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他为老不尊》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1节 ?  《皇帝他为老不尊》 作者:胤爷 文案 礼部侍郎之女江晨曦知书达理,才华横溢,一朝入选东宫,奈何三年无所出,被太子休弃,沦为全京城笑柄。 江晨曦不愿连累家族,自请削发为尼,常伴青灯古佛。 三年后,帝京第一美人前来庵堂捐赠。她被扣上一顶冲撞贵人大不敬的污名,被强行毁容。 此时江晨曦才知晓她的模样与新晋侧妃有些相似。 第一美人举扇娇笑,挺着孕肚,弱柳扶风,吐出来的话毒如蛇蝎,“辛苦姐姐曾替我伺候承翊三年,如今我有孕在身,还请姐姐体谅。” 江晨曦霎时红了眼,原来她一直被人当成替身三年。 因无药治脸,伤口恶化去世前,她恨自己一场付出喂了狗,若有机会重头再来,一定剜了那对狗男女的眼! 得老天爷眷顾,江晨曦重生回到被休弃前半年,她一咬牙,跑到近郊温泉水庄抱太后大腿,主动伺候太后沐浴,有意露出手臂上的守宫砂。 谁料没等到太后,先把当今圣上招惹了。 她:……就挺突然的。 萧询厌倦后宫变着花样争宠的妃嫔,半年不入后宫,某日没带内伺,赖在温泉水庄偷闲。 目光无意间扫到屏风后婀娜多姿的身影,女子右臂上的朱红色守宫砂时,他下意识沉了脸,眸光不经意扫到对方嫩白的小腿时,他忽然来了兴致。 当听到对方自称‘臣媳’俩字时,萧询眼神波澜不惊,心里则把自家老娘问候了几遍。 为老不尊,妄想拿儿媳诈他。 【看文须知】 1:作者不知道守宫砂到底有没有用,本文只是为了剧情服务。 2:女主重生,男主男配不重生。女主会先与男配和离,再和男主在一起,其余不剧透。 3:太后是女主的佛脚,镶金边的佛脚。 4:作者文笔有限,谢绝人参公鸡,不喜欢就点叉,不要在评论区辱骂,否则反弹! 5.谢绝恶意负评!否则反弹! 2020.11.12上传文案,已报备给编编。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重生 打脸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晨曦,萧询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重生后踢走渣太子嫁给了他爹 立意:女子当自强 vip强推: 礼部侍郎之女江晨曦嫁入东宫三年无所出,被太子休弃,心灰意冷遁入庵堂,临死前,她发现被太子当成替身三年! 得老天爷眷顾,她重生回被休弃前,一咬牙去抱太后大腿,伺候其沐浴,谁料没等到太后,先把当今圣上招惹了。 本文文笔流畅,情节紧凑,剧情环环相扣,生动描绘了女主重生后一步步设计男配与之和离,以及与男主相知相恋的情感推拉纠葛、纠结、为难、心动的过程,代入感十足,值得一读。 第1章 她要和离 狻猊熏炉上方还飘着缕缕淡香,那人一贯偏好的迦南香,青釉色的茶盖随手搁置在熏炉右手边,显然书房的主人走得很急。 江晨曦眸光微移,落到摊在书案上字迹还未干的休书。 她没看错,的确是休书,当今太子萧承翊手写的休书,她的休书。 “有妾江氏,三年无所出,今任从改嫁,永无争执,委是自行情愿,即非相逼,恐后无凭,立此文约为照。” “无子”、“淫佚”、“不事姑舅”、“口舌”、“盗窃”、“妒忌”和“恶疾”,乃当朝《归律户婚》七出,妇人但凡有一,其夫即可休妻。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于天家而言,她触犯了最大的禁忌。 江晨曦不怒反笑,眸光转冷,再次重头打量这封休书,须臾,她抬手捻笔,沾了沾葵口大盘里的朱砂,迅疾从容圈起‘三年无所出’,并在上方留下她的批注。 “妾与夫君三年无合卺同房之欢,岂会得子。” 休书绝无可能,得老天爷眷顾重活一次,她要和离。 作者有话说: 解释:休书与七出内容皆引用于某度搜索。 ?? 上卷 和离进行中 ?? null 第2章 为老不尊 层层卷卷的白色纱帘阻挡着外间的窥视,潺潺水声从白玉屏风后传来,室内热气蒸腾,角落里燃着的冷梅熏香攀附着热气,熏得人越发喘不上气。 江晨曦忍着地龙与温泉的双重夹击,缓慢地从屏风后探出半截身子。 行动之间,她外罩的胭脂色袍子无声落地,露出藕节般的玉臂,右臂上方有一粒朱红色的痣,恰似傲立雪天之间的红梅,耀眼夺目。 她低眉垂首,矮身行礼,“太后,曦儿前来伺候您沐浴。” 内室静默,无人应答。 江晨曦娥眉轻蹙,太后待她向来不错,决不会故意晾着她,难不成太后睡着了? 不,不应该。 适才常嬷嬷说要去取芍药香露,特地叮嘱她陪太后多说会话。 池子里,萧询正闭目养神,昨夜处理政事到天明,温泉水解乏,一时不察,竟叫旁人溜了进来。 他横眉瞥向屏风处。 原以为是前来伺候的山庄侍从,目光无意间扫到屏风后婀娜多姿的身影,女子右臂上的朱红色守宫砂时,他当即沉了脸。 他厌倦后宫变着花样争宠的妃嫔,半年没入后宫,今日特地没带内伺,赖在温泉山庄偷闲。 不过半年未入后宫,就有人迫不及待打探他的行踪,还把爪子伸到太后这边,妄图献媚于他。 可笑至极。 屏风旁,江晨曦正要抬头去瞧,冷不丁一道低沉威严的叱喝砸了过来。 “胆子不小,哪个宫的?!” 江晨曦心尖一颤,瞳孔一缩,里面的人竟然不是太后! 来不及多虑,她条件反射抓起掉落在地的外袍披上,奈何太过惊慌,以至于手脚不协调,左脚绊了右脚,身体猛地前倾,倒霉撞上矮几,脚底一滑,跌落至汤池里! 意外来得太突然,慌乱之间手脚不听使唤,濒死之感卷土重来,回忆过往种种,她不甘心,下一瞬开始自救。 江晨曦会凫水,幼时在外祖家习得的技能,上辈子回到京城从未用过,哪里料到今日就派上了用场。 尴尬的是汤池水……不深…… 惊吓过后,她稍稍折腾了一番就掌控住身子,不敢贸贸然跃出水面,只先探出脑袋。 热水刺眼,她眨了几次,勉强睁开,不期然撞入一双极具凌冽的黑眸,对方带着上位者的睥睨眼神,视她如蝼蚁。 男人披散着长发,浴衣半敞,背靠池壁,表情严厉,此刻正一瞬也不瞬盯着她。 汗珠不断从男人的额头滴落,沿着他严厉的眉峰、高挺的鼻梁一直滑落到他的喉结处。 江晨曦懵了,慢半拍才反应过来,一瞬间忘了求饶,下意识就往水下躲! 泡澡的男子是当今圣上,她的公爹,萧询! 此刻装死还来得及不…… 上辈子她与萧询交集甚少,只在逢年过节重大场合得以面圣,即便进宫伺候太后,也难以碰面。 今日若是被有心之人撞见,落个大不敬罪名到还是轻的,被栽赃勾引公爹,她就完了! “呵,又来这招——” 萧询语出讥讽,眼前女郎玩了一招掩耳盗铃,心机一眼看穿,还不如后宫那些工于心计的妃子。 他赖得应付,直接开口唤人,“来人——” “别——” 听到萧询拔高声音,江晨曦火速冒出水面,一气呵成爬上池沿。 她忍着惊惧,抖着身子下跪,战战兢兢回话,“启禀皇上,臣媳并非有意误闯,实乃今早就与太后娘娘约好,前来伺候她沐浴……” 她嫁入东宫三年,一直还未正式册封,且长居太子府邸,萧询一时忘记她的长相,也情有可原。 而且她没撒谎,她确实与太后约好,怎料太后临时放她鸽子,还来了这么一出。 听到太后两字,萧询才拿正眼瞧她。 午后日光恰好照到池沿上跪着的女子身上,她衣裳湿透,曲线玲珑,婀娜多姿,鹅蛋脸,五官精致,鼻翼秀挺,年龄约莫不足二十,若不是脸色太过苍白,无疑妥妥的美人。 萧询不动声色打量对方,视线落到对方嫩白的小腿,忽然来了兴致—— 他拧眉,她刚才自称‘臣媳’…… 萧询有一瞬间怔忪,哑然半晌,他才从印象中把人对上号,礼部侍郎江如海的幺女,三年前被选入东宫,碍着皇后薨逝,这丫头还没被正式册封。 他眼神波澜不惊,心里则把自家老娘问候了几遍。 为老不尊,妄想拿儿媳诈他。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2节 室内气氛焦灼,得不到萧询的赦免,江晨曦心里越发寒凉。 衣衫湿透,邪风一吹,冷意直窜脚底,今日之事也不知能否善了,老天爷眷恋她,让她重生一次,她还未真正开始筹算,就先让她遭殃? 种种念头一闪而过,江晨曦忆起太子生母早逝,萧承翊得萧询疼爱,对于误入的儿媳,爱屋及乌,萧询或许会网开一面? 良久,萧询移开视线,抬了抬手,“ 出去吧。” 语气冷淡,不辨喜怒。 江晨曦得令,不敢拖延,一直垂首躬身后退,直到令她头皮发麻的视线消失,她才转身。 一路憋着气出了浴池苑,巷道冷风一吹,她身体抖如筛糠,得亏路上没遇到旁人,否则定然瞧出她的异样。 一颗心吊老高,半天下不来,初春乍暖还寒,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加快步伐,疾步奔向她做客的荷花苑。 贴身侍女映雪正端坐在外间客厅里绣花,一见到江晨曦的异样,止不住惊呼,“主子——” “映雪,快关上门——”江晨曦来不及多做解释,直奔内室,“你去打点热水来——” 映雪见状,不敢耽搁,立即放下手里的东西,跑出客厅去取热水。 许是午后受了惊,傍晚时分,江晨曦脑袋昏沉,打发映雪去向常嬷嬷告假。 太后心疼她,还特地派了山庄里的御医前来探望。 江晨曦心里一惊,转念又一喜,乖乖伸出手,配合御医把脉。 “太子妃无大碍,有些着凉,老夫开一副药,分三次煎服,明天傍晚如还不适,你们再派人来寻我。” 江晨曦即使还未被册封,但底下人可不敢不敬她,毕竟自打她踏入京城以来,就经常被当今太后召见,得到的赏赐更是羡煞旁人。 老御医做事利落,刷刷几笔写满一张纸。 江晨曦不动声色打量老御医,对方不苟言笑,她暂时无法窥出端倪,微微起身谢过对方,并派映雪随他去山庄药房抓药。 待俩人走后,常嬷嬷才疾步上前侧坐塌前,满脸自责,替江晨曦掖了掖被角,“都怪嬷嬷不好,忠勇侯老夫人临时登门拜访,太后不好不见,她令我不要打扰你,让你好好泡汤,没成想害你受了寒。” 江晨曦心里大惊,常嬷嬷是太后身边的老人,真心待她,此番话绝不会作假。 且从皇上那时的反应判断,他显然没有料到她会出现在浴池苑。 如此说来,太后不知晓皇上占了汤池?抑或是太后故意为之? 任凭心里如何翻江倒海,江晨曦面上丝毫不显,只佯装精神不济,“怎能怪罪在嬷嬷身上?是曦儿贪玩,泡汤太久。” 常嬷嬷闻言一笑,又与江晨曦说了几句贴己话,待到江晨曦另外一个贴身侍女兰英拎着食盒回来才离开。 兰英走到塌前,小心翼翼扶着江晨曦坐起,“小姐,映雪姐姐说您暂且不能吃发物,特地叮嘱大厨特给你熬了好克化的菜粥。” 江晨曦没胃口,示意兰英先把粥给温着, “兰英,你可知忠勇侯老夫人登门的原因?” 她两个贴身侍女,映雪做事稳重,兰英性子活泼,包打听,太子府邸就没她不知晓的小道消息。 兰英把粥给温上,而后搬来一只绣墩搁在塌旁,伸手替江晨曦按摩小腿,“知道,忠勇侯老夫人想请太后做主赐婚,太后娘娘答应了,太后娘娘还留老夫人小住一晚,待太后娘娘择好人选,明日再细说。” 大周开国五虎将之一便有忠勇侯王家,现任老侯爷王伯川于十五年前战死边疆,其子、子侄多数也跟着为国捐躯。 老夫人徐瑛乃地道的平京人氏,往上数三代,徐家人皆经商,老侯爷为国捐躯后,圣上特擢升徐家为黄商,有了娘家支持,王家至今一直屹立不倒。 上辈子江晨曦不曾关注平京其他豪门贵族,但隐约也听说王家不在平京官媒、私媒的名单内。 忠勇侯府小侯爷的婚事。 江晨曦眸光微闪,转念计上心头。 梅园。 掌灯时分,梳妆镜前,太后卸下左腕上戴着的镯子,“曦儿那边如何?” 太后不喜人多,屋里就常嬷嬷一人伺候。 常嬷嬷把镯子妥帖收在首饰盒里,“刚才映雪那丫头来禀告,太子妃喝了药早早睡下了,还告假明日不能前来伺候您用早膳,怕过了病气给您,说等她好全再来请安。” 太后闻言一笑,“曦儿有心了,你叮嘱厨房明日多炖点药膳送去,让她好好休息,不用急着来陪哀家。” “喏。”常嬷嬷拿起篦子给太后梳理长发,“曦主子好福气,得您疼爱。” 当今太子萧承翊年方十九,礼部侍郎幼女江晨曦三年前被已逝皇后赐婚,一朝选入东宫。 虽未被册封,但也快了,国母薨逝,太子恪守孝道,为母守孝三年,孝期早在上月结束,待皇上天地祭祀后即可操办起来。 “这丫头打小就命苦,没了娘,又不得后娘宠,光赚了大家闺秀好名声——” 说到此处,太后怅然一叹,“她外祖母临走前寄信给我,叮嘱我要照顾好她,我自然要好好疼她。” 常嬷嬷是知晓此事的,太后出身青州张家,待字闺中时与江晨曦外祖母是手帕交。 “老奴瞧着,太子妃近日似乎有心事,不过老奴身份低微,不好私自打听。” 江晨曦温婉慧秀,不打骂下人,逢年过节还会赏赐她们这群贴身伺候的人,常嬷嬷得人恩惠,自然要涌泉相报。 “哦?” 常嬷嬷跟随太后近四十年,人忠诚可靠,她的话,太后一般都会认真聆听。 太后酝酿片刻,而后开口,“你现在就派人去太子府邸走一趟,旁敲侧击问一问,曦儿与承翊是否发生过争执。” 常嬷嬷立即躬身,“喏,奴婢现在就去。” 夜里,江晨曦不可避免又梦到了上辈子那事。 济慈庵堂后院积雪三日未化,身着青色袍子的她正躬身扫雪。 前堂热闹非凡,今日有贵客登门,她被师父叮嘱,不要去前堂,以免冲撞了贵人——宠贯东宫的那位。 隆冬时节,天气严寒,她双手冻得通红,直腰搓手哈气。 “大胆姑子,偷奸耍滑不说,太子妃驾到,还不快快相迎?” 她一脸愕然,哪里来的太子妃,萧承熠只有侧妃,她下意识转身望去,只见拱门处缓缓走来一对衣着华丽的主仆。 第一美人举扇娇笑,挺着孕肚,弱柳扶风,吐出来的话毒如蛇蝎,“辛苦姐姐替我伺候承翊三年,如今我有孕在身,不能弯腰行礼,还请姐姐体谅。” 江晨曦看清对方与她相似的模样时,霎时红了眼,原来她一直被人当成替身,还是不屑碰之的替身。 “你这张脸,啧啧,我看着难受,来人——” 江晨曦猛地翻身坐起,捂着心口直喘气,室内留着一盏夜灯,映雪和兰英睡在外间塌上,她没有惊动她们,掀被下床,慢吞吞落座到梳妆镜前。 铜镜里的她容貌完整。 那日后来,她被强行扣上一顶冲撞太子侧妃大不敬的污名,被卢柳找人强行毁容。 树倒猢狲散,没了太后替她撑腰,伯母们埋怨她败坏了江家的名声,甚至旁支庶出的子女婚事都无人问津,过了二十才许配对象,有婚约的也被退了婚,甚至连累江如海被罢官。 世道炎凉,世人惯会捧高踩低,因无药治脸,她感染炎症去世,临死前,她恨自己一场付出喂了狗,并发誓若有机会重头再来,一定剜了那对狗男女的眼! 得老天爷眷顾,她一朝重生,回到被休弃的前半载。 如今,时间充裕,那些还未发生的糟心事还有可操控的余地。 外祖母与太后是儿时手帕交,外祖母去世前拉着她的手,告诉她万不得已之际可以找太后帮忙,太后曾欠外祖母一个人情。 她今日斗胆请太后做主,允她与太子合离,若不是皇上横插一杠,她或许早已得太后应允。 想到此,江晨曦不免愤愤不平。 倒霉。 作者有话说: 萧询:“晦气。” 江晨曦:“倒霉。” 第3章 试探 翌日,江晨曦早起,心里存着事,又做了一夜噩梦,被人划破脸的那一幕反复凌迟她,以至于精神不济。 一想到昨日浴池苑光景,江晨曦忍不住心底发寒,虽一夜相安无事,但事情总归发生了,她无法装作坦然。 昨日傍晚,她特地安排映雪去告假,倘若圣上还在,她正好能避开,以免再次冲撞圣颜。 只是忠勇侯老夫人昨夜留宿在竹园,若是错过今日一见,也不知何时再有此机会。 一时间,她犯了难。 卯时三刻,萧询踏入梅园,前来陪太后用早膳。 萧询没带内伺,太后院里伺候膳食的人例行试吃,又用银针试了一番。 待惯例流程走完,太后亲自盛了一碗鱼片粥递到萧询面前,“皇帝昨日突然跑到哀家这里,莫不是有什么要事?” 蟠桃珐琅彩盖碗里装着满满一碗,鱼片晶莹剔透,细碎的香葱茱萸点缀其中,好似鱼戏莲叶间,伴随阵阵香味窜入鼻间,令人食欲大增。 萧询拿起勺子用膳,“最近前朝无大事,儿特来陪您二日。” 太后微微一笑,眼里含着戏谑,“哦,哀家还以为皇帝烦了后宫的妃子们,故意跑这躲懒来了。” 听着太后的揶揄,萧询不为所动,继续喝粥。 太后见状,没好气地摇了摇头,自打一年前萧询从西北边关回来,心思越发深不可测,等闲叫人摸不透他所思所想。 先前在宫里,后宫那群妃嫔时不时跑到她的殿里诉苦,含沙射影皇帝冷落她们。 太后也曾帮忙劝过,奈何自己这个儿子油盐不进,两耳不闻后宫事,一心只扑在朝政上。 按理说,皇帝勤勉,实乃大周百姓之福,只是未免太过勤勉。 太后隐隐发愁之际,常嬷嬷端着一托盘从外间进来,她瞧见萧询在,疾步上前,“老奴叩见皇上,皇上万福。” 萧询抬手示意常嬷嬷起身,“嬷嬷免礼。” 常嬷嬷谢过萧询,而后走到太后身边,“娘娘,太子妃托人给您送来她绣的帕子,说是昨日瞧见您手里的帕子抽丝了,特地叮嘱老奴务必给您换上。” 太后闻言一笑,惊喜地接过来,“这丫头不好好休息,熬夜给哀家绣手帕,回头等她好了,哀家得念叨她,年纪轻轻要好好爱护眼睛,可别熬夜。” 说完又话头一转,瞥向萧询,“要不是曦儿那丫头有点咳嗽,到可以让她过来泡壶茶,那孩子泡茶的手艺没话说,皇帝还没尝过吧?” 萧询动作一顿,不动声色地瞧着太后,太后言笑晏晏,倒不像故意来探他口风。 也是,虽说他半年不入后宫,仔细想想,她老人家也不至于拿儿媳来试探他,再者,太后貌似还挺宠江家那丫头。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3节 罢了,昨日一事,姑且算作意外。 萧询不回应,太后也不恼,自己的儿子什么德性,她自己门清。 一碗粥刚喝完,还未来得及闲话家常,内伺头子姜德一寻了过来,一见面就哭天抢地,“唉哟,皇上,老奴总算找到您了,您还是回宫吧,贵妃娘娘她……” 萧询眼皮子也不眨,任凭姜德一抹泪哭诉。 显然习以为常。 太后不耐烦听姜德一唠叨后宫争风吃醋那些事,脸色一摆,撵他们离开。 萧询向太后告辞,领着姜德一出了梅园。 四下无人,萧询一挥右手,隐身在周围的李卫猛地窜了出来。 姜德一被神出鬼没的李卫吓了一跳,“呵——小李子!你下次再跳出来,记得跳咱家左边——” 李卫没搭理啰嗦聒噪的姜德一,朝萧询叩首,“皇上。” 萧询招手示意李卫靠近些,李卫凑过去,萧询压低嗓音问了他几句,李卫恭敬回答。 姜德一眼珠转个不停,奈何听不见,他也不敢上前打听,忍着好奇,老实在边上候着。 待萧询吩咐完任务,李卫神出鬼没消失后,姜德一才厚脸皮追上去,“皇上,您下次出宫还是带着老奴吧,没人在您身边伺候,老奴不放心——” “姜德一,你若再敢废话,朕就罚你禁言一刻钟。”萧询一句话砸下,姜德一立马闭嘴,一脸委屈地跟在萧询身后。 梅园里,常嬷嬷把过了温水的手帕递给太后,“主子,皇上对您孝心可鉴,南边来的两大筐樱桃都先紧着您跳。” 太后冷笑,接过帕子擦拭嘴角,“你别为他说好话,我自个肚子出来的,我岂不知他是什么性子?他呀,被后宫里那群女人搞烦了,跑我这躲清静,回头利用完又把我扔一边,不孝子!” 常嬷嬷笑而不语。 主子随口一说,下人听听就行,不需要与之辩驳。 “皇上日理万机,每天处理政务,乃是我们大周黎明百姓的福气。” “这话到不假,就是皇帝子嗣太少,还是多开枝散叶的好。” 萧询子嗣稀少,膝下只有一子一女,太子萧承翊是已故皇后所生,长公主萧承妤是已故容妃所生,萧承翊娶了礼部侍郎江家幼女,萧承妤则择了去岁状元郎入赘,驸马去岁外放南疆,长公主夫唱妇随,羡煞平京一众未婚贵女,可谓外人眼里的神仙眷侣。 去岁每逢母子二人论及子嗣话题,常常不欢而散。后来太后干脆眼不见为净,跑来山庄礼佛,心境开阔不少,也不再提及此事,母子关系又亲近了。 萧询走后不久,东宫那边的消息传了回来。 回话的人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太子殿下和太子妃一直没合房,平日里太子殿下公务繁忙,回府邸也不住在一起,俩人甚少见面。” 太后眉心微蹙,常嬷嬷打发人离开。 “李太医昨晚替太子妃问诊,私下也对老奴透露了一点,恰巧对上。” 太后拍了拍桌面,“当初定下这门婚事,我心里其实不乐意,倒不是觉得曦儿配不上承翊,当年承翊看上卢侍郎家的庶女,被皇后棒打鸳鸯,紧接着就把曦儿赐给承翊,皇后临终遗言,我能跟死人争吗?!” “虽说守孝三年,但那是明面上对外,私底下关起门来,旁人能耐他们如何?!” “养一只狗,三年都养出感情来了,何况曦儿贤良淑德,外貌也不俗,太子当真冷心冷情!” 太后甚少动怒,常嬷嬷连忙安抚宽慰,“主子,奴婢知道您心疼太子妃,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话,不如趁着他们没圆房,让太子殿下出一份和离书,您再择一良人赐婚给太子妃?” 太后叹气,“你以为我不想?曦儿那丫头看着温婉大方,实际上认死理,她心里念着承翊,她不主动开口求我,我岂能擅自断了她的姻缘。” 常嬷嬷把手里的茶递过去,“太后,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在宫里面,没有孩子日子可不好过。” “这宫里,没有孩子的女人多了去了。”太后接过茶盏,掀开盖子,抿了几口润嗓子,“曦儿温婉得体,恪守本分,承翊不会太过为难她,他们俩顶多相敬如宾。” 话都说到这份上,常嬷嬷也不好多说。 太后眺望窗外,嘀咕了一句,对不起她的老姐妹。 自古以来,女以夫为天。 有她看着,日后承翊荣登大宝,也不绝会亏待曦儿,得不到丈夫的宠爱,做个统管后宫的皇后也好。 第4章 设局 “你千真万确看到圣上领着姜公公走了?” 荷花苑里,江晨曦穿着浅青色窄袖便装,端坐在书案前写字,一旁的映雪在帮忙拨珠算,兰英进来前片刻,主仆俩在算账。 “千真万确!”兰英把药碗搁在敞开的窗户旁,任其自动降温,“我去厨房煎药,正好撞见姜公公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追在圣上身后,圣上还罚他禁言呢。” 兰英还故意扮作姜公公委屈的模样,逗得映雪都忍不住笑。 江晨曦没心思笑,萧询走了,出乎意料地快,神出鬼没似的。 也好,她终于可以放下吊着的一颗心,待过几日,萧询说不定就能忘记此事,毕竟国事繁忙。 惹她烦恼的人一走,江晨曦心情不免松快几分,“映雪,先不忙做这些,快来替我梳妆,我要去见太后。” “喏。”映雪动作迅速,把摊开来的账簿妥帖收起来。 兰英见状,忙不迭上前帮忙,“主子,您得先把药喝了。” 江晨曦走至窗边,伸手碰了碰药碗,碗壁还很烫,她抬头眺望窗外,心里估算着时辰,端着托盘脚步一转去了洗脸架旁,粉色圆口大瓷盆里正好盛着半盆清水。 兰英眼尖,哎哟一声,“主子,李太医特地叮嘱千万不能用凉水降温,否则失了药性,您快放下,我来想办法。” 江晨曦失笑,她自己的身体她心里有数,哪里就那么娇贵? “无妨,你且去给我拿来含香丸。” 世家闺女出席重大宴席时,人手备一份含香丸,以防与人说话时,用了饭菜后口气不好闻。 兰英只好应诺,乖乖前去取东西。 一刻钟后,江晨曦留下兰英在荷花苑照应,领着映雪去梅园向太后请安。 太后见她过来很是高兴,一直拉着她的手,对她嘘寒问暖。 “瞧着清瘦了些,别学京里那些未婚女郎追求瘦为美,女子还是丰腴点好看。” 太后的疼爱令江晨曦动容,换作以往,她不敢太过撒娇,如今侥幸重活,她摒弃被世人奉为圭臬的贤良淑德,只想好好肆意活一回。 她垂首靠在太后膝头上,一脸孺慕,“曦儿谨记太后教诲。” 太后心有讶异,这丫头素来端庄得体,即便待字闺中时也不曾做出如此小女儿娇态。 联想到昨夜查到的事,再加上这孩子生病刚好,她许是心里有委屈,借此撒娇呢。 太后并不反感,相反很是欣喜江晨曦的改变,年轻女郎本该朝气蓬勃,何苦学她们这群老人,时刻都得端着。 常嬷嬷笑着搬来菖蒲垫子,“地上凉,太子妃身子刚好,千万别再冻着。” “曦儿谢过嬷嬷。”江晨曦从善如流地接了过来,映雪跪坐在旁,帮忙整理江晨曦的裙摆。 俩人闲话家常没多久,下人通报忠勇侯老夫人寻了过来。 江晨曦起身想避开,被太后留了下来,“无妨,不是什么要紧事。” 正中下怀。 忠勇侯老夫人徐瑛年约六旬,对方穿着浅紫色长袄,精神矍铄,由贴身嬷嬷搀扶进来,“老身叩见太后娘娘——” 徐老夫人见到江晨曦也在场,立即跟着拜见,“太子妃娘娘。” 饶是以前,江晨曦对京城勋贵世家的命妇们都会侧身接受跪拜,近日,她端坐在椅子上不动,端是气势十足。 “老夫人安康。” 太后看得心里欢喜,暗忖这丫头总算有了长进,端起了一国太子妃的架势。 寒暄一番后进入主题。 徐老夫人昨天来找太后指婚,为的是她的爱孙——小侯爷王靖康。 忠勇侯一脉世代贤良,儿郎大多战死沙场,现如今唯一的独苗嫡长孙要去参军,徐瑛舍不得,想让长孙先成家后立业,指望孙媳妇怀了身孕才愿放人离开。 “京里世家千金闺秀不少,可碍着我们侯府‘男郎活不长’的名声,竟没人愿意敢嫁,老身也是迫不得已,斗胆特来请太后娘娘做主。” 太后倒是没推诿,一来不看僧面看佛面,徐老夫人都主动求上门来,忠勇侯府的面子肯定要给;二来徐老夫人为人识趣,提出的要求合情合理。 况且将心比心,为人父母自是希望子女婚事美满。 “老夫人,你的苦楚,哀家理解,依哀家看,小侯爷一表人才,文武双全,该是有许多女郎青睐才对。” 提及自家嫡孙,徐老夫人苦笑,“不怕太后和太子妃笑话,靖康顽皮,平日里不是泡在书院里就去看他二舅校场点兵,指望他开窍,主动结交女郎,老身躺到棺材里也未必能等到那一天。” 江晨曦适时开口,“老夫人快别这样说自己,曦儿瞧你长命百岁呢。” 徐老夫人听罢,心里熨帖。 旁人真心实意夸赞还是逢场应承,她自然能察觉出来,外界传言太子夫妇貌合神离,太子妃不受宠,眼下瞧着倒不像那回事。 太子妃笑容温婉,双眸神采飞扬,端的是佳人翩翩,百战如钢的儿郎也能被化成绕指柔。 “太后娘娘,老身真当羡慕您,瞧瞧太子妃娘娘多会哄人。” “呵呵,老夫人也不必自谦,哀家瞧你精神头确实不错。” 太后很是受用徐老夫人的夸赞,“常言道婚姻大事,盖由媒妁之言、父母做主,人选我得仔细观望,既不能委屈别人家的掌上明珠,也不能委屈你家孙儿。” “有太后这句话,老身死也瞑目。” 徐老夫人热泪盈眶,又要起身叩谢,太后示意常嬷嬷拦着,“在此地无需谢来谢去,忒无趣。” 太后留了忠勇侯老夫人用午膳,午膳后忠勇侯老夫人下了山,无旁人在,太后问江晨曦可有意向人选。 这一问,用意颇深。 忠勇侯一脉世代忠良,江如海时任礼部侍郎,官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又是文官,江晨曦虽已嫁给太子,然一日未诞下子嗣,终是地位不稳。 太后不能替江晨曦撑腰一辈子,倘若江家有女自愿嫁入忠勇侯家,江、王联姻,对江晨曦百利无一害。 江晨曦与太后想到一块去了。 其一,她与太子和离后,不出意外,江家待字闺中的女郎一时半会儿无人问津,与其那时被人扣一项罪名,倒不如趁现在,能安排订婚的就先安排。 其二,萧承翊惦记的那位,工部侍郎卢大人的庶女卢柳,其嫡亲妹妹对王靖康心生爱慕,她当年被抓花了脸,得知小侯爷娶了那位,但是不是良配,她不清楚。 既然萧承翊与卢柳联手恶心了她,她定然不介意先下手为强。 深思熟虑后,江晨曦缓缓开口,“太后,曦儿厚脸自荐,我二叔家的蕙兰堂蕙心兰质,为人良善,早两年已然帮叔母处理家中大小事务,且蕙兰堂姐比小侯爷大三岁,或许堪为良配。”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4节 “哦?是吗?女大三抱金砖,这个好。”太后做事雷厉风行,即刻拍板,“这样,未免你不好做人,你待会儿去信,派人去接你们江家所有未婚女郎来山庄,让我都见一见。” 江晨曦躬身谢过,“曦儿先替她们谢过太后。” “曦儿先不忙道谢——”太后语重心长地拉着江晨曦的手,“丑话说在前头,倘若那王靖康将来命运真当那般,就怕委屈了你们江家女郎。” 江晨曦倒是不这么认为,微微一笑,“太后,坊间传言摆在那,我们只提供机会,事情成与不成,还没定数。” “那倒也是,罢了,是我想左了,船到桥头自然直,说不定王靖康能觅得佳偶,打消去参军的心思。” 当晚,太子府。 萧承翊晚间归来,府里管家张福告知,“殿下,太子妃还未下山,送信来说还要在山庄再住几日。” 下月初要祭祀天地,萧承翊近日忙得脚不沾地,未宿在府里。 江晨曦未归,萧承翊并未当回事,他不耐烦颔首,“吾知道了。” 萧承翊平时住在自己的东辉园,与江晨曦分院而睡,除却重要场合见面,夫妻二人相敬如宾。 院子里伺候萧承翊的丫鬟清一水的长相普通,倒不是江晨曦小气,插手过问伺候萧承翊的人选,自始至终,太子府邸管家权都不在江晨曦手里。 张福见状,见怪不怪,他自小跟随在太子身边,太子心尖上住着一个人,那人可不是太子妃。 清茗苑那位没福气,白占了太子妃头衔。 两日后,江晨曦辞别太后,带着映雪和兰英打道回府。 门房早在第一时间迎上来,倒是管家张福看人下碟,不甚热情地招呼,“娘娘,您回来了,今日晚膳想用些什么?老奴派人去通知膳房备上。” 张福是萧承翊身边的老人,萧承翊曾在东宫时,张福就是料理内务的一把好手,后随萧承翊一起搬入太子府。 江晨曦与萧承翊成婚三年,一直不得宠,太子府邸的下人们自然对她也不够尊敬。 即便知晓她背后有太后撑腰,也没把她太当回事,毕竟她‘端庄大方、贤良淑德’名声在外,向来又不与下人斤斤计较,自然有不长眼的蹬鼻子上脸、捧高踩低。 换做以前,江晨曦从太后那里回来,会点一份白粥配酱菜,吃得清淡一些。 但她身边的兰英和映雪会跟着受罪,当主子的不强势,立不起来,她身边贴身伺候的丫鬟们也不受人待见。 “那就劳烦张公公代为通传,四喜丸子、平京烤鸭、虾仁馄饨,对了,再来三道点心,糯米圆子油炸沾红糖,晚些时候直接送入清茗苑。” 张福本以为照常又是白粥配酱菜,谁料江晨曦一反常态,一口气不停歇地点了五六道菜,还都是硬菜。 他嘴巴微张,到嘴边的话又噎了回去:“……” 作者有话说: 哎呀,没人看文,好掺 第5章 养不熟的小白眼狼 江晨曦砸下一堆菜名,随后不再搭理怔忪当场的张福,在兰英和映雪的搀扶下,施施然离开。 回到清茗苑,兰英才敢小声偷笑,“主子威武!我还头次瞧见张公公的脸像锅底灰呐!” 映雪也跟着笑。 江晨曦勾了勾唇角,“以前委屈你们俩了,从今日起,你们想吃什么就借着我的名义点菜,谁敢说闲话,就告到我面前,我替你们做主。” 兰英和映雪相视一笑,随后立马作揖道谢,“谢主子赏赐!” 江晨曦倒不是故意给张福下马威,她是真的饿了。 这几日,她白日里帮忙招待家族一众姊妹,晚上还得抽空对账簿,忙得很。 趁着晚膳还没好,江晨曦先去洗漱一番,用过晚膳后,她令兰英守在外间,不让闲杂人等进来,她则领着映雪继续算账。 她当年被抬入东宫时,带来的陪嫁产业不算多,平京闹市的几处店铺,外加京郊外的几亩薄田。 薄田租赁给药商种植药材,每年收入不足纹银三十两,逢年过节都被她用来打赏下人。 倒是那几处店铺每月收入可观,但期间她也花了不少,满打满算眼下还未存满一千两。 光靠太子妃的每月份利,哪够开销的?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油盐贵。 说来若不是死过一次,她哪里知晓她一直心心念念的丈夫面目竟如此可憎,她拿私房钱贴补府里,他倒好,拿钱买旁人笑。 既然如此,他不仁,就别怪她不义。 在温泉山庄这几日,她彻底想通,趁和离前,多攒点银子,无需替萧承翊节省,和离后衣食住行都需银钱支撑,不妨先从太子府邸实施,不该赏赐的不赏。 太后赏赐的珠宝玉石全部登记在册,观赏性物件带不走,小到手串金钗通通归拢起来,待离京那日悉数带走,断不能便宜了那卢氏。 “映雪,从明日起,每月我的份利不再额外充入府里,布匹绢丝你直接拿去成衣店里寄卖。” “此外,停了北街巷那里每月瓜果供应,挪出来直接送至清吏司。” 礼部侍郎府邸坐落于北街巷,至于清吏司,则是江晨曦一母同胞大哥江晨宴任职之处。 映雪隐约察觉江晨曦的用意,聪慧地不多舌,“喏,映雪定当竭力办妥。” 当晚,萧承翊未归,说被皇上留宿在宫里。 江晨曦习以为常,随手示意外间通报的人离开。 平日里专门负责通传太子动静的小内伺眼巴巴地盯着守在门口的兰英,舔着笑脸,不信邪地追问,“兰英姐姐,娘娘没别的事吩咐了么?” 兰英手里提着灯笼,没好气道:“还杵这作甚!倘若有闲,不妨帮我把院子里的灯都点上。” 小内伺笑容一僵,又憋不住频频望着屋内,最后在兰英的催促下,皱着眉头跑了。 奇了怪了,今晚太子妃怎么没打赏他? 三日后,太后下了一道懿旨,都水监主簿江如忠嫡女蕙质兰心、温良恭俭让,特赐婚给忠勇侯府小侯爷。 太后红娘做到底,还令钦天监择了良辰吉日,定在今岁拜月节后完婚,正好给足两家筹备婚礼时间。 江、王两家结亲的事来得突然,一石激起千层浪,惹得平京世家贵妇们心生侥幸的同时又心绪不平。 一个区区从八品的江家嫡女,何德何能攀附上超一品侯府? 但凡不蠢的人都能猜到其中有太子妃的手笔,她们当面不敢置喙,背地里说三道四,暗骂江晨曦不厚道,把自家族姐推入火坑。 吃香未免太难看。 至于江如忠那边,太后指婚,小侯爷家世比江家好,他们江家高攀了王家,江氏夫妇心里偷着乐呢。 同一时间,北街巷,侍郎府邸。 江晨曦继母小曹氏近日不痛快,白日在外人面前没有显现出来,一入夜,江如海沐浴回房,她忍不住翻旧账。 “养不熟的小白眼狼,她待字闺中时,府里吃的穿的用的,我都先紧着她来,眼下到好,忠勇侯府这桩婚事,偏落到二房头上,小丫头片子压根就不知道惦念她的姊妹!” “慎言!”江如海撩起外袍,瞪了一眼唠叨抱怨的小曹氏,“晨曦是太子妃,怎允你一介妇人胡乱评价?!” 小曹氏仗着娘家有功,自身貌美如花,卧房里可不会憋着气。 她此刻见江如海维护江晨曦,气得柳眉倒竖,“你就偏心吧!我倒要看看,她会不会记着你这个亲爹!” 搁之前,江如海还能耐心劝一劝,今日在朝堂上为公事烦心,又被上峰同龄话里话外打探,江如海也被激起了火气。 “行,那我与你掰扯一二,首先,这是太后下的懿旨,那天曦儿把家里的姑娘都叫了过去,没有偏颇,太后也对江家的未婚女郎一视同仁,领着她们赏花游园泡澡,还额外打赏了不少金银首饰——” “再者,看上蕙兰的是忠勇侯老夫人,曦儿可做不了徐老夫人的主!” 小曹氏不信,梗着脖子道:“话虽如此,你怎知她没有在背后推波助澜?我家玉儿哪比不上蕙兰?要相貌有相貌,琴棋书画也样样在行。” “妇人之见!”江如海气得一甩袍子,“说你精明,你又犯蠢,玉儿那性格进不了将门之家,也拿捏不住那王家一众妇孺,蕙兰嫁过去是最好的,这孩子聪慧稳重。” 小曹氏不服气,但不得不承认江如海说得对,他们家玉儿娇生惯养,天真烂漫,哪里见识过后宅的腌臜事。 最后,她嘟囔了一句,“这次就算了,下次再有这种好事,你当爹的,得好好帮着看看,别任由她做主。” 江如海见小曹氏服软,火气也降了下来,他没好气地挥了挥手,“安置吧。” 江晨曦没管外面的风言风语,心情甚好地带兰英出门,直接去了三元坊的金玉楼。 天子脚下,繁华昌盛,坊市众多。 三元坊乃平京名声在外的金银玉器一条街,金玉楼店铺不大,位于街尾,一栋二层小楼,胜在花样新颖,价格公道、童叟无欺,每日客流不断。 金玉楼是江晨曦的陪嫁产业之一,平日里交给专人打理,她闲暇时只负责提供些金银玉器图样,月初对账本,仅此而已。 太后诞辰即将来临,江晨曦命楼里的老师傅精心打了两幅镯子,今日特来挑选。 江晨曦先把太后的生成礼物选好,又对了会账本,午膳时分,她遣兰英去了隔壁食肆打包一碗野菜馄饨。 草场莺飞季节,郊外野菜茂盛,用来调馅料包馄饨正好。 两本账簿对完,眨眼迎来日落时分,红霞漫天。 屋檐下,一群白鸽从远处飞过。 江晨曦放下账簿,起身踱步至窗前,她伸手敲了敲窗,不一会儿,一只灰毛脑袋的信鸽飞来,停驻在窗棂上。 她手心朝上,翘起食指,灰毛脑袋熟门熟路地落在她指腹上,低着脑袋,纹丝不动。 江晨曦揉了揉鸽肚,忽而手指一顿,鸽子左腿上绑了一根不起眼的灰褐色短管。 她犹豫片刻,喃喃自语,“你走吧,可别害我。” 灰毛仿佛听懂了她的话,朝她歪了歪脑袋,而后拍了拍翅膀,真的飞走了。 瞧瞧,她统共喂了两次这灰毛鸽子,都把这鸽子养熟了。 她枉费三载时光,连个男人都养不熟,无能。 ------------ 宁川前往平京的官道上,一辆马车并四骑护卫正快马加鞭由远及近奔来。 马车内,一身穿粉色襦裙的妙龄女郎握着手里的信纸,瞧着窗外飞逝而过的风景,望眼欲穿。 圆脸小丫鬟愁容满面,“小姐,您不告而别,老爷知晓了,指不定要派人来平京——” “闭嘴!”妙龄女郎神色一变,美眸里一闪而过厌恶,“有我娘替我遮掩,只要尔等不随意泄露风声,我爹爹岂会知晓?” 圆脸小丫鬟被自家小姐训斥一通,不敢再多舌。 妙龄女郎低头展开信纸,信纸上的字迹俊逸洒脱,她反复浏览不下千遍,几乎能倒背如流。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5节 不管那些梦是否是真的,抑或是预兆,她既已梦见,岂能坐以待毙? 三年时间太久,变数太多,正好趁着堂哥卢春山在平京开船坊做生意之际,早点上京,早做安排。 第6章 兴师问罪 暮色四合,江晨曦回到府里不久,兰英从院子里踏进来,一脸忐忑不安,“娘娘,殿下回府了。” 江晨曦脸不红心不慌,穿着宽松的鹅黄长袍,端坐在梳妆台前,任由映雪替她擦拭刚洗净的长发。 如果是府里其他下人通传,意味着萧承翊并不会踏入清茗苑,此时由兰英来传,想必是受了萧承翊本人的差遣。 想让她向往常那样主动去前院见他,想得忒美。 经历过梦里那些事,她对萧承翊的感情逐渐淡化,一夜之间消失不太可能,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到底是她情窦初开时,一眼喜欢上的人。 “兰英,你去告诉殿下,就说我累了,倘若殿下有要紧事相商,便恳请他移驾至清茗苑。” 兰英与映雪面面相觑,她们家小姐怎么了?不是一直期盼能和殿下多相聚? 兰英满肚子不解,映雪朝她眼神示意,令其不要多舌,兰英只好按捺疑虑,应诺离开。 待兰英走后,映雪拿起梳篦替江晨曦梳理擦干的长发,试探地问,“主子,要不要奴婢给你重新梳妆?” “不用,就这样披着。” 江晨曦知晓映雪担心什么,安抚道:“殿下不会过来,即使他过来,那又如何?他还能治我失礼之罪不成?此处是内宅居室,又不是殿前。” 映雪无言以对,相反还觉得她家娘娘辩驳得句句在理。 一刻钟后,萧承翊披着一身冷霜踏入江晨曦居住的清茗苑,他还未来得及换下进宫穿的朝服,行走间似乎有些气急败坏。 江晨曦一抬眼便捕捉到萧承翊眼里一闪而过的嫌恶。 当今圣上英武非凡,已逝皇后美若天仙,萧承翊继承了二人的优点,端的是一表人才,否则江晨曦上辈子也不会对其一见钟情,一见难忘,以至于最后郁郁而终。 圣上是出了名的冷面帝王,赏罚分明,治下严谨,据传甚少贪念美色,可惜圣上的好品德,眼前这位并没有遗传到。 出嫁前,江如海告诫她伴君如伴虎,帝王心思难猜,太子是一国储君,她在太子府切不可恃强凌弱、更要恪守本分。 一个月前,萧承翊若是主动来清茗苑找她,她定然会欣喜、激动,期盼能和他多聚一刻。 此刻? 抱歉,她只想拿刀划破他伪善的脸。 江晨曦沉住气,施施然起身,例行躬身问安,“不知殿下驾到,妾身有失远迎,还请殿下责罚。” 语气不咸不淡、不冷不热,规矩无差错。 萧承翊贴身太监黄三全眼珠转了转,他惯会察言观色,瞅着屋内气氛不对,他没敢跟进来,还不忘示意门口伺候的丫鬟们下去。 小丫鬟们见状,鱼贯而出。 萧承翊环视一圈,视线落在披散着长发,穿着不甚体面的江晨曦身上。 他面露讥讽,眸光冰冷,语气寒凉,“小侯爷的婚事,你在祖母面前推荐你江家族妹,是也不是?” 江晨曦眸光一变,心里冷笑,哟,兴师问罪来了。 忽而醍醐灌顶,混乱的线团慢慢理清,许是她的轨迹发生改变,从而让一些端倪提前冒了出来,原来这时候,萧承翊就和卢柳在她眼皮子底下勾搭起来! 她上辈子蠢得要死,一点儿都没发现。 女子出嫁从夫,萧承翊贵为一国太子,若无意外将来势必荣登大宝,他想要纳人进府,她无权过问,只要帝后恩准就行。 待到那日,她自然也能做到以礼相待,恪守规矩,但眼下卢侍郎家的那位庶女却不行。 她心眼小,容不得愁人在自己的地盘上作妖。 太子殿下突然发难,兰英和映雪面色倏地一变,俩人立即跪下求饶。 “太子殿下息怒——” “兰英、映雪,你们先出去。” 江晨曦出声阻止她们,示意她们先出去,兰英踌躇不敢,映雪见太子殿下不曾阻拦,忙拉着兰英,疾步蹿出房间。 迄今为止,这是萧承翊第一次质问她,往日相敬如宾,半句废话都没有。 许是仗着太后撑腰,江晨曦竟也不怕萧承翊发怒,她不卑不亢,没急着回话,移步至圆桌旁,替自己斟了一杯茶。 一杯凉茶下肚,她脑子冷静了些许,“殿下,你是以什么立场来问我?”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强,京城世家贵妇都以为江晨曦耍的是阴谋,其实不然,她玩了一手阳谋。 她大大方方提了出来,太后应允,江蕙兰同意,忠勇侯老夫人欣然欢喜,还狠狠阴了一把卢家人,可谓一举多得。 立场? 江晨曦的态度、应答方式皆令萧承翊惊讶,他印象中,江晨曦几乎从未与他红过脸,更不用说眼下略带强势的语气。 成婚三年,萧承翊不曾正眼瞧过她,印象中,她安静内敛,而眼前的她,仿佛换了一个芯子,敢公然与他叫板。 暂时忽略心里一闪而过的诡异想法,他开门见山追问,“你可知小侯爷有喜欢的人?你这样乱点鸳鸯——” “殿下,臣妾糊涂了。” 江晨曦不疾不徐截住萧承翊的话茬,“那天在山庄,徐老夫人当着太后的面,亲自表明小侯爷没有婚约对象,也无心仪的女郎,还说平京豪门贵胄嫌弃王家寡妇多,没有哪家千金愿意把掌上明珠嫁过去,遂恳请太后做主指婚。” “太后让我列出平日里较为熟络的未婚女郎名单,我依言把人列了出来,仅此而已。” 话虽如此,江晨曦依然撇不开嫌疑。 萧承翊指出其中破绽,“那为何单是你们江家姊妹?” 江晨曦眨了眨眼,瞬间泪盈于睫,泪珠要落不落,“殿下,臣妾冤枉,徐老夫人曾经看中的几户京官千金,都曾当面拒了媒婆,我的儿时玩伴都在青州,一时半会儿让我列人选,我只能委屈我江家女郎。” 萧承翊自然知晓整个流程,山庄里有他安排的眼线,“你为了江家,没在其中撮合?” 江晨曦失笑,“殿下高看我了,我既不是我堂姐的父母,也不是媒人,更与小侯爷只有一面之缘,何来撮合一说?” “再者,我比谁都希望我的族姐族妹婚事顺遂,姻缘美满。” 言外之意,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的婚约不见得好,就好比,她和他。 萧承翊一噎,一时间反驳不了江晨曦。 他定定地瞧着她,似要窥视她内心真正的想法。 江晨曦视线不躲不闪,故作楚楚可怜地回视他。 原来,对一个人放下执念后,真的很容易,只不过是以生命的代价换来的清醒。 女子眸光沉沉,态度不卑不亢,又一副被人冤枉,满脸委屈模样,竟叫萧承翊一时间找不出她的破绽。 最后他甩袖离开,离开前抛下一句话,“今晚倒是小瞧了曦妃,口才如此了得。” “小姐,太子殿下有没有为难你?!”兰英俩人一进来,就迫不及待地围着江晨曦问长问短,生怕她们小姐受了委屈。 江晨曦摇了摇头,“无妨,太子虽不喜欢我,却不会对我动手。” 作为丈夫,萧承翊不合格;作为太子,萧承翊勤勉,恪守职责,甚少打骂府里的下人。 再者,不看僧面看佛面,她爹再不济,好歹也是礼部侍郎,不是白拿俸禄的。 兰英小声叹气,“我家小姐这么好,太子殿下为何——” “兰英,慎言!”映雪即刻制止兰英,打发她去倒水,别惹小姐伤心。 兰英自知失言,小心翼翼地瞥向江晨曦,“小姐,对不起,奴婢——” “这世间,不是我好就该所有人都爱慕我的。”江晨曦伸手揉了揉兰英的脑袋,打趣道:“现在说得再多,你也不明白,待将来你自己遇到便能体会。” 想当初,她一腔心意,却付之东流。 期间,太后与江如海也曾隐晦提醒她,让她主动点,女儿家温柔体贴,自然能使夫君满意。 可她主动那次,还未来得及宽衣,萧承翊便冷着一张脸,嘲讽她,“江氏,我对你没感觉。” 无疑是狠狠伤了她的自尊心。 自那以后,她的热心肠被他的冷漠一点点冰冻,不敢再乱来,只能静静守着他,指望有朝一日能得到他的青睐。 而今,她只想找机会与他和离,离他远远的,和离之后,回到外祖家所在地青州,她守着铺子,不用伺候男人,潇洒过下半生,妙哉。 萧承翊带着一身煞气踏进前院。 黄三全机灵地斟茶,“殿下,膳房那还备着夜宵,要不要奴才——” “不用,去叫人备水,我要沐浴。”萧承翊无甚胃口,一想到适才江晨曦一反往常的态度,他心底隐隐萌生出一股挥之不去的躁意。 像是一直不以为意的人忽然脱离了把控,朝着未知的地步发展。 等等,哼,指不定又不是江晨曦耍的诡计,以为如此就能吸引他的注意力,简直痴人说梦。 “好嘞,奴才现在就去。”黄三全身形伶俐地蹿了出去。 萧承翊走到书桌后,背靠椅子,他伸手拧眉,心里计算着时日,忽又展颜一笑,短则十日,慢则月余,他就能见到柳儿了。 第7章 伴君如伴虎 这夜,萧承曦辗转反侧,江晨曦一夜好眠。 翌日,江晨曦独自用完早膳后,便令门房备车,领着映雪兰英去京郊的御苑,大哥江晨宴近日在御苑当值。 江晨宴任职于礼部主客清吏司,六品主事,专门负责招待外邦使节。 三月下旬乃是大周天地祭祀,每年祭祀前夕,番邦使节皆趁此机会进京,美其名曰进行礼仪习俗交流,实则不乏缔结秦晋之好意图。 上辈子,江晨宴被人陷害,扣了一顶通敌叛国的罪名帽子,萧承翊借此要挟她,令她乖乖配合被休,她还不能向太后求情。 她削发入了尼姑庵,父亲江如海大概觉得她丢尽了江家的脸面,从未去庵堂探望她,江晨宴被发配至甘州,也没法来帮她。 继母小曹氏压根不顾她的死活,以至于她被卢柳划花了脸,在尼姑庵里自生自灭。 忆起前尘往事,江晨曦心思沉沉,映雪聪慧机灵,摁着几度想开口的兰英,一起绣帕子。 期间,她们在城门口遇见一行人打马游街。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6节 南城门人流如织,喧闹不停。 江晨曦回过神来,无意间眺望窗外,瞧见打头的男子效仿文人墨客,宽袍加身,脚踩木屐,手里折扇一摇一晃,笑声狂放不羁,一派风流。 天气刚回暖,古语有云过了端午,才把寒衣送,此人迫不及待换上夏日着装,够拼。 江晨曦蹙眉,怎瞧着那人面相越瞧越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兰英见状,循着江晨曦的视线瞥过去,脸色顿时一僵,没好气道:“卢家宗族子弟整日打马游街、游手好闲,前些日子还抢了好几户良家女子——” 兰英是包打听,一旦开口便噼里啪啦说个没完。 “卢家?哪个卢家?” 平京官宦人家众多,朝廷里卢姓的官员不少,江晨曦一时半会儿没把人往工部侍郎那方面想。 映雪也认识此人,帮忙解释,“小姐,此人叫卢春山,工部侍郎卢大人是他的二叔,他在平京经营好几家船坊,平日里专门结交攀附权贵,奴婢和兰英之所以知道如此详细,盖因卢春山抢了庄子里王妈妈的闺女,后又将人始乱终弃。” 映雪口中的庄子是她继母小曹氏的陪嫁。 “王妈妈告到继夫人那里,据说继夫人没帮忙,拿十两银子便把人打发走了。” 江晨曦挑眉,卢侍郎的侄子? 平京竟然如此小,竟被她偶遇卢柳的堂哥。 十两银子堵口,呵,太平盛世下掩藏着多少魑魅魍魉。 一个时辰后,京郊御苑近在眼前。 江晨宴得到消息,早已恭候在御苑大门口,见到太子府的马车,忙言笑晏晏迎上来。 “微臣叩见太子妃娘娘——” 江晨宴为人憨厚老实,对待家里几个庶妹也一视同仁,对自己亲妹更是疼如珠宝。 “大哥快请起,一家人不必多礼。”江晨曦今日特地穿了骑射装,不用映雪搀扶,纵身一跃,跳下马车。 她重生回来那日,便已于江晨宴见过面,遂才知晓江晨宴近日在御苑当值。 兰英映雪纷纷朝江晨宴行礼,兰英活泼,笑言:“大公子,我们主子担心你在御苑吃不好,特地令我们打包许多美食过来!” “谢谢娘娘一番好意——”御苑有驻军把守,外人面前,江晨宴不敢放松,始终与主仆三人保持一定距离。 兄妹二人近七八日未见,难免有许多话要聊,江晨宴笑着把主仆三人向里引,他近日常驻御苑,在此有专门的值房。 映雪兰英与江晨宴身边的仆从马六在门房外候着。 值房里,兄妹俩从家长里短聊到江蕙兰的婚事,话题一转,又说到江晨宴下旬与人相亲一事,事无巨细。 江晨曦太子妃身份摆在那,平京官媒踏破江家门槛,想要给江晨宴做媒,妄图与当今太子沾上关系。 “妹妹不要取笑哥哥,崔太傅家的千金,大哥不敢高攀。” 倒不是江晨宴妄自菲薄,崔太傅历任三代帝师,德高望重,崔家小姐崔琳琅才貌双全,有平京第一人美人之称,配皇孙贵族也是不屈的。 江晨宴偶然助人为乐,恰巧被助之人乃是崔府后宅女眷,崔太傅下旬生辰,江晨宴受邀在列。 “大哥无需妄自菲薄,俗话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 上辈子,江晨宴与崔琳琅有过几面之缘,不过有人从中作梗,江家未能顺利与崔家结亲,江晨宴被流放,崔琳琅远嫁外地,据传对方是崔太傅的得意门生。 江晨曦察言观色,江晨宴显然是欣赏崔琳琅的,只是不知崔琳琅作何想法。 崔琳琅不是她堂姐,她无法借势拿人,此事还得从长计议,当务之急,她得想法子替江晨宴避开那场夺命的饭局。 当然,她也知晓,饭局只是推波助澜,若能一劳永逸解决,待她离京后才能无后顾之忧。 闲谈一番后,兄妹俩离开值房,去了马场,江晨宴亲自挑选,替江晨曦选了一匹棕红色的母马。 “小妹怎的今日有闲暇来骑马?往日大哥约你,你几乎都托辞回绝。” 江晨曦儿时在青州,外祖父家的几个表哥经常教她骑马,江晨宴自然知晓这些事。 他作为兄长,不便常跑太子府邸,太子虽是他妹夫,但他们夫妻感情之事,他不好插手,只借着骑马邀约,好让小妹出来散心,不会郁结于胸。 江晨曦围着母马打转,先让母马熟悉她的气味,胡诌道:“春暖花开季节,当适合踏青郊游。” 平京到青州,坐船要月余,倘若一直乘坐马车也困乏,骑马有备无患,一旦遇到拦路匪患,她还能拆了缰绳骑马逃脱。 近四年没骑马,在江晨宴的悉心教导下,江晨曦先溜达了几圈,慢慢找回感觉后,她独自奔驰在马场里。 天高辽阔,白云舒卷,驰骋在马背上,没有世俗烦恼,偷得一线喘息,若是能去一趟草原彻底放马奔驰,那大抵必能酣畅淋漓。 江晨宴守候了小半会儿,直到被同僚叫走,临走前留下马六在旁照应。 萧询到场时,一眼瞧见前方马场里正纵马驰骋、飒爽英姿的女郎。 女郎一身淡红色胡服,勒出纤细的腰身,人瞧着弱不禁风,身体里爆发出来的力量令人不能小觑。 他定睛细瞧,忽而眼里闪过一丝讶异。 不待他开口询问,身边跟着的大理寺少卿曾少云第一时间解惑,“太子妃娘娘骑术不输大公主,太子竟未曾说过此事。” 姜德一非常有眼力见地上前,“皇上,可否需要老奴——” “不可——”萧询收回视线,摆袖离开,“先来后到,不要搅和了她的兴致,我们先去前边。” 那日温泉山庄浴池苑匆匆一见,本以为是只受了惊的兔子,今日再见,哪还有那天受惊的模样?分明是一只翱翔天空的鹰。 曾少云见状,也识趣地撇开视线,跟着萧询离开。 江晨曦骑了几圈就乏了,好久不骑,有点力竭,她下马时腿肚子打颤,差点站不稳。 “娘娘,您没事吧——”兰英映雪见状,第一时间冲上去搀扶她。 江晨曦笑着摆手,“无妨,累了而已。” 这三年,她平日里只待在后宅料理太子府邸内务,轻活、重活都有人干,养得她手不能提、肩不能抗,手无缚鸡之力。 今日之后,她得把骑马提上日程,每日定时练习才对。 去找江晨宴的途中,正巧遇到亭子里坐着俩人,当今圣上萧询和大理寺少卿曾少云。 前者她不想见,后者她更加不想见。 曾少云是萧承翊的舅舅,当年皇后选太子妃,她被选上,曾少云功不可没。 江晨曦脚步一顿,还不知做出如何反应,身边的兰英映雪已经有眼力见地下跪行礼。 “奴婢参见皇上,皇上万岁——” 明知避不过,江晨曦硬着头皮上前,躬身问安,“臣媳参见皇上,曾大人安康。” 萧询视线并未落在江晨曦身上,他在研究石桌上的棋谱,“平身。” “呵呵,少云今日一饱眼福!”曾少云笑着点了点头,“太子妃娘娘竟然会御马,太子殿下却瞒着我等,早知去岁赛马节上,太子妃娘娘也该受邀参加,说不定还能一举夺魁。” “曾大人折煞晨曦了。”江晨曦低眉顺眼,落落大方解释,“晨曦儿时曾在外祖父家住过一年,家里的叔伯哥哥们有空会教臣妾骑射。” “原来如此。”曾少云莞尔,打趣道,“哈哈,早知道该叫上太子殿下一块过来。” 江晨曦配合地羞涩一笑,心里则翻了个白眼。 萧询抬眸,眸光在江晨曦潮红的脸上一闪而过,“太子妃今日怎有空来御苑御马?” 稀松平常的例行问话,令人听不出猫腻。 江晨曦顶着萧询迫人的视线,恭敬回答,“回禀皇上,臣媳兄长在御苑当值,今日他轮休,臣媳特来找兄长闲话家常。” 提及江晨宴,曾少云打开话匣子,“你不说我差点忘了,江主事的御马功夫极好,待会儿曾某可要向他请教一二。” 江晨曦笑而不语,之后简单问候几句,萧询就放她离开。 待走至无人之地,江晨曦才敢大口喘气。 伴君如伴虎,此话真不假。 第8章 臣媳失礼 意外遇见萧询等人,江晨曦歇了继续游玩的心思,她不敢多待,遂向江晨宴提出告辞。 江晨宴得知圣上亲临,自然也不便多留小妹,兄妹俩在御苑大门口简短话别,随后各自散开。 回程途中,天气陡然转阴,转瞬间乌云密布,随后下起暴雨。 御苑在平京郊外,有一段官道在修补,道路泥泞。 江平专心致志地驾驶马车,尽量避开坑洼路段,奈何一时失察,左前车轱辘陷在泥坑里,马车顿时外斜,任凭江平拉拽缰绳、抽打马尾,陷进去的车轱辘都未能出坑。 江平不顾暴雨跳下马车,跪地求饶,“主子,奴才该死,马车坏了。” 江晨曦掀帘,风急雨骤,雨水迎面扑来,她免了江平的过错,“赶紧起来,再想想其他办法。” 当年她从青州返回平京,外祖父生怕她被继母欺负,把机灵又会武的江平赐给她当随从。 她削发入尼姑庵前,江平被她派到甘州,提前替江晨宴打点一切,顺道留在甘州替她守护江晨宴。 突下暴雨本就与江平无关,他何错之有。 “小姐,您安心坐着,奴婢下去瞧瞧。”兰英待不住,率先撑开伞,跳下去帮忙。 江晨曦凑近窗棂,专注地瞧着俩人捣鼓,大抵运气不佳,二人捣鼓半刻,眉头紧皱,显然一时半会儿修不好。 江晨曦面露愁容,荒郊野外遇大雨,马车还坏了,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糟糕透顶。 值得庆幸的是御苑周边甚少有宵小出没,这里又是官道,安全暂时无虞。 然而四人傻乎乎杵在原地等雨停也不是个办法,此地距离御苑有段距离,折返回去不切实际,倒是离南城门不算太远,骑马约小一盏茶功夫。 最后,江晨曦令江平解了缰绳,由江平骑马载着兰英先行回城去租赁新的马车,她和映雪留在原地等候。 映雪觉得此举不妥,“小姐,还是我和兰英留在这里,让江平送你先回去——” 兰英和江平也颇为赞同映雪的话,“主子!映雪姐姐说得对——” “就按我说的办。”江晨曦截住俩人的话茬,她自有用意。 映雪三人见劝说无用,只能听令行事。 江平和兰英走后,雨势逐渐增大,几息间,江晨曦的裙摆后背已然湿透。 映雪心疼地抱紧主子,生怕主子被雨淋湿又着凉。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7节 四周荒凉,暂无躲雨之地,主仆二人共撑一把伞,风一吹,倒是越发显得楚楚可怜。 也不知过了多久,江晨曦连打几个喷嚏之后,一辆乌木色,四匹烈马并驾齐驱的宽大马车缓缓驶来。 听到动静,映雪扭头望去,下一刻,她一脸惊喜,“主子!有马车——” 姜德一眼尖,一下子捕捉到向他挥手的映雪,定睛一瞧,嘿,巧了不是? 姜德一勒令驾马的侍卫减速,他钻进马车内禀告,“启禀皇上,太子妃的座驾陷在坭坑里,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修不好,老奴没瞧见她的马夫,眼下只有太子妃和她的侍女……” 车内宽敞,仿若缩小版的行宫,萧询这会儿正歪靠在矮塌上,手握卷宗,随意翻看。 他抬眸,朝窗外掠去,姜德一有眼力见,即刻推开一扇车窗,随后躬身避让。 瓢泼大雨下,艳红色的胡服早已褪去马场上的风姿,成了霜打的茄子,年轻女郎被她的侍女搂在怀里,浑身上下湿漉漉的,唇色发白,模样难堪。 倒是巧了。 萧询沉思几息,而后开口示意,“唤她们进来。” “喏。” 姜德一亲自撑伞下车,把江晨曦迎上来,几番对话之后,他点了马车后面跟随的一骑护卫,留在此地等候通知江晨曦的马夫。 “太子妃娘娘且放宽心,老奴定会派人把您的马车修好,回头给您送到府邸。” 江晨曦谢过姜德一,而后矮身跟在他身后进入车内,她低眉顺眼,不敢随意乱瞥。 映雪自觉留在外面,独自缩在角落里,不影响驾车的侍卫。 天子座驾宽敞,内里陈设无一不精致淡雅,花纹繁复的地毯隔绝了脚步声,矮几上的烛火亮如白昼,堆叠整齐的书卷摆在矮几一侧,一壶茶,一只杯,一本摊开来的棋谱,昭示着车主心情尚可。 “臣媳参见皇上——”江晨曦眼角余光只扫到一双黑靴,视线不敢再往上,她战战兢兢磕头行礼。 “免礼。”萧询轻飘飘扫了一眼跪趴在地上的女郎,近距离打量之下,她衣服已然全部湿透。 “怎地就你们主仆二人等在马车旁?” 萧询随口一问,江晨曦简短回话,和萧询同处一室,她手足无措地端坐在入口处,腰背挺直,守着宫廷礼仪,车身晃动,她努力稳住身体。 萧询不爱用香,车厢里只有清香扑鼻的茶香。 随后便是一阵静默。 江晨曦稍稍抬眼,表情错愕,眼下光景,帝王又不是帝王,只见他倚靠在软枕上,左腿支着,右腿伸直,手里捧着一本残卷古籍。 马车晃荡,江晨曦瞧不见古籍上的字。 她心里羡慕,好不悠闲。 怕打扰萧询看书,江晨曦秉持安静,尽量不发出声响,以免惹怒帝王。 姜德一悄悄瞥了一眼,暗香盈袖,若不是身份非比寻常,端是和美,他内心哂笑,暗忖自己多虑。 近一年,皇上都不爱入后宫,更别提美人在侧。 须臾,许是察觉到江晨曦的拘谨,萧询颇为仁厚地说道:“不必太过害怕,朕又不是老虎。” 江晨曦窘迫,话不假,但公爹与儿媳同处一室,确实别扭。即便还有第三人在,眼下场景多少有些于礼不合。 江晨曦胡服湿透大半,黏在身上极其不舒服,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喷嚏。 她:“……” “臣媳失礼,恳请皇上恕罪——”江晨曦连声道歉,尴尬地转过身去。 萧询瞥向姜德一,眉峰微蹙,“是挺失礼的。” 江晨曦:“……” 姜德一二话不说跪下,顷刻领会帝王的眼神,伸手扇了自己脸颊一下,“瞧老奴蠢笨,还请太子妃娘娘见谅,这马车里并未准备女子衣物,倒是有一件圣上去年打猎时留下的鹅毛大氅。” 说完也不等江晨曦回话,兀自膝行走至右侧,打开抽屉,取出叠好的大氅。 “还请太子妃娘娘换上,千万别着了凉,否则太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定然要怪罪老奴伺候不当。”姜德一把大氅递到江晨曦面前,之后退出内室。 少了一个人,室内气氛有些怪诞。 江晨曦依然不敢直视圣颜,只敢把目光落在绣在大氅上的金龙上,言不由衷道:“车内暖和,臣媳不冷……” 她胡服里虽有内衫,但在圣上面前更衣,着实不妥。 “换上。”萧询不和她废话,手指敲了敲矮几,“太后夸你泡茶手艺高超,朕给你机会,这茶泡的好,这大氅就赐给你了。” 江晨曦受宠若惊,萧询给了她台阶下,她若是再拿乔就不对了。 她稍抬视线,眸光落在萧询的衣襟处,语气更加谨小慎微,“臣媳谢过皇上。” 萧询见她像只兔子那样,一点又一点试探深浅,颇觉好笑,不过也难怪,除却后宫妃嫔,敢直面圣颜的世家女子凤毛菱角。 他偏过身去,“动作利落些。” 江晨曦见状,迅速解开腰间系带,脱掉胡服,罩上鹅毛大氅。 她顺势擦干净手,摸了摸大氅,还别说,确实暖和了不少。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萧询不由自主记起温泉山庄浴池苑里那一幕幕,眼神几变,待听到斟茶的声音,他才缓缓转身—— 嚯,好大一株白菇。 女郎跪坐在矮几旁,整个人都裹在鹅毛大氅里,她还把长发绾了髻,用腰间的系带绑成圆鼓鼓的包,形象委实不好看。 江晨曦不知萧询心中所想,她直起身子,递茶,“皇上,请用茶。” 萧询伸手接过,饮了一小口,上品的芽茶搭配温泉水,喝起来与适才味道确实不同。 明明矮几上别无其他配料,奇了怪了。 他放下杯子,问她,“你在其中添了何物?” 江晨曦抬眸,对上萧询不解的眼神,近距离之下,她察觉到圣上比她想象中还要年轻,年岁瞧着似乎并不大。 没道理,圣上他日理万机,为国事操劳,合该苍老憔悴才对! 江晨曦忙收敛起乱飞的小心思,微微一笑,“回禀皇上,臣媳没添任何东西,只不过偷懒没洗茶而已。” 世人饮茶大都爱洗茶,茶叶洗过几遍,茶水味道就变了。 江晨曦偏爱不洗,待浮在水面的物质沉淀杯底,第一遍茶水味道着实比第三遍好。 “江晨宴是你大哥?” 这话问得稀奇,她先前在御苑已经回答过他,转念一想,萧询或许在问,她与大哥是否同父同母。 不好再次直视天子的脸,江晨曦继续替萧询斟茶,“回禀皇上,我和大哥乃是一母同胞嫡亲手足。” 萧询颔首,夸了一句,“你们兄妹感情甚好。” 这可是圣上主动打开这话茬的。 江晨曦一边斟茶,一边叙说她与江晨宴儿时相处的点滴。 从此地到皇宫,马车要大半个时辰。 外面下着大雨,萧询也没打断她的话茬,兀自端坐一侧,偶尔嗯一声,表示有在听。 “臣媳大哥幼时好南诏话,后来如愿考上清吏司,娘亲在世时经常念叨大哥憨厚老实,不适合官场,怕被人穿小鞋,父亲总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叮嘱母亲不要管太多……” 萧询听到这席话,微扯嘴角。 明面听着在挤兑江晨宴,实则在替她大哥说好话。 第9章 反将一军 后宫女人常用的话术。 本以为她会与后宫女人稍许不同,没有沾染到市侩,殊不知心里的盘算与那些人别无差异。 不过,也或许是她故意装出来的。 光凭几面之缘,萧询断然不信自己所见所闻的即是真相,就好比朝堂上的文武百官,他们每个人脸上皆戴着面具。 思及此,萧询脸色一沉,故意激她,“江氏,你在朕面前如此‘贬低’你大哥,你就不怕朕革了你大哥的职?治他一个不堪为官的罪!” 一般人听见萧询的叱喝,早已速速跪地求饶。 奈何眼下的江晨曦自不是一般人,萧询主动抛来的钩子,她不好好咬住利用一番,对不起今日这番机缘。 况且,萧询没有动怒,她岂会听不出他话里的揶揄,他吓唬她玩呢。 她装起胆子再次看向萧询,他也正眼也不眨地盯着她,脸色阴沉,再不复先前和煦可亲。 不苟言笑的模样着实容易吓唬人。 扛着他迫人的视线,她不卑不亢道:“回禀皇上,大周三岁小儿都知晓当今圣上英明威武,怎会凭借臣妾一席话就革职查办官员?” “倘若大哥不辨是非,办砸了差事,自会有人革了他的职,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无法胜任官职的人革了也罢,乃是百姓之福。” 这一次,她断然不会再让她大哥有机会被扣上通敌叛国的污名,先在萧询面前过一下明路,待有机会再托人把她大哥调任,至于能否达成,尽人事听天命。 女子明眸善睐,眼含诚挚,说话时眼尾不由自主微微上翘,清丽可人的长相。 萧询无声打量她,朝堂上文武百官尚且不敢如此明目张胆拍马屁,她倒好,借着闲话家常的功夫趁机替她大哥求个恩情,顺带附赠他一顶高帽。 倒是小瞧了这丫头,舌灿莲花、能说会道。 既然有如此才情,怎会嫁给承翊后把她自个弄得‘寂寂无名’? 有趣。 眼前的男子毕竟是一国帝王,即便重生一次,江晨曦也忍不住心底打颤,生怕适才太过张狂,在虎口上拔牙。 萧询跳过此话题,捧起茶杯,品了几口,夸赞她,“江氏,你今日奉茶手艺着实不错,朕甚是欢喜,来人——” “皇上——”姜德一寸步不离在外间候着,听到萧询唤他,飞速躬身而来,“老奴在。” 姜德一眼尖,案几上搁着两杯用过的茶水,皇上爱屋及乌,对待太子妃可比对后宫一众妃嫔还要上心。 江晨曦垂首,暗忖萧询会如何吩咐。 下一刹那,但听萧询开口,“太子妃温婉贤惠,朕特赐贡茶十斤,此外,太子妃若有闲暇,不妨抽空到宫里走几趟,也让朕的那群爱妃好好学一学你泡茶的手艺。” 姜德一瞪圆了小眼,乖乖,倒是小觑了这位太子妃,一席话功夫就受了皇上赏赐,那贡茶拢共不过五十斤,乃南方进贡的珍品,后宫诸位嫔妃分到的加起来都不足二斤。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8节 再者,宫里有专职茶艺师,皇上却令太子妃娘娘去授课,授课对象还是后宫一众妃嫔,这岂不是…… 姜德一难以想象那画面,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江晨曦:“……” 她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她是不是被萧询反将了一军? 一盏茶后,天子座驾把江晨曦送至太子府邸,江晨曦跪谢过萧询,之后携带映雪下了马车。 门房眼尖,见到圣上座驾当即跪地,正要磕头行礼时,姜德一甩了甩拂尘,示意众人噤声。 待主仆三人踏入府邸,马车重新驱动调头离开后,跪了一地的门房才敢抬头,而后众人面面相觑。 太子妃娘娘怎的被圣上座驾送回了府? 回宫途中,姜德一挪步至内间,萧询正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口中喃喃自语, “自损者有余,自益者弥昏。” 姜德一:“……” “皇上,恕老奴蠢笨,还请皇上教诲。” “罢了,与你说不通——”萧询睁眼,重新拿起棋谱翻阅,叹了一声,“承翊娶了一位好妻子。” 姜德一眨眼,这应该是句夸赞的话。 他陪着笑脸说道:“太子妃娘娘待字闺中时便秀外慧中、知书达理,据说江大人家的门槛都差点被媒婆们踏烂。” 萧询嗯了一声,“不足为奇。” 晚间萧承翊回府后,管家张福主动告知此事,言语间颇为讶异,心里打突,暗道江晨曦走了什么狗屎运,不仅太后给她撑腰,现如今更是入了皇上的眼。 “娘娘被圣上的座驾送了回来,当时车上只有她和映雪,稍晚,姜公公还派人把马车送了回来……” 萧承翊皱眉,不齿江晨曦与父皇过多接触,厌恶江晨曦不安分守己,妄图打长辈牌。 黄三全试探地问,“殿下,今日晚膳是否摆在清茗苑?” 萧承翊挥手,“去找她质问就正中她下怀!不去,令人把晚膳送至前院。” 黄三全应声,“喏,小的这就去安排。” 第二日,萧承翊进宫,遇到曾少云才知晓昨日的来龙去脉。 曾少云只提及江晨曦会骑马一事,并不知晓萧询送江晨曦回府一事,萧承翊没把江晨曦当回事,自然也不会主动提及。 眼下没旁人在,曾少云拍了拍萧承翊的肩,“翊哥儿,听舅舅一句劝,做人凭良心,娶妻娶贤,方得家宅安宁,江氏为人才思敏捷,堪为未来一国之母。” 萧承翊眼皮子跳了跳,曾少云虽是他嫡亲舅父,但毕竟担任大理寺卿,日常处理邢狱案件,还不时与三司会审一些错案冤案。 他表情僵硬,没吭声。 曾少云点到即止,话题一转,说起三月三春游踏青一事,“嬛儿惦记太子妃在去岁年宴上讲的故事,此次踏青,你说什么也得把晨曦叫上,也让女眷们热闹一下。” 曾嬛是曾少云的嫡长女,七岁稚童,养得玉雪可爱。 提及曾嬛,萧承翊脸色将将恢复,“舅父放心,那日我会携太子妃一起前往。” 后宫,宝宁宫。 张贵妃歪靠在塌上,左手撑着额头,“皇上近日在做什么?” 跪坐在地的小宫女如实回话,“回禀贵妃娘娘,皇上每日在福宁殿处理政务、接见朝臣。” “仅此而已?” “奴婢项上人头担保。” 张贵妃愣神,她心里有苦说不出,皇上大半年不进后宫,也不知是否厌倦了她们这群老人。 三年了,后宫还是她们这群老姐妹,竟没一个能打的。 皇上子嗣不丰,按理说太后要管,奈何太后老人家躲清闲,常常大半年不待在宫里,她们一众妃嫔等闲没有宣召不得私自出宫。 贴身伺候的丫鬟玉春打发走小宫女,上前帮忙按摩主子小腿,“娘娘,是否托人送信,令人从宫外寻娘家女子?” 争宠? 张贵妃冷笑,“倒也不必,皇上不是贪恋女色的人。” 此前有胆大妄为的宫女想爬龙床,被皇上身边的暗卫当成刺客一剑刺死,一举打消多少暗中筹谋的人。 “皇后在世时,皇上即便国事再忙,还会三不五时入后宫,不说雨露均沾,一个月也有一两次机会得见圣颜,如今倒好,皇上避吾等如蛇蝎,吾等想讨好的机会都没有。” 说句难听的,难道皇上是有什么隐疾不成?去岁巡视边关时受了暗伤? “娘娘,再过十日乃大长公主生辰,届时皇上定会出席——” “你当本宫不知?大长公主生辰,世家命妇皆可入宫参见宴席,那日指不定多少人想偶遇皇上。” 后宫里牟足劲想要夺得萧询宠爱的妃嫔着实不少,一个个蠢蠢欲动,花足了心思在服饰妆容上。还有人提前用花香沐浴,草药漱口,争取那日惊为天人,能被皇上吸引。 后宫妃嫔们的小动作自然传到了御前。 姜德一小心翼翼察言观色,奈何萧询丝毫不以为然,甚至压根不过问。 姜德一心里越发敬佩,圣上真乃一代明君,每日只顾着操心国事。 晚间轮休时,姜德一干儿子曹贵机灵地凑过来,忙不迭献宝,“干爹,瞧,贵儿给您献礼来了!” 梨木盒子里装着一颗婴儿拳头大小的珍珠,在火烛照耀下熠熠生辉,虽远不及夜明珠,但也属实是好货。 姜德一瞅了一眼,告诫他还回去,“蠢东西!有本事拿也要有本事吃得下!但凡圣上是位好美人的昏君,你我都能拿,可惜圣上偏偏无心风月之事。” “去岁含霜殿宫女爬床被一剑刺死的事还历历在目,你有几颗脑袋够砍?!” 曹贵被姜德一骂得狗血淋头,手里捧着的珍珠仿佛成了烫手山芋,他脸色刷地惨白,跪地求饶,“干爹!是儿子糊涂!被钱财迷了心窍做了错事,您这次千万要帮帮我——” 半晌,姜德一接过盒子,“杂家替你呈上去,蠢货,你给杂家记住了,太后娘娘都管不了的事,后宫主子想要得见圣颜,各凭本事,尔等断不可胡乱应承。” 曹贵忙不迭磕头,“是!是!儿子谨记干爹教训!” 作者有话说: 求收藏~求评论~ 第10章 诋毁 福宁殿。 今日圣上晚膳照样摆在殿里,晚膳后,敬事房太监惯例捧着大银盘进来,萧询眼也未抬,径直一个‘去’字把人打发走。 姜德一习以为常,忙把珍珠献了上去,“皇上恕罪,老奴那不孝子在敬事房当差,鬼迷了心窍,擅自做主拿了后宫主子们的宝物。” 萧询抬眸,视线在敞开的盒子里轻轻掠过,呵,这颗珍珠质地上佳,能够拿得出手的人想必在后宫的位份不低。 他嘴上不予置评,也没追责曹贵,只吩咐姜德一把珍珠登记在册收入库房。 姜德一猜不透帝王的心思,更不敢多嘴,生怕引火上身,“喏。” 倒是萧询最后来了一句,“以后若再有人用金银珠宝收买尔等,大胆收下便是。” 姜德一:“……喏。” 他似懂非懂,暗自琢磨,圣上难道缺钱? 不,如今天下太平,风调雨顺,国库充盈。 那只能说明一点,他们圣上爱财。 三月三这日,天朗气清,平京大小官员皆休沐半日,不约而同携同家眷赶赴郊外踏青春游。 南门外金带河上,一艘精致的画舫缓缓飘过,画舫里传来阵阵谈笑声,间或伴随丝竹之音。 画舫主人卢春山举起杯中酒,舔着笑脸向对面之人敬酒,“王大人,春山一杯薄酒敬你,感激不尽,待事成后,一定厚礼相送。” 王道平乃礼部辖下精膳司六品主事,平日负责皇家宴席等大小杂事。 五月端午,皇家举办龙舟节,原则上如此重大赛事都用官船,传闻今岁恰逢太后五十大寿,圣上将携太后一并出席盛会,届时金带河定当人山人海,故此各家私人船坊争先暗中竞聘,断不能错过绝佳赚钱机会。 在遍地都是官的平京,小小六品主事官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王道平能说会道又会来事,平日里没少借着官职之便赚私房。 他常踏足卢春山开的画舫,揩歌女油水,占尽便宜。 “好说,只要上峰允了,老夫定会帮你办妥,只不过你懂的,江侍郎那边恐不好办妥,他为人耿直,不爱——” 王道平点到即止,卢春山心中有数,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江如海是当今太子老丈人,江如海那边走不通——堂妹过几日便到平京,说不定他能走太子门路。 当年卢柳与萧承翊之事,对外捂得严严实实,卢家小一辈还是约莫知情的。 他伯父卢时任工部尚书,盖因牵涉一桩旧案,被贬至钱塘。 又因已逝皇后与卢家有嫌隙,不喜卢家女,皇后临死前令太子发誓,不得纳卢家女为妃,否则卢春山今日早就攀龙附凤,但凡敢想一番,将来指不定能当上当朝国舅! 金带河对面,澜山脚下,放眼望去皆是连成一片的白色帷帐。 江晨曦和萧承翊相敬如宾地赴约,萧承翊一路上只言片语都懒得施舍,只在下车时叮嘱她恪守太子妃礼仪,切不可丢了天家脸面。 江晨曦心中冷笑,她不再遵循以往回话 ‘殿下放心,臣妾谨记殿下教诲’,而是笑道:“殿下,倘若哪个不长眼的敢在春光大好的日子里扰了臣妾的兴致——” 萧承翊怔住,顺着她的话茬问,“你待如何?” “呵——”江晨曦拿起帕子擦了擦耳际不存在的汗珠,“必十倍还之。” 萧承翊:“……” 候在萧承翊旁的狗腿子黄三全双眼瞪得溜圆,“殿下,您有没有觉得娘娘变了……” “她当然变了!”萧承翊回神,一脸踩了狗屎般模样,“仗着父皇赏赐她十斤贡茶,又去给御茶房上课,她如今变得胆子更大,更惹本殿下厌烦!” 黄三全张了张嘴,须臾,他又把嘴闭上。 春日里阳光和煦,男宾们临溪而坐,曲水流觞,女眷们则相约放风筝、赏花吃酒、玩蹴鞠,好不热闹。 太子帷帐位于山脚下风景最佳位置,背山临河,花团锦簇。 “听闻太子妃娘娘骑术了得,若早知如此,吾等早就递帖子邀约了。” “赶明个我们女子组成一队,和他们男子赛一场,也省得被他们嘲笑女人只会管理后宅!” 众人哄笑,一派和谐。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9节 江晨曦与各家夫人小姐见面,免不了笑脸逢场迎合一番,心里则把曾少云骂了个半死,到处宣扬她会骑马。 她与贵女们相约午后比拼马术,又久未见曾少云夫妇,她先行回帷帐里小憩。 将将饮完三杯茶,江蕙兰寻了过来。 “民女江蕙兰特来拜见太子妃娘娘——” 江蕙兰身穿一身青衣,淡雅如菊地立在帐门口。 江晨曦忙起身相迎,笑着走至江蕙兰面前,把人拉起来,“二姐姐快别多礼,自家姐妹。” 江蕙兰依言起身,回握着江晨曦的手,同时不忘示意身后跟着的侍女把刚采摘的鲜花递给映雪等人。 “不便送吃食给你,待妹妹日后有空过府,我亲自为你烹饪。” “二姐姐有心,送鲜花甚合我意。” 别怪江蕙兰小气,实则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江蕙兰幼时做吃食送给众人,被有心人栽赃嫁祸,自此以后,江蕙兰做事越发谨慎,等闲叫人挑不出错来。 俩人年岁仅相差半月,在自家人面前,江晨曦没了白日里的‘端着’,多了一些活泼。 “妹妹瞧着清减了许多,可是近日授课劳累?” 圣上请太子妃娘娘去宫里给茶艺师授课一事不胫而走,江晨曦自小便擅茶道,此事众人羡慕却不会妒忌。 “自家人面前,我自不会故意瞒着姐姐。”江晨曦轻声一叹,她拢共就授课三次,却吃了一肚子的瘪,“宫里主子皆不好相与。” 江晨曦不想提及那些糟心事,话题一转,“二姐姐,你不会怪我擅自做主吧?” 江蕙兰曾经一眼看出江晨曦过得不开心,活得像个提线木偶,昔日重要场合遇见,她多半是端着,常听旁人夸赞一句‘江家幺女贤良端庄、待人有礼’。 江晨曦与太子相敬如宾早就传遍京城世家府邸,多少豪门贵妇盼着把闺女送进太子府邸,都被太子婉拒。 当今圣上不过问太子的婚事,太后又在背后替江晨曦撑腰,显然是存着让小俩口先培养感情,生出孩子再说。 近两月未见,江蕙兰却在今日窥见江晨曦脸上久违的精气神。 江蕙兰打小就喜欢江晨曦这个妹妹,因小曹氏的关系,江晨曦嫁人前,俩人往来机会不多,难得今日相聚,自然得好好聊聊家长里短。 她温柔一笑,落落大方表示,“怎会?女子在娘家过得再好,将来总是要嫁人的,王家女眷虽多,但其实并不复杂,将门世家,后宅勾心斗角想必会比我们这样的人家少一些。” “再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侯爷是个洁身自好的联姻对象,我何乐而不为?与其去权贵府邸受罪,不如去将门府邸闯一闯。” 江家二叔有两个小妾、三个通房,后宅争风吃醋的事常有,唯一庆幸的是江二叔对子女一视同仁,不分男女,通通送去学堂。 江蕙兰言谈举止之间真情流露,江晨曦明白自己赌对了,压在心底的那颗大石终于能卸了下来。 “二姐姐,你且宽心,往后有妹妹在的一日,定不会叫你受委屈。” 江蕙兰莫名信了江晨曦的誓言,“好,二姐姐信你一回。” 姐妹俩说笑的同时,距离太子帷帐的不远处,小曹氏也领着闺女江晨玉来了。 “玉儿,你待会可我给机灵点,要寸步不离跟在你长姐身后,娘适才匆匆一扫,哎哟,到处都是可堪婚配的年轻郎君……” 小曹氏为了今日春游,特地花了大钱请人早早登门给她们娘俩做了妆造,她一边对镜梳理鬓角,一边絮絮叨叨地指挥仆从清点礼物。 江晨玉身穿粉色襦裙,举着扇子坐在绣墩上,耷拉着眉眼,左耳听右耳出,心不在焉。 江晨玉长相肖母,模样也不差,只是不若江晨曦大气温婉。 “娘与你说话,你听到没?” “听到了,玉儿全记在心上呢!” 江晨玉敷衍地回答,一颗心早就飞向帐外,宁愿去听郎君们辩论,也不想留在帐子里听她娘唠叨。 小曹氏扭身瞥向闺女,果不其然,江晨玉分明没有听她在说,眼珠子瞪着帐门,恨不能插上翅膀飞走。 小曹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撸起袖子上前捏江晨玉耳朵,“不争气的丫头!枉费我花银子替你置办妆面,你也不看看今日是何种场合,千万收起你的那些花花肠子,给老娘老实点!” “江晨曦能嫁给太子殿下,你定要比她嫁得更好!” “诶——娘,你轻点!”江晨玉吃不得疼,小声囔囔,“比她嫁得更好?娘你想要入宫为妃么——” 小曹氏脊背一僵,而后尴尬一笑,神情些许不自然,“也不是不无可能!” 江晨玉翻了个白眼,嘀咕道:“得了吧,女儿可不想进宫伺候圣上……”太老了。 “你说什么?!” “没事,娘,你快点吧,再晚些说不定见不到人。” 小曹氏一听,当即慌神,转身继续催仆从。 一盏茶后,江晨玉不情不愿地跟随小曹氏去了太子帷帐。 一路上遇到的贵人多如牛毛,她不厌其烦地躬身行礼,恼怒自家娘亲没挣得诰命,害她也跟着受罪。 帷帐里太子殿下不在,江蕙兰前脚刚走,后脚曾少云夫妇就把曾嬛送了过来,眼下江晨曦正和曾嬛讲故事。 小曹氏母女的到来,江晨曦波澜不惊,小曹氏若是今日不来,才令她吃惊。 “民妇参见太子妃娘娘……哟,这位玉雪可爱的小姑娘是曾大人家的千金吧?” 小曹氏自然认识曾嬛,她先把小丫头从里到外夸赞了一遍。 曾嬛笑容一收,冷冷地盯着小曹氏。 小曹氏笑容一僵,按捺不快,暗自嘀咕小丫头片子没规矩,随后寻了理由走了。 “太子妃娘娘,玉儿一直念叨你们姐妹俩好久不见,民妇还有事,先走一步,不打扰你们姐妹俩叙旧。” 江晨玉先前就不把江晨曦放在眼里,这会儿即便曾嬛在,也未能叫她有所收敛,她随意往旁一坐,兀自低头沉思。 江晨曦也不管她,映雪有分寸,主动给江晨玉斟茶,兰英在旁懒得动手,权当没看见有这么个人。 曾嬛年龄虽小,但玉雪聪明,她扯了扯江晨曦的手,“曦姐姐,帐子里太闷了,你陪我去湖边走走吧。” “好。” 江晨曦看向低着头的江晨玉,顺势问询,“晨玉,你要不要一起?” 不出意外,江晨玉摇头,“昨夜没睡好,我想待在帐子里。” 不等江晨曦开口,曾嬛撇嘴,“不行,太子哥哥若是回来,留你一人在帐里算怎么回事?” 人小鬼大。 江晨玉脸色刷地变白,她猛地起身,跺了跺脚,气急败坏道:“那我走便是!”说完就冲了出去,都顾不上告退礼仪。 曾嬛做了个鬼脸,“曦姐姐,瞧,你这个妹妹忒没规矩!” 江晨玉并不喜欢萧承翊,她的心上人另有其人。 此事不便和曾嬛讲,江晨曦点了点曾嬛的额头,“甭管她,走,姐姐带你去外边转一转。” 曾嬛腿脚不便,曾少云命能工巧匠专门给她打造代步出行的轮椅,不用侍女推行,曾嬛自行可以把控转轴。 行至芍药园时,隐约有高昂的女声传出来。 “她算哪门子太子妃,又未正式册封,论美貌不如崔家姐姐,论才情,平京高门女郎也不差!哼,喊她一声良娣都算抬举她了。” 只见月亮拱门里,潺潺溪水旁,一众妙龄未婚女郎聚在一处,被众女郎围在中间,绑着紫色发带的圆脸女郎端坐在大石头上,手里拿着柳条,在水里划来划去。 旁人小声反驳,“郡主,慎言,隔墙有耳,万一被人传——” “怕啥?”紫衫女郎昂着头颅,满脸不屑,“太后娘娘又不在,没人帮她撑腰,再者这宫里宫外谁不知晓太子哥哥心里没那江氏!不过一个妾而已。” “郡主说的是。” “前些时日,在诗画会上,那江晨玉仗着她是太子妃妹妹,竟然都不曾与吾等打招呼,简直可笑,狐假虎威。” “妾室上位,能养出什么好闺女。” “江氏姐妹像极了江夫人,呵呵。” “你有所不知,江氏姐妹可不是一母同胞所出,江晨曦贵为太子妃,至今都未给小曹氏挣得诰命。” 先皇育有三子,当今圣上行二,被众女郎围着的郡主乃是圣上三弟,安亲王萧铉的嫡长女萧珞央。 安亲王封地在平京以北,三面环海的秦州,安亲王夫妇终年待在秦州不回京,其一双儿女则留在平京外祖家,齐国公府。 “岂有此理!竟然如此编排诋毁姐姐!太过分了!嬛儿要去揍她们!” 曾嬛一甩衣袖,推动车轴就要过门理论。 江晨曦忙不迭拉住动怒的曾嬛,小小人儿此刻义愤填膺,替她不平,若不是腿脚不便,或许早已冲上去帮她辩论。 “嬛儿,我们走吧。” 曾嬛仰头,生气道:“曦姐姐,嬛儿不喜欢她们,娘亲曾说过,背后嚼舌根之人定要好好训斥,否则她们会蹬鼻子上脸!” 江晨曦莞尔,曾少云为人诡计多端,生出来的闺女却贴心可人。 “郡主的话虽不好听,但事实确实如此。” 当年皇后薨逝,她才未来得及册封,然外人并不知晓她的吃穿用度一应俱是太子妃标准,那日在温泉山庄,太后提过此事,说只等天地祭祀大典后就会给她正式加封。 江晨曦眼下不在乎加封不加封,也不愿和萧珞央计较,她不计较不代表她怕了萧珞央,她不能不顾曾嬛上前与之理论,别平白无故被人抓了把柄在手。 世上之人,茶余饭后谁人不说人?谁曾不被说? 死过一次的人,还怕被这群女郎讥讽么? 不过,若是真的当面顶撞她,她定然是不会轻拿轻放的,杀鸡儆猴的道理,她还是知晓的。 曾嬛替江晨曦不平,“曦姐姐,你心地太过善良,如此会被人欺,太子哥哥为何不帮衬你?不喜欢你?若嬛儿是男子,将来长大定要娶你为妻。” 江晨曦有被蕴藉到,她蹲下来,与曾嬛视线平齐,“谢谢嬛儿赏识曦姐姐,若曦姐姐是男子,也定要等嬛儿长大娶回家。” “呵——”一道讥讽的声音突然从俩人背后传来。 第11章 拿捏 “太子妃娘娘当真有趣,放着自家妹妹不去管,竟有闲心陪旁人妹妹长妹妹短。” 此人倒是出乎江晨曦的意料,对方乃是前吏部尚书张廷正孙女张元敏,也是当朝张贵妃一母同胞的妹妹。 张元敏今日盛装打扮,身穿繁复的竹青色百迭裙,外罩缃色长衫,披着绣有群蝶嬉戏的红色直帔,端是贵气十足,如若从远处看,恐被认为贵妃亲临。 “也是,自家妹妹又不是同一个肚子爬出来的,着实不如皇亲国戚家的。” 张元敏不顾曾嬛在场,对江晨曦含沙射影、夹枪带棒。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10节 江晨曦微微蹙眉,她上辈子与张元敏并无交集,不知何处惹了对方不快。 曾嬛圆乎乎的脸一沉,当即嘲讽回去,“张元敏,张大人没请嬷嬷教你规矩么?见到太子妃娘娘竟不拜见?!” 别看曾嬛才七岁,其祖父外祖父皆身居高位,长期耳濡目染之下,小丫头板起脸来颇有唬人的架势。 张元敏抬手撩发的动作一顿,眼里闪过一丝嫌弃,显然未将曾嬛的吓唬当回事。 黄毛丫头一个,不足为惧。 她嗤笑一声,“恕我糊涂,太子妃娘娘似乎还未册封,本小姐看在太子殿下的份上,嘴上敬称已然给足面子。” “张元敏!”曾嬛勃然大怒:“你放肆——” “怎么?你想治我大不敬之罪?”张元敏眼皮一掀,一脸嘲讽,“本小姐又没说错话。” “嬛儿——”江晨曦挡在曾嬛面前,今日出门匆忙,没看黄历,一个两个贵女来找茬。 扪心试问,她素日里甚少与人交恶,即便再厌烦小曹氏,也不曾当面顶撞羞辱对方。 如今瞧着,是她表面看着太好欺负以至于人人都敢随意诋毁、侮辱她。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 江晨曦抬脚向前几步,面容绷紧,“元敏姑娘说笑,江晨玉倘若做错了事,自有其长辈责罚。” 一旦真的出现意外,小曹氏岂会不护着,有小曹氏兜底,于她何事。 “但你适才确实以下犯上,你藐视皇权,无视肃孝皇后旨意,晨曦乃肃萧皇后临终前钦点的太子妃,当日太后、圣上以及张大人等诸多贵人皆在场!” “退一万步讲,我没有权利责罚你,不过我信太子殿下不会对非议他母后一事置若罔闻!” 世人皆知当今太子殿下孝顺,为其母后,肃孝皇后守孝三年,即使被逼无奈娶了江晨曦,但绝不会容忍旁人置喙肃孝皇后的旨意。 再者,大不敬之罪可大可小,倘若对方是官员,皇上盛怒之下很有可能罢了此人官职,倒霉一点,甚至流放至偏远地区。 曾嬛在场作证,假使萧承熠有心袒护,她也有办法传到太后耳里。 果不其然,江晨曦撂下这句话,张元敏当即脸色一变,“你瞎编排——” “太子妃娘娘并没有瞎编排,尔等皆听见了。” 忠勇侯府小侯爷王靖康忽然领着一众郎君现身,惊到了端坐在轮椅上的曾嬛和双腿打颤的张元敏。 江晨曦转身,嚯,好家伙,乌泱泱一群人。 她匆匆一瞥,不下十来位,且个个风流倜傥、出身富贵。 “靖康拜见太子妃娘娘,娘娘安康。”王靖康恪守宫廷礼仪,且故意行了跪拜之礼。 天家太子妃地位非凡,王靖康还没承袭爵位,江晨曦可受王靖康这一跪。 王靖康打头,其余人等身份不如王靖康高贵,自然跟着纷纷行礼。 张元敏慌了神,脸色刷地惨白,要哭不哭地猛盯着王靖康。 王靖康视而不见。 江晨曦眼睫微颤,拨得云开见月明,难怪张元敏故意找茬,原来症结在这里。张元敏心悦于王靖康,因自己“从中作梗”,坏了她的好事。 只可惜,即便她没有掺和一脚,安亲王也决不允许张元敏嫁入王家。 啧,无妄之灾。 江晨曦视线落到王靖康头上,小侯爷相貌堂堂,双眼亮如星辰,身姿清瘦,既有文人的风采,也有武人的果敢,实乃不可多得的乘龙快婿。 她微微一笑,抬手,“诸位免礼,快快平身。” 众人道谢,“谢过太子妃娘娘——” 张元敏见状,一时间下不了台,最后狼狈跑掉,“不用你们充好人向太子殿下告状,我自去请罪!” 众人唏嘘。 王靖康颇为自觉,主动提出告辞,领着这群郎君潇洒走了。 曾嬛撇了撇嘴,哼了一声,“曦姐姐,怎弄的我们成了坏人?可够颠倒是非的。” 江晨曦失笑,暂且不去管张元敏会如何在萧承翊面前搬弄是非,她还是赶紧离开此地,免得又有其余人跳出来。 庆幸的是除了遇到背后诋毁人的萧珞央和找茬的张元敏,午膳前再也没有其他扫兴的人出现。 至于张元敏提及的江晨玉,江晨曦派兰英去打听了一番。 委实算不上大事,江晨玉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套小厮服,悄无声息溜到举办诗会的郎君那边,被人揭穿了。 据悉小曹氏气的不轻,午前舔着笑脸左右逢源到处结交,午膳时一直躲在帐子里。 兰英嘴快,“主子,二小姐丢了人,继夫人何不干脆领着二小姐家去?何苦留下来遭人耻笑,还连累了您!” 映雪连忙阻止道:“兰英!慎言!” 未待江晨曦开口,曾嬛朝身后亦步亦趋跟着的随从招手,“兰英说的有理,我马上找人打发她们离开——” “无妨。”江晨曦眼疾手快握住曾嬛的小手,笑着捏了捏,“留她们在这里,或许还有用处。” 午膳时,江晨曦被邀请至曾夫人帏帐里用膳,曾夫人听闻午前发生的事,忙替曾嬛道歉。 “嬛儿顽劣,连累了娘娘。” 自己闺女秉性如何,曾夫人最清楚不过,若不是小丫头拱火,素来温婉待人的江晨曦不会如此针对张元敏。 曾嬛在曾夫人面前不敢插话,只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眼也不眨地盯着曾夫人。 江晨曦笑了笑,“夫人不必歉疚,上午之事与嬛儿无关,相反晨曦还得感谢嬛儿相帮,谢谢她处处维护我。” 说来与曾嬛拢共也就见过三次面,去岁年宴上给这孩子讲了半个时辰故事,自此小姑娘就贴上她,喜欢缠着她玩。 七岁小人儿尚且知晓投桃报李,怎的萧承翊就喂不熟。 午膳后,江晨曦回了太子主帐,萧承翊自是没有回来,她无心过问,更衣小憩片刻,待醒来就有人来邀请她去打马球。 江晨曦换上轻便的窄袖鞠服,“映雪,替我把钗子耳饰拿掉,绑发带即可。” 映雪手巧,转瞬间给江晨曦束好发。 待收拾妥当,主仆三人赶到澜山脚下马场时,看台上已经坐满宾客,天青色竹青色雅青色皆是高官及其子弟,姹紫嫣红一片的则是女眷们所在地。 球场上已然有身穿红白鞠服的贵女们在等候。 有人高唱,“太子妃娘娘驾到——” 看台上的众人顿时表情不一,有的翘首以盼,有的幸灾乐祸,有的眼含不屑,有的若有所思。 江晨曦抬腿使力一夹马腹,左手控缰绳,右手握鞠棍,身姿笔直,御马姿势仪态万千,遇到门槛,她纵马一跃,轻松落地,引来一片叫好。 “精湛——” “精彩——” “秒级——” “太子妃娘娘这身姿好比天宫里的仙女——” 看台上,有人放声大笑,“那日曾大人夸赞太子妃娘娘骑术了得,本侯还以为曾大人夸大其词,今日一见,倒是本侯过于小人之心,确实不同凡响。” 曾少云举着扇子,遮住嘴角一闪而过的嘲讽,“诸位大人可为在下作证,曾某向来不打妄语。” 众人齐笑。 曾少云掏出钱袋子,“齐侯,下注不?” 大周允许官员在重大节庆假日赌钱,不过赢方的人要向朝廷上缴一半利息。 大理寺卿带头赌钱,其余人蠢蠢欲动,齐腾飞不傻,把球踢给沉默不语的萧承翊,“太子殿下在,本侯不敢僭越。” 萧承熠坐在主位上,无心关注身边的暗流涌动,目光落在场地中央的江晨曦身上。 此女狡猾,先前当他面撂狠话,声称哪个不长眼的敢在春光大好的时候扰了她的兴致,她必十倍还之。 他并未当真,以为她故意耍的把戏,好令他对她上心。 结果,他未曾算到真有那不开眼的人去惹她,张元敏哭哭啼啼跑过来向他求饶,他没蠢到只听一面之言,即刻令人去打听一番。 呵,好个江氏,深谙他的脉门,拿母后拿捏他。 老尚书张廷正在他幼时曾授课他三月,古语有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看在老尚书的面子上,他只罚张元敏回去抄写女戒。 萧承熠不想承认适才江晨曦的骑术确实尚可,却又享受众人羡慕赞叹的话语。 众人夸江晨曦,出于男子的自尊心,他的确得了脸。 这种诡异又别扭的心理拉扯着他,那种不受控制的脱力感再次袭来。 “太子殿下?” “承熠?你到底要不要下注?” 萧承熠回过神来,原来众人已经开始下注,今日红白两方打马球,江晨曦被白队人员举荐为队长,对抗其他贵女组成的红队。 萧承熠仔细一瞧,呵,安亲王之女萧珞央,张大人之女张元敏,外加若干数得上人物的贵女。 他忽然心生惧意,江晨曦该不会把这群贵女一锅端吧…… 第12章 丑话说在前头 场中央,小厮拉着绷紧的彩旗绳,逼退杵在一起的红白两队,以免出现争抢,待哨声吹响,松绳、抛球,风靡大周近百年的马球赛即开始。 江晨曦端坐在马背上,仔细打量对面一众贵女—— 的坐骑。 每一骑无不玉羁金勒,宝镫花鞯。 再观贵女们着装,满头珠翠,腰束玉带,春风一吹,阵阵香风袭来。 江晨曦无语,她们哪像来打马球?分明醉翁之意不在酒,钓郎君来了。 两厢一对比,倒显她装扮得过于寡淡。 呵,这群小辈穿着打扮太过奢靡,她回头势必逮着机会告御状。 江晨曦心念一转,今日这场马球比赛堪比鸿门宴,萧珞央、张元敏等七八个贵女一起上,若是谁暗中放冷箭,她简直防不胜防。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11节 萧珞央居首,一直盯着江晨曦的动静,见她似在发怔,不由得面露讥笑,“太子妃娘娘,比赛还未开始,您若怯场,还来得及换别人上场。” 语气张狂,笑容欠揍。 其余人跟着笑。 张元敏则躲在萧珞央身后,这回学乖了,没当出头鸟。 “珞央郡主,若是你有眼疾,不妨趁早治疗,以免耽误太久,拖延病情。” 比赛时间还未到,江晨曦一点儿不着急,相反,她还记得萧珞央背后诋毁自己一事,当下正好磨一磨对方性子。 这是骂她眼瞎?! 萧珞央俏脸一变,不可置信地瞪着云淡风轻的江晨曦。 平京人人口中称赞的‘贤良淑德’太子妃而今怎会性情大变?竟敢当众怼人了,而且这怼人的口气有点像…… 萧珞央甩甩头,她定是多虑了。 适才张元敏向她告状,萧珞央还不信,如今看来,张元敏骂对了,这江氏仗着太后撑腰,背着太子哥哥胡作非为,岂有此理! “江晨曦,你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骂我——” “且慢——”江晨曦猛地打断萧珞央的声讨,轻拽缰绳,调转马头,回首瞥向看台,“请问诸位大人,此次比赛何人当裁判?” 一般蹴鞠、打马球赛事的裁判都会由随行仆从担任。 然而今日贵女们下场玩球,自然得需从男宾们那行人里挑出一位能够镇得住场子的人。 “晨曦可否恳请曾大人担当?”江晨曦目光直视看台上的曾少云。 曾少云挖的坑,得由他亲自来填,说句难听点的话,眼下这裁判人选,除了曾少云,江晨曦谁都不信。 萧珞央瞠目结舌,话还未说完,因此嘴巴还张着。 张元敏等其余贵女面面相觑,猜不透江晨曦在唱哪一场戏。 不仅候场的贵女们轩然大波,看台上众人的表情也精彩纷呈。 萧承翊脸色顿时黑如锅底,江氏当众打他脸,几个意思?! 他堂堂一国太子不配当裁判?!她偏偏指名道姓找曾少云?!不知道要避嫌?! 看来她真的不曾把他叮嘱的话放在心上,非得造作搅和一番,搞得所有人不得安生才会罢休。 好样的。 萧承翊按捺脾气,等着江晨曦下一步棋如何走。 曾少云笑容一僵,眼角余光扫到脸越发黑的太子,心里叫苦不迭,都怪自己这张嘴! 江晨曦不求太子当裁判,把他拉下水,无非就是报了一箭之仇,怨他嘴快到处宣扬她骑术了得,害她无端被萧珞央等人针对。 老实讲,曾少云并未料到如此局面,他看在嬛儿的面子上,真心想撮合她和太子,此刻瞧着,他估摸是搞砸了。 哎,枉费他一番好心。 同时,曾少云不禁开始审视江晨曦,此女似乎不是传闻中那样‘温柔良善’,她心思缜密,能言善辩,或许之前一直有意收敛锋芒? 也对,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不如韬光养晦来得好。 如此看来,太后那里必是给了其一颗定心丸。 思及此,曾少云假意推却,“太子妃娘折煞在下——” “哎——曾大人何必过谦!”齐腾飞最爱凑热闹,笑着拾掇,“难得太子妃娘娘恳请,曾大人就允了太子妃娘娘的请求,人人皆知大理寺断案公允,想必今日球赛也当如此。” 曾少云心里问候齐腾飞祖宗,面上一派正经,“既如此,得太子妃娘娘钦点,那在下就当一回裁判,齐侯,咱们下次再下注。” 齐腾飞摆了摆手,“无妨,无妨,下次再约。” 随后,曾少云离开看台,单独坐到裁判席上,他无需动手记录筹码,左右两旁自有人负责记录各队得筹情况。 江晨曦向曾少云拱手致谢,“还有——” “喂——”萧珞央当下不耐烦,午后日头强,她被晒得些许难受,“你到底有完没有,打个球磨磨唧唧的。” 江晨曦收回视线,权当没听见萧珞央的抱怨,扫向跃跃欲试的众人,“晨曦丑话说在前头,待会儿棍棒无眼,还请各位女郎务必当心。” “另外,未免途中出岔子,烦请诸位女郎再次查验一番各自的马匹,别被心思歹毒之人动了手脚,倘若中途马匹发疯,冲撞了无辜就不好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看台上的众人哗然,萧承翊敛起心里对江晨曦的不忿,正襟危坐,终于正视起来。 虽是太平盛世,但天地祭祀即将到来,眼下四方馆里住着各国使节,万一真的有人今日捣乱,传出去有伤大雅,说不定还会被父皇怪罪。 “来人,派人下场去查。” 随行侍卫立即带队离开看台,直奔场下。 “太子妃娘娘提醒的对——” 齐腾飞忙不迭夸赞,还不忘拍萧承翊马屁,“太子妃娘娘蕙心兰质,太子殿下慧眼如炬,夫妇二人伉俪情深,真是羡煞我等。” 其余众人吩咐效仿,正大光明溜须拍马。 萧承熠哑巴吞黄连,有苦说不出。 他岂会听不出齐腾飞的故意挖苦!这齐侯不去管他自己府里那堆烂事,偏好看旁人的戏,厌烦至极,偏还不能得罪。 萧承翊一声令下,一众贵女莫敢不从,萧珞央和张元敏即使心生怨怼,也得忍着,各自召唤仆人协助检查。 一场搜查把众贵女折腾得几乎精疲力竭,待到口哨声响,裹有彩线的圆球被抛至半空时,紧随其后被江晨曦一马当先抢走时,众贵女才恍然大悟。 糟糕,中计了! 这江氏太过狡诈! “驾——”萧珞央奋勇直追,不忘吆喝其余人帮忙,“元敏,你们快点上前拦着江晨曦!千万别让她夺了头筹!” 彩球先行入对方的圈,即为得一筹,一炷□□夫后,哪支队伍获得的筹码最多自然获胜。 张元敏心有余力不足,被旁人误导,起初以为江晨曦骑术不过花拳绣腿,此刻再观,江晨曦一骑绝尘,已然领先她们太多。 红队吃了大意的亏,最终第一回 合就被白队抢先,彩球进圈,江晨曦顺利夺得头筹。 看台上的众人欢呼雀跃,纷纷鼓掌。 曾少云笑眯眯地举着扇子,“记,头筹,白队获胜。” 萧承翊视线不由自主追逐场中央驰骋的英姿,他不得不承认,江晨曦骑术精湛,却又不愿承认她的优秀。 一颗心拧在一起,在撕扯,在角逐。 看台上女眷某处角落里,小曹氏差点把银牙咬碎,仗着左右无人,忍不住点着江晨玉的鼻子开骂。 “今日竟让她出了好大风头!白白浪费了老娘十两银子替你置办妆面!你个不争气的丫头,你适才为何不上场?!亏老娘花大价钱雇人教你骑射功夫!” “她已然贵为太子妃,就该把此番机会匀给你这个未婚女郎才是,她记恨我,不让着你便罢了,竟敢连安亲王家的郡主和张大人家的元敏县主都在她面前吃了瘪,可想而知,她是个有心眼的!” “猖狂!太猖狂了!” 小曹氏喋喋不休地怒骂,江晨玉一字未反驳,无心看球,相反魂不守舍,双手紧紧地绞着。 所有人的目光皆停留在球场上,唯有她在偷偷瞧着那人,可恨那人没注意到她。 小曹氏怒其不争,把江晨玉狠狠骂了一顿也不解恨,又怕嗓门太大,引来其余人旁听。 小曹氏身边的刘嬷嬷忙端来降火的凉茶,压低嗓音道:“夫人,快些消消气,别为了一个已出嫁的继女和玉儿小姐置气,不值当。” 一杯凉茶下肚,小曹氏的怒火消了一小半,可还是气不过,忍不住砸了手里的杯子。 哐当一声脆响,吓坏了边上伺候的小丫鬟们,一个个跪了一地。 杯子落地的响声顿时惹来周围女眷的瞩目,刘嬷嬷极有眼力见,“哎哟,日头太晒,夫人怕是忧劳过度发了晕症,来人啊,还不快去请郎中——” 小曹氏‘晕倒’一事并未惹来众多关注,也未能中止比赛,场上球赛还在继续。 萧珞央记恨江晨曦夺得头筹,之后处处盯她,甚至还过分地用球棍击打马腹,皆被江晨曦小心翼翼避开。 江晨曦咬牙,萧珞央仗着年岁小,在场上胡作非为,不按规矩走,她诸多忍让,萧珞央越发变本加厉。 “郡主!你若是再偷袭我马屁,别怪我还手——” 萧珞央本就在气头上,压根不顾江晨曦的警告,一招偷袭不成,再来第二招,此回她精明,做了一个假动作,先去击打江晨曦的马腹,下一瞬间改为狠击马尾! 江晨曦所骑马匹受惊,马蹄后蹬,她猝不及防被甩,眼看着要掉落下马,场上众人及看台上的诸人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作者有话说: 玉羁金勒,宝镫花鞯——引用《东京梦华录》卷之七。 第13章 坠马 危急关头,江晨曦眼疾手快抓牢缰绳,借力打力,一招倒挂金钩,以球棍为支撑点,迅疾稳住身体,翻身坐稳! “吁——” 她一声长呵,受惊的马儿渐渐降速,球棍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划痕。 众人不约而同呼出一口气,而后欢呼雀跃,舌灿莲花般的夸奖纷至沓来。 “好一招倒挂金钩!” “巾帼不让须眉,太子妃娘娘好样的!” 曾嬛坐在曾夫人身侧,手里拿着造型精巧的金钹,框框敲响,为江晨曦助威。 女眷们敢怒不敢言,忍着刺耳的金钹声,还得奉陪笑脸。 萧珞央见未绊倒江晨曦,不服气地哼了一声,“狗屎运罢了。” 江晨曦拉下脸,径直打马凑近萧珞央,旁观的贵女们屏气凝神,生怕江晨曦盛怒之下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有人机灵地劝说,“娘娘息怒——” 然而,她们都猜错了。 江晨曦直接用球棍别住萧珞央的坐骑,趁萧珞央怔住之际,她上身倾斜,抬起右手一巴掌扇过去,打了萧珞央措手不及。 巴掌声响彻球场上空,惊呆了所有人。 “曾大人,这……”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12节 曾少云瞠目结舌,他撇过头去,望天望地,就是不搭理边上人的询问。 齐腾飞眼皮一跳,太子妃娘娘这一巴掌可不轻,不过外甥女当他的面被扇巴掌,他一点儿都未觉得被下了面子。 珞央小丫头片子顽劣不堪,有人治治也好,省得他自己动手。 其余人见齐侯不怒反笑,太子殿下也未当场变恼,提着的一颗心也跟着渐渐放下,忍不住窃窃私语。 “郡主不像话,视人命如儿戏,太子妃娘娘教训地好。” “可不是,太子妃娘娘若是有个万一,吾等在太后那里皆难辞其咎。” 萧承熠一言不发,这江氏,行事越发嚣张,越发不注重身份,竟与一晚辈计较,有失体统。 场上,萧珞央被打得眼冒金星,捂着火辣辣的左脸,怒气冲冲道:“江晨曦,你胆敢——” “萧珞央!我打你一巴掌算便宜你了!” 江晨曦气场全开,厉声指责,“四不过三,我忍你三次,你却不知收敛,如若我适才摔下来,不死也残,你可想过后果没有?” “你笃定我江家没人为我拼命?你笃定除了太后愿意帮我撑腰再无旁人?” “萧珞央,你且给我记着,我便拼着不当这太子妃,也要拉你下马垫背!” 萧珞央被江晨曦凶狠的眼神冻住,她下意识打了个寒颤,就冲这巴掌,她信江晨曦真的敢发狠。 气氛僵持不下,张元敏驱马上前,替萧珞央赔罪,“太子妃娘娘,郡主年岁小不懂事,恳请娘娘恕罪……” 萧珞央憋屈,拉不下脸,兀自背过身去。 张元敏吃力不讨好,尴尬地杵在原地。 江晨曦见好就收,既已上场比赛,断没有中途退缩道理,她环顾四周,“比赛继续!” 一众贵女震慑于她突如其来的气势,纷纷应诺。 闹剧过后,这次再也没有人敢随意捣乱。 看台下,黄三全步履匆匆,疾步拾阶而上,凑到萧承熠耳边,低语几句。 萧承熠目光一闪,烦躁不安的心奇迹般镇定下来。 齐腾飞眼尖,捕捉到萧承翊坐立难安,善解人意道:“太子殿下若有急事,可先行离开,有我等在,断不会让人欺负了太子妃娘娘。” 萧承熠忍着厌烦,与齐腾飞虚与委蛇了几句,随后领着黄三全匆匆走下看台。 待太子一行人走后,看台上的氛围瞬间松快起来,众人胆子大了些,不由自主说起闲话。 “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不像之前传的那样,在下瞧太子殿下很是关心太子妃娘娘。” “你眼瞎了吧?若是俩人关系好,太子殿下适才为何要离开?” 齐腾飞轻蔑一笑,猜到这群人打的主意,无非想给太子殿下敬献美人,一个个蠢得要死。 “诸位大人,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各位专心观赛,莫要咸吃萝卜淡操心。” 众人一噎,暗自恼怒,齐候喜怒不定,难以伺候。 本以为能顺利至赛事结束,谁料最后关头还是出了岔子。 有一贵女头戴的发钗甩落到萧珞央的马儿眼里,彼时张元敏正要拦住江晨曦进球,没注意到后方蹦出来的萧珞央,两匹马猛地相撞,而后发狂似的载着两位贵女奔向看台处! 眼看俩人要坠马,江晨曦距离她们最近,无论她选择救谁,她都难逃事后被舆论。 萧珞央和张元敏孰轻孰重? 明面上萧珞央身份更加贵重一些,实际上江晨曦趋向救张元敏。 她不愿与安亲王沾上关系,也不能沾上,但她既然能想到这一茬,在场众人皆是人精,想必也会猜她这样选。 不过—— 权衡利弊下,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 千钧一发之际,江晨曦松开手中缰绳,用力猛掷球棍,幸运击中张元敏的坐骑,马蹄前腿瞬间跪地,张元敏花容失色,惊叫不已,身体向前倾—— “救命——” 场上各家贵女花容失色,乱作一团。 守在外围的各家侍卫见状,鱼贯冲进来,有人及时甩鞭,救下了张元敏。 江晨曦纵身一跃,抓住萧珞央坐骑马尾,一招‘豹子马’飞身上马,正准备提起萧珞央一起跳马,“跳——” “啊——我不敢——”奈何萧珞央受惊过度,把江晨曦当作救命稻草,死活不愿意配合。 □□马儿疯驰,眼看就要撞上围栏,江晨曦没辙,一咬牙,拿自己当垫背,猛掐萧珞央腿部,萧珞央下意识卸力,江晨曦见缝插针,强行抓着她翻滚落地。 意外来得太过突然,吓傻了所有围观人等。 须臾,齐腾飞和曾少云等人回神,箭步冲下看台。 曾嬛吓晕了过去,曾夫人忙召唤身边侍女照顾曾嬛,提起裙摆,心急如焚直奔场上。 坏了,今日状况没法善了,且等着太后雷霆之怒吧! 江晨曦醒来的那一刻,人已在帐子里。 曾夫人一直侯在旁边贴心照料,曾嬛也趴在塌尾,不愿离开,兰英双眼通红地跪在一旁,满脸自责。 三人见江晨曦醒来,皆松了一口气。 曾嬛哭红了眼,“曦姐姐!你为什么要救萧珞央和张元敏!她们俩倒好,你晕过去,连看都不曾来看!白眼狼!枉费你一片好心!” “嬛儿——”曾夫人察觉江晨曦满脸疲惫,忙示意曾嬛少说几句,“娘娘需要静养,嬛儿先行回去可好?” 曾嬛嘟嘴,“娘——” 曾夫人脸色一沉,曾嬛注意到江晨曦精神不济,也不好多加逗留,不情不愿跟着侍女离开。 江晨曦浑身酸疼,尤其背部腿部,女医已替她治疗过,运气好,她们摔下来的那处恰巧有一摞稻壳,减缓了力道,她没有伤到要害,不过右脚踝扭到了,需要卧床静养月余。 “珞央郡主已被齐侯领了回去,少云派人把张元敏送去了医馆,太子殿下那里——” 帐子内只有兰英守着,映雪不在,更没见到萧承熠身边的人。 江晨曦压下心中悲凉,垂下眼睫,“殿下有事先走了?” 曾夫人尽力替萧承翊美言,“嗯,齐侯说你们出事前一刻,殿下先行离开,估计有急事处理。” 江晨曦压根没指望萧承熠会留下,他即便当场目睹她坠马,也不会慰问关心她。 曾夫人告知这场比赛因出现意外,曾大人判了此次没有输赢。 曾夫人走后,映雪领着满头大汗的江晨宴匆匆赶来。 江晨宴今日在御苑当值,得知江晨曦坠马,膝盖一软,差点跪坐在地。 此刻他亲眼目睹小妹脸色苍白,神色疲倦躺靠在塌上,右脚踝被纱布裹成厚厚一圈,顿时心疼至极。 “小妹,大哥来晚了,大哥对不住你——” 没了外人在,兰英这才开口抱怨,“大公子可算来了,那些人仗着太子殿下不在,一个个说三道四,嘲笑小姐,说的话可难听了——” “更过分的是,继夫人本人没亲自过来,仅派了她身边的嬷嬷过来探望——” “兰英,你和我去外面守着。”映雪打断告状的兰英,眼神暗示兰英别在这节骨眼上给小姐添堵。 江晨宴闻言,又是自责不已,“大哥今日该告假的。”他在场,说不定还能力挽狂澜。 江晨曦岂会迁怒于江晨宴,忙柔声劝慰,“大哥不必自责,意外而已。” 此地不宜久留,兄妹俩叙话不久,江晨宴亲自护送江晨曦一行人打道回府,回府途中遇到小曹氏乘坐的马车,直接视而不见。 江晨宴不便久留,陪着江晨曦用过晚膳就走了。 当夜,萧承熠并未回府。 女医叮嘱江晨曦身上伤口不得沾水,她好洁净,无法忍受睡前不洗漱,兰英和映雪只得用温水替她简单擦拭一番,之后早早熄灯就寝。 翌日,一大清早,齐国公府派人上门请罪。 老侯爷在世时身边最得力的管家,以及老夫人身边最得脸的嬷嬷,一群人带着重礼登门谢罪。 江晨曦并未出面,令映雪把人打发走。 半个时辰后,齐候夫人亲自登门致歉,带来的赔礼翻了一倍,几乎摆满整个厅堂。 江晨曦歪在美人靠上,看着兰英喂鱼,眼皮子都未抬,“让张福陪客,别短了茶水吃食。” 第14章 各方算计 厅堂里,齐侯夫人喝了三碗茶水,已然喝得水饱,挂在墙上的字画也欣赏了好几遍,甚至还研究了一番字体。 陪在边上的管家张福暗自佩服齐候夫人定力足,他站得腰酸腿软,老脸都笑僵了,清茗苑那边还未有任何动静。 须臾,齐候夫人耐心告罄之前,映雪姗姗来迟。 映雪躬身行礼,“奴婢见过齐侯夫人,让夫人久等,还请夫人恕罪,娘娘昨夜腿脚疼得一夜未能安睡,这会儿依旧未醒,奴婢恐担心夫人久等,特来告知,不若夫人先行回府,待娘娘醒来……” “既如此,那吾等就不便久留,还望太子妃娘娘保重贵体。”齐侯夫人雍容端庄,一点儿没变恼,还反过来劝说一二。 映雪亲自送人出府。 张福挺直腰背,两手撑着腰部,没好气道:“可算走了,来人,把这些木箱通通抬进库房——” “且慢!” 返回厅堂的映雪及时制止张福,“有劳张公公清点礼单,烦请清点完毕后送至清茗苑,娘娘醒后要过目的,对了,再烦劳张公公安排一下膳食,务必叮嘱膳房,午膳备得清淡一些,娘娘那边离不开人,映雪先告辞。” 说完也不给张福反驳的机会,径直转身离开。 张福:“……” 下人小声问询,“张公公,还送进库房不?” “送到清茗苑去!”张福一甩袖子,狠狠皱眉,呵,小丫头片子,看尔等能猖狂到几时! 清茗苑里,江晨曦闲不住,又开始翻阅铺子里送来的账簿。 映雪回来禀告外间情况。 兰英站在桌案旁磨墨,一脸不解,“小姐,齐侯夫人亲临,你为何不让她进院拜见?”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13节 先前,齐国公府只打发下人来谢罪,显然没把她家小姐放在眼里,小姐不见自然可行。 江晨曦用朱砂笔圈起一处差额,“时候未到。” 她的确在拿乔,她以德报怨救了萧珞央,为何不能拿乔? “可是小姐,倘若传出去,有人说您——” “兰英,你觉得他们背后会嚼我舌根,骂我恃宠而骄?仗势欺人?抑或是目无尊长?你觉得有人会信?” 兰英摇头,双手叉腰,“自然没人信!平京谁人不知咱家小姐待人良善,从不苛责下人。” 江晨曦闻言一笑,示意映雪来打算盘,“名声太好也不行,容易被人欺负,不如恶名在外的好,等闲没人敢找茬。” 午后,张家那边也派了人过来,备的重礼不比齐家少。 不过张家会办事,此次张夫人亲自登门拜见,按理说当朝贵妃的嫡母亲自登门,江晨曦理该接见,然而她照旧寻了借口婉拒。 俩家人无功而返,回府后不免愤恨不平,有所埋怨。 齐候夫人愁眉不解,向老夫人请教,“祖母,这太子妃到底几个意思?为何不见我等?” 齐老夫人两鬓斑白,头戴抹额,两手拨动着佛珠,“她在气头上,不见你也情有可原。” “老祖宗,可是——” “怕什么?论辈分,她品级再大却无册封,况且你有诰命在身,纡尊降贵去见她,已是给了天大面子。” 话虽如此,但齐侯夫人内心却惶惶不安,好似山雨欲来风满楼。 “但愿如此。” 齐候夫人走后,老夫人丢开佛珠,轻声一叹,“这么多年了,婉华依旧没丁点长进,驾驭不了飞儿那一屋子女人不说,如今还怕了一个未册封,有名无实的江氏女,可笑。” 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开解道:“主子,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呐,跟不了他们一辈子。” “理是这么个理,哎。”老夫人精神不济,也无甚胃口,“去把院门关上,老身乏了。” 齐腾飞来晚了一步,吃了个闭门羹,他也不急,脚步一转,去了后院。 齐候夫人得知齐腾飞去了妾室屋里,兀自生闷气,随后想通了,她也赖得再去管,终归不是她的外甥女,当舅舅的不管,她瞎操什么心。 张大人府邸,后宅老夫人屋里的情况大同小异。 张家二房妯娌嗤笑,“那江氏入太子府三年,江大人还在侍郎位置上转悠,她大哥江晨宴也未有机会得到提拔,由此可见,此女并不受太子喜爱。” 三房新妇也跟着开解,“大嫂,您且宽心,对方有太后撑腰又如何?再过几年且看她,太子将来荣登大宝,必定要充盈后宫,她一个不受宠的,又没母族支撑,迟早被人打压。” 张夫人皮笑肉不笑,妯娌们坐着说话不腰疼,场面话谁不会讲? “我担心元敏一事连累她姐,你们也清楚的,圣上近半年冷落后宫,元英至今未有一子……” 涉及张家荣辱,老夫人精神一振,直接拍板,“老爷虽已致仕,然吏部官员多是他学生,那江氏要真的没有眼力见,不妨找人降了她大哥的官职。” 各家算计筹谋之际,江晨曦一夜好眠,早起胃口佳,令膳房包了荠菜猪肉馅的馄饨。 用早膳时,院里墙头上喜鹊一直在吱吱叫。 兰英生怕喜鹊叫声吵到江晨曦,正要抓起扫帚驱赶它们。 映雪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兰英的手臂,“兰英,别撵,喜鹊叫必是今日有喜事。” 兰英愣住,“今日不是小姐生辰,也不是殿下生辰,更不是——” 话还未说完,江平步履匆匆地奔了进来,“主子,宫里来人了——” 江晨曦正巧吃完最后一个馄饨,不慌不慌用手帕擦了擦嘴,“瞧,喜事来了。” 原来太后懿旨传到齐张两府,责令齐国公府和张府后宅所有命妇女眷入宫。 太后斥责两家贵女行事不端,不敬尊长,特罚其二人留在宫里抄写佛经一月,此举无疑给江晨曦撑腰,狠狠打了两家人的脸。 甚至远在秦州的安亲王夫妇更是修书一封寄到京城,恳请太后借此机会好好教导萧珞央。 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至于萧承熠那里,据传距京城不远百里的罗州一代出现匪患,他亲自带兵剿匪去了。 剿匪一事不知真假,上辈子似乎未发生此事。 江晨曦不便与旁人议论此事,她也没闲心瞎想,眼下正在宝慈宫暖阁里喝汤,御膳房为她精心炖煮的药膳汤,一日三顿,顿顿不落。 她不想喝也不行,太后坐在旁边盯着她呢。 “你这傻孩子,若不是曾嬛那小丫头不辞辛苦特地跑到山庄来向我告状,哀家就被尔等蒙在鼓里!” “你在球场上逞哪门子英雄?若是要你去拼命,还要平日里养着的侍卫仆从做什么?何不通通拉去斩了?!” “太后您消消气——”江晨曦忙把温茶递过去,撒娇求饶,“太后,曦儿知错了,曦儿下次再也不敢了,您累了吧?曦儿帮你捶腿如何?” “不用你伺候——”太后没好气地瞪了江晨曦一眼,原不打算搭理这丫头,冷一冷她,可见到她裹成猪蹄的脚,又不免心疼。 江晨曦生怕再次触怒老人家,低眉顺眼,傻傻地捧着茶杯。 太后见状,不由得叹气,她端起茶杯,抿了几口放到桌子上,“从今日起,你不准乱跑,老实待在暖阁里养伤,何时脚伤好了,何时再回府。” “曦儿遵命。” 江晨曦眉梢上扬,她知晓太后真心实意为她好,省得她回府休息不好,见天地被旁人登门打扰。 太后也跟着笑了笑,“你呀你,太令人不省心了,还是嬛儿那小姑娘好,改明个把她接进宫里,也热闹一番。” 江晨曦求之不得,曾嬛在此,还能替她转移太后的炮火。 —————— 江晨曦坠马,太后替她撑腰一事,自然传到萧询耳里。 萧询本人没去宝慈宫,不过却派姜德一送去许多名贵药材,外加珍奇古玩,同时也赏赐萧珞央和张元敏各一套文房四宝。 萧询的做法令众人摸不着头脑。 太子妃为救两位贵女受伤,圣上看在太后的面子上送药材,这且说得过去,可为什么又送两位贵女文房四宝?这到底是鼓励还是变相的讽刺? 有人私底下问姜德一,想探一探口风,姜德一三两拨千金打发回去,“老奴只听令行事而已。” 张贵妃被亲妹连累,一点儿都没生气,相反暗喜在心,此乃千载难逢送上门讨好太后的机会。 为此,张贵妃四更天起,早早垫付一口赶至宝慈宫请安,日日不落。 她不仅掏私房钱送江晨曦一堆补品,更亲自监督张元敏抄写佛经,但凡写错一个字,直接打手板,严厉程度堪比夫子。 后宫其余妃嫔嫉妒张贵妃大做文章,借故讨太后欢心,一个个有样学样,打着探望太子妃的名义,不约而同往宝慈宫跑,每日不到午膳时分赖着不走,盯着宝慈宫大门望眼欲穿,司马昭之心宫女皆知。 一时间,宝慈宫从未如此热闹,逢年过节都比不上。 绝的是,萧询竟一日未踏足过宝慈宫,直接忽略了晨昏定省,着实有违孝道。 直到十日后迎来大长公主生辰,众妃嫔奄奄一息的心思又重新活络起来。 江晨曦却慢慢琢磨出一丝不同寻常,后又觉得自己多虑,或许是这些时日吃饱了睡、睡饱了吃,胡思乱想而已。 作者有话说: 萧询:“呵。” 第15章 野鸳鸯 位于宝慈宫东南角的凌烟阁,乃是大长公主萧锦仪幼时闺阁居所,也是今晚生辰宴的举办之地。 之所以选择凌烟阁,一来凌烟阁靠近东华门,方便宴席结束后朝中命妇就近归家;二来也是圣上有意体恤大长公主。 大驸马薛绍因病过世,大长公主伤心欲绝,不愿留在伤心之地,仅带着几名护卫便离了京,近三年一直在大周境内游历。 凌烟阁内的一应物品皆在,或许能令大长公主开怀一些。 酉时一刻,凌烟阁内外华灯结彩,宫女太监捧着酒水佳肴鱼贯而入。阁内丝竹管弦绕梁,歌舞不休,命妇贵女之间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圣上还未到,临时被政事绊住,派人来传话令大家先行开席。 江晨曦端坐在萧承熠身侧,俩人位置仅次于太后,萧锦仪坐在他们对面,她后排则是四五位有品级的后宫妃嫔。 至于张贵妃,她暂代皇后一职,协助管理后宫大小事务,此次负责操办生辰宴的也是她。 贵妃席位紧挨着龙椅,旁人不敢置喙。 江晨曦上辈子甚少出席皇家宴席,记忆里,大长公生辰那日并未回京,究竟哪里出了差错,她无法知晓,眼下走一步看一步。 场上冒出许多生面孔,眼熟的有那么几个,萧珞央、张元敏等人,俩人今晚见到她,变规矩了许多。 抄写佛经还是管用的,起码暂时磨平了她们嚣张的气焰。 再观后宫妃嫔,无不盛装打扮,她们费劲巧思,既不会抢了贵妃与大长公主的风头,也不会令人生厌。 环肥燕瘦、各有千秋。 江晨曦目视一圈,包括后宫妃嫔在内,年轻女郎们皆在翘首以盼,视线若有似无投向殿门口。 奇了怪了,明明现成的太子殿下摆在这里,为何她们偏偏视而不见? 啧啧,也是,萧询正值盛年,容貌非凡,又是一位明辨是非的明君,若是身体没有大毛病,萧承翊想要继位,或许还要再等上十几年。 “两年多未见,太子与太子妃看着都稳重了许多,来,姑母敬你二人一杯酒,盼你二人早生贵子。” 萧锦仪突如其来的关怀令江晨曦瞬间回神,她目光微动,早生贵子? 呵,大长公主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身侧这位午膳后才赶回京,一路风尘仆仆,得知她脚伤来龙去脉,一句多余的关心都无,哪怕此刻他陪坐身侧,却无任何多余交流。 在座之人只要无眼疾,皆能看出他们貌合神离。 萧锦仪开口,萧承熠自然应声,也不顾江晨曦,兀自端起酒杯起身,说了些场面话,而后一饮而尽。 太后眉头微蹙,心里不满太子对江晨曦的怠慢,碍着今晚是萧锦仪的生辰宴,她按捺不表。 江晨曦眼睫一颤,面上丝毫不乱,不疾不徐起身,“曦儿——” “哎——”萧锦仪拍了拍脑门,“瞧姑母这记性,人老了忘性大,忘了太子妃腿脚还未痊愈,曦儿不用起身,赶紧坐下。” 映雪眼疾手快,扶着江晨曦慢慢坐下。 江晨曦改为抬手行礼致谢,“晨曦谢姑母体谅。”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14节 萧锦仪笑容满面,“姑母会在平京逗留一段时间,曦儿脚伤痊愈后,若是有空不妨以后多来府上走动。” 萧锦仪提到的自是她与大驸马薛绍的府邸,毗邻太子府邸不远的公主府。 甭管是场面话还是真心话,江晨曦自然应下邀约。 一刻钟后,萧询领着姜德一现身凌烟阁。 萧询的到来令众人精神一振,江晨曦明显察觉到大厅内热度上升了些许。 萧询与太后、萧锦仪各自寒暄了几句,又简单问候了萧承翊,还不忘把视线投向江晨曦,问她脚伤恢复得如何。 江晨曦顶着众人复杂的目光,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回禀,声称已无大碍,顺带拍了一下太后和他的马屁。 萧询‘嗯’了一声,收回视线扫向众人,示意宴席继续。 张贵妃等一众后宫妃嫔久未得见龙颜,一个个激动得不能自已,有人甚至还偷偷摸了摸眼泪。 “皇上政事繁忙,几日未见,瞧着都清减了几分,臣妾特地令御膳房熬了鸡汤,清汤滋补,还请皇上多用几碗。” 张贵妃嗓音娇柔,后宫妃嫔羡慕嫉妒恨,眼巴巴地瞅着萧询,苦于没有恰当的机会搭腔。 萧询轻轻颔首,眼神寡淡,只舀了一勺便浅尝辄止,“有劳贵妃替朕忙前忙后,当赏。” 张贵妃不敢再劝,生怕砸坏今晚这难得的面圣机会,仅笑着自谦了一句,“臣妾谢过皇上,不过此乃臣妾分内之事,不值得赏。” 说是这么说,当姜德一命人抱来赏赐时,张贵妃还是高兴地收下了。 江南三府进贡的粉色珍珠项链,羡煞其余妃嫔。 寿星萧锦仪也得了赏赐,除了金银珠宝,外加孤本字画古籍。 大驸马薛绍平生最爱钻研字画古籍,萧询投其所好,萧锦仪忍不住红了眼眶,叩谢圣恩。 一直保持同样的坐姿,江晨曦难免有些累,她悄悄动了动身子,忽觉芒刺在背,吓得一瞬间不敢乱动,待那道若有似无的视线消失,她才松了口气。 饭菜已凉,她没什么胃口,只一杯又一杯地品着茶水。 闲极无聊时会不动声色打量厅内众人,人人皆佩戴面具,笑得其乐融融,殊不知心里恨不得啖其血。 张元敏与萧珞央皆献上了才艺,萧珞央弹琴、张元敏贺舞,自是赢得满堂华彩,也不例外地得了萧询的赏赐。 萧询俨然对贵女们一视同仁,并未表现得多加上心。 江晨曦没错过张贵妃等人眼里一闪而过的失落。 呵,有意思。 萧询与太后坐了一会儿就先退了,两位一走,席间气氛陡然变得不一样。 外间官员们推杯换盏,内间妇人们开始走动应酬,开始为自家儿女婚事筹谋。 期间有手脚不伶俐的太监泼了萧承翊一袖子酒水,萧承翊离席更衣,江晨曦也找了一个借口出去透气。 今夜崔太傅家眷也入了宫,她在席间见到了崔琳琅,却一直无机会攀谈,她有心想和崔琳琅聊几句,探一探口风。 她脚伤实则已无大碍,只是不能走远,她绕过一处假山,进到凉亭里小憩。 暮春初夏之交,气候时冷时热。 三杯酒下肚,她嫌热,令映雪去入口处守着,自顾解开脖颈间的扣子,正要歪在美人靠上,忽而目光一顿,她不可置信地盯着前方假山里的一幕。 应该去更衣的萧承翊此刻正和一名太监打扮的人搂在一起! 那人的身形与侧脸,就算化成灰,她都能认出来! 昔日被挖苦、被讥讽、被划伤脸的一幕幕冲入脑海。 “小姐,怎么了?” 映雪站在下风处,她见江晨曦手捂心口,表情痛苦,一副喘不过气的模样,忙疾步冲过去。 动静太大,惊到了假山里幽会的野鸳鸯,江晨曦眼疾手快拽着映雪蹲下来,映雪机警,捂着嘴巴强迫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 直到凌乱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江晨曦才卸下绷紧的身子,碰地一声,就地一坐。 上辈子毁她容貌的罪魁祸首近在眼前,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她恨! 卢柳何时来的平京?如何与萧承翊搭上线? 今日入宫赴宴的皆是高官女眷,卢柳能进宫,仅靠萧承翊在背后安排?还是背后有其他人协助? 一道道谜团困扰着她,抑或只是她多虑? 萧承翊想不声不响弄一个人进宫易如反掌,可是——他不该、也不必这样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做事,他想要私会卢柳,宫外置一处私宅便是。 心思浮沉间,江晨曦瞬间决定按兵不动,别打草惊蛇。 几息后,江晨曦借着映雪的力道,缓缓起身,正要离开凉亭,脚步倏地一顿,她今夜出暖阁没看黄历,遇见的野鸳鸯还挺多。 