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若晨光》 第一章 夕阳西沉,在城市中从两栋建筑物之间像鸡蛋被挤破般缓缓流下,不见踪影,馀暉洒满整座城市,路灯彷彿有意识地亮起,这个夏天,普通的傍晚,周遭依旧晕黄,街道依旧平静,今日依旧在结束。 黄晨真是一名二十七岁的普通女上班族,从研究所毕业以后,她顺利考到了会计师职照,凭藉着不错的学歷,她很轻易地找到令她满意的工作,公司就在家附近,上下班方便,薪资也可以接受,只是在她进入公司的一年后,公司内部的运营逐渐开始失调,老闆也越发给不出薪水,员工们纷纷离职,昔日的光景已不復存在。 而今天,是他们公司倒闭的日子,换句话说,她失业了。 拿着一箱原本放在办公室的物品走在这样的街头,她没有什么感觉,明明这应该是件令人失望甚至愤怒的事情,她却没有任何那样的情绪。 「真真,回来啦!」何彩贞正在煮着饭,听见房门打开便回头看了眼:「怎么拿这么多东西回来?」 黄晨真大大吐了口气,把东西先全部扔到自己房间,再走回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对厨房里的妈妈既平淡又毫无感觉的说:「公司倒了。」 「啊?」听见这样令人震撼的消息,何彩贞立刻停下手边的工作,把瓦斯的火给关了,紧张的走到黄晨真身边:「那该怎么办?之前公司欠你们的薪水还拿得回来吗?」 黄晨真摇了摇头,她觉得薪水拿不回来是可预期的事情,从公司开始走下坡,她就已经做好这样的心里准备了,但即便早有料到,她却仍没有去找新工作,可能对旧公司还存有一线希望吧!相信总有一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现在一想,她还真是个忠诚的好员工,对老闆百依百顺的,就连现在失业也是。 「唉…」何彩贞叹了口气:「本来以为是间不错的公司的,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黄晨真自己是没什么感觉,但妈妈好像还挺担心的,彷彿其实是她没了工作一般,于是她拍了拍何彩贞的肩,微笑道:「没关係的,工作再找就有了,我是a大的研究所毕业,学歷拿出来肯定能找到更好的工作。」 何彩贞听女儿这么一说,虽然还是有些担忧,但悬着的心还是稍微放下了,也是,她女儿可是全国最好的大学和研究所毕业的,这么亮眼的文凭,不至于会找不到好工作吧。 待黄晨真的爸爸黄顺哲下班回家,一家人就一起在餐桌前吃饭,黄顺哲听说女儿刚没了工作,生怕让她心情更加不好,就没怎么和她说话,殊不知女儿本人对于这件事其实真的没什么感觉。 晚餐结束,黄晨真回到自己房间,看着那箱从办公室里拎回来的杂物,以及原本就很杂乱的空间,她深吸了口气,虽然真的有些慵懒,但趁着办公室里拿回来的东西总归要找地方放,这回全部一起整理一番也好。 她花了将近三个小时在做整理,扬起的尘灰使她打了好几个喷嚏,非常难受,即使房间里开着冷气,因为东西搬上搬下的还是让她大汗淋漓,好不容易把整个房间都变得焕然一新,她受不了的想去洗澡,却在经过书桌前看见一个她刚才整理时没怎么注意到的淡咖啡色素色笔记本。 这个笔记本对于她而言,就像是一本没有完整叙述的故事书,又像是一本里面充满了各式唤起过去记忆咒语的魔法书,她好几次都想把它扔了、撕碎了,到头来她都还是一个只会出一张嘴的女人,说到的,总是没有办法做到。 她轻轻拿起那个笔记本,似乎被操控着地将它缓缓翻开,里面是她从大三到研一时写的日记,那段时期,她交了个男朋友,这本日记更像是在记录着他们的日常,她每翻一次,心情就复杂一次,她一直觉得自己应该已经放下,应该已经不再喜欢,却始终没有办法说扔就扔了这个本子。 那个人叫于信成。 他的年纪比她大了两岁,是医学系的,非常阳光、非常好的一个男生。 黄晨真大一的时候就透过室友认识他了,后来他们因为一些因缘际会逐渐变熟,开始会一起出去吃饭,她对他暗生情愫。大二以后,因为学校宿舍大部分都是优先让新生入住,大二以上的学生要想抽中可说是相当不容易,她自认手气不是太好,便没打算去试,因此透过于信成租了他们家本来不打算租的套房,而且那间套房就在于信成大学时期住所的对面,于是她和他成为了邻居。后来在大三时有一次她不小心在便利商店里喝醉了,酒后吐真言,这真言还凑巧吐到了于信成本人身上,两个人就这么在一起了。 在一起之后,虽然他们一直很低调,不同于那些喜欢放闪的情侣,他们鲜少会做这样的事,但总是相互扶持,他了解她,她也了解他,他只爱她一人,她也只爱他一人,一直以来都过着平淡且幸福的生活。 那是她的初恋,她以为会一起过一辈子的初恋。 但现在也只是曾经。 而她永远记得那天,她二十三岁时的冬季。 那天的寒风凛凛,冻得让人直直发抖,黄晨真小时候还有埋怨过他们国家怎么不下雪呢,雪白飘飘的,多漂亮,还可以堆雪人打雪仗,感觉就很好玩,不过到了现在这个年纪,她觉得小时候的那种想法要是真的成真了,她肯定会成为国家的千古罪人。 不过再怎么冷,她还是得离开「舒适区」-被窝,到厨房去做晚餐,这样待会于信成从医院里下班回来就马上有热腾腾的食物可以吃了。 她和于信成在一起一年以后就同居了,反正他们本来就住对面而已,搬家不麻烦,同居以后彼此有更多相处的时光,黄晨真也不用再花钱缴房租了,可谓是一举两得。 话说,她已经是个研究生,于信成名义上却仍是大学生,虽然是因为医学系要读七年,并且他已经在实习了,黄晨真还是觉得这样的「辈分」十分有趣。 在最后一盘菜端上餐桌的那一剎那,于信成也开门进来了。 「信成,回来的真刚好。」黄晨真走到洗手台洗洗手,用厨房纸巾擦乾,然后脱下围裙,到餐桌前拉开一张椅子,微笑的看着他:「你在医院里值班了那么多天,难得回家,我煮了很多你爱吃的,东西放好就来吃吧!」 「好。」他只说了这么一句,浅笑着说。 但不知为何,黄晨真觉得他的神情相当凝重,那笑,就像是他挤出来的一样,很勉强,不太好看。 是今天医院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吧?也可能是连续几天值班太累了,她这么想着。 他们在餐桌前很严肃地吃着晚饭,与餐桌上相当热情丰盛的菜餚形成一种巨大反差,就像是所有的话语都被这个冬季给冻结,非常沉默,非常可怕,非常…令人厌恶。 黄晨真对于这样的气氛既不习惯也不喜欢,她很想开话题,让这讨人厌的尷尬感快快离开,但一看到于信成的神情,所有的话语又都被她给吞了回去。 她从来没有见他这个样子过。 戴着眼镜之下的眉眼是那么的沉重,那么的阴鬱,那么的让人无法看透。 她认识的于信成是很阳光,很爱笑的,平时工作读书再怎么累,他都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但现在坐在她对面这个穿着白色衬衫,蓝色牛仔裤,吃着她亲手做的饭的男人,就像是个顶着于信成的脸,想要冒充他的陌生人一样,令她感到难以亲近。 晚餐结束后,因为黄晨真被气氛惹的不舒服,她匆匆地想收碗盘去洗,想暂时推离这个给她巨大压迫感的地方,但她才站起身,准备去拿碗盘的手就被于信成给紧紧拽了住。 「怎么了?」黄晨真很错愕,但依旧温柔地问。 他低着头,很低很低,就像是被乌云垄罩住的太阳,看不见他此刻的真实神情。 他拉着她拉了良久,可能有五分多鐘,却始终一言不发,似是在思考着什么事,而在他开口的瞬间,原本能够拽红黄晨真手腕的硕大力道,也渐渐的放松了。 「我们分手吧。」 他是那么平静又蛮不在乎的说出这句话。 「我…觉得走不下去了,所以分手吧。」 黄晨真很不解地看着他,脑中一片空白。 他说要和她分手,一下子说了两次,生怕她没听清楚似的。 她将那隻被于信成拉着的手轻轻收回,缓缓地坐回椅子上。 「你为什么觉得走不下去了?」 她不敢直视他的双眼,因为她觉得他既然有这样的想法,那是不是就有可能是她做错了什么,抑或是…他做错了什么。 然而,他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默默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他和她道歉了,只有做错事,才需要道歉。 「我不想接受不知道原因的道歉。」黄晨真皱着眉头,有些哽咽:「你诚实和我说,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所以你不喜欢我了…或是…喜欢上别人了?」 她可以接受于信成因为喜欢上别人而和她提分手,感情这种事本来就没有办法强迫,如果他真的已经不喜欢她了,她也不想逼一个已经对自己没感觉的男生和自己在一起,那样不过是浪费彼此的时间,对双方都不好,倒不如豪爽放手,也许会难过个一阵子,但她相信时间是最好的良药,终有一天会冲淡一切,况且一个已经不爱自己的男人,也不值得她掛念。 可是他丝毫没有犹豫地摇头了。 「那为什么要分手啊?」她有些歇斯底里地说,近乎要用吼的了:「你还喜欢我的话,为什么要分手啊?」 「因为我觉得…我们不可能走到最后。」 他依然很平静,活脱脱把黄晨真衬托成个疯婆子。 「初恋很少会结婚的,你我都是初恋。」 「所以呢?」黄晨真已然声泪俱下:「就因为这种原因,你就要和我分手?」 对方显然是思考了,但最终,他给出的答案是:「是」。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对黄晨真来说简直是道天雷,毫不留情地劈在她的心上,几乎心碎。 她有想过自己未来可能会因为一些比如说经济问题,感情问题,或是琐碎的小事和男朋友吵架,甚至分手,就唯独不曾想过这种原因。 明明相处得很融洽,有任何观念不同的地方也会和善沟通,如此契合的关係,现在居然因为其中一方觉得「初恋很少会结婚」这种烂到不行的理由就草草打发。 她不能接受…完全不能接受… 黄晨真一边用手抹去脸上的泪水,一边点了好几个头,站起身子就往房间走去,准备收拾行李,还不忘回头瞄了他一眼:「你知道吗?我原本觉得我们会结婚的。」 时至今日,已经过了四年。 是他提的分手,毫无预警地提。 后来据她所知,于信成好像出国去了,她当时非常看不起他,分手以后就想逃避?还逃到那么远的地方去?那这种人不要确实也罢。 不过现在,她好像也不怎么气他了,毕竟…四年也过去了。 此刻她正好翻到了笔记本的最后一页,那是她在他们分手前一天写的三个愿望: 第一,和他一起去旅行。 第二,下班可以常常和他一起回家。 第三,和他结婚。 黄晨真苦笑,还真是讽刺,偏偏在分手前一天写了这些,现在都不可能会完成了。 也许现在的他,也找到了他人生中的那个,他认为能共度一生的女生了吧。 她温和地把笔记本闔上,收回抽屉里,拿了几件换洗衣物准备去洗澡。 而在她走到浴室的路上,何彩贞将她拦了下来,递给她一封大红色的信,明显就是所谓的「红色炸弹」-喜帖。 「刚才你回家的时候我忘记拿给你了,好像是你大学时的室友要结婚吧?你再看一下。」 黄晨真朝妈妈说了声谢谢,接过喜帖,看了看新人的名字,确实是她大学时的室友要结婚没错。 她突然有些感慨,当时的室友们现在也只剩下她还没结婚了,真是奇了怪,她也不过二十七,怎么在同届朋友们之中,她居然还算晚婚了? ??? 约莫半夜十二点,当整个城市几乎都已陷入沉睡的时候,酒吧里依然亮着灯,放着怡情的蓝调音乐,吧檯前坐着一对兄弟,他们很少会喝酒,却依弟弟所说点了店里号称最烈的调酒。 「怎么了?昨天才刚回国,今天就拉着哥来陪你喝酒。」于彦成在于信成的杯子里倒满了酒。 于信成单手拿起那装满了酒的酒杯,若有所思地晃动了下里面装的浅蓝色液体,似是在苦笑地说:「她酒量真的挺差的,我还记得,当初她只喝一瓶3%的水果酒就醉得不省人事。」 他记的很清楚,那是一个天已经全黑,唯有路灯映照的夜晚。 那个他喜欢着的女孩一个人在便利商店里喝醉了,桌上就是一罐浓度3%的水果酒,他才晓得,原来她的酒量居然差成这样。 他担心她遭受危险,那时他们又是邻居,便打算背着她回家,而就在路上,她迷迷糊糊的同他告白了。 喊着他的名字,说好想他,说好喜欢他,说,可不可以试着在一起。 那是他们的起点。 于彦成听完这话,叹了口气,也在自己杯子里倒了点酒:「你还在想她。」 「哥,我和你不一样,你所有的所有都是那么的顺遂,要出国,大嫂恰好也是医学系的,也要去留学,就跟着你一起去,可是晨真她不一样,我没有办法不想。」他一口乾了杯子里所有的酒,因为酒精浓度高,他的喉咙至胸前有种灼热的烫感:「这酒再怎么烈,想要我有哪一瞬忘记,都不可能。」 他的想念与最初并没有不同,一直以来,他都是这么深刻的想念着,就如同清晨时东边升起的太阳,是一日之中最早能见到的光亮,也是凄冷黑夜过去后的第一盏温暖,从不曾冷却。 于彦成没有回应,只是又在于信成的杯子里加了酒,因为与弟弟比起来,他在感情方面确实顺利的多,甚至现在他都有考虑着要结婚了。 于信成看着逐渐又被填满的酒杯,笑着笑着,就哭了起来。 他们家是医生世家,而且都是留学回来的,因此当哥哥出国留学以后,于信成很清楚知道自己即将也要迎来的命运。 「晨真,如果我们远距离恋爱的话,你能接受吗?」他曾经这么问过她。 黄晨真抬起头看着于信成的眉眼,疑惑的问:「干嘛突然问这种问题?我们会远距离恋爱吗?」 他应该老实告诉她的,他们可以一起想办法,一起解决… 可是,他却像个懦夫,明明只是简简单单一句话,他还是没有说出口的勇气。 「没有啊!就只是问问看而已。」他演戏般地说。 「信成,」黄晨真窝进了于信成的怀中,将他抱得紧紧的:「如果我们远距离恋爱的话,我觉得我会很痛苦。」 虽然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有能力出国留学的,有些人就算有能力,却因为家庭经济能力不足,无法供应孩子到国外去读书,于信成相较这些人而言运气算是非常好了,既有能力,家境也还不错,但是为了黄晨真,他可以不要这样的幸运,甚至可以把机会让给真正想要的人,但这些终究只能是他的想法而已。 「信成啊!你一毕业就到国外去学医吧!国外那边妈妈都已经安排好了。」 在他大七准备毕业前夕,妈妈告诉他这个天打雷劈的消息。 该来的还是来了。 即使爸爸一直以来都认为应该让孩子自己选择,而非逼迫,但妈妈的态度却非常强硬,他也管不着,因此于信成有试着去和妈妈沟通,沟通到后来都要吵起来了,始终没办法违背妈妈一直以来想将他送出国的想法。 「当初为什么不和她说呢?」于彦成浅浅的抿了一口杯中之酒。 「她都讲了,远距离会痛苦…我不想她痛苦。」于信成无奈的又乾了自己杯中的酒:「我用那么糟糕的理由和她分手,或许刚开始她会很难过,但再之后,就会觉得我是个烂男人而忘了我吧。」 于彦成蹙眉,没有再给于信成倒酒。 「没有我在身边的日子,忘掉我,去找个对她更好的人也不错。」于信成发疯似的大笑了几声,不在乎会不会吓到别人,也懒得理会别人的眼光,他对于她已成过去,也许她现在还有个现任…他好不甘心啊!可是又怎么样呢?是他自己亲手放开的,是他自己选择不说的,最没有资格难过的就是他…可是他还是贪恋着,贪恋着想她,好几次他都告诉自己今天想完就不要再想,仍旧无法做到,像是个坏掉的机器,即便是自己的意识,却不能控制,看着自己已经清空的酒杯,他晃头晃脑的想抢过于彦成手中的酒瓶:「哥…再给我倒点…」 「你已经喝太多了。」 「不多…」于信成抢着抢着,自己晕地趴在了桌上:「我还没喝够…」 都说酒精能让人暂且忘却痛苦,但他的痛苦此刻依旧,他肯定还没喝够。 于彦成大叹了口气,拖着喝得烂醉的弟弟到柜檯去付钱,到大马路上拦了台计程车。 幸亏他明天不用上班,也幸亏弟弟还有一阵子才要开始工作,不然依他们这种大半夜还在酒吧喝酒,还都喝了不少的情况下,白天还得去医院工作肯定会出事。 「我们分手吧。」我不想。 「对不起,我…觉得走不下去了,所以分手吧。」我从来没有觉得会走不下去。 「对不起。」对不起,不能继续陪在你身边。 「因为我觉得…我们不可能走到最后。」我从来不曾这么想。 「初恋很少会结婚的,你我都是初恋。」这只是一个很烂的藉口而已。 「你知道吗?我原本觉得我们会结婚的。」她的眼神很生气,很痛苦,很绝望。 晨真,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但是真的对不起。 隔天一早,于信成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将近中午十二点,因为前一天晚上烈酒喝太多的缘故,他的头相当痛,他下意识伸手去按按太阳穴,想让自己舒服一点,然而并没有什么用,他还是不舒服,一点也没趋缓。 他刚刚好像做了个梦,而这个梦他已经做了很多次。 梦里他又回到与黄晨真分手的那天,明明他可以不说那些话的,明明他都不是这么想的,可是…他还是口是心非的说了。 梦里,还是他亲手将她给推开。 真是可笑,真是太可笑了,明明只是梦而已,明明某些事情都再也不会发生了,那些不该说的话,他还是一遍又一遍的说,然后一遍又一遍的后悔。 明明后悔着,却连梦境都不肯再给他一次机会。 他掀开棉被,想到厨房去弄点解酒汤来喝,还没下床,就听见门外有人再敲门。 「信成,你醒了吗?」 是妈妈。 「醒了。」他回。 杨湘盈听见儿子说醒了,端着刚煮好的解酒汤开门走了进来。 「昨天晚上喝成那样,头一定很痛吧?把这解酒汤喝了,会舒服一点。」 于信成说了声「谢谢」,接过了那碗解酒汤。 他和黄晨真分手这件事,老实说他是有怨恨过妈妈的。 如果妈妈当初没有硬逼着他到国外留学,他和黄晨真现在可能还在一起,甚至可能已经结婚有了孩子。 他知道妈妈是为他好,是为了让他的医术可以更加精进,未来更好的救治病人,他懂,他都懂,毕竟妈妈自己也是医生,也出国留过学,这件事的益处有多大,妈妈是最了解不过了,但儘管他能理解,也仍然无法释怀,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令人头疼。 家里人本来是只要求他要在国外待两年的,但他因为赌气,不想回家,硬生生多待了两年。 看尽国外那被游客称讚的美好景色,度过那里与家乡截然不同的春夏秋冬,确实很壮观,确实很值得一看,但他不想都只有他一个人尽收眼底,他想过好几次如果和她一起去那些地方,她会说些什么样的话,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表情又是怎么样的。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才发觉自己的行为是多么的幼稚,多么的不应该,前天回到家看见妈妈那相比四年前更加沧桑的脸庞,不禁觉得后悔,当初的分手是从他自己的口中说出来的,妈妈甚至都不知道他因为什么而分手,没有人逼他,做错的是他,他凭什么迁怒于别人? 现在,他已经二十九岁,因为有在国外进修的原因,现在的他是个准备考取专业医师执照的肿瘤内科住院医师,的确,因为没了掛念,加上当时对家里的怨气很重,他化悲愤为力量,学业上发愤图强,他的医术进步了许多,有些事却再也回不去了。 「我刚刚把你哥念了一顿,你们两个都是医生,喝酒对身体有多伤,你们应该最清楚不过了,彦成他带你去喝酒你就去,还喝了这么多,叫妈怎么放心?」 凌晨,因为儿子们出门以后就一直没回来,身为父母的于盛昱和杨湘盈整晚都无法入眠,生怕是儿子们在外遇到了什么危险,约莫凌晨一点鐘的时候,杨湘盈从床上爬起来,想打电话给儿子们,却被于盛昱给拦了下来,杨湘盈着急得简直要抓狂: 「已经凌晨一点多了,你都不担心彦成和信成他们吗?他们是我们的儿子欸!」 「老婆,他们都是成年人了,彦成已经三十一岁,信成也二十九了,我们以前那么严格的管他们,也让他们放纵一回吧。」于盛昱苦口婆心的说。 杨湘盈听到这里,才稍微打消念头,迟疑了一会,最终把手中都已经按到「联络人」页面的手机放回桌上。 凌晨三点鐘,于彦成拖着已然不太清醒的于信成从计程车上走下来,拖着他进电梯,到家所在的楼层,又拖着他开门进屋。 杨湘盈因为仍旧辗转难眠,一听见房门有被打开的声音,立刻心急如焚地跑出房间,结果就看见了自己的大儿子拖着已然不醒人事的小儿子走进客厅,她以为是小儿子出了什么事,着急的奔上前,一股浓浓的酒气马上如同某种被散发的毒气般直直衝入杨湘盈的鼻腔,她才晓得原来两个儿子大半夜的是喝酒去了。 看于信成喝成这样,她很是心疼,当下就把于彦成念了一顿,隔天早上起床趁着给于彦成送醒酒汤之时又把他再念了一次。 「妈,你不要怪哥,是我拉着他去酒吧的。」 于信成喝完醒酒汤以后就自己把碗拿到厨房去洗,杨湘盈见儿子起身连忙也跟了上去。 「你带彦成去的酒吧?」 「嗯。」 「你怎么能这么做呢?还有,为什么会喝成那样?」 「没为什么。」于信成把洗好的碗放到碗架上,叹了口气,眉头微皱的说:「妈,我已经二十九了,不是搞不清楚状况的小孩子了,就算我不是医生我也知道喝成那样对身体害处很大,我非常清楚,我只是刚从国外回来,工作前想放纵个一次,以后不会了。」 说完,于信成又走回自己的房间,留下杨湘盈一人还在原地站着。 不知为何,她老觉得小儿子自从回国以后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于信成以前从来不会喝酒喝成这样的,一定是有让他心情很不好的事,才会导致他喝得如此烂醉,甚至需要人家搀扶才有办法回家,还有他方才那忧鬱的神情,她以前也从未见过小儿子露出那样的表情,似乎悲伤,似乎痛苦,还很憔悴。 从前她那个阳光又爱搞怪的小儿子,彷彿被她永远的丢在国外了。 于信成回到房间以后立刻摊在了床上。 他现在的感觉非常复杂,而他却懒得解开。 但他知道,在脑袋中这么多绳索的背后,还是那个令他心心念念的人。 「信成,我可以进来吗?」是于彦成在外面敲门。 于信成深深吸了一大口气,随后坐起身子,朝外面说:「可以。」 于是于彦成开门走了进来,手上拿着个大红色信封,他走到于信成的面前,将那信封交到他的手里:「应该是你朋友的婚礼。」 于信成接过喜帖,瞄了眼新人的名字,确实是他的朋友,婚礼在下周,他还没上工作岗位,没有轮班的问题,看来得到现场好好祝福他们一番。 