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塔山的黑夜巡守者》 【楔子】 「别难过了,我们一定要相信…相信再过不久儿子就一定会醒……」 「你还要这么说吗?昨天你不也这么跟我讲,前天也是、大前天也是,从你赶回来的那一天起,你就一直这么跟我说,但都过几天了?你确定这样的做法真的有用吗?」 眼见妻子情绪波动甚大,为了避免衝突,他因而默不作声的垂下眼,不再试着相劝,毕竟当人们专注于眼前的痛苦,把自己的感受放到无限大,大到完全不肯放下执念,不愿意试着敞开心房,不信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股人的肉眼所看不见的神奇力量凌驾于万物之上的话,那么任凭他说破嘴,也无法帮助妻子饱受忧虑的心得到实质的释放。 她知道他也不好受,可是她实在是受不了了! 但她看见丈夫脸色黯淡,默不作声地握着孩子的手,不知在想些什么的神情,顿时便觉得后悔,有点自责。 她知道丈夫其实也是饱受煎熬,非常担忧儿子始终昏迷不醒的状况,因此才会在现行医疗无法起到明显果效后,在他们夫妻俩同感绝望的压力下,央请擅长神秘学领域的好朋友「墨森」特地来探视儿子的情况,尽力试着挽救———或许迷信,又或许是死马当活马医,总之,对她来说,只要儿子能醒过来,完好如初的恢復健康,她都愿意孤注一掷———于是在持续不断接受当代医疗的照护下,一边为儿子进行她完全无法理解的神秘学疗程。 算一算墨大哥介入儿子的医疗过程也已经一个多礼拜了,说真的,时间实在是拖太久了,久到让人好煎熬,原本满怀希望的心情渐渐又坠入谷底,因此才会导致她情绪再度崩溃,顾不得墨大哥人也在旁边,就这么在病房里失去理智,像是发疯了似的把心中所有的痛苦与失望一骨脑儿全砸向丈夫。 虽然自知理亏,虽然明知道自己的话根本像是拿刀狠狠划着丈夫的心,虽然知道她的怀疑无疑是拿着一桶冷水不分青红皂白地泼向不辞千里,远道而来帮助他们的墨大哥,她仍无法立刻抚平自己的心情,只能哭哭啼啼地对着两位男人说说:「抱歉……我不是…不是故意要说这种伤人的话………我只是…只是………太着急了………」心情的沉重,令她哀痛欲绝的泪眼模糊,下意识更加紧紧捧着儿子发生意外之前最最喜欢、最常阅读的读物——卢塔山的黑夜巡守者——就像是她正抱着儿子一般。 闻言,他抬起头,瞅向妻子涕泪纵横的容顏,瞬间有种胸口像是被人重搥了一记似的那般的痛,令他很心疼地立刻走至病床的另一端,紧紧抱着妻子哭到颤抖的身躯,任她发洩积压在心里的所有负面情绪。 直到她止住哭泣前,他什么话也没说,就只是搂着她,适时递上纸巾,并非他冷漠无情,以致于连一句安慰的话也不肯对她说,而是正如同她自己所说的,她只是太着急想看到儿子醒过来了而已,所以既然她察觉到到自己一时失控的原因,有意识地在面对紊乱不平的内心,那么他只需要扮演好陪伴与支持的角色即可。 好半晌后,的确如他所料的,她止住悲伤的眼泪,不过神情逐渐重现自然如常的状态中有十分违和的羞赧感。 瞧出妻子的不好意思是因为很在意她刚才言行有无伤害到墨森,因此身为她的丈夫理当与她站在一起,诚恳地致上歉意道:「墨大哥,我们夫妻让你见笑了,若有得罪,还请海涵。」 「你们客气了,我能理解弟妹为何情绪激动,毕竟疗程效果确实不如预期,在显着推迟的情形下,难免会让人失望,因此不论是于情、于理,我们都无须再为方才的事再掛怀了,将心思都回转在救治孩子的事情上,专注一致便好。」 「谢谢墨大哥。」他的宽容大度,令她满怀感激。 「哪里。」他淡淡的摆手一笑,「那么我们继续吧?」 「好…」 好什么呢? 才应一声好,她就莫名鼻酸,眼眶热热的,不过这回她飞快地深呼吸,藉此调节情绪,不让眼泪再次盈满整个眼眶。 「放心吧,只要『灵魂系带』未断,一切就还有希望。」 「嗯。」她扬起一抹破碎的微笑。 「需要给你时间再缓一下吗?」 她摇摇头,以表情和动作示意丈夫回去病床的另一侧,然后才在他们的注视下,打开那本已经被她给搂得发热的书本,再一次缓缓地诵读起这几天她不知已经反复念过多少次的故事内容………。 【1-1】非关游戏 明明约好的! 明明已经再三保证不会再爽约的! 为什么大人老是随便给个承诺,然后就不当一回事?! 骗子! 大骗子! 男孩迅速换好泳裤,情绪仍旧忿忿不平,快步穿过堵在出入口间聊的泳客,直往泳池边走去。 在一处无人的边陲地带,他草率的随便伸展几回合的暖身操,便一屁股坐在池边,戴好蛙镜,并且深深的、大口的吸饱一肚子的空气,才窜进沁凉的水中,一股作气的沉到池底,藉此将所有的纷扰的杂音拋在脑后,隔绝在水平面之上。 然而,男孩毫无刻意抵住,任凭池水自然的带动他的身躯慢慢地往上,不一会儿,他以仰飘的姿态,全身放松的展开四肢,就这么的随波飘浮,怎奈片刻都不得寧静的心又冒出了奔出家门前,妈妈那苦口婆心的话,烦燥不已的他闭起双眼,大皱眉头——— 没办法嘛!公司那边临时发生状况,爸爸不去处理不行啊! 你要体谅爸爸!当个乖孩子,好吗? 妈妈说的话他不是听不懂,可是…爸爸明明早就跟他约定好了,说好这个週末会带他去露营的!为什么又食言了? 不都说做人的基本就是讲信用吗? 莫非对自家人就可以不用那么讲信用了? 为什么大人老是这样?为了工作,就晃点他? 爸爸到底是在做什么工作?忙到时常对他信口开河? 他曾经勇敢发问过,爸爸却推说小孩只需要好好读书,其他的事不用过问太多,坦白说,他真的觉得很气,也很洩气。 其实他自己也知道就算知道爸爸做的是什么工作,他应该也无法认同爸爸为什么总是把工作看得比他和妈妈还来的重要。 私心以为只要在学业上有更优秀的表现,这样一来或许妈妈就不会动不动心情就变得很差,可以开心一点,然后说不定爸爸也会跟着愿意多留一点时间在家里———就像其他同学的爸爸一样———他真的好希望,非常非常的希望,希望他们一家人也能够在假日的时候一起去某个渡假胜地玩,一起去餐厅吃一顿全程都不会被打扰的美食………但是……唉…总觉得他这个微薄的心愿永远都不会有实现的一天。 如果他有手足的话,或许就不会这么无聊,无聊到成天老是盼望哪天爸爸会开窍,带他和妈妈去某个远方渡假。 话说没有手足好像也没差,他可以找朋友玩,问题是和朋友混在一起时,即便当下玩的事情有多有趣,他仍旧会有种鬱闷的、卡卡的感觉堵在心口,再好玩有趣的事很快也就觉得索然无味了。 是他想太多吗? 唉…烦哪! 沮丧的在心底长吁短叹的几声,男孩突然感到厌烦,于是乎试着想振作起来,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反覆重复惆悵、哀悼还没实现就已经胎死腹中的心愿。 他睁开双眼,望着玻璃穹顶的那一框蓝天,就这么让思绪渐渐放空,放任池面上略显空洞又嗡嗡吵杂的交谈声、水流声包围着寂寞不已的自己。 不知就这么恍惚了多久,好像有那么点趋向———他快睡着了。 矇矓恍然的,他很快意识到自己还泡在水里的现实。 嘖…要是真的这么简单就睡着了,那他也真的是够厉害了。 他振臂摆腿游向飘离了有一些距离的池岸,以肘和背脊攀靠着池边,一眼望过偌大的室内泳池里的老老少少,在泳池旁休憩区嬉笑的男男女女,驀地,一股庞然的孤独感上涌,愤懣的他迅速转过身,眼不见为净。 「嘿!」 无预警的被一双略显冰凉的手给搭上,着实意外的令他当场吓得不轻。 猛的回头一看,发现来跟他搭话的人竟是一位笑得无比灿烂的陌生女孩。 「我叫你很多声了,你为什么都不理我呀?」 瞧她说话的语气和动作,好像跟他认识很久了一样,但他很确定自己根本不认识她。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你干嘛故意装不认识我?」 女孩像是没听到他的问话,自顾自的不答反问,令他很错愕。 不过,他没来的及回她话,女孩已逕自笑嘻嘻拉着他的手臂,又道:「走吧!跟我回家吧!」 「我干嘛跟你回家啊?!我又不认识你!」是神精病吗她! 「你还要继续装不认识我吗?我要生气囉!」女孩不为所动地摆出的微慍表情并没有维持太久,随即又面色一改,执意的想拉他跟她一起上岸。 「喂———你干嘛啊——给我放手喔———喂———」男孩一边瞪着她后脑勺,一边大声嚷嚷,好似这样就能止住女孩突如其来诡异又蛮横的行为。 可是不管他多么使出浑身解数的想甩开她的手,就是无法完全摆脱她毫不讲道理的牵制,最后他只能任凭她拖着他往上岸的水中楼梯方向滑行。 【1-2】非关游戏 幸好,一上岸后,女孩便马上松开紧紧握住他的手。 正当他打算以最快速度远离、逃开这个奇怪又莫名其妙的女孩时,却见她嘖有烦言地说:「装不认识我的游戏有这么好玩吗?」 玩游戏? 她真的这样以为吗? 她是在开什么玩笑啊! 他诧意又带着批判的眼神,让女孩一脸灿烂又热情的表情开始露出些许的不自在。 「干嘛这样看我啊?」 「……我是『真的』不认识你。」拜託,可以不要再闹了吗? 「不知道你为什么还继续玩这个无聊的游戏,不过…算了……」女孩摆出一个随便他的脸色,随后一派天真可爱的自我介绍,「我叫希望,你可以叫我小希。」 希望? 好怪的名字。 「游戏结束。我们回家吧!」她说着,又想拉他的手。 「等、等一下———」他快闪离开她触手可及的范围,「就算我知道你的名字了,这也不表示我认识你了,好吗?」 男孩看女孩在他表明自身立场后,她大翻一道白眼,同时口里吐出「这有差别吗?」这么一句让人傻眼的狡辩时,他彻底得出一个结论———她是一个自以为是的疯子。 「既然你说我们是认识的,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女孩睁着大眼睛巴眨巴眨地看着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天吶———! 他快被这个女孩打败了! 「看吧!就说你认错人了………」 「错了,我只是觉得你让我很无言而已。」 眼看名叫希望的女孩一脸无奈,好似他有多可笑似的表情,令他差点没开口骂她疯子、神经病。 要不是他家教好,不然他真的已经出口成「脏」了。 「那你说啊,我叫什么名字,只要你说对了,我就跟你走。」他就不信她真的知道。 「哎呀!所以这才是你这个无聊游戏可以结束的条件吗?那你早点说嘛——『阿光』。」女孩颊上又浮现两个浅浅的酒窝。 「你答错了!」哈哈!他就知道,她果然认错人了。 「是吗?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才不是叫什么阿光,我叫………」啊咧!他的名字是什么啊?他怎么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叫……你叫笨蛋阿光啦!」女孩轻轻地伸出手在他脑门上一个弹指,「阿呆!」 「………」阿光?可是他怎么觉得听起来很陌生? 「欸——如果你到现在还想继续装作不认识我的话,我就真的要生气了唷!」 抬高视线,看向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岸上的她,这才看清楚她穿着两截式的粉橘色泳衣,上衣遮住了大片胸围,荷叶边的裙摆长度在大腿肚上,泳衣的顏色衬托出裸露在外的四肢与腰线非常的白晰。 先不论他们究竟是否认识,老实说她看起来还满可爱的,但假如她可以不要这么蛮横霸道的话,那他或许会觉得她更讨喜吧? 他边对她品头论足,一边想回她「我管你气不气,我才不跟你回家咧!」的时候,女孩已经抢先一步蛮力的拽着他往出口处走去。 「好了啦——我们真的要快点回家了,妈咪说晚上要烤肉呢!我们不快点回去帮忙可不行噢——!」 果然跟刚刚一模一样,他怎样都甩不开她的手。 认命的,他不再挣扎了。 既然抵抗也没用,那就跟她回去她家吧,顶多到她家之后,再找机会开溜,不然顶多就打电话回家报备一声就好。 只是…看她叫他阿光叫得这么理所当然,难道他真的就叫「光」吗? 是单名光?还是……? 嘖…真的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阿光!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发呆了!」 他回过神,看着已经打开锁的5号柜子,柜门上插着一只原本掛在他手腕上的钥匙。 「你的东西就这些了吧?」 「嗯。」他乖顺的点点头。 她一把抓起柜子里的防水袋后,才又从另一个上锁的柜子中拿出一条大浴巾裹在身上。 「走吧!」 「不换衣服吗?就这样走出去?」他其实是无所谓,但她是女孩子,穿着泳装就这么走出去,她不觉得害羞吗? 「有关係吗?我刚刚也是这样过来的啊!」她一脸不明所以的反问他,然后又没等他回应,就拉着他的手往穿过大厅直出电动门。 既然当事人都不在乎,他就不需要替她穷着急了。 「妈咪说她有买很多肉唷!还有好多东西都是我喜欢吃的呢!虽然我有预感我今天摄取的总热量会超标,感觉会变胖,不过难得嘛!能开心比较重要,你说对吧?」 她这么兴高采烈地笑着说话,还一边蹦蹦跳地前进,令他也莫名地感染了快乐的情绪,脑海不禁想像出抓着肉串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样。 看她带着他前进的方向,敢情她跟他住同社区?可是以前怎么不曾在社区里看过她啊? 她的年纪好像跟他差不多,既然她也住在这里的话,那她跟他就读的学校应该也是一样的,不过如果是一样的话,依她外貌出色,举止如此高调又非常自我的倾向来看,理应是校园里的风云人物才对,但偏偏令他匪夷所思的是,他不记得学校里有她这一号人物……… 【1-3】非关游戏 「……欸!阿光!你干嘛都不回我话呀?」 「有需要吗?我讲话,你又不会听。」他忍不住呛她。 「干嘛这样说我啦?讨厌耶!臭阿光!」 「抱歉喔…」说是这么说,其实他根本不觉得有啥好抱歉的。「你刚刚说你会变胖,那然后呢?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次。」 「我后来又说了一大堆,你却只记得我说会变胖而已?」她气鼓鼓地撑起脸颊,傲娇的怨嗔地瞟着他。 欸欸欸!她这副模样怎么感觉满可爱的啊? 要是他有像她这样性情率直的妹妹,好像也不错耶,家里会热闹很多吧?妈妈说不定也会快乐一点,就不会———嗯?妈妈? 他为什么想不起来妈妈长什么样子了? 「欸—你干嘛啊?我都没生气了,你是在气什么?」 「生气?我没有啊…」 「不然你脸色干嘛这么难看?」 「没、没有…我只是好像忘了很多很重要的事,可是不管我怎么努力回想,就是想不起来……」脑海里充斥一堆模糊不清的画面,实在令人深感挫败。 「哎呀,现在想不起来,就先不要去想嘛,你现在这么伤脑筋也没用啊,反正该想起来的时候,就会想起来了。」 「是吗…」他可没办法这么乐观。 接下来的一路上,不管小希说了什么,他都有一搭没一搭的,毕竟他回不回答,接不接话其实都没差,她光是自说自话的就已经够尽兴了。 没一会儿两人来到一处民宅的大门前。 「我要赶快去换衣服,不然全身湿答答的,真不舒服…」 小希推开未上锁的栅门,踏进了前院,正要拉着他一起进屋去时,才发现他双眼瞪直,模样好似冻结在门前的石像。 深褐色的铁製栅门外的大门门面,以及院里墙角处摆放了好几盆香料植物的简约庭院,怎么感觉很熟悉? 这里明明是小希的家不是吗?可是他怎么觉得这里才是他的家? 「阿光!在干嘛?快进来啊!」 「……」被吼一声而回神的他,乖乖的进院子里,却仍一脸怔忡。 「妈咪———我们回来了———妈咪——————」小希抡起拳头轻轻敲着门板,扯着嗓喊道。 约莫几秒,紧闭的门扉缓缓敞开,一名风姿绰约的女人从门缝现身,似笑非笑的表情中露出一抹慍色的出现在他们眼前。 「你们终于甘愿回来啦!」 没敢回嘴的小希,只敢朝妈咪卖乖的摆了一个带有歉意的鬼脸。 对自己的名字还颇没有真实感的男孩面对着眼前一大一小的对话与互动,心里头那股不知该怎么形容的怪异感更加浓烈了。 他怎么会连小希的妈妈都觉得看起来那么的眼熟,好似她本来就是他妈妈一样的熟悉? 「都阿光啦,不然我们早就回家了!他真的很无聊耶,一直假装不认识我,而且还不管我怎么叫他、喊他,他都给我装没听见噢!非得要我硬把他拖出泳池,他才知道要认份,真的是受不了他,怎么这么会给人找麻烦啊?」小希打小报告的一边瞥了瞥不知在发什么呆的阿光。 「好了,你也别一直说阿光了,你自己不也是玩到不知道要注意时间?」 「哎唷!就难得今天没那多人去玩水嘛!所以我才会忍不住想多玩一下子啊!」 「还顶嘴?你们还不快去冲澡、换乾净的衣服!」 她乖巧得应了声「好」后,正先走进屋里时,发觉阿光还僵在原地,一副深受什么刺激似的。 「阿光你怎么啦?」 男孩看着小希的妈妈一脸担忧,她一边关心,手还一边抚上他的脸,令他顿时更加傻愣。 感觉脸颊的温暖,他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她才是自己的妈妈,而不是小希的………… 「该不会是我没让他换衣服,就急着拉他回家,所以着凉了?」小希也关心的问。 「你啊…真是的!自己知道要围好浴巾再回家,怎么偏偏放任阿光就这么打着赤膊?」小希的母亲手仍在他的脸上,仅回过头碎唸着她。 「他自己不知道要围浴巾,怎么可以怪我?」 「你还说!」妈妈嘖有烦言的瞪了她一眼,这才回头继续关切阿光,「快进去冲热水澡!冲完澡,再喝杯薑茶,应该就会舒服点。」 他点点头,默不作声地任她将自己带进屋里,越过客厅,走向浴室。 果然,果不其然。 看啊,屋内的摆设与隔局,就连乾湿分离的浴室都同样的那么令他感到熟悉。 可是除了熟悉,好像就没有了。 为什么他会这么的没有半点真实感呢? 「换洗的衣服在里面的置物架上,你赶快洗,洗好泡薑茶噢……」 看着小希的母亲面带微笑的把浴室门关上,再一次独处后的他这才全身虚软的一屁股坐在浴缸边,悵然若失的瞪着天花板。 熟悉的人又好像不熟悉;熟悉的环境又好像不熟悉;熟悉的事物又好像不熟悉———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阿光…? 他真的就叫阿光没错吗? 应该是,否则她们不会都喊他阿光。 但,阿光应该只是一种暱称或小名而已,那他的全名是什么呢? 「阿光,你怎么了吗?怎么还没开始洗澡呢?」 浴室门外传来小希妈妈的关心,吓得他立刻扬声回道:「我…我现在要洗了…」 「你声音听起来怪怪的,还好吗?没事吧?」 「没、没事!」 「是吗?有事要跟我说喔!不要闷在心里!」 「好…」 竖耳听着门外不再传来慰问,而是小希妈妈走远的声音,惊魂未定的他这会儿是吓得不敢再多作他想,赶紧拖掉泳裤,打开莲蓬头………。 【2-1】狼 他和小希两人在院子里一起生火已经是半个小时后的事了。 在这之前,他正从小希的母亲手中接下一杯口感相当辛辣的薑茶时,她就在旁边超没耐心的一直喳喳呼呼,要求他喝快一点。他才一灌完薑茶,就马上被她拉着走,强迫一同接下生火的重责大任。 生火就生火,他无所谓,不过她大小姐偏偏很爱找事,嫌东嫌西,嫌安安静静生火太无趣,自作主张提议要来比看谁先把火给生火,然后赢的人就可以多吃一份霜降牛肉。 他对这个比赛一点兴趣也没有,但看她一脸斗志高昂的模样,也就不好再堆辞了,于是就这么各据烤架的两端,各自努力。 小希还真是不改其活泼的本色,纵使在相互较劲比赛,她仍可以一边生火,一边轻哼起一首轻快的曲子。 她的嗓子很好,哼着的歌是他没听过的旋律,虽然她没有唱出歌词,但光只是这样就很好听了。 默默听着她的歌声,沐浴在夕阳馀暉下的悠间与平静,让他暂时抽离这一下午所经歷的眾多奇怪,直到小希发出奏捷似的欢呼,他才又回到了现实。 「我赢了——!」 他根本无所谓这个比赛的结果,因此他没有输家应该会有的反应和心情,反而平心静气的面对着她的手足舞蹈。 「喂——你认输吗?」 「嗯,我输了!」 「耶——!太好了!我有两人份的霜降牛肉可以吃了!」再一次热烈欢呼。 她的率直,令阿光莫名觉得好笑,因而忍不住露出浅浅的微笑。 片晌,等木炭通红的从炙热张狂的燃烧状态,趋向稳定散发高温的程度,小希才跑至屋簷下的走廊交界处,朝屋内放声大喊道:「妈咪———我们把火生好了———可以开始烤了噢——————」 就在她如此扯嗓子通报后,几位男男女女和小孩们相继走进庭院,其中一位头发已花白的妇人呵呵笑道:「小希啊,瞧你叫的有多大声,连我们在外面都听得一清二楚的了。」 就算被取笑了,她也不以为意,笑嘻嘻地迎接他们。 「婆婆、叔叔、阿姨你们来啦!欢迎欢迎!」 小希的母亲这才推着装满待烤的食材的餐车出现在大家面前。 「让你们见笑了,我们家小希就是这样,老是没有女孩子该有的样子。」 「有什么关係,活活泼泼这才好嘛…」 「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另一位妈妈边说,一边以眼神示意身旁的男人们将一篮的水果跟蛋糕等小甜点递上去。 「我们也有准备饮料请大家喝……」站在后头的一对年轻夫妻各拿了两大壶瓶身已沁出水珠的冰茶搁在张罗好的餐桌上。 「谢谢大家,其实你们真的不需要这样的,不过…真好…我正担心我准备的不够呢!」 小希在妈妈使眼色下,也乖乖跟着道谢,才拽着在旁发愣的阿光一起帮忙将需要先冷藏保存的食物提进屋里去。 当他们两人一前一后再回到户外时,一群大大小小已经欢乐地烤起食材了,以致于空气里开始弥漫着食物与炭火交织而成的香气。 食物上桌前,他坐在边边角角旁,望着小希拌演着大姊姊角色,陪着邻居的孩子们玩耍,但一当到她看到期待已久的霜降牛排烤好上桌,她当场兴奋到几乎是同一个时间衝向烤牛肉,拋下一群一脸错愕的孩子们。 当他也拿到属于自己的那一份,便依约定要把自己的那一份转送给她时,没料到她却只是象徵性地夹了一块肉到自己的盘子里,然后自顾自的吃了起来,没有再打算将他那一份佔为己有的意思。 「就这样?」 她抬起食指示意他等她吞下去,几秒后才笑笑地说:「你还不了解我吗?我这个人啊只要有赢,就够满足了。」 「你还是拿去吧,我不想你以后再来跟我说我欠你牛肉!那我就倒楣了」其实嘴里说这番话的时候,他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只是很自然的就这么脱口而出,并且直想把盘上的肉块扫进她的盘子里,可是她却很奇怪、很固执的拼命闪他。 「拜託——我可没贪嘴到真的想变成一隻小猪啦!况且真的把你的那一份吃了,妈咪要是注意到了,肯定又会碎唸我一顿!」 「可是你确定吗?真的只要一块就够了?」他好心地再确认,却惹来她埋怨的表情。 「臭阿光,人家已经很努力忍耐了,你干嘛还一直问啦!」她嘟着嘴,端起盘子走到屋子前的走廊上坐了下来,刻意拉开和他之间的距离。 看她这样孩子气的反应,他忍不住摇头一笑。 虽然他丝毫没有一丁点饿的感觉,但突然有种想捉弄她的念头,于是大步走到她面前,大口大口地吃起还带了点血色的牛肉。 「唔哇———!真的好好吃喔———!太棒了———!」塞了一大口的肉块,话语含糊不清,他又夸张地做出惊讶的表情,惹来小希大翻白眼。 她哼了一声,侧着身不看他,吃着自己盘里的肉,心里却贪想着阿光那盘肉块。 「喏!」他迅雷不及掩耳地将肉扫进她盘子里。「明明你就想多吃一点,那还矜什么?是想装乖给谁看啊?」 「可是……」欲言又止的,她看看自己端了一堆肉的盘子,视线又飘向正和阿姨们聊天的妈咪。 「反正我又不饿,你帮我解决才不会浪费啊!」 妈咪好像根本没在注意她和阿光…… 阿光的目光又这么真诚…… 她仅犹豫了一秒,便点头接受了。 「那妈咪要是骂我的话,你要说清楚喔,是你自己要给我的,不是我跟你抢的喔!」 「好啦…」虽然他不觉得小希的妈妈有这么无聊,会过问这种小事。 好吃! 凝视着小希一口口专注地进攻让她垂涎的牛肉,他真心觉得她还满有趣的。 不就是一盘牛肉而已,竟然能让她吃得这么兴高采烈,她也真是奇特。 他端着空盘,就这么坐在她身旁,视线从前方的说说笑笑的人们,移向远方那抹即将取代夕霞的夜色。 不晓得今天晚上看不看得到月亮? 唯一可以确定是星星应该是看不到几颗。 凹呜———! 突然的一声长嚎划破平静的向晚夜色,他立即警觉地竖起耳朵。 这是狗叫声?还是狼嚎? 呵!应该是狗叫啦!怎么可能是狼嘛! 这里可是人口繁多的住宅区,虽然地理位置是有点接近郊区,但毕竟还是很热闹的,狼怎么可能会接近这里呢! 凹、凹呜—————— 凹呜———————————— 原以为是错觉,没想到叫声依然四起,更可怕的是他竟感觉这一波波声音的来源就近在咫尺。 【2-2】狼 阿光吃惊地站起身,一边环顾在场所有人对这一声声视若无睹的模样,他不仅纳闷地怀疑起自己是否真的是反应过度。 他望着不知声音来自何方的远方,一边对同样没有半点紧张的小希问道:「你有听到吗?」 嚼着牛肉,她一派轻松地回说:「你是说狼叫声吗?」 「什么?!真的是狼?!」他讶异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为什么她能这么镇定。 「你没听过狼嚎吗?」 「当然没有。」他是都市小孩耶!怎么可能有! 「真的?」 她那道狐疑的眼神,令他的思路飞快地运转,随即他确定自己还真的曾经听过狼叫声,但那是在——— 「我有在电视上听过、看过狼叫,但还真的从来都没有亲耳听到过。」 「那很好啊,你现在有经验了。」她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上沾染的肉汁。 他翻了个白眼,非常佩服小希在这种时候竟然还有心情说笑。 「你住的社区能听到这么清楚的狼叫声算是正常的吗?」 「什么我住的社区?你是当你不住这里啊?」 「难道我也住这里吗?」 「废话,这里是我们家耶,你不住这里,不然你住哪里?笨蛋阿光!」 她的说词,令他脑袋一度空白,然而也仅仅一秒而已,他便即时回过神来,继续将焦点专注在当前的情势。 虽然他很在意小希的这个回答,也很想问个明白,她所说的「我们家」到底是什么意思,但狼叫声比他住哪里,他是谁,还来的更紧急一点。 「不管怎么说,总之,我以前从没有听过这么清楚的狼叫,而且我怎么觉得声音听起来感觉好像……很近?」 「是很近啊!」她笑。 傻眼! 真的是傻眼极了! 「那你怎么还笑的出来?狼群如果侵入到社区里的话,是很危险的!万一牠们有攻击行为的话那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你觉得要怎么办?」 「我……」他哑口无言。 是啊,他能怎么办? 拿扫把?还是球棒? 笑话,拿那些东西就想击退狼群?根本是天方夜谭。 小希站起身,拍了拍他紧绷的肩膀,这动作令他以为她会说些有建设性的话,没想到竟是风马牛不相及的——— 「安啦!反正现在没有再听到半声狼叫了嘛——我要去拿点烤蔬菜,你要吃吗?我顺便帮你拿一点?」 「都什么时候你还在想吃的!」他被她的贪吃搞得很焦躁。 「不想吃就不想吃,你吼这么大声是干嘛?」她白了他一眼。 「你不能正经一点吗?那是狼耶!不是狗!就算是狗,如果抓狂起来也会很恐怖!你看看———」他大手朝飘着烟雾裊裊的烤肉架的方向一挥,语气不佳地说:「一定是因此我们这边烤肉烤得这么香,才会引来狼群的!」 「呿!我们又不是第一次在家烤肉,你哪一次看到我们烤肉有引来狼群了?」 「可是……」想反驳,偏偏他却无言以对。 「可是什么?你说啊!」 「……」为什么他的记忆总在一些要紧的关头上一片模糊?气死人了! 小希耸耸肩没再搭理他,转身走向不知何时已经摆了一堆烤物的餐桌去。 阿光怔怔地瞪着只顾着吃的小希以及毫无所觉的眾人,除了无力感之外,就没别的了。 假如那些狼真的会带来危险,说真的他和小希也只是孩子,就算想防范,也根本是无能为力,但那群正在吃吃喝喝、说说笑笑的大人呢? 真搞不懂他们怎么可以这么不为所动?难道就没半个人有一丁点的危机意识吗? 不安的预感一直存在,他完全无法像他们一样自在又放松,因而始终或惶或恐得盯着大门外的四週,深怕一个不注意,意外就此发生。 几秒又或几分后,他没再听到一声狼嚎,便想可能真的是他想太多了。 然而,才稍微想松一口气,他突然注意到围墙外有一隻似狗非狗的———什么一隻!根本是一群! 什么时候,狼群竟然离他们这么近了?! 阿光吓傻了,瞪大双眼望着虎视眈眈地环伺着庭园里的所有人的狼群,一隻隻齜牙咧嘴的,还发出威吓的喉音,恐怖的模样叫人看了就忍不住胆寒。 虽然早有预感有可能会发生这般恐怖的意外,但真的没想到他真的会亲眼目睹到这宛如只能在纪录片或电影、卡通才能看到的画面,当下他惊惶失措的呆若木鸡,不知该作如何是好。 当他注意到在场的所有人及年幼的孩子们时,只有更加的瞠目结舌。 竟然没有人是发出吓坏了的尖叫声,亦或是拔腿逃跑,一副稀松平常的给了狼群一道「噢,你们来啦?」的眼神,然后便各自进行原本的交谈和玩乐。 聊天的依然很开心地话家常。 吃东西的人仍旧很享受的食物。 翻烤食物的人持续着无比认真的态度。 玩耍中的孩子们简直是玩嗨了。 现在是怎样? 难道就只有他吓个半死?深怕狼群不知会什么的瞬息之间整群发疯吗? 欢天作乐的人们对比环伺在旁的阴狠狼群,弔诡到近乎令人不敢至信,他无法理解是人们真的胆大包天,完全不怕,还是那一群的狼根本是虚有其表,一点也不足以为惧? 欸——莫非…狼群只是他的幻觉? 有可能吗? 狼,的确不存在,一切只是出自于他的想像。 今天发生太多奇怪的事了,如果这个幻觉只是幻觉的话,好像也没啥好大惊小怪了。 但愿是幻觉就好! 正当阿光试着合理化所有的乖诞,他注意到狼群里有一头狼的体型大到令人匪夷所思的程度。 长得这么巨大,说牠正是这群狼的首领——狼王——也不无可能。 生平头一遭有这种打从心灵深处窜出来的寒意,他第一个念头是——逃进屋里去躲好! 【2-3】狼 逃,绝对是上上策,可惜此时他头皮发麻、浑身僵直,根本连动都动不了了。 他非常害怕,不敢移动目光,密切观察着狼群的大小动静,驀地,门外的狼群传来一阵阵低咆与嘶吼,与此同同时,在他没有留神注意之间,小希跑来他身旁,拍了拍他的手臂,语调过份轻快地喊他「阿光」的时候,他才短暂的转开紧盯狼群的视线。 他不太在意小希在这个节骨眼上喊他是想干嘛,狼群才是他首要注意目标,他真的很怕牠们下一秒随时就会衝上前,扑向一群仍不知好歹的大人小孩。 「你是吓傻了啊?」 「只要是『正常人』都应该会吓傻吧?」他没好气的反唇相讥。 聪明的她当然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但她没有半点恼怒,反而是噗嗤的笑了起来。 「你的意思是你很正常?我们大家都不正常囉?」 「难道不是吗?我看你们一个比一个还要快乐,真的当外面那些狼是假的,不会衝进来咬人啊?」 「可是牠们要是想衝进来咬人,我们也无法阻止啊!不是吗?」 「话是如此没错!可是——」还可是什么?要是真的有可是,哪还用得着他在这边跟小希可是长可是短的。 他无奈的一叹,不知道该拿她、那些大人小孩怎么办才好。 「干嘛叹气?有什么话你就说啊!」 说就说!「你不觉得我们该想点办法对付狼群吗?等牠们衝进来,才来想办法,就来不及了。」 「那你的意思是你想得到好办法囉?」 她雀跃不已的笑容,让他差点晕倒。「我有说我想到好办法了吗?」 「你是没有,但你应该要有啊!」 「你哪来的自信这么篤定我应该要有啊?」 「那是因为你从来都不相信你自己有能力想得到办法去解决问题!哪像我,我一直都相信你可以。」 是在说什么啊? 阿光嗤之以鼻的瞟她一眼,完全懒得再跟她对话。 就在来回一个瞟眼的极瞬间,他吓然发觉原本纵情欢乐的大人与小孩们竟然全部一致性的盯着他。 他很错愕又纳闷,不解大家现在看他是在看什么意思的。 「看吧!大家也都很相信你呢!」 相信?! 是相信什么鬼啦! 「你的意思是大家都觉得我有本事一个人就能把整群狼给赶走?」疯了吧? 「你有时间问这种问题的话,那还不快点把牠们赶走,不然牠们一直在那边鬼吼鬼叫,真的是很吵耶!」 很吵? 只是很吵? 而不是很可怕? 无语问苍天的,他正感到可笑又荒谬的时候,小希突然不由分说的一把将他给拽了起来,同时催促他快点上到前线去,一副不把他的命当成命来看的行为,让他震惊得脑袋一片空白。 