凉亭边上,一名身穿月白宫裙的女子约莫扭到了脚,正跌坐在地上,她旁边有一侍卫蹲着嘘寒问暖,俩人之间的状态不似陌生人,俨然相熟。 倘若她没记错,这名女子不是普通宫女,而是刘嫔身边的大宫女蕊芝。 之所以记住了蕊芝,原是适才宴席开始前,刘嫔派蕊芝给每位贵人赠送了亲自刺绣的手帕。 宫女与侍卫对上眼,在这寂寞深宫里不算特例,但如若宫女只是幌子呢? “胆子不小。” 一道不高不低的叱喝忽然从背后传来,江晨曦头皮一麻,暗叫一声糟糕,她硬着头皮转身,果不其然,萧询阴沉着脸,双手背后立在身后的池塘边。 而那对‘野鸳鸯’被萧询身边的侍卫捉个正着,二人嘴里被塞上布条,顾不上求饶即被拽走,侍卫……暗卫?一行人动作迅速,没惊到任何人。 江晨曦:“……”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今晚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她就不该嫌凌烟阁闷热,跑出来在闲逛,一不小心看了两场戏,还遇上被带绿帽的皇帝。 该死,她该怎么办?现在装晕,还来得及吗? 第16章 上眼药 江晨曦屏气凝神、低眉垂眼跟在萧询身后,一行人绕过曲曲折折的小径,中途没遇到任何人,轻而易举来到一座灯火通明的大殿,大殿门口跪了一地当值的小太监。 江晨曦抬头一瞧,眸光一顿,福宁殿。 此乃萧询平日下朝后召见大臣议事的地方,原来凌烟阁与福宁殿距离如此近。 江晨曦此前未曾踏足过这里,她凝视牌匾上浑厚遒劲的大字,心里不禁咯噔一声,坏了,萧询这是要灭她的口么…… “太子妃娘娘,请进。” 姜德一见江晨曦愣在原地,忙小声提醒,随后示意映雪候在外面。 主仆俩也不是第一次面圣,奈何今夜情况非比寻常,圣上若要杀人灭口,小小一名侍女的命不值一提。 映雪忧心忡忡地望向江晨曦,江晨曦眼神安抚她别慌,映雪信得过自己主子,遂沉住气,乖乖走到一侧等待。 江晨曦深呼吸,暗自握紧拳头,抬脚跨过门槛。 殿内四角烛台上燃着白烛,映照得屋内恍若白昼。 江晨曦环视一圈,陈设精简,北面靠墙是一整排的书架,分门别类堆放着卷宗书籍,正中间摆着桌案、龙椅,殿内两侧依次摆着两套桌椅,其余再无多余的装饰。 萧询不爱用香,殿内茶香袅袅,沁人心脾。 江晨曦首次踏足此地,心底惶恐不安,她两辈子加起来的心眼皆比不过龙椅上那位。 身旁似乎有风闪过,有人从天而降,从桌案上提走类似鸟笼的物件,那物件被黑色布罩罩着,隐约窥见里面有只灰色的小家伙。 那灰毛…… 江晨曦越看越眼熟,可惜那人来去如风,转瞬消失在殿内。 她不免懊恼自己分心,眼下当务之急得琢磨如何应对萧询才好,蕊芝和那名侍卫也不知萧询如何处理,按照以往惯例,俩人性命堪忧。 江晨曦承认自己有时挺胆小,在这宫里生存要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该问的不要问,方能明哲保身。 萧询端坐在龙椅上,打发走殿内当值的小太监,只留了姜德一侍奉。 姜德一极有眼力见,搬来一把椅子,无声一笑,“太子妃娘娘脚伤未愈,圣上特赐座。” “晨曦谢皇上圣恩。” 江晨曦躬身行礼,心里更慌,这是要与她彻夜长谈的架势啊,她辩解她不是故意撞见的,萧询会信吗? 萧询目不转睛地盯着下方如临大敌的江晨曦,适才凌烟阁人多,他没仔细瞧她,此刻她垂首,局促不安地坐在椅子上,身上穿着十样锦襦裙,瞧着比先前在御苑遇见那次丰腴了些。 呵,御膳房的药膳汤,这孩子没白喝。 三番两次遇见她,若说偶然,萧询不信,若说她故意为之,瞧着又不像。 真当有趣。 萧询的目光犹如利刃,一片片向江晨曦割来,江晨曦力持镇定,脸上却烧得慌,一边暗自揣摩他的心思,一边思虑今晚如何全身而退。 她快要沉不住气时,只听萧询不紧不慢问了一句,“太子妃,你脚伤未愈,怎出了凌烟阁?” 语气听不出息怒。 江晨曦微微抬额,目光落在桌案上,忙打起精神应付,“回禀皇上,晨曦嫌屋内闷热,故出来透气。” 凉亭就在凌烟阁外围,确实属于开溜的好去处。 这理由勉强过得去。 萧询‘嗯’了一声,继续追问,“听闻三月三那日,萧珞央、张元敏二人对你不敬,最后你反而以德报怨出手相救,此是为何?” 这? 江晨曦出乎意料,时隔七八日后,萧询竟会过问此事。 她谨慎回答,“回禀皇上,事情一码归一码,她们不敬,晨曦已给予了教训,之后眼看着珞央郡主与元敏小姐两马相撞,晨曦做不到见死不救。” “哦,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那今夜你遇见的这一出,你救还是不救?倘若朕要杀人灭口,刘嫔身边的大宫女与你身边伺候的侍女,只能二选一留活口,你又该当如何?”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15节 萧询抛出来的话令江晨曦头皮发麻,心惊肉跳。 她脊背一僵,而后猛地起身,跪地求饶,“皇上恕罪,晨曦并非有意目睹……只不喜应酬,故躲到亭子里纳凉,无意间撞见——” “若皇上真逼迫我二选一,那必是留下映雪,映雪虽是我侍女,但她与我情同手足,幼时一起长大,自我娘亲去世后,一直妥帖照料我,晨曦恳请皇上开恩!” 说完又不住磕头。 萧询眼含审视,他自然能轻而易举辨出她话里的真假。 世人皆传当今太子妃心地良善,他却发现,她心地良善却有分寸,该争的会争,不该插手的绝不会插手,分寸把握恰当。 对待晚辈,又是太后撑腰的女眷,萧询自不会多加苛责,“行了,腿伤未好,别又磕破脑袋,起来说话。” 江晨曦见好就收,忙起身,因之前磕头用力过猛,眼前一瞬间晕眩,脚步踉跄了几下。 “哎哟——太子妃快快坐下——” 姜德一忙不迭上前扶住江晨曦,生怕她晕在福宁殿,回头他免不了要被太后责骂。 江晨曦手抚额头,重新落座,心里呕得要死,伴君如伴虎,古人诚不欺她也。 萧询晚间饮了几杯酒,眼前之人白如藕节般的脖颈忽的令他有些口干舌燥,他心生厌恶,移开目光。 窗外月色朦胧,屋檐下灯笼里的烛火忽明忽灭,一如他此时的心情。 “前朝那些大臣惯会在朕面前装木头人,你也被耳濡目染了?” 话说出口,他才察觉自己语气阴阳怪气,未免被这孩子发现端倪,他故意敲了敲摆在案几上的空杯子。 江晨曦轻轻抬头,面皮一紧,斗着胆子踱步上前。 她见萧询未出声阻止,忙碰了碰桌案上的茶壶,温热的,遂端起茶壶替萧询斟茶。 “皇上,请用茶。” 鼻间充斥着她身上的酒香味,倒显得茶水寡淡。 萧询没碰茶水,转而端详她,“太子妃,你和太子成婚已有三年,太子待你可好?” 冷不丁的关心砸晕了江晨曦,她一脸错愕,怔忪当场,思索萧询的言外之意。 寻常百姓家,公公甚少关心掺和儿子儿媳后宅起居等事宜,更何况贵如天子。 若是太后问她,她知如何回复,可问话的是当今天子,她一时拿捏不住萧询的用意,也不敢有意欺瞒,且这宫里宫外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萧询眼也不眨地盯着她,目睹了她的诧异、犹疑以及破釜沉舟。 他推她一把,“此地无旁人,你但说无妨。” 被隐形的‘旁人’姜德一:“……” 江晨曦眼睫一颤,顺着台阶下,“太子殿下恪守孝道,三年间,臣媳与太子殿下并无逾越——” 她还是清白之身!今夜先在萧询面前透个底,回头她提出和离时,也好多个砝码。 姜德一眼皮一跳,抖了抖眉毛,后又继续作壁上观。 萧询眸光一变,答案与他所猜测的相差无几,如此,那些征兆便有迹可循。 思及太后的耳提面命,萧询语重心长道:“太子妃,太后与朕甚是看重你,以你的聪明才智想要博得太子的欢心,想来不是难事,你与太子年岁皆不小,是时候考虑开枝散叶,为宫里添一添喜气。” 江晨曦瞠目结舌,难以置信地瞪着萧询,哑口无言。 她:“……” 皇上催生,就……很突然…… 转念一想,莫不是皇上自己不想生娃,所以把大周下下代储君重任交给了她和萧承翊?! 荒谬。 萧询被她吃惊的反应逗笑,她性格内敛,甚少当众做出如此活泼的表情。 呵,这姑娘满打满算还未及十九,年岁确实还小。 见萧询难得面带笑容,江晨曦叛逆心起,两眼一眨,瞬间落泪。 大仇未报前,她断然不会主动向萧承翊提出和离,不过在背后捅他一刀还是可以的。 “皇上,曦儿不怕您笑话,曦儿进府三年,恪守本分,也不知哪里惹了太子殿下厌烦,始终入不了他的眼……” “今晚太子殿下被伺候的下人泼了一袖子的酒,他离席更衣,曦儿不放心才跟了出去,故才……” 美人灯下泪盈于睫,霎是惹人心疼,倘若身份不是儿媳,萧询或许还有心逗弄一二。 萧询一眼看穿她的小伎俩,哭戏太过拙劣,不如张贵妃等人。 也罢,他毕竟是长辈,大抵不能传授如何教导儿媳‘勾引’儿子传宗接代之法,有辱斯文。 “罢了,朕糊涂了,与你说这些有何用,改日请太后和锦仪与你聊一聊。” 凌烟阁内,大长公主醉酒,诸位命妇主动提出告辞,张贵妃吩咐宫人务必小心伺候,把众人妥帖送至东华门。 忙完一圈,贴身大宫女玉春上前禀报,“娘娘,刘嫔身边伺候的大宫女蕊芝不见了。” 张贵妃累了一天,这会子乏了,闻言眉头也不皱,“大晚上的能跑哪边去?派人去找,此等小事勿要烦我。” 玉春搀扶张贵妃上了轿撵,“娘娘,太子殿下和太子妃还未回来,是否留守几人在此等候?” “要么回了宝慈殿,要么去了东宫,不过你提醒的对,留两个人便是——” 张贵妃摆摆手,须臾,手一顿,示意玉春凑近些,“今晚,圣上可有宣召?” 玉春悄声道:“暂无,圣上回了福宁殿。” 张贵妃有些失落,竟连幺妹也入不了萧询的眼…… 作者有话说: 灰毛,圈起来,后面要考~ 第17章 祸水东引 福宁殿。 姜德一亲自送江晨曦主仆俩回宝慈宫,待人走远,萧询招了招手,藏在殿内横梁上的黑甲卫悄无声息落地。 黑甲卫共计二十人,隐身在福宁殿内外的黑甲卫只余十人,每一人堪当十名大内侍卫。 “李肆,去查今晚赴宴名单,宫女太监一个也别漏。” 萧询赐黑甲卫‘李’姓,二十人按照各自入宫年限排名,那日在温泉山庄的李卫乃黑甲卫头领。 李肆应诺,来去无踪,瞬间消失在殿内。 萧询瞥向摊在桌案上的皇宫舆图,视线落在凌烟阁与东华门之间,东华门守备不如其他三门森严,想要偷人进来,上下打点一番不无可能。 须臾,姜德一领着禁军统领魏炎进来,魏炎一踏进殿内立即下跪,“皇上,微臣失职,前来领罚。” 后宫妃嫔与大内侍卫私自苟且,有违宫规,按律当斩,株连九族。 天地祭祀即将到来,四方馆里住着各国使节,这节骨眼上若传出此事,必颜面扫地。 萧询把桌上的舆图扔至魏炎脚下,“那二人,朕已派人秘密处理,对外会宣称溺水而亡,魏炎,禁军统领一职,朝中上下多少只眼睛盯着,朕可保你一次,但保不了你多次,你仔细掂量。” 龙颜震怒,魏炎脸色惨白,额头汗珠直落,他伸手捧起舆图,认真卷好收进袖子里。 “微臣谨记皇上教诲。” “下去吧。” 魏炎恭敬跪安,出了福宁殿,夜风一吹,他出了一身冷汗,旋即脚步一转,去向禁军所在的卫所。 宝慈宫。 太后已经就寝,江晨曦在常嬷嬷监督下喝了药膳汤,之后才被允许回暖阁。 房门一关,映雪当即下跪朝江晨曦磕头,压抑着嗓音,“奴婢谢主子救命之恩!” 江晨曦连忙示意映雪起身,见映雪眼眶通红,小声安慰道:“傻映雪,有我在,还能害你白白丢了小命?” 映雪破涕一笑,抬手擦了擦眼泪,“奴婢命好,从小被夫人收养,长大后又跟了主子,吃饱穿暖,少受多少人间疾苦。” 江晨曦牵着映雪走向长塌,坐下来与她促膝长谈,“可也跟着我担惊受怕,我常把兰英留在府里,带你进宫,你可有怨言?” 此次太后召江晨曦进宫小住,江晨曦特地留了兰英在太子府,兰英嘴皮子泼,留在府里不会受委屈,映雪做事稳重,更适合陪她进宫。 映雪明白江晨曦的用意,“幸亏兰英没一起进宫,否则……一定吓坏了。” 江晨曦莞尔,兰英若在场,局面或许又不一样。 总之,这趟算起来其实不亏。 翌日,张贵妃派身边的大宫女玉春送来请帖,特邀江晨曦赴御花园赏花。 江晨曦未推拒,笑着应下。 如今敌人在暗,她需要找一个帮手,后宫妃子一圈溜下来,贵妃娘娘便是最适宜的合作人选。 御花园里,张贵妃屏退了伺候的侍女太监,只留了玉春在身边斟茶。 张贵妃把一长方形的木盒递至江晨曦面前,“太子妃,元敏这丫头不懂事,本宫已经训斥过她,希望太子妃大人有大量,千万别与她一般计较。” 盒子里躺着一支金钗,纯金打造的芍药造型,内嵌的红宝石添为芍药的花蕊,精巧夺目。 金玉楼的镇店之物,不才,正是江晨曦亲手画的图样。 金钗不便收,江晨曦把盒子推回去,“娘娘客气了,过去的事已毕,无需再提。” 张贵妃有意与江晨曦交好,明白江晨曦的顾虑,解释道:“后宫诸位姐妹每逢生辰,本宫皆会赠送金钗,本宫若没记错,天地祭祀后便是太子妃生辰,可对?” 江晨曦苦笑,“娘娘好记性。” 当初曾少云拿了她的生辰八字与萧承翊合婚,张贵妃有心拿到,不足为奇。 张贵妃见状,亲自拿起金钗,走至江晨曦身后,替她戴上,“金钗就该配美人,玉春,去找面镜子。” 玉春随身携带巴掌大小的铜镜,闻言立即呈上来,“太子妃娘娘,请。” 映雪伸手接过铜镜,江晨曦配合对镜自照,奉承几句,“娘娘眼光独到,这支金钗着实惊艳。” 张贵妃喜上眉梢,拉住江晨曦的手腕,“实不相瞒,今日特邀太子妃过来,实是本宫有一事相求。”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16节 江晨曦侧身倾听,“娘娘但说无妨,晨曦能帮的一定相帮。” 张贵妃直言不讳,声称昨夜有宫人撞见姜德一送她回宝慈宫,猜测她被皇上单独召见,还暗示萧询近半年无心踏足后宫,冷落了她不要紧,后宫姐妹众多,她又暂代管理后宫一职,自然要为后宫诸人分忧解难。 江晨曦面露慌张,心里则叹,果然如她所料,拜萧询所赐,她的风评被害。 “娘娘,此事该去找太后……” “太子妃有所不知,太后不管后宫琐事,你还是圣上第一次单独召见的女子。” 言外之意,想请她传授几招独得圣恩的秘诀? 江晨曦无语,她私底下拢共就遇见萧询三次,秘诀没有,她保住小命还来不及呢! 既如此,不妨将水搅得再浑浊一些。 “娘娘误会了,说出来不怕你笑话,皇上昨夜宣召晨曦,只希望晨曦与太子早生贵子。” 张贵妃满眼错愕,与玉春面面相觑,皇上催生? 埋藏在心底某处角落的疑虑再次争先恐后涌现出来,皇上为何无缘无故催生太子妃?他可不是多管太子殿下私事的人。 莫非去岁巡视边关,真的在那边受了暗伤?所以迄今为止不愿踏入后宫,以免被人抓住把柄,传出去丟了皇家颜面?故此…把传宗接代任务交给太子夫妇? 一想到此种可能,张贵妃再也无心招待江晨曦,魂不守舍。 一刻钟后,江晨曦不仅拿到了昨夜赴宴各家女眷名单,还捧着一叠“皇家秘制保胎安胎丸”药方出了御花园。 她哭笑不得,希望她这招祸水东引暂时转移后宫妃嫔的注意力。 回到宝慈殿,太后午休还未醒,江晨曦没惊动老人家,轻手轻脚回了暖阁。 主仆俩关起门来,开始专心致志核实名单。 ------- 宫外,春山船坊里,卢春山把手中古籍递给卢柳,“柳儿,太子对这些古籍感兴趣?没听说哎,堂哥可是废了不少钱财找到的孤本,快夸奖我。” “柳儿谢谢堂哥,待会儿柳儿叫一桌席面便是。” 卢柳激动地接过来,小心翼翼翻阅了几张,之后命侍女海棠妥帖收好,“不是殿下,是柳儿回京途中结交的一位贵人。” 卢春山知情识趣,也没追问是哪位贵人,只打听他想获得的消息。 “柳儿,关于端午那日画舫一事,太子那边如何说?” “堂哥,昨夜妹妹在宫里与殿下匆匆一见,未能说上几句话便迫不得已分开,之后殿下一直未出宫找我,想来定是有事绊住了,回头待他出宫,柳儿再择机提出此事。” 她并未撒谎,凌烟阁外宫人出出入入,假山那里,太子殿下不便与她多聊,叮嘱她在宫外耐心等候。 提起昨夜萧承翊的拥抱,卢柳忍不住红霞满面、心潮澎湃。 多年来的思念,匆匆一抱难以化解,她索求的可不止这些,她期盼与萧承翊朝夕相处、天长地久。 那位贵人助她进宫,她以古籍相赠,且贵人府邸距离太子府相近,倘若借此彻底攀附上贵人,她便有更多的机会独得先机。 卢春山眼利,常在花丛中走,一眼瞧出卢柳还未破身,一副小女儿陷入爱河的娇态。 他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奈何又不能催的太紧,他发现此次再见堂妹,娇弱的小姑娘大变样,瞅着心态稳重了些许。 “嗯,柳儿办事,堂哥信得过。” 卢柳回神,追问,“堂哥,柳儿拜托你的另外一件事?” “放心吧,包在堂哥身上,堂哥定会帮你办妥当。”往太子府邸塞一个侍女还不简单?粗使洒扫丫鬟最容易混进去。 “对了,柳儿,你住在画舫里,名声不太好,不若回府里去住,那里宽敞也方便。” 卢春山再吝啬也不会吝啬卢柳,这丫头可是他的摇钱树,等闲不能被人败坏名声, “府里冷清,柳儿待不惯。”卢柳自有用意,不便与卢春山多说,“我留在画舫里,还能旁听歌女们唱曲打发时间。” 卢春山眼珠一转,转瞬猜到她的算盘,嘴上附和,“那倒也是。” 俩人各自打着各自的算盘,目的一致,一个为钱,一个为权。 留宿在宫里的萧承翊一大早就被人叫去了福宁殿,父皇交代了政务要他处理。 天地祭祀当日,两千多名禁军在皇城值守,萧承翊需全程协同光禄寺备妥祭祀当天所用的器具、出席人员的膳食等。 宫里饭食一天需要上千斤面粉、一千只猪牛羊,更别提其他调味耗品,可想而知祭祀当天所消耗的食材,只多不少。 杂务繁忙且重,他无暇他顾,哪里还顾得上宫外念着他的佳人,也不知是哪个大臣在背后出的馊主意!连累他在此受罪! 作者有话说: 宫里饭食统计数量引用来自《宋徽宗》~ 第18章 作妖 出馊主意的罪魁祸首当天傍晚便出了宫,盖因江如海托人递话,小曹氏病了,病得不轻,请江晨曦回侍郎府一趟。 江晨曦心中冷笑,病了找大夫便是,找她,多半是心病。 她向太后告辞,太后痛快放人,天地祭祀在即,不日又会见面。 “自古孝为大,小曹氏再跋扈,总归是你父亲明媒正娶的续弦,你去吧,否则京城的风言风语会溺死你。” 话锋一转,太后又开始护犊,“曦儿,在你继母面前,无需过多忍让,否则后宅夫人容易得寸进尺。” 江晨曦莞尔,谢过太后的提点,又领回一堆赏赐,决定先行回太子府整理,翌日再去‘探望’小曹氏。 宫门口,江平和兰英接到消息,早已等候在此。 兰英一见到江晨曦所乘的座驾,双眼噌地一亮,按捺激动,不敢大肆喧哗。 下一瞬,映雪推开车门,掀起布帘,招呼兰英上车。 兰英激动地爬上马车,见到江晨曦,免不了表忠心一番,后又叽叽喳喳汇报府里的情况。 “小姐不在,张公公最近可威风了,不仅苛刻咱门清茗苑下人的膳食,还借机找茬,发卖了好几个洒扫丫鬟!” 江晨曦不无意外,张福眼界窄,也就仗着东宫伺候萧承翊那点子功劳,敢在府里作威作福,一旦离了太子府,啥也不是。 “小打小闹而已,翻不起浪来,张福胆敢动你们,我定会亲自收拾他。” 兰英和映雪相视一笑,主子霸气,当跟班的也能抬头挺胸。 兰英紧接着絮叨,“小姐上次坠马,继夫人称病不露面,凭什么她此次生病就要小姐回去看她?就凭这孝道?哼,她又不是嫡母,又算哪门子孝道?” “兰英,不得妄议。”映雪忙伸手捂住兰英的嘴,她们还未出御街,兰英嗓门大,别被有心人听了去。 江晨曦不怪兰英说话口无遮拦,这丫头打小就维护她。 “兰英,你需知晓,天地运行,自有一套法则,人活一世也要被许多条条框框束缚,倘若人人都不遵从规矩,那这世道就乱套了,即便我再不情愿,也不得不回去一趟。” “你们且宽心,小曹氏拿捏不住现今的我,我去探望她,算不上委屈。” 夜幕降临,主仆一行人回到太子府。 张福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得知娘娘今日回府,老奴已领膳房备妥晚膳,都是娘娘爱吃的菜,四喜丸子、红糖糕……” 江晨曦耐心听完张福报菜名,佯装用帕子擦了擦眼角,语气低落,“有劳公公费心,可惜吾没甚胃口,烦劳膳房送一碗清粥至清茗苑。” 映雪适时添上一句,“娘娘听闻继夫人生病,她食不下咽,辛苦公公再跑一趟膳房,奴婢得送娘娘回房休息。” 说完又大声提醒兰英,“兰英,快把太后和大长公主赏赐的物件收进库房,仔细清点几遍,回头娘娘都要还礼的。” 兰英眼轱辘一转,脆生答道:“映雪姐姐放心,兰英一定办妥。” 主仆三人在院门口分开,徒留傻眼的张福。 半晌,张福一甩衣袖,啐了一句,“真难伺候!爱吃不吃!” 到了自己院里,丫鬟们见到她,纷纷跪了一地,“太子妃娘娘吉祥。” 江晨曦悄无声息观察清茗苑里的一切,乍一看,确实如兰英所讲,多了三四个生面孔,皆是粗使丫鬟。 “都起来吧。” 众人起身,各自继续做事,暂未发现异常。 早在搬入太子府邸那一日,江晨曦便定下过规矩,低等丫鬟不得擅自进入卧房、书房及库房等重地,一旦发现,一律撵走发卖。 晚间就寝前,江晨曦提醒兰英、映雪,令她们俩盯着点。 “先别打草惊蛇,看看她们是否可用,若有居心叵测之人,届时再从严处置。” “明天兰英陪我回侍郎府,映雪留下,好好教一教新人苑内当值规矩。” 兰英、映雪应诺。 翌日,一大清早,江晨曦遣人去医馆请郎中,她则令江平备车直奔最近的坊市,兰英端坐车头,她与江平招摇过市购置人参等珍贵补品。 北街巷,礼部侍郎府邸。 门房早早打开大门,小曹氏身边的刘嬷嬷候在门口寸步不离,不时望着远处,辰时一过,大小姐的座驾姗姗来迟。 刘嬷嬷眼尖,立马缩回府里通风报信。 “老奴叩见太子妃娘娘,老爷昨夜患上咳疾,一早上还未用膳,特在书房等候娘娘。” 府里老管家亲迎,领着江晨曦先去书房见江如海,兰英把带回来的补品先行送至小曹氏所居的春熙园。 侍郎府占地面积不大,约莫二亩地,下人们住在前院倒座房里,一路走来,花草树木、假山流水虽少,但胜在建造得紧凑精巧。 穿过回廊,左边是春熙园,右边则是江如海的书房,春熙园后边自是江晨玉的院子,而她和大哥江晨宴的院子早就被小曹氏私自做主改成了花园。 老管家把人送至书房门口,书房门敞着,江如海捧着一本书在翻阅,时不时咳嗽一两声,脸色有些苍白。 江晨曦对江如海的感情有些复杂,她娘亲在世时,江如海未曾苛待过母女二人,只在娘亲过世后不到一年又重新续弦。 她只叹世上男子大多薄幸,难以从一而终。 “父亲,女儿带了郎中回府,可要先替您瞧一瞧?” 江如海闻声放下书籍,脸色不太自然,他起身相迎,“曦儿不必忧虑,老毛病犯了,今早已喝过药,你用过早膳没?我——” “女儿在府里用了早膳。”江晨曦踏进书房,挑了一张靠近门口的椅子坐下,“父亲叫女儿来书房见面,想必是有话不方便当继母面前讲。” 江如海落座到对面的椅子上,重重一叹,自责道:“怪我这个当爹的不好,对玉儿太过疏忽……” 江晨玉与户部王尚书家的庶子有染,被小曹氏当场捉住,小曹氏气急攻心,晕过去好几次。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17节 官大一级压死人,户部油水多,可偏偏对方是没出息的庶子,小曹氏一门心思想要江晨玉攀高枝,哪怕是平级,但必须是嫡子! 江晨玉不同意与对方断绝关系,小曹氏思来想去,最后舔着脸皮央求江如海,请江晨曦回来,妄图走太后那层关系,请太后做主赐婚。 “她能安排蕙兰的婚事,定能也安排玉儿的!” “荒唐!” 江如海勒令小曹氏送江晨玉去外祖家避风头,待确认没有身孕再把人接回来,小曹氏死活不答应,整日在府里一哭二闹三上吊,江如海不厌其烦,逼不得已去求了江晨曦回家一趟。 江如海简明扼要交代了前因后果,说完一声叹息,低着头,他无颜面对大女儿。 江晨曦掀了掀眼皮,无语凝噎。 ------ 宝宁宫里,玉春打听到消息,“说是刘嫔发现蕊芝失足落水,刘嫔想去救她,反害了自己,主仆俩一同溺毙在东华门旁的池子里,圣上下令填了那池子,还找来相国寺的主持超度。” “伺候刘嫔的宫女太监全部被解散送回内务府,除此之外,圣上体桖宫里伺候年满二十以上的宫女,不仅赏了一笔银子,还说要在天地祭祀后恩准释放一批未满二十五的宫女们出宫婚嫁。” 宫人们私下议论纷纷,有人要拿着银子出宫,有人已经习惯宫里的生活,外面没了亲人,把名额让给别人,决定留下来干到老。 张贵妃拧眉,她瞧着刘嫔一事太过突然,好端端地,怎就溺死了?然眼下又死无对证。 “算了,替本宫送点银子给刘嫔家人,也算不枉一同伺候皇上一场。” “娘娘仁心厚爱,奴婢这就去办。” 宝慈宫。 萧询今日得闲,不用上朝,特来请安,环视一圈,发现少了一人,冷清了些许。 “太子妃回府了?” 太后正在抄写佛经,暗道稀客登门,“曦儿继母生病了,她家去探望。” 萧询哦了一声,转而说起其他,闲聊片刻,又陪太后用完早膳,才回福宁殿继续处理政事。 福宁殿里,萧询刚落座到龙椅上,黑甲卫头领李卫蹿了进来,“启禀皇上,贵妃娘娘近日到处托人搜寻名医。” “名医?”萧询翻开未读完的奏折,“张大人府上有人生病?” “没有……” 萧询察觉不对,抬眸扫向李卫,见李卫一副难言之隐,气不打一处来,“何故吞吞吐吐,有话直讲便是。” 李卫目光闪烁,硬着头皮回话,“贵妃娘娘寻的是……专治男子不举之症……” 正抬脚要跨门槛送茶的姜德一趔趄了一下,险些稳不住手中的茶盘! 谁不举?! 殿内针落可闻,一股难以言喻的威压弥漫开来。 片刻,萧询怒极反笑,摔了桌案上的笔洗,“看来朕平日里待她们太过宽容,一个个闲得发慌!” 平静下来,萧询沉思,反复推敲,顺着蛛丝马迹,很快找到造成流言蜚语的罪魁祸首。 好个江晨曦,好个小丫头片子,为了在贵妃那里自保,把他出卖了。 定是她透露他催促她和太子生子一事,贵妃见他久未入后宫,才生出此联想。 呵,到底还是小觑了她,诡计多端爱记仇。 许是察觉到他曾拿她做幌子,让她来宫里授课茶艺,借此抵挡后宫妃嫔的注意力,后又怪他同时赏了萧珞央、张元敏各一套文房四宝,害她成为众矢之的。 正好借着贵妃的手坑他一下。 “既如此,姜德一,派人叫敬事房的人过来。” 姜德一顿时喜出望外、喜极而泣,“皇上——” 作者有话说: 看评论区甚少有人留言,还以为没人追文,都在养文,哈哈~ 在努力存稿中,不出意外,20号上架~ 下一本《夺娇》求预收~ 祸国妖妃裘锦歌命丧于后宫一场大火。 大周最年轻帝王萧铉一蹶不振,懈怠朝政,每日醉生梦死。 最终在三朝元老、帝师苦口婆心劝说下,萧铉一改颓唐,遣散后宫众妃嫔,专心朝政。 妖妃死了也没机会上位的后宫妃嫔们抱头痛哭。 一朝重生在江南的裘锦歌,摇身一变成了七品县令的嫡女——唐锦歌。 爹娘恩爱,祖父祖母康健,外祖家经商,她这辈子再也不用小心翼翼讨生活。 某日在茶馆里听人说戏,惊闻帝王秘史,她气得只想揍人,见了鬼的祸国妖妃,萧铉误她! 萧铉夜夜召她侍寝是假,她顶着‘妖妃’头衔,实则天天替他抄写佛经! 庆幸的是,江南距离京城千里远,这辈子再也不用见到萧铉那个阴险狡诈的人。 --------- 江南十月,湖蟹肥美。 临湖山庄近日来了一位贵公子,最爱湖蟹。 锦歌替表哥送湖蟹,见到躺在藤椅上的萧铉,膝盖一软,当场跪地。 她:“……” 萧铉抬眸,眼含深思,“小丫头,你认识我?” 为了报污名之仇,仗着萧铉不认识她,锦歌每日虎口拔牙,以湖蟹诈了他一大笔银子。 萧铉离开江南的那一日,她大放三天鞭炮庆祝! 谁料半年后,唐父政绩卓然,迁至京城为官,其女还被纳入选秀名单。 潇洒不过半年的锦歌:“!” 第19章 妄想 春熙园。 绕过照壁,还未行至小曹氏卧房门口,江晨曦便闻到空中漂浮的苦涩药味,再走近些,药渣子喂在廊下栽种的牡丹花盆里。 将将才冒出花骨朵的牡丹,被衬得失了几分颜色。 卧房门窗未关严,有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从屋内传出来。 “那个摧心肝的小冤家!亏我含辛茹苦把她养大,她竟如此报答我!嬷嬷——你说她看上谁不好?偏偏挑中王家那一无是处的庶子!” “想我当年被老爷明媒正娶迎回来,至今脱不掉一个继字!更别提王延昌一个庶子,将来生的子嗣或许都难入王家族谱!” “哎哟喂——我怎么就如此命苦——” “夫人息怒,玉儿小姐年幼无知,她定是被王家庶子哄骗了,夫人千万保重身子,您若气出个好歹,岂不是正中王家庶子设下的圈套!”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小曹氏嗓门大,这刘嬷嬷当仁不让。 兰英翻了个白眼,小声讥讽,“小姐,您听,继夫人和刘嬷嬷又搭台唱戏了。” “走吧,该我这个听戏的人登场了。”江晨曦习以为常,咳嗽一声,几步登上台阶。 兰英紧随其后。 一踏进室内,只觉光线昏暗,药味刺鼻,再观小曹氏头戴抹额,散着头发躺靠在床头,愁容满面。 屋内伺候的丫鬟与刘嬷嬷见到江晨曦,纷纷下跪行礼,“奴婢拜见太子妃娘娘——” 小曹氏见到江晨曦,双目噌地一亮,作势要起身行礼,“太子妃回来了,民妇有失远迎——” “继母身子不爽利,无需多礼,快些躺下。”江晨曦故意加重‘继’字,示意其余人等起身。 小曹氏脸色一僵,心里呕得要死,偏还不能发作。 刘嬷嬷打发丫鬟们先退下,随后主动搬来一张椅子放置在离床榻不远的地方,“娘娘请坐,老奴去给您倒茶。” 江晨曦顺势落座到椅子上,卧房里没旁人,关键人物不在,许是被关了禁闭。 小曹氏见缝插针提醒,“嬷嬷,大小姐爱喝君山银针,切记要用京郊运来的山泉水泡。” 刘嬷嬷应下,“夫人放心,得知大小姐要回府,老奴一早就——” “嬷嬷且慢。”江晨曦打断主仆二人的‘热情’,“继母无需遣嬷嬷特别照应我,晨曦在此居住八年,渴了饿了自会着人安排,为了不耽误继母养病,还是先谈正事要紧。” 小曹氏一噎,一番心思付诸东流,但她脸皮厚,转眼又活络起来,甩手令刘嬷嬷退到一旁。 她自己捏着帕子擦拭眼角,“曦儿,想必老爷已经知会了你,我实在没了法子,舔着老脸央求老爷帮忙,迫不得已找你相商。” “玉儿糊涂,她年岁尚小,一时鬼迷了心窍,被王家那庶子晕了头,她只看到那庶子现今对她好,然,往后——” “王延昌一个庶子,又没赖以谋生的本事,终日依靠旁人鼻息,且他亲娘乃是王夫人身边的丫鬟。” “我如何能让玉儿称呼一个被抬上妾位的丫鬟为娘?!” “人人都夸我嫁得好,当朝礼部侍郎夫人,殊不知也就外表看着光鲜亮丽……老爷一年俸禄只够府里开销,逢年过节同僚应酬送礼哪次不是我咬紧牙根、省吃俭用匀出来的?” “我这个当娘的,还能害了玉儿不成?我懂得,你和你大哥打从心眼里瞧不起我,觉得我攀高枝,掉进钱眼子里,可是你们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京城居大不易,衣食住行哪样不费银子?” “尚书府听着光鲜,但王家庶子就是一白身,光靠家里接济,算什么回事?” 小曹氏喋喋不休、语无伦次地诉苦,江晨曦听得耳朵快要生茧。 说来说去,小曹氏就是嫌贫爱富,不喜王延昌的出生,认为王延昌配不上江晨玉,嫡女与庶子不该谈婚论嫁。 江晨曦打断小曹氏的滔滔不绝,反问她,“继母,您觉得男方家世与人品,哪个更重要?” 小曹氏贪慕虚荣,尽顾着挑男方的刺,殊不知自己亲生闺女已不是完璧之身,王延昌再不济,他也有个当户部尚书的老子,年轻人有手有脚,经营铺子或者干些其他营生皆可以维持生活。 况且,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嫁入尚书家,日子比寻常百姓强许多。 小曹氏一愣,大言不惭道:“家世与人品皆重要!”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18节 江晨曦耐心告罄,忍不住讥笑,“这世上良人难得,真有此类郎君,必人人趋之若鹜,哪有机会给尔等捡漏。” “太子殿下、忠勇侯府小侯爷……” 江晨曦脸色一变,原来在这等着她,小曹氏狮子大开口,妄图与皇亲贵胄攀亲! 小曹氏有眼力见,目睹江晨曦沉下脸,她立马住嘴,讪讪一笑,“我打个比方,不瞒你说,我相中了几位郎君,还要麻烦你这个当姐姐的费心一些,多帮衬一下玉儿,待我与老爷百年之后,也就你们姐妹俩相依为命——” 唯恐江晨曦甩脸,小曹氏朝刘嬷嬷挤眉弄眼,刘嬷嬷忙不迭把准备好的名单递过去。 兰英接过来,转递给江晨曦。 江晨曦展开褶皱泛黄的纸张,映入眼帘的第一位候选郎君—— 她眼皮子直跳。 安亲王萧铉之子,世子萧珞珩。 无知蠢妇,胃口忒大! “荒唐!世子也是继母敢觊觎的人选?!也不怕连累了父亲!” 江晨曦径直一撕两半,交给兰英,叮嘱兰英即刻去烧掉。 兰英意识不到不对,迅速拿到烛台旁。 “哎哎哎——别烧——”小曹氏眼眶暴凸,急得都顾不上装病,直接从床上跳下来。 兰英适时惊叫,“继夫人你竟装病——” 小曹氏惊在当场,火气猛地从脚底传到脸上,烧得她心慌,裹着袜子的双脚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江晨曦冷笑,甩袖离去,顺带抛下一句话,“奉劝继母,有装病算计的功夫不如多关心一下你的好闺女。” 上辈子,江晨玉嫁不成王延昌,走投无路之下投河自尽,被路过的江晨宴及时救了回来,小曹氏发狠,绞了江晨玉头发,送她回外祖家避风头,王延昌苦等了一段时日,之后听说另娶他人。 江晨曦临死前,江晨玉还在小曹氏娘家未回京。 出了侍郎府,江晨曦呼出一口浊气,“兰英,我们好久没逛夜市了,择日不如撞日,走,我带你去逛一逛,吃饱再回府。” 兰英也憋了一肚子怨气,闻言激动地拍手,“奴婢谢过主子!” 江平驱马送主仆二人直奔夜市。 京城夜市热闹非凡,吃食琳琅满目,芝麻饼、香糖果子、团子、豆腐汤、还有南边运来的螃蟹与蛤蜊。 太平盛世,大周每月上旬晚间不设宵禁,夜市整条街灯火通明。 江平找个地方停了马车,招来专职看车的人,提前付了酬劳,之后一路护着主仆二人。 主仆三人用了一碗馄饨,之后沿着人潮前行,江晨曦眸光一顿,伸手指着前方,“兰英,你看那位女郎是不是崔家娘子?” 高高挂起的灯笼边上,崔琳琅穿着藕合色长裙,装扮简单,发间只佩戴了一支玉钗,同色系耳坠,人显得清雅至极。 她身边伴着一名活泼的侍女,外加四名护卫,一行人正站在香糖果子摊位前。 兰英认出崔琳琅身边的侍女书香,笑道:“小姐,确实是崔太傅家的千金。” 意外惊喜。 平京第一美人之称,名不虚传。 沿街灯火照耀下,崔琳琅娉娉婷婷立在原地,就引得众人竞相偷看,若不是有虎背熊腰的四名护卫守着,恐怕早已有登徒浪子围上来。 江晨曦疾步上前,主动招呼,“琳琅姐姐?” 崔琳琅转身,见到来人是江晨曦,她温柔一笑,欠身行礼,“琳琅拜见太子妃娘娘——” “琳琅姐姐无须多礼。”江晨曦一把扶起崔琳琅,“此地无旁人,你直呼我晨曦便可。” 崔琳琅从善如流,“曦儿妹妹。” 俩人年岁相仿,崔琳琅只比江晨曦大两个月,崔太傅其人甚秒,他舍不得闺女早早嫁人为妇,特意多留几年,旁人也不敢随便置喙。 香糖果子交由兰英和崔琳琅的侍女书香等候,江晨曦和崔琳琅就近寻了一处茶馆,二人要了二楼一间包厢,边用美食边闲谈。 “大长公主生辰宴那晚,我本想寻姐姐好好聊聊,却一直未得机会。” 崔琳琅一脸歉意道:“是姐姐的过错,琳琅随家母至凌烟阁赴宴,家母拉着我四处应酬,我推却不过,反倒疏忽了妹妹。” 崔琳琅其实也有意想结交江晨曦,那日晚宴,江晨曦被太子殿下那样冷待,她都方寸不乱,自己颇为敬佩她的毅力。 江晨曦趁机旁敲侧击,“不是妹妹故意逗趣,老太傅舍不得姐姐嫁为人妇,崔夫人有苦说不出,生怕姐姐觅不到如意郎君,正巧趁着大长公主生辰宴,朝中显贵命妇皆在,想凑一段佳话。” 崔琳琅落落大方一笑,拿扇子轻轻敲了敲江晨曦的脑袋,“曦儿妹妹顽皮,公子小姐佳话来自话本里,琳琅一点儿不急,眼下状态挺好。” 爹娘健在又不缺钱,换成江晨曦,她也逍遥快活。 第20章 各花入各眼 兰英和书香送上来香糖果子,时候尚早,难得出来一趟,江晨曦允许二人结伴自行逛夜市,只叮嘱她们别跑远,一炷香之内必须返回。 崔琳琅还点了两名护卫随行。 俩丫鬟笑嘻嘻地谢过各自主子,结伴下了楼。 江平与余下两名护卫候在包厢门口,三人皆是练家子,眼观八方,一只苍蝇也不想飞进来。 崔琳琅提筷夹起一块果子递至江晨曦碗里,示意她先尝一尝,“听闻曦儿妹妹打马球那日不计前嫌救人,琳琅因事耽搁未能去成,甚为遗憾。” 果子炸得酥脆,外面裹着糖霜,咬一口,甜入心坎。 巴掌大小的果子,江晨曦几口吃完,她拿帕子擦了擦嘴,笑道:“救人乃顺手为之,不值一提,改日琳琅姐姐得空,妹妹亲自邀约你一起去赛一场。” “好,一言为定。” 崔琳琅欣赏江晨曦爱憎分明的态度。 别人骂你,你打别人一巴掌还回去,正好扯平,但那人出了意外,一般人皆会选择落井下石,或作壁上观,江晨曦却反其道助之,可见她胸襟宽阔,为人坦荡。 一块吃完,江晨曦又夹了一块,状似无意道:“这糕点真不错,怪不得琳琅姐姐喜欢,待会儿我得打包一份,明早派人送给我大哥,他也好嗜甜。” “你们兄妹俩感情甚好。”崔琳琅并未察觉异样,还热情推荐其他相似口感的点心,如数家珍。 见崔琳琅不反感江晨宴,却也未表露更多,江晨曦见好就收。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崔姐姐人美心善,品性高洁,她即使有意撮合大哥与崔姐姐,但也不能强求。 一炷香后,兰英与书香如约返回,二人采买了一大堆零嘴小玩意。 江晨曦与崔琳琅谈兴未尽,奈何不得不归家,又坐了片刻,一行人在茶楼门口道别,约定天地祭祀后游湖赏花。 ———— 江晨曦回到府邸,得知萧承翊还留宿在宫里,叮嘱张福务必料理妥当府里内务,别拿琐事打扰殿下芸芸,心里则琢磨下一步棋如何走。 天地祭祀一过,她就困不住萧承翊了。 上次从张贵妃那边拿到的赴宴名单,江晨曦与映雪挨个核实过,乍一看无人有嫌疑,往深处想,每一位赴宴者瞧着皆有可能。 三年前,萧承翊曾有两名通房丫鬟,她嫁入东宫前,太后打发了那两人,而后萧承翊为孝敬皇后守孝,期间未曾纳新人入府。 故此,她被平京不少贵妇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想要扳倒她的人不计其数。 一时半会儿,卢柳攀附上哪位贵人,她还真的无从查起。 被人算计的萧承翊这俩日一直在书艺局查阅祭祀古籍,时不时还得被父皇抽问,实在脱不开身出宫,晚上只能下榻在书艺局隔壁旭阳殿。 只是他人在曹营心在汉,无时无刻不在念着卢柳,迫切想与柳儿再见一面。 三月三那日,他接到她的信件,得知她在罗州遇到匪患,他匆忙领了三千骑精兵去剿匪,本以为会遇见她,未料她提前搭了顺风车,先行回了京。 俩人阴差阳错地分开。 姑母生辰那晚,他被宫人泼了一袖子的酒,离席更衣,她扮成宫里的小太监替他引路,她试探地握住他的手,他吓了一跳,以为哪个不长眼的蠢东西公然调戏他…… 她开口唤他的那一刻,他顾不上吃惊,慌不择路,拽着她躲进附近的假山下。 “臣翊哥哥,你不记得柳儿了么……” 朦胧月色下,纤细腰身不盈一握,她仰着一颗小脑袋,唇红齿白,眼神羞怯地凝望他。 那一眼差点令他当场退软。 他欣喜若狂地一把搂住她,问她怎么进来的,她娇俏一笑,卖了个关子,“殿下放心,柳儿回京途中偶遇一贵人,她知我爱慕殿下,有心成人之美,待时机成熟,柳儿再把贵人引荐给殿下。” 萧承翊约莫猜到对方的用意,无非想借此与他攀交情。 “柳儿,眼下时机未成熟,只能先委屈你一些时日,不过你放心,我早晚把你纳入府。” 假山外侧有人路过,脚步声惊动了他们,卢柳不便多待,他们匆匆一见,又不得不分开。 今早萧承翊打发黄三全出宫跑腿送信,时值傍晚,这蠢东西的影子都没见着,也不知跑哪个地躲懒去了。 “黄三全,你个兔崽子再不回来,本殿下明天就撵你去浣衣局!” 被念叨的黄三全这会儿刚过了东华门,旭阳殿东华门不远,他一路小跑不停歇,撑死了一刻钟。 有太子殿下的腰牌傍身,倒也没有哪个不长眼的侍卫查他,摸了摸腰间藏着的三两银子,黄三全笑眯了眼,还是卢小姐大方,每次都给赏银,比太子妃大方多了,难怪惹殿下厌弃。 女子抠门小气要不得哦。 路过被填的东华池,黄三全下意识脚步一顿,四周无人,又值傍晚时分,四月的天,却无端冷的厉害。 想到这池子不干净,黄三全浑身一哆嗦,寒毛直竖,斗着胆子向前跑,嘴里不断念叨。 “刘嫔、蕊芝啊,小的往日与你们无冤无仇,你们千万别出来吓唬我,清明给两位多烧些纸钱——” “谁在宫里肆意跑动?!” 冷不丁,一道叱喝从背后传来,黄三全吓得当场退软,扑通一声,往前一栽,摔倒在地。 “别杀我——别杀我——小的从未——” “睁大狗眼瞧清楚!老子是人不是鬼!”禁军统领魏炎带队迈步而来,伸手一把提溜起快要吓晕的小太监。 魏炎把人翻过身,见是太子殿下身边的贴身小太监,瞬间收敛一身煞气。 魏炎松开黄三全,厉声质问,“你不在太子殿下身边伺候,跑这池子边瞎转悠什么?!” 近日有宫女太监偷偷摸摸在东华池边上烧纸钱,闹得宫里风言风语,魏炎又被萧询喊去福宁殿骂了一顿。 魏炎今日专门来逮人,天地祭祀在即,发誓一定要把人逮着,送至福宁殿一雪前耻。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19节 黄三全回过神,他被魏炎等人团团围住,反而狠狠松了一口气。 他挠了挠头,尴尬解释,“回统领大人的话,小的奉殿下旨意出宫办事,将将从东华门那边进来,路过这池子……被吓到了……” “没出息!”魏炎没好气地啐了他一句,吩咐手下亲自送他。 黄三全罗里吧嗦千恩万谢,差点又惹毛了魏炎。 待人走远,身边的侍卫好奇道:“大人,为何刚才不搜查那太监?” 魏炎拉长着一张脸,继续巡逻,“东华门那边守卫森严,无论谁进出都要搜查,黄三全身无长物,无非出宫帮殿下传口信。” 当今圣上只有太子殿下一子,若无意外,太子势必荣登大宝,魏炎今日卖太子殿下人情,总归有备无患。 旭阳殿。 萧承翊翻完了桌案上摊着的书籍三遍,一抬头见皇城禁军送黄三全回来,还以为黄三全犯了事,一问之下,怒火更甚。 他先给了赏银打发侍卫离开,之后拿笔筒砸向龟缩在角落的黄三全,“你长本事了,跟随本殿下多年,胆子越活越回去,改明个你在东华池被莫须有的鬼魂吓趴下传遍整座皇宫,丢的可是本太子的脸!” 黄三全委屈,以头抢地求饶,“殿下恕罪,小的蠢笨……” “行了,不用辩解了——”萧承翊可没心情听他鬼扯,“口信传到了?卢小姐如何回话?” 提起正事,黄三全迅速收敛嬉皮笑脸,恭敬回道:“卢小姐表示收到殿下的口信很开心,还表明她定会准时赴约。” 萧承翊拧眉,“没了?” 黄三全怔住,而后福灵心至,“殿下,小的斗胆看了几眼卢小姐,卢小姐就像戏文中唱的那样,闭月羞花——” “闭嘴!滚——” “哎——好嘞!” 黄三全就地打滚几圈,麻溜地出了殿门。 萧承翊骂了一声‘泼皮’,之后返回案几后,开始期待明日的到来。 第二日,江晨曦再次回了侍郎府。 大哥今日公休,他今日回府取东西,她与他早前约好在家里见面。 兄妹俩在江如海的书房叙话。 江晨曦提起昨日回府发生的事,“大哥会不会觉得妹妹冷血?” 江晨宴对另一个妹妹江晨玉谈不上多厌恶,也说不上另眼相看,他当年为了避嫌,一考取官职便在外添置了一间小院。 “你心肠最是柔软,妹妹无需多虑,你我皆知曹秀芬的话不能尽信,她说话半真半假,再者晨玉的婚事也不该你来操心,你听过便罢,父亲也不会怪你。” 江晨曦轻轻颔首,“嗯,我自是明白,也不知父亲当年看中她什么,偏要娶她。” 听到妹妹诋毁父亲眼光差,江晨宴不便多加置喙,“各花入各眼罢了。” 江晨曦噗呲一笑,跳过江晨玉话题,郑重其事道:“大哥,妹妹有一事相求。” 江晨宴表情一怔,“只要大哥能办到,定会替你办好。” 被江晨宴严阵以待的架势逗笑,江晨曦莞尔,“不算特紧要的事,映雪到了年岁,我想放她回青州。” 第21章 以身犯险 “怎好端端的送去青州?替她在京城找户好人家便是,再不然,大哥推荐几位同僚,他们皆是家世清白的好郎君。” 江晨宴爱屋及乌,竭尽所能出谋划策,盖因妹妹身边伺候的两位婢女忠心耿耿,能替他照拂到她,且能替他做些力所不能及的事。 “大哥印象中,映雪做事甚少出岔子,她可是遇到了急事?” 江晨曦不便说出其中原委,大哥差事忙,她不想令大哥分心。 “那倒没有,是妹妹出自私心,外祖母在青州给我留了一家绣坊,映雪手艺好,正好回去替我守铺子,我再书信一封请外祖父做主,替映雪寻个好人家嫁了,再不然择一上门夫婿。” “原来如此,倒无不可。”江晨宴沉思,忽又面露犹疑,“映雪为人处世挑不出刺,你放她离开,当真舍得?” “自然舍不得,我本想在京城替她找一门亲事,可怕旁人忌惮我太子妃的身份应下婚事,思来想去,与其让她陪我困在后宅这方寸之地,不如送她回青州经营绣坊,以全我们主仆一场。” 此决定并非临时起意,待她与萧承翊和离,京城不是久留之地,她先派映雪回青州打点一切,正好把那几个粗使丫鬟升职调进屋内伺候,来个瓮中捉鳖。 一举两得。 如若上辈子没被萧承翊休弃,她最终还是会安排映雪兰英嫁人,绝不可能留在她身边当一辈子老姑娘。 江晨宴动容,轻声一叹,“妹妹是个心善的,映雪那丫鬟遇到你是她的福分,行,这事包在大哥身上,大哥回头寻个稳妥的镖局,安排好一切,再通知你。” “好,妹妹先行谢过大哥。” “不过映雪走了,你身边就剩一个兰英,我再托人送几个丫鬟去太子府?” “不用,有兰英就够了,况且府里丫鬟也不少,够用。” 兄妹俩谈完事,正要一起离府,恰在此时,江晨玉身边的丫鬟跑过来跪在江晨曦面前,央求江晨曦去琢玉轩一趟。 “大小姐,求求您可怜可怜玉儿小姐,她被夫人关在屋子里面壁思过,茶饭不思,已经饿了三天……” “放肆!太子妃娘娘竟是你一区区婢女敢拦的?!”江晨宴极其憎恨没有眼力见的下人,仗着在主子眼前得宠便狐假虎威。 江晨曦不怒反笑,示意江晨宴先去忙,她留下善后,“无妨,担着一声大小姐,既入了府,不见也不好。” 随行的兰英立即插话,“石榴,你还不快快带路!” 名唤石榴的小婢女急匆匆起身,“太子妃娘娘,这边请。” 琢玉轩。 一把大铁锁牢牢锁住江晨玉的卧房门,就连两边的窗户都被小曹氏找人钉上了木棍,只留一个拳头大小的窗洞。 一门之隔,江晨曦听到江晨玉在作诗,伤春悲秋、缠绵悱恻,江晨玉嗓音已然沙哑,间或咳嗽几声。 石榴在旁急地团团转,“送进去的饭食、茶水都被玉儿小姐打翻了,夫人下了严令,不让奴婢们偷偷放小姐出来,若被发现,说要把我等卖入妓院……” 兰英噘嘴,哼了一声,“石榴,你也太不厚道,这屋子都被锁上,你让娘娘怎么进去?” 石榴闻言,立即下跪磕头,“婢女可以去求刘嬷嬷,钥匙在嬷嬷身上。” “锁住她的人,岂能锁住她的心?荒唐。” 江晨曦本不愿掺和此事,奈何听不得江晨玉一声声啼哭,将心比心,她上辈子得知自己成了替身,被卢柳划破脸,比江晨玉更伤心绝望。 “兰英,你随石榴走一趟,去问刘嬷嬷要钥匙,就说是我的旨意,她若不应,就等着提前告老还乡。” “奴婢谢太子妃娘娘——”石榴感激涕零,磕头谢恩。 兰英耐心等石榴磕了几个头,“走吧。” 二人火速离开,江晨曦抬手拍门,门里的哭声渐渐小去,奈何却没应声。 江晨曦不急,只说了一句,“江晨玉,几顿不吃不喝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你若真想和王延昌长相厮守,不妨替我做一件事,你考虑一下。” 须臾,有脚步声慢慢挪近门口,“大姐姐此话当真?” ———— 京郊,御苑。 江晨宴一回到御苑,还不及去值房放东西,就被同僚喊住。 同在清吏司任职,同为六品主事,邵平却不如江晨宴受人待见。 邵平掩住眼里的羡慕嫉妒,打趣他,“晨宴,太子殿下过来,你不过去伺候?” 萧承翊来了? 江晨宴目光一闪,苦笑道:“邵兄说笑,殿下不召见,下官岂敢随意觐见。” 他心里有数,萧承翊对晨曦并无感情,他只是担了名义上妹夫之名,占了名声便宜,仅此而已。 “那倒也是。” 邵平心里遗憾,面上不显,声称太子殿下百忙之中来御苑清点天地祭祀当天所用的马屁,这会儿清点完毕,正在射箭场上偷闲。 江晨宴附和了几句便抛之脑后。 一刻钟后,江晨宴从值房出来,脚步下意识转道,去了射箭场。 远远瞧见萧承翊身边站着一个侍从打扮的下人,然而对方的身形……明眼人一看即是妙龄女郎,俩人关系瞧着颇为亲密熟稔。 太子是未来储君,多少女人趋之若鹜,有女郎在身边,并不稀奇。 江晨宴抿嘴,默默瞧了会儿,转身离开。 一刻钟后,萧承翊带人离开了御苑。 回城途中的马车上,扮成侍从的卢柳依偎在萧承翊怀里,萧承翊伸手捧起她的下颚,低头亲吻她的唇。 卢柳嘤咛几声,娇滴滴地嗓音听得萧承翊更加上头,情不自禁加重力道,把人抱得更紧,恨不能嵌入胸膛里。 “柳儿……” “殿下……” 一吻结束,卢柳坐直身体,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香囊,她解开香囊递给萧承翊。 “殿下,此手帕是柳儿亲手绣制,帕上的柳枝代表柳儿,箫代表殿下,殿下想念柳儿时,不妨多看一看手帕。” 萧承翊接过手帕,仔细摩挲,帕子用料考究、绣工精致。 他把手帕揣入袖子里,亲了亲卢柳的额头,“吾甚是欢喜。” 卢柳羞涩一笑,转而眼睛一眨,豆大的泪珠落下,“与殿下在一起,总感觉时辰过得太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柳儿幼时不懂此句含义,如今知晓,当真难熬……” 说到此处,卢柳背过身去,“柳儿舍不得殿下离开。” “柳儿,乖——”萧承翊凑过去,抬手擦去卢柳脸颊上沾的泪珠,“天地祭祀忙完,吾便得空,届时带你游遍京城山水,如何?” 卢柳见状,破涕一笑,“殿下可不能食言,否则柳儿会伤心的。” 美人巧笑倩兮,妩媚动人,若不是祭祀前有忌讳,萧承翊早就想把人占了。 萧承翊举手,“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哎呀,殿下——”卢柳握住萧承翊的手,撒娇道:“柳儿与你说笑呢,殿下自当差事要紧,柳儿哪也不去,就在春山船坊等殿下。” “就你堂哥开设的船坊?”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20节 “正是。” “今个走不开,改日柳儿带吾去逛一逛。” “柳儿遵命。” 萧承翊把卢柳送至卢府后门,卢柳贴身侍女海棠在此等候,主仆俩登上另一辆马车,改道去春山船坊。 海棠把藏在袖子里的信件抽出来,“小姐,这是贵人托人转交给您的信。” “哦?”卢柳接过来,展开仔细阅读,忽而灿烂一笑,“海棠,明日替我还一份大礼,定要挑最贵重的。” “诺……”海棠复又吞吞吐吐道:“小姐,这会不会太冒风险了?一旦被人发现,恐会连累了老爷夫人。” 卢柳把信件重新收好,“你懂什么,我等的就是那日。” 萧承熠一日不休了江晨曦,她一日难以心安,眼看大典后,江氏就要被正式册封,她如何能坐的住?! 祭祀大典四方使节来朝,容不得丁点闪失,她不惜以身犯险,也要博一把。 “小姐——” “休要再说,我自有主张,那日你照旧在老地方等候。” ———— 四月中旬,天地祭祀前两日,江晨曦携映雪、兰英入宫,把江平留在府邸。 仪鸾司特地重新给她制了典礼礼服,她需要提前试穿,若不合身,尚来得及修改。 她特意挑了黄昏时分,走东华门入宫。 东华门前,例行检查的禁军见到江晨曦座驾,象征性地掀起帘子探了一番,随后躬身道歉,“小的叨唠太子妃娘娘了,无异状,可前——” “且慢。”江晨宴打断对方的殷勤,板起脸来,“即便吾是太子妃,尔等也不可轻易通融,还是再仔细搜查的好。” 拍马屁踢到铁板的侍卫愣住了,暗忖统领大人那日就送了太子殿下一个人情,为何偏偏落到他头上却行不通?! 兰英见状,出声呵斥,“傻愣着作甚?没听清娘娘的话?” “哦哦——小的遵命!”侍卫当头一棒,忙朝身边同伴招手,硬着头皮绕着马车继续勘察。 一炷香后,江晨曦回到宝慈殿,先与太后聊了会,之后打发太监去福宁殿传话,声称东华门守卫不严,格外优待皇亲国戚。 福宁殿里,姜德一把这事上奏给萧询,萧询气笑了,这丫头一回宫就开始找茬,仗着他不敢罚她,此次竟敢挑剔他的皇城禁军。 “来人,去把魏炎给朕叫来!” 作者有话说: 解释一下:上架前把该交代的交代一下,作者本人觉得帝王不蠢,不会蠢到一上来就喜欢女主(一见钟情除外),我想有个慢慢过渡,因为本文设定,暂时不能剧透,所以必须得男配与女主先和离,所以各位表急,上架后男女互动会多,到时候你们不要嫌腻~ 第22章 狡猾如狐 “等一下——你亲自去宝慈殿,请太子妃过来一趟。” 萧询喊住欲走的姜德一,既然她告状了,此事自然交由她来处理,以免她背后议论他处理不公。 姜德一眉头一皱,踌躇不定,“皇上,恐……不大合适吧?” 后宫不得参政,太子妃娘娘也该算在内。 萧询冷笑一声,手背狠敲桌案,“皇城安全,宫内众人皆有责,太子妃敢于纳谏,朕岂能做昏君?” 一席话轻松驳回姜德一的举棋不定。 姜德一连忙躬身请罪,“皇上英明,老奴愚笨,老奴这就去宝慈殿请太子妃娘娘。” “嗯,去吧。” 萧询挥手打发姜德一离开,而后极目远眺,偌大皇城,看似固若金汤,实则犹如散沙,一击即溃。 一刻钟后,江晨曦与魏炎一左一右站在福宁殿里,俩人面面相觑。 江晨曦哂笑,又是灯火通明的福宁殿,又是堆满奏折的桌案,然而这回多了一个禁军统领。 位于上首龙椅那人,一袭竹月色便服,无任何刺绣花纹,若不是帝王之气压着,常人难以驾驭。 当然,萧询相貌本就不俗,碾压世上多数人,另外,他还勤政爱民,不沉溺于美色,倒是颇为符合小曹氏心目中的女婿人选。 呃,扯远了。 也不知当初她怎的瞎了狗眼看上萧承熠,但凡他有其父的“洁身自好”,她上辈子也不会惨死尼姑庵。 萧询分神瞥了一眼下方“低眉顺眼”的女子,呵,又来这套,外表瞧着柔顺良善,内里一肚子坏水,偏偏还令人发作不得。 可气。 魏炎觉得最近不顺,三番五次被圣上训斥。 今日手下人不会办事,得罪了太子妃,这不上头主子斗狠,他们下边的人跟着受罪。 殿内气氛僵硬,他大气也不敢喘。 萧询故意晾了两人一会儿,片刻从奏折中抬头,仿佛才看见他们,他示意姜德一给他们赐座。 江晨曦和魏炎各自谢过落座。 萧询放下奏折,直视魏炎,“魏炎,未免你认为朕护犊子,朕特请太子妃跑一趟,让她当面和你对证。” 魏炎脸色黑如锅底,忙躬身,“微臣惶恐。” 萧询话锋一转,目光瞥向江晨曦,“太子妃,你意下如何?” 江晨曦:“……” 她心里翻了个白眼,萧询先斩后奏,搁魏炎面前充好人唱白脸,忒小肚鸡肠! 不就被她算计了一回么,且她又没撒谎。 江晨曦力持镇定,不疾不徐回道:“回禀皇上,晨曦并非有意找茬,实乃天地祭祀乃大周三年一次盛事,期间容不得任何闪失,晨曦当时入东华门进宫,也是心血来潮提醒那名侍卫多检查一遍。” 有理有据的陈词,叫人挑不出刺来。 萧询复又看向魏炎,“魏炎,你怎么看?” 魏炎叫苦不迭,他能怎么看?皇上真是为难他。 他即便没做错,这会儿也不得不承认错了,何况他底下人办事确实有错。 “回禀皇上 ,太子妃娘娘所言甚是,微臣办事不力,恳请皇上责罚。” 皇城禁军原先由侍卫司和殿前都指挥司组成,萧询登位后,合并两司,指派魏炎当统领。 “此事,朕先给你记着,祭祀大典那日端看你如何表现,表现好,一笔勾销,若有差池,两倍罚之。” 江晨曦眸光一闪,一碗水端得真平。 魏炎忙叩头谢恩,“微臣叩谢皇上圣恩,微臣定尽忠职守,为国效力——” “少废话。”萧询听腻了文武百官奉承的话,不耐烦地打发人先走,“赶紧走。” “诺。”魏炎及时打住,躬身后退。 江晨曦也跟着起身告退,奈何她被萧询叫住。 “太子妃,朕准你走了吗?” 江晨曦无语,事情说完了,她不走留下来作何? 她无奈开口,“皇上恕罪,臣媳以为……” 萧询失笑,呵,魏炎在时,她可没有自称臣媳,眼下借此求饶,挺会打小算盘。 “朕听闻太子妃对算术颇为擅长,不妨耽误太子妃一个时辰,替朕分忧解难。” 江晨曦:“……” 无话可说,匪夷所思。 可若不推辞,她又不甘心,再三挣扎后,她斗着胆子拒绝,“皇上折煞臣媳,宫里各司人才济济,何须用得上……” 他折腾后宫妃嫔抄写祭祀表文还不够,还想欺压她当苦力,简直——岂有此理。 说来也绝,萧询每晚翻牌子,后宫佳丽,挨个“临幸”了一遍。 太后纳闷,皇上体力何时变好,宣姜德一过来问话,得知来龙去脉后,笑骂圣上顽劣。 萧询召人侍寝是假,他每晚让妃嫔在福宁殿陪他练笔写祭祀表文,至子时才放人去休息。 此一做法,狠狠打消了后宫妃嫔献媚的积极性,就连张贵妃那里也喊吃不消,还借故装病了几日,请敬事房去了牌子。 “皇上何苦如此为难那些妃嫔,她们也是可怜人,眼巴巴地等着你召见,你偏生令她们写表文。” “百姓纳税的银子养她们,她们无事生产,于社稷无用,不如做点力所能及的事,省得争风吃醋,谋害宫人。” 太后一噎,忽又觉得萧询说得不无道理。 太后当趣事说给她听时,她一直在努力憋笑。 萧询拿起一本账簿,起身踱步至江晨曦面前,他把账簿递过去,“太子妃兰心蕙质,慧眼如炬,此乃此次祭祀大典所需的器具账簿,朕已翻阅过,未免有失察之处,故邀太子妃重新核实一遍。” 萧询赶鸭子上架,江晨曦不得不伸手接过账簿。 “姜德一?” 姜德一速速从角落里站出来,“皇上,老奴在。” 萧询吩咐他,“你派人跑一趟宝慈殿,与太后解释一下,别让她老人家担心,另外,吩咐御膳房送些糕点过来。” “诺。” 糕点给谁享用,不言而喻。 姜德一不得不再次高看江晨曦几眼,太子妃在皇上心中的位置,放眼整座后宫,都无人能及。 消息传得太快,后宫妃嫔惊闻圣上今晚宣召江晨曦入福宁殿核查祭祀典礼所用器具账簿,松了一口气,终于无需再抄写表文了,同时又不免纳闷。 太子被关在书艺局整理祭祀典文,太子妃又被勒令核算账簿,夫妇俩人一个都不得闲。 圣上在打什么主意? 琉璃宫里,卢婕妤身边的贴身大丫鬟好奇道:“主子,皇上若是有心撮合太子太子妃,还不如派太子外派差事,太子妃随行。”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21节 卢婕妤打了一个哈欠,“皇上的心思,吾等几时猜准过,反正不要我们去看账簿,管他呢。” 隔壁,贵妃宫里。 张贵妃被萧询变相敲打了一番,歇了找神医的心思,把火气撒在张元敏身上。 “你个没出息的,在宫里多日,不曾得皇上单独召见,太子妃一回来就得了差事,你仔细考虑过差别没?” 张元敏不愿嫁入宫,不愿重蹈覆辙,如她姐姐这般每日只盼着圣上垂帘,奈何她人微言轻,身上背负着家族荣誉,等闲不能不顾。 “阿姐,江晨曦是太子妃,太子殿下登基后,若无意外,她便是皇后,她替圣上核实账簿实乃分内之事。” “话虽如此,可眼下一切未定,你不努力——” “阿姐!妹妹不愿——” “容不得你不愿!”张贵妃猛拍茶几,“我命小厨房炖了宵夜,你待会儿亲自送去福宁殿。” 张元敏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地立在原地。 福宁殿里,江晨曦端坐在龙椅上,左手拨打算盘,右手执笔,心无旁骛、专心致志核实萧询圈出来的地方。 桌案上奏折堆积如山,萧询声称懒得找人搬来搬去,令她安心坐在此处。 他则坐在下方的椅子上批阅奏折。 姜德一立在角落里,眼皮耷拉着,随时听候差遣。 眼不见为净。 片刻,殿外当值的小太监躬身踏进来,疾步走至姜德一身边,压低嗓音道:“姜公公,贵妃娘娘幺妹,张大人之女张元敏求见,说来给皇上送宵夜。” “她到会掐点。”姜德一嘀咕了一声,示意小太监在此等候。 姜德一垫着脚后跟来到萧询身侧,“皇上,张元敏求见,她送了宵夜过来。” 萧询撇了一眼伏案算术的人,桌上摆着的糕点,她一块没动,再观计时的沙漏,已过亥时。 “宣她进来。” “诺。” 姜德一稍加琢磨,便察觉到一点,张元敏之前来了不止一次,皇上一次未召见,今日恐是看在太子妃的面子上,皇上怕饿着太子妃。 江晨曦潜心拨弄算盘,一门心思扑在账簿上,思忖早点核完早点回去,倒是没注意殿外有人。 张元敏拎着餐盒进来时,无意中抬头一瞧,差点傻掉。 这……江晨曦为何能坐在龙椅上?! 姜德一暗叫糟糕,也不知道是好是坏,委实有点不成体统。 他忙出声提醒,“张姑娘,愣着做甚,还不快把夜宵端出来。” 一声‘张姑娘’惊动了江晨曦,她噌地抬头,一下子与张?婲元敏对上了眼。 她见张元敏拎着食盒站在下方,一副无地自容模样,满是银子的大脑顷刻间回神,颇为善解人意道:“皇上,可否需要臣媳先行告退?” 长夜漫漫,佳人在侧,不甚为一段佳话。 张元敏犹如吞了苍蝇般难受,难堪至极,竟连江晨曦也察觉到了她阿姐的谋算。 萧询冷哼,瞥了一眼江晨曦,这丫头时刻不忘拖他后腿,狡猾如狐。 “贵妃殿的小厨房手艺堪比朕的御膳房,夜宵丢了可惜,且浪费食物容易遭天谴,太子妃今夜鞠躬尽瘁,该赏。” 被萧询一记意味深长的目光吓到,江晨曦忙不迭起身叩谢圣恩,伴君如伴虎,皇上阴晴不定,太难伺候。 第23章 卢柳 张元敏送完了夜宵就被萧询打发走了,不过她临走前,萧询破例赏赐了她一块玉佩。 贵妃殿小厨房的手艺没话说,炖的山药排骨汤,排骨剁成小块,入口软烂,汤汁鲜美。 江晨曦吃饱喝足,胆子大了些,“皇上,我有个疑问。” 萧询视线落在奏折上,径直否决,“既是疑问,就别问,你问了,朕也不见得会答,不如不问。” 江晨曦无语,算了,不该问的别问。 小太监把桌案收拾妥当,江晨曦回到龙椅上,继续核算账簿。 候在殿外的兰英、映雪相视一笑,忍着哈欠,耐心等待。 亥时末,萧询言而有信,收了江晨曦手里的账簿,放她回宝慈宫。 “姜德一,去库房替朕把那黄花梨木盒子取过来。” “诺。” 姜德一办事利索,一盏茶之后,捧着托盘返回。 萧询把盒子递至江晨曦面前,“西南进贡的玛瑙手串,算作你核算账簿的酬劳。” 打一巴掌给一枣子。 江晨曦落落大方地接了过来,她取出手串,摩挲一番,玛瑙质地不如玉石光滑,但胜在贡品稀罕,刻在手串上的花纹寓意吉祥。 她行礼叩谢,当萧询的面直接把手串套在手腕上,“父皇若下次还需臣媳核实账簿,臣媳愿为父皇分担。” 她手腕纤细,粉色手串相得益彰。 萧询微扯嘴角,这丫头得了便宜卖乖,先前一副不情愿,如今得了赏赐便翘起了尾巴。 “再议。” 一句模棱两可的话打发了主仆三人,姜德一亲自送她们回宝慈殿。 翌日,圣上下令严查四门出入人员,不分皇亲贵胄,一视同仁。 禁军累得人仰马翻,叫苦不迭。 风声传到旭阳殿那里,萧承熠不禁怀疑那日他与卢柳见面是否被人撞见,否则江晨曦在这节骨眼上搞什么幺蛾子。 思前想后,也或许真是她误打误撞。 天地祭祀迫在眉睫,萧承翊腾不出功夫与她对峙,待典礼结束后再找她。 四月十八这日,丑时三刻,江晨曦被兰英、映雪叫醒,暖阁外已有侍女端着梳洗用具等候。 江晨曦哈欠连天地起来穿衣,常嬷嬷端着托盘从外间进来,“娘娘,太后令老奴送来饱肚子的糕点,太后让老奴叮嘱你务必多用几块。” 大典持续一整天,寅时至亥时结束,午后才能开席,若是不提前吃点东西垫一垫肚子,中途会体力不支。 “曦儿谢太后赏赐。”江晨曦先吃了两块糖饼,吃完才漱口。 常嬷嬷盯着她吃完才放心离开。 后宫妃嫔必须正装出席天地祭祀,祭服繁复,层层叠叠下来,勒得江晨曦快喘不上气。 一切收拾妥当后,江晨曦在映雪等人的搀扶下出了暖阁,前去与太后汇合。 天地祭祀每三年举行一次,三年前恰巧孝敬皇后薨逝,故未能顺利举行。 祭祀当日,大周天子协同文武百官、四方使节及一众妃嫔命妇亲至京郊澜山祭坛上香祈祷。 出宣武门,祭祀队伍一眼望不到头,天子打头,太子与文武百官其次,后宫妃嫔的车驾紧随其后。 文武百官穿着红蓝朝袍,彩旗迎风招展,花鸟图腾展翅飞翔。 澜山祭台下,萧询身穿青衮龙服从帷幕里走出,身姿挺拔,目光锐利,端的英气迫人。 江晨曦耳聪目明,依稀能捕捉到身边妃嫔心花怒放的赞叹声。 祭拜结束,返回宣武门天已大亮,圣上赐美酒给百官。 宣武门外,乐师、驯兽师齐声演奏,御街上人流如织,京城百姓们驻足观望,两侧商贩买卖做得风生水起。 好不热闹。 接下来别是三殿祭祀,流程繁杂冗长,气氛庄严肃穆,江晨曦顶着四月骄阳,面无表情忍着,结束时,她明显听到周围命妇们的喘气声。 午宴用餐规矩甚重,江晨曦秉持少说少错原则,把食不言的信念坚持到底。 期间崔琳琅与她对视一眼,此等场合,俩人无暇分神,只轻轻颔首算作招呼。 午宴后,她找了一地偷懒小憩,谁知被张元敏逮了个正着。 张元敏也是来躲懒的,好不容易寻了个犄角旮旯之地,未料竟被人捷足先登。 “太子妃娘娘,你怎会在此地?” 江晨曦也颇为意外,仔细端详张元敏,她脸上妆容已花,叫人轻而易举猜到她来此的目的。 江晨曦逗她,“与你一样。” 张元敏闹了个大红脸,没好气地背过身去,独自坐在一旁,闷不吭声。 江晨曦见状,兀自闭目养神,礼服厚重,她累得腰酸背痛,只想躺下来,晚上还有一场宴会,她得养精蓄锐。 “你作甚用如此眼神瞧我?” “你又未睁眼,怎知我在看你?” 张元敏一怔,旋即憋红了脸,气得直跺脚,这人太坏了! 江晨曦见张元敏上当,忍俊不禁。 须臾,张元□□动提起话题,“咳咳……太子妃娘娘,谢谢您上回救了我,那晚让你看了笑话。” 江晨曦睁眼,眼里一片干净,“何来笑话一说?你不过奉命行事而已。” 张元敏怔住,转瞬醍醐灌顶,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 她端正态度,正视江晨曦,“以往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向你道歉,我不该人云亦云,不该背后议论你的是非。” 江晨曦莞尔,“我接受你的道歉。” 张元敏被江晨曦的坦然弄得无所适从,越发自惭形愧。 人比人,没得比。 心结打开,此处又没旁人,张元敏忽而有感而发,“宫里众人哪个不耻笑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妄想攀龙附凤,可谁又能明白我的苦衷,并不是人人都向往王权富贵。”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22节 亲姐贵妃又如何,皇上不入后宫,再繁华的宫殿也是形同虚设,与冷宫无差别。 江晨曦轻声一叹,小姑娘太过天真,“如今你能有此想法,已然比她们进步太多。” “我宁愿生在寻常百姓家,吃糙米穿素衣,找个郎君过普通小日子。” “你怎知他们不向往皇权富贵呢?” 张元敏又一次跳脚,“你做甚与我唱反调!” 江晨曦收起嬉笑,提醒一句,“晚上宴席,尽量坐最里面,别出风头。” 张元敏一头雾水,“什么?” 今夜不太平。 上辈子记忆中,东华门附近出现骚动,死了几名太监,惹来诸多关注,即使事后镇压下来,在祭祀大典当日,于皇家有损。 再者,四方使节提出求取大周公主,然世人皆知,萧询只有一女且已出嫁,与驸马迁至南诏驻守。 若与边界四国交好,缔结百年婚约最惠实不过,从世家子弟挑几个出众的贵女,赐公主名号便可。 江晨曦哪有如此好心告诫张元敏,仅凭张元□□动道歉,说几句贴己话? 笑话! 张元敏毕竟是张贵妃胞妹,姐妹俩再有隔阂也比她这个外人来得好。张元敏于她大有用处,顺水推舟提醒她一下而已。 晚宴地点设在曲阳殿,绝大多数官员及其家眷从曲阳门进出。 魏炎眼皮子直跳,亲自带队巡逻总出纰漏的东华门。 一长串屏风隔绝了殿内殿外,女眷们席位在殿内,众宫女太监捧着各式美酒佳肴鱼贯而入。 江晨曦与崔琳琅、张元敏、萧珞央等人坐在一处,太后及诸位太妃、张贵妃等后宫妃嫔端坐在另一处。 张元敏听信了她的话,特地挑了角落位置落座,张贵妃几次把目光投向张元敏,张元敏都视而不见。 眼前一花,有宫女近前斟茶。 江晨曦心神一震,目光紧紧锁住宫女的手背,对方虎口处有一颗红痣。 卢柳! 上回让卢柳侥幸溜了,这一回竟堂而皇之跑到她眼皮子底下! 她怎敢! 江晨曦岂能容忍对方一而再、再而三跑到自己面前挑衅! “换杯桂花茶。” 四月的天,哪里来的桂花? 卢柳低头,动作一顿,“回禀太子妃娘娘,眼下未到桂月——” 江晨曦宽大的衣袖无意中一拂,茶碗倾倒,顿时泼了矮身斟茶的卢柳手上,烫得对方当即吓了一跳,瞬间红了眼眶。 江晨曦忙不迭做出诧异,主动道歉,“抱歉,可有烫伤你?来人,去取烫伤膏来——” “太子妃娘娘息怒,奴婢不是有意的,还请娘娘恕罪!”卢柳眼尖,一眼捕捉到右侧方熟悉的衣摆,举着通红的双手磕头求饶。 这一变故惊动了席间众人,纷纷回首探来。 太子妃娘娘出了名的良善,从不苛责下人,许是意外吧。 兰英当先跳出来指责卢柳,“你这宫女谎话连篇!我家主子只是不小心打翻茶水,怎的到你口中变成了有意为之?!” 江晨曦沉默不语,一反常态,也未阻止兰英帮腔。 萧珞央嫌弃宫女哭声刺耳,“哪个宫的下人?一丁点眼力见没有!敢在祭祀晚宴上唐突太子妃娘娘?还不速速退下!” 崔琳琅把适才所见纳入眼底,按捺疑惑,偏帮江晨曦,“你说请太子妃娘娘恕罪,你所犯何罪?” “来人,快把此人拖下去——”张贵妃从大殿另一侧步来,示意玉春叫人。 “且慢。”江晨曦出声打断,脸色微沉,“在座长辈皆知晓晨曦平日不爱与人为恶,也断不会无缘无故冤枉体罚宫人,若今晚不扯清此事,平白赠我一‘毒妇’污名,你可担当得起?” 卢柳心中狂跳,这江氏性子懦弱,她那日命人划破对方的脸,江氏都不敢公然叫嚣! 到底哪里出了岔子?! 作者有话说: 话不多说,周六等着你们来支持,么么 第24章 于理不合 “你是哪个宫里的宫人?吾与你素不相识, 何故如此诬陷?” “抑或是你单纯认为吾好欺负,还是背后有人替你撑腰,允诺了你好处, 在祭祀晚宴中陷吾于不义?” 好个卢柳,胆子逆天, 趁着祭祀典礼这日偷溜进宫, 更可恶的是,竟敢在她眼皮子底下,妄图与萧承翊再一次勾搭。 既如此, 江晨曦不妨将事情闹大, 敲山震虎。 寻常上不了台面的隐私勾当皆被江晨曦当庭宣之于众, 殿内众人无不瞠目结舌。 萧珞央、张元敏等人距离江晨曦太近, 仿佛眼下被训斥的是她们,忆起当初在球场上被江晨曦叱喝的一幕幕,顿觉脸上臊得慌。 大殿另一侧,常嬷嬷凑近太后耳际,压低嗓音道:“主子,可否要老奴出面?” 太后眉头微皱,却稳坐如山, “此等小事, 太子妃能够处理好。” 区区一名宫女闹事, 何足挂齿。 话虽如此,常嬷嬷依然察觉到太后面色微愠。 一连串的质问差点令卢柳招架不住, 她暗道失算,始料未及江晨曦性格大变, 可观江氏适才眼神, 分明不认识她。 殿内灯火通明, 众人打量、憎恶、不屑的目光犹如芒刺在背。 卢柳急如热锅上的蚂蚁,自责自己太过迫切,千钧一发之际,眼角余光扫到熟悉的裙摆,顷刻间,她迅速掩面哭泣。 “奴婢冤枉,奴婢无心之失,还请娘娘宽恕——” 颠来倒去,再三哭诉,似有多大冤情。 江晨曦被卢柳的厚颜无耻惊得险些站不稳,兰英等人眼疾手快扶稳她,“娘娘息怒,千万别与这等小人一般见识。” “来人——” “太子妃,殿外各方使节皆在,勿要为了一名有眼无珠的宫女扫了兴致,来人,把此宫女即刻送去内务府,着人严加看管,待明日再审。” 萧锦仪端着酒杯徐徐行来,她一声令下,有宫人速速上前,一左一右夹持着卢柳退了出去。 闹哄哄的场面一下子静了下来。 大长公主出面处置,张贵妃心有微词,也不好表露出来,暗道好人让她先抢了。 江晨曦心中一震,几息之间厘清蛛丝马迹,背后相助卢柳之人竟然是萧锦仪! 萧锦仪适才一席话乍一听是在偏帮她,其实不然,明摆着在帮卢柳解围,她们二人何时有了交集? 江晨曦双眼一闭,佯装怒急攻心,脚下趔趄,身子往后仰,恰巧栽倒在崔琳琅怀里。 这一变故吓坏了众人。 太后再也坐不住,派人送江晨曦回就近的紫宸殿,这节骨眼上不好宣太医,只把身边伺候的医女派去先行问诊。 人在崔琳琅怀里,崔琳琅自然要一并陪同过去。 宴席不能停,张贵妃主持大局,责令众人不得对外宣扬,并对外宣称太子妃身体不舒服,先行回宝慈殿休息。 紫宸殿内,太后屏退前来探望的后宫妃嫔,只留了崔琳琅与萧锦仪。 俩人分别就近落座,屏气凝神,未出声打扰在问诊的女医。 须臾,女医起身向太后回禀,“太子妃娘娘忧思过度,今日许滴水未沾,一时激动犯了眩晕。” 萧锦仪攥紧手中帕子,一脸愧疚,自责她许是言语不当,刺激到了江晨曦,忙在太后面前表忠心,令身边侍女去取圣上赏赐的千年人参等补品。 太后对萧锦仪的话不予置评,她自是信得过女医的水平,忧思过度。 她自以为把这孩子接进宫来照应,精细膳食养着,脚伤自然恢复得快,不成想,弄出个忧思过度。 崔琳琅注意到江晨曦眼皮子动了动,忙温声开口,“启禀太后,琳琅有话要讲。” 太后闻言看向崔琳琅,“崔女郎但讲无妨。” 崔琳琅道:“是药三分毒,既然太子妃身体没有外伤,那就无需开药方,不如准允琳琅留下来,陪太子妃说话解闷,以解忧思。” 太后宽慰一笑,“崔女郎言之有理,你们年岁相仿,该有许多话题聊。” 说完又忙使唤常嬷嬷,“派人去御膳房熬点好克化的粥来。” “娘娘放心,老奴这就去。”常嬷嬷立即领命而去。 萧锦仪见状,识趣地提出告退,“太后,曲阳殿待会儿还有烟火表演,锦仪陪您一块过去。” “嗯,走吧。” 太后起身,叮嘱兰英、映雪务必伺候好江晨曦,随后在女医和萧锦仪的搀扶下出了紫宸殿。 顷刻间,屋内只余崔琳琅及其侍女书画,江晨曦主仆三人。 崔琳琅无声一笑,“曦儿妹妹还要装睡到何时?” 江晨曦掀了掀眼皮,眼眸清明,哪有丝毫朦胧倦意? 映雪忙上前,小心翼翼伺候她坐起来。 江晨曦拍了拍映雪的手,“映雪、兰英,你们俩去门外候着,我有话要和琳琅姐姐说。” 映雪、兰英一点即通,俩人行礼退了出去。 书画见状,也跟着她们一起走了。 崔琳琅上前,落座到塌上,握住江晨曦的手,“按理说,曦儿妹妹贵为太子妃,何来忧思过度?姐姐愚笨,还请妹妹答疑解惑。” 崔琳琅的逗趣令江晨曦忍俊不禁,“琳琅姐姐,你冰雪聪明,想必已猜到妹妹刚才是故意泼了那宫女一身茶水。” 崔琳琅轻轻嗯了一声,“你的为人,我再清楚不过,你断不会无缘无故陷害人。”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23节 能获得崔琳琅的信任乃意外之喜,江晨曦起初只想与崔琳琅打好关系,为大哥提前铺路,此刻不免有些惭愧。 论为人坦荡,她不如崔太傅千金。 “琳琅姐姐懂妹妹,个中曲折,请恕妹妹不便多讲,妹妹只告诉姐姐一事,妹妹适才之举不会陷姐姐于不义,且那宫女乃前工部尚书卢时庶女卢柳。” “卢时之女?”崔琳琅神色一怔,瞬间有了猜测,“她与太子殿下?” 上辈子发生的事不便向外人道也,江晨曦早备好了说辞,“嗯,大长公主生辰宴那晚……” 曲阳殿。 黑甲卫头领李卫悄无声息贴近萧询,“皇上,东华门那边搜出几个小太监在粪桶里藏有兵器,暂且无人伤亡,魏炎亲自送人去司礼监审问。” 萧询眼里精光乍现,“知道了。” 东华门,是否过于巧合了。 亥时三刻,晚宴结束,宝慈殿。 太后板着脸,端坐上首,常嬷嬷打发屋内伺候的宫女下去,兰英、映雪也不例外。 “曦儿,你如实交代,你是不是认识那宫女?” 江晨曦没打算欺瞒太后,也知晓瞒不住太后的利眼,她老人家历经宫廷多少腌臜事,此等把戏实属小把戏。 她前行几步,而后骤然下跪。 “太子妃——”常嬷嬷被吓了一跳,忙不迭想上前搀扶,“你身子骨——” 太后出声制止,忍着心疼道:“常嬷嬷,你别管她,让她跪!” 常嬷嬷轻声一叹,退回到太后身边。 江晨曦抬头,泪湿眼眶,“晨曦愧对太后悉心教导,不如外界所传心地良善,晨曦嫉妒心重,大长公主生辰宴那日,那名宫女与殿下在凌烟阁外假山下搂搂抱抱,被晨曦意外撞见,今晨曦认出她,一时激愤,确实故意泼了热茶,羞辱对方。” 暂且不能道出她认识卢柳,只把话题往她的嫉妒心上带。 果不其然,太后一拍桌子,砸了一只茶杯。 杯壁碎裂的声响令候在外间的宫女太监跪了一地,兰英、映雪脸色陡变,二人目露惊恐,也跟着跪了下来。 “胡闹!你堂堂一太子妃,何必为了一低贱下人有失身份!将来太子登基,你便贵为皇后,你难不成要和后宫所有妃子争风吃醋?!” 太后恨铁不成钢地瞪着跪在地上的江晨曦,训得太狠,她怕这丫头伤心,若是不训,这孩子将来肯定要吃亏。 常嬷嬷有眼力见,忙端来一杯去火的花茶,朝江晨曦打眼色,“主子,您消消气,太子妃也是一时情绪上头,失了分寸。” 江晨曦不顾碎了一地的杯身残片,膝行上前,接过常嬷嬷手里递过来的花茶,亲自送到太后面前。 “太后,曦儿知错,待会儿自去佛堂抄写佛经,面壁思过,您千万别与曦儿置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太后眼尖,残片划破江晨曦的膝盖,点点滴滴的血流了出来,她哪还顾得上喝茶,忙使唤常嬷嬷去宣太医。 “快起来!不要命了么?好端端地折腾自己的膝盖作甚?!” 常嬷嬷先帮忙把江晨曦搀扶起来,紧接着风风火火跑出去唤人。 兰英、映雪当先冲进来,俩人见到碎了一地的残片,以及江晨曦膝膝盖处透出来的血迹,顿时红了眼眶。 碍于太后的威严,她们不敢多言,兰英极有眼力见地先把地上打扫干净,映雪则搬来一张绣墩,伺候江晨曦坐下。 转瞬间,李太医拎着药箱便赶了过来,他先替江晨曦处理了伤口,示意映雪替江晨曦抹上膏药,随后接手绑了纱布。 “七日之内别沾水。” 太后顺势要求李太医再给江晨曦问诊一遍,江晨曦顺从地抬起手腕,“有劳李太医。” 李太医问诊的结果与女医诊断的相差无几,“太子妃,忧思过重不是好事,年轻人自当开怀一些,也便日后有利子嗣。” 太后眉头越皱越紧,待映雪送李太医出去,她才开口,“你呀你,让哀家说你什么才好,天塌了下来有个高的顶着,平日心放宽一些。” “曦儿谨遵太后教诲。”江晨曦挨靠着太后,浑身无力歪靠在太后腿上。 太后纵容她的无赖泼皮,伸手轻轻抚摸她的发髻,语重心长道:“你想收拾那贱婢,何愁没有时机?偏要在今晚发作?若叫有心人拿了把柄,在皇上面上告你一状,怎办?” 江晨曦求不值得有人去萧询面前告知,正合她心意。 “皇上明辨是非,岂会听信小人谗言。” “他大抵不会听,但会为了平衡百官,再择几名贵女赐给太子,也不无可能。” 江晨曦默默不语,只要不是卢柳,其余人,她不在乎。 稍晚,江晨曦说到做到,勒令兰英、映雪留守暖阁,她独自前去佛堂抄写佛经。 常嬷嬷替太后拆解发冠,“主子,夜深人静的,佛堂地处偏僻,太子妃身边没个贴身丫鬟伺候,老奴不放心。” “不碍事,佛堂乃哀家的地盘,殿外也有太监当值,哪个不长眼的去打扰,哀家便令人剥了她的皮。” 常嬷嬷摇头一笑,太后惯会嘴狠心软,她追随多年,宫人犯错,太后甚少棍棒责罚,更别说剥皮如此血淋淋的手段。 宝慈殿西北角单独设了一处佛堂,平日里供太后在此吃斋念佛。 江晨曦端坐在蒲团上,右手执笔,一脸虔诚。 老天爷厚待她,让她重生回来,她定要好好活下去。 火烛燃烧殆尽,发出噼啪之声,江晨曦抬起酸疼的脖颈,转了转脑袋瓜子,解乏放松之际,一不留神,视线对上矗立在身后的萧询。 萧询已换下晚宴时所穿的龙袍,着一身黑色常服,眼神不善,犹如一尊煞神。 江晨曦脸色几变,手捂着心口,“皇上!您几时过来的?!臣媳差点被您吓出病来。” 萧询盘着手里的佛珠走近她,“一盏茶前,见你抄写佛经专注,朕便没出声打扰你。” 江晨曦环顾四周,果不其然,姜德一候在佛堂外,见她看过来,姜德一立马躬身行礼,“太子妃娘娘夜安。” 江晨曦一愣,姜德一老脸上挤出来的笑容过于谄媚。 不至于,无需拍她马屁。 萧询落座到旁边的蒲团上,随意捡起散落在地板上的纸张,这丫头字迹娟秀,笔锋藏劲。 字如其人,做不得假。 旁边坐着九五之尊,江晨曦做不到心无旁骛,干脆搁下笔,“皇上今日烦劳一整日,眼下理该回宫休息才对。” 萧询听罢一笑,言外之意,让他别杵在这碍事。 他偏转身子,歪靠在案几旁,逗她,“太子妃说得没错,朕本该就寝,奈何临时接见了几位大臣,他们状告太子妃在祭祀大典晚宴上有失体统,特向朕纳谏,罢了你太子妃的头衔。” 江晨曦不无意外,宫里女眷多,是非也多,她有意砸场,就等着人入坑。 这不,萧询找茬来了。 “太后料事如神,当真有人迫不及待向皇上告状,臣媳先前还对太后阐明,皇上明辨是非,不会听信小人谗言。” “江晨曦,你给朕戴高帽,一次两次尚可,次数多了,就不管用了。” 江晨曦第一次被萧询连名带姓地唤,颇不适应,反应慢了半拍。 四下无人,萧询抬眸,眸光牢牢锁住她,抛下来一连串令人心惊肉跳的话。 “你以德报怨搭救张元敏,若在外人眼里便是你想借此攀附张家,为了你父亲和大哥将来升迁做打算。” “你坠马第二日故意不见齐候夫人和张夫人,目的即是将事情闹大,你知晓曾嬛那孩子会替你说话,不愁没人捅到太后面前。” “旁人只会议论你仗着太后撑腰,做事跋扈不留余地,一如你今晚泼了那宫女茶水。” “你如此步步算计,名正言顺让旁人有了把柄,你亲手给那些觊觎你位置的人递刀,甚至妄图借朕的手拉你下马,你不想当太子妃。” “朕说错了,你只不想当承翊的妃子。” “今晚边界四国向朕求取公主,你设计带走崔琳琅,无非打算撮合崔家千金与你大哥,对也不对?” 江晨曦犹如被雷劈,表情龟裂。 见了鬼了! 尽管多少猜到一点,但冷不丁被萧询当面拆穿她的所有小诡计,终使再冷静,这会儿,她也惶恐不安起来。 四下无人,姜德一候在门外,太后也不在身边,江晨曦求助无门,斟酌片刻,她起身,慢吞吞挪到萧询面前,不顾膝盖伤口未好,碰地屈膝跪地。 “皇上,请允晨曦容秉——” 话还未说完,她的下颚被冰凉的珠串抵住,奇楠香传入鼻尖,霸道、沉郁,一如萧询此人。 江晨曦脊背一僵,被迫对上萧询黑沉沉又冰冷的双眸。 帝王黑眸里蓄满波涛汹涌,似要把人吞噬进去,他手握生杀大权,气势迫人,找个理由把她送去宗人府可谓是信手拈来。 江晨曦冷汗直冒,头皮发麻,撑不住萧询故意施下的雷霆威压。 她双眼一眨,眼眸里起了雾,面上泛起委屈,“皇上,臣媳冤枉……” 再一次在他面前自称臣媳,赌一把他看在萧承翊的面子上,他会不会放过自己。 弱柳扶风,楚楚可怜,泪盈于睫。 萧询见多了后宫女子垂泪的场面,谈不上厌烦,但不喜是真的。 然眼前女子泫然欲泣、可怜兮兮的模样却不令他厌恶,明知她假意哭泣,又在做戏,他到底于心不忍。 “真冤枉还是假冤枉,你我心里皆有数,太子心不在你身上,看不穿你耍的这些手段。” 言外之意,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江晨曦:“……” 此时此刻,江晨曦万分后悔,她就不该招惹萧询! 每次偶遇都忍不住试探他的底线,一而再再而三,颇有蹬鼻子上脸趋势,却不料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次她好运气用光,他耐心告罄,终于被他毫不留情揭穿。 这会儿说什么反驳的话都没用,不如—— 哭。 江晨曦落泪更凶,起初是假哭,后来想到上辈子自己悲惨去世,越发哭的真情实意,控制不住一抽一噎。 跪地越久,膝盖越刺痛,她撑不住,索性瘫坐在地,有意露出裹了纱布的膝盖。 候在外间的姜德一竖起耳朵,里面那位怎的就哭起来了?不是在抄写佛经么?莫不是圣上欺负…… 姜德一当头棒喝,忙不迭甩了甩头,止住胡思乱想。 萧询向来反感女人落泪,后宫妃嫔经常一哭二闹,他早就看腻。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24节 无奈他拿眼前哭个不停的小丫头没辙。 他有意晾一晾她,奈何她却好似故意和他唱反调,依旧哭个不停,大有他不收手,她便哭死的架势。 忽而,他目光一顿,瞥见她膝盖处隐隐渗透出来的血迹,瞬间脸色一沉,“膝盖怎么了?何来的血迹?” 江晨曦一噎,低头瞧着又流血的膝盖,怪不得适才疼痛难忍。 她哭得越发真情实意,“一炷香前,太后训斥晨曦做事莽撞,她老人家在气头上,摔了杯子,晨曦当时跪在地上……” 解释完,江晨曦顿觉悲凉,脑子一抽,破罐子破摔,“皇上既已发现我耍的小伎俩,不如这会儿就罚吧,反正——” 膝盖处倏地一凉,眼前阴影覆下,萧询冷不丁凑近她,二话不说伸手抱起她。 “皇上——”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她惊呼出声,心砰砰直跳,来不及多虑,下一瞬,她眼前一花,已被萧询强行安置在案几上。 “姜德一,去取止血膏来。” 江晨曦猛地抬头,猝不及防撞入萧询黑沉沉的眼里,一时竟找不出话来反驳。 她:“……” 外间的姜德一膝盖一软,差点跪地,怎又要止血膏了…… 萧询一手扶住江晨曦的腰身,一手在拆绑在她膝盖上的纱布。 春夏之交,衣衫单薄,搁在腰侧的大手滚烫炙热,江晨曦坐立不安,她再迟钝也察觉到此时此刻,俩人……于理不合。 萧询恐没把她当成儿媳。 她惊惧不已,她何德何能敢与后宫佳丽媲美,入了他的青眼。 思及此,江晨曦摁住萧询的手,慌张起身,奈何膝盖过于疼痛,下一瞬,她又跌坐原地。 “皇上,这——嘶——” “慌什么?” 萧询打定主意让她坐在案几上,他动作迅速,两三下拆了她的纱布,露出青紫破皮、惨不忍睹的一双膝盖。 佛堂门窗紧闭,膝盖及小腿处冷风拂过,江晨曦止不住一哆嗦,脸上面红耳赤,冷热交替,好不难堪。 她慌了神,只一个劲垂首,恨不能钻地消失。 萧询抬眸,瞧见她妄图当鹌鹑,气笑了。 “你的伶牙俐齿呢?” 江晨曦一怔,这节骨眼上多说多错,她闭嘴不言,装蒜到底。 见她哆嗦,萧询起身,疾步走至供奉佛龛的长案前,毫不犹豫取下常年供奉此处的龙袍,返回来扔到江晨曦身上。 “穿上。” 江晨曦被从天而降的龙袍砸懵,手足无措地抓着快滑落的袍子,“皇上,你——我——” 萧询见她犹豫顾忌,干脆夺过来,抖了抖袍子展开,主动披在她身上,顺手替她系紧脖颈间的绳结。 “袍子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顾虑那么多作甚。” 差点被勒死的江晨曦被袍子上的灰尘呛到,背过身去咳嗽。 作者有话说: 好像没人看,那不如就一更吧~ 另外,你们嫌弃腻吗? 第25章 二更 系个结而已, 皇上的手法太不温柔。 江晨曦心弦绷紧,为她突如其来的遐想生出罪恶感。 萧询见她呛得厉害,作势要替她拍背, 江晨曦猛地后缩,他力气奇大无比, 她不想被他一巴掌拍死。 萧询见状也不恼, 兔子逼急了也咬人,他往后退了几步,落座到先前的蒲团上。 佛堂距离福宁殿有段距离, 一来一去也要费点功夫, 江晨曦本以为要等上片刻, 未料眨眼间, 有人送了一个长形盒子进来,来人一身黑,身影如鬼魅,几乎听不到步伐声。 江晨曦顿悟,原来是隐在萧询身边的暗卫。 姜德一识趣,低眉顺眼候在门外,“皇上, 可需老奴搭把手?” 萧询打开盒子, 眼也未抬, “把门关上。” 姜德一应诺,轻手轻脚关上门。 江晨曦呼吸急促, 心怦怦直跳,一双手攥紧裙摆, 她斗着胆子央求, “不劳烦皇上, 晨曦自行——” “不可,腿别动。”萧询截断她的话茬,起身凑近她。 清凉的药膏涂抹在膝盖上,带来些微刺痛,奈何这些都不如萧询带来的压迫感严重。 近在咫尺的距离令江晨曦心跳紊乱,双腿不听使唤地颤抖。 萧询径直按住她的小腿肚,还有心情逗她,“就这么怕朕?” 江晨曦面红耳赤,搁在小腿肚上的大手越来越烫,热度传遍她的四肢百骸,烧得她脑子发懵,脑子成了一团浆糊。 眼角余光瞄到萧询单手撕裂余下干净的纱布,重新替她包裹起来,手法娴熟得令人吃惊。 她转念一想,他曾亲赴边关杀敌以振士气,估计替人处理包扎过伤口。 “好了,这支药膏你收下,每日勤涂抹即可。” 小腿肚上的力量一卸,江晨曦倏地回神,她低头打量,裹住膝盖的纱布平整扎实,纱布不再有血溢出来。 她松了一口气,忽又提到嗓子眼。 何德何能,她修了几辈子的福,才能令当今圣上替她亲自处理伤口,此事若传出去,她必成后宫妃嫔的眼中钉。 今夜,注定无法善了。 “皇上恕罪,晨曦不能跪谢,待伤势痊愈,定——” 萧询见她出了一额头汗,从袖子里掏出手帕扔给她,“跪谢免了,与其抄写这劳什子无用的佛经,不如替朕多核算几本账簿。” 江晨曦猛地抬头,任凭帕子滑落在侧,堂堂帝王一而再、再而三对佛主出言不逊,不怕遭天谴么。 女子瞪圆了双眼,眼里藏着明晃晃的不赞同,许是仗着他的身份,她不敢出言反驳。 萧询把膏药搁进她手心,捡起帕子替她擦拭额际,近距离之下,她的皮肤吹弹可破,他稍稍用力,便有痕迹显现。 眼前一片漆黑,只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茶香味。 他要是再不走,她的汗只会更多。 江晨曦牙一咬,伸手抽走他手里的帕子,偏过头去自己擦拭,擦完顺手塞进袖子里,打算带回去‘毁尸灭迹’! 萧询把她小心眼的反应全部纳入眼底,懒得计较他的帕子被她夺走,福宁殿里多的是。 他撩起袍子,往她边上一坐,“朕且问你,杀了人再抄写佛经求佛祖宽恕,可有用?” “抄写佛经到底宽了谁的心?佛祖的心?” “佛祖当真存在,为何天下还有许多无辜枉死之人?” 一连串的质问令江晨曦哑口无言,他的想法未免太过离经叛道、匪夷所思,她一时间不知如何反驳。 外间候着的姜德一竖起耳朵听,里面怎的如此安静?奇了怪了,皇上在里面聊什么呢。 半晌,江晨曦灵光一现,大着胆子怼他,“可您今日亲自上香祭祀……” “那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朕不得不做。” 萧询话锋一转,继续说起核算账簿一事,“朕不会亏待你的,届时朕令人开了私库,任你挑选。” 江晨曦蹙眉,这活可不好干,她不想沾手内务府,张贵妃代管后宫,她核算账簿,岂不是与张贵妃为敌? 别惹了一身腥,还没命拿。 萧询见她面露为难,径直点破她的顾虑,“怎么,你不愿意?你怕宫里的人传你闲话?” “闲言碎语此乃其一,皇上,晨曦困惑,擅长算术的官员不少,为何皇上偏偏选中我?” 说起正事,先前尴尬气氛一扫而空,江晨曦逐渐恢复冷静从容,不卑不亢地直视萧询。 萧询自然捕捉到她神色变化,看破不说破,“朕不信他们。” 一句不信彻底断了江晨曦的拒绝,同理也表明,他信任她。 “既如此,晨曦与皇上约法三章,为了不引人瞩目,皇上不得单独召见晨曦至福宁殿,此其一。” 江晨曦试探地看向萧询,见萧询未反驳,便继续说道:“其二,晨曦每月只看十本账簿。” “此两者,朕无意义。”不是太过分的要求,萧询答应她又何妨。 “其三,皇上肯否应允晨曦,不掺和我与太子殿下之事。” 他既然猜到她的心思,她便在他面前过了明路。 萧询眸光一怔,故作不解,“何为掺和?何为不掺和?朕本以为你会替崔琳琅求个人情。” “和亲人选,皇上自有主张。”江晨曦才不会被他带入坑里,“至于太子殿下,皇上放心,晨曦不会迫害殿下,更没有那本事。” 强迫萧询答应她的约法三章,无异于与虎谋皮。 萧询沉思,爽快应下,“谅你也不敢,时候不早,你自行回去可否?” 江晨曦点头如捣蒜,她定要自行回去,否则若是被人撞见,那她的清白就彻底毁了。 只可惜,她的如意算盘落空。 为了掩人耳目,姜德一留在佛堂里,萧询亲自抱着她在屋檐上跳跃穿梭,几息之间,她已安全无虞落地暖阁外。 当值的宫女太监估摸被萧询提前打发走,竟无人发现她已回来。 温香软玉在怀,萧询略有些舍不得,然眼下时机未到,他不得已松开怀里俨然吓傻的人,食指指腹拨了拨她的耳垂,悄声示意她进去,别傻站着。 之后也不等她反应,原路返回。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25节 若不是角落里的灯火映照着朱红色的宫墙,江晨曦仿佛以为她置身于江湖。 当今圣上,萧询!他竟会轻功! 当夜,江晨曦失眠了。 一想到在佛堂萧询对她的种种之举,她便惴惴不安。 此事无法宣之于口,她头次经历,犹如怀揣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 失眠的不止她一人,皇城外,崔府。 书房还点着蜡烛,崔夫人和崔太傅诉苦,“老爷,四国使节求取大周公主,皇上只说会慎重选择贵女人选,这人选一日未定,我便一日心绪不宁。” “早知如此,合盖当初替琳琅选一上门女婿,也省得被皇上乱点鸳鸯谱。” 崔夫人舍不得闺女远嫁,边境四国哪有大周繁华富庶,一旦嫁过去,恐一年也回不来一次。 崔太傅一心二用,他展开信封,匆忙一览,便搁置一旁。 “夫人放心,圣上断不会从高官之女中挑选,也不会从武将府邸中择人,此事为夫会妥善处理、从中斡旋。” 书房门外,崔琳琅端着宵夜敲门,伺候二老用膳,他们三人在晚宴上为了应酬交际,皆饿着肚子回府。 崔夫人见琳琅进来,便打住了话题。 一碗热乎的素面下肚,三人皆有了困意。 崔琳琅示意二老先行回卧房休息,她留下收拾,无意中瞧见书桌上摊开的信件, 瞄到熟悉的字眼,眸光一怔。 “阿父,卢时一案,女儿认为暂且碰不得,孝敬皇后胞兄最为护犊子,此节点上,恐惹火烧身。” 崔太傅对自己闺女不设防,还常常与崔琳琅说起朝中重要大事,讨论一番。 “为父醒得,此案棘手,太子殿下一心想要翻案,哎,难办。” 崔琳琅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晨曦妹妹忧思过度,太子殿下竟对卢时之女情深至此,妄图翻三年前定下的旧案。 崔琳琅唯一能做的,便只有帮忙周旋、拖延此事。 翌日,江晨曦起晚了,因膝盖伤势未好,太后免了她早起请安。 她心绪不宁、食不下咽,生怕萧询再出幺蛾子,遂打算继续去佛堂抄写佛经。 映雪从外边进来,带来一则消息。 “圣上斥责了太子殿下,骂殿下堂堂一国太子,国之储君,秀外慧中、待字闺中女郎多的是,竟不学无术与宫女拉拉扯扯,有失体统,还罚殿下去太庙面壁思过三日。” 江晨曦:“……” 说好的约法三章呢?她见了鬼了才会信他! 不过萧承翊被罚,她暗喜在心,三日太少了,想当初她在尼姑庵里一待就是三年! 稍晚,萧询还派姜德一送来了怯疤痕的化瘀膏以及宫廷秘方美肤丸。 江晨曦生怕太后察觉昨晚佛堂一事,谁料太后直言,“傻孩子,放心用,哀家特地向皇上要来的。” 她狠狠松了一口气,试探地问,“所以也是太后向皇上告状,皇上才罚了殿下?” 太后嗯了一声,“要不然呢?哀家不为你做主,谁为你做主?” 原来如此,她冤枉他了。 午后,张贵妃等人也陆续来宝慈宫探望她,带来不少补身体的名贵补品。 江晨曦如坐针毡,心中受之有愧,她不能再待在宫里,否则早晚要得失心疯。 作者有话说: 剧透一下,萧询信道家。 另,腻不腻?我若说萧询存着利用~你们会不会骂我? 第26章 撬墙角 春山船坊。 卢柳从噩梦中惊醒, 今早她被萧锦仪偷偷送出宫。 萧锦仪骂她胆子忒大,斥责她太过莽撞,差一点就被人认出来。卢柳理亏, 无颜辩驳,谎称自己一时心急, 还解释江晨曦有意泼她茶水。 “那江氏, 本公主最了解不过,她不是那等兴风作浪之人,十有八九那晚你与殿下私会, 被她意外撞见, 她才怀恨在心, 这段时日, 你莫要再进宫,容后再说。” 萧锦仪发了话,卢柳再不甘心也不敢不听。 此番进宫白跑一趟,没见到萧承翊不说,还惹了众怒。 到底哪一步出了岔子。 卢柳不能坐以待毙,她派侍女海棠去寻卢春山,卢春山在平京人脉广, 见多识广, 定会帮她找到能人异士。 她想占卦问卜。 傍晚时分, 卢春山才回到船坊,听闻卢柳要寻能人异士, 卢春山头一个想到的便是相国寺的智空大师。 “智空大师每日只替一人解签,妹妹可去碰碰运气, 可需堂哥作陪?” “堂哥平日应酬已然劳累, 妹妹携海棠前去便可。” 卢柳还给卢春山吃了一颗定心丸, 声称太子殿下不日会来船坊游玩,殷切叮嘱卢春山提前打点。 卢春山喜不自胜,“妹妹放心,堂哥一定办妥此事。” ------ 两日后,借口太后寿诞在即,替太后上香祈福,江晨曦特地带着兰英去了京郊相国寺,顺利避出宫去。 相国寺乃皇家寺庙,皇帝时不时亲临,偶尔来赏灯,偶尔来祈雨。 一年重要时节,朝中官员也会来此进香。 寺内每月定期开放五次集市,各路商人涌来抢占摊位,稀奇古玩、吃食零碎应有尽有,甚至还有占卜算卦的。 江晨曦打扮朴素,戴着帷帽,只带着兰英一个侍女,走在集市中间并不起眼。 兰英双眼放光,兴高采烈地跟在江晨曦身后,小姐长小姐短的。 江晨曦示意她看上什么自己买,不用拘束。 主仆俩逛了一会儿,江晨曦忽然脚步一顿,不是冤家不聚首。 卢柳与其侍女站在算卦摊位前,摊主是一位半瞎,见到卢柳立即念念有词,“小姐贵不可言、贵不可言呐——” 兰英见状,不明所以,乖乖等候在一旁。 卢柳身边的丫鬟一脸惊喜,掏出二两碎银丢给摊主,“老先生,麻烦您再多说几句。” 摊主眼疾手快抓住碎银,丢到嘴里咬了咬,脸上笑容更甚,“劳烦小姐撩起帽子,让老夫瞧一瞧面相。” 卢柳依言撩起帷帽,摊主仔细打量了一番,卢柳迅速背过身去。 小丫鬟催促摊主,摊主舔着笑脸,念了一首文绉绉的诗文,“本是沟渠莲,一朝飞上天,牡丹真国色,天地日月鉴。” 沟渠? 卢尚书发迹于开凿沟渠有功,这老头有点功力。 未来太子妃,当然贵不可言。 卢柳主仆欢天喜地走远,兰英替她鸣不平,“哼,卢家庶女臭不要脸,霸占殿下还不够,竟妄想觊觎主子的位置!” “兰英,淡定。”江晨曦用扇子敲了敲兰英的小脑袋瓜,“她想上位,也得我先腾出位置。” “小姐,你就是太好说话了!” 兰英愤愤不平,看不惯自己主子被欺负,眼珠一转,兀自走道算命摊子前,也砸下二两银子。 “嘿,余半仙,您老也替我家小姐算算?” 摊主见到银子当即两眼发光,瞬间笑得合不拢嘴,把目光投向兰英身后的女郎,与女郎的眼睛对上时,摊主笑容一僵。 江晨曦一言不发,等着摊主先开口。 她原不信这些,可重生一回,她的信念动摇,兰英做事冲动,正好借此机会,试探一二。 兰英双手叉腰,拍了拍桌子,“喂,老道士看啥看?!让你算命不是让你想入非非!” 摊主忙不迭回神,连忙摇头,忽而又点头,弄得主仆俩一头雾水。 不待兰英追问,摊主便开口,“稀奇、真稀奇——假作真时真亦假、花非花雾非雾、置之死地而后生。” 照旧念了一首打油诗,兰英立马变了脸色,“您这老道骗钱!瞎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还置之死地?” 兰英不明就里,逮着摊主理论,江晨曦没有阻拦,兀自沉思。 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确应了她眼下的局面。 摊主今日赚够了银子,懒得与小女郎计较,忙收拾摊子跑路。 兰英撵在摊主身后跑了一段路,见实在撵不上,气呼呼地跺脚,蔫头耷脑地返回。 “小姐!算命老道的话不能尽信,还不如相国寺的主持大师,智空大师云游去了,若是他在……”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远处这一幕恰巧被微服私访的萧询纳入眼底。 他一挥手,隐藏在四周的黑甲卫得令,机灵地追了上去,不多时就把算命摊主逮了回来。 老道疯癫,见到萧询,却二话不说跪下。 这一跪令萧询笑了,他抬手示意老道起来回话,“那位穿绿色罗裙的小姐,命格如何?” 绿色罗裙的是卢柳,老道闻言一笑,“贵人命,贵不可言。” 萧询接着问,“那穿烟灰罗裙的那位,批语又作何解释?” 老道眼睛陡亮,“此女命格奇特,贵人命。” 黑甲卫排行第二的李一虎目一瞪,“老道,你休要胡言乱语!骗人钱财,天理难容,两位女郎到底哪一位是贵人命?”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26节 老道不惧李一,“后生如此着急作甚?老道话还未说完,后一位女郎可是金凤之命!” 金凤之命?! 众人一怔,随后又了然,太子萧承翊是储君,如无意外,江晨曦将来正式册封,又诞下子嗣,说是金凤,不足为奇。 然而萧询却若有所思,喃喃自语,“金凤之命……” 萧询给了赏银,放老道离去。 隐隐约约迈到真相边缘的姜德一看破不说破,平明百姓也好,帝王将相也好,最难勘破一个情字,或许不久,这后宫便要变天了。 江晨曦主仆不知此等变故,她携兰英来到一处卖纸扇的摊位前,她心挑选了几把,打算托映雪带回青州送人,正要吩咐兰英结账时,一双眼熟的老手先一步把银子递了过来。 江晨曦转身,视线对上舔着笑脸的姜德一,再观姜德一身后,萧询一身绯色长袍,腰间没有佩玉,手里拿着一把纸扇,富贵闲人装扮。 她:“……” 怎么又遇见了皇上!她都躲到相国寺来了! 眼下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江晨曦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大庭广众之下,她只简单躬身见礼,脑子一热,脱口而出,“老爷——” 萧询:“……” 一盏茶后,萧询把人带到相国寺后院,不对外人开放的后山,此处僻静,黑甲卫守在月亮门处,以防生人乱闯。 后山树荫遮日,凉风送爽。 林中凉亭里,姜德一变戏法似地端来一套茶具。 江晨曦见状,主动接过茶具,替萧询斟茶,“皇上,请用。” 萧询目光落在江晨曦纤细的指间,十指如葱根,指甲修剪得干净圆润,一如她外在的形象,不争不抢。 江晨曦屏息凝神,低眉顺眼,不敢催促,心里则后悔进香结束该早点回去,而不是去集市闲逛。 萧询对她的态度打乱了她的计划,令她方寸大乱。 她原本打算坏了卢柳的名声,再趁机和太后提出和离,然萧询横插一杠,如此一来,她若与萧承翊和离后,难保萧询不会对她有想法。 她倒不是自恋,她眼睛不瞎,能察觉到萧询对她有所企图,至于图谋什么,她姑且认为是美貌,外加刺激。 九五之尊厌倦自动送上门的美人,贪图宫廷禁忌。 倒不至于幻想萧询纳她入后宫,丑名担不起,言官也会劝谏,然皇帝想要一个女人,谁敢反对? 届时,萧询若厌了她,弃她如草芥,她下半辈子就算毁了。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她宁愿择一地,做一门小生意,下半辈子自给自足即可。 萧询饮了一杯茶,挥手撵人,“尔等先退下,朕有话要和太子妃详聊。” 姜德一习以为常,领着李一和兰英出了凉亭,走至远处候着。 萧询扫了一眼坐在他对面的江晨曦,示意她坐近一些,“离朕那么远作甚,此处无旁人,无需避嫌。” 正经的语气,说出来的话却太不正经。 江晨曦心中恼怒,佛门清净之地,他又是九五之尊,自然要避嫌。 萧询见她装聋听不见,纡尊降贵,起身落座到她旁边,“近些方便说话,以防万一,隔墙有耳。” 后山只闻鸟鸣,哪有多余的闲杂人等,他分明存心捉弄她。 江晨曦不动声色向左避让,以免裙摆触碰到他的腿,怎料她的腰背袭来一只大手,牢牢固定住她,不让她乱动弹。 她脊背一僵,面红耳赤,视线无处安放,小声嘟囔,“皇上,请您自重。” 此地不是夜深人静的宝慈殿佛堂,她也没有摔伤,且远处还有姜德一等人候着,被他们瞧见,成何体统。 树林下,兰英目睹亭子里的一幕,吓得瞪圆了双眼。 姜德一心气忽然顺了许多,他挺直腰背,轻咳提醒,“小丫头,非礼勿视,多学学李一。” 被点名的李一正全神贯注警惕四周,只关心圣上的安慰,对亭子里发生的事漠不关心。 兰英迅疾背过身去,机灵地道谢,“谢姜公公提点。” 姜德一笑而不语,暗道这丫头运气好,跟了一位好主子。 凉亭里,萧询一瞬也不瞬盯着江晨曦嫣红的俏脸,纤长微翘的睫毛颤个不停,像极了振翅欲飞的蝴蝶。 他把她的惊慌失措纳入眼底,权当没听见她的抗拒,左手撑住她的后腰,寸步不让。 她身上馨香扑鼻,比袅袅茶香还醉人。 “你认识卢家庶女?” 腰背上作乱的手令江晨曦心绪不宁,呼吸不畅,此刻忽闻萧询提及卢柳,她心里咯噔一声,不知萧询葫芦里卖什么药。 她睁着一双美目撇他,“皇上,此话怎讲?” 见她装傻,萧询也不恼,举起茶壶替她斟茶,亲自举杯递到她唇边,“适才你们二人分别去了算命摊上。” 算命摊! 江晨曦哪有心情喝茶,她推开他的手,索性摊开来道:“回皇上,晨曦并不认识对方,不过知晓她的存在。” 纤纤素手如玉,手腕上空无一物,萧询自己饮了这杯茶,随后摘下佩戴的佛珠,强行抓起她的右手替她套上。 江晨曦愣住,黄花梨木雕刻成的佛珠,十八颗珠串,每一颗珠子皆雕刻了福瑞安康。 她若是没记错,此佛珠萧询经常佩戴,一旦送了她…… “皇上,您——” “赏你的,太后、张贵妃她们都有。” 江晨曦噎住,也不知是该侥幸,还是该释怀。 萧询的用意显而易见,拿佛珠买她的消息。 既如此,她收下便是,“晨曦曾听府里下人背后议论过,说殿下心悦卢尚书家的庶女,碍于孝敬皇后临终前的旨意,不敢纳卢家庶女为妃。” 江晨曦悄悄打量萧询,见他只字不提孝敬皇后,她颇觉古怪,又觉得他心冷,少年夫妻老来伴,孝敬皇后为他诞下一子一女,感情自是后宫妃嫔难以企及。 萧询岂会猜不到她心中所想,这丫头故意挖坑让他跳。 他偏不如她愿,“如果承翊违背皇后旨意,强娶卢家庶女,你作何打算?” 怎的又把问题抛向了她? 江晨曦绝不能说她会搅和了这桩事,即使萧承翊最后娶了卢柳,她也会想方设法令他心生后悔。 “皇上,自古以来嫁娶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姻……” 萧询眼里闪过戏谑,这丫头含沙射影骂他为老不尊,妄图撬儿子墙角。 作者有话说: 聪明的应该猜到了~ 今天就一更,为了周二夹子位置能靠前一点 第27章 找茬 俩人未来得及继续掰扯, 萧询有事先走,临走前忽然唤人送上笔墨纸砚,给江晨曦写了一幅字。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谁是燕雀?谁又是鸿鹄?他几个意思? 江晨曦摸不透萧询的用意, 按捺火气躬身谢过,收了下来。 回去后, 江晨曦叮嘱兰英今日所见所闻烂在肚子里, 兰英知晓事情的严重性,举手发誓,“若有违背必遭天打雷劈。” “倒也不至于如此发誓。”江晨曦无奈一笑, 放她离去。 兰英回了下人房, 她憋不住话, 悄悄问映雪是否早已察觉圣上对主子的不同。 映雪闻言脸色一变, “兰英,我们是下人,主子的事,不该问的别问。” 兰英见状,吐了吐舌,映雪姐姐发起火来很有主子的风范,她敛起所有好奇, 上前帮忙收拾床铺。 翌日, 一大清早, 萧承翊带着一身煞气闯进来,“你昨日去了相国寺?” 兰英、映雪纷纷躬身行礼, “奴婢参见太子殿下。” 萧承翊沉着脸,“退下。” 兰英、映雪应诺。 江晨曦眼也未抬, 对镜梳发, “殿下怎的一回来就咄咄逼问, 臣妾得了太后的允许,特地去相国寺替太后进香祈福。” “再者,相国寺臣妾去不得?还是殿下担心臣妾去了那里会撞见旁人?” 萧承翊仔细打量面前的人,最近这段时日,他忙于祭祀典礼,又与卢柳厮混,不曾多关注她,仅有的几面,却让他察觉出她似乎变了。 曾几何时,端庄恪守的太子妃变得与众不同起来,没那么怕他,越发牙尖嘴利。 萧承翊一身火气无处发泄,无意间瞥见桌上摊着的字画,“这幅字——谁赠与你的?” 宣纸上字迹笔走游龙,字迹说不出来的熟悉,奈何题字的人没留署名。 萧询的字,江晨曦还未想好如何处理,昨晚映雪问她是否要收起来,她说先放着。 江晨曦眼也不眨地撒谎,“昨日相国寺有集市,臣妾在一处字画摊上买的,字画摊主专门临摹当今圣上的字,臣妾瞧着寓意不错,便买了下来。” “荒唐!”萧承翊捉住她的把柄,借题发挥,“你想要父皇的字,可以请父皇题字,何须跑去买赝品?被人知晓,该要参我一本管教无方。” 江晨曦转身,不疾不徐反驳,“殿下,那人能在相国寺集市摆摊字画,想必是有些门路的,且不止臣妾一人买,被发现又如何?” 话不投机半句多,萧承翊懒得再理会她,气咻咻地甩袖离开。 江晨曦讥笑,他既无意于她,何必每次过来惺惺作态,说不上几句话就急不可耐掉头就走,当她是豢养的家犬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论耐心,萧承翊还不如他父皇—— 想到此处,江晨曦忙打住,视线移向首饰盒里的玛瑙手串和十八子佛珠,心弦没来由得拨动了几下。 她盖上盒盖,推进梳妆台里,又令兰英把这幅字妥帖收好,待日后有机会找人裱起来,当传家宝不至于,回头托人卖了,又是一笔银子进账。 ————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27节 江晨宴办事效率快,敲定了回青州的镖局。 三日后,一大清早,映雪跪谢拜别江晨曦,离开了太子府。 兰英哭成泪人儿,江晨曦打趣她,“你若实在舍不得映雪,不妨即刻一道与映雪回青州。” 兰英下一瞬止住眼泪,抽抽噎噎道:“映雪姐姐走了,小姐身边就只兰英一人,兰英必须留下来伺候小姐,万万不能让宵小之辈钻了空子!” 江晨曦被她逗笑,抬手摸了摸兰英的头,“好孩子,待映雪到了青州,你们还可以书信来往。” 暂且不能告知兰英下一步计划,以免吓到她。 当天上午,江晨曦调了两名粗使丫鬟进内屋伺候,午膳前她单独出府,留兰英在清茗苑里,她约了崔琳琅在茶楼见面。 清茗苑大丫鬟映雪归乡一事传到萧承翊耳里,萧承翊照旧不上心,也没派人去问江晨曦房里伺候的人手够不够。 趁着江晨曦不在府里,他派黄三全把卢柳悄悄带进了府,眼下正藏在他书房里。 近半月未见的俩人免不得互诉衷肠、柔情蜜意。 卢柳此番过来费心装扮了一番,抹了催情的药物,萧承翊被她迷得不能自己,稀里糊涂与她在书房塌上颠鸾倒凤,成就好事。 期间叫了两次水,二人又在书房用了下午茶。 卢柳得了萧承翊不少赏赐,心满意足地躺靠在他怀里,“殿下,柳儿今夜不想离开,殿下能否允许柳儿留下来?” 哼,江晨曦贵为太子妃又如何,眼下睡在太子殿下怀里的可是她,待她日后进宫,那江氏只有独守空房的份。 萧承翊食髓知味,憋了三年的火气一朝释放,怀里人儿温柔小意,顾不上多虑便点头应允。 “自然可以,吾也舍不得柳儿离开,今晚委屈柳儿待一晚,改明个吾另择一处院子,把你安置过去。” 卢柳眸光一暗,假意黯然神伤,“殿下何须额外费银子置院子,殿下在哪,柳儿便在哪,柳儿愿意留在府里当殿下的丫鬟,有一口饭吃,有一身衣穿,便已幸运之极。” “不可,吾白日甚少待在府邸,你留在此处不安全。” 萧承翊自有他的打算,若被江晨曦发现卢柳,指不定她又要告状到太后那里,届时免不得又被父皇罚他面壁思过。 卢柳依见好就收,娇滴滴道:“柳儿谨遵殿下旨意。” 一炷香后,张福送来避子汤,卢柳捧着汤碗无声落泪。 萧承翊柔声劝哄她,“大周祖上有训,妾室不得早于正室有子嗣,柳儿乖,你我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容我先替你父亲翻完案再说。” 提及父亲卢时,卢柳眼一闭,一鼓作气喝完汤药,之后下榻跪谢萧承翊,“殿下大恩大德,柳儿没齿难忘,感激涕零——” “哎——”萧承翊忙把她搀扶起来,心疼道:“你我之间何须跪谢?” 卢柳双眼一眨,豆大的泪珠落了下来,楚楚可怜地扑进萧承翊怀里,“殿下……” 酉时三刻,萧承翊被人临时叫出府,他临走前叮嘱卢柳留在书房等他回来,切不可独自出院门。 卢柳面上应承,等萧承翊前脚一走,她就去求了黄三全,声称她刚才没吃饱,想再用一些糕点。 黄三全得了卢柳不少赏赐,再加上殿下的重视,他自然不能怠慢这位祖宗,二话不说亲自去膳房走一趟。 卢柳拖着不适的身子出了书房,走到院墙下,哼了一曲江南小调,暗自等待了会。 须臾,有鸟叫声从院墙外传来。 卢柳眼中闪过精光,轻蔑一笑,提起裙摆,施施然回了书房。 ----- 清茗苑里,一名洒扫丫鬟正和另一名粗使丫鬟小声嘀咕。 “张公公端了一碗药送去了殿下院里,闻着像是……” “不会吧……前院那里我有认识的姐妹在那伺候,可从未见过殿下往院子里带人。” “听说下午叫了两次水……” 一传十、十传百,风言风语传到兰英耳里,兰英气炸了,碍于主子不在,她没资格闯前院,否则定要揪出那狐狸精! 酉时末,江平驱车载着江晨曦回到太子府,兰英守在大门口,一见到江晨曦下了马车,疾步奔上前。 兰英红了眼眶,压低嗓音,“主子,府里下人们皆在传殿下带了女人回来……” 江晨曦听完来龙去脉后,心中冷笑,不免联想到上辈子,萧承翊是否也曾背着她领人回府。 “走,且随我去前院看一看。” 主仆二人刚至前院,便见黄三全守在院门口。 黄三全见到她们二人,忙堆起笑脸行礼,“小的叩见太子妃娘娘,殿下有事出府了,还未归来。” 伸手不打笑脸人,江晨曦手里恰巧拎着食盒,“免礼,崔太傅千金特地做了吃食,我送来给殿下尝一尝,放久了不新鲜,你忙你的,我亲自送去书房。” 黄三全暗叫糟糕,忙拦住江晨曦,“娘娘且慢——此等小事交由小的来做即可,眼下夜深露重,娘娘不如先行回清茗苑,待殿下回来,小的一定告知娘娘亲自送了吃食过来。” 江晨曦意味深长一笑,“怎的?我不方便进去?” 黄三全快哭了,强颜欢笑,“娘娘说笑,这府里各处,娘娘都去得。” 兰英在边上煽风点火,“黄三全,太子殿下可没规定不允娘娘去书房,你莫不是学人家对食,私藏了小美人在殿下书房里吧?!” 黄三全夹在贵人们中间,两面不是人,一位是有太后撑腰的太子妃,还有一位是未来储君,他能怎么办?! “兰英姐姐逗小的玩呢,平日里小的跟着殿下忙里忙外,哪有闲情去对食?书房里没人,只是太子临走前吩咐过,他未写完的公文还放在桌案上,不能让人随便触碰,故此…… ” 黄三全忙跪下,向江晨曦磕头,“娘娘,小的适才所说句句属实,不敢有任何欺瞒,如有——” 此地无银三百两。 “好了,兰英,我们先回去,既如此,那这食盒便由我先带回去。” 江晨曦说完便领着兰英转身离开,她今晚只是过来敲敲边鼓,并未真想捉奸在床。 卢柳说唱念打俱佳,萧承翊回来后势必会护着卢柳,无旁人帮她佐证,反而不利于她。 见主仆俩走远,黄三全后怕得往地上一瘫,夜风一吹,他惊觉出了一身冷汗,拍着胸口暗道好险,差一点让太子妃撞上里边那位。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皇上,请您自重 书房里, 门窗旁,卢柳大为失望,江晨曦一旦硬闯萧承翊的书房, 今晚就有好戏唱了。 堂堂太子妃一点魄力也无,被一个小太监打发走了, 可恨, 白费了她的一番心思。 卢柳返回塌旁,双手捂着小腹,低眉沉思。 清茗苑。 兰英把候在卧房门口的小丫鬟全部撵走, 随后关上门, “小姐, 兰英伺候你梳洗……” 说话有气无力, 嗓音蔫蔫的。 江晨曦瞧兰英强忍难过的模样,不禁心怀安慰。 这丫头真心替她着想,素日里看着大大咧咧咋咋呼呼,遇到要紧事却能分辨孰轻孰重,大抵怕她伤心,丝毫不提一句前院的事。 “不用,我还不困, 兰英, 你有话不妨直说, 你家小姐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兰英闻言双目噌地一亮,见主子不似往日一言不发, 反而还打开食盒,捡起一块糕点送入嘴里。 兰英悄悄松了一口气, 替主子感到不平, 小声抱怨, “小姐自打嫁给殿下,这三年即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殿下未免太不尊重人……堂而皇之把不三不四的人带回府。” 倘若名正言顺地纳人入府,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家小姐好歹也是太子府名正言顺的女主人,一个来历不明的外室仗着殿下撑腰,竟得殿下如此维护,简直欺人太甚! 江晨曦拍去手上糕点碎屑,起身落座到梳妆镜前,不疾不徐摘掉发髻上的珠钗。 仇人近在眼前,她并非圣人,做不到大度谦让。 卢柳占了府里的便宜,她自有办法讨回来。 “兰英,你且记住,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十倍还之。” 兰英精神一振,一扫颓唐,疾步上前,“小姐可是有事要吩咐奴婢去做?” “嗯,你去叫江平过来一趟。”江晨曦哂笑,拿起篦子不紧不慢梳理头发,“长夜漫漫,早早就寝多无趣,不如找点乐趣。” 与卢柳当面对质,无疑给了卢柳可乘之机,卢柳既然如此迫不及待送上门,江晨曦岂能让她轻易而退。 兰英办事利落,须臾之间便领了江平过来。 江平头微抬头,恭敬行礼,“但凭主子吩咐。” 江晨曦低声交代了江平几句,江平面不改色心不跳,飞快领命而去。 ———— 在外应酬的萧承翊心里惦记府里藏在书房里的美人,左右又忽然跳个不停,他越发心不在焉、心思浮动。 谢绝了又一波敬酒,他胡乱寻了托辞从宴席中脱身,弃马车不坐,径直快马加鞭赶回府。 “殿下,您总算回来了……” 萧承翊着急见人,没仔细听门房的回禀,急匆匆转过照壁,正要往他的院子而去,脚步一顿,被眼前的场景震住。 只见中堂庭院里,一左一右站着数十位花枝招展的美人,以及十位俊俏小官。 众人见到他,不约而同齐声跪拜,“奴拜见太子殿下,殿下夜安——” 声势浩大,蔚为壮观。 管家张福杵在旁边,大气不敢出,黄三全则耷拉着肩膀,跪在地上,脸上有被掌掴的巴掌印。 兜头一盆凉水浇灭了萧承翊火急火燎的臊火,紧接着一股无名火慢腾腾从脚底板升起,席卷至全身。 萧承翊脸色黑如锅底,伸手指着一众妓子,质问张福,“张福,到底怎生回事?!本殿下府邸岂是任何人随便进出之地?!胡闹!” 饶是见多识广的张福也被太子妃出其不意的手段弄得措手不及,他支支吾吾地道:“回禀殿下,老奴冤枉,是太子妃……” “殿下息怒,此事与张公公无关。” 江晨曦挥着纸扇驱赶飞蛾,提着裙摆从远处缓缓行来,兰英打着灯笼跟在她身后。 好个江氏! 大晚上还举着扇子,如此惺惺作态,实在令人厌恶!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28节 萧承翊火冒三丈,丝毫不避讳旁人,厉声斥责江晨曦德不配位,大半夜叫了一众妓子入府,传出去有损皇家颜面。 “官员狎妓,仗责六十!你个毒妇,其心歹毒,妄图把本殿下架在火上炙烤!明日吾就上奏父皇,赐你休书!” 张福等人立马变了嘴脸,稍稍挺直腰背,恨不能拍手庆贺。 笑死人,太子妃公然招妓,大周开国至今,从未有过的事。 江晨曦眼睫一颤,月色下,一汪泉水蓄在她眼里。 她柔声解释,“殿下误会臣妾了,再过两日便是臣妾娘亲的忌日,她老人家生前最喜听伶人唱家乡小调,臣妾听闻教坊司新来了一批从青州来的伶人,故早早下了请帖,约定今晚接伶人入府,待娘亲忌日一过,便再送他们回去。” “张公公约莫老眼昏花,把伶人误认作妓子、小官,臣妾担心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故令他们在此等候,待殿下回来再行定夺。” 伶人?竟不是娼妓与象姑馆的小官! 萧承翊脑袋发懵,差点站不稳,他定睛一瞧,花枝招展的美人乍一看与妓子无疑,实则妥妥的郎君。 失策,中计了。 被江晨曦摆了一道的萧承翊一口浊气上不来下不去,自古以来死者为大,她以江夫人忌日讽刺他老眼昏花,他心里再怄气,也得把这口气强行憋回去。 “咳……既如此,太子妃便看着安置。”抛下这句话,萧承翊灰溜溜地转身欲走。 江晨曦计谋得逞,又生一计,唤住脚底抹油的萧承翊,“殿下,且慢,臣妾还有一事相商。” “还有何事?”萧承翊忍着不耐,转身看向她。 江晨曦从袖子里取出一张叠起来的符纸,亲自递至他面前,“此乃臣妾昨日在相国寺替殿下祈来的平安福,听闻符纸乃智空大师所制,殿下每日忙于差事,臣妾愚笨,不能替殿下分忧解扰,唯有做些不足挂齿的小事。” 萧承翊本不想接,见她提及智空大师,便收了下来,“太子妃的心意,吾收下便是,夜已深,兰英,赶紧伺候你的主子回苑休息,本殿下还有公文要处理。” 兰英躬身应诺。 江晨曦矮身行礼,“臣妾恭送殿下。” 待萧承翊走远,江晨曦示意张福安排伶人入住,至于跪在地上的黄三全,她也免了他的罚跪。 黄三全感激涕零、叩头谢恩,“小的有眼无珠,头发长见识短,差点耽搁了娘娘——” “行了,你退下吧,再有下次,定不会轻饶。”江晨曦挥手撵他离开,杀鸡儆猴,一次则已。 黄三全屁滚尿流地滚了,心里悔恨要死,适才不该听信张公公,与他一道拦着江平,不允伶人入府。 哎。 ———— 萧承翊一回到书房,卢柳几个箭步扑上来,紧张兮兮地向他撒娇,“殿下,你总算回来了,外面闹哄哄的,柳儿胆小,一直躲在书房里,生怕给殿下惹事。” 萧承翊在江晨曦那里吃了瘪,忙在卢柳这里找补。 他将人搂在怀里,“无甚要紧之事,江夫人忌日来临,太子妃叫了伶人入府,与张公公发生了争执。” 江夫人忌日? 卢柳还真不知晓江夫人忌日具体在何日,可未免也太凑巧,不早不晚,偏偏挑在今夜,显然冲她而来。 卢柳眼珠一转,有心上眼药,奈何萧承翊累了,径直抱着她上塌。 卢柳伺机献媚承宠,萧承翊寻了借口推拒,也不知怎的,一想起那二十个伶人唱祭祀小调,他莫名发憷。 卢柳心里失落,却不敢表露出来,生怕惹怒萧承翊。 俩人一夜相安无事到天明。 翌日,天还蒙蒙亮,萧承翊便被吹拉弹唱吵醒,唱词悲悯,唱腔怪异,令他身上鸡皮疙瘩直冒。 他怀里的卢柳也跟着醒来,“殿下,外面好吵。” 萧承翊困意全无,示意卢柳赶紧穿衣,随后派黄三全送她出府。 昨日偷得半日欢愉,已然不易,卢柳扯着萧承翊撒了会娇,与他约好下次再见时日,而后扮成小厮模样出了书房。 ———— 做戏做到底。 伶人在府里待满两日,江晨曦便领着他们去了江夫人所葬之处,澜山脚下一处专供官员亲眷的墓园。 萧承翊未出席,只派人送来了祭拜的物品。 伶人唱完小调后,江晨曦跪坐在墓碑前,久久不语。 既已重生,为何老天爷不干脆送她回幼时,那时,娘亲还在,她还能承欢膝下。 思及此,她忍不住落泪,“娘,曦儿想你了……” 泪眼朦胧中,一副手帕适时递至眼前,帕上绣着的金龙颇为眼熟。 江晨曦怔住,不可置信地抬眸,本该在宫里处理政事的萧询,一身竹月色便服蹲在她面前,眼也不眨地盯着她。 萧询头次见她真心实意地落泪,眼里的悲伤令旁观者动容,以往她在他面前装哭,多是为了做戏给他看。 “你娘亲若在世,想必不愿见你伤心落泪。” 江晨曦失语,她环顾四周,只见兰英和江平早已被萧询的黑甲卫‘胁迫’至远处,眼下二人四周无旁人。 她心弦一颤,抬手擦拭眼角,稍稍拉开些距离,“皇上怎的知晓晨曦在此?” 这人神出鬼没,难道派了黑甲卫暗中跟踪她? 萧询捕捉到她眼里一闪而过的警惕,收起帕子,接过她手里的纸钱,蹲在她旁边,“朕并不知晓,恰巧路过此处。” 江晨曦心底翻了个白眼,她才不信他,几次私下接触,他惯会信口胡诌。 她扯了扯他的衣袖,“皇上不可,晨曦及娘亲受之有愧。” 当今圣上替她祭拜,此举甚为不妥。 萧询反手一抓,牢牢抓住她纤细的手腕,“平日见你机灵聪明,今日你却犯蠢,死者为大,江夫人即是长辈,朕恰巧路过,顺手烧一刀纸钱罢了。” 话虽如此,可江晨曦仍然觉得别扭怪异。 她顾不上被他握住的手腕,强行要去抢,奈何她力气小,敌不过萧询,被他轻松制住。 争抢之际火蛇险些燎了她的衣裳。 萧询唤来黑甲卫,交代人负责把纸钱烧完,他则抓着江晨曦起身,“走,朕送你回去。” 光天化日之下,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江晨曦用力挣脱他的束缚,揉了揉被他弄疼的手腕,强硬道:“晨曦不敢劳烦皇上,皇上自去忙——” 萧询截住她的话茬,无情戳破她的小算盘,“无事相求便是皇上,有事就唤朕父皇?” 江晨曦哑口无言,不情不愿地跟上。 人在强权下,不得不低头。 一盏茶后,她坐上了萧询的马车,江平载着兰英跟在他们后面。 萧询抬手敲了敲他身旁空着的座位,“坐那么远作甚?车里又没旁人。” 马车不如上次御苑所乘的那辆,甚至还不如她自己的座驾,俩人坐在里面有些拥挤,显然萧询没撒谎,他不是临时起意来找她。 男女授受不亲,他又是当今圣上,她当然要避嫌,尽管他不守礼教。 她随口胡诌,“此处视线绝佳,可以窥见外面街景。” 萧询便随她去,马车晃悠间隙,他细细打量她,两日不见,她清减了许多,穿着灰扑扑的裙子,身上没佩戴任何首饰。 即使如此低调装扮,依然掩盖不住她一身贵气。 “外面街景还能有朕好看?” 江晨曦蓦然回神,恼羞成怒,可敢怒不敢言,再三斟酌,只吐出一句,“皇上,请您自重。” 萧询轻声一笑,“朕对你还不够自重?” 变相调戏了她一番。 江晨曦干脆背过身去,眼不见心不烦,眼底期盼马儿快些跑。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萧询难得出宫一趟,且还偶遇了她,心情甚为不错。 他主动凑近她,落座到她身旁,“太子妃,那些伶人唱曲好听么?” 江晨曦眼睫一颤,心口砰砰乱跳,俩人距离近在迟尺,她若动,必然会触碰到他。 “皇上在府里安插了探子?” 探子回禀此事时,萧询哭笑不得,这丫头狡猾如狐,若真心相待太子,何愁拉不回太子的心。 “太子乃国之储君,他的安危,朕自然挂牵。” 江晨曦冷哼,明明是小人行径,却与储君安危挂钩,真够无耻的。 “那皇上肯定知晓殿下带了卢家庶女回府。” “嗯。” 轻轻一声嗯,辨不出喜怒,却激怒了一再忍让的江晨曦。 她讥笑,气得浑身颤抖,他在看她的笑话。 “皇上既已知晓,为何不——” “不帮你训斥承翊?” 萧询伸手扳过她的脸,迫使她抬眸,亮如星辰的一双眸子里漾着对他的迁怒。 这丫头,他的好心被她当成驴肝肺。 “当初你与朕约法三章,其三便是勒令朕不得插手你和太子之间的事。” 江晨曦梗着脖子与他对视,失策,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不过,他有张良计,你有过墙梯。” 萧询视线扫向她苍白的唇,一语双关,眸光复又直勾勾地锁住她,眼神蛊惑人心,话语骇人听闻。 江晨曦愕然,被萧询的离经叛道,不按牌理出牌弄得手足无措。 哪有他这样的人,怂恿儿媳爬墙!她若真的做了,她会唾弃自己一辈子,陷自己于万劫不复。 江晨曦费心筹谋与萧承熠和离,一切很顺,唯独出了萧询这只拦路虎,不知算不算倒霉。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29节 面对萧询的咄咄逼人,江晨曦闭口不言,咬紧牙关不接招。 她抵死不从,他待如何?明抢不成! 马车晃悠,路面颠簸。 心弦绷紧的江晨曦忽然意识到不对劲,怎的路面越来越颠簸? 她面露惊慌,猛地拍开萧询的手,转身掀起布帘一角,赫然被窗外遮天蔽日的旷野吓到。 春末夏初,枝繁叶茂,鸟鸣山涧,他们已远离京郊,出了澜山范围。 再也顾不上矜持,江晨曦转身薄怒道:“皇上要带我去哪?!”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皇上,曦儿害怕 她面带愠怒, 眼含不赞同,还掺杂着失望,显是未料到他恣意妄为, 背着一众人等携她出京。 既如此,萧询干脆无赖到底, 摁着她的手, 怕她一时冲动要跳马车。 “太子妃且宽心,朕不会卖了你,眼下恰巧有一棘手之事需要太子妃从旁协助, 明早便回城, 朕绝不会亏待你。” 左手被他攥着, 力道惊人, 江晨曦恼怒交加,咬牙切齿道:“可皇上未提前知会我,我一夜不归,若是殿下知道,他该如何看我?” 萧询失笑,“你何时在意过他的看法,你此前在太后的温泉山庄小住, 他也未曾去找过你。” 江晨曦:“……” 萧询洞穿一切的调侃笑声让江晨曦浑身不自在, 萧询当真可怕, 她的伪装与借口在他眼里不值一提。 她无可奈何,憋屈地再次背对着他。 哼, 眼不见心不烦。 担心她气出病来,萧询见好就收, 右手不自觉上移, 松了些力道, 摩挲她细腻光滑的手背。 “朕既然能带你出城,必令你无后顾之忧,已派人去了太子府告知,说你今夜留宿在相国寺。” 江晨曦眼睫一颤,原来如此,怪不得他有恃无恐。 她顺了一口气的间隙,手背上传来的触碰使她寒毛直竖,仿佛有一头饿狼堵在她身后,一旦她有所动作,恐会被拆吃入腹。 江晨曦咬唇,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就当被猫挠痒了。 萧询注意到她红得快滴血的耳垂,不禁无声一笑,右手还是未移开,时不时撩拨她几下。 约莫行驶半个时辰后,马车停驻在一处位于京畿与罗州之间的芙蕖山庄。 山庄占地五亩,倒也不敢占用良田,据说乃是江南一富商斥巨资建造,平整了旱田与荒废的野林,雇专人打理,平时用来招待过路行人或结伴游玩到此处的世家显贵,每年还给朝廷上缴不少银子。 江晨曦与萧询一下马车,便有山庄管事来迎,“贵客莅临,有失远迎,小人姓万,山庄管事,我已经着人备妥客房,乃庄子里最好的天字一号房,推窗便是美不胜收的湖景,眼下正值芙蕖盛开时节……” 万管事瘦高个,逢人笑,他一边领着他们入庄,一边喋喋不休地介绍,间或悄悄打量江晨曦与萧询。 江晨曦戴着帷帽,萧询脸上涂抹成暗黄,按了八字胡,乍一看俩人像是富商带着外室来此偷闲。 江平和兰英没跟来,也不知道被萧询打发到哪里去了。 萧询不动声色走在江晨曦身前,挡住万管事飘来的视线,时不时应和万管事几句。 三人绕过一处影壁,映入眼帘的即是一望无垠的湖泊,满湖翠绿中,粉色芙蕖与各式游船画舫星星点点缀入其中。 一块石壁矗立在湖泊前,上书‘玉渊湖’。 七月盛夏芙蕖才会盛开,这会儿了不得结了花苞,山庄主人为了招揽生意,估摸引入温泉水,强催芙蕖早开。 憋闷一路的江晨曦见到如此美景,呼出一口气,忍不住赞叹一声,“瑶池胜境大抵如此。” 萧询挥着手里的纸扇,呵呵一笑,“湖景再美,不如娘子美。” 隔着帷帽,江晨曦白了萧询一眼,堂堂帝王油嘴滑舌。 万管事见多了此等场面,见缝插针推荐湖里河蚌吐出的珍珠,“珍珠色泽饱满,又大又圆,制成项链发钗很是受欢迎,两位贵人若有兴趣,小人可差人送去客房里供你们挑选。” 萧询一口应下,“那就有劳万管事,我家娘子美若天仙,千万别拿残次品鱼目混珠。” “哎呀,小人怎敢欺瞒贵客?”万管事谄笑,手拍胸口发誓,“贵客放心,山庄经营二十余载,若店大欺客,早关门歇业了。” 萧询颔首,“那倒也是。” 登石桥、穿花园,一路闲聊试探到了天字一号房。 放眼望去,七八间客房临湖而建,高低错落,每间客房皆隔着一人高的芙蕖茎杆,可谓匠心独运。 江晨曦环顾四周,此地瞧着不像供游人偷闲的,倒像是绝佳的密谋之地。 萧询预订的天字一号房在最左边,房间陈设处处透着精致典雅,美人靠、香妃塌、竹制书架、书案,以及宽敞惹眼的架子床。 萧询向她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瞥,烫得江晨曦心弦一颤,她忙移开视线,暗自决定今晚默写佛经。 万管事送到房门口便先一步离去,萧询唤来房门口伺候的下人,扔了二两银子过去,“晚膳置在船上,备一壶青梅酒,找两个有力气的船夫。” 下人一点即通,笑眯眯地拿着银子应了,“贵人放心,庄子里膳食鲜美,鱼虾丰盛,保管客人满意。” 下人走后,萧询见江晨曦立着不动,他示意她自便,“娘子先稍事休息一下,为夫出去一趟,去去便来。” 江晨曦权当没听见他的随口胡诌,见萧询要丢下她独自离开,乍到陌生之地,她难免生疏害怕,遂放下矜持唤人。 “皇——黄公子要去哪?” 萧询轻声一笑,指着窗外的芙蕖,“为夫去给美人摘花。” 江晨曦哀怨地瞥了他一眼,随后走向书架前,抽出一本书籍,径直落座到书案后。 临近傍晚,屋内四角燃着火烛,光线敞亮。 萧询收敛笑意,抬脚走近她。 江晨曦以防他唐突自己,下意识向旁边闪躲。 萧询眼疾手快摁住她不盈一握的腰,凑近她耳畔,小声交代,“放心,此地安全无虞,黑甲卫隐身在屋顶,你无需害怕。” 他的气息喷洒在她颈间,令她无所适从。 她脑子昏沉,萧询单独出去必有其用意,事关他的事,她知道的越少越好。 下一瞬,手心一凉,她吓了一跳,低头望去,只见她手心躺着一把短小的匕首,匕首通体乌漆,触手厚重,雕刻着繁复的花纹。 她目瞪口呆,他说安全无虞,却又给了她匕首防身! 萧询见她惊慌失措,趁机握了握她拿着匕首的手,“别怕,有备无患,仅此而已。” 江晨曦:“……” ———— 天色一点点黑了下来。 白日见着令人心旷神怡的湖景,到了晚间变得面目可憎起来,随风舞动的芙蕖茎叶犹如漂浮在空中的魑魅魍魉,仿佛随时会扑进来要人性命。 萧询食言,出去了近一炷香,仍未归来。 外间庄子里的仆人已不在,室内针落可闻,江晨曦力持镇静,逼迫自己专心看书。 她适才随便抽取的书籍乃是一本记录大周风土人情的游记,游记里还有前人阅览后的批注,字迹娟秀,一看便是女子所写。 翻页到最后,她终于发现批注人的署名,对方落款两字——鱼儿。 鱼儿?好生别致的署名。 期间,有庄子里的仆人送了茶水糕点,还有一大箱的珠宝首饰。 防人之心不可无,江晨曦随身携带试毒的银针,见茶水无恙,她方敢饮用。 至于糕点,她一块没碰,没心情吃,更无心挑选珠宝。 翻完两本半,江晨曦双眼酸涩之际,萧询携带一身露水返回。 他径直走向她,端起书案上的茶壶,一饮而尽,“娘子,为夫中途出了点岔子,耽搁了会,走,为夫带你去游船。” 江晨曦仔细打量他,见他面色一切如常,身上不像有伤模样,才缓缓起身。 俩人相携出了房。 游船就在天字一号房门前,游船敞阔,能容纳五人并排而躺,前后两侧皆有门窗,若突下急雨,也不碍事。 船头船尾各有一名船夫,从身形判断,十有八九是萧询的人。 然而码头窄小,只容一人站立。 江晨曦本以为萧询会先上船,然后再接她登船,怎知他不走常规,她腰身一紧,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他单手提溜上了船。 船身逐水晃动,她站不稳,下意识抓着他的双臂不松手。 头顶传来他欠揍的轻笑,“娘子别怕,游船结实,且为夫会凫水。” 萧询欺人太甚,口头占尽了她的便宜。 江晨曦努力站稳,强迫自己松开他,憋着闷火,一步一脚印向船舱走去,落坐到她认为最安全的船中间位置。 晚膳摆满一桌,菜肴琳琅满目,鱼虾为主,还有芙蕖花制成的甜点。 萧询跟进来,撩起袍子下摆,坐到她对面,“菜没问题,安心享用。” 江晨曦饿过了头,本不想碰,见萧询没再逗她,专心用膳,她犹豫半晌,最终提起筷子。 鱼虾入口的一瞬间,江晨曦双眸发亮,芙蕖山庄膳食鲜美,万管事确实没骗他们。 用完了晚膳,游船已然行驶至湖泊中央。 月色朦胧,远处灯光闪烁,湖里蛙声一片,依稀有丝竹之声从远处传来。 也对,他们今日到达时,有三三俩俩的游人泛舟湖上。 江晨曦不愿与萧询独处一室,她走出船舱,歪靠在船尾处的栏杆旁,湖水凉意袭人,散去她一身燥热。 理智回归,她心里掐算着时辰,王延昌多半事成。 卢柳入府那日,她除了派江平去邀伶人入府,还令江平送了一封信给王延昌。 当初江晨玉与王延昌无媒苟合,被小曹氏禁足绝食,她之所以帮忙,看重的便是王延昌常厮混于京城一众书生中。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30节 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她却不赞同,小曹氏尽顾着后宅之事,哪知晓书生编写的话本子有多受欢迎。 她给了一个大意,令王延昌写话本子送至京城各大茶楼,未免旁人认出字迹,提醒他用左手。 话本子主要讲述前朝一位官员之女小蝶冒名顶替姐姐嫁给权贵太子,小蝶报复心强,如愿怀有身孕后,找人挖了姐姐的双眼,还令其曝尸荒野,姐姐最后借尸还魂复仇的故事。 江晨曦猜中了全部。 繁华盛世,一有点芝麻大点的事便能无限放大。 王延昌一身才气,编写话本子起伏转折,再加上说书先生绘声绘色,此话本子一夜之间风靡街头巷尾、茶馆酒肆,成了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闲谈。 话本里的一段唱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平京,正是相国寺算命老道给卢柳的那句卦辞。 “本是沟渠莲,一朝飞上天,牡丹真国色,天地日月鉴。” 船身一晃,身旁有人坐了下来,江晨曦坐直身子,眼皮子未抬,“皇上,您事情办完了吗?” 萧询手里捧着一方形盒子,他把盒子递给她,“办完一半,喏,赏你的珍珠发钗,万管事送来的那些,朕一眼相中此钗,与你甚为相配。” 江晨曦接过来,打开盒子取出发钗,珍珠绚丽夺目,镶嵌在银钗上熠熠生辉,她粗略估算了下,这只发钗售价不低于百两。 对萧询来说,应该是他赏赐的最不值钱的物件。 江晨曦妥帖收好,迄今为止,不提那绣着金龙的帕子,她已收到萧询赏赐的三件东西。 玛瑙手串、十八子佛珠,以及这支珍珠发钗。 可笑的是,她当太子妃三年,萧承翊吝啬到一个赏赐也无,哎,只怪她眼瞎。 今日是江夫人忌日,萧询未迫使她戴发钗,只问,“太子妃,朕若是留你单独在游船上,你怕不怕?” 江晨曦抬眸,撞入他深不可测的眸底,“皇上,你兴师动众领我登船用膳,为的就是声东击西,我若说怕,皇上可会留下?” 早在登船入舱的那刻,她便注意到船舱里有叠放整齐的被褥,水盆、面巾手帕一应具有。 她把问题抛还给他。 木桨划破波光粼粼的湖面,远处丝竹之声渐渐消散,她在月色映照下,眉如远山眸光清冷,一如既往。 棋逢对手,大抵如是。 萧询莞尔,抓住她的手放至他的胸口,“太子妃不妨开口试一试,朕也想知道自己是否会留下。” 手下的胸膛炙热,心跳声剧烈,或许是他的,也或许是她的。 手心汗湿,江晨曦抽回她的手,豁然一笑,在萧询渐渐诧异的眸光中开口乞求,“皇上,曦儿害怕,请您留下。” 音调靡靡,酥了一身硬骨。 被反将了一军的萧询:“……” 作者有话说: 累了,困觉去了,周六周日努力更6000~ 第30章 做戏 江晨曦在玉渊湖上吹了一夜冷风。 她一夜未合眼, 嘴上逞强,心里到底担忧萧询的安危。 堂堂帝王亲自出马,且不能惊动皇城里养的禁军与京畿驻军, 多半与皇室丑闻脱不了干系。 上辈子记忆中,她的关注点一直放在萧承熠身上, 不曾打探皇宫秘闻。 在她眼里以及与太后的闲聊里, 宫里无非就是妃嫔拈酸吃醋争宠之事。 帝后恩爱,皇上圣贤—— 等等,传闻或许不尽然, 仅凭她与萧询的几次相处, 萧询几乎从不提及孝敬皇后, 也没偏帮太子, 相反偶尔还替她撑腰,即便那是看在太后的面上。 张贵妃先前向她诉苦,暗指萧询小半年不入后宫。 按理说萧询正直壮年,还两次三番调戏她,显然身体无隐疾。 黑夜放大了她的浮想联翩,她绞尽脑汁,一时半会儿找不到缘由。 只有一点, 千万不能招惹萧询。 天光破晓, 萧询一身夜行衣从扁舟悄无声息登船, 眉眼之间布满疲惫与冷霜,带回来难以言喻的怪味。 像在存储咸菜的地窖里蹲了一夜。 江晨曦悄悄偏了偏头。 “让太子妃久等, 朕这便派人送你归家。” 萧询扫了一眼塌上未动的被褥,也不意外, 她若心安理得睡着了, 那她便不是她。 江晨曦缓缓起身, “有劳皇上。” 却因久坐,四肢僵直,双腿抽筋发麻,她忙伸手扶住船舷,试图缓一缓。 “抽筋了?” 萧询眼尖,径直在她面前蹲下来,伸手按捏她的小腿肚。 那晚在宝慈殿佛堂替她膝盖处理伤口,今日俨然驾轻就熟,沿着膝盖至脚踝,按了几处穴位。 抽筋酸疼难忍,江晨曦此刻顾不上男女授受不亲,重新落座到蒲团上,任由萧询替她按摩。 她垂首打量他。 他不苟言笑时,帝王的睥睨气势一览无余,调侃她时又似三岁顽童,令人捉摸不透。 须臾,萧询松手,右手搁在她的腰间,单手撑起她,“走走看。” 江晨曦借着他的力道,顺从地起身,她当即松了一口气,抽筋感消退。 “谢谢皇上,晨曦感激不尽。”说完就想过河拆桥,示意萧询松开她,让她自己走。 萧询怎会令她如意,从游船上岸,再至与山庄万管事虚与委蛇,一直搂着江晨曦不撒手。 隔着帷帽,江晨曦努力忽略腰间的大手,默念做戏而已。 出了庄子,萧询把江晨曦送上马车,江晨曦刚坐稳,萧询便顺势往旁一躺,阖上双眼,“朕困了,太子妃别出声打扰。” 江晨曦:“……” 一路无话。 萧询与江晨曦在澜山脚下分道扬镳,江平与兰英早已等候在此地。 江晨曦回到自己的马车上,终于可以彻底喘一口气。 兰英见她脸色不好,乖巧安静侯在一旁。 江平驱车载着二人回了太子府。 一夜未归,府里并无异样,不出意外,萧承熠昨晚也未宿在府里。 兰英伺候江晨曦沐浴换衣,江晨曦舟车劳顿,不等发干便睡着,一觉醒来,曾夫人携带曾嬛一同登门拜访。 江晨曦换了一身轻便的外袍,简单束发,随后派人邀请她们入清茗苑。 曾夫人还未开口寒暄,曾嬛久未见到江晨曦,一见面便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昨日来找曦姐姐,张公公说你去了相国寺,害嬛儿白跑一趟,今日特打听清楚曦姐姐回来,嬛儿立马央求娘亲送我过来。” “嬛儿好久不见,小脸圆呼了些许。” 曾嬛的到来令江晨曦心情愉悦,她笑着牵起曾嬛的手,“舅母与嬛儿留下用晚膳,我让膳房备上你们爱吃的饭食。” 曾嬛求之不得留下来蹭饭,“曦姐姐,嬛儿想吃八宝酱鸭、四喜丸子、虾仁馄饨,对了,还有糯米圆子!” 江晨曦笑着摸了摸曾嬛的头,“都依你。” “太子妃您就惯着嬛儿吧,嬛儿昨日还念叨自己长胖了,回头不敢怪罪你,定又要怨我这个当娘的不管她。” 曾夫人笑着跟进来,然后伸手示意随行的丫鬟送上两大筐荔枝。” “南边快马加鞭送来的荔枝,嬛儿说你爱吃,一直念叨着我,让我派人送来。” 框子里摆放着成串的荔枝摆,茎叶还未剥离,瞧着很是新鲜。 江晨曦落落大方收了下来,打发两名粗使丫鬟去清洗装盘。 兰英端来茶水,替众人斟茶,“曾夫人、嬛儿小姐请用茶。” 曾夫人笑着颔首。 江晨曦领着她们坐到待客的小厅,命人备上吃食零嘴。 曾夫人不仅送来了两筐荔枝,还提前备妥了江晨曦的生辰礼,一匣子金饰,戒指、金镯应有尽有。 “殿下守孝三年,你三年不过生辰宴,也不收生辰礼,你的委屈求取,我等皆看在眼里,今年太后要为你大肆操办,你又婉拒,既如此,生辰礼总归要收的。” “舅母思来想去,太子妃恐不缺名贵物件,舅母想着不如就送金饰,若不喜欢这式样,回头找家铺子融掉重铸也无妨。” 她的生辰礼。 江晨曦眼睫湿润,近段时日忙于应付萧询,她快把自己的生辰忘了。 “多谢舅母念着晨曦,这一匣子金饰,晨曦甚为欢喜,让您破费了。” 江晨曦当着曾夫人的面,取出一只镶嵌着红宝石的金戒指戴在左食指上,尺寸正好,不紧不松。 曾夫人言笑晏晏,“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你素日里打扮得太朴素,妙龄女郎多该穿金戴银,瞧着喜庆。” 两个大人闲话家常,曾嬛时不时发表几句高见,逗得她们呵呵一笑。 曾夫人喝完一盏茶,忽而说起萧锦仪,“原先大长公主约好与我一道登门拜访,她托人送信,声称临时有事,去了什么芙蕖山庄探寻古籍去了。” “大长公主也是命苦之人,大驸马去世三载,她至今还未走出来,哎,可怜天下有情人。” 芙蕖山庄?! 江晨曦心里咯噔一声,天底下名叫芙蕖山庄的恐不止一个,然曾夫人是土长土生的京城人氏,据嬛儿所讲,她娘亲去过最远的地方便是京郊澜山。 江晨曦佯装好奇,试探地问,“舅母,芙蕖山庄在哪?名字听着倒是雅静,晨曦久居京城,未曾听说过此地。” 曾夫人闻言,忙细细道来,“不怪你不知晓,芙蕖山庄是个好地方,最适合盛夏时节去避暑,庄子就在罗州城外,当年殿下还未出生前,圣上与孝敬皇后还同游过那里。”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31节 江晨曦心中震颤,如此说来,十九年前,萧询曾去过芙蕖山庄! 那昨日他是故地重游? 偏偏又带上她……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霎时袭上江晨曦心间,心尖犹如针戳,密密麻麻的疼。 她忽地捂住心口,生出一种古怪的联想,萧询该不会去见萧锦仪的吧? 不,不对。 萧询身上那股酸菜坛子味太过浓郁,萧锦仪十分注重仪表,等闲不会去地窖,再则萧询若是拿她当幌子去见萧锦仪,理应沾了一身香粉味才是。 她暗自沉思,这萧家的水越来越深了。 ———— “本是沟渠莲,一朝飞上天,牡丹真国色,天地日月鉴。” 卢家后巷口,三岁小儿一边咬着糖葫芦一边念着近日风靡京城的话本子卦辞。 坐在马车上的卢柳,只觉得脑袋哐当一声巨响,头晕目眩。 又是这卦辞! 平白无故一则借尸还魂复仇的话本子在京城各大茶馆酒肆火了起来,几乎各家铺子客流爆满。 卢柳起初不以为然,直到听到这句卦辞,她吓得花容失色、夜不能寐,频频噩梦,仿佛她变成了话本子里十恶不赦的小蝶。 太巧了,小蝶的姐姐若是那江氏,无疑与她的梦境相吻合,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巧合的事! 到底是谁在背后中伤造谣她?!那老道?!还是江晨曦?! 卢柳狗急跳墙,昨晚便找卢春山帮忙,迫切要找到老道对峙,奈何话本子最初从书生中传出来,京城富贵公子哥,不泛留恋温柔乡之人,一传十、十传百早就寻不到根源。 一时半会儿不好查,棘手。 “柳儿,话本子大都雷同,赶考书生借宿荒庙偶遇女鬼,再不然就是抛弃糟糕之妻当了上门女婿。” “可是堂哥,话本子的卦辞分明是相国寺算命摊上老道替我看的卦象!” 卢春山嗤之以鼻,“那下九流的你也信!那老头是相国寺出了名的老骗子,专坑你们小姑娘,他见谁都说是富贵命。” 卢柳当场急火攻心,嘴角磨出了泡,白费了她二两银子。 巷子口,卖糖葫芦的摊贩竟也念起了卦辞,企图吸引过路行人来买。 卢柳面色一变,眼里憎恶越来越浓。 她身旁的丫鬟海棠见势不对,立马下车撵走卖糖葫芦的小贩,随后上车回禀, “小姐,酉时一刻过了,黄公公还未来,您饿不饿?” “滚——”卢柳正愁没处撒气,一巴掌拍在海棠脸上。 海棠忙捂住脸下跪,忍着痛大气不敢喘,蜷缩着手脚,生怕又惹来一顿打骂。 须臾,卢柳按捺火气,吩咐海棠,“你替我跑一趟御苑,找一个叫邵平的人,就说明日午时云水茶楼一见。” 作者有话说: 眼睛疼,就一更,见谅~ 第31章 暗度陈仓 云水茶楼, 天字号包厢。 邵平眺望楼下熙攘人群,望眼欲穿,与他约定的人还未到。 一刻钟后, 卢柳姗姗来迟。 海棠替二人守在门外把风,包厢里, 邵平与卢柳相对而坐。 邵平与卢柳乃幼时玩伴, 盖因卢柳姨娘与邵平大嫂是同乡,两家往来颇多。 “柳儿妹妹,多年未见, 邵大哥差点认不出你了, 幼时小团子竟成了美若天仙的小娘子。” 女大十八变, 面前的女郎巧笑倩兮, 眉目含情,邵平看得眼睛都直了,一双眼睛恨不能落在卢柳身上。 邵平家世一般,其父是罗州城下辖祁县的仵作,其母早逝,留下父子三人。 邵平大哥为人圆滑,在皇城禁军里当值, 娶了善作糕点的范氏为妻。倒是邵平眼界高, 一心想攀龙附凤, 至今未娶。 卢柳看不上邵平,若非邵平与她有点用处, 她压根不会来见他。 她以纸扇半遮面,嫣然一笑, “邵大哥还和从前一样, 惯会逗妹妹玩, 柳儿可不敢与仙子媲美,邵大哥可别捧杀妹妹。” 邵平举手发誓,“哪能?邵大哥真心实意夸赞妹妹,妹妹若不信,邵大哥便赌咒自己——” “哎——邵大哥!”卢柳故意娇嗔跺脚。 邵平闻言一笑,放下手,摸了摸鼻子,连声道歉。 之后卢柳有意热络,几句甜言蜜语之下,哄得邵平心花怒放。 “邵大哥,实不相瞒,今日柳儿约你一见,实则有要是相求。” 邵平忙收起浮想联翩,正襟危坐,“柳儿但说无妨,只要邵大哥帮得上忙的,邵大哥一定倾力相助。” 卢柳感激一笑,“不怕邵大哥笑话,柳儿三生有幸,入了当今太子殿下的青眼,殿下待妹妹真情实意……” 一盆冷水泼面而来,凉得邵平心冷,他一脸震惊,卢柳被人捷足先登!对方还是当今太子殿下! 事情太过突然,邵平没个心理准备,一时间难以消化。 不过他脑子转得快,很快抓住重点,卢柳背后有太子殿下撑腰,俗话说背靠大树好乘凉,假使他借着卢柳投靠太子,他来日何愁不升官发财? 卢柳仔细观察邵平,见他有所意动,不禁放柔了嗓音,“邵大哥不妨仔细考虑一下,一旦事成,殿下那里少不了你的好处。” 卢柳要他栽赃陷害江晨宴。 邵平不蠢,一点即通,卢柳借太子的手除掉江晨宴,扳倒太子妃,以便她自己上位。 “柳儿妹妹,不是邵大哥不愿意帮忙,你可知晓那位……背后可有当今太后撑腰,上回三月三贵人们相约打马球,齐国公外孙女萧珞央郡主与吏部尚书大人之女得罪了她,太后罚二位贵女抄了一个月的佛经。” 卢柳的确不知此事,但太后替江氏撑腰,她自然知晓。 卢柳哼了一声,神秘莫测一笑,“邵大哥若是信得过妹妹,便放手一搏,那位蹦跶不了几日,靠山总有一天会倒。” 邵平皱眉,这差事办得好,他入了太子殿下的眼,办的不好,他就成了替罪羊,外带拖累全家! 卢柳见邵平犹豫不决,她咬牙,随后缓缓起身,落座到邵平旁边。 她拿下纸扇,伸手放在邵平的手背上,楚楚可怜道:“邵大哥,妹妹还能害了你不成?” 邵平心中一惊,眼皮子一颤。 他忍着不动,果不其然,卢柳又凑近他几分,嗓音更加娇滴滴,喊他一声平哥哥。 轰地一下,邵平面红耳赤,他试探地抓住卢柳的手,见她不争执,羞怯地瞥了他几眼,而后垂首避开他的视线。 美人计! 就算是美人计,邵平也认了! 四下无人,门窗紧闭,邵平可不会亏待自己,猛地从背后搂住卢柳,把人抱了个满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卢柳忍着恶心,故作娇羞地哼了哼,“平哥哥,你勒疼我了……” 卢柳得防着邵平一手,邵平踩她上位,将来说不定会连累她,不如她牺牲一下自己,勾着他,叫他欲罢不能,反而更好哄着他办事。 世上男子皆爱与人较个长短,他能碰太子殿下看重的人,心里多半春风得意。 待大功告成之日,她便寻了理由令人拔了邵平的舌根,砍断他的手脚,寻一偏僻之地任其自生自灭,也算念在他帮她的一场。 不得不说卢柳掌握了邵平的命门,邵平开荤后没少逛过窑子,可那地方就是销金窝,他的那点子俸禄不够养花娘的。 如今有人主动投怀送抱,他自然要狠狠揩油一番。 “好妹妹,邵大哥想死你了,快让邵大哥亲亲——” 邵平作势要亲卢柳,卢柳半推半就,由着他捏了几下腰,但也没让他得逞,她笑着起身避开,却又朝他抛了个媚眼。 “邵大哥,来日方长,待会儿柳儿还得去见太子殿下,若留下印子,恐不好交代……” 卢柳点到即止,邵平一怔,尴尬地愣住原地,须臾,他恢复自如,重新坐了下来,与卢柳正式商谈。 “妹妹不若说具体些,邵大哥记性不好,得要妹妹多说几遍。” 卢柳讥笑,而后飘到邵平身旁,故意往他腿上一坐,“那邵大哥可要听仔细了,妹妹至多说两遍。” 温香软玉在怀,邵平双眼一亮,二话不说把人搂住,凑到她耳边,狠狠吸了一口气。 “自然、自然。” 一炷香后,卢柳戴着帷帽,领着海棠出了云水茶馆。 又过了会儿,邵平晃悠悠下楼,付了茶水钱,吹着口哨,心情愉悦地跨过门槛。 邵平前脚刚走,马六后脚从烧饼摊后转出来,他脚程快,穿街过巷,眨眼间来到三元坊的金玉楼,递了口信给楼里的大掌柜刘达。 一盏茶后,刘达亲自带着账簿去了太子府,当面禀告江晨曦。 “俩人不知廉耻搂在一块,至于说的话,马六隔得远,未能听清,依稀辨出大公子的名字。” 江晨曦面色一沉,出乎她意料,卢柳与邵平竟然相识,她起初以为是卢春山与邵平有旧。 口说无凭,即使令马六佐证卢柳与邵平私相授受,冲着卢柳的巧言令色,萧承翊恐不会信。 再说,也该萧承翊尝一尝被卢柳背叛的滋味。 更令她深思的是,她与卢柳的几次试探交锋,卢柳的行踪轨迹皆比上辈子快了一步,她颇为费解,难道卢柳也重生了? 甭管卢柳是否如她一样,眼下江晨宴的安危最为要紧。 江晨曦问刘达,“大掌柜可有收到祖父的来信?” 她重生回来那日,便去信给远在青州的祖父,拖他老人家替大哥挑选族里善口技的仆人。 江晨曦与祖父通信,每回皆由刘达代为寄送,以免落到张福手里。 刘达摇头,“未曾,许是南边发大水,信差耽搁了几日。” 江晨曦颔首,“但愿如此。” 刘达走后,江晨曦交代江平,“江平,明日我要进宫,这几日你留在大公子那里,大公子晚上若是有同僚应酬,你劝他尽量推掉,若大公子有疑问,你便直言不讳,说是我交代的。”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32节 江平应诺。 翌日,江晨曦早起进宫,过东华门时,遇到禁军统领魏炎。 魏炎叩谢江晨曦,声称多亏太子妃提醒,祭祀大典那日,他们在东华门捉拿了行为不轨之徒。 江晨曦谦虚道:“吾不敢居功,魏大人恪尽职守,实乃大周黎民百姓之福。” 之后,江晨曦径直去了宝慈殿拜见太后。 太后今晚特地为她在御花园设宴,采纳了她的建议,没有邀请朝中命妇女眷,只邀约后宫五品以上的妃嫔凑成两桌,热闹一番。 然而江晨曦有心节俭,却架不住皇亲国戚不请自来。 曾少云携妻带子入宫蹭酒席,“太子妃好不地道,若不是嬛儿说漏了嘴,舅父今晚可蹭不到御膳房大厨的手艺。” 曾嬛躲在曾夫人身后,露出一颗圆乎乎的脑袋,“爹爹撒谎!嬛儿可没说漏嘴,是太子哥哥——” 曾夫人忙捂住曾嬛的嘴,岔开了话题,“没规矩,还不快拜见太后娘娘!” 江晨曦失笑,不介意曾嬛未说完的话,今夜晚宴萧承翊不在宫里,南边洪灾,萧询派他赈灾去了,不过她怀疑萧询故意支开了太子。 曾嬛笑眯眯地躬身行礼,惹来太后及一众人等的喜爱,纷纷喊她过去玩。 须臾,大长公主萧锦仪协同齐侯夫人、萧珞央一起现身,她们送来了贺礼,无一例外送了金银玉石,再不然便是漂亮的衣裳。 开席前一刻,萧询一身龙袍现身,御花园里的众人无不跪拜行礼。 江晨曦心弦绷紧,生怕萧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什么骇人听闻的话。 萧询示意众人起身,“今晚家宴,无需多礼,御花园沾了太子妃的光,百花齐放,霎是喜人。” 一席话夸了在座所有女眷,哄得大家其乐融融。 江晨曦悄悄松了口气,眸光一直低垂,避免与萧询对上。 萧询轻声一笑,随后落座到主位,他左手边是太后,右手边是张贵妃,江晨曦恰巧坐在他对面。 人到齐,宴席开始,太后发话,“太子妃酒量小,各位别灌她酒,其余哀家不管,你们只管敞开吃喝。” 萧锦仪笑着逗趣,“啧啧,太后偏心,哪有小寿星不喝酒的?况且圣上赏赐的梅子酒不醉人,诸位说是也不是?” 有胆大的妃嫔起哄,“是,梅子酒喝上十杯也不醉人。” 梅子酒。 那晚在芙蕖山庄,玉渊湖上的游船里,萧询也令庄子厨房送来了梅子酒,因着他有要事在身,俩人皆没碰酒,那瓶酒最终被喂了湖里的鱼。 江晨曦面上羞怯一笑,暗地里不动声色打量萧锦仪与萧询。 俩人目光碰触不无异样,萧锦仪甚至都没空和萧询多聊几句,拉着曾夫人闲聊,时不时还与张贵妃搭讪几句。 许是她多虑了。 太后无奈一笑,指着萧锦仪道:“你当人姑母,自己贪杯不说,还要拾掇小辈替你背锅,待会儿可要自罚三杯。” 萧锦仪端起宫人斟的酒,一饮而尽,叹了一声,“美酒佳肴,好不惬意,快再替本公主斟满。” 众人又是呵呵一笑。 张贵妃挥手示意倒酒的宫人下去,她亲自给萧询斟酒,“皇上,吾等众人都送了贺礼给太子妃,您送什么呀?” 立在萧询侧后方的姜德一眼皮子抖了抖,暗道圣上都快把他自个送出去了,奈何太子妃不收。 今晚无任何避讳,一众妃嫔打扮得花枝招展,卷土重来,盼恩宠的心思昭然若揭。 张贵妃却一反常态,未穿她平日里喜爱的紫色,选了一套藕荷色宫裙,人显得年轻了些许。 江晨曦微微垂首,佯装安静。 实则心情微妙,即无法自然面对一众妃嫔,也不敢与萧询眼神纠缠,生怕被人窥见了秘密。 她不禁心生懊恼,都怪萧询,放着一众环肥燕瘦的宫妃不要,偏偏要来招惹她。 萧询视线在张贵妃翘首以盼的脸上一闪而过,紧接着正大光明扫向低头装鹌鹑的今日寿星。 一身珊瑚色长裙,梳着留仙髻,手腕上佩戴一副金镯,左手食指上更是戴着红宝石金戒指。 盛装袭人,婀娜多姿。 “朕的贺礼不甚重要,无非即是库房里的珍奇古玩、金银珠宝,不如太子妃开口问朕要,朕看能否拿得出来。” 一时间,席间众人的视线不约而同投向江晨曦。 就连太后都笑道:“曦儿,皇上难得松口,你尽管要,哀家倒要瞧瞧皇上说话算不算数。” 头顶着四面八方的各式目光,江晨曦迫于压力,不得不开口,“臣媳思来想去,承蒙各位娘娘夫人厚爱,金银玉石不缺,不如便请皇上给臣媳提前写一幅对联。” 每逢年关,朝中文武百官皆以获得圣上亲手书写的对联为荣,带回去装裱起来传承后代。 张贵妃听完故作生气,“哎呀,太子妃心地良善,你若大胆要个宝贝,回头还能分本宫一半。” 众人哄然一笑。 萧询微勾唇角,早猜到这丫头会这么说,“此要求甚可,过几日朕写好便着人给你送过去。” 太后趁机笑骂萧询,“哼,皇上当然觉得好,曦儿可不是又给你省下一笔银子!” 众人哈哈大笑。 宴席过半,酒过三巡,江晨曦被众人闹着喝了不下五杯,有些醉意上头。 今夜御花园点亮了宫灯,亮如白昼,妃嫔们各自散开,各自寻了一处地赏景闲聊。 萧询与曾少云坐在假山上的凉亭里叙话,姜德一守在亭子外,一众妃嫔识趣,不敢贸贸然上前打扰。 太后与萧锦仪、两名太妃离席去了就近的玉翠轩打马吊,张贵妃与齐候夫人、萧珞央、张元敏坐在一处闲话家常。 曾嬛被宫人带去放烟花,还是上次祭祀大典所剩下来的,太后做主令人要了些过来,给众人逗乐。 曾夫人陪在江晨曦身边,察觉到江晨曦醉意上头,双眼迷蒙,不禁微微一笑。 “太后说得没错,太子妃不胜酒量,舅母已着人去要了醒酒汤,太子妃且再等一等。” 江晨曦端起一杯花茶,饮了几口,“多谢舅母关心,晨曦不碍事,坐一会儿,吹一吹风便可。” 话虽如此,曾夫人到底不放心,寸步不离人。 凉亭里,萧询指着假山下玩得不亦乐乎的曾嬛道:“朕瞧嬛儿打了好几个哈欠,少云还是赶紧带嬛儿回去,早些歇息。” 曾少云闻言,抬头看了看天色,忙放下酒杯,“这孩子一出来就玩野了,那臣告辞。” 萧询也跟着起身,“朕也乏了,留在此地,她们玩得不尽兴。” 姜德一眨了眨眼,皇上说起谎话眼也不眨。 第32章 (一更) 曾夫人被曾少云叫走, 宴席未散,江晨曦又是今日寿星,自然得留守到最后。 玩得正在兴头上的曾嬛不愿意走, 推着轮椅一头扎进江晨曦的怀里,要不是兰英在背后撑住她, 她免不得要摔倒。 曾夫人惊呼, 斥责曾嬛,“嬛儿!仔细点,你差点撞倒了太子妃。” “嬛儿不是有意的, 曦儿姐姐不会怪罪嬛儿, 对吧?”曾嬛耍赖, 闹着要留在宫里玩。 江晨曦微微一笑, 把人揽入怀里,“舅父、舅母,既然嬛儿还想留下来玩,不如就让她今夜与我一道睡,你们放心,明日我亲自送她归家。” 曾夫人担忧曾嬛夜里睡觉没规矩,怕吵到江晨曦。 萧询恰巧过来, 在旁帮腔, 准了曾嬛留下。 “朕还有事, 先走一步,今晚不设宵禁, 尔等尽兴。”萧询眸光落在江晨曦身上仅一瞬,又若无其事移开。 众人的注意力在喋喋不休的曾嬛身上, 不曾注意到。 江晨曦脸颊一烫, 巴不得萧询赶紧走, 省得她提心吊胆。 曾少云与曾夫人没辙,天色不早,二人不再逗留,寻了一个借口提前离席。 萧询一走,御花园的一众妃嫔无不失望,奈何她们记着抄写祭祀表文的痛苦,有贼心没贼胆,哀怨地躬身萧询离开。 张贵妃把张元敏叫到身边,小声叮嘱,“皇上饮了不少酒,你正好去福宁殿送醒酒汤。” 张元敏委实不乐意,奈何架不住自家阿姐的怒火,硬着头皮答应,心里暗自琢磨,是否得趁机在皇上面前求个赐婚的旨意,她干脆随便找个人嫁了得了,省得留在宫里当枪使。 江晨曦中途在兰英的搀扶下离席更衣,回来后便见曾嬛打了好几个哈欠,她顺势向张贵妃等人提出先一步离席。 张贵妃见状,安排了轿撵送她们回宝慈殿。 夏初时节,江晨曦已搬离暖阁,太后体贴她,命人把殿里后方的水榭收拾了出来给她住。 太后还未回来,兰英与殿里的几名宫女帮忙伺候曾嬛梳洗,待曾嬛洗漱后躺入被窝里呼呼大睡,江晨曦才不紧不慢走向梳妆台,准备更衣沐浴。 兰英替她拆掉了发髻,拿起篦子梳理头发,动作轻手轻脚,生怕影响到睡在里间的曾嬛。 江晨曦也乏了,昏昏欲睡,任由兰英伺候。 待取下直帔,将将换衣时,屋内烛火一灭,兰英一声惊叫还未出口,便被人捂住嘴巴。 江晨曦睁眼,还未意识到发生何事,人已被悄无声息摸上来的闯入者强行带离。 鼻间熟悉的茶香与奇楠沉香令她头皮发麻,她脑袋昏沉,下一瞬,人已在半空中。 萧询搂着她在宝慈殿上方跳跃,她分神瞥了一眼下方,离地的高度让她花容失色,顾不上于理不合,吓得埋首在萧询怀里。 不出意外,江晨曦又一次被带到了福宁殿,只不过这次不在殿内,而是在东配殿的屋檐上,周围凸起的墙角挡住了四面八方的视线,形成一个极为巧妙的隐秘之地。 东配殿高达三丈,江晨曦恐高,不敢俯视下方,脚下只有方寸之地的平台,她紧紧抓住萧询的手臂,不敢松手,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摔下去。 瞌睡虫早已消失大半,余下只有绷紧的心弦。 “皇上言而无信,晨曦当初与您约法三章,其一便是不得宣晨曦单独入福宁殿。” “你也说了,不得宣召。” 萧询故意加重了‘宣召’两字,他伸手把人拽近,江晨曦猝不及防被拽住,双脚在瓦片上一滑,腰身一紧,她被萧询揽入怀里。 独属于男人炙热的胸膛与力量束缚着她,茶香气息窜满鼻间,他呼出来的气息不断撩拨她的耳际。 江晨曦心口砰砰直跳,手软腿软、四肢无力。 她如临大敌、战战兢兢,被迫靠在萧询怀里不敢动。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33节 萧询变戏法似的拿来一个蒲团垫在江晨曦身下,她的腰身不盈一握,身上沾满梅子酒香味还有曾嬛那孩子留下来的羊奶味。 身下咯人的瓦片换成了蒲团,江晨曦心中一暖,暗忖萧询心细如发,可转念一想,他原来是有备而来。 “皇上,您且放开我——” “嘘,有人过来了。” 萧询捧着她的后脑勺,身子向后挪,尽量让俩人藏在阴影里。 江晨曦一动也不敢动,蜷缩在萧询怀里,双眼被遮,只闻二人的心跳声,哪能听清下方来人的说话声。 福宁殿门外,姜德一候在门口,大言不惭道:“元敏姑娘来得不凑巧,圣上已经歇下,这醒酒汤还是带回去吧。” 殿内亮着微光,张元敏也不探究皇上是否真的歇下,皇上不见她,正中她下怀。 “多谢姜公公告知,那元敏先行告辞。” 姜德一忙令当值的小太监送人回贵妇殿,“夜黑路远,老奴派人送你回去。” 张元敏向姜德一矮身道谢,在小太监的带路小,很快出了福宁殿。 萧询目睹人走远,也不告知江晨曦,兀自垂首搁在她瘦弱的右肩处。 馨香扑鼻,芍药冷香,倒是颇为适合她。 右侧脖颈处传来的热气令江晨曦惊觉不对,她倏地推开萧询,却因动作幅度太大,身子不受控地向后仰,惊慌失措之下,她眼疾手快抓住萧询的衣领。 千钧一发之际,萧询轻松扯住她,把人再次带入怀里,低声警告她别乱动,小心掉下去。 江晨曦酒壮怂人胆,抬眸,瞪了一眼萧询,“皇上,请您自重!” 她翻来覆去就是这句话,萧询听腻了,作势吓唬她,“好,那朕松手——” “啊——不要——”江晨曦受惊,下意识伸手圈住萧询的脖颈,赖着不撒手。 萧询双眸噌地一亮,很是享受她的主动,即便此是他吓唬她,偷来的便宜。 怀里的人身子绷紧,俨然吓坏了。 萧询抬手轻抚她后背,低声哄道:“朕逗你玩的,没事,你若摔下去,朕给你当垫背。” “皇上欺负人……” 江晨曦小声嘟囔埋怨,即使萧询打了包票,她也不敢贸贸然松手,生死面前,哪还顾得上礼义廉耻。 “朕从未欺负旁人。” “你骗人!” 萧询不与她辩,他伸手勾住她的下颚,迫使她看向他,“今日是你生辰,朕为了你高兴,特地把太子调出京,眼下无了拘束,你该高兴才是,为何哭着一张脸,不愿见到朕?” 御花园宴席上,她视线闪烁,一直躲避着他,他允诺她开口向他索要生辰贺礼,她不接招,偏选了最稳妥的应答。 不进行太子妃册封大典、抑或是与太子和离,他都能替她办到。 江晨曦被迫与他对视,明明灭灭的幽火在萧询眼里闪烁,他眼神犀利,像隐在山巅之上的狼王,等着狼群甘心臣服。 她扛不住他炙热的眼神,慌忙移开视线,心虚得厉害。 暗暗吐槽,她愿意见到他才怪,巴不得离他远远的。 萧询不无意外她的反应,故作伤心一叹,“那就是不愿见到朕了,偌大的皇城,朕还以为所有人都愿意见到朕,没想到在你面前栽了个跟头。” “没有——” 江晨曦欲哭无泪,这位爷可不是萧承翊,萧承翊心里没她,凡事都可以糊弄,眼前这位可是九五之尊,心机谋略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她当初在他眼前有意卖乖,是想有朝一日她与萧承翊和离后,他能向太后那样替她撑腰,许是她哪里做错了,造成他的误会,让两人之间的关系越走越歪。 民间公爹扒灰的事多如牛毛,萧询明知此事传出去会被言官纳谏,却还敢觊觎儿媳,简直冒天下之大不韪。 一想到太后失望的眼神,小曹氏恶意的话语,萧珞央等人的讽刺,后宫妃嫔的诋毁…… 江晨曦越发崩溃,她可不愿遗臭万年,成了大周百姓茶余饭后的消遣谈资。 朦胧月色下,怀里的美人眼神幽怨,似在控诉他的霸道专横、蛮不讲理。她表情委屈,嘴角紧抿,仿佛随时会落泪。 萧询把她的表情变幻纳入眼底,也不着急,耐心十足地等候。 长夜漫漫,美人在怀,他有的是耐心。 江晨曦不愿任由此事发展,也不想与他坐在屋檐上继续纠缠,她斗着胆子,决定快刀斩乱麻。 “皇上,您吓到我了,小女一无是处,何德何能得你看重,您若厌了宫里的娘娘,大可再选妃。” 天下美人千万万,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她说完便垂首,大气不敢出,等着萧询的反应。 萧询气笑了,这丫头一肚子坏水,竟敢拾掇他选秀,朝中那帮老臣都没她如此心急。 也罢,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不在乎多等一等她,不过甜头还是要索取的。 “要朕选秀,你想得美。” 江晨曦心头一跳,脸上的惆怅失落浓郁得化不开。 “皇上,您——” 未尽的话语消失在唇齿之间,萧询冷不丁靠近她,在她瞪圆的双眸里,咬了她微张的唇瓣。 无妄之灾! 上辈子加上现在,江晨曦第一次被男人轻薄,对方还是九五之尊,一颗心紊乱,怀里小鹿乱撞,呼吸急促,脑袋晕眩。 她浑身颤抖,抖如筛糠,双手死死攥紧萧询的衣襟,哭出声来。 早料到萧询对她没安好心,她未料到他竟已等不及,难堪、不安,各种情绪交织在心头。 唇瓣微凉,沾着酒香,令人沉醉。 见她吓哭了,他碰之即离,侧脸贴在她耳畔,低语,“江晨曦,你且记住,你那日偷窥朕沐浴,一切皆是你自找的。” 招惹了他又不负责,哪有此等道理。 江晨曦力竭,瘫软在萧询怀里,她挣扎着爬起,却再次瘫倒。 萧询干脆打横抱起她,揽她入怀,掐了掐她的腰,腰太细,一折就能断,他不是楚王,不好细腰。 “多吃点,你太瘦了。” 江晨曦回过神,萧询一直抱着她不撒手,她敢怒不敢言,眼下逃不出他的五指山,挣扎已无用,只能任由他去。 只要他不来烦她,她保证吃嘛嘛香。 萧询见她不再挣扎,心情愉悦了几分,时不时凑近她的发间、颈间闻一闻,犹如一只大狗在觊觎它的肉骨头。 江晨曦忍着酥麻,憋着火气,“皇上,天色不早,我困了。” 他总不能强行挟持她在屋顶上坐一夜,曾嬛还睡在水榭,她不放心,得亲自回去看着。 “不急,难得遇此良机,你再陪朕坐一会儿。” 江晨曦真的困了,本就饮了不少酒,又被萧询拎来福宁殿屋檐上,受了惊吓,此刻闻着他手腕上传来的奇楠沉香,她频频打哈欠。 萧询单手解开绳扣,敞开袍子,龙袍宽大,轻松遮住了怀里的人。 “你若困了便睡,朕待会儿亲自送你回水榭。” 头顶视线越发昏暗,江晨曦掀开眼皮,只窥得见萧询坚硬的下颚,她强撑精神,可不敢闭眼,万一醒来躺在福宁殿的龙床上,那更加糟糕。 然而萧询有意哼着江南小调,哄她入睡,她好似回到娘亲的怀抱,眼皮子费劲地掀了掀,最终撑不过困意,阖上双眼睡了过去。 萧询静坐在原地,等江晨曦彻底睡熟后,他才抱着她下了屋檐。 福宁殿里当值的小太监都被姜德一打发走了,姜德一见萧询抱着江晨曦缓缓而来,眼皮子抽了抽。 “皇上,您这……不送太子妃回去?” 萧询抱着人跨过门槛,径直走向殿里后方的龙床,“曾嬛那丫头睡觉没规矩,先让太子妃睡在朕这里,待三更时再送回去。” 姜德一连忙殷情备至掀起床帘,“那李一那边,可否要老奴代为通传一声,以免太子妃身边的丫鬟担惊受怕。” 萧询把人小心翼翼放在床榻上,掀起被子替她盖上,挥手撵姜德一离开,“去吧,叮嘱他们办事小心点。” 姜德一识趣,立马低头跪安,“诺。” 姜公公一离开,藏在四周的黑甲卫便悄无声息落地,守在门口暂时充当门神,以防不长眼的人闯进来。 萧询眸光贪婪地盯着睡着的人,歪靠在床沿,握住她的右手,喃喃自语。 “宫外突然风靡的话本子想必有你的功劳,你舍近求远,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作者有话说: 有剧透,自行找亮点,五点半爬起来码字,你们快快夸我! 二更在下午或晚上~ 第33章 (二更) 江晨曦睡得并不安稳, 做了噩梦,梦里她与萧询的丑事东窗事发,被万人唾弃, 甚至连大哥与外祖父他们也避她如蛇蝎。 萧承翊甚至为了维护皇室清誉,一剑刺死了她。 匕首划脸的感觉太过真实, 她猛地惊醒。 一睁眼便被陌生的床帘惊住, 这不是宝慈殿的水榭,她环顾四周,雕梁画栋, 瞧着有些像福宁殿。 视线低垂, 无意中扫到盖在身上的蚕丝衾被, 眼皮狠狠一颤。 衾被上绣着五爪金龙, 大咧咧地瞪着她,一如那人如狼似虎的双眼。 江晨曦欲哭无泪,萧询再次食言,她还真的在龙床上醒来。 他简直——胆大包天。 她不放心地查看身上,并无异样,她捂着心口后怕,想来他也不敢肆意妄为, 不顾她的意愿强行占了她。 床榻旁有计时的沙漏, 她撇了一眼, 快接近子时,外间有亮光传来, 隐约还有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她侧耳倾听,下一瞬吓得不敢动, 生怕动静太大, 惹来外间的人。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34节 张贵妃来了! 外间正厅里, 张贵妃端坐在椅子上,哭着抱怨。 “皇上,臣妾并非有意夜深叨扰,您半年不入后宫,心里还有没有臣妾了,是否臣妾哪里做的不够好?” 张元敏来福宁殿送醒酒茶又一次被拒,张贵妃慌了,仗着酒劲与今夜宫里不设宵禁,特跑来质问萧询。 深宫寂寥,她虽为大周贵妃,半年无恩宠,说出去会令人耻笑,她的贵妃殿与冷宫又有何区别。 迄今为止,她未能诞下子嗣,家族施压,双重压力之下,她肉眼可见地憔悴,她不求儿女双全,只求有个孩子。 深更半夜,堂堂贵妃委曲求全恳请皇帝恩宠,旁观的姜德一不忍目睹。 人比人气死人,再漂亮的牡丹花不如别人家院里栽种的芍药来得惊艳,天下男人皆薄信,皇上也不例外,张贵妃苦苦哀求,里边那位却睡得香甜。 萧询放下手中笔,眸光扫向张贵妃,答非所问道:“贵妃不必如此自贬,这半年后宫事务你处理得井井有条,太后也曾在朕面前夸赞过你几次。” “大长公主生辰宴与太子妃生辰宴,你办得不错,是朕疏忽你了,该赏赐你,姜得一,你去朕的库房取南诏使节进宫的珊瑚玉。” 被点名的姜德一疾步上前,“诺,老奴这就去,贵妃娘娘稍等片刻。” “皇上,妾身不要任何赏赐,只厚脸恳求皇上陪妾身一晚。”张贵妃蓦然拔高音调,反驳萧询的赏赐,大胆提出要求。 姜德一眼皮抖了抖,贵妃要失望了,皇上对里边那位正在兴头上,怎会弃之于不顾呢。 萧询眼尾上挑,不怒反笑,“贵妃把朕当成了什么,大长公主在外养的面首?” 提及萧锦仪私底下养的面首,张贵妃心里一慌,不明白皇上此刻说这话的用意。 外人眼里,萧锦仪与大驸马恩爱二十余年,大驸马去世后,萧锦仪四处周游散心,身边只跟着两名护卫,一时间传位佳话。 实则不然,自大驸马在世,萧锦仪就有了面首,大驸马管不着她,也不管她,夫妇俩矛盾极深。 张贵妃猛地跪下哭诉,“妾身万万不敢,皇上何出此言?妾身对您的情意天地可鉴。” “皇上,三年前孝敬皇后过世,太子殿下为孝敬皇后守孝三年,您不入后宫便罢了,之后您又去了边关慰问将士,臣妾们毫无怨言,如今您……” “您是否嫌弃臣妾人老珠黄?臣妾心想着,许是皇上喜欢更年轻鲜嫩的,便三番五次叫元敏过来送茶食,但您对元敏并不不同……” “后宫不止妾身一女子,还有其他姐妹,妾身夹在中间也很为难,不求皇上多加恩宠妾身,只求皇上雨露均沾。” 一番剖白的话说得令旁人动容。 躲在内间的江晨曦脸色难堪,心里越发愧疚,她攥紧衾被,无颜面对张贵妃一众人等。 她万不该与萧询搅合在一起,否则她与卢柳之流又有何区别,岂不是贼喊捉贼? 外间,姜德一也跟着跪趴在地上,生怕龙颜震怒。 殿内气氛僵持,针落可闻。 就在张贵妃以为萧询又一次避而不谈时,只听他重重一叹,抛下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朕去岁巡视边关,上阵杀敌时不幸伤了根本,相国寺智空大师替朕治疗,大师严令要求朕一年内不得与女子行房,否则恐连累后半生,贵妃半夜苦苦哀求,朕不忍目睹,便直言告知,万望贵妃替朕保守秘密。” 张贵妃及姜德一:“……” 张贵妃面露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她猜对了,转念一想,她把皇上苦苦隐藏的秘密逼出来,不见得是好事,若皇上起了杀心,她们张家岂不是…… 思及此,张贵妃万分后悔自己行事莽撞,喝酒误事。 她忙不迭表忠心,“妾身发誓,定当替皇上保守秘密,若有违背,就罚妾身死无葬身之地。” 萧询嗯了一声,照例吩咐姜德一去库房去贡品,一盏茶后,姜德一亲自送张贵妃出了福宁殿。 待人一走,萧询招手示意,李卫从横梁上落地,“皇上。” 萧询冷笑,“待姜德一回来,关了福宁殿的大门,以免再有人借酒过来撒泼。” 李卫颔首,“诺。” 萧询起身返回内间,不无意外撞上江晨曦愕然的视线,她额头冷汗涔涔,眼里混合着震惊、怀疑、同情等种种复杂情绪。 “皇上……” “吓到了?”萧询疾步走向她,落座到床榻上,“何时醒来的?都听见朕和贵妃说的话了?” 江晨曦往床榻里侧避了避,避开他探向她额头的手,复又惊觉不对,连忙掀开被子爬起来,跪趴在侧。 “晨曦并非有意偷听,晨曦噩梦惊醒时——” “做了噩梦?梦见什么了?听见了也不要紧,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萧询闻言忙伸手搀扶起她,替她擦去额头冷汗,见她汗湿后背,又要解她的衣衫。 江晨曦心跳漏跳了半拍,眼疾手快摁住他的手,不让他胡来,“晨曦没事,不过梦到一只恶犬罢了。” 恶犬? 萧询岂会听不出她的含沙射影、指桑骂槐,这丫头变着法子骂他藐视礼义廉耻、常规礼法。 他哂笑,从枕头下拿出匕首,递给她,“你的生辰贺礼,以后晚上就寝放在枕头下方,如此便梦不到那只恶犬。” 江晨曦脑子发懵,怎就从恶犬转到她的生辰贺礼上来了? 她接过匕首,只觉得眼熟,仔细一想,旋即双眼一亮,正是在芙蕖山庄那晚,萧询临时给她的护身符。 匕首护套通体漆黑,雕刻其上的花纹繁复,好似某个隐世部落的图腾,且触手厚重。 萧询趁机把她搂入怀里,握着她的手,教她如何拆下护套,随后锋芒一显,利刃削铁如泥,悬挂一侧的床帘瞬间被割成两半。 好生锋利的匕首。 江晨曦见萧询重新戴上护套,不由自主地问,“皇上,此匕首可有名字?” 萧询把匕首搁进她手里,“防身利器,没有名字,朕既已转赠给你,你便是它的主人。” “既如此,晨曦便却之不恭。”江晨曦妥帖收进袖子里,便宜都被他占了,收他一个匕首不过分。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被他搂在怀里,且又在龙床上,先前她睡着了,无知者无罪,眼下醒来还赖在这里,甚为不妥。 她连忙央求,“皇上,子时过半,可否送我回水榭?” “朕的福宁殿不配你待?” “这……” “朕的龙床你睡得不香?” 萧询耍赖,不等江晨曦回话,便拥着她顺势往后一趟,“不急,陪朕小憩一会儿,三更天再送你回去,眼下出门容易遇到贵妃。” 江晨曦被迫与他躺到床上,一颗心七上八下,他不提贵妃还好,一提到贵妃,她哪还待得下去,恨不能插上双翅飞走! “皇上,万万不可,于理不合……” 她试图爬起来,奈何萧询力气大,轻松制住她的手脚,不让她随便动弹,她臊得满脸通红,被他吃豆腐就当被狗啃了,再与他睡一块,成何体统! 恶向胆边生,她从袖子里取出匕首,下一瞬她又塞了回去。 她不能,不能连累大哥,连累远在青州的外祖父及族人,还有不能令太后伤心。 怀里的人挣扎得厉害,萧询双眼酸涩,却能感知到一切,她拿起匕首时,他耐心等着,做好被她刺一刀的准备。 权当养了一只小白眼狼。 当她放下匕首那刻,他绷不住了,胸腔里的欢愉快要溢出来,一个翻身把她压在身下,下颚抵在她的脖颈处,朝她耳畔吹气。 “乖,别乱动,否则点了火,你今夜别想出福宁殿。” 轰地一声,一股燥火从脚底窜上四肢百骸,江晨曦羞得满脸嫣红,吓得紧紧闭上眼睛。 她不是无知幼儿,宫里嬷嬷教过她男女之事,也给她看过避火图。 此刻萧询趴在她身上,那处的异样太过明显,压根不是他对贵妃说的什么伤了根本—— 大骗子,他未受伤,且生龙活虎! 作者有话说: 写不动了,明天见~ 第34章 咳血(二合一) 福宁殿内烛火熄了近乎大半, 室内光线转暗,四周静悄悄的,连一只野猫叫春的声音也无。 悬挂在床尾的驱蚊香囊装着艾草, 淡淡的艾草清香萦绕在床榻四周。 然而提神醒脑的艾草香也拯救不了犹坠火炉中的江晨曦,她涨红了脸, 一动也不敢动, 生怕今夜出不了福宁殿。 她迫使自己转移注意力,聚精会神分析先前听到的话。 萧询为什么要在张贵妃面前撒谎? 萧锦仪与驸马竟然貌合神离,萧锦仪甚至还养了面首, 那她苦心搜寻古籍到底有何用意?芙蕖山庄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半年后, 萧询是否心甘情愿翻牌子宠幸后宫妃嫔? 一桩桩、一件件疑团袭上心头, 她偏偏不能打破砂锅问到底, 否则就彻底陷入萧询为她编织的网里,跳不出去。 躁动过后,萧询重归冷静,他双手撑在江晨曦头部两侧,上半身微微悬空,眸光锁住她。 “你为何不趁今日生辰宴,向朕开口, 解除你与太子的婚约。” 今夜注定太平不了。 江晨曦犹如困搜, 被萧询困守方寸之地, 面对他虎视眈眈、咄咄逼人的眸光,她若随口胡诌, 他必定会狠狠惩罚她。 她可不愿天亮后无颜见人,既如此, 不如索性挑明。 “回禀皇上, 太后寿诞在即, 晨曦打算等过了她老人家的寿诞再提此事,以免伤了她的心。” 萧询一瞬也不瞬研判她的表情,她与他对视,视线不躲不闪,眼里含着一丝丝哀怨,倒是没有对太子的不舍。 “此话当真?” 江晨曦见他挑眉,黑眸里闪着兴味,便已明了他听信了她的话,偏还故作不信,假意逗她。 她才不会蠢到当他的面发誓,偏过头去,“不日便可揭晓,皇上不如拭目以待。” 小丫头生气了。 萧询勾唇一笑,力道一卸掉,改为侧躺在床沿,左手撑额,右手探向她的脸,肤如凝脂,爱不释手。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35节 他引诱她上钩,“曦儿,你可愿为了朕,与这世俗礼教为敌?” 一声‘曦儿’缠绵悱恻,令人鸡皮疙瘩直冒。 江晨曦心慌意乱,摁住他作乱的手,翻身爬起。 他一而再、再而三试探她,越发得寸进尺。 她跪坐在旁,心里发怵,强提精神与他对抗,“皇上何苦令我为难,晨曦出身于书香门第,幼时便熟读三书五经、伦理纲常,晨曦不敢、也不愿。” “皇上若是看重晨曦的这身皮囊,大可在晨曦与太子和离后占了去,届时,便请皇上放晨曦一条生路。” 他是堂堂大周帝王,后宫粉黛三千,她区区一礼部侍郎之女,何德何能与他并肩对抗世俗眼光。 袒露心扉后,江晨曦反而松了口气,今夜是死是活,不如赌一把。 “放你一条生路,那谁又来放朕一条生路?” 萧询气极,猛地伸手扯她入怀,撕开她的衣领,咬向她的颈间,又怕伤到她,留下痕迹被人发现,遂改为轻啄。 “江晨曦,你在诋毁我对你的感情。” 江晨曦心弦一颤,被迫昂起头颅,仿佛案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萧询的撩拨让她手脚僵硬、四肢发麻,他若有似无的碰触,带来酥麻,她招架不住他的攻势,也无任何应对经验,只紧紧咬住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 “你若先骗朕、哄朕,那该多好。” 他的唇沿着她的颈侧移至她的耳畔,反复啄吻,复又扳过她的脸,在她的唇瓣处流连忘返。 帝王的俊脸在眼前放大,俩人鼻息相抵,唇齿相依。 反抗、挣扎也是徒劳,江晨曦任由萧询为所欲为,心里的酸涩快要溢出来,她眼睫一颤,无声落泪。 美人泪盈于睫,端是楚楚可怜。 萧询舍不得她哭,他长长一叹,拥她入怀,轻抚她的后背,“朕不逼迫你,你回去仔细考虑一番,你且宽心,一切烦心事,朕皆会挡在你面前。” 江晨曦哭得更凶,悔恨自己不该招惹他,如今陷入两难境地,稍有差错,便是万劫不复。 萧询搂紧她,低声劝哄,晚些时候,萧询亲自送江晨曦回了水榭。 水榭内间曾嬛睡得香甜,兰英被李一堵住了嘴巴,强撑精神缩在角落里,怒目而视着李一。 李一奉命办事,背对着兰英,非礼勿视。 江晨曦安全无虞归来,兰英瞬间苦尽甘来,眼角余光瞄到一闪而过的萧询,吓得立马跪地垂首。 “兰英,起来吧,皇上走了。” 与萧询对峙一场,江晨曦精疲力竭,她懒得再沐浴,径直脱掉衣裙,躺到另一侧空着的矮塌上。 兰英见状,轻手轻脚取来被褥,替江晨曦盖上。 待曾嬛醒来,江晨曦便领着曾嬛向太后告辞,亲自送曾嬛归家。 自那次与萧询不欢而散后,江晨曦一直待在府里不出门,甚至多次婉拒萧锦仪的召见,私底下暗自筹谋下一步计划。 萧承翊还在南边赈灾,御苑那边,有江平与马六替他守着江晨宴,暂时相安无事。 转眼太后寿诞在即,长公主萧承妤偕同驸马从南诏赶回来,江晨宴被抽调出来,专门负责招待南诏而来的护送大将。 不用费心打听,定是萧询的手笔。 萧承妤与驸马回京,萧询亲自设宴款待,江晨曦受邀在列,她借口身体不适回绝。 第二日崔琳琅登门拜访,带来一堆名贵补品。 “太后说你抱恙在身,琳琅不放心,今日特来探望,妹妹怎么了?可是夏夜贪凉,感染了风寒?” 清茗苑待客的花厅里,江晨曦歪靠在塌上,身上盖着薄毯,毯子下小腹上搁着暖手炉,许是这段时日心绪紊乱的缘故,腹痛难忍。 她歉意一笑,“有劳琳琅姐姐关心,妹妹并未着凉,葵水来了,小腹坠胀,不愿出门。” “原来如此。” 同为女子,崔琳琅自是理解此等感受,反客为主,悉心照顾江晨曦。 江晨曦有感而发,“琳琅姐姐若是嫁给我哥多好,如此,琳琅姐姐成了我嫂子,以后便能经常与妹妹待在一块。” 崔琳琅俏脸一红,瞪了一眼江晨曦,“看来你小腹还不够疼,竟有心情打趣我。” 江晨曦连忙讨饶,崔琳琅见好就收,俩人相视一笑。 傍晚时分,金玉楼大掌柜刘达顺利收到了江晨曦祖父的回信,她要的人三日之内会快马加鞭赶至京城,另外来信还告知,映雪已成功接手江夫人留下来的绣坊。 祖父不放心她身边缺人用,还派了一名会武的婢女来京,届时将与她要的人一同到达。 江晨曦瞬间心安,令刘达代为回信,告知她一切安好。 天气逐渐炎热起来,转眼迎来端午。 每逢端午佳节,金水池上将举行龙舟划船比赛,今年恰逢太后寿诞,圣上偕同太后,及后宫妃嫔亲临,一众高官命妇皆可乘坐各式游船画舫观看。 萧承翊前一晚从南边赶回,江晨曦作为太子妃,在太后寿诞这日,自是要陪同萧承翊一起参加。 昨晚太子府书房,书桌上的那封休书手稿字迹未干,萧承翊便被人喊出门,江晨曦趁机在休书上留下她的批注。 “妾与夫君三年无合卺同房之欢,岂会得子。” 上辈子轨迹,端午左右,萧承翊接连几日未回府邸,待他归来那天,他亲自手写了休书。 江晨曦之所以没有反抗,究其原因有两点,一来太后落水身故,无暇他顾,二来,江晨宴犯了事,萧承翊抓住把柄借此要挟她。 如今,江晨宴遭遇的那件事还未发生,也或者是她一直派人盯着,邵平的小打小闹无足轻重,再者,江晨宴被调离御苑,去接待南诏使节,邵平的手暂且够不到那里。 现下,最至关重要一点,便是太后今日的安危。 几日不见,太后忍不住念叨江晨曦没良心,一出宫就不愿进宫来看望自己。 江晨曦哄了太后好一会儿,才把人逗笑。 登船前,萧询当着众人的面不动声色关心,“太子妃身子可有好些?你不在宫里的这段时日,太后一直在朕面前念叨,听得朕耳里都长了茧子。” 江晨曦一身缃色长裙,妆容得体,端庄大气,令人挑不出错。 她回避萧询的视线,随意敷衍了几句。 萧询察觉她今日心不在焉,猜想她多半还在气他,遂暗自考虑今晚得找个时机与她谈一谈。 萧承妤久未回京,与萧询见面难免话多了一些,她分神与江晨曦简单寒暄几句,约定今晚端午宫宴再聊,驸马有差事回禀,夫妇俩顺势留在龙船上。 太后与一众后宫妃嫔则上了另外一艘游船,正是春山船坊去岁推出来的金水明珠。 船身宽阔,能够并肩站立二十人。 为了方便观看,甲板上摆满高低错落的长椅,一众妃嫔顾不上天气炎热,顶着太阳观看龙舟赛事。 龙舟赛事精彩,江晨曦顾不上与张贵妃等人交谈,全神贯注陪在太后身边,对面的萧询眼风偶尔扫到她,她也不为所动。 卢春山今日出尽了风头,沾着卢柳的裙带关系,春山船坊的游船被礼部征用,挪给宫里太后等贵人使用。 他一改往日盛装打扮,穿着一袭棉麻长衫,候在太子殿下乘坐的这艘画舫里,一边忙着与人结交,一边暗暗眼热地盯着斜对面的后宫妃嫔。 环肥燕瘦,美得各有千秋,令他看得眼花缭乱。 不久的将来,他便是当朝国舅,享用不尽的华服美人,届时盖一座行宫,广纳天下美人,好不快活。 龙舟赛事精彩绝伦,六部选派人手参加与武将打擂台,最后赢得头筹的竟是工部一群人。 圣上龙颜大悦,当众赏赐白银布匹。 赛事结束后,游船陆续靠岸停泊。 众人陆续下船,意外在一刹那发生,不妨有其他游船撞上来,江晨曦等人所在的船身晃了几晃,另一侧搀扶太后的丫鬟嬷嬷没站稳,下意识抓着身边人的衣角,一个攥一个,下饺子似的,扑通扑通落水。 江晨曦眼疾手快稳住太后,“兰英,常嬷嬷,快带太后往回走!” 船头晃荡厉害,船中间相反安全一些,兰英与常嬷嬷见状,分别一左一右围上来搀扶太后向后退。 恰巧有其他人发现不对,返回来帮忙,手忙脚乱之中,江晨曦被挤到了岸边,脚下踉跄,意外跌落湖里。 “小姐——” “娘娘——” “太子妃落水了——” 一众女眷瞬间花容失色,惊诧尖叫,沿岸的禁军见状,纷纷跳湖救人。 萧承翊与文武百官在另一艘画舫上,他听到动静,第一反应不是紧张,而是面露反感,江晨曦这女人又搞幺蛾子! 对面龙船上的萧询恰巧捕捉到令他魂飞魄散的一幕,当即色变,“魏炎!救人!李卫!搭桥!” 早在江晨曦落水那瞬间,萧询身边的侍卫便有眼力见地跳湖救人去了。 姜德一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懵了,他暗叫糟糕,坏了,太子妃万一有个闪失,这船上的一干随从侍卫,恐没好下场! 两艘游船之间间隔不算太远,约莫一丈宽,李卫与一众侍卫飞速取板搭桥,萧询顾不上群臣阻止,一个箭步跳上狭窄的木板桥,疾步奔至太后身边。 “母后,儿臣来迟,您没事吧?” 太后找到了主心骨,一把拽住萧询的手,焦急道:“皇帝,你快派人去救曦儿,她为了扶住我,自个跌入湖里,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哀家将来下地府,该如何向她祖母交代?!” “母后无需着急,魏炎已领人下水救人,朕相信太子妃吉人自有天相,必会安全无虞回来。” 萧询面上表情不好看,龙舟赛事出现意外,何止败兴而归,今日恰逢太后寿诞,怕是有心人故意为之。 江晨曦会凫水,然,他也料不准。 萧询心急如焚,奈何他不能慌,这节骨眼上他不能甩下一众人等跳湖救人,只有等,唯有等。 有禁军镇场,围观的百姓被禁止靠岸、禁止私自跳湖救人,以防有人浑水摸鱼。 霎时,岸边围观者甚多,吵吵囔囔,闹个不停。 太后不放心,坚持留在原地等,她不走,萧询自然也没走。 赶来的萧承翊得知来龙去脉,一脸震惊,江氏为了夺得他的关注,对自己下手如此狠,不怕被淹死? 闻讯而来的小曹氏眼珠一转,当场抹泪,跪在岸边扯着嗓子哭,“曦儿——曦儿——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该如何向你娘交代——” 哭声刺耳,好似在哭坟,太不吉利。 江晨玉、江蕙兰等人也从人群中挤了过来,二人苦于不会凫水,只能在岸边焦急地跑来跑去。 江晨宴魂不守舍赶来,听得心里大为光火,出声呵斥小曹氏闭嘴,旋即脱掉官服,不顾同僚阻止,终身一跃跳入湖中。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36节 萧询眸光死死落在跳湖的江晨宴身上,“到底是亲哥哥,妹妹落水,他二话不说跳湖。” 候在一旁的萧承翊表情一僵,小心翼翼观察父皇的脸色,不确定父皇是不是意有所指,一时犹豫不决。 江晨宴脱掉官服跳水救人的一幕被围观贵女纳入眼底,众人吩咐对其赞誉有加,羡慕太子妃有一位好哥哥。 崔琳琅哪有心情听友人夸赞江晨宴,她勒令随行会凫水的仆从跳湖救人,多一个人帮忙搜寻,便多一分胜算。 小曹氏还在嚎哭,太后被小曹氏的哭声弄得心烦意乱,更加没好眼色分给小曹氏,不禁啐了一句,“哭哭哭!哭有个屁用,皇帝,快叫人把她撵走!” 萧询一个眼神递过去,身边的禁军立马过去撵人。 江如海得到旨意,忙吩咐其他人先把小曹氏送回去,省得在这里丢人现眼。 须臾,兰英先被人救了上来,这丫头找人找到腿抽筋,江晨宴冒出水面,见只有兰英,忙又一头扎进湖里,继续搜寻。 江如海连忙奔过去,追问兰英有没有看到江晨曦。 兰英吐出好几口水,脸色惨白,“呜呜,小姐落水,我立马跟着跳了,可我就是找不到她——” 此时,陆续有禁军冒出水面,汇报没找到人。 萧询暗自握拳,强迫自己冷静,以那丫头的智谋,她断不会自绝死路,她放不下她的家人与外祖父一家。 定是出了什么意外。 但,她倘若为了躲他,故意求死? 心口悲恸,血气上涌,萧询眼尾泛红,他强行运气,生生压制下去,随后立即着人招来工部尚书。 “金水池湖底是否有暗道?” 金水池是人工开凿的护城河,由西向东贯穿整座京城,宽约十几丈,水性不佳的人一旦落水,恐有性命之忧。 工部尚书王升道:“回禀皇上,金水池下有暗道,当年卢……工部开凿护城河时,未雨绸缪,特地开辟几处暗道,以防大水来袭时泄洪。” 有暗道,便有暗流,遇上水底急流,等闲人…… 萧询止住胡思乱想,冷声道:“加大搜寻范围,往下游寻找,务必见活人。” 萧询一声令下,旁人莫敢不从。 圣上要的是活人,若是太子妃真的出了意外,他们也不必回来,等着一起陪葬。 打捞寻人一直持续到日落,太后强撑,奈何受了惊吓,发了眩晕,萧询亲自送太后回宫,萧承翊与江如海父子留在原地继续寻人。 —— 龙舟赛事,卢柳也混在其中,亲眼目睹江晨曦落水的那一刹那,她满眼意外,按梦中所示,该是太后落水溺毙才是。 不过,江晨曦落水也行,结局注定溺毙。 连老天爷都帮她! 连日来被传遍京城的卦辞影响心情的卢柳狠狠吐出一口浊气,偌大的金水池,江晨曦即便侥幸不死也够呛。 邵平托人来传话,约她在卢家后巷碰头,卢柳心情甚好,主动赴约。 一炷香后,卢家后巷。 邵平一上马车,便上前握住卢柳的手,催促她折返回乡,“柳儿,今日太子妃落水一事太过蹊跷,你堂哥船坊恐会被牵连,念在咱俩相识一场,邵大哥特来通风报信,你先回乡躲避一段时日,待风声过后再回京不迟。” 卢柳丝毫不急,“太子妃落水与春山船坊有何干系?她是意外落水,又不是船工陷害她。” 有太子在背后撑腰,她堂哥不会有事。 邵平掏心窝讨好卢柳,却见她不当回事,不免心急如焚,“话虽如此,倘若太子妃有个好歹,太后发怒,肯定要找人顶罪。” 大家皆是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卢春山被关大牢,他无所谓,千万不能连累了卢柳,他还未把人吃到嘴里,到嘴的肥肉可不能飞了。 卢柳坚持己见,“不会的,柳儿相信太子殿下,堂哥那里最多落个办事不利的罪名,且罪不至死,就算要找人顶罪,随便找几个船工即可。” 邵平言尽于此,卢柳不听便罢。 “邵大哥还有差事没办完,咱们改日再叙。” 说完就要亲卢柳,仗着太子忙于找人,几日内定不会找卢柳,邵平贼胆大了些。 卢柳被邵平摸得心浮气躁,一段时日未见萧承翊,身子渐渐有了反应,不免半推半就,低声呵斥他切不可弄出痕迹。 邵平大喜过望,不敢动真格,只把人压在身下楼楼亲亲解解馋。 俩人厮混了约莫一盏茶功夫,随后各自散开。 ———— 庆幸的是,酉时一刻,宫外快马加鞭传来消息,太子妃终于被找到,在京郊下游一处浅滩被渔民捞起,只不过人已陷入昏迷。 太后当场喜极而泣,囔囔即刻备马出宫去接太子妃。 “母后,您这会儿出宫也是给众人添乱,不妨安心候在宫里,有承翊坐镇,他自然会带太子妃回来。” “哼,不是哀家背后骂太子,他当人丈夫的,妻子落水,他丁点关心全无,还不如曦儿大哥,他留在那里有甚作用?!” 太后数落太子的不是,宝慈殿内陪着的众人皆沉默不语。 太子殿下与太子妃貌合神离又不是一日两日的事,自己亲妹妹落水,当大哥的肯定心疼。 张贵妃有心说和,也不知从何说起,太子妃落水,也不知幸还是不幸,倘若就此一命呜呼,太后必定会迁怒众人。 “母后,太子再不济,他理该承担起一切。” 萧询面色不虞,他叮嘱萧承妤留在宝慈殿照应太后,“朕得回福宁殿,礼部的人还在殿外候着。” 回到福宁殿,萧询刚坐到龙椅上便呕出一口心头血,洒在了桌案上。 吓傻了正在斟茶的姜德一与藏在周围的一众黑甲卫,“皇上!” 姜德一顾不上洒了一身的茶水,眼眶泛红,“皇上,老奴去传太医——” 萧询捂着胸口,忙出声唤住他,“不准外传!朕无大碍!姜德一,替朕更衣。” 从目睹江晨曦落水,胸腔气血便一直在翻滚,被他生生压制着,担心半日,盼来她被找到的好消息,他怎能不激动? 若不是顾忌她的顾忌,他早就抛下一切前去找她。 姜德一踌躇,见萧询坚持,他抹泪应诺。 他活了大半辈子,从未见过皇上为了后宫的哪位妃子咳血,这江如海的女儿不是等闲之辈。 ———— 人仰马翻之后,江晨曦被送入最近的医馆救治,随行的太医派上了用场,医馆掌柜妇人和兰英帮忙换了江晨曦的衣物。 江如海父子一直守在医馆里,两个大男人帮不上忙,又担心里边的情况,原地坐不住,不停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萧承翊再厌恶江晨曦,见到毫无血色的她时,到底心生不忍留了下来。 江如海父子晃得他头晕,他隐忍不发,撇开视线。 当夜,江晨曦高烧不退,一盆盆凉水、一碗又一碗汤药往屋子里送,后半夜热度终于降了下来。 正当众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天光微亮,高热又卷土重来,众人更加不敢掉以轻心。 期间,江晨宴要替换兰英,兰英不愿意走,跪趴在床尾,“兰英不走,兰英不困,兰英要守在小姐身边!” 江晨宴轻声一叹,便由着她。 天亮时分,江蕙兰与崔琳琅撞在一块,风尘仆仆赶了过来。 二人与身边的丫鬟帮忙再次更换江晨曦湿透的衣袍,半个时辰后,江晨曦的热度彻底降了下来。 众人放松了心神,萧承翊安排人分别去用膳。 江如海一大早被大理寺派来的人叫走,江晨宴告假留在这里,七尺男儿泪洒衣襟。老天爷厚待他们江家。 崔琳琅端着新换的热水路过,无意中瞥到江晨宴站在角落里落泪,她记起他跳水救人那一幕,心中不忍,递了手帕给他。 “江大哥,曦儿妹妹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安然醒来。” 江晨宴未料身后有人,吃了一惊,见对方是崔琳琅,当即一脸愧疚,他接过帕子,复又觉得唐突佳人,主动后退几步,拉开一些距离。 “晨宴感激崔姑娘不辞辛劳照顾小妹,待晨曦醒来,身体康复,兄妹二人必设宴款待崔家盛情。” 崔琳琅道了一声客气,便不再与江晨宴多加交谈,转身回了屋内。 江晨宴目送她进屋,抬起衣袖擦脸,目光扫到手中握着的帕子,目光一顿,而后悄无声息塞入腰间。 改日有机会托小妹多送几只帕子还给她。 接近正午时分,江晨曦幽幽醒了过来,她脑袋昏沉,身子沉重,浑身黏糊糊的,双眼发懵,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萧承翊见江晨曦醒来,眼睛一亮,“太子妃,你醒了——” 众人精神一振,江晨宴大踏步跨进屋,“小妹——” 崔琳琅与江蕙兰忍不住抹泪,俩人异口同声道:“曦儿妹妹,你受苦了。” 兰英扑上前去,抱着江晨曦哭哭啼啼,“小姐,兰英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你,呜呜——吓死我了——” 江晨曦两耳嗡嗡响,听不太清兰英说的话。 她记得落水的那一刹那,她被厚重的裙摆拖累,幸亏携带萧询赠与她的匕首,她用匕首划破了裙摆与外衫,顺利脱壳而出。 未料水浪翻涌,她被一股暗流吸附,力气殆尽前,她看到向她游来的丫鬟夏菊。 祖父赠与她会武的那个丫鬟。 萧承翊见江晨曦精神恍惚,崔琳琅等人挤在床头,没他站立的份,他咳嗽一声,慰问了几句便走,临走前还对众人说了一番场面话。 “今日撞船一事甚为蹊跷,父皇令吾待太子妃醒来便去礼部从旁处理,尔等替本殿下好生照应太子妃,回头重重有赏。” 人一走,屋内气氛徒然变得松快起来。 江晨曦眨了眨刺痛的双眼,看向众人,费力开口,“夏菊呢?” 众人一怔,面面相觑,谁是夏菊?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不想见他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37节 屋内众人的反应令江晨曦心下一凉, 眼眶顿时泛酸,眼睫一颤,不禁泪如雨下。 昨夜, 夏菊与祖父送来善口技的人顺利摸到金玉楼,江平连夜把夏菊带来了太子府。 江晨曦一见夏菊, 便明了祖父的用意。 夏菊此人相貌平平, 放在人堆里难以找到,她寡言少语,不如映雪八面玲珑, 不如兰英耳听八方, 但一出手就能放倒一个大汉, 绝佳的扮猪吃老虎高手。 之所以如此说, 盖因江平曾在夏菊手里吃过亏。 夏菊是家生子,向来跟在出外经商的大表哥身边,外祖父送夏菊来平京,定是映雪在外祖父面前透露了一二。 今日一早出门前,江晨曦令夏菊先一步去了金水池,叮嘱夏菊密切关注太后周围的人,以防万一。 她落水不是意外, 她故意为之, 为的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此刻回想起来不免后怕, 得亏事先安排了夏菊,否则她的小命不保。 夏菊若是因她丧命, 她这辈子都于心难安。 江晨宴、崔琳琅等人见江晨曦落泪,一个个急得团团转。 “妹妹快别哭, 哭多了伤身。”江蕙兰忙拿来热水寖过的帕子, 小心翼翼覆在江晨曦双上, “别着急,夏菊可是救你的人?” “想来应是,否则曦妹妹不会如此伤心,渔民在浅滩上发现的曦妹妹,可金水池下游乃是宽约十几丈的湖泊,单凭曦妹妹游上岸或被水浪拍上岸,难以办到。” 崔琳琅在旁冷静分析,说完下意识看向江晨宴,寻求他的肯定。 时机不对,不然江晨宴肯定会夸赞崔琳琅聪慧过人。 他赞同道:“崔姑娘分析得有道理。” 温热的帕子勉强缓解眼部的不适,江晨曦动了动右手,“大哥……” 崔琳琅与江蕙兰见状,二人主动腾出位置。 这节骨眼上,江晨宴跳开男女大防,凑到江晨曦耳畔,握住她的手,七月酷暑,她手指反而冰凉。 江晨宴心疼难忍,“小妹,大哥在,你慢点儿说,大哥去帮你找人。” 江晨曦手上没力气,她忍着嗡鸣不断的双耳,一字一字地道:“夏菊是祖父派来伺候我的丫鬟,昨晚刚到京城,是她救了我。” 江晨宴目光一亮,醍醐灌顶,既然是祖父派来的人,金玉楼大掌柜刘达等人一定知晓夏菊的长相。 事不宜迟,找人要紧。 江晨宴立即起身,朝江蕙兰、崔琳琅躬身叩谢,“蕙兰、崔姑娘,小妹暂且交给你们照应,我立即去找夏菊。” 崔琳琅侧身避开,“江大哥且放心离开,我等定当妥善照料曦妹妹。” 江晨宴走后,崔琳琅与江蕙兰轮流照顾江晨曦,太医叮嘱,留太子妃在医馆观察三日,三日后不再发烧,便可回府。 此地医馆还算宽阔,萧承翊带来的护卫把医馆团团护住,连一只苍蝇都难以飞进来。 江如海困在宫里出不来,小曹氏被勒令不准过来探望,便拾掇江晨玉来送东西。 “玉儿,此乃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眼下医馆那里贵人只多不少,你多在太子殿下面前表现一二,将来你定能说个好人家。” 小曹氏沾沾自喜,暗自做着美梦。 江晨玉不想泼小曹氏冷水,也赖得与她争辩,仔细清点物品。 小曹氏为人刻薄,但令下人准备的东西倒是挺妥当,大到换洗的内衫小衣,小到饴糖,驱蚊香囊与暖腹的艾草棒与手炉也备上了。 江晨玉飞快清点好箱笼,随后由府里下人抬着,迅速上了外面早已备好的马车。 江平驱车,江晨玉没带丫鬟,二人直奔京郊医馆。 ———— 太医料事如神,江晨曦醒来的第二日晚上又开始发烧,且来势汹汹,热度一直居高不下,烧得昏迷不醒。 崔琳琅、江蕙兰等人接力,每隔一盏茶便更换江晨曦额头、脖颈间的帕子。江晨玉也留下来帮忙,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 盛夏酷暑,碍于江晨曦不能再受凉,房间里并未放置冰块,只敞着一扇窗通风。 崔琳琅等人汗如雨下、汗湿夹背,几人皆未叫苦抱怨。 一床又一床的被褥由丫鬟们抱了出去,转瞬之间,又有干净的薄被送了进来。 消息传到宫里,太后愁得食不下咽,责令太医院换人继续去替太子妃治疗,否则提头来见。 萧询更是两日未阖眼,一闭眼便是江晨曦落水的那一幕,医馆那里照料她的人众多,他不便前去,她必然也不愿他去。 一碗又一碗的浓茶提神,甚至不爱用香的他也开始令姜德一在殿内角落燃香。 御膳房送来的吃食原封不动被退了回去,宝慈殿那里也一样,一时间倒是没有人察觉不对,就连后宫妃嫔都开始克制饮食,不敢在这节骨眼上出差错。 萧询令大理寺调查撞船前因后果,结果令人震惊。 太后与后宫妃嫔乘坐的那艘游船来自前工部尚书卢时的侄子,卢春山开设的私人船坊,负责掌舵的船工前晚吃酒赌钱熬了夜,打了瞌睡造成的撞船。 此事涉及到太后安危,太子妃因此落水,萧询直接越过京畿衙门,派人捉了卢春山与一众船工,先行收押天牢,容后再审。 “好个大周太子,把手插到了礼部,放着官船不用,令人租赁商船!” 福宁殿里,萧询当着一众老臣的面狠狠骂了萧承翊,罚萧承翊去太庙面壁思过。 有人想求情,却被曾少云狠狠瞪了一眼,这节骨眼上,但凡有人站出来求情,太子则被罚得更重。 曾少云对萧承翊非常失望,恨他被卢家那庶女鬼迷了心窍,私自租赁商船以次充好,不出事便罢,一出事,势必要狠狠剥下一层皮。 ———— 两日后,江晨曦退了烧,人也清醒过来,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大圈。 太医确诊,她体内寒症有所减轻,一行人便收拾行囊,护送她回太子府。 江晨曦双耳嗡鸣症状好转许多,然而眼睛沾了水底的污泥,发炎红肿,需要每日清洗药敷,暂时不能见光,一睁眼便刺痛流泪。 崔琳琅等人连夜缝制了几顶玄色帷帽,还有换洗的纱布,方便她佩戴。 回到府邸当天,江晨宴找到了夏菊,把人送了过来。 夏菊当时把江晨曦送上岸,自己脱力栽倒了河里,醒来时倒在河岸旁的草丛里。 江晨宴找了忠勇侯府小侯爷王靖康帮忙,一行人沿着河岸两侧找了三天,才把人找到。 也算这丫头命硬,硬着撑着一口气等到了他们。 江晨曦躺靠在塌上,纱布遮住了她的顺眼,她听声辨人,江晨宴刚踏进来,还未出声,她便猜到来者是他。 “大哥,夏菊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人就在隔壁躺着,大夫给看过,喝几碗汤药,睡两三天就行。” 江晨宴风尘仆仆、灰头土脸,他走到桌旁,拿起茶壶,一口气灌完一壶冷茶。 “这丫鬟有些傍身的本事,大哥与小侯爷找到她时,她手里还掐着一条蛇。” 江晨曦终于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她没事就好,兰英,你务必替我照顾好她。” 兰英点头如捣蒜,“小姐放心,她是您的救命恩人,兰英定当尽心尽力照应。” 天一亮,夏菊便醒了,换了干净的衣衫,没事人似的杵在江晨曦床边。 崔琳琅与江蕙兰各自在家歇了一晚,一大早吃过早膳相继赶来,二人被房间里突然冒出来的人吓了一跳。 再定睛一瞧,这丫鬟相貌平平无奇,往房间里一站好似隐了身,但一双眼无波无澜,瞧着就是闷声干大事的人。 崔琳琅与江蕙兰相视一眼,很快便猜到对方就是救了江晨曦的夏菊。 她们问夏菊,“你不累?” 夏菊摇头。 她们见她不吭声,也不意外,猜测她多半不爱说话,或者说不好平京官话。 如此忠心耿耿的丫鬟令众人艳羡,江晨曦外祖一家真心实意疼她,待她如珠如宝。 午膳后,宫里派人过来,太后要接江晨曦入宫照料。 江晨宴代江晨曦婉拒,声称小妹咳嗽,怕过了病气给一众贵人,等身子将养好再进宫。 本以为第二日太后会继续派人来请,然而来了人,却不是来接她入宫的,而是带着太后与皇上的赏赐。 成箱的珠宝首饰、布料字画、金银细软不要钱似的送往清茗苑,让张福等人看红了眼。 宝慈殿,佛堂。 萧询给佛祖亲自上了一支香,默默祷告,而后跪在蒲团上,“朕以为母后会亲自出宫去接太子妃。” 太后闻言,放下手中拨动的珠串,微微一叹,“她留在府邸养病自在些,小姐妹们陪着她,心情也能得到宽慰,省得进宫被后妃骚扰,不得安宁,哀家不急,再过些时日,自会派人接她进宫。” “那倒也是。” 太后的考虑与萧询不谋而合,他可以忍着不去见她,却不妨碍派旁人去走一圈。 子夜时分,清茗苑屋檐上伏着一黑影,此人戴着面巾,只露出一双厉眸,正一瞬也不瞬盯着屋子里的人。 庭院里侧,拎着茶壶的夏菊耳朵一抖,脚步一抬,悄无声息贴住廊柱,而后脚尖一点跃上屋檐。 “来者何人?” 嗓音沙哑,像是被火炙烤过。 李卫被神出鬼没的丫鬟吓到,脚下一滑,差点掉下去! 大意失荆州! 李卫面露警惕,太子妃身边何时来了一位相貌平平无奇的内家高手! 既然已被发现,便不宜久留,李卫身形一闪就要往后退,奈何夏菊岂会轻易放他离开,一出手便是实打实的杀招。 俩人愣是在屋檐上过了几十招才罢休。 大周国内,李卫功夫不敢论第一,但在江湖上也能排上名。怎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今夜却差点栽在一个丫鬟手里,太跌份。 一招声东击西后,李卫得以脱身。 夏菊不念战,见人跑了,便落地进屋。 兰英正在给江晨曦更换汗湿的内衫,问夏菊去哪了,跑去取热水,耽搁了一盏茶功夫。 夏菊把茶壶送到兰英手里,“刚外面屋檐上有人,我去会了会他。” 大表哥与外祖父纵容,夏菊从不自称奴婢,江晨曦等人也不介意。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38节 兰英差点摔了手中茶壶,惊叫,“大半夜的,何方宵小擅闯太子府邸?!张公公人呢?!奴婢去问问他,怎安排人巡夜的?!” “兰英,且慢——”江晨曦心下一惊,问夏菊来者身形如何,可有何明显特征。 “夜行衣,身手矫健,不如我。” 兰英:“……” 夏菊言简意赅的形容,江晨曦一点即通,她心里有数,不出意外,那人是萧询身边的黑甲卫。 萧询自己不方便现身,派了黑甲卫过来窥探,对她或许不放心有之,怀疑有之。 她推脱进宫原因之一,便是不想见到他。 江晨曦低声吩咐,“以后再见到他们,权当没看见。” 夏菊也不好奇,颔首应诺。 作者有话说: 过渡章节,周一至周五上班,只有一更哦~ 第36章 索吻 春山船坊被封, 圣上罚太子去太庙抄写佛经,太子妃死里逃生,得了太后与皇上的赏赐。 朝中文武百官闻弦歌知雅意, 纷纷派遣后宅女眷携带各式名贵补品去了太子府。 然而她们全部铩羽而归,太子府门前有禁军把守, 太后下了旨意, 任何人等不可擅闯太子府,切不可打扰太子妃休养。 大长公主府与齐国公府也不例外,不仅送来的稀世补品皆被悉数退回, 萧锦仪与齐候夫人相偕登门, 还吃了闭门羹。 围观者人不少, 萧锦仪摇头失笑, 挥了挥扇子,“走吧,待太子妃身体再好一些,吾等再来探望。” 齐候夫人见状,也跟着萧锦仪离开。 江晨曦不见她们不要紧,她们礼数到位,旁人挑不出错。 大门里边, 夏菊从角落里栽种的一颗桂树上跃了下来, 吓着了打此路过的张福。 “哪个小兔崽子偷奸耍滑不干活, 尽往树上钻——” 张福骂骂咧咧,一抬头对上夏菊平静无波的双眼, 下意识便打了一个寒颤。 夏菊救了太子妃,此事不胫而走, 江晨曦并未有意遮掩, 太后与皇上那后来知晓此事, 自然也赏赐了夏菊不少好东西。 要说府里现今的大红人,莫过于这位突然冒出来的丫头。 只不过这丫头忒邪门,进府的第二天,府里的护卫尽数被调走,紧接着换了皇城禁军,还是魏统领亲自带人过来的。 进府的第三天,当值时赌钱喝酒的下人被她一锅端,连带着他都被狠狠数落了一顿。 张福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甩袖离开,他还是离这个瘟神远点好! 被人瞥一眼又不痛不痒,夏菊不以为然,脚步一转,回了清茗苑。 夏菊沾了一身树叶回来,兰英一目了然,拿她没辙,“夏菊,你是不是又去爬府门口那颗桂树了?张公公没骂你偷奸耍滑?” “他骂了,又走了。”夏菊如实交代,说完去院里的井水旁打水洗手。 兰英闻言一笑,“张公公可算踢到铁板了,也就是你,他不敢硬碰硬。” 放眼大周,被圣上赏赐金腰带的丫鬟,可就夏菊头一个。 --- 卢春山被抓,春山船舱被封,一夜之间,卢春山的猪朋狗友避之唯恐不及。 卢柳慌了阵脚,托人联络黄三全,却无任何音信,她转而去找邵平,邵平那边推脱自顾不暇,圣上彻查礼部上上下下官员,恐自身难保。 逼不得已,卢柳去求太子府的管家张福。 张福借着出门采买的功夫,与卢柳私下见了面,偷偷告知,“圣上雷霆一怒,殿下被罚在太庙抄写佛经,等闲人不得求情,卢姑娘,老奴劝你近段时间躲出京避一避风头。” 卢柳彻底慌了,梦中太后落水溺毙变成了江晨曦,可惜江晨曦没死成,还连累了卢春山一干人等被罚。 卢柳气极,当晚便狠狠砸了一屋子的茶盏花瓶。 她不甘心就此逃离平京,她不能自乱阵脚,无论如何都要等到萧承熠出宫,他不会不管她的。 筹谋了一夜,她打听到萧锦仪回了长公主府,遂立马带了厚礼上门求见。 怎料萧锦仪避而不见,托人送口信出来,大意与张福一致,叮嘱她近日低调一些,勿要飞蛾扑火。 卢柳气红了眼,亲自手写一封信,交代侍女海棠再跑一趟御苑,当面递交给邵平。 张福私下与卢柳接触的事,未能瞒得过江晨曦,早在从医馆回府那一日,江晨曦便令夏菊关注府里的一举一动。 兰英站在清茗苑门口,朝外面骂,“不要脸的东西,吃里扒外。” 夏菊路过,问她在骂谁。 兰英愤愤不平,两手叉腰,“谁听见了就骂谁!” 傍晚时分,江晨宴过府来陪江晨曦一道用晚膳,透露了一件事。 撞船的那艘游船被朝廷派来的人拖走当柴火烧了,撞了船的游船不吉利,留着也无甚用处,春山船坊被查封,其余画舫游船皆充公。 圣上查办了礼部上下好几个怠忽职守的官员,“邵平也被牵连,挨了一棍打,降职为八品笔帖式。” 一切走向皆正如江晨曦预料,她落水换来的这些,不亏。 卢春山被抓,邵平降职,卢柳没了这些人撑腰,想进太子府容易,进来后却不好过。 即便卢柳珠胎暗结,母凭子贵,太后与萧询这一关就过不去。 第二日,崔琳琅午膳前来探望江晨曦之际,江晨曦请崔琳琅陪她唱了一出戏。 夏菊在屋里伺候的两名粗使丫鬟房里发现了太后赏赐的物件。 江晨曦叫来府里一众下人,端坐上首,疾言厉色道:“仗着吾眼疾未愈,擅自偷盗太后赏赐的物件,该赐死罪,念在尔等初犯,便叫张公公把你们发卖了出去。” 和离后,她不日便回青州,卢柳安插进来的丫鬟用处不大,不如趁早撵走。 崔琳琅唱红脸,坚持要报官,“娘娘怎可如此纵容下人,该罚要罚,否则府里下人见太子殿下不在,再行偷盗,或直接越过平京府衙,交由宗人府——” 俩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说得张福颜面尽失,最终,江晨曦借由大难不死、不忍杀生,令江平找来牙行,把那两名丫鬟发卖走。 经此一事,张福安分了些许。 ---- 当夜,吱呀一声响,后窗被人从外推开,江晨曦歪靠在床榻上,双眼阖着,佯装入睡。 夏菊在外守着,若是能绕过夏菊,且敢闯进来的人,除了那人,别无其他人选。 果不其然,几息间,奇楠沉香混合着茶香飘了过来。 她心弦绷紧,藏在薄被下的手不自觉握拳。 来人立在床沿,一声不吭,然而落在她身上的眸光似有千斤重,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江晨曦沉吟是否睁眼时,萧询终于动了。 他凑近床榻,俯身探向她的脸,瘦了,都瘦成了尖下巴,许是在室内躺了十余天,肤色比平日还白了些,只是脸色不如先前红润。 人瞧着快瘦成竹竿。 萧询心疼自责,更气她擅作主张,放着他这现成的佛脚不抱,剑走偏锋,寻了最危险的一条道。 她以为她做得天衣无缝,偏生被他寻出蛛丝马迹。 他熬了两宿挨个查阅完当日船工、太后身边的丫鬟嬷嬷口供,令黑甲卫在福宁殿里演示她落水的一幕,终于发现蹊跷之处。 舍不得与她对质,也不忍骂她,他毕竟与她约法三章过,不插手她与太子之间的事。 如此心机智谋偏生浪费在一个不爱她的人身上,简直—— 浪费。 “朕令人抄了春山船坊,革了与卢时有关联的官员,罚了太子去太庙,你可满意?” 江晨曦心铉一颤,就知道骗不了他。 她抬手摁住在她脸上作乱的手,有气无力道:“皇上大半夜当梁上君子,只是来向我求证?” 萧询反手握住她的手,顺势坐在床沿,她手指纤细,指甲饱满,不用涂豆蔻已然十分好看。 “你若愿意进宫,朕何必当梁上君子。” 江晨曦掀了掀眼皮,隔着纱布对上萧询幽深的双眼,她眼疾好了大半,只是不想对外声张,便还带着纱布。 此刻透着可视物的纱布,她窥见萧询眼底布满红血丝,眼下更是乌青一片,像是熬了几宿未合眼。 她移开视线,不去管他,任由他抓住她的手,把话反过来抛给他。 “我若进了宫,皇上便不当梁上君子?” 萧询哂笑,“知我者,曦儿也。” 说完又凑近了她几分,床榻上满是她的馨香,间或掺杂着浓烈的艾叶熏香、清凉的薄荷等。 一声‘曦儿’令江晨曦心下一动,他挨过来靠着她,她避无可避,忙追问他,“夏菊呢?” 见她不闻不问他这几日如何担惊受怕,只知道关心她身边的丫鬟,萧询不免吃味。 “你身边伺候的这个丫鬟有点本事,朕派了四名黑甲卫才把她困住,放心,她不碍事。” 怪不得萧询能堂而皇之闯进来,想必兰英也被人引走了。 江晨曦嗔怒,“以多欺少,皇上也有脸说。” “你以小欺大,朕可说你了什么?” 萧询不承认平白无故的罪名,他待会儿还要回宫,不便久留,从腰间掏出一块玉佩塞入她的手心里。 “朕早年偶遇一云游高僧,他送的这幅玉佩冬暖夏凉,还能驱百虫,此番你落水受伤,朕思来想去,把这玉佩赠与你最好不过。” 玉佩触手温润,沾着他身上的奇楠沉香。 江晨曦略一沉吟,便要婉拒,下一瞬萧询似是猜到她的心思,径直凑近堵住她的唇。 蜻蜓点水、浅尝辄止便走了。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39节 临走前抛下一句令她心颤不已的话,“你与太子和离一事可以提上日程,朕会从旁协助。” 一盏茶后,门外传来兰英的脚步声。 吱呀一声响,兰英推门进屋,瞧见南边的窗户半敞着,一脸诧异,“咦?奴婢记得明明关上的,怎么好端端地又敞着了?奇怪。” 说完也不等江晨曦回应,便自觉走过去关上了窗。 江晨曦端坐在床榻上,手里握着萧询给的玉佩,唇瓣上火热的触感还在,她拧眉深思,不自觉摩挲玉佩上的纹路。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和离 三日后, 太后不放心,再一次派人来接江晨曦入宫。 这一次,江晨曦未再推拒, 令兰英与夏菊打包用惯的随身物品,乘坐宫里派来的马车, 一起赶赴宝慈殿。 宝慈殿里, 太后见到瘦到差点认不出来的江晨曦,哭得伤心欲绝,拉着江晨曦, 舍不得松手。 “曦儿, 你受苦了, 都是哀家不好, 偏要去看龙舟赛事,若是哀家不去,你也不会遭此劫难……” “太后,早知惹您如此伤心,曦儿今日就不该进宫。” 江晨曦挨着太后,柔声劝哄,“况且, 曦儿现下身子已经痊愈, 只是咳疾还未好全。” 常嬷嬷偷偷抹泪, 也帮着劝说,“娘娘放心, 老奴定把太子妃掉的肉全部补回来。” 江晨曦故意打趣常嬷嬷,“那嬷嬷可别曦儿养成小猪仔, 届时胖得走不动道, 回头又得被太后说。” 太后闻言噗呲一笑, 止住哭意,轻轻拍了拍江晨曦的手背,“哪就能养成小猪仔了?上回你坠马,哀家接你进宫休养,反而还把你养瘦了。” 说完又重重一叹,“不行,你这丫头今年运道似乎有点背,常嬷嬷,你即刻去奏请皇上,请相国寺智空大师进宫一趟。” 常嬷嬷笑着应诺,“老奴这就去!” 江晨曦不想劳师动众,奈何架不住太后雷厉风行,有心想叫夏菊拦人,常嬷嬷眨眼间就跑了出去。 不到一盏茶功夫,常嬷嬷便得了圣上应允的消息返回。 当日,御膳房送来一桌药膳,太后亲自监督江晨曦用膳,江晨曦硬生生用了两碗饭才被放回暖阁。 盛夏酷暑,她身子未彻底痊愈,太后不准她住水榭,特地把暖阁重新收拾了一番给她入住。 又怕她热着,还命宫人搬来冰块放在暖阁门口的水缸里,每半个时辰一换。 每日早晚太医来例行问诊,开了各种调理身体的药方,御膳房精心烹饪的药膳顿顿不落。 七日过后,江晨曦脸上渐渐有了血色,然而心里悬着事,一直未解决,夜里睡得总是不得安宁。 她不能仗着太后疼她,一直赖在宝慈宫里不走,另外,她进宫七日,竟未与萧询碰上一面。 萧询的按兵不动,总让她一颗心不上不下,仿若飘在半空中。 第二日江晨曦向太后提出告辞,太后不允,“智空大师云游还未回京,你且安心住下,一切等智空大师回京再说。” 江晨曦不愿拂了太后的好心,继续赖在宝慈殿里。 期间,后宫妃嫔、萧锦仪等人纷纷过来探望,她们见到人时才知晓先前江晨曦为何避而不见。 萧锦仪心疼道:“太子妃受苦了,瞧这腰,都快瘦没了。” 张贵妃等人纷纷附和。 太后怕人多烦着江晨曦,没让众人久待,拿太医的叮嘱把众人撵走。 一众妃嫔无不羡慕嫉妒,私底下也在猜测,江晨曦护驾有功,得了许多赏赐,却还未被正式册封。 “太后邀请了相国寺的智空大师进宫,智空大师云游未回,许是要等智空大师看一看再说。” “看八字?” “应该不是,当年钦天监合过太子妃与太子殿下的八字,若真有什么名堂,也不必等到今岁。” “别猜了,圣上的心思岂是我等轻易猜到的。” 宫里女人多,闲言碎语一传十、十传百,一时间谣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 太后的态度也有所奇怪,搁往常,太后一定会主动提及此事。 ———— 傍晚时分,姜德一亲自来宝慈殿传话,皇上要过来用膳。 江晨曦还有一声半声咳嗽,怕传给太后,自那天太后盯着她用膳后,她一直单独用膳。 今晚,她也不例外。 太后并未要求她今晚一道与他们用膳,相反还叮嘱她早点休息。 江晨曦若有所思,乖巧应下。 为了不吵到江晨曦,晚膳特地摆在宝慈殿水榭旁的西配殿里。 席间就萧询与太后俩人,二人食不言寝不语,用完晚膳,洗手漱口,待上了茶,太后才屏退伺候的闲杂人等,只留了姜德一与常嬷嬷。 “皇帝,哀家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是不是早就察觉曦儿与太子貌合神离?” 萧询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嗯。” 一声毋庸置疑的‘嗯’透露萧询听到了这些日子宫里的传言,或许其中不泛他的手笔,没他的纵容,后宫妃嫔哪能安生到今日。 太后自嘲一笑,“怪不得,曦儿此番立了大功劳,你只字不提要给她正式册封,先前你答应我祭祀大典过后,之后又那四国使节求取公主搪塞我。” 说到此处,太后不免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地瞪向坐在对面的人。 “若哀家今晚不挑明,皇帝打算就这么拖下去?” “那倒未必。”萧询放下茶盏,一本正经地道:“母后,当长辈的总以为给了晚辈最好的,但其实晚辈无法拂了长辈的意愿。” 错点鸳鸯谱造成人间多少痴男怨女,戏折子、话本子里说不清的此类故事。 太后握紧手中转动的佛珠,眼神意味深长,“哀家看出来了,皇帝其实是为了自己说话。” 萧询眸光一顿,他自以为他与江晨曦私下往来一事隐藏得很好,除却身边亲近的人没瞒着。 太后发现了? 太后耳不聋眼不花,把萧询尴尬不自在的模样纳入眼底,哼了一声,“怎么,被哀家说中,心虚了?” 萧询抬手摸了摸鼻子,苦笑,“您不妨直说,无需试探朕。” 发现了也罢,迟早要面对,纸终究包不住火。 大不了他多费点心思哄一哄那丫头,且以太后护犊子的脾性,她老人家未必不同意他与江晨曦在一起。 太后把佛珠搁在桌面上,起身走向一侧,墙面上挂着先皇的画像,她不经常来这处配殿,偶尔过来对着画像说道几句。 “先皇指婚你与玉瑶,你们二人相敬如宾,你对太子不够疼爱,无非是听信那些捕风捉影的话。” 萧询抬眸,视线顺着太后手指的方向扫去,先皇四十岁时的画像,他的容貌是三位皇子中,与先皇最肖似的。 “十年前,宫里都传玉瑶与薛邵有私情,就连萧锦仪也跟着发疯,薛邵死后,她疯狂寻古籍残卷为幌子,偏生要找出玉瑶与薛邵苟且的书信证据,简直荒诞滑稽。” “别以为哀家不知道她去了芙蕖山庄,那芙蕖山庄先皇在世时便已建好,玉渊湖三字乃先皇亲笔手提,与玉瑶有何干系?荒缪!” 太子生母,已逝孝敬皇后闺名曾玉瑶,薛邵乃大长公主萧锦仪驸马。 原来太后说的是此事,倒是他多虑了。 殿内无旁人,只有常嬷嬷与姜德一,俩人皆历经两朝的老人,眼观鼻鼻观心,候在一旁,默默无声。 萧询轻咳一声,“母后,关起门来咱母子说体己话,若是孝敬与薛邵有私,太子——” “不许 !也不能!” 太后疾言厉色打断萧询的话茬,她转身瞪着萧询,“大周开国至今,历经风雨飘摇,内外动荡,如今风调雨顺,国富明安,哀家年纪大了,不想再折腾这些事。” 一旦假设成真,萧询岂会不知此事会卷起千层巨浪。 “您不担心正统?” “皇帝,你那两个哥哥,呵,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太后重新落座到萧询对面,苦口婆心道:“萧铉蛰伏于秦州,一子一女虽留在平京伺候外祖,得了淡泊以明志的美名,你确信他们没妄动过?” “萧朔封地在甘州,甘州地广人稀,与边境三国相邻,他一旦起了叛变之心,会不会当先联合萧铉?” 先帝共生有三子一女,萧询排行第二,老幺安亲王萧炫、老大平亲王萧朔,以及大长公主萧锦仪。 四人中唯有萧询乃太后嫡出,其余皆是后妃所出。 萧锦仪一族自是不谈,萧铉与萧烁背后的世家贵族暗地里盘踞多年,盘根错节,势力之大。 “张家权势滔天,张贵妃注定不能怀有龙嗣,偌大的后宫妃嫔,你看上眼的无非就那几个,待孩子出生,再拉扯大,哀家早已入土。” “哀家舍不得的不是萧家的荣华富贵,哀家不想再起战火,生灵涂炭。” “太子是不是正统又如何,他为人处世尽管有所欠缺,不过你交代他办的差事,他皆办得漂亮,无非就是一头载在了卢家庶女身上。” “曦儿贤良淑德,由她生出来的子嗣,潜移默化教导下,将来势必不会长歪——” 太后分析的利弊皆说到了点上,可谓算准了一切。 别看太后常年蜗居宝慈殿,不问政事,实际上她老人家耳聪目明,对京城各家实力了如指掌。 奈何人的感情不在谋算之内。 萧询却打断太后的话茬,“母后,当年这桩婚事乃皇后定下,里面文章你我皆知晓,眼下他们没有感情,也没有孩子拖累,和离对他们而言最好不过。” 和离。 太后脸色一变,沉默不语。 萧询也不急,慢悠悠煽风点火,“太子在那孩子眼皮子底下把卢家庶女带进府里厮混,也就是天家,换成寻常人家,当正妻的早就带娘家人去闹。” 太后凄然一笑,“我本想有我照应着,在我眼皮子底下,曦儿即便得不到承翊的宠爱,起码荣华富贵有了,现如今你说的话倒提醒了我,这人呐,一辈子太长,如果不快乐,也会郁郁而终。” “曦儿救了哀家的命,她虽没只字未提,但哀家知晓她心里的想法,哀家不愿她整日闷闷不乐,既如此,不如顺了她的心。” 痛定思痛,太后最后拍板做主,“和离可以,不过得由曦儿主动提出,曦儿和离后,我就收她为孙女,赐封号。” 老太太偏心偏到嗓子眼去了。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40节 目的达成,萧询不吝啬夸奖,“自然,您的命是江晨曦救的,您说了算。” 桌上的茶水冷了,常嬷嬷上前替二人重新斟茶。 太后一口气说了许多话,不免口干舌燥,一鼓作气喝了三大杯。 “卢家那庶女绝不能入太子府,哀家不允许未来帝王子嗣有如此身份卑贱之母,先等一年,待曦儿此事平息,再另择她人为太子妃。” 萧询不置可否,自有自己的盘算,“那江家这孩子,母后又作何打算?” 太后说累了,手撑着额头,“叫曦儿自己做主,选一个家世清白,容貌才情皆配得上的,哀家累了,皇帝回吧。” 姜德一眼珠一转,那太后要失望了。 江晨曦,圣上绝不会放手。 萧询起身,吩咐常嬷嬷好生伺候,他则去瞧一瞧江晨曦。 暖阁。 萧询正大光明的到来,令江晨曦吃惊。 萧询打发姜德一候在门外,撩起衣袍,端坐在桌子旁,“几日未见,气色瞧着好了些许。” 兰英有眼力见,悄悄拉着夏菊出了暖阁。 江晨曦探头向门外望去,生怕有人闯进来,“皇上不陪太后用膳,跑我这里作甚?” “朕秉了太后来探望你,她不会多虑。”萧询把她的心虚纳入眼底,直言不讳道:“想必你已猜出朕来的用意。” 江晨曦装傻,端坐在塌上,低眉顺眼,“恕晨曦愚笨,还请皇上告知。” 萧询不吃她这一套,踱步上前,伸手捧起她的脸,眼也不眨地锁住她伪善的双眸。 “朕已和母后提及,太后同意你和承翊合离,只要你先提出来。” 江晨曦眸光一缩,脊背一僵,心念电转,她追问,“此话当真?” 萧询审视她这张脸,明明长相算不上惊为天人,还不如张贵妃艳丽,却就是有本事让他惦记。 “朕何曾对你撒过谎。” 江晨曦当即躬身跪谢,“谢皇上开恩——” “光嘴上说谢,朕是不接受的。” 江晨曦猛地愣住,萧询见她这幅明知故问的模样,手越发痒了,念在她身体刚恢复的份上,他忍着没动她。 “你自己好好琢磨。”暖阁不便久留,萧询抛下这句话就走了。 江晨曦怔住,旋即咬唇,眼里的怨怼快要溢出来。 ———— 颁布旨意前,萧询依照惯例召江如海入宫,江如海战战兢兢,得知闺女与太子要和离,反而有种尘埃落定之感。 江如海其实早已有预感,齐大非偶,又是天家太子,若不是孝敬皇后临终前下旨,他当年也身不由已。 “臣无异议。” 紧随其后,在太庙抄写佛经的萧承翊被召回,与江晨曦一道跪在福宁殿里。 江如海、大理寺少卿曾少云以及钦天监等人皆在当场,萧询当着一众人等的面颁布旨意,解除俩人婚约关系。 “……各自嫁娶,互不相干……” 紧接着又是一道赐封为太后义女的诏书,“……江氏贤良淑德……赐封曦和公主……” 大意即是太子萧承翊与太子妃江晨曦结亲,当初为了满足孝敬皇后的临终心愿,又夸奖江晨曦一番,紧接着太后下懿旨,赐江晨曦封号,还赐予府邸。 萧承翊脸色晦暗不明,江晨曦与他和离后,摇身一变,辈分跃了他一辈,竟与萧锦仪成了平辈。 后宫妃嫔无不瞠目结舌。 张贵妃若有所思,“旁人替她惋惜,或许这才是江晨曦梦寐以求的。” 玉春小声嘀咕,“太后的确偏心。” 张贵妃笑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是谁都能有江晨曦的好运道。” 京中命妇们各执己见,有人嫌弃江晨曦和离,踌躇观望;有人想要与之结亲。 大周民风开放,女子和离二嫁不稀奇,不泛二嫁姻缘美满之人。 “她连太子都看不上,怎会看上吾等官宦之家。” “江氏委实高明,仗着救了太后,自请和离,金银珠宝花不完,往后随便找几个面首,日子惬意。” 众人各说纷纭。 宝慈殿佛堂里,江晨曦上完香,转身便瞧见萧承熠立在门外台阶下。 他质问她,“你早有预谋,为的就是今日,是也不是?” 书房桌案上她言之凿凿的批注,回想过往她的异常,皆有因可循。 太后甚至还把他喊过去训话,敲打他这段时日切不可给江晨曦添堵。 萧承熠一想到书房桌案上江晨曦的批注,心里既恨又说不出来的不平。 江晨曦慢悠悠跨出门槛,抬头俯瞰整座大殿,心中郁气消散一半,前程往事如风飘。 然,她若是没有如此机缘,又是另一回事了。 “殿下,您如此说便着实令我瞧不起,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对我无意,那我又何必苦苦守着你一人?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晨曦只是不想拘泥于后宅,滂沱过一生,仅此而已。” 萧承熠怔住,他好似从未正眼瞧过她,一直以来,她不争不抢,府里下人怠慢她,她都没动怒。 会咬人的狗不吠,是他把她看得太低。 如今和离,也算了却一桩心头烦心事,偏生他浑身不舒坦,仿佛被人偷走了什么物件。 “也罢,就此别过,你往后好自为之。” 江晨曦忽而悲悯一笑,不顾萧承熠的诧异,转身离去。 宫门口,小曹氏接到了江如海,捏皱了帕子,羡慕嫉妒,“哼,那丫头虽失了太子妃的头衔,没想到还被她捞个公主的封号。” 江如海听不惯小曹氏背后诋毁江晨曦,“你少说几句,晨曦与我们江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老爷!你懂什么?眼下平京议论纷纷,都说我们江家姑娘傻,放着太子不要!” 小曹氏不顾黑脸的江如海,兀自忧心忡忡,“玉儿的婚事还未定下,如今来这么一出,也不知还有没有人愿意与我们江家结亲。” 江如海赖得与小曹氏掰扯,妇人之见。 当夜,江晨曦在兰英、夏菊等人的掩护下,去了福宁殿。 福宁殿里,萧询料到她会半夜寻来,早已屏退姜德一与一众黑甲卫,他端坐在龙椅上,只拿一双暗沉的黑眸盯着她。 眸光无声却有千斤重。 江晨曦披着宽大的黑色斗篷,眸光不躲不闪,抬脚一步一步缓缓走向他。 须臾,她踏上台阶,径直立在他面前,伸手解开斗篷,露出一袭月牙白色纱衣,纱衣下是一副玲珑曼妙身姿。 萧询目光落在她不盈一握的细腰上,沿着她微微起伏的胸口,锁住她不染脂粉的俏脸。 “曦禾公主可有事寻朕?” 他嘴上称她一声公主,双手可没闲着,稍稍用力一扯,她便落座到他腿上。 奇楠沉香味道浓烈,江晨曦视线低垂,抬手伸向他的腰带,“今夜我不是赐封的公主,你也不是皇上,与你——” 萧询轻声一笑,捉住她的手,“你可想清楚,与朕春风一度过后,你便是残花败柳,往后二嫁,恐会被夫家嫌弃。”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蛊惑人心 萧询嘴里说着恐吓贬低的话, 眼里却藏着戏谑,一双黑眸幽深,蓄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江晨曦微微仰首, 与他拉开一些距离,奈何她稍稍向后退, 脊背便被他的大手重新捞回。 俩人近在咫尺, 呼吸交融,落在旁人眼里,温情缠绵, 哪有剑拔弩张之意。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 细细把玩她的手指, 他的拇指指腹在她的指甲上摩挲, 不紧不慢、耐心十足。 双手皆被萧询握着,江晨曦挣脱不得,她忍着浑身酥麻,反驳他的论调。 “晨曦能得皇上宠幸一夜,敢问,普天之下除了后宫妃嫔,还有何人有此荣幸?” 她说完还故意追加了一句, “且若过了今晚, 皇上未必还有如此良机。” 投怀送抱只此一次, 下不为例。 嘴犟。 倘若她反感、厌恶他,早在他触碰她时, 她便该恶心难忍,而不是此刻的口是心非。 萧询松开她的手, 带着她向后靠在椅背上, “曦儿,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无论你上天入地,朕都有法子把你找回来。” “若我嫁了人,皇上还能明抢不成?”江晨曦抬头直视他,眼里藏着明晃晃地试探与挑衅。 “你不会嫁给旁人,平京高官子弟,能配得上你的人寥寥无几,且有朕珠玉在侧,你岂会轻易看上旁人?” 江晨曦瞠目结舌,萧询话语狂妄,道理却不假,世间男子与堂堂帝王相媲美的,少之又少。 “抬起头来。” “嗯?” 江晨曦顺着他的话抬头,下一瞬,她的唇瓣一凉,不给她有所反应之际,萧询便捧着她的脸,强行索吻。 奇楠沉香混合着他唇齿之间的茶香,以及她漱口后的花香,冲撞交织在一起,诱人沉醉。 萧询的吻一如其人,霸道、热烈,带着上位者的强势。江晨曦被他吻得气喘吁吁,双耳失聪、双眼失明、双腿失力,只能攀附着他。 心跳早已凌乱,思绪偏离她的掌控,她无法自主…… 期间,她一双眸子扫向他时,雾蒙蒙带着水汽,控诉他大逆不道、为老不尊。 她娇滴滴弱不禁风的样子惹得萧询心头火热,他能轻而易举强占了她,然他不愿她对他抱有成见。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41节 虚与委蛇的床笫之欢,不是他所要的。 鱼与熊掌,他皆所欲也。 待一吻罢了,江晨曦发丝凌乱,已然埋首在他怀里。 萧询轻抚她单薄的脊背,嘴唇在她的颈侧流连往返,不时轻吻几下,撩得她一丝力气也无。 江晨曦不敢乱动,生怕引爆他的……那处虎视眈眈,脸颊滚烫,心里甚为不解,他明明有了感觉,未何不动她。 须臾,只听萧询轻声道来,“强扭的瓜不甜,朕要你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 江晨曦心尖一酸,曾几何时,她的心甘情愿犹如飞蛾扑火,一撞不回头。 侥幸重活一次,她怎敢再次陷自己于万劫不复之地? 捕捉到她急促的呼吸,萧询一本正经地纠正,“下回记得换气。” 江晨曦没脸见人,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她背过身去,万分后悔自己又着了他的道。 投怀送抱,与他春风一度,指望他能从此以后不再觊觎她。 显然这一步棋,她走得大错特错。 “害羞了?” 萧询搂着她坐好,扳过她的脸,逗她,“仅仅一吻罢了,倘若适才与朕去了龙床,你又该——” 江晨曦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嗔怒,“皇上,慎言。” 萧询噗嗤一笑,胆子不小,都敢直言训斥他了。 恃宠而骄。 他抱着她起身,“你这丫头真难哄,说了情话怪朕不自重,不说,你指不定会骂朕不懂风月。” 江晨曦未料他突然起身,吓得双手圈住他的脖颈,瞪圆了双眼,“皇上,您要带我去哪?” “哪也不去,朕教你写字。” 萧询有心想带她上龙床,又怕最后遭罪的是他,长夜漫漫,她难得登门,他得把人留到天亮。 萧询言而有信,手把手亲自教江晨曦写字——曦和公主府。 拢共五个字,翻来覆去变着花样地写,偶尔还偷香,惹得江晨曦浑身无力,悔恨连连。 直到三更,他才放她离开。 第二日傍晚,江晨曦便向太后告辞,金玉楼大掌柜刘达托江平送信进宫,映雪的绣坊遇上棘手的事,想请她回青州一趟。 太后心疼地握着她的手,“去吧,你与太子和离,京城免不了风言风语一阵子,回你外祖家避一避风头也好,顺便替哀家到你外祖母坟前上一炷香。” 江晨曦跪谢太后体谅,随后不久,太后派人送她们主仆三人出宫。 太子府邸。 萧承翊终于盼来了这一天,却远没有当初期盼的欢喜,江晨曦的行李搬出清茗苑的这一日,他心里说不出来的失落。 或许只是不习惯府里突然少了一个人,仅此而已。 太后赏赐的公主府邸就在御街尽头,占地面积不如太子府,但甚至精致雅静,且左邻右舍皆是高官武将府邸,治安没话说。 间隔两条巷子便是忠勇侯府,倒是方便了与堂姐江蕙兰来往。 太后赏赐了两名掌事太监,还从宝慈殿里拨了几个干练的宫女过来,萧询也安排了两名黑甲卫充当府里的侍卫,还从御膳房挖了两位大厨。 忠勇侯府的徐老夫人更是送来四个门房,防止有不长眼的宵小闯门。 一时间,公主府到不缺人伺候。 江晨曦喜静,没有举办乔迁宴,奈何架不住相熟的人登门送礼,忠勇侯府、齐国公府、崔府等不约而同送了贺礼。 江晨曦搬过来的第一日,江蕙兰与王靖康便携乔迁礼登门。 王靖康站在门口,抬头仰望大门上悬挂着的牌匾,“圣上亲手书写的‘曦禾公主府’这五个字就是大气好看。” 江晨曦笑而不语,一想到此五个字是那晚她投怀送抱,萧询揽她入怀所提,她便躁得慌。 他分明是故意的。 见字如人,提醒她时时刻刻记着他。 小曹氏登门拜访时,看到满屋子的赏赐礼品,羡慕得眼珠都不转,恨不能戳一个洞出来。 前夫萧承翊也派人送来了贺礼,江晨曦懒得拆封,直接令兰英登记在册,送入库房。 萧询不走寻常路,打发李卫半夜闯空门,送来一枚印章。 江晨曦握着刻有她名字的印章,犹如烫手山芋。 他婉拒了她的投怀送抱,着实令她难办。 算了,此事容后再议,好不容易盼来了松快,她得先好好逍遥游玩一番。 第二日,江晨曦收拾行囊,留人看守府邸,带着兰英与夏菊乘船离京。 恢复姑娘装扮的江晨曦,衣衫朴素心情舒爽,她靠坐在窗棂旁,望着远处的山水,不由自主地笑。 京城距离青州稍远,一路乘船沿着运河而下,十日可达。 安全有保证,她名义上是为太后办事,有禁军一路护送。 兰英和夏菊闲来无事便捣鼓各种吃食,“小姐,映雪来信说青州有好多好吃的,就等着我们回去呢。” 江晨曦接过兰英递来的果茶,饮了几口,畅快淋漓,“嗯,再过几日便能吃到青州美食。” 然而惬意不过三日光景,商船停在江州码头补给。 江晨曦趁机下船去周边闲逛,一个时辰回来,见到舱内本不该在此的人,她懵了。 几个意思?萧询怎么在此?! 萧询一身便装打扮,肤色暗黄,贴了八字胡,眉毛也变粗了几分,只余一双犀利的双眸在外。 他示意其他人先出去,李一伸手抓住兰英的后衣领,李卫攥着夏菊,二人把傻不愣登的两名丫鬟逮了出去。 转瞬间,舱内只余江晨曦和萧询。 半晌,江晨曦把手里抱着的板栗搁到桌子上,垂头丧气地落座到对面的塌上,“皇上怎的在江州?” 言语之间一丁点儿不见恭敬,甚至还面露不耐。 萧询被她的反应气笑了,这丫头过河拆桥,当真以为她回青州就能彻底摆脱他,想得美。 “朕微服私访,曦儿可以直呼我名字,你见到我不开心?大煞风景?放你回青州,你该高兴才对,何苦一见到我就脸色落寞?” 他疾步走近她,伸手拽她,江晨曦猝不及防被拽住,脚步踉跄差点摔倒,腰身一紧,她被萧询紧紧揽入怀里。 独属于男人炙热的胸膛与力量束缚着她,奇楠沉香窜满鼻间,他呼出来的气息撩拨她的耳际。 再一次身子不听使唤,手软腿软。 江晨曦无语凝噎,好不容易清静潇洒几日,眨眼间又被萧询逮入怀里,她当然不开心。 “皇上,您这样叫我——” 萧询单指摁住她的唇瓣,勾住她的下颚,低头咬住她的唇瓣,逮着她的丁香小舌狠狠嬉戏了一番。 江晨曦挣扎、推拒,萧询却不为所动,牢牢摁住她的双臂,不让她乱动弹。 一吻结束却要了江晨曦半条命,以至于萧询松开她时,江晨曦还魂不守舍,云里雾里。 并非初次被他强吻,却每每被他吻得心绪紊乱、躁动不安。 不反感,但也说不上有多欢喜,只别扭、难堪、不安,各种情绪交织在心头。 萧询把她的反应纳入眼底,暗自心喜,他把人搂在怀里,芍药的冷香萦绕在他鼻间,胸腔的躁意被她轻巧抚平。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三日不见,仿佛过了三载。 “喊我萧询,再不然,一声询哥哥也行。” 询哥哥?! 江晨曦霎时羞红了脸,他不害臊,她还嫌呢。 她万万喊不出口,这人比她大了十几岁,勉强都能当她爹的人,哥哥?他不配! “怎的,曦儿嫌弃我年岁大?不配当你的哥哥?”萧询似是她肚子里的蛔虫,轻易猜到她的所思所想。 江晨曦恼羞成怒,一时失察撞入他似笑非笑的黑眸,连忙嘴硬道:“倒也不是,只是突然变换称呼,我不太适应。” 直呼其名做不到,询哥哥更是无法宣之于口,换个称呼还是可行的。 “萧大人?萧老爷?” 萧询眯眼,她口是心非时有个不为人知的细节,视线会下垂,他试探她几回,回回必中。 “也罢,那随你如何称呼,栗子好吃么?” “还行。” 听他转移话茬问及板栗,江晨曦总算松了口气。 她伸手够桌上的油纸包,本能地剥壳,把果肉递给他,下一瞬她又想收回。 萧询眼疾手快捉住她的手,送到嘴边,“嗯,果肉确实一般。” 江晨曦哀怨地瞥了他一眼,得了便宜还卖乖,爱吃不吃。 萧询摊开手,丈量了一下她的腰身,一尺八,“多吃点,你太瘦了。” 说完主动接过剥壳的差事,动作轻快,眨眼间剥了一堆的栗子。 栗子肉馨香扑鼻,江晨曦被萧询投食,一个接一个,他还喂她饮茶,生怕她噎着。 萧询一直抱着她不撒手,得他如此照料,江晨曦敢怒不敢言,周围皆是他的人,她逃不出他的五指山,只能任由他去。 萧询见她不再挣扎,换了个姿势,让她面朝他。 他凑近她的脖颈间闻了闻,“曦儿身上涂抹了什么香粉?竟如此香甜。” 不仅身体力行地揩油,还言语调戏她。 江晨曦忍着酥麻,憋着火气,偏头问他,“大人,这船去青州,您去哪?”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42节 “凑巧我也去青州方向办事。”萧询也不点破她的小心思,低头亲吻她的颈间,“我身边缺少伺候的人,你左右无事,勉强堪用。” 见他得寸进尺吻上她的耳畔,江晨曦忙攥住他的手,转移他的视线,“大人,民女有月银吗?” 既然甩不掉他,不如顺他的心意,哄他到了青州再说,他总不能一直在外流连不回京。 萧询顺势握住她的手,继续给她剥栗子,“有,就依姜德一的。” 姜德一乃御前大监,赏赐加上月银,绝对不少。 算盘在心中一打,江晨曦愉快拍板,“那行,不过大人,民女丑话说在前头,我只负责伺候你穿衣洗漱,可不负责——” “暖床?你倒是想得美。” 萧询揶揄她,江晨曦闹红了脸,堂堂天子胡作非为,无法无天。 萧询见好就收,不再逗她,要是把人逼急了,以她的烈性,说不定能跳运河。 一刻钟后,萧询放她下地,江晨曦起身差点站不稳,逗得萧询又是呵呵一笑。 江晨曦跺脚,扭身就想出去,却被萧询拽住手腕,“我还没用膳,曦儿陪我一起。”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一起睡 萧询此次离京, 只带了李卫和李一,姜德一被他留在宫里。 为了撵上江晨曦所乘的这艘商船,他们纵马奔驰, 一路未歇,硬生生在第三日追上。 还未到酉时, 萧询先回隔壁厢房沐浴换衣, 江晨曦被他拉过去干起了丫鬟的活计。 萧询财大气粗,他登船时便包下整艘商船,眼下船上并无闲杂人等, 也不怕被人识破身份。 江晨曦临时充当萧询的贴身丫鬟, 但粗活重活一律不用她做, 自然有人代劳, 她只需替萧询更衣,梳理一下头发。 半炷香后,萧询唤江晨曦进屋。 李卫等人抬着浴桶出去,舱内热气蒸腾,萧询身穿一袭雅青色便服躺靠在床头,他长发未干,湿哒哒地搭在床侧。 江晨曦先去开了窗户, 扑面而来的湖水凉意争先恐后蹿了进来, 驱散了舱房内的热意。 她随后又拿起桌上备好的干棉布, 转身走向萧询,落座到床侧, 捧起萧询的长发,仔细用棉布擦拭。 萧询掀开眼, 眸光熠熠, 哪有半分瞌睡的模样。 他伸手揽她入怀, 大言不惭道:“何时我才有荣幸与曦儿共浴?” 江晨曦被萧询一言不合搂坐着,双手不得力,干脆屈膝跪坐在侧,继续替他擦拭头发。 萧询见她不吭声,把他的话当成耳旁风,他也不恼。 为了配合她使力,他拨开她的腿,两手扶住她的腰,轻轻一举,便让她岔开双腿,面对面坐在他怀里。 江晨曦绷不住了,顿时羞红了脸。 即便她与萧询搂抱过,被他强吻过,到底未曾如此亲密无间。 他……这人忒胆大妄为。 如今不在宫里,他越发肆意任性,礼义廉耻在他眼里一文不值。且天高皇帝远,他本就是帝王,谁还能管得住他! 她忍不住抱怨,“皇上——” 萧询见她羞臊得撇过头去,轻声一笑,故意撩她,“曦儿怕什么,此地不是福宁殿,更不是宝慈殿的佛堂,更无人打扰,你若投怀送抱,我定不会推拒。” 江晨曦忙松开手里的棉布,用手捂住他的嘴,抬眸,睨他,“皇上再啰嗦,晨曦便不当你的侍女,从船上跳下去!” 总逮着机会调戏她,讨厌之极。 萧询眼也不眨地盯着她,一双美眸漾着怒火,大有他不答应,她便真跳船的架势。 “你跳,我也跳,八月酷暑,游一游运河,也别有一番情趣。” “皇上!” 江晨曦恼羞成怒,恶向胆边生,抡起拳头敲打萧询的肩,然而下一瞬,天旋地转,她被萧询一招鸽子翻身,给压在了他身下。 变化发生太后,江晨曦头晕脑胀,还未等她控诉,清新的茶香窜入鼻间,紧接着她的唇瓣一凉,腰身一紧,她被萧询搂在怀里,被迫承吻。 沿岸鸟鸣阵阵,两岸美景数不胜数,奈何陷在床榻上的俩人无暇他顾。 江晨曦从起初的挣扎到最后予取予求,她实在招架不住萧询的热情,他这人无时无刻不在觊觎她。 须臾,萧询抱着她翻了个身,让她趴在他身上,他轻抚她的后背,替她顺气。 “曦儿要不要晚上过来陪朕一起睡?朕晕船,须得抱着你才睡得安稳。” 江晨曦呼吸急促,心慌意乱,懊恼她轻易被他占了便宜,心里埋怨他、佷他,偏偏又…… 抗拒不了。 陪他一起睡?哼,他想得美。 萧询见她又一次当鹌鹑,也不急,人都在他怀里,跑不了。 心绪平稳后,奇楠沉香混合着后背有节奏的轻抚,江晨曦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萧询示意她眯一会儿,待她一觉睡醒再用晚膳也不迟。 江晨曦有心推拒,奈何架不住萧询的柔声劝哄,上下眼皮打架,不知不觉阖上双眼,趴在他身上睡着了。 萧询躺着没动,也不去管半干的长发,右手掀起搁在里侧的薄被,轻轻搭在俩人身上,随后也眯眼小憩。 这一觉,俩人睡到月上柳梢头才醒。 江晨曦醒来发现自己睡在床榻里侧,背后贴着一具温热的胸膛,萧询的右臂环住她的腰身,把她牢牢护在怀里。 怪不得她睡得不踏实,梦里被一只狼狗紧追不舍。 她一动,萧询便也跟着醒了,他看了一眼天色,估摸快到亥时,担心饿着怀里的人,便扶着她坐起,出声吩咐外面候着的人摆膳。 “皇上,我不饿,我先回去了。”江晨曦出了一身汗,浑身黏腻,想回她的舱房沐浴,没什么胃口。 萧询捉住她的手腕,不让她走,“陪朕少用一些。” 江晨曦不得已,只好留下来陪萧询用晚膳。 须臾,商船上的大厨送来了一桌席面,江晨曦仔细一瞧,琳琅满目的菜肴,鸡鸭鱼鲜皆有。 她颇为无语,吐槽过于奢侈。 待用过晚膳,江晨曦才得以回房。 夏菊不在屋内,她去给江晨曦取热水,她力气大,用不着兰英帮忙。 兰英嘟嘴,满脸写着不爽,圣上一来便抢走了小姐,关在舱房内近两个时辰,她与夏菊还不准守在舱房外,只能回她们的舱房等。 兰英一边准备沐浴用品,一边压低嗓音,生怕被萧询身边的可恶侍卫听见。 “小姐,皇上是不是想娶你为妃?” 江晨曦正在拆头上佩戴的珠钗,闻言动作一顿,她被兰英问住了。 一直以来,萧询与她私下接触,他从未提及要纳她为妃一事,也未给过她笃定的誓言。 他对她的爱意与占有来势汹汹,且与日俱增,恨不能把她拴在他的腰带上,成天带着才好。 种种表现,倒不像拥有后宫三千佳丽的帝王,倒像是情窦初开的愣头青。 终使她不愿与他纠缠不清,也不得不承认,他对她造成了一定的影响。 兰英见江晨曦不愿多说,乖乖地不再追问,忙伺候她洗漱。 因被萧询闹了一通,夜间江晨曦睡不着,想去甲板上透气,又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只得调亮烛火,找一本账簿翻阅。 后半夜什么时候入睡的也不知,第二日醒来时日头升起,商船已远离江州,据夏菊说,她们明日傍晚便可达到安州。 不无意外,江晨曦被李卫叫去,伺候萧询穿衣洗漱。 萧询携带的都是方便外出的袍子,江晨曦不用多费周章,迅速替他整理好衣襟。 期间,她伺候他穿衣洗漱的功夫,被他又搂又亲,偷袭了好几次。 江晨曦实在被他闹得心烦意乱,忍不住瞪了他几眼,却惹来他的哈哈大笑。 一起用过早膳,萧询去处理公事,江晨曦跑到甲板上透气。 