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春光同眠》 第1章 《与春光同眠》 文/折枝伴酒 ———————— 今年s市的天气很不正常。 已快入夏,天刚刚热过几天,又毫无预兆地阴沉下来,气温陡降好几度。 午后的vip病房十分安静。落地窗窗帘拉开,露出窗外的苒苒绿意和乌压压的天。 眉眼温柔的女孩坐在病床上,一只手打着点滴,另一只手里拿着本《海子诗集》,苍白的唇微微翕动:“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和你的心上人,一起走在街上。”[注] 许听夏胳膊支在床沿,托着瘦巴巴的下颌,目光黯淡没有焦距:“安安姐,我好久没见过太阳了。” 盛予安目光一颤,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暗淡几分,扬起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以后能见到的。” 她细弱的嗓音含着笑,许听夏心中那点难过被她的温柔安抚下来。 许听夏是半个月前被送到这所医院的。 醒来时,与她乘坐同一航班的父母都不在了,她的眼睛也再看不见一丝光亮。 医生说是飞机坠落时被气流中的异物划伤了眼睛,虽然有爸爸妈妈护着,幸运地捡回一条命,角膜却受到了不可逆的损害,除非接受角膜移植,不然这辈子都只能活在黑暗里。 这段时间陪着她的除了突然出现的小姨卢倩,便是同样在这里住院的盛予安,卢倩丈夫的亲妹妹。 关于盛予安,许听夏只知道是个温柔可亲的姐姐,年纪轻轻得了绝症,却会拖着病躯给她念诗讲故事。她有着无比温柔的嗓音,和骨瘦如柴的微凉的双手。 是以许听夏从没见过盛予安长什么样。 她想如果她的眼睛能好,第一眼就要看见盛予安。 ** 盛予安身体虚弱,醒不了多久就要休息,特护过来把许听夏推回病房。 许听夏双手放在完好无损的腿上,样子乖巧,脑袋低垂着。 眼睛看不见,身体的其他器官也好像废了。腿脚是好的,却走不了路,手也是好的,却要人喂着吃饭,耳朵却比之前要灵敏许多。 轮椅在木地板上发出规律的滚动声,格外刺耳。 经过护士站时,她听见值班的护士姐姐说话:“好的吴先生,我马上把盛小姐的检查结果发过去,有什么情况及时通知您,您让二少爷不要太担心。” 这层楼总共住了三个人,除了她和盛予安,另一个是刚刚小产的某豪门太太,印象中好像姓胡。 护士口中的盛小姐无疑就是盛予安。 那二少爷又是谁? 许听夏蹙起眉,脑子里刚升起疑问,感觉到轮椅拐弯进了病房,便没再多想。 第二天晚上,小姨来了。 卢倩是军医,和丈夫盛嘉铭常年待在部队,工作忙,没办法天天来。 “夏夏今天有好好吃饭吗?心情怎么样?”卢倩还没进门,许听夏听见她在门口问特护。卢倩嗓音压得很低,但她过于灵敏的耳朵依旧能听得一字不落。 特护笑着答道:“早上起来发了会儿呆,没什么食欲,不过上午去找盛小姐玩了,不知道盛小姐跟她说了什么,午餐吃得挺好,刚还跟我说晚上想吃牛肉呢。” “那就好。”卢倩放下心来,“赶紧吩咐小厨房去做,别弄太辣。” “好的盛太太。” vip病区有专用的小厨房,厨师也是特聘的星级厨师。 许听夏刚知道父母去世的那几天闹着不肯吃饭,脾气也很差,但她眼睛看不见,一个小姑娘可怜巴巴的谁也不忍心凶她,只能哄。 于是卢倩每天让厨师变着法儿弄各种好吃的,她偶尔才肯多吃一点。 许听夏刚睡了一觉醒过来。 眼睛看不见后,她也不知道昼夜和时间,一个人待着待着就会想睡觉。 卢倩走过来帮她掖了掖被角,见小姑娘躺在床上,圆润漂亮的眼睛没一点焦距,像是看着她,又好像没看着,心底一疼,强颜欢笑道:“夏夏乖,别睡了啊,等会儿就能吃饭了。” “嗯。”许听夏点了点头,唇角勾出一抹笑,忽然想到什么,唤她:“小姨。” 卢倩嗓音温柔:“嗯?” 许听夏把手晃了晃,触碰到卢倩的指尖:“二少爷是谁呀?” “是你姨父的弟弟,予安的哥哥。”卢倩握住她微凉的小手,“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了?” “……哦,没什么。”许听夏摇摇头,“就是随便问问。” 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这个从没出现过的人有点好奇。 许听夏住院这段时间,经常有人会来看望盛予安。盛老爷和盛夫人,卢倩和盛嘉铭,虽然盛嘉铭来得少,但好歹出现过一次。 只有那位传说中的二少爷从没来过。 可听护士姐姐的话,也并非是不关心妹妹。 晚饭是青菜和鸡蛋汤,还有她点名想吃的牛肉,虽然做得清淡,味道却很好。 卢倩亲自喂她吃。 正在喝汤的时候,门口突然有人叫:“盛太太!大事不好了!” 卢倩顿了顿,目光颤动的同时看见亦有些慌乱的许听夏,连忙安抚道:“夏夏别怕,小姨出去看看,一会儿再回来喂你。” 许听夏乖巧地点点头:“嗯。” 然而卢倩这一去,整夜都没回来。 卢倩出去后她隐约听见外面的骚乱,但也没听出发生了什么事,似乎那骚乱离她的病房很远。 到后半夜才逐渐安静下来。 那会儿许听夏已经自己摸索着喝完那碗鸡蛋汤,再摸索着把餐盘放在床头柜子上,收起桌板,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 很快,许听夏经历了一场大手术。 移植了角膜,双眼包着厚厚的纱布,医生说等过了恢复期就能重见光明。 但头两天实在太难熬,卢倩不得不让医生给她开了止疼药。 她一直在床上养着,没法去找盛予安。晚上卢倩哄她睡觉的时候,许听夏拉住她的手:“小姨,我还有多久能好?” “快了。”卢倩握住她的手,温柔道,“医生说你恢复得很好,别担心。” 许听夏:“那等我好了能去看安安姐姐吗?” 卢倩的手忽然一颤。 许听夏没察觉到异样,只听见卢倩的嗓音略微沙哑:“嗯,等你好了,就去见她。” 最近每天都是晴天,气温也逐渐稳定地爬升起来。许听夏住院后缺乏运动,比寻常人畏冷一些,却也脱掉了外套,只穿一件薄薄的病号服。 特护帮她洗了头发,吹得半干,让她坐在阳台上晒太阳。 卢倩种了几盆绿植放在落地窗前,她虽然看不见,但能闻见属于大自然的清新味道,长久住院的憋闷得到疏解。 盛予安病房里也种着,但有一盆满天星枯死了,许听夏答应过她,等房间里的满天星发了芽,就送给她一盆。 许听夏俯身摸了摸,满天星已经长出小小的嫩芽,于是转头唤了一声:“小琴姐姐。” 特护小琴在卫生间给她洗衣服,许是水流声过大,没听见她的声音。 许听夏摸索着找到盲人手杖。 去盛予安病房的路她很熟悉,一个人完全可以,于是没再叫特护,把满天星放在踏脚板上,一只手拿着手杖,另一只手转着轮椅出病房。 许听夏小心翼翼地用手杖探路。 值班护士吃饭去了,整个走廊都很安静,只有轮椅磕磕巴巴的转动声,走一走,停一停,以及手杖尾端敲在瓷砖上清脆的响声。 敲着敲着,突然碰到了障碍物。 许听夏觉得奇怪,把轮椅停了下来,然后十分小心地继续试探。 这里是她熟悉的病区走廊,应该没有障碍物的。 片刻后,她才反应过来,张口小声地问:“您好?” 话一落音,她听见一道明显的呼吸声。 即便看不见,许听夏也能感觉到对方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对方越是安静不回话,她便越觉得那目光一定很刺人,像带着尖端的钩子一样,令她头皮发麻,背脊一截截僵硬。 于是咽了咽嗓,音量稍抬,却依旧软糯温吞:“您好……请问……能不能让我过去一下?” 一秒。 两秒。 许听夏数到第三秒的时候,从背后传来一阵慌忙的脚步声,伴随着女人焦急的喊叫:“夏夏!要出来怎么不叫我呀?你一个人多危险!有没有摔到……” 许听夏刚要说没事,身后的脚步声突然顿住。 小琴的声音也戛然而止,和脚步声一起定格在走廊温度略低的空气里。 许听夏愣愣地坐在轮椅中,握紧了手杖,它的尾端依旧抵着那人的脚,于是她默默地缩回来一些。 静默的走廊中,小琴吸了一口气,把情绪调整到最佳,冲许听夏面前的人温柔开口:“二少爷,您回来了。” 许听夏心跳恍惚停了一拍。 二少爷? 那位传说中的二少爷? 想起刚刚用手杖戳过他的脚,而这男人就淡定从容地看她这个瞎子傻愣愣地戳,也不开口提醒。 许听夏咬了咬唇,不自觉屏住呼吸。 第2章 盛嘉泽淡淡地瞥了小琴一眼,仿佛有所回应。 然后目光重新落回许听夏身上。 小姑娘穿着浅蓝色病号服,模样乖巧地坐在轮椅上,黑发披肩,很瘦,紧紧攥着的一双小手白皙到近乎透明,皮肤下的青筋依稀可见。她整个人散发着病态的虚弱,但脑袋昂得高高的,很认真地“看”着他。 然而她双眼被纱布蒙着,什么都看不见,只露出精致挺翘的鼻子,和一点粉嫩的唇,因为被轻轻咬住而略显苍白。 她应该长得很漂亮。 如果不是被纱布蒙住,也应该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和盛予安一样。 盛嘉泽敛了神色。 这一切许听夏都不知道,她眼前什么都没有,走廊里也静得针落可闻。 直到面前男人开了口,嗓音清沉如玉,却十分冷淡:“带她回去。” 话自然是对小琴说的。 小琴也丝毫不敢怠慢,上前握住轮椅的把手:“好的二少爷。” 许听夏脚边还放着那盆满天星,她咬了咬唇,试图向男人争取:“我可不可以去看看……” “她休息了。”盛嘉泽不留情面地打断她。 许听夏听见男人抬脚的声音,心底咯噔一跳,连忙弯身把花盆拿起来,嗓音软软的,很小心:“等一下……” 感觉到男人脚步稍顿,她鼓起勇气继续开口:“麻烦您,帮我把这个给安安姐姐。” 走廊里一阵静默得可怕,轮椅的把手恍惚间被人捏紧,小琴似乎很紧张,欲言又止。 但许听夏毫无察觉。 盛嘉泽眯眸垂眼,见小姑娘一双纤细的胳膊奋力抬着,倔强地朝他举起那盆只长出一截嫩芽的不知名植物。 片刻,他伸出手。 女孩甜甜地弯起唇角,他接过了那盆植物。 “是什么?”男人嗓音微微发哑。 许听夏笑着回答:“满天星。” 小琴推着许听夏回到病房后,关上门,压低嗓音道:“你胆子也太大了,居然敢叫二少爷帮忙。” 许听夏不解:“怎么了?” “你是不知道,二少爷性格古怪得很,说不准哪句话没注意就得罪他了,你刚刚那样差点吓死我。”小琴叹了口气,“人长得那么帅,可惜脾气太差。” 许听夏想起刚刚男人接过花盆的时候,是十分小心地从下面托起来,从这一点上来看,他似乎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和小琴口中的性格古怪,脾气差,半点也搭不上边。 小琴依旧在试图告诫她:“以后遇到二少爷还是小心一点为好,这次你运气还不错,下次可就不一定了。更何况最近还——” 小琴话说一半忽然停下来。 许听夏好奇地抬眼,尽管看不见什么:“最近怎么?” 小琴笑了一下:“没什么,你记住我的话就对了。” 许听夏便没多想,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哦。” ** 这里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医院,请的主刀医生也是国内外首屈一指的专家,许听夏术后得到了悉心照料,恢复速度惊人,很快就能取纱布了。 那天,所有人都围在她病床边严阵以待。 小姨,姨父,就连盛家老爷盛皓也带着夫人褚丹秋前来见证这一刻。 许听夏本想第一眼就见到盛予安,但小琴说盛予安的身体状况不能下床,她只好等拆了纱布,再自己去病房看她。 想到这里,许听夏激动得不行。 她的眼睛已经能隔着纱布感觉到外面的光,尽管微弱,但已经不是令人恐惧的漆黑一片。 她能感觉到阳光,明亮的,温暖的,阔别已久的阳光,隔着眼皮和厚厚的纱布泛出红晕。 “夏夏,准备好了吗?”医生在旁边温柔地问。 许听夏还是不可避免地有点紧张。 她攥紧手指,吸了口气,才字正腔圆地回答:“准备好了。” 眼睛上的纱布被一层层揭开。 医生的力道很温柔,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时间忽然变得很慢很慢,眼前的光晕越来越明显,她心底也越发迫不及待。 剩下最后一层的时候,医生的手掌遮在她眼皮上方:“别急。” 许听夏乖巧的嗓音里夹满期待,到末尾带了一丝颤抖:“嗯……” 当所有的束缚都脱离,光线变得有些刺目。许听夏忍不住闭紧双眼,本能地抗拒过于明亮的光线入侵。 像是从一个黑盒子里乍然被放出来,置身于白日之下,分明是向往了许久的光明,生理反应却还是想回到黑暗的舒适区。 医生耐心地引导她:“别怕,从我指缝里看,慢慢适应。” 宽厚的手挡在她眼前,指间漏出一条缝隙。 许听夏终于掀起眼帘。 起先她只能看到浅浅的光晕,像蒙了一层光芒四射的白雾。当眼皮全然睁开,视野才逐渐变得明亮而清晰。 从那条缝隙里窜进来的光,点亮了她整个世界。 也照亮了视野尽头的那个人。 白衣黑裤包裹着颀长的身材,衬衫顶端的两颗扣子散开着,露出修长的脖颈和凸出的喉结,再往上,是男人流畅完美的下颌线。皮肤白皙,却不显得女气,清俊出尘的容貌和矜贵倜傥的气质,宛如遗落在凡间的神子。 “夏夏……”屋里响起女人激动的声音,“能看见了?” 是小姨。 许听夏仓促收回落在男人身上的视线,看向病床边穿着浅绿色军装衬衣的女人。 卢倩的眉眼漂亮柔和,长得跟妈妈很像,只不过因为年轻,显得更灵动一些。 许听夏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卢倩。 外公四十多岁就牺牲在抗洪救灾的战场,所以当得知卢倩找了个军人当男朋友,还要和对方结婚时,妈妈不同意。 许听夏不记得当年自己几岁,只知道小姨固执得不行,死也要跟那人在一起,妈妈气得吃不下饭,和小姨大吵一架,后来便断了联系。 这些年小姨音讯全无,没想到再见面时,昔日被妈妈扬声赶出家门的小姨,竟成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依靠。 见小姑娘双眼泛红,卢倩知道她定是想到爸爸妈妈了,赶忙抱住她拍了拍:“好了好了,眼睛刚好呢,别哭。” 许听夏在小姨怀里点着头,嗓音瓮瓮地:“嗯。” 卢倩带着她把房间里的人都认了一遍。 和小姨一样穿着军装的是姨父盛嘉铭,也是小姨当初为了他和妈妈闹翻的男人。 看得出来,两个人过得很幸福,盛嘉铭看着自家老婆的眼神不遮不掩,全是宠溺和疼爱。 衬衫外套着针织背心的中年男人是盛皓,卢倩的公公,虽然上了年纪,眉眼依旧不乏年轻时的神采。旁边穿一身香奈儿套装的女人,是他现在的夫人褚丹秋。 然后…… 然后便是那个遗落凡间的神子。 许听夏甚至找不出一个足够贴切的形容词,只觉得他长得真好看。桃花眼轻轻瞥过来,就令她心跳漏了拍。 “夏夏。”卢倩温柔地指着他介绍,“这是你姨父的弟弟,你要叫嘉泽叔叔。” 许听夏眼皮抖了抖,和那个男人微抽的嘴角几乎同步。 “叔叔”两个字更在喉咙间,怎么都发不出音,那几道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更令她局促不已。 倒是盛嘉泽先开了口,打破她独自尴尬的处境。 清沉磁性的嗓音虽然很淡漠,却让屋内浅浅的春意更胜:“我没有当人长辈的习惯。” “是啊是啊。”褚丹秋连连笑着附和,满眼巴结,“嘉泽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别给叫老了,我看啊叫哥哥就行,他们俩也没差几岁。” 盛嘉泽似乎很不悦地瞥了褚丹秋一眼,眉眼比刚才更冷:“我的意思是,反正也没什么机会打交道,叫不叫都行。” 说完便转身走出病房。 颀长挺拔的身影消失在病房门口,许听夏感觉到心脏沉了沉。 小琴姐似乎说的没错。他的脾气,的确不像是特别好的样子。 或许是因为不喜欢自己? 她咽下一阵莫名酸楚,转头问卢倩:“小姨,安安姐姐呢?我想去看她。” 屋内倏地寂静下来,仿佛所有人的呼吸都在那一刻短暂停止。 许听夏觉得不对劲,还没仔细品味出什么,卢倩已经望着她笑道:“予安在休息,你也累了,晚点再去看她好不好?” “可是我不累……” “乖。”卢倩摸摸她的头。 父母去世后,她很怕听到乖这个字。 就好像她如果不乖,不听话,就会彻底变成没人要的孩子。 许听夏心底的坚持随着她轻拍的动作沉下去。 ** 等所有人都离开后,许听夏一个人悄悄走出房间。 盛予安住进来时盛家打了招呼,盛予安喜静,一个人住在角落的病房,那半边都没有人住。所以许听夏的病房也离得很远,中间隔着一个护士站。 经过护士站的时候她把腰猫下去,沿着吧台缓缓往前挪。 她身量小,脚步又轻,两位护士姐姐在聊娱乐新闻聊得入神,没有发现她。 身后的走廊逐渐拉长,护士的声音也远了,许听夏舒了口气,放松下来。刚要伸手去碰门锁的时候,背后嗖地刮起一阵凉风。 像惊悚片里即将要发生什么的前兆。 许听夏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紧接着,她听见伴随着那阵凉风传来的一道清沉嗓音,夹着慵懒的戏谑:“我当是哪来的小偷呢。” 第3章 许听夏惊愕地转过头,撞进一双星光漫布的桃花眼,眼尾稍勾,神色有些刻薄,却比刚刚在病房中好了些许,甚至望着她的时候,唇畔因为一丝不太明显的弧度而勾勒出浅浅的酒窝。 他居然有酒窝。 他真的笑起来,一定会更好看吧。 许听夏如此想着,居然忘记挪开目光。 直到盛嘉泽薄唇再次掀开,嗓音依旧是凉凉的戏谑:“叔叔好看吗?” 许听夏向来诚实,说不了谎,脸颊微红地望着他点头:“好看。” 她从没见过像他这么好看的人,至少在她的眼中,连电视上那些明星偶像都比不上他。 但她也不是个肤浅的人,不会以貌取人,于是没继续盯着他看,收回目光,礼貌地征求对方意见:“我可以进去吗?” 盛嘉泽看着小姑娘小心翼翼的模样,微垂的眼眸,因为期待和紧张而发颤的睫毛,不知道想到什么,深邃的目光动了动,嗓音低了些:“可以。” 听见男人首肯的话语,许听夏心口却仿佛闷了块潮湿的抹布,觉得气闷,并不好受。 她压下这阵异样的感觉,推开病房的门。 但很快,就被里面过于空旷和整洁的景象惊呆了。 所有的柜子和桌上都干干净净,什么东西都没有,昔日盛予安躺着的那张床,也只是铺着素净的白单,平整得不似有人睡过。 落地窗开着,屋内明亮如昔,只是没有一丝活人气,那几盆绿植也不复存在,包括她送的满天星。 许听夏回过头,怔怔地望向身后的男人:“姐姐呢?” 盛嘉泽垂眸看着她,喉结滚动了下,却没出声。 许听夏脑子里开始嗡嗡作响。 那天晚上持续了很久的骚乱,突然安排的角膜移植手术,这段时间每每提到盛予安身边人的欲言又止,以及这间空荡荡的病房……以前她毫无察觉,可当这些要素全都串联起来,就仿佛在冥冥之中告诉她,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走之前最后的心愿就是能治好你的眼睛。”盛嘉泽递给她一张纸巾,嗓音偏淡,却也仿佛在压抑着什么,顿了顿,又道:“还有……” 许听夏接过纸巾紧紧地攥着,仰起一双通红的眼,嗓音发闷:“还有什么?” “这是她留给你的。”盛嘉泽从兜里拿出一本《海子诗集》。 许听夏手指颤抖地接过那本略显陈旧的书,薄薄的一本却仿佛有千斤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控制不住地泪如雨下,一滴滴都晕在封皮上,湿了大片。 男人坐在病床边缘,轻轻抚摸着妹妹躺过的地方,低垂的眸掩饰住哀痛:“医生早就断言她活不过十六岁,她运气不错,多赚了两年。” “却还是没等到十八岁生日。” 许听夏知道,盛予安的生日在七月初,她们约定好在这里过生日,她原本还在犹豫那天送什么礼物。 许听夏没有钱,便想好生日那天去厨房求师傅教她做个小蛋糕。可现在才六月中旬,还没到一年中太阳最热烈的时候,要过生日的人却不在了。 许听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病房的,双脚都像是灌了铅,不过一条走廊的距离,就仿佛跨越了千山万水。 脑子里不停回放着盛嘉泽最后那句话:“安安把眼睛给了你,希望你好好替她看这个世界,好好珍惜。” 许听夏抬手摸摸湿润的脸颊,深吸了一口气,不再哭,坐在床头翻开那本《海子诗集》。 ** 得知许听夏已经知道盛予安病逝,卢倩生怕她伤心过度,甚至影响到还在恢复中的角膜,这也是之前要所有人瞒着她的原因。 好在小姑娘很懂事,除了沉默一些,经常发呆,倒并没有做出令人担忧的举动。 卢倩这才放下心来。 留院观察几天过后,许听夏就痊愈出院了。 她暂时住在盛家老宅,和盛皓褚丹秋一起,卢倩和盛嘉铭每周末回来,而盛嘉泽从不回来。 作为一个外人,许听夏都不难看出盛嘉泽对褚丹秋天大的意见。大概就是原配儿子和续弦之间那点恩怨吧,她也就没多揣摩,只是偶尔会想起盛嘉泽那张脸。 因为家里出事,她课业落下许多,现在再入学也不合适,于是卢倩让她先在家学习,等到暑期班开课再给她报名,到九月直接换学校。 市里最好的高中都给她打点好了,只要到时候测试通过,就能顺利入学。 盛予安生日那天,盛家人一起去墓园。 许听夏也会去。 她一大早就自己醒了,都没让人叫起来,下楼的时候褚丹秋正在往餐桌上端早饭。 盛皓不喜奢侈,家里不聘保姆,一日三餐和寻常家务都是褚丹秋负责,只隔几天请一次保洁。 见到许听夏,褚丹秋立刻眉开眼笑:“夏夏起来啦?早餐刚好,快来吃。” “嗯。”许听夏乖乖地往那边走,看了眼空旷的客厅,“褚奶奶,其他人呢?” 一开始叫奶奶,许听夏还觉得别扭,毕竟褚丹秋才四十多岁,看上去年轻漂亮,可辈分摆在那儿,叫着叫着也就习惯了。褚丹秋对她也慈祥温柔,做足了长辈的样子。 “你盛爷爷没胃口,刚喝了点粥就出去了,嘉铭和倩倩去买东西,一会儿回来。”褚丹秋给她摆好碗筷,“你先吃,别饿着。” “我还是等小姨和姨父吧。”许听夏刚拿起筷子就放下来。 褚丹秋见她坚持,无奈笑了笑:“那我去打个电话问问。” 没过多久,盛嘉铭那辆拉风的路虎停在院子里,他搂着卢倩进屋吃饭。 许听夏有些心不在焉。 今天是盛予安的生日,盛家所有人都会去,照理说,那个人也会去吧? 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不好意思问。 一直到她吃完早饭,狼吞虎咽的盛嘉铭早已在和盛皓聊正事,褚丹秋和卢倩也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就是没人提到那个名字。许听夏一颗心悬着,手指轻轻抠着外套袖口上收边的褶皱。 后来她心事重重地上了盛嘉铭的车,和卢倩坐在后座。 盛皓嫌盛嘉铭的车颠得慌,不喜欢,让司机开了另一辆车。 这样许听夏反而自在很多,前排盛嘉铭开着音乐,许听夏的声音掩在音乐声里,十分小声地问卢倩:“小姨,嘉泽叔叔今天会去吗?” 不知道是为了掩饰什么,她这句叔叔叫得倒是顺口。 卢倩听着也就没多心,语气自然地说:“他忙得很,有空自然会联系我们的,没联系那就是没空吧。” “……”会比姨父还忙吗? 许听夏在心底嘟哝了句,没问出口。 盛嘉泽果然没有来。 一行人在墓园给盛予安送了花,盛皓一把年纪蹲在墓碑前落泪,絮絮叨叨说了好多话。连身为军官,号称铁人的盛嘉铭都红了眼眶。 只有盛嘉泽一直没出现。 许听夏原本悬着的那颗心越沉越低,融入墓园萧索郁闷的氛围中。 黑白照片上的盛予安笑得很漂亮,可今天没见到她最喜欢的二哥,她会不会哭? 许听夏不知道,只是很想去摸她的脸,就像以前在病房里,盛予安总是会温柔地抚摸她的头。 ** 一次紧急救援任务终于结束,盛嘉泽跳下直升机,风风火火地往停车场走。 副驾郭明旭扯嗓子喊他:“队长!你不去吃饭啊?” 盛嘉泽背对着他摆了摆手,人钻进那辆黑色大g,车子很快消失在空勤大队的浓浓夜色里。 盛予安的十八岁生日,他赶在最后十分钟来到她面前。什么都没带,只有一身灰头土脸,风尘仆仆。要说能献给她的礼物,就是刚刚在山体滑坡的村庄里救下的二十几条性命。 他这位善良温柔,慈悲为怀的妹妹,应该是不会怪他的吧? 墓碑前放着新鲜的菊花和百合,和盛予安最喜欢的粉色兔子灯。盛嘉泽目光稍移,落在最角落那束蓝色的满天星上。 他突然想起不久以前,有个瘦巴巴的小姑娘眼睛蒙着纱布,捧起不知道种着什么东西的土盆非要给他,里面只有一截绿色冒了头,她说那是满天星。 那盆土被他拿回去放在公寓阳台上,享受着大自然的阳光和雨露,他闲的时候就没怎么管,最近忙得更是连家都不着。 应该……还没死吧? ** 今天盛皓在饭桌上又提到抱孙子的话题,卢倩一言不发,倒被盛嘉铭敷衍过去了,只说顺其自然。 盛皓脸色一直就不怎么好看。 自从许听夏住到这里,经常听盛皓提起这件事,催着卢倩给他们老盛家生孙子。卢倩刚换岗位工作忙,自然不希望本就鸡飞狗跳的生活雪上加霜。盛嘉铭也不想把老婆弄得焦头烂额,孩子什么时候都能有,但不是现在。 许听夏知道小姨也不好过,尤其是嫁到盛家这样的家庭,还想要保全自己的事业,毕竟在盛皓眼中女人可以没工作,就像他的老婆一样在家相夫教子,料理家务就够了。 如今她住在这里,有求于人,更让小姨左右为难。 吃完饭,许听夏只好说自己还有卷子没写完,离开餐厅这个是非之地,回到自己的小房间。 只要她通过入学考试进了一中,再办个寄宿,就不用再让小姨看盛家二老的脸色了。 然而她心里藏着事,做题也做不进去,对着桌角书立里那本《海子诗集》发起了呆。 直到手机震了震,将她飘远的思绪拉扯回来。 出院后卢倩给她买的新手机,此刻屏幕上显示着陌生号码。 她忐忑地摁下接听键,小声开口:“您好?” “喂,小孩儿。”对面是一道清澈悦耳的嗓音,还是记忆里那么慵懒,带着一股子纨绔骄矜的味道,“你那盆草怎么回事?” 第4章 草?什么草? 许听夏愣了一愣。 然后突然想起来,他说的可能是她送给盛予安的满天星。 “那不是草……”是满天星。 许听夏嘟哝的声音被男人懒洋洋打断:“哦,我说错了,不是草。” 男人稍稍一顿,“是韭菜。” 许听夏:?? 下楼时,客厅已经没有人了,她出门打了个车,去往盛嘉泽给她的公寓地址。 她得看看为什么满天星变成了他口中的“韭菜”。 盛嘉泽大学时就搬出盛宅,在外面买了个房子,没有天大的事不会回去。 就当他是年轻气盛不够成熟,不懂得谅解,有些事盛嘉铭能忍,他不能。 许听夏在小区门口被保安拦住,再给盛嘉泽打电话,他却不接。 她只好继续和保安磨嘴皮子:“叔叔,我真的不是进去做坏事的,您要是不信,我可以登记一下信息。” 保安见她长得白净乖巧,对她态度也还算温和。 “小姑娘,不是我不让你进去。”他朝天上指了指,“最高的那栋看见没?你要去的8栋,那是我们小区的楼王,里面业主非富即贵,我们物业保安都上不去,只能刷业主卡,你要联系不上你找的人,进去也白搭,只能在楼底下等着。” “……哦。”许听夏点了点头,“行吧,那我再打打电话。” 然而她号码还没拨出去,门房里的大叔似乎接了个电话,放下听筒拉开窗户对保安说:“3301的业主说了,放人进去。” “好的。”保安赶紧给她开门。 门房大叔紧接着道:“让你亲自送过去,说是怕孩子丢了。” 许听夏:“……” “3301不是个帅哥么?孩子都这么大了?” “谁知道呢,有钱人,说不准喽。” 明显是同事间的玩笑话。 许听夏看见保安大哥憋着笑,有点羞恼地咬了咬唇,跟上去。 盛嘉泽的“公寓”在整个小区的中心位置,楼栋最高,建筑最豪华,户型最高档,全都是十米长的大阳台加横厅,南北通透。而盛嘉泽所在的楼层据说是整栋楼最贵的,能将整个小区的景色尽收眼底。 许听夏站在金碧辉煌的电梯里,还有种乡巴佬进城的恍惚感没有缓过来。 虽然爸妈在世时条件也不差,还为她在a市寸土寸金的地方置办了学区房,但和这里相比,简直是天上地下的差别。 电梯停在33楼,只有左右两户,中间隔着一个造型精美的小厅。盛嘉泽是左边的3301,另一边3302也有独立电梯,电梯门开在小厅另一侧,邻居之间互不干扰。 许听夏走到3301门口,把手掌放在胸前,试图抚平自己没见过世面的小心脏。 片刻之后才抬手摁门铃。 叮铃的响声过了十几秒,电子门锁被打开。屋内男人穿着灰色浴袍,周身氤氲着刚沐浴过后的潮气,发丝里有水珠淌下来,顺着修长白皙的脖颈流入浴袍相交的领口。他腰带系得随意,似乎出来的时候有点着急,领口堪堪在他腹部以上的位置,隐约还露出些胸肌的阴影。 许听夏第一次看见这个样子的男人,刹那间脸颊滚烫,触了电似的低下眸,说话都语无伦次起来:“那个,我,我来看看那盆草,不是——” “进来吧。”盛嘉泽没把小姑娘的状态放在心上,轻描淡写地打断她,转头往屋里走,“门口有鞋,等我换身衣服。” 许听夏咬着唇踏进去一只脚,再接着另一只,小心翼翼。 玄关柜子旁放着一双亚麻色拖鞋,好像是新的。 她都不敢随便左顾右盼,乖乖蹲下去换鞋。 男人拐了弯看不见身影,只听见远处传来的清越嗓音:“你可以先去看看那盆韭菜。” “……” 许听夏换完鞋,在宽敞到比她在a市的整个房子都大的客厅里看了一圈,就找到了那盆满天星。 哦,不是满天星。 居然真的是韭菜。 如果不是认得出和她卧室阳台上那几盆一模一样的花盆,她都要怀疑这是盛嘉泽自己在哪儿挖来的韭菜。 可明明她那盆种出来的是满天星啊…… 许听夏还是不敢相信,蹲下身闻了闻。 似乎的确是韭菜的味道,可是很淡,也说不准。 于是她拿出手机打开浏览器,在网上搜一株满天星从小到大要经过的形态,连不同品种的都看了。 并没有她眼前这种类似于韭菜的形态。 而且生长得健康而茂密,是足足可以炒一盘的韭菜。 “别查了,就是韭菜。”身后有男人的嗓音飘下来,淡淡的,含着意味不明的笑,“不信你吃一口。” 许听夏扭头,仰着脖子看他。 男人品出她眼神里的意思,嘴角一抽:“这是你送她的东西,我没那么无聊换盆韭菜来骗你。只不过前阵子忙,没管过,等我发现就是这副鬼样了。”顿了顿,他嗤笑:“长得还挺好。” 许听夏仔细一想,他也的确没有任何动机。 于是敛下眉,摸了摸绿油油的韭菜叶子,解释道:“这是小姨在网上买的,有可能别人发错了……” 卢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但外公外婆都是知识分子,很早就定居在城里。卢倩比姐姐小十多岁,更是当小公主养大的,十指不沾阳春水,不认识这些庄稼作物很正常。 许听夏的妈妈也从来分不清花花草草,更没有教过女儿。 见小姑娘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看着这盆韭菜的样子无比认真,盛嘉泽忍不住勾了勾唇,两侧酒窝里也难得溢出点温柔:“好了,不就是盆韭菜。” 许听夏慢吞吞地站起来,神色还有些懊恼:“嗯。” 盛嘉泽穿着白t恤和米色裤衩,在日光漫漫的窗户前衬得他皮肤发亮。 男人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味随着潮热的空气飘进她鼻腔。 许听夏短暂地失神。 “我这儿没有种菜的地儿。”男人打断她的走神,“你看是带走还是吃了?” 许听夏张了张口:“啊?” 盛嘉泽眉梢微挑,看了眼小姑娘细瘦的手臂和不盈一握的腰肢,替她回答:“那就吃了吧。” 半小时后,两人出现在小区附近的大超市里。 盛嘉泽虽然出身优渥,但不是生活白痴,他和盛嘉铭都是在部队吃过苦的。野外拉练的时候锻炼了不少技能,平时有时间也都自己做饭。 反倒是卢倩十指不沾阳春水,盛皓没少发表意见,说自己儿子太惯老婆。但无论老爸意见多大,盛嘉铭也只是左耳进右耳出,继续任劳任怨。 因为前阵子太忙,盛嘉泽今早刚扔掉家里放坏了的食材,还没来得及买。 许听夏跟着他去超市买菜,心里依旧在犹疑:“真的要吃掉吗?” 带回去也不是不可以。 虽然在那些花花草草中养一盆韭菜,脑子里的画面会有点诡异。 盛嘉泽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手里拿着根细长的茄子,抬眸时眼神意味深长:“舍不得就多吃两餐。” 许听夏:“……” 东西买了很多,除了食材还有各种调料。 盛嘉泽这人讲究,油盐酱醋之类的东西临期就要买新的,而不会等到真正过期。 许听夏就是跟着他走了一遭,连个空袋子都没让她提,回去时东西放在大g后座,许听夏坐在副驾驶。 上次坐这么高档的车,还是盛嘉铭的路虎,一家人去墓园看盛予安那天。 想到那天,许听夏微敛神色,回去一路都很沉默。 待重新站在金碧辉煌的电梯里,她才做足了心理建设,圆圆的杏眸盯了盛嘉泽几秒,软糯的嗓音中带着隐约的倔强:“安安姐生日那天,您去哪里了?” 盛嘉泽微愕,眉梢紧跟着动了动,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问。但只有很短的一瞬过后,便给出一个平淡的答复:“有点事。” 见他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许听夏胸口腾地窜起一点火苗,尽管她没什么立场,脸色还是不太好,语气也不禁带了丝责怪,闷声道:“有什么事比她的生日还重要么。” 她还记得那天在盛予安的病房里,盛嘉泽说起盛予安没过十八岁生日时的那副惋惜,也记得盛予安提到哥哥时眉眼中的依恋。 一开始她以为盛予安口中的哥哥是盛嘉铭,后来才明白过来,原来让盛予安心心念念的那位哥哥,其实是盛嘉泽。 对于她的责怪,盛嘉泽未置一言,到家门口便开门进去,拎着食材进了厨房。 出来拿那盆韭菜的时候,许听夏背对他坐在沙发上,纤瘦的背脊挺得直直的,不知为何令他看出几分赌气的意味。 盛嘉泽无奈地勾了勾唇,单手拿起那盆韭菜。 刚走两步手机响了,盛嘉泽从兜里掏出来摁下接听,放到耳朵旁边。 屋里太过安静,对面的男人又是个大嗓门,声音清晰地被沙发上的小姑娘听到。 “哥!eve酒吧赶紧的!今晚好几个正点妞!那胸那屁股,啧啧……穿得一个比一个少,哎,我帮你挑一个还是你自己挑?” 那话也太露骨,许听夏不禁耳根发烫。 或许她今天来这儿就是个错误。 盛嘉泽这样的出身,这样的样貌,有些事她早该想到的,却还是忍不住心口泛了点酸。 “闭嘴。”身后传来一道极其不悦的嗓音,对着电话那头的男人。 却还是那种特属于他的倦懒腔调,夹着一股子风流意味。 “我这儿有未成年。” 第5章 许听夏眼观鼻鼻观心,从头到尾没散发出一点存在感。 直到那人挂了电话再去厨房忙碌,她才回头看了一眼,他高大挺拔的身影立在料理台前,拿刀在砧板上切着,那样子特别有人间烟火气。 许听夏其实不爱吃韭菜。 但他做的韭菜煎蛋特别香,隔老远就勾起她肚子里的馋虫。 坐到餐桌旁边的时候,许听夏才发现他是真的很会做饭,手艺比妈妈还要好。至少这一桌看着漂亮,闻着香。 虽然还没入口,但她料想味道应该也不会差。 盛嘉泽看出小姑娘眼底的惊喜,拉开椅子坐下来,递给她一双带卡通图案的粉色筷子,刚在超市买的,眉眼里有些淡淡的纵容:“别发呆了,尝尝你种的韭菜。” 以前在家妈妈让她吃韭菜,她都是拒绝的,吃饭时还会把葱姜蒜之类的挑出来。可自从到了盛家,她开始学会隐藏情绪和喜恶,改掉挑菜的习惯,就算不小心夹到,也是强忍着吃进去。 她接过筷子,夹了一点韭菜煎蛋到碗里,细嚼慢咽。 虽然韭菜的味道她依旧不喜欢,但盛嘉泽做出来的味道却不那么令人讨厌,有淡淡的清香在舌尖萦绕。 许听夏吃了好几口,转战一旁的鱼香茄子。 盛嘉泽没动筷子,只是看着她,眼底幽幽流转着意味不明的光芒。片刻后,他一边把她面前的韭菜和另一盘酥炸小鱼调换了位置,一边说:“像你这么吃饭,在部队早饿死了。” 许听夏嚼着嘎嘣作响的鱼尾巴,眼珠子动了动,没说话。 妈妈说狼吞虎咽不利于消化,所以她从小吃得慢,想快也快不起来。虽然在盛家这么久,她已经学着比以前快,尽量不让别人多等,但还是每次都要最后一个放筷子。 盛嘉泽状似无意的一句,让她不自觉加快了吞咽的速度。 酥炸小鱼是她最喜欢吃的,盛嘉泽会做这道应该纯属巧合,妈妈以前也常做给她吃。 可是同样的食材换了个人来做,到底就是不一样。 想念起记忆中的味道,她一时间有点走神,没留意忘了嚼碎那根软刺,被卡在了喉咙里。 听见她咳嗽,盛嘉泽抬眸看着女孩面颊微红的难受模样,皱起眉:“卡鱼刺了?” 许听夏眼圈红红的,“嗯”了一声。 虽然鱼刺很小,但刚好戳在喉管的软肉上,吞了几口饭都下不去,盛嘉泽只好带她去医院。 情急之下他拉着她的手腕,走得很快,小姑娘亦步亦趋,几乎是被他拽着往前跑。 他手掌温热,紧紧贴在她与脉搏相连的手腕上,那种滚烫的触感仿佛随着血管流回心脏里。 许听夏试图压下去那阵躁动,却是徒劳。 直到医院急诊室浓烈的消毒水味令她杂乱无章的心跳得以短暂平复。 医生让她张嘴。 盛嘉泽站在旁边,人高马大的,存在感极强,许听夏怎么都张不开嘴,倒是脸颊涨得发红。 医生是个四十多岁的阿姨,看了眼正在脸红的小姑娘和一旁帅得跟明星似的小伙子,像是明白了什么,笑着对盛嘉泽道:“你出去等。” “行。”盛嘉泽点了点下巴,从善如流。 男人出去后带上了门,许听夏终于自在许多。 “好了,人都出去了。”医生阿姨对她特别温柔,“那是你男朋友啊?还不好意思在他面前张嘴?” 许听夏脸更红了,嘟哝道:“不是的。” “哦,那就是喜欢的男孩子咯。”医生阿姨了然地笑笑。 许听夏试图解释,却被她温柔地打断:“乖啊,张嘴。” 许听夏只好照做。 医生阿姨拿着个小镜子和镊子,轻而易举地就将那根小刺拔了出来。 又热心嘱咐了两句以后吃鱼要小心之类的话,就让她走了。 时间已经不早,盛嘉泽送她回盛宅。 许听夏原本细嚼慢咽的就没吃多少,又一番插曲折腾到现在,坐进车里后,肚子发出咕咕的声音。 被盛嘉泽看了一眼,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试图用双手捂住乱叫的肚子。 待车开出去,发动机声盖过了所有。 经过一家门口好停车的便利店时,盛嘉泽把车停下来。他没让许听夏跟着,自己就下了车。 很快,提着一个小袋子回来递给她。 里面摸上去软绵绵的,许听夏掀开一个小口看了眼,原来是肉松面包。 盛嘉泽发动车子,声音淡淡地飘过来:“随便买了点儿,饿了就吃。” “嗯。”许听夏没有打开,只扭头看向驾驶座。 盛嘉泽单手握着方向盘转弯,手臂侧面绷起的青筋让他看上去更有男人味。 他是过去十五年她生命中鲜少出现的类型,似乎对什么都游刃有余,骨子里又透着些纨绔不羁的邪性,这样的男人轻易便能叩动女孩心弦,她也不例外。 但这些到底是流于表面的东西。 她知道他这样家世显赫,帅气又多金的男人肯定有很多女人喜欢,身边少不了花花草草,就像今晚那通电话。 或许送她回家后,他就会去过那种她从未见过却也能想象到的夜生活。 许听夏回头敛眉,手指握紧了软乎乎的面包。 “你送的花很漂亮。”盛嘉泽忽然开口,和着车辆行驶的声音,格外清沉悦耳,“她会喜欢。” 许听夏微微一愣。 视线转过去时,在红灯的映照下和男人撞在一起,然后她看见他颊侧浅浅的酒窝:“我是说,蓝色的满天星。” ** 盛嘉泽有阵子没回盛宅了。本想把车停在路口稍远的地方,可看着面前光线偏暗的道路,还是开到了别墅门口。 正在院子里晾衣服的褚丹秋眼尖,认出是他的车,立马喜上眉梢地跑过来。 见盛嘉泽下车,表情更惊喜了:“嘉泽今晚回家住吗?” 盛嘉泽眸色冷淡,拉开副驾驶车门,“不了,我送她回来就走。” 手里拎着肉松面包的许听夏乖乖下了车,临进门时,回头看了盛嘉泽一眼。 男人挺拔的身影绕过大g帅气的车头,掩入夜色里。紧随着车门关上的声音,发动机再次轰鸣起来,很快便连车也看不见了。 “走吧。”褚丹秋拍了拍她的肩,语气轻叹,“外面有蚊子,快进屋。” 许听夏垂眼“嗯”了一声。 褚丹秋自然不会忘了问她为什么和盛嘉泽在一起,许听夏只好说是偶遇。 那块肉松面包她犹豫了很久,还是没吃,放进冰箱的冷藏室里,上楼时洗了个苹果。 ** 卢倩之前考察过的暑期班开课了,许听夏被送过去学习。 她成绩一直不错,之前落下的功课通过自学都补起来了,老师讲的她全能听懂。 最近天气热了,今天气温更是飙升到35度,许听夏虽然有司机接,车里也有空调,到家后还是像脱了层皮。 褚丹秋正在中岛台洗水果,看见小姑娘热得脸颊通红,温柔道:“冰箱里有冰饮料,自己拿。” “好的。”许听夏一路小跑过去。 褚丹秋买了不少饮料,但都是可乐雪碧和气泡水,她不喜欢这种喝完会打嗝的饮料。 正兴趣缺缺地要关上冰箱,许听夏突然想起来什么,扒开那几瓶可乐。 原先她放着面包的地方只有一小瓶拌饭酱,而盛嘉泽给她买的那块面包不知所踪。 她愣了一下,回过头,嗓音糯糯地问:“褚奶奶,前天我在冰箱里放了个面包……” “哦,是吗?”褚丹秋抬了抬眼,“我没注意,这些都是南洲买来放的,你一会儿问问他。” 许听夏刚要问南洲是谁,褚丹秋已经去院子里倒垃圾了。 她循着一阵拖沓的脚步声回头,只见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穿着高中校服晃悠过来。 这人长着一张漂亮的娃娃脸,和褚丹秋有八分相像,只不过嘴角沾着的肉松有点滑稽。 手里拿着的,可不就是那块连她自己都没舍得吃的肉松面包??? 男生吃得很满足,还当着她的面咬了一大口。 脑子里倏地有什么东西炸了,许是酷暑天带来的燥热令她脾气也不那么好,当即冲那人嚷起来:“你怎么能吃我的面包!” 褚南洲被她吼愣了一秒,用力咽下嘴里的东西,一脸无语:“我在我家冰箱里拿的,怎么不能吃?” 许听夏振振有词:“可这是我的!” 是盛嘉泽买给她的。 她自己都没舍得吃。 许听夏越想越委屈,看着被褚南洲咬得一塌糊涂的面包,眼眶就红了。 “喂,喂你别哭啊,不就是个面包吗。”褚南洲一秒怂,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我还你不就是了。” 可是都快被他吃光了。 许听夏低头一看,好好的面包被他咬得看上去很恶心。 “怎么回事啊?”褚丹秋听见动静赶过来,看着儿子手里递出去的面包,想起刚刚许听夏问的话,顿时明白过来,抬手毫不留情地在他脑门上拍了一下,“你这死孩子。” 褚南洲委屈得不行:“妈,我哪知道是她的啊,我以为是你买的就吃了。而且都快放过期了,她不吃也浪费……” 褚丹秋瞪了他一眼,“少废话,去重新买一个回来。” 褚南洲:“……” 褚丹秋厉声:“你去不去?” “不用了褚奶奶。”许听夏闷声道,“他也不是故意的。” 就算买回来,也不是原先那个了。 一模一样的也不行。 他吃掉的,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那一个。 许听夏回屋写作业,直到吃晚饭时间才闷闷不乐地下去,吃了几口又重新回屋写作业。 晚上八点多,褚南洲在外面敲她的门。 “你还真生气了啊?为了个破面包至于嘛?” “……”许听夏懒得理他。 “我说小夏同学,你叫我妈一声奶奶,我怎么着也算是你长辈吧?你对长辈这个态度是不是不合适?” “……” “听说你九月份也要去一中上学?你要是听话,以后叔叔我罩你,保管你在学校横着走。” “……”许听夏无比烦躁地瞪了眼门口的方向,划掉刚刚写错的答案。 这个人也太能吵吵了。 褚南洲还在外面喋喋不休,许听夏烦得想开门去骂他,刚准备起身,外面响起一道清越刻薄的嗓音:“褚南洲,你找死?” 第6章 盛嘉泽原本是拒绝回家的。 褚丹秋给卢倩打了通电话,说自己儿子吃了她侄女的面包,把人惹生气了,小姑娘连晚饭都没吃几口,看样子不是闹着玩。 所以盛嘉铭托他回去看看。 结果盛嘉泽刚一上楼,就看见这么一幕。 褚南洲整个人像只癞皮狗似的靠在许听夏房门口,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他对褚南洲向来不客气。 褚丹秋嫁过来时,褚南洲才三岁,第一次见面就把鼻涕泡泡蹭他身上。 熊孩子越长越大,也越来越不讨人喜欢。 虽然这里面多少带着对父亲和继母的怨念。 被他骂的男生倒是脾气好,满脸笑意:“哥,你回来啦。” 盛嘉泽横他一眼:“谁是你哥?” 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尽管褚南洲每次眼巴巴地叫哥,盛嘉泽也从不承认这个弟弟。 褚南洲早就习惯了,见他手里拎着个粉红色小袋子,里面好像是吃的,顿时两眼冒光:“哥给我买的吗?” 盛嘉泽无比冷淡:“你想得美。” 褚南洲看了眼面前的房门,恍然大悟:“哦,那就是给我们小侄女买的。” “别乱叫。”盛嘉泽嘴角一抽,朝他脑门上一巴掌,“没事就滚,站女孩儿房门口像什么话?” “哥你自己也站着呢……”褚南洲不满地嘟哝。被盛嘉泽一个警告的眼神瞥过去,收了音,乖乖往楼梯口走,“行,我滚就是了。” 褚南洲离开后,盛嘉泽抬了抬手,停在半空。 他实在不会哄小女孩,也没哄过,盛予安从来不需要他哄。 而听盛嘉铭电话里那意思,许听夏这姑娘气得还不轻。印象中这姑娘脾气很好,一直温吞软糯,除了那天误会他没去给盛予安过生日时,一向温软的她身上像是长满了刺。 想到这,他把手放了下来,拎着东西折返下楼。 ** 许听夏听见门口的动静,知道那个讨人厌的褚南洲被盛嘉泽赶走了,她从抽屉里拿出小镜子照了照脸。 还行。 头发是昨晚洗的,虽然今天天热出了汗,到这会儿也干了,没有很油。 她又对着镜子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想着要不要把马尾辫放下来,这样会不会显得有点幼稚…… 可心里面另一个声音不断地对她说,没必要这样。 于是许听夏破罐破摔,把镜子收回去。 合上抽屉的时候,她听见那人的脚步声远了。前一秒还悬吊着摇摇晃晃的心脏,一截截沉了下去。 坐在桌前犹豫很久,她起身走出房间,下了楼。 盛皓和褚丹秋在客厅看电视,音量开得很小,褚南洲不知道哪去了,她下意识地环顾四周,也没找到盛嘉泽的影子。 就……走了吗? 许听夏咬了咬唇,不自觉攥紧衣角,正满脸失望地准备回去,褚丹秋已经转头朝她看过来:“夏夏写完作业了?饿不饿?厨房还留了点水果,自己去吃。” 许听夏嘴角扯出一个笑:“好。” 话是这么说,但她没打算去。 “吃什么水果,嘉泽不是给她买了蛋糕吗?”盛皓拧了拧眉,道,“夏夏,去把嘉泽叔叔给你买的蛋糕吃了,这个不能放。” 褚丹秋连连附和:“是啊,蛋糕明天要过期的,赶紧吃。” 女孩原本黯淡的眸子里漾满了光。 盛嘉泽给她买的是草莓蛋糕,草莓很新鲜,酸酸甜甜,水分充足,奶油是浓正的奶味,不是那种劣质糖精的甜味。 但她吃上去也觉得很甜。 ** 许听夏在盛家只住两个月时间。 她是卢倩的亲戚,不是盛家的亲戚,总住在那里也不好,卢倩和盛嘉铭打算在市里靠近学校的位置买个房。 许听夏知道是为了她。 否则他们常年待在部队,根本没必要买房。 可当她提出在学校寄宿,卢倩却说什么都不同意。 “没关系的小姨,褚南洲也在学校住。”许听夏试图说服她。 卢倩:“就是他在我才不放心,那小子油嘴滑舌的,你少和他接触,别被他带坏了。” “我离他远远的就是了。”许听夏说,“听说一中宿舍的条件还不错,管得也很严。” 卢倩当然知道管得严。 褚南洲就是因为太皮,才被盛皓强制住校。 但许听夏是个乖孩子,在卢倩看来,没必要去吃那份苦。更何况家里有这个条件,却让孩子去住校,她也没法对死去的姐姐姐夫交代。 这事就这么被卢倩定了下来,盛嘉铭没一点意见。 这个铁面铁血的军人,偏偏只对老婆言听计从,毫无原则和底线。 许听夏毕竟是个孩子,大人做的决定她只能听话,于是一边去上最后几天补习班,一边等着开学和搬家。 据说房子已经差不多选好了,就等签合同办手续。 可当一切都顺利进行的时候,盛皓那里却出了幺蛾子。 不知道打哪听说的儿子儿媳要买房,盛皓在餐桌上质问:“你俩缺房住吗?平时在部队大院,休息就回我这儿,有什么必要买房?” 有些话自然不方便儿媳说,于是盛嘉铭亲自解释:“部队大院总不是自己的,以后万一不在那边了,挪来挪去的,不像个家。” “说得好听。”盛皓轻哼一声,瞥了卢倩一眼,“又是吹的枕边风吧。” 盛家有钱,但家族生意都在盛皓的弟弟手上,盛皓本人是部队出身,不喜奢侈,在他看来房子有的住就行,现在这栋还是他父亲留下来的老别墅。 盛嘉泽之所以能在外面买房,是因为早就和他闹翻,当然不受他管教。 但盛嘉铭不一样。 两个儿子虽然一母同胞,性格却南辕北辙。一个孝顺宽和,一个离经叛道,满身反刺。 饭吃到最后,盛皓一锤定音:“反正买房的事我不同意,你看着办。” 盛嘉铭面色为难:“爸。” “你别叫我爸。”盛皓冷着脸,“我看你快给别人当儿子去了,顺带还给别人养孩子。” 卢倩的脸色当即就变了。 盛嘉铭握住她手,安抚地捏了捏,继续试图说服盛皓:“爸,我承认,现在的确是为了听夏上学方便,总不能让她一直住在老宅打扰您和阿姨,这样也不合适。房子是我和倩倩买,不用您一分钱。” 盛皓拧眉:“我在乎的是那点儿钱?夏夏念书去住校不就好了,非得在外面弄个房子做什么?那么多孩子去住校不都住得好好的?就你们矫情是不是?” 许听夏低着头用筷子夹米粒。 她知道盛皓不是针对她,但心底还是不禁泛酸。 “算了,嘉铭。”卢倩知道公公纯属看不惯盛嘉铭惯她,什么都听她的话,扯了扯唇,道,“我再想别的办法就是了。” “哎我说大哥大嫂,就让她住校得了呗,我还能关照关照。”一直在打游戏的褚南洲终于得空插嘴,放下手机,意味深长地说,“学校宿舍也就是条件差了点儿,十个人住一间,早上起来洗漱上厕所什么的吵个嘴打个架,再遇上有同学睡觉打呼噜,通宵失个眠而已,我都习惯了。” 褚丹秋听完夸张地张了张口:“你们同学有人打呼噜?” “是啊可多了,不过我现在都习惯了,打得震天响我也能睡着。”褚南洲瞥了眼许听夏低垂的脑袋,咋了咋舌,“小侄女可能刚过去吃点儿苦,慢慢也就习惯了。”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盛皓冷哼一声,“少在这给我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算盘。” 虽然不是亲生的,但盛皓看着褚南洲长大,也是名义上的父亲,对他严格起来就像对自己儿子一样毫不留情。 当初也是他不顾褚丹秋哭求,非把褚南洲塞进去住校,说盛家不出纨绔子弟,必须得能吃苦。 听了褚南洲的描述,原本就心疼许听夏的卢倩脸色越发苍白。 盛嘉铭搂住她的肩,手臂紧了紧,望向盛皓说:“爸,住校绝对不行,就算不买房,我们也得租个好点儿的房子。听夏父母都不在了,现在只剩倩倩一个亲人,作为她的姨父我不可能让她受苦,哪怕您不同意。” “还是买房吧大哥,买个大房子,顺便让我也搬过去住好不好?”褚南洲朝他眨眼睛,“我真的受不了宿舍了,有我在还能照顾照顾——” 褚丹秋在桌下踩了踩儿子的脚,褚南洲立马疼得龇牙咧嘴。 许听夏看着这么多人为她的事情吵架,感觉自己就像个拖油瓶。 小姨和公婆的关系本就微妙。 于是她咬了咬唇,站起来。 本想说自己愿意去住校,让他们不要再担心了,有人抢在她前面开了口。 清越倦懒的嗓音,夹着若有似无的笑腔:“大哥,说你书呆子你还不信,现在这经济形势你买房,上赶着当韭菜吗?” 心口噗通噗通地乱跳起来,许听夏循声转头,对上一双深邃潋滟的桃花眼。 盛嘉泽一身纯黑t恤和灰色五分裤,手里转着大g的车钥匙,钥匙上的三叉星logo闪闪发光,却远也不及他眸底的光芒耀眼。 “许听夏。”他叫她名字,微勾着唇角,一半认真一半揶揄,“愿意去我那儿吗?” 第7章 许听夏当即傻了。呆呆地望着那个男人,似乎在确定刚刚听到的那句话是不是出自他的口。 盛皓面色一沉,刚要开口说什么,被一旁的褚丹秋挽住胳膊打断,女人嗓音温柔,略带商量的语气:“嘉泽,夏夏是女孩子,多少有些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我一个月也没几天在家。”盛嘉泽走过去,径自拉了把椅子坐下,就在许听夏旁边,他抬头看了眼傻乎乎的小姑娘,“再说了,我那儿离学校近,治安也好。” 似乎卢倩也觉得不失为一种办法,看了眼丈夫,见盛嘉铭默许地点头,才又征求许听夏的意见:“夏夏觉得可以吗?” 许听夏还没回答,就被褚南洲咋咋呼呼的声音打断:“哥!哥我也要去!” 褚丹秋这次没拦着他,而是略有期待地望着盛嘉泽。 盛嘉泽扯了扯唇,凉飕飕地:“你做梦。” 褚南洲不高兴地嘟起嘴,一旁的母亲脸色黯淡下去。 自从盛嘉泽进门,盛皓始终顶着张黑炭似的脸,最后扔下一句“胡闹”,就摔碗上了楼。 屋里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盛嘉铭抬头看向盛嘉泽,唇角一勾,表示感谢。 却见他揉了揉一旁小姑娘的脑袋,吊儿郎当地说:“小孩儿,记着今天是谁来救你的,别指望你那不靠谱的姨父。” 盛嘉铭一脸无奈地嗤了声。 许听夏微低着头,两侧垂下的头发挡住发红发烫的耳朵。 被他摸过的地方,一阵温暖的酥麻蔓延到发梢。 ** 搬家那天,卢倩亲自过来帮她收拾。 许听夏东西不多,都是些书本文具,衣服没几件,卢倩还是生怕落下点什么,检查得仔仔细细。 一会儿盛嘉泽过来接,有些话不方便当他面说,于是在房里就开始叮嘱她。 “去了嘉泽叔叔那儿要听话,他那人吧有时候看着不着调,但是人挺好的,没什么架子,可毕竟是长辈,你要对他礼貌些。” “嗯。” 这段时间许听夏也发现了,以前有人说他脾气不好,性格古怪,只是针对他爸和继母继弟而已。 当嫂嫂的卢倩从没说过他半个字不好,和姨父的关系也亲厚,虽然接触不算多,但每次对她也很和善。 “还有叔叔毕竟是男人,你是女孩子,住在他家有些方面要注意。”卢倩意有所指地看着她,“你明白我意思吧?” 许听夏竭力让自己显得淡定,点点头:“明白。” “嗯。”卢倩抱了抱她,有点不舍,“一个人在那边要照顾好自己,有什么需要就给小姨打电话,别跟小姨见外,知道么?” 小姨的怀抱柔软又暖和,跟妈妈很像,许听夏不禁眼眶一热,发出闷闷的声音:“小姨。” 卢倩摸了摸她的头:“嗯?” 许听夏想起小时候家里那场大闹,还有从那以后消失无踪的卢倩,问:“您讨厌我妈妈么?” 卢倩怔了一下,随后望着她笑出声,轻轻摩挲着女孩柔嫩的脸颊道:“这是什么话?” 顿了顿,又低沉缓慢地说:“你外婆去得早,外公又忙,我算是你妈妈一把拉扯大的,她对我那么好,我怎么会讨厌她?虽然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我的确这些年都在和她赌气。”卢倩眼眶红了红,吸了吸鼻子,“哪想到再见面,就只剩下你一个了。” 许听夏没想惹她伤心,有些内疚:“对不起小姨……” “没事。”卢倩拍拍她的脸,动作温柔,“夏夏放心,你不是小姨的累赘,是你妈妈留给我的礼物,嗯?” “嗯。” 卢倩下午还要上班,把许听夏送到盛嘉泽那儿就得离开。 盛嘉泽带她俩参观了准备好的卧室,朝南大阳台,带独立的卫生间和衣帽间,虽然装修风格偏男性化,基本都是黑白灰色调,却干净整洁,阳光充足,倒是很符合许听夏的审美。 她一直没敢告诉盛嘉泽,其实她并不喜欢那天他在超市给她买的粉红色筷子。 那天她还想着自己不过是吃一顿饭,没必要特地买双筷子。 盛嘉泽也只是单纯地不爱买一次性筷子。 没想到这么快她便要住进这里,而那双筷子也将长久地派上用场。 “行吧大嫂?我办事你还不放心?”盛嘉泽倚在门边问。 卢倩正在屋里巡视,闻言“嗯”了一声,点点头,神色很满意:“那我家夏夏就交给你照顾了,可别给我养瘦了。” 盛嘉泽瞥了眼窗户边薄得跟纸片儿似的小姑娘,心想这样子还能再瘦? 他咋了咋舌:“这我可保证不了。” 卢倩半开玩笑地弯了弯眸:“瘦了拿你是问,让你哥揪你跪祠堂。” 盛嘉泽把手揣进大裤衩兜里,漫不经心道:“行,谁让我哥说了,大嫂说什么都对,都听大嫂的。” 卢倩“噗嗤”一笑:“那我走了啊,你安排好她。” “嗯。”男人也笑着,侧过身给她让路。 许听夏过来前在盛宅收的衣服还没全干,需要再晾一晾。卢倩走后她就把行李箱打开,拿出那几个上了汽水的小袋子,里面有t恤和内衣内裤。昨晚洗的时候以为能干,谁料夜里下了场雨,早上起来依旧潮潮的,只能装起来带到这边。 卢倩细心,全都是给她分开装的。然而她把自己的房间逛了个遍,都没发现能晾衣服的地方。 盛嘉泽不知道去哪儿了,许听夏拎着那几个袋子走到客厅,才听见男人正在阳台上打电话。 对面不知道是谁,他语气也难得严肃:“我定好的训练方案,他有意见让他和我说。” “找政委也一样,不信就试试。” “我今天休息,这种破事儿别烦我,挂了。” 盛嘉泽的确不是脾气很好的那一挂,或者说他不会藏着掖着,情绪表达清楚直白。许听夏觉得和这种人相处起来反倒更舒服,至少没有人心隔肚皮的感觉,总要猜来猜去,防这防那。 在他面前和在盛家的感觉很不一样。会自在一些,但由于某些原因,也不算多自在。 见他挂了电话,许听夏才走过去问:“那个,我没找到晒衣服的地方。” 盛嘉泽起先眉心还皱着,似乎是那通电话让他有点烦,和她说话时稍稍舒展开,指了指另一边的生活阳台,“那边有烘干机,烘干就好了,不用晒。” 许听夏点点头:“哦。” 可她没用过烘干机。 男人很快也想到这层,朝她伸出手:“拿来,我帮你弄。” 许听夏攥着手里的袋子往身后藏了藏。 盛嘉泽没领会到她的窘迫,唇角懒懒地一勾,眉间那点烦躁也烟消云散,带了丝揶揄:“干嘛?不是要烘衣服?” 许听夏细若蚊蝇地“嗯”了一声,耳朵尖发烫:“……我还是自己去吧。” 说完没再多停留一秒,扭头跑向那边的生活阳台。 她跑的时候手还背着,盛嘉泽眼尖,轻易瞥见透明袋子里颜色粉嫩的内衣裤。 他面色也不禁囧了一下。 看见小姑娘傻乎乎地鼓捣了半天烘干机,还是轻咳一声,无奈地踱步过去,尽量不去看她手里的袋子。 “先通电源,放进去,再按这个。” “哦。”许听夏依旧把袋子藏在另一边。 盛嘉泽教会她,就转身离开了生活阳台。 烘干机运作的声音掩盖住她内里小鹿乱撞的心跳声。 许听夏认真想着,有空还是得买个晾衣架放在房间里。 用他的烘干机,真的好难为情…… ** 许听夏参加入学考试那天,是盛嘉泽送她去的。 卢倩把人托付给他,自然得跟养孩子似的面面俱到。 考试对许听夏来说不难,从考场出来那一刻她就知道,去一中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盛嘉泽的大g在停车场十分惹眼,而他又开着车窗在驾驶座闭目养神,那么勾人心魄的一张脸,不少女孩子经过时都会忍不住看很久,满脸娇羞地和同伴窃窃私语。 许听夏过去的时候,他正被一个长腿细腰性感漂亮的小姐姐搭讪。不知道两人说什么话,盛嘉泽唇畔也勾着很浅的弧度。 后来那小姐姐回头看了眼她,便若有所思地离开了。 许听夏闷着一张脸坐进副驾驶,声音也闷闷的:“我考完了。” “行。”盛嘉泽把椅背升起来,发动车子,也没像别的长辈那样一出考场就迫切地问她考得怎么样,“想吃什么?” 许听夏扣上安全带:“随便吧,吃点青菜就好。” 明明从考场出来的时候,她还在想要不要犒劳自己一顿烤肉。脑子里又闪过刚刚那个大胸姐姐和他讲话的画面,连青菜都觉得油腻了。 盛嘉泽单手扶着方向盘绕出停车场,漫不经心地勾着唇:“这可是庆功宴,你确定要吃这么寒碜?” 许听夏看了眼他:“您怎么知道我能考过?” 路口车多,盛嘉泽把车子刹住,等车流过去的时候稍转过头,对上她圆润的一双杏眼。 男人深邃的眸底像是星罗密布:“我会算命的。” 第8章 就像一个小锤子在心口猛敲了一下,还过了电。许听夏仓促地撇开目光,在男人的轻笑声中努了努嘴。 “我掐指一算,你未来必定飞黄腾达,事业有成。”盛嘉泽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还学算命先生的手势,满脸认真地咋了咋舌,“糟糕。” 许听夏还真的小心脏抖了一下:“怎么了?” 盛嘉泽弯着唇,颊边的酒窝从未这么明显过:“我这卦象显示,你未来婚姻美满,家庭幸福,容易遭小人嫉妒。” “……”许听夏忍不住“噗嗤”笑了。 小姨说的真没错啊。 这个人是真真的不着调。 不过,他好像是在哄她开心? ** 盛嘉泽带她去吃饭,在一家繁华区闹中取静的私房菜馆。 老板似乎和他认识,熟络得很,一进门,目光就在两人身上打转,一边领着人走一边对盛嘉泽挤眉弄眼。 最后被盛嘉泽剜了一眼:“当心你的眼珠子。” 才老实本分起来。 点的都是许听夏喜欢吃的菜,也有那道酥炸小鱼,盛嘉泽特别叮嘱服务员选个头最小的鱼,并且要炸得酥脆。 看着平日里对什么都漫不经心的男人认真叮嘱每道菜的模样,许听夏心底暖烘烘的,目光凝在他深邃的眼波里。 待服务员出去,他视线也转过来,许听夏才无比仓促地躲开。 盛嘉泽没发现,也没在意,接了个电话,似乎是工作上的事情,许听夏只听见开头几句,后面他就出去说了。 许听夏百无聊赖地拿出手机拍照。 这里景色很好,是二楼,窗户正对着后面的院落。这个季节虽然花不多,但草木葱茏,绿意盎然,依旧有着大自然的生机勃勃,小桥流水和假山也颇具雅韵。 盛嘉泽很会挑地方。 许听夏正在修片发朋友圈的时候,盛嘉泽打完电话回来了,点好的菜也被服务员一一端上来。 香味扑鼻,许听夏顿时感觉到肚子空空,急需美食的填补。 许听夏在他面前吃饭,比第一次放开了许多,眉眼间的表情也更丰富一些。 不难发现她偶尔两眼冒光,偶尔也会皱眉头。就像上次在他家,忍着吃了好几口自己不爱吃的韭菜。 许听夏刚刚和着米饭把不小心夹到碗里的蒜瓣吃进去,就看见男人从桌边的小柜子里拿了个空碗,用公筷往里面夹东西。 全都是她不爱吃的葱姜蒜。 那盘她动筷最少的芹菜也被他换到自己面前。 “我这儿没那么多规矩,不吃就挑出来。”盛嘉泽一边替她挑着葱,一边语气淡淡地说,“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必要迎合别人。” 许听夏看男人修长的手指拿着白玉筷子,精准地夹住每一粒绿油油的葱花,不自觉心口一烫。 从来没人对她说过这种话。 在传统的长辈看来,这样离经叛道的话。 好像这个世界对女孩的主流教育就是听话懂事,善解人意,而不是自己想要什么,能不能选择不要什么。 似乎是女孩的视线太过灼热,眸子里还泛着隐隐的水光,盛嘉泽停下手里的动作,抬眸看她,不知为何有点心疼。 偶尔通过这双眼睛,他恍惚能看见另一个人。 “夏夏。”他嗓音里夹着微叹,“女孩子要学会适当挑剔,不然长大容易被骗,知道吗?” 从前他最担心的就是,盛予安太过乖巧懂事,单纯善良,从不相信这个世道险恶,以后长大了要怎么办? 可他没等到她长大的那一天,也再等不到了。 他只希望眼前这个女孩子,不要那么乖,那么容易受人摆布。 ** 盛嘉泽工作很忙,许听夏入学那天实在脱不开身,找了个朋友送她。 朋友叫吴柯,许听夏和他说第一句话时就想起来了,这颇具辨识度的嗓门,就是那天电话里叫盛嘉泽去酒吧的男人。 吴柯热情得很,但她礼节性地应了两句,就不想和他多说。 把她送到教室门口,吴柯拿出手机:“盛哥忙起来连个影子都见不着,你留我个电话吧,有急事直接联系我。” “不用了,谢谢你送我过来。”许听夏冲他笑了笑,冷淡疏离,“我先进教室了。” 还没等吴柯反应过来,小姑娘旋身进了教室。 吴柯咋了咋舌,怎么都想不起自己今天是哪儿做得不好还是哪句话不对,得罪这位小姑奶奶了。 没错,盛嘉泽托付给他的原话就是,当你小姑奶奶伺候。 上次吴柯接收到这种指令,还是托他照顾盛予安的时候。 ** 许听夏找了个空位坐下,听周围的同学聊天才知道,中考分数都高得吓人。 很快有人转过来问她:“同学,你中考多少分啊?” 问话的女同学长得很漂亮,披着一头乌黑顺滑的长发,头顶上箍着水钻发箍,银光闪闪的特别耀眼。 许听夏目光却暗了暗。 她没有参加中考。 大家都在复习考试的时候,她经历了长达两个多月的暗无天日。虽然如今已经过去了,但想起时还是不可避免地心口一颤,手指也抖了抖,强颜欢笑道:“我考得不是很好。” “哦。”那位女同学脸色顿时垮下去,“花钱进来的啊?” 许听夏没放在心上:“算是吧。” 女同学很快便和其他人说话去了,不再搭理她。 同桌一直在写题,似乎刚算出答案,呼了一口气,撩开自然卷的刘海,然后才发现身旁坐了人。 许听夏看着她白皙可爱的娃娃脸,有点局促地抬手打了个招呼:“你好。” “你好哇。”女孩笑时颊边挤出小小的梨涡,杏眼也发亮,“我叫初禾。” “许听夏。” 这边自我介绍的话音刚落,方才问许听夏中考分数的女孩突然夸张地“啊”了一声:“你走路不长眼啊?踩到我脚了!” 戴圆眼镜的男生紧张地扶了扶镜框:“不好意思,我没看到。” “你是瞎子吧,戴眼镜有什么用?”女孩啧了声,满脸鄙夷。 听见“瞎子”这两个字,许听夏恍惚觉得眼睛痛了一下。 “这是温叶梓,以前九中出了名的骄横跋扈,家里开矿的,特别有钱。”初禾在她耳边小声嘀咕道,“离她远点就对了。” “嗯。”许听夏冲她笑了笑,“谢谢噢。” “不客气。”初禾的一对梨涡像酿了蜜,“一会儿调座位我们还做同桌吧。” 许听夏:“好呀。” ** 空勤大队训练场边上,盛嘉泽穿一身迷彩作训服,接过男人递来的矿泉水,拧开,灌了一大口。 那人穿着深蓝色军装,肩膀上的横杠和星星十分耀眼。盛嘉泽淡淡地一瞥,被那人笑:“羡慕?” 盛嘉泽撇开目光,轻嗤了声:“滚。” 程俊也开了一瓶矿泉水。 “怎么突然来这儿了?不是想我了吧?”盛嘉泽漫不经心地问,目光投向不远处转动着螺旋桨在半空盘旋的直升飞机。 程俊打了个哈哈:“想你的可不是我。” 盛嘉泽目光微动,默默地合上矿泉水瓶盖。 “说实话,咱团长这两年没少念叨你。”程俊转过头,“真不打算回去了?” “嗯。”日光耀眼,他微微眯了眯眸,“这儿挺好的。” 程俊扯唇:“你这算是自暴自弃还是跟团长赌气?” “都不是。”盛嘉泽眸子里有光,“真挺好的。” “怎么个好法儿?”程俊用下巴尖指了指半空中的直升机,“比歼20好开?” 盛嘉泽云淡风轻地勾了勾唇:“是啊。” 程俊明白,断不会只是这样肤浅的原因,但他懒得说,他也就不刨根问底,这是战友间的默契。 他抬手在盛嘉泽身上猛拍了下,果然听见男人隐忍的闷哼。 程俊皱起眉:“什么时候受的伤?” 盛嘉泽知道瞒不过他。 多年战友,彼此脾性都摸得一清二楚,于是老实承认:“前天。” 程俊:“秘密行动?” 盛嘉泽想了一下,勾着酒窝朝他点点头:“嗯。” “行,那我就不问了。”程俊又灌了一口矿泉水,喉结滚动着咽下去,塑料瓶被捏得咯吱作响。 他重拾之前被打断的话题:“其实我这次过来,是带了任务的。” 盛嘉泽眉一挑:“也是秘密行动?” “那倒不是,秘密你就见不着我了。”程俊轻笑,“告诉你也无妨,本来团里批了我休假,结果老婆和闺蜜旅游去了,这不乌龙么。正好今年入学军训的指标分到咱们营,孙营长受了伤,我替他带几个新兵蛋子过来,给那帮小孩儿松松筋骨,也算是休假。” 盛嘉泽笑了一声,随口问:“哪个学校?” 程俊想了想,答:“市一中。” 男人平静的眸动了动,唇角勾着些许玩味,“行啊程营长,兵练不动了,就去学校欺负小孩儿,我该说你聪明呢还是聪明呢。” “怎么,替那帮小孩儿抱不平?当初训人最狠的是你吧?”程俊笑出声,捏住拳头怼了他一下,不阴不阳道,“我们盛阎罗这是被空勤大队改造得不错啊,下一步是不是该立地成佛了?” 盛嘉泽脑子里浮现着某个小姑娘薄得跟纸片儿似的身子,剜他一眼:“滚。” 第9章 “夏夏!我们待会儿去买防晒霜吧!”初禾边收拾书包边说。 许听夏一愣:“为什么要买防晒霜?” “明天军训呀。”初禾睁着圆圆的眼睛认真地跟她解释,“最近天气这么好,不抹防晒会黑成炭的!” “对哦。”许听夏恍然大悟。 “快走吧,今天去买的人肯定多,晚了要挤死了。”初禾拉着她往教室外面跑。 别看初禾一双小短腿,跑起来简直就是飞毛腿。许听夏有点吃力地跟着她,到学校附近的屈臣氏才终于停下来。 里面人果然还很少,有导购小姐姐耐心迎接:“两位美女有什么需要?” 初禾东张西望,许听夏直奔主题:“防晒霜。” “好的,在这边哦。” 初禾没跟上来,被展柜上的面膜吸引了注意力。 导购小姐姐拿出一个金色小管:“这款是现在卖得最好的哦,效果也特别棒,你们是军训要用吧?用这款保证不会晒黑。” 许听夏看了看价格,摇头:“这个太贵了。” “那看这款。”小姐姐指了指另一个蓝色的,“会便宜一点,但是防晒能力也够用,而且现在做活动可以9块9换购洗面奶。” 搬家前卢倩才给她买了两大瓶洗面奶,一个学期都用不完。但这管防晒霜价格的确很美丽。 许听夏把初禾叫过来,两人一致决定就买这个,但初禾要换购一瓶洗面奶。 收银小姐姐问许听夏:“小妹妹确定不要洗面奶吗?这边换购的都是大牌,9块9特别划算,下次来就没有活动了哦。自己不需要的话可以带给家人,还有男士的,买回去给爸爸用也合适。” 初禾闻言“噗嗤”笑了一声:“我爸才不用洗面奶。” 许听夏心口微颤,想起昨天去盛嘉泽房间借吹风机的时候,看见他浴室柜上的洗面奶,似乎已经没剩多少了。 她把换购单拿过来翻了个面,居然正好有他用的那个牌子。 于是指了一下,说:“那我要这个吧。” 从屈臣氏出来的时候,初禾笑得不行:“夏夏,你爸居然用洗面奶?那他是不是还跟妈妈一样脸上要抹很多东西啊?” “不是的。”许听夏下意识地不想提父母去世,只淡淡地否认道,“不是给爸爸。” 初禾:“那是给哥哥?” 许听夏抿了抿唇,微笑:“算是吧。” 她只在盛家人面前乖乖叫过盛嘉泽叔叔。 其实这种关系她内心是抵触的。 如果是哥哥的话,那勉强可以接受。 ** 第二天果然是个大晴天。 军训的学生一大早就要被集中到学校大操场上,广播响起的时候,许听夏和初禾还在厕所里互相抹防晒霜。 “夏夏,脖子脖子,后面也要抹到。” “胳膊还要吗?” “加一层吧,我觉得不太够。” “可以了,你抹再多也要出汗的,过会再补。” “行吧,那赶紧走。” 听说一中军训历年都是空军部队抽调过来的教官,这次也不例外。 深蓝色制服,是象征着天空的颜色。 主席台上的年轻男人在讲话,字正腔圆,气势十足:“同学们好,我是空军a战区901团第十八营副营长程俊……” “他好帅啊……” “这么远你也能看出来?” “开玩笑,我裸眼视力5.0,连他脸上的痣都能看到。” “有痣么?” “没有,嘿嘿嘿……就有点黑。” 后面有女生在窃窃私语,许听夏闻言也仰起头看了眼主席台上的那个男人。 她眼睛恢复后视力不错,能基本看清五官轮廓,的确是剑眉星目,器宇轩昂。 但她也只看了一眼,就继续低头数草。 实在是太晒了。 她现在整个人蔫蔫的,只想这场煎熬能快点结束,回到教室去吹空调。 结果好不容易熬到这位副营长讲完话,教官们演示结束,他们居然就被分好方阵,要开始接受军训了。 “天呐我们不用做做准备的吗?”女生们怨声载道。 “我以为还要回去换衣服呢,都没抹防晒……” “我也,呜呜呜完蛋了一上午要黑一个色号。” 这简直就是晴天霹雳,许听夏觉得脑袋发晕,也不知是被这道霹雳给砸的,还是刚刚长达一个小时的烈日给晒的。 学校的安排是,上午先开始军训,中午分发军训服,下午所有人都得换上。 即便是再大的怨念,学生们也只能听话。 许听夏和初禾还算是运气不错,提前抹好了防晒霜,抵着烈日暴晒的时候心里能好受一些。 他们班分到的教官姓秦,个子不高,普通话带着南方口音,但也是中气十足,军人特有的铿锵。 “……都站好了啊,还有五分钟,注意不要脚后跟着力,容易晕。” 许听夏尽量把重心放在前脚,但还是站得很吃力。 终于熬过最后五分钟,秦教官的哨声像是救命符,紧接着是同学们获救般的哀嚎。 秦教官落下最后一道指令:“先回教室休息,下午继续。” “……”底下一时间哀鸿遍野。 许听夏挽着初禾往教室走,整个人有点恍惚,像是凭着本能挪动步子。 初禾看了她一眼,有点担忧:“夏夏你没事吧?怎么脸色这么白?嘴巴颜色也好不对劲啊。” 许听夏竭力弯了弯唇,摇头:“没事。” 大家刚训完都是气喘吁吁,初禾也就没发现她说话格外的乏力。 吃完饭睡了个午觉,下午的训练就开始了。 重新回到修罗场上,同学们都换上了同样的迷彩服和帽子。 许听夏依旧是面色苍白,中午醒来后她抹了点唇膏,显得气色稍好一些。但毕竟是治标不治本,站军姿的时候身子有点摇摇晃晃。 秦教官发现她站得不稳,从队伍后头绕过来,手里拿着的皮带差点要晃上她胳膊,待看见女孩苍白如纸的脸色,一慌:“同学,你没事吧?” 勉力支撑的小姑娘终于卸了最后一丝力气。 ** 程俊是这次军训的负责人,不需要亲自带班,安排好手底下的兵后就找了个地方纳凉,点了根烟,顺便给旅游在外的老婆发消息,嘘寒问暖。 正对着手机屏幕笑得傻呵呵的时候,屁股突然被踢了一下,他喊了声“操”,回头,冲来人扯唇:“你怎么来了?” “就你程大营长能来?”盛嘉泽蹲在他坐的台阶边缘,看了眼他和老婆发的消息,满脸鄙夷:“没出息。” 程俊轻嗤:“你有出息,母胎单身二十多年,到现在小姑娘的手都没摸过吧?” 盛嘉泽:“你知道个屁,老子这些年女朋友就没断过。” 程俊一脸了然:“你小子就会吹,承认没人要很丢脸吗?” “我没人要?”盛嘉泽挑了挑眉,伸手指着面前的训练场,“睁大你的狗眼看看,你手底下那些女兵是看我还是看你?” 程俊年轻有为长得帅,原本已经很受女学生关注了。这会儿却来了个更帅的,不少小姑娘一边被教官骂着,一边倔强地扭头往这边瞧。 盛嘉泽是从队里过来的,制服也没换,蹲在程俊旁边气场丝毫不输。 “没兴趣。”程俊慢悠悠地吐了个烟圈,“已婚人士,六根清净,我心里只有我老婆。” 盛嘉泽:“啧。” 片刻后,他漫不经心地问:“结婚真有那么好?” “好啊。”程俊说,“老婆孩子热炕头,你试试你就知道。” “算了吧。”盛嘉泽扯了扯唇,“女人会影响我开枪的速度,只有了无牵挂,才能心无旁骛地保家卫国。” 程俊乜他一眼,轻笑:“爱情这玩意儿可不管你要不要保家卫国。” “爱情这玩意儿跟我无缘。”盛嘉泽无比自觉地从他兜里拿出根烟,又在他烟头上借了把火,“谢了。” 其实他现在不怎么抽烟,也没烟瘾。 起初是在部队学上的,刚去的时候夜里站岗不偷偷来一根,精神头就熬不过去,后来慢慢地就不需要了。 只有和老战友在一起,才会偶尔想念那种感觉。 他这人有点洁癖,但程俊和他是同抽过一根烟的交情。 尼古丁的气味吸入肺里,那些摸爬滚打的岁月也都浮上心头。 阳光灼烈,他们所在的台阶上有一棵亭亭如盖的大树,刚好给出这一方阴凉,微风拂过时挟着淡淡的香樟气息。 盛嘉泽目光眺远了些,居然从那些穿着同样的迷彩服,戴着同色帽子的小女孩儿当中,找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虽然离得很远很远,远到他昔日破了a军区射击记录的视力都看不清脸长什么样,可就是能确定是她。 小姑娘太瘦了,仿佛风一吹就能倒,瘦得和周围别的小姑娘格格不入。 当知道军训负责人是程俊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必须来看看。 手里的烟一截截变短,变成灰落进泥土里,他没留神居然看了她许久。 突然,那抹瘦弱的身影像枯萎的花朵从枝头猛然坠落。 烟从手指间滑落,在裤子上留下一抹黑印,他却毫无察觉,凭着本能从台阶上一跃而下。 第10章 即将晕过去的时候,她听见很多人叫她名字,声音模糊而朦胧。 隔了几排队伍的初禾尖叫着跑过来抱住她,可她周身的感官却逐渐失灵,只留下一层浅浅的意识。 恍惚间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她托起来,残存的嗅觉捕捉到一缕熟悉的气息,然后安心地沉入黑暗里。 再次醒过来,是在学校医务室坚硬的板床上。眼皮颤抖着睁开,入目是一片素净的白。 许听夏微微呻.吟,目光从天花板缓缓下移,落在床边,初禾满是担忧的脸上。 “夏夏,你醒了?”初禾激动地站起来,回头叫:“医生,她醒了她醒了!” 穿着白大褂的校医走过来,仔细为她检查了一下身体,笑道:“稍微休息一下,如果头不晕不难受就可以回教室了。我给你开个证明,这几天的军训不能再参加了哦。” 许听夏垂下眼睑,“嗯”了一声。 医生出去后,初禾握住她的手,拧眉道:“你身体这么弱,怎么不早和老师说啊?还跟我们一起军训,医生说幸好你没硬撑,补点葡萄糖就好了,再严重可是要叫救护车的。” 许听夏勉强勾了勾唇:“我就想试试……” 她出生时是早产,在保温箱里待了很长时间才艰难地活下来。虽然一切指标都正常,也没什么大病,但随着她慢慢长大,却发现体质比其他孩子弱。容易感冒,每逢变天都得经历一次重感冒,稍微运动就会大喘气,体力也很差。 小学和初中的军训她都被迫半途而废,体能测试爸爸妈妈也直接和学校打了招呼让她跑步免试。这次她却想着尝试一下,说不定自己并没有那么差劲…… “好了好了。”初禾见她表情失落,不忍心再诘问,“你再休息一下我们回教室哦,我去给你倒杯水喝。” “嗯,谢谢。” 初禾倒了杯水过来,温度正好。许听夏接过去小口抿着。 初禾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会儿,许听夏递过去一个疑问的眼神。初禾咽了咽嗓,才神神秘秘地凑到她耳朵边,问:“夏夏,刚才抱你过来的那个教官,长得好帅啊。” “是么?”许听夏想起那阵熟悉的气息,心口小震了一下。 “嗯嗯,真的。”初禾两眼冒光,“比咱们程营长还帅!” 她心里想到一个人,却是怎么都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初禾也说了,是教官。 许听夏垂了垂眸,压下一阵没来由的失落。 “我们同学可都看到了,那些女生不知道有多羡慕。”初禾满脸认真,“不过话说回来,他穿的衣服和咱们教官都不一样,之前开幕式的时候也没看见他,好奇怪哦。” 许听夏没放在心上:“那可能是没注意到吧。” 初禾是请了假出来陪她的,还得回训练场,磨着她在医务室多待了会儿,才终于不情不愿地离开。 军训期间没有晚自习,许听夏回去得早。最近几天盛嘉泽不回家,她都是自己点外卖吃。 这天刚一进门,许听夏闻见屋里有菜香味,小心脏微微一颤。垂眸看玄关的鞋柜,底下果然多了双男士皮鞋。 她换了拖鞋,循着香味往厨房走,盛嘉泽拿着洗好的空盘回过头,干净的白t恤外套着灰色围裙,冲她勾了勾唇:“回来了,洗手吃饭。” 说完便去盛锅里的菜。 许听夏几天没吃他做的饭,还怪想的。 外卖虽然也好吃,但却没有那种寻常烟火气,一个人吃也略显孤清。 许听夏洗完手坐在餐桌边数了数,三菜一汤,两荤两素,还是皮蛋汤,皮蛋的香气无比浓郁。 她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能把如此简单的食材做出不同凡响的美味,比如一枚皮蛋。 许听夏小口唆着汤,男人边给她盛饭边问:“军训怎么样?” 许听夏没把今天的小插曲告诉他,只说还行。 好在盛嘉泽也没继续问。 晚上,许听夏温习完功课后出去喝了杯牛奶,看见书房门里漏入走廊的光,忽然想起来什么,回到自己房间,从卫生间柜子里拿出买防晒霜时换购的那瓶洗面奶。 然后重新走到书房门口,敲了敲。 里面传出男人微沉的嗓音:“进来。” 许听夏把那瓶洗面奶藏在身后,慢吞吞走到他面前。 书房只开着一盏台灯,盛嘉泽鼻梁上架着副滤蓝光的眼镜,阴影垂在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银丝细框衬着他白玉似的皮肤,像暗夜邪魅的幽灵。 如果幽灵都长这样,勾人魂魄又是什么难事呢?许听夏不禁想着,微微发怔,直到听见男人一声清咳,才猛然清醒,把背在后面的那只手拿出来,黑色的瓶子小心翼翼地放在办公桌上。 盛嘉泽微垂的眼睫动了下:“这是?” “这个是……买东西送的。”许听夏扯了个谎,“我觉得你应该用得上。” 男人轻轻勾了下唇,也没推辞:“多谢。” 说话时他没再看电脑屏幕,抬起眼,微淡的神情里能瞧出真诚的感激,目光透过镜片显得格外深邃。 那一瞬间,许听夏心口仿佛被揪住,慌乱起来:“那我出去……” “过来。”男人掀了掀唇,打断她。 许听夏绕过桌子,不明所以地踱步到他旁边,杏眸泛着天真的光芒。但每走近一步,她都能感觉到自己胸腔里逐渐加快的心跳,越想控制,就越是叫嚣着脱离控制。 站到他面前一步之遥时,已经如擂鼓般震天动地,还恍惚有种血液倒流的感觉。 他离她好近,近到能数得清他眼皮上浓密的睫毛,能看见他瞳仁里的自己。 男人抬了抬手,顿在她颊边几公分,然后回头抽了张纸巾。 纸巾摁在她唇角,像是擦去什么东西,力道不算温柔。但她几乎没感觉到唇角被摩擦的疼痛,只有他指腹的温度隔着薄薄的纸巾传递过来,从那一点灼烧感蔓延。 许听夏整个人都飘了。 他抬手时周围空气流动,携来一阵熟悉的气息,那种不可思议的猜测又浮上心头。 还没来得及多想,盛嘉泽把用过的纸巾轻轻拢在掌心,骨节分明的手指松懒地蜷住,胳膊随意搭在桌沿,闲适淡然地抬眼望她,唇角若有似无地勾着:“喝完牛奶记得刷牙。” “……”许听夏瞬间愣住。 原来她刚才就是嘴巴带着牛奶渍出现在他面前的? 啊老天……真的囧死了! 许听夏欲哭无泪,几乎失去了表情管理,脸颊也变得绯红如血:“……我去睡觉了!” 落荒而逃的时候,脚在地毯的边缘绊了一下,幸亏她反应快,稳住身子一溜烟跑出书房。 她仿佛听见一声短促的笑。 ** 许听夏不知道盛嘉泽上班的规律,但正如他当初所说,他在家的时间很少。 经过这些天她的观察总结,如果他白天休息,晚上在这里过夜,那么第二天早上一定很早就走了,不会跟她打照面。 然后接连两三天神龙见首不见尾。 许听夏本以为这天晚上的尴尬过后,她就像以往一样短期内不会再见到他。 却没想到翌日清晨,当她蓬头垢面、并穿着在床上压了一晚皱巴巴的睡衣出来找水喝的时候,几米外的主卧房门同时被打开。 下一秒,猝不及防地与穿戴整齐的男人视线相接。 许听夏脑子里嗡地一响,脚底像是安了个弹簧弹回屋里。 然而她还没缓过来,就听见那人逐渐靠近的脚步声,隔着一道门停在她身后。 “醒了?”盛嘉泽嗓音带着点嘶哑的感觉,似乎也刚醒不久。 许听夏背靠着门板,双手紧攥着睡衣领口,细若蚊蝇地“嗯”了一声。 “那准备起床吧。”男人语气疏懒随意,却又带着不容拒绝的果断,“我做早餐。” 许听夏咽了咽嗓,温声道:“好。” 尴尬之上更添尴尬,昨晚嘴角沾牛奶的事还没消化掉,许听夏对着厕所镜子懊恼地抓了抓乱蓬蓬的头。 她还没洗脸,眼角有一些干枯的不明分泌物,嘴巴倒是干干净净,没有流口水…… 刚才隔那么远,他应该不会看这么清楚? 可身上这套hellokitty睡衣,幼稚不说,还褪色,还起球,裤腿还短一截…… 呜呜呜,昨晚为什么要穿这套啊??? 然而心底再怎么万马奔腾,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 等她洗漱完换好衣服,盛嘉泽已经做好了早餐。似乎刚才的小插曲全然没放在心上,神态自然地叫她吃饭。 牛肉面,海带汤,蔬菜三明治和一个苹果,营养丰富,量也不少,几乎是她平时吃的两倍了。 许听夏小心翼翼地问:“是要我选一个吗?” 相较于她面前的花花绿绿,品类繁杂,盛嘉泽面前只有一碗牛肉面和一个苹果。 他用筷子挑着面,胳膊搭在桌沿稍顿住,抬眸对上小姑娘饱含希冀的目光:“你说呢?” 桃花眼光泽流转,微勾的唇角像是在笑她明知故问。 “……”许听夏有点傻了。 几秒后,男人下巴轻抬,视线懒懒扫过她面前那几碗:“全都是你的。” “……” “吃完,不许剩。” 第11章 许听夏不可置信地盯着他,发现男人说这话时似乎是认真的,没有在和她开玩笑。 所以是要她把这些可能要占满她两个胃的食物全部塞进一个胃里? 许听夏欲哭无泪,牙齿轻轻磕了一下唇,样子有点委屈:“可是我吃不了这么多。” 盛嘉泽丝毫不为所动,亲自把筷子放进她手里,牛肉面推到她眼前:“吃吧,我看着你吃。” “……” “我可是答应过大嫂,把你养瘦了要回家跪祠堂。”见小姑娘一脸要哭出来的表情,他勾了勾唇,带着不太明显的诱哄,“听话,嗯?” 盛嘉泽这男人就是个妖孽,一个慵懒上翘的尾音,一对浅浅的酒窝和轻飘飘的眼神,就能令她心驰神荡,听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许听夏从来不知道自己胃里能装下这么多东西,最后剩一半三明治实在吃不下,盛嘉泽也没再为难她,眼角眉梢都透着满意。 末了送她去学校的路上,他看了看车上的时间:“今天太晚了,从明天起早起半个小时,带你去晨跑。” 许听夏猝不及防瞪大了眼睛。 等等这个人不是工作很忙很忙吗? 这是要每天给她做早餐,监督她跑步的意思? “可可是……”因为太过惊讶,她舌头都有点打结,“他们说我不可以跑步。” “谁说你不可以跑步?”盛嘉泽轻扫她一眼,样子十分严肃,“因噎废食,缺乏锻炼,体质才会越来越差。” 昨天问过给她检查身体的校医才知道,她哪里只是看着单薄瘦弱,身子虚得简直不像寻常这么大年龄的女孩。但当初的出院体检分明没有显示出任何异常。 看着小姑娘一脸惊恐的模样,他心下也是一软,勾了勾唇,安抚道:“放心,你会慢慢喜欢上晨跑的。” 许听夏:“……” 不,我不会,永远不会。 许听夏宁愿去参加军训也不想早起半个小时去跑步。 可昨天出了那样的事,班主任和教官都知道了她的体质不适合军训,校医也开了证明,谁都不敢冒着风险再让她参加。 同学们在操场上挥洒汗水站军姿的时候,她一个人在教室预习功课。因为补习班老师提前讲过,课本她基本能看懂。 教室里没人在,许听夏悄悄拿出手机,看昨晚发表的新章节留言。 她有时间会写点小说发表在网上,之前一直无人问津,最近刚多了一群忠实读者,每天都会留言和催更。 构思新小说男主角的时候,她不可避免受了盛嘉泽的影响,刻画出一个帅气骄矜的公子哥形象,居然特别受欢迎。 只是她不知道盛嘉泽的工作是什么,她尝试过把许多可能性安放在男主角身上,都不尽如意。 下课铃响了,许听夏十分专注地回复着读者留言,没发现有人走进教室。 直到突然肩膀被拍了一下,她整颗心差点从胸腔里蹦出来,倒抽了一口凉气。 听着一阵夸张的笑声回过头,只见褚南洲那厮嘴角咧开,模样贱兮兮:“学妹胆子挺大啊,教室里玩手机,小心你班主任给你没收。” 一中有部分学生住校,因为需要和家里联系,允许带手机进校园,但不允许在教室里用。 褚南洲似乎刚下.体育课,穿着黄色篮球服,满头大汗,因为皮肤白皙看上去还挺干净,许是这段时间吃得少了些,脸颊也轮廓分明了些,有那么一丁点英俊。 但许听夏向来对他没什么好感,面无表情地把手机屏幕关掉放进书包里:“我们军训呢,老师不管。” 褚南洲挑了挑下巴:“那你怎么在这儿躲懒?” 许听夏更了一下:“我没有。” “哦。”褚南洲恍然大悟地托长音,拉开她同桌的椅子坐下,咋舌,“听说昨天有个女生站军姿晕倒了,还被教官抱到医务室。” “……” 看着许听夏假装淡定的表情,褚南洲笑到咳嗽:“不会吧,那幸运儿还真是你?” 许听夏瞪了他一眼:“这是我的教室,你能不能出去?” “叔叔太累了,要休息。”褚南洲索性岔开腿往后仰成个大字,一双长臂伸直了摆在后排桌面上,“反正你们又不上课,就让我躺会儿。” “那你能不能别躺这儿?”这人向来没脸没皮,许听夏也没力气轰走他,低头看了眼初禾新买的白色坐垫,“我同桌的垫子要被你弄脏了。” 褚南洲一开始没注意,这会儿才发现这凳子的确坐着比他自己的舒服,软绵绵的,不那么硌屁股。 他挪开屁股一看,原本雪白干净的垫子上被他折腾了一节体育课沾满灰尘的篮球裤弄脏得惨不忍睹。 “艹!”褚南洲满脸惊恐地叫了一声,触了电似的弹起来,“这怎么办啊?!” 因为太激动,到末尾都破了音。 许听夏面无表情:“要么赔钱,要么买个一模一样的给她。” 白垫子边上还画着卡通图案,褚南洲满脸拒绝:“这种娘们唧唧的玩意儿我上哪去买?” 许听夏:“那就赔钱。” 褚南洲:“……” “你赔不赔?”许听夏一脸严肃,“你要不赔我告诉你哥。” 褚南洲一张脸顿时白了又绿,绿了又黑,黑得发紫,无语地望着她道:“你别以为你跟我哥同居——啊呸,跟我哥一起住你就牛逼了。” 许听夏嗓音软软的,却毫不留情地戳他心窝子:“谁让他嫌弃你不让你住呢。” “……”褚南洲嘴角抽搐,几秒后才支支吾吾地说:“那个,我这个月钱花完了,要不这样吧,你先替我垫上,回头我有了就还你。” 许听夏将信将疑:“真的?” 褚南洲把两个裤兜翻出来,只掏出一张孤零零的饭卡,他指着饭卡道:“全部家当,真没了,我这两天烟都是找兄弟借的。” 许听夏皱了皱鼻子:“你还抽烟?” “抽烟的男人多酷。”褚南洲抬了抬下巴,一副普天之下我最帅的自恋表情。 许听夏毫不掩饰地嫌弃:“臭死了。” “你不懂欣赏。”褚南洲轻嗤,“我哥也抽烟,这叫男人的魅力。” 许听夏心底不禁咯噔一跳,“是吗?” “是啊,不抽烟不喝酒算什么男人?”褚南洲振振有词道,“行了小侄女,先帮叔叔垫上,叔叔下个月发了生活费保证还你。” 许听夏心事重重地点头:“好吧。” 褚南洲一溜烟跑得没影,她才反应过来,对着教室门口喊道:“姓褚的!谁是你侄女啊!你个变态!” 不过只比她大一岁,口口声声占便宜,这男的真是太不要脸了。 ** 当天晚上回到家,盛嘉泽果然在准备晚饭。看样子又是丰盛的一顿。 只要他在家,她吃得比在盛家还要好。 和早上一样,被迫把胃塞得满满的,还被他打发出去倒垃圾,说是消食散步。 等倒完垃圾回来时,客厅没人,卫生间的灯亮着,盛嘉泽应该在里面。于是她也没出声,坐到沙发上用手机看小说。 许听夏有看自己小说的习惯。 一边看一边会发现前面的漏洞和不足,也便于在脑子里勾勒后面的剧情。 正看到男女主第一次见面的情节。 许听夏不禁想起她和盛嘉泽的初见。 那时候她眼睛还看不见,坐在轮椅上拿着根盲人手杖,对着他的脚傻戳了很久。 不知道那时的他是怎么看她? 一定是在笑话她吧。 但即便如此,只要一想起那天,她还是会忍不住嘴角上扬。 思绪飘得太远,手机屏幕都自动熄灭了。 许听夏沉浸在一些回忆的画面里,直到卫生间突然开门的响声,将她的思绪拉扯回来。 她下意识地一抬头,不自觉屏住呼吸。 男人赤.裸的上半身肌肉线条紧绷,是平时穿着衣服看不出来的精壮健硕。虽然肤色偏白,却散发着令人无法忽视的荷尔蒙气息,他不动,那阵气息也远远地朝她逼过来。 然而此刻她的注意力无法集中在绝美的男色冲击下,他腹部右侧缠着白色纱布,隐约有丝丝鲜红从纱布里渗出来。 盛嘉泽似乎没想到她回来得这么快,眉宇间划过一丝惊讶,但很快便神色自然地从门后拿过浴袍披在身上,系腰带的动作也十分利索。 许听夏紧抿着唇,脑袋里嗡嗡作响,即便他已经穿戴整齐,她还是目光定定地望着他右腹的位置。 盛嘉泽恍若未觉,抬脚去餐厅倒了杯水喝。 许听夏回头看着男人高大挺拔的身躯,心口泛着疼。她咬着牙忍了很久,终于在他把脏衣服放进洗衣机后,起身跟上他意欲回房的脚步,下一秒几乎是脱口而出:“嘉泽……叔叔。” 男人侧身回眸,浴袍领口松垮垮的,唇角也勾得懒散:“怎么?” 此刻的他分明是说不出的风情万种,却都无法令她生出半分旖旎心思,只有心口像被钝器敲打的痛感,从女孩软糯压抑的嗓音里泄露出来:“……你是受伤了吗?” 第12章 男人闻言,眉梢几不可见地动了动,语调听上去漫不经心:“嗯,有点儿。” “……”这只是有点? 许听夏咬咬唇,知道自己多事但还是忍不住提醒道:“我刚刚看到你流血了。” “没事。”男人唇角微勾,手扶着门把敲了敲,“我换个药。” 许听夏看见他推门,小心翼翼地开口:“要,要帮忙吗?” 卧室门被打开,盛嘉泽微挑着眉回过头。走廊暗淡的光线显得他双眸格外明亮,像黑曜石般闪闪发光,却又像深不见底的黑洞,让她一陷进去就再出不来。 几秒后他勾了勾唇,一如既往的疏懒和无所谓:“有点难看,你不怕就来。” 娇滴滴的小姑娘,肯定没见过什么血腥场面,胆子小得要命。 他以为她就说说而已,没想到打了预防针,她还敢跟他进来。 药箱就放在主卧起居室的茶几下面,盛嘉泽坐上沙发,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拿出药箱,准备好碘伏棉签和包扎用的纱布,有模有样,挺熟练似的。 “以前给别人换过?”他漫不经心地问。 “没。”许听夏拿着小剪刀转过来,满脸认真道,“我看电视里都是这样的。” “……”男人面容微动,嘴角不太明显地抽了抽。 电视里看过,她就敢? 可当下小姑娘热情殷切还隐隐带着点心疼的目光,让他实在不忍心说出一个不字。 盛予安也曾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 盛嘉泽略微的失神被小姑娘软糯的声音打断:“你,你脱一下衣服吧。” 盛嘉泽垂了垂眼,没动。 许听夏以为他怕疼,郑重其事地保证:“我会轻点的。” 盛嘉泽看她拿着剪刀随时准备下手的样子,喉结滚了下,说:“叔叔不怕疼,怕死。” 女孩晶亮的眸暗沉下去,下唇被牙齿轻轻磕住,盛嘉泽只觉得心口一阵麻,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解开腰带。 大片肌肤裸.露在空气里,裹在浴袍中的沐浴露香味夹杂着男性独有的荷尔蒙气息也紧跟着扑面而来。 许听夏禁不住脸热了热,目光专注地盯着他腰腹上的纱布,尽管视野所及,无法避免地将他健硕的胸肌和腹肌收入眼帘。 一个男人长成这样,简直是犯罪。 她不自觉咽了咽嗓,手上的剪刀也没捏稳,差点掉下去。 盛嘉泽同时呼吸一紧。就好像纵容着小朋友玩新奇的玩具,而那个玩具正是他自己。 天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惯一个小姑娘。 “那我开始了哦。”许听夏一本正经地说。 盛嘉泽闭了闭眼,漂亮的长睫微颤:“嗯。” 有那么点视死如归的味道。 许听夏小心翼翼地用剪刀剪开原先的纱布,揭露出伤口。 伤口比她想象中还要狰狞得多,大约五公分长的口子,缝了针,因为拉扯渗了点血。 许听夏用消毒过的毛巾给他擦拭伤口周围,看着毛巾被染上的红色,鼻头泛酸。 她咬了咬下唇,拿起碘酒十分仔细地给他伤口消毒,一边轻轻摁着棉签,一边瓮着嗓音问:“你是跟别人打架了吗?” 小姑娘力道很轻,轻得跟挠痒痒似的,痒得盛嘉泽丝毫没觉得疼,也就有心思说笑:“你觉得呢?” 许听夏敛眉低头,说话时鸦羽般的睫毛颤动着,专注又小心:“打架不好。” 男人忽然笑了出声,似乎是牵扯到伤口,发出一道吃痛的闷哼。 许听夏紧张地抬起头,只见他神色如常地安抚道:“没事。” 才稍稍放下心来。 她帮他把伤口重新包扎起来,本以为刚才的话题就那么不了了之,片刻后,男人却开了口:“叔叔没打架,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许听夏抬眸看他,不相信摔一跤能摔成这样。 盛嘉泽看出她眼中的怀疑,勾了下唇,解释道:“从飞机上摔下来的。” 许听夏惊讶地瞪大眼睛。 盛嘉泽望着她,像哄小孩儿似的轻声道:“叔叔每天都要开飞机,摔下来很正常,只不过这次运气不好,受了点儿小伤。” 许听夏眼皮微颤。 想起刚刚看到的伤口,鲜血模糊,触目惊心,他居然只有轻飘飘一句——受了点儿小伤。 她的爸爸妈妈就是在飞机上去世的,她至今也还记得空难发生的那刻,内心那种灭顶的绝望。 会不会有一天,他也在天上飞着飞着,就再也回不来了? “想什么呢?”盛嘉泽抬手轻轻敲了她额头一下,一贯疏懒的嗓音里夹着宠溺,“小呆子,弄完回房睡觉了。” 许听夏如梦初醒,咬着唇,两眼红红地把药箱收拾好,然后拔腿跑出他房间。 盛嘉泽低头摸了摸包扎得奇形怪状的纱布,不自觉勾了唇角。 以为她回去睡了,结果没等两分钟,外头又响起敲门声。 小姑娘得了首肯再进来,手里拿着一个金黄色小布袋,还不及手掌大,她用两只手递给他:“以后你开飞机的时候带着这个。” 盛嘉泽失笑:“这是什么?” “里面有个平安符,可以保平安的。”许听夏抬起晶亮的眸子,无比认真地望着他,“以后不要再受伤了。” 盛嘉泽想起大嫂不久前带她去过一次佛寺,料想是那次为她求的,于是没接:“你自己留着吧,叔叔不用。” 小姑娘依旧举着,直勾勾的杏眼盯着他,倔强而坚持。 好像他要是不接,今晚她就得住在这儿。 于是无奈地捏住平安符一角,语气带了丝纵容:“行,收下了。” “那晚安。”小姑娘顿时眉开眼笑。 盛嘉泽幽深的眸底动了动:“晚安。” 她满足的样子像一只雀跃的小白兔。 ** 知道盛嘉泽受伤,许听夏以为自己可以暂时逃过一劫,不用跑步了。 结果第二天早上起来,男人不仅给她做好早餐,还准备好了一双跑鞋。 他监督着她穿跑鞋,餐桌上的早餐香味刺激着她的味蕾,男人却不知道从哪变出一颗巧克力:“先来点儿垫垫,避免低血糖,跑完步再回来吃饭。” 许听夏看着那颗巧克力,皱了皱被早餐勾引的鼻子,郑重其事地望着他:“你伤还没好呢,是不是不要跑步比较好?” “嗯,我不跑。”他仿佛看透了她,勾唇时挤出的漂亮酒窝里挟着一丝促狭,“我看着你跑。” “……”许听夏欲哭无泪的地扁了扁嘴。 “好了,别跟上刑场似的。”盛嘉泽揉了揉她的脑袋,“今天只在小区跑一圈,跑完就回来吃饭。” 男人温热的手掌触碰到头发,那一片就像是过了电。许听夏整个人只能听见嗡嗡嗡嗡的响,乖乖穿了鞋跟他出去。 等站在电梯里,听见门被关上的声音,语言中枢才终于恢复,在头脑里形成一串文字—— 啊,他摸了我的头…… 说好的跑一圈,许听夏大约只完成了一百多米,就气喘吁吁,好像多跑一点就要断气。 盛嘉泽目的只是锻炼她体质,无意折磨她,今天的晨跑只好到此结束。 两人走回去吃了早饭,许听夏洗了澡换了身衣服,他开车送她去学校。 “锻炼身体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你身体底子太差,一开始的确会很辛苦。”盛嘉泽郑重其事地对她说,“别气馁,慢慢来。” “……”许听夏只想找个地方哭。 到教室的时候,初禾已经在穿军训的布鞋。 学校发的绿色解放鞋太难看,很多小姑娘都是穿着小白鞋来学校换的。 初禾刚系好鞋带坐起来,看着她笑:“夏夏早上好呀。” 嘴角一对梨涡特别可爱。 有时候看见初禾笑,许听夏会禁不住想起盛嘉泽的酒窝。 “早。”许听夏把下车时盛嘉泽给她的巧克力分了一块给初禾,“这个给你吃。” “谢谢。”初禾一边吃着巧克力,一边喝着牛奶望着她,眼神饶有兴致。 许听夏被她看得不好意思,摸摸脸:“我脸上有东西么?” “没有啊。”初禾摇摇头,“就是觉得你今天气色不错,脸上红润润的,不像以前那么白了。” 许听夏一怔:“是吗?” 难道是因为今天一大早跑了步? 那也太神奇了吧…… 从小身边的人都说她脸色偏白,看起来就是身体虚弱的样子,实际上也的确身体虚弱。 爸妈心疼她惯着她,从来不逼她运动,每学期开学都提前给体育老师打招呼,只让参加一些不消耗体力的简单游戏。 所有人都因为她的身体对她格外照顾,就好像一个脆弱的瓷瓶,都不敢碰,放在温室里高高供着,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像这样明知她跑两步就喘还硬拉着她去跑步的人,盛嘉泽是头一个。 他好像总是没那么多顾虑。 就在其他人都被装在规矩的套子里,守着自己一亩三分的责任,不敢少做亦不敢多管,生怕惹火上身的时候,偏只有他潇洒恣意,率性而认真。 “对了夏夏。”初禾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拍了一下她的肩。 许听夏疑惑地看过去:“怎么了?” 初禾两眼冒光,神神秘秘地说:“我知道抱你去医务室的那个人是谁了!” 第13章 许听夏眸子动了动,问:“是谁啊?” 初禾笑得像个花痴:“我哥是国防大学毕业的,昨晚我看了他们学校发的宣传册,里面正好有那套衣服,是警务航空总队的队服。我让我哥托人去打听啦,应该很快会有结果的!” 许听夏看着初禾眼里的光,忍不住取笑她:“你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 “那就看你要不要对救命恩人以身相许啦。”初禾挤了挤眼睛,“你不要我可以试试。” 许听夏“噗嗤”一笑,手指戳戳她脑门:“你有这时间还是好好学习吧,老班说咱们每次月考完都会微调座位的,你要是谈恋爱影响学习,咱们就不能做同桌了。” “对哦。”初禾被戳得眯眯眼,抱住她胳膊蹭蹭,无比惋惜地叹了一声,“还是你比较重要,那就让小哥哥再等等吧。” 听见集合的哨声,初禾一个激灵站起来,把没喝完的牛奶塞进许听夏手里:“我走了啊宝贝!” 同学们也都跑向教室外的空地,由班长整队带到训练的操场。 盛嘉泽晚上不在家,说是突然有工作,给她买好晚餐送上门。 许听夏吃完后本来撑得不想动,可想起昨晚盛嘉泽要她下楼倒垃圾顺便消消食的那副严肃样,忍不住心口泛甜,收拾好垃圾就哼着小调出了门。 今天她走得远一些,到了小区对面的小广场上,这边的商圈有表演活动,支着舞台,舞台下行人摩肩擦踵,十分热闹。 似乎正进行到什么活动环节,底下的观众都很激动。许听夏竖起耳朵认真听了几句,原来是有奖品赠送。 主持人手里拿着一个海绵宝宝形状的护眼台灯,下面的工作人员给观众发号码牌,许听夏站得近,也被发了一张号码牌。 虽然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一般不会降临在她身上,许听夏还是默默在心底祈祷了一下。 她书桌上正缺盏台灯,而且这个很漂亮。 很快,主持人手从奖池里捞出一个小球,上面写着中奖号码。 许听夏低头一看自己手里的号码牌,居然还真中了。 她有点激动地举起手。在旁边小孩哇哇的哭闹声中,走到舞台上。主持人把台灯送给她,拍了个纪念照,就让她下了台。 没准今天可以去买张彩票。 许听夏抱着台灯,心里美滋滋,脸上也挂着浅浅的笑容。 刚准备过马路的时候,突然有人叫她:“小姑娘,能不能跟你商量个事儿?” 许听夏回头一看,是个衣着朴素的女人,抱着个大约三四岁的小女孩,女孩穿着蓝色公主裙,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挂着泪痕,眼睛也红红的,泛着湿意,像是刚哭过。 “不好意思啊。”女人略带歉意地望着她说,“我女儿特别想要你这个台灯,没抽到她就哭到现在,能不能请你把这个让给她?你看,反正也是抽奖得的……” 许听夏诧异地睁了睁眸,她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 女人见她犹豫,继续道:“我可以给你点钱,就当我买的。” 这话似乎很有道理,拿钱换东西,天经地义。 但许听夏还是不太愿意。 台灯是她需要的,这盏她也很喜欢,就算拿着这个女人给的钱再去买,也不一定能买到更满意的。 盛嘉泽说过,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必要迎合别人。 那么喜欢的东西,也没必要让给别人。 然而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对方抱着个孩子,她向来性子偏软,有点不知道该如何拒绝。 女人眼神殷切地等她同意,怀中的小孩伸手想拿台灯,许听夏下意识退了一步,那小孩竟哇哇哭了起来。 女人顿时急了,一阵拍拍哄哄,孩子却哭得更大声,忍不住抱怨道:“不就是买你个灯吗?你说你这么大了跟小朋友较什么劲,又不是不给钱……哎呀好了好了,宝贝别哭啊,姐姐小气,妈妈去给你买别的好不好?” 许听夏心里一阵不是滋味,分明她才是被逼迫的,怎么现在反而是她像个坏人? 因为小孩会哭,她不会? “就你家孩子是宝贝?”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清冷刻薄的嗓音。 许听夏心口猛地一颤,回过头,马路牙子边站着个身姿挺拔的男人,穿一身黑色立领t恤,单手插兜,居高临下目光微凉,那样子酷得不像话。 许是他声线太冷,把那小孩的哭声都冻住,周围短暂地安静下来。 盛嘉泽走到她旁边,手轻轻放在她头顶上,朝自己身侧揽了揽,面无表情地望着那对母女:“我家孩子凭本事得的,凭什么让给你?” 女人见他这么凶,气势一下就弱了:“我就是跟她商量商量,不同意就算了。” 