,别动啊!” 本来还想跟朱英交流,看有没有机会退去的胡商,听到朱英要等官府的时候,面色顿时都变了。 朱英也瞬间意识到说错话了,眼前还有十来号人,手里的左轮是自己粗制的,就六颗子弹,这伙人要是狗急跳墙,那就只能近身肉搏了。 但下一瞬,朱英浑身戒备的动作一轻。 “小子,你摊上大事了,我们会记得你的!” 一句狠话撂出,下一瞬这群胡商快速的往周边人群中窜了出去。 “别让他们跑了,快追!” 朱元璋见状顿时就急了,人还没动,朱英连忙一把拉住了他。 “老黄,快走,我手里就只能发六枪,趁着他们怕我,我们先出城!” 朱元璋马上点头,他喊的一声本来就是给随行的锦衣卫的,发生了这种刺杀,他不会放过任何有关联的人。 “走,拿老朱赐你的金牌出城,无人敢阻拦。” 朱英应了一声,此地官府不熟,他击杀胡商,少不了要被盘问,一切等蓝玉到了再说。 第一百一十七章 跟马三宝对接 人群混乱,到处都有四散逃离的胡人,惊叫声不绝于耳。 朱英驾着马车避开了一波又一波的人,抵达城门口的时候,有守卫官军马上出来阻挠。 “停下,县府缉拿盗匪,任何人不得出城!” 城内的动荡距离城门并不远,小小的县府方圆不过二里,适才站在城头上的官军早就做好了应急措施。 朱英没有废话,直接掏出了御赐金牌大声喊道:“我城内是京畿朝廷大人,速开城门!” 守备的武官早就听说会有朝堂大员要来这边,没想到现在就见到了,看着明晃晃的令牌,连忙打手势让人打开城门。 朱英二话不说就驾着马车离开,一连奔走了十余里地,到达了一个村落才停车下马。 “老黄,你在这帮我守着马车,我返回城里打探情况!” 朱元璋连忙探出头来,“站着,你回去作甚?那群胡人来着不善,咱觉着就是冲你来的,你回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就是因为冲着我来的,所以我才要弄明白是什么原因?” 朱元璋二话不说就跳了出来,一把拉住要解下绳套骑马回去的朱英,朱元璋脸上难得的有了些凝重,“不准去,你要是有个闪失,咱也活不下去了,你得相信朝廷的能力,这是荥阳,是国朝中原要地,这帮胡匪能进到此地能图个什么?” 朱英一时有点为难,现在回想起这帮胡商放着那么多人不找,偏偏就找上他,似乎就是想控制住他。 那么这个针对他的人,他就得找出来,不然这次外出,危机就会层出不穷。 虽然这些年靠着系统苦练了几套身法,还有火器伴身,寻常人等根本伤不了他,但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 “老黄,你刚刚看见我手里的家伙了吗?” 朱英说着,掏出了那把别在裤腰带上的左轮手枪,里面的弹夹空了,所以朱英直接递给了朱元璋。 朱元璋眼神一亮,刚刚这小巧的玩意,瞬间就打翻六人,相比工部制成的火器,威力天差地别。 拿到手里把玩,朱元璋摸着是爱不释手。 “好东西,好东西啊,这是如何做到连发的。” “这事稍后再聊,你先拿着,我教你上膛子弹,你拿着防身!” 朱英回马车拿出一盒子弹,这是一年多前就制作完成的,现在终于派上了用场。 在目睹了朱英的一通操作后,朱元璋顿时就感觉自己手里有了个能改变天下战局的狠货,尝试性的打开了后座保险,朱元璋就想对着旁边的大树来上一发。 “老黄,你干嘛,这东西我也不多,用一颗少一颗,东西学会后你留着保护自己!” 劝住了朱元璋,说着朱英又掏出了一把,随身带上一盒子弹就打算回城。 “等等,你不能回去,咱知道你教这些是图什么,不能觉得手里有东西就去冒险,不值当!” 现在的朱英,就算不是他孙子,他也不能让朱英回去冒险。 大明将来会抵达何等的高度,朱元璋已经不敢想象了。 天下纷争,讲究一个大义,但说到底还是看谁手中的家伙厉害,要放在以前工部说火器这东西能连发,朱元璋想都不敢想,但现在就在朱英手中出现了,若是朱英有个闪失,朱元璋都觉得自己罪过大了。 “刚刚你已经禀明了咱是朝廷大员了,等晚上或者明天,咱同你一起回去,以城内守备的官军和捕快,定然会有个水落石出的。” 