天朗气清,两岸山水风景秀丽,令人心旷神怡。 她忽然察觉到一件事,之前商船上还有其他乘客,现如今都没了踪迹,整艘商船放眼望去都是禁军乔装打扮。 不用说,这艘商船铁定被萧询包了下来,这下,她真的是插翅难逃。 “外面日头太晒,小心灼伤。” 头顶撑起一把伞,遮住了烈阳。 江晨曦抬头,看向萧询,“皇上,如果当日我不曾闯进浴池苑,您还会注意到我吗?” 萧询捕捉到她眸子里的试探,他微微一笑,眺望远处山水,“假设没意义,这是既定事实,曦儿,你也不用各种试探朕,朕不是贪念美色之人。” 这点,江晨曦信他,堂堂帝王放着后宫佳丽不去宠爱,离经叛道追前儿媳去青州。 “可我眼下无心儿女私情,只想痛痛快快畅玩一番。” 被他亲吻、搂抱,于她来说也不亏,她得了他不少赏赐的好物件,权当是在交易。 萧询不无意外她会如此直接,她有她的自尊与骄傲,他若不是仗着帝王的身份,她根本不会把他看在眼里。 “朕知道,朕没有强迫你接受,也未迫使你与朕回宫,不过,你不妨换个角度想,由朕陪着你游山玩水,岂不是更为快活?后宫妃嫔可享受不了此等待遇。” 江晨曦咬唇,谢邀,她敬谢不敏。 快活的是他,她只会被占更多的便宜,被吃更多的豆腐。 午膳后,江晨曦回舱房补觉,萧询未来打扰她。 她一觉睡到自然醒,醒后夏菊带她去船尾钓鱼,兰英不知去向,江晨曦也不担心,左右船上都是萧询的人,兰英不会有事。 须臾,李卫拎着木桶也加入,无声无息蹲在边上,大有与夏菊较劲之意。 江晨曦没他们有耐心,她坐了一会儿便先走了。 晚膳时,萧询喊她去用膳,自然是一桌全鱼宴。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43节 到达安州,商船会停留俩日,因为萧询要下船办事,江晨曦本想留在船上,哪也不去,萧询却不许。 李一与兰英、夏菊等人留在船上,萧询与江晨曦弃船上岸,李卫暂时充当车夫。 从安州码头登上备好的马车,江晨曦掀帘打量外面的街景,“大人,我们去哪?” 越靠近南边,沿岸州城越繁华。 安州是首府,街上人流如织、摩肩接踵,各种摊贩、货郎在叫卖,生活气息浓郁。 江晨曦眼含向往,她许久不曾出京,不曾目睹京城之外的平凡生活。 萧询翻动手里捧着的卷宗,“安州最负盛名的酒楼,一品鲜,我带你去尝一尝这家店的招牌菜。” 江晨曦明白此行绝不是用膳如此简单。 酒楼人流繁杂,又是交换信息的最佳场所,想必安州知府犯了事,有把柄落在萧询手里,萧询微服私访,趁机来办案。 可又是什么要案,需要一国之君亲临? 作者有话说: 同类型古言《皇上请您自重》求收藏~ 傅知雪顶替江南小官之女入选东宫,被赐九品奉仪。 因其容貌太盛,初次承宠后便被人强行毁容。 人人称颂贤良淑德的太子妃眼含嫉妒,“妹妹的容貌似本宫一故人,偏那人与本宫不合,啧啧,可惜了。” 容貌被毁,又被找茬丢进了冷宫,太子殿下南下办差,傅知雪求助无门,蔫蔫而终。 若有机会重头再来,她一定不入东宫! 得老天爷眷顾,傅知雪重生回承宠当日。 她称病卧床,当夜悄悄溜去了冷宫旁的梅林。 宫里皆传梅林闹鬼。 殊不知梅林没有鬼,梅树下葬着帝王萧铉此生最爱的妃子。 月圆之夜,傅知雪一袭红衣跪地,泪盈于睫,“娘,雪儿想您,您若在天之灵,便保佑雪儿得殿下欢心……” “呵。” 萧铉坐在墙头,他以为是后宫哪个胆大的妃嫔故意献媚,当那人抬眸,月色下露出倾国倾城的一张脸。 他当即脸色一变。 ----///------- 大仇得报那日,傅知雪连夜潜逃出宫。 宫门外,帝王一身肃杀之气,双眸凛冽无情,“傅贵妃,你要撇下朕,去哪?” 傅知雪跪求萧铉放过她。 萧铉掐住她的下颚,“你当初费尽心思爬上朕的龙床,而今朕没了用处,便弃朕如敝履?” 傅知雪悔恨不已,当初不该为了保全自己故意招惹萧铉。 一失足千古恨。 【看文须知】 1. 女主钓系心机美人! 2. 太子工具人,男主是皇帝,别站错队! 3. 男女主前期互相利用,后期甜甜甜!男主没有白月光,女主最后会当皇后,男主会遣散后宫! 4. 想到再补充。 第40章 娶她为妻 (一更) 京城, 皇宫,旭阳殿。 父皇微服私访,留下一堆朝中政务要萧承翊处理, 萧承翊这段时日都宿在旭阳殿。 曾少云进宫探望太后,出了宝慈殿特地转道过来, 舅侄俩人席地而坐。 曾少云对萧承翊与江氏和离一事, 表示痛心,“太子,你可知当年孝敬皇后为何选中江家女郎当太子妃?” 萧承翊掀了掀眼皮, 再闻江晨曦, 他心里某个角落总是不舒坦, 说不上来是不甘心, 还是怎的。 “我知晓,当年母后不愿我与柳儿纠缠不休,特地找了与柳儿容貌有三分相似的江晨曦,且她又得太后撑腰,家世等各方条件堪为太子妃人选。” “柳儿因其父兄被罢官也跟着受到牵连,彼时我无能为力,帮不上忙, 母后身子大不如从前, 我便依她所言。” 三年前工部尚书卢时是朝堂上的红人, 盖因卢时之子卢睿手伸得太长,贪污庆州修筑河堤的银两, 以至于洪水来袭,庆州百姓流离失所, 一下子死了几百人。 父皇震怒, 为平民怨, 罢了卢时的官,外放穷乡僻壤之地,成了南边某县一芝麻小官。 他几经碾转才托人找到卢柳,以书信联络。 萧询的处置手段,曾少云不予置评,“子不教、父之过,卢睿胆大妄为,卢时被爱子连累,也是他平时不多加管教的缘故。” “可柳儿何其无辜?若没发生那事,我本该纳她入府,而不是如今——” 说到此处,萧承翊心生不平,他与江氏这三年算什么,到最后又和离,无端白费三年,他心里不是不怨孝敬皇后的。 曾少云眼尖,一眼瞧出萧承翊心底的愤懑。 他重重一叹,放下手中茶盏,“也罢,时至今日,江氏被太后抬为公主,她跃了你一个辈分,前尘往事已尽,你与她再无可能,那舅舅不妨告知你一件事。” 萧承翊心尖一颤,直觉此事至关重要,且说不定会推翻他对江晨曦的惯有印象,恐会波及他对柳儿的感情。 “舅舅——” 曾少云却不管不顾,脱口而出,“那年元宵御街举行灯会,舅舅与你母后带你出宫观灯,偶遇一位小女郎,她约莫十一二岁,不看花灯,而是站在一池睡莲旁作诗——” 雨后睡莲初露颜 双色并蒂惹人怜 绿叶风姿不与辩 一红一白笑人间 曾少云反复念诵诗文三遍,似要勾起萧承翊的印象,白日下过雨,御街湿漉漉的,街道两侧摆了观赏用的睡莲,惹得世家闺女纷纷驻足欣赏。 “你当时指着那小女郎,央求你母后,希望长大后能娶如此才情的小女郎为妻,你母后向来溺爱你,当即便应允下来。” 萧承翊蓦然脸色一白,不可置信地盯着曾少云,“舅舅,你不要告诉我那小女郎便是江晨曦!” 曾少云忽而一笑,笑容薄凉,“你母后临终前唯一放不下的便是你,她希望择一温婉贤惠的太子妃从旁辅助你,古语有云,家有贤妻祸不及夫,说来也巧,当日那名小女郎便是江侍郎家的幼女。” 蕙质兰心、才华横溢,太后对江晨曦的批语着实不假,只可惜太子未能好好珍惜,心里念着旁人,一而再再而三伤了江家女郎的心,白白浪费一桩天定姻缘。 萧承翊魂不守舍瘫坐在地,怎么会是她?怎么可能是她! 那首诗—— 他听过,他记得,可明明是柳儿所作—— 舅舅不会骗他,且此事一问便知真假,他大可跑去与江晨曦对质,再不然问一问她大哥,总归应该记得此事。 可,眼下似乎已无追问的意义。 萧承翊忍不住把卢柳与江晨曦做对比,俩人相貌不相上下,不,柳儿更胜一筹,江晨曦那人恪守礼仪,沉闷无趣…… 倘若他用真心待她,她会不会也能向柳儿那样温柔小意? 思及过往三年,萧承翊忍不住摔了手中茶盏,心里仿佛吞了苍蝇般呕心。 曾少云不再管他,摇头一叹,旋即离开。 宫外,太子府后门口。 张福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见四周无人,他忙把银子还回去,“卢姑娘,不是老奴不帮你传话,实在是老奴人言微轻、无能为力。” “自打殿下与太子妃和离,殿下就再也未回来过,昨日黄三全回来替殿下取东西,倒是透露了一句,殿下近日都宿在宫里,差事繁忙,暂时脱不开身。” “卢姑娘在府外干等也无济于事,不如先行回去,待殿下回府,老奴届时着人通知你。” 卢柳又一次败兴而归,萧承翊不在府里,管家张福见到她也没了昔日的热情招呼,她拿银子使唤,也不管用。 堂哥卢春山至今还被关在天牢,她托人去大理寺打听,暂未有问罪的结果出来。 萧承翊联系不上,邵平那里也帮不上忙,大长公主避而不见,卢柳急火攻心,晕厥过去几次。 “海棠,走,你陪我再去御苑一趟。” 卢柳不甘心就此罢休,萧承翊与江晨曦和离,正是她上位最佳时机,若是错过此等良机,而后还不知要再等多久。 岁月无情,她届时容颜不再,哪能拴得住萧承翊。 太子府后门的一幕被躲在角落里的人瞧见,那人身影鬼魅,转瞬间消失不见,一眨眼溜进了大长公主府。 对方把消息传给萧锦仪的贴身侍女春香,春香领着那人去客房,“长公主正在待客,你且留在此处等候,万不可乱跑。” 来人乖乖应诺,声称绝不乱跑。 出了客房,春香便招来两名家丁候在门外,眼神示意盯紧点,她脚步一转,沿着抄手游廊返回主院。 主院东厢房门窗紧闭,丫鬟们远远地候在庭院里,她们见到春香过来,安静行礼。 春香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沉思了会儿,小声吩咐丫鬟们去备水。 东厢房内,屋内四角点满了宫灯,男女的衣衫散落一地,厚重的床幔挡住了床榻上旖旎的风光,只余床板咯吱作响。 须臾,萧锦仪一把推开赖在她身上的人,翻身坐起,靠在床头喘息。 她额头布满汗珠,咬牙瞪向边上的人,“你属狗的么?!总是咬本公主腰侧!” 与她厮混的人还在回味适才的美妙,赖皮地凑上前,再次覆在她身上,“锦仪是心疼你自己,还是怕你养的那些面首伤心?” 萧锦仪朝对方翻了个白眼,“本公主心疼自己!”那些人还不配她上心。 男子打着赤膊,露出精壮的胸膛,双臂肌肉牢牢锁住萧锦仪的蜂腰,调笑道:“既如此,再来一回?” 萧锦仪吃不消他的索求,摇头拒绝,“别了,下次再来,先说正事要紧。”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44节 “与你欢爱便是本侯爷最正经不过的正事。” 自称‘本侯’的不是旁人,正是齐国公府得了爵位的齐腾飞,“本侯放着府里一众如花美眷不去怜惜,主动送上门来,公主理该好好珍惜。” 萧锦仪不吃他这套,剜了他一眼,“再不起来,本公主便去府上做客,与令夫人好好畅聊一番——” “别别别——本侯起来还不成?”齐腾飞恋恋不舍翻身坐起,兀自捡起散落在地的外袍披上。 萧锦仪伸手卷起床幔,歪靠在床头懒得动弹,指挥齐腾飞给她倒水喝。 齐腾飞得了便宜自然要讨好她,依言下地去给她倒水。 待一杯冷茶喝完,齐腾飞把空了的茶盏搁在床头案几上,不紧不慢开口,“薛绍的残卷应该藏在书艺局,那里我去不了,书艺局离旭阳殿最近,听说太子最近留宿旭阳殿。” 齐腾飞点到即止,他只负责帮萧锦仪搜罗消息,余下的是他不会插手,以免惹火烧身。 书艺局? 萧锦仪失神,费了许多功夫,薛绍与曾玉瑶的定情信物竟然在书艺局! 齐腾飞见她久久不语,讥笑一声,“锦仪,就算你苦心找到又如何?那俩人已死,死无对证,你不如——” “你不懂,我偏要找到他们苟且的证据!” 萧锦仪忽然发狂大笑,猛拍床铺,“凭什么他们一死了之?!要本公主苦守这挖心之苦?!本公主偏要薛、曾两家赔罪!” 齐腾飞冷眼觑之,“锦仪,适可而止,即使真相是真,太后也绝不容许此事发生,况且,或许只是你的一时猜想,薛绍与曾玉瑶并无私情,你不该插手掺和太子与太子妃的事,若是被太后知晓——” 萧锦仪强词夺理,“呵,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萧承翊与卢家庶女本就有情,本公主只不过见不得天下有情人被迫分开,仅此而已。” 齐腾飞见她执拗,于是不再劝说,甩袖就要离开。 下一瞬,背后贴来温香软玉,萧锦仪从后背紧紧抱住他,又变成乖巧可人的幼时模样,“朔哥哥,你当真不帮阿仪?” 齐腾飞脚步一顿,眸里掀起滔天巨浪,忽而,他勾唇一笑,假扮齐候三年,他都快忘记自己的本名了。 萧锦仪绕到他面前,主动送上香吻,“朔哥哥,锦仪助你一臂之力,帮你夺回你应得的,锦仪无意后位,只想一雪前耻。”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走一波剧情,所有的配角都不会无端出现的~ 二更,下午或晚上~ 第41章 (二更) 萧锦仪不是先皇与向太妃所生, 而是向太妃抱养的闺女,向太妃当年助太后上位有功,太后才对萧锦仪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萧朔幼时便对萧锦仪情根深种, 碍于名义上的兄妹关系,他不敢逾越关系。 直到薛绍与萧锦仪貌合神离, 萧锦仪私自养了面首, 他才私下里与她勾搭上了。 三年前曾玉瑶与薛绍相继离世,萧锦仪伤心出京,去的便是他的封地甘州。 俩人在甘州厮混一年, 他在她的帮助下, 杀了齐腾飞, 他假扮成齐腾飞入京, 一待就是两年。 萧朔哪受得了她的主动撩拨,忙把萧锦仪重新压入床榻,被翻红浪。 安州。 一品鲜酒楼。 江晨曦以为酒楼开在热闹的坊市,却不知安州老字号酒楼不走寻常路,开辟在城外的园子里。 依山傍水,园中还搭建了唱戏的台子,许是为了提防看客骚扰戏班, 戏台子建立在一园中的小岛上, 四不靠, 需乘船方至。 看客们打的赏钱由酒楼小厮统一记名收着。 萧询与江晨曦要了一处中间位置的看台,周围设有帷幔, 挡住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奈何不能窃窃私语, 以防隔墙有耳。 酒楼掌柜先把安州风土人情夸了一遍, 紧接着不忘提及当今圣上爱民如子, 减免赋税,派遣太子来南边治疗漯河水患、拓宽官道芸芸。 煽动了一盏茶功夫,末尾不提长短,请众人安心听戏品尝鲜花食物果酒,左右逢源应酬一番,最后借口去后厨催促甜品,成功离席。 湖对岸戏台开唱,锣鼓齐鸣,生旦净末丑悉数登场,瞬间把气氛哄抬起来。 围观食客纷纷拍手称赞,打赏的打赏、吆喝的吆喝,好不热闹。 萧询点了一桌子吃食,咸甜皆有。 江晨曦摘下帷帽,落座到萧询右侧,正对着戏台。 她环顾四周,兴致高昂,主动侃侃而谈,“我好久没出来听戏了,之前在青州,外祖父与大表哥出门谈生意,倒是经常约在茶馆里,我跟着去过几次。” 萧询替她斟茶,又端来瓜子,给她剥壳,“曦儿以后想听戏,随时与本大人说一声,我着人叫戏班子过来便是。” 茶香扑鼻,江晨曦一闻便知是她最喜爱的君山银针。 她端起茶杯饮了一口,“那倒不用兴师动众,我想听戏,自行去茶馆便是。” 萧询哂笑,也对,宫外有她的府邸,等她回京,自然不能总是住在宫里。 “来人啊,有刺客——” 刺客?! 江晨曦眼皮一颤,心里咯噔一下,好端端地,怎就冒出了刺客? 她下意识靠近萧询。 萧询处变不惊,揽她入怀,双眸却沉了下来,“别怕,有我在,刺客在戏台上,一时半会儿过不来。” 江晨曦定睛一瞧,戏台上扮演丑角的人正与那名黑衣刺客拳脚相接,你来我往,打得不分胜负。 人群四窜,一地狼藉。 食客中不泛富家子弟,千金小姐们吓得花容失色,丫鬟仆妇家丁挤成一团。 江晨曦见状,悄悄松了一口气,不过还是提心吊胆,凝神紧盯戏台上打得旗鼓相当的俩人。 戏台上,丑角与刺客的功夫不相上下。 丑角面露狰狞,阴测测一笑,“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阁下青天白日擅闯一品鲜,不怕酒楼老板状告到知府衙门?!” 刺客嗓音沙哑,眼神凶狠,“狗屁的知府衙门!官商勾结,干劲伤天害理之事!” 江晨曦蹙眉,她就不该和萧询下船上岸,她只想回乡探亲,不想沾惹其他麻烦。 思及此,她不免哀怨地瞅着临危不乱、兀自饮茶的人。 萧询垂眸,不顾戏台上打得你死我活的俩人,他把手中茶盏递至江晨曦面前,“来,喝口茶润润嗓子。” 江晨曦可没他这幅兴致,伸手推却,“大人自己用吧,奴婢不渴。” 食客们由起初的惶恐不安到后来驻足旁观,盖因那名刺客不伤及无辜,只追着丑角攻击。 围观众人暗叹,戏台上的两人打得难分难舍,除了一开始交代的只言片语,而后不再吭声,着实让人揪心又一头雾水。 几个意思?能不能再唠嗑几句?也让他们知晓来龙去脉! 人群中一名男子见到侍女云秀在和人对打,急得原地跳脚。 这丫头与他约好,等巡抚大人来了再把状纸递上去,怎贸然和酒楼这边的高手杠上了? 坏他好事! 刺客的身段一目了然,是个女子。 眼看刺客不是丑角的对手,萧询轻轻抬眸,李卫收到旨意,脚尖一转,悄无声息离开。 “戏台上的贵客,有话好好说,在下是朝廷派来的巡抚——” 话音刚落,云秀猛地回旋,不再搭理难缠的丑角,从高空直接跃下戏台,如鱼一样跃进水中,一个猛子,消失不见。 围观食客们一听,巡抚大人莅临酒楼,纷纷循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翘首以盼。 江晨曦瞠目结舌,下一瞬立即拿起桌上的帷帽戴上。 巡抚大人或许认不出乔装打扮的萧询,但说不定见过她,她可不能走漏身份。 萧询见状,轻声一笑,俯身咬她耳朵,“西南刚提拔上来的两州巡抚徐茂才,他本人还未有幸见过我和你。” 话虽如此,江晨曦也怕,小心驶得万年船。 —————— “小民大意,竟让刺客跑进酒楼,扫了巡抚大人看戏兴致,实在是罪过,恳请巡抚大人再给小民一次机会,小民即刻令戏班子重新准备,再唱一出。” 酒楼东家安庆生闻讯而来,好心请来黄家戏班拉拢人气,却没料引来刺客,还惊动了巡抚大人,这要是出了岔子,知府大人铁定要治他的罪。 徐茂才身形矮壮,但为人精明,“安老板不必惊慌,女刺客只针对戏班的丑角,显然二人有旧怨,且女刺客并未伤及无辜。” 话音刚落,一人提溜着云秀猛地往徐茂才跟前一送,不等众人看清,那人转瞬消失无踪。 云秀噗通往地上一跪,从腰封里取出状纸,“巡抚大人,请恕本女唐突,实乃事出有因不得已为之,这是安州春樱院卖唱清倌莺娘托我递交给大人的状纸。” 众人脸色一变,敢情不是刺客,是有冤情?可是申诉案情不是应该找知府大人? 越权上报给朝廷派来的巡抚,显然是有重大冤情,且不信任本地父母官。 一众人等无不猜疑纷纷。 安庆生脸色陡变,奈何这节骨眼上不敢有所动作,只得按捺急躁,在旁干笑道:“既然如此,巡抚大人不妨看一下?” 徐茂才咳嗽一声,身边的人接过状纸。 徐茂才接过来,他当众展开,血书写成的状纸赫然映入眼前,头皮一炸,倒吸一口凉气,近旁之人也跟着吓了一跳。 字迹潦草,显然是匆匆写成。 “岂有此理,安州怎会出现如此胆大包天之人?!” 江晨曦正被这突如其来的展开勾住了,不妨萧询起身,要带她先离开。 待出了酒楼,回到马车上,江晨曦犹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大人既然特意带我来一品鲜,又遇上此事,何不耐心听完了来龙去脉再走?” 萧询令李卫驱马回码头,“大周疆土广阔,但凡有人的地方必然有纷争,官员俸禄不是白拿的,若都要朕亲力亲为,那朕岂不是累瘫?” “那大人今日真的临时起意带我来尝鲜?” “嗯,临时起意。” 江晨曦不信,萧询的话要打一半折扣,既如此,他不提,她也识趣地不再追问。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45节 俩人返回到商船上,江晨曦回舱房补觉。 一觉醒来听到隔壁传来哭哭啼啼的嗓音,她坐起来,问兰英,“谁在皇上那里?” 兰英脸色僵硬,支支吾吾道:“回禀小姐,李卫领了一名妓子回来。” 江晨曦愣住,忽而了然一笑,兰英想岔,萧询不会狎妓,定是一品鲜酒楼里遇到的女刺客提及的关键人证。 江晨曦待在舱内没出去,直到隔壁声响渐渐消失,她才踏出舱房。 远远地一瞧,一名长相温婉,穿着素衣不施粉黛的女子转身向她看来,双眸含水,江南女子特有的柔情似水。 那名女子大概未料到船上还有女郎,被江晨曦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倒是懂规矩,躬身行礼,随后转身走了。 “曦儿在看谁?” 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 江晨曦没回头,也不想回头,她远眺两岸山水,“江南风景美如画,怪不得古往今来的帝王都喜欢往江南跑。” 萧询挑眉,难得见她不讲礼,心里冒出一丝喜悦,他抬脚上前,落座到她旁边的石凳上。 “曦儿适才见着了那名女子?” 江晨曦颔首承认,“嗯,只远远看了一眼。” 萧询也并不解释对方是谁,却给她讲了一桩案子。 “前朝,梁县发生过一桩强抢民女案子,当地恶霸强占贫苦人家的崔姓姑娘,新婚当夜,崔姑娘杀了恶霸,当时的县官聪明睿智清廉爱民,以崔娘父亲正值丧期为由,宣告婚姻无效,反告当地恶霸。” “最后的处理结果?” “崔娘免于死刑,被关了三年,后来释放。” 江晨曦一点即通,他这是变相地告诉她,那名侍女递交的状纸上涉及到的人,最终会被释放。 此次出行,让她察觉到一点,萧询身上藏有许多未解之谜。 糟糕,他定是故意的,不经意间抛下几个诱饵,引诱她上钩。 “关于云秀,你怎么看?”萧询冷不丁转移话茬,提起那名女刺客。 江晨曦蹙眉不解,“皇上希望我怎么看?我又该如何看?” 萧询失笑,抓着她的手腕,轻轻一扯,揽她入怀。 江晨曦跌坐到他腿上,她面色一紧,下意识看向四周,只见周围当值的禁军纷纷整齐划一调转身子,背朝他们。 她:“……” 糟糕,此行与他搅和到一起,她的风评被害。 萧询搂紧她,拨弄她的手腕,示意她回神,“云秀的武功招数不是寻常人家养的丫鬟,你身边就一位会功夫的夏菊,朕打算买下云秀,把她赠与你。” “你日后出门在外,有两名会武的丫鬟随身跟着,朕也能放心些。” 原来如此。 江晨曦摇头,“皇上不必费心,我瞧云秀对其主人忠心耿耿,此类人轻易不会另择他主,且我身边有夏菊一人足够。” “曦儿放宽心,朕不会强人所难,端看云秀那丫鬟自己意愿。” 江晨曦瞥向他,他就会强她所难。 萧询接收到她哀怨的眼神,不禁轻声一笑,“走,陪朕去用膳。” 用过晚膳,萧询给了江晨曦一沓账簿,请她代为复核。 江晨曦差点忘了还有账簿一事,萧询记性这好,她回乡途中,他也不忘压榨她。 当晚,萧询没来烦她,她专心看了大半夜账簿,圈住有异议的地方。 第二日,商船补给完毕,正要继续南下,萧询却领着她弃船,共骑一匹马,仅带着李卫,先一步南下,待到了崇州再与余下等人汇合。 江晨曦坚持她单独一骑,萧询不允,“此次不走官道,山路蜿蜒曲折,你我二人共乘一骑最为便利。” 江晨曦一脸为难,萧询拿来玄色斗篷替她系上,凑近她耳畔低语,“曦儿,我若占你便宜,用不着此等拙劣手段。” 江晨曦霎时羞红了脸,忍不住拍了他一下,她压根没想到这茬!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心动 (二合一) 从安州到崇州, 快马加鞭不停歇也要三日三夜。 萧询与李卫各自带足了干粮与水,李卫一马当先奔跑在前头领路开道,萧询搂着江晨曦殿后。 为了照顾江晨曦, 他们二人有意放慢了马速,每行至一个时辰便会歇马, 找地休息片刻, 萧询会不厌其烦地生火烧水供江晨曦饮用。 途经风景特别宜人之处,萧询也会喊停李卫,打马带江晨曦游玩一番。 风景迷人, 美人在怀, 萧询忍不住扳过江晨曦的笑脸, 伺机偷香。 李卫目不斜视, 自觉躲到远处,替二人把风。 江晨曦坐在马背上,力气不敌萧询,被他轻松捆住身子,被迫昂头承受他的索吻。 一回生二回熟,萧询吻过她多次,早已熟悉如何诱她张嘴。 他轻轻掐了掐她的腰侧, 她呼痛, 下意识张嘴, 他趁机逮住她的丁香小舌,诱她一起沉沦。 江晨曦脑子昏沉, 双臂被他故意带向他的脖颈,他要她主动搂着。 她不肯, 他便故意催马行走, 马背颠簸, 她吓了一跳,忙不迭圈住他的脖颈,固定住身子,防止摔下马。 萧询心机得逞,开怀大笑。 江晨曦懊恼,伸手捂住他的嘴,不自觉娇嗔,“皇上……”哼,就知道他带她出来没安好心,变着法子调戏她。 萧询止住笑意,扯下她的手握紧,继续吻她的唇。 江晨曦想要偏头避开,却避无可避,马背上拢共一点地方,再避开她得摔下马。 萧询加大力道,不让她逃避,江晨曦不由自主闭上双眼。 一吻结束,她埋首在他怀里,一颗心砰砰乱跳,害臊得没脸见人。 她堕落了,越来越抗拒不了萧询的亲密,甚至心底还冒出一丝丝见不得人的欢愉。 俩人的心跳声此起彼伏,萧询捏着她羞红的耳垂,在她耳畔低语,“曦儿,朕希望你下次主动一些。” 江晨曦咬唇,想她主动,不可能,除非天塌下来! 夜间不赶路,萧询特地寻了一处高地,与李卫一道升起篝火,驱散野外走兽。 萧询背靠一块巨石,四周洒满驱虫的药草,李卫还不知从哪弄来了菖蒲,围成一圈点燃。 烟火缭绕,菖蒲味道刺鼻,江晨曦侧躺在萧询怀里,她打了好几个哈欠,却因在野外过夜,不敢入睡。 萧询替她盖上斗篷,遮住她的脸,轻抚她后背,“安心睡吧,朕和李卫轮流守夜,别怕。” 在马背上颠簸一整天,江晨曦脑袋早已生锈,她想不通萧询为何带她弃船,感受赶路辛苦,难不成还有人偷袭商船不成? “皇上,此行我们直奔崇州?” 萧询揉捏她的腰侧,替她疏通筋骨,“明日要去庆州办一件事,之后便去崇州。” 萧询按摩手法令江晨曦感到舒适,她没再追问去庆州办什么差事,反正她问了,萧询也不见得告诉她。 四周寂静,只闻干柴燃烧的噼啪之声。 江晨曦昏昏入睡之际,耳畔有风呼啸而过,她掀开眼皮,冷白剑光一闪,似有什么东西被萧询的剑给钉在地上。 她睡意尽失,憋不住好奇想要翻身坐起查看。 “别看,一条蛇而已。”萧询捂住她的双眼,示意她重新躺好。 李卫从树上跃下,三下五除二把还未死透的蛇窜上,就着火炙烤起来,还拿起挂在腰间的葫芦,洒了一丢丢盐巴。 须臾,炙肉的香味便飘散过来。 江晨曦怕那冷冰冰的东西,吓得连忙躲进萧询腋下,她不要吃! 萧询见她胆小如鼠,也不拿炙烤好的蛇肉吓唬她,示意李卫到远处享用。 香味飘远,江晨曦闷得透不过气,从萧询腋下出来,视线扫到李卫背对着他们,跑得老远。 她不禁心下一动,瞥向萧询,“皇上,您以前也曾吃过那个?” “幼时跟随长辈外出打猎,吃过不少。” 萧询抬手捋了捋她耳边碎发,火光照耀下,她一双美眸顾盼生辉,比天上星子还要闪烁。 他话音刚落,她眸光陡变,捂住嘴巴,好似想吐。 “曦儿是问蛇色变,还是——” 江晨曦捂住萧询的嘴,不让他提那个字,“我幼时在外游玩,别人拿……吓唬过,所以……” 萧询见状,忙把她搂入怀里,心疼道:“以后我会注意,尽量不让你见到那些。” 江晨曦来不及多虑,盖因萧询又开始吻她,她心尖一颤,慢慢阖上双眼。 翌日,天蒙蒙亮,萧询便抱着未醒的江晨曦上马,轻轻催动马匹,继续向着庆州出发。 庆州之行格外顺利,他们未入城,仅在城外一处高高耸立的湖堤旁见了人。 来人年岁不小,其貌不扬,眸光坦荡,并未过多关注江晨曦的身份。 萧询与那人站在湖堤上谈事,江晨曦坐在大石头上等候,李卫候在一旁,负责照料她的安危。 半炷香后,萧询返回,把江晨曦从大石头抱下来,带她上马,一刻也不停,直奔崇州。 ———— 崇州城外,最负盛名的明珠湖畔,望北楼。 八月中旬,江南一带,天气阴晴不定,多雨潮湿。 两名伟岸男子站在望北楼上凭栏眺望,一人正是安亲王萧铉之子,世子萧珞珩 ,另外一人则是其友人。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46节 萧珞珩两次来明珠湖,两次遭雨。 雨后明珠湖,景色清新如画,站在湖堤上,郁结于胸的愁思渐渐散尽,取而代之的是满眼宜人春色。 “子恒,你做事一向干脆利落,何故吞吞吐吐有话不说?” 萧珞珩把目光移向站在他身旁的男子,对方一身黑衣,身材高大,容颜清俊,眼眸清澈,既有江南才子的淡雅又有北方男儿的豪放。 苏子恒收回远眺目光,偏头看向好友,叹道:“不怕世子笑话,表妹与夫家和离,再过几日便回乡探亲。” 萧珞珩不问具体缘由,只道:“子恒,令表妹既然与其夫家和离,你该替她高兴才对。” 苏子恒失笑,“子恒确实替表妹高兴,齐大非偶,但她得了老太君的青睐,老太君偏收她为义女,无端跃了一个辈分。” 萧珞珩觉得这事莫名有些耳熟,然而转念一想,苏家在青州,他表妹应该不是京里那位太子妃。 “此乃好事,有长辈替你表妹撑腰,她往后二嫁,便不用看她前婆母脸色。” 苏子恒心里苦笑,那丫头婆母早就去世了。 “让世子见笑了。” “无须客气,你我多年好友。” 俩人随后又聊了聊各自近日状况,直到一炷香后才各自散开。萧珞珩还有事要去庆州,苏子恒今日公休,稍后便径直返回崇州城。 距离此地五十公里外的官道上,萧询三人被一群商队逼停。 光天化日下,一群其貌不扬的匪徒公然横行在官道上,拦截过往行商,简直欺人太甚。 李卫悄然护在二人马前,随时伺机而动。 商队打头驾车的车夫倒是个见过世面的人,他厉声叱喝,“此乃崇州钱庄万夫人座驾,尔等宵小速速离开,倘若不听劝阻,别怪我等出手惩治。” “呸!”匪徒为首之人嘲讽一笑,坐在马背上双手叉腰,“管你们是什么夫人!识相点把金银细软交出来,否则,刀剑无眼!” 江晨曦被聒噪的叫嚷声吵醒,她掀开眼罩细看,这群人身着五花八门短打,看似是一群不相干的混混,细细打量下,明显是有备而来。 刀剑无眼,心提到了嗓子口,她瑟缩在萧询怀里,压低嗓音道:“大人,我们怎么办?” 萧询冷笑,眸光直视那群匪徒,犹如在看死人。 崇州码头在北城门外,过崇州南门穿越至北城门是最快速的选择,否则还得翻山越岭。 他和李卫还能继续撑下去,但江晨曦撑不住,她不能再受颠簸,只怪他,算来算去,漏算她因落水从而月事不准一事。 萧询拥紧江晨曦,眸光暗沉,“别怕,待会儿抱紧我,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怕。” 江晨曦心弦绷紧,此次出行让她见识到萧询不为人所知的身手,可即便他武功再高,带着她这个累赘,恐怕…… 商队车夫再一次高声叱喝,“放肆!光天化日之下,尔等还能在崇州门口明抢不成?不怕官老爷派兵捉了你们!” 匪徒们哈哈大笑,“官老爷?啊呸!官老爷自顾不暇,哪有空搭理你们!” “我劝你们识相点,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乖乖束手就擒,否则别怪我等掳走你们一众女眷——” 商队一行人约莫十二三人,一辆钱庄万夫人乘坐的马车,三辆辎重,能打的护卫加上车夫只有八名。 拦路悍匪却有数十人至多。 未免生乱,李卫示意萧询先带着江晨曦躲到一旁,他见机行事,若商队低挡不住,他便加入帮忙。 江晨曦与李卫的想法不谋而合。 她抬头看向萧询,男人脊背挺直,眸光坚毅,丝毫不见紧张,相反,还颇为气定神闲,仿佛面对叫嚣的不是十恶不赦的匪徒。 萧询察觉到怀里人的窥视,他垂眸,见她一双美眸含有担忧,俏脸凝重,生怕他出事的模样。 他心中欢喜,总算没把她养成小白眼狼,当即朝她一笑,低头亲了一下她的唇。 “无妨,我不会让曦儿有事,更不会让那些人有机会伤你一根毫毛。” 唇瓣微凉,他笃定的话与睥睨眼神令她心下大定。 这一刻,她不得不承认,她为萧询心动了一丝丝。 迄今为止,义无反顾护着她的人屈指可数,不说江平与兰英等忠仆,她大哥、外祖父与几位表哥,眼下再加上他。 萧询解开绳结,把江晨曦拢到自己的斗篷里,随后打马绕过商队,径直行至最前方,与一众匪徒对峙。 “谁是领头当家?我有一笔买卖要谈。” 匪徒们被这突然冒出来的黑袍男子吓了一跳,适才压根没注意到这号人物,光盯着商队了。 匪徒领头人剃着光头,他驱马靠近,上下打量萧询,“什么买卖?还能比这商队携带的东西值钱?” 萧询从容一笑,“崇州万家钱庄只在当地颇负盛名,商队携带的辎重加上钱庄万夫人的身价,至多不下纹银万两,他们有护卫,你们强行打劫,不会全身而退,肯定要折损一半人。” “到手的辎重费心带回去,再借机到崇州城或者其他州城变现,一来一去耗费功夫不说,还担惊受怕。” “若侥幸逃脱官服的追拿,期间再打点一番,最终分到你们每人手里的银子不足五十两,区区五十两够你们逛几回窑子?能养得起几个花娘?” “各位不如干脆弃暗投明跟着在下,本人姓萧,单名一个景字,家在京城,有万亩良田,正缺家丁护卫,只要各位尽心尽力,每月月银五两,过节有赏赐,年终还有红利。” 众人被黑袍男子不按套路出牌整懵了。 卧槽,这人不怕死!竟敢怂恿他们放弃当悍匪跟随他办事! 一时,他们面露犹疑,面面相觑,拿捏不住到底要不要听信他的话。 众人眼睛不瞎,此人穿戴与谈吐皆不俗,光是敢当面与他们较量的勇气便令人敬佩。 万一这人说的皆是真的呢? 众人陷入纠结。 躲在斗篷里的江晨曦一动也不敢动,心跳声剧烈,努力憋着不出声,尽量不给萧询添乱。 萧询的处理方式也令她吃惊,他葫芦里装的什么酒,她也不清楚,不过她没来由地相信萧询会处理好突如其来的意外。 跟随在萧询身后的李卫默默抽了抽嘴角,匪徒手里的砍刀不长眼睛,万一曦和公主出了点事,李卫估摸他这辈子的护卫生涯就此完结。 为首匪徒踌躇片刻,忽然猛地挥起手中大刀,显然故意试探萧询是否有勇有谋。 萧询眼神微变,右手迅捷拔起身后背着的剑,剑光闪耀,剑招犀利,剑身争鸣,转瞬间便撬走匪徒手中的大刀,动作快得令人猝不及防。 匪徒吓得连连后退,才将将避开萧询的剑招。 其余匪徒大气不敢喘,再也不敢小觑萧询,他们今日出门没看黄历,遇到一个硬茬子。 萧询横眉怒视一众匪徒,“萧某诚心聘请各位绿林豪杰,若是各位不识相,可别怪萧某拿各位的血喂手中的剑。” 有人打马向前,有人犹豫不决,还有人在观望。 说时迟那时快,身后笃笃笃的马蹄声传来,不等众人回头,已有人发出浑厚的叱喝声。 “谁人在此放肆?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在城门外挑衅本地律法,尔等当崇州衙门大牢是摆设不成?!” 江晨曦脊背一僵,心神一颤,双手不由自主发抖,说话之人不是旁人,竟是她二表哥苏子恒! 糟糕,她忘了二表哥去岁考上武举,调任崇州兵马督监! 萧询当即察觉到怀里的异样,问她,“怎么了?” 江晨曦抱紧萧询,嘀咕道:“来人是我外祖家二表哥苏子恒!千万别让他认出我!” 萧询眸光一亮,竟是江晨曦的二表哥,倒是巧了。 紧接着又听那人高声训斥,“崇州兵马督监苏子恒在此,我看谁敢胡来?!” 匪徒们见状,纷纷顿作鸟兽散。 倒霉透顶!这鬼地方也能遇到兵马督监!那可是地方军队专门负责督捕盗贼等事务的兵马头子! 苏子恒赶至近前,并未派人去追,他今日出城带来的手下不多,且缉捕盗匪不是一日能搞定的事,得需从长计议。 萧询不动声色打量对方,来人器宇轩昂,眼神清明,一身正气,是个不可小觑的人物。 地方上能有此人保家卫国,也算是地方百姓之福。 躲在马车里的崇州钱庄万夫人当即掀起车帘,下马躬身道谢,“民妇谢苏大人出手相助,如若不是苏大人,恐怕难逃一劫。” 苏子恒眸光一顿,这才注意到马车上的人竟是钱庄东家夫人,“万夫人客气,此乃苏某职责所在,无需言谢。” 苏子恒与万夫人客套完,便催促他们商队快点进城。 万夫人等人也怕再生事端,即刻重新整车,向崇州城门出发。 苏子恒视线越过商队,重新落到萧询与李卫身上。 他不着痕迹打量二人,这俩人气质斐然,通身上下有些怪异,不似寻常人。 短打装扮的灰袍一看便是贴身侍卫,再观黑衣男子,他的斗篷过于宽大,好似怀里还坐着一个人。 腰间被江晨曦掐了掐,萧询忍着猫挠痒,抬手致谢,“多谢督监大人及时赶到,否则在下与护卫免不了与这帮人一战。” 李卫适时拿出路引。 苏子恒接过仔细看了看,把路引还回去,又忍不住扫向萧询怀里的人,“这位贵客,怀里可是有人——” 江晨曦紧张得心怦怦直跳,若是被二哥认出来,她跳进运河也洗不清。 萧询莞尔,掀开斗篷一角,露出女子衣裙,“抱歉,一路从安州骑马行来,内子受不了颠簸,身子不适,在下着急进城去替她寻药。” “见悍匪拦路,这才发挥三寸不烂之舌忽悠他们,幸好督监大人及时赶到,免去一场苦战。” 苏子恒确定对方的身份的确是女子后,便颔首,“天色不早,诸位快些进城。” 萧询朝他再次致谢,便催马领着李卫先行一步。 苏子恒等人殿后。 一炷香后,萧询三人顺利进了崇州城门。 萧询先派李卫去北城外的码头走一圈,若商船赶到,他再带着江晨曦赶过去。 他先打马就近找了一家药铺。 萧询抱江晨曦下马,落地那一瞬,江晨曦腿软,萧询眼疾手快抱住她,不让她摔倒在地。 “抱歉,此次是我疏忽了。” 江晨曦怨气早已消失无踪,“大人别再道歉了,快些带我看郎中。” 医馆小厮眼尖,殷勤地出来迎客,牵马至后院喂水。 萧询搀扶江晨曦踏入医馆,找到一名坐诊的老郎中,对方替江晨曦号脉,很快下了诊断。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47节 “尊夫人先前应是遭了寒凉,寒气入体,以至于月事不准,来之前腹痛难忍。” 全中! 快则两三日,月事便会至。 老郎中替江晨曦开了三幅药方,吩咐她早晚三次煎服,服药期间切不可食辛辣、饮冰水。 萧询付了诊金,同时托医馆帮忙煎药方,再腾出一间空房给他们稍事休整。 客人出手大方,医馆自然乐意效劳,特地收拾出内院较为安静的厢房。 厢房不大,胜在干净。 一炷香后,一碗汤药下肚,江晨曦小腹疼痛减轻了些许,脸色不再苍白。 萧询叮嘱她小憩一会儿,他去给她买几身换洗衣物。 许是疼痛难忍,身边又只有他一人,江晨曦攥着他的手,生怕他丢下她不管。 她可怜兮兮道:“大人去哪?” 萧询捕捉到她眼里的忐忑不安、依依不舍,他内心一动,忙蹲下来凑近她,把她搂在怀里哄。 “曦儿乖,为夫去给你买几件换洗衣物,去去就回。” 江晨曦还是抓着他的手不放,“我不要衣裳,船里箱笼里多的穿不完,大人留下来陪我。” 萧询何曾见过她这一面,她做事向来有分寸,即使被他强行占便宜,她也不曾主动示好央求。 萧询干脆不出去了,留下来陪她,待李卫回来,他再去便是。 江晨曦得寸进尺,爬到萧询的怀里,霸占着他,生怕他趁她睡着溜走。 萧询无奈一笑,这丫头也就身子不舒服时才会主动投怀送抱。 李卫一来一回动作迅速,兰英等人所乘坐的商船还未到达,萧询当即令李卫去医馆附近定了客栈,要了两间上等客房。 煎熬还是由医馆代劳,他负责来取便是。 江晨曦睡着,萧询令李卫候在门外照应,暂且先不动她,他则去了成衣铺子买了一包衣物返回。 老郎中叫住他,“后生,且等一下,老夫有几句话想要和你说。” 萧询依言转身走过去,“老先生,请说,在下洗耳恭听。” 老郎中发自肺腑感叹,“想要缓解尊夫人此等情况,便是尽快让她孕育子嗣,待生了孩子,她再来月事,疼痛自然减轻,若是月子做得好,说不定还能连根拔除。” 孕育子嗣? 萧询眸光大亮,panpan豁然开朗,心里有热流躺过,“但在下还有一处疑问,内子此种状况,能轻易怀有身孕否?” 老郎中呵呵一笑,“月事不准,比寻常人几率低一些,但也说不上,此事有时候也靠运气,天时地利人和,说不准哪日就有了。” “年轻人不要心急,该你的子嗣跑不了。” 萧询哑口无言,摇头哂笑,拎着衣物返回内院。 待江晨曦醒来,三人便去了附近客栈下榻。 一路风尘仆仆赶至崇州,江晨曦想要沐浴,萧询亲力亲为,替她打来一桶热水。 “夫人,要不要为夫帮你擦身?” 江晨曦一脸害臊,萧询与她假扮夫妻还上瘾了,一口一句为夫叫得挺欢。 “不用,你出去,我自己来。” 老郎中开的药方见效快,她喝了一碗便已好转,迅速脱去衣物,用棉布搓洗,一盏茶功夫便洗好了。 萧询进屋时,江晨曦正坐在梳妆镜前,慢条斯理擦拭长发,他疾步过去帮忙,“夫人好生休息,为夫代劳。” 铜镜模糊,映得萧询面貌恍惚。 江晨曦忽然生出一种不切实感,仿佛她与萧询真的是新婚不久的夫妻,她沐浴后,他替她梳发。 此趟出行意外多多,萧询的一言一行倒真的像是她的夫君,出门在外帮她妥善打点一切。 萧询做事仔细,一点一滴帮她擦干长发,还喂她喝了汤药。 江晨曦落座到床沿,与萧询商量,“大人能否打地铺?我身子不方便,不喜与他人共用床榻。” 先前野外风餐露宿,她蜷缩在他怀里,那是逼不得已,而今他明明可以多订一间房,偏偏要与她挤一块。 “曦儿总爱过河拆桥,先前还拉着为夫不准走。” 萧询不依她,叫来李卫守在门外,他去李卫房间洗澡换衣。回来时,江晨曦还未入睡,床榻旁有整理好的地铺和被褥。 萧询哭笑不得,直接跨过地铺爬上床,“怕什么,又不是没同床共枕过。” 江晨曦没力气,又劝不动他,无奈背过身去,眼不见心不烦。 萧询把她搂入怀里,左手伸进被子里,搁在她的腹部,催动内力帮她热敷。 阵阵热流传递进来,烫得江晨曦极为舒坦,她的挣扎、于理不合等等早就抛到脑后。 萧询细细打量她,见她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便知他做对了,他早该这样做的,如此她便少受些痛苦。 温香软玉在怀,她身上馨香扑鼻,萧询按捺不住,亲吻她的侧脸。 江晨曦未推拒,由着萧询乱来,她还握着萧询的手,主动领着他往自己下腹部去。 萧询忍俊不禁,这丫头把他当成暖手炉了,真会物尽其用。 不过他要索要一些甜头。 “曦儿乖,把头扭过来?” 礼尚往来,江晨曦就知道她在萧询这里占不到便宜,他竟会算计她。 她微微偏头,下一瞬,萧询便俯身,逮住她微张的唇瓣,诱她嬉戏。 直到怀里的人睡着了,萧询才下床,去里边沐浴的地方用冷水冲凉,浇灭臊火。 一夜无话到天明。 江晨曦难得睡了一夜安稳觉,醒来时发现腹部不疼了。 萧询听到动静便转身走向床榻,“醒了?饿不饿?商船还未到,许是因大雨耽搁了路程。” 窗户半敞,雨后新鲜空气飘了进来,间或还能听到楼下摊贩的吆喝声。 江晨曦饥肠辘辘,昨晚用的稀饭早就消耗,她念着昨夜萧询的好,靠在他身上无意识撒娇,“大人,我想吃肉包子。”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萧询知晓她的算盘,也不点破,伸手刮了刮她的秀鼻,“曦儿馋了,好,屋子里有热水,你先洗漱,稍后我带你去吃朝食。” 一盏茶后,江晨曦与萧询行走在崇州城里颇负盛名的朝食街上。 馄饨鲜香、烧饼劲脆、包子面条水饺摊位前排起了长龙,街上人流如织,早起出门觅食的人不少,各式摊子前皆坐满了人。 萧询牵着江晨曦的手,护她在里侧,以免生人撞到她。 江晨曦戴着帷帽,毕竟此地在苏子恒的地盘,她还是小心谨慎的好。 谁料背后不能随便议人,这不,她与萧询在一处包子摊上偶遇了苏子恒。 “督监大人?” 萧询出钱邀请苏子恒一起用早膳,苏子恒大方应邀,落座到萧询对面。 江晨曦一脸痛苦,更不敢摘下帷帽,拿着肉包子慢慢啃。 苏子恒频频打量萧询边上的人,妇人吃朝食还不愿摘下帽子,长相是有多么见不得人。 苏子恒看向萧询,“还未问阁下如何称呼?尊夫人身子可好些?”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撬墙角 江晨曦心里咯噔一声, 坏了,她是不是哪里露馅了? 她吃包子的动作一顿,期望萧询能寻个借口搪塞过去。 萧询点了两笼包子, 肉包、菜包各一半,还令李卫去隔壁面摊, 额外替苏子恒买了一碗牛肉面。 面对苏子恒的试探, 萧询从容一笑,一边回话一边不忘给江晨曦斟茶,“在下姓萧, 单名一个景字, 风景的景。” 萧询介绍完自己, 紧接着半真半假道:“多谢苏大人关心, 昨日已寻了郎中替内子看诊,内子身子已无大碍,只是她下巴上冒了痘,她害羞怕见人。” 面摊老板动作很快,眨眼间送来一碗热乎的汤面,“客官,您的牛肉面!” 苏子恒从筷笼里抽出一双筷子, “多谢萧兄, 萧兄若是不着急出崇州, 待子恒三日后公休,子恒做东邀萧兄去崇州城外明珠湖走一趟, 那里湖光山色、风景宜人,既能垂钓, 也能游船, 最适合游客赏玩。” 江晨曦悄悄抬脚, 踢了踢萧询的小腿,示意他千万别应允。 她二表哥为人豪爽爱交际,友人遍天下。 这节骨眼上她又不能露面提醒,二表哥与大周帝王交友,岂不是与虎谋皮,也不怕被革职。 萧询眸光一闪,笑着婉拒,“着实不凑巧,在下此行要送内子归乡探亲,只等安州过来的商船一到,便要启程。” 苏子恒听罢,也不再多言,然后专心用朝食,不再把注意力投向萧询的夫人身上。 他只是觉得对方身形眼熟,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江晨曦一句话不敢说,慢吞吞地啃着肉包,好不容易熬到苏子恒吃完面条走人,她忙端起汤碗饮用,咕嘟咕嘟几大口,总算没被包子噎死。 萧询勾唇一笑,拿来帕子替她擦拭嘴角汤汁,又给她倒了一碗茶。 “我就这么见不得人?你偏要在你二表哥面前藏着掖着,若是他哪天发现,你又该如何狡辩。” “发现了再说。”江晨曦都还没想好她与萧询将来如何,况且将来太过遥远,容后再议。 三人用过早膳,江晨曦去了卖蜜饯果铺的铺子,买了一袋酸梅。 医馆老郎中开的药方苦涩,身边没贴身侍女,无人善解人意替她拿蜜饯解苦。 出了铺子,江晨曦灵机一动,央求萧询,“大人可否为我也准备一套男装?” 崇州闷热,江晨曦戴着帷帽,逛街的功夫,她头发已然汗湿。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48节 她若换上男装,再请萧询帮她乔装打扮一下,如此她便可摘下帷帽,也不怕被苏子恒认出来。 萧询正有此意,遂领着她返回客栈附近的成衣铺子。 铺子里没有合适的尺寸,萧询又请铺子里的裁缝当场修改。 一盏茶后,江晨曦换上麻质布料的竹青色长袍,萧询替她脸上涂抹成暗黄,加粗她的眉毛,乍一看,与普通人无异,然而走路姿势还是暴露出她的女子身份。 江晨曦不以为意,在铜镜前转圈,“无妨,起码再遇熟人,定一时半会儿认不出来我。” 萧询见她睁眼说瞎话,摇头一笑。 她的五官摆在这里,任凭如何改变,她的一双眼睛也能出卖她。 既如此,那便随她去,她高兴就好。 又逛了会街,萧询送江晨曦返回客栈,正好医馆那里送来了煎好的汤药。江晨曦喝完汤药,顺势睡个回笼觉。 萧询与李卫有事外出,他招来客栈的掌柜,砸银子叫对方多盯着楼上动静,千万别让不长眼的人打扰。 掌柜迎来送往,早就练就一双厉眼,自然不敢怠慢贵客,拍胸口保证,“客官放心,咱门崇州城内治安无虞,小人一定替你看好人。” 江晨曦一觉醒来,便看到圆桌上萧询留下来的字条。 “出去见个人,酉时便回,你别乱跑,等我回来。” 江晨曦自然不会乱跑,人生地不熟的,出去若是有个万一,萧询不在她身边,没人帮得了她。 她推开窗户,张望楼下熙熙囔囔的街道,看了会崇州风土人情,又整理了衣衫行囊,最后她出门去院子里的茅厕。 “这位小兄弟,我们之前是否见过?” 从茅厕出来,在附近的水井旁洗手,冷不丁传来一道招呼,江晨曦心下一惊,青天白日的,还有人与她搭讪。 她听声辨位,发现声音从背后的墙垣上传来。 人斜坐在墙垣上,逆着光,她看不清那人具体长相,仅辨出此人身形高大。 江晨曦收回视线,没兴趣搭理此人,疾步返回楼梯处。 茅厕位置偏僻,墙垣上的人来历不明,她明哲保身要紧。 “本人乃是江湖上赫赫有名风流倜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妇孺少妇皆爱——哎,小兄弟别走啊,难得我与你一见如故,不妨唠嗑几句?” 来人足尖一点,轻飘飘从墙垣跃下。 他弹了弹衣袍上的灰,顺带捋了捋刘海,绕到江晨曦面前,摆出一副风流倜傥的造型,还向江晨曦抛了一记媚眼。 “在下不才,风流是也。” 来人凤眼狭长,高鼻薄唇,五官立体深刻,下巴有如刀削,确实是一张风流倜傥少侠的脸,有探花的本钱。 可惜他痞气的笑和好色的双眼破坏了整体正气之感,越发像个下三滥的采花贼。 风流?这名字太贴切了。 江晨曦从上到下打量他,撇嘴,“没听过。” 期盼着赞赏的某公子不禁嘴角抽搐,啥眼光?! 风流站直身体,正眼瞧着对方,个头矮,年纪看着不大,眼睛里却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淡定从容以及深沉。 且肤色与脖子露出的一截不一致,显然易了容。 有趣。 风流突然对这位俊秀公子有了兴趣,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使他感到有趣的人和物了。 他围绕着江晨曦转了几圈,像鉴赏一件宝贝似地看着,“小兄弟,我风某人从不收徒,今一见你格外投缘,不如你随了我去吧?” 江晨曦低头佯装思考风流的话,须臾抬头吐出一句令风流差点吐血的话,“和你一样当采花贼?” 风流嘴角忍不住抽搐,此人说出来的话一次比一次狠,他风流却不下流! “可是我断袖,不好女色哎。” 还未等风流反驳,江晨曦再一次说出惊人之语,秀眉紧蹙,两只手还纠结地搓着,似是真的在纠结风流的提议。 风流瞠目结舌,怎么,断袖之风已经从小培养了?! 他不禁向后悄悄退了几步,不管真假,还是离这小鬼远点好。 须臾,风流站直身体,不复之前的痞气,一脸正气地纠正对方的话,“瞎说,本少侠虽然风流,但绝不干强买强卖之事,我见你合我的眼缘,想招募你入我们轩辕阁。” 轩辕阁? 江晨曦愣住,她知晓轩辕阁,曾在书艺局里无意中翻到关于轩辕阁的注释。 轩辕阁以贩卖消息为生,只要买家出得起银子,大到后宫妃嫔的小衣颜色,小到村里谁家的汉子偷人,他们都能给你第一手的消息。 官方查不到轩辕阁的底细,束手无策,被列为刑部十大悬案之一,曾少云没少和萧承翊抱怨过此事。 风流看着江晨曦陷入思考,生怕对方又吐出啥惊人之语。 他立即倾身上前解释道:“轩辕阁不是妓院,也不养小倌!” 江晨曦配合地露出遗憾表情,“那可惜了……” 风流身体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小兄弟,你说的那些都不重要——”风流继续游说,折扇一甩,口若悬河,“在我们阁里,没人约束你的自由,月银赏赐丰厚,高级管事每年一次公费游哦,北国飞雪,南国花香,西地高山,东境海域,中岳名迹古刹,赶快答应吧,过时不候,此等好事还是不要让其余人等知道。” 江晨曦:“……” “呵,风探花,原来贵阁待遇堪比大周六部,那么在下是否有荣幸申请加入?” 一道冷酷的嗓音突然插入,吓了俩人一跳。 风流一直把心思用在江晨曦身上,倒没发现此刻还有旁人出现,他剑眉深蹙,双手紧握手中的折扇。 “谁?!” 江晨曦腰身一紧,她还未察觉萧询如何神出鬼没出现,人已被带离至二楼过道处。 萧询阴沉着脸,扶她站稳,“我就离开一会儿,竟有不长眼的人撬墙角。” 说完手一松放开了江晨曦,江晨曦眼前一花,就见萧询一跃而下,拔剑直刺风流。 风流飞身后退,用手中折扇抵挡,“这位兄台有话好好说,何苦一言不发就开打?本探花对你的小兄弟没有恶言,只想招募——” 萧询沉着脸,赖得与风流多舌,敢觊觎他的人,先揍一顿再说。 然后,江晨曦就亲眼目睹萧询是如何单方面碾压了风流。 萧询出剑快狠准,风流轻功好,俩人在客栈后院打得风生水起,剑气所到之处,花草割裂,一片狼藉。 风流招架不住萧询深厚的内力,几十招之后,风流甘拜下风,单膝跪地投降求饶。 “大侠高抬贵手,放小人一马,小人有眼无珠……” 李卫姗姗来迟,见状脚尖一点,立即接替了萧询,攥着风流蹿出了客栈,徒留听到动静赶来的一众人等。 戏剧如此收场,江晨曦委实没有算到。 萧询浑身上下冒着煞气,砸了一锭银子给客栈掌柜,然后一言不发回到二楼,握着江晨曦的手,牵她回客房。 房门一关上,萧询便把江晨曦抵在门板上,眸光幽幽,似要喷火,“你这丫头穿男装也能召人,看来朕往后得把你关在宫里,省得招蜂引蝶。” 睡不着怪床歪。 江晨曦没有被萧询眼里酝酿的风暴吓到,越与他相处,她越摸到他的秉性,他表面上霸道强势,算计她,却不会伤害她。 她踮起脚尖,伸出双臂圈住他的脖颈,凑到他耳畔,低语,“皇上,您闻到醋味了吗?” 芍药冷香扑鼻,她掐着嗓音,矫揉做作。 萧询一瞬间黑了脸,这丫头仗着她身子不便,他不敢欺负她,故意撩他。 小丫头片子,被他宠得胆子越来越肥,竟敢反将他一军。这些时日相处,他俨然快忘了她智谋心机何等无双。 “曦儿,这笔账,朕先给你记着,日后铁定要找你还。” 话音落下,萧询便猛地扳过江晨曦的脸,狠狠吻住她的唇。 攻势猛烈,江晨曦差点招架不住。 她忙轻抚他的后背,小声央求他松开她一些,她腰身被他勒紧,她快喘不过气。 萧询趁机逼她换称呼,“叫声询哥哥?嗯?” 江晨曦羞得面红耳赤,她叫不出口,见他又逼她,她恶向胆边生,逮着他的肩颈,便狠狠咬了一口。 萧询倒吸一口冷气,“嘶——” 江晨曦惊觉不对,她就咬了一口,不至于咬破皮出血,怎的血腥味竟如此浓烈! “怎么了?” 她心慌得厉害,双手用力一扯他的衣襟,一只箭矢赫然断在萧询的肩胛处。 箭矢沾染着剧毒,黑色血液溢满萧询整个胸膛。 萧询伸手捂住她的眼,不让她看,“糟糕,不该给你咬的,等改日择个良辰吉日,挑个无人打扰之地,曦儿想如何咬便如何咬。” 江晨曦眼前蓦然发黑,脚步踉跄,不可置信地瞪着萧询,触及到萧询苍白的唇色,她下一瞬泫然欲泣,慌不择路,转身就要去找隔壁医馆老郎中。 “曦儿——别走——”萧询一把从背后搂住她,“我没事,已经服了解药,箭矢看着吓人而已,你别声张,待会儿李卫会过来帮我处理。” 一股无名火从江晨曦胸口窜上来,她咬牙骂他,“我不懂,你好端端地不在宫里待着,跑到江南来到底要做什么?!还把你自己搞成这样!” 他堂堂九五之尊,放着身边的黑甲卫不用,偏要单枪匹马,不受伤便罢了,一旦受伤,且伤到要害,传出去就是国之大事! 这人都伤成这样了,刚才还有心思撩她,简直了! 萧询第一次见江晨曦对他疾言厉色,他知晓她在心疼他,心里暖流躺过,很是熨帖。 骂吧,多骂一骂也好,如此她才越来越在乎他。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询哥哥 “曦儿, 个中缘由等时机成熟,我再细细讲给你听,你此次回乡探亲, 我不欲让你为此烦心。”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49节 萧询在她背后低声解释,江晨曦顾忌他右侧肩胛处的伤, 怕她一动便扯到嵌在他肩胛里的箭矢。 她深呼吸, 按捺焦躁。 她不该为他大动肝火,他是大周帝王,她哪怕得了太后的照拂, 被封为公主, 也无理由、更不该和他置气。 她又不是他的谁, 充其量不过是他闲暇之余撩拨的人, 与御花园里的花草并无一二。 “大人说不说都行,可大人想过没有,你如果出事,我不仅会被连累,甚至……” 萧询笃定地驳斥,“曦儿且放心,今日是意外, 寻常功夫再高的人也不是我的对手。” 江晨曦不与他辩, 人多势众 、以多欺少, 再不然车轮战,再强大的人也会顾此失彼。 僵持之际, 李卫旋风一般拎着药箱回来。 萧询松开江晨曦,江晨曦脸色不自然, 屋内热水用完, 她便去问客栈下人要热水, 借口她要沐浴。 客栈掌柜前后收了两笔银锭子,心理愧疚,亲自提着茶壶上来,还端来好多热气腾腾的吃食赔礼道歉。 客栈掌柜声称不认识那人,瞧着眼生,许是周边州城跑来的混不吝。 萧询端坐在椅子上,冷着脸一言不发,江晨曦还在气头上,也未吭声。 客栈掌柜瞅了瞅萧询,又看了看江晨曦,贵人不搭腔,他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最后还是李卫发话,谎称他们主子被那臭小子伤了腰背,请客栈掌柜再送一壶烧酒过来,他要替主子按摩。 客栈掌柜忙不迭点头,“贵人稍等,小人去去就来。” 须臾,客栈掌柜送来了一壶烧酒,不敢多待,立马溜了。 李卫用酒擦拭了一遍匕首,又把匕首架在火烛上烘烤。 江晨曦强忍镇定,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二人。 “主子,得罪了。”李卫道一声抱歉,便开始替萧询挖箭矢,利刃触及肌肤,带来腐肉的烧焦味。 江晨曦不忍目睹,撇过头去。 萧询冷汗淋漓,硬生生承受了挖肉之痛,未发出丁点声响。 江晨曦复又忍不住看向他,不无意外,萧询一双眸子直勾勾地看着她,他眼里藏着无尽话语,却又怕惹她再次生气,模样委屈。 活该,自找的。 江晨曦气归气,到底架不住他的眼神折磨,疾步上前,拿起帕子擦拭他额头的冷汗。 萧询见状,抬起空着的左手伸向她,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 江晨曦权当没看见。 萧询无声苦笑,偏头眺望远方,眼神落寞。 江晨曦咬唇,恨自己下不了狠心,犹豫片刻便握住他悬着的左手。 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瑶。 她膝盖受伤,他当时都能纡尊降贵替她上药,何况如今他们纠缠不休。她心再狠,再无动于衷,也做不到弃他于不顾。 下一瞬,萧询眸光蹭地大亮,反手握紧她的手,轻轻一扯,把人扯到腿上搂着。 许是疼痛难忍,萧询单手抱着她,不顾李卫在旁,仰首吻她的唇,借此转移伤痛。 江晨曦惊呼出声,转瞬又阖上双眼,任由萧询为所欲为。 李卫眼皮子抖了抖,头垂得更低,加快手中动作,清洗伤口,上药包扎。 包扎完,李卫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人一走,萧询便肆无忌惮起来,右手使不上力,左手把人往怀里压。 他在她耳畔呢喃,“曦儿,别生气了?” 看在他受伤的份上,江晨曦让着他,轻轻嗯了一声。 待萧询松开她,江晨曦瘫软如泥,埋在他左侧脖颈处。 稍稍平息紊乱的心绪,她轻轻碰了碰萧询包扎成猪蹄的右肩胛,“大人,是否需要抓几贴药煎服?” 江晨曦不懂医术,但总觉得如此处理太过潦草,她先前落水还反复发烧,喝了大半个月汤药呢。 萧询搂着她不放,下颚抵在她的额际,“不碍事,不用喝汤药。” 话虽如此,江晨曦依然不放心,令萧询去床上躺着休息,她守在旁边照应。 萧询拗不过她,乖乖走向床榻躺了下来。 天色擦黑,江晨曦推门出去,托李卫代为传膳。 稍后,客栈前头跑堂的小二来把冷了的席面撤走,换成两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 萧询右臂行动不便 ,江晨曦喂他喝了一碗粥,又端来水给他擦脸漱口。 吃饱喝足,萧询犯困,“曦儿,与我一同躺下歇息便是。” “不可,我下午睡过一觉,这会儿不困,大人先睡。”江晨曦替他盖上杯子,随后守在旁边。 江晨曦坚持,萧询遂不再劝说。 许是起了药效,萧询后来迷迷糊糊睡着了,将醒未醒时,有人替他掖了掖被角。 翌日三人哪里也没去,待在客栈继续休息。 又过一日,安州的商船终于靠岸,萧询三人退房去北城门外码头。 一行三人又遇到苏子恒,江晨曦暗自祈求苏子恒千万别来找麻烦。 老天爷仿佛听到了她的心声,苏子恒忙于差事,与他们匆匆打了个照面便先走一步。 三人一路顺利出了北城门。 兰英与夏菊站在码头上朝江晨曦挥手,“小姐——” 阔别多日,江晨曦见到二人,不由自主发自内心地笑。 总算要回青州了。 一行人在码头碰面,免不了多聊几句,兰英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小姐,你和萧大人前脚刚走,安州就突下两日暴雨,船老板为了考虑大家的安全,决定等雨停再出发……” 商船停靠崇州码头半日补给,兰英和夏菊去采买东西,江晨曦躲在舱房里休息。 这几日陪萧询露宿野外,遇匪徒截道,陌生人搭讪,萧询受伤,一桩又一桩应接不暇的糟心事。 这艘商船是萧询的地盘,船上都是禁军,等闲出不了岔子。 萧询有事要去处理,未曾来烦她。 再过两日便到青州,江晨曦坐在桌案后查漏补缺,苏家人里里外外加起来十几口人,她给每个人都带了礼物。 正写算到一半,外间想起脚步声,步伐轻,却不是兰英等人。 江晨曦警觉,悄悄放下手中笔,从腰侧取出萧询赠予她的匕首。 一船禁军,何人敢在此放肆?! 房门吱呀一声响,来人身形矫健,手里提着剑,嗖地一下窜了进来。 江晨曦当即踢翻凳子,发出巨大动静,大喊,“来人啊——有刺客——” 对方显然被江晨曦的大喊吓了一跳,见状猛地向她扑来,江晨曦机灵地往边上一躲,手中匕首狠狠在对方手臂上一划,瞬间血流满地! 来人也是个狠人,一声不吭,提剑又要刺来。 江晨曦适才用匕首划伤了对方,恐惧之下力气早已耗尽,她不敢坐以待毙,再拿匕首去挡—— 劲风袭来,她绝望地阖上双眼。 千钧一发之际,萧询从天而降,破窗而来,一剑刺向对方的背,用力之大,径直刺了个对穿! 那人猝不及防被刺,压根来不及反应,便‘碰’地一声跪倒在地。 死了。 死不瞑目,眼睛睁着,正对着江晨曦。 李卫等人相继赶来,被舱房的一幕吓到,二话不说抬走了那名刺客。 血流满地,满屋的血腥气。 萧询扑向江晨曦,捂住她的双眼,“曦儿别看,别怕,我来了——” 江晨曦吓到了,她满脑子皆是那刺客死不瞑目的凄惨样子,任凭萧询如何喊她,她都听不见。 萧询自责不已,轻抚她后背,柔声哄她,“曦儿别怕,你什么都没看到,乖……” 半晌,江晨曦回过神,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死死抱住萧询,像是溺水的人攀附浮木。 “皇上——” “别怕,没事了。”萧询用力抱住她,身子止不住地颤抖,失而复得不过如此,“朕的错,朕不该让你一人待在房里。” 他本意不想一直霸着她,谁料给了刺客有机可乘,但凡他来晚一步,后果恐不堪设想。 委屈、难过等各种情绪争先恐后涌了上来,房里死了人,即使是刺客,江晨曦一刻也待不下去。 “皇上,快带我离开——” 萧询一把抱起她,带她出了舱房。 他令人来收拾残局,商船上禁军互相排查户籍,但凡丁点不对,一视同仁关押起来。 回到萧询的房里,江晨曦不忘问他,“皇上,怎的船上还有刺客?” “朕此行南下,并未故意遮掩踪迹,想必有人不想朕活着回京,暗中杀了禁军溜上了船。” 江晨曦从未想过繁华盛世大周,皇位如此不稳。 水貌似越来越浑浊。 萧询柔声哄她,“下次朕让你的侍女夏菊随时跟着你,寸步不离,你今日应对从容,出乎我意料。” 江晨曦苦笑,都死到临头了,她当然要放手一搏,多亏萧询赠了她匕首。 须臾,兰英和夏菊回来得知此事,懊悔至极,发誓再也不随便离开江晨曦身边。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50节 江晨曦不怪她们,令她们不用自责。 “小姐与皇上在安州下船时,夏菊与大块头发现船上有刺客,俩人联手收拾了一波人。” 大块头是兰英在背后对李一的称呼。 江晨曦醍醐灌顶,怪不得萧询带她弃船下马,原来玩了一招声东击西。 偏他这人背后做了许多事,又不表功,一路没事人似的调戏她。 江晨曦微微一叹,不知该拿他怎么办。 晚上,江晨曦没胃口,兰英与夏菊伺候她沐浴后,她便宿在萧询舱房里。 李卫与夏菊当值,一上一下立在黑夜里,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 江晨曦替萧询换药,他胸前的伤口因为用剑救她又撕裂了,纱布上血迹斑斑,看着极为可怖。 她满脸自责,心理又忍不住怨他,可仔细一想,她对他的埋怨没道理,他若不及时救她,她势必会出事。 “皇上可后悔此行出来?”他若待在宫里,未必能出事。 夜色阑珊,烛火下的美人一双眸含情,欲说还休地看向他。 萧询握住她的腰,细细摩挲,“朕不出来找你,那才叫后悔。” 萧询总是不忘调戏她。 江晨曦睨了他一眼,“皇上就爱说笑,我不理你了。” 她收拾完桌上的东西,转身去旁边水盆里洗手。 俩人先前各自沐浴过,萧询躺到床榻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曦儿过来。” 江晨曦也不扭捏,该亲的都亲了,也在一张塌上睡过,她依言走过去坐下。 萧询伸手一搂,江晨曦便被拥到他怀里,为了不压到伤口,萧询平躺在床沿,让她睡在外侧,他左臂环抱住她。 “到了青州,朕亲自送你归家,之后便返京。” 奇楠沉香混合着药草香,竟一点都不难闻。 江晨曦‘嗯’了一声,不提长短。 萧询见她如此乖巧,不免好奇,“你为什么不问朕之后的打算?” 江晨曦把手放在他的腹部,点了点他的肚子,“我又不是皇上肚子里的蛔虫,怎能猜到您的打算。” 萧询捉住她的手,捏了捏,小丫头骗子不肯说真心话。 他能感觉到她对他越来越在乎,也不再抗拒反感他的亲密接触,想必他在她心里已占了一席位置,只是嘴硬不肯说。 她难得回一趟外祖家,多半要待上个把月,萧询有心想带她一起回京,却不现实,只好忍痛割爱。 来日方长。 江晨曦其实有些犹豫不决,拿不定主意。 近十日俩人几乎未分开过,天天腻在一起,当下分开一阵也好,各自冷静些许,若她对他的感……她再考虑也不迟。 突破世俗礼仪,回京之后面临重重枷锁,她目前缺乏勇气。 萧询抓住她的手,“朕届时与你书信,你且按时回复。” 江晨曦嗯了一声,顺着他的意愿。 萧询见她如此好说话,偏头看向她,“曦儿今晚怎的兴致不高?是否舍不得朕离开?” 江晨曦狡辩,“皇上多虑,我只是近乡情怯。” 之后又聊了聊其他,萧询便诱哄她坐到他怀里,方便他吻她。 江晨曦稍稍挣扎便从了他。 大抵日夜相处,分开在即,她已然习惯他的陪伴,说不舍得是假的,何况他今日还舍命救了她。 她垂首,手指无意识攀在他的脖颈处,脊背被萧询轻轻一捧,她被迫抬头,还未出声,已然被他吻住。 萧询吻了一下便离开她的唇,往后靠,眼眸幽深,内有暗火,“朕肩胛疼,使不上力。” 言外之意暗示她主动。 江晨曦被他吊在半空,一颗心不上不下,见状不由得眯了眯眼。 她咬唇,试探地喊了一声询哥哥。 坐在他怀里的美人,她双眸半阖,嗓音娇媚,柔得能掐得出水。萧询心跳阵阵,瞬间狂喜,恨不能把她揉进身体里随时带着。 “小丫头,可算听你喊了我一声询哥哥。” 先前还喊肩胛疼使不上力的人转瞬之间便把她压在身下,一路沿着她的额头吻到她的唇瓣。 萧询吻她一下,喊她一声曦儿。 江晨曦眼睫一颤,掀了掀眸,撞入他深邃的眼里,他的眼里只有她,心无旁骛,只有她。 她伸手勾住他的脖颈,主动送上香吻,“询哥哥……” 江晨曦的主动令萧询狂喜,眼角眉梢都亮堂了几分,施加在她身上的力道也重了一些些。 “曦儿太坏了。” 小丫头故意撩他。 俩人唇齿缠绵了会儿,萧询火气上来,猛地掀被裹住她,他躺到一旁,“在这里要了你对你不公,朕等你回宫。” 江晨曦躲在被子里,臊得浑身冒火,悄悄整理凌乱的内衫。 当夜,萧询故意折腾江晨曦,不让她休息,一见她犯困,便逮着她欺负,不时亲她几下。 江晨曦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躺在他怀里娇嗔,“皇上!你欺负人!” “你睡你的,我亲我的。” 萧询握着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不敢在她肌肤上留下印记,只隔着一层薄薄的内衫亲。 所到之处带来星火燎原,撩得江晨曦心头滚烫,努力掀开耷拉的眼皮,扑向他,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俩人一直闹到后半夜,江晨曦何时睡着的都忘了,她一夜无梦到天明。 萧询守着她到天微亮,见她没做噩梦,才敢小憩。 江晨曦一觉睡到午膳后,醒来一睁眼,她便看见萧询躺靠在她旁边,手里捧着一卷书,寸步不离守着她。 萧询放下手中书卷,伸手捋了捋她汗湿的鬓发,“醒了?饿不饿?” 江晨曦向他挪去,靠在他怀里,无意识撒娇道:“皇上,我们到哪了?” 她刚醒,嗓音甜腻,娇娇柔软的。 萧询不厚道地暗忖,若不是昨夜那名刺客吓到了她,这丫头怎会如此黏着他。 “再过一日便到青州。” 江晨曦双眸一亮,眼里的睡意消失无踪,萧询见状,不免吃味,转念一想,青州有她的家人,他不该嫉妒。 之后二人在房里用了迟来的午膳,萧询又陪江晨曦去甲板上吹了会风,晚上她睡不着,萧询便讲了些趣味盎然的前朝野史给她听。 俩人蜜里调油的模样令兰英频频侧目。 兰英偷偷问夏菊,“夏菊,倘若皇上纳小姐为妃,太子殿下该如何称呼小姐?” 夏菊道:“你怎知不是为后?” 兰英:“……” 船行一日便至青州。 还未停泊靠岸,早早等在甲板上的兰英便激动地跳了起来,“小姐!太公来了!” 坐在船顶上的夏菊眼尖,不忘补充,“大少爷也来了。” 江晨曦内心一动,忙挣脱萧询的怀抱,急匆匆跨出船舱,远远望去,只见码头上站着她外祖父苏鹤之以及大表哥苏子瞻,并若干仆人。 他们翘首以盼地望着船来的方向。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乐不思蜀 萧询瞥向甲板上的江晨曦, 她一脸雀跃,身体前倾,前所未见的开怀, 呼之欲出的兴奋。 这丫头上一刻坐在他腿上,下一瞬听见亲人亲临, 旋风一般冲了出去。 萧询突然怅然若失, 怀里空落落的,仿佛心被掏空了一般。 须臾,他收回视线, 合上摊在桌案上的游记, “苏子恒见过朕与李卫, 李一, 你留在此地候着曦和公主,届时与她一道回京。” 李一应诺,领命而去。 萧询不便抛头露面,商船停靠青州补给两日,随后继续南下。他停留一晚,明日一早与李卫走官道,快马加鞭回京。 一盏茶后, 商船缓缓靠岸, 未等船工架桥, 苏鹤之便领着苏子瞻、苏家仆从磕头行礼,“小民拜见曦和公主……” 江晨曦与当今太子和离一事不胫而走, 青州早已传出闲言碎语,苏鹤之向来低调, 为了外孙女, 不惜携带家人仆从造势。 兰英与夏菊一左一右搀扶江晨曦下船。 自打十岁那年阔别青州, 江晨曦终于再次踏上青州这方土地。 上辈子凄惨而死,未能与苏家人好好道别,如今再见,江晨曦不禁涕流满面。 她疾步走向苏鹤之面前,搀扶起对方,“太公快快请起,自家人无须多礼。” 苏鹤之年逾古稀,精神矍铄,一头银发。 见到江晨曦哭,苏鹤之也跟着喜极而泣,他握着江晨曦的手腕,“外公的乖孙女……长大了,也瘦了。” 外公的手一如记忆里有力、温暖。 兰英与夏菊分别向苏鹤之、苏子瞻行礼问安。 苏鹤之不吝夸奖二人,苏子瞻调侃夏菊去了一趟京城都变白了。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51节 “小妹你快别哭了,你一哭,祖父也跟着伤心。”苏子瞻在旁也忍不住擦了擦眼角。 “你那年回京刚十岁,表哥还记得你抱着祖父的大腿不撒手,死活赖着不肯走,而今摇身一变,竟成了大美人,时光荏苒,岁月不饶人。” 兰英把手里的帕子递给江晨曦,江晨曦接过来擦了擦,破涕一笑,“大表哥记性真好,曦儿的糗事还能记得。” 苏子瞻哈哈一笑,“你可是我们苏家的掌上明珠,你的事,没人不敢记得。” 江晨曦与众人寒暄完毕,苏鹤之问她一路行程如何,江晨曦豁然想起被她丢在船上的萧询。 她心底一慌,面上一派从容,不着痕迹转身,恰巧李一下船。 她瞬间猜到萧询的用意,“外公,太后派遣了护卫沿路跟随,除了坐船疲乏,其余皆好。” 李一走至众人身旁,他抬手朝苏鹤之拱了拱手,“苏老,太后令我等留守此地,等公主一起返京。” 苏鹤之与苏子瞻面面相觑,他们猜到江晨曦不会迁回青州定居,只是没料到太后如此真心待她,竟还派人守在青州。 苏鹤之历经大风大浪多年,待人如沐春风,“辛苦李护卫一路相送,子瞻,你负责安顿李护卫等随行众人,务必好生招待。” 苏子瞻笑着应下,“祖父放心,子瞻省得。” 一船的行囊物件要搬,苏鹤之先行带江晨曦回苏府,苏子瞻留下来,夏菊从旁协助。 登上马车前,江晨曦频频回首,不由自主望向商船的第三层,遗憾未能与萧询好好话别。 此一别,再见面或许得临近年关,也或许是年后。 苏鹤之在前一辆马车上,注意到江晨曦频频回头,好奇道:“曦丫头看什么?” 江晨曦敛起纷乱的思绪,微微一笑,“外公,我在看那艘船,感叹船上时日漫长,而今回首好似弹指一挥间。” 苏鹤之闻言,摸了摸胡须,颇为赞同地颔首,“嗯,人生匆匆弹指一挥间,岁月不饶人,我们家曦丫头长大了,外公变老咯。” 江晨曦呵呵一笑,逗了苏鹤之几句,随后领着兰英登上马车。 青州三面环山,南有青江入海,四通八达,水陆便利。 青州人口约有百万,虽不如崇州、安州城府大,但山清水秀、风景宜人,才子佳人倍出。 马车沿着城内晃了一圈,走走停停,方便兰英随时下车买零食。 前面的苏鹤之一点儿都不着急,笑眯眯地在旁等候。 江晨曦过足了眼瘾、嘴瘾,还未到苏宅,她便吃饱喝足,打了一个长长的饱嗝。 苏宅位于大青山脚下,占地颇广,五进五出。 苏鹤之年轻时在临近县府当过三载县令,盖因适应不了官场的尔虞我诈,辞官退隐,带着家人定居青州。 苏家经商为生,专营布匹,后又涉及饭庄酒楼,谈不上青州首富,但日子过得富足。 苏鹤之共有一子两女——苏明文、苏明月及幺女苏明秀。 大表哥苏子瞻是舅舅苏明文所生,二表哥苏子恒则是二姨苏明月所生,江晨曦亲娘苏明秀乃苏鹤之幺女。 苏明秀自小备受苏家人宠爱,与江如海成婚后也住在苏宅,而后江如海升迁至京城,苏明秀带走大儿子,留下未满三岁的江晨曦。 苏鹤之疼如掌上明珠,苏明文与苏明月又各自只生一子,苏家长辈自然对唯一的小女郎疼之入骨。 回到苏宅,宅里张灯结彩、鲜花盆景琳琅满目。 舅父舅母、姨母姨夫早已等候多时,舅母与姨母亲自下厨,身上沾染烟火味,未能亲自去码头相迎。 姨夫在后厨帮忙宰杀活鱼,嘴上唠叨曦丫头从小就爱吃他烹制的鱼片。舅父苏明文辈分升级,在帮忙照应刚满月的龙凤胎。 江晨曦笑着与众人寒暄问好,江明文体贴她坐船劳顿,亲自送她回房休息,待晚上家宴再详聊。 江晨曦照旧宿在苏明秀生前居所,秀景苑。 苑里一切照旧,细看之下,添置了不少物件,桌案上的笔筒、笔架与镇纸等一律更换成新的,就连卧房里的床帘也换成了时下最风靡的款式。 舅母与姨母还早就替她备妥更换的四季衣衫鞋袜,几箱笼的衣衫,穿也穿不完。 江晨曦推开轩窗,眺望远处大青山,真真切切地体会到,她真的回来了。 秀景苑里伺候的丫鬟不下于十人,基本上都是苏宅里伺候的家生子,江晨曦令兰英把带来的礼物分发下去,又额外给了赏银。 一众丫鬟纷纷跪谢。 江晨曦示意众人平身,“兰英,先伺候我沐浴。” 兰英正有此意,“好嘞,小姐您稍等片刻,我去叫人备水。” 一炷香后,江晨曦换上干净的衣衫,湖绿色的夏裙,兰英替她头发梳成双髻,揽镜自照,仿佛又变成十岁那年模样,无忧无虑。 苏子瞻办事利落,安排李一人等入住苏宅西南角一处客院,还吩咐大厨房专门置办两桌席面,好酒好菜招待众人。 当晚,家宴摆在松鹤厅里。 苏鹤之未邀请旁支亲戚,只自己一家人团聚,苏明文夫妇、苏明玉夫妇,以及苏子瞻与其妻儿等。 江晨曦给每人都送了礼,大表嫂范氏今年刚诞下一对双胞,江晨曦早就令人备了两套长命锁,纯金打造。 席间推杯换盏,众人也不提太子,只说接下来要带江晨曦去哪儿玩。 苏子瞻起身给众人斟酒,度数低的果酒,老少皆宜。 “再过一月便是仲秋,正是湖蟹肥美之时,小妹有口福,去岁庄子上养了一湖,届时蘸着佐料配酒吃,鲜美。” 江晨曦笑道:“大表哥快别说了,我都流口水了。” 众人呵呵一笑。 席间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晚饭后,苏子瞻送江晨曦回秀景苑,提到苏子恒,“你二表哥不凑巧,崇州差事忙,过两日便赶回来。” 与亲人相见,江晨曦不免饮了不少酒,兰英在旁小心翼翼搀扶她。 她走几步歇一会,看看院里风景,吹吹夜风,好不惬意,“怎不见二表嫂?” 苏家两位表哥皆已成家立业,婚事皆由苏鹤之做主,外祖父眼光独到,替二位表哥择的亲事甚为匹配。 提起此事,苏子瞻尬笑,“小俩口拌嘴,你二表嫂带孩子回娘家去了。” 江晨曦闻言一笑,“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合,二表嫂刀子嘴豆腐心,大表哥且等着,再过几日,二表嫂定会自行回来。” 苏子瞻提着灯笼,走在二人面前,他想问她与太子的事,又不忍破坏眼下气氛最后到底忍住没提。 曦丫头难得回乡探亲,待她玩尽兴了,他在与她详谈也不迟。 第二日,映雪从临近县府赶回苏府,她一见到江晨曦便跪下叩首,“奴婢该死,着实不凑巧,临时送货去渠县,未能亲自去迎小姐,还请小姐见谅。” 江晨曦笑着拉起映雪,拢共三个月未见,映雪眉宇之间变化甚多,人越发精神,走起路来虎虎生风。 “不怪你,我知绣坊生意好,你既要当掌柜又要亲力亲为,着实不容易。” 映雪不敢居功,起身落座到江晨曦下首,“铺子乃夫人生前所留,凝聚夫人多年心血,且小姐又把铺子赏赐给奴婢,奴婢不敢有任何闪失。” 苏鹤之已替映雪去官府换了良籍,跟着苏家人姓。 江晨曦纠正映雪,“映雪,你不必再自称为奴,眼下你是苏大掌柜。” 兰英在旁也笑着逗映雪,“苏大掌柜!” 映雪被主子和兰英打趣,温婉一笑。 当天,江晨曦与映雪一道去了绣坊,李一与夏菊跟随在侧。 绣坊被映雪打理得井井有条,干活的绣女勤勤恳恳,光顾绣坊的过往客商不少,生意蒸蒸日上。 江晨曦还替映雪核算了几遍账簿,挑出几处混淆的地方,提议映雪再招一名精通算术的掌柜帮忙分担一二。 映雪也正有此意,俩人一合计,便商议到天色擦黑。 回到苏宅,苏鹤之邀江晨曦一起用晚膳。 席间,苏鹤之掏出一叠银票递给江晨曦,示意她尽管用,想添置什么不用问他,还问她之后作何打算。 “丫头,青州始终是你的家,你想住多久便住多久,无需顾虑其他,哪怕外公将来故去,你舅父舅母他们也会始终待你如一。” 说实话,再未与萧询不清不楚前,江晨曦回青州定居的想法不曾动摇过,下半辈子逍遥自在,做个富贵闲人。 而今萧询偏生把李一留在青州,为的便是时时刻刻提醒她,切不可乐不思蜀忘了回京。 太后那里倒是好说话,她留在青州一年半载,想来也不碍事。 昨日船还未至青州,她坐在他腿上看游记,他道:“朕给你机会好好考虑,你若想留在青州,朕不强求。” 横亘在二人之间的症结,他们皆清楚,回到现实,江晨曦犹豫了。 一直以来她盼着回青州,照顾外祖父至晚年。 如今她对萧询产生了感情,平京那里还有太后,手心手背都是肉,她犯了两难。 江晨曦没把话说死,“外公,曦儿眼下未想那么远,走一步看一步再说。” 她没把话说死,苏鹤之慧眼如炬,一眼看穿,大抵京中有她挂念的人。 也罢,儿孙自有儿孙福。 在青州日子过得太快活,一转眼,半月已过。 苏子恒未能回来,来信声称临时接到差事去了庆州。二表嫂与其孩子返回苏宅,带来娘家做好的芝麻饼。 江晨曦上午待在苏宅与两位嫂子唠家常,午后小憩片刻,之后满城转悠。 这日江晨曦与夏菊在后山跑马,刚回到秀景苑,李一便带来萧询的第一封信。 一张字条。 江晨曦颇为奇怪,怎么如此小气,字条上能写几个字?而后转念一想,许是飞鸽传书。 若不是看到萧询的字,江晨曦差点把这号人物给忘了。 罪过罪过。 她展开字条,萧询的字遒劲霸道,一如他人。 “曦儿,见字如晤: 吾已至京,路上一切安好,天已转凉,记得及时添衣,盼复。” 言简意赅,字里行间却透着浓浓的思念。 江晨曦执笔书写,寥寥几句,写完晾干,折叠成一个纸包交由李一。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52节 李一也不多问,默默接过出了厅堂。 青州驿站,李一把纸包交给信差,信差快马加鞭飞奔崇州,又至安州,一路北上,待到了罗州,有人把纸包卷成桶状,塞入木塞里。 一只灰色鸽子扑闪着翅膀,向着大周皇宫飞去。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男人的好 李肆提着鸽笼跨过门槛, 进入福宁殿内。 萧询正端坐在龙椅上批阅奏折,听到动静,他头也未抬。 李肆把鸽笼放置一旁的地上, 打开笼门,把手伸进去, 小灰毛自觉地跳到他的食指上。 他取出鸽子腿上系着的木棍, 抽出塞在里面的纸条,转身疾步上前,递给萧询。 “主子, 青州那边的回信来了。” 萧询闻言, 双眸噌地一亮, 忙放下手中朱砂笔, 接过纸条展开阅读。 “安好,勿念。” 一共四个字,字迹龙飞凤舞,字里行间溢出那丫头对他的嫌弃、不上心。 萧询心里一梗,他写了一长串,她就回四个字,多一个也不愿。 这丫头太懒了, 也不知道提醒他天冷加衣。 由此可见, 她必定在青州玩得乐不思蜀。 算了, 暂且不与她一般计较,赖他咎由自取, 谁让他把人惯成这样。 萧询把纸条妥帖收好,决定再过几日回信给她, 省得她嫌烦。 正要提笔继续批阅, 萧询眸光一顿, 抬头唤姜德一,“摆驾宝慈殿。” 一盏茶后,宝慈殿。 萧询还未走到殿门口,便听到殿内太后爽朗的笑声。 “曦儿有心了,哀家就知道她回青州还惦念着我,嬷嬷你瞧瞧,曦儿给哀家寄的这身衣裳好不好看?” “主子穿啥都好看!”常嬷嬷的夸赞声也跟着传了出来,“公主眼光好,知道什么色的适合主子。” 萧询步伐一顿,脸色微妙。 跟在他后面的姜德一见状,心疼自家主子,上赶着疼惜曦和公主,到头来一份礼物未收到。 哎呦,这人呐剃头担子一头热,委实不太好。 萧询咳嗽一声,姜德一立即扯嗓子,“皇上驾到——” 殿内的一众宫人纷纷跪地行礼。 “免礼。”萧询掀起袍子,跨过门槛,“都散了吧,朕和太后说会儿话。” 宫人们鱼贯而出。 常嬷嬷忙起身给萧询斟茶。 太后见到萧询,止不住地乐呵,笑容就没从脸上下来过,“皇帝来得正好,快来瞧瞧曦儿给哀家寄的这身衣衫,可好看?” 萧询落座到椅子上,视线在太后身后溜达一圈,章丹色外袍,等闲人压不住,那丫头眼光确实不错。 “好看。” 太后闻言忙咧嘴笑,指着摊在桌上的信,“嬷嬷刚念完一半,皇帝继续念给哀家听一听。” 萧询这才注意到桌上放着厚厚一叠信纸,他眸光几变,心上仿佛被人插了一刀。 姜德一憋着笑,把信纸接过来,转递给萧询。 萧询捏了捏,微勾唇角,小丫头片子厚此薄彼,写的真多。 他收敛醋意,仔细朗读—— “太后恭启: 晨曦在青州一切皆好,外祖父身体康健,舅父舅母、姨母姨夫待晨曦如旧……” 整整三页信纸,讲诉她在青州的点点滴滴,小女儿家的心思一览无遗。 大抵同为女子,有些话适合对太后讲,却不便对他说。 萧询吃味,却又无可奈何。 太后摇头一笑,“哀家听出来了,曦儿外祖一家疼她入骨,她想在青州多住一段时日,虽然哀家挺想她,但青州那里毕竟是她的亲人,她留在青州过年也行。” 过年? 那可不行,近半年见不着人,萧询会疯,至多给她过完仲秋,不能再多了。 萧询叠好信纸,不经意转移话题,“母后,再有一月智空大师便能回来,朕届时会请大师进宫一趟,为后宫众人诵经祈福。” 提及此事,太后愣住,“哀家差点忘了这茬,曦儿今年运气多舛,是得回来一趟,公主府刚搬进去,也得好好热闹一番,皇帝,正好你在,你替哀家去信一封。” 萧询如愿以偿,“我愿为母后效劳。” 常嬷嬷去准备笔墨纸砚。 姜德一眼皮一颤,暗忖姜还是老的辣。 ———— 两日后,苏子恒终于赶回青州,带回来一堆稀奇玩意。 他无意中瞄到李一,觉得此人身形气质像极了崇州萧景身边的护卫,于是旁敲侧击问江晨曦可曾去过崇州。 “二表哥怎会如此问?当日商船在崇州停靠半日,我并未下船。”江晨曦眼也不眨地撒谎,暗忖是否哪里露出马脚。 苏子恒挠了挠头,或许是他多虑。 晚上就寝前,江晨曦额外叮嘱兰英与夏菊,切不可对外透露她与萧询的事,即使苏家人也不行。 俩丫鬟点头如捣蒜,举手发誓绝不乱言。 没过几日,江晨曦频频打喷嚏,惹得苏家众人格外上心,熬姜茶的熬姜茶,缝制冬衣的缝制冬衣,舅父苏明文还严令禁止苏子瞻带她出去疯玩。 大表嫂范氏还未出月子,舅母体贴她生双胎辛苦,务必让她坐满俩月再下床。 范氏听说后,忙劝慰江晨曦,“小妹,你甭搭理公公的话,你难得回青州一趟,只要不着凉,敞开玩便是,孩子有人带,表嫂只有一事相求,晚上让你大表哥早些回家。” 江晨曦羞愧不如,一边哄孩子一边笑道:“大表嫂体贴,曦儿可不能不讲理,明日我和二表嫂去捉螃蟹,不用大表哥作陪。” 翌日,江晨曦与二表嫂葛氏泛舟湖上,葛氏快人快语,妙语如珠,逗得江晨曦笑得前俯后仰。 “小妹,我若是你,下半辈子就不再嫁人,找几个面首养着,岂不快活?” 葛氏语出惊人,江晨曦一点儿不意外,葛氏痛恨这世道,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子只能从一而终。 江晨曦即使最后不与萧询在一起,也不会花钱养面首,她自有主张。 “表嫂,曦儿视钱如命,舍不得花钱养男人,惟愿一人潇洒过半生。” 葛氏是过来人,自然能察觉江晨曦还是处子之身,四下无人,婢女们都在另外一艘船上。 葛氏低声打趣她,“傻丫头,你还没体会到男人的好罢了,夫妻敦伦,有利于身心康健,你前夫莫不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语也就葛氏敢说出来! 江晨曦霎时羞红了脸。 男人的好不好,她暂且不知,反正萧询疼宠她时,她的确不由自主…… 欢喜。 江晨曦摇头,握着船桨,有一搭没一搭划水,“表嫂,曦儿不怕您笑话,太子心中有旁人,背着我把人带回府厮混。” 关于萧承熠,江晨曦不想多说,已经和离,多提无意。 葛氏瞠目结舌,竟不知和离真相如此。 “也罢,该你的跑不了,嫂子不该提这事,嫂子不好。” “无妨,曦儿谢表嫂关心。” 晚间,葛氏把此事透露给苏子恒,苏子恒听后一语不发。 葛氏知他心里不好受,那人到底是当今太子,他们娘家人帮不上忙。 良久,苏子恒轻声一叹,“不管如何,有太后替小妹撑腰,京城还有她父兄,往后余生不会太难过。” 葛氏走至床沿,弯腰整理床铺,“我若是小妹,就不回京城,碍着皇家的颜面,京城世家高门哪敢与她结亲,还不如待在青州养老,找几个看得顺眼的公子聊聊人生——” “你拾掇小妹养面首?!”不愧是夫妻,苏子恒一下子猜出葛氏的用意。 葛氏翻了一个白银,扔了被子,两手叉腰,“怎的?小妹贵为公主,她若下半辈子不嫁人,你这个当表哥的还不允她养几个相好?非要给她弄几座贞节牌坊?!” “哪跟哪,娘子相岔了,为夫不是那个意思……”见葛氏故意找茬,苏子恒按捺脾气,忙过去柔声劝哄。 葛氏看在小妹的面子上愿意主动从娘家回来,省却他不少功夫,他千万不能再把人得罪了。 苏子恒没有那么迂腐,只认为江晨曦值更好的,人与人的姻缘说不准,没准下一个就更好。 “啧啧,你心里不会已经替小妹物色好人选了吧?” 葛氏顺台阶下,不过她精明,一下子戳中苏子恒潜藏的小心思。 苏子恒狡辩,“别胡说!不早了,快就寝吧。” ———— 秀景苑里,江晨曦做梦梦到了萧询。 她回来至今,约莫过去二十天,第一次梦到萧询。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大抵白天想到了他,夜里不可控制地梦到他。 梦到二人还在回青州的商船上,她坐在他怀里,他讲前朝野史给她听。 画面一转,又梦到他把她压在身下亲,惹得她声声哭啼。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53节 这一梦,便一发不可收拾。 思念如山倒如海啸,奔流不息,徘徊不去。 仲秋当晚,她与苏家人吃螃蟹喝美酒,众人成双成对赏月,她形单影只,面上兴致高昂,回厢房后,心里空落落的。 千里之外的京城,忠勇侯府小侯爷今夜小登科,府外车水马龙,府里张灯结彩,席开百桌。 江如海与礼部同僚坐在一处推杯换盏,江晨宴离席,站在后花园里,对月饮酒。 须臾,身后有脚步声响起。 “江大哥?” 江晨宴听到熟悉的叫唤,忙转身四顾,只见崔琳琅与其侍女站在抄手游廊处,朝他微微行礼。 江晨宴一饮而尽杯中酒,随后缓缓朝崔琳琅走去,他站在游廊外,守着礼节与她寒暄。 “崔姑娘,好久不见。” 平京第一美人名不虚传,即使并未刻意盛装打扮,发髻上只别了一跟玉簪,也丝毫不输席间众多贵女风采。 侍女有眼力见,悄无声息离开游廊,候在远处。 崔琳琅行事落落大方,面对江晨宴的淡淡打量,她双眸坦荡,“江大哥,你可曾收到曦儿妹妹的来信?她可有提到几时回京?” 江晨曦不在公主府,崔琳琅收不到她的信,也不便私下去找江晨宴,今日王靖康与江蕙兰大婚,江晨宴定会出席,遂早早过来等他。 见崔琳琅如此问,江晨宴不由得哂笑,“在下替小妹谢过崔姑娘,那丫头估计回青州玩得太开心,忘了给我等写信。” 江晨宴如此一说,崔琳琅善解人意道:“那倒也是,琳琅家乡就在平京,不曾体会过亲人在他乡的经历,既然江大哥也不知,那琳琅便再耐心等一等。” “崔姑娘放心,若在下得了信,便立即派人去贵府告知。” “那有劳江大哥。” 京城众人心里乐不思蜀的某人,却在闺房里伏案画花样。 江晨曦决定给萧询绣制一副围脖,她先弄个花样出来,回头求二表哥去猎几只野兔,做个兔毛围脖。 为了掩人耳目,她还给苏鹤之、苏明文等一众长辈也绣了。 夏菊不会刺绣,主动选择去猎狐狸,兰英与苑里的丫鬟们帮忙打下手。人多力量大,半月便做出了十幅兔毛围脖,一只狐狸毛围脖。 给萧询的那副,江晨曦不假他手,一针一线亲自绣。 苏鹤之等人收到后高兴至极,转头便赠送江晨曦不少银子。 九月底,江晨曦收到太后寄来的回信,太后盼她回京过年,顺道提了一句相国寺的智空大师十月底回京 ,届时会进宫给众人祈福芸芸。 江晨曦熟悉萧询的字迹,一看便知是他代写,太后催她回京,其中不泛他在里面推波助澜。 思及此,江晨曦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 既盼回京,也想在青州多留一段时日,一时陷入两难。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心上人 晚膳时, 江晨曦告诉苏家人太后来信催她回京一事,还把信件给苏鹤之等人看了。 苏鹤之看得开,即使心里不舍, 也不想让外孙女难做。 “外公不让曦丫头为难,太后疼你, 既然她要你回去, 也是为你好,智空大师老夫早年因缘际会见过一面,大师是一位得道高僧, 曦儿进宫一趟也好。” 江晨曦犹豫不决, 青州是她自小生长的地方, 有关心她的家人。 “可是外公, 曦儿刚回来俩月不到,此次回去,或许得明年此时才能再回来。” “无妨,一年回来一次就行了,再不然,外公也可乘船去京城探望你。” 苏明文等人也是此意,众人虽不想江晨曦回京, 但也无可奈何。 磨蹭到十月中旬, 江晨曦领着兰英与夏菊乘船回京。 来时带了一整船的物品, 去时又装载了一整船,舅父舅母替她准备方便携带的干货, 青州风味小吃等,表哥表嫂们还给她搜罗了一堆稀奇玩意。 外祖父豪爽, 直接砸了一堆银票给她, 声称银子太沉, 携带出门不安全芸芸。 苏子恒一路相送,至安州分别,商船在安州停留一日补给,江晨曦下船在码头附近闲逛了一会儿,之后又返回船上。 未料,商船上多了一行人,对方竟然是安亲王世子萧珞珩,及其他的一众亲随。 “珞珩见过曦和公主。” 萧珞珩站在甲板上向江晨曦招呼,他站得有些远,不时咳嗽几声,脸色瞧着有些苍白。 李一附耳禀告,萧珞珩见到商船上的禁军,得知他们回京,便提出可否顺他一程,他还给了一百两银子船资。 出门在外图个方便,且萧珞珩又是安亲王世子,于情于理,江晨曦都不能拒绝。 然而,她与萧珞珩名义上有着辈分差异,实则年岁相仿。 为了避嫌,江晨曦摆出公主架势,“世子该尊称吾一声姑母才对。” 太后抬了她的辈分,与萧锦仪同辈,萧珞珩自然该尊称她为姑母。 曾经的太子妃弟妹,摇身一变跃居为他的姑母。 萧珞珩觉得荒诞可笑,然他秉性良善,诧异江晨曦当众刁难,转瞬便想通。 孤男寡女同船回京,免不了要被议论一番。 “珞珩知错,谢姑母教诲。” 江晨曦颔首,孺子可教,叮嘱他,“甲板风大,世子若身子不适,不妨回舱房早些休息。” 说完便头也不回领着兰英、夏菊直奔楼上。 萧珞珩恭送江晨曦等人离开,而后示意一众亲随回舱房。 至舱房内,萧珞珩且耳提面命不准一众人等去船舱三层打扰江晨曦。 萧珞珩贴身跟班不服,小声抱怨,“主子,江氏一外姓公主,主子何必给她好脸色?” “放肆!”萧珞珩当即敲打仆从,“背后妄议贵人,按大周律该拔舌。” 仆从闻言立马噤声。 因为萧珞珩一行人突然登船,江晨曦舱房外的戒备越发森严,李一与一众禁军把舱房团团围住,任凭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夏菊更是贴身护着江晨曦,寸步不离。 萧珞珩识趣,期间并未来打扰江晨曦,只时不时飘来琴音。 音调悠扬,曲声婉转,既不是惆怅缠绵的情爱之曲,也不是人生失意的悲观曲,相反,只简单抒发对壮丽山河的赞美之意。 江晨曦顿足聆听,萧珞珩不愧平京第一世子美称。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反之亦然,京城青睐萧珞珩的贵女可不少,她继母小曹氏先前还想着攀上萧珞珩这颗大树。 兰英趴在窗户口,低声赞叹,“萧世子弹了一手好琴。” 路过的李一冷不丁讽刺,“靡靡之音,不若战鼓好听。” 兰英:“……” 船行六日,平京码头遥遥在望。 阔别京城两月有余,再次回来,心情着实不同。 早在回京前夕,江晨曦便已去信通知江平,这不,江平早早侯在码头上。 江晨曦想等萧珞珩一行人下了船再出来,奈何这小子与她作对,遵从长辈为先,派人来请,示意她先下船。 兰英赞了一句,“世子还挺讲究。” 江晨曦笑而不语,萧珞珩身份尴尬,留在平京也是不得已为之,自然要步步小心,不能出差错。 来到甲板上,船头已搭上木板桥,水浪翻涌,木板桥跟着微微晃荡。 萧珞珩恭敬备至,“姑母,您先请。” 江晨曦戴着帷帽,朝他微微颔首,便在夏菊的搀扶下,慢慢走上木板桥。 船头一晃,江晨曦面露惊恐,上次龙舟赛事跳湖被水浪卷到下游给她留下了心里阴影! 说时迟那时快,位于江晨曦身后的萧珞珩上前一步,伸手要扶,斜刺里一只手推开了他。 夏菊二话不说拎着江晨曦的衣领,脚下一点,飞跃至对岸。 萧珞珩及船上的一众人等:“……” 这一幕恰被马车里的人撞见,来人俊脸一沉,打翻了醋坛子。 ———— 船上的物品交由李一与兰英安排,夏菊陪江晨曦先回公主府,待她休整一日,后日一早再进宫也不迟。 “主子。”江平行礼招呼,接过夏菊背着的行囊,眼神与往常稍有不同。 江晨曦没注意到,盖因她的视线落在面前这辆宽大的两骑马车上,记不起她何时添置了这一架。 太后赏赐的吗?也太奢华了。 夏菊耳聪目明,一双眼在马车与江平脸上来回扫荡,而后搀扶江晨曦登上马车,之后落座到江平旁边。 江平朝夏菊无声咧嘴一笑,夏菊白了他一眼。 厚重的幕帘隔绝了外界与车厢,江晨曦掀帘步入车厢,视线一暗,还未来得及惊呼,熟悉的奇楠沉香便萦绕鼻间。 紧接着带有醋意的控诉入耳,“我们不催你,你不回来,你一回来就带给朕这么大惊喜,呵。” “朕的侄子才满京华,有他作陪,曦儿定是身心愉悦。” 江晨曦被萧询抱了个满怀,待适应车厢昏暗的光线,她抬头瞧他,他一身玄色便服,脸上未做任何伪装,堂而皇之隐在马车上。 俩月多未见,他几乎无任何变化,看她时,眸光灼灼,不,还是有的,他清减了些许。 想念的人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江晨曦内心激荡,抬手摸他的脸,娇嗔道:“皇上这醋吃的好没道理,我乃世子姑母,世子再出类拔萃,当人姑母的只会称赞有加,皇上若不信,大可查问李一,我可是到了安州才与世子碰上,一路只敢待在船舱第三层,避嫌呢。”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54节 萧询反手握住她的手,小丫头片子精怪,拿辈分作筏子。 “朕瞧你气色不错,青州水土果然养人,把朕的曦儿养得水灵。” 她今日着一袭珊瑚色衣裙,许是为了避讳萧珞珩,故意往稳重打扮,奈何架不住她天生底子好,出水芙蓉般惹人怜爱。 江晨曦得了萧询的夸奖,不禁喜笑颜开。 一笑百媚生,惹得人心头火热。 萧询把人往怀里搂紧些,爱不释手摩挲她单薄的脊背,“曦儿,这段时日可有想朕?” “不想,每日玩都来不及呢——”江晨曦嘴上说不想,却情不自禁伸手攀住萧询,撒娇道:“询哥哥,曦儿想吻你,你闭上眼睛可好?” 萧询双眸一亮,勾唇一笑,从了她。 小丫头难得向他索吻,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江晨曦模仿记忆里萧询对她做过的动作,先轻轻沿着他的唇瓣细细吻了一下,见萧询没抗拒,她复又慢慢描摹他的唇形。 中途,她悄悄睁眼,见萧询一改往常,好整以暇地倚着靠背,黑眸幽深,笑意满满。 被他的眼神烫得心尖一颤,她忙撇开视线。 “专心点,别半途而废。”萧询捏了捏她滑溜溜的脸蛋,扳过她的脸,催促她继续。 江晨曦哼了哼,挨近他,示意他张嘴,然后熟门熟路找到他的舌,慢慢与之纠缠。 唇齿之间带着茶香,她爱喝的君山银针。 萧询有意让她主导这场阔别两月多的思念之吻,配合她不太熟练的主动。 江晨曦顽皮,一会儿缠着他犹如蝴蝶翩跹,一会儿又如蜻蜓点水,勾勾缠缠。 期间,她还离开他的唇瓣,沿着他的脖颈向下,在他的耳畔逗留许久。 直到吻上他的喉结,萧询眸光倏地暗沉,他双手掐住她的腰,抬高她,膝盖拨开她并拢的双腿,让她岔开双腿,坐到他怀里。 萧询拿回主动权,不再让她小打小闹,直接诱她沉沦。 江晨曦被他禁锢在怀,不由自主阖上双眸,任他予取予求。 “小没良心的丫头,朕给你写信,你就回了四个字。” 抱怨诉苦的话刚落下,压根不给江晨曦解释反驳机会,萧询便掀开她的衣领,逮着她的香肩咬了一口。 力道不轻不重,不至于咬疼她,也不至于留下太重的印痕。 江晨曦仰首,视线落在车厢顶部,她浑身酥麻,娇笑不停,“皇上,你属狗的么?” “朕不属狗,朕只属于你。”萧询右手捧着她的脊背,垂首吻她,“小白眼狼,你给太后写了厚厚的一叠信,与太后说不完的话,给朕就写四个字。” 安好,勿念。 呵,真够省笔墨的。 江晨曦被萧询的情话逗得呵呵一笑,又听他抱怨,忙解释,“皇上,您误会我了,我怕信件落入旁人之手,届时毁了你我之间的清誉,那多不好,不如留着话,回来当面和您说。” “原来如此,那曦儿,此刻不妨好好与朕说一说。”萧询也不拆穿她的谎话,眼下人都回来了,再想溜走,可没那么容易。 回到公主府,天已擦黑,马车直接从大门旁的侧门驶进府。 江晨曦发髻凌乱,身上的衣衫皱巴巴,口脂也花了,不能见人。反观始作俑者,他道貌岸然,衣裳整整齐齐,令人瞧不出猫腻。 她剜了他一眼,“皇上太坏了……” 萧询把人圈在怀里,不紧不慢在给她系衣襟绳结,“马车可直入你的苑门,你这里都是朕的人,无需避嫌。” 江晨曦愣住,“不是太后那边的人?” 问完便明白,萧询是帝王,偷梁换柱还不容易。 萧询捧起她的俏脸,忍不住啄了一下她微红的唇瓣,“朕拨给了太后,太后又拨给了你。” 不待江晨曦继续追问,萧询便出声,“夏菊,去给你家主子取斗篷。” 夏菊跳下马车,旋风一般跑进厢房里,转身又回到马车旁,“主子,斗篷。” 萧询伸手接了过来,亲自替江晨曦披上斗篷,然后牵着她下马车。 宽大的斗篷遮住了俩人在马车里厮混的痕迹,苑里的下人跪了一地,一个个目不斜视,极为规矩。 萧询喧宾夺主,示意众人平身,随后便搂着江晨曦堂而皇之进入厢房。 公主府的卧房一如她临走时井井有条,纤尘不染。 江晨曦先去沐浴更衣,任由萧询自便,他今夜不回宫,宫里那边有姜德一给他打掩护。 怕他久等,江晨曦不顾还在滴水的头发,脚步一转出了内间。 萧询不在卧房里。 “皇上你在哪?” 兰英与李一还在路上,夏菊守在厢房外,江晨曦还未走至门外,腰身一紧,萧询便从背后抱住她。 “朕又不走,你急什么,当心受凉。” 萧询放接过她手里的干棉布,哄她坐到梳妆镜前,替她擦拭长发。 江晨曦转身,顺势赖在他怀里,攀住他的脖颈,“曦儿想皇上想疯了,还未与皇上待腻,怕皇上悄悄溜走。” 萧询何曾见过她如此依赖他的这一面,心里既欢喜又惆怅,“朕都说今夜不回宫,留下来陪你,你还怀疑,分明是不信任朕。” 江晨曦也想不通自己怎么了,此次回来,她再见萧询,她的心境变了,不再抗拒他,想时刻与他待在一起。 这丫头一改先前避之如蛇蝎的对待,主动赖着他,一刻也不愿意与他分离,萧询欢喜至极,耐着性子替她擦干了长发。 之后,萧询吩咐摆膳。 膳房做了一桌席面,江晨曦本来没胃口,在萧询的伺候下,她不知不觉用了两碗饭。 萧询怕她积食,又牵着她在苑里散步。 酉时一刻,萧询沐浴完,便领着江晨曦早早歇息,她舟车劳顿,一路回京辛苦,定是疲惫至极。 俩人免不了又是一番缠绵悱恻、卿卿我我、互诉衷肠。 “皇上今日怎有空闲来码头接曦儿?” 提及此事,萧询吃味,哼了她一声,“朕若是不来,便瞧不见一出好戏。” “皇上胡说!曦儿都和您解释过了,你怎的还是逗曦儿。”江晨曦羞得蒙头躲在被窝里,不敢抬头看他,之前有多孟浪,现下便有多狼狈。 萧询见她害羞,轻声一笑,随后下榻,亲自去内间端来一盆热水,沾湿帕子,掀开被子一角,贴靠着江晨曦的脊背。 “曦儿,往后习惯便好。” 江晨曦抢过他手里的帕子,撵他出去。 萧询轻声一笑,强行抱她入怀,“朕若现在走了,连禽兽都不如,曦儿听话,朕来伺候你。” 江晨曦半推半就地从了萧询。 须臾,萧询抱着江晨曦去了旁边的矮塌,替她盖上被子,吩咐兰英与夏菊进来换床单。 兰英与夏菊办事利落,迅速替二人更换新的床单被褥,还顺势带走了水盆。 重新躺到床榻上,江晨曦反而睡不着,她背对着萧询,还是不愿见他。 萧询眸光落到她白璧无瑕的美背上,她的背部腰侧桃花灼灼绽放,薄如蚕丝的内衫压根遮不住如此旖旎风光。 他看得眼热,忙移开视线,伸手揽她入怀,“还生询哥哥的气呢?” 江晨曦掀眸,一双眸子雾蒙蒙,将哭不哭,惹人垂怜。 她嘟囔,“曦儿可不敢生皇上的气,曦儿气自己没用……” “小傻子。”萧询刮了刮她的秀鼻,低头亲了亲她红肿的唇瓣,“此乃常理,与有用没用扯不上边,要照你这么说,没用的是朕。” 说完还在她耳畔念了一句诗,惹得江晨曦又一次面红耳赤。 “□□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 江晨曦眨眼,总觉得哪里不正常,可一下子想不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祸害(二合一) 萧询费尽心思哄好了人, 江晨曦趁机提出要求,暂时不对外透露二人的关系,先让太后与苏家人过个安稳年。 “太后与外祖父他们尚未知晓我与皇上的事, 倘若此事即刻传出去,不免寒了他们的心。” “曦儿不怕委屈?” 萧询替她按摩腰侧, 隔着薄如蝉翼的内衫, 专心致志按揉,丝毫不带挑逗之意。 江晨曦侧躺在他怀里,阖上双眼, 他的力道适中, 她昏昏欲睡。 “何谈委屈, 我独得皇上盛宠, 已占尽了天大的便宜,若我还嫌委屈,那后宫一众妃嫔又该如何?” 她的心又不是石头做的,自从与萧询私下有了牵连,他除了朝中事务,最多的闲暇便分给了她。 说一句独得盛宠不为过。 瞌睡传染给萧询,他跟着阖眼, 手中动作未停, 嘀咕一句, “朕答应你,不过丑话说在前头,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太后那边早迟会知晓你我的事。” “嗯, 船到桥头自然直。” 翌日, 俩人睡到自然醒。 萧询不用早朝, 不着急回宫,亲自伺候江晨曦穿衣梳妆,特地替她挑了一件带领子的内衫,遮住她颈项后侧的点点吻痕。 早膳后,俩人待在苑里哪也没去,依偎在凉亭里的美人靠上,一边闲聊一边欣赏苑中美景。 苑里的下人都被打发走了,李一与夏菊一左一右坐在远处屋檐上,像蹲守在公主府大门前的石狮子。 兰英看了一眼俩人,摇了摇头甩袖去了膳房。 夏菊快被皇上身边的黑甲卫带坏了,一言不合就上墙。 亭子里,江晨曦慢条斯理地述说俩月所见所闻。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55节 昨日见面只顾着耳鬓厮磨,她未曾好好与萧询分享探亲心得。 萧询不厌其烦听她讲述青州的风土人情,还允诺她每年可回青州一趟,不过探亲时日至多不超过俩月。 “询哥哥当真小气,酷暑时节,青州山清水秀,正是避暑的绝佳之地。” “想待久一点也行,朕与你一道。” “皇上切不可为了曦儿耽搁朝中要事。” “不妨事,待太子独当一面,朕便能提前退位。” 萧询只随口一说,江晨曦也未当回事,萧询正值盛年,岂会轻易退位。 一盏茶后,江晨曦犯困,昨夜与萧询厮混到半夜,那处不大舒服,坐着不行,站着也累,干脆再回塌上躺一躺。 萧询体贴她,哄她睡着了才离开。 为了掩人耳目,江晨曦决定再过一日再回宫拜见太后。 期间,她忙得分身乏术,先后接见了几波人。 忠勇侯小侯爷领着新婚妻子登门拜访,江晨曦先前托大哥送了礼,现下又给二人补了一份大礼,她特地从青州绣坊带回来的百子千孙衾被。 “妹妹未能赶在仲秋那日回来参见二姐姐与小侯爷婚宴,实在愧疚难安,区区心意,还望二姐姐务必收下。” 江蕙兰感激不尽,令侍女妥帖收好,“曦儿妹妹有心了,全幅绣娘经手的衾被,早被炒出了天价,京里更是一被难求,蕙兰着实过意不去。” 王靖康待江蕙兰十分不错,婚后夫妻时常结伴而行,再加上徐老夫人暗中帮衬,府里妯娌明事理,江蕙兰眼里洋溢着幸福,羡煞一众人等。 她们在花厅叙话,王靖康与江晨宴在外间院子里叙话。 江晨曦压低嗓音问江蕙兰,“二姐姐,小侯爷可还念叨着要去边关参军杀敌?” 江蕙兰闻言,握着帕子娇羞一笑,“暂且未听他提起,婆母的意思,想让我们尽快孕育子嗣。” 江晨曦颔首,吩咐兰英取来之前张贵妃给的宫里秘方。 “此乃我与太子殿下和离前,贵妃娘娘赠与我的,如今我暂时用不着,不如先给二姐姐,不过二姐姐还是要托郎中仔细看一看,是否适用于你。” “哦?好,多谢妹妹好意,姐姐省得。”江蕙兰看了一眼秘方,随后收在衣袖里。 稍后,四人一起用了午膳,饭后王靖康带着江蕙兰回府,江晨宴回礼部。 江晨曦回房午睡,一觉醒来,江平正好接来了崔琳琅。 崔琳琅一见面就向江晨曦故意抱怨,“姐姐还以为曦儿妹妹回了青州再也不返京呢,一封信不寄给姐姐,怎的一回来又派江平来府上接我?” 嘴上抱怨,面上却带着笑容。 江晨曦笑眯眯地上前握住崔琳琅的手,牵着她落座到矮塌上,“曦儿先给琳琅姐姐赔个不是,不是故意不写信,实则一堆话一堆事在信上不够写的,干脆攒着带回来,和琳琅姐姐慢慢说道。” 崔琳琅闻言一笑,就知道辩不过江晨曦,能得太后撑腰的人,与太子和离,她还捞了公主当,甚至跃了太子一个辈分,可想而知,她有多聪敏。 “好,那姐姐洗耳恭听。” “琳琅姐姐先不急听,快来瞅瞅,妹妹给你准备了什么好玩意。” 江晨曦吩咐夏菊,“夏菊,去把隔壁的酸枝木箱子抬过来。” 夏菊动作利落,眨眼便抬来一个能装棉被的大箱子。 崔琳琅不明所以,还以为江晨曦给她带了青州的奇玩,直到江晨曦打开箱子,竟是一整箱的华服衣裳,外袍、罩衫、内衫,甚至连小衣也有。 且都是她的尺寸。 她傻眼,随手拿起一件,衣衫绣工精美,所用织料无不上乘,这一箱价值千金也不为过。 崔琳琅深深一叹,复又摇头一笑,“傻妹妹,平白无故送姐姐这么多衣裳作甚?浪费银子。” 虽被封为曦和公主,每月有份利,但偌大的公主府伺候的下人也不少,开销也大。 崔琳琅真心实意为江晨曦考虑,不愿让她为自己破费。 “姐姐乃平京第一美人,妹妹家有绣坊,自然要把姐姐打扮得美美的。” 江晨曦知晓崔琳琅的担心,但她跳湖落水被卷至京郊下游,崔琳琅衣不解带照顾她,她送银子太小家子气,不如送些适用的衣裳。 “实不相瞒,妹妹今日特地要和姐姐赔罪。” “赔罪?” 崔琳琅愣住,不明白江晨曦葫芦里卖什么药。 江晨曦拿起一件罩衫替崔琳琅披上,“妹妹起先想与姐姐相识,是想让姐姐当妹妹的大嫂,动机不纯。” 轰地一声。 崔琳琅从头红到了脚,原因竟是如此,瞬间哭笑不得。 想起江晨宴,崔琳琅心里涌起一股若有似无的念头,不过又被她抛之脑后。 “妹妹不若一直不捅破,倒也罢了,如今说出来,到叫姐姐好不自在。” 江晨曦悄悄打量崔琳琅的脸色,见崔琳琅并不反感大哥,她瞬间心领神会。 “蕙兰堂姐与小侯爷的婚事,乃我一手促成,我大抵有媒婆运在身,想着坦诚告知,或许能再促成一段良缘。” 崔琳琅难得羞红了脸,沉吟半晌,决定实话实说,“对你大哥,姐姐并不反感,要说有多少好感,那道也不尽然,毕竟相处机会甚少。” 充其量就江晨曦落水那几日,她与江晨宴接触频频,不过那时心思不在他身上,并未对他多加关注。 平京世家子弟出色的也不少,她爹有意在他门生中寻一稳妥之人,她娘不想她远嫁,想把她留在身边,择个上门女婿最好。 若是对方是江晨宴…… 搭伙过日子定是没问题,江晨宴的人品,她信得过。 江晨曦双眸噌地一亮,握紧崔琳琅的手,“琳琅姐姐是妹妹见过最为爽快的人!有姐姐这句话便够了,只要姐姐不嫌害臊,日后妹妹给足机会让你们相处。” 崔琳琅哂笑,拿这丫头没辙。 ———— 两日一晃而过,江晨曦一大早梳妆打扮,带上几箱礼物,领着兰英与夏菊经东华门入宫。 太后见到江晨曦,顿时眼前一亮,这孩子精神焕发,神采奕奕,一双眼睛顾盼生辉。 “嬷嬷快瞧瞧,曦儿回青州一趟,回来简直变了个模样,哀家瞅着好似比先前年轻了几岁。” 常嬷嬷跟着说笑,“主子说得没错,曦和公主回了家乡,见到了亲人,心境开阔了不少。” 江晨曦故意在主仆二人面前转圈,“早知如此,曦儿该待上十年半载,再回京说不定能返老还童。” 一句话逗笑了太后与常嬷嬷。 “嬷嬷,听听,这丫头得了便宜还卖乖,怕不是嫌弃哀家一身老人味,不愿进宫陪哀家——” “太后!您可冤枉我了——”江晨曦赖在太后膝头撒娇,“太后身上可没有老人味……” 太后由衷地高兴,令江晨曦多留宿几天,多陪一陪她这个老人家。 江晨曦自然求之不得,迫不及待应下。 晚间,萧询前来陪太后用膳,俩人隔着太后,视线暗暗纠缠,灼热得室内温度节节攀升。 太后面前,萧询直呼江晨曦为曦和,言语之间注意分寸,并未透露过多亲昵。 用膳时,江晨曦恰好与萧询面对面而坐,一张小圆桌下,她无意间一动,脚尖便碰到萧询的大长腿。 萧询刷地向她投来视线,仅一瞬,又移开,似是无意中一瞥,等闲叫人窥不出猫腻。 常嬷嬷站在太后侧后方帮忙布菜,江晨曦力持镇静,佯装无事发生。 席间推杯换盏,江晨曦心情好,多饮了几口果酒,唇瓣嫣红,瞥向萧询时,她眼波流转,霎是诱人。 萧询恨不能即刻抓人在怀,狠狠一亲芳泽。 许是察觉到萧询如狼似虎的吃人眼神,江晨曦不敢再饮酒,喝了常嬷嬷端来的解酒茶。 又担心被太后与常嬷嬷窥见异常,便主动提出告辞。 先前赐封为公主,太后做主把宝慈殿附近的含元殿辟出来,重新修葺一番赐给江晨曦住。 太后正好有话要和萧询说,“嬷嬷,你替哀家送一趟曦和公主。” 常嬷嬷笑着应诺,“主子放心,老奴定帮公主安排妥当。” 江晨曦起身离席,朝萧询与太后微微躬身,便领着兰英等人离开。 萧询适时叮嘱了一句,令人挑不出差错。 须臾,太后质问萧询,“皇帝,你一年没入后宫,大臣们早有了意见,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国家社稷着想。” 萧询不无意外,早在他南下时,朝中重臣便挨个觐见太后,抱怨他子嗣少,冷淡一众妃嫔。 萧询端起茶盏,不慌不忙啜饮,“母后,朕已有太子与长公主,况且子嗣多了不见得有好处,古往今来,兄弟阋墙的事不在少数。” 话虽如此,但相与先皇而言,萧询的子嗣唯二,确实太少。 太后也想孙儿绕膝,如今太子那里暂时指望不上,干脆把主意打到萧询头上。 “那后宫一堆妃嫔,皇帝该作何打算?” “找个理由遣散,愿意留在宫里养老的,就继续留着。” 太后顿时眼前一黑,要不是坐着,说不定就被萧询大逆不道的话气晕过去。 就冲萧询近一年的做法,太后心中隐隐有所猜测,一直憋在心里不提,生怕坐实了她的猜想。 现下,果然如她所料! 她猛拍桌子,怒斥,“笑话!皇帝的女人即便放出去,也没人敢要!你这是要置她们于死地。” 萧询不怕太后怒斥,还有闲心给太后斟茶,示意她喝茶消气。 “母后,大周国力强盛,朕不喜欢玩制衡那套,宫里女人太多,开销也大,不如散尽,捐给需要的百姓。” 太后噎住,干脆眼不见心不烦,把人撵走。 母子俩不欢而散。 常嬷嬷回来,太后牢骚满腹,“明君,明君,他想当明君,倒把哀家架在火上烤,朝堂里吵翻天,他就算不愿去后宫,起码再生个儿子也行,如今倒好,还想遣散后宫!” 常嬷嬷若有所思,张了张嘴,最后又闭口不谈。 夏菊把太后与萧询的对话转告给江晨曦,江晨曦心里不是滋味,却又不能在太后面前表露出来。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56节 站在太后的立场,太后劝萧询进后宫实乃人之常情,可萧询一旦真的听了太后的劝谏,于她来说,便是剜心之痛。 说来也巧,含元殿表面看着与福宁殿有段距离,实则殿内有一处密道,直通福宁殿的书房。 江晨曦沐浴后早早熄灯就寝,一盏茶后,她便被萧询捉去了福宁殿。 江晨曦藏不住心事,便问萧询到底作何打算。 “不高兴了?怕朕去后宫冷落你?” “曦儿哪敢,皇上想去便去。” 萧询见她嘟着嘴,嘴角能挂油壶,忙把人搂抱到腿上,先狠狠怜爱一番,吻得江晨曦气喘吁吁才松开。 江晨曦埋首在他怀里,退一步与他商量,“皇上,只要你心里有我,我可以接受——” 他对她的好,她都看在眼里,她既然愿意回京,主动与他纠缠,自然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她将与后宫一众妃嫔争宠。 争宠,她委实不愿,可谁让她的一颗心已然丢在了他身上,她不争也得争。 萧询截断她的话茬,撂下他的意见,“生儿子也行,必须得你给我生。” “胡闹——” 萧询可不管别人的看法,径直抱着江晨曦去了内间床榻上,他一手解下挂钩,挡去外间的光亮。 江晨曦羞红了脸,不允许他在福宁殿里胡来,奈何架不住萧询力道大,床榻再宽阔,拢共就那么大地方,她躲来躲去,还是逃不出萧询的魔爪。 他三下五除二解开她的外袍,紧接着又要脱她的内衫。 江晨曦摁住他作乱的大手,美眸瞪他,“皇上是不是早就算计好了,故意在含元殿里修建密道,好与曦儿暗度陈仓?” “曦儿冤枉朕了,密道是大周先祖建造的,朕无意中发现,太后将含元殿赐给你,朕事先并不知情。” 萧询举手发誓,脸上一派坦诚。 江晨曦细细打量,却保留一半信任,他这人说话要打折扣,惯会忽悠她。 萧询见她一双美眸审视着他,无奈一笑,若不解释清楚,此事便是她心里的疙瘩,容易离间俩人的信任。 他松开她的内衫衣带,先解他的外袍,“曦儿似乎搞错了重点,是你不愿对外交代与朕的关系,你想让太后过个安稳年,如今怎的怨怼起了朕?与朕而言,朕巴不得尽早纳你进宫,省得夜长梦多,还被太后催入后宫。” 萧询正值壮年,身强力壮,穿衣显瘦脱衣……腰身劲瘦,臂弯、腰腹蓄着千钧之力…… 江晨曦瞧得心头燥热,她知他故意引诱,她乖乖上钩,主动凑近他,双手攀住他的颈项,抬起身子,赖到他怀里。 “皇上当真愿意为了我散尽后宫众妃嫔?不怕群臣反对?再者,曦儿先前可是你儿媳,皇上不怕被言官纳谏,骂你为老不尊?” 萧询扯掉俩人之间碍事的衾被,用力一扯,剥掉她的内衫,把她压在身下。 “朕的精力有限,余生做不到雨露均沾,只想疼宠曦儿一人,至于群臣与言官那里,朕有法子对付他们。” 江晨曦猜不出萧询拿什么法子堵住众人的嘴,难得与智空大师有关? “皇上,如此一来,曦儿岂不是成了祸国殃民的妖妃?” 萧询勾唇一笑,低头亲吻她的唇瓣,“傻孩子,你心地良善,从不苛责下人,可没有祸国殃民的本事,你也只能祸害朕一人,且朕不愿封你为妃,要当就当朕的皇后。” 掷地有声的承诺令江晨曦心头一震,她不可置信地瞪着悬在她上空的男人,萧询竟要封她为后,他疯了不成?! 于情于理都不合常规! 他的唇火热,她紧紧攀住他的肩头,“皇上,曦儿何德何能……” “有何不能?胆子大一些,朕给你撑腰。”萧询不再与她辩,大手撩起她的小衣,一寸寸摩挲她的美背。 江晨曦起初还难为情,此地不是公主府,而是福宁殿的龙床,心里膈应,她挣扎了几下,之后就陷在他的柔情攻势里,半推半就地束手就擒。 热吻正酣时,姜德一的大嗓门从外间传来,“皇上,贵妃娘娘给您送了一碗参汤——” 江晨曦吓得一把推开萧询,抓着衾被遮住衣不蔽体的自己,缩在角落里。 萧询正在兴头上,冷不丁被人打断好事,气得要骂人。 他啐了一句,“朕早晚要换了姜德一!” 江晨曦瞄到他的……虎视眈眈……不由得噗呲一笑。 萧询脸更黑了,不管不顾抓住她的脚,用力一拽,把幸灾乐祸的美人儿重新拖至怀里。 江晨曦惊呼出声,又忙捂住嘴,可不敢在这节骨眼上添乱。 她柔声求饶,“询哥哥,你先去应付一下,曦儿在塌上等你,保证不乱跑,嗯?” 萧询见状,捉住她的唇瓣狠狠咬了一口,又把人上下揉按了一顿,“别妄想溜,等着我。” 江晨曦被他撩的心浮气躁,也不想让他下塌,又怕张贵妃会闯进来。 她懊恼地推了推他,她倒是想溜,可暗道在书房后,要想溜进暗道就须经过外间,她没有那胆子。 萧询捡起散落一地的衣袍穿上,暗自调息,而后整了整衣袍,掩上纱帘,重新落座到书案前,唤人进来。 张贵妃披着一袭绯红斗篷踏进屋内,她悄悄打量龙椅上的萧询,他衣衫有些凌乱,气息稍稍不稳,似乎已经就寝,刚从床榻上下来。 “妾身拜见皇上。”张贵妃行至近前,缓缓行礼。 萧询抬眸,佯装放下手中朱砂笔,“贵妃平身,姜德一,赐座。” 姜德一有眼力见,迅速搬来一张椅子,恰巧位于萧询左手下方,他往后侧一挡,正好看不见内间情形。 张贵妃不疑有他,把参汤递给姜德一,“妾身夤夜叨唠,实乃有一事相求。” 姜德一依循惯例先饮了一碗,过了片刻,他才把参汤递给萧询。 萧询仅用了一口便放下,给足张贵妃面子,“何事需要贵妃深夜到访?白日里也可寻朕相商。” 张贵妃眼睫一颤,盈盈一笑,“皇上日理万机,白日忙着召见朝臣,妾身不敢拿此等小事烦劳。” 萧询也不戳穿张贵妃的司马昭之心,催促她别废话,“但说无妨。” “妾身想求一道圣旨,请皇上替小妹元敏赐婚。” 萧询手指轻点桌面,从模糊的记忆里找到张元敏,哦,那个时常被贵妃打发来送夜宵的小姑娘。 不容易,张贵妃终于不再拿张元敏试探他。 萧询不禁松了一口气,心情愉悦几分,“贵妃看中京里哪户大臣家的公子?” 张贵妃见状,眼珠轻轻转动,轻轻一叹,“元敏暗自相中了安亲王世子,妾身特地托人打听过,世子还未与人有婚约……” “妾身知晓,小妹资质愚钝,着实配不上平京第一才子,奈何元敏那丫头不撞南墙不回头,铁了心要嫁给世子,妾身着实没办法,特来求皇上一道旨意。” 张元敏看上了萧珞珩! 内间床榻上,江晨曦歪靠在床头,屏气凝神,却因太过专注,忘了枕头下搁着她不离身的匕首,匕首碰到了床柱,发出了不小的声响。 咚地一声,瓷实、厚重,像是野猫打翻了花架子,花架子撞地的声响。 外间的张贵妃眸光一顿,一脸诧异地扫向四周,“皇上可有听见什么声响?福宁殿里何时养了猫?” 萧询眸光闪过一丝笑,可不就是养了一只猫,还是会挠人的野猫。 他的后背可有好几道她指甲留下来的划痕,沾在衣衫上,隐隐泛疼。 窗户吱嘎一声轻响,李卫倒挂着露面,“娘娘受惊,小人适才打了个盹,脚底滑了一下。” 张贵妃知晓福宁殿里藏着一群身手了得的黑甲卫,见是神出鬼没的李卫,她忙收敛好奇,道了一句不要紧。 她失笑,福宁殿里伺候的宫人要么是太监,要么是黑甲卫,哪里有野猫。 姜德一吓出一身冷汗,乖乖,这要是被贵妃娘娘察觉皇上龙床上藏着一位美人,且还是前儿媳,如今的曦和公主,那今夜有得闹了。 江晨曦也吓白了脸,一动也不敢动,缩在被窝里。 她咬唇,忍不住埋怨罪魁祸首,非把她带来福宁殿厮混。 冤家。 萧询没有立即给予回复,“赐婚一事非同小可,朕不想乱点鸳鸯谱,伤了安亲王夫妇的心,且还要遵循世子的想法,容后再议。” 张贵妃心里有数,见萧询赶人,她有心想留下,又实在找不到更多的托辞,遂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 张贵妃出了福宁殿,又忍不住驻足回首,她神色不安,出于女人的直觉,她怀疑福宁殿里有女人。 皇上此前去了一趟江南,难不成带回来一位江南美女? 张贵妃攥紧拳头,吩咐贴身侍女,“玉春,你明日差人去福宁殿打听一下,皇上近日都召见了谁。” 玉春应诺。 作者有话说: 福宁殿全员助攻~ 萧询不是渣男哈,等着结尾反转~ 第49章 掌控 张贵妃离开后, 萧询重返内间床榻上,一眼便瞧见江晨曦眼含幽怨,有气无力地趴在床头。 “吃醋了?朕可只尝了一口参汤。”他过去把她揽入怀里, 替她捋了捋汗湿的鬓发。 先前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旖旎氛围被打断,又因张贵妃提出要给张元敏和萧珞珩赐婚, 眼下俩人都无心那事, 只单纯搂在一块闲谈。 江晨曦依偎在他怀里,右手无意识轻抚他的肩胛,“皇上, 贵妃娘娘适才提出的赐婚一事, 您打算如何处理?” 萧询并未放在心上, 也不想浪费良辰美景谈此事, 不以为然道:“未必是真事,且行且看。” 江晨曦暗自琢磨,一般贵女嫁不了萧珞珩,张贵妃偏偏拿此事夤夜叨唠,显然冲着萧询本人,而不是真心实意替她妹妹考虑。 话说回来,张贵妃之举并无过错, 对方一心盼得圣宠, 何错之有呢。 哎。 江晨曦愿意替大哥与崔琳琅保媒拉纤, 旁人的事,她可没有闲情逸致去管, 也只是觉得稀奇,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毕竟上辈子记忆里, 张元敏最后所嫁之人并非萧珞珩。 “曦儿, 在想什么?” 萧询见她发愣,他抬手解掉衣襟处的盘扣,眨眼间脱掉了外袍,只余一袭贴身内衫。 她的手柔若无骨,在他的肩胛处点火,猫挠痒似的落不到实处。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57节 萧询捉住她的手,手把手教她,从他的肩胛慢慢摩挲到腰背,再至腰侧…… 江晨曦回神,眼也不眨地盯着他的手,视线不由自主随着他的动作而动,眸子里洒出明晃晃的垂涎。 红霞飞上巴掌大的小脸,美眸一会儿飘向他,一会儿又飘向俩人交握的手,眼里藏着不畏世俗的大胆。 萧询今夜不打算再动她,盖因明日定会有人来福宁殿一探虚实,谨慎起见,等等再说,但不妨碍尝试另一种途径。 殿内静谧无声,隔着厚重的床帘,间或传出俩人纠缠的嘤咛低语。 江晨曦阖上双眸,躲在他臂弯里,娇滴滴地哼了一声,“询哥哥……” 美人儿撩而不自知,长发披散一床头,美眸含雾,欲说还羞,圣人也会坐不住。 萧询低沉一笑,笑声诱人,吻住她的唇瓣。 俩人唇舌交缠,共享欢愉,厮混到半夜方休。 殿门外,姜德一入定般等候了半夜,一直没等到里边叫水,他当即心中有数,二位主子没办事。 他招来其余人当值,打着哈欠回去补觉,有黑甲卫在,到不担心再有不识相的人夜闯福宁殿。 江晨曦第二日醒来时,她已回到含元殿的床榻上,也不知萧询何时送她回来的。 她翻身坐起,右手腕酸疼,使不上力。 忆起昨夜在福宁殿里的一幕幕,她顿时脸如火烧,心间生出隐秘的欢愉,嘴角止不住地上翘。 掌控萧询的喜怒哀乐,令她颇有成就感。 “主子,您醒了?” 屏风外响起兰英的脚步声。 江晨曦敛起遐想,唤兰英进来。 兰英捧着干净的换洗衣物绕过屏风,见到靠在塌上的江晨曦,她止不住地笑。 “傻丫头,笑什么,还不快过来扶我起来。” 江晨曦面容恬静,眉眼之间遮不住的风情,兰英当即不敢再多瞧,放下托盘,疾步过去。 “主子,您饿不饿?先沐浴更衣还是先用早膳?” 智空大师今日会进宫,太后特地免了后宫众人请安。 江晨曦适才瞧了一眼自己的腰侧,都是萧询留下来的痕迹,她昨夜还特地叮嘱他别留下痕迹,他狡辩,声称他控制不住。 “先沐浴,待会儿再用早膳。” “诺。” 热水早就备妥,兰英伺候江晨曦沐浴,目睹江晨曦一身的吻痕,忍不住嘀咕,“皇上太不怜香惜玉了……” 江晨曦不便和兰英多说,力持镇静道:“后宫妃嫔会一起出席诵经祈福,待会儿用粉仔细遮一下。” 得亏眼下是深秋,衣衫厚重,能够遮掩一二,否则得叫人瞧出端倪。 ———— 诵经祈福大典在延和殿举行。 