说完把女儿抱紧了些,转过身,灰溜溜地消失在人海里。 许听夏感觉到头发被揉了揉,紧接着男人一道似笑非笑的嗓音:“你是小傻子么?不愿意都不会拒绝?” 许听夏怀里抱着台灯,被他揉得晕乎乎:“我是在想怎么拒绝……” 盛嘉泽轻叹着松开她脑袋,“回去吧。” 许听夏“哦”了一声,跟上他脚步。 夜晚霓虹闪烁,灯火辉煌,他的背影在她眼中却是最明亮的存在。 走进小区的时候,许听夏突然想起来什么,问:“你的车呢?” 盛嘉泽回头看她一眼:“下午送去保养了,临时接到任务,没时间等,就放在4s店。” “哦。”许听夏点点头,“那明天早上怎么办?” 男人轻描淡写地回答:“车库里还有两辆。” “……”好的。 是她多虑了。 盛嘉泽有一米八八,许听夏身高才接近一米六,走在他身后只觉得自己真像个小孩。 想起他刚刚在那对母女面前说的话,心里有高兴却也有失落。 高兴的是,他护着她的样子好帅。 失落的是,她知道盛嘉泽是真的把她当小孩。 电梯缓缓地上升,许听夏看着他的背影,嗓音柔软地问:“我给你的平安符,有带着吗?” 盛嘉泽笑了一声:“放心,带着呢。” 许听夏点点头:“每天都要带哦。” “好。”盛嘉泽应下,嗓音里夹着明显的宠溺。 还是哄小孩的那种腔调。 但许听夏不想计较这些,就算是把她当小孩,只要他哄一句,她心底就能开出花来。 “不过夏夏。”盛嘉泽忽然唤她。 许听夏愣了一下:“嗯?” 盛嘉泽侧过头垂眸,望向她圆润晶莹又天真无邪的眼睛:“叔叔以后有了女朋友,或者等你长大交了男朋友,还带着它是不是不太合适?” 许听夏心口沉了沉,轻轻攥住一双手指,假装若无其事地垂眸道:“那就到时候再说。” 就算他以后会有女朋友,那也是以后的事了。 至少在那之前,他的温柔宠溺,他的护短,全都是给了自己。 她也想在那之前,竭尽所能给他最好的。 盛嘉泽不是闲得下来的性子,虽然队里想让他休假养伤,但他根本坐不住。 所以这些天伤口总是好了坏,坏了好。 许听夏几乎每天都给他上药,渐渐地她没那么难为情,盛嘉泽也大大咧咧不遮不掩。 她发现他腰侧有一道很长的疤,后背也有一小片疑似烫伤或烧伤的疤,一个人默默心疼了很久。想起妈妈从前用的一种祛疤药膏效果还不错,于是用省下的生活费偷偷在网上下了单。 ** 军训成果汇报那天,许听夏去了。 她坐在主席台旁边的观众席上,看着一周前还是一盘散沙的同学们一个个雄姿英发,步履如风,看那些整齐的方阵从眼前掠过,操场上尘土飞扬,同学们的迷彩服都被汗水浸湿,烈日灼得眼睛都睁不开,他们依旧背脊笔直,如雕像般竖立。 她心里说不出有多羡慕。 最后的标兵班汇报完毕,操场上掌声雷动。 结束后许听夏跟着班级上的同学一起离开,心绪还没有缓过来。 初禾猛拍了一下她的肩:“想什么呢?” “没。”许听夏笑着摇摇头,转移话题,“你饿了吗?我们中午吃什么?” 初禾想了想:“我想吃十二块的饭,今天太累了,要好好补补。” 学校食堂的饭有七块和十二块两种,档次自然是不同的,平时她们都吃七块,偶尔买点面食和小吃,但小吃不是天天都有。 许听夏:“我听说今天有烤冷面。” !!! 初禾两眼冒光:“那我要吃烤冷面!” “限量供应哦,你要吃赶紧跑着去,一会儿没了。”许听夏提醒道。 “那我去了!帮你也抢一份!”初禾迅速迈开一双飞毛腿。 许听夏看着初禾风驰电掣般的背影,忍不住笑了出声。 不知道她小小的身体里为什么会有这么惊人的能量。 许听夏走到食堂时,初禾不仅给她抢了份烤冷面,十二块的饭也打好了。 两个人吃着吃着,初禾突然一个激灵:“对了!” 许听夏疑惑转头,嘴里还含着米饭:“唔?” “我找我哥要了张照片,说是那个什么警航空勤大队的什么组的合照。”初禾吃力地说完,从兜里掏出手机,鼓捣了几下递给她,“你猜猜那天抱你的是哪个?” 许听夏接过手机,在铺满屏幕的几人合照上,目光一瞬间定格。 第14章 照片上五个年轻男人,都穿着清一色的深蓝制服,站在一架直升机前。其余四个站得笔直端正,面容严肃,只有一个人满脸敷衍和不耐,明显的不情愿。 的确像是他的性子。 被迫照这种傻乎乎的合照,许听夏甚至能想象出那人心底的嫌弃和鄙夷。 她勾起唇角,手指放大屏幕上的照片,想要再看得清楚一些。 旁边的初禾不禁发出一声“卧槽”,瞪大眼睛:“夏夏你是神吗?你怎么知道是他?!” 许听夏手指一顿,愣住,“我不知……” “啊我知道了!”初禾无比兴奋地打断她,“你是不是看上人家警航小哥哥了?” 许听夏默默地抿紧唇,没有否认。 她看上盛嘉泽,早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但之前顶多算是单方面的暗恋。 她知道他们之间不可能,她在他眼里只是个孤苦无依的小女孩,或出于责任,或出于怜悯照顾她,但绝不可能生出别的心思。 “就说嘛,这小哥哥长这么帅,就是用来一见钟情的。”初禾揽住她肩膀,笑得贼兮兮的。 一见钟情……么? 许听夏心口猛震了下。 是一见钟情。 从她经历过漫长的黑暗第一眼见到光明,第一眼看到他立在墙边的挺拔身影,猝不及防跌入那双深邃无底的桃花眼时,就注定再也走不出去了。 初禾继续在一旁喋喋不休,她却心不在焉。 “夏夏你知道吗?我哥跟我说他特别牛,是现在警航救援队的队长,直升机开得特别好,什么雷雨天台风天都不带怕的。” “而且他是从空军部队过去的,以前都是开战斗机!牛逼坏了!就是性格比较臭屁,不过厉害的人都这样啦,有脾气。” “不过夏夏我觉得你有戏!你知道吗那天我亲眼看着他从老远跑过来抱你。”初禾冲她挤眉弄眼,“你说,人家小哥哥不会暗戳戳观察你很久,对你有意思吧?” 许听夏心乱得不行,原本说服自己的那些言语都变得苍白无力,生出一些蠢蠢欲动。 她咬了咬下唇,嘴硬道:“你别瞎说。” 初禾只当她是害羞,乐呵呵地把手机拿回去了。 过了一会儿,许听夏清了清嗓,假装若无其事道:“初初,你把那个照片发我。” 初禾抬抬头,两眼亮晶晶的,故意逗她:“哦?” 许听夏羞恼地瞪过去:“刚才那个照片啦,就那个!” “啧啧。”初禾咋了咋舌,边拿出手机边慢悠悠地说,“某人春心萌动,一见钟情啦。” “……” 盛嘉泽今天有空,提前发微信说要来学校接她。 想起中午在食堂的事,许听夏让他把车停在学校旁的路口。 盛嘉泽以为小姑娘是性子低调,嫌他的车标太扎眼,于是也没多问。 晚上放学,许听夏故意对初禾说自己要去买点书,就没跟初禾一起走。等了十多分钟,才一个人走向盛嘉泽停车的路口。 她不是故意想骗初禾。 可当她喜欢盛嘉泽的心思被人揭穿,再让初禾见到盛嘉泽的那刻,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种尴尬。 大g的车标虽然扎眼,但不得不说这种拉风的车型很适合盛嘉泽。 适合他的个性,特立独行,潇洒不羁。 只不过许听夏的小短腿每次自己上车都有点费劲。就像小时候上家里亲戚的吉普车,都是爸爸抱上去的,现在她只能爬上去。 终于坐上副驾驶时,她忍不住想到初禾白天说的话—— “那天我亲眼看着他从老远跑过来抱你……” 要问吗? 可万一他只是顺便有事过去,又正好看见了她,自己是不是太自作多情了些? 如果她那天没晕倒多好啊,连他抱了自己,她都没一点印象,仔细回想起来,只有依稀闻见的那缕熟悉的味道。 可她要是没晕倒,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许听夏还是不甘心,心底怀揣着一丝蠢蠢欲动,小心翼翼瞄了驾驶座上的男人一路,直到回了家,他去准备晚饭的时候,才扭扭捏捏地问出口:“那天……” 男人一回头,她声音就戛然而止。 然后在他写满询问的眼神中,鼓起勇气继续:“就是我在学校晕倒那天,你去了吗?” 盛嘉泽望着小姑娘,不知道为什么,她过于明亮天真的眸子让他心底有一丝莫名的杂乱。他下意识地扯了个谎:“嗯,找你们程营长有点事情,他是我以前的战友。” “哦。”许听夏垂了垂眸,说不上失望,似乎是意料之中的,“那我晕倒的时候……” 盛嘉泽十分平静地接话:“我刚好看到,就抱了你去医务室。” 一切都被他解释得理所当然,许听夏心底那点旖旎的悸动也全都烟消云散。 是了。 他答应过小姨要照顾好她,无论是做饭给她吃,监督她锻炼身体,还是抱她去医务室,这些都不能说明任何。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盛嘉泽本就是个信守承诺的人。 许听夏抿了抿唇,压下心底那点小酸涩,很快把自己给哄好了:“我想喝鸡蛋汤,不想吃炒鸡蛋。” 盛嘉泽转回去切西红柿,嗓音里带了宠溺:“好,厨房油烟大,出去等。” 跟了盛嘉泽这么久,她越来越会自己哄自己了。 毕竟,暗恋就是坐在一口枯井里看月亮,她眼里的世界只有他,而他,从来都看不见她。 ** 高中生的十一假期总是被作业填满。 许听夏有堆积如山的作业,而盛嘉泽没有假期,队里训练不停,有需要随时出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两个人算是同命相怜。 一直到十月七号,假期最后一天晚上,卢倩和盛嘉铭请他们去吃饭。 地点在部队大院,夫妻俩暂住的房子里。 盛嘉泽不喜欢回盛宅,但和哥嫂的关系向来亲厚,尤其是卢倩说的话,盛嘉铭奉为圣旨,他当弟弟的也必须得听。 他专程从队里回来接了许听夏过去。 卢倩许久没见到侄女,一见面就眉开眼笑:“哎呀,这还是我家夏夏吗?跟着嘉泽这是长好了呀。” 许听夏脸一热,嘟哝道:“有么?” 难道她真的长胖了吗? 虽然盛嘉泽总是给她吃很多,但也会督促她运动,按道理说不会长太胖…… “看着比以前水灵多了。”卢倩捏捏她脸颊,竟还捏出点肉来,“要不以后你就跟着嘉泽吧,没想到他还挺会照顾小姑娘的,老公快看。”说着她叫了叫厨房里那人,“我们家夏夏是不是长好了?” 正在切菜的盛嘉铭转过身看了眼,点头:“嗯,气色也好多了,以前那小脸儿白的,一看就营养不良。” 盛嘉泽倚在门边笑出声,许听夏回头嗔了他一眼。 那可不,每天早上五点被揪起来跑步呢。 一开始只能跑一百米,现在都能绕小区一半了,盛嘉泽还说了,以后要跟他跑五公里。 她觉得她不如死掉。 兄弟俩不愧是一个妈生的,盛嘉铭手艺也好,一桌菜让人垂涎欲滴。 许听夏小口小口嘬着海带汤,盛嘉泽剥的虾都往她盘子里放,动作无比自然,像是许久以来养成的习惯。 卢倩笑得合不拢嘴:“嘉泽以后一定会是个好父亲。” 盛嘉泽把手里的虾肉放进许听夏盘子里,拿了张纸巾擦手,轻飘飘道:“没那个打算。” “怎么,你还能一辈子不结婚啊?”卢倩娇俏地笑出声,“你们队里都是大老爷们儿,的确不好找,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我帮你物色物色?” 盛嘉铭点头附和:“是啊嘉泽,你今年过二十五了吧,一晃就三十,快得很,你嫂子认识的女孩儿多,你给个标准她帮你相看相看。” “好啊。”男人往碗里夹着菜,漫不经心道,“嫂子认识的女孩儿里有长得像刘亦菲的吗?我喜欢那样儿的。光长得像不行,气质也得像。对了,还得身材好,个子高点儿,不然影响下一代。年纪嘛不要小太多,大一点儿也行,三岁以内我都能接受。” “不着调。”盛嘉铭瞪了他一眼,“你这是娶媳妇,不是找天仙。” 盛嘉泽往嘴里抛了颗花生米,笑得吊儿郎当:“那找不着就不娶了呗。” 许听夏抿着唇想笑,可又笑不出来。 像盛嘉泽这样的男人,当然不是普通女人能拿捏得住的。 将来他的女朋友,一定能把她比到尘埃里去吧。 那得是多完美的女人? 她一直都知道,盛嘉泽迟早是要交女朋友,要和别人结婚的。可当这话真的被放到明面上来说,当他真的要去相亲,一句句依旧像是在她心口划刀子。 许听夏机械地往嘴里喂东西,一顿饭食不知味。 卢倩也看出她闷闷不乐,以为她是累了,说:“夏夏要不今晚在小姨家睡?” 她差点就要开口答应。 今晚有点不想去盛嘉泽那边,不想和他待在一起,可是…… “小姨我晚上还要做卷子。” “那行吧。”卢倩叫了一声在厨房里给大哥帮忙的男人,“嘉泽,别洗了,带夏夏早点回家,她还要写作业。” “好。” 盛嘉泽洗干净手,出来时薅了一把小姑娘的头:“走了。” 许听夏闷着张脸捋捋被他弄乱的头发,和小姨姨夫道了别。 一直到车上她都没说话,盛嘉泽像是才发现小姑娘格外的沉默,发动车子,目光从亮起的仪表盘看向她圆圆的眸子:“怎么不高兴了?” “没。”许听夏侧过头面向窗外,圆圆的眸子闭上,“我有点困,先睡一觉。” 盛嘉泽也就不好多问。 把许听夏送回家后,他接了通电话,略带沉思地看了眼小姑娘紧闭的房门,才又出去。 吴柯在酒吧里等他。 平时他不跟吴柯去那种场子,虽然年轻的时候无所顾虑,现在怎么说也是警航的人,多少要守些规矩。 而他本来也不喜欢那种声色场所。 今晚吴柯约的是一家清吧,环境单纯一些。再加上家里小姑娘捉摸不透的小情绪让他也有点烦躁压抑,想找个地方疏解一下,就答应了。 吴柯看上了这家清吧的老板娘,最近正在追,据他所说,那姑娘虽然清高难追,但也就差临门一脚。 吴柯在这方面向来擅长。 想起屋里那个莫名其妙闹情绪的小姑娘,盛嘉泽问他:“你平时都怎么哄生气的小姑娘?” 吴柯挑了挑眉,似乎不信这话是从他嘴里问出来的。 被盛嘉泽一个白眼扫过来,才慢悠悠地说:“那得看是为什么生气了。” 盛嘉泽烦躁地抿了口酒:“我哪知道。” “莫名其妙跟你生气?”吴柯挑眉。 盛嘉泽微微一顿,“嗯”了声。 吴柯咋了咋舌,高深莫测地晃了晃酒杯,道:“说你白长这么一张脸了吧,二十好几还纯得跟个大姑娘似的。” 盛嘉泽不耐地睨他一眼:“说人话。” “行,我说。”吴柯拎着酒瓶往他杯子里倒满了,“这有什么搞不明白的?小姑娘莫名其妙闹脾气,要么是你得罪人家,要么就……” 盛嘉泽抬了抬眼,捏住酒杯。 吴柯看他一脸认真求索的表情,轻笑:“吃醋了呗。” 第15章 盛嘉泽就像听了个笑话,不以为意地唇角一撇:“胡扯。” 吴柯的话他没放在心上,只除了一句—— “哄姑娘简单,甭管大姑娘小姑娘,买点儿漂亮礼物,说点儿好听的,再大的气也就消了。” 他也没细问,再问下去吴柯那家伙得笑死他。 回去路上,盛嘉泽寻思着买什么漂亮礼物,能哄好家里那小姑娘,路过一片商圈的时候,他把车子停了下来。 商场入口是一家手表店,门口橱窗里摆着一块通体雪白的链条表,瞬间捕捉了他的眼球。 “先生眼光真好,这是我们国庆新出的限量款,先生是要买给女朋友吗?”导购眼尖,立马迎出来问。 盛嘉泽懒得和陌生人解释太多,“拿出来我看看。” 导购见他气质不凡,手里车钥匙上尊贵的三叉星logo闪闪发亮,不禁眉开眼笑:“好的先生。” 盛嘉泽只拿在手里掂了掂,就径直走向收银台。 导购心说这是遇上了财神爷,笑得合不拢嘴,连忙跟上去收钱。 “先生,一万三千八。” “嗯。”盛嘉泽面色如常地递出去一张卡,那神情就像买了颗几毛钱的大白菜,完全无视导购炯炯发亮的目光,接过包装好的手表和卡,就出去了。 东西买了,什么时候送,怎么送,又是个问题。 盛嘉泽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能给自己找麻烦。 但好像也没那么烦。 车子拐进小区大门,他一手掀开精致的丝绒盒盖,看着里面白得纤尘不染的小东西,勾了勾唇。 还挺配她。 ** 许听夏写完剩下的半份卷子,才不到九点。 逼着自己把心思投入到学习中去,好像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心神不宁。 去洗完澡出来,准备睡觉的时候,她才听见外面有脚步声。 盛嘉泽回来了。 她知道她刚进屋他就出了门,等她要睡觉的时候,他才又回来。 或许是她莫名其妙的脾气让他烦了。 管他呢。 反正他是要去相亲的,是要和别的女人谈恋爱的,他也没有义务永远照顾她。 等他有了女朋友,自己也就该搬出去了。 他过他的人生,她过她的,互不打扰。 就像现在一样。 第二天早上,许听夏没有让人叫,五点十分自己就醒了。 起床洗漱,换衣穿鞋,动作是前所未有的利索,盛嘉泽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出门去晨跑。 自从发现每天早上跑跑步,一整天人都会很舒服,她的确习惯了这种生活方式。 虽然现在她依旧只能跑半个小区外围,剩下的一半要走回去。 今天她特意走得慢一些,回到家时,盛嘉泽居然还在。 两个人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 无非就是“我去洗澡”,“嗯”,“洗完吃饭”之类的日常,两人各怀心事,态度都比平时别扭寡淡得多。 盛嘉泽要送她去学校,她原本想拒绝,可一想到这会儿正是高峰期,只好作罢,乖乖上了副驾驶。 人都是被惯坏的。 以前她也没少去挤公交,挤地铁,但这么久以来尝到了甜头,有人送,有豪车坐,她便越发排斥以往早高峰散发着各种早餐和人体味道的拥挤车厢。 而他的车里很干净,只有淡淡的草木系香薰味,内饰也简洁清爽,除了一个手机支架和纸巾包,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副驾驶更是宽敞得能有两个她躺在上面睡觉。 可这个位置终归是要有主的,她只是一个短暂的过客。 车子像以往任何一个早晨一样,行驶在同样的路线,只是两人之间的气氛说不出的古怪。 盛嘉泽很少在车上听音乐,今天却打开了音乐,歌单还是几年前流行的风格。 许听夏听着听着,眼眶发酸。 她终于还是叫了他一声:“嘉泽叔叔。” 这一声低得到尘埃里去,也发自内心地没有再包藏半点私欲。 只是叔叔而已,以后也永远都是。 她再也不犟了。 盛嘉泽把车速放慢,调小音乐声,淡淡回她:“怎么了?” 许听夏手指揪着校服裙摆,百褶裙被揉出更多的褶皱:“我会让老师帮我办寄宿的。” 男人指骨发白,握紧了方向盘:“还没闹够?” “我没闹。”她低着头,是十分乖巧懂事的语气,“您要相亲,我住在这里不太方便,别人会有想法的。” 她忍着没说自己是个拖油瓶。 以前是小姨的拖油瓶,现在成了他的拖油瓶。 更要命的是她一个拖油瓶,居然那么那么喜欢他。真的狗血又可笑。 盛嘉泽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唤她:“夏夏……” “您就把车停在这儿吧,同学看到不太好。”许听夏在路口提醒他。 她又把称呼改回了“您”。 和最初一样,小心翼翼的恭敬,不再越雷池一步。 盛嘉泽面色凝重地停了车,眼看小姑娘像一只小兔子似的跳下车,融入早高峰拥挤的人流。 ** 许听夏问了班主任寄宿的事,却被告知现在女生宿舍已经住满,暂时没有空床。答应她如果有人退宿,会优先给她安排。 中午,她和初禾吃完饭从食堂回教室,刚把手机打开,就接到一通电话。 许听夏这才想起来,那次给盛嘉泽在网上买的祛疤膏,刚下单就被官方店通知断货了,别的小店她不敢买,于是只好托一个认识的阿姨帮忙代购,是以前经常帮妈妈代购化妆品的。 “喂,夏夏啊,东西前两天已经寄出去了,今天应该能到,你有时间记得取快递哦。” 许听夏敛起神色,攥了攥手指:“嗯,谢谢刘阿姨。” “什么东西呀?”初禾捧着奶茶问她。 许听夏随口道:“没什么,网上买的零食到了。” 初禾眼睛一亮:“什么好吃的?” “就我们上次在超市买的炸年糕。”许听夏胡扯一通,“网上比较便宜,我就多买了点。” “哦。”初禾没什么兴趣,就不再问了。 那东西许听夏觉得好吃,在她看来却一般。 ** 晚上回去后,盛嘉泽破天荒地不在。 这一个多月他几乎每天都回来,负责她早餐晚餐,监督她晨跑早睡,偶尔有事情回不了也会提前告知。 这还是第一次人不在,也没有交代只言片语。 许听夏说不上是庆幸多一些,还是失落多一些。 她正要去厨房给自己煮面条,大门突然被敲响了。 盛嘉泽这边治安好,连小区物业都不能随便上来,于是她也习惯了大大咧咧,直接把门打开。 外面站着个穿花衬衫的男人,笑得花枝招展,是吴柯。 “小祖宗没吃饭呢吧?”吴柯不请自入,把热乎乎的袋子放在玄关柜上,然后自顾自换鞋,“盛哥让我带来的,说怕你一个人又吃得不健康,这可是他钦点的营养餐厅。” 许听夏只能看着他进来,小声嗫嚅道:“不用这么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吴柯笑呵呵地把晚餐拿进厨房,用盘子盛起来,“盛哥有紧急任务出去了,托我一定照顾好你,千万别跟我客气啊。” 许听夏心口不禁颤了颤,想起那天看到他受伤的样子,什么赌气也顾不上了,咬咬唇,问:“危险吗?” 吴柯端着盘子出来,微愣:“什么?” “他……”许听夏垂眸敛起神色,表面上平静,心底已经是翻江倒海,“会有危险吗?” “这……我可不好说。”吴柯笑容僵了僵,“多少是有点危险的,不过你也别担心,盛哥当年在空军可是这个。”吴柯朝她竖起大拇指,“区区救援机,对他来说小菜一碟。” 许听夏点了下头:“哦。” 她没有吴柯那么乐观。 再厉害,不也还是受伤了。 许听夏不由担心了一晚上。 给盛嘉泽买的药膏她检查了一下,是正品,香味和妈妈用过的一模一样。 她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一会儿又打开台灯,从床头柜里摸出药膏,攥在手里,让冰凉的罐子染上自己手掌的温度。 小罐子被她握得温润如玉,后来迎着台灯的光竟也睡着了。 许听夏做了个梦,梦见盛嘉泽开着飞机飞在天上,她站在地面上朝他挥手,叫他回家,可他怎么都不理她,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后来那架飞机消失在半空中,好像爆炸了,又好像没有。 她冷汗涔涔地醒了。 心脏跳得迅速而猛烈,气也喘得十分急促,她强行睁开惺忪的双眼,窗外还是一片墨蓝色天空,东方依稀要浅一些,挂着一颗很亮的星星。 天快要亮了。 许听夏用手背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坐起来,突然听见寂静中响起开门的声音,顿时像一把钥匙拧开她闭塞的情绪,有什么东西奔涌而出。 她翻身下床,以最快的速度跑出房间。 男人还在玄关,刚换好拖鞋把外套脱下,就听见一阵极快的脚步声,他抬头一看,差点被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扎进怀里。 盛嘉泽下意识地准备接住,小姑娘却刹停在一米之外,身上睡衣皱巴巴的,头发也乱蓬蓬的,脚上连鞋都没穿。 惺忪的双眼泛着红,像刚刚被谁欺负了一样。 第16章 (下章入V) 但此刻他顾不上许多,也顾不上她看着他的目光中包含着如何复杂的情绪,小姑娘白嫩如雪的双脚踩在冰冷的灰色瓷砖上,刺眼得很。 盛嘉泽拧着眉,二话不说将她抱起来。 双脚离地,整个人轻飘飘地悬空,被迫倚在男人温热而坚硬的怀里,许听夏不自觉屏住呼吸,困意全无,也瞪大了眼睛。 她被温柔地放在沙发上,男人起身时滚烫的呼吸掠过她面颊和额头,许听夏整个人像置身于山崩海啸当中,脑子里轰隆隆地响,很久没能恢复理智。 直到头顶飘下一阵低沉嗓音,挟着难掩的疲惫:“女孩子不能光脚踩地上,知不知道?” 他似乎已经累到极致,但还是把她安排得妥善,拉过沙发边的毛毯盖在她睡裤单薄的腿上,也盖住那双白嫩玲珑的脚。 许听夏低头看着男人摁在沙发边缘的手,鼻头一酸,嗓音闷闷的夹着湿意:“有没有受伤?” 盛嘉泽惊讶了一秒,随后失笑地勾起唇:“没有。” 许听夏吸了吸鼻子,嗓音瓮得厉害:“平安符呢?” 盛嘉泽把手伸进衣襟,从衣服内侧的兜里掏出一个黄色小锦囊,“带着。” 许听夏望着他,快要哭出来:“交了女朋友记得要还我。” 盛嘉泽见小姑娘红着双眼泫然欲泣的模样,没来由起了坏心,眼中疲累散去了些,多了些吊儿郎当的味道:“叔叔要不还呢?” 许听夏睁了睁眼,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盛嘉泽抬手,轻轻弹了弹她光洁的脑门:“叔叔有了女朋友,就不要平安了?” 许听夏抿紧唇,给不出回答。 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到那时他就要为了别人而平安着陆。 自然也有别人,盼着他保他平安。 她只能陪他一程,也只能喜欢他这么久了。 最后她只是低下头,手臂抱着膝盖,两只手紧紧地揪在一起,闷闷道:“那随便你吧。” 盛嘉泽发现了,这丫头很介意他交女朋友。 许是父母都不在了,如今只能跟着他一个半熟不熟的男人,太过缺乏安全感,害怕再次被抛弃。 “好了。”盛嘉泽摸了摸她的头,“叔叔不会交女朋友的。” 许听夏懵懵地抬起头:“为什么?” 盛嘉泽煞有介事:“因为她们都达不到叔叔的要求。” 许听夏眼皮颤了颤,想起那天他对小姨说的话,问道:“因为叔叔只喜欢刘亦菲吗?” 可那是不现实的,许听夏心里想。 那样盛嘉泽可能要孤独终老,也不是她愿意看见的。 “是啊。”盛嘉泽点点头。 许听夏沉默了。 小姑娘的眼神太过认真,隐约还夹杂着无比的担忧,盛嘉泽被她的样子逗笑了。 “开玩笑的。”他说,指尖轻揉她蓬乱的发顶。 许听夏略一回神,对上他深邃如墨的眼睛。 男人注视着她,又像是透过她看向了别的东西,眼中泛着她从未见过的那种光芒,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守护人民和国家的使命,比儿女情长重要得多。”盛嘉泽把她脚边的毛毯往下牵了牵,盖住一截露出的小拇指,“等你长大就懂了。” 那你能等我长大吗? 不需要很久,三年就够了。 许听夏想用眼神告诉他,她没有勇气说出口,但眼神太过单薄,传达不了如此沉重的心绪。 最后她连眼神也退却了,垂眸“嗯”了一声,乖巧得不行。 继续在他面前当个天真得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再睡会儿吧。”盛嘉泽转头看着窗外麻麻亮的天,“今天不跑了,睡一觉起来送你去学校。” 许听夏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心疼得不行:“我可以自己去……” “听话。”盛嘉泽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叔叔还能睡一天,不争这一会儿,快去。” “哦。” 许听夏又睡了一个多小时,天亮了才被叫起来,整个人神清气爽。吃过早餐,盛嘉泽送她去学校。 车依旧停在路口,她准备下车的时候,盛嘉泽叫住她:“等等。” 许听夏疑惑地转头,看见男人打开中央扶手箱,从里面拿出个漂亮的蓝色丝绒小盒子,紧接着盒盖被他揭开,露出一块白色崭新的搪瓷手表。 “随便买了个小东西。”他拉起她的左手手腕,把表扣在那截纤细雪白的皓腕上,果然如他想象中一样相得益彰。 “好漂亮。”许听夏心底的雀跃盖过了所有,她一向不习惯平白受人恩惠,现在却只觉得好高兴。 这是盛嘉泽送她的礼物,她爱不释手,也舍不得挪开眼睛,过很久才反应过来,道了句谢。 盛嘉泽轻轻摩挲表盘,放开她手腕:“算是平安符的回礼。” 许听夏突然想起来什么,手伸到书包里掏了掏,摸出一个小小的铁罐,递给他。 盛嘉泽挑眉:“这是什么?” “我妈妈用过这个祛疤膏,效果特别好。”许听夏表情认真地解释。 盛嘉泽看了她几秒,唇角一勾笑出声,颊边一对酒窝慵懒地挂着,满脸无所谓:“我身上的疤可都是战绩,是功勋,抹掉了多可惜。” 许听夏愣了愣。 半晌,她点点头,有些失落地把东西收回来:“说的也是。” 是她大意,自作主张了。 男人和女人到底是不一样的。 妈妈生她时肚子上留了疤,就找了好多年的祛疤药,只为了恢复如初。但盛嘉泽那些代表着过往辉煌和功勋的伤疤,是要跟着他一辈子的。 正默默思忖着,手里的东西忽然被人夺了去。 许听夏错愕地抬头,对上男人满是无奈的桃花眼:“东西我收了,不许哭鼻子。” 许听夏眼皮一颤:“我没……” 还没。 刚才那表情,活像他禽兽不如欺负了她。 盛嘉泽也不跟她较真,手扶着车窗抬了抬下巴:“再不去要迟到了。” “哦。”许听夏乖乖跳下车。 ** 圣诞节那天,盛嘉泽圈子里有个好兄弟回国,要在家办个小party。许听夏第二天休息,也就没介意。 有好吃的饭菜有蛋糕,她跟那些哥哥姐姐们玩得也挺开心,只不过某个富二代想骗她喝酒,被盛嘉泽制止了。 “我说阿泽,你金屋藏娇就算了,还连酒都不让人喝?管得也太严了吧,真没意思。”那富二代一头黄毛,耳骨钉钉了一片亮闪闪的,直晃眼,“小妹妹,要不要跟哥哥走?哥哥给你钱花,还给你住大房子。小妹妹喜欢什么车?帕拉梅拉喜欢吗?叫声哥哥,哥哥都给你买。” “滚。”盛嘉泽一脚给他踢到沙发另一边,“用得着你买?” “那你倒是给人家买啊。”黄毛窝在沙发里咯咯笑,显然是喝大了,舌头都捋不直,“连套名牌衣服都不给人买,说你不解风情还是小气呢?” 许听夏低头看了眼身上的校服。 盛嘉泽也懒得理这个醉鬼,对许听夏道:“进屋写作业去。” 乌烟瘴气的,真不该答应这帮人在家里办。 好在楼下和隔壁都住着人,不好闹得太过分,这帮人十二点前就走了,走之前还有人骂骂咧咧喊没尽兴。 许听夏房间里安安静静的,应该是睡了,于是他没把今天的事放在心上。 直到几天后的某个周末,中午叫她吃饭的时候,叫了几声她都不应。 盛嘉泽把围裙扔到餐椅靠背上,拧眉走过去,一垂眼,就看到她手机上的微信聊天框。 顶上的名字赫然是他无比熟悉的—— 梁景宏。 圣诞节那天在家里调戏过她的黄毛富二代。 许听夏似乎对这种死缠烂打毫无经验,面对梁景宏明显心怀不轨的热情,虽然疲于应付,但还挺礼貌,皱着小眉头回复得特别认真。 盛嘉泽越看表情越冷,最后索性从她手里抢过手机,摁下语音键:“梁景宏,你他妈不想活了?” 盛嘉泽平日里对什么都漫不经心,在她面前或是雅痞或是温柔,许听夏从没见过他这么生气的样子,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 直到他抿直的唇缝里吐出两个不带任何感性色彩的字眼:“吃饭。” 还顺手删除了她不久前才被忽悠加上的微信好友。 吃完饭,盛嘉泽把碗盘都扔进洗碗机,出来的时候依旧面色铁青。许听夏刚准备去睡午觉,被他叫住。 她愣愣地回头,小心脏抖得像筛子。 今天的盛嘉泽太令人压力山大了,好像一头随时可能把她吃掉的大老虎,哪怕她长了一双兔子腿,也逃不开他的血盆大口。 “换衣服,出门。”盛嘉泽冷冷地发号施令。 许听夏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儿,只有乖乖照做。 后来,车子停在一片商圈的地下停车场,电梯直升四楼女装区。 盛嘉泽领着她一家家逛。 “这件喜欢么?”男人指了指模特身上的裙子。 许听夏没多想,老实承认:“喜欢。” 他看向导购,冷冷道:“包上。” “这件呢?”他又指另一件。 许听夏生怕他又来一句包上,忙不迭摇头:“不喜欢。” 盛嘉泽不厌其烦地问了好几件,她都说不喜欢,许听夏一脸懵逼地看着他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接通后,对着那边面无表情道:“mg商场的入驻门槛现在这么低了吗?你有没有好好把关?” “四楼c-18女装专柜,我建议你们撤柜。” 一旁的导购和店长面面相觑,脸色皆煞白。 许听夏脑子里嗡地一响,连忙拽住他袖子:“我突然觉得刚才那件还不错。” 盛嘉泽放下手机,问:“哪件?” 那表情好像她只说一件,分分钟通知撤柜。 许听夏欲哭无泪:“每件都不错。” 男人终于面色稍霁,摁掉电话转向劫后余生的导购小姐姐:“刚才看的全部包上。” 第17章 许听夏长这么大从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身后跟着拎东西的经理就有四五个。瞅盛嘉泽那阵仗,像是要把整个商场都扫荡个遍。 连礼服店都带她去了。 月底盛奶奶八十大寿,听说她父母去世,如今跟着盛嘉泽,点名要让她参加寿宴。 “盛先生,这件红色的很适合小姐,年轻又喜庆。”导购笑吟吟推荐道。 盛嘉泽神色满意,点了下头:“让她试试。” 许听夏乖乖进了试衣间。 吴柯在微信问盛嘉泽晚上有个局他去不去,他不假思索地回:【不去。】 吴柯:【陪小祖宗?】 盛嘉泽:【嗯。】 吴柯:【你有这时间精力,女朋友都谈好几个了。】 盛嘉泽:【滚。】 吴柯过了一会儿,发过来一条长篇大论:【你说我说得对不对吧,以前您老要保家卫国不谈恋爱,行。以前整天忙得不着家,现在为了个小丫头倒是什么空闲都有了,就是不谈个正经恋爱,合着你宁愿养孩子也不谈恋爱?上次我爸和你爸谈生意还说起你呢,盛叔叔快愁死了,又不敢惹你,怕你烦,啧啧……】 听见试衣间门响声,他匆忙回复:【有事,不说了。】 试衣间的门被缓缓打开,一片娇艳玲珑的红色猝不及防地闯入眼帘,盛嘉泽不禁呼吸一顿。 红色晚礼服将她平日裹在校服里的身材很好地凸显出来。 虽然小姑娘发育得还不算完全,但已然有了曲线轮廓,再加上红色衬得她肤白胜雪,脸颊也泛出浅浅的红晕。 头发被随意挽起来,鬓角垂落的发丝修饰了稍显圆润的脸部轮廓,漂亮得有些不像话。 十六岁的小姑娘,已经不是个孩子了。 盛嘉泽心底漫起一阵复杂思绪,但很快被压下去,眼中惊艳也被掩入深邃的墨色里,嗓音很淡:“就它吧,拿件新的包起来。” 许听夏很喜欢这条裙子,但还是有点犹豫:“我穿红色真的好吗?” 会不会喧宾夺主? “你是小辈,没关系。”盛嘉泽淡淡安慰她,“穿喜庆点儿奶奶也会高兴。” 他这样说,许听夏也就放心了。 两个人满载而归,盛嘉泽终于面色稍霁,不是刚出门时那副谁都不敢惹的模样。 看着她原本空旷的衣帽间被塞满,许听夏有种恍然梦境的感觉。 身后是男人微沉的嗓音:“以后需要什么都和我说,别被外面的野男人骗了。他们想要的你给不起。” 许听夏心口一颤,下意识地问:“那你呢?” 盛嘉泽眉梢一挑:“我什么?” “你……”她顿了顿,细若蚊蝇地开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你猜?”男人笑了一声。 许听夏沉默了。 “傻子。”男人温热的手掌在她头顶揉了揉,伴随着漫不经心的回答,“我当然是不想被我哥揪回去跪祠堂。” ** 盛奶奶寿宴那天,许听夏第一次去盛家真正的旧宅,虽然现在被翻新过,已经看不出一点旧的影子了。 宅院特别大,一千多平的大别墅,平时盛奶奶一个人住在这边,种种花草养养鸡鸭鱼和猫猫狗狗,请了保姆照顾生活起居,好不惬意。 八十岁的老太太身子骨硬朗,除了偶尔有点脑子不清楚,对着保姆叫盛嘉泽母亲的名字,看见孩子们也总是叫混。 可能是许听夏和卢倩长得有几分相像,老太太居然握着她的手叫孙媳妇。 许听夏脸一红,褚丹秋连忙解释:“妈,夏夏不是您孙媳妇。”她指了指卢倩,“小铭媳妇在那儿呢。” “哦,小铭媳妇我知道嘛。”老太太依旧把她的手握得紧紧的,还拉过旁边盛嘉泽的手,把两个人的手拢在一起,“这是阿泽媳妇啊,奶奶还是第一次见,长得真好看。” 许听夏连耳朵根都快烧起来了。 盛嘉泽倒是淡定,不动声色地把手抽回来,拍了拍老太太的背,温柔道:“奶奶,您弄错了,这是大嫂的侄女夏夏,您说想见见的,今天给您带过来了,您别吓到人家。” “啊?”老太太张了张口,不可置信,“不是你媳妇啊?” 盛嘉泽失笑:“真不是。” “那你快点带个小姑娘回来,都这把年纪了,你是要奶奶死不瞑目吗?”老太太竖起眉毛,老大的不高兴,“真不像话。” “别生气奶奶,您会长命百岁的。” “你赶紧娶媳妇我就长命百岁,不然我明天就去地底下找你爷爷去。” 老太太年纪大了,反而是个小孩脾气,要顺毛撸,盛嘉泽无奈只好答应:“行,都听您的。” 老太太很快锁定一个目标:“我看那位小姐不错,丹秋啊,你去打听一下是哪家的,有对象没。” 盛嘉泽:“……” 许听夏站在旁边,默默地垂下眼睫。 晚餐后,盛嘉泽被盛奶奶安排送那位小姐回去。 许听夏坐在院子里吃蛋糕,蛋糕又漂亮又甜,嘴里却泛苦。 不知道等了多久,盛嘉泽的大g终于开回来,他在不远处的空地上朝她摁喇叭。 许听夏把吃剩的蛋糕放下,朝他走过去。 她原本是走向副驾的,但当停在那扇她开过无数次的车门前,犹豫了下,还是拉开后座的门。 脚还没踏上去,就听见那人微凉的嗓音:“坐前面。” 一抬眸,对上他深邃如夜色的眸子,心口一颤:“不了,我坐后面就好。” “拿我当司机?”他扯扯唇,语气慵懒却不容拒绝,“过来。” 许听夏只好折身去前面,爬上副驾驶坐好。 屁股后面软软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了个粉色小猪形状的腰垫,明明早上来的时候还没有。 盛嘉泽也没解释,只漫不经心地吩咐道:“安全带。” “……哦。” 许听夏系上安全带,看他发动车子拐出别墅,然后从扶手箱里拿出一个和腰垫一样粉色的小东西,说:“自己套安全带上。” 许听夏有点懵,看了眼他那侧安全带上套着的同款护肩,才转过身把它套在同样的位置。 帅气的大g和粉色的内饰,居然碰撞出一种别样的和谐。 “吴柯教我的。”过了很久,盛嘉泽才若无其事地对她解释,“他有女朋友的时候都会在副驾放这种东西,大部分女孩儿都会自觉坐后座。” 许听夏惊讶地转过头,夜色下男人侧脸如玉,像画一样好看。 她心里扑通扑通地加速跳跃。 “我不喜欢陌生人坐我旁边。”他似乎没觉察到女孩的目光,自顾自说着,带着几分欢愉和得意,“没想到这招儿还挺管用。” 所以……那位小姐没有坐在他副驾? 许听夏心底浅浅地酿出蜜来。 也就是说,这些东西都只有她一个人用了。 他的副驾驶也只有她一个人坐。 虽然盛嘉泽必然没那种意思,她还是忍不住自己开出了花。 ** 褚南洲找许听夏借来赔初禾坐垫的那五十块钱,快三个月了还没还。 期间许听夏催过两次,他说最近几个月花销大,要缓缓。 许听夏总不好,也没那能耐找他去抢,只好给他时间让他缓缓。 这年头欠钱的都是大爷。 这话以前总听大人说,如今可算是亲身体会了。 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死也不会借褚南洲钱。 她觉得这五十块大概率再也要不回来。 可这事儿实在太憋屈,某天她实在忍不住向初禾吐槽,结果初禾义愤填膺,差点当场掀桌。 “告诉我是哪个王八羔子!我削了他!” 有的姑娘就是不熟的时候温柔矜持,熟了之后疯得不行。 初禾就是那一种。 许听夏生怕她吓到别人,连忙把她摁回座位上:“没事啦,就当五十块钱买个教训,以后再也不借别人钱了。” “不行,蚊子腿也是肉啊,不能就这么被人坑!” “没事啦。” “说!” “……” “你说不说?” 初禾护起短来就是个小炮仗,许听夏被她磨得不行,终于还是没摁住那个名字。 于是大中午的,高二(5)班教室门口炸开了锅。 漂漂亮亮的短发学妹穿着高一校服,娃娃脸,自然卷的空气刘海显得特别可爱,然而与可爱极其不符的是,她胸前挂着张大白纸,用红色记号笔写着几个潇洒淋漓的大字: 褚南洲!欠债不还全家死光! 褚字还少写了个点。 刚从食堂慢悠悠荡回来,嘴里含着根棒棒糖被小弟们左右簇拥的褚少爷,差点在教室门口滑了脚。 ** 许听夏不知道初禾用什么方法帮她要钱,只说什么都不让她跟去。 直到午休起来,被教导主任叫到办公室。 办公室里有一脸倔强戾气的初禾,胸前还抱着那张纸,上面写着——褚南洲!欠债不还全家死光! 以及吃完棒棒糖还含着那根棍的褚南洲。 除此之外,还有和教导主任一起坐在沙发上,气定神闲姿容如玉的,盛嘉泽。 许听夏不禁头皮一麻,无比紧张地看向盛嘉泽。 她好像闯祸了。 虽然执行人是初禾,但这事怎么都跟她脱不了关系。 “好了,许同学现在也过来了,我们来说一下这个事情。”教导主任率先开口,“今天中午初禾同学在高二(5)班门口闹事,引起大量同学围观,影响非常不好,据说是为了褚同学欠你的五十块钱,是吗?” 许听夏对这个描述不太满意,闷闷地“嗯”了声,偷瞄盛嘉泽,却看不出男人什么情绪。 “欠钱不还的确不对,这里我要对褚南洲同学提出批评,作为学长,你非但没起到带头作用,还连欠债还钱这种基本的道德准则都做不到。”教导主任语气严厉,“但是初禾同学和许听夏同学,你们的处理方式是不是太过偏激?教室是学习的地方,有矛盾可以找老师解决,为了五十块钱在教室门口堵学长,是不是不太合适?” 初禾依旧一脸倔强不愿意认错,许听夏也闷不吭声,教导主任心道这两个姑娘都倔,只好看向一旁的家长:“盛先生,你说这事儿是不是不太合适?” 盛嘉泽手里转着紫砂茶杯,一口没喝,咚一声搁在茶几上,桃花眼慵懒地掀起来,目光淡绝潋滟,看着面前站得板正却低着头,像只小刺猬似的小姑娘:“我觉得没什么不合适。” 第18章 教导主任肉眼可见地嘴角一抽,似乎没想到这位家长竟然完全不配合他的教育。 许听夏亦是惊讶地抬了抬眸,看向男人潇洒自若的模样。只见他胳膊懒懒地搭在沙发扶手上,两根手指拎着手机,然后悠悠然站起来,对教导主任说道:“欠债不还的确是不对,您放心,我家孩子我领回去好好教育,不会给您添麻烦。至于这两个小姑娘,人家要回自己的钱是天经地义。” 说着,目光严厉地瞥了褚南洲一眼,“愣着干嘛,还不走?” 褚南洲平日里虽然对他哥没脸没皮,但盛嘉泽要真严厉起来,他只能像只小鸡仔似的任人宰割。 闻言虎躯一震,赶紧跟着盛嘉泽出去。 许听夏和初禾被教导主任又念叨了几句,就放她们走了。 回教室的路上,初禾如获大赦:“幸亏我爸妈出差不在家,不然要被钟主任烦死了,每次芝麻绿豆点儿的事儿就要请家长。” 许听夏笑了笑。 也幸亏她家长那栏登记的是卢倩的名字,经常联系不到人,打不通电话。 初禾言语间都是羡慕:“还是你好,都不怕请家长的。”说着她叹了叹:“等我爸妈回来我该惨了……肯定免不了挨顿骂。” 许听夏有点过意不去,到底是为了她初禾才会被主任抓到办公室,还给她父母打电话:“对不起啊初初。” 初禾忙不迭摇头:“没什么的,这又不怪你,怪就怪老钟,他实在是太讨厌了!” 又吐槽了一会儿钟主任,初禾突然挽住许听夏的手:“不过话说回来,我怎么觉得褚南洲的哥哥有点儿眼熟?” 许听夏:“……” 这孩子是健忘? 前段时间还对着人家照片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如今就只剩下一句:有点儿眼熟? 初禾问得真诚,许听夏也就真诚地忽悠她:“可能帅哥都眼熟吧。” 初禾点点头:“说的也是。” 许听夏晚上回到家时,褚南洲也在。 盛嘉泽正在厨房准备晚餐,褚南洲像个木桩子似的站在旁边,不知道是在做什么。 听见小姑娘换鞋进屋的声音,盛嘉泽头也不回:“洗手吃饭。” “哦,好。”许听夏回屋放下书包,乖乖去卫生间洗手。 洗完后餐桌上已经摆好三菜一汤,盛嘉泽正在盛饭。 但他只拿了两个碗,褚南洲依旧像个木桩子似的站着,只不过从厨房里转移到了餐桌旁,正对着那满桌佳肴。 许听夏仿佛明白了什么,咽了咽嗓,故意问盛嘉泽:“他不吃饭吗?” 盛嘉泽把盛好的饭递给她,冷冷瞥了褚南洲一眼:“他不需要吃。” 今天的晚餐有糖醋小排,蒜蓉大虾,盛嘉泽的手艺比外面卖的还精致,香味弥漫了整个客厅。 许听夏略带同情地看了看褚南洲,可一想这人欠自己三个月的钱,顿时就不同情了,也收起原先想为他说的话。 家里有洗碗机,可吃完后盛嘉泽还是把洗碗和收拾厨房的大工程交给了褚南洲。 褚南洲晚饭没吃上一口,却要被迫料理残局,哭都哭不出来。 许听夏最近作业太多,没出去散步,吃完就回房去写作业了。九点多出来泡牛奶的时候,外面大灯都已经关了,倒是给她留着两盏小壁灯。 许听夏泡了牛奶在阳台上喝,依稀听见书房里的说话声。 “哥,我真的没钱……” “你妈给的生活费都被你吃了?” “还不是你爸……” 盛嘉泽冷呵了声。 褚南洲态度小心翼翼,生怕一个字说得不对,得罪了这位爷:“我是说,盛叔叔对我比较严格,以前我妈给我除了饭卡里的钱还有一个月五千,可是这学期你爸给我扣到五百了,还不许我妈多给……我哪够花啊。” 盛嘉泽没说话,褚南洲继续为自己解释:“我买烟和上网都是兄弟们请的,出去玩最多两天,就没了。” “活该。” “……” 许听夏没想偷听,但夜里太静,在客厅阳台又正好听能见书房里的声音。虽然音量不大,却字字清晰。 盛嘉泽语气冰冷:“我爸的很多行为我虽然不能苟同,但他有句话没说错,盛家不出纨绔子弟。你既然进了我家户口本,就管好你自己。还有。” 许听夏听见他嗓音一顿,心口也跟着微微一颤。 紧接着,隔着一道墙传出男人认真的警告声:“夏夏不是你能欺负的。” ** 最近不知道怎么的,许听夏父母双亡的事情在班级里传开了。 最惊讶的当属初禾。 许听夏从没对她说过这件事,她也只知道许听夏的家长很忙很忙,从来没在学校出现过。 听说的时候,她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夏夏……”初禾小心翼翼地问,“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许听夏只是不愿意主动提及,也并不是不能提,既然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她也没打算再隐瞒,点点头,语气平静地说:“我爸妈意外去世了,现在我是跟着小姨。” 初禾抱住她,蹭了蹭:“可怜的宝宝。” 不同于其他人同情中带着些观赏异类的眼神,初禾眼中满满的全都是心疼:“以后我会好好疼你的,乖。” 许听夏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揉揉她自然卷的刘海:“我没事啦,早就过去了。” 两个女孩没来得及煽情多久,教室门后突然有人叫:“初禾!有人找你!” 初禾烦躁地呼了口气。 最近总有人给她送情书。 每次来送的人都不同,但情书显然是出自同一人,也没什么创意,全都是抄的一些酸腐情诗。 最重要的是,写的字巨难看。 可她如果不出去接,对方能无赖地每节课间都过来叫,放学也在门口蹲。 “现在小学生都不写这么难看的字了!”初禾满脸嫌弃,再次把情书扔进垃圾袋。 许听夏一本正经地问:“该不会是个小学生看上你了吧?” 初禾整个人一激灵:“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现在的小学生可早熟了。”许听夏叹道,“跟咱们那会儿可不一样。” “再早熟不也是小学生!鼻涕泡泡还挂着呢就想谈恋爱?”初禾想想就恶心,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许听夏“噗嗤”笑了一声:“那可不一定哦,说不定是个帅哥胚子,让你从小养成对你死心塌地的那种。而且你想想啊,等你三十了弟弟才二十,你四十了弟弟才三十,永远都那么帅那么年轻诶,要是找个比你大的,说不定你还年轻漂亮,他就地中海啤酒肚了诶。” 初禾:“你还说我,你喜欢的那小哥哥比你大不少吧?人家都是救援队队长了,少说也二十几,啧啧,地中海啤酒肚哦。” 许听夏不禁脸一热:“他才没有!” 初禾笑得贼兮兮:“那早晚也有!” “不会的。”许听夏欲哭无泪,摁着她肩膀使劲摇,“你不许瞎说不许瞎说!” 初禾笑得直喘气:“许听夏,你有那么喜欢他嘛?” 许听夏心口一颤,嘴硬道:“你管我。” 初禾一脸正经地怂恿:“喜欢就去表白啊,一个人暗恋算什么事?现在都21世纪了,早恋不丢人。” 许听夏咬了咬唇,有那么一瞬间动心,但还是被理智摁下来。 她和盛嘉泽之间隔着十岁,现在的她对他来说就是个还没长全的小女孩。如果让他知道自己对他的心思,可能就连靠近他的机会都没有了。 她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热切渴盼着快点长大。 哪怕现在的她有十八岁,也敢拼尽全力去搏一搏。告诉他,她喜欢他好久了,很喜欢很喜欢。 ** 许听夏的身世在班里也就流传了一阵,很快被新的八卦所取代,只不过无法避免的,同学们看她的眼神都比之前有所变化。 但她也没多在意。 一月中旬初禾过生日,要办个小型生日宴。 许听夏早早准备好了礼物,也在那天特意选了身好看的穿搭,去参加她的生日宴。 还戴上了盛嘉泽送的那块手表。 手表太精致太漂亮,她担心在学校被弄坏,上学从来没戴过。那天盛嘉泽为她戴上之后就被她很快收起来了。 是以初禾也是第一次见到,带着她进包厢的时候激动地拉住她手腕:“卧槽!” 许听夏一愣:“怎么了?” “这不是lk家前阵子出的限量款吗?”初禾望着她的手表两眼冒光,“我表姐可想要了,好不容易在网上预约到名额,结果去店里一看,要一万多!” 一万多…… 许听夏脑子里嗡地一响:“你确定,没看错?” “怎么可能看错嘛,我表姐天天给我看图片,化成灰我都认识。”初禾满脸认真道,“标价一万三千八,全球限量八十八块。” “……”许听夏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无法想象自己手上戴着一万三千八百块人民币,更不敢相信这是盛嘉泽送给她的礼物。虽然他说是平安符的回礼,但未免也太贵重了些。 那不过是小姨带她去归觉寺求的一张符纸,连一顿饭钱都不要。 生日会上,许听夏为了不让初禾和同学们扫兴,并没有表现出一点异常,心里却一直挂着这事。 回到家时,盛嘉泽半躺在沙发里打电话,翘着条腿,没拿手机的那只手无聊得抛橙子玩,听这个说话语气,对面应该是吴柯。 吴柯想约他出去玩,被他拒绝了,看了眼在玄关换鞋的小姑娘,唇角勾得懒散恣意:“我要喂小朋友呢。” 男人语气悠悠的,尾音轻柔软绵,仿佛带着无限缱绻。 许听夏最听不得他这样说话,再平静的心湖也能荡起波纹。 第19章 原本想问的话都被噎在了嗓子眼。 一万多块对他来说或许就不算钱,自己要是特意问他,会不会显得太小家子气? 想着想着,许听夏又觉得两人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不止于年龄,还有方方面面无法跨越的鸿沟。她心底没来由一阵苦涩。 小姑娘脑子里的念头放电影似的,带着她轻微走神,竟没发现刚刚还在沙发上躺着的男人已经站到她面前。 忽然低下头,俊脸靠近她。 许听夏整个人从头到脚僵住,不自觉屏住呼吸。 他的脸停在距离她五公分左右的位置,停下来,眯了眯眸,唇角只勾着很小的弧度,语气也稍微严肃了些:“你喝酒了?” “……喝了一点点。”她特别认真地强调,“是果酒。” “果酒也不行。”男人温热的手掌在她头顶上揉了揉,力道不像是往常,略重,依稀带着些惩罚的意思,“未成年不可以喝酒,下次注意。” 许听夏心道那酒就跟饮料一样,根本就不算酒。 但嘴上还是乖乖答应:“嗯。” 心情算不上太好。 她是未成年。 不用他提醒她未成年。 “戴着很漂亮。”男人垂眸看了眼她腕上的手表,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还以为你不喜欢。” 平时都没见她戴过。 许听夏咬了咬唇,嗫嚅道:“太贵了,戴去学校不合适。” 虽然先前她并不知道有这么贵,以为和她跟同学逛精品店时看到的那些手表差不多。只是单纯的舍不得。 想把他送的礼物藏起来,那样永远都能崭新漂亮。 盛嘉泽轻轻托起她手腕,摸了摸光滑洁净的表盘:“东西买来就是用的,没道理花了钱还得供着它,多贵都一样。” 许听夏心口微微发颤,抬眸看他。 男人眸子里星光密布,格外耀眼,勾人心魄:“坏了旧了再买就是。” 轻飘飘一句,在她心底重重地落下。 盛嘉泽这话都说了,许听夏不好再把手表放家里睡大觉。 ** 许听夏长得漂亮,刚进学校时追她的男生还不少,可渐渐地大家都发现这朵花只是看上去娇软漂亮好拿捏,却自带铠甲,刀枪不侵,只能一个个铩羽而归。 乔锐是当初纠缠她最久,也最花样百出的。高二文科班风云人物,不少女生的梦中情人,家里有钱长得帅,还是校篮球队队长。 最近关于许听夏的八卦几乎传得全校皆知,乔锐当然也听说了。 就好像昔日得不到手的明艳花朵,知道它原来有着不为人知的腐烂根茎,比旁人更要积极地幸灾乐祸。 好几次在食堂碰见,都要带着两个好兄弟奚落她一番。 许听夏自然懒得理他,更懒得放在心上。 这天,初禾父母出差回来,中午带她去了校外。许听夏一个人吃完午饭去超市买零食,乔锐正好和那两个好兄弟在超市旁边的墙角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好像是买了烟。 她不小心瞥到,很快便转身要离开。 结果刚走两步,就被一条无赖的胳膊拦住:“学妹,别急着走啊,怎么见到学长也不打个招呼?” 以前追她被拒绝的时候,乔锐从不会这样。 现在知道她父母双亡,无依无靠,不知道哪来的优越感,每次都用这样居高临下的姿态对待她,就好像他肯搭理她一句,就是给她的恩赐,肯对她好一些,她就得感恩戴德跪地拜谢。 许听夏稍稍往边上挪了些,离那条胳膊远了些,嘴上淡淡地打了声招呼:“学长好。” 许是她波澜不惊的态度让乔锐不爽了,也许是她刚才的动作惹到了他,乔锐眯起眸,眼神发冷:“学妹躲什么?” 许听夏不想和这个人多纠缠,微笑颔首:“学长,我还有作业没写完,先回教室了。” 说完她抬脚便要绕开他。 乔锐凉飕飕地扯起唇,长腿一迈,再次挡住她去路:“大中午写什么作业?学妹反正也是没人管,那么用功给谁看呢?” 就差明着嘲讽她没爹没妈,许听夏咬住牙,攥紧的拳头才没往他身上招呼。 “学长知道有个地方还不错,咱们去逛逛?”乔锐说着拉住她纤细的手腕,看见她手腕上的表,眼睛一亮,咋了咋舌,“挺漂亮的表啊。” 像是被揪到敏感的神经,许听夏死死盯着他摸上表盘的手指:“你放开!” 女孩的声音即便带着凶狠也没什么威慑力,乔锐依旧死皮赖脸,“哟,这就生气了?借学长戴戴?” 许听夏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可能是掰他手的时候指甲掐疼了他,终于用力挣脱回来。 可她甩得太用力,表带也被乔锐扯松了,只听见一道清脆的响声,手表飞出去磕在墙上,表盘碎裂,表带也断成两截,了无生气地落在水泥地上。 许听夏感觉到心口一阵撕裂地疼,就像表盘碎裂的玻璃,从纹路里渗出血来。 她望着乔锐的双眼里也夹着愤恨的血丝。 许听夏向来是个温柔内敛的女孩,乔锐也被她突然尖利的目光短暂吓住。 但这个男生无赖惯了,很快便轻嗤了声,流里流气地开口:“不就是块表吗?只要你跟学长走,学长给你买更好的。” 许听夏深吸了一口气,手指攥得发抖,声音也颤抖得明显,只对他说出一个字:“滚。” 乔锐眉毛一挑,不可置信地抠了抠耳朵:“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许听夏目光炯炯地盯着他:“滚。” 乔锐笑了,转向自己的好兄弟,指着她笑出声来:“听见没?她敢要我滚。” 旁边的男同学一脸猥琐:“锐哥,这是求你给点儿教训呢。” 另一位男同学也跟着附和:“是啊锐哥,你就是对她太好了。这女的太贱,你还得给点儿颜色才行。” 乔锐冷呵一声,一步步朝她逼近。 许听夏一直退到墙边,眼睁睁看着乔锐那双aj踩在刚才被摔坏的手表上,依稀还能听见什么东西被碾碎的响声。 心口那簇火苗腾地燃烧起来,直窜脑门,眼泪也夺眶而出。 她嘴里大喊着“你滚开”,一巴掌用力甩在乔锐胜券在握的那张脸上。 空气中静默了一秒。 两秒。 许听夏手掌发麻发抖,视线早就被泪水模糊掉。乔锐被扇得后退一步,她蹲下身捡起伤痕累累的手表。 表盘碎成蛛网状,洁白干净的表带沾满了灰,被剐花的地方怎么也抹不干净。 “卧槽你个婊.子!敢打我!”才反应过来的乔锐拎住她衣领,正要把人往墙上摔。 突然一个比刚才那巴掌还要生猛的拳头,将他整个人挥倒在地。 许听夏没心思去看,只紧紧握着手表,泪眼模糊的也什么都看不清。 只听见一道熟悉的嗓音,原本很欠揍,这会儿听上去却有些悦耳:“乔锐,老子看你不爽很久了。” “欺负小学妹,你他妈牛逼啊,有种跟老子正面刚?” 一小时后。 还是上次那间办公室。 打架的四个男生在教导主任的办公室里站成一排,褚南洲以一挑三,脸上挂的彩却比另外几个还好一些。 许听夏低头站在角落,发丝微乱,样子也十分狼狈。 她两只手攥得紧紧的,手上满是灰和泥土,不知道什么时候蹭破皮流了点血,却依旧不肯松开分毫。 乔锐和那两个男生的家长都已经来了,许听夏家长没联系到,主任正在和那三位家长谈话。 过了一会儿,办公室门被敲响。 盛嘉泽姗姗来迟。 看见她的时候,男人目光微动。 但很快两人对视的目光被教导主任的声音打断:“这是褚南洲同学的哥哥。盛先生你好,这三位是乔锐同学,刘斌同学和汪海洋同学的家长,今天中午在超市门口这四位同学发生了点争执……” 盛嘉泽目光微凉地瞥向自家弟弟,表情要笑不笑:“褚南洲,上次你怎么跟我保证的?不到一个月,又让我来给你收拾烂摊子,你觉得我很闲是吗?” 盛嘉泽气场太强大,明显就不是寻常好惹的主,褚南洲有背景在学校也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实。原本想为自家孩子理论的那三位家长,都默契地不再开口。 三个打一个还被揍成这样,说出去实在丢脸,而且也都是些皮外伤,于是互相虚假客套了几句,就把自家孩子领走了。 许听夏手也受了伤,被准许去医务室上药。 褚南洲和几个男生在外面,许听夏在里面。 医生要给她的手消毒,可她怎么都不松开手指,倔得不行。正巧外面传来男人清冷悦耳的声音:“能进来吗?” 许听夏垂着通红的眼,吸了吸鼻子,嗓音瓮瓮地“嗯”了声。 盛嘉泽给医生使了个眼色,医生让出她面前的位置。 “怎么了?”盛嘉泽虽然平时也哄她,但这是最温柔的一次。 简直就像情人间的呢喃。 许听夏心口砰砰狂跳着,却越发不是滋味,手指捏得更紧了。 盛嘉泽轻轻托住她伤痕累累的手。 她的手已经被清水洗过,即便洗的时候她疼到发抖也没松开。这会儿手背是干净白皙的,被蹭伤的红痕在女孩娇嫩的手背上更加令人心疼,骨头处还破了点皮,能看见里面脆弱的软肉。 他温柔缓慢地,却也不容抗拒地掰开她紧攥的手指。 只有他才能掰开的手指。 许听夏嘴唇被自己咬得发白,几乎要咬破,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被摔得面目全非的手表,被男人摊开在掌心。 一阵泪意涌上眼眶,她又开始忍不住抽噎,闷声道:“对不起。” 第20章 (一更) 她没保护好他送的礼物。 她觉得没脸见他,一下子面颊涨得通红,头快要低到尘埃里去。 头顶被轻轻揉了揉,男人嗓音毫不在意:“不是说过了?再买一个就是。” “可是……”许听夏张了张口,眼泪掉下来。 再买也不是当初那个了。 就像被褚南洲吃掉的那个面包,哪怕后来的草莓蛋糕也很甜。 但她还是被盛嘉泽哄好了。医生给她的手消毒抹药,贴了创可贴,稍严重的那只索性裹了纱布,医生嘱咐她三天内不要碰水。 正打算离开,又被盛嘉泽摁着坐回椅子上。 许听夏愣愣地看着他把手伸到她脑后,扯开扎头发的皮筋时,稍微扯到了她的头皮。 许听夏忍不住嘤咛一声,男人眉心皱了一下,向来对什么都游刃有余的双手变得有些笨拙,用另一只手捏着缠在皮筋上的发丝,小心翼翼地扯出来。 盛嘉泽没给小姑娘扎过头发,连盛予安都没有过。偏偏这小姑娘格外娇气,他生怕又像刚才弄疼了她,把她的头发拢在脑后,只扎了个松垮垮的马尾,仿佛一碰就能掉。 而许听夏管不了这么多,耳朵早已红得要滴血。 两人出去的时候,褚南洲还在外面疼得嗷嗷叫,乔锐和那两个男同学也是,医生一碰就嚎个不停。 许听夏不明白为什么有的男生打架时像个英雄,打完就成了狗熊。 盛嘉泽没再管褚南洲,送许听夏回教室。 这会儿是午休时间,校园里很安静。今年冬天s市还没下雪,气候干冷干冷的,冻得人骨头都疼。 走到行政楼门口的长廊,盛嘉泽把她带到廊柱后面,高大身躯挡住她面前的风。 然后将她的羽绒服帽子拉起来,将脑袋捂得严严实实。 盛嘉泽在给她系帽子的松紧带,许听夏看着面前男人呼出来的白色的热气,脑子也一热:“你不要怪褚南洲好不好?” 她知道这是他们兄弟间的事,盛嘉泽要教育弟弟,她一个外人没资格管。 但这次褚南洲是为了给她出头才会跟别人打架,哪怕她以前再不喜欢褚南洲,做人也要有良心。 盛嘉泽眉梢微动:“你什么时候跟他关系这么好了?” “没有啊。”许听夏一脸认真,“我只是觉得,这次是乔锐学长活该。” 盛嘉泽似乎没想到从这个乖得跟小羊羔似的小姑娘嘴里能听到“活该”两个字,眼底淌过一丝讶异。 “我的意思是。”他笑了笑,目光有些凉,“那小子居然会为了你打架。” 许听夏摇摇头:“他应该只是看不惯乔锐学长吧。” 听说那两人是一次班级篮球赛结下的梁子。 但无论如何,褚南洲帮了她也是事实。 于是抿抿唇,试图继续替他说点好话:“这次真的不怪他。” “嗯,知道了。”盛嘉泽淡淡地应了声,按着她的肩把她带回去,“快走,一会儿该上课了。” 许听夏只好乖乖回教室。 初禾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觉醒来看见她手上的纱布和创可贴,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你去打架了?!” 许听夏忙不迭摇头:“没……” 她把中午的事情讲给初禾听,唯独没提起盛嘉泽。 初禾听完先是满脸嫌弃,而后凉飕飕“哟”了一声:“那褚南洲还算是个人。” “其实他人还可以的。”许听夏一本正经地说。 初禾不想听她的解释,看着她脑后的辫子“噗嗤”一笑:“谁给你扎的头发啊?笑死我了,鸡爪也扎不成这样吧。” 许听夏抿抿唇,把头发捞到面前来,低头道:“我手疼,就随便弄了一下。” 初禾笑够了伸出手:“我帮你重新扎一个。” 许听夏连忙像护宝似的护住自己的辫子:“挺好的,不用扎了。” 初禾:“好个屁,丑死了。” 许听夏一脸正经:“我觉得挺好的。” 初禾:“……”莫不是被乔锐那混蛋欺负傻了? 许听夏就这么顶着某鸡爪给她扎的头发,过了一个下午。 晚上回家,褚南洲居然在客厅。 他在沙发旁的地毯上坐着,茶几上垫了张纸正写着什么,咬着笔头皱着眉心,一副苦思冥想的模样。 “你哥呢?”许听夏走过去问。 褚南洲依旧皱着眉,看了她一眼,没精打采:“买菜去了。” 说完继续咬着笔头苦思冥想。 许听夏好奇地走到他旁边,他立即把桌上的东西用胳膊捂起来,警惕地抬头:“你干嘛?” “……就看看。”许听夏扬了扬下巴,“你在写什么?” 褚南洲:“没什么,跟你没关系。” “哦。”许听夏点着头转过身。 刚走两步,她忽然又转过来,这次褚南洲没来得及捂,作业纸上的三个大字——检讨书——就这么暴露在人眼皮子底下。 一向没脸没皮的男生耳朵尖泛出粉色,恼羞成怒地吼道:“你怎么能随便偷看!” 许听夏目光依旧落在他那张只写了不到三排的检讨书。 不知道为什么,那字迹特别眼熟。 突然间脑子一灵光,她没搭理褚南洲的话,拿出手机,点开之前拍的某张照片——初禾收到的人生第一封情书,当时被她拍了一张留作纪念。 果然是一模一样的字迹。 被初禾diss不如小学生的字迹。 原来这段时间给初禾写情书的那小学鸡……是褚南洲? 被她这么盯着,褚南洲顿时心虚起来,眼皮子抖得很快,强自镇定道:“你看什么?才发现叔叔很帅吗?我告诉你我有喜欢的女生,对你没兴趣。” “哦。”许听夏若有所思地笑了笑,“那个女生是不是娃娃脸,短头发,奶凶奶凶的,还姓初啊?” “……” 褚南洲没说话,但他脸上风云变幻的表情就是最好的答案。 许听夏笑得肚子疼,眼泪都快出来了:“你好怂啊,喜欢人家就去表白啊,什么年代了还写情书,还不署名,真的是……” 她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褚南洲此等行为。问题是,他的字还那么难看,能追到女生才有鬼。 褚南洲脸红了一阵白了一阵,最后黑成一块炭,咬牙切齿:“许听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秘密。” 许听夏一僵:“我什么秘密?” 褚南洲扯了扯唇,胜券在握:“你喜欢我哥是不是?” “……”许听夏心底一咯噔,忙不迭否认:“我没有!” “别不承认了,你在网上写的东西我可都看了。”褚南洲一脸得意,“那男主角不就是我哥吗?化成灰我都能认出来。” “我就随便写写,不行啊?”许听夏心虚得声音有点抖,“你怎么看到的?” 她写小说的事明明没告诉任何人,连初禾都不知道。 “那得谢谢你的好闺蜜喽。”褚南洲啧了声,“她总在那个网站看小说,我就去注册了号,结果系统给我推荐认识的人,就揪到你了呗。” “……”大意了。 褚南洲凑过来,笑得贱兮兮:“是不是喜欢我哥?” “不是!”许听夏恼羞成怒,扭头就走。 褚南洲拿着检讨跟过去,慢条斯理地,敲了敲被她甩上的房门,手里扬着那张纸:“要想我给你保守秘密呢也不是不行,不过叔叔我最讨厌写这种东西了,你帮我写一下,我保证这事儿就咱俩知道——” 房门突然被打开一条缝,他手里的纸被小姑娘迅速夺过去,又再一次甩上房门。 褚南洲靠着门槛笑弯了腰。 “喂,小侄女。” “……”许听夏不理他。 褚南洲继续在门口说话:“我哥性格那么臭,你喜欢他什么啊?” “要你管!” “你说他长得帅吧,再等几年也老了啊,你喜欢老男人?” 许听夏忍不住怼他:“你才老男人!” 褚南洲咋了咋舌,拿手机出来打游戏。 许听夏一边听着门外打游戏的声音,一边火速写完一篇检讨。 褚南洲接过检讨,满意地摇头晃脑,片刻后,冲她惋惜地摇了摇头:“喜欢人家就去表白啊,什么年代了还玩儿暗恋……” “滚。”许听夏毫不留情地甩上门。 ** 原本许听夏还在好奇,为什么这段时间总是盛嘉泽在管褚南洲,腊八的时候回盛宅吃了顿饭,才知道褚丹秋怀孕了。 褚丹秋四十多岁怀孕,本就危险,胎像还不是太稳,盛皓怕褚南洲的事烦到她,就拜托盛嘉泽帮忙。 盛嘉泽平时虽然跟他爹浑,大事上却不糊涂,便答应了盛皓。 快到期末考试了,腊八这晚他们都在盛宅休息,许听夏带了作业,吃完饭就准备上去写作业。 褚丹秋恨铁不成钢地睨了自家儿子一眼:“你看看夏夏,再看看你自己,都高二了还成天就知道鬼混。” 许听夏一脸谦虚地低下头。 旁边的男人倒是半点不谦虚,褚丹秋夸的是小姑娘,倒给他自己夸出了优越感,一只手拎着手机当玩具转,另一只手揉揉她乖得不行的后脑勺:“夏夏可是我教的,能比吗?” 卢倩毫不留情拆他的台:“得了吧,我们夏夏从小爱学习,我还怕你把她教坏了呢。” “是么?”盛嘉泽勾了勾唇,修长如玉的手指绕着小姑娘细软的头发,说话时不经意的,灼热的呼吸若有似无地喷在她后颈,“那我们夏夏自己说,叔叔有把你教坏吗?” 第21章 (二更) 虽然他不是有意,但许听夏还是忍不住半边身子都酥了。 盛嘉泽到底是不知道自己对女孩的杀伤力,还是压根不把她当女孩? 稍微想想就知道,当然是后者。 盛嘉泽向来只把她当小孩。 许听夏懊恼地咬了咬唇,避开他的问话站起来:“我上去写作业了。” 卢倩也跟着她起身:“我去给你铺一下床。” 两人到了房间,许听夏去书桌前把作业拿出来,然后回头看着卢倩铺床。 她走过去:“小姨我帮你吧。” 卢倩把床单抖开:“不用,你弄不好。” 许听夏还是走到对面,帮她牵着床单另一边。 卢倩一边给她套被套,一边笑着叹了叹:“我们夏夏这么好的姑娘,将来不知道要便宜哪个臭小子。” 许听夏禁不住脸热,嘟哝道:“小姨说什么呢。” 卢倩把被子叠好,走过去摸摸她头:“你也是大姑娘了,没过几年就能出嫁了,这么一想,小姨从现在就开始舍不得了呢。” 许听夏一脸认真道:“那我可以不出嫁,一直陪着小姨。” 卢倩“噗嗤”笑了出声:“说什么傻话呢?你怎么可能不出嫁?” 许听夏垂了垂眸,眼色晦暗不明。 “小姨小时候也跟你妈妈说呢,要给姐姐当一辈子的小棉袄。”卢倩想起一些回忆,眼里泛着温柔,“直到后来遇到你姨父。” “可是小姨。”许听夏揪着手指,嗓音小而弱,“如果遇不到呢?” 如果不是盛嘉泽,她也再遇不到别人了。 如果没办法跟他在一起,她不能想象未来的大半辈子都和另一个不爱的男人度过,那比让她去死还要痛苦。 “怎么可能呢?”卢倩没发现小姑娘眼底淡淡的愁绪和悲伤,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你还这么年轻,肯定能遇到的。” 许听夏面容乖巧地点点头。 她已经遇到了,可惜。 ** 乔锐转学了。 听说家里的公司资金链断裂,面临破产,爸爸可能会坐牢,妈妈带着他躲到了乡下老家。 但在期末考试即将来临的压抑气氛下,这件事并没有掀起什么风浪。 最近盛嘉泽很忙,又是接连几天不着家,偶尔能跟她打个照面,也是匆匆一面,回来拿点衣服洗个澡之类的。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期末考试结束那天,盛嘉铭和卢倩开车来接她。 她才得知年前的一段假期,她都要住在部队大院里。 许听夏坐在盛嘉铭的路虎后座,看窗外不断倒退的熟悉景色慢慢变得陌生,转过头问卢倩:“小姨,嘉泽叔叔呢?” 卢倩道:“他有任务去了外省,估计很久不会回来,正好你也放假了,就去部队跟我们住一段时间。” 许听夏低下头敛了神色:“好。” 去新家收拾好房间,她坐在窗户前拿手机编辑了很久的微信,最终一条也没有发。 他走的时候也没来得及告诉她,应该是很忙很忙吧。 他的工作她一点都不懂,她的担心对他来说也没有用。 盛嘉泽直到过年都没回来。 三十那天,许听夏跟着卢倩和盛嘉铭回了盛宅。 进门的时候,褚南洲臭着张脸,似乎心情很差。 大人们聊天的时候,许听夏悄悄溜到他旁边问:“你怎么了?说出来我开心开心。” 褚南洲皮笑肉不笑:“滚。” 后来听着褚丹秋的话,许听夏大概知道褚南洲是怎么了。 “这小子期末考试全年级第八。” 卢倩满脸惊喜:“挺好的呀,进步了。” “是啊。”褚丹秋扯了扯唇,“从倒一进步到倒八,你爸可开心死了。” “……” 所以褚南洲被罚假期一分零花钱没有,还不许出门,请了家庭教师天天补课。 盛家基因是很好的,想当年盛嘉泽上学时比褚南洲更不服管教,但脑子聪明,轻轻松松年级前五十。 高三那年改邪归正,冲刺了一把,就以专业第一的成绩考进国内最好的空军学院,一路出类拔萃到现在。 盛嘉铭更不用说,从小到大都是品学兼优的学霸,无论学习还是工作,都从来没掉过链子。 可惜褚南洲没有盛家的基因,倒把盛嘉泽的纨绔性子学了个十足。盛皓和褚丹秋结婚时褚南洲还小,一直把他当自己的亲生孩子教育,因此常常为他头疼不已。 连许听夏都忍不住想说点公道话,趁大家都不注意的时候对褚南洲说:“你还是收点儿心,好好学习吧,盛家的英名都要被你给毁了。” 褚南洲毫不在意地啧了声:“读书有那么重要么?我高中毕业就去部队,保管将来比你男神有出息。” 许听夏也就听听,显然并不赞同褚南洲这话实现的可能性,她一本正经地说:“可是初禾不喜欢学习太差的男生哦。” “……”褚南洲得意的表情裂了裂,“真的?” 许听夏无比认真地点点头:“还有字写得难看的男生。” 褚南洲表情彻底僵了。 “所以你别给她写情书了。”许听夏好心提醒他,“先练字吧。” 当天下午,褚南洲主动和盛皓说想要个书法老师。 老父亲一脸欣慰。 许听夏和褚南洲都收到了老太太给的压岁钱,这次老太太没认错她,因为是小辈,给的压岁钱比褚南洲还多不少。 盛家有守岁的旧俗,即便现在很多家庭已经不看重这个,但除了褚丹秋怀孕需要养身体,老太太也要早睡,其余人都得捱过零点。 许听夏平时不怎么熬夜,十点多就开始哈欠连天了,春晚的小品看得大家哈哈大笑,也提不起她的精神头。 她把手机拿出来,鬼使神差地点开某人的对话框。 盛嘉泽的微信已经一周没联系,上一条还是她问他过年回不回来,他隔了一天才告诉她,任务没完成,还不能回来。 许听夏一直熬到零点,发了句“新年快乐”。 ** 过年期间,许听夏几乎没怎么出过门,因为不需要给人拜年。倒是来盛家拜年的亲戚朋友络绎不绝。 一中开学早,初八就要去报到,盛家初七还有客人。 每次来客人,都会连她的马屁一起拍,这个寒假已经数不清被多少人夸过漂亮水灵之类的话,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偏偏还得陪着笑,假装特别开心的样子。 初禾的邀约简直就是她的救命稻草。 初七晚上,许听夏终于走出了盛宅。 原本以为就初禾一个,结果到了约好的地方,许听夏顿时傻眼。 包厢里十多个男男女女,而初禾正挽着个身材高大的英俊男人朝她摆手:“夏夏,这边!” 许听夏脑子里忽然晃过褚南洲那张脸,难得在这一刻,同情起那个傻小子。 她走过去,一边把手给初禾牵,一边看了看初禾挽着的男人问:“这是……?” “这是我哥。”初禾把脑袋靠在男人胳膊上,笑得特别甜,“哥哥,这就是我闺蜜,许听夏。” “你好。”男人冲她点了点头,“常听小禾提起你。” 许听夏想起自己刚刚的臆测,有点不好意思:“您好……” “别拘束,今天是我的同事聚会,那边有不少也是他们带来的朋友,大家一起玩一玩。”初淮温文尔雅地望着她笑,“人还没来齐,我去打个电话,你跟小禾随便聊聊。”说着望向初禾,叮嘱道:“照顾好你朋友。” 初禾拍拍胸脯:“放心吧哥,交给我。” 初淮走后,许听夏舒了口气,可望向不远处那些陌生的男男女女,又有些压力山大。 初禾当然知道这姑娘在担心什么,揉揉她的脑袋安抚她:“没事啦,我就是带你来蹭吃的,不用管他们。” 许听夏惊魂未定地点点头:“嗯。” 包间很大,看上去像一个小型酒吧,门口有吧台,调酒师正在调酒,许听夏想起那次喝了果酒被盛嘉泽教育,扭身走向食品区,挑了两个小蛋糕和水果布丁。 初禾问她:“你真的不喝酒啊?一点点都不喝?” 许听夏摇头:“不喝。” 初禾舔了舔酒杯杯口,诱惑她:“这个特别甜,葡萄味的。” 许听夏最喜欢葡萄味的果汁和奶茶,但她还是抵制住了诱惑,坚决摇头:“你喝吧,我真的不喝。” 盛嘉泽的话她可以奉为圣旨,哪怕面前是她最喜欢的葡萄味。 最喜欢和他比起来,显然还是略逊一筹。 “对了夏夏,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初禾突然望过来,“我哥考警航被选上了,最近刚跟队里出任务回来。” 许听夏心底猛地一颤,不自觉瞪大了眼睛。 初淮刚刚说,今天来的这些都是他同事。 那么……是警航的同事? 也就是盛嘉泽的同事? 那他们……会认识吗? 来不及多想,初禾已经凑到她耳朵边,用手捂着嘴巴悄悄开口:“你喜欢的那个小哥哥是他队长。” 许听夏微微张开的嘴巴合不拢了,情不自禁地吸了口气。 脑子里嗡嗡响着,却没盖住初禾轻柔的嗓音:“他今天好像也会来哦。” 第22章 (一更) 许听夏没想到时隔半个多月再见到他,是在这样的场合。 这半个多月,两人之间几乎断联。她怕影响他工作,他也不会主动和她联系。 大年三十那条“新年快乐”是他回得最快的一次,在第二天早上。 今天下了雪,气温零下几度,许听夏穿上了最厚的羽绒服,围巾帽子全副武装,来的路上还是冷得直哆嗦。 而刚从包厢门口走进来的男人,只穿着单薄的黑裤皮鞋,白衬衫配深咖色薄款毛呢外套。头发比上次见时更短了些,整个人看上去更加干净利落。 许听夏听见自己心口震动的声音,连咽口水都小心翼翼。 盛嘉泽似乎很受欢迎,一进门就被几名同事簇拥着上桌,男男女女都有,但他巧妙地坐到两名男同事中间。 许听夏跟着初禾也走过去,坐下时和男人懒散悠然的视线交接,总觉得他要笑不笑的,若有所思。 许听夏眼皮一颤,慌忙低头看桌布上的花纹。 明明心里很高兴,甚至激动得不能自已,但也许是近情情怯,不敢直视他的目光。 怎么觉得半个多月不见,这个男人又更帅了些? 他到底怎么长的啊…… 不明白盛嘉泽这个男人,怎么就哪哪都长在她的审美点上,而且越看越顺眼。 初禾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目光直愣愣看着对面的盛嘉泽,拽了拽许听夏的袖子,“卧槽。” 许听夏恍然梦醒,转过去看她。 初禾整个人呈惊呆状。 “我想起来了……”看见盛嘉泽那一刻,她出走的记忆仿佛终于被寻回,“怪不得上次我觉得褚南洲的哥哥那么眼熟……卧槽,这世界可真小啊。” 许听夏眼观鼻鼻观心,抿了口白开水。 没敢说,还有更小的。 有些隐瞒一旦开始,就很难中途下车。她好几次想坦白自己和盛嘉泽认识,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能作罢。 吃饭的过程很热闹,除了她们两个蹭饭的小姑娘。 其余人负责说笑,许听夏和初禾负责吃。 许听夏原本还有些不好意思,在发现那些大人都浑然忘我地聊着自己的事,根本没人注意到她们,便逐渐放开了。 饭过三巡,剩下两三个男的喝酒说大话,其余人打游戏的打游戏,聊天的聊天。 盛嘉泽没喝酒,靠在椅背上拿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手指偶尔懒懒地在屏幕上滑动一下,间或答两句身边同事的问话。 有女孩子搭讪他也会回,但态度礼貌疏离,浑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没两个来回就让人偃旗息鼓。 许听夏表面上只专心吃着自己的饭,其实从头到尾没错过任何一个女孩和他的互动。其中有个身材高挑的大美女不停地明撩暗示,他却岿然不动。 许听夏窃喜之余也有点失落。 盛嘉泽这种男人太难追了,明明长着一副风流相,似乎对谁都没架子,可只有熟悉他的人知道,他那颗心就像是铜墙铁壁,谁也进不去。 “夏夏,你一会儿要不要去跟小哥哥套个近乎?”初禾凑到她耳朵边耳语,“我可以叫我哥帮帮忙。” 许听夏笑着摇摇头:“不用了。” 初禾:“机会难得诶,我哥他们特别忙的,这次出了好久的任务才有时间聚会,下次可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真的不用了。”初禾的热情让人过意不去,许听夏试图对她坦白,“其实我……” 然而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咋咋呼呼的男声打断:“各位,我有个朋友酒吧刚开业,要不转场去凑个热闹?” “去吗?” “我觉得行。” “娇娇呢?”有人特意问那个身材高挑的大美女。 美女走到哪都不乏瞩目,这会儿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等她给一个答案。 仿佛她一句话可以决定这群人的去向。 但女孩的视线却含情脉脉地投向席间最事不关己的男人,嗓音温柔似水:“盛哥去我就去。” 她原本是某个女同事带的家属,不过一顿饭的工夫,所有人都想跟她套近乎,她也和大家混熟了。 其余人叫盛队,叫队长,她偏要叫哥,挟着软绵的南方口音,谁听了都酥。 许听夏心口钝钝地难受,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盛嘉泽的反应。 男人把手机塞回兜里,站起身。 女人眼底倏地泛起光亮,却看见他眼神轻飘飘瞥过她,并没有多停留一秒,而是长腿慢悠悠地迈向沙发角落折糖纸的小姑娘。 “家里有小孩儿要上学,就不去了。”盛嘉泽垂眸看着小姑娘,语气自然得仿佛在说明天要吃饭。 对于同事们惊诧的表情也恍若未觉,朝傻看着他的小姑娘伸出手,唇角微勾:“发什么呆?走了。” 男人浅浅的酒窝像浸了糖水,化在她心里全是甜。 许听夏跟着他提前离场,留下初禾兄妹俩面面相觑。 初淮:“你闺蜜怎么认识我们队长的?” 初禾也是一脸懵逼:“我特喵的哪知道!” 她还要问问许听夏这小妮子到底瞒了她多少惊天大秘密呢! ** 从酒店出来后,许听夏跟着盛嘉泽去停车场,才发现他换了辆车。 高大威猛的奔驰g换成了保时捷轿跑。 车身是很低调的黑色,但车牌低调不起来。 上车时倒是对她的小短腿友好很多。 这辆车比大g秀气,坐在里面也没那么宽,但座椅皮软,舒服,许听夏身材小巧,依旧能在副驾驶随意打滚。 走了一会儿,她还是忍不住问他:“为什么突然换车?” 男人一只手懒懒地搭在车窗框上,半开玩笑:“油价太贵加不起了,换辆电车。” 这样子明明就很欠揍,但她只觉得帅得要命。 虽然傻子才信他的话。 ——加不起油,所以换了保时捷。 大概是想为环保做点贡献,却又没法不装逼。 这应该才是盛嘉泽的为人。 盛嘉泽不会在盛宅过夜,于是把许听夏和她的行李一并拖回自己那边。 第二天,许听夏早起去跑步。 她现在已经习惯这种生活,每天早上都会去小区附近的公园跑一圈,不需要盛嘉泽监督她陪着她。 她知道他工作忙,一直迁就她会很辛苦,于是每天一个人乖乖跑步,跑完发朋友圈打卡。 收拾书包去学校的时候,她才发现茶几上放着一个漂亮的黑色皮盒子。打开一看,里面的东西很熟悉,白色手表静静地躺在蓝丝绒内衬里,冰清玉洁,一尘不染。 和她那块被摔坏的手表一模一样。 ** 对于瞒着和盛嘉泽的关系,初禾没有太跟她计较,只是到校第一天几乎是在八卦中度过的。 关于盛嘉泽没什么好讲,但关于她喜欢盛嘉泽,三天三夜都讲不完。毕竟少女情怀总是诗,缠绵冗长的粉红色的诗。 一中要举行春季运动会,许听夏报名了一百米和八百米。 在盛嘉泽的训练下,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娇娇弱弱走两步就喘的小废物了。 即便在很久后的将来,两人午夜依偎的时候他告诉她,当初只是看不惯她那么弱鸡,拿练兵的法子练她而已,她也还是很感动。 也许她原本只能活五十岁,最终却能陪他到一百岁。 许听夏一百米跑了前三,但总成绩还没出,去投铅球的地方找初禾。 初禾被体委挖坑报了铅球,今天早上还骂骂咧咧,这会儿被老班亲自拽到比赛场地,有苦说不出。 投的成绩也就比弃权强一点点。 褚南洲穿着篮球服,在人群中打着她的小花伞,初禾钻到小花伞下,趁人不备瞪了老班一眼,然后凶巴巴看向褚南洲:“你会不会打伞?太阳在那边大哥,你想晒死我呀?” 篮球赛一结束他就赶过来了,初禾一如既往没好脸色,褚南洲却一直嬉皮笑脸,转了转伞的方向,把皮肤白嫩的小姑娘遮得严严实实。 许听夏原本想叫初禾,见到此情此景便默默回去了。 在她看来,褚南洲是幸运的,喜欢一个人天天都能见到。 初禾被人喜欢着,也是幸运的。 只有她喜欢上盛嘉泽,是给自己出了个世纪大难题。 ** 气温回暖得迅速,几乎是一夕之间热了起来。 盛嘉泽自从入这行,就对时间没什么概念。因为时间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一年四季三百六十五天,八千七百六十个小时,随时有人民需要,随时就得冲上第一线。 留给警航空中救援队的往往是最艰巨最困难的任务。无论极端天气还是天灾人祸,都没有任何退却的余地。 对警航队员们来说,复盘会已经是难得的闲暇。 盛嘉泽看着ppt上的日期,4月30号,心脏莫名颤抖了一下,泛起一阵不该属于这里的情绪。 仔细一想,这日期似乎也没什么特别。 他看了看手表,会议结束时间掐得十分精准:“初淮跟我去试飞,其余人散会。” 到训练场上,他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向来很烦在工作时间接到私人电话的盛嘉泽几乎是一秒从兜里拿出来,仿佛莫名其妙的心神不宁终于有了落点。 听筒里传来男生剧烈喘气的声音。 “哥,哥出事儿了。”是褚南洲。 盛嘉泽嗓音压得很低,却不自觉攥住左手:“什么事?” “刚初禾跟我说,许听夏不见了。” 第23章 (二更) 周六晚自习之前,学校会短暂开放一个多小时,学生们可以出去吃饭。 今天因为是许听夏的生日,初禾本来想带她去最近新开的甜品店,给她个惊喜,结果一下课就见不着人。 直到现在第一节晚自习下课,她依旧没回来,手机也落在教室没带。初禾帮她应付过一次值班的老师,这会儿实在没法继续编谎说人在厕所了,急忙给褚南洲发信息问怎么办。 盛嘉泽得知后立刻从空勤大队开车到学校,路上也给警局的朋友打电话帮忙找人。 到教室门口时,班主任已经闻讯赶到,初禾作为最先发现人不见的学生,正皱着眉头和班主任说什么。 “她今天情绪有什么不对吗?”班主任问。 “没发现。”初禾急得眼睛都红了,“一整天都很正常,而且今天是她生日,我还打算带她去吃好吃的呢……” 男人高大的身影在旁边停住,眉心微微蹙起:“生日?” 初禾看见盛嘉泽就好像看见救命稻草,忙不迭点头:“是啊是啊。” 今天是许听夏的生日。 而去年同一时间,她的父母也是带她去生日旅行,不幸遭遇的空难。 警方调监控还要时间,盛嘉泽看了看手表,面色凝重:“我可能知道她去哪儿了。” 怪不得今天这个日期总让他心神不宁。 原来他潜意识里一直记得今天,却一时没想起来。 盛嘉泽转身跑下楼,车子以最快的速度开到郊区墓园。 许听夏的父母被葬在这儿。 她本来想趁晚自习前过来看一看爸妈就回去,可没想到这地方太偏,拦不到出租车,大部分公交也六点就停运了,只剩一个半小时发一趟车的405。 更不巧的是,她忘了带手机出来。 于是只能乖乖在公交站等405。 盛嘉泽逛遍了大半个墓园没找到人,黑灯瞎火的,跑得太快还差点摔跤,只好去问门口值班的大爷。 大爷告诉他,穿一中校服的小姑娘的确来过,但早就走了。 这地方偏远,监控都不全,顿时一股无力感兜头而下。 许听夏不见了,连仅有的线索也断了。 他不敢想象如果她真的出什么事…… 也不知道是对不起她的父母亲人多一些,还是除此之外纷繁复杂的情绪更多一些。 失去盛予安时的那种悲伤和无助已经很久没出现在他脑海里。 但人还没找到,他只能强迫自己收好情绪,上车给警局打了电话,让他们尽可能调墓园附近能调到的所有监控。 开车往回走的时候,刚要加速,车灯突然扫到一旁的公交站台。那一抹平平无奇的蓝色,在他眼底染上了光。 ** 盛嘉泽就像跑进她生命里的光,每一次出现都这么耀眼。保时捷taycan的大灯将她所处的站台照得亮如白昼。 在连路灯都少得可怜的偏远郊区,她万万没想到能遇见他。 那感觉就好像,他此番是为她而来。 盛嘉泽的确是为她而来,并且才经历过人生中少有的慌乱。但向来游刃有余的男人不会让小姑娘知道这么多,在看见她的那一瞬,心底甚至生出浅浅的怒意。 许听夏一上车,就听见他漫不经心的夹着不悦的嗓音:“学校电话打我这儿来了,以后要再这样没人来找你。” 许听夏眼底的惊喜暗淡下来,低垂着头,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 声音太小,盛嘉泽似乎没听见,又扬高声调问了句:“听见没?” 他这会儿有点凶。 凶得小姑娘眼睛都湿了,重重点头,又尽量用力地“嗯”了一声。 她其实很难过。 爸爸妈妈在去年的今天离开了她,尽管这一年间她已经接受这个事实,也能一往无前正常地生活,想起他们时不会忍不住泪如雨下,但刚刚站在墓碑前的那一刻,孤独感和滔天的思念又将她整个人笼罩起来。 她再也没有爸爸妈妈了,昔日所有的温情都只余下一对冰冷的墓碑,他们不是短暂地离开,而是永远地离开了。 看见盛嘉泽的时候,她于孤独中感觉到久违的温暖,却又被他强硬的态度打回深渊。 车辆行驶在郊区空旷的街道,油门踩到了80迈。盛嘉泽心里也不舒服,既不忍心凶她,又不能不让她长个记性。 小姑娘一个人跑到郊外失联,这次没出事纯属运气好。 然而凶过她之后,心口就像堵着一团上不来也下不去的东西,没法释怀。 直到从副驾驶传来小姑娘压抑的啜泣声,娇软细小,似乎很竭力忍着,但还是忍不住抽搭出来。 他一脚急刹车停在路边。 支在车窗上的手摸了摸额头,从纸巾盒里抽出两张纸巾,递给她,语气依旧生硬,但比起刚才已经软下许多:“哭什么?说你说错了吗?” 许听夏把纸巾捏在手里,还是用手背擦,脑袋垂得低低的,像个犯错的小朋友,抽泣声却带着一丝倔强。 盛嘉泽叹了一声,把车熄火。想说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担心,也想告诉她刚才在墓园找不见她,他又有多慌乱,可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开了敞篷让外面的空气灌进来。 初夏的夜晚还没那么热,甚至昼夜温差有点大。风冷,却让车里憋闷的气氛得到一丝缓解。 盛嘉泽虽然平时没少哄她,也自以为很会哄她,这次却有点束手束脚,连话都不会说了。 她哭得他简直插不进话。 等小姑娘终于哭累了,渐渐停歇下来,他又递过去几张纸,软声道:“好了,没吃饭吧?带你去吃饭。” 许听夏嗓音闷闷的,纸巾被她捏得皱巴巴:“不想吃。” 盛嘉泽难得见她不配合自己,勾唇笑了一声:“还生气呢?” “……”许听夏咬咬唇,不说话。 盛嘉泽用力揉揉她头顶,嗓音却十分温柔:“犯了错还不让凶,给你惯毛病了是不是?” 他的确很惯她。 从一开始到他家那个战战兢兢的小姑娘,吃饭连葱花都不敢挑出来的小姑娘,现在变得越发会和他闹脾气了。 盛嘉泽倒是喜闻乐见。 小姑娘没点脾气,太容易被拿捏被欺负。 他无奈地摸着她头顶的刺猬毛,语气带着哄:“行,不想吃就先回家,等你想吃再说。” 路上,他给警局和学校都通了电话,顺便给许听夏请了一晚上假。她今天的状态就算回学校也是浪费时间。 小区门口有家甜品店,盛嘉泽突然想起来今天还是她生日,把车子停在路边。 许听夏疑惑地看过去时,他手放在车门把手上,解释道:“给你买个蛋糕。” “不用了。”许听夏低下头,嗓音小而闷,“我不过生日。” 盛嘉泽看着她掩在黑暗中的侧脸,心口倏地一痛。 回家后休息了一会儿,盛嘉泽说带她去夜跑,她倒是二话没说答应了。 换了身运动服,两人去小区附近的公园。 许听夏从来没在晚上跑过步,没想到这个点出来锻炼的人还挺多。她也很久没和盛嘉泽一起跑了,男人穿着和她同色的运动服,就像情侣款。 即便头顶还罩着愁云,心中也不免生出暧昧和甜蜜来,从一开始的没精打采,逐渐变得斗志昂扬起来。 盛嘉泽跑得不快,始终在她前方一米左右的距离,偶尔回头看一看她,飞扬的发丝和衣角撩起她心中的柔波,比江边的风更令人神清气爽。 他们沿着滨江公园的跑道一直跑到大桥下,跑到许听夏气喘吁吁,还在奋力坚持。 盛嘉泽在她前方,始终步伐稳健而轻松,不时转回来给她打气加油。 每当筋疲力竭的时候看见他背影,听见他声音,她就觉得自己还有用不完的坚持。 跨江大桥的上空突然亮起一片彩色灯光,这一瞬她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或许就是爸爸妈妈送给她的礼物。 怕她孤单,怕她绝望,怕她余生眼里没有光芒。 无论将来他们会是什么样的关系,是她美梦成真或是黄粱梦醒,他都将是她生命里不可替代的浓墨重彩的一笔。 是在她最黑暗最难捱最无助的时候,照亮她生命的那一束光,并跨越时间的河流永远留在她身体里,无论何时何地,都能给她无穷的力量。 桥上的彩色灯光变幻成不同的形状,像一朵朵蝴蝶飞在夜空里。 身畔传来男人含笑的嗓音:“差点忘了,今晚有无人机表演。” 许听夏睁大了眼睛:“那么多无人机?” 那她运气真的不错。 若不是阴差阳错翘了晚自习,若不是一念冲动答应他出来夜跑,肯定就看不见这场表演了。 身体里的负能量在这一路随着体力被消耗殆尽,夜风卷去残余的愁闷,整个人变得轻松许多。 数不清的无人机点亮了夜空,就好像一场盛宴,庆祝她劫后余生。 而身边的人在发光。 许听夏抬起头,目光落在他清俊无瑕的侧脸,微勾着唇牵起完美的下颌线,还有颊边能让她醉上一百年的酒窝。 “盛嘉泽。”她嗓音软软地,字正腔圆地叫他的名字。 男人有点意外,却并没有觉得冒犯,垂眸看向她,唇角依旧懒懒地勾着:“嗯?” 夜色下女孩睁着一双圆圆的杏眼,黑亮的瞳仁盯着他,乖巧而认真:“我能不能抱一下你?” 第24章 (一更) 或许是她的眼神太殷切,当这话说出口的时候,盛嘉泽心底只划过一丝浅浅的意外,但他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许听夏似乎也没想等他回应,娇小的身子挪到他面前,手臂张开,轻轻环住他。 因为他双手插在运动裤兜里,她又不敢太用力,手臂绕过男人的腰和手臂,只能虚虚搂住,双手没法握在一起,显得笨拙呆滞。 完全陌生的触感也让盛嘉泽短暂地发愣,身子僵在原地,朦胧地听见小姑娘轻软的嗓音从胸前飘起来:“谢谢你。” 震动耳膜的声波令他冷不丁回神。 他从没和异性如此靠近,即便是相差十岁的小姑娘。 但今天的小姑娘心思格外敏感,神经也格外脆弱,他只能顺着哄着,于是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不难过了?” “嗯。”许听夏松开手,仰头看他,唇畔挂起甜甜的笑。 盛嘉泽低笑一声:“那还吃蛋糕吗?” 许听夏摇摇头,眼神却是亮晶晶的。 她这一天没吃蛋糕。 但她闻到了盛嘉泽身上的香味,也永远记住了那一刻他心跳的频率和力度。 ** 一中学文科的学生不多,许听夏和初禾相约成为那极少部分的一员。 和理科比起来,一中文科的教资力量稍微薄弱,分科前谈话班主任还劝过她,说她理科成绩也同样优秀,要不要考虑选理科。 许听夏还是坚定地要去文科。 分科申请表需要家长签字,现在许听夏的事情全归盛嘉泽管,签字当然也是他签。 虽然他算不上家长,但还算是个正经八百的大人。 当天他还在单位,就接到许听夏班主任的电话,让他在家也劝劝孩子,再深思熟虑一番。 听完班主任的话,盛嘉泽语气是漫不经心的玩味:“我家孩子的事儿她自己做主。” 副队郭明旭在旁边偷笑。 盛嘉泽耐着性子打发完老师,挂了电话,郭明旭笑得肚子都疼了:“我说老大,你这是还没结婚就升级当爹了?” “滚蛋。”盛嘉泽瞥他一眼,没好气,“你老大我至死是少年。” 郭明旭继续没正行:“上次见小姑娘挺标致的,你别是养的童养媳吧?” “很闲是么?”盛嘉泽抬了抬下巴,望向不远处的停机坪,“今晚巡逻就你了。” “卧槽,不要!” 晚上许听夏回到家,把填好的分科申请表给盛嘉泽签字。她小心翼翼观察着男人的脸色,生怕他也和班主任一样。 好在盛嘉泽什么都没说,只粗略瞄了一眼,就干脆利索地签上名字。 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让许听夏心口一块石头落了地。 两人的名字写在一起,一道成熟一道稚嫩,居然意外的和谐,还被她品出几分般配来。 他们的竖都写得很直。 视若珍宝地将申请表收起来后,许听夏还是忍不住问:“你不觉得理科更好吗?” 盛嘉泽刚合上笔帽,把笔递给她,笑容懒懒的:“为什么更好?” 许听夏:“因为老师都说好。” 一中师资理科雄厚,文科薄弱,理科是全省乃至全国的招牌,文科却籍籍无名。 老师说往年不少固执选文科的孩子,到最后都被耽误了,能上重本的苗子,只考上了普通本科。 可许听夏不信邪。 更确切地说,她是不愿意将就,选择大家都觉得正确而她自己不喜欢的东西。 就像她只要还喜欢盛嘉泽一天,就绝不会去看别的男人,哪怕对方再好,哪怕盛嘉泽不可能回应她的喜欢。 “他们说好就一定好吗?”盛嘉泽起身去茶水台,慢悠悠地磨咖啡豆,细碎悦耳的碾磨声伴着他清冽磁沉的嗓音落在宽敞寂静的屋里,“夏夏,你有资格选你喜欢的,没必要非听别人的话,这个世界上没人能完全理解你,但你一旦做了选择,就要自己面对今后的一切,无论好坏。” 原本没多少摇摆不定,这一刻却更加坚定起来。 她眉眼弯弯地点头:“嗯。” 盛嘉泽泡了杯咖啡,香味顷刻间侵占整个客厅,许听夏皱眉看他端着杯子走到窗户边,像块小黏糖跟过去,满脸认真:“晚上喝咖啡会睡不着的。” 盛嘉泽毫不在意地抿了口:“这东西早对我不管用了。” 许听夏盯着她,眸子里写满倔强:“可是喝多了对心脏不好。” 每天二十四个小时,她和他相处的时间不到三分之一,而在这不到三分之一的时间里据她观察,他平均就要喝两杯咖啡。 盛嘉泽向来不是受人约束的性子,从小盛家没人管得了他,学校也对他无可奈何。 盛皓无数次端着父亲的架子耳提面命,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也没能治好他那骄矜纨绔的少爷病。 他倒也不是吃软不吃硬,以往追他的女孩子一个赛一个温柔漂亮会哄人,可在他眼里都是走马观花,甚至一个眼神都懒得给。 偏生面前这个眉清目秀还带着点婴儿肥的小姑娘,一个眼神就让他觉得自己好像犯了罪。 十恶不赦,人神共愤。 如果再不听她的话,就是罪加一等。 他浅薄的道德感被最大程度地激发出来,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听从她指挥。 要命。 盛嘉泽略带烦躁地舔了舔牙槽,最后依依不舍地品了品嘴里残存的咖啡香味,把杯子搁在旁边斗柜上。 他居然鬼使神差地服她管。 真是见鬼了。 ** 许听夏如愿进了文科班,也如愿和初禾继续当同桌。 她几乎占稳了每次月考成绩的榜首,但从来没松懈过努力。因为所有人都不看好她的选择,她便更想证明给所有人看。 初禾比她佛系许多,玩玩闹闹着学,文科班总共两百多人,考进前五十就开心得不行。 市里的英语演讲比赛,许听夏报了名。 学校同时报名的还有理科实验班的温叶梓,分科前和她是同班同学。许听夏至今也记得,这是她转到一中后第一位和她搭话的同学,虽然后来两人关系平平,温叶梓也明显处处瞧不上她。 如今她是文科第一,温叶梓是理科第一,依旧因为某种优越感而瞧不上她。 比赛当天从学校坐大巴去场馆,许听夏因为是团支书,班里有事要交代去得晚了,一路跑到停车场,带队的老师在大巴门口招手催她:“跑一步!我们要出发了!” 许听夏原本就跑着,只能跑更快,到车门口险些刹不住。 老师扶了她一把,她气喘吁吁地跳上车。 一同过去的还有区县乡镇几个高中的代表学生和每个学校的带队老师,这会儿大巴车几乎坐满了人。许听夏环顾四周,只剩最后一排角落的位置。 她平时不晕车,但晕大巴,晃起来她就难受得不行,只有坐第一排能稍微好受点。 温叶梓就坐在司机那侧的第一排,旁边是个高高瘦瘦的男生。丹凤眼,鼻梁上挂着副细黑框眼镜,眼角那颗泪痣是艺术班男神苏毅然的特别标志物。 许听夏平时没怎么注意过苏毅然,但还是凭这颗泪痣一眼认出来。 目光对上的那秒,苏毅然正好起身,温文尔雅地冲她一笑:“学妹坐这里,我去后面吧。” 许听夏大方自然地道了声谢。 虽然旁边坐着的温叶梓似乎在用愤恨哀怨的目光盯着她,车子启动后许听夏晕乎乎地闭上眼,也就视而不见。 到比赛场馆,他们被安排到一间会议室休息。 许听夏上完厕所出来,突然想起昨晚写的演讲稿,刚洗过湿漉漉的手也顾不上擦,把裤子兜翻了个遍,什么都没有找到。 印象中她有放在书包里,也记得出发前一定带上,可那会儿在教室忙得头晕脑胀,她不知道究竟是忘了带,还是路上跑丢了。 温叶梓也刚从厕所出来,看见她慌乱的样子,唇角勾了一丝嘲笑:“找什么呢?” 许听夏强自镇定:“没什么。” 温叶梓年级第一不是浪得虚名,也够聪明,早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演讲稿带了吗?可别落教室了,从这儿回学校十几公里,你回去拿都来不及。” 许听夏撇开目光,凉飕飕扯了下唇:“你还是操心你自己吧。” 多少受了盛嘉泽的影响,她虽然不主动挑衅别人,如今却也不会任人挑衅。 温叶梓轻蔑地睨了她一眼,转身先进了大礼堂。 节目已经开始了。 这次演讲比赛省里很重视,开场节目是由各大院校抽调的优秀艺术生演奏,苏毅然便是其中一个。 所有人注意力都在台上的表演,许听夏默默在心里回忆演讲稿内容。 演讲主题是国民和公共安全,原先她准备的讲稿有很多专业术语,晦涩难记,她凭着大致脉络在大脑里竭力串联起来的演讲词,却在登上演讲台那一刻,全都没有了用武之地。 因为她看到贵宾席上那一抹身影。 蓝色制服,暗光下闪烁的肩章,她想起他说过的话。 “守护人民和国家的使命,比儿女情长重要得多。” “我身上的疤可都是战绩,是功勋,抹掉了多可惜。” 第25章 (二更) 她临时抛弃了刚才尽全力回忆起来的演讲词。 一场精彩而流利的英语演讲结束后,台下掌声雷动。 许听夏紧张的心跳依旧没有缓解,却不动声色地舒了口气,稍一垂眸,对上贵宾席那双深邃如墨的桃花眼。比起其他人的欣赏和肯定,多了几分捉摸不透的意味。 许听夏不敢多看,一看她就更紧张了,分明演讲已经结束,心脏还是跳得很快很快。 她假装镇定地落荒而逃。 温叶梓在她后面上台,因为她讲完后台下过于热烈的反响,压力太大,心态不稳,即便拿着演讲稿也说错了好几处。 评委老师们虽然习惯性地点头,脸上却都没有笑容。 毫无意外地,许听夏得了演讲比赛第一名。 而令她没想到的是,奖杯和证书是盛嘉泽给她颁发的。 男人一身笔挺的警航制服,闪亮的肩章承载着昔日的荣耀和功勋,充满压迫的同时又带来无比庄严的安全感,令人止不住热泪盈眶的冲动。 从台下到台上,从遥遥相望到触手可及,许听夏定定地望着他,屏住呼吸。 接过奖杯和证书的那一刻,她差点要哭出来,被男人一个礼节性拥抱挡住台下观众的视线,她也得以短暂地调整好心情。 有评委老师问她:“许听夏同学为什么会想到这个主题?” 在所有人的演讲内容都侧重于安全科普,安全教育的情况下,她却临时改变主意,将视野聚焦在投身于人民和公共安全的中国军人和警察,没有歌功颂德和泛泛而谈,而是分享了一些小故事。 微不足道,但令人真实地感动,评委不约而同给了最高分。 许听夏转头看了眼身旁的男人。 他的制服光鲜亮丽,他的身影挺拔巍峨,可在这个数百人的大礼堂里,只有她知道他经历过什么样的伤和痛,见过他身上触目惊心的疤。 之所以他们可以生活得安稳自在,是因为有人甘愿献身于危险和动荡,替他们负重前行。 ** 演讲结束后,主办方请吃午饭。 学生们都跟着各自的带队老师,而温叶梓像个牛皮糖似的黏着他们学校的带队老师,许听夏懒得掺和,一个人落了单。 她倒也乐得自在,一个人吃饭比和老师一起吃饭都吃得香。 主办方请的是五星级酒店自助,她一直记得小时候妈妈说,吃自助餐要捡贵的吃,于是拿了许多虾和扇贝,还有各种肉。 得益于盛嘉泽这么久以来的投喂,她食量大增,虽然身材看上去依然纤瘦,却并不是骨瘦如柴,身上的肌肉也恰到好处。 她每顿饭都能吃得很香。 许听夏正在角落座位上大快朵颐,盘子里摆了满满的虾壳,对面忽然坐下来一人。 干干净净的餐盘放在对面,她抬起头看向餐盘的主人,微微诧异:“学长?” 自从开场节目过后她就没见到苏毅然,还以为他早离开了。 这会儿苏毅然换下舞台服也卸了妆,清爽的俊脸搭配夏季校服,很有邻家大哥哥的亲和感:“看你也是一个人吃饭,拼个桌?” 许听夏笑了笑:“好哇。” 苏毅然看了眼她盘子里堆积成山的虾壳,问:“学妹很喜欢吃虾?” 许听夏点点头,又稍微一摇头:“还可以。” 喜欢,但说不上很喜欢。 苏毅然有点意外:“看你拿这么多,还以为你特别喜欢。” “没有啦。”许听夏坦率地说,“因为海鲜比较贵,多吃点才能吃回来呀。其实我更喜欢这个烤扇贝,可是它没有了。” 苏毅然眉眼弯如星月,溢满温柔:“一会儿有新的我帮你去拿。” 许听夏也不矫情,毫不掩饰兴奋的眼神:“那谢谢学长了。” 烧烤区扇贝快出炉时,苏毅然提前过去排队,给两人各拿了三个回来。 结果刚一坐下,要把盘子里的扇贝分给许听夏时,横空探出一只纤纤玉手拦住他,迅速抢走了其中三只。 苏毅然还没反应过来,温叶梓已经把扇贝喂进嘴里,轻蔑而得意地睨了许听夏一眼。 许听夏不想理她,默默地垂下头吃自己的小蛋糕。 苏毅然满脸无奈,盘里还剩三个扇贝,原本是他留给自己的,但许听夏的扇贝全被温叶梓抢走了,他只好把自己的给许听夏。 还没来得及给出去,却见小姑娘温温柔柔地抬起头冲他笑:“学长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 许听夏说完便端着餐盘起身离开。 温叶梓对苏毅然那点小九九,但凡有眼睛就能看出来,她没兴趣掺和到别人的感情里。 ** 然而事实往往不随人愿。 有些麻烦不是她想躲,就能躲得了的。 