于彦成来弟弟房间的目的只是要拿寄给他的喜帖给他而已,现在目的已经达成,他转身要出门,却被于信成给叫住。 「哥。」 「怎么了?」于彦成回头。 「昨天,谢谢你。」于信成有些自责地低下头:「还害你被妈骂,明明是我让你陪我去的酒吧,对不起。」 于彦成一听弟弟讲的是这件事,浅笑的看着他:「原来你要说这件事。」 于信成吐了口气,不管怎么样,这件事都应该是他的问题,虽然哥哥可能觉得不是什么大事,但再怎么样,还是他害哥哥被妈妈念的,无论如何他都应该道歉才是。 「没事,你也知道妈的性格,他只是担心我们而已,不是真的生气。」毕竟儿子长得再大,在父母眼里也永远是孩子,会担心是正常的,于彦成是真的没放在心上:「况且,你是有原因才这么做的,与其一直埋藏在心里,倒不如趁着喝醉都讲出来也未必不好,反正你也不是爱喝酒的人,偶尔一次,就当是抒发吧!我相信妈她也能理解的。」 说完,于彦成走出了于信成的房间。 而于信成又摊回床上,喝过解酒汤,他的头没那么痛了,反倒是心上又开始隐隐作痛。 第二章 这天是黄晨真原公司倒闭以后的第五天,她慵懒地从床上爬起,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现在已经邻近中午的十一点了,她伸了个大懒腰,稍微整理下头发,在家放松了好几日,虽然这样的状态很令人享受,但一直过这种日子是不可能会有收入的,她是个成年人了,不应该还要靠爸妈养才是。 她到饭厅去把妈妈早上出门上班前给她留的早餐吃完,便回到卧室,坐在笔电前开始寻找适合她的新工作。 然而这年头求职不易,离家近,薪资又能接受的工作实在不好找,黄晨真只好往远处去寻,但那些工作要嘛地区交通不方便,要嘛薪资太低,就连勉强要能让人接受的都完全没有,她有些丧气,倒也没怨天尤人,真要怨,就是怨自己当初眼光太差,看上一间会倒闭的公司吧。 她无奈地把笔电闔上,像在发脾气般,粗鲁地把自己摔到床上。 中午,阳光几乎自私的霸佔住整个天空,不同于清晨的曙光,丝毫不能用温柔二字形容,黄晨真觉得刺眼的用手臂遮挡住从房间窗外透进的阳光,让自己的眼前又再度陷入黑暗。 她以前总是想着自己一定要考上好大学,好研究所,出社会以后找份稳定的工作,和一个她爱,也爱她的人在一起,生两三个孩子,过上幸福美满的人生,然而,她确实考上了全国人民公认的国内最好的大学,拿到好多人都想要拿到的这份学歷,可是呢?现在的生活是她以前想像的那样吗?即便在求学时期超越了那么多人,此刻的她就连要自己养活自己彷彿都是件难事。 有时候她也会想,拿到了这么好的学歷到底又算什么呢?出社会以后确实有许多公司会优先录取他们这些高学歷的人,起薪可能也比别人高,但社会上最高的红利却依旧不属于他们,而是属于那些早早就开始打拼,并且持续努力不懈的人。 归根结柢,她还是高看了自己,说实话,除了漂亮学歷她还有什么呢?既不如别人那般努力,又太自以为是了。 想到此处,她大大的吐了口气,从床上坐起,心里彷彿有点觉悟,又跑回笔电前去看求职网了。 这一天过得异常快速,也许是因为她起床时就已经是中午了,她自己一个人在家的几个小时就恍如眨眼之间,很快地过去。 傍晚,爸爸妈妈难得是一起下班,一同回家,黄晨真自己在家对于找新工作这件事依旧没有什么进展,叹了一大口气,稍微调适一下心情,不想让家人看见她这副垂头丧气的模样,才从房间里走出来,正想着要到厨房去帮忙妈妈做菜,却看见客厅里有两个她很熟悉的身影。 「咦?真真也在家啊?」 说话的人是何彩贞从高中以来的至交好友方常萱,而坐在她身边的男生是她的儿子,郑驍。 虽然因为方常萱是妈妈的闺蜜,所以很常会来家里作客,但当打开门的剎那看到两个没有每天都会出现在家里的人,黄晨真还是下意识愣了一下。 「真真,怎么没叫人啊?」 听见来自厨房的妈妈的声音,黄晨真这才回过神,微笑着打招呼:「方阿姨,郑驍哥。」 方常萱笑着点了下头,原先正在用手机处理着公务的郑驍听见黄晨真在和他打招呼,也抬起头,朝她露出了个煦煦的浅笑。 郑驍比黄晨真要年长了五岁,因为两人的妈妈感情非常好,郑驍从小时候就常常会来黄晨真家里玩,黄晨真也没少去他家,郑驍一直以来都非常照顾她,像亲哥哥一样,陪着她玩,也教她功课,黄晨真是独生女,有个人能这样常常来陪她,她比较不会无聊,也一直都很喜欢郑驍这样既对她好,又不会欺负她的哥哥。 她升上国中以后,郑驍也读了高中,自己的课业就挺难克服的了,他又是不能接受自己考差的人,渐渐的就不太会跟着妈妈到黄晨真家里,何彩贞担心会妨碍到郑驍读书,也不会让黄晨真再跟着自己去郑驍家玩,虽然那时她只是个国中生,没有办法想像郑驍到底在过着多么水深火热的生活,但是她知道自己肯定不能妨碍到人家,即便在学校里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或是不开心的事想要和他分享,也只能忍在心里,最多会和在学校的好朋友们说,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跟好朋友们讲,和跟郑驍讲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彷彿这个世界上,只有郑驍是最能够理解她的一个人。 升上国中以后的第一个暑假,也是她这一年来第一次去郑驍家里,看着依旧对她温柔不减当年的他,她突然不知道哪里来的想法,认为如果郑驍是她的男朋友,他就可以常常陪在她的身边了,即便不能完全像以前一样,也至少…能有理由约他出来见面。 于是那天,趁着妈妈和阿姨聊天聊的正尽兴,她将身子悄悄挪到郑驍身旁,在他的耳边用着极小的音量说:「郑驍哥,你可以当我男朋友吗?」 那一刻,她很清楚的看见郑驍平时冷静的眉眼彷彿有那么一瞬间惊慌了,但没几秒,他又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般地露出了一如往常的微笑。 「真真,是不是因为我们很久没见了,你才想出这种方法的?」 黄晨真睁大了双眼,虽然她也知道,郑驍好歹是个从小就陪着她一起长大的人,能看出来不奇怪,但…她还是觉得太快了。 反正瞒也瞒不住,黄晨真点了点头。 郑驍的眼神彷彿有些烦恼,又彷彿在忍耐着什么,但是他并没有说出来,只是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温柔的和她说:「真真,男朋友不可以这样乱找的,要找对你很好很好,喜欢你…你也喜欢的。」 黄晨真看着郑驍,很不明白。 郑驍对她是很好很好的没错啊,她也很喜欢郑驍,所以问题不是出在这里了?那么…是郑驍不喜欢她吗? 「郑驍哥,你不喜欢我吗?」 他的眉头似有似无的蹙了一下,但只是剎那。 「喜欢呀,但是…」郑驍有如在隐瞒着什么般,双眼似乎悲哀,神情却依旧温和:「不是可以当你男朋友的喜欢。」 黄晨真心里有种郑驍在闹她的感觉,她知道他不是这种人,只是这些话对她而言实在烧脑,她想不通。 「那怎样才是可以当我男朋友的喜欢?」 「真真以后会遇到的,适合当你男朋友的那个人。」 说完,郑驍轻轻地顺了顺黄晨真那头及肩的短发,好像在可惜着什么的样子。 现在的她已经知道了,因为,她曾经遇到过,只是…那个人不想再和她一起了,可也至少,她晓得了那种感觉,她能明白。 而随着她逐渐长大,她发现很多事情好像也不同以前一样那么依赖郑驍了,在和于信成谈了恋爱以后,她更加认为自己要和郑驍保持适当的距离,虽然从小时候就只是把他当成哥哥看待而已,但终究不是亲生哥哥,即使知道郑驍也只是把她当成妹妹,那也还是不能太过亲近,谁知这种心态在日后居然成了一种习惯,分手之后,她仍然不太能像从前一样很自然地与郑驍相处,她和他之间,就是多了一道无形的界线,而她再也无法跨越。 「真真,你陪阿姨聊聊天,妈煮着饭呢。」何彩贞正大火炒着青菜,忙碌的无法回头,对刚走出房间还呆站着的女儿喊。 于是黄晨真相当乖巧地走到方常萱的身旁坐了下来。 「真真,最近工作怎么样啊?」 「我…」 怎么开始就问这个问题… 看着方常萱那充满了期待的神情,郑驍也就坐在旁边,黄晨真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才好,自己毕竟也是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要是说了实话,他们肯定会担心吧… 「挺好的。」黄晨真乾笑了几声,她很少会说谎,因此说出这三个字以后,全身都有种说不出来的不自然感,她不习惯的很。 郑驍拿着手基础了公事的手微微颤了一下,倒是没有其他反应。 「这样啊!那就好。」 方常萱高兴地笑了几声,非常自然的拍了拍黄晨真的肩膀,把她吓的震了一下,不过方常萱似乎还沉浸于快乐之中,并没有注意到黄晨真因她而起的那一下颤抖。 眼看阿姨似乎并没有要再提工作的事情,黄晨真在心里默默吐了口气,说谎的感觉实在太不好了,即便是善意的谎言也一样。 「啊!对了!」方常萱停止了大笑,左手依旧搭在黄晨真的肩上:「和阿姨说说,最近有没有谈恋爱了呀?」 黄晨真叹了口气,一般他们这种在「适婚年龄」的人听到这个问题,总是会理所当然的推论接下来是要被长辈催婚了,不然就是得被迫相亲啊之类的,进而感到苦恼而不知道该怎么回復,但她却没有这种感觉,对她来讲,她反倒觉得这个问题比问她工作状况来的好回答许多。 「没有。」 感情这种事不是说有就有的,在她这种年纪还单身的人在这个世代也不是少数,她完全没有说谎的必要。 「啊…也是,真真最近工作很努力吧!之后阿姨再给你介绍几个不错的对象怎么样?」 就知道阿姨接下来会这么说。 其实方常萱很善于交际,人脉也非常广,如果真的由她来替自己介绍对象的话,兴许会遇到几个她看不太顺眼的,但相对来说,也有满大的机率是会遇到她能够试着去喜欢、品行好、家境也不差的好对象。 是啊!不论从哪方面来说,她都是可以一试的。 可是…她的内心就是在抗拒。 通过别人的介绍,让两个原本不认识的人去相互了解,相识,甚至相爱,没有偶然的美好,也没有找寻的过程,让一件本该自然发生的事情被强加了流程,一切都是那么的制式化,那么的不浪漫。 对她而言,爱情这种事不应该是这么发生的,她不要。 于是黄晨真微微一笑:「不用了,阿姨,我还不想谈恋爱呢。」 听见她这句话,郑驍突地停下了手边的工作,瞟向坐在妈妈另一旁的黄晨真,他突然觉得有些感慨。 回过神,他拿起手机想继续看那些该处理的公事,却有些看不下去了。 何彩贞将所有菜都端上餐桌,宣布开饭,黄晨真有礼貌的领着方常萱和郑驍坐到餐桌前,自己最后才拉开郑驍旁边的椅子坐下。 餐桌上的气氛非常热络,但都是长辈们在聊天话家常,说说哪个邻居的事情,又说说哪位同事的八卦,与他们辈分不同的郑驍和黄晨真只能安安静静地吃着晚饭,餐桌上彷若有个能隔绝话语的隔板,两位后辈如果想说话,那是一句也插不进去。 看郑驍很认真在吃饭的样子,黄晨真也并没有什么想和他聊的,虽然安安静静的吃饭也不是不行,但她老觉得现在这样有些尷尬,想了想,还是拿起手机打开求职网,继续做这件已经做了一整天的事情。 看着这么多公司都在招聘会计,却没一个条件能接受的,黄晨真不禁觉得厌世,她明明要求也不高,就是公司附近交通方便,薪资还可以就好,怎么找了一天就是没办法找到呢? 她烦闷地咬了咬筷子。 「真真,你为什么在看求职网?」 听见郑驍的声音,黄晨真突然有种偷做坏事被哥哥发现并且准备要向爸爸妈妈告状的恐惧感,下意识地把手机萤幕朝下摆回桌上,端起面前的碗想装作没事的喝口碗里的汤,却没注意碗中的汤还很烫,当热腾腾的汤进入到口中的剎那,她的舌头立刻被自己的大意给烫到麻痺,还因为必须在一瞬间就决定该把汤往下吞或是吐出来,她也被呛得咳嗽不止。 而这几声咳嗽成功引起了全桌人的注意,视线纷纷朝她投来,黄晨真有种被公开处刑的感觉,羞愧得无地自容。 「对不起,我吓到你了。」郑驍连忙从桌边的面纸盒里抽出几张卫生纸递给黄晨真,也拍拍她的背。 黄晨真接过郑驍拿给她的卫生纸,一边咳嗽,一边和他说「谢谢」以及「没关係」。 「真真,吃这么急做什么呀?又没人和你抢。」何彩贞嘮叨式的念了几句,倒是有些敷衍,因为很快地,长辈们的注意力又回到了他们刚刚聊的正尽兴的八卦上。 黄晨真的反应明显是不想让他知道她在找工作的样子,还有刚刚晚餐前妈妈和她聊到工作状况时她心虚的模样…或许他装作什么都看不出来,什么都不说会比较符合她的期待,可是他并不是她的上司,如果她只是想要换工作的话,依他对她这么多年的了解,即使他们现在的关係已经不似以前了,她也不应该是这种遮遮掩掩的反应才是。 但她不想让长辈们知道,他倒是能满足这点。 于是趁着长辈们的注意力又回到了八卦上头,郑驍用着只有他们两个能够听见的音量问:「真真,你是不是失业了?」 黄晨真将擦好嘴的卫生纸扔进一边的垃圾桶,觉得自己搞砸了般地眨了好大一下眼睛,叹了颇大一口气,才回过头轻点了下头。 郑驍有些无可奈何,虽然知道她是不希望自己担心所以想要藏,但… 如果他们的关係一直都像小时候那样,如果那个人不曾出现…她肯定会告诉他的,因为现在的她已经忘记,他最担心的事,其实就是她遇到了困难,可是因为怕他担心,所以想刻意隐瞒。 看着郑驍复杂的神情,黄晨真表面上十分平静,心里却已经有不少因恐惧而起的疑问。 她是不是惹他生气了?她是不是就不应该在这种情况下看求职网的?是不是如果她刚刚选择开个话题,不论怎么样的话题都好,气氛再怎么尷尬,现在都不会有这么多的问题? 她简直要抓狂了。 郑驍叹了口气,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在餐桌上夹了点青菜放到黄晨真的碗里。 黄晨真看了眼碗里的菜,又抬头望着郑驍。 「下周来我的事务所工作吧。」 然后郑驍说了这句话,依然和煦,依然很好。 黄晨真皱起了眉。 她知道郑驍是开会计师事务所的,也一直都知道郑驍是她a大同系的学长,还是成绩非常优异的那种,他的事务所一直以来风评都很好,不论制度或是薪水也都不苛刻,地点虽然远了点,但也在交通方便的a大附近,很符合黄晨真的要求,其实就他们认识了这么多年,她大可以在失业的当下就直接找郑驍求一份他们事务所的职位,她知道郑驍是一定会答应她的,但也正因为这样,她没有这么做。 她好歹也是a大毕业的,靠自己的能力去获得一份好工作理论上根本不是什么难事,她何必去求别人把后门敞开让她走呢? 但是…这真的不是什么难事吗? 她找工作找了这么多天…有学歷又怎么了? 在她苦恼之时,她的肩上感受到了一阵温暖,她歪头一瞧,是郑驍的左手正搭在她的肩上。 黄晨真看向他的双眸,既温柔又锋利,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真真,我明白你的疑虑。」他坚定地看着她:「论信任度,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是个怎么样的人,我不会不知道;论能力,我们是同一间研究所毕业的,我们的学歷基本上可以说是一模一样,该有的执照我们也都有,你一点也不比我差,我既然能自己经营一间事务所,你只是来我的所里当一名会计师,又有何不可?」 黄晨真低下了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郑驍看黄晨真这个模样,心想自己怕是太急了,他虽然对她的能力什么的都很认可,但对于她来说,该考量的是真的还有很多,确实,他确实该给她时间思考。 「真真。」他将左手拿离黄晨真的肩膀。 「嗯?」她并没有抬头看他,只是表示自己有听见他在说话。 「你不要觉得自己是走后门还是用什么不正当的管道进来的,老实说,是我想要你来的,当初你刚毕业没多久的时候我就有这样的想法了,但当时的你已经找到了工作,我才暂且打消了这个念头,能进事务所的人都是被我认可的,何况你根本不比别人差,他们没资格说你,再着…」他将头转了回去,不再看着她:「你进事务所以后如果真的做不好,我身为你的上司,身为大家的上司,会二话不说地对你做出你应得的惩处,绝对不会有任何私心。」 他的事务所从来就不允许流传什么对同事不友好的风言风语,事务所是大家工作的地方,不是聊天说笑的场所,更不是可以让人说三道四的场合。 还有,只要有他在事务所的一天,就绝对不会养没能力,工作又做不好的人。 「你再好好想想吧。」 郑驍又轻拍了下黄晨真的肩,将自己刚刚吃饭用的碗拿起正准备往厨房走,衬衫的衣角便被旁边那人给抓住了。 他低头望下她,那一瞬间,她还在思索,可当她也望向他时,她已然坚定。 「我去。」她的眼神十分肯定:「我去郑驍哥的事务所工作。」 她知道的,以爸妈的年纪其实早就该退休了,也知道他们早有这样的想法,可是她的收入要是一直不够稳定,甚至像现在这样没有工作,爸妈是不可能安心退休的。 而且就郑驍的话来说,她担心的那些似乎也不会发生。 是啊!她只是去工作而已,她只是,也必须要养活自己而已。 「好。」郑驍对着盯着自己的黄晨真笑了笑:「下周一早上八点开始到事务所上班。」 ??? 「到a城酒店。」 下午五点鐘,于信成在自家楼下拦了辆计程车,今天是要去参加朋友婚礼的日子。 说到他的这个朋友,其实他们是在一个很特别的机缘下认识的。 当年他还在a大医学院读大六,和同系同年级的一位学霸男是非常好的朋友,这位学霸男可不是一般的学霸,不只长相完美,爱情圆满,还每年都拿系上第一,比别人早考国考,早修完学分,准备提早毕业入社会,完完全全把理论上还有一年才会毕业的其他同学甩在身后,就连结婚这种人生大事也在还没毕业前就开始考虑,而于信成和今天这位新郎就是在当时因为一起帮忙学霸男求婚而认识的。 想到这里,他也不禁感慨,当年一起帮忙学霸男的男生除了他还有两位,当时他们四个都有女朋友,这四位女生还彼此都是大学时期一起住学校宿舍的室友,关係非常好,现如今,一对已经结婚有了两个孩子,一对也是结婚有几年了,还有一对就是今天的新人,唯有他和她,因为他的烂理由而走向了分手。 于信成轻轻地把头靠在车窗上,看着充满着下班人潮的昏黄街道,他突然莫名的被这副景象搞得有些心烦,鸵鸟心态般地闔上眼。 做了就不该后悔,这句话他已经和自己说了不下千遍了。 约莫半个小时,于信成就抵达了今天婚礼举办的地点,他依着喜帖上的资讯,搭酒店里的电梯到八楼的五号宴会厅,而当电梯门打开时,映入眼帘的就是许多穿着正式的人,一边谈天说笑,一边踏入宴会厅,喜气洋洋的,而在这么多人之中,于信成一眼就看见了今天的新郎官-张昀,因为他的身形和长相本来就都好看,配上这一身新郎的正式穿搭,显得更加地英俊瀟洒,他正在五号厅门口招待着来宾,脸上那高兴的神情是一点都藏不住。 话说,他还真的挺羡慕张昀和今天要与他结婚的那位名叫许惠乔的女人,这两个人是青梅竹马,从小就认识彼此,家人也都互相认识,后来都考上了a大,在一起大概也有个十几年了吧,男方是电机系毕业的,现在工作十分稳定,女方则是音乐系毕业,即便曾经出国留学了一阵子,还有几年跟着乐团去参加世界巡演,两人之间的爱情也不曾因为距离而变淡,反倒因为太久没见而变得更加浓烈,就像是重新回到了刚恋爱时的热恋期,幸福的很。 于信成对着电梯里的镜子稍稍整理了下自己的仪容,确保自己的嘴角是上扬的状态,而不是愁眉苦脸的,才走向站在厅门口的张昀。 「老张!好久不见!」他开朗的举起左手向张昀打招呼。 「老于!?」张昀瞧见他的第一个反应有些惊讶、不可置信,但这些情绪在经大脑处理过后,立刻转为真诚的兴奋,表露无遗:「天啊!我本来只是想说寄喜帖到你家去碰碰运气,你居然真的来了!什么时候回国的啊?」 「什么叫寄喜帖到我家来碰碰运气,说的好像我把你们这群人都给忘了一样。」于信成苦笑,拍了拍新郎的肩膀:「上个礼拜刚回来的,真会挑时间啊你!」 「他确实是在碰运气嘛!」 于信成感觉到身后有人在拍着他的背,下意识的转过头,是那时候也一起帮忙学霸男求婚的一位小了他们四岁的学弟,萧丞燁。 「学长你也不想想看,我之前结婚的时候,你还在国外呢。」 萧丞燁穿着一伸米白色西装,梳着个中分括号瀏海发型,当年在学校就被评为化学系校草的他,此刻当然也不减当年,而站在他身旁挽着他的手臂,穿着件粉白色小礼服,看起来有些微肉但还称不上胖的长发女人则是他的妻子,林娜。 这两人是姊弟恋,林娜是中文系毕业的,比萧丞燁要大了两岁,感情也是非常甜蜜,他们是在游戏里认识的,还记得当时在学校羡煞了不少人,毕竟玩游戏要能找到同校同学的机率就几乎是接近零了,更别说还是找到真爱。 「学弟,学妹,之前真的对不起,那时候还在国外读书,没有办法到你们的婚礼现场,之后我再找时间请你们吃饭…」 「学长,不用麻烦你了。」 林娜的语气不太好,面对就站在自己身前的于信成,更是看也没看一眼,于信成很清楚此刻的林娜为什么会对他如此的不友好,毕竟大学时期同宿的那四位女生现在感情依然很好,一个伤了自己朋友心的男生,即便是自己丈夫的朋友,于信成依然可以理解她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态度。 于是气氛就尷尬了,萧丞燁立刻有种自己是个罪人的感觉,毕竟他明明知道妻子自从黄晨真和于信成分手了以后就对于信成一直有成见,还这么白目地把她带到这个她有意见的人面前,连忙稍稍寒暄个几句,便就拉着林娜走进宴会厅。 看着走进厅里的那对夫妻的背影,于信成不禁低下了头。 「老于。」张昀将右手搭在了于信成的肩上:「你不要太放在心上了,我和学弟的老婆不太熟,听惠乔说,她是个比较容易感情用事的人,本质并不坏,虽然我不知道你和她当初是怎么分开的,但我相信你一定是有你的苦衷,惠乔她也没有怪你。」 张昀说的这些于信成也知道,只是…他没有办法不在乎,因为真的是他的不对,真的是他的错,但他还是只能强强挤出了个笑容,对着张昀点点头。 「今天是我的婚礼,别愁眉苦脸的了!」张昀爽朗地拍拍于信成的背:「好了,你先进去吧!我还要接待客人呢。」 于信成笑着又点点头,走进宴会厅。 