朱英皱着眉头,“可那些番邦人马手里有火铳,若是由他们在城内生乱,你知道会有多少人要死于非命吗?” 朱元璋自然知道,那队胡商车马上所载的货物,除了应对关检,想必大部分就是火铳等武器,更严重的可能是一些火药,若是这帮人要搞事,那几个官军明显镇压不住。 就在两人陷入僵持的时候,远处小道上,一波十余人的军马奔走而来。 看着身上明晃晃的甲胄,朱元璋眉头一挑。 居然是燕军的制式甲胄。 …… 马三宝早早的就起来了,连日来他都睡的不好,身边的燕军都跟着朱棣征战多年,能有个地方遮风挡雨的就很满足,一群人鼾声四起时,马三宝要是醒了就别再想入睡。 熬到天亮,他就帮农户家挑了水,还劈了会柴,主人家自然是千恩万谢,给足银两后言明晚上再打扰后,一伙人就想着先去城里补充点粮草,顺便给身边的燕军兄弟换身行头。 从辽东赶到这边,身上的甲胄不换掉,等朝堂重臣来了,必定要参燕王一本。 所以一伙人大清早的从村里出发,就要往城里奔走而去,没想到半道到了临近的村落,就看到了一个年轻人和一个老头在拉扯。 “你们是?” 马三宝疑惑的看着两人,一时间以为是大早上的,年轻人在劫掠一个老头。 一众官军皆在,燕军不能替衙门法办,但缉捕匪患还是可以的。 “老先生可用帮忙?” 朱元璋有点懵,眼前这伙人他应该没见过,没去过顺天府,燕军中应该没什么人认识他,怎会开口就要帮忙。 “不用不用,你们走你们的!” 朱元璋示意朱英把马车拉到一边再说。 两人正待动作,没想到马三宝身边的刘有三看不下去了。 现在秋收已过,农忙时节都结束了,忙活的一个秋天的百姓就闲这段时间,再过个把月就得征收粮税,应付过冬了,所以寻常百姓都会在这几天忙里偷闲。 这天才刚亮不久,两人在路边拉拉扯扯的,绝对不正常。 “呔,小子,你刚刚是不是抢夺了老丈财物,本官在此,限你速速归还,顺道跟我等回县衙受审。” 朱英一脸懵逼,这时代就怕碰上这些不长眼的,手里有人有权,就喜欢罗列罪名给自己功劳簿上添上一二。 “没有,咱两认识的,他是我爷爷,我想去县城他不准罢了!” 朱元璋也干笑道:“正是正是,你们要是无事就速速离去吧!” 微服私访过多次,应对这种场面,朱元璋是手到擒来。 刘有三纵马过来,盯着两人看了半天,发现两人在容貌上还是有些神似的,倒不像是诓骗他们,微微一挥手就要带人离开。 军马行过,马三宝却好奇的盯着朱英,忽然间他目光一滞,顿时喊道:“停下!” 刘有三带着人马上停了下来。 朱英一脸疑惑,这帮人还没完没了,手摸向大金牌,准备照例压一压这伙不长眼的官军呢。 没想到马三宝下马走了过来,见到朱英微微躬身。 “二位是从南京过来的吧!” 朱元璋一愣,眼前的少年如何猜到的。 朱英还没来得及回答,马三宝就笑道:“在下马三宝,近日奉燕王之命来此地寻人,二位可知朝廷大员何时驾临此处。” 马三宝? 朱英眼神一亮,没想到居然在这里遇到了郑和了。 寻人? 难道是朱棣派来对接的。 “在下朱英,这是我爷爷黄明龙,我们正是从南京来的!” 朱英就要说出老黄是朝廷三品侍郎时,朱元璋连忙拉了拉他的袖子。 马三宝倒没在意这些,一脸欣喜,“二位居然刚刚从南京到了此地,没想到能这么快,那就好办,那就好办了。” 若是按照这样的进度,那那位让燕王心心念念的大才想必这两日就会出现,到时候只要注意蓝玉最亲近谁,只要找机会接近,那自然能引这大才前往顺天。 那么眼下要做的就是确认两人身份,若是跟朝堂大员相关,那就先打好了基础。 “呵,咱爷俩是回乡省亲来着,小家伙寻人跟我们这老百姓可沾不上边,不说了,小子,回村!”朱元璋十分不满,老四搞什么鬼,让人来此地守着寻人。 这些猫腻他可是看的清清楚楚,他务必让朱英死了跟朱棣的心思,说着就拉着朱英要离开。 “等等,你就是马三宝,我叫朱英,你是跟姚广孝还是燕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