高一新生入学,文艺部向高二各班征集节目。 都说这是高中最后一次参加文艺汇演,大家积极性都很高,恨不得人人都参加。 这样唯一能选的就是大合唱。 原本抱着陪跑的心思,没曾想他们班运气还不错,初筛就被选上了。负责晚会的老师还特地安排了文艺班的学长对他们进行专业训练。 好巧不巧,那位学长就是苏毅然。 上学期期末家长会,是盛嘉泽过来参加的。 发完成绩单后老师把学生都请出教室,留下家长们进一步谈话,据说谈话内容就是早恋。 许听夏万万想不到盛嘉泽再一次被请到学校,竟是因为她“早恋”。 ** 她真的要冤枉死了。 帮忙排练的学长是老师安排的,和学长一起组织排练是老师嘱咐的,不知道为什么八卦就愈传愈烈,最后演变成她和苏毅然有超出同学以外的关系。 莫非老师还牵了个红钱?那要不要连坐? 许听夏只觉得八卦这玩意儿世间最荒唐。 盛嘉泽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时,脸色十分难看。许听夏已经解释过无数遍了,班主任也不说信没信,言语间依旧苦口婆心地对她和盛嘉泽进行教育。 反正么,防患于未然,在老师看来是没有错的。 老师自然也不会知道这一切会给她带来什么。 许听夏这辈子都不会忘了今天。 她喜欢的男人被班主任叫到学校,因为她和别的男生“早恋”。 如果盛嘉泽不信她,她可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她宁愿今天来的是卢倩,是盛嘉铭,是谁都好。 可偏偏就是他。 回去的路上,许听夏在副驾驶梗着脖子浑身僵硬,哪哪都不自在。哪怕知道自己没有错,还是直不起腰来。 车里气压实在太低。 到家后,男人把车钥匙扔在玄关柜子上,一串刺耳的碰撞声让她整个人一激灵。 盛嘉泽走到窗户边侧过身,双手大拇指插在裤兜里,似乎消化了一会儿情绪,才皱眉看向她:“过来。” 他没有凶她,甚至和平时一样带着些痞调,只是眉头皱得很深。在她终于慢吞吞挪到他面前的时候,唇角一扯:“你自己说。” 许听夏声音软糯憋屈,但理直气壮:“我没早恋。” “是吗?”盛嘉泽勾了勾唇,仿佛不信。 他眸子里像盛着满天繁星,太亮,许听夏觉得自己仿佛要被他看穿。 其实她也并没有那么理直气壮。 她没有和苏毅然早恋,是真的。 但如果暗恋一个人也算的话,她对他无法启齿的倾慕又何尝不是一种不合时宜的早恋? 小姑娘复杂的眼神看在盛嘉泽眼里,却又是另一番意思。 良久他叹了一声,说:“你还小,但也不小了。对异性有好感是很正常的事,但你们这个年纪的感情,不确定因素太多。” 许听夏抬头望向他,男人神色认真,语速缓慢,像极了一个苦口婆心的长辈。 她心里密密地泛着疼,涩声问:“什么不确定因素?” 盛嘉泽逆光而立,轮廓显得太过棱角分明,让人觉得冷:“或许你现在觉得喜欢上一个人是很了不得的大事,没有他天都能塌下来,但只是因为你见过的人太少,世界也太小。” 她突然很讨厌被他说教。 哪怕他们之间隔着十岁,他经历过她从没见过的世界,甚至也可能在她这个年纪,喜欢过一个她没见过的女孩。 “也许等你见过更多的人,就会觉得现在让你惊艳的不过如此。”盛嘉泽望着她淡定从容地说,浑然不觉小姑娘逐渐握紧的手指,和颤动着湿润的眼睫。 几秒后,他没等到许听夏回应,才发现自己那番话对于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孩有些残忍。叹了一声,刚要开口安抚,就看见女孩低垂的眼睫中落下一滴晶莹。 他有短暂的不知所措,每次她一哭,他都会心乱如麻。 但这次还没等他去纠结如何哄人,她已经抽噎着开了口。 纵使嗓音瓮瓮的,不停吸着湿润的鼻子,样子可怜巴巴,却认真得叫人不禁动容。 “才不是这样。”她终于仰起头盯住他,目光坚定如炬,眼圈泛着红,却连每根头发丝都透着倔强,一字一字,无比清晰,“如果我喜欢一个人,就会一直一直喜欢下去。” 第26章 (一更) “而且。”她顿了顿,咬咬牙,腮帮子鼓着气说,“我才不喜欢苏毅然学长。” 她语气坚决而认真,盛嘉泽听完默默松了口气,可随之而来的是另一股担忧。 他一直把她当个单纯懵懂的小姑娘,因为她平时太乖,甚至从来没留意过这方面的问题。 他忘了这个年纪的漂亮小姑娘,是会被男生钦慕和追求的。 比如那天演讲比赛后的餐厅,主动坐到她对面的男生。 在他心中小姑娘还没长大,可别人未必会这么想。 脑海里浮现出那张年轻俊秀的脸,盛嘉泽面色冷了些,但还是耐下性子哄她:“好了,这件事交给我解决,你去写作业。” 许听夏用手背抹了抹眼睛,抽抽搭搭地转身跑回房间。 ** 她不知道这件事盛嘉泽是怎么解决的,从那以后,经常在她眼前晃来晃去的苏毅然逐渐减少了现身次数,只有工作需要时两个人才会打照面。对她的态度也比之前客气礼貌了许多,不会显得过分熟稔和亲密。 流言最初的热度消散,也就不攻自破。 ** 高二下学期的八校联考,许听夏一战成名,不仅名列前茅,还超了去年一本线八十多分。 这次联考题目比高考要难很多,特别是数学和英语,很多同学都不及格。 老师讲题时把自己都给绕进去了,怎么都捋不顺,索性叫许听夏上去帮忙继续讲。 同学们早就习惯这种套路,安安静静地听课记笔记。 所有人都知道高二文科班有个“小老师”,英语就跟开了挂似的,比老师还厉害。 而许听夏喜欢学英语,是发自内心地喜欢。确切地说她喜欢各种与文字和语言相关的东西,虽然现在才高二,有时间也会学一些其他语种。 有时候盛嘉泽拿来什么国外代购的小玩意儿,让她帮忙翻译说明书,日语和韩语都不在话下。 而每当这种时候,看见男人眼中毫不掩饰的赞许和信任,她就能一个人开心好久。 许听夏高三时,已经能十分流畅地用英文写小说,还开始着手翻译国外的新锐小说。 但高三课业太忙,开始了一阵就被迫搁置。 她变得比盛嘉泽还忙,有时候他赋闲在家想叫她一起看电影,小姑娘却毫无兴趣,只想在房间刷题。他只好一个人去影音室,独自消磨空虚的时光。 毕业季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来临了。 时间过得好快,来到这所学校仿佛还是昨天的事。 ** 许听夏成绩一如既往的稳定,但三模考试光荣榜出来时,温叶梓名次掉到了理科二十名开外。 初禾幸灾乐祸地撇了撇嘴:“活该,看她平时那嘚瑟样,就该掉掉链子长点儿记性,不然以为自己多牛逼呢!” 许听夏揉揉她脑袋,故意刺激她:“你都没考过二十多名吧?” “我那是懒得奋斗!”初禾扬起下巴得意道,“我要是努努力,分分钟吊打她。” “是哦,我们小禾是天才,天才都不用努力的。”许听夏笑得眉眼弯弯。 初禾神气扬扬,鼻孔朝天:“那可不是。” 午休结束,许听夏去英语办公室拿作业时,温叶梓也在。 理科实验班和文科班离得远,她已经很久没见到温叶梓了,听说上高三后她主动请辞了课代表,于是也没在行政楼见过面。 温叶梓看上去已经不是印象中那么趾高气昂,瘦了许多,甚至面容有些憔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三模没考好。 英语老师语重心长:“高考只有一个多月了,你一定要把心态稳定下来,不能因为这次三模成绩而气馁,也不能掉以轻心。” 温叶梓嗓音低低的,有点哑:“嗯,我知道。” “虽然理科很重要,英语也不能放,你的英语还得加把劲冲冲刺。” “好的。” 许听夏默默地听着,从自己老师办公桌上抱起作业本,然后离开办公室。 ** 周六晚自习前的放风时间,初禾因为来了大姨妈不想动,许听夏只好一个人出去吃晚餐。 回去时,给她打包了一份牛肉面,然后去学校后街的奶茶店买奶茶。 “两杯草莓奶冻,一杯冰一杯热。” “好的,妹妹这边扫码付款。” 许听夏拿出手机调付款码时,一只手从后面探过来,拿着黑色的iphone把屏幕转过去:“扫我的吧。” 听声音有点熟悉,但太久没见,许听夏一时间忘了那个名字。 直到看见他眼角那颗泪痣,才恍然想起来:“苏学长。” 苏毅然高三毕业去了帝都,两人已经一年多没见了。 除了优秀毕业生榜上依旧留着他名字,几乎是杳无音讯。 苏毅然看上去比那时似乎更高了些,因为去了大学,穿着打扮也更成熟前卫,加上那张脸,在大街上简直是明星般的存在,回头率超高。 许听夏眼疾手快地抢先扫码,没让他破费。 苏毅然倒也没尴尬,淡定地把手机收回来,自己要了一份芒果布蕾。 看到许听夏诧异的眼神,他解释:“给叶子带的。” 哦,是温叶梓。 许听夏笑了笑:“学长是特地回来看她的吗?” 苏毅然略怔了下,然后点头:“快高考了,听说她状态不是很好。” 许听夏想起那时候温叶梓看着他,眼神里冒出的光,藏也藏不住的少女情愫,而现在苏毅然的黑色iphone屏保是他和另一个女孩的合照,不禁心口堵了一下。 倒不是同情温叶梓,她和温叶梓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甚至都没和平共处过。 只是透过他们之间,她恍惚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看见了她和盛嘉泽的最终归宿。 她早就听说温叶梓和苏毅然青梅竹马,苏毅然待温叶梓就像亲生妹妹。 关心她宠溺她,给她一切,却唯独给不了她真正想要的东西。 苏毅然会因为温叶梓考前心态不好,千里迢迢跑回来看她。 盛嘉泽也会因为她不慎失联,驱车二十多公里,调所有的监控寻找她。 会给她做饭,陪她跑步,哄她开心,将她照顾得妥妥帖帖。 可就像温叶梓对苏毅然来说只是发小和妹妹,她对盛嘉泽来说,也只是一份责任。 然而高考在即,她不能容许自己再胡思乱想。 于是对苏毅然笑了笑,准备道别:“那学长我就先——” “等等。”苏毅然叫住她。 许听夏抬眸,眼神疑惑。 苏毅然唇瓣动了动,欲言又止,几秒后才吐出一句:“高考加油。” 许听夏点点头:“谢谢学长,我会加油的。” “还有……”他似乎终于鼓足了勇气,整个人都挺拔许多。 许听夏继续疑惑地等着。 苏毅然问:“如果当初不是你叔叔反对,我们有没有可能……可以……” 许听夏更疑惑了。 她完全不知道苏毅然在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苏毅然闭了闭眼,然后一脸视死如归,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那时候你叔叔找到我,说他不同意我们继续接触,还说要是影响你学习,他会要我好看。” 许听夏心口一颤。 是盛嘉泽? 原来那时候他所说的他来解决,就是去找了苏毅然? 怪不得从那以后苏毅然看她的眼神就很复杂,总是一副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样子。 “如果,如果——”苏毅然支支吾吾地,被许听夏微笑着打断—— “学长,没有如果。” 她望着他,目光坦然而认真:“我有喜欢的人,学长也有学长自己的生活。” 苏毅然表情僵了一下,随后扯唇笑:“是啊。” 他放弃了她,现在也有了女朋友。 一切都回不去了。 ** 对于盛嘉泽当初去找了苏毅然,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许听夏原本没太放在心上。 可当回到家,看见厨房里做饭的男人时,心思又不禁蠢蠢欲动。 她走进厨房,站在料理台旁边看他切肉。 牛肉被切成均匀的薄片,分明是看上去很难的技术活,他却仿佛做得游刃有余。 许听夏在旁边用手支着下巴看得津津有味,许是目光太不矜持,让盛嘉泽如芒刺在背。 他终于忍不住停下动作,朝她看过去,眉心稍稍皱起来问:“怎么了?” 许听夏字正腔圆地叫了他一声:“叔叔。” 男人手里的刀突然打了滑。 许听夏平时喜欢连名带姓地叫他,还振振有词,说名字取出来就是让人叫的,过分拘泥于辈分,把人分出个高低等级,那是封建主义糟粕。 虽然他知道小姑娘就是跟他玩赖,也没办法,每次被叫名字的时候除了斥责她一句“没大没小”,也就听之任之了。 她已经很久没正儿八经地叫句叔叔,盛嘉泽听着心里发慌,总觉有什么不妙的事情要发生。 只见小姑娘又圆又亮的一双鹿眼望着他,这双眼比两年前多了活泼和狡黠的光,也脱去往日的稚嫩,像两口水汪汪的深井,让人一不小心就陷进去。 “叔叔。”她一本正经地开口问,“你是不是掐了我的好桃花?” 第27章 (二更) 盛嘉泽愣了一下,不难想到她意有所指的是谁。 略微迟疑后问:“你确定是好桃花?” “学长长得帅声音好听,现在还是央音的高材生,前途无量呢。怎么就不是好桃花了?”许听夏振振有词。 盛嘉泽盯着她看了几秒,嘴角一扯:“长得帅声音好听,我比他差吗?” 许听夏身子僵了一下。 “我曾经也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的高材生,现在上到政委,下到队里那群小子,谁敢不服我?”盛嘉泽垂眸看着她,满眼轻蔑,“你这择偶标准在街上一抓一大把,什么样的东西都有。” 许听夏刚才砰砰乱跳的心脏平复下来,嘟哝道:“你这样儿的可抓不到。” “的确是抓不到。”盛嘉泽得意地收回目光,酒窝浅浅地勾起来,“我这样儿的都上交国家了,你们小姑娘随便找找凑合过吧。” “……”不是她错觉,盛嘉泽这人混熟了,有时候就有点贱兮兮。 怪欠揍的。 可是没办法,就连贱兮兮的模样都能让她高兴一整天。 盛嘉泽今年二十七岁,依旧单身,旁边连个女人都没有过,成天和她这个高中小姑娘搭伙过日子。 被人问也只说工作忙没空,用这理由推了不少领导长辈安排的相亲,宁愿就这么寡着。 许听夏最初还觉得是不是自己拖了他后腿,渐渐才发现,他好像是真不想恋爱结婚。 ** 许听夏在6月5号过生日。 原本4月30变成了爸妈的忌日,也就不合适再过。 其实生日过不过都行,当她告诉盛嘉泽的时候,他还不是太理解为什么选在这个日子。 许听夏告诉他,那是她重新看见这个世界的日子,就像重生。 可她没告诉他的是,因为那天,她第一次看见他的模样。 那一天值得永远纪念。 ** 6月5号离高考太近,大家都在进行最后的冲刺,初禾提议等高考结束后,选个黄道吉日给许听夏过18岁生日。 学校组织成年礼的时候,初禾煞有介事地提醒老师:“我们夏夏才17,还没到18呢!” 因为许听夏的档案和身份证上都显示的4月30,老师只当她在开玩笑。 ** 高考最后一门结束那天,不少人一出考场就哀嚎。 今年的英语特别难,阅读一篇篇赛天书,当然对许听夏来说不过平常难度。 她倒是数学做得不太有信心。 函数题一如既往没算出结果,但能写的步骤全写了,立体几何没想出辅助线,建坐标算了老半天,也不确定最终答案是正确的。 一想到数学,她就有点开心不起来。 回到教室,她被同学们热情簇拥。 “许听夏,英语难不难?” “我觉得好难啊!” “我的天我阅读全看不懂,b卷第一篇是讲那个公司的发展史吗?” “是新能源汽车。”许听夏温柔淡定地回答。 同学们一个个瞪大了眼睛。 “卧槽?” “我和你考的是同一个英语?” “a卷是第几篇啊?我怎么好像没见过这题?” “我也是b卷,第一篇不是讲f1赛车?” “我以为是保护环境……” 虽然疑问很多,众说纷纭,但大家都知道许听夏不会错。 是他们错了。 初禾无比淡定地坐在后面喝奶茶,桌上还放着一杯,是给许听夏带的。 这姑娘对于考试一向很淡定,知道自己学习不够努力,只想过个一本线,也不会跟大家那样明知道自己题做得不好,还上赶着对答案找虐。 因为学校要作为高考考场,多余的桌椅都被搬出去了,初禾旁边有人坐着,许听夏就走过去靠窗户站,喝了口奶茶,眼睛都亮起来:“你抢到草莓布蕾啦?” 学校门口那家的草莓布蕾是许听夏最爱,可惜限量,十次去有九次抢不到。 初禾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我可是昨天求老板特意留的,爱不爱我?” 许听夏笑得合不拢嘴,给她比个小心心。 发现初禾手机屏幕亮着,好奇地问:“你看什么呢?” 初禾也没藏,大大方方推过来给她看:“喏,我找大师给你算了一下,咱们6月18号给你过生日吧!把班上同学能叫的都叫上,办个大的!” “不用那么隆重吧……”许听夏环顾一周热闹非凡的教室,面色犹豫。 初禾郑重其事地说:“可是18岁诶!” “那也不用叫这么多人吧,叫几个关系好的就够了。”许听夏坚持。 初禾知道她不喜高调,也就不强求:“行,那你挑几个人,我帮你写请柬!” 许听夏满头黑线:“还有请柬……” 初禾:“必须得有!” 办个生日会整得像办婚礼,许听夏一面哭笑不得,一面心底暖烘烘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外面开始喧闹起来,同学们都趴在窗户边把书本卷子往楼下扔,欢呼雀跃尖叫着庆贺三年的地狱时光终于结束。 现在已经没人关心自己考得好不好了,只要解脱就好。 “啊啊啊阳台那边有人表白!快去看!” 不知道谁叫了一声,所有人都从教室蜂拥而出。 初禾也牵着许听夏过去凑热闹。 原以为是看别人的热闹,却没想到自己傻了眼。 从对面楼顶落下来两道横幅,第一条写着—— 初禾,我喜欢你! 第二条写着—— 做我女朋友吧! 红色横幅上黑色的毛笔字,显然是手写的,隔着这么远也能清晰看见每一道笔锋。 褚南洲字练得不错,对得起盛嘉泽这个老师。 初禾捂着嘴巴,热泪盈眶地抽噎着,嗓音发抖:“这个傻子,不是说回不来么。” 褚南洲高考争气,和两位哥哥一样考上了军校,大一开学到现在忙得快一年没回家。 “初禾!那是你的金燕西啊!”有同学大声笑着喊,“快答应他答应他!” 男人铿锵的嗓音穿破高空,从对面楼顶上传来—— “初禾!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很久了!” “做我女朋友!跟我去帝都好不好!” 同学们都疯了。 可一向比谁都疯的初禾,此刻像个傻子一样捂着脸泪如雨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对面喊得嗓子都哑掉的褚南洲,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回应。 比从地狱解脱更令人高兴的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 为了庆祝两人正式成为男女朋友,许听夏被请吃饭了。 无论是作为初禾的闺蜜,还是作为两人共同的朋友,这顿饭都没毛病,于是许听夏给盛嘉泽发了条消息,说今天会晚点回家。 男人的回复只有一个字:【好】 他这人回信息一向言简意赅,只表达需要的意思,不怎么注重情绪。许听夏也是跟他熟了之后才知道,他并不是不耐烦。 三人去一家海鲜餐厅,吃掉了四千多块。 这是许听夏长这么大吃过最贵的一顿饭,褚南洲拍拍她脑袋安慰道:“以后你跟着我哥,这都不算什么。” 许听夏没来由脸一热:“谁要跟着你哥。” 初禾笑嘻嘻倚在新晋男朋友胸口,冲她挤眉弄眼:“真的不要嘛?把盛嘉泽送你也不要?” 许听夏脸烫得都快能煮鸡蛋了,索性硬着头皮道:“那我考虑一下。” 初禾咋了咋舌:“啧啧,你就装吧,我看盛嘉泽勾勾手指你那小翅膀就忍不住扑扇扑扇飞过去了。” “我说小侄女。”褚南洲抱着终于到手的女朋友,满脸惋惜地望着她说,“我哥那老男人有什么好喜欢的?你这才年方十八一枝花,他都奔三了,我劝你真的好好考虑下。” “哎你这个人会不会说话?”初禾瞪他一眼,“我看你也没什么好喜欢的,除了一张脸长得还可以,我后悔了,我要重新考虑我们之间的关系。” “别啊祖宗。”褚南洲快哭了,“我错了我瞎说的,他俩天生一对行了吧?我哥要是敢不答应,我绑也要给他绑小侄女床上去。” 初禾一脸鄙夷:“猥琐。” 许听夏脸更红了:“变态……” 吃完饭,褚南洲顺路把许听夏送到小区。 分别的时候,初禾揉了揉她的脸,道:“毕业了宝贝,该去追求你的爱情了,加油哈!” 许听夏抿了抿唇:“嗯。” 话是没错,可她要怎么追求? 迄今为止印象最深也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褚南洲那两条夸张的大横幅。 对象还得是初禾才行。 如果是盛嘉泽,一定会满脸轻蔑和不可一世地对她说:“小孩儿,你这是过家家吗?” 那画面简直不敢想象,又将她艰难鼓起的勇气浇灭下去。 ** 在33楼下电梯后,许听夏发现家里的门没锁,而是虚掩着。 里面开着灯。 盛嘉泽家的门锁安全系数很高,被撬时会自动报警,于是基本排除了遭贼的可能性。 小区这安保水平也不允许有贼上来。 除了她,唯一一个能畅行无阻的是吴柯。 果然,她很快听见门内传来吴柯的声音。 伴随着一阵走向玄关的脚步声,人似乎马上就要出来。 “不是我说你,就因为你妹的一对角膜,给人当三年保姆?” 第28章 (一更) 许听夏正欲走上前去打招呼的双脚突然僵在原地。 听着吴柯脚步声更近,她吸了口气,迅速躲到安全通道门后。 紧接着传来盛嘉泽不耐烦的嗓音:“你又不赶时间了?” “这就走这就走。”吴柯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电梯门前,“他们还等着呢,你真不去啊?” 盛嘉泽:“不去。” “行,你搁这儿继续当保姆吧。” “滚。” 吴柯进了电梯,楼道里瞬间安静下来,许听夏愣愣地靠在门后,双脚像灌了铅似的挪不动,呼吸也仿佛不是自己的了。 原来他一直是这样想的。 亏她以为三年了,她在他身边三年,就算起初只是份责任,朝夕相处到现在,也该不止于陌生人的关系。 却原来连陌生人都不如,他从来都是度日如年。 因为盛予安的一双眼睛,他尽心尽力照顾她三年,到现在仁至义尽,也该退场了。 原来一直以来只是她以为,他虽不至于像那些狐朋狗友的玩笑话说的那样,有多么看重她,宠爱她,可他们至少算是朋友。 手机响起一阵突兀的铃声,许听夏慌忙挂断。 然后给一墙之隔的男人发消息:【马上回。】 他还是会在她晚回家时打电话催促,问她要不要去接。 许听夏站在门后抹了抹微湿的眼眶,整理了一下心情,转身进屋。 无论如何,这三年盛嘉泽为她所做的一切都不是假的。 她应该感恩。 盛嘉泽从来不问她考得怎么样,但会在每次考试过后给她做顿好吃的。 然而这次,她没吃到他做的饭。 卢倩和盛嘉铭请他们去大院玩一天,正好盛嘉泽休息,许听夏高考结束,需要好好放松一下。 部队大院离得很远,他们一大早起来就出发,早餐是在路上买的肯德基。 盛嘉泽车开得稳,她就在路上吃完了。 卢倩许久没见到她,一进屋就拉着她笑得合不拢嘴,一会儿说她瘦了,一会儿说她变漂亮了。 长辈绕不开的话题当然是高考成绩,但卢倩一开口,就被自家老公一个眼神瞥过来,顿时了悟:“哎呀都考完了,不想了不想了,这个暑假好好放松才是,夏夏有没有想好去哪儿玩?” 班里不少同学都要去毕业旅行,但许听夏想了想,还是算了。 爸妈去世的抚恤金她舍不得用。 学费生活费是必须的,但她没法心安理得地拿这笔钱去旅游。 如果告诉卢倩,说不定会给她钱让她去旅游。 于是许听夏摇摇头,笑道:“我没有想去的地方啦。” 卢倩倒是没怀疑,摸摸她脑袋:“小小年纪怎么就宅起来了呢?没事多和同学一起玩。” 许听夏笑得一脸乖巧:“嗯。” 她跟在卢倩身后像个小黏糖,还一改往日喋喋不休,小姨这小姨那的,盛嘉泽没办法,只好去厨房给盛嘉铭帮忙准备午餐。 许听夏一直是开开心心的模样,除了从昨晚开始就和盛嘉泽互动很少,以至于他说不上来这小姑娘有哪里不对劲。 但他总觉得多少有点不对劲。 许听夏这三年虽然被他养得娇气了些,却还是温柔乖巧,就算不高兴也不怎么会表现出来,以至于他不太能拿捏她的情绪。 中午吃饭的时候,卢倩一边给许听夏倒饮料,一边问:“夏夏暑假要不要来这边住段时间?这儿空气好,让你姨父得空带你去爬爬山,钓钓鱼什么的,还能捡菌子搬竹笋呢。这边儿的笋好吃,让姨父给你煮火锅。” 盛嘉泽靠在椅背上懒洋洋道:“嫂子,你让她去爬山钓鱼捡菌子,还不如在我那儿躺着,没事还能约个同学。就你们这山脚旮旯,来了都出不去。”说着看了眼许听夏,“你说是不是?” 许听夏望着他笑,却仿佛比往常少了些什么。 “我觉得这里挺好的呀。”许听夏抿了口卢倩给她倒的饮料,很甜,“要不我就在这边住几天吧,不过十八号要出去一次,和同学聚会。” 盛嘉铭扬了扬眉:“我找人送你去。” “是啊,你姨父什么都没,就是兵多。”卢倩笑眯眯道。 盛嘉泽面色复杂地看着小姑娘,却被她轻飘飘掠过,继续和卢倩说笑去了。 下午,盛嘉泽队里临时有事,卢倩开车和她回去收拾行李。 许听夏东西不多,盛嘉泽买的那满柜衣服她都没带,手表也用小盒子装起来,放在衣帽间抽屉里。 那些衣服她大多数都没穿过,崭崭新,他拿去退掉也方便。 手表她戴得很仔细,也几乎没有痕迹。 好像把和他有关的一切都撇开了。 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后悔,但至少现在,她不想被困在这里。 ** 卢倩最近在休假,但盛嘉铭还忙,所以平时都是卢倩照顾她。 卢倩做饭的手艺比盛嘉铭差得多,勉强能吃,每天都是土豆肉丝、番茄鸡蛋和紫菜汤换着来。但好在许听夏不挑嘴,能吃得了山珍海味,粗茶淡饭也不嫌弃。 某天晚上一个邻居在院子里烧烤,大院里几乎所有人都去了,许听夏也跟着卢倩去蹭吃。 烧烤师傅是外面请的专业师傅,香味隔老远就勾起人肚子里的馋虫,尤其是在吃了好多天一模一样的饭菜之后。 院子里光食材就摆了几大筐。 许听夏过去的时候刚烤完一波大虾,请客的嫂子拿了两串最大的递给她:“小姑娘快吃,一会儿被抢光了。” 卢倩替她接过来:“快谢谢张婶。” 许听夏乖乖附和:“谢谢张婶。” “哎,乖。”张婶看着正在啃虾壳的小姑娘,“你侄女今年刚考完?” 卢倩点点头:“是啊。” “估分估得怎么样啊?”张婶问,“我一个外甥也是今年考,英语太难考差了,估完分就想复读呢。” 卢倩笑了笑,说:“今年英语是难。” 张婶接着问:“你侄女估多少分儿?” 有的长辈问分数令人反感,但有的纯属是关心,许听夏于是笑着答道:“640,但是也说不准。” “这么厉害啊。”张婶欣喜地拍拍她肩膀,“有没有理想的大学?” 卢倩满脸自豪:“说想去外国语大学呢,她这分数应该能报最好的专业。” 张婶:“那敢情好,就在本市,也方便你照顾。” 卢倩摸了摸许听夏的头:“是啊。” 突然一个矮矮的小鬼头冒出来,奶声奶气地说:“妈妈,帝都也有外国语大学。” 张婶笑着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姐姐就要在咱们这儿念。” 小鬼头满脸好奇:“为什么?” “女孩子嘛,离家近点儿好。”张婶一本正经地说,“将来也不会嫁到别处去,一年到头见不着人。” 许听夏勾了勾唇,眼底却暗淡下来。 ** 生日会那天,盛嘉铭正好去市里有公务,顺便捎带她过去。 初禾早就在会所等她了,带着准备好的小礼服和化妆品,要给她提前变个装。 许听夏看着那些blingbling的东西,嘴角一抽:“用不着这么隆重吧……” “我已经听你的不算隆重了好吗,只请了十二个人,其中一个还是褚南洲。”初禾努了努嘴,把她摁在化妆镜前,“从现在起你必须听我的,这可是你真正的成年礼,我特地算的黄道吉日给你过,怎么能马虎?” 许听夏无奈地笑笑:“好吧。” 穿上蓝色的小礼服,初禾给她化了个心机裸妆,戴上提前准备的发饰和首饰。恰到好处的闪钻,将她整个人点缀得更加清丽俏皮,还添上几分成熟和贵气。 “再穿上这双高跟鞋,就齐活了宝贝!”初禾从鞋盒里拿出一双乳白色亮皮高跟鞋,前面还是时髦的鱼嘴头。 刚好露出许听夏小巧莹白的脚趾。 连在后面沙发上打游戏的褚南洲都不禁啧了声,道:“小丫头变女神啊,你这样不去我哥面前溜一圈是不是有点儿浪费?” 许听夏垂了垂眼,没接他的腔,对初禾笑道:“我好像不太习惯诶,你扶我出去走走。” 高跟鞋的跟着实有点高。 生日会是六点开始的,包厢早就让服务员装饰过了,天花板挂着气球和飘带,墙上有许多精心设计的星星串灯。 一进门,就是用彩色气球拼成的“happybirthday”,和一张粉嫩嫩的横幅——夏夏小仙女十八岁成人礼。 许听夏若不是内敛低调的性格,怕是要当场给初禾一个响亮的亲吻。 她何其有幸,能遇见这么好这么爱她的闺蜜。 但她还是转身抱了抱她,嗓音忍不住发抖:“谢谢你。” 无论这个世界怎么对她,一切都值得了。 爱情哪有姐妹香呢? 她没什么好不甘心。 今天心情好,同学们也都玩得嗨,许听夏作为寿星,又没了未成年的身份,被灌了不少啤酒。 反正喝醉了有褚南洲送,初禾也就不帮她挡。 虽然啤酒度数不高,但许听夏是第一次喝这么多,没一会儿就晕乎乎了。 几个同学拿话筒嚎歌,在前面站了一排扭腰摆臀,许听夏更觉得晕,但还是强撑着假装没醉。 初禾翘着二郎腿抿啤酒,问她:“你跟盛嘉泽现在什么情况?” 许听夏被酒精泡过的脑子有点迟钝,隔几秒才意味不明地“唔”了一声。 初禾凑过来:“还没表白?” 许听夏摇摇头。 初禾轻叹着拍拍她肩膀:“怂。” 许听夏垂着眼睫,沉默不语。 怂也不能怪她啊。 只是突然有点自知之明了吧。 包厢里充斥着浓烈的酒味,再加上震耳欲聋的音响声,闷得不行,初禾走过去把门打开。 许听夏默不作声地拿起茶几上那杯颜色漂亮的鸡尾酒,灌满了腮帮子,然后咽下去。 头脑发晕的时候,她恍惚看见门外经过一道熟悉的身影。 想也没想,冲了出去。 第29章 (二更) 盛嘉泽是被郭明旭和覃飞硬拉过来的。说他这些天在队里臭着张脸失魂落魄的实在看不下去,带他体验体验人间快乐。 作为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当然没法体验“那种”人间快乐,就找了个能唱歌发泄的会所。 因为是备案允许未成年进入的会所,所有东西都很健康,据说连养肉的猪都只吃素菜。 结果到了包间,郭明旭和覃飞俩麦霸就没管过他,叫的两个女性朋友眼睛都快把他盯穿,好不容易才摆脱掉。 盛嘉泽喝了几杯啤酒,实在觉得寡淡无味,又嫌闷得慌,出来找地方透透气。 这边会所的门隔音很好,门内门外两个世界。但中间有个包厢开着门,盛嘉泽经过的时候忍不住揉了揉耳朵。 正在心里想着什么人那么没素质,突然从包厢里冲出一抹娇小的身影,拦在他面前。 小姑娘穿着蓝色的礼服裙,裙摆没过膝,露出一双笔直如象牙筷的长腿。一字肩设计让线条优美的天鹅颈和肩背线条裸露在外,搭配上小巧精致的镶钻项链,漂亮得像个公主。 高考前剪到锁骨的头发被卷成发尾内扣的形状,柔顺光滑,但头型圆润饱满,一侧鬓角夹着一枚山茶花发卡。 盛嘉泽的直男眼光看不出化没化妆,但他猜是化过的。虽然嘴唇依旧是淡淡的樱粉色,但他记得她左边眉毛上方有一颗很浅的痣,既像红色也像褐色,这会儿那地方却白得发亮,一点痕迹都没有。 盛嘉泽发现她眼眶泛着红,也闻到她身上不太明显的酒气,皱了皱眉:“你喝酒了?” 许听夏盯着他,目光有些摇摇晃晃,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直白露骨,说话声音也明显夹着醉腔:“我成年了,可以喝酒了。” 男人笑着答了声“嗯”。 是成年了,不再是那个乖巧朴素的小姑娘了。 会穿漂亮裙子会戴首饰,会化妆,还会穿高跟鞋了。 盛嘉泽低头看了眼小姑娘塞在高跟鞋里倾斜的脚丫子,边缘一道浅浅的红痕,眼睛都替她难受。 他朝包厢里一瞥,好像看见了褚南洲和初禾的影子,便放下心来。 “行,那你不要喝太多。”他点了下头,“进去跟同学玩吧,我先走了。” 看着男人长腿迈开,许听夏一急,脱口而出:“盛嘉泽!” 明明不久之前还想着,算了就算了。 喜欢不一定要有结果,他们也不合适。如果她是盛嘉泽,也不会喜欢一个和自己相差十岁的小姑娘,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更何况两人之间云泥之别,和他相配的是那些名媛千金。 但许是酒意冲上脑门,身体里有些东西也脱离控制。 没有结果的喜欢,和没有结果还永不见天日的喜欢,后者似乎更惨一些。 那就算没有结果,至少要让他知道吧。 盛嘉泽疑惑地转过头时,女孩微红的双眼望着他,咬了咬唇,样子很委屈:“我,我喜欢你。” 男人慵懒的眸突然定在她脸上。 虽然抹了粉底,脸颊还是透出一点红,但也分不清是因为醉酒还是别的什么。 一瞬间的诧异过后,盛嘉泽怎么也不会往那方面想。 朝包厢里那些青涩快乐的男男女女瞥了眼,似乎有人还在望着这边调笑,盛嘉泽看向她,唇角微勾:“小小年纪,玩什么大冒险。” 许听夏眼眶一热:“……不小了。” 好不容易说出口的话,他不信。 没有什么比这更讽刺的了。 许听夏僵在这里,觉得全世界的霉运都降临在她一个人身上。 适时,电梯口传来一道温柔绵软的女声:“阿泽,你也在?” 许听夏转过头,对上一双剪水般漂亮的眸子。 凤眼如画,精致完美的一张鹅蛋脸,旗袍勾勒出纤细苗条的身材,气质和她以往见过的所有女人都不同。 没有缘由地,就觉得这样清丽出尘、不染凡俗的女孩,盛嘉泽一定会喜欢。 她叫他阿泽。 是她连听都没听过的那种亲密。 许听夏鼻头一酸,咽了咽嗓压住泪意,转身飞快地跑回包间。 关上门,也把那一双般配的男女隔绝在视野之外。 “寿星,唱个歌儿嘛。”有人把她往沙发那边拽。 许听夏恍恍惚惚地被人摁着坐在沙发上,接过那人手里的话筒。 前奏回荡在包厢里,刚好是她会唱的歌。 女孩嗓音仿佛带着未干的水渍,难过得发哑—— “就是开不了口让她知道, 就是那么简单几句我办不到。 整颗心悬在半空我只能够远远看着, 这些我都做得到 但那个人已经不是我……” 唱着唱着她就哭出来了,转头埋进初禾怀里:“呜呜呜为什么要点这个歌……” 刚刚拽她的男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满脸惊慌失措:“这你喜欢的周董的歌啊,我随便点的。” 见她哭得更凶,连忙妥协:“好好好,我换一首,那个,《我不配》行不行?” 许听夏转过去一张泪盈盈的脸,奶凶奶凶道:“你才不配!” 那人快要哭出来:“祖宗我错了……你到底想哪样?” “我不唱!”许听夏抽抽搭搭地说,“你自己去唱!你才不配!呜呜呜呜……” 初禾发现她是情绪不对,而不是耍酒疯。 好不容易把人哄睡着了,就让同学们先散场回家。 “我给旁边酒店打电话开了房,一会儿有人过来帮忙。”初禾对褚南洲道,“你去跟你大哥联系吧,就说她今天睡在我家,别说她喝醉了。” 褚南洲点点头:“好。” ** 许听夏半夜醒过来,旁边睡的是初禾。 妆卸了,衣服也换了,穿着酒店的睡袍,在柔软的被窝里很舒服。 酒醒了,头还有点疼,应该是因为喝太多。 但心口也隐隐泛着疼,她知道这和酒没关系。 许听夏去上了个厕所回来,初禾也醒了,躺在床上睁着圆圆的眼睛看她,嗓子因为初醒有点哑:“你还好吗?” “嗯。”许听夏点点头,躺回被窝里。 初禾转过身来,轻轻揉她的头顶:“昨晚发生什么事了?” 许听夏鼻子一酸,又吸了吸鼻子。 酝酿十几秒钟,才瓮着嗓子说:“小禾,我觉得跟他没可能了。” 初禾手一顿,缓缓地落在她肩头。 过了一会儿,也没多问,轻轻戳了戳她带着点婴儿肥的腮帮,笑道:“没关系呀,我们夏夏这么棒,怎么可能缺男人?” “他盛嘉泽也就是长得好看点,回头姐给你找更好看的。” 许听夏忍不住“噗嗤”一笑:“好呀。” ** 卢倩和盛嘉铭要回盛家吃饭,是褚丹秋请了好几次的。 这次两口子终于有时间,就带许听夏一块儿去了。 原本许听夏以为盛嘉泽那么不喜欢回盛宅,这次应该也碰不到他,却没想到他居然在。 褚南洲课业上有点疑问,叫他来的。 这两人现在倒是相处得不错。 许听夏进门时乖乖叫了声嘉泽叔叔,不像往常那么熟稔亲昵,而是恭敬地低眉顺眼。虽然声音依旧甜得叫人挑不出错,可盛嘉泽总觉得哪哪都不舒坦。 这个小姑娘看着自己的眼睛里,没有他所熟悉的那种光了。 他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感觉,就是心里空落落的,像缺了一块。 是过去二十多年的人生里,从来没有过的那种缺口。 许听夏正和院子里的小狗玩得欢,盛嘉泽看着她俏丽活泼的背影,扯了扯唇。 “小没良心的。”嗓音轻得像自言自语。 掏心窝照顾了她三年,这才分开没几天,就跟他生分成这样。 让他想起十多岁时老家那个跟在他屁股后面舅舅长舅舅短的小外甥。 那年小外甥三岁,等他二十多岁再回去见时,看着他的眼神里全是陌生和戒备。 到底都是小孩子。 盛嘉泽转头进了屋。 许听夏的听力从眼盲那时就变得很灵敏,哪怕后来能看见了,听力依旧比寻常人好一些。 哪怕隔着十几米,她也能清楚听见男人转身离开的脚步声,摸着小狗的那只手就像失去了力气,蜷缩着垂下来。 饭桌上,盛皓和褚丹秋关心了一下她的高考成绩,得知过两天才会出来,便不再问了。 话题的中心转向盛嘉泽,目前家里除了许听夏,唯一还有问题没解决的人。 盛皓看了眼一直沉默吃饭的儿子,缓慢开口:“老钟跟我说你还没加她女儿的微信?怎么回事?” 盛嘉泽头也没抬,漫不经心道:“不想加。” 盛皓皱了皱眉,似乎要发火,但硬是被他忍下来。 他知道盛嘉泽的脾气,闹起来没有任何意义。 于是叹了一声,语气放软:“那你准备怎么办呢?你今年都二十八了,虚岁也有三十了,还连个女朋友都没有。我那些朋友的儿子跟你同龄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兴许是老父亲的慈祥到底令人动容,盛嘉泽终于给了他一个眼神,但依旧是那副无所谓的语气,瞥了眼褚丹秋怀里的小豆丁:“再过两年您儿子也能打酱油了。” 盛皓有气没处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是在说你的事。你年纪不小了,该结婚了,给你介绍的那些女孩儿你好好挑一挑,别成天拿工作当幌子,我知道你工作没那么忙。” “爸,我真挺忙的。”盛嘉泽懒懒地冲他笑了一下,“忙起来几天几夜不回家,还说不定哪天飞上去就回不来了,找个女孩儿结婚,那不是耽误人吗?” “你——” 盛皓忍不住快要发作,被卢倩温柔的嗓音压下来:“嘉泽,文茵不是回国了吗?你和她见过面没?” “文茵?”盛皓眉毛动了动,不太确定地问:“白景恒的二闺女?” “是啊,白叔叔的小女儿,小时候总跟嘉泽在一起玩儿的。”盛嘉铭道,“前些年在国外学设计,刚回来。” “现在长得越来越漂亮了,她出国的时候我还去送过她。”卢倩为了缓和父子俩气氛,也是千方百计,说着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裙子,“这件旗袍就是她亲手做的,好看吧?” 亮面的烟蓝色旗袍上绣着精美的暗花,腰侧有牡丹点缀,连盘扣都精致得像艺术品。 许听夏盯着卢倩身上的衣服,突然想起那天在会所走廊里看见的那个女人。 还有那声温柔亲昵的—— 阿泽。 第30章 (一更) 褚丹秋的小儿子轩轩很黏许听夏,晚上听说她要走,挂着鼻涕泡泡哇哇大哭,抱着她的腿说什么都不放。 大人们都没办法,只好让许听夏多待会儿,等小祖宗睡着再走。结果平时都是九点前睡觉的盛明轩,今天兴奋得十一二点还没睡着。 褚丹秋叫人把许听夏以前住的那间房打扫收拾了一下,给她暂住一晚。 盛嘉泽没多留,吃完晚饭就走了。 一家人都围着个小豆丁转,就连许听夏也一直在陪盛明轩玩,没给过他一个眼神,倒显得他像个外人,实在没劲。 回到家一样是冷冷清清。 分明半个多月以前,还有个小姑娘在他面前叽叽喳喳。 她来时不习惯,她走了,反而更不习惯了。 盛嘉泽从来不随便进她房间,就连她离开后也没进去过。 今天也不知怎么就鬼使神差地推开了那扇门。 起居室还是最初空荡荡的模样,只在小圆桌上放着个加湿器。 卧室早就收拾干净了,床铺平整得不像话。叠在床头的被子虽然整齐,但不是豆腐块,令他下意识皱了皱眉。 盛嘉泽转身走向衣帽间,刚一抬眼,就看见衣柜密密麻麻的各种小裙子,当初他在商场买给她的。只有一两件她穿过,其余的连包装都没拆。 他扯了扯唇,走过去,拉开最外侧的抽屉。 里面躺着一个精致的黑色小盒子。 掀开盒盖,入眼是那枚熟悉的手表。虽然她戴过几次,却还和新的一样。 脑海中掠过那天在一中的医务室,小姑娘手里捏着被摔坏的手表倔强咬牙的神情,还有她望着他委屈而自责地那句“对不起”。 当时限量款早就卖光了,于是他问遍各路朋友,最终在一个私人拍卖会找到这块一模一样的手表。 盛嘉泽不禁自嘲地笑了笑。 还以为她多喜欢。 刚把手表放回盒子里,一道铃声划破寂静的夜晚。 是队里紧急呼叫的专属铃声。 他匆忙应了两句,转身飞跑出门。 ** 许听夏的高考成绩出来了。 690分,比当初预估的还要高。 原本她以为实际分数会低一些,今年分数线相传还会涨,于是只敢有几个保守的备选学校。 现在拿到这个分数,可以选择的学校就更多了。 褚丹秋笑得合不拢嘴:“那咱们是不是可以上清北了?” “我也觉得。”卢倩郑重其事地拍拍她肩膀,“夏夏,咱这个分数去外国语大学可惜了。你要想离家近,可以考虑复旦和交大。要是想去帝都闯闯,小姨也支持你。” 褚南洲在帝都,初禾也要去帝都上学。 但对她来说,那是从来没想过的事情。 帝都太遥远了,她不想跑那么远。清北的诱惑的确很大,可她对这里似乎有种无法斩断的留恋。 虽然连自己都觉得莫名又荒唐。 班主任特地打电话过来问她,有没有想好报什么学校,并明里暗里鼓励她报考帝都大学。 许听夏说自己还没想好,可能会报复旦和交大。 班主任叹了好长好长的气。 ** 和她高考成绩同样令盛家人开心的是,卢倩怀孕了。 就在她出成绩后一天查出来的怀孕。 那会儿许听夏还在部队大院的房间里对着电脑上的复旦和交大各个专业皱眉苦恼,盛嘉铭突然要她收拾东西,准备跟卢倩回盛家去住。 盛嘉铭最近工作忙,顾不上照顾老婆,平时她自己炒菜随便吃点什么都行,怀了孕,就不能那么随便了。 回盛家好歹有人照顾三餐饮食。 褚丹秋还请了专业的营养师住家,是当初自己怀孕用的营养师。她四十多岁怀孕到生完孩子,各方面状态都特别好,这位营养师功不可没。 许听夏本来内心是拒绝的,可卢倩走了,她没有任何理由赖在部队。盛嘉铭到底是姨父,她单独住在这儿不合适,而且盛嘉铭也没空照顾她。 这次带着行李去往盛家的路上,许听夏第一次萌生了要不要去帝都的念头。 虽然这里没人把她当拖油瓶,但她的的确确影响了许多人的生活。 她也没有余地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 相比于许听夏的纠结,初禾就果断多了。 反正她考的分数不高,在帝都能选的一本也不多,就挑了个离褚南洲学校最近的。 亲眼看见许听夏纠结的时候,初禾叹了叹,说:“你之所以纠结,就是因为没有目标。” “你看我,别的都无所谓,就是要离我家洲洲近,当然好选了。”初禾摸摸她脑袋,“你呢,想留在s市,或许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留。” 许听夏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不是的。” 她知道为什么。 可她不知道留下来又能怎么样。 但即便这样,还是不甘心就这么躲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或许这一步走出去,他们之间的人生轨迹就会彻底变回两条平行线,再也不会相交。 人总是会下意识地抱有侥幸心理。尤其当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只要还没彻底被宣判,就还是忍不住抱有期待。 不到黄河不死心。 ** 这天,盛家做饭的阿姨从一大早就开始忙碌,许听夏也起得早,前前后后看见好几波人送东西进来。 有新鲜蔬菜,各种海鲜和鱼,大部分都是活的。 卢倩起床下楼的时候,许听夏问她:“小姨,今天家里有客人吗?我看厨房备了好多菜。” “嗯,中午有客人。”卢倩笑道,“你盛爷爷的世交,来家吃顿便饭。” “哦。”许听夏点点头,没太放在心上。 中午十一点多,许听夏在院子里和狗玩,院外开始传来说笑的声音。 是半天不见踪影的盛皓和褚丹秋回来了。 “还是老地方,阿皓这人你知道的,他才舍不得花钱换房子。”褚丹秋笑呵呵道。 紧接着一道陌生的中年女声,也含着笑:“他是不舍得买房,又不是没钱,挣的还不都给你花了?”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呀?”褚丹秋俏皮地问盛皓,“你钱都花哪儿去了?是不是在外面养了小的?” 外面两对男女笑成一团,一向严肃的盛皓也忍不住被逗笑。 客人进门,许听夏有点局促,褚丹秋连忙唤她过去:“夏夏,这是白爷爷和丁奶奶,快叫人。” 两人看着都是才四五十岁年纪,却要叫爷爷奶奶,可辈分摆在这没办法,许听夏只得乖乖叫人。 夸了几句小姑娘乖巧漂亮之类的话,大人们就继续聊自己的去了,许听夏继续在院子里和狗玩。 中午吃饭,满满的一大桌。 盛皓这人平时节俭,自己吃都是粗茶淡饭,除了褚丹秋和卢倩怀孕时吃得讲究一些。 可但凡来客人,他都会弄得和满汉全席一样丰盛,生怕怠慢。 白景恒和丁春兰跟他几十年的好朋友,又是世交,他依旧怕礼数不周,昨晚亲自清点的菜单。 当然这其中也有别的原因。 饭桌上,盛皓主动提起:“老白啊,你看我家小子和你家闺女年龄都不小了,咱们两家是不是……” 褚丹秋连忙接腔:“是啊,他俩从小就玩得来,现在文茵也回国了,听说两人私底下还见了面呢。” 这种事向来的男方家主动,于是卢倩也跟着附和:“伯父伯母,文茵这么漂亮,应该挺多人追的吧?现在有男朋友没?” 丁春兰笑了笑:“哪儿能啊,成天就知道工作工作,跟阿泽一样样的,眼瞅着年纪越来越大,真是叫我们愁死了。” 卢倩:“那可巧,我们嘉泽也单着呢,公公愁了好几年了,可算把文茵给盼回来了。” 丁春兰笑得合不拢嘴:“瞧你这话说的,阿泽那么优秀,还能缺女孩儿喜欢?” “以前是不缺,可他也看不上啊。”褚丹秋叹了叹,“现在年龄大了,又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身边儿连个女性朋友都没,都怕他给憋出病来。” 丁春兰“噗嗤”一笑:“那哪能!” 褚丹秋看了眼盛皓,轻叹:“他爸真是操碎了心。” “我们文茵还不是一样。”白景恒放下筷子,拿起一旁的酒杯,和盛皓碰了碰,“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咱们两家知根知底的,也确实合适,就怕阿泽眼光高,看不上我们文茵。” “老白你这是哪儿的话?”盛皓一听有戏,笑得眼角褶子都出来了,“你放心,阿泽没意见,他对文茵可是一百个满意,就指着你回家好好劝劝你闺女。” 白景恒也笑起来,灌了一大口:“没问题。” 许听夏坐在饭桌角落,听得脑袋里嗡嗡作响,从他们开始提盛嘉泽和白文茵的婚事起,就只是机械地往嘴里喂米粒。 满脑子都只有盛皓那一句话—— 阿泽没意见,他对文茵可是一百个满意。 不小心手抖掉了筷子,大人们都沉浸在即将结亲的喜悦中,没人注意到她的动静。 许听夏费力地弯下身把筷子捡了起来,没再吃一口。 餐厅里的笑声对她来说就像一把把凌迟的刀,将她心头的肉一片片剐下来。 终于连一丝侥幸都不剩了。 所有期待都被砸碎了扔进垃圾桶,一如她支离破碎的心。 捱到饭局结束后,她像游魂般荡回自己房间。 呆坐许久,颤抖着拿起手机,找到许久没联系过的对话框。 上条消息还停留在二十多天前,高考那天早上,他提醒她记得带上牛奶。 憋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开了闸似的涌出来。 湿淋淋的滴在手机屏幕上,浇透她冰凉的手指。过了许久,才终于敲下来一行完整的字—— 【你要结婚了吗?】 第31章 (二更) 挪向发送键的手触了电似的缩回来。 她删掉这几个字,退出对话框,将手机屏幕摁灭。 那天晚上的勇气一大半是酒给的,她突然很庆幸他没信她,没让她连最后一层遮羞布都失去了。 问不问都是同样的结果,她又何苦自找没趣。 ** “夏夏,真考虑好要去帝都了?”即便之前说过随便她怎么选这样的话,卢倩还是舍不得。 许听夏虽然年满十八,可在她眼里还是个孩子,没离开过家长身边,没一个人出过远门,怕她照顾不好自己,怕她想家,更怕她被人欺负也没人出头。 “嗯。”许听夏坚定地填好志愿,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摁下确定,“放心吧小姨,初禾也去帝都,而且她学校和我离得不远,再说了还有南洲呢。” “也是。”事情已成定局,卢倩只有这么安慰自己,“有事找南洲,他就是给你保驾护航去的。” 许听夏转过头抱着她的腰咯咯笑:“我哪儿敢啊,他一口一个小侄女,差着辈呢,该我给他端茶送水才是。” “那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卢倩一脸凶相,“他要是敢不听你的,就给我打电话,让他大哥教训他。” 许听夏在她身上蹭了蹭,撒娇:“有小姨真幸福。” 本来以为失去了爸妈,她在这个世界上会无依无靠没人爱,却没想到老天爷给了她这么多礼物。 像妈妈一样的小姨,像亲人一样的大家,好闺蜜和朋友,还有…… 那个虽然她得不到,却照亮过她整个青春的盛嘉泽。 ** 对于她最终选择了帝都大学为第一志愿,表现得最开心的是班主任。 听闻教导主任和校长也乐得大晚上出去撸串喝酒。 今年的清北苗子又多一个,还一扫这么多年来所有人都说一中文科不行的耻辱,下次去教育局开会,腰杆都能直起来了,大写的扬眉吐气。 谢师宴上,班主任喝得酩酊大醉,和班上的男同学勾肩搭背唱国歌,把许听夏和几个女生逗得大笑。 初禾肚子都笑疼了,捂着肚子弯下腰,回头去看许听夏,却见她双眼泪盈盈的。 眼泪越来越多也顾不上擦,一抽一抽的看不出笑还是哭。 “小禾。”许听夏主动叫她,眼前只有模糊的光影,却还是寻到她的手握住,“我失恋了。” 比失恋更惨的是,被扼杀在萌芽里的暗恋,再也长不成一棵大树。 初禾抱住她,不停地轻轻拍打她的背,最后也跟她一道哭起来。 “失恋就失恋了嘛,就盛嘉泽那个狗东西!咱稀罕他个屁!”初禾边哭边义愤填膺,“我回去让褚南洲跪搓衣板!” 许听夏被逗得又哭又笑:“关他什么事!” 初禾愤愤道:“兄债弟偿!” “噗嗤——” 初禾总有一种魔力,能让她再不开心的时候,也能笑出来。 ** 盛嘉泽很久没回过盛宅,微信也没有任何消息和朋友圈,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许听夏却不再会像以前那样坐立不安,总担心他是不是在执行很困难的任务,会不会有危险。 他都快要结婚了。 可能,最近都在陪着未婚妻吧。 ** 许听夏打算回趟老家,去看看还住在农村的姨婆,顺便把市里爸妈买给她的学区房打扫一下,挂上租房app,大学期间能给自己添点生活费。 提前三天订好的机票,盛嘉铭把她送到飞机上才离开。 许听夏自从走进候机厅,看见停机坪上那些飞机的时候就开始头晕。 原本以为只是昨晚没睡好,上飞机眯一眯就行,她便一路坚持到上飞机。即便人越来越难受,甚至有点想干呕的感觉。 空姐在进行安全检查,一排排提醒乘客系上安全带,放好随身包裹。空姐温柔的嗓音钻进她耳膜,却像是脑袋包在一层劣质塑料袋里,嗡嗡地夹杂着刺啦刺啦的响声,头晕脑胀,胃里翻涌。 最后她实在忍不住,抱着书包跑下飞机。 在厕所干呕了很久,身体才稍微平静下来,但她也筋疲力尽,瘫软地伏在马桶上。 脑袋依旧在密密麻麻地疼。 这一刻她知道,她这辈子都没法再坐上飞机靠窗的位置,俯瞰城市和灯火,还有棉花糖一样的云了。 ** 姨婆今年八十六岁,是奶奶的亲姐姐。 那些年生了七个孩子,只活下来两个,便是现在在农村陪着她的小女儿和小儿子。 小儿子有点痴呆,二十八岁还没结婚,但可以帮忙干点农活。 小女儿一样没结婚,却是离过婚的,因为被前夫家暴留下了心理阴影,没法再和男人一起过日子,于是一门心思陪着母亲。 许听夏叫她姑妈。 姑妈是聋哑人,听不见也不会说话,许听夏不会手语,全靠比划和猜,或者叫姨婆帮忙。 这世界上的可怜人很多。 聋哑的姑妈和智力障碍的小叔,还有患了轻微阿尔兹海默症的姨婆,只是一团小小的缩影。 许听夏知道自己的遭遇根本不算什么,只要熬过去,她依旧未来可期。 但有的人,可能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而她还有机会向前看,又有什么理由沉湎过去? 无论是父母去世带给她的低谷,还是对盛嘉泽无疾而终的暗恋,都应该彻底抛弃了。 ** 在老家的一个多月过得十分开心,因为想照顾姨婆,她还学会了几道简单菜式,做得有模有样。 回盛宅做给大家吃,得到了一致称赞。 褚丹秋笑得合不拢嘴:“我们夏夏这么能干,以后提亲的怕是要踏破门槛了。” 卢倩搂着侄女对她说:“那阿姨可要给我们夏夏好好挑挑。” 褚丹秋拍胸脯保证:“放心,从现在起好的全给夏夏留意着,到时候随她自己挑。” 盛皓好不容易插进来话,清了清嗓,瞥她:“多好的算好啊?” 卢倩道:“跟嘉泽差不多就行。” 盛皓哼了一声:“刚还夸闺女好呢,就这么点儿追求?” 当老子的最瞧不上自己儿子,既没认可过他的能力,也从来不觉得他长得有多帅。 “你不懂。”褚丹秋一本正经地说,“我们女人看男人,跟你那眼光不一样。” “是啊爸,您那是老眼光。”卢倩附和道,“现在小姑娘就喜欢嘉泽那样的。” 盛皓拧了拧眉:“真是瞎了眼了。” 许听夏心口微微震了下,然后面色平静地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也不搭腔,脸上始终挂着浅浅的笑容,看上去乖得不行。 许听夏第二天一大早的车票,要出发去帝都了。 她没带多少行李,只有几件应季常穿的衣服,生活用品都打算去那边再买。 有褚南洲和初禾一块儿,卢倩又怀着孕,不得不打消买票送她的念头。 但心里还是担忧,一路上叮嘱的话翻来覆去地说,到了车站还停不下来。 “放心吧小姨,我已经是大人了,可以照顾好自己的。”许听夏反倒安抚她。 “那你记得常常给我打视频啊。”卢倩摸着她的头,眼眶都红了,“小姨要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许听夏重重地点头:“嗯。” “还有啊,要是那边的饭吃不习惯就和小姨说,小姨让人给你寄好吃的。”卢倩轻轻捏起她颊边的软肉,“可千万别饿瘦了。” 许听夏接着点头:“嗯嗯。” “我说嫂子,大学宿舍条件可差了,都是四个人一起住,食堂也是大锅饭,要不您给她在外面租个房子,再请个保姆天天做饭洗衣服,上下学专车接送,当大小姐伺候着,这样最好了。”褚南洲靠在栏杆边懒洋洋接腔。 卢倩目光一动,无比认真地问:“夏夏,你们可以在外面租房吗?我知道有个阿姨——” “好了,听不出来他打趣你呢?”盛嘉铭哭笑不得地搂住老婆的肩,“别过分担忧了行不行?全国那么多大学生都活得好好的,我们夏夏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再说了有南洲在,你瞎操什么心?孩子总是要长大的,你不可能一直管着她。” “是呀小姨,您照顾好自己就是了。”许听夏拉着她的手笑笑,低头看向她尚还平坦的肚子,“等我下次回来说不定就能看到弟弟妹妹了呢。” 卢倩温柔地靠在盛嘉铭怀里,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盛嘉铭:“嘉泽是今天回来吧?” 盛嘉铭:“嗯,应该下飞机了。” 卢倩目光一亮,笑道:“机场离这边不远呀,要不打个电话要他过来,也送一送夏夏。现在马上打车来得及。” 盛嘉铭是个粗线条大男人,卢倩不说,他压根儿就不会想到这层。毕竟许听夏也是跟着盛嘉泽住过三年的,两人之间的情谊不浅,确实该送送。 于是淡淡地点着头,拿出手机。 然而号码还没拨出去,就被一道软糯清甜的声音打断:“不用了姨父。” 盛嘉铭停下动作,看向她。 小姑娘笑得乖巧甜美,满脸云淡风轻:“这两天返校高峰,人多着呢,里面排队要排好久,我们得赶紧走了。” “是啊大哥,小禾还在里边儿等我呢,不磨蹭了啊。”褚南洲拉起行李箱,摁着许听夏的脑袋往检票口带,“走了走了,不送了。” 两个孩子一起消失在高铁站门后。 卢倩回想起这两个月的各种不寻常,不太确定地问自家老公:“你有没有觉得嘉泽跟他们俩最近怪怪的?” “有吗?”粗线条的盛嘉铭摸了摸下巴,“没觉得。” 第32章 (一更) 同样的夏末天气,帝都比s市干燥得多。 许听夏刚来不太适应,原本白皙的小脸都变得有些蜡黄。 对着视频愁眉苦脸的时候,初禾安慰她:“没事的,可能稍微有点水土不服,你要是不放心就让校医看看,一般过阵子习惯就好了。” 许听夏点点头,稍微放了心。 其实她也没觉得哪里不舒服,就是脸上偶尔抻得慌。 气候实在太干了,她是从小在水边长大的孩子,难免不适应。 同寝姑娘有一个东北的,一个本地人,还有一个比她更远,是潮汕那边来的。 长得比她还要水灵,软软黏黏的港普腔,特别好听。 这姑娘也没说哪里不舒服,一张脸依旧白净水嫩,作为唯一一个水土不服的,许听夏有点郁闷。 本地姑娘萧喃穿着朴素,也不化妆,长相还算清秀,看上去普通得不行,可听说家里有两套四合院。 果真人不可貌相。 宿舍气氛还挺和谐,但同为南方人,许听夏和曲子璇明显更合得来一些。 刚到大学的第一件事依旧是军训。 高中三年时间晃得太快,以至于她对高一的印象已经没那么深。也许是因为没怎么参与,高中军训和初中小学那两次一样记忆浅薄。 好在人生的最后一次军训,她没有留下遗憾。军训把她的水土不服治好了,最后还因为表现凸出,被选进了学校国旗队。 国旗队顾名思义,就是负责升国旗的,在各年级军训时挑选最优秀的学生,平时虽然也能报名,但很难进。 训练非常艰苦,也比军训严格得多,别的同学都还在被窝睡懒觉的时候,她就得起床训练。 队长问她能不能坚持,她毅然决然地点头。 然而令许听夏没想到的是,军训结束第二天,她就在学校出了名。原因是摄影部拍摄的军训风采照片被发到学校论坛投票,而她那张稳居第一。 其实她早就被不少人注意到了。 第一天进校就有五六个学长争着要给她拿行李,后来憋了一路去抽根烟回来的褚南洲出现,才把那几个学长打发走。 初禾知道后,别提多扬眉吐气:“我家夏夏到哪儿都不缺人追,有的人看不上,他还配不上呢!” 许听夏只是微微笑着不说话。 ** 盛嘉泽回来后,有段时间没出过门。 谁也不知道他一个人待在家做什么,盛皓懒得管他,褚丹秋是不敢管,盛嘉铭是忙得没时间。 唯一被见到频繁进出他家门的是吴柯。 一周后,盛嘉泽独自去了趟医院,刚出来就接到吴柯电话:“小刚他们说想见你,老地方,来不来?” “嗯。”盛嘉泽抬手摸了摸肩膀,随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坐进去,“师傅,极光酒吧。” 车里的烟味令他皱了皱眉,立马开窗透气。 到极光的时候,没想到白文茵也在,还有两个女性发小,她们正凑在一块儿说什么牌子的高定礼服。白文茵依旧穿着旗袍,墨绿色,在她身上却一点都不显老气,反而衬得皮肤更加白皙剔透。 盛嘉泽淡淡地收回目光,走向那群朝他招手的狐朋狗友。 “来晚了二少,罚酒三杯。”有人举着一个大酒杯递给他。 盛嘉泽睨了眼,没接,径直坐到吴柯旁边。 吴柯下意识看了眼他的左肩,难得不跟这群狐朋狗友一起闹,把递到他面前的杯子接过来,“二少今天不喝酒,我替他喝。” “卧槽,这不行啊。”有人笑骂,“盛嘉泽你八百年不出来一回,见了面酒也不喝,够不够兄弟?” 盛嘉泽装模作样看了眼手表,懒懒地勾唇:“下次吧,夜里巡逻,不能喝。” 工作为大,更何况是他这份工作。 此言一出,没人敢再劝一句酒。 吴柯带着两个姑娘去跳舞了,白文茵不感兴趣,端着杯鸡尾酒坐到盛嘉泽旁边,“哎。” 盛嘉泽原本看着手机,抬了抬眸,没搭腔,那眼神示意她有话就说。 白文茵秒懂,勾了勾唇,笑嘻嘻道:“你爸跟我爸妈合计大事儿呢,你知道不?” 盛嘉泽原本不知道,一看她这表情就猜了个大概,轻嗤:“关我什么事?” 白文茵表情一顿:“怎么就不关你事了?” 盛嘉泽转着手机,慢条斯理云淡风轻地说:“心有所属非他不嫁的又不是我,白小姐对我不满意,自己去和你父亲说,我无所谓。白小姐要是嫁到我家,自然好吃好喝供着。” “呸,你当是养猪呢?”白文茵知道他是开玩笑,还是被气得不行。 这男的从小就长了张气人的嘴。 她知道盛嘉泽必然不会愿意娶她,偏就是吃准了她有喜欢的人,对解除这桩婚约更为急迫,就慢悠悠地坐享其成。 “小白,我是为你好。”盛嘉泽望着她郑重其事地说,“你想啊,要是我出面反对结婚,人家都说是我看不上你,驳的是你的面子。这话换你来说就不一样了。” 他笑了笑,夹着些懒散和浪荡的意味:“我名声就那样,随便你怎么造,把我踩地上都行。” 白文茵看着他,目光微动了动,几秒后才又开口:“你前段时间不在s市,是不是去……” “抱歉啊,这个保密。”盛嘉泽笑了笑,明显不愿多说。 白文茵知道,涉及到他工作的事情都是机密。 有时候突然消失个把月都是很正常的事,去了哪,去干什么也都不能说。 于是她抿了抿唇,没再问。 盛嘉泽就是这么个人。 看上去似乎对什么都无所谓,纨绔浪荡得不行,没有什么人什么事能被他放在心里。 但作为发小的白文茵知道,他只是把在乎的东西藏得很深很深。 那些他深爱并保护着的人民,还有未来不知道何其有幸,能待在他身边的那个女孩。 ** 许听夏报的是外语学院,男女比例虽然大致平衡,但他们班女多男少,一个教室里三分之二是女生。 再有一个帅哥外教,课堂气氛都比别的班活跃许多。 “我的天呐daniel太帅了吧!他打消了我对西方人的偏见!” “是的是的呜,以前我老看不惯那些金发碧眼的,可他怎么能长这么帅?!” “简直是我长这么大见过最帅的男的!进娱乐圈吊打那些小鲜肉老腊肉的好嘛?”曲子璇抱着许听夏的胳膊问,“夏夏,你说是不是?” 许听夏漫不经心地点了下头:“是啊。” “夏夏你这也太敷衍了。”萧喃撇了撇嘴。 “是哦。”东北妞吕涵学着曲子璇说话的调调,“感觉夏夏对帅哥美女都不感兴趣,她只爱学习。” 曲子璇柔柔地瞪她:“讨厌啦,别学我说话。” “小妞去自习吗?”萧喃拍了拍许听夏的肩膀。 许听夏点头:“嗯。” “帮我占个座,晚几分钟到。” “好嘞。” “走了走了,不理她们两个变态学霸。”吕涵拉着曲子璇往超市跑,“我要去抢西瓜汁!快!” 许听夏无奈地笑了笑,和萧喃走到一起,两个人在路口拐弯去图书馆。 萧喃要去借两本书,许听夏便先去找座位,萧喃顺便也帮她借了想要的资料。 结果许听夏刚去打了杯水的工夫回来,就看见萧喃对面的座位上放着一个粉红色塑料袋,里面明显是一杯奶茶。 她嘴角微微一抽,萧喃抬起头耸了耸肩:“没看见人。” 不然肯定帮她驳回了。 许听夏翻了翻眼皮,坐下来,把奶茶放到旁边桌面上,有点生无可恋的模样。 这状态已经持续很久了,从军训的第二天开始,就不停有人给她送这送那。 有时候是奶茶,有时候是雪糕,有时候是看上去很贵的甜品。 一开始她会当面拒绝,后来那人索性不出现,趁她上厕所或者打水的时候悄悄放在她桌上。 没办法,她要么放在这儿不管,要么送人。 但大多是进了萧喃的肚子。 学了一节课时间,许听夏去外面活动活动,拿着手机百无聊赖地刷朋友圈。 往下面翻了很久,突然看见昨天晚上吴柯发的一张照片。 她原本不想加吴柯的微信,但后来看在盛嘉泽的面子上,还是加了。 灯红酒绿,光线暗淡的酒吧卡座里,一张男男女女的合照。 中间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一张脸。 而那个人的旁边,是穿着墨绿色旗袍,一只纤纤玉手搭在他肩上的白文茵。 ** 盛嘉泽昨晚并没有巡逻,只是说出来吓唬那帮狐朋狗友的。 他是从鬼门关捡回来的一条命,重伤未愈不能喝酒,也暂时不能返岗工作。 这件事除了队里的同事,就只有吴柯知道。 昨晚伤口疼,吃了止疼药半夜才睡着。空调忘了开,醒来时被褥被汗水湿了个透。 他皱着眉把手机捞过来一看,十一点多,都快到午饭的点了。 好在午饭不用他做,最近都是吴柯找人送。菜式清淡,营养丰富,是豪华病号餐。 醒来后他习惯性地打开微信,翻看今早的朋友圈。 他知道许听夏进了国旗队。 因为她每天早上训练完都会发朋友圈打卡,配上学校食堂早餐的照片,就像以前住在他家的时候打卡晨跑那样。 奇怪的是,今天早上居然没有。 他很久没联系过她了,一来是这姑娘细腻敏感,多说两句就怕瞒不住她,二来,他也有些莫名心怯。 活了二十多年,头一回有人让他心怯。 没找到她早上发的朋友圈,盛嘉泽翻到她资料,点进去,想看看她昨天做了些什么,头像下却只有一条灰色的横线。 他心口猛地一震,退回来,手指摁进对话框里。 似乎有一些预感,但当那句冷冰冰的系统提示出现时,还是忍不住脑子里嗡了一下。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第33章 (二更) 似乎从高考完那天开始,她就有一些不对劲。因为那时候表现得不太明显,他也没觉得两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令她不愉快的事情,以为是错觉,就没在意。 然而就在他不以为意的这段时间,他们变得越来越疏远。 毫不犹豫地从他家搬出去,却没拿走他买给她的任何东西,以她的性格勉强解释为正常,虽然无论如何他都觉得不该留下那块手表。 从s市到帝都上学,为了最好的前程也是理所当然。 可明明昨天早上,他还能看到她的朋友圈,现在却连一条消息都发不出去。 种种迹象都表明,之前所谓的错觉并不是错觉。 她不仅与他生分,还似乎要与他划清界限。 可如果仅仅把她当成一个寄宿在自己家的小孩,他本不该因为她的一举一动而受到影响。 他知道他的情况很不妙。 ** “吴柯,我身份证呢?”在家里遍寻无果,盛嘉泽大半夜给吴柯打电话。 人是他从队里接回来的,盛嘉泽才想起来自己的所有证件都是他收拾的。 吴柯似乎还在睡梦里,嘟哝了两句电话就断了。 盛嘉泽抿着唇从鼻腔里出了口气,把手机扔到沙发上,用力坐下的时候不小心牵扯到伤口,疼得拧眉龇牙。 票都买好了,可没有证件寸步难行。 他躺在沙发上望着吊灯睡着了。 第二天上午,吴柯过来找他:“哥,你昨晚大半夜抽什么疯?我他妈正梦到女神呢,你给我中途打断你赔得起吗?” 盛嘉泽没心思和他开玩笑,劈头盖脸:“我证件呢?” “哦,你那堆东西我给你收着呢,怎么了?”吴柯道,“你领导说了,为了避免你伤好之前到处乱跑,所有证件和车钥匙都不能给你,让你专心在家养伤。” 盛嘉泽面色冷凝地伸出手:“给我。” “不行。”吴柯义正辞严,“我可是向你家政委立了军令状的,必须看好你,给了你万一你乱跑出事怎么办?” 盛嘉泽攥了攥手指,轻叹:“我保证不去队里。” “除了医院去哪都不行,乖乖在家待着。”吴柯难得这么严肃坚定,“或者你让我跟着你。” 盛嘉泽:“不行。” 吴柯一屁股坐他旁边,仰在沙发上无比享受的样子:“那我就陪你在家待着,看看电影打打游戏,也挺爽的。” 见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盛嘉泽烦躁地抓了把头发。 手机屏幕开了关关了开,像是附和着主人的烦躁。 良久之后,也知道好兄弟这次是来真的,不可能妥协,他逐渐平静,望着窗户边那排绿植发了会儿呆。 绿植是小区物业送的,他本来懒得要,许听夏那个爱捡垃圾的小姑娘非要带回来。他出门一个多月没管,居然还活着。 望着花盆里生机勃勃的绿叶,他不自觉又想起那盆韭菜,唇角勾起来。 想起很久之前,某个小姑娘蹲在窗户边对一盆韭菜认真思索的样子,就好像她多盯一会儿,韭菜就能变成满天星。 真是傻得可以。 “吴柯。”他忽然出声,眼睛依旧看着那些绿油油的叶子。 吴柯翘着二郎腿和人聊天,前一秒还对着手机笑得像朵花,抬眸看过来时有点呆:“啊?” 盛嘉泽目光温柔地望向窗外,洒落在花盆上的阳光:“你说爱情这玩意儿,是不是挺魔幻的?” “是啊,就那电光火石一瞬间。”吴柯啧了声,夸张地捧着心口说,“那些个小姐姐啊,就咻地一下,钻我心里边儿去了。” “……” 盛嘉泽极其无语地闭了闭眼。 对牛弹琴。 他所谓的魔幻,是他怎么都没想到,居然会对一个小他十岁的丫头片子动了心。 的确就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他意识到自己真正动了心。 可那丫头—— 该不会觉得他是变态吧? ** 盛嘉泽变得很积极养伤,原本仗着自己身体好,敷衍吴柯和医生,想吃的东西从不禁嘴,日子过得昼夜颠倒。想着以他这身体素质无论怎么造,都是能很快恢复的。 这两天突然乖了起来,早睡早起,适当锻炼,营养餐吃得一滴不剩,也再不提什么撸串烧烤炸鸡可乐。 吴柯高兴得谢天谢地谢祖宗。 ** 最近学校发生了一连串怪事。 不是有男生被人套麻袋堵在小巷子里暴打,就是有男生晚上走路失足落水,虽然都性命无碍,却还是有些瘆人。 有的男生晚上都不敢出宿舍门,在外面浪的明显少了一半。 许听夏依旧每天都会在图书馆收到陌生追求者的礼物,那人也依旧不露面,她想起第一次见到那人的样子,穿着黑色连帽衫,帽子里还戴着顶黑色棒球帽,帽檐遮住眼睛。 印象中有一双很薄的唇,和干净白皙的下巴,面容瘦削。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觉得不太舒服。 这天,许听夏再次叹着气把新收的情书往废纸篓塞,被萧喃眼尖看到,“哟”了一声抢过来:“这个字好漂亮啊,你都不打开看看?” 许听夏努了努嘴:“没兴趣。” “没兴趣那我看了?” “随便。” “我也要我也要!”吕涵和曲子璇也兴奋地凑过来。 “喃喃快拆,激动死了,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看情书!” 过了一会儿,寝室里连连发出惊叫声。 “我靠!是沈航学长!” “什么情况?新闻系系草那个沈航?” “除了他还有谁!瞅瞅这字!这文采!也就比我们夏夏差一点!我校男生的门面啊!” “夏夏这个真不错!你不要考虑下?” 许听夏刚把笔记本打开,准备看美剧,漫不经心地瞥过去一眼:“不要,谈恋爱影响我学习。” “妹妹,你都成年了。”萧喃语重心长地拍拍她肩,“大学不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你以后是会后悔的。” 许听夏一本正经:“不好好学习才会后悔。” 她现在是真的没心思。 要说对盛嘉泽那点心思,刚离开s市的时候还没完全断干净,在北城待了这些日子,早就不知道被她抛到哪个犄角旮旯去了。 或许盛嘉泽说得真没错,她这个年纪的感情,不确定因素太多。不过许久没见,就好像余生不见也没那么痛苦。 顶多就是夜深人静望着天花板发呆的时候,脑子里偶尔会晃过那张脸,心口稍稍悸动一下,翻不起什么惊涛骇浪。 她完全没把沈航这个名字放在心上。 却没想到只隔一天,就再次从别人口中听见这个名字,像惊天暴雷劈在她脑门—— “听说了吗?沈航学长昨晚被人打了!” “天呐岂止是被打!听说120拖走的时候人都快没气了!” “啊?那现在怎么样?” “我问了学院老师,说是脱离危险了。” “谢天谢地……” 许听夏坐在湖畔的小凳上,膝盖上摆着的笔电差点滑下去,旁边的宣传部部长苏文远眼疾手快帮忙扶住,担忧地问:“怎么了?” 许听夏恍惚回神,摇了摇头:“没事学长,不好意思啊。” “那我们继续说这个方案。” “好。” 定好迎新活动的宣传方案,许听夏有些神不守舍地回到寝室。 吕涵和曲子璇去逛街了,萧喃一个人在寝室,看着她像魔怔似的把废纸篓里的东西往外翻。 萧喃放下作业走过来,拍拍她肩:“你怎么了?” “帮我找找。”许听夏把沈航的那封情书拿起来,手在发抖。 萧喃:“找什么?” “之前的那些情书。” 她扔了好多情书,连看都没看就扔掉的那种。 最近学校的男生们接连发生意外,她不敢想象那可能会和她有关系。 幸好最近的纸篓没扔,终于把那些情书全都翻了出来。 许听夏一封一封地打开,露出情书落款的名字。 居然无一例外地,和最近出事的那些男同学对上。 “我靠……这什么情况?”萧喃也惊呆了,“我们撞鬼了吗?” “我也不知道。”许听夏叹了一声,把那些情书叠在一起,“沈航学长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萧喃点点头:“论坛都删了好几个帖子了,禁止讨论,可是早就传开了。” 许听夏抿了抿唇,低下头。 “夏夏你别太担心,这次搞得这么严重,警方一定会彻查的。”萧喃搂住她肩膀拍了拍,“人又不是你打的,就算真的是因为你,警方要抓的也是犯罪的那个人,跟你没半点关系。” 许听夏闷闷地“嗯”了一声。 她倒不是担心受到牵连,虽然如果真是那样,学校里肯定免不了风言风语。 可那些男生仅仅只是喜欢她而已。 喜欢一个人明明是很美好的事情,是哪怕没有结果,也会在记忆里闪闪发光的东西。 而不是厄运。 但目前她所以为的也只是猜测,没有任何证据,只能等警方的调查结果。 良久,许听夏叹了口气,拿起刚刚震了几下的手机。 是褚南洲发来的微信—— 【小侄女,告诉你一个超级坏消息。】 【我哥要来帝都了。】 【他说他不是来找我的。】 【你……自求多福吧……】 第34章 (一更) 盛嘉泽有时候真的很想把褚南洲的头盖骨撬开,看看里面的东西是不是长得和正常人不一样。 对于他被许听夏拉黑微信这件事,高兴得恨不得原地打转放烟花,想看一眼她朋友圈截图,狮子大开口要十万块。 盛嘉泽没办法,只能先给再说。 结果他立马甩过来一张小姑娘和一个年轻帅气的男生坐在湖边小凳子上,言笑晏晏的照片。 这种笑他多久没看过了? 好像自从她高考结束,搬离他家开始,就总是用一种疏离客气的笑容来应付他。 甚至还要更早。 原本他觉得他还能等,可当看见那张照片的时候,心口的躁动再也抑制不住,想问她要个理由。 翌日早晨,吴柯照常来给他送营养餐,结果人去楼空。 一边听着手机里不断传来的“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一边把每个屋子都找了个遍,吴柯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操!” 合着这位爷最近装乖巧装听话,都是在给他放烟雾弹??? 昨晚才哄他拿到身份证,说是要去搞什么银行业务,转眼就给他闹失踪,还关机! 吴柯气得整个人都开始抽搐。 盛嘉泽在帝都一下飞机,就接到吴柯的一连串夺命连环call,果断拒接。 不巧的是政委也打了个电话过来。 他犹豫了下,还是接了。 虽然知道不会是什么紧急任务,但领导电话还是要接的。 他懒洋洋应了声:“喂。” “你个死小子!要你在家养伤你往哪儿乱跑呢?毫无组织纪律!像什么话?”那边老头子吼得地动山摇,“赶紧给我滚回来!” 盛嘉泽把手机拿远了些,揉揉遭罪的耳朵,死猪不怕开水烫地说:“我都下飞机了,滚不回来了。” 老头沉吟了几秒,依旧中气十足,气势汹汹:“你人在哪儿?” “帝都。” “……” “放心,我恢复得差不多了。”盛嘉泽难得好脾气地安抚自家领导,“过来办点正事儿。” 老头冷呵一声:“你小子能有什么正事儿?你带个媳妇回来还算正事儿。” 盛嘉泽闻言笑了笑,眉眼都弯起来:“我努力。” 老头明显被惊到了,电话那头呼吸都顿了顿。 盛嘉泽抬眼看向帝都的天空,轻叹道:“就是可能没那么快。” “什么意思?” “您要不考虑晚两年再退休吧。”盛嘉泽郑重其事地说,“我媳妇儿还上学呢,现在可带不回来。” “盛嘉泽!你——我告诉你我跟你说,不许犯糊涂!你要出事儿我都保不了你!”政委大概以为他所说的“在上学”,是未成年的意思,急得语无伦次,嗓音都高了几个度。 “你小子平时胡闹就算了,这是原则性错误!你听到没?!” 男人要笑不笑地勾着唇角,抬手拦了辆出租车。 然后在那头气急败坏的训斥中慢悠悠挂了电话。 ** 沈航的事依然在调查中,许听夏还得照常上自己的课。 几个姑娘从教学楼回到宿舍的时候,正说笑着,突然有人怼了怼许听夏的胳膊:“诶,那个人是谁啊?” 许听夏正在学生会的工作群里聊天,没有搭话。 一同下课的女同学们都开始激动地窃窃私语。 “好像从来没见过诶,咱们学校有这样的?” “没有吧……要是有论坛早就爆了!” “就是就是,侧脸好绝啊,呜呜呜哥哥快看过来。” “我靠这颜值,这身高,这腰这腿,daniel和沈航学长都要靠边站了好吗!我赌他有八块腹肌!” “我的天他看过来了!” “正脸更绝啊怎么办!我就喜欢这种痞帅痞帅的,简直就是小说里的浪荡公子……” “可是好像个渣男……” “渣男我也认了!” “他过来了……” “我靠,扶我一把!” 许听夏正在微信群里敲字:【行,那我明天和部长去那家公司看看,晚点我联系他们哈。】 消息刚发出去,一左一右挽着她的曲子璇和萧喃突然松开手。 许听夏愣了愣,发觉周围突然安静下来,同时感觉到有视线落在自己头顶,仿佛带着灼热的温度,令她头皮不自觉隐隐发烫。 恍惚有一些预感,但当她抬眸看过去时,还是一时间惊讶得屏住呼吸。 许是对方看着她的目光太过专注,眼里全然装不下其他任何东西,刚才花痴的那些女孩一见名草有主,都纷纷失望地作鸟兽散。 曲子璇和萧喃一边朝她挤眉弄眼,一边也互相拉扯上了楼。 宿舍门口只剩下呆怔的许听夏和长身玉立的男人,还有偶尔经过时都会回头望一眼两人的同学。 许听夏把手放在裤兜里捏了捏,回过神来淡定地望着他:“叔叔怎么来帝都了?” 语气稀松平常,就像一个旧识的问候。 盛嘉泽目光颤了一下,勾起的唇顿时有些勉强,但也瞧不出太多异常,淡淡地“哦”了声:“来看看南洲,顺便看你。” 许听夏点点头,心里却想着褚南洲干嘛要骗她。 害她白白担忧了一场。 知道盛嘉泽不是专程来找她的,许听夏心里便轻松许多,冲他笑得也更自然些:“我挺好的,您去看南洲吧,我要准备吃午饭了。” 她乖巧礼貌地仿佛真是个晚辈,还又用上了敬语。 盛嘉泽看着小姑娘天真无邪的一双杏眸,却不忍心和她计较了,就像以前一样无奈又包容地望着她:“带你出去吃。” 顿了顿,他补充道:“叫上南洲。” 许听夏本来想拒绝,可听见后半句又点了点头:“那我把书包放宿舍去。” “好,等你。” 小姑娘上楼的时候,盛嘉泽转身拨了个电话。 等许听夏坐在盛嘉泽租的卡宴副驾驶,接了某人的指令给褚南洲发消息,却遭到拒绝:【我中午跟小禾约好了qaq】 【委屈你和我哥去吃吧,顺便把我那份也吃了。】 许听夏:【……】 早知道她也不来的啊。 单独和盛嘉泽一起吃饭,多尴尬? ** 没想到地方居然是提前订好的,离学校不远的商圈,一家日料店。 许听夏最近正喜欢上吃日料,每次和室友出去都要尝试不同的日料店,而这家她知道,是附近最贵的一家。 盛嘉泽要的还是个包间,进门要脱鞋的那种榻榻米。 许听夏和室友出来都没这待遇,虽然萧喃家里条件好,但她一向迁就大家的消费水平,这种人均几千的餐厅看都不看一眼。 许听夏算是相信了褚南洲在那家三个人吃了四千块的海鲜餐厅里说的那句话—— “以后你跟着我哥,这都不算什么。” 不禁心口一颤,她连忙摆了摆头,将这句话从脑子里甩出去。 榻榻米是围桌一圈的那种,她挑了个开门也看不见的角落坐下,却没想到盛嘉泽紧接着坐到她旁边。 这么宽的位置,偏偏坐到她旁边,只隔了半米不到的距离。 男人身上干干净净的味道,隐约夹着樱花味洗衣液的淡香,随着空气流动钻入她鼻腔里。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依稀能闻见一阵若有似无的消毒水气味,偶尔像错觉一样转瞬即逝,于是她没在意。 这会儿再往边上挪似乎显得矫情,许听夏只好竭力忽略掉男人近在咫尺的存在感,捧起杯子专心地喝茶。 人均几千的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只有肚子饱了。 许听夏下午还有课,盛嘉泽只好打消约她逛逛的念头,送她回学校午休。 他头一回像个不知所措的毛头小子,心里藏着许多话却说不出口,想做的事情也畏手畏脚。 来之前他很想问她为什么要与他疏远,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想问她在学校有没有喜欢的男生,那个和她坐在一起让她笑得那么开心的人是谁。 然而在这个朝气蓬勃、四处散发着青春气息的校园里,他愈发感受到自己与她的差距。 两人之间相隔的十年,让一向骄傲得不可一世的他,也头一回尝到了什么叫自惭形秽。 想抱抱她,甚至亲吻她的念头,显得那么猥琐不堪。 她叫他叔叔,礼貌尊敬,毫不设防。 他却对她存了那样的心思。 可爱情这个东西,就不是人心所能控制的。等发觉的时候已是泥足深陷,不可自拔,唯有一腔孤勇往前走。 看着小姑娘转身上楼的俏丽背影,他感觉到心口那块滚滚的热意,就像翻涌的岩浆灌进浑身血液里。 正打算驱车离开的时候,听见一道似曾相识的声音:“班长?” 盛嘉泽循声回头,看见一个穿着警察制服的男人,个子不高,样貌比当年变了不少,人发福了,脸也圆润了。 他一向记性好,很快想起那个名字:“刘传?” 是和他同年入伍的战友。 刘传笑呵呵过来握他的手:“是我啊班长,没想到这么多年没见,你还是这么帅。” 盛嘉泽笑了笑,淡定地收下这句恭维:“你怎么在这儿?” “我帝都人啊。”刘传一口浓重的本地腔,“转业回家就当警察了,就在附近的所里。” “挺好的。”盛嘉泽点点头,“结婚了呗。” 刘传笑:“这都能看出来?” 盛嘉泽一拳捶在他肩头:“胖成猪了。” “哈哈哈……班长嘴还是这么毒。”刘传也抬手捶了捶他肩膀。 盛嘉泽嘴角略抽,但没表现出很大的异常,不动声色地把他手拦开,嗓音依旧漫不经心的:“来学校办事儿?” “嗯。”刘传顿时收起脸上的笑,叹了声,“最近这不总出事儿吗,所里让加强巡逻,大白天也得过来。” 盛嘉泽下意识地朝楼上看了眼,皱眉问:“什么事?” 刘传笑了笑:“走去咱所里坐坐,慢慢儿跟你讲。” 第35章 (二更) 横竖他待这里没事,也懒得去看褚南洲,于是跟刘传回派出所打发会儿时间。 正是中午,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一个人,见刘传带了个陌生人进来,刚要开口,刘传抢在前面介绍:“这我以前的班长,s市警务航空的盛队,进来坐坐。” “哦,那行。”那同事一听,顿时脸上有了笑,“同行啊。” 盛嘉泽勾了勾唇,“算是吧。” “那区别可大了,咱们盛队是天上飞的。”刘传笑呵呵道,“有真本事的,跟这派出所儿小打小闹的可不一样。” 同事吐了口瓜子壳:“你可别说了,前两天那男孩儿差点儿被人打死,这还叫小打小闹?” “哦,对。”刘传忽然想起来,收起那副调笑神色,望向盛嘉泽说,“那案子移交刑警队了,东西也都在那儿,不过我手机里有几张不打紧的照片,你可以看看。” 说着把手机递了过来。 盛嘉泽接过来一看,头两张是现场照片,晚上黑乎乎的小巷子,被揍得苟延残喘的男生,其他并没有什么特别。 后两张是监控截图,一张巷口,一张学校对面的烟酒店,是个穿着黑色连帽衫,帽子里还叠着一顶鸭舌帽的男人。 背有点驼,但个子很高。 盛嘉泽向来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是以把照片放大,看见他手里拿着的塑料袋时,眉头突然皱得很深。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翻看褚南洲前阵子发来挑衅他的照片,说是许听夏在他们的小群里抱怨天天有人给她送早餐和奶茶,怎么拒绝都没用。 许听夏发来的照片上的袋子和那人手里的一样,虽然是粉色,角落却带着一个市面上不常见的白色骷髅头印花。 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盛嘉泽把手机还给刘传,淡淡道:“让他们查一下这种logo的塑料袋的使用和生产厂商。” “logo?什么logo?”刘传一脸懵逼,他同事也赶紧凑过来看,两人面面相觑。 盛嘉泽无奈地扯了扯唇,抿了口茶,转身抬脚迈出去:“走了。” 等人都没影了,刘传突然发出一声响亮的“卧槽”:“班长你他妈眼睛在太上老君丹炉里炼过的?这也能看出来?” ** 许听夏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这天去食堂的路上,有几个刑警亲自来学校,众目睽睽之下带走她,说是回队里问点话。 她知道肯定是和沈航有关的事,或许警察已经查到眉目了。 问话的是一男一女两个警察,其中女警察和她说话,男警察在旁边用电脑打字。 她面前放了张照片,被问认不认识那个人。 黑色连帽衫,鸭舌帽,薄唇和瘦削的下巴,许听夏点点头:“我见过这身衣服。” 这人曾经给她送过早餐和奶茶,被拒绝后便不再露面,却还是坚持给她送奶茶。 许听夏把她对这个男生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女警察,虽然她知道的着实不多,连他完整的脸都没见过,声音也没听到过。 犹豫过后,她还是告诉了警察自己发现的小细节——另外几名出事的男同学,也是给她写过情书的同学。 “那他们之间有什么区别吗?”女警察敏锐地问,“为什么只有沈航险些被打死?” “没有啊……”许听夏面色犯难,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说,“就是我有打开过沈航的情书,其他的都直接扔了。” 两名警察对了个眼色,记录完签了字,就带她出去。 盛嘉泽站在警队大楼的门口。 这两天降温,许听夏已经穿上了外套和长裤。记得以前盛嘉泽不到霜降都不会换秋装,这两天见到他,却都和别人一样穿了两件,外面是一件军绿色薄风衣。 这会儿门口起了风,袍子下摆轻飘飘地作响。 怎么今年他怕冷一些么? 许听夏脑子里短暂地疑惑了下,却没来得及多想,就被别人的说话声打断。 去学校找她时带头的那个男警察站在盛嘉泽旁边,个子高高的,也挺帅,见她出来便开始调笑:“说了少根头发丝儿给你磕头谢罪,看见没?从头到脚好好儿的。” 盛嘉泽侧过头看着一脸懵逼的小姑娘,勾了勾唇,嗓音慵懒:“嗯。” “就问几句话,给你担心成那样。”男警察咋了咋舌,“赶紧领回去,我这儿只要嫌疑犯,不稀罕小姑娘。” 盛嘉泽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那人忙不迭点头:“知道知道,查着呢,有进度马上通知你。” “谢了。”盛嘉泽走上来两步,将呆愣的小姑娘搂着肩膀往外带,“跟警察叔叔再见。” 许听夏看了眼那个男警察,乖乖开口:“警察叔叔再见。” 在盛嘉泽夸张的笑声中,那人笑骂着一脚踹过来:“我他妈去你的盛嘉泽!你才叔叔!老子还年轻呢!” 盛嘉泽早就带着许听夏跑到停车场了。 “叔叔。”盛嘉泽打开车门时,许听夏叫了他一声。 满面春风的男人瞬间拧了眉。 “叔叔。”许听夏完全没注意到,又认真地叫了一声,“您认识那个警察叔叔么?” “嗯。”他用手扶着副驾驶车门,眉心依旧拧着,回答得漫不经心,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下巴尖往车里抬了抬,“上车,带你去吃饭。” “我不吃了。”许听夏刚说完,就不自觉捂了捂肚子。 它适时发出一道抗议的声音。 那会儿正要去食堂吃饭的时候被带过来的,虽然给她准备了盒饭,但里面有很多她讨厌的葱姜蒜,当着那几个警察的面她不好意思挑挑拣拣,于是干脆没吃。 盛嘉泽懒懒地勾起唇,视线落向她咕咕叫的胃:“不给你吃,给它吃。” “……” 许听夏饿得慌,于是他没带她走太远,就在警队附近找了家餐馆,还特别叮嘱老板把菜里的姜蒜滤出来。 因为葱是最后放的,没法滤,上菜后他拿了双筷子,把葱花一粒粒往外挑。 小姑娘吃着菜,他专心给她挑葱,一口没动,许听夏实在过意不去:“叔叔您吃吧,我自己来就好。” 盛嘉泽耳朵都快被那一声声叔叔窜麻了,心底一口气堵得慌,手里动作却没停:“我吃过午饭。” “……哦。”许听夏没了话说,垂下眸认真地夹菜。 哪怕葱都快被他挑干净了。 她发现盛嘉泽对她还是像以前那样,把她当成个需要照顾的孩子,表面上漫不经心,实则对她事无巨细,体贴入微。 他应该知道自己的微信被拉黑了,但直到现在没问过半个字,仿佛那只是不值一提的小孩玩闹,他压根儿没放在心上。 等许听夏吃完这顿饭,盛嘉泽送她回学校。 车子太扎眼,这次她没让他再开到宿舍楼下,就停在学校附近人流量偏少的路口。 好在这边虽然人少,也并不是没人,盛嘉泽稍微放下心。 看着她解开安全带,淡声叮嘱道:“最近学校不太平,你小心些。” 许听夏手搭在车门上,认真点头:“嗯。” 盛嘉泽若有所思地盯着她,“手机保持畅通。” “……”许听夏眼皮一颤,咽了咽嗓,嗓音无比乖巧地:“好。” 手机号码也早被她拉黑了。 男人像是看透她所想,十分认真地补充一句:“之前打你电话打不通,是宿舍信号不好吗?” “……”许听夏被他盯得头皮一麻。 她在他眼皮子底下拿出手机,悄摸摸把那个手机号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盛嘉泽虽然没看她手机,她却觉得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了,可也只能装傻赔笑:“可能是……” 盛嘉泽慢条斯理地从中控台盒子里拿出手机,拨号。听见她手机响起铃声时,才满意地挂断,勾了勾唇:“回去休息吧。” 许听夏硬着头皮逃也似的下了车。 幸亏她反应快,差点给她尴尬死了。 拉黑的时候很爽,可被拉黑的人当面拆穿,就像是脱了衣服在人家面前裸奔。 盛嘉泽还是快点回去吧。 她在心里暗自祈祷。 ** 盛嘉泽一直看她背影进了校门,才发动车子离开。 手指在屏幕上摁了几下,拨出去一个电话。 年轻男人的声音响起:“喂。” 比起刚刚在小姑娘面前,他脸色凝重许多:“进度怎么样?” 对面的人叹了一声:“各种大厂小厂网店都盘查过了,没有卖那种塑料袋儿的。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那家伙自己做的?” 盛嘉泽抬手揉了揉眉心。 倒不是没那可能。 这嫌疑人挺谨慎的,专挑监控死角活动,目前拍到的监控就只有那两张照片,唯一能查到和他打过照面的许听夏也没见过他正脸。犯罪现场更没留下一枚指纹。 这么谨慎的嫌疑人,应该不会大意到留下塑料袋这么明显的线索。 刑警队的调查完全陷入了僵局。 “你说万一要真是冲那姑娘,他应该还会去找她,要不咱让她当个诱饵勾一下——” 盛嘉泽顿时冷了脸:“不行。” “我就提个建议,别生气嘛。” “你想都别想。”盛嘉泽语气冰凉,夹着天不怕地不怕的混蛋味儿,“她要是有什么危险,我把你警队掀了。” “……” 第36章 (一更) 许听夏能发现的细节,别人一样能发现,更何况她于众目睽睽之下被警察带走。一夕之间,还是有些流言在学校里传开了。 都说那些男生是因为想追她才会倒霉,剩下那些跃跃欲试的也就半途而废。 对许听夏来说反倒落了个清静。 最近她正在忙学生会迎新晚会拉赞助的事,也分不出神搭理这种花边新闻。 学校办好的校园卡发下来了。月租低,信号好,还送流量,她果断把以前的旧电话卡换掉。 给通讯录群发的时候,她犹豫了下,还是排除掉了盛嘉泽。 “夏夏一会儿去吃晚饭吗?”曲子璇问她。 “不去了。”许听夏看了看表,和苏文远约的时间快到了,连忙起身穿外套,“我可能会晚回来,你们要睡觉不用给我留门哈。” “你没事儿吧?”曲子璇担忧地问。 “没事儿,跟人约了饭。”许听夏笑了笑。 曲子璇恍然大悟:“男朋友?追求者?我怎么一点都没发现!” “不是啦,你别瞎说。”许听夏没时间跟她解释,慌忙穿上鞋,“走了拜拜!” 嘭地一声,寝室门被关上。 其实许听夏今天是和苏文远一起去见赞助商,同行的还有一位学姐,据说是去年和这家公司谈成过合作的,很厉害。 约了个饭局,所以会晚些结束。 学姐是女中豪杰,负责今晚的糖衣炮弹——灌酒,苏文远开车,许听夏纯属去蹭饭见世面。 在此之前,许听夏不知道学生会拉赞助还要喝酒,她以为所有的活动学校财务都是会拨款的。 学姐耐心地跟她解释:“这不给学校省点儿钱吗,能花金主爸爸的就花,咱们也不白要,他们给钱咱们打广告呗。” 据说今天这家给的赞助费巨多,就是老板太爱喝酒。恰好学姐是东北大妞,从小白酒当水喝,家里也是做生意的,耳濡目染,最不怕应付这种人。 “可是学姐,我不会喝酒……”许听夏有点为难。 而她就好巧不巧地被调剂到这个部门。 “不会喝酒就不喝呗,你凑数就成。”学姐笑得爽朗,“今晚敞开了吃,就当公费蹭饭,五星级酒店呢。” 于是许听夏这晚真的就只吃了顿饭。 学姐灌醉了老板,签了赞助合同,自己也醉得差不多了。 学姐家有钱,在校外租的公寓,离学校不远。 苏文远用学姐的车把学姐送回公寓,两人再走回学校,路上顺便聊聊晚会的事。 许听夏原本不想让苏文远送她,怕和她扯上关系他也要倒霉,可苏文远执意要送,说她一个女孩子走夜路更不安全。 许听夏没办法,只能暂时把担忧咽回肚子里。 ** 盛嘉泽这一天都泡在刑警队。 队长方一鸣和他是旧识,许多年前他还在部队的时候,一次军警联动对方的队员。两人都是各自团队的骨干,惺惺相惜,那次合作后就成了朋友,也算是过命的交情。 警队忙,毕竟不止这一桩案子,一天到晚焦头烂额。虽然还没结案,到晚上也要有一点空闲时间,让脑子休息一下。 两个人就在后门停车场边上蹲着。方一鸣点了根烟,又递给他一根。 盛嘉泽犹豫了下,接过来。 “怎么回事儿啊那小姑娘?说说?”方一鸣看了他一眼,隔着指尖飘起的烟雾,“护犊子似的,私生女啊?” 盛嘉泽被他气笑了:“我去你的私生女,你生得出这么大的?” “开玩笑,我又不是瞎。”方一鸣勾了勾唇,“女大学生,够时髦啊你,一把年纪你也好意思?不怕招人骂?” “骂就骂吧。”盛嘉泽抽了口烟,许是太久没尝过这味儿,皱了下眉头,放下来弹了弹灰,把手伸得远远的,“我这人就不怕被人骂。” 方一鸣轻呵了声:“那你怕什么?” 盛嘉泽抬了抬眼,望住他。 方一鸣一脸了然:“看出来了,畏畏缩缩的,都不像你。当初给你们那文艺兵送花可不这么孬。” 盛嘉泽眸子一眯,踹他:“我他妈那不是替你送的?你追到人了吗你笑我?” “我那是突然醒悟,觉得我跟她不合适。”方一鸣郑重其事。 盛嘉泽:“你那是渣。” “渣就渣吧。”方一鸣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总比你喜欢人女大学生,连个花儿都不敢送的强。” 盛嘉泽目光微颤,垂下眸,过了片刻才夹着叹息开口:“我是怕,怕她不喜欢我,怕她觉得我是变态。你说得没错,一把年纪了,惦记人一个小姑娘,这辈子没这么孬过。” 方一鸣拿烟的手一顿,然后也叹了一声,换了只手,轻轻地拍在他背上。 盛嘉泽没有说话,夹着烟的那只手也一直垂在下面,任由穿过堂前的风把猩红的火点吹得忽明忽灭,烟灰堆满一截不堪重负地往下掉,直到最后烧了手指,才恍然惊醒。 方一鸣见他这副丧气样,难得出声安抚:“好了,咱俩也真是难兄难弟。” 盛嘉泽依旧垂着眼眸,没出声,烟头掉到了地上。 方一鸣踹他一脚:“你小子想什么呢?” 盛嘉泽:“你看过《午夜情书》吗?” “什么?”方一鸣挑眉,“午夜什么玩意儿?你现在还看那种片?” “……”盛嘉泽无语地瞥了他一眼,“是悬疑片,主人公患有妄想症,他喜欢上一个女孩儿,于是所有给女孩儿写情书的男孩儿都会被他报复,后来那女孩儿的男朋友被他杀了,尸体大卸八块扔在不同的地方。” 方一鸣越听,眼睛睁得越大:“你这剧情我怎么有点儿熟悉?” “你说呢?”盛嘉泽扯了扯唇,“下一步,该是那人觉得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任何威胁,女孩儿是属于他一个人的了。” 话音未落,在方一鸣震惊的眼神中,他拨出一个电话。 听筒里却只有冷冰冰的机械女音——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他眉头越皱越深,紧接着拨了好几次,都是同样的提示音。 男人突然站起来,露出明显的慌色。 方一鸣目光凝在他脸上:“要不要出警——” “等我消息。” 盛嘉泽抢过他手里的摩托车钥匙,拔腿冲了出去。 摩托车在拥堵的市区无孔不入地穿梭,风把人吹得浑身僵冷,却一刻都没停止过出汗。 终于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已经是汗流浃背。 接近十点,卡点回宿舍的学生还不少,摩托车没法再往里开。 盛嘉泽弃了车往她宿舍跑,边跑边打电话,却依旧没人接。 于是他开始逢人就问有没有见过她。 许听夏在学校也算是有名有脸的人物,可问过的同学都说没见过,到了她宿舍楼下,恰逢曲子璇出来倒垃圾。 盛嘉泽眼里终于有了光,气喘吁吁地问:“许听夏在哪儿?” “啊?”曲子璇突然被问得愣住。 盛嘉泽没忍住掐她肩膀:“她在宿舍吗?” 女孩吃痛地嘤咛一声,他才觉察到自己情急冒犯,说了句“抱歉”赶紧松开。 曲子璇摸了摸肩膀,皱眉道:“不在啊,她晚上跟别人出去吃饭了。” 盛嘉泽眉心紧锁:“跟谁?” “不知道,男的吧。”曲子璇说,“支支吾吾的,可能是男朋友。” 说完女孩便转身上楼。 盛嘉泽怔在原地,很久才回过神来,曲子璇已经跑得没影了。 女生们三五成群地往宿舍楼里走,都没有他要找的那一个。 曲子璇那句“可能是男朋友”就像魔咒般在他脑子里盘旋。 衣服上的汗都被风吹干了,依旧浑身发冷,他漫无目的地走在校园里,有些失魂落魄。 突然,在湖畔幽幽的路灯下,他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白色针织外套,下身一件过膝的格子毛呢半裙,长过肩的乌黑秀发柔顺地披下来。没有任何多余的饰物,却在幽暗里发着光。 而她的旁边,是一个侃侃而谈的男生,面容也有几分熟悉。 许听夏怎么都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见到盛嘉泽。 还是这个样子的盛嘉泽。 印象中这个男人从来都是疏懒而从容,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然而此刻的他缓缓走到她面前,风尘仆仆,失魂落魄,往日的沉着和骄矜荡然无存。 连开口的嗓音都有些虚喘和嘶哑:“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许听夏微愣,随后想起自己才换上新的电话卡,特意没给他发短信,于是勾了勾唇,轻描淡写地说:“换号码了呀。” 苏文远察觉到两人之间不太寻常的气氛,温文尔雅地开口问:“夏夏,这位是?” 许听夏回头看了他一眼,笑得面无波澜:“哦,一个叔叔。” 他叫她夏夏。 这么晚和她在一起,两人笑得和照片上一样开心。 而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追过来,为她一路超速,为她担惊受怕,为了找她恨不得把天地都掀翻过来。 他却只是一个叔叔。 无关紧要的叔叔。 从她眼中看出毫不在乎的那一刻,男人眼中光芒尽失。 第37章 (二更) 苏文远看了看盛嘉泽,虽然此人的容貌和气质都是一等一的好,眼底却流露出不甘:“夏夏,时间不早了,要快点回寝室——” “我送她。”死死盯着她的男人开口打断,嗓音凉凉的,“同学不早点回去,路上出了什么事可不划算。” 最近学校里的确流传着一些风言风语,苏文远虽然不尽信,但这会儿在外面的学生少了,树林里阴风阵阵,还真有点瘆人。 许听夏同样担心他发生意外,于是点了点头:“学长还是回去吧。” 苏文远只好先离开。 许听夏被盛嘉泽看得从头到脚都不自在,撇开目光:“叔叔这么晚有什么事吗?” “打你电话打不通,担心你。”盛嘉泽依旧看着她,轻叹里夹着温柔。 冷不防听见他这么直白的回答,许听夏只觉得头顶发烧,咬了咬唇,道:“刚换的新号码,忘记告诉您了,叔叔对不起。” 本来是故意不告诉他的,可这会儿她哪敢说实话。 然而脑子里那阵说谎的局促感还没消失,男人突然朝她靠近。许听夏猝不及防地往后一退,背抵在树干上。 浓烈的男性气息笼罩下来,带着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许听夏,你不是小孩儿了。”他磁沉的嗓音从头顶飘下来。 许听夏脑子里嗡嗡作响,不知道他想干什么,背脊挺得笔直,用力梗着脖子不敢松懈。 盛嘉泽一只手撑在树干上,风衣的袖子扫过她耳垂:“还叫我叔叔,是觉得我很老?” 被他衣袖扫过的地方一阵酥麻蔓延开来,许听夏往另一边缩了缩脖子,舌头有点打结:“可可是……” 本来就是叔叔啊。 盛嘉泽轻笑了一声,另一只手从裤兜里拿出来,懒懒地伸向她紧攥的双手。 许听夏垂眸看着两人的手逐渐靠近,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他他他要做什么??? 他的手碰到她,温热里带着略微的粗糙,偏硬的指腹轻轻掰开她紧攥的手指。然后在她屏住呼吸瞪大眼睛的时候,将她的手机转移到自己手中。 许听夏愣愣地看着男人捏着她的右手食指解了锁。 他一只手操作着手机,另一只手依旧撑在她耳侧,微微俯身低头,宛如将她环抱的姿势。 许听夏感觉到一缕一缕的呼吸喷洒在额头上。 看见他点开一个完全陌生的app图标,不禁疑惑地问:“这是什么?” 盛嘉泽没有马上回答,在里面输入一串她看不懂的字符后,才抬了抬眸,薄唇轻启,轻飘飘落下:“那人给你装的窃听系统。” 许听夏瞪大了眼睛,几秒后突然反应过来,抬手捂住惊叫的嘴巴。 “没事,我刚才关掉了。”盛嘉泽笑了笑,撑在树干上的手拨开她耳侧掉落的发丝,“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一会儿再给你打开,所以现在说的每句话你都要记清楚。” 许听夏懵懵的,眼里夹了一丝恐惧。 “别怕。”他轻轻揉了揉她贴在树干上挤炸了毛的头顶,“有我在,你很安全。” 他漆黑的眸望着她,一贯慵懒轻佻的桃花眼里此刻全是温柔和认真,仿佛有着安定人心的魔力。 盛嘉泽的确有这样的魔力。 他总能给人一种确信的安全感。 哪怕知道是无底深渊,也要失控地沉下去。 “你猜得没错,那人目的是出现在你身边的男性,并且与你越亲密,越能挑起他的极端报复,所以沈航是唯一一个被你看过情书的,也被他报复得最惨。”盛嘉泽语气正经起来,“目前警方还没有具备抓捕他的条件,我们在明,他在暗,所以无论你和那位学长是什么关系,为了他的安全着想,你们还是尽量保持距离。” 许听夏吸了口气,鼻腔里都是他身上的洗衣液香味:“那,你也要……” “我不用。”盛嘉泽把玩着她的手机。 许听夏眼皮颤了颤,在他挑眉看过来的时候,下意识低头。 余光只瞥到他上扬的唇角和深深的酒窝:“从现在起,我是你的追求者。” “……” ** 事件发展实在是超出预期。 第二天上午没课,许听夏去图书馆自习了一上午。 从事情暴露后,那人没再给她送过奶茶,算是得了清静。 中午盛嘉泽发消息过来,说在图书馆门口等她,要带她出去吃饭。 为避免再次尴尬,昨晚她偷偷把他微信拉出了黑名单。 男人也对于拉黑这件事绝口不提,像以前一样给她发消息。 午饭是一家私房菜馆,评价不错,点的也都是口碑招牌菜,许听夏却有些食不知味。 “那个。”望着对面气定神闲吃着饭的男人,她支支吾吾开口,“我觉得这样还是不太好。” 盛嘉泽慢条斯理地把碗里的青椒和肉分开,抬眼短促地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道:“怎么不好?” 