小希的妈妈呢? 她人在哪? 怎么不来阻止她这个疯癲到无药可救的女儿啊? 还有那些大人们不劝阻小希就算了,怎么还和孩子们一起对他说各种加油打气的话?是有多没人性啊? 如同稍早之前在泳池那里一样,他根本无法抵挡小希的蛮力,不一会儿他已经离狼群不到几公尺的距离,近到令他忍不住开始打寒颤。 「阿光!加油!」小希边说,边塞给他一支球棒,并好心的又助他一臂之力,将他又往前推了一步。 加你个大头啦! 他正想骂她时,狼群突然朝他靠近了一些,一隻隻齜牙咧嘴的,张狂的恫吓着他,吓得他当场闭上嘴巴,大气不敢吭一声。 这会儿,他真的只想丢下一切,什么都不管转头逃跑,偏偏小希站在他身后,一双手死命的箝抓他的衣服,彷彿像是拿他当挡箭牌,又像是不允许他临阵退缩,总之他没有任何空间可以转身拔腿就跑的机会就是了。 「你力气既然比我还大,那你怎么不自己来赶狼就好,干嘛躲在我背后啊?」他不管现在的言论适不适合,会不会显得他很胆小,反正他确实是怕的不得了,而小希完全不顾他意愿,一把就把他给推到狼口前更是不争的事实,他无法假装,也假装不了。 「傻瓜,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只是力气大,但我有勇无谋啊!」 「你还知道你有勇无谋啊——我真的会被你给气死————!」他终于隐忍不住满腔的愤愤不平,理智线绷断的瞬间便爆出火气,撇过头去大声骂她,却与此同时的在最接近他的那匹狼露出森冷獠牙的咆哮声中,惊得他马上噤若寒蝉。 这下子好了,牠们这会儿要是真的衝上来的话,他和小希不死,也顶多只剩半条命了! 【2-4】狼 冷汗涔涔滑落颊侧,双手死命握紧唯一的武器,得以悍卫自身安全的球棒,全身贯注在随即便会爆发的衝突。 一瞬。 他脑海里快速掠过数种可能可以应敌的方法,但他却又总是觉得不够妥当。 不过俗话说擒贼先擒王,狼群的天性(狩猎的习性)既然是团进团出的话,那首先打败带头的狼王才是最佳良策,只是要能快速逼近狼王,瞬间击败牠哪有这么简单,况且进击的同时间还又要确保自己不会被其他狼隻夹击———谈何容易! 想要在不受重伤的前题下,成功击退狼群的难度不只是爆炸难而已,全身而退的成功机率还渺茫到根本是天方夜谭!想都不用想了! 话说为什么是他要独自一人面对这种生死交关的难题啊? 又一瞬。 怎么办? 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就快要死了,不然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想起自己还有许多愿望还没实现,而且他连自己叫啥姓啥都还没搞清楚——虽然到现在他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还搞不清楚,虽然他还不想死——听说人在即将死亡前,脑海里会闪过许多人生走马灯,所以说不定到时候他不只可以想起自己到底叫什么名字,也可以知道为什么他会觉得小希的家、小希的妈妈是这么的熟悉又陌生的原因了吧? 再一个一瞬。 欸——好像有点奇怪? 假如狼群真的有想要攻击他们的意思,那早就发动攻击了,哪可能有时间让他跟小希拉拉扯扯,他哪能有时间想东想西,想的这么多这么杂?而且真有那么危险的话,大家逃跑都来不及了,哪有可能有间情逸緻在旁给他加油打气? 思即此,狼群即便多嚣张可怕,待在身后的所有人又有多荒唐,整体情况的不合理性已经澈底让他的心得以沉着了起来,不再感到慌乱与不知所措。 据他所知,狗狗和狼的基因几乎相似,许多考古也发现远古人类有驯化狼与狼一起生活的情况,也就是说,如果狼如同狗狗一样是可教化的,那么眼前这群狼——尤其是那隻超巨大的那匹,姑且就当牠是狼王吧——是不是有可能可以跟他沟通呢? 要试试吗? 就试试看吧! 反正试也没损失,不然硬碰硬的下场,也只会落得非死即重伤的后果而已。 一连串冷静的思考与自问自答后,他默默点了一下头,垂下一直举在半空中的棒球棍,望向在暮色中仍显得十分炯炯有神的狼王眼睛。 「我…我不想伤害你们……我希望………」没开口还不知道自己有多紧张,一开口才发觉自己怕到有点语无伦次。 真好笑,说什么不想伤害牠们? 他不被牠们伤害就好了。 他吞了吞胆怯又忐忑不安的口水,赶紧换个更贴切的说词。「我猜你们会跑来这里应该只是为了想饱食一顿吧?你们想要吃什么,我们都愿意给,只要你们保证不要伤害这里的任何一个人——」此话一出,惹来身后一堆嗷嗷待哺的大大小小一阵怨声载道。 对付狼群已够他心力交瘁,没有馀裕去安抚身后方此起彼落的抗议——尤其是小希,她竟然捏他的背!真是没良心——但为了怕坏事,他速速回眸瞪了眾人一眼,收回目光的瞬间,更用力的瞪了小希一眼。 他一点都不觉得他对那些长辈不礼貌,反而觉得自己有权如此理直气壮。 本来就是嘛! 有本事在后面哇哇叫的话,怎不到前线来对付这些狼? 面对身后的人们,阿光只能忍气吞声,但面对狼群,气势就不能输了。 虽然他对狼这样的生物根本不瞭解,但他很清楚动物的世界是弱肉强食的,所以他的气势绝对不能弱,一定要够强,够强才有办法制衡狼群,于是乎阿光迅速将目光快速地迎向狼群中最为壮硕威猛的———! 狼群在这时有了新的动向,令不明所以的阿光不免紧张兮兮地握紧球棒。 只见所有的狼隻皆低伏着身躯,貌似只是表现出臣服于狼王的恭敬而已,也有可能是在等待,只要狼王一声令下,牠们便会迅捷地飞跃围篱,袭击他们这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 不管狼群的意思究竟如何,本来他还不无法确定,现在他完全可以确定了。 那一匹鹤立鸡群的巨狼正是狼王无误。 掌握狼王身分的同时,与狼群之间的对峙距离已经默默缩短到相距约一公尺左右了,不过幸好狼群没有再往前逼近,更无一匹试着进入院子里往前进一步进犯的跡象。 即便现状还称不上安全,却已经够令他感到庆幸的了。 「我保证你们可以拿走我们所有的食物,但你们愿意保证不伤害我们吗?」忍住头痛到想吐的害怕,阿光不管跟狼打交道的想法是否太过天真,他还是再一次对着狼王提出他的诉求。 几秒过去,他见狼王森冷的现出尖锐的獠白牙,以为狼王不打算理会他的要求,正想说这下子完蛋了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觉得狼王看起来彷彿像个人类。 狼王没有发生任何带有威吓性的声音,只是露出一种看上去像是不以为然的表情,就像人类皮笑肉不笑时的那种。 奇了,是他被恐惧冲昏头了?所以才会将狼给拟人化,不然他怎么会觉得狼王正在表现出人类似笑非笑的模样呢? 「你怀疑我的诚意吗?」他猜。 狼王闔上牠的嘴巴,冷冷得看着他。 嗯,看来他猜对了,牠是在怀疑没错。 【2-5】狼 既然狼王是可以沟通的,也有所表态了,代表牠真的能理解他的诉求,因此阿光这下子总算能放松一点,不再紧紧握着球棒防备在侧,身躯也不再因为紧张而紧绷着。 「小希,你把那边那两大盘生牛肉跟猪肋排拿过来。」他没有回头,仅仅对身后的她快速下指令。 「嗄——不会真的要给———」 「少废话—快拿过来——!」阿光没好气的打断她,语气间甚至于还透露出不容置喙的气焰。 「厚——」还想上诉的她,却被他回眸一瞪,给瞪得当场龟缩,乖乖认份去端肉。 「拿就拿嘛…干嘛那么兇…还瞪我……这么兇的阿光最讨厌了……」小希一边埋怨地嘟嚷,一边将两大盘令人垂涎的肉品捧到阿光面前。 没理会小希的怨声载道和表情,阿光将两盘肉块放在敞开的栅门外一两寸的位置上时的过程间,他不敢有一丝的闪神,一摆好两盘肉,他也不敢转身,直接就这么往后慢慢退开。 他不知这样是否足以表现出他的诚意,他只能希望狼王够上道,不会得寸进尺。 两盘肉摆到地上,一直到他退开,已经又过了几秒,狼王对那两大盘肉却丝毫不为所动,一双凌厉森冷的茶橙色眼睛始终聚焦在他身上,虽然牠身后有几匹狼开始显得有些蠢蠢欲动,一副想上前嗅上几口或舔个几下似的。 相较那几匹对着肉盘露出馋嘴躁进的狼来说,冷静的狼王显得有灵性多了,若不是再有气魄,狼王依然还是一匹兇猛的狼的话,说不定——— 他的想像中止在狂扯他衣服的小希手上。 小希不仅扯着阿光的衣服,还语带怨气的地说:「阿光你看啦,牠对肉又没什么兴趣,你干嘛还要我拿肉给牠们!」 言下之意是该不会她还想去拿回两盘肉吗? 肉包子打狗都会一去不回了,更何况是想在野狼的嘴边原封不动讨回两盘香喷喷的肉块?根本做梦! 狼王会看也不看肉一眼的原因有好几种可能,他猜其中最有可能的原因是应该嫌肉给的太少了。 也是,随便清算一下在场的野狼大约有数十隻,再加上牠们老巢里没有跟来的同伴,光只是这两大盘肉怎么可能餵得饱牠们。 好吧,只能任牠们予取予求了,毕竟没有伤亡,本来就是他的终极目的。 「我们能端出来的肉就只有这些了,你如果不满意,我也没办法,除非……」阿光看着狼王,伸直球棒指向后方桌面上那清一色的蔬食,「你们想吃素。」 「拜託!狼怎么可能吃素?你开什么玩笑啊!」 这个小希,该说她太天真了,还是该说她是个不识时务的大白目,竟然不知可怕为何物的对着一群兇悍的狼群这么大声的反讽他。 她难道不知道他是很认真的,也很害怕的在跟狼王谈判吗?她搞什么啊?不好好跟那些待在后方看戏的大大小小一样闭嘴安静也就算了,竟然给他无知的凑热闹,是这么想看到狼王衝上来狠狠咬他一口,她才知道要怕吗? 「不过,看牠都不看肉一眼,说不定牠真的吃素喔!」 以为再夸张也不过如此了,殊不知小希紧接着又冒出一串惊人之语—— 「嘿!狼先生!如果嫌那一桌子的量不够多,放心、放心!我们家冰箱里还有一大堆水果唷!」 他哭笑不得瞟了一眼仍拿他当挡箭牌,在他身后探头探脑,朝狼王拋出善意的小希。 「你不要瞎闹了可以吗?」其实他真正想说的是———没把我害死你不甘心吗? 「谁在闹啊?我看起来像是在闹吗?」她没好气地也拧眉瞪眼,不客气的回敬他瞪她的眼神,然后才又一副当他不存在的望向狼王所在的方向。 拿她没辙的阿光只能叹气的转移视线,回过头去面向狼王,就在这时,他没料到狼王竟然对着他们点了一下头。 竟然真的有吃素的狼?! 完全超乎他的理解范围的状况,令阿光诧异满满的。 「看吧,还要说我闹吗?」小希骄傲地向看也没看她的阿光拋出骄傲的一哼,随即奔到后方去,儘可能将双手能盛载的蔬菜水果一次能拿多少就拿多少。 当她兴高采烈地想将手里捧着的一堆蔬果放到那两盘肉旁后,阿光不知她哪来的勇气,竟然胆大包天的对狼王说:「既然都给你们那多的蔬菜水果了,那这两盘肉你们可以还给我们了吧?」她笑盈盈的说着,就想端走肉排,下一秒,一隻粗大的爪子猝不及防抵着肉盘子的边缘,惊得她倒抽了一口气。 接着,随着狼王发出一声重重的鼻哼声,狼王右侧的那隻褐色毛皮的野狼在阿光连忙一把将小希往后方狂拽过去的同时,牠上前将那两盘肉一一拖到牠们的阵线范围内。 见状,小希气呼呼地埋怨地说:「喂———你怎么可以这样贪心啦!你都拿走了,那我们是要吃什么啊?」 阿光一听小希如此荒诞不经的吼骂狼王时,他又惊又无奈的考虑是否该堵住她的嘴巴,以免她再这么的口不择言。 【2-6】狼 狼王要是会顾虑到这样多,那又何必当狼呢? 是说小希刚刚怎么敢在那么近的距离,想从狼王的眼皮子底下抢回肉盘啊?她都不怕她的小手被一口咬断吗? 他板着脸将还不知收敛,仍哇哇叫,乱嚷嚷的小希更加拖离狼群,直退到安全范围内才臭着脸骂道:「不是要我处理吗?结果呢?爱凑热闹就算了,你自己主动把家里所有的食物全摊上了,竟然还敢回头骂狼王没良心?我跟你说现在就算狼王真的想一口将所有牠看得到的东西都拿走,我们也只能自认倒楣!」 「我怎么知道牠会那么没道德、那么小人啊!」 「还敢说什么小人?」他抡起拳头轻轻地,惩罚性敲了她的头一记,「你还耍笨吗?」 「我哪有耍笨啊!你是忘记爹地说过『我们想要别人如何对待我们,我们就要先怎么对待别人』了吗?难道你看不出来我刚刚有多努力在表现我做人基本的尊重啊?现在是狼王牠没品好不好!」 简单来说,小希的意思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是吗? 她真的这样认为? 他真的是服了她了。 「你爹地难道没告诉你,这个道理只能针对『人』而已,动物并不在道理的范畴内吗?」 「好像…没有……」她可怜兮兮地望着覆水难收的食物。 「我真怀疑你究竟有没有在用脑思考,你都几岁了?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怎么还可以这么………」 「狼先生,这些、全部你们要拿走没关係,我们家里的蔬菜水果可不可以麻烦你们高抬贵脚?可以吗?」小希无视阿光,对他的嘮叨置若罔闻,自顾自不甘心地继续再讨价还价。 苦口婆心的碎唸才唸到一半,便听她对狼王的诚恳喊话,顿时他气恼到闭上嘴角,不再多费唇舌,而且连叹气,也无力到叹不出来了。 比起之前她硬说他们是熟识,非得把他拖回到她家,再看看此时此刻的她,他很确定小希只活在她自己的世界里,但凡与她的主观相违背的人事物,她大小姐压根不会当成一回事。 说真的,能活得这么完全自我,还真是难得一见。 罢了,打从一开始将狼拟人化,嚐试进行理性对话的人也是他,现在他哪有立场反过来指责小希的不是呢? 认清事实后,阿光不再为小希的言行感到纠结,毕竟当前的问题还得儘快想办法解决才行。 「狼王,我清楚光这些食物并不足以填饱你们,但…我们能给的已经都给你们了…」 阿光为了展现诚意,因此屈蹲下来,一膝着地的,尽量让自己与狼王的视线平行。 「我知道你们的地盘因为我们人类而受到大幅度的压缩,生存的环境更受到我们人类大肆的破坏,我知道我们人类需要负起应当的责任,但是你也看到了,我们在场的所有人力量真的有限,没有办法扛起全人类所有亏欠你们的罪责,所以我们可以和平相处,先各退一步吗?如果你愿意,也听得懂我的意思,那么可不可以请你们拿了这些食物后,赶紧回去餵养你们还留在栖地处的家人呢?」 基于他所处的立场,他已经把他目前所有想得到的话都已经全都说完了,现在就看狼王牠是否有相当的灵性能够接受他的诚意了。 阿光还是悄悄得在心里做了最坏的打算。 一边评估两座烤炉离大门的距离——希望那些烧红的炭火能有效吓阻狼群可能有的进攻——一边观察狼王是否有露出任何可疑的徵兆。 「你这番大道理牠听得懂才怪咧!」小希冷不防在他脑后方大声吐嘈。 还真敢说啊! 他没好气得瞥了她一眼。 「刚刚是谁自以为是的在和狼王讨价还价?」 「嗯?谁啊?」 阿光瞠大了眼,瞪向竟敢装傻的小希。 他绝对不会再理她了! 再跟她对话下去,他不是被气到吐血,就是被气到拋下一切不管,任凭狼群想干嘛就干嘛。 吸——— 呼—————— 有甜味…… 是种很甜腻的味道…… 在未消散的烤肉气氛里混着的香甜味道……从哪来的…………? 爆气中的阿光被这一股突如其来的甜腻气味拉走不少注意力,与此同时也发现狼王摆出一种看似不耐烦的眼色。 打从他开始被迫担负起这个莫名其妙的危机任务时,前前后后他的视线便时不时在小希、狼王、狼群之间往返来回,总是准确得抓到各种细微的变化,独独这一次他忍不住怀疑起自己是否漏察了什么,亦或是不小心看走了眼……? 阿光微微瞇起双眼,想更加聚焦在狼王大大咧开的嘴巴里那一颗颗白森森的尖齿,长长的吻部微微向右侧偏了一点,眼神更是极为不屑。 原来狼也是可以如此生动的表现出情绪啊! 正当他思忖狼王的反应所谓何来时,狼王又有了新的动作———非常有威胁性的弹跳,直朝他———不!不是朝他,是他背后的小希! 【2-7】狼 阿光虽然即时判断狼王扑向的目标不是他,而是小希,却完全没有馀裕作出适当反应,只能眼睁睁瞠目结舌的看着小希被巨大的狼王给扑倒在地。 天吶———! 小希是必死无疑了———! 「啊———哎啊——————!」 狼王身下传来拔尖喊叫令阿光一颗心都快胸口跳出来了,惶恐的恐惧感让他脑袋一片空白,全身僵直。 怎么办———这下子该怎么办———? 没时间发愣了! 没时间了! 再不赶紧反应,小希可能就已经死透了! 他得快点制伏狼王,等到后头那群野狼趁机一涌而上,那他们大家就真的是全完了。 随即,阿光衝向狼王,不知道打哪里来的力量,下意识地使出全身力气想一把将狼王抓起,他很意外的是他的行动还真的是一举成功,不只把狼王从小希身上拖走,还能顺势将牠拋到一旁去。 顾不得离狼王的距离根本称不上安全,但至少争取到了几秒鐘的缓衝时间,可以赶紧察看小希的情况! 至于狼王被他这么猛然一拋的朝一旁重摔着地,其实根本就不痛不痒,但也足以让牠和一帮狼群全都吓呆了。 阿光很怕入眼的是浑身血淋淋的小希,但定睛一看,换他吓傻了! 小希不但没流半滴血,全身上下连一丝破皮或是抓伤都没有——也不能说都没有异样——她顶多是惊到表情呆若木鸡,如此而已,除此之外,毫发未伤。 是奇蹟吗?! 终于,后方那群一直旁观看戏的大人们当中,总算有人有反应了———再没反应,他真的会以为他们只是佈景而已。 「小希———哪受伤了———快、快告诉妈咪———!」妈妈惊惶失色边关切,一边一衝上前抚摸、扫视小希全身上下。 「我没事……我没事……只是吓到了……我没想到牠会衝上来…………吓死我了…………」馀忌犹存的,她还是扬起微笑,即便这抹笑很僵硬、很逞强。 「嗯…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真的是吓死人了!「你不要再闹了,真的太危险了啦!」 是啊!很危险! 偏偏到现在还是没有任何一位大人跳出来帮忙他一起解决危险。 看着小希被她妈妈拖到后方去,阿光忍不住冒出埋怨的想法,但怨念再多,他也逼自己快快振作。 他没空抱怨了,当务之急是得抓紧时间,在狼王重整士气之前,赶紧控制场面,延续貌似不小心被他佔了上风的感觉。 一个箭步,他衝向烤架,不管会不会烫手,完全无视烤网上还摆了许多烤得微焦的食材——重点是烤架里那一堆烧得通红的炭火——速速抓起烤架,一古脑儿得朝狼王身上砸去。 凹呜! 呜———凹呜——————! 狼王的哀鸣,与大门外忿忿的号叫声,一齐发作,此起彼落。 其实他并没有真的想要伤害狼王的念头,他只是想将牠赶走,倘若狼王没有扑向小希,他也不会将炉火整座朝牠扔过去。 为了确保狼群不敢上前进犯,阿光又一个箭步,置身在另一座正烤着香喷喷的玉米穗的烤炉前警戒、预备,以防范随时会再发生的衝突。 狼王蹣跚地在满地烤物和炭火中慢慢站起身,牠的目光首先扫向蹲踞在门外的同伴,才目露兇光地直瞪向他。 阿光感觉到,狼王的眼神没有那么兇悍了,就连气势也好像不再像不久前那样高冷狂傲。 很明显,他的反击效果显着! 经过这一番折腾,阿光已毫无惧色,一心只想赶快狼群的他,趁势扬声大吼道:「快点给我离开——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狼王好似还在留恋什么,亦或是不甘心就这么离开,只见牠冷冷地瞟着他,来回跺步走了数圈,尔后,鼻管哼了一声重重的鼻气声,才朝着大门口撤去,带着狼群奔向黑暗。 随着狼群消失在视线所及的范围,原先充斥在夜色里的紧张气息,也才渐渐随着徐徐晚风逐渐平静。 确定狼群已经跑得老远,不再有威胁性,阿光才收回直瞪着远方的视线,移向脏乱的烤物与四散的炭火。 不知怎么的,眼前眼前堪称是满目疮痍的脏乱,让他的心终于安定,不再惴惴不安。 他默默的松下肩头,想着自己是否需要主动收拾残局时,身后那群一直很状况外的大大小小又开始依然故我地发出各种欢乐的声音,对此,阿光仅仅扯了扯嘴角,没半点气恼,因为他连奢望有人会给他一句感谢或讚赏的话都没有了,哪又何必要为这群人而生闷气呢? 完全认份的阿光这时忽然心头猛然一惊,赶紧低下视线,察看一双摊开的手掌。 以为是自己眼花,还是一时没看清楚,他将手掌再贴近自己,仔细地连掌纹都不放过。 没事。 连发红都没有。 为什么他没有被烫伤呢? 是刚刚肾上腺素高速发作的关係吗? 试探性的,他慢慢将手贴趋向地上的烤架。 嗯,不烫。 试探性的,慢慢将手指伸进炉内边缘。 嗯,不会烫。 试探性的,慢慢伸手探向散落的炭火。 嗯,一样不会烫。 阿光诧意的怔看着自己的手更大胆得把玩炭火,仍然一点烫热、痛觉都没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一点都不烫?! 他不认为自己有铁沙掌这等绝世武功,也搞不清楚自己怎能轻轻松松将炭火掌握在股掌之间。 若不是太过奇怪,不然换个角度欣赏,坦白说他会觉得满有趣。 「嘿!」 小希的声音忽然出现,再加上她不甚用力地大拍他的肩头,令万分专注在思考中的阿光很扎实的被她吓到了。 还没来的及怪她突然出声吓人,小希又说了一些让他当场翻白眼的白目话。 「你不必这样牺牲啦!我觉得现场没有人会想吃你的肉耶——」她一脸嫌弃的皱着脸,「人肉会比牛肉好吃吗……」 阿光眼神死的甩开炭火,拍了拍脏兮兮的手,一边一语不发得走开,朝屋簷下无人光顾的长椅凳走过去。 是所谓物极必反吧?总之各种惊吓、各种傻眼的苦头都吃过之后,好像就没什么好可以再大惊小怪的了。 坐在长凳上,背靠在凉凉的墙壁上,渐渐的他开始找回心灵的平静——与其说是平静,说是近乎麻痺倒比较符合他的心境和状态。 阿光以一种局外人的态度看着嬉笑玩耍的大人们和小孩们,彷彿方才他与狼对峙的过程根本不曾发生。 搞不清楚!真的完全搞不清楚! 他无法理解为什么所有的人事物都奇怪到超乎他所能理解的范围之外了。 打从在泳池被小希这个怪女孩给强拽到这里以后,所有让他感到纳闷和错愕的,在其他人眼中只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而已,好似他才是真正奇怪的人,其他人才是正常人。 是他不正常?还是他们才不正常啊? 格格不入。 他和他们,太格格不入了。 【2-8】狼 「阿光?你在生气吗?」 目光仍黑夜里飘忽,视线仍在笑谈中的人们身上游移,好一会儿,他才勉为其难的转动视线,移向态度难得唯唯诺诺的小希。 「我为什么要生气?」 「因为我说你的肉不好吃……」 真心觉得她这句话有些好笑,但他根本笑不出来,连想嘲讽她的笑都无法。 「你如果觉得我的肉好吃,我才真的会生气。」他轻轻的扯动嘴角,略显挑衅的地说。 「既然如此,那你还板着一张脸干嘛,你刚刚一个人把野狼给赶走了耶!你应该要高兴才对啊!你是我们的英雄耶!」 「英雄?」是吗?最好是啦———呿! 「对啊!英雄——所以为了感谢你的大恩马夏,我想跟你分享我的宝贝。」她这才将始终藏在身后的右手,在他的视线中亮出来,「喏!这个给你!」 她给他的是她手里端握着的一小盆钵里,有白有粉的这个东西? 他对女孩子所谓宝贝的定义感到很无力。 「棉花糖?你的宝贝?」 「你不要小看棉花糖喔!它过火烤一下会变得非常非常非常好吃唷———要不我现在就帮你拿去烤一烤,再拿来给你吃?」 「不用,我不喜欢甜食。」 「不要这么说嘛!这个棉花糖不是你以为的那种普通的棉花糖,这些是我自己做的!我跟你说,我可是不会随便给人吃我自己做的棉花糖的唷!不是我要自夸,曾经吃过我手作的棉花糖的人都一定会夸我的棉花糖有多好吃之多好吃呢!」 「你自己做的?好厉害啊!」言不由衷,一听就知道是敷衍了事。 「我说真的啦!你不要这个眼神!不信你吃看看嘛!包准你试过之后,就知道它有多惊为天人的好吃了——阿光!你吃看看嘛!吃了,你想嫌,再嫌嘛!」 「我没兴趣。」 「哎唷!你不要这样嘛,你就当被我骗,吃一个看看,吃了你就知道有多棒了,我保证你一定不会失望!我的棉花糖真的是世界级好吃的棉花糖啦!」 夸张!有够浮夸!「抱歉,我没兴趣。」 一再被拒绝的小希忍不住嘟起嘴,哀怨地瞅着他,可怜巴巴的说:「你吃一个看看会怎样?干嘛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啊?」 「我不喜欢吃甜的东西也不可以吗?」 「话不是这么说啊,你又不试看看,你怎么知道我作的棉花糖到底有多甜?」 瞧阿光还是一脸的敬谢不敏,那个嘴脸让她气到索性拿起一颗褐色的棉花糖就直接想塞进他嘴里,殊不知他拼命狂闪狂躲,一个不小心的,钵里的棉花糖就这么全洒在地上了。 见她珍惜的手作宝贝被阿光这样不领情的洒了一定,瞬间,她恼羞成怒得大暴走。 「你———你比刚刚那隻狼还不识货你知道吗?一隻可能连甜点是什么都不知道的野狼一眼就知道我的棉花糖有多好吃,不顾一切得衝过来要抢我的棉花糖,可是你呢?我好意拿给你吃,想送给你吃,你竟然让它们就这样掉在地上?你说你过不过份啊?超过份———哼!」 本来,棉花糖洒一地时,他就已经有些歉疚了,现在她暴怒的指控,更让他更加羞愧。 不过——等等!他没听错吧? 刚刚…好像………! 他记得狼王突然发疯衝向他们的那个时候,他好像有闻到甜甜的味道………莫非……就连小希自己都说狼王是衝着她的棉花糖而来的话,所以说———果真的是棉花糖囉?! 阿光当场拉长脸,冷冷的,死瞪着还在撒泼的小希。 「干嘛?你那是什么表情啊?想跟我吵架是吗?好啊—来啊——我才不怕你咧!」 「不知天高地厚—成事不足,败事有馀—净扯我后腿——」 他明明是在控诉,陈述的语调却意外的相当平和,彷彿他是在自言自语似的,然而他脸上明摆的表情,很清楚的显露出他有多么火大,一股压迫感十足的气势令小希冷不防心生恐惧,立即连忙往后退缩,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 「怎么?会怕了?刚刚狼群在那边齜牙咧嘴的时候,你不是还很嚣张,有恃无恐的?现在你有什么好怕的?你根本没把我当一回事不是吗?」 「话…」小希很尷尬的吞了一下口水,「…话也不是这么说……」 「不然要怎么说?你说啊。」他冷笑,期待她有何高见(狡辩)。 「刚刚我不怕的原因是因为我知道野狼牠们会来这里为的只是来讨食物吃的而已,牠们…对我们真的不感兴趣,毕竟……嗯…你想嘛…牠们要是把我们都吃光了,以后就得换地方再去找食物了…那样会麻烦耶!你不知道野狼很聪明吗?牠们不是笨蛋……」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才是笨蛋?」 「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这么说噢!」她瞠着无辜大眼,摇头摆手的把责任撇得是一乾二净。 「你没说?难道我会说我自己是笨蛋吗?」 阿光,在三秒之前,你确实是这么说了啊———小希很想这么回,但识时务者为俊杰,她乖乖忍住没有把这句反控给脱口而出,免得遭殃。 「总之…我真正想说的是…野狼不可怕…你比较可怕啦……」 「我比狼可怕?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哈哈——不好笑。」他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哎唷…反正野狼已经都被你赶走了嘛…既然没事了,没事就好了啊!我们可不可以不要再继续聊这个话题了?」 「我看起来像是在跟你聊天吗?你刚刚不是还很主动欢迎我跟你吵架?怎么?讲不过我,就给我装傻?装无辜?少来了你!我不吃这一套!」在她搞清楚自己错在哪之前,他不打算这么轻易的就放过她。 「齁——你很烦耶!一定要对人家这么兇吗?你这么兇我,事情就会从头再来过吗?那我是不是也要兇你?我刚刚好心请你吃棉花糖,你不吃就算了,还把人家的棉花糖撒在地上,你过不过份啊——这些都是我辛苦做的耶!」 做贼的喊抓贼吗? 哼!好笑了!真好笑! 她完全不知要反省的模样,令他满腔的火发也不是,不发也不是,气到阿光头都涨得开始隐隐作痛。 小希见阿光气到全身颤抖,坐姿也瞬间改成站姿,惊得她立刻、马上、赶紧、迅速陪起笑脸,说:「好啦…顶多…顶多下不为例嘛……这样可以吗?」 「下不为例?」不可信。 「真的啦!再有类似状况,人家真的会乖乖的啦!你不叫我帮忙,我绝对不插手,保证安安静静待在旁边。」 「所以你知道你错在哪了?」 「嗯,我知道啊,你刚刚不就已经说了,你说我『嚣张、有恃无恐』不是吗?还有其他吗?」记不得了。 所以说,她还是不知道她的毛病出在哪。 罢了,事已至此,他还要说什么,还能说什么。 对一个完全不知好歹,不懂得反省的人而言,他就算说破嘴也没用。 其实不只是小希让人无奈,那群毫无担当的大人们也一样———全都是一个样! 怒色迅即转为鬱闷和沮丧,阿光精疲力竭地垮下肩头,疲累感爆炸到无以復加,就快让他支撑不住了。 「我想去睡觉了。」嗯,他现在只想好好矇头一睡,即使有再多么天大的鸟事,都等他睡醒再说吧! 「这么早就睡?我们还有一大堆水果、甜点都还没吃耶!」 她讶异地看着他逕自往屋里走去,因而急急忙忙地拉住他的手说:「你真的不想试试烤棉花糖吗?」 一个人究竟可以有多白目? 来看一看小希这副模样,自然就会知道答案了。 阿光回头将她的手从自己的手上扯开,然后没管她会不会被突然关上的门给波及到,他一个巧劲将门给猛然摔上。 『碰—』地一声,阿光将一切纷纷扰扰全隔绝在大门门板之外,顾不得自己身为客人的身份,逕自拾级而上,随心所致地走往感觉莫名熟悉的一道房门前,半点没犹豫的转动陶製门把,随即雕花木门应声而开。 这个房间里里外外看起来分明是男孩子应该会有的风格。 既然小希妈妈只有小希这个女儿,那么他睡这间男孩房应该就没关係了。 如果有冒犯的话,顶多他醒来之后再好好打扫整洁就好了。 阿姨她对他很好,又这么亲切,猜想她应该是不会介意他暂用一下吧? 将自己拋向软绵绵地床榻上,在昏厥之前,他很佩服自己在体力几乎快要不支的节骨眼上还能顾虑到礼貌和分寸。 没办法……谁叫他就是这么循规蹈矩、彬彬有礼、谨言慎行,才不像屋外那群人那群……那群……………。 【3】夜半哭声 是谁……? 呜………呜……………… 是谁在哭………? 呜………………呜……………………… 为什么……为什么要哭呢………? 说话呀———! 不要光只是哭啊——————! 呜………………………呜……………………呜……………………………… 回盪于室,悠悠的呜咽声,听起来是那么的凄楚哀伤,令他莫名地跟着忧闷,整颗心都揪在一起了。 想知道是谁在哭?为何而哭?但却得不到任何回应,渐渐的心情转为烦躁,只想让那个还在哭个不停的某人快快停止哭泣、停止这种让人觉得心都快被哭碎的感觉。 拜託———! 不要再哭了———! 无法阻止哭声的无奈,令他迫不得已得放声大喊:「不要———再哭了———!」 随着这一声大喊,哭声果然停了,而他也才注意到自己身在何处。 抬眼望向窗外夤夜月色,皎洁晕黄的光采,如幽如幻地侷限在一口四方倾洒于室,在木质地板上勾勒出了一幅黑白色的窗景物影,坐正在床榻上的他神情仍显恍惚地环顾周围,找寻着那好似依稀在耳畔缠扰的哭声,但耳边净是一片只在静谬中才会听见的嗡嗡声响,哪还有什么哭声呢? 所以刚刚的哭声就只是一场梦? 说是梦,未免也太逼真了。 哭声很近耶,好像有人挨在他身边,拼命的哭,哭得肝肠寸断………。 没记错的话,这是他生平第一次从梦里惊醒,醒来的瞬间都还能听见自己的制止的叫声。 罢了,梦就只是梦,不需要多加探究,即便觉得诡异,还是把这个梦给忘了吧。 正当阿光这么想,无意识的用手抹了抹脸,突然,手指感觉到湿热,令他怔忡的又摸了一摸。 ……是……泪? 什么啊! 难道刚刚哭的人是自己? 不!怎么可能! 虽然没有在梦里看到是谁在哭,但那个哭声分明是一名女性的声调,绝对不是他的。 不是他,那他脸上怎么会有眼泪? 想不通所以然的阿光很纳闷地用衣袖把眼泪的残跡给抹乾净。 理不清的问题,混乱的神绪,令人烦闷,但他依然马上就放弃作无谓的思考。 床头柜上的闹鐘显示着现在的时间———凌晨三点十六分。 嗯,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不过他感觉已经睡很饱了,要再躺回去睡,是不可能办得到事了。 翻身下床,将床被整理好后,他旋开房门从门缝里探头,望了一望黑幽幽又寂静无比的走廊。 是在确定什么? 其实他自己也不清楚。 总之,他就这么探头探脑的看了好几眼后,才缓缓地打开门,躡手躡脚的往楼下走去。 