张昀和许惠乔的婚礼走的是一个比较偏重仪式的感觉,没有办桌的形式,主食也比较少,大多都是点心和饮料,摆放在会场内可见的各个桌子上,走的是自取的模式,在红毯两侧都有,空盘了也会再补,如此一来,所有人也都会比较有机会交流,而在舞台边设置了一个非常大的乐团,巡回演出级别的那种,因为许惠乔本身就是音乐系的,对于音乐有种特殊的热忱,听说这个设置听闻就是她特别要求必须要有的。 整个场内空间非常大,被人潮几乎可以说是填满,在婚礼开始前,大家也都非常兴高采烈地聊着天,于信成很久都没见到这么热闹的景象了。 他在一旁的桌子上随便拿了杯饮料,轻啄一口,突然有一人拍了拍他的后背,他转过身一瞧,就是那位当初系上的神人并且最早结婚的校草,学霸男-韩新哲。 「老韩?」 「什么时候回国的。」韩新哲面部没有什么太大表情地说。 于信成忍不住笑了下,他的个性还是没变。 「上週。」他回。 在四个朋友里面,他和韩新哲是最早认识的,这个人从大一一进学校就被公认为校草,学习也总跟个怪物一样,但就是不太亲人,尤其不亲女人,想当初还是于信成主动去和他开话题的,后来两人逐渐熟悉,原以为韩新哲会就此露出本性,想不到他的本性其实就是这么的高冷。 说来也是有趣,这位高冷又不亲女色的,被大家以为可能会独自孤老终生的男神居然大三的时候就脱单了,还是他主动追的对方,在一起之后,那完全就变成个见色忘友的人了,当时于信成也是很无奈,后来这两个人也结婚了,感情一直很稳定,孩子都有两个了,但于信成总是觉得「孩子就是个意外」这几个字非常适合套用在这对夫妻身上。 而他老婆就是正在不远处跟林娜聊着天的女人,名叫赵梓蒨,当年是a大的校花兼天文系学霸,现在看起来也没怎么变,身材也依旧很好,完全不像是个已经生过两个孩子的女人…不,不像是个已经当妈妈的女人。 「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医院工作?」 于信成苦笑,韩新哲完全没打算让他也问他一些什么呢。 「下週就会去了。」 「知道了。」韩新哲瞟了眼一旁摆放着小点的桌子,随手拿了块草莓蛋糕,和于信成说:「改天再聊,我先去我老婆那边。」 于信成看着韩新哲手中的蛋糕,想也知道那绝对不是他自己要吃的,他笑了笑:「老韩,还是这么宠嫂子啊。」 因为大学时期他很常会有事情请韩新哲帮忙,虽然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比如说请他帮忙找三份资料要用一顿晚餐来换之类的,但在韩新哲的帮忙之下,他几乎每次都能度过难关,而且不是低空飞过,是非常顺利的那种,久而久之就把他给当成自己的大哥了,大哥的老婆自然就是要喊嫂子。 韩新哲浅浅的笑了笑,脸上尽是美满的滋味,话本来就少的他此刻自然就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于信成的肩,便朝赵梓蒨走去了。 于信成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们都这么多年没见面了,他还是一样的重色轻友。 他笑着吐了口气,端着手中的果汁想逛逛会场,看看有没有机会再遇到什么认识的人,毕竟他去了国外这么多年,对于这几年这个城市里都发生了些什么,他还是有那么点好奇的。 整个婚礼现场的人虽多,但除了他的那几个朋友以外,要嘛是于信成不认识的,要嘛就是好几年前曾经认识,但不曾深交,不太熟的,他觉得自己好像只是在间晃而已,并没有什么实质意义,正打算到旁边找张椅子坐下来等待婚礼开始,他看见一个小小的钥匙圈自一个走在他前方好似也漫无目的的女人手上的手提包中滑出,于是他二话不说立刻上前去将那钥匙圈给捡起,伸手去拍拍女人的肩:「不好意思,小姐,你的钥匙圈掉了。」 「啊!谢谢…」 女人的话并没有说完,因为在她转过身的剎那,两人都愣住了。 是黄晨真。 而他竟从未想过,自己会在朋友的婚礼上遇见她。 是啊…他怎么会没想过呢…今天的新人,不也是她的朋友吗… 她穿着一身米白色的素色小洋装,那头及肩短发与五年前并没有什么不同,眼神好像有些激动,又好像很杂乱,神情却非常平静,和那眼神之间彷若被用什么魔法给隔绝开来。 此刻于信成也才发现,他手里正握着的,刚刚从黄晨真手提包中滑落的钥匙圈,是好几年前的一个情人节他们一起去订做的,粉色爱心型,上面镶有几个小水鑽的小钥匙圈。 他也有个蓝色一模一样的。 「你…」 他以为她可能早将它丢了,将它忘了,以为这对钥匙圈现在可能只剩下他的那个还在,可是她居然没有这么做,不只没有,还随身带在身上… 为什么? 然而,那句「你怎么还留着它」尚未说出口,手中的钥匙圈便被黄晨真给收了回去,于信成非常复杂的望着她,这么多年,他在脑中不断的想像着,要是有天他们两个重逢了,那么对于她来说,一个用烂藉口把她甩了的男人,她必然是不会想理会的,可能会对他非常平淡,可能不会对他有多好的态度,甚至…可能会用很厌恶的眼神瞪着他。 但她没有,一个都没有。 「好久不见。」 她在对他微笑,语气也十分温柔,和他一直以来所想过的截然不同。 那样的神情有如严峻的寒冬中从窗外透进的一抹阳光,明明应该很温暖,却还是抵挡不过冬天的冰冷,让人心寒。 第三章 神圣的结婚仪式中,新人彼此拥吻,相视而笑,张开双臂准备迎接他们更加幸福美满的婚后生活。 那是他们也曾想像过的。 婚礼落幕,已然夜幕低垂的城市里,一对男女走在灯光依旧的河边街道,城市仍然未眠,它好像已经安静下来,又好像从来不曾停止波澜。 「你是什么时候回国的呀?」 「前几天,下礼拜就要去医院了。」 她问,他也答。 「这样呀,那挺好的。」 她浅浅一笑,脸上淡淡的妆容随着露出的微笑变得更加嫣然,唇上的点点唇蜜更是轻柔。 那一瞬间,他的内心颤了一下。 「刚刚从国外回来,应该很不习惯吧?」 「是啊,是挺不习惯的。」 同样的城市,同样的街景。 同样的,人。 然而,逝去的感情却再已无法回溯。 不论如何,他都觉得这对他而言是极度陌生的,他无法习惯。 一阵风呼呼吹来,吹下了树上本就准备坠落的叶片,轻轻地,慢慢地,落到了他们的身上,落到了,她的头发上。 他伸手轻轻拿去她头上的那片落叶,彷彿惯性的理了理她的乱发,而他们彼此相望。 那一刻,时间似乎停止流动,空间彷若是为了他们而存在,落叶也似是特别飘零在他们身上的。 她就这么望着他,他也不肯将视线移开。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一辆自行车朝他们驶来,闪避不及,微微的擦撞到了黄晨真,她一个不稳,跌进了于信成的怀中,于信成下意识地伸手扶住她的肩,她依然在看着他,而他也是,两人所呼出的气息縈绕在彼此的脸庞,明明是那么的近,却好像被什么给隔了开来,近在咫尺,远在天涯。 一幕画面此刻自黄晨真脑中闪过,这副景象也不是第一次了。 那是在她大一升大二的暑假,她跟着于信成去看那间他们家原本不打算租,最后却还是租给了她的套房,而在从a大要过马路到房屋所在的那条街上之时,一台车就高速的朝着黄晨真驶来,是他将她一把拽进他的怀里… 是他,在当时救了她一命。 之后他们在一起了,又分手了。 如果要可以重新再来,她愿不愿意,他又愿不愿意… 想到此处,她突然瞪大双眼,相当惊惶地从于信成怀里离开。 「对…对不起。」 她回避着他的眼神,心中复杂的很。 而于信成那双方才还扶着黄晨真的双手依然悬在空中,对于黄晨真的反应,他的心抖了一下,尔后,他轻吐口气,缓缓将双手收回:「没事吧?」 黄晨真没有抬头看他,只是摇摇头。 「没事就好。」于信成强强挤了个微笑。 「那个…时间也不早了,我得先回去了。」 黄晨真的心十分慌乱,她仍旧不敢望向他的双眼,就连所指的回家的方向都是反的,所幸于信成也不知道她现下的住所,不然她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解释。 「啊…好。」纵然心有不捨,他却找不到理由将她挽回。 黄晨真浅浅一笑,转身便朝公车站的方向走去。 她刚刚到底在想些什么,这个人可是当初把她给甩了的前男友,仅仅因为那样的理由就把她给甩了的男人,她怎么还会有想重新再来的想法…况且…她也早已不爱他了… 对…一个曾经那样伤害她的男人…她当然不爱了。 而她才抬腿走没几步,却被于信成给叫了住。 「晨真!」 她瞪大了双眼。 他还是这么唤她,只有名而不带姓的唤,只是…她觉得这样好奇怪,真的好奇怪。 她稍稍顿了几秒,才微微侧过身子:「怎么了?」 「我们…」他彷彿在思考般的停了几秒:「还有机会再见面吗?」 黄晨真有些不敢置信,他竟会问这样的问题。 有那么一剎那,她是开心的,可又有那么一剎那,她是失望的。 她低下了头,她又在想什么呢,不过就只是见面而已… 「都在a市呢,就是碰巧遇见都是很有可能的。」她微笑道。 言下之意就是机会还有很多嘛,于信成简直笑了开怀,他告诉着自己要克制,强强让自己别开心的这么明显,脸上是控住了,他那颗心脏还是按捺不住兴奋地要往外跳。 「那…再见?」他高兴地对着她说。 黄晨真愣了下,也轻轻点头:「再见。」 于信成静静的看着洒在河水上的点点灯影,看着落在地上的片片落叶,看着已然渐远的她的背影,留恋了会,突然觉得那旧伤似乎不那么难受了,也转过身子离去。 说了再见,就要再见,也还要再见。 ??? 阳光明媚的早晨,黄晨真起了个大早,今天是她要到郑驍的事务所报到的日子。 她简单的梳洗,整理,换了身乾净整齐的白色衬衫搭黑色直筒裤,对着镜子大大的吸了口气,又彷彿放松般的吐了出来,她望着镜中那不同于前阵子尚未有工作时每天待在家邋邋遢遢而此刻已然焕然一新的自己,在心中默默地给自己道了声加油。 都会更好的吧…她这么想着。 郑驍的事务所就在a大的对面,她乘着公车穿过已经有许久不曾走过的路段,自打从a大毕业,她已经鲜少会走这条路了,今日一走,她倒有点怀念。 从公车下来后,步行约莫一分鐘,抬头一瞧,就在一栋高楼的二楼,大大的招牌上写着「郑驍会计师事务所」几字,她知道自己到了。 她转头往街角的对面望去,那栋坐落在离此处仅有几公尺的高楼,就是她大学时期的住所…她和于信成以前的住所。 那是他家的房子,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还住在那,他上次说准备要回医院工作了,应该就是a大医院吧… 想到这里,黄晨真大力地摇了好几下头,那是一个现在与她已经毫无瓜葛的人,顶多就算是个故人,她想那么多关于他的做什么,跟她又没有关係。 她抬起双足,踏进一旁的楼梯,既期待又有些紧张地爬上二楼,于那扇像是通往新世界的玻璃门前深深吸了口气,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佔地不大的办公室,放眼望去约莫可将空间分为一半,左半边是茶水间,洗手间等的休息区域,右半边则是大家的工作区域,办公桌并不多,黄晨真简单扫视一遍,大约就只有五、六个办公位,已经在上班的只有三个女生,而郑驍身为老闆,自然就是坐在最里头的主位。 「真真,你来了。」 看见黄晨真的到来,郑驍面带笑容的自椅上走到她的身旁,对着另两位正在办公的女生说:「大家,这位是你们的新同事,她叫黄晨真。」 黄晨真有些紧张的微微笑,轻轻地对那三人点头示意:「你们好,请大家多多指教了。」 三人也朝黄晨真回了个礼,脸上都掛着十分有礼貌的微笑,但不知为何,黄晨真总觉得那个站在她左前方,位子位于第二排窗边,留着一头中分长发,脸蛋有些婴儿肥的女人似乎不是那么欢迎她,就是明明她脸上也掛着笑…但感觉她的笑像是用挤出来的。 不过黄晨真告诉自己不必太在意,毕竟大家现在也都还不认识,谁知道她是不是天生就给人一种难以亲近的气场呢?也搞不好她其实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呢! 「你先坐那里吧,我们事务所没有间人,即使你才第一天来也不能懈怠,待会我会把要交代给你的工作告诉你。」 郑驍指向右侧离玻璃门较近的位子,黄晨真点点头,便走到那处去坐了下来。 「诗虞,她以后就坐你隔壁了,她才刚来,对环境什么的都不熟悉,你稍微带她一下。」 名叫诗虞的女人点点头,说了声「好」。 「好了,大家各回各位各忙各的吧!」说完,郑驍坐回自己的位子,其他人也各自归位。 「你好,我叫黄诗虞。」黄诗虞笑了笑,友好的伸出右手:「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 黄晨真刚把东西放到办公椅上,一时之间有些紧张,连忙握住了黄诗虞所伸出的右手,将脸边那因为低头而滑下的发丝轻轻拨回耳后:「你好,我叫黄晨真。」 「哈哈哈,你不用那么紧张啦!同事们人都很好的。」黄诗虞相当阳光的笑了几声:「我和你介绍一下呀!那边那个,坐在第一排窗边绑马尾的女生叫做徐语溪。」 徐语溪听见在唤她名字,便转过头和蔼地朝黄晨真挥了挥手。 「那边,第二排那个长头发女生,她叫程筱音。」 听见自己被呼唤,程筱音也转过头朝黄晨真挥了下手,可就是不同于他人,黄晨真就是觉得她对自己不怎么欢迎,甚至可说是有点敌意。 「好啦!来,我带你熟悉下环境。」 黄诗虞推着黄晨真的肩走到茶水室和洗手间等休息区域,一一的和她介绍设备,全部都说了一遍之后,黄晨真原本正要回位子上去坐,黄诗虞却拉住她的手,将她一把拽回茶水间,把门关上 黄晨真被黄诗虞的举动弄得有些惊吓,不是都介绍完了吗,这又是在做什么?黄晨真心想。 「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呀?」 原本十分开朗阳光的黄诗虞也不知道是要问什么问题,竟变得如此含蓄,黄晨真不明所以然,也相当好奇是什么问题有办法让黄诗虞有这么大的转变:「可以呀?」于是她说。 黄诗虞明显的嚥了一嚥,才说:「那个…你是不是老闆的女朋友啊?」 「啊?」她发自内心的感到错愕。 「啊…难道是老闆娘!?」黄诗虞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黄晨真,随后又赶紧挥了挥手:「那个...对不起啊...才第一天认识就问你这样的问题…可是啊…我真的挺好奇的…」 黄晨真有些被黄诗虞的样子逗乐,忍不住笑了下:「没关係的,我不介意,我也没有和郑驍哥在一起。」 「真的嘛!」 黄晨真笑着点了点头。 「啊!那真是太好了。」黄诗虞拍了好几下胸口,有种心中的大石终于可以放下了的感觉,但突然她又像想起了什么,又露出那慎重的表情,问:「那...为什么老闆他那么亲暱的喊你啊?还是…你们其实是在曖昧期?已经快要在一起了?」 郑驍哥有很亲暱地喊她吗?黄晨真稍微想了下,郑驍哥喊她真真...对啊!郑驍哥喊她真真,虽然她自己晓得只要是熟人几乎都这么喊她的,但黄诗虞她们这些新同事毕竟都还不算认识她,于她们的眼里,这样的称呼可真是太亲暱了。 「没有啦!」因此黄晨真连忙摇摇头:「只要是朋友都是这么喊我的,我和郑驍哥只是好朋友而已。」 「原来如此啊!」黄诗虞笑着拍了下黄晨真的肩:「那我也能喊你真真吗?」 黄晨真丝毫没有思考的点了点头:「当然。」 「哈哈,太好了!」 黄诗虞笑的简直开了怀,看她笑得如此开心,黄晨真的内心也不自觉地高兴了起来。 不过,她刚刚那个「那真是太好了」又是什么意思啊?莫非… 黄晨真闻到了八卦的味道,既然她对她的好奇都直说了,那么她也…可以直说吧? 「诗虞,你…是不是喜欢郑驍哥啊?」 「啊!?」黄诗虞连忙大力地摇了好几下头:「不不不!我没有!」 黄晨真笑得有些奸诈,一边朝黄诗虞的耳边凑近了去:「那你刚刚听到我没有和郑驍哥在一起的时候,你那句『那真是太好了』可是很发自内心的啊…」 「我…」黄诗虞本想狡辩,但想了想,还是叹了口气:「实话和你说吧,我和筱音是大学同学,也是很要好的朋友,她从大学的时候就开始喜欢老闆,已经喜欢很多年了,于是毕业后,我就和她一起来应徵老闆的事务所,很幸运的,我们都应徵上了,现在在这里工作已经有三年,还是不见她和老闆有什么进展…」 黄晨真表示了解的点了点头,怪不得她一直觉得程筱音对她有敌意呢,原来是把她当成情敌了。 可是若照这么来看,她们大学毕业也不过三年,可就连她都已经毕业五年了,郑驍更是早毕业,理论上这两个人应该是不会有交集的,怎么程筱音就喜欢郑驍好几年了呢? 但她并没有再开口问,毕竟这也是人家程筱音的私事,她不认为黄诗虞可以有立场去回答她,甚至她也有可能根本搞不清楚为什么。 但这样也好,起码知道程筱音不欢迎她的原因了,日后若是她再误会她什么,她也好和她解释。 「好了好了,我们快出去吧!八卦完了还是得工作呢。」 黄晨真笑了笑,点点头,便随着黄诗虞走出茶水间,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去了。 之后黄晨真被分配到的工作是要帮a大医院做查帐,毕竟医院也是有营利的单位,但a大医院本身并没有聘用会计师,而是选择与外面的会计师事务所合作,郑驍好歹也是a大会计系毕业的杰出校友,听闻他在外自己创业开了间事务所,一直以来名声也都非常好,从未出过什么错误,可谓是非常好的一个选择,a大医院便决定将医院的财务查帐部分交予他的事务所来做了。 由于已有好一阵子没有工作了,黄晨真现在看到那些帐务,那些令她感到生疏且难以亲近的数字,全身上下所有的能量似乎都集中在她的大脑里,整颗头胀的发疼,但这就是她的工作,她所学的专业,再累再难,她都应该要负责任地把它们做完。 开始工作的第二天晚上,黄晨真在浴室里洗了一个多小时的热水澡,努力的洗去身上的一切疲惫,头还没有吹就扑到了床上,一点也不想动。 真是奇了怪了,她大学的时候怎么没觉得算这些东西有这么困难啊?不对,她上份工作也没觉得有这么累啊… 二十七岁…真的已经年纪大了吗? 时间怎么能过得这么快啊… 她大大的感慨了一番,又待在自己的小小世界里沉静了一会,才用力地从床上爬起,去拿摆在桌上的吹风机吹头发,毕竟明天还要工作,头发湿湿的就睡觉隔天起床肯定会有痛不欲生的感觉,还怎么面对那些天文数字,虽然…她真的好想就这样直接睡着啊。 吹风机运作的声音响起,那本淡咖啡色笔记本仍静在桌上,而城市已然入眠。 ??? 「欸,你看见今天新来的那位于医生了吗?」 「看见了看见了,戴着个眼镜,长的白白净净的,完全就是我的菜!」 「不过倒还是没有韩医生好看。」 「韩医生都已经结婚有两个孩子了,他老婆还是当年的校花,那家人对我们只可远观,别说是接触了,近看都不可能,不过于医生嘛…倒真的还挺不错的!」 「也不知道他有女朋友了没有。」 这是于信成回a大医院工作的日子,从前他都是站在亮眼韩新哲身旁的一个无名小辈,殊不知他不过出国读书读了几年,这一回来竟也能享受一波如同韩新哲当年校草般的光景。 这要是还在读大学,他肯定迫不及待找韩新哲炫耀分享去了,但今日不比往昔,如今的他,在多的目光,再多的倾慕,也一点都不在乎了。 他走进他所属的科别-「肿瘤内科」的办公室,将自己的物品放好,没有太多的时间去熟悉环境,也没有必要,毕竟大学时期他在这里也实习了两三年,现如今他已经是一名住院医生,他的工作内容是去救治生病的人,他得上工了。 「回来啦。」 在走向诊间的路上,一个熟悉的人拍了拍他的肩,他抬头一瞧,是他的好友-韩新哲。 于信成轻点了点头:「放完假总还是要上工的。」 「加油。」韩新哲说:「下午我还有两台手术,先不说了。」 于信成点头表示了解。 如今的韩新哲已是肿瘤外科的主治医师,在他们这个年纪就能做上主治医师的大概也就只有韩新哲这种人,而肿瘤外科与他的科别也算是相辅相成,肿瘤内科负责血液疾病及恶性肿瘤的判断与治疗,肿瘤外科就是负责做手术去除那些本不该出现在人体内的恶性物质,有时病人需要开刀的部位会造成极大的危险性,因此必须要有极度良好的专业度和精细度,而这点是于信成这辈子都没有把握能做到的。 于信成走进了他今天负责看诊的诊间,里面有位护理师,早已将他需要使用到的一切诊疗用具都打点好,她的身高并不高,也不胖,看起来就小小隻的,因为要工作,绑着一头清秀的马尾,脸蛋也小小的,五官称不上标緻,但绝不到难看,他瞟了眼那位护理师的名字,她叫「文亮亮」,于信成在心中重复念了几次,努力地记了起来,然后对她说了声谢谢,开始了今天的看诊。 就光一个早上,他便看了将近五十位病人,有些病人问题并不大,这是他所庆幸的,但也有些,即使是第一次掛这科门诊,诊断出来,却早已病入膏肓,回天乏术,但病人本身在这之前,怎么样也想不到自己是生了这般严重的病,这便是最可怕的事情。 于信成将病人的资料稍做处理,按下存档,便将方才所有用到的,弄乱的器具都收拾整齐,他下午还有诊要看,早上的诊又有些耽误,午餐必须速战速决。 不过说是要速战速决,要吃什么倒是困住他的一个问题,现在是正中午的时间,医院餐厅肯定挤满了病患家属或是病患本人,又或是其他医生,即使排队有机会能在他预想的时间内排到,但座位肯定也不好找,想要速战速决是绝不可能的,而就他的了解,这附近没有什么能够让他快速用餐完毕的餐厅,大多都是大学生们喜欢的火锅店,烧烤店等等的,要不然就是速食店,依他的现况来说速食店倒是一个选择,但就是不太健康,可要是真的再想不到,他也只能去速食店了。 但不管怎么样都是先出医院再说,于是于信成拿好钱包手机走了出去,但才没走几步,就遇到了也正要去买午餐的文亮亮。 「于医师。」文亮亮有礼貌的向于信成打了声招呼。 「文护理师。」于信成也回了个礼。 文亮亮瞟见于信成手中拿着的钱包及手机,推测他应该是要出去,此刻又是中午的休息时间,便问:「于医师是要去吃午餐吗?」 于信成微笑着点点头。 「那正好,我也是。」文亮亮朝于信成笑了笑:「我要去街角的那间咖啡厅,于医师要不要一起啊?」 听文亮亮这么一说,于信成才想起在不远处的街角确实有一间咖啡厅,那间咖啡厅有着他过去与她的记忆…不过气氛怡人,出餐速度快,店内位子也多,而且还有卖一些健康的蔬食餐之类的,他先前竟没想到,这可是很符合他现况的好选择,他可是没办法再犹豫了。 于是于信成点了点头:「好。」 中午的街道上十分多人,因为又在a大的附近,街上都是出校觅食的大学生们,当然,还有一些邻近工作单位的上班族。 于信成看着这条学区街,不禁又想起了从前他的大学时光,他与她在这里度过的许多许多。 