许听夏垂下眸子说:“你未婚妻会不高兴的。” 盛嘉泽:? 虽然他自己都不知道打哪蹦出来的未婚妻,可一想起这姑娘对学长笑那么甜,偏就与他生分如斯,心口就像被一根反刺戳着。 “哦,没事儿。”他勾了勾唇,满脸浪荡,“她不会介意。” “这不还没结婚么。”说完他状似无意地看了眼她的手机,昨晚他又把窃听系统恢复了,“再说了,离这么远,你不说我不说,她哪能知道。” 许听夏扯了扯唇,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明明说好的只是假装追求她,逼迫那个暗中使坏的人现身,怎么现在听上去那么像渣男和小三的戏码? 虽然在她心里已经摆正了态度,把盛嘉泽就当做一个普通的长辈来对待,还是觉得奇怪得不行。 许听夏要去拿手机,可又像烫手山芋似的缩了回来。 自从知道装有窃听器,她就没办法正常面对她的手机了。 好在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很久。 ** 就在这周周六,许听夏难得惯着自己睡个懒觉,天刚亮就被电话铃声吵醒。 眼睛艰难地眯了条缝,好不容易看清屏幕上的陌生号码,她以为是广告推销,烦躁地挂断。 可对方很快又打过来。 她用力摁下绿色按钮,一口气冲对方嘟哝道:“不买房不装修不要商铺不理财,也没有资金周转需求。” “你好,这里是帝都市刑警大队。” ……什么?! 许听夏脑子瞬间清醒,一骨碌坐了起来,再看一眼那个号码,本地前缀,末尾是110。 “……不好意思啊。”刚让警察叔叔听到她发神经,许听夏懊恼地抓了抓头发,“请问有什么事?” 对方却还是很和气:“许听夏同学吧?嫌犯我们抓到了,需要你来局里配合确认一下,请问今天有没有时间?” 许听夏忙不迭点头:“有的!” 方一鸣亲自开车来接她。 为了降低影响,这次没开警车,是他自己的车。 路上,方一鸣跟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和第一次来学校接她那个高冷寡言的刑警队长判若两人。 “小姑娘才上大一?” “嗯。” “那还挺小啊,谈男朋友没?” “没呢。” 她仿佛看见方一鸣嘴角勾起若有所思的弧度,可当她认真观察时,这个一身笔挺警服的男人又恢复了一脸严肃。 也许是错觉,她没在意。 过了一会儿,方一鸣又问:“你们现在这个年纪的小姑娘,都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许听夏愣了愣,没想到他居然会问这个,只好万金油句式糊弄过去:“我也不知道。” 方一鸣:“那你喜欢什么样儿的?” 许听夏低下头扶了扶额:“……我暂时没有想法。” 心说这到底是刑警队长,还是居委会大妈?怎么浓浓一股子八卦味道?仿佛下一句就要给她介绍对象。 “也是,缘分这东西急不来。”方一鸣笑了笑。 许听夏好不容易松口气,又听见对方问:“那你对另一半有什么要求没?喜欢同龄的男生,还是大点儿的?” “……”许听夏嘴角抽了个大抽,“随便,都可以。” “听叔叔句劝,还是大点儿的会疼人。”方一鸣一本正经地说着,虽然脑子里浮现出盛嘉泽那张浪子脸,觉得“会疼人”这描述多少掺点水分。 但为了兄弟的终身大事,这点水分不算什么,于是对小姑娘苦口婆心地劝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追过姑娘,现在想起来还是太年轻,心性不定不够成熟,到头来耽误了人家。” “哦。”许听夏乖巧地点点头,“谢谢叔叔。” 方一鸣一脸孺子可教:“嗯。” 过了几秒,小姑娘无比正经地开口:“可是叔叔我不这么觉得,男人成熟不成熟,其实和年龄关系不大的。” 方一鸣冷不丁被反驳,面色一僵。 许听夏转过头看着他,“我们学生会有个学长,家里条件不好,上大学就开始赚钱养家了,比很多二三十岁还在啃老的男人不是强很多?” 就差指名道姓苏文远。 “你说得也有道理。”方一鸣嘴角扯了扯。 为了办案,所有相关人员他都调查过背景,包括苏文远。 随后他轻叹一声,在心底默默为某人点了根蜡—— 盛嘉泽啊盛嘉泽,你这小姑娘能吃得死你。 第38章 (一更) 到警队大楼的时候,一名警察迎上来向方一鸣汇报:“头儿,刚去罗宏亮住处搜过了,果然在他家发现了《午夜情书》的碟片,他应该就是从电影里学的犯罪思路,同时我们还发现一间暗房,这是暗房里的布置。” 方一鸣接过照片看,那警察继续说道:“也和电影里最后囚禁女学生的地方一模一样,幸亏我们提早发现……” “还真让他猜对了。”口中的“他”自然是盛嘉泽。 许听夏不小心瞟到照片,背脊一寒。 方一鸣迅速把照片收进兜里,看了眼小姑娘:“带她过去吧,注意保护。” “好的。” 许听夏被带进审讯间,见到了监控照片里的嫌疑人。 黑色连帽衫松垮垮地罩在身上,这次她第一次看到他正脸,没戴帽子,偏长的自然卷发耷拉下来,遮住额头,将那双呆滞无神的眼睛也笼在阴影里。 看见她的那刻,眼睛里乍然出现一点光:“你终于来找我了!” 手脚都被铐着,他激动地想站起来,却被旁边的警察摁下肩膀,“老实点儿,别动。” 眼前这个一身黑衣,面色阴郁的男人让她想起刚才看见的密室照片,绑人的椅子,各种工具,绳索和刀……许听夏整个人从头凉到脚,连头发丝都在发抖。 她不敢想象如果这个神经病没被抓到,或者盛嘉泽没有提出假扮追求者来转移他的目标,自己可能会面临什么…… 直到旁边的警察问:“是他吗?” 她如梦初醒,攥了攥手指,强迫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正常,但还是忍不住有点抖:“是……” 话音刚落,那嫌犯冲她龇牙咧嘴地大笑:“你认出来我了?我就知道!你肯定是喜欢我的!他们所有人都配不上你!你只能属于我!你是我一个人的!” 他声音尖得可怕,像厉鬼号叫,许听夏浑身颤抖地后退一步。 那名警察拿着记录本,似乎还有话要问她,见她站都快站不稳,欲言又止。 突然从背后伸来一双手臂,许听夏受了惊地一抖,待闻到一阵熟悉的气味,紧绷的神经才略微松懈。 她被那双手带离审讯室,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呼吸着盛嘉泽衣服上干净的香味,逐渐平静下来。 方一鸣刚出旁边的询问室,看了眼他们,又看向自己的下属:“问完了吗?” 警察摇摇头:“还没……” 嫌犯还在审讯室里号叫,许听夏不禁又想起那双眼睛,被盛嘉泽搂在怀里的身子瑟瑟发抖。 男人将她的头摁紧,捂住她耳朵。 “到此为止了。”他冷眼望向方一鸣。 到此为止,不要再找她。 方一鸣看懂了他眼神里的意思,叹了一声,点头:“我送你们出去。” 许听夏被安置在车里,盛嘉泽还没上车,在外面和方一鸣说话。 “谢了。”盛嘉泽拍拍他肩膀,“改天请你吃饭。” 方一鸣嫌弃地扒开他手,轻哼:“你还是先去哄人吧,吓得不轻。” 盛嘉泽点了下头:“那保持联系。” “知道。”方一鸣扯唇笑了笑,“马上叫医生过来精神鉴定,你放心,就算真有病,他这种极端分子也不会放出去危害社会。” “嗯,回见。”盛嘉泽拎着车钥匙转身。 方一鸣手叉腰,唤了他声:“等等。” 盛嘉泽拧着眉偏过头:“放。” 方一鸣挑了下眉,懒得跟他计较,走过去两步,看了眼车里的小姑娘,压低嗓音道:“帮你问了,没男朋友。” 盛嘉泽低头笑了一下。 方一鸣缓缓拍他后背:“但是啊,你那小情敌在人家那儿评价挺高的,我看比你强得多,你好自为之吧。” 盛嘉泽脸上笑容僵住,“苏文远?” “嗯哼。”方一鸣沉吟道,“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你家姑娘觉得人成熟,我看他俩还挺有戏。” “……呵。”盛嘉泽冷笑着咬住后槽牙。 把许听夏送到学校门口,停了车,他刚要说带她去对面餐厅吃个饭,某不速之客突然出现。 苏文远一路跑过来,满脸担忧地看着许听夏:“夏夏,听说你一早去警局了,怎么样?你还好吗?” 许听夏笑着摇摇头:“我没事。” “那就好。”苏文远松了口气,“我给你点了午餐,一会儿就到,咱们顺便聊一下活动方案?” “好啊,谢谢学长。”许听夏回头冲盛嘉泽摆了摆手,“叔叔我走了啊,再见!” 不等他回复,就一溜烟似的进了校门。 盛嘉泽气笑了,望着那一对少男少女其乐融融的背影,一脚踢翻路边的石子。 ** 许听夏虽然受了点惊吓,头天晚上还做了噩梦,但这样的状况也就持续了一两天。 室友们知道事情原委后,生怕她再被那种神经病痴汉盯上,去哪都不准她落单。 然而她盼星星盼月亮,还是没把盛嘉泽盼回s市。 这人以前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最近却像个没事儿人似的,总往她学校跑,蹭她饭卡里的钱,但又会给她买零食和奶茶。 为此她天天被室友调侃。 许听夏觉得应该和他讲清楚,于是某天他又来蹭饭的时候,单独把他拉了出去。 “叔叔,您最近都不用上班吗?” 许听夏还是叔叔长叔叔短地叫,盛嘉泽也懒得跟她计较一个称呼,唇角挂着懒洋洋的笑:“嗯,我休假。” 许听夏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问:“您该不会是被……停职了吧?” 她知道盛嘉泽是做什么的,突发状况说有就有,以前他哪怕是休息,也经常接到电话立马归队。 这么久离开s市耗在帝都,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不用上班了。 男人望着她一脸认真的样子,勾着唇笑了一声:“是啊。” 许听夏瞪大了眼睛。 盛嘉泽意味深长地望着她:“叔叔被停职了,没工作没工资,穷得很,看在我以前照顾你的份儿上,你是不是得照顾我一阵儿?” “可是我钱也不多……”许听夏一脸为难,“要不你还是去找你未婚妻吧,她一定不会不管你的。” 盛嘉泽默默地盯了她一会儿,突然认真地叫她名字:“许听夏。” 许听夏一愣:“啊?” 盛嘉泽拧着眉,目光灼灼:“谁告诉你的我有未婚妻?” 许听夏揪着手指,小声说:“盛爷爷和褚奶奶,不是给你订了白家的小姐么……还说你对她很满意。” 盛嘉泽哭笑不得地嗤了声:“这种大人的鬼话你也信。” “……”许听夏垂着眸,只觉得他的目光如芒刺在背。 “我这人最讨厌被安排。”盛嘉泽扯了扯唇,依旧是那副纨绔不训的调调,“谁都别想让我相亲。” 是啊……也是。 许听夏想了想,这似乎才是他的性格。 可原先她以为他是喜欢白家小姐的,怎么他也不喜欢那种类型吗?仙里仙气的,倒挺符合他口中的刘亦菲那挂。 男人心,海底针。 许听夏认真腹诽着,没留神男人朝她走近了一步。 待闻见那阵近在咫尺的味道,慌得要往后躲,却被他一把拉住手腕。 心跳不受控制地快了些,她张了张口,差点溢出的惊呼被男人轻描淡写地打断:“照顾一下我就那么难?” “……也不是。”许听夏脖子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想要离他过于灼热的呼吸远一些,“就是,我觉得你只要换辆车,应该就不需要我照顾了。” 被停职没了工作,还开那么好的车,换谁谁不穷? 吃不起饭也是活该。 “哦。”盛嘉泽似乎接受了她的意见,非常果断地点点头。 几秒后,语出惊人:“那不可能。” 许听夏:??? 隔天,他依旧开着卡宴招摇过市。 孺子不可教,许听夏唯有叹气。 ** 迎新晚会当天,许听夏忙得焦头烂额。 虽然一切都提前策划好了,但他们这些大一新生得负责具体工作,体力活,跑腿,打电话,几乎一刻都不得歇。 上午她接了盛嘉泽一个电话,没多久人就来了。 她干什么,盛嘉泽就帮忙干什么,一开始净给她添乱,渐渐上了手,也算是提高了不少效率。 苏文远过来的时候,两个人正在一块儿摆椅子。 许听夏直起身时不小心和盛嘉泽撞到头,嘤咛了一声,盛嘉泽一边大笑一边给她揉额头,许听夏也没躲开,只是瞪了他一眼。 男人眼底的宠溺和女孩不经意流露出的娇嗔刺痛了他的眼,苏文远从旁边箱子里拿了瓶矿泉水,走过去,整理好温柔的表情对许听夏说:“夏夏,歇会儿吧,喝口水。” “谢谢学长。”许听夏道了声谢,还没接到,就被旁边横空出现的一只手先抢过那瓶水。 盛嘉泽个子高,看苏文远时要低头,垂着眼的神色倨傲又轻蔑:“谢了。” 说完他拧开瓶盖,再把水递给许听夏:“边上坐着,我来。” 苏文远文质彬彬的学生气对上盛嘉泽游刃有余的痞气,明显被他压得直不起腰来。 许听夏并没发现两个男人之间的电光火石,仰头喝了口水,开始玩手机休息。 盛嘉泽继续帮她摆椅子,苏文远稍愣了几秒,加入战局。 最近降温,但今天出了大太阳,还挺渴的。 许听夏一口就喝了半瓶水。 刚把瓶盖拧好,打算继续去摆椅子的时候,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 许听夏回头一看,是策划部的一位学姐,手搭在她肩上,眼神含笑盯着不远处暗自较劲的两个男人:“学妹,艳福不浅啊。” 许听夏不明所以地愣住。 那学姐抬了抬下巴,问她:“咱们苏部长和那个拽拽的帅哥儿,你选谁?” 第39章 (二更) 许听夏愣住,杏眼睁得圆圆地,从学姐身上挪开又望向不远处暗自较劲的那两人。 盛嘉泽和苏文远“合作”的效率实在是高,刚刚她还在想着去帮忙,再一看,都快要完工了。 其实苏文远对她的热情她不是感觉不到,但碍于共同工作的面子,她只能装迟钝,想着等办完晚会两人之间的交集自然就少了。 可是盛嘉泽? 怎么可能? 他对她的所有照顾,都是因为盛予安吧。 如果她没有经历那场意外,没有父母双亡,没有失去光明,也没有得到盛予安捐赠的角膜,可能她对他来说永远只是个无足轻重的陌生人。 “夏夏,一起去吃午饭?” “我在校外订了餐厅,叫同学们一块儿去吧。” 两个男人异口同声。 苏文远有些尴尬地立在盛嘉泽旁边,脸色一阵阵发白。 许听夏几乎是被簇拥着出的校门。 有人问她和盛嘉泽的关系,一句“叔叔”更在喉咙口,被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堵了回去。 倒是苏文远状似无意地开口:“那是夏夏的叔叔。” “叔叔?”学姐笑了,“那么年轻那么帅的叔叔啊?夏夏你们家基因真好!” “不是啦。”许听夏只好解释,“不是我叔叔。” 原本想说不是亲叔叔,可这样一来恐怕又衍生出别的问题,她索性否认了。 走在前方的男人弯了唇角,同学们纷纷挤眉弄眼地嬉笑。 盛嘉泽订的是学校对面最好的一家自助餐,每人一个小火锅,可以自己选择锅底,还有各种各样的菜式,海鲜烧烤日料之类的,应有尽有。 同学们都吃得十分满足。 盛嘉泽真的是个很合格的家长。 不光是对她。 她想以后如果他自己有了孩子,应该也会是个非常完美的爸爸。 下午是彩排时间,从他们吃完饭回去就开始。 学长学姐们赶回去安排,许听夏和盛嘉泽走在最后面。 她手里还拿着他刚才特地给她买的草莓布蕾。 许听夏心里想着事儿,和大部队越离越远,到路口的时候突然被男人拉住衣袖,往后拽了拽。 后背撞进他怀里,惊叫了声。 盛嘉泽顺势把她往回搂,皱眉看着冲出来的自行车险险擦过。 “想什么呢?走路不看路。”盛嘉泽出声责备,但并没有很凶。 许听夏发现自己还靠着他的胸,男人稍热的体温将她包围起来,脸都熨热了,连忙后退一步,站在路口没再往前走。 几秒后,她抿抿唇,对他说:“我已经不是小孩儿了。” 盛嘉泽嘴唇动了动,眼角眉梢挂着痞气:“嗯,怎么?” “我,我是说,我现在是个大人了。”许听夏看了他一眼,又局促地低下头,“你也是个大人,所以……” 盛嘉泽单手插兜,懒洋洋望着她重复:“所以?” “所以,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懊恼地咬了咬唇,“就是,会让别人误会……” 虽然两人隔着十岁,盛嘉泽也不可能对她有那种想法,但他长得实在太不显老了,难保别人会乱想。 许听夏觉得自己身上都快被大家八卦的目光盯出窟窿了。 盛嘉泽好整以暇地看着小姑娘支支吾吾的模样,就像一只牙膏,让他一点一点地往出挤:“误会什么?” 许听夏两只手揪着衣摆,快要被心里的话难为情死了:“就是,误会你,你对……” 女孩面颊通红,耳朵尖也红了,看上去像只软得能掐出水来的西红柿,令人忍不住期待她下一秒又会做出什么更可爱的举动。 然而他没等到她更可爱的举动,兜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来。 盛嘉泽只好拿出来接,皱着眉:“喂,爸。” 是盛皓。 许听夏不禁凝了凝神,但显然听不到任何。 等他“嗯”了几声,挂断电话,才疑惑地问:“盛爷爷说什么?” “说让我国庆节带你回家。”盛嘉泽勾了勾唇,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奶奶想你了,前两天还念叨你呢。” 许听夏想起自己似乎很久没见过盛奶奶了,上次还是一家人庆祝她考上帝都大学时吃过一顿饭,转眼又是一个多月。 盛奶奶很喜欢她,每次见面都要给她零花钱,不收老人家还不高兴,总要把她钱包塞得鼓鼓的才行。 许听夏心口颤了颤,问:“奶奶身体还好吗?” “好着呢。”盛嘉泽笑了一声,仰起头若无其事地望向马路对面,“就是想孙媳妇儿,一天天地威胁我再不结婚,就去地底下找我爷爷。” 许听夏想起那次盛奶奶在寿宴上对自家小孙子无理取闹的模样,心中有点同情盛嘉泽。她虽然还没到被催婚的年龄,但也知道被催婚有多痛苦。 尤其是盛嘉泽这样喜欢在蓝天上翱翔的男人。 这样的男人是不会被束缚的。 无论是家庭,还是爱情,都抵不过他头顶那片辽阔的天空。 弋? 许听夏认真地问:“那你会结婚吗?以后。” 盛嘉泽望着她,目光不似三年前向她吐露家国使命那天,告诉她“你长大就会懂了”时的那种虔诚,而是另一种虔诚。 他眼底仿佛一片深海,藏着无边暗涌和色彩斑斓的生命,唇瓣微掀,落下一个果断的字眼:“会。” 许听夏心底一震,攥紧了手指:“可是,结了婚就不自由了。” 他不是最爱自由吗? “谁说结了婚就不自由?”盛嘉泽笑了出声,抬手按在她头顶上,揉了揉小姑娘柔软的发丝,一个轻轻的脑瓜崩敲在她额头上,“小小年纪,就开始恐婚了?” 许听夏皱了皱眉,抬手捂住被他敲疼的地方:“我没有……” 盛嘉泽垂眼看着她,女孩纤长浓密的睫毛盖住那双灵动清澈的眸,雪白贝齿轻咬住粉嫩的唇,鼻尖也嫩得让人想啄一口。 放在兜里的那只手攥了攥,他压下心底汹涌的躁动,望着她低声道:“夏夏,无拘无束是一种自由,但我已经过够了。我也想试试和喜欢的人在一起,那何尝不是另一种自由?” 头顶盛着他灼热的视线,许听夏不由自主地乱了心跳。 第40章 原来他有喜欢的人了。 许听夏低头扯了扯唇,虽然早已放下那段注定没有结果的暗恋,心里还是一阵复杂难言。 哪怕知道是不属于自己的月亮,在那片清辉被冠上别人的名字之后,依然会感觉到些许失落。 男人漆黑的眸似深渊般凝视她片刻,转开,嗓音夹着轻叹:“走吧,一会儿他们该找你了。” 把许听夏送回场地后,剩下的事他便帮不上忙。 方一鸣打电话说罗宏亮的判决下来了,问他要不要一起过去。盛嘉泽看着穿梭在舞台上下忙得像个小陀螺打转的姑娘,勾了勾唇,转身离开。 ** 从法院出来后,方一鸣递给盛嘉泽一根烟,他顺手接过来。 “这玩意儿也不能完全戒了。”方一鸣眯着眼睛吞云吐雾,“有时候来两根,还挺爽的。” 盛嘉泽记得方一鸣以前不抽烟。 那会儿方一鸣是他们警队唯一一个烟酒不沾的乖苗子,吃散伙饭时还被大伙儿取笑过,那天盛嘉泽灌他酒,害他破了次戒。 方一鸣真正主动学会抽烟喝酒,是和顾以蓝短暂的恋情告吹之后。 或许那还不能称之为恋情。 他在那个女孩眼中,应该只是一个始乱终弃的追求者。 这么多年过去了,方一鸣从当初的小警员变成刑警队长,从毛头小子变成独当一面的男人。 追求者从来没断过,却一直保持单身。 盛嘉泽知道他虽然嘴硬,把国家和人民挂在嘴边上搪塞,无非还是那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男人一旦碰上爱情,就废了。 他知道他已经废了。 从前取笑方一鸣的那些话,全都应在了自己身上。 甚至他还不如方一鸣,连“始乱终弃”的“始”都做不到。 “还没跟她说?”方一鸣见好兄弟一口接一口地抽烟,眉头拧成了山,就是不说话,便明白了大概。 盛嘉泽吐了口烟圈,用略显疲惫的出气声代替回答。 “盛嘉泽,你说你是不是有病?”方一鸣笑着踢了他一脚,“放着那么多名媛千金不要,非给自己找罪受。” 喜欢上一个叫他叔叔的小姑娘,不上吧,是孬,上了没准就是变态。 拿不准对方的心思,就怕自己真成了变态。 “你是不是有病?”盛嘉泽烦躁地乜他一眼,毫不留情地回捅他伤口,“顾以蓝都快结婚了,你还不肯放过你自己?” 空气中短暂地安静。 片刻后,两人不约而同地自嘲。 还是喝酒去吧。 ** “夏夏,厕所有点滑,你洗澡的时候小心点!”曲子璇围着浴巾戴着干发帽从里面走出来。 许听夏把美剧暂停,“哦”了一声,起身去拿换的衣服。 刚要进厕所洗澡的时候,楼道里突然一阵骚动。 “楼下有人摆了好多蜡烛啊!还是心形的!” “哇肯定是表白!” “女主角是谁?” “不知道啊,走走走,快去看!” 许听夏懒得凑热闹,她只想快点洗澡睡觉,寝室另外三个女孩在迎新晚会上有节目,也都累趴下没精力折腾了。 他们都不想掺和这阵热闹,却没想到热闹会找上门来。 许听夏刚走进厕所,下面就传来一道呐喊:“许听夏!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 “卧槽!”萧喃一个骨碌从床上弹起来。 她的床靠窗,窗帘一掀,就能看见底下的场面。 许听夏也从厕所窗户看见了大家所说的心形蜡烛。 蜡烛摆了一圈,苏文远站在那个心形中间,手里拿着一捧玫瑰花。 “我靠,这是表白还是求婚?”吕涵大嗓门吼了一句,“这场面,我们宝儿骑驴难下啊。” 曲子璇皱了皱眉,站到许听夏旁边:“你可千万别顶着压力答应,让他们闹,一会儿就散了。” 下面有许多起哄的同学,都在帮他叫。 “许听夏!你快下来啊!” “同学赶紧的!你男朋友来了!” “许听夏!答应他啊!” “答应他!答应他!” …… 其实她特别不喜欢电视里和现实中看到的某些表白场面,男主角突然给一个所谓的“惊喜”,弄得感天动地,众人皆知,然后一群路人和朋友在旁边催促着女主角“答应他”。 若两情相悦还好,可若女孩不喜欢男孩,或者两人的感情还没到那步,又有多少女孩是迫于面子和压力以及那一瞬间虚无缥缈的被打动而走出了这一步的? 女孩天生面皮薄,心软,容易被打动。 这种场面的确震撼人心,无怪虽然那么俗套,却依然有不少女生吃这套。 许听夏是那种外表柔软温和,却内心坚定的女孩。 她不会被这种表面上的行为所打动,哪怕它再天花乱坠,令天地都动容。 只要不是喜欢的人,在她心中就掀不起一朵浪花。 她默默地把百叶窗拉紧,然后对曲子璇道:“放心。” 这天晚上她没出去,也不知道苏文远站了多久,但半小时后她还是让萧喃帮忙下去了一趟,萧喃回来后说苏文远依然不愿意走,非要见到她才行。 许听夏进被窝睡了。 不知道半夜几点的时候,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自从那个神经病痴汉事件发生时,盛嘉泽要她保持手机畅通,她睡觉就都不会关机,而是调成震动,仿佛这样比较有安全感。 黑暗中她摸索了半天才摸到手机,眼睛都还睁不开,努力眯了条缝去看屏幕,来电显示居然是盛嘉泽。 而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多。 这显然不是盛嘉泽的风格。 那会儿在他家的时候,他夜里加班或回家,连声音都放得格外轻,唯恐将她吵醒。他这人虽然性子放荡,却绝不会在凌晨一点多打电话来扰她睡觉。 许听夏清醒了大半,轻手轻脚下了床,到阳台上接电话:“喂?” 那边却传来沉重的呼吸声。 心脏突突地加快跳动,她不禁攥紧了手机。 过了一会儿,一阵嘈杂过后,手机似乎才又落到人嘴边。 许听夏不禁屏住了呼吸。 那边嗓音沉沉的,是一道笑嘻嘻的嗓音:“许听夏,我喜欢你哦。” “……” 短暂的心跳漏拍过后,她听出这不是盛嘉泽的声音。 是另一个大着舌头的醉汉。 拿着盛嘉泽手机的醉汉,音色也有点熟悉,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刑警队的方队长。 紧接着盛嘉泽才出声:“方一鸣,你他妈别跟她胡说八道,给我——” 许听夏还没捋清楚怎么回事,后续变成电话挂断的嘟嘟声。 她在阳台上呆立了会儿,手指放在回拨键上,还是没按下去。 不管他俩为什么喝成这样,不过盛嘉泽和方队长在一起,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她把自己安抚好了,回房睡觉。 然而这件事儿还是在她心底留了个芥蒂。 九月三十那天,盛嘉泽从学校接她去高铁站。 路上她犹豫了很久,还是鼓起勇气问:“叔叔,那天方队长他,为什么……” “嗯?”男人眉梢微动,朝她看了一眼,“哪天?” 许听夏:“就是,你们俩去喝酒那天,他用你手机给我打电话,说……说他……” 这些天许听夏越想越不对劲。 虽然那天方一鸣是醉着酒说的,可联想起那次送她去警局路上问的那些话,保不准有可能,方一鸣真的对她有意思。 如果真是那样,看在之前他帮过她的份儿上,自己还是得正式礼貌地跟他说清楚才行。 再不济,也得托盛嘉泽转达一下。 时间还早,盛嘉泽慢悠悠开着车,一只手懒懒地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屈肘搭在车窗上,好整以暇地等她挤牙膏。 “他,他说他喜欢我那个话,是不是真的啊?”许听夏咬了咬唇,终于支支吾吾地问出口。 盛嘉泽眉毛跳了跳,清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心虚。然后咽了咽嗓,若无其事地回:“那我怎么知道。” 许听夏无比认真地说:“那如果是真的话,你能不能帮我转达一下?” 让她自己去,还是有点太难为情了。 当面拒绝方队长那么好的人,令人心里怪不好受的。 盛嘉泽下意识踩了脚油门:“转达什么?” 许听夏认真思索起这件事,有点犯难:“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拒绝他比较合适,毕竟方队长人那么好,叔叔你觉得呢?” “怎么。”盛嘉泽松了油门,车子重新平稳下来,唇角也勾了一丝笑,“不喜欢他?” 许听夏点点头:“嗯。” 盛嘉泽转头瞥了她一眼,虽然只是短暂一瞬,眼底却不乏流转的光泽:“为什么?” 许听夏望向他,表情十分认真地说:“我觉得我和方队长之间相差太远了,不管是生活,还是年龄。” 顿了顿,她掰着两只手的手指头一起数了数,整整十根用完,“他大我那么多呢,跟你一样,都可以当我叔叔了。” 十根手指,这丫头还真够会戳人心的。 盛嘉泽面色不善地沉默了数秒,而后自嘲地扯了扯唇,依稀发出一声笑,“怎么,叔叔不行啊?” 许听夏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当然不行。” 盛嘉泽冷着脸,一时间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才又听见他微凉的声音:“许听夏。” 许听夏懵懵地转头:“啊?” 盛嘉泽看了一眼她,漫不经心地,眸子里却仿佛藏着腾起的火苗:“你是不是只喜欢年纪小的男生?” 许听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虽然刚拒绝了苏文远,可她对于方队这些年纪太大的男人还真有些芥蒂。 于是稀里糊涂地点了下头,糊弄他。 男人眯了眯眸,一脚油门猛轰出去。 第41章 (一更) 许听夏昨晚和室友聊到很晚,一上高铁就睡了。 她的座位靠窗,于是乖巧地把脑袋歪向车窗那边。 旁边的盛嘉泽却全程无困意。隔一会儿瞄她一眼,小姑娘睡得香,嘴角还浅浅地勾着。 他觉得肩膀有点空,想试图把她捞过来,但怕吵醒她还是中途作罢,只帮她把毛毯往上牵了牵。 虽然车厢闷热,但睡着了还是怕她着凉。 不知道过了多久,许听夏放在小桌板上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盛嘉泽帮她拿过来,正打算摁成静音,结果清清楚楚地看见来电显示,整张脸一黑。 苏文远学长? 呵。 真是阴魂不散的家伙。 学长听上去就是比叔叔顺耳得多,盛嘉泽越发觉得心口堵着团气,不舒畅。 心一横,他看了眼旁边熟睡的小姑娘,接听电话:“喂。” “您好。”那边苏文远只愣了一下,却还是文质彬彬客气礼貌,“请问许听夏在吗?能不能让她接个电话。” 盛嘉泽在心底冷笑一声。 嗓音却轻佻暧昧,意味深长:“抱歉,她在睡觉,不方便。” 那边苏文远短暂的沉默过后,失魂落魄地挂了电话。 虽然高铁二等座依旧令人憋屈,一双大长腿无处安放,这会儿他心里却爽得要命。 许听夏这个小姑娘,说不动他换辆车,却执意劝下他买商务座的念头,买了最便宜的二等座。说他现在被停了职没工资,又不想问家里要钱,一定得开源节流。 小管家婆说得头头是道,盛嘉泽只好依她。 坐着伸不直腿的二等座,在各种气味交融的车厢里待了几个小时,腰都坐麻了。小姑娘倒是断断续续睡了一路,舒服得很。 许听夏行李带得不多,只背了一个略大的双肩包。 盛嘉泽更潇洒,连包都没有,全身上下一个人加一部手机。 在高铁站下车后,许听夏再次以省钱为由带他去坐地铁。 国庆高峰,地铁站人山人海。 安检口前的队伍冗长而拥挤,盛嘉泽生怕她被挤丢,背着她的包,把人虚搂在身前,一步一步往前挪,胳膊始终为她挡住周围的人群。 旁边的小姐姐瞪了眼只顾玩手机的男朋友,道:“你瞅瞅别人男朋友,一天到晚就知道打游戏,你以后跟游戏结婚算了!” 许听夏只觉得耳朵发烧,悄悄地低下头看手机,假装没听见。 她想给大家买点礼物,但在帝都没来得及,于是路过一个大型商场时下了地铁。 在一楼护肤品区给褚丹秋选香水的时候,盛嘉泽就在后面懒懒地站着。 他对这种东西没兴趣,更别提是买给褚丹秋这个后妈。他虽然没说有意见,但也绝不会给什么参考。 这是盛嘉泽的小脾气。 许听夏也知道,于是没问他,自己一个人精挑细选。 “小姐姐,这个木香味沉稳大气,真的很合适哦。” “那就这个吧,我觉得也挺好闻的。”许听夏买东西不是特别纠结的性子,很快决定下来。 接着又给卢倩买了丝巾和口红,给盛皓盛嘉铭和盛奶奶都买了衣服,准备打道回府。 刚走出商场,迎面碰见一对男帅女美的小情侣,许听夏不自觉多看了一眼。 其中那个帅哥居然停下脚步,冲她旁边的男人笑了笑:“嘉泽。” 盛嘉泽也对那人打了声招呼,语气十分熟稔:“今天休息?” “嗯。”那人搂着身边的女孩,满眼温柔宠溺,“莎莎想买点衣服,带她逛逛。” “哦,行。”盛嘉泽漫不经心地点了下头,“那我们先走了。” “哎等等。”那人叫住他。 盛嘉泽:“怎么?” “过几天表彰大会你是不是去一下队里?政委说补贴金下来了,需要你去签一下字。” “好,知道了。” 盛嘉泽和那人道了别,转过身刚要去地铁站,走了两步,发现小姑娘似乎没跟上来。 他手里拎着大包小包回过头,对上一双瞪得格外圆润的杏眼。 许听夏望着他,嗓音闷闷道:“不是说被停职了吗?” “……”男人嘴角一抽。 “没工资了吗?” 盛嘉泽组织了一下语言,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于是叹了口气,道:“要不咱打车回去吧。” 许听夏咬了咬唇,愤愤道:“骗子。” ** 许听夏一路上冷着脸再没理他。 回到家后,却又跟没事儿人似的给大家送礼物,把长辈们哄得眉开眼笑。 唯独盛嘉泽被晾在一边,像个透明人。 连褚南洲都发现了端倪,凑到他哥旁边小声问:“你是不是得罪小侄女了?” 盛嘉泽正恼火着,听着“小侄女”三个字更恼火,剜他一眼:“关你屁事。” 这下可好,非但没摘掉老男人的帽子,还把人给得罪了。 真是倒霉透顶。 ** 许听夏现在是盛家的团宠小公主。 盛嘉泽如今不得小公主好脸色,自然也没人巴结着他,就像个小可怜,去哪都不被待见。 他实在憋屈得慌,答应吴柯晚上去酒吧玩。 许听夏和初禾逛街去了,他大白天无事可做,先叫了吴柯陪他出门,目的地是那座远近驰名的寺庙,传说中求姻缘特别灵验的那座。 “啧啧,你这是心上人追不上,都开始指望这种怪力乱神的东西了?”吴柯满脸同情,“你以前可是打死不迷信的啊。” 盛嘉泽无比正经和严肃:“我来给奶奶求个平安符。” 说着,还真是往平安符那边去的。 奶奶年纪大了,一生信佛,他倒也是诚心想求佛祖保佑老人家长命百岁,少病少灾。 中午在后院用斋饭的时候,他随便吃了两口便放下,对吴柯说去个洗手间。 吴柯没多想,继续吃自己的饭。 盛嘉泽从后院绕到前院,鬼鬼祟祟地走进姻缘祠。 左顾右盼确定吴柯没跟上来,才去里面拜了拜,诚心祈祷了很久,出来时向门口的和尚求了张符。 盛嘉泽一本正经地问:“这个真有那么灵吗?” 合上双手合掌:“阿弥陀佛,施主,心诚则灵。” 盛嘉泽还是不太放心:“如果说她不喜欢我,这玩意儿能让她喜欢上我吗?要是不管用怎么办?” “……”和尚都被他整无语了。 盛嘉泽似乎也觉得跟一个遁入空门的和尚讲这些就是对牛弹琴,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姻缘符被盛嘉泽藏得好好的,晚上在吴柯的骂骂咧咧中放了他鸽子,没去酒吧,早早回了盛宅。 结果等到九点多,许听夏才回来。 他听到声音便假装慢悠悠地下楼。 正在织毛线的盛奶奶手指扒拉了下老花镜,笑呵呵望着许听夏:“夏夏回来啦?有没有买到喜欢的衣服?” 许听夏两手空空:“没有啊奶奶,都没有合适的。” “没事儿,改天让阿泽带你去买,他又不找对象,挣钱也没处花。”盛奶奶看了眼自己孙子,“是不是阿泽?” 许听夏刚想说不用,盛嘉泽已经抢先开了口:“嗯。” “夏夏,来试试奶奶给你织的围巾。”盛奶奶招手让许听夏过来,“这个红色好看的,奶奶选了最暖和的毛线,冬天戴它不冻脖子哦。” 许听夏眼眶一热,嗓音带着水汽:“谢谢奶奶,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还有一点点就织完了。”盛奶奶笑得合不拢嘴,“到时候可要天天戴。” 许听夏忙不迭点头:“好。” 盛嘉泽在一旁看着,故意酸溜溜道:“奶奶,我没有么?” “你也有,丫头的织完了就给你织。”盛奶奶满脸慈祥,“你想要什么样儿的花?” 盛嘉泽抬了抬下巴:“跟她的一样,换个色就行。” 许听夏抿抿唇,看了他一眼。 男人恍若未觉,兀自对着老太太笑:“对了奶奶,我今天去给您和夏夏求了平安符。” 说着,他从兜里拿出两个小小的锦囊,一个递给奶奶,一个递给许听夏。 许听夏原本是抗拒的,可碍于盛奶奶的面子,还是接了过来。 她的平安符还在盛嘉泽那里呢,不知道他有没有好好保管。 男人一向对这种东西不以为意,以前妈妈也给爸爸求过平安符,还买过特别贵的玉佩,爸爸都不喜欢戴,说他们男人不兴这些小娘们的把戏。 许听夏怎么都没想到,盛嘉泽居然还会去庙里求符。 奶奶看着手里的平安符,笑得合不拢嘴:“我们阿泽就是孝顺,奶奶一定会平安的。奶奶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你快点儿找个好姑娘,结婚生子,家庭幸福,奶奶这辈子就没有遗憾了。” 盛嘉泽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对老太太噙着满脸纵容。 盛奶奶看见许听夏拿出来的符纸,忽然眼神一亮:“丫头,你那个给我看看。” 许听夏有点懵,听话地交出去。 盛奶奶把老花镜往上推了推,认真凝视着那张符纸上画的东西。 几秒后,郑重其事地用手指摸了摸:“阿泽,这张不是平安符吧。” “……”盛嘉泽嘴角一抽。 老太太信佛一辈子,这种东西大概能看懂。 是他疏忽大意了。 “我怎么瞅着像姻缘符。”老太太眉头快要拧成一座小山。 在许听夏惊讶得心跳加速的时候,老太太望向盛嘉泽,眼神担忧地问:“乖乖,你是不是被人骗了?” 第42章 (二更) 盛嘉泽抬手扶了扶额,然后意有所指地望向老太太,保持笑容:“奶奶,您看错了。” 盛奶奶虽然老眼昏花,头脑却还挺灵活,似乎瞬间懂了孙儿的意思,忙不迭呵呵笑着把东西还给小姑娘:“是我看错了,哎哟,年纪大了这个眼睛也没用了哟。” 许听夏一脸懵逼地看着两人,老太太握住她的手,格外亲昵:“丫头,阿泽送你的平安符可要收好了,答应奶奶,嗯?” 许听夏原本琢磨着怎么还他,现在只有乖乖点头:“嗯。” 好不容易哄盛奶奶睡下了,许听夏跟着盛嘉泽出来,上楼回房睡觉。刚到二楼,她叫住他:“叔叔。” 盛嘉泽似乎早有准备,并没有再往上走:“怎么了?” 许听夏对他依旧是前两天不咸不淡的态度,把平安符从兜里拿出来:“这个还是——” “奶奶都要你收着了。”盛嘉泽拧了拧眉,打断她,“我送出去的礼物也没有拿回来的道理。” 许听夏点点头:“那好吧。” 男人这才勾起唇,面色稍霁:“还生气呢?” 小姑娘腮帮子鼓了下,口是心非得明显:“没。” 盛嘉泽轻轻抬脚,轻轻落下,一步一步地往前,将她逼到墙上挂的水墨壁画旁边,右手边就是她的卧室。 可他偏偏抬起一只手,撑在她和房门中间,将她拎着绳子的平安符锦囊慢慢地塞回她手心,“好好收着,丢了就不灵了。” 下一秒,男人指尖的温度消失。 许听夏攥着平安符抬眼去看,他已经转身上了楼。 ** 盛嘉铭休假那两天,褚丹秋提议大家一起去露营。 自从褚南洲上大学,她落得一身轻松,经常和老姐妹们一起出去玩各种花样,盛皓跟着她,性格也变得比之前开朗不少。 这个季节不冷不热,夏天悄然褪去,寒冬也还没来临,正适合出去露营野炊。 带上帐篷和食物,体验体验大自然的风光,也利于增进家人的之间的感情。 老太太身体不好,原本怕她身体吃不消没打算带她,可她自己想去想得在家闹脾气,儿孙们只好妥协。 出发那天,盛嘉泽开着他的小电车在前面带路,后面还有辆房车,给大家路上打打麻将什么的。 盛奶奶说什么也不放心盛嘉泽,硬把许听夏往他副驾驶推:“丫头去看着他点儿,别让他开太快。” 褚丹秋想想也是,连忙附和:“是啊,嘉泽开车太快了,那高速上跟赛车似的乱窜,不安全,夏夏你提醒着他啊,咱们有的是时间,又不着急。” 许听夏:“……” 她只有乖乖上了车。 这事儿听上去挺合理,除了心中有鬼的盛奶奶和盛嘉泽,谁都没品出什么端倪。 当然也不止一个人看出来,许听夏表面上温温柔柔一小姑娘,比这一大家子都管用。 盛嘉泽对谁都叛逆,可就会听她的话。 路上,盛嘉泽的车果然开得中规中矩,车速平稳,不像他平时一个人那样,把车开得像飞机。 卢倩两口子、褚丹秋和褚南洲打麻将,盛皓无聊得这里坐坐那里窜窜,从前窗玻璃看着那辆匀速行驶的保时捷,笑道:“看不出来啊,这小丫头真能管得住他。” “那可不。”褚丹秋瞥他一眼,“你是没看见,那天晚上隔壁的过来玩,明杰那小子叫嘉泽抽烟,夏夏一句话给他怼得,烟都不敢拿。” “是啊妈,我也看到了。”褚南洲翘着腿咯咯笑,“小侄女说你要抽出去抽,他可一晚上都没抽,酒也没喝,回去的时候明杰哥笑话他,问他是不是妻管严。” “瞎说什……”卢倩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唇,突然手一抖,睁大眼睛,“你们说嘉泽该不会真的对夏夏……” 说着她忙不迭摇头,宽慰自己,“不可能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褚南洲笑道,“嫂子,我觉得你侄女儿跟我哥挺配的。” “配什么配,胡说八道。”盛皓瞪了他一眼,语气严肃,“都差辈了,以后这种玩笑不许开。” 褚南洲不依:“什么差辈不差辈?那是嫂子的侄女嘛,我平时也就叫着玩儿,又不是亲侄女,那要是他俩真的在一起,你们还棒打鸳鸯不成?” “那倒不至于。”褚丹秋笑了笑,“其实我也觉得挺好的,夏夏这孩子我看着长大,真是个好孩子。” 盛皓坐在副驾驶旁边,哼了一声:“不知所谓,胡闹!” “你就知足吧,好不容易有人管得住你儿子。”褚丹秋叹了一声,“不像有的人快三十年了,在儿子面前毫无威信哟。” 盛皓:“……” 另一边,许听夏和盛嘉泽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盛嘉泽单手把着方向盘,懒懒地靠在座位上有点无聊。 许听夏打盹睡着了,怕颠着她,于是开着60码定速,慢悠悠地往目的地晃。 车载音乐也换了个舒缓安静的歌单。 过了一个夏天,小姑娘皮肤还是白皙如玉。起初不习惯北方的气候,皮肤有些干燥,后来习惯了,又换了新的护肤品,也变得和之前一样水润q弹。 到底是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小姑娘,满满的胶原蛋白。 而他已经快三十了。 露营地在海边,男丁们下车把帐篷支好。 褚南洲帮妈妈把烧烤的工具准备好之后,叫来许听夏帮忙串肉。 弄了一会儿,突然发现盛嘉泽不见踪影,问了句:“奇怪了,我哥呢?” 没人理他。 褚南洲怼了怼许听夏的胳膊:“我哥去哪了你看到没?” 许听夏满不在意地继续穿着土豆:“我哪知道,你自己去找。” “……”褚南洲扯了扯唇,未来嫂子可真是娘心如铁。 但追嫂子是哥哥自己事儿,他爱莫能助,只好放下东西去找盛嘉泽。 最后在停车场找到了他。 盛嘉泽坐在保时捷的驾驶座里,不知道吸引了多少女孩儿的注意力,他却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眉头紧锁,手指在脸上这里摸摸,那里戳戳。 褚南洲一脸狐疑地走过去,挡住他的侧窗玻璃,“哥,干嘛呢?大家都忙死了你一个人躲这儿顾影自怜?” 盛嘉泽这才转头看向他。 轻飘飘的一秒后,又重新望向驾驶座前方吊下来的化妆镜。 小灯照着他的脸,除了眉骨处一点不太明显的疤痕,几乎英俊得毫无瑕疵。 盛嘉泽摸着眉骨,无比真诚地问:“我看上去老吗?” 褚南洲:“……” “也没比二十岁的小男生老太多吧?”盛嘉泽语气有些神叨叨。 “没。”褚南洲嘴角抽搐,也摸着良心实话实说,“我哥旷世神颜,青春永驻。” 男人终于面色稍霁。 褚南洲看着他哥变幻的脸色,默默叹了口气。 早干嘛去了呢? 当初那小丫头一门心思围着他转,恨不得把什么都给他的时候,干嘛去了呢? 现在人家不喜欢他了,心如止水了,又开始念念不忘,寤寐思服。 爱情可真是要人命。 如果他告诉盛嘉泽,许听夏曾经是喜欢过他的,他会不会当场怄死? 然而这种杀人害命的事儿他不会做。 亲哥到底是亲哥,虽然两人没血缘关系,可也是一个户口本上的亲哥。 他自然要为了把嫂子骗上一个户口本而出一份力。 ** 晚上的海边还是冷的,虽然他们的帐篷里都有带暖宝宝。 但盛嘉泽不在帐篷里。 原本他是和褚南洲一起睡,可他出去上个厕所的工夫,那小子就把帐篷从里面给锁了。 “……” 打电话他还关了机,其余人也都睡了,他不好大声喊他,于是朝褚南洲睡的位置踢了一脚,走向未燃尽的篝火边。 离得最近的是许听夏的帐篷,粉红色,比其他人小一号。 小姑娘应该睡着了,里面半点动静都没有,他拿出手机把亮度调到最低,打了会儿游戏。 篝火快熄了,夜晚的海风拂面,纵是他铁打的身子也渐渐感觉到冷。 回头望向小姑娘的粉色帐篷,想起从停车场过来时,褚南洲老神在在对他说的话:“哥,追女孩儿你得不要脸,偶尔还得适当地无耻。” 若是在以前,他肯定不会扰她睡觉。 这会儿却突然生出些不太磊落的心思。 用褚南洲的话说,无耻。 于是他收起手机,敲了敲身后的粉色帐篷。 ** 许听夏今天有些累,晚上帮忙串了好久的东西,烧烤烟熏得她晕乎乎的,虽然吃得也很满足,但进了帐篷近乎是倒头就困。 迷迷糊糊地,听见外面有人走动,似乎就在外面不远的地方,可她现在也没心思去管,只想快快地去会周公。 然而当她陷入浅眠的时候,突然听见帐篷动了动。 刚从浅眠中被惊醒的许听夏瞬间警戒起来,从被窝里猛地坐起。 直到手机震动了一下,同时亮起来。 她点开那条推送,看见盛嘉泽委屈巴巴发来的微信: 【外面好冷啊……】 【能不能收留我一下?】 后面还跟了个无比可怜的猫咪表情包。 第43章 (一更) 盛嘉泽消息发出去后十几秒,就听见粉色小帐篷里的动静,然后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从里面探出来。 因为刚在被窝里滚过,头发乱糟糟的,夜色里一双杏眼格外明亮,像一只毫无攻击性的奶猫:“叔叔没去南洲那儿吗?” 盛嘉泽点了下头:“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眼神里她居然看出一丝委屈。 许听夏莫名心软了一瞬,可还是坚守住了阵地,顶着男人灼灼的目光拿起手机:“我问一下李阿姨奶奶睡了没有吧,我让李阿姨过来,你可以去车上睡。” 房车上有三张床,其中两张单人床是给盛奶奶和照顾她的保姆李阿姨睡的,一张双人床是怀着孕的卢倩和她老公睡。 盛嘉泽万万没想到这丫头居然来这招。 宁愿和保姆一起睡,也不同意他进去。 于是他拿出杀手锏,十分痛心和失望地看着她:“我照顾你那么久,你一晚上都不能收留我吗?” “……”许听夏嘴角一抽。 “奶奶睡觉打呼,我睡不着。”盛嘉泽一本正经地替自己解释。 人年纪大了,呼噜声也是越来越大。 奶奶打呼有多夸张,这点许听夏也是知道的。 她看着盛嘉泽,无比认真地说:“可是你睡觉打呼,我也睡不着。” 盛嘉泽惊讶得眉头一抖:“我什么时候打呼了?” 长这么大,他从来没听说过自己睡觉打呼。 许听夏郑重其事地说:“我爸爸打呼,爷爷和外公也打呼,你们男的都打呼。” 盛嘉泽顿时失笑:“我不会。” 许听夏皱着张小脸,依然持怀疑态度。 “你看,奶奶睡觉也打呼是不是?”盛嘉泽试着说服她,“所以这玩意儿跟男女没关系,长得帅的不会打呼。” 许听夏:??? “夏夏,我快冻死了。”盛嘉泽缩着身子摸了摸手臂,“先让我进去,吵着你了再踹我出来行不行?” 许听夏抿了抿唇,最终还是心软占上风:“好吧。” 把盛嘉泽放进来后,她关上了帐篷。 帐篷虽然小,但容下两个人还是足够,而且许听夏个头小,本来就只占一丁点面积。 盛嘉泽进来后,她不过是从中间挪到了角落,男人躺下半点都不显得逼仄。 但她没把被窝分给他,也不好分。 想着他反正是个男人,身体还那么好,只要不吹风,睡一晚上应该没事。 于是关了灯,闭上眼睛。 虽然四周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但关灯后感官更加敏锐起来,许听夏能清晰感觉到帐篷里另一个人的存在。 能感觉到他的体温,听见他呼吸的声音,仿佛离得很近很近。 最后她还是不忍心,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 在被窝外仰面躺着的盛嘉泽感觉到一个暖呼呼的东西碰到手边,他下意识地一抓,居然抓到小姑娘柔软的小手。 一阵坏心作祟,没马上松开。 她是想把热水袋递给他的,却没想到盛嘉泽没抓热水袋,抓了她的手。男人略显粗糙的指腹引起她一阵战栗,黑暗中咬了咬唇,脸颊一阵发烫。 “……叔叔。”她嗓音细若蚊蝇,在寂静的帐篷里却十分清晰,用力把自己的手从他指间抽出,推了推暖呼呼的热水袋,立马把手藏回被窝里,“这个给你。” 封闭的空间里,盛嘉泽笑了一声,夹着十分明显的愉悦:“谢谢。” 男人压低的嗓音像一个小锤子落在她心口。 这晚许听夏入睡有点慢,却一夜无梦,睡得特别香。 醒来的时候,帐篷里不再是黑漆漆一片,应该早上了。 许听夏脑子里短暂地空白,没记起昨晚上的事。直到突然瞥到一双微屈的大长腿,再一抬头,看见男人侧身用胳膊肘支着脑袋神采奕奕地望着她,猛抽了口气才想起来,尽量淡定地说:“早……” 男人打了个哈欠,眸子里跟着泛起雾:“早。” 许听夏:“叔叔没睡好吗?” 盛嘉泽勾了勾唇,虽然精神头不算好,但心情似乎很不错。 昨晚她倒是睡得香。 心猿意马了一整夜,只断断续续做了些梦的盛嘉泽突然又起了心思逗她:“有人一直打呼噜,我怎么睡得好?” “啊?”许听夏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我吗?” 盛嘉泽垂眸看她,吊着眼梢,一副舒适倦懒的模样,从鼻腔里发音:“嗯哼。” 许听夏瞬间脸热:“我,我不打呼……” 话说完她自己都不确定了。 没人说过她打呼,但她几乎都是一个人睡,也不知道是不是真不打呼。 但初禾听见过她说梦话,还说她有时候午休会磨牙。 许听夏快要囧死了。 耳垂都快要滴出血来,整个人恨不得埋进被窝里去,男人才终于坐起身,揉了揉她委屈巴巴的脑袋,宠溺地笑了一声:“骗你的,小傻子。” 他可是盯了她一晚上。 这姑娘睡着了没声音,也一动不动,乖得像只奶猫似的。 他几番情不自禁地想去啃一口,都强迫自己忍住了。 许听夏被他揉得有点晕乎,一不留神,男人已经出了帐篷。 许听夏故意在里面多磨蹭了一会儿才出去。 似乎并没人发现他在她帐篷里睡了一晚的事,只有褚南洲看着他俩的眼光总是不怀好意。 盛皓在附近找了个钓鱼的地方,男人们钓鱼,女人们在沙滩上晒太阳。 看着遍地t恤热裤比基尼,许听夏一个女孩子都脸红不已。 她穿得还算中规中矩,t恤配过膝裙,本来想穿小短裙的,但海边风大,怕走光,卢倩则是一条波西米亚风连衣长裙,虽然小腹已经显怀,但依旧气质十足,身材匀称。 许听夏比起高中那会儿其实变化不大,依旧喜欢简单风格的穿搭,长相甜美,纤瘦苗条。但即便当初穿着校服站人堆里都是清丽脱俗,如今更是怎么着都惹眼。 在沙滩上待了没一会儿,就不少男士过来搭讪。 一开始卢倩和她坐在一起,帮忙挡走了好几个。不久卢倩觉得身体吃不消,回车里休息去了,只剩许听夏一个人待着。 不远处,盛嘉泽和褚南洲下了赌约比钓鱼。 赌注是二叔送给盛皓的一辆科尼塞克,谁赢了归谁。 盛皓对跑车没兴趣,自从弟弟送给了他,就一直放在地库里吃灰,于是随两个孩子闹。一边气定神闲地等鱼上钩,一边吃着老婆喂的水果,好不美哉。 但限量款跑车对年轻人来说是巨大的诱惑,为了那辆科尼塞克,盛嘉泽和褚南洲暗自较着劲。 “哥,有个男的在跟小侄女搭讪。”褚南洲故意让他分心。 盛嘉泽没上他的钩,扯了扯唇:“有大嫂在呢,你还是专心钓你的鱼吧,哥哥心情好把车借你玩。” 可褚南洲铁了心要刺激他神经。 没过一会儿: “哥,第五个了。” “艹,想不到小侄女挺吃香啊。” “这男的还挺帅,卧槽槽槽她拿手机了!是不是要加微信!” 盛嘉泽回头看了眼。 卢倩在旁边,许听夏似乎是拿手机查了什么东西,然后给那人指路,脸上笑得礼貌疏离。 于是他淡淡地转回来,继续等鱼上钩。 又过了一会儿,褚南洲笑得贼兮兮的:“哥,大嫂回去了。” “……”盛嘉泽懒得理他。 他桶里已经三条鱼,都是大的,而褚南洲桶里空空,嘴上聒噪不停。 “哥,这个你真得看一下。” “长得像那个最近挺火的男明星……” “我觉得小侄女遭不住,你真不过去?” 快上钩的鱼被褚南洲吓跑了,盛嘉泽烦躁地瞪他一眼,回头去看许听夏。 卢倩已经回去了,沙滩椅上只剩小姑娘一个。 他身边坐了个男人,身高腿长,剑眉星目,隔着衣服也能看出健硕的肌肉线条,帅得很有攻击性。 相比之下,许听夏弱小温吞,就像一只小鸡仔,能被他一手拎起来。 那人正跟她说着什么,小姑娘表情认真,间或点头。 盛嘉泽咬了咬牙,唇角一扯,鱼竿也扔到一边站起来。 褚南洲望着他背影笑得四仰八叉:“喂,你车不要啦?” 盛嘉泽冷冷道:“送你了。” “谢谢哥!”褚南洲兴奋得捶地大笑。 四千多万的跑车呢。 想不到小侄女可真值钱,这波买卖他不亏。 ** 许听夏觉得这小哥哥挺神奇,居然能知道她姓什么,还能把她以前经历过的事情猜得八九不离十。 小哥哥说完朝她伸手:“要不我给你也看看手相?我算得挺准的。” “好呀。”许听夏抬起右手。 “你的事业线很平滑,应该是一帆风顺,二十多岁就能混得不错,但是这里。”男人说着用手指了指她的掌纹,“三十多岁的时候,当心遇到小人。” 男人指尖碰到她手心,她下意识往回缩了缩:“哦。” 见小姑娘握住了手,男人笑着问:“不要看看爱情线吗?” 刚才被碰到时,许听夏心里就设了防备,摇摇头:“不用了。” 男人似乎是见惯了这种,依旧游刃有余地对她说:“我猜你现在单身,没有男朋友。” 许听夏眼皮一颤,抬了抬眸。 猝不及防地对上一双夹着愠怒的桃花眼。 男人望着另一个男人,嗓音冷得像寒冬腊月里夹着冰雪的风:“那你猜错了。” 第44章 (二更) 男人打量了眼盛嘉泽,站起身,两个身高相差无几的男人对峙,气势上谁也不让谁。 “怎么,你是她男朋友?”那人问。 盛嘉泽眸底划过一抹暗光:“关你什么事?” “哦。”那人点点头,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追求者。” 许听夏闻言,眼皮猛颤了颤,正一脸惊恐地望向盛嘉泽,旁边那人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摁下接听,嗓音温柔:“喂亲爱的,好的,我马上过来。” 挂断后朝许听夏抛了个媚眼:“小美女,有缘再见。” 许听夏抬手挥了挥,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盛嘉泽拉住手腕。男人迈开步子往回走,她跌跌撞撞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腿长,走一步她要跑两步。 终于到了停车场,盛嘉泽把她拽上房车,手放在水龙头下,冰凉的水瞬间浇下来。 许听夏怎么也挣脱不了,皱了皱眉道:“你干什么?” 男人握着她的手搓了好久,然后扔给她一张纸,从柜子里找出酒精喷瓶,语气生硬,眼底像藏着波涛汹涌的海面:“消毒。” “……”许听夏愣了一会,直到酒精喷在手上的冰凉触感令她回神,才终于醒悟过来盛嘉泽口中的“消毒”是什么意思。 她绷不住,“噗嗤”笑了出声:“没事,他就给我看了个手相。” 盛嘉泽唇线扯得笔直,从头到脚散发着不爽的气息:“我看到他摸你了。” 许听夏嘴角一抽:“……就碰到一点点。” “那也要消毒。”说着,他拽着她手腕又往那只手上喷了几下。 许听夏无奈地鼓着腮帮子呼了口气,只好乖乖地搓手。 终于把手上的酒精都搓匀到挥发,两只手都变得干净又干燥,她举起来给他看看:“可以了吧?” “嗯。”盛嘉泽眉心紧锁着点了点头。 许听夏以为这事儿过去了,却听见他紧接着道:“你是笨蛋吗?” 许听夏抬了抬眸:? 盛嘉泽扯着唇,表情依旧很不爽,连酒窝里都夹着冷气:“那男的明显就是个骗子,你还跟他废那么多话。” “没有啊。”许听夏眼睛睁得圆圆的,十分认真,“他真的会算命,算得可准了,而且我又没给他钱,怕什么?” 盛嘉泽被她无语住:“我说的是钱?” 许听夏两只眼眨得天真无邪。 盛嘉泽见她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挫败地叹了口气。 沉默半晌后,男人似乎平静下来,望向她,眼底是一汪毫无波澜的湖面,“夏夏。” 小姑娘眨了下眼睛:“嗯?” “过来。” 两人之间本就只隔着一米距离。 许听夏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乖乖地往前迈一步。 然而剩下的一步很快被他缩短成毫厘。 他握住她的手,柔软的掌心贴在他单薄衣料阻隔的胸口。另一只胳膊搂着她的背,令她无法挣脱。 呼吸之间全是属于这个男人的气息。 她整个人是麻的,也还没想到去挣脱。 掌心能感觉到男人健硕的胸肌,以及那里面一下又一下不停搏动的心跳。 越来越快。 直到那心跳快得她数都数不过来,盛嘉泽终于望着她再次开口:“我曾经驾驶着歼-20穿越尼伯特台风,那时候我心率80。” 许听夏微微蜷缩着手指,感觉到自己的心率已经远远超过80,而他手环上的数值早已突破100。 男人的心跳更加强健有力,如有实质地一下又一下敲在她掌心。 “现在我的心率是每分钟114。”他将她的手摁得很紧,也最大限度地放任自己,解除一切隐忍和克制,掌心潮热,心跳如擂鼓,握住她手的那一瞬间,就仿佛整个人要飞起来。分明只是站在这里,气息就有些凌乱和急促,“你知道为什么吗?” 许听夏屏住呼吸,无比紧张地摇了摇头。 盛嘉泽抬起搂着她背的那只手,轻轻绕过她脖颈和耳垂,托住女孩娇嫩白皙的脸颊:“因为你。” 许听夏蓦地睁大眼睛。 早已迟钝麻木的大脑彻底变成一片空白,无法下达任何指令。 她只能呆呆地站在这儿,手还贴着男人坚硬滚烫的胸口,从头到脚像一根木桩。 可她没办法真的当一根木桩,她还有耳朵,隔绝不了那一句句在她心中激起巨浪和海啸的话语。 “吓到你了?”盛嘉泽扯了扯唇。 许听夏不知道该摇头还是点头,该说点什么,脖子是僵硬的,喉咙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甚至荒唐,曾经有段时间我都没法说服自己接受喜欢上你这个事实,觉得自己像个变态。”男人嗓音里夹着些自嘲,“我觉得像你这么年轻的小姑娘,应该会嫌我老,你喜欢的会是那些青春正好的男生,能和你一起上课,陪你一起长大,一起慢慢熟悉这个世界。” “但我还是不甘心把你让给他们。”盛嘉泽轻轻捋着她的头发,“我这人活了二十八年,在部队近十年,我只知道迎难而上,从来没试过临阵退缩。在喜欢你这件事上,我也不想退缩。” “你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许听夏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单音节:“……嗯。” “我不是什么顶好的人,但自认为对你还不错,当然,以后会更好。”一贯矜贵慵懒的男人眸子里带着些难得的温柔,“我也不会说什么肉麻情话,今天是第一次,可能也是最后一次,但我保证全都是真话。” “我喜欢你,是真的。”他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她,每一个字音都落得郑重。 也全都重重地落在她摇摇欲坠的心口,就好像做梦一样。 她从没想过埋藏在心底三年的情感,有朝一日会得到回应。 虽然是迟来的回应。 如果是当初那个头脑简单、一腔孤勇的她,或许会高兴得几天几夜睡不着,会像一只小鸟扑进他怀里,认为两情相悦是多么美好的事。 可她的暗恋,原本就是不合时宜的暗恋。 在那些放弃他远走帝都的日日夜夜里,她越想越觉得庆幸。 他们之间的顾虑太多,有卢倩,有整个盛家。 他们之间也容不得一点差错,否则就是后悔莫及,伤害的不止两个人。 面对盛嘉泽突如其来的告白,她脑子里只有一片混乱,各种念头排山倒海似的袭来,像魔咒般萦绕不止。 最后她触了电似的抽回自己的手,拔腿跑下车。 ** 盛嘉泽告白过后,许听夏便一直躲着他。 假期还没结束就买票回了帝都。 初禾向来讲义气,扔下褚南洲陪她一起去,某人在家嗷嗷叫着控诉自家哥哥,为什么告白失败还要拉着自己一起倒霉。 当然,那对难兄难弟并不在她们的考虑范围内。 坐在去往帝都的高铁上,许听夏终于一身轻松,再也不用在家提心吊胆,一边害怕长辈瞧出端倪,一边看见盛嘉泽就觉得尴尬,连睡觉都睡不安稳。 初禾得知盛嘉泽向她告白的事,惊呆了十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去,你真的一点点都不考虑啦?那可是盛嘉泽诶,你喜欢了他三年诶。” 许听夏笑了笑,表情轻松:“可是三年已经过去啦。” 初禾:“那你真的不喜欢他了?” 许听夏垂眸,视线落在交握的手指上:“从我选择来帝都的那一刻起,就决定不喜欢他了。” 初禾转头看向她侧脸,却只有垂落下来挡住侧脸的发丝。 “我跟他之间本来就不该那样。”她听见她平淡如水的嗓音,“谁都不能保证感情一帆风顺,更何况是盛嘉泽那样的人。” 他就像一缕风,看不见,捉不住,只能听见擦身而过的声音。 “我们之间的关系太复杂了,如果在一起,又分开了,以后我在盛家如何自处?他娶了别人,我们又该如何相对?”许听夏字字认真,“如果真到那天,我做不到他那么洒脱,也没办法当一切都没发生过,更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大家为我们的事受到影响。” 以前她的世界太单纯,只有课本和盛嘉泽。 可后来她才明白,大人的世界很复杂,不止有喜欢和厌恶。 ** 刚复职的盛嘉泽被政委叫到办公室,劈头盖脸的一份文件扔在他面前:“你小子认真的?” 文件抬头写着“调职申请”,盛嘉泽平时写字潦草,难得写出这么工整的一篇。 却没想到是这种东西,把队里领导气得够呛。 男人制服笔挺,字字铿锵:“报告,认真的。” “少跟我来这套,平时没见你站这么直。”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一巴掌拍他脑门上,“你搞什么?好好的救援队长不干了,想去学校干?怎么着?年纪越大越怕死啊?” “不是啊老头。”盛嘉泽摸着被敲疼的脑门,皱了皱眉,满脸委屈,“怕死是怕死,那倒不至于调职保命,我这事儿吧有点复杂。” 老头气吼吼望着他:“说重点!” 盛嘉泽笑了一声:“这不是想赶在您退休之前,完成脱单任务么。” 看着老头瞪大的眼睛,盛嘉泽笑得痞气又无赖:“您就批准让我去追媳妇儿吧,不然真要一辈子打光棍了。” 救援队太忙,一旦复职就跟以前那样,如今小姑娘远在千里,怕是等他有空,黄花菜都凉了。 盛嘉泽思来想去,还是不能坐以待毙。 第45章 (一更) 这天,许听夏和室友们在去教室的路上,突然看见不少人一窝蜂地往操场跑。 吕涵一脸懵逼:“咋了这是?” 曲子璇踮起脚尖往前看:“有明星啊?” 她们赶着去上课,就算有明星也跟她们无关。 许听夏倒是淡定地在手机上和初禾聊天,丝毫不关心发生了什么,到教室吕涵打听了一番,回来报告:“我知道了!” 萧喃摘下耳机:“哈?” “是国防生新来的教导员!”吕涵笑眯眯地挤了挤眼睛,“听说长得超级帅哦,兵哥哥,人家dna动了啦。” 萧喃面无表情:“哦。” 这丫头喜欢文质彬彬那挂,苏文远那样的,虽然她瞧不上苏文远,可对当兵的更没兴趣。 许听夏心底倒是微微颤动了下,但也只有短暂的一秒,很快平静下来,打趣道:“那你要不去看看?说不定兵哥哥是为你而来。” 吕涵啧了声:“四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讽刺我。” 许听夏连忙举起双手:“我发誓,我没有。” 许听夏在寝室年纪最小,长得又可爱水灵,吕涵是大姐大,一直宠溺地叫她四宝。 因为年纪最小,她在寝室也是团宠般的存在,姐姐们什么好的都会先想到她。 包括找男朋友。 曲子璇看了看吕涵,说:“涵姐,咱们可是说好的,先把四宝嫁出去再考虑脱单哦,你可不能抛弃姐妹。” 吕涵努了努嘴,不情不愿道:“那我把兵哥哥让给四宝?” 许听夏:“……” 大可不必。 说起来,自从她回了学校,盛嘉泽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之前对她告白的那些话也像是一场梦,有时候她都会恍惚,是不是真的做了场梦。 那梦也太过真实了些。 看吧,有些人的喜欢也像风一样,来去自由。 她的生活依旧有条不紊地继续。 上课,自习,偶尔忙一忙学生会的事。 因为她字写得好看,还会画一些简单漫画,被学姐抽调去办板报,和苏文远几乎没有交集,那次轰动全校的告白也仿佛被遗忘了一般,没人再提起。 每次经过操场,无论烈日还是雨天,都总能看见那些国防生训练的身影,她忍不住心潮澎湃,有股热泪盈眶的冲动。 就像国庆节看着电视里的阅兵仪式,无法自控感动得想哭。 那些保家卫国的战士,和即将成为战士的同学们,都同样令人崇敬。 ** 周一升旗,许听夏四点多就起床了。 经过一个多月的训练,她已经是一名合格并熟练的护旗手,也习惯了国旗队的氛围,和那些学长学姐们打成一片。 “一会儿好好表现啊,今天我们教导员亲自过来。”队长秦煜,也是大三的国防生,回头冲他们认真嘱咐。 “教导员?老郭啊?”一名学姐紧接着问道,“这么早他能起得来?” 老郭是之前的教导员,年纪大了快退休了,去年又生了场病,身体一直不太好。 “是我们的新教导员,特别吹毛求疵。”秦煜满脸严肃道,“一会儿都给我认真点儿,不然被骂哭别怪我没提醒。” “我发誓,队长说的是真的。”和许听夏同批进来的国防生同学补了一句,“他真的超凶。” 一听这话,许听夏从头到脚紧绷起来。 整个升旗的过程她目不斜视,也不敢出一点点错,但抛旗时还是不小心,手指挂了一下。 一般人应该看不出来,可那位教导员应该不是一般人。 许听夏已经做好被骂的准备了,结束后,队长也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她的肩,颇有点同情的意味:“学妹,学长帮不了你了。” 话音刚落,她低垂的视线看见身侧一道蓝色的身影靠近。 黑色皮鞋,蓝色的制服裤子,那迈步的姿态莫名让她感觉到熟悉。 许听夏紧紧攥着衣角,听见后面的学长们窃窃私语。 “卧槽,他笑了。” “怎么办,他一笑我们就倒霉……” “我们该不会被连累吧?今天再五公里负重我要死了啊!” “可是昨天他说了,下一次负重越野。” “卧槽我想哭……” “别哭,上周小雷哭完罚跑了一夜。” “……” “你们说,学妹撒个娇管用不?” “……” 许听夏听着他们的话,汗毛都竖起来了,根本不敢抬头。 直到那人站到面前,她视线落在他腰带束着的紧窄的腰,不自觉屏住呼吸。 这些天关于这位的传言她早都听腻了。 讲他长得多帅多高,身材气质多好,不笑的时候多酷笑的时候多迷人,简直把一个男人所有美好的词汇都用在他身上。 原本许听夏是不感冒的,对她来说只是一个传言中的陌生人而已,可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在他面前,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不受控制的心率。 然而一切都在下一秒有了答案。 清沉慵懒的嗓音从头顶飘下来,是阔别已久的熟悉:“表现不错,继续加油。” 所有人:??? 许听夏更是从头到脚僵住。 然而她还是抬起头,看向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他的面容是熟悉的,盛嘉泽似乎从三年前到现在没有任何变化,二十五到二十八岁,只是年龄涨了个数字。 站在那些二十岁左右的男生中间,他却明显气势刚强,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但许听夏是第一次看见他穿军装。 之前她偶尔听盛嘉铭提过,他是几年前被部队领导送到警航的,人在警航,但还是空军部队的人。 可那些年他穿的都是警航的制服,和眼前这身很不一样。 他在她面前也多是穿着常服,和普通人没有区别。 事实上没有一个女孩内心能拒绝穿军装的男人。 许听夏也一样。 至少在这一刻,她全身心毫无保留地崇拜并欣赏着,有种愿为他赴汤蹈火,无所不能的冲动。 直到身后传来秦煜的声音:“怎么回事?这位哥脑子今天被水泡了?” “你想死吧你敢这么说他?” “太不正常了……卧槽,他不会是看上我们学妹了吧?” “他会吗?” “怎么不会?他虽然单身,可你看他长得多像个渣男?” 许听夏:“……” 原来她不是唯一一个觉得盛嘉泽自带渣男气质的人。 如果不是那些年跟在他身边,知道他工作有多忙,她恐怕都要以为此人在外面夜夜笙歌了。 没有哪个有钱公子哥愿意选择过这样的生活。 他和盛嘉铭,多少都是令人敬佩的角色。 但也仅仅是敬佩。 许听夏脑子里念头翻涌,最后归于平静,表面是始终如一的平静,还低头礼貌地说了一句:“谢谢。” 盛嘉泽原本波涛澎湃的眼底凉了一些,轻轻扯唇:“不客气。” 这姑娘跟他生分起来,还是这么扎人心。 但如今的盛嘉泽也不再是当初的他了,许听夏刻意生分,他便望向国旗队其他人:“走吧,请你们吃早饭。” 这些人当然也包括许听夏。 她跑不了。 学姐挽着她胳膊舒了口气,小声道:“刚刚吓死我了,还以为你要被骂。” 许听夏若无其事地笑了笑,问:“他真的有那么凶?” 可能是她从来没被盛嘉泽凶过,有点不敢相信。 “我也不知道,队长说的啦,不过刚刚真的捏一把汗。”学姐压低嗓音,小心翼翼看着不远处带路的男人,“这些天他们国防生都被训哭好几个了,他简直不是人。” 许听夏心有余悸地抿了抿唇。 “不过听说他以前在特种部队待过,那边的训练都很恐怖,队长说他对他们已经算客气的了。”学姐叹了叹,“当兵真的好辛苦哦,我弟弟还说他以后想当兵,我妈怕他吃不了苦,愁死了。” 许听夏不自觉望向前方那个挺拔的身影。 当兵的确是很苦的,但她从盛嘉泽身上,似乎从来没感觉到“苦”这个字。 虽然他经历过那些她连想都无法想象到的艰苦,并正在经历着比常人困难和危险百倍的工作,但这个男人给她的感觉,似乎总是那么顺风顺水,游刃有余。 ** 盛嘉泽带他们去的是附近一家酒店的自助餐厅,这个点人还不多,显得格外空旷雅致。 许听夏到北方上学后胃口有些变化,早上吃得素,沾油荤会觉得恶心,于是只拿了四个奶香小馒头和一杯酸奶。 本来想弄一小碗蒸蛋,可一看餐台那么远,就懒得去了,在学姐旁边坐下,小口小口地啃馒头。 “你就吃这么少?能管一上午吗?”秦煜看了眼许听夏的餐盘,“我这面条多着呢,给你点儿。” 队长秦煜是个粗线条纯汉子,一向把这些人当弟弟妹妹照顾,说着就拿筷子往出夹。 许听夏看着油腻腻的炒面直皱眉,可又不好意思说不要。 正苦恼的时候,对面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修长漂亮的手指拦住秦煜热情的炒面,淡淡道:“你筷子都吃过了还给人夹菜,恶不恶心?” “我没吃过……” 秦煜想解释,可接收到盛嘉泽仿佛夹着冰渣子的目光,还是悻悻地把手缩回去。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盛嘉泽把自己餐盘里的那碗蒸蛋,放到对面的小姑娘餐盘里。 他动作无比自然,仿佛原本就该这样。 那眼神怎么看,都像是和这身硬朗军装格格不入的温柔宠溺。 第46章 (二更) 许听夏生怕他做出更引人注目的事,或说出什么惊天之语,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好在他接下来只是淡淡地开口:“这位同学太瘦了,多吃点。” 许听夏感觉落在自己身上的那一道道目光终于离开,才继续慢吞吞咬馒头。 馒头有点干,她吃了两个就不想再吃了,可碗里还剩两个,许听夏一边喝着酸奶,一边面色复杂地望着剩下的两个馒头。 喝完酸奶她又去吃蒸蛋,始终不碰那两个馒头。 墙壁和餐桌上都贴着无比醒目的宣传标语——光盘行动,拒绝浪费。 碗里那两个馒头越发显得刺眼。 小时候她吃不完的饭菜都是爸爸帮她吃掉的,后来在盛嘉泽那儿她很少剩,就算偶尔有,也会被他倒进厨余垃圾。 盛嘉泽这人讲究,别说她吃剩下的,就是一顿没吃完的菜,也不会热第二遍,宁愿拿去喂小区里的流浪狗。 学长学姐们赶着去上课,都迅速解决完早餐溜之大吉。 许听夏早上没课,本来就不着急,再加上这两个馒头,她实在不好意思一走了之,磨磨蹭蹭到最后,只剩下她和盛嘉泽。 旁边的学姐离开后,许听夏望着空荡荡的餐桌懵了,不知道怎么就只剩下她和盛嘉泽。 这是什么世纪尴尬现场? 早知道眼一闭心一横,不就是两个馒头吗? 可她低头看了看俩馒头,一阵反胃的同时打了个大大的饱嗝。 盛嘉泽吃饭并不慢,但中途出去接了个电话。 这会儿刚把碗里的饺子吃完,一抬眼,看见满脸难色的小姑娘和两个白花花的奶香小馒头,顿时了然。 没人在,他也就不装了,朝她勾唇笑了一声,故作严厉:“不许浪费粮食。” “……”这人还跟她较真上了。 许听夏看了眼馒头,印象中的奶香小馒头都是软乎乎的,这个却硬得咯牙,于是努了努嘴,道:“真的很难吃,不信你尝尝。” 话刚说完,她想起这人有多讲究,怎么可能动她盘里的菜,挫败地用筷子去夹馒头。 算了,忍忍也就吃进去了。 为农民伯伯受一次委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许听夏痛苦地皱着小脸,咬了一口硬邦邦的馒头。 看着她夸张的表情,对面男人目光浅浅地嗤笑:“有这么难吃?” 许听夏鼓着腮帮子默默地咀嚼,疲惫的牙齿让她不想回话,但一双杏眼水盈盈的,看上去楚楚可怜。 盛嘉泽心都快化了,百炼钢也成了绕指柔。 向来穿上军装就无比注重言行的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小姑娘,隔着袖子握住那截纤细的手腕。 旗手制服是绿色,但和陆军军装又不太一样,质地会柔软一些,但还是令他皱了皱眉。 并不是想象中的手感。 他曾经拽过的那只手腕光滑细腻,像丝缎一样,若是最上等的丝绸,不知道能不能和记忆中的感觉相媲美。 但此刻怕吓着她,他灼热的掌心依旧只是隔着层衣服。 许听夏紧张地吸了口气,还没来得及呼出来,仿佛大脑一瞬间忘记了下达指令。 他唇畔勾起的酒窝能让人深深地溺在里面,薄唇轻掀,慵懒玩味:“我尝尝。” 连军装都能被他穿出一身斯文败类的感觉,在这个世上恐怕也只有盛嘉泽了。 许听夏眼睁睁看着他将自己的手腕往前拉,筷子伸向他,然后咬了一口她咬过的馒头。 “真难吃。”盛嘉泽笑了一声,又接着咬一口,那表情真不像难吃的样子。 等他把两个都吃完,才皱了一下眉头,舌尖依旧透着玩味,意味深长地望着她:“太甜了。” 甜吗? 许听夏轻咬着唇把手缩回来局促地搅着衣摆,心想莫不是他味觉出了问题。 ** 许听夏很想说服自己,盛嘉泽来他们学校当国防生教导员一定是偶然和意外,但她没那么傻白甜。 前脚跟她告了白,后脚就离开自己热爱的空勤大队,千里迢迢来这儿教学生,这哪里能是纯粹的偶然和意外? 就连褚南洲也说了—— 【我哥明摆着就是来追你的,傻子都能看出来。】 褚南洲说,盛嘉泽从小到大想干的事儿,没一样成不了。 但她没打算用自己在他的丰功伟绩上再添一笔。 许听夏这些天连上课都绕过操场那条路,盛嘉泽打来的电话她能搪塞就搪塞,发消息也不回,心想他总不至于堵到宿舍楼下来。 盛嘉泽那么聪明的人也应该知道,维持平静的生活是她的底线。 ** 军事理论这门课大家向来是能翘就翘,宿舍四个人,每次派一个代表轮流去应付点名。 教这门课的老教授很佛系,点名都是过个场面,上课也就是讲讲自己当年打仗的故事,来听课的同学虽然不多,但都不会打瞌睡,听得津津有味。 大家不爱上这节课只有一个原因—— 星期一下午第一节,午睡后都不想起床。 天气愈冷,愈是令人困乏。 许听夏大姨妈来了,整个人更是哪哪都不对劲,只想歪在被窝里躺着。 这天,宿舍的军事理论课点名代表是许听夏,吕涵从下午一点半叫她到一点四十五,整整一刻钟,人都迷迷糊糊的,还抱着枕头说梦话。 吕涵想着这丫头昨天晚上难受得半夜没睡着,一大早又强撑着去升旗,不免心疼,无奈地换了身衣服自己去。 以往教室里都是寥寥无几的学生,差不多每个宿舍派一个代表,可今天吕涵走进教室的时候,居然已经快坐满了。 吕涵好不容易才找到个空座位,心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她错过了什么精彩剧情,老教授一跃成网红了?这教室热闹得就跟网红打卡地似的。 她刚坐下没多久,教室后面已经站了满满一排,大多是女生。 等到上课铃响,终于破了案。 身穿蓝色空军制服的男人出现在门口那一瞬,教室里一阵失控的哄闹。 那张脸有点熟悉,吕涵先是惊艳了一秒,随后反应过来,可不就是那段时间总来学校找许听夏的帅哥吗? 刚打算要拍照发群里,那人走向讲台把课本放在讲桌上,满堂寂静的同时她也不自觉乖乖地收起手机。 盛嘉泽扫视了一眼座无虚席的教室,面色平淡看不出情绪:“李教授身体抱恙,这段时间我代课。” 有个漂亮女生笑嘻嘻地举手问:“老师叫什么名字呀?” 男人勾唇一笑,却不达眼底:“中国人民解放军。” 那女生闹了个没趣,被大家盯得瞬间脸红。 盛嘉泽压根没放在心上,目光轻飘飘撇开。 他知道这些女孩儿大多不是来听课的,国防生训练场地入口管控,平时就有不少在操场偷瞄的女同学,更何况是教室。 他站得笔挺端正,是一副与这身军装匹配的庄严神色:“我只负责代课,不加微信不留电话,课后不答疑,有课程相关的问题发给李教授的工作邮箱,我会代为解答。另外。” 他顿了顿,拿出课本中间的那张考勤表,“我每节课都会点名,希望该来的同学不要缺席。” 该来的不知道,但不该来的估计来了不少。 吕涵心底捏了把汗,还不知道这位哥是真点名还是走过场,赶紧躲在课桌下给宿舍的姐妹发微信。 【妞们!起床了!】 可这会儿一个个睡得正香,哪能搭理她。 点名已经开始了。 吕涵没想到今天大家都来得这么齐,看来只有她们宿舍消息不灵通,不知道代课的是位帅哥。 盛嘉泽每点一个都会看一下,前面试图糊弄他的同学被发现,直接在考勤表上做了标记。 吕涵心想完了。 可她还是得试试,不能就这么卖了姐妹。 许听夏的名字在她后面。 给自己答了到后,趁盛嘉泽低头标记的那两秒,她迅速把头发披散下来,本来想说和旁边的同学换个座位,可已经来不及了。 她听见他叫了一声:“许听夏。” 吕涵连头都不敢抬。 用头发把脸遮住一半,捏着娇软的嗓音:“到。” 男人几不可见地扯了扯唇,嗓音有点凉:“站起来。” 吕涵只好慢吞吞站起来,头快要埋进胸口里去。 没想到对方并没有为难她,只是教室里静默了几秒,就传来他冷淡的声音:“坐下。” 后面,他却略过了萧喃和曲子璇。 吕涵知道她们完了。 盛嘉泽不是公私不分的人,所有旷课和代答的同学都被罚一份检查,包括许听夏她们四个。 但下课后,盛嘉泽单独叫住了吕涵,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她为什么没来上课?” “……”吕涵脑子还算灵光,立马反应过来他问的是谁。 想了想,总不能说她们寝室都翘课半学期了,您老才知道,于是半真半假地说:“她来大姨妈了,肚子疼。” 男人沉默着蹙起眉头。 “那没事我就先走了哦。”吕涵抬脚跨出教室门。 刚要溜之大吉,身后传来盛嘉泽微凉的嗓音:“等等。” 吕涵瞬间被定住。 那人极具压迫力的脚步声靠近,停在她旁边,语气轻得仿佛带了丝兴味:“吕涵同学,给你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 第47章 (一更) 许听夏一觉睡到下午,是被第三节课的下课铃声吵醒的。 她似乎才想起来今天该自己去上军事理论,一个激灵从床上蹦起来。 正站在桌旁涂指甲油的吕涵看了她一眼:“你还知道起来呀,太阳都下山了。” “……”许听夏知道肯定是这位姐姐替她去了,内疚地嘟了嘟唇,“对不起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睡难么沉。” 她明明定了闹钟的,都没把自己给闹醒。 倒是把吕涵闹醒了。 好在吕涵眼疾手快,没让另两个遭殃。 许听夏看了眼空荡荡的床,问:“她们呢?” “去给咱买晚饭了。”吕涵吹了吹刚涂好的指甲,指着她桌上的黑色保温桶,“这个,听说你肚子疼,给你弄的红糖姜茶。” 许听夏半信半疑地瞥了眼:“你买的么?” 吕涵稍一迟疑,迅速点头:“嗯哼哼你快喝吧,放好久了。” 许听夏总觉得她在掩饰些什么,但还是披了件外套下床。 保温桶是纯黑色,线条硬朗,怎么都不像是吕涵这种女生的审美风格。 姜茶里似乎还放了什么中药,味道淡淡的,却不难喝,几口下去身子暖暖的,坠痛很久的小腹也没那么难受了。 “怎么样宝宝?”吕涵问。 许听夏点点头:“好喝。” 她把最后一点也倒进杯子里,一口闷完,嘴角沾着水渍的模样特别可爱。 吕涵捏了捏她颊边软肉:“那明天再给你带哦。” 许听夏两眼冒光:“好!” 吕涵连着给她带了两天的秘制红糖姜茶,这次她大姨妈症状比之前都要轻很多。 最后一天还煲了乌鸡汤。 萧喃和曲子璇都快馋死了,凑过来,被吕涵挡开:“去去,这是给四宝的,你们俩边儿去。” 萧喃随口笑:“怎么着,追求者送的啊?” 说者无心,但许听夏突然想到什么,手里的勺子放下来。 吕涵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见她只是在保温桶里搅了搅,又舀了一碗汤喝,才终于松口气。 许听夏默默地喝着汤,心里却什么都明白了。 汤里没姜片,别的配料也没有,但味道鲜美,显然是用完后滤出去的,还滤得特别干净。 只有一个人习惯这样做饭。 ** 万圣节,学校话剧社办了个化装舞会。 许听夏怕晚上做噩梦,原本不想去,可另外三个要在舞会嗨到后半夜,寝室就剩她自己,想想更瘆人,只好跟着去了。 她没有特别化妆,只是穿了件英伦风红色裙子,在会场门口戴上工作人员送的面具。 进去后,看着那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化妆,她果断找了个角落藏起来。 许听夏虽然不信这世界上有鬼,但很怕这些东西。 想着拿手机刷刷小甜剧压惊,可最近的小甜剧拍得越来越露骨,动不动就是接吻场面,许听夏看得视觉疲劳。 那些年电视剧里没这么多镜头,反而对这件事有些神秘的期待。和爸妈一起看时会假装积极地捂眼睛,但也会漏一条缝偷看。 现在虽然依旧有期待,可对于荧幕上的画面已经麻木了。 大数据很懂,她不过只看了一条这样的小视频,往下滑全都是类似的小视频,许听夏正准备关上算了,突然耳朵边一阵热气,伴着男人磁沉的嗓音:“你倒是会躲清静。” 许听夏一个激灵,缩起脖子看向来人。 虽然他今天没穿军装,也戴了跟她差不多的面具,但这个声音除了盛嘉泽没别人。 ……他是认出来自己了吗? 许听夏不自觉咽了咽嗓,心说自己面具戴得严实,应该不至于,稍微松了口气,望着他却没说话。 她相信自己只要不说话,他就肯定认不出来。 男人精致漂亮的桃花眼隔着面具,依然像大海一样深邃:“与其在这儿躲清静,不如换个地方。” 许听夏确实觉得这儿挺吵的,可要跟盛嘉泽走,她心里更没底。正犹豫着,礼堂里灯光骤灭,陷入彻底的黑暗。 音乐声也戛然而止。 许听夏仿佛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不断地加快和加重。 身边传来男人一声低笑:“来不及了。” 许听夏有点害怕,不自觉咬住唇。 她真的后悔今晚过来,早知道这样,不如一个人呆在宿舍。 突然,礼堂响起一道幽幽而绵长的,不像是人发出来的声音:“现在开始,百鬼夜行。” 百鬼夜行??什么东西?? 许听夏脑子里一阵嗡嗡作响,可她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见此起彼伏的鬼哭声,和女孩子们或惊恐或激动的尖叫声。 一片湿淋淋软乎乎碰到她手,带着冰凉的黏液。 许听夏突然想到那是什么,尖叫着往旁边一躲,不知道又撞到什么东西,更控制不住地哭叫起来。 她终于明白所谓的百鬼夜行是什么意思了。 此刻她四面八方,连头顶上都是“鬼”,恍惚间还有什么东西缠在脚上。 黑暗中她的听觉比常人更敏锐一些,还能听见一些窸窸窣窣的令人恶心的声音,像是虫子,又像是蛇,终于忍不住崩溃地叫出来:“盛嘉泽!呜呜呜呜盛嘉泽你人呢?救命!!!” 话音刚落,一片干燥温暖覆上她手腕。 她下意识地要尖叫甩开,却被攥得很紧,随之跌入他坚硬的怀抱,听见那道熟悉的嗓音:“别怕,我在。” 身上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男人在漆黑的礼堂里穿梭自如,拉着她的手将她带了出去。 礼堂外明月清风,就像另一个世界,隔绝掉里面的鬼哭狼嚎,她才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但两人的面具都掉了,脸脸相对,许听夏率先挪开目光,把手缩回来握在一起。 盛嘉泽却是一脸泰然自若,一如刚刚在里面牵着她逃跑的镇定,勾了勾唇,带着揶揄:“胆子这么小,还敢来万圣节舞会?” 许听夏哪好意思说自己是因为不敢一个人待在宿舍,才被忽悠来了这里,抿抿唇,找了个不那么丢脸的理由:“他们说很好玩,我就来看看。” 盛嘉泽轻笑一声,对她了如指掌的神色:“好玩儿吗?” “……” “走,带你去玩儿好玩儿的。”盛嘉泽揉了揉她的脑袋。 许听夏懵懵地被他推着肩膀往前走:“去哪里啊?” “去你们小姑娘该去的地方。” “……” 许听夏万万没想到,盛嘉泽居然带她去儿童乐园。 儿童乐园也有万圣节活动,但比起学校社团办的恐怖活动,简直不要太温柔太可爱。 小朋友们穿着各种漂亮的衣裙,有的扮演成白雪公主和王子之类的卡通形象,有的化了万圣节的妆,披着黑色斗篷酷炫地跑来跑去。 公园入口有工作人员给小朋友们化妆,还送道具和礼物。 见许听夏看得眼睛都不眨,盛嘉泽笑了笑:“想要?” 许听夏摁住心底的蠢蠢欲动,摇了摇头:“不想,我又不是小孩儿了。” 盛嘉泽哪能看不出她,嘴上说着自己不是小孩儿,却满脸小孩儿要不到糖吃的委屈表情。 他揽着她的肩走过去,工作人员正在给一个三岁的小女孩脸上画图案,一边画一边哄:“宝贝真漂亮,再坚持一下下马上就好啦。” 盛嘉泽垂眼看着他们,单手插兜,一副慵懒风流样:“能给我家宝贝也画一个么?” 工作人员抬眼一看,立刻明白过来,笑得温柔可亲:“好嘞,帅哥稍等,马上就到你们啊。” 满脑子都是那句“宝贝”,旁边还有不少小朋友围着,家长们更是用无比暧昧的眼光看他们,许听夏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男人……哪来这么厚的脸皮啊? 工作人员给许听夏化了个简单的万圣妆,和那些小朋友们一样,只是在脸颊和眼尾画了图案,看上去一点都不恐怖。 斗篷都是小朋友的尺码,她穿不了,于是送她一个会发光的发箍。 盛嘉泽拿着发箍给她戴在头上,顺道捏了捏这姑娘的耳朵,力道很轻,一如他轻柔宠溺的嗓音:“开心成这样,还说不是小孩儿。” 许听夏立马收住上扬的唇角,却无法抑制情绪从眼底泄露出来。 盛嘉泽了然,轻轻敲了敲她额头:“走了,前面有表演。” 稍顿,又补充道:“不是百鬼夜行的那种。” 许听夏微微一囧,在他后面奶凶奶凶地瞪了一眼他背影。 往里面走了一会儿才发现,今晚来儿童乐园的大人也不少,都是像他们这个年纪的男男女女,估计也有附近的大学生。 但许听夏是唯一一个脸上化了小朋友同款妆容的。 走着走着,听见一个女孩儿冲男朋友撒娇:“我刚说我想化那个妆!你还说幼稚!你看看人家小姐姐化得多漂亮啊!” 许听夏假装淡定地往前走,心底却油然而生一股愉悦。 那女孩儿“哼”了一声,推开她旁边的男生:“看看别人家男朋友对女朋友多好!你就是舍不得钱!小气鬼!” 男生看上去有些木讷,愣了一秒赶紧追上去哄:“老婆我错了,我们一会儿去嘛……” 许听夏正看人小情侣闹别扭看得开心,头顶突然被敲了一下。 力道不重,男人嗓音也含笑:“看看别人家小姑娘,多会撒娇。” 许听夏揉了揉脑袋,皱着眉头鼓着腮帮看过去。 夜色如水,儿童乐园里小孩和大人的笑闹声都仿佛被隔绝起来,只剩下两人对视的狭小空间。 盛嘉泽望着她,唇角勾着浅浅的酒窝,满脸宠溺和纵容:“你也撒一个?” 第48章 (二更) 盛嘉泽原本就只是撩一撩她,没指望她真和自己撒娇。 她要敢来那么一下,他今晚估计得交代在这儿,光想想就受不了,也不能保证自己还能多么正人君子。 许听夏躲开他目光,指了指前面:“我去那边看表演。” 说完迈开腿跑得飞快,颇有些落荒而逃的味道。 盛嘉泽轻笑一声,好整以暇地跟上。 他们过去得晚,舞台搭得不够高,这会儿里三层外三层都是围观的游客,盛嘉泽这身高倒是能轻轻松松看见里面,许听夏铆足了劲往上蹦也是徒劳。 盛嘉泽单手揣兜里,下巴往不远处一对情侣的方向挑了挑:“要不要我帮你?” 许听夏循着他目光看过去,是刚刚那对吵嘴的情侣,似乎被男生哄好了,两人甜蜜得如胶似漆,女孩坐在男孩的肩上,满脸幸福地居高临下。 许听夏立刻明白过来他所谓的“帮她”是什么意思,脸一热,忙不迭摇头:“才不要。” 不过就是小孩儿表演,不看就不看。 坐他肩上多难为情啊…… 许听夏转过身退出人群。 表演区有点吵闹,他们走到静谧的小河边,为了点缀节日气氛,岸边柳树上挂着高高低低的南瓜灯和星星串灯,一闪一闪的,特别漂亮。 许听夏拿手机出来拍照,拍得入神,突然听见一道不属于她手机里的快门声。 回头一看,盛嘉泽正举着刚刚拍过她的手机,笑得满面春风。 许听夏急了:“你怎么偷拍我啊!” 她一直觉得自己不上镜,拍照就显胖,虽然别人都说好看,但她过不了自己那关。 所以她不喜欢拍照,尤其是猝不及防的拍照。 “你快删了!”情急之下,许听夏直接伸手去抢他手机。 每次眼看着就要抢到,男人身高胳膊长,稍稍一抬又是新的难度。 许听夏在他面前往上跳,盛嘉泽举着手机就像举着个逗猫棒,看着小猫咪笑得无比开怀。 小猫咪急眼了,不自觉离他越来越近,他长臂一勾,没怎么用力就将她收在怀里。 脑袋磕在男人温热而坚硬的胸口,许听夏懵了懵,随即脑袋一灵光,刹那间耳朵都红了。 男人稳稳地箍着她,把手机拿下来,饶有兴味地看着屏幕上的照片:“这不是挺好看的么。” 瞥了眼小姑娘,唇角勾着无比懒散的笑:“跟我眼中的你一样好看。” 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随便得不行,带着平日里那种纨绔风流的调调,却还是令人忍不住心跳加速。 许听夏看着他手机里的照片,不得不咕哝着承认:“还……挺好的。” 迄今为止,没有一个人能把她侧脸拍得这么好看。 除了盛嘉泽。 想起他刚刚那句——跟我眼中的你一样好看。 心跳乱得一发不可收拾。 谁都没法拒绝年少的心动。 每次想好了要离他远一些,却又不忍心真的将他推开。 他走十步,她只能退一步,最终还是越来越近。 看着男人深邃漂亮的桃花眼中倒映出自己的影子,许听夏眼眶一热,瓮着声问:“姜茶和汤是你做的吗?” 盛嘉泽没否认,大大方方地“嗯”了声。 “就知道。”许听夏努了努嘴,“吕涵都被你买通了,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坏?” 盛嘉泽勾着唇,果真连酒窝里都藏着痞气:“你第一天认识我?” “……”也是。 这男人一直都这么坏。 只不过以前她小,他什么都会让着她。 像盛嘉泽这种男人,若他不成心让着,她怎么能招架得住? “我想跟你谈谈。”许听夏微低着头,不再看他那双勾人的眼。 “谈什么?”盛嘉泽懒洋洋道,“除了恋爱,别的不想谈。” 许听夏凶巴巴瞪了他一眼,虽然那眼神奶呼呼的没什么杀伤力,盛嘉泽还是依了,拍拍她后脑勺:“行。” 这姿势太过暧昧,在许听夏的坚持下,盛嘉泽终于答应她在河边的长凳上坐坐。 河边风冷,他把外套脱下来给她披在肩上,每次吸气都能闻到盛嘉泽衣服里熟悉的味道,十分的令人安心。 但该说清楚的话还是要说。 许听夏望着对面树梢上的星星和南瓜灯,缓缓地开口:“你觉得我们两个合适吗?” 男人靠着椅背,一只手搭在她身后,分明是慵懒悠闲,却又比寻常人挺拔有气质,“哪儿不合适?年龄吗?” 年龄也是一个方面。 许听夏迟疑了下,点头:“嗯。” “哦,嫌我老了。”盛嘉泽一言蔽之,语气里却没有一点气恼或挫败,轻飘飘的夹着玩味,“年龄这东西我是没办法,但我觉得我也还行,至少跟你在一块儿的时候,我觉得我挺年轻的。” 许听夏没话可反驳。 对盛嘉泽来说,年龄可能真就只是个数字。 他看上去顶多二十五左右的模样,再加上那股子风流纨绔劲儿,怎么都不像近三十的男人。 见她不说话,盛嘉泽接着给她灌迷魂汤:“比你大十岁怎么了?不都说年龄大的会疼人?你是怕我不够疼你,还是觉得我对你不够好?” 顿了顿,他手指轻轻绕住她发丝:“我吧,前二十年的确没学会疼人,不过自从遇到你,后半辈子我都会了。” 后半辈子…… 许听夏心底猛地一震,像是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她低着头试图压下那阵躁动,“可是你爸爸,我小姨,还有奶奶,他们都会怎么想……” “你怎么想?”盛嘉泽反问她。 许听夏愣了愣。 “我不在乎他们怎么想,我只想知道你的想法。”盛嘉泽望着她,难得严肃而认真,“我和你之间没有任何法律不允许结合的关系,所以除了你自己,谁都没资格阻止我们在一起。” 许听夏揪着他的外套边缘,脑子里一片混乱。 男人的声音却无比清晰:“我知道你心中顾虑很多,我也不会逼你马上想清楚,你可以慢慢想,我也可以等。” “但我希望你对于这件事,也跟我一样认真。”他侧头看着小姑娘低垂的眉睫,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 “夏夏,我已经见过最广阔的天空了。” 许听夏微微惊愕地望向他。 男人朝她勾着唇,眼底是柔波潋滟:“我不会再向往别的天空,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没在和你开玩笑。” 我喜欢你,是认真的,百分之一百的认真。 他没再说出口,但她仿佛听到了。 从儿童乐园回去的时候,盛嘉泽给她买了一个大南瓜灯,可以挂在宿舍照明的那种。 室友们还在外面玩,她独自洗澡睡觉,把南瓜灯挂在床帘外,灯光透过帘子浅浅的漫射进来,伴她入眠。 这一觉睡得太沉,第二天中午才和通宵的室友们一起醒过来。 吕涵是第一个醒的,打着哈欠掀开床帘,一转头,看见同样准备下床的许听夏,瞬间瞪圆了眼睛:“艹。” 许听夏揉揉眼睛,“干嘛?” 吕涵:“你怎么会在宿舍啊?” 听着这句意有所指的话,许听夏突然想起这妞瞒着她和盛嘉泽“暗度陈仓”的事,笑得凉飕飕:“那我应该在哪里哦?” “你你你昨晚不是——”吕涵惊得舌头都打结了。 她们是四点多回来的,一个个都快困死了,洗澡上床全凭本能,压根儿没注意到许听夏在不在。 当然在吕涵的认知里,昨晚许听夏怎么会没和帅哥共度良宵? “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哦。”许听夏望着她眨了眨眼,茶里茶气,“白白帮某人通风报信,有没有气死?” 许听夏也就当时懵,后来用脑子随便一想也知道,盛嘉泽能在那么多人中间找到她,还是戴着面具穿着从没穿过的新裙子的她,怎么可能没人暗中帮忙? 真没想到,自己最信任的姐妹早就倒戈相向了。 吕涵可怜兮兮地求饶:“我错了四宝,我也是被逼的……” 许听夏从床上跳下来,哼了一声去倒水喝,不理她。 “四宝我真的是被逼的,你是不知道那男的多阴险狡诈,居然拿检查威胁我!要是不帮他我要多写两千字检查!你知道我最怕写这种东西了嘛呜呜呜我也是没办法嘛……”吕涵抱着她胳膊蹭蹭,“宝,看在姐姐这么爱你的份儿上,原谅我一次行不行?” 许听夏“哼”了声,伸手:“手机给我。” 吕涵乖乖地把手机交出去,还十分贴心地解了锁。 许听夏拿着她手机,一顿麻溜操作,删掉某人微信并拉黑手机号,再还给她:“下不为例。” “放心吧,我绝对绝对不会再被他利用了!”吕涵举起双手郑重其事地说,“再跟他说一个字我就是猪!” 许听夏满意地扬了扬下巴:“嗯哼。” 过了一会儿,吕涵才苦口婆心地再次开口:“不过话说回来,我觉得他真的很喜欢你啊……不然就算刀架脖子上我也不会帮他的,我觉得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 许听夏擦桌子的手一顿,几秒后“哦”了一声。 “还有啊。”吕涵小心翼翼地开口,“虽然人家在追你,但你好像也该去交个检查。” “……”完。 她可还一个字都没写呢。 第49章 (一更) 某人像是有感应似的,这边刚提到交检查,许听夏手机便响起一声微信提示音。 打开一看,正是那人发来的消息:【许同学,检查什么时候交?就差你一个了。】 这假模假式的语气,倒和他衣冠楚楚的模样很搭。 许听夏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还在床帘子里呼呼大睡的另两人:“她们交了?” “嗯哼。”吕涵点点头,“这不是想着早死早超生嘛,百度上随便抄了两篇,你现在赶紧抄,还来得及。” 手机又响了一下,是盛嘉泽的消息:【来我办公室写。】 “……”许听夏嘴角一抽,满脸生无可恋,“来不及了。” 一个口口声声追求她的男人,又冠上代课老师的身份,怎么就令人忍不住咬牙切齿呢? 呜呜呜教授快点回来吧! ** 都是遍地打印的年代了,小娃娃写作业都要用电脑,盛嘉泽这厮居然要求他们手写检查。 许听夏虽然自己没写过检查,但当年帮褚南洲写过一次,好巧不巧,也是盛嘉泽让他写的。 这种文字类的东西对她来说是信手拈来,所以一开始她完全不急,想着等到截止日随便赶一篇出来,却怎么都没想到,她的截止日会在盛嘉泽办公室里度过。 坐在他办公桌前,脑子好像突然不灵光了,怎么都下不去笔。 而他在另一位老师桌前和人聊天,说的都是工作上的事,她听不懂。 和那次的褚南洲一样,许听夏稿纸上到现在只有“检讨书”三个字,和第一段开头——尊敬的盛老师。 这句话她每看一次都要起一身鸡皮疙瘩。 实在写不下去,她歪头靠在胳膊上,把他桌上的便签纸撕下来一张画画。 许是昨晚的印象太深,她下意识地画了个南瓜,然后从笔袋里找出橘色和绿色的彩笔,给南瓜涂上颜色。 画得太入神,没发现另一位老师出去了,盛嘉泽已经站在她面前,手放在迷彩作训服的裤兜里,垂下眼饶有兴致地望着她。 许听夏拿铅笔在南瓜的旁边画了个小火柴人,似乎又觉得不够具有代表性,擦掉,重新画了个正儿八经的人。 穿着白衬衫和黑色风衣,腿长一米八,脸上表情倨傲又臭屁。 然后她咯咯笑着,把南瓜截去一个角,写道—— 盛嘉泽偷吃南瓜。 正沉浸在自己天马行空的小世界里,无限脑补着,突然从头顶飘下来一声低笑。 仿佛一个当头棒喝,她足足愣了十秒才回过神来,仰起头,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赶紧把手挪过去捂住罪证。 她以为她捂得够好了,孰料那人紧接着唇瓣微掀,凉飕飕开口:“我不吃南瓜。” “……”许听夏紧张地咽了咽嗓,决定装傻,“为什么?南瓜好甜。” 男人视线移到她捂紧的手背上,勾唇轻笑:“所以这就是你不写检查偷偷画我的理由?” “没有。”许听夏仗着自己捂得严,睁眼说瞎话,“我画的不是你。” 此刻她脑子里却浮现出小时候看的电视剧《还珠格格》里面,小燕子把纸揉成团塞到嘴里吃掉的画面。 不知道便签纸好不好消化? 应该不至于中毒吧? 盛嘉泽拿她没办法,叹了声,手放在桌面上:“写多少了?我看看。” “没……”许听夏一脸委屈,“我写不出来。” 盛嘉泽:“不是帮褚南洲写过?这会儿写不出来了?” “不是,那都多少年了呀。”许听夏哪敢说就是在他这儿写不出来,他这办公室气氛不对,磁场不对,哪哪都不对,一进来脑子就生锈。 不过当年她代写的事他居然知道,令她有一点意外。 褚南洲后来可是誊抄了一遍才给他的。 盛嘉泽一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好整以暇地望着她:“褚南洲那小学语文水平可写不出那么深刻的检查。” “……” “算了。”他放过她,抬了抬下巴,“你回去吧。” 许听夏奋力隐藏住兴奋:“我不用写了吗?” “嗯。”男人盯着她,眼神意味深长,“我怕我讨不着老婆。” “……”猝不及防地,许听夏耳朵尖一热,咬咬唇,嘟哝道,“我哪有那么不讲道理。” 她可是个尊师重道的好学生,总不会因为写检查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就把他pass掉。 盛嘉泽手撑在桌沿上,俯下身冲她笑,语气暧昧得不行:“那就是说我有机会了?” 这身衣服本就有天然的压迫感,充满了硬朗的男性气息,再加上他刻意营造的暧昧气氛,许听夏只觉得快要呼吸不过来,艰难地咽了咽嗓,说:“不知道,那是你自己的事儿。” 男人将她害羞的小模样尽收眼底,“我追你,怎么能是我自己的事儿?”他顿了顿,玩味地勾着唇,“游戏更新还有个进度条呢,你总得让我知道进度到哪儿了。” 什么游戏更新?什么进度条?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许听夏瞪了他一眼,脸颊忍不住发烫。 “嗯?”男人过分帅气的一张脸逼近她,连睫毛都能看得根根分明。嗓音压得很低,语气却是柔和的,像温润的玉珠在她心口缓缓地磨:“你有一点点喜欢我吗?” 没有回应,但小姑娘颤抖着垂下来的眼睫,捂在桌上蜷缩起来的手,和早已漫上红晕的脸颊,已经代表了一部分答案。 盛嘉泽笑得无比灿烂,得寸进尺:“要不你先把我给收了,弄个实习期什么的,考察一下业务水平……” “你想得美。”许听夏就知道他在这儿等着呢,噌地一下站起来,瞪了他一眼,“我要去吃饭了,再见!” 说完溜得比兔子还快。 盛嘉泽看着小姑娘背影消失在门口,才浅浅笑着收回目光,拿起被她遗落在桌上的便签。 画得还挺好。 同事打电话叫他吃饭,他正哼着小曲把便签贴在电脑显示屏边上,问了句:“今天食堂有南瓜么?” 对方说有。 他勾了勾唇,满面春风:“行,马上来。” ** 许听夏收了个快递,是从s市寄来的,国庆节回家时盛奶奶给她织的那条红色围巾。 现在天冷了,正好戴上。 室友们都赞不绝口。 “看不出来奶奶还挺潮的,这花样一点都不土诶,我们四宝戴着好漂亮。” 和盛嘉泽的关系她没瞒着这些姐妹。 都说好了不外传,但关上门,该怎么打趣还怎么打趣。 曲子璇装模作样地叹道:“要是以后结了婚,我婆家人能对我这么好,那就谢天谢地了耶。” “什么婆家人啊,别胡说八道。”许听夏不禁脸热,把围巾收起来放进柜子里,免得这帮人看见一次取笑她一次。 可她今年还没来得及买围巾,立冬过后,天气说冷就冷下来,脖子凉飕飕的。 为了不辜负奶奶的一番心意,她还是把围巾戴上了。 李教授回来授课后,盛嘉泽没再去代讲过军事理论,最近两个人都很忙,盛嘉泽还是经常给她煲汤送来,但不再经过吕涵的手。 许听夏生怕被别人发现,每次叫她下去都像特务接头似的,盛嘉泽倒是无所谓,但也由着她。 每周一的升旗仪式算是难得的闲暇时间,他会明目张胆地去看她,然后借着请大家吃早饭的理由跟她一起吃个早饭,两个人总是待到最后。 ** 平安夜那天,室友们在外面包了ktv,要嗨唱一整夜。 许听夏还没说话,就已经被她们排除在外。美其名曰单身联盟,她没有资格参加。 许听夏愿望得想哭。 她明明就还是单身啊…… 而且盛嘉泽那个狗腿子根本就没约她过平安夜,天知道那天要去哪里跟谁鬼混。 盛嘉泽这人在哪都吃得开,不仅同事们都喜欢他,现在居然还跟那群国防生称兄道弟。但关系归关系,训起来人毫不手软,依旧虐得他们鬼哭狼嚎。 直到12月24日中午,许听夏也没收到盛嘉泽的邀约。 她感觉这平安夜是要独守空闺了,还是室友们同情她,终于允许让她一起去ktv。 这天,姑娘们全都化了精致的妆容,穿上了漂亮衣服,在凛冽的寒冬诠释着什么叫美丽冻人。 许听夏穿着一身短款羽绒服和毛呢小裙子,套着最厚的光腿神器,双腿依旧纤细笔直,令人羡慕。 红色围巾搭配咖啡色贝雷帽,头发夹成了羊毛卷,虽然面容还稍显青涩,但也有点都市丽人那味了。 “唉呀妈四宝,你这不得迷死那些臭男人啊。”萧喃抱着她,郑重其事地说,“今天晚上可得保护好你,别被人抢去了。” 许听夏嘴上涂了唇釉,不太自然地嘟起来笑了一声。 姐姐们就会夸张。 