虽然目标是下楼,可是下楼之后要做些什么事来打发时间,他却完全没有头绪。站在楼梯口,望向静謐的客厅,对着一片墨灰的黑,就这么呆呆地恍神,直到————— 「你大半夜不睡觉,站在楼梯口发呆是在干嘛吗?」 身后突然冒出的调侃,惊得他宛如惊弓之鸟,两肩高幅度得向上瑟缩,瞠目惶惶的转头迎向出声者。 一看清站在暗处的人物是谁,都还来不及回嘴,他又被对方给嘲笑了。 「啊哈!被我吓到了?」 银铃般的呵呵声,尖锐又刺耳。 她要是男的,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出手教训! 「你大半夜不睡觉,跑来楼梯口吓人吗?」他没好气地睨着她。 「我哪有啊!我是关心你耶!」 「突然出声把人吓一跳,叫作关心?哇赛——我还真是开眼界了。」 「被吓到是你……」活该!「是你自己不小心,是你自己在发呆,才没注意到我跟在你后面,不能怪我。」 「好,怪我就怪我。那你不睡觉跟在我后面做什么?」 「谁叫你要那么大声喊什么『不要哭』喊得那么大声,我被你吵醒了啊!然后过一会儿我就听到你开门的声音,接着我感觉到你应该是准备要下楼了,所以我很好奇你大半夜不睡觉,下楼是要干嘛什么,然后就———然后发生什么事,不用我重复了吧?」 「所以说穿了你就只是好奇而已,哪是什么关心?」呿。 「哎呀!好奇、关心,我都有啦——我一开始真的因为关心你,是后来我看你站在这里发呆,我搞不清楚你在干嘛啊,所以——先说喔,我有先默数了一分鐘左右,才出声的——谁知道你不分青红皂白,冤枉我,又骂我,真是太没良心了你。」 啊…?! 说来说去,到最后,错的还是他就对了? 她一张嘴还真是厉害啊! 「不管是谁遇到像我刚刚那种情况,都会想骂你,跟有没有良心无关。」 「不然跟什么有关?你说啊…」哼。 阿光不打算再回应她,因为他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既然吵醒小希了的话,那应该也吵到阿姨了吧?真糟糕! 思即此,阿光不由自主的探头望向二楼。 一见他这个反应和动作,小希便心神领会的说:「安啦!妈咪没有被你吵醒啦!」 闻言,阿光心里正冒出头的罪恶感顿时一扫而空。 松了口气一后,他依然没有搭理她,逕自走向客厅,一路直进到落地窗前那一处约六十公分高的可供休憩的睡榻上,就这么靠着一块大抱枕半躺半坐,好整以瑕地望着屋外浑厚深沉的夜色。 「阿光你不打算回房间睡觉了啊?」 「……」 「你躺过去一点啦,我也要躺。」 「………」 「你干嘛不理我啊?」 「…………」 「阿光—!」 「……………」 双手扠腰,气噗噗的小希不知道,也懒得知道阿光干嘛不理她,她只知道她现在满眼只有阿光小鼻子小眼睛的臭跩样子。 算了,看在他刚刚不小心被吓得不轻的份上,她不跟他计较。 「现在才三点多,我们找东西来玩,打发时间好不好?」 「………………」 「你要玩什么桌游?还是你想玩电动?说啊?你想玩什么?我都可以喔!」 「……………………」 终于,小希被他默不作声的反应惹得大姐脾气一整个大爆发。 她没管现在是凌晨几点,不管会不会吵到还在睡梦中的人,她就这么率性的拉起嗓门,气呼呼地开骂道:「刚刚是睁眼发呆,现在是在睁眼装聋吗?还是装哑巴?」 「你小声一点啦!」他急了,连忙伸出一指在嘴前示意她安静。 她就知道,只要她放声说话,他肯定会有反应。 计谋得逞的小希很想偷笑,却不敢笑,免得前功尽气。 她努力憋笑,继续装怒,继续绷着脸,说:「一定要人家大声才有反应吗?我说了一堆,你一句都不回我,到底是想怎样?」 「你讲话就讲话,一定要这么大声才可以吗?」 「不这样,你会理我?」 的确不会。「我只是懒得说话,你不要吵。」 「我才懒得理你!」一脚重重地跺了一下,一边用力地「哼!」了一声,然后华丽的回身,调头就走———走到厨房去。 小希火大,阿光更火大。 她真的就该好好反省了,老是这么唯我独尊,这么不懂得尊重人,总有一天她一定会吃大亏的! 【4-1】四两拨千金 「怎么一大早的就在烤饼乾呢?」 「哼。」 「又怎么啦?谁惹我们家小公主不开心啦?」 「妈咪,你早餐要跟我一样吃松饼吗?」 「嗯,好啊!对了,你知道阿光怎么会在客厅里睡觉吗?」 「不知道!」 虽然女儿是一脸气恼的表情,她却忍不住微笑。 她没费事再多过问,而是在餐桌上摆好三人份的餐具,再看了一眼运转中的咖啡机,才到客厅里想叫阿光起床,然后便看见阿光已经睡眼惺忪的醒来了。 「早安。」她笑。 「早…安……」赧顏地,他略显不自在地赶紧坐正,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盖着的小被子,不禁怔了一下。 谁帮他盖的被子? 是阿姨吗? 「好奇是谁帮你盖的被子吗?」她笑,「是小希噢!」 怎么会是她?! 真是万万想不到! 「你们又吵架了吗?」 「…嗯………」不知该说什么的阿光,只好以折被子来遮掩心里的慌张。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又怎么了,但小希既然已经用她的方式向你示好了,你等等是不是也应该有所表示呢?至少一句谢谢也可以。」 「……嗯。」虽然是千百个不情愿,但他也只能乖乖点头。 「被子就这样放着吧。你先去刷牙洗脸,顺便冲个澡吧,等一下就能吃早餐了。」 「嗯。」 在极度不好意思的状态下,阿光飞快的躲进浴室,看着镜中的倒影,稍微挤出一点笑容,想像等会儿面对小希的时候,能维持较友善的表情并说声谢谢,不过没有维持几秒,就觉得自己现在的行为实在是蠢毙了,于遂收起笑意,快速刷牙洗脸加冲澡,然后才不得不面对现实,走出浴室。 他才正要从客厅经过,走到摆好一桌子甜甜腻腻没一个咸口味的早餐时,不凑巧的和小希撞个正着。 「唔!」 她皱眉头摸着自己其实并不怎么疼的臂膀,只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却让阿光误以为自己撞痛她了。 「抱歉…还好吧?」 「没事。」冷冷淡淡的,没看他一眼,直接迈开脚步闪过他。 「小…小希…」尷尬爆了!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完全停下来,但他有注意到,她确实有顿足了一下下,「谢谢你帮我盖被子……」他的这句谢谢,他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见,因为她刚好消失在走廊底的转角处。 几小时之前他们之间的磨擦,虽然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但一个巴掌拍不响,所以他可以勉强承认他是有那么一点可能的不对,可是他都已经说谢谢了,她竟然连理都不理一下? ………啊! 原来如此! 他大概知道她可能是在气什么了。 的确,热脸贴冷屁股的感觉,真的会让人有点不爽。 恍然大悟归恍然大悟,阿光还是不晓得等等要怎么面对还在气头上的小希。 唉,她很气,他就不气吗? 他,好冤啊! 过了一会儿,该来的,还是来了。 【4-2】四两拨千金 採光良好的餐厅中的矩形餐桌上有一盘盘甜腻芬香的饼乾和松饼,以及一大壶冰冰凉凉的巧克力牛奶,一小壶热腾腾的伯爵奶茶,桌边还有一束妍丽青翠的花花草草正乖乖得挺立在广口的水晶玻璃瓶里,美美的增添不少生动活泼的朝气。 此时,唯一的一名大人,也是这一家的女主人,正姿态优雅拿起底部镶着一圈日光闪耀光茫的玻璃壶,倒出壶中色泽呈现浆果一般的红褐色的咖啡液体。 不着痕跡偷偷瞥着小希妈妈端着杯口不断窜升轻轻裊裊水蒸气的咖啡,慢条斯理的一口口啜饮的画面,阿光忍不住在心里讚叹———多恬静,多美好啊! 可惜,某人的表情实在很破坏气氛。 小希安安静静,半句不吭,一声不响,表情木然得吃着淋满枫糖糖浆的松饼,然后一下子不是喝着热奶茶,要不就是冰巧克力牛奶,嘴里不停塞满各种甜食,好似有人在跟她比赛吃东西,还是她生怕有人来抢食似的。 倘若要他只能用一个形容词来形容他印象中的小希,那么『聒噪』绝对是第一个出线的形容词。 虽然他不确定自己到底有多瞭解她,单单以昨天和她相处的过程来看,他觉得她是那种能讲话就会尽情讲话的人,绝对不会跟人有客气或客套,更别说什么惜言如金、沉默寡言了,那不是她会有的表现。 她是什么样的人,拥有怎样的个性,他是说不准,但他真心认为她不会不懂静默有时也能当成攻击人的武器。 正所谓冷暴力。 他很清楚她现在摆明是在以无声无言的方式当作抗议。 其实她不需要保持沉默的,因为光是她那一双灵动,富满生气的大眼睛就够呛的了。 唉……! 「阿光,你不喝饮料吗?」 「好…好啊…」 「你要跟小希一样喝热奶茶吗?」她好心的丢他一个能够破冰的线索。 「呃…」或许可以藉由奶茶来打破僵局,比如夸奶茶很好喝之类的? 「嗯,好啊,我也来一杯奶茶好了。」超厌恶甜食的他一边迅速答应,一边不着痕跡地偷瞥了她一眼。 「茶是小希煮的,她一向习惯把调味都弄好后,才整壶端上桌,所以甜度之类的已经无法调整了唷!」她好心地提醒,以免他入口后后悔,又说出不恰当的话来。 他笑笑地点点头表示明白,心里却暗暗叫苦。 于是她二话不说,帮他将小希手边的茶壶拿到他面前。 阿光硬着头皮倒了半杯热奶茶。 半杯,已经是他的极限,再多他就承受不了了。 待刚斟好的温热液体在白瓷杯里一圈圈浅米色的油光不再飘动,他才拿起杯子闻了一闻结合着茶香与奶香的气味。 「好香…」他下意识地冒出讚赏,不料却引来小希不悦的反讽。 「你闻的是奶茶,不是咖啡,不要搞错了。」 「小希!」小希妈妈轻声斥责。 臭阿光! 小希悻悻然地哼了一声,将满腔的不悦继续发洩在松饼上。她一边用力咀嚼,一边假想自己是在咬阿光的手臂。 眼看小希不仅依旧是不领情,反而还越来越有种难以安抚的感觉,令阿光实在是心好累。 但与其刻意再说些奉承的话,他不如学她——作自己——以免显得他很虚假。 反正她不愿意消气,他再陪笑,一样也是无济于事。 无奈又无言的,阿光一鼓作气的将应该已经不烫口的半杯奶茶一饮而尽。 当液体衝进口腔,滑过咽喉,流淌至胃里,他不仅感受到一股温暖从体内散发,还感觉到茶体奶香浓合的温润尾韵,出乎预料的顺口又不死甜——虽然还是甜,却甜的恰到好处,刚刚好就在他所能忍受的极限范围上——茶香比甜味更突出,整体比他所想像中的还要棒,好喝! 阿光嘴角扬得高高的,瞪着杯底里奶茶色的残跡,一副很意外又很满意的表情,令小希妈妈当场眸里含笑。 「很好喝吗?」 「嗯,好喝。」 「再来一杯?」 「好啊—!」既然可以接受,那再来一杯又有何难? 出乎意外的「好啊」,令小希一双大眼睛瞠得圆圆的,难掩喜悦的盯着阿光,直到他真的又喝了一大口,才不得不相信他是真心觉得好,没有在说谎。 「小希,你这奶茶煮得真好喝。」他诚挚的予以讚美,管她领不领情。 「我只煮了一壶而已,你不要给我喝太多噢!」她虽然很开心,还是忍不住嘴硬。 知女莫若母,她明白小希已经原谅阿光了,于是乎和阿光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时间虽然还早,不过你们还是快点吃早餐!免得上课迟到了。」 「妈咪,我今天能请假吗?」她可怜兮兮地问。 「怎么突然想请假?」 「都嘛阿光害的,大半夜被他吵醒后我就没睡了,他自己却在客厅睡得那么熟…」 「虽然精神不好,去上课也是白上的,但以这种理由就想请假,我不认为我应该答应你。」 「妈咪——」拜託。 「下不为例。」 「绝对没有下次。」她心喜若狂地眉开眼笑。 看着她们母女如此良好的互动,阿光满心的羡慕。 是说……怎么没看到小希的父亲?她父亲很少在家吗? 「阿光呢?你也想要请假吗?」 「我…我吗?」他其实连就读的学校都没有任何印象,更别说是请不请假的问题了。 「阿光请不请假都没差啦!反正上课的时候,老师每次都让他去图书馆自习———要是阿光的高智商分我一半就好了,这样我也能去图书馆摸鱼了。」小希有点略带羡慕的口吻说道。 「我哪有在图书馆摸鱼啊!我——」他为自己的清白大声辩白,但下一秒又不禁自问,他倒底是有还是没有,坦白说,他完全没印象了。 驀然,他情绪盪到谷底,完全失去胃口了。 要不是小希,他差点忘记他有好多好多的问号尚未釐清。 可能的话,可以的话,他想向她们母女求证,趁现在一次搞清楚。 「请问我跟你们是什么关係吗?亲戚?还是邻居?为什么有这么多我好像很熟悉,却又好像很很陌生的人事物?请问是我生病了吗?还是我不小心忘掉什么了?如果不是你们叫我阿光,我连我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他一古脑儿的扔出一长串的问题,令她们母女俩面面相覷。 「阿光,你一口气问这么多问题,是要我们怎么回答啦!」小希说。 「那好,请你们先告诉我,我叫什么名字,我究竟是谁———」 「你就是你啊,还会是谁?这个问题你昨天在泳池那边不是已经问过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的姓名,不是『阿光』这种什么都不是的暱称小名,你懂吗?」他真的是快疯了。 小希努了努唇,一副被他吓坏了的模样。 「阿光,你不觉得你太激动了吗?」小希妈妈以温柔的笑容先安抚他。 嗯,好像真的是有点太大声一点了。 他的确该控制一下音量。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心急,想快点知道答案。」 「不过阿光啊…你是真的都忘记了吗?还是故意在玩昨天那个装不认识的无聊游戏?」小希问。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才说:「我昨天没有在跟你玩什么游戏,玩游戏是你自己妄下的判断,是你的片面之词,我从来没有那个意思,请不要再误会我了。」 「阿光,虽然我也觉得我们应该好好的谈谈,不过——」 「妈咪?」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我看你们精神好像都很好,应该是不需要请假了。」 晴天霹靂的,小希大受打击地垮着小脸,埋怨的眼神倒不是投向母亲,而是一旁仍坚持想把疑惑问个水落石出的阿光。 臭阿光! 小希再次以眼神将无声抗议的箭矢射向阿光。 「好了,你们快把早餐吃一吃,其他的事等你们下课回来再说吧!」妈妈仅凭一句话就四两拨千金,轻易地打发掉他们两人。 阿光很想在上诉,但他不敢反抗,再者能给他解答的人不愿意跟他谈,那他即便打破砂锅问到底又有何用。 这一次,他就认了,下一次再让他逮到机会,他一定要把问题全部搞清楚才行。 【5-1】跨物种友谊 自然的,上学该准备的物品也是由小希妈妈帮忙的,否则近乎失忆的阿光只是站在应该是属于他自己的房里发愣,丝毫不知该从何下手,应该如何是好。 当他和小希一人骑着一台脚踏车就快骑出巷口时,阿光不知怎么的,心中流窜一股无法形容的感觉,让他马上回头望向还站在大门前目送他们离开的小希妈妈。 当他再回头看,望向前方道路的这么一个瞬间,他补捉到小希拋来的埋怨,不免有些内疚。 「等一下到学校之后,如果你想睡觉,你就跟老师说你身体不舒服,想去保健室休息,还是你想去哪里休息都可以,然后上课该记的笔记和功课我来帮你负责。」 「你说真的?」她绷着脸,紧紧盯着前方路况。 「嗯,真的——毕竟要不是我急着想把事情都问个明白的话,现在你应该已经安安稳稳地在房间里睡大头觉了嘛。」 既然阿光都这么有诚意,那她就不客气了。 「你有自知之明就好。」 即便觉得她得理不饶人,阿光仍然不计较地问:「那…你不生气了?」 她没回答,仅不置可否地耸了一下肩。 虽然他总认为自己认识她的时间并不长,但此时此时,阿光感觉自己已经十分瞭解她的脾气了。 小希虽然神经意外的很大条,时常自以为是,自我感觉良好,性格很霸道,脾气一来还会很拗,但她却不是不好相处的女孩,因为在大家都相安无事的时候,她个性很活泼,不会去计较得失,待人也很热情,喜欢逗人开心,有她在的地方总是会笑语不断,热闹非凡——每个人身上其实都有优缺点,所以真要比较的话,她可能还比他更加的讨人喜欢吧? 看着好似忘记自己前一秒还在生闷气的小希正迎着风一脸的愜意无比,阿光不免有些好笑又无奈。 不知该说她性情好,还是性情不好了。 忽然,小希的脚踏车发出急遽的『轧吱——————!』金属声,违和的刺耳声令阿光反射性地也跟着急煞,因而被这猛烈的反作用力让他的上半身连带车子无法控制地往前翻! 他吓的差点没魂飞魄散,庆幸他差点冒似就要连人带车翻覆在地上,在最后的紧要关头上,他的双脚充当煞车的效果相当显着,脚踏车仅仅单一边高翘一下后,在座垫用力地撞了一下他的臀部,便乖乖的着地,他与车都很惊险地一起相安无事,没有发生意外事故。 惊魂未定的,还来不及问她干麻突然急煞的原因,他便已经看见前方不远处有的一头毛色灰亮近乎雪白的野狼正霸气十足地堵在道路中央,简直把他给吓傻了,惊吓度不输刚才差点翻车的可怕感。 那是———狼王! 没料到在大白天里也能遇到野狼的阿光不敢相信地瞪大双眼,很意外牠怎敢在这种很容易遇到人类的道路上单独出现。 霎时间,他脑袋一片空白,没了主张,目光只能焦虑地来回环顾。 距离他们行经的林荫大道外几公尺远的地方有一条潺潺小河,除此之外他们左右的全都不见有任何人造建筑,即便看似相当的野外,又很大自然的环境,他莫名奇妙的就是打从心底篤定晓得他们所在之处并不是什么偏僻的郊区,只要再往前骑个一两公里就会抵达他们要上学的城镇了。 但就算知道再往前骑个一两公里应该就安全了又如何,他根本没把握他们要怎么样才能够安全地逃到那里。 话说在这种上班上课的时间点,怎么会连个路人或是路过的车子都没有啊? 这下子好了,就算他们有两个人,狼才一匹,但论形势,他们并没有比较有利!况且狼群很可能正潜伏在他们看不到的暗处也说不定! 完了、完蛋了! 「牠该不会是来找你报仇的吧?谁叫你昨天拿炭火扔牠。」 好半晌都没吭一句话的小希,一开口就是让人胆颤心惊的话,令他有种乌云罩顶,觉得非常的不吉利。 他不敢说她说的话不对,毕竟经过昨晚和狼王交手的经验后,他已经得到教训了,已经不敢再有『不可能会有这种事」的天真想法了。 「你要不要去磕头谢罪?说不定狼王会网开一面原谅你?」她很认真的给起建议。 阿光瞠目结舌,以一种像是在看妖怪的眼神瞪向小希。 「说不定啊,你敢保证没有可能吗?」 「当然不可能啊!你以为我们是演什么奇幻电影吗?」 「可是牠看起来没有像昨天晚上那样兇巴巴的耶,你看——牠到现在也没有吠我们啊!只是静静地坐在那边盯着我们看,说不定——你不觉得吗?我觉得牠应该是可以好好沟通的人耶!」 人? 小希真不愧是小希,不管什么样的状况下,总是都这么白目的说一些不合时宜的玩笑。 「牠是狼,不是人…还是……该不会你真的一直把牠当人看吧?所以你昨天晚上才会想跟讨肉回来?」状似认真又好似故意调侃,阿光瞠大了眼以戏剧化地口吻说道。 「哎唷!我当然知道牠是狼!只是一时说得很顺口嘛!你听得懂就好了,干嘛这么斤斤计较啊!」 「既然你知道牠是狼,你哪来的灵感叫我去跟牠磕头?你难道不担心我真的跑去磕头,然后说不定把我的头给头磕不见了?」 哼—! 一个重而沉的鼻哼声突然很威猛地喷在空气中。 声音听起来好像是在不屑什么,又好像是在不耐烦什么,又或许「两者」同时皆有。 这一声冷哼当然不是来自阿光他们的鼻子,而是始终端坐在前方的大野狼。 【5-2】跨物种友谊 不管是昨晚还是现在,阿光觉得有时后牠的反应还真的是挺人性化的,也有感觉牠好像真的听得懂他们所说的话——若真的要试着把牠当成人来看,好像也不是不可以了。 「你看、你看———连牠也觉得你太斤斤计较了啦!狼王真是我的知心好友啊!」小希像是发现新大陆般,开心地指着狼,只差没衝上前要求狼王和她击掌。 对于她这种不定时会瞬间啟动的自说自话模式,他已不再感到稀奇古怪,也不再那么轻易就受到影响,倒是拜她所赐,他反而还真的想到一套还挺不赖的应对方法。 他等不及想看她会有怎么样的反应了。 「噢———既然牠是你的知心好友,那你快去问候一下你的好朋友,问问牠坐在那边是想干什么啊!」 「呃…」 「怎么了?快去啊!」阿光忍着笑意,正经八百的催促。 「我、我……牠…昨天那么没礼貌…抢我棉花糖,我还在生牠的气…对,我在生气,在跟牠冷战,所以我不想跟牠说话……」 瞧小希一脸彆扭地硬掰出的自圆其说,让他听了直想大笑。「噢?这样啊?但你不觉得牠是来跟你道歉的吗?说不定牠还想邀请你去牠家玩呢!」 「阿光,你不要闹了啦!」 「闹?我哪有闹?你看不出来我很认真吗?」看她还敢不敢再乱出歪主意! 「阿光———!」小希又气又急地涨红了脸。 「哈哈哈———我还以为你不怕野狼呢!原来你还是会怕嘛!」 「乱说!我才不是怕!我是怕牠又突然把我扑倒好吗?」 「那就是怕了啊,还死不承认?这么嘴硬怎么办?」 「我不知道啦!」 「你不知道,谁知道?快!过去问问你的知心好友为什么要挡在那边,我们还赶着要去学校上课耶!」 「阿光!算我求你了,可以吗?拜託你认真一点啦!不要再说笑了可不以?」 终于等到她示弱了,于是乎阿光挑起眉头,收起玩笑的脸色,问道:「要我想办法,可以啊,那你会乖乖听从我的指示照办吗?」 「你有办法了?」喜上眉稍不到零点零一秒,便随即消无。 「还没有。」他老实的承认。 「阿———」 他「欸!」了一声,要她先别生气,才说:「只要你配合,不要自作主张,不要闹,不要吵,我就可以快一点想到办法。」 「是吗?真的吗?」 「不然这样吧!你不是很爱玩游戏,那你就当我们是在玩作战游戏吧———我是指挥官,你是我的部属,没我的命令,你不可以轻举妄动———规则就这么简单,你可以吧?」 这么简单,她当然可以。 阿光未免也太瞧不起她了吧? 待她一点头,阿光便说:「那游戏要开始了囉!」他指着他的身后方,「你到那里去待命,我没叫你到前线来之前,不可以随便出声或者随便移动,明白吗?」 「明白。」她非常听话地骑脚踏车移至他指示的的后方道路旁,就只差没演出领军令的手势。 幸好小希老是说他在跟她玩游戏,这会儿真的跟她玩游戏,说不定真的能让她安份一点。 是说……对付狼王的办法他还没想不出来。 阿光边伤脑筋,一边将脚踏车原地停好,然后将背包从背后转到胸前,当成护身盾,就这么的跟狼王遥遥对望。 昨晚至少还能推测牠们跑来人类城镇的动机,现在狼王单枪匹马的———应该是没有伏兵啦!应该是———虽然这里目前没有路人,也没有车经过,但这里毕竟不是人烟罕至的乡野小路,牠跑来这里挡路是什么意思? 真的要像小希说的那样把牠当「人」看?试着跟牠用人话沟通吗? 须臾,一阵微风划过绿意,徐徐地拂面而来,空气中洋溢着薄荷般的草本清香,是一种属于大地的清新气味,令人浑身舒畅,可惜他还要面对狼王的挑战,没有多馀心情再多去品味自然界的美好。 头大的烧脑感觉,已经够使他焦虑地紧紧皱起眉头,再加上狼王不知怎么的突然改变姿势,由蹲坐转成站姿了! 牠…想干嘛?! 在阿光震惊的注目中,狼王厚实的脚掌,毛绒绒的足趾,轻盈地从树荫下往前迈了几步,无视明媚的晨光也在牠的身上洒出了一块块光影交织的斑斕。 在光的辉映中,狼一身灰色毛发变得好透明,又雪白的闪闪发亮,彷彿牠自带光芒一般,闪亮亮地登台走步。 相距的距离逐渐拉近了,阿光绷紧神经,考虑着是否要把背包改抓在手上,以防万一。 就当他怀疑以为狼王是以准备攻击的预备姿态朝他们逼近之时,弹指之间竟然荒谬地出现让他简直不敢相信的转折——若不是他吓到眼睛眨也不敢眨,直盯着狼王的话,他真的无法相信眼前的莫名奇妙——狼王摆出一种近似滑稽的姿态,屈着前腿、屁股翘得高高的,尾巴似鐘摆般的左右晃动,就像狗儿向主人讨食、示好那种想讨人喜欢时的调皮逗趣的模样。 在牠变成这副狗模样的状态之前,其实狼王确实没有对他们怎么样——即便光是被体型如此壮硕的一头狼王挡路,就足以令人胆寒了,牠也只不过是大剌剌的挡住去路,完全没有像昨夜那样对他们有任何威吓性的张牙舞爪;即便步步朝他们靠近,牠也没有半点阴狠兇悍的气势———真的很令人匪夷所思啊! 是不是就是因为野狼也会这样摇尾乞怜,所以世界各地才会时不时发生有人误把野狼当成流浪狗,带回家豢养的事件?狗和狼真的有血源关係。 的确有可能啊,毕竟如果把兇狠的野性从狼的身上拿掉,那野狼跟家犬的差异会有多大? 但,不管怎么样,他可没那个胆量胆敢把狼当成狗来看待。 阿光不动声色得盯着牠活像贪吃狗的样子,等着看牠下一步还会不会作出什么让人惊到掉下巴的动作。 是察觉到他的纳闷与诧异?还是真的完全理解他有多百思不得其解,狼王开始压低下半身,腹部甚至完全贴平地面,尾巴稳定保持鐘摆般的摆动,然后牠抬起一前足,就这么在半空中轻轻地划动着,彷彿像是在跟他打招呼,又像是鼓励他放心地靠近牠? 他还在思考牠究竟是想表示什么的时候,接下来牠更夸张了,牠竟然『哈哈哈』地咧嘴在笑?! 「噗!」他忍不住噗嗤。 牠这样到底跟狗有啥两样啦! 【5-3】跨物种友谊 狼王没停止的哈哈笑,阿光再也控制不了自己,嘴角失守的闷闷笑了。 可能正是因为他笑出来了,以致于他的笑带动狼王更踊跃地俯伏前进,雪白的足掌更迈力在半空中划动空气,一副像似没等到他和牠握手,牠就绝对不会停下来的感觉? 感觉是对?还是不对?有没有符合狼王心里真正真实的心思呢?阿光真的无法百分百确定,只是直觉猜想——感觉——有这样的可能而已。 他不敢冒险。 即使他是有那么一点点心动,想靠近牠。 「阿光——你不跟牠握手吗———?」 背后传来小希怂恿般热切的声音,引他马上回头,予以警告式的冷瞪。 犯规! 无声的嘴形所丢出的字意,令小希心神领会地摀着嘴,表示她知错了。 知道闭嘴就好。 阿光满意的将视线再移回到狗模狗样的狼王身上。 牠…真的在示好?还是在欺敌? 好吧!看牠这么努力不断划着前足,这么有诚意,那他就试看看,拿出他的善意吧! 况且,牠应该脚痠了吧?就算牠不觉得,他倒是替牠觉得脚痠了。 没有往前靠近牠,阿光就只是原地慢慢地半蹲,声调语气也放的很慢,慢慢地说:「真的尽释前嫌?愿意和我们交朋友吗?」 兀地,狼王停下划动的前脚,睁着一双茶橙色的眼瞳,平平静静得望着他,然后———狼王开口说话了! 「昨夜,我族唐突了,多有冒犯之处,还请你们原谅。」 多奇特,多诡异,多出乎意料之外啊! 他没想到会听见狼王开口说人话,而且牠的声音听起来竟然是如此沉稳,感觉像是个富有智慧的长者。 欸!等一下! 应该不是他幻听吧? 狼王是真的开口对他说话了对吧? 纵使急着想求证,他也不敢随便回头,就这么伸出手来,朝后方的小希招呼,大声问道:「小希——你听见了吗?」 「昨夜,我族唐突了,多有冒犯之处,还请你们原谅。」她完整的模仿了那句话,随即又惊又喜地笑逐顏开,「牠的声音好好听喔———!」 小希的复诵和如此热烈的反应,验证了他的不敢相信是真实的,不是他听错,更不是幻听! 为了不造成干扰,打乱狼难得稳定的情绪,阿光用力得「嘘—!」一声,要求她继续保持安静。 「你跟我印象中的狼完全不一样耶!为什么?」 狼王没有回应他,仅炯炯有神地望着他。 阿光在牠一双好似会说话的眼睛,直勾勾的注视下,莫名地,心里冒出无以復加的羞愧感。 身为人类的的优越感,让他骄傲了。 记得有句话说的好——眾生皆平等,万物皆有灵——他不应该以为人类才是拥有高智慧的生物。 自我批判后,他收起骄傲,然后针对昨晚伤害牠的事情道歉。 「昨晚,我也很抱歉,因为我对你们感到很恐惧,所以在害怕的心态中,我心里產生许多可怕的想像,导致我不由分说的就直接拿东西攻击你,但愿我的衝动没有造成伤害——看你现在的样子,我想,你应该没有受伤吧?」 「我希望我可以陪伴你找寻到你真实的自我。如果你愿意的话。」 狼王没有理会他的道歉,自顾自冒出的这一席话,比牠能开口说话还更令他瞠目结舌。 牠怎么会知道? 怎么会知道他正处于一种『似是而非』的状态? 「好酷喔——阿光——你快答应啊———!」 他闻声撇头,用力瞟她一眼,也很不客气地大声嘖了一声。 这丫头!真是让人无法松懈! 「阿光—快啊——还犹豫什么?」 「你是故意给我忘记游戏规则吗?」 「游戏规则是随人订的嘛!再说了,你跟牠现在的状况看起来又不像是在作战!所以———我宣佈作战游戏结束!」 是怎样? 话都让她说就好了是吗? 一股心头火烧起,才想张嘴骂她,心头火便突然间变成一摊馀烬在闷烧,火力不足以让他对她发飆,只足够他生闷气——早就知道小希有多自我,有多喜欢随心所欲了,既然不意外,那他还有什么好气的——因为真正该生气的对象是他自己,谁叫他高估小希的配合度呢? 算了,反正狼王也不具威胁性了,她爱怎样,就怎样吧! 「快啊!快答应牠啊!牠还在等你回答耶——你没看到吗?」她已经牵着车走到他身边了。 「这种事怎么可以随便答应?你当狼王是不用回去牠的地盘了吗?」 「你担心这么多干嘛?你就是这样,什么事都想很多,只会想,拼命想,用力想,你想这么多,不累吗?」 言下之意是他想太多,在庸人自扰囉? 不累吗? 累啊,当然累。 心…好累………唉。 「话再说回来了,人家牠敢开这个口,自然就不用我们管牠还要不要回去啊,就算牠要回去,牠也会知会我们一声嘛——狼兄!你说,我说的是不是很对,阿光真的是想太多了,对吧?」 风与林,依然萧萧颯颯,如斯祥和;枝梢上,鸟儿自顾一鸣一展,如斯可爱;小径上,女孩还在叨叨絮絮,如斯……如斯………。 男孩与狼王对望的视线中,有着不需言语,便心有灵犀的无力感。 既然都深有同感,他们便彷彿她不存在似的,将她的吵和闹皆置若罔闻,默契十足地朝河流的方向走了过去。 「喂———你们两个是要去哪啊?没等淑女把话说完就要走,真没礼貌——!」 眼看他和牠真的没打算理她的模样,小希只好气嘟嘟的鼓着脸,默默地快快跟上。 【5-4】跨物种友谊 在绿草扶疏的清澈河畔撑起脚踏车的支架,确定脚踏车不会倾倒后,阿光这才在离狼王身侧不远的地上坐下,刚巧望见粼粼波光的河中,窜出一道迷你的银色闪光。 ——是鱼! 阿光在心里一阵惊奇时,闪光已在水面上翻转扭摆,在半空中泼洒一滴滴莹透的水光,便以极炫目的姿态再坠入水中。 难得见到小鱼跳出水面展现曼妙身段的自然画面,阿光心喜地扬起嘴角,很期待接下来会再有小鱼迸地跳出水面。 等了几秒,猜想应该是不会再有鱼儿跳出水面了,于是他无聊的拉回视线,飘向触手可及之处,有几株小野花正随风轻轻摇摆。 阿光想都没想,便伸长手摘下一株,信手将小野花捻在姆指与食指之间,就这么的漫不经心得左右轻转起花儿的青绿嫩枝,一边扭头看着还直直望着远方的狼王。 奇怪…真的是很奇怪…… 我可以陪伴你找寻到你真实的自我 为什么牠会提出这样的提议? 还有…牠怎么会说人话呢? 最最最让他想不通的重点是——牠为什么会敢在他们面前说人话? 难道牠不怕他们跑去跟大人说他们遇到一头会讲人话的狼吗?一旦他们跑去通风报信,牠就糟糕了耶!得一辈子躲躲藏藏,以免被人类抓去作实验,不是吗? 牠……真的是狼吗? 正当阿光蹙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时,还望着远方的狼王很好心的主动为他解惑了。 会说人话的野狼已经够破天荒了,要是牠还会读心这种超能力,那就真的不是令人惊奇而已,而是可怕! 他猜,一定是他这一两几分鐘内,像是鬼打墙般的自言自语,牠全都听见了——狼的听力哪能与人类的听力相提并论——还以为自己的碎碎唸已经够小声了,很显然的,还不够小。 「那只是因为我愿意让你们听见,而你们也愿意听见罢了。」 「愿意?我们?什么时候?」他凝视着狼王此时也正看着他的茶橙色眼睛。 「人类很聪明,却同时也很无知。」 简单的回答,意涵却无比深远,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虽然牠没有非常清楚的解释他想知道的为什么,但…感觉…好像也不必再深究了。 「那……你是已经知道什么了吗?关于『我的自我』?」 「你知道的远比我所知道的还多。」 是吗?那他怎么没有这样的感觉?「既然是这样,你能帮我什么忙?陪伴我?就只是这样而已吗?」 「你认为我的陪伴没有意义?」 「意义?我怎么知道有没有意义?我就是不明白才会问你啊!」 「你不应该期待在我身上找到你想追求的答案。」 