他看见那间从以前到现在生意一直相当好的滷味店,那是黄晨真以前很喜欢的店,他还记得,以前她晚上不想做菜的时候,就会到那里买几份滷味,一份当晚餐,一份冰到冰箱里隔天再吃,而他总告诉她这样不太健康,她就会到他的身边,像隻小猫般,用着有点撒娇的口吻和他说「偶尔吃一点嘛!又不会常常吃」,而他也总是就那么不争气的答应了,因为看到她开心的样子,他实在不捨得,况且她确实也没有到很常吃。 不知道现在的她是不是还是这样。 于信成苦笑着摇了摇头,他现在也管不着了。 对啊,现在没有人管她了,她再也不用看他的脸色了,她应该很开心吧。 「于医师,于医师!」 听见文亮亮的呼喊,于信成连忙才转过头:「怎么了?」 文亮亮微微皱眉,指向左边,稍稍有些错愕的感觉:「咖啡厅在那里,要转弯。」 「啊,不好意思。」 于信成微微一笑,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朝着咖啡厅的方向走去,留下还站在原地满脸错愕的文亮亮。 因为她刚才已经喊于医师喊了好几次了,可他,就像是丢了魂魄一般,一声也没有听到。 是想到了什么往事吗? 不知为何,她竟有些好奇。 不过在这之后文亮亮轻呼了口气,就算是又怎样,那也是人家于医师的私事,她不过是人家的同事,甚至…是第一天认识的同事,她有什么资格过问。 于是她摇了下头,连忙追着于信成的脚步跟了上去。 于信成轻轻推开了咖啡厅的门,门上的风铃铃铃作响,发出了清脆好听的声音,一点也不让人觉得吵闹,店内的气氛非常美好,在一片片透明的落地窗边摆放着一盆盆的绿色植物,于阳光下热络的生长着,学生听着音乐读着书,也有一些人小声地聊着工作上的事情,一踏进这个空间,心灵彷彿就有种被洗涤之感。 这间咖啡厅在于信成大学时期曾和黄晨真一起来过,不过当时的店内装饰与现在是完全不同的,当时虽然也是漂亮,但也仅止于漂亮,现在的这里是美,不只是双眼所能见,更是心灵上的抚慰。 他多想和她再来一次这里,和她一起,见证这个地方的转变,见证,从他们的大学时期到现在出社会,这条街上有多少改变。 「于医师,你要吃什么?」文亮亮点完自己的食物,便转过身子询问站在她身后的于信成。 「啊…一个蔬食餐好了。」 文亮亮点了点头,转过身便向店员点了一份蔬食餐。 于信成将餐钱递给了文亮亮之后,便走到一旁没有人的地方站着等待。 文亮亮接过于信成手中的钱,那一瞬间,她本想和他说不必了,一个蔬食餐而已,她不会请不起,但转念一想,人家于信成是医院里新来的医师,和自己毕竟也还没有很熟,会不会觉得自己是在巴结他?于是想想她还是把于信成给她的餐钱收进口袋里了。 阳光和煦的从透明的落地窗洒进咖啡厅内,于信成就这么沐浴在那温柔的阳光中,他穿着一件格子的衬衫作上衣,下身则是件黑色的笔筒裤,岁月并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跡,此刻没有穿着白袍的他,看着就像是个大学生。 文亮亮忍不住就这么盯着,不同于她医院里的那些同事,她第一眼看见于信成时并不觉得他有什么特别之处,她只觉得就是一个普通男生的长相,顶多就算稍微比较出眾一点,可此刻,她却看得有些入迷。 他那双带着眼镜底下的双眸里写满了故事,但她看不出来是关于什么的,只觉得那一定是一个只有他才能读懂的故事,或许还充满悲伤,正因如此,她很好奇,可也正因如此,她不敢问。 「31号的餐点好了喔!」 文亮亮听见喊的是刚刚店员给的号码,便上前去提餐,然后把于信成的那份交到他的手上。 「谢谢。」 在于信成接过餐点之时,他的指尖似有似无的擦过她的手,她明知道这种事情没有什么,在人与人交接物品的同时,这种事情本来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她的心还是震了一下,就像是被什么给摆盪了,她无法自控的站在了原地。 于信成将门推开,准备走出咖啡厅之时才发现文亮亮并没有跟上来,转过身看见她还愣在原地,便疑惑的唤她:「文护理师?」 「啊!不好意思。」 文亮亮轻摇了几下头,像是把刚刚所想的一切都拋之在后,然后赶紧奔了上去,随于信成往回医院的路上走去。 这一路上,文亮亮不知为何,眼神一直想往于信成身上瞄,可于信成却是连看也没有看她一眼,甚至都没有注意到有个人一直在望着他,不知为何,文亮亮总觉得心中好像被什么给塞住了,总之,她不太喜欢这样的感觉,可这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近下午,街上的人潮依旧很多,她明明就站在他的身边,却好像与这来来去去行走的人潮没有什么不同。 第四章 在黄晨真开始上班的一个月后,已是入秋的时节。 因为大家近期的工作都告一段落了,郑驍特别挑了一个大家都有空的晚上安排一场员工聚餐,也让大家在员工聚餐的隔天能有一日特休。 在这一个月以来,黄晨真发现同事们真的都挺好相处的,黄诗虞就是一个很开朗,很可爱的女孩子;徐语溪虽然比较内向害羞,平常话也不多,但确实是个很善良的人;原来那个第一天上班就让她感到距离感的程筱音在之后虽然偶尔还是会让她觉得有些难以亲近,特别是在郑驍与自己有互动之后,但她觉得程筱音好像也在渐渐地接受自己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黄诗虞在来「刺探」过她以后有把结果告诉她吧! 她也发现郑驍其实是一个特别好的老闆,虽然他们这些当会计师的常常有算不完的帐,有处理不完的工作,不得已一定要加班,但郑驍从来不会因为自己是老闆,因为自己坐的是事务所里最大的位置就自己去休息,让员工们愁着脸继续工作,他总是陪着他们,甚至如果他自己的事情已经处理完了,还会帮忙员工们分担一些。 黄晨真从来不知道原来天底下最好的老闆一直就在自己的身边。 这天因为是员工聚餐的日子,难得大家是一起下班,一起离开事务所的,黄晨真觉得这样的感觉十分特别,不太像是下班,反而比较像是学生时期大家下课以后要一起去觅食的感觉。 一到室外,明显就有一股凉意袭来,黄晨真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真的是入秋,一下子天气就变了许多,前几天还能穿短袖的,今天出门都得在外面加一件外套了。 「真真,是不是太冷了?」郑驍关心式的问。 她从小就把郑驍当成哥哥看待,这样的关心从小到大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可现在毕竟有个喜欢郑驍的人在现场,她偷偷瞄了眼就站在一旁的程筱音,眼神里果然充满了杀气,她突然觉得有些尷尬,连忙摇摇头,还特别退后了一小步,让程筱音可以明显地知道自己和郑驍真的没什么。 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馀光好像看到了郑驍的脸上,有那么一秒鐘是失落的。 他们今天要去吃的义式餐厅就在离事务所不远的地方,虽然就开在学区街上,里面的学生却不多,大部分都是像他们一样的上班族,因为这是一间价位偏高的餐厅,一般的学生通常没办法这么挥霍。 郑驍订的是五人桌,而他身为老闆,坐的自然就是最前面的主位,黄晨真本来因为怕程筱音会不高兴,想要去坐离郑驍远一点的位置,但偏偏最边的两个位置就这么被黄诗虞及徐语溪给坐了去,逼不得已她只好坐在了郑驍的隔壁,程筱音就坐在她的正对面。 待大家都坐定以后,服务生将水及菜单递了上来。 「想吃什么尽量点,今天所有的费用都由我来出!」 听见这句话说得如此爽朗,四人立刻拍手叫好,不用钱的事物总是最能使人开心了。 「老闆,那你可别后悔啊!我们食量可是很大的!」黄诗虞开玩笑式的说。 郑驍笑了笑,端起桌边的水杯往嘴边轻抿一口:「你们老闆我什么时候这么小气了?不会后悔,尽量点!」 似乎就衝着这句话,黄诗虞自己一个人就点了四种不同口味的义大利麵,还有两个大拼盘以及几盘小点心,成功的把第一次和大家一起聚餐的黄晨真给吓了一大跳,看着满桌那明显不是五人份而可能是十人以上甚至更多人份量的餐点,她支支吾吾地问:「诗虞,你点这么多…吃的完吗?」 黄诗虞先是望了眼离自己最远的番茄肉酱义大利麵,又望了眼在她左手边的培根白酱义大利麵,最后视线停留在离自己最近的青酱蛤蜊义大利麵上,她拿起叉子捲起好大一坨麵,丝毫不顾及形象的塞进口中:「吃不吃的完是一回事嘛!今天老闆请客欸!不用付钱点多一点才开心嘛!大不了就打包回家囉!」 是…是这样的道理吗?就算打包,这么多…分好几天吃的话也会放坏吧? 黄晨真反正是觉得能不能吃完,会不会浪费比较重要,但她也尊重黄诗虞的想法,有些傻眼的点了点头,表示了解,然后低下头去吃自己面前的麻辣肉酱笔管麵。 她向来是个无辣不欢的女人,只是麻辣口味的义大利麵对她而言吃起来真的有些奇怪,说不上难吃,但她也并不觉得可以称得上是好吃。 接着,服务生端上了黄诗虞点的两个拼盘,不过那两个拼盘本来就是黄诗虞点来想要大家一起吃的,因此她将服务生送来的拼盘默默移到餐桌的中间,大家都可以吃的意思。 「不好意思。」服务生上完餐点正要离开,郑驍却将他喊住:「请问拼盘有提供辣酱吗?」 黄晨真拿着叉子的手抖了一下。 「有,不过要多加辣酱的话要加三十元,请问可以吗?」 「可以。」 服务生点了点头,表示待会会把辣酱送来。 「老闆,你不是不吃辣吗?怎么会…突然想加辣酱啊?」程筱音问。 郑驍笑了笑,瞄了眼一旁的黄晨真:「有人挺爱吃的。」 黄晨真瞪大了双眼,那一瞬间她根本不敢抬头,但因为此刻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在她的身上,尤其程筱音那双带有敌意的眼神实在让她备感压力,她只好尷尬的笑了笑,放下手中的叉子,随手抽了张卫生纸擦了下嘴,然后站起身子,对大家说:「那个…我去一下洗手间。」 她快步离席,怎么也搞不清楚郑驍今日是怎么回事,虽然他一直以来对她都挺好的,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人,也有可能他其实一直对她都是如此,只是因为现下程筱音就在面前看着,她突然有种恨不得自己从来就没有认识郑驍的感觉。 黄晨真看着镜中皱着眉的自己,大力的摇了好几下头,甩去现在的所有烦恼,然后用清水冲了好几下自己的脸。 「真真!」 是黄诗虞在唤她。 「诗…诗虞?你怎么也来了?」 问完这个问题,她突然觉得自己真是愚蠢至极,人家干什么来厕所关她什么事,她也未免太紧张了点。 「我来找你呀。」黄诗虞见黄晨真的脸是湿的,明显是刚洗过脸的样子,连忙从一旁抽了张纸巾递给她擦脸。 黄晨真接过黄诗虞手中的纸巾,有礼貌地对她道声「谢谢」,然后开始擦拭自己的脸。 「真…真真。」 黄晨真将使用过的纸巾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黄诗虞唤了她,而她的语气感觉像是要说什么难以啟齿的事。 「怎…怎么了?」她的心跳的莫名的快。 可是黄诗虞她像是在思考着什么,思考了会,又摇了摇头,露出她那开朗的笑顏,却藏不住她心里的沉重。 「没!没什么!我只是担心你而已,看你吃得这么辣,想说你突然来厕所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但看你没事就好,哈哈。」说完,黄诗虞走到了黄晨真的身后,像推推车般的将她给推出厕所:「快回去吧!大家吃的正高兴呢!」 虽然黄诗虞的表情看起来实在与她平常爽快的模样有些许差距,但既然她最后决定的是不说原本想说的事,黄晨真觉得也不要逼迫她,因为她相信她不说肯定是有她自己的考量的。 在黄晨真身后的黄诗虞摇了摇头,她当然知道黄晨真突然跑来厕所才不是因为什么吃太辣,在餐桌前的每一个人哪个人看不出来郑驍对黄晨真的关心已经不只是老闆对下属,甚至不只是…兄妹了。 她只是担心程筱音的感受,但她也看的出来黄晨真的辛苦,这一个月来她为了想和程筱音的关係能好一些,与郑驍所保持的距离已经够明显了,她知道程筱音看到了还是会不高兴,但她也知道,程筱音一定看得出黄晨真的心态,她一定也很努力的在说服自己了。 聚餐结束后,大家各自解散,各自回家休息。 黄晨真坐在回家的公车上,看着窗外一幕幕闪过的景象,一盏盏明亮的路灯,一个个来来去去的行人,她的思绪理不清。 她以前似乎把郑驍对她的关心当成了一种习惯,毕竟他们从来就是这样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就是因为习惯,所以她知道原先应该是怎么样的,而她觉得最近他对她的这种关心好像有些变调,变的太过于亲近,变的甚至有点讨厌,变的…让她很有压迫感。 她大大的叹了口气,闭上双眼休息一下,都下班了,明天也不用面对他们,现在就好好休息,这些事也没有一定要现在想。 这时,她的手机突然跳出了一则讯息,发出了响亮的提示声,也许是因为她刚才都沉静在自己的世界,那突如其来的提示声把她吓了一大跳,她拍拍自己的胸口,试图安抚她那被提示音吓坏的小心脏。 她拿起手机看看究竟是谁传的讯息,倒是有些惊讶,是她大学时期室友的群组,因为她们四个室友在大学毕业以后就各自忙自己的工作了,除了在各自的婚礼上还有见面稍微聊过,平时几乎都没有什么互动的,而此刻的这则讯息是林娜传的。 「姊妹们!明天中午是否有空!」 黄晨真正点开输入框想打字,许惠乔下一秒就回了「有啊」两字。 她对于许惠乔回讯息的速度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觉得她也太迅速了些,彷彿时时刻刻都在盯着手机看一样。 「我也有。」黄晨真笑完以后回。 隔了约莫十秒,赵梓蒨也回了个「有」字。 赵梓蒨以前是天文系的,现在在天文所做研究的工作,据说是已经做到了组长的位置,想来这个时间应该是还在上班,所以才回的比较慢一点。 「好勒!」林娜连讯息中都充满了兴奋的感觉:「那我们明天见个面如何!我有件超级无敌重大的事情要和你们宣布。」 「哪里见啊?」许惠乔问:「而且怎么这么巧,明天是平日欸,大家都不用上班?」 问完以后,许惠乔又在后面补了一句:「啊,蒨蒨我知道你,上晚班早上就没事。」 黄晨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许惠乔这句话求生欲可是直接拉到满分了啊,生怕人家赵梓蒨以为她忘记她做的什么工作了。 「我们老闆明天给我们一天特休呢。」黄晨真飞快的打好字传出去。 「太巧了吧真真,我也是特休,那小惠呢?」林娜回。 林娜现在在出版社担任编辑,身为中文系毕业的人,这也算是她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工作了。 「明天乐团不用排练,最近演出刚结束,会休息一阵子。」许惠乔才说完,又在后面补了一句:「知道你们最近工作都忙,下次演出可一定都要来看啊!」 许惠乔现在则是在职业乐团里负责钢琴的部分,也算是个小红人了,就算开个人的钢琴演奏会也会有不少人肯买票来听的那种。 「那是一定的啊!」林娜回:「啊对了,刚说在哪里对吧,我们就约明天中午十二点在以前a大对面转角的那间咖啡厅!如何?」 「好的!」许惠乔回。 此刻公车已经抵达离黄晨真家里最近的那一站,她匆匆在输入栏里打了个「好」,几乎与赵梓蒨的「ok」同时传出。 隔天中午,黄晨真如期赴约。 那间咖啡厅她自从大学毕业以后就再也没有来过,因为她在之后的工作就很少会到a大附近来了,直至最近才又回来这附近工作,但因为平常大家事务所的人也会一起订便当,或是一起去吃其他的小吃店,虽然这间咖啡厅也有卖一些可以当正餐的食物,但也不知道是大家不喜欢,还是就只是纯粹没有想要来,她在到郑驍的事务所工作以后也完全没有来过这间咖啡厅。 不过今天她来到咖啡厅的门口立刻就吓到了。 这里已经变了许多,那一扇扇的落地窗边多了好几盆植物,採光相当良好,给人一种绿意盎然之感,与以前那昏暗的灯光,只纯粹充满着书香及咖啡香的店面截然不同,位子的编排也与以前方方正正的不一样,现在呈现着一种不规矩感,像是有特别设计过一般。 而这里,她也曾经和过往的那个人来过。 幸好,这里已经变得不一样了…幸好。 她深深吸了口气,轻推开门,浓浓的咖啡香立马热情的扑鼻而来,那一剎那,她是沉醉的。 「真真!这里!」 一声呼唤将她自陶醉的世界里活活拽了出来,她顺着声音望去,那三人竟然都已经在位子上了,她竟是最晚到的!连忙快步走去。 「你…你们今天怎么都这么早啊?」黄晨真将包包轻轻放在小沙发上,顺了顺自己的白色长裙坐下,偷偷瞄了眼左手的手錶,她还真的没有迟到,甚至已经提早五分鐘了。 「不知道呀,」许惠乔轻抿了口拿铁,眼神瞟向坐在她正对面的林娜:「听到娜娜说有好消息,大家都迫不及待想要听吧?」 「对啊,娜娜。」赵梓蒨转头望向坐在自己隔壁的林娜:「你到底要和我们说什么呀?」 黄晨真也相当好奇地盯着她。 林娜被三双充满着好奇的眼神看着,心里莫名其妙的被搞得很紧张,她拿起桌上的果汁喝了一口压压惊,却发现一点也压不下去,觉得荒谬的笑了几声:「好了啦!不要都这么看着我,害我好紧张。」 「娜娜,是你说有事要说的,我们不看你看谁呀?」赵梓蒨打趣的说。 林娜似乎想反驳,但赵梓蒨讲的却完全没错,弄得她只能把想说的全部再吞回肚子里,气鼓鼓的,脸都红了。 看她这个模样,三人忍不住都笑了出来。 「齁,笑什么啦你们!」林娜羞愧地喊。 「好啦好啦!」黄晨真挥了挥手:「我们都别笑了,不是要听林娜讲她的好消息嘛!」 于是大家连忙努力的让笑意消失,原先欢乐的气氛才又归于平静。 「好,我要说了喔!」 三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林娜,而林娜自己则闭上双眼,大大的深吸一口气,又大大的吐了出来,才缓缓睁开双眸: 「我怀孕了。」 「什么!!!」 三人异口同声地大喊,把整个咖啡厅里所有的目光都吸引到了她们的身上,这让林娜更丢脸了。 「就…就是这样啦!你们叫这么大声干什么…」 林娜既感到丢脸,但又全然藏不住脸上的喜悦,露出了个十分幸福的表情。 「几个月了?」许惠乔不可思议的看着林娜那还看不出来像是个孕妇还十分平坦的腹部,非常惊喜的问。 林娜没有说话,只是有些靦腆的比了个三。 看见林娜所比的数字,许惠乔无声的嘴型呈现一个o型,惊讶地说不出话,这个时间代表她结婚的那天,林娜其实就已经怀孕了。 「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消息啊?」赵梓蒨问。 「前两个礼拜才知道的,那时候就是身体不太舒服,一直很反胃,也没注意到我那个很久没来这件事,毕竟因为工作嘛!作息偶尔也不太正常,就觉得也没什么,然后我老公就带我去看医生,结果…医生就说要转妇產科了。」 赵梓蒨点点头,她当初怀第一胎的时候也是差不多这样,以为只是纯粹的身体不舒服,完全没有多想,没想到竟然是有小天使降临了。 「蒨蒨,以后有什么问题我可就问你了啊!在这方面你可是大~前辈欸!」林娜用一种曖昧的眼神看着坐在她隔壁那位已经生了两个孩子的女人。 虽然林娜说的完全没有错啦…和眼前这三位完全没有这方面经验的女人比起来,她还真的是「经验丰富」了,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被她这么一讲,突然害羞了好多。 黄晨真看着周遭的三位好友,不禁也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她是真的发自内心的为她们现在幸福的生活感到高兴。 ??? 文亮亮除了于信成第一天来上班的那天与他搭过一次看诊,在之后的一个月就都再没有和他搭过诊了,起初的一个礼拜,她的心里都有种莫名的失落感,她原本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以前在工作上从来都没有遇过这样的情况,但在这之后,那样的失落感就少了些,因为毕竟大家都在同一间医院里工作,再怎么样都会有偶遇的机会,虽然于信成有时候赶着要去病房或诊间,可能会忽视从他面前走过的她,但多数时候,他是会和她稍稍打声招呼的,她偶然发现只要这样,她心里就会很高兴。 她才渐渐发现,原来她是喜欢上于信成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完全没有任何的跡象的,喜欢上这个男人。 而今天,她期盼的这天到来了。 她又再次的被排到与于信成同一个诊间。 于信成工作时总是很认真,对病人也非常有耐心,可她能从他那迷人的双眸中看出他的疲惫,早上八点就开始看诊的他,必须一直保持着专注,不间断的把早上所有的诊看完,一直到中午的十二点鐘,而今天的她十分后悔,怎么就忘了早上来上班之前给他带杯咖啡。 「今天辛苦你了。」于信成今天下午就没有诊要看了,但下午他得去开一场住院医师的会议,晚上也得去处理病房的一些事物,于是他拿起自己随身的钱包及手机,对着正在打理诊间事物的文亮亮说。 眼看于信成正要踏出诊间,文亮亮突然像是无法自控般的将他给叫了住。 「于医师!」 于信成停下脚步,转过身子看着望着那个将他喊住的人:「怎么了?」 「那…那个…」 文亮亮有些结巴,因为她原本就叫他其实就没有想要做什么,但既然她都已经叫他了,总不能最后脱口而出一个「没事」吧?这样他肯定会觉得很奇怪的。 于是她的大脑开始高速的运转,她这辈子就连考大学大脑都没转得这么快过。 「你…你要去吃午餐吗?我也要,我们要不要…一起去?」最后她这么问,而她的心脏跳动的速度早已超过她所能负荷。 于信成稍稍想了想,倒也没有不行,于是点了点头:「可以。」 听见那声「可以」,文亮亮的心里就彷彿百花盛开,繁星皆亮,她自己都未曾见过这样的盛况。 由于于信成自认自己前几天吃得稍微有些太油太不健康,于是他向文亮亮提议去吃咖啡厅的蔬食餐,文亮亮正好也没有什么想法,便答应了。 他们是第二次一起去买午餐.文亮亮对这样的感觉既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为她走在他的身边依旧像是个一般的路人,陌生则是她现在对他的心态,使她很难接受他的目光还是一点不在自己身上,但她却无能为力。 