十分钟后,她们走到宿舍楼门口。 这会儿该去过节的都去过节了,天冷,预报晚上还有雪,不出门的都宅在宿舍里取暖,外面人烟稀少。 黑色的卡宴停在寒风呼啸的空地上,旁边站着的男人一身咖色毛呢外套,里面只穿着单薄的藏青色衬衫和视觉上同样单薄的黑裤子,但兴许是加了点绒,质感和他以前穿的不太一样,裤脚压在靴子里面,显得十分干净利落。 “我错了,迷死这一个就够了。”萧喃手放在许听夏肩上,往前推了推。 许听夏还愣愣地望着盛嘉泽,心里在“他是来找我的”和“他不是来找我的”两者之间摇摆不定。 突然不知道谁惊呼了一声,指着男人脖子上的灰色围巾喊道:“四宝儿!情侣款诶!” 第50章 (二更) 许听夏这才注意到盛嘉泽脖子上戴着围巾。 他以前从不戴围巾,说是不喜欢脖子上有东西,连高领毛衣都不穿,大冬天露着脖子也不嫌冷。 光许听夏亲耳听到的,盛皓和奶奶说过他的次数都多到数不清,这人向来是屡教不改。奶奶也不是没给他织过,但全都被他美其名曰收藏起来。 盛嘉泽今天却戴了条围巾,不是什么名牌奢侈品,也没有精致的花样,只是一条普普通通的灰色针织围巾。 要说有什么特别,就是款式和许听夏脖子上的红围巾一模一样,也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那就不打扰你们约会了哦,平安夜快乐!”曲子璇颇有眼力见,拉着两个好姐妹迅速消失。 许听夏低头扶帽子,盛嘉泽懒懒回了她一句:“平安夜快乐。” 说完他习惯性地抬手想揉她脑袋,却被碍事的帽子挡住,啧了声,只好作罢,手揣进兜里望着她,解释道:“这些天带他们在野外拉练,刚回来,手机没电了。” 许听夏唇线抿得直直的,唇角终于有些许上扬:“哦。” “听说今晚会下雪。”盛嘉泽抬眼看了看刚黑下来的天,“不过现在还早,先出去逛逛?” 许听夏勾了勾唇,点点头,嗓音又软又轻:“好呀。” 两人去了学校附近最大的广场,节日氛围浓厚。 晚上出来的情侣很多,街上到处张灯结彩,店铺门口的圣诞树一棵比一棵华丽漂亮。 许听夏沿路拍了好多圣诞树。 因为没有提前预定,所有餐厅都要等位,最快的预计一个小时。盛嘉泽怕她饿,准备打电话给餐饮公司的朋友问问,这会儿附近的餐厅还有没有内部渠道,却被她阻止了。 小姑娘指着不远处一条窄窄的巷子:“我们去小吃街吧。” 那是从小被父母誉为“垃圾食品集合地”的小吃街,只要和长辈在一起都要退避三舍的小吃街,盛嘉泽平时也从不会踏足。 然而被小姑娘充满希冀的眼神望着,心里那点儿膈应好像都不算什么了,也不觉得自己多娇贵,只不过是个为了爱情可以无条件低头的俗人。 他轻飘飘瞥了眼那人挤着人、遍地垃圾和油污却不停飘来诱人香气的小巷子,点了下头:“行。” 许听夏眼睛一亮,兴冲冲拽着他衣角去过马路。 干净锃亮的皮靴踩在脏污油腻的地面上,他却望着前面辛苦开路的小姑娘,笑得满眼宠溺。 许听夏买了份麻辣烫,吸溜了两口泡面,撅着被辣得亮晶晶的嘴巴举了举碗:“你真的不尝尝么?” 许听夏只是客套一下,知道他不会吃,想着晚点等人少了,去陪他买点健康的食物。 盛嘉泽的确没打算吃。 这种小吃摊上用的油可想而知有多差,食材也不卫生,但偶尔吃一两次也死不了人,他也就不想说什么大实话,扫她的兴。 可小姑娘吃得太香,望着他的眸子里不经意流露出诱惑,平日里粉嫩的唇瓣嫣红发亮,他竟被她勾起些食欲来。 盛嘉泽咽了咽嗓,压下心底一阵不合时宜的躁动,将满腹空虚的食欲移向她碗里的麻辣烫:“那我尝尝。” “我给你拿双筷子。”许听夏刚一转身,一群人涌来,麻辣烫摊位顷刻间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根本进不去。 男人若有所思地勾了勾唇角,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筷子上:“我饿了,快点儿。” 许听夏微愣:“啊?” 盛嘉泽下巴低下来,“喂我。” 许听夏咬了下唇,嘟哝:“想得美,你自己吃。” 男人两手放在兜里,俯下身,语气里居然夹着些若有似无的撒娇:“我没手套,冷。” “……”许听夏小心脏猛地一颤。 她看了眼自己手上毛茸茸的猫咪手套,还是刚刚在店里他给她买的。说是没来得及买,临时补给她的平安夜礼物。 拿人手短,似乎不答应都说不过去,许听夏只好乖乖地从碗里挑了块最大的牛肉,还十分贴心地吹了吹,举起来。 男人十分配合地伏低一些,没让她举得太辛苦。 而他低头的时候,额前的发丝垂下,许听夏拿着筷子的手稍微挪了挪,指尖就碰到他的头发丝。 男人的发丝冰冰凉凉的,有点硬,扎得她手指一痛,心跳却无法控制的凌乱起来。 他的发丝就像是有生命一般,在她手指上只停留短暂的一瞬,却仿佛纠缠了许久。 她从来没碰过男生的头发。 之前褚南洲和初禾闹着玩的时候,初禾拽了褚南洲头发,褚南洲告诉她男生的头发不可以随便摸,所以她一直都很注意。 是以随着那阵“肢体”相碰的触感同时蔓延到心底的,还有一些复杂别样的情绪,无法用“暧昧”两个字简单形容。 突然,头顶上男人笑了一声:“这个是什么?” 许听夏仔细看了看自己夹起来的东西,惊讶道:“为什么没开花?” 男人好整以暇地望着,她把这根放下去又挑了另外一根,还是没开花,心说一定是老板没切,满脸失望道:“是没有开花的亲亲肠。” 对她来说,没有开花的亲亲肠没有灵魂。 盛嘉泽看着她微妙的小表情,唇角勾着些痞坏:“什么肠?” 许听夏满脑子都是亲亲肠没有开花的失望,哪能注意到这人是故意逗她,一字一顿地答道:“亲亲肠。” “哦,那怎么吃?”男人一脸认真求索,“要亲亲才能吃吗?” “……”亲亲肠没开花,许听夏脑子里倒是突然蹦开了花,无比羞恼地瞪了他一眼。 盛嘉泽又吃了两块豆腐,就没再要了。 顶着男人目光灼灼的注视,许听夏也没能全部吃完。 越入夜天气越冷,小吃街的人却越来越多。出去的时候,盛嘉泽像那次在地铁站一样,将她稳稳地护在怀里,既隔开拥挤的人群,也挡住了凛冽寒风。 广场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搭建了一个露天影院,天寒地冻的,居然还有不少人在看,大部分都是情侣。 有情饮水饱,这话果真不是骗人的。 感叹过后,许听夏没想到自己也成为其中一员。 虽然天冷,但影院搭建的位置和方向也明显是经过考究的,坐在椅子上吹不到风。 有工作人员给他们送了蜂蜜柚子茶,一杯盛嘉泽喝着,另一杯许听夏抱着捂手。 等他把自己的喝完,可怜巴巴地伸手过来,想蹭“暖宝宝”,毫不意外地遭到拒绝。 许听夏坚决冷酷无情不心软,守住自己的奶茶不动摇,彻底杜绝他吃豆腐的小心思。 这男人想得可太美了。 自从扬言追求她以来,耍套路的次数和天上的星星一样数不清,她哪能一直傻乎乎地被套路。 盛嘉泽这人就是个精,惯会审时度势察言观色,见缝插针。 心软就输了。 ** 原来不少情侣都是在这里等播报在凌晨的大雪。 也是今年的初雪。 许听夏从小生活在不南不北的中部,不是没见过雪,但总得隔几年才能见一次真正的大雪。 而记忆中的所谓大雪和北方的雪比起来,又像是小孩过家家。 八岁那年一场难得的“大雪”,爸爸给她堆过一次雪人。 是早上五点多起来堆的。 南方的雪积不住,下一宿,从天亮就开始化,雪量也少。如果去得太晚,要么雪被人踩脏了,要么被人扫掉或者化掉了。 那个雪人是爸爸好不容易保下来的,有八岁的她那么高,戴着一顶红色的毛线帽子,有胡萝卜做成的匹诺曹一样的长鼻子。 盼了好久的大雪人,最后被她指着鼻子说好丑好丑,但心里还是很喜欢的。 那天早上妈妈做的早餐是青菜粥和牛肉蒸饺。 这么久了,她再没吃过到那个味道的青菜粥和牛肉蒸饺,也再没人早晨五点给她堆过雪人。 思绪飘得很远很远,从八岁那年的大雪到三年前,爸妈在下坠的机舱里死命护着她,让她成为那场空难里唯一一个幸存者。 虽然失去了爱她的父母,也短暂地失去过光明,却又得到了很多很多。 直到有冰凉的东西落在额头上,许听夏蓦然回神。 下雪了。 额头上的雪花摸上去时居然还有依稀的轮廓,但很快被她指尖的体温融化成水。 周围的情侣们都激动起来,有人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欢呼雀跃,有人旁若无人地拥抱或亲吻,许听夏突然想起那个被人说到烂俗的传说—— 初雪的时候,一定要和喜欢的人告白。 而此时此刻,喜欢的人就在身边。 雪下得太猛,仿佛在天地间垂下白色的隔帘,她转过头时都快看不清他的模样。 但她还能感觉到他的体温,闻到他身上清新好闻的味道。 以及他倾身过来时,呼吸之间弥散着蜂蜜柚子茶的香味。 那双薄唇无限地靠近,她不自觉屏住呼吸,双手将凉透了的空奶茶杯捏得紧紧的。 直到被雪花浸润得冰凉的额头,突然贴上一片温软灼热。 女孩惊讶地瞪圆双眸,手指一僵,奶茶杯和雪花一起跌落在地。 第51章 (一更) 男人的唇虽然也偏凉,但还是比气温高好几度,落在她额头上时逐渐变得更烫更柔软。 许听夏瞪大眼睛僵坐着,背脊不受控制挺得笔直,满脑子都是横着竖着斜着从四面八方飘过来将她绕得头晕脑胀的带着回音的字眼—— 他亲我了。 盛嘉泽居然亲了她。 虽然只是短暂地亲了一下额头,却好像浑身都被那个吻封印。她动不了,只能听见他说话的声音,呼吸依旧离她很近,手掌放在她帽子上,依稀能感觉到掌心的温度:“有没有更喜欢我一些?” 他死皮赖脸的,向她索要得更过分:“你看今天的雪这么浪漫,能不能跳一下进度?” 说着没等她回答,鼻息贴近,柔软的唇从她鼻梁上滑下来,在女孩鼻尖若有似无地啄了一口。 许听夏像是被电击中,如梦初醒,连忙抬手捂住自己的唇。 他滚烫的呼吸落在她手背上,像一阵电流酥酥麻麻地蔓延开来,又仿佛从那处起了火,要将整个身体都熔化掉。 已经够了。 再多一些,她恐怕真的会化掉。 “看你那天那么好奇,还以为你想试试。”盛嘉泽抵着她额头,轻轻将着她遮挡的手拿开,微凉的指甲盖碰到女孩柔软的唇瓣。 那天? 许听夏脑子一激灵,想起万圣节那天看小视频被他当场发现,羞恼地咬了咬下唇:“……才没有好奇。” 说着她用力把脖子往后仰。 盛嘉泽怕她从凳子后面翻过去,只好意犹未尽地放过她,唇角懒洋洋勾着:“行了,不逗你了。” 小姑娘真的是不禁逗。 可他爱死了她害羞的样子,欲罢不能。 “留着以后再试。”他又补了一句。 许听夏耳朵边缘都被染成绛红色。 ** 自从痴汉打人的事件结案后,许听夏很久没见过方一鸣了。 盛嘉泽跟她解释过那通电话,方一鸣是喝多了非要替他告白,许听夏属实没想到方队长还有那样一面。 不过她转念一想,连盛嘉泽这种货色都能混进解放军队伍,似乎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她对盛嘉泽的认知,已经从年少时暗恋仰望的无所不能的男神,变成了臭不要脸,阴险狡诈,得寸进尺,给点阳光就灿烂……之类的无数个贬义词语组合而成的——狗男人。 狗男人这个词是初禾帮她总结出来的,一开始她的词库里并没有,还挺形象。 不过用初禾的话来说,男人谈恋爱的时候都挺狗,褚南洲也是那种可狼可奶一键切换的狗。 许听夏想起那阵子住在部队大院的时候,平时刚硬而强势的姨父,对着小姨无理取闹甚至撒娇的样子…… 盛嘉泽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天,方一鸣生日,盛嘉泽带她一起去参加聚会。 盛嘉泽不怎么带她去酒吧,但今天情况特殊,方一鸣点名邀请了她,于是她从一早就被叮嘱了几百遍,不能随便喝别人给的酒。 聚会没包场,人民公仆方队长没那个财力,就只是认识的一群朋友在卡座里喝喝酒聊聊天,有人点了两首歌送给方一鸣,庆祝他喜提三十大寿。 盛嘉泽和方一鸣是同年的,算虚岁他也三十了,许听夏望着他和别人说笑起来眼角没一点皱纹的脸,发了会儿呆。 那两首喜气洋洋的《好日子》和《恭喜你》唱完,酒吧里又变成网红情歌专场。 方一鸣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角落,一杯接一杯喝酒,也不说话,眼睛里依稀有水光。 主唱已经下台休息,大厅里放着新晋小天后顾以蓝的歌。 最后方一鸣喝醉了,醉得不省人事,梦话连篇,可谁都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有盛嘉泽似乎是懂的,安排好其他朋友,给许听夏叫了辆车回学校,然后谢绝大家的帮忙,亲自送方一鸣回家。 印象中,这好像是他第一次没送她回宿舍。 ** 许听夏第二天也没见到盛嘉泽,只是早上收到他消息,说这周有事不在帝都,让她乖乖地上课吃饭,等他回来。 许听夏以为是出差,便没多想。 直到一个惊天大瓜让微博瘫痪,而她万万没想到,居然和盛嘉泽有关。 热搜点进去第一篇就是—— 【天后顾以蓝在华盛顿酒店与神秘男私会。】 那“神秘男”的背影,化成灰她也能认出来。 下面有人发出各个角度的照片,男人的脸基本上清晰可见,再没有任何辩驳的余地。 甚至还有一张陈年老照片被人扒出来,照片上两人都穿着笔挺的军装,女孩面容青涩,却英姿飒爽。 “什么鬼?前女友啊?”萧喃看着手机里的照片气炸了,“这都什么年头了还让你遇到这种狗血剧情?艹!”她忍不住爆了句粗。 “别激动,现在媒体都爱乱写文案博眼球,一张图能编几百个故事。”许听夏关掉那张两人都站得直挺挺的所谓的“前任”照片,扯了扯唇。 无论是新照片还是旧照片,都没有任何暧昧痕迹,许听夏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没那么容易被媒体误导。 那边就像是有心电感应似的,电话打过来。 许听夏摁了接听:“喂?” “还没睡吗?”盛嘉泽问她。 “一会儿就睡了。”许听夏抠着桌角,心里有点想问照片的事,但还是忍住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过两天。” “哦,那到国内要三四天了。” “嗯。” 许听夏还要说点什么,听筒里传来一道女人声音:“嘉泽,susan姐让我们过去一下。” 顾以蓝出了新专辑,这段时间大街小巷各种店里都播着,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许听夏笑了笑:“你去忙吧,我准备睡了。” “好,晚安。”盛嘉泽挂了电话。 萧喃一直贴在边上听,忍不住义愤填膺地捶了捶桌:“这都快半夜了!他还跟那女的在一起!这你都不生气?” 许听夏无比淡定地瞅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可是现在美国是中午。” “……”萧喃嘴角一抽,“你倒是思路清晰。” “四宝啊,某人能跟你在一起真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吕涵望着她叹了一声,“这要是我,甭管他会的是不是前女友,先闹个脾气再说。” 许听夏看过去,眨了眨眼:“那不是作吗?” 曲子璇意味深长地望着她:“会作的女孩儿有糖吃哦。” “……”那倒不必。 她也不是什么糖都爱吃。 那些天盛嘉泽买的草莓蛋糕都快要腻死她了。 收到盛嘉泽回国的航班信息那天,许听夏正好半天没课。 他下午四点多回来,两人约了五点一起吃饭,她睡了个午觉便在宿舍打扫收拾。 抽屉里东西堆得满满的,她把用不上的都扔掉了,差点把装着电话卡的小袋子也一起扔掉。 幸亏她眼疾手快,捡了回来。 这是她以前的旧电话卡,虽然已经没在用,但舍不得扔,每个月用八块钱养着。 一时好奇,她把这张卡又装进了手机里。 这年头信息泄露得厉害,各种垃圾短信接踵而至。 她一条一条地删着,突然,其中一条信息令她手指忽然顿住。 是中国邮政的前缀,提醒她有一封信件在学校收发室,让她及时去取。 时间是两个月以前。 许听夏正望着这条信息发愣,有电话打进来。 她懵懵地摁了接听:“……您好?” “是许听夏同学吧?” “是……” “你有封信在这儿放两个多月了,还要不要啊?” 许听夏忙不迭道歉:“不好意思啊,马上来拿。”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她还是赶紧换了鞋去收发室拿信件。 这年头已经很少人写信,她想不出有谁还会给她写信,并且是知道她在帝都大学念书的人。 但对方应该也知道得不太清楚,信封上没写院系和班级,所以收发室找不到她人。 许听夏站在收发室门口的椅子上,越看越觉得那字体熟悉,心跳也不自觉越来越快。 她展开折叠的白色信纸,那人行云流水的字迹闯入眼帘—— 夏夏: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可能我已经不幸地离开这个世界…… 许听夏脑子里一片空白,当看完大半的时候,才恍然惊觉,这是一封遗书。 清晰明了的落款自然不用她再猜,是盛嘉泽写给她的遗书。 就在半年前,她刚填报完志愿不久,她以为他接受了订婚,正和白家小姐培养感情的时候。 原来他那时候已经不在帝都。 “湄公河的夕阳很美,如果能埋骨在这儿好像也不错。” “我是不是给你算过?你未来必定飞黄腾达,事业有成。叔叔没骗你,你真的很优秀,但我可能看不到那天了。” “等你有了钱,多去给叔叔烧点儿纸,你知道我受不了穷。可这事儿指望不了我爸,他巴不得我穷死,你记得偷偷烧。” “别哭啊小孩儿,我在天上看着你的。” 他叫她别哭。 可她怎么能忍住不哭? 虽然不知道是多么命悬一线的危险任务,让他连遗书都写好了,可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立马见到他。 许听夏抹了抹汹涌的眼眶,出校门拦了辆车。 第52章 (二更) 盛嘉泽住的房子离学校不远,许听夏圣诞节那晚去过一次,只是在客卧睡了一觉。 虽然小区略旧,房子面积远远比不上s市的大平层,但也够用,楼上风景也不错。 那会儿盛嘉泽刚下飞机回到住处,打算洗个澡把自己收拾干净,换身衣服,稍作打扮一下再去和许听夏吃饭,结果刚从浴室出来就听到敲门。 他漫不经心地应了声:“来了。” 一边往门口走,一边系上浴袍腰带,胡乱用毛巾擦过的头发还在往下滴水,半湿的毛巾被他随意搭在脖子上。 知道他住处的只有方一鸣和许听夏,这个点许听夏应该不会过来,他以为是方一鸣,开门的时候语气十分不耐:“什么事儿啊你?我一会儿出去呢没空——” 话音未落,他看见门外穿着白色羽绒服脸颊红扑扑的女孩,眼眶也红着,可怜得像只小兔子。 楼道里男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盛嘉泽愣了两秒,才朝她伸出手,捂住她冻红的脸颊,柔声道:“怎么了?” 小姑娘望着他,眼神中满是他看不懂的悲伤和倔强,时间也仿佛过得很慢很慢,在空旷的楼道里几乎静止。 直到她抽噎着抬起手,费力却坚定地攥住他脖子旁边的衣领。 男人猝不及防,浴袍领子就这么被她掀开,毛巾也掉落在地,露出左肩蔓延到胸口的一片狭长的疤痕。 数不清缝了多少针,胸口还有似乎是弹孔的痕迹。 许听夏紧抿的唇不禁发抖。 当初他千里迢迢过来找她,说什么休假,什么被单位停职,虽然她后来知道那通通是假的,可却万万没想到,真相是这一片触目惊心的伤疤。 她眼眶瞬间就湿了,泣不成声。 盛嘉泽面色复杂地望着她,唇线抿得笔直,目光也忍不住微微颤抖。他想把领口拉起来,手还没伸过去,就被一双纤细的手臂抱住腰身,用了很大的力气,勒得他有些疼。 她毛茸茸脑袋还夹着从室外带来的冰冷气息,贴在他温热的胸口,眼泪和他身上未干的水汽交融在一起,而他的浴袍就这么松垮垮地挂着,画面说不出的香艳。 但此刻谁都感觉不到一点暧昧。 “是那次受的伤吗?”她更咽着问,声音闷在他胸口。 心脏隔着薄薄的一层皮肉,被她的眼泪和呼吸熨得滚烫并加速,他没法再瞒,点了下头:“嗯。” 许听夏哭得一抽一抽,试图用手捂住那块疤,却发现太大了,根本捂不住:“是不是很疼?” “疼,快要疼死了。”他嗓音压得很低,试图表现得满不在乎,却没法像平时那么轻松自如,搂着她背的双手也似乎不知道该往哪放,从未有过的局促。 是快要死了。 以前他从来没那么惜命过。 从进部队的那一刻起,他就有随时为国捐躯的准备,以前他总觉得就算死了,也是死而无憾。 可半年前那是他第一次感觉到,如果就那么死了,他还有好大的遗憾。 或许也是那股信念支撑着他从鬼门关绕了一圈,最终还是回到这个世界,去面对他喜欢的女孩。 许听夏好不容易平静一些,被他领进门,坐在沙发上攥着他递来的纸巾,吸了吸鼻子,“我收到你写的遗书了。” “……嗯。”盛嘉泽稍愣了下,随即轻笑,“还以为寄不到你手里呢。” 许听夏红着眼睛望向他。 “那会儿我们躲在山里,荒无人烟的,只有一个旧邮筒,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万一有人来收信呢。”盛嘉泽给她倒了杯温水。 许听夏接过杯子,看着里面干净澄清的液体,沉默了一会儿,问他:“你只写了这一封吗?” “嗯。”盛嘉泽勾了勾唇,点头,“时间有限。” 在那么艰苦的条件和有限的时间里,他选择写给她。 许听夏忍不住鼻头一酸,瞪了他一眼。 这个男人太会惹人哭了,混蛋。 “夏夏。”他抬起手轻轻摸着她头发,“如果真到了那一刻,我最放心不下的是你。” 许听夏低着头,眼泪都淌进杯子里,瓮声瓮气地嘟哝:“我知道。” “其实我的想法很自私。”盛嘉泽俯身低头,唇瓣隔着柔软的发丝贴在她头顶上,落下一个很浅的吻,“明知道我随时可能面对危险,甚至有可能离你而去,但还是想在我活着的时候,亲自照顾你。我没法说服自己把你让给其他人。” “谁要你让了。”许听夏努了努嘴,更咽着说,“那,顾以蓝是怎么回事?”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介意的,虽然相信他,但还是想听到解释,想让他亲自打消心底悬而未决的疑问。 “顾以蓝是一鸣的心上人,他们当初也差点在一起。”盛嘉泽把她的脑袋摁在肩头,拍了拍,“我亲眼见证过他们互相喜欢,却最终因为现实而分开。” 许听夏吸了口气,问:“为什么?” “当年一鸣在特警队,执行的都是最危险的任务,脑袋挂在脖子上,性命朝不保夕。顾以蓝的父亲找到他,要求他主动放弃。”盛嘉泽把下巴搁在她头顶,“可是这么多年,一鸣心里都没有放下过,所以我自作主张去找了她,也是想看看,事情还有没有挽回的可能。” “哦。”许听夏点点头,没说别的,怕一开口又忍不住哭。 “所以夏夏。”他拿起她手里的信封,认真道,“我也不知道这封遗书会不会哪天真的派上用场,你还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许听夏咽了咽嗓,通红的眼望着他:“既然你这么没信心,那我还得再考虑一下。” 屋里凝重的气氛被她故意的俏皮话冲散些许,盛嘉泽揉了揉她的脑瓜:“行,给你一晚上时间考虑。” 那个坏得不行又超不要脸的盛嘉泽似乎回来了。 许听夏瞪了眼他,却忍不住嘴角上扬:“就没见过你这种人。” 盛嘉泽扯着唇,是以往那副骄傲又臭屁的表情:“那你可见着了,以后还得天天见。” 许听夏脸一红:“谁要跟你天天见?” “你啊。”盛嘉泽用手指勾了勾她下巴,不知道从哪变出把门钥匙,“给你配好了,搬过来跟我一块儿住。” 许听夏缩回手,顿时更羞恼了:“我不要跟你一块儿住。” “想哪儿去了小朋友?不是同居。”盛嘉泽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害羞的模样,“都跟我住三年了,这会儿矫情上了?” 许听夏把手背到身后,连头发丝都带着倔:“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盛嘉泽一脸正经,说出来的话却不正经,“你这不还不是我女朋友么?” 这话说的,不是女朋友就可以住? 许听夏快被他绕晕了,挺直腰杆坚守底线:“反正不行。” 男人手里拎着钥匙,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眼神里似笑非笑:“小孩儿可没资格跟我谈条件,女朋友才有。” 这男人有时候说话就是绕得慌,非要她脑子拐一个弯才能明白过来自己又被套路了。 许听夏后知后觉,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叫他大名:“盛嘉泽!” “嗯?”盛嘉泽笑得无赖又痞气,晃了晃手里的门钥匙,“要跟我谈条件吗?” “……”许听夏快要气死了,也不管有没有用,攥着拳头往他胸口砸。 拳头落下去,男人紧接着闷哼一声,那股子无赖的痞气也消失了。见他似乎很疼,许听夏立马担忧起来:“你没事吧?” “唔。”盛嘉泽皱着眉,表情痛苦而扭曲,“胸口疼,快给我吹吹。” 许听夏抬手要去掀他衣领,手指刚放上去,突然脑子一灵光,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 几个月前恢复的伤口还疼?奥斯卡欠他个小金人吧? 她气得还说不出话,偏偏那人还握着她手往衣领里钻,“摸摸也行。” 许听夏气不过,最后认命地被他逗笑了,又哭又笑地往他胸口砸拳头:“盛嘉泽,你个坏蛋!” 哪怕知道对方身强体壮,毫发无伤,她依旧舍不得用力,他一皱眉头她就心疼。 可能这就是天敌吧。 从最初遇见他开始,她就注定逃不出他的身边,这辈子都要与他纠缠不清。 ** 许听夏晚上要上自习,盛嘉泽也要带国防生夜训,吃完饭,他送她回学校。 临别的时候把门钥匙塞进她羽绒服兜里:“拿着吧,方便查岗。” 许听夏抬起头,对上男人潋滟的桃花眼。 图书馆门口都是来往的学生,去吃饭和去上自习的就和交接班一样。 这会儿虽然天黑了,但这个男人格外笔挺的身形和矜贵不凡的气质,甚至不需要看清正脸,就吸引了不少人注意。 但只有许听夏这个角度能看到他又坏又勾人的表情,简直犯罪:“万一我哪天跟别的女人鬼混,你过来捉个奸还得找人开锁,多麻烦?” 许听夏无语地瞪了他一眼,把钥匙圈进自己的钥匙扣。 如果有种病叫不口嗨能死。 那盛嘉泽肯定病得不轻,无药可救。 第53章 (一更) 临近学期末,许听夏开始准备期末考试。 学院也不知道抽了什么疯,元旦过后紧接着安排一场考试,假期自然而然就泡汤了。 大家怨声载道的同时也只能乖乖去图书馆复习。 她会偷偷溜到操场看国防生训练,有时候教官是盛嘉泽,有时候是别人。 她还会偷偷往他包里塞巧克力,被人发现了也不局促,毕竟盛嘉泽受女生欢迎在学校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每天多来几个,别人都不会记得她是谁。 但盛嘉泽看着她的时候总是和对别人不一样的。即便隔着很远很远,她也能感觉到穿着作训服显得格外硬朗而不近人情的盛嘉泽,唯独对她露出的柔和目光。 那种满眼都是她的感觉,腻得要人命。 最后一门考试结束,许听夏和初禾先买票回了s市。 春运人流量太多太杂,盛嘉泽手下的学生被安排去巩固安防,褚南洲身为军校尖子生,也接到了同样的任务。 据说他们得大年三十才能回来。 初禾坐在高铁上叹气:“宝贝,你说咱俩以后该不会经常独守空闺吧?” 许听夏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应该是天天,不是经常。” “……”扎心了。 初禾无精打采地靠着窗户:“你可真有觉悟。” 许听夏转过头,目光越过初禾看向窗外的站台,有不少穿着绿色军装的兵哥哥正在维持秩序。 人很多,群众素质也参差不齐,有人大呼大叫或者推推搡搡,急了甚至会破口大骂,他们也不见丝毫烦躁,始终坚定而温和地对待那些着急的旅客,帮大家指路,保证安全。 她恍惚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即便她知道那个人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他被安排在很远的地方,与她回家的路南辕北辙。 但她可以想象到此刻的他是什么样子。 穿着最笔挺和神圣的军装,怀着最大的正义和温柔,完成对他来说微不足道的使命。 “哎。”初禾勾着她肩膀,也望着那些高大挺拔的兵哥哥,“你别说,他们还真挺帅的。” 许听夏目光悠远地望着,唇角上扬起来:“是啊。” 当盛嘉泽开着飞机冲上云霄的时候,一定更帅。 那是她向往过无数次的画面。 ** 回到s市的许听夏又过上了团宠的生活。 盛嘉泽还在帝都夜以继日地忙碌,她在盛家吃香的喝辣的,小日子过得别提多美了。 每次躲在房间里两人通视频,她都要刺激他一番。 倒也不是故意刺激,她只不过抱着点小私心,企盼这样他就能回来得早一些。 哪怕知道不可能。 小年那天晚上,一家人坐在一起看联欢晚会,许听夏跟奶奶学织毛线。 她想给盛嘉泽织一双手套,这样他就不用冻着手了。 不知道盛嘉泽指头的粗细,奶奶问她的时候,她大致用手比划了一下,却也只是凭着视觉印象,毕竟她连牵都没牵过。 奶奶见她一脸犯难还夹着浅浅的红晕,笑着打趣:“给男朋友织的啊?” 许听夏咬咬唇,小声嘟囔:“不是……” 奶奶了然地笑了笑:“那就按阿泽的尺寸织吧,男孩子应该都差不了多少,我这儿有他的尺寸。” “……”这就叫阴差阳错?歪打正着? 许听夏摁住激动的小心脏,点点头:“好呀。” 跟奶奶学好手艺,她接下来几天都在房间里刻苦钻研,为了在过年前织完一双。 ** 除夕那天,盛嘉泽和褚南洲还在帝都。 虽然家里很热闹,三代同堂,年味十足,但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卢倩肚子里的宝宝已经很大了,一家老小的注意力都围着这个未出世的孩子转,因为那两人缺席的遗憾减轻了不少。 “倩倩啊,要你早几年生你偏不干,现在可好了,等你孩子出生,就得叫夏夏姐姐。”褚丹秋开玩笑道,“就我们夏夏最吃亏。” 盛皓点了下头,笑着附和:“没错,辈分上是吃点儿亏。” “这不简单嘛。”门口传来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我还缺个嫂子,让她补个位,那辈分不就上来了?” 褚南洲刚一进门,就被盛皓瞪了眼:“胡说八道。” 褚丹秋望向他身后:“你哥呢?” “他啊,今天可能是回不了。”褚南洲坐到沙发上,翘着腿叹了叹,“忙着呢,让我转告你们不要等他。” 他特别加重了“你们”两个字,还是望着许听夏说的。 虽然这小动作没被发现,但当事人敏锐地察觉到了。 兜里还揣着要送给他的手套,许听夏低着头,眼神黯淡了些。 好像每年的除夕他都不在。 不是有任务,就是要巡逻,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但唯独少了他,对她来说就好像少了全世界。 于是许听夏没等到零点,就推说太困回房休息了。 她的小说连载成了长篇。 原本打算在暗恋结束时终止,但还是想写一个完美结局。在不知道怎么才算完美的时候,她猝不及防等来了光。 现在她想把她和那束光的故事,续写完整。 因为文笔优美,情感真挚,这篇小说热度一直很大,期间也有不少人问她有没有改编漫画的意愿,都被她婉拒了。 作为唯二知道她笔名的褚南洲和初禾笑她傻,送上门来的巨款都不要,许听夏只是觉得还没到最后,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结局是不是能让人满意。 除夕夜晚,外面喜庆热闹,她一个人在房间里码字,竟然出奇地文思泉涌。 剧情不知不觉不受控制,写到了男主角除夕夜赶回来,就为了见女主角一面,和她说一句新年快乐。 文字表达了她心底最真诚和赤.裸的愿望,不敢说出口的愿望。 但愿望终究是愿望,一直到零点的钟声敲响,不知道从哪传来了烟花爆竹声,也可能是电视里的,她依旧没看到那张熟悉的脸。 给新写的章节收了尾,许听夏简单洗了个澡,在上千留言中挑了几个读者回复,就准备上床睡觉。 除夕向来是好天气,外面的天空月明星稀,是无比干净的墨蓝色。 许听夏正要摁下墙边按钮关上窗帘,身后的门突然响了。 她心脏同时猛跳了下,还没来得及转过身,就被一片温热覆上来,将她身体箍得严严实实。虽然还裹挟着室外的冷空气,但很快在两人之间窜起滚烫的热度。 “新年快乐。”和小说里的剧情一样,他伏在她耳边开口,许是赶路太急声音还有些喘,“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许听夏不自觉红了眼眶。 这是第一次,她写下的愿望成真。 心底是感动的,但她嘴上不饶人:“我才没等你。” 还特意让褚南洲带话说别等他,这男人是有多自恋,觉得她一定会等他? “嗯,你没等。”盛嘉泽笑了笑,轻轻吻她头顶,“是我想死你了,要赶着回来见你。” 他身上还穿着那身军装,布料偏硬,硌得她疼。 她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睡衣,马上要上床睡觉的。 许听夏这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的睡衣里没有胸.罩,顾不上感动,脸瞬间红起来:“你你……你先出去……” “干嘛?”男人箍着她不松手,“进都进来了,要我出去?” 许听夏连忙用胳膊护住胸前,唇瓣被自己咬得发白:“那我去……先换身衣服。” 这副样子在他面前太难为情了。 不,简直是色.情。 男人忽然笑了一声,却依旧被放开她。 然后在她沉浸于羞愤中时,将她打横抱起来。 许听夏忍不住吸了口气,蜷住忽然悬空的双脚,但很快,感觉到自己被放在柔软的被褥里,还被盖上了厚厚的棉被,捂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盛嘉泽坐在床沿,将她凌乱的发丝拨弄整齐。 “太久没抱你了,我就想来抱一下。”男人勾着唇,耍流氓的话说得理所当然,“早点儿睡吧,明天见,我们有的是时间。”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叫唤,是卢倩:“夏夏,你睡了没?房间里刚才是什么声音?” 盛嘉泽刚要站起来,却被她急忙拉住,一脸乞求地把手指竖在嘴巴前,示意他别出声。 男人勾了勾唇,满脸好整以暇,倒是真的没出声。 许听夏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没事小姨,我准备睡了。” 卢倩这才放下心来:“那你早点睡啊,别在床上玩手机了,伤眼睛。” 许听夏回答得比平时都乖巧几分:“嗯嗯。” 听见门外的脚步声远了,盛嘉泽低笑一声,戳戳她滚烫的脸颊:“看把你心虚的,我有那么见不得人?” 许听夏望着他眼眸颤了颤,没说话。 盛嘉泽知道她心里又是纠结顾虑,于是没逼她,若无其事地笑了笑:“那我走了。” “嗯。” 他还是没走,过了几秒望着她问:“能亲亲么?” 许听夏只觉得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害羞地把半张脸埋进被窝里去。 男人手撑在她枕头上,俯下身,一个浅浅的吻落在她额头—— “晚安了。” 第54章 (一更) 第二天起来,许听夏总觉得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不太寻常,但她知道只是她自己做贼心虚。 盛嘉泽不在,因为今天要出门拜访盛家的一位长辈,一大早和褚南洲去洗车了。 年轻人出门不喜欢保姆车,也不喜欢带司机,盛皓和褚丹秋只好由着他们。出门前嘱咐了一大堆事项,礼物把后备箱都塞满了。 褚南洲接收到自家哥哥递来的眼神,看了看站在老妈身后的小姑娘:“许听夏不去么?” 褚丹秋理所当然地答:“她去做什么?” 兄弟两个是去见一位独居的舅母,都是自家晚辈,许听夏确实没理由去。 于是说好了今天在家陪卢倩和褚丹秋打麻将。 “妈,带她去吧,她一小姑娘在家陪你们这些老头老太太孕妇的,多无聊。再说了,嫂子有大哥在呢,让大哥跟你们打麻将。” 褚南洲说话向来口无遮拦,褚丹秋也不和他计较,“行,夏夏想去就去,不过你们两个可得把她照顾好了,少一根头发有你们好看的。” 这场戏的总指挥官盛嘉泽好整以暇地站在车门边,满意地勾了勾唇。 褚南洲如今成了家里的主力壮丁,开车自然是他的活儿。 即便骂骂咧咧,许听夏和盛嘉泽还是坐在后座。 “卧槽,我帮你出面带上你媳妇儿,还得给你当司机,我说哥,你敢不敢再没良心一点儿?” 盛嘉泽寻到小姑娘的手,握住:“别乱叫,人还没答应当我媳妇儿呢。” 说着,意味深长地盯了许听夏一眼。 “活该!”褚南洲笑得得意洋洋,“夏夏,你可得多溜我哥一阵子,我他妈就看不惯他那副老子天下第一的臭屁样,你好好治治他,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那样红。” 许听夏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好呀。” 两人的事褚南洲一直是知道的,她暗恋盛嘉泽的曾经,和两人暧昧又明晰的现在,都没瞒着褚南洲。 这孩子令人放心,关键时候也给力。 比如今天早上。 盛嘉泽从起初爸爸再婚时无比讨厌这个弟弟,到后来觉得他还挺不错,仔细想想,竟也是拜某个小姑娘所赐。 好像自从有了她,很多事情都在越变越好。 他和盛家的关系,和父亲的关系,以及那个虽然不得他承认,但着实温婉贤淑挑不出错的继母。 舅母住在郊区的农村里,每天种种菜园养养小动物,房子是前些年他们家出钱翻新过的,自从舅舅去世,盛家很照顾她。 以往都是盛嘉铭和卢倩过来,许听夏还是第一次见这位舅母。 两鬓斑白,精神头却还不错,他们去的时候正在院子里喂小鸡。 陌生人进门,那群小鸡都扑扇着翅膀躲开,边躲边叫着“咯咯哒”,许听夏忍不住被逗笑了。 “三舅母。”盛嘉泽唤了她一声。 妇女回头一看,慈祥地弯了弯唇:“阿泽来了啊,你哥呢?” “嫂子怀孕,他在家照顾呢。”盛嘉泽把手里的礼品放在门廊下,褚南洲也依样学样。 舅母看见褚南洲,愣了愣:“这是?” “舅母,我是他弟弟。”褚南洲到哪都自来熟,笑呵呵道,“我妈也总惦记您呢,让我过来给您拜个年。” “谢谢你了啊。”舅母满脸欣慰,“也帮我谢谢你妈妈。” 许听夏听着他们之间微妙的对话,才明白过来,这位舅母应该只是盛嘉泽和盛嘉铭的舅母,也就是他去世母亲的嫂子。 褚南洲这尴尬的身份,也难得他居然表现得如此自如。 很多时候,许听夏真的佩服褚南洲这一身社交牛逼症,她就没法做到。 到陌生的长辈家里,多少有些局促。 直到舅母朝她看过来,满脸笑容地指着问了句:“这是阿泽媳妇儿吧?长得真水灵。” 许听夏一愣,随即脸颊泛起层层红晕:“舅母,我不是……” 褚南洲笑了出声,抖机灵:“您怎么知道是我哥的,不是我的?” “那两人进门牵着手呢,我可都看见了。”舅母笑盈盈道,“你小子胆儿那么肥,还想跟你哥抢媳妇儿?” 褚南洲咋了咋舌:“那我可不敢,我怕他修理我。” 舅母拍了拍他的肩,很快和这小子热络起来,朝另两人抬抬手:“外面冷,快进屋坐吧。” 今天家里电视坏了,春晚重播都看不了,褚南洲他们来得正好,忙上忙下帮忙检查电视和天线,许听夏也是第一次知道,他们还有这技能。 “阿泽可厉害着呢。”舅母笑着说,“小时候在我这儿上蹿下跳的玩,上山抓野兔,下河捞鱼都不在话下,后来我家什么东西坏了,他鼓捣鼓捣就能修好,脑袋瓜灵光着呢,比他大哥还聪明。” 说着,忍不住叹了叹:“两个孩子都这么优秀,可惜蔚蓝走得早,也不知道在天上能不能看到。” 许听夏脑子里天人交战着,既想知道,又怕自己问出来不合适,倒是舅母率先开口打消她疑虑:“蔚蓝命苦,三个孩子也都命苦。刚嫁给盛皓的时候他在部队,一年回不了几次家,虽然有公婆帮衬着,两个儿子还是累得她够呛。” “后来,怀上安安的时候身体就很差了,医生说建议她不生,但她还是坚持想要这个孩子。她说预感是个女儿,丈夫一直想要个女儿,她就想试一试。” “结果啊,生下安安后她身体越来越差,最后熬不住先走了,安安也有很复杂的先天性心脏病,想治愈很困难,拖了那么多年,还是……” 舅母说着说着低下头,摸了摸湿润的眼角。 “阿泽这孩子,比他大哥心气儿要硬,过于爱憎分明,心里一直过不去这道坎,替他妈妈觉得不值。”舅母握住她的手说,“他父亲再婚的时候,他都没出现,还说要断绝父子关系,后来有机会就从盛家搬了出去。” “其实我见过丹秋,她也是个很好的女人,把盛家打理得井井有条,把盛皓和孩子们都照顾得很好,也是她每年都提醒着孩子们过来看我。”舅母弯着唇角,眼里都是温柔,“如果蔚蓝在天有灵,也会觉得欣慰的。” “舅母,电视好了,您过来看看。”盛嘉泽在客厅里叫。 许听夏跟过去,眼见着刚刚怎么都调不出画面的电视机这会儿已经正常播放着春节联欢晚会,惊喜地睁大了眼睛。 男人朝她挑挑眉,揉了揉她的脑袋:“有没有更崇拜我一点儿?” 许听夏假装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我爸爸也会。” 小时候家里电视机不出画面和声音,都是爸爸修的。 妈妈也总是用崇拜的眼神望着能修好家里所有电子产品的爸爸,一如她刚刚不小心流露出的那个瞬间。 她一直以为盛嘉泽于她而言,是阳春白雪般高贵的存在,可刚刚那个瞬间,她突然感觉到他也是触手可及的人间烟火,和普通人没有区别。 是能和她朝暮相守的普通人。 晚上他们会在这儿过一夜,舅母提前准备好房间铺好了床。 许听夏吃完晚饭和盛嘉泽去外面散步,村里的夜晚不像城市,灯火通明,路灯隔很远才有一盏,大部分地方是昏暗的。 但天上的星星很多,月亮也很亮,墨蓝色天幕上一切都比城市里来得更清晰。 褚南洲和他们一起出来,半路上和初禾打视频,走着走着就掉了队。后面一片漆黑,也不知道他躲在哪个犄角旮旯撩女朋友,只偶尔能听见一点声音。 后来渐渐连声音也没了。 四下寂静,好像穹庐之间只剩下两人。 许听夏走得累了,盛嘉泽找了个明亮的地方,用外套垫在石墩上坐。 因为外套铺开的面积有限,两个人坐得很近,几乎是密密地挨着。虽然衣服穿得厚,不怎么能感觉到彼此的体温,但呼吸之间能感觉到与对方交融的空气。 因为太过寂静,她仿佛能听见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和身体里血液流淌的声音,和他坐在一起的每一秒过去,都变得越发清晰可察。 好像暗恋他那么多年,她却从没对他正式表露过心意。 告白的是他,追求的也是他,迄今为止一切主动的全都是他。 天上繁星围绕着月亮,亲密而缠绵,光泽明亮得像彼此藏着爱意的眼睛。 许听夏心中莫名涌起一股浪漫情怀,望着天空嗓音甜甜地说:“今晚月色好美啊。” 可她忘了文人的浪漫,盛嘉泽一个军校出身的大男人怎么会懂? 他没读过夏目漱石,也不懂星月的浪漫。 但他眼里只有她。 星月亦为之失色的她。 许听夏正懊恼着自己隐晦的告白没有被听懂,却又实在说不出那直白露骨的四个字,唇瓣都被咬得发白的时候,突然被男人温热的手指轻轻地捏住下巴。 她被迫抬起头,转过去,对上男人深邃如墨的眼,和夹着无边暧昧翕动的唇,以及低喃着情话的柔和嗓音:“可我觉得你更美。” 第55章 (二更) 她摇摇欲坠的心神晃荡着跌进他眼瞳里去,便陷在那片漆黑里再出不来,只能随他的眼波浮沉。 这次他没有要事先询问她的意思。 夜色下俊脸缓缓地贴过来,指尖抬起她泛着惊愕的脸,目标也不再是额头。男人视线随着额头下移,落在她薄嫩的唇瓣上,然后毫不犹豫地吻住。 许听夏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一阵温热的鼻息闯入她领地,那片唇仿佛带着电,从相碰的地方一瞬间窜到全身。 原来他的唇也这么软,比看上去感觉还要软。 许听夏眼睛瞪得圆圆的,压根动不了,直到那人轻啄了一口,贴着她的唇低笑道:“傻子,闭眼。” 说完抬起一只手,轻轻蒙住她眼睛。 继续加深这个吻。 等小姑娘乖乖闭眼,他便搂紧她的背,把人箍在怀里。 月色和星光铺洒在两人身上,银灰色融着路灯暖白的光,许听夏偷偷把眼睛眯开一条缝,看见男人微闭的双眼,近在咫尺的睫毛,和两人紧紧相贴的鼻尖。他十分认真地吻着她,温柔缠绵却又不乏攻击性。 她手指激动得颤抖起来,掌心全是汗。 终于盛嘉泽放开她,用指尖轻轻摩挲女孩被亲得嫣红饱满的唇,依旧把人半搂在怀里。 许听夏整个人还懵懵的,唇瓣有点麻,嘴巴似乎是不听使唤地出声:“怎么没……伸舌头啊……” 她只是随便一想,却不留神把心里想的话说出来了,听见自己的声音时,囧得满脸通红。 本来就已经够红了。 盛嘉泽捧着她的脸笑出声,低头贴近,压低的嗓音像夹着砂砾:“原来你喜欢刺激的?那再来一次?” “……”许听夏窘迫地咬了咬唇,“回,回去了……” 原来从电视里看见,和真正和喜欢的人接吻,还是不一样的。 那些场面她可以看得心如止水,麻木不仁,但只要他轻轻一个触碰,就能让她丢盔弃甲,节节败退。 许听夏和舅母睡在楼上,两个男孩在楼下。盛嘉泽把她送到房门口就被赶下去了。 简单洗了一下她便钻进被窝。 乡下的房子没通暖气,也没装空调,只有一楼客厅那个大炉子能取暖,虽然舅母给她盖了很厚的被子,一个人躺了一会儿还是冰冰凉。 手都没勇气拿出来,盛嘉泽给她发的消息她只能钻进被窝里看。 【冷不冷?】 许听夏委屈巴巴地扁了扁嘴:【好冷啊。】 她可太想念学校宿舍的暖气,和盛家别墅里的中央空调了。 盛嘉泽:【来帮你暖被窝?】 许听夏脸一红:【……不用了……】 盛嘉泽:【我也冷。】 【那你帮我暖被窝?】 许听夏忍不住唇角上扬,若不是太冷只能蜷着身体,这会儿都要在被窝里打滚了。 敲字回过去:【想得美!】 过了一会儿,消息又发过来:【开个门。】 许听夏愣住,那人紧接着又催她:【快点儿,外面好冷。】 她赶紧穿上外套去开房门。 门一打开,某人就带着一阵冷空气钻进屋来,看见她急匆匆下床连鞋都没趿上的白嫩小脚,眉头一皱,“让你开门没让你不穿鞋。” 说完将她横抱起来,长腿阔步走过去把她放在床上。 被窝里还是凉的,盛嘉泽温热的掌心握住她的脚,想用自己的体温捂暖,但温度太低,他的手也不似平常那么热。 在她惊愕的注视下,男人低下头,朝她脚上呼了一口滚烫的气,然后继续用手掌揉搓。 许听夏身上披着被子,脚在他手掌之间,羞得无地自容:“你别……脏死了。” 盛嘉泽仰头看了眼她,夜色里目光格外的勾人,笑得也有几分不怀好意。 然后他温热的唇在她脚背上亲了一口,一本正经地说:“哪儿脏了?明明是香的。” 从脚背麻到脚心,紧接着全身都燥热起来。 许听夏整个人都快被煮熟了。 “夏夏。”男人忽然开口问她,“你身上怎么还有奶香味儿?” 许听夏低头嗅了嗅自己,“没有啊。” “我再闻闻。”说着,他把她被窝扯开一个角,自己钻进去。 美其名曰再闻闻,将她搂在怀里抱得紧紧的,丝毫也不能动弹。 但她好像真的不冷了。 盛嘉泽也无比满足地亲了亲她的头发:“睡吧。” 同时同地,另一个房间里,褚南洲却在床上冻得瑟瑟发抖。 初禾那丫头早睡了,没人理他,直到后半夜才困极了睡着。 ** 大学最爽的是假期再也没有作业,也不用再上补习班。 从舅母家回去后,许听夏每天玩得不亦乐乎。不是在同学聚会,就是和闺蜜约逛街。 对于她和初禾谈了恋爱依旧像一对连体婴儿密不可分这件事,作为男朋友的褚南洲和姑且算是男朋友的盛嘉泽都很苦恼。 于是两个被冷落的男人同时做了个决定——带着各自的女朋友,去附近的温泉酒店来一场四人旅行。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拯救他们的地位。 时间定在初九那天,盛嘉泽特意查了老黄历,宜出行。 初八晚上,许听夏在屋里收拾行李。下楼的时候,听见褚丹秋正和盛嘉泽说话,她下意识地停住脚步。 褚丹秋手里拿着东西似乎要给他,却被他拒绝了,脸色很冷,丝毫不给面子:“您留着给南洲吧,我不需要。” 褚丹秋竭力保持笑容:“南洲他有,这个是给你的。” “不用。”盛嘉泽凉飕飕扯了扯唇,“您又不是我妈,犯不着准备这些东西。”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外面传来发动机的声音,许听夏知道盛嘉泽是要去给车加油,叹了一声,小心翼翼地走下去。 褚丹秋背对着大门在走廊里抹眼泪,许听夏递过去一张纸:“您别难过了。” “是你啊。”褚丹秋接过纸巾,擦了擦脸,依旧背着她不想让她看见,“是不是饿了?厨房里有银耳汤,少喝点儿,不然夜里要上厕所。” 她总是这样,把孩子照顾得妥妥帖帖,事无巨细。 那些年盛皓脾气还没这么好的时候,有时候霸道强横不讲道理,也都是她从中调解。 许听夏没见过盛嘉泽的母亲,她相信那一定也是位温柔和蔼的阿姨。 但她很喜欢褚丹秋,也很感谢她。 “我不饿。”许听夏实在过意不去,没法眼睁睁看她难过,“您不要哭了,其实,他不是真的讨厌您的。” 褚丹秋把脸擦干,叹了叹,转身往沙发上走过去,“你不用这么安慰我,我都知道的,我也不怪他。” 许听夏跟过去坐下,给褚丹秋倒了杯温水。 “谢谢。”褚丹秋接过来,脸上终于露了一丝笑,“我家南洲要有你一半体贴懂事,我做梦都能笑醒。” “南洲很好的,轩轩也那么乖,长大一定是个特别棒的男子汉。”许听夏笑着说,“您很有福气的。” “就你会安慰我。”褚丹秋摸了摸她的头,眼底有些哀伤,“其实我不指望嘉泽多喜欢我,这孩子七岁就没了母亲,怪可怜的,在他眼里是我抢了他母亲的位置,他不承认我也没错。但我是真的把他当自己的孩子,也想尽可能弥补他。” “我有时候想着吧,付出不一定要有回报,我跟他之间一开始就注定是这样的关系,可能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褚丹秋自嘲地牵了牵唇,“但有时候还是会难过,怎么这孩子就像块儿石头,捂不热呢。” 许听夏望着她,目光微微发颤。 曾经她也以为盛嘉泽是个冷心冷情的人。 对什么都毫不在乎,是个浑身长满刺的纨绔少爷。 但他并不是。 也许是太早失去母亲,父亲也没给过他疼爱,他只能把自己的内心孤立起来,宁愿伤害别人,也不让别人伤到自己。 说到底为了自保罢了。 他会把柔软的自己隐藏起来,不被人看见。 只有她知道这个男人有多温柔,他潇洒不羁的外表下又是多么细腻体贴,热情似火。 想到这,许听夏心疼得不行。 褚丹秋对她讲了好长的故事。 讲她初初遇见盛皓,被他从歹徒手中救出来,就爱上了这个男人。即便知道他深爱着去世的妻子,还带着两儿一女,依旧忍不住想靠近他。 好在盛皓后来被感动了,答应跟她在一起,也并不介意她和前夫的儿子褚南洲。 她是个传统又普通的女人,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只想安安稳稳地相夫教子。嫁给盛皓时才不到三十岁,但为了抚养好这几个孩子,她选择不生。 她知道盛皓不缺孩子,只担心儿子和女儿在继母手里受委屈,便加倍待他们好,奈何盛嘉泽总是对她冷眼,视她为空气。 故事里没有一个坏人,可偏偏就令人揪心。 盛嘉泽加完油回来的时候,许听夏一个人在沙发上喝牛奶。 褚丹秋回房休息,临走前给她泡了杯牛奶。 男人揉了揉她的脑袋,挨着她坐下:“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呢?” 许听夏喝完最后一口牛奶,把杯子放到茶几上,然后抬起眼无比认真地望着他:“盛嘉泽。” 男人眉一挑:“突然这么严肃?” 许听夏憋着笑,手指在他胳膊上戳了一下:“你这人不要面子能死吗?” 盛嘉泽抓住她手,放在唇畔亲了亲,表情痞痞的:“昨天不还骂我不要脸?” 许听夏脸一热:“那不是一码事。” “哦。”男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你说的是哪码事?” “就是。”许听夏抿抿唇,想起自己之前窥到的小秘密,“你明明都偷偷帮褚奶奶打120了,干嘛还假装对她那么凶?” 褚丹秋胃不好,平时吃东西都得戒辣戒冷。 那会儿许听夏还住在盛家,无意中看见褚丹秋胃疼得缩在沙发上发抖。正想过去帮忙的时候,看见盛嘉泽在院子里打120,还嘱咐那边的医生,详细说了一系列既往病史。 这事儿一直被她藏在肚子里。 也是那一次,她看见这个男人冷漠外表下的善良。 “哦,被你发现了。”盛嘉泽满不在乎,“那又怎么样?我只是怕她死在我们家,影响不好。” 许听夏瞪了他一眼,嘟哝道:“褚奶奶对你那么好,你就不能稍微收敛一点?每次都要惹她伤心。” 话音刚落,额头被男人手指敲了一下。 她吃痛地叫出声,被人攥着指尖摩挲,语气调侃:“行,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许听夏眼睛一亮。 盛嘉泽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头稍低,痞气又温柔:“亲一下,什么都依你。” 第56章 (一更) 原以为小姑娘会扭扭捏捏地与他周旋一阵,毕竟她素来脸皮薄容易害羞。 结果她两眼认真地盯着盛嘉泽,嗓音依旧软糯,却一字一顿,郑重其事:“说话算数哦。” 盛嘉泽好整以暇地勾了下唇:“嗯,算数。” 许听夏算是尝过了甜头,哪怕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想起他唇瓣软绵绵的触感,还有那阵令人上瘾的电流感,就满心激动地嘟着嘴凑上去。 贴上的那一秒,仿佛灵魂出窍,整个人都要飞起来。 为免表现得太过孟浪,她依依不舍地想退回去,却猝不及防地被摁住后脑勺。 男人反客为主,将她唇瓣用力地衔住,疾风骤雨般的力道压下来。 许听夏只做了浅亲一下的心理准备,却被他吻得喘不过气来,想张嘴呼吸的时候,男人舌尖挑开她齿缝,趁虚而入。 她逐渐瘫软在他怀里,仿佛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也忘了这里是盛家别墅的客厅,家人回来的必经之地。 随着一声门响,两人皆是愣了愣,但盛嘉泽下意识地将她搂在怀里,才转头去看。 盛皓吓得脸都青了,指着自己儿子的手发抖,嘴唇也颤抖得说不出话。 在楼上休息的褚丹秋和卢倩夫妇都被他的咆哮声引下来。 哪怕是自己亲生的,盛皓还是口不择言骂了好几遍畜生,等褚丹秋过来抱着他安抚了几句,才稍微平静下来,望着许听夏问:“是不是这小子逼你的?你别怕,爷爷给你做主,我打死这个畜生!” “……没有。”许听夏忙不迭摇头,刚缓过来气也喘不匀,说话嗓音格外细软。 看小姑娘可怜兮兮的样子,盛皓更确信她是被逼迫的了,视线在客厅里扫了一圈,气冲冲地从收藏柜上拿下一柄长长的金镶玉如意。 那模样明显是要打人。 金镶玉的,敲下去铁脑袋都要开花,褚丹秋和盛嘉铭赶紧去拦,许听夏也急忙用纤细的胳膊护住盛嘉泽。 盛皓虽然年近六十,但在部队历练了一辈子,现在身体依旧壮得像头牛,两个人都有些拦不住的架势。 眼看那柄凶器要砸下来,许听夏都快急哭了,脱口而出:“盛爷爷他没有!是我喜欢他的!” 盛皓举起玉如意的手僵在半空,缓缓垂下来。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盛嘉泽从她开口那一瞬间便愣住。 盛皓似乎消化了很久这个信息,才不可置信地指着盛嘉泽问许听夏:“你喜欢这小子?当真?” 许听夏咬了咬唇,点头。 刚才完全是情急之下口无遮拦,这会儿被大家盯着承认,只觉得整只脑袋都要烧起来了,羞得不行。 “爸。”盛嘉泽从惊愕中醒过神,搂紧小姑娘的纤腰,眼神淡淡地朝盛皓飘过去,“我们是互相喜欢,正儿八经地谈个恋爱,您别吓她。” “那,那你这也太荒唐了!”盛皓气结,说话都有点不利索,“夏夏是你嫂子的侄女,你怎么能——” “不妨事的,爸。”卢倩倚在丈夫怀里温柔道,“只要他俩能好好的,我没意见。” 好像一家子人都善解人意,只有他最不通情理似的。 盛皓越看越气,把玉如意摔到褚丹秋手里,指着盛嘉泽凶巴巴道:“去祠堂给我跪着!好好地跟祖宗忏悔!我盛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一把年纪,你去勾引人小姑娘,真不要脸!” 说完,风风火火气冲冲上了楼。 褚丹秋把玉如意放回去,安抚地摸了摸许听夏的脑袋,“我去劝劝他,你们也早点休息。” 卢倩和盛嘉铭也上去了。 许听夏绷紧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某人早已暗中观察许久,等所有人都走了,才鬼鬼祟祟地推门进屋,啧了声:“哥,刺激啊。” 盛嘉泽朝褚南洲看了一眼,嘴角凉飕飕扯着:“看得爽吗?” “爽死。”褚南洲笑得贼兮兮,“明儿温泉你是不是去不了了?” 盛嘉泽:“……” “小嫂子还去吗?”褚南洲问许听夏。 他已经自觉改了称呼。 “……你别这么叫。”许听夏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我当然得去,我跟初禾说好了要拍闺蜜写真的。” 虽然盛嘉泽被罚跪祠堂她着实心疼,但自己没被罚,也不能因此放初禾的鸽子,她连摄影师都约好了。 褚南洲看了眼盛嘉泽的黑脸,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哥,那明儿你自己在家待着吧,小嫂子交给我,你放心。” 盛嘉泽扯了扯唇,起身走向后院。 褚南洲:“去哪儿啊?” “跪祠堂。” “……”许听夏搅了搅衣摆,认真地问褚南洲:“他是不是生气了?” 褚南洲若无其事地啧了声:“他能跟你生气?” 许听夏觉得有道理,点点头:“也是。” 本来还想去看看他,可转念一想自己毕竟是个外人,进盛家祠堂不合规矩,于是担忧着担忧着,满怀心事地睡了。 她睡得不安稳,做了些光怪陆离的梦,第二天早上醒得很早,梦也全忘了。 手机拿起来,上面是满屏的微信消息,盛嘉泽一个人发的。 【好冷啊。】 【你睡了没?】 【我快冻死了,快过来给我抱抱。】 【抱抱.jpg】 【还不理我?】 【真睡着了啊?】 【宝贝儿你这么狠心的?】 …… 凌晨四点多他发了条朋友圈:【我好惨……好冷好饿,好可怜……】 许听夏心里还是过意不去,下楼在冰箱里拿了几个牛肉包子,用蒸箱热起来,然后去后院祠堂。 祖宗牌位占了几乎一面墙,许听夏没想到盛家的祠堂居然保存得如此完好。 男人还穿着昨晚那身衣服,笔挺地跪在蒲团上,即便是这样的姿势也难掩清贵和傲气。 可一想到他就这么跪了一晚上,没睡觉没吃东西,就这么饿着冻着,许听夏心口揪起来疼。 她缓了缓,端着盘子站在门口出声:“我能进来么?” 盛嘉泽回头看了眼,倦懒的目光里带着丝调侃:“这么有礼貌?” 许听夏无比认真地说:“我给你带了点吃的,要不你出来拿一下……” “进来吧,没那么多规矩。”盛嘉泽手在地面上撑了一下,站起身,脚步稍稍缓慢地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轻笑,“迟早要来拜我家祖宗的,提前混个脸熟也不是不行。” 许听夏羞恼地瞪了他一眼:“你是不是不饿?” “我饿。”男人笑着搂住她往屋里走,径自拿了个包子啃起来,“饿死了。” 盛嘉泽真的饿极了,三四口啃完一个大包子,拿了第二个还想把第三个揣手里,被许听夏拦下来:“可以了,剩下的不是你的。” 盛嘉泽扯了扯唇:“那是谁的?” 许听夏没应他,把剩下的三个包子放在香案上的盘子里,然后点了三炷香,插进香炉。 看着小姑娘一套像模像样的动作,盛嘉泽满眼宠溺都快溢出来:“这么急着想认我家祖宗?” “……”许听夏瞪了瞪他,脸颊微红,“第一次见面,不能空手来。” “哦。”盛嘉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第一次见面是不是还得自我介绍?” 许听夏没明白,睁着双单纯无害的大眼睛望着他。 第二个包子已经吃完了,男人拿过她盘子里的热毛巾擦了擦手,然后把毛巾放回去,目光始终像烧着团火苗,那么灼热而专注。 许听夏心口猛跳着,不自觉捏紧了盘子边缘。 盛嘉泽上前一步,她手一抖差点把盘子掉下去,男人眼疾手快地帮她接住,紧接着包裹住她微凉的手指,越握越紧。 他的呼吸也近在咫尺,灼得她头顶发烫。 “把昨晚对我爸说的话,再说一遍。”他嗓音低沉而温柔。 许听夏脑子有些迟钝,没想起来:“什么话?” 盛嘉泽似乎没打算给她提示,目光疏懒而又夹着危险,激起她内心强烈的求生欲。 于是她赶紧回忆了一遍,试探着开口:“说……你没有逼我……” “还有呢?”男人勾起唇,吊着眼梢,居高临下地等着。 她想起来了。 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 “嗯?”盛嘉泽催促她,手指捏住她冰凉小巧的耳垂,“是不是说了你喜欢谁?” “唔。”许听夏含糊不清地点点头。 “别打算蒙混过关。”盛嘉泽轻轻敲了敲她额头,力道是温柔的,态度却不容抗拒,“这事儿很严肃,快点儿。” 虽然能感觉到这丫头对自己并不是没有动心,但她从来没说出口过,向来对一切都胜券在握的他也不免缺乏信心。 他的人生总是乏味而平淡,最大的悸动莫过于确认自己喜欢上她的那刻,每一次思念她,看见她,抱她,亲吻她的时刻,还有昨晚—— 听见她那句喜欢,就好像冬天里开了满园桃花,心底淌着蜜一样的甜。只要她一个笑容,愿意把一切都奉给这个姑娘。 而此刻小姑娘面若桃花,唇瓣轻咬,因为挤压肉粉中夹着羊脂玉般的白色,嗓音也如羊脂玉般温柔软糯,夹着放不开的羞赧:“我喜欢……你。” 第57章 (二更) 门外房檐上还挂着冰凌,她一句喜欢,就把他带进了春天。 他搂着许听夏,对着一面墙的牌位开口:“介绍一下,这我女朋友。” 盛嘉泽迫不及待地为自己正名,在列祖列宗面前确认下归属权,就好像一个神圣的仪式,认真得不行。 然后也点了三炷香,无比虔诚地插进香炉里,牵住许听夏的手:“走吧,收拾一下出门。” 许听夏看了眼他的膝盖,还是有点担忧:“你能行吗?要不要在家休息?” 话音刚落,鼻尖被刮了一下:“别问男人行不行这种话,以后有你受的。” “……”突然秒懂他意思,许听夏脸红成了番茄色。 弋? 回到主屋,盛皓已经起床了,褚丹秋正在准备早餐。 盛嘉泽就这么大摇大摆牵着她的手进去。 跪一晚上祠堂,换来以后能光明正大地谈恋爱,也挺值。虽然盛皓看见他时脸还是黑的不行,嘴里骂他:“小畜生。” 连这句“小畜生”听起来都十分悦耳。 盛嘉泽牵着她上楼,两人收拾好行李再下来吃了个早饭,就和褚南洲一起出发了。 路上去初禾家里把她接上车,初禾和许听夏两个小姑娘坐在后座。 听褚南洲讲了昨晚的事,初禾一上车就激动地握着许听夏的手问:“你还好吧?” 褚南洲笑得打颤:“你应该问我哥好不好。” 初禾挑眉:“怎么的,难不成是盛二少挨打?” “他可是差点儿被我叔敲得脑袋开花。”褚南洲指了指副驾驶上男人的膝盖,“这不脑袋保住了,跪了一晚上祠堂还没缓过来呢,让他在家休息也不干,非跟过来给人添麻烦么不是。” 初禾担心的只有自家闺蜜:“那我家夏夏没受委屈吧?” “没。”许听夏摇摇头,心疼地看了眼前面的盛嘉泽。 初禾捂住她眼睛道:“别心疼男人,会变得不幸。” “……”褚南洲嘴角一抽,从后视镜里瞪她,“哪儿学来的乱七八糟的?那要跪的是我你也不心疼?” 初禾点点头:“那肯定是你活该被罚,我才不心疼。” 许听夏没有怀疑。 以至于多年后褚南洲真的被罚跪祠堂三天三夜,初禾连夜从出差的外地赶回来找盛皓求情,哭得梨花带雨,山崩地裂。 许听夏终于明白,女人的话也不能尽信。 关系再亲密的女人都不能。 爱情之下无原则。 ** 四人行,理所当然只订了两间房。 初禾嘴上说着嫌弃褚南洲,但还是同意跟他一间房。 许听夏只好和盛嘉泽一间房,还是只有一张两米大床的豪华套间。 好在两人也不是没在一起睡过,许听夏相信盛嘉泽是个正人君子。 两个姑娘按捺不住激动的心,刚到那边吃了个午饭,就换上美美的泳衣先去温泉区了。 明天约了摄影师拍照,今天才是绝对的自由时间。 开完长途车的褚南洲和跪了一晚上的盛嘉泽宁愿在酒店闷头睡大觉,她们泡在香香的温泉水里,笑话男人不懂享受。 “冬天泡温泉简直不要太舒服,宝宝我觉得我要升天了。”初禾靠在许听夏肩膀上,人在泉水里爽得直叹气,“一会儿我们再去泡那个牛奶浴好不好?” “好呀。”许听夏也是兴致勃勃,“我刚看到那边还有中药池,我们每一个都泡一下。” 初禾:“好!” 她们泡到晚饭时间,也没去参加吃晚饭,找服务员点了网红套餐,食物和酒用竹篮盛起来飘在水面上,情调十足。 虽然性价比实在不高,吃的东西不多,就花掉了几百块钱,但朋友圈照片获得的赞已经足够心理回本了。 许听夏是此生第一次泡温泉,初体验不得不说非常令人满意。 回房间的路上,她惊喜地发现自己这个冬天冻伤的手背居然神奇般地愈合了。 最近手背摸上去总是有类似于结痂的小凸起,能看到红色的点点,触感粗糙得不行,因此她很抗拒盛嘉泽牵她这只手,每次都下意识地藏起来。 不过泡了趟温泉,手背变得光滑细腻,身上皮肤也水当当的。 一到房间,她激动地向那人分享成果:“温泉真的好神奇啊,你看我的手都好了!” 盛嘉泽正在把带来的牛奶拿出行李箱,准备倒进杯子里给她热上,回头看了看她那只手,勾起唇:“有这么神奇?” 他给她买的护手霜抹了好久都不见效,还是有点不相信。 许听夏把手伸到他面前:“你自己摸摸,好光滑现在。” 盛嘉泽目光微动,放下牛奶执起她的手,指腹在那片手背上蹭了蹭,还真的光滑如丝缎。皮肤上的凹凸不平和结痂都消失了,格外白皙柔嫩,像抛了层光,应该是温泉水中的矿物质起了作用。 小姑娘穿着粉色浴袍,虽然浴袍稍微显大,有点像小孩儿穿了大人衣服,但她只是个子小一些,该有的地方都有。 快四年了,盛嘉泽不禁感叹,当初那个豆芽菜似的小丫头居然出落得如此令人心动。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心动的,等发现时已经情难自禁,一发不可收拾。但他至今记得那年在他的房子里,两人刚相处不久,看见他身上的伤口时她眼中的触动和心疼,却仿佛彼此已经认识多年,有着一种奇妙的牵扯感。 当时他不懂,但那或许就是天意。 哪怕那时的他只当她是个小姑娘,是寄住在家里托他照顾的孩子,却已经注定两人之间无法斩断的缘分,会在正确的时候,得一个圆满。 许听夏被他看得脸颊发烧,屋里的气氛也暧昧得有些令人心慌,她咬了咬唇,连忙把手缩回来握住:“你看什么?” 盛嘉泽捏着她手臂稍稍往自己的方向一拽,让她稳稳地落入怀里,然后搂住小姑娘裹在浴袍里的纤腰。 许听夏浴袍下穿的是泳衣,十分没有安全感,羞得在他怀里犟。却被男人箍得更紧,嗓音里也像压抑着什么危险的情绪:“别乱动。” 她不敢动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男人低下头来,噙住她软绵绵的唇。 酒店房间的光线故意打得很暧昧,是淡淡的暖黄色,连屋里音乐都是浪漫的法式轻音乐,再加上盛嘉泽吻得她云里雾里,还没睡着,就好像已经开始做梦。 直到浴袍落地,泳衣外的肌肤接触到微微发凉的空气,冷得她一个瑟缩,恍然梦醒。 盛嘉泽也像触了电般,理智顿回。 桃花眼中蒙着的雾气缓缓消散,逐渐变得清明,手也往上规规矩矩地抚上她脸颊,勾唇轻笑:“检查过了,是挺滑的。” 许听夏早已变成一只熟透的小龙虾,露在外面的每寸皮肤都泛着粉红色,像被他手掌染上的,还依稀蔓延到泳衣的边缘里去。 想起刚才的画面,她咬着唇不好意思说话,连他的眼睛都不敢看。 盛嘉泽将她抱起来,放到浴室的洗手台上,许听夏紧张地四肢蜷住。他却只是揉了揉她的脑袋,压低的嗓音夹着些微嘶哑:“洗澡睡觉。” 说完便出去了,还贴心地帮她带上门。 许听夏站在镜子前看穿着泳衣的自己,明显就是被欺负过的模样。 唇瓣嫣红发肿,泳衣肩带也散了一边,这个版型的支撑比较好,才勉强没走光。 可也里里外外都被他“检查”过了。 许听夏望着镜子咬了咬唇,平地又生出一阵羞窘。 她到底凭什么觉得盛嘉泽是个正人君子?才答应跟他住一间房? ** 虽然心里又羞又愤,但洗个澡的工夫她就把自己哄好了。 就像以前暗恋他的时候,她惯常自己哄自己那样。 现在两个人心意明了,就算要更进一步发生什么也属于正常,她并没有那种过分保守的心思。 她是愿意的。 甚至她很喜欢他的触碰,并且渴望着触碰他。 是对于心爱的人的正常渴望,她并不抗拒这种心理。 喝完盛嘉泽给她热好的牛奶,许听夏裹着浴袍去浴室刷牙。 盛嘉泽也学她喝了杯牛奶,跟她站在一起刷牙,两人穿着情侣装似的同色浴袍,他故意把她搂在怀里,等她要吐泡泡的时候也不松开,坏得不行。等小姑娘急眼了瞪他,才终于放她自由。 许听夏现在才知道,男人是真的很调皮,哪怕接近三十岁的男人,平时再怎么成熟,在喜欢的人面前偶尔也像个孩子。 两人嘴里都是同样的牙膏香味,他把她摁在洗手台上吻了许久,但那双手老老实实地,只是抱着她吻她。 迷糊中她手腕上被圈进什么东西,有点凉,但触感润滑。 盛嘉泽亲了亲她的耳垂,灼热的呼吸终于退开,手指摩挲着她腕上的东西,啧了声:“颜色那么丑,你戴上还挺好看。” 许听夏低头一看,是一只湖水绿的玉镯。 绿得有点深,气质内敛而沉稳,戴上去显得她腕间皮肤更白。 这色泽和通透度,一看就价值不菲。 许听夏故意调侃他:“丑你还给我。” “没办法,这可是某人用亲亲换来的福利。”盛嘉泽望着她笑,“褚南洲他妈让我给你的,那天她送的就是这个。” 许听夏惊了一下。没想到他不仅说话算话,还行动得如此迅速,跟褚丹秋缓和了关系。 她忍不住笑得甜甜的,与他眼神交融,沉溺其中。 “戴上这个就是我家媳妇儿了。”男人握着她手腕,眼底似有桃花盛开,温柔而潋滟,“乖乖跟着我,一辈子不许跑。” 第58章 (一更) 一晚上平安度过。 盛嘉泽没再对她做什么出格举动,只是像那次在舅母家一样,搂着她睡了一觉。 第二天时间安排很紧凑,摄影师七点过来,他们起床立马去餐厅吃早餐。 褚南洲几乎是被初禾拽进餐厅的,瘫在座位上哈欠连天。 盛嘉泽边给自家小姑娘剥虾,边看了眼初禾道:“你可悠着点儿,这小子看着人高马大,虚得很。” 褚南洲瞬间坐直了身子,瞪他:“你才虚!” 盛嘉泽转头就向自家小姑娘告状:“宝贝儿,他说我虚。” 男人灼热的呼吸飘过来,许听夏耳朵麻了麻。她没明白那两人之前那话的深意,一本正经地反驳褚南洲:“你别胡说八道。” 这人抱她就跟拎白菜似的,那叫虚? 褚南洲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哥,你上哪儿整来的活宝?” 许听夏一脸懵。 初禾意味深长地瞅着她,等摄影师过来,两人去换衣服的时候,凑到旁边神神秘秘地说:“你们俩昨晚……” 许听夏本来依旧是懵的,等初禾眼神色色地朝她瞟过来,才瞬间懂了,脸一热:“没有!” “啧啧,盛嘉泽那个老色批挺能忍嘛。”她戳了戳许听夏泳衣包裹着格外诱人的纤腰和翘臀,还要往她胸口袭击,“这要换我我都把持不住。” 这姑娘穿上衣服不显山不露水的,但该长的地方一点没少长。 许听夏连忙护住胸口:“你别动。” “我就动,我还没摸过呢,不能先便宜那个老色批。”初禾不依不饶,“说,他摸过没?” 许听夏咬咬唇,不说。 初禾顿时明白过来,一脸生无可恋:“他他他他摸过了?” “……”许听夏红着脸默认。 “呜呜呜老色批!我要跟他拼命!”初禾嗷嗷叫着扑过来,“我也要摸!我要补偿!宝贝给我摸摸!” 许听夏无奈地伸手挡她:“别闹啦,摄影师还等着呢。” 时间的确是不早了,初禾不情不愿地努了努嘴,换好衣服出去。 在走廊看见盛嘉泽的时候,望着他恶狠狠补了句:“老色批。” 盛嘉泽:? 两个姑娘是拍照的主角,盛嘉泽和褚南洲负责后勤工作,端茶送水拿衣服什么的。 虽然也脱了衣服换了泳裤,但根本没机会下水。 中场休息的时候,初禾用手机拉着她自拍,完事把照片发在四人小群里。 山里信号差,初禾一边等着照片出去,一边撇撇嘴,道:“盛嘉泽真的绝,我都怀疑我加了个死人,几个月不发一条朋友圈。” “没有啊。”许听夏心说他挺话痨的,就是过年这些天忙,没怎么更新朋友圈,“他昨晚才发了一条,你没看见?” “没啊。”初禾愣了两秒,扯唇,“不会吧?难不成他把我屏蔽了?” “……”许听夏望着她,陷入沉思。 “臭男人,他一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才屏蔽我。”初禾无比严肃道,“他知道我这么冰雪聪明一定能发现,所以才故意屏蔽我!宝贝你回去好好审他!千万别手下留情!” 许听夏“哦”了一声。 她倒是相信盛嘉泽不会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可屏蔽初禾这件事的确值得深思。 这也不太像盛嘉泽干得出来的事儿。 以她对他的了解,他压根儿就没那闲心去屏蔽任何人。 晚上,趁盛嘉泽去洗澡的时候,许听夏悄悄把他手机拿起来。 他早就给她设过指纹,但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并且是偷偷摸摸地看,不免又心虚又兴奋。 心里想着自己只看个朋友圈,绝对不偷窥他隐私,吸了吸气,点开微信图标。 盛嘉泽朋友圈挺话痨的,尤其是去帝都任教之后,几乎每天都要更新朋友圈。 许听夏没少被他刷屏。 在学校的时候经常发一些和学生们在一起的训练照,当然其中最帅最惹眼的总是他。 他会发健身房的照片打卡健身,腰腹间的疤痕比之前淡了些,没那么吓人了,裸着上半身露出健硕的腹肌,看上去男人味十足,隔着屏幕都让人脸红心跳。 每次许听夏看到他把这种照片发在朋友圈,想着别人也都能看到,心里就有点发酸,可又不好说什么,毕竟这是人家的自由。 有时候发点无伤大雅的牢骚,整点小忧郁,她就会忍不住去跟他聊天。 还有经常出现在他朋友圈里的家常美食照片,诱惑力十足。 许听夏万万没想到的是,以上所有朋友圈——心机“艳压”照,诱人的腹肌照和美食照,半夜忧郁图文,以及昨晚那句“好冷好饿好可怜”的撒娇——都只有她一人可见。 这几个月,让她从拒绝到接受,从心志坚定到逐渐动摇,是这些朋友圈像病毒一般占据她生活,伴随着他的呵护和关心,侵入骨髓,让她再也抽离不开。 “看什么呢这么认真?”背后忽然一暖,男人滚烫的呼吸落在她头顶。 许听夏没来得及关上手机,就被人握住手,溢出一声低笑:“怎么样?找着小三儿没?” 许听夏吸了吸鼻子,转过头:“盛嘉泽,你上辈子是个海王吧?” 男人把脸埋在她颈间,边笑边亲她耳垂。 许听夏痒得不行,也忍不住笑出声:“你怎么那么会钓呢?你个心机男!” 说什么第一次谈恋爱,第一次追女孩儿,简直把朋友圈钓鱼这块儿研究得透透的,全用她身上了。 心机男! 正忿忿不平的时候,盛嘉泽将她抱起来,走向套房后院,早就让工作人员放好水的私汤。 出去后气温骤降,许听夏瑟缩在他怀里。 但很快,她就被脱去浴袍放进热腾腾的汤池,水面上还飘着玫瑰花瓣,散发出淡淡的香味。 男人也脱去浴袍,就剩一条黑色泳裤,跟她一起入了水。 许听夏不会游泳,体重又轻,飘在水里有些难以控制,总觉得要往后倒。盛嘉泽却像在陆地上一样行动自由,将她拉过来揽进怀里,锁在汤池边,亲吻密密麻麻地压下来。 他抵着她的唇,像梦呓一样开口:“我也就养你一条鱼……” 许听夏难得矫情,搂着他脖子,在水下不自控地缠住他腰:“那如果有别的鱼要进来呢?” 小姑娘酸溜溜的语气没藏住,听得他心情大悦,轻轻含住她耳垂:“我这片海都写了你名字,终身享有,谁敢进来?” ** 元宵节那天下午,许听夏和盛嘉泽一起去墓园看盛予安。 上午才去给爸妈上过坟,也是两个人一起去的。 许听夏特地挑了盛予安喜欢的满天星,大大的一捧,放在墓碑前正中间,无比虔诚地上了三炷香。 “安安姐,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你哥哥的。” 男人在心底轻笑,这姑娘大言不惭的,不知道谁照顾谁。 他走上前摸了摸石碑上妹妹的照片,眼眶微红,嗓音却还是倦懒淡定:“别听这丫头瞎说,你哥我好得很,不需要照顾。至于这丫头,我知道你放心不下,我会替你守一辈子的。” 从墓园出来,沉重的心情稍微缓解。 许听夏把手放在盛嘉泽掌心里,不自觉抠了抠。 每次她有心事的时候就会做这种小动作,盛嘉泽转头看了她一眼,只当她是想起盛予安还在伤心,摸了摸小姑娘的头。 很久后,才听见她细若蚊蝇的嗓音:“盛嘉泽,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两人好了之后,她总是连名带姓地叫他,不会像别的女孩给男朋友取腻死人的昵称,但如此平常的三个字从她嘴里叫出来,却总能引起他心头颤动。 他从没觉得自己的名字也能被叫得这么动听,唇角一勾:“什么问题?” 许听夏低了头,微微蜷起手指,像委屈也像内疚,也似乎夹着些言说不明的情绪:“你……对我那么好……是因为安安姐吗?” 那天在他家里,吴柯说过的话又在她脑海中浮现出来。 这件事始终像一道刺横在心里,哪怕已经被她刻意藏在角落,存在感微乎其微,但有时候也会猝不及防地将她柔软的心脏刺痛。 最初他也对她说过那样的话—— “安安把眼睛给了你,希望你好好替她看这个世界,好好珍惜。” 这是两个人最初的关系,也是永远不会消失的一层关系。 低着头的许听夏被男人拥入怀里。 “夏夏,我不能否认一开始对你的关注是因为她。安安长这么大没什么朋友,唯独那么喜欢你,死后最放心不下的也是你。”盛嘉泽抬起手轻轻摩挲着女孩的脸颊,“她把眼睛给了你,我希望你能替她好好看这个世界,这是我作为哥哥的私心。” “可是现在,你是我最大的私心。”他俯身吻在她额头,两个人鼻尖相抵,呼吸交融,他眼里的光悉数落进她眼眸中,“我喜欢你这件事,无关任何人,只是我的私心。哪怕我们以另外一种方式相遇,我想我还是会喜欢你。” 许听夏吸了吸鼻子,眼睛睁得圆圆的,强忍住没哭,撅着嘴巴在他唇瓣上贴了一下,触感依旧那么柔软,令人心醉。 男人按着她后脑勺要亲下来,被她羞赧地推了推:“……回去啦。” 今天是正月十五,来墓园的人和赶集一样多,幸亏他们来得早,盛嘉泽也有先见之明,把车停得很远。 这会儿门口都堵上了。 车里人被堵得烦躁又无聊,路边卿卿我我的小情侣很是解闷,于是不少人都在看。 许听夏瞬间闹了个大红脸,拉着男人跑得飞快。 第59章 (二更) 元宵过后,许听夏便回了学校。 初禾学校开学迟,等褚南洲一起去。 盛嘉泽有个战友聚会也要晚点去,但他还是赶在2月14号之前回了帝都。 这是两人在一起过的第一个情人节,也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出门约会。 许听夏很早就起床了,把衣柜里所有好看的裙子都翻出来选。 “宝贝你确定要穿裙子吗?今天气温超低诶。”萧喃提醒她。 “那我选个长点的好了,而且我有光腿神器啊。”许听夏坚持,“约会当然要穿裙子。” 萧喃啧了声:“真羡慕你这小细腿,穿那么厚的光腿神器都看不出来,怪不得迷死我们盛教官。” 曲子璇跟着打趣:“只是腿吗?我们夏夏这身材,他简直赚翻了好不好?” 说着抬起两只手,在她胸前做了个抓的姿势。 虽然知道是逗她玩,许听夏还是连忙挡住。 她低头看了眼,认真地问:“也不是很大吧?我觉得还好……” “是还好,不过长得好看啊。”有幸跟她去过一次大澡堂的萧喃冲她挤眼睛,“不一定要大才好看的,宝贝你就是恰到好处。” “……”想起那次大澡堂的体验,许听夏整个人都不好了。 选择来帝都的时候她还不知道这边的澡堂都是没有隔间的。 从那次以后,她都宁愿在宿舍用厕所那老旧热水器,虽然水温忽冷忽热,也比大澡堂抬眼满目白花花的要好。 许听夏最后选了一件驼色和乳白色相间的格子毛呢裙,外面套上一件白色羽绒服。曲子璇帮她化了个漂亮的心机约会妆,头发卷成波浪形,整个人看上去年轻朝气却不幼稚。 “宝你晚上还回来吗?”给她涂完口红,曲子璇一脸认真地问。 许听夏脸一热,透着粉底都能看见红晕:“你想什么呢?当然要回来……” 这话越往后说越没底气。 就好像心有灵犀似的,盛嘉泽今天也穿了白色外套。 不过他耐寒,穿的是一件品质很好的毛呢,里面羊绒衫也很薄,裤子更感觉不到一点绒和厚度。 坐上他的卡宴副驾驶,许听夏一本正经地望着他裤子说:“天气冷,你还是穿厚一点,虽然现在身体好,但是老了会得老寒腿的。” 车子刚被打响,男人就笑了出声,左手转着方向盘,右手在她头顶上揉了揉:“这么早就担心我身体啊?” 许听夏感觉他又在逗自己,皱起眉头:“我很严肃。” “嗯,好,行。”他连着应了三声,重重点头,“一会儿去给我买几条棉裤,我保证好好儿穿。” 许听夏立马喜笑颜开:“这还差不多。” 小姑娘就爱管他,管他开车管他作息管他穿衣服,这些以前也不是没人管过,可盛嘉泽天生反骨,就是个不服管的性子,母亲去世后逆反得更厉害,家里长辈说再多也听不进一个字,还愈发会对着干。 没想到这辈子还能遇到个小管家婆,轻轻松松让他缴械投降,千依百顺。 许听夏让他买了六条绒裤,三条薄的三条厚的,剪了一条的吊牌当场让他穿上,盛嘉泽也乖乖照做了。 男人腿长又细,里面加上绒裤也不显得臃肿,大冬天可算是顺眼了些。 买好的电影票是一点的,许听夏怕迟到,中午两人就简单填一填肚子,在商场负一层点了两碗过桥米线。 价格便宜,量还不少,盛嘉泽吃完的时候许听夏碗里还剩一半。 她食量本来就比男人少,今天穿了漂亮的小裙子也不想吃太多,怕把肚子撑起来不好看,于是犹豫不决地盯着面前的米线:“我觉得我好像吃不完。” 盛嘉泽轻笑一声,把自己那碗推开:“饱了?” “嗯,饱了。”许听夏点点头,倒也没说谎,八分饱是有了。 盛嘉泽把碗拿到自己面前,吃她剩下的米线。 不知道男人是不是食量都大,但盛嘉泽平时吃得确实多,再加上他吃得快,实际吃进去的可能比感觉上还要多。 让许听夏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居然这么能吃都不长胖,全身肌肉恰到好处,该长的使劲长,不该长的一点没长,也没有一丝赘肉,简直堪称完美身材。 要知道她虽然瘦,肉眼也看不出来,用手捏腰间还能捏出点软肉呢,盛嘉泽的窄腰却是硬邦邦的,那身材不含一点水分。 他还吃这么多…… 还在吃……他就不撑吗? 许听夏看着自己剩的米线都快被他吃光了,呆呆望着他眨了眨眼:“你没吃饱啊?” “饱了啊。”盛嘉泽抬眼冲她笑,“这不是怕浪费粮食的小朋友遭雷劈么。” “……”许听夏不禁嘴角一抽。 这话还是小时候妈妈用来哄她吃饭说过的。 浪费粮食会被雷公爷爷惩罚,所以一粒米都不能剩。 但有时候她吃不完,爸爸会帮她吃。 想到这,她不禁鼻头一酸,紧接着心底又溢出暖意来。 她依旧有人疼,有人爱,有人摸她的头哄她,吃她剩下的菜。 “哟,这是什么?”米线吃光了,男人从汤底夹起来一个东西,勾唇看她。 是开了花的亲亲肠。 许听夏点的口味和盛嘉泽不一样,是番茄味的,她不知道里面居然放了亲亲肠,明明菜谱上的图片没有亲亲肠。 许听夏肚子里的馋虫都被勾起来了,凑过去:“我吃一个。” 结果男人夹着筷子的手往边上扬了扬,一脸坏笑地望着她,顺便伸出一只胳膊搂住她腰,让她整个人倒过去。 许听夏皱了皱眉,撑在他胸前:“干嘛?” “忘了上次说的了?”盛嘉泽箍紧她腰,眼底都是温柔的调侃,“这个要亲亲才能吃。” 许听夏不依:“谁规定的?” “我规定的,不然为什么叫亲亲肠?”男人把头低下来些,桃花眼灼灼地诱惑她,“快点儿,再不吃凉了啊。” “……”许听夏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眼,确定没人在盯着他们,才嘟着嘴凑上去,亲了一口他的唇。 盛嘉泽没骗她,果然把筷子伸到她面前,给她吃。 碗里还有好多个,男人搂着她没放,继续施展诱惑:“亲一口,吃一个。” “……” ** 因为是情人节,来看电影的人特别多,几乎场场满员。 进场的时候排了好长的队。 许听夏倒是不急,两个人抱在一起慢慢往前挪,还挺浪漫。 盛嘉泽从背后搂着她,下巴搁在她头顶上,一会儿闻闻她头发上的香,一会儿凑到她耳朵边说悄悄话,有时候连话也不说,故意吹气逗她玩,或者埋在头发里亲亲耳垂和脖子。 许听夏痒得直往后缩,又不敢笑得太大声,怕引起注意,娇嗔的模样落在男人眼里更忍不住想欺负。 捧着她的脸正要吻下去的时候,终于被小姑娘得逞,咬了他一口。 盛嘉泽吃痛“嘶”了声,但许听夏并没用力,就只疼了那一小下,便更不要脸地抵着她额头轻笑:“好吃么?” 许听夏不甘示弱地盯回去,还抬手摸了一把他厚如城墙的脸:“好好吃哦。” 盛嘉泽摁住她后脑勺,“那给你吃个够。” 许听夏生怕他来真的,连忙抬手捂住他嘴巴:“好多人呢!” 当众搂搂抱抱还勉强能接受,但她没有当众表演接吻的特殊癖好。 盛嘉泽也并不是真想,笑了一声,抱紧她不再逗她玩。 突然一对小情侣手拉着手跑到前面的绿色通道,年纪看上去都不到二十,男孩从兜里拿出本证件,工作人员看了一眼就放他们进去了。 许听夏踮着脚也没看清,问身后的男人:“那是什么啊?” “士兵证,瞅那样应该还是个新兵蛋子。”盛嘉泽笑着解释。 许听夏顿悟,她都快忘了还能走绿色通道这回事。 回头问盛嘉泽:“你不是也有证件嘛?” “嗯哼。”男人颇有些得意地扬起下巴,“有,但是不带你。” 许听夏:? “我只带我老婆。”盛嘉泽煞有介事地说,“等你什么时候正式进我家户口本了,上哪儿都带你。” 许听夏难得在他的弯弯绕里脑子灵光了一回:“等我进你家户口本,我就可以自己去了呀。” 人家也是光荣军属呢!各种绿色通道畅行无阻! 男人眉眼都笑开了,也不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望着她。那模样活像抓到了她什么把柄,就等着主动钻进笼子里的小白兔跳脚。 许听夏突然反应过来,也果然没让他失望,像只小兔子竖起耳朵跺了跺脚,气得眼睛都红了。 一边攥起拳头往他胸口砸,一边娇嗔道:“谁要进你家户口本了?坏蛋!” 以前总是被他牵着鼻子走,毫无还手之力,这段日子许听夏自认为脑袋变灵光了不少。但也架不住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这人哪哪都给她挖坑,顾上这头就顾不上那头,简直防不胜防。 许听夏气呼呼地转过身去,盛嘉泽从身后抱紧她,俯下身贴着脸哄:“真不要?我户口本页都给你留好了。” “不要。”许听夏哼了一声,“你去找别人欺负吧!” “可我就喜欢欺负你。”盛嘉泽在她唇角偷了个香,低声喃喃,“就喜欢你,没办法。” 许听夏明明还生气着,心口忽然一阵软绵绵的膨胀,像塞了团棉花糖,又满又甜。 想起这人当初表白时信誓旦旦的那句——我也不会说什么肉麻情话——她又羞又恼地瞪了他一眼。 还是俗话说得好——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第60章 (一更) 进去看电影的时候,居然又遇到那对走绿色通道的小情侣。 那男孩似乎是认识盛嘉泽,一看见他立马挺直腰背军姿站立,想开口说什么,被男人手掌在肩膀上拍了拍:“没事儿,去坐。” 许听夏被他牵着坐下来,前面隔着两排是那对小情侣,她凑过去问:“认识?” “嗯。”盛嘉泽点头,“过年回了趟部队,这小子是程俊手下的新兵。” 许听夏想起刚刚那男孩对他的恭敬样:“那你还是个官儿呀?” “想什么呢。”盛嘉泽揉了揉她脑袋,低头笑,“你男朋友好歹是个中校,我可还没转业呢,祖国随时需要我。” 许听夏心里乐开了花,假装不屑地咋了咋舌:“嘚瑟。” “你看不像吗?”男人一本正经地指了指自己的脸。 许听夏也十分配合地认真摇头。 盛嘉泽勾了勾唇,贴近她,鼻尖抵着她鼻尖,放映厅里灯暗下来,陷入一片黑暗,他灼灼的目光窜入她眼底:“这样呢?像不像?” 说话间,他的唇若有似无地摩挲着她的,柔软相碰,带起一阵阵酥麻。 更不像了,简直就是个流氓。 许听夏自然不敢说,脸颊都快烫熟了,赶紧推了推他:“看电影啦……” ** 和盛嘉泽一起工作的同事和手下带的国防生最近都发现向来跟铁人一样抗冻的盛教官,居然穿上了棉裤。 简直令人不敢相信。 但他确确实实穿上了棉裤。 一旦有人问,就满脸春风得意:“女朋友给我买的。” 于是盛嘉泽名草有主这件事,很快在学校里传开了。 又很快,盛嘉泽和女朋友情人节约会的照片,和之前两人在学校里会面的照片都被人扒了出来。 本来想维持地下恋,低调行事的许听夏愿望泡了汤,走到哪都引人注目,偶尔去趟行政楼找老师都要被别的老师打趣—— “又来找男朋友啦?” “盛教官今天不在哦。” “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啊许同学?” …… 谈恋爱后的盛嘉泽变化很大,都说铁面无私的魔鬼教官有了人情味。一旦谁晚上要陪女朋友吃饭,就不会临时加训折磨他们。 那群学生都默默地把许听夏奉为女神,度化恶魔,拯万民于水火的女神仙。 又到一年毕业季,盛嘉泽带的毕业班学生临别聚会请了他,也请了许听夏。 对于小小年纪就被人叫师母这件事,许听夏浑身上下都别扭,可盛嘉泽却享受得不行,颇有种娇妻在怀的自豪感。 许听夏刚拿到驾照,基本的上路开车没问题,于是盛嘉泽被学生们灌了不少酒。 包厢里喝得正带劲,许听夏出去上了个厕所,回来时在门口走廊被一个陌生男人拦住。 西装革履,戴着江诗丹顿手表,看上去还比较有钱,一张脸长得也算是祸国殃民,但许听夏内心毫无波澜,面色平静地望着他:“先生有事吗?” “美女,我注意你很久了。”男人手撑在墙上,摆着一副很酷的姿势,“要不要认识一下?” 许听夏笑得礼貌疏离:“不好意思,我对您不感兴趣。” 男人摸了摸头发,低笑:“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我那儿还有几个兄弟,总能有你感兴趣的。” 男人身后的包厢门被打开,瞥见那道熟悉身影,许听夏笑了笑:“我喜欢有酒窝的呢。” 话音未落,盛嘉泽已经走过来。 酒喝多了,步伐稍有些晃,但还是稳稳地站在她旁边,抬着下巴面色不善地望着那人:“干嘛呢?还不走?” 男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因为过于优越的五官和身材对他生出明显的敌意:“你又是什么人?” “看不出来么?”盛嘉泽扯了扯唇,搂住身边女孩儿的腰,“你看我有酒窝没?” “……”男人顿时明白过来,脸色灰败地离开了。 许听夏被他护崽子似的模样逗笑了,转过身戳戳他脸:“你喝醉啦?” “没。”男人往边上靠了两步,将她抵在墙边,却十分贴心地用手掌护住她后脑勺,亲了亲小姑娘额头,呼吸里都是酒气,“就是有点儿晕,头疼,你快抱抱。” 这男人平时偶尔也对她撒娇,但只有喝了才会像个孩子似的,恨不得往她怀里拱。 这还是许听夏第一次见他喝多。 眼看男人的唇压下来,她果断无情地捂住:“不可以。” 盛嘉泽用鼻尖蹭着她掌心,满脸委屈:“为什么?我要亲亲。” 许听夏哭笑不得,揉了揉他的脸,用哄小孩的语气哄他:“我一会儿要开车哦,万一被交警叔叔抓到就完蛋啦。” 盛嘉泽脑袋埋进她脖颈,继续像小狗似的蹭:“那我去救你。” 脖子里痒痒的,都是他滚烫的气息和头发摩擦在皮肤上的冰凉的痒意,许听夏一颗心都化了,抬手摸他脑袋:“好啦,你不许再喝酒了,我们回家休息好不好?” “好。” 盛嘉泽喝醉了很乖,虽然话多得像个话痨,一直黏着她不放,但她指哪就会乖乖地往哪走,也不需要人搀扶。 把人用安全带绑在副驾驶,许听夏坐到驾驶座上启动车子,旁边的男人歪着脑袋,嘀咕不停—— “夏夏,过来我抱抱。” “你还没跟我说晚安呢。” “宝贝,你跑哪去啊……” 他明显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知道做着什么乱七八糟的梦,说话也颠三倒四。 许听夏一路憋着笑把他送到家。 虽然第二天还有课,但她实在放心不下,把人弄上床后就在客卧睡了一晚上。 盛嘉泽宿醉醒的晚,起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不知道夜里什么时候脱的衣服,身上只剩一条内裤,他随意套了条大裤衩就出去了。 小姑娘正在灶台前忙碌着,很少干这些活儿的手脚有些笨拙,一边往锅里放面条,一边看着头顶ipad里的菜谱,拿手机定了个时间,特别认真的样子。 锅里的水咕噜咕噜冒着泡,许听夏往碗里打了两个鸡蛋,用筷子搅起来。 被人从身后环住的时候,她猝不及防倒抽了一口气,稳住手里的碗和筷子,瞪他:“你还知道起来呀。” “唔。”男人毫不脸红,压着嗓音撒娇,“头还有点疼,亲亲。” 许听夏用筷子背面敲了一下他凑过来的脑袋:“那边有蜂蜜水,自己去喝。” “动不了。”男人挪了挪脚,手臂依旧把她搂得紧紧的,煞有介事地说:“好像黏住了。” 许听夏:“……” 第一次照着网上的菜谱做面条,居然做得还挺好吃。 盛嘉泽一大碗吃得一滴不剩。 吃完死乞白赖地非要陪她去上课。 他只要休息,就恨不得整天跟她腻在一块儿,口口声声说不打扰她学习,可这么个长得跟妖孽似的男人在边上,怎么可能不影响她学习? 许听夏自认为定力没那么好。 于是她娇娇糯糯地哄他:“我就上午四节课,完事就过来找你好不好?你可以做好午饭等我嘛,想吃糖醋鱼和粉蒸排骨……” 在这一点上,盛嘉泽定力更差。 他受不住她哄,只要小姑娘捏着嗓子眼睛眨一眨,说什么就是什么。 ** 和盛嘉泽成为学校模范情侣的第二年,他因为一项重要任务被调回了空军部队。 许听夏虽然舍不得,但还是为他开心,也为自己开心。 他理所应当翱翔在天际,做她的雄鹰。 ** 大三的国庆假期,许听夏没有回s市,和室友们整天泡在图书馆学习。 中午吃饭的时候,食堂的电视正在直播阅兵典礼。 泱泱中华的大国风范,全国人民都为之热泪盈眶,这些莘莘学子们也不例外。 食堂比往常都要热闹,吃了饭的都不急着走,不仅座位坐满了,连走廊里都站满了人,望着电视屏幕翘首以盼。 空军部队歼-20的表演时间,排列整齐的战斗机像雄鹰一样飞行和翻转,在同个城市的另一片天空上划出一道道七彩的痕迹。 突然,中间那架拖着长长的粉红色烟雾冒出队列,完成一个肉眼都无法捕捉到的急速穿行,再平稳地回到队列。 而镜头所到之处,是一颗完整的爱心。 食堂里顿时像炸了锅似的沸腾,所有人都只惊叹于这个动作的壮美和震撼。 只有旁边的室友戳了戳许听夏的胳膊,小声咋舌道:“你们家老盛,够骚啊。” 盛嘉泽虽然到帝都有阵子了,但一直都在为阅兵准备,忙得根本没时间来找她。 昨晚才好不容易抽空打了个视频,说等阅兵结束,来学校看看她。 还叮嘱她一定不能错过今天的表演。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阅兵式话题在热搜上待了一整天。 而当天晚上,有人把盛嘉泽的微博号扒了出来,飞速涨粉两百万。不少姑娘在他半年前转发的公益微博下激情留言—— 【啊啊啊哥哥单身吗?】 【哥哥缺不缺女朋友啊你看我怎么样!】 【哥哥长得好帅开飞机更帅了呜呜呜想嫁!】 【哥哥!帝都八套四合院当嫁妆哥哥考虑下嘛!】 …… 萧喃在床上笑得直打滚:“宝贝,你男朋友要成国民老公了怎么办?” 吕涵:“让他骚,惹火上身了吧。” 许听夏无比平静地看着那些留言。 突然,面前的床帘子里发出一声惊叫:“卧槽!” 是曲子璇。 “宝!他诈尸发微博了!还艾特你!” 许听夏手指颤抖着点进去,心底已经不能再平静。 【非单身,有女朋友。 @芝士草莓蛋糕,今天的节目还喜欢吗?】 第61章 (二更) 许听夏以为会有一阵腥风血雨,但网络上却出奇的和平,她私信收到的全都是羡慕和祝福。 十月末,北方某县发生地震,盛嘉泽带先遣部队过去支援。 学校组织的志愿者队伍,许听夏紧接着报了名。 因为要家长同意,电话打到了卢倩那儿。 伴着小婴孩的哭声,卢倩情绪也不太稳定,忍不住责备道:“那么危险的地方你怎么一声招呼都不打?要不是老师告诉我,你是不是就一个人偷偷去了?” “没事的小姨,我们学校老师也会去。”许听夏道,“而且盛嘉泽和姨父不是都去了嘛。” 卢倩:“那他们是军人,能一样吗?” 许听夏一本正经:“所以我是志愿者呀,不用做很危险的事情的,就是帮点小忙而已啦。” “好了倩倩。”电话那头传来奶奶的声音,“夏夏也不是小孩子了,她的事她自己拿主意。” “就是嘛小姨,您好好照顾娇娇就是,别操心我。”许听夏笑了笑,“我要跟奶奶说话。” 卢倩气笑了,嗓音里却藏不住宠溺:“你这丫头现在有人撑腰了啊,连小姨都不放在眼里了。” “嘻嘻……” ** 灾区的情况比电视里看到的还要糟糕许多。也许是身临其境,更令人揪心一些。 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哀鸿遍野。 许听夏根本就没精力去想盛嘉泽在哪,也没空打听,一落地就开始繁忙的志愿者工作。 更要命的是,这边的通讯基本上断了,自从进入灾区范围,她的手机一直没信号。 听说时不时还会有余震,但老师带着她们在尽量安全的地方工作。 “夏夏,我们把这几箱盒饭搬过去发一下。” “好。” 幸亏她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还能干点儿体力活。 一起工作的女老师都气喘吁吁地朝她竖大拇指:“看不出来啊,你这一身细胳膊细腿的,比我还能干。” 许听夏笑了笑:“都是我男朋友的功劳啦,从小.逼着我跑步锻炼,以前我可是跑100米都不行的。” 老师来了兴趣:“青梅竹马?” “不是。”许听夏摇摇头,笑得格外甜蜜和自豪,“他是军人。” 老师看着她,似乎突然想起来什么,不可置信地捂了捂嘴:“你是不是那个……就今年国庆节上热搜的那个……” 许听夏坦然道:“对呀。” 上热搜的是盛嘉泽,但她也算沾了点光。 老师激动地跟她合照了一张,两人才继续干活。 来到这里的第二天晚上,连续工作三十多个小时,他们才稍微喘了口气。 许听夏随身带着资料,边吃盒饭边看论文。 她的保研申请无比惊险地通过,成了宿舍四人当中唯一一个不用参加研究生考试的,已经在提前拜读导师推荐的专业文献。 一顿饭吃了半个多小时,因为有芹菜没吃进去几口。她也看了半个多小时文献。 暂时没人叫她去帮忙,许听夏乐得自在,起身揉了揉微微发酸的颈椎。 突然看到不远处的安置棚边上有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儿,穿着黑色背心和大裤衩在用脸盆搓衣服,许听夏走过去问:“爷爷,用不用帮忙呀?” 老头儿回过头看了她一眼,面部线条硬朗,双眼如鹰一般矍铄,许听夏顿时有种心底咯噔一跳的感觉。 但对方说起话来还挺和善,声音是中气十足的:“不用了小姑娘,我自己来。” 许听夏点点头:“可是今天降温,您要多穿点啊,别感冒。” 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了,看着老爷爷一身背心大裤衩赤膊露腿的,她都觉得冷。 “好,谢谢你。”老爷爷冲她笑起来,表情很慈祥。 那边有人喊她帮忙,许听夏和老爷爷道了声别,转头便去了。 许听夏以为这就是一个普通的灾区老爷爷,没放在心上。 ** 在灾区支援的时间过得很快也很慢。 整天都在重复同样的事情,好像时间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去了,很快又是新的一天。可当她以为已经忙碌了很久很久,居然才熬过去三天。 累得筋疲力竭却不能休息的时候,也会有种度秒如年的煎熬感,偶尔羡慕还在寝室安稳睡大觉的室友们。 但这份经历是可以记一辈子的,她想。 每次站在满目疮痍的灾区土地上,看着天空中飞来飞去的救援机,她都更能切身感受到他,和他内心深藏的悲悯和爱。 对祖国和人民的爱。 ** 学校的志愿者队伍在这边只待一周,会有新的队伍过来接替。 准备离开的前夕,最难捱的日子已经捱过去了,灾民们脸上也开始露出笑容。 临时安置区办了一个小型联欢会,大晚上的特别热闹。 许听夏被拉着在那儿坐了很久,终于在大家开始分东西吃的时候,得空溜了。 她来这里这么多天,还没见过盛嘉泽一面。 虽然来这里本来就不是为了和他见面。 灾区那么大,安置点和救援点分了好几个,她早知道不可能那么巧碰到他,但心底还是忍不住失望。 手机前些天不小心摔坏了,在这儿也没法修,所以通讯恢复对她来说没任何意义。 不远处的欢声笑语,也没法让她开心一丝一毫。 许听夏蹲在小河边,握着坏掉的手机,心情怎么都好不起来。 她很想知道盛嘉泽怎么样了,有没有顺利完成任务,有没有受伤,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他。 她明天就要回去了。 忽然听见一阵石子摩擦鞋底的声音,许听夏回头一看,居然是上次那个老爷爷。 老爷爷还是穿着背心和裤衩,显然并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也的确是不怕冷。 他走过来,在她旁边一米的位置坐下,也不嫌石子硌屁股,连哼都没哼一声,说道:“那边在烤羊肉呢,你怎么不去吃?” 许听夏收回目光,有些垂头丧气:“我不饿。” 老头儿哼了声:“骗人。” 许听夏眼神诧异地看过去。 老头满脸笃定地解释:“今天的晚饭也是芹菜炒肉,那次你剩下的都被我捡回去喂狗了。” 许听夏:“……” 今天和第一次遇到老爷爷那天一样,晚餐是芹菜炒肉,肉和饭里全都是芹菜味儿,她只忍着吃了几小口,剩的给灾民喂狗去了。 许听夏一般不浪费粮食,那天把剩菜放在那儿也是等人来收的,结果被这个陌生老爷爷抓个正着,顿时有点不好意思。 老爷爷却没继续讨论这个话题,问她:“是心情不好啊?还是明天要走了,有点儿舍不得?” 许听夏想了想,点头:“有点舍不得吧。” 舍不得她没见到的那个人。 可转念一想,如果见到了,没准会更舍不得。 这样也算是好事。 老爷爷接着问:“小姑娘哪里人啊?” 这老爷爷虽然算不上和蔼可亲,但自带一股凛然正气,很容易让人信任。 于是许听夏也没设防,答道:“s市人,在帝都念大学。” “哦。”老爷爷点点头,“学什么的?” 许听夏:“学外语。” 老爷爷笑了一下:“学外语好,师夷长技以制夷。” 许听夏忍不住“噗嗤”一笑,她已经好久没听过这个词了,莫名觉得老爷爷像个老学究,或者老革命。 “以后想留在帝都,还是回家?” “还要读研呢,读完应该会回家吧。”许听夏轻轻摩挲着手机,嘴角扬起很浅的笑容。 盛嘉泽在s市,她是一定会回去的。 老爷爷笑眯了眼:“那敢情好,我老家也是s市的。” 一下子距离被拉进,许听夏笑得眉眼弯弯:“真的吗?” “是啊,老家是那边的,不过大半辈子都在天南地北的到处闯。”老爷爷笑了一声,“我的父亲参加过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战争,后来咱们一家定居在东北。等我入伍的时候,又被分到西南战区,一年到头回不了一次家,经过几次调职,总算是落叶归根了,儿子也在s市工作,将来退休了我就去找他。” 没想到老爷爷还真是个军人,许听夏有点惊喜。 怪不得跟某个人一样,大冷天背心裤衩不嫌冷。 “小姑娘,有男朋友没有啊?”老爷爷突然问道。 猝不及防被拉到这个话题,许听夏愣住。 “我是看你挺有眼缘的,对我胃口。”老爷爷笑得十分爽朗,“我有个孙子和你差不多大,刚毕业,最近在帝都实习,以后也是要回s市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给你个联系方式。” 许听夏嘴角一抽:“不用了爷爷……我——” “你不用太紧张,就当交个朋友,他是学翻译的,和你有共同语言哟。”