「怎么你说的话一句比一句还难懂……」他很无奈地说时,怀疑自己这一瞬间是不是眼花了。 是吧? 牠笑了? 「那…你能跟我说吗?是谁叫你来陪伴我找答案的?」 「非得要有这么一号人物,我才可以来陪伴你吗?」 阿光听到狼王又不答反问,忍不住扯着嘴角,大翻白眼。 「你不管你的狼群同伴了吗?」 「狼王是我的身分和责任,但这不表示它能綑绑我永远只能为一个族群效力。」 「所以你离开你的狼群,是因为你想为我效力?为什么?」 「如果我说我只是来与你们建立关係,然后取得源源不绝的补给,这样的说法会让你比较能接受吗?」 「那你说一堆冠冕堂皇的话干嘛呢?直说你是为了我的棉花糖才跑来的不就好了?我从没看过像你这样爱吃甜食的大野狼耶!你说,你上辈子是不是蚂蚁?」 明明就没她的事,偏偏硬要插一脚,烦耶! 况且狼王那句话根本不是在敷衍他才故意说的,小希不知道吗? 不,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她那么机灵! 他好不容易才默默觉得小希这次真乖,知道要安静,终于懂得什么叫作识时务,想不到一给她逮到机会,她马上原形毕露,一样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你可以安静一下,让我们把正事聊完吗?」他又气又无奈,只差没有用求的,求她大小姐配合一点。 「拜託,我讲的也是正事啊!人家大野狼刚刚都已经坦诚说牠是为了吃的才来找我们交朋友,难道我有听错吗?没有对吧?那好——你说啊!你有什么好吃的可以给牠?你有吗?没有嘛——」 小希话语如珠,像机关枪,咑咑咑的把阿光给扫射一顿,不给一丝抢白机会,随即便立刻改换攻击方向,中气十足的瞄准狼王。 「欸—你给我好好说喔——为什么阿光一定非要你来陪才能找到他自己?我陪他,难道就不行吗?」 一秒过去。 无人(狼)回应。 两秒过去。 鸟儿啾啾飞过。 三秒过去。 小希脸色大变。 像是被什么极恐怖的东西给吓坏了,她惊惶失色地双手捧脸。 没错,纵使非常不清楚,还是可以听得见——遥远的彼方悠颺起令人熟悉的节拍,细细竖耳再聆听片刻,便依稀可闻忽起忽落的鐘声——剎那,她心跳以狂乱的节奏急速猛跳,非常紧张的瞠目结舌。 「完蛋了———阿光!我们上课迟到了!」 现在才想到? 阿光啼笑皆非的翻白眼。 【5-5】跨物种友谊 「有差吗?你本来就不想去上课不是吗?现在迟到了不正好合你的意?」 「唔…也对……反正也不是我想要迟到,会迟到还不都是你们两个害的。」她震惊的脸色迅速转成平淡,将责任推的一乾二净。 「好,都我们害的,都没你的事,这样可以吗?」无奈! 她理所当然地双手扠腰,头连点一两下,才说:「我们继续谈正事吧!」 他真的想一脚把踹她到河里去。 无视阿光瞪她的表情,一直站着的小希,一改几秒前的慌乱,更无几十秒之前兴师问罪的傲娇,她兴高采烈得蹲坐在地方,让自己的视线与狼王的平行。 「既然都要交朋友了,那么老是狼王、大野狼的叫你,感觉好像有点太疏离了,你说对吧?所以……」嘻嘻。没让牠有空间反应,她马上自顾自的笑逐顏开,说:「我来帮你取个小名吧!以后我们就叫你———」 「喂—你给我等一下——!」阿光看不下去得站起身,拉着她臂膀,令她不得不正眼看他。 「你干嘛啦?」她没好气得甩开他的手。 「你好歹也先问一下狼王牠有没有自己的名字,你连问都没问,就硬要帮人家取名字,你怎么好意思啊你?」 「哎唷——牠都没意见了,你是在跳脚什么?」 她的自以为是,令他一秒又不爽了,得非常刻意控制自己,才没伸出手来敲她一记脑门来洩忿。 「我就只是帮牠取个小名而已?又不是要帮牠改名字,有必要这么囉嗦吗?」 小希这句回马枪,让他瞬间非常想用力的、狠狠的弹她额头了。「这么说的话,其实我也不叫『阿光』囉?阿光只是你帮我取的小名?」 「你真的是傻得很好笑耶———阿光。」她还一副要他安心似的,豪气万千般得拍拍他的肩膀。 「傻?」哈!真好笑!「我吗?」 「对啊,傻到不行。」 她漾出一抹甜甜的笑靨,可爱满点,他却在这个当下所有不满的情绪一口气全部上涌,理智线崩断,放声大吼:「我拜託你,正经一点,可以吗———!」 他能忍住不动手,却怎么也忍不住不要大吼。 威吓十足的惊天一吼,吓得小希当场愣住,也惊得枝头上悠悠哉哉的唱歌的林中鸟振起翅膀,啪喳啪喳得远离是非地。 阿光一吼完,还一脸气急败坏的在大口喘气时,却看小希不知为何连连摇头,外加鼓掌。 「你干嘛?」莫名其妙。 「这么明显了,你看不出来吗?」她又拍了几下才停止。 「拍手干嘛?」 「还不是因为你嗓门好厉害——吼一声就把这一带的鸟全都吓跑了呢!」 闻言,他横她白眼,骂道:「你看不出来我很火大吗?」 「知道啊!我又不是瞎了。」 「那你还拍手拍得这么高兴?想气死我?」 「哪有,我只是太佩服你了!」她一脸无辜地摊着手,然后问道:「你喉咙不会痛吗?你刚刚吼得超大声的耶!」 「………」这么白目的问题,他不屑回答。 小希误以为他不说话的反应是因为喉咙痛,不禁窃笑地说:「果然会痛吧!谁叫你要吼那么用力,看你下次还敢不敢这样。」 阿光无言以对得闭起眼,仰望天,调整被她气到浑身发抖的紊乱。 他发誓!真的!真的!真的不会再被她的一言一行给牵着走了! 本来就不该奢望她可以一本正经的看事情、看场合、看对象,好好适当的发表高见,如果她知道,她会,根本就不必他生气,不用他兇,她自己就知道该怎么好好说话。 管她那么多干嘛呢? 随便她吧!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他不想理她了! 始终在旁的狼王早在他们两人斗上的时候,就已眼神死的撇过头去,默默等着他们不知何时才会肯停止呕气,恢復理性与平静,因而,当小希挨近牠,碰触牠时,牠才回过神,回过头,瞅着不知该说是胆大包天,还是胆大心细的小希。 「欸?」 她伸出一指,轻轻的在狼王身上的白色毛皮点了一下。 女孩的动作,狼王不知所以。 「棉花糖,如何?」 没头没尾的,却让在场者无一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狼王虽没有什么反应,但看牠那双茶橙的眼眸,平静无波的,小希猜牠可能不喜欢,于是歪着头,很认真的继续丢出一连串她所想得到的各式小名——— 「甜甜圈?」 「水果塔?」 「苹果派?」 「巧克力?」 「饼乾?」 「泡芙?」 「奶酪?」 「优格?」 「布丁?」 一连好几个甜点名号从她嘴里迸出,懒得一一理会的狼王乾脆将眼神再拋回远方。 阿光睨着她的脑袋瓜子,正犹豫要不要一巴掌轰向她的后脑勺,让她清醒清醒的时候,想到几秒前自己才刚发的誓言,只好再多作几次深,平覆不小心又一秒掀起狂风巨浪的烂心情。 他很不想违背自己的誓言,食言而肥,不过再不制止她,恐怕她会把她所有想得到的甜食名称全部都说完之后,才肯放弃。 「你难道你就想不到一个比较『正统』一点的小名吗?」 「我想得到啊,可是我想投其所好嘛!」 「投谁所好?你的?还是狼王的?」唉,他还是忍不住语带嘲讽了。 就在她要开口回答,阿光迅速抬手制止,尽量以很客观的态度对她说:「就算牠喜欢吃棉花糖,也不代表牠会喜欢甜食类的名字,况且狼王应该有牠自己的名字,所以能不能麻烦你,让牠先好好自我介绍一下?再来看看有没有必要替牠取小名?」 「你有名字啊?」恍然大悟的她,惊讶地把视线从阿光身上移向狼王,手指又点了点牠,「那怎么不早说咧?害我讲了一大堆!」 「你有给人家机会吗?」昏倒。 【5-6】跨物种友谊 没搭理阿光,她专注力依然放在狼王身上,一脸期待的问:「所以,阿呜,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啊?说啊!」 阿呜? 虽然小有新意,没有继续绕着甜食打转,但即便都这样了,她还是硬要给狼王取小名字就对了? 瞧她还自顾自叫得很顺口,真是了不起啊! 阿光与狼王不约而同地拿她没辙,一叹。 如此好默契的同时同步冒出感慨的叹息,阿光对狼王更有好感了。 出于惺惺相惜,更出于同仇敌慨,他安慰牠,也安慰自己,说:「久了,就会习惯了。」 「习惯什么?」她不解的目光来回在他和牠身上溜转。 「你有名字吧?」已无心力去应付她的阿光,直接忽视她地说。 「卢塔山的黑夜巡守者,奎里叶克恩沃夫。」 牠的话音未消,瞧他们都怔住了,于是再重复说了一遍,并且很好心的放慢语速。 然后,他们好像终于听懂了。 「你的名字好『ㄎㄨ』———」先回过神,并且有所回应的阿光,嘴里的酷字才发出了拼音而已,小希倏然而起的抱怨一下子便盖过了他的声音。 「哎呀!太拗口了啦!好难唸!」 「哪里难唸?我就不觉得!」阿光不茍同地瞟她,「况且要是我有像『奎里叶恩克沃夫』这种超酷的名字,再拗口我也甘愿!」 虽说他是很拥护狼王的名字,却没察觉到自己一时嘴快说错话了,倒是让小希正好逮到机会笑话他。 「你说错了!是克恩沃夫!不是恩克沃夫啦!」不顾阿光面红耳赤,她继续落井下石,「就说拗口吧?你还说不会!」 「我只是一时讲太快而已……」抱歉啊,狼王,不是有意冒犯你。 阿光歉意满满的眼神,狼王看见了,也接受了。 「管你什么关係,总之要简化一下啦——小呜,不好吗?很简洁又力啊,又很合牠的形象——不然名字那么长,很麻烦耶!」她非常想强制大家採用她刚刚为狼王取好的小名。 没等他们反应,光看他们厌恶的表情,她便直接自作主张地再提议,道:「既然你们不喜欢我取的小名,那这样吧,我们都各退一步,就用名字最尾巴的『沃夫』当小名吧!简单,又好唸。」 沃夫。 这样可以吗? 阿光以眼神询问狼王的意思。 「你们方便就好,我没意见。」 「不愧身为狼族的王,个性真豪爽,不像某人那么小鼻子、小眼睛的,连这一丁点小事都这么婆婆妈妈的。」 小希故意的含沙射影,阿光当然不可能轻易顺她的意,自己对号入座。 既然小名一事解决了,他就不想再浪费时间跟她继续嚼舌根,免得没完没了。现在还是赶紧面对现实,决定要怎么办才对。 「话说…我们上学已经迟到了,所以——」 「所以?」 「是要赶快去学校上课,还是乾脆回家睡觉——两条路给你选!」 「嗄——!为什么要我选?」 「你想要我选也可以啊,但你会乖乖听我的吗?」 「不会。」斩钉截铁。 「那你就快选啊—!」囉嗦! 小希彻底陷入两难,好半晌都难以作出决定,因为———「我们现在去学校的话,一定会挨老师的骂,但我们就这样跑回家的话,又会挨妈妈的骂——怎么办?」 「不怎么办,被骂就被骂,我无所谓!」 「我们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吗?」 「有啊!」阿光没有半点犹疑地点头。 「真的?」她一双大眼闪烁着崇拜的期待。 当然是真的,他恨不得快点让自己跟沃夫的耳朵都能清静片刻。 虽然前题是他在校的资质表现程度,真的像小希之前说的那样,老师常常让他去图书馆自习。 但愿他真的享有特殊待遇,那就棒呆了! 「你快说啊——第三条路是什么?」 「我们一样乖乖去上学。」 「嗄?!我有听错吗?还是你说错了?」 「没有,你没听错,我也没说错。我们一样去上学,这样才可以减轻我们被骂的严重程度。」 「既然一样都要被骂,那有没有降低程度有什么差别?」 「怎么会没差别?旷课一整天,迟到一堂课——你说,哪一个后果会比较恐怖?」 她懂了。 虽然她真的不想去学校,但是旷课的后果她真的比较无法接受——被鸟窝头班导训话倒是不那么可怕,可怕的是妈咪大发飆——要是她被禁足、禁甜食,她一定会发疯! 「所以决定去学校了?」瞧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他就忍不住想笑。 「嗯,我们快走吧!再不快一点,要是鸟窝头打电话回家的话,就糟了!」说着她就连忙想去牵好脚踏车。 计谋得逞的阿光努力憋笑,一板一眼得也跟着牵起脚踏车。 一前一后走回马路上,他正要踏起脚踏车踏板,往学校方向前进的时候,才想到———像沃夫这么美丽又强壮的一头大野狼,哪能跟着他们一起前往学校? 牠这么的醒目,即便牠可以不去招惹人,自然也会有人被牠给吓死吧? 一脚踩在地上,斜侧着身体站着,他望向佇足在他身旁的沃夫,问:「你怎么办?别人又不会知道你不咬人!」 「我会看着办的,你不用担心。」 看着办?怎么看着办?牠又不能隐形。 纵使再担心,但他也只能索性相信牠自己真的会看着办。 望着一双茶橙色所表现出的坚定,阿光点点头,暂时拋开忧虑地再次踩起踏板前进。 【6-1】人算不如天算 是不是冥冥之中天意已註定? 不然为什么他们都已经决定赶回学校上课了,却还可以很意外的再遇上另一个意外,然后就这么被堵在半途上,无法成功上学去? 全身快虚脱的阿光两眼发直,无语问苍天。 「阿光你怎么在发什么呆呀?快用力啊!」 他,懒得发脾气,也无力发脾气,因为全身的力量已经一口气全部消耗光了。 好累———他真的好累啊———! 「再用力一点啊———就只差一点点而已了———快啊———」 她到底是哪隻眼睛看到只差一点啊? 明明就差很多! 还有,她是看不出来他已经没力了吗? 他累到快要虚脱了,哪有本事再用力啊? 不行了! 真的不行了———放弃! 「阿光你怎么停下来了啊?」 精疲力竭的阿光,很勉强才能站着喘息,没有一屁股跌坐在泥巴堆上,面对小希毫不体贴的催促,他只能透过一双死寂的眼神来表达心里的苦不堪言。 很遗憾,他的心声无人知。 「阿光———!」 真的是要疯了。 但即便他挤出全身所剩不多的气力来回嘴,却因为太疲软无力了,使得他说的话毫无杀伤力。 「你…有力气…鬼吼鬼叫…那怎么…不来帮忙…啊?」 「我哪是在鬼吼鬼叫啊,人家明明是很认真在帮你加油耶!」 加油? 听你放屁! 阿光没好气地瞟她一眼。 「你来…才是在帮我…」 「你不怕我帮倒忙啊?」她装傻兼卖乖,怎样就是不愿意踏进泥巴堆里帮忙。 的确,她说的很,阿光非常认同,但就是因为认同,他更气了,偏偏再气,他也只能认了。 不用照镜子,他也很清楚自己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到底有多惨。 罢了,再努力看看吧! 再撑一下,还是不行的话,就算了! 深吸一口气,阿光奋力的再出力,可是不论他怎么死命的推、用力的推,卡在泥坑里的车轮依然纹风不动,完全卡得死死死。 不行——! 他真的真的是不行了! 不是他想帮忙,是他压根就没那个力气! 「小希…」他无力喊她的时候,眼睛刚巧被汗刺得好痛,几乎睁不开。 「怎样?」 「你…骑脚踏车…去找……找大人来帮……帮忙……我不行了……」眼睛痠死了! 「好吧!我去找看看有没有人来帮忙!」 幸好小希这一次没再跟他囉嗦,乖乖去找人了,不然的话,他不是被累死,就是当场被她气死。 唉!早就该找人来帮忙了! 虽然不能怪小希一开始时硬要他下泥里帮忙,是他自己也觉得可以帮忙。 其实,问题真的没那么难,只要牛大哥愿意配合,动动牠的尊脚,乖乖出力气,牛车本来是可以一下子就脱离险境的,谁知道,情况根本完全不照他所想的剧本那样演出。 牛牛不配合也没关係,只要牠不乱动、不乱走,说不定事情还好办一点,偏偏牠牛脾气越闹越是变本加厉,带动整座牛车越走越歪,越歪车轮就越往水田旁的沟渠里越陷越深,然后越深,就越难把牛车推回正确的道路上。 果然,不能把现实想得太过美好。 话说回来,一开始就直接去找人来帮忙的话,不就好了! 他们两个小孩子哪能帮什么忙啦!硬要装会!逞勇!现在好了吧,还不是一样要找人来帮忙! 唉!真是白白浪费时间! 阿光在心里正自我检讨的同时,事主也同样在心里大发怨声。 老农表面上却还是装得很和蔼可亲,笑容满面,毕竟他好不容易才遇到这两个小孩子经过,的确得靠这两个小孩去帮他找援手,可不能随便得罪他们,不然他不敢想像他和他们家老牛还要继续卡在这里多久才能等到人来帮忙。 「抱歉啊,害你们跟着受累了…」站在水牛旁,负责协助、安稳牛脾气的老先生一脸歉疚。 虽然不想让老先生太过愧疚,阿光却也没有装腔做势,表现出一副很大方,什么都没关係的模样,他仅仅乾笑一声,一句不吭的望着小希远去的方向。 像是想要缓和气氛,老先生找了个话题说:「我刚刚就注意到了,你们家的狗看起来真的是很威风,很漂亮耶!我活到这么大岁数,没看过体形这么大的狗———养这种狗很贵吧?」 狗? 阿光胡疑地撇头望向蹲坐在行道树旁的沃夫。 确实,沃夫不露野性的话,牠看起来的确挺像一隻狗的,不过老先生既然是务农人家,怎么会连狗跟狼都分不清楚呢? 嗯,应该是年纪大了,眼力不太好吧? 阿光如此思忖时,沃夫像是知道要好好掩饰其身分似的,亦或是想表现出狗模狗样给老人看,竟然活像狗一般的轻轻地吠了一声———汪! 这一叫,不管有没有成功取信老人家,倒是适得其反地让老牛又吓了一跳。 只见前半身都在水田里的牛牛彷彿像是想挣开衡軛的束缚,两隻前足不断踢弄水田,并且发出令人情绪躁动的哞叫声。 即便老农连忙安抚老牛,牛儿仍然表显得极为不安定。 从未见自己家老牛这么的反常,又这么不听他的话的老农盯着牛隻显得相当惊惶的大眼睛,以及拼命想往水田深处走的模样,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不一会儿,他猜想到一个很大的可能———该不会是被那隻大狗吓着了吧? 阿光注意到老农的表情,以及老农突然脸色难看的望向沃夫,他立刻有起了不详的预感。 【6-2】人算不如天算 像是证明他的觉察有多敏锐似的,老农说了一句让他瞬间心跳加速的臆测,他顿时觉得牛牛没被吓死,老先生应该就已经先魂飞魄散了。 「你们养的…该…该不会不是什么狗……而是……」狼? 老农不敢吐出那个字眼,深怕老牛被吓到完全失控,那他真的要赔惨了——因为绿油油的水田已经被牛採踏破坏的够惨不忍睹了,要是老牛再更疯狂的横衝直撞的话,他实在不敢想自己到底要赔多少钱给这块田地的人家了。 阿光不敢承认,也不敢否认,只敢说:「我保证牠不会对你会你家的牛怎么样的,真的!我保证!」 他知道老人家根本不接受他的话,因为他的面目变得更难看了。 该说是很惊恐?还是很狰狞? 应该都有吧? 阿光满心抱歉,不怪老农会生气,毕竟连他都觉得很牛牛会如此抓狂的原因应该是出在沃夫的身上,至少光从刚刚沃夫所发出的那一声吠叫来看,已经足够证明问题跟牠绝对脱不了关係。 「你快走吧…我不管牠是狗还是什么……你们快给我走吧………拜託!」 是命令,还是请求,一句话讲得相当结结巴巴的老先生,令阿光更加感到抱歉。 他二话不说,从泥巴沟里爬起,大步流星的朝沃夫走去。 正打算牵着脚踏车,带沃夫一起离开的阿光,想到跑去找救援的小希,顿时停下脚步。 所谓的共时性吗? 他刚巧看到不远处,小希正飞快地朝这里急驰而来。 松一口气的阿光,在小希一边赶回来,一边一脸雀跃大喊「我找到帮手了——他们等一下就会来了———!」时,心里头充满的压力便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一口气洩压了。 「那…爷爷你就在这里等一下吧!我们先走了…抱歉。」 「不用不用,你们快点离开就好了!」 嗯。 老农夫的表情让阿光很尷尬的点点头,他分不清情绪是抱歉都一点,还是沮丧更多一点。 反正他在小希还气喘嘘嘘,来不及搞清楚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什么事的时候,他强硬以动作示意她和沃夫跟上他的脚步。 阿光知道小希会有多错愕,会有多少问题想问,但他暂时不想说话,也顾不得身体有多脏,自己有多累,他只想快一点一起远离这块儿是非地。 小希不知道阿光为何脸色这么凝重,头也不回的朝着来时路的方向拼命往前骑,只能一头雾水的很努力很努力地追赶他前进的速度。急起直追大概约莫有两三分鐘,她开始感到累,想喊停的时候,阿光便已经先放慢速度了。 他们又回到了稍早之前,沃夫突然出现,挡住他们去路的那一带地方。 她大口喘着气,看着一身烂泥阿光也喘着气,好奇地观察他表情。 他怎么啦? 小希用嘴形问沃夫。 沃夫没有回应。 既然沃夫不回答,她只好自己问阿光了。 「你到底怎么啦?是老先生跟你说了什么,惹你不高兴了吗?」 他不发一语,很敷衍地摇摇头。 摇头是代表他没有怎样?还是老先生没说什么惹他不高兴? 摸不着头绪的小希只好自己用猜的了。 「该不会是因为牛牛把田採坏了,老爷爷怕要赔很多钱,所以一时间气不过,把气都出在你身上了是吗?」 不得不说,小希的逻辑很顺,很有理,很有可能。 虽然事实根本不是如此,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想跟小希承认其实是跟沃夫有关係。 可能是因为他不想让沃夫尷尬吧。 「嗯,他很生气,叫我们快走。」不知飘走几魂几魄的老爷爷,抱歉啊!不过他也没有夸张,或是说谎话就是了。 「果然是这样,被我猜对了!」小希用一种看起来不知是同情还是嫌恶的眼神,扫过他一双像是刚去种田完的泥巴脚,「老爷爷还真是不上道,我们好心帮忙,他不谢我们就算了,还害我们一整个大迟到,已经翘掉了快三堂课的时间了———唉!看样子鸟窝头一定已经打电话回家了,我们完蛋了啦!」 小希才垮着脸这么哀号而已,随即态度一变,不仅不哀怨了,还显得非常的无所谓。 「算了,反正又不是我们故意要这样的,一切都是为了帮助老爷爷和可怜的牛牛嘛!我想妈咪要是知道事情全部的经过,一定就不会生气骂我们没去上课了———你说我说的对不对?阿光?」 「嗯…」 「你身体这么脏,一定很不舒服吧?那我们快回家吧!」 「回家?」 「当然啊,不然呢?你不是也想回家吗?所以才会往回骑不是吗?」 嗯…也是…。 阿光点点头,下一秒,他愣住了。 「更何况都快中午了,你肚子不饿吗?我饿了说……」 她大小姐又没干什么,究竟是在饿什么啊? 噢,不对,她有跑去搬救兵,不是什么事都没做。 「走吧…」她催促。 「沃夫呢?」他问,也以眼神问牠。 「当然一起回家啊!」她一脸理所当然,「你要跟我们一起回家吧?」 沃夫,没回答,倒也没否认,总之牠的模样看起来是同意她的。 「可是…」 「可是什么啦?」她有点不耐烦了。 「你是要我也跟你一起回去你家吗?」 「你在说什么啊?你不跟我回家,那你是想回哪个家?难道你有其他的家可以回吗?」 「我不知道…」他确实不知道。 「欸,阿光,你该不会又在跟我玩『失忆』游戏了吧?」 【6-3】人算不如天算 「失忆游戏?」 「就你故意装不认识我的游戏啊!」 「我没有,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没有跟你玩这种游戏。」 「好啦,你想否认几次都没关係!反正我们现在快点回家吧!可以吗?」 「你妈妈会欢迎我吗?我身上这么脏耶…!」 「什么叫『你妈妈』?我妈妈不就是你妈妈吗?」小希一脸觉得他很可笑的好笑。 「我妈妈是你妈妈吗?」真的吗?他好惊讶! 「你不要闹了啦——虽然我是无所谓啦,但妈咪要是听到你这么说,肯定会很生你的气。」 但是他没有在闹啊! 天晓得他有多认真! 虽然他记不清楚了,但他敢说,打从他出生到现在,他从来都没有这么认真过了! 「你还想跟我继续玩失忆游戏吗?」 「就说我没有在玩什么失忆的游戏了!」他有点生气。 「那你在发什么呆?装一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那种笨笨的样子?」 「我没发呆啦!我只是在想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是不是因为我怎么了,所以沃夫才会说要陪我『找寻真实的自我』?还是我…」 「我…我…你是在我什么啊?你干嘛一直鑽牛角尖,想一堆你根本一时间就想出所以然的事情要干嘛呢?」她制止他,给他明智的建议。「看…我没有说你在玩游戏了唷!我很配合吧!」 所以她的意思是她只是迫于无奈,所以才配合他的囉? 算了,小希的意思他也不是不懂。 她是好意,才会这么劝他。 好吧!他暂时先顺其自然吧! 「我想可能我有个老灵魂吧?所以才会老想一堆问题来庸人自扰。」 「什么?!老灵魂?!」她愕然的瞪大了眼,「我才在想,你怎么这么奇怪,像你今天半夜不睡觉,竟然在梦游,原来———你卡到阴了啊!」 没料到她会有此一说,令阿光错愕的噗嗤一声。本来想忍住笑意,但因为觉得她还挺幽默的,说法真是好笑,因而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卡到阴是很恐怖的事情耶!」 「我想我应该是错怪你了。」 她应该只是单纯天真,性情很乐天,也很乐观,思维逻辑比较单向而已,不像他奉行「吾日三省吾身心」的道理,心思特别冷静且细腻不说,行事为人也相对谨慎,比起她先衝再说,他更倾向凡事多加思考,有把握了,才敢行动。 不是他就比较小希来的优秀啦!他只是觉得他好像比昨天还要更多瞭解她了。 「错怪我什么?」小希一头雾水得看了他一眼。 「没什么。」 阿光不置可否的表情,让小希看了心有点毛毛的,遂不敢靠他得太近,以滑步的姿势滑动脚踏车,将自己带离他远一点。 「你那是什么表情啊?」真好笑。 「回去我要叫妈咪赶快带你去驱魔!」 「驱你大头魔啦!你这个傻瓜!我如果真的卡到阴的话,我还能这样跟你说说笑笑吗?」呆子。 「说不定你就是可以啊!可能你卡到的灵魂段数的层级比较高?」 「呿!再继续跟你聊这种白痴的话题,我看我不需要卡阴,我的灵魂就会先飞走了。」 「真的吗?真的会飞走?」 「假的啦!我随便说说,你还当真啊?」 「什么嘛…」臭阿光! 「你们一个是想太多,一个是想太少了,说穿了都一样——好蠢。」 沃夫冷不防冒出来的评论,让阿光跟小希一听,愣住。 虽然他们不约而同都觉得被一头狼嘲笑,真的还满丢脸的,不过就算牠说对了,他们也不想附和牠。 「走吧…」 「回家吧…」 虽然沃夫没料到他们会有这样的反应,但难得他们这么一口同声,有致一同的骑上脚踏车,一前一后地往回家的方向前进,倒也觉得这样也不错,符合牠的期待,不用再百般忍耐,看他们无聊的斗嘴了。 跟着他们回到家后,即便沃夫本来就倾向留在院子里里,但实际上牠根本没有选择的馀地,就这么被强迫留在院子里,看着他们两人在女主人不敢至信的一双怒目下,乖巧又怯懦的走进家门。 碰——! 被女主人猛然关上的大门后方,会上演多惨烈的戏码呢? 沃夫,不敢想像,也不想想像。 【7-1】似是而非 在妈妈严肃的审问下,小希唱作俱佳得描述他们遇到了沃夫,又如何帮忙了不知感谢的老先生的事,完整交待完未去学校的原由后,果不其然的,并没有免掉多少的臭骂和碎唸。 被责怪的原因无非是他们不应该逞匹夫之勇,在遇到意外事件的当下,首先要做的是找大人来帮忙,而不是自己捲袖子下泥地淌浑水——他们早就心里有数了,所以只能乖乖挨骂。 他们到底表现的有多么乖巧呢? 就连古灵精怪,善于狡辩的小希也讨好卖乖的闭紧嘴巴,半个字不敢随便胡讲乱说,就怕挨骂的总时数会在妈妈暴走的盛怒中强势延长。 该骂的道理,狠狠的骂了。 该认的错误,也一一全认了。 于是乎,在妈妈最后下达的不可抗命的指令中,即使小希并没有搞得全身都是烂泥巴,也赶紧像阿光一样跑去洗澡。 洗完澡后的阿光和小希非常讶异妈咪已经消气了,但他们深怕笑容可掬的妈咪心里其实还潜怀着馀慍,因此他们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费话,彼此很和睦的享用一桌妈咪趁他们去洗澡的时间,快手快脚准备好的营养午餐。 在他们安安静静吃着饭的时候,阿光很纳闷的看着原本还因为他们带狼王回家而生气的「妈咪」竟然很有爱的为沃夫准备好一大盘食物,并且亲自端到院子里给沃夫吃。 阿光真的很惊讶,无比的惊讶,因为——虽然小希说她的妈咪也是他的妈咪,但喊她妈咪的感觉还是让他莫名的彆扭,不过他喊她妈咪时,她的表情让他觉得他很高兴——妈咪对狼的包容度实在是很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不管惹她生气「点」是不是因为他跟小希没有事先争取她的同意,就逕自决定带沃夫回家,还是因为随便养狼很危险什么的,总之他真的觉得妈咪很酷,觉得她真的是天底下最佳的母亲典范! 他很喜欢她,即使她不是他的妈咪,他的妈咪另有其人,他也一样会很喜欢她!永远永远的喜欢她! 不过,想一想也满怪的,除了那个饱受惊吓的老爷爷以外,他们一路回来的路上,怎么没有任何人感到害怕或是觉得可怕?而且连好奇的目光、指指点点也都没有,难不成在他们眼里沃夫普通的就跟一隻狗一样吗? 虽然沃夫是相当有智慧的狼,的确是不需感到恐惧,但是一般来说,野狼并不会像沃夫这样有人性的才对——以他正常所能理解、所能得知的知识和常识而言———面对狼这般的野兽,最基本的反应至少应该要像那位老爷爷一样才算正常的才对吧? 阿光想不通到底是他的观点,以及那位老爷爷比较不正常,还是这个社区里的人胆量才是真的非比寻常。 思即此,他想到上学途中小希看到沃夫突然跑来挡路时的反应,她的怪也不输其他人。 记得那个时候,他原以为小希会突然急煞车是因为她很害怕,但后来他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她纯粹只是好奇牠怎么会跑来而已。 是不是他既定印象里一直认为『野兽是很可怕的,需要保持距离』的观念其实是不对的? 他总以为(篤定)自己才是对的,不一会儿便会发现自己好像错了,不断发生各种与他的观点相牴触的情况,怎么会这样呢? 所以『没事』就不需要过度反应,更不必畏惧野兽在人类的生活领域里活动?人跟兽是可以相安无事,和平共处的? 想也奇怪,一隻狼的智慧究竟能有多高? 再高,也不会比身为人类的他们还要高才对吧? 如果狼并没有那么的有智慧的话,那沃夫说牠想要陪伴他找寻到真实的自我又是怎么一回事?牠是怎么知道他心里存在着这么多不可解的矛盾呢? 哎…好烦啊…越想越纠结……不论是沃夫,还是他自己,短短两天发生的大小事都让他困惑到很鬱闷。 真的是他庸人自扰吗? 还是他真的搞错了什么? 不然为什么他会有这么多的问题想都想不通呢? 就当阿光心里塞满许多逻辑不通的问题时,脑海里又浮现妈咪看着他,半句话说不出来,一脸难过的表情,他不禁又自责了,因为他没想到他的问题会惹妈咪那么的不开心。 他本来想说妈咪餵完沃夫吃东西后,心情看起来好像变好很多了,没有再继续生他们的气的感觉,于是便想趁机会搞清楚『他叫什么名字?』、『她真的是他的妈妈吗?』、『爸爸呢?怎么到现在都没看到爸爸?』等等的问题,谁知道他才刚丢出第一个问题,妈咪竟然脸色遽变,吓得他不敢再多说一句,随便找个理由躲回到她们都认为本来就是『他的』的房间里,直到小希来敲他的门,说吃晚餐的时间到了,他也磨蹭很久才敢下楼去,稀哩呼嚕不知自己在吃什么的一吃完饭,就又溜回间。 直到现在再回想起妈咪的表情,他还是很惊讶,不明白『他叫什么名字』这种简单的问题能让她瞬间变得那么的激动? 唉…他是不是应该先找小希问?而不是直接跑去找妈咪谈啊? 可是以小希那么烦人,又那么会岔开话题,就算问她,应该也是问不出所以然,毕竟她要是是个可以好好商量事情的对象,昨天他早就已经跟她把所有的话都讲开了,现在哪还会这么多烦恼,搞得自己这么的忧鬱呢! 无解的现况,令阿光心情愁闷,无奈到他几乎快烦死了。 他很想忍住这种压到他快喘不过气的感觉,却怎么样还是忍不住,以致于忍无可忍地长叹了一口气。 唉———! 是不是就此打住,不要再去追究了?就这么胡里胡涂的过生活就好了? 嗯……感觉………感觉好像没差? 只要他不再再去想……就没差了…………吧。 是吧? 沉重的问着自己的阿光,拿不定主意地躺在床上,望着没有拉上帘子的一窗矩形外,分不清是路灯还是月光的夜色,继续用力反覆思考了好半晌,渐渐不知不觉在仍然结成一团的紊乱思绪里缓缓闭上双眼,不一会儿他的神志便在恍恍惚惚飘远,一下子便昏沉沉地睡着了。 呜………呜……………… 隐约模糊,又矇矓不明的,睡意憨浓的阿光彷彿听见了哭声,但因为一连两天心力交瘁所累积的疲惫,使他很勉强地才能把眼皮稍微抬了一下下,就又欲振乏力地重重闭上。 