今天是个很晴朗的天,但却没有太多的温暖,或许是因为已经入秋,又或许是气氛使然,她不知道。 他们再一次的一起踏进那间咖啡厅,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一次是文亮亮点的餐于信成还记得,这次于信成主动问了文亮亮要吃什么,也主动上前点了餐。 这时,一旁突然传来了像是听到什么惊天消息的叫声,咖啡厅内一瞬间安静了下来,视线全往发出声响的那群人身上望了去,文亮亮和于信成也是,但于信成认为没有什么,只短暂的瞟了一秒,又继续他点餐的动作,文亮亮原本也没想怎么注意,但坐在背对她方向的其中一个女生有那么一剎那微微侧头露出了她一部份的轮廓,她愣住了。 因为她们所发出的惊叫而导致的冷冻让她们感到十分尷尬,幸好,大家也只是吓到了一下,没过几秒鐘又回到了最一开始大家都在互相谈天说笑的气氛,文亮亮的眼神却依然停在那个女人的身上,离不开。 她思索了几秒鐘,还是决定抬起脚步,缓缓的移动到那个女生的身边。 「真…真真?」 看着那个坐在沙发椅上比较外边的,就在离她不到一公尺距离的女人,她有些不确定的喊。 那桌的四个女人听见她的声音,视线全部往她身上拋来,让她稍微感到有些压迫。 而也在此时,文亮亮看清了她的脸。 是她没错!她高中时最好的闺蜜,黄晨真。 黄晨真脸上的表情只在几秒之间便经歷了惊恐,惊讶,惊喜,最后停留在开心及兴奋,她激动地从沙发椅上跳起,热情的拥住了文亮亮:「亮亮!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我在a大医院上班,中午休息来买午餐呢,没想到居然在这里遇到你!」 黄晨真一听立马懂了,高中的时候她和文亮亮的目标都是a大,只是她想读的是会计,而文亮亮想读护理,但她的成绩却不够好,最终,黄晨真成功的考上了a大,文亮亮却只能去d大的护理系,两人在毕业后因为分隔两地,朋友圈也开始变得不一样,联络渐渐的就比较少了,而文亮亮在d大一直十分努力,后来才有能来a大医院实习的机会,毕业后也才终于顺利进入她梦寐以求的工作场所工作。 「啊!」黄晨真眼看自己的三位室友还在旁边呢,连忙将文亮亮拉到自己的身边,介绍道:「她叫文亮亮,是我高中时候的闺蜜,亮亮,她们是我大学时候的室友,赵梓蒨,林娜,还有许惠乔。」 文亮亮依着黄晨真所指的顺序及所念的名字在心中复述了一遍,因为她觉得闺蜜的朋友就是她的朋友,她一定要好好的认识才行。 「你们好。」文亮亮很有礼貌的微笑向她们挥了挥手。 「你好。」三人也十分有礼貌的回礼。 黄晨真正拉着文亮亮想要让她坐下和她们一起聊天,一声熟悉又使她感到有点害怕的声音却喊住了文亮亮。 「文护理师,餐好了。」 黄晨真的心脏大力的撞了一下她的胸口。 那一下,撞的她脑袋空白。 她很慢很慢的转过头,既好奇又害怕的心理使她不禁皱起眉头。 不知道为什么,她既希望那只是音色相似,并非真的是她所想到的那个人,又有点希望他就是那个她所想到的人。 当她看到他时,他也看到了她,而他的脚步停下,时间彷彿也停下。 她看着他的双眸,不是清澈的,她觉得那像是一座被云雾所繚绕的森林,他好像已经在里面很久,一直在寻找着出口,她感觉的到,她同时也能感受到他的徬徨,他的迷失,似乎早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却被他隐藏了许久。 文亮亮看见这尷尬的景象,连忙站到了于信成的身边,对位子上的四个人介绍道:「那个…他是我们医院的医师,于信成于医师。」 平时在医院顾及礼貌,她对于信成的称谓从来都是「于医师」,这是她第一次喊于信成的全名,全身都有一种不自然的感觉。 「于医师,这是我高中的闺蜜,黄晨真,然后她们是她的室友,呃…赵梓蒨,林娜,还有许惠乔!」 成功背出刚认识的人的名字给文亮亮一种莫名的成就感,她有些骄傲地看着黄晨真,以为她会将她夸奖一番,却发现她的神情好像不太对…不,是整桌人的神情都不太对,尤其是黄晨真那个名叫林娜的朋友,更是死瞪着于信成不放,好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而黄晨真的视线也一直停在于信成的身上,她不明的转头看了下于信成,更加不解了,因为于信成的神情也很奇怪,彷彿丢失了什么,而他却找不回来。 「真真,我们今天也聊得差不多了,你不是说你下午还有事吗?走,我们送你去搭公车。」 许惠乔一站起身子,另两人立刻也明白地站了起来。 「对…对啊,我也要准备去接小孩下课了。」 赵梓蒨见林娜那杀气腾腾的眼神,连忙在她背后轻轻地拍了几下,让总是行事衝动的她不要想闹,现在不是她能闹事的时候。 黄晨真在三人的簇拥之下离开,在离开前,她相当尷尬的给了文亮亮一个微笑:「亮亮,我们下次有空再约。」 文亮亮怎么也觉得她是在强顏欢笑。 目送着黄晨真离开的背影,于信成是想跟上前的,可是他跟上前又能做什么?他要和她说什么?她又会听他说吗? 于是他的一切思绪还是拦住了他那奋不顾身想奔上前的双足。 那么多次的后悔每天一遍又一遍的在他的梦里循环,他以为他早已受够了,以为自己终会改变,可真正到了这个时刻,他却和以前一点也没有不同。 文亮亮看着于信成这苦恼又懊悔的模样,上前想说点什么,张口却一句也说不上来,因为她本是一无所知。 原本欢愉的聚会被这场插曲给打了乱,四人决定就地解散,待改日又有大家都有空的日子,再约出来好好聊聊。 黄晨真今天一整天都休假,下午自然是没有事的,方才许惠乔那么说只是为了替她解围罢了,她听得懂。 不过赵梓蒨说要去带小孩倒是没有胡说,她向大家道别后便去接小孩了,至于林娜,由于萧丞燁本就对她十分疼爱,现在她又怀了孩子,自然是更加保护,在听到她说聚会已结束,不过几分鐘就开着车来接她回去,只剩下许惠乔和黄晨真两个不急着离开的人还留在原地。 她们在a大前的街上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于信成和文亮亮刚刚一起出现在她面前的景象一直停留在黄晨真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们两个本来就是注定要在医院里工作的人,是同事这件事她一点也不会意外,可是为什么…看着他们两个人一起站在自己面前,她的心里就会这么这么的在乎,那明明就只是她的前男友而已,而且还是已经分手这么久了的前男友…她为什么会在乎…她为什么要在乎… 都多少年了…都多少年了啊… 一滴泪自黄晨真的眼角无声的落下,她用手轻轻拂去,却无法阻止,于是她拼命的伸手擦去那一滴滴不断流下的眼泪,擦得有些不耐烦,有些气急败坏。 许惠乔轻将这样的她揽入自己怀中,她没有安慰她,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可就是这样的一个拥抱,已足以让黄晨真一直以来偽装坚强的玻璃心在此刻整个碎裂,泪水像是溃堤一般彷彿永远不会停止,就在这人来人往的学区街上,她嚎啕大哭,撕心裂肺的哭。 反正路上没有人认识她,也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哭。 第六章 正值过年期间,外头不断传来烟火与鞭炮点燃的爆破声,还有邻居家里围炉欢笑的交谈声,为平常就已经很热闹的a市增添了一大分喜气感。 于信成昨晚上了大夜班,白天回家以后已经睡了一整个下午。 毕竟是医生世家,杨湘盈明白值夜班的疲惫,即便是过年,即便希望一家人都可以一起坐在餐桌边吃晚餐,还是没有把于信成叫醒。 不过到了夜晚,他仍然被外头闹轰轰的声音给吵了醒。 他轻轻睁开眼,或许是因为作息的不正常,他的头微疼。 于信成轻按着太阳穴,一边坐起身,而窗外就是一朵大大的烟花绽放,绚烂,最后归于虚无,落下,然后又是下一朵烟花的盛开。 对啊…是新年… 因为刚刚归国,加上工作的性质,他时常会忙的忘记时间,忘记日子。 是东方的新年啊,他好久没过了。 于是他站起身子,走到了窗边。 其实年分、历法这些,不过是前人为了配合生活,为了方便,才想出的计时方法,要是没有这些,其实太阳升起,落下,日復一日,又有什么不同。 但就因为有了这些,人类才会为了新一年的到来而庆祝,期望能够在新的一年,有一个新的,顺利的开始。 所以他曾经觉得那些因为过新年所做的这些仪式庆典,都是无用的,因为时间的巨轮还是在滚动,日子也还是一天又一天的,像翻书般过去。 可是他一直记得,黄晨真特别喜欢过年。 记得她准备考研究所的那年新年,她兴奋地到附近杂货店买了一些仙女棒,兴奋地拉着他,让他陪她到外面去玩。 那是一个很冷的夜晚,尤其这又是在大都市里,家家户户都围在餐桌边有说有笑地吃着热腾腾的晚餐,唯独他们二人,像两个疯子般的,即便寒风实在刮的猛烈,还是跑到大街上玩起了仙女棒。 「你看!仙女棒很漂亮对吧!」 他点点头。 黄晨真露齿一笑:「就像流星一样…对了!」 于信成不解的看着黄晨真。 「既然大家会对着流星许愿,那我也可以对着仙女棒许愿吧!」黄晨真笑了笑,不等于信成回復,就继续说了下去:「虽然不知道这样可不可以,但是都说新年新希望嘛!我要来许愿!一定会实现的!」 那个晚上,于信成不知道黄晨真到底许了什么样的愿望,至今都不知道,但他也跟着许了。 他许愿,他们白头到老。 看着喧闹的大街,那是他第一次觉得,其实久久这么热闹一次,倒是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而在那个大雨的晚上过后,他就再也没遇见过黄晨真了。 那天他鼓起勇气做了那么多事情都不曾后悔,偏偏就是最后,也最为重要的这件,他后悔也来不及。 那时,雨突然又大了起来,打落在那被她甩开的手上,有点痛。 「一定会实现的!」 于信成轻轻低头,闭上双眼。 还会实现吗? 新年新希望…他还是希望… 烟花也映入了刚吃过晚餐,正躺在床上放空的黄晨真眼里。 她从床上起身,走到窗边去看。 有好多种顏色和形状,很繽纷,很好看呢。 她把手撑到书桌上,一不小心就把一个放在桌上的东西给推到地上。 低头一看,是那个淡咖啡色笔记本。 而笔记本因为碰撞而被打开到了她准备着研究所前那个过年的那页日记。 「我想要和于信成永远在一起。」 那个冰冷却炽热的夜晚,她许下了这样的愿望。 可是黄晨真并没有怎么注意,只是弯下腰将笔记本捡了起来。 于信成和她提复合的那个晚上,她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想把这个笔记本给撕烂,毁灭里头的所有文字,所有回忆,因为她觉得只要没有这些,她就不会再想起他,也不用再难过。 就像抹除记忆一般,让它们永远消失不见。 但在想要动手的当下,她明明是勇敢的,可在纸张破碎的前一刻,她的双手却又颤抖了起来。 她又再一次想要尝试,又再一次失败。 就好像,她清楚知道这件事情是不可能的一样。 馀光中,放在桌上的还有那款镶有水鑽的粉色爱心型钥匙圈。 她将它拿起,默默的,她的手移到了一旁垃圾桶的正上方,却迟迟无法松开。 明明也不过就是几秒鐘的事而已,不过几秒鐘,一切就都可以结束了,但…为什么她却连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到? 这个人当初这么对她,现在这么对她,她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她又还有什么好挣扎的? 可是为什么她就是做不到? 为什么? 她哭得跌坐在地上,笔记本和钥匙圈自她手中无力的坠落,落在了地上,发出「匡郎」的清脆声响。 她是知道的,儘管这些东西真的都不存在了,她的记忆也并不会就随之消除。 事到如今,她依旧在说服着自己,也依旧被自己的理智给打醒。 至少…让她逃避一下也好。 哪怕只是一秒鐘,一瞬间也好。 全都无法。 那个安静的夜晚,她哭了一整晚。 而这个夜晚很热闹,她却很安静。 她将捡起的笔记本轻轻放回桌上。 一年,又过去了,悄无声息地。 ??? 放完年假后,孩子们收起玩心,回到学校学习,大人们也重整心态,继续面对工作,面对生活,一切又再度回归了正轨。 冬天渐渐过去,春天悄悄来临,万物再度开始有了生机,所见之物都欣欣向荣,春意盎然的。 黄晨真在下班回家的路上,一通电话打进了她的手机,她低下头去看是谁打的,又惊又喜,马上接通。 是赵梓蒨打来的。 「蒨蒨!」黄晨真内心的开心完完整整的表现在了语气中。 「真真,你明天晚上有空吗?要不要来我们家吃饭?」 一听是要去赵梓蒨家,黄晨真不禁又更兴奋了,她的大脑稍微运转了下,想一下隔天晚上还有没有什么工作是要忙的,确定没有后马上就答应了。 赵梓蒨的家她很久很久以前有去过一次,记得那次是她新居落成,邀请了朋友们去参观,当时她就觉得她们家的环境真的很棒,又漂亮,又宽广,还有极好的採光设计,一直很想再去一次,这是她兴奋的原因之一 其二,就是后来赵梓蒨生了两个孩子,一儿一女,儿子名叫韩景,较女儿韩晓大了两岁,两个都是很可爱的孩子,但她却只有韩景刚出生的时候有去看过一次,当时就觉得是个长得跟他爸爸妈妈一样很标緻的孩子,后来就是两年后韩晓出生她才又再去看了一次,当时躺在婴儿床里的韩晓一见到她就衝着她笑,彻底融化了她的心,也是在那时,黄晨真在心里发誓自己以后一定要生个女儿。 现在赵梓蒨的两个孩子都大了,黄晨真一直很好奇他们的现况,却都没找到时间去看,现在这就是个大好机会,她当然不想放过。 隔天,黄晨真一下班就直奔着赵梓蒨家的方向去了。 他们家离这里并不远,就在事务所过几个路口,几个转弯,用走路的就可以抵达了。 到了赵梓蒨的家门口,黄晨真按下门铃,因为已经很久没来了,所以赵梓蒨有把她家里的地址传给她,起初黄晨真还很有志气的觉得赵梓蒨这个动作绝对是多馀了,那么好看的地方,又是朋友家,她怎么可能会不记得在哪里呢? 结果现在的她还是有些担心自己有没有按错门铃的可能,不断低头看看手机里赵梓蒨发给她的资讯,又抬头看看门边的号码,反覆地确认,不禁在内心对赵梓蒨说了好几次谢谢,这件事果然不是多馀的,一点也不多馀。 只过了几秒鐘,门就打了开来,是赵梓蒨本人,后头还跟着两个小朋友,是她的小孩,一看就知道了,因为这两个孩子长的完完全全就是韩新哲和赵梓蒨的结合体,虽然以前黄晨真看到他们刚出生的样子时就这么觉得,但再见一次还是再度被基因的力量给吓了一跳。 「真真,你来啦!好早,我还在做饭呢。」赵梓蒨将门完全打开:「你先到客厅坐一下吧。」 「你还在做饭…要不要我帮你呀?」黄晨真踏入了赵梓蒨的家门,先回了赵梓蒨的话,才低下身子对后头两个孩子打招呼:「你们好呀!」 两个孩子似乎有些怕生,会跑到门口来可能是以为爸爸回家了,结果进来的是一个他们没有印象的人,便微微惊恐地后退了几步。 「不用,是我要做菜请客人吃,哪有客人帮忙的道理。」赵梓蒨笑了笑,转过身对两个孩子说:「小景,晓晓,这是真真阿姨。」 两个孩子脸上看起来还是有些害怕,却仍然很有礼貌的对黄晨真喊了声「真真阿姨」。 黄晨真忍不住笑了笑,内心顿时有种被融化的感觉,天啊!韩新哲和赵梓蒨到底是怎么可以把这么小的孩子教得如此乖巧懂事的! 她没有在纠结自己为什么被叫阿姨这件事,毕竟一个都快三十岁的女人,还要这么小的孩子还喊她姐姐才是牵强,更何况她和小孩们的妈妈还同岁呢。 「你们带真真阿姨去客厅,妈妈继续去煮饭了。」赵梓蒨对孩子们说完,转头对黄晨真道:「真真,我还在煮着汤不能离开太久,你先跟他们去客厅啊!」 说完,赵梓蒨便走回厨房去了。 黄晨真走进玄关,再到客厅,他们家还是和当初一样,装潢既精緻,空间也大,跟以前相比起来不一样的点就是客厅的一个角落多了一处孩子的游戏区,整体上添了一些小朋友的稚气吧! 她跟着韩景,韩晓到客厅以后,便随便找了处坐下,韩晓已经自己跑回游戏区玩玩具去了,韩景可能因为是哥哥,又更懂事了点,还到她的面前说了句:「真真阿姨,有什么事再叫我们喔!」才跑到游戏区去玩。 黄晨真觉得自己要是颗棉花糖,现在可能已经整颗化在这张沙发上了吧。 赵梓蒨将最后一道菜端上桌,脱下围裙,便走到客厅来和黄晨真聊聊天。 「真真,待会还有人要来,可能要麻烦你再忍耐一下了。」 「没关係,我也没有到很饿。」黄晨真先是微笑着摇了摇头,又疑惑的问:「还有谁要来呀?」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赵梓蒨的神情好像有那么一刻是紧张的,但随后她又露出了相当自然的微笑,说:「小惠,还有她老公,但我刚刚问了,他们可能没那么快,虽然张昀已经下班了,但小惠今天乐团团练好像还没结束的样子。」 黄晨真表示明白的点点头,但思来想去,怎么样都觉得还是少了点什么,后来才想起是少了林娜,又问:「娜娜呢?她不来吗?」 「娜娜现在已经接近预產期了,她老公不让她来。」 黄晨真听赵梓蒨这么一说,才突然想起了林娜正怀着孕这件事,她们上次见面的时候她才怀孕三个月呢,没想到这就要生了,时间过的真快。 且不论结婚这件事,她大学的室友里面居然有两个都当妈了啊…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咦,对了,蒨蒨,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我已经下班了。」赵梓蒨拿起桌上的杯子往嘴里送口茶:「我现在在太阳研究小组,工作时间改成白天了。」 听到这个消息,黄晨真不禁有些惊喜,因为之前就有听赵梓蒨说过,要能换到自己想去的组别是要靠自己实力的,赵学霸果然还是赵学霸,跟学生时期一样的厉害。 「天啊!恭喜你。」 赵梓蒨浅浅一笑,对黄晨真说了声「谢谢」。 突然,游戏区那里传来了打闹的声音,然后就听见小孩子的哭闹声,只见韩景双手空空的坐在巧拼上大哭,而韩晓的手上拿着好几个玩具,想来是韩景本来要玩的玩具让韩晓给抢了。 「我去处理一下。」赵梓蒨对黄晨真说完,便走到了游戏区。 「怎么了呀?」 赵梓蒨的声音温柔的让黄晨真的身子苏了一阵,她在外面真的鲜少听到有哪个家长面对大哭大闹的孩子语气还可以这么温和的。 韩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指着一旁玩的很开心的韩晓大叫:「妈妈!她把我的玩具抢走了!」 赵梓蒨一边拍拍韩景的背,一边极度柔和的对他说了好几次「不哭」,然后蹲到另一旁韩晓的身边,对韩晓说:「晓晓,这个是哥哥的,我们还给他喔。」 韩晓很大声的喊了个「不要!」 赵梓蒨依旧没有生气,只是继续对韩晓说:「晓晓,如果有人把你的玩具抢走了,你会不会很生气?」 韩晓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你为什么要生气呢?」 「因为那个东西是我的,别人不可以拿。」韩晓说。 「对呀,那你抢了哥哥的东西,哥哥也会生气。」赵梓蒨摸了摸韩晓的头:「所以我们把玩具还给哥哥好不好?」 「可是…」韩晓抬起头看着赵梓蒨:「我也想要这个。」 「但这个是哥哥的呀!」赵梓蒨轻轻拍了拍韩晓的背:「晓晓如果想要的话也不可以拿别人的,这样别人会生气,晓晓喜欢生气吗?」 韩晓默默地摇摇头。 「所以我们不能做会让别人生气的事情,因为生气是大家都不喜欢的,晓晓如果真的很喜欢这个的话,下次等爸爸回来我们再一起去买好不好?。」 韩晓终于才点了头,将玩具还给韩景,韩景也才终于停止哭泣,露出笑容,继续玩着自己的玩具。 「晓晓最乖了。」赵梓蒨微笑着摸摸韩晓的头。 果然是小孩子,高兴一时,不高兴也是一时,这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黄晨真算是见识到了。 不过她好像知道为什么这家人对于小孩子的教育可以如此成功了。 在外面常常听见有些家长遇到这样的情况会说的话总是「你是哥哥,应该要让给妹妹啊」或是「你比较大,妹妹比较小,不要这么小气」之类的,可是仔细想想,为什么大的就非得什么都要让给小的呢? 黄晨真是独生女,从小对于那些在家里有弟弟妹妹的同学们会觉得爸爸妈妈偏心虽没办法完全的体会,但也大概知道为什么,就是因为弟弟妹妹年纪比较小,需要得到比较多的照顾,无形中就会得到比较多的关爱嘛。 但如果要求在家里年纪比较长的小孩东西被年纪比较小的小孩抢走时只能保持忍让的话,一方面比较大的孩子会觉得不公平,内心也会多少有些受伤,就像黄晨真以前的那些同学们一样,觉得家长偏心;另一方面就是比较小的孩子可能会觉得别人把东西让给他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不去考虑那项物品的拥有者是谁,到学校以后可能就会去欺负其他的孩子,或是抢走他们的东西之类的。 想到这里,黄晨真在内心不禁给这家人的教育方法竖起了根大拇指,姑且不论其他的,就光刚刚在她面前上演的画面,就值得她在内心感叹无数次了,更何况她还亲眼见识到这两个小孩是多么地有礼貌。 「让你见笑了,他们有时候就会这样吵架。」赵梓蒨哄完孩子以后就走回到黄晨真的身旁坐下。 黄晨真用力的摇了好几下头,这位母亲可真是太谦虚了!这哪里是见笑,这分明就是一场值得所有家长学习的演出啊! 时间渐晚,夜幕低垂,她们还稍微聊了些关于家庭,关于工作,关于以前的话题,门铃这时才终于响起。 「我去开门。」赵梓蒨有礼貌的对黄晨真报备了声,才走到玄关去开门。 「真真!哈囉!」许惠乔走进屋内看见黄晨真就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相当开心的就跑到她旁边去坐下了,张昀跟在许惠乔的后头也坐了下来。 黄晨真笑了笑,也朝她挥了挥手。 「小惠阿姨!张昀叔叔!」远方玩的正尽兴的两个孩子见又有客人来,连忙起身打招呼。 「你们好呀!」许惠乔和张昀也对两个小孩挥了挥手。 小孩们都能直接喊出他们的称谓,看来这对夫妇很常来赵梓蒨家呢,黄晨真在心里默默想着。 「那…我们就先开饭吧!菜都要凉了。」 「咦?蒨蒨,不用等你老公回来吗?」