江晨曦乘坐轿撵到达延和殿时,后宫妃嫔已来了大半,张贵妃作为主事人,自然早早到场,太后与萧询还未到。 后宫妃嫔不约而同与江晨曦寒暄,“羲和公主来了,好久不见……” 众人夸赞江晨曦越发灵秀动人,问她青州好不好玩,不管众人是出于真心还是场面应付,一派其乐融融。 说起来有些尴尬,毕竟之前是太子妃,如今摇身一变成了羲和公主,还升了一个辈分,也是大周史无前例的一人。 张贵妃不动声色地打量江晨曦,江氏回了青州一趟,人变得大为不同,虽然她照旧落落大方礼貌待人,然而眉眼之间藏不住的耀眼夺目。 瞧着仿佛得了男人的滋润。 乍一看像,仔细端凝,江晨曦应该还是处子之身,也许是青州的水土养人。 张贵妃拧眉,据她所知,江晨曦此前一颗心皆扑在太子身上,后来听说太子带了外面的女人回府厮混,江晨曦才借龙舟赛事搭救太后一事提出和离。 玉春一早去福宁殿打听了一圈,萧询近日如往常一般召见朝臣,除此之外,便是江晨曦进宫那日,他去宝慈殿陪太后用了一顿晚膳。 然而负责宝慈殿洒扫的宫人传递出一则消息,当晚皇上与太后不欢而散,太后还打碎了一套茶盏。 再者,江晨曦所住的含元殿与福宁殿有些距离,两座殿宇之间不仅隔着宝慈殿,还有延和殿。 若强行怀疑皇上与江晨曦之间有猫腻,又说不通。 张贵妃收回视线,但愿是她多虑。 江晨曦佯装不知张贵妃的暗中打量,她早就拿起十分精力应对,只要撑到太后驾到,她就能平安无事。 许是顾忌今日场合,张贵妃并未主动找她搭腔,只向她微微颔首,便去和身边的人说笑。 江晨曦悄悄松了一口气。 一盏茶后,太后与萧询相携而来。 萧询一眼瞥见位于妃嫔右侧的江晨曦,她与后宫众人泾渭分明,单独坐在一侧,不急不躁,却又令人无法忽视。 江晨曦随众人起身行礼,萧询示意众人平身,江晨曦而后落座到太后身侧。 恰在此时,大长公主萧锦仪现身,忙向萧询、太后赔罪,声称自己感染风寒,来迟一步。 太后与萧询照例关心了几句,萧锦仪有眼力见,择了一处空地落座。 须臾,姜德一引着一位身穿袈裟的大师入内,对方宝相庄严,面带慈悲,显然正是众人翘首以盼的智空大师。 殿内气氛顿时一静,众人无不屏气凝神、忐忑不安。 相国寺的智空大师传闻不如一见,他眼中带笑,耳垂比寻常人宽大,身高不矮,体型清瘦。 江晨曦心里发怵,她迅速收回视线,不太敢与智空大师对视,生怕被对方窥见她重生的秘密。 萧询说了一番场面话,之后便正式诵经祈福。 智空大师端坐中间,萧询与太后位于下手,江晨曦与后宫妃嫔分别跪坐在蒲团上,人手一本佛经,跟着诵读。 中途有一盏茶功夫给众人更衣小憩,之后继续,一直持续到午膳时分才结束。 许是得了萧询的请求,智空大师给殿内每位贵人都派发了福袋,还拿出签筒,示意众人抽签,他可替其中一人解签。 后宫妃嫔无不蠢蠢欲动。 太后与萧询未参加,把抽签机会让给众人。 萧锦仪也跟着让了,“我一个长辈就不与你们小辈抢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萧锦仪的这番话令众人尴尬,也不知是否故意为之,毕竟江晨曦……勉强也算在长辈之内。 江晨曦不吭声,保持缄默。 果不其然,待后宫妃嫔抽完签,签筒里还剩下四根,太后出声点她,“曦儿,你还未嫁人,可不算长辈,快来抽一根,哀家想看看你的手气如何。” 太后明目张胆的偏袒令众人羡慕嫉妒,敢怒不敢言。 萧锦仪笑容一僵,张了张嘴,到底没再言语挑唆。 萧询也跟着出声帮衬,“曦和,太后既然允了,你便来抽一下。” 张贵妃眨了眨眼,悄悄握紧了拳头,眉头微蹙,仔细打量萧询与江晨曦的互动,见二人并未眼神官司,眉头又微微展开。 江晨曦依言起身,抬手随意抽走一根,签子红色尾端露出来的那一刻,她听到殿内众人羡慕的赞叹声。 她低头一瞧,要笑不笑,太过巧合,尾端红色,正是今日唯一幸运之签。 定睛细瞧,签文也很有意思—— “交易婚姻大有意 走失行人不用寻 趁水调和泥更匀 投向有准宜出门。” 相国寺的灵签,第五十七签:趁水和泥。 智空大师问道:“曦和公主,可要老衲当众替你解签文?”言外之意,她若是想私下解签,自然也行。 太后见状,有心令后宫众人先退下,若是签文不好当然要单独解签,不过瞧江晨曦的模样,又不像不好的签文。 萧锦仪忽然笑出声,“曦和,不若让我等留在此处听一听,你的运气向来不错,想来定是上上签。” “曦和,吾等尊重你的意愿。”萧询出声,把问题抛给江晨曦。 众人在场,又是如此严肃的场合,江晨曦恪守礼仪,不敢与萧询有过多眼神纠缠。 江晨曦略一沉吟,便把签文递给智空大师,“大师,曦和幼时也曾随亲人去寺庙问过签,庙里解签之人最后都会叮嘱一句,签文仅供参考。” “曦和以为,签文批语不能决定人的后半生,人的命运因时制宜,随时都会发生转变,曦和始终坚信人定胜天。” 这番话说得通透,殿内众人无不高看一眼江晨曦,礼部侍郎家的闺女秀外慧中,传言着实不假。 太后笑着点头,萧询也忍不住微微勾唇,萧锦仪眉目不变,眼里含着兴味,张贵妃则若有所思。 智空大师颔首,“曦和公主颇具慧根,此签乃上上签,羲和公主所求之事所忧之事,一切皆会迎刃而解。” 殿内众人呼出一口气,上上签,又是一顿羡慕嫉妒。 谁料智空大师又来了一句,“太后与皇上好福气,曦和公主的面相,老衲走遍大周疆土至今,未曾见过,实乃百年难遇的福气之人。” 智空大师一双眸子仿佛能够洞穿人心,江晨曦心底一颤,寻思智空大师是否看出她的异样。 她得老天爷眷顾,重生一回,不是福气之人又是什么? 殿内众人脸色精彩纷呈,有人觉得智空大师徒有虚名,看出江晨曦得太后撑腰,拍马屁而已;有人拧眉深思,暗自琢磨智空大师此番话的用意。 诵经宴会一散,萧询领着智空大师先走一步,江晨曦跟太后回了宝慈殿。 一个时辰后,姜德一亲自来宝慈殿,“曦和公主,皇上邀你去一趟福宁殿。” 太后不疑有他,“去吧,想必是智空大师那里留了一些话给你。” 江晨曦嗯了一声,告别太后,跟着姜德一出了宝慈殿,心里暗忖萧询借着智空大师的名,光明正大要她去福宁殿,想来也没人敢说闲话。 “智空大师走了?”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58节 “走了。” 福宁殿内,江晨曦被萧询抱坐在龙椅上,她在替他批阅奏折,他给出批语,她模仿他的字迹,代为书写。 其实就一个阅字,字数多,江晨曦也不敢,生怕被人察觉字迹不同,从而惹起不必要的麻烦。 “曦儿怎么不问朕签文是否有假?” “是真是假皆不要紧,皇上的目的已然达成,有智空大师的批语在,现下曦儿在宫里就是一个香饽饽,人人都得巴结,哪还敢在背后使坏呀。” 萧询轻声一笑,下颚抵在她的香肩处,“你呀你,轻易猜到朕打的算盘,年初在朕面前装傻,不敢露出狐狸尾巴,如今也不装了。” 江晨曦放下手中朱砂笔,手酸了,稍事休息一会儿。 她歪头,瞪他,“哼,到底谁在装呀?明明是皇上觊觎我在先。” 萧询放声大笑,惹得候在门外的姜德一频频侧目,曦和公主一回京,皇上的笑比往年都还多。 这人啊,还真是没得比。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本来想更七千字,但想了想,还是更4千,本文差不多三十万字完结,越到后半段越不能慌,所以容我写精细一些。 第50章 (二合一) 江晨曦出了福宁殿, 迎面遇上萧承翊,俩人皆一怔,自打和离后, 他们再也未碰过面。 萧承翊刚从宫外赶回来,来福宁殿汇报差事, 未料江晨曦已从青州回来。 偌大的京城与皇宫, 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竟与她就这样断了缘分。 江晨曦头次觉得曦和公主的封号有多好用, 她如今用不着向萧承翊行礼, 只简单出声寒暄一声。 寒暄完便抬脚走人, 却被萧承翊叫住, “曦……曦和公主,且等一下——” 江晨曦微微侧身,佯装没瞧见萧承翊晦涩难懂的眼神,缓缓开口:“殿下,有事直说便是,本公主还得去向太后请安。” 萧承翊挑眉,眼前的女子变了, 整个人容光焕发, 全无曾经在他面前的隐忍, 隐隐约约有了公主的气势,甚至还多了一丝说不出来的韵味。 也对, 自从和离前,她便发生了改变, 他彼时心思不在她身上, 没察觉而已。 萧承翊有心想问一问她在青州的情况, 话到嘴边却变了,“公主可还记得您幼时在元宵灯会上所作的那首诗?” “哪一首?”萧承翊突如其来的问题令江晨曦泛起了糊涂,她搞不懂萧承翊要做什么。 萧承翊皱眉,随后背诵那首睡莲。 “雨后睡莲初露颜; 双色并蒂惹人怜; 绿叶风姿不与辩; 一红一白笑人间。” 江晨曦恍然大悟,复又露出古怪表情,她讥笑,“殿下大抵记性不好,你提到的那首诗,的确是我幼时在御街灯会上所作,且一直挂在清茗苑花厅的墙上,此乃本公主大哥亲自找人装裱,在我当年入东宫时所赠。” “多谢殿下提醒,回头还劳烦殿下拆了那副画框,送至本公主府上。” 江晨曦抛下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萧承翊脚步踉跄,失魂落魄,原来那首诗竟被装裱起来,挂在清茗苑花厅墙上。 —— 偶遇萧承翊一事,江晨曦并未与太后提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太后问她皇上都说了什么,她按照萧询的说辞回复,“皇上说曦儿有福气在身,特请曦儿帮忙核对户部递交上来的账簿。” 一听又是帮忙复核账簿,太后没好气地摇头,“这皇帝!忒会使唤人,曦儿可问他要了报酬没有?可不能白白替他做事,账簿看多了伤眼。” 江晨曦但笑不语,报酬,萧询以身相许算不算? 留在宝慈殿里陪太后用了晚膳,太后心情好,江晨曦陪她老人家多饮了几杯果酒。 晚膳后,她被兰英送回含元殿,半道却被萧询劫到福宁殿。 萧询伺候她喝了醒酒汤,江晨曦酒品好,醉了也不撒欢,只是头昏,兀自靠在萧询怀里,闭目小憩。 “今日,你在福宁殿门口遇见了太子,他和你说了什么?” 江晨曦并未睡着,听得萧询话里的醋味,她眨了眨眼,水汪汪的双眸盯着他。 “你猜。” 萧询失笑,鬼丫头,和他耍心眼。 “不说也行。”他低头亲了亲她沾了酒香的唇瓣,“晾他也不敢再打你主意。” 江晨曦无语,萧承翊一直就瞧不上她,和离了,他也不会突然喜欢上他,只是见她日子过得滋润,羡慕她无拘无束罢了。 江晨曦不想听他废话,主动搂住他的脖颈,萧询见状,更加热烈地回应她。 外间候着的姜德一满脸麻木,见怪不怪。 ———— 欢乐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转眼腊月临近,天气越发寒冷,太后怕冷,又搬回温泉山庄去了。 江晨曦不便待在宫里,太后去山庄的那天,她也出宫回了公主府。 府里井井有条,一切有条不紊,江晨曦给府里所有下人都打赏了二两银子。 回来后,各种杂事纷至沓来。 江大哥也抽空过来待了一天,江晨曦亲自下厨,做了一顿午膳招待。 江晨曦有意提及崔琳琅,说过几日约崔琳琅去相国寺上香,问他能否拨冗一起前往。 江晨宴一点即通,含蓄一笑,应了下来。 下午,江蕙兰拎着一篮子糕点上门拜访,谈及卢家,“前段时间,有人看到太子殿下和卢家那位庶女往来密切,听说殿下把人接到了府里。” 再闻卢柳,江晨曦依旧对其憎恶,只是现下心态改变,不再执着于报仇。 萧承翊娶不娶卢柳,卢柳是否母凭子贵,她皆赖得操心,若想卢柳不安生,她只要在萧询那里吹一吹枕头风即可,但如此太过便宜了对方。 她手里捏着卢柳与邵平私相授受的把柄,不妨再耐心等一等,最后一击即中。 还有一事,便是世子萧珞珩拒了和张元敏的婚事,萧珞珩声称自己已有意中人,萧询尊重萧珞珩的决定,也全了张家人的颜面,并未大肆声张。 然平京第一世子有了意中人一事不胫而走,转瞬间传遍整座京城,甚至还波及到江晨曦。 有人在江晨曦回京那日,亲眼目睹她与萧珞珩在同一艘商船上,且行为亲密。 一时,谣言尘嚣甚上,再经有心人的大肆渲染,烈火燎原之势烧到京城各府及宫里。 贵妃殿里,张贵妃一脸吃惊,捏碎手中的橘子,汁水流了一桌。 萧珞珩的意中人竟然是江晨曦?! 太过匪夷所思。 玉春忙不迭端来热水,沾湿帕子递给张贵妃,“娘娘,您别听信那些风言风语,曦和公主名义上可是世子的姑母,世子这是拿曦和公主搪塞与元敏小姐的婚事呢。” “话虽不假,但空穴不来风……”张贵妃接过沾了热水的帕子擦手,转念一想,“倘若是真的,那倒好了。” 也省得她成天捕风捉影,猜测江晨曦与皇上有关联,萧珞珩看不上元敏也罢,她回头再替元敏物色其他人。 大长公主府。 萧锦仪与萧朔坐在书房里商谈此事。 萧锦仪追问萧朔,“萧珞珩与江晨曦的谣言,是你找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萧朔手里盘着核桃,背靠在椅子上,目露精光,“阿仪不愧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总能一猜即中。” 萧锦仪白了他一眼,“萧珞珩始终是你的侄子,你当真狠得下心把他拖上船?不怕萧铉夫妇在背后参你一本?” “想要成就鸿图霸业,手足之情算什么!我要的便是他们出手,萧铉夫妻二人龟缩秦州太久,想要明哲保身,置身之外,怎么可能。” 倘若萧珞珩有个万一,安亲王夫妇视子如命,定会找理由回京,萧朔不惜拿萧珞珩当诱饵,届时再找杀手从中作梗,宫里势必会闹翻天。 萧锦仪闻言,笑容一僵,萧朔见状,忙丢下核桃,上前去哄。 “阿仪别怕,我那是针对萧询等人,你可是我的心头肉,谁要动你一根毫毛,得先过我这关!” 萧锦仪近日身子不爽利,心情甚差,也就萧朔不时上门找她,愿意哄她。 若是当年她不嫁给薛绍,铁了心跟了萧朔,眼下是否又是另外一番局面。 —— 左邻右舍登门拜访小曹氏,闲谈之间八卦江晨曦与萧珞珩一事,小曹氏当场怔忪,她全然不知此事。 待邻居们走后,小曹氏气坏了,拍桌子破口大骂—— “好个没良心的东西!当初我要替玉儿择婿,名单上世子便在其中,她厉声指责我一通不说,还含沙射影骂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敢情都是为了她自己!我呸!我说怎么好端端地与太子和离,原来看中了安亲王世子——” 江晨玉拎着王延昌送的话本子进屋,冷不丁听见小曹氏的骂骂咧咧,脚步一转就想溜走。 “玉儿!”小曹氏眼尖,一下子捕捉到门外想躲的人,“你给我进屋——” 江晨玉眼疾手快,把话本子往婢女手上一塞,示意婢女先溜。 她深呼吸,堆起笑脸,抬脚跨进门槛,“娘,您冲谁发火呢……” 小曹氏硬生生把火气憋回肚,瞪着眼,不断打量江晨玉,“门房说你近日天天出府,你是不是又背着我去私会王家那庶子了?!” 江晨玉忙睁眼说瞎话,“娘——玉儿早就与王延昌断了往来,我这几日都去了公主府,大姐姐在家。” 不提江晨曦还好,一提到她,小曹氏更来气,刷地一下站起来,“以后你和她少来往!哼,知人知面不知心,她都背着你挖你的墙角了,你还像个傻子似的,认为她对你好!” 江晨玉装傻,“挖我什么墙角?” 小曹氏见闺女傻乎乎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不想再和她多费唇舌,打发她回屋。 江晨玉装傻逃过一劫,二话不说溜回了自己的苑里。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59节 当日下午,小曹氏便去了公主府,打着探望的幌子,实则要为江晨曦说亲。 话里话外暗示,江晨曦一日不嫁出去,会连累江家其他待嫁的女郎。 “大小姐,你如今虽贵为公主,但到底还是江家女儿,先前你与太子殿下的婚事,我与你父亲做不了主,如今你与太子和离,为人父母,不能再不闻不问,免得叫京城里的人背后说闲话。” “近日,坊间都在闲谈你与安亲王世子——” 江晨曦心里冷笑,小曹氏脑子不好使,竟敢打她的主意,痴人说梦。 “继母,你好歹也是侍郎夫人,怎可轻信坊间谣言?再者,我的婚事由不得你与父亲做主,一切太后与皇上说了算。” 她两三句话把人打发了,小曹氏气歪了眼,嘟嘟囔囔地走了。 ———— 当夜,萧询摸门而来,夏菊与黑甲卫照例替他们掩护。 江晨曦睡了一觉,萧询过来时,她迷迷瞪瞪的,辛苦厢房里亮着烛火,否则她还以为屋子里进了贼。 “吵醒你了?” 她从暖和的被窝里爬起来,歪靠在床头打趣他,“皇上怎的突然过来了?若是我不在,您便扑了空。” 萧询哂笑,他若再不来,他的美人儿恐被人捷足先登。 夜凉如水,他衣衫染了露水,怕冷着她,他便自行脱掉,随后疾步奔至床榻,掀起盖在她身上的衾被,把人掳至怀里偷香。 “朕来瞧瞧被世子看中的是哪位好人家的女郎?” 奇楠沉香入鼻,他双手微凉,江晨曦抬起手臂,攀住他的脖颈,用自己的体温替他取暖。 拢共五日未见,思念却排山倒海而来,即使她已在他怀里,与他耳鬓厮磨,她还是忍不住想落泪。 “皇上可别拿外界那些谣言诋毁曦儿,萧世子的意中人是谁,曦儿可不关心,曦儿只知晓我的意中人是皇上。” 萧询见她眼泪汪汪,顿时自责不已,忙把人压在身下哄,“怎就哭了?听不出来朕与你在说笑么,朕岂会不信你的为人……” 江晨曦顺手抓起他的内衫擦拭眼角,娇嗔道:“还不是被皇上冤枉的。” “朕可不敢贬低曦儿,曦儿乃是朕千辛万苦追到手的心上人……” 萧询低头吻她,吻去她的眼角泪珠,右手不忘脱她的小衣,与她坦诚相待。 江晨曦被他亲得没了脾气,稀里糊涂与他纠缠到一起。 俩人先前在床上胡闹厮混,盖因她怕疼,未能顺利完成最后一步,但……每次都有所进展…… 萧询是帝王,本可以不用如此卑微,却总会照顾她的感受。 今夜天时地利人和,有了前几回的经验,又因无人打搅,再加上萧询心里憋着醋意,使劲表现,江晨曦可算体会到二表嫂所说的男人的好…… 当真,妙不可言。 萧询叫了水,亲自抱着她去内间浴桶梳洗,待侍女换上干净的被褥床单,他复又把人抱回床榻上。 屋内烧着地龙,暖如夏日,床帘厚重,遮住了过道风。 江晨曦懒未着寸缕,懒洋洋地侧趴在床榻上,任由萧询帮她按摩腰部,白璧无瑕的美背上灼灼桃花再次绽放,从她的蝴蝶骨一路延伸至腰臀…… 美人儿将睡未睡,萧询按捺再来一次的念头,怕伤到她。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曦儿,你要是住在宫里,朕也不至于每夜走后门。” “皇上想得美,太后不在宫里,我一直留宿含元殿会令众人猜疑,我可不想坏了名声。” “若是朕想出办法,曦儿愿不愿意住进来?” 江晨曦自然愿意,萧询明日要上早朝,半夜就得回宫,一来一去破费时间。 后宫里女人争宠花样层出不穷,她担心萧询中招,如今她把他睡了,不愿把他拱手相让。 曾几何时,她唾弃如此离经叛道的行为,然而男女感情之事说不准,谁让她上了他这艘贼船,下不来。 “愿意呀。”她翻身依偎至他怀里,“曦儿先前不懂皇上的好,避之如蛇蝎,如今想与皇上朝朝暮暮待在一起。” 避之如蛇蝎? 萧询被她的用词气笑了。 但她话糙理不糙,他总算没白费功,得了她的一心一意。 江晨曦话题一转,说起今日小曹氏登门拜访一事。 萧询听后有了计较,“朕会找个理由,调任你父亲去外地上任,如此一来,你继母没有功夫再来烦你。” 京官外放,三五载回来后自然要升迁,这一升,指不定就是尚书之位。 江晨曦不好多言,任凭萧询做主。 萧询说到做到,第二日就寻了借口,搬出司天监,在世家千金小姐中找寻十个生肖兔的女郎进宫,手抄佛经,为年底除夕太庙祭祀所用。 江晨曦恰在人选之列,终使有人瞧出异样,也不敢与司天监顶撞。 白日里,十名女郎被统一安排在书艺局里抄写佛经,傍晚统一被人送至最近的东宫辟出来的院子休息。 东宫太子清誉有加,自与礼部侍郎家的那位和离后,一直未再纳新人。 萧承翊不敢有意见,只不过每晚必出宫回太子府邸,甚少留宿东宫。 后宫一众妃嫔顿时松了口气,十名妙龄女郎被送去东宫借宿最好,只要不往福宁殿送就行。 江晨曦身份不一般,回含元殿歇息。 日间,她与众女郎一样,认真抄写佛经,晚膳后,她则被萧询捉去福宁殿,他处理政事,她就赖在他身边翻书,偶尔也会模仿他的字迹,帮他批改奏折。 萧询不怕冷,自从江晨曦每晚过来,他就命人烧地龙。 睡了一次龙床,多睡几次也无妨,江晨曦晚上自然也是留宿福宁殿。 干柴烈火,免不了把持不住,萧询食髓知味,在她身上一发不可收拾,每夜至少两次才罢休。 江晨曦架不住他的磨,每回都让他得逞,第二日强撑起精神,在书艺局抄写佛经,还得时不时面对其余女郎们的八卦。 第四日那晚,张贵妃又亲自送来一碗羹汤,得亏俩人还未滚成一团,否则…… 江晨曦处变不惊,躲在龙床上,无声等待。 张贵妃走后,萧询一勺也没碰羹汤,谁知没多久就有了反应,热得脱衣服,眸里暗火噌地被点燃。 他把江晨曦压在身下亲,要了一次还不够,连带着美人儿也起了反应,她娇滴滴地盯着他,“皇上,我难受……” 妖娆娇俏能掐出水来,萧询当即就红了眼。 着了道。 萧询气得不轻,顾不上去收拾张贵妃,先把在他怀里扭来扭去的人给制住,柔声疼哄,“曦儿乖,朕宠你——” 颠鸾倒凤一整夜,期间叫了几次水。 外面忽然飘起了雪,福宁殿里地龙烧得正旺。 江晨曦累得眼皮子打架,却始终记得一事,“询哥哥怎的不让我喝避子汤?” 萧询未抬头,匍匐在她的后腰处,爱不释手吻她的腰窝,“为什么要喝那玩意?有了自然要生下来,朕的孩子又不是见不得人。” 江晨曦猜不透他的用意,他为何能如此笃定,倘若她有了身孕,后宫不会引起轩然大波么? 也罢,大不了有了孩子,她离开京城,找一处江南风景秀美之地,待产养娃。 ———— 昨夜折腾半宿,江晨曦困倦,赖在萧询怀里补觉,迷迷糊糊霸着萧询,不让他去早朝。 萧询在她耳畔轻声一笑,应了她的央求,派人去通知江晨曦身边伺候的侍女,令其去书艺局一趟,替她们的主子告假一日。 他把政事挪后,赖在塌上与怀里的女人耳鬓厮磨。 江晨曦心愿得逞,往萧询怀里拱了拱。 她眼下是不是成了祸乱宫廷的妖女呀,与太子和离没到半年,爬上了前公爹的龙床,摇身一变,成了前夫的继母…… 话虽难堪,心里却萌生出一种隐秘的欢愉。 外面又下了雪,姜德一望了望大雪纷飞的天,看来年后宫里要办喜事咯,后宫的那些妃子们该让位了。 里边主子没发话,姜德一不敢私自做主让人去备汤药。 一直睡到午膳后才醒,见外面下雪了,江晨曦畏寒,更衣沐浴后又躺到了龙床上。 她自从上次落湖后,月事不准外,还落下手脚冰凉之症,尽管喝了不少汤药,却到底未能除根。 萧询令御膳房熬了暖身子的药膳汤,亲自喂江晨曦喝了两大碗。 萧询随后还吩咐给后宫妃嫔各送一壶过去,还有意叮嘱众人,雪天路滑,等闲都待在宫里,别擅自出宫乱走动,待宫人打扫完落雪,再出来不迟。 后宫妃嫔顿感安慰,哪里猜到其中有不为人知的隐秘,她们沾了江晨曦的光。 吃饱喝足,江晨曦昏昏欲睡,萧询替她掖了掖被角,悄无声息出了内间,去外间处理堆积的奏折。 一炷香过后,估算她该醒来,否则夜间定会难以入睡,萧询便返回内间,准备叫醒她。 江晨曦听到动静,掀了掀眼皮,“询哥哥,曦儿腰疼。” 萧询忙上前替她按摩腰背,按揉没多久,他的手就不规矩起来,沿着她玲珑有致的身子四处点火。 江晨曦摁住他作乱的大手,轻声提醒,“询哥哥,凡事过度伤身。” 心里泛起嘀咕,他虽正值壮年,身强体壮,但怎么和刚开荤的毛头小子似的,怎么也要不够她。 她可不想为了这事英年早逝。 “谁让朕见到曦儿就走不动道……”萧询诡辩,凑近她耳畔,调戏了她一下。 厮混到傍晚,俩人才起床,江晨曦被萧询折腾狠了,晚膳时用了两大碗米饭。 未免夜里萧询再胡来,她跑去了宝慈殿,萧询没去拦她,积攒一天政事要处理。 姜德一颤颤巍巍进来,“皇上,曦主子那里,是否要送——” 萧询眼也未抬,径直打断,“不用。” 姜德一就猜到是这么个情况,继续斗着胆子问,“那是否要敬事房……记档?” 萧询凉凉地瞥向姜德一,姜德一哆嗦,不敢再问,心里越发摸不透帝王心思。 不记档,有了孩子又算怎么回事?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60节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勾搭她在先 雪下了一整夜, 翌日一大早便停了,书艺局那里送来消息,积雪深, 影响出行,今日暂停抄写佛经。 宝慈殿暖阁, 江晨曦偷得浮生半日闲, 浑身散架似的躺靠在塌上,手里捧着大周地理志,时不时翻看, 偶尔还与夏菊闲聊几句。 夏菊在钻研皇宫舆图, 她从李卫那拿的, 这丫头说要当个称职的婢女, 须得掌握宫里所有明道暗道,不放过任何一处犄角旮旯。 江晨曦也不管她,了解一下舆图也好,防患于未然。 须臾,候在门口的宫人掀起厚重的门帘,“兰英姐姐,仔细脚下门槛。” 兰英笑着谢过对方, 旋即端着托盘进屋, 人未到, 香味已飘进了内间。 “小姐,皇上特地吩咐御膳房给您炖的党参鸡汤, 奴婢亲自在旁盯着,没人任何人沾手。” 一大早, 萧询那边就传来话, 昨日雪太大, 京城郊外县域有百姓被冻死,死伤人数不少,他要上朝处理此事,令她乖乖待在宝慈殿,别乱跑。 江晨曦坐直身体,拿起汤勺,乖乖喝完,一碗鸡汤下肚,浑身暖融融。 余下喝不完,她便赏给兰英、夏菊和殿里伺候她的宫人们。 后宫贵妃殿里,张贵妃拿到御膳房这俩日的送餐记录,眉头之间能夹死几只苍蝇,她把单子递给刘美人。 刘美人看完,也跟着深思,“太后不在宫里,曦和公主不去含元殿住,偏跑到宝慈殿,御膳房巴结她,好没道理。” 张贵妃冷笑,“恐怕不是巴结太后,而是那位——” 手指了指福宁殿方向。 江晨曦未与太子和离前,皇上便在福宁殿内单独召见过她,江晨曦出宫回青州,皇上也曾南下一段时日…… 昨日皇上临时取消早朝,书艺局那里也透露曦和公主畏寒,身子不舒服,特地告假一日。 种种迹象,未免太过巧合。 可惜她拿不到证据。 福宁殿里伺候的宫人都是经过皇上亲手把关,各宫妃嫔想要安排人进去,难如登天。 姜德一滑不溜秋,表面上谁也不得罪,私底下效忠于皇上,更别提藏在福宁殿内神出鬼没的一群黑甲卫。 皇上真要在福宁殿内藏人,定能瞒天过海,骗过她们一众人等。 亏她隔三差五送参汤过去,恐怕压根没入皇上的眼! 刘美人顺着张贵妃手指的方向望去,一头雾水,那方向只有福宁殿。 下一瞬,刘美人醍醐灌顶,吓得柳眉倒竖,“不会吧?!这要是真如娘娘猜测的那样,那简直——祸乱宫廷!” 张贵妃攥紧手中帕子,想到她抽的签文,她当日抽中的乃是中等签,签文不好不坏,没提到任何关于子嗣的字眼。 “皇帝想要女人,管对方是什么身份,他不怕丢丑,我们这些妃子又能说什么?” 刘美人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也想不通曦和公主与皇上怎么搅和到一块,于情于理说不通。 “娘娘,您说,太后知不知道这事?” “难说。” 张贵妃皱眉,别看太后素日里不管闲事,其实后宫琐事未能瞒得住她,倘若太后察觉皇上与江晨曦有染,或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说不定。 刘美人素日里得了张贵妃不少好处,向来唯张贵妃马首是瞻,她帮着出主意。 “娘娘,那吾等就任其发展?妾不甘心,区区一个文官之女,与太子和离,还能捞个公主当,无非仗着太后撑腰!” “她看上谁不行?!偏来与妾等争皇上?本来皇上这一年就不入后宫,如今她霸着皇上,妾等后宫姐妹哪还有活路?” “娘娘,实在不行,妾找人悄悄透露给太子殿下?” “不行,太子殿下与她早就和离,且江氏跃了太子一个辈分,他一个晚辈岂能插手过问长辈的事。” 张贵妃越说越恨,怪不得江晨曦平白无故跃了辈分,许是为了方便和皇上在一起。 思及此,张贵妃恨不能掐死江晨曦那妖精,公然勾引皇上,罔顾人伦。 若皇上与江晨曦私下当真勾搭到一起,那皇上先前声称在去岁边关伤了根本,显然是在骗她。 张贵妃气得呕血,被人蒙在鼓里的滋味不好受,不甘心被他们二人联手欺骗,她定要戳穿此等宫廷丑闻。 “这事得捅到太傅那里,让言官出面纳谏!” “可是——”刘美人犹豫不决,“娘娘,崔太傅之女,崔琳琅与江晨曦交好,妾觉得此计行不通,要不还是缓一缓,她总会露出蛛丝马迹,您也知道,皇上脾气不比从前……” 张贵妃受够了冷板凳的日子,一年前,皇上政事再忙,隔三差五也会来后宫,即使晚上没留宿,每个妃子那里也会坐一坐。 不知何时开始,皇上开始厌烦她们,厌烦就罢了,现在竟然不要她们一众妃子,只宠幸江晨曦那妖精,张贵妃岂能咽下这口气?! 论地位伦家世,她哪点比不上江晨曦?! “那行,先不打草惊蛇,你找个人先去会一会她。” 张贵妃再嫉妒,也不会蠢到自己先去,她打发刘美人先去,刘美人有把柄在张贵妃手里,不得不应承下来。 于是乎,当日午后,刘美人偕同同殿居住的孟才人一起去了宝慈宫,打着送手炉的名义来试探江晨曦。 —— 宝慈殿,暖阁。 江晨曦正待在屋里绣腰带,准备送给萧询当他的生辰礼,连同那副兔毛围脖。 外间宫人通传,含霜轩的刘美人与孟才人到访。 兰英纳闷,放下绣布,抬脚走至窗户旁,探头观望,“刘美人她们平素与主子没有交集,今日怎么得闲过来了?” 江晨曦心里有数,宫里多少双眼睛,她与萧询的事遮掩得再好,也架不住有心人的打听。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她把腰带塞到衾被里,掀被下床,“走,去会会她们。” 夏菊拿来鹅毛大氅替她穿上。 待客的花厅在园子里另一侧,兰英忙跑过来搀扶住江晨曦,“主子,以您现在的身份,完全可以不用招呼她们,外间天寒地洞,您何苦出去受罪。” “不看僧面看佛面,一次不见,还有下次,下下次。” 太后在,刘美人等人哪里敢跑来宝慈殿,无非是仗着背后有人撑腰,过来试探她罢了。 曾经无人宠,光靠太后,她独木难支,现如今萧询在背后替她撑腰,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正好今日不抄写佛经,甚为无聊,与人斗智斗勇打发时日也挺不错。 宝慈殿待客的花厅里,江晨曦一现身,刘美人顿时自惭形秽。 奇怪,之前江晨曦是太子妃时,给人的感觉并无多惊艳,偶尔在重大宴会偶遇,也是端庄得体,今日一见,她眉眼之间藏不住的袅袅风情,隐隐约约还露出盛气凌人之势。 难不成真的是鲤鱼跃龙门,一朝得君王青睐,贵气逼人? 无论是过去还是此时,江晨曦的地位都比刘美人等人高,她落座主位,示意她们二人坐下,命宫人上茶。 “俩位小主怎么有空来找本公主?可是有要紧事?” 刘美人收回打量的目光,率先开口,“妾听闻公主身子不爽利,特送来亲自缝制的暖手炉,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望公主笑纳。” 孟才人圆脸,话少,跟着点头,不过一双眼珠不停地转动,来回打量江晨曦,似要研究出名堂出来。 江晨曦示意兰英接过来,“让你费心了。” 夏菊猛地上前从兰英手中抢过暖手炉,当着刘美人与孟才人的面,把手炉抛来抛去,吓得刘美人与孟才人缩到一块,生怕砸到她们。 江晨曦失笑,不动声色朝夏菊眨眼,示意夏菊见好就收。 “让俩位小主见笑,本公主之前乘船回青州探亲,一路遇到不少不长眼的宵小,夏菊也是担忧本公主的安危,还请俩位小主千万别与她一般见识。” 话音刚落,撕拉一声响,夏菊单手撕碎裹住暖手炉的布料。 众人:“……” 夏菊面不改色心不跳,单膝跪地,磕头求饶,“……奴婢没注意力道,一不小心扯坏了俩位小主送的礼物,恳请主子责罚。” 刘美人与孟才人面面相觑,这宫女哪里是在求饶,那表情分明要吃人。 被夏菊不按套路出牌的武力吓到,刘美人与孟才人尴坐了会儿,就主动借口告辞。 俩人狼狈出了宝慈殿,什么也没打探到。 兰英在江晨曦身边待久了,耳濡目染,直来直往的性子收敛了不少,人也越发精明了些。 “主子,刘美人她们定是受了旁人的唆使,不然就冲她们这点胆子,怎敢来找茬。” 江晨曦笑而不语,后宫有品级的妃嫔拢共不下十人,她轻而易举便能猜到背后主谋,除了张贵妃不做他选。 江晨曦不愿与张贵妃对上,奈何事已至此,无法回头,她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倘若重生那日知晓会有今日局面,她大抵…… 算了,那也只是假设,与萧询纠缠,她此生不悔,只恨未能早点与之相识,当初就该直接以秀女身份入宫,而不是嫁给萧承翊。 傍晚时分,萧询召江晨曦入福宁殿。 江晨曦畏寒,乘坐轿撵去了福宁殿,故意吩咐抬轿的太监走慢点,一路招摇,慢悠悠晃了过去。 与其遮遮掩掩怕被发现,不妨大大方方表露出来,谓之阳谋。 福宁殿内烧着地龙,室内温度正好,不冷也不热。 江晨曦一踏进殿内就被候在门口的萧询给抱了个满怀,奇楠沉香扑鼻而来,还不及她开口,她便被萧询径直抱坐到用膳的桌案旁。 菜品精简,荤素搭配,共计八道菜,分量适中。 江晨曦被萧询抱坐在腿上,双手被他握着,她微凉的手心沾染他的手温,驱散了凉意。 她朝他一笑,“皇上,您这样抱着我,我不便用膳。” “不用曦儿动筷,朕来喂你。”萧询在前朝忙碌一天,好不容易腾出功夫来陪她用膳,自然要把人随时搂在怀里。 她因落水畏寒,雪后冷,他舍不得她受苦。 他执意要喂她,江晨曦见好就收,乖乖坐在他怀里,任由他伺候。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61节 于是就见姜德一试毒,萧询自己尝过一口,他才夹给江晨曦食用,俩人也不讲究,没用公筷,像寻常夫妻那样分食美味。 待晚膳后漱了口,江晨曦陪在萧询身边,与他一道坐在龙椅上,帮他批阅礼部呈上来的奏折。 萧询问她刘美人去宝慈宫找她作甚。 江晨曦就知道瞒不住他,他定是派了黑甲卫在宝慈宫暗中保护她。 “皇上明知故问,她们找我还能作甚,无非是试探我有没有勾搭您。” 萧询眼也未抬,手中朱砂笔刷刷几下,在奏折上写下批注,“那她们找错人,应该径直来找朕。” 等于变相承认他勾搭她在先。 既然提及此话题,江晨曦忽然来了兴致,把笔搁到笔架上,偏头问他,“皇上,您可否告知我,您何时另眼相看了我?” 她有时也会复盘她与萧询相处的点点滴滴,着实想不出她身上的哪一点吸引到了他。 论皮囊,她不如琳琅姐姐;论才情,她还是不如琳琅姐姐;论温柔小意,她不如张贵妃及后宫一众妃嫔。 她有理由怀疑,萧询吃腻了大鱼大肉,想换清粥小菜。 萧询见她好奇,干脆把奏折往桌上一放,眸中带笑,“朕之前没和你说过此事?” 江晨曦仔细打量他的表情,他们日夜相处,他脸上一个细部表情,她便知晓他当下的想法。 他没有与她开玩笑,在专注思考。 “曦儿此前没问过,皇上怎会说呢。” “那倒也是。” 萧询伸手揽她入怀,在她脖颈处闻了闻,她身上的馨香提神醒脑。 “曦儿先猜一猜,猜对,朕有赏。” “我可以猜,但不要皇上的赏赐,皇上不若把我的赏赐捐赠出去,帮助京郊雪灾受困的百姓。” 他赏赐给她的好物多得数不清,她脖子里挂着他赠送的玉,其余皆被她锁在公主府的箱笼里。 之前与他用膳,菜肴堆满一桌也没见他心疼,今晚膳食只有八道,且他虽然没冷落她,但与之平时,寡言少语。 萧询眸光一亮,心有灵犀一点通,他心悦的人聪慧,且还拥有一颗良善的心。 那算命老道诚不欺他也,他若不好好配合,岂不是辜负了她的金凤之命。 江晨曦被萧询一瞬也不瞬盯着,却又不是虎视眈眈、想把她拆吃入腹的虎狼眼神,而是一种说不出来,带着疼宠、欣赏、怜惜、占有等种种复杂的眼神。 “皇上,还要不要我猜呀。” 他深沉起来,她招架不住,伸手扯他的衣袖,轻轻晃了晃,有意放柔嗓音,向他撒娇。 萧询回神,捧起她的后脑勺,来了一记深吻。 一言不合就索吻的架势使江晨曦手足无措,她眨了眨眼,而后慢慢阖上双眼,伸出手臂攀住他。 萧询豁然抱着她起身,分开她的双腿,令她跨坐在他身上。 大手掀起她的裙摆,熟门熟路来到她的腰臀,轻轻一捧,迫使她贴近他。 他手心滚烫,热度灼烧她的腰臀,传至她的四肢百骸。 她抬眸,撞入他幽深不见底的黑眸,腹部相贴,毫不费力感受到他的生机勃勃。 司马昭之心,她与他皆知。 候在门口的姜德一立马低头,悄无声息退出去,还替二人关上了殿门,又开始老僧入定。 殿内,龙椅上,萧询不疾不徐开口,“应该是御苑那次,你一袭红衣胡服在马背上驰骋,后来大雨你登上朕的马车,你在车内更衣,当夜,朕做梦便梦到了你。” 江晨曦瞬间脸红耳赤,垂首埋在他的脖颈处,不用细问,定是一夜春梦。 原来那时,她就入了他的眼。 哼,果真为老不尊,早早觊觎儿媳。 一盏茶后,曦和公主的轿撵出了福宁殿。 隐在宫墙暗影里的人脚步一转,麻溜地直奔贵妃殿通风报信。 张贵妃一脸铁青,玉春打发屋内其余宫人出去,随后小声开口,“娘娘,曦和公主一来一去拢共就大半个时辰,不一定就是……” “你懂什么!”张贵妃睚眦欲裂,“皇上虽然正式召见她,但福宁殿内没有外人,关起门来,他们到底做了什么,谁能知晓?!” 而且宝慈殿与福宁殿离得不算远,抬轿撵的太监脚程再慢,一盏茶之内也该到了,偏偏今日故意磨蹭,似是有意做给她们看。 玉春张了张嘴,“那奴婢再派人去宝慈殿走一圈,以免——” “不用了,这会儿去就落了下风,万一本宫预估失策,那贱人回了宝慈殿,本宫岂不是跌份。” 坐在轿撵里的人的确是江晨曦,萧询晚间有事要和曾少云商谈,她不便留宿福宁殿。 翌日,萧询在早朝上特地赞扬了曦和公主良善,愿意匀出半年份利救济因雪遭灾的京郊百姓。 智空大师对江晨曦的批语早就传遍了京城内外,萧询的话一出,朝中文武百官纷纷慨慷解囊,跟风捐赠。 消息传到后宫妃嫔耳里,张贵妃为首的一众人等差点把银牙咬碎,她们不捐,定会惹龙颜不悦,捐了,也不一定得到皇上盛宠。 她太低估江晨曦的能耐,她让刘美人孟才人打先锋,江晨曦不声不响拆招,还借雪灾一事将了她们一局。 张贵妃吃下这记暗亏,总有一日,她会连本带利讨回来。 作者有话说: 关于萧询的种种匪夷所思之处,其实从开篇到现在,我都做铺垫,不知道你们发现没有。 第52章 洁身自好 太子府邸。 半月前, 卢柳母凭子贵搬进了太子府。 萧承熠叫人收拾了府里一处闲置的院落给她住,院落占地宽敞,院里还有一座假山, 唯一不好便是背阴。 寒冬腊月若不能烧地龙,说不定能冻死人。 前太子妃所住的清名苑则被上了锁, 闲置一旁。 江晨曦摇身一变成了羲和公主, 此乃卢柳并未预料到的一件事。 难道江晨曦也有了梦中记忆,从而避免了被休的命运? 可如此说不通,倘若真是这样, 江晨曦该来找她的麻烦, 而不是对她不闻不问。 卢柳不免提心吊胆, 总有一种被人在暗处盯着的毛骨悚然感。 不管如何, 江晨曦的存在始终是她心里的一块疙瘩,一日不除,一日便是养虎为患。 清茗苑上锁,间接作证江晨曦在萧承熠心里还占据了一些位置。 她若不是侥幸母凭子贵,哪有资格入太子府邸。 堂哥卢春山被抄没所有家产,人被流放千里之外的苦寒之地,此生再也回不了京城。 卢柳在京城没了家人撑腰, 眼下只能依靠萧承熠。 萧承熠虽然把她接进府里, 但他多半时间不在, 近几日他更是常常半夜回府,且喝得酩酊大醉。 他甚少再像昔日那样对她关怀备至、柔情蜜意。 卢柳心慌心焦, 一方面担心萧承熠外面有了别的女人,另一方面也担心她有了身孕, 没人替她固宠。 身边侍女海棠又是个不中用的, 上不了台面, 为今之计,她得想办法把小妹从宿州接回来。 “海棠,你且去大门口候着,若殿下回来,你便速速回来告知我。” 海棠应诺,转身走至角落里,给炭盆里又添了几块银碳,之后才出了屋。 院里伺候的丫鬟见海棠走了,极有眼力见地进来,给卢柳斟茶夹菜,“夫人,您好歹用一些,否则殿下回来,他定会心疼。” 卢柳抬眸,觑了一眼殷勤布菜的圆脸丫鬟,相貌比不上海棠,人瞧着倒是精明。 “你倒是会说话,叫什么名?以后就在屋里伺候吧。” 圆脸丫鬟顿时喜笑颜开,叩头谢恩,“奴婢名叫春桃,春桃谢夫人提拔!” “嗯,起来吧。”卢柳示意春桃继续布菜。 当晚萧承熠带了一身酒气回府,路过别院,脚步一转去了清茗苑。 黄三全叫苦不迭地跟在萧承熠身后,“殿下,夜色已晚,有什么事交给小的去做便是,您还是趁早回房休息,千万别耽误了明日早朝。” “啰嗦什么,吾没醉……” 萧承翊凭借本能驱使,眨眼间来到清茗苑,清茗苑大门銥嬅落了锁,夜间无人当值,唯有檐角挂着的灯笼在夜风中荡漾。 他沉思半晌,而后一个用力便踹开了门。 黄三全吓了一跳,连忙提着灯笼跟上去,绕到给萧承熠前面,给他照明。 声响惊动了管家张福,张福忙不迭带着府里巡逻的护卫过来。 霎时,清茗苑内燃起了烛火,照亮了一整苑的花草树木。 萧承熠立在院中央,举目四望,满目荒凉。 没了女主人的院子,夜色里死气沉沉、萧条无比,角落里的积雪未化,覆盖着一院子的枯草枯木。 黄三全与张福面面相觑,不敢出声打扰。 顿足片刻,萧承熠脚步一转,去了待客的花厅。 众人鱼贯跟上。 花厅里的陈设一如江晨曦搬离之前,基本上原封不动,东南角的墙上,一副不大不小的字画牌匾挂在上面。 萧承熠定睛细瞧,那首雨后睡莲的诗跃然纸上,怪不得被他忽视,莲花占据了一整张画纸,那首诗在右下角,字迹小,若不仔细瞧,确实容易被忽略。 他自嘲,摆在近前的东西都被他忽视了。 倘若他早些知晓,在她当年入东宫时,那么他与她之间的结局是否会改变。 “黄三全,你明日拆了这画匾,再亲自跑一趟曦和公主府,仔细送过去。”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62节 黄三全眼珠一转,按捺一肚子疑惑,点头应诺。 “殿下……” 一道幽幽的温婉嗓音在门口忽然响起。 萧承熠转身,只见侍女搀扶着卢柳,卢柳穿着单薄的冬衣,正一脸希翼地看着他。 卢柳手搭在腹部上,“殿下,可要喝醒酒汤?柳儿已差人温好。” 女子柔柔弱弱地站在门外,不敢踏进屋内,望着他的一双眸子如泣如诉。 萧承熠脸色一僵,心里不是滋味,本不予搭理她,奈何视线落到她还未显怀的腹部,面皮顿时一紧。 罢了,过去既已过去,还得向前看。 他抬脚朝她走去,“夜里寒气重,怎的不多穿一件出来?” 卢柳见萧承翊朝她走来,嘴角扯出一抹笑,“柳儿不冷,柳儿惦记殿下——” “胡说,明明手凉得和冰块似的。”萧承翊握住她的手,脸色不好看。 卢柳上前一步,挨靠着他,却不敢扑到他怀里,把握着分寸,只拿一双欲说还羞的眸子扫向他。 “殿下……” 萧承翊内心一叹,自知这段时日冷落了她,他脱下身上披着的斗篷,替她穿上。 “下次可不准夜里再出来,有事差人来找我便是,仔细肚子里的孩子。” 卢柳靠在他身上,垂首遮住眼里一闪而过的难堪,轻轻颔首,“殿下教训的是,柳儿知道了。” 萧承熠把卢柳带回他的院子,厢房内烧着地龙,驱散了寒凉。 卢柳暂时不能承宠,学了春山船坊歌女哄男客的一些手段,令萧承熠很是痛快了一番。 欢愉过后,萧承熠对她多了一丝丝柔情蜜意,赏了她几样珠宝首饰。 卢柳趁机提出要求,“殿下赐柳儿的那间院子背阴,柳儿能否换一间朝阳的厢房?不要院子也行。” 萧承熠轻抚她的肚皮,“张福这个狗东西,办事不利,你有了身孕,怎能住背阴屋子?!明日一早,你便搬到我院里来。” “殿下,此不合规矩,殿下的院子偶尔要会客,柳儿住此处不方便,可请张公公重新再择一处即可。” 卢柳强颜欢笑,脸上却透出落寞。 她眼下没名没分,既不是通房也不是太子妾,充其量算是萧承熠的外室,凭着肚子里的孩子暂时偏居一隅。 萧承熠霎时心疼她,“委屈你了,柳儿,你且再耐心等一等,等孩子生下来,我便去求父皇,赐你一个名分。” 卢柳心里冷笑,她铁定无缘太子妃,起码捞个太子嫔。 “殿下,柳儿不在乎名分,只求与殿下白首不相离。” “我心里有数,定不会亏待了你。” 翌日,萧承熠吩咐下去,把清茗苑腾出来给卢柳主仆。 张福劝阻,“殿下,这怕是不妥,您日后还要迎娶新的太子妃——” “以后的事以后再议。”萧承熠心里有数,这一两年里,太后与父皇不会替他选妃。 张福见萧承翊执意如此,只好应诺。 ———— 三日后,江晨曦出宫赴约。 今日乃大理寺卿曾少云夫人生辰,她自青州回来,还一直未能见到曾嬛,不凑巧,她回来的这段时日,曾嬛感染了风寒,被曾夫人禁足府里。 为此,曾嬛早早派人送信,叮嘱她今日别忘了过来。 是日,天朗气清,无风, 四面八方汇集而来的马车陆续驶向位于京城北街的曾府。 江晨曦的座驾排在最末,兰英掀起窗帘,一脸好奇,“主子,曾大人为人严肃,冷酷无情,今日怎有如此贵客登门?”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江晨曦收回视线,落在手里的请帖上,“世家贵妇们来择婿了。” 萧询本不愿她出席今日场合,盖因太子萧承翊与安亲王世子萧珞珩皆会出席,一个前夫,一个谣言对象,他不太放心。 江晨曦表示大庭广众之下,她又在女眷席上,他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若越是避嫌,反倒显得我与他们有首尾。” 萧询当时意味深长一笑,“朕知晓你久未见嬛儿那小姑娘,朕不拦你,你去便是,叮嘱你身边的侍女,让她们俩寸步不离你身边。” 面对萧询的调侃,江晨曦并未上心,崔琳琅也会出席曾夫人生辰宴,届时,她与琳琅姐姐、曾嬛坐一块便是。 江晨曦的座驾后面,一辆低调不起眼的马车上。 一护卫飞速闪进来,从怀里取出一枚袖珍圆管,恭敬地递交给萧珞珩。 “世子,常总管的飞鸽传书。” 一听是秦州府寄来的书信,萧珞珩忙放下卷宗,接过圆管,拔下塞子,取出信函展开来。 “珞珩,你母亲近日将启程前往京城。” 安亲王的手笔。 萧珞珩把信函收起,他原本打算抽空回一趟秦州,既然如此,到给他省事。 “常淮,待会儿我们最后进去。” 价码的小厮一点即通,前面车马乃曦和公主的座驾,他们世子不想再与曦和公主被人乱嚼舌根。 “世子放心,小的有数。” 一盏茶后,终于轮到她们的马车驶到曾府大门前。 兰英忽然记起皇上的吩咐,端正表情,“主子,皇上叮嘱奴婢看紧你,主子要是有个闪失,兰英项上人头不保。” 江晨曦在兰英的搀扶下出了马车,她微微一笑,“知道,我绝不乱跑,断不会让你为难。” 曾少云特地邀了京城有名的黄家戏班,三进院的府邸不算宽敞,戏台搭建在小花园里的池塘东南角,背靠围墙,面朝大门与府邸相连的跨院。 京中各家贵妇与未婚女郎在一众丫鬟仆妇的搀扶下挨个到达,放眼望去,一水的妙龄女子,莺莺燕燕,吱吱喳喳,犹如春日闹枝头的鸟儿。 戏台下挤满了听戏的人,江晨曦无心听戏,径直领着兰英与夏菊路过,直奔曾嬛所在的玲珑轩。 不凑巧,迎面遇上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萧珞央。 狭路相逢,大抵如此。 萧珞央见到江晨曦,不情不愿地躬身行礼,“珞央见过公主。” 哼,先前霸占了太子哥哥,如今当了公主却不知检点,还与她大哥沾上关系,不害臊。 萧珞央眼里的怨怼快要溢出来,江晨曦轻而易举猜到她的心思。 哎,三人成虎,谣言败坏她清誉。 萧珞央身后还跟着其舅母齐候夫人,齐候夫人心不在焉,唇色过于苍白,一身绛紫色斗篷,更显得她憔悴不堪。 江晨曦不与她一般见识,“免礼。” 齐候夫人听到动静,抬头茫然四顾,见到江晨曦,忙疾步上前,正要行礼,“臣妇——” 江晨曦伸手拦住,“夫人不必多礼,恕曦和多嘴,您瞧着脸色不太好,是否要回府休息?” 萧珞央在旁小声嘀咕,“哼,猫哭耗子假慈悲!” 齐候夫人闻言,强堆的笑容一僵,转身瞪了一眼萧珞央,“闭嘴!不知礼数,舅母平日教你的规矩,你都忘了?!” “我不服……”萧珞央瘪嘴,有心想反驳,到底还是忍住了,跺了跺脚,一气之下跑远了。 齐候夫人满眼失望,转身朝江晨曦道歉,“臣妇教子无方,让公主见笑,多谢公主关心,不妨事,许是昨夜未睡好。” “无妨,吾不会与她计较。”江晨曦给齐候夫人吃了一颗定心丸,随后又简单寒暄了几句,便先走一步。 玲珑轩里,崔琳琅正陪着曾嬛聊天。 江晨曦一进来,曾嬛就推着轮椅迎上前,“曦姐姐你终于来了!你多好久没来看嬛儿了!” 崔琳琅起身跟过来,笑着与江晨曦招呼,“曦儿妹妹没来之前,嬛儿一直念叨你,她在我面前,可没少抱怨你忘恩负义。” 曾嬛害臊,当即抗议,“琳琅姐姐——” 江晨曦笑着蹲下来,伸手摸了摸曾嬛的小脸蛋,小姑娘气色不错,双眸炯炯有神,看着长高了些许。 “嬛儿,曦姐姐向你赔不是,这不,今日给你带了赔罪礼。” 曾嬛见好就收,若被曾夫人知晓,她免不了又得挨训。 “曦姐姐已经送了一箱奇珍古玩给嬛儿,嬛儿可不敢厚脸皮再行索要,曦姐姐日后有空多来陪陪嬛儿便是。” 因着曾嬛还小,江晨曦与崔琳琅不便多聊江晨宴,俩人尽心尽力逗曾嬛开心。 期间,大长公主萧锦仪派来送了生辰礼过来,萧锦仪本人未露面,据说前几日玩雪着了凉,患了咳疾,怕过了病气给众人,不允一众人等前去看她。 半炷香后,宴席正式开始,江晨曦与崔琳琅,一左一右陪在曾嬛身边,落座到女眷席位。 曾夫人热情款待一众女眷,萧珞央与张元敏坐在一处,俩人不时交头接耳,间或把目光投向江晨曦。 因着男宾那来了太子与安亲王世子,连带着江晨曦受到不少关注,众人碍于她如今的身份,不敢当面含沙射影,暗地里一个个眼神传递交流。 江晨曦心宽,不宽也不行。 她趁着曾嬛去更衣,悄声问崔琳琅,“琳琅姐姐,你可有瞧见齐候夫人?” 崔琳琅环顾四周,齐候夫人的席位设在斜对面,与张夫人的席位挨在一块,她们向来孟不离焦、焦不离孟。 眼下张夫人在与旁人说笑。 崔琳琅摇头,“先前与齐候夫人打过一声招呼,之后并未再见到她,许是身子不舒服,先行归家了。” 江晨曦想到片刻前齐候夫人的脸色,与崔琳琅解释了一二。 崔琳琅轻声一叹,“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齐候养了一堆妾室,整日花天酒地,齐候夫人着实不容易。” 江晨曦哂笑,不禁联想到宫里的那位九五之尊,他也养了一堆妾室,遇到她之后,似乎很是洁身自好。 “齐候惯爱凑热闹,今日怎的未见到他人?” 崔琳琅替江晨曦斟茶,又端来一盘枣糕,“听父亲说齐候领了一份差事,去了罗州。”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63节 纨绔子弟浪子回头,江晨曦对此持怀疑态度。 萧承翊隔着薄如蝉翼的山水屏风,频频扫向女眷席位。 江晨曦身穿一袭缃色罗裙,梳着温婉的海棠髻,耳垂上挂着珊瑚色的珍珠耳饰,头戴一支碧玉色的蝴蝶发钗,脱俗如仙子,在一众女眷中格外引人瞩目。 她身边跟着侍女兰英,还有那个听说曾经救了她一命的夏菊。 萧承翊淡漠地收回视线,兀自喝闷酒。 坐在另一侧的萧珞珩几乎不与太子交谈,视线间或瞥向女眷那侧,他并未饮酒,只饮茶。 曾少云把二人的动作纳入眼底,眉头不禁微皱。 几个意思?一个想吃回头草?一个枉顾辈分单相思?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冲着她而来 曾嬛更衣久未回来, 江晨曦不放心,打算派兰英去看一看,忽然记起萧询的叮嘱, 便唤来曾夫人身边的王嬷嬷,请对方去找一下。 王嬷嬷很快返回, 附耳回禀, “启禀公主,嬛儿小姐在园子里听戏呢,齐侯夫人陪在她身边。” 宴席虽已开始, 但戏台上的戏还在唱着, 贵人们带来的丫鬟仆从可不用近身伺候, 留在园子里听戏。 江晨曦闻言, 笑着颔首,“有劳嬷嬷辛苦走一趟。” “老奴应尽的本份,公主自便,老奴先行告退。”王嬷嬷进退有据,向江晨曦行礼,复又回到了曾夫人身侧。 宴席过半,屏风那一侧有人喝多酒, 开始大声喧哗, 嗓门之大, 生怕女眷这边听不见。 “世子可有意中人?若不介意,可否容许在下自我举荐一下舍妹?” 大言不惭要举荐世子妃人选的乃是刑部侍郎董瑜, 董瑜此人家学渊源,办案有些本事, 唯一缺点就是不识相。 董瑜的胞妹董明珠也在宴席上, 对方恰巧与萧珞央、张元敏等人坐在一处。 江晨曦顺着崔琳琅的视线瞥向董明珠, 哟,巧了不是,董明珠正是先前打马球时,与萧珞央一起针对她的贵女之一。 角落里,董明珠听闻自家大哥向萧珞珩提亲,顿时臊得满脸通红。 她局促不安地看向萧珞央与张元敏,辩解道:“珞央、元敏,我大哥他吃醉了酒,你们千万别听他瞎咧咧。” 萧珞央端起酒杯饮了一口,丝毫未把董明珠放在眼里,“放心,我阿兄看不上你。” 董明珠霎时白了脸,碍于萧珞央的身份,她敢怒不敢言。 张元敏倒是拍了拍董明珠的手背,宽慰她,“明珠,京里爱慕世子的女郎多了去了,你我公平竞争便是。” 董明珠扯了扯嘴角,尴尬一笑。 屏风左侧,董瑜自荐的话一落下,便有人跟着搭腔,也要推举自家表妹、堂妹、姨妹等,一时,好不热闹。 萧珞珩正在饮茶,冷不丁被董瑜提亲,又见众人七嘴八舌跟风,他从容不迫地放下茶盏,不疾不徐婉拒。 “珞珩眼下暂无成婚意愿,再者儿女婚约,盖由父母做主、媒妁之言,各位大人若着实青睐珞珩,不妨先递名帖至秦州府。” 秦州府,安亲王封地。 据说王妃护犊子,且脾性大,与人不好相处。 一想到后宅不宁,董瑜笑容一僵,尬笑一声,而后转移话题,端起酒杯与同僚继续饮酒。 曾少云端来一盘梅花糕,递至兀自喝闷酒的萧承翊面前,“用些糕点垫一垫,别回头又醉酒,被御史台参一本。” 梅花糕刚出炉,还冒着热气,软软糯糯,香气扑鼻。 萧承翊没胃口,忍不住又把目光投向女眷那处。 曾少云轻声一叹,小声点他,“承翊,你对曦和公主只是心里不服气罢了,被她抢先提出了和离,事已如此,不如学会真正放下,这满屋子的未婚女郎,但凡你勾一勾手指头,保管朝你前仆后继。” 萧承翊掀了掀眼皮,半晌才搭腔,“舅父言之有理,承翊确实存着不服,自尊心作祟罢了。” “你明白就好,少喝点。”曾少云拎着酒壶离席,留萧承翊自行琢磨。 ———— 江晨曦嫌屋子里闷,与崔琳琅打了一声招呼,决定去园子里晃一晃,顺便把曾嬛叫回来用膳。 园子里戏台上唱得正值精彩处,下边看戏的人纷纷拍手称赞。 江晨曦环视一圈,未找到曾嬛,齐侯夫人也不在,估摸俩人走别的小道回了宴客厅。 兰英与夏菊一左一右跟随在旁,兰英问道:“主子,我们还进去吗?” 江晨曦抬头看了看天色,约莫快至戌时,“走吧,去和曾夫人打声招呼,早些回府。” 主仆三人绕过跨院,忽然听到曾嬛的哭声,江晨曦怕今晚人多且杂,小姑娘出意外,未仔细深思,忙不迭领着兰英与夏菊过去。 “嬛儿?” 跨过月亮门,兰英眼尖,捕捉到一闪而过的鬼魅青色人影,“主子,那是?” 江晨曦心弦倏地绷紧,她抓住夏菊的手腕,紧紧攥住,“夏菊,我心里慌得厉害,待会儿你千万别离开我身边。” 夏菊把江晨曦护在身后,眸光警惕地盯着四周。 兰英皱眉不解,夏菊正要开口—— “公主,且等一下。” 背后传来萧珞珩的轻声呼唤。 江晨曦脚步一顿,缓缓转身,只见萧珞珩从月亮门那侧踱步而来,他身穿月白色长袍,翩翩浊世佳公子。 江晨曦敛起心中诧异,“世子怎在此地?” 兰英眼含戒备,可没忘了安亲王世子与她的主子传过谣言。 萧珞珩不是一人,他身后跟着一位短打模样的仆从。 萧珞珩有分寸,过了月亮门便站定,向江晨曦微微欠身,“珞珩离席更衣,遇见公主往偏院而来,便追了过来,无甚要紧事,只想向公主说声抱歉。” “因珞珩在安州搭了商船,以至于公主被卷入谣言中,是珞珩的不是,珞珩事前考虑不周,还请公主恕罪。” 江晨曦耐心听完萧珞珩的解释,“世子言重,世人嘴碎,不是你我的错。” 说完便向萧珞珩告辞,示意夏菊与兰英跟上,她还要继续找曾嬛。 “公主可是在找曾嬛?”萧珞珩令仆从跟上去帮忙,“此地偏僻,不如公主在此等候,我令仆从替你寻找。” 江晨曦转念一想,萧珞珩的建议甚可,遂与兰英留在原地,派夏菊与萧珞珩的仆从一块去搜寻。 等待间隙,有只野猫从草丛里跳出来,江晨曦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一时不察便要栽倒。 忽然斜刺里伸出一只手,及时稳住了她,搭在手臂上的双手力道适中,既不显得于理不合,也不显得过于轻视。 江晨曦意识到对方是萧珞珩,忙不迭重新站稳,谁料萧珞珩弯腰替她捡帕子,一来一往之间,她的脑袋瓜冷不丁撞到他的膝盖,痛得她倒抽一口冷气。 嘶,好疼。 萧珞珩及时退开,可终究晚了一步,见江晨曦疼得五官皱起,双手捂着脑门。 他叠声说道:“抱歉,抱歉,有没有伤着哪里?” “不碍事,是本宫没注意。”江晨曦暗忖倒霉,就不该与萧珞珩多费唇舌。 萧珞珩自责道:“公主,要不要珞珩着人去取药膏给你抹一抹?” 俩人挨靠得极近,此举颇为暧昧。 江晨曦心里咯噔一下,及时退后几步,“不——” 恰在此时,一声惨叫从偏远西厢房内传来,打断江晨曦拒绝的话茬。 江晨曦当即色变。 兰英被惨叫声吓了一跳,慌忙拽住江晨曦的手臂,“主子,这叫声似乎有些耳熟……” 听到惨叫声的夏菊与萧珞珩身边的仆从不约而同从另一侧跑来,俩人胆子极大,立即跑过去推门,只见屋内桌子旁一身穿绛紫色斗篷的妇人倒在血泊里。 夜幕下,烛火飘摇,腹部上插着匕首,惨死的妇人睁着大眼,死不瞑目地瞪着门口方向。 眼前的这一幕令江晨曦头皮一炸,眼前一黑。 齐侯夫人! 仆从胆大,上前探其鼻息,随后起身,“启禀世子,齐侯夫人已死。” 江晨曦与萧珞珩相视一眼,从各自的眼里瞧出齐侯夫人之死有猫腻,且太过巧合。 有人想陷害他们。 “曦姐姐,是你在里面吗?” 曾嬛从月亮门外推着轮椅而来,看到倒在血泊里的齐侯夫人,顿时惊声尖叫,吓得面无血色。 “啊——” 江晨曦忙伸手捂住曾嬛的眼,“嬛儿别看!” 一盏茶后,宴客厅里的一众人等闻讯而来,女眷们目睹齐候夫人惨状,一个个吓得花容失色,团团挤在屋外。 “好端端地怎么死了……” “呜呜……太可怕了,我想回府……” 窃窃私语不断传来,崔琳琅也怕屋内的惨状,但一想到死的人是生前待人极好的齐候夫人,不禁鼓足勇气踏进屋内。 崔琳琅走至江晨曦身边,伸手握住江晨曦的手,见她双手凉如冰块,崔琳琅不禁心疼。 “哎,怎会发生如此惨事。” 江晨曦回神,仿佛找到主心骨,微微靠在崔琳琅身上,脸色凝重,“我也不知。” 江晨宴从人群中挤进屋,疾步奔至江晨曦面前,“小妹,你无事吧?!” 江晨曦见到江晨宴,眼睛一亮,朝他摇头,压低嗓音道:“大哥,我没事,不过有人冲我而来。” 江晨宴眉头皱紧,小妹与太子和离,得太后撑腰,被赐封公主,谁会与她为敌?故意拿人命陷害她? 江晨宴环顾四周,眼下站在屋内的总共七八人,大理寺卿曾少云、刑部尚书赵策、刑部侍郎董瑜、安亲王世子萧珞珩,以及太子萧承翊。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64节 烛火惶惶,人心不古。 好端端的生辰宴,却出了人命,且死的又是一品侯爵夫人。 曾少云脸色铁青,眼里的火多得快要溢出来。 刑部尚书赵策脸色很不好看,“太子殿下、曾大人,此事棘手,齐侯远在罗州,老国公早已去世多年,眼下只能先派人去候府接老夫人过来。” 说完又吩咐董瑜,“董瑜,你即刻去一趟京畿衙门报案,再带一名在行的仵作过来。” 死了人,董瑜酒醒了大半,不敢有任何耽搁,“属下即刻就去!” 萧承熠不忘补充,“曾大人,烦请立即着人封了府内所有出入之门,今日宴席所有人,未解脱嫌疑前,一律不得私自走动。” “齐侯夫人之死,个中缘由先不知,孤猜测凶手定还在其中,且一定有帮凶。” 夏菊冷不丁出声,“齐侯夫人腹部的匕首不是致命伤,有人下了剧毒。” 剧毒? 众人再次哗然。 “哪里冒出来的丫鬟?!”赵策一怔,瞪了一眼突然蹲在齐候夫人旁边的夏菊,“是不是遭人下毒,等仵作过来验了再做决定。” 江晨曦示意夏菊过来。 夏菊朝赵策哼了一声,起身拍了拍手,回到江晨曦身旁。 萧珞央跪坐在地上,哭得声嘶力竭,“舅母,呜呜呜,到底是谁害了你,珞央一定为你做主……呜呜……” 哭到一半,萧珞央噌地爬起来,奔向立在一旁的江晨曦,伸手指着江晨曦的鼻子骂。 “江晨曦!是不是你害了我舅母?!你为何不在宴席上,好端端地跑到偏远来作甚?!” “珞央!慎言!”出声呵斥萧珞央的正是萧珞珩,“听到惨叫声之前,吾与曦和公主皆站在院内,公主身边丫鬟可作证。” 此话一出,屋内屋外的众人倒抽一口冷气。 萧承熠眸光变了又变,扫向江晨曦的眼神意味不明,奈何江晨曦的视线落在萧珞央身上。 兰英想要替江晨曦辩解,被江晨曦拦住,她站直身体,眸光直视萧珞央,“郡主此话问得不免可笑,本宫与齐候夫人无冤无仇,为何要害她?” 围观众人忍不住窃窃私语。 “曦和公主与世子私下约见,十有八九被齐侯夫人撞见。” “倘若公主与世子清白,齐侯夫人又怎会无辜枉死?” “也或许公主与世子偷情,正巧被齐侯夫人撞见,二人与齐候夫人发生争执,失手杀害齐侯夫人。” “众人都未离席,就单公主与世子一前一后出了厅,未免太过巧合。” 江晨曦转身,视线扫向诋毁她的一众官员,嗤笑,“朝廷发你们俸禄,你们学艺不精,空口白牙污蔑本宫,本宫竟不知刑部、大理寺、京畿衙门的官员与酒囊饭袋有何区别!” 众人脸色一僵,被江晨曦当众奚落,表情十分难堪。 蕙质兰心的前太子妃,显然不是愚笨之人,以一己之力当众反驳他们的推论。 江晨宴气愤又感慨万千,他欣慰江晨曦的果敢,没被闲言碎语击碎,又气愤这些官员的品阶比他高,说出口的话却不过脑子。 “下官竟不知各位大人靠流言蜚语断案。” 江晨宴的讥讽无疑是雪上加霜,众人碍着他是曦和公主的大哥,不好当众回怼。 萧珞珩冷着脸,身体偏向江晨曦,由她与众人辩论,没有急着插嘴。 女眷们窃窃私语,曾嬛被曾夫人捂着嘴巴,想要声援江晨曦都不行。 曾夫人怕她添乱,“嬛儿,且相信你曦姐姐,她不会就此任人鱼肉,你若是维护她,旁人会认为你父亲是非不分,反而陷你曦姐姐于不义。” 曾嬛不理解,“为什么坏人要冲着曦姐姐?” 崔琳琅疾步上前,“小女可替曦和公主作证,曦和公主离席去找曾嬛,她身边跟着侍女兰英和夏菊,且你们也看见了。” 有人反驳,“侍女可以替他二人掩护放风。” 兰英当即反击,“奴婢全程跟在我们公主身边,敢问大人,你哪只眼睛看到奴婢在放风?可有人证物证?” 小小一名婢女也敢怼他,气死了,“无知婢女,大胆!” “大胆的是你!”江晨曦猛地拍掉桌上的茶盏,当众发火,“本宫若是真的相中世子,何须畏首畏尾,直接与世子挑明便是。” “你空口白牙栽赃本宫与世子,毁我清誉目的显而易见,本宫有理由怀疑你受人指使,故意杀害齐侯夫人诬陷我!” “相国寺智空大师批语本宫是大周第一有福气之人,本宫会傻到放着后半生的荣华富贵不要?换成你,你干不干?” 一席话得掷地有声,有条有理,临危不乱,惊起满堂哗然。 萧承熠怔住,从未见过江晨曦如此激辩的一面,她不畏栽赃陷害,不卑不亢、舌战群儒,与印象里的知书达理反差极大。 崔琳琅、江晨宴恨不能替江晨曦拍手叫好,萧珞央等一众贵女脸色精彩纷呈。 竟无一人敢反驳江晨曦的话。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委屈了他的曦儿 僵持之际, 曾少云咳嗽一声,试图令萧承翊出面主持局面,奈何萧承翊兀自陷入沉思, 并未理会他。 曾少云不得已,只好出声打破僵局, “今日内子生辰宴, 出了此等事,连累各位,是少云的不是, 眼下京畿衙门诸人还未到, 我等堵在偏院干站着也不是回事, 不如各位先行返回宴会厅, 容少云与赵大人商谈一番,再另行通知大家,如何?” 大理寺卿发话,众人莫敢不从。 “曾大人说的在理,吾等便先行回宴会厅等候,希望曾大人、赵大人尽快商量出对策,天色不早, 家里还有长辈等候。” 女眷们以张夫人为首, 一行人抱团先出了偏院。 曾少云吩咐曾夫人照应好一众女眷, 又叫来府里下人留守偏院,不能让闲杂人等破坏命案现场。 萧珞央赖在原地不肯走, 最后还是被萧珞珩强行带去对面东厢房。 曾少云与赵策则站在偏院中间,俩人小声探讨案情。 一盏茶后, 众人悉数退回宴会厅, 早前的热闹不复存在, 桌上残羹冷炙,杯盘狼藉,味道不好闻。 府里丫鬟小厮们皆被困在园子里,与戏班及一众宾客的随从待在一块,眼下哪还顾得上来收拾。 顾不上男女分席,为了安全起见,更为了互相监督,曾少云令人移走了屏风。 江晨曦神色疲倦,独坐一隅,其余女眷好似不约而同孤立了她,生怕被她牵连。 唯有江晨宴与崔琳琅始终一左一右陪在她身边。 四周门窗大敞,腊月寒风倒灌进屋,带来一片寒凉。 烛火摇曳,众人表情凝重,谁也不敢在这节骨眼上多舌,秉着少说少错的道理,一个个缄默到底。 萧承翊端坐上首,视线笔直地落在江晨曦身上,眸光意味不明。 有心人目睹到这一幕,也未及多虑,毕竟宴客厅内,众人皆忍不住打量江晨曦。 他们佩服江晨曦的镇定,如若换做旁人遇到此事,必会吓晕了过去,再不然也会被气晕。 当然,倘若杀害齐候夫人的凶手的确是她,又另当别论。 面对屋内众人频频打量,江晨曦岿然不动,她拧眉,仔细回忆上辈子,她分明记得,她在尼姑庵时,齐候夫人来上过香,还与她闲聊了几句。 为何她重生回来,齐候夫人反倒出了事,到底哪一步出了差错? 江晨曦百思不得其解,若是萧询在,以他的谋略,定能帮她分析一二。 一想到萧询,江晨曦心里百感交集,也不知他会如何处理今晚一事,会不会怪她趟了浑水,他早前分明劝过她,让她不要出席曾夫人生辰宴。 等等! 难道萧询早已猜到今日会出事? 不,不可能,他当时明明在吃醋,担心她与萧承翊纠缠不清,又担心她与萧珞珩继续卷入谣言中。 江晨曦闭了闭眼,顿感晕眩,身子晃了晃,吓到了旁边的崔琳琅。 崔琳琅一把扶住她,一脸担忧,“曦儿妹妹——” 崔琳琅的惊呼声引起宴会厅内其余人等的瞩目,众人纷纷看过来。 有人心中不忿,小声嘀咕,“哼,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 江晨宴耳尖,一下子捕捉到背后诋毁的人,女眷人群中某位牙尖嘴利的妇人。 他不客气地瞪了对方一眼,斥责道:“齐候夫人死因未查明前,在座的各位皆有嫌疑。” 妇人闻言,脸色一僵,当即转过身去,自讨没趣。 萧承翊拳头握紧,下意识要起身,复又不动声色坐下,她身边陪伴的人众多,不缺他一个。 半炷香后,平京府衙当值的衙役全部出动,平京府尹薛净之屁滚尿流地下了马,得知太子殿下也在里面,腿一软,差点跪地。 薛净之欲哭无泪,府里面的可都是贵人,一个都不能得罪,他倒了八辈子的霉遇上这差事。 薛净之被董瑜领着径直去了偏院,他朝曾少云、赵策躬身行礼,“下官拜见——” 赵策直接打断薛净之的繁文缛节,“薛大人别见礼了,快起来,正事要紧。” 曾少云与赵策领着薛净之去了西厢房,饶是见多命案的薛净之不禁也被倒在血泊里的齐候夫人惨状吓到。 跟着薛净之而来的仵作忙提着勘验的箱笼走上前,曾少云等人避到一旁。 薛净之谏言,“两位大人,是否请御史台那边派人过来?” 恐涉及到皇亲国戚犯案,平京府衙处理不了,大理寺与刑部主官都在,再请御史中丞出面,正好来个三堂会审,最后再交由皇上定夺。 曾少云与赵策相视一眼,俩人还未搭腔,便听到一阵由远及近、撕心裂肺的哭声。 “我的儿——你好端端地出席生辰宴,怎就无辜枉死了——” 国公府老夫人悲恸而来,三四个嬷嬷与齐家女眷搀扶着满头白发的老夫人,老夫人一甩袖子,独自蹒跚跨过月洞门,哭得伤心绝望。 “灵素啊……你在哪里啊……你让老身白发人送你这个黑发人啊……” 萧珞央听到外祖母的哭声,忙挣脱萧珞珩的桎梏,从东厢房里奔出来。 “外祖母!江晨曦杀害了舅母,您一定要替舅母做主!”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65节 曾少云、赵策以及薛净之等人眼皮一跳,郡主唯恐天下不乱,哪壶不开提哪壶。 萧珞珩追出来,“珞央,休要胡搅蛮缠!” 萧珞央腿脚快,几步跑到老夫人跟前,猛地跪地抱住老夫人的双腿,求老夫人做主。 正当曾少云要出声解释时,只见啪地一声响,老夫人冷不丁挥手,当着众人的面狠狠扇了萧珞央一巴掌! 众人:“……” 老夫人疾言厉色骂道:“珞央!你堂堂一个郡主,怎可直言公主名讳?!大理寺、刑部与平京府尹等三位大人皆在此,你竟敢越俎代庖替三位大人断案?!老身平日里教你的规矩,你都学到了哪儿去?!” 萧珞央被老夫人扇懵了,捂着火辣的脸颊,愣在当场。 “外祖母……” 齐候夫人的两位妯娌见状,立即上前搀扶起萧珞央,一左一右把萧珞央带到角落里去,别让她继续丢人。 萧珞珩松了口气,疾步上前搀扶住神情悲痛的老夫人,“外祖母,珞珩带你去见舅母。” 老夫人回神,忙抓稳萧珞珩的手臂,“好孩子,外祖母一定要亲眼见一见你舅母,否则你舅父回来……” 曾少云等人瞬间回神,分别上前与老夫人寒暄,简明扼要说清了来龙去脉。 “……齐候夫人腹部插着匕首,仵作正在勘验,老夫人不妨远远瞧上一眼……” 老夫人临危不惧,义无反顾迈向西厢房,“老身快要入土的人,怕什么?且里面枉死的可是老身的儿媳,即便儿媳化作了鬼,老身也不怕!” ———— 皇宫,福宁殿,黑甲卫先一步进宫禀报此事。 “……当时属下暗中跟随公主,在屋檐上看到一鬼魅身影,但那人溜得太快,属下不敢离开公主身边,若是知晓齐侯夫人遇害……属下失职,恳请皇上赐罪!” 排位第九的黑甲卫,李九跪在地上,手里捧着匕首,只要萧询一身令下,便会以死谢罪。 齐候夫人死了。 萧询失神,出乎他的意料。 齐候夫人之死,明面上似乎在设计陷害江晨曦与萧珞珩,妄图坐实二人的谣言,京中爱慕萧珞珩的贵女皆有可能是罪魁祸首。 然,实际上背后之人筹谋的远不止这些。 萧询沉吟半晌,放下手中奏折,视线落到李九的匕首上,“你的职责是暗中保护公主,齐侯夫人之死乃人祸,防不胜防,与你无关。”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萧询着急也没用,曾府不泛断案的大大小小官员,太子也在那里,现下还轮不到他出面,只能暂时委屈了他的曦儿。 她定是吓坏了,估摸还故作坚强,不敢当众落泪。 萧询深深一叹,“你继续去曾府盯梢,护好公主,切不可让人伤着她。” “属下遵命。”李九领命而去。 须臾,姜德一领着禁军统领魏炎进来。 魏炎躬身行礼,“微臣叩见皇上。” 萧询盘着手腕上的佛珠,“免礼,平身,有事直言便可。” 魏炎疾步上前,把手中信件递上去,“启禀皇上,曾大人派人送来的信件。” 萧询接过来,展开仔细阅读,曾少云的描述与黑甲卫的转述大致相同,不过曾少云在信中末尾委婉请求御史台出面协助处理此事。 “传朕口谕,御史台的人即刻去曾府,协助彻查齐侯夫人之死,府内一应人等 ,不拘身份,挨个盘问,朕限定三日之内,必须查明原由,否则便撤了三司主官的职!” “魏炎,你亲自替朕跑一趟曾大人府邸。” 魏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即刻应诺。 魏炎走后,萧询起身,在殿内徘徊,而后吩咐姜德一,“你派人去郊外温泉山庄走一趟,告知太后此事,最好叫常嬷嬷走一趟曾府。” 姜德一眸光一亮,他一点即通,齐国公府老夫人不是善茬,赴宴的一众女眷,恐没人斗得过老夫人,皇上把常嬷嬷派过去,敲山震虎。 “诺,老奴这就派人去办此事。” 作者有话说: 啊!太难写了,我还是喜欢写甜甜的爱情! 第55章 一更 曾府偏院, 国公府老夫人亲眼目睹儿媳的惨状,一口气没上来,当即哭晕了过去, 吓坏了一众人等。 老夫人若是有个意外,他们一干人等, 不死也得被扒一层皮。 “外祖母!外祖母……” 萧珞珩忙掐老夫人的人中, 须臾,老夫人缓缓醒来,肉眼可见地苍老许多, 她痛苦地说不出话来。 曾少云请萧珞珩送老夫人先回女眷那边, 待仵作勘验完, 他与赵策、薛净之再一起过去问话。 萧珞珩也正有此意, “珞珩就不去了,留在偏院,方便几位大人问话。” 曾少云知他要避嫌,“也罢,那世子不如继续待在东厢房,且耐心等候。” 随后,萧珞珩一路搀扶老夫人出了偏院的月洞门, 之后便交由老夫人身边的嬷嬷与齐家两位妯娌, 他则领着神色低落的萧珞央回了东厢房。 一刻钟后, 仵作勘验完毕。 齐候夫人真正死因是中毒,腹部匕首未伤及要害, 只故意营造出恐怖一幕,混淆众人的关注点。 “此毒罕见, 会令中招之人顷刻间昏迷, 几息之间断了呼吸, 中原地带不曾听说过,各位大人,小人无能,还请恕罪。” 仵作年龄不小,六十上下,一双眼睛见惯生死,却依然清澈。 薛净之虽然胆小怕事,但关键时刻很是维护仵作,“各位大人,老徐在平京府衙当差数十年,甚少错判,他既然不知晓此毒,下官可否推论,下毒之人不是京城人士?” 一句不是京城人士,涵盖范围太广,府里一众丫鬟小厮,连同戏班,大半数人皆不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 说了等于没说。 曾少云与赵策皆未发表言论,俩人皆是人精。 仵作所提齐候夫人中毒致死,且此毒又不曾在中原地带出现过,结合曦和公主身边的那丫鬟说辞。 他们二人禁不住浮想联翩。 宴客厅内,老夫人的到来令曾夫人不敢怠慢,把怀里睡着的曾嬛交给身边的王嬷嬷,曾夫人亲自搬来椅子,照顾老夫人落座。 其余人等翘首以盼,坐等好戏开场。 然而老夫人只与众人简单打了声招呼,便不再言语,也未去看角落里的江晨曦,连带着身边跟随的嬷嬷与齐家两位妯娌也未把多余的目光分过去。 众人纳闷,摸不透老夫人葫芦里装的什么酒。 江晨曦身正不怕影子斜,懒得理会众人看戏的目光,与崔琳琅无声对视一眼,崔琳琅握着江晨曦的手,用力安抚她别怕。 不久,宴客厅外传来动静,禁军统领魏炎与御史中丞曹升到了,魏炎带来皇上口谕,“众人接旨——” 萧承翊率先起身走至厅外,其余人等见状,纷纷跟着跪拜。 “传皇上口谕,大理寺、刑部、御史台协助彻查齐侯夫人之死,府内一应人等,不拘身份,挨个盘问,皇上限定三日之内,必须查明原由,否则便撤了三司主官的职!” 魏炎宣读完口谕,便朝萧承翊躬身行礼,“殿下,皇上还请微臣代传一句话,烦请殿下一并协同彻查,微臣不便就留,告退。” 萧承翊起身,颔首,“孩儿谨遵父皇旨意。” 魏炎来去匆匆,留下一队禁军,很快便走了。 宴客厅内的众人纷纷起身,神色不一。 有人幸灾乐祸,视线瞥向垂首不语的江晨曦,呵,曦和公主又如何,遇到皇亲国戚命案,皇上还派了中丞大人过来,显然就是为了公允。 蠢笨的人只想到字面上的意思,机灵的人便猜到皇上的用意,看似未替曦和公主撑腰,实则狠狠敲打三司主官,尽快破案。 江晨曦听了魏炎带来的圣上口谕,反倒彻底放了心。 萧询既已知晓,断不会袖手旁观,她在此地的安全无虞,说不准现下黑甲卫在哪个犄角旮旯猫着。 无非是耗精气神,与几位大人周旋。 御史中丞曹升、大理寺卿曾少云、刑部尚书赵策,三司主官去了偏院相商。 约莫一刻钟后,刑部侍郎董瑜与平京府尹薛净之分别过来,挨个带人去偏院问话。 江晨曦与兰英和夏菊被分开问话。 偏院东厢房临时充当审问房,董瑜接了差事,为防公正,太子与三司主官也在场。 江晨曦端坐在椅子上,面对众人的眼神威压,不疾不徐道:“我与嬛儿关系一向较好,见嬛儿久未回来,我不放心,便请曾夫人身边的王嬷嬷跑了一趟,嬷嬷说嬛儿在园子里听戏,当时齐侯夫人陪在嬛儿身边。” “戌时左右,我经跨院去了偏院,听到嬛儿的哭声,怕今日人多且杂,哪个不长眼的欺负了那丫头,便循声追了过去,之后被世子叫住。” 萧承熠突然插话,“世子为何私下找你?” 语气算不上严厉,但眼神带着苛责。 赵策等人眼观鼻鼻观心,莫名联想到了什么。 曾少云咳嗽一声,帮忙调和,“公主,还请实话实说。” 江晨曦不惧萧承翊的挑衅,她了然一笑,“并非见不得人的事,世子为人坦荡,据他说更衣出来遇见了我,特地向我道歉……” 又复述了一遍先前萧珞珩的话。 董瑜眼尖,话锋一转,“敢问公主,你额头肿了又是怎么一回事?” 萧承熠等人一愣,这才注意到江晨曦的额头中间微微鼓起,有些红肿。 江晨曦抬手碰了碰,一碰即松,还有些疼,她倒把这茬给忘了。 “董大人慧眼如炬,本宫当时被一只野猫吓得差点摔了一跤,不凑巧撞到了世子的膝盖,碰肿的。” 话音一落,室内顿时陷入诡异的安静。 江晨曦抬眸,环视众人,几人表情不一,许是碍着她的身份,并露出太过明显的嘲笑。 “怎么,几位大人有异议?认为本宫撒了谎?” 曾少云轻声一叹,“公主雅量,是我等小人之心。”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66节 如此小事,江晨曦本可以不必说出来,但她坦坦荡荡说出来,也间接证明她与萧珞珩无暧昧纠缠。 江晨曦讥笑,自嘲道:“世人大多愚昧,男女之间但凡多说一句话,他们便恶意揣测,这世道于女子不公。” 一席话令在座几人汗颜,萧承翊更是眼也不眨地盯着江晨曦,仿佛要洞穿她的内心。 董瑜又问了几个疑点,之后便请江晨曦离开。 回到宴会厅内,众人齐刷刷打量江晨曦,见她神色自然,不免若有所思。 兰英问话回来,眼眶红了一圈,江晨曦心里有数,董瑜不敢屈打成招,多半吓唬一番。 兰英哽咽,“主子,董大人太过分了……不过主子放心,奴婢所言对得起天地良心,问心无愧!” 轮到夏菊,她没事人似的出去了,顷刻间又回来了,问话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江如海问她,“董瑜没刁难你?” 夏菊不拘小节,往江晨曦脚边一坐,“切,他不敢,他问话的那套章程我都熟悉,我交代了我知道的,还反问了他几个问题 ,他答不上来,我便回来了。” 旁听的众人:“……” 江晨宴失笑,他差点忘了,夏菊曾跟随苏子瞻走南闯北,自然见多识广,况且外祖父苏鹤之当年曾是县令,县衙里审问犯人的那一套,夏菊再熟悉不过。 冬日天亮的晚,众人一宿没睡,精神不济。 江晨曦筋疲力尽,晚宴本就用得少,如今站起来眼前一黑,身体踉跄,眼看就要摔倒。 “公主!” “小妹!” 夏菊眼疾手快撑住江晨曦,与兰英一道,搀扶江晨曦重新坐下。 曾夫人见状,亲自端来茶水,“让公主受累了,茶水冷掉,将就饮一饮,臣妇即刻差人去烧。” 今日赴宴的宾客众多,逐一审问盘查耗时颇长,有人开始抱怨,坐不住想要回去。 曾少云冷笑道;“皇上圣旨在此,尔等不怕被降罪,走便是。” 曾少云与萧承熠心里有数,凶手绝不是江晨曦与萧珞珩,有人想要嫁祸。 未查清事实前,宁可关在一起,也不能放过。 曾夫人疾步走至萧臣翊面前,躬身行礼,“此事皆因夫君替臣妇办生辰宴而起,臣妇愧疚难安,殿下,可否应允先令女眷们至厢房稍事休息?” 萧承翊扫了一眼江晨曦,她脸色苍白,靠在婢女身上,又看向疲惫不堪的齐国公老夫人,他略一沉吟,便点头应允。 经太子殿下应允,所有女眷出了宴会厅,去了客院,平京府衙的衙役在院里把守。 厢房外站了一排的衙役,张元敏、董明珠等几名贵女不服气,从宴会厅到后院厢房,不过是换个地方坐牢。 “今日好端端的来吃席,偏生遇到命案,真晦气。” 董明珠小声抱怨,张元敏也神色不耐。 厢房花厅地方小,挤挤挨挨或坐或站了十几名女眷,一屋子的香粉味,味道熏死人。 张元敏安抚她,“别嘀咕了,最快天一亮,我们便能回府。” 董明珠双眼一亮,“真的吗?可是圣旨……” 张元敏扯了扯嘴角,“三司会审,几位大人慧眼如炬,我等未做那丧心病狂之事,肯定会先放我们离开。” 董明珠颔首,“言之有理,元敏,你说杀害齐侯夫人的到底是不是曦和公主?” 江晨曦与她们不在同一间厢房,董明珠过来时没注意到她,许是在隔壁。 张元敏摇头,并未多说,她觉得不是江晨曦,她与江晨曦接触不多,但寥寥几面,她感觉江氏不是那种人。 董明珠见状,也不晓得张元敏的摇头,是指不是杀人凶手,还是不知道。 卯时末,常嬷嬷终于赶至曾府。 她的到来代表太后知晓了此事,众人精神一振,等着太后的态度。 常嬷嬷先向人群中一扫,见到江晨曦安然无恙,常嬷嬷吊着的一颗心缓缓放下。 常嬷嬷向一众官员行礼,随后朗声道:“太后口谕,给诸位大人一日定案,千万别寒了老夫人及安庆王妃的心,另,曦和公主今夏落水,身子骨未好全,不能着凉,恳请曾大人单独辟出一间厢房给公主休息,待案子审完,老奴便要接公主回温泉山庄调养。” 太后的做法合情合理,不过依稀能察觉到太后对江晨曦的偏袒与维护。 众人即使心生怨言,也莫敢不从。 江晨曦被曾夫人安排在单独的一间厢房里,常嬷嬷陪在身边照应,常嬷嬷也不多话,替江晨曦收拾了床榻,请她躺到塌上小憩片刻。 江晨曦困倦不已,然而人命大过天,她睡不着。 常嬷嬷心疼她,“公主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太后想一想,她在庄子里定是寝食难安,若公主今日得以出府,太后瞧见您的模样,肯定更加心疼。” 常嬷嬷的话令江晨曦很是受用,许是太困了,没多久,她便睡着了。 一觉醒来日上三竿。 晌午时分,又一批贵人被证明了清白,放出了府,张元敏与董明珠赫然在其中。 崔琳琅不放心江晨曦,自愿留下来照应江晨曦,江晨曦不愿连累崔琳琅,转念想到自家大哥也在,正好给二人借此机会多接触一番。 申时初,留在府里的所有人再次被聚集到偏院。 董瑜又一次质问江晨曦与萧珞珩在偏院私下见面一事。 即便是脾气再好的萧珞珩,这一刻也忍不住发飙,“董大人许是忘了一件事,本世子的婚约盖由父母做主,齐侯夫人只是本世子的舅母,仅此而已。” “再者,本世子已去信秦州,我母妃不日便到京城。” 老夫人掀了掀眼皮,未搭腔。 萧珞珩的话模棱两可,可解读为两种,他若看上江晨曦,安亲王妃一到,他便请王妃下聘,他若没看上,安亲王妃也可替他择妃。 留下来的几名世家贵妇蠢蠢欲动起来,安亲王妃十几年未回京,如今为了世子的名声,竟然撇下安亲王,独自回京。 曾少云牙酸,好个世子,把水搅和得越来越浑。 董瑜耿直,非逮着江晨曦与萧珞珩不放,“其实公主想要自证清白很容易,劳烦老夫人身边的嬷嬷替公主查验一番——” “放肆!” 碰地一声脆响,茶盏碎裂一地,碎片波及到左右站着的人,众人纷纷吓了一跳。 出声制止的乃是太子萧承熠,他脸色阴沉,眼里压抑着怒火,“董瑜!你查案归查案,与曦……曦和公主清白有何干系?尔等是否忘了,她曾是孤的太子妃!” 太子的撑腰令众人措手不及,连带着江晨曦也愕然。 她的视线与萧承翊的不经意对上,他眼里闪烁着幽火,明明灭灭。 江晨曦竟一时看不透他,她清白与否,萧承熠最清楚不过,他为何要偏帮她? 此次摆明了有人不想让她好过,旁人拿着这点逮着她不放,她一时半会儿真的不好过关。 一旦被验明正身,她的清白毁不毁,她无所畏惧,她已贵为公主,旁人又能拿她如何。 她只不愿与萧询的事在此时被公之于众。 思及此,背后主谋似乎跃然纸上。 然而,当真是张贵妃出手,张贵妃为了查明她与皇上是否有染,不惜杀害齐侯夫人? 说不通,也忒大题小做,当然,也不排除是老夫人私下拾掇。 她在厢房小憩,谁也不知晓老夫人那边做了什么。 常嬷嬷瞥了一眼装聋作哑的齐国公老夫人,她往前站了一步,“老奴斗胆提醒各位,当初太后赐封公主之时,公主便求了一道旨意,她往后另行嫁娶,对方只要人品过得去,太后便不会阻止。” “老奴再啰嗦几句,敢问诸位大人,公主自青州回京,多数时间都待在宫里,何来的空暇与世子接触?退一万步讲,公主当真看中世子,直接秉明太后即可,何必跑到曾大人府上多此一举?” “以公主的才华家世,世子配公主,也不算委屈,安亲王妃在场,恐也挑不出错来。” 常嬷嬷的一番话彻底打了董瑜等人的脸,常嬷嬷代表着太后,又是太后身边的老人,且历经两朝,尊贵如太子殿下,也不得不给一份薄面。 江晨曦眼眶泛红,强忍落泪。 江晨宴看不下去,撇开视线,目光狠狠瞪着董瑜,“一日之限临近,董大人破不了案,便妄图泼脏水给舍妹,是否认为我们江家无人?!” 曦和公主之父,江如海乃区区一礼部侍郎,与董瑜平起平坐,江晨宴也只是小小一名六品主事。 江家,确实无堪用之人。 董瑜心里面确实这样想,但再耿直,也知晓不能表露出来,“江主事误会了,董某不敢。” 江晨宴甩袖,冷哼一声。 僵持之际,崔琳琅再次出声维护江晨曦,“小女认为,齐侯夫人之死,谁最受惠,谁嫌疑最大。” 当朝太傅之女,又有平京第一才女之称,即便众人皆知她与曦和公主交好,情同姐妹,不过她的推论还是值得推敲一番。 江晨宴握紧的拳头渐渐松开,他朝崔琳琅投去感激一瞥。 崔琳琅注意到江晨宴投来的感激眼神,稍稍扯了扯唇角。 刑部尚书赵策颇为赞同崔琳琅的意见,“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老夫等人的关注点偏移,崔家千金的话值得引人深思。” 众人皆知齐侯后院一堆莺莺燕燕,齐侯夫人一死,齐侯没了人约束,觊觎夫人位置的怕不在少数。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二更 大众公主府。 萧锦仪在贴身婢女春香的搀扶下出了主院, 主仆二人去了客院。 春香屏退当值的下人,随后走至一排书架前,伸手抱下第三层架子上的浅粉色花瓶, 摁下镶嵌在墙壁上的卯兔摆件。 嗡嗡一阵响动传来,书架向两侧滑开, 露出可供俩人并排行走的暗道, 暗道墙壁上燃着烛火,照亮幽暗不见底的前方。 俩人走进暗道,经过一道不算长的回廊, 火把的光亮再次透了过来。 眼前豁然开朗, 一座不算宽敞的地牢占据了萧锦仪的视野。 有一名看守的仆人坐在长条板凳上呼呼大睡, 那人被关押在最外侧一间, 里面陈设极简,稻草铺就的床,矮几和矮凳,墙角摆着一个木桶,其余空无一物。 牢里尚算干净,有窗户通风,无异味。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67节 看守的仆人听到脚步声下意识睁眼, 见到萧锦仪, 吓得立即下跪求饶, “公主恕罪——” 萧锦仪挥了挥手,“你暂且回避一下, 本宫要审问里边的人。” 仆人识相,立马跑远。 那人蜷缩在简易的稻草床上, 骤然见到萧锦仪而来, 忙不迭爬下来, 矮身行礼。 “小人见过公主。” “无需多礼。” 萧锦仪站在栏杆外并未进去,春香替她搬来长条板凳,萧锦仪施施然坐下。 “谢公主。”对方悄悄松了一口气,不敢坐着,站着等着回话。 萧锦仪厌恶地牢,速战速决,免去不必要的寒暄,直接进入主题,“昨夜可有人撞见你?” 对方摇头,“小人行事隐秘,并未被人撞见。” 萧锦仪嗯了一声,随后一脸正色,“现下大理寺、刑部、御史台联合查案,你且在此处避一避风头,最迟半月后,本宫便会放你离开。” 对方不疑有他,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坚信自己对萧锦仪还有大用处。 “小人谨遵公主旨意。” 萧锦仪随后又问了几句,还赏赐了他一些金子,之后便出了地牢,回到她的院子。 厢房内本该在罗州的齐候——萧朔,他正端坐在案几后饮茶。 萧锦仪脸色一变,连忙给春香使了一个眼色,春香自觉退下,并帮忙把风,守在屋外。 她疾步走过去,“你也忒大胆!这节骨眼上还敢跑我这里,不怕被人发现你提前回京?!” 齐候夫人也算倒霉,无意中察觉齐候非她的夫君,又不敢声张,萧朔觉得此妇人不能再留,便与萧锦仪合计□□灭口,顺便栽赃陷害江晨曦与萧珞珩。 “怕什么?本王手里□□多的是,没人能发现我。”萧朔张狂一笑,放下手中茶盏,“阿仪,过来坐。” 萧锦仪可没萧朔兴致高,她落座到他旁边的蒲团上,“三司会审,不容小觑,曾少云与曹升,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朔哥哥还要到皇上面前演戏,万一哪个环节出了岔子,于你我俩人大有坏处。” 萧朔起身,把萧锦仪揽入怀里,“阿仪,你现在怀了本王的子嗣,不能轻易动怒,如此琐事交由本王处理便可,你尽管安胎即可。” 萧锦仪前段时日身子不爽利,还以为天冷着了凉,招来郎中看诊,竟诊出她已有身孕三月。 如今她还未显怀,再加上冬衣厚重,等闲看不出来,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她借口称病休养,待在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右手无意识抚摸她的腹部,她曾经怀过薛绍的孩子,但年轻气盛,与薛绍大吵一架,那孩子未能保住。 如今,她竟在不惑之年得了一子,甭管男孩女孩,她定要生下来,也算后继有人。 “朔哥哥,锦仪正是为了我们前程着想,才提醒你做事谨慎一些,以免被人捉住把柄。” 萧朔弯腰,亲了亲萧锦仪的腹部,“阿仪,我不会害了你,也不会害了我们的孩子,将来小家伙可是要继承皇位的。” 萧锦仪白了他一眼,“你倒是会打算盘,就不能是位小公主?” 萧朔呵呵一笑,大言不惭道:“那就再生一个,直到阿仪生出儿子为止。” “别贫了,言归正传。”萧锦仪左眼跳个不停,心慌得厉害,“朔哥哥,虽说那人被我们关在暗道里,但我总觉得凭曾少云等人的厉害——” 萧朔截住她的话茬,“别担心,三司里有本王的人,即便最后陷害不成功,也够他们头痛一阵子。” 萧锦仪见他一脸笃定,便也跟着放下心来。 趁着城门未关之前,萧朔便离开了公主府,顺利出了城,待半个时辰后再扮成齐腾飞返回。 ———— 一个时辰前,曾府。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曾府旁边的巷子里,海棠被卢柳打发在曾府门口等候消息,与海棠一样的丫鬟小厮不计其数,海棠混在其中倒也不显眼。 卢柳坐在马车上,昨夜一宿没睡,生怕萧承翊与江晨曦死灰复燃,今早拖人来打听,才知晓曾大人府上出了命案。 齐候夫人惨死,凶手很有可能是江晨曦与安亲王世子萧珞珩。 她早前的梦境中,很少梦到齐候夫人,卢柳不关心江晨曦是不是凶手,是,那就最好不过,一个外姓公主谋害大周一品公爵夫人,下场可想而知。 她担心萧承翊会不会出手帮衬江晨曦。 今日陆续被放出来的贵人,只对外宣称出了命案,其余一个字也不肯多提及,显然是被里边的三司主官耳提面命过。 “夫人,您千万别着急,春桃不会说话,平京府衙处理一般命案还要废几日功夫,殿下在忙,他忙完了肯定会出来。” 春桃一边宽慰卢柳,一边递上温着的牛乳。 卢柳没胃口,摆手示意不喝,“春桃,海棠办事不如你利落,你也下去一同等候,有消息便速速回来告知。” 春桃闻言,忙把牛乳重新放好,“诺,春桃这就去。” 另一侧巷子里,江如海与小曹氏也在马车上等候消息。 江如海昨夜得到消息,奈何曾府大门紧闭,等闲人无法进出,他一早便告假,来到此处等候。 俩孩子都在里面,闺女还被栽赃是杀人凶手,江如海急得一夜白了头。 素日里嘴快的小曹氏此时大气不敢出,不敢惹江如海,心里一万个不服,也不得不憋着。 这大姑娘都当了公主还能出纰漏,真是烦人,可千万别连累他们,她家玉儿还没出嫁呢。 一墙之隔,曾府女眷后院,厢房廊檐下。 “崔姑娘慧眼如炬,心思细腻,才思敏捷,小妹能得你为友,是她的福气。” 冷不丁被夸,崔琳琅腼腆一笑,忽又敛起笑容,“希望尽快找到杀害齐候夫人的凶手,以还曦儿妹妹清白,她身子弱,熬了一宿未能休息好,琳琅担心她回去后会撑不住。” 寒冬腊月一旦病倒,麻烦事,一着不慎,还会感染咳疾,也不是没有挺不过冬,着凉去世的人。 江晨宴明白她的顾虑,“快了,崔姑娘不必担心,傍晚之前定能有结论。” “江大哥直呼我名字便是。”崔琳琅瞧了一眼天色,申时过半,阴天更显得天黑得早。 江晨宴却之不恭,唤了一声‘琳琅’。 崔琳琅颔首,正要继续说些什么,前院那边传来动静。 刑部侍郎董瑜、平京府尹薛净之,以及刑部尚书赵策、御史中丞曹升等人一起跨过抄手游廊,向此处而来。 崔琳琅与江晨宴面面相觑,还未等他们二人问询,董瑜便主动表明来意,“曾府一丫鬟,指认曦和公主与齐候夫人有身体接触,还请曦和公主出来一下,与丫鬟当面对质。” 江晨宴顿时勃然大怒,憋不住怒火,上前就要揍人,“董瑜!你欺人太甚——” “江大哥!”崔琳琅疾步奔过去拽住江晨宴,“千万别冲动!” 哐当一声响,夏菊从里打开厢房的门,二话不说跃至董瑜面前,身手矫健,速度之快,转瞬从背后用剑抵住董瑜的脖子前。 兰英惊声尖叫,“夏菊!” 赵策、曹升与薛净之三人忙不迭奔过来,薛净之充当和事老,“各位有话好好说,何必大动肝火,伤了和气。” 夏菊力道大,董瑜一时半会儿被束缚,使不上力气挣脱,犹如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董瑜怒火,“放肆!区区一名婢女也敢挟持下官?!不怕被砍头?!” 夏菊哼了一声,“再啰嗦,我就捏碎你的子孙袋!” 薛净之等人下意识夹腿,往后缩了缩。 江晨曦在常嬷嬷的搀扶下,不紧不慢跨出门槛,她走至董瑜面前,冷笑,“照那丫鬟的说辞,今日与本宫有所接触的人,早该被本宫毒死了。” “也罢,既然董大人一而再、再而三不相信本宫,不妨就让夏菊干脆替本宫杀了你,反正要被处死,本宫临死前,不如多拉几个垫背的!” 崔琳琅相信江晨曦,她不会无缘无故教唆夏菊挟制董瑜,定是掌握了董瑜的把柄。 江晨宴被崔琳琅拽住,怕伤到她,遂停在原地。 崔琳琅见状,便松了手。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二合一 江晨曦之所以针对董瑜, 盖因黑甲卫神通广大,潜入曾府送来萧询的字条。 “挟持董瑜,即可出府。” 区区八字, 言简意赅,却并未挑明董瑜是好是坏, 然江晨曦一点即通, 栽赃陷害她的人与刑部有勾结,眼下,内鬼到底是谁, 她暂不清楚。 果不其然, 刑部尚书赵策与御史中丞曹升连番商议后, 暂时收押了那名丫鬟, 宣布江晨曦与萧珞珩皆无嫌疑。 齐国公府老夫人对此颇有微词,曾少云代表三司主官,声称最终结果要递给皇上判决,请老夫人稍安勿躁。 江晨曦心中冷笑,在座众人个个都是人精,显而易见冲着她来,他们却装傻。 戌时一刻, 曾府大门被人从里打开, 外面等候的丫鬟小厮们精神一振, 他们的主子终于可以出来了。 江晨曦等人跨出门槛,走在她身后的自是萧承翊、萧珞珩一行人, 这一幕落到有心人的眼里,便引起了羡慕嫉妒。 各家的马车挤在下面, 烛火辉煌, 熙熙攘攘, 这一刻,江晨曦伸手,有风穿过她的指缝,她从未感觉到自由自在是多么的好。 江如海与小曹氏迎上前,江晨宴一个箭步上前,故意拔高嗓门,“父亲,小妹没事了!” 江如海闻言,当即泪如雨下,“好,没事就好。” 小曹氏也陪着笑脸说了几句奉承话,什么否极泰来芸芸。 江晨曦抬眸,视线落在江如海几乎全白的头发上,心中一震,感慨万千。 她热泪盈眶,眨了眨眼,拼命把眼泪憋回去,露出笑颜迎上前,屈膝一跪,“父亲,女儿不孝,让您担心了。” 江如海忙搀扶起江晨曦,“子女有事,为人父母哪有不上心的,公主无需跪,赶紧起来。” 小曹氏装模做样也帮着搀扶,“老爷一宿没睡,一夜白头,大姑娘没事就好,臣妇已令家中备了席面——” “公主,老奴还得回去秉明太后。” 常嬷嬷打断小曹氏的絮絮叨叨,天色已晚,她要赶回温泉山庄向太后赴命。 小曹氏面露尴尬,退后一步,让出位置。 江晨曦与常嬷嬷话别,送她上了马车,萧承翊会派人送常嬷嬷回温泉山庄。 “嬷嬷,晨曦明日一早再去山庄。”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68节 “太后交代,公主忙完再去也不迟。” 崔夫人早早等候在一旁,江晨曦与江晨宴特地向崔琳琅行了大礼,约定改日携礼登门拜访。 崔琳琅与兄妹俩又说了几句,之后便跟着崔夫人走了。 萧承翊与众人简单寒暄了一番,复又看向江晨曦,本想提议送她回公主府,眼角余光扫到卢柳的身影,便打消了念头。 江晨宴亲自护送江晨曦回公主府,夏菊、兰英全部挤在外面,俩人闷疯了,非要亲眼瞧瞧京城的街道有无变化。 马车上,兄妹俩谈到了崔琳琅。 “大哥,我瞧适才崔夫人对你多有打量,许是对你尚算满意。” 经此一事,江晨宴颇有自知之明,他区区一名六品主事,天子脚下官员多如牛毛,未建功立业,许是入不了崔夫人之眼。 “大哥不敢肖想崔姑娘,大哥配不上她。” 江晨曦见江晨宴情绪低落,便知晓他因董瑜的那句话,伤及到自尊。 思及此,她把崔琳琅曾透露的话说了出来,“崔夫人一心不想琳琅姐姐外嫁,更愿意找一门本地的人家,大哥别自暴自弃,琳琅姐姐不反感你呀。” 思及他冲动要揍董瑜,崔琳琅下意识拽住他,不让他伤人,以免铸成大错,那一刹那,心跳声呼之欲出,被他极快地掩饰过去,否则定会被她察觉。 江晨宴腼腆一笑,不再言语。 马车很快驶到公主府。 忠勇侯府小侯爷王靖康早早等候在此处,江蕙兰有了身孕,还未足月,被徐老夫人禁足在卧房里。 “公主与晨宴,你们可算出来了,禁军把持着曾府大门,我等进不去,蕙兰担心你们,食不下咽……” 江晨曦笑着与王靖康寒暄,“有劳小侯爷与二姐姐担心,改日晨曦亲自登门致谢。” “左右无事便好,那你们先忙,我这就回去告诉蕙兰。”王靖康知情识趣,不再叨唠江家兄妹,送完礼便打马回府。 江平会办事,搬来火盆,还有桑树枝水。 江晨曦依照习俗跨过火盆,跨过晦气,兰英与夏菊沾了沾桑树枝水,洒在江晨曦身上。 兰英嘴里念念有词,“晦气光光,小人绕道!” 夏菊有样学样,拿着桑树枝满院窜动,“妖魔鬼怪、魑魅魍魉通通散!” 江晨曦忍俊不禁,这俩丫头,算了,由着她们去。 江晨宴把人送回府,留下用了一顿晚膳,便走了。 临行前,江晨曦问他可否考虑辞官经商,她离开青州时,外祖父苏鹤之怕她在京城受欺负,又赠与了七八家京畿附近的铺子。 以江晨宴的俸禄,要迎娶当朝太傅之女,恐捉襟见肘,以大哥的才能,经商未必不是一条登天梯。 “想要从六品主事爬到礼部尚书,最快也要耗费十年,且得对社稷做出重大贡献,无论大哥怎么选择,小妹都会支持你。” 江晨宴晓得小妹在为他的终身大事操心,他汗颜,自愧不如,面露犹豫,声称他会仔细考虑。 待沐浴梳洗后,江晨曦坐在梳妆镜前,兰英在她擦拭头发,“主子,奴婢困惑,今日主子被董瑜刁难,太子为何愿意主动相帮?” 上辈子,大哥被人栽赃陷害,萧承翊拿此事威胁她,任由卢柳来庵堂找茬,如今她被人污蔑,他出手帮衬。 可惜,她已经不需要他,任凭他如何找补,却早已无济于事。 她对他,无情无欲。 “许是顾忌到皇家颜面,以及他的自尊罢了。” 适才黑甲卫传来口信,萧询夜里会来,擦干头发,江晨曦便拉着兰英不停地挑选衣物首饰,像极了夜会情郎的思春少女。 “兰英,你说这块白底冒红的玉镯好看还是那块碧绿的好看?” “主子,兰英觉得您佩戴哪个都好看。” “别忽悠我,快替我选一个。” “哎呀,主子,兰英说的是真心话!倘若主子穿素净的罗裙,宜佩戴碧绿的,点睛之笔。” 江晨曦纠结良久,最终确定,“他不喜欢太过花红柳绿的颜色,算了,我还是选白色红底这玉镯。” 然而,江晨曦最后从首饰盒里拿出那串十八子佛珠戴上了。 佛珠保平安、去晦气,甚好。 是夜,苑中凉亭里。 江晨曦歪在美人靠上,今夜无月,星子暗沉,她有些无精打采,子时已至,她的询哥哥还未来。 “夏菊,看到人了吗?” 蹲坐在屋檐上的夏菊极目远眺,黑漆漆的一片,只有几盏零星灯火。 “回禀主子,无人。” 江晨曦拧眉,萧询会不会放她鸽子,等人最无聊,她心神慢慢出鞘,不由自主念起昔日往事。 “发什么愣?快进屋,省得明日感染风寒。” 背后传来一道浑厚威严的嗓音。 江晨曦睫毛一颤,悄悄撇了撇嘴,很想把身后之人当不存在,奈何对方存在感太强,她不得不重视。 她不情愿地提起裙摆起身,不与对方视线接触,委屈之极,“曦儿在等皇上……” 话未说完,泪珠便砸了下来。 思念成疾,又遭受被人污蔑一事,心里委屈。 下一瞬,她被萧询搂入怀里,紧接着身上落下他的斗篷,她被他打横抱起,径直抱进了室内。 房门被他用脚踢上,“朕的曦儿受委屈了,朕不是故意来迟,齐腾飞回京,朕与他周旋了片刻。” 萧询温柔哄她,轻抚她的后背,用指腹擦去她的眼泪。 熟悉的奇楠沉香与茶香拨动着江晨曦的四肢百骸,她迅速攀住萧询的脖颈,迫不及待吻他的唇。 “皇上,曦儿想您……” 萧询本就对她思之如狂,哪经得起她撩,自然反客为主,把她压在门板上,用力地亲。 门板发出声响,屋檐上的夏菊习以为常,与李卫无声打了声招呼,继续当起了石狮子。 房内,江晨曦被萧询抵在门上,死死缠绵,俩人唇齿相依,纠缠许久才松开对方。 江晨曦睁眼,倏地一怔,萧询双眼下方一片乌青,幽深的黑眸布满红血丝,显然为了她的安危,一宿没睡。 她心疼,忙用食指指腹点了点他的乌青处,“询哥哥也不怕猝死。” 萧询咬住她的唇瓣,“没良心的丫头,朕还不是为了你!一杯又一杯浓茶灌下肚,生怕你受欺负。” 江晨曦心酸,又想落泪,“曦儿错了,曦儿应该听皇上的。” 萧询见不得她哭,一把抱起她,疾步走向床榻,“先陪朕睡觉,明日带你去温泉山庄,见了太后你再向朕好好赔罪。” “皇上明日不用早朝么?齐候夫人——” “嘘,曦儿无须再操心此事,朕过几日再告诉你结果。” 江晨曦等了他大半夜,早就困了,如今在他怀里,萧询说什么便是什么。 俩人很快熄灯就寝。 虽说俩人都疲惫不堪,但搂在一块不免心浮气躁,最后萧询干脆与她分被而睡,后半夜怕她着凉,又把她扯入怀里。 一夜无话到天明。 卯时初,江晨曦被热醒,一睁眼便是栩栩如生的芙蕖花瓣,挂在床头驱蚊香囊上绣着的芙蕖花。 罪魁祸首匍匐在她的后背,疾风骤雨般亲吻她的耳畔与肩胛。 萧询察觉她醒来,握住她的手,与之十指交叉,“外面落雨了,曦儿再多睡片刻,我们晚些时候再出发。” 江晨曦如何还睡得着,她做了一夜的梦,梦里皆是他,现下被他撩拨,她早就起了火。 她阖上双眼,任凭萧询对她为所欲为。 约莫半炷香后,萧询抱着她去内间洗漱,之后又帮她换上干净的衣物。 江晨曦全程闭着眼,浑身上下没有骨头似的,懒洋洋地靠在萧询身上,偶尔还偷吻他几下。 “曦儿以前怎么没发现皇上如此贤惠,女子层层叠叠的衣物一件都没穿错,显然是唯手熟尔。” “朕从未替他人穿过,也就你得了便宜还卖乖。” 萧询受不了她的闹,径直扳过她的脸,逮着她的丁香小舌,与之嬉戏。 江晨曦求饶,“询哥哥,曦儿饿了。” 萧询及时刹住,离开她的唇瓣,舍不得把她欺负狠了,把人惹毛了,他还得哄。 之后萧询吩咐摆膳,外面雨势渐小,江晨曦没什么胃口,只喝了一碗山药粥。 “一碗粥哪里够填报肚子,曦儿,再用些点心?” 江晨曦耍赖,倒在他怀里撒娇,“真的饱了,皇上若不信,不妨摸一摸我的肚子,都鼓起来了。” 兰英与夏菊忍着笑,她们的主子也只有在皇上面前才会像个小孩子。 “好,依你。” 俩人当着侍女的面也没避讳,双手十指相扣。 萧询怕她中途会饿,令兰英等人打包了一些方便携带的糕点。 马车直接等在外面的院门口,萧询舍不得美人秀眉微蹙,不愿让她的棉靴沾上一滴雨水,亲自把她抱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驶出公主府,向着郊外的温泉山庄而去。 “皇上,曾府那名丫鬟就是替罪羊,曦儿愚笨,委实想不通谁在背后算计我。” 以防萧询乱吃醋,江晨曦机灵地避开萧珞珩不谈。 萧询把玩她手腕上佩戴的十八子佛珠,他曾经赏赐给她的,她先前一直不愿佩戴,今早俩人耳鬓厮磨时,他才注意到她戴上了。 “萧锦仪。” 萧询话音落下,江晨曦脊背一僵,猛地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盯着萧询。 “大长公主为何陷害我?她为何要买凶杀害齐候夫人?她与齐候有染?!”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69节 迄今为止,江晨曦想不通萧锦仪为何要偏帮卢柳,如今更甚,妄图向她身上泼污水! 萧询怕她多虑,索性向她透露一二,“她陷害的不是你,是朕,她与齐候确实有染,且怀了齐候的子嗣,个中缘由牵扯太多,朕若现在告知你,你免不了夜不能寐。” “曦儿,你且放心,欺负你的人,朕不会手下留情。” 江晨曦被一连串的真相弄得措手不及,萧锦仪胆大妄为,与齐候私通,还怀了齐候的孩子,为此不惜铤而走险,买凶杀害齐候夫人! 半晌,她低语,“大长公主疯了。” 萧询冷哼,眺望车窗外,雨已不小,乌云还未退散,依旧盘旋在京城上空。 他一语双关,“薛绍死时,她便疯了。” 江晨曦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没注意到萧询暗含深意的话,“皇上,实不相瞒,曦儿起初怀疑过贵妃。” 萧询回神,见她直勾勾地望着他,他伸手揪了揪她的脸,前段时日他辛苦喂的饭食全白费了,她又清减了。 “张元英为人跋扈,手上也确实不干净,但她与齐候夫人无仇。” 后妃手上不干净,无非是对伺候的宫人有生杀大权,萧询如此说辞,显然是对后宫妃嫔耍的小手段都了如指掌。 想来也是,萧询向来都不是昏君,唯独栽在了她身上。 江晨曦打了一个哈欠,蜷缩在萧询怀里补觉,萧询揽她入怀,用他的斗篷盖在她身上,以免她着凉。 近郊,温泉山庄。 马车径直驶入半山腰的庄子里,刚下过雨,台阶湿滑,萧询亲自搀扶江晨曦下了马车。 江晨曦想要避讳与他的关系,奈何萧询不撒手。 萧询在她耳边低语一句,“都是御前的人,别怕。” 江晨曦眼珠转了转,暗忖萧询的手伸得真长,这岂不是架空了太后身边伺候的人。 “那常嬷嬷?” 萧询勾唇一笑,他的美人儿冰雪聪明,一点即通。 他握了握她的手,“也是。” 江晨曦顿时羞红了脸,如此说来,她与萧询的一切,常嬷嬷早已知晓。 有了这一茬,江晨曦拜见太后时,有些心不在焉,也不好意思看向常嬷嬷。 萧询惯会演戏,声称半道上与她的车驾撞上,索性同乘一辆马车而来。 太后未往心里去,见江晨曦神思恍惚,体贴她遭此劫难,又怜惜她双手冰凉,叮嘱常嬷嬷午后送她泡温泉。 “曦儿留在庄子里多住几日,待到小年那日再与哀家一道回宫。” 江晨曦也正有此意,待在庄子里正好避一避风头。 “曦儿却之不恭,太后届时可别嫌曦儿烦。” “傻丫头,哀家巴不得你来住,咱门每日打打牌九,不要太惬意。” 萧询瞥了一眼江晨曦,江晨曦权当没看见他眼里的控诉,眼下跟他回宫不可能,反正距离小年不过十日光景,弹指一挥间,很快便能过去。 “母后偏心,儿臣今夜也要留宿一晚,泡一泡温泉,解一解乏。” 太后闻言哈哈一笑,“都可,都可。” 江晨曦臊得慌,被萧询别有深意的眼神烫了一下,回想当初俩人在浴池苑的一幕,不禁心头滚烫。 与太后一道用了午膳,江晨曦便先回了她当初下榻的荷花苑,先睡了一会午觉,之后便领着兰英与夏菊去了浴池苑。 江晨曦穿着浴衣坐在池子里,温泉水热气蒸腾,驱散了寒凉,她手脚渐渐暖和起来。 兰英与夏菊洒满一池子的花瓣,便退了出去。 须臾,外间房门被人推开,萧询堂而皇之踏进来,绕过白玉屏风,一眼便捕捉到池子里泡着的小美人儿。 江晨曦无声与他对视,臊得满脸通红,“皇上忒大胆,也不怕被太后发现,骂你为老不尊。” 萧询徐徐走来,三两下脱掉衣物,下水朝她而来,“嬷嬷在外面看着,没人敢进来。” 江晨曦顿时脸红耳赤,睨他,偏过头,嘀咕了一句,“荒唐。” 一个巴掌拍不响。 他的荒唐,也是她纵容的。 萧询落座到她的旁边,大言不惭道:“一人泡也是泡,二个人一起泡也不费水,你泡你的,朕泡朕的,互不干扰。” 池子宽敞,多了一个人,且还是九五之尊,江晨曦心猿意马,忍不住频频扫向萧询。 他在闭目养神,竟真的心无旁骛。 江晨曦在萧询手里吃过几次暗亏,以防上当,她干脆凫水,潜到池子的对岸,与萧询面对面。 萧询未睁眼,嘴角泄露一丝丝笑,鬼丫头,防着他呢。 一盏茶后,江晨曦放心地阖上双眼,仰靠在池壁上,昏昏欲睡。 室内只余潺潺水声。 正当江晨曦放松警惕之际,池水泛起波澜,脚踝被人用力一扯,江晨曦失声惊呼,下一瞬,萧询浮出水面,捧起她的后脑勺,堵住她的尖叫。 门外,常嬷嬷放下了厚重的帘子,隔绝了一切偷窥,不允许任何人过来打扰。 俩人在浴池苑厮混了大半个时辰才罢休,江晨曦一身冰肌玉骨,皆惨遭萧询荼毒,就连她的耳后、颈项都未能辛免。 即便用了香粉遮掩,都掩盖不住。 当然,萧询的后背也没好到哪里去,都是江晨曦留下的指甲划痕。 晚膳时,江晨曦未露面,太后问萧询,“曦儿呢?” 常嬷嬷一边替太后布菜一边笑道:“公主泡汤泡累了,说她在苑里用膳,让皇上陪您用膳。” 太后笑了笑,“也罢,她身子骨差,是该好好歇一歇。” 罪魁祸首萧询淡定从容,想到美人儿向他抱怨娇嗔的模样,按捺心急,等用完膳再回向她赔罪。 荷花苑里,江晨曦歪在美人靠上看账簿。 金玉楼大掌柜遣人送来一堆账簿,她这段时日忙着与萧询厮混,忘了复核。 萧询带着一身夜风而来时,江晨曦已认真对完两本账簿。 “朕的小美人儿,气还没消呢?” 江晨曦抬眸,明晃晃地带着抱怨,遂又扭过头,不搭理他。 萧询自知理亏,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笑着上前,“灯下看账簿伤眼睛,你放着,朕替你看。” 哟,世道反过来了。 他先前拿账簿一事诱她留在福宁殿,如今他反过来帮她查阅,啧啧,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江晨曦便把账簿丢给他,起身绕过他,躺到床榻上,故意背对着他。 萧询轻声一叹,许出的承诺要兑现,乖乖拿起账簿,认真翻阅。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都是他惯的 江晨曦背对着萧询, 却并没真的不管他,她悄悄支起耳朵,等待他的反应, 奈何萧询似乎有意与她作对,竟是一丁点声音也无。 哼, 他会功夫, 故意收敛气息再寻常不过,十有八九等着她先按捺不住。 江晨曦攥紧衾被,咬牙切齿, 偏不上他的当。 下午那会儿在浴池苑, 她被他欺负得太狠, 她坐立不安不说, 走动之间,两腿打颤,丢脸死了。 他呢,神清气爽,无丝毫不妥。 未免不公平。 男人不能太上赶着惯着,得晾一晾才行。 见萧询久未吭声,江晨曦便转身, 只见他端坐在蒲团上, 聚精会神地盯着账簿。 她发出来的动静, 他都没给与回应。 俩人相处了一段时日,江晨曦早就摸透了萧询, 他看着吃软不吃硬,其实骨子里坏得很, 惯会拿捏她。 江晨曦也不急, 慢悠悠地开口, “皇上,您该回您下榻的园子里,赖在本宫这边,于理不合。” 萧询气笑了,小丫头片子也敢拿乔,都在他面前自称本宫了,也不知昨晚谁主动投怀送抱,哭着说想他。 罢了,他做的孽,他来赎罪。 江晨曦眼角余光扫向萧询,密切关注他的动静,她一方面气他胡来,一方面又怕他真的被她气走了。 若是他愿意抛来台阶,她倒是可以考虑一下,要不要顺着台阶下。 萧询也不看她,兀自拿着账簿起身,“那行,朕把账簿带回去看,明日再给公主送过来,时候不早,公主早些安歇。” 江晨曦一愣,绷不住了,猛地翻身坐起,摆起脸色,“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皇上走吧,出了这门槛,以后也别过来了。” 萧询只想逗一逗她,未料把人惹急了眼,他忙把账簿放下,箭步奔至她身边。 他凑近她,亲了亲她能挂油壶的嘴,“你呀你,口是心非,仗着朕宠你,越发不把朕放在眼里,是不是?” 江晨曦扑进他的怀抱,跪坐在他腿上,攀住他的脖颈,狡辩道:“曦儿可不敢,明明是皇上欺负人在先!” 萧询搂住她,伸手替她按摩腿侧,“这次的确是朕的不对,朕向你赔罪,说吧,你想要什么宝贝?朕去库房里给你找找。” 大周帝王都是她的,她何须再贪念金银珠宝,人要见好就收,否则容易遭天谴。 当然,不要物件,要一个旨意有备无患。 江晨曦眼珠一转,狡黠一笑,“皇上的库房自己留着,曦儿只要皇上一个口谕,至于是什么事,曦儿暂时未想到,不过曦儿敢对天发誓,此要求不违背大周律法,不违背礼义廉耻。” “朕允了,回头你来福宁殿,朕给你一个空白圣旨,你想好自己填上去便是。” 萧询的大方令江晨曦错愕,“皇上就不怕曦儿夺权?” 谁料惹来萧询意味深长一笑,“曦儿有本事夺了便是。”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70节 江晨曦才不上当,萧询在逗她玩呢,男人在床榻上的情话,她只能信一半。 说来好笑,二人之间第一个小别扭就这么解决了。 江晨曦下午补足了觉,这会儿还不困,遂与萧询一起看账簿,不得不说,两个人一起干活,事半功倍。 期间,萧询才察觉他的小美人挺会经营,名下的店铺田庄只多不少,且金玉坊的金银首饰图稿,有她一半的贡献。 “曦儿,若朕将来不当帝王,朕就当你铺子里的管事,每月不要工钱,只赏一日三餐,每晚能与你共寝,你意下如何?” 烛火旁,萧询的黑眸直勾勾地锁住江晨曦。 萧询不当帝王? 江晨曦抬眸,撞入他幽深的眸子,他的眸底倒映着她的身影,嘴角噙着一抹笑。 她没有往深处想,估摸萧询在说将来提前退位,禅让给萧承翊后,他的晚年安排。 倘若萧承翊当了皇上,江晨曦肯定不愿再留在京城,她不想见到卢柳,当然,卢柳能否活到萧承翊称帝的那一日也未知。 “好说,好说,皇上若是提前退位,曦儿便带你游遍大江南北,最后定居青州,青州人杰地灵,有山有水,适宜晚年宜居。” 江晨曦一扔账簿,开始绘声绘色讲述将来定居青州的场景。 萧询耐心倾听,他知晓她放不下青州的外祖一家,向往她儿时的生活,一心念着要在青州养老,若是他没有横插一杠,眼下她便在青州过得风生水起。 他竟开始期待这一日的到来。 萧询伸出尾指,“曦儿可要说话算话,一言为定。” “曦儿何时骗过皇上?”江晨曦挑眉,勾住他的尾指,“来,拉钩盖章!” ———— 宫里,贵妃殿。 玉春急匆匆地进入殿内,绕过屏风,走到床榻前,“回禀娘娘,夫人那边传话进来,说是杀害齐候夫人的主谋还未抓到,目前只抓了曾大人府里的一名丫鬟。” 床榻上,张贵妃抱着一只外邦进宫的双瞳猫,猫腹暖和,天然的暖手炉。 张贵妃早猜到结果会如此这般,江晨曦被陷害,皇上不会袖手旁观,再不济,当日曾府里还有太子殿下,一日夫妻百日恩,太子殿下再冷血,也不会见死不救。 “曦和公主与世子呢?” 玉春接着道:“曦和公主昨晚回了公主府,今早有人看见公主的座驾出了城,应该去了郊外的温泉山庄,世子则回了齐国公府。” 张贵妃一挥手,双瞳猫吓了一跳,立即跳下了床榻,撞到床头矮几上的茶盏,茶盏碎裂一地。 “皇上今早出了宫,姜公公那边声称皇上去了刑部,见了齐候,现下宫门早已下阴,皇上定是去见了那贱人!” 玉春连忙匍匐在地,“娘娘,您消消气,曦和公主去见太后,皇上再……应该不会在太后眼皮子底下与她乱来。” “你怎知皇上不敢乱来?!”张贵妃横眉怒目,眼里的恨意浓烈,“皇上何曾把世俗礼教放在眼里过!” 玉春越发伏低身子,“奴婢该死!奴婢说错了话,还请娘娘恕罪!” “行了,下去吧——”张贵妃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随后又叫回玉春,“小年未到,太后不会回宫,估摸那贱人多半也会待在庄子里,你明日一早便把刘美人喊来,本宫有事找她。” 玉春应诺,而后急忙忙退下。 ———— 冬日天冷,衾被暖和,被窝里的小美人儿睡得正香。 萧询贪念怀里的温香软玉,不愿起床,奈何今日不得不回宫,堆积的奏折要看,还有一堆政事要处理。 再不回去,姜德一又得腆着老脸向他哭了。 萧询一动,江晨曦便醒了。 后背的温暖消失,她下意识伸手,拦在他的腰上,眼未睁,额头抵住他的脊背,“皇上,您去哪……” 背后的小脑袋牢牢地贴在他的后腰处,呼出来的气息若有似无撩拨着他。 萧询穿衣的动作一顿,他苦笑,他动作再轻,还是惊醒了她。 他转身,小美人儿长发遮住了脸,他伸手替她拨开,捧着她的脑袋,低头在她唇瓣上落下一吻。 “曦儿松手,朕得走了。” 一听萧询要回宫,江晨曦费力地掀了掀眼皮,实在睁不开眼,她索性往他怀里拱,赖着他,不让他走。 “朝中文武百官吃干饭的么,凡事都要您回去处理,哼,曦儿偏不让。” 萧询很是受用她的黏糊,他也不想回宫,他巴不得时刻与她待在一起,奈何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身为帝王,不能懈怠朝政。 “既如此,曦儿不妨跟随朕回宫。” 提及回宫,江晨曦不情愿地摇头,“不,我不和皇上回宫,我若是今日跟随皇上回去,张贵妃铁定要来找茬,太后不在,没人帮我撑腰。” 萧询哂笑,小丫头还挺会算计。 “张元英可不蠢,有朕在,她岂敢明目张胆找茬。” 江晨曦打了一个哈欠,随后就着萧询的外袍擦了擦溢出的眼泪。 萧询见状也不恼,都是他惯的。 江晨曦睁眼,露出雾蒙蒙的水眸,床帘还遮着,挡住了外间的凉意。 她伸手攀住萧询的颈项,蚕丝内衫薄如蝉翼,顺着她的臂弯滑了下来,露出斑斑点点的印记。 萧询抱着她坐到自己腿上,掀起衾被盖在她身上,以免她着凉。 “张贵妃会暗地里给曦儿下绊子,曦儿还是晚些时日与太后一起回宫。” “让曦儿受委屈了。” 萧询心生愧疚,后宫妃嫔争风吃醋之事常有,一旦他与她的关系公之于众,免不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江晨曦喜欢闻萧询身上的味道,奇楠沉香混合着茶香,以及他身上独有的男人味,总会令她腿软。 “委屈谈不上,只是懒得与她们斗。” 小美人儿在他颈项闻来闻去,不时还吻几下,萧询又不是圣人,念及昨日欺负了她,硬生生压下被她撩起来的臊意。 他摁住她乱动的脑袋,吓唬她,“再撩朕,小心你今日下不了床。” 江晨曦不惧萧询的威胁,呵呵一笑,一个用力,便把萧询压在身下,她双手撑在他的肩胛处,从上至下俯视他。 “皇上,雨天湿滑,山路不好走,马车轮子坏了……” 萧询眸光倏地暗沉,眸色深深,掐紧江晨曦的小腰,“小妖精,你自找的,待会儿别又怪朕。” 伴随江晨曦的一声惊呼,她被萧询反压在了身下。 唇瓣一凉,萧询的吻密密麻麻地袭来。 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紧接着落下大雨,恰好应了江晨曦的那番话。 下雨天留客。 午膳前,萧询冒雨离开了温泉山庄,江晨曦撑着伞站在园子里,凝望大周皇宫方向。 隔着雨幕,只能看到皇宫钟楼屋檐一角。 巍峨壮丽的皇城掩盖不了隐私勾当,江晨曦微微勾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她,她必十倍还之。 ———— 崔府。 崔琳琅在花厅里帮崔夫人清点年节所需的年礼等物件。 崔太傅门生多,送来的年礼多的摆不下,崔太傅从来不占门生便宜,每次都要崔琳琅帮忙回送等值的年礼回去,且不能重复。 事务庞杂,崔琳琅每年都要忙上半月功夫。 崔夫人打窗外路过,瞧见女儿伏案书写的专注模样,不忍打扰。 崔琳琅听到脚步声,忙放下手中笔,“母亲,您有事找我?” 崔夫人转身,提起裙摆,跨过门槛,踏进屋内,打发嬷嬷与丫鬟们先下去。 待屋内只剩下她们母女,崔夫人才缓缓开口,“琳琅,曦和公主的兄长是否对你有意?” 崔夫人是过来人,儿女情长瞒不过她的眼,崔琳琅一点都不意外。 她如实禀告,“母亲,女儿不知,江大哥也不曾开口向女儿表明有意。” 崔夫人相信崔琳琅,心中有数,江晨宴不是那等鲁莽之人。 “琳琅,倘若江晨宴开口求娶,你又待如何?” “这让女儿如何说,此一时彼一时,女儿即便现在一口咬定不会答应,但……” 崔琳琅没把话说死,她一眼瞧出崔夫人眼里的忧愁,“母亲可是担心什么?是否担心崔家会被曦和公主连累?” 江晨曦风头过盛,惹了旁人的嫉妒,崔夫人担心也情有可原。 崔夫人摇头一笑,“那倒没有,曦和公主为人良善、果敢决断,她敢于和太子殿下和离,为我等女子之表率,我十分钦佩公主,你与公主交好,我并无意见。” “那……” “娘也不瞒你,娘与安亲王妃乃儿时手帕交,安亲王妃有意俩家结秦晋之好,寄来的书信里也隐晦提过此事,小年前王妃应该能赶回来,娘先来问问你的意见,你若对世子没感觉,娘直接回绝便是。” 崔琳琅大为惊讶,她一点儿都不知此事,直截了当道:“母亲,女儿与世子无甚交集,也不愿嫁入王府。” 崔夫人也是个爽快人,办事不拖泥带水,“那好,娘绝不让你为难。” 得了崔夫人的保证,崔琳琅不免还是犯愁,万一安亲王妃求到圣上面前,乱点鸳鸯谱怎么办? 转念一想,萧珞珩对她无意,想来也会拒绝。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再说。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该等急了 江晨曦在温泉山庄的日子过得惬意至极, 上午待在荷花苑里核对账簿,午后小憩片刻,之后便陪太后玩牌九, 常嬷嬷与太后身边的宫人轮流当她们的牌搭子。 江晨曦算术好,她会算牌, 为了逗太后开心, 故意输了好多银子。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71节 太后故意装不知,笑得合不拢嘴,回头又赏赐了不少好物件给她。 期间, 忠勇侯徐老夫人上山来了一趟, 特地来给孙媳祈福, 求取了太后的一副字回去。 太后拉着徐老夫人打了半日牌九, 江晨曦得闲,便回房写信给外祖父。 年关将至,她不能回青州陪他老人家守岁,望苏子瞻等人多替她尽孝,她来年清明前会再回青州芸芸。 小年前三日,安亲王妃赶回京城。 齐侯夫人还未下葬,停棺在侯府临时搭建的灵堂, 安亲王妃在齐侯夫人棺椁前上了一柱香, 又跪坐了半日, 把众人全部撵了出去。 院子里候着的萧珞珩等人听到安亲王妃的哭啼声。 “阿嫂,昭阳来迟了……” 安亲王妃, 齐昭阳做事雷厉风行,当晚便拿着鞭子去了齐侯的后院, 不顾齐侯的阻扰, 强行遣散一众莺莺燕燕。 齐侯梗着脖子, 怒气冲冲告状到老夫人那里,老夫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腾飞,老侯爷在世时,为娘都管不住昭阳,这节骨眼上,那丫头正愁没人泄愤,为娘不愿去触霉头。” 齐昭阳不是老夫人所生,乃齐国公原配所出,老夫人是外室上位,齐腾飞也就比齐昭阳大一个月。 因此,齐昭阳待字闺中时,向来不把齐腾飞放在眼里。 齐侯,萧朔眼里一闪而过狰狞,一甩袖子,“算了算了,本侯让着她,她反正待不长,正月里铁定要回秦州。” 老夫人‘嗯’了一声,“这段时日你尽量避着她些,你与灵素夫妻一场,你明日去送她最后一程。” 陵墓修建在京郊麓山脚下,明日一早出殡,老夫人暗示齐候避开齐昭阳,在陵园多待些时日。 萧朔抬手捏了捏额头,遮住眼里所思,“孩儿知道了。” 两日后,世子府。 安亲王萧铉去了封地后,王府便成了世子府。 萧珞珩平时都留宿在世子府里,甚少留宿齐国公府,盖因要与舅父一院子的莺莺燕燕避嫌。 府里没外人,萧珞央久未见齐昭阳,埋在齐昭阳怀里哭诉这段时日发生的事。 萧珞央有心添油加醋,奈何萧珞珩就坐在一旁,齐昭阳睿智,不好忽悠,为此,她只略微贬低了一番江晨曦。 “那江氏真把自己当公主了,她一个外姓公主,太后百年一过——” 埋怨的话还未唠叨完,齐昭阳便打断了萧珞央的话茬,“珞央,待年关一过,你便随母妃回秦州,你父王想你了。” 回京第一日,齐昭阳不想打骂两年未见的闺女,按捺脾气和她交代。 萧珞央一怔,一听要随齐昭阳返回三面环海的秦州,当即起了反骨。 “母妃!央儿不愿回封地,秦州不如京城好玩,若是父王想央儿,父王可以回来。” “胡闹!你父亲是亲王!亲王没有宣召不得私自回京!” 齐昭阳脸色一变,闺女留在京城是她做过的最差的决定,丝毫不长进,秉性脾气皆不如萧珞珩,留下来只会犯蠢,让人得了把柄。 萧珞央最怕齐昭阳发火,安亲王妃暴脾气远近闻名,即使父王在,也哄不住。 萧珞央把目光投向作壁上观的萧珞珩,“兄长!你替央儿说几句好话啊!” 萧珞珩毫不犹豫出卖胞妹,“母妃所言极是,大哥也赞同母妃的提议,央央,你该和母妃回秦州,京城留我一人足够。” 萧珞央顿时慌了,母妃与兄长联手针对她,她可招架不住,于是脚一跺,哭着跑了出去。 萧珞珩一个眼神抛给身边的侍卫,侍卫见状立即跟了出去。 齐昭阳没功夫去管小闺女,她眉头紧皱,看向萧珞珩,“珩儿,你是否也看出舅母之死过于蹊跷?” 眼下书房里没旁人,母子俩关起门来说话,自然不用顾忌那么多。 萧珞珩其实早就想与齐昭阳谈此事,一直耐心等舅母下了葬,现下齐昭阳主动提出,正中他下怀。 “母妃慧眼如炬,实不相瞒,儿早就察觉舅母这段时日心事重重、思虑过重。” “舅母之死,儿要承担一大部分责任,若不是当日光顾着向曦和公主道歉,说不定早就察觉偏院异常。” 