呜……………………呜……………………………… 一片的寂黑中,嚶嚶啼哭的啜泣声相当明显,然而他以为自己在作梦,就在半梦半醒之间,所以即便哭声始终在耳边回盪,他仍旧闭着双眼,沉陷在睡意当中,任凭愀愴幽微的啜泣声,飘飘渺渺,轻轻慢慢的在夜阑深沉里转为虚无,直到杳不可闻………。 【7-2】似是而非 几天了? 算一算,夜半里的哭声穿脑已经幽忧地扰他清眠已经快一週了! 他因为『问题』得不到解决,心情已经够差了,现在再加上一连好几天睡都睡不好,真的是快让他发疯了。 一开始的那几天,他以为是作梦,但到后来,他很确定自己睡得很浅,也根本没有作梦的感觉;他以为是外头野猫的求偶声,但他问过沃夫了,牠很确定这几天夜里都很安静,没有哭声,更没有猫叫声;他以为是小希恶作剧,但不要说这种猜测有多扯,有多不现实了,他真的不觉得小希会这么无聊。 小希确实没理由大半夜不睡觉,装哭来吵他,因为她要是真敢这么恶作剧的话,妈咪早就已经先把她给臭骂一顿了,根本轮不到他兴师问罪! 所以如果不是野猫,也不是小希,更不是他分不清梦与现实的差别的话,那这哭声究竟是从何而来的? 唯一能肯定的是,真的只有在他半睡半醒的时候才会听见,但只要他醒来,哭声就会瞬间消失,彷彿根本不曾有过一样。 惹他心烦的事已经够让他精神耗弱了,现在连晚上都没办法好好睡觉,他真的是…真的是……啊—————烦啊! 「………你真的确定你不想去图书馆吗?」 在黑板上讲解一元一次方程式题目的数学老师,终于无法忍受他从课堂鐘响开始连续在数十分鐘内时不时发出感叹式的声音——搞得他忍不住自我怀疑他所准备的教学内容是不是真的那么无聊,无聊到让基本上可以跨级到九年级的这位资优同学连连叹气——于是,他决定展现师威,把他请出教室,以免影响他授课的心情,以及所有同学们的上课品质。 突然被点名的阿光愣愣的望着讲台上脸色略显不快的老师,压根没察觉到自己干了什么好事。 老师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镜,努力保持知性的仪态,说:「你知道你不需要勉强自己坐在这里吧?」 「我没有…」阿光边回答,边注意到老师的嘴角猛地抽搐了一下,因而有点小小惊了一下,「…勉强。」 「好…如果你『坚持』要待在这里的话,麻烦你保持安静。」 阿光很无辜的不解老师的眼神里为什么充满警告性,下一秒,他察觉到全班同学投来的侧目,再对比台上老师的表情,顿时恍然大悟。 看样子他最好是顺应潮流,乖乖去图书馆,免得他被大家厌烦的眼神给射穿。 虽然他已经答应过小希了,今天一定会陪她上完数学课、抄笔记,晚上再陪她一起写功课,但实在是时势所趋,他只能抱歉了。 其实就算他没有上数学课,他一样还是能陪她写功课的嘛! 「老师,对不起,我突然想到图书馆有新进一批科普类书籍,请问我可以去图书馆吗?」他搬个台阶给自己下,也让老师有面子。 「好,你去吧!」快去! 老师一批准,他很尷尬的迅速将从没有打开过的书包一把抓起,在小希一双怒目中,隔空对她拋出抱歉的微笑,然后脚步匆匆的离开教室,当他关上教室门,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听见老师要同学们把注意力放回黑板及书本上的声音后,他更不敢多加停留,因为他仍然可以清楚的看到同学们的各种视线,尤其是小希的怨懟,仍然非常直接聚焦在他的身上。 大步朝印象中图书馆所在处的方向前进,直到途经空无一人的生态花园时,阿光环顾四周,确认附近的建筑物离此有段距离,再加上花园里环立着高度达数十公尺以上的树木刚巧成为天然屏障,让他不必担心会被人看见。 于是他一屁股坐在不知名花圃旁的桶形石墩上,缓一缓感到疲乏的心情。 目光移向空中在那湛蓝里透着光的云絮,鼻息间有那清风渐次吹送着花园里繁盛清雅的味道,耳畔偶尔有几声鸟鸣,这般写意的自然,令他很自然的完全放空,发起呆来。 今天天气真好,花园这里又满舒服的,重点是还不会热,让他实在是有点不想去图书馆了。 突然,他冒出一个比去图书馆休息还来的更好的主意。 难得大家都在上课,花园里微风徐徐,四下无人,这么好的机会,这么好的环境,不睡它一觉,实在可惜。 非常欠眠的阿光一打定主意,便张开眼,一边左右四处观望,一边心想大白天的,应该不会出现奇奇怪怪宛如鬼魅般的哭声,不一会儿立刻挑中一棵大树。 他拎起书包,走向选定好的那一棵大树的树荫底下,没管地上脏不脏,立刻直接躺平,头枕书包,闭上双眼,双手交握放在腹上,完美的预备好进入睡眠模式。 所以……睡着了吗? 应该……睡着了吧? 那么……睡了多久? 这样……睡的可好? 以上问题,愜意享受补眠好时光的阿光没有答案,唯一确定的是没有出现奇怪的哭声来扰他,只有自然界里的白噪音大肆佔据他所有的听觉。 昏沉停摆的神智逐渐开始恢復运转,却仍然闭着双眼,悠悠哉哉得沉浸在白噪音中的阿光,须臾,有种说不出所以然的不对劲莫名爬满他的全身,令他如惊弓之鸟般的不敢有半点犹疑,俐落又迅速地翻身而起。 防卫心满满的瞪大双眼一看究竟,他才知让他毛骨悚的竟然是他想都没想到的———沃夫。 「吓到了?」牠明知故问。 「废话!」他惊魂未定的拍拍自己,「我还以为是哪个老师发现我在这里偷睡觉,没想到竟然是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有段时间了。」 「那你怎么不叫我?」知道牠不会故意吓牠,但因为馀悸犹存,仍令他没好气的又横了牠一眼。 「看你睡得很熟,所以没吵你。」 「是吗?」所以他有睡着,太好了,虽然没有睡很久,不过不无小补。「没被人发现你进来学校吗?」 「没有。」 「你是因为闻到我的味道,所以才知道要来这里找我?」 「一半一半。」 「什么叫一半一半?」 「你说呢?」 是要他说什么? 阿光纳闷地看着沃夫的眼睛,驀地,觉得牠看起来充满睿智,像是个富有智慧的长者,完全不像他印象中那个充满野性的狼王。 【7-3】似是而非 「我觉得你跟那天晚上你带你的同伴来抢食的时候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了——欸,别误会,我不是说你看起来不像狼了,我的意思是明明你看起来是狼王没错,因为你本来就是狼王,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和你相处下来,我越来越没办法把你当作狼来看待了耶——是你变不正常?还是我比较不正常?」 「怎么样才算正常?怎么才算不正常呢?」 虽然牠不答反问的回答让他觉得有点烦,但因为感觉到牠话中有话,阿光因而愣愣地凝望着牠的一双眼睛,好一段时间没有任何反应。 从牠这样的反问,更加强他认为牠跟一般的野狼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虽然沃夫平时很安静,不太常主动对他或小希说话,但牠的确有狼一样的觉察力,对外在事物也总是充满高度敏锐,同时又能像人类一样思考,逻辑反应简直超乎他所能想像的。 看着牠这么满有智慧的样子,他真的觉得沃夫很特别,是一头独一无二,十分特殊的狼。 然而牠反问他的问题,让他真的是哑口无言,既然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对,他索性不回答了。 「话说回来,你不好好待在家里,突然跑来学校是有什么事吗?」 「我必须回去处理领地的问题。」 「噢…原来如此,所以你才会特地跑来找我,免得我们回家没看到你,以为你失踪了?」 「没错。」 「那你快回去吧……」他这么回应的同时,一个心血来潮的念头就这么冒了出来,而沃夫一眼便心神领会。 「你想跟我一起回去?」 「我可以跟吗?」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又要翘课?不怕挨骂?」 「不会啦!我会去跟班导请假,再打电话跟妈咪说一声就好,况且去你家走走看看,远比我窝在图书馆自习还来的有意义多了,不是吗?」 从沃夫的狼表情推测,牠没有半点反对的想法,于是阿光兴高采烈的立即往校舍跑,一边大声要求牠,说:「你先在这里等我,我现在马上去请假——等我噢—我很快就回来了———!」 至于小希事后知道他拋下她一人在学校上课,肯定会大发雷霆,但没关係,他无所谓,毕竟可以暂时远离她这个又聒噪又自以为是的跟屁虫,又可以去沃夫的地盘见见野狼生活的世界,这是多么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真的是酷毙了! 然而,现实总是残酷。 他这个『酷毙了!』的美好心情并没有维持多久的时间。 大概十分鐘左右吧?就彻底幻灭了。 小希不知道用了什么藉口说服了班导师,总之,她也早退了。 真是呜呼哀哉。 「幸好我够聪明,不然就你一个人去沃夫的家玩,那多不公平啊!」 「我是有正当理由才不需要上课,你呢?用了什么藉口?」他知道,这句话跟垂死前的挣扎没有两样。 「你不用知道。」 小希如此嘴硬,又略显心虚的神色,他猜她一定是用了什么不太正大光明的理由骗过老师,才得以成功早退。 「我也没有真的很想知道!反正你要是被妈咪骂的话,不要连累我就好了。」 「谁叫你不守承诺离开教室的?要不然我也不会早退啊!」 「说来说去,你就是想把责任硬推到我头上就对了?」 「本来就是嘛!」她摆了个鬼脸。 行事作风向来以『千错万错都不是她的错』为最高宗旨的小希,他还能说什么?除非他比她还会耍赖,不然就嘴巴闭上,乖乖认了。 「算了,随便你吧!跟屁虫!」他跨上脚踏车,前往稍早之前与沃夫约定好的银杏树林骑去。 即便被阿光取笑成跟屁虫,小希也不以为意,因为能跟着他们去玩比较重要。 「不知道沃夫有几个小孩?狼的小孩应该跟小狗狗一样可爱吧?」她骑着车跟在他身侧,一边好奇地说。 经小希这么一说,倒是让没有想像过的他幻想起抱着沃夫的小狼宝宝的画面,不免更加期待见到沃夫的一家人。 想像的同时,阿光态度保守的说:「你会不会高兴得太早了?你应该先担心牠们会不会不欢迎我们的到来吧?」 「有沃夫在,哪还需要担心这种问题啊!」 呃…有道理。 他又庸人自扰了。 「阿光,你骑快点啦——不然要是让沃夫等太久的话,说不定牠就不想等我们了!」当小希朝阿光拋出这么一句催赶声时,她便已经加速了。 阿光见状,也跟着不由分说加快速度。 头一回这么赞成小希,因为他确实也开始担心了,深怕沃夫会不守信用,放他们鸽子。 希望等一下到达和沃夫约定好的地点时,牠还在那里等他们才好。 【8-1】曲折离奇 只要离开校区,通过热闹的街道区,再经过他们每天上学必经的乡间道路,再往前进数百公尺,就会到一个通往郊外和临镇的分岔路,只要拐往较小的那条支径,然后再骑个一小段的缓降坡道,就会到达他们与沃夫约定好的山林地了。 就当阿光和小希两人快通过街道区,一路经过了不少路人与镇民,自然而然的不经意捕捉到人们口中谈论的各种风声,间接得知有几名猎户集结去山区猎捕在近郊活动的野生动物。 对此阿光相当惊慌,忍不住猜测着他们口里说的野生动物是否指得是狼群,与此同时,很庆幸好奇宝宝小希一直很安静得跟在他身后,没有生事。 终于来到缓降坡地段,心急如焚的阿光没有按手煞车,而是放任车轮急遽的往前方滑行,并且时不时猛踩踏板加快前进速度,完全不考虑到自身安全性,为得就只是想快一点和沃夫碰头。 但愿沃夫没有碰上猎人。 他开始后悔说要和牠一起去看牠的家人了,如果沃夫在等他们的时间里不小心发生意外的话,他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百感交集的情绪,让他忍不住胡思乱想,虽然他告诉自己不可以净想些恐怖的画面,但对他来说就算沃夫只是一匹狼,也是他很重要的朋友。 就快到了! 他们就快到森林了! 目的地近在眼前,使得他更加急踩车踏板,一边回头察看小希有没有确实地跟上,然而回头望去的画面却令他气急攻心,瞬间差点岔气。 人呢? 没跟上吗? 在这么紧急的时候,她还敢扯后腿?真是的! 阿光停下车,心里叨唸着她的不是,却完全忘记检讨自己是不是骑得太快了一点,导致她跟不上他的速度才会落后而不见人影。 呜…呜………………! 突如其来的哭声,忽近忽远,令他头皮一麻,紧急停下脚踏车,然后全神贯注地寻找声音来源,暂时忘记小希和沃夫的事。 第一次! 这是第一次在大白天、在他完全清醒的时候听见哭声!。 声音究竟从何而来? 他为什么老是会听见这个哭声呢? 小径上,除了他以外,确实就再无其他人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来回察看四周围,怀疑几秒前听见的声音是否只是一时听错。 阿光掏了一掏耳朵,仔细竖耳倾听所有现在他能够听得见的声音中,宛如鬼魅般得哭声依然在他耳边回盪。 是他听错吗? 不!不可能听错!他太熟悉这个哀悽的抽咽声了! 驀地,他惊诧地看见自己握在扶手上的右手奇异地出现一双透明如气体又似果冻般的手! 真的是见鬼了——! 阿光瞠目观察覆盖在他手上,那一双没有一丝虚无飘渺,更无任何飘动的手,他凭直觉判断,这个应该是女人的手。 应该是遇到鬼了——的念头令他吓坏了。 他能感觉得到(也能看到)手臂上的寒毛都束起来了,在过度惊惶中冒出来的鸡皮疙瘩更是明显的一粒粒,恐惧感让他几乎快要承受不住。 他非常想快点离开这里,前去和沃夫会合,遗憾的是他再怎么想採踏板,手脚怎样就是不听使唤,只能怔怔地瞪着那双无形的手不断往上挪移,就快移到他的——————! 「嘿!阿光!你干嘛停在这里发呆啊?」 不见了! 那双手不见了! 连同哭声也一併不见了! 阿光不敢至信地眨了眨眼,再看了看小希,万分感激她的及时出现,因为要不是她,那双无形的手恐怕就…就会………他全身一颤的停止可怕的想像。 「你刚刚有看到吗?」 「看到什么?」 小希不解,看他脸色怪怪的,以为他是等太久耐烦了,于是赶紧解释地说:「哎呀!我不是故意的啦!我只是想说我们应该要准备武器之类的——但跑回家拿球棒太浪费时间了,况且妈咪还不知道我们今天都早退了,在这种节骨眼还要跟她解释一堆的话,太麻烦了———还好我眼够尖,发现到这个!」她指着勉强卡在篮子里和龙头上的一根还挺粗的树枝。 「那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这样他就不会遇到那么恐怖的事情了。 「我想说就只是拣一下而已,不用跟你说也没差啊,况且你刚刚骑得那么快,是要我怎么说啦?反正我又没有担误太久不是吗?」 「是没有…」罢了!遇到鬼的事又不是小希的错,他不可以迁怒。 「那你干嘛这个表情?」 「嗯,没事,我们赶快去跟沃夫会合吧!」 「嗯!」她很意外阿光没有像以往那样反应过度,对她大发飆,令她觉得有些奇怪,但他们的确要快点跟沃夫会合才对,其他的不重要。 为了让小希好骑车,阿光将她拣来当武器的树枝插在自己的后背包里,然后将见鬼的恐惧感暂时拋开,一起和小希再次相偕上路。 不一会儿,他们同时远远的瞧见沃夫正不安得在银杏树林前来回跺步,好似非常不耐烦,又像是在为什么事情感到焦虑似的。 「沃夫—!」阿光喊道。 「你们终于到了。」沃夫的话里有着不难察觉的紧张。 「我跟你说,我们刚刚在路上听到有人说有猎人正在森林的附近打猎,我很担心他们的目标会不会是『你们』!」 「嗯,我知道,刚才我已经听见几次枪声了。」 「真的!有吗?我怎么都没听到!」阿光讶异地瞠大了眼看向小希,「你有听见吗?」 「没有。」 「总之,我们赶紧走吧!」 「嗯!」 他们紧跟着沃夫的脚步往银杏林深处前进时,小希冒出一句「如果爹地能跟我们一起来的话,我们就不用这么担心了!」的感慨。 「什么意思?」 「本来就是啊!阿光你又不是不知道爹地有多厉害,他一定可以阻止那些猎人,然后把他们一个个打飞出去,只可惜爹地他出差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小希还是改不了这种老爱讲些没有帮助的废话。 阿光无言地瞟她一眼。 「既然远水救不了近火,就只能想办法靠我们自己了。」虽然他不知道他们能干嘛,但总要试试看才知道嘛! 「嗯!就靠你们了!加油!」她朝他眨了一下眼,表情散发着帮他们加油打气的亮丽笑容。 他就知道! 一遇到事情,尤其是体力活,小希总是只会出一张嘴,隔岸观火。 本来对她就不该有所期待的!而他竟然还会抱期待,也真够蠢的了。 于此话题后,在银杏林之间,急忙赶路的两个人与一匹狼,态度呈现出两种极端对比,其一是聒噪地说着自以为相当富有鼓舞性的话语,其二是表情淡漠得将所有听见的都当作没听见,直到山路让人累到说不出话为止,这才有片刻的清静。 【8-2】曲折离奇 砰———! 一记宏亮有威力的枪声响彻在树林之间,无情地击中在草丛中慌乱逃跑的黑灰色影子,影子茍延残喘地拖着虚软的身驱蹣跚爬了几步,便啪擦地一声倒地不起,下一秒猎犬们已趋之若鶩的围堵在旁,并不断发出荣耀般的吼叫,兴奋得迎接随后赶至的主人。 走向黑灰色尸体,蓄着大鬍子的猎人一把抓起毛皮柔软的长耳朵,对到手的猎物品头论足地说:「这头野兔还真大啊!应该跟你刚才猎到的狐狸不相上下了吧?」 「嗯,体型差不多大。」想到回头这些毛皮可以卖到好价钱,还能让一家子有野味可以加菜,令猎人杰李更加觉得开心。 持着猎枪最后抵达的猎人罗德笑着说:「才开始不到一小时,我们就都有所获,看样子我们运气正旺呢!」 「对啊,现在就不知道阿克他们那边的状况是不是跟我们一样顺利了,如果他们能逮到那隻老是破坏农作物的野猪的话,那就太棒了!」大鬍子马夏赏了些晒乾的小肉块给正眼巴巴等着讨赏的猎犬们。 「我们佈下的那几个陷阱是经过无数次改良后最棒的成果了,我敢肯定这次一定可以抓到那隻臭野猪。」 「千万不可以小看那隻畜牲啊!」罗德说。 「杰李说得对,要是小看了对手,那就是我们失败的开始。」大鬍子马夏说。 突然,杰李身上的无线对讲机传来讯号听起来有些杂乱的说话声。 『你们现在在哪?』 杰李将所在位置以座标数字回报后,随即问道:「逮到了吗?」 『从陷阱的样子来看应该是有抓到,不过我们设下的陷阱中不只是这一个,还有五具都已经被破坏了,地上还留了一堆看起来像是狼的脚印,我们研判应该是有一群野狼把我们的猎物偷走了。』 「怎么可能!再怎么聪明的狼,也不可能有办法从我们佈下的陷阱里将那么大的一头猪给偷走才对啊!」 『总之你们快赶来跟我们会合吧!』 「好!我们马上赶到!」收起无线对讲机,杰李便领在其他两人之前,朝西北方前去。 「想不到竟然会有这么聪明的狼。」罗德说。 「再聪明,也註定要栽在我们手里!」大鬍子马夏似笑非笑地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表情。 不一会儿,猎人与猎狗很快得便远离了这一带的丛林,直到阿光、小希在沃夫的带领下前来此地时,只看到草地上数公分的血跡。 「怎么样?」阿光问。 沃夫嗅了一下残留在地上的气味,没一会儿就说了一句让他们既难过却又安心的话。 「应该是兔子。」 「嗯,那我们或许还来的及。」虽然庆幸不是狼,但接连发现的飞鼠、斑鳩、狐狸血,以及现在的兔子血,仍让人对接连骤然逝去的生命感到馀心不忍。 「接下来的路看来一样没办法骑脚踏车了,这样应该会赶不上吧?」小希频频回头朝身后的一片树林,那早已看不见的小径、脚踏车的方向。 「他们离开这里的时间并没有多久,只要我们抄近路,应该可以赶在他们之前抵达。」沃夫看着西北方,下一秒改望向他们的正右方。 阿光和小希循着沃夫的目光望去,看见的除了是森林,还是森林,但他们都有意识到接下来得作好爬山的心理准备了。 「那么我们快走吧!」 随着他们愈往森林的深处走,树荫愈益遮蔽了大片天光,偶尔于叶片稀疏中才能瞧见几束光穿透而下,阿光看着领在前方的沃夫一副很想跑得再快一点的模样,却因为担心脚程不快的他们而时时停下脚步,他不禁急得握紧手上不像样的树枝武器,对自己的有心无力感到很无奈。 不光是他越来越喘,小希更是脸色发白,一副快要不行的模样。 但,他们没人喊要放弃,再累也仍然是拼命地追赶一直走在他们前方的沃夫。 赶了一段距离后,他能感觉到路径变得更加陡斜,让他们走起来特别吃力,每走一步都让他们有种很想躺平的衝动,然而就算体力真的快要不堪负荷了,疲累的感觉彻底展现在他们的脸庞上,脚程即便又缓又难,不断地走走停停,大口喘气,阿光与小希却还是让沃夫继续领着他们往前进。 「你们要不要休息一下?」 「我还可以,小希你呢?」阿光回头向脸色有些泛白的她。 「我……」呼、呼…「有一点难呼吸而已……」岂只是难,她觉得她的肺好痛,身体好重,真的是快累爆了,但狼命关天,她不能拖累大家的脚步。 「嗯,这山路比我想像得还陡,但也只有这样才能赶过他们,对吧?沃夫。」 「嗯,抱歉,让你们累成这样。」 「没关係…我知道…你也不愿意让我们……这么……累……」啊…还有多远才会到啊? 阿光气喘嘘嘘,无语问苍天。 见他们脚步越来越慢,已经好几次每迈开一步,都要喘很久,才能继续走下一步,因此沃夫当机立断,在他们数十公尺前停下。 「你们休一下吧,不差这一两分鐘。」 好,能休个一两分鐘也好。 让他们稍微缓一下,一下就好。 呼……! 没想到会这么累……! 「我真羡慕你有四隻脚…沃夫…」边喘,一边连攀带爬的跨上高了她快半个身体的大石头,小希才停下来,大口大口地喘气,几秒后才勉强一口气说出她的羡慕,「我们的两条腿长得长有什么用,爬个山都快累死了,哪像你到现在还是那么的轻轻松松。」 「都快累死了,还能说这么多话?」阿光揶揄地一笑。 「身体累跟我的嘴巴有什么关係?」她白了他一眼。 「哈哈!你说的很对啊!」他又犯蠢了。 几分鐘后,他们再次奋力向上,一步步跟着沃夫往前走,一步一趋地走了不知多久,等他们回过神来时,才发现他们已经爬到半山腰了。 山风扬起,徐徐的带来清爽的森林气息,给他们带来满满的凉意,抚慰了他们一身汗湿的燥热与疲惫。 这时,即便意志力鼓譟着要他们努力前进,身体却很诚实的停了下来,就这么一边喘息,一边偷间地欣赏鸟瞰鬱鬱葱葱的风景。 眼前是一片他们平时见不到的高度美景,眺望这般景致的他们突然脑袋一片空白,有种说不出的放松和自在。 若不是时机不对,不然真想在这处角落呆坐到日落。 「你们看到那棵松树了吗?从那里开始,就很接近我们狼族的活动范围了。」 「终于…」小希露出上山之后的第一抹笑容。 相较她的开心,阿光反倒脸色凝重,因为这代表他们很可能将要和猎人面对面了。 砰、砰———! 随着远方传来的枪响,他们看见群鸟衝飞,几乎直上云霄,隐约中有一声声凄厉的狼号声依稀可闻。 想都不必想,他们知道一定是出事了。 「沃夫,我们快走!」 或许是肾上腺素的驱使,他们原本相当沉重的身体顿时又充满活力,不但可以快速跟上沃夫的脚步,还能大气都不喘一下。 不过他不敢大意,不时回头察看小希有没有跟上,就深怕她一个不小心跌倒了,或是落后跟不上。 「不知一共有几名猎人……」小希问刻意放慢速度等她跟上的阿光。 阿光脸色难看地摇摇头。 就算知道有几名猎人,就凭他们两个小鬼能成什么气候?铁定是阻止不了大人们想要猎杀动物的可怕行动。 但愿沃夫的家人们都平安无事! 【9-1】猎人 终于抵达狼群的势力范围了。 在沃夫的建议下,他们躲在高处,待沃夫好好观察有无猎人的踪影,再判断要如何前往狼群的栖息处。 「话说我们拿树枝对抗猎枪,会不会太……嗯,就好比小鸟撞到树,可怜兮兮。」 「你在搞笑吗?」阿光不敢相信她竟然会说出这么不好笑的笑话。 「都什么时候了,我搞笑干嘛?还有我哪里让你觉得我像是在搞笑啦?我明明很认真在分析情势耶!」她气得脸颊鼓鼓的。 「那么容我请问你,你说『小鸟撞到树』是想比喻什么意思?」 「哎呀!阿光,你不是很聪明吗?怎么这种关键时刻你反而变笨啦?」 「干嘛?什么眼神啊?被我说笨,不甘心吗?哈哈哈哈!」她无比骄傲又放肆的眉开眼笑。 「是啊,被真正的笨蛋说笨,我会甘心才奇怪。」他回敬她一句冷讽,成功让她的笑容僵在脸上。 「什么嘛!你是什么意思嘛!」哼。 「我的意思是笨蛋就要认份点,不要乱用比喻,免得不伦不类。」 「我哪有乱用比喻?哪有不伦不类啊!」 「噢?那你说啊——小鸟撞到树——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天外飞来一笔这么奇怪的话,但为了掩饰,更为了展现自己还是有点聪明的小希,临时以一句「我的意思是我们要小心谨慎,万一不小心受伤了,回家之后妈咪看到了,肯定会很伤心的!」的绝佳藉口来打发他。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你就好好扮演啦啦队长的角色,不要企图妄想扮演一些你不擅长的角色,以免到时候你这隻小鸟真的撞到树,那就不只是可怜兮兮而已,而是会呜呼哀哉,到时候你可不要怪我没事先提醒你。」 「臭阿光!」 「我承认我很臭没错,不过——你也一样臭啊,还敢说我。」 「我哪里臭了?给我好好说话!」 「哪臭还要我说?当然是全身汗臭。」 「你真的很讨厌耶!」小希气嘟嘟的哼了一声。 忽然,离他们仅仅几步之遥外的沃夫冒出一声长叹。 想不到在这么紧张,充满肃杀气氛的当下,他们还有馀力在这边瞎扯,真该说小希太欠缺危机意识?还是阿光太容易受她的影响了? 「你看你啦——沃夫都受不了在叹气了!」 「嘘—别这么大声,如果被那些猎人听到了,那就不好了。」 一直默默忍耐他们的沃夫,这时忍不住嘲讽的说:「你们两个,半斤八两。」 这一句,澈底终止他们两人幼稚的斗嘴。 「怎么样?猎人很接近了吗?」 「不远了。」沃夫答。 「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我们如果假装我们迷路了,或许会让猎人们卸下心防?以为我们需要保护,说不定会愿意让我们跟着他们,然后我们就能藉机观察他们,这样一来就能抢得先机……」 「抢得什么先机?」阿光没让她说完直接打断地问。 「帮助沃夫的家人逃出生天的先机啊!」她一副觉得他好笨的表情。 你才笨咧。 阿光以眼神反击。 「你忘记还有沃夫在了吗?你觉得猎人看到我们身边跟着这么一大头野狼,会先採取什么行动?」 「沃夫干嘛要跟着我们呀,牠当然是要远远得潜伏在附近啊!」 「你当猎犬的鼻子这么差吗?闻不到沃夫的气味?」 「咦———那些猎人有带猎犬啊?」 「噢———原来你不知道啊?」阿光学她的惊讶状,模样甚至还比她更夸张。 「又没人跟我说,我怎么知道。」她无辜地为自己辩白。 「也没人跟我说啊,那为什么我就是知道?」受不了她。 「你比我聪明嘛!」她极不平衡地嘟起嘴。 「这跟聪不聪明是两回事,是你根本没有用心注意各种徵兆。」 「我哪没有啊?」 「有的话,你怎么还会说你不知道有猎犬?你分明根本没有发现我们发现的眾多血跡周围有很多狗狗的脚印!」 「原来那些深浅顏色不一的凹陷痕跡是狗狗的脚印啊?」 这傢伙完全没有要反省的意思。 好累,跟她说话比爬山还要累。 「总而言之,你不要再想出什么餿主意了,乖乖当好你的啦啦队长就可以了!」像是又想到什么似的,他赶紧补上一句:「需要你加油的时候你再大声加油就好,不然麻烦你随时保持安静,拜託——」 「那什么时候我该大声?什么时候我要安静?你会跟我说吗?」 晕倒。「对啦,我会跟你说,所以,现在开始就请你———」安、静。他横眉得以口形无声地表达。 瞭、解。 她也学他。 这时阿光注意到沃夫看着他们的神情有多么无奈。 其实他也很无奈啊! 但愿小希真的乖乖保持闭上嘴巴,就算只有一分鐘,也足以让他谢天谢地了。 「是说,我们遇到猎人之后,真的要装迷路吗?他们会相信我们迷路吗?我觉得应该很难骗得了他们耶?毕竟这里可是深山耶,谁会相信两个小孩子会自己跑来这里啊?你们说我说的对不对?」 天吶———! 她还真的没办法闭上她的嘴超过一分鐘耶! 即使她说的也不全是废话,但实在是有点滔滔不绝,太惹人心烦了啦! 她是恶魔转世吗?还是一种叫作长舌妇的妖怪?不然她话怎么能这么多啊? 唉…! 谁啊? 行行好。 把她的嘴巴给堵起来吧! 阿光和沃夫互看的眼神里,有着惺惺相惜的无限感慨。 【9-2】猎人 如果有人问他什么叫作狭路相逢,他可以很清楚的仔细分享那是多么吓人的情境。 没有想到跟先前演练的预设状况完全不相同,让阿光和小希毫无主张的只能露出呆愣的表情,不过说不准正是因为他们的的表情,才会让身边跟了两头猎犬的猎人一眼看到他们,立刻以为他们真的是既糊涂又愚蠢的迷途小羔羊。 嗯,迷途小羔羊指得是他和小希,不包括早在猎人碰见他们之前,一句通知都没有,便已经充满警觉地奔向暗处的沃夫,他们是等到猎人关切的围住他们两人时,才发现沃夫不见了。 再次偷偷庆幸老是多话的小希没有白目到自己曝露出沃夫的存在,否则他会在猎人拿猎枪找寻沃夫之前,先行一步踹昏她。 「两位小朋友,你们怎么会在这里?爸爸妈妈呢?」 没等阿光回答,小希已经一脸像是快哭的表情,望着两位好心的猎人,回答道:「我们迷路了。」 「迷路了啦?不怕不怕…乖乖喔……」 阿光诧异地以眼神训斥她,却接收到小希要他放心的暗示。 也就是说,她执意要执行她先前自己也觉得是破绽百出的迷路计划囉? 不过说出口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来不及挽回了。 无可奈何的,他只好配合地装出一脸可怜相。 嘴唇上蓄着小鬍子,模样看起来相当严肃的猎人没有察觉到任何异状,只是针对现况,一边打量两名看起来很累,却没有异常慌乱的小朋友,一边对同伴问道:「怎么办呢?带着他们,我们不好办事啊!」 「总不能把他们丢在这里啊!」 「叔叔—求求你们了——不要丢下我们好不好——拜託——我们好想回家——!」 相较阿光的扭扭捏捏,小希自然又真诚表现出一副想哭,却又拼命忍着不敢哭出来的样子,全身颤抖个不停的样子,一下子便博得猎人们满满的同情了。 然而不善作戏的阿光目光闪烁地回避猎人过份犀利的眼神,很怕会被看破手脚。 殊不知阿光这样的反应看在猎人眼里反而以为他只是在害怕,怕得不敢直视他们而已。 「放心,叔叔不会把你们丢在这里的!」猎人很刻意的释出善意的微笑,想展现出他们有多和蔼可亲。 同伴给予小朋友的安慰和承诺,令小鬍子猎人露出不以为然的眼神,但也只是那么一下下而已,因为小女孩像是察觉到他的不满,竟然掩面哭了起来。 小鬍子这下子里外不是人了,因为在小女孩哭出来的同时,身旁的同伴立刻以肘示意他,外加赏了他一道白眼。 「乖——不哭不哭喔!叔叔们只是没办法马上带你们回家而已,不过你们放心,我们不会把你们丢在这里…」 「真的吗?」她泫然欲泣地抬起头,一脸不信和害怕地看着刚才明显不愿意帮助他们的小鬍子。 在被一大一小施加压力的气氛下,小鬍子只好妥协了,点头承诺道:「你们可以跟着我们,但得等我们和我们一起来这里的朋友把该办的事情都办完了,才可以带你们下山喔——这样可以吗?」这句可以问的不是小朋友,而是他的同伴。 「叔叔你们身上背的真的是枪吗?」 见女孩怯生生的眼神瞄向他背后的猎枪,猎人扬起嘴角地说:「嗯,枪很危险喔!所以你们要乖乖跟在我们后面,不要乱跑唷!」 「好。」她乖巧地露出梨花带泪般的笑靨,令心再硬的小鬍子猎人心都软了。 多惹人怜的小女孩啊! 不小心恍神的猎人,在一听见猎狗的吠声,马上便回过神,两眼放光,循向猎狗吠叫的方向。 糟糕! 阿光心头猛然一惊。 该不会是沃夫被猎狗发现了吧? 「叔叔——狗狗是不是看到蛇了?」小希故意喊的很大声,一边紧抓着阿光的手臂,恐惧的眼泪还扑簌簌地落下,一副吓坏了的样子。「是蛇吗?是刚刚追着我们的那条大蛇吗?」 不知她在演哪齣戏码,但阿光很聪明地保持缄默,仅安慰性得和她抱在一起。 猎人如鹰般的眼神在森林观望了一下,没发现任何风吹草动,猎狗也不像前一秒那般充满警戒了。 「你们刚遇到蛇了吗!没被咬伤吧?」 阿光依然没有说话,只是摇摇头,默默在心里讚叹着小希的演技,竟然把两名大叔唬得是一愣一愣的。 不过她不觉得她演过头了吧?有必要哭成这样吗?夸张。 「这个季节的蛇是很兇悍的,幸好你们没事。」猎人很明显已经完全受到小希的影响,关注全放在她身上了。 「是蛇吗?」她还在哭着问是不是蛇。 「就算是蛇,有叔叔在这,你们不用怕喔!」大叔猎人大气凛然的。 「真的吗?」