黄晨真见客人是都到齐了没错,但主人还没回来呢,便疑惑的问。 「真真,这个问题我上次来的时候也问过,你知道蒨蒨说了什么吗?」 站在不远处的赵梓蒨很明显本来要说点什么,一看许惠乔把话题主导权给抢了去,无奈的摇摇头,脸上却露出了个彷彿知道她要说什么的似笑非笑的神情,给人一种幸福洋溢的感觉。 「她说啊,有次韩先生很晚才下班,她就在家里等到韩先生下班才一起吃饭,结果韩先生就生气了,气的是什么呢?气的是蒨蒨为了等他而饿肚子。」许惠乔讲完这句话以后还翻了个大白眼,一脸被噁心到了的样子。 黄晨真低头笑了笑,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这对夫妻却从大学还在谈恋爱时到现在一点也没变,还有种越过越甜蜜的感觉。 于是四个成人加上两个小孩便坐在餐桌前开始吃饭了。 韩景是个五岁小孩,已经学会自己拿汤匙吃饭了,韩晓才三岁,还在学习自己拿餐具吃饭,所以赵梓蒨多多少少需要在一旁辅助。 黄晨真的视线一点也离不开眼前的两个小朋友,天啊!为什么小朋友光是自己拿着汤匙吃饭也可以这么可爱! 于是在今天无数次地融化之后,她又再度融化了一次。 他们聊得非常尽兴,此时,房门打开了,黄晨真没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毕竟这个家的主人又不只赵梓蒨一人,应该是韩新哲下班回家了,因此她抬起头,正想起身跟他打个招呼,但她刚撑着桌子要站起来,就看见一个她很不想见到的人。 那个人在几乎同时也看见了她。 是于信成。 黄晨真眨了好几下眼睛,皱了个眉头,即便从以前就一直知道韩新哲和于信成是朋友,可她从未想过自己居然会在这里遇见他…她轻摇了摇头,不对,她应该要想到的,朋友到朋友家吃饭本来就很正常,而且她现在也正在从事这样的行为… 是她自己的疏失,是她自己没有想到,那她走就是了。 于是黄晨真相当慌乱地从桌边抽了张卫生纸擦擦嘴巴,拽起就放在一旁的包包站起身子,像是做错了什么事要赶快逃跑般的露出了个略有些尷尬的微笑对还在桌前的大家说:「那个…我吃饱了,就先走了。」 她刚抬起脚步要离开,一旁的许惠乔立马将她按回椅子上:「大家聊得正开心,你干嘛呢?」 黄晨真瞪大双眼看着许惠乔,完全不明白她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 这一桌子的人除了那两个孩子之外有哪个不知道她和那个人以前是什么关係,现在又是什么关係,可此时此刻的这个情况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难道不知道她有多不想见到他吗? 「你们好。」韩新哲将门关上以后,走到餐桌旁一边和大家打声招呼,一边拉开赵梓蒨身旁的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啊…你…你们好。」 似乎是因为听到韩新哲向大家打招呼,于信成才突然回过神,觉得自己好像也应该要和大家打声招呼才是。 整桌的人也都朝于信成打了个招呼,唯独黄晨真还在原位错愕当中。 「真真,对不起啊。」赵梓蒨看了眼隔壁的韩新哲,又转头看向黄晨真:「他是我老公的客人,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她能说介意吗? 黄晨真在心里叹了一大口气,强强挤出了个微笑,然后摇摇头:「不会。」 于信成依旧愣在原地,今天下班前韩新哲跑来问他要不要去他家吃饭这件事就已经够奇怪了,一进来,看见这些人,看见黄晨真,他觉得更奇怪了。 「我来吧。」韩新哲轻轻从赵梓蒨手中拿过那用来餵韩晓吃饭的碗,转头发现于信成还站在原地,不解地看着他:「怎么不坐?」 「喔…喔。」 黄晨真连忙环顾了一圈四周,还偏偏就剩下她隔壁有个空位… 想当然尔,于信成就走到她隔壁坐下了。 黄晨真微微低下头,让她那头半长不短,在肩下还有微微长度的秀发能遮住自己的侧脸,她并不想让隔壁的这个人将她的所有神情尽收眼底。 因为餵孩子的工作交由韩新哲做了,赵梓蒨终于能专心吃晚餐,黄晨真看着眼前这温馨无比的一家四口,不禁又羡慕了起来。 相爱的两个人,谁都不愿让谁辛苦,互相扶持,彼此付出。 这是谁都会渴望的吧。 黄晨真浅浅一笑。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事情是可以永恆不变的,大概就是韩新哲和赵梓蒨对彼此的爱了吧。 唯有这件事,是黄晨真在心里唯一愿称为例外的例外。 「大家,我们三月的时候一起去f市的外岛玩好不好。」吃饭吃到一半,许惠乔突然提出了这个想法。 「出去玩!好哇!出去玩!」 两个孩子一听可以出去玩都兴奋极了,韩晓还从椅子上跳了下来,给韩新哲吓了一跳,连忙将她抱回椅子上。 看见刚刚韩新哲的反应,黄晨真忍不住窃窃笑了一下,果然是女儿,是自己的心头肉,不然除了对赵梓蒨之外她还真没看过韩新哲对谁紧张过。 「感觉好像满不错的,而且f市在南部,那时候应该已经热的可以穿短袖了。」因为从刚刚孩子们的反应就知道他们很想出去玩了,于是赵梓蒨微微接受了这项提议,毕竟她跟韩新哲因为工作忙,连放假的时间都很少,当然就没怎么有办法带小孩们出去玩,每天不是待在家里就是去上学的他们肯定闷坏了,不过她丈夫的工作类型又不是说能放假就放假的,所以她转头看着韩新哲:「老公,不过你那时候有时间吗?」 韩新哲没有给出明确的答覆,但他说:「现在还不能确定,但我尽量。」他其实也挺想跟赵梓蒨一起带孩子们出去玩的 「那我就先当你们都可以囉!」说玩,许惠乔转过头看向了一旁的另一对男女,双眼一闪一闪的,像是发光一般:「那你们呢?」 「我…」 黄晨真正要说「我应该可以」,就被于信成给打断:「我也还不能确定,但我会尽量。」 听到于信成这么说,黄晨真突然就不想去了。 万一,他到时候是可以去的呢?而且他说「尽量」,就代表他是想去的吧? 出去玩气氛还要这么尷尬,黄晨真觉得这样就没什么意义了。 「我应该就不去了吧…」 「为什么!?」 黄晨真话才刚说完,许惠乔就激动的问。 「就是…有点事。」一时之间她完全想不到什么好的理由,这话听起来就像是在敷衍…虽然确实就是想要敷衍没错,毕竟于信成就在一旁,她再怎么讨厌见到这个人,也不能只顾自己,心直口快,毫不隐讳。 许惠乔皱起了眉头:「我们时间都还没订,而且也不会去很多天,如果真的有事,我们也可以乔时间呀!」 这话听起来怎么感觉…像是非要她去不可啊… 黄晨真低下了头,没有回应。 「而且我们几个大学朋友已经好久没有一起出去玩了欸!这次娜娜真的不行就也没办法了,真真你不要也不去嘛!」 黄晨真嚥了一口。 许惠乔都把这种理由搬出来了,她再拒绝是不是太过份了啊… 她在心里大大叹了口气。 罢了…一起出去玩,不代表一定要跟他有互动嘛,她尽量避开他就是了… 好吧,如果是这样,她也勉强能够接受。 「好…好吧,我到时候再看看。」 「好耶!那我们之后再讨论景点还有住宿那些的喔!」 黄晨真相当无奈,她有种自己像是中了什么圈套,但又说不上来是什么圈套的感觉。 而一旁的于信成轻轻地注视着她,彷彿想说点什么,却又不敢说。 第七章 三月,鸟语花香的季节。 确定大家都能有空一起出去玩以后,许惠乔便一手包办了所有关于旅游上的安排,将时间订在三月的中旬,两天一夜。 在他们预计出游的日子前几天,几乎日日阴雨绵绵,虽然a市因为地理位置的关係本来就比较多雨,但多多少少还是会担心这导致降雨的乌云会不会飘向f市的外岛,使他们必须在雨中完成一切行程,甚至还有取消的必要性。 但就像是被上帝庇佑了一般,那天,天空晴朗无云,一望无际,与前一天的倾盆大雨相比,就像是奇蹟一般,令人难以置信。 因为总共有六个大人和两个小孩,只开一台车是不可能载的下的,于是他们决定韩家人自己开一台车,另一边张家人再开一台车载于信成和黄晨真两人。 从a市到f市开车总共要个至少三小时,再坐船到外岛加起来一共四个小时,路途非常遥远,因此许惠乔并没有把行程排得太紧,一方面担心可能会玩不完,另一方面就是怕大家会太累。 也因为交通时间真的很长,他们约定的出发时间是早上五点,黄晨真早上四点就起床准备了,一边弄东弄西还一边不断打着哈欠,行李还是差点收不完,小小迟到了五分鐘。 这一整车的人一路上都挺安静的,毕竟平时上班都没这么早起床,黄晨真有种严重睡眠不足之感,上了高速公路以后就又再度入眠了,许惠乔也是,剩下开车的张昀必须得醒着,还有于信成,明明身体是疲惫的,闔上双眼却睡不着,将就不睡了,撑着头,望着窗外呼啸而过的种种景色。 黄晨真似乎是同一个姿势睡腻了,挪了挪身子,而她这么一动作立刻就吸引住了于信成的目光,但她不自知。 他轻轻地望着她,连一点动静也不敢有,生怕会将她给吵醒。 话说,这好像是他们第一次一起去旅行,于信成心想。 当年他们还是情侣的时候都还是大学生,手头上的钱不多,加上又都不是自己赚来的,而是家里给的零用钱,没办法花得多么奢侈,最多就是久久一起去游乐园玩个一次,或是到一些离a市不远的知名景点散散步,约约会,像这样出远门的旅行,还真的是第一回。 f市的外岛因为纬度低,加上四面环海,天气相较a市热的许多,现在的那里大概就像夏天一样,气温非常的高,也许是因为这样,黄晨真穿着一套短袖短裤便出门了,连件薄外套都没带。 但车里的空调温度有点低,加上这一路车程外头也还是凉的,于信成担心她会冷,但自己手边却也没有外套,只好拍了拍正在开车的张昀,请他把车里温度调高一些。 到了f市港口,他们下车,改搭船,距离外岛已经不远了。 黄晨真虽然睡了将近三个小时,下车后还是打了个大哈欠,果然要在车上睡饱是件相当困难的事情。 她瞟了眼韩景和韩晓两个孩子,从下车到上船以来都是活蹦乱跳的,不禁叹了口气,小孩子的精力果然就是旺盛,真是羡慕。 许惠乔所订的民宿就在距离港口不远的地方,走路步行十五分鐘就可以到了,是栋装潢非常漂亮,有种独特欧式风情的小木屋,重点是走出门五分鐘就是沙滩,很适合小孩子玩耍,也非常适合情侣一起看看风景,约约会之类的。 而他们选择的是包栋,因为民宿本身并不大,房间也不多,整栋屋子里都是熟识的人,玩起来比较不会有不自在的问题。 「好啦!我现在要来发房间钥匙了!」 大家都将行李搬进民宿客厅里后,许惠乔高举着民宿里所有房间的钥匙对大家说。 「韩家人的,家庭房。」 许惠乔将二楼大房间的钥匙地给了韩新哲,一家四口就先提着行李上楼去整理了。 看着那一家四口上楼的背影,许惠乔无奈地摇摇头。 因为其实分房间这件事情是有事先沟通过的,当时许惠乔向韩家人提议两夫妻睡一间房,两个孩子另外睡一间房,哄完孩子睡觉就能好好享受他们两夫妻的独处时光了,这样多好,像婚前一样,结果呀,身为人母的赵梓蒨非要拒绝她这个提议,说是觉得孩子还太小,怕晚上会有状况,许惠乔反正是不懂,她还没有孩子嘛,但人家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还硬要人家照自己的想法做。 另外四个人都住在一楼的房间,黄晨真和于信成各自一间,张氏夫妻一间。 行李整理过后,已是正午,下午他们有个要去爬岛上着名小山的行程,于是中午他们开着在当地租的车到山下随意找了间店解决午餐,就开始了今天的行程。 毕竟是一座位于海岛上的小山,海拔并不高,爬起来也没有太大的难度,山上的景色却十分惊艷,可以看到辽阔无边的大海,因为山顶上就是一座小平原,高树不多,抬起头还可以看见万里无云的蓝天。 他们在山上拍了张大团照,也不知怎么的,于信成和黄晨真两人就被挤到了彼此的隔壁,而相机的快门就这么刚好的按下了,黄晨真心中有些尷尬,但也不好再要求大家因为这种原因再拍一次,心中只好算了,大不了她以后都不去看那张合照就是。 小家庭在山上也各自拍了小家庭的合照,大家都成双成对的,唯独于信成和黄晨真两人并没有什么小团照可拍,最终沦落成了摄影师的角色,不过黄晨真对于这样的角色倒是很乐在其中。 「真真,你自己都没有拍欸,我也帮你拍一张吧。」 韩新哲在一旁帮儿子女儿们拍照,赵梓蒨间间无事,想到黄晨真好像还没有一张自己的照片,于是打开了手机的相机,想要帮她也留下个纪念。 黄晨真微微一笑,对赵梓蒨轻摇了摇头:「我不用,不是有团照了嘛,有那个就够了。」 虽然那张团照她不太喜欢,不过她自己一个人拍也没什么意义的嘛。 于信成替张昀和许惠乔拍完照,并且让他们看过成品后,转身想找一处坐下休息,然而就在他转头的那一刻,他的眼神落在了黄晨真的身上。 正巧阳光洒落在她的身上,正巧,她微笑。 他已经很久没看到这么好看的笑容了。 于信成停下了脚步,停下了目光,捨不得有任何动作。 因为他怕,怕自己再看不到那样好看的神情,同时他却也心有不甘。 那是他一直在寻找的,此刻终于找到,却不再是属于他的。 晚餐,他们到民宿附近的超市买了酒和一些烤肉需要的用具,在民宿门外的一处空地开心的烤肉。 两个小朋友在大人目光所能到达的不远处玩耍,其馀女人们一致通过把烤肉这等辛苦的杂事交由男人们去做,她们负责聊天和吃就够了,反正即便没讨论有关分工的这件事,两位人夫也不会捨得让两位人妻做这类苦事,至于黄晨真,她本来是想去帮忙的,但也被两位人妻拖到椅子上畅聊了。 许惠乔因为最近也想要个孩子,就和一旁的大前辈赵梓蒨讨论着相关事项,这话题黄晨真又插不进去,她甚至都还没结婚呢,但想起身又会被这两人给抓回来,弄得她走也不是,坐也不是。 「真真,话说你什么时候才要找新对象啊?」 彷彿是上帝听到了她的心声,话题马上就转到了她的身上,但却是个她不太想参语的话题。 黄晨真苦笑,并没有回答。 她突然有种那她还寧可继续坐在这里发呆听她们聊生孩子话题的感觉。 许惠乔这问都还没问到答案,三个男人们就把洗乾净的碗盘,和串好的肉串全端了出来,宣布可以开始烤了。 而于信成人就在现场,许惠乔也不好继续追问,更何况她问那个问题本来也就没有想得到什么答案,她又不是什么长辈,催自己朋友婚能有什么好处,她不晓得。 「小景,晓晓,过来吃饭了!」食物已经烤好了一部份之后,赵梓蒨温柔的对着不远处还在玩耍的孩子们喊。 看见是好吃的烤肉,两个孩子可高兴极了,一边喊着:「耶!烤肉」一边就想拿已经烤好的食物来吃,不过立刻被爸爸韩新哲给打断,让他们先到旁边洗好手再来吃。 夜幕低垂,但在燃烧的火光和民宿内灯光的照耀下,大家还是能很清楚的看见彼此,气氛也依然相当的欢愉。 许惠乔到厨房冰箱拿了几瓶他们刚刚在超市也有买的酒,拉开易开罐,给在桌边的每位成人都倒了一小杯。 看见坐在正对面的黄晨真杯中也被倒了酒,于信成的心震了一下。 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在便利商店里因为一瓶浓度仅有3%的水果酒就醉得胡言乱语的女孩。 而她此刻就在自己的面前。 「大家!我们今天是大学毕业以后第一次一起出来玩!怎么说都要喝一杯的吧!」许惠乔举杯,对桌边的每个人说。 气氛非常热闹,大家听许惠乔这么一说,都不禁拍起了手,兴奋的大喊,就连两个搞不清楚状况的小孩,因为觉得好玩,也跟着一起大叫,唯独于信成,因为黄晨真的杯子也被倒了酒,心中耿耿于怀的,虽然也假装无事的跟大家一起享受这轻松愉快的氛围,目光却怎么都移不开黄晨真面前的那杯酒。 黄晨真倒是没怎么介意,丝毫把以前喝醉的荒谬事件在此刻忘的一乾二净,还很兴奋的跟着大家一起欢呼。 「那我数到三,我们一起把这杯酒给乾了!」 「一!」 「二!」 「三!」 所有人都举杯一饮而尽,唯独黄晨真的杯子在被拿起之前,就率先被于信成给按在了桌上。 她看着他,有些吓到,而她的手,随着杯子也被于信成按了住。 「不能喝。」 黄晨真的双脣微微颤抖,想说些什么,脑中却是一片空白。 「你不能喝酒。」 他知道自己其实不应该这么做,他知道他没资格。 但是,当他想起那个喝醉以后迷迷糊糊,对他说喜欢,对他说可不可以试着在一起的女孩…他就不由自主的这么做了。 如果他真的永远都无法重新得到她的心,那至少…就让那个喝醉的女孩可以是永远只属于他们两个人记忆里的。 他不想要…让别人也看见她喝醉的模样。 黄晨真眨了几下眼睛,将手从杯子上拿开,于信成也是。 桌边的气氛尷尬了几秒,赵梓蒨连忙新开了别的话题让大家的注意力可以赶紧转移。 晚餐结束过后,男人们负责清理,赵梓蒨就先带着两个孩子到沙滩上去玩,而许惠乔坐在客厅看电视,等张昀洗好碗以后要和他一起到沙滩上散步。 黄晨真则自己一个人跑到沙滩前,找了颗特别大颗的石头坐了下来,静静听着海浪拍打岸边的声音,看着月光倒映在海上的光亮。 这副景象应该要是能让人感到平静的,可是她的心静不下来。 小时候她总是想,两个互相喜欢的人当然就是要在一起呀,然后一起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完全无法理解那些在偶像剧里,明明爱得死去活来,最后却没办法在一起的人。 她现在似乎有些能够理解了,却还是说不上具体的原因。 看着独自坐在石头上远望大海的黄晨真,于信成的内心是杂乱的。 其实收拾的工作还没有结束,方才他拿着外头桌上的碗盘要进民宿去洗,工作却被张昀和韩新哲给抢了去。 「你们干嘛?」 「老于,去做你该做的事吧。」张昀一边洗着从于信成手中抢来的盘子,一边这么对他说。 于信成一脸不解,他现在该做的事不就是帮忙收拾东西吗? 「可是盘子…」 「老于。」 韩新哲将洗好的碗盘放到一旁的碗架上,转过身来,非常严肃地看着他。 「你应该要知道,这次是为了你们两个才出来的。」 「我们两个…我跟…」 于信成正要说「我跟谁」三个字,脑中就浮现了黄晨真在阳光下微笑的脸庞。 「不是…这…」他惊讶地说不出话,虽然早有种这是一个圈套的感觉,可是为什么要设下这个圈套,于信成怎么想都不太对,却还是疑惑的跳了进去。 然而事实证明,他觉得不太对的那项理由,居然是正确的。 「所以你快去吧!你们两个再没动静我会被惠乔骂的!」 张昀直接一把将于信成给推出民宿,还把门锁了上。 看着她的背影,于信成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抬起了脚步,但一想到那个下大雨的晚上,那个他提出了复合却被她拒绝的晚上,他的心就揪了一下。 虽然说,那个晚上确实是他因为忍不住醋意而衝动了,可是… 她毕竟是选择了拒绝。 于是他的脚步又停了下来。 而就像是一道闪电,阳光下她的灿笑于他的脑中闪过。 多少次的后悔,多少次的伤心,他还要继续这样下去吗? 是他自己犯下的过错,全部都是他的不是。 要想弥补,就得靠自己,只能靠自己。 一想到那样的笑容未来有可能会变成别人的,于信成又再度抬起了脚步,这次,他没有任何迟疑。 因为身旁突然有个人坐了下来,黄晨真被吓的抖了一下,一看是于信成,更加不知所措了。 「你…」黄晨真问:「你怎么来了?」 身旁的人没有回话。 黄晨真微微皱眉,倒也没有一定要得到他的回应,又将目光放回远处的大海上,心中却更加烦躁了。 身旁多了个人,周遭不只是海浪拍打岸边的声响,还有他的呼吸声,目及也不只月色,还有馀光中的他。 「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他还是不发一语。 黄晨真眨了几下眼睛,她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在变快,却还是得强装镇定。 他们都在看着海,都在看着夜色。 这些景色都是平静的,他们的内心却都不平静。 而远处,赵梓蒨带着韩景和韩晓在沙滩上奔跑,玩耍,很是开心的模样。 「晨真。」 也不知道是气氛使然,还是因为已经太过安静,于信成无法自控的唤了她。 黄晨真还是无法习惯他这么喊她,但基于礼貌,回应的「嗯」了一声。 他转头看她,她也转头看他。 她的双眼很深邃,很好看。 「如果,我们没有分手的话,」 所以他无法自控的说。 黄晨真的心脏大力的撞了下她的胸口。 「我们现在是不是,也会结婚,」 彷彿这些话不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一般。 不知不觉当中,黄晨真的眼眶竟有些泛泪。 「也会像老韩和嫂子一样,有两个可爱的孩子。」 他忍不住的伸手去摸黄晨真的脸。 一滴泪自她眼中流下,沾湿了他的手指。 因为那都是她也想过的。 她想过的,他们结婚,他们一起生几个孩子,一起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 于信成的脸朝着她微微贴近,越来越近,近的,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无法自控的,就像爱情一样。 过去的种种一一自黄晨真脑中浮现。 他向她告白,说喜欢她,说可以试试看。 他们一起在咖啡厅里读书,既青涩又甜蜜。 她生了病,他照顾她。 他在医院里实习到很晚,她在家里做了一桌子菜等他回来。 她幻想着日后每天都能过上有他的日子。 但他却先丢下了她…还说了那么多伤人的话… 「我们分手吧。」 「对不起,我…觉得走不下去了,所以分手吧。」 「因为我觉得…我们不可能走到最后。」 「初恋很少会结婚的,你我都是初恋。」 她微微颤抖,这让于信成停下了他的动作,而她此刻才发觉他要吻她,也才发觉自己的眼眶,是湿的。 「没有如果。」 简简单单四个字,却像一把利刃,她每说出一个字,就在于信成的心上划一刀。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情绪是怎的,但至少她绝对不要自己在他面前是难过,是痛苦的。 而哭的相反,就是笑。 于是她浅浅露出了个微笑,很假,很不自然,但她乐意。 「我们已经分手了,所以没有如果。」 说完,她站起身子,往民宿方向走回去了,留下于信成一人还独坐在原地。 是他先觉得他们之间会没有未来的。 是他先选择拋下她的。 是他先的。 黄晨真这么对自己说,就像是在说服着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皆是正确的,皆没有伤害到任何人,眼泪却还是彷彿无止境的不断落下。 