曾夫人生辰宴上的事,齐候与老夫人都与齐昭阳说了一遍,萧珞央也说过,三人各执一词,但来龙去脉大差不差。 齐昭阳嫁给萧铉二十余年,耳濡目染高门显贵各种隐私勾当。 “珩儿无需过度自责,谋害你舅母之人,身份绝对不低,你舅母向来与人为善,她定是无意中目睹了什么,才被人灭口。” 被人灭口。 “舅母平日里出入的地方无非是相国寺与候府,再不然则是与之交好的张府……” 薛灵素早年亏了身子,无法怀有身孕,因此常年去相国寺进香求子。 相国寺香客众多,一府主母出行,少不了一堆丫鬟嬷嬷,等闲撞不见生人。 须臾,母子俩对视一眼,皆从各自的眼里窥见震惊。 枕边人,舅父。 不是不可能。 齐腾飞不会亲自杀人,但他可能会□□。 齐昭阳失神,暗忖她的猜测太过骇人听闻,即便她对齐腾飞向来没好眼色,但也不能无故栽赃。 半晌,齐昭阳幽幽出声,“珩儿,兹事体大,你先不要和任何人说,待我回去,和你父王商量一番。” 萧珞珩颔首,“母妃放心,儿知晓如何做。” 商量完正事,萧珞珩提及胞妹回封地一事。 齐昭阳轻声一叹,“你外祖母养废了你舅父,母妃不能再让央儿留下来受她祸害,小丫头片子经不起别人的激,曦和公主大度,但凡与央儿计较,央儿便没好果子吃,改明个我去一趟公主府,亲自去向公主道歉。” 萧珞珩很想表达曦和公主不是锱铢必较的人,又怕多舌惹来齐昭阳的疑心,遂,转移话题。 “母妃,儿的婚事,您作何打算?” 提起萧珞珩的婚事,齐昭阳精神一振,“我来前去了一封信给崔夫人,崔夫人与我乃儿时手帕交,崔家女郎名动京城,与你最为相配。” 萧珞珩闻言一愣,来不及多虑,他当即婉拒,“不凑巧,要令母妃失望了,曦和公主的兄长有意于崔姑娘,崔姑娘又与公主交好,儿不愿夺人所爱。” 还有这回事?! 齐昭阳一回来便忙得脚不沾地,又是发落齐腾飞一屋子的莺莺燕燕,又送薛灵素下葬,忙了两日还未得空去约崔夫人。 “既如此,强扭的瓜不甜,珩儿一表人才,不缺女郎婚配,母妃再帮你慢慢寻觅便是。” “母妃深明大义,儿由衷钦佩。” 小年当日,太后回宫,江晨曦先回了一趟公主府,要处理一些杂事,晚一日再进宫。 她刚把府里下人的年利发完,门房通报安庆王妃来访。 江晨曦一惊,她约莫猜到安亲王妃会来找她,大概得过完年,却不想对方如此快。 贵客登门,江晨曦放下算盘,亲自出苑相迎。 她上辈子只与安亲王妃只见过一面,还是孝敬皇后薨逝之时。 如今再见,安亲王妃一如记忆里的模样,穿着红色胡服棉袄,活得恣意潇洒,模样年轻,一点儿都不像年过四十的妇人。 江晨曦盈盈一拜,“曦和拜见安王妃,王妃安康。” 齐昭阳连忙握住江晨曦的手,微微一笑,“没有外人,公主无需多礼,三年未见,公主出落得越发标志动人。” 面对齐昭阳的夸赞,江晨曦谦虚一笑,“曦和谢王妃夸赞,不知王妃今日登门,准备匆忙,略备茶水点心,还望王妃别嫌弃。” 江晨曦把人引进待客的花厅,又令兰英等人送来热茶与点心。 齐昭阳不疾不徐走在江晨曦身侧,饶有兴趣地打量周围的环境,公主府陈设简洁,没有累赘的笨重物件,一切不失清雅,梅兰竹菊四公子齐全。 齐昭阳落座到椅子上,开门见山,“若轮辈分,曦和该称我一声阿嫂。” 造化弄人,这丫头与太子殿下和离,摇身一变成了公主,此等待遇大周第一人。 江晨曦年岁小,称呼齐昭阳阿嫂不为过,奈何她叫不出口。 她亲自替齐昭阳斟茶,“王妃今日过来,可是有要事相商?” 寒冬腊月饮一杯补气的黄芪参茶,暖胃又提神。 齐昭阳放下茶盏,“今日过来特地替不孝女、不孝子向公主道歉,子不教父之过,俩孩子父王不在京城,珞央对公主不敬,珞珩连累公主的名声,昭阳很抱歉,再则昭阳阿嫂一事,又令公主无辜被牵连,昭阳委实过意不去。” 话音一落,齐昭阳拍了拍手,外间顿时传来脚步声,只见两名仆人抬来一个厚重的梨花木箱子。 齐昭阳起身走至箱子前,弯腰打开箱盖,露出一箱子的绫罗绸缎,研丽夺目,皆是适合妙龄女郎的颜色。 “思来想去,公主不缺金银珠宝,听闻公主外祖家经营绣坊,不如送一箱子秦州带来的绫罗绸缎,给公主添置几身新衣裳。” 江晨曦眼厉,一眼瞧出箱子里的绸缎乃是秦州最出名的桑丝制成,价值千金。 “王妃折煞曦和了,郡主与世子皆已向我道过歉,前尘往事既往不咎,再者齐候夫人一事,当时我在偏院里,确实容易引起旁人的怀疑……” 江晨曦不愿收下这一箱绸缎,奈何齐昭阳不容她婉拒,声称她若是不收,回头便送到宫里去。 最后不得已,江晨曦收了下来,要留齐昭阳用一顿晚膳。 齐昭阳摆手推辞,笑说她与人约好饭局,还说她明日进宫要去拜见太后,届时会在宫里小住几日,不差今晚这一顿。 江晨曦见状,也不再多加挽留,亲自把人送出了府。 待返回花厅,她令兰英与夏菊清点绸缎,“你们俩先挑一匹各自喜欢的,再挑出几匹明日派人送至忠勇侯府、崔府,还有江晨玉,其余登记造册送入库房。” 江如海为她一夜白了头,小曹氏聒噪可恨,江晨玉还算有眼力见,且因着江晨玉的这一层关系,王延昌上回撰写话本子,帮她对付卢柳,年关将至,送几匹绸缎过去也算聊表心意。 兰英与夏菊相视一笑,齐齐跪谢。 翌日,一大清早,江晨曦便乘坐马车,经御街入宫。 御街两侧早已挂满各式灯笼,还有的商户在修葺,为正月元宵灯会提前做准备。 一路畅通无阻入了宫,年关将至,宫里一片喜气洋洋,江晨曦特地多带了几大袋碎银,凡向她跪拜的宫人,她都提前给了赏赐。 一年到头,宫人就盼着这几日多得些主子们的赏赐,她自然不能吝啬。 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 江晨曦想在宫里顺利过完除夕,大方点总没错。 她先去宝慈殿拜见太后,在太后那里蹭了一顿午膳,提及安亲王妃今日会进宫。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72节 太后笑着颔首,“哀家也好些年没见昭阳了,她若能留在宫里小住几日也好,人多热闹一些。” 左等右等,未等到萧询派人过来,江晨曦便向太后告辞,声称要回含元殿收拾。 太后挥手撵她离开,“去吧,原本想留你在暖阁住,得亏常嬷嬷提醒哀家,头一年你得在含元殿守岁,如此才有意义。” 江晨曦悄悄朝常嬷嬷投去感激的一瞥,常嬷嬷笑而不语。 回了含元殿,江晨曦站在殿外,没着急进屋,“夏菊、兰英,你们仔细把犄角旮旯搜一搜,但凡有不顺眼的物件,通通扔掉。” 半月未回含元殿,她得当心一些,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哦,对了,再去福宁殿找一下姜公公,请他送几只猫过来,含元殿久未住人,缺少生气,若有旁人问起此事,你们只说扫岁。” 兰英与夏菊一点即通,各自撸起袖子干活去了。 曦和公主回宫大方赏赐宫人一事不胫而走,不止后宫妃嫔收到了消息,远在皇宫东南角的萧询也听到了风声。 他一伸手,食指上的鸽子便振翅欲飞,须臾,飞向了天空。 “走吧,那丫头该等急了。”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宠坏 夏菊与兰英把含元殿内外都仔细摸查了一遍, 犄角旮旯都没放过,皆没发现碍眼的物件。 姜德一那边也派宫人送来了六只猫,其中一只长得比较丑, 黑白两色的一张脸,却逮着了一只藏在后院墙洞里的小老鼠。 江晨曦留下了这只丑猫, 交友含元殿留守的宫人喂养, 之后才施施然回到殿内。 殿内地龙已烧好,柴炭库还送来了上等的红罗炭,正摆在殿内中间。 江晨曦畏寒, 只令宫人留了右侧一扇窗户敞着通风。 她脱掉斗篷, 兰英接过来, 仔细收到一旁的衣架上, 夏菊把烧好的热水送进来,伺候她净面洗手。 “你们俩也累了大半天了,这里不用伺候,下去休息吧。” 江晨曦抱着暖手炉走向暖塌,萧询便大咧咧从门外踏进来。 兰英与夏菊见状,行完礼就退了出去。 萧询穿着一身明黄龙袍,脖颈间围着江晨曦亲自绣的兔毛围脖, 还挺好看, 与他气质匹配。 江晨曦嫌冷, 懒得起身相迎,“皇上摆驾来的含元殿?” 小美人儿埋怨的眼神太明显, 萧询想忽略都不行。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们近十日未见, 他想她想得不行, 她倒好, 一见他就给他脸色瞧,须知后宫妃嫔望眼欲穿盼着他去。 萧询解下斗篷,顺手丢给跟进来的姜德一,“外边侯着。” “奴才遵旨。”姜德一识趣,抱着斗篷退至屋外,并未关门,眼神犀利地打量院里洒扫的宫人。 萧询走过去,一把捞起江晨曦,这丫头依旧轻飘飘的,“温泉山庄伙食不好么?怎么一点肉都没涨?” 江晨曦习惯性伸手攀住他的脖颈,反驳道:“荤素搭配,饮食得当才能延年益寿。” 在庄子里膳食用的最多便是羊肉锅子,她晚膳后都会陪太后走一圈消食,萧询嫌弃她瘦,她其实已增了些斤两。 萧询坐到暖塌上,把江晨曦揽入怀里,握着她的手,与她脸贴脸,黏糊了一番。 她不爱在脸上涂抹香粉,天生丽质,只擦了口脂,独属于她的芍药冷香侵入鼻间,清甜可口。 温香软玉在怀,有种失而复得之感。 “朕先去看了太后,今晚在庆元殿设宴招待安亲王妃,顺道路过你这里,进来知会你一声,坐会儿便走。” 年关将至,不用上朝,圣上封笔,闲暇之余路过各宫都不奇怪。 萧询双手暖和,于江晨曦而言,是天然的暖手炉。 不过她更喜欢把手放在他的腋下,那里更暖和,床榻上虽然方便她取暖,稍晚有宫宴,江晨曦自然不会在这节骨眼上自找苦吃。 听到他委屈的解释,江晨曦不由得噗呲一笑。 难为他了,九五至尊想要什么美人没有,偏偏为了照顾她的感受,委曲求全,抓紧一切机会与她温存缠绵。 “皇上辛苦了,曦儿误会了您。” 她不吝啬夸他一声辛苦,便主动去寻他的唇,轻车熟路撬开他的嘴。 萧询勾唇一笑,捧着她的后脑勺,低头与她缠绵。 俩人唇齿相依,亲热了一会儿。 “今晚来朕的福宁殿?” 距离晚宴还有一个多时辰,萧询脱了靴子上暖塌,后背抵在靠枕上,慢条斯理轻抚她的后背。 江晨曦侧趴在他身上,右手把玩他的腰带,“曦儿可不敢去,别回头被张贵妃捉奸在床。” 萧询讥笑,“你我互相欢喜,与她何事?何来捉奸在床一说,发现了也罢,正好册封你为妃,待曦儿有了子嗣,朕再晋升你为后。” 江晨曦丝毫不慌,轻声一笑,“皇上别逗曦儿了,为后不敢肖想,妃子可以考虑一下。” 一路走来,从前太子妃成了公主,再从公主为妃,得与多少人为敌,必定要被言官纳谏,文臣口笔诛伐,后宫妃嫔背后戳脊梁骨。 “还是先前商定的那般,过了正月再公开。” 她既已松口,萧询自然不会再强迫她,“行,依你,那今夜朕来含元殿找你。” 江晨曦嗯了一声,内心无不欢喜。 “皇上可会夜夜宿曦儿这里?” 除夕夜,按照规矩萧询该去皇后宫里,现下后位空悬,按品级来说,也该去贵妃殿里。 江晨曦不是头一年在宫里守岁,往年身边人不是萧询,不关心后宫诸事,如今与他纠缠不休,她一想起除夕守岁,他要陪着旁的女人,便心如刀绞,不痛快。 她可没忘记当初福宁殿里,张贵妃深夜来访,苦苦哀求萧询的宠幸,萧询拿身子受损要修养半年为借口搪塞。 如今半年光景已到。 萧询与她心有灵犀,她提及除夕,他当即便懂了她的顾虑。 小丫头平日里瞧着不在意他,私底下护食,凶得很。 “曦儿想独占圣恩?之前又是谁说愿意与后宫妃嫔——” 萧询逗她,江晨曦恼羞成怒,怒向胆边生,徒手抓住他的…… 萧询倒抽一口冷气,眼眸瞬间暗沉,一个翻身便把罪魁祸首压在身下,张嘴咬住她的唇瓣。 “你这丫头,被朕宠坏了,胆子不小,可知道撩拨朕的后果?” 江晨曦偏过头,不让他吻,手中动作却没停,“哼,皇上一路赖着我回青州时就该想到有今天这一日。” 她把整颗心都给了他,明知与他纠缠会面临重重困难,她还是义无反顾陷入他铺下的网。 既如此,那便让她独占他一段时日,尽可能地独占他。 萧询很是受用她的醋意,奈何此刻不行,太过匆忙,也不够尽兴。 他柔声哄她,“傻丫头,落水三千,朕只取你一瓢饮,除夕夜除了陪你,别无他选,余下你无需操心,朕自有解决之法。” 得了萧询的保证,江晨曦乖乖松手,抬手搂住他,勾下他的头,主动吻他。 “皇上说话要算数。” 萧询眼也不眨地盯着她,一双笑眼亮如星辰,满眼都是他。 他吻她,“一言为定。” 本来该一盏茶后要离开,奈何怀中佳人太过美好,萧询舍不得走,干脆又多逗留了片刻。 他帮她提前写了门幅,还写了十几丈福字,直到夜幕降临,他才出了含元殿。 贵妃殿。 圣上在含元殿逗留了一个时辰的消息飞快传入后宫,张贵妃气得又砸了一套茶具。 玉春宽慰道:“娘娘,皇上先去了太后那里,说不定是太后托皇上代为传话,且据含元殿的宫人来传,皇上在给曦和公主写门幅……” “传话不会用宫人跑腿?偏要他亲自跑一趟?” 张贵妃睚眦欲裂,皇上越发不把后宫妃嫔放在眼里,堂而皇之去了含元殿,还在含元殿逗留了那么久,有什么话需要耽搁这么长功夫? 写门幅就是糊弄外人的障眼法,俩人定是背着一众人等在殿内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该死的江晨曦,贱人一个,赏赐宫人,别以为不知道她打的什么心思,等着瞧,再过几日,看她还嚣张否。 酉时三刻,庆元殿。 安亲王妃进宫,萧询今晚设宴款待,宴席摆在庆元殿,除大长公主萧锦仪未露面,其余受邀后宫妃嫔皆至。 齐昭阳落坐在太后下首,右手边则是江晨曦,江晨曦斜对面赫然便是张贵妃,张贵妃今晚盛装打扮,眼尾上挑,贵气逼人。 张贵妃与江晨曦对视几眼,俩人皆微微一笑,丝毫瞧不出各自的真实想法。 今日皆是女眷,萧询没点萧承翊参加。 四方形的桌席,中间乐坊宫人载歌载舞。 众人与安亲王妃热聊,江晨曦偶尔附和一句,表示她有在捧场,不至于显得格格不入。 “太后偏心,只带公主去泡温泉,瞧瞧,公主如今气色多好,臣妾们也想去温泉山庄住一住呢。” 说话的人乃是温贵嫔。 江晨曦心里一动,她与温贵嫔从无交集,偶尔宫里宴会上遇到,也只简单寒暄一下,今日宾客乃是安庆王妃,这位温贵嫔却把众人的注意力拉到她身上,明显居心叵测。 也不知背后有没有张贵妃的手笔。 众人纷纷把目光投向江晨曦,只见她今日一袭绯色长裙,头戴珍珠钗子,不施粉黛,只涂抹了口脂,装扮简单,然而其一双美眸顾盼生辉,眉眼之间藏不住的风情。 且她又端庄矜持,矛盾又勾人,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要亲近她。 精明的妃嫔一眼瞧出这哪里是泡了温泉,倒像是得了男人的滋润。 没听说曦和公主养了面首,若果真如猜测那样,敢与公主有首尾的男子……总不可能是太子殿下,那便只有……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73节 众人顿感威胁,若有似无地瞥向端坐主位的萧询。 萧询眼风轻飘飘一扫,把众人脸上的心思纳入眼底,再观他的小美人儿,她临危不乱,兀自饮酒,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未分给他。 太后闻言当即笑骂温贵嫔,把问题抛给萧询,他的妃子拈酸吃醋,当然由他处理。 “温泉山庄又不止只对哀家开放,尔等想去便去,只要皇上应允,哀家无意见。” 众人屏气凝神,无不翘首以盼,等着萧询的回应。 须臾,萧询扔下一段石破天惊的话,“温贵嫔既然想去庄子里,那明日便去吧,好好放松几日,看看能否返老还童。” 返老还童。 暗指温贵嫔人老珠黄,妄图与双十年华的曦和公主媲美。 萧询这句话无疑是当众狠狠打了温贵嫔的脸,除夕夜宴将至,温贵嫔明面上被赏赐泡温泉,实则打入冷宫无疑。 作者有话说: 下一本【太子的心尖宠】求收藏~ 苏昭雪被家族送入庆阳候府替已孕的长姐固宠。 她为了还苏家收养恩情,努力习得一身瘦马本领,入府后一心一意侍奉长姐,替长姐宅斗,照应长姐之子。 却因她怀了身孕,被长姐视为眼中钉,竟联合旁人害她胎死腹中。 苏昭雪病死床榻前,薄幸的庆阳侯都未曾过来看她一眼。 得老天爷眷顾,苏昭雪意外重生,回到入候府的第一日。 这一日,太子驾临候府,苏昭雪一咬牙,顶替侍奉茶水的候府婢女,去抱太子大腿。 她宁愿当太子的的妾也不愿便宜了苏家人! ~~~~~~~ 太子娄樾来庆阳侯府办事,候府派了一名身段妖娆的貌美女子上茶。 对方还故意打翻了茶水,用帕子擦拭他的膝盖。 娄樾一向厌恶心机叵测、企图巴结他上位的女人,正要呵斥对方,冷不丁撞入对方抬头时一双欲说还休的美眸里。 美人儿泪盈于睫,咬着红唇,“殿下……奴婢无意冒犯……” 那一刹那,娄樾眼神幽暗,暗忖也不是不可以破一次例。 ~~~~~~ 庆阳侯府一朝得势,沾了女人的光,攀上了太子殿下,得以举家搬迁至京城。 苏昭雪被娄樾带进太子府,一路从贴身婢女身份爬上太子贵妾的位置。 当皇上要册封忠勇侯府嫡女为太子妃的旨意传回府邸那一日,苏昭雪留下一封信,怀揣肚子里的崽子溜出了太子府。 还未顺利溜出城门,她被便娄樾捉住。 娄樾咬牙切齿道:“太子妃这是要去哪??” 苏昭雪一脸懵逼,谁是太子妃?! 第61章 朕的娇娇 温贵嫔脸色一僵, 伴君如伴虎,皇上以前不曾对她疾言厉色过,当然也未曾甜言蜜语过。 现下冷不丁的一句话, 眼里不带任何笑意,她却无端发冷。 温贵嫔觑了一眼张贵妃, 张贵妃兀自垂首, 没搭理她的求救。 温贵嫔心里慌得厉害,当即自行找台阶下,“皇上恕罪, 臣妾与公主说笑呢, 再过几日便是除夕, 臣妾想与众位姐妹一起守岁……” 萧询扯了扯嘴角, 脸色冷淡。 候在一旁的姜德一也不同情温贵嫔,好歹是后宫里的老人,竟一点长进也没有,放着安庆王妃不去招呼,偏生要给皇上的心上人找茬,自讨没趣。 后宫其余诸人本想趁机刁难江晨曦,眼下皇上偏帮公主, 不惜让温贵嫔当众下不了台, 她们哪还敢放肆, 更不敢帮衬温贵嫔。 张贵妃藏在袖子里的拳头握紧,恨皇上对她们这群妃子无情, 恨男人薄幸,只见新人笑, 不闻旧人哭。 心里的恨意排山倒海呼啸而来, 恨不能此刻就戳穿他们二人的苟且之事! 江晨曦眼观鼻、鼻观心, 萧询替她撑腰,那是萧询的事,她才不愿掺和其中。 至于温贵嫔,江晨曦更是赖得理会。 最后还是齐昭阳出声解围,萧询看在齐昭阳的面上,给了温贵嫔台阶下,揭过此话题,转而问起秦州的风土人情。 一场宫宴勾心斗角,旁人说一句话都要掰开来,碾碎了细细思索。 累的慌。 萧询一直留到最后才走,明面上给安亲王面子,实则怕江晨曦被人欺负,亲自盯着。 江晨曦顺着众人向萧询敬酒时,才会明目张胆与萧询有眼神对视,不过她一触即离,硬是叫人挑不出错。 齐昭阳今晚下榻在太后的宝慈殿,她与太后一走,江晨曦便马不停蹄地回了含元殿,也不管身后张贵妃叫住萧询所谓何事。 一回到自己的地盘,江晨曦便吩咐夏菊,“你去温贵嫔那里听一听壁角,千万小心点,不要惊动旁人。” 夏菊对皇宫舆图了如指掌,轻功又好,派她出去办事,江晨曦放心。 夏菊双眼噌地一亮,“主子放心,定不会让人瞧见。” 蹲在屋檐上当石狮子忒无聊,夏菊正愁没机会逛皇宫呢。 夏菊走后,兰英伺候江晨曦沐浴,替自家小姐打抱不平,“小姐,上次刘美人与孟才人来打前锋,今个温贵嫔又趁机打压你,您就不打算还手?” 江晨曦仰靠在浴桶里,自嘲一笑,“怎么还手?不痛不痒的几句话,回怼几句也灭不了她们的疑虑,索性先晾一晾她们再说。” 况且,这事从根本上来讲,是她不厚道在先,对后宫妃嫔而言,她占了天大的便宜,岂能再落井下石,不到万不得已之际,她不会出手对付她们。 沐浴完,兰英又替江晨曦擦干了头发,江晨曦并未特地等候萧询,照旧盘算着她的铺子与账簿。 她得未雨绸缪,为将来逛遍大江南北攒路费,且不能委屈了她的询哥哥,毕竟由奢入俭难。 亥时末,福宁殿那边传来消息,皇上点了孟才人侍寝,敬事房那边派人抬着孟才人入了福宁殿。 一路大张旗鼓,生怕旁人看不见。 时隔一年,皇上终于临幸后宫,一众妃嫔嫉妒得发狂,气得眼睛都红了。 也有人一头雾水,皇上为何不召贵妃侍寝?怎么偏偏点了平平无奇的孟才人。 贵妃殿里,张贵妃也摸不透萧询的路数。 晚宴结束时,她委婉提醒皇上该临幸后宫,原本以为皇上会推诿,没想到一口答应了,只是侍寝人选不是她预料的那位。 玉春端来牛乳,“娘娘,皇上既已临幸后宫,您为何还闷闷不乐?那孟才人入宫四年,只被宠幸过一回,想来皇上也是一时兴起。” 张贵妃接过杯盏,一饮而尽,每晚就寝前都要饮用牛乳,日复一日,养出一身细腻、白璧无瑕的肤色。 “玉春,你我皆不懂皇上,他若召刘美人、崔嫔等人侍寝,本宫都无意见,偏偏选了一个不中用的孟才人,无非是气本宫逼他入后宫。” 玉春接过空碗,宽慰道:“娘娘,您千万别生闷气,容易伤身,孟才人侍寝,有一便有二,敬事房那边也可以排上日程了。” “但愿吧。” 张贵妃心里不舒坦,萧询先是斥责了温贵嫔,后又点了孟才人,叫人摸不透他的真实想法。 宝慈殿里。 齐昭阳去了西配殿休息,寝殿里,宫人捧着一盆热水,常嬷嬷沾湿了帕子,在替太后热敷腿部。 太后靠在床榻上,今晚走了不少路,两腿泛酸,“温贵嫔也是个无脑的,怪不得一直进不了位份。” 常嬷嬷接过热水,示意宫人退下,“主子,这也不能全怨温贵嫔,贵妃拿她当枪使,她想要出头,只能听从。” 后宫妃嫔争宠招数几十年不变,各宫妃嫔一唱一和,烦人得紧,太后早就看腻了这些小伎俩。 “难怪皇帝要遣散后宫,这一屋子的,没一个省心的。” 常嬷嬷拿起冷掉的帕子,放进热水里再过一遍,“主子您这是同意了?” 太后右手撑着额头,忧心忡忡,“那怎么可能呢,哀家不想被大臣们唠叨,不过皇帝当真不顾哀家的面子,强行遣散后宫,哀家也拿他没辙,儿大不由娘啊。” 常嬷嬷识趣地没发表意见,尽职地继续替太后热敷。 含元殿。 兰英拨亮了烛火,小心翼翼地扫向拨打算盘的江晨曦,见江晨曦一丁点都不在意、紧张,兰英大为不解。 皇上与小姐如胶似漆,怎么转头就临幸孟才人了呢,早知如此,她们小姐当初还不如留在青州呢。 兰英心里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半晌,兰英憋不住好奇,她走过去,捡起散落在地上的废纸。 “小姐,天色不早了,您要不早些歇息……” 江晨曦抬头,左右转了转发酸的脖颈,偏头看了一眼沙漏,都快接近子时了,原来这么晚了。 她咕哝道:“皇上怎么还不来?难不成真的被孟才人勾住了?” 江晨曦又不蠢,萧询突然翻牌子,无非是张贵妃在背后上眼药,就冲萧询对她的态度与黏糊劲,怎会轻易移情别恋。 兰英瞪大双眼,不知其意。 下一瞬,书架后转来嗡嗡转动之声,萧询衣着整齐地从暗道里走了出来。 书架不隔音,他适才听到了她的抱怨,“曦儿说谁呢?” 兰英吓了一跳,忙不迭扑通跪地行礼,压低嗓音道:“奴婢叩见皇上。” 敢情皇上临幸孟才人是假的,怪不得她家主子一点儿都不着急。 “嗯,退下吧。” 萧询一挥手,打发兰英离开。 兰英疾步退了出去,并替二人关上了房门,她候在门外,抬头环顾四周,果然瞧见屋檐上无声蹲着的李一。 李一朝兰英露齿一笑,兰英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转过身去,不搭理他。 李一摸了摸后脑勺,想不通哪里得罪了兰英,见兰英不搭理自己,他索性不想了,再次隐身起来。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74节 屋内,萧询不疾不徐走向书桌后的江晨曦,抽出她手里的算盘,“夜深了,朕陪你就寝去。” 江晨曦起身,伸了一个懒腰,随后笑着握住他的手,上下打量他,他换了一身雅青色的便袍,奇楠沉香的味道减半,多了清香的皂角味。 “皇上沐浴过了?” 萧询轻轻一拉,便把她扯入怀里,怕她吃醋,赶紧解释,“朕没碰孟才人,只与她做了一笔交易,她现下在抄写佛经呢,待时机成熟,朕会放她出宫。” 之后主动提起张贵妃找他一事,无非是提醒他别忘了后宫一众姐妹,雨露均沾的老生常谈。 又抄写佛经。 江晨曦噗呲一笑,也不追问萧询与孟才人做了什么交易,总归萧询能处理好此事,无需她操心。 不出意外,孟美人会替她暂时转移后宫众人的视线。 江晨曦看账簿累了,她懒得走,猛地一跳,萧询与她心有灵犀,二话不说接住她,抱着她绕过屏风,走向床榻。 厚重的床帘缓缓垂落下来,接着便是二人的外衫被抛了出来。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过了许久,一只藕节般的玉手掀起床帘,美人儿探出头来,微微喘气。 迅速聚拢而来的凉意驱散了一身燥热,江晨曦额头上溢满了汗珠,美眸泛着雾气,唇红齿白。 “朕的娇娇哪里跑……” 身后贴过来一副温热的胸膛,萧询凑近她的耳畔,一边吻她的耳垂,一边到处点火。 “曦曦,朕甚是心悦于你,你千万不能负了朕,否则上天入地,朕便追随你而去。” 萧询的情话信手拈来,江晨曦双眸迷离,听得耳朵发痒,悬在床沿的双手被萧询从背后握住,被迫与他十指相扣。 她整个人都被他拢在怀里,被他细心呵护。 她贪念他的怀抱,也贪念他给予的强有力的支撑,他能替她遮风挡雨,让她不受欺凌。 她偏头,喊了一声‘皇上’,萧询吻住她微张的唇瓣,继续唇齿相依。 半炷香后,萧询拉了拉床头铃铛,兰英和夏菊悄无声息送来两大桶热水,又轻手轻脚地关门离开。 萧询抱着江晨曦下榻,斗篷盖在她身上,一步一个脚印,抱着她慢悠悠去了沐浴的内间。 期间,他还故意颠了一下她,惹得江晨曦一口咬住他的肩胛,不让自己泄出一丝声音,待被放到浴桶里,她早已精疲力竭。 再回到床榻上时,江晨曦困得上下眼皮子打架,罪魁祸首没事人似的又贴向了她,还扯掉她身上岌岌可危的小衣,声称一直束缚不好。 江晨曦掀了掀眼皮,扫了一眼,之前没太注意,似乎丰腴了一些。 她羞红了脸,怪不得他爱不释手,忙挪开他的手,嘀咕了一句,老不正经。 “嫌朕老?!”萧询气笑了,右手重新覆了上去,“刚才谁在朕怀里哭着求饶的?” 江晨曦生怕再被他折腾一次,忙柔声撒娇,“皇上,曦儿错了,曦儿困了,明日还要去陪太后与安王妃,若是起迟了,多不好。” “朕的娇娇,朕得让你铭记在心,说错话的下场。” 萧询不吃她这一套,身体力行地示范,何谓宝刀不老。 含元殿被翻红浪,麓山脚下,萧朔驱马奔驰出了陵园,马不停歇,疾驰半个时辰左右,毗邻麓山山头的茶园若隐若现。 萧朔一行三人沿着曲曲折折的山道蜿蜒上山,须臾,三人在一座灯火通明的院门前停下。 其中一人把三匹马拴到远处的大树上,另一人走到门口敲门。 帮帮三声响,片刻,院里响起脚步声。 里面的人问了一句话,某地的地方话,敲门的人也回了一句。 稍迟,柴门被里被人从里打开,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伯迈出门槛。 老伯探出头来,外貌普通,穿着普通,地地道道的老百姓,只是双眼看到萧朔时,一闪而过精光。 老伯转身,示意快点跟上。 萧朔等人飞速跟上去,跨过门槛,进入内院。 院里立着一上了年纪的老妪,老妪脸色蜡黄,整个人瘦骨嶙峋,眼窝深陷,乍一看,面目可憎。 要不是院内灯火通明,说不定会被当成鬼魅。 老妪向萧朔躬身行礼,嗓音粗嘎,哽咽道:“老奴拜见王爷。” 萧朔示意对方免礼,免去累赘的寒暄,“玉嬷嬷,本王要的东西呢?” 眼前的老妪便是萧朔生母身边伺候的嬷嬷,玉嬷嬷是宫里的老人,因为一桩冤假错案,她被先帝赏了杖刑三十下,发卖出宫。 萧朔辗转多年才联系上对方,盖因当年那桩冤假错案,他记忆犹新,且涉及到一件至关重要的推论。 老妪颤巍巍起身,“东西在厨房里,还请王爷跟随老奴走一趟,劳烦王爷亲自取出来。” 亲自取出来,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身边两位侍卫上前拦住,萧朔挥了挥手,“玉嬷嬷是本王的奶嬷嬷,她老人家不会害本王。” 两位侍卫复又退到一旁。 老妪走在前头带路,萧朔大跨步跟上。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眉目传情 萧朔在玉嬷嬷那拿到了一个巴掌大的木匣子, 匣子里装着一块带血的鱼形玉佩,鱼嘴朝左侧,如此推断, 应该是一对,缺了另一半。 “玉嬷嬷, 可愿随本王下山?” 老妪苦笑回绝, “老奴已半截入土的人,苟活一日是一日,跟在王爷身边只能成为累赘, 老奴望王爷得偿所愿。” 萧朔不强求对方, 令侍卫给了玉嬷嬷三百两碎银, 声称以后会按月派人送银子过来。 老妪收下了碎银, 亲自送萧朔等人出了院门。 萧朔一行人连夜驱马下山,赶回了陵园。 转眼,天明。 含元殿。 昨夜与萧询厮混至后半夜,江晨曦一觉睡到巳时初才醒。 醒来时萧询已不在,兰英撩起床帘,伺候江晨曦穿衣,薄如蚕丝的内衫下, 尽是密密麻麻的吻痕。 “太后定要念叨我怎么还没到。” 非礼勿视, 兰英连忙撇开视线, “皇上特地叮嘱奴婢等人不要吵醒主子,让您多睡会儿。” 室内光线亮得不同寻常, 江晨曦抬眸,窗外飘着翩翩飞舞的雪花, 原来又下雪了。 下了雪, 江晨曦反倒不急去宝慈殿向太后请安。 她在兰英的伺候夏, 慢条斯理地穿戴整齐,不紧不慢用了早膳。 用膳期间,夏菊立在边上绘声绘色和她讲述温贵嫔那里的所见所闻。 “贵妃怀疑主子和皇上有染,在温贵嫔面前允诺,她会打点敬事房,待皇后正月翻牌子,先安排温贵嫔侍寝。” “温贵嫔向婢女抱怨,贵妃关键时刻不帮她,气得头疼,躺在塌上唉声叹气。” 江晨曦喝完最后一勺红枣山药粥,饮了一口温水润了润嗓子,“嗯,差事办得不错,赏你一颗金花生,兰英值夜辛苦了,喏,也有份。” 江晨曦说完便从搁在桌上的荷包里取车两颗金花生,一颗递给夏菊,另外一颗赏给兰英。 兰英与夏菊相视一笑,躬身叩谢,“谢主子赏赐。” 之后,江晨曦坐上轿撵出了含元殿。 路上遇到不少后宫妃嫔,她也不意外,孟才人侍寝,今日应该去贵妃殿里请安,眼下太后回宫,自然都要跑到太后这里。 一路上不少人向江晨曦寒暄招呼,江晨曦畏寒,只与众人微微颔首,不愿多聊一句。 众人知晓她身子骨弱,不介意她的冷淡。 一盏茶后,宝慈殿花厅里,一群莺莺燕燕围坐一块,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江晨曦姗姗来迟,也未引起众人注意。 张贵妃只朝她投来淡淡一瞥,瞧见江晨曦裹成球状,脸上丁点脂粉也无,竟连口脂也懒得涂了,丝毫没有昨晚宴席所见时的风情万种,倒是有些憔悴。 张贵妃一时颇为困惑,转念一想,也对,江晨曦身子骨弱,冬日畏寒,今日又下了雪,比昨日还要冷上几分。 当日,也不排除她是为情所困。 哼,活该。 睡眠不足的江晨曦不知张贵妃心中所想,她挑了一处角落坐下,耐心等太后过来。 约莫过了一刻钟,太后与安亲王妃一路说笑而来。 太后瞧见江晨曦,当即拧眉,忙唤她过来,“曦和,天寒地冻的,你怎的又跑来了,你身子骨弱,该待在屋内,暖和一些。” “太后,太医叮嘱多出来走动走动,有利于血液疏通。”江晨曦强撑精神,笑眯眯地落座到太后身边。 齐昭阳也关心了江晨曦几句,早在秦州,齐昭阳便听闻江晨曦因救太后落水一事,还听说她昏睡了三天三夜,发了好几天高烧才缓过来。 “公主不妨多喝一喝暖腹的姜茶,小日子来时也能轻松一些。” 见齐昭阳提到小日子,江晨曦心中一紧,她若没记错,这个月还未来,推迟了十几日了。 不过,她自落水后本就未按时来过,或早或晚,也不一定就是她猜想的那样。 哪能如此幸运呢。 江晨曦的受宠,后宫妃嫔见怪不怪,有些人天生运气好,没得比。 不过她们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盖因外间宫人唱和,皇上与孟才人来了。 一众妃嫔瞬间表情扭曲,手中的帕子都快被她们捏破了。 萧询今日穿了一袭鹅毛大氅,戴着一顶胡人爱戴的毡帽,君王气势无人能敌,脸色无任何倦怠,丝毫不见与她厮混半夜的模样。 江晨曦与他眼神轻轻一接触,便不着痕迹移开。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75节 昨夜,她说了他一句,他便用行动证明了一番,以至于她两腿还酸着。 忒记仇。 见小美人儿扭过头不看他,萧询眼里一闪而过笑意,今早见她睡得香甜,不忍喊醒她,估摸这会儿又在心里骂他呢。 俩人当众眉眼纠缠,竟也未叫人察觉,毕竟殿内众人正眼也不眨地盯着萧询身后的孟才人,恨不能盯出花来。 她们从孟才人的头发丝再到孟才人的眉眼以及走路姿势,任何一处都不放过。 孟才人顶着一众人等的各式目光,给太后等人行礼,“臣妾拜见太后,太后安康……” 太后笑着赐座,孟才人落座到刘美人身侧。 刘美人憋了一肚子醋意,言不由衷道:“恭喜妹妹了。” 孟才人露出恰到好处的羞涩笑容,低眉顺眼,充当壁花。 有宫人端来茶水,孟才人抖着手接过,众人目光一凝,脸色精彩纷呈。 做了什么事,手能抖成这样?! 张贵妃脸色阴沉,按捺酸意,意有所指道:“妹妹伺候皇上辛苦了,理应该赏,但过了请安时辰,这赏赐便收回。” 孟才人面露惶恐,倏地起身,“臣妾不敢居功,伺候皇上乃臣妾应尽的本份。” 一席话又惹得众人牙酸。 太后权当看不见、听不见,皇帝房里之事,她作为长辈,不能多加干预。 罪魁祸首萧询无声一笑,视线却落在神游天外的小美人儿身上。 江晨曦察觉有人看她,一抬头便对上萧询的黑眸,心里一惊,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俩人眉目传情的这一幕,恰好被正饮茶的齐昭阳捕捉到,齐昭阳顿时愣住,她没眼花吧,皇上……与江晨曦? 太后不喜太闹腾,张贵妃率先借口告辞,其余人等虽然舍不得与皇上同处一室的机会,也不得不挨个告辞。 孟才人也走了,皇上并未留她,众人稍稍松了口气。 一夜恩宠罢了,难不成还能夜夜侍寝?想的美。 齐昭阳求取圣上墨宝,萧询留在宝慈殿写门对,江晨曦年岁最小,自动接过磨墨的活。 碍着太后与齐昭阳在,江晨曦不能与萧询有过多亲密接触,她屏气凝神,努力忽视身边的人。 奈何萧询见不得她好过,他俯身写字时前,朝旁边伸出手,“曦和——” 江晨曦眼观鼻鼻观心,站着未动,此等卷袖口小事一向都是由姜德一代劳。 当着太后等人的面,她可不敢僭越。 “曦和?”萧询再次出声点江晨曦。 江晨曦不情不愿地放下手中的墨条,走至萧询身边,抬手替他卷袖子,呼吸之间皆是他身上的奇楠沉香。 她很想瞪他几眼,又怕被太后等人瞧见,因此手中动作算不上温柔。 萧询盯着她的发顶,微勾唇角。 俩人虽然没有靠得很近,但落在外人眼里,关系特别融洽。尤其萧询看向江晨曦的眼神,没有对后宫妃嫔那么严厉。 这一幕落在齐昭阳眼里,只觉心中猜疑更甚,“皇上待公主真好。” 太后正在选要写到的门对,闻言抬眸,扫向桌案前面对面站着的萧询与江晨曦,微微一笑。 “承纾那丫头去了南诏,一年难得回来一趟,皇帝身边只有太子,如今哀家把曦和接进宫,宫里也没那么冷情。” 齐昭阳听太后这么一说,不无道理,许是皇上觉得亏欠江晨曦,遂对她比旁人好一些。 也对,俩人年岁相差摆在这里,皇上不至于看上能当他闺女的人。 “昭阳,枯坐着也无聊,不如你陪哀家走一趟延和殿。” 延和殿内供奉着大周列祖列宗,太后邀请,齐昭阳不得不从,“太后,臣媳正有此意。” 太后领着齐昭阳去延和殿进香,常嬷嬷一同陪着去,姜德一侯在书房门口,不让闲杂人等打扰。 萧询一鼓作气写完十几副门对,江晨曦伺候他洗了手。 屋内没旁人,萧询把她抱坐在腿上,关心道:“腿还酸么?” 哪壶不开提哪壶。 “皇上……” 江晨曦腻在他怀里,娇滴滴地哼了哼,他非要她尝试一次居高临下的主导,确实与众不同,但是太费腿。 小美人儿撒娇,萧询很是受用,雪天无事,真想把她带到衾被里继续温存一番。 “皇上适才是故意的对吧!” 当着安亲王妃的面,萧询吩咐她替他挽衣袖,显然是有意透出他们之间的亲密,绝了安亲王妃想替世子结亲的主意。 适才后妃们走后,齐昭阳去更衣之际,太后隐晦问她对萧珞珩有何看法,她当时眼皮一跳,萧询坐在她对面,一副她胆敢说什么,他便当众广而告之二人之间有了首尾。 明晃晃的眼神威胁。 萧询一口否定,“曦儿误会了朕,朕何须如此。” 江晨曦不信他的说辞,他惯会胡说。 她点了点他的额头,“皇上胆子太大了,也不怕太后看出来曦儿与你有一腿。” 萧询捉住她的手指,失笑,“曦儿当真以为太后看不出来?她老人家走过的路可比你我吃过的盐巴还多。” 江晨曦心中一紧,“可我与皇上……” 若是太后早已看出来,那她在太后眼皮子底下,勾搭她老人家的儿子,简直了。 ———— 江府。 年关将至,官员放假。 江如海在书房里整理一屋子书籍古卷,圣上前几日单独召他谈话,暗示年后会调遣他至南边云州赴任,此一去估摸得有两三年才能回来。 云州礼教不开化,差事不好办,也算不上难办,就是得耗精力。 江如海心里有数,两三载回来后等着的便是升官加职。 只是他心里隐隐有种猜测,按照他的资历与年限,远远捞不到尚书一职,显然是托了自家大姑娘的福。 江如海本意想过了除夕再告知小曹氏,但一想到举家搬迁也是件大事,拉拉杂杂一堆琐事要处理,御赐的宅子得有人照应,还得提前整理行囊,订好托运的镖局等等。 这一屋子的书籍,江如海都想打包带走,也能省下一大笔银子。 院子里,小曹氏骂骂咧咧的嗓音又传了进来。 “你们一个个都仔细点,若是毁坏了这些贵重的箱子,把你们卖了都不够赔的!” 江如海眼皮一颤,叮嘱过小曹氏不要带贵重物品,她倒好,装饰摆件恨不能全部搜刮打抱带去云州,甚至还想拆了床架带过去。 年节将至,不想与小曹氏起争执,江如海索性任由她去,她有事情打发便不会来找他的茬。 话是这么想,下一瞬,小闺女江晨玉哭哭啼啼的声音传来。 “娘!云州太过偏远,玉儿不愿去,玉儿想留下来替你们看家。” 江如海皱眉,果不其然,小曹氏尖酸刻薄的话语如炮竹被点燃,“胡闹,父母远行,哪有子女不跟随的道理!留你下来好与那庶子继续藕断丝连?!” 江如海重重一叹,放下书籍,跨出书房。 院子里,母女俩梗着脖子对峙,不顾仆妇丫鬟,一点家教休养也无。 江如海气得吹胡子瞪眼,“大庭广众之下,你们母女吵吵闹闹,成何体统?有事进屋说话!” 半晌,书房里。 江晨玉向江如海诉说她的委屈,“爹,云州荒蛮之地,若有贼人肖想女儿,女儿岂不是白白遭殃。” “且京城里还有大哥在,再不然大姐……总归玉儿留下来,你们该放心才对。” 小曹氏当即板起脸来,“你想得美!你大哥与江……公主谁有空问你?他们一个个都忙得很,留你下来好方便你与王延昌私会?!” 提及心上人,江晨玉涨红了脸,据理力争,“娘!延昌一直对玉儿不离不弃,他又是户部尚书之子,您到底哪里不满意?就因为他庶子身份?” “自古嫡庶有别,我绝不会同意你嫁给他,除非我死了!” 小曹氏双手叉腰,手里要是有鸡毛掸,说不定就会抡过来,暴揍一顿江晨玉。 江如海被母女俩吵得头疼,他猛拍桌子,“够了,快过年了,休要胡言!举头三尺有神明!” 小曹氏脸色一僵,连忙呸呸呸几声,双手合十,对着四方神明嘀咕。 祈求四方神明原谅她的胡言乱语后,小曹氏把问题抛给江如海,“既如此,老爷做主吧。” 到底是自己唯一的闺女,小曹氏心再狠,也舍不得毒打一顿,只好交给江如海处理。 江如海敛眉沉思,“古语有云,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玉儿,你不妨跟随爹娘回云州,若是那王家二郎愿意等你几年,待为父回京,便替你上门说亲。” 届时两家便是门当户对,那王延昌颇有才华,当不了官,去做个教书匠也行,总归饿不死。 江晨玉眼睛一亮,“父亲此话当真?” 小曹氏心一提,“老爷?!”让他做主反驳,不是让他首肯! 江如海没搭理小曹氏,拍板做主,“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不过玉儿,你得切记,自己选择的夫婿,将来若是受了委屈,自己忍着便是,可不要回娘家来怨怼父母。” 他对大姑娘已经有所亏欠,不想再见小女儿左右为难,儿孙自由儿孙福,王延昌人品尚可,撇开庶子身份,倒是一位乘龙快婿。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三合一! “别慌, 太后若是问起此事,你尽数推给朕便是。” 萧询捧起她的下颚,沿着她的唇角亲。 江晨曦偏开头, 萧询的吻落在她的耳畔,烫得她心头一颤。 他亲她也不分场合, 此地毕竟是太后居住的宝慈殿, 即使宝慈殿里的宫人都是他御前的人,她也没法做到不分心,况且太后与安亲王妃随时会回来。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76节 江晨曦微微咬唇, 本就是他强行撩拨、诱惑她在先, 真要论罪责, 她了不得担一个抵抗不力的罪名。 试问, 堂堂帝王青睐于你,对方又正值壮年,且容貌英俊,一路追随护送至青州,哪个女子能招架得住? “皇上,倘若太后不允曦儿和你在一起,曦儿又该如何应对?” 萧询笑她杞人忧天, 轻抚她的脊背, “那朕就说, 一切皆是母后惹出来的,母后若不是把曦儿带进宫, 曦儿不在朕眼皮子底下晃悠,朕便不会轻易上了心, 近水楼台先得月, 日久生情, 多的是原因。” 江晨曦噗呲一笑,就说他为老不尊,连如何算计太后都想好了应对招数,太坏了。 “饿不饿?” “还不饿,早膳用得迟。” “朕饿了,陪朕用一些。” “皇上,那吃锅子可好?” 下雪天围炉而坐,再饮酒,忒快活。 萧询也正有此意,“好,朕命人摆膳。” 太后她们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萧询牵着江晨曦上了他的龙撵,带她回福宁殿用膳。 宝慈殿距离福宁殿有一段距离,雪天路滑,姜德一提醒抬轿的太监走慢一些,万不能摔跤滑倒。 江晨曦第一次在宫里乘坐龙撵,四周有厚重的挡风布帘,她赖在萧询怀里,倒也不担心被人窥见。 怪不得后宫妃嫔都想要恩宠,有了恩宠,便能登上龙撵,享受帝王般的待遇。 一朝失宠,由奢入俭难,犹如从天上的仙人居所坠落到阴曹地府。 江晨曦忽然心生一股野心,她既已从地府里爬上来,断不会再跌回去,这一世,她选择了这条路,便要做人上人。 “曦儿,想什么呢?”萧询见她沉默不语,忍不住问她。 江晨曦说一半藏一半,“曦儿三生有幸与皇上相识相许,享受了寻常人等一辈子都不敢肖想的东西。” 萧询轻声一笑,捋了捋她耳边碎发,“不过就是与朕一道乘坐轿撵而已,你便有感而发,将来贵为一国之母,岂不是要写一篇为后心得?” 为后心得?亏他想得出来! 江晨曦怕萧询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语,狡黠一笑,勾住他的脖颈,示意他低头。 眼看就要快到福宁殿,温贵嫔领着贴身侍女候在入殿第一道大门台阶下。 姜德一及时出声提醒,“皇上,贵嫔娘娘拎着食盒候在前边呢。” 龙撵里,江晨曦正在吻萧询,听到姜德一的话,她一点儿都不慌,压根没把温贵嫔放在眼里。 她稍稍拉开一些距离,望向萧询幽深、染上□□的黑眸里,见他未吭声,她朝他一笑,继续缠着他。 萧询勾唇一笑,由着小美人儿撩他,他搁在她腰背上的手也没挪出来。 肤如凝脂,爱不释手。 姜德一久等不对回应,便心中有数,皇上不想搭理温贵嫔。 龙撵径直被抬进了第一道大门,姜德一看向跪地行礼的温贵嫔,“贵嫔娘娘且回吧,皇上还有事要忙。” 温贵嫔下不了台面,又不得不起身,她把食盒塞给姜德一,又砸了一锭金子,“劳烦姜公公把糕点转交给皇上,臣妾的一丁点心意,还望姜公公收下,提前给公公的压岁钱。” “即是压岁钱,那老奴就收下了。”姜德一拎着食盒,“雪天路滑,娘娘走慢些。” 温贵嫔本就没指望皇上能见她,姜公公收下食盒就行,皇上知道她来赔罪就行。 回到殿内,御膳房恰好送来了锅子。 江晨曦本不饿,问道了鸡汤的香味,不禁吞了吞口水。 “出来吧。” 摆膳的小太监走后,萧询把藏在内间的人叫出来。 江晨曦笑着朝餐桌走去,落座到萧询身边,姜德一候在二人对面,替他们烫菜。 用膳一半,萧询夹了一块烫鱼片给江晨曦,江晨曦拿筷子的手一顿,忽然闻不了鱼腥味,连忙转过身去,干呕了几声。 姜德一怔住,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跪下来道一声恭喜,又怕闹乌龙。 “皇上,鱼片可是坏了?” “曦儿?” 萧询眸光噌地大亮,立即放下筷子,伸手轻抚她的后背,“你月事是不是延迟了?” 当着外人的面,江晨曦羞于议论此事,“皇上,您若不放心,不妨唤御医过来,替我诊脉。” 月事没来,她计算时日,想过几日找大夫问诊,眼下又出了这一出,她干脆借此机会请御医诊脉,若怀上,一切从长计议;若没怀,一切照旧。 “姜德一,你坐轿撵亲自走一趟太医局,若有人问起,你就说朕要查问太医院相关事宜。” 姜德一应诺,立即领命而去。 一刻钟后,太医局的李院使屁滚尿流来了福宁殿,见到殿内的情形,眼皮狂跳。 皇上与太子妃——不对,曦和公主…… 曦和公主端坐在椅子上,脸色不太好看,皇上正把人搂在怀里,柔声哄她。曦和公主似乎对皇上有怨言,还当众捶打了皇上几下。 俩人之间的熟稔显然并非一日两日才能养成,定然相处约莫小半年。 从古至今,太医的活不好干,干不好就有杀头之罪,还得背负宫廷隐秘。 萧询不怕李院使泄密,直接开门见山,“李院使,公主刚才用了一片烫鱼片,有些干呕,您给把一脉。” 鱼片、干呕、把脉,关键字眼凑在一块,李院使瞬间领会贯通,暗道今日不该当值。 然,现下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李院使躬身上前,打开医箱取出垫手,搁在茶几上,“烦请公主伸出手腕。” 江晨曦依言伸出手腕。 萧询站在江晨曦身后,眼也不眨地盯着李院使。 姜德一也屏气凝神候在一旁。 李院使顶着萧询威严的目光,强迫自己静下心来,仔细诊断。 须臾,李院使下了结论,“公主脉象平稳,气血两虚,还需要多多食补,切不可多思多虑,凡事不宜频繁,还需多加休息。” 李院使意有所指,江晨曦悄悄剜了一眼罪魁祸首萧询,这段时日,她与他厮混过渡,确实没有休息好。 萧询脸皮厚,示意李院使再开些药膳,“公主月事推迟,来时腹痛难忍,李院使不妨开些药方。” 江晨曦俏脸一红,拉了拉萧询的手,“皇上……” “别怕,李院使不是旁人,他的医术,朕信得过。” 萧询虽然有一些失望,但也有些庆幸,孩子晚点来最好,等他处理完该处理的。 被强行拉拢至‘自己人’范畴里的李院使欲哭无泪,他只想安享晚年,不想惹是生非。 也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担任院使一职,自然要为皇上分忧解难。 “皇上放心,微臣定会帮公主调理好身子。” 之后,姜德一领着李院使去旁边写药方,萧询送江晨曦回内间休息。 江晨曦躺到龙床上,打趣他,“皇上失望了么?后宫多的是妃子愿意为皇上怀有龙嗣,不差曦儿一个。” “无妨,朕下次再努力。”萧询偏不如她愿,他只要她替他生。 “倘若我真有了身孕,皇上该如何安排?” “先告诉太后,她老人家一心盼着朕再生几个,然后娶你进门,封你为贵妃,待你诞下孩子,直接封后。” 萧询把问题抛还给她,“曦儿,朕敢娶,你敢不敢嫁?” 江晨曦闻言一笑,“皇上敢娶,曦儿自然敢嫁,曦儿黄花大闺女嫁给你,即便你是皇上,你也不亏。” 这席话逗得萧询乐开怀,不愧被他精心宠爱了这么长时间,小白眼狼总算喂熟了。 ———— 宫外,太子府。 卢柳胞妹来了京城,入住太子府邸。 萧承翊还未回府,卢芽红着眼眶,收到卢柳的书信,她欢天喜地来了京城,还以为自己与小侯爷的事能有进展,却不成想一盆冷水兜头而下。 自家亲姐有孕在身,要把她送给太子殿下! “阿姐,芽儿只想嫁给小侯爷,不愿委身殿下,阿姐,殿下乃是太子,他岂会轻易看上芽儿,若阿姐提出要把芽儿送给殿下,殿下恐会怪罪阿姐,说不定还会撵芽儿离京。” 妹妹的絮叨令卢柳心生不快,她也不愿姐妹俩同伺一夫,可眼下她肚子里的孩子尚有大用处,若不尽快找人替她固宠,萧承翊定会被人抢走。 “忠勇侯府你别妄想了,侯府徐老夫人不是省油的灯,你一个庶女,她不会让你进门。” “何况王靖康与新婚妻子蜜里调油,眼里容不下旁人,把你送去侯府当丫鬟,你也不见得有机会爬上他的床。” 卢芽的希望被卢柳毫不留情地撕碎,她终于憋不住,眼泪如断了线的风筝一样,簌簌往下直掉。 “庶女,又是庶女!你们总说嫡庶有别,可芽儿托生至卢家乃老天爷选定,若能自己选择,芽儿宁愿出生在市井小民之家。” 妹妹的一番话令卢柳嗤笑,继续泼她冷水,“卢芽,市井小民之女更加没机会嫁入王侯将相之家!” 卢芽一愣,须臾,眼泪落得更凶。 萧承翊趁夜而归,斗篷上落满了雪花。 黄三全提着灯笼,小心翼翼问道:“主子,可要去清茗苑?” 萧承翊脚步一顿,转身往清茗苑,苑名未改,苑里的女主人已经换人,花草树木保持原有的风格,只额外添加了几盆喜庆的杜鹃。 春桃见到萧承翊登上了抄手游廊,忙大声跪拜,“奴婢拜见殿下。” 屋子里的卢柳听到外间的动静,忙批衣下榻,迎了出来。 卢柳殷勤备至,上前替他解下斗篷,“殿下可要先沐浴?晚膳一直给您备着呢。” 萧承翊先把手炉递给黄三全,黄三全抱着斗篷与暖手炉出了内屋。 “柳儿,下次我若是回来晚了,你不用等我,先自行休息。” 卢柳投怀送抱,“殿下不回来,柳儿睡不着,肚子里的小家伙每晚听不见殿下的声音,也不安分。”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77节 提及孩子,萧承翊的眼里染上一丝丝暖意,他伸手搀扶卢柳回内屋,关心卢柳近日身子如何,胃口如何,府里下人有没有怠慢她。 卢柳忍不住想哭,可不能哭,她每日盼月亮盼星星盼着他回来,知晓他忙。 “你妹妹到了么?” 见萧承翊主动提及卢芽,卢柳堆出笑脸,“傍晚到的,眼下这个时辰估摸已经睡了,可要我叫春桃唤芽儿过来?” “那倒不用。” 萧承翊没有往深处想,府里多的是空屋子,卢柳独自在京城,她娘家来个人照应,也不错。 卢柳不想错过今晚绝佳良机,明日萧承翊要进宫,说不定得正日早上才能回来。 宫里有江晨曦,她担心俩人发生点什么。 “芽儿一直盼着殿下回来,这丫头说她还未见过殿下长啥模样,她就睡在西厢房,离开前还特别叮嘱我,若殿下回来,务必叫她过来拜见,殿下若是不困,能否见一见她?” “殿下明早还要进宫,柳儿怕极了她的絮叨。” 萧承翊颔首,“也罢,依你。” 寻常百姓见不到天子,更别说太子,卢芽想要一睹他的风采,情有可原。 一盏茶后,卢芽穿戴整齐过来,她穿着一身素色棉袄,妙龄女郎,娇俏可人,脸上还有几分江晨曦的影子,不免令萧承翊多看了几眼。 “民女卢芽拜见太子殿下,殿下安康。” 卢芽跪地行礼,低垂着头,尽量不让太子殿下看清她的妆容。 阿姐亲自给她上的妆,声称保管能入殿下的眼。 卢柳紧紧攥着帕子,既担心萧承翊看不上卢芽,又怕萧承翊今夜就宠幸卢芽,一时陷入两难境地里。 出乎意料,萧承翊打赏了卢芽一些金银珠宝,又随意问了她几句,便打发她下去。 卢芽顾不上阿姐当下的表情,立即捧着赏赐走了。 待人一离开,萧承翊便拉下了脸,他抬脚踢翻了凳子,哐当一声响,吓坏了屋里屋外伺候的下人。 春桃等人跪了一地。 卢柳脸色一僵,也跟着要跪下。 她捧着腹部,有意放缓了动作,等着萧承翊发话。 奈何萧承翊一脸冷漠地盯着她,“柳儿,吾念在怀有子嗣的份上,此事暂且不予追究,下次胆敢再犯,吾便去母留子!” 卢柳身体一晃,眼看要摔倒,春桃等人忙膝行上前伸手扶住,“夫人——” 萧承翊也没了心情留下,一甩袖子,大跨步出了内屋,徒留魂飞魄散的卢柳等人。 黄三全连忙跟上,暗忖卢氏马屁拍在了马尾上,妄图用亲妹固宠也算了,偏偏把人装扮成前太子妃的模样,也不知是不是怀了身孕,人变蠢了。 ———— 大长公主府。 萧锦仪的胎象一坐稳,她便开始不安分,招来府里的小倌,给她唱曲听。 萧朔乔装打扮入府,撞见了这一幕,气得当场拔剑,一剑刺死了小倌。 府内伺候的下人大气也不敢出,齐刷刷跪趴在地。 小倌睁着死不瞑目的眼,萧锦仪吓懵了,半晌转过身去,干呕了几下。 萧朔一抬手,便有人上前抬走了尸体,清理洒扫庭院。 “萧朔!你给我滚——”萧锦仪回过神来,拿起手边的茶盏猛地掷向萧朔,“你凭什么在本宫府上作威作福?!” 萧朔扔下手中沾了血的剑,疾步奔过去哄,“阿仪,你想听曲,本王吩咐乐坊司派人过来一趟,你何必要宠幸这群贱人?本王决不允许此等卑贱之人的靡靡之音荼毒本王的孩子。” 萧锦仪原本脾气就暴躁,有了身孕后,脾气更大,她随手拿起靠枕砸向萧朔,继续撵他滚,口无遮拦地叫骂。 “你去给薛灵素送葬,一走就是好几日,本宫现下哪也去不了,招府里的小倌唱曲不过分!你是想对本宫豢养的那群人赶尽杀绝不成?!” “谁说本宫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你可有证据?!” “本王岂敢,阿仪,你消消气,你仔细听我说,那齐昭阳难缠,我也是迫不得已躲到陵园躲清静,这不事情一忙完便回来找你,片刻功夫都未耽搁。” 萧朔当时也是在气头上,急匆匆返回来,迫不及待想要见她,却见她与小倌调情,他犹如当头棒喝。 绿帽子快要戴在头上,是可忍孰不可忍。 萧锦仪气疯了,任凭萧朔如何哄,她都冷着脸不理睬。 萧朔耐心隐隐告罄,可又不敢甩袖走人,他若是走了,萧锦仪更疯,届时定会与他唱反调,再次招来一批小倌,更甚会宠幸小倌。 “阿仪,朔哥哥错了,你原谅朔哥哥可好……” 萧朔单膝跪在萧锦仪面前,抱着她不让她乱动,生怕她火气太大,伤到她微微隆起的肚子。 一刻钟后,萧锦仪骂累了,也晕了过去。 萧朔忙使唤府里郎中过来,郎中诊断后,给出结论,“脉象无碍,孕妇火气重,侯爷尽量顺着公主一些。” 得了郎中的诊断,萧朔狠狠松了一口气,思虑再三,吩咐婢女唤来府里所有的小倌。 萧锦仪醒来时,入目所及便是跪坐一整排的小倌,他们或吹拉弹唱,或吟诗绘画,且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 再观萧朔,他端坐在一旁,拉长着一张脸,手里在削苹果,苹果皮堆成圈,削好的苹果被他切成大小一致的小块,摆在盘子里。 “太吵了,尔等都下去吧。” 萧锦仪陡然出声,众人吓了一跳,而后纷纷看向萧朔,萧朔一挥手,众人飞快收拾东西退下。 萧锦仪余怒未消,讥讽萧朔,“朔哥哥好大的威风,竟连本宫养的小倌也听信你的命令。” “阿仪无需激怒我。”萧朔端着果盘起身,“本王狐假虎威而已,来,吃点苹果。” 萧锦仪本不想吃,然而苹果的酸甜香味窜入鼻间,勾起了她的食欲。 她用竹签插起一块送入嘴里,脆爽酸甜,确实美味,她忍不住又夹了几块。 美食浇灭了仅剩的一点怒火,萧锦仪这才和萧朔谈起正事,“此次除夕夜宴,齐昭阳也在场,本宫不愿与她对上,照旧称病不出。” “不可。”萧朔递给她一杯温水,“阿仪,你久未进宫,早已招了旁人的猜忌,除夕夜宴,你去应酬一番,坐一会儿便可提前离席,本王会塞入进去,随时照应你。” 萧朔的话不无道理,一直躲在公主府里闭门不出也不行,她生子一事早晚会暴露出来。 “好,那就听朔哥哥的,若是被人察觉本宫有了身孕,本宫便直言不讳,此乃齐候的子嗣。” 萧朔不怒反笑,“那倒好,萧铉那小子便捞了一个现成的大嫂。” ———— 正如众人意料,敬事房传来消息,临近除夕,皇上一堆事要忙,停了翻牌子,太子殿下进宫,他们要祭祖,还要提前一日宴请文武百官。 后宫暂时相安无事。 贵妃殿里,刘美人抱怨孟才人不识好歹,“她拢共就侍寝一晚上,妹妹向她打听那晚细节,孟才人不识相,一字也不肯透露,亏我平日里把她当成好姐妹,但凡得了好物件好吃食,便忘不了匀出一半送给她。” “哼,到头来妹妹啥也不是。” 刘美人来之前,温贵嫔刚走不久,话里话外想要从她这里打听孟才人侍寝的情形。 张贵妃也想知晓,刘美人不中用,自己打听不到,跑到她跟前发牢骚。 “妹妹不用与孟才人置气,孟才人守口如瓶,定是皇上叮嘱过她。” 刘美人一愣,“妾身愚笨,竟未想到这一点,多谢娘娘提醒,娘娘,那件事……” 提及前几日筹谋的那件事,张贵妃沉思,“且等除夕之夜再看。” 若是除夕夜皇上过来陪她守岁,她便不能设计陷害江晨曦,否则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转移迎来除夕夜宴。 宴席照旧摆在延和殿里,萧询不仅邀请了朝中三品以上的大臣与其家眷,还请了宗室子弟。 大长公主萧锦仪也盛装出席,精心打扮了一番,穿着宽松的大红色襦裙,见谁都笑。 众人关心她的咳疾好些了没,萧锦仪声称已基本痊愈,只是留下了头晕的后遗症,今晚除夕夜宴,她不能扫了大家的兴,坐一会便走。 众人也不敢阻拦,万一萧锦仪当众晕倒,谁来担责? 江晨曦被封为公主后,头一次与萧锦仪对上,萧锦仪背后算计她的两笔账,江晨曦时刻记在心里。 仗着太后、萧询会替她撑腰,江晨曦率先发难,“锦仪阿姐瞧着丰腴了一些,定是公主府上郎中开的药膳养人。” 喧闹的宴席瞬间一静。 众人面面相觑,表情不一。 张贵妃与一众妃嫔愣住,她们猜不到江晨曦为何当众刁难大长公主,江晨曦向来不与人主动为难,倒是稀奇。 齐昭阳也在暗地里打量萧锦仪,经年未见,萧锦仪模样既变也未变,即使笑得再欢,也掩盖不了眉眼之间溢出来的盛气凌人。 再观萧锦仪今日的打扮,作为大长公主,竟穿着年轻女郎爱穿的襦裙,多少于理不合。 视线下移,落地萧锦仪的腹部,齐昭阳蹙眉,怕不是有了身孕。 太后面上一点儿都不慌,相反还掺和了一句,“曦和,待过了正月你再问锦仪也行,这节骨眼上可不兴吃药膳。” 江晨曦‘呀’了一声,似是才想起年节关头有忌讳,忙不迭向萧锦仪道歉,“呸呸呸,诸事无忌,锦仪阿姐千万不要与曦和置气。” 萧锦仪心里恨不得上前揍一顿江晨曦,江氏曾是太子妃时,尊称自己为姑母,如今跃了辈分成了公主,竟与自己平起平坐。 呸,谁是她阿姐!不要脸的贱人! “无甚要紧,本宫府里郎中的师从高人,本宫花了大价钱聘请对方出山,如太后所言,出了正月,曦和可以来本宫府上一趟,我们姐妹好好研究一番。” 姐妹来姐妹去,当事人无所谓,坐在男宾那侧的萧承翊心绪不宁,无意识攥紧了酒杯。 萧承翊定定打量盛装打扮的江晨曦,往年除夕夜宴,他们二人相敬如宾,他对她无感,回到府邸也不会与她一道守岁,更不会注意她的着装打扮。 今夜一见,她穿着一袭霞红宫裙,朱唇不点儿红,脸上涂抹了淡淡脂粉,更衬得人比花娇,宽大的斗篷下腰身不盈一握,眼波流转间,霎是惹人怜。 萧承翊进宫前答应过卢柳,不会与江晨曦藕断丝连,令卢柳安心待在府里养胎。 现下,他也不是想要食言,只是控制不住地会瞥向她,注意到她的一颦一笑。 大抵男人的自尊心在作祟。 若是当初她未提出和离,他或许至今依然不会多看她一眼。 “公主,吾敬你一杯。”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78节 江晨曦正与安亲王妃饮茶,冷不丁被端着酒杯而来的萧承翊吓到,安亲王妃识趣,主动离开席位。 除夕夜,伸手不打笑脸人。 一国太子来敬酒,诚然俩人是前夫妻关系,江晨曦也不好推拒。 她以茶代酒,“本宫不甚酒力,以茶代酒,希望殿下不要介怀。” 萧承翊不介怀她喝的是酒还是茶,他原本想来敬安亲王妃,话到嘴边变成了江晨曦。 他还担心她会给他脸色瞧,毕竟他对不住她。 萧承翊频频打量江晨曦,又来敬酒的这一幕幕,萧询全程看在眼里。 他的娇娇未遇到他之前,犹如一朵未开放的花骨朵儿,如今正值花期,幽香袭人,难免会招来狂蜂浪蝶。 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江晨曦中途离席去更衣,并未着急回去,悠闲自在地步入东配殿,正想落座到椅子上偷懒片刻,冷不丁腰身一紧,被人捉去了墙角的幕帘后。 萧询一身酒香,醋意大发,逮着她的唇瓣咬,“朕就该让你换了这身行头,朕日夜浇灌的牡丹花,岂能容旁人摘走。” 卧榻之侧,岂能容他人酣睡。 一墙之隔,丝竹之声声声入耳,间或伴随大长公主的强颜欢笑。 江晨曦心惊胆战,生怕有人闯进来,察觉她与萧询在幕帘后纠缠不清。 她不敢发出动静,压低嗓音,推搡在她唇瓣作乱的人,“皇上的醋意好没道理,那曦儿也该扒了皇上的龙袍,省得后宫妃嫔们把眼珠子落在你身上。” 他简直无理取闹,吃自己儿子的醋,也是愁人。 萧询把人紧紧镶嵌在怀里,轻松摁住她的双臂,离开她的唇瓣,逮住她的丁香,纠缠不休。 酒不醉人人自醉。 萧询唇齿之间的酒香全部渡给了江晨曦,江晨曦被他吻得手脚发软站不稳,萧询一个用力,单手抱起了她,把她压在柱子上,吻得更凶。 江晨曦无处着力,双臂圈住他的脖颈,整个人挂在他身上,要多羞耻有多羞耻。 忽然外间传来凌乱的脚步声,萧询动作一顿,江晨曦瞪大了双眸,忙埋首在萧询怀里,动也不敢动。 刘美人与温贵嫔相携而来,二人没察觉配殿角落幕帘后还藏着人。 温贵嫔拾掇刘美人一起对付孟才人,在孟才人饮的茶水里下药,“她若是侥幸怀上龙嗣,你我二人日子更加不好过。” 刘美人并非蠢人,岂会被人利用。 “温姐姐说笑,孟妹妹一旦怀孕,敬事房便会拿下她的牌子,后宫其余姐妹侍寝的机会更大,妹妹何苦做吃力不讨好之事?” 温贵嫔早猜到刘美人会这么说,她也不慌,压低嗓音解释,“明面上是如此,但妹妹不会真的认为皇上会再临幸我等吧?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皇上近一年无心后宫,皇上临幸孟才人,是为了堵住前朝大臣的口。” 不待刘美人反应,温贵嫔再接再厉劝说,“后宫妃嫔无圣上恩宠,走到哪都不受待见,妹妹总不想在宫里孤独终老吧?” “皇上虽正值盛年,但太子殿下年岁也不小,贵妃娘娘曾向太后谏言要替皇上选秀,太后那边回话皇上无意选秀,如此推算,我等至多还有十载光阴可以等。” “日后太后殿下继位,我等不是被放出宫养老,就是困守皇宫当太妃,未来一眼看到头,还不如搏一把。” 曹贵嫔拉拉杂杂说了许多,刘美人被她说得有所动摇,不过刘美人最后没有明确答应帮忙,只声称会考虑一下。 二人走后,藏在周围的李卫发来一声短促的口哨。 萧询放下江晨曦,“没事了,她们走了。” 江晨曦双脚落地站不稳,又重回萧询怀抱靠着,她瞪向他,“皇上忒胆大,下不为例。” 萧询替她整理被他弄皱的衣衫,“也不算白来,不是听了一场戏?于你于我皆不亏。” “皇上说得对,女人多的地方容易生事端,早点解散后宫也好,她害你,你害她,防不胜防。” 人不可貌相,这宫里的女人没一个是善茬,江晨曦不免担心她与萧询公开后,她定也逃脱不了被陷害栽赃。 萧询见她一脸凝重,“曦儿且宽心,再过段时日,朕便依你所言。” 江晨曦说完便整理凌乱的鬓发,又仔细打量脚下有无掉落的珠钗,见无任何不妥,她命令萧询原地等候片刻,她先行出去。 回到宴席上,太后问她去了哪,怎么如此久,江晨曦随便找了托辞敷衍了一下。 斜对面的张贵妃不动声色打量江晨曦,注意到江晨曦补了妆,换了一种口脂颜色,一双勾人的眼睛湿漉漉的,兀自垂首饮茶。 张贵妃不禁拧眉。 适才出去的不止有皇上,还有太子殿下,以及世子萧珞珩。 太子殿下先前向江晨曦敬酒,萧珞珩也与江晨曦寒暄了几句,皇上只在宴席开始之际,夸赞江晨曦今日着装好看。 亥时一刻,宴席结束,众人移步至宣武门,登城楼观看烟花。 宣武门下,御街上亮着长龙,京城百姓们聚集在此地,观灯赏烟花,好不热闹。 江晨曦与太后站在一块,萧询站在太后身后,围在萧询身边的是一排黑甲卫,分离了三人与后宫一众妃嫔。 萧询宽大的斗篷袖口遮掩下,江晨曦的手被萧询紧紧握住, 江晨曦瞪圆了双眸,忍着心头悸动,暗忖萧询老不羞,堂而皇之勾引她。 萧询的视线全程落在江晨曦的侧脸上,烟花绚烂,小美人儿的笑脸比烟花还要赏心悦目。 他瞥向夜空,许下新年愿望,唯愿与她岁岁有今朝。 亥时末,萧询提前退场,先去贵妃殿里坐了片刻,张贵妃妖妖娆娆地上前,挽住萧询的手臂,“皇上,臣妾伺候您就寝。” “不了,今夜朕要守岁,贵妃先行安寝,朕再去各宫转一转。” 萧询用手里的彩绳拍开她的手,扔给她一吊用彩绳串起来的铜钱,钱数不多,约莫一两银子。 “压岁钱。”说完便领着姜德一毫不留恋地走了。 玉春从外面奔进来,着急忙慌道:“娘娘,皇上去哪?” 张贵妃拎着手里的压岁钱,瞧不出喜怒,总归皇上第一个来看的她,也算顾忌到她的颜面。 “派人知会一声刘美人,此事容后再议。”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纸包不住火 萧询言而有信, 领着姜德一在后宫各处走了一圈,无一例外皆给了一两银子压岁钱。 后宫众人感恩涕零,即使没有得到宠幸, 但圣上走一遭来看她们,无疑重振她们的士气。 太后歇息得早, 齐昭阳母子出宫回府, 江晨曦回了含元殿守岁。 回殿途中还遇上萧锦仪,萧锦仪似乎在等人,抬轿的太监步伐缓慢, 堪称龟速。 狭路相逢勇者胜。 江晨曦还以为萧锦仪早就出宫, 再不然也该回了凌霄殿。 不管萧锦仪葫芦里装的什么酒, 她率先出声招呼, “锦仪阿姐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得好,夜深露重,万望保重身子。” 四周无旁人,萧锦仪用不着装腔作势,柳眉倒竖,眼神睥睨地扫向巧笑倩兮的江晨曦。 “哼,区区一个外姓公主, 拔了鸡毛当令箭, 也敢和本宫叫板。” 面对萧锦仪的撕破脸, 江晨曦不怒反笑,“锦仪阿姐千万别与妹妹置气, 容妹妹好心提醒你一句,好似有宫人在远处烧了纸钱, 锦仪阿姐可闻到了那味道?” 说完还作势吸了吸鼻子。 “也对, 锦仪阿姐不在民间长大, 不知民间习俗,除夕夜家家户户也要祭拜祖先呢。” 萧锦仪当即脸色一僵,联想到齐候夫人之死,她眼含戒备地瞪着四周,生怕有冤魂索命。 江晨曦颇为满意萧锦仪的反应,冷笑一声,便示意抬轿的宫人继续前行,悠悠然抛下一句。 “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 如泣如诉的话语飘荡在空中,莫名令人寒毛直竖。 “贱人!” 萧锦仪气得直拍扶手,忽然小腹一抽,她心下一慌,忙捂着腹部,叫骂宫人,“还不快走!一个个死了不成!” 伺候的太监与侍女们大气不敢出,快速抬着轿子往东华门方向过去。 江晨曦回到含元殿,便给伺候的宫女太监发了压岁钱,又单独给兰英和夏菊一张红封,红封里是一百两银票,外加京城南安坊的两栋二进宅子。 南安坊的宅子不便宜,出行便利,周围还有平京府衙,价值千金。 “待你们俩日后嫁入,那里便是你们在京城的家。” 兰英瞬间红了眼眶,跪谢江晨曦,“主子大恩大德,兰英无以为报,只求一辈子侍奉在主子身边。” 夏菊没兰英会说话,给江晨曦叩了好几个响头。 江晨曦笑着扶起二人,“快起来吧,今夜不用伺候,你们回房休息去吧。” 萧询从暗道里过来时,江晨曦颇为吃惊,他先前承诺会陪她守岁,但今夜萧承翊留在宫里,她以为他们父子会趁机夜谈。 “皇上不用留在福宁殿里,与太子秉烛夜谈么?” 萧询走过来,落座到江晨曦身侧,他捡起搁在旁边的火钳,往火盆里又添了两块银碳。 “承翊去了凤仪殿,今夜在那守岁。” 凤仪殿乃孝敬皇后生前居所,萧承翊在除夕之夜祭拜生母,人之常情。 只是萧询的态度有所怪异,孝敬皇后毕竟是他的妻子,且为他诞下太子,他去了各宫,唯独没去凤仪殿,此举不免引人深思。 江晨曦识趣,萧询既然不主动提及,她断不会主动问,转而说起另外一件事。 “皇上可会怪我在宴席上自作主张针对萧锦仪?” 烛火噼啪,在万籁俱寂的夜里格外响亮,深宫里仿佛只余下他们二人。 萧询握住她的手,轻轻一扯,便把她揽入怀里,她身上沐浴后的香味提神醒脑,撵跑他的疲惫。 “不会,她两次三番算计你,你针对她,实属应当,再则有事朕会替你兜着。” 跟在她身边的黑甲卫禀报,她从延和殿返回途中挑衅了萧锦仪,萧锦仪被她气得不轻,灰溜溜地出了宫。 齐候夫人之死,不会草草了事,至于萧锦仪,还未到出手收拾她的最佳时机。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79节 他不怪她自作主张,总归要让她撒撒气。 萧询的怀抱温暖,天色不早,实在招架不住困意,江晨曦与他闲聊了几句,随后在他怀里阖上双眸,渐渐睡着了。 萧询轻手轻脚抱着她,送她回床榻上,脱掉二人的衣衫,解下床帘,与她一起躺到衾被里。 江晨曦习惯性枕在他臂弯里,右手横穿他的胸膛,牢牢抱住他。 萧询偏头亲了亲她的额头,轻抚她后背,哄她入睡。 床榻底下亮着一盏地灯,点亮了一室温馨。 正日初一,宫人早起,今日不用洒扫庭院,只准备早膳吃食。 江晨曦醒来时,萧询还在,他正匍匐在她的后腰处,亲吻她的脊背。 她咬唇,一大早就在她身上点火,够放肆的。 “皇上,曦儿待会儿还要去给太后拜年呢。” 说完才察觉自己嗓音沙哑,她清了清嗓子,“咳……您悠着点……” 被他撩得情动,她忍不住哼哼唧唧。 萧询双手离开她的丰腴,改为握住她挣扎的手,与之十指交扣,“朕一早翻过黄历,今日诸事皆宜。” 诸事皆宜。 江晨曦无语,他可真会胡说八道。 话音刚落,萧询便一个翻身,躺在了江晨曦身下,示意江晨曦主动。 江晨曦臊得慌,不愿配合,作势要下来,下一瞬她腰被萧询的大手固定住,动弹不了。 迫不得已压向他,俩人腰腹相贴,他的勃勃生机令她羞红了脸。 一番晨间序曲过后,江晨曦累得精疲力竭,腹中空空如也,一鼓作气用了两碗粥。 萧询陪她用完早膳,先她一步回了福宁殿。 江晨曦算计着时辰,一盏茶后,她坐上轿撵去了宝慈殿。 昨夜各宫妃嫔都守岁至大半夜,又得了萧询的压岁钱,一个个眉眼虽透着疲惫,但都喜上眉梢。 众人互相拜年,太后过来时,众人齐刷刷起身叩头行礼,太后兴致高昂,给每人都发了赏钱。 萧询过来时,一众妃嫔眼睛晶亮,唯独江晨曦在吃枣糕,没搭理他。 照例又是叩头赏赐,江晨曦也分到了萧询的赏钱,与旁人一样,一块玉佩。 今日无事,三品以上的妃子可有半日出宫探亲假,张贵妃等人皆告假出宫,三品至六品的后宫诸人亲属可入宫拜年,不过只有一个时辰。 江晨曦也要出宫拜年,她答应过萧询,初二再出宫,初一留在宫里陪他。 太后不用江晨曦作陪,她约了几位太妃一起打牌九。 江晨曦正好回去补觉,出了宝慈殿便被萧询捉上龙撵,他要带她去宫内东南角楼喂鸽子。 “呀,皇上,你也不怕被人看见!” 一回生二回熟,第二次坐龙撵,新鲜劲消失,她没骨头似的歪靠在萧询身上,小声嘀咕。 萧询搂住她的腰,以防她摔下去,“看见也无妨,朕看谁敢置喙,再者,元宵灯会那日,朕便要对外宣召,纳你为妃。” 江晨曦闻言,害臊得躲进他怀里,轻轻拍了他一下。 正要再说些什么,轿撵旁的姜德一出声提醒太子来了。 萧承翊远远地瞧见龙撵,便候在一旁,待龙撵停下,他躬身行礼,“父皇,儿臣有事要向您禀报。” 江晨曦尴尬不已,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生怕被萧承翊听见。 她剜了一眼萧询,都怪他,堂而皇之捉她上来,这下好了,被他儿子堵住了。 萧询不慌,一边揉着怀里美人儿的细腰,一边不疾不徐回答,“你先去福宁殿等朕,朕去一趟书艺局,稍后回来。” 萧承翊有心想要跟随,却又怕惹烦萧询,“儿臣遵旨。” 轿撵前行,待过了转角,一阵寒风吹过,布帘被掀开一角,露出一闪而过的裙摆。 萧承翊怔住,而后顿悟,父皇前几日宠幸了孟才人,想必龙撵上正是这位新晋宠妃。 他来得不是时候。 江晨曦仔细聆听外边的动静,确定他们已经远离萧承翊,她才敢出声,“皇上,既然太子有事找您,您改日再带曦儿去喂鸽子好不好。” 萧询不以为然,在帮江晨曦按摩腰部。 李院使叮嘱过房事不宜频繁,他却控制不住,一见到他的小美人儿,他就想欺负她。 “无碍,太子府上那位卢家庶女有了身孕,太子前几日递折子,想要纳对方为良娣,朕驳了他的折子。” 良娣只比太子嫔低一级。 江晨曦睫毛一颤,趁机在萧询面前上眼药,委屈道:“卢氏虽是庶女,但其手段不容小觑,曦儿曾在她手上吃过暗亏,虽现下曦儿早已与太子没有干系,但到底不爽她能爬上良娣位置。” 萧询就喜欢她这一点,她记仇,平时不挂在嘴上,关键时候给对方捅上一刀。 人的棱角不能被世俗磨平,有时候要学会适当反击,如此,旁人才不会欺负你。 他捧起她撅着的小嘴,吧唧亲了一口,“朕心里有数,曦儿放心,此等心机深沉之女入不了大周皇室。” 有了萧询的保证,江晨曦便不再操心此事。 她忽而一笑,总觉得自己能成为祸国殃民的妖妃,稍微吹一吹枕头风,君王便听信了她的进言。 之后萧询陪她在东南角楼喂了大半个时辰的鸽子,又亲自送她回了含元殿,叮嘱她待在殿里好好休息,晚上会过来与她一道用膳。 江晨曦睡了回笼觉,一觉醒来着人清点明日出宫带的物品,除了要回侍郎府一趟,她还要去崔府与忠勇侯府。 外间宫人来禀报,刘美人过来拜见。 “不见,就说本宫午休还未醒。” 她现在的一言一行皆受到人瞩目,与其应付后宫诸人,不如干脆避而不见,让别有用心的人无招可出。 酉时初,萧询大摇大摆来了含元殿,陪江晨曦用了晚膳。 此事不胫而走,传到后宫妃嫔那里,除却张贵妃等人阴沉着脸,其余人等皆吃惊不已,皇上宠幸孟才人便罢了,怎么又与江晨曦纠缠不清。 贵妃殿里,张贵妃脸色凝重,刘美人在旁出谋划策,“娘娘,皇上之前还遮遮掩掩,除夕一过,他都不愿顾及您的脸面了。” “娘娘,事不宜迟——” 张贵妃打断刘美人的话茬,“打听的小太监说皇上只陪江晨曦用了晚膳便走了,一顿晚膳而已,不用自乱阵脚,明日先派人去太后那里告状,探一探太后的口风再说。” 翌日,一大清早,江晨曦收拾物品出宫,萧询特地送她至宫门口,叮嘱她最迟明日傍晚便得回来。 “皇上,曦儿又不是出远门,您怕曦儿飞走不成?” 萧询黏着她是好事,但近些时日太过黏人,她有些吃不消。 萧询替她系紧鹅毛大氅,又把手炉递给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曦儿能飞到哪里去,小没良心的,萧锦仪与齐候皆在宫外,提防他们找茬。” “嗯,曦儿知道了,皇上放心,曦儿不会乱跑,明日会尽快赶回来。” “好,去吧,路上当心些。” 江晨曦向萧询挥手,之后下了轿撵,在兰英的搀扶下登上早已候着的马车。 “曦儿。” 身后传来萧询的呼唤,她心里一咯噔,忙转身看去。 只见萧询也下了轿撵,迈步朝她而来,当着众人的面朝她伸手。 江晨曦脑袋转慢了半拍,随后无奈一笑,扑向他的怀抱。 萧询抱着江晨曦下了马车,放她站在马车旁,低头吻她的唇。江晨曦阖上双眼,仰首圈住他的颈项,承受他的索吻。 大庭广众之下,她被萧询牢牢锁住怀里,顾不上其他,只想与他缠绵到天荒地老。 兰英等人跪了一地,头也不敢抬。 禁军统领魏炎怔在原地,复又眨了眨眼,他没看错,前方宫门旁,正搂着曦和公主,亲得难舍难分的男子不是旁人,正是皇上! 魏炎飞快背过身去,念叨非礼勿视,暗自琢磨了一番,确定自己平日没有得罪公主,遂狠狠松了一口气。 看来,后宫之主要换人当了。 江晨曦出宫两日,宫里传言甚多,沸沸扬扬,被有心人大肆渲染,传到了太后耳里。 更有胆大者去宝慈殿找太后哭诉,声称亲眼目睹曦和公主上了皇上的龙撵,更有甚者,有人列出了御膳房送往福宁殿的膳食对比,说多了几道皇上根本不吃的糕点,从而佐证曦和公主夜宿福宁殿。 “太后,您可要为我等做主,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皇上宠幸谁都可以,但曦和公主好歹曾是他的……前儿媳,若此事传出去,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曦和公主不知羞耻……公然勾着皇上在宫门前卿卿我我……简直有伤风化……” 太后眼又不瞎,岂会看不出萧询与江晨曦之间的猫腻,手心手背皆是肉,二人两情相悦,尽管于理不合,太后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被人发现,纸包不出火,也不稀奇。 “哪就轻易被她们撞见,她们也不用脑子想想,皇帝身边藏着一群黑甲卫,等闲人近不了身,皇帝这是故意下套呢。” 常嬷嬷端来一杯参茶,“主子,您打算如何处理后妃们的告状?” 太后接过参茶,饮了几口,而后把茶盏搁到一旁的桌上,扶额。 “哀家用不着管,且让皇帝自己去处理,他捅的篓子,他自己兜着,小兔崽子勾走了哀家悉心栽培的丫头,哀家还没找他算账呢。” 提起这事,太后就来气,手捂着心口愤恨不平,“皇帝老大不小了,怎么好意思勾搭小姑娘,为老不尊!” 从孙媳变成了儿媳,虽然有些不适应,但,也不是不行。 太后抱怨归抱怨,脸上没有多少怒容。 常嬷嬷忍着笑,暗忖孟才人的年岁与曦和公主相仿,太后这是气糊涂了。 过了片刻,太后轻声一叹,“世间男女缘分变幻莫测,曦丫头到底还是属于咱们老萧家的,与太子有缘无分,偏生被老子看中,当成宝贝疙瘩疼。” 萧询送江晨曦去温泉山庄那次,太后就瞧出来了,哪有那么凑巧的事,之后用膳时,太后可没错过俩人勾勾搭搭的眼神。 前几日齐昭阳在,萧询当着齐昭阳的面要求曦丫头帮他撸袖子,摆明了冲着齐昭阳而去,生怕齐昭阳拐走曦丫头当儿媳。 估摸俩人早就在一起了,也不知道臭小子何时得的手,曦丫头回青州前么,要不然他出宫办什么差事? 八九不离十!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80节 怪不得皇帝要解散后宫,原来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常嬷嬷,曦丫头身子骨弱,你明日送一名医女到含元殿,切不可让那孩子遭罪。” 常嬷嬷一点即通,太后担心以皇上宠爱江晨曦的程度,江晨曦早晚会怀有子嗣,后宫妃嫔恐嫉妒心作祟,谋害皇嗣。 “老奴遵命,定会办妥此事。” “还有——” 太后忽然想起被蒙在鼓里,眼下恐怕已听到风声的萧承翊,颇为头疼。 太子平日里看着冷淡自持,也不知遇到此事会作何反应,转念一想,太子负了曦丫头在先,曦丫头和离后才与皇帝在一起,也不算违背礼义廉耻。 “太子若是进宫,便差人告诉哀家,父子俩免不了一顿吵,哀家不想曦丫头夹在中间为难。” 常嬷嬷应诺,怪不得后宫妃嫔眼红嫉妒,太后确实偏心。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祸乱宫廷 凤仪殿。 萧承翊抱着酒坛, 盘腿坐在殿中间,他仰首灌了一口酒,烈酒下肚, 灼烧了他的四肢百骸。 黄三全跪在一旁,苦口婆心地劝, “殿下, 您少喝点,喝多了伤身。” 自打圣上再一次驳斥了主子的折子,主子便一蹶不振, 跑来凤仪殿枯坐一夜, 还借酒浇愁。 萧承翊抬头, 望向挂在殿内左侧墙壁上的母后画像, 画像上的女之笑容恬淡,眼里却藏着哀愁。 卢柳怀了他的子嗣,他只替她求一个良娣的身份,要求并不过分,父皇却拿孝敬皇后的临终遗言驳斥他,骂他得寸进尺、无理取闹。 “朕本可以背着你,悄无声息解决那位卢家庶女, 念在她腹中怀有你的骨肉, 朕网开一面, 你却不思进取,一而再再而三替她上书请封!你眼里可有你母后?!” 父皇罚他来凤仪殿面壁思过三日, 何时想通何时再出宫。 “母后啊,母后, 倘若您还在世, 眼下是不是……” 萧承翊满心苦闷无处发泄, 随手砸了抱着的酒坛,瓷片四分五裂,碎了一地。 黄三全双腿一软,吓得跪趴在地,不停念叨,“殿下息怒!殿下息怒!” “滚出去——” “小的这就滚。” 黄三全马不停蹄爬起来,麻溜地躲到了殿外,不过他也不敢离开,就候在院子里,随时听候差遣。 一盏茶后,萧承翊往后一趟,也不管地上凉,更不怕被冻着。 他阖上了双眼,好似睡着了。 外间隐隐约约传来宫女的议论声,嘈杂刺耳,犹如烦人的苍蝇,挥之不去。 “胡诌!曦和公主怎会和皇上……定是你听错了!” “哎呀,玲儿姐姐,水秀没骗你!宫里都传遍了,东华门当值的小太监亲眼目睹皇上把公主搂在怀里,俩人当众亲嘴呢!” “什么?!那……公主可是太子殿下的前……岂不是乱……” “嘘,听说贵妃娘娘怒气大发,这俩日已经砸了不少花瓶茶盏,还罚了一众宫人,真真的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冷不丁,重物砸向窗户,墙根下碎嘴的两名宫女当即吓跑了。 萧承翊铁青着脸,大踏步跨过门槛迈出来,宫女早就不见踪影。 萧承翊火冒三丈,朝四周怒吼,“黄三全!” 偷溜去解手的黄三全听到萧承翊的怒吼声,忙叫苦不迭,高声应道绕过照壁,“殿下,小的在——” 一盏茶后,萧承翊领着黄三全出了凤仪殿,一路上遇到的太监宫女,悉数被他质问,是否听过曦和公主与皇上的谣言。 宫人们战战兢兢,一个个跪地求饶,“奴婢们也只是听说,并未亲眼见过,殿下恕罪……” 萧承翊煞神上身,脚步一转去了含元殿。 含元殿内当值的宫女跪在他面前不让他进,“殿下,公主有令,任何人等不可私闯含元殿,否则——” “滚!谁敢拦着吾?!”萧承翊眼神阴鸷,一脚踢翻挡路的宫女。 这一脚用了十足的力,宫女猝不及防被踢,骤然滚下台阶,晕了过去。 其余宫人见状,大气不敢喘,挤挤挨挨靠在一起,浑然不知太子殿下要做什么。 有机灵的宫人见势不对,悄悄跑了出去,打算去向宝慈殿的常嬷嬷求救。 含元殿内陈设与清茗苑如出一辙,香妃塌、书案桌椅,一整排的书架,摆件精致典雅,放眼望去,并不奢华。 萧承翊走向书案,案几上摆着十几本未翻阅完的账簿,他随意捡起一本翻了翻,忽而动作一顿,父皇的字迹他再熟悉不过,朱砂笔圈起来的一处批注,正是父皇的批语。 胸腔内的怒火翻涌,他扔掉手中账簿,继续拿起余下账簿,果不其然,几乎每一本账簿上都有父皇的批注。 甚至,父皇的批注下方还有娟秀的字迹,从背面印记判断,显然是俩人一前一后书写。 脑海里不由自主联想到那一幕,夜深人静,父皇坐在椅子上,抱着江晨曦,帮她亲自复核账簿,二人…… “该死的江晨曦!” ———— 两日时光一晃而过,江晨曦回宫这一日,不巧被萧承翊堵在东华门处。 驾车的江平率先出声提醒,“小姐,太子带人堵在前头,可要小的掉头返回?” 兰英闻言一惊,忙上前掀起轿帘。 只见萧承熠坐在马背上,手里握着剑,他脸色铁青,瞥过来的那一眼里,憎恶、恶心、嫌弃、失望多得快要溢出来,且还残存着一丝丝悲伤。 江晨曦收回视线,心里有数,该来的到底还是来了。 她与萧询的事在宫里被传得沸沸扬扬,萧询派人提前知会了她,让她不用搭理,一切交给他处理。 早在萧询那日当众吻她时,她便猜到回宫会面临各方攻击与刁难。 不外乎骂她不知羞耻,踩着太子上位,借着太后撑腰,爬上当今圣上的龙床,再给她按一个祸乱宫廷的罪名。 “江平,不用掉头,直接过去。” 江平应诺,放缓马速,徐徐向着东华门方向而去。 待至近前,萧承翊刷地一下抽出剑,直指马车上的江晨曦,与她对峙,“江晨曦,吾且问你,你何时与我父皇搅合在一起?!” 江晨曦环视一圈,萧承翊带来一队二十人马,他们围成一圈,把她的座驾困成一座孤岛。 兴师动众。 明眼人都能瞧出太子殿下正在盛怒中,兴师问罪来了。 夏菊眉头紧皱,拦着江晨曦不让她下车,“主子,刀剑无眼,还是我下去替你杀出一条生路!” “夏菊,你别唯恐天下不乱!” “主子,您尽量应付太子殿下,皇上定会派人来接。” 经历青州商船夜袭,兰英胆子大了许多,关键时刻她比夏菊冷静。 江晨曦拍了拍夏菊的手,“无妨,他不敢当众动手。” 萧承熠若是动手杀她,言官便会第一个跳出来谏言太子不够仁德,朝中定会有人建议萧询重新改立太子,无论从谁的肚子里爬出来,只要是儿子便行。 江晨曦在兰英的搀扶下,不疾不徐下了马车。 她理了理衣袖,上前两步,“殿下,你此刻以何等身份质问我?若是以晚辈,本宫是你长辈,你便是僭越,目无尊长!且未免管得太宽,你我身份有别,应避讳才是。” “若是以本宫前夫,呵,那更没道理可言,和离书上写明,和离后各自嫁娶,殿下若忘了,不妨回去把和离书翻出来仔细通读几遍。” 萧承熠气得牙痒,好话坏话都让她说了,无论他以哪种身份质问,无理取闹的人都是他! “江晨曦,你心肠恶毒,你以为你这样做,我就会高看你一眼?我便能心悦于你?” “天下男子多的是,你我之间的事,你为何要牵扯到我父皇?!你疯了不成,妄想当我的继母?!” 手中的剑不稳,抖个不停,仿佛随时都会一剑刺过来。 夏菊眼神戒备,侯在江晨曦身边,管对方是谁,但凡对主子不利,她必生死相护! 兰英一开始还不担心,下车一瞧,太子带来的侍卫堵住了身后的东华门,还把她们圈在内,插翅难飞! 这节骨眼上,她想偷偷溜进宫通风报信都不行! 江晨曦笑了,笑萧承熠的天真,谁稀罕他的在意,呵,做春秋大梦去吧。 “殿下,大可不必,本宫没你想的那么龌龊,且对你的恋慕早已消失,请你别自作多情。” “若本宫对你还残留情意,又何必与你和离,何不干脆与你一直耗到底,不出意外,本宫将来便是皇后,若无过错,等闲废不了我。” “哦,对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去岁殿下身在曹营心在汉,公然带卢氏庶女入府厮混,可有问过本宫?” 提及卢柳,萧承熠脸色一僵,此事他确实有愧于江晨曦,不过他也不是有意为之。 当初俩人仓促成婚,盖因母后临死旨意,他不能抗旨不尊,否则便是不孝,一想到中间还隔着一层误会,萧承熠便心如刀绞。 一厢情愿喜欢的女子不是当初遇见之人,如今大错已经铸成,再谈也无意义。 且往深处想,他对卢柳也并非全无感情,若当真觉得被卢柳欺骗,他早已厌弃她。 江晨曦把萧承熠眸底的痛苦与挣扎悉数纳入眼底,觉得颇为讽刺。 她与他早已和离,他现下根本没资格来质问她的私事。 “本宫与皇上两情相悦,又与殿下有何干系?” 两情相悦! 萧承熠双目通红,呼吸一窒,好一个两情相悦! “江晨曦!你恬不知耻、厚颜无耻、坐享其成,且还——” “且还什么?” 一连串的栽赃源源不断砸过来,江晨曦当仁不让地怼回去,“堂堂大周太子是非不分、不明真相、不明就里,私自定论本宫对皇上的感情,可笑,荒谬!”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81节 “殿下如此耿耿于怀,到底是单纯认为本宫配不上皇上,亦或是殿下还忘不了本宫?” 江晨曦步步逼近,萧承熠眸光一震,身体一晃,翻身摔下马,手中的剑哐当一声响,砸在了脚边。 黄三全想要上前搀扶,萧承翊立即爬起来,重新提剑在手,厉声指责,“你休要胡言!” 江晨曦不惧他手中的长剑,迈步走近他,“此话本宫得送还给殿下。” 眼前女子穿着一身绯色长裙,鹅毛大氅下藏着一副玲珑有致的身子,棉靴踩着了雪后积水,沾湿了裙摆,落下斑斑泥点。 她睥睨的眼神犹如绽放在寒风中的一株腊梅,傲骨清香,不屈不挠。 萧承翊一夜未睡,酗酒再加上从天而降的谣言被证实,心绪紊乱,激动之下,挥剑,剑指她的咽喉。 “江晨曦!你不要避而不谈,本殿下问你,你为何要勾引我父皇?!你究竟按的什么心?!” 禁军统领魏炎在值房里饮茶避风,正考虑下值后到哪觅食,冷不丁外边有人脚步匆匆跑进来。 “大人!不好了!” 魏炎没好气地骂道,“大过年的瞎囔囔啥?!你才不好呢!” 那人顶着魏炎的怒气,忙不迭凑过去禀报,魏炎一听,二话不说跑出了值房。 坏了,坏了,太子要是发怒,一言不合拔剑杀了曦和公主,那他这颗项上人头也不保!说不定还会被皇上抄家! 魏炎使出浑身解数,屁滚尿流赶了过来,见到眼前一幕,吓得双腿一软,差点跪地。 来不及多虑,他飞快奔上前,“太子殿下息怒!千万三思,凡入宫门者,除巡逻禁军侍卫外,一律不准佩戴刀剑,若有人在宫门内外肆意杀戮,重则被抄家灭族,轻则流放千里……” 大周宫规森严,等闲人不敢寻衅滋事。 萧承翊在气头上,哪里听得了魏炎的劝,再者,江晨曦临危不惧,丝毫没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把他的颜面踩在脚底,越发刺激了他。 “魏炎,你给本殿下滚——” “萧承翊,今日你若杀了我,便坐实了你忘不了我,你且考虑清楚。” 裙角飞扬,昂头挺胸的丽人目不斜视,眸光笔直地扫向苍白着脸的萧承翊。 萧承翊莫名扛不住江晨曦洞察人心的眼神,他嘴硬道:“江晨曦,你如此笃定本殿下不敢杀你?你祸乱宫廷,本殿下有权先斩后奏。” 祸乱宫廷? 江晨曦勾唇一笑,笑不及眼,“殿下,这罪名本宫担当不起,晨曦自问与人为善,一不拉帮结派,二不煽动谣言,三么,晨曦一心只在皇上身上,试问,晨曦乱了谁?” 萧承熠被怼得哑口无言,心中郁气无法发泄出来,他竟看走了眼,原来侍郎之女如此能说会道,颠倒黑白。 “江大人不愧为礼部侍郎,教了如此一位好闺女,江夫人若泉下有知——” 江晨曦一而再,再而三忍让萧承翊,如今萧承翊拿她的父母攻击她,言下之意就说她没家教! 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横眉怒目,一个箭步上前,猛地伸手握住萧承翊的剑柄,一霎那,利刃割破了她的手心,鲜血直流。 “萧承翊,你诋毁我可以,但万万不可提及我娘亲!你若气不过,便一剑刺向我!” 夏菊睚眦欲裂,惊叫,“主子!” 兰英吓傻了,而后猛地扑过去,“小姐——”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曦贵妃(上) “殿下得罪了!” 魏炎未料到曦和公主如此刚烈, 竟不畏太子殿下手中的剑,一想到圣上的雷霆震怒,魏炎顾不上其他, 冒死用手中的剑鞘,用力挑开萧承翊手里的剑。 兰英扑到江晨曦身边, 手忙脚乱地掏出帕子, 用帕子按住江晨曦血流不止的手心。 “小姐……您疼不疼?奴婢这就带你回去找郎中!” 夏菊随身携带止血膏,二话不说上前,抓住江晨曦的手, 拔出塞子, 往她手心涂抹药膏。 清凉的薄荷味, 以及手心的钝痛令江晨曦回神, 视线落在自己的右手上,夏菊动作利落,三下五除二替她止了血。 手心火辣辣地刺疼,连带着影响她整个右手臂,她尝试着动了动,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疼! 魏炎适才用了十成的力,掉落的剑把震得萧承翊户口发麻, 他惯性后退了几步, 视线一飘, 落到地上的血迹斑斑。 她的血。 脑袋仿佛被铁锤重击,嗡嗡炸响。 萧承翊猛地抬头, 江晨曦微微垂首,眼神落寞, 眼眶隐隐泛红, 她的大氅脏乱不堪, 泥水、雪水混合着她的血水。 他瞳孔一缩,脚步下意识上前,想要说些什么。 夏菊眼含戒备,当即拦在他面前,“太子殿下,请您自重,否则别怪我手中利刃无眼!” 威胁的话音一落,围在四周的侍卫纷纷拔剑出鞘。 江平见状不对,一个鸽子翻身从马车上跃下来,轻飘飘落在江晨曦脚边,双眸如狼,锁着周围的侍卫。 魏炎头皮一炸,暗道糟糕。 千钧一发之际,姜德一捏着嗓子从宣武门内骑马赶来,“圣旨到——” 众人一怔,纷纷循声望去。 “吁——” 姜德一快马加鞭,转瞬奔至近前,他勒停马匹,来不及擦拭满头大汗,展开圣旨,“曦和公主接旨——” 江晨曦盈盈一拜,单膝下跪。 兰英、夏菊等人见状,纷纷跪地叩首。 “礼部侍郎之女,江氏贤良淑德,秉性柔嘉,驭下宽厚平和,与人为善,堪为六宫典范,得相国寺智空大师批命,大周第一福气之人,今册封为正一品贵妃,钦此。” 众人愣住,曦和公主摇身一变成了与张贵妃平起平坐的曦贵妃! 萧承翊瞠目结舌,满眼错愕,“姜公公,此话当真?!” 姜德一抱着圣旨下马,气喘吁吁道:“殿下,此乃皇上御笔亲题的圣旨,老奴万不敢假传圣旨。” 随后腆着笑脸走至江晨曦身边,“老奴恭贺贵妃娘娘,皇上已请钦天监择了良辰吉日,正月初八,便举行正式册封仪式!请娘娘随老奴进宫,皇上他在福宁殿等您呢。” 江晨曦一点儿也不吃惊,萧询一直要说封她为妃,按照他宠她的程度,封她为贵妃,不让她受制于张贵妃。 世事无常,她没等到太子妃册封大典,却等来了贵妃册封。 “晨曦接旨,谢主荣恩。” 她手心割伤,兰英替她接过。 姜德一目光一怔,这才注意到满地狼藉,再看曦贵妃被帕子裹起来的右手,姜德一想死的心都有了,他紧赶慢赶,还是来迟了一步。 姜德一有眼力见,当众朝江晨曦下跪求饶,“娘娘恕罪,老奴来迟一步,让您受伤了。” 众人脸上精彩纷呈。 “姜公公快快请起,此事与你无关,你无需自责。” 江晨曦说完还故意扫了一眼风中凌乱的萧承翊。 之后也不去管萧承翊一行人,她与魏炎点了点头,便在姜德一的伺候下,上了御赐的龙撵,施施然入宫。 萧承翊像个傻子一样,目送江晨曦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捂着心口,疼痛难忍,俩人之间横跨着天堑,再也越不过去。 曾几何时,她还是清茗苑里安静没存在感的太子妃,如今一步登天,贵不可及。 ———— 龙撵抬着新晋曦贵妃一路招摇过市,从宣武门过内廷、东西主道,而后直奔圣上所在的福宁殿。 姜公公驱马跟在身后,风光一时无两。 消息传到后宫妃嫔耳里,一个个要么心如死灰,要么羡慕嫉妒恨,要么出口成脏,骂骂咧咧,砸碎不少花瓶杯盏。 今日注定不太平。 福宁殿第一道门处,江晨曦下了龙撵,迎面便见张贵妃从殿内迈步出来。 一个站在台阶上,一个站在台阶下,互不相让对视。 曾经,张贵妃在御花园里送金钗给江晨曦,向她打听皇上的喜好。 如今想来只觉得讽刺,估摸那时候起,皇上便对江晨曦起了心思,怪不得打着看账簿的幌子频频召见她。 眸光扫向江晨曦脏兮兮的鹅毛大氅,张贵妃意味深长一笑,“姐姐先恭贺一声妹妹,过来得匆忙,未来得及备贺礼,回头本宫派人亲自送去含元殿。” 张贵妃嘴上道恭喜,眼里却无丁点笑意,望向她的眼神冷冰冰。 江晨曦内心多多少少有些理亏,但感情之事谁也控制不了,张贵妃视她如劲敌,她起初也不愿与之对上,然而她与萧询一路走来,感情日益递增,她已离不开他。 现下,她不争也得争。 她淡淡颔首,“有劳张贵妃费心。” 张贵妃恨不能伸手抓破江晨曦这张故作淡然的脸,外表瞧着无心机,实则真人不可貌相,背着她们所有人勾引皇上,不要脸的贱蹄子! 袖子一甩,越过江晨曦,腰背挺直,出了福宁殿。 江晨曦没有回头,她深深一叹,摇了摇头,拾阶而上。 跨过门槛,张贵妃脚步一顿,忍不住回头,只见福宁殿内龙袍一闪,站在殿门口的新晋曦贵妃便被人迫不及待地抱了进去。 殿内的俩人旁若无人地搂抱在一块,更过分的是,曦贵妃那小贱人踮起脚尖攀住皇上的脖颈,主动投怀送抱。 皇上直接低头吻了她…… 张贵妃狼狈地收回视线,狠狠掐了掐手心,眼里一闪而过阴鸷。 该死的贱蹄子!哼,等着瞧,既然入了后宫,一切便按照后宫的规矩办事,岂能容她胡来! 福宁殿内,站在门里侧的二人吻得难舍难分。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82节 江晨曦能在萧承翊面前逞强,来了福宁殿见了萧询,她却委屈地哭了,眼泪成串似的往下落。 “皇上,曦儿手心好疼。” “该死的狗奴才,让你办个事都办不好,朕要你还有什么用?!” 萧询先把姜德一骂了一顿出火,姜德一跪趴在殿外求饶。 江晨曦替姜德一求情,声称与姜公公无关,是她自己在气头上,听不得太子殿下拿她的娘亲说事。 得知了来龙去脉,萧询亲自替她复查了一遍伤口,手心划痕深刻,差一点就要碰到骨头。 萧询不敢惹心上人,拧眉骂太子,“混账东西,敢拿剑刺向朕的爱妃,来人,去把那忤逆子捉来!” “皇上,算了……” 江晨曦用完好无缺的左手拉住萧询的衣袖,一脸委屈,“经此一事,曦儿不想再与他有所瓜葛。” 萧询明白她不想令他为难,不想让他再为了她,担昏君的罪名。 “朕不罚可以,太后那一关跑不了。” 提及太后,江晨曦多少不自在,萧询封她为贵妃,也不知太后如何想她,是否认为她在背后蛊惑了皇上。 萧询见她面露纠结,就知道她多虑了,牵着她迈向殿内。 “朕原本想封你为皇贵妃,太后的意思,上来压张贵妃一筹,怕张贵妃不服你,在背后陷害你,故先册封你为贵妃。” 江晨曦闻言,眼睛刷地一亮,“太后当真如此说?” “曦贵妃这是不信朕?” 萧询瞧着她灿烂如星子的双眸,勾唇一笑,片刻前还委屈之极,泪盈于睫,这会儿竟笑了。 这丫头。 听他称呼她为曦贵妃,江晨曦浑身别扭,难为情道:“皇上还是称呼我为曦儿吧,外人面前随你如何称呼。” “好,依你。” 册封贵妃一事定是费了一番波折,写圣旨容易,要令钦天监与言官同意,就有些困难。 一想到张贵妃这节骨眼上过来,江晨曦心里便好奇,“皇上如何说服了言官?” “这简单,朕让他们有本事全部遣散家中小妾,施行一夫一妻,如果做不到,便不要在朕面前叽叽歪歪。” 江晨曦噗呲一笑,估摸言官要被萧询的话气的半死,不可谓不阴险,拖着一众文武百官下水。 天色已黑,戌时已至,该用晚膳了。 福宁殿内没有摆膳,江晨曦心中有数,主动央求萧询,“皇上可愿陪曦儿亲自走一趟宝慈殿?” “自然。” 萧询就等着她过来呢,要不是被张贵妃绊住了,他该亲自去东华门外接人进来。 ———— 宝慈殿。 太后听说太子不顾宫人阻拦,私闯曦丫头的含元殿,本来就气,后又得知太子在东华门带人围了江晨曦,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此刻亲眼目睹江晨曦包扎的右手,瞬间心疼落泪,叮嘱江晨曦好好养伤,还叫人去把太子请来,令他罚跪在宝慈殿门口,谁都不准说情。 “给他三年机会,他不好好珍惜,如今和离了,男女婚嫁各不相干,他闹什么闹?!有辱斯文!” 很快有宫人回来禀报,萧承翊不在宫内。 太后气得拍了拍桌子,“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等他进宫,哀家非要好好训斥他一顿!” 江晨曦咬唇,向太后下跪,“太后,曦儿对不起您……” “傻孩子,快起身,皇帝想要的女人,谁能逃脱得了?” 被指名道姓的萧询尴尬地咳了一声。 太后瞪了他一眼,随后继续宽慰眼圈通红的江晨曦,“哀家一开始也不适应,后来看开了,强扭的瓜不甜,皇帝对你的情意,哀家看在眼里,哀家也欢喜,曦丫头留在宫里,能够陪在哀家身边。” 太后如此通情达理,江晨曦心中越发惭愧。 因含元殿被萧承翊乱闯了一通,晚膳后江晨曦被萧询带去了福宁殿。 离正式册封还有五日,敬事房那边还在筹备相应的牌子,虽然萧询不看在眼里,但以后按照宫规,江晨曦想要侍寝,明面上要正式走流程。 江晨曦无需操心这些琐事,一切皆有萧询包揽。 因着手伤,萧询格外怜惜江晨曦,他不假他人,亲自伺候江晨曦沐浴梳洗。 顾忌她手上有伤,他忍着没欺负她,细心替她擦干头发,送她去了内间的床榻上。 待萧询洗漱完过来,床上的小美人儿正侧躺在那里,眼巴巴地望着他。 “怎么了?”萧询走过去,落座到床沿,把人捞进怀里。 江晨曦右手使不上力气,垂挂在一旁,左手攀住他的脖颈,“皇上,曦儿以后还能自由出入宫门么?” 成了贵妃,宫规约束她,后妃等闲不能出宫,能正大光明与萧询待在一起,却失了自由。 萧询还以为她遇上了什么棘手难办的事,原来竟是如此小事。 她与崔太傅之女交好,她大哥在礼部当值,她还有京城的铺子要经营,如此一算,比他这个皇帝还要繁忙。 “宫规是死的,人是活的,朕的曦儿可以随时出宫,不过身边得跟着黑甲卫,朕会单独赐你自由行走的腰牌。” 得了萧询的首肯,江晨曦展颜一笑。 之前爬龙床生怕被人发现,如今成了曦贵妃,江晨曦心安理得地霸着龙床,仗着右手使不上力气,颐指气使、作威作福欺压萧询,一而再再而三挑战萧询对她的容忍性。 偏偏萧询仿佛她肚子里的蛔虫,无丁点不耐烦,凡事皆有求必应,诠释了何谓宠之入骨。 “皇上,曦儿口渴,想喝茶。” “等着,朕给你去倒。” “皇上,曦儿饿了,今晚在太后那用膳,没吃饱,殿内可有点心?” “有一盘桂花糕,这节骨眼上大概冷掉了,可要御膳房重新加热一下?” “太麻烦了,那算了。” 江晨曦是真的饿了,倒不是故意折腾萧询,萧询忙高声唤来当值的太监,吩咐御膳房送夜宵过来,特地点了江晨曦爱吃的糕点。 御膳房有人当值,联想到皇上今日刚册封了曦贵妃,卯起劲来使出浑身本事烹饪夜宵,火速呈上福宁殿。 桂花糕清香可口,入口即化,江晨曦不禁多吃了几块。 萧询原本不饿,见她吃得香甜,也跟着尝了一块,“微甜不腻,御膳房夜宵做得不错,当赏。” 是以,当值的御膳房糕点师傅因做了一盆桂花糕入了曦贵妃的眼,被皇上提拔为御膳房二把手。 一时各宫宫人蠢蠢欲动,人人心如明镜,曦贵妃是皇上捧在掌心的宝,只要他们伺候好了曦贵妃,康庄大道便在等着他们! 翌日,照例不用早朝。 怀里的美人儿还未醒,萧询爱怜地亲了亲她微张的朱唇,贪念她的温柔,他不舍得起来。 殿门咯吱一声响,外间响起姜德一的脚步声,紧接着,床帘外,姜德一小心翼翼的询问传了进来。 “皇上,卯时三刻了,各宫主子们眼下都聚在含元殿外,要向曦贵妃请安。” “让她们等着。” 姜德一应诺,随后又放慢步伐,躬身退了出去。 江晨曦掀了掀眼皮,打了一个哈欠,挣扎着醒来。 萧询见她醒了,忙轻抚她后背,哄她继续睡,“朕的娇娇,天色尚早,再睡会儿。” 江晨曦其实早就醒了,冬日衾被暖和,萧询胸膛温暖,她当然不愿早起,可是姜公公的话犹如一盆冷水,及时浇醒了她。 “皇上,曦儿还是起来吧,天寒地冻的,万不能让后宫姐妹久等。” 嘴上说着不能让人久等的话,实际上却丝毫不动,她依旧没骨头似的侧躺在萧询怀里,右腿还搭在萧询的腰侧,牢牢霸着人不放。 萧询失笑,没戳穿她的小九九,一手捧着她的脊背,一手摁在她的腿部,一个用力,俩人紧紧贴靠在一起。 江晨曦被撞得心神一晃,俏脸酡红,架不住萧询炙热戏谑的眼神,埋首在他腋下,奇楠沉香混合着他身上的男人味,勾得她欲罢不能。 “询哥哥……讨厌……” 小美人儿妖妖娆娆地控诉抱怨,嗓音柔得能掐出水。 萧询掐着她的细腰,亲吻她的耳骨,怂恿她,“唤一声夫君听听。”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曦贵妃(下) 夫君? 江晨曦心尖一颤, 心里犯嘀咕,他是万人之上的皇上,心有万民, 可不是专属于她一人的夫君。 一会儿让她唤他询哥哥,一会儿又让她唤他夫君, 他比她还难伺候。 江晨曦偏不应承, 水仙不开花,装蒜。 萧询见她不搭理他,得寸进尺撩起她的内衫, 一寸寸轻抚, 诱哄她, “曦儿乖, 叫一声夫君,朕有赏。” 他的气息悉数喷洒在她颈侧,江晨曦摁住他放肆作乱的手,“皇上,曦儿得起来了,可不能被后宫姐妹们挑刺。” 萧询动作一顿,逮住她的朱唇, 轻轻一啄, “谁敢找茬, 朕便找谁的茬。” 他的黑眸里漾着笑意,还有宠溺。 架不住他的磨, 江晨曦还是轻启红唇,声如蚊蝇, “夫君。” 娇滴滴的一声, 萧询听得浑身酥麻, 应景地回应她,“娘子。” 俩人眼神勾勾缠缠,复又耳鬓厮磨了一番。 卯时末,江晨曦才在兰英的搀扶下,从含元殿卧房步出来。 温贵嫔为首的一行人在隔壁花厅里枯坐了近半柱香,一众人等茶水不敢多饮,点心也不敢多用,只能硬生生等。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83节 好一个曦贵妃,第一日便让她们下不了台,立规矩、摆谱。 今日太后那边不让众人过去请安,声称要在佛堂诵经祈福,应是烦了后宫妃嫔的告状,干脆避而不见躲清净。 刘美人把茶盏往案几上一放,“温姐姐,妹妹说什么来着的了,曦贵妃身子骨弱,天寒地冻的,定然不会早起,我等就该再晚些时候过来。” 其余人不如刘美人敢说,但也在窃窃私语。 温贵嫔抬手捋了捋鬓边碎发,瞥了一眼耐心告罄的刘美人,暗忖刘美人沉不住气,张贵妃派刘美人来打前锋,也不知按的什么心。 “孝敬皇后当年定下来的规矩,妹妹想擅作主张打破么。” 温贵嫔幽幽的一句话令刘美人变了脸,这要是传出去,她便落下一个大不敬的罪名,轻则掌掴或者杖刑,重则要被褫夺封号,贬为秀女或撵出宫也说不定。 刘美人连忙替自己挽尊,“妹妹见识浅薄,让姐姐见笑了。” 温贵嫔不无可否地扯了扯嘴角。 一盏茶后,江晨曦款款而来,她不动声色环视一圈,除却张贵妃外,后宫妃嫔该来的都来了。 她心里有数,众人无事不登三宝殿。 江晨曦故意露出包扎好的右手,笑着道歉,“让各位姐妹们久等,本宫手伤未愈,疼痛难忍,不免多睡了会。” 曦贵妃与太子殿下在东华门前争执的事早就传遍宫里宫外。 昔日相敬如宾的夫妇反目成仇,前太子妃一朝晋升为当朝贵妃,如此殊荣,前无来者。 太子殿下头上戴着的绿帽不可不大。 众人心里不服气,面上也不能呈现出来,能独占皇上盛宠的曦贵妃,她们等闲不能得罪,纷纷表示不碍事,还反过来关心她的伤势。 江晨曦不喜应酬,却不得不演戏附和她们,“多谢诸位姐妹的关心,太医叮嘱本宫,需要多休息养伤,右手不能沾水,如此便能痊愈得快。” “今早令诸位姐妹久等,本宫心里过意不去,便自作主张赠送各位一副金玉坊刚推出的荷叶珠钗,小小心意,还望各位姐妹莫要嫌弃得好。” 话音刚落,夏菊与含元殿伺候的其他宫女捧着托盘鱼贯而入。 江晨曦示意夏菊给众人发下去。 连同曹贵嫔、刘美人在内,她们皆忍不住把目光投向托盘上的珠钗,金玉坊的首饰虽不算顶级,但甚在款式别致新颖,价钱适中,且独一无二。 女子大多爱珠宝华服,后宫妃嫔尤其注重。 托盘上的十几支珠钗造型巧夺天工,且每款都不相同,荷叶包边,镶嵌着十二生肖点缀的石榴石,耀眼夺目。 孟才人拿起其中一支,朝江晨曦盈盈一拜,“妾身肖兔,这支兔儿珠钗,妾身便要了,谢贵妃娘娘赏赐。” 孟才人带头,其余人纷纷效仿,刘美人与温贵嫔矜持,最后不拿反而不好。 众人原本的怒气早就消散无踪,哪还记得来找茬? 江晨曦笑而不语,她晋升为贵妃,取之不尽的金银珠宝,使唤不完的宫人。钱财乃身外之物,够用就行。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回头十二生肖珠钗畅销,她便适时推出十二花神系列,梅兰竹菊系列,保证赚得盘满。 ——- 大长公主府,萧锦仪歪靠在床榻上,面露讥讽,“我说那死丫头为何突然敢针对我,原来早就与萧询有了首尾,嚯,从前太子妃跃了辈分与我平起平坐,到如今又被晋升为贵妃,当真是好手段!竟小瞧了她!” “卢家那庶女是个没用的,白帮她了,到头来给江晨曦添了嫁妆!” “你们萧家人一丘之貉,公媳扒灰,兄妹——” “阿仪,你骂萧询与他姘头,又扯上本王作甚?”萧朔盘腿坐在床尾,帮萧锦仪按摩抽筋的左腿,“况且你我是否亲兄妹,你心里有数。” 萧锦仪一噎,瞪了一眼与她作对的萧朔,“又是一年过去了,朔哥哥打算何时起兵造反?!不会就一直赖在公主府吧。” 萧朔闻言一笑,放下萧锦仪的左腿,抬起她的右腿搁到自己的膝盖上,“阿仪,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本王单打独斗多没趣,这不,萧询给本王送来了一个现成的合谋人选。” 现成的合谋人选? 萧锦仪拧眉,忽而眼睛一亮,“你想打太子的主意!” 萧朔轻蔑一笑,刮了刮萧锦仪的退腹,“老子抢了儿子的女人,萧承翊不生闷气才怪,再过几日,让火烧得更旺一些,本王便找个机会去试探他,届时还需阿仪帮忙从中添一把柴火。” 煽风点火是萧锦仪的拿手好戏,上次未能陷害栽赃江晨曦那贱人,这一次定要好好收拾那贱人。 “阿仪愿为效劳。” ———— 礼部侍郎府,封妃的圣旨传到了江如海手上,小曹氏笑得合不拢嘴,脚下生风,恨不能告知左右邻居及平时往来的世家贵妇。 她的继女鲤鱼跃龙门,成了曦贵妃! 如此一算,她离诰命夫人的路又近了一大步,且江家出了当朝贵妃,她家玉儿将来的夫婿也好找。 “哼,玉儿可是贵妃嫡亲妹妹,那王尚书家的庶子给玉儿提鞋都不配!” 江如海心事重重,他不如小曹氏眼皮子浅,只想到明面上的好处。 一入宫门深似海,当贵妃不如当公主轻松,公主将来可以不婚嫁,养面首也无人置喙,如今大闺女却选择了最艰难的一条路走。 书房里,父子俩关起门说话。 “晨宴,此行去云州,天高皇帝远,为父不在京中,你妹妹若遇到棘手的事,为父帮不了忙,只能靠你这个长兄尽力斡旋。” 江如海语重心长地交代一切,江晨宴的担心不比江如海少,作为兄长,他太过失职,小妹与皇上的事,他竟一丁点蛛丝马迹都未察觉。 “父亲且放心,小妹聪慧过人,沉得住气,等闲不与人为敌,我是她大哥,我定会倾力护她周全。” 江如海仔细打量江晨宴,一眼即知晓,江晨宴也被蒙在鼓里。 他苦笑,女儿太过懂事也不好,不声不响当了贵妃。 崔太傅府,崔太傅与崔琳琅也在议论江晨曦晋升为贵妃一事。 崔琳琅百思不得其解,她竟一点都未察觉皇上对江晨曦的情谊,平日里江晨曦也只字不提她的感情之事,这俩人未免藏得太深,也不知何时互相看对了眼。 这俩日连续有人登门求见,想要请崔太傅出面,劝皇上收回成命,切不可乱了大周朝纲。 崔琳琅冷眼旁观,待来访的官员走后,她提醒崔太傅,“父亲,琳琅只说一句,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 江晨曦的为人,崔琳琅信得过,当即圣上勤政爱民,不贪婪也不好色,可谓少见的一代明君,且又正值盛年,他们二人该是日久生情、两情相悦。 崔琳琅不愿崔太傅蹚浑水,平白惹怒皇上。 崔太傅历任三朝元老,智慧远超常人,岂会轻易被人摆布,他笑着抚了抚胡须,“为父知道如何做,皇上的家务事,为父不会干预。” 新晋曦贵妃与太子当年成婚,崔太傅知晓实情,皇上纳江氏为妃,与扰乱朝纲有何干系,这帮人吃饱了饭,闲着没事做,为了各自的前程去站队张氏一族。 皇上一年未入后宫,无视朝臣的劝说,单此一事,众人想劝皇上收回成命,无疑痴人说梦。 初六上朝,江晨曦被封为曦贵妃一事,果不其然受到朝臣反对。 礼部尚书陈庭率先发难,“皇上,臣有一事请奏,恳请皇上收回册封曦贵妃的圣旨,切不可乱了礼义廉耻、世俗纲常!” 江如海眼皮一颤,默默垂首无言,这节骨眼上他不能多说一个字,多说多错。 龙椅上的萧询撩起衣摆,慢慢起身,不疾不徐步下台阶,走至陈庭面前,一副虚心请教的模样。 “陈大人,你堪为礼部官员之首,不妨仔细给朕解释一下,何谓礼义廉耻,何谓世俗纲常?” 陈庭顶着萧询凛冽的眼神,目不斜视,一五一十答道:“做人要恪守礼仪,遵循律法,且要有廉耻之心,不能违背世间运转的常理。” “嗯,那与朕册封曦贵妃又有何干系?”萧询轻声一笑,眸光直射陈庭,脸上的嘲讽呼之欲出。 殿内众臣大气也不敢喘,不约而同等着陈庭的解释,有人在翘首以盼,有人在敛眉深思,还有人在徘徊观望。 陈庭是原吏部尚书的门生,老尚书派人送信过来,他自然义无反顾要帮忙。 思及此,陈庭下定决心回道:“启禀皇上,曦和公主原是太子妃,是皇上的前儿媳,自古以来,未有公公求取儿媳之理!” 说完当众跪地,“曦和公主不守女德,公然勾引皇上,不堪为大周贵妃!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一时,大殿针落可闻。 言官都被皇上反驳了回去,陈庭胆子不小,敢当众指责皇上,栽赃曦贵妃,也不怕被皇上怪罪降职! 候在一旁的姜德一不禁替礼部尚书提着一口气,陈庭此人过于正值,做人做事冥顽不灵,胆大包天斥责皇上扒灰,等着被皇上骂吧。 江如海额际青筋直冒,攥紧拳头,强忍陈庭对女儿的污名。 崔太傅作壁上观,他年纪大了,不日便要辞官归隐,皇上的家务事,皇上自行处理。 萧询冷笑,定定地瞥了一眼陈庭,而后又扫了一眼闷不吭声的太子,转身返回到龙椅上。 “可惜你们颠倒了事实。” 众人一怔,只听萧询缓缓道来,“曦和回青州,朕正好南下,途中朕被曦和不凡的见识吸引,是朕强行逼迫曦和接受朕的情意,一直以来,曦和都不愿搭理朕。” 众人听了萧询的一番话,气到牙酸,后宫妃嫔求而不得的恩宠,江晨曦唾手可得。 “曦贵妃当年迫于孝敬皇后的旨意,不得不与太子成婚,三年间,她与太子相敬如宾、且无夫妻之实,她与太子和离后,朕与她相爱,如何违背了礼义廉耻、违背了世俗纲常?” 一群老顽固,思想冥顽不灵! 众人一噎,听懂了皇上的言外之意,一个个脸色精彩纷呈,有人心底羡慕嫉妒,也有人心里吐槽太子不中用。 有人苦口婆心地劝,“皇上,您就不怕有人效仿——” “效仿什么?”萧询打断对方的话茬,嗤笑,“效仿尔等养在庄子里的外室、瘦马?还是效仿尔等抢占了弟媳,远房妻妹?还是效仿尔等弄大了贵女的肚子,称病不出?” “朕不偷不抢,与曦贵妃两情相悦,干卿底事?” 一众文武百官被萧询骂得脸红耳赤,还真不好反驳,殿中站着的一半官员,后宅一妻一妾的甚少,哪个没干过腌臜之事? 萧承翊立在左下方,如同行尸走肉,他想不通父皇一把年纪怎会看中江晨曦,果真是两情相悦么。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敲打 萧询在朝堂舌战百官的消息不胫而走, 传到后宫时,江晨曦正在试穿尚服局送来的册封典服。 尚服局下设四司,司玺、司衣、司饰、司仗。 孟尚宫亲自领着司衣、司饰等六位掌使来了含元殿。 孟尚宫年约三十上下, 不敢倚老卖老,小心翼翼陪笑, 指着金线镶边的裙摆仔细解释。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84节 “娘娘, 吾等严格按照贵妃的份利绣制,还熏染了芍药冷香,若娘娘不满意, 下官等人再去修改。” 由于时间紧迫, 且不能拿旧的典服糊弄, 尚服局连夜招来百名绣娘赶制, 紧赶慢赶,三日内总算完成。 孟尚宫是宫里的老人,自动忽略曦贵妃颈间遮不住的吻痕,她不着痕迹移开视线,近距离之下,曦贵妃肌肤赛雪,眉眼精致, 一颦一笑之间, 楚楚动人。 且与她们交谈之间, 一点儿都不盛气凌人。 她不禁暗忖,怪不得这位前太子妃能当上公主, 又能爬上龙床,被晋升为贵妃, 确实令人心向往之。 “有劳孟尚宫, 腰间尺寸大了些, 再收紧半寸,其余无需再改。” 典服穿一次就收了起来,江晨曦不愿劳师动众。 孟尚宫等人皆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她们运气不错,曦贵妃没有仗着圣宠作威作福。 江晨曦很快打发走孟尚宫等人,又给了不少赏银。 忙完一圈,江晨曦出了些许薄汗,吩咐兰英备水,她要沐浴,又派夏菊去福宁殿走一趟,问萧询是否要过来用午膳。 夏菊领命而去,她脚程快,眨眼间到了福宁殿。 一路遇到的宫人纷纷主动向她打招呼,叫一声‘夏菊姐姐’,企图与她拉近关系。 曦贵妃跟前伺候的红人,可不得要打好关系。 夏菊也绝,她见谁都不笑,冷着一张脸,旁人唤她姐姐,她目露凶光,也不反驳,只从头到脚打量对方一番。 众人听说过夏菊吓唬刘美人与孟才人的威名,也不敢当面吐槽,只在私底下嘀咕几句。 油盐不进的婢女,怎就入了曦贵妃的眼,还不如她们机灵嘴甜。 夏菊全然不管旁人如何想,一门心思替自家主子办差事。 候在福宁殿门口的姜德一眼尖,瞧见夏菊从远处奔来,立马笑脸相迎,“夏菊姑娘,可是贵妃娘娘有事找皇上?” 夏菊向姜德一行礼,“姜公公,主子派我来问,皇上要不要去含元殿用膳。” 姜德一眼珠一转,顿时猜到曦贵妃的用意。 若是派兰英姑娘来,便是诚心邀请皇上去用膳,眼下派了夏菊,显然有另一层含义。 大抵便是皇上想来用膳,提前知会一声,过时不候。 许是皇上又惹了娘娘不快,娘娘借故立威呢。 姜德一可不敢怠慢曦贵妃,忙笑道:“夏菊姑娘稍等片刻,老奴这就进去通报。” 夏菊行礼道谢,安静等在一旁。 福宁殿内,萧询在与曾少云商量政事,姜德一躬身进来,“启禀皇上,曦贵妃派了夏菊姑娘过来,问您是否要去含元殿用膳。” 一听来的是夏菊,萧询心底一慌,想起昨夜他把人压在汤池欺负哭的场景,心中又不免一热。 今日尚宫局送典服过去,想必他的爱妃试穿时,被人窥见了脖颈间的痕迹。 他的美人儿被他惯坏了,爱记仇。 萧询哪还坐得住,当即把折子扔给曾少云,“朕要陪曦贵妃用午膳,此事明日再议,爱卿退下吧。” 曾少云捧着折子发愣,皇上迫不及待撵他离开的架势像极了去见心上人。 也对,曦贵妃如今圣眷正浓,可不就是心上人么。 出了福宁殿,曾少云问台阶下等候的仆从,“太子殿下去哪了?” 自东华门闹剧风波过后,萧承翊在太子府闭门酗酒两日,要不是萧承翊身边的侍从黄三全偷偷来告诉曾少云,曾少云哪里知晓此事。 今日下了早朝,他特地安排仆从跟随萧承翊,想约他谈一谈。 仆从回道:“回禀大人,奴才还未来得及开口,太子殿下便被太后身边的常嬷嬷叫走了。” 一听太后叫走了太子,曾少云便不管了,“你去宝慈殿候着,待太子殿下出来,请他过府一趟。” 仆从应诺。 ———— 含元殿内,萧询陪江晨曦赔罪道歉,亲自伺候她用了午膳,才把人哄好。 饭后,俩人携手逛殿后单独辟出来的园林。 冬日的花园景致不如春夏秋,光秃秃的,只有万年青等一年四季的盆景常在,毫无新意。 萧询又不爱把银子浪费在园林景观中,花园工匠也就没了拍马屁的心思。 张贵妃今日称病,请辞协管六宫事宜,萧询有意让江晨曦接手,反正她早晚要接过来,不在乎早一日晚一日。 左右无旁人,江晨曦娇声抱怨,“皇上,您这是要把臣妾架在火上烤呀,臣妾若接下此事,您叫后宫姐妹如何看待?怕不是认为臣妾急着上位呢。” 且不说张贵妃是真病还是假病,协管六宫一事可不好做,做得好是本分,做不好便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萧询轻声一笑,他的娇娇蕙质兰心、聪慧过人,偏偏酷爱藏拙,每每都要他在背后推她一把。 “爱妃,朕岂能害你?前俩日后宫诸人向你请安,你处理得甚为妥当。” 三十两一支金玉坊的荷叶珠钗,收买人心远远不够,却打消了本就不凝固的散沙,起到了事半功倍的效果。 江晨曦左手攥紧萧询的手臂,“皇上,那事不值一提,臣妾也是出于私心,想着后宫姐妹日后照应金玉坊的生意。” “真心也罢,私心也罢,朕的爱妃不是自私自利之人,朕不逼你,爱妃慎重考虑几日,届时再答复即可。” 话说到这份上,江晨曦也不急着回绝,只嗯了一声。 俩人在园子里逛了片刻便一同回了殿内,江晨曦午后小憩半个时辰,萧询忙里偷闲,也脱衣上塌,陪她一道。 宝慈殿,佛堂。 太后跪坐在蒲团上,手中盘着佛珠,萧承翊上了三支香,虔诚叩首后,便跪在一旁。 常嬷嬷候在佛堂外,不允任何人四处走动。 佛堂内,太后缓缓开口,“太子,你可知哀家今日唤你过来所为何事。” 萧承翊眼也未抬,掩住眸子里的一切,“祖母,孙儿知晓,孙儿受人挑唆,性子急躁冲动,不该在东华门外与曦……曦贵妃起争执,孙儿并非有意想伤害她。” 太后冷哼,“凤仪殿外那两个搬弄是非的宫女,哀家已命人找到,且不管背后指使之人是谁,哀家已令人杖责她们各三十大板,以儆效尤。” 侥幸活下来就苟延残喘,活不下来草席一裹便被丢进宫外的乱葬岗。 萧承翊眼皮一颤,宫里的一切别忘瞒过太后她老人家,平日里吃斋念佛不管事,一旦触及到皇家颜面,太后的手段不容小觑。 他不为自己辩解,“孙儿知错,日后定谨言慎行、谨慎思考。” 太后见状,放下手中佛珠,转身朝向他,语重心长道:“玉瑶心地良善,你打小就养在玉瑶身边,你的本性,哀家最清楚不过,只是偶尔遇事会优柔寡断——” “曦丫头做事稳重,性情不骄不躁,配你正好,奈何你不珍惜她,白白错失三年良缘,如今你二人和离,各自嫁娶互不相干,你作甚跑去质问她?” 提及母后闺名,萧承翊内心一动。 他自记事起,母后与父皇外人面前恩爱有加,私底下相敬如宾,母后总是一脸哀愁,父皇对他也不够疼宠,现下父子差点为了女人反目成仇。 萧承翊有心想反驳几句,话到嘴边成了,“祖母,孙儿只不明白一点,天下女子何其多,父皇为何偏偏选中她,岂不是令孙儿夹在中间为难?!” “冥顽不灵!” 太后苦口婆心地劝了这么久,太子还执着此事,不免气不打一处来,拔高音调斥责他。 “就凭他是你父皇,他看中的女人,谁能拒绝得了?况且他对曦丫头出自真心,真情实意捧在手掌心疼,曦丫头为何不能看上他?” “你自己手捂心口想一想,你可为曦丫头做过什么事?你可赠送过她珠宝玉石?你可曾夸赞她一言半语?” 萧承翊答不上来,面露惭愧,一件没做过,一块也没送过,一句嘘寒问暖的话也未说过。 太后也是过来人,最能体会女子嫁人前与嫁人后的感受。 待字闺中时,有父母兄长疼如珠宝,嫁人后夫君便是女子的天,倘若不得夫君宠爱,女子便如同枯萎的花朵,郁郁而终。 “哀家细数给你听,曦丫头回青州时遇到刺客偷袭,你父皇救了她,她因落水,葵水来临时腹痛难忍,你父皇悉心照料她,朝臣与言官危言耸听曦丫头祸乱宫廷时,也是你父皇一己之力驳斥了朝臣的言论!” “人生在世区区不过百年,无论男女,皆只求得一人之心,白首不相离,曦丫头值得有人为她捧出一颗真心对待,你既然不是她的良缘,就不该阻止其他人对她好。”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册封大典 太后推心置腹的一番话令萧承翊不由自主反省, 他在宝慈殿佛堂跪了两日,初八那日,他面色如常出席了江晨曦的册封仪式。 册封仪式在延和殿举行, 钦天监与礼部、工部偕同操办。 册封前一日,圣上命崔太傅为册封使, 礼部侍郎江如海为副使, 二人先行去延和殿,配合仪鸾司与钦天监,送册文等。 册封当日, 江晨曦身着一袭华服于延和殿内门等候, 在礼官的唱引下, 面朝正北跪拜, 仪式复杂隆重,一直持续到未时才结束。 期间,江晨曦滴水未进,早起用的牛乳与面点也已消耗完毕,腹中饥肠辘辘,华服虽美,却过于厚重, 不知不觉间出了一身薄汗。 冷风一吹, 她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跪拜仪式一完毕, 常嬷嬷便疾步上前,搀扶她出了延和殿, 兰英及时送来一碗红糖姜茶。 姜茶温热,江晨曦接过茶盏, 一饮而尽, 僵硬的四肢百骸终于慢慢恢复知觉。 常嬷嬷小声提醒江晨曦再坚持一会儿, 还有最后一道跪拜。 “太后心疼娘娘,特地简化了流程,无需娘娘额外再跑一趟宝慈殿,她在福宁殿与皇上一同等您呢。” 江晨曦感动不已,“曦儿待会儿定要多磕几个头,以报答太后的恩情。” 福宁殿内,不止太后在,还有几位朝臣与皇室宗亲。 端坐在龙椅上的萧询一瞬也不瞬锁住缓缓而来的江晨曦,他终于等来了这一日,履行了他的承诺,封她为贵妃。 江晨曦跪坐在蒲团上,先向太后行三跪九叩之礼,太后眼里带笑,轻轻颔首,当众赏了不少珠宝玉饰。 “哀家望贵妃与皇上尽早开枝散叶,为皇家多添子嗣。” 江晨曦闻言,一脸羞涩,笑容恬淡,“臣媳谨遵太后旨意。” 萧询看着面若桃花的江晨曦,恨不得撵走众人,把他的娇娇搂在怀里,好好疼爱一番。 江晨曦抬眸,不经意被萧询炙热的眼神烫得心尖一颤,她睫毛微颤,悄悄瞪了他一眼,暗示他收敛一些。 萧询勾唇一笑,偏偏与她对着干,嫌弃仪式累赘,心疼心上人,大手一挥,免了江晨曦的跪拜。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85节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贵妃与朕之间可跪父母、可跪天地,可夫妻对拜,无需行此大礼。” 江晨曦低垂着首,默默不语。 钦天监与礼部一众人等面面相觑,他们悄悄望向太后,见太后也不反对,遂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礼官唱罢,“仪式毕——” 兰英与常嬷嬷一左一右上前搀扶起江晨曦,一行人先回含元殿,伺候江晨曦更衣。 萧询与太后还有事相商,其余人等鱼贯出了福宁殿,径直去延和殿汇合,今晚宴席照旧摆在延和殿内。 宴席开始前,姜德一亲自提着食盒来了一趟含元殿,未踏进厢房内,只把食盒递交给兰英。 “兰英姑娘,这是皇上特地令御膳房炖了药膳汤,请务必叮嘱娘娘多用两碗。” 兰英笑着谢过姜德一,忙掏出一个红封塞过去,“有劳姜公公亲自跑一趟,兰英一定把皇上的话带到。” 姜德一客气推让了一番,见兰英坚持,便心安理得地收了下来,心满意足地离去。 宴席免不了要被敬酒,空腹饮酒易醉。 江晨曦回来便重新沐浴洗漱,这会儿正端坐在梳妆镜前,由常嬷嬷帮忙擦拭打理头发。 