老爷爷一本正经地“诱惑”她,“我孙子长得可帅呢。” 许听夏刚要坦言自己有男朋友,让老爷爷白操心了,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嗤笑。 她心口一颤,刹那间恍若跌入梦境。 梦境里清晰可辨的,是那道无比熟悉和想念的声音:“师长,您孙子再愁娶,也不能挖我墙角吧?” 第62章 (三更) 男人身上还穿着脏污的迷彩服,脸上也有些灰渍和泥渍,站在静谧的小河边垂眼看她。眸子里反射着夜色下的粼粼波光,像一片广袤银河。 许听夏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驱使着她站起来,一头扎进他怀里。 男人挺拔伟岸的身形也被她撞得晃了晃,随即笑着将她抱个满怀,温柔哄道:“好了,别让师长看笑话。” 许听夏恍然梦醒回头一看,哪还有老爷爷的影子,娇嗔地一拳砸在他胸口:“又骗我!” “嗯,我错了嘛。”盛嘉泽软下声来,抱紧她,下巴用力蹭着她头顶,“想死你了。” 许听夏努了努嘴:“你都没洗脸……” 男人往她头发里亲了一下:“敢嫌弃?” 许听夏忍不住“噗嗤”一笑:“不嫌弃。” 说完他还是走到河边用清澈干净的河水洗了把脸。 两人就地坐下来,石子硌屁股,于是他让她坐自己怀里,手指撩开小姑娘额角凌乱的发丝:“怎么过来也不告诉我?要不是大嫂打电话问你情况,我都不知道你在。还有你手机怎么回事?电话也打不通,我问了好多人才找到你。” 许听夏满脸委屈地把手机拿出来:“摔坏了……本来想借别人手机给你打电话的,可是不记得号码。” 盛嘉泽意味深长地望着她,一时间没说话。 许听夏感觉他有点生气,自己也确实让他担心了,她知道他忙,却还要白担心自己一场,过意不去地咬了咬唇。 紧接着,男人张口熟练地报了一串数字。 许听夏一愣,没反应过来:“什么呀?” “你手机号码。”盛嘉泽用力揉了揉她的脑袋,带着惩罚的力道,语气也有些严厉,“连男朋友号码都不记得,你说你是不是不像话?” 没想到自己的手机号他记得如此熟练,许听夏顿时觉得自己理亏,点点头:“唔,我回去就背,下次一定记得。” “还有下次?”盛嘉泽扯了扯唇,“现在背。” 说完,他又报了一串数字。 许听夏脑子过了一遍,只记得开头三个188,平时来电显示都是备注,她真的毫无印象,后面编也编不出来。 正磕磕巴巴的时候,男人突然凑过来,轻轻咬了一下她的唇,“错一次罚一次,再来。” 他咬得不重,但还是有点小疼,过后痒痒的,一直痒到心底。 许听夏坐在他腿中间,姿势本就暧昧,再被他这么一亲,脸都快熟透了,“那,那你再说一遍,我没记住。” 盛嘉泽又给了她一次机会。 这次许听夏还算争气,记住九位,又被罚了一个亲亲。 盛嘉泽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重复,一遍又一遍罚她,罚得也越来越认真。 后来许听夏嘴巴都被罚肿了,突然福至心灵,想到了什么。 在男人再次摁着她后脑勺打算罚她的时候,抬手扒开他的脸:“刚才你说的明明8579!我没背错!” “唔,是吗?”盛嘉泽一脸认真,“我说的是8597,你听错了。” “没有!” “听错了。” “……” 太晚了,河边的风也越来越冷,盛嘉泽把她送回住处。 在门口又抱了她一会儿。 “回去别到处乱跑了,让我担心。” “嗯。” “元旦我有假,去学校陪你。” “元旦还要好久呢。”许听夏满腹委屈。 男人低笑一声:“想我?” “才不是。”许听夏嘴硬道,“明明是你这个男朋友当得不称职。” 男人抱着她的胳膊微微一僵,沉默几秒,才在她头顶上吻了一下,轻声道:“对不起。” 许听夏原本是开个玩笑,顿时心里也难受起来:“我不是那个意思啦。” “我知道。”他低下头蹭了蹭她的鼻尖,“我的夏夏最懂事,跟着我让你受委屈了。等你毕业我们结了婚,就和大哥大嫂一样,你搬去大院跟我一块儿住,我们天天不分开,好不好?” 听到“结婚”两个字,许听夏脑袋又热了,视线躲闪开:“谁说一定要跟你结婚了……” “那你还想跟谁?我们师长那孙子?”盛嘉泽捏住小姑娘下巴,亲了一口,“你别听他唬你,他那孙子没我高,没我帅,也没我有钱。” 许听夏一脸认真:“可是人家年轻啊。” “年轻就一定顶用吗?”盛嘉泽稍眯了眼,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许听夏被调侃多了,秒懂他意思,脖子根都红了:“流氓……” 盛嘉泽摩挲着她光滑的下颌,眼神危险:“再想着年轻的,我不介意先让你尝尝老的。” “……”许听夏欲哭无泪,推他,“我要睡觉了!” 盛嘉泽不再逗她,笑了笑,趁她跑之前往她手里塞了张纸条。 许听夏回到房间展开一看,是一串正确的手机号码,望向门外忿忿地咬牙切齿:“大骗子!” 盛嘉泽这个大骗子的千层套路到底什么时候才走得完啊? 在灾区的最后一个晚上,是她来这里之后睡得最安稳的一个晚上,连梦里都是甜的。 但盛嘉泽和战友却半夜集合又去进行了一场搜救。 许听夏他们回去的车在中午,和那边交涉了一下,同意吃了午饭再发车。 许听夏正在吃饭的时候,看见救援机从头顶上飞过,停在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 然后她看见了穿着军装的师长爷爷,几名战士还有盛嘉泽,除了师长爷爷全都是整装待发的样子。 她放下才吃了一半的盒饭,朝那边靠近了些,停在部队的警戒线外。 师长爷爷眉头紧锁,铿锵有力的声音远远地飘过来,还十分清晰:“这次行动难度很大,你确定能带他们平安回来?” “师长,没有别的办法了,泥石流范围太广,后续还有二次塌方的危险,那些人如果不尽快救出来,伤亡会更惨重,其中还有我们昨夜派出去的战友。”盛嘉泽无比沉痛地说,“师长,我不希望他们成为第二个,第三个郑斌。” 师长沉默了很久,才沉重地点了下头,压低嗓音,拍了拍他的肩:“时间紧迫,那就快走吧。务必,一定,带他们平安回来。” 远处只剩下救援机的声音,许听夏再听不清他们说什么,只能看见盛嘉泽带着那几名战友越走越远。 挨着警戒线的她也很快被巡逻的士兵发现,凶巴巴道:“你干什么的?” 她身形一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一声咆哮也引起了不远处那群人的注意。 盛嘉泽回过头,看见警戒线外那道小小的身影,望着他,眼睛里依稀有泪光。 如果可以,他也想过去抱抱她。 但他没有时间了。 每一秒流失的都是人命。 最后他看了一眼她,义无反顾地踏上救援机。 螺旋桨搅着漫天尘灰,把救援机升向半空,逐渐远离她视线。 眼泪也不争气地汹涌而出,将视野变成一片模糊。 巡逻的士兵见状不敢再凶她,过了一会,她听见一声无比洪亮的“师长”。 许听夏抬手抹抹脸,巡逻的士兵正朝她身后行军礼,她肩膀也被拍了拍,是老爷爷慈祥的力道。 ** 许听夏坐在河边吹着凉飕飕的风,情绪稍微平静下来。 “很危险吗?”她问旁边的老爷爷,“是会没命的那种吗?” “盛嘉泽是我手下最得意的飞行员,也是警航最优秀的机长和救生员。”师长义正辞严地说,“我相信他能平安回来,也带着他的战友平安回来。” 许听夏手里攥着颗石子,硌得掌心疼。 “小姑娘,你知道吗,盛嘉泽以前有个战友,跟他同年进部队,也是个优秀的飞行员,在一次任务里牺牲了。”师长叹了一声,“他很内疚,他觉得他原本能救下那名战友,却因为执行了上级的撤退命令,眼睁睁看着战友尸骨无存。” “因为那件事他患上了轻微的心理创伤,上级想着把他调去警航检修飞机,就当是休息,等过段时间再调回去,可结果呢。”师长摇了摇头,轻嗤,“这小子自己默不作声地进了救援队,整天不要命似的干。” “你别看这小子表面上什么都无所谓,他骨子里就是个犟驴。”师长在她面前蹲下来,面容慈祥地望着她,拍着小姑娘的肩膀叹道,“他心底有执念,就一定要把它完成。” 许听夏忍不住抽搭了声,擦掉刚流出来的眼泪:“可是他没给我写遗书呢。” 这是她提出的要求。 每次去执行危险任务之前,都要给她写一封遗书,他不回来,她不看。 所以他一定要回来。 “傻姑娘,他会回来的。”师长笑了笑,“我要退休了,还等着他带那些小毛头振兴我师部呢。” 许听夏仰起头一脸认真地望着老爷爷:“那他以后还要当更大的官么?” 师长反问:“你想他当更大的官儿吗?” 许听夏摇摇头:“不想。” “你这丫头,说你傻还不承认。”师长笑眯了眼,力道颇沉地敲了敲她额头,“你男朋友是要成大器的,你捡着宝了知不知道?” 许听夏还是摇了摇头。 几秒后,她轻轻摩挲着手里的石子,瓮声瓮气地说:“我知道他很优秀,可是我也知道,优秀的人要承担更多。” 如果他只是一名普通飞行员,像今天这种危险的任务根本不会交给他。 甚至如果他只是个普通人,对于这场灾难不过也就是在家里唏嘘一声,然后继续过自己平静安稳的生活。 可他是盛嘉泽,是唯一能将那些人救回来的盛嘉泽。 所以他要赌上自己的命,去救那些人。 许听夏低着头,把石子用力攥进掌心里:“不管他是谁,还是要成为谁,我只希望他能好好的。” “放心吧,他会好好回来的。”老爷爷拍了拍她的肩,“他可让我给你带话了,等他回来,你得答应嫁给他。” 许听夏吸了吸鼻子,眼睛又不争气地湿润了。 那个坏蛋。 第63章 (四更) 许听夏回去了,但又没完全回去。 她的心好像还落在灾区,整日里忧心忡忡,魂不守舍。 不是上课听着听着开始走神,就是出门连钥匙都忘带,或者走了一半忘记自己是出门干什么的。 这种状况在她刚失去父母那阵子曾经有过,已经过去很多年了。 盛嘉泽身上带着她给的平安符,她又去附近最有名的寺里求了个平安符,特地写了他名字放在床头供着,睡前念念佛经,希望能更灵验一些。 枉她一个学过马克思的现代知识青年,不得不迷信这种怪力乱神的东西,因为实在没有其他寄托了。 许听夏想要的那款手机学校附近店里没现货,还不如网购,下了单要七天才能发过来。 然而手机的事还没解决,初禾突然哭哭啼啼地跑来学校找她,说褚南洲受了重伤,在s市医院,抢救过来还在昏迷。 两个姑娘立刻买票回s市。 许听夏坐不了飞机,自从那场空难后坐上飞机就会吐,于是她们赶的最快一趟高铁,到s市也用了好几个小时。 下高铁后许听夏火速拦了辆出租,进去后对司机说:“师傅,去市医院。” 话音刚落,初禾紧接着道:“师傅我们不去市医院,去这个地址。” 说着在许听夏一脸懵逼的注视下把手机举到前面。 车子开出去,许听夏疑惑地问她:“为什么不去医院啊?” “那个,刚刚我朋友发消息过来说换地方了,在另一家医院。”初禾煞有介事地说。 许听夏半信半疑,不过也懒得多问。 出租车开了很久,她都快打盹睡着了,才终于停下来。 许听夏朝外面一看,是老市区的一处旧院,什么牌子路标也没有,看不出是什么地方。 但门口有岗亭,里面站着个直挺挺的兵哥哥,手里还抱着枪。 “这是哪儿啊?”许听夏问正在扫码的姑娘。 初禾一本正经地说:“军区医院。” 别说许听夏懵,连司机师傅都懵了:“这是军区医院?” 虽然有些地方在地图上都不显示,神神秘秘讳莫如深,但干了几十年的当地老司机还是多少知道些的,初禾骗得了许听夏骗不了他。 她把钱付过去,看了眼要笑不笑的司机师傅,说:“钱到了哦您看一下。” 生怕露馅,说完便拉着许听夏火速下车。 “这医院怎么连个牌子都没有啊?”许听夏无比认真地看了看里面郁郁葱葱的院子,和那栋十分气派的大楼,楼顶上肃穆鲜红的五角星和八一标志让她并没有怀疑初禾的话。 初禾于是继续一本正经地哄她:“这种地方都是没牌子的,因为不能被外面的人知道。” 可是你刚刚告诉司机了呀……许听夏心里嘀咕道,但没说。 初禾是提前开了证明的,给门口执勤的士兵一看,就放她们进去了。 许听夏直到走进那栋大楼,才感觉到不对劲。 说是医院,那格局和陈设却不像,里面也太过安静了。 许听夏被初禾拉着上楼,拐了几个弯,刚想问她到底怎么回事,突然看见那个“重伤在医院抢救后昏迷”的人穿着制服从某扇门里溜出来,压着嗓音朝她们挥手:“赶紧的!怎么那么墨迹呢都快开始了!” 原来这是一个庄严的大厅,里面坐着的全是制服笔挺的军人。 许听夏有点不敢进去,却还是被初禾推着进去了,坐在最末一排的角落。 主席台顶上拉着的红色横幅上写着“表彰大会”和“授衔仪式”的字眼,但她放眼望去,并没有找到熟悉的身影。 初禾和褚南洲不知道哪去了,她也没找到。 突然,大堂里奏起国歌,所有人肃立,她赶紧站起来,腰杆挺得特别直,神色恭敬又认真。 这会儿她隐隐知道是干什么了,心底的激动无法自抑,直到刚才她走进的那扇门重新打开,穿着深蓝色军装的男人迈着沉稳而精神的步子走进来,仿佛所有的光都打在他身上。 虽然一同进来的有三个,但她只能看到那一个。 最高,最帅,也最令人心花怒放。 他从她侧面经过,带起一阵风,没看她一眼,她却知道他也感觉到了自己的气息。 他们笔直地走向前方,站在万众瞩目的台上,像山峰那样站着,顶天立地,令人骄傲。 看见他最为肃穆的军礼,胸前的军功章又添上一枚新的,许听夏不禁想起多年前他状似玩笑的话—— “我身上的疤可都是战绩,是功勋,抹掉了多可惜。” 是不是每一道疤,都对应着他胸前的一枚勋章? 许听夏是破例被允许进来观礼的。 但授衔仪式这样严肃的场合,她也只能是看一看,甚至不能和她的男人有一个眼神的交汇。 他始终目视前方,站得笔挺而端正,而她始终目不转睛地望着他,藏不住满眼钦慕和迷恋。 她十六岁时喜欢的男人,依旧如此令人心动。 她喜欢他五年了。 从十六岁到二十一岁,还有将来的年年岁岁。 仪式结束之前,许听夏先溜出去了,怕一会儿大家都要出去,看见她影响不好。 院子里的一个角落传来褚南洲破音的吼声:“什么?!” 初禾笑嘻嘻:“嘿嘿,就是借你用一用啦,你哥说要给她个惊喜,不能提前让她知道,那我有什么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帝都把她弄到这儿来?” 褚南洲冷笑一声:“所以你就说我重伤要死了?” “是重伤,没要死了。”初禾无比认真地纠正。 褚南洲:“那有什么区别?老子都进icu抢救了还在昏迷老子自己都不知道?” “对不起嘛。”初禾抬手摸摸他脑袋,哄道,“你哥让我办事我敢不办好吗?这是我想到最合适的方法了,总不能说是你哥重伤吧?那夏夏估计得晕过去……” “又摸我头!”褚南洲开口凶巴巴,到后面气焰消了下去,“你别以为每次摸我头都管用……” 初禾像挠小猫似的挠了挠:“这不是挺管用嘛。” “管用?”褚南洲轻呵一声,不知道做了什么,伴随着初禾一道吸气,“这个也管用?” 许听夏悄悄往那边瞄,可树丛掩着,什么都看不见。 但褚南洲肯定没做什么好事。男人嘛…… 果不其然,一向大大咧咧的初禾嗓音都细了些,带着点羞:“褚南洲,这是在军部你想死啊……” “哦?”男人笑了声,坏得不行,“可这里是监控盲区。” 许听夏听得都耳根发热,可还是忍不住想一窥究竟。 突然,从后面伸来一条手臂将她捞走了。 ** 看着男人无比正式的军装,许听夏跃跃欲试地抬起手:“我能摸摸嘛?” 褪去礼堂里那身不可亵渎的凛然正气,盛嘉泽倚着车门笑得懒懒的,是一贯在她面前的随意模样:“都是你的,随便摸。” 许听夏笑得合不拢嘴,也顾不上是在军部停车场,戳了戳他的腰,胳膊,胸口,还有肩膀上,“咦”了一声:“你有三颗星星啦。” “嗯。”盛嘉泽搂住她腰,俊脸压下来,“你男朋友棒不棒?” 许听夏无比认真地点点头:“棒!” “那是不是该奖励一下?”他抵着她额头,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尖,灼热的呼吸渡过来。 “你不是都奖励过了吗。”这地方太让人有压力,许听夏在他怀里都忍不住紧张,哪敢肆无忌惮地亲热,抬手摸摸他胸口的军功章,惊叹道:“好漂亮啊。” 盛嘉泽闷闷地笑了一声:“学会跟我打马虎眼了?” “……没有。”许听夏眼皮颤颤的,小心脏早就抖得不行,试图跟他讲道理,“这个地方,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盛嘉泽说着将她抱起来放在引擎盖上,又脱下帽子罩在她头顶。 军帽沉甸甸的,帽檐对她的小脑袋来说还有点大,几乎遮住了半张脸。 “这不就好了?”男人对着她的唇吻下去。 许听夏脑子秀了逗,居然真被他唬住,以为这样就没人能看见她。一开始就没反应过来,紧接着被男人亲得七荤八素的,浑身软绵绵地靠在他怀里,大脑缺氧思维也变慢了。 直到不远处有脚步声靠近,还有人说话的声音,盛嘉泽把帽檐转了个角度,她才突然脑子一嗡—— 这不是那个古老的故事,掩耳盗铃么? 整个人从头到脚一麻。 还没来得及从他怀里挣脱,一道熟悉的声音顺着初冬微凉的空气飘过来,浑厚里带着愠怒: “有那么猴急吗?盛嘉泽!你要脸不要?” 盛嘉泽笑得胸膛颤抖,把帽子戴上,羞得没脸见人的小姑娘搂进怀里,护得紧紧的。 那人哼了一声,却泄露出一丝笑意:“先把结婚报告打上来!没结婚就在这儿卿卿我我的,像什么话?” 旁边不知道谁接了句腔:“师长您真是老古董了,现在年轻人都这样,习惯就好。” “……”许听夏恨不得整个人钻进他衣服里去。 第64章 (一更) 送走那群人,许听夏不想在这儿再多待一秒,再面对一次社会性死亡,赶紧拉着盛嘉泽上车开溜。 今天虽然气温低,但天气很好,盛嘉泽又把帽子戴在她头顶上遮太阳。 之前戴着帽子看不出来,许听夏这才发现他头发居然那么短了,有点惊喜:“你剪了寸头呀?” 她还没见过盛嘉泽这种正儿八经的寸头。 这男人挺臭美的,以往发型虽然不浮夸,但每次站在那些学生和同事旁边还是要明显精致许多。放在以前上学抓仪容仪表的时候,就是在允许范围内拼命整花样的那种同学,可又整得很低调。 就算是看上去差不多的寸头,也可能带着些小心机,再加上他这张祸国殃民的脸,怎么都比别人更好看。 可今天脱了军帽,头顶上是老老实实的一层寸头,像超市门口十元店剪出来的那种,许听夏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又被扎痛手心笑着缩回来。 盛嘉泽看着小姑娘只觉得可爱,发动车子,从后座拿了件外套放她腿上,然后意味深长道:“这不是要养家糊口么,该收心了,不整那些花的。” 许听夏忍不住“噗嗤”一笑,故作不屑地努了努嘴:“谁要你养了?我有钱。” 盛嘉泽挑眉:“哟,你哪儿来的钱?抢银行?还是中彩票啊?” “你别瞧不起我。”许听夏瞪了瞪他,神神秘秘地说,“就不告诉你,气死你。” 盛家揉了揉她的脑袋,不计较她的小孩儿脾气。 许听夏现在每个月稿费都有大几千,运气好的时候上万,全都攒在她的小金库里,到时候给自己添嫁妆。 已经麻烦小姨这么多年了,结婚的时候总不能还要她破费。 许听夏给初禾发了条消息,说他们先走了。 路上她一边跟着车载音响哼小曲儿,一边百无聊赖地东张西望,看来看去还是自家男人最养眼。 于是她偷偷拍了一张驾驶座上开车的男人,发到朋友圈里: 【寸头是检验帅哥的标准!不接受反驳!】 下面很快有人回复: 【666】 【卧槽这军装有点帅!】 【呜呜呜这年头帅的都上交国家了,为啥你还有?哪充的vip带我一个~】 许听夏一一回复那些留言,又重新点开她随手拍的照片,嘴角压都压不下来。 盛嘉泽这个狗男人,怎么就越看越帅呢? 他都三十多了怎么就不老呢? 可真让人愁。 许听夏回来得巧,晚上褚丹秋有个老姐妹办生日宴,一大家子除了带娃的卢倩夫妇都一起去了。 但褚南洲半路开溜去找初禾,就只剩下他们俩。 跟着长辈出门总是很无奈,明明只想埋头吃东西,却时不时被cue到应酬。 许听夏还好,性格佛系干啥都行,盛嘉泽是最烦这些人情世故的,不然以他这脑子,跟二叔去做生意也能混得风生水起。 “嘉泽,过来。”盛皓又在叫他。 跟许听夏一起选小蛋糕的盛嘉泽明显烦躁地啧了声。 盛皓一个劲朝许听夏使眼色。 他知道就这小姑娘能治得了他儿子,别看个子小小的性格也软,让他往东不他不会往西。 “过去一下吧,人家等着呢。”许听夏嗓音柔柔地哄他,“就一下,我陪你一块儿。” 刚被迫应酬了好几个大叔大妈的盛嘉泽表情依旧不太爽,但还是有了点动摇。 许听夏朝他眨眨眼:“好嘛,不说话也行。” 可太愁人了,为什么有的男人三十多岁了还要哄? 好在哄盛嘉泽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事儿,说两句软话撒个娇,他再不愿意也得干。 两个孩子终于乖乖过来,盛皓眉眼间都是满意,对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故作谦虚道:“我这儿子还没定性呢,让你见笑了。” “哪里哪里,嘉泽真是越长越帅,一表人才啊。”中年男人笑呵呵道,“听说又立功了?人现在可是正团级大校,比你当年厉害多了。” 儿子被夸,盛皓掩饰不住满脸得意:“就这点儿比我强。” “你可拉倒吧,长江后浪推前浪,你不承认也得承认。”中年男人拍了拍盛嘉泽的肩,看向旁边的小姑娘,“这是?” 原本一言不发的盛嘉泽难得唇角勾了下:“我未婚妻。” 怎么就未婚妻了? 许听夏只愣了一秒,赶紧冲面前的大叔笑得甜美乖巧:“叔叔好。” 中年男人连连点头,笑眯了眼:“哎,真乖。” 盛皓比刚刚介绍儿子的时候还骄傲:“我这儿媳妇儿好吧?” “好得很,我都想要你让给我了。” “做梦。” 终于可以安心吃东西了,许听夏把刚才选好的蛋糕拿到休息区,看了眼盛嘉泽手里的鸡尾酒,皱眉:“这都什么天了你还喝冰的?” 盛嘉泽第一口还没进去,手下意识地放下来,嘴上还挺硬:“这都什么天了也不冷,我一个大男人喝点儿冰的怎么了?” “那你老了也要生病的。”许听夏很热衷于未雨绸缪,总是拿“你老了怎么怎么样”阻止他做这做那,说要从现在开始养生。 这让一直以来对保温杯泡枸杞等行为极其不屑的盛嘉泽很是苦恼。 但没办法,他只有听话这一条路。 就算他不想听,他的身体也会很诚实。 酒杯放下来,他故意用勺子抢了一口她的小蛋糕,满眼宠溺地轻嗤道:“管家婆。” 许听夏努了努嘴,哼了声:“你不爱管就不管你了,刚那叔叔还想让我去给他当儿媳妇呢,他儿子肯定比你听话。” 尽管知道她是说着玩,盛嘉泽还是受不了,起身坐过去把人搂进怀里确认归属权:“我听话,我全世界最听话。” 许听夏笑得眉眼弯弯,凑上去奖励一个亲亲:“听话哦。” 盛嘉泽低头蹭她鼻尖,捧着她的脸又亲一口:“嗯,听话。” 晚上他们没回盛宅,去了盛嘉泽在s市的住处。 本来以为需要打扫收拾,没想到进去后一尘不染,像是提前打扫过的,陈设却还是跟以前一模一样。 这是她生活过三年的地方,到处弥漫着熟悉的气息。 许听夏换了鞋,刚要往以前的卧室走,却半道被人截住。 后背贴上一片坚硬和温暖,双臂像铁钳一般禁锢着她,动弹不得,蔓延在耳后和颈侧的灼热气息更令她浑身酥麻。 “去哪儿?嗯?”男人轻轻衔住她耳垂,手掌也沿着腰线往上滑,“你的房间在那边。” 呼吸一瞬间乱了,脑子也阵阵空白,许听夏软在他怀里,嗓音细得不像她自己的:“哪,哪边……” 盛嘉泽将她抱起来,同时低头吻住她唇:“我带你去。” 在一起两年多,他们没少像这样久别重逢,入骨思念,却从来都是点到即止。 虽然对彼此的身体已经足够熟悉,他知道她所有敏感的地方,她也能闭着眼准确地摸到他身上每一处疤。 但谁都明白今天不同。 空调没开,冷空气毫无阻隔地大面积侵袭上来,她只能依着他的身体取暖,火热包裹着冰凉,要将她捂化,淌了满地春水。 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仿佛整个人已经不属于自己,意识一点点碎掉,所有的感官都脱离,附着到另一个人身上。 而她心甘情愿失去这一切,只为了跟他密不可分。 夜深人静,在被窝里紧紧地贴着,背后还能感觉到男人尚未平复的心跳,起伏的胸膛里温热的搏动。 许听夏觉得自己去了好几回,又被硬生生拖回人间,那人却也只是呼吸乱了些,还记着往日仇,故意吊着她逗她:“喜欢年轻的?嗯?” 那些画面不能想,一想就浑身燥热,没脸见人。 许听夏把被子往上拽了些,试图把脸遮住,但很快被男人发觉了她的小动作,攥住她手,顺便揉进掌心,脑袋也凑过来亲了一口她脸颊,“不热吗?还往里钻?” 许听夏咬咬唇,脖子往一边缩:“热。” 以前一个人睡觉睡不暖,现在两个人钻一个被窝,又热得不行,就没有什么完美的法子么? 盛嘉泽笑得沉沉的,夹着点坏:“那把被子掀了?” 许听夏紧张得整个蜷住:“不要!” 虽然现在两人也是毫无阻隔地抱着,但只要看不见,她就可以假装不知道。掀了被子她可真就是砧板上的肉,一览无余。 男人在这方面似乎天生脸皮厚,以前光着上身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就没见他不好意思,到了这种程度更是出神入化地恬不知耻。手在被窝里也没停下使坏,没尽兴的地方继续尽兴,嘴上继续逗她:“该看的都看过了,以后还要天天看的,害什么羞?” “……想得美。”许听夏红着脸瞪他,“别人说了,不能天天。” 盛嘉泽把脸埋进她脖子,一口一下地往前挪,嘴里含糊不清地低喃:“那别人还说什么了?” 许听夏竭力控制着呼吸,唇瓣咬得发白。 盛嘉泽附到她耳边,气声沉沉地,然后翻身压住她。 许听夏又坠入梦里,满脑子只有男人刚刚充满诱惑的嗓音——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宝贝儿,我们明天早上再睡?” 第65章 (二更) 盛嘉泽正在休假,单位批了他一周假期,是他自己请的三天,也是师长体谅他和许听夏,特意多给到一周,让小情侣好好腻歪腻歪,聊慰相思之苦。 两人回到帝都后,在不影响她上课学习的基础上,几乎天天厮混在一起。他以前住的公寓正好空着,就又短租下来当做两人的甜蜜小窝,比在酒店里舒服。 今年的雪下得比以往要早。 那天他们开着空调在屋里做,许听夏被抱在落地窗前,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 第二天,盛嘉泽在楼上天台给她堆了一个大大的雪人。 许听夏七点钟起床就看到,那雪人必定六点前就开始堆了,鼻子是胡萝卜做的,像匹诺曹一样长。 男人从身后抱着她,天寒地冻,他怀里却无比温暖:“以后每年初雪都给你堆雪人,好不好?” 他不想再看见她在梦里哭了。 离开的人再也做不到的事,他全都可以做到。 他不会再让她哭。 头顶有飞机飞过去,很远,只能看见点点闪烁的红光,许听夏仰着头,突然问:“开飞机是什么样的感觉啊?” 盛嘉泽下巴靠在她头顶上,也看着那架远去的飞机,沉吟几秒后说:“就和你开车差不多。” “怎么可能?”许听夏努了努嘴,不信,“会开飞机的人都特别厉害。” “嗯。”他点头肯定了自己,“是挺厉害。” 女孩仰着头,长久地望着天空,眼里带着羡慕和希冀,还有隐隐约约的失落。 那也是她到过的地方呢。 她也曾看过棉花糖一样的白云,睁眼看云层之间的折射的阳光,看机翼在云朵间划出长长的痕迹。 可她再也看不到了。 她的男人翱翔在蓝天之上,那是她遥不可及的远方。 ** 大四的课程很少,有很多余地留给需要实习找工作的同学,像许听夏这种既不用备战考研,也不用找工作的保研人士其实闲得很。 她本来应该是很闲的,但日子却过得十分忙碌,盛嘉泽不知道她在忙什么,但总觉得这姑娘背着自己有什么小九九。 他来帝都休假的时间不多,以往只要他过来,不管是两三天,一天还是半天,两人都会去那间小公寓里待着。 有时候也不上床,就那么抱着她看看电视,打个盹儿,就觉得所有的疲惫都烟消云散。 但这次他休假五天,许听夏是抱着电脑过来的,一天到晚待在书房,还神神秘秘地不准他偷看电脑。 每次他进去送个水果零食催她睡觉什么的,许听夏都会无比警惕地关上电脑,然后让他赶紧出去。 这已经很明显是有事情瞒着他。 盛嘉泽旁敲侧击地问初禾,也没问出点什么。 他还有两天归队,许听夏半夜依旧泡在书房,做那件严肃到令她废寝忘食的事情。 盛嘉泽担心她身体,怕等他归队后这丫头每天连饭都不记得吃,找了开餐厅的朋友让人每天送饭,号码留的是她的号码。 安排好后,他去书房找许听夏,顺便给她送牛奶进去:“我一会儿推个人给你,你加一下,每天想吃什么跟她说。” 许听夏刚又把电脑合上,十分认真地点点头:“好。” 她对他倒是不敷衍。 “牛奶记得喝。”盛嘉泽提醒道。 许听夏忙不迭答应:“嗯嗯。” 早上五点多,盛嘉泽的生物钟就醒了,是准备晨练的时间。 他手臂下意识地在床上捞了捞,却没抱到熟悉的温香软玉,另一边床褥触感也是冰凉的,似乎没人躺过。 男人顿时清醒过来,皱着眉走出房间,推开书房的门。 小姑娘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身上还穿着单薄的短袖,电脑屏幕却还亮着,显示着编辑到一半的文稿。 盛嘉泽一开始没看懂,但往上翻了翻,越来越觉得熟悉。 他看出这是一篇小说,但越看越觉得像是她自己的日记,从少女心动到暗恋成真的日记。 心底如浪潮汹涌,掀起从未有过的惊涛骇浪,他颤抖着手不留神将文档最小化,看见一张连他自己都快不记得的旧照片—— 刚进警航救援大队的时候,和队友们一起拍的照片。 这张照片是留在队里的,他没存。 算着到小姑娘手里的时间,应该已经久远难追忆了。 为了在截止日前修好出版稿,许听夏忙到凌晨四点多才忍不住迷迷糊糊地倒下。刚睡了一会儿,就感觉到身边有动静,但她实在没力气起来,连眼睛都睁不开,意识昏昏沉沉地继续往下坠。 过了很久,耳朵旁鼠标滚动的声音才逐渐清晰。 她缓缓地睁开眼睛。 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下个人,正津津有味地看着她小说,而她肩膀上盖着一件男式开衫。 “醒了?”盛嘉泽看她一眼,将她的后脑勺揉了揉,脑袋转过来对着电脑屏幕,“过来看看,你这儿写得不对。” 许听夏整个人还是懵的,介于是坦然面对一件毁灭□□件的发生还是继续假装它没有发生之间,而身体的本能是装傻。 “我那次有那么凶吗?那是鬼半夜给你煮红糖水揉肚子?”盛嘉泽一脸不满,“生理期还逛街走两万多步,你说你是不是该?” “我,你……我这是瞎编的!”许听夏慌得语无伦次,“我没写你……不是,这不是我写的……” 盛嘉泽笑得好整以暇:“那是小狗写的?” “……”许听夏咬了咬唇,知道这事儿是瞒不了了,小心翼翼地问:“你看了多少了?” 她已经快修完了,这些都是后面的故事,他应该没看到前面吧? 应该不知道自己从那时候就开始暗恋他…… 盛嘉泽放开鼠标,侧身望着她,桃花眼像淌了一池春水般潋滟:“该看的都看了,不该看的也看了,倒是不知道你早就对我图谋不轨。” “我没有……”许听夏心虚地垂下眸,两只手快要绞成麻花,嘴硬道,“那是你说的,我那个年纪的感情,不确定因素太多。” 男人目光一动,嘴角抽了抽。 许听夏煞有介事地说:“说我喜欢你只是因为见过的人太少,世界也太小。等我见过更多的人,就会觉得不过如此。我觉得你说得对,所以当初我可能是瞎了眼。” 她明明说着这样的玩笑话,盛嘉泽心底却忍不住一阵酸涩。 他不知道她喜欢了他那么久,从自己只把她当个小孩的时候,就已经将他放在心底,将暗恋埋在了心底。 该是有多煎熬,又多么深沉。 那些年她说过的话有许多都已经记不清,但他至今还能想起那一句—— “如果我喜欢一个人,就会一直一直喜欢下去。” 那时候她望着他,目光如炬,眼圈泛红,连每根头发丝都带着倔强。 那不是属于孩子的倔强,而是少女在守护着她见不得光的暗恋。 盛嘉泽叹了一声,将她拥入怀中。 披在肩上的开衫掉了,取而代之的是男人温暖而坚定的胸膛,和他宠溺至深的嗓音,依稀夹着些更意:“傻姑娘,记仇呢?记那么清楚?” “唔。”许听夏咬住他胸口的衣服,却还是忍不住湿了眼眶,“记着呢,要跟你算账。” “你想怎么算?”盛嘉泽低头吻着她发心,将脸埋进她柔软的发丝,藏住眼角泛起的湿意。 这辈子除了母亲去世,他没曾落过一滴泪,但小姑娘沉重而久远的心意就像一根细长而尖锐的丝线猝不及防钻进心底,绕成打不开的结,将心脏绞得剧痛。 原来他曾得到过女孩珍贵无比的情意。 他曾在一无所知的过去,辜负过她。 “当我的小公主好不好?”他轻吻她额头,无比虔诚和珍视,“让我一辈子照顾你,疼爱你,像你从前喜欢我那样喜欢你。” “不对。”他含住她鼻尖,“是比爱祖国还要更爱你。” 许听夏抱紧他的腰,笑得眼泪哗哗:“傻子,我才不信呢。” “我会让你相信。”他低头吻住她的唇。 交缠的气息又有燎原之势,许听夏下意识地环住他脖子,男人也默契地将她从椅子上抱起来。 东方渐白,天快要亮了,他们才走进卧室。 盛嘉泽把她放在柔软的被褥里,温柔地抱着吻着,手指穿进女孩冰凉的发丝,并没有像往常那样,为所欲为。 许听夏觉得意外,刚想问,就被男人拉过来的被子盖住,掖得紧紧的只剩一个脑袋露在外面,贴在脸颊上痒痒的头发也被他拨开,掖到耳后,再亲了一口她光洁白皙的额头:“睡吧,先睡一觉,我去超市买点儿菜,今天做你喜欢的小龙虾。” 许听夏朝他眨眨眼:“我有点上火,要蒜蓉的不要麻辣的。” 盛嘉泽笑了一声:“好,那再加个凉拌苦菊。” 许听夏被吓得瞪圆了眼睛:“不要!” 盛嘉泽不再逗她玩,摸了摸小姑娘因为激动蹭乱的头发,“好了,我去泡壶菊花茶。” 走之前,附在她耳边轻声道:“公主晚安。” 然后帮她关上了遮光帘。 卧室里变成漆黑一片,困意也紧接着袭上来。 许听夏闭着眼睛,在心底回了句晚安。 正文完结 许听夏的小说在四月出版了。 同学们忙于各种实习报告和毕业论文,辗转于招聘会和面试的时候,她也焦头烂额地准备着出版社为她举办的签售会。 有前辈告诉她要签一整天,签完人都麻了,还得保持微笑跟书粉合影,跟出版社爸爸们应酬。 签售会进行得还挺顺利,除了写字写得手疼,还不能休息太久。书粉也都没想到她长得这么好看,要跟她合影的特别多。 许听夏笑得脸都僵了,剪刀手比出了ptsd。 她这辈子拍照都不愿再比剪刀手,但除了剪刀手,她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动作可以做。 盛嘉泽总说她拍照傻样,但她长得好看,所以傻也傻得好看。 许听夏以为她的书粉全都是女孩儿,却没想到也有个别男生,着实吃惊住了。 签售会结束后,有男生想要她联系方式:“大大我真的很喜欢你,我们可以加个微信吗?” 许听夏还没来得及拒绝,肩膀就被熟悉的力道勾住。 “不可以。”盛嘉泽漫不经心地望着那个男生,“她男朋友不准她加男粉丝的微信。” 这会儿还有一部分粉丝没走,闻言都炸开了锅。 “哇,这是大大的男朋友?长得好帅……” “诶有没有发现气质特别像《春光》的男主?桃花眼,漂亮死了……” “他真的是开飞机的?” “卧槽!你们快看这个照片!” “这不是那年阅兵式的空军小哥哥吗?我都快忘了,我说怎么剧情那么眼熟呢!还以为是编的!” “天呐,小说男主原型……这是我第一次觉得原型比小说里还帅……真的绝了啊!” 为了避免引起更大的骚动,工作人员赶快将他们带走了。 许听夏跟着盛嘉泽到停车场,才突然想起来什么:“不行呀,我还不能回去,编辑说一会儿他们有聚餐,让我一块儿去呢。” “去干嘛?”盛嘉泽仰着下巴吊着眼梢,痞痞地带着些不满,“就刚刚那个塌鼻梁招风耳的男的眼睛都快掉你身上了,还跟他们去吃饭?” 这男人醋劲大,连不如他的都不放过,许听夏无语又无奈:“那个是活动方雇的摄影师啊,不看我看谁?” “许听夏。”盛嘉泽突然连名带姓地叫她名字,语气有点严肃。 许听夏一愣:“啊?” 男人无比认真地望着她说:“今天是我们在一起的第1167天纪念日,你确定要跟别人一起吃饭?” “……” 虽然这个理由荒唐得可笑,许听夏还是跟他走了。 盛嘉泽是今天才从s市赶过来的,休假三天,坐最快的航班赶过来,就为了和她待久一些。 自然不希望把时间浪费在和无关人士的聚餐上。 可许听夏这个小财迷,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签另一本书的出版合同,还一本正经地在他面前算稿费。因为版税比第一本还高,兴奋得眉飞色舞。 盛嘉泽见她开心成这样,也不禁动容,从背后环住她要跳起来的身子,下巴搁在她肩膀上:“这么有钱?” 许听夏笑得眼睛发亮:“对呀,签完这本我要发财了!” “那你可比我挣得多。”盛嘉泽笑着把脸埋进她脖子里,“以后该你养我了,小富婆。” 许听夏信誓旦旦:“没问题,我养你就我养你。” “那我还不起怎么办?”他轻轻含住她耳垂,熨热它。 许听夏很快被撩得浑身发烫,嗓音也微微颤抖:“唔……不用你还……” “不行,我这人不喜欢欠的,尤其是欠小姑娘,多没面子。”盛嘉泽挑开她裙子上的蝴蝶结,“你说,按次数还是包月?” 许听夏听得云里雾里,被放在书房的桌上,整个人也像是飘起来,嗓音细细软软的:“什么?” “劳力抵债。”他身体力行告诉她什么叫劳力,将女孩的叫声吞入腹中,“按次数还是包月?嗯?” 她一整晚也没答上来。 ** 许听夏毕业典礼那天,盛嘉泽穿着庄严的军装出席,将他的女孩接出象牙塔,带她走进新的世界。 自从两人在一起后,他的厨艺越来越好,会的菜式也越来越多。每次许听夏说想吃什么,他都会把那道菜练好,然后来帝都做给她吃。 作为毕业礼物,他亲手置办了一桌烛光晚餐。 桌上全是她爱吃的菜,还有据说很贵但她并不怎么懂的红酒。 喝在嘴里却是绵长回甘,带着微微的眩晕感和幸福感。 后来他们端着杯子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毯上。她喝的是酒,他的是饮料。盛嘉泽把酒给戒了,如今是烟酒不沾。 许听夏偎在他怀里,有点醉意,但又没完全醉,指着天上笑眯眯地说:“我要那颗星星,你可以摘给我吗?” “好啊。”男人侧头亲了亲她的鬓角,“你闭眼。” 许听夏乖乖闭上眼睛。 过了一会儿,盛嘉泽把手放在她面前,勾了勾唇:“可以睁开了。” 许听夏满眼期待地睁开,视线还是朝着那颗星的方向,居然真看见那颗星星到了面前,亮晶晶的,闪的不行。 但她紧接着感觉到不对劲。 那不是一颗星星。 那是被男人捏在指尖的一枚钻戒。 许听夏抬手摸了摸。 “拿了我的星星可就是我的人了?”盛嘉泽无赖地笑了一声。 她立马把手缩回来,瞪他。 盛嘉泽依旧满脸痞坏,语调上漫不经心,望着她却是深情款款:“不拿也是我的人。” 说着执起她左手,把钻戒圈进女孩纤长的无名指,抬起来亲了亲:“刚刚好,果然是我的人。” 许听夏不满地娇嗔:“哪有你这样求婚的?一点都不浪漫!” 盛嘉泽端起果汁喝完,拎着杯脚懒洋洋的:“喜欢浪漫的?” “废话。”许听夏有点委屈,“你不能因为你不喜欢,就对我这么敷衍。” “我可没说我不喜欢。”盛嘉泽抬手勾了勾她的下巴,像挠小猫似的,笑得痞坏又宠溺,“也没敷衍你。” 许听夏心说这还不叫敷衍。 后来他蒙上她的眼睛,将她带到楼顶。 这里每逢初雪就会有一个雪人,而现在,停着一架小型飞机。 盛嘉泽把手拿开时,听到小姑娘轻微的吸气。 他握住她的手,问她:“还想看天空吗?” 她微微更咽。 “想不想去更高的地方?” 许听夏用力点了点头。 盛嘉泽抱住她,在她耳朵边低声说:“那跟着我,别怕好吗?” 她手指冰凉,不是被风吹的。 但她还是无比信任地点了点头:“嗯。” 许听夏第一次坐在飞机的驾驶舱。 盛嘉泽蹲在她面前,仔细地帮她扣安全带,扣完后摸摸她的脸:“还好吗?” 许听夏“嗯”了一声,忍着微微的眩晕感。 不过很神奇,这次她没有想吐。 “夏夏,我想带你去看最美的地方,比地面上任何地方都要美。”他执起她的手摩挲着钻戒,感觉到她手心紧张出汗,耐心地哄,“跟我去,好不好?” 许听夏望着男人坚定的目光,唇角浅浅地弯起来:“好。” 她想象过无数次他开飞机时的样子,可当真正坐在他旁边的时候,所有想象中的画面都不及万一。 那么风姿飒爽,从容自信,带着睥睨天下的游刃有余,操纵着如此复杂的机器就犹如操控自己的身体一样轻松。 就像那天,在天空中为她画下那颗心的时候。 他带着她平稳地升空,比之前任何一次的体验感都要好,因为空难而埋下阴影的那颗心也出奇地平静。 她不再惧怕任何,她相信他能带着她平安落地。 相信他能用生命去拯救那些人,也会倾尽一切来守护她。 他是天空中肆意翱翔的雄鹰,也是她从天而降的神祇。 夜晚的城市在脚下绵延成灯火片片,她看到了男人口中最美的风景。 无论是天涯海角,还是九万英尺的高空。 他可以带她去看任何她想看的风景。 是测算好的完美风速,盛嘉泽将飞机悬停在空中。 眼下的霓虹万丈就好像一幅画,整个城市都被收笼在一双小小的眼中,闪烁的像星星,挪动的像蚂蚁。 许听夏很久都忘了呼吸,甚至忘了自己在什么地方。 突然,那些灯光开始有规律地变化,整个城市最耀眼的灯光,不约而同地开始变化。 像天空中遍布的繁星,闪烁着闪烁着,在她面前摆成不可思议的形状。 有绽放着的硕大的玫瑰花,和全世界最浪漫缱绻的字眼—— 我爱你。 脚下的城市继续风云变幻,而操控着一切的男人从驾驶座伸过来的手,将她紧紧握住。 他与她十指相扣,望着脚下宛如排练好的电影般闪烁的灯光,和他最终想说出的那一句话,无比虔诚地开口:“我们结婚吧。” 没有惊动任何人,却让整个城市作了见证。 这是他献给她的世纪浪漫,除了盛嘉泽没人能做到。 但一整个城市的灯光太亮,灼痛了她的眼睛,让她忍不住落下泪来。 耳畔传来男人低声询问:“好不好?” 她奋力睁眼,从模糊的视线中对上他深情款款的目光,泪眼盈盈地,却微笑如蜜。 “好。” (正文完) 【更多精彩好书尽在耽美小说网】 番外(1) 盛嘉泽虽然依旧工作忙,但自从升职后,经常需要往帝都跑,两个人见面反而比以前更容易。 读研后两人每周都能见面,再加上许听夏被分到的室友是个夜猫子,严重影响她休息,便把之前那个小房子长租了下来,作为两人未来三年的根据地。许听夏平时住在这边,上学逛街也都方便。 去找房东签合同那天,盛嘉泽不在,是许听夏和房东签的,初禾不放心非要跟她一起。 这姑娘研究生报了法律专业,如今也算半个内行。 初禾看过合同没问题后,才让许听夏签名,并且提醒道:“你身份证复印件骑缝写个字儿,我之前跟你说的。” 许听夏点点头:“哦。” 房东见两个小姑娘如此谨慎,笑道:“放心吧,我这人实在,不骗你们小姑娘,再说了这房子之前就是租给她男朋友的,都是老相识。” “出门在外,谨慎点总没错嘛。”初禾检查了一下她签完的合同,再整理好复印件那些东西递过去,“谢谢大哥。” “行。”房东把钥匙给她们,“水电煤气都检查过了,消毒柜下午到,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系我。” 许听夏点点头:“好,谢谢房东了。” 那房子虽然年份略长,但里面该有的都有,房东这人也细心,缺啥买啥还不涨房租。 许听夏上周才和盛嘉泽说要不要弄个消毒柜,这样放餐具比较卫生,可盛嘉泽要买的时候她又不舍得让他花钱,毕竟是租的房子,将来用旧了又不会想带走,多半给下任租客做贡献。 好巧不巧的,房东就给置办了一个消毒柜。 不像许听夏这么单纯地感谢人家,初禾总怕对方是图谋不轨,毕竟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许听夏宽慰她道:“不是所有人都那么坏的,而且盛嘉泽经常过来,他明天就会给我换锁。” “你是忘了之前那个差点把你关起来的变态了是吧?”初禾敲她脑门,“别那么容易记人家好,也不是所有人都善良的,多留个心眼。” 许听夏笑嘻嘻:“哦!” 初禾突然想起来什么,瞪大眼睛:“盛嘉泽明天要来??” 许听夏一脸甜蜜:“是啊,他明天开会只要一上午,下午就过来找我啦。” “哼。”初禾顿时努了努嘴,“大好周末,你都不能陪我逛街。” 许听夏:“你去找褚南洲陪你嘛。” 初禾黑着张脸:“别提他了,你家盛叔叔那么大个团长还有时间陪你呢,他就一小屁研究生,比国家主席还忙。” 许听夏笑笑:“以后会好起来的啦。” 盛嘉泽以前也那么忙,现在反而不需要事事亲为,只不过肩膀上的责任重了,感觉也比之前更稳重许多。 许听夏常常会感慨,他工作的时候还挺像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至于在她面前……啧,不提也罢。总说褚南洲是个小屁孩,也没比人家强多少。 因为老房子格局已定,消毒柜不能内嵌,直接放在台子上,没什么安装难度。 许听夏让送货师傅帮她摆上去,她自己插上电就弄好了。 然后对着说明书查看用法。 盛嘉泽过来的时候她看得正认真,都没听见开门的声音,男人轻手轻脚地走到她身后,蒙住她眼睛,凑到她耳朵边用气声问:“猜猜我是谁?” 许听夏无语地努了努嘴,但过后还是忍不住笑出声:“盛团长你好幼稚!” 每次盛嘉泽跟个小孩儿一样跟她闹的时候,她都会故意这么叫他。 “怎么不等我过来弄?”盛嘉泽接过她手里的说明书,“这不是女人干的事儿,边上去。” 许听夏“哦”了一声站到旁边,搂着他脖子挂在他身上。盛嘉泽为了配合她身高,乖乖倾下身去。 东西确实不复杂,但比起她看说明书还得逐句分析,盛嘉泽一目十行随便翻了几下,就把消毒柜设置好了。 许听夏从来不吝惜崇拜和仰慕:“你好厉害呀。” 男人伸臂将她搂进怀里,意味深长地望着她:“就口头表扬?” 许听夏笑嘻嘻:“不然呢?请你吃饭?” “吃饭有什么意思?”盛嘉泽俯身,另一只手臂伸过她腿弯,将她打横抱起来,“请我睡觉才够诚意。” 许听夏弹了弹腿,娇嗔:“你怎么成天就想这个?” 屁股都没坐下呢,就直接把人抱上床,哪有这么猴急? “成天?我都五天没见你了。”盛嘉泽一脚踹开房门,又一脚踢上,抱着她走向卧室中间的大床。 柔软的被褥里,许听夏被亲得七荤八素,家居服也凌乱不已。 忽然听见头顶一道低沉的笑,男人手从床头柜里拿回来,指间捏着一枚方形小盒子,“你喜欢这种的?” 语气里全是暧昧的调侃。 许听夏睁开雾气蒙蒙的眼睛一看,是她昨天晚上逛超市时顺便买的套,想着他经常过来,肯定要用的。当时服务员一个劲推荐这种,说是新款,她没经受住营销的魔力就买了。 一小时后,她终于明白盛嘉泽为何要那样笑。 后来某天,初禾找她拼单买东西,发过来一个链接—— 杜x斯新款凸点螺纹水果香味…… 许听夏脑子里一嗡,忙不迭敲字:【避雷!这个超级不好用!】 初禾:【???网上测评还不错的呀,我想试试呢。】 许听夏咬咬唇,看了眼沙发上削苹果的的男人,不自觉脸颊发热,竟也没了些底气:【反正我觉得不太好用。】 心里算着家里还剩的那些多久能用完。 “不好用?”不小心瞥见她屏幕的男人勾了勾唇,满眼调笑,“我以为你挺喜欢的。” 许听夏连忙收起手机,瞪了他一眼。 盛嘉泽搂住她肩,把削好的苹果喂了一片到她嘴里,附到她耳边悄声说话。 许听夏白嫩的耳廓瞬间充血变红。 他说—— “不喜欢还叫那么好听?” …… ** 很久之前,许听夏把谈恋爱这件事看得极其单纯,就是和喜欢的男孩子一起吃好吃的东西,看好看的电影,手拉手逛逛街逛逛公园,去各种美丽的地方,畅聊人生和理想。 后来和盛嘉泽在一起久了,她才知道再纯粹的恋爱最终都会演变成柴米油盐和风花雪月。 当然了,盛嘉泽负责柴米油盐,也负责她的风花雪月。 这里的风花雪月,大多是在卧室的床上。 用再通俗点的话来说,一起吃一起逛一起聊天一起旅游的终点就是一起睡觉,以上所有事情也都可以用睡觉来代替。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么庸俗和直接。 ** 某天盛嘉泽休假,她也跟着回家看奶奶,两个人晚上歇在盛宅。 许听夏还是原来的房间,盛嘉泽死皮赖脸地非搬到和她同一层的对面,本来想直接登堂入室,差点被盛皓用筷子把脑袋敲个大包。 自从知道两人在一起,这么多年了,虽然事已成定局,在盛皓眼里他儿子依旧是个勾引小姑娘的禽兽不如的东西,在他面前盛嘉泽断没有欺负许听夏的一点机会。 但深更半夜,谁也阻止不了他偷偷潜进她房间,摸到她床上。 许听夏习惯他的体温和气息,刚陷入浅眠,下意识地翻身钻进他怀里。感觉周公已经在朝她招手,可脖颈间那道滚烫的气息却很不安分。 许听夏逐渐清醒过来。 盛嘉泽把手穿进她发丝,呼吸落在她耳垂附近,许听夏不敢出声,也不想他乱来,缩着脖子往另一个方向躲。 男人索性将她两只手腕都抬起来,绑在一起,用的是她白天用过的丝巾。 等许听夏反应过来,已经怎么都挣脱不开了,她慌得睁大眼睛,对上夜色里男人潋滟如妖精的桃花眼,地板上铺着惨白的月光,他眸子里却仿佛有火。 “你猜明天我爸看见我从这儿出去,会不会把我打死?”他一边撩拨着,一边啄着她的唇。 许听夏绷起身子,奶凶奶凶又夹着水雾瞪他:“知道你还不回去……” “有句话没听说过么?”他掐住她的腰,无比享受地看着小姑娘这一刻近乎迷醉的表情,“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你让我多风流两回。” 许听夏咬着唇,生怕不小心被楼下听到:“想得美……” 但盛嘉泽这个人,向来做得比想得还美。 许听夏第二天早上都没有听见隔壁院子里的鸡鸣声,也没听见任何人叫她,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快升到头顶了。 盛嘉泽不在身边,但给她在枕头边放了一套干净衣服。 想起昨晚的事,她既懊恼又甜蜜,恍惚听见走廊还是楼下有人说话的声音,她看了眼墙上的钟,居然已经十一点多了。 她居然在盛宅睡到十一点多,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该不会被人猜到他们昨晚偷偷做了吧? 该不会有动静被长辈听到了吧? 许听夏想到那种可能性,顿时有种毁天灭地的感觉。 甚至想一辈子都不出这个房门。 可想想毕竟是想想。 没过多久,房门就被敲响了,是保姆的声音:“夏夏,起来吃午饭了哈。” 没有人能一辈子当鸵鸟。 番外(2) 楼下只有在厨房做饭的褚丹秋和打着游戏等吃饭的盛嘉泽。 昨晚盛明轩缠着许听夏玩了很久,她一下去就问:“轩轩呢?” 褚丹秋:“他爸送去幼儿园了,早上起来还哭着说要你一块儿去呢,你俩可真是心有灵犀。” 许听夏笑了笑。 褚丹秋打开水龙头洗菜,突然叫了一声:“哎呀,这土豆怎么是坏的?王妈——帮我去院儿里摘个土豆来。” 王妈不在,似乎刚叫过许听夏起床就去洗衣房了。 褚丹秋一贯也不敢使唤盛嘉泽,只能转身自己去,但锅里还煮着面条。 许听夏见状赶紧转身道:“盛嘉泽,你去后院挖个土豆。” 男人正在电视机前面打游戏,两人的话一直听得清清楚楚,心说这丫头倒会使唤他,磨磨唧唧头也没抬:“干嘛我去?” 许听夏让他干什么他断然是不会打折扣的,可问题是这事儿是帮褚丹秋跑腿,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现在他虽然不会再明摆着让继母难堪,但褚丹秋还从来不敢使唤他做事情,他在她面前依旧是当大爷供着。 许听夏皱了皱眉,又问一句:“你去不去?” 语气里已经带了丝严厉和不开心,虽然算不上凶,但足以击溃男人在她面前一贯脆弱的心防。 如果说盛嘉泽把褚丹秋拿捏得死死的,那许听夏可以说时时刻刻捏着盛嘉泽的脉门,让他往东他不会往西。 果然这话说完,他满脸不情愿但还是放下游戏手柄站了起来,往后远走的时候绕到厨房门口揉了一把小姑娘头顶,假装恶狠狠带着些宠溺:“小样儿,你到底哪边的?” 许听夏笑得得意。 男人故意揉乱她头发,走了。 许听夏对着厨房门看见自己被揉成鸡窝的头发,脸一垮:“盛嘉泽你——” 看着小情侣打情骂俏,褚丹秋不禁笑得羡慕:“嘉泽还是听你的话,这家里没一个奈何得了他的,你随便一句就是圣旨。” 许听夏忍不住满脸甜蜜,笑着说:“盛爷爷也只听您的呀。” 以前盛皓还有那么点大男子主义,现在越发听老婆话了,和盛嘉泽一样,老婆要他做什么,哪怕不情不愿也会听话照做。 “还叫爷爷?”褚丹秋打趣她,“以后是要改口叫爸爸的哦。” 许听夏脸一红:“……”一句褚奶奶也没能叫出口。 的确将来要是结婚了,这称呼还得跟着改,想想就很不习惯。 她抬手摸了摸后脑勺,小动作使得丝巾被牵动了下,褚丹秋眼尖,看见了她脖子上的小草莓,作为过来人顿时明了。 一边把面条盛进碗里,一边欲言又止地看了眼许听夏几眼,最后才犹犹豫豫地开口:“夏夏,现在你们年轻人谈恋爱跟我们那时候不一样,这个社会也没那么保守了,不过女孩子还是要自己注意安全。” 许听夏听着,但没领会到她的意思,懵懵地点点头:“好。” 褚丹秋压低嗓音,问她:“你们俩平时有好好做措施吗?” “……”许听夏脑子里嗡地一响,顿时明白过来她为什么突然这样说,整颗脑袋都像被煮熟的虾,咬咬唇,嗓音细若蚊蝇:“……做了。” “嗯。”褚丹秋点点头,满脸欣慰,“他们男人可能不太懂这些,但是身体是自己的,自己要对自己负责任。” 许听夏点点头,脸快要埋进胸口里去:“嗯嗯。” “说什么呢?”盛嘉泽走过来,把土豆扔到池子里,搂住变成龙虾头的自家姑娘,用手指摸了摸她发烫的脸颊,“不舒服啊?” “没。”许听夏拉开他的手,连忙转移话题,“我有点儿饿,我们快吃吧。” “面好了,快端过去吃。”褚丹秋往面碗里放了几块牛肉。 许听夏上去摸了摸,烫手。 盛嘉泽嘴上笑她傻,却径自端了两碗过去。 男人皮糙肉厚,眉头都没皱一下。 晚上,盛家有客人来。 许听夏万万没想到会是白家父母。 她曾经见过一次,那一次还记忆尤深,体验也不怎么好。 白景恒和丁春兰看上去比四年前老了些,听说白家这些年过得不太好,虽然盛嘉泽的二叔对他们在生意上多有照拂,但偌大的产业痼疾难消,白文茵被迫要和顾家联姻,来解除集团危机。 白景恒和丁春兰就是送请柬来的。 顾家那位少爷花名在外,和盛嘉泽的朋友吴柯不相上下,许听夏想起那个漂亮得不食烟火的白小姐,不禁有点唏嘘。 虽然那也算她曾经的情敌,可她是真心欣赏白小姐,觉得她不该是这样惨淡的结局。 饭局上,丁春兰夸她漂亮,和盛嘉泽登对,她虽然脸上表现得客气又开心,心中却不是滋味。 人离开后,盛嘉泽打趣她:“干嘛心不在焉的?我现在从里到外都是你的人了,白文茵可抢不走。” 许听夏心说这人怎么这么自恋,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盛嘉泽勾了勾她的下巴,又大言不惭地说:“不过你可得对我好点儿,我这人在外面可吃香着呢,不仅这一位白小姐对我情根深种,你可小心被她们比下去。” 许听夏终于憋不住笑了出声:“什么臭毛病。” 他这不嘴嗨能死的病大概这辈子都治不好了。 “就你一张嘴会叭叭。”盛皓不客气地看了自家儿子一眼,“文茵都要结婚了,你什么时候结婚?再等都要35了。” 话虽是对盛嘉泽说的,矛头却也不可避免地指向了许听夏。 许听夏这个年纪还能等,但盛嘉泽确实不能再多等了。 虽然已经答应求婚,但他知道小姑娘还没做好为人妇的准备,况且她现在课业也忙,结了婚难免要紧接着面对催生,于是漫不经心地搪塞道:“着什么急啊,人又跑不了。” “为什么跑不了啊?”四岁多大的盛明轩鬼灵精,倚在许听夏怀里一脸认真地说,“二哥都这么老了,我要是夏夏姐姐,我就要去找年轻的帅哥哥!” 对于二哥和妈妈之间的关系,小孩儿还没有什么明确概念,哪怕褚丹秋千叮咛万嘱咐要乖一点不要招惹二哥,他也一点都不怕盛嘉泽。 虽说童言无忌,盛嘉泽就是看他不爽,眯了眯眸:“盛明轩,有本事你过来。” 盛明轩往许听夏怀里又躲躲:“我不,我要夏夏姐姐抱。” 盛嘉泽冷笑一声:“你做梦呢我抱你?过来,让我揍一顿。” 盛明轩更不会过去了,嘴上还不依不饶:“二哥你年纪都这么大了,还这么凶,再不温柔体贴一点,夏夏姐姐早晚抛弃你!yue~” 说着朝他吐舌头做鬼脸。 盛嘉泽撸起袖子真要打人。 许听夏连忙安抚地按住他,对怀里小豆丁道:“别惹你哥了,听话,姐姐想吃小番茄你去拿一下好不好?” “好喔。”盛明轩倒是听她的话。 小孩儿乖乖去拿水果盘,褚丹秋笑着看他们闹,看完后语重心长道:“不过说真的,你们俩的婚事可以考虑考虑了,每次出去聚会都有人问家里什么时候办喜事呢,我跟你爸都搪塞不来。” 盛嘉泽点点头,他本意也是征求许听夏的意见,于是看过去:“我随时可以,等她不忙的时候再说吧。” 许听夏把盛明轩抱到旁边的椅子上,吃了颗小番茄:“我不忙呀。” 盛嘉泽挑挑眉:“不是有课题论文要写?” “哦,那个不着急。”许听夏一脸正色道,又拿了颗小番茄,“学期末才交呢。” “那敢情好。”褚丹秋笑得合不拢嘴,“结婚的事儿也用不着夏夏多操心,你俩该忙什么忙什么,到时候让夏夏挑一下婚礼用的东西和婚纱礼服就好了,场地你有什么要求也告诉我,我来办。” 许听夏点点头:“好呀。” 男人一脸意味深长地盯着她。 白天盛嘉泽的住处找人收拾打扫过了,晚上两人回那边住。因为盛嘉泽晚上和白景恒小酌了几杯,许听夏也累,不想开车,就叫了盛皓的司机送。 许听夏在路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盛嘉泽便没吵醒她,到地方就把她抱了下来。 小姑娘偎在他怀里,乖得不行。 但电梯里灯光太亮,快到顶楼的时候,她眯着眼睛悠悠转醒,下意识地在男人胸口蹭蹭:“到家了?” “嗯。”盛嘉泽心口一暖,嗓音也无比轻柔,“到家了。” 他们俩的家。 “唔。”许听夏半梦半醒的,“我不想洗了,好累啊,直接睡觉吧……” 女孩嗓音娇软,撩人而不自知,每一个字都在男人的欲.望上蹦迪。 刚进家门,她心想着终于能和亲爱的被子见面了,却被放在玄关柜子前,猝不及防地迎接住男人灼热而激烈的呼吸。 她被吻得喘不过气:“唔……不是说了去睡觉么。” “是啊。”盛嘉泽笑得痞坏低沉,含住她耳垂,嗓音魅惑又深情,在昏暗暧昧的夜里像个食人精血的妖精,“去睡觉……” 说着将女孩掐腰抱起,许听夏下意识地勾住他脖子:“……” 她说的不是这个睡觉啊!!! 番外(3) 关于这件事,许听夏每每想和他约法三章,都被盛嘉泽糊弄过去,下次见面依旧是按照他的想法来。 第二天早上,许听夏累得连床都起不来,趴在被窝里看着男人穿衣服。 盛嘉泽身材好得不像话,还是初见时那般肌肉紧致,包裹在严肃板正的衬衣和军装裤里,用皮带束紧劲瘦的腰。 许听夏看着他把扣子扣到最上一颗,毫不掩饰满眼迷恋:“你能不能穿这样跟我去约会啊?” 男人坐到床沿上,揉揉她毛茸茸的头顶,嗓音温柔宠溺夹着笑:“想我穿这身跟你去约会?” 许听夏满脸期待:“嗯嗯!” 盛嘉泽迎上她期待的目光,几秒后,笑吟吟打消她念头:“想得美。” 许听夏顿时脸垮下来:“……”哼。 果然什么百依百顺都是骗小姑娘的手段,男人追到了手就不珍惜了。 盛嘉泽今天要去单位主持会议,没跟她腻歪太久就走了。 许听夏睡到中午才起来,有人给她送午饭,下午又开盛嘉泽的车去褚丹秋练舞的地方玩。 褚丹秋现在和一群老姐妹天天在一起跳舞,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许听夏一到,她就乐呵呵介绍:“这是我们嘉泽的女朋友,好看吧?” “好看好看。” “你可真有福气,两个儿媳妇都这么好,再过些年等轩轩大了还有得享福呢。” “就是,人生赢家可不是。” “小姑娘,跟我们一起跳舞啊。” 许听夏四肢不协调,干不来跳舞这种事,忙不迭摇头。 可大妈们太热情,怕她无聊非要带着她玩,后来居然真把她忽悠进了队伍。 好在她们学的是新舞蹈,大家也都是照葫芦画瓢,许听夏站在最后一排也不算太丢脸。 学了一下午,基本上有模有样,能跟着音乐熟练地动作。 盛嘉泽到的时候,她跟着大妈们跳得正起劲,手里还拿了把玫红色扇子,完整地跟着音乐跳第三遍,甚至完全投入了进去,扭腰摆臀晃手臂,都没发现某个人到了。 直到一曲音乐跳完,听见一阵慢悠悠而又响亮的鼓掌声,她才回头望向练舞室大门的方向。 只见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影立在玻璃窗边,因为太靠角落才没被她从镜子里发现,不知道已经藏多久了。 还是今早出门前那身军装,不过这会儿脱去了帽子和胸前那些勋章,看上去不那么隆重和硬朗,添上些许随和的气息。 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过去,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你怎么不早叫我?” 害她在这儿献丑跳了那么久,这男人肯定是故意看笑话…… 盛嘉泽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看你跳得开心,不好打扰。” “……”看吧,这浓浓的讽刺都快从他的桃花眼里溢出来了。 盛嘉泽看了眼表,摸摸她头:“走吧,吃饭去。” 许听夏回头看向褚丹秋,后者哪能不识趣,连忙道:“我和阿姨们晚点去吃,你俩先去吧。” 许听夏跟着他走了。 路上犹豫很久,还是问他:“我是不是不适合跳舞啊?” 正在开车的男人握住她手:“谁说的?” 许听夏努了努嘴:“那你干嘛笑我?有那么难看吗?” 车子停在红绿灯前。 她听见男人很轻的一声叹息,然后将她的手指穿进指缝,十指相扣,十分认真地望过来:“笑你就是难看了?夏夏,我喜欢你,所以看见你我就很开心,自然地就会笑。而且在我看来你做什么都是最好的,跳舞也好,我从来没觉得难看。” 许听夏被他真诚的话哄到了,微垂着眸有点不好意思:“真的呀?” 盛嘉泽亲了亲她的手背:“解放军不骗人。” 许听夏忍不住“噗嗤”一笑,倾身凑过去,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那这样算侵犯解放军吗?” 男人将她的背搂过来,低下头:“你还能再过分一点。” 两人的唇刚碰上,后面突然响起一阵刺耳的喇叭声,许听夏恍然梦醒,连忙回到副驾驶上,脸红了红:“开车啦……” 盛嘉泽笑了笑,一脚油门踩出去。 许听夏以为他是要回家做饭,结果车子却开进附近一家最大的商场的地下车库。 她愣了愣,问:“来这里干嘛?” 地库里车灯照得他脸上光影斑驳,却笑得一如既往漂亮邪肆:“不是想我穿这身跟你约会?” 停好车,他指尖轻轻弹了弹她呆愣的脸颊:“走了,约会。” 许听夏原本只是随口说说。 虽然心里是真的这样想过,但她以为也不过只能想想。 盛嘉泽这人虽然看上去随性不羁,但对于他的工作,对于这身军装有他自己的敬畏和坚持,陪她出入娱乐场所从来都是穿便服。 而这一次,男人军装加身,比往常更要引人注目,尤其是年轻女孩子的注目。 但他从来没松开过她的手,铁血柔情,尽数凝在她一人身上。 电影院昏暗的放映室里,许听夏侧头看情侣座另一边的男人,眉眼俊朗,比星月更夺目。 仔细回想,其实他一直很惯着她。不管是念高中那些年,还是两人在一起之后,很多原则都为她而破。 平时都住在队里的他会每天回家睡觉,早晨监督她跑步,也从来不做饭给别人吃的他,成了她的专职厨师。 他对盛家所有人都淡漠无情,却无微不至地照顾了她三年,允许她闯入自己从不让外人进入的私密领地。 虽然这段感情最初跌跌撞撞有些酸涩,甚至看上去有点荒唐,但似乎很早以前就埋下了种子,只等它发芽,开出绚烂的花朵。 盛嘉泽太令人心动了。 许听夏越看着他,越挪不开眼,心思完全不在电影上。 盛嘉泽本来认真地看着电影,似乎感觉到凝在自己脸上过于热切的目光,想一探究竟。 结果刚一转头,就被一片温软欺住了唇。 小姑娘主动吻了他。 盛嘉泽将手臂拢紧,加深这个吻,许久后才稍稍放开气喘吁吁的小姑娘,哑着声问:“怎么了?” 许听夏仰起头,温热馨香的呼吸喷在他下巴上,因为是在公共场所,不敢大声,嗓音绵软得不像话:“盛嘉泽,我好喜欢你啊。” 盛嘉泽目光一动,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垂眸低笑:“不想看电影了是不是?” “看呀。”她坐到他腿上,把身子靠在他怀里撒娇,“你抱着我看。” 盛嘉泽微微挑眉,带了丝调笑:“抱着你还想看电影?” 许听夏稍愣,随即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脸一热:“流氓。” “我也不想这样。”他箍紧她腰,故作严肃地说,“不过你要是再乱动,我就不敢保证了。” “……”许听夏怂了,乖乖地坐回去看电影。 她深知这个男人有多不禁撩。 ** 白文茵婚礼那天,盛皓派了盛嘉泽和许听夏替他过去。 虽然是商业联姻,顾家公子喜欢的也向来不是白文茵这种优雅本分的女人,但顾家对于这场婚礼很重视,办得无比隆重。 占地数公里的庄园都被用作婚礼场地,依山傍水,花团锦簇,还请了不少达官贵人,几乎整个s市有头有脸的家族都来了人,还有从全国各地请来的精英,和当红明星坐镇。 初禾是替她父母来的,褚南洲在部队来不了,所以落了单。 许听夏暂时抛弃了盛嘉泽,陪初禾一起。 “不得不说这顾家还挺会做表面功夫的,都知道顾南铮在外面女人比牛羊还多,今儿这婚礼弄得,好像还挺重视新娘子似的。”初禾嗤之以鼻。 许听夏抿着米酒,轻描淡写道:“那哪是重视新娘子啊,是为了他们顾家的面子和前途。喏,你看,连最近正火的傅心宜都过来了,听说她通告费贵得吓死人,旁边还有他们经纪公司老总。盛嘉泽跟我说顾家准备进军影视,出手就干一票大的,这次是下了老本了。” 她啧啧舌,道:“这可不是场简单的婚礼。” “豪门可真是麻烦。”初禾重重地叹了一声,“还是你们家人聪明,不跟那些牛鬼蛇神打交道,钱嘛够花就行。” 许听夏笑了笑:“是啊。” 虽然盛家的钱岂止是够花。 盛嘉泽的二叔盛源打理盛家生意几十年,占了整个s市半壁江山,如今都扩展到海外去了。 盛源还真瞧不上顾家这点油水,任他们费尽口舌三催四请,也只派了个秘书过来送礼金。 “哎。”初禾撞了撞她的胳膊,无比认真地说,“顾家婚礼都办成这样了,你和盛嘉泽的婚礼可不能比他们差,得比这豪华十倍才行。” 许听夏不以为然地扯了扯唇:“没必要吧,弄这么大场地请这么多人干嘛?又不认识,还麻烦。” “麻烦也是他们的事啊,你只要美美地当你的新娘子就好啦。”初禾笑得挤眉弄眼,“你放心,到时候我不让盛嘉泽掉几层皮,他休想把你接走。” 话音刚落,许听夏感觉到肩膀一暖。 男人把她勾进怀里,好整以暇地望着初禾:“哦?想让我掉几层皮?” 番外(4) 按照众所周知的婚礼习俗,结婚当天新郎是得被整一番才行,但寻常法子恐怕不可能让盛嘉泽掉层皮。 背着新娘做俯卧撑那种小把戏已经率先剔除考虑范围了,初禾转了转眼珠子,认真思考着。 突然她脑袋被敲了一下,惊叫的同时脸上蔓延出喜色:“你怎么来啦?” 褚南洲把人搂进怀里,“特意赶回来陪你啊,爱不爱我?” 初禾手臂挂在他脖子上,旁若无人地在他唇瓣上啄了一口:“呜呜呜爱死你了!” 初禾性格外向,若换成许听夏是绝对做不出当众亲他这种事的,盛嘉泽意味深长地望着自家小姑娘,勾了勾唇:“过来。” 许听夏懵懵地站到他面前:“怎么啦?” 盛嘉泽:“你看我领带歪了没?” 今天参加婚礼,他穿的是西服衬衫,也打了领带。 许听夏无比认真地看了看他的领带,摇头:“好像没有。” 男人眉心微蹙:“歪了。” 许听夏一愣:“啊?” 盛嘉泽抬手搂住她的背,把人往自己身前压了压,许听夏不禁吸了口气,只听见头顶飘下来痞痞的声音:“近点儿看,是不是歪了?” “真的没有呀。”许听夏觉得自己眼睛坏了,要么就是他有问题,皱着眉抬起头,“要不你去卫生间——唔……” 话没说完,被男人低头亲了一口唇,然后眉眼弯弯望着她,笑得又坏又得意。 许听夏突然反应过来被耍了,满脸娇嗔地瞪他一眼:“讨厌!” “谁叫你不如别人家女朋友主动的?”男人慢条斯理地勾着她下巴玩,表情坏得不行,“还得我自己来。” “……” 许听夏前两天剪了头发,虽然没剪特别短,但因为太过顺滑总爱往下掉。盛嘉泽早上出门就带了根皮筋,帮她把头发扎起来。 旁边的初禾看着两人,啧了声,道:“我突然想起来件事儿。” 盛嘉泽一边把她的头发拢到一起,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什么事?” 这种事他常做,早就熟练了,但还是动作很认真仔细,一来要扎得好看,二来怕弄疼她。 初禾手托着腮,挤眉弄眼道:“以前上学的时候不知道是谁给她扎了个辫子,跟鸡爪绑的似的,这丫头都舍不得拆。” 被内涵“鸡爪”的男人手指稍稍一顿,但还是十分温柔地抓着她的头发用手指梳,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的模样:“是吗?” “是呀。”初禾点点头,看着盛嘉泽熟练的动作,“看来某人这些年没少练,比当初可强太多了。” 盛嘉泽笑了笑,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把她头发分成两股。 初禾看着他的动作,眼睛一亮:“卧槽!你还会编麻花?” 编得比她一个女孩子还漂亮。 莫非是被刚才那句“鸡爪”刺激到了? 初禾整个人都不好了:“盛嘉泽,你咋不上天呢?” 这人不仅会编麻花,还是从头顶上加头发进去的那种麻花! 而看许听夏一脸平静的反应,这似乎是家常便饭。 初禾懵懵地看着,居然有种爸爸给女儿编头发的温馨感。 盛嘉泽这男人,是真的把许听夏当女儿宠啊…… 她第一次发现,原来老男人这么香。 褚南洲那只狗从来不会给她扎头发!哼! 新娘子过来敬酒的时候,是许听夏第二次见到白文茵。 站在西装革履的新郎身边,红色的一字肩改良旗袍款长裙,艳丽而不艳俗。虽然脸上有笑容,但眉目疏淡,总觉得像是缺了点什么。 许听夏想起多年前在会所走廊里看见她,叫那声“阿泽”时匆匆一瞥,小姐姐眼中的灵气,已经全然没有了。 敬酒结束,许听夏看着白文茵远去的身影,小声问盛嘉泽:“她为什么必须要跟顾家联姻啊?就算要救白家的产业,也不一定只有这一条路吧?” “但只有这条路最稳妥,最易于控制。”盛嘉泽收回望着白文茵的目光,眉心也微微蹙着,把剥好的虾放进许听夏碗里,“别想了,吃饭吧。” 许听夏咬着白嫩的虾肉:“你不觉得可惜么?” 盛嘉泽勾了勾唇:“可惜什么?” “那个顾少,真的哪哪都配不上文茵姐姐。”许听夏撇了撇嘴,无比嫌弃地朝那边望了一眼,新郎官正借着敬酒和邻桌一个年轻女人言笑晏晏,白文茵却始终不见情绪波动,“长得倒是挺好看,跟你一样像个渣男,不过他就是个渣男,恶心。” 盛嘉泽侧过身望着她,好整以暇:“你刚说什么?” 许听夏伸手去接他剥好的虾:“什么呀?” 盛嘉泽眉梢一挑,虾也没给她:“什么我什么渣男的?” “……”许听夏脑子一嗡,立马赔笑,“没有啦,我就是打个比方。” “哦。”盛嘉泽显然没满意,仰头把虾放进自己嘴里。 然后拿了一个,继续剥。 许听夏可怜巴巴望着他。 她是被他惯坏了,从来不自己剥虾,而且在外面也不想弄脏手指,于是咬了咬唇,问:“这个是我的么?” 盛嘉泽:“你猜。” 他剥虾的动作很好看,手指修长灵活,可以把虾壳轻而易举地一整块剥下去,剥出来的虾肉白嫩完整,沾上酱汁,引得她口中分泌出唾液。他手里拿着虾肉,意味深长地望着她问:“想吃?” 许听夏无比认真地点头:“唔。” 盛嘉泽懒懒地勾着唇:“自己凭本事。” 还真跟她计较上那句“渣男”了。 说着他正要把虾往自己嘴里放,突然小姑娘凑过来,在他嘴角亲了一下。 桌旁一道道整齐的吸气声,她也没躲闪开,眸子亮亮地盯着他,嗓音又娇又软:“不生气了嘛。” 盛嘉泽手指一抖,虾都差点掉了。 小姑娘反客为主,被众人盯得局促的反而变成他,匆匆把手里的虾塞进她嘴里:“这么多人呢,好好吃饭。” 许听夏“噗嗤”一笑,坐了回去。 盛嘉泽害羞了耶。 她转头看他隐藏得很好但依旧能瞧出来微微泛红的耳廓,心里面乐开了花。 ** 两人的婚礼定在秋天,但他们决定提前去把证领了。 盛嘉泽那边有点麻烦,需要先打结婚报告,还有很多资料要填写审核。但盛嘉泽能帮她办的全帮她办好了,她只需要填几张表,亲自去一趟医院做体检,即便如此还是来回折腾了半个月。 说起结婚这件事,初禾总是怨念满满,褚南洲对于结婚这事似乎一点都不着急,总想着先立业,再成家。 但两人现在本就聚少离多,就怕时间长了感情不禁熬。 领证前一晚三个人一起吃饭,褚南洲没来,初禾假装狠心地对许听夏说,再等他三年,要是还这样就分手。 三年后他们都二十五了,该结婚的也该结婚了,再怎么拖都不是理由。 盛嘉泽在旁边添油加醋:“这话我记下了啊,到时候你要是忘了,我一定提醒你。” 那语气满满的调侃和戏谑。 初禾指着他对许听夏撒娇:“宝,你管管你男人!” 许听夏憋不住笑出声来:“我觉得吧,他也是一片好心。” “是啊。”盛嘉泽煞有介事地说,“三条腿的□□难找,像褚南洲那样的男人一抓一大把,到时候给你介绍更优秀的,气死他。” 许听夏摸摸她脸:“看吧,我男人还是向着你的。” 初禾:“……” ** 等资料审批下来,挑了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盛嘉泽带着许听夏去领结婚证。 她特地让他穿了军装,而自己早买了一身和他相配的蓝色衬衫,胸口口袋上还有自己diy画上去的图案。 头发是盛嘉泽给她编的,优雅而不失活泼的公主编发,昨晚他看了几遍视频就会了。 有些事他很有天赋,但化妆这活儿他的确学不会,还得她自己来。 涂上新买的口红,许听夏仰头看着他问:“这颜色好看嘛?会不会太红了?” 她平时都是涂浅色口红,第一次尝试这种明亮色号,还是初禾强势安利,和她拼单找代购买的,两件八折。 “是挺红的。”盛嘉泽手撑在梳妆台上,俯身侧过头看她,唇畔勾起来,那对酒窝甜得能腻死人。 许听夏:“那我抿一层看看吧。” 看网上的试色图,浅涂好像还不错。 刚抽了张纸巾出来,下巴突然被男人手指勾住。 她懵懵地抬眼,只看见那张骤然贴近的脸。 为了拍结婚照,他昨晚特意修了眉毛,早上起来还打理了头发,胡子也刮得格外认真。虽然没化妆,看上去也比平时精致。 她闻见他靠近时淡淡的须后水和牙膏的味道,香香的。 然后男人低头贴住她唇瓣,没有疾风骤雨般的吻,只是浅浅地一啄。 她唇瓣上的口红便印了些许在他唇上,泛出一层妖异的红。 盛嘉泽垂眸盯着她的唇,桃花眼光泽潋滟,说不尽的温柔缱绻:“现在刚刚好了。” 许听夏发现他沾了口红还怪好看的。 于是起了点坏心思,笑嘻嘻搂住男人脖子,仰头又亲了一下:“再分你一点。” 番外(5) 今天日子好,去民政局领证的人很多,他们九点半到,就已经有人开始排队了。 但那些人的目光无疑都落在盛嘉泽身上。 这个男人在哪都容易成为焦点,而今天他军装加身,更加的惹人注目。 许听夏本就长得漂亮,今天也特意打扮过,这对新婚的军人军嫂收获了大厅里所有人歆羡的目光。 有人问他们要不要去前面,盛嘉泽握着小姑娘的手,礼貌拒绝:“不用,我们排队就好。” 现在很多人都会在外面拍好照片再修完图,拿到民政局直接办,但许听夏还是觉得在这里照比较有仪式感。 昨晚初禾说她纯粹是长得漂亮有恃无恐,许听夏厚颜无耻地说不是,是未来老公长得帅,有恃无恐。 虽然这两者似乎没什么大的区别。 许听夏靠在盛嘉泽胸前,整个人都瘫在他身上玩消消乐,突然听到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你们好,我可以跟你们合照一张吗?” 许听夏愣了一下,看过去。 是个短头发姑娘,正挽着男朋友手臂,两人应该也是来结婚的。 那女孩见对方没回应,脸倏地就红了。 她男朋友赶紧解释道:“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到解放军,有点激动……不知道这个要求会不会唐突?” “不会。”盛嘉泽勾唇笑了笑,“照片不要外传,可以吗?” 女孩面露惊喜,忙不迭点头:“可以可以!” 他依旧把许听夏抱在怀里,两对新人一起拍了张合照,那女孩激动得不停道谢,被男朋友抱着走了。 领完证出来的时候,小姐姐还在等着,特意对他们说了句新婚快乐。 “谢谢,你们也新婚快乐。”许听夏甜甜蜜蜜地靠着某人肩膀,笑得眼睛里都开满花。 手里的结婚证她看了好几遍还是看不够,虽然是临时拍的照片,却把两个人都拍得很美,兴许是脸上的笑容太幸福,看上去特别有感染力,她轻轻戳了戳照片上男人笑出来的酒窝。 盛嘉泽搂着她的腰,也垂眸看照片,手指轻轻摩挲着热乎的钢戳,侧头亲了亲她的额发:“你终于是我老婆了。” 许听夏吃吃笑着,指着结婚证上两个人的出生日期,整整差了十年:“你说,我们这样的算不算……老夫少妻?” 盛嘉泽唇畔还是勾着笑,眸子却危险地眯起来:“你觉得呢?” 许听夏脑袋里嗡了嗡,心说这男人还是开不起这种玩笑,连忙煞有介事地找补:“我觉得这个数字可能有问题。” 盛嘉泽看上去哪里像大她十岁的男人?比刚刚大厅里许多二十多岁的小伙子都精神多了。 年龄对他来说,可能真就是一个数字而已吧。 许听夏笑呵呵地抱住他脖子,嗓音软软地说:“老公我想吃烤肉。” 盛嘉泽搂着她的腰把她往上提:“叫我什么?” 许听夏盯着他骤然靠近的眼睛,没被吓到,反而放松地靠在他胸口,目光里都泛着甜:“老公。” “嗯,真乖。”男人唇畔勾着笑,从兜里拿出个亮闪闪的东西,卡在她鬓角的头发上。 许听夏看不见,但抬手一摸,就知道是个钻石发卡。 和盛嘉泽相处久了,许听夏发现他真是个宝藏。 不像很多男人会看不惯女孩爱买东西,动不动拿浪费钱来说话。他不仅从来不数落她,还总会出其不意地给她买一些漂亮的小东西,手链项链,发卡之类的,手机壳用久了还会给她换新的。 虽然她知道那些“小东西”不像她平时买的那些,不会便宜。 反倒是她会假装斥责,心里却乐开花:“你又乱花钱。” 男人眉目盈盈,低头啄了一口她的唇:“改口费。” ** 附近有个大商场,两人打算去那儿吃,但这个点商场车位一般是满的。 总共不到一公里路程,许听夏提议走过去。 民政局不远处就是她当年念书的一中。 今天学生放假,可以进去。 他们从前门走到后门,正好穿过一片操场和停车场。 许听夏看着停车场停着一辆黑色大g,似曾相识,也有些久远的记忆从脑海里浮现出来。 那天她刚搬到盛嘉泽家里不久,他带她过来入学考试。 考完她走过来,盛嘉泽在车里等她,也是这样一辆一模一样的大g。但那天车门旁站着个高挑性感的女人,盛嘉泽在和她说话。 那是她平生第一次感受到嫉妒。 嫉妒他身边的女人,那些可以明目张胆地觊觎他的女人。 而当时还是个高中生的她,只能把那份喜欢小心翼翼地埋在心底,甚至不能显露出分毫。 许听夏握紧他的手,目光遥遥地望着那辆车。 盛嘉泽顺着她视线看过去,似乎也想到什么,唇角微微勾起。 “那会儿有个女人找我要微信。”他主动提起那天的事。 许听夏眼眸一颤,状似无意地问:“那你给了么?” “没有啊。”盛嘉泽轻轻揉弄她手指,漫不经心地,“我说女朋友管得严,不让我加别的女人。” 心口忽然像跳跳糖,噼里啪啦地一阵,许听夏摁下那阵躁动,“哦”了一声。 那天,那个女人似乎是意味深长地瞅过她一眼。 “然后我指着你跟她说,我女朋友过来了,你再不走她要生气。” “她不信,说你看上去顶多像个高中生。”盛嘉泽笑了笑,“我说这是我家给我订的童养媳,等你长大了就结婚。” 许听夏憋不住笑了出声,心底说不出是无奈还是高兴。 亦或是感叹宿命的神奇。 当初这个男人只是拿她搪塞另一个女人而已,甚至都没让她知道。无足轻重的一句玩笑话,却没想到一语成谶。 他们真的结婚了。 ** 两人一个忙学业,一个忙工作,婚礼全是褚丹秋帮忙准备的,但涉及到年轻人喜好的一些东西——婚宴主题,婚纱西服和婚戒这些,还是由他们自己做的决定。 订做的婚纱工期一个月,终于漂洋过海送到s市。 许听夏最近在家里写论文,还没去学校,褚丹秋一通电话把盛嘉泽从部队叫回来,让他们去试婚纱和西服。 伴娘伴郎的礼服也是一起订做的。 许听夏知道初禾还在跟褚南洲闹别扭,因为他前阵子太忙,把她生日忘了,趁这个机会正好让他们联络下感情,于是让盛嘉泽把褚南洲也从帝都揪了回来。 小情侣别别扭扭,起初还不愿意和对方说话,褚南洲忍不住哄了几句,初禾也就绷不住了,跟他和好如初。 两个姑娘在女更衣室换礼服。 许听夏的婚纱是大拖尾的,特别华丽,穿上去就费了好长时间。成品效果连初禾都惊呆了,直叹盛嘉泽见了她,会不会直接省掉婚礼仪式,把她抱进洞房。 许听夏被她说得脸热,只好催她快点换伴娘服。 伴娘伴郎只有这一对,她和盛嘉泽的婚礼也并没有特别盛大。一是考虑到他的工作性质,不适合弄得太奢华,二是许听夏觉得没必要那么浪费。 只要是和他在一起,她不在乎那些表面的风光,也不想被太多陌生却未必真心的面孔打扰。 那天白文茵的婚礼上,高朋满座,衣香鬓影,又有几个是来祝福他们白头偕老的? 但她相信她和盛嘉泽,哪怕没有其他人祝福,也会一心一意,一辈子爱护对方。 “夏夏,我都不想把你嫁给盛嘉泽了。”初禾摸摸她的脸,“他就是个凡夫俗子,还是个老男人,配不上我的小仙女。” 许听夏忍俊不禁:“你现在说这个也太晚了吧?早干嘛去了?” 初禾:“哼!” 想到两个人已经领证,她的小仙女已经成了别人家媳妇,初禾就满肚子懊恼和嫉妒,咬牙切齿地说:“只要他对你好,我就忍了。他要是敢对你不好,你告诉我我揍死他!” 许听夏看着初禾的小身板,“噗嗤”一笑:“好呀。” 新郎和伴郎早就收拾好了,在外面等她们。 褚南洲一直觉得自己的颜值并不比盛嘉泽差,如果有朝一日建功立业,穿上那身勋章满满的军装,能比他哥更神气。 从小到大,盛嘉泽一直是他努力的目标,谈不上嫉妒,只是崇拜,迫切地想变成他的样子。 但今天西服加身,谁都不能否认他是全天下最帅气潇洒的新郎。至少这一刻,褚南洲甘拜下风。 直到面前试衣间的门被打开,一袭圣洁的白色映入眼帘。 盛嘉泽淡淡地抬起眸,那一秒视线定格,恍若失神。 她只是简单地挽了头发,还没有化妆,婚纱将她的皮肤衬得格外亮泽白皙,光线下仿佛吹弹可破。 腰身被包裹在钻光粼粼的布料中,收腰的款式,腰间却还有余量,是他两只手就能握住的纤细。 泡泡袖设计的一字肩,下摆蓬蓬的,拖着长长的尾巴,整件婚纱都散发着粼粼的钻光,却并不能掩盖她的美丽夺目,反衬得女孩更加清丽可爱,宛如仙子。 盛嘉泽缓缓地朝她走过去,一如她曾经怀揣着不能见天日的喜欢,小心翼翼地迈向他。 番外(6) 许听夏看着他一步一步地靠近,双眼深邃如墨,仿佛满溢着她难以承受的深情,她不禁屏住呼吸,目光被他锁在那双眸子里,整个人也几乎无法动弹。 她手里拿着没披上的白纱,被他温柔地接过去,把上面的钻石发梳插进她头发里。 白纱从头顶像瀑布般垂下,也像是载着仙女飞天的云朵。 盛嘉泽轻轻将她鬓边的头发理到耳后,温柔缱绻地低下头,所有目光悉数落入她眼底:“我老婆真好看。” 许听夏望着面前的男人,一如当年令她心动难抑,眼眶不禁发热,吸了吸鼻子,说:“你也好帅,怎么这么帅呢?” 盛嘉泽沉沉地笑了出声,抵住她额头:“因为是你的新郎啊。” 是你的新郎。 许听夏鼻尖一酸,差点热泪盈眶。 年少时苦涩又绝望的暗恋,如今成了她的新郎。 真的是小说里才会有的绝美情节。 “你俩够了没?看不见有人嘛!”初禾捂着眼睛背过身。 满腹怨念的她很快被褚南洲捞进怀里:“不就是秀恩爱?哥哥也给你秀一个。” “……” ** 婚礼前一天晚上,许听夏在卢倩那边住,小侄女娇娇四岁多,口齿伶俐像个鬼灵精,婶母婶母叫个不停,还要帮忙打气球。 打气球这种体力活当然得盛嘉铭来干,娇娇又跑过去嚷嚷着给爸爸帮忙,怎么都闲不下来。 “爸爸爸爸,我们儿童节在幼儿园也有吹气球,吹得比这个还大!”娇娇两只手画了一个大大的圆。 “哦,是吗?”平日里冷面严肃的盛嘉铭对女儿温柔得不行,“那告诉爸爸怎么吹的?” 娇娇两只手拢在嘴巴前面:“呼——就是这样吹!” “我们宝贝真厉害。”盛嘉铭摸着女儿的头,“宝贝明天要给二叔当花童,让妈妈带你去睡觉好不好?” 小姑娘嘟起嘴:“可是气球……” “爸爸帮你吹,吹完放到房间里。” “好吧。”小姑娘有点不情愿,但还是乖乖跟着卢倩回房睡觉。 娇娇睡觉很好哄,前后没用到五分钟,卢倩就出来了。 许听夏跟她一起去卧室贴花。 比起盛嘉泽那边布置的婚房,她这边特别简单,只在床头墙壁上贴点儿墙饰,地上放点儿气球烘托烘托氛围就行。 刚才盛嘉泽给她发了个小视频来,褚南洲和几个表兄弟打气球打到气喘吁吁,都快哭了。 盛家别墅面积大,上下几层全都要装饰,气球备早了又怕爆炸或漏气。这么重要的事,盛嘉泽不愿花钱雇外人,说没诚意。 天知道他买了多少气球。 搞不好要通宵的褚南洲叫苦不迭,偷偷给许听夏发信息求救。 虽然知道褚南洲那戏精肯定有演戏的成分在,许听夏还是于心不忍,打电话叫盛嘉泽弄简单一点。 “大家明天都会很累的,还是早点休息吧。”她善解人意地劝道。 听筒里立马传来几个男生哀嚎的声音—— “嫂子,你管管他吧,太不是人了!” “嫂子我们还剩几百个气球呢呜呜呜……” “嫂子我手都要残了,他还都买双层的!全都是双层!” 许听夏试图继续劝他:“我看了你刚才发的视频,已经布置得很漂亮了……” “是啊哥,你结个婚是要搞多复杂?” “这阵仗娶公主也够了吧?” “表哥,我手疼……” “行了。”盛嘉泽许是烦他们吵,“这一袋弄完滚去睡。” 许听夏放心地挂了电话,去外面上了个厕所,看见盛嘉铭从娇娇房间里出来。 这些年,他已经和当初那个铁面铁血的姨父判若两人,浑身散发着父亲的温柔。 许听夏回到自己房间,把窗花撕开递给卢倩:“小姨,你说男人当了爸爸,都会像姨父那样吗?” 她有点不敢想象盛嘉泽当爸爸的模样,哪怕是把盛嘉铭的温柔冠上盛嘉泽那张脸,还是觉得哪哪都别扭。 虽然他也很宠她,但宠老婆和宠孩子到底是不一样的。 “你放心吧。”卢倩笑着看了她一眼,把圆圆的囍字小心翼翼地往玻璃上贴,“嘉泽以后也不会差的,他一定会是个好爸爸。” 许听夏禁不住脸一热:“我就问问,没说他……” 卢倩转头摸摸她脸颊:“都结婚了还害羞啊?那可说不定就是明年后年的事了。” “不会的,没那么快。”许听夏咬咬唇,声音快被自己咽进肚子里去,“我们说好了,先等我研究生毕业……” 卢倩手上动作一顿,思忖片刻,啧了声:“等你毕业他都快三十五了……倒是也行,不算晚,他们盛家的男人身体都很好的。” 许听夏当然知道她说的“身体好”指的是哪方面,脸更红了:“小姨……” “好了好了,不说了,就你脸皮薄。”卢倩把囍字递给她一张,“把这个贴柜门上去,贴完睡觉了。” “噢。” 虽然心里十分激动,许听夏这晚还是睡了个好觉,也做了很美很美的梦。 梦到第二天,盛嘉泽在飘着白色云朵的婚礼上吻她。 ** 婚礼主题是许听夏选的,从许多令人眼花缭乱的主题中,她一眼选中了天空之城。 许听夏这辈子最向往的,便是和他一起翱翔在天际。 在经历过空难,没办法坐上飞机之后,她曾经以为这永远只能是一个梦想,是埋在心底一辈子的遗憾。 可是他帮她实现了。 他带她看过此生最美的风景,以后还会有更多属于他们的风景和回忆。 她想他们的婚礼,那个最神圣的仪式,也要在这样美丽的地方完成。 ** 早上起来,她换上浅蓝色秀禾服,化妆师帮她化妆挽发。 发饰是纯金的,戴上去有点重量。连化妆师都忍不住说,这是第一次见人穿秀禾戴真金发饰的,和网上买的质感就是不一样。 她哪敢说这一套是盛奶奶送她的,当年太奶奶结婚时用过。那时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妆奁讲究,比现在市面上的工艺还要好,样式也是网上买不到的,衬得她肤白如玉,雍容贵气。 还有褚丹秋之前送她的翡翠镯和一套黄金首饰,化妆师看了赞不绝口:“盛太太,您可是我见过戴金首饰最好看的新娘。” 许听夏礼貌地笑笑,心说她肯定对谁都说这话。 初禾早早地就过来了,自己穿好衣服化了妆,在逗娇娇玩。 小女孩性子活泼,也喜欢这种会和她疯赶打闹的漂亮姐姐,在屋子里窜来窜去,被卢倩拉开:“好了别闹了,家里人多,撞到就不好了,娇娇去房间看看婶母好了没。” 虽然许听夏家中长辈和父母都已经不在,但卢倩把姨婆家的接了过来,大人小孩十多个,作为娘家人还算热闹。 听说姨婆的老年痴呆比当年更严重了,但还是能认出来她,只不过一句话翻来覆去说好几遍,自己说完转头就不记得。 从进门看到许听夏,足足说了有八遍:我们夏夏又漂亮啦,以后做了别人家媳妇,要好好孝敬公婆哟。 许听夏应了也有八遍,不厌其烦地。 九点多时,接亲的车队出现在楼下院子里,许听夏赶紧在床上坐好,几个年轻力壮的哥哥和小孩儿留在房间里,初禾扒在窗户口看情况,手舞足蹈:“他们进来了!准备准备!快锁门!” 初禾说了要让盛嘉泽脱层皮的,可她也没告诉许听夏,到底是想怎么整他。 许听夏盘腿坐在床上,铺开的裙摆遮着腿,模样乖巧平静,可心里早就翻江倒海,手心也冒出了汗。 即便已经看过他穿那身衣服时的样子,但到了今天,还是忍不住激动又紧张。 这是真正的结婚了。 今天,她是他的新娘。 屋外开始喧闹,门被敲响的那一声,她的心也跟随着一震。 门外传来男人一如既往好听的声音:“老婆!我来接你了!” 许听夏脚动了动,差点要起来,幸好初禾眼疾手快摁住她:“你干嘛?想叛变啊?” “……”许听夏乖乖地坐好。 虽然她私心里恨不得变成一只小鸟,就这么跟着他飞走。 但流程还是流程,该有的都不能省。 门内门外的人正在周旋,红包塞了好几个进来,都是鲜红的大票子。小朋友没见过这么大红包,高兴地手舞足蹈。 没有什么是钱解决不了的,如果不能,那就是钱不到位。 盛嘉泽最不缺的就是钱。 最后屋内人手好几个红包,门也终于被接亲的人们顶开。 许听夏抬眸看向门口,装样子死守的哥哥们,被缓缓压向屋内的那扇门,还有那个在所有人当中鹤立鸡群,就像八年前她第一眼见到他那一刻,如同遗落凡间的神子的男人。 八年了,他们居然已经相识八年。 许听夏不禁红了眼睛,望着西装革履的盛嘉泽,站在人群中缓缓走向她的男人,而他也正深情款款地望着她。 那目光仿佛也跨越了八年,将她牢牢地锁在这一刻,她成为他新娘的这一刻。 番外(7) 房间里的喧闹声都仿佛被隔绝在外,像是被玻璃罩子圈出一方安静的小世界,那短暂的几秒钟,只能感受到彼此对望的目光,虔诚而认真。 捧花是他亲手扎的,蓝色玫瑰和满天星。 许听夏因为他而喜欢上蓝色,选的是蓝色秀禾服,连婚纱裙摆上也点缀着蓝色花朵。 他知道她会喜欢蓝色妖姬,妩媚而不失浪漫。 许听夏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捧花上,果然流露出惊喜。 初禾生怕她直接站起来跟人跑了,忙不迭挡在新郎和伴郎前面:“江湖规矩,要带走新娘必须接受考验!” 盛嘉泽望着床上乖乖坐着的小姑娘,懒懒地勾了下唇:“行,怎么考验?” 初禾打开随身的文件夹,从里面拿出一沓装订好的纸。 许听夏瞪圆了眼睛。 居然是一份试卷。 封皮上写着——新郎资格考试——终极篇。 “……” 众人直呼666。 盛嘉泽这种男人是没办法靠体力征服的,什么背着新娘做俯卧撑对他来说都是小儿科。 但要做题,可就不一定了。 褚南洲望着自家女朋友嘴角抽了抽。 “什么玩意儿?”说着接过来翻开看了看,顿时傻眼,“卧槽?你们这是要命吧?” 他把卷子丢给盛嘉泽,从兜里掏红包:“多少钱给答案?” “没有答案哦。”初禾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必答题,不接受贿赂。” “不用了。”刚拿到卷子的男人勾了勾唇,伸手,“笔。” 初禾笑眯眯递给他。 褚南洲一脸懵逼地看着盛嘉泽做题。 这份“新浪资格考试”不愧是终极篇,什么新娘生日身高三围之类的基础问题通通不问,知道他们一定早有准备,全都是各种刁钻问题: 老婆最喜欢的口红牌子及色号? 老婆的肤质属于以下哪种?适合用什么类型的护肤品? 老婆洗头发的正确步骤——a洗发水b护发素c发膜 老婆护肤的正确步骤——a精华b眼霜c面霜d化妆水 老婆上床时习惯先迈左脚还是先迈右脚? …… 诸如此类,正常男人都答不出来的问题。 他全都写完了,翻到最后一张,是满满一页的“男德准则”,要求签名画押。 面对明显的不平等条约,盛嘉泽眉头都没皱一下,签了名,并且用初禾递来的口红按了个手印。 初禾把卷子收回去打分,脸上轻蔑的神色逐渐变成不可置信,眼睛也越瞪越圆,甚至回头用质问的眼光看许听夏。 许听夏只能可怜巴巴地眨眼睛。 她真的没有泄题,在这之前她甚至都不知道初禾准备了什么。 只是对于盛嘉泽来说,有关她的一切都难不倒他。 口红是他买的,护肤品是他买的,高二时激素失调长了几颗痘,他带她去医院看皮肤科医生,所以她的皮肤状态他很清楚。 头发是他洗的,直到吹干也不会让她亲自动手。 早晚洗漱护肤他总会在旁边,一开始像个好奇宝宝把那些瓶瓶罐罐问了个遍,后来便都是他给她买。 至于哪只脚上床…… 许听夏瞥了眼盛嘉泽给的答案,脸瞬间烧灼起来。 他写道——有我在,不用脚。 初禾嘴一抽,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臭流氓。” 那题给了零分。 但盛嘉泽还是得了九十分。 在所有人的起哄声中,他们用红包贿赂小朋友知道了婚鞋的位置,盛嘉泽单膝跪地,为她穿上。 然后将她从床上抱起来。 随着接二连三的“嘭嘭”的响声,礼花和彩带从头顶落下来,像纷纷扬扬的大雪。 许听夏搂住他脖子,近在咫尺地望着她的新郎。 男人今天似乎比平时更帅,虽然外貌似乎并没有不同,但眉宇间遮掩不住的得意,和眼中满满的深情眷恋,都让她感觉到心口发烫,像棉花糖一样柔软甜蜜。 她仰着头痴痴地看着他,几乎要醉在那对浅浅的酒窝里。 中式婚服将她的身材勾勒得凹凸有致,肤若凝脂,腮红如雪,低眉垂睫间夹着新娘独有的娇羞。 步摇缠住头发,他小心翼翼地替她梳理开,在车里就忍不住贴近小姑娘馨香如兰的身体。 手臂搂着她的纤腰,舍不得放开。 许听夏心底扑通乱跳着,生怕他乱来,眼皮颤抖着看了眼前座:“……有人呢。” 司机很有眼力见,将后视镜转了个方向。 盛嘉泽好整以暇地望着她,轻笑一声,嗓音压得很低很柔,手放在她的头饰上:“重不重?” 真金头饰是挺重的,但在她接受范围内,许听夏摇摇头:“还好。” 盛嘉泽低下头,轻轻触碰她的鼻尖,却没碰她的唇:“老婆真漂亮。” 车子缓缓地启动,她抿住唇,唇角浅浅地弯起来。 “刚才看见你的时候我还在想,这是哪儿的仙女飞下来,渡我这个凡夫俗子了。”他潋滟的眸望进她眼底。 许听夏眼皮微颤着,不禁鼻头一酸。 她忽然想到些什么,久远到记忆都模糊,但那阵心脏悸动的感觉却依旧无比清晰。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他。 在病房里,初见光明的第一眼,就跌落进这双漂亮的眸子中。 有着不似凡间的澄澈与凉薄,但认真看着的时候,总像是含着脉脉温情,让人轻易沦陷。 ** 天空之城的婚礼主题让所有宾客都为之惊叹。 宴厅里灯光并不亮,营造出格外梦幻而浪漫的氛围。 随着司仪的声音落下,追光灯定在门口,双扇雕花门缓缓朝两侧打开,光缝里是逐渐出现在众人眼中的新娘。 身形窈窕,白纱蒙面,婚纱裙摆上泛着粼粼的光。 眼前是蓝色花瓣铺成的地毯。 天是蓝的,地也是蓝的,空中漂浮着的白色云朵也被折射出幽幽的浅蓝色光晕。 置身于一片蓝色海洋,许听夏不争气地红了眼眶。 她吸了吸鼻子,踏着音乐声走上去,站在花团锦簇之中。 盛嘉泽走向她,步伐沉稳而坚定,与她眼神交汇的每一秒都仿佛在诉说着深情。 因为他们事先要求,省去了司仪故意煽情的串词。 只有浪漫而唯美的音乐声中,不断靠近的两个人。 盛嘉泽站在她面前,拿着捧花单膝跪地,满眼温柔和虔诚:“夏夏,在遇见你之前,我心之所系只有祖国和天空,我甚至幻想过孤独终老,因为婚姻对我来说不是两个人为了利益或者后代而简单的结合,而是肩负着爱情和使命,守护对方,疼爱对方的一生。” “我曾经发过誓,这辈子只会娶我心爱的女人,如爱自己一样爱她,如敬重祖国一般敬重她,给她最好的生活,让她一辈子幸福快乐,无忧无虑。” 大厅里安静得仿佛只有两人的呼吸声,许听夏吸了吸鼻子,抬手轻轻抹去眼角的湿润。 他跪在她面前,身影如山一般坚定。 “我知道,我们之间有无法跨越的十年,我也曾因此退缩过,害怕自己给不了你想要的。”他的目光透过白纱落进她眼中,一如既往的深邃如夜,“但十年又怎么样呢?我相信爱情可以跨越生死,更何况只是短短十年。” “你没走过的路我替你走过,跟我在一起你不用害怕任何事,因为所有的未知,和危险,我都会走在你前面。我爱你,并且会永远爱你。”他望着她,将捧花举起,“嫁给我好吗?” 面纱下的脸早已被泪水浸湿,许听夏颤颤地伸出手,接过捧花的同时,也拿过他手里的话筒。 她深吸了一口气,含着哭腔字字清晰地说:“盛嘉泽,我爱你,我从十六岁就爱上你了。我也跟你说过,我喜欢一个人,就会永永远远喜欢他。无论是十六岁,二十六岁,还是一百零六岁,我都会一直一直喜欢你。” 她的嗓音随着哭腔而颤抖:“我会让你这辈子很幸福很幸福的,你娶我吧。” 男人眼眶也红了,起身将她抱在怀里。 一切都和彩排的时候不一样。 分明是幸福的时刻,也没有司仪刻意的煽情,台下的亲友却都忍不住笑着抹眼泪。 女孩的十六岁到二十四岁,八年光阴,不知令多少人动容。 但很幸运,她的爱情等来了光。 两人手挽着手走过蓝色花瓣铺成的地毯,走在天空和云朵下,相视的眼神甜蜜得令人嫉妒,可又不忍心嫉妒。 主动权重新回到司仪的手里,宣布婚礼的下一项。 穿着粉色纱裙像洋娃娃一样的娇娇捧着戒指走上台,他们接过戒指,左手交握,将对方无名指牢牢圈住。 将这一辈子都牢牢圈住。 在掌声和欢呼声里,盛嘉泽激动地揭开面纱,低下头,吻住他的新娘嫣红诱人的唇。 舞台上灯光变幻,祝福的声音一波又一波,此起彼伏。 而他和她四手相握,如交缠的命运一般紧紧地相扣,始终没有松开。 炽热和鼻息和唇齿间,是如同呓语的情人的低喃。 “老婆,我爱你。” “老公。”许听夏弯着早已被他把口红吃了干净的嫣红的唇,主动仰头:“我也好爱你。” 番外(8) 盛家虽然不是什么保守的旧式家族,但新媳妇第二天要去祠堂祭拜祖宗的规矩一直都有,所以婚礼当晚住在别墅。 s市没有再买房子,但婚前以许听夏的名义在帝都买了一套。 那边导师给了她一个很难得的工作机会,盛嘉泽不希望她放弃。以后他调职也会去帝都,两人见面更容易些,甚至可以像别的夫妻一样同住。 连初禾都说,盛嘉泽对她真的是天上地下,挑不出半点不好。 此刻,这个天上地下对她最好的男人正紧紧握着她的手,两人紧挨着坐在车后座,她累极了靠在他肩上,眯上眼打盹。 盛嘉泽十分小心地抖开毛毯,披在她的红裙子外面。 许听夏累成这样,什么洞房花烛也想不到了,只想尽快把自己埋进柔软的被窝,不管不顾,一觉睡到大天亮。 连下车都是盛嘉泽抱她的,走到门口,她才迷迷糊糊醒过来,闹着要下去。 万一家里有人看到他这样抱着自己进门,也太不雅观了。 盛嘉泽拗不过她,只好放人下来。 门被打开,里面安静得没一点声音,也并没有其他人。 无比熟悉的地方被布置得她险些认不出来。 栏杆上绑着成团的彩色气球,他们的结婚照被设计成照片墙,到处都是喜庆的气息,比她昨晚在视频里看到的更令人叹为观止。 许听夏张了张口,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怎么……这些都是什么时候弄的?” “昨晚。”盛嘉泽牵着她的手,也甚为得意地欣赏着自己的劳动成果,“他们太没用了,还得我来。” 许听夏看这阵仗就知道不简单,感动得鼻头发酸,嗓音瓮瓮的:“你弄到几点啊?” 男人轻描淡写地答:“三点。” 那他早上五点多就起来,不是只睡了两个小时? 许听夏忍不住眼眶湿润,盛嘉泽低头看到她,哭笑不得地捏了捏她的脸颊:“我说过要给你最完美的婚礼,不能有任何遗憾。” “嗯。”许听夏点点头,眸子里都是水光。 “好了。”盛嘉泽俯身吻了吻她额头,“就少睡几个小时而已,你今晚陪我睡回来不就是了?” 许听夏脸一红,娇嗔:“我今天好累……” “那可由不得你。”男人坏笑地勾唇,将她拦腰抱起来,走向电梯。 婚后她要住在盛嘉泽的卧室,面积比她的整整大一倍。原本的男性风格被装点得喜气洋洋,到处都是红色的囍字和彩色气球,有那么点不伦不类,却也很可爱。 许听夏被放在床上,铺得满满的花瓣落在她的裙子和头发上,鼻尖一动,尽是清香。 他倾身覆在她身上,手指绕到她背后,拉开裙子绑带的绳结。 她脸上也沾了花瓣,稍微一动便滑到嘴边,感觉不太舒服,想抬手拿掉,却被他捉住了手,压到头顶。 紧接着男人低下头,用嘴唇衔着那片花瓣,再缓缓地渡给她。 过后他满足地舔了舔她的唇,笑得痞坏而恣意:“不是很甜么?嗯?” 虽然今天是洞房花烛夜,但许听夏真的累极了,她总算知道为什么古代女人结婚,拜了天地就回房休息一整天。 原来都是为晚上养精蓄锐…… 而此刻,她上下眼皮打战,意识在清醒和模糊之间越来越模糊,可偏偏夜晚才刚刚开始…… 盛嘉泽在某件事上向来热衷,这样的日子更不可能放过她。 男人灼热的呼吸在脖颈间逡巡,手从她肩头滑下,轻轻揉捏她腰间的软肉。 “趴过去。”盛嘉泽嗓音沉沉地说。 许听夏脑袋一嗡,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怎么,刚开始就要这样么? 他怎么还有花样没玩够? 女孩眸子里的惊诧和惊恐让他忍不住笑了出声:“傻子,不是累着了?帮你揉揉。” 小姑娘站了一天,腰酸背痛腿疼,藏在裙摆里的双腿总是偷偷弯起来休息,他不是不知道。 许听夏望着他眨了眨眼,有些警惕:“真的只是揉揉吗?” 男人笑得浅淡而慵懒,带着危险的意味眯起眸:“你再磨蹭,也可能是假的。” 虽然他现在一点也不累,也想要一个名副其实的洞房花烛夜,但总要为她的身体着想。 他还没那么禽兽。 许听夏乖乖趴过去,盛嘉泽给她揉完腰,再揉小腿,帮她舒缓僵硬的肩背,力道不重刚刚好,舒服得她就这么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安稳,连梦都没做,醒来时浑身的疲累都散去了。 她被男人箍在温暖的怀中,抬起头,看见男人生了胡茬的下巴,泛着淡淡的青色,额头蹭上去,又痒又疼,却让人上瘾。 盛嘉泽还没醒过来,纤长浓密的睫毛盖着紧闭的眼睑,是双眼皮,翘鼻薄唇都那么俊得恰到好处,每一寸都是她深爱的模样。 只是这样看着熟睡的他,整颗心都被塞得满满的,想起昨天在婚礼上一辈子的许诺,心里甜得能挤出蜜来。 他们从此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永远都不会分开了。 许听夏仰着头,唇瓣贴在他下巴上亲了亲,被胡茬扎得有点疼,于是挪个位置又亲了亲,乐此不疲,最后调皮地印在他唇上。 男人眉梢一动,睡梦中压着她吻过来。 许听夏被吻得喘不过气,他才缓缓睁眼,惺忪里带着揶揄,嗓音也有些沙哑:“偷偷对我耍流氓?” “就亲一下,哪有耍流氓?”许听夏声音软软的还喘着气,却振振有词,“你才耍流氓。” 她把被窝里那只作乱的手拉开。 没想到他又放回去,炙热的呼吸贴近她耳朵,坏得不行:“老婆,你还欠我一个洞房花烛。” 许听夏被他撩得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一会儿要去祠堂了……” “还早。”盛嘉泽亲亲她的脸,“就一次?嗯?” “那,好吧……”许听夏红着脸搂住他的腰,主动贴近。 一个不经意的小动作,就令他彻底失了控。 房间里一上午没歇下来,直到保姆敲门叫午饭。 那会儿许听夏被他抱在浴缸里,按摩运动后酸软的腰。 盛嘉泽应答保姆的时候,许听夏心虚得砰砰跳,继而才反应过来两人昨天已经办过婚礼,她是名正言顺地住在他房间,和他做这种事。 然而今天到底和平常不一样。 新婚第一天,她不能这么放纵的。 “完蛋了……”许听夏满脸嗔怪地望着盛嘉泽,“说好上午要去祭祖的,都怪你,现在怎么办?” 她都没脸迈出这扇门,见到这个家里的任何一个人了。 一上午就这么荒废过去,最重要的事情都没做,盛皓那么规矩大过天的人,还不知道要怎么罚她。 应该会和盛嘉泽那次一样,去跪祠堂吧…… 想到这,她原本就有点疼的膝盖更是雪上加霜。 “放心,祖宗在天上看着的,他们没那么不通情理。”盛嘉泽勾着唇,嗓音疏懒毫不在意,手上帮她揉腰的力道却丝毫没打折扣,“万一我爸要罚,罚我就是了。” 一听祖宗在天上看着,虽然知道鬼神之说都是假的,许听夏还是忍不住浑身上下都发毛。 