此刻于信成才意识到了自己刚刚都说了些什么,而他的手还悬在空中。 他看着刚刚黄晨真流下而沾湿了自己手指的泪水。 她哭了。 听着他所说的那些,她哭了。 民宿里的灯是亮着的,一楼却没有任何人,应该都是出门了但还没回来。 黄晨真直奔着自己的房间,把门锁上,不想有任何人打扰。 她背靠着门,崩溃的哭了起来。 就像她拒绝他的那个大雨的晚上,甚至,比那个晚上哭的要悽惨许多。 「我喜欢你。」 他们在一起时,都对彼此说了好几次这四个字。 曾经她觉得自己永远都离不开他,也觉得他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他总是可以替她做很多事,总是很温柔,一点也不粗鲁,就像手上捧着块璞玉,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砸碎了一般。 「我们分手吧。」 可是他却那么轻易地说出了这句话,那么轻易的就摔碎了那块璞玉。 就好像,从头到尾都只有她的感情是真实的,是她自己认真了而已。 「你还喜欢他吗?」 「喜欢。」 最可悲的是,现如今,她的内心里对他似乎都还是认真的。 「如果,我们没有分手的话…我们现在是不是,也会结婚。」 所以她哭了。 有好几个瞬间,她都想要相信他,都想要给他机会。 因为她还是爱着他的。 但每当她想要答应的时候,那些被他亲手划出来的伤口又会再次将她给痛醒。 就像是个曾经被拋弃过的小孩,再也无法相信那个狠心将他丢掉的人。 她只是害怕,害怕到最后,又只有她一个人认真了。 所以不要再让她有任何动摇的想法了。 「不能喝。」 不要… 晚餐时,她准备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却被于信成给阻止的画面于黄晨真脑中浮出。 「你不能喝酒。」 她酒量差,她自己知道。 不要让她有动摇的想法… 为什么要管她? 跟他有什么关係? 不要让她动摇… 黄晨真转开门把,丝毫没有迟疑地走到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今天晚餐尚未饮尽的酒,完全没有看浓度标示,便拉开了易开罐,往嘴里送了一大口。 对,他也管不了她。 不是很喜欢管吗?现在呢?怎么不来管了? 她拉开吧台边的椅子,又往嘴里送了好几口酒。 酒是苦涩的,她不太喜欢这个味道,但,她要喝,她就是要喝。 他凭什么管她?他怎么能管她?她又不是他的谁…她干什么要听他的? 她将那瓶酒一饮而尽,意识已然不太清晰,却还是晕头转向的打开冰箱,再拿一瓶酒出来。 「我的天啊…」 因为半夜嘴馋而想到厨房里找些小点心解解馋的许惠乔一走进厨房就看见了一个已经喝醉,脸蛋已经红的有如火焰并且走路十分不稳的女人已经空了一瓶酒在桌上,又到冰箱拿了一瓶出来,连忙衝上前抢过她手中那瓶尚未开瓶的酒罐。 那酒浓度可有12%啊…从前喝浓度不高的酒就醉的不醒人事了,她怎么能喝度数这么高的酒呢… 「真真,你酒量差你自己不知道吗?」许惠乔一边轻轻搀扶着黄晨真,一边把那瓶未开封的酒又冰回了冰箱,有点半责备的对她说。 「他凭什么管我!」 「啊?谁?」 黄晨真微微睁开了双眼,模糊的视线中,她认出了眼前的这个人是许惠乔。 「小惠啊…我和你说…」 许惠乔皱着眉头。 「他就是个…特别特别坏的人…他啊…不让我喝酒…可是他怎么能不让我喝酒呢…」 黄晨真的手在空中胡乱挥舞,就像是在指着谁。 「他凭什么管我呢…是他自己先不要我的!他都已经不要我了!他有什么资格管我!不对…他有什么资格出现!」 由于晚餐时发生的于信成不让黄晨真喝酒事件整桌人都目睹了,从黄晨真此刻的胡言乱语中,许惠乔马上就连结到了她这些胡话在骂的人就是于信成。 「小惠…你也别管我…我要喝酒!他越不让我喝…我越要喝!」 就像是个唱反调的孩子,黄晨真幼稚地喊出了这些话。 「好了!你都醉成这样了!」 许惠乔用力地抱着黄晨真,怀里的人却还是不断挣扎着,她望了望四周,似乎想找一些有用的道具,但没找着,反而看见了于信成就站在走廊边。 也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站在那边的,黄晨真方才的醉话他又听到了多少,许惠乔突然有点尷尬,看了眼怀中还在挣扎的女人,又看了眼于信成,相当不知所措。 而于信成缓缓走来,温柔地从许惠乔的怀中接过还醉着的黄晨真:「我来吧。」 许惠乔一看这下怕是有些不妙,虽然依照黄晨真这喝醉的程度,隔天起床可能也不记得这些,但要是她之后想起自己把喝醉的她丢给她前男友来照顾呢?许惠乔不禁瑟瑟发抖,可又想此次出游的目的不就是要让这两个人可以把话说开嘛,现下这不就正是个大好机会?于是大吐了口气,对于信成道:「好,你照顾好她。」便随手在桌上拽了包零食,往自己房间走去了。 离开前,她又再度回头看了眼那双人,忍不住摇了摇头。 那两个人啊,明明就互相喜欢着彼此,怎么就这么倔呢… 「嗯?」 似乎是感受到自己被交到了另外一个人怀中,黄晨真瞇着睁开了双眼。 「你…」黄晨真眨了几下眼睛,确认自己并没有认错眼前的人之后,她大力的推开这个揽着她身子的男人:「怎么是你!坏人!你走开!」 一个女孩子能有多大的力气?被黄晨真这么一推,于信成只是往后一个小小踉蹌,并没有摔倒。 她摇头晃脑地看着于信成,眼神是醉酒后的空洞,但在那样空洞深处,彷彿埋藏了许多的愤怒与伤痛,而那样的情绪,唯有于信成能够读懂。 她用手指着他,似乎还想骂些什么,但抵挡不过醉意,晕头转向的就要倒向旁边的桌子,于信成连忙伸手,这才没让她的头撞上去。 「晨真,你喝太多了…」 「你管我!」黄晨真大力的甩开于信成的手,她的眼中莫名的多了许多泪水,就像是个受尽委屈的孩子,明明心上已经受了不少伤,依旧故作坚强,用力的瞪着他:「我们已经分手了!我早就跟你没有半点关係!你这么想管别人…为什么不去交一个新的女朋友啊!一直纠缠我干什么!」 眼泪自黄晨真的双眼如洪水般流出,她多希望自己是发自内心说的这些话,情绪却欺骗了她,她大口吸着气,又大口吐出,想尽办法缓和自己的情绪,却做不到。 听她说了这么些气话,于信成当下完全无法思考,只觉她所说的都是实话,他用力的拥住黄晨真,想安抚她。 「你干嘛啊!放开我…」许是哭的累了,加上又是喝醉的状态,黄晨真想要推开这个紧紧抱住她的男人,却没有过多的力气,只是不断地轻捶他的胸口,甚至捶到后面累了,也不想动了,就这么任由他拥着,双眼早已哭的臃肿,却还是无法停下。 因为深怕她哭得听不清他接下来所说,所以他轻轻地靠在她的耳边。 「晨真,我不会交新的女朋友,我也不想交新的女朋友,因为我只喜欢你一个人,我于信成这辈子,也只会喜欢你一个人。」 「你骗人…你骗人…」 她好生气… 「然后,我也不会管你,你想做的事情我都会支持你,但是…我真的太自私了…」于信成皱着眉头,非常心疼,一边安抚着黄晨真的情绪,一边温柔地在她耳边诉说:「喝酒很伤身体,而且你的酒量不好,如果你真的偶尔很想喝一次的话,我不想你喝醉的样子让别人看到。」 他说的都是实话,真的,都是实话。 「你是骗子…我不相信你…我再也不想相信你了…」 她沉沉的昏睡了过去,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依旧是痛彻心扉的。 第八章 因为阳光的刺眼,黄晨真即便还不愿醒来,也被逼得睁开双眼。 头好胀…好痛…眼睛也肿肿的感觉。 她用力的伸了个懒腰,坐起身子,揉揉双眼,环顾了一圈四周。 她怎么会在这里啊?啊!对,这两天她和大学同学们出来玩呢…但… 黄晨真望着那片落地窗所在的方向,她依稀记得昨天刚领到钥匙进房间的时候,这扇窗明明是在左边的,怎么现在变成在右边了… 黄晨真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这不是她的房间! 那这是谁的房间?她又怎么会在这里醒来?昨天晚上…都发生了什么? 黄晨真用力的回想着,她记得…晚餐时大家一起开心的聊天,喝酒,但于信成不让她喝,然后…然后再晚一点,她自己一个人跑去海边看海,于信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的身旁,还对她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再来…她大哭了一场,跑去吧台边的冰箱随手拿了瓶酒来喝… 然后她就想不起来了! 黄晨真大叹了一口气,双手摀住自己的脸。 她到底喝了多少啊… 想到此处,她赶紧低头瞟了眼身上穿的衣服,没有被换过…她稍稍放心了点,却觉得全身不适,因为有去海边的缘故,全身都有种黏黏的感觉,又加上有喝酒的缘故,身上全是酒气。 她昨天没有洗澡就睡着了,黄晨真不禁大大皱了个眉头。 不过,先不管那些了…这到底是谁的房间啊? 外头传来了门把被旋转的声音,黄晨真来不及戒备,只是瞪大眼睛想看走进来的人会是谁。 是许惠乔,还端着一碗醒酒汤。 原来这是许惠乔的房间吗…可是不对啊…许惠乔和张昀一个房间的,如果让她睡了,他们要睡哪里啊? 「你昨天喝太多了,现在身体肯定很不舒服吧,赶快把这个喝了。」 许惠乔将汤碗递给黄晨真,她半犹疑的接过,晓得这是醒酒汤,便轻轻啄了一口。 「那个…」黄晨真默默的将碗放下,十分不好意思地问:「小惠,这是…你们的房间吗?」 许惠乔轻摇了摇头。 「那是…」 黄晨真的脑中突然浮现出了一个可能性,她最不希望的那个可能性。 「是于信成的。」许惠乔说。 黄晨真的心振了一下,却表现得不在意:「喔…」 可是…她为什么会在他的房间里…昨天她最久以后到底发生什么了? 「你放心,我早上起来看见于信成睡在外面客厅的沙发。」 「嗯…」她倒是没有去怀疑这方面,毕竟衣服都还是昨天的…不过还是太大意了。 许惠乔皱着眉头看着黄晨真,她微微低着头,儘管那略微长过肩膀头发遮住了她半边的侧脸,依然在阳光的轻洒下衬出了漂亮的肤色,但双眼十分浮肿,许惠乔不知道昨晚她离开后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竟会让她哭成这副德性,可她想,必然是只有她和于信成两个人之间才能解决的事。 「啊!现在几点了?」 因为自己喝醉,睡的沉,黄晨真深怕自己拖到大家的时间,紧张问。 「你放心,大家刚吃完早餐而已,行李都还没开始收拾呢。」 听许惠乔这么一说,黄晨真便放心了,不过她此刻还坐在于信成房间里的床上,心中十分不自在,伸手拽了放在裤子后口袋的房间钥匙,端着醒酒汤爬下床,就往自己房间方向走去。 就在她开门的瞬间,于信成恰好经过走廊前,正巧看见黄晨真走出来,但,她未看他一眼。 昨夜,她醉的于他怀里睡去,他其实有看见她放在裤子后口袋的钥匙,但他认为若是伸手去拿,在那个位置唯恐会冒犯到她,虽然她醉成那副德性,即使醒了怕是也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但,他不觉得这么做是正确的。 然而他也不捨得让她睡在客厅沙发,虽然这家民宿的沙发坐起来相当软,相当舒服,可再怎么说,沙发也没有床来的好睡,于是他想了想,便把黄晨真抱到自己房间里的床上,不想她误会他趁人之危,便自己到客厅沙发上去睡了。 这一夜睡的他全身痠痛,甚至还没天亮就不想睡了,但他一点也不后悔。 黄晨真一回到房间就在床边坐下,而许惠乔跟在黄晨真身后带上了门,拉开梳妆台边的椅子,坐在黄晨真的前方。 而她一言不语,只是静静地喝着手上端着的醒酒汤,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许惠乔叹了口气。 她并不知道当年这两个人是怎么结束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现如今的这副模样,但她认为这是他们之间的事,应该要由他们自己解决,身为一个局外人,许惠乔无权过问,更无权介入,可经过昨天晚上那一齣,她不禁觉得与其让他们继续这么兜兜转转没有结果,那倒不如多一个旁人来推他们一把。 「真真。」 「嗯?」黄晨真抬起头来看着她。 许惠乔大大吸了口气,又长长吐了出来:「我不知道你和他当年是怎么了,我也知道我没有权力去管你们之间的事,可是…我思来想去,有些话,我还是想跟你说。」 她也不知道自己和她说这些话到底正不正确,也不知道这么做…会不会有人怪罪她,她只知道,如果这么做可能可以帮到他们,那她就要去做。 因为,她不想再看自己的朋友再因为这种事情而那么痛苦了。 黄晨真一听是有关他的事,便稍稍愣了一下,故作平静的回:「嗯,你说。」 许惠乔温柔的看着黄晨真,语重心长地说: 「世界上数亿人,要能遇到一个与自己互相喜欢的人却很不容易,有些人终其一生都找不到那个自己喜欢,对方也喜欢自己的人,所以如果能够遇到,这样的人,是很幸运的,不是吗?」 许惠乔一直觉得自己很幸运,非常幸运,才能跟张昀在一起这么多年。 她想要她的朋友,也明白这份幸运,其实也存在在她的身上。 黄晨真低下了头,看着那个已经空了的原本装着醒酒汤的碗,没有说话。 「人类的一生也才不过几年而已,可以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是多幸福的事情。」 黄晨真无意识的揪紧了手中的碗。 「有很多事情都是不能重来的…如果说,自己在经过了好几年,还是没有办法忘记当初的那个人,也没有办法再找到更喜欢的人了,而对方也是,那…为什么还要继续浪费宝贵的时间呢?」 许惠乔伸手去握住了黄晨真的手:「真真,我们认识很多年了,我不会看不出来,你们还互相喜欢着彼此,不是吗?」 黄晨真的双唇微微地颤抖了下,彷彿想要说点什么,却说不出来。 「我知道你们之前可能有些误会,但我们人啊,总是只看的到片面,而不愿了解的更深入,我有时候也会犯这样的错误,我也是过来人,所以我想说,」许惠乔轻轻吐了口气,微笑的看着黄晨真:「给对方一个解释的机会,是放过他,也是放过你自己,不要因为一个误会,把自己搞得这么痛苦呀…」 许惠乔心疼的摸了摸黄晨真的头:「真真,误会,说开了就没事了。」 黄晨真轻轻抬起头,她的眼中又再度泛满了泪光,许惠乔实在受不了她这样的神情,忍不住就拥住了她:「好了,好了,别哭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听许惠乔这么一说,黄晨真再忍不住,眼泪就像大雨般倾盆落下。 她总是在怪他,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可能也有问题。 或许真的…一切都只是误会而已… 可是,她却总是斩钉截铁地回头,倔强的什么都听不进去。 她总怪他逃避,可她又有什么不同? 她突然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又开始生起气来,还有…她在气的,究竟是谁。 回程的路上,他们依旧坐在彼此隔壁,依旧,没有交谈。 ??? 旅行结束,生活又再次被排山倒海的工作给填满,日復一日的,不知不觉就过了一个月。 这天,终于又结束一整天的工作,黄晨真伸了个大懒腰,收拾东西,和同事,也和郑驍道别,便走下楼了。 然而她一走下楼,就看到了个她意想不到的人。 是于信成。 那个下雨的晚上,她和他说了自己的工作地点,所以他确实知道自己在这里工作,但… 他…为什么现在会出现在这里? 黄晨真颤抖了下。 她眨了几下眼睛,心脏跳动的速度已几近无法负荷。 脑海中不断飘过许惠乔在旅行第二天时所告诉她的话。 「人类的一生也才不过几年而已,可以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是多幸福的事情,如果说,自己在经过了好几年,还是没有办法忘记当初的那个人,也没有办法再找到更喜欢的人了,而对方也是,那…为什么还要继续浪费时间呢?」 「你们还互相喜欢着彼此不是吗?」 「给对方一个解释的机会,是放过他,也是在放过你自己。」 一直以来,她只是害怕。 怕听到自己不想听的,怕那个夜里的所有伤痛会再度发生。 因为这样的害怕,就否定了一切。 她已经逃避了太久,或许,她不能再逃避了。 于是她稍微调适了下自己的心情,抬起脚步,走到了于信成的身旁。 而这让于信成稍微有些惊喜,他是来等她的没错,但他原本害怕…她会装作没看到的走过。 「你…」黄晨真将紧张而颤抖的双手放到后面,不想让他看到。 「我今天早下班,来等你。」 他不再畏惧。 「喔…那…」黄晨真露出了个极度不自然的微笑,指着公车站的方向,对于信成说:「我们走吧。」 听到她这么说,于信成心中高兴的不得了,但他忍着,并没有表现在脸上。 一路上,他们几乎没说什么话,气氛在他人眼中看来十分尷尬,但在他们彼此之间,却十分紧张。 傍晚的夕阳照的整座城市金黄金黄的,今天,又结束了。 于信成目送着黄晨真上了公车,便离开了。 而在这之后的几天,只要于信成医院里没事,就会来等黄晨真下班。 他知道她需要时间,所以才沉寂了一个月,正巧因为工作的关係,也不会每天来。 他不会再逼她,也不会再给她压力。 从一开始在路上都不说话,逐渐的,他们会一边分享着自己今天在工作时所遇到的趣事,一边朝公车站走去。 这天晚上,黄晨真刚洗好澡,一回房间,目光就被那本淡咖啡色素色笔记本给吸引了住,一想到从上次的两天一夜旅行回来直到今天所发生的这些事情,心中甚是复杂,忍不住就拿起来翻了翻。 第一,和他一起去旅行。 第二,下班可以常常和他一起回家。 第三,和他结婚。 她眨了几下眼睛,这些明明是他们分手前一天她所写的,明明是希望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可以完成这些事情,可是怎么开始一项一项完成的时候,却是他们已经分手之后的事了? 她闭上双眼,现在就剩下第三项还没完成了。 而这个第三项,她想完成吗? 黄晨真闔上本子,一把将自己摔到了床上,用枕头摀住了自己的脸。 其实这么多天下来,她一直在给于信成解释的机会,她心里是希望他能够解释的。 她真的…还是很喜欢很喜欢他的。 即便已经过了这么多年,那份喜欢还是丝毫没有锐减。 可能…她再也找不到更喜欢的人了。 但她愿意给机会了,他却不说。 为什么…迟迟不说呢? 明明之前还口口声声说还喜欢她,说想要和她复合… 黄晨真将枕头摔到了一旁,像个小孩子一样在床上打滚了起来。 隔天,因为黄晨真加班到比较晚,可是最近于信成会等她下班,虽然不是她要求的,但她毕竟也没有赶他,因此她认为自己有义务要先跟人家讲一声,不然于信成要是一直在楼下等着,她也是会有罪恶感的。 「我今天会加班到比较晚,如果你下班累了,就别等我。」于是黄晨真将讯息发给了于信成。 于信成身为一个医生,工作比较忙一些,约莫过了半个小时,他才回:「没关係,我会等你。」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了这么条讯息,黄晨真的心里似乎有些暖暖的,嘴角忍不住就上扬了起来。 只是她不知道,她的这些举动,与这几天于信成来接她下班的画面,有个人,一直都看在眼里。 天色渐晚,其他同事们都下班了,只剩下还在加班中的黄晨真与老闆郑驍还待在公司。 约莫晚上九点鐘,黄晨真终于完成了今日的所有财务工作,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毕竟已经很久没有加班到这个时间了,浑身都是疲惫感,不过倒是莫名的充实,她伸了个懒腰,赶紧收拾收拾东西,毕竟还有个人在楼下等她呢。 「真真,等一下。」 她站起身子准备离开,郑驍却突然喊住她,这让黄晨真有点惧怕,毕竟已经做了一整天的工作,这不会还要交代她什么吧? 「怎么了,郑驍哥?」 但这毕竟是她的工作,还是她当初答应了郑驍也答应了自己会好好做的工作,即便要她上刀山下火海,她也应该在所不辞。 「我有话要和你说。」 这几日,他每天看着于信成送黄晨真去坐公车,还有说有笑的… 他怕如果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什么话?」黄晨真歪着头,看着郑驍。 郑驍从位子上走了出来,站在办公桌的前方,对黄晨真招了招手:「你过来。」 黄晨真皱眉,虽然心里很疑惑,但也没有多想,抬足走到了郑驍的面前。 看着黄晨真秀丽的脸庞,郑驍深深吸了一大口气。 确实,他不能忍了,也不能等了。 「真真…你还记不记得,在你刚升上国中的那个暑假,你来我家里玩,那时候…你对我说了什么话。」 「喔!我还记得呀!」黄晨真脑中的回忆马上就被勾起。 郑驍的嘴角颤了一下。 黄晨真笑了笑:「那时候因为很久没见到你了,你又是我从小的玩伴,想要可以常常见到你,就想你做我男朋友。」 虽然只是她当时的幼稚想法,却一直记忆犹新,黄晨真都不知道自己当初是怎么想到这种办法的,但也觉得自己当时真的蠢的很可爱,只是…郑驍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件事啊?黄晨真不解。 「那…」郑驍直视着黄晨真的双眼:「那些话…现在还算数吗?」 只一瞬间,黄晨真脸上的笑容就像是被橡皮擦擦去的铅笔跡般褪去,她听不懂郑驍在说什么,她觉得…郑驍一定是最近的工作太多,加上今天上班到太晚,太累了,心力交瘁才会开始说这些胡话。 「呵...呵呵!郑驍哥,你在说什么呀!那些…不过是我的童言童语罢了…」黄晨真用力的挤出笑容,不想这段对话这么有压力,但似乎没那么有用。 郑驍伸手按了下自己的眉心,他突然很后悔。 小的时候,因为家里管教的严,希望他长大以后能有好成就,不同于其他与他同年龄层的孩子,他被迫要放弃许多想做的事,当其他小孩在外面快乐玩耍时,他在家里学习着一些根本不是他这个年纪会接触到的知识;当其他孩子摔了跤,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时,他已经没有时间可以浪费,拍拍身上的尘灰,就得赶紧站起身子继续向前奔跑。 后来因为长辈要上班的缘故,他有时候会到黄晨真的家里玩。 