兰英提着食盒踏进卧房,打开盒子,药膳汤的香味勾得江晨曦肚中馋虫嗷嗷叫。 “主子,皇上托姜公公给您送来的药膳汤,快趁热用一碗。” “皇上格外看重娘娘,老奴替娘娘高兴。” 常嬷嬷动作利落,先把江晨曦的头发用干布包裹起来,待她用完药膳汤再继续梳理。 江晨曦笑而不语。 她饿了一天,回来也只用了些干巴巴的糕点,闻着清香的乌鸡汤,一鼓作气用了三大碗。 一刻钟后,萧询亲自来接人,江晨曦登上他的龙撵,与他一同前往延和殿。 龙撵上,萧询终于得以怀抱美人,不顾江晨曦唇瓣上涂抹的口脂,勾住她的丁香,诱她沉沦。 江晨曦一袭明艳的红裙,美眸灿若星辰,嘴角边一直挂着笑,她被萧询按在怀里,任由他胡作非为。 二人唇齿相依,只余发上佩戴的珠钗发饰叮咚作响。 延和殿内,江如海父子落座在男宾那一边,小曹氏与江晨玉也破格应允赴宴,她们母女二人在女眷席位上。 江晨曦怕小曹氏惹是生非,特地派了夏菊过来盯场。 小曹氏进宫前,江如海耳提面令她切不可行事冲动,不能令贵妃蒙羞。 小曹氏为人贪婪势利,有心想多要一些好处,奈何宫里都是贵人,她可不敢胡乱冲撞。 再加上闺女江晨玉寸步不离守在身边,小曹氏有心想结交一二贵妇,也被江晨玉拦着了。 何况还有一个眼神一看就不好惹的宫女时刻盯着她,小曹氏去哪,都在对方的监视之下,委实不自在。 张贵妃只参加了册封典礼,晚宴并未露面,曹贵嫔、刘美人等人赴宴,皆备了贺礼而来。 萧询与江晨曦一同出现便引起殿内众人的瞩目,众人齐刷刷起身行礼。 萧询笑着示意众人平身,而后亲自牵着江晨曦的手,与她一道落座到主位上。 后宫诸人看得眼热,心里嫉妒之极,奈何面上还不能表露出来,一个个强颜欢笑。 人比人,气死人,江侍郎家的闺女运道真心不错,怪不得相国寺智空大师夸她是大周第一福气之人。 就冲皇上疼宠她的架势,将来未必不能登上后位。 宴席开始,众人推杯换盏,挨个上来敬酒。 江晨曦唇瓣沾了沾杯盏,众人自然不敢有意见,毕竟贵妃旁边坐着虎视眈眈的皇上呢。 除非他们不想活了,才会去劝酒。 江如海与江晨宴结伴而来,父子俩有许多话想要和江晨曦说,奈何眼下时机不对,再多的话,当见到皇上霸道强势护犊子的眼神时,他们也没了。 江晨曦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江大人明日动身出发云州前,届时本宫会出宫送行。” 江如海眼睛一亮,有了大闺女这句话便够了,他忙躬身谢恩,“微臣谢皇上圣恩。” “爱卿平身。” 萧询趁机夸赞了江如海几句,又不忘照顾立在江如海身后的江晨宴。 江晨宴曾经甚少有机会面圣,自打去岁在御苑撞见了皇上,事情的走向便越来越超出他的掌控。 自己亲妹成了大周贵妃,皇上成了他的妹夫,他犹如双脚踩在棉花里,漂浮无力,不切实际。 江晨曦悄悄扯了扯萧询的衣袖,提醒他不再唠叨了,她大哥羞愧得都站不稳了。 萧询接收到爱妃的讯息,笑了笑,打发江家父子俩回去。 又是一圈敬酒后,萧询坐了片刻便提前离席,临走前叮嘱江晨曦早日回去,他会在福宁殿等她。 江晨曦朝他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瞥,今夜该她明面上第一次真正侍寝。 “曦姐姐!” 曾嬛笑嘻嘻地赖在江晨曦身边,甭管江晨曦是公主还是贵妃,对曾嬛来说都无所谓,反正她都能见到江晨曦。 曾夫人纠正曾嬛,“之前你可以称呼娘娘为姐姐,现下不行,嬛儿,你得称呼娘娘为姑母。” 曾嬛理不清里面的弯弯绕绕,谢绝采纳曾夫人的意见,固执地称呼曦姐姐。 江晨曦无所谓,见不得小姑娘徒生烦恼,“无妨,谁让嬛儿与本宫投缘。” 曾夫人笑着摇头,“娘娘总是惯着嬛儿。” 如今江晨曦成了贵妃,一言一行皆受到众人瞩目,想要拜见她的人也多了。 崔夫人领着崔琳琅过来拜见,江晨曦笑着与二人寒暄,示意她们不用拘束,尽情享用晚宴。 崔琳琅落座到江晨曦身侧,“如今得称呼曦儿妹妹一声娘娘了。” 江晨曦微微一笑,握着崔琳琅的手,与她细聊,“琳琅姐姐私底下照旧可以如从前那般唤我。” 崔琳琅笑着颔首,小声问她可有不适应的地方。 “成了贵妃好也不好……”江晨曦娓娓道来,在崔琳琅面前,她无需顾忌其他,可直抒己见。 宴席过半,萧承翊借故提前离席,与曾少云一同去了曾府,一炷香后,他才出来。 乘坐的马车还未至府邸,中途便被人拦住了去路,有打更的人送来一封信。 黄三全接过了信,再三确定无毒后,便把信送到萧承翊手里,“主子,有人托更夫送来了一封信。” 萧承翊以为是告御状的百姓,展开信纸一看,顿时目光一变。 “想要获悉曾玉瑶病逝的真相,明日酉时,京西云亭山庄一见。” 孝敬皇后的闺名便是曾玉瑶! 到底是何人约他?! 回到府邸,清茗苑那边早已熄灯。 萧承翊无暇他顾,无心睡眠,径直去了书房。 清茗苑内,婢女春桃轻手轻脚进屋禀报,“夫人,殿下回来了,殿下去了书房。” 卢柳脸色难堪,自上一次她想利用胞妹卢芽固宠,被萧承翊狠狠训斥一番后,他再也未踏足过清茗苑一步。 曾经她轻而易举要来了清茗苑,如今却因这处院子被他嫌弃,如鲠在喉。 吃一堑长一智,卢柳沉寂了一段时日,晚间也不再眼巴巴地盼着萧承翊回府。 这段时日,江晨曦被封为贵妃,萧承翊酩酊大醉,她心里怄得要死,偏忍着不发作。 她万不能再惹怒萧承翊,否则太子府里便无她的容身之地,得再想个法子,重新讨回萧承翊对她的欢心。 至于胞妹卢芽,卢柳彻底歇了心思,任由卢芽每日出门晃荡半日。 光凭卢芽自己的本事,想去忠勇侯府攀高枝,无异于痴人说梦,让她去碰壁再说。 ———— 翌日,酉时前一刻。 京西大街是平京最热闹繁华的主街,酒肆茶馆各式店铺林立。 大街南北朝向,最北通向皇城宣武门,最南直达外城南门,东西向的玉带河从中穿插而过,河岸栽植了一溜排的柳树。 萧承翊来到京西大桥下,走近停在桥旁的马车,他轻轻一跃上了马车,选了个舒服的位置坐好。 “黄三全,去云亭山庄。” “得嘞。” 平京的格局是东富西贵南贱北贫,经商的住在东城,当官的住在西城,下九流的都在南城,贫困的都在北城。 云亭山庄位于西边的郊外,马车载着俩人向城门外缓缓驶去。 待到了庄子上,很快有人前来引领,径直去了庄子东边一处独栋的二层小茶楼。 庄子里的仆人掀开面前的零食盖子,推到萧承翊面前,圆盘里装着各式各样的糯米糕。 对方殷勤地替萧承翊斟茶,“贵客,请用茶。” 黄三全先替萧承翊试毒,待茶水无碍,萧承翊才端起茶盏,也不说话,自顾一杯接一杯地喝茶。 一盏茶后,约定的人来了。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恢复原本相貌的萧朔。 萧朔脸型容长,眉毛粗细适中,眼眸含有微微笑意,其下有一对卧蚕,光洁的鼻头,不厚不薄的嘴唇,相貌与萧询相似,却不如萧询英俊。 萧承翊昨夜一宿没睡,思来想去能知晓他母后闺名的定是皇室宗亲里的长辈,猜来猜去,唯独没猜到萧朔。 他瞠目结舌,“大周律法言明,亲王未得宣召不得私自入京,侄儿竟不知私下约见的人是平亲王,你罔顾大周律法,陷侄儿与不义不孝,论罪该抄家流放!” 萧朔哈哈一笑,帝王和群臣眼里儒雅风度翩翩的太子殿下,性格还是如此温吞。 “多年不见,承翊——” “平亲王,请你注意自己的身份,你该称呼吾为太子殿下。” 萧承翊的眼神不如萧询,无丝毫威慑效果,萧朔不以为然,阴恻恻地笑,“也罢,太子殿下。”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86节 萧朔平时很少笑,每次一笑,总感觉笑容里面掺着点什么,怪寒碜人的。 他微微叹气,看向萧承翊,眼神肃杀,“你父皇鬼迷了心窍,沉溺于美色,早晚会耽搁朝政,且你已年过双十,早日荣登大宝,早日——。” “咚!” 凳子被踢翻的声音! “啪!” 茶杯被跌碎的声音! 萧承翊摔碎了茶盏,咬牙切齿,“皇叔如此大逆不道,也不怕侄儿先斩后奏?!” 萧朔不怕萧承翊的威胁,撩起袍子,当着萧承翊的面坐了下来,替自己斟了一杯茶。 压了压惊后,萧朔徐徐说道:“侄儿不是那种背后告密之人。” 萧承翊沉吟,萧朔竟如此了解自己,由此可见,他显然已经被萧朔暗中盯住,思及此,他忍住憎恶,与之斡旋。 “侄儿不知皇叔如此了解我,敢问皇叔,事关我母后一事,皇叔所知多少?” 萧朔呵呵一笑,“只要太子殿下愿意与本王合作,本王自会把所知的都交代出来。” 萧承翊握拳,沉吟再三,厉声回绝,“皇叔,念在叔侄一场,承翊权当今日没见过您,承翊断不会接受你的危言耸听,父皇只有我一子,皇位迟早是我的,我何必急在一时。” 皇家无亲情,萧承翊来得匆忙,他身边只带了不会武的黄三全,萧朔赫赫战功在身,当年单枪匹马射杀了敌国大将,得了平亲王的封号。 论单打独斗,他可不是萧朔的对手,只能先应付一下。 萧朔放下杯盏,一眼看穿萧承翊的虚张声势,他心中讥笑,都说虎父无犬子,他二弟那么厉害的一日,生的崽子不行啊。 “倘若,本王能证明太子殿下真实身份,并不是你母后与皇上亲生,你又待如何?” 萧承翊脑袋炸响,瞬间白了脸。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如此孟浪 一大清早, 京郊官道上停着两辆低调不起眼的马车,马车后面还跟着四五车装载着辎重的商队。 小曹氏与江晨玉坐在其中一辆马车上等候。 江晨玉眼巴巴地瞅着窗外,她与王延昌说好了, 他不用来送她,可话虽如此, 临走前未能再见他一眼, 心里多少有些不舍。 小曹氏昨晚在宫里得了不少好东西,皆是江晨曦赏赐给她的,她心情甚好。 “玉儿, 你还别说,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那丫头当了贵妃, 手头都是好物件,怪不得人人都盼着进宫伺候皇上,你说娘这会儿去求你爹,让你留下来进宫陪你大姐,你爹可愿意?” 江晨玉立即回神,当即驳斥,“娘, 您胡说什么呢!您千万别提!否则阿姐铁定找你麻烦!” 一想到江晨曦的手段, 小曹氏不免脊背一僵, 这丫头够狠的,令她的侍女看了她一晚上, 迄今为止还能想起如芒在背的不适感。 小曹氏尴尬一笑,“娘就随口一说, 哪能真舍得你留下来。” 距离马车的不远处, 江如海与江晨宴、江晨曦站在旁边空地上话别。 江晨曦出宫, 由禁军统领魏炎亲自护送,不仅如此,她身边还跟着夏菊、江平,还有四名乔装打扮的黑甲卫。 自打江夫人过世,父女二人一年加起来说过的话也不超过百句。 对大闺女,江如海亏欠太多,她当年与太子的婚礼,他未能帮上忙,而今成了贵妃,他反而……还得了便宜。 “晨曦,为父这些年对你太过失职,这些乃是为父当官以来积攒的一点积蓄,此去云州,一别三年,你若遇到急事,也能救燃眉之急。” 江如海递给江晨曦两张田亩地契,还有一张京城钱庄的三百两银票。 重生一回,江晨曦的心境早已变化太多,心中有了萧询对她的满腔情意,她对江如海的恨不知不觉间放下。 她没要江如海辛苦积攒大半辈子的私房,令他妥帖收好,留着将来自己用。 “父亲在外安心办差,不用顾忌曦儿,曦儿留在京城一切皆好,云州气候与京城不同,父亲多保重身体。” 江如海见状,也不强求,但也没带走,顺手递给了江晨宴。 江晨宴不客气地收了下来,打算投到铺子里,回头赚了钱再分红给江如海。 父女俩又简单聊了几句,之后江晨曦回到马车上等候,给江晨宴与江如海话别。 一盏茶后,江如海的马车缓缓驶离,向着云州方向出发,直到车辆看不见踪影,江氏兄妹才原路返回。 江晨曦今日出宫,反倒不着急回去,江如海走后,江晨宴搬回侍郎府居住,兄妹俩正月里还没一起好好用过膳,她中午顺道在侍郎府里蹭一顿。 魏炎等人自然也跟了过来,皇上吩咐他们,要寸步不离曦贵妃,若出了任何意外,他们项上人头不保。 午膳早就备好,江晨曦爱吃的锅子,兄妹俩围炉而坐。 “小妹上次提出的建议,大哥认真考虑过了,待过了上元节,大哥便正式向礼部递出辞呈。” 江晨曦不无意外,“大哥接下来打算如何?” 江晨宴给她烫了一片羊肉,“先留在京中接手外祖赠与的那十几家铺子,一步一个脚印,慢慢积累经验,待时机成熟,再大展拳脚。” 烫熟的薄片羊肉蘸着特制的酱汁,入口留香。 “嗯,大哥放手去做,如遇到棘手之事,小妹定帮忙出谋划策。” 无论将来她是否登上后位,她生下的孩子能否继承皇位,皆不重要。 江晨曦对权势不在乎,她只想给未来子嗣留下赖以生存的谋生本事,届时不会令人轻易小觑。 聊完正事,江晨曦主动提及崔琳琅,“大哥年岁也不小了,何时登太傅府求取琳琅姐姐?” 除夕那日,江晨宴携礼去了太傅府,他与崔琳琅见了一面,二人确定了各自的心意,崔太傅与崔夫人乐见其成。 谈起他与崔琳琅的亲事,江晨宴落落大方表态,“大哥与琳琅商量过此事,端午过后先把亲事定下来,待父亲大人从云州返回,再举行婚宴也不迟。” “太迟了。”江晨曦不赞同,伸手替江晨宴斟酒,“即便琳琅姐姐无意见,三年太久,也有太多变数,中途琳琅姐姐万一有了身孕,反而不利于她的名声。” 定过亲事的男女,干柴烈火碰到一块,一切皆有可能。 “大哥不妨过了酷暑,亲自跑一趟青州,接外祖来京,仲秋天气不冷不热,由外祖出面主婚,再好不过。” “定亲后,大哥若是去周边营生,也能带上琳琅姐姐一起。” 江晨曦的提议说到江晨宴的心坎里去,“大哥考虑欠妥,还是小妹考虑周全,大哥就听你的!” 午膳后,江晨曦又回了一趟公主府,放了一批自愿离开的宫人,她如今住在宫里,公主府无需再养那么多人,留足看门的仆从即可。 还抽空去了金玉坊,赶在酉时前才回到宫里,估摸萧询等急了,她便直接去了福宁殿。 ———— 今日不用上朝,萧询待在福宁殿里处理了半天政事,忙得都没怎么用午膳,下午打算小憩一会儿,有人递了折子过来纳谏,声称太子品德有亏,昨日夜宿天香楼。 天香楼乃京城颇负盛名的花楼,常有富家公子一掷千金买笑。 “混账东西,好的不学,尽学坏的。” 萧询当即命人传太子进宫。 半炷香后,萧承翊来到了福宁殿,他脸色稍显苍白,还带着淡淡倦容,像是一夜未合眼。 萧询觑了一眼低头站在那里沉默不语的萧承翊,眸底幽深,“太子,言官状告你夜不归宿,在天香楼与妓子厮混一夜,此事是否当真?” 萧承翊低头敛眉,隐在宽大衣袖里的双手微微握拳。 他躬身答道:“回禀父皇,儿臣昨晚确实夜宿天香楼。” 包括言官在内的几位大臣莫不惊讶连连,太子向来洁身自好,从未听说贪念女色啊。 萧询冷哼,打断群臣的议论,“朕给你机会解释,只要你解释合理,此事朕不予追究,倘若你公然狎妓,别怪朕不讲父子情面。” 萧承翊很想直截了当质问父皇,当年母后郁郁而终,是否与他的冷漠有关! 奈何,他开不了口。 “儿臣并未与妓子厮混,只与友人多饮了几杯酒,醉酒走不动道,干脆夜宿在天香楼。” “友人是谁?” “户部尚书家的大公子王延庆。” 户部尚书不在场,萧询立即派人去核实,不到半炷□□夫,户部尚书便步履匆匆押着不孝子王延庆进宫请罪。 王尚书当众大骂王延庆不学无术,不该邀请太子去天香楼饮酒,王延庆跪趴在殿中央,一个劲地道歉求饶。 萧询被他们吵得脑瓜子疼,一挥手便罚二人去书艺局罚抄佛经。 待闹哄哄的一群人走后,他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天气阴晴不定,正如人心,变幻无常,无法捉摸。 天色擦黑,起了夜风。 姜德一示意当值的小太监去关窗户,他小心翼翼问道:“皇上,您可要用膳?” 萧询没胃口,抬手示意姜德一等人出去,“朕累了。” 姜德一见状,忙躬身退了出去。 殿门外,姜德一踮起脚尖翘首以盼,他眼尖,老远瞧见江晨曦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脚下抹油迎上前去。 “娘娘,您总算回来了,皇上惦记您一天了,想得茶饭不思……” 江晨曦脚步一顿,要笑不笑,就冲姜德一着急忙慌的模样,显然不是萧询想她想得吃不下饭,必是有人惹了萧询的不快。 “姜公公,今日皇上都在福宁殿么?都有谁来见了皇上?” 姜德一眼珠一转,呵呵一笑,“娘娘英明,老奴瞒不住您,实不相瞒,下午太子殿下过来了。” 听清了来龙去脉,江晨曦心里有数,萧承翊绝不会无缘无故夜宿妓院,他定有意隐瞒了一半事实,萧询对萧承翊失望。 皇家亲情少有,萧询与萧承翊这对父子关系确实存在问题,她身份特殊,不便掺和其中,只能尽力哄萧询开心。 江晨曦施施然跨过门槛,映入眼帘的便是萧询手撑着额际,歪靠在龙椅上小憩呢。 她放慢步伐,悄悄走过去,还未至近前,萧询便倏地睁眼,眼神清明,不见丝毫朦胧睡意。 “朕的爱妃还知道回来。” 话里带着埋怨。 江晨曦勾唇一笑,下一瞬腰身一紧,她被萧询伸手揽住,她一个踉跄,跌坐在他腿上。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87节 被烦人的政事闹了一天,又被太子的事闹得心烦意乱,如今温香软玉在怀,萧询只想抱着他的小美人儿好好缠绵一番。 他伸手捧起她的下颚,低头吻住她的唇瓣,她唇瓣微凉,还有一丝丝花茶的清香。 江晨曦伸手圈住他的脖颈,伸出丁香,主动撩他,安抚他。 “臣妾拢共出宫不到一日光景,皇上便思之如狂了么?” 萧询用行动证明,空着的左手撩起她的衣袍,轻抚她的腰背,他吻得用力又急切,在她身上放肆点火。 姜德一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替二人带上了大门。 江晨曦忙摁住他作乱的大手,“皇上,先容臣妾去稍事洗漱一下,晚些时候再好好伺候您。” “别跑来跑去了,朕与你一道去含元殿。”萧询深呼吸,紧紧抱着她,舍不得松手。 随后,萧询吩咐人摆驾含元殿,他捉住江晨曦的手,领着她上了龙撵。 夜幕降临,各宫亮起了灯,夜风呼啸而过,却吹不进遮挡严实的轿撵里。 姜德一照例叮嘱抬轿的太监们走慢一些,仔细脚下,千万别磕着碰着,惊了圣驾。 龙撵上,江晨曦被裹在萧询的怀里,他宽大的斗篷拢住了她的手脚,一片暖意。 她左手勾住他的脖颈,右手在他的胸膛上画圈,也不问他是否有烦心事,主动告知白日里的一切。 萧询一心二用,一边聆听她的述说,一边摩挲她的后腰。 也不知谁先动了歪心思,待到事情一发不可收拾时,已然无法停止下来。 轿撵轻微晃动,间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抬轿的一众太监步伐丝毫不慌,头更低了一些。 姜德一悄悄松了口气,曦贵妃着实是皇上的良药,有她在,天大的烦心事都不算事。 眼看含元殿近在眼前,姜德一手一挥,众太监继续向前,再绕一圈。 半炷香后,众人再次回到了含元殿,一路抬着轿撵去了后院。 江晨曦浑身无力,俏脸酡红,埋首在萧询怀里装鹌鹑,她还是第一次如此孟浪,与萧询在轿撵上厮混,这若是传出去,她简直没法做人了。 “爱妃别担心,没人敢乱嚼舌根。” 萧询亲了亲她汗湿的脸颊,身心愉悦,不复之前的颓唐深沉,抱着怀中美人儿出了轿撵,直奔提前备好的汤池。 为了照顾身子骨弱的江晨曦,他特地命工匠在含元殿后院旁收拾出一间厢房改造成汤池,汤池底下铺着地龙,想要泡汤,提前令人烧好热水灌入即可。 一入汤池,江晨曦便觉又活了过来,她泡在池子里,懒洋洋地靠在萧询身前。 萧询左手揽着她,右手在喂她吃蒸好的梨块。 “爱妃可想好,可要协理后宫事务?” 梨块只有八成熟,入口还有一丝嚼劲,江晨曦一鼓作气吃完半碗才答道:“臣妾原先想偷懒来着,皇上既然再三邀请,那臣妾便却之不恭。” 萧询偏头亲了亲她的额际,捋了捋她耳边碎发,“爱妃顾全大局,朕甚是欣慰,爱妃且放心,朕定不会委屈你。” “臣妾丑话说在前头,既然皇上要臣妾协理六宫事务,那一切得按照臣妾的行事风格,若外人有意见,皇上可要帮臣妾说话。” “朕的娇娇,朕哪次没有站在你这一头?” 江晨曦忽而一笑,也对,自她与萧询定情后,他都在替她撑腰。 贵妃殿里,张贵妃令贴身侍女玉春去请刘美人过来,再过五日便是上元佳节,该筹备的得提前准备起来。 让江晨曦那贱人风光了这么久,理应要吃一吃苦了。 作者有话说: 第71章 结发不相离 热气蒸腾的池子里, 江晨曦一双玉臂勾住萧询,眼神直勾勾地锁着他,他的黑眸蓄着对她的宠溺与情意, 满眼皆是她。 萧询强有力的臂弯禁锢住她的腰身,稍稍抬高她的身子, 让她的视线与他的平齐。 “爱妃作甚如此看着朕?” 江晨曦凑近他的俊脸, 一吻落在他的眉心,“臣妾与皇上在一起,心情甚是愉悦, 皇上会不会有一日厌烦臣妾呀……” 她未曾想过, 会与他走到如今这程度, 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 三生有幸被他相中,纳入他的羽翼。 与他相处大半年,她越来越在乎他,起初还以为横亘在二人之间的年岁差距,会产生不可调和的矛盾。 然而每一回萧询在小事上皆会让着她,大事上征求她的意见,并不是一昧纵容。 他弥补了她幼时欠缺的父母陪伴之情, 也给予了寻常夫妻之间足够的尊重。 用他的话说, 他既是帝王, 也是她的夫君。 萧询搂紧怀中妖娆的心上人,眼也不眨地端凝着她的俏脸, 池水里加了滋养的药草,双颊犹如云霞, 美眸顾盼生辉, 霎是惹人怜。 “不会, 断然不会有这一日。” 萧询笃定的口吻,理所应当的态度令江晨曦心情飞扬,她可不傻。 萧询正值盛年,妙龄女郎一茬接一茬,他不会变心,也架不住有心人主动靠上来。 若是将来走到那一地步,君王吝啬恩宠,她也不会寻死觅活,怀揣他的崽子,回青州养老去。 “夫君此话可当真?”江晨曦心血来潮唤他,“倘若说话不算数,恐遭雷劈。” 萧询黑眸幽深,迫不及待吻上她的唇瓣,堵住她喋喋不休的小嘴,抱着她在池子里浮浮沉沉。 汤池不宜泡久,否则会头晕。 一场纠缠过后,之前用的瓜果糕点不够饱腹,江晨曦饥肠辘辘,浑身散架似的趴在萧询身上。 萧询抱着她出了汤池,亲力亲为替她穿上繁复的衣物,又替擦拭及腰的长发。 江晨曦舒服得阖上双眸,像只午后晒太阳的慵懒花猫。 “爱妃头发长了。” “嗯,每次睡觉皇上都会压到臣妾的头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奈何不能随意剪短。” “朕不信这些,若是剪短了头发,便能死一个人,那我大周儿郎何苦还要苦练上战场杀敌?” 萧询从不吃这套规矩,“尽信书则不如无书,有些世俗礼仪听一听便罢,无需太过当真。” 江晨曦哭笑不得,萧询向来胆大包天,不似寻常君王循规蹈矩,不过她喜欢他的这番解释。 “那皇上不如替臣妾稍稍剪短一些?” 萧询逗她,“爱妃不怕朕给你剪成秃子?” 江晨曦失笑,“臣妾不怕,只要皇上别嫌弃就行。” 萧询亲了亲她嘟起来的嘴,随后起身去寻剪刀。 片刻,江晨曦背对他而坐,萧询动作利落,握住她的长发,剪下一截,之后又当她的面,也剪下一截他的长发。 他把两股长发分别编织起来,腾出装有香膏的荷包塞进去,顺理成章地系在他的腰间。 江晨曦看得眼眶发热,结发不相离,朝他扬起明媚灿烂的笑。 萧询一脸宠溺,拿起斗篷从头到脚罩住她,轻而易举打横抱起,穿过层峦叠嶂的幕帘与屏风,出了汤池间。 俩人回到主殿,晚膳已备好,江晨曦坐着不动,仅一个抬眸,萧询便勾唇一笑,耐心伺候她用膳。 边上伺候的兰英等人皆无用武之地。 姜德一见怪不怪,后宫妃嫔求而不得的恩宠,曦贵妃信手拈来。 一碗饭、一碗羹汤下肚,江晨曦打了个饱嗝,她羞臊地背过身去,“皇上,臣妾失礼。” 想起去岁从御苑回来遇上大雨,她搭乘他的马车,也当面打嗝,被他戏谑失礼。 倘若他胆敢再讥笑她,她待会儿就不让他上塌。 萧询许是她肚子里的蛔虫,轻易猜到她的所思所想,伸手轻抚她的后背,端来茶水给她漱口,“朕的错,不该喂爱妃吃那么多。” 江晨曦闻言心里一暖,忽而又一笑,这人呐果真善变,不在乎你时一副嘴脸,在乎你时又是一番嘴脸。 晚些时候躺到衾被里,江晨曦枕在萧询怀里,萧询右手贴在她的肚皮上,时不时抚摸两下。 江晨曦顿觉怪异,萧询显然比她还期待她能尽快怀有子嗣,他虽然只有一子一女,但也不至于如此迫切。 “皇上可是在为太子夜宿天香楼一事烦心。” 陈述的语气。 “姜德一这碎嘴的毛病,朕早晚要治一治他。” 萧询吐槽了一下姜德一,之后便详细解释了一番,“太子心性不坚定,容易听信旁人的谗言,朕怕他做错事。” 关于萧承翊,江晨曦不予置评,她狡黠一笑,故意怂恿,“皇上正值壮年,若太子扶不起,皇上大可再生一个。” “呵,爱妃也不怕朕发怒,竟吹枕头风想让朕册封你肚子里的孩子当太子。” “皇上冤枉臣妾,后宫姐妹众多,想给皇上生孩子的大有人在,再者,臣妾将来怀的也有可能是女儿,皇上怎可如此笃定就是男娃?” 萧询听出她话里话外的醋意,一个翻身把她压在身下,亲吻她的唇瓣,“简单,一直生,生到男娃为止。” 手也没闲着,轻车熟路撩起她的内衫,与她再赴巫山。 翌日,含元殿。 巳时正,后宫各司尚宫及诸人齐聚一堂,挤挤挨挨站满一殿。 夏菊捧着姜公公送来的花名册,挨个点名。 满屋人头,江晨曦只认识尚服局的孟尚宫,以及御膳房的二把手刘大厨,其余人等只是有些眼熟,却对应不上名号。 六宫事务庞杂,大到皇家祭祀典礼,小到各宫吃穿用度、下人的调配安排等,间或掺杂了各宫鸡毛蒜皮等事。 张贵妃两手一摊,称病不干,却留下不少烂摊子。 勤政殿年久失修,递上去的折子一直压在户部那未批,每年宫人添置的夏衣、冬衣皆要花费不少银子。 拨给后宫的银两不多,得紧着用,分配不均也会离间人心,与烫手山芋没两样。 哼,皇上总说能者多劳,就爱算计她。 果然,男人在床榻上缠绵的那些情话就不该听。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88节 江晨曦耐着性子一鼓作气听完各宫诸人的禀报,含元殿能写会算的宫女太监悉数被派上用场,记下众人所提要点。 怪不得萧询要遣散后宫,光伺候的宫人,宦官与宫女全部加起来,累计人数近万,每日支出三百两纹银计算,简直是一笔庞大的开销。 “皇上既然赐本宫协理六宫职权,诸位尚宫、大人,且必须按照本宫的要求尽忠职守办事,差事办得好,年中年尾皆有封赏,差事办砸了,抑或是偷奸耍滑,一旦被本宫查明,最坏不仅是革职抄家,甚至还会株连九族。” “今日叫尔等过来,只有一件事要办,从今日起,各宫每月寝具、茶具、装饰品份利改为半年申领一次,且数量递减至一半,若谁有异议,可当面来含元殿找本宫商谈。” 众人哗然,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衾被不容易损坏,边边角角抽丝,各宫诸人自行缝补即可,纱帘、蚊帐浆洗过后也能勉强再用。 茶具那些难免磕磕碰碰,一旦破损,肯定不能再用,再者,各宫主子们但凡不顺心,就拿茶盏杯具花瓶等物出气。 尤其是眼前这位曦贵妃,后宫主子对她可有不少怨言,她册封当日,仪鸾司后院堆积成山的瓦片还未来得及处理呢。 明眼人心里有数,曦贵妃这是要大刀阔斧整治宫务,先从细项抓起。 原以为曦贵妃多少卖点张贵妃面子,谁料曦贵妃仗着皇上疼宠,竟一丁点情面都不留。 哎,主子们斗法,宫人们受夹板气。 此诏令一出,不无意外引得后宫沸腾,怨声载道。 率先鸣不平的便是刘美人,她跑到张贵妃那里诉苦,“她是贵妃,吃穿用度皆是最好的!皇上与太后赏赐的用都用不完,凭什么要苛刻我等的份利!” “寝具、茶具这些物件能花几个钱?宫人做事粗鄙,一不小心失手打翻实乃最正常不过!难不成诸位姐妹到访,用嘴接茶?” 说到此处,刘美人忽然垂泪,抬起衣袖抹泪,“娘娘,你定要为妾身等人做主,这日子没法过了。” 张贵妃头戴抹额,歪靠在矮塌上,手里盘着双瞳花猫,按捺脾气听完刘美人的抱怨。 “妹妹,容姐姐提醒你一句,皇上向来节俭,你瞧皇上可舍得把多余的银子花在装扮宫里的园子上?” “这一年来,皇上赏赐给后宫姐妹的金银玉石加起来能有一匣之?” 刘美人一愣,半晌摇头,“并无,御花园冬日光秃秃的,还不如妾身的含霜轩,实不相瞒,妾身只有除夕那一日得到的赏赐最多。” “那就对了,曦贵妃敢这样大张旗鼓,必是有皇上给她撑腰,这节骨眼上,连本宫都要避她的风头。” 刘美人见状,不甘心也没辙,只好打落牙齿和血吞。 福宁殿那边,敬事房捧着托盘过来,萧询抬眸,视线落在孟才人的牌子上,敬事房的太监一愣,还以为皇上会连续宠幸曦贵妃呢。 姜德一瞪了一眼小太监,“还愣着干嘛?” 小太监连忙告罪,端着托盘下去安排了。 皇上今晚临幸孟才人的消息一出,后宫妃嫔一头雾水,自打曦贵妃册封,皇上连续三四日皆宿在含元殿,怎的今夜召了孟才人。 温贵嫔一脸嫉妒地瞥向福宁殿的方向,“皇上腻了我等这些老人,净挑年轻美人儿侍寝。” 也有人幸灾乐祸,曦贵妃掌权第一日便招了皇上厌烦,定是有人在皇上面前告状了。 含元殿里烛火明亮,江晨曦坐在案几后核对各司呈上来的账簿,兰英坐在旁边的绣墩上帮忙打算盘,夏菊负责记账。 主仆三人核对了约一炷香,萧询从书架后的暗道里过来时,便目睹愁眉不展的江晨曦。 兰英与夏菊见萧询现身,纷纷躬身行礼,萧询示意她们平身,二人便识趣地退下。 江晨曦正好也乏了,起身离开案几,往旁边的塌上一躺,“皇上不去与孟才人花前月下,跑臣妾这里来作甚?” 萧询明白他的美人儿对账簿对毛了,故意找茬呢。 “朕的错,朕早该解散后宫,省得爱妃为这些账簿操心分神。” 江晨曦颇为赞同,“臣妾附议,趁早解散最好,每日花大把银钱养着她们,皇上又不去宠幸,何苦来哉?不如把银子省下来上交国库,给边关将士多备一件御寒的冬衣,多备一床耐造的棉被。” 萧询黑眸熠熠发光,小丫头的想法与他的不谋而合,他没去看堆满整张案几的账簿,径直走向矮塌,落座到她身旁。 “爱妃可还有其他建议?” 江晨曦一骨碌爬起来,盘腿而坐,直视萧询,“倒不是臣妾吝啬,皇上不妨自己瞅瞅,各宫完全可以抽减两到三个宫人,没必要养太多闲人。” “先删减百来人,遇重大庆典,人手不够时再另行调遣侍卫帮忙,那些到了出宫年岁的宫人,他们愿意留在宫里,可以继续留下来。” “另外,臣妾还有一项建议要禀报,过了上元节便要严查各宫的水井与枯井数,该填的填,该封的封,宫人犯错自有相应的宫规惩罚,断不可各宫主子私自动刑,每年枉死在宫里的太监宫女也不少。” “采买宫女太监也要不少银两,百姓若不是走投无路,没了赖以生存的本事,谁愿意进宫当太监。” 这话有些大逆不道,江晨曦也不怕被萧询训斥,盖因她了解萧询,他是当世不可多得的明君。 萧询勾唇一笑,握住江晨曦的手,“爱妃所言极好,朕都依你,若有人从中作梗,朕会替你出头。” 江晨曦睨他,“皇上早就算计好了对吧,故意挖坑给臣妾跳。” 他知道她精于算术,强迫她协理六宫事务,让她唱红脸,后宫妃嫔碍于她是宠妃,不敢明面上与她唱对台戏。 萧询忙把人搂在怀里亲,“爱妃此话差异,朕这叫知人善用。” 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疑似有孕 半年申领一次寝具、杯盏, 后宫诸人暂且忍了,第二日曦贵妃又推出一道诏令,要求各宫、各司裁人三名, 减员人数若是过五人,会有相应补贴。 此诏令自然引起轩然大波, 各宫怨声载道, 胆子大的人跑去宝慈殿里找太后告状,哭诉一旦裁人,无异于雪上加霜。 “太后, 请允妾身容禀, 妾身陪皇上一路从潜邸入宫, 相伴也有二十余载, 如今皇上盛宠曦贵妃,妾身等人即便心里有怨言,也不敢有所抱怨,自古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曦贵妃协理六宫事务,妾身等人无异议,寝具茶盏那些,妾身等人省着点用, 倒是能勉强应付过去, 如今要裁身边伺候的人出宫, 妾身却不服。” “妾身等人每月的份利,伺候的人数都是大周祖宗定下来的规矩, 不说其他宫里的情况,只论妾身的怡和殿, 拢共加起来才十二人伺候, 一下子去了三人, 委实不够用。” 宝慈殿里,淑妃眼泪汪汪地觑着端坐在上首的太后,等着太后替她做主。 太后转动着手中佛珠,淑妃是后宫的老人,向来不掺和争宠,也比较安分守己,早年怀过皇上的子嗣,奈何未满三个月意外滑胎。 宫女采选大多来自民间良家女子,年岁不等,十三岁至十九岁。 也有人通过关系把闺女或亲戚旁系送进宫,关系打点到位,若能接触到贵人,指不定一朝能攀龙附凤,荣升为妃。 大周祖上也不是没出现过宫女爬床,最后被破格晋升为妃的例子。 曦丫头一上来就大刀阔斧,势必动了许多世家的利益,自然成了旁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淑妃,你也知道哀家不过问后宫事务,既然皇帝点了曦贵妃协理六宫事务,想必曦贵妃提出的诏令,定是与皇帝事先商议过,不仅你的怡和殿要裁人,哀家的宝慈殿也不例外。” “这样,淑妃不妨直接去找曦贵妃,你们有话直接当面讲,曦贵妃不是那种不讲理之人,也省得哀家从中转述,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淑妃:“……” 太后不想蹚浑水,淑妃只得无功而返,含元殿不用想了,否则就得被皇上记恨上。 淑妃铩羽而归的消息瞒不住各宫的包打听,有人不信邪,既然找太后不管用,那不如干脆去求一求曦贵妃。 同住怡和殿的薛昭仪拎着一篮子亲自制作的糕点去含元殿拜访,顺利得了江晨曦的召见。 薛昭仪使用怀柔策略,声称身边伺候的贴身侍女与太监皆是跟随她多年的老人,一行人忠心耿耿,手心手背皆是肉,她着实不忍放出宫,甚至愿意拿出私房钱贴补宫人的月利芸芸。 薛昭仪模样在后宫一众妃嫔中不是最出彩,但其身段玲珑,嗓音如出谷黄鹂,一颦一笑间也颇有风情。 江晨曦此前与薛昭仪并无交集,萧询昨晚给她解释后宫诸位妃嫔的身家背景时,特地提了一句,薛昭仪与大长公主驸马薛绍有沾亲带故的亲戚关系,一表三千里的旁系表妹。 她见招拆招,“昭仪姐姐若真心为伺候自己的侍女考虑,更应当放她们出宫,替她们择一良婿,在京城置办一处宅子,日后出宫省亲也算是一桩美谈。” “不怕昭仪姐姐笑话,本宫身边原先还有一名贴身伺候的婢女,名唤映雪,本宫去岁回青州外祖家前,便已还了卖身契给那丫头。” “想着本宫困守太子府后院,一辈子也就那样了,总不能也叫身边从小一块长大的婢女对未来一眼望到头……” 薛昭仪睁大了眼,不愧是圣宠在身的曦贵妃,把原先身为太子妃的事毫不犹豫讲出来,对自己够狠。 薛昭仪甘拜下风,干笑着坐到最后,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走了。 淑妃与薛昭仪败走宝慈殿与含元殿,后宫其余诸人不得不偃旗息鼓,咬牙切齿配合诏令,挨个列出要裁减的人数。 众人颓丧的心情随着上元佳节的到来,勉强得到了安慰。 宣武门下的御街点亮了长龙,由北向南,一直延伸至远方。 上元佳节,京城未婚女郎与小郎君们纷纷驻足街头赏灯看戏,游人络绎不绝,各色小吃沿街叫卖,好不热闹。 萧询与江晨曦乔装打扮,扮作寻常世家新婚夫妇,携手同游灯会。 夏菊、李卫等人暗中跟随保护。 江晨曦饶有兴致地赏花灯、猜灯谜,萧询则满眼心疼地望着她,小丫头微微丰腴的下巴现在瘦得都没肉了。 他的罪过,连累她辛苦操劳。 江晨曦晃了晃萧询的手,“夫君,曦儿想要那只兔儿灯!” 嗲嗲的声音令隔壁买灯的贵女鸡皮疙瘩直冒,频频侧目。 不过对萧询很受用,难得有如此良机,听他的爱妃唤他一声夫君,要知道平日里只能在床第间听到。 “好,娘子看中哪个,夫君给你买便是。” ———— 太子府。 近日萧承翊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卢柳见不到人,府里一切如常,也没人敢怠慢她。 她不想这么快认输,否则她之前做的一切伪装就得付诸东流。 穿鞋下床,对着梳妆台整理妆容,今日上元节,她约了邵平商量对策,不能再拖下去。 上午,卢柳与丫鬟春桃、海棠出府,去相国寺进香,傍晚,她又领着她们去御街看花灯。 她身子重,不便下马车,只待在车内,打发春桃与海棠去买灯。 须臾,邵平如约钻进了马车。 二人自去岁端午龙舟出事,一直未能碰过面,偶尔私下书信往来。 邵平捧着卢柳的肚子亲个不停,唠唠叨叨,卢柳见邵平又要怀古,不禁翻了翻白眼,邵平每次都老生常谈,她听得耳朵都快生茧。 她立即转移话题,“平哥哥,自打圣上封了江氏为贵妃,太子殿下对柳儿忽冷忽热,这段时日更是夜不归宿,平哥哥,你一定要帮帮柳儿,你也不想我肚子的孩子将来受罪对不对?” 邵平动作一顿,忙正襟危坐,一想到当今太子戴绿帽,替他养孩子,邵平心中便生起一种诡异的兴奋。 “妹妹放心,如今江如海调走,新来的侍郎大人好说话,平哥哥出入也自由了许多,妹妹想要平哥哥帮啥忙,尽管开口吩咐。”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89节 马车里卢柳与邵平在密谋,马车外,夏菊的身影一闪而过,快得无人发现。 有宫人在上元节妖言惑众,互相传阅街市上买来的花灯,花灯上写满了藏头诗,暗示曦贵妃上位不正,恐遭天谴。 似乎印证了藏头诗的寓意,御花园池子里养着的锦鲤一夜之间死了数十条。 萧询雷霆震怒,他护犊子,把妖言惑众者全部聚在一块严刑拷打,谁敢互相包庇,株连九族,女子充入教坊司,男子全部流放千里之外的甘州。 “朕给过你们机会,尔等都说朕是明君,今日朕不妨充当一次昏君,令你们瞧一瞧,栽赃曦贵妃的下场!” 太后坐在主位上,沉着脸,“皇帝说的是,后宫诸人太过散漫,以上犯上,该赐死罪。” 数百条锦鲤也是宫人精心喂养的,现下是锦鲤,日后可能就是人命! 张贵人等人脊背一僵,暗忖皇上与太后竟然如此护犊子,不问青红皂白就要严刑拷打,传出去也不怕被大周百姓戳脊梁骨。 圣上雷霆震怒,手段铁血,杖责了四五个牙尖嘴利、嘴硬不肯说的宫女太监,终于撕破了口子,有宫女沉不住气,开始逐一交代被人用银子收买的阴谋。 “孟尚宫身边的王嬷嬷给了奴婢三两银子……” 孟尚宫面如死灰,当即站出来,跪地求饶,声称她管教下人无方,出了这等岔子,自愿辞去尚宫一职芸芸。 萧询准了孟尚宫的请辞,王嬷嬷与一众妖言惑众的宫女悉数被送去教坊司。 第二日钦天监上言,盖因选取宫女太多,怨气尤甚,宜放还。 萧询又在江晨曦之前推行的诏令上,再次从各司、各宫筛选,共计放还百余人出宫。 自投毒一事过后,骚动不安的后宫彻底消停,无人敢再对曦贵妃不敬,偌大的后宫,曦贵妃一人独大,恩宠程度堪比当年的孝敬皇后。 江晨曦继续帮萧询料理后宫诸事,少了一半宫女太监,她省心不少。 “皇上与臣妾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瞧,臣妾算了一笔账,又给您节省不少银子。” 江晨曦聪慧过人,岂可轻易受到旁人的算计,她身边的夏菊有着猫一样的嗅觉,对各种毒物有所涉猎,下在她饭食里的毒物,被她们将计就计,喂了御花园里池子里的胖锦鲤。 萧询身边的黑甲卫也不是吃干饭的,俩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耍的后宫妃嫔团团转。 眼下只是连敲代打,待时机成熟,再连根拔除。 未过几日,江晨曦许是操劳过渡,不慎感染了风寒。 她穿着便服,一袭宽大的绯色长袍,越发衬得脸色苍白,端坐在书案后,不时咳嗽几声。 轻微咳嗽,不算厉害,为了杜绝后宫妃嫔的骚扰,干脆称病不出,安心待在含元殿里养病。 太医院柳院使替她把过平安脉,萧询也在场,柳院使思虑再三,把萧询喊至一旁,单独商议了一番。 柳院使走后,江晨曦疑惑不解,“皇上,臣妾是否得了不治之症?” “胡言乱语。”萧询伸手替她拢了拢披风,眼里有着她看不懂的激动,“柳院使猜测爱妃可能有了身孕,只是还未足月,脉象不显,你的风寒咳嗽不要紧,柳院使认为不宜用药,配合食疗即可。” 疑似有孕?! 江晨曦怔住,右手移到腹部,不可置信地瞪着萧询,竟会如此好运么? 一想到她与萧询频繁的床笫之事,也觉得并非不无可能。 思及此,她深呼吸一口气,“怪不得柳院使不肯当面告知臣妾,想来怕过段时日问诊,若是没怀上,臣妾会失望,届时会怪罪于他。” 萧询轻轻把她揽入怀里,“太医院行事风格向来如此,朕愿意主动告知,是不想爱妃被蒙在鼓里,及早知晓,及早防患于未然。” 萧询不放心含元殿伺候的宫人,为此每日抽出半日至含元殿,亲自陪着,膳食上更是用心万分,甚至在含元殿后院单独辟了一间小厨房,也不管外界如何传言。 一时,后宫诸人敢怒不敢言,曦贵妃宠冠六宫,着凉风寒咳嗽,皇上也不怕被传染上,竟置宫规于不顾,亲自搬进含元殿照应。 贵妃殿里,刘美人跑来找张贵妃,“娘娘,皇上是不是在防着我等?” 上元节投毒被江晨曦身边的那个叫夏菊的丫鬟当场逮住,破坏了她们的计划,连带着打消了后续的安排,气死人了。 “还有一种可能,那贱人有了身孕。” 一想到此种可能性,张贵妃恨不能啖其肉喝其血,皇上为了那贱人,弃后宫众人于不顾,做不到雨露均沾。 刘美人一怔,“不会吧?曦贵妃身子骨弱,听说月事一直不准,而且这几日太医院每日都有人送药去含元殿,还专门弄了炉灶煎药呢。” “不排除是假象,要不然皇上为何如此重视,区区风寒而已。” 张贵妃摸了摸涂满豆蔻的指甲,“一计不成就来第二计,她想安稳生下孩子,断不可能。” 福宁殿里,萧询抬起右手,把纸条搁到小香炉里焚烧。 李卫见萧询眉头微蹙,忙躬身上前,“主子,要不要小的亲自走一趟?” 萧询摇头,“不用,静观其变,届时再说。” 须臾,外间当值的太监来报,户部尚书王进学求见。 萧询免了客套寒暄话,直奔主题,“这么晚王大人还进宫,所为何事?” 王尚书也知道面圣时机不对,眼下正值晚膳,耽误了皇上用膳也是不得已为之。 “启禀皇上,安亲王千里加急送来奏报,想要户部拨款三万两白银修葺甘州护城墙。” 甘州护城墙绵延数千里,三万两白银乍一听数目庞大,但用来采买石块与夯土,确实不算多。 萧询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不疾不徐开口,“安亲王戍边有功,实乃大周百姓之福,城墙风吹日晒,年久失修,理应要修葺。” 王尚书憋屈,“皇上,三万两白银数目庞大,工部不批,反而把矛头指向户部,微臣不得已,不得不前来叨唠皇上。” 萧询好脾气地笑,“王大人,此事去岁末已经议论过,六部一致同意。” 王尚书急了,一脸焦灼,“回禀皇上,去岁末工部的预算递交上来,预估只有一万两,这一转眼,狮子大开口就要三万两……” 王尚书从萧询身后的姜德一隐忍的表情中察觉自己说错话,他咳嗽一声,连忙找补。 “皇上,眼下国库虽小有富足,但用钱的地方也多,新官上任,旧官解甲归田要打点,待到春夏之交进入汛期,离江泛滥,又得捐资……” 王尚书滔滔不绝吐槽小半个时辰,亏得萧询最近心情好,换做平时,他早不耐烦,找借口脱身。 “这事,倒不难办,端看谁去办。” 王尚书精神一振,双眼紧紧锁住萧询,“微臣斗胆,恳请皇上赐教。” 萧询吩咐姜德一,“去含元殿跑一趟,接贵妃过来,派朕的龙撵去,切忌不能让贵妃再受凉。” 姜德一应诺。 王尚书不明就里,纳闷皇上为何请曦贵妃过来,后宫不得干政,难道曦贵妃手上有银子? 一盏茶后,江晨曦被接到了含元殿,萧询亲自牵着她坐到了龙椅上。 跪在下方的王尚书只抬眸看了一眼,便又立即垂首,乖乖,传闻确实不假,曦贵妃宠冠六宫。 萧询淡淡转述王尚书的来意。 江晨曦看到户部尚书便知萧询找她,准没好事,果不其然,他明明有了想法,偏偏要借她的嘴说出来,利用她上瘾了。 她哂笑,瞪了一眼萧询,须臾,笑容一收,眸中转深,“王大人,本宫不才,有一建议,若是说得不对,王大人权当没听过。” 王尚书汗颜,额头冷汗直冒,“微臣不敢。” 他不想活了,敢质疑贵妃娘娘的意见。 “王大人,您找个能说会道的人去城东书画一条街转一圈,让对方去字画古董店问问路,讲明,端午若想送某位大官需多少两银子。” 能爬到户部尚书,王进学自然不蠢,他仔细揣摩曦贵妃的这番话,片刻,他眼睛一亮,紧跟着又连连叹气,一副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的愤恨模样。 历朝以来,官员之间,富商巨贾之间,常有三节两寿一说。 年节、端午、中秋,官员和官员夫人过寿,此是三节两寿,是最佳送礼时节。 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巧立名目的‘敬’、‘部’费等。 通常情况下,各部睁只眼闭只眼,毕竟水至清则无鱼。 较真起来,官员来往待客,晋级考核,上京觐见等需要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光靠月俸是不够花的。 江晨曦传授的这招便是在富商巨贾和大官交易之间中挖钱。 想要求人办事者去字画古董店交一笔巨款,字画古董店老板再去其所求的官员家用巨款购买官员收藏的字画古董,回头,求人办事者再捧着字画古董上门拜访。 古董的价钱自然有行规。 江晨曦的大表哥苏子瞻早年在外行商,夏菊跟着苏子瞻东奔西跑,见多识广,除夕守岁那日无意中说起了这事。 江晨曦听在心里,自打协理六宫事务,她时不时在萧询耳边念叨,朝廷征的赋税还不如富商与官员买卖古董字画交易来得快。 “身为大周子民,保家卫国人人皆有责任,本宫愿捐出半年月银,聊表心意。” 王尚书闻言,自愧不如,“贵妃娘娘深明大义,微臣着实敬佩不已。” 一番马屁过后,王尚书告退。 江晨曦开始与萧询算账,“皇上,下不为例,您若再算计臣妾,臣妾也撂挑子不干,谁爱协理六宫事宜谁干去,臣妾去温泉山庄养胎去!” 她心平气和,笑意却不及眼。 也不知是真的有了孩子还是怎么的,最近脾气不太好,一点即着。 这节骨眼上,萧询可不敢惹心上人生气,忙殷勤地端茶倒水,按摩她的腰部。 “爱妃,朕错了,朕也不是故意算计你,实则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请爱妃过来,也是想多一个人,多出一份力,仅此而已。” 当局者迷? 文武百官那么多人,养着吃干饭的? 呸,他真会狡辩,差点被他忽悠过去,她果然还是头发长见识少。 作者有话说: 下一本古言<皇上请您自重>求收藏 傅知雪顶替江南小官之女入选东宫,被赐九品奉仪。 因其容貌太盛,初次承宠后便被人强行毁容。 人人称颂贤良淑德的太子妃眼含嫉妒,“妹妹的容貌似本宫一故人,偏那人与本宫不合,啧啧,可惜了。” 容貌被毁,又被找茬丢进了冷宫,太子殿下南下办差,傅知雪求助无门,蔫蔫而终。 若有机会重头再来,她一定不入东宫! 得老天爷眷顾,傅知雪重生回承宠当日。 她称病卧床,当夜悄悄溜去了冷宫旁的梅林。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90节 宫里皆传梅林闹鬼。 殊不知梅林没有鬼,梅树下葬着帝王萧铉此生最爱的妃子。 月圆之夜,傅知雪一袭红衣跪地,泪盈于睫,“娘,雪儿想您,您若在天之灵,便保佑雪儿得殿下欢心……” “呵。” 萧铉坐在墙头,他以为是后宫哪个胆大的妃嫔故意献媚,当那人抬眸,月色下露出倾国倾城的一张脸。 他当即脸色一变。 ----///------- 大仇得报那日,傅知雪连夜潜逃出宫。 宫门外,帝王一身肃杀之气,双眸凛冽无情,“傅贵妃,你要撇下朕,去哪?” 傅知雪跪求萧铉放过她。 萧铉掐住她的下颚,“你当初费尽心思爬上朕的龙床,而今朕没了用处,便弃朕如敝履?” 傅知雪悔恨不已,当初不该为了保全自己故意招惹萧铉。 一失足千古恨。 【看文须知】 1. 女主钓系心机美人! 第73章 子凭母贵 时光飞逝, 转眼迎来阳春三月。 春雨淅沥沥地下个不停,夏菊握紧手里的油纸伞,顾不上被沾湿的裙角, 沿着含元殿里里外外晃了一圈。 附近的宫人遇见她,皆勤快地上前询问, “夏菊姐姐, 可需要奴婢帮忙?” 每每此时,夏菊便嬉笑一声,“行啊, 我问太医院要了些驱蛇虫的药粉, 边边角角都要洒一圈, 千万不能漏了, 我们娘娘最讨厌那些冷冰冰的畜生了。” 宫人们见状,便自告奋勇接过药粉,跟在夏菊身后里里外外地跑。 含霜殿。 淑妃与薛昭仪闲来无事凑在一块打牌九,二人邀了温贵嫔与刘美人,她们听闻含元殿每日都要驱蛇虫,不禁觉得好笑。 刘美人一边摸牌一边吐槽,“初春乍至, 苍蝇蚊虫都还没冒出来, 宫里又哪来的蛇?一天到晚神经兮兮的。” “曦贵妃身娇体弱, 一场风寒便使得皇上专门抽出功夫前去陪伴半日呢。”温贵嫔丢了一个不要的花牌,拈酸吃醋。 薛昭仪笑了笑, “贵嫔妹妹放宽心些,你我皆是潜邸老人, 早年也风光过, 等着瞧, 谁人能青春永驻呀,长命百岁才是最紧要的。” 淑妃只顾着打牌,不掺和她们的议论。 春雨贵如油,第二日便转晴。 今日天公作美,天朗气清,含元殿后院栽种的树木已见绿意,东南角单独辟出来的菜园子已经育了菜苗,一场雨过后,冒出来一片青绿,郁郁葱葱。 夏菊与李卫还在园子里搭了葡萄架,盛夏来临之际,便可坐在躺椅上一边享用时令瓜果一边吹风。 太医院柳院使确诊江晨曦怀了身孕,此事被萧询压了下来,只悄悄告知了太后。 太后大喜过望,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来之不易的皇家子嗣。 她把萧询叫过去当面训话,话里话外暗示他这段时日克制一些,务必照顾好人,千万不能怠慢曦丫头。 太后也看出来了,萧询的一颗心悉数扑在曦丫头身上,孟才人就是混淆后宫众人视线的幌子。 “皇帝,女子怀胎十月不容易,这节骨眼上你可不能给她受气。” 她老人家不放心,派了两名得力的嬷嬷过来偕同照应。 萧询对外宣称江晨曦的咳疾还未痊愈,免了后宫众人的请安,还趁机敲打了一番张贵妃,问她可愿接回原先的六宫事务。 江晨曦出谋划策替户部筹集了三万两白银,未动用国库一分银钱,此事未能瞒得住后宫诸人,前朝文武百官一半惧怕曦贵妃,一半称颂曦贵妃。 就连张贵妃父亲,原吏部尚书张廷正都送信进宫警告她,万事小心,等闲不要与曦贵妃为敌。 张贵妃走错一步棋,一步错、步步错,她岂能舔着脸要回,只能继续推脱婉拒。 江晨曦的害喜反应加重,白日容易困倦,且闻不了荤腥。 小厨房使出浑身解数,变着花样烹饪素食佳肴,大江南北的风味应有尽有。 江晨曦独爱面食与素馅的馄饨,萧询怕她吃多了面食上火,每日傍晚便亲自盯着她喝米汤。 晚间沐浴梳洗,萧询也是亲力亲为。 江晨曦初次怀有身孕,全无经验,两眼一抹黑,得亏太后派来的两位嬷嬷,万事替她备齐。 嬷嬷们拿来宫廷秘方,叮嘱她每日沐浴后涂抹在肚皮上,日后肚子越来越大时,肚皮上不会出现丑陋的纹路。 萧询不放心,还特地交给李院使核实了一下,确定对胎儿及大人皆没有伤害,他才准给江晨曦用。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江晨曦也怕怀了身孕会变丑,她记得大表嫂月子期间肚皮上的纹路还未退,脸上更是布满了斑斑点点。 思及此,江晨曦翻身坐起,哪还有心思让萧询涂抹肚皮,忙攥住他的手,“皇上,可否给臣妾写一份承诺书?” 萧询愣住,双手还沾着秘制香油,一眼瞧出小美人儿眼里的算盘。 他示意她继续躺下,“爱妃何须如此着急,等朕替你涂抹完了再写也不迟。” 江晨曦不怕他耍赖,复又缓缓躺好。 萧询勾唇一笑,拿她没辙。 一盏茶后,他擦干净双手,又替她穿好外衫,搀扶她下了床榻。 江晨曦落座到桌案后,卷起衣袖,提笔书写,先给萧询写一份手稿供他参考,若他无异议,便再正式写一份,用印即可。 萧询候在一旁,一字不落地看完,忍俊不禁。 江晨曦一鼓作气写完,随后把笔搁在笔架上,拿起宣纸,朗读给他听—— “臣妾江氏今有一本起奏: 得天地造化,皇上恩宠,臣妾三生有幸孕育皇家子嗣,盖因……若有一日,臣妾生子变丑,遭皇上嫌弃,恳请皇上放臣妾出宫回乡,并赠送白银万两……”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江晨曦却被萧询惯得无法无天,她不止在要把老虎胡须,还敢在老虎头上作威作福。 江晨曦读完,抬头扫向萧询,“皇上,您可有异议?” 萧询伸手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心,绕过她直接从书架上拿来空着的卷轴,一气呵成写完承诺书,最后还拿起大印,啪地盖上。 “爱妃啊爱妃,你仗着母凭子贵威胁朕,偏偏朕还被你吃定了。” “皇上您说错了,是子凭母贵。” 江晨曦笑眯眯地拿起圣旨反复阅读,萧询的字迹遒劲有力,比她写的好看多了。 萧询轻声一笑,也不和她辩论鸡生蛋、蛋生鸡,抽走她手里的承诺书,哄她回床榻上休息。 大哥托人送信进宫,外祖父苏鹤与二表哥苏子恒不日进京,江晨曦得知后,每日翘首以盼。 江晨曦一想到去岁萧询假扮萧景,生怕露馅,叮嘱萧询最好避而不见,否则不利于她的名声。 “露馅就露馅,爱妃怕什么,你我二人现下名正言顺,朕难道见不得人?再者你外祖与你表哥皆是你母亲娘家的亲人,自然也是朕的亲人,不用如此避讳。” “话虽如此,臣妾怕被二表哥骂。” 别看苏子恒从小疼她,她真做错事,苏子恒也会严词纠正她,大表哥若在,还能护着她,苏子恒则不同,有时比她亲哥还要严厉。 苏子恒去岁担任崇州兵马督监,今年年初又被提拔代管安州兵马督监一职,此人有勇有谋,不是寻常莽夫之流。 苏氏一门家风清正,苏子恒凭借自己实打实拼出来的军功往上爬,为人却不迂腐,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 撇开江晨曦不谈,萧询个人很是看中苏子恒,未来会筹谋把苏子恒调去边关历练,当然现下还不能告诉江晨曦,以免她胡思乱想。 “爱妃无需担心,朕在此,他若敢说你一二,朕便罢了他的官职。” 江晨曦噗呲一笑,才不会信他胡诌,不过有他这句话就够了,届时若被二表哥看出来,她便把一切责任推给萧询。 夜间就寝,江晨曦躺在他怀里嫌热,提出分被而睡,萧询明面上答应了,待她睡着,他又把她小心翼翼搂在怀里,担心她夜里踢被子着凉。 五日后,江晨宴驱车至京州码头,顺利接到苏鹤之祖孙二人,安排他们住进侍郎府。 “外公,子恒表哥,一路舟车劳顿累坏了吧?” 苏子恒常年奔波在外,适应良好,倒是苏鹤之这几年甚少出青州,此次赴京,有些晕船,船行十日,竟一下子瘦了四五斤。 “阿宴,我还好,祖父身体不适,今日就无需大鱼大肉招待,来几碗清淡的小米粥即可。” 江晨宴自然也注意到苏鹤之严寒疲惫,人瞧着精神欠佳,忙关怀备至,“外公,可需晨宴给你请郎中过府看一看?” “不用兴师动众,老夫没大碍,晕船而已。” 苏鹤之接到江晨曦被当今皇上封为贵妃的消息,早就按捺不住要来京城。 外孙女与当今太子和离了,怎么一转眼又成了他老子的妃子,且还是贵妃! 曦丫头这运道好还是不好,尽赶着萧家父子霍霍了! 苏鹤之也不是迂腐之人,只担心自小被他捧在手掌心长大的外孙女受了欺负,待他过世后见了老伴,免不得要被苏老夫人埋怨一通。 苏老夫人临死前最放不下的便是曦丫头,当年白发人送黑发人,亲眼送别自己亲闺女已令老伴伤心欲绝,之后,曦丫头被她当成命疙瘩般疼,等闲不让那孩子受丁点委屈。 泼天的皇权富贵,在苏家人眼里分文不值,曦丫头哪哪都好,谁娶了这孩子简直就是烧了八辈子的高香! 没过几日,苏鹤之又收到江晨宴要与当今太傅千金订婚一事,与家人一合计,立马收拾行囊上京。 苏子瞻腾不出空,留在青州管家,苏子恒积攒了一个月的探亲假,趁此机会休了,陪苏鹤之进京。 “晨宴,你给外公仔细交代,曦丫头何时被皇上看中的?怎么之前一丁点风声也?无” 苏子恒悄悄竖起耳朵,心里急,面上不显。 他原先还想着要给小妹介绍新的未来夫婿人选,不料小妹闷声不响成了贵妃,吓坏了他们一众人等,要不是妻子葛氏要留在青州照顾孩子,否则也要跟过来瞧一瞧。 江晨宴给苏鹤之、苏子恒斟茶,又吩咐下人尽快传菜。 “外公,您别急,我已派江平进宫给小妹送信,最快您明日上午便能见到她,其实我比你早知道半个月而已,阿宴嘴笨,还是明日让小妹亲自讲明原委。” “言之有理,算了,既来之则安之,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91节 苏鹤之眼睛不瞎,仅凭江晨宴的音容笑貌即可判断出,曦丫头在宫里头的日子过得不错,想来那孩子定是得皇上喜欢的,然而心里不踏实,帝王的欢喜又能维持多久。 贫贱夫妻百事哀,换句话说,齐大非偶。 晚上夜凉如水,苏子恒睡不着,坐在亭子里喝茶,许是不适应京城的气候,太过干燥,不如青州湿润。 “二表哥,喝酒不?” 江晨宴拿着一壶青梅酿踏入客院,他与苏子恒年岁相仿,实则也就比苏子恒小半年。 苏子恒抬头见江晨宴拎着酒壶,欣然颔首,“好啊,左右无事,表哥便陪你少饮几杯。” 须臾,俩人面对面而坐,苏子恒端起杯盏敬江晨宴,“阿宴,你与曦曦的人生大事都有了着落,二表哥很是开心。” 此次苏鹤之过来,主要是来拜访崔太傅,崔、江俩家结为秦晋之好,女婿去了云州,家里没有做主的大人可不行,断不能让旁人觉得他们江家无人。 “多谢二表哥此次能来京,阿宴敬你一杯。” 江晨宴性格内敛,谈及崔琳琅,在外人面前甚少夸夸其谈,只一个劲地说她好。 “二表哥不担心你与崔家千金,你们俩天作之合,甚为匹配,二表哥只放不下曦曦,她这丫头自从十岁那年回京,受了委屈从不愿意向外吐露,总爱一个人憋着,阿宴,皇上是真心喜欢小妹么?” 江晨宴闻言笑了笑,“实不相瞒,我起初也以为小妹是被逼无奈,猜测皇上见色起意,直到册封仪式那日,皇上对小妹关怀备至,小妹一个眼神撇过去,皇上便立即噤声,与寻常夫妻并无不同,或许,老天爷厚爱她,这也是小妹的机缘。” 早年江如海与江夫人恩爱相处的模样,江晨宴记忆犹新,眼睛不会骗人,皇上对后宫妃嫔的态度与对小妹的截然不同,明眼人皆能看出来。 苏子恒一愣,有些不可置信,堂堂帝王,且与小妹有近二十的年龄差,岂会当成闺女般疼? 江晨宴解释得再多不如让苏子恒明日一见,眼见为实,“二表哥,你明日进宫便知晓了。” 苏子恒嗯了一声,继续与江晨宴对月小酌。 翌日,一大清早。 江晨宴亲自送苏鹤之、苏子恒进宫。 有江晨曦的腰牌,东华门那边很快放行,禁军统领魏炎恰好路过东华门,得知马车里的老者是曦贵妃的外祖父,亲自过来打了一声招呼。 苏鹤之饶是再镇定从容,也忍不住与苏子恒面面相觑。 还是江晨宴解释了一句,“魏大人得过小妹的恩情。” 苏鹤之稍稍放心,而后又重重一叹,伴君如伴虎,他的乖外孙女进了这吃人的后宫,竟也学会了应酬。 三人一路顺利来了含元殿。 外男不能私自入后宫,不过萧询格外开恩,且有他亲自作陪,后宫诸人即使有怨言,也不好明说。 苏鹤之等人进殿时,映入眼帘的便是江晨曦歪靠在塌上,她在看折子,皇上坐在她身侧,不时递一块糕点喂她。 苏鹤之脚步一顿,这画风委实不对。 苏子恒更是愣住,小妹身边的那位身穿龙袍的人瞧着似乎有些眼熟。 江晨宴见怪不怪,江如海走后,他之后也进宫了两次,上次在福宁殿,小妹还过分呢,她直接霸占了龙椅,在替皇上批奏折。 姜德一咳嗽一声,苏鹤之与苏子恒连忙回神,跪地行礼,“草民拜见皇上——” 江晨宴也跟着下跪行礼。 江晨曦原本看折子看得入神,不知道苏鹤之等人这么快就到了,她连忙放下折子,一脸激动,作势就要起身相迎,“外公!二表哥!” “曦儿慢点,仔细脚下台阶——” 萧询忙不迭搀扶起她,拿来帕子替她擦嘴,同时示意苏鹤之等人免礼,“尔等快快请起,姜德一,赐座。” 姜德一笑眯眯地吩咐当值的小太监搬椅子,他则亲自端茶递水,“各位请慢用。” 苏鹤之谢过姜德一,而后眼睛一亮,视线落在外孙女不同寻常的走路姿势,又观皇上紧张兮兮的模样,瞬间了然。 他辈分升级了! 一时间,不免老泪纵横。 “曦丫头。” 江晨曦在萧询的搀扶下走向苏鹤之,她伸手握住苏鹤之的手,“外公,曦儿不孝,让您老不辞辛苦从青州进京,瞧你都瘦了好多。” 半年未见,苏鹤之精神矍铄,两鬓斑白,眼下生了青黑,想必初到京城,昨夜未睡好。 苏鹤之不敢用力回握外孙女的手,只轻轻一握便松开,“呵呵,外公身子骨强健,不碍事,京城美食良多,过段时日保管又能涨回来。” 苏鹤之与萧询的视线对上,他并非初次面圣,二十年前曾见过萧询,但时隔多年,印象中的皇上与眼下的皇上有些对不上,一时半会儿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大概曾经的皇上带着上位者的气势,令人不敢小觑,而眼下站在面前的,仅仅是他的外孙女婿。 “承蒙皇上圣恩,草民——” 萧询先扶着江晨曦坐下,“苏老,您无需多礼,坐下再谈。” 苏鹤之见状,与苏子恒、江晨宴陆续落座。 碍于萧询在场,祖孙俩有一肚子话想说,却不好开口。 江晨曦收到苏子恒的眼神暗示,她转身瞥向萧询,“皇上,您不是有事要去忙么?不若您先去忙,您杵在这,臣妾外公与表哥都不敢正常说话了。” 苏鹤之一脸紧张,外孙女对待皇上的态度太过随意与漫不经心,一副撵人走的架势。 有了亲人忘了亲夫,萧询也不与她计较,“也好,是朕考虑不周,苏老,尔等稍坐片刻,朕有一事要去处理,稍后再来。” 萧询走后,苏鹤之开门见山,“丫头,你别骗我,外公眼不瞎,你去岁回青州前,是不是就招惹了当今圣上?你故意拿圣上立威报复太子?” 江晨曦知道瞒不住苏鹤之,隐瞒了一部分事实,只辩解了一句,“并非孙女主动招惹,也并非报复太子,当年曦儿与太子殿下成婚,他本就无心于我……” 苏子恒眉头紧皱,他总觉得皇上看着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苏鹤之听完江晨曦的解释,也不好再妄加议论,他护犊子,要怪就怪萧家父子,与他们江家孩子无关。 “人生区区不足百年,顾忌的事太多,往往到老了遗憾,现下木已成舟,圣上疼宠你,外公也无需多加赘述,不管如何,青州苏家始终是你坚强的后盾,你若将来受了欺负回来便是。” 苏鹤之的一席话,江晨曦感动至极。 她明了,自古君王多薄幸,天下美人何其多,后宫女子想要一辈子获得圣宠,难上加难,外祖父怕她受委屈。 “曦儿多谢外公体谅。” 一炷香后,萧询返回含元殿,陪苏鹤之等人一起用了午膳,还当着江晨曦的面对苏鹤之许下承诺,定会好好照顾江晨曦,不会令他老人家失望。 午膳后,苏鹤之便放心地离去,他与苏子恒会留在京城,直到过了端午再返回青州,待仲秋之前再领苏家人上京。 江晨曦欣喜若狂,肚子里的小崽子未满三个月前,萧询不准她出宫,但她可以时不时召见苏鹤之等人。 待出了东华门,苏子恒无意间瞥到了自宫外驾马返回的李卫,他猛地拽住江晨宴,“阿宴,那名穿着黑色长衫,瞧着像是侍卫的人,你认识么?” 江晨宴顺着苏子恒的视线撇过去,了然一笑,“哦,认识,这人叫李卫,是皇上身边的黑甲卫,经常出宫替皇上办差事,怎么了,二表哥认识对方?” 苏子恒顿时面露古怪,所以当日自称萧景的那名男子便是乔装打扮的皇上,故此,皇上身边带着帷帽,古里古怪的一定是小妹。 嚯,小丫头片子,真会撒谎,连他都敢欺骗。 作者有话说: 下一本《太子的心尖宠》求收藏 苏昭雪被送入庆阳候府替已孕的长姐固宠。 她为了还苏家收养恩情,努力习得一身瘦马本领。 入府后一心一意侍奉长姐,替长姐宅斗。 却因她怀了身孕,被长姐视为眼中钉,竟联合旁人害她胎死腹中。 苏昭雪病死床榻前,薄幸的庆阳侯都未曾过来看她一眼。 得老天爷眷顾,苏昭雪意外重生,回到入候府的第一日。 这一日,太子驾临候府,苏昭雪一咬牙,顶替侍奉茶水的候府婢女,去抱太子大腿。 她宁愿当太子的的妾也不愿便宜了苏家人! ~~~~~~~ 太子娄樾来庆阳侯府办事,候府派了一名身段妖娆的貌美女子上茶。 对方还故意打翻了茶水,用帕子擦拭他的膝盖。 娄樾一向厌恶心机叵测、企图巴结他上位的女人,正要呵斥对方,冷不丁撞入对方抬头时一双欲说还休的美眸里。 美人儿泪盈于睫,咬着红唇,“殿下……奴婢无意冒犯……” 那一刹那,娄樾眼神幽暗,暗忖也不是不可以破一次例。 ~~~~~~ 庆阳侯府一朝得势,沾了女人的光,攀上了太子殿下,得以举家搬迁至京城。 苏昭雪被娄樾带进太子府,一路从贴身婢女身份爬上太子贵妾的位置。 当皇上要册封忠勇侯府嫡女为太子妃的旨意传回府邸那一日,苏昭雪留下一封信,怀揣肚子里的崽子溜出了太子府。 还未顺利溜出城门,她被便娄樾捉住。 娄樾咬牙切齿道:“太子妃这是要去哪??” 苏昭雪一脸懵逼,谁是太子妃?! 【看文备注】 1. 文案上传于2022年9月22日,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2. 作者努力提高文笔,各位友好看文,谢绝人身攻击。 第74章 巫蛊之术 “不认识, 此人与我军中同僚模样有些相似。” 苏子恒胡乱搪塞,算了,小妹如今升为贵妃, 又有了皇嗣,甭管她与皇上何时有了纠缠, 眼下考究也无任何意义。 今日进宫匆忙, 从青州带过来的风味特产还留在侍郎府,回头等整理一番再重新送进宫中。 三人上了等在东华门外的马车,苏鹤之提议先去金玉坊。 苏子恒正有此意, 他出花样与银子, 请金玉坊工匠打造, 肥水不流外人田。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92节 “祖父与我想到一块去了, 小妹怀了龙嗣,作为她亲人,我得提前为小外甥打造一份见面礼。” 江晨宴脑袋嗡嗡,以为自己听错了,“二表哥,你说小妹有了身孕?!” 苏鹤之与苏子恒都是过来人,江晨曦虽然未主动透露, 但皇上事事以她为中心, 处处迁就她, 且膳食上皆是少油少盐清淡为主,便能看出来她的不同。 苏子恒瞪眼, “亏你还是曦曦嫡亲大哥,连自己妹妹有了身孕都看不出来, 傻不傻。” “呵呵, 也不能怪阿宴, 他没这方面的经验。”苏鹤之替江晨宴解围,“曦丫头月份尚浅,皇上定然多方面考虑过,才未广而告之。” 一想到历朝历代后宫妃嫔为了争宠耍尽各种手段,江晨宴不免忧心忡忡,转念一想,小妹身边有夏菊,还有皇上暗中派去保护的黑甲卫,渐渐松了一口气。 皇上如此紧张看中小妹,断然不会令小妹发生意外。 当夜,江晨曦做了噩梦,醒来时汗湿夹背。 她一醒,萧询也跟着醒了,伸手轻抚她后背,“曦儿别怕,朕在。” 手刚碰到她的后背,湿意袭上指尖,惹来她的埋怨。 “太热了,别碰,皇上怎么又睡在臣妾的衾被里呀……” 萧询脸皮厚,权当听不见,他轻车熟路拿来搁在床头的汗巾,替她擦拭脖颈、耳侧与后背,又帮她换了湿透的内衫。 小厨房伙食养人,汤汤水水没少补,美人儿内衫褪去后,露出妖娆凌乱的身段,丰腴处越发,咳,丰腴。 萧询忍着躁动,默念清心咒,忍一忍就过去了。 替她重新穿上干净的内衫,为了让她睡得舒服些,萧询抱着她换到了床尾,重新搂着她躺下。 江晨曦寻了个舒服的睡姿,侧趴在萧询怀里,嘀咕道:“皇上,臣妾总梦到蛇,嬷嬷们说梦到蛇是好事,是胎梦,寓意肚子里怀的是男娃。” “皇上,您觉得臣妾做的是不是胎梦呀?” 萧询哪里有经验,后宫妃嫔未曾与他聊过此事,一时半会儿被问住了。 江晨曦见他避而不谈,颇为好奇,揪了揪他的耳垂,非强迫他替她答疑解惑。 萧询捉住她的小手,紧紧握住,忽悠她,“爱妃,女娲造人的故事听过没?” “自然听过。” “女娲是人身蛇尾,她创造了人,女子怀孕梦到蛇并不奇怪,至于是否寓意为男娃,朕说不准,古往今来也只是命妇之间口口相传,未有真凭实据。” 江晨曦‘哦’了一声,她也没刨根问底,盖因她坚信自己肚子里怀揣的是男娃。 “皇上,实不相瞒,臣妾从确诊有了身孕后,一直坚信肚子里的是男娃,皇上要不要与臣妾打个赌?” 萧询被她的这番话逗笑了,也不恼,凡事皆顺着她,“可行,爱妃要赌什么?” “若是臣妾赢了,皇上便答应替臣妾做一件事,至于何事,臣妾暂未想好,反之亦然。” “朕允了。” 江晨曦咯咯一笑,伸出小拇指,“拉钩盖章。” 萧询配合她,随后侧身吻她的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江晨曦伸出双臂攀住他的颈项,探出丁香,诱他上钩。 萧询怕压到她的腹部,干脆抱着她翻身,他躺在她身下,由她发挥主导。 柳院使第一次诊出她疑似有孕后,萧询就未再碰过她,时至今日也有二十来日。 期间,萧询只点了一次孟才人‘侍寝’,做戏给后宫妃嫔看。 江晨曦也不是没体谅过他,用另一种方式替他纾解,还揶揄他放着偌大的后宫美人不去宠幸,偏偏要折腾她。 萧询来了一句,“朕年少轻狂,不懂情爱,如今已至不惑之年,只想守着一人白头偕老。” 江晨曦被他的辩解逗笑,行吧,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只是她暗自纳闷,与萧询年岁相仿的武将们在床笫之事上也如此强悍么。 若二表嫂葛氏在,她还能与之探讨一二。 三日后乃是萧承翊生辰,萧询令人在延和殿置办了宴席,邀请三品以上大臣及命妇出席。 开席前,大臣们聚在一处窃窃私语,也不知今晚东西两宫娘娘会不会一同赴席。 含元殿在福宁殿的东边,张贵妃所在的长宁殿在西边,宫内宫外的人为了好区分,私底下戏称江晨曦和张元英为东宫娘娘、西宫娘娘。 太后与皇上还未到,大理寺卿曾少云陪坐在萧承翊下方,“承翊,你最近在忙些什么?舅父约了你好几次,都碰不到你人。” 萧承翊表情有些不自然,胡乱找了托辞敷衍。 曾少云不疑有他,追问另一件事,“若舅父没记错,你府里那位再过两月便要临盆,你打算如何处理?” 按道理说此乃太子的第一个子嗣,无论男女,该要入宗谱。可是眼下太后与皇上皆未认同那位,没名没分生出来的孩子,哎。 提及卢柳,萧承翊自有安排,“既是吾的子嗣,生下来自然得留在府里,日后寄养在新太子妃名下。” 曾少云颔首,“嗯,你能如此想,舅父甚感欣慰。” 女眷席位这边,大长公主萧锦仪照旧缺席,不过萧锦仪怀孕的消息早已不是秘密,有人在上元节那日看到萧锦仪去相国寺进香,腹部高高隆起,身旁有两名侍女搀扶。 众人都在猜测孩子的生父到底是谁。 “还能是谁?她府里养了一堆小倌,定在那群人里。” “那倒未必,大长公主为人风流不羁,许是养在外面的某位上京赶考的书生也说不定。” “嘘,你们还未听说么,有人亲眼目睹齐候某天夜里悄悄溜进了大长公主府!” “此话当真?!” “哎呀,臣妇也是听采买的婆子说的。” 谣言越传越厉害,有人不知厉害关系,跑去问薛昭仪,“昭仪姐姐,那些长舌妇在瞎说!大长公主与大驸马明明情比金坚、恩爱非常。” 薛昭仪表情微妙,“快开席了,尔等还是别议论了,免得传到皇上耳里。” 温贵嫔见状,切了一声,“空穴不来风,本宫瞧着多半是真的。” 若是萧锦仪与齐候苟且,不禁联想到齐候夫人之死,会不会是萧锦仪背后找人谋害了齐候夫人?! 一不小心窥见真相的温贵嫔还未来得及找人分享,张贵妃陪同太后一道入殿,众人无不起身行礼。 张贵妃称病在长宁殿里近有月余,今日出席特地装扮了一番,然而过于苍白的脸上涂抹着过重的胭脂,倒显得脸色不正常的红。 待太后示意众人平身,一众命妇忙上前慰问张贵妃,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张贵妃与众人笑着寒暄,一如之前的淡定从容,丝毫看不出被皇上冷落的窘迫。 未几,殿外的太监高声唱和,“皇上驾到——” 众人一怔,齐刷刷起身跪迎。 只见身穿龙袍的萧询当先跨过门槛,而后右手搀扶着一位盛装打扮的丽人进殿。 众人定睛一瞧,倒吸一口冷气,嚯,丽人不是旁人,正是圣宠正浓的曦贵妃。 多日未见,曦贵妃如今越发耀眼夺目,像一颗璀璨明珠,她一颦一笑间风情万种,偏偏她瞥向众人的目光端庄又隐含威严,竟无法令人生出狎昵之心。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与皇上整日腻在一起,曦贵妃的眉眼之间隐隐约约与皇上有几分相似。 萧承翊不动声色收回视线,面上一本正经,令人瞧不出所思所想。 “诸位爱卿平身。” 萧询不顾众人的打量,径直牵着江晨曦穿过大殿,落座到主位上,江晨曦的座位不在女眷那处,被安排在他的右手边,与他只有一臂的距离。 后宫妃嫔顿时心生不满,曦贵妃的特例未免太多,她们指着太后发话,奈何太后在与几位太妃聊天,没闲情搭理她们。 江晨曦来之前已经在含元殿提前用过晚膳,面前桌子上的也不是酒,而是寡而无味的温水。 她原不打算过来凑热闹,可又怕萧询乱吃飞醋,遂同意过来小坐片刻。 席间推杯换盏,文臣武将们陆续向萧询、萧承翊敬酒,萧询给面子饮了几杯,而后滴酒不沾,只饮茶。 江晨曦身子不便,坐了一会儿便腰酸,她稍稍动了动身子,便贴着一侧歪靠着。 若有人向她敬酒,她便以茶代酒回敬一二。 宴席过半,御膳房的崔嬷嬷步履匆匆地跨进大殿,崔嬷嬷手中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搁着一个布偶。 崔嬷嬷直接走到太后面前跪下,“启禀太后,老奴有一事禀报——” 喧闹的大殿霎时一静,众人一瞧,瞳孔一缩,布偶上捆着一张画像,画像上赫然有一根银针,银针恰巧钉在画像的心脏上! 巫蛊之术! 皇家最忌讳此类厌胜之术,大周开国初期有后妃以此霍乱宫廷,当时后妃及后妃身边的一干人等全部被杖则致死。 出乎众人意料,画像上的女人竟然是张贵妃! 张贵妃霎时白了脸,她捂着心口,面露惊恐,下意识看向萧询,眼泪要落不落,端的一副被人陷害的可怜兮兮模样。 玉春当即跪地哭诉,“怪不得娘娘近段时日身子一直不好,太医说有心疾,可主子以前未曾得过此病,好端端的哪里来的心疾,竟不料……” 刘美人在旁添油加醋,“哎哟喂——吓死人了,也不知道是谁如此恶毒,谋害娘娘!” 薛昭仪忙撇清干系,“妾身等人平日在含霜殿与淑妃姐姐打打牌九,再不然就是绣花礼佛,不至于为了恩宠,谋害贵妃娘娘。” 淑妃脸色不虞,“昭仪妹妹万不可瞎说,也不一定就是后宫姐妹,那些暗中觊觎上位的宫女也不无可能。” 萧询不动声色把在座众人的反应悉数纳入眼底。 三个女人一台戏,后宫一众妃嫔加起来数十人,莺莺燕燕、叽叽喳喳,你一句我一句,含沙射影、指桑骂槐,几乎快把罪名钉在了曦贵妃头上。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眼下这局面,他们无法掺和,只能静观其变。 萧承翊握紧手中杯盏,悄无声息瞥了一眼父皇身侧的江晨曦,她不疾不徐、不惊不慌,甚至压根都不屑配合露出被陷害的无辜模样。 萧承翊眉头紧皱,复又把目光移向父皇,父皇的表情也颇耐人寻味,显而易见的栽赃嫁祸,父皇竟一点儿都不着急,等闲令人窥不出所思所想。 论城府与耐心,他到底还不如父皇。 忽然,有一宫女从人群中疾步走出,跪趴在大殿中央,“启禀皇上,奴婢梨花,乃含元殿负责洒扫的宫人,去岁腊月,奴婢曾亲眼目睹,曦贵妃身边的兰英姐姐拿出两张符纸,符纸上写了‘欢喜’、‘所厌者伏、所求者得’,之后便烧成灰烬,放在皇上与太后饮用的茶水里。” 众人瞠目结舌,欢喜,以此期盼皇上会喜欢上下术的人,所厌者伏,不正是应对了张贵妃的那张画像。 巫蛊之术的始作俑者竟是江晨曦! 兰英立马跳出来,跪地哭诉冤枉,声称没有做过此事,一口咬定梨花栽赃她。 众人眼也不眨地盯着萧询,皆在等他的反应。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93节 太后怒火高涨,后宫妃嫔为了争宠,手段越发恶劣,当她耳聋眼瞎?! 曦丫头十岁入京,几乎算是在她身边养大,这群女人疯了,妄图把脏水泼到曦丫头身上! 是可忍孰不可忍! 太后忍不住发火,“皇帝,此事重大,众人各执一词,未免你们觉得哀家处理不公允,认为哀家会替曦贵妃撑腰,那好,哀家就不插手过问,全权交给皇上处理。” 张贵妃眼睫一颤,复又屏气凝神。 礼部尚书陈庭上前一步,“皇上,微臣斗胆建议,大理寺、刑部、御史三位大人皆在,不如请三司出面,一同审理这俩名宫女。” 户部尚书王进学当即反驳,“荒唐,巫蛊之术虽说是邪门歪道,但并未出人命,何须要三司会审?陈大人,莫不是上次捐了银子不痛快,故意找曦贵妃的茬?” 作者有话说: 哈哈,完结倒计时~ 第75章 三合一! 延和殿内灯火通明, 空中还残留着食物的清香与酒香茶香,奈何满殿众人无心吃食,只盼着皇上尽快处理此事。 王进学的话恰好踩中陈庭的痛脚, 陈庭也不是吃素的,不阴不阳地反击了一句, “王大人哪里的话, 事关大周社稷,我等自然义不容辞。” 避而不谈曦贵妃在背后出点子拾掇王进学大肆敛财一事,除非陈庭吃了熊心豹子胆。 “陈大人说得好。” 王进学双手作揖拜了拜天地方向, “事关大周社稷, 谋害后妃亦等同于谋害皇嗣, 然, 杀鸡焉用牛刀,含霜殿的宫女与御膳房的嬷嬷自有司礼监审问,三司会审不免小题大做。” 陈庭冷笑,“王大人误会在下了,今日曾大人、赵大人、曹大人等三位大人都在场,微臣只是不想让皇上过于操劳,太后与太妃们为此事枯坐烦忧, 只想尽快查明罪魁祸首罢了。” 户部尚书与礼部尚书斗法, 其余四部尚书作壁上观, 皇上还未表态,他们若是站错了队, 岂不尴尬。 被点名的大理寺卿曾少云、御史中丞曹升,二人面面相觑, 不约而同想起齐候夫人一案, 当日线索直指曦贵妃, 与今夜一幕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曾少云瞄了一眼龙椅上的萧询,义无反顾站在户部尚书这一边,“王大人的话不无道理,布偶在御膳房灶膛里发现,御膳房隶属于后宫。” 言外之意,大理寺与司礼监各司其职,泾渭分明,互不僭越。 曾少云一发话,御史中丞也跟着附和。 武官大多清廉,纷纷倒向王大人,陈庭一下子成了众矢之的,尴尬地立在原地。 跪在殿中央的崔嬷嬷与含元殿佐证的洒扫宫女梨花一时愣在当场,接下来也不知如何演戏,怎就好端端地变成了群臣争辩。 淑妃、薛昭仪、温贵嫔等人也懵了,更别提其余朝中命妇,憋了一肚子话也没有她们置喙的机会。 张贵妃心里大为失望,又心生惊骇,江晨曦晋升贵妃之位不久,为何突然收拢了文武百官的心? 她捂着心口,一脸痛苦与委屈。 江晨曦这边,她按捺脾气,听完崔嬷嬷与小宫女的一套栽赃,要不是得替肚子里的小崽子积善,她指不定要亲自上前,狠狠掌掴这信口雌黄的二人。 礼部尚书此人明面上看着公允,可偏帮张贵妃的心思昭然若揭,此人太蠢了,不堪为用。 江晨曦递给萧询明晃晃的暗示,萧询一眼便知,哭笑不得,主动开口,“曦贵妃,你可有话要说?” 众人一怔,纷纷来了精神,皇上总算发话了。 江晨曦换了个坐姿,“皇上,可否允臣妾自辩几句?” 陈庭说干了嘴,就等着江晨曦反应了,否则光他一个人说得起劲有什么用。 其余人等无不把视线投向江晨曦,想听她如何狡辩。 萧询捕捉到小美人儿眼里尽是不耐,仔细看,还蓄着嘲讽与鄙夷,显然是受不了旁人的胡诌,要亲自上阵舌战群儒。 萧询怕她盛怒从而动了胎气,不顾宫规,向她伸手,“爱妃,你坐朕这。” 众人眼皮子一抖,这节骨眼上,皇上还不忘维护曦贵妃。 萧承翊眼也不眨地盯着江晨曦,只见她施施然起身,不疾不徐走向龙椅,娉婷落座至父皇身侧,一身气势无人能及。 她变了,有了父皇的恩宠,她不再淡然,她眼里有了野心。 萧承翊心中说不出来的难受,也不算是难受,大抵自尊心作祟,她的野心不是为了他。 萧询就坐在身侧,江晨曦有了底气,她挺直腰背,端坐在龙椅上,眸光直射跪在下方的崔嬷嬷。 “崔嬷嬷,本宫问你,本宫自上元节后不慎感染风寒,一直待在含元殿闭门不出,得皇上体恤,含元殿有了小厨房。” “试问,本宫放着含元殿的小厨房不用,偏偏令人绕道丢弃在御膳房的灶膛里,本宫是不是傻?” “退一万步讲,丢弃布偶之前,本宫为何不能撕掉画像,拔掉银针?崔嬷嬷,本宫在你眼里当真如此蠢笨不堪么?” “抑或是,崔嬷嬷认为后宫的妃嫔只顾着争宠献媚,一个个却不长脑子?” 江晨曦一连三问,跪趴在地上的崔嬷嬷招架不住,额头冷汗直冒。 撒一个谎,却要撒一百个谎来圆场。 崔嬷嬷脊背僵直,强辩道:“回禀娘娘,老奴也不知背后图谋不轨之人为何要多此一举,不过,老奴的确在御膳房灶膛里掏出来的布偶,还请娘娘明察。” 此处关节,在座只要不蠢的人早已想到,可若是崔嬷嬷一口咬定不知道,的确有点棘手,死无对证。 “也罢,崔嬷嬷既然不明白便算了。”江晨曦不怒反笑,接着瞥向瑟瑟发抖的梨花。 “梨花,印象中本宫待你不薄,你却当众诬陷本宫,你可知以下犯上者要被杖责三十?” 梨花啪地往地上磕头,压根不敢直视江晨曦,一个劲地哭诉道:“启禀皇上,奴婢所言句句所实,若撒谎,必遭天打雷劈!” 众人表情不一,有人信封誓言,自然也有人不信这套言论。 “每日向老天爷发誓的人不计其数,可都应验了么?” 江晨曦一声嗤笑,眼中一片冷漠,“梨花,你太蠢了,你若尽心尽力在含元殿伺候,本宫定然少不了你的好处,现下你背主,待本宫自证清白后,定饶不了你。” 刘美人生怕梨花反咬,趁机插话,“娘娘,可不兴当众威逼利诱呀——” “刘美人,本宫问话,岂能容你随便插话?夏菊,按照宫规,该如何罚?!” 江晨曦一个冷眼瞥向唯恐天下不乱的刘美人,眼神凌厉,瞬间吓到了对方。 夏菊刷地一下从江晨曦身后转出来,“回禀主子,刘美人该掌嘴十下。” 江晨曦‘哦’了一声,抬手理了理衣袖,“美人妹妹,你看是你自己动手,还是本宫令夏菊帮你?” 刘美人瞬间急红了眼,忙转向萧询,“皇上,妾身不是故意的。” 萧询懒得搭理刘美人,兀自端起茶盏饮茶。 刘美人见萧询不搭理她,下意识看向张贵妃,想要寻求帮忙,奈何张贵妃垂首,避开了她的视线。 刘美人涨红了脸,藏在袖子的手紧紧攥着,今晚这一计若是治不了江晨曦,她恐会被牵连。 除夕夜宴,温贵嫔字字珠玑的话言犹在耳,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张廷正门生虽多,但他早已远离官场,张家远不如表明那样看着风光,张家势力江河日下,张贵妃两次三番都败在江晨曦手里。 满殿的人,无人相帮。 思及此,刘美人悔恨不已,她抬手用力掌掴自己,同时不忘道歉,“妹妹错了,恳请娘娘原谅……” 江晨曦板着脸不为所动,眸光凛冽。 十个巴掌,一个不少,回响在大殿内。 刘美人哭红了眼,偃旗息鼓,不敢再冲撞江晨曦,当起了缩头乌龟。 这一出也叫后宫妃嫔不能再小觑江晨曦,曦贵妃发起狠来,连皇上都要让其三分,太后压根不管。 崔嬷嬷与梨花吓得噤若寒蝉,二人头低得不能再低,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顶着四面八方的目光匍匐在地。 江晨曦环视四周,目光与众人一一对上,与萧承翊眼神接触时,她更是不避不躲,甚至还朝他一笑。 嘲讽的笑。 萧承翊被她笑得寒毛直竖,直觉不妙,她莫不是又想算计他! 萧询注意到这一幕,压下心里的醋意,大方点,笑笑也不碍事。 较真起来,不厚道的是他。 须臾,众人只听江晨曦缓缓开口,“倘若只要写下欢喜二字,燃烧至灰烬放在茶水里,给心上人饮下,那世间何来那么多的痴男怨女?” “若是此术管用,本宫早在是太子妃之时便用了,何须等到今时今日?!太子殿下,您说是么?” 众人膝盖一软,差点跪地。 曦贵妃当着皇上的面直截了当点名太子,不仅自证了清白,还讥讽了太子一顿,乖乖,曦贵妃胆大包天,也不怕皇上怪罪! 也不知皇上与太子,到底谁的头上帽子更绿一些。 太后挑眉,觉得于理不合,忽而又摇了摇头,暗忖曦丫头鬼精,难怪能讨皇帝欢心。 后宫妃嫔瞠目结舌,曦贵妃太敢说了,竟当众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看来是真的拼着自证清白也不怕得罪皇上。 她们悄悄瞥向龙椅上一言不发的皇上,等着皇上雷霆震怒,然而令她们失望了,皇上并未动怒,面部神情令人窥不见心中所思所想。 萧询能怎么想? 他认为他的爱妃言之有理,毕竟他的爱妃套用了他曾经的那套言论,若是烧香拜佛与剪头发有用,大周儿郎皆可不用上战场杀敌。 曾少云瞥了一眼表情古怪的萧承翊,曦贵妃说得没错,若这劳什子玩意有用,她当年早该入了太子的眼,何至于造成如今这幅局面。 哎,萧家父子俩踢到了同一块铁板。 江晨曦也并未想得到萧承翊的回应,她扫向病歪歪的张贵妃,自顾自说下去,“张姐姐的病因到底是不是因巫蛊之术引起,自有太医院确诊,姐姐,您说是吧?” 张贵妃捂着心口的动作一顿,脸色惨白如雪,此时她无论说什么,都会被江晨曦讥讽,干脆闭口不谈装傻。 江晨曦见状也不恼,她说累了,抿了抿唇瓣,想要喝茶解渴,萧询如及时雨般,递过来一杯茶。 她笑着伸手接过,端起茶盏饮了几口,润了润嗓子,最后总结陈词。 “诸位姐妹,大周开国多少年了,你们当中竟还有人捡着巫蛊之术说事,若着实无事可做,不如替边关将士多绣几件冬衣,多积福行善,才会有好报。” “即便你们此次能侥幸拉本宫下水,殊不知貌美如花的妙龄女郎犹如春日田地里的韭菜,一茬接一茬,割也割不完。” 最后这句话俨然含沙射影了萧询,若是萧询处理不好,那他不配当明君。 萧询差点打翻手中的茶水,无语地捏了捏鼻子,轻咳一声,“爱妃,朕的为人你该了解,岂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人。”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94节 江晨曦朝萧询歉然一笑,“皇上,臣妾就这么一说,并非故意针对您。” 皇上与曦贵妃当众打情骂俏,更是气坏了后宫一众妃嫔。 气死人了! 僵持之际,姜德一躬身出列,“皇上,老奴斗胆谏言。” 萧询示意姜德一尽管开口。 姜德一答道:“即是涉及到邪门歪道,不如请相国寺智空大师出面,智空大师见多识广,想必能解此局。” 不愧是御前伺候多年的老人,轻易解了众人的难言之隐。 张贵妃等人一怔,千算万算漏算了姜德一,这老鳖孙竟然抬出智空大师,要知道智空大师去岁进宫替众人祈福诵经,可是偏帮江晨曦的。 曾少云眼睛噌地一亮,及时出声,“姜公公提议甚可,非常事该非常人解决,智空大师出面,定能算出背后主谋。” 萧询吩咐,“李卫,你跑一趟相国寺,请智空大师出面。” 李卫应诺,转身迈步出了殿。 有人提议,“启禀皇上,现下快至亥时,京城宵禁,此行去相国寺一来一去最快也要大半个时辰,太后与几位太妃们该歇息了,此事可否明日再议?” 萧询当即驳回对方的提议,“事关曦贵妃清白与声誉,也事关大周社稷安危,诸位大人若是有急事,可以先行出宫,且朕相信太后等人回去后也无法安寝,还不如留守此处等个结果。” 太后发话,“哀家不困,愿意留下来等智空大师。” 几位太妃也是此意。 既如此,谁也不敢在这节骨眼上扭头就走,只能窝火地陪等。 江晨曦面不改色心不跳,甚至还换了一个坐姿,她腰酸。夏菊见状,忙把靠枕叠加在一块,小心翼翼搁置在江晨曦腰后。 江晨曦松缓了些,眼里的不耐也褪去了一些。 萧询下令,诸人全部留在延和殿,不准随便外出,着魏炎领着禁军去搜崔嬷嬷与梨花的住处。 江晨曦久坐腰酸,一盏茶后,她提起裙摆就要起身,殿内众人无不向她投来晦暗不明的视线。 她环顾四周,不卑不亢,“怎么,皇上还没定夺此事,本宫在尔等眼里已经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 刘美人刚才吃了亏,心里不服气,仗着萧询的命令,不阴不阳地提醒,“娘娘,皇上适才都说了,众人皆留在殿内,不得私自外出。” 江晨曦扫了一眼刘美人,随后把视线移向萧询,“皇上,臣妾不会溜走,臣妾只想去隔壁更衣,若有谁不放心,不妨一起?” 温贵嫔脑子一热,见缝插针道:“娘娘适才并未饮用多少酒水,怎就着急去更衣呢?” 江晨曦不怒反笑,一双美眸直视抬杠的温贵嫔,“温姐姐既然不信本宫,那本宫叫人抬来恭桶,诸位大人出去回避,姐姐一块方便?” 此话一出,殿内众人脸色瞬间精彩纷呈。 胆子小的人确实憋着尿呢,这节骨眼上谁也不敢提出来,毕竟难登大雅之堂。 江晨曦也绝,大咧咧地提出来。 温贵嫔臊红了脸,如此粗鄙之语岂能公然宣之于口,有辱斯文! 太后忍着笑,“皇帝,人有三急,智空大师一时半会儿也到不了,不如各位都依次出去,一盏茶之后再回来。” “曦贵妃身子骨弱,朕亲自陪她去。” 萧询应允,还在众人目瞪口呆的眼神下,亲自搀扶江晨曦出了殿。 张贵妃等人气得眼睛都直了,巫蛊之术都弄出来了,皇上依然还偏心江晨曦那个贱人!岂有此理! 隔壁配殿,江晨曦更衣完,在殿内散步走动,萧询回来后便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侧。 江晨曦问他,“皇上适才可是吃醋了?” 她与萧询一路走来,心有灵犀一点通,他一个眼神,一个挑眉,她便知晓他心中所想。 她在大殿上故意那样说,等同于承认她之前是喜欢太子的,萧询不吃醋才怪。 萧询颔首,“嗯,朕的确吃醋,不过能感同身受。” 她与太子成婚三年,撇开太子心里有人不谈,太子的相貌与为人堪为良配,且又是一国储君,她作为太子妃,心中是有太子的。 太子辜负了她,她性子刚烈,宁愿和离也不愿委曲求全。 他追了好久,哄了好久,才把人追到手,吃点醋也无妨。 江晨曦也不想此事一直搁在萧询心里,成了解不开的疙瘩,她既然成了他的人,自然一心要向着他。 二人在配殿聊了一会儿便回到了主殿。 江晨曦怀了身孕,饿得快,她仅一个眼神与动作,萧询便吩咐御膳房重新送来一碗热的羹汤。 刘美人等人愕然,皇上偏宠曦贵妃也太过分了。 大半时辰后,智空大师终于气喘吁吁地赶到,众人无不屏气凝神,暗自等待今夜这场风波如何解决。 智空大师研究了一番布偶与画像,随后摇头,“此术拙劣,画像不是真人,仅有生辰八字做不得准,若此术成了,施法者会受到反噬。” 出乎众人意料,江晨曦笑着开口询问,“敢问大师,施法者会受到怎样反噬?” 按照众人适才的推论,她受到太后与皇上的欢喜,张贵妃犯了心疾,定是她施法成功。 殿内针落可闻,众人皆竖起耳朵,生怕错漏一个字。 智空大师朝江晨曦扫了一眼,一眼便知来龙去脉,“轻则短寿,重则生心病。” 疑心生暗鬼,生心病也解释得通。 江晨曦复又追问,“那大师,您不妨当众再替本宫看一看,本宫是否有短寿之相?” 智空大师慧眼如炬,和煦一笑,“老衲去岁曾当众说过,曦和公主仁心向善,天生福相,乃大周第一福气之人,如今更是福上加福,恩泽于万民,享万民福泽。” 福上加福!恩泽于万民,享万民福泽! 何谓福上加福?! 六部尚书当即把视线投向江晨曦的肚子,曦贵妃竟然怀了龙嗣!怪不得皇上一昧的偏袒与维护! 也不知谁先站出来舔着脸恭贺,“微臣恭喜皇上,恭喜娘娘。” 其余人见状,不甘落后地拍马屁。 礼部尚书陈庭脸如火烧,脸疼,无颜面对殿内另一侧面如死灰的张贵妃,随波逐流,与众人恭贺祝福。 曾少云与女眷席位上的曾夫人相视一眼,享万民福泽,等同于母仪天下的皇后,当年孝敬皇后都未能有此殊荣。 曾少云心中并不气恼,胞妹过世多年,他只是不免遗憾,胞妹慧眼如炬,用心挑中的儿媳妇人选,太子未能好好珍惜,如今江侍郎长女一步登天,将来荣登后位,也与太子无关。 世间之事,当真捉摸不透。 萧承翊心神恍惚,不可置信地盯着江晨曦的腹部,她怀了父皇的孩子……那岂不是成了他的弟弟…… 智空大师的话证明了江晨曦的清白,污名不攻自破,还点破了江晨曦怀有龙嗣! 萧询更绝,当场加封江晨曦为皇贵妃,特赐封号‘福柔’。 大周开国至今第一位皇贵妃,地位猛地飙升在张贵妃之上,且仅此一位。 太后哂笑,这皇帝迫不及待又封曦丫头为皇贵妃,也罢,提前封赏与延后封赏并无区别,曦丫头的位份晋升,往后胆敢陷害她的人也要掂量一番。 后宫诸人傻了眼,哪还敢再戏称东宫娘娘,保不齐皇贵妃诞下子嗣后,就荣升为皇后! 张贵妃彻底煞白了脸,如一潭死水,瘫在椅子上。 淑妃、薛昭仪、温贵嫔、刘美人等惊愕地失了声,你看我、我看你。 这一刻,她们终于明白,后宫的天早在江晨曦被封为曦和公主时,悄然改变了。 唯独孟才人处变不惊,这后宫妃嫔,人人皆期盼帝王恩宠,可是谁又知晓,并非所有帝王都爱三千佳丽。 姜德一率先下跪恭贺江晨曦,“老奴恭喜福柔皇贵妃、贺喜娘娘双喜临门——” 其余人等见状,再一次跟着下跪叩首。 太子殿下生辰宴出了巫蛊之事,谁料几经反转,江晨曦成了最大的赢家。 江晨曦怔住,一双美眸锁住萧询,“皇上,臣妾……” 怎就又晋升皇贵妃了,会不会太快? 萧询在人前给予她足够的尊重与恩宠,江晨曦说不感动是假的,她眼睫一颤,忍不住落泪。 萧询不忍见心上人垂泪,忙牵着她的手,“爱妃累坏了吧?朕送你回宫。” 二人旁若无人地秀恩爱更是羡煞一众人等,刘美人等人快气炸了。 “皇上且慢,”江晨曦扫向还跪在殿中央的兰英,“兰英是本宫的贴身侍女,现本宫要带她回宫,诸位,可有意见?” 众人哪里还敢有意见!若是反驳,福柔皇贵妃便拿皇嗣威胁,他们还要不要命了! 萧询把接下来的事交给殿前司与司礼监处理,他亲自牵着江晨曦出了延和殿。 一登上龙撵,江晨曦便迫不及待去寻萧询的唇,萧询揽着她坐好,“别急,回去让朕的娇娇慢慢亲。” 江晨曦管不了那么多,只想亲他,抱他,适才在延和殿,顾忌着他帝王的名声,否则她早就投怀送抱了。 双手摁住他的俊脸,她嘟嘴埋怨,“皇上这就厌恶臣妾了么?竟不愿给臣妾亲嘴,可是嫌弃臣妾嘴里有糕点味?” 美人儿胡搅蛮缠,柔声抱怨,一双眸子泫然欲泣,萧询头皮发麻,他也只是嘴上说说,岂会真的不迎合她的索求。 他的娇娇主动勾引他,他心向往之,唯一担心会压到她腹中的小崽子。 “朕怎敢嫌弃,朕欢喜都来不及。” 萧询话音刚落,江晨曦便横冲直撞地闯进他的口中,驾轻就熟找到他的舌头,与之纠缠。 一路拥吻至含元殿的后院,因发上沾染了延和殿的酒气,又出了巫蛊之术,江晨曦嫌晦气,央求萧询送她去汤池泡澡。 她腹中胎儿还未满三月,萧询谨记柳院使的殷切叮嘱,不敢乱来,奈何怀中娇娇想方设法折磨他、考验他的定力。 萧询拿她没辙,狠狠握住她乱点火的双手,“你这丫头,又没沾酒,今夜怎如此疯?” “询哥哥,你对曦儿真好。”江晨曦媚眼如丝,望着萧询的一双美眸如痴如醉,在他怀中卖力撒娇,“曦儿为何不能早些与你相识。” 若是上辈子,她也能得到他的疼宠,想来她也不必在庵堂遭罪。 今生得他相护,她死而无憾。 池水晃荡,她藏在水中的身子白璧无瑕,萧询看得眼热,大抵能够明白她今晚的主动与大胆。 她被人栽赃陷害,他不仅当众护她,还替她晋升了位份,是她曾经为太子妃时,不曾感受到的关怀与在乎。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95节 他小心翼翼捧着她的身子,仔细替她清洗颈侧、肩背。 一番折腾后,萧询连哄带骗,替她穿上干净的内衫与外袍,把人送到一旁的床榻上。 拿来斗篷替她盖上腰腹,“别乱动,乖乖等着朕。” 一开口嗓音沙哑得不行,带着欲求不满的控诉,惹来江晨曦的阵阵娇笑。 萧询本就气息不稳,听到她没心没肺地笑,当即低头咬了她的唇瓣。 “小丫头别狂,再过两个月,届时别在朕身下哭着求饶。” 往日与她厮混,他若是欺负狠了,她第二日总是翻脸无情,甩脸色给他瞧。 江晨曦才不怕萧询的威胁,哼,届时她掉几滴金豆豆,他保管不敢欺负她。 萧询心里惦记矮塌上的美人儿,怕她等得无聊,他迅速洗完,换上干净的衣物,便抱着她出了汤池。 回到厢房后,生怕她饿着,萧询又吩咐小厨房做点夜宵送来。 江晨曦还真的饿了,夜宵一时半会儿没那么快送过来,她侧趴在床上,任由萧询帮她按摩腰部。 “皇上,您打算如何处理崔嬷嬷与那名宫女?” “先关几天晾一晾。” 进了司礼监,想要完好无损出来,绝没那么容易。 江晨曦一点即通,司礼监的大监可是姜德一,萧询等着鱼儿上钩,一旦有人买凶灭口,便会露出马脚,届时一网打尽即可。 小厨房送来了一碗素馅的馄饨,江晨曦吃了六个就饱了,余下四个被萧询吃了。 萧询伺候她漱口,怕她积食,问她要不要起来散会步。 江晨曦犯懒,不想动弹,萧询怕她待会儿想吐,哄她给他梳发。 江晨曦来了兴趣,走至梳妆台前,示意萧询坐下来,她拿起篦子,慢条斯理替他梳发,还饶有兴致地替他按摩头部穴位。 “皇上,臣妾的手法可还行?臣妾和常嬷嬷学来的,常嬷嬷经常替太后按摩,太后夸嬷嬷按摩手法好。” 萧询勾唇一笑,从镜子里看着她的笑颜,“嗯,手法尚可,朕不介意每日给爱妃练手。” 都说一孕傻三年,江晨曦可不傻,萧询得了便宜还卖乖,不过她不计较,她的询哥哥也就这点要求,她自然要尽力满足他。 长宁殿。 张贵妃一回来便脚下生风,径直走向花厅,砸了手头所有能砸的花瓶茶盏。 “该死的贱人!她凭什么?她凭什么!” “她才入宫多久就能怀上皇上的子嗣,而今更是直接跃居本宫之上,本宫的好运都被她抢走了!” “一群没用的狗东西,丢人现眼,早知道还不如在那贱人膳食里下毒!” 殿里伺候的宫女太监跪了一地,贴身侍女玉春躬身跪地,大气也不敢出,额头冷汗涔涔。 今夜未能扳倒曦贵妃,反倒让那贱人升了皇贵妃,压了娘娘一筹,日后再想设计陷害,就凭皇上那般护犊子劲,恐再无机会。 “娘娘息怒,小心隔墙有耳——” 啪地一声响,玉春被张贵妃狠狠扇了一巴掌,歪倒在地。 这一巴掌用了十足的力道,玉春的右脸瞬间红肿,指印大咧咧地横贯在脸颊上,头晕目眩。 张贵妃气狠了,掌心的疼令她猛地回神,玉春跟随她多年,从闺阁陪伴至入宫,一直忠心耿耿。 张贵妃拉不下脸,甩手示意其余人全部滚出去,“胆敢乱嚼舌根,就等着被本宫挖眼割喉。” 宫人们立即发誓不敢,随后迅速退了下去。 室内只余张贵妃与玉春。 张贵妃咳嗽一声,不自在地说道:“玉春,你起来吧,本宫适才气糊涂了,对不住你了,你自去拿些膏药涂一涂。” 玉春依旧跪在地上,抬手抹去脸上的眼泪,“玉春办事不利,愧对主子的栽培,恳请主子责罚。” 张贵妃闭了闭眼,瘫坐到椅子上,“责罚你又有什么用?为今之计只有静观其变,这几日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否则就落入江晨曦那贱人设下的圈套,她等着鱼上钩呢!” “本宫太过心急,当初就该听信父亲的话,眼下一而再再而三失去皇上的信任,该如何扳回一城啊。” “刘美人保不住了,司礼监若查到她头上,本宫只能把她推出去。” 张贵妃哭丧着脸,一筹莫展,后宫其余妃嫔那里的情况也大同小异。 淑妃关起门来,严厉警告伺候的宫人,“这几日尔等把皮绷紧一些,等闲不要乱出含霜殿,若是引火烧身,别怪本宫没事先提醒你们!” 宫人们噤若寒蝉,一个个脸色凝重。 同住一宫的薛昭仪不以为然,她没有像淑妃那样风声鹤唳,回来后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 平日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 宫门口,曾少云唤住了萧承翊的座驾,曾少云与曾夫人说了一声,令其先回府,他之后便上了萧承翊的马车。 马车缓缓驶出东华门。 曾少云开门见山,“承翊,关于今夜之事,你如何看?” 萧承翊猜到曾少云想说什么,直接陈述道:“舅父担心父皇会为了福柔皇贵妃肚子里的孩子,废了本太子。” 曾少云收起嬉皮笑脸,一脸凝重,“你父皇正值壮年,江氏若生下儿子,以她受宠的程度,并非不无可能。” 第76章 该来的都会来 江晨曦从太子妃, 一步步爬上皇贵妃,若此刻还说她淡然不争、单纯没心眼,谁信? 就冲她给户部尚书支招, 坑了富商与贪官三万两白银,在延和殿舌战后宫妃嫔的架势, 也足以窥见她的智谋绝不低于朝堂上的文武百官。 她如今被架到皇贵妃位置上,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心态定然不复从前,女子一旦有了野心, 势必想要获得更多的权势。 曾少云的话倒不是危言耸听, 他分析给萧承翊听, 自然有他的用意。 萧承翊沉吟片刻, 反问曾少云,“舅父希望吾如何做?” 曾少云闻言一笑,目光定定地觑着萧承翊,“后宅命妇手里有一种药,可定胎儿男女,江氏月份尚浅,太子若想, 舅父勉力可以拼一拼。” 皇家无亲戚, 尽管爱女曾嬛与江晨曦亲近, 但曾少云毕竟是萧承翊的嫡亲舅父,理当为了外甥的前程搏一把。 萧承翊眸光一变, 几番思考,旋即摇头。 “舅父能改了这一胎的性别, 下一胎呢?正如江氏所说, 即便侥幸拖她下台, 父皇正值盛年,难保不会再重新选秀充盈后宫,吾还不至于与一个还未成形的胎儿争宠。” 曾少云眸光噌地一亮,笑着伸手,拍了拍萧承翊的肩,“舅父甚是欣慰,太子未被嫉妒蒙蔽双眼,舅父希望太子铭记今日之谈。” 萧承翊怔住,原来曾少云在试探他。 他不禁苦笑,同时心底一沉,一想到萧朔还在等待他的答复,他不免头皮发麻,笑不出来。 曾少云中途下了车,萧承翊回府后,脚步一转去了清茗苑。 他多日未去探望卢柳,卢柳也沉得住气,未派人来找他。 清茗苑内,卢柳早已熄灯就寝,院门没上锁,萧承翊一推便开了,院里当值的婢女忙提着灯笼迎来。 “奴婢拜见太子殿下,殿下夜安,夫人早已睡下,可要奴婢唤醒夫人?” 萧承翊一身酒气,不想熏着卢柳,“罢了,她既已睡下,就别吵醒她。” 说完便转身要走。 厢房内,卢柳听到外间的动静,来不及披上斗篷,趿拉着棉鞋疾步奔出来,“殿下,您等一下——” 萧承翊转身望去,只见卢柳穿着单薄的衣衫就跑了出来,她人瘦,衬得肚子大得惊人。 他皱眉叱喝,“站着别动!” 卢柳吓了一跳,瞧着萧承翊瞬间转冷的眼神,当即不敢再跑。 婢女春桃忙从厢房内追出来,“夫人,夜凉如水,快披上外袍——” 春桃见到萧承翊,忙躬身行礼,“奴婢拜见太子殿下。” 萧承翊大步迈过去,接过春桃手里的外袍,替卢柳披上,“你怎如此不当心!你如今怀着身孕,若着了风寒该怎么办?!” 卢柳被他训斥,一点儿都不伤心,她自欺欺人地想,为了腹中孩子,萧承翊还是在乎她的,否则压根不管她的死活。 “殿下,这几日腹中孩子踢妾身了。”卢柳不谈之前,也不追问萧承翊最近去了哪,只拿孩子说事。 果不其然,萧承翊听她提及胎动,脸上的怒火转瞬褪去,揽着她向厢房走去。 “当真?走,先回房再说。” —— 因江晨曦怀孕,册封皇贵妃的仪式一切从简,太后与萧询皆免了江晨曦三跪九叩之礼。 至于是否设宴,萧询征求了江晨曦的意见,她表示树大招风,巫蛊之术一事未找出主谋前,暂不设宴。 这几日后宫风平浪静,也或许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最后一刻宁静。 是夜,皇城司礼监大牢。 一身形鬼魅的黑衣人小心翼翼避开巡逻的禁军,几个纵横起落,凭着张贵妃给的舆图,悄无声息摸进司礼监。 司礼监大牢门口有两名小太监守着,黑衣人躲在暗处耐心潜伏,下半夜,黑衣人终于等到其中一名太监去如厕,他眼疾手快跟了上去。 须臾,黑衣人扮作小太监的模样返回,另一名值夜,年岁长一些的太监在打瞌睡,听到动静忙睁眼。 对方没好气道:“你爷爷的,你小兔崽子怎去了这么久?!” 黑衣人忙掐着嗓子道歉,声称自己闹肚子,对方并未察觉异样,叮嘱黑衣人仔细守着,他嗓子干,去喝口水。 正中黑衣人下怀。 待那名太监离开,黑衣人身形一动,提着灯笼迈向大牢里面。 司礼监牢房不深,拢共地上地下二层,为防崔嬷嬷与梨花窜供,二人被分别关押,崔嬷嬷在地上,梨花在地下。 黑衣人直奔地下,张贵妃说了,崔嬷嬷皮厚,耐得住严刑拷打,令他先去灭口梨花。 地下二层有两名太监守着,黑衣人下来时,二人正在嚼花生豆提神。 其中一名太监比较警惕,厉声喝道:“大监令尔等仔细守着大牢门口,你怎的下来了?!”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96节 黑衣人忙从兜里掏出油纸包裹着的烧鸡递过去,腆着笑脸,“二位哥哥行行好,小的与那牢里的宫女是同乡,她娘曾托小的稍加看顾一二,如今她冲撞贵人,命不久矣,小的只想过来替她捎句话。” 烧鸡的香味隔着油纸包窜入二人的鼻间,两名太监面面相觑,什么同乡,十有八九是相好,舍不得心上人,冒险再来看一眼。 二人最终同意黑衣人过去。 “喏,那小宫女就在最里面那间,只给你五句话的功夫,你速去速回,否则大监怪罪下来,你我都得吃挂落!” 黑衣人忙不迭点头哈腰。 趁着两名太监吃烤鸡的功夫,黑衣人迅速向里面走去,牢房一眼望到头,四处没有遮挡物,一切无所遁形。 黑衣人小声唤道:“梨花?梨花啊,哥哥来看你了。” 缩在最后一间的宫女动了动,她手上脚上都缠着铁链,黑衣人扑过来,说起了只有梨花知晓的暗语。 “梨花,你怎么如此傻啊!不要小命了么?你拿什么去冲撞贵人?!你也不替你的娘想想,你忍心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 身后的两名太监大声催促,“别叨叨个没完,快点说完快点出来!” 黑衣人怕梨花不相信,忙从腰封里掏出一块饴糖,“梨花,此是你最爱吃的红糖,我没本事救你出来,你若侥幸能活下来,我俩就……” 梨花披散着长发,慢吞吞转身,拖着铁链,向黑衣人靠近。 黑衣人见状,右手一翻,藏在指尖的毒针嗖地一下朝梨花的喉咙射去! 然而下一瞬,梨花刷地往旁边一闪,手里的弹珠猛地掷向黑衣人的膝盖。 黑衣人眼神一变,暗叫糟糕,中计了! 正要咬破牙缝里的毒粉,李卫从屋顶跃下,一个手劈劈晕了黑衣人,还不忘卸了那人的下巴。 关节错位的响声令假扮梨花的夏菊鸡皮疙瘩直冒,她行走江湖多年,论手段狠辣,到底不如黑甲卫头领。 她拆掉手上脚上的铁链,如法炮制打开牢房的铁链跨出去,“守株待兔了三个晚上,总算没白费功夫。” 李卫一把扛起黑衣人,瞥了一眼满头乱发的夏菊,想伸手替她拨开,一想时机不对,便按下不表。 “走吧,皇上还等着呢。” 夏菊见状,也不敢耽搁,二话不说点头跟上。 当夜,福宁殿烛火亮了一夜,萧询亲自主审,黑衣人见事情败露,不敢有所隐瞒,一五一十道来。 张贵妃机关算尽,看在老尚书对社稷有功的份上,她仅被褫夺贵妃位份,降为才人,刘美人助纣为虐,直接被打入冷宫。 萧询趁机解散了六品以下的后妃,从未被临幸过且自愿出宫养老的给予丰厚赏赐,并会安排婚嫁;临幸过,且自愿去皇家避暑山庄自力更生的,也会每年给一笔安置费。 后宫妃嫔起初犹豫不决,孟才人第一个伸手表态愿意出宫,萧询如约派人送孟才人出宫,还给予丰厚赏赐,其余人见状,纷纷动了心思,不再强求。 与其留在宫里守寡,不如出宫图个快活自由。 如此一算,后宫十数位妃嫔,眼下七零八落,只余三四个潜邸老人还愿意留在宫里养老。 萧询手段雷霆风行,事情传到前朝,言官拼死纳谏也无用。 江晨曦坐在含元殿后院眺望远处宫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盛宠,听着令人羡慕嫉妒恨,实则与平时无异,她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 无需早起向太后请安,隔三差五陪太后用一顿午膳,其余时间皆被萧询霸占,他把她管得密不透风,生怕她出丁点意外。 期间,她宣召崔琳琅入宫,陪她闲聊了一整日。 外祖父苏鹤之已经登门拜访过崔太傅,敲定了婚期,采纳江晨曦的提议,婚期定在仲秋那日。 近日,琳琅姐姐与大哥正在筹备定亲事宜,江晨曦也不便多加叨唠他们。 忠勇侯府小侯爷夫妇也进宫一次,堂姐江蕙兰如今已有近六个月身孕,早过了害喜的时候,走路、膳食一切行动自如。 江晨曦羡慕不已,她依然闻不了荤腥,倒也吐不出来,就是闻不了那味,照旧以素食为主。 俩姐妹见面免不了有一肚子的话说,且同为孕妇,话里话外皆是孩子的事,旁人想要插嘴都不行。 “二姐姐,徐老夫人有没有找郎中替你把脉,说你腹中胎儿是男娃还是女娃?” 忠勇侯府三代单传,去岁王靖康闹着要去边关参军,徐老夫人才请太后做主赐婚,江晨曦打从心底期望江蕙兰这一胎是男娃,也好彻底在忠勇侯府站稳脚跟。 江蕙兰笑着摇头,“婆母倒是想问郎中,被祖母拦着了,祖母说头一胎不管是男娃还是女娃,对侯府来说都是喜事。” 江晨曦微微一笑,“徐老夫人会办事,二姐姐能遇到老夫人这样的祖母,可喜可贺。” 甭管徐老夫人出自真心还是其他原因,起码明面上给了小辈足够的尊重。 说起生子,江蕙兰叮嘱江晨曦少吃多走路,临盆时好生,免遭痛苦。 江晨曦还未考虑到那一步,船到桥头自然直,此刻想得再多也是杞人忧天。 长宁殿。 姜德一候在大殿门口,催促张元英,“张才人,快些走吧,杂家待会儿还要回去向皇上禀告。” 树倒猢狲散,玉春被关进了司礼监,长宁殿的宫女太监全部被打散发落,张元英身边再无可用之人,她彻底成了孤家寡人。 张才人恨帝王冷血无情,她宁愿出宫,也不愿去孟才人的居所,那地方又破又小,怎能住人。 “姜公公,妾身想要见皇上,劳烦姜公公帮忙通禀一声。” 姜德一轻声一叹,直截了当拒绝,“张才人,恕老奴难以办到,皇上下了旨意,若才人往后安生些,皇上会考虑放你出宫。” 张才人脸色一僵,踟蹰片刻,挺直腰背,拎着包袱出了长宁殿。 长宁殿外,淑妃与温贵嫔从角落里走出来,俩人相视一眼,默契一叹。 温贵嫔落井下石讥讽道:“害人终害己,张贵妃何曾想过有这一日。” 淑妃并不这么想,遥望偌大的后宫,意味深长一笑,“温妹妹不会以为这事当真就此了结?” 温贵嫔愣住,蹙眉不解,“姐姐此话何意?如今后宫满打满算就只剩下你我等几人,福柔皇贵妃独占皇上恩宠,谁还能兴风作浪?” 淑妃举扇一笑,却笑不及眼,“妹妹别急,该来的都会来。” 作者有话说: 第77章 油盐不进 大长公主府。 今日阴雨绵绵, 冷风四窜,院子里的芭蕉树冒出了新茬,绿油油的枝叶承载着雨水, 渐渐压弯了腰。 萧锦仪歪靠在塌上,腰腹间盖着薄毯, 案几上煮着牛乳, 有侍女在看着火候,以免牛乳沸腾溢出来。 她最近虽然未进宫,但宫里发生的大事小事, 她都知晓。 张元英太蠢了, 多好的一次机会没把握住, 竟连区区一个侍郎之女都斗不过, 白吃那么多年饭食。 若不是她那日不便在场,否则定要江晨曦吃不了兜着走。 须臾,萧锦仪缓缓开口,问向身后的贴身侍女,“春香,齐候那边可有派人送信过来?” 齐腾飞被圣上指派了差事,随行的还有两名大臣, 假扮齐腾飞的萧朔不得不出京办差, 这一走得个把月。 上次朔哥哥过来, 声称已经私底下找过太子,不过太子没有立即答应他的邀约, 显然是对他们所谓的真相持有怀疑。 “小心驶得万年船,阿仪, 你安心养胎, 待朔哥哥回来, 天时地利人和,便逼宫。” 萧锦仪再心急也无用,她身子重,去哪都不方便。 另一边,萧询召见了苏子恒,二人在福宁殿密谈了一番。 出宫后,苏子恒双脚如踩棉花里不踏实,不过面上一丁点异样都瞧不出来。 安王妃领着小闺女萧珞央于上元佳节之前便回了秦州,其子萧珞珩继续留守在京城,照例住在世子府里。 苏子恒上京后一直陪着祖父苏鹤之及江晨宴四处巡视京城的铺面,直到七八日后才腾出时间去见好友。 这日,苏子恒跨入世子府,便被管家送去了待客的花厅。 管家替苏子恒斟茶,“督监大人请稍坐片刻,世子正在待客,随后就来。” “无妨,是在下唐突,没有事先递帖子。”苏子恒示意管家随意,他自行待在屋子里赏画就行。 萧珞珩擅长丹青,尤其擅长画芍药,厅内的墙上挂了四副形态各异的芍药,栩栩如生,凑近一些,仿佛闻到了芍药的冷香。 书房里。 萧珞珩面不改色地回绝,“萧某家教甚严,自幼恪守家训,不劳而获的代价萧某负担不起。” 真是油盐不进的人。 刘达摇了摇头,站了起来,“也罢,看来是刘某一厢情愿,强人所难,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就先走一步,世子后会有期。” 刘达正走到门口却突然回首,对着萧珞珩别有深意地一笑,“世子千万要保重身体,日后有事自可前来寻在下,刘某定祝你一臂之力。” 八朵梅花在眼前翻飞,丈青色的袍子消失在眼角。 萧珞珩眉头紧皱,刘达此人绝不能小觑。 一盏茶后,萧珞珩出了书房去花厅见远道而来的好友。 苏子恒与萧珞珩大半年未见,但二人之间并无隔阂,君子之交淡如水,再见面丝毫不影响昔日友情。 得知苏子恒表妹竟然是福柔皇贵妃,萧珞珩诧异,半天回不过神来,道了一声太巧。 萧珞珩也只能说巧合,其余断不能再私自多聊,曦和公主已贵为天子妃嫔,他需避讳。 苏子恒行事乖张,不安排理出牌,但不是浪费时间之人。 “好了,言归正传,子恒兄,你今日不会只是来向珞珩显摆的吧?” 苏子恒摇头一笑,“怎会?珞珩兄,你可知番邦图乌使节前日进京了?” 萧珞珩颔首,“恩,听说了。” 前阵子礼部尚书陈庭特地派人来翰林院取了图乌国的史献,当时就是他负责办理的。 “那你可知这次进京面圣的使节是什么人?”苏子恒双眼发亮地盯着萧珞珩。 萧珞珩拿起案几上撒着芝麻的糯米糕咬了一口,香甜柔软,吃完了才答道:“男人。” “噗——”苏子恒一口茶没喝完就直接喷了,他赶紧用手帕擦了擦嘴,“是图乌皇子。” “皇子是使节有什么奇怪?莫不是他长了三头六臂?” 玫瑰蜂蜜糯米糕也不错,萧珞珩发现李记每次推出的花样都让人爱不释手。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97节 苏子恒见他终于感兴趣起来,立即解释道,“他倒没有三头六臂,只不过很有胆量,昨日竟然在朝堂上恳请皇上答应他为图乌公主招亲!” 图乌此次进京是例行纳贡,图乌皇子提出要给其公主招亲,虽说不成文了点,但相当于提出变相的联姻,倒也合乎常理。 萧珞珩浅笑,“所以今日图乌皇子在西郊龙盘大营校阅场上为公主比武招亲?” 苏子恒见他吃得香,也拿起糯米糕尝了尝,嗯,入口甜而不腻,改明个买点送到宫里去,给小妹尝一尝。 “你只猜对一半,武试是前戏,武试要赢过图乌第一勇士后才能文试,而文试又必须答对公主出的三道题目,这样才能赢。” “图乌是骁勇善战的民族,公主想寻文武双全的男人也很正常。” 可皇上为何愿意把龙盘大营借出来,那里可是皇城守卫军的驻地,寻常老百姓进不去。 那么比武招亲的范围只能在朝廷里。 朝廷里? 萧珞珩突然心下一紧,他立刻朝苏子恒望去。 苏子恒拍了拍手中碎屑,“皇上下令所有未成亲的官员皆要参加比试,所以我说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萧珞珩皱眉,“的确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谁要是娶到公主,荣华富贵于一身——” 话锋一转,萧珞珩扫向苏子恒,眼含不赞同,“子恒兄,你已成家立业,你可不能对不起嫂夫人。” 苏子恒笑着摆手,“珞珩兄误会了,子恒只想请珞珩兄帮忙办一件事。” 帝都西郊,龙盘大营的保密性及重要性堪比皇城,闲杂人等一律不准进入。 萧珞珩在大营门口投了名贴,守门的小兵不敢刁难,主动引领他们往校场走。 一路行来,大营丝毫没有因为今日被借用当成比武招亲的地方而显得凌乱不堪,秩序井然各司其职,在靠近校场时才听到喝彩声音。 “世子,小的就不送你们进去了,还得继续去门口候着。”小兵在校场入口处停下,礼貌又谦卑地对他们说道。 萧珞珩点头谢过对方。 苏子恒悄无声息打量着四周,然后看着萧珞珩,小声问道:“珞珩兄,子恒进京之前,可听说皇城守卫军纪律严明,只是眼高于顶,从来不干预其它事宜,哪怕临近城镇受灾,他们也不会出动一兵一卒去帮忙。” 萧珞珩在翰林院领了闲职,为官两载,对兵部和军队不甚关心,所以并不太了解兵部的权力分配。 “这有何不妥?本来守卫皇城就是他们的本职工作,至于救灾助人朝廷里有的是人。” “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有一次守卫军最高将领竟然眼睁睁地看着落水儿童而不出手相救,此事被御史中丞曹大人知道,他和太子联手参了兵部尚书一把——” “圣上是位明君,当然容不得此种灭绝人性的事情发生,半架空了兵部尚书对于皇城守卫军的管理之职。” 校场近在眼前,萧珞珩权当说了趣事给苏子恒听,说完便把目光转到正前方的比武场地上。 校场占地颇广,正中央布置了一个高高的擂台,四周用红绸围了起来,擂台左右各有一个灰色大帐篷,左边是文官候场区,右边则是武官候场区。 自古以来文武相轻,文官见不怪大老粗,此次迫不得已被参加擂台相亲大会,私底下都在讨论谁愿意去图乌那鸟不拉屎的不毛之地。 且不说那公主长得啥样,长得出众的话,何须大动干戈跑来帝都求亲? 苏子恒一边看着上面两位武将使出浑身解数比斗,一边在在思考萧珞珩说的话。 他觉得这则关于守卫军最高将领的小道消息漏洞百出,那名武官再冷血,总不至于连个小儿都不肯救,除非他不会凫水,不然的话肯定是被设计的。 至于设计他的人是谁,明面上看着是太子,私底下不排除有皇上的手笔。 怀揣巨大秘密的苏子恒顿觉任务艰巨,差事若办不好,只怕会连累小妹。 文官帐篷里早已坐满了人,萧珞珩一眼望去,都是朝中青年才俊,国家栋梁。 翰林院未婚同僚都到了,见到他,纷纷招呼他坐过去。 “世子,过来坐。” 萧珞珩提着袍子走过去,苏子恒也厚脸皮地跟上他。 萧珞珩正襟危坐地看着擂台,“咦,这不是尉迟小将军,他也被逼来参加武试了?” 苏子恒顺着萧珞珩的视线看过去,只见擂台上正站着一位玉树临风、器宇轩昂的青年将军,他身穿牙色便服,手拿一把红缨枪,正在与图乌国一位上半身□□的大汉在比试。 “他是?” “尉迟葑,尉迟老将军的孙子,神机营校尉,很是厉害的小子,三年前武举比试上力压群雄,夺得状元。” 萧珞珩为苏子恒解释,苏子恒不熟悉京城官场,对于武官这块,他更是两眼一抹黑,没有萧珞珩这个土生土长的帝都人氏来得熟悉。 那名大汉输给了尉迟葑,图乌使者站到擂台上兴奋地宣布,“恭喜尉迟将军获得武试第一名,直接进入文试环节。” 左右帐篷里都传出了喝彩声,不管是真心的还是看热闹的,喝彩之声持续了很久,直到图真使者重新捧着一样东西来到了擂台上才停下。 尉迟葑神色清冷,一点都不激动,他手握红缨枪,静静地站在擂台中央,等着图乌使者宣布那三道谜语。 苏子恒微微挑眉,看着场中央的尉迟葑,发现他其实并没有在看着图乌使者,他在应付,他的神情既没有激动也没有担心,他似在完成一项必须要做的公务。 图乌使者两手捧着封存的试题在擂台上转了一圈,他特地面对左边帐篷方向,朗声说道:“有请贵国所有文官出列,一起听题。” 稍后,帐篷里的未婚官员们一个个出列。 京城未婚文官加起来不下百人,今天校阅场上只有五十九人。 当然,这些人因为这个原因那个原因没有前来,至于什么原因就不要追究,反正是五花八门。 萧珞珩与苏子恒俩人站在最后,视野开阔,一览无余擂台上的情况。 “好,请各位仔细听题。” 图乌使者拆开试题,仔细展开,开始朗读题目。 “说有一位阴阳学大师选拔徒弟的时候,曾经让徒弟猜一个字谜:太阳在日出时,正午时,和日落时。其中参加选拔的一个聪慧的人立刻想到答案,于是他成了这位大师的徒弟,请问各位这是什么字?” 一瞬间,文官们都在热烈交流讨论;武官们都是大老粗,在旁边抓耳挠腮,根本想不出答案。 萧珞珩莞尔,怎么图乌国出的题目如此简单,这是要故意放水。 “世子猜出来了?” 苏子恒对猜字谜这种玩意最不在行,他一直注意萧珞珩的表情,萧珞珩虽然眼神讶异,但是弧度细微,一般这种表情就代表着他对某件事抱着十有八九的把握。 “有一点眉目,不过,并不太确定。” 萧珞珩不会告诉他谜底,未几,他转移话题,“子恒兄有没有觉得尉迟将军的表情好生奇怪?” 苏子恒转身看向擂台上的尉迟葑。 尉迟葑表情淡漠,在听到题目后也没有什么大动作,他的表情根本不像在思考题目,倒像是在应付过场。 苏子恒笑了笑,“尉迟小将军看来也是同道中人,来打酱油的。” 一盏茶时间,图乌使者见大家都讨论得差不多,立即挥手,笑眯眯地看着大家,“各位,请报出答案。” “明!” “申!” “晶!” 图乌使者脸色不变,转身看向尉迟葑,“尉迟将军,您的答案是?” 尉迟葑神色不变,淡定开口,“猜不出来。” 站在下面的文官们不给面子地纷纷笑了起来,不明真相的武官们皆扼腕,互相八卦,“不是说尉迟小将军能文能武么?” “是啊,我们没念过书的不知道,情有可原,他可是从小和太子一起师从崔太傅啊。” “咳咳,念书又怎么了?说不定就是专门伺候太子笔墨,再说谁规定武将一定要诗词绘画全部精通?” 萧珞珩若有所思,尉迟葑真有意思,他就算应付走过场,起码也要胡乱敷衍几句。 尉迟一族世代习武,累积军功无数,掌握大周小半数兵力。 皇上不会同意尉迟葑迎娶图乌公主,尉迟老将军肯定早就猜出圣意,却还是让尉迟葑过来应试,个中缘由不难猜。 苏子恒一语中的,“啧啧,敢情他今天来就是给图乌下马威的。” 图乌使者在听到尉迟葑的答案后差点绝倒,他咳嗽了下,尴尬地面对文官方向,“哪位大人回答的‘晶’?” 有人举起了手,图乌使者笑眯眯地上前记下他的姓名和官职。 “这道题目其实很简单,按照方位算,太阳日出时在东边,日中时在上方,日落时在西边,可不就是一个‘晶’字。” 图乌使者为大家解惑,武官们恍然大悟,原来此题如此简单。 文官们大多数是会心一笑,他们怎么可能猜不出来?十年寒窗苦读是假的么?不过是给足图乌面子,凑趣而已。 不用说,第二道第三道题目也不难,尉迟葑同样以猜不出来作答,萧珞珩注意到图乌使者脸都绿了,最后无奈报了文官这里的几个青年上去交差。 “由此可见,图乌公主肯定丑的不能见人,题目这么简单。” “不可以偏概全,万一人家公主很漂亮呢。” “图乌只是我们大周的附属小国,要是出了我们答不出的题目不是有伤和睦?” “言之有理。” 作者有话说: 第78章 夜探齐国公府 含元殿, 晚膳时分,福宁殿送来消息,皇上要宴请图乌皇子, 晚些时候过来。 江晨曦便令小厨房撤掉一半膳食,只留了三道素食。 晚膳后, 江晨曦伏案画稿, 兰英每隔两刻钟会提醒她站起来走动一下。 没了后宫诸人的骚乱,江晨曦耳根清净了不少,金玉坊的生意被她丢给大哥去料理, 大哥忙不过来, 外祖父也能帮衬一二。 萧询怕她无聊, 只允许她画些图样, 前提不能用眼过度。 映雪在青州的绣坊经营得蒸蒸日上,映雪得知她有了身孕,来信询问是否需要上京伺候她,江晨曦回绝了,令映雪专心待在青州,宫里不缺伺候的人。 萧询后半夜过来时已经提前沐浴换过衣衫,江晨曦被他的动作吵醒, 微微抬起上半身, 问他可要用夜宵, 他与图乌皇上应酬,想必饮了不少酒, 顾不上用膳。 “朕过来时垫了一口羹汤,现下不饿。” 萧询躺到她身侧, 把她揽入怀里, 春寒料峭, 她身上暖和,没一会儿他手脚就变暖。 江晨曦也不介意替他取暖,她正好嫌热,“皇上,巴鲁那人如何?” 江晨曦未见过图乌王子,常嬷嬷在她面前提过一嘴,此人豪放不羁,不惧大周礼节,礼部尚书作陪,陈大人被对方气得吹胡子瞪眼。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98节 提及图乌皇子,萧询眼里闪过一道冷光,“巴鲁瞧着表面憨厚淳朴,实则狡诈难缠。” 俩人闲聊了会儿,转而又说起朝中之事。 “早春之际,庆州漯河一带汛期已至,漯河县令本来做好防洪措施,但前夜大坝突然被冲毁,方圆百里已成沼泽,漯河百姓死伤无数,庆州府衙已经派人支援帮忙处理善后事宜。” “自然之力,人无法抗之,可怜老百姓总是无辜遭殃。” 江晨曦幽幽说道,忽又皱眉看向萧询,萧询甚少在她面前提起这些,怕影响她的心情。 “皇上,恐怕漯河洪灾不只是表面这么简单吧。” “据漯河县令回报,图乌三王子前几日在漯河游玩,现在一行人下落不明。” “什么?图乌两位王子怎么回事?大王子跑来京城,三王子偏偏背着所有人去了庆州。” 江晨曦吃惊,图乌三王子是图乌国王最为宠爱的儿子,如今三王子在大周下落不明,这责任到底要大周来承担。 两国建交以来一直和睦相处,边境互通商贸,表面上相处是十分和谐的,三王子要是真不幸罹难,这后果真是不敢想象! 江晨曦建议萧询派遣朝中能干的大臣秘密勘察此事,再不然太子也行,去岁江南汛期,太子去南边办过差。 萧询不赞同,“春闱阅卷工作在即,礼部这边无能人得用,太子前去漯河不合时宜,每年夏至或多或少有洪灾,太子代朕赈灾,本是一件好事,然儿此次不行。” “爱妃觉得此事谁可以胜任且又不引人注目?” “此人最好有一定的魄力,谨言甚微,又必须有超常勇气,且敢挑战强权。” 二人相视一笑,心中浮现出一人来,安州距青州不远,苏子恒兼任安州、崇州兵马督监,派苏子恒过去最好不过。 “曦儿,朕还有一事要提前知会你一声。” 萧询如此郑重其事的表情令江晨曦颇觉意外,她按捺急躁,端坐起身,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萧询见状,随她一道坐起来,他握住她的双手,“齐候已死,现如今假扮齐候的人乃是朕的大哥平亲王萧朔。” 齐腾飞是平亲王萧朔?! 江晨曦目瞪口呆,她脑筋转得快,脱口而出,“那萧锦仪怀了萧朔的孩子?!岂不是乱?” 提起此事,萧询不予置评,“萧锦仪是向太妃抱养的孩子,与萧朔没有血缘关系,他们二人之间的纠葛说来话长。” 原来如此。 萧询说得轻描淡写,江晨曦却嗅到了风雨欲来的铁腥味,大周风平浪静这么多年,竟不料繁荣的表象下藏着斗争。 “皇上,您是何时知晓此事的?萧朔想谋朝篡位不成?!” 萧询见她一脸紧张,她聪慧过人,却甚少经历此等大事,他重新揽她入怀,掀起衾被盖住她,以免她着凉。 “朕去岁只是怀疑,齐候夫人之死便有了佐证,朕提前告知你,是让你心里有个准备,届时万一——” “不会有万一,也不准有万一!” 江晨曦立即伸手捂住萧询的嘴,不让他瞎说,“大周守护皇城的禁军有三万人,再加上各地将士,区区一个平亲王,倘若他居心叵测意图造反,本宫便让他有去无回!” 铿锵有力的维护令萧询心下一动,换做旁人早就吓得瑟瑟发抖,他的爱妃却能第一时间帮他出谋划策。 此生得她相随,实乃人生一大幸事。 “三万禁军皆是朕的人,魏炎为人可靠,现阶段宫外不安全,委屈曦儿安生待在宫里,哪也别去。” “臣妾醒得,自然听皇上的。” “皇上,那图乌皇子突然造访?” “嗯,不排除背后有萧朔的拾掇,曦儿放心,含元殿与宝慈殿,朕都派了黑甲卫日夜轮流当值,你与太后的安危无虞。” “皇上接下来如何打算?守株待兔还是先发制人?” 萧询不打无准备的仗,“先发制人。” 江晨曦与他想到一块儿去了,她紧紧抱住他,“既如此,以免夜长梦多,萧朔既然还未挑明他的身份,皇上不妨直接找茬关了他。” 要不是替肚子里的小崽子积德,江晨曦其实不介意先下手为强。 萧询是一位明君,与百姓社稷皆有功,她既然是萧询的人,自然义不容辞站在他这一边。 “嗯,朕已派人今夜夜探齐国公府。” 是夜,子时,齐国公府。 两名身手矫健的黑衣人鬼魅般翻墙跃进齐国公府。 二人默契十足,不约而同避开巡夜的家丁,直奔齐候的书房。 齐腾飞书房落座于府里西南角,此处地方偏僻,还单独连着后院角门,方便了齐腾飞平日出府鬼混,却不料反被萧朔利用。 书房外有当值的下人把守,左右回廊处各有一人提着灯笼来回巡视。 李卫与夏菊相视一眼,李卫伸出右手拇指,向他的右后方指了指,夏菊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瞥去,右后方是一座假山,假山里若有野猫也实属正常。 夏菊一个翻身,窜进假山后,她其实除了会武,还擅长口技,模仿野猫春日发情声,惟妙惟肖。 李卫眼前一黑,脚下差点不稳,这丫头,嚯,叫声也太像了。 当值的下人提着灯笼走近,骂骂咧咧道:“哪里来的野猫?叫得像死了娘老子似的,你在这守着,爷爷去逮这畜生出来,非剥了皮烤来吃不可!” 另一人笑骂道:“你管猫作甚?这季节遍地都是野猫泛滥发情,抓都抓不过来。” “县太爷不管,爷爷我偏管!” 夏菊发出来的猫叫声勾走了骂骂咧咧的下人,李卫燕子落地,隐匿在另一人身后,一记手劈,劈晕了对方。 二人分工合作,李卫溜进书房,借着火折子微亮的烛光,仔细翻找,企图寻到有用的线索。 夏菊绕着假山前后上下蹦跶,她一边替李卫放风,一边捉弄当值的下人。 对方找不到野猫,被耍得团团转,气得大发脾气,“小畜生,见了鬼了!” 约莫一刻钟后,夏菊注意到李卫从书房里闪了出来,她迅速闪身跃上了墙头。 二人落到另一侧屋檐上碰头,李卫把找来的几封信塞给夏菊,“书房里没有秘密东西,我只找到几封信,你先走,我再去他的卧房找一找。” 二人也不是第一次合作了,夏菊伸手拽住他,压低嗓音道:“不行,一起来一起走,我陪你一块去,这次你替我放风,我进去找。” 找东西这活,男人不如女人细心。 夏菊力气大,李卫当初与她交手,差点吃亏,见她坚持,李卫也不好多说,“那行,你小心点。” 须臾,二人如入无人之境摸到齐腾飞的院子,他与齐夫人薛灵素的卧房。 因薛灵素死于非命,齐腾飞又经常宿在妾室的院子里,夜深人静之际,夜里还起了雾,院子里草木杂乱,树荫遮天蔽日,显得荒凉又可怖。 没有下人值夜,倒是极大方便了他们。 夏菊与李卫相视一眼,决定一起进卧房。 一般人如果想要隐藏秘密,要么藏在书房的某个隐秘之地,要么藏在枕头底下,再不然就是放在箱子里。 卧房占地面积不大,床榻、衣柜、矮几、梳妆镜,再无多余的累赘摆件,梳妆台上空落落一片,显然府里的丫鬟来整理过。 二人心照不宣,夏菊去探查床榻,李卫去翻箱倒柜。 一张空床架,只余一床单薄的被单铺在上面,夏菊东摸摸西敲敲,顺着床架四周摸了一圈,又滚到床底下,探向床板。 床板间的缝隙也能藏物。 夏菊抖了抖耳朵,脚尖点了点床榻正下方的地砖,声音有别于其余四周,听着空落落的。 空心的? 夏菊双眸一亮,她挪过去,试着扣了扣地砖的凹槽,紧接着掏出匕首,用力抬开一角,手探进去,触碰到一块硬邦邦的物体。 她顿时汗毛倒竖,“李卫,你过来摸摸看,这是什么?” 饶是胆大包天的她,一联想到那种可能性,不禁脸色煞白。 李卫见状,飞快凑了过来,示意她躲到他身后,他略施巧劲,便推开了地板砖。 火折子凑近,二人对着裹成干尸状,俨然是人的躯干时,面露惊骇 不会是……真正的齐候吧?! 作者有话说: 第79章 擒贼先擒王 李卫出宫之前, 萧询给他两条建议。 如果什么都未发现,或是发现了蛛丝马迹,比如来往信件, 别打草惊蛇,二人原路返回;若是他们找到齐侯本人的尸体, 立即报信给魏炎, 魏炎会领着皇城守卫军直接围了大长公主府。 萧询派人去萧朔的封地找过齐腾飞的尸体,几乎翻遍封地与王府,未找到任何线索, 他大胆猜测, 萧朔若是没有把人抛进江里喂鱼, 便带来了京城。 退一万步讲, 即使眼前经过特殊处理,裹成干尸状的人不是齐腾飞,也不要紧,师出有名即可。 李卫扛着干尸,与夏菊顺利溜出了齐国公府,与在暗处接应的黑甲卫碰头,夏菊带着信件与干尸在一众黑甲卫的护送下, 径直返回宫里。 李卫发射信号弹, 绚烂的红光照耀大半个京城上空。 潜伏在大长公主府外接应的魏炎忍受倒春寒, 眼瞅着子时已过还没动静,上一刻打了个哈欠, 下一刻就收到信号,他目光倏地一冷, 精神一振, 二话不说点燃火把。 顷刻间, 一串串火把犹如火龙点亮了大长公主府前后左右,把偌大的府邸围得滴水不漏。 擒贼先擒王,萧朔若在乎萧锦仪,挟持萧锦仪自然能逼萧朔现身,若萧朔不出现,便也能反将他一军。 魏炎翻身上马,驱马上前,“众将士听令!府里一众丫鬟小厮全部收押至天牢,大长公主萧锦仪涉嫌谋害齐国公之子,奉圣上旨意,特夤夜捉拿萧锦仪入宫审讯!” 一众将士齐声应诺,声势浩大,震耳欲聋。 左右邻居皆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惊醒,有人以为隔壁公主府走水了,还有人以为地震了。 “外边怎么回事?吵吵闹闹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不清楚啊,许是哪户被抄家了?” 胆子大的邻居派管家去开门,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只见大长公主府门前堵了十骑兵马,众人定睛一瞧,领头之人赫然是禁军统领魏炎! 左右邻居皆是朝中要员,有人斗着胆子想要打听,被耳尖的魏炎捕捉到,当即一顿斥责。 “捉拿嫌犯萧锦仪,无关人等回避!” 众人脸色一变,大长公主怎么成了嫌犯?!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99节 不得了,京城要变天! 大长公主府内,值夜的门房冷不丁见到外面连成一片的火光,便知事情不妙,如今大门更是被撞得哐当作响。 门房吓得心惊肉跳,来不及披上外袍,脚下生风直奔管家的住所通风报信。 “公主,不好了,禁军把公主府围起来了!” 下人匆忙来报,萧锦仪从梦中被摇晃醒来,一睁眼便对上贴身侍女春香惨白的脸。 春香手忙脚乱地替萧锦仪穿衣,“公主!禁军统领魏炎奉圣上旨意要来捉拿您进宫!您快起来进暗道——” “什么?!” 萧锦仪脑子嗡嗡响,头晕目眩不说,还惊得打了一个寒颤,“荒唐!本宫乃先帝赐封的长公主,我看谁人敢围剿公主府?!” 她嘴上逞强,心里也掸不到底,萧朔出事了?还是哪里走漏了风声被皇上知道了,否则三更半夜,禁军岂敢公然来围剿公主府? 春香伺候她穿戴整齐,“公主,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您此刻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您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考虑啊!” “本宫现下要是逃了,就真的走投无路!”萧锦仪心慌不已,但尚算镇定,“本宫去会会魏炎!我倒要看看他以什么名义污蔑我!” “公主,王爷临走前叮嘱奴婢,若遇急事,一定要先确保您的安危!” “春香,你放心,本宫不会有事,也有本事护住你。” 主院外,魏炎已经带人闯了进来,府里一众下人连同客院的小倌悉数被抓了起来。 萧锦仪领着春香踏出厢房时,迎面对上漫天的火光,以及一院子的禁军。 魏炎的视线落在萧锦仪苍白的脸上,紧接着视线下移,不无意外瞧见萧锦仪隆起的腹部。 传言果然不假,大长公主与人私通,且怀了身孕。 魏炎还未开口,萧锦仪便先声夺人,厉声质问他,“魏统领!敢问本宫犯了何罪?!劳您大驾半夜私闯公主府!” 魏炎敛起八卦,不与萧锦仪多舌,从腰间掏出圣旨,“奉圣上旨意,大长公主萧锦仪德行有亏,涉嫌谋害齐国公之子,如今罪证确凿,特捉拿进宫审讯!如有违背,一律先斩后奏!” 萧锦仪眼前一黑,脚下一踉跄。 春香眼疾手快扶住她,“公主——” 萧锦仪借着春香的手重新站稳,她眼含震惊,什么?! 为什么是涉嫌谋害齐腾飞?!而不是齐候夫人薛灵素?!若是薛灵素,她还能狡辩几句,萧询他到底猜到了多少?! 府里有内鬼?她与萧朔的密谋被泄露了? 这节骨眼上,萧锦仪打死不能承认,只能以不变应万变,嚣张跋扈是她最好的保护伞。 “满嘴胡言乱语!”萧锦仪冷笑连连,“本宫与齐候无冤无仇,好端端地谋害他作甚?且齐候不是被皇上派出京办差了么,怎又莫名其妙死了?” 魏炎可没有闲情逸致陪萧锦仪耗,他移动脚步,走至近前,视野内,院子里没有种植任何高大的树木,除了低矮的草坪盆栽,别无所有。 “大长公主,微臣尊称您一声,也请您不要与微臣为难,还是赶紧随微臣走吧,您有什么话不妨到皇上面前去讲,微臣只奉命办事,不负责办案。” 萧锦仪眉头皱得死紧,面对魏炎的咄咄逼人,满院戒备森严的禁军,她别无选择。 “哼,本宫若是洗清了罪名,魏统领且记住您今夜在公主府里的所作所为,定要你好好偿还!” 萧锦仪抬手,春香见状,忙低着头搀扶她下台阶。 魏炎往旁边让开,一挥手,前后左右皆有士兵把萧锦仪主仆俩团团围住,等闲人靠近不了。 一盏茶后,魏炎亲自押送萧锦仪主仆进宫,大长公主府里的仆人悉数被带走,魏炎留了一队人马负责搜查看守公主府。 临走前,魏炎小声叮嘱副将,“给我挖地三尺,也要挖出点名堂出来!” 副将心里有数,皇上铁了心要办大长公主,他们自然不敢懈怠,“大人放下,在下一定办妥差事!” 萧锦仪犯事被连夜捉拿进宫的消息不胫而走。 距离大长公主府最近的太子府邸,萧承翊得到消息,连夜从卢柳屋子里出来,与曾少云派来的人汇合,二话不说上了马车,直接进宫。 萧承翊一走,卢柳再也睡不着,她坐立不安,她前几日才告诉了萧承翊,要他小心齐候,密切关注此人,倘若捉到此人的把柄,说不定能趁机在皇上面前表功一番。 怎料今夜突然传来萧锦仪谋害了齐候! 卢柳百思不得其解,她梦里明明梦到齐候图谋不轨,与外邦勾结,怎就莫名其妙死了? 是不是她的预知梦境偶尔会失灵?就好比在她的梦里,江晨曦死在了尼姑庵里,对方却好端端地活了下来,还成了皇贵妃。 那她还能如梦里那般爬到太子侧妃么…… 御街尽头,萧承翊顺利与曾少云汇合,曾少云把马丢给府里的随从,登上了萧承翊的马车。 事出突然,俩人免了寒暄,就萧锦仪涉嫌谋害齐候一事展开详谈。 曾少云一筹莫展,想不通其中关键,“皇上事先并未知会大理寺,舅父得到的消息与你差不多,魏炎亲自去了大长公主府拿人,之后皇上才派人送信给三司,令我等速速进宫。” 萧承翊联想到卢柳的提醒,与前些日子坊间的传闻,暗忖萧锦仪与齐候过从甚密,又传萧锦仪怀了齐候的孩子,若齐候与外邦勾结,是否萧锦仪也参与了其中? “舅父可曾察觉父皇自去岁至今行事风格骤变?” 曾少云一愣,复又仔细沉吟,“不瞒你说,皇上近一年确实有些与众不同,在一些政事上他没了以往的优柔寡断,常常快刀斩乱麻,偶尔还会坐山观虎斗,当然,最令舅父纳闷的一件事,便是他纳了江晨曦为妃。”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皇上的城府越来越深,行事令人捉摸不透,总感觉越活越年轻。 萧承翊一噎,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在打击他的自尊心上,曾少云不遗余力。 言归正传。 “舅父应该猜到了,大理寺、刑部、御史台,这三个衙门里有大长公主的人,父皇未事先知会你们,多半怕你们通风报信。” 曾少云哂笑,“早猜到了,齐候夫人之死与大长公主脱不了干系,可如今齐候又死了,舅父也糊涂了。” 萧锦仪不至于杀红了眼,接连谋害两个人,若她肚子里的孩子当真是齐候的子嗣,更不会杀害齐候。 说不通,令人费解。 卯时正,萧询轻手轻脚下了床榻,未惊动睡得正香的江晨曦,径直出了含元殿,坐上龙撵回福宁殿。 临行前,他交代当值的兰英,“娘娘若是醒来,就说朕在福宁殿审问萧锦仪,若她感兴趣,不妨来旁听一二。” 作者有话说: 第80章 反将一军 半夜入宫, 到了福宁殿已是丑时末,萧锦仪与贴身侍女春香被分开看管。 春香目露惊恐,她知此一分开, 她必遭殃,司礼监多的是杀人不见血的审问手法, 且不一定能苟活下来。 春香不想就这么稀里糊涂死了, 她忙不迭跪下来抱着萧锦仪的腿,“公主!春香不能与您分开!您身子不便,春香要留在你身边伺候啊!” 这节骨眼上, 萧锦仪的孕肚藏不住, 也没必要再遮遮掩掩, 相反还能借着有孕争一线活命的机会。 春香的心思一眼看透, 四面楚歌,萧锦仪也怕宫人端来的茶水有毒,她紧紧抓住春香的手臂,拦在司礼监派来的人面前。 “尔等放肆,且不说本宫被栽赃嫁祸,皇上还未到,本宫清白有待证明, 凭什么带走本宫的侍女?!” 为首的太监也是宫里的老人, 王公公甩了甩手里的拂尘, 不阴不阳一笑,“大长公主, 奴才也是奉命办事,您何苦为难我等下人。” 言外之意, 有本事搁这闹腾, 不如跑到皇上面前诉苦去。 萧锦仪说不过魏炎, 因为惧怕魏炎手里的刀,眼前区区一个狗奴才,一副尖酸刻薄相,竟敢如此讥笑她。 奇耻大辱! 萧锦仪倏地拔下发上的金钗,抵着喉咙,厉声道:“你们休想带走春香,除非踏过本宫的尸体!本宫倒要看看,皇上是想留本宫活口还是更愿见到本宫的尸体!” 王公公被萧锦仪撒泼的架势唬住,生怕抢人时误伤了萧锦仪,届时皇上怪罪下来,他承担不起。 一时半会儿拿她没辙。 还是姜德一闻讯赶了过来,二话不说令禁军强行掳走春香,顺势夺了萧锦仪手里的钗子。 “大长公主得罪了。” “公主——” 春香哭嚎着被拖走了。 “尔等放肆!” 任凭萧锦仪如何威胁恐吓,都无人理睬她。 一盏茶后,萧锦仪声嘶力竭,气得腹部钝痛,她心里一慌,愣在原地不敢乱动,也不敢再发疯,须臾,她捂着腹部瘫坐在地上。 大殿内没有熟稔的宫人,只有威严的禁军。 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谁也不敢上前来搀扶她一把。 萧锦仪环顾四周,只觉得富丽堂皇的福宁殿,落在她眼里尽是满殿凄凉。 她何曾被人如此对待过。 姜德一内心一叹,做人不能太猖狂,更不能做缺德事,老天爷都记着账呢,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 他冷着脸,“大长公主,皇上天亮才会过来,你且稍等片刻,若有不适,会有人领医女过来。” 姜德一撂下这句话就甩袖出了大殿。 萧锦仪耷拉着双肩,眉间褶皱能夹死几只苍蝇,她枯坐半晌,之后慢吞吞爬起来,理了理乱发,随后落座到就近的椅子上。 她切不能自乱阵脚,她不能输,前半辈子,她栽在薛邵身上,输给了曾玉瑶,她输得彻彻底底。 后半辈子与萧朔重逢,在他那里得到了疼宠,让她感受到了人间烟火气,时至今日,为了她腹中孩儿,她一定要沉住气,她相信朔哥哥一定会回来救她! 福宁殿内没有伺候的宫女,萧锦仪嗓子干,想喝杯水都要不到,她强撑精神,硬生生熬了一个时辰。 期间,她反复思索哪里露出了马脚,却始终想不通。 若是春香扛不住压力供出她与萧朔的密谋,最坏的打算不过是鱼死网破,倘若萧询赶尽杀绝,她做鬼也不会放过他们! 只是可怜了她的腹中孩儿…… 不,她不能就此认命,她死了可以,她的孩子一定要留下! 卯时三刻,天光大亮,萧询与大理寺卿曾少云、刑部尚书赵策、御史中丞曹升一起踏入福宁殿。 萧承翊未跟进来,萧询令他藏在隔壁听审,萧承翊不解父皇用意,不过父皇令他这样做,他不敢不从。 殿门大敞,晨间的凉风窜入殿内,萧锦仪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100节 萧询朝萧锦仪投去凉薄的一瞥,一宿而已,萧锦仪犹如落地的凤凰,被人拔了羽毛,与野鸡无异,她面色苍白,神情疲惫颓唐,双手紧紧捂住腹部。 曾少云等人的视线也跟着落在萧锦仪隆起的腹部上,三人表情微妙。 曾少云暗忖传言果然不假,萧锦仪真够疯的。 萧锦仪压根没心情在意曾少云等三人的想法,她昂首挺胸,直视萧询,先发制人,“皇上,魏统领声称得了你的旨意奉命捉拿我进宫,敢问皇上,锦仪何罪之有?” 萧锦仪与萧询乃平辈,萧询该尊称她一声皇姐,就因为她与他不是嫡亲的姐弟,萧询便能随意欺辱她。 萧询端坐到龙椅上,他未理会萧锦仪,示意刑部尚书赵策先说。 赵策与萧锦仪本就有旧,当着众人的面,他不能堂而皇之偏帮萧锦仪。 赵策上前几步,“大长公主,敢问您肚子里的孩子可是齐侯的?” 赵策冷不丁的一问,令萧锦仪愣住,她摸不透萧询的所思所想,顺着赵策的话回道。 “本宫腹中孩儿的确是齐腾飞的子嗣。” 她既然承认是齐腾飞的子嗣,等于她不会杀害齐腾飞。 赵策脸色一僵,继续追问,“大长公主,您与齐侯私下苟且,被齐侯夫人薛灵素撞破,因此你二人生了杀心,命歹人杀害薛灵素,还企图栽赃当时的曦和公主,是也不是?!” 曾少云眼皮子一颤,曹升摇了摇头,隔壁听审的萧承翊瞬间睁大了双眼,萧锦仪与齐腾飞联手害了齐候夫人?! 萧询眼也不眨地盯着大殿中央的萧锦仪,不错过她一丝一毫的面部表情。 顶着众人的眼神压力,萧锦仪心思急转,她的公主府铁定被人翻了底朝天,得亏前几日她放了地牢里的人出了京城。 既然萧询他们已经戳破一半真相,她不如干脆应了,真真假假迷惑对方,说不定能侥幸过关。 思及此,她微微垂首,“本宫与齐侯在某次宴席相谈甚欢,多饮了几杯酒,犯下了糊涂事,本宫年岁渐长,且无子嗣,如今意外怀有身孕,舍不得落胎……” 忽而话锋一转,她面向赵策,“赵大人,本宫贵为长公主,与薛灵素无冤无仇,怎会□□?嫁祸曦和公主更是无稽之谈!还请赵大人明察!” 萧询冷笑,右手轻点桌面,死鸭子嘴硬,不见棺材不掉泪。 赵策扫向曾少云,曾少云接过话茬,“大长公主,黑甲卫在齐国公府找到齐侯已经干瘪的尸体,大理寺仵作已经验过尸,确认无误,齐侯死了近一年半!” “你说说看,与你私下苟且的那人真实身份到底是谁?若你如实交代,皇上说不定会网开一面,把罪名全部推到假扮齐侯的那人身上,能保你腹中胎儿顺利产下。” “若你不从,便夺了你大长公主的封号,贬为平民,且还要治你的罪,届时不仅仅是流放千里了。” 曾少云的这番话无疑狠狠拿捏住了萧锦仪的命门,她心里翻江倒海,萧朔怎么敢把齐腾飞的尸体带回京城?! 她一直以为他把齐腾飞秘密处理了,挖了坑埋起来,再不然烧掉! 曾少云信誓坦坦的质问,哪怕是忽悠她的,他们也能拿出证明,且届时齐国公府不会善罢甘休,安王妃齐昭阳更不是省油的灯。 一旦闹起来,便能闹得她名声丧尽! 这一刻,萧锦仪怕了。 她才意识到萧询的可怕,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中,他悄无声息捏住了她与萧朔的翅膀,令他们飞不出他的手掌心。 此时若再狡辩便显得苍白无力。 萧锦仪干脆往地上一瘫,佯装不可置信,“怎么会?!齐腾飞怎么会是假的?!本宫也被骗了么!” 她低垂着双睫,掩盖住眼里的一切。 对不住了,朔哥哥,眼下她要自保,你自求多福。 曾少云三人面面相觑,萧承翊若有所思,他似乎忽略了什么事,却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气氛焦灼僵持之际,萧询终于出声,“既然皇姐也不知晓假扮齐腾飞的人是谁,那此事好办,三司会审定案,杀害齐候夫人的罪魁祸首乃假扮齐候之人,再昭告天下,悬赏万两白银捉拿此人,活捉!” 萧锦仪悬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了回去,然而下一瞬,萧询抛下一句令她血液逆流的话。 “皇姐腹中孩子不能留,此人心肠歹毒,假扮齐候在先,其次杀害齐候夫人,最后还假借醉酒欺负了皇姐,此等歹人的孩子怎可留在世上?” “朕网开一面,待皇姐生下这孩子再赐死罪。” 萧锦仪惊慌失措,疾步上前,“皇上,孩子是无辜的,看在太后吃斋念佛的份上,待锦仪生下孩子,您大可送这孩子去民间,也好过赐——” 萧询冷笑,截住萧锦仪的话茬,“萧锦仪,原来你也知晓孩子无辜,大人的错不该牵连至孩子,那朕问你,你为何屡屡暗中造谣孝敬皇后所生的太子不是朕亲生的?为何抹黑孝敬皇后与大驸马薛绍暗生情愫?!” “你眼里可有朕?!你眼里可有大周黎明百姓?!” 作者有话说: 第81章 褫夺公主封号 隔壁的萧承翊眼前一黑, 脑子嗡嗡作响。 他忙伸手扶着椅背,父皇说了什么?! 萧锦仪私下散播谣言,屡屡造谣诽谤母后与大驸马薛邵有私情, 还诋毁他的出身?! 所以,萧朔骗了他?但那块带血的鱼形玉佩又是怎回事?! 一件件、一桩桩扑簌迷离的事摆在眼前, 犹如一只无形的大手笼罩住了一切。 萧承翊满眼哀伤, 他内心彷徨,恨自己不够机警聪敏,恨自己听信旁人谗言, 他不知何去何从…… 他前些时日的纠结、反复筹谋, 岂不是成了笑话? 福宁殿内。 刑部尚书赵策与御史中丞曹氏面面相觑, 事关皇家秘辛, 他们侯在此处好也不好,可皇上并没有撵他们走的意思,显然是可以旁听的。 二人悄悄觑向曾少云,曾少云的脸色非常难看,阴沉得能滴水。 孝敬皇后与曾少云乃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妹,曾少云原是边关大将,为了幺妹的幸福, 不惜请辞武官, 弃武从文, 从平京府衙书吏干起,一步步爬上大理寺卿。 为此耽搁了人生大事, 三十而立才娶了曾夫人。 当年后宫妃嫔宫斗再厉害,也没人敢出手对付皇后, 就怕连累家人亲眷被曾少云刁难。 如今孝敬皇后死后还得被人栽赃污蔑, 曾少云岂能坐视不管?! “微臣绝不容许有人污蔑孝敬皇后的名声!大长公主最好给微臣一个交代, 否则今日大长公主别想出门!大长公主别忘了,微臣骨子里是武将。” 一直以来,萧锦仪的心魔便是大驸马薛邵与孝敬皇后曾玉瑶是否有染,且怀疑当今太子乃二人苟且所生。 萧锦仪翻遍了薛邵生平手写书卷与藏书,妄图从中找到蛛丝马迹,以此作证她的怀疑。 为此,她还特地跑去芙蕖山庄大闹一通,奈何无任何线索。 最后还是萧朔找到当年宫里伺候他的奶嬷嬷,奶嬷嬷给了他一块带血的鱼形玉佩,声称此乃太子出生当日,大驸马薛邵赠予曾玉瑶的。 那块鱼形玉佩,萧锦仪略有印象,薛绍几乎从不离身,一直悬挂佩戴在腰间。 萧锦仪当时知晓来龙去脉后,气得砸碎了几套茶盏。 奸夫□□! 萧朔以此拾掇萧承翊,离间萧承翊与萧询,企图要挟萧承翊逼宫篡位。 奈何萧承翊那边一直没下文,萧锦仪怕出意外,还催过萧朔,萧朔却说逼得太急反而引起萧承翊的怀疑,且有曾少云在,萧承翊万一去和曾少云求证,恐容易打草惊蛇。 现如今,被打草惊蛇的成了她。 当下,萧询冷不丁抛出此事,还拿她的话堵她,萧锦仪一时愣在当场,哑口无言。 曾少云的恫吓比谁都还管用,萧锦仪瞬间回神,吓得踉跄几步,面如死灰。 半晌,她疯魔似的狂笑,“曾玉瑶那贱人死了也不安生!凭什么你们一个个都偏帮她说话?!明明是她与本宫的驸马有了私情,本宫才是最惨的那人!” “放肆!”萧询猛拍桌子,当庭斥责,“大长公主殿前失仪,对孝敬皇后不敬,德行有亏,故褫夺公主封号,贬为庶民,并绞发送去庵堂,朕暂且怜悯你腹中胎儿,网开一面,令你足月产子后再赐死!” 赵策等人吓得大气不敢出,膝盖一软跪地。 圣上雷霆震怒,又涉及到先皇后,谁敢在此时碍眼,不要命了么?! 萧锦仪压根未把萧询的斥责威胁放在眼里,她伸手指着萧询的鼻子,不依不饶地破口大骂。 “萧询!亏你还是大周帝王,竟连自己的皇后都管不住,本宫难道说的不对?曾玉瑶做都做了,还怕被人说?” “她已然贵为皇后,偏偏还来和本宫争男人,凭什么便宜都让她占了?!” “况且该委屈的人是本宫,他们俩一死百了,本宫还得活在世上忍受煎熬,本宫说几句又怎么了?” 隐藏在隔壁的萧承翊再也听不下去,额头青筋直冒,眼里蓄着滔天怒火,拔腿便奔出外,不顾外面宫人的阻扰,猛地冲了进来。 萧承翊手里提着剑,作势要刺向萧锦仪,“萧锦仪,你休要胡说!吾不准你如此辱骂母后!” “殿下息怒!” 曾少云见状,疾步上前夺掉萧承翊手里的剑,御前拔剑,尽管针对的是大长公主,被言官知道,免不得又要被弹劾。 萧承翊被曾少云夺了剑,心中气不过,怒极攻心之下顺手抄起案几上的茶盏朝萧锦仪砸过去。 萧锦仪不傻,她往旁边一闪,避开萧承翊的偷袭,眼下已经撕破脸,她干脆破罐子破摔,嘲讽一笑。 “太子,你也认为姑母疯了是不是?哈哈哈哈,姑母没有疯,姑母清醒得很。” “姑母心疼你,从小爹不疼娘不爱的,长大后还被你父皇抢了女人,那江晨曦肚子里的孩子将来指不定能当太子,承翊,你不如干脆夺了这皇位!” 此话无疑是挑唆父子离心。 “胆大包天,不知死活,屡教不改!” 大殿外赫然传来太后的怒斥。 众人一怔,齐刷刷转头望去,只见太后在常嬷嬷的搀扶下缓缓迈入大殿,太后身后还跟着被侍女搀扶的江晨曦。 太后一脸怒容,狠狠瞪着萧锦仪。 曾少云、赵策与曹升忙行礼,“微臣拜见太后,拜见贵妃娘娘。” 萧询下了龙椅,亲自来迎,唯恐伤到江晨曦,他从夏菊手里接过江晨曦,亲自搀扶着她,领她走至龙椅上,安顿她坐好。 萧询小声问她,“爱妃怎与太后一起来了?” 江晨曦的视线落在萧锦仪身上,“碰巧撞一块了,太后得知齐候死了,怕齐老夫人来闹。” 太后兀自站在萧锦仪面前,“萧锦仪,你不是要追究真相吗?哀家告诉你,太子乃皇上与孝敬皇后嫡出子嗣,当年皇后生子,哀家就在边上守着,常嬷嬷也能为此作证!” 常嬷嬷适时开口,“孝敬皇后的接生嬷嬷是老奴找来的,老奴当时在旁边搭把手,太子殿下腰背有一颗黑痣,大长公主若不信,不如当众问一问太子殿下。” 萧锦仪还未开口,萧承翊便眼睛一亮,脱口而出,“常嬷嬷,我腰背处确实有一颗黑痣。”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101节 江晨曦瞥向萧询,她不知此事,萧询理该知晓。 萧询不自在地握着江晨曦的手,压低嗓音道:“年纪大了,朕倒是忘记了这茬。” 也对,时隔二十年,谁还能记得。 江晨曦勉强信了萧询的话。 萧锦仪眼里写着明晃晃的不信,她冷哼,“太后,如此只能证明太子的确是曾玉瑶所生,如何证明是皇上所生?可别拿滴血认亲那套忽悠我,太医院柳院使说过,滴血认亲有时做不得准。” 见萧锦仪咄咄逼人,太后不禁更气,她指着萧锦仪的鼻子道:“那哀家便请智空大师进宫一趟,出家人不打诳语,你待如何?” 提起多智近妖的智空大师,萧锦仪怂了,智空大师能观人面相,万一算出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萧朔的,她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萧锦仪佯装思忖,及时替自己挽尊,“太后既然搬出智空大师,锦仪便认了此事——” “大长公主不必委屈自己。” 坐在龙椅上的江晨曦幽幽开口,顿时吸引殿内众人视线。 萧锦仪扭头瞪向江晨曦,猜不透江晨曦葫芦里卖的什么酒。 江晨曦目光清凌凌地撇过去,不怒不笑,语气稀松平常,仿佛在说一件不值一提的事。 “大驸马薛绍年轻时熬夜读书,熬坏了身子,他生不出孩子,此事太医院柳院使替本宫某日把平安脉时无意间说起。” “大长公主若不信,本宫可请柳院使亲自过来一趟,当初给大驸马开的药方正是出自柳院使之手。” 太后与常嬷嬷相视一眼,常嬷嬷微微摇头表示不清楚。 太后拧眉,她竟不知还有这一茬。 萧承翊面露古怪,江晨曦出面替他澄清身份,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其余人等心里如何想暂且不知,萧锦仪瞠目结舌,嘴里突然发苦,犹如吞了黄连,苦得令她难受。 “就算柳院使能佐证薛绍生不出孩子,也不能证明薛绍与曾玉瑶无苟且过。” “放肆!萧锦仪,你一而再再而三当众辱骂孝敬皇后,你当朕是死的不成?!” 萧询俊脸一沉,江晨曦忙摁住他的手,“皇上,您别气,为这种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萧锦仪柳眉倒竖,质问江晨曦,“本宫是哪种人?!” 江晨曦复又把目光投向萧锦仪,“大长公主,你握有一手好牌,却被你打得稀巴烂,你自始至终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孝敬皇后贤良淑德,与大驸马苟且的另有旁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 萧询也不禁侧目,他都不知晓的事,他的爱妃从何得知?! 太后也懵了,忙看向萧询,却见萧询也一脸愕然,太后哂笑,这宫里还能有她和皇帝不知道的事? 常嬷嬷、姜德一等人就更别提了,一个个都瞪圆了双眼,曾少云等人也面露震惊,竟然还有反转! 萧锦仪把太后与萧询的反应纳入眼底,一瞬也不瞬盯着江晨曦,“那人是谁?!” 作者有话说: 第82章 提审薛昭仪 江晨曦也不卖关子, 径直说出,“尔等皆认识,薛昭仪。” ‘薛昭仪’三字落地, 大殿内针落可闻。 众人表情不一。 太后惊愕,满眼不可置信, 重复道:“薛昭仪?” 赵策与曹升更是垂首耷拉着肩膀, 恨不能缩骨钻地,事关皇上的颜面,作为臣子, 他们只能装聋作哑。 曾少云眉头紧皱, 似在回想对方的模样, 忽而目光一顿, 从记忆中扒拉出此人。 皇家夜宴中,男宾与女眷分席而坐,曾夫人不爱结交与后宫妃嫔,甚少在他面前提及后宫的是非。 印象里,他当年与薛邵一起饮过酒,薛邵提过一次,家里来了个远房表妹, 不久要作为秀女进宫入选。 曾少云拳头握紧, 薛邵当初难道是在暗中求他帮忙?希望他帮助薛昭仪落选? 不, 薛邵若是相求,大可直言不讳告知, 无需遮遮掩掩,那时一切都还来得及。 当年胞妹与薛绍的流言传出来时, 曾少云千算万算, 唯独漏了平日里不显山露水的薛昭仪。 他的胞妹平白无故被栽赃污蔑, 若胞妹地下有灵,岂不是魂魄不安生? 萧承翊的想法与曾少云的不谋而合,母后生前郁郁寡欢,他那时还小不懂事,帮不上忙,而今他已成人,岂可再容他人污蔑母后! 他疾步上前,跪地祈求,“父皇,恳请您做主,为母后以正名声!” 萧询示意萧承翊起身,“朕自会妥善处理此事。” 萧询面上不显,心里暗叫失策,饶是有黑甲卫在,也不能掌握探听宫里众人的一切动向。 此时顾不上他被人戴了绿帽之事,追问江晨曦,“爱妃又是如何知晓此事的?” 众人皆竖起耳朵,等着江晨曦揭晓谜底。 江晨曦缓缓开口,“说起来,本宫也是无意中得知此事……” 还得感谢姜德一给了她一份皇宫舆图。 温贵嫔那日当众讥讽她偷人,江晨曦平日与温贵嫔无冤无仇,想不通温贵嫔为何冲她而来,便派夏菊去温贵嫔那打探消息。 夏菊会办事,在温贵嫔那听完该听的,顺道也去了淑妃与薛昭仪所住的含霜殿逛了一圈。 不逛不知道,一逛吓一跳。 原来薛昭仪在卧房里偷偷供了一个牌位,牌位上刻了字,一个渊字,字的下方还雕刻了鱼形状的花纹。 江晨曦起初没当回事,后宫妃嫔之中,谁还没丁点不为人道的秘密? 好比她自己也有,却不能宣之于口。 薛昭仪素来不争宠,由此可见心里有人,情郎或者她喜欢的那人,可惜的是,对方死了。 江晨曦思来想去,觉得没必要告诉萧询,皇帝被戴绿帽,并不是值得称颂的一件事,捂都来不及呢。 直到前几日书艺局送来一批要淘汰的藏书,请萧询批阅,江晨曦闲来无聊便随手翻了翻。 忽然被她发现,大驸马薛邵所著作的一本大周地理志,地理志上有薛邵的名与小字。 薛邵,字子渊。 她当时心中一动,联想到萧询曾说过薛昭仪是薛绍的远房表妹,便派人打听薛昭仪的小名或乳名。 姜德一的徒弟,在敬事房当差的曹贵被调来含元殿伺候,江晨曦见曹贵做事麻利,人瞧着知进退,便封了曹贵为掌事公公。 曹贵进宫也有十来年,一朝入了福柔皇贵妃的眼,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恨不得把心窝子掏出来捧给她。 后宫妃嫔芝麻大点的事皆逃不过曹贵的双耳,曹贵声称薛昭仪单名一个字,叫薛玉,因撞了孝敬皇后的名讳,入宫后便改了名,换成了薛琼。 琼玉,琼也是玉嘛。 她当夜又令夏菊去取来薛昭仪手写过的几本书卷。 夏菊顺利找来两本书卷,她细细翻了翻,薛昭仪字如其人,字迹清秀典雅,在某一页上有批注,落款鱼儿。 江晨曦再仔细回想去岁萧询带她去过的芙蕖山庄,她在芙蕖山庄翻阅的那本地理志,同样也落款鱼儿。 还有那犹胜瑶池仙境的玉渊湖,顿时醍醐灌顶,玉渊湖,原来是取了薛昭仪和薛邵的字,而不是孝敬皇后的闺名玉瑶的玉。 薛昭仪是薛邵的远房表妹,一表三千里的那种,无血缘关系。 薛家人送薛昭仪进宫前,大抵在薛邵府上小住过一段时日,因此俩人生了情愫。 “当然,这只是本宫的片面之词,以保万无一失,皇上还需召唤薛昭仪过来当面对质。” 众人不傻,福柔皇贵妃若不是掌握了铁定的证据,怎会轻易当众宣之于口?且贵妃娘娘做事向来稳重,要么沉默作壁上观,要么一击必杀。 赵策等人可没有忘却贵妃娘娘被冤枉施无辜之术那日,她如何当众激辩后宫妃嫔,堵得一众人等哑口无言的。 太后一直未发表意见,听完曦丫头的话,她看向萧询,“皇帝,你怎么看?” 萧锦仪愣在原地,多年来的怨恨对象突然换人,犹如吞了苍蝇般难受。 胃里开始泛酸,她忍不住,猛地往旁边呕吐。 姜德一眼疾手快扑过去,萧锦仪胃里的呕吐物全部吐到了姜德一的身上,大殿内顿时弥漫着一股隔夜饭馊了的臭味。 江晨曦见不得如此一幕,她当即捂嘴,背过身去,也跟着干呕了几声。 萧询立即把人护在怀里,轻抚江她的后背,同时不忘令人去含霜殿请薛昭仪。 殿外当值的宫人急匆匆跨进殿内,打扫的打扫,开窗通风的通风。 碍着殿里有两位孕妇,且皇上重视福柔皇贵妃,宫人暂时不能用熏香,只多放了几盘新鲜的瓜果。 萧锦仪如何,没人关心,等闲死不了。 太后担心江晨曦的身体状况,这孩子害喜症状不算太严重,但却闻不了荤腥,光吃素菜,脸上都不长肉。 “曦丫头可要紧?” 姜德一早就跑了出去,宫人打扫得及时,味道一阵就散了。 江晨曦闻言忙坐直身体,用帕子擦了擦嘴角,“谢太后关心,臣媳不碍事。” 太后心疼她,忙使唤常嬷嬷去御膳房走一趟,送点热乎的汤羹过来。 小插曲过后,薛昭仪很快被人带了过来。 薛昭仪瞧着一屋子的人,太后、皇上、福柔皇贵妃、太子殿下与三司主官,再对上萧锦仪仿若吃人的眼神,她便心中有数。 悬在头顶多年的大石终于落了下来,藏了这么多年,本以为能随她埋进土里,终还是被人察觉。 “薛昭仪,朕且问你,你何时与大驸马薛邵有了首尾?!” 萧询一声呵斥,薛昭仪恍然一笑,笑容凄凉,“皇上何出此言?您最清楚不过,臣妾的完璧之身给了您。” 满殿一静。 秀女若非完璧,绝入不了宫。 江晨曦悄悄撇了一眼萧询。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102节 萧询眼角余光扫到她的打量,生怕她吃醋,忙握住她的手,无声安抚。 江晨曦并没吃醋,多少年前的事了,她计较这个,岂不是自讨无趣。 薛昭仪是个秒人,不等萧询追问,主动托盘而出,她累了,守着这么多年的秘密太辛苦了,与其被人恶意曲解,不如她自己交代。 “实不相瞒,臣妾在入宫选秀前便心悦于表哥,奈何被家人所迫,不得不进宫承宠。” 太后板着脸,厉声质问,“后来呢?” 薛昭仪失笑,“宫规森严,臣妾品级不高,等闲见不了家人,臣妾也只有在每年的除夕宴上才能远远瞅一眼表哥。” 江晨曦插话问道:“芙蕖山庄又是怎么一回事?” “进宫前,表哥领着臣妾去过一趟,表哥尚有差事在身,臣妾只在那待了半日。” 薛昭仪说出此番话时,眼里是带着笑的。 江晨曦说不出心里是何种滋味,大抵一个女子与心上人分别,用短短半日同游的光景治愈被关在后宫的一生。 安静得快要不存在的萧锦仪突然再次发疯,“那玉佩又是怎么回事?!薛绍腰间挂着的那块玉佩,另一半在你那里是不是?!” 萧承翊心下一惊,一瞬也不瞬盯着薛昭仪的反应。 薛昭仪一怔,半晌才回答,“大长公主应该说的是那块双鱼玉佩吧,那是表哥当年考上状元时,皇上赏赐的南诏贡品,御赐之物,表哥自然要随身携带。” “当年臣妾贪玩,拿走了半只,后来不慎丢失,唯恐表哥会被皇上责罚,臣妾便私下里又托人出宫采买了一对相似的。” 真相竟如此简单? 相比薛昭仪的冷静从容,萧锦仪却魂不守舍,一直以来她坚信的一切瞬间土崩瓦解,推翻了她曾经笃定的判断,多年来的满腔怨愤成了笑话。 萧承翊若有所思。 萧询拧眉,“御赐之物皆有卷宗可查,朕令人一查便知真假。” 江晨曦蹙眉,萧询的话有些奇怪,他记不得当年赏赐给薛绍的玉佩一事么? 转念一想,事情过去那么多年,萧询惯会赏赐贡品给人,他许是自己都记不清赏了多少宝贝出去。 论罪,薛昭仪与大驸马薛绍一事够不上犯罪,最多违背了礼义廉耻,但此事却牵扯到孝敬皇后,令孝敬皇后背了锅,萧锦仪还为此做出十恶不赦之事。 为了顾全大局,萧询与太后商议后,贬薛昭仪为庶民,并罚薛昭仪去守皇陵,令其在孝敬皇后墓前抄写佛经忏悔。 萧锦仪明面上照旧送去庵堂,私底下被黑甲卫看管起来,等着萧朔上钩。 了却一桩心头事,太后却一点儿都不痛快,宫里的女人安分守己的太少。 “皇帝,你赶紧派人送信去秦州,叫萧铉夫妇回京,齐老夫人指不定要告御状,她若是在御前有个三长两短,此事说不清。” 萧询也正有此意,“母后说得不无道理,朕这就遣人快马加鞭送信。” 江晨曦陪坐了大半天,腰酸背痛,先回含元殿洗漱了一番。 萧询忙完过来陪她一道她用晚膳,江晨曦没胃口,思绪陷在薛昭仪与大驸马薛绍一事里,出不来。 自古以来情字最伤人,她上辈子走错了路,得老天爷眷顾重活一次,又被萧询及时纳入羽翼之下,得他的疼宠,如今活得滋润舒心。 可薛昭仪、薛绍、萧锦仪三人再也无法重头再来。 她想,若有机会,萧锦仪当年还会不会求先皇赐婚。 “皇上也有错,选尽天下秀女,拆散天下多少有情人,按理说,当皇上的日理万机,就不该选秀充盈后宫,劳民伤财不说,且于民生无义,不仅后宫不安分,还连累朝堂文武百官。” “外戚专权不说,皇子之间杀红了眼,何必呢?还不如一母同胞,亲兄弟之间各凭本事当呗。” 萧询摸了摸鼻子,他怎的也被牵连了?小丫头片子真敢说!也就仗着他宠她,算了,看在他的爱妃辛苦怀孕的份上,他勉强大人不记小人过。 “世上多痴男怨女,种善因得善果,萧锦仪咎由自取,失了心,怨不得旁人,薛昭仪任凭流言蜚语肆窜,却不加阻止也有错,薛绍心里有人,却不敢当庭抗旨,妄为男子汉大丈夫,更加有错。” 江晨曦冷静下来,认可萧询的话,造成今日局面,那三人皆有错。 经此一事,传得沸沸扬扬的皇家丑闻一扫而空,谁在背后再敢言语一个字,一旦被逮到,直接格杀勿论。 另外,齐腾飞之死惊动了满朝文武百官,齐老夫人获悉后一蹶不振,当即晕了过去。 三日后齐老夫人悠悠醒来,穿上一品诰命夫人的典服,举着赐封的诰书,在齐家一众人等的搀扶下乘坐马车直奔御街宣武门,长跪不起。 齐老夫人告御状,要求赐死萧锦仪,并请皇上、太后主持公道,为她的儿子、儿媳之死讨个说法。 “萧锦仪这个丧尽天良的祸害啊——呜呜——把老身的儿子儿媳还回来——” “我可怜的腾飞灵素,你们死得好惨啊……” “为什么死的不是萧锦仪?!她堂堂一个公主敢与假扮我儿的人苟且,岂会不知杀害我儿的凶手?!她肚子里的孽种凭什么能生下来?!” “老天爷瞎了眼了啊……” 作者有话说: 嫌弃我文笔不好的,我努力提高,认真建议的我都悉心接受,要来诋毁我真心没必要。 第83章 委实漫长 齐老夫人跪在御街宣武门前痛骂大长公主萧锦仪, 引来京城众多百姓竞相驻足围观。 齐家一众女眷悉数跪在齐老夫人身后,陪着哭诉。 围观众人议论纷纷,皆在悄悄吐槽大长公主不守妇道, 同情齐老夫人白发人送黑发人。 图乌大王子巴鲁也打马去围观了一次,讥笑泱泱大国也不过如此, “堂堂国公府一品诰命夫人犹如泼妇骂街, 世家贵妇与平头百姓有何区别?” “大王子此话差异,清官难断家务事,此事说穿了, 也是皇家宗亲后宅之事。” 礼部尚书陈庭强行狡辩, 他每日对着问东问西的巴鲁, 着实焦头烂额, 恨不得把这块烫手山芋塞回四方馆。 然而,皇上指定他负责招待巴鲁,他有苦说不出,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偏偏这节骨眼上又冒出大长公主涉嫌谋害齐国公之子一事,齐老夫人往宣武门前一跪,死活听不进劝,更是戳中了巴鲁的好奇心, 无疑雪上加霜。 圣上与太后未发话前, 陈庭两边都不能得罪, 只派人提供足够的热水和膳食,万不能令齐家一众老小饿死在宣武门前。 巴鲁压根不信陈庭的托辞, 坐在马背上,赖着不愿走。 陈庭说破了嘴皮子也催不动对方, 硬着头皮陪下去。 含元殿里, 江晨曦在看淑妃递上来的折子, 淑妃想要搬离含霜殿,与温贵嫔凑一块打发闲暇。 她问了萧询的意见,萧询任凭她做主。 天气转暖,兰英更换了床榻上厚实的褥子,孕妇怕热,她又不敢直接换成轻薄的,遂悄悄塞了一层薄棉被,生怕她家主子着凉。 “主子,淑妃为何放着宽敞的正殿不住,跑去挤温贵嫔的居所?” “薛昭仪在卧房里供了牌位,淑妃嫌含霜殿晦气呗。” 江晨曦准了淑妃的请求,后宫妃嫔唯二自由的就余下淑妃与温贵嫔,她们俩凑一块也翻不起浪来。 “夏菊,张才人那边最近如何?” 这俩日被萧锦仪的事耽搁了,江晨曦都忘了分神去关心张元英。 得知福柔皇贵妃身边的侍女最爱夜里各宫乱窜,后宫众人做事越发小心谨慎,当值不敢掉以轻心,下值后也不敢赌钱吃酒,一个个安分守己。 江晨曦耳根清净了许多,后宫鸡毛蒜皮的事少了一大半,为此也没有特地禁止夏菊四处乱晃。 萧询压根不管后宫杂务,甚至还把喂鸽子的差事派遣给了夏菊,堂而皇之地在背后撑腰。 夏菊站在沙盘前,又在捣鼓她埋在含元殿四周的暗器,“张才人一切如常,每日和宫人在给皇上缝制袜子。” 缝制袜子? 江晨曦不允六司苛刻张元英的吃穿用度,皆按才人的分利给。 降为才人,实则与被打入冷宫无异,后宫日子难熬,缝制袜子确实可以消磨大把时间。 她轻声一叹,“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萧询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前后在部署捉拿萧朔事宜,每日只抽空来陪江晨曦用顿晚膳,晚膳后又马不停蹄去了福宁殿,继续与大臣商议政事。 江晨曦每回半夜被尿憋醒时,发现自己被他搂在怀里,也不知他何时过来的。 今晚,萧询难得有空闲,亲自伺候她沐浴梳洗,二人多日未亲近,难免搂抱在一块卿卿我我一番。 江晨曦腹部平坦,许是宫廷秘方管用,也许是还未到月份,肚皮暂无花纹。 萧询右耳贴在她的肚皮上,试图想要听到腹中孩儿的心跳声。 江晨曦靠着池壁,眼里含笑,“皇上,月份尚小,臣妾尚未感觉到,您岂能听到呢。” 萧询抬头,亲了亲她的腹部,“也是,朕太心急了。” 江晨曦理解他,他本就子嗣稀少,不惑之年还能再得一子,不激动才怪。 烛火照耀下,美人儿披散着湿漉漉的长发,水中热气熏得她脸色嫣红,凝视他的目光湿漉漉的,红唇微张。 萧询看得眼热,凑近她,捧着她的俏脸,攫住她的唇瓣,逮着她的丁香小舍,与之纠缠。 男人的胸膛宽厚,江晨曦被笼罩在其中,心间热乎乎的,流淌着对萧询汹涌的情意。 她一度以为怀孕后会变丑,萧询会嫌弃她,实则,萧询越来越黏她,若不是政事太忙,他说不定会时刻陪伴在她身侧。 “皇上……” 她忍不住嘤咛出声。 萧询谨记柳院使的叮嘱,不敢真刀真枪硬来,怕弄伤了他的美人儿。 掐指一算,他的娇娇才怀孕不足两月,他还再得苦熬一个多月,哎,委实漫长。 江晨曦见他忍得痛苦,手往水下探去。 萧询眸色一暗,抱着她在池子里浮浮沉沉。 一顿缠绵过后,江晨曦无力地攀住他的颈项,依偎在他怀里,“皇上,齐老夫人那边,您打算一直这样置之不理么?” 萧询心满意足,轻轻搂着她,“王氏白日跪在宣武门前哭天抢地,太阳一落山就回了府,她自己惜命着呢,让她先闹腾一阵子。” 他们皆知晓萧锦仪绝不能等闲放出来,萧锦仪是对付萧朔的其中一个筹码,断然不能被齐老夫人坏了事。 “萧朔既然能伪装成齐腾飞一年半载未被识破,想必有些不可告人的本事,不排除他又换了一张面孔溜进了京。” 江晨曦瞬间懂了萧询的用意,利用齐老夫人唱戏,引萧朔上钩。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103节 秦州。 安亲王府。 萧铉收到萧询的宣召,与王妃齐昭阳商议了一宿。 齐腾飞死了,齐昭阳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 她爹死的早,齐腾飞早早承袭爵位,胸无点墨,成日沉迷于美色,即便不是横死在野外,也会被亏空身体,精尽人亡。 只是死后被藏在齐府他与薛灵素的卧房床下,还成了干尸,齐昭阳受不了。 “薛灵素手无缚鸡之力,绝不是杀害齐腾飞的凶手,反过来推算,定是大嫂发现了什么,才被假扮齐腾飞的人灭口。” “萧锦仪再蠢不可及,岂会不知假扮齐腾飞的人是谁?既然皇上声称对方是平亲王萧朔,想必是掌握了足够的证据。” 齐昭阳冷静分析,萧铉也颇为赞同她的说法,对于同父异母的这位大哥,萧铉心里忌惮对方,也不喜对方。 “当年我与萧朔未被封亲王时,他便露出狼子野心,想要问鼎皇位,被父皇识破,早早封王丢去守边疆。” 大周从未有过立长子为太子一说,各皇子自三岁开始便要跟随太傅认字读书,十岁之后要经过一系列考核,文考武考皆要,再经一众朝中大臣推选,才能顺利当上太子。 萧朔一身蛮力,文章才学皆不如萧询,也没有容人的度量,萧铉不爱帝位,他喜好经商,又好食海鲜,便自请秦州为封地,多年来当个逍遥王爷。 期间,萧朔也不是没写过信寄来秦州,想要探一探他的口风。 事不宜迟,即刻动身前往京城,未免京城出岔子,二人便把小女儿萧珞央留了下来,令身边死士严加看管,千万别被歹人钻了空子。 萧珞央见状不肯,非要闹着一起回京。 齐昭阳厉声斥责,“不行,此次母妃和你父王回京,前途未卜,你留在秦州最安全,万一我们遭遇不测,你便出海乘船至——” “母妃!父王!女儿岂是贪生怕死之人?!” 萧珞央回来两月,被齐昭阳悉心交代,心性早不复从前跋扈,“若有万一,一家人要死也死在一起!” 萧铉扶额,小闺女口无遮拦,“珞央,你母妃吓唬你呢,圣上是位明君,且是父王二哥,父王多年待在秦州,既不生事,也未招惹大哥,此去京城不碍事的。” “父王与你母妃只担心路途遥远,骑马过于劳累奔波,不适合你女儿家出行。” 最后好说歹说才把萧珞央劝住留在秦州。 当夜,十骑快马驶出秦州官道,直奔千里之外的京城。 萧铉与齐昭阳日夜赶路,在驿站换了两次马,紧赶慢赶,终于在七日后顺利抵达京城。 之后,萧铉与齐昭阳分头行动。 宣武门前,齐昭阳顾不上风尘仆仆的一身,打马直接奔向齐家众人所跪之处。 马蹄声惊动了跪着的齐家一众人等,齐家众人定睛一瞧,见到马背上的人是齐昭阳,一个个激动地竞相招呼。 “昭阳!” “表嫂!” 齐昭阳拧眉,打量齐家一众人等,连同齐老夫人在内的女眷皆面色苍白,嘴皮破裂,面容枯槁。 齐老夫人见齐昭阳回来,双眼陡然一亮,旋即哭得更凶,“昭阳啊,你终于回京了,你大哥他死得好惨啊……” 礼部及皇家宗亲等人听得鸡皮疙瘩直冒,他们劝了好些时日,劝得口干舌燥,齐老夫人冥顽不灵,一点都听不进劝,非要折了她自己才罢休。 如今齐昭阳的到来对他们来说就是救星! “安王妃,您千万帮着劝一劝,那番邦使节每日过来看笑话,传扬出去,恐不利于大周。” “皇上与太后自有考量,齐老夫人如此逼迫……” 齐昭阳心里有数,耐着性子听完了礼部等人的一通埋怨。 一盏茶后,齐昭阳走至齐老夫人近前,疾言厉色道:“老夫人,您搁宣武门前一个劲地哭有什么用?!齐腾飞能死而复生?!当年他沉迷于女色,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好好约束他,就该猜到终有这一日!” 围观众人无不目瞪口呆,他们以为安王妃是来劝说的,却不料一个劲地火上浇油,这番话简直戳齐老夫人的心窝! “昭阳?!”齐老夫人倒抽一口冷气,呼吸急促,憋了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 齐家女眷纷纷出声劝阻,暗中指责齐昭阳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就来说老夫人芸芸。 齐昭阳懒得搭理她们,猛地甩了甩手中的长鞭,“老夫人若是执迷不悟,长跪不起,让平京老百姓看笑话,本王妃不介意顶着忤逆之命,强行撵送老夫人回府。” 齐老夫人仿佛被捏住脖子即将宰杀的大鹅,一个劲地扑闪着双臂,发不出声音来。 半晌,齐老夫人找回自己的嗓音,大骂齐昭阳忤逆,不尊孝道。 齐昭阳眼睛一瞪,长鞭一甩,空中想起炸裂之声。 齐家女眷齐刷刷后退,吓得花容失色,尖叫连连。 齐老夫人到底惧怕齐昭阳手里的鞭子,跌跌撞撞地被身边的嬷嬷丫鬟搀扶起来,但由于起得太猛,一时头晕目眩站不稳。 齐昭阳一个箭步上前,稳稳托住了齐老夫人,“昭阳送您回府!” 围观人群中有个相貌不起眼的男子瞥了一眼齐昭阳的身后,未见到萧铉,男子便脚底抹油,迅速钻出了人群。 这人一走,藏在御街四周的黑甲卫便跟着动了。 作者有话说: 第84章 围逼平京 黑甲卫跟着那人走街串巷。 一身灰袍的男子仿佛不知被人跟踪, 走走停停,还在小摊贩上买了烤红薯,啃完一个红薯还不解饿, 最后跑到东三坊一个叫财神到的酒楼。 酒楼名俗了点,但仔细想想, 把客人比作财神, 没有哪个食客会反感吧? 酒楼掌柜的亲自招待灰袍男子,“这位客官眼光好,咱家虽比上御街上各大酒肆, 却是东三坊的活招牌, 小到地方特色菜大到南北各地佳肴, 这里应有尽有……” 眼下正值午膳之际, 酒楼一楼大厅坐满了人,掌柜领着灰袍男人去了二楼,安排一处靠窗的空座。 灰袍男子自来熟,一小会儿功夫便和酒楼掌柜相熟起来,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俩从小就认识。 黑甲卫为了不打草惊蛇,各自挑了空位落座。 他们穿着打扮朴素,一身粗布麻衣, 短打装扮, 放在人群中相貌不显。 一顿午膳用了近大半个时辰, 灰袍男子出了财神到酒楼,脚步一转, 去了巷尾的一家汤池店。 四月初,春暖花开之节, 光顾汤池店的客人少了许多。 几个黑甲卫觉得不对劲, 此人多半在故意晃点他们, 遂分头行动,二人留守在四周,一人进入汤池店,一人守在汤池店的后门处。 黑甲卫在负责盯人之时,萧铉夫妇进宫面圣。 齐国公府出了两条人命,且萧朔潜逃在外,萧询无心宴请二人,说完该说的,便派人送他们去大理寺,齐腾飞的尸体暂存放在大理寺。 齐昭阳看了后,吐了一整晚,第二日便进宫见了一面萧锦仪,任谁也想不到,萧锦仪被萧询关在宝慈殿的庵堂里。 自澄清孝敬皇后与大驸马薛绍无私情后,萧锦仪仿佛变了一个人,不再疯疯癫癫,每日该吃吃该喝喝,就是沉默不语,多半时候对着佛堂里的佛像发愣。 齐昭阳去见她,萧锦仪神情未变,也不曾开口多说一句话。 齐昭阳不信萧锦仪,大长公主自幼便嚣张跋扈,即便现今被折断了翅膀,骨子里的蛮横岂能说改就改。 “萧锦仪,我打小就不喜欢齐腾飞这个便宜哥哥,但我再厌恶齐腾飞,也由不得他被旁人谋害,还裹成了干尸!” 萧锦仪眼皮子颤了颤,依旧垂首不吭声。 齐昭阳视线下移,落到萧锦仪隆起的肚子上,嗤笑一声,“我齐昭阳嫉恶如仇,你祸害我兄嫂这笔账,我会算在萧朔头上!” 撂下这句话,也不管萧锦仪作何反应,齐昭阳便甩袖走了。 当晚,世子府邸。 萧铉、齐昭阳与萧珞珩难得聚在一块用了一顿晚膳。 萧铉一家从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父子二人多年未聚在一块用膳,自然趁着此时多聊一聊。 把空了的菜盘推到一旁,萧铉拿筷子沾了羹汤,滴在桌面上,勾勒了一副潦草的大周地形图。 “萧朔甘州封地有三万兵马,这些年他盘踞甘州,定与周边府兵有了勾当,多半还在暗地里筹谋粮草,若是凑齐二十万大军围逼京城……” 萧珞珩皱眉,“父王担心京城守不住?” 齐昭阳起身给父子二人斟茶,插话道:“那倒不会,不算魏炎手里的五千禁军,京城还有三万皇家守卫军,再把拱卫京畿之地的罗州十万兵马调来,勉强可以抵挡几日。” “尉迟老将军多年来镇守罗州,其孙尉迟葑还是神机营校尉,光尉迟爷孙俩就够萧朔喝一壶的。” 萧铉跟着附和,“父王已经派人回秦州,调来两万兵马来京支援。” 萧珞珩早已猜到萧铉会出手相帮,事关大周江山社稷,与其让残暴不仁的萧朔夺得帝位,还不如帮皇上守住大周江山。 “希望届时能化干戈为玉帛,一旦打仗,劳民伤财,战后说不定恐会发生瘟疫。” 萧铉与齐昭阳相视苦笑,他们也不希望打仗,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之后,父子俩又去了书房继续谈事,齐昭阳留在饭厅里,吩咐管家把从齐国公府带回来的曾经伺候薛灵素的几位丫鬟嬷嬷叫过来,她要当面审问。 亥时末,齐昭阳打发一群人下去,她出了饭厅去更衣,返回院中时,脚步一顿。 东厢房屋檐上,萧询端坐其上,他身穿黑袍,五官鲜明俊朗,鼻梁高挺,双眸看不出喜怒,肤色在夜色里看着有些惨白。 他身边还跪坐着一看即是大内高手的护卫,护卫人数不多,左右各三个。 七人,七双眼,炯炯有神地盯着西厢房屋檐上的黑衣人,令人生出一种荒诞,仿佛对方是老鼠,他们是捉拿老鼠的猫。 官猫。 “呔——” 黑衣人意识到不对劲,发出一声惊叹,趁众人不注意之际,纵身一跳,如壁虎一样迅速跃下墙头,转瞬消失在眼前。 齐昭阳只有自保功夫,不会飞檐走壁,深更半夜,更提不起兴趣去追。 “安王妃。” 齐昭阳回神,萧询等人已经从屋檐上悄无声息地跃了下来。 齐昭阳欲向萧询躬身行礼,萧询示意她免礼平身。 说时迟那时快,接到消息的萧铉父子亲自过来逮人,见到萧询一行人,表情一怔,随后与齐昭阳吩咐了几句,便领着萧铉去了待客之处。 一行人走后,齐昭阳与萧珞珩提着灯笼,领着一众护卫挨个搜查世子府。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104节 萧珞珩身边有精干强壮的护卫,可齐昭阳依旧不放心,刚才要不是皇上一行人在,她肯定要与对方交手。 “珞珩,最近京城不太平,府里得多加派人手巡夜。” “母妃放心,近日京城戌时正便开始宵禁,平京府衙与守卫军轮流当值巡逻,等闲宵小不敢随便出没。” 母子二人在商谈黑衣人的身份,萧询一行人去了竹园,竹园位于世子府邸的最东边,专门用来给留宿的贵客居住。 世子府里一切从简,竹园占地不大,门朝南的小居室,周围种满了各式各样的竹子,单独成了一方天地。 萧珞珩把这些竹子打理得很好,萧铉夫妇回京入住以来,啜饮的茶水原料皆是竹叶。 竹园与齐昭阳下榻的主院之间隔着一条短小的抄手游廊,隔音效果一般,齐昭阳忙完回来睡下时,依稀能够听到隔壁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嗡嗡的,听不清楚。 她猜测,萧家兄弟二人多半还在商谈萧朔一事。 含元殿。 江晨曦今夜左眼皮跳得厉害,心绪不宁,她等了大半夜,未等到萧询过来。 值夜的夏菊耳尖,捕捉到内间床榻上的碾转反侧,她忙从外间轻手轻脚进来,“主子,您可是哪里不舒服?” 江晨曦批衣坐起,“夏菊,你去唤兰英过来,你再替本宫跑一趟福宁殿,看看皇上在不在那。” 夏菊应诺,转身飞快跑了出去。 门外守夜的曹贵打了一个哈欠,见夏菊急匆匆出来,立马精神一振,“夏菊姐姐,可是主子饿了?” “有劳曹公公在此守着,我去喊兰英姐姐过来。” “夏菊姐姐放心,有我在,保管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去。” 曹贵点头如捣蒜,他守规矩,没有江晨曦的允许,他等闲不敢入内。 夏菊脚步块,很快叫醒了兰英,兰英睡得浅,飞快穿戴好去当值。 兰英过来时,江晨曦正好饿了,兰英出去找曹贵,曹贵马不停蹄去了小厨房叫醒当值的大厨,亲自盯着锅灶上炖煮的白粥。 皇上可是发过话了,含元殿的一众人等必须把福柔皇贵妃伺候好了,待贵妃娘娘诞下子嗣,他们一众人等皆有赏! 一盏茶后,江晨曦喝到了热乎的白粥,配着大厨腌制的酱瓜,她一口气喝了两碗。 用完了夜宵,夏菊披着一身凉意回来。 “主子,皇上不在,李卫也不在。” 李卫也不在,由此可见,萧询出宫去了。 眼下快至寅时,江晨曦索性也不等了,打发夏菊与兰英去休息,她则回塌上继续补觉。 约莫一个时辰后,背后响起脚步声,江晨曦挑眉,忍着不动。 紧接着窸窸窣窣的脱衣声响起,床侧凹陷,一只强有力的臂弯横在她的腰腹之间,背后贴上来一副温热的胸膛。 江晨曦气恼他又熬了一宿,“皇上何不干脆在宫外用早膳,何必鬼鬼祟祟摸上臣妾的床榻?” 萧询眼不瞎,耳不聋,岂会听不出江晨曦话里的埋汰。 “朕不知爱妃昨晚在等,临时想起一事去了世子府,与安亲王谈了些政事。” 江晨曦面无波澜,不是不信他,只是他向来心思深沉,即便恩爱一场,她有时也探不到他的心思。 他既然给了台阶下,江晨曦便顺着他的话说,“臣妾昨夜好端端地左眼跳个不停,担心皇上的安危。” 萧询轻轻扳过她的身子,见她嘟着嘴,他忙低头亲了亲,又替她按摩眼部四周。 “曦儿别怕,定是你用眼过度,也怪朕,不该令你费神帮忙看折子,现下你安胎要紧,多休息少用眼。” 听他如此说,江晨曦心中稍定,她不敢想象,若是萧询有个三长两短,她后半辈之该如何过得下去。 太子府邸。 萧承翊自那日半夜出府便一直未归,今日特地令人送信回来,约她中午至相国寺用斋饭。 卢柳喜上眉梢,落座在梳妆镜前,亲自为自己上妆。 这还是萧承翊第一次主动约她,与去岁两人重逢后私下邀约不同,那时需要避忌太子妃等诸人。 现下太子府邸就她一个伺候的女人,新太子妃人选迟迟未定,她自然母凭子贵。 春桃帮忙挑选衣衫,“夫人,您看这件素色的如何?” 卢柳偏头扫了一眼,不甚满意,相中边上那件鹅黄色。 春桃见卢柳上好妆,转身伺候她穿衣。 片刻,打扮妥当的卢柳喝了口茶润了下嗓子,就带着春桃和海棠匆忙出府,直奔相国寺。 三日后,甘州传来消息,萧朔兵变,率领二十万大军围逼平京,另外,卢柳被抓,萧朔逼迫萧承翊拿萧锦仪交换卢柳。 萧承翊为难,卢柳腹中虽然怀着他的骨肉,但父皇肯定不会接受此威胁。 江晨曦获悉后,并未多舌,她不予插手萧承翊与卢柳的事,落在萧朔手里,端看卢柳自己的命数造化。 上辈子,她死于卢柳之手,侥幸重生,得了萧询的另眼相看,她不是悲天悯人之人,她秉持原则行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诛之。 这节骨眼上,江晨曦未对卢柳落井下石,已然是她看在自己腹中孩儿的份上,积德行善。 作者有话说: 连载四个月,终于可以写大结局了,我尽量写详细一些,可能会分四五六七八,最后几章比较难写,所以更新时间照例在晚上十点半左右哈~ 第85章 交换人质 卢柳想不通她为何来了相国寺, 与萧承翊碰头,还没说上几句话,萧承翊一转眼却撕下□□, 成了其他人。 接下来一切都乱了套,弄得她措手不及。 她惊声尖叫, 却失了声, 还被人关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一间破败茅草屋里,门窗皆被木板钉得严严实实, 只余细小的缝隙透风。 茅草屋内家徒四壁, 只有一堆干草搁在角落里, 身边的侍女春桃和海棠都不见踪影。 卢柳月底临盆, 待孩子一出生,便成了太子第一个儿子,大胆谋一谋,将来也能封王。 她不甘心束手就擒。 现下她不能自乱阵脚,得保留体力与这帮人周旋。 卢柳绞尽脑汁推算,挟持她的人绝不会是江晨曦,对方如今贵为皇贵妃, 虽然不服气, 卢柳不得不承认自己在江晨曦眼里就好比泥潭里的臭鱼烂虾, 江晨曦岂会纡尊降贵来收拾她。 齐腾飞死了,萧锦仪被关了起来, 冲着她而来的多半与谋害齐腾飞的人有关! 这帮人抓了她,却没有毒打她, 更没饿着她, 馒头与冷水难以下咽, 勉强能裹腹。 半晌,卢柳眸光一亮,萧锦仪的姘头想要拿她换萧锦仪! 下一瞬,卢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可事关齐腾飞之死,齐老夫人在宣武门前跪了四五日,皇上也未给予说法。 卢柳吃不准萧承翊会不会来救她,万一他把她当成弃子…… 萧朔手底下的一群人占领了麓山一处茶园,此地易守难攻,领头之人正是刘达,萧朔座下第一谋事。 萧朔的二十万大军在罗州以外,想要顺利入京,势必得先攻下罗州。 罗州城有尉迟闫的十万大军驻守,人数上萧朔取胜,然而罗州毕竟是尉迟闫的地盘,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一仗若是要打,胜负难料。 刘达先按萧朔的提议,设计抓了卢柳,逼迫太子向萧询施压,至于能不能成,成功便最好,不成功他们还有后手。 “当今圣上不是自诩明君么?他若是见死不救,不顾太子宠妾肚子里的孩子,届时大周百姓一人一口吐沫,便能淹死他。” 底下有人持反对意见,“刘先生,那卢氏无名无份,连个外室都不如,万一太子弃之如敝履呢?” 刘达闻言冷笑,“太子府邸就她一个女人,还怀了身孕,不试一试又如何知晓?” 平亲王萧朔率二十万大军围逼京城,意图造反的消息传遍整座京城。 宫里宫外,人人风声鹤唳。 白日里酒楼茶馆生意照样兴隆,谁当皇帝都要吃饭,大军一日未攻进平京,平京百姓一日便安全无虞。 相国寺的香火也比平日里更加旺盛,世家贵妇争先恐后拜佛,祈求大周风调雨顺,千万不要打仗,也有趁机发国难财的大富商,趁机哄抬米价与金价,囤货居奇。 萧询责令户部尚书王进学处理此事,务必稳住米价,严办浑水摸鱼的大富商,关键时刻可以杀鸡儆猴! 江晨曦不放心江晨宴与苏鹤之,外祖父与大哥不在京城,恰好在罗州经商。 萧询这几日都在忙着与文武百官商量对策,江晨曦不便拿此事烦他,恰巧崔琳琅进宫,带来了大哥的信件,声称他与外祖父在罗州一切安好,请她勿挂念。 江晨曦担忧一旦打仗后,势必会耽误江晨宴与崔琳琅订婚,“琳琅姐姐,你会不会怨恨曦儿?是我一厢情愿促成你与大哥的婚事。” 崔琳琅心胸宽广,家国大事摆在眼前,儿女情长自然靠后,她忙握住江晨曦的手,江晨曦怀孕后不免变得多愁善感,她能体谅。 “曦儿妹妹无需内疚自责,我与你大哥相识在前,你大哥的品行与为人处世令我欣赏,且我也不是被人强求姻缘的人。” “琳琅姐姐会不会介意大哥弃官从商?” “怎会?”崔琳琅闻言一笑,“官场那套无非迎来送往、虚与委蛇,经商反而自由,天南海北地闯荡,姐姐至今未出过远门,你大哥也曾允诺过我,日后要待我游遍大周。” 崔琳琅的一番话令江晨曦心里好受了些,她并未看错崔琳琅,崔太傅门生众多,崔琳琅自小耳濡目染,不一定喜欢官场那套逢场作戏。 故此,她建议大哥辞官经商,且大哥会南诏语,大周与南诏通商,南诏生产宝石,届时可以经营玉石生意。 福宁殿。 各州陈上来的奏折堆满了桌案,萧询又是一夜未合眼。 天一亮,他洗漱后也没心思用早膳,喝一杯冷茶提神醒脑,耐心等待魏炎等人的汇报。 近晌午时分,福宁殿外响起一阵匆匆的脚步声。 来人迅速奔进殿内,见到萧询端坐在龙椅上,立即奔上前汇报,“启禀皇上,萧朔没现身,此行过来的是他座下的谋士刘达。” “刘达?确定没看走眼?”殿内赶来的萧铉脚步一顿,不确定地追问。 来人肯定地点头,“回安亲王,那人的确是刘达,只身一人,在大长公主府外徘徊了一盏茶功夫就走了。” 魏炎愁眉不解,“大长公主府被微臣等人翻了个底朝天,书房暗道后的大牢也没了人,这人跑去大长公主府要作甚?” 兵部尚书朱坚主战,“管他来作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萧询视线移向萧铉,“平亲王可知刘达乃何人?”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105节 萧铉落座至姜德一替他准备的椅子上,“刘达此人诡计多端,擅长医术,且能掐会算,早年在秦州他曾游说过本王,拾掇本王谋朝篡位,被本王关进了大牢,当夜却被他溜走!” 萧询沉思,若刘达心术正,自然于大周有利,心术不正,容易被他人利用。 萧朔倒是找了一个好帮手。 亥时末,太子府邸前,有人把一卷草席抛到了大门口。 “什么人?!” 当值的侍卫闻讯出动。 管家张福听到动静从大门里探头探脑跨出来,侍卫打开草席,草席里裹着的赫然是被手脚捆绑起来的海棠! 海棠没死,昏迷不醒,双颊被扇肿了。 萧承翊得到消息,马不停蹄出宫回府,连夜审问海棠。 海棠哭哭啼啼地解释原委,萧承翊气笑了,恨卢柳识人不清,平日里瞧着精明,谁料轻易被人骗走。 “该死的萧朔!定是他找人易容成吾的模样!” “呜呜呜,殿下快救救小姐……他们让奴婢带句话,若是不肯交出大长公主,他们便剖开小姐的肚子……” 提起此话题,海棠忍不住哭,身体瑟缩,后怕得厉害。 萧承翊眸光一沉,猛地拍断手下的案几,“他们敢!” 黄三全膝盖一软,差点跪地求饶,殿下上一次大动肝火还是与前太子妃和离之时。 冷静下来,萧承翊接着追问,“海棠,你可记得被关押在哪里?” 海棠摇头,“奴婢当时被人打晕了过去,醒来时发现被蒙住了双眼,听声音不像是在京里,周围有风声,那些人说话很凶,还蛮不讲理,他们还想要轻薄奴婢,被领头的人拦着了。” “你可看到春桃?” “奴婢与春桃姐姐没有关在一处,奴婢也不知道他们为何先放了我。” 萧承翊心里有数,春桃多半凶多吉少,海棠外貌不如春桃有姿色,用来送口信最好不过。 事不宜迟,萧承翊交代张福守好太子府,便又连夜赶回宫里。 卯时正,天光微亮,萧承翊跪在含元殿外,恳求皇上释放萧锦仪。 殿外的动静不小,不无意外惊醒了殿内的萧询与江晨曦。 萧询披衣起身,撩起床帘,忍不住骂道:“混账东西!为了区区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竟敢不顾大周百姓安危!” 江晨曦打了一个哈欠,揉着惺忪的睡眼,也跟着起身,“皇上既已知晓卢氏与邵平苟且有了首尾,为何不干脆告诉太子?” 萧询按捺火气,转身伺候江晨曦穿衣,“他自己蠢笨,识人不清,朕原本想着等卢氏生下孩子再揭穿,好叫太子长长记性,未料出了这等变故。” “那皇上打算如何做?” “萧锦仪换回去,萧朔也不会退兵,换成你,箭在弦上,大军压境,成王败寇何不赌一把?” 江晨曦抬起下颚,任由萧询帮她系扣子,“萧朔手里必定还有其他倚仗……皇上,你说图乌三王子是否在他手里?” 萧询也猜到这一点,“你二表哥此去漯河半个月,无任何消息传回来,想必没找到人。” 二人迅速穿戴整齐,一起相偕步至外间,姜德一斗着胆子问,“皇上,娘娘,可否先用早膳?” 萧询牵着江晨曦落座至矮塌上,案几上温着茶水,萧询先给江晨曦斟茶,“先摆膳。” 姜德一知趣,这是让太子殿下先跪着。 跪在台阶下的萧承翊目睹含元殿的小厨房陆续送早膳进内,膳食的香味不断窜入他的鼻间。 野菜馄饨、糖油果子、煎饺,还有枣泥山药糕点的甜味。 萧承翊沉得住气,父皇故意在考验他,他千万不能心急。 待殿内的二人用完早膳,跪在殿外的萧承翊饥肠辘辘,饿得前胸贴后背,眼下一片乌青。 萧询立在窗口扫向跪在台阶下的太子,眸色晦暗不明,太子识人不清,他如何放心把大周江山交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86章 东窗事发 萧询故意晾了萧承翊大半个时辰, 上朝前他把人叫进殿内,当面斥责一番。 “你若执意用萧锦仪换卢柳,不是不行, 不过你得与朕约法三章。” 其一便是令萧承翊彻底与卢柳断了干系,未来太子妃、太子府邸侍妾人选皆由太后做主, 萧承翊不得私自纳人进府。 萧承翊一怔, 父皇不承认卢柳腹中子嗣。 他未及深想便一口答应,只要卢柳能平安归来,他届时再想法子置办宅子安顿她即可。 萧询冷哼, 责令萧承翊回去仔细考虑, 若深思熟虑过后还执意如此, 便再进宫寻他相商。 父皇给了台阶, 萧承翊见好就收,狼狈地逃出了含元殿。 另一边,卢柳被掳走的消息传到了邵平耳里,邵平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每日逮着时机去太子府邸附近转悠,试图打探消息。 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很快事情捅到萧承翊跟前。 萧承翊在萧询那里吃了瘪, 正愁火气没处撒, 邵平撞上门来, 他二话不说把人抓起来严加审问一番。 从邵平支支吾吾的话语中,萧承翊终于琢磨出一丝不对劲, 卢柳背着他红杏出墙! 萧承翊又叫来海棠对峙,海棠一见邵平就慌了, 所思所想全部写在脸上, 这下萧承翊更加确认心中猜想, 当即气得跳脚,压根不听邵平的狡辩,一剑刺死了对方! “狗东西竟敢染指本殿下的女人!” 海棠眼一番,吓晕了过去。 黄三全与张福双膝一软,跪地求饶,“殿下息怒——” 萧承翊苍凉大笑,思及种种过往,他顿觉自己就是天字号大傻子! 错失对他真心的江晨曦,瞎了狗眼看上卢柳,被卢柳玩弄于鼓掌,如今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一切皆是他咎由自取! 当夜,萧承翊进宫,在凤仪殿里跪了一夜。 期间,萧询抽空去了凤仪殿,问萧承翊可是改变了想法。 萧承翊立即向萧询磕头认错,“父皇,儿臣知错。” 邵平被太子刺死的消息自然瞒不住萧询,萧询撩起下摆,端坐到椅子上,“太子何错之有?” 面对父皇的嘲讽,萧承翊虔诚忏悔,“儿臣错不该鱼目混珠、是非不分……” 萧询面上不显,内心暗忖若不是你这臭小子识人不清,哪有他上位的机会? 遂,萧询也不好多加置评。 “父皇,您可否告诉儿臣,当年母后为何极力反对儿臣娶卢氏庶女?” 萧承翊百思不得其解,曾家与卢家并无交集,他问过曾少云,曾少云也不知其中理由,猜测许是嫡庶有别。 时候不早,萧询起身,“太子,你既已看清卢氏的为人,又何必耿耿于怀此事,你当年不听劝阻,酿成此等苦果,权当吸取一次教训。” 姜德一忙追上萧询,小心翼翼地问道:“皇上,当年孝敬皇后可是与卢大人后宅有嫌隙?” 孝敬皇后注重家风,不同意太子与卢柳往来,想必不仅仅是碍于卢柳的庶女身份。 萧询未隐瞒姜德一,实话实说,“嗯,曾卢俩家上辈子的恩怨,孝敬皇后也是遵从其母亲规矩。” 萧询言简意赅,并未说透,姜德一心里有数,多半与男女婚事有关。 正如萧询所说,这会儿再追究此事完全没必要。 ———— 回到含元殿,萧询见江晨曦在看书,故作苦恼不堪,“爱妃,灯下看书伤眼,关于卢柳一事,你不如帮朕出谋划策?” 江晨曦撇了萧询一眼,歪靠在塌上要笑不笑,“皇上真会说笑,本宫与卢柳有夺夫之仇,卢柳被抓与本宫何干。” 一句夺夫之仇,不免刺激到萧询。 萧询知她心里早已没了太子,多少还是有些吃味,毕竟当初他主动招惹她在先,撩拨了好久才把人占为己有。 他疾步上前,把人拥入怀里,狠狠吻了一番。 “你这丫头故意气朕是不是?” 手中的书掉落在地上,江晨曦被萧询吻得气喘吁吁,顿时怒从心底起。 她捏他的脸,无理取闹道;“谁让皇上使唤臣妾去搭救卢柳?臣妾未趁机落井下石已然够大度了!” 萧询见她真的动怒,又迫不及待道歉劝哄,声称现下局面不单单只是救与不救,而是不得不救。 刘达散布出来的谣言已然把大周帝王架在道德制高点上,若不救人,大周帝王冷血无情,必会伤了黎明百姓的心。 “群臣给出的建议不少,有的主战,有的同意交换,朕想听一听你的看法,或许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萧朔的二十万大军陈列在罗州城外,虎视眈眈,尉迟老将军还在等萧询的命令,只要他一声令下,势必拼着老命也要拼死一战。 若交换人质当中,有人故意做局,一箭射死萧锦仪,正好给了萧朔可趁之机。 谁敢保证万无一失?没人敢保证。 江晨曦清楚个中缘由,她沉思良久,“行吧,看在大周黎明百姓的面子上,臣妾姑且放下个人恩怨,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臣妾的法子不一定管用。” “无妨,朕只是听一听。” 江晨曦唤候在殿外的夏菊去取平京舆图,夏菊很快取来,仔细展开来摊在桌案上。 江晨曦走过去站定,凝眉细细打量平京城外绵延起伏的山脉。 “近段时日京城夜间戒严,白日里入京的城门也加派了人手,刘达等人狡兔三窟,平京城内有他们的内应,对方的窝点不排除在麓山山坳里。” “皇上,臣妾不懂兵法,但幼时听家里两位表哥讲过不少江湖事,一般占山为王的盗匪多半会挑一个易守难攻的山头,皇上可请兵部协助排查麓山四周,最适合藏人且不起眼的地方。” 夏菊也凑在边上,手指着舆图上标注的几处果园与茶园。 江晨曦夸了夸夏菊,随后看向萧询,“刘达等人不是想要萧锦仪吗?不必找人假扮,放萧锦仪走,届时以火烧山,攻其不备!” 麓山脚下有湖泊,暗中派几个人看着火势,损失一两座山头不要紧,能断了萧朔的内应就行,来年正好改种植其他作物,又是一片欣欣向荣。 “至于妖言惑众?刘达骂皇上残暴不仁?呵,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便可。”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106节 “刘达威拿卢柳胁萧承翊,声称要开膛破肚,皇上便可令翰林院那群大儒,以此做文章,写一篇讨伐萧朔的檄文。” “这节骨眼上该文官书生们派上用场,武官能上阵杀敌,文官便造声势,萧朔违背大周祖宗戒律,天降大火……” 萧询双眸亮得惊人,如获至宝,幸亏他先下手为强,早早抱得美人归,否则岂不是便宜了他人? “爱妃着实令朕惊喜,爱妃的谋略放眼整座后宫与朝堂,都无人能及。” 江晨曦瞪了一眼萧询,忍俊不禁,“皇上千万别给臣妾戴高帽,皇上您自个显然早有此用意,何必还要听臣妾一番废话。” 就冲萧询老谋深算的腹黑劲,他岂会束手就擒? 萧询哈哈大笑,“倒是凑巧了,爱妃与朕想的不谋而合。” —————— 第二日,江晨曦派人送信给户部尚书庶子王延昌,王延昌与江晨曦合作过一次,第二次驾轻就熟,连夜写了话本子,在各大茶馆酒肆登台唱戏。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王侯将相犯法与庶民同罪……” 萧承翊自请一战,他要亲自押着萧锦仪去会一会刘达,萧询允了他的要求。 刘达与萧承翊约定在京郊金明池畔换人。 两日后,萧承翊一匹快马,身后跟着一辆马车,只带了八名护卫赴约。 金明池畔,刘达早已恭候多时,卢柳双手被绑,披头散发坐在一匹枣红色的小马驹上。 卢柳费力地睁着双眼,见到远处驾马驰来的萧承翊,当即泪如雨下,“殿下,您终于来救柳儿了……” 挺着孕肚的卢柳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整个人瘦了一圈,脸色惨白,越发显得肚皮大得厉害。 萧承翊忍着呕心,面色如常,很快收回视线,冷冷觑向刘达,“刘达!废话少说,你要的人本殿下带来了,你赶紧放人!” 刘达暗中打量萧承翊的周围,眯眼,“呵呵,太子殿下单刀赴会,刘谋着实敬佩不已,不过刘某要先确认一下马车里的人是否是大长公主。” 萧承翊一挥手,驾马的侍卫便打开车门,露出被堵住嘴巴,手脚捆绑着的萧锦仪。 萧锦仪目露凶光,恶狠狠瞪了一眼侍卫,在见到刘达等人时,她双眸蹭地一亮,身体开始试图前倾。 刘达定定地瞧了一会儿,见马车里的人的确是萧锦仪,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太子殿下言而有信,刘某自然说话算话,来人,放人!” 刘达这边的手下小卒牵着马送卢柳过去,萧承翊这边的侍卫也催马前行。 两方人马皆屏气凝神,一瞬也不瞬盯着快要交汇的卢柳与萧锦仪,生怕出任何岔子。 卢柳心提到了嗓子眼,激动又忐忑不安,若是出现意外,萧锦仪还有一辆马车可以抵挡,她则全然暴露在视野里,万一有箭矢射来,她指不定要被射成刺猬。 她暗中祈祷,老天爷保佑,千万不要出事。 许是平亲王萧朔真的看中萧锦仪,卢柳与萧锦仪顺利互换,卢柳与萧锦仪同时缓了一口气。 萧承熠的侍卫牵过卢柳座下马匹的缰绳,立即松了捆着卢柳的麻绳。 卢柳破涕一笑,下了马,正想向萧承翊借此哭诉一番,下一瞬异变突发。 藏在萧锦仪那辆马车里的侍卫猛地提剑暴起,刺向近处的刘达。 刘达早算到萧承翊有这一手,一声冷笑,令人护住萧锦仪,迎面对上偷袭的侍卫。 同时,埋藏在金明池畔的炸药被引爆,金明池水炸裂翻涌,沟渠被炸毁,湖水倒灌。 “给吾诛杀刘达及一干逆臣贼子!” 萧承翊一声令下,隐藏在周围的守卫军从四面八方冲出来,顾不上倒灌的湖水,奋勇直追。 卢柳吓得花容失色,身下的马蹄乱刨,她脚底一滑摔了一跤,不幸腹部着地,痛得她眼前一黑。 “殿下——” 千钧一发之际,有人驱马奔了过来,卢柳疼痛难忍,低头一瞧,血流如注从身下涌出来。 她慌乱不已,脸色惨白,忙伸手寻求萧承翊的帮忙,“殿下快救救柳儿……” 萧承翊居高临上,俯视把他玩弄鼓掌的蛇蝎心肠女人。 他好歹也是大周储君,竟瞎了眼识人不清,马蹄下哭哭啼啼楚楚可怜的一张面孔藏着多少算计。 为了这女人,他冷落了三年太子妃,甚至不惜动了休妻的念头,可到头来他得到了什么? 一无所有!满嘴谎话连篇! “卢柳,吾平日对你可不薄,你罪该万死,不该背着吾偷人,邵平已被吾一剑刺死,看在昔日情分上,吾今日救你一命,眼下你肚子里的孽种死了也罢,往后你好自为之。” 抛下这句话,萧承熠便不再管卢柳,任其自生自灭,马鞭一甩,便猛地向前冲去。 他必须要取下刘达项上人头,一雪前耻! 卢柳头晕目眩,心魂俱裂,萧承翊都知道了…… 邵平死了。 完了。 她完了,她苦心经营的一切到头来付诸东流。 刘达能掐会算,事先设好了埋伏,他令手下的人先带走萧锦仪,躲避到麓山茶园,他与一众人等殿后。 今日若是取了太子的首级,必能振奋大军,一举攻进皇城指日可待! 萧承翊与刘达厮杀周旋,萧锦仪被一群人顺利送去了茶园。 萧锦仪一口水未饮,还未坐下歇息片刻,茶园突然失火,山火燃烧太快,茅草屋很快被大火吞灭。 “怎么走水了?!” 有人骂骂咧咧要去救火,也有人见势不对扭头就跑。 “公主请跟随我等下山!” 护着萧锦仪的一群人又马不停提骑马往山下跑。 萧锦仪捂着抽筋酸疼的腹部,强忍不适,骑在马上跟随在众人身后。 待跑到山下,一帮人被冲散。 其中一名领头人吆喝,“走,走水路!” 官道不能走,定有官兵设限拦截,各大码头也有人严查,如今之计,只能暂时隐藏在深山里,待夜深人静之际再重新走水路。 不知不觉天已擦黑,怕被萧承翊的人围追堵截,一群人不敢点燃火把。 四周黑漆漆的,四月的山林,入夜后凉气逼人,高大的树木像极了张牙舞爪的魑魅魍魉。 “本宫不走!” 萧锦仪嗓子冒火,筋疲力尽,汗流浃背不说,还没有衣裳替换,她何曾遭受过此罪! 她又饿又渴,跑不动了,再逃下去,她早晚要一尸两命! 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她要留下来,与其被萧承翊等人捉住,也好过半道累死。 “要走你们走,别管本宫。” “公主!王爷吩咐我等务必要把您带去罗州,否则就得提头来见!” 萧锦仪冷笑,“本宫说不走就不走,尔等谁再阻拦本宫,本宫就自尽给你们看!” 众人面面相觑,束手无策,他们可不敢贸然打晕大长公主,别回头大长公主在王爷面前告状,他们可就惨了。 有人开始小声嘀咕发脾气,什么都被皇上褫夺了公主封号,还在这作威作福,落难的凤凰与野鸡无异芸芸。 萧锦仪气得脸色铁青,想破口大骂,却发不出一丁点声音来,着实是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刘达见茶园失火,暗叫一声糟糕,中计了! 茶园隐蔽,若非他们人里有内鬼,便一定是萧锦仪引来了萧询的黑甲卫。 据悉,皇上身边的黑甲卫来无影去无踪,身手神秘莫测。 刘达不再念战,调转马头就往回跑,其余手下见状,纷纷跟着刘达跑。 第87章 大结局 (一) 萧承熠与刘达互换人质时, 安亲王萧铉夫妇领十万大军支援罗州。 拜檄文和一众书生暗地里推波助澜所赐,平京百姓主战士气高涨,人人唾骂平亲王萧朔狼子野心, 不安分守己,尽心尽力守卫边疆, 偏要搅和太平盛世, 等同于不听话的忤逆子,不打不行。 有心思转得活络的人甚至暗地里开赌,赌萧朔能负隅顽抗几天。 风声传到宫里, 萧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江晨曦待在含元殿等候消息, 亥时一刻, 姜德一从福宁殿过来, 递来萧询的原话。 太子还逗留在麓山脚下,刘达被困在山里,他们打算瓮中捉鳖,萧询令她先就寝,他今夜留在福宁殿不过来。 “卢柳与萧锦仪呢?” “大——萧锦仪许是还在山里,暂未有消息送出来,那卢氏摔了一跤, 在金明池畔诞下一子, 据说婴儿手脚不全, 被卢氏溺死在金明池里,再后来就没人管她了。” 没人管, 也就意味着任其自生自灭。 江晨曦赖得再管卢柳的死活,她眼下身子不便, 且不能陪着熬夜, 只好早早歇息。 “有劳姜公公通传, 烦请提醒皇上劳逸结合,切不可熬夜伤身。” 姜德一笑着应诺,速速离去。 今夜兰英留在宫里当值,夏菊出宫替她办事,人在金玉坊,明早再进宫。 宫外,金玉坊。 办完差事,夏菊返回临时下榻的二楼东南角客房,她关紧门窗,拿着换洗衣物走到屏风后,解开身上的便服,踩着脚蹬跃入水气氤氲的木桶里。 身体接触到水的一瞬间,夏菊惬意地发出一声叹,“真舒服。” 片刻,夏菊沉入水中,待头发全部湿透后才冒出水面,拿起搁在旁边高凳上的皂角细细洗着长发,清洁干净后随意用布条挽在脑后,之后用澡巾揉搓着身体。 待全身洗净后,她舒服地靠在木桶边,回忆着书里的手法,仔细按摩着她的女性特征。 先前与她年龄相仿的姑娘们早已波涛汹涌,再不济也微微起伏,看得出玲珑曲线,她倒好,还是两个营养不良的豆包。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107节 咦,她是不是长胖了? 大抵是宫里伙食太好,她的小衣有些显小,勒得胸口憋闷,看来明日得请兰英帮忙多缝制几件新的。 “小姐,长夜漫漫,如实难熬,不如让小生替你解决?” “阁下,夜闯客房,不请自来,可不是君子之风。” 夏菊豁然睁眼,准确找到发声方向,横眉怒对横梁上的宵小。 她一手飞快挡住胸前风光,一手解开挽住长发的布条系在胸前,紧接着伸手挑起她的衣服裹在身上,从木桶里跃出来,一连串动作快得令人眼花缭乱。 “唰”地一声,一个衣着翩翩的蓝衣俊俏公子从横梁上飞下来,姿势潇洒地落在水桶前。 夏菊戒备地往后退了几步,眼也不眨地盯着对方。 男人体型高大,身材修长,样貌英俊,五官似番邦之国的人,眼神轻佻,行为却耐人寻味。 蓝衣公子嬉笑着上前,伸出白皙的手在木桶里搅了搅,低头闻了闻,“真香,美人身上即使有污垢,也很香。” 夏菊眼皮一颤,嘴角一抽,这人好生放浪不羁。 她破口大骂,“找死?!” “如果我说是误打误撞进来的,你信吗?”男人抬头看向夏菊,眼神发亮,一步一步向她靠近,眼神放肆地扫向她全身。 夏菊揉了揉湿哒哒的长发,朝他魅惑一笑,“信。” 她不自觉散发出的女性之美勾得男人看花了眼,脚步不自觉向她靠近,“呵呵,春宵一刻值千金,小娘子,我们速速就寝吧。” 夏菊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在他靠近自己只有一线之隔时,立即下蹲姿势诡异地挪到旁边,而后一记右勾拳狠狠敲在他的背上,抽出腰上的腰带毫不手软地套在对方的脖颈处,使劲一拉,狠狠一拽就把对方放倒在地。 “信你才怪!”她毫不避嫌地跨马坐在他的后背上,双手紧紧勒着他的脖颈。 “咳咳——小娘子,有话好好说——” 蓝衣公子猜到她不会乖乖束手就擒,却没料到她出手如此犀利,作风如此豪放,猝不及防被她撂倒在地。 “呸!”夏菊恶狠狠淬了他一口,“让你偷看老娘洗澡!我要挖掉你两只眼睛,割掉你的命根,看你还怎么当采花贼!” 夏菊可不是大家闺秀的柔弱女子,她自小跟随苏子瞻走南闯北经商,练就一身天不怕地不怕的本领,紧要关头压根不管狗屁的男女之防,大马金刀坐在男人的背上! “呜呜,姑娘,你误会了,我不是采花贼……咳咳,我真不是采花贼,我只是意外路过你房间……真的……” 蓝衣公子拼命挣扎,奈何对方死死制着他,他一个身高体壮的七尺男儿硬生生地被一个女人给制服,这要说出去,简直丢人现眼! 夏菊懒得听对方胡扯,她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割开蓝衣公子的衣袍,撕成几块长布条,快狠准地把他的双手双脚绑起来。 “这位公子,不是本姑娘看不起你,你采花的本领有待加强。” 她一手按着他的脑袋,一手团起余下布条塞到他嘴里,冰冷的匕首有意无意地划过他漂亮细腻的脸颊。 “你只有一条路可以选,告诉我真相,为什么藏在我房间里,不然的话我就把你送官查办!” “你仔细掂量清楚,只要我大声一叫,我的同伴就会过来,他们可是高手中的高手,会怎么样对付你我就不清楚了。” “——呜呜呜——” “想清楚了?” 蓝衣公子大力地点了点头,脸颊都被地砖蹭出了红印,歪头可怜兮兮地瞅着她。 夏菊阴测测一笑,甩动手里的匕首,“啧啧,可是本姑娘现在又不想那么快知道了,俗话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就先委屈地这样睡一晚吧。” “明早我走后,自然会有人发现你,哎,我的心太软,不忍见你误入歧途,给你一次自我改过机会。” 蓝衣公子:“!” 夏菊不顾他的求饶,潇洒地站了起来,伸了伸懒腰,重新穿好外衣,擦干头发,和衣而卧躺在床上。 蓝衣公子见她真的不理自己,郁闷地以头撞地,大周的女人一个个心机深沉,心狠手辣,他为什么偏要私下跑到大周来?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呜呜……” “齁……” 断断续续的委屈哼声和呼噜声一唱一和地响起,须臾,慢慢恢复安静。 蓝衣公子精疲力竭地睡去,夏菊悄悄睁开双眼,确定他睡着了,才放心阖眼。 屋顶上,有人在用腹语交谈。 矮胖黑衣人:“要不要报上去?” 高瘦黑衣人:“哪件?” 矮胖黑衣人:“废话,你又不是睁眼瞎。” 高瘦黑衣人:“哦,夏菊被采花贼看光这件事?还是我等眼睁睁地看着她被采花贼看光这件事?” 矮胖黑衣人词穷,半晌,犹豫征询,“……那……那不报?” 高瘦黑衣人翻了个白眼,“废话,没看她徒手制服采花贼了么?若是报上去,信不信我们会被老大暴揍一顿?” 矮胖黑衣人纠结半晌,联想到李卫对夏菊不一样的态度,最终,咬牙点头,“好吧,不报。” 距离平京千里之外,南阳郡县城外。 月色清透,官道清晰可辨。 一身黑衣短打装扮的苏子恒,独自疾行在野外。 他专挑能隐身的密林小路走,但显然今晚老天爷不配合,月儿高悬夜空,百里之内万物可见,除了尽快赶到城里他别无选择。 今夜月色笼罩下的密林比平时来的诡异,动物声音时不时从密林中传来。 苏子恒直视前方,脚下生风。 隐约可见远处的城门,他暗暗松了口气,然而就在他放松之际,“嗖嗖”的破空之声从后方急射而来。 该死! 苏子恒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这帮人还真执着。 多年来训练出来的身手,早在听到破空之声时已想出最佳应对之法。 抽出背后的木伞,唰地一下展开,动用一成功力,四周八方射来的箭羽纷纷落下。 祖父苏鹤之耗费白银千两,专门请机括大师为他量身打造此木伞,即是猜到会有这一天! 选用质地硬度最高的百年大树制作,伞柄细长均匀,伞面雕刻飞凤图案,图上金漆,旋转时犹如展翅欲飞的凤凰。 这把凤凰喋血既是一把兵器也是一把暗器,折合时媲美利剑,打开时抵挡万箭,而隐藏在伞内的一百八十个钢针又杀人于无形。 近身之处无树木遮挡,城门百里之处空旷无建筑! 进攻时机挑的不错。 苏子恒冷笑,凤凰喋血可抵万箭,但此刻的他不宜打持久战,身体吃不消,他得速战速决。 他不是悲天怜悯之人,亦不是冷血之人,凤凰喋血暗器不到万不得已时他不会使用。 对方惧怕他手里的催命符,所以放箭之人均在百步之外。 眼见箭矢不减反增,苏子恒心头火起,露在黑色巾帕外的双眼开始变红,既然这帮人要赶尽杀绝,那么就别怪他不客气! 提气运功,施展仅剩的三成功力,双手扣动凤凰喋血的暗扣,不退反迎地向着对方攻去。 设计的取巧再加上他的内力,银针直射来势汹汹的黑衣刺客,速度快得令人匪夷所思。 转眼,百来人的刺客已所剩无几,余下之人不敢再放箭,慢慢向后退去,无不双腿打颤。 在强大的死亡之器前,谁也不敢贸然妄动。 苏子恒有如死神踏血而来,眼神嗜血,看着劫杀他的黑衣刺客,冷冷道:“还剩三十二支!” 声音清冽得如溪水流过石头,吐出来的话却似寒风刺骨。 不到十人的黑衣刺客迅速互看了一眼,一人一支就要他们每个人的命,何况还有三十二支! 苏子恒见对方动摇,又向前走了几步。 他快没力气了,连夜赶路本就耗体力,刚才一战又耗尽他全部心神,这些刺客若要继续再战,即使有钢针保命,他也不能保证今夜是否能安全脱身,如今只有一拼! 祖父自小教导两方对阵,气势犹为重要。 黑衣刺客们皆感觉到他此刻身上庞大的肃杀之气,不自觉地往后退去。 须臾,一领头人把弓箭放到地上,看了他一眼后退离开,其他人旋即纷纷效仿。 确定他们都走掉之后,苏子恒顿时呼出一大口气,“碰”地一下倒地,夜风一吹,汗湿整个后背。 这趟差事委实不好干,要不是看在皇上是他表妹婿份上,哎,不提也罢。 此地不宜久留,事不宜迟,苏子恒不敢再耽搁,强撑一口气爬起来,继续向京城方向前行。 第88章 大结局(二) 今夜注定不太平。 江晨曦睡下没多久, 突然心悸不已,平躺着太过难受,她便试着侧睡, 然而还是于事无补。 心口犹如针戳般刺痛,一阵一阵的。 侯在外间的兰英听到动静, 忙放下手里的绣花针, 疾步绕过屏风转进来。 兰英立在床帘外,小心翼翼地问,“主子, 您可是身子不适?可否需要奴婢去请太医?” 须臾, 一双纤纤素手掀开厚重的帘子, 露出一张面带愁容的娇颜。 江晨曦有气无力道:“兰英, 你扶我起来,我总感觉心口不舒服。” 兰英一听,脸色一变,立即上前掀起床帘,用挂钩勾住。 “主子,奴婢这就叫曹公公去请太医!皇上平日里吩咐过奴婢等人,切不可令主子讳疾忌医。” 江晨曦在兰英的搀扶下坐了起来, 她微微摇头, “不甚严重, 轻微心悸,起来走一走说不定会好些, 若是待会儿症状还未消失,便召太医过来也不迟。” 兰英仔细伺候江晨曦穿衣, 又细细打量江晨曦的脸色, 不敢掉以轻心。 眼下非比寻常, 主子怀有身孕,皇上待主子如珠如宝,若主子有个万一,皇上怪罪下来,连同在她内,留在含元殿的一众宫人皆逃不了干系。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108节 “小姐,兰英不放心——” “无妨,我自己的身子我心里有数。” 江晨曦轻声一笑,兰英这丫头每次急了就改唤她小姐。 起来在殿内来回走了一会儿,心悸的症状改善了不少,江晨曦松了一口气,忽而下一瞬左眼又跳个不停。 含元殿内外都是黑甲卫,宫里魏炎在带队巡逻,等闲刺客不敢贸然闯入,若排除她自己会出事,大哥?外祖父?二表哥? 不不不,千万不能自己吓唬自己。 江晨曦沉吟片刻,随后吩咐兰英去把曹贵叫进来。 曹贵今夜当值,听闻主子传唤,立即精神一振,疾步跟在兰英身后迈进殿内。 正要躬身行礼,江晨曦免了他的行礼,派他去福宁殿走一趟,打听一下今夜皇上召见了谁。 曹贵也不多舌,马不停蹄去了福宁殿,还未至殿门口,便遇上巡逻至此的魏炎。 曹贵忙主动打招呼,“魏大人。” 魏炎脚步一顿,见来人是含元殿的掌事公公,挥手示意手下继续巡逻,他则留在原地,与曹贵寒暄一二。 “曹公公这么晚了来福宁殿,可是皇贵妃娘娘哪里不舒服?” 曹贵会说话,“多写魏大人关心,娘娘无碍,娘娘担忧皇上熬夜伤神,特派小的过来说一声。” 魏炎见状,微微颔首,“嗯,去吧,近日不太平,皇上熬了好几宿了。” 曹贵向魏炎告辞,而后绕过照壁,映入眼帘的便是守卫森严、格外静谧的庭院。 院子里当值的太监见到曹贵,眼睛一亮,忙殷勤地过来,压低嗓音道;“曹公公,您怎么大半夜过来了?可是娘娘那边有啥吩咐? ” 现如今,后宫里最尊贵的女人便是福柔皇贵妃,人人皆知只要把贵妃娘娘伺候好了,便能得不少好处。 倘若差事若办得好,指不定还能入了皇上的眼。 曹贵把人拉至一旁,悄悄地问,“是这样的,娘娘担心皇上熬夜,特地派杂家过来问问,里边都有谁啊?若是皇上在面见大臣,杂家就不进去了。” 小太监有眼力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盏茶前,曾少云曾大人刚走,眼下皇上在和图乌大王子谈事。” 曹贵一愣,仰首看了看天色,眼看快子时了,皇上大半夜与番邦王子谈事? 曹贵揣摩不了主子们的想法,他得了消息便要回去,笑着谢过对方,“既然是图乌大王子,那杂家就不进去了,娘娘还等着杂家呢,杂家先回去了。” 小太监送了曹贵几步,“曹公公慢走。” 片刻,江晨曦从曹贵那获悉萧询大半夜召见了图乌大王子巴鲁,越想越觉得不对,有什么重大国事需要在子夜时分商谈?避人耳目? 左眼皮跳得厉害,江晨曦总觉得要出事,萧询会武,福宁殿有黑甲卫,即使巴鲁意图不轨,想必也不是萧询的对手。 夏菊若是在身边,她还能令夏菊陪着她一起去暗道晃一圈过去瞧瞧。 左思右想后,江晨曦决定亲自去福宁殿走一趟。 曹贵与兰英面面相觑,主子发话,二人不敢不从,一个去取披风,一个去准备轿撵。 一刻钟后,当江晨曦的轿撵刚落地,福宁殿内便传来一声声叱喝和刀剑交加的碰撞声。 “来人啊——捉拿刺客——” “图乌大王子是贼子假扮!” 江晨曦瞳孔一缩,心跳如擂鼓,急匆匆地跨过轿撵,迈步奔向殿内,“皇上——” 果然!她还是晚了一步! 千算万算,她没算出有人假扮巴鲁!难得那人是萧朔?! 江晨曦吓得脸色惨白,呼吸急促,瞬间红了眼眶,皇上千万不能出事!若是他有个好歹,她一定要让萧朔偿命! 兰英一脸惊骇,顾不上害怕,兰英眼疾手快追上江晨曦,扶住她,“主子!您慢点!” “来人——护驾——” 江晨曦一身令下,隐藏在她周围,只负责暗地里保护她安危的黑甲卫陆续从屋檐下跳下来。 其中一名黑甲卫护在江晨曦主仆身前,其余三名黑甲卫绕过照壁,直奔庭院。 庭院内,巴鲁带来的四名手下狡猾毒辣,四人手里藏着毒药粉,正与禁军打得不可开交,好几个不敌的禁军被药粉瞬间瞎了眼。 曹贵眼尖,一下子发现先前当值的小太监被一剑刺死在花丛里,死状凄惨。 他还来不及道一句可怜,便又注意到干爹姜德一右肩中了一剑,倒在门槛上,中气十足地破口大骂。 “逆臣贼子竟敢假扮图乌大王子……” 曹贵霎时白了脸,顾不上江晨曦在场,直接奔向姜德一,“干爹!” 江晨曦目睹眼前此状,差点两眼一翻晕过去。 兰英哪见过此等可怕场面,可还是二话不说护在江晨曦身前,要是她也会武多好,如此便能像夏菊一样保护主子。 江晨曦身体晃了晃,她抓紧兰英的手笔,深呼吸,力持镇静,迅速打量四周。 主殿内房门大敞,未见到萧询与巴鲁的身影,也不见其余黑甲卫。 江晨曦收回远眺的视线,瞥向那四名歹人,怒火高涨,厉声道:“给本宫留一个活口!” 言外之意,其余斩草除根! 黑甲卫的加入,巴鲁的四名手下很快被制服,他们听从江晨曦的命令,刺死了其中三人,留下一个活口。 江晨曦没精力对付那人,在兰英的搀扶下疾步奔向姜德一身边,“姜公公,皇上呢?!” 已经有侍卫过来拿出止血的药粉,曹贵在替姜德一处理伤口。 皇上替他卸了力道,剑伤看着吓人,伤痕不深。 姜德一自责不已,抬手扇了自己几巴掌,惨兮兮地哭道:“回禀娘娘,老奴眼瞎,未能分辨出巴鲁是逆臣贼子萧朔假扮,皇上为了护住老奴,被萧朔挟持走了……” 从姜德一抽抽噎噎的哭诉中,江晨曦拼凑出今夜突发事件的来龙去脉。 图乌大王子声称亲弟被平亲王萧朔挟持,特夤夜进宫前来寻求支援,原本商谈得好好的,巴鲁突然暴起伤人,萧询一瞬间避开了,却还是被毒药粉迷了眼。 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得众人来不及反应,萧询险险避开要害,混乱中,姜德一护驾中了一剑。 李卫被派去守护在太子身侧,李一去了京郊果园与茶园,暗中指导放火,余下的黑甲卫悉数被分拨至江晨曦与太后身边,萧询的福宁殿反而没人! 江晨曦心尖一缩,脑子嗡嗡作响,皇上! 她不敢想象萧询的双眼看不见,他如何能对付得了狡诈的萧朔?! 江晨曦握紧拳头,恨自己手无寸铁,恨自己迟了一步,前几日左眼跳时,她就该提醒萧询的。 她迫不及待地追问,“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偌大的宫城,萧朔有备而来,她手无缚鸡之力,想要找都无从寻起。 姜德一苦笑,“老奴不知,这节骨眼上其他宫门早就下了钥,且都有人把守,萧朔想要挟持皇上出宫,要么走东华门要么走宣武门——” 福宁殿的动静很快引起魏炎的注意,当魏炎领着巡逻的禁军从宝慈殿方向赶来,目睹福宁殿的一切时,顿时睚眦欲裂,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娘娘,皇上呢?!” 江晨曦回神,她挺直脊背,眼里蓄着滔天怒火,“魏大人!皇上被假扮成巴鲁的逆臣贼子萧朔挟持,恐有性命之忧,烦请魏大人即刻封锁宫门,挖地三尺也要把皇上与萧朔找出来!” 魏炎脸色一变,刷地起身,拱手道:“微臣领旨!” 说完便举着火把,领着一众禁军鱼贯出了福宁殿。 夜风吹拂,江晨曦冷得浑身打颤,萧朔此招太高明,釜底抽薪。 她站在台阶上,眺望远处巍峨的宫殿屋檐,默默祈祷萧询千万别出事,他若有个三长两短,她与肚子里的孩子可怎么活得下去。 作者有话说: 第89章 大结局(三) 宫门早已下了钥, 东华门与宣武门皆有重兵把守,萧朔武功再高强,也不会飞天遁地, 他孤身一人,即便有萧询这张免死金牌在前, 他也插翅难飞。 不过, 他确实没想过要逃走。 任谁能猜到他假扮成巴鲁,一早潜入京城? 他令刘达要挟萧承翊,用卢柳交换拿萧锦仪, 虚晃一招, 正是为了今夜这招声东击西! 只要迫使萧询交出玉玺与调动大周边防军队的虎符, 这偌大的大周皇城自然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女人算什么?他登上皇位, 大周疆土辽阔,还会怕没有妙龄女郎? 萧锦仪不过他是计划中的一环,活下来最好不过,万一死了,她也只能自认倒霉。 延和殿,主殿里。 当值的小太监全部被萧朔事先安排的人一剑刺死,萧询眼睛被毒瞎, 无法视物, 仅凭嗅觉与听觉, 一路行来,血腥味浓重。 跌跌撞撞跨过门槛, 满屋子的燃香驱散了血腥味,他被萧朔胁迫至摆放大周先祖的牌位前。 后腿弯一痛, 萧询被杀红眼的萧朔猛地踢跪在地, 萧朔一脚踢开蒲团, 萧询的双膝磕在坚硬如铁的地砖上,膝盖骨与地砖磕碰的响声令萧朔疯狂大笑。 “哈哈哈——萧询啊萧询,你千算万算可曾算到有今日?!” 萧询忍着膝盖处的剧痛,不慌不忙回道:“嗯,朕的确未料到平亲王易容的本事出神入化,骗过了所有人。” “甘州地处偏远,多的是异域能人,本王有幸结识了一位易容大师,亲手剥下人皮,再用药水浸泡七日七夜,便与常人无异。” 萧朔沾沾自喜洋洋得意,他看不惯萧询的镇定从容,故意夸大其词,仔细交代了□□的残忍过程。 令萧朔失望了,萧询面上波澜不惊,相反还趁机问他齐腾飞一案。 “你既杀害了齐腾飞,为何又把人制成干尸带来京城,甚至还藏在齐腾飞与薛灵素的卧床之下?” 提及此事,萧朔又是一阵狂妄大笑,“本王占了他的身份,多少要还他一些,自古讲究人老了落叶归根,干尸易保存,本王故意藏在齐国公府主院厢房内,也好成全他们夫妻一场。” 丧心病狂!令人发指! 萧询眼里闪过蔑视,接着问他,“那你又为何杀害薛灵素?她与你无冤无仇。” 萧朔眯了眯眼,走到旁边的桌案旁,端来一只燃着的蜡烛,返回至萧询身侧。 “本王也不想的,原本可以放她一条生路,要怪就怪她心太细,撞见本王沐浴,瞧见本王背部早年落下的伤疤。”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109节 “齐腾飞在京里活得有声有色,日子过得滋润,养了一身膘肥体壮,哪里有磕磕碰碰的伤疤?” “所以你伙同萧锦仪□□?” 萧朔蹲下来,手中的剑鞘抵着萧询的后背,示意他跪好,别弯腰,否则就碰到身下的蜡烛。 “本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做成意外溺死假象,锦仪非要栽赃陷害江晨曦,本王便采纳了她的建议。” 萧询挺直脊背,他讥笑,不忘泼他冷水,“萧朔,即便朕拿出玉玺与虎符,大周黎明百姓与边关将士也不会听令于你。” 萧朔横眉怒目,正要发火,忽又一顿,他按捺怒火,他知道萧询在故意激怒自己,他偏不如萧询的意。 “玉玺与虎符到手,那便是本王的事,就不劳烦二弟操心此事,你若乖乖配合,自然能少受些痛苦,大哥也会放你一条生路。” “生路?”萧询眼瞎心不瞎,无情嘲讽,“只怕朕死得更快。” 就冲萧朔心狠手辣的劲,大周皇宫伺候的一众宫人要大换血,不仅如此,萧朔首当其冲要拿他在乎的人开刀。 萧询气咻咻地站起来,用剑指着萧询的脸,“二弟!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若是不交出玉玺与虎符,大哥便一把火烧了这皇宫,事后再重建!” 拿此威胁他? 萧询懒得上当,点破他的窘状,“甘州每年递交上来的税收少得可怜,你贪污银两,你拿银子私自招募军队,你可舍不得放火。” “行,既然被你猜对,那大哥换一种方式。” 萧朔见萧询死活不从,不禁嗤笑一声,双手合十,拍掌三下,下一瞬,只见被冷落很久的张元英推着衣衫不整的太后从祖宗牌位后走出来。 今晚张才人约太后在延和殿见面,声称与皇上身份有关,太后不疑有他,带着常嬷嬷来了延和殿,谁料中计,常嬷嬷被打晕了过去,还连累暗中保护的四名黑甲卫全部惨遭毒手。 太后见到萧询的模样,顿时红了眼眶,心疼地大叫,“皇帝!” 萧询耳朵一抖,循着太后的尖叫声瞥过去,“萧朔!你威胁朕一人便已足够,怎敢还欺辱母后?!她老人家当年可对你不薄!” 萧朔嚣张一笑,“呸!她又不是本王亲生母亲,本王为何不能用她来要挟你?萧询,要不是你令人把含元殿护得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眼下在这里的便是你的那位皇贵妃!” 萧询闻言侧首,不疾不徐反驳,“萧朔,含元殿等闲宵小闯不进去并非朕的功劳,而是旁人。” 江晨曦身边的婢女夏菊,在含元殿四周设下防不胜防的陷阱,兰英与曹贵在江晨曦的潜移默化熏陶下,一个塞一个地机灵。 黑甲卫只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思及此,萧询嗅到近处的桂花香,眉头紧皱,“张元英,你好大的胆子,萧朔允诺了你什么好处,你偏要背弃你的家族,顶着被抄家灭族的风险欺骗太后来延和殿?!” 萧询的视线直勾勾地捕捉到张元英所处的位置。 张元英吓了一跳,以为他能看得见,她忙镇定心神,眼也不眨地瞧着阶下囚的萧询。 他双眼一片猩红,仔细看却目不对焦,衣衫狼狈,双手被绳索捆绑起来,反绑在背后,他却还是不卑不亢,一副神圣不可侵犯,高高在上的帝王之相。 萧询凭什么怪罪她?! 明明他才是始作俑者! 张元英悲凉一笑,笑声尖利刺耳,刮着人的耳膜,极其不舒服。 “皇上,一切皆是你咎由自取,皆是你逼臣妾走至这一步的!你若不偏宠江晨曦那贱人,你若对后宫妃嫔雨露均沾,臣妾也绝不会走投无路!” 太后一脸怒容,当即反驳,“张元英,你既入了后宫就该遵守宫规——” ‘啪’地一下,太后被张元英扇了一巴掌,发髻凌乱,珠钗掉落一地。 萧询耳朵一抖,连忙叱喝,作势就要站起来,“张元英你放肆!” 萧朔补了一脚踹过去,扑通一声,萧询被踹翻在侧。 张元英甩了甩打痛的手,没好气道:“早在太后一个劲地替江晨曦那贱人撑腰时,臣妾便想这么做了,太后啊太后,怪就怪你太过偏心,放着臣妾堂堂的吏部尚书之女不疼爱,偏要疼宠区区礼部侍郎之女,江晨曦那贱人凭什么?!” 太后忍着脸上火辣辣地疼,怒骂道:“就凭曦儿不会一言不合就动手骂人、打人!光凭这一点,曦儿就比你好上千万倍!” 萧询双手被绳索束缚,可还是有力气,一巴掌拍在地砖上,地砖瞬间裂开一条缝。 他翻身爬起,“张元英,朕今日便告诉你,于公于私,朕皆未对不起你,至于偏宠福柔皇贵妃,感情之事无法强求,你若不作死,自然能坐稳贵妃位置。” 于公于私对得起她?!萧询怎么好意思狡辩! 萧朔不怕萧询暴起,萧询吸了软筋散,内力暂时用不了,他作壁上观,冷眼觑之。 张元英上前一步,质问萧询,“皇上,臣妾问你,后宫佳丽如云,你为何偏偏看中太子妃?!她可是你的儿媳!你就不怕被人戳脊梁骨?” 萧朔啧啧几声,“二弟啊二弟,瞧瞧你,手心手背皆是肉,你哪怕做做样子,也要把张才人哄好了不是?” 萧询怒极反笑,反问张元英,“张才人是嫉妒朕宁愿强娶儿媳也不愿翻你牌子是否?” 张元英被萧询当面戳穿,顾不上太多,直接应承,“没错,臣妾不服!论姿色论才情,臣妾不输江晨曦那贱人!” 萧朔插话,“张才人忘了,江晨曦双十年华,世上男人多薄幸,只闻新人笑。” 言外之意,江晨曦可比张元英年轻。 萧朔的话刺激到了张元英,她拿匕首抵在太后的脖颈处,“皇上,臣妾奉劝你乖乖把玉玺与虎符交出来,你若不从,就别怪臣妾心狠手辣,太后年纪大了,可禁不住放血!” 太后眼里不畏生死,她若今夜死在张元英手里,死后下地狱定要找张家列祖列宗算账。 “皇帝,你千万别听张元英的话!千万不能交出玉玺与虎符!哀家一把老骨头,死就死了,皇帝不用顾忌哀家。” “母后深明大义,儿臣自愧不如。”萧询说完又一语双关,“张元英,你但凡多一些耐心,本可以再得盛宠,可惜了。” 再得盛宠?什么意思? 张元英拧眉,不知萧询葫芦里卖的什么酒,她忍不住追问他,“可惜什么?” 萧朔估算时间,若是魏炎等人寻了过来,便大大地不利于他。 “张元英!你别听萧询胡诌,狗屁的再得盛宠!他就是想拖延时间,等魏炎等人过来!” 张元英恍然大悟,差点中计。 她咬牙切齿道:“皇上,都这份上了,你还算计臣妾,何必呢?” 抛下这句话,张元英把抬高匕首,改换方向,作势刺向太后的右臂。 “萧朔,你当年勾结外邦,父皇下令本该处死你,是朕在父皇面前求饶,饶你一命,你如今恩将仇报,且不知悔改,一而再再而三犯下逆天大错,简直死不足惜!” “张元英!毒妇!” 一道冷冰冰又苍老的、诡异的熟悉嗓音倏地在大殿上空想起。 张元英与萧朔还来不及反应,破空而来的利箭接二连三射中他们的肩胛,且故意避开了二人的要害,显然是想留他们活口。 张元英的惨叫声瞬间响彻在殿内,她吃痛跪倒在地,手里的匕首掉落在地,太后眼疾手快扑向匕首,一把抓起,哆嗦着挪向萧询。 萧朔左右肩胛各中了一剑,血流如注,他惊慌失措地环顾四周,下一瞬见到太后去替萧询解绑,抬起手中的剑就要刺过去。 “想跑?没门——” 千钧一发之际,一招飒飒劲风从萧朔背后袭来,一颗鹌鹑蛋大小的铁珠子直射萧朔后腰一处穴位。 钝痛从腰处席卷全身,萧朔提剑的右臂中邪似的发麻,紧接着他整个人往旁边一倒,重重摔在地上。 剑伤加上内伤,萧朔倏地喷出一口血,“谁人暗算本王?!到底是人还是鬼?!” 主殿侧门被人从外打开,智空大师偕同一身穿雅青色长袍的男人现身,二人缓缓走至众人面前,他们身后还跟着手持弓箭满头大汗的李卫。 李卫立即奔到跪坐在地的萧询面前,二话不说放下弓箭,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棕色的瓶子,他扒开瓶塞,又取出一只干净的帕子,帕子捂住瓶口,反过来晃动几下。 灰色的麻料帕子很快被褐色药水沾湿,李卫把帕子覆在萧询的双眼上,药水味道刺鼻,萧询双眼酸涩,接过帕子自己捂住。 “主子,小人来晚了,恳请主子责罚。” 萧询朝李卫摇了摇头,“不算晚,来得时机正好。” 雅青色长袍男人撇了撇嘴,“你这臭小子就嘴硬,李卫再迟一步,你赐封的那位皇贵妃便要哭坟了。” 萧询脸色一僵,嘴角几不可察抽了抽,并未反驳这人。 智空大师手里盘着一串铁珠,他朝太后道了一声‘阿弥陀佛’,“老衲来迟,令太后受惊了。” 张元英与太后眼若铜铃般大,萧朔也懵了,他瞠目结舌,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智空大师身边的男人竟然是萧询! 除了不能视物的萧询,太后三人纷纷来回扫视,怎会有两个萧询?! 这突如其来的反转令人措手不及! 作者有话说: 忙了一天,没写完,明天继续~ 第90章 大结局 (终) 张元英最先反应过来, 她一瞬也不瞬盯着雅青色袍子的男人,试探地开口,“皇上?” 太后一怔, 看了看雅青色袍子男人,复又看向身侧的萧询, 脑子浆糊了。 怎会有两个询儿?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摔在地上的萧朔醍醐灌顶, 霎时脸色惨白,目露凶光地瞪着雅青色袍子男人,“二弟!你玩我?!” 雅青色袍子男人主动开口打破一室僵局, “萧景是朕一母同胞的双生弟弟, 他怎敢碰朕的女人?” “景弟说得对, 张元英, 你若安分守己,老实待在贵妃位上,熬过一年,朕回来后,自然少不了你的荣华富贵。” 至于萧朔,雅青色袍子男人压根都不愿搭理。 跪坐在太后身侧的萧景见太后一头雾水,忙出声解释, “母后当年生了双生子, 父皇怕双生子对大周不利的谣言动摇您的后位, 便令常嬷嬷抱走其中一子,我自幼在相国寺长大, 由智空大师亲自照料。” “父皇每年都会带着皇兄去相国寺礼佛,一待就是三天, 为的就是令我兄弟二人好好相处。” “当初我极力反对要代替皇兄入宫假扮他, 奈何皇兄从战场回京, 命悬一线,我迫不得已为之。” “皇兄的伤来得蹊跷,我一直暗自调查此事,后来意外发现与萧朔有关。” 智空大师又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徒儿所言甚是,老衲可以为之佐证。” 真相大白,众人恍然大悟,一母同胞双生子,萧景还是智空大师的关门弟子! 张元英失魂落魄,哑口无言。 怪不得这一年来,皇上打死不入后宫,偏还专宠江晨曦。 真正的萧询走向太后,弯腰搀扶起太后,“母后,儿臣不孝,让您受委屈了。” 太后借着萧询的力量站起来。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110节 毕竟是从小在身边长大的大儿子,太后一眼察觉出萧询与萧景的不同,萧询多年占据上位,气势老练,萧景许是从小在相国寺长大,明明同样的面貌,却更加年轻一些。 受惊过后,太后气不打一处来,指着萧询与萧景,也不知是失而复得多一些,还是怨恨惊吓多一些。 “哀家当年怀孕肚子大,还以为吃多了,怎料到怀了双生子?柳院使故意隐瞒哀家!” 萧询哂笑,“父皇的旨意,柳院使不敢不从。” 被忽略的萧朔在地上挣扎,奈何被众人彻底忽视,正如躺在案板上的鱼,再也翻不起浪花来。 萧景双眼暂未能视物,依旧模糊一片,老皇帝令智空大师带他去相国寺治疗。 萧景临行前央求老皇帝,“皇兄,您千万别吓唬曦儿,她是臣弟的妻子。” 老皇帝一噎,甩了甩袖子,“小兔崽子,你以为朕是你!朕还能占弟媳便宜不成?!” 胆大包天,不仅遣散了后宫一众妃嫔不说,还抢走了他与孝敬皇后看中的儿媳,太子这蠢东西,识人不清!连个媳妇都看不住! 手心手背都是肉,造成如今的局面,也是拜他所赐,老皇帝也不好多说。 太后哼了一声,不掺和此事,由着他们兄弟二人处理。 老皇帝轻声一叹,“景弟,你且乖乖跟随大师回相国寺,宫里一切交给朕处理,待你回来,包准你的心上人安好无损。” 得了老皇帝的保证,萧景安心跟着智空大师离开。 魏炎赶过来后,老皇帝当众下令,张才人数罪并罚,判张家满门抄斩,张氏一族男的流放,女的入教坊司,三十来年之内不得脱去奴籍。 萧朔被判秋后斩首示众,暂时关押水牢,萧朔党羽全部格杀勿论,萧锦仪涉嫌谋害皇亲国戚,念其腹中有子,待生完孩子再赐死。 安亲王夫妇、尉迟老将、兵马督监苏子恒护国有功,逐一封赏。 皇上雷厉风行震慑住满朝文武百官,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再说江晨曦赶至延和殿见到萧询时,本要扑向他,却出乎众人意料当场愣住。 江晨曦一眼察觉到‘皇帝’的不同,眼前的萧询即熟悉又陌生,熟悉是他的容貌,陌生的是他的眼神。 他觑向她的眼神里含着审视与研判,并无任何爱意与劫后余生的欢喜。 他像在看一个陌生人,而不是与他朝夕相处的枕边人。 结合过往与萧询相处的点点滴滴,种种蛛丝马迹浮出水面,萧询为何不愿入后宫,萧询为何武力高强,萧询为何不记得亲生儿子的胎记…… 只有一种可能,眼前的萧询不是真的萧询,不,眼前的皇上不是她的心上人。 老皇帝手一挥,其余人等陆续出了延和殿,太后也在江晨曦赶来去被送回宝慈殿,这一刻延和殿里,只有他们二人。 江晨曦眸光一颤,扶着肚子的手打颤,“皇……皇上,他在哪?” 一个他字,存着昭然若揭的试探。 老皇帝原本还想故作威严,吓唬一下傻站在门口的礼部侍郎江如海之女。 现下对方主动看了出来,他也不好再装,不愧是被他皇弟看中的人,聪慧睿智,一下子辨明不同。 “江氏,你不问问朕与他是如何一回事?” 这一问,彻底证实了江晨曦心中猜想,声音不同,眼下说话之人的嗓音偏沙哑,不如萧询玉石之音好听。 她忍着心中悲凉,苦笑,“他处心积虑纳臣妾为妃,断然不会无缘无故抛下臣妾与腹中骨肉,定是受了伤。” 除此之外,江晨曦想不到还有什么原因令他避而不见。 老皇帝见状,也不忍拆散一对有情人,遂主动告知真相。 “朕有个双生胞弟,从小寄养在相国寺智空大师名下,朕一年多前在边关重伤回京,还未查到背后偷袭之人,便迫使胞弟出山替朕遮掩一二。” “他眼睛受伤,去了相国寺治疗,你可安心留在宫里,等他回来便是。” 江晨曦眼睛瞬间一亮,她朝老皇帝躬身行礼,挺直腰背,疾步离开。 候在外间的兰英也被这措手不及的意外弄懵了,忐忑不安地问道:“主子,要不要过了卯时再出宫?” 别看江晨曦面上一派镇定从容,心里怄气着呢。 她咬牙切齿道:“不去!等他回宫向我解释!回含元殿!” 怪不得他视世俗礼仪于无物,怪不得他敢觊觎儿媳,敢情他有恃无恐!到头来她被蒙在鼓里,被他耍得团团转! 天一亮,夏菊便进宫,临走前她把那名蓝衣公子交给金玉坊大掌柜看管。 大掌柜见夏菊大变活人,且还是番邦人,吓了一跳,心里不禁浮想联翩,又顾忌夏菊的名声,暂且按下要去报官的心思。 夏菊从东华门入宫,遇到来去匆匆的魏炎,才知晓昨夜发生了宫变,当即二话不说直奔含元殿。 含元殿内,江晨曦睡了一觉,醒来正在用早膳。 夏菊匆忙奔进来,“主子,您没事吧?” 江晨曦见到夏菊,笑了笑,“本宫没事,可用早膳了?” 夏菊哪有心思吃早膳,忙把昨夜遇到的事交代了一遍,江晨曦听后,琢磨了一番,派曹贵去福宁殿走一趟,把此事告知给姜德一。 “你处理得甚是妥当,接下来便交给皇上他们解决。” 夏菊窥见江晨曦面色冷淡,疑惑不解,还是兰英悄悄把她拉至一旁,告知昨夜发生的离奇一事。 夏菊听后半天回不过神来,来了一句,“兰英姐姐,那主子的身份岂不是尴尬?” 真正的皇上归来,她们主子的皇贵妃位份到底算不算数。 兰英也正有此担忧,面露惆怅,“谁说不是呢,眼下也不知如何解决。” 江晨曦如同往常那样待在含元殿里养胎,除了去给太后请安外,她哪里也不去。 期间,姜德一那边传来话,夏菊抓到的那人巧合了,竟然真的是图乌在漯河失踪的三王子。 夏菊立了大功,老皇帝赏了夏菊一箱沉甸甸的金子。 刘达等人也被捉回天牢,皇上亲自见了萧锦仪一面,他们二人说了些什么,无从得知,只听闻萧锦仪痛哭一场。 三日后,江晨曦沐浴后回到卧房,冷不丁瞧见出宫多日的萧询。 哦,眼下他不再是大周帝王萧询,而是皇上的胞弟,可笑至极,与他共枕大半年,她迄今还不知晓他的真实姓名。 江晨曦冷眼撇了他一眼,而后当他是透明人,轻飘飘绕过对方,施施然转进内间。 江晨曦撇过来的一眼令萧景心凉了大半截,他自知理亏,摸了摸鼻子,立即抬脚跟上。 “娘子,为夫错了,为夫不该欺你瞒你,你看在腹中孩儿的份上,能不能网开一面别气了?” 江晨曦落座到床沿,冷眼觑向油嘴滑舌的男人,“跪下!” 扑通一声,萧景单膝下跪,他膝行几步,步至江晨曦面前,抱着她的双腿求饶。 “娘子,我错了。” 江晨曦憋了一肚子的气,有一堆的满腹牢骚要发泄,奈何见到他清瘦的脸,黑眸不复从前明亮,她又忍不住心疼。 “本宫该称呼你一声皇叔?” 萧景见她挖苦嘲讽自己,忙不迭交代,“曦儿,我以前告诉过你,我单名一个景字,萧景。” 江晨曦一怔,复又觉得可笑,原来那时他在苏子恒面前信手拈来的假名竟是他的真名! “萧景……” 气氛有点僵持,就这么单膝跪在她面前不言不语,如果她不答腔,他会不会一直跪下去? 江晨曦突然沉默,想听他如何解释。 萧景见她不再抗拒他的碰触,忙起身落座到她身侧,“我与皇兄是双生子,我从小被寄养在相国寺,若不是兄长受伤,承翊还未堪任一国之君,我也不会进宫,更不会借此机会认识你。” 原来真相是这样。 江晨曦心中释然,之前种种憋屈顿时烟消云散。 忽又觉得委屈,她被迫承受那么多非议、舆论,良心与自小习得的礼义廉耻在斗争。 她埋怨控诉他,“大骗子,你骗了我好久。” 想要揍他,却又舍不得。 起码不是真的前公公,她心里这关算是过去了。 萧景握住她的手,与之十指相扣,“曦儿,事关兄长安危、国家社稷,抱歉,我没有提前知会你。” 萧景确实做了两手安排,倘若兄长活不过来,他势必要一直担着皇上头衔,她势必要趁早习惯身份。 可是有的事情是必须要做的,即使前方道路遥远渺茫,但要是有一线希望,他也不会放弃。 江晨曦明白他的一番苦心,遂不再追究此话题不妨,改问他日后打算。 萧景握紧她的手,“为夫没多大本事,以后唯娘子马首是瞻,娘子做生意,为夫给你打下手。” 江晨曦仔细打量他,揣摩他话里的意思,忽而一笑,“好,以后夫君在家带孩子,曦儿出去应酬。” 萧景的身份之前不会公开,往后更加不会公开,按照他的性子,他肯定不愿接受皇上赐予的其他官职。 如此甚好,他们夫妻二人远离京城的是是非非,先回青州养胎,之后找一处山清水秀之地养老。 太后过来探望萧询,问他今后作何打算,萧询也没隐瞒,如实禀告,“母后,皇兄既已痊愈,儿臣断然不能再厚脸皮留在宫里,儿臣与曦儿商量过,我们决定回青州定居。” 太后算到萧景会这样做,她也不为难他,如此也算是最好的应对之法。 刚收获一个儿子,眼下也不算失去,大不了待他们安顿好,她也去青州住段时日,那里毕竟是她幼时的故乡。 太后拉着萧景的手,语重心长道:“你要对曦丫头好好的,不是每一个女人都能愿意放弃唾手可得的皇贵妃位置。” 提起此事,萧景有愧于江晨曦,他给了她无上荣耀,却未能令她享受终老。 “她不是贪图荣华富贵的人。” 临行前,太后与老皇帝赏赐了萧景江晨曦众多金银珠宝,老皇帝对外宣称福柔皇贵妃去宫外温泉山庄养胎,在太后与皇上的双重隐瞒下,满朝文武也无人怀疑。 黑甲卫死伤大半,李卫与李一照例跟随萧景身侧,二人原本就是萧景身边的人,此次不过是物归原主。 出宫那日,姜德一与常嬷嬷前来送别,自然又是一番舍不得。 江晨曦先领着萧景回了公主府,把该交代的事情都交代了,五日后,她与萧景领着兰英夏菊李卫、江平等人,乘船回青州。 江晨曦去信给在罗州的苏鹤之,简明扼要透露了萧景的身份。 对于她与萧景回青州养胎定居,苏鹤之求之不得,关于萧景的身份,苏鹤之来信告知,他会守口如瓶。 苏子恒在罗州与他们汇合,会护送他们南下,届时再返京,待江晨宴与崔琳琅订完婚,他与苏鹤之再返回青州。 皇帝他为老不尊 第111节 萧景包了一艘商船,他与苏子恒关在舱房里聊了一个时辰,二人出来时便见到江晨曦悠闲地坐在躺椅上,看着夏菊与李卫在弄鱼饵,兰英打着伞坐在江晨曦身侧,替江晨曦遮阳,还不忘时不时与李一怼上几句。 “喂,大块头,你会不会穿鱼饵?”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在船上这几日,兰英经常制作糕点分给李一,兰英喜欢嘴上讨便宜,李一多数时候都让着她。 眼下江晨曦坐在这里,李一更不可能回怼回去。 兰英仗着江晨曦撑腰,专逮着闷不吭声的李一欺负。 江晨曦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她侧首看过来,撞入萧景宠溺的眼神里,她朝萧景微微一笑。 萧景心头有热流躺过,美人如花隔云端,不,他幸运之极,如花美人早已被他撬走重新栽种在他的心田。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正文完了,接下来写番外~ 各位看文的小姐姐,动一动你们发财的小手,戳一戳胤爷专栏古言预收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