一双泪眼,闪烁着崇拜的晶莹光茫。 「当然是真的,放心吧!你们就乖乖跟在叔叔后面吧!」倍受崇拜的优越感令猎人晕陶陶的,很享受这种可以展现自身魅力的成就感。 随即,一行人便往森林里的高地方向走。 紧紧跟在其身后的阿光与小希,互换了眼神。 小希扬起下巴,很明显的在展示她的厉害。 阿光摆了一个她赢了的手势,令她非常满意偷偷暗笑。 经过这一次,阿光不得不佩服她的确机智,也总算明白小希一直以来应该只是在跟他装傻而已,她并没他以为的愚蠢。 虽说平常她老是会把他气个半死,但若不是她适时运用她的小聪明,演技浑然天成地,不然光凭他的话,可能没办法这么顺利成功掳获猎人的信任,一下子就转移掉所有人对猎犬觉察到的风吹草动所產生的警备心。 即便是绝对不可能实现的天方夜谭,但假如她平常也能保持这样的状态,那不知道该有多好。 【9-3】猎人 一边跟着猎人前进,一边注意猎犬会不会又发现到不知潜伏在哪个暗处的沃夫,阿光以为还要再往前走上好一阵子时,没想到顶多只前进了几百公尺左右,他们一行人就遇上了另一名猎人,以及数公尺外的一名猎人。 先和他们两大两小碰头的这名猎人自以为幽默地拋来一句玩笑话,说:「嘿!阿克!你们从哪儿抓来这么漂亮的猎物啊?」 「他们迷路了啦——你们呢?」 「没有,被逃走了,足跡从那里之后就断了。」他悻悻然地指向肉眼依稀可见的方向。 「是吗?那现在呢?要继续追吗?」 「除非我们想在山里过夜,不然只能放弃了。」 「我是无所谓,但毕竟是那么大的一头野猪,你和肯恩会甘心吗?」阿克无奈地一笑。 「不甘心又还能怎么办?我们家这两隻狗已经闻不到气味了。」 「说不定等杰李他们赶来之后,就会有进展了也说不定。」 「或许,谁知道呢!」 这时,数公尺外的猎人终于注意到阿克他们一行人带着两名孩子出现了,却没有特别好奇的表情,仅朝他们打了个手势。 「小朋友,你们先和阿尼待在这儿,我跟肯恩叔叔过去盖瑞叔叔那边看一下情况喔!」他虽然是对他们两位小朋友说话,但阿克关心的眼神其实从头到尾都没有离开过小希的脸庞。 「不用担心,我会好好照顾他们啦!等你回来,他们还是会跟现在一样完美无缺,你放心。」小鬍子阿尼很不客气地糗阿克。 「嗯、嗯。」尷尬地,阿克赶紧和肯恩一起往盖瑞的方向走去。 「是说,你们怎么会迷路呢?这时间你们应该是在学校上课吧?是不是翘课了?」一等阿克远到不会听见他们的谈话时,阿尼便露出精明的眼神,不断打量他们,不过还没等他们回答,便又逕自笑哈哈地说:「话说叔叔我啊…哈…以前也很常翘课,不过呢奉劝你们一句,再怎么嫌无聊,最好还是还是乖乖上学比较好,不然等你们长到我这把年纪,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阿光露出一抹敷衍的微笑。 看样子这个叫阿尼跟阿克的猎人都比较没有心机。 他和小希能先遇上他们两个,算他们幸运。 「叔叔,你们究竟是要抓狼呢?还是抓野猪啊?」 「都能抓到当然是最好不过啦!毕竟谁叫那群狼这么不识相,敢来抢我们陷阱里抓到的猎物,再说了要是我们空手回去的话,那麻烦就大了!」哎呀,跟小孩子说这么多干嘛?他们哪懂男人养家的辛苦。 「为什么你们确定是狼抢走你们的猎物呢?」 「因为脚印啊!」 「就从脚印来判断吗?或许是野猪自己破坏陷阱后,狼群凑巧经过而已也说不定啊?」阿光忍不住给出另一种思维。 「你说的也不是不可能,但为什么你会这么想呢?」阿尼突然没了笑容,沉着地盯着他。 糟! 他一时心急,说了让人起疑的话了。 「我只是猜而已,因为狼哪可能那么聪明啊?可以从人类的陷阱里把猪偷走。」沃夫,抱歉。 「的确,要从陷阱里偷走一头大野猪是很难的,但那些脚印、被破坏的陷阱、不见的野猪,实在是太可疑了,至少要找到原因嘛,否则叫人怎么能甘心呢?」 「就算真的是狼偷走了,牠们也只是为了养家活口嘛,这是动物的天性啊!你们为什么要因为一隻野猪跑去追杀牠们呢?」小希一脸天真。 「对,你说的很对,养家活口,我们也是为了养家活口,才会在这森林里辛苦的打拼啊!」 猎人的回答,令人无法反驳,不禁只能沉默以对。 「话说回来,看你们这么伶牙俐齿,你们在学校该不会是让老师很头痛的问题学生吧?」 阿光没啥表情得看着叫阿尼的猎人很夸张得哈哈大笑,他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的地方。 倏地,远方一阵枪响,令他心头一悸。 这枪声也让前方那三名猎人好奇的观望,随后更见猎人阿克拿出无线对讲机和同伴联络中。 可恶,距离太远了,听不到他们讲了什么。 等阿克一收起对讲机,阿尼便大声朝同伴问道:「怎么样了?」 「杰李说他们才刚走出森林,就发现有三匹狼在河的对岸,有打中其中一隻的后腿,不过还是让牠们逃了,他们现在正想办法渡河,只要渡过河,然后再延着血跡找就容易多了。」两步併一步跑回来的阿克这才回答。 「太好了,终于有一线曙光了。」 「是啊!」 「杰李他们有说要怎么过河吗?」 「他们没说,不过我猜他们会强行过河吧!」 「那我们呢?」 「往前到那个弯口,河道会窄一点,那边大石头很多,我们不需要渡河就能到对岸。」 随即,一行人便朝阿克所说的弯道走去。 走在队伍中的阿光不着痕跡的望了一眼森林暗处。其实他并不知道沃夫躲在哪里,但他相信沃夫一定一直注意着他们,并且跟着他们。 一行人没多久便来到弯道区,这条河的石头不论是在哪区段都十分圆润,清澈可见底的水势平流缓进,因还位处上游,所以水深顶多只到小腿肚,加上河床上佈满大小石块,想要渡河真的是相当的轻而易举。 一向亲水,喜欢自然的阿光,眼见河流如此清澈见底,心里相当心喜,可惜他无法再此逗留玩乐。 「你要小心脚步呦!」阿克双手腾空在小希身前,一副想要搀扶她过河,一边叮嚀地说。 见状,阿尼调侃似的眼神,意有所指得瞧了瞧阿克,然后才在他一脸不好意思得回避下,跟在肯恩后面渡河。 这下子真的殿后的阿光,再往后瞄了一眼,才跟着渡河。 一步步慢慢得走至河中央后,原本突出在水面上的石头几乎淹没在水平面下了,虽然如此,水路仍然很浅而且很好走,只是水温度比想像中的还要冰冷太多了,令小希不适地皱着小脸,直喊水好冰。 「加油,再忍耐一下,马上就到对岸了。」一直走在小希身边的阿克打气地说。 走在队伍最后方的阿光,早料到河水有多冰寒,但没想到实际感受会这么冻,好像比泡在冰块水里还冷的感觉,然而,冷归冷,他并没有像小希这般强烈的表达出来,而且还相当的冷静,也很快就习惯了,以致于当他看到陆续上岸的猎人中,有人也像小希一样露出畏寒的动作,倒是令他有点错愕。 是他忍耐力天生异于常人,高人一等,还是他们几个大人外强中乾,太弱了? 阿光刻意放慢脚步,让自己能更完整全面地感受水温,直到上岸,他看了看脸色已明显发白的小希,再看了看猎人们故作镇定的模样,就更是纳闷。 小希冷到脸色发白,冷到直发抖也就算了,怎么他们几个大人的状态看起来好像也都不太行?太夸张了吧? 河水再冷,有冷到让人这么受不了的程度吗? 罢了,反正奇怪的事、无解的事已经遇过太多了,不差这一件小事,现在重要的是赶快确认沃夫家人是否平安。 越是专注地观察所有猎人的言谈,仔细听着猎人透过无线电确认彼此的方位,并交换想法、商量对策,阿光便越是着急。 怎么办呢?他和小希到底能帮沃夫什么忙呢?好让猎人打消追踪野狼的念头? 阿光不断问着自己,却怎么样都挤不出一丁点像样的好办法,最后他只能默默暗自祈祷天降奇蹟,好能不可思议地扭转狼群们迫在眉睫的危机……。 【10-1】斡旋 三名猎人潜伏在高地的灌木丛间,居高临下的不断跟踪着走路不时一跛一跛的狼,以及随行在那隻受伤野狼附近的几匹野狼。 猎人很好奇着牠们会一路走到哪里才会停下来,他们心想如果能藉此找到牠们的窝巢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然而过没有多久,受伤的狼就颓然地倒在光凸凸的土墩上苟延残喘,而那三头以一定的等距,戒护着受伤狼隻的野狼们好似没有想完全丢下牠不管的样子,反而时不时左右张望,一边在附近来回跺步,不一会儿,离受伤的狼最近的那一匹狼忽然仰天长嚎,像是在悲泣,又像是在向远方的亲友呼救。 三隻狼陆续嚎叫了数声之后,那头最先仰天长嚎的野狼以鼻嗅着、触碰着倒地不醒的同伴后,焦虑地又低吼了几声,一副依依不捨,不愿转身离开的样子。 紧盯狼群状况变化的猎人这时也悄悄地交头接耳,决定要不要立即猎杀这三头即将拋弃这隻倒地不起的狼,转身逃跑的野狼,还是放牠们一条生路,反正那一头就快死掉的野狼已经是他们的囊中物了。 「要让牠们快点好死吗?」杰李问。 「我们要找的是那头被偷走的野猪,不是吗?」马夏被野狼颇有温情的互动给震撼了,因而有些馀心不忍。 「野猪我看就算了,我们倒不如抓那三隻狼抵帐,光是牠们的牙齿和一身的毛皮就能卖不少钱了!」罗德一想到卖掉四头野狼后可以拿到的钱,就忍不住咧嘴直笑。 「可是…」 罗德冷冷得睨了马夏一眼,让马夏不敢再囉嗦。 「你再这样妇人之仁下去,不要说你老婆老是嫌弃你,连我也快受不了你了,你这样是想怎么当个好猎人?怎么养活妻小啊?」 「受了伤的那头,应该是活不久了,但另外那三头,如果想追上去,我们就要赶快了。」 「我们不用跟其他人讨论一下,再决定吗?」马夏想替那三头狼製造逃跑的时间,偏偏罗德根本不给机会。 「等他们到了,就来不及了。」边说,罗德一边操起猎枪,准备先狙击还守在快死的那头狼旁的野狼。 就在这时,他的视线中突然有一道人影闪入,巧妙得遮掩了这两头狼的身影,令他气得大飆脏话。 「那个人怎么突然出现在那里?我差一点就开枪毙了他!」 「你们刚有谁有注意到他吗?」杰李纳闷地说。 「我没看到。」马夏说。 就当他们议论纷纷时,陌生人在未受到狼的攻击下,随心所欲得将受伤的狼从开阔的原野移往不远处的灌木丛,没一会儿远远看着这一切的那两头狼像是知道同伴并没有危险,反而会很安全似的,便头也不回地跑开了,过没多久,那头捨不得拋下受伤同伴的野狼也离开了。 事情发展至此,罗德再也忍不住本来可以到手的猎物就这么跑了,因而忿忿不平地从躲藏的灌木丛中站起身,破口大骂道:「那个傢伙最好能给我很好的解释,不然的话,我不会轻易放过他,他得赔偿我们的损失不可!」 罗德怒不可遏的大暴走,飞奔朝向那位冒失鬼,惊得杰李跟马夏也赶紧跟上去。 「喂!」 男子应该没听见,所以没理会他。 「喂———!」 男子依然没有应声。 另一边,随后跟在罗德身后方的马夏和杰李都注意到这名男子看来虽然一副读书人的模样,外貌斯文,仪态优雅,但他们不知怎么的都有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一种无法以言语形容的气势——那是一种让人觉得不太妙的感觉。 即便他们不约而同直觉这名突如其来的陌生男子绝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但也已经来不及阻止早就气到失去理智的罗德了。 「你这傢———」罗德的手在快要碰到此人肩膀的瞬间,男子忽然闪了身,令他当场抓空。 本不应该会抓空,实际上却扑了空的状况,让罗德相当错愕,下一秒便更加的气急败坏,吼道:「你这傢伙是不是没长眼睛啊?」 「你看我像是没有长眼睛的人吗?」男子淡然处之的笑道。 「你要是有长眼,那你这是在干嘛?」 「你不是有长眼睛?我在干嘛你看不出来?」 「臭小子!你找死啊?你知不知道我们已经跟踪牠们一整天了?结果你一出现,那三头狼跑了不说,你竟然还敢大剌剌得搬走我们的猎物!你哪来的胆子啊——臭小子!」 「人生来就有胆,您不知道吗?」 「臭小子!你再给我继续耍嘴皮试试看!」 「原来我的坦诚相告,实话实说,在你听起来是在耍嘴皮啊?既然如此,那我不说话了。」 虽然男子举起双手,耸肩退了一小步,冒似投降,不过由于他脸上的笑意始终没有消失,态度也很轻松写意,他的这副模样看在身为旁观者的马夏、杰李的眼中都很清楚,这场争辩早在一开始,就已经高下立判,只有罗德自以为站上风。 其实罗德并不是糊涂人,他们知道他现在会这么的没有理智,一定是因为他太在乎得失了。 「我可以不跟你计较那三头跑掉的狼,但你怎么还这么不识相啊!还不快点把那头狼还给我们吗?臭小子!」 「为什么?」 「我刚不是已经说了,那头狼是我们的猎物!」 「你能证明吗?」 「怎么不能,你看那个枪伤就是了!那一枪还是我打的!」 「所以呢?」 「还所以什么!我警告你给我识相一点!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没想到臭小子会这么不讲理,让本来还想退一步的罗德简直是要气疯了,若不是碍于他完全不清楚对方的底细,不然他铁定会让这名白目傢伙后悔不该强佔别人的猎物! 「我不管你是谁,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但今天,城里每个人都知道是轮到我们来打猎,你倒好了,半路杀出来,强佔我们的猎物!还一点抱歉的意思都没有,你是还有没有天良啊?」 男子不回应,仅露出一抹浅笑,他这般模样无非是火上浇油,令罗德觉得他根本是在挑衅。 【10-2】斡旋 「你是想打架啊?」 「老大,你不要衝动!」马夏看场面愈来愈发不可收拾,赶紧安抚他的情绪,以免真的打了起来,那就糟糕了。 「年轻人,你就识相点,把狼还给我们,这样很难吗?非要闹到打起来的地步?」杰李也缓夹地说。 「就是说啊——况且饱受损失的人是我们,又不是你——只要你愿意离开,就什么事都没了,这样不是很好吗?」马夏抢在罗德还想发飆前,和顏悦色地劝道。 「我看你们的收穫已经很不错了,应该不差这头狼吧?」 「是没错,但要不是我们那几个补野猪的陷阱被狼群破坏了,我们也不会为了弥补缺口,拼命追着这几头狼跑啊!」马夏继续努力阻挡罗德,尽力向陌生男子好声解释。 「你们怎么确定是狼破坏了陷阱?」 「当然是脚印!在陷阱的周围有很多狼的脚印啊!」 「就凭几个脚印?」男子不茍同地扬起一眉。 「要不然呢?不是狼的话,那会是什么?」罗德忍无可忍的又爆气大吼。 「我想请问——你们有发现陷阱周围留有血跡亦或是重物被拖行的痕跡?」 「这个嘛……」马夏眼神飘忽,不确定地看向杰李又看了看罗德。 男子轻轻地一笑,说出他们迟迟不敢说出口的话。「没有是吧?」 「没有又怎样!如果不是狼破坏的,那为什么有那么多脚印?陷阱怎么又会被破坏?我们抓到的野猪怎么会不见?」 「就你们的推论来说,你们该不会是认为有一群狼破坏补获野猪的陷阱,然后以你们想像不到的方式偷走野猪——比如说把野猪扛起来?以致于现场只有狼的脚印,而没有动物的血蹟,更无重物拖行后的痕跡——是吗?你们的意思是这样吗?不觉得漏洞百出?有够荒唐?」 男子的批判性言论又一次令他们三人当场面面相覷,但男子随即再补上的一句反思性问题,更让他们的脸色当场又变得更难看了。 「你们可否想过另一种可能——也许你们的陷阱在没有补获任何猎物之前就已经坏了?至于狼群留下的足跡刚好不经意地路过了陷阱,一切就是这么的巧合而已?」 的确,他的说法听起来很有道理啊! 陷阱在他们设好,离开之后,再返回堪察有无补获猎物的期间内,就已经坏掉了,纵使他们对陷阱的坚固度再怎么胸有成竹,还是很有可能会发生意外,而造成意外的成因更是有千千百百种的可能,远比一群狼把野猪扛着走还来的有说服力。 不过碍于自尊心,他们谁都不想承认在判断现场事故的跡象上确实有欠周全的地方,第一时间里,就都只是板着脸,不作回应。 男子像是早有预料他们三人无法反驳,也根本不会反驳似的,仅仅过了三秒,便笑笑的再说道:「既然你们无话可说,那就代表你们没有理由再强抓这头狼弥补你们所谓的缺口了吧?」 就算这男的说的话再有道理,他们又有多么站不住脚,可问题是都已经拼命追逐了这么长的一段距离,花了这么一大把的时间,这些都是成本啊! 不甘心!说什么也不甘心!哪能这么轻易就算了! 但他不交出那头狼,他们也不能拿他怎么办,现在除非那头狼现在自己先断气,那么事情或许还有得商量。 可惜牠太命大,枪伤没有危及要害,以致于到现在还活着,没死。 罗德看着倒在地上呜呜咽咽的狼,越想越生气,越生气便越是心有不甘,烦躁地不自觉连连冒粗话,气得是脸红脖子粗的。 就在双方对峙,气氛僵持不下之际,一句完全不容置喙的话忽然间从另外一方出现——— 「就算不是野狼坏了我们的事,但既然我们有权力在这座森林里猎补动物,这隻狼还是请你务必交出来。」 这句话不是出自马夏,也不是杰李,当然更不可能是罗德。 声音的主人是刚巧提着枪赶到的盖瑞,身后还跟着他的胞弟肯恩。 随着他们兄弟俩突然的登场,不光是拉抬罗德一行人原本败落的气势,更是让他们在人数上有压倒性的威吓度,偏偏男子依旧不动如山,彷彿毫不在意自己有多么的势单力薄,不配合的态度始终如一。 「是的,你们是有权力,但相对的,我也有权力拯救无故遭殃的动物。」男子淡淡的笑着,然而却在他表明立场的同时,明显露出不容人忽视的高冷霸气。 陌生男子的白目,让罗德和盖瑞不约而同决定要以武力展现他们维护自身权益的决心。 他们不知道手无寸铁的这名陌生男子究竟有何能耐敢一个人独自对上他们这么多人,心想就算他再厉害、再能打,单单以他们的人数来说,压都能压死他。 「所以不管如何,你就是不把狼交出来,纯心要跟我们作对囉?」 即便在如此剑拔弩张的紧绷气氛中,男子出奇诡异地仍然一脸的写意,面带微笑的耸肩,一副他们想干架,就儘管放马过来的模样,让他们看了相当不爽,觉得刺目。 罗德早就想教训这个不知死活的臭小子了,这一瞬间更是气到想衝上去狠狠揍他一拳。 「老大,不要为了一隻狼动粗啦……不值得啊!反正…我们的收获也算是很不错了嘛!不是吗?」马夏努力苦劝,不愿意双方起不必要的衝突。 「不错?哪里不错了?你是睁了啊?不知道光是那头狼就能抵掉我们今天所打来的猎物吗?」 「老大!你冷静一点啦——!」 「你不要拦我——给我让开——是他先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不是我!」 「可是……」 「你再不给我让开,下一次我就不带你打猎了!」 「老大!」 「给我让开!」 在他们混乱的推挤拉扯,一个努力劝退、一个奋力激动的同时,陌生男子突然一个箭步,主动迎向他们,置身在罗德与盖瑞一帮人之间,让完全没有料到会这样的他们几人瞬间吓了一大跳。 「你想干嘛—!」不知是吓到,还是因为感觉自己被挑衅了,令罗德怒不可遏的朝着他大吼。 「我们都是见过世面的成年人,不再是不懂事,只会靠拳头说话的年轻人,所以我们就都先各退一步,冷静一下吧,我相信这件事除了动粗之外,其实还有更好的解决方式,你们说是吧?」 局面都演变成随时说打就会开打的程度了,陌生男子的面容上竟然还是堆着淡淡的笑意,貌似轻松,又毫无威胁性的斯文有礼,但不知道怎么的,看他这副模样,他们反而打从心底发毛。 回想过去与人交手的经验,他们从没遇过像这名男子一样这样无法摸透心思,看不穿有没有心怀不诡的人,于是乎他都都基于自身的安全考量,很保守地按兵不动,忐忑不安的瞪着他。 「有、有什么好谈的?该讲的…」罗德吞了吞口水,「不是都讲完了!」 「我不会要求你们必须配合我的价值观,相对的,你们也不能期望我会配合你们,因此,为了消弭歧见,我们谈个交易吧,如何?」 「什么交易?」盖瑞颇有戒心地看着他。 「弥补你们损失的交易。」 「说来听听看啊!」 既然他自己说要交易,那他们就没必要硬碰硬了。 本来嘛…他们就不是不讲理的粗人,若不是情势非不得已,谁会想要跟人起衝突,毕竟肉搏的结果很有可能是两败俱伤,谁都佔不到便宜,因此就像这名陌生人所说的,能在口头上解决纠纷当然是最好的办法。 不过前题是也要他提出来的交易内容够合理,否则就不用谈了! 男子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伸手探进开敞的外套内。 他这个不作声色的手部动作,令他们恐慌性的将枪口朝向他,下一秒定睛一看,才知误会大了。 【10-3】斡旋 「我用五枚金币,买下那头狼的自由。」男子无视他们等人惊慌的动作,自顾自地亮出他的手掌中闪烁着耀眼光芒的五枚金币。 五枚金币耶! 这人竟然愿意花五枚金币只为了从他们手中买下那头狼的自由? 在场的五名猎人中,只有大鬍子马夏、杰李和肯恩都对他的大手笔感到很吃惊,而始终为自己人努力争取权益的罗德和盖瑞则是一脸的不以为然。 「才五枚金币?」语末,罗德很不屑地呸了一声。 「太少?」 他们应该没有意会错误吧? 谜样的男子挑眉反问的神情,看起来不像是不开心或是觉得意外,反而比较像在徵询他们的意思。 既然他这么有诚意,那盖瑞也就直言不讳地回答道:「当然少——我们还有两名同伴在来这里的路上,才五枚,是要我们怎么分?」 虽然他表现的好像多么的理直气壮,但却没有半点把握,想不到陌生男子竟然二话不说,点头答应了。 「好,我再多加两枚,你们每个人都可以各拿到一枚金币。」 「不行、不行!我们要十枚金币!」罗德大吼。 十枚?! 马夏、杰李和肯恩同时倒抽了一口气,就连盖瑞也傻眼了,不敢相信他怎么会有如此大的野心,敢开口喊出这个价! 陌生人起初给的五枚金弊其实就已经够合情合理了,他刚刚会敢讨价还价,无非是替还没赶到的阿尼和阿克他们两兄弟求个公平罢了,他原以为这名陌生人不会同意,要不就是拿不出这么多的金币,没想到他出乎预料的非常爽快,毫不囉嗦直接答应按他们的人头多加码两枚金币,让人惊讶之馀,也很钦佩他的爽快——交易谈判到这边,就可以完美喊停了,偏偏想不到罗德竟然没有见好就收,反而还得寸进尺,狮子大开口! 罗德哪来的胆子敢开这个口啊?! 「你当我们几个人浪费掉的时间是不用成本的吗?还有打在那隻畜牲腿上的那一枚子弹,那也是钱耶!所以十枚!十枚才够弥补我们的损失!」 听罗德这么说,盖瑞更是惊到瞠目结舌,实在没有想到罗德会是这种贪得无厌的人,开始考虑以后不要再和他这么利慾薰心的人结伴打猎了。 纵使他们每个人对罗德如此的解释,都有不怎么茍同的惊讶,却没有人出声阻止,而是默默等着看这名谜样般的陌生人会作出怎样的回应。 只见男子静默了一下,随即一边的嘴角高高的上扬,逸出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冷笑,然后,在他们吃惊的注视下收起手中的金币。 「欸——你这是要反悔?说话不算话吗?」罗德一副要衝上去揪他领子,讨公道的模样,若不是因为马夏还抓着他,恐怕他真的已经衝上前去了。 「你跟我谈的是『交易』?还是敲诈?」 男子反问罗德的表情上依旧掛着云淡风轻的笑,但微笑的笑意有明显的讽刺性,看起来很冷,冷到他们一行人不由自主的开始害怕。 他们该不会是惹到不该招惹的人物了? 「臭小子,你嘴巴给我放乾净一点!我是敲诈你什么啦?」罗德心惊肉跳归心惊肉跳,嘴巴还是很硬地直嚷嚷,「怎么?我们开的价不是你愿意负担的,就不是交易啦?敢跟我大小声说公平?臭小子!你的公平能代表我们所有的公平吗?那话都给你一个人说就好啦!还谈什么谈?」 「要知道即便你们如愿抓到野猪,亦或者将这隻狼抓去卖了,你们也绝不可能赚得到十枚金币,请问这不是敲诈,是什么?」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况且谁知道你会不会拿假的金币来誆我们啊!」 假金币? 罗德不提,他们还真没想到耶! 所谓『知人之面不知心』,在没有确定金币的真偽之前,确实不能大意。 虽然在场的人没有作声,只有罗德在叫嚣,但场面的风向的确因为真假金币的原故瞬间起了转变。 谜样的男子当然察觉到了,但面对质疑的眼神,他毫不在意,依然沉着镇定,神态自若,从容地无视猎人故意设下的圈套。 「起初,我给五枚金币就已经足已弥补你们口中所谓的损失了,后来我应你们的要求,又再加码的两枚金币,更是大幅远远超过你们今日猎补可能会有的总收益,因此——」男子叼着冷笑,摇了摇头,「不愿意接受我给的价码,是你们的问题了,跟我无关。」 「好啊,既然这样,那你还不给我让开!那头狼是我们的!」仗着他们人多势眾,自己又比谜样男子还要人高马大的罗德一边说,手便已经伸出去,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狠狠推开这个只会说大话的臭小子。 马夏没想到前几秒才稍作放松,没有那么使劲的用力抓着罗德而已,他竟然就挣脱他的手,朝陌生男子出手了,惊得他脑袋一片空白,眼睁睁看着罗德身先士卒。 不光是马夏,其实他们谁也没想到,罗德会这么的衝动,更万万没想到接下来发生的情节会是如此令人傻眼。 毫无预警出手攻击的罗德,不但没有得逞,反而还吃鱉,反被谜样男子打趴在地。 男子怎么闪开,又是怎么迅速反手挟制罗德,他们没有人真的完全看得清清楚楚,对于事情发展的始末,他们只觉得好像不过才一眨眼的工夫而已,罗德便已经一脸扭曲地趴在地上哀哀叫了。 这下好了,偷鸡不着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 不要说七枚金币没拿到,罗德还反被教训了。 都怪他贪心,连带害惨他们! 一行人充满谴责的目光一致性地投向没有成功揍到人,反倒还挨打,正气愤难当,狠瞪着谜样男子的罗德。 「看在你们只是一头热的在计较得失,并非是穷兇恶极之徒,我就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七枚金币交换这头狼的自由——你们好好考虑吧。」说完,男子便松开挟住胆敢攻击他的那名猎人之手后,逕自走回那隻身受枪伤的野狼旁。 在罗德极度不满的状态下,他们几人刻易排除罗德的意见,脸色难看地嘖有烦言的讨论好半晌的时候,不远处传来几个杂乱的脚步声,以及小女孩的惊声尖叫——— 【10-4】斡旋 「呀—阿光—你看!是爹地耶——!」 「爹——地———爹地——————!」 女孩热情的呼喊声,令眾人诧异的目光全部集中在她身上,也吓得阿光当场停下脚步,不知所措的瞪大眼看着小希口中大喊「爹地」的那名男人。 说也奇怪,他是第一次见到小希的父亲,但就像他当初见到小希妈妈的时候一样,不远处那名从蹲姿改成站姿的男人让他有种既陌生,却又特别深刻的熟悉感,但是何原因造成他有这样的异样感觉? 阿光一时间完全无法想到任何一个形容词,能够准确詮释出他心中充满的怪异感。 相较阿光心里充斥的矛盾,小希则相当喜出望外,睁着一双大眼睛,笑逐顏开得朝着不远处的父亲开心挥手,一边兴奋地扬声拋出「爹地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爹地你怎么会在这里———」爹地个没完的问候语,同时拉着阿光的手臂,一副想和他一起快步奔向父亲的模样。 小希无视猎人们的存在,雀跃得直朝着父亲直跑,并没有发现她跟阿光必须先穿越过一道五名猎人所组成的人墙———她没注意到,阿光却是什么都看在眼里———在他们抵达这里之前,小希的爹地肯定和这几名猎人发生什么事了吧?不然这几名大叔脸色也不致于看起来这么的不愉快。 果不其然,当他和小希就在准备通过人墙时,他们被其中一名大叔给挡了下来。 唉,不好的预兆总是这样,准到让人无奈,无可奈何。 「那个人是你爹地?」罗德问,心里生出一个极为大胆的主意。 「对啊!」小希笑嘻嘻的说。 「是吗…那太好了——」 「欸!大叔!看你的样子,我猜你该不会是想挟持我们,然后威胁我爹地吧?」 笑意在小女孩脸色消失,只见她瞠着圆圆的大眼睛,像是受到不小的惊吓,她这副模样正中罗德的下怀,觉得逮到可以扭转局面的机会,心里一阵得意。 岂料,小女孩讲大话般的劝告,反倒令罗德差点没噗嗤地笑出来。 「大叔,我劝你最好不要有任何的坏念头噢!」小希一副意有所指的,然后一边豪气得在阿光的肩头拍了拍,又道:「小看我们阿光的下场,你可是会很惨很惨的呦!」 干嘛? 干嘛! 她是在干嘛?! 想找死,也不是这种找法的吧! 阿光不敢至信小希竟然会敢这么狂妄地对一名荷枪实弹,体态雄壮的猎人大叔放话,她真的以为他很厉害吗? 论武器,他就一把乾枯枝而已,如何跟手持猎枪的猎人比拼高下? 论体形,他的身高还不及大叔的下巴,大叔要是想一把捏爆他,随时一个用力,他的小手就会当场应声而断了。 论才智,他就顶多有点小聪明而已,但就算他再聪明,可以想办法「心想事成」以智力取,也不及那把猎枪和超级粗壮的手臂啊! 小希真的是太看得起他了! 她该冀望的应该是她的爹地才对!而不是他呀! 然而,即便阿光哭笑不得,欲哭无泪,在心里猛酸狂骂小希竟然胆敢陷他于不利之地,他仍很有见地的不动声色,装模作样,装腔作势,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因为他相信小希的爹地绝对不会见死不救,更因为他坚信自然界里不成文生存法则———体形大不等于稳赢,致胜的关键在于气势! 心态的迅速校正,使得阿光的眼神从小希转往剽悍大叔时大有转变,目光炯炯,神态坚定。 本本来就对那谜样的臭小子有所顾忌的罗德,再加上她一个小妮子竟敢如此大放厥词,小鬼头又一副很有架势的摆出备战姿态,令人不由地心生警惕,就深怕这两个小孩也跟那个臭小子一样身怀绝技。 面对两个看不出有何身手的小孩子,罗德默默的很不安,正思忖是否要打消念头,不拿小孩子当筹码的时候,本来很安份,一直乖乖听从指令,不敢添乱的猎犬们突然模样兇恶,不断朝着远方鬼吼鬼叫,要不是大家手里的牵绳都还牢牢地紧握着,不然猎犬们即有可能早已肆意暴衝了。 眼见场面混乱,一路护着迷路的小朋友来到此处的阿尼和阿克两兄弟,虽然搞不清楚罗德为什么会拦住他们,不让他们去找爸爸,但两兄弟都认为不管罗德有什么天大的理由,再怎么说也不能随便在人家家长的面前威胁小孩子!这样太没人性了! 于是乎基于公义与道德,以及特别怜惜、喜爱小女孩天真可爱的阿克不由分说地跳出来护行,在吵嚷的狗叫声中,正义凛然地劝罗德赶紧放手。 阿克瞪着和自己一般高、一般的壮,年纪比自己稍大的罗德,诉之以情的「我不管你想干嘛,有什么理由,你都不该恐吓小朋友!况且我记得你家孩子看起来跟他们两位小朋友的年纪应该差不了太多不是吗?」边劝边试图拉开他还扣在小希肩膀上的咸猪手。 「就是说啊!你怎么有办法对一个可以当你女儿的小孩子动得了手啊?」阿尼也跳出来为弟弟的大力帮腔,「欸!罗德!你还不快放手吗?」 这时,旁观的猎人们各怀心事,却无人支持罗德。 与此同时,谜样的男子、小孩的家长突然一边说「适时地退一步,并不是懦弱的表现,而是明智的选择。」,一边走了过来。 【10-5】斡旋 所有人都一致认为他会突然走近他们,原因不外乎是为人父母不想看小孩子无辜受牵连罢了,却无人料想得到其实他真正的理由是基于他完全能理解罗德的不甘心,以及罗德好面子的心态,不想面子和里子一口气都输了而已。 总之,不论各方认为的理由究竟为合,在谜样男子步步靠近的状态下,罗德被吓得不仅立刻把手从小女孩的身上弹开,还往后倒退了一两步,每一步皆不小心地重重踩在不知情,疯狂乱叫的猎犬身上。 在痛的刺激下,牵绳随即失去作用,只见被踩了几脚的猎犬奋勇挣脱主人力竭难支的控制;当一隻成功挣脱牵制,起到带头效应,便更加促使所有的猎犬悍戾得奋不顾身,想赶紧跟上领头犬朝着不知从哪冒出,体型比牠们还要高猛健壮的狼飞奔而去的脚步。 原来自始自终潜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大野狼——卢塔山的黑夜巡守者,奎里叶克恩沃夫——瞧见小希被猎人抓住的时候,便不再掩藏其行踪,刻意洩露出自己存在,好让猎犬在闻见牠的气味时全部抓狂,藉以扰乱猎人们的情绪,影响他们的判断。 局势因为狼王的现身產生匹变的转折,眾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迅捷地从灌木丛一跃而出,一夫当关与五隻猎犬斗狠的狼王身上,目不转睛得目睹狼王是如何凭着一身与生俱来浩然霸气,轻易地镇住声势看似浩大,实则外强中乾的猎犬们。 狼,体形太巨大。 狼,狼威太可怕。 狼,大大震慑一群猎犬,更让七名猎人全部惊呆。 随即,在恐惧与恐慌的驱使下,他们一个个操起猎枪,一一对准此生从未见过如此超大体型的大野狼。 