那么18x的画面,连她自己都不敢回想…… 不好让其他人等,于是两人很快洗完澡换了衣服,下楼吃饭。 许听夏已经做好了跪祠堂的准备,被责备时认错的说辞也想好了,可当她下楼的时候,担心的事情却并没有发生。 其余人都已经围坐在餐桌边,盛皓夫妇和两个孩子,盛嘉铭夫妇和女儿娇娇。 保姆正在往餐桌上端火锅,看见他们下楼,便赶紧把火锅点燃了。 一桌人正说说笑笑,没半点严肃的气氛,盛皓脸色也十分和蔼,看不出半点生气。 许听夏心中还是没底,生怕是要秋后算账,紧张得心脏砰砰乱跳,连脚步声都不敢太大,手心也微微冒汗。 盛嘉泽牵着她的手将她带到餐桌旁,叫了声:“爸,褚姨,大哥大嫂,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这是许听夏第一次见他这么有礼貌,惊讶了一下也跟着叫人:“爸爸,褚姨,大哥大嫂。” “嗯,乖。”盛皓对她点了点头,脸上依旧没有怒色,反倒流露出淡淡的高兴,随即望着盛嘉泽道:“你小子结了婚倒是懂事,以前没见你叫过人。” 这个人,指的自然是褚丹秋。 盛嘉泽勾了勾唇,没有回话。 盛皓对他的表现已经够满意了,也知道不能要求儿子过多,一脸慈祥地招呼他们:“饿着了吧?快坐下吃饭。” 许听夏乖乖坐下,还是有点担心。 卢倩看出她的小心思,在旁边勾了勾唇,小声道:“放心吧,这种事情很正常,爸爸见得多了,不会怪你。先吃饭,下午再去祭祖是一样的。” 许听夏反应过来她指的“这种事情”是什么事情,脸一热。 可紧接着想了想,似乎的确没规定要上午去,是她自己觉得要趁早。 正给许听夏夹菜的盛嘉泽懒懒一笑,意味深长地瞥了眼盛嘉铭:“是见得多了。” “……”许听夏转头看他一眼,突然明白了什么。 没想到连盛嘉铭那么稳妥持重的男人,也会有控制不住的时候啊。 血气方刚的男人,真可怕。 吃完午餐,盛嘉泽带她去祠堂祭祖。 上了三炷香,在蒲团上给列祖列宗磕了头,将她的名字正式加入盛家族谱。 从此她不仅是他的妻子,更是这个家族的一员。 她的名字会永永远远地跟他写在一起,就像他们对彼此的诺言,永远不分开。 番外(9) 婚后回到学校,大家都觉得她跟以前不太一样了。具体是哪里不一样,也说不上来。 萧喃说她是已婚少妇的气质,许听夏怎么也不依。 萧喃也在本校读研,虽然不是同一个导师,平时也一般碰不着,两人还是经常有空就约饭逛街唠唠嗑。 最近最时兴的话题当然是许听夏结婚的事。 萧喃因为跟导师出差没能去参加,遗憾得不行。 为了弥补遗憾,盛嘉泽提议请她吃个饭。 许听夏发现自家老公的确是比以前懂事多了,或者以前是知世故而不世故,懒得搭理那些面子上的东西。 这次两人请萧喃吃饭,他居然还知道叫个陪客。 是他们单位的一位中校军官,以前是他手下的兵,叫陆晋。听说家里有钱,原本是调皮捣蛋被送到部队磨练,谁知一进去就不想出去了,混得越来越好,人现在也稳重靠谱,是个不错的男孩子。 许听夏挺想当个红娘的,可惜萧喃不喜欢这类型。 她喜欢文质彬彬的男人,白净温和,手无缚鸡之力的那种。用她自己的话说,她已经很强势了,需要一个好拿捏的男人,如果男方也强势,那日子要过得鸡飞狗跳。 陆晋难怪能和盛嘉泽玩到一块儿,两人性格也差不多,明显不是好拿捏的男人。 许听夏只能暗自为朋友可惜。 这个陆晋,长得还挺帅的。 晚上许听夏跟盛嘉泽回家,让陆晋顺路载萧喃回学校。 回去的路上,许听夏问他:“你同事有女朋友么?” “他啊,女朋友没有。”盛嘉泽开着车,懒洋洋道,“红颜知己倒是有过几个。” 许听夏顿时歇了菜。 “他这人没定性,感情来得快,去得也快,算不上瞎玩儿,但也挺不负责的。”盛嘉泽握住她手,“别想了,跟你朋友不合适。” 许听夏叹了一声:“哦。” “老婆。”车停在地库,幽暗的光线里,盛嘉泽意味深长地望向她,“像我这样的好男人可不多。” 许听夏“噗嗤”笑着,戳戳他凑过来的脸:“是哦,绝世好男人盛叔叔,能不能把后备箱的快递帮我拿出来?” 现在盛嘉泽的工资卡理财卡各种卡都在她手里,财政大权彻底交给了她,许听夏越发的精打细算。 pdd做活动,她买了好大一箱卫生纸,预计可以用半年。 她自己当然搬不动。 盛嘉泽盯了她几秒,将车子熄火。头顶的灯自动打开,落在两人视线交汇的中间,男人眼眸如墨,泛着危险:“叫我什么?” 许听夏眼皮颤了颤。她也就开个玩笑,这男人总是不禁撩。 于是默默地吸了口气,重新喊:“哥哥……” 每次叫叔叔他都不高兴。 但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叫他,虽然心里也曾经演练过,却从没想过他会有什么反应。 是以当男人下车绕到副驾驶,就这么将她拦腰抱出来的时候,惊得她小脸煞白,舌头都打结了:“快……快递还没拿……” “先办正事。”电梯门打开,他抱着她走进去。 这房子还是刚装修完的时候来看过一次,许听夏没在这儿住过,最近甲醛浓度达标,盛嘉泽得空把两人的东西都搬了过来。 这里是他们婚后的小家,坐落在帝都寸土寸金的地段,也是她最喜欢的户型,和s市一样的顶楼复式,还多一个游泳池。 落地窗是一整块单面可视玻璃,透光性特别好,脚下繁华的夜景清晰可见。 但从外面看不见里面分毫。 也看不见她趴在落地窗前,抵在玻璃上蜷缩的手指,因为急促的呼吸晕在玻璃上的水雾。 许久后,盛嘉泽在厨房准备晚餐,许听夏酸软的身体在浴缸里泡着,空气里弥漫着玫瑰花瓣和精油的香味。 她几乎连拿手机的力气都没有,一脸生无可恋地翻看某社交平台上的帖子—— 听说男人都受不了女朋友或老婆叫哥哥,你男朋友什么反应? 她这号写过一些秀恩爱的小故事,因此总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情感问题@到她。 那天她无意中点开这个问题,也是刚刚在楼下,突然想起来。 浅浅地尝试了一下,而结果显而易见。 许听夏面无表情地敲字:两个半小时,我终于在浴缸里了。 她再也不会挑战类似的网络热议话题了。 毕竟,盛嘉泽从不会让她“失望”。 ** 两人刚结婚不久,s市传来好消息,卢倩怀上了二胎。 之前盛皓催了好几年他们都不着急,这下可好,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直接给了他两个。 为了庆祝,盛皓办了场家宴,褚南洲、盛嘉泽和许听夏都回去了,二叔二婶也在。 这位二婶不是二叔的原配,是离婚后又娶的,年纪比二叔小十几岁,以前是个小演员,嫁给二叔后便不再演戏。 以前许听夏算是家里最漂亮的姑娘,见了这位演员出身的二婶,才知道明星和普通人差距还是有的。 然而这位二婶漂亮归漂亮,却不怎么讨人喜欢。 进门就问卢倩肚子里的孩子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不说,吃个饭,话题还总往许听夏身上靠。 “女孩子嫁了人就有着落了,以后安心跟着阿泽就好,学问嘛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好好相夫教子,你得赶紧给盛家添个孙子才行。” 这话就连真正相夫教子了大半辈子的褚丹秋都没对她说过。 虽然自己没什么大学问,但褚丹秋一直很佩服许听夏,总说她是盛家最有学问的人,以后要有大出息的。 盛皓的大男子主义现在也好了许多,可能是有了教育小儿子的责任和含饴弄孙的乐趣,小辈的事他几乎不管,只要孩子们过得开心幸福。 许听夏嫁给盛嘉泽后,这方面一直没什么压力,除了称呼,别的似乎都没有改变。 但怎么可能没有改变呢? 二婶的话虽然尖锐,却一语惊醒梦中人。 她可以再等一年两年,甚至五年,盛嘉泽却不能再等了。 现在是学业,毕业后紧接着又是工作,人没有真正闲着的时候,这样拖下去只会没完没了。 “二婶,您面前这鱼可是我爸亲自钓的,确定不尝尝?”盛嘉泽懒洋洋开口,话语间却带了丝不悦。 二婶感觉到他的情绪,悻悻地闭了嘴。 晚上,盛嘉泽和盛皓在书房谈事情谈到很晚。 回房准备洗澡的时候,才忽然感觉到什么,眯了眯眸。 他以为许听夏已经睡了,就没开灯,这会儿迎着月光才看见窗户旁的懒人沙发里窝着一团小小的影子。 他走过去,只见她手臂抱着小腿,下巴搁在膝盖上,一双鹿眼晶亮圆润,仰头看着自己,有点呆。 盛嘉泽微微蹙眉蹲下来,许听夏身体前倾,张开双臂搂住他脖子,把脸埋进他颈窝,吸了吸鼻子。 男人轻轻摸着她后脑勺,嗓音温柔得不行:“怎么了?” “老公。”女孩声音软软的,闷在他颈窝里,“我们生个孩子吧。” 盛嘉泽身体一僵,手里动作也顿了顿,唇线抿直,嗓音还是很温柔:“不是说不急吗?怎么突然想这个了?” 许听夏抬起头看着他,眼神无比认真:“其实我想过了,现在开始备孕的话,等三个月以后再有宝宝,那等我毕业以后宝宝才会出生,影响不了什么的。” 话音刚落,她额头突然被敲了一下,男人虽然没用太大劲儿,却还有点疼。 许听夏皱了皱眉。 “二婶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我们家没人催你生孩子。”盛嘉泽托着她的头,手指穿进她发间,面色有些凝重,“如果你怕,我们也可以不生。” 许听夏懵懵地眨了下眼睛。 盛嘉泽望着她继续说着,嗓音压抑着有点颤抖:“我妈怀安安的时候很辛苦,每天都吃不下饭,却还要忍着吃,边吃边吐,身体也越来越差,瘦得吓人。后来生了安安之后,没多久就去世了。” “我有没有孩子都可以,但我不想你受那样的苦,甚至,可能离开我的风险。”盛嘉泽目光灼灼地望进她眼底,“你明白吗?” 许听夏眼眶一热,嗓音有点更咽:“可是……” 可是她知道他喜欢小孩。 前些年他还会故意逗盛明轩哭,现在越发像个负责任的好哥哥了,会教他功课,陪他打球。 他也很喜欢和娇娇玩,喜欢把小丫头举起来“坐飞机”,听见她叫“叔叔”眼睛里就发光,可以跟她一闹一个上午。 她知道卢倩说得没错,如果盛嘉泽当了爸爸,也一定会是个无可挑剔的好爸爸。 “确实有点怕,不过还没那么怕,而且我现在年轻身体好,没什么危险的。”她望着他,眼神里含着真实的希冀,“而且老公,我喜欢小宝宝,如果是我和你的小宝宝,我会更喜欢的。” 娇娇刚出生时那软乎乎的手感,她到现在还忘不了,抱在怀里不知道多有满足感。 盛嘉泽笑了一声,嗓音里有微微的湿意:“哄我呢?” “没有呀。”许听夏弯着唇,用手指戳他的酒窝,“我什么时候哄过你?” 盛嘉泽侧过头,唇碰到她的唇:“那你现在哄哄我。” 许听夏被他亲得一颤,小心脏也抖了抖:“……怎么哄?” “你说呢?”盛嘉泽含住她唇,将人从沙发上抱起来,“不是要生孩子?坐这儿聊聊可生不出来。” 许听夏搂紧他脖子,整个人倒进他怀里:“没洗澡呢……” 盛嘉泽二话不说,抬脚踢开浴室的门。 番外(10) 生孩子的事到底还是搁置了,盛嘉泽坚持要等她毕业,说自己还没那么老,不至于晚一两年就生不出来。 许听夏无语失笑。 不知道盛嘉泽交代了什么,整个盛家包括那位好管闲事的二婶,没人再敢在她面前提这个。 盛嘉泽暂时被调到帝都一年,不需要再来回跑,两人小日子过得甜蜜又滋润。 为了弥补当初没有度蜜月的遗憾,婚后第二年的夏天,盛嘉泽带她去了香港。 明面上因公出差,其实是上面特许的假期,出差九天,工作两天,其余七天自由活动。 那会儿许听夏已经临近毕业,论文早已通过审查,就等到期答辩领毕业证,算半个闲人。 毕业后的工作也找好了,她最终还是放弃帝都的机会,在s市有了更好的选择,回到那边,和家人在一起。 盛嘉泽工作的地方她去不了,于是前两天自己在附近逛,大包小包买了许多。盛嘉泽说给她准备了一架飞机,不塞满不准回去,她起初以为是开玩笑,后来才知道这人来真的。 不知道听了谁的话,说来香港就得购物,不购物等于白来一趟。想着应该是褚南洲从初禾那儿学来的话,原封不动教给他,而盛嘉泽向来都会把事情往夸张了做。 这天,许听夏给两人都买了几件衣服,给他从里到外置办了一套,和她还是情侣装,等褚南洲和初禾结婚的时候穿。 那一对婚礼定在十月份,到时候天气就没这么热了。 盛嘉泽今天是最后一天工作,说好晚上和她一起吃饭,许听夏订好餐厅,边喝奶茶边等他。 带草莓果肉的雪顶奶茶,即便商场有空调,雪顶还是化得很快,许听夏把冰淇淋都吃掉,给他留了最大块草莓。 看见那抹熟悉的蓝色,她遥遥地朝他招手,脸上甜得能冒出蜜来:“老公!这里!” 许听夏旁若无人地喊,吸引了周围不少人目光,同时也看向她视线尽头的那个男人。 盛嘉泽是刚开完会直接过来的,脱了帽子,依旧穿着笔挺的军装衬衫和长裤,肩膀上的星星十分惹眼。 再加上身姿挺拔,和周围人的气场截然不同,仿佛自带光环,帅得令人挪不开眼睛。 结婚这么久了,许听夏依旧没能对这副皮囊免疫,痴痴望着他走过来,直到头顶被揉了揉:“怎么不去里面等?” 许听夏仰着头抱住他的腿,笑嘻嘻道:“怕你找不到地方嘛,我在这儿是不是很显眼?” 那可不是。 商场进门最大的广告牌,脚边还放着一圈大大小小的购物袋,想不注意到都难。 盛嘉泽笑了笑,满眼宠溺:“你在哪儿都显眼。” 许听夏眉眼弯弯的,大言不惭:“你这是夸我漂亮嘛?” 盛嘉泽啧了声,食指勾她下巴:“什么时候脸皮这么厚了?” “跟你学的呗。”许听夏指了指脚边的袋子,“好多哦我拎不了了,快帮帮我。” 盛嘉泽把那些袋子分成两份,轻松拎起来,挑了挑眉:“就这么点儿?” “昂,还有你的呢。”许听夏挽住他胳膊,把人往电梯上拽,“快点快点,我饿了。” 老婆温饱大过天,盛嘉泽没再多说,乖乖上了电梯。 每次他们在外面吃饭,都会找有沙发或卡座的位置,两个人坐在同一边。结婚一两年了,还是腻得像热恋中一样。 许听夏把奶茶盖子揭开,献宝似的递给他:“我给你留了颗草莓,快吃,这个好甜。” 盛嘉泽也不顾餐厅里目光繁杂,谁都要往这边看一眼,搂着小娇妻的腰,贴近她:“是么?有没有你甜?” “……别闹了,你尝一口。”许听夏用筷子夹起来,喂到他嘴边,浑然不觉这样的姿势更暧昧勾人,“喏。” 盛嘉泽从善如流地张开嘴,吃进去。 许听夏看着他咀嚼的样子,沾了些水泛着光泽的薄唇,心跳忍不住加速。她定了定神,心说都老夫老妻了,不能这么没出息。 可偏偏放在腰间的手掌炙热,存在感极强。 男人逐渐靠近的呼吸也实在令她无法忽视。 许听夏脸都热了,手怼在他胸口:“你干嘛?” “想吃更甜的。”男人不等她答应,就主动索了个吻。 虽然只是片刻即离,没太过分,许听夏还是闹了个大红脸:“好多人呢……” 要说这两年她也不是完全没长进,两人在家的时候也挺放得开,可一旦在外面,她就很不习惯这样。 偏偏盛嘉泽这人脸皮巨厚。 “你注意点影响。”许听夏戳了戳他肩膀上的星星,硬着头皮教育他,“万一被人看见,要说你有伤风化,给组织丢脸。” “我亲我自己老婆,怎么丢脸了?没老婆的才丢脸,我这是为组织争光,给那些单身汉做榜样。”男人振振有词,捏了捏她脸颊上的肉,“我老婆多好啊,你都不知道他们多羡慕我。” 许听夏机没出息地被他逗笑了。 盛嘉泽贫嘴起来,一百个她都抵不住。 “老婆。”这人抵着她额头低下来。 许听夏娇嗔地瞪眼:“别叫我。” 盛嘉泽轻笑一声,捏住她下巴:“那再亲一个。” 两人的唇正要碰上,被服务员礼貌的声音打断:“先生小姐,你们的餐到了。” 盛嘉泽略烦躁地眯眸,看了看这个没眼力见的服务员,对方似乎也察觉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有点抱歉和局促。 直到许听夏温温柔柔地开口:“放这里吧,辛苦啦。” 服务员浅浅地鞠了个躬,离开。 许听夏回头捏住男人的脸:“笑一个。” 盛嘉泽来劲了,绷着脸:“不高兴,不笑。” 许听夏用双手捏住两边,扯了扯:“笑一个嘛。” 可惜他脸上肉不多,有也是紧绷绷的,拉不开,手感一点都不好。经常被男人捏脸玩的许听夏觉得自己很亏,一本正经地问:“为什么别的男人结婚了都要长胖,你没有呢?” 如果他也像别人那样发腮,下面肉肉的,捏起来手感一定很好。 盛嘉泽任由她捏着,唇角勾了勾,意味深长地望着她:“我这么勤奋努力,怎么可能胖?” 许听夏以为他指的是工作,不□□露出心疼。 正想着以后要好好提升厨艺,争取把他喂胖一点,就听见那人懒洋洋地说:“有人问我现在都没去健身房,怎么腹肌一点儿没少,我怎么好意思说,都是被你练出来的。” 许听夏突然明白过来,脸一热,松开手捶他胸口:“流氓。” 被骂的人一点儿没觉得羞耻,反而握着她的手贴在自己腰腹间,低头耳语:“不过这两天没练,感觉是差点儿意思了。” 来香港他忙得很,都是很晚才回来,她都睡了。第二天早上等她起来,他又已经不在酒店,自然没时间进行交流。 “你摸摸。”盛嘉泽笑得十分坏,“要不晚上帮我一下?” 许听夏脸颊红红地转过去,“……吃饭了。” “嗯,吃饱才有力气帮我。” “……” 酒店是许听夏亲自选的,单位提供的住宿没这么好的地段,盛嘉泽想着带她过来玩,总得玩得尽兴。 酒店对着维多利亚港,能看见绝美的夜景和海景,将满城繁华尽收眼底。 巧的是,也有一面单面玻璃落地窗。 家里的落地窗前是粉色垫子,酒店是奶白色的,没有摇椅,也没有她种的多肉和花草。 但对于盛嘉泽来说,这一切都不是问题。 酣战到深夜,这块硝烟散去的战场还可以用来看夜景。 两人穿着酒店的浴袍,许听夏软软地靠在他怀里,面前摆着切好的水果拼盘。 本来想吃点肉补补元气,可现在已经太晚了。 盛嘉泽用手捏了块桃子,喂给她。 一边看着她吃,一边把手伸进浴袍里。许听夏皱着眉打他,却被男人轻笑一声得了逞:“让我看看,有马甲线没。” 许听夏哭笑不得,却还是“噗嗤”笑了出声:“哪有这么快!” “也是,想要马甲线还得多练练。”男人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你放心,我保证让你练出来。” 许听夏努了努嘴:“我不如去健身房呢。” 盛嘉泽揉着她耳垂,轻描淡写地:“去健身房不要钱?” 许听夏一本正经地说:“我有钱!” 她如今写一本火一本,本职工作外贸就挺赚钱不说,版权费去年就有上千万,以后还会有。 “你有钱也不能乱花啊。”男人表情认真地望着她,苦口婆心,“你看,我一个月工资才这么点儿,以后养我和养孩子可都靠你了,我们要居安思危,有备无患,存钱才是正道。” 许听夏:??? 您车库那几辆跑车先拎出来说说? 他那几辆跑车都十几层灰了,上次回s市,停在地库的法拉利保时捷和兰博基尼被人在灰尘上面涂鸦—— 什么“大哥不要给我开开”“xx路口白菜价洗车”,类似的话从车头写到车尾,还有猫脚印。 猫倒是也不嫌脏。 “所以啊老婆。”男人信誓旦旦地望着她,手指揉着她的腰,语气正经得不行,“马甲线这事儿交给我,比健身房靠谱。” “……”呵。 番外(11) 不得不说,某些人的行动力不是一般的强。 原本担心要孩子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结果刚回s市工作不久,许听夏就怀孕了。 这无疑是两年来盛家最大的喜讯。 盛嘉泽的调任报告还没下来,最近人都在帝都,算算这孩子应该是在香港那些天有的。 毕竟是整日厮混,不舍昼夜,最后才留了一天带她去洗劫商场,塞满那架私人飞机的货舱。 早知道顺便买点孕期和婴儿用品了,可那时候谁想到呢。许听夏最近工作还忙,虽然领导同意她在家工作,不用去公司,但还是有堆积如山的工作,一点也不想再去逛街。 盛嘉泽回来那天,一家人难得整齐地聚在一块儿吃饭。 褚南洲早就带初禾见了家长,今天也一道请来。许久没见的闺蜜俩亲得跟连体婴儿似的,盛嘉泽和褚南洲照例被撇在一边。 不过他们也习惯了。 饭过三巡,盛皓突然问自己儿子:“嘉泽现在是不是不太忙?” 盛嘉泽冷不丁被问,有点懵:“还行。” “不忙就多在家照顾你媳妇吧,单位有事再过去。”盛皓淡淡地说,“夏夏一个人在那边,又不习惯保姆照顾,她工作还忙,自己都管不了自己。” 褚南洲听完失笑:“爸,您这是让我哥当家庭煮夫?” 盛皓微微一挑眉:“那怎么了?一家人就是要互相照顾,现在你嫂子需要照顾,他那边搁一搁也没事,军部少他一个,还不至于转不动。” 盛嘉泽骨子里随盛皓年轻的时候,多少有些许大男子主义,再加上在部队练得一身铮铮铁骨,性格也桀骜不驯,照理说自己撇下工作给老婆当全职煮夫这种事,他断然是不会干。 传出去也不好听。 褚南洲生怕他和爸爸吵架,小心翼翼地瞅了他一眼,却见男人眉目温和,从善如流:“好。”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 盛嘉泽当晚就打电话向上级请示,一听说他老婆怀孕这等喜事,一句废话没有,就答应了。 没事叫他去单位的时候,盛嘉泽光荣地在家当“煮夫”,负责许听夏的衣食住行,比保姆还要细心周到。 只是许听夏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再遇见苏文远。 有天她得闲,和盛嘉泽出去逛街。她现在肚子还不大,三个多月几乎还是平的,可再等等以前的衣服不见得就还能穿了。 想买点几个月后穿的裙子,也给宝宝买点婴儿用品。 苏文远不知道是陪谁来的,百无聊赖地坐在店里等。许听夏刚选中一条裙子时,才看到他,有些不可置信地开口:“苏学长?” 苏文远看过来,目光一滞,随即颤了颤,眼睛往试衣间瞟了一眼,不太自然地笑:“是你啊,夏夏,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盛嘉泽率先回答,搂紧娇妻的腰,望着苏文远的神色算不上友善。 许听夏哪能不知道他又犯什么毛病,醋味都熏天了,她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学长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这可是女装区。 苏文远有点局促地回答:“我……老婆在里面试衣服。” 许听夏眼睛一亮:“呀,恭喜学长。” 苏文远垂眸,神色很不自然:“谢谢。” “别唠了你,赶紧去试。”盛嘉泽把裙子塞给她。 “哦。”许听夏娇嗔地瞪了他一眼,“那你陪学长聊聊。” 盛嘉泽扯了扯唇:“呵。” 许听夏起初还有点小担心,怕盛嘉泽又欺负人,毕竟苏文远从那时候就不是他对手,他对情敌的敌意可不是一句结了婚就能前嫌尽释的。可当她出来的时候,不知道两人聊了些什么,苏文远满眼神气,反倒是盛嘉泽朝她走过来,样子有点委屈:“老婆。” 许听夏站在镜子前,被他从背后搂住,忍不住笑:“干嘛?” 盛嘉泽下巴搁在她头顶上,更委屈得不行,旁若无人地撒娇嗓音:“有人骂我吃软饭。” 这种厚颜无耻的男人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一旁的苏文远瞪大了眼睛,顾不上老婆在身边,忙不迭解释:“夏夏,我不是那意思,我只是跟他说男人还是要有份工作,不管老婆多能挣,那都不是他的,他现在这样子跟吃软饭有什么区别?” 盛嘉泽现在为了照顾她没去上班,但也不是没工作,堂堂一个少将军官被人说是吃软饭,不仅不反驳还跑过来找老婆撒娇。 许听夏“噗嗤”一笑,抬手揉揉他脑袋:“没事儿,我老公貌美如花就好啦,赚钱我来。” 苏文远眉心皱着:“可是夏夏,他长得好看又有什么用?你这样会很辛苦的。” “不辛苦啊。”许听夏一脸认真地说,“家里家务他做,饭也是他做,我也就负责吃吃饭赚赚钱,睡睡觉,学长啊,其实赚钱这个事情吧,能者居之,做饭做家务也是,我老公做饭可好吃了,家里也打扫得干净,而且他也喜欢干这个,是不是老公?”说着她仰头看向盛嘉泽。 “吃软饭的盛嘉泽”无比骄傲地点点头:“没错儿。” 跟苏文远夫妇道了别,许听夏立马瞪了他一眼:“开心了?” 都说男人再大也是个孩子,盛嘉泽在她面前向来没底线,幼稚的时候比她肚子里这个可能还不如。 他此举不就是为了让苏文远看看,许听夏有多爱他?爱他爱到愿意给他吃软饭,赚钱让他花,非要让苏文远心里膈应。 她不禁想到当年追她的时候,这人在操场上和苏文远为了摆几个凳子争高下,嘴角的笑容就压不下来,望着他也不禁露出一丝宠溺:“调皮。” 盛嘉泽低头亲吻她鬓角:“不喜欢?” “喜欢。”许听夏抬手戳戳他颊边酒窝,“可是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盛嘉泽眉梢一动,带着期待:“什么问题?” 许听夏望着他,迟疑片刻,却是笑着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没什么啦,走了。” 说完从他怀里退出来,拉住他的手去坐电梯。 其实,她想问他有没有后悔过走这条路。 一个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少爷,毅然决然选择了世间最艰苦最困难的这条路。 盛皓从没要求过自己的儿子必须得子承父业,但盛嘉铭和盛嘉泽都毫不犹豫地进了军队。而因为这个职业,家族企业不能沾手分毫,长年拿的是部队那点死工资。 虽然有家族当靠山,就算两个人都不工作,他们的生活也可以过得很好,但在外人看来,赚钱更多的的确是她。 可转念一想,却没有必要去问了。 盛嘉泽向来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那是他所选择的,就好像他们的婚姻,一定是令他甘之如饴的事情。 ** 许听夏孕中期开始回公司上班,盛嘉泽依然每天负责她的饮食,还有接送。 公司里很快就传开了,许总监之前那个神神秘秘不露面的老公,每天都亲自接送,还给她□□心午餐。 最重要的是,长得比明星还要帅,有幸看过一眼的同事都惊为天人。 这种说辞许听夏早几百年在学校的时候就听麻了,完全没放在心上。 关于两人的爱情故事也被编出八百个版本,什么青梅竹马,霸道总裁的小娇妻等等,在公司论坛的灌水区写成长篇小说,许听夏中午吃饭的时候还会当下饭小说看一看。 虽然文笔比不上她本人,剧情还都挺有意思的。 灌水区审得不严,时不时还能写点脖子以下的东西,所以大家都爱看。她这人也大度,小说而已,从来不管,于是灌水区各种类型的同人小说一时间百花齐放。 随着她肚子越来越大,普通车坐起来不舒服,盛嘉泽把接送她的车换成了保姆车,还请了个三十年驾龄的老司机,大路上开得稳如泰山。 许听夏怀孕后本就比从前好睡,路上一边用手机看着他们的同人小说,一边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停在地库,前座没人,头顶阅读灯开着,盛嘉泽把她的身子搂在怀里,手里还拿着她的手机在看什么。 许听夏眸子一眯,是她正在看的那部小说。 好巧不巧的,进行到男女主精彩情节。 对上男人好整以暇的目光,她连忙解释:“这个不是写的,我们公司论坛好多人写,我感觉这本……写得还可以……就随便看看……” 盛嘉泽瞥了眼手机屏幕上火辣的字眼,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写得是不错。” 说完,他把手机搁在一边,搂紧她腰:“说起来,这种我们还没试过。” 许听夏小心脏猛地一跳:“……哪种?” 男人目光瞥了瞥手机,拉开她裙子背后的系带。 她脑子里突然想起刚刚看到的剧情,似乎是两个人在车里…… 许听夏下意识地护住隆起的小腹:“宝宝……” “宝宝没事。”男人将座椅放下去,也搂着她的背,一截截缓缓地放下去,嗓音低哑,“医生说现在可以了……” 她还是觉得这样不太好:“万一宝宝记得怎么办……” “记得什么?”他握着她怀孕后依然纤细的腰,“记得爸爸是怎么疼妈妈的?” “唔……” 盛嘉泽亲吻她耳垂:“那多好,让他知道以后怎么疼老婆。” 许听夏瞪他一眼:“不一定是儿子呢。” “闺女也好,替她打个样儿。”男人笑得十分坏,“以后找老公,比我差的可不行。” “……”这男人总是一大堆歪理。 几个月大的婴儿能记得什么? 番外(12) 两人的孩子出生在夏季,让盛嘉泽遂了愿,是个圆墩墩的胖小子,长得和盛嘉泽很像,除了眼睛。 儿子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盛嘉泽说是随他去世的母亲,隔天给她看了照片,还真是。 那天天气晴朗,孩子出生得也很顺利,当天晚上许听夏从医院的私人病房里醒来,窗外漫天繁星绕着月亮,像一块清澈而干净的画布,一句久远而模糊的诗句涌上心来——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儿子被取名叫盛星野。 盛星野出生时没让妈妈受什么苦,出来后却闹得很,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小子。半夜不睡说哭就哭,嚎得震天响,整个楼层都能听见。 好在许听夏不是一个人,经常是她自己被吵醒过来翻身继续睡,盛嘉泽抱着孩子出去哄。 许听夏月子里过得并不辛苦,后来回家请了月嫂和保姆,也就是逗逗儿子玩,累活都交给别人。 连保姆都说别的女人生完孩子老十岁,她倒好,比之前更漂亮了。或许是当了妈妈的本能,令她看上去增添几分温柔,多少褪去些小女生的青涩,更有魅力了。 但在盛嘉泽面前,她依旧是个小女生。前一秒还抱着儿子喂奶,听见房门外熟悉的脚步声,就开口撒娇:“老公,你儿子今天又咬我。” 盛嘉泽最近白天要去单位,但晚上都会准时回家。 看见吭哧吭哧吸奶的儿子,边走过来边笑了笑,俯下身认真地看着:“咬哪儿了?我亲亲。” 咬哪儿不是显而易见。 盛星野已经开始长牙,吃奶的时候总是会磕到,小男孩力气大得很,还真的挺痛。 许听夏仰头瞪了眼盛嘉泽,骂他:“流氓。” 什么时候都不忘调戏人。 盛嘉泽挨着她坐下,把吃奶吃睡着的儿子抱过去,同时还凑上来靠近那块被嘬得红通通的,“咬得挺厉害啊,老公检查一下?” “……你滚开。”许听夏哭笑不得,连忙用衣服挡住,不然他还真干得出来。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盛嘉泽当晚找了个医生朋友,让人打听有没有什么奶粉可以代替母乳。 最后找了个北欧牌子,价格贵,国内还没有,让人空运囤了好几箱。 于是盛星野小朋友早早地被断了奶。 许听夏本来还担心过早断奶会影响孩子体质,虽然医生也说那款奶粉的配方特别好,可以代替母乳喂养没问题。 等盛星野慢慢地长大,她才发现自己完完全全是多虑了。 或许是随了盛嘉泽,这孩子从小不仅从小身体强壮像头牛,上蹿下跳跟猴似的,还特别的不服管教。 但他还是怕盛嘉泽,老爸一声吼,顿时变成小绵羊。 毕竟因为调皮惹妈妈哭,没少被揍,三岁到五岁之间屁股没一天是好的,后来嘛,平均每周揍一次,到了小学三年级,几乎被老爸揍服了,不会在家里太调皮。 然而在学校,依然是个刺儿头。 老师知道他父母都忙,爸爸是军官,妈妈是外企高管,一个日理万机一个常常出差,于是小事情都不会请家长。 反正盛星野调皮归调皮,顶多就是上课讲小话,看漫画书,提前跑路去食堂吃饭,上次和几个男同学踢球把家属区玻璃砸了,倒也态度挺好地赔了钱。 但他脑子好,继承了爸妈的智商,学习成绩一直挺优异,是个令老师既欢喜又头疼的存在。 最重要的是长得帅,半大点毛头小子就有了粉丝,不论男女。女的暗地里迷恋他仰慕他,男的个个追在后面争先恐后地当小弟,还有隔着一个区的初中学姐不辞辛苦来给他送情书。 在这点上盛星野却很有原则,对所有追求他的女孩儿都严词拒绝,没给过人希望。 许听夏原本担心儿子长得太过招蜂引蝶,比他爸年轻的时候还好看,难免会陷入早恋风波。他倒是很让人放心,从小学到高中都只是调皮混蛋而已,却都和女孩儿无关。 盛星野七岁那年,盛嘉泽母亲的堂弟展裕从新加坡回国,带着一家老小定居s市。 展裕有个比盛星野小一岁的孙子,叫展洵,性格文静不爱说话,学小提琴的,从小拿奖拿到手软。盛星野那会儿还不懂事,嫌他娘炮矫情,没少欺负他。 展洵性格温温吞吞,不生气也不告家长,盛星野渐渐也觉得没意思,甚至渐渐地发现这小子拉小提琴的样子还怪好看的,难怪以前那些为他哐哐撞大墙的女同学们有很多都去粉了展洵。 那些女同学喜欢他还是喜欢展洵,盛星野一点也不在意。 直到十七岁那年的夏天,展家多了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父亲是展裕的老同学,夫妻俩不幸双双英年早逝,孩子从很小就和外婆相依为命。 那年外婆也生病走了,据说是被亲戚苛待,展裕回老家省亲时偶然遇到,实在心疼,接到自己家照顾。 小姑娘满眼都是展洵,和他那些倒戈的女同学们一样。 而盛星野第一次感觉到刺眼。 那时候盛星野还不知道,第一次见面时对那丫头柔弱娇气的模样嗤之以鼻,后来却会因为她,想成为一个真正顶天立地的男人。 那些年乱花迷眼,他曾经放言自己最讨厌柔弱娇气的女生,后来却甘愿用自己一生的铮铮铁骨,去守护她的柔弱和单纯。 ** 时间如白驹过隙,当盛星野和他爸爸一样选择进军校时,许听夏还是不争气地哭了。 他们只有这一个孩子。 虽然当年养他并不辛苦,家里有钱,盛嘉泽也有担当,许听夏比很多女人都幸运。 但陪她经历过怀胎十月,进产房亲眼目睹过的盛嘉泽怎么都不想再多要一个,并且一意孤行去结了扎。 因为只有这一个儿子,许听夏只希望他一辈子安安稳稳,大学报个经管类专业,出国深造一番,将来进家族企业发光发热。生意上她也有门路,能赚钱还不累,不至于像爸爸和大伯那样吃苦,还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然而她没想到,这孩子偏偏就想去军校。 她更没想到的是,盛嘉泽居然支持他。 为此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和老公分房睡。 半夜她还是又生气又担忧,辗转难眠,拿手机看了眼时间,都十二点多了,盛嘉泽倒是沉得住气,被她锁在门外既不敲门,连电话都没打一通。 许听夏在被窝里气得手脚并踢,嗷嗷着把脑袋埋进去。突然,听见窗户外面有声音。 当年住腻了大平层,他们便换了栋别墅,虽然是寸土寸金的地段,最高档的小区,但就怕物业保安有溜号的时候。 而且还是大半夜。 许听夏不禁汗毛立起来,从被窝里露出一双眼睛。 然后她眼睁睁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阳台上,推拉门虽然锁了,却不知道怎么被他拉开。 屋里黑漆漆的,只能凭月光看到一抹不断靠近的剪影,看不清脸。直到那人走到床边,她闻到一缕熟悉的味道,也终于看见一双月光下潋滟如昔的桃花眼。 盛嘉泽四十多了,一张脸还是那么勾魂夺魄,身材也半点没走样,行走的荷尔蒙。可半夜翻窗这种行为也实在是…… 许听夏把脑袋露出来,嘴角一抽:“盛司令,装贼好玩吗?” 男人是穿着睡衣翻的窗,和她同款的情侣睡衣。 家里家居服睡衣浴袍全都是成双成对的,几十年如一日,他们老夫老妻还挺有情调,在家都要穿情侣装。 今天许听夏生气不理他,他还是偷偷和她穿了一样的。她忍不住心口一暖,瞪他的眼神稍软下来。 “老婆。”男人躺在她旁边,撒娇似的牵起被角往里拱,“老婆我错了,不要不理我。” 许听夏哼了一声。 盛嘉泽把手伸进去摸她:“老婆,许总……” 许听夏被冰得差点跳起来:“盛嘉泽,你想冻死我啊?” 大冬天的,还带着外面的寒气就往她被窝里拱,绝了。 然而她到底没男人力气大,还是没能阻止他进来。 但没一会儿,被窝里变得温暖如春。 凌晨两点。 像之前的无数次那样,被抱着洗完澡的许听夏终于又回到床上。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缺的果然就是一张床而已。 身体舒服了,心情也就没那么糟糕,她戳了戳依旧埋在她脖颈里闻香的男人的肩:“你这心是石头做的啊?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儿子?” 男人呼吸顿了顿,沉默几秒,靠在床边将她搂进怀里,让她的脸紧贴住自己敞着衣领半裸的胸膛。许听夏听见他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在他怀里叹了一声。 盛嘉泽用手指轻轻梳着她利落的短发,语气缓和低沉:“我并不是不担心。但是比起担心,我更要为他自豪,他想做任何事我都有理由阻止他,唯独这一件,我必须要支持他。” 许听夏吸了吸鼻子,眼眶又热起来,她轻轻抚摸着男人身上凹凸不平的疤,想起那些年的提心吊胆,触目惊心,总是没办法说服自己像他一样大度。 她忍不住问出口:“可是万一……” “没有万一。”他语气坚定地打断她,“我盛嘉泽的儿子不会是孬种,只要他选了这条路,将来必定接我的班。” 许听夏“噗嗤”笑出声来:“老公,你有没有发现你越来越像爸爸了?” 尤其是说话的调调,领导派头十足,比他哥也有过之而无不及,俨然是盛家官威最大的一个。 “我像他?”男人轻呵了声,“我怎么可能像他?” 这么多年过去,父子俩岁数加一起都过百了,依旧是谁也瞧不上谁,互相嗤之以鼻。 “爸都老成那样了,你老公可是还正值壮年。”盛嘉泽眉梢挑起,满脸得意。 许听夏憋不住,轻嗤一声。 “怎么?”男人拧了拧眉,嘴角噙了丝坏笑,手往她衣领里钻,“许总是不信?还是有意见?” 许听夏连忙抓住他手腕:“别闹,睡觉啦……” 他却箍紧她的腰,侧身亲下去,嗓音含糊低沉,又暧昧:“突然不困了……” “盛司令,你明天早上开会呢……” “你这是瞧不起我么?”他越发过分,“开会这种小事,能耽误我睡老婆?” “……” 都说盛嘉泽婚后性格沉稳了,这些年当了军区司令,更是变得正直凛然,跟以前截然不同。 但只有许听夏知道,那全都是面子和假象。 这男人骨子里的孩子气和流氓劲儿,得跟他一辈子。 (男女主番外完) 萧喃X陆晋 “喃喃,你爸那个朋友的儿子真不错,单位好,长得一表人才,又高又帅的,而且也知根知底,妈觉得你可以见见……” “知道了。”萧喃对着电脑上密密麻麻的文档翻了个白眼,漫不经心地说,“这样吧,您跟我爸要是都觉着好,就订婚吧,什么婚礼婚期乱七八糟的我太忙了没空管,您俩跟那边商量着来,到日子我看情况有空就去,没空也没办法了,您也知道,我忙……” 何丽霞听出她浓浓的敷衍:“你这孩子能不能让人省点儿心?你忙,你一个研究生能有多忙?妈妈有好的小伙子都给你介绍,就是怕你到时候跟你堂姐一样。” “那萧明玉工作好,赚得多有什么用?三十好几了,连个男朋友都没有,前些年给她介绍那么多,嫌这嫌那的,现在倒好,介绍的男的还不如那时候,妈就是怕了,要早点给你做打算……” 萧喃仰靠在椅背上,纤长的手臂懒懒地搭着扶手,手里端着马克杯抿了口咖啡:“妈,您有没有想过或许有一种可能,那不是明玉姐的错,是因为那些男的的确太差?无论是前些年还是现在,那些男的都配不上我姐?她干嘛要委屈自己去扶贫啊?就图那些男的长得丑还不洗澡?” 萧明玉是萧喃的堂姐,大伯的女儿,比萧喃大十岁,是很典型的事业型新新女性。外企高管,年薪几百万,一个人过得别提多逍遥自在。 萧喃小时候跟她生活过一阵子,和萧明玉一直很亲,也多少受她独立开放的思维影响,骨子里鄙视那些社会上对于女性的传统观点。 女人活着不是为了结婚生子,孝顺父母是必须做的,但结婚生子不是。 这年头,男人能干的女人都能,不行也就是花点钱的事儿,但女人能干的,男人还真不一定能。 要不然某些男的为了能传宗接代,费尽心机也要娶一个女人回家呢?尽管并不是那么爱她。 她始终觉得一个男人若真正爱一个女人,绝不会只是为了一个能为他所用的身体器官。 “我跟你说不清楚!你总是歪理一大堆。”何丽霞叹了一声,“我看你真的是读书读太多了,脑子都不正常了。” 每次一旦她说出类似的话,何丽霞总会来这么一句,萧喃习惯了,心如止水:“嗯,是啊,我这种脑子有问题的还会有人要?您就别白费心思了。缘分这种事儿不是靠生拉硬拽来的,要是我跟那人有缘分,都用不着您牵线。” “妈,我真忙着呢,挂了啊。” 说完不等何女士回应,就主动收了线。 把手机放到桌子上,她稍顿几秒,讥诮地勾了勾唇。 这世上的女人,要么精明自私得要命,要么傻得要命。 她跟何女士大概是两个极端。 但她一直挺羡慕许听夏的。 盛嘉泽是真的很爱她,这点连路人都能看出来。 她和许听夏研究生选了不同的研究方向,不同导师,也重新分了宿舍,见面比以前少了。 但还是经常有空就出去坐坐。 许听夏结婚时她正好跟导师为一个重要课题出差,不得已缺席,回帝都后盛嘉泽提出请她吃饭。 这男人连谈恋爱都没请舍友吃饭,如今宰回来也无可厚非,于是萧喃二话不说答应了。 当天盛嘉泽带了个男的当陪客,据说是军区司令部的同事,长得倒是人模狗样,但萧喃眼睛毒,一眼就看出不是什么善茬。 了解了一下,原来是富二代被家里送去部队磨性子的。 难怪。 晚餐结束,夫妻俩要去约会,那位叫陆晋的军官哥哥送她回学校。 车子是新款大g,渣男标配。 萧喃坐在副驾驶回导师的消息,系上安全带后就没给他一个眼神。 倒是男人率先开口问话:“萧同学晚上有安排吗?” 萧喃看也没看他:“陆先生有话就说,我再看我有没有安排。” “你倒是直接。”陆晋笑了一下,萧喃正好漫不经心地转过头,发现迎着车里暗淡的光居然能看出他颊侧浅浅的窝,但先前在餐厅里并不明显,也或许是她吃饭时压根儿没看他。 陆晋发现她的目光,解释道:“不是酒窝,几年前演习的时候受伤留的疤。” “哦。”萧喃转回去,明显对此兴趣缺缺,“脸上留疤,你也够惨的。” “我倒不觉得。”陆晋无所谓地勾着唇,那个小窝便一直都在,“不少人跟你一样以为是酒窝。” 萧喃笑了一声:“我眼拙。” 这话她并非发自内心,至少陆晋心里面那点小九九,她一眼就瞧得一清二楚,也没打算让他得逞。 陆晋也不是傻子,看出这姑娘跟许听夏完全不是一类人,怪难拿捏。 他一路上便也没多说话,把她送回学校就走了。 ** 萧喃以为她和陆晋也就是擦身而过的一面之缘。 一周后,萧喃跟一位师姐去参加外交部会议。 师姐很牛,是国内最年轻也最厉害的翻译官,也是萧喃的偶像和未来努力的方向。 师姐在会议上流利地进行同声传译,风采卓越,两国领导都对她十分满意,会议也因为她过硬的专业水平,而开展得格外顺利。 萧喃坐在角落里噼里啪啦地记笔记,会议结束后,师姐去上洗手间,她便在门口边玩手机边等。 她不怎么爱玩游戏,但因为学习压力大,偶尔会用消消乐之类的游戏来解压。 这关已经卡了一星期了。 她玩游戏坚决不充钱,只用免费赠送的体力,过不去就改天再来,她也挺佛。 今天还剩最后一个体力,萧喃漫不经心地点了重新开始。 手机突然被一只修长漂亮的手抢了过去,是很健康的小麦色,虎口处有薄薄的茧子,和那天晚上握反向盘的手一样。 萧喃回头一看,还真是陆晋。 男人一身蓝色军装,没戴帽子,头发比上次见面时似乎短了些,是规规矩矩的寸头。 陆晋和盛嘉泽一样,是连寸头都遮掩不住的帅气。 这一点萧喃不得不承认,他这张脸,的确有魅惑女人的天分。 陆晋一只手揣在军装裤兜里,另一只手懒懒地握着她的手机,她两只手都嫌重的promax,在男人修长的指间就像个小玩意儿。 指头随意划着屏幕,没一会儿伴着胜利过关的音效,勾唇递给她:“萧同学,玩游戏也是有策略的。” 萧喃“啧”了声,接回来:“谢谢啊。” 陆晋看了眼手表,问:“到饭点了,要不一起去吃饭?” “不了哦,我和师姐要回学校汇报呢。”萧喃冲他笑得客气疏离,“首长日理万机,就不用管我们了。”她晃了晃手机,挽住旁边刚走过来的师姐,“多谢首长。” 说完,便拉着一头雾水的师姐离开。 陆晋愣了两秒,随即失笑,看着躲他像躲瘟神似的小姑娘,饶有兴致地舔了舔牙。 还真是…… 有意思。 ** “那谁啊?你认识吗?”欧阳师姐回头看了眼早已远得只剩一抹蓝的男人。 萧喃满脸嫌弃地说:“以前见过,算不上认识。” 欧阳师姐啧了声:“看着好像挺熟的,他在追求你啊?” 萧喃头发都麻了:“怎么可能?” 她不是傻子,陆晋或许是对她有点“兴趣”,那种隔靴搔痒似的撩拨她并非感觉不到,但他们也就见过两次面。 放在陆晋那花花公子身上,也实在有点侮辱“追求”这个词。 那天吃过饭之后,堂姐萧明玉打电话过来,她顺便问了一句。巧的是萧明玉在业务上和陆家有过几次合作,还稍微有点了解。 萧喃并没有看走眼,萧明玉说,陆晋被送到部队前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二世祖,母亲早逝,父亲生意忙,从小跟着奶奶被保姆照顾长大,性子皮,没人治得住。 他爸因为对亡妻的深爱,狠不下心管教两人唯一的儿子,但也怕将来出乱子,于是高中毕业就听了亲戚的建议,一咬牙一狠心,将他送进了部队。 陆晋还算是争气,在部队很快适应下来,逐渐混得风生水起。后来还自己考进军校,看样子是想干一番事业。 但搞事业归事业,这些年身边的女人却没断过,平均每年要换四五个女朋友。 萧明玉说,他这人倒是不乱搞关系,就是感情上随意没定性,说喜欢就喜欢,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 萧明玉提醒她要离陆晋远一些,萧喃开玩笑说,她和陆晋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 可她没说的是,她和陆晋,还说不准谁更没定性一些。 在感情上,她和萧明玉都崇尚独立。所有人都以为她和萧明玉一样,但其实并不一样。 萧明玉是站在金字塔的顶端,看不上那些男人。而她,是不相信那些男人。 自从父亲出轨,并且理直气壮地说自己只不过犯了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而母亲选择委曲求全,原谅这个没底线的男人的时候,他口中“全天下所有的男人”,她一个都不相信。 萧喃X陆晋(1) “喃喃,你爸那个朋友的儿子真不错,单位好,长得一表人才,又高又帅的,而且也知根知底,妈觉得你可以见见……” “知道了。”萧喃对着电脑上密密麻麻的文档翻了个白眼,漫不经心地说,“这样吧,您跟我爸要是都觉着好,就订婚吧,什么婚礼婚期乱七八糟的我太忙了没空管,您俩跟那边商量着来,到日子我看情况有空就去,没空也没办法了,您也知道,我忙……” 何丽霞听出她浓浓的敷衍:“你这孩子能不能让人省点儿心?你忙,你一个研究生能有多忙?妈妈有好的小伙子都给你介绍,就是怕你到时候跟你堂姐一样。” “那萧明玉工作好,赚得多有什么用?三十好几了,连个男朋友都没有,前些年给她介绍那么多,嫌这嫌那的,现在倒好,介绍的男的还不如那时候,妈就是怕了,要早点给你做打算……” 萧喃仰靠在椅背上,纤长的手臂懒懒地搭着扶手,手里端着马克杯抿了口咖啡:“妈,您有没有想过或许有一种可能,那不是明玉姐的错,是因为那些男的的确太差?无论是前些年还是现在,那些男的都配不上我姐?她干嘛要委屈自己去扶贫啊?就图那些男的长得丑还不洗澡?” 萧明玉是萧喃的堂姐,大伯的女儿,比萧喃大十岁,是很典型的事业型新新女性。外企高管,年薪几百万,一个人过得别提多逍遥自在。 萧喃小时候跟她生活过一阵子,和萧明玉一直很亲,也多少受她独立开放的思维影响,骨子里鄙视那些社会上对于女性的传统观点。 女人活着不是为了结婚生子,孝顺父母是必须做的,但结婚生子不是。 这年头,男人能干的女人都能,不行也就是花点钱的事儿,但女人能干的,男人还真不一定能。 要不然某些男的为了能传宗接代,费尽心机也要娶一个女人回家呢?尽管并不是那么爱她。 她始终觉得一个男人若真正爱一个女人,绝不会只是为了一个能为他所用的身体器官。 “我跟你说不清楚!你总是歪理一大堆。”何丽霞叹了一声,“我看你真的是读书读太多了,脑子都不正常了。” 每次一旦她说出类似的话,何丽霞总会来这么一句,萧喃习惯了,心如止水:“嗯,是啊,我这种脑子有问题的还会有人要?您就别白费心思了。缘分这种事儿不是靠生拉硬拽来的,要是我跟那人有缘分,都用不着您牵线。” “妈,我真忙着呢,挂了啊。” 说完不等何女士回应,就主动收了线。 把手机放到桌子上,她稍顿几秒,讥诮地勾了勾唇。 这世上的女人,要么精明自私得要命,要么傻得要命。 她跟何女士大概是两个极端。 但她一直挺羡慕许听夏的。 盛嘉泽是真的很爱她,这点连路人都能看出来。 她和许听夏研究生选了不同的研究方向,不同导师,也重新分了宿舍,见面比以前少了。 但还是经常有空就出去坐坐。 许听夏结婚时她正好跟导师为一个重要课题出差,不得已缺席,回帝都后盛嘉泽提出请她吃饭。 这男人连谈恋爱都没请舍友吃饭,如今宰回来也无可厚非,于是萧喃二话不说答应了。 当天盛嘉泽带了个男的当陪客,据说是军区司令部的同事,长得倒是人模狗样,但萧喃眼睛毒,一眼就看出不是什么善茬。 了解了一下,原来是富二代被家里送去部队磨性子的。 难怪。 晚餐结束,夫妻俩要去约会,那位叫陆晋的军官哥哥送她回学校。 车子是新款大g,渣男标配。 萧喃坐在副驾驶回导师的消息,系上安全带后就没给他一个眼神。 倒是男人率先开口问话:“萧同学晚上有安排吗?” 萧喃看也没看他:“陆先生有话就说,我再看我有没有安排。” “你倒是直接。”陆晋笑了一下,萧喃正好漫不经心地转过头,发现迎着车里暗淡的光居然能看出他颊侧浅浅的窝,但先前在餐厅里并不明显,也或许是她吃饭时压根儿没看他。 陆晋发现她的目光,解释道:“不是酒窝,几年前演习的时候受伤留的疤。” “哦。”萧喃转回去,明显对此兴趣缺缺,“脸上留疤,你也够惨的。” “我倒不觉得。”陆晋无所谓地勾着唇,那个小窝便一直都在,“不少人跟你一样以为是酒窝。” 萧喃笑了一声:“我眼拙。” 这话她并非发自内心,至少陆晋心里面那点小九九,她一眼就瞧得一清二楚,也没打算让他得逞。 陆晋也不是傻子,看出这姑娘跟许听夏完全不是一类人,怪难拿捏。 他一路上便也没多说话,把她送回学校就走了。 ** 萧喃以为她和陆晋也就是擦身而过的一面之缘。 一周后,萧喃跟一位师姐去参加外交部会议。 师姐很牛,是国内最年轻也最厉害的翻译官,也是萧喃的偶像和未来努力的方向。 师姐在会议上流利地进行同声传译,风采卓越,两国领导都对她十分满意,会议也因为她过硬的专业水平,而开展得格外顺利。 萧喃坐在角落里噼里啪啦地记笔记,会议结束后,师姐去上洗手间,她便在门口边玩手机边等。 她不怎么爱玩游戏,但因为学习压力大,偶尔会用消消乐之类的游戏来解压。 这关已经卡了一星期了。 她玩游戏坚决不充钱,只用免费赠送的体力,过不去就改天再来,她也挺佛。 今天还剩最后一个体力,萧喃漫不经心地点了重新开始。 手机突然被一只修长漂亮的手抢了过去,是很健康的小麦色,虎口处有薄薄的茧子,和那天晚上握反向盘的手一样。 萧喃回头一看,还真是陆晋。 男人一身蓝色军装,没戴帽子,头发比上次见面时似乎短了些,是规规矩矩的寸头。 陆晋和盛嘉泽一样,是连寸头都遮掩不住的帅气。 这一点萧喃不得不承认,他这张脸,的确有魅惑女人的天分。 陆晋一只手揣在军装裤兜里,另一只手懒懒地握着她的手机,她两只手都嫌重的promax,在男人修长的指间就像个小玩意儿。 指头随意划着屏幕,没一会儿伴着胜利过关的音效,勾唇递给她:“萧同学,玩游戏也是有策略的。” 萧喃“啧”了声,接回来:“谢谢啊。” 陆晋看了眼手表,问:“到饭点了,要不一起去吃饭?” “不了哦,我和师姐要回学校汇报呢。”萧喃冲他笑得客气疏离,“首长日理万机,就不用管我们了。”她晃了晃手机,挽住旁边刚走过来的师姐,“多谢首长。” 说完,便拉着一头雾水的师姐离开。 陆晋愣了两秒,随即失笑,看着躲他像躲瘟神似的小姑娘,饶有兴致地舔了舔牙。 还真是…… 有意思。 ** “那谁啊?你认识吗?”欧阳师姐回头看了眼早已远得只剩一抹蓝的男人。 萧喃满脸嫌弃地说:“以前见过,算不上认识。” 欧阳师姐啧了声:“看着好像挺熟的,他在追求你啊?” 萧喃头发都麻了:“怎么可能?” 她不是傻子,陆晋或许是对她有点“兴趣”,那种隔靴搔痒似的撩拨她并非感觉不到,但他们也就见过两次面。 放在陆晋那花花公子身上,也实在有点侮辱“追求”这个词。 那天吃过饭之后,堂姐萧明玉打电话过来,她顺便问了一句。巧的是萧明玉在业务上和陆家有过几次合作,还稍微有点了解。 萧喃并没有看走眼,萧明玉说,陆晋被送到部队前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二世祖,母亲早逝,父亲生意忙,从小跟着奶奶被保姆照顾长大,性子皮,没人治得住。 他爸因为对亡妻的深爱,狠不下心管教两人唯一的儿子,但也怕将来出乱子,于是高中毕业就听了亲戚的建议,一咬牙一狠心,将他送进了部队。 陆晋还算是争气,在部队很快适应下来,逐渐混得风生水起。后来还自己考进军校,看样子是想干一番事业。 但搞事业归事业,这些年身边的女人却没断过,平均每年要换四五个女朋友。 萧明玉说,他这人倒是不乱搞关系,就是感情上随意没定性,说喜欢就喜欢,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 萧明玉提醒她要离陆晋远一些,萧喃开玩笑说,她和陆晋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 可她没说的是,她和陆晋,还说不准谁更没定性一些。 在感情上,她和萧明玉都崇尚独立。所有人都以为她和萧明玉一样,但其实并不一样。 萧明玉是站在金字塔的顶端,看不上那些男人。而她,是不相信那些男人。 自从父亲出轨,并且理直气壮地说自己只不过犯了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而母亲选择委曲求全,原谅这个没底线的男人的时候,他口中“全天下所有的男人”,她一个都不相信。 萧喃X陆晋(2) 萧喃的太爷爷萧老太爷,当年是帝都响当当的人物,凭着萧家雄厚的资产在那段动荡时期做出过不菲的贡献。 爷爷接手家族企业后,萧家在商界的地位更是稳固如山。 她父亲和大伯也曾是名震一时的倜傥贵公子,她父亲更甚,不仅相貌清绝,还才华横溢,会写诗作赋吟风雅,是不少闺秀名媛的梦中情人。 父亲和母亲是一段王子和灰姑娘的故事,所有人都觉得何丽霞配不上萧鸿卓,但萧鸿卓还是力排众议,娶了她。 萧喃从小听大人们打趣萧鸿卓的爱情故事,觉得爸爸特别爱妈妈,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所以她万万想不到十岁那年,亲眼看见爸爸把另一个女人搂在怀里,两人亲密得如同夫妻。 而在此后,萧鸿卓和那个女人纠缠不休五六年,每次说断了,都忍不住又去找她,终于在何丽霞被检查出癌症的时候,彻底地回归家庭。 萧家有钱,给何丽霞请国内外最好的医生,吃最先进的药,病情一直控制得很好,萧鸿卓自从妻子生病后也痛定思痛,没再和那个女人联系。 但萧喃已经十年没叫过他一声爸爸。 家里依旧积极地给她物色优质青年,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妈妈,她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和一个男人结婚。 萧喃自从上大学,就很少回家,能住宿舍都住宿舍。但爷爷八十大寿,她还是得回去一趟。 萧明玉约她逛街,说要给她买套像样的行头在寿宴上穿。 萧明玉在生意场上打滚的,这种场面上的事,萧喃都不需要亲自操心,堂姐一准给她安排得靠谱稳妥。 爷爷过寿那天,萧明玉还请了专业造型师一大早去家里。回老宅的时候,萧喃从头到脚连一根头发丝都是精致的。 萧家的女儿在场面上绝不会给家族丢脸。 尽管萧喃知道,这种场面上,一定免不了变相相亲。 这边她正和萧明玉去房间里看过爷爷,准备回大厅招待宾客,何丽霞叫住她:“喃喃,我找你好久电话也不接,怎么回事呀?” “好像静音了吧。”萧喃抬起手包看了一眼,“妈妈有事吗?” “你快来,介绍个小伙子给你认识,人很不错的。”何丽霞说着拉住她手臂往前拽。 “妈妈我不相亲……” “哎呀,就是认识认识交个朋友。” “……” 萧喃一脸生无可恋地回头望向萧明玉,后者无奈又同情,爱莫能助。 现在的小伙子营养都不错,何丽霞给她物色的男人几乎没有长得丑的,颜值都是六分往上,要么家世显赫,要么人中龙凤,但即便如此,萧喃也没什么兴趣。 她瞧那些男人都很寡淡,空有一副皮囊。表面上温文尔雅,似乎愿意把她捧在手心当公主,骨子里想必也和她爸一样,过了新鲜劲,就开始吃着碗里瞧着锅里,外面的野花总是更香的。 结婚真没劲。 萧喃草草应付了下,当着何丽霞的面让对方扫了她微信,就借口萧明玉找她有事,离开了。 微信申请她没通过。 但萧明玉不知道去哪了,她只看到萧明玉的弟弟——萧明瑾在和几个公子哥儿喝酒,萧喃向来看不起这纨绔,扭头就走,自己找了个角落吃东西。 礼服是修身的,吃了东西肚子容易显出来,但她实在是饿,于是拿了两片全麦面包,和几个小番茄。 许听夏给她发了条信息:【怎么样啊?有质量不错的吗?】 她的家庭情况许听夏大致了解,也知道这种场合免不了给她介绍男人,问得直截了当。 萧喃一只手拿着面包,另一只手懒洋洋敲字:【都不如你家盛哥哥帅,毙了。】 许听夏:【你拿他当标准?那你怕不是要孤独终老哦。】 萧喃:【宁缺毋滥~】 许听夏:【害.jpg】 许听夏不知道萧喃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以前她说喜欢文质彬彬的男生,许听夏当真了,但后来她发现即便是这个类型的追求者,萧喃也不会多看一眼。 倒是研究生期间谈过两个,有社会精英也有酒吧驻唱,都很快就分手了。虽然每逢休息就约会,也经常彻夜不归,却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今天厨房的手艺实在不怎么样,全麦面包柴得跟木头渣子似的,萧喃忍着吃了一块,就吃不下第二块了。一边百无聊赖地看那些男男女女跳舞,一边啃着小番茄。 突然,一只略熟悉的手出现在她面前,头顶传来一道清冽磁性的声音:“萧同学,跳舞吗?” 萧喃挑了挑眉,抬眼一看,陆晋穿着一身白衣黑裤,居然一点不像服务生。 她笑了:“抱歉,不喜欢陌生人摸我腰。” 陆晋似乎愣了愣,但很快勾唇一笑,坐到她对面,修长的手指拿起她盘子里剩的那块面包。 萧喃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继续啃小番茄。 面包有多难吃她知道,但陆晋全程面无表情,末了还夸赞一句:“萧家的厨子不错。” “这也叫不错?”萧喃嗤了声,“今天这么重要的场合发挥失常,我正想着要不要解雇呢,你想要,给你算了。” 陆晋望着她,眼眸深邃:“萧家的厨子我不感兴趣。” “哦。”萧喃唆了唆手指上的番茄汁,“那你对什么感兴趣?” 陆晋勾了勾唇,目光懒散却悉数落在她脸上:“萧家的掌上明珠。” 萧喃顿了一秒,随即笑出声:“拉倒吧,我堂姐可看不上你。” 萧明玉虽然年过30,但她喜欢20出头的小鲜肉,谈过的男朋友没一个超过24岁的。 陆晋28,老了。 萧喃当然知道陆晋指的不是萧明玉,否则不会在这儿和她浪费口舌,只想着让他知难而退,别再对自己抱有希望。 男人也照单全收,抬手从服务生盘子里端出两杯果汁,放了一杯在她面前:“那萧大小姐喜欢什么样的?” “你让我想想啊。”萧喃喝了口果汁,奋力思索,“我姐喜欢皮肤白的,你这皮肤有点儿黑。我姐不喜欢太高的,说男人个子高智商低,你嘛,显然也不符合要求。最重要的是,我姐喜欢嫩的,你嘛……”她啧了啧舌,轻笑,“老了点儿。” “行吧。”陆晋半点儿也不生气,依旧懒散里携着温柔,“那我只好退而求其次了。” 萧喃一愣,似乎没料到这一出,惊诧地望向他。 陆晋正要继续说点什么,被远处一道声音打断:“阿晋,你过来。” 萧喃转过头一看,是个陌生的中年男人。 微微发福却背脊挺拔,眉宇俊朗,和陆晋有七八分相似。 “不好意思,失陪一下。”陆晋起身离开。 萧喃猜那人应该是他爸,但念头也就刹那间从脑海划过去,便没太在意。 爷爷坐在轮椅上被何丽霞推进宴厅,今晚的正片开始。 世交好友们纷纷献礼献祝福,萧喃和萧明玉也各送了爷爷一份价值不菲的礼物。 陆晋没出现,他父亲倒是送了一尊清朝的古董瓷瓶和一幅徐悲鸿真迹,引得众人侧目。 萧喃小声对萧明玉嘀咕:“他们家这么有钱?” 萧明玉挽着她胳膊低声回道:“当初太爷爷开拓海城市场,可全仰赖他们陆家帮忙,陆家当年在海城可是地头蛇,军阀都要忌惮三分,因为卷进□□才没落的。 “这陆总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白手起家,颇有当初陆老太爷的手腕。这不我爸说了么,我们家欠他们的恩,所以有什么好项目,也会优先跟陆家合作。” 萧喃从不关心家里生意,所以这些全都不了解,努了努嘴,道:“那陆晋不从商跑去参军,陆家的产业以后怎么办?” 萧明玉:“他有个堂弟在麻省念书,以后要回国接手的。” 萧喃不走心地应了声:“哦。” 晚宴上人多,萧喃后半场被叫去陪客打牌,也没再见过陆晋。 陪客打牌是件麻烦事儿,输多了自己不高兴,赢多了得罪宾客,不输不赢要点技巧。 萧喃十六岁起就跟着萧明玉参加生意饭局,对谈生意没兴趣,但每次萧明玉打牌的时候都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时间长了,自己也打得一手好牌。 她旁边坐着陆晋的父亲,陆氏实业董事长,这个威严又精明的中年男人频频朝她侧目,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 萧喃仿若未觉,一边专心打着自己的牌,一边淡淡地吩咐服务生:“给陆总添茶。” 爷爷的客,她总是要招待好的。 一晚上坐得腰酸背痛,总算捱到寿宴结束。 爷爷上了年纪容易疲累,早回房休息了。萧喃和萧明玉陪父亲和大伯在门口送客。 最后走的都是关系密切的世交。 陆晋似乎早就离开了,送客时也只有陆父一人,他看了眼萧喃,对萧鸿卓道:“你这闺女不错。” 萧鸿卓其实挺怕萧喃的,自从他出轨后,女儿对自己就没有过好脸色,但听见女儿被夸,还是掩不住满脸得意,言辞谦虚间嘴角都压不下来:“陆鸣兄过奖了,家里惯得很,还不懂事,哪有你家陆晋出息啊。” 陆父叹了声:“也是个不省心的。” 两人相对笑了笑,萧鸿卓亲自送他上车。 累了一天,总算是结束了。 萧喃回房连洗澡的力气都没,浴缸放着水,她窝进懒人沙发里玩手机。 正刷着微博上的明星八卦,屏幕顶上飘过一条微信推送。 她点开一看,是好友申请。 验证内容只有两个字:【陆晋】 萧喃X陆晋(3) 萧喃从不在宴会上加男士微信,陆晋自然也不会例外。她忽略了他的好友申请,便没再管。 最近有接连几场重要的国际会议,萧喃常常跟欧阳师姐去外交部观摩学习。而作为回报,她每次都会帮忙开车。 以前萧明玉经常在酒局上喝得酩酊大醉,萧喃很早就学会了开车,那些年也还查得不严,在没到考驾照的年纪她就没少深夜载萧明玉回家,车技一点不像二十出头的姑娘,比很多老司机还熟练。 哪怕她驾照还没过实习期。 然而再是车技纯熟的老司机,也难免有时运不济的时候。 晚上高架上车少空旷,开到一百码,萧喃刚减速拐弯要进匝道,前面那辆突然发神经,直行减速突然变道,也要往匝道里窜。 显然是速度太快差点错过路口,急忙变道,而对方也根本没看右镜,车头果断地向右挤过来。 萧喃为了低调,开的是一辆车库里吃灰的老款大众轿车,对方是一辆高大威猛的奔驰大g,就这么一挤,将她的车狠狠地压在护栏上,安全气囊都弹了出来。 好在对方停车及时,车子没被掀下去。 她和师姐都算是捡回一条命。 对方车上的连忙跑过来查看情况。 萧喃缓了缓,活动了一下四肢和头部,确定自己没受伤。但师姐吓得惊魂未定,她没理那位司机,把车子停到应急车道,扶师姐下车。 “真是不好意思,您看是私了还是走保险?我都行。”年轻小伙子不停鞠躬道歉。 “你先等等吧,没看我师姐这样?”萧喃有点不耐烦,摸了摸师姐的头,温声问:“撞到了?带你去医院看一下吧?” 师姐为了方便整理会议笔记坐在后座,这车后座刚好没气囊,兴许是头磕在了玻璃上,虽然不见外伤,但人看上去很不舒服。 “我没事。”师姐皱着眉摇了摇头,声音很虚弱,“你车撞得很严重吧?要不要报警?” “你先别管车。”萧喃说起来就懊悔,早知道她一定不会开这辆萧鸿卓八年前用的旧车,怎么着开辆迈巴赫也比这个经撞。可家里豪车满库,这是唯一低调的了。她内疚得不行,“师姐你哪儿不舒服一定跟我说啊。” 小伙子热心出招:“这样吧,先打个120让小姐姐去医院检查身体,咱也叫保险过来处理一下,改天去定完损给你赔钱好不好?” 师姐摆摆手:“不用,不用叫120。” “小姐姐放心,费用我全付。”小伙子不由分说,直接打了120。 萧喃也找萧鸿卓的司机要了保险公司的电话,让人赶紧过来。 那小伙子打完120还打了个电话,背对着她们跑得远远的,但声音听得依旧很清楚:“对不起啊营长,我把你车给撞了……你看方便叫保险过来吗?……啊,你亲自过来?行,我给你发定位。” 萧喃这才发现小伙子背脊笔直,站姿如松,怪不得声音也如此洪亮,原来是个当兵的。 120来得很快,师姐被带去医院检查,他们处理完保险随后再去。 他口中的“营长”比保险来得快。 一辆军用吉普停在他们的车前面,驾驶座伸出一条长腿,萧喃不知道为什么,眼皮颤了颤。 夜色中看着陆晋朝她走过来,穿的是深蓝色迷彩作训服,比之前那身板正的军装更显得野性。连头上的帽子都压不住的野性。 小伙子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又有点怕他,激动却不敢上前:“营长,你来了……” 萧喃原本还觉得意外,这下一点都不意外了。 开奔驰车的人多,大g却不算多。 开大g的人民解放军更是寥寥无几。 盛嘉泽算一个,陆晋算二个。 陆晋也看着她,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听见小伙子的声音,陆晋才收回目光,一边解开领口的扣子,一边缓步走上前,猝不及防一抬腿,将他踢得嗷嗷叫。 “呜呜呜营长我错了……” “叫你开车走神,叫你不看路,你他妈这个月第几回了?上次走错口开了一夜没长够教训是不是?啊?”他拎着人衣领,撞在车门上,“我以后再让你碰车,我他妈名字倒过来写。” 教训完人,陆晋收起厉色,稍蹙着眉头看向萧喃:“人没事儿吧?” “哦,我师姐有点不舒服,刚去医院了,我没事。”萧喃漫不经心地扯了扯唇。 “你也去医院看看。”陆晋表情严肃地说。 萧喃嗤了声:“我用不着。” 然而话音刚落,就被男人捏住手腕,手里的车钥匙也被他抢过去扔给那个撞了她车的小伙子。 “这事儿不办好你就别回去了。”他冷酷无情地丢下一句,把萧喃塞进那辆军用吉普。 萧喃还没反应过来,车子已经呼啸着开出去。 军车底盘高,座位偏硬,陆晋开得又快,下高架后路况感人,萧喃被颠得晚饭都要吐出来,实在忍不住叫他:“陆首长,拜托你好好开车行不行?” 陆晋这才发现自己太过着急,没顾上副驾驶的人,连忙低声说了句:“抱歉。”把车速降下来。 减速后还是颠得慌,但比刚才好了些许。 “这车坐着是不太舒服。”陆晋淡声解释,“你坚持一会儿,快到了。” 萧喃被带到医院,还没来得及关心师姐的情况,就被他摁着去做了核磁和ct。听见医生说没有脑震荡,也没有其他内伤,陆晋似乎才终于放下心来。 萧喃被他折腾得够呛,接师姐电话都有些乏力:“唔,没事就好,那你早点回去,电脑我明天帮你带去学校,嗯……” 挂了电话,她起身往医院门外走。 她是很想把陆晋甩开,但男人身高腿长,轻轻松松就跟在后面。单手插兜,走得优哉游哉的:“我送你回学校。” 萧喃不想他送,找了个比较真实的借口:“不用了,我打车,您那车不好坐。” 这会儿虽然已经很晚了,但医院急诊依旧人来人往,陆晋一身空军作训服惹眼得很,回头率几乎百分百。 还有小姑娘拿手机拍照,陆晋却仿若未觉,站在马路牙子边望着萧喃勾起唇:“行。” 萧喃刚拿出手机叫车,定好位,男人抬手指了指路边停下的一辆奥迪suv:“上吧小公主。” 萧喃在萧家是小公主,爹疼娘爱,爷爷奶奶的掌上明珠,堂姐萧明玉宠她,堂弟萧明瑾被她压榨欺负都不敢吭声,妥妥的小霸王,小公主。 但从来没人这样叫过她。 是以她略带惊讶地看了眼陆晋,只见男人桃花眼微挑,带着与这身庄严截然不符的痞气,目光也深邃如墨地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看穿。 萧喃状似无意地撇开目光,道了句谢,拉开后座门进去。 没过几秒,陆晋从另一边坐进来,萧喃疑惑地转过头,对上男人理所当然的笑意:“太晚了,你一个人不安全。” 车是在平台上叫的,女孩子夜晚独自乘车出事的新闻前阵子还有,的确是不安全。 萧喃也就没和他掰扯。 司机对了手机尾号,便出发了。 这里离学校还挺远,萧喃路上有点犯困,可又不敢睡,于是边眯着眼睛假寐,边用手指抵在太阳穴提神。 虽然车子对个高的男人来说头部空间略显不够,但陆晋还是下意识坐得尽量笔直,是军人的本能。 只余光扫到她支撑不住脑袋滑下去的时候,才侧头看了一眼,神色无奈:“睡吧,到了叫你。” 萧喃反而清醒了些,摇头:“不用,我不困。” 陆晋哪能感觉不到这姑娘从始至终没放下过的戒心,唇角懒洋洋勾着:“你闺蜜和我兄弟是两口子,咱们两家也算是世交。” 萧喃疑惑地抬眼:“嗯?” “我的意思是说。”陆晋一字一顿地向她解释,“我还没那么大胆子,对你图谋不轨。” “是么。”萧喃漫不经心地撇开目光,脑袋重新靠向车窗,眯上眼,“我看您胆子挺大的。” 她倒不是对陆晋本人有多大意见,只不过没法因为身边人的关系,就觉得某个人对她来说绝对安全。 曾经也有一位所谓的世交伯伯家的儿子,她为了完成任务去和人吃顿饭,回家路上那人原形毕露,居然想跟她车.震。 虽然她甩了那人一巴掌,把人踢得半身不遂,但那会儿她也还是个没见过世面的黄花大闺女,用了好久才走出来。萧明玉撇下业务带她四处旅游散心,功不可没。 因为这事,萧鸿卓跟那位伯伯断了交,生意场上老死不相往来。 于是陆晋的话萧喃也就听听,路上依旧没敢睡熟,直到车子停在学校停车场,不少复习考研的学生从图书馆回宿舍,还不算太冷清。 陆晋走大路送她回宿舍,虽然是晚上,一身迷彩服还是很惹眼。 萧喃走得很快,试图表现得跟他不熟,但也架不住男人腿长步子大,始终跟在她一米之内。 到研究生宿舍附近,学生就越来越少了,楼下已经完全没人,楼上亮着密密麻麻的灯。 萧喃道了谢,正打算上楼,突然被人上前拦住。男人身上带着一股说不上来的类似于尘土的清香,长臂一勾,手压在她面前的门玻璃上。 萧喃原想从另一边绕过去,却还是抬起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陆先生还有事吗?” 陆晋望着她,居高临下,脸颊上酒窝似的伤疤十分明显:“我上次的话没说完。” 萧喃眼皮动了动,在想是哪个“上次”。 然而陆晋眸色认真,像钩子一般摄人心魄,由不得她继续思索:“萧喃,我打算追你。” 萧喃X陆晋(4) 萧喃短暂地愣了几秒,突然在那人严肃的注视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好啊。”她笑得明媚恣意,仿佛完全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您随意。” 这姑娘的反应有些出乎意料,陆晋怔了一下,她就敏捷的地绕过他,蹬着小高跟快步走进宿舍楼。 电梯刚好停在一楼,她行云流水的开门进去。转过身时,只有短短一秒钟与他遥远对视,目光淡得好似漫不经心的一瞥。 望着紧闭的电梯门,陆晋攥起的拳头抵着玻璃,唇角扯了扯。 电梯门被关上的那刻,萧喃鼓着腮帮子舒了口气。 大半夜的,这狗男人是不想让人好好睡觉了? 研究生宿舍是双人间,室友和男朋友在外面租了房子,只偶尔回来拿点东西。大部分时候只有她一个人独处。 萧喃开门进屋,踢掉高跟鞋,光着脚丫走过去,把自己重重地摔进沙发里。 她不是感觉不到陆晋的企图,从他第一次送她回学校,她就知道这男人对她感兴趣。陆晋显然也不是什么单纯无害的善男,长着一张魅惑女人的脸,没少干渣男的事儿。 虽然只是女朋友换得多,可但凡对那些女孩用了真心,都不至于能一个接一个,桃花朵朵开。 啧,渣男。 萧喃忍不住在心底骂了一句,可又不得不承认,渣男比起好男人,就是会魅惑人心。 她以为陆晋只是说说而已,工作那么忙,应该没时间对她纠缠不休。 然而第二天早上,刚走出宿舍楼,就看见那人换了身白t和黑裤子,站在花坛边招蜂引蝶。 路过的女孩儿几乎都要回头看他一眼,连男孩儿也不例外。 萧喃突然发现陆晋这人要是个gay,应该行情也不错。 这年头,无论男女都无法抗拒渣男的气质。 “陆首长不是日理万机吗?怎么还有空过来?”萧喃站在他面前一米之外,虽然唇角勾着,脸上却淡淡的没什么表情。 “巧了,最近休个小假。”陆晋垂眸看着她,相比于她的淡漠,眼神灼热又充满侵略性,“你的车是老款,店里没配件,要从原厂发过来,应该得等大半个月。这段时间想去哪儿,尽管和我说。” 萧喃笑了笑:“不用这么麻烦吧?” “不麻烦,应该的。”陆晋一脸正色,仿佛半点不包含私心,“毕竟是我的车撞的,这点儿责任我不会推卸。” 萧喃轻嗤了声,摇着头走开。 当谁看不见他那满肚花花肠子? 陆晋长腿阔步慢悠悠跟上:“喃喃。” 萧喃娇躯一震:叫我? 陆晋走到她身侧:“去哪儿啊?” “陆首长,您这么叫我不习惯。”萧喃义正辞严地望着他。 “没事儿,多听几次就习惯了。”陆晋单手插兜,死皮赖脸的模样,“你这一口一个首长一个您的,我不也听习惯了?” “……”呵呵。 这人倒打一耙很在行呢。 她那是表示尊敬,能一样吗? “这样吧。”陆晋“好心”提议,“你先把称呼改了,我也改。” 萧喃扯了扯唇:“改成什么?” 陆晋?直呼大名也太不礼貌了。 又不是他手下的兵,叫营长也不好。 “你们家明瑾叫我一声哥哥。”陆晋一本正经地说,“你也叫哥哥吧。” 萧喃没有哥哥,只有姐姐,两个表哥都是直呼大名。 哥哥这个词,她只在前男友身上用过,总觉得透着一股子暧昧。 于是霎时冷了脸:“不行。” “那就叫名字吧。”陆晋好脾气地跟在她旁边继续叨叨,“能直呼我大名的可不多。” 萧喃知道,圈子里都叫他陆少,后来去了部队不和那帮人混,也还是令人闻风丧胆的传奇,提大名都怕亵渎了他。说白了,就是纨绔中的纨绔,那帮纨绔的祖宗。 萧喃不想和他再多说,拿出手机给师姐打电话。 今天她们约好去图书馆整理资料。 图书馆是不准外人进的,萧喃刷了卡,看着男人被挡在门外,在来来往往学生的注视下进退两难,笑着头也不回地进了门。 欧阳在门里看得一清二楚,而陆晋外表过于出众,之前在外交部门口一面之缘她也还记得,忍不住打趣萧喃:“解放军哥哥都追这儿来了?” “别提了。”萧喃烦躁地撇了撇唇,“简直就是惹了尊瘟神。” 欧阳师姐笑:“是瘟神还是白马王子说不准呢,我看比你之前那两位都强。” 她是见过萧喃那两位前任的。 “你这都空窗半年了妹妹。”欧阳回头看了眼男人,手搭在她肩上拍了拍,“这么出色的男人,你就是玩一场也不亏。” 萧喃抖了抖身子,俨然一身鸡皮疙瘩:“别,这个可玩不起,我怕到时候他拿枪崩我。” 欧阳“噗嗤”一笑:“不至于啦。” 萧喃不置可否,但她知道欧阳说的没错。 陆晋那种男人,的确是玩一玩也不亏。 她和欧阳在图书馆忙了一天,把这段时间的课题资料整理完,论文初版发给教授后,天都已经快黑了。 欧阳先回宿舍,萧喃刚走下图书馆长长的台阶,看见不远处的空地上停着一辆熟悉的大g。 说来也气人,她的车沦落到要在4s店等配件,他的却只是蹭掉点儿漆,依旧那么威风凛凛地出现在她面前。 陆晋蹲在花坛边上玩手机,看见她时,眼眸一亮站起来。 萧喃慢条斯理地走过去,抬眸看他:“你在这儿等了一天?” “嗯。”男人扬着下巴,无比欠揍的调调,“感动不?” “……”萧喃嘴角一抽,转身要走。 陆晋拉住她胳膊,“哎,等你一天呢,就这么走了?” 萧喃回过头,目光慵懒又泛着微微冷光,说话还是礼貌地用了敬词:“不然呢?您要等是您的事,我好像从来没请您为我做过什么。” 陆晋不怒反笑:“那我请你?” 萧喃皱了皱眉。 “请你吃饭。” “……” 萧喃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才会这么晚答应他出去吃夜宵,还是湖边的露天烧烤酒吧。 这地儿挺有情调,临近深夜人也还挺多,有朋友聚会,也有小情侣,陆晋问了萧喃的喜好,她说随便,于是点了几道招牌菜。 萧喃不太饿,晚上在图书馆顶楼和西餐厅和师姐吃得很饱,于是一边小口小口吃着烤串,一边看陆晋吃。 虽然算不上狼吞虎咽,但他似乎是真的饿了,吃得特别香。 萧喃看这种吃饭很香的人,就会忍不住一看再看,因为很有烟火气,让人心情舒畅,很放松。 她挺羡慕陆晋这种人,在谁面前都不端着,干什么都是他本来的样子。尽管可能不是教科书般的完美做派,也不会显得粗鄙。仿佛他本来就该是那样,潇洒恣意,无拘无束。 陆晋和盛嘉泽都是那种痞痞的男人,但萧喃觉得,盛嘉泽举手投足间掩盖不住一些风雅,但陆晋这个人,更接地气。 萧喃一共就解决掉几串烧烤,喝了瓶啤酒,便一直在玩手机。 陆晋吃饱了饭,趁她不备把手机抢过来,然后一顿操作猛如虎,再还给她。 萧喃低头一看,列表里多了个人,正是上次申请好友没被她通过的那个,不禁轻嗤:“没见过你这样的。” 陆晋朝她笑得吊儿郎当:“惊喜吗?” “……”惊喜个屁。 “不许删除拉黑,不许不理我。”陆晋抖了根牙签出来,“下次再让我等一天,我就要在楼下喊你了。” 萧喃无语到极点,笑了一声:“我谢谢你啊。” 知道他陆晋是堂堂中校军官,不是旧社会的军阀兵痞,断不会真干出那种没素质的事儿,她还是什么都没做,把手机熄了屏。 通讯录多个躺尸的也不是什么大事。 吃完饭,陆晋送她回学校,萧喃一边听着自己手机蓝牙播放的音乐,一边对着他车里花里胡哨的氛围灯嗤之以鼻,忍不住调侃道:“您这车真适合泡妞。” 陆晋笑了笑:“我不泡妞。” 这倒是真话。 他虽然女朋友换得多,但跟谁都是清清楚楚,光明正大的关系。谈恋爱就是谈恋爱,用泡妞这种说法,是对感情的一种侮辱。 他自知不是什么专情的情圣,哪怕见一个爱一个,也从不藏着掖着。喜欢就谈,过了那阵热情就分,也不会骗那些姑娘。 可萧喃哪知道这么多,她自认为对他的“光荣”情史如数家珍,略带鄙夷地扯了扯唇。 “你不是嫌我车太单调,连个灯都没有?”陆晋笑了笑,“昨天4s店正好有一批新货,就让他们给装上了。” 她也就上次坐他的车随口提了一句,萧明瑾新买的奔驰内饰灯很漂亮,怎么他的车没有。萧喃不背这锅:“跟我有什么关系。” 车停在红绿灯路口,陆晋朝她看过来,眼神意味深长:“嗯,跟你没关系,我自愿的。” 萧喃微怔了一瞬,但很快面无波澜,带着点戏谑:“撩我呢?” 陆晋“嗯”了声,轻描淡写地承认:“撩你呢。” 不就是她随口一句就拆车换了套灯?有什么好了不起的? 萧喃心里这么想着,却还是忍不住陷进他那双磁铁般的黑眸。 或许是那股子渣男特有的魅力,让人揣着理智也没法不迷糊,也或许是今晚车里的氛围灯太能烘托出某种氛围,萧喃看着他,足足十几秒没有移开目光。 黄灯短暂地亮了亮,陆晋有所察觉,正打算启动车子的时候,萧喃突然抓着安全带凑过去,柔软的唇贴上他的唇。 萧喃X陆晋(5) 陆晋只稍愣了一瞬,眸子里的诧异很快变作惊喜。戏弄过人的萧喃想退回去装作无事发生,却被一只霸道有力的手摁住后脑勺,动弹不得。 男人轻轻噬咬她唇瓣,舌尖顶开她牙齿的缝隙…… 他的吻也和他的人一样,充满狂野和攻击性,半点不懂得怜香惜玉。 萧喃被他吮咬得又麻又疼,刚蓄了力气要推开,突然听见一声接一声急促的喇叭。 绿灯了,后面的车催命似的叫。 男人稍稍退开,目光好整以暇地凝在她娇俏如花的脸上。 萧喃被喇叭声吵得心烦,加上点恼羞成怒,对他没好脸色:“你还不走?” 陆晋笑了一声,无比愉悦地踩下油门。 幸好她现在是一个人住。 不然回到寝室,说不定人家以为她被狗咬了。 萧喃狠狠瞪了眼驾驶座上的男人,这厮真的是狗吧? ** 接下来一段时间,萧喃依旧有事情忙,而陆晋接了任务去南方,每天微信上晨昏定省,嘘寒问暖。 不愧是谈过那么多女朋友的,说起话来既不显得生分,也不让人觉得冒犯,如果是未经世事的小姑娘,说不定多快就得沉溺在他如此的“深情”里。 可惜萧喃不是。 她心底对于男人的防备不是一点半点,是从小刻在骨子里的,殷勤热切都可以演,情深似海也可以装,就算这一切都是真的,也太容易变质。更何况是陆晋。 听说他换女友的频率,最快的不到两个月。 男人的心最是经不起岁月磨砺。比起真心交付的长久相伴,不如一段让人舒畅的肉.体关系。 不过她也是正儿八经地谈过两个男朋友,还没尝试过那种新奇而刺激的关系。 她没有,萧明玉却是经常有的。萧明玉三十多岁有钱有颜有身材,活得恣意洒脱,圈里的小鲜肉们有幸和她吃顿饭都得炫耀好几天。萧喃知道,偶尔有对她口味的,也会发展一段无伤大雅的关系。 以前她不理解,萧明玉告诉她,你情我愿的都没有错。更何况这种事情本来就是双赢,比起耗心耗神的谈恋爱,还要舒服更多。 萧喃的两个前男友,一个是互联网公司的中层管理,27岁,算是年少有为,前途无量,因为想让她以后当家庭主妇,被她甩了。 另一个是学业低谷期邂逅的酒吧驻唱,两个人性格合拍,那方面也和谐,萧喃不知道他家里条件怎样,也没问过,更没透露过自己家境,后来对方劈腿了一个煤矿老板千金。 过于熟悉的剧情让她两个月才勉强走出来,从那以后再没谈过。 谈恋爱的确是一件耗心耗神的事,要么伤人,要么自伤。 ** 陆晋从南方回来那天,是萧喃的23岁生日。天气不太好,下着绵绵细雨,空气潮湿又憋闷。 天色灰暗,让人心情也不畅快。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许听夏居然舍得抛弃自家腻腻歪歪的老公,陪她过生日。 而盛嘉泽这个中国好老公,把两人送到商场就没跟上去,说等她们玩好了再来接。 自从许听夏结婚,萧喃发现自己不但没失去一个闺蜜,反而多了个免费壮劳力。两人逛街,男人任劳任怨负责接送,她有什么事情搞不定,搬东西拖行李修水电的,许听夏也会带盛嘉泽过来帮忙。 吃饭间隙,许听夏旁敲侧击地问她:“最近没有比较满意的追求者吗?” 萧喃自从上了研究生,有时间也有闲心打扮打扮了,比起以前素面朝天的酷飒风格,多了不少追求者。 但自从和前任分手后就没再谈过,许听夏担心她还没完全放下。 “还真有。”萧喃神神叨叨地问,“你觉得你老公那个同事,怎么样?” 许听夏脑子里转了转,才想起来她说的是谁,瞪圆了眼睛:“你说陆晋?你疯啦?” 萧喃漫不经心地点了下头:“嗯哼。” 许听夏:“不行!全世界男人死光了你也不能找他。” 萧喃“噗嗤”一笑:“为什么啊?” 许听夏一本正经地告诫:“我老公说了,陆晋这人谈恋爱没定性,说变心就变心的,你别被他花言巧语骗了。” “夏夏,你是夫宝吗?张口闭口你老公的,你这样很危险噢。”萧喃打趣她。 “……说你呢,别扯我。”许听夏奶凶奶凶地瞪她一眼。 “我知道,你就放心吧。”萧喃安抚地摸摸她头,“看是他变心快,还是我变脸快咯。” 横竖她是没打算拿一丁点儿真心出去。 男女之间的事简简单单就好,谈情就俗了。 两人吃完饭去逛街买了两件衣服,萧喃收到那人时隔八小时发来的微信:【刚下飞机,你在哪儿?】 她还没回,对面紧接了一句:【忘了跟你说,生日快乐。】 后面还跟着一个生日快乐的卡通表情包。 许听夏在给盛嘉泽买内裤和袜子,萧喃靠在玻璃护栏上笑出声,慢悠悠敲字:【给自己买礼物呢。】 陆晋:【这么可怜?】 萧喃努了努嘴:【嗯哼,就这么可怜。】 陆晋:【那一会儿就不可怜了,我给你带了礼物。】 萧喃:【行吧。】 【我要礼物,不要人。】 陆晋:【???】 萧喃仿佛能想见对面男人的表情,笑得合不拢嘴:【四季酒店2801,让你的礼物自己过来。】 把许听夏送回她老公车上,萧喃没坐他们的车,自己打车去了四季酒店。 因为是萧家的产业,萧喃有一张顶楼套房2801的房卡。 十几岁的时候叛逆又虚荣,经常呼朋唤友彻夜狂欢,把这儿弄得乌烟瘴气,隔天再叫员工来收拾,谁也不敢抱怨半个字。上大学后这房间倒闲置了,她已经有几年没来过。 机场离得远,这会儿还是堵车的晚高峰,萧喃不紧不慢地洗了个澡,把头皮也吹干了,才收到陆晋发来的新消息。 是一条语音:“开门。” 男人嗓音慵懒清沉,透过手机变得更有磁性,刺得人心口痒痒的。她定了定神,敲字:【我说了只要礼物。】 陆晋又发了条语音过来:“礼物要你开门。” 萧喃X陆晋(6) 都是成年人,有一些暗示心知肚明。 萧喃对着门口的镜子理了理头发,把衣领拉到合适的角度,露出雪白的天鹅颈和锁骨,以及若隐若现的胸廓。 然后涂了个浅色口红,才施施然走过去,打开门。 长途跋涉而来的男人依旧一身清爽挺拔,白衣黑裤简单的线条,让他看上去过分年轻。 萧喃倚在鞋柜边,懒洋洋地明知故问:“我礼物呢?” 粉色的真丝睡衣顺着香肩垂下,夹在脑后的头发无意中散下来几根,颈边黑色的发丝和白皙的肌肤凌乱交映,却显得风情更甚。 是能令任何一个男人疯狂的冰肌雪肤,无边妖娆。 陆晋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抬脚踏进门槛。 两人之间的距离从社交距离缩短到暧昧距离,萧喃依旧镇定自若地笑着:“陆先生,您说的礼物该不会是您自己吧?” 陆晋欺身上前,将她抵在柜子边,用手指抬起她光洁的下颌,嗓音低哑:“那你要不要?” 下巴被男人捏在指尖,他略微粗糙的指腹摩挲着她的唇,萧喃并没有半点被钳制的慌乱,甚至抬手勾住他脖子:“快递过来还得验货呢。” “你想怎么验?”男人俯身低头,俊脸无限地贴近,与她鼻尖相碰,呼吸交融,每一个字都带着一阵灼热的气息。 女孩眼波潋滟地直视他眸子,微凉柔软的手指贴在他领口,呵气如兰:“怎么验都可以么?” 男人低笑一声:“随你高兴。” 萧喃不给他喘息的余地,仰头欺上他的唇,手指也粗暴地拽住他纽扣。 陆晋一边回应着,一边好整以暇地放任她为所欲为。 他身上有块块分明的腹肌,也有凹凸不平的疤痕,她光滑的指腹能十分明显地感觉到。 萧喃忍住莫名泛起的一阵心疼,假装漫不经心地赞扬道:“身材不错。” 是真的不错,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该有的都有,多余的一分也没有。 陆晋心情甚好地啄她唇瓣:“还满意么?” 萧喃笑得慵懒,一双手柔若无骨,继续做着想做的事:“没验完呢……” 听到男人骤乱的呼吸,她抚上他胸口,同时轻笑:“陆先生,心跳有点快哦。” 可话音刚落,她手里的一切都被抽离。 紧接着双脚离地,随着一声惊呼,被人拦腰抱起来。 萧喃翘着腿挣扎,却下意识勾住他脖子:“你没洗澡呢……” 男人一脚踹开浴室门,把她也一并带进去。 花洒打开,两人都被浇了个透,他不再让她占据主导权…… 萧喃想起以往在这间房里无数个彻夜狂欢,什么桌游唱歌蹦迪,都没有今晚累。 陆晋不是那种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跟她较起真来,比看上去还要凶要野。 凌晨两点多,屋里安静得只能听见两人平复下来的呼吸声,她被人从背后抱在怀里,鼻尖嗅着淡淡的烟味。 他刚才点了根烟,听见她两声咳嗽,就立马掐掉了,味道还没完全散去。 陆晋轻轻揉着她手指,灼热的呼吸喷在她鬓角:“货验完了,满意么?” 萧喃状似无意地用指尖勾他掌心,嘴上却高傲得很:“不满意。” 男人眉梢一动,还挺镇定。 “哪儿不满意?”他捏了一把她柔嫩的脸,“说说。” 萧喃瞬间皱起眉,拉开他的手:“哪儿不满意你不知道吗?你看你这个手劲儿,温柔点能死啊?” 可不光是手劲儿,她整个人都快散架了,像是余震未消。 听见男人低沉的笑,她不由得更来气,抬腿踢了他一脚,背过身:“第一次碰到你这样的,莽夫。” “对不起啊。”陆晋寻过去亲她耳朵,难得温声哄,“经验不足,怪我。” “经验不足?”萧喃气笑了,抬手戳戳他锁骨窝,“陆先生可别开玩笑,我会当真的。” 陆晋望着她眼睛,目光有点认真:“没开玩笑。” 萧喃满脸不屑。 “之前那都是纸上谈兵,不怕你笑话。”男人嗓音沉沉地说,“第一次上阵,有点儿紧张。” “……”萧喃怔了一下,撇开脸,拒绝再与他对视,“你骗鬼呢吧。” 她才不信陆晋是个处男。 若真的是,她这还吃干抹净要负责了? 她不希望弄得太复杂,到时候难断干净。 陆晋不继续和她掰扯,叹了一声:“不信就算了。” 萧喃也略过这话题,踹了踹他:“你去拿床被子,睡觉。” 陆晋没动:“一起睡不行么?” 萧喃:“我不习惯跟别人一起睡。你要么拿被子,要么出去。” 从前和前男友,也是做完各睡各的被窝。 以现在两人的关系,她肯分他一半床已经是恩赐了。 男人反倒把她搂得更紧:“那就现在开始习惯。” 可恶的是这男人力气太蛮横,说不松开,她就是使出吃奶的劲也没用。萧喃凶巴巴喊他大名:“陆晋!” “在。”男人笑呵呵应着,气声绵绵地洒在她耳朵边,性感得要命,“乖了,睡觉。” 萧喃只觉得浑身火苗都熄了下去,柔软地依在他怀里。 第一次被一个男人抱着睡觉,居然也慢慢睡着了。 折腾得太晚,第二天日上三竿才勉强醒来,头昏昏沉沉的,一睁开眼,就看见满室狼藉。 衣服在地上散得到处都是,用完的计生用品倒是好好地待在垃圾桶里。 她在床上翻了个身,正要起来,卧室门突然被打开。 浑身上下只穿着条短裤的男人拿着手机走进来,他似乎刚打过电话,把手机熄屏扔在床头柜上,俯身靠近她:“早餐想吃什么?” 萧喃随口一说:“牛肉面。” “牛肉面就算了,我只会做三明治。”陆晋戏谑地笑了笑,捏她脸,力道如她所愿轻了不少,“出去吃吧,我收拾房间。” 萧喃这次没拉开他的手,他也格外识趣地捏完就放开,她垂眸看见男人绷紧的腹肌上方的疤,觉得有些刺眼,心口也没来由刺疼,状似不悦地皱眉道:“你能不能穿好衣服?” 陆晋勾着唇,满脸坏。 “昨晚可是你帮我脱的。”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望着她,“舍不得穿。” 看着男人无赖的样子,萧喃又好气又好笑,几秒后一拳头软软地落在他胸口,没怎么用力,却换来一个装模作样的闷哼。 他似乎是故意叫成这样,让她想起昨晚的一些场景,大白天的,无端脸热起来,恼羞成怒:“……滚吧你,我去吃饭了。” 本来对男人的厨艺没抱什么期待,可当她到餐厅的时候,还真是眼前一亮。 那人口中“只会做三明治”的调调,着实是过于谦虚了。 他做的三明治比外面卖的还要好看,夹了蔬菜牛肉和西红柿,纯手工制作,量很足。还有两个心形煎蛋,火候正好,形状精致,颜色也鲜嫩。 她都忍不住想拍张照片,发到朋友圈炫耀。 如此想着,她也很快付诸行动,只不过屏蔽掉陆晋,以免将来不必要的麻烦。 许听夏几乎是秒给她发消息:【!!!】 【谁?!!】 【不会是陆晋吧?你俩这么快???】 萧喃:【嗯哼。】 许听夏:【对不起我还是想八卦一下[可怜.jpg]】 【感觉怎么样?[色色.jpg]】 萧喃:【啧,是谁把我们小仙女教坏了啊?叫盛嘉泽过来给我写检讨。】 许听夏:【……】 【我就是好奇~】 【人家还是小仙女来的~】 萧喃“噗嗤”笑了声,慢悠悠敲字:【硬件挺好的,技术差点儿。】 许听夏:【诶,行吧,祝你幸福。】 【我不跟你说了老公叫我出门~白白~】 萧喃早就习惯这姑娘张口闭口我老公的,就像她曾经见过的妈宝男,三句话不离我妈。无奈地摇了摇头,正要关掉手机屏幕,突然间脖子一凉。 男人站在她身后,手里拿着条项链绕过去。 萧喃低头一看,是一只粉钻小天鹅,blingbling的。 这种东西她见得多了,虽不专业也算是半个行家,那质感和切工显然是价值不菲。 钻石和铂金链子很快被她的体温熨热,陆晋也轻轻摩挲着她颈前的小天鹅,粗粝的指尖时不时碰到她的皮肤,又热又痒。 “这才是你的生日礼物。”男人垂眸看着她,表情认真,“喜欢么?” “喜欢啊。”萧喃十分坦诚地回答,“以后不会要还吧?” 她本意是开个玩笑,毕竟到了分道扬镳的那天,这些东西他不说也会还给他。她没有留着前任礼物的习惯,看着也是膈应。 谈过的第一个精英男经济宽裕,在一起的时候也大方,礼物不要钱似的买,到后来分手,还给她列了张账单,每次约会和买礼物的花费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她一直以为她爸已经是极品,直到遇见了更极品的那位,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陆晋却勾着唇,指尖抹开她脸上散乱的发丝,目光柔和而坚定:“我送出去的东西,从不收回。” 萧喃云淡风轻地笑了一声:“前女友也是?” 男人眉梢微动,很快坦然地点点头:“嗯。” 还真是中国好前任呢,萧喃轻轻嗤笑:“陆先生真大方。” “多谢夸奖。”男人很有礼貌,连把她从座位上抱起来的时候也小心翼翼护着她的身子,没让她撞到桌椅。 双脚悬空,萧喃倏地瞪大眼睛:“你干嘛?” “不是让你失望了?”男人笑得坏,把她放在沙发上,“练技术。” 萧喃X陆晋(7) 和陆晋之间不明不白的关系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开始了。 至少在她看来,是不明不白且稀里糊涂。 陆晋是军人,很忙,能来找她的时间不多,有时候两人好好地待在一起,一通电话就给他叫走了。 但他每次也会将她安排妥当。 在萧喃看来,陆晋是个近乎完美的情人,或者叫男朋友也没错。两人的相处方式不像是简单的情人,更像是在谈恋爱。 可萧喃知道,这段关系并不会长久。就像在高速公路上,她可以将车速提得很快,却也会随时预备着踩下刹车。 唯有这样,对她来说才是安全的,不会撞得头破血流。 自从那次在朋友圈发了早餐照片,每次和陆晋出去她都会发一发朋友圈,有时候是食物照,有时候是风景照。爸妈问她是不是在处男朋友,她故意支支吾吾却也不否认,他们便默认她有了对象。 倒是省去了很多被介绍相亲的麻烦。 七夕很快要到了,所有人都在为节日预热,身边非单身的朋友都早早开始期待惊喜,只有萧喃心如止水,终日与论文为伴。 欧阳提前和男朋友订好了酒店,顺便问她当天有什么安排。 那天已经是七月初六。 萧喃看了眼时间,才想起还有陆晋这么个人,而他也快一周没来消息了,不怪她忘得干干净净。 毕竟她很少有空去想他。 只偶尔夜深人静,身心俱疲地躺在宿舍床上,才偶尔会恍恍惚惚地回忆起被那阵温暖包围住的感觉。 以前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能在一个男人怀里安然入睡,不带一丝防备。 但她心底也就微动了下,漫不经心道:“论文收尾呢,忙完再说。” “行,你忙吧。”欧阳关上电脑,叹了声,“我先走了啊,明天就不过来了。” 萧喃点点头:“嗯。” 一般陆晋不联系她,她是不会主动找他的。 平时是这样,七夕也没什么不同。 萧喃第一次恋爱的时候还会很注重仪式感,每次约会都很认真,每个节日都会来一点小惊喜。那时也是抱着他或许和别人不一样的想法,怀有一丝侥幸的。 但后来她彻底醒悟过来,男人不过都是那样。要么希望她牺牲自己当保姆,要么为利益低头,什么都可以舍弃。 她不想成为谁的附庸,也不想再成为被舍弃的那一个。 如果一段关系必定要结束,那也是她投入得更少,由她先喊停,然后潇潇洒洒地抽离。 ** 七夕那天的图书馆,连学习都是成双成对的,萧喃混在那些同学中间就像个异类。但她还是待到很晚,八点多才准备离开。 多少是个节日,想着回宿舍好好休息下,买点零食看场电影,对自己好一点。 在学校超市买了薯片和气泡水,熟食区有刚做好的炸鸡,她也拿了一盒,回宿舍的路上接到妈妈电话,照常说自己最近很好。 何丽霞问她今天有没有和男朋友约会,萧喃笑说自己哪来的男朋友,何丽霞不信。 或许在长辈看来,这么藏着掖着反而有猫腻。 宿舍楼下有人摆了场子,正在弹吉他唱歌,很多男生女生围观。 唱歌的男生她不认识,但有点面熟,可能在哪里见过照片。 学校论坛偶尔会有一些发掘帅哥美女的帖子,这人长得帅,歌也唱得好,应该早就在论坛亮过相。 一首《简单爱》,歌曲不难,却难得在完美演绎过一首伤心情歌之后,还能将青涩而甜蜜的少年感体现得淋漓尽致。 直到人群中忽然开始喧闹,只见包围着的人群稍微散开,而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女生呆愣愣站在原地。 唱歌的男生手里拿着捧玫瑰花,一边唱着歌一边朝女生靠近。 原来是表白现场啊。 萧喃听歌的兴致被一扫而光,但还是站在这里看完了男生的表白,因为宿舍大门被人围得水泄不通。 终于捱到热闹结束,大家慢慢离开的时候,萧喃拎着她的零食饮料走上台阶。 人太多,不知道被谁撞了下,紧接着又撞上另一边的人。 她忙说了句“抱歉”,站直身子,依稀闻到一阵熟悉的味道。 不算是香,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她一直觉得是陆晋身上独有的男人味。 在某些方面,她从不吝惜赞赏他,就连他出汗的味道也很好闻。 渣男之所以那么容易招女人喜欢,总是有些道理在身上的。而陆晋那股子亦正亦邪的霸道,扑面而来的荷尔蒙,令大部分女人都无法招架。 借着扶她的姿势,他便已经将人搂住,亲密的姿势宛若热恋中的情侣:“幸好我开完会就赶过来,不然再晚一些,你要扑谁怀里?” 萧喃瞪了他一眼,把人推开站直身子:“谢谢,我小脑发达着呢,用不着扑谁怀里。” 以为谁都像他一样,不放过一点机会吃豆腐? 这姑娘明显带着一股子怨气,陆晋单手插兜,好整以暇地垂眸看她:“不高兴?” 萧喃轻呵了声:“没有。” 陆晋稍稍转身,挡在她正前方:“是看见我不高兴,还是前些天没看见我不高兴?” “说了我没不高兴。”萧喃没好气说着,把手里那袋零食饮料塞给他,跑下台阶,“我饿了,请我吃饭。” 男人看了眼袋子里的垃圾食品,微皱了下眉,赶紧跟上。 她主动要请吃饭,他自然是得伺候着的。 他向来乐于伺候她,满足她的一切要求。 一顿人均两千的晚餐,出场费五位数的知名小提琴家演奏,让这个七夕过得很有仪式感。 萧喃万万没想到,自己还能收到一大捧花。 粉色玫瑰带着一股淡淡的甜香扑面而来,依稀像是荔枝的香味。 “我觉得这花很衬你。”驾驶座上的男人盯着她看,眼底有侵略也有柔情,“喜欢吗?” 没有女孩是不喜欢花的,尤其当这么一捧清丽脱俗、明显是用了一番心思的花抱在怀里。香气萦绕,萧喃整个人不自觉柔软下来,唇角弯起温柔的弧度:“喜欢。” 这一刻她必须承认,送花的人比之前看上去又更顺眼了些。 所以当他从驾驶座俯身过来时,她乖顺地闭上眼睛。 男人却一反常态,只是蜻蜓点水又极为珍视的轻轻一吻,然后粗粝的指腹小心摩挲着她的下巴,额头相抵,嗓音低沉:“虽然我们之间开始得有些草率,但我希望从今天开始能走上正轨。萧喃,当我女朋友好吗?” 她盯着男人近在咫尺的黑眸,唇角一弯,贴了贴他的唇,笑得云淡风轻:“好啊。” 从开始到现在,她似乎一点都不难追,但陆晋隐隐能感觉到,这个女孩并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 就像此刻她抱着他的脖子主动亲吻他,似乎就只是亲吻他而已,除了身体的本能,他感觉不到多么热切的情感。 虽然两人已经是最亲密的关系,却总像是隔了层什么,他能进入她身体,却无法探进她内心深处。 ** 久别重逢,第二天中午萧喃才从酒店软软的被褥里醒来。 陆晋居然也还没走,靠在背垫上看手机,她缓缓睁眼的时候他正撩开她脸上的发丝,用指背勾勒她五官的轮廓,痒痒的,让她忍不住笑了出声。 陆晋发现她醒了,揉揉她脑袋:“饿不饿?我叫他们送餐?” “还好,估计饿过了吧。”萧喃转过身搂住他的腰,脑袋贴近他腹部上方的疤痕,“这是怎么受伤的?” 开始对他的经历好奇,不是什么好兆头,但她还是忍不住问了。 “有一次演习跳伞,落在山里,跟一只大老虎打了三天三夜。”男人波澜不惊地说。 萧喃明显不信,啧了声:“算了,当我没问。” 她知道有些事是机密,问了也不能说,倒是她唐突了。 陆晋了解她的冰雪聪明,也就没解释,搂着她的腰把人抱上来,指尖梳着她微乱的发丝,叹道:“喃喃,我怎么没早点遇上你?” 萧喃“噗嗤”一笑。 “早点遇上?”她满眼精明狡黠,“然后让我跟你之前的无数个女朋友抢男人?” 陆晋失笑:“哪有无数个。” 萧喃不依不饶地问:“那你说说有多少个?你能数得清?” 这事儿似乎真让他犯了难,眉心皱了几秒,没给出答案。 萧喃哼了声,脸上却还是挂着笑。 她问的时候并没有咄咄逼人,也没有无理取闹的意思,似乎真的只是随口一问,无论答案是什么,她都不会不高兴。 按道理说,陆晋该觉得轻松,但心底却没来由的一阵难受,目光稍稍暗淡下去:“你在意吗?” “我在意什么?”萧喃笑得寡淡又薄情,“怕她们卷土重来把你抢回去?” 陆晋望着她,幽黑的眸底仿佛有暗潮汹涌,手也渐渐地握成拳头,眉心皱成深深的川字。像是蛰伏千年后重见天日的兽,无法再压抑本性。 萧喃却毫无察觉,兀自笑着:“我这人最怕麻烦了,她们要真来,我就先跑一步咯,你嘛爱跟谁就跟谁。” 话音刚落,弯起的唇角突然被人咬了一口。 不是平日里调情的力道,她疼得叫出声来:“陆晋!你是狗啊?” 他翻过身,嗓音半点不怜惜,甚至带着狠劲:“疼吗?” 萧喃被压得喘不过气,脸涨得发红,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陆晋毫不温柔地低头去啃她脖子,“没被狗咬过是不是?嗯?” 萧喃用力推拒他,却是徒劳。 看来午饭又得泡汤了…… 萧喃X陆晋(8) 七夕不是法定节假日,第二天下午萧喃还有课,两人在房间厮混到一点多,饭也是服务员送的,吃完后去换衣服,萧喃对着镜子咬牙切齿道:“陆狗。” 到处是他留下的牙印和痕迹,脖子和锁骨上尤甚。 男人就在门口看她,闻言笑着跟进来,从背后搂住她腰,脑袋拱进她脖子里:“嗯,你的狗。” “走开啦。”萧喃刚往手背上挤了粉底液,用胳膊肘怼他的脑袋,“你挡住我了。” 男人笑着把脑袋挪开,十分认真地看着那块被自己吮出的红印,“怎么弄?我帮你。” “不要你帮……” 话音未落,陆晋已经用手指沾了点粉底液,摁在她颈间的红印处,皱皱眉:“这不会被擦掉么?” “你这样当然会被擦掉了。”萧喃无语地吐了口气,“笨死了,我自己来。” 陆晋乖乖地退开,靠在门边的墙壁上看她用粉底液遮吻痕,看得目不转睛,仿佛是真的在学。 半晌,他走过去用手摸了摸,没太用力,被她定好妆的地方果然擦不掉了,但还是皱了皱眉:“好像还是能看见一点儿。” “能看见吗?”原本觉得自己遮得挺好,可被他这么一说,就好像长了双透视眼,能看见底下的痕迹。她苦恼得撅了噘嘴:“那怎么办?” 说着怼了他一拳头,凶巴巴道:“都怪你,我快迟到了。” 陆晋笑了笑,俯身摸摸她头发:“别急,等我一下。” 说完他就出去了。 当萧喃继续和粉底液斗智斗勇的时候,男人很快回来,手里拿着件白衬衫递给她:“穿这个吧。” 萧喃接过来一看,挑眉:“这是你的?” “嗯。”他靠着墙好整以暇地望着她,“这件版型不大,料子也软,你穿应该没问题。” 不过就是oversize男友风。 萧喃对着镜子比了比,转头瞥他一眼:“你要看我换衣服?” 陆晋笑得又坏又无赖:“我又不是没看过。” “……”萧喃手脚并用将他赶了出去,锁上卫生间的门。 陆晋的衬衫很大,袖子需要卷起来,原本他穿着刚刚好的领口对她来说有点粗,但立起来照样能遮住痕迹,她也就勉强满意。 因为腰细,多余的扎进裙子里看着也还好,面料柔软不会抻出难看的形状。 陆晋今天得闲,陪她去上课。 路上碰到认识的同学问她:“男朋友啊?” 萧喃挽着男人的胳膊说是。 陆晋面上平静,心底却像一片荒原开了花。 二十多年寸草不生的荒原,开出大片大片的花。 他知道自己完了。 ** 陆晋虽然从小失去母亲,但父亲对他十分宠爱,或许是把对母亲的思念和爱全都倾注在他的身上,不舍得打骂,加上工作忙,每次出差回来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带给他,又生怕他平时手头不宽裕,给钱也大方。养得一身目中无人,骄矜纨绔的性子。 所以从小在那帮富二代中,他是最有钱的,也是当仁不让的大哥。 从前他眼高于顶,睥睨众生,这些年在部队磨去了表面上那层浮躁,骨子里却还是傲气难消,能让他看得上的没几个,盛嘉泽算是一个。 至于以前那些女朋友,要么是无聊时正好送上门来,打发打发时间,要么是长得漂亮临时起意,待那阵感觉过后,他也不吊着人家浪费人家的时间。 有一些感情,他知道走不到最后,也不会轻易和人发生关系。 他自认为是个定力不错的男人,却还是第一次就没经受住萧喃的诱惑。 或许这就是天意。 她让他心底的那根柱子塌了,从此溃不成军。 陆父这些年不怎么往外跑了,有把生意交给陆晋堂弟打理的意思,开始迈入安享晚年的生活。 陆晋平时住在部队大院,每次休假都会回去看他。 但自从和萧喃混在一起,他从以前在家陪父亲一天两天,变成了归队前赶回去匆匆一面。 陆鸣驰骋商场,精明一生,不会瞧不出猫腻。儿子以前虽然也谈过恋爱,但还从来没因为谈恋爱而怠慢老父亲,他总觉得不对劲。 这天陆晋照常在归队前一天晚上给他带了几条朋友钓的青鱼,刚放进厨房水池里,准备离开的时候,陆鸣叫住他:“等等。” 陆晋刚拿起军装外套,诧异地回过头:“怎么了爸?” 陆鸣指了指沙发:“你坐下,我有话跟你说。” 陆晋疑惑地走过去,坐在他对面:“爸,您要跟我说什么?” 陆晋年幼丧母,陆鸣在他小时候对他疏于管教,本就心中有愧。放在别人家,孩子成长的各种细枝末节都是母亲管,但他作为唯一的父亲,责无旁贷。 叹了一声,问:“阿晋,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 陆晋愣了下,轻笑:“没事啊爸,我挺好的。” “我指的不是这个。”陆鸣双眼矍铄地盯着他,“我是说,你是不是在谈恋爱?” 原来是这个。 陆晋本想着等什么时候征得萧喃的同意,再告诉父亲他们俩的事,可既然被看出来了,他也就坦然承认:“是的,爸。” 陆鸣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意:“那就好。” 对他这个年纪的男孩来说,谈恋爱是正经事,只要不是遇到什么麻烦,做父亲的都很欣慰。 陆鸣笑着问:“是哪儿的姑娘?做什么的?” 儿子以前谈恋爱什么样,这次谈恋爱什么样,他看得一清二楚,心想多半是要成了,问得十分急切。 “您认识,萧喃,萧老爷子寿宴上跟您打过牌的。”陆晋不遮不掩地告诉他,眉宇间都是温柔,“不过您先别去找人家,她应该还没告诉父母,有进展我会跟您说的。” 陆鸣笑眯眯地:“好,那爸就等着了。” “嗯。”陆晋看了看表,“爸我真要回去了,下次再来看您。” 陆鸣笑得合不拢嘴:“没事儿,你好好谈恋爱,我一糟老头子看不看都成。” “……”陆晋嘴角抽了抽,无奈地往门口走。 陆鸣跟在他后面絮絮叨叨,像个老母亲:“现在姑娘家结婚要多少彩礼啊?你打听过没?还有三金什么的,我一大老粗不懂那些,不过要多少我有多少,绝对不能亏待人家。” “你要对喃喃好点儿,知道没?你要娶不回来你自己也别回来了。” 陆晋:“……” 直到他上了车,陆鸣还扒在车窗边问:“婚房要不要提前看了?爸爸名下那十几套有没有喜欢的?不然得空我们再去挑。” “哎你瞧我这脑子,婚房必须得买新的。这样,我有几个开发商朋友,要是有感兴趣的楼盘,你带她去看,得她喜欢才行。” “爸,还没到那步呢。”陆晋哭笑不得地把手搭在车门上,右手挂挡,再扶上方向盘,发动机轰轰的响声显得他声线过分柔和,“我先走了,那几条鱼您记得吃。” 从父亲的院子出去,车开在夜晚静谧的大路上。这里是帝都有名的富人区,地段好,景致也好,别墅密集度不高,就那么几户,路上都见不着车和人。 车里的氛围灯原本是蓝色,中性又低调,有一次萧喃说不喜欢,调成了女孩子爱用的粉色系。 粉色看上去娘里娘气的,放在以前他一定嗤之以鼻,不会放任他的车被弄成这样,事实上也没有哪个前女友动过他的车。 但萧喃调的粉色他一直用到现在,看习惯了,也没那么娘。偶尔有女同事想蹭坐,他便大大方方告诉人家是女朋友弄的,因此杜绝了不少麻烦。 ** 最热的三伏天过后,天气缓缓地入了秋,出门短袖外不加件外套,晚上风吹得人透心凉。 宋教授期末考试很严格,萧喃很早就开始准备了,虽然欧阳偷偷给她还原了一套去年的题,但会不会有用还未可知,不能掉以轻心。 两人正式在一起也挺久的了,至少已经超过陆晋那段传说中只有两个月的恋爱。 陆晋虽然忙,但每个月都会来陪她过一个纪念日。每次都是久别胜新婚,鏖战到天明。 他们之间的感情交流总是在行动上多一些,陆晋会说一些情话,但不多,萧喃更是从来不讲这些没用的,跟他在一起只要舒服就行。如果哪天她觉得不舒服,那也许就是到头了。 期末考试结束那天,帝都下小雨,陆晋刚开完一个会,直接到学校来接她。 两人在外面吃完午饭,雨还在下,便心照不宣地开了房。 这种天气就适合腻在屋内,做一些混混沌沌不知天日的事情。 完事后,两人在浴缸里耳鬓厮磨,陆晋搂着她的腰,用刚学的手法帮她揉,据说是能缓解酸痛。 算日子离过年不远了,但萧喃不喜欢过年,一旦一家人聚在一起,她总能想起当年萧鸿卓背叛何丽霞的事。 凭什么男人出轨后回归家庭,就必须得到妻子儿女的原谅? 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 陆晋揉得她很放松,不禁向他抱怨了一句。 男人沉沉地笑着,将她搂紧,下巴搁在她头发里:“那要不跟我回家过年?” 萧喃眼皮一颤,随后若无其事地笑:“别逗了。” “我说真的。”陆晋毫不掩饰满眼情意,低头去吻她耳垂,再贴近白皙柔软的脸颊,“喃喃,我爸很喜欢你,我想正式带你去见他。” 女孩足足沉默了十几秒,垂着眸看不出情绪,他心头涌起那股激动的烈焰也燃尽了,留下一阵冰凉,仿佛风一吹就会彻底熄灭。 “陆晋。”许久后她回头看着他眼睛,目光平淡,神色理智,嗓音温和却毫无波澜,“我不结婚。” 萧喃X陆晋(9) 男人抱着她的手一僵,依旧低沉的嗓音夹着刻意压制的不可置信,唇角的笑意像是抽搐:“……是,不着急结婚的意思吗?” 萧喃对上他目光,突然有点不知所措,局促地转开眸子。 陆晋当她默认,若无其事地笑了笑。 “你年纪还小,是不用着急结婚,这事儿是我唐突了。”他俯身亲她额头,“你放心,我会跟我爸说的,咱们再等几年——” “不是的。”萧喃第一次避开他的吻,轻飘飘打断,“我说的不结婚,就是不结婚。” 陆晋面色一凝。 萧喃吸了口气,表情严肃地望着他:“陆晋,我这辈子都不会结婚,如果你有结婚的想法,咱俩就趁早算了,我也不耽误你。” 原本她估摸着陆晋也只是跟她玩一玩,两人各方面都合拍,谈一场恋爱无伤大雅,对彼此都是享受的事。 她没想到陆晋居然会想带她见家长,甚至想结婚。 比起她的话带给陆晋的震撼,陆晋的行为也令她大为讶异。 这段关系在心底突然有一些变了味。 这晚,两人依旧是相拥而眠,但萧喃睡得并不是很好。 她从来不是拖泥带水的人,于是第二天他送她回学校,在后门口就让他停了车。 没酝酿太久的话,干干脆脆地说了出口:“陆晋,我们分开吧。” 男人沉默着,她看不见他眼中表情,自顾自地继续:“如果你要的是结婚,那我跟你并不合适。” “这段时间很开心,谢谢你,也希望你能找到合适的人。” 心底还是有那么一瞬间划过一丝不屑。 玩够了,想结婚了,多少男人都是这样呢。可谁又知道结了婚之后会不会故态复萌,怀念以前纸醉金迷的潇洒? 人总是对现状不满意的,有了这样又想要那样,得到了白月光,心里还忘不了朱砂痣,这一辈子总是在骑驴找马的路上。 说完她就利落地下了车,又最短的时间,给这段感情画上了句点。 陆晋的联系方式她没删,也没拉黑,但他十分默契地没再打扰她。 或许是已经找到合适的结婚对象了吧。 萧喃最近却对谈恋爱完全没有了兴趣,分手的消息传开后她行情又好了起来,接连拒绝了三个追求者,其中不乏还不错的对象。 欧阳打趣她,是不是要参禅入定了。 萧喃也好笑:“可不是嘛,天天对着毕业论文念经,我真佩服老宋啊,居然每看一遍都能挑出来刺儿,你说他上辈子是不是得道高僧?” 欧阳笑而不语:“行了,晚上聚餐,记得早点弄完跟我过去。” “好嘞。” 过完年紧接着就是毕业季,虽然论文早就开始准备了,在她看来一切完美,可到了教授那儿,总是能吹毛求疵地给出各种修改意见。 她论文已经被打回来十次,正在修改第十一次。 今晚是和同学们的聚餐,有位师姐获得了国外进修的offer,过几天就要走,大家提出给她践行。 地方很远,是某个富二代师弟自家建的庄园,主动邀请他们去尝尝特色菜肴和自酿的红酒。怕晚高峰堵车,所以很早就出发了。 师弟在路上给他们介绍庄园特色,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还有女孩们喜欢的游乐场和男人们的钓鱼圣地。 萧喃开玩笑问:“再来个赌场就完美了。” “师姐可别逗,我们是规规矩矩的合法生意。”师弟笑呵呵道,“再说了,我爸一合作伙伴的儿子可是正儿八经的军队干部,那哥们儿经常带朋友过来,整那玩意儿不是自己往枪口上撞?嫌命长啊?” 其他人也跟着打趣:“哈哈……合着是有人监督呢。” 到了庄园停车场,萧喃刚一下车,就看见对面那排的最边上停着一辆眼熟的大。 有一次陆晋的车子送去做保养,他开了一名同事的车过来。车牌号她不记得,但车膜的颜色很特别,是磨砂质感的墨绿色。也是一辆大跑车,那会儿她还随口吐槽过车内空间小。 可转念一想,同款车贴同色膜,在偌大的帝都也不见得多特别,于是没怎么在意,跟着大家进去了。 包间里打麻将玩桌游的自觉分成两拨,萧喃一坐上牌桌就有人喊:“萧师姐,你又来赢我们钱了!” 萧喃牌技好,那些年跟着萧明玉练出来的,就算在正儿八经的排场上都算个人物,更别说这帮学生组的局。 桌游她是真不会,也没兴趣学,每次出来玩只好参加麻将局。 她已经打得很随意了,但每次还能赢不少,然后再找个由头请这帮孩子吃饭。大家都是学生,赢他们的生活费挺不好意思的。 打了几圈,萧喃有点犯困,昨晚修论文睡得太晚。 正想叫人来替她,突然看见那富二代师弟从门口进来,后面紧跟着进来的,赫然是她已然一个多月没见的……前男友。 萧喃不是没和前男友意外碰过面,但遇见陆晋时的感觉,和她之前分手后遇见那两位的感觉都不太一样。 除了惊讶,居然会有那么一丝若有似无的慌乱。 但也只是短短一瞬间,她向来是个擅于自我镇定的人,没再看那边,放出去一个牌,又捂嘴打了个哈欠。 师弟向大家介绍陆晋,说是他哥们儿,除了欧阳所有人都走上去套近乎。 欧阳站在萧喃旁边喝酒:“哎,你前任。” “嗯。”萧喃漫不经心地码着麻将,“你打不打?我要睡觉。” 欧阳:“我才不打呢,几个字都认不全。” 那帮玩桌游的正热火朝天,萧喃一时间找不到其他人,只好继续坚持,轻叹道:“我也不想赢钱的。” 欧阳笑得合不拢嘴:“是是是,老天爷逼你。” 萧喃对面的人去上厕所,居然换了陆晋上来。 他今天穿了件黑衬衫,整个人看上去格外硬朗,又像小说里那种外表禁欲的霸道总裁。 可萧喃知道他骨子里什么样,在床上又是什么样,一切都只是外表而已。 萧喃从来没想过,她在牌桌上的不败神话居然会有朝一日,被前男友打破。 四个人的麻将,俨然变成两个人的针锋相对,谁也不让谁,剩下的全都是炮灰。 有人输得底裤都快没了,哭唧唧求结束。 萧喃也终于能休息了,去上了个厕所,去阳台上透透风。 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并没有让她很意外。 男人靠近她,身上只有很淡的烟味,在过来之前就掐掉了。 他偶尔抽烟,但从来不在她面前抽烟,直到分手后这点也没变。 萧喃比较习惯占据主动权,于是率先开口:“来的时候看见你同事的车了,还以为是巧合。” 陆晋走过去与她肩挨着肩。只不过她看着窗外,他垂眸看她:“是挺巧的。” 他嗓音随意,仿佛只是在说今天的天气一般,稀松平常。 “有点饿了呢。”萧喃弯了弯唇,转身,“我先进去了。” 刚迈出两步,却被男人拉住手腕。 萧喃停下脚步,稍稍侧身:“陆先生还有事吗?我们现在的关系,你这样……”她看着他的手,“好像不太合适。” “喃喃。”他叫她名字,眉心微蹙,“我们的关系,就没有任何缓和的余地了吗?” 萧喃轻勾着唇,表情漫不经心:“陆先生想怎么缓和?” 陆晋松开她手,站到她前面,“喃喃,我并非是想结婚。” 萧喃微微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陆晋垂眸盯着她,目光深邃,仿佛平静的海面下压制着惊涛骇浪:“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如果你不愿意结婚,那我们就不结婚,好不好?” 女孩低垂着眼睫,看不清表情,但他已经给出最大的妥协,想满足自己卑微的请求。 她的沉默令他心慌不已。 不知道过了多久,男人干燥的手心已经出汗,才见她仰起眸,无比清醒而认真地望向他:“陆晋,我们已经分手了。” 她冲他勾起的唇角,都满溢着冷漠无情:“我不走回头路。” 有些事一旦发生改变,就再也回不去最初的样子了。 而感情一旦变质,就不值得再拥有。 “陆晋,我们两个是完全不一样的人,就算勉强继续,也只是在浪费你的时间。”萧喃郑重其事地对他说,“你现在可以轻易答应不结婚,可你的家人呢?将来如果有天你后悔了,你会不会恨我,怪我?也怨你自己没用这段宝贵的时间去找个适合你的女人,结婚生子?” 陆晋紧攥着拳头,低沉的嗓音里夹着轻颤:“我不会。” “你现在当然说不会,但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萧喃语气平静得毫无波澜,仿佛自始至终没投入过一份感情,“陆晋,我不相信你说的这些,也耽误不起你,我们还是好聚好散吧。” 说完她头也不回,抬脚走向包间的方向。 男人手臂一伸,将她捞回来,用从来没有过的坚定力道将她揉进怀里。 “我会让你相信的。” 萧喃X陆晋(10) 萧喃不想再跟他掰扯,借着有人经过走廊,便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迅速回了包间。 陆晋是跟同事一块儿来的,那边也正准备开饭,没时间再纠缠她。 落座的时候,收到那人发来的微信:【晚上送你回去。】 他倒是沉得住气,一个多月没联系过,这会儿说来就来了。 萧喃努了努嘴,没回,把手机揣进衣兜。 也许是她吃完饭溜得快,当晚没再碰见陆晋。 第二天,萧喃像以往一样雷打不动地去图书馆修论文。 虽然已经在核心期刊发表过几篇,但宋教授对于她的毕业论文严格得令人发指,用宋教授的话说,这是对她爱之深、责之切,要成大器,必须得经受住折磨。 萧喃已经被折磨好久了,最近头发掉得都比以前多一些,要从小仙女变成小秃头了。 一大早,她屏蔽掉宋教授和同学们,发了一条吐槽朋友圈。 ** 陆晋前段时间执行任务,忙得脱不开身,手机信号也被屏蔽,在鸟不拉屎的地方待了一个多月。 回来的第一天同事组局给他接风,要他挑地点,他便选了秋湖山庄。那地儿是陆鸣的朋友开的,郊区僻静,不怕影响不好,去之前打了招呼让把今天所有的消费都记在陆鸣账上,他没想让同事请。 遇见萧喃是个意外,虽然他原本也打算吃完这顿第二天就去找她。有些话在电话里说,总觉得不那么正式。 他犹豫过,短暂地退缩过,也问过自己是仅仅想要结婚,还是这辈子只想跟她结婚。 他无疑是想要结婚的,但他无法想象如果对方不是萧喃,结婚对他来说有什么意义。 自己最想要的无非是跟她在一起,而结婚意味着天长地久,一生一世都能在一起。 然而萧喃躲他跟躲瘟神似的,待他紧赶慢赶地结束这边的饭局,她早走了。 陆晋也没心情再玩,给盛嘉泽打电话,不接,估计正在温柔乡里不亦乐乎,只好驱车二十多公里回陆鸣那边。 父亲正在小区外面跳广场舞,最近他们舞蹈队要去参加比赛,大爷们都换上了西装,大妈们也都穿着鲜艳飘逸的红裙子,是广场上一道靓丽的风景。 陆晋站在旁边看了会儿,等最后一遍结束,大爷大妈们散了场,只见他爸陆鸣神气洋洋地理了理西装,走过来:“你小子怎么有空来看我了?” 陆晋外出执行任务难免会遇到危险,陆鸣早些年还会担忧得寝食不安,现在反倒看开了。 那是儿子选择的路,他既帮不上忙,担忧也没用,还不如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老了不给儿子拖后腿。 这些年他逐渐下放集团的权利,让侄子慢慢接手生意,自己闲着和老兄弟老姐妹跳跳舞,日子过得别提过滋润。 别看他年轻时没半点艺术细胞,现在居然混成了舞蹈队骨干。 舞蹈队的大妈们每次对陆晋都很热情,许久没见,一窝蜂涌上来。 “阿晋啊,最近还忙呢?” “唉哟你看这孩子,都瘦了,工作再辛苦也要好好吃饭的呀。” “一个人住在外面千万要照顾好自己,别亏待了自己,啊?” 面对阿姨们如火的热情,陆晋只能僵着脸笑,对她们礼貌客气:“谢谢关心,我挺好的。” “哎呀一个人怎么叫好嘛,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要快点找个女朋友,成了家,你爸爸这颗心才算落下来咯。” “是啊是啊,阿晋你知道我女儿的吧?上次阿姨跟你说过,在国外念金融的,马上要毕业回来了,好几家大公司抢着要她呢……” “哎呀金融行业忙死了,还不如我侄女,大学老师,有钱又有闲,重点是长得漂亮。不是阿姨自夸,我家珊珊当年可是a大校花,差点被星探给签去演戏啦,要不是她不喜欢,现在可就是大明星了!” 每次陆晋回来,都要被这些阿姨们各种安利自己的女儿侄女外甥女,一个比一个夸得似天仙。 他早就习惯了,也应对自如:“阿姨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暂时没有找对象的打算。” “啊?还不找啊?” “喔唷,你这越大越不好找的啦。” “不要仗着年轻不着急,时间一晃就过去啦……” 陆晋听得脑仁疼,匆匆道别,拉着老父亲回家。 尽管在外人面前表现得一切正常,陆鸣还是发现儿子有些许不对劲,虽然他本来也不是话痨的性子,今天却格外沉默,只是任劳任怨地帮他提东西,不问他今天吃了什么,也不问他最近怎么样。 陆晋的母亲去世早,父子俩相依为命,以前是陆鸣疼他,现在他大了,陆鸣老了,角色转换过来,陆晋总会把他当小孩子照顾。怕他冷了热了,怕他吃不好睡不好,每次回来都会问许多。 但在有些事情上,陆鸣眼里的他到底还是个孩子,知子莫若父,儿子在父亲面前也瞒不住什么事。 回到家,陆鸣沏了壶茶叫他坐下来。 “最近是有什么难处吗?” 陆晋摇了摇头,伸手去接:“没有爸,我挺好的。” 这话当着阿姨们已经说了一遍,十分纯熟自然。陆鸣却忽然收回递给他的茶杯,让陆晋的手僵在半空,略带疑惑地看过来。 陆鸣矍铄如鹰一般的眼神仿佛看透了他。 陆晋垂了垂眸,终于还是问出了口:“爸,您觉得是结婚重要,还是和喜欢的人在一起重要?” 其实他心里是有答案的,但他不知道他的答案带给家人的可能是什么后果。对他来说,萧喃很重要,相依为命的父亲也很重要。 陆鸣叹了一声,还是把茶杯放在他面前。 “我和你妈妈从小一块儿长大,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很早就知道我这辈子非她不娶,我陆鸣的太太,只能是傅瑾瑶。”男人目光遥遥地穿过庭院,变得有些模糊和浑浊,“但后来我常常在想,为什么一定要结婚呢?为什么爱一个人,就一定要把她娶回家,冠上我的姓氏,为我生儿育女?这到底是爱,还是束缚?” 傅瑾瑶是因为产后抑郁,自己选择离开这个世界的,陆晋知道爸爸这辈子最放不下的就是这件事。 陆鸣看向他,难得表情凝重而严肃:“阿晋,如果老天再让我选择一次,可能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你了。我宁愿和她白头到老,没有子嗣,也不希望她再离开我。” 陆晋手握着茶杯,微微颤抖。 他知道母亲是怎么过世的,但他以前从没深想过这些,陆鸣也没有和他敞开心扉交谈过。 他年少时虽然离经叛道,可受的还是正统教育,在他的认知里,到了一定的年龄,结婚生子是顺理成章的事,谁都必须要经历。 所以当第一次听萧喃说她这辈子都不会结婚的时候,他诧异,不可置信,许久没能接受这个事实。 因为他从来没想过,婚姻带给女人的究竟是什么。 陆鸣的一席话让他醍醐灌顶—— 是离开生她养她无条件宠爱她的父母,去到一个陌生的家庭,成为怎么都难以融合进去的“外人”。 是失去自己的名字,成为谁的妻子谁的母亲。 还是像他的母亲那样,经受着身体和心理的摧残,不堪重负离开这个世界? 当然,这些不一定会发生在所有人身上,但却是不可否认存在的风险,谁都有理由选择规避这种风险。 而萧喃只是选择了她自己想要的而已。 “能遇到喜欢的人不容易,你要好好珍惜。”陆鸣站起身,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人生没有固定的模式,你过得幸不幸福,也只有你自己知道。” 陆晋一整夜没怎么睡好,做着一些光怪陆离的梦。他梦见她在阳光下朝他笑,浑身却像置身于黑夜那么冰冷,梦见抱她在怀里,前一秒耳鬓厮磨,紧接着又如烟消散。他遍地寻不到她的影子,一转眼又到了战场上,硝烟四起,命悬一线。 醒的时候他冷汗涔涔。 天已经亮了,整个人疲惫得不行,像是在梦里走过了万里长征。 陆鸣和老兄弟约了钓鱼,早就不在家了。他下楼给自己煮了碗面吃,刚拿起手机,朋友圈刷了两下,就看见萧喃今天早上发的一条: 【天天熬夜改论文,头发都要掉光了。。。这辈子如果因为太丑没人要,我决定赖上老宋[死亡微笑.jpg]】 陆晋知道老宋是她的导师宋教授,萧喃曾经和他吐槽过。说他自己头顶万年地中海,嫉妒学生有头发,就把他们一个个往死里熬。 虽然萧喃每天嚷嚷着自己要秃了,但陆晋觉得她发量还挺多,发质也好,摸起来冰凉顺滑,叫人上瘾,脸和手指都恨不得埋在里面不出来。每次事后和醒来,他都会无比贪恋她的头发。 陆晋看着女孩朋友圈的俏皮话,不自觉笑了笑,给她点了个赞,然后略一思忖,打开某橙色购物软件。 搜索框里敲下几个字,下面很快出现目标商品—— 【xx生姜防脱生发固发增发蜜发洗发水……】 萧喃X陆晋(11) 这个季节的天气说变就变,眼看着篮球场上的学弟们还在挥汗如雨,天顷刻间阴沉下来,雨帘笼罩住整个世界。萧喃在图书馆看着窗外同学们仓皇躲雨的身影,才想起自己也没带雨伞。 同学发消息过来告诉她宿舍停电,问她要不要帮忙一起开间房。 萧喃不喜欢和别人一块儿住,就要了间单独的大床房。 等她忙完出去的时候,门口应急的雨伞架上面也空了。 看手机上的天气预报,这雨今天一晚上都不会停,她只好把电脑包抱在面前,用外套裹住,打算就这么冒雨冲出去,到了酒店再洗澡换衣服。 刚走出去站在屋檐下,鼓起勇气准备开跑的时候,迎面看见一个高大挺拔的人影靠近。面容掩在宽宽的伞沿下面,随着他拾阶而上的动作,那张脸才逐渐地显露出来。 硬朗如昔的眉眼,还是那么帅,令来往学生都不禁回头,但他的目光自始至终只落在一人身上。 萧喃抱住电脑的手臂紧了紧,神色淡淡地迎上他目光:“你怎么来了?” “知道你不爱带雨伞。”陆晋走到她旁边,把伞沿朝她倾斜,“走吧。” 萧喃从小像个男孩子,身上从来没有雨伞这类东西,大雨小雨畅行无阻,她身体好,淋了雨也不生病。于是毫不在意道:“没事的,我跑两步就到了。” 陆晋把手搭在她肩上,“女孩子还是不要淋雨。” 是不容拒绝的力道。 萧喃没办法,在图书馆门前拉拉扯扯也不好看,只好乖乖跟着他走了。 酒店在学校后街,一家平价连锁酒店,装修比较新,普普通通却还挺干净。 陆晋打伞护着她,另一边肩膀都湿透了,萧喃请他上去拿块毛巾擦擦。 男人高大的身影显得这间普普通通的大床房空间逼仄。 因为是同学订的,萧喃只说了要大床房,同学给她订的是性价比最高的房型,里面也就一张床一个电视柜,窗户旁一套圆桌两把椅子,没有什么多余空间。 陆晋都不知道往哪坐,萧喃从洗手间拿毛巾出来给他的时候,看见男人略显局促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外面雨如瓢泼,没一会儿,附近公路都涨了水,萧喃同意他在这儿暂避,等雨小一些再走。 虽然路上一直被雨伞护得挺好,但脚湿透了,萧喃去浴室里洗了脚,对着门口的穿衣镜梳头发。 正在窗户边看雨的男人朝她走过来。 萧喃诧异地瞥了他一眼,继续梳头发,却猝不及防被男人温暖的怀抱贴近,松松地将她搂在怀里。 他身上只有淡淡的洗衣液香味,甚至说不出具体是哪种香,像是随便从超市里拿的那种烂大街款。 可是在他的身上,一点也不显俗气。 或许是淅淅沥沥的雨声扰人心智,也或许是酒店这样的环境,总能烘托出别样的暧昧,萧喃一时间没有挣脱开,只是拿着梳子的手顿在半空。 陆晋的下巴搁在她头顶上,轻轻蹭着她光滑如缎的头发,“我不找你,你就一点儿都不想我?” 萧喃眼波微动,扯了扯唇:“我们已经分手了。” “可是我还想你。”他对着镜子注视她眼眸,“我还喜欢你。” 这是萧喃第一次听他明明白白地说出“喜欢”二字。 哪怕是以往互相挑逗的情话,他们也似乎心照不宣地从未触及过这样的字眼,好像生怕挑破了一些东西,让这段关系变得不伦不类。 “萧喃,我喜欢你。”陆晋郑重其事地望着她说,“我以为你懂的,是我应该更早点说,我从来没把你当成排解寂寞的对象,从遇见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知道我走不出去了。” 萧喃张了张口,似乎想说点什么,却被他温柔的指尖摁住嘴唇,只能呆呆地望着镜子,听着他说话。 “萧喃,我是因为喜欢你才想跟你结婚,而不是以结婚为目的。”陆晋低头吻她发心,“其实只要我们能在一起,我不介意任何形式。结婚也可以,谈一辈子恋爱也可以。” “我是男人,是中国军人,我以我的职业生涯向你起誓。”陆晋握着她的手,牢牢地将五指攥进掌心,“我想跟你在一起,并且永远不会后悔。” 萧喃眼眶一热,吸了吸鼻子,故意调笑:“陆长官,你这样我哪还敢要你?会不会过了今晚,有人五花大绑把我抓进去,冠上个迷惑军官的罪名啊?” “那就过了今晚再说。”男人轻轻抬起她的脸,吻下去。 萧喃被自己无语到了。怎么男人三两句好听的,就又被他哄上了床? 虽然那些话实在令人动容。 暌违已久,第二天又是周末,陆晋断断续续闹到后半夜才放过她。 萧喃迷迷糊糊地,一整夜都将睡未睡,像做了场冗长的梦。 第二天上午醒过来,浴室早就放好了水,陆晋抱她去泡澡,完事后她半梦半醒地站在镜子前,陆晋把牙刷递给她,依旧像游魂似的。 男人无奈地笑了笑,把牙刷伸到她嘴巴前面:“张嘴。” 偷懒的话她倒是能听进去,乖乖照做。 陆晋搂着她的腰帮她刷牙,看着女孩连眼珠子都不想动一下,不禁失笑:“给你改个名,叫萧懒懒挺好的。” 萧喃终于舍得瞪他,却因为嘴里都是牙膏泡泡,没法说话,眼神里表达了双倍不满。 陆晋宠溺的神色藏不住,揉了揉她头顶湿漉漉的干发帽。刷完牙,又帮她把头发仔细吹干。 这么多年来,她坚定又独立,一切男人能做的事情她自己也都学会去做,可现在突然觉得,有人照顾的感觉似乎也挺好。 ** 在感情里,很多时候忙都是借口。 没有人真会忙得连见一面的时间都没有,最起码也能打通电话。 就算真没空打电话,总也能发条信息吧。 陆晋最近升了职,越发的日理万机,但一有休假就会抓紧时间过来陪她,平时电话和信息也都没断过。 有些人的时间和精力是很宝贵的,萧喃知道,陆晋是真的把她放在心上。 两人复合后甜甜蜜蜜,陆晋大大方方地来学校找她,认识的人全知道了。 将关系公之于众,陆晋没给自己留退路,也没给她再逃避的机会。 ** 欧阳年后和男友分了手,吃了好久的单身狗粮,最近突然发现这对腻腻歪歪的小情侣有点不对劲。 似乎是吵了架。 陆晋越发的殷勤,萧喃越发的不爱搭理他。 萧喃从来不是会闹小女生脾气的人,谈恋爱十分理性,会让自己舒服,也让对方舒服,只要不分手,就把关系维持在良性状态。 欧阳以为出了什么大问题,还是爱护自家师妹,把陆晋一把拉出去,劈头盖脸:“陆长官,我说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之前女朋友也没少谈,我们喃喃这么懂事的姑娘你也能惹她生气?你到底干什么了?” 陆晋真的是比窦娥还冤。 他女朋友是谈过不少,但一没自己追过女孩儿,二也没把谁当小公主宠过。跟萧喃这么认真,事事上心的还是头一遭。说白了,虽然有过那么几段,却还是个缺乏经验的钢铁直男。 所以萧喃说她掉头发,就立马给她买了瓶防脱洗发水。 谁知道这姑娘还跟他生气了。 陆晋百思不得其解,哄了一个星期也没见好,终于忍不住向欧阳求教。 欧阳听完后,弯腰笑个不停。 陆晋把手机递给她看: “就这个,我一个战友说效果特好,用完头发又黑又密,我就想买给她试试……” 欧阳终于笑够了,擦了擦眼角挤出来的眼泪,问:“你觉得她头发少吗?” 陆晋摇头:“是她自己说她要秃了。” “陆长官,我说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欧阳哭笑不得地问,“她一80多斤的小姑娘说自己胖了,你还监督她减肥不成?” 陆晋接着一本正经地摇头:“她不胖,不用减肥。” “哦,那你给她买什么防脱洗发水啊?”欧阳一语惊醒梦中人,“小仙女是不会秃的,小仙女用什么防脱洗发水?你是在暗示她头发很少吗?” 茅塞顿开的男人忍不住微微张大了嘴巴。 小仙女的心思,真难猜…… 萧喃X陆晋(12) 当晚,陆晋深刻忏悔了自己的错误,萧喃绷了那么多天,忍不住还是原谅他。 久违的恋爱的感觉,从陆晋身上她彻底找了回来。这个男人会事无巨细地爱她宠她,纵容她,连带着小脾气也被他惯得不行。 单说这洗发水的事,放在别人身上她是不会计较的。 可能这就是有恃无恐吧。 陆晋很乐见她这样的变化,会对他撒娇使性子,有时候哄得头疼,却也是开心的。 到底二十出头的小姑娘,骨子里还是小公主。 在这个无比炎热的夏天,萧喃研究生毕业。没过多久,听说许听夏怀孕有了宝宝。 而她和陆晋的关系依旧停留在成年人的恋爱。 陆晋不紧不慢、始终如一的态度,像是真愿意跟她谈一辈子的恋爱。 家里早就知道两人的关系了,催婚催得不行,何丽霞三天两头请陆晋去吃饭,总想着把事情定下来。 这男人惯会替她找理由,每次都说自己工作还不稳定,等稳定下来再考虑结婚的事,何丽霞和萧鸿卓已经隐有不满。 终于,萧喃还是不忍心让他背锅,向父母坦白,说不想结婚的是她。 因此和家里大吵了一架,跑出来。 陆晋第二天还要上班,不放心她一个人住酒店,带着她去了部队家属区。 许多随军的军嫂都住在这里,刚过饭点,空气中弥漫着人间烟火。 吃完饭下来散步的都是第一次见到萧喃,诧异中流露着惊喜,陆晋也无比自然地向他们介绍,催着要喝喜酒的同事他都一笑置之。 房间不大,他最初申请的就是一室一厅,一个人住足够了,也从来没带以前的女朋友来过。 只有一间卧室一张床,也就意味着今晚只能同塌而眠。 床还是一米二的。 说实话,萧喃有点惊讶于部队家属区的生活条件:“这样你每天能睡好吗?” “再艰苦的条件我都可以,更何况这儿已经算不错了。”倒是能换大床,但小床会显得卧室宽敞些,他一个人睡也足够。陆晋似笑非笑地勾起唇,望着她,眼神里夹着点坏:“不过你今晚可得抱紧我,不然摔下去别哭。” “……” 想起以前在大学宿舍四人间,一米二的床她一个人睡都嫌小,萧喃顿时担忧起自己今晚的处境。 还有这小床,看上去似乎不太结实的样子。 确定不会塌吗? 陆晋身体力行带着她做了试验。 床的质量一般,倒是会咯吱咯吱响,却也不至于塌。 听说这里隔音不好,萧喃嘴唇都快被自己咬破了,还是没忍住。最后索性破罐破摔,管他呢…… 反正自己不会天天在这儿住,丢脸的是他。 ** 因为不想结婚这事,萧喃被萧鸿卓冠上了不孝的罪名,虽然她想破脑子也弄不明白,结婚和孝顺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 偏偏这观念在老一辈眼中就像□□一样,个个被洗脑得明明白白,而萧鸿卓身为男人,更是把传宗接代和女德思想奉为圣旨—— 女人是要结婚的,是要生孩子的,不结婚生子的女人就不完整。 萧喃对这些封建糟粕嗤之以鼻,懒得跟他斗智斗勇,就在工作地点附近租了个房子住,眼不见为净。 何丽霞倒是经常给她送菜和肉过来,说外面买的菜打过农药,肉也都是饲料喂的,不能多吃,从姥姥家带的土鸡蛋给她冰箱塞了一满格,肉都是切成丝以后分成小份,方便她每次做饭拿一份。 陆晋看过她的冰箱,不禁汗颜,戏说丈母娘这样,自己完全没有表现的余地。 萧喃靠在他怀里娇嗔:“那你可要对我更好了,我不缺人疼的。” 男人嘴上温温柔柔的,手一点没停下作乱:“还要怎么更疼你?嗯?要你跟我过去住,我保证你每天不用下床……” 她工作的单位离陆晋的家属区算不上远,但路上也得半小时。说了每天送她上班,她也不乐意,非得住在单位附近,生怕早上早起一分钟。 陆晋笑她懒,可也只能抽空过来。 这边到底不如家属区方便,他下班晚或者要开会,就不方便过来。两人平均一周见两次,但对他来说还是不太够。 在一起这么久,好像依旧处于热恋期,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腻在一起,每天晚上都能相拥而眠。 所以每次他过来,都是没日没夜的一番酣战,仿佛要把积攒多日的思念都倾泻在她身上。 ** 在一起的第三年,部队有个同事结婚,陆晋带萧喃一起参加婚宴。 新娘子她认识,有段时间在家属区小住加上的微信,两人年纪差不多,那姑娘也是外院的,学小语种,两人很聊得来。 一对新人在亲朋好友的见证下幸福地拥吻,漫天飞花,如梦似幻。 婚宴结束,萧喃叹了一声:“和你们结婚好麻烦啊。” 陆晋朝她看过去:“怎么?” “小眉光弄资料都弄了两个多月。”萧喃看了眼身后不远处正在送客的新娘子,撇撇嘴,“这里跑那里跑,到处都要签字开证明,还有婚检什么的,她老公提前做了婚检,等弄完资料又说过期,重新去做了一次。要换成我早就烦死了,这婚不结也罢。” 陆晋笑了声,漫不经心地:“说得好像你会结似的。” “就随便说说嘛,跟我又没关系。”萧喃有点义愤填膺,“是你们组织生怕你们被我这种坏女人勾走了吧?要是让我提交证明,会不会都过不了审?” “那倒是有可能。”男人煞有介事道,“不过你放心,如果真有那天,我会把那些东西都准备好,你呢,就乖乖等着嫁给我。” 萧喃嗤了声:“你也放心吧,不会有那天。” 男人笑了笑,毫不在意地搂住她腰,“行,就是不给我个正经名分呗。” 萧喃懒洋洋盯着他道:“你已经是我交往时间最长的一任男朋友了,还想要什么名分?” 陆晋站在车门边,没再往前走,低头凝视她潋滟如星光的眸子:“我想当你这一辈子,还有下辈子,永永远远唯一的男朋友,可以吗?” 萧喃目光颤了颤,随即轻描淡写地笑:“你也太霸道了,下辈子还不许我换个人?” “你这辈子都不跟我结婚,还想着下辈子换个人?”陆晋捏捏她下巴,低声道,“做梦,我缠死你。” 萧喃又好气又好笑:“哪有你这样的啊?” “这不是碰到了么。”男人搂着她不放,也不管周围人来人往,嘈杂热闹。 他轻轻抚摸她脸颊,目光专注而幽深:“喃喃,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萧喃努了努嘴,嗓音也夹了娇嗔:“永远这个词也太虚无缥缈了,听着好像渣男养鱼。” “那就先过完这辈子吧。”他俯身抵着她额头,“到我们都老了,头发白了,牙齿掉光了,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种点儿花,养几只猫猫狗狗,万一……我要是先走了,还有它们陪着你。” 萧喃不禁鼻头一酸,佯怒瞪他:“你要是先死,我就找几个美少年陪我,我在家开后宫,气活你。” 这话听着,就挺像萧喃能干出来的事。 那画面他想都不敢想。 陆晋发狠似的揉揉她脸颊:“你敢就试试。” 萧喃朝他吐了吐舌头:“我回去就开始挑几个美男胚子养——” 未落的话音被他吞吃入腹,人也被他压在车门上,疾风骤雨般霸道强势。 一吻毕,萧喃嘴巴肿了,舌头麻了,气也喘不过来,浑身酥软,只能朝他干瞪眼。 “还养吗?”男人指腹摩挲着她的唇,眼底似笑非笑。 这表情无端让她想起那些通宵达旦的夜生活,小心脏一抽,忙不迭摇头认怂。 “乖了。”陆晋哄她一句,摸摸她头,“回家。” 萧喃坐上车,系好安全带:“回哪边啊?” 驾驶座上的男人轻轻挑眉:“你说呢?” “……”萧喃惊恐地睁大眼睛。 “看你还有精力想别的男人,看来是不太满足。”陆晋单手转着方向盘,侧脸透着无边风流,“从现在起,你住我那儿。” (萧喃x陆晋,番外完) 初禾X褚南洲 如果有重新选择一次的机会,初禾肯定不会同情心泛滥,跟一个陌生同学到巷子里来。 此刻她面前拦着好几个人高马大的男同学,一个个凶神恶煞地朝她逼近。 “就是她?” “没错,就是她,校牌上写着名字呢。” “小妞,挺能耐啊,敢跟我们南哥对着干?” 初禾脑子里奋力搜索着南哥是谁,她什么时候认识叫南哥的人了,一名抽着烟染着黄发的高个子男生已经站在她面前咫尺的位置,烟灰弹了弹,眼看要落在她衣服上。 初禾嫌弃地拧住眉:“你们谁啊?我认识你们吗?” 长这么大,她唯一没学会的技能就是认怂。 哪怕面前几个男同学围成一个圈,她跑都跑不掉。 高个子男生轻嗤了声,把烟拿到一边,“认不认识我们不要紧,认识南哥就行。你害他在全校师生面前丢脸,看你是个女生,我们不为难你。” 难不成是褚南洲? 初禾心里更鄙夷了:“谢谢你啊,那我可以走了吗?” “着什么急啊?”高个子男生揪住她后边衣领,“南哥这两天心情很不好,你,去给他道歉。” 初禾就这么被他们围在中间,揪着衣领去到一个陌生地方。 是台球馆。 褚南洲正在跟人打球,侧身对着门口,俯在球桌上凝神盯着眼前的球,浓密的睫毛,高挺的鼻梁,还有因为认真而紧抿的薄唇,居然在灯下还挺好看。 初禾短暂地晃了晃神,就紧接着嗤之以鼻。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这种不良少年,长大了也是危害社会。 砰地一声,最后一颗球稳稳地落入球袋。 褚南洲赢了。 旁边围观的几个女生都激动地叫出声来,有人给褚南洲递饮料,他却没接,径直走向门口的几个人,目光落在初禾脸上,表情有点臭:“干什么?” 初禾看着他这副臭屁样,宁死不屈:“他们抓我来给你道歉,可我觉得我没什么好道歉的。是你欠钱不还,又不是我。” 褚南洲漆黑如墨的眸子盯着她,不露半分情绪,只不过那人说得不错,初禾能感觉到他情绪不佳。 褚南洲比她高二十多公分,站在面前就像一座山,压迫感十足。初禾不禁咽了咽嗓,硬着头皮问:“干嘛?你想打人啊?” “呵,无聊。”褚南洲扯着唇,撇开目光,“不必用这招引起我注意,我对你没兴趣。” 说完便越过她,径直走出台球管大门。 他那帮小弟和女同学也紧跟着蜂拥而出。 初禾站在原地惊呆了。 这人脸是牛皮做的吧?活到现在,没见过他这么自恋的人。 等那帮人走得没影了,初禾也打算离开。 突然,台球馆老板叫住她:“同学,刚刚那个男生你认识吧?” 初禾嘴角一扯:“算是吧,怎么了?” “这好像是他落在这儿的。”老板递给她一样东西。 初禾一看,是个黑色的护腕。 “你是他同学吧?麻烦你帮忙带给他。”老板笑嘻嘻道,“谢谢了啊。” “……”前一秒她还想拒绝来着。 可人家谢谢都说了,伸手不打笑脸人。 于是她嗯了声,接过护腕,出去的时候那护腕早不知被她□□了多少遍,质量还挺好。 初禾的性子随她妈,刀子嘴豆腐心。哪怕褚南洲对她态度那么差,她也对人家没好脸色,可捎个东西这种举手之劳的事情,又不少块肉,她还是愿意帮个忙。 上次的事情她确实因为愤怒而欠妥当,这次不想再引起轰动,于是找了个褚南洲同班的学姐,让人帮忙带给他。 以为就此和褚南洲两清,以后桥归桥路归路,谁也碍不着谁,结果晚上放学的时候,想在门口奶茶店买杯奶茶,刚排上队就被人拉了出去。 晚上光线昏暗,面前的人又过于高大,几乎挡住了所有的亮光。直到他在路边放开她,初禾才看清那张脸。 俊颜轮廓分明,带着点傲慢和狂放不羁,抬了抬手,露出熟悉的黑色护腕:“欲擒故纵?” “……”天知道他的自恋有多么深入人心,初禾竟然秒懂了,满脸无语地望着他,“学长,您想多了。” “不是欲擒故纵?”少年眉梢挑起,唇角也懒懒地勾着,“那这个是什么?” 说完,他不知道从哪变出一块巧克力,上面还贴了心形闪片,足足的少女心。 任何一个人都不难猜出里面的深意。 初禾瞪大了眼睛:“这不是我给你的!” “哦,老板给我打电话了,说东西在你手上。”褚南洲手指夹着那块巧克力,笑得邪肆,“你以为找个人帮忙,我就猜不到是你?” “……”那心形闪片实在晃眼睛,初禾头一次体会到了百口莫辩。 护腕是她送的,巧克力不是啊,可她要怎么证明这两个东西不是同一个人送的? 褚南洲撕开巧克力,漫不经心地咬了一口:“全校一大半女生都喜欢我,你这事儿不丢人,我还给你个机会。” 初禾嘴角一抽:“什么机会?” “跟我混。”褚南洲望着她,把包装纸折起来,“以后哥什么时候想谈恋爱了,优先考虑你。” “我谢谢你啊,不稀罕。”初禾转头就跑,没再给他抓住自己的机会,小短腿倒腾得飞快,转眼间过了马路。 褚南洲望着她窜得跟兔子似的背影,嚼着巧克力,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 ** 上午第二节课后,操场上乌压压全是人头。大部分同学都跟随者音乐的节奏晃动四肢,哪怕是懒洋洋的,也多少有点动作。 而站在高二5班最末尾的几个男生,哪怕在班主任的注视下也懒得抬一抬手。 褚南洲旁边的小弟顺着他悠远的目光看过去,还是乌压压一片人头,疑惑地问:“南哥,看什么呢?” 另一位男生啧了声:“高一的小学妹做操就是认真啊,看那个排头领操的,我赌一百根辣条,身材一定超棒,该瘦的瘦,该有的有。” 褚南洲目光也凝在那处,忽然眯了眯眸,嗓音危险:“你眼睛不想要了是不是?我帮你挖出来捐了?” “错了南哥,我就开个玩笑嘛。”他知道南哥不喜欢这种低俗玩笑,忙不迭认怂,“以后不说了,不说了。” 褚南洲却依旧看着排头那姑娘,语气冷凝:“眼珠子收回去,做操。” “……”那人乖乖地开始晃动四肢。 ** 初禾最近接连收到情书。 因为字写得太丑,抄袭痕迹也太明显,她一度怀疑是小学生作祟,于是没怎么放在心上。 直到某天值日,她去学校去得很早。 因为最近还得办板报,她索性六点就到了,打扫完卫生在板报上画插图。 正画得认真,突然听见门外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不太像是同学到校。 外面走廊灯是黑的,教室也只开了最后面一盏灯,她不禁凝神屏息,轻轻地从凳子上挪下去。 然后蹑手蹑脚地藏到门后。 终于,看到有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猫着腰进了教室,左顾右盼,却没发现藏在门后的她。 初禾不知道这人要做什么,她也不认识,于是静观其变。可是当那人走到她的座位前,从兜里掏出什么东西放进她桌洞里的时候,按捺不住冲了过去:“你在干嘛?” 那同学也是穿着校服的本校学生,长相普通,身高普通,初禾低头看见他手里刚要塞进去的蓝色信封,突然想起来什么,拧了拧眉:“最近的信都是你送的?” 那人明显慌了神,目光快速地闪躲,还有些语无伦次:“是我,不是,不是我,是我送的,但是但是不是我写的!我我我就是帮别人跑腿……” 初禾上前一步,逼得他几乎撞倒在前排桌子上:“帮谁?” 初禾虽然是个女生,但不像许听夏温柔软糯的性子,凶起来也是真的凶。 男生犹豫了很久,脸色由红转白,额头都冒出细细的汗珠,终于遭不住她逼问的魄力,细若蚊蝇地开口:“是是,是高二5班的……” 初禾扯了扯唇:“高二5班的谁?” “我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男生一脸真诚,似乎没说谎,“就是经常跟在褚南洲学长旁边的那个学长。” “……”初禾惊讶之余,嘴角无语地抽了抽。 怎么又是姓褚的? 怎么老是他? 这人是和她八字犯冲吗?就不能乖乖地从她生活里消失?每次以为两人应该就此别过,没什么交集了,就冷不丁给她个当头棒喝——原来这世上还有这么个孽障没解决干净。 说起来,上次褚南洲在游戏机厅借她的二十几个币还没还。 不是她想借的,她没那么傻,是那人不知道打哪冒出来,突然就从她筐子里抓了一把,她都来不及阻止,那只大手就薅走了她一大半的币。 还说下次再请她玩。 可真是信了他的邪,倒霉到家了才要跟这种人纠缠不休。 初禾越想越生气,咬牙切齿地推开男生,风风火火出了教室。 初禾X褚南洲(1) 如果有重新选择一次的机会,初禾肯定不会同情心泛滥,跟一个陌生同学到巷子里来。 此刻她面前拦着好几个人高马大的男同学,一个个凶神恶煞地朝她逼近。 “就是她?” “没错,就是她,校牌上写着名字呢。” “小妞,挺能耐啊,敢跟我们南哥对着干?” 初禾脑子里奋力搜索着南哥是谁,她什么时候认识叫南哥的人了,一名抽着烟染着黄发的高个子男生已经站在她面前咫尺的位置,烟灰弹了弹,眼看要落在她衣服上。 初禾嫌弃地拧住眉:“你们谁啊?我认识你们吗?” 长这么大,她唯一没学会的技能就是认怂。 哪怕面前几个男同学围成一个圈,她跑都跑不掉。 高个子男生轻嗤了声,把烟拿到一边,“认不认识我们不要紧,认识南哥就行。你害他在全校师生面前丢脸,看你是个女生,我们不为难你。” 难不成是褚南洲? 初禾心里更鄙夷了:“谢谢你啊,那我可以走了吗?” “着什么急啊?”高个子男生揪住她后边衣领,“南哥这两天心情很不好,你,去给他道歉。” 初禾就这么被他们围在中间,揪着衣领去到一个陌生地方。 是台球馆。 褚南洲正在跟人打球,侧身对着门口,俯在球桌上凝神盯着眼前的球,浓密的睫毛,高挺的鼻梁,还有因为认真而紧抿的薄唇,居然在灯下还挺好看。 初禾短暂地晃了晃神,就紧接着嗤之以鼻。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这种不良少年,长大了也是危害社会。 砰地一声,最后一颗球稳稳地落入球袋。 褚南洲赢了。 旁边围观的几个女生都激动地叫出声来,有人给褚南洲递饮料,他却没接,径直走向门口的几个人,目光落在初禾脸上,表情有点臭:“干什么?” 初禾看着他这副臭屁样,宁死不屈:“他们抓我来给你道歉,可我觉得我没什么好道歉的。是你欠钱不还,又不是我。” 褚南洲漆黑如墨的眸子盯着她,不露半分情绪,只不过那人说得不错,初禾能感觉到他情绪不佳。 褚南洲比她高二十多公分,站在面前就像一座山,压迫感十足。初禾不禁咽了咽嗓,硬着头皮问:“干嘛?你想打人啊?” “呵,无聊。”褚南洲扯着唇,撇开目光,“不必用这招引起我注意,我对你没兴趣。” 说完便越过她,径直走出台球管大门。 他那帮小弟和女同学也紧跟着蜂拥而出。 初禾站在原地惊呆了。 这人脸是牛皮做的吧?活到现在,没见过他这么自恋的人。 等那帮人走得没影了,初禾也打算离开。 突然,台球馆老板叫住她:“同学,刚刚那个男生你认识吧?” 初禾嘴角一扯:“算是吧,怎么了?” “这好像是他落在这儿的。”老板递给她一样东西。 初禾一看,是个黑色的护腕。 “你是他同学吧?麻烦你帮忙带给他。”老板笑嘻嘻道,“谢谢了啊。” “……”前一秒她还想拒绝来着。 可人家谢谢都说了,伸手不打笑脸人。 于是她嗯了声,接过护腕,出去的时候那护腕早不知被她□□了多少遍,质量还挺好。 初禾的性子随她妈,刀子嘴豆腐心。哪怕褚南洲对她态度那么差,她也对人家没好脸色,可捎个东西这种举手之劳的事情,又不少块肉,她还是愿意帮个忙。 上次的事情她确实因为愤怒而欠妥当,这次不想再引起轰动,于是找了个褚南洲同班的学姐,让人帮忙带给他。 以为就此和褚南洲两清,以后桥归桥路归路,谁也碍不着谁,结果晚上放学的时候,想在门口奶茶店买杯奶茶,刚排上队就被人拉了出去。 晚上光线昏暗,面前的人又过于高大,几乎挡住了所有的亮光。直到他在路边放开她,初禾才看清那张脸。 俊颜轮廓分明,带着点傲慢和狂放不羁,抬了抬手,露出熟悉的黑色护腕:“欲擒故纵?” “……”天知道他的自恋有多么深入人心,初禾竟然秒懂了,满脸无语地望着他,“学长,您想多了。” “不是欲擒故纵?”少年眉梢挑起,唇角也懒懒地勾着,“那这个是什么?” 说完,他不知道从哪变出一块巧克力,上面还贴了心形闪片,足足的少女心。 任何一个人都不难猜出里面的深意。 初禾瞪大了眼睛:“这不是我给你的!” “哦,老板给我打电话了,说东西在你手上。”褚南洲手指夹着那块巧克力,笑得邪肆,“你以为找个人帮忙,我就猜不到是你?” “……”那心形闪片实在晃眼睛,初禾头一次体会到了百口莫辩。 护腕是她送的,巧克力不是啊,可她要怎么证明这两个东西不是同一个人送的? 褚南洲撕开巧克力,漫不经心地咬了一口:“全校一大半女生都喜欢我,你这事儿不丢人,我还给你个机会。” 初禾嘴角一抽:“什么机会?” “跟我混。”褚南洲望着她,把包装纸折起来,“以后哥什么时候想谈恋爱了,优先考虑你。” “我谢谢你啊,不稀罕。”初禾转头就跑,没再给他抓住自己的机会,小短腿倒腾得飞快,转眼间过了马路。 褚南洲望着她窜得跟兔子似的背影,嚼着巧克力,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 ** 上午第二节课后,操场上乌压压全是人头。大部分同学都跟随者音乐的节奏晃动四肢,哪怕是懒洋洋的,也多少有点动作。 而站在高二5班最末尾的几个男生,哪怕在班主任的注视下也懒得抬一抬手。 褚南洲旁边的小弟顺着他悠远的目光看过去,还是乌压压一片人头,疑惑地问:“南哥,看什么呢?” 另一位男生啧了声:“高一的小学妹做操就是认真啊,看那个排头领操的,我赌一百根辣条,身材一定超棒,该瘦的瘦,该有的有。” 褚南洲目光也凝在那处,忽然眯了眯眸,嗓音危险:“你眼睛不想要了是不是?我帮你挖出来捐了?” “错了南哥,我就开个玩笑嘛。”他知道南哥不喜欢这种低俗玩笑,忙不迭认怂,“以后不说了,不说了。” 褚南洲却依旧看着排头那姑娘,语气冷凝:“眼珠子收回去,做操。” “……”那人乖乖地开始晃动四肢。 ** 初禾最近接连收到情书。 因为字写得太丑,抄袭痕迹也太明显,她一度怀疑是小学生作祟,于是没怎么放在心上。 直到某天值日,她去学校去得很早。 因为最近还得办板报,她索性六点就到了,打扫完卫生在板报上画插图。 正画得认真,突然听见门外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不太像是同学到校。 外面走廊灯是黑的,教室也只开了最后面一盏灯,她不禁凝神屏息,轻轻地从凳子上挪下去。 然后蹑手蹑脚地藏到门后。 终于,看到有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猫着腰进了教室,左顾右盼,却没发现藏在门后的她。 初禾不知道这人要做什么,她也不认识,于是静观其变。可是当那人走到她的座位前,从兜里掏出什么东西放进她桌洞里的时候,按捺不住冲了过去:“你在干嘛?” 那同学也是穿着校服的本校学生,长相普通,身高普通,初禾低头看见他手里刚要塞进去的蓝色信封,突然想起来什么,拧了拧眉:“最近的信都是你送的?” 那人明显慌了神,目光快速地闪躲,还有些语无伦次:“是我,不是,不是我,是我送的,但是但是不是我写的!我我我就是帮别人跑腿……” 初禾上前一步,逼得他几乎撞倒在前排桌子上:“帮谁?” 初禾虽然是个女生,但不像许听夏温柔软糯的性子,凶起来也是真的凶。 男生犹豫了很久,脸色由红转白,额头都冒出细细的汗珠,终于遭不住她逼问的魄力,细若蚊蝇地开口:“是是,是高二5班的……” 初禾扯了扯唇:“高二5班的谁?” “我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男生一脸真诚,似乎没说谎,“就是经常跟在褚南洲学长旁边的那个学长。” “……”初禾惊讶之余,嘴角无语地抽了抽。 怎么又是姓褚的? 怎么老是他? 这人是和她八字犯冲吗?就不能乖乖地从她生活里消失?每次以为两人应该就此别过,没什么交集了,就冷不丁给她个当头棒喝——原来这世上还有这么个孽障没解决干净。 说起来,上次褚南洲在游戏机厅借她的二十几个币还没还。 不是她想借的,她没那么傻,是那人不知道打哪冒出来,突然就从她筐子里抓了一把,她都来不及阻止,那只大手就薅走了她一大半的币。 还说下次再请她玩。 可真是信了他的邪,倒霉到家了才要跟这种人纠缠不休。 初禾越想越生气,咬牙切齿地推开男生,风风火火出了教室。 初禾X褚南洲(2) 初禾没褚南洲那么自恋,关于情书事件唯一能想到的解释是——褚南洲故意派人整她。 她就没见过那么小气吧啦的男人,不就让他在全校师生面前出了个回丑?以前他自己也没少招摇过市博眼球啊? 一中学生可以不知道校长的名字,但绝不可能不知道他褚南洲的大名。 然而当她气冲冲跑到高二5班所在楼层的楼梯间,才想起以那位大少爷的尿性,这会儿估计连床都还没起。 她无比嘲笑地哼了一声,正打算折返回去,突然听见背后传来一道轻笑:“哟,学妹好早。” 初禾转头一看,只见那个高高瘦瘦的少年单手扶墙懒洋洋立在楼梯间拐角,穿着一身灰色连帽运动衣和短裤,发梢湿湿的,看不出是汗还是水,但他的呼吸声比平时略急略重,初禾看他这副样子不难猜到,这人应该是刚刚运动过。 这么早起来做运动? 初禾有点惊讶,这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在她心底褚南洲的形象更符合大早上拼命赖床,踏着早自习铃声进教室,然后蔫了吧唧地打盹四十五分钟。而不是早晨六点多,刚刚运动完满头大汗地出现在学校里。 以至于她短暂地愣住,直到那人走到她面前,带着一身潮热的气息,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喂,看呆了?我有那么好看?” 初禾猛地回神,瞪他一眼:“没在看你。” 褚南洲明显不信,轻嗤:“没看我你看鬼呢?” 初禾懒得跟他多费口舌,把那个蓝色信封递给他:“是你送的吗?” 褚南洲眼眸动了动,随即轻蔑地撇唇:“开什么玩笑?” “学长,我对你真的没兴趣,我觉得我们之间的交集也应该到此为止了,不要玩这种幼稚把戏了可以吗?”初禾一脸严肃地望着他,“那二十几个游戏币就当我请你的,我也不要你还了,以后拜托,离我远一点。” 褚南洲听着她冷酷无情的话,眸底划过一缕暗光,脸色也沉下来:“在你眼里我就是那么幼稚的人?” “难道不是吗?”初禾挑挑眉,“咱们一中的升学率在全国都是排得上名号的,多少人挤破脑袋都进不了,我是想不通为什么有的人能好好待在这里,却不懂得珍惜。” 就差把他玩物丧志,不思进取这八个字贴脑门上。 少年微愣,然后唇角勾起一个讥诮的弧度,拉过刚刚正好走上楼梯的小跟班,拎着衣领拽到她面前,语气凉飕飕道:“看好了,信是这小子送的,是他鬼迷心窍看上你,我早就说了,没用。” 小跟班一脸懵逼地回头:“南哥我什么时候——” “闭嘴。”褚南洲脸色冷得像冰,望着初禾,“你放心,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互不打扰。” 说完,便夺过她手里的信,并拽着小跟班离开。 初禾毫不在意地嗤了声,转头跑了。 刘铭达回头看了眼空荡荡的楼梯间,犹豫着开口:“南哥,就这么算了?” 褚南洲情绪不佳,他也没傻到跟他计较拉自己背锅的事,信是褚南洲写的,是褚南洲让他帮忙送的,刚才两个人似乎闹得很不愉快,褚南洲要面子也很正常。 现在的结果,大概是他南哥……失恋了? 刘铭达跟他这么久,知道这位爷虽然桀骜不驯,但从来不跟女同学来往过密,跟早恋更是八竿子打不着关系,最坏也就是路见不平打打架,酒吧ktv的常客而已,哪怕收过的情书十个桌屉都放不下,也从不玩花的。 这还是他第一次起了追女生的心思,居然就这么惨淡收场,未免太令人唏嘘。 褚南洲把那封蓝色的信撕成碎片,扔进了教室后门的垃圾桶。 刘铭达知道,这是他练了好久的字,写出来最满意的一封。 也是唯一一封在末尾署了名字的。 明天是周末,褚南洲还让他弄了两张游乐场的券。 “南哥,那个券……” “你自己去玩吧。”褚南洲坐到位置上,一副生人勿近的气息,再不搭一句话。 刘铭达叹了一声,回到自己座位。 ** 回到教室的初禾有种大快人心的爽利,画完最后一点插图,同学们也都三三两两来了教室。 早自习的时候许听夏偷偷递给她一张五颜六色的票,说:“新开的游乐场,听说特别好玩,我们明天去吧!” 初禾听说过,还听说这票又贵又难买,压抑着激动躲在英语书后面问:“你哪儿弄来的?” “盛嘉泽给我的,说他有个朋友是游乐场股东,每个人送了两张,他自己不感兴趣,就给我了。”许听夏说。 初禾朝她挤眉弄眼:“连叔叔都不叫了?直呼大名哦?我看你现在家庭地位不错嘛。” 许听夏脸一红:“哪有……” 不管这事儿有没有,游乐场她们是去定了。 第二天,初禾轻装上阵,抹了厚厚的防晒霜在游乐场门口和许听夏会合。 开业旺季,游乐场人很多,门口排了长长的队伍,要分批限流放进去。 还好带了零食,两个姑娘边吃薯片边排队,还不算太难捱。 “哎呀你慢点吃,就这一袋,一会儿进去没有了。”许听夏提醒她,“里面买吃的都好贵。” 初禾去翻她小包:“还带了啥?” “巧克力沙琪玛,牛肉干,喏,还有你喜欢的雪碧。”许听夏翻给她看。 初禾:“你没带饮料啊?” 许听夏拍了拍小包外面的那瓶:“我喝矿泉水就好。” 初禾咋了咋舌:“我觉得你应该带保温杯泡点枸杞。” “……” ** 褚南洲是被刘铭达硬拽来的。 大早上夺命连环call,说不来就去他宿舍楼下唱歌。 别人唱歌要钱,刘铭达唱歌要命,褚南洲为了保住命,不得不妥协。 其实刘铭达也是好心,知道他心情不好,想带他发泄发泄。 刘铭达一个五大三粗的胖小子,对游乐场居然如此热衷,每个项目都要玩一遍。褚南洲不怎么感兴趣,无论是过山车跳楼机大摆锤,都能一脸平静地上去,面不改色地下来。 刘铭达在天上叫破了嗓子,他愣是一点声音都不出。 买了杯奶茶,刘铭达望着褚南洲直摇头:“南哥,以后你可千万别陪女朋友来游乐场。” 褚南洲把喝完的冰可乐瓶子掷进远处的垃圾桶,轻嗤:“怎么?” “我怕你会变得没有女朋友。”刘铭达满脸严肃,“忠告忠告。” 褚南洲一脸无语:“说得好像你有似的。” 还挺有经验。 刘铭达想去鬼屋,褚南洲不想去,两人僵持很久,突然刘铭达望着路口喊道:“那不是初禾学妹吗?!” 褚南洲嘴角一抽:“少来,要去你自己去,叫菩萨都没用。” “我没骗你,真的。”刘铭达摁着他脑袋转过去,“看!” 褚南洲漫不经心地一抬眼,倏地目光顿住。 正在和许听夏说说笑笑的初禾也正好看过来,两人视线相撞,皆是一愣。 她今天只穿着普通的白t恤和牛仔裤,别了一个紫色发卡,站在那里却有些晃眼。 刘铭达拽了拽褚南洲胳膊:“哥,缘分呐,去打个招呼……诶?” 他话音未落,褚南洲已经甩开他的手,转身离开。 刘铭达悻悻地望了眼初禾,顺便递过去一个抱歉的眼神,然后赶紧去追褚南洲。 许听夏并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刚才也看到了褚南洲,还纳闷儿:“他是没看到我吗?跑什么?” “管他呢。”初禾心里堵着口气,声音闷闷的,“走,我们去鬼屋。” 许听夏小心脏颤了颤:“真的要去啊?我觉得还是过山车……” 初禾不由分说拉着她往前走:“怕什么?姑奶奶遇鬼打鬼,保证带你出来。” 许听夏:“……” 怎么听这意思,她就是想去揍人?哦不,揍鬼? 另一边,褚南洲被刘铭达叫住,指了指鬼屋的方向:“南哥,她们进去了!” 褚南洲神色波澜不惊,一副懒得理他的样子,但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本就不爽的情绪比刚才多了一丝别扭。 刘铭达给他支招:“南哥别怪我没提醒你,英雄救美的机会来了!想不想小学妹投怀送抱?” 褚南洲眉梢微动,终于赏了他一个眼神。 刘铭达冲他挤了挤眼:“看我的。” 褚南洲跟在他屁股后面慢悠悠往鬼屋走去,心里却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人并不信任。 甚至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初禾X褚南洲(3) 来鬼屋的人比别的项目少多了,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从门口就感觉到阴冷。 许听夏把初禾的胳膊挽得特别紧,两人相碰的肌肤已经沁出薄薄的汗珠,初禾拍拍她的手安抚:“别怕啦,有我在,我会保护你的!” 因为大大咧咧的女汉子性格,在许听夏面前,初禾一直就像个保护神,谁欺负她第一个上去理论,所以当初知道褚南洲欠她钱那么久不还,二话不说冲上去为她讨回公道。 在她心里像许听夏这样的小姑娘,就像一个精致漂亮的白瓷娃娃,应该被好好保护起来。 鬼屋里一片漆黑,阴风阵阵,初禾觉得兴奋又刺激,怕旁边的小姑娘吓哭,往前走的时候把她牵得很紧。 前后传来其他女孩子的尖叫声,许听夏还没看见鬼,就被那些女孩子吓得面色苍白,跟着一起叫。 初禾哭笑不得:“好啦,我们很安全的,你看!有我在这里鬼都不敢过来!” 许听夏瑟瑟发抖地伏在她肩头:“呜呜呜可是……有东西在抓我的脚……呜呜呜呜……” 鬼屋里太黑,初禾肉眼看不到,当她拿起手机照向许听夏的脚,才看见一只墨绿色的爪子握在小姑娘白嫩的脚腕上。 别的小姑娘都是用力挣脱开,初禾霸气地直接一脚踹过去,那怪物嗷嗷叫着消失了。 紧接着,她和许听夏各被袭击了两次,初禾越想越不对劲:“你有没有发现这五次都是同一个人?” 许听夏紧紧贴着她,点头:“是的,都是那个绿毛怪!” “他肯定是故意整我们的!”初禾咬牙切齿,压低嗓音道,“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要是还敢来,我揍死他。” 另一边,刘铭达把手从绿毛手套里拿出来,解开手机锁屏打电话:“喂,南哥,你不会还在排队吧?” 那边褚南洲似乎有点烦躁,但还是懒懒的:“嗯,快了。” 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无人问津的鬼屋这会儿热闹了起来。 刘铭达无奈地叹了声:“行,我拖住她们,你快点儿。” 他重新戴上绿毛手套,鬼鬼祟祟地走向那俩姑娘。 初禾感觉到阴森的气息携着一阵熟悉的气味靠近,小声道:“他来了。” 许听夏屏住了呼吸,按照她所说的计划,捏起小拳头。 当绿毛怪的手搭在肩膀上时,许听夏忍住害怕点了点头,初禾也得了示意,两人转过身对着绿毛怪一阵暴揍。 鬼屋里只听见男人鬼哭狼嚎和求饶的声音,高大的绿毛怪倒在地上,被两个小姑娘欺负得直不起腰来。 “住手!住手啊姑奶奶!” “别别别踢那儿!要坏了!” “我错了祖宗,停下来好不好?” 初禾突然觉得声音有点熟悉,这地儿接近出口,也稍稍有了点亮光,她示意许听夏停手,循着亮光蹲下身看,“奇怪,我怎么觉得这怪物的声音有点儿熟悉?” 怪物的头罩刚要被拉开,身后突然传来褚南洲的声音:“你俩怎么了?” 许听夏指着绿毛怪说:“他一路跟着我们吓我们好几次,刚才被揍了一顿。” 褚南洲嘴角一抽,不太确定地叫了声:“……刘铭达?” 绿毛怪艰难地把头罩取下来,一张胖胖的脸上生无可恋:“南哥,我尽力了……” 初禾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突然明白过来。 靠! “幼稚鬼!无聊!”她狠狠瞪了褚南洲一眼,拉着许听夏跑出鬼屋。 居然派刘铭达故意吓她们,这人是有多无聊? 本来没打算在游乐场里面消费,但两人在鬼屋里一遭,元气大伤,还是去买了两杯冰奶茶续命。 初禾把褚南洲骂了个狗血淋头,许听夏也义愤填膺:“要不我告诉盛嘉泽吧,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褚南洲这人再无法无天,盛嘉泽就是他的天。 可许听夏现在寄人篱下,还总是让盛嘉泽管这种破事,弄得好像是在破坏别人家庭和谐似的。 初禾摇摇头:“不用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你家盛叔叔那么忙,别麻烦他。” 许听夏也不是爱打小报告的性子,闻言点点头:“好吧。” 两人又玩了许多项目,便离开游乐场,去一家网红餐厅吃晚餐。 ** 脱掉鬼屋工作服的刘铭达鼻青脸肿的样子,让今天情绪不佳的褚南洲难得露出一个笑容,但也稍纵即逝,嗤了声:“自作聪明,活该。” 刘铭达委屈的不行,也顾不上平日里不敢对他说一句重话,嚷嚷道:“我还不是为了你,有本事你别一天到晚在教室里魂不守舍,游戏也不玩,球也不打了,不就一学妹看不上你吗?你瞅瞅你现在啥样!” 褚南洲冷峻的神色仿佛裂了条缝,几秒后叹道:“不想毁容的话赶紧起来,带你去医院。” 其实他伤得不算重,女孩子铆足了劲也就那么点力气,只不过脸上挂了彩,看上去怪可怜的。 褚南洲也不是铁石心肠,实在不忍心,带刘铭达去医院检查身体上了药,再送他回家。 弄完这些已经是傍晚了,整个城市笼罩在一层橘红色的光里。炎热依旧,他看着层层叠叠泛着血丝一样的半边天色,有点烦躁,让司机把空调开到最大。 出租车里的异味还是让他不舒服,捱到校门口下了车,瞥见那家平时生意很好的奶茶店,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今天是周末,学校门口的奶茶店没那么火爆,很快他就站到队伍最前方,点单的小姐姐问:“这位同学要喝什么?我们今天上了新品荔枝冻冻,第二杯半价哦,还有浓香奶绿和红豆奶冻,两杯一起只要十块。” 可能是爱喝奶茶的男生不多,小姐姐以为他是给女朋友买的,直接推荐了两杯套组。 “不用了。”褚南洲拿出手机,“一杯芝士葡萄。” 他总看见某个小姑娘喝这个,不由自主就点了,等付完款才回过神来,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周围等着取奶茶的都是女孩子,褚南洲站在中间就像个异类,偏偏他个子高,长得又帅,存在感极强,总觉得有人在看他。 买都买了,他只能等,想着这天气来杯冰的也挺爽,谁也没规定男生不能喝奶茶,心里就没那么别扭了。 等第一口下肚,褚南洲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声—— 这tm也太甜了。 女孩子都喝这么甜的吗?不会腻得吃不下饭? 可继而心底想到什么,又不禁一暖。 有些人不愧是喝这个长大的。 看一眼甜得要命。 他一边往宿舍走,一边喝光了这杯甜度超标的芝士葡萄。 ** 初禾的爸妈经常出差,对她是放养状态。 妈妈从没教过她女孩子要多么温柔矜持,只会叮嘱她一个人的时候保护好自己。不主动挑事,但如果被欺负了,一定不能忍气吞声。 这样的教育方式直接造就了她独立自主的内心和不拘小节的性格,不仅自己不能吃亏,也要保护好身边的女孩子。 她喜欢坦坦荡荡,有什么说什么,事情都要放在明面上解决。所以褚南洲那种背地使阴招的行为在她这里十分下头。 家里虽然有钱,但初禾还是喜欢自己骑车上学,除了下雨下雪。 周一早上天气不错,她照常骑车去学校,小区门口卖牛肉饼的早餐店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初禾只在门口稍停了一下,便继续往前骑。 突然不知道从哪冒出来另一辆车,跟她并驾齐驱,那车上是少年恣意潇洒的面容:“早啊,学妹。” 初禾看了他一眼,不想理这种幼稚无聊的人,加快骑车的速度。 褚南洲始终跟在她后面,不疾不徐却也不掉队,一直到学校里面,懒洋洋问她:“学妹,你是不是还没吃早饭啊?” 初禾把车子锁起来,终于对他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语气十分不耐烦:“要你管?” 褚南洲想起在小区门口看见她把车停了一下,似乎是一家牛肉饼店,唇角勾了勾,“行,算我多管闲事,走了。” 他手里旋着车钥匙,转过身大步流星。 初禾哼了声,往另一个方向去自己教室。 因为早餐店排队的人太多,而她怕迟到不敢等,喜欢的牛肉饼没吃到。 许听夏早上在家吃过了,盛嘉泽每天都会给她做早餐,据说又健康又丰盛,羡煞旁人。 下了早自习,初禾正打算一个人可怜巴巴地去食堂凑合一顿,突然有同学叫她:“初禾!有人找!” 她走出教室一看,居然是刘铭达站在走廊里冲她笑,手里还拿着个塑料袋,里面隐隐能看到印着xx烧饼店的包装。 “学妹,我是来跟你道歉的。”刘铭达脸上还挂着彩,笑得有点腼腆,抬手摸着后脑勺,“前天的事是我不对,但是你千万别怪南哥,主意是我出的,真的不是他。对不起啊,请你吃早饭。” 说着,刘铭达把手里的早餐袋递给她。 初禾这人吃软不吃硬,刘铭达诚恳道歉,她反倒没法再给人脸色看。于是勾了勾唇,道:“你不用这样,我也打了你,咱们两清了,早餐你自己留着吃吧。” 刘铭达把早餐塞到她手里:“我都吃过了,你吃吧,这个特别好吃。” 等人走后,初禾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塑料袋。 从袋子里飘出一缕熟悉的味道,让她脑海一阵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某一张脸。 迎着晨光张扬恣意,总是那么讨人厌。 初禾X褚南洲(4) 刘铭达不会知道那家早餐店。 道歉的是他,早餐却不会是他买的,初禾思来想去,也只能是褚南洲。 尝了一口,热热乎的,是她喜欢的酱料味道。 ** 褚南洲最近像是赖上她了,每天早上都和她一起骑车上下学,还每次都会带着她喜欢的牛肉饼,说是欠她的游戏币,拿早餐来补。 初禾想想有道理,那二十多个游戏币总不能算了,于是没拒绝。 初禾一直以为褚南洲是搬家搬到了附近,才会跟她一起上下学,褚南洲这么说,她也就信了。 直到有一次吃完午饭,路过男生宿舍的时候,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走进去,她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问许听夏:“那个谁,没住在自己家吗?” 许听夏愣了下:“谁?” 初禾咋了咋舌:“褚南洲。” 她记得盛家的别墅和自己家完全不是一个方向,褚南洲说搬到那边,就挺匪夷所思的,再加上刚刚看见他走进男生宿舍,顿时有点疑心。 许听夏点点头:“是啊,他没住家里,盛嘉泽的爸爸为了磨炼他,一直让他住学校宿舍呢。今年更惨,生活费也给他减了,说是明年就高三,要好好收收心。” 得知真相的初禾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 原来姓褚的是真没钱啊…… 还有他居然住学校宿舍? 那每天早晚去自己家那边,岂不是绕了好大一圈? 晚上放学后,初禾原路骑车回家,果然没多久,褚南洲就跟了上来。 想起白天听说的事情,她缓缓把车子停在路边。 褚南洲也挨着她停下:“怎么了?” 初禾转头望着他几秒,然后说:“学长,以后你不用送我回家了。” 褚南洲挂着痞笑的脸忽然一僵。 “还有早上,也不用专程赶过去给我买早餐了。”初禾冲他笑了笑,“谢谢。” 说完,趁他还愣着,踩起踏板消失在夜色里。 ** 第二天早上,褚南洲果然没有来。 初禾心底庆幸,也隐隐有些失落。她看了眼人群熙攘的早餐店,心想可能是因为吃不到牛肉饼了吧。 一个人的习惯是很可怕的。 然而,当她到学校后,却看见桌面上放着一袋早餐,还有便签上写着一行字:别多想,我早上去江滨公园跑步,顺便买的。 没有署名,但她知道是谁,熟悉的烧饼香味和那家老板自制的豆腐脑香味,令她不由自主地弯起唇。 只不过字迹有点眼熟,她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想起来。 晚上放学时她没再看见褚南洲像个跟屁虫似的跟着她。 今天物理老师讲月考卷子,拖了会儿堂,比平时晚了十分多钟。初禾中午为了赶作业也没怎么睡好,这会儿已经困得打哈欠了,到家附近抄了个近道。 平时她都不走这边,因为一条路都是火锅烧烤大排档之类的店面,营业到凌晨,味道很大,从中间走过去从头到脚都沾上油烟味。 可这会儿她只想早点回家沾床就睡,顾不上那么多。 初禾骑着自行车从昏暗的老街中央经过,突然听见什么东西被砸碎的声音,脑子里嗡地一响,瞬间清醒过来。 她停下车转头一看,又紧接着听见“啪”地一声,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扇了女人一巴掌。 初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眼前的景象令她短暂呆愣了下,只能听见那个男人粗俗不堪的骂声:“我艹你这个婊.子!给你脸不要是不是?老子打老婆关你屁事?我看你他妈就是欠揍!” 两个女人都被他踹了一脚,神色痛苦地趴在地上,老板娘上去劝架,也被同伙的男人搡开,撞在玻璃门上。 初禾回过神,慌忙骑车躲到他们看不见的位置,拿手机拨下110。 附近就有派出所,民警不到一分钟赶过来,把人带走了。 但为首那个凶神恶煞的男人,看见躲在巷口捏着手机的小姑娘,目光阴狠地咬了咬牙。 ** 初禾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除了关于那天晚上的事在网上有人发了微博,引起一股不小的轰动。原因是一男子在餐馆和老婆吵架后打了老婆,旁边的小姐姐看不过眼去劝架,却也遭到男人毒打。 她万万没想到一周后的某个晚上,会被那几个男的堵在小区附近的路口。 夜黑风高,街上没人。 那天打女人的彪形大汉站在她面前,像一座山,跟褚南洲手下那些个混混少年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她不由也有些害怕。 “我艹你这个多管闲事的小娘们,是你报的警吧?”大汉朝路上吐了口痰,啐道,“害老子在里面蹲了五天,你说这事儿怎么算,啊?” 他后面一个尖嘴猴腮的猥琐男笑呵呵道:“小姑娘长得挺水灵的,还是个学生妹妹,要不咱们先尝尝再……” 初禾平日里胆子大,可也不傻,知道现在的情况不是她胆子大就能解决的。这几个男人是真的会打女孩,也不怕做出违法犯罪的事。 她举目四顾,却没看见一个人经过。 想起妈妈给她手机设置的紧急呼叫,正打算摁下去,突然那群人被搡开,她闻到一阵熟悉的味道,一种干干净净的百合味洗衣液香。 少年挡在她面前,风吹起他校服的衣角,也带给她无边的安全感。 “哟。”那男的吹了声口哨,“兄弟们,来了个不怕死的。” 初禾被吓得心跳如擂鼓,手心也冒出冷汗,紧接着被褚南洲干燥温暖的手掌握住,带着安抚的力道和体温。 她渐渐没那么慌乱,躲在他背后,嗓音细软而颤抖:“你,别打架……我报警了……” 然而打不打架由不得他,那几个大汉已经上前来拽初禾,褚南洲伸手一挡,便有人抡起拳头朝他扑来。 他转头对她说句小心,便迎了上去。 初禾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好在警察来得快,褚南洲刚放倒那个尖嘴猴腮的猥琐男,战局就被迫中止。 一行人都被带到派出所,那几个男的被抓进去后,初禾和褚南洲只简单做了笔录,就叫家长来接。 初禾爸妈在出差,两人都是通知盛嘉泽接的。他还没来,民警给他们倒了点水,让他们在办公室等。 初禾这会儿已经平静下来,捧着温热的水杯问他:“你为什么会在那里啊?” 褚南洲懒懒地搭了条手臂在桌面上,另一只手端着杯子,一个普普通通的姿势被他做得令人挪不开眼。 初禾不能否认他的确长得很帅,对得起全校那么多女生为他神魂颠倒。 “我啊,当然是路过。”褚南洲漫不经心地回答,端起杯子抿了一口。 初禾乜他一眼:“少骗人了。” 褚南洲望着她笑了笑,唇角勾着几分温柔:“不装傻了?” 初禾:“……” 褚南洲不再跟她贫嘴,实话实说:“前些天那打人的新闻就发生在你家附近,要跟你说别走夜路一个人回家,你八成也不会听我的。” 初禾看着少年难得认真的表情,心口一暖:“所以你这些天都……” “别多想,我可不是专程为你。”褚南洲扯了扯唇,“你就当我是闲的。” 他故意说得轻描淡写,初禾心里却过意不去,捧着杯子沉默起来。 褚南洲看着她,也有一阵没说话,办公室里静得针落可闻。 忽然他笑了一声,道:“你要是觉得感动,就多少表示一下。” 初禾扬起脸,看向他:“怎么表示?” 褚南洲搭在桌面上的那只胳膊立起来,托住下巴思索道:“其实呢我也不贪心,只要你对我别那么凶巴巴的,见我就躲,顺便……” 初禾眉毛一跳:“顺便什么?” 总觉得这人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褚南洲笑得一脸灿烂,还夹着点无赖:“顺便帮我补补课呗。” “……”初禾无语住了,“你高二,我高一,我怎么给你补课?” 褚南洲叹了一声:“说来惭愧,我从高一的课就没听过。” “……” “帮么?学妹。”褚南洲盯着她眼睛,黑曜石一般深邃明亮的眸子像有种魔力,能望进人心底里去,他还装模作样抬手摸了摸肩,“啧,被那男的撞了一下,还怪疼的。” 初禾想起今天晚上这人从天而降的样子,想起他像一座伟岸的山峰护在她面前,为了她义无反顾地去和三个男人打架,心就软了。 突然觉得这个人也没那么讨厌。 长得养眼,见义勇为,而且还挺有上进心。 当然,如果他是真心想好好学习,才找她补课的话。 如果是这样,初禾也愿意帮他一把,作为他保护她,救了她的回报。 于是她表情严肃地望着褚南洲:“你没在逗我玩吧?” 褚南洲一脸正色:“没,我保证。” 看着女孩怀疑的眼神,他郑重其事地举起一只手,“我发誓,我是真的想好好学习,绝对不是假借学习之名想逗你玩。” 初禾点点头:“我可以答应你,不过你要是不认真学,我随时有停下来的权利,并且再也不理你了。” 褚南洲眉眼舒展开来,痞痞地勾了勾唇:“行。” 初禾X褚南洲(5) 初禾的学习成绩一直在得过且过的程度。 她的目标是能考上一本,成绩维持在年级前一百名,目前还维持得挺好,教褚南洲这个年级倒数也是绰绰有余。 初禾父母不在家,每周末褚南洲都会去她家学习,上学时会给她带各种好吃的早餐,作为回报。 初禾家养了只萨摩耶,是姥爷送给妈妈的。五岁了,长得白白胖胖,名字叫花卷。 每次褚南洲过来,花卷都会高兴得摇尾巴,周末一大早就开始蹲在门口等,直到那人过来。 初禾气得够呛,狠狠揉花卷的狗头:“到底谁才是你主人?” 花卷骄傲地昂着狗头。 褚南洲笑着一招数,它就摇着尾巴过去贴贴,少年满脸得意:“你家狗都这么喜欢我,看来咱们挺适合当一家人啊。” 初禾气得脸都红了:“谁要跟你一家人!” 褚南洲一脸正经又夹着无赖:“咱俩现在不是在一个家里么?” “褚南洲!你是不是想滚出去?”初禾气呼呼指着大门。 “哎呀,开个玩笑。”少年胳膊一夹把狗抱起来,往书房里走,边拍狗屁股边说:“上课了学妹。” 初禾:“你抱的是狗!”抱着狗叫学妹?骂她是狗? 褚南洲回头看了看她,一脸坏笑:“你想我抱你啊?” “……滚。” 明明就还是这么讨人厌。 不过比起最初,好像又不太一样了。 ** 月考结束后的周一,许听夏拉着初禾兴致勃勃地去看光荣榜。 许听夏平时是个温柔佛系的女孩,但对于考试成绩,她比初禾要热衷得多,毕竟是每次都能角逐年级前三的学霸。而初禾每次都是雷打不动的70到100名,看不看都一样。 一中光荣榜占了一大面墙,每次考试都会把高一到高三,年级第一到年级倒一的名字全打上去,是大型光荣榜,也是大型耻辱榜。 而褚南洲就是长年占据耻辱榜的那位。 经过半个多月的补课,初禾也想看看那位有没有一丁点进步。 许听夏倒比她先找到:“哇!褚南洲这次居然前进了一百名!他是开挂了吗?” 一直在最后两排寻找褚南洲名字的初禾眼睛一亮,目光机械地往上移,终于在一个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位置找到了那个名字。 好家伙,居然真前进了一百名…… 哪怕这半个多月亲眼见证过他好好学习的样子,初禾也没料到成果这么显著。 许听夏还不知道她给褚南洲补课的事,所以她没怎么表现出来。 直到晚自习的时候,听见后面的男同学嘀咕—— “哎你听说了吗?高二5班那个学长被叫到校长室了。” “哪个学长?” “还有哪个?褚南洲啊。” 初禾心底咯噔一下,猛跳了起来。 “打球的时候听他们班同学说的,他这次考到年级三百多名呢,以前都是倒数的成绩,有人举报他作弊,不然哪能考这么好?” “不会吧?我听说他一点都不在乎考试成绩的,不会做就交白卷,作弊?那不是他风格。” “反正这次好像闹得挺严重,说不定会被处分。” “考场没监控?这话可不兴乱讲的。” “监控坏了听说是,举报的同学一口咬定,老师也很为难。” 初禾一整节晚自习都如坐针毡,直到放学后,才看见褚南洲单肩挎着书包站在楼梯口,唇角懒洋洋勾着,照常和刘铭达他们调笑,仿佛无事发生,也没看见她。 许听夏回头发现她掉队,叫了她一声,初禾便加快脚步走了。 第二天早上,褚南洲给她带了学校后街的朱记牛肉面。 初禾接过来,犹犹豫豫还是问出口:“昨天的事儿我听说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你有没有——” 褚南洲望着她的眼神突然变锐利了些,初禾没说完的话就这么更在喉咙里。 很快,他皮笑肉不笑地勾了下唇:“你觉得呢?” 初禾被他看得小心脏直打颤:“我不知道。” “不知道我有没有作弊?”褚南洲轻呵了声,“我在你心里就是那种人?” 初禾忙不迭解释:“我不是那个意……” “不必解释了。”褚南洲生硬地打断她,看了眼她手里的早餐,和捧着早餐难得有些局促的手,“我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也犯不着为了那点儿破分数去作弊。” 说完,他便转身上了楼,留给她一个冷酷无情的背影。 这似乎是第一次,褚南洲给她看见这样的背影,心口不受控制地一缩。 有点难受。 ** 褚南洲没再亲自给她送早餐,但每天早上她过来,早餐都已经在桌面上。 他也没再去她家里补习。 作弊的事情似乎不了了之了,再没人提起。 直到有一天听许听夏讲起,才知道家里早给他请了家庭老师,在一个多月以前。初禾茅塞顿开。 怪不得。 她那点儿三脚猫知识储备,教教小学生还行,怎么可能给他补补高一的基础知识,人家就能前进一百多名? 可她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褚南洲明明请了家庭教师,还非要她给他补课。 但她知道褚南洲不理她,是生气了。 这点敏锐度她还是有的。 怪她没有在事情放发生的时候,选择无条件相信他,而是也设想了另一种可能。 某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初禾一脸苦恼地问许听夏:“宝宝,你一般和惹盛嘉泽生气了,会怎么跟他道歉啊?” 许听夏认真地看过来,摇摇头:“我不会惹他生气,怎么啦?” 初禾嘴角一抽,心说她真是脑子秀逗了,许听夏这么乖巧的小姑娘怎么可能惹盛嘉泽生气? “没什么。”她叹了一声,继续吃饭。 许听夏一边吃一边狐疑地瞥了她好几眼,才开口:“我没惹他生气过,不过之前……他有惹我的,就给我买了礼物,算是道歉吧。” “他惹你?”初禾瞬间忘了自己的事,脑子里燃起八卦的烈焰,“他干什么惹你了?” “……”许听夏被问得脸微微泛红,眼神躲闪道,“也没什么啦,其实我没觉得他做错了什么,但是他后来给我买了那个手表。” 初禾瞪大眼睛:“那个一万多块的手表?” “……嗯。”许听夏点头,“就是,那次他家里人想给他介绍对象,我心里难受,就没理他,可能他以为他惹我生气了吧。” “卧槽!”初禾忍不住激动得两眼冒光,“宝,你信我,这男人你一定要把握住!你现在就看着他不许他谈恋爱,等你毕业了把他弄到手!极品男啊!过了这村没这店了!” 许听夏目光颤了颤,淡笑着摇头:“他不会有那种想法的。” 初禾:“那你让他有不就行了!” 许听夏:“可是我们的关系……” “你们的关系怎么了?你喜欢他,他可能也喜欢你。”初禾一脸严肃地说,“法律只规定直系血亲和三代以内的旁系血亲不可以结婚,你俩算个啥?八竿子打不着啊,你拿去问民政局人家也让你们结。” 许是说到结婚太遥远,再加上周围好几个同学望过来,许听夏脸红了个透,拽了拽初禾:“别说了……” “哦。”初禾这才发现自己太激动,忙笑着捂了捂嘴巴。 许听夏摸了摸脸,压低嗓音将话题扯回来:“你惹谁生气了啊?” 初禾抿抿唇,破罐破摔地告诉她:“褚南洲。” 许听夏不可置信地张了张嘴:“啊?” “就那个作弊的事情嘛。”初禾烦躁地把筷子摔进餐盘里,“他怪我不相信他,都好久不理我了。” 许听夏:“不理你还给你送早餐哦。” 初禾愣住:“你怎么知道是他送的?” “我猜的。”许听夏一脸天真无邪,“还真猜对了呀?” 初禾:“……” 这姑娘跟谁学的这么损? 许听夏言归正传:“要不这样吧,周末我陪你去逛街,咱们看看有没有什么能买的,你也给他买个礼物道歉呗。拿人手短,道歉送礼物准没错。” 初禾点点头:“好吧。” 周六那天,初禾跟许听夏出去,在商场挑到眼花,最后给褚南洲买了对护腕。 初禾想着他那么爱打球,一定很费护腕。 周一晚自习前的课外活动时间,她鼓起勇气走到高二5班门口,却没看见褚南洲。正好刘铭达出来,被她叫住:“褚南洲去哪儿了?” “他啊,好像有什么事去西街了。”刘铭达朝某个方向指了指,“他找他可以晚自习再来。” 初禾点点头:“好,谢谢。” 晚自习课间才十分钟,不太够,于是她转头去了西街。 这条街是马上要拆迁的,两边都被围了起来,几乎没人在住。初禾不知道他来这边干什么,一边往里走,一边纳闷儿得不行。 直到在一家依旧开着的旧理发店门口,听见里面传来的声音。 “褚南洲,我们老大不想和一中的结梁子,你他妈别逼我们。”一个陌生男人念出熟悉的名字,初禾顿时头皮一紧,“你三番五次护着这女的,就跟我们过不去是不是?” “跟你们过不去?你们算老几?”褚南洲轻蔑地嗤一声,“我说了,只要不来这儿找麻烦,随便你们去哪儿杀人放火,都跟我没关系。” “老子今天还就要在这儿找麻烦。”那男的啐了声,“婊.子配狗,天长地久啊褚南洲,你妈也不愧是当三儿的,养出你这条狗来。” 话音未落,只听见一记重拳落下的声音,那男人痛苦呻.吟,随即里面打作一团。 初禾X褚南洲(6) 初禾在外面听得心惊胆战,想起那天晚上褚南洲和几个社会青年打架的场面,捂着嘴巴偷偷往里面看了一眼。 他似乎是练过的,四个杀马特少年都不太是他的对手,被打得呻.吟不止,但紧接着眼前有什么东西闪动,她定睛一看,只见每人掏出一把刀,手里一边转着刀,一边朝褚南洲围过去。 初禾心里大叫不好,可也不敢贸然报警,毕竟先动手的是褚南洲,报警说不定会给他惹麻烦。 想着这些杀马特少年跟社会青年不一样,应该是有所忌惮的,于是捏着鼻子躲在角落里喊道:“警察来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一听说警察来了,那些杀马特少年顿时惊慌失措,落荒而逃。 等那些人都走远了,初禾才蹑手蹑脚地走进去,褚南洲正收回轻蔑的目光,慢悠悠整理衣服,然后懒懒地瞥了她一眼:“还挺聪明。” 初禾看着他,没说话。 她也不过是赌一把,赌这些人和那天晚上的不一样,只是一群普通小混混,毕竟那天的事情过后,警方抓了一大帮涉黑团伙。 假如今天这几个也和那些人一样,后果她不敢想。 待冷静下来,刚才想要救他的一腔孤勇,变成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和失望。 她以为他是要摒弃这些恶习,当一个规规矩矩的好学生,去努力考个好大学,说到底只是她以为,褚南洲从没亲口说过。 他永远都是那副亦正亦邪的模样,让人琢磨不透。就像今天,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让她陌生。 两人在理发店门口沉默着,突然有个穿白裙子的纤瘦女孩从店里走出来,初禾见她长得清秀,不施粉黛也很漂亮,一身泡泡袖白裙衬得她就像天使。年纪约莫和她差不多,但气质温婉柔顺,说话也十分温柔:“南洲,你没事吧?” “没事。”褚南洲回头看她,漫不经心地勾着唇,“这几天回家躲躲,别开门,事儿我会解决。” “谢谢。”女孩点着头,把一瓶可乐递给他,“冰的,你拿着喝吧。” 褚南洲无比自然地接过来:“嗯。” 等他再看向初禾站的位置,却发现已经空空如也。遗落在地上的黑色护腕沾了灰尘,他捡起来,拍了拍,眼底溢出难得的温情。 ** 初禾生怕被追上,一路狂奔回到教室,才发现放在兜里的东西不见了,应该是跑的时候不小心掉出去的。 心底短暂地难受了一下,想着反正也不想再送他,就算了。 她以为他们的关系已经很近,可到底不是一路人。 理发店里走出来的姑娘,应该是他女朋友吧。 那些人说了,他三番五次护着她,刚刚那么惊险的时候,也依然不顾自身安危护着她。 他应该很在乎他女朋友吧。 初禾用力甩了甩头,强迫自己停止胡思乱想。 浑浑噩噩的三节晚自习上完,她慢吞吞收拾东西离开教室。 许听夏今天要跟盛嘉泽回盛宅,踏着下课铃声就跑了,初禾等同学们都走得差不多了,才独自背着书包往学校外面走。 结果刚到教学楼大厅,被一抹高大的身影挡住,她抬头一看是褚南洲,第一反应就是溜。 却被少年拽住了书包。 她只能回头望向他:“学长你干嘛?” “看你慢得像只蜗牛,再不出来要去教室找你了。”褚南洲笑着放开她书包,转而揉揉她脑袋,“东西我收到了,谢谢。” 初禾这才发现他右手手腕上正戴着她弄丢的护腕,顿时不由自主地有些脸热,装傻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我说,你该回家了。”褚南洲按着她脑袋把她推到停车场,“走,我送你回去。” 初禾见他推出那辆熟悉的自行车,闷闷道:“不用你送。” “行,给你两个选择。”褚南洲笑得懒散痞坏,“第一,骑车我送你回家,第二,坐我的车回家。” “……”初禾触了电似的收回目光,走向自己的车。 然而,她打开车锁,试着将车子推出来,却发现有点不对劲。黑灯瞎火的,拿着手机电筒蹲下去照了照,才发现车轮没气了。 “……”初禾下意识地回头看了褚南洲一眼。 少年单手扶着车把手,身高腿长,沐了满身月光,姿容倦懒闲适,带着点揶揄:“怎么了?” 初禾闷声开口:“车胎坏了,我去打车。” 褚南洲望着她,轻笑一声:“打车多贵啊,我这五块钱,包你到家。” 初禾想了想,从兜里掏出一张五元纸币,塞进他手里。 褚南洲有被无语到:“……什么年代了你还有人民币?” 初禾没好气地问:“走不走?” 褚南洲笑着,长腿跨过去坐好:“起来。” 他俩磨磨蹭蹭的终于出发,学校门口人已经不多了,也就没怎么引起注意。 褚南洲自己骑车的时候总爱拐来拐去,一会儿在她前面一会儿在她后面,今天载着她,倒还挺稳。 初禾一只手扶在他座位底下,另一只手扶在后座底下,第一次坐男生的车,还有点局促,生怕碰到他的身体会尴尬。 “前面有减速带,你小心别掉下去。”褚南洲“好心”提醒,语气里却夹着点坏。 直到车子压在减速带上,初禾被颠得屁股疼,屡屡感觉自己快掉下去,拐弯的时候整个一滑,终于忍不住抱住前面的人。 她紧紧环着少年劲瘦的腰,等过完减速带才反应过来,脸瞬间发烫,触了电似的收回手。 心里只有浓浓的懊悔,真不该答应坐他的车。 可半夜打车对她一个女孩子来说太不安全,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初禾抿抿唇,道:“今天真的谢谢你了。” 褚南洲嗤了声:“今天跟我挺客气。” 初禾手指攥紧衣摆,尽量显得语气平淡:“那个女生,是你女朋友吗?长得很好看。” 褚南洲没有回答,似乎是故意吊着她,只是骑着车子冲进小区大门,拐了个弯朝她住的那栋楼下。 车停稳后,才往后面侧了侧头,语气没有波澜:“到了。” 初禾还在等他回答,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时迅速跳下了车。 知道褚南洲是不想跟她解释那个女孩,便也不多问,匆匆向他道别:“那我走了,你回去路上小心。” 褚南洲淡淡地“嗯”了声。 直到她忍着心口酸涩,转身要上楼的时候,才被一只滚烫的手握住胳膊,拽回去,一个趔趄差点倒在他身上。 她堪堪稳住身子,坐在自行车上的少年依旧握着她纤细的胳膊,掌心如火,望着她的漆黑的眸子里也仿佛有灼灼的火光。 “我说了现在不谈恋爱,哪儿来的女朋友?”少年俯视着她,夜色中显得压迫感更强,“怎么我身边出现个女的,你就要跟我变客气?” 初禾张了张口:“我哪有……” “你还是凶巴巴的时候顺眼。”褚南洲笑了一声,“那是我一兄弟的女朋友,也是发小,那兄弟出国念书,托我照看。她爸欠了别人点儿钱,跑了,最近有人找麻烦。” 滚烫的气息喷洒在她额头上,只觉得整张脸都热了,初禾下意识地把脖子往后缩,“哦,这样啊。” “嗯。”褚南洲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握,“所以,不生气了?” “……我没生气。”初禾垂下眸遮掩住情绪,“就是你明明答应过你哥,不打架的。” 那次两人被盛嘉泽从派出所接回去,初禾亲口听见褚南洲向他保证,以后都不跟人打架斗殴。 虽然褚南洲在盛嘉泽面前保证的时候样子比真金还真,可她知道这种保证对褚南洲来说就和吃饭睡觉一样随意,转头就忘。 但她还是希望眼前的褚南洲,还是她认识的褚南洲。 “我错了。”褚南洲低下头,一副求饶的样子,可他离她太近,即便是求饶也令人禁不住脸红心跳,“以后好好学习,不打架,所以你也别告诉我哥。” 初禾不自觉就这么被他收买了,点点头:“你说话算话。” 褚南洲笑了笑,一贯慵懒的眸底含着认真:“嗯,算话。” 那阵迷糊劲过后,初禾突然想到什么,神情严肃地抬起一只手:“拉钩。” 褚南洲微微错愕,随即轻笑一声,眸子里仿佛含着星星,也抬起手跟她的勾在一起:“行,再打架是小狗。” 初禾低头看着两人勾起的小拇指,抿唇笑了。 “上去吧。”褚南洲松开她的手。 初禾点点头,脚却没动。 褚南洲戏谑地勾起唇:“舍不得学长啊?” “……谁舍不得你了!”初禾瞪了他一眼,拔腿跑上楼。 少年笑得灿烂而恣意,直到看见她家客厅的灯光亮起,听见关门的声音后,才折返离开。 初禾洗完澡躺在床上,莫名有些失眠,于是打开音乐软件闭着眼听歌助眠。 手机突然响了一下,她睁眼一看,是褚南洲的好友申请。 初禾眼疾手快地点了同意。 那边很快发消息过来:【还没睡?】 初禾:【嗯,准备睡啦。】 褚南洲:【那晚安。】 初禾抿起唇,眼睛里冒着光:【晚安。】 褚南洲:【对了。】 初禾:【嗯?】 褚南洲:【你想考哪里的大学?】 初禾想了想,敲字:【都行,反正不留在s市。】 她想趁大学的时候去别的城市看看,越远越好,比如帝都。 脑子里刚想到这两个字,对面像是有感应似的,回过来:【帝都?】 初禾笑出声:【可以啊。】 褚南洲:【那你得加油了。】 【学长在帝都等你。】 初禾瞪大了眼睛,哑然失笑。 这人考了一次三百多名,就飘起来了? 初禾X褚南洲(7) 褚南洲这次遵守诺言,果真没再参与过打架。 一旦开始投入学习,时间便流逝得飞快。 眨眼间,就迎来高三毕业季。 褚南洲高考那些天,为提供考场而放假在家的许听夏和初禾,谁都没提议出去玩,用试卷和练习册把时间排得满满的。 后来褚南洲的毕业party,初禾也没去。 那天她月考。 当天晚自习数学试卷就下来了,她还是偏科明显,数学分数不太理想。 放学路上,她不禁对许听夏发出佩服的感叹:“你说你一个女孩子,每次数学考得比理科班学霸还要高,这合理吗?” 当初选文理的时候,很多老师都为许听夏觉得可惜。 一中的招牌是理科,高考经常包揽市理科状元,文科却籍籍无名。而以许听夏的成绩,是能在理科班大展拳脚的。 初禾抱着许听夏哀嚎,一直到学校门口的大槐树下,许听夏猛然停住脚步,戳了戳她的额头:“哎,找你的。” 初禾抬头一看,是一身白t短裤的褚南洲,不知道从哪薅的墨镜夹在头顶上,酷得不行。 他看着许听夏眯了眯眸:“去吧小侄女儿,我哥车子在前面。” 作为和许听夏平辈的初禾很不乐意他这么叫:“你少占夏夏便宜!” “又没占你便宜,急什么眼啊?”褚南洲走上前,大掌托住她后脑勺,“走了,送你回家。” 初禾被他推着往前走,空气中隐约有淡淡的酒气,她皱眉:“你喝酒了?” “嗯,喝了点儿。”褚南洲轻描淡写地承认。 初禾皱了皱鼻子:“还抽烟了。” 说着她脚往外挪,要离他远点。 褚南洲却没把她捞回来,拽起衣领闻了闻,还真有股子烟味,连忙解释:“我没抽。” 以前跟那帮兄弟总抽烟,但自从初禾说嫌弃他身上的烟味,就再没碰过了。 初禾瞪他一眼道:“抽了就抽了,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不是,我真没抽。”褚南洲几个大步走到她前面,郑重其事地举起一只手,“我发誓我碰都没碰过烟,别人抽的,都在一屋里我给熏上了,不信你闻——” 说着,他低头凑近她。 初禾的确没感觉到他呼出来的气息里有烟味,但少年靠得太近,他过于完美的面庞在她眼前无限放大,悄悄染红了她脸颊。 幸亏夜色下看不出来,她慌乱地往后退了一步:“那你身上有烟味,也离我远点。” 褚南洲勾了下唇:“行。” 他十分听话地始终控制在她一米之外,但也不会太远。 今天褚南洲说好来接她,于是她没骑车,等到了路口停车场,她看着他跨上一辆拉风的黑色摩托,顿时傻了眼。 “看什么?上来啊。”褚南洲回头冲她笑,“哥新买的车,你这可是独一份待遇,别磨蹭,快点儿。” 初禾站在高大威猛的摩托车前,经过了一番心理建设才坐上去。 褚南洲发动车子,侧着头懒懒地对她说:“坐这车可得抱紧我,摔下去你小脸儿就花了。” 初禾不信,然而当车子呼啸出去的时候,夜风在两边怒号,街景迅速地倒退,由于惯性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要往后仰,终于伸出手臂,紧紧环上少年劲瘦的腰。 他身上的烟味被风吹散,她脸颊靠在他背后,感受着少年干干净净的体温。 即便她不想承认,但她似乎,不知不觉喜欢上他了。 ** 初禾她们高二升高三,暑假都被补习班占用,爸爸因为她即将升学调了岗在家照顾她,每天早晚接送。 褚南洲如愿考上了帝都的国防大学。等他将要启程去帝都的时候,初禾才发现两人一个暑假都没见过几面。 他走那天,她也没能去送。 别人都说考上大学后会很轻松,褚南洲却变得很忙,之前说的每隔半个月回来看望她也没能兑现。 初禾不怪他,她知道他的大学和别人不一样,不是三年炼狱后的解放,而是从一个炼狱到另一个炼狱。他想要变成无坚不摧的钢铁,要经历的,是她无法想象的锤炼。 她把这份喜欢埋在心底,始终记着那句话。 他在等着,她要去帝都找他。 直到那天,学校沉寂已久的八卦群突然热闹起来。 初禾点进去一看,大家讨论的话题主人公,似乎是褚南洲。 【他真的有女朋友了?】 【照片.jpg】 【哇!两个人还挺般配,女生什么来头?】 【是帝都人,家里做生意的,很有钱,几套房子呢!】 【我们前校草不缺钱也不缺房子……】 【那就是真爱吧呜呜呜,慕了!】 初禾看着那张照片,男生和女生举杯共饮,她仿佛能辨认出他侧脸的温柔,是曾经对自己流露过的温柔。 嘴角弧度一点点消失。 晚上回到家,爸爸做的夜宵她也没什么胃口,只喝了杯牛奶就洗澡上床了。 艰难入睡的时候,手机亮起来。 是令她心烦意乱的人发来的消息:【睡了没?】 初禾本来想不搭理,可一摸到手机,还是忍不住解了锁,带着点赌气回复:【睡了。】 褚南洲:【那是小狗回我消息呢?】 初禾:【……】 褚南洲:【小狗想我么?】 初禾憋着笑,继续发出去一串点:【……】 褚南洲:【哦,你说想我了。】 【就不知道你主人想不想我,我猜她早把我给忘了。】 初禾闷在被窝里哼了声,手机屏幕敲得咚咚响:【我才不像有的人,乐不思蜀,花天酒地。】 【我跟你没话说,睡了。】 说完她把手机塞进枕头下面。 过了几秒,枕头开始震动起来。 她有些烦躁地摁下接听,把声音调小,躲进被窝里,没好气道:“干嘛?” “你是不是生我气了?”褚南洲语气认真,“怪我最近太忙,没联系你?” “没有啊,你很忙吗?”初禾轻飘飘地回,“忙着和美女喝酒吧,那我可不好意思打扰。” 那边稍愣片刻,笑了出声。 初禾翻了个白眼:“笑屁。” 褚南洲没计较她的不文明用语,嗓音含着笑:“还说没生气,火药味儿都窜我这儿来了。” 初禾哼了一声。 “那是学校前两天一次重要活动的庆功宴,学姐请我喝一杯,不好不给面子。”褚南洲笑道,“我呢,在这边确实挺受欢迎,不过你放心,我这人很有原则的,不会喜欢学姐。” “……我管你喜不喜欢学姐。”初禾声音都快闷到肚子里去了。 褚南洲却听得清楚,暧昧揶揄的笑声也传过来:“那我能喜欢学妹么?” 许是被子里太闷,她都快喘不过气了,脸颊滚烫,连忙探出个脑袋,呼吸新鲜空气。 然而就在这时,卧室门被敲了敲,是爸爸的声音:“闺女,还没睡呢?” 初禾手忙脚乱地挂了电话,朝外面道:“爸爸我马上睡了。” 爸爸“嗯”了声:“那早点睡啊。” 逃过一劫的初禾重重地舒了口气,再拿出手机,那人发了条消息过来:【你还没回答我呢。】 【能不能?】 初禾咬咬唇,装傻:【关我什么事?你去跟学妹说啊。】 褚南洲:【行。】 【等学妹高考完,我回来亲口对她说。】 【你可得帮忙做个见证。】 初禾抬手摸了摸脸颊,都快成煮鸡蛋了。 而因为褚南洲这句话,将要来临的高考对她来说,似乎又多了一些别样的期待。 最后一段冲刺时间她过得很充实,三模成绩十分理想。由于准备充足,心态良好,高考那两天也发挥稳定。 回到教室后,她没和同学们对答案,而是拿手机给褚南洲发消息。 学校刚刚解除了信号屏蔽,她迫不及待: 【我考完啦!】 【你回来了吗?】 对面回了句:【有点事耽搁了,可能回不来qaq】 还学她用了个颜文字表情。 初禾只好叹了一声,边刷手机边等许听夏。 外面开始喧闹,同学们欢呼雀跃,庆贺摆脱炼狱的这一刻。 不知是谁大叫了一声:“啊啊啊阳台那边有人表白!快去看!” 她拉着许听夏过去瞧热闹,却万万没想到,自己才是这场热闹的主人公。 初禾呆呆望着对面楼顶落下来的两道横幅—— 初禾,我喜欢你! 做我女朋友吧! 字是他自己写的,飘逸洒脱,笔锋苍劲。 而他站在对面楼顶,当着所有人朝她呐喊:“初禾!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很久了!” “做我女朋友!跟我去帝都好不好!” 她早已热泪盈眶,比起对面那个傻子,觉得自己更像个傻子。 但她愿意为他傻一次。 在这种土掉渣的表白现场,对他点头。 高中生涯结束了,可人生和幸福,才刚刚开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