倏忽,持枪的猎人们突然接二连三发出冒出闷痛的呻吟,有的不是脚步踉蹌差点跌倒,就是觉得自己的手臂、胸口痛到不行,不是拿不稳猎枪,就是猎枪奇异地从手里消失。 事情发生得实在是太突然了,混乱的让人摸不着头绪,只有又痛又窘的感觉清清楚楚抓住他们的理智。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不知道…」 「阿克?你还好吧?」 「没事!没事!」 「欸!你们的枪呢?怎么不见了?」 「……唔………!」 「你受伤了吗?」 「没…没有…只是被用力推了一把……」很痛。 「老大,你怎么样?没事吧?」 「…………我的枪呢?!」罗德瞪着自己空无一物的双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猎人七嘴八舌地关心彼此的状况,并惊慌地左右张望,寻找不翼而飞的猎枪,随即在几步之遥,那名陌生男子的脚边,看见散落在地的猎枪大伙这才惊觉原来在这短短的几秒里,这人竟然瞬间就将他们一一给摆平了。 既然他有这等令人瞠目结舌的好身手,那刚刚他怎么还那么客客气气地跟他们谈交易? 该说他太好心,不以强欺弱?还是他故意让他们看扁他,好在适当的机会下来个下马威? 这人,究竟是存着什么心? 真的是细思极恐!心机好重啊!太可怕了! 事已至此,完全看清现实高低的猎人们不敢再有任何算计,不敢再有想与之较量的企图,因为他们跟他根本就不在同一个水平上啊! 他们全然投降了,尤其是曾有过想与陌生男子匹敌罗德更是崩溃,双腿一软,茫然地跌坐在地。 「为什么非得如此,你们才愿意妥协呢?」男子心情沉重,语气无奈地说。 怔忡的,他们无言以对。 长久以来恃才傲物,他高贵的自尊从未受到如此打击,如今却在擦枪走火的一瞬荡然无存,然而,罗德很清楚真正落败的原因并非他错估情势,而是来自于骄傲。 打从发现陷阱残破,决定追杀嫌疑犯野狼的时候,他就输了。 一步错,步步错,脸全被自己给丢光了,这叫他哪有脸面对资歷比他浅,年纪比他轻的后生晚辈啊? 可是……如果…如果他们今天遇上对手不是眼前这名身手了得、出手阔绰的年轻人的话…就不致于会落得如此难堪的下场了……有可能…也许他还能保有一丝……一丝丝的…………………嗯? 「罗德兄,你还好吧?」 当肯恩半跪在草地上,一手搭着罗德显得颓丧的肩膀,表达慰问与关切时,一道人影欺上,遮蔽了落在他们身上的阳光。 肯恩瞇起眼睛,瞥了那人一眼。 这一眼,不带怨,不带恨,更没有畏惧和害怕,仅仅是出于礼貌,抬头看了来者一眼,如此而已。 面对没有温度的礼貌,男子淡淡的一笑置之,将猎枪放在他们触手可及之处后,便带着那两名少男少女,以及那一头孤高的大野狼,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肯恩待他们走开时,这才注意到枪隻旁有一叠的金黄色,定睛一看才发现竟是他们以为交易破局的七枚金币,顿时讶异地直直望向男子走开的背影。 他并没有因为男子的出手大方,貌似言出必行的举动就產生好感,也没有因为他刚才下重手夺枪的行为就心生厌恶,他对他抱持的感觉顶多就是一份出于好奇心的欣赏而已,没有其他。 谜一样厉害的男人给他们一行人上了一堂宝贵的生命教育课———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想的,就他而言,他的感触颇深,他想他应该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天所有的看见和听见。 须臾,其馀人团团围住他们两人。 「罗德怎么动也不动的,是受伤吗?」 「应该只是吓傻了。」 肯恩回答完盖瑞的问题,便在大家也都相继发现,面露诧异的目光下,拿起金黄灿烂的七枚硬币,说:「嗯,是那个人留下的。」 大家带着极为感慨,又略有愧色的心情收下金币后,看着仍目光呆滞的罗德,不免都大感无奈地摇头。 看来与那男子的交手,让罗德的心灵伤得很重,要他重拾往日大伙熟悉的那种高傲神采,恐怕是不容易了。 「走…我们回家吧……」 「嗯……」 「回家吧……」 他们背起猎枪、猎物,抓好牵引猎狗们的牵绳,不约而同望着大前方,那一位正与那漂亮的男孩、女孩谈话的男子一眼,便都沉默地一起离开了这片开阔的碧绿草原。 但愿…以后再出来打猎,不要再让他们遇上那个男人了。 【11-1】父亲 「爹地———!」 当小希欢天喜地的投入他的怀中,不若方才与一帮猎人对立时那般疏离与冷漠,此时的他万分慈爱,搂着极尽撒娇的女儿,神情充满温柔与和蔼。 「对了——爹地!你还没回答我耶——你这次出门怎么去那么久?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怎么不先通知我们一声嘛?还有、还有——你怎么会在这里啊?刚刚人家看到你的时候真的是差点惊掉下巴了——爹地你怎么知道沃夫的家人有危险啊?该不会你早就认识沃夫了?」一连串不跳针的问题,问得让人无法招架,找不到空隙回答。 小希的爹地炯炯有神的双眼像是能看透他人灵魂般,令人打从心底对他心存敬畏。 虽说是敬畏,但他并不畏惧他,一点都不,不但如此,他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一种很熟悉,却又很陌生的情感,正如潮水汹涌的一波波拍打着他的心。 打从刚刚第一眼看到他,他就充满激动了。 该怎么形容呢? 就好比被雷打到一样? 其实他并没有被雷打到过的经验,根本不知道被雷到打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他只是想用夸张一点的方式快速整理自己的心情。 他对自己的一切本来就一直摸不着头绪,此时再旁观着他们父女还紧紧相拥的画面,阿光就有满腹的感伤和委屈,更加想搞清楚为什么到现在老是想不起他到底叫什么名字——他不认为阿光可以代表他的名字,妈咪和小希常常喊他阿光的这两个字就只是小名而已——为什么小希始终回避他这类的问题? 每当他一想到这些,就会忍不住想问个清楚的状况,难道大家都不觉得他为什么会这么奇怪吗?还是只有他觉得自己很奇怪?毕竟他们若真的是他的家人,那他没道理会对看似(应该是)他的亲人会有某种无法形容的怪异感和矛盾感才对呀! 谁能告诉他?他的家人究竟是不是他们啊———! 驀地,心难受到一阵鼻酸,惊得阿光迅速转身。 他可不想当他们父女如此浓情蜜意的时候,自己在旁边落泪,那样只会显得他看起来更莫名其妙而已。 假意望向远方,稍稍走开了一点点的阿光,一边将頷首抬得老高,努力不让快要涌出来的泪意决堤。正当他拼命压抑澎湃情绪之际,感觉到右腿侧边有一股温暖的触感在不断蹭着他。 阿光低头一看。 嗯,果然是沃夫。 勉为其难的,他挤出一抹微笑。 「…………阿光……?」 突然听见自己的名字,阿光轻轻地吸了一下鼻子,快速用袖口抹了一下脸,藉以确保自己外表无恙之后,才敢转身面对熟悉却又陌生的他们。 「阿光,你不想爹地吗?快过来啊,怎么站那么远?」小希笑盈盈地向他招手。 应小希的要求,他点点头,尽量表现大方地朝他们走近,心里忍不住暗想他…也可以像小希一样那么的……亲近「爹地」吗? 毕竟依据小希刚才所说的,既然「爹地」也是他的爹地……那他应该就可以也……也………?! 啊! 心嚮往之的怯意在「爹地」以对待小希的方式,一模一样的招呼在他身上时,埋首在父亲温暖拥抱中的阿光差一点就哭出来了。 「在爹地不在家的这几个月的时间里,你果然一如既往的很自律、很上进,懂得学习控制自己的情绪,看你刚刚面对突如其来的危机时,晓得先察言观色,再谨慎作出适当反应,爹地真的很欣慰——做得好,儿子!」 「谢…谢……」 不习惯这么备受夸奖的阿光很不好意思,却又因为爹地毫不保留的讚赏而感到无比的开心,因而情绪相当激动地伸出双手,使出全身力气,很用力又很热情地抱着父亲。 说也奇怪,他感觉这是他第一次和父亲见面,第一次和父亲拥抱,第一次听到父亲对他的夸讚,这些「第一次」给他的感受正如同曾经和妈咪也有过的各种「第一次」——他不是不喜欢这些第一次,而是他不应该「这样」才对啊! 可恶——他真的—真的好想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他快受不了内心充满矛盾的感觉了———真的受不了了—————! 「看吧——连爹地都这么夸你了耶!我就说你很厉害吧!」小希一边拍打还埋首抱着父亲不放的阿光,一边望着爹地的笑容,「爹地我跟你说喔!阿光不知是谦虚过头了,还是真的对自己很没自信耶——你知道吗?每次遇到可以让他大显身手的时候,他就会摆出一副『哎呀!我不行啦!哎呀!干嘛你什么事都找我啦?什么啦?我办不到啦!』的傻样子,然后就会对我兇巴巴的,完全不顾念手足情耶!真的不是我要抱怨,亏我这么相信他,阿光却总是不相信我,常常怀疑我耶!爹地,你说阿光是不是很不应该?」 臭小希!连这种小事也要告状! 阿光还捨不得松开紧抱父亲的双手,就这么撇着头,斜瞪小希。 「干嘛瞪我?我说的都是事实耶!你敢否认吗?」她扮鬼脸挑衅。 虽然他承认她说的是事实,但他什么时候有摆出她说的那种傻样子啦! 阿光气噗噗地很想用力扯她的两颊,看看她的脸皮能往左右延展到多大的极限——可以的话,实在是很想这么做,一定很爽快! 这时,父亲拍拍他的肩膀,又摸摸了他的头。 不知怎么的,鼻酸的感觉再次出现,但为了不给小希以后有取笑自己的机会,阿光拼了命忍住,不哭出来,然后即便再捨不得,还是连忙松开紧抱父亲的双手,转移大家的注意力,赶紧关心那头受了伤,一直苦苦忍耐疼痛的野狼。 至于他想知道的答案,之后再找机会问清楚吧———但愿到时候大家会肯正面回应他,不会再跟他打哈哈就好。 【11-2】父亲 「怎么办?牠看起来很痛的样子…」蹲在看着狼的伤口,阿光忍不住皱眉、皱鼻子的,相当不忍心。 「放心,没有伤到要害,只要将子弹取出来,就不会有事了。」父亲说。 「那太好了。」小希松了一口气。 「沃夫,你可以稍微放心了。」阿光安慰的对沃夫说。 沃夫「嗯。」了一声,望着同伴的眼神仍是忧鬱。 躺在草地上的狼,这时抬头望向沃夫,发出了几声呜咽。 「那我们现在要带牠下山去找兽医吗?」 「笨阿光,找兽医干嘛,这种小伤,爹地就可以了!」 「真的?」喜出望外的阿光对爹地的崇拜之情瞬间暴表,觉得爹地未免也太神了,「真的吗?」 「嗯,若不是那几个猎人碍事,这隻狼的伤口早就应该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父亲这么回答的时候,便已经蹲坐在野狼身旁,拿出随身携带,用于治疗外伤的道具包。 「爹地,你真的一直随身带着这些东西啊?我还以为你以前是在跟我们说笑的呢!」小希好奇的边说,边张望父亲的动作。 由于好位置已经被小希先佔走了,阿光只能被迫选择站在视角比较不佳的另一方,对着面无表情的父亲问道:「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忙的吗?」 「我需要水。」 「是要用来清理伤口的吗?」 「不是,是牠口渴了。」 「牠跟你说的吗?」 「嗯。」父亲一边继续以食盐水冲洗伤口的动作,一边转头对着阿光微笑,「牠跟我说的。」 「我怎么没听到牠说话呢?」、「原来不是只有沃夫会说人话啊?」虽然阿光和小希同时冒出的话根本是南辕北辙,完全不同,但本质上问题的核心几乎是一样的,再加上对方问的问题也是自己很想知道的,因而在话音未消的第一时间,难得和谐的互换带有讚许意味的眼神。 「对了,爹地,为什么你会跑来山里啊?」 「当然是来找你们的啊!」 「咦?那你怎么知道要来这里找我们?」 「你忘记了吗?爹地送给你的四叶草项鍊、阿光的手錶里装有定位器啊!」 「噢!原来如此!」不只小希恍然大悟,阿光也总算明白他们会在这里遇上爹地并非偶然的巧合。 「阿光你们刚刚过来这里时,应该有经过一条浅溪对吧?」 「对,我们有经过。刚刚过那条河的时候,小希一边抖,一边哇哇叫,好不容易到达对岸,她竟然原地耍赖,一直喊说『人家好冷…人家不想动了啦…』,真的很好笑耶!」阿光模仿小希赖皮时的口气,边说便促狭地以眼神嘲讽她。 「欸!爹地又没问你这么多!你这么多嘴补充说明干嘛啦!」 「你管我!」 「阿光好讨厌!」 「活该——所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像刚刚那样乱加油添醋、乱打小报告!」 「爹地你看阿光啦——」 讨不到便宜的小希,只好转向跟父亲讨救兵,遗憾的是,父亲只是一脸好笑的拍拍她,谈话的焦点中心仍然对准在正经事上,问说:「阿光,你知道怎么从这里去取水吗?」 「嗯,我记得去那条河的路!」 「那你能拿这个袋子去河边取一点水回来吗?」 「好,我去。」阿光很高兴能蒙父亲信任,放心交付他取水任务,因此二话不说马上一口答应。 「我也陪你一起去吧!」 沃夫头一次在除了他和小希之外的人面开口说人话,令阿光立刻观察父亲的反应,没想到父亲一副见怪不怪,并没有半点觉得很奇怪的意思,他便转念一想,既然父亲刚都已经说受伤的狼在跟他讨水喝了,那他自然也能听见沃夫讲话,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倒是说,他们可以跟动物讲话,还是动物能说人话的部分本身反而还比较奇怪,比较值得深入探讨呢! 「好喔!」阿光怀搋着奇怪的疑惑,很乾脆的欢迎沃夫的愿意陪伴。 「既然这样,那我也一起——」 「小希,你不想在这里陪爹地吗?」小希的父亲很清楚她跟去了,只有捣蛋的份,因而用一个小希无法拒绝的理由,强留她乖乖待在他的身边。 「噢!也对!毕竟爹地你一个人在这里会有点无聊嘛…那好吧!」小希一脸遗憾地看着阿光和沃夫,「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我在这里陪爹地聊天。」 讚! 求之不得! 还是爹地厉害,轻轻松松一句话,就轻易得让他得以暂时摆脱这个聒噪的小魔女! 爹地真神! 他更崇拜爹地了! 「那…我跟沃夫去取水囉!」 「路上注意安全。」 「好,我会小心。」 于是,在父亲和小希笑脸的目送下,阿光笑了,笑到连眼睛都弯成了月牙状,脚步轻快的与沃夫一起前往不远处的浅溪取水去。 【12-1】平地起风波 阿光记得不久前跟着猎人一路走来的路径,但多亏沃夫的引路,带领他走一条不太难走的捷径,让他在往返取水的路途上,不仅省力不少,也省了时间,但纵使如此,当他和沃夫取水回来时,已经能在满天橙红的霞云中依稀瞧见一轮明月跃上高空了。 待已经包扎好伤口的野狼喝光了一袋子的水后,沃夫决定暂时离开他们,陪同伴返回栖地,于是他们分道扬鑣,趁着天色尚且明亮之时,赶紧下山。 当他们三人终于返回家门,天已经黑透了。 即便父亲亲自出马向母亲解释他们各自迟归和晚归的理由,父亲以及躲在父亲身后的阿光与小希都免不了被母亲狠狠臭骂了一顿。 由于小希捏造不实理由早退,而阿光则是在没有告知家长的情况下,擅自进入正逢打猎季的山林,所以不意外的,母亲罚他们禁足一个月,连同父亲也连座被惩罚——休假期间,父亲得全权负责张罗全家人的早、午餐与善后整洁的工作——原因是因为父亲在与他们相遇的时候,没有随即通知母亲,害她一个人在家里足足担心将近一整天的时间。 其实禁足的处罚说重并不重,惩罚最主要的目的是让他们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不敢再明知故犯而已。 不过即便母亲已经处罚他们了,她仍旧气不过的持续叨唸个不停,幸好父亲勇于出面缓夹,晚餐的气氛才不至于太糟糕,而且用餐的过程中,母亲更在父亲舌粲莲花的安抚与怂恿下,答应以后会安排时间,全家人一起去沃夫掌管的森林露营、探险——这个不知何时才会实现的计划,真的让阿光和小希很兴奋,满怀期待那一天的来临。 饭后,全家人窝在客厅,或躺或坐的间聊,愜意的气氛完全看不出一两个小时母亲大发飆时的那种可怕的凝滞感——即便身在其中,也很享受天伦庭闈之乐,但那些一直困扰着他的问题,格格不入的感觉却还是存在。 他并非存心想破坏好不容易又恢復愉快的家庭气氛,而是真的无法再继续压抑下去了,他真的已经忍够久了! 虽然当前的气氛让他实在有点难开口,但此时不问,更待何时?所以他豁出去了。 「我有些问题想和你们谈谈,可以吗?」 纵然是以疑问句作结尾,但他的态度却明明白白的表达他非谈不可的决心,以致于在场的另外三人就算有不同意,也只能同意。 为了不让任何人再有机会打断他,或是以各种理由转疑话题,阿光将埋藏在心里的所有困扰与疑惑一口气宣洩而出。 「我到底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学校,你们、同学们、老师们都只称呼我『阿光』?阿光应该是小名或暱称而已吧?为什么明明爹地、妈咪、小希你们跟我是一家人,可是我对你们却总有一种很奇怪的陌生感,就连这个家也是一样陌生,没有人会像我一样在自己的家里还会迷路、搞错书房和卧室的位置吧?还有我连上学要用的文具、课本我也常常记错位置,要不然就是根本找不到,总要妈咪或小希帮我——这些你们可以说是我记性不好,或是我太小题大作,可是除非我生了什么精神疾病,或是根本就失去记忆,不然哪有可能有这种事?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妈咪,请你不要难过,也不要生气,我是真的搞不清楚为什么,我只是太想知道为什么我会这样而已,因为如果我够『正常』的话,我还又必要一直问这种问题来烦你们吗?难道你们就都不觉得我为什么这么奇怪?还是其实只有我自己觉得自己很奇怪?可是不管怎么样,能不能拜託你们回答我,告诉我,我到底是谁?我叫什么名字,我的家人究竟是不是你们?还是另有其人呢?我真的很想知道答案!可不可以请你们现在、马上就回答我?可以吗?拜託……!」拜託! 身为他的父亲、母亲与手足的他们就算再多不想配合他的胡闹,在眼看情绪已经满到一个极限,相当激动的阿光眼眶含着泪水,哽咽的请求他们,只差没下跪求他们回答问题的模样,他们都忍不住一一心软了。 然而,大概是承受不了阿光一再纠结于这些问题,又或者心疼儿子如此执着的模样,在阿光眼眶含泪的望着他们的时候,母亲也满眼是泪。下一秒,她倏然起身,转身离开,徒留现场每一个略显诧意的父子三人。 几秒后,传来书房门关上的声音。 这一个关门声,让阿光相当沮丧的塌缩在沙发上。 所以,他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大家听了之后,还是不愿意理会他是吗? 「儿子…」 听见父亲的叫唤,使阿光燃起一线希望地迅速抬起头来,但父亲接下来所说的话,令他再度失望了。 「我先去陪陪妈咪,晚一点爹地再找你谈这些问题,好吗?」 他难道能说不好吗? 阿光目光空洞地看着父亲在听到他「嗯…」了一声后,马上朝书房走去,不一会儿在开门与关门声传来的瞬间,他听见母亲伤心的啜泣声,顿时他觉得自己彷彿被狠狠赏了一巴掌似的,心当场坠入沮丧的深渊中。 唉…! 到底是为什么? 他的问题有这么让人为难吗? 「阿光…」小希挪动位置,一屁股坐在矮桌子上,与阿光面对面,「你一定要继续这样吗?就不行放过你自己,也顺便饶了爹地和妈咪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说得很清楚,但他却听得是一头雾水。 「你是真的听不懂,还是装不懂?」 「你到底在说什么?」他眉头皱到不能再皱了。 「欸!我真的没想到『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你竟然到现在还是这么生气耶!」 「我?生气?」他哑然失笑。 「难道不是吗?」 「我哪里看起来像是在生气了?」说他伤心到快哭了还比较符合现实。 「你如果不是在生气,那你干嘛一直问那种挑衅人的问题来惹妈咪伤心?」 「挑衅?」现在他倒是真的想生气了,「你刚刚真的有在听我说话吗?我刚刚到底说了什么像是在挑衅人了?你给我好好说喔!」 「看吧!我就说你在生气,你还不承认!」小希傲娇得扬起一边的嘴角。 唉……他真的是被小希给弄到要无语问苍天了。 阿光叹了一口无奈,努力保持冷静与沉着,问:「你刚才提到说『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的事情是指什么事情?」 「喂——你不要跟我说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喔!」 看着她边说,一边摆出『我才不相信你不记得!』的表情,令阿光满腹委屈,觉得自己好冤枉。 他真的不知道究竟曾经发生过什么事,让他不断陷入在被人曲解的状态里? 「小希!我真的不想跟你起争论,所以算我拜託你,可不可以就我的问题直接回答我就好了。」他哭笑不得地说。 「好啦—!」她勉强配合地点头。 【12-2】平地起风波 「那你可以回答我你刚才提到说『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的事情是指什么事情了吗?」 「嗯…就三月的时候嘛,爹地不是跟我们约好学校放春假的时候要带我们去露营吗?但好不容易等到约定好的春假早上,爹地竟然临时接到通知,说改次再带我们去玩,就匆匆忙忙又赶去工作了——我猜可能是因为这样的情况发生过好几次了,你又太期待可以去露营,所以爹地又一次的食言,就让你爆炸了——结果就是你气到大暴走,不管妈咪怎么劝你,安抚你,你就是死不听,一大早就衝去社区游泳池。 「我跟妈咪知道你很生气,所以当你说你想去游泳,我们就没有拦你,让你去运动,发洩发洩情绪,可是我们不知道你是怎么游的,还是在游泳池又发生了什么事,总之快中午的时候我们接到帆哥教练的电话,他说他不知道你究竟躺在在泳池边的休息区多久了,只知道要不是他发现你,你或许会一直躺在那边,谁知道你之后会感冒什么之类的,反正帆哥教练说他基于安全考量,再加上他问你话,你都不回答,所以只好打电话请我们带你回家。 「总之从那天之后开始,你偶尔就会像刚才那样变得阴阳怪气的,不是说不认识我们,就是一直缠着我们问『我是谁?我叫什么名字?我怎么会在这里?』之类的,一开始我和妈咪都以为你只是在呕气,故意装出像是失忆的模样,所以即将觉得你很无聊,也还是多少会附和你,但几次下来,我们就算心情没有变差,也都被你的搞得很心烦,尤其是妈咪——」 有这种事? 他越听小希阐述,他越是茫然,即便用力回想,还是压根想不起任何相关的印象,倘若不是他很清楚小希说的人是他的话,他真的不觉得自己是事件中的主角。 「你知不知道你一胡闹,每问一个问题,就好比拿刀在划妈咪的心啊?我曾经问过妈咪,为什么不再像之前一样,耐心地陪你玩问答游戏了,她跟我说那是因为她累了,再也受不了你三不五时问这些让人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的问题,但她又不敢对你说教,怕你又会像那一次一样暴走、失控;妈咪也说她不懂你为什么会这么生爹地的气,气到像变个人似的,明明你是那么体贴温柔的孩子,怎么如今会变成这样不可理喻———说到这个!嘖!不是我想骂你,明明你就比我还要懂事,也比我更聪明,怎么一遇到爹地忙工作,没办法带我们出去玩,你就会气到像发疯了一样呢?我实在无法理解耶!我看你平时那么喜欢看课外读物,好像就算有人规定你一整天只能看书,不可以出去玩,你应该也没差不是吗?你又不像我不爱看书,只喜欢玩不是吗?可是连我都可以试着去体谅爹地工作上的无奈了,怎么你就办不到呢?」 因为他根本不觉得自己是小希言之凿凿一再指控的那个人啊! 对他来说,他总觉得小希说的是某个人的故事,并不是他的故事。 既然连他自己都不认为那个「他」是他了,所以他是要怎么回答她啊?而且他才没有那么不可理喻呢! 虽然爹地一再的食言,是挺让人失望的,但没有严重到让他会想暴走的程度啊!至少现在、此时此刻、这个当下,以他完全可以感知、觉察到的理智和心态都明确的指出——他根本不在乎爹地有没有一而再,再而三,食言而肥。 如果硬要强迫他回答的话,他倒是可以换位思考,试着体会那个莫名其妙的「他」可能会有的心境。 「我猜他会这样的原因不是因为父亲一再食言,或是能不能去露营,而且他在乎的是父亲倒底有没有心想要彻底实践自己的承诺吧?」 「你干嘛用这种口吻讲话?像是在说别人的事,而不是你自己啊?」 他就是在说别人没错,他本来就不觉得自己是那个伤妈咪的心,以及小希现在一心责怪的「他」嘛! 阿光很想这样回答小希,却很怕她会大作文章,岔开话题,亦或是她会更误解他,以为他「疯」得不轻,那岂不是弄巧成拙,因此他故意忽略不答,逕自说道:「反正你懂我的意思就好,况且不论是露营也好,还是只是待在家里什么事都不做也好,其实可以全家人聚在一起,不被任何人事物干扰破坏的这份期待的心才是真正核心的重点!」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是因为这样才抓狂?然后才会故意一直装失忆,抓着我们玩问答游戏?为的是想成为大家关注的焦点?」 「……」小希的解读,令阿光愣了一下,「我会那样并不是为了要这样,我想要的是——」 小希嘖嘖地挥手制止,表情不悦。「你在绕什么口令?」 「我没有——」 「不然我问你,你一直这样『闹』到底是想干嘛?如果你不是想成为大家关注的焦点,难不成是想看到爹地主动跟你道歉?」 「并没有,我只是想搞清楚我到底是谁而——」 「对—!没错—!你只是想搞清楚你到底是谁而已—!我知道—!你已经表达的够清楚了好吗?问题是如果你不是想成为焦点,也不是想要爹地跟你道歉的话,那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不要跟我说你没有喔!我才不相信你没有!」 「刚刚我不是已经回答过了?我就只是想搞清楚我到底是谁而已!你是听不懂吗?」天吶! 「阿光,你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肯停止这个装傻兼问答的游戏?」 小希难得咄咄逼人、疏离与冷漠,令他即便还有许多的话想说,也因为强烈感受到自己的不被理解的心寒而闭口不言。 然而他的沉默,却让小希更加露出不茍同于他的神情和态度。 「我不跟你废话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小希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子跟我说话?」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会对已经对他抱持着成见的小希如此说,或许只是出于一种下意识的本能,想得到一点认同,或者是支持吧? 「不然你要我怎样?」 「你以为我存心想胡闹,然后让大家都这么不开心吗?我不是,也完全没有这样想——」 「如果你真的不想,那么你就快点恢復成我们大家所认识的那个『你』可以吗?」 小希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悻悻然地拋下这句重击他心口的话后,便甩头上楼,独留他恍如隔世般呆怔在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的客厅里。 望着她身影消失的楼梯口,再望了一望走廊尽头处的书房,顿时有一种几乎是绝望般的情绪涌上来,衝击感极强,令他好想哭,下一秒,他听见自己发出呜咽的声音。 他抬手擦拭瞬间夺眶而出的眼泪,然而完全崩溃的眼泪已经完全止不住了。 快手一连抽了两三张纸巾,覆盖在脸上,想不到一下子就几乎湿透了,于是丢弃湿透的,再连抽了两三张……循环反覆了一两回合,他索性拿起一整盒的纸巾,衝出家门,在沃夫平时睡觉休息的门廊露台上的位置边就地窝缩,这才敢放开怀宣洩满腔的委屈。 【12-3】平地起风波 痛快的哭了好半晌,悲泣不已的情绪才逐渐缓和,不过止不住的哽咽,仍让他抽着气,一边落寞不已得凝望着满天星斗闪烁的夜色,丝毫没有察觉到父亲已经悄悄来到他的身边。 当他察觉并回过神,便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好生尷尬地在父亲关心的注目下,慌张地擦乾泪痕。 「又跟小希吵架了?」 摇摇头,阿光勉强露出的笑容,看着父亲蹲下身来,然后伸出宽大的手掌罩在他的头顶上,轻轻地揉了一揉,令他又再度红了眼眶。 不久,父亲收回手,与他一同席地而坐,以轻松的姿态背靠石墙后,两人久久皆无交谈。 须臾,正当他的眼神在夜空里放空,并且不自主地跟着父亲沉着稳重的气息缓缓呼吸吐气时,父亲便开口说话了。 「阿光…」 「嗯?」 「爹地一再的食言,让你伤心、委屈了——你愿意接受爹地迟来的道歉吗?」 因为才刚听小希说过「事件」的原由,所以他完全明白父亲这个没来由的道歉是怎么一回事,然而,这个道歉对他来说基本上是毫无意义的,也并非他想听见的,但不知怎么的,由于能感受到父亲对「他」的爱和包容,因此即便真心觉得这个道歉与他无关,他仍是轻轻的应了一声「嗯。」的点了点头。 「谢谢你,儿子。」他轻轻揽住阿光小小的身体。「爹地没办法保证不会再犯同样的失误,但相信我,爹地从来没有忘记过曾经答应你和小希要去露营的事,因为我也跟你们一样,一直很期待全家人可以一起去露营——你应该已经知道爹地已经陆续买了不少露营装备放在仓库里了吧?」 其实他并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却仍点了一下头,因为他并不想伤到爹地的心。 「那么…难得只有我们父子俩待在一起,可以好好聊聊天,不如趁这个好机会,把你心里所有还想不通的问题全都一口气讲出来吧!」 他求之不得啊! 不过由于小希带给他的震撼太大,所以阿光忍不住先谨慎观察爹地注视着他的神情,当他发现爹地真的是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因而令他低落的心情不由地为之一振。 「我有好多好多话想说噢!真的可以吗?」 「放心吧,我们有的是时间。」 「那我要开始说了喔!」 「说吧!」 那好! 他就不客气了! 「我到底是谁?这里真的是我的家吗?大家真的是我的家人吗?为什么我一直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好像似曾相识,却又好像不是,很熟悉,却又很陌生,是我生病了?还是怎么了?为什么我会有这么奇怪的感觉?」 其实他已经有稍微收敛了,但爹地可能是没想到他会跟不久前,在客厅里对着大家提问的时候一样,一口气连珠炮式的丢出一长串的问题吧?以致于爹地虽然仍面对微笑,神情还是多多少少有微微愣一下。 即便爹地的表情有出现短瞬的小变化,阿光还是寧可相信是因为他的问题太多,让爹地一时间难以消受罢了,而不是他跟妈咪和小希一样打从心底不喜悦他太多问题。 几秒鐘的耐心等待,却像是等了好几分鐘,足以让他的信心开始產生动摇,幸好爹地没有再让他多等太久。 「爹地不知道应该再怎么样多作解释才能让你心中那么多的困惑可以得到释放,我只能郑重地告诉你——阿光,你跟小希是妈咪怀胎十个月產下的小孩,是我们的宝贝儿子和女儿,『我们是一家人』是无庸置疑的事实,是再真实不过的真实,对我、妈咪还有小希来说,你是无可取代的亲人,因此不论你想以怎样的心思看待你生命中所有的一切,想如何界定我、妈咪、小希以及我们共同居住的这个家,甚至是继续怀疑我们和你的关係,对我来说——我相信妈咪和小希也跟爹地的想法一样——在这个世界里,阿光,你就是你,你是我们的家人,我们也永远都是你的家人,过去如此,现在也是如此,从今往后更是如此,没有任何理由、力量可以改变这个铁錚錚的事实。」 驀然,一种前所未有的感动上涌,令阿光又一次红了眼眶。 纵使爹地并没有直接了当地针对他的每一个问题,给出相应的回答,但或许是被爹地的话给打动了,亦或是『感觉』就是这么奇妙,能带来意想不到的化学作用吧?原本困扰着他的悲伤,毫无归属感的痛苦,得不到认同感的伤心,都在爹地表情认真地凝视着他说完这么一席充满真摰情感的话之后,全部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过说消失的无影无踪是在自欺欺人,因为他还是能意识得到那些问题的存在,因此与其说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的感觉更像是破掉的肥皂泡泡般,不再包围住他,使他与外在隔绝了。 「爹地说的这么多,你都听明白了吧?」 「嗯…」阿光吸了吸鼻子。 「那么这里…」父亲伸手指了指他的小脑袋瓜,以及他的心口,「和这里…还有使你困惑和难过的问题吗?」 「还好…」阿光摇摇头。 即使阿光的回答十分模拟两可,不过父亲没有强人所难的多作追问,只目光含笑的摸摸阿光的头。 父亲这个带有怜惜意味的摸头,简直像具有无敌的超能力,迅即推倒阿光很勉强才维持住的自制力,一瞬间再度泪流满面,哭得像泪人儿。 没想到会不受控的哭出来的阿光急忙忙抽了数张纸巾遮脸、吸眼泪,但就在他慌张张的以面纸挡住羞赧的泪脸时,父亲却什么也没说,连笑话他的声音也没有,就只是很温暖得揽着他、拍拍他。 父亲的包容与安慰,令阿光心中充满无法言喻的感动,随即,在这股感动的牵引下,他豁然开朗了。 他转念一想,比起父亲、母亲、小希,他那些一直得不到正面解释的问题,好像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或许他真的应该把握每一个当下,珍惜每一位爱他、包容他的家人,更胜过汲汲营营追寻问题与困惑的答案,毕竟就算他一辈子都得过着这种矇矓懵懂的生活,只要爹地、妈咪和小希都在他的身边,日子一样也能过很好。 爹地,谢谢你。 阿光擦乾已经不再淌下的泪意,一脸的不好意思,以极为小小声的,近似喃喃自语的将这句谢意说了出来。 在阿光羞于自己所表达的感动中,父亲紧紧地抱了他一下,拍拍他的背后,以兹鼓励后,才微笑的与他面对面,问道:「你还想在这里坐一会儿吗?」 「爹地你想进屋里去了吗?」 「想要爹地继续在这里陪你?」 「可以吗?」 「当然可以啊。」傻儿子,「不过你明天不是还得上学?不早点准备洗澡休息可以吗?」 「我只是想再坐一下下而已,应该没关係吧…」 「好,我们就再坐一下下,吹吹晚风,顺便兼餵蚊子。」 父亲故意搞笑,谁知儿子太正经,竟然回答「那我们还是进去吧!」,即便他解释只是在开玩笑,蚊子也没有多到受不了,阿光还是坚决打消自己原本想再坐一下下的念头,拉着他的手快快进屋里去。 哎…这个傻孩子真是他的宝啊! 【13-1】最后通牒 从那天晚上跟爹地促膝长谈之后,一直困扰他的那个不明来由,只闻其声的梦就不再出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感觉相当平凡无奇,却不知为什么一再重复的梦境。 梦里,他不知道生什么病,所以昏迷不醒的躺在病床上,病床两侧有一男一女,床尾则另外佇立着一名男子;床边的男大多时候开口说话的内容,多是在安慰坐另一侧,怀里抱着一本书的女人,而床尾那名男子则很少主动与他们说话,总是静静地注视着一切。 据他了解、搜寻到的资讯来看,一再重复出现的同一种梦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但绝对不是常态,因此他对这个梦境特别感兴趣,即便这个梦并没有太多的变化,就连对话也是大同小异的,唯一比较特殊的应该是梦里的那三个人给他的感觉,即使梦中的他无法向那三人求证,光是观察和直觉的感觉都明明白白的表示出他们就是他的至亲——毕竟是梦嘛,梦里的角色关係本来就很天马行空的,当下的感觉是怎样,应该就是那样了吧? 再仔细回想在那个不断重复的梦,他觉得有个部分非常像是玄之又玄的乡野传奇故事所说的灵魂出窍事件,因为他虽然一直卧病在床,双眼紧闭,动也不动,不过其实他的意识却是相当清醒,可以在空中飘浮,随意游走,只是唯一奇怪的限制是不管他多努力想切换视角,就是看不清楚他们长什么样子。 总之,就算这个连续重复每晚都会梦到的梦很奇怪,但比起那个哭声不断的怪梦(恶梦),这个梦倒是轻松多了,不但没有害他吓醒,还几乎完全可以一觉到天明,因此,他并觉得有任何困扰就是了。 睡得好,精神当然也好,好到连那个像果冻一样的透明手也没有再看到过了,如此平静的优质生活让他想要心情不好都很难,连小希偶尔故意闹他,他也没有任何烦躁的感觉呢! 思即此,上了半天课,便放学的阿光趁小希和妈咪一起在厨房里做甜点、烤麵包的时候,一个人悠悠哉哉地坐在露台上吹风,闔上刚才一边回想梦境里的所有细节,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从学校图书馆里外借的一本与梦境相关的精装书籍,又开始想念昨天早晨去山里探视那头受伤的野狼復原情况后,便直接赶去外地工作的爹地了。 其实这几天的早上爹地都有去山里探视野狼的情况,要不是他跟小希还得上课,加上他们还得履行妈咪给予他们的惩罚——禁足一个月真的是比想像中的还难熬——不然他们肯定会央求爹地带他们一起去的!真可惜啊…唉! 不能跟着去探视是很令人遗憾,不过听爹地说那头狼情况恢復得好,已经不需要再仰赖人为的照顾后,他和小希都很高兴!更高兴的是昨天他们放学回家后,便发现沃夫不知何时回来的,正慵懒十足的躺在露台那一块专属于牠的老位置上了。 就当阿光正回想起昨天看到沃夫的画面时,不知是跑去便溺,还是上哪间晃的沃夫突然很凑巧从矮墙纵身一跃,跳进庭园中,随即大步流星的走向他,整个过程间里完全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若不是牠庞大的身形实在是不容乎视,不然他可能得等到牠靠近,才会发现到牠的存在。 「沃夫你回来啦?你刚才是跑去哪里玩啦?」 站在午后斜阳与露台阶梯阴影交接处的沃夫,并没有回应阿光,仅神情静肃地注视着他。 不明所以的,阿光望着沃夫的眼睛数秒,静默的对望,好一会儿后终于忍不住问:「你怎么这样看我——咦!难道是你的同伴又———?!」 沃夫发出了一个像是叹息,又像是不带任何意涵的气音打断他单方面的胡思乱想。 「———沃夫你到底怎么了?」 「你不想找到『真实的自己』了吗?」 沃夫突然其来的一句问话,令他愣了愣,连忙笑着解释道:「我怎么可能会不想啦!我只是因为前几天晚上跟爹地聊过之后,就看开了,毕竟我觉得继续再鑽牛角尖下去,只会带给大家困扰,所以想说就乾脆顺其自然就好了,然后这几天我有发现到,当我不再那么汲汲营营想要寻找答案之后,心情变得轻松多了,不会动不动觉得心情差,很忧鬱。」 「所以你决定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生活?」 沃夫注视着他的眼神很犀利,语气却听起来很难过,为什么? 牠好奇怪。 「也不至于浑浑噩噩,这么严重吧?难道你不觉得『我能看开,放飞自我』是一件好事吗?」 「你觉得是好事吗?」 「欸,是我问你耶,你怎么反过来问我了?」他失笑地说。 沃夫没有马上回应他,仅仅眼神越发的严肃,眼见沃夫这副样子,阿光不知怎么的有种不妙的感觉。 果不其然,沃夫再开尊口所说的话,让他当场瞠目结舌。 【13-2】最后通牒 「既然如此,那么我也就没有理由继续留在这里了。」 「等一下——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不去找寻自己了,你就会马上离开了是吗?」 「你忘了当初我为什么会留在你身边吗?」 「我没有忘啊,可是为什么非得要那样,你才能留下来呢?」他很错愕,无法理解牠为什么会这么的决绝。 「因为是你不需要我的陪伴了,不是吗?」 「可是我真的没有这个意思啊!」他慌了,慌得连忙蹲下身,抱住沃夫。「我不想要你离开,你可不可以不要因为这样就离开我?」 「我已经没有继续留下来的必要了。」 「怎么会没有!你有——」 「有什么?」 「你有我啊——我已经把你当成家人了啊!既然我们是一家人那就不可以分开,要永远在一起。」 对于他的宣告,沃夫不发一语,仅任他搂着牠,任性地要求牠留下来。 然而牠的默不作声,令阿光更加的恐慌了,他不愿接受牠会离开他的事实,更用力地环抱着沃夫的颈项,抚着牠一身柔软的毛皮,藉以寻求心灵的慰藉。 好半晌过去,阿光埋在牠的毛皮里,怏怏不乐地问牠道:「你一定要离开吗?如果我说其实我只是不想让爹地和妈咪伤心,所以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的话,你会不会就愿意留下来了?」 「所以你是吗?」 头还埋在牠毛发里的阿光坚定的点了点头,再问牠说:「我真的很想知道『答案』,可是我一直没有办法找到,而且也没有人愿意告诉我答案,我真的很茫然啊……你知不知道我压力有多大?前阵子,每一天晚上睡觉我都会梦到有人在我耳边哭,声音大到每一次都会把从梦里给吓醒,还有……唉……那天跟你一起去山里的时候,在我跟小希前往跟你约定好碰头的地方前,在那个路途上,我还看到一双像果冻般透明的鬼手出现,吓得我差点没当场翻车,我真的是……唉……我的心好累啊……有时候我想说洒脱一点,随便一点好了,不要再想这些根本找不到答案,无解的问题,可是我又办不到……唉……你说是不是很奇怪,因为如果我真的是爹地和妈咪的小孩,那么同样都是他们的小孩,为什么小希就不会像我这样?难不成是我天生怪异吗?还是我只是比较倒楣而已,不然为什么我会有这么多『异常』的状况呢?」 静静得等了数秒,仍旧没等到回应,他很失望,却一点也不意外,因为当初沃夫确实只说过牠会陪伴他找到自我,除此之外,牠就没有再给过任何承诺了。 过去这段日子,诚如牠所言的,牠确实言出必行,从来都没有干预过他,也没有给予他任何实质上的指引或帮助,牠纯粹就只是陪伴着他,并适时关心与慰问他如此而已。 即便他在私心上对牠是有更多的期盼,但他总能感觉到他能拥有沃夫的陪伴就已经是可遇不可求的支援了,可是一想到要与沃夫分离,焦虑感便让阿光越想越难过,忍不住想哭。 「拜託———你不要走,留下来陪我好不好?不要让我孤独的面对始终还在困扰我的『异常』好吗?我真的除了你以外,就没有人愿意听我说话了。」 沃夫没有回答他想要听见的承诺,但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知道牠心软了,牠不会离开了。 纵然他有这样的感觉,但却不敢篤定,因此接下来的时间他尽可能不让沃夫离开他的视线,除了非不得已,他一定得进屋里去上厕所、洗澡的时候,只能口头上再三央求沃夫不可以狠心的不告而别,然后抱着很怕受伤害的心情渡过与牠分开的时间。 幸好,没有发生让他崩溃的事,每当他再回转来到露台,沃夫都好端端地待在软垫上等着他。 当夜,由于隔日週末放假,他求妈咪让他在露台上陪沃夫睡觉———其实是他更想要沃夫陪他,好能同时可以监视牠———还好妈咪很通情达理,没有过问太多,就一口答应他了,才让他可以安心地不怕沃夫会趁机跑掉。 夜风与枝椏叶片交织出沙沙沙的不规律声响,促使廊道上的树影不时在他们的脚边晃动,依偎在狼王身边的阿光怀搋着各种心情、思绪,以为自己会睡不着,殊不知仍在迷迷糊糊之中渐渐沉睡了。 这晚,如同最近的这几天,他再度梦见到那个反覆重复的梦境,以及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再出现过的哭声他也又梦到了…………。 【14-1】转捩点 可恶! 没想到清静的日子不过就几天! 那个曾经不断搅扰他清眠的阵阵哀哭声梦竟然在他最心烦意乱的时候又回来了,而且哭声还很古怪的跟这几天重复上演的梦境重叠在一起,彷彿哭声本来就应该出现在这个梦境中似的,更令他感到离奇的部分还不止如此,因为这一回他竟然不用「努力」,光只是起心动念的「想看」,随即就可以轻轻松松的看见他想看见的,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梦境中所有登场人物的五官长相完完整整的看得一清二楚,无一遗漏,真的是相当神奇啊! 思即此,他抬了一下眼皮,确认沃夫动也不动地在睡觉,才又闭上眼,但就仅仅是闭着,根本说不着,因为他的神智早在刚才思索梦境的时候就已经恢復清醒了。 该说这是什么样的梦? 说它是恶梦的话,感觉好像又不那么符合恶梦的定义,毕竟他没有害怕的感觉。 嘖…总之,他可以肯定这个梦不是属于好梦那一掛的。 「阿光?」 他脑海里还充斥着疑惑,一边转头看向突然出现在他身边,喳呼喊着他的小希。「干嘛?」 「阿光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没有啊。」 「没有?那你刚刚怎么会边睡觉,边皱眉头,一脸大便?」 「你才大便!」他没好气地白她一眼。 「哎唷,我的意思是你的脸色很难看啦!」 「那你就说我脸色难看就好啦!说什么大便不大便的,这么不文雅。」 「嘖,我不文雅,就你文雅?」哼。 「你是怎样?半夜不睡觉,跑来跟我吵架?」 「我哪有啊,我是关心你耶!」 「关心我?我又没怎样,哪需要你关心啊!」 「真的吗?你脸色看起来很差耶!」 「你干嘛啦……」他很不自在得闪躲着小希在他脸上摸来摸去的手。 「当然是担心你啊!因为你从来都不曾说过你想跟沃夫一起睡觉耶!我觉得你很奇怪嘛!」一副拿他没辙的表情。 小希不改往常的坦率直言,但这一刻,他却感到有点奇怪,因为刚刚小希一下子摸他的脸,又摸他额头,过度关怀他的举动是满吓人的,更让他惊讶的是她完全不像平常那样三三八八,不正经。 虽然小希这么关心他也不是不好,只是谁晓得她下一秒会不会又变了脸色,趁机捉弄他什么的。 倒是经她这么慰问,他又想起刚才的梦境———他梦见他躺在床上,貌似生重病,所以昏迷不醒,床尾站了一名神情淡漠的男人,还有一对长像模样跟爹地和妈咪一模一样的人,分别坐在病床的两侧女的哭得很伤心,男的则是低着头沉默不语,然后过不久,病床两端的这一男一女都一脸担忧的看着他,喊他儿子———好奇怪,为什么他会觉得这一男一女给他的感觉,好像远比爹地和妈咪给他的感觉还要浓……? 「阿光,你在想什么啊?想得这么出神?」 「没什么——你要不要快点回去睡觉啊?」 「我睡不着啦。」 阿光知道说什么也没用,便不再多费唇舌说服她去睡觉了,可是他想私下和沃夫聊一聊刚刚做的那个梦——虽然没有必要瞒她,但想到那天晚上她对他大发脾气说教的样子,强烈觉得应该要避免不小心再惹毛她——这下子他得斟酌斟酌了。 阿光瞥向早在小希摇醒他的时候,也跟着被吵醒的沃夫那双茶橙色的眼睛,驀然,他觉得自己好像被牠一双眼睛给吸了进去似的,令他心中充满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感觉,就好像………好像………………… 「你们干嘛互瞪?不说话啊?」 阿光淡淡地斜看她,半秒不到,在可能触发小希大小姐脾气的瞬间转移到她身后方向,彷彿夜色有多么吸引他目光般。 突然脸颊有一个湿润又温暖的触感。 不需要看,阿光也知道是沃夫正以他的鼻尖碰触他。 「你还好吗?你表情看起来真的怪怪的。」 「嗯,我没事。」 他边回答,一边摸了摸沃夫的头顶,岂料眼前出现一个奇怪的幻影———咦?! 他惊讶地瞠大双眼,定睛想看个仔细,谁知幻影在他伸出手想要有所接触的的时候便化为无有。 既然一眼便可以判断是幻影,理所当然会转瞬即逝,然而就在这么极为短暂的瞬间,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 阿光晃了一下脑袋,猜想该不会是以为自己清醒了,其实根本还没睡醒?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知道自己从那个梦里醒来之后,就感觉怪怪的了,却又不知是哪里怪。 「真的没事吗?」 「没事。」阿光微笑,一秒前因为幻影而停顿在牠头上的手又再次挠起牠的毛发。 他没说他确实有事——心里有事,因为刚刚那个奇怪的梦,以及刚刚那个摸不着边际的幻影——不是他不想对牠说实话,而是因为顾虑小希还在旁边静静看着他。 他才顾忌地瞄向不知什么时候才肯还他安静的小希,竟猝不及防地被她猛推了一把肩膀。 「阿光老是这样,有事也总是嘴硬说自己没事!」小希揶揄性地偷打他后,便赶紧在阿光发飆之前,率先逃进屋子里去了。 他本应该被她这个充满挑衅动作而被惹毛,谁知道他却在反作用力带动下,身体往旁边歪斜,一头栽向沃夫,突如其来的意外让他的脑袋很短暂出现空白,不一会儿意想不到的景况便赫然出现! 【14-2】转捩点 浮现在眼前的是十分立体,几乎触手可及的影象——那是一座连通书房走廊的白墙,墙面上掛着好几幅裱框的相片———拜这幻觉所赐,他一下子就忘记小希刚才的挑衅,非常全神贯注地瀏览墙上的每一幅相片。 阿光仔细端详墙面上每一张照片后,霍然从眾多相片中察觉到到一个奇怪的现象。 相片有全家福,也有爹地、妈咪、和他的个人独照,这部分很正常,没有问题,问题是怎么就独独不见小希的照片?就连本应该也有她的全家福大合照也看不到她!未免也太奇怪了吧! 「儿子—!」 他立刻被这句熟悉的呼唤声给吸引了目光,转过头一看,他当场瞠目。 ……爹地? 爹地怎么突然回来了?他记得爹地有特别说他这一次去外地工作不是要半个月左右才能再回来吗?难道他记错了? 没有注意到男孩一脸诧异的表情,男人自顾自的一边予以「你可以去叫妈妈来吃晚餐了!」这样的吩咐,一边拎着满手的食物掠过客厅,走向紧临厨房中岛的餐桌,当他将两盒大披萨、一隻烤鸭、三盒凉拌菜、一大瓶汽水、一小壶酒摆满桌,回头一望,看到儿子傻傻愣愣地还站原地,一副像是被吓呆了的模样,不禁觉得有趣。 「怎么?是不是很惊讶?没想到我会一口气把你跟你妈妈在下午列举的所有想吃的食物全都买回来了吧?」哈! 妈妈? 他才一回神,却又马上被搞得很糊涂。 爹地要他改口叫妈妈也不是不可以,但这阵子他喊妈咪已经喊得很习惯了,而且在他们家使用『妈咪』这个称呼方式才是正确的吧? 「还发什么呆!快去书房叫妈妈来吃晚餐啊!」 闻言,他头一歪,怀着不解又纳闷的心思走向书房。 殊不知,在一个出于本能习惯的转弯,差一点便撞倒空气清净机。 瞪大眼看着摇摇欲倒的机器,吓得他赶紧伸手抢救,幸好他反应够快,抢救即时,不然他可能就又会闯祸了。 「欸——这样你也能能撞到?是饿到头昏眼花了吗?」 赧顏的对着正朝笑着他的父亲,很尷尬的乾笑了一下,确定机器很妥当的站稳脚根了,这才朝着正确的方向走去。 他还以为自己不会再出这种微妙的错误,毕竟他已经在这「既熟悉又陌生的环境中」调整好记忆,重新建立身体的习惯性了,但想不到「错误」确实又发生了! 是说…感觉好奇妙啊! 因为他对家具摆设与记忆產生违和感的情况已经有好一阵子没有这种感觉了! 该说这个错误发生的很刚好?还是很奇妙? 他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觉得现在这个差点撞到空气清净机的环境才是他从小长大的那个家!原原本本符合他的记忆和印象的家! 来到书房门口,他礼貌的先敲敲门,等里面传来母亲应门的声音,他才打开房门,说:「妈,可以吃晚餐了!」 「好…你跟爸爸说…再等一下…我再三分鐘就好了…」 只见母亲的视线从头到尾都没有移动,始终专注地盯着萤光幕。 当他轻轻地咐和一声「好。」的,再请轻轻地关上房门后的一瞬间,他忍不住瞪大双眼,对着门板瞠目结舌。 心跳,因着方才与母亲的对话而產生变化,加速,怦然得越跳越快! 妈啊! 他刚刚脑子里明明想说的是「妈咪」,想不到实际脱口而出的却是「妈」!多奇怪的心口不一啊! 可是———为什么他觉得「这样」很正常?就好像他喊「妈妈」远比喊「妈咪」还更像是他从小养成的习惯?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客厅,只知自己怀搋着这无比奇妙的感知走到餐桌边,对着跟爹地长相一模一样的男人说:「妈妈要我们等她三分鐘。」 听他传达的懿旨,父亲笑逐顏开,一副早就料到,又莫可奈何的表情说:「那我们一起来切西瓜吧!」 他完全能理解父亲为何有此一说,就彷彿是心照不宣的习惯,更像是一家人长年累月所培养出来的生活默契。 就是真正熟知彼此的家人,才能明白一句话里可能的其他意义。 于是,他跟着父亲的脚步,看着他从抱起躺在虎尾兰植栽旁的大西瓜走进厨房后,先把大西瓜外皮洗乾净、擦乾,直到剖开西瓜、切片、切块、装盒,他这才出手,主动将一盒盒装了西瓜块的保鲜盒上盖,一一送进冰箱与冷冻库———过程间父子俩没有交谈过半句话,却配搭的天衣无缝,和乐融融。 果不其然,当父亲收拾好西瓜皮,清洗所有使用过的刀具和砧板,擦拭完檯面,母亲也刚好忙完,跑来厨房看他们父子俩到底在忙些什么了。 不一会儿,一家三口这才上餐桌,享用延宕了约半个多小时的晚餐,席间笑语不断,完全没有人觉得餐桌上还少了一个人,彷彿自始自终他们的家庭成员本来就没有小希似的。 他望着有说有笑,相互敬酒的父母亲,忽然间,有一股他无法准确判断是什么东西的感觉在他察觉到的一剎那,充满他的心,包围住他整个人,将他从矇矓不清的混沌中拉了出来,与此同时,有数不清的画面、思绪、声音、视觉、听觉,加杂了嗅觉、味觉和触觉的感知不断朝他疯狂涌现———奇特的是在这般百感交集的衝击当中,他完全没有任何的恐慌和忐忑不安,反而越来越觉得有种茅塞顿开的豁然与开朗———然后!他想起来了!他什么都想起来了! 原以为得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件,才能让他找寻到「真实的自我」,谁知道令他恍然大悟的转捩点竟然会发生在他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时候,如此超乎他的想像,如此的不费吹灰之力! 驀地,他在父母亲的笑语中、汹涌狂烈的感官波涛中,听到沃夫的声音宛如震耳欲聋的响雷一般,乍然出现在他的脑袋上方,声音听起来无比冷静地对他问道:「你终于想起『你究竟是谁』了?」 「嗯!我都想起来了,而且我————」兴奋的话还未说完,便因为沃夫的抢话而中断在嘴边。 「既然都想起来了,那么睁开眼睛,醒来吧!」 沃夫在说什么啊? 什么叫「睁开眼睛,醒来吧!」? 他本来就一直是醒着的呀! 当他对沃夫的话起了疑心,动念想抬起视线,望向脑袋上方,看着沃夫好跟牠面对面说话时,他没料到映入眼里的竟然不是沃夫,而是——————人! 【15-1】奥秘 沃夫竟然变成人了?! 他超级吃惊,惊的是万分错愕,呆若木鸡,好半晌才重拾冷静。 但即便再冷静,当他眨了眨眼,又再眨了眨眼,映入眼廉依旧是一位相貌堂堂,看起来颇有气势的大叔后,他还是觉得很吃惊。 当吃惊的心情,转变为好奇的他,正想开口问沃夫怎么突然会变成人类的原因时,那个人类的沃夫就又抢走他的话语权。 「请告诉我,这两位是你的谁。」 他看着人类沃夫两臂开开,分别朝向位于他两侧的两名大人,然后一脸莫名其妙的回答道:「是我的父母———怎么了吗?」 人类沃夫没有回答他,自顾自又再问道:「请告诉我,你们家里的成员除了你、你的父母以外,还有其他人吗?」 他很清楚正确答案是什么,但他脑海里飞快闪过小希的脸,以致于他沉默了。 即便恍若隔世,但对他来说,小希的存在很真实,他与她同为手足的种种记忆,让他印象深刻,因此不论他怎么回答人类沃夫,他的心都会很不舒服。 见他皱眉不语,人类沃夫便立刻换一个问题,再问:「你知道你现在在哪里吗?」 「医院?」虽然是疑问句,但从四周围的环境、摆设判断,他很肯定他没有说错。 果然,人类沃夫点头了。 「你还记得你发生了什么事,然后才被转送来医院的吗?」 「你是指什么?」他一脸茫然。 「你不记得了?」说这话的人不是人类沃夫,而是他的妈妈。 她已经在旁边忍耐很久了,这儿子答不出墨大哥问的问题时,她就已经坐立难安了,直到眼见儿子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事时,才终于忍不住握住儿子的手,瞅着他苍白的小脸说:「就是好几天之前,爸爸说好会空出一整陪你,但临时接到公司通知,因为情况紧急,他没办法拒绝,只能赶去工作,然后你就生气了,气爸爸老是工作第一,对你不守信用,接下来你气到不管我怎么跟你解释爸爸其实有他的无奈,但你就是听不进去,气冲冲的说要去社区游泳池游泳,我想说你去运动也好,可以方洩情绪,所以没有拦你,谁知道后来我接到泳池管理员的电话说他以为你只是躺在池边睡觉,但因为时间实在是有点太久了,觉得有点不对劲,跑去想叫醒你,这才发现你根本不知道昏过去多久了———你知道吗?要不是管理员有注意你,我和爸爸恐怕就会失去你了!」 听起来现实和梦的「两个世界」所发生的意外事件起因其实都差不多,差别在于「这个世界」发现他出事了的人是管理员,而不是小希所说的帆哥教练,所以也就是说—————— 「所以也就是说真的没有帆哥教练这个人?」也没有小希? 「帆哥教练?」妈妈一愣,「他是谁?」 果然……。 明明小希是那么让他感到头痛的女孩子,却不知怎么的,他的心,有点痛。 「就…我梦到的……」他将梦见小希,以及小希所说的另外一套意外事件的来龙去脉转述给在场的三个大人。 他一边说,一边担心会被他们取笑,笑他是小孩子,小孩子才会把梦里的事情当成一回事了。 虽然他们三人听完他的话之后并没有取笑他,不过他们的反应仍然让他很不能接受,尤其是爸爸和妈妈,表情像是见到鬼似的,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以为再夸张,也顶多就这样了,但接下来妈妈说的话竟然才是真正夸张的开始,让他差点没惊到掉下巴。 「不知道为什么你会梦见她,而且还是长得跟你一样大的她,但听你讲完这个梦,我……有点安慰……也觉得有点伤心……」 妈妈说到哽咽的样子,已经让他很傻眼了,没想到爸爸也不遑多让,表情相当肃穆,让人不忍卒睹。 「其实你曾经有一个双胞胎姊姊,我们给你们姊弟取名叫作『辰希、辰光』,平时就以『小希、阿光』的小名来叫你们……可惜…你们刚满週岁没多久……小希她就不幸夭折了……她突然的离开…让我很不能接受,以致于有好一阵子我都沉浸在悲伤里,后来随着你渐渐的长大,开始牙牙学语了,我才赶紧振作起来,赶在你完全懂事前,将家里所有小希使用过的物品全数送给需要的人,然后你爸爸也把你的名字给改了……」 「为什么要改名字?」 「改你的名字不是因为我们自欺欺人,或是想掩盖小希曾经存在过的事实,而是你跟小希都经是我和你妈妈的希望,即便她离开了,我们的希望也并没有消失,依然在我们的心里延续,因此我们希望附予你一个全新的名字,藉此让你可以承继我们对你和你姊姊全部的爱,然后平平安安的长大成人。」 「这么说的话,要不是因为发生意外昏迷不醒,不然我也不会有机会梦见小希囉?」他好奇的问。 「———在我看来,你不是梦见,而是遇见。」 「嗄?」他满脸问号,望向床尾处,刚刚他误以为沃夫变成人类的那位大叔。 「听说过『时空境域』吗?」 「没听过。」 「无妨,过几天我再把相关的书籍拿给你看吧,等你看过之后,大概就能懂了。」 「好,谢谢。是说———你不是沃夫对吧?」 「嗯,我不是。」 「那你是谁?」 「我是你父母的好友,我姓墨,墨水的墨,单名一个字——森。你喊我墨叔就可以了。」 墨森。 好有意境的名字啊! 「墨叔,你的声音为什么听起来跟沃夫一模一样啊?」 「这个嘛…说来话长,有时间我们再好好聊聊,现在我想还是把时间交还给你们一家人吧,我相信你的父母,尤其是你的母亲还有很多关于『小希』的事想问问你。」语末,他拋给他们夫妻一道理解的眼神。 「墨大哥,谢谢你!辛苦你了!」她站起身,一脸感激。 「那我送墨大哥回家休息,你们母子先好好聊聊吧。」 「墨叔,你什么时候还会再来看我?」 「明天,明天我再来看你。」 「好,明天见!」 他很喜欢墨叔,就像他在『那个世界』里对沃夫的感觉一样。 不只是因为他的声音听起来跟沃夫很像,也因为墨叔对他讲话的态度和语气,他没有把他当成小孩子,而是把他当大人一样,一视同仁,平等对待,更重要的是墨叔和爸爸的感觉很像。 希望他长大之后,也能成为像爸爸、墨叔这样沉稳有智慧的男人。 视线从不久前由父亲主动关上的病房门口转回病床旁的妈妈,在和母亲对望的眼神中,不约而同露出微笑。 「会饿吗?」 「不会。」 「那你想喝水吗?」 「好。」 慢慢喝了几口水后,果不其然如同墨叔离开前所言的,妈妈问了好多好多关于『那个世界』中,依然活得好好的,十分调皮又很活泼好动的小希许多方面的问题。 他讲得后来觉得很累,却没有真的喊累,因为他也想趁着记忆鲜明的时候,将所有和小希相处过的点点滴滴全部都讲给妈妈听。 【15-2】奥秘 「你总算回来上课了,身体怎么样?觉得还好吧?」 「这还用问吗?一定是觉得好多了才会回来上课嘛。」 「对了,你都不知道,这阵子没有你的笔记可以参考,还真的有差耶!」 「就是说啊,明明都一样是笔记,怎么就你写的就真的比较好懂、好记啊?」 「我刚听隔壁班的人说他们考完的外国史了,他们班都觉得特别难,好像很多题都在课本找不到,听说很多都是平常上课老师加註的内容。」 「真的假的?噢唷,那老头也太机车了吧……这阵子上课他都讲一大堆长篇大论的,听到我都快睡着了,根本没抄什么笔记耶!」 「我也是没抄什么笔记,但多多少少还是有听点课,我想我应该可以拿点分数吧?」 「我们要不要找个时间去隔壁问问看究竟出了哪些题目啊?」 「问了又有什么用,考题又不会一模一样,问也是白问…………」 他坐在位置上,看着同班中几个较要好的同学围着自己,一张张嘴巴聊着最近发生的大小事,虽然看起来很专心在听他们说话,但他的心思早已飘得老远,回想着这几天已经不知道回顾了多少遍的往事。 人,是不是都得等到失去之后,才知道要珍惜呢? 想想,当初还在『那个世界』的时候,他老嫌小希烦、嫌小希吵,现在回到他的现实世界后,才发觉家里有时候静到让人可怕。 还有,那个知识量大到问都问不倒的墨叔——虽然他偶尔会觉得墨叔太严肃了,比爸爸还不苟言笑,相处起来压力有点大——一等到到他恢復的状况够好,可以回到学校上课后,墨叔便跟着又得到国外出差的父亲一起离开了,这才发觉到原来有墨叔在的日子竟然是那么的有趣。 「我们走吧!」 「嗯,我们要快一点,鐘快响了。」 「欸——你还发什么呆,快走啊!再不快点的话,就要迟到了。」 「迟到?」他不解。 「你是太久没上课,所以忘了吗?」 「下一堂课是体育课,要去游泳池上课啦!」好心说这句话的同学人已经走到教室门口了。 噢!原来要上体育课! 他抓起掛在椅边上的泳衣物品,赶紧跟上同学的脚步。 慌忙地在走廊间跑了起来,转了角准备下楼时,他不小心与正好上楼的一位女同学发生擦撞。 他仅仅瞥了女同学一眼,同时匆匆地道了声歉,正当他两三阶併成一步跑下楼时,意外听见她身边的那位女同学对她讲的话。 「小希,你没事吧?」 「嗯…」 小希? 这乍听之下万分熟悉的名字令他脚步停在楼梯间,再往上方再望去,只看见两位女同学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 「——你在干嘛?快点啊!」 同学催促的声音从楼梯口处传来,他这才收回目光,快步奔下楼,一边心想像小希这种小名本来就没有多特别,有人会被叫作这个小名,更是没有什么了不起。 但既然没什么了不起,为什么他会这么容易被勾起心事呢? 小希啊…小希! 不得不说你真是不简单啊!完全不可小看! 总而言之,希望啦!希望在那个世界里,你跟你的兄弟阿光都能平安! 祝你们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