黄晨真与他不同,她就是个特别普通小孩子,没有过人的能力,更没有太多需要烦心的事。 天真的她会带着他玩,带着他做好多好多事,有时候也会带着他调皮捣蛋,虽然最后总是免不了一顿骂,但只要是有她在的每段时光,都是他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候。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他其实不知道,他只知道,当他回过神发现自己会因为想要给她一个幸福美满的生活而努力的时候,已经是国中的事。 但他坚信着,那只是他第一次意会到自己对她的感情,而不是他开始喜欢她的时候。 他开始喜欢她,一定更早。 所以因为如此,他不能接受自己成绩不好,因为他想要让黄晨真看见自己闪闪发光的模样,他想要读好学校,他想要将来有好工作,不想要让她跟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吃任何一点苦。 而当年,她问他能不能做她男朋友,他和她说… 「真真,男朋友不可以这样乱找的,要找对你很好很好,喜欢你…你也喜欢的。」 那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当时,成绩为重,忽略了她很多,她才提出这样的要求。 他想她是真的喜欢他才想和自己在一起。 而当她问他是不是不喜欢她,他说… 「喜欢呀,但是…不是可以当你男朋友的喜欢。」 那是因为当时的他认为自己的能力还没有办法给她幸福,他不想把有关于她的事情当作儿戏,所以他拚了命的读书,想成为一个能满足她所有需求的人… 「真真以后会遇到的,适合当你男朋友的那个人。」 但是当他自认自己已有资格时,她的身边…似乎早就已经不需要他了。 他已经失去过一次机会,所以这次才要趁着这次机会又消失以前,用力的赌一把。 「真真,我后悔了。」 黄晨真蹙眉。 「当时我拒绝你,是因为我希望你想和我在一起,是因为你真的喜欢我。」 他好后悔。 「可是…现在我后悔了,我一直在想…如果当时的我就答应你了,是不是就不会让那个于信成有机可趁。」 真的好后悔。 「但是,真真…他不是适合你的人,他之前把你伤成那样,他没办法为你带来幸福,他一点也不适合你。」 因为那个人,让她流了太多眼泪。 黄晨真撇开直视着郑驍的双眼,语气略带不悦的道:「你想说什么?」 「真真,我们在一起好吗?」 如果最一开始,他就没有拒绝她… 他一定不会让她流半滴眼泪。 黄晨真眨了几下眼睛,眉头皱得更紧了。 「我不愿意。」 就像是一道闪电般击在郑驍的心上,只一瞬间,他的心就碎成了无数片碎片。 「真真…你是觉得…我还有什么地方不够好吗?你和我说,我改,我都改。」 黄晨真从前认识的郑驍一直是非常成熟稳重的,可此时此刻的他真的让她吓了一跳…她从来没有见过郑驍这么慌张的样子。 「不…不是,郑驍哥没有不好,只是郑驍哥对我来说,一直就是个像亲人一样的哥哥,就是…郑驍哥…我…」黄晨真深深吸了口气:「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 这句话脱口而出的当下,郑驍瞪大了双眼,心中一点也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 「如果我以前小时候不懂事说的那些话让你当真了,我很抱歉,但是…」 「但是你还是喜欢那个人是吗?」 郑驍低下头,因为他不想让黄晨真看见自己的表情。 「我…」面对郑驍的打断,黄晨真竟哑口无言。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在想什么,我会不知道吗?」 他好想哭。 黄晨真微微张嘴,想要说点什么,但脑中实在太过杂乱,什么也说不出来,便也低下了头。 「真真,我还有什么比不过他的吗…」郑驍苦笑。 论学歷,他没有差,论工作,他赚的也不会比他少,况且… 黄晨真听到这句话,马上抬起了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适当。 「他到底有什么好?如果说他对你很好就算了,但他之前可是让你难过成那样啊!」 郑驍永远也忘不了,五年前的那个冬天,黄晨真自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一个月,每次他到他们家作客,虽然她还是会礼貌地出来打声招呼,脸色却总是那么憔悴,两隻眼睛也永远都是肿的… 他要怎么能够不心疼?这个从小到大总是笑口常开的女孩,居然一夕之间就被另一个男人给搞成这副德性,他怎么还能放心把黄晨真交给那个叫于信成的人?他怎么能放心? 「郑驍哥,对不起。」黄晨真看着郑驍的双眼:「但是…有很多事情是只有我跟他才懂的。」 郑驍皱着眉,他听不懂。 「他的确…让我真的真的很伤心过,可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几个瞬间,也是他带给我的。」 考试前,他们一起在咖啡厅读书,他点了两杯暖暖的热可可,一杯他的,一杯她的。 他在医院里上班到很晚,她做好晚餐在家里等他回来,有时真的等了一夜,她累的趴在桌上睡着,再此醒来已在床上,那些食物他吃的一乾二净,碗盘被他收拾,也永远不忘夸她一声:「手艺真好」。 不论她遇到什么了困难,他也都会陪在她的身旁一起解决。 看似很平凡的日常,都是她与他最幸福快乐的回忆。 那些瞬间,只有他们知道,也只属于他们。 「这阵子我重新整理过思绪,我觉得…如果说五年前,我爱着一个人,五年后,我对那个人的爱依旧没有任何减少,或许在这个世界上,我就很难找到比他更喜欢的人了。」 郑驍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对黄晨真的爱,早已超过了十年。 他是最懂这份心情的人,但现下,他多么希望自己其实是一无所知。 「所以,郑驍哥,对不起,不是因为你不好,而是…我太喜欢他了。」 那句「我太喜欢他了。」狠狠的斩断他所有的念想。 那个人…带给她的快乐,他可能真的没办法想像吧。 听完黄晨真的这么一堆话,郑驍眼中已经泛泪,他心里实在太不甘了…太不甘了… 他拼命地告诉自己不能哭,再怎么样,也不要在黄晨真的面前哭。 「虽然我还是不明白他的好,但是…真真,我想要你幸福。」 说出这些话,就彷彿亲手拿着刀子划自己的心般,比黄晨真对他坦白那些事情还要痛上百倍千倍。 但他清楚,这些话,他必须要说,还必须要是…发自内心的说。 无关乎他有多大的成就,更无关乎所谓的先来后到。 对很多事情,努力本来就不是一定会成功的,何况,这是感情,是两个人…都要一起为彼此而努力的。 他爱她,他很爱她,所以…他希望她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希望她能幸福,希望她的一切难过与伤痛,都由他来替她承担。 况且如果,还小的时候他们就在一起了,也是有可能分手的,也是有可能发现彼此的不合适,也是有可能…现在连朋友都当不了的吧… 真真现在还能把他当成家人…他应该要知足了… 对,他应该要知足了。 郑驍这么告诉自己。 「郑驍哥,你…」 认识了二十几年,这是黄晨真第一次听见郑驍哽咽,她很不知所措。 「很晚了,你快回去吧。」 郑驍微笑着看着她,但他的双眼已经红透。 黄晨真微皱着眉,她知道郑驍要她走,是因为不想她看见他哭的样子,可是,她要是真的就这么走了…真的妥当吗? 郑驍低下头,而她隐隐约约看见一滴泪水滴到了郑驍那洁白的衬衫上,瞬间就湿了一小块。 「你太晚回去,阿姨会担心的。」 黄晨真眨了几下眼睛,轻摇了摇头,看来现下她或许离开,对他而言真的是比较好的。 「那…我下班了。」 「好。」 他迅速擦去泪水,抬起头,强顏欢笑着与她挥手道别,此时的他,只希望她能快点离开,因为他已经快要溃堤。 当年黄晨真刚和于信成在一起的时候,他趁着黄晨真不在时和于信成说过一句话:「如果你要是对真真不够好,就不要浪费她的时间,因为我对她的好,对她的了解,绝对胜过你千倍万倍。」 就像是个老父亲一般,可是他明明没有资格干涉人家的感情生活,明明对于他们之间的事情全都一无所知。 是黄晨真将他当成哥哥,要不然,他跟她…可是一点关係也没有。 而也因为这件事情,让于信成真正开始讨厌起了他。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所有童年的回忆又再次浮出脑海。 她会永远留在他的回忆里。 但是,那个小时候的他们,就在这一刻,随着她的背影离开了。 或许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他知道,明天还是新的一天。 又是新的一天。 郑驍不禁苦笑了几声,眼泪终于如洪水般涌出。 而此时,一个女人从门外奔了进来,用力的拥住了郑驍。 「很难过的话,就用力哭吧。」 是程筱音。 他听见是熟悉的人,便再顾不了太多。 就像是个呱呱坠地的孩童,他彷彿没有了力气与警觉心,非常虚弱得靠在程筱音的肩膀上,哭的,却是撕心裂肺。 第九章 今天的工作不知为何特别多,奈何程筱音家中突然有急事,实在没办法加班,于是便想将工作带回家去做,但当所有家事已经忙完,准备开始工作时,她才发现有份重要的文件被她忘在了办公室,虽然也不是很紧急,但毕竟工作越堆,只会越多,她总觉得还是今日事今日毕才好。 于是她带着办公室钥匙,开车回到事务所,奔着上楼,想说快点拿一拿,赶快就可以回家处理,却听见疑似刚下班的黄晨真被郑驍叫住,程筱音觉得里头气氛似乎不是她能掺和的,一时不知该怎么是好,便躲在了一旁的楼梯上。 她听见了郑驍对黄晨真所说的每一句话,也听到了黄晨真是如何拒绝他。 而因为夜晚的楼梯间实在太过黑暗,黄晨真结束与郑驍的对话走出来的时候并没有看见她。 然后她听见…郑驍哭了。 其实她一直都知道,是郑驍喜欢黄晨真,但黄晨真似乎对郑驍没什么意思,甚至有时候看到她在,她还会刻意回避。 她一直觉得黄晨真是个特别好的女孩,只是她明明觉得她好,明明也很想跟她做朋友,但一想起郑驍对她的好,她就是忍不住会忌妒她,忍不住对她冷眼相待,可是…她往往都是悔恨的。 大家都以为她是大学时期才开始喜欢郑驍,甚至有人以为,她对郑驍的感情,只是如同粉丝对于偶像的崇拜,而非爱情,毕竟…她和郑驍差了整整七岁,甚至在她的整个大学生涯里,只有一次,郑驍作为校友回a大演讲时,她见过他这么一次。 但是他们都不知道,早在国中的时候,她就已经喜欢上他了。 程筱音刚上国一那年,她的哥哥程又翔刚上高中,因为课业加重,家里担心程又翔无法负荷,家境又尚可,便给他请了个家教老师,而那位家教老师,就是在当时刚刚升上大二的郑驍。 那时的她性格十分内向,郑驍来家里帮哥哥上课时,她鲜少会和他打招呼,更别说和他说话了,她就连他的长相都不是很熟悉,走在路上遇到也不见得认的出来的那种。 不过有次,爸爸妈妈不在家,她独自坐在客厅茶几前的地板上算数学,郑驍刚帮程又翔上完课,从他的房里出来,正准备离开,却看见她独自在客厅里烦恼着,看着一个复杂的二元一次方程式题目,不知该如何解开才好。 「先把这项移到左边,然后把这两项扣掉,再做一次移项,应该就能解出来了。」 程筱音抬头一看,是郑驍,不知是什么时候,他走到了自己的身旁。 「你试试看我说的方法。」 郑驍温柔的微笑着,程筱音从来没有认真看过哥哥的家教长什么样,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他。 在程筱音十三年的人生中,她从来没有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人。 她低下头来,用郑驍刚刚说的解法写了遍题目,果然马上就算出了答案,她又惊又喜的抬头看向郑驍,双眼一闪一闪的,满是崇拜。 「这题,这题,还有这题,也都可以用我刚刚说的方法解,你再试试看。」郑驍指着程筱音作业本上几题被她空下来,看起来应该是解不出来的题目说。 程筱音点点头,低下头来用郑驍同她说的方法解出了那几题。 在当时,她还是害羞得不敢与他说话。 后来的一年里,在郑驍帮程又翔上完课以后,她都会拿着一些自己不会写的数学题去问他,这明明不是他份内的事,其实他大可以不要理她,可他却不曾嫌过她烦,总是很用心地帮她解题,很柔和的告诉她应该怎么算,甚至有时候他来家里,还会买她最喜欢的糖果来给她吃。 他对她是那么的好,是那么的温暖。 她早就渐渐喜欢上他了。 一年后,或许是因为郑驍在学校里有自己的其他安排,便没有再接任何家教的工作,程筱音也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后来,她硬缠着程又翔问,才知道原来郑驍是a大会计系的学生,便拚了命的想要做他的学妹,即便知道依他们的年纪,她就是做了他学妹,也不可能可以在学校里遇到他,但她还是想,她想自己与他有一样的专业,想与他有些关联,而且搞不好这样,他们未来也有机会可以一起工作。 许是因为她的努力不懈,加上在学习的过程中也逐渐对会计这门专业產生兴趣,几年的寒窗苦读,她终于考上了a大的会计系,正式成为郑驍的学妹。 大学四年中,有一年,郑驍作为杰出校友回到a大演讲,那时程筱音早知道郑驍在a大附近开了间会计师事务所,也早就把那里当作自己未来的就职目标,于是听到学生们要是有问题可以到讲台前提问郑驍学长的这项环节时,她非常努力的想,拚了命的想,就只是希望,在她提问时,郑驍可以觉得她是一个很有想法的女孩,是一个可以有能力进入他们事务所工作的潜力之星。 她当然更希望他能认出她是谁,可是她也晓得,当年的自己不过就是个小女孩…六个年头能为一个人带来的改变,实在是太大了,所以,她没有奢求。 确实,郑驍没有认出她来,不过面对她的问题,他还是很认真,很温柔的回答。 即便前面已经有数十位同学提过问题,依旧很有耐心的回答着。 就像六年前一样。 程筱音毕业后,即便在系上成绩一直维持得很好,却没有继续再往上读研究所,马上就考取证照,正式进入职场。 也很幸运的,顺利通过面试等各项考核,进入郑驍的事务所里工作。 她终于可以在他的身边工作,她是何其有幸…即便他可能早已将她遗忘。 但那些都不重要,她一直坚信着,既然郑驍看得上她的才能,有一天,一定也能看得上她这个人,她的所有一切。 她总有一天,会成为那个站在他身边的人。 但是,后来事务所里来了一个叫黄晨真的女生。 他与她的关係看来一点也不匪浅,只要是有关于她的事情,郑驍都会格外关心,只要看见她的笑容,他好像就会格外开心,只要看见她在烦恼,他似乎也会皱起眉头。 在他那双总是平静如水的双眸里,只会因她而掀起波澜。 她才知道自己,早在最一开始,她对他而言,就仅仅是员工而已。 也正因如此,她太能明白郑驍此刻的心情。 她又何尝不是努力了好几年呢… 程筱音紧紧的抱住郑驍,此刻的他在她的怀中,脆弱的彷彿一触即碎。 她知道或许自己不论做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甚至,她现在的所为,搞不好还会被他讨厌也说不定。 可是… 程筱音闔上双眼,将他拥得更紧了些。 她还是想要告诉他。 她不要你又怎么样? 即便是全世界都不要你了,我也要你。 ??? 结束与郑驍的谈话,黄晨真连忙衝下楼,果然,于信成还是站在那里等着。 「我不是说了如果我太晚的话你就先走吗?」 黄晨真半责备的对于信成说,但这样的责备,于信成很喜欢。 因为她是害怕他等,她知道他的工作属性很辛苦,她知道他会累。 「我也说了,我会等你。」 黄晨真听了这话心中甜的忍不住想笑,又不想被他看到,只好微微侧过身子,赶快把想笑的笑一笑,再回过身子。 「那…我们走吧。」她装作若无其事的说。 「嗯。」 已经临近晚上十点,路灯皆已亮起,晕黄的灯光照着街道,街道上人不多,至少在他们的目光所及之处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这副景象,就如同当年黄晨真喝醉时向于信成告白的那个夜晚,街上的夜色也是如此,只是,如今的他们经过岁月年华流逝,已经不似那时青涩。 「今天…上班怎么样?」于信成问。 「今天啊…」 黄晨真不免想到刚才才发生的事,不免想到她自己刚才所说的那些话… 她伤到了一个人,重重的,伤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一直对她很好。 「今天…我…」 看见黄晨真脸上那彷彿有些自责的表情,于信成不免也跟着担忧了起来。 「是遇到了什么不高兴的事吗?」 黄晨真轻叹了口气:「我今天…应该是伤到了一个人。」 郑驍今晚的表情,恐怕她这辈子也忘不了。 「你是故意的吗?」于信成问。 黄晨真用力的摇了摇头,那她当然不会是故意的,如果她不那么说的话,郑驍会以为自己在她身上还有希望,那样不仅可能会造成她的困扰,也会浪费郑驍的时间,所以,她怎么可能会是故意的。 「你有和他道歉吗?」 黄晨真点点头,不只有,还道了非常多次歉呢。 「对方…理解你吗?」 正因于信成知道她会做出伤害别人的是肯定是有原因的,所以才问这些。 黄晨真想了想,依照刚刚郑驍最后的反应,应该是理解的。 「他应该是理解的。」于是黄晨真说。 于信成浅浅一笑:「那就没事了,放心吧。」 黄晨真微微低头,对啊…她今天要是不说这些,就是在给郑驍机会,那样才是错的吧… 虽然心中还是闷闷的,但… 是啊,他是理解的,他也会理解的。 心情稍稍良好了点,她给自己一个小小的微笑,也反问:「那你今天怎么样呢?」 「我今天挺好的,有位病人,前阵子开完刀后恢復得不是很好,但在经过治疗后,已经恢復健康,今天顺利出院了。」 听于信成说完,黄晨真忍不住两眼发光:「哇!那真的是很令人高兴的消息欸!」 就像是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于信成也会和她分享自己每天在医院里的经歷,而每当听到类似于这样的好消息时,黄晨真也会露出像此刻这样的表情。 就好像…时光回到了过去一样呢。 「对了。」 黄晨真侧着头看着于信成。 「明天开始我会比较忙,可能有几天没办法来接你下班。」 「嗯,没关係呀。」黄晨真说。 毕竟最一开始她就没有要求人家要这么做,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中居然有些失落,明明又不是什么大事… 她轻摇摇头,失落什么,于信成可是医生,他如果忙,就是在救治更多的人,她应该要为他而感到骄傲才是,有什么好失落的。 公车站牌已近在眼前,道别的时刻已经来临。 「就送我到这里吧。」黄晨真愧疚地望着于信成:「今天让你等了这么久,肯定很累了吧。」 于信成微笑着摇了摇头,只要是她的事情,再怎么样也不可能会累的。 「我去等公车了,你赶快回家吧。」黄晨真指了指公车站的方向,对于信成说。 目送着黄晨真逐渐远去的背影,于信成默默低下了头。 还是再过个几天吧。 隔天,黄晨真第一次对上班这件事感到抗拒,因为她不晓得从今天开始,郑驍会怎么看待她这个人。 不过,工作是工作,私事是私事,怎么说,这些幼稚的想法也只能是想法而已。 她相信他也会是这么想的。 她将一些随身物品放进包包,拽了妈妈早上帮她放在桌上的早餐,便出门坐公车了。 到了事务所,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踏入办公室。 「真真,早安呀!」 时间还早,事务所里只有郑驍和徐语溪到了。 「早安。」黄晨真微笑着对应徐语溪的招呼。 「真真。」 听见郑驍唤她,原先正在放东西的黄晨真有些紧张的抬起头,看向那坐在最前头的郑驍。 「早安。」他莞尔。 他的神情一如往常,从他的脸上,丝毫感受不到半点他昨日的那些悲痛,就好像昨天的那些事情都不曾发生一般。 看见郑驍如此的表情,黄晨真不禁放心了许多。 「早安。」她也浅笑。 「大家早安。」 黄晨真回过头,是程筱音来上班了。 「早安!」三人回应。 程筱音将一杯热咖啡放到了郑驍的桌上,没有多说什么,便到自己的位置上去放东西了,而郑驍对她说了声:「谢谢」,也没有什么太大反应。 可不知道是不是女人的第六感,看这两个人的互动,明明也没什么火花,黄晨真就是觉得好像变得跟以前不太一样了,但具体是怎么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 她摇摇头,坐了下来,施力将椅子往前稍拉了点。 不一样又怎么的,程筱音暗恋了郑驍这么久,有不一样,想来对他们之间,也是件好事吧。 a大医院中,于信成刚刚结束早上的所有诊疗,将白袍脱下,放入置物柜,正想着午餐该去哪解决,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后头传来。 「老于,要一起去吃饭吗?」 于信成笑了笑,转过身子,是韩新哲。 「难得你有空啊!老韩。」 「要,还是不要。」 于信成笑着叹了口气,听他那不耐烦的语气,他都没发现自己今儿个真是遇上奇蹟了,韩新哲竟然会主动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吃饭,他还在拖拖拉拉的。 「去,当然去。」 他跟着韩新哲一起到了医院餐厅,在自助餐店夹了各自爱吃的菜,然后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 「老韩,下午没事了?」于信成一边吃着青菜,一边问。 「今天比较有空。」 于信成点了点头,表示了解。 「难怪你今天还有间情逸致找我吃饭,不过我这礼拜都蛮忙的,下午也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可能没办法陪你吃太久。」说完,于信成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饭。 韩新哲没有对于信成这话做出任何回应,只是单刀直入的问他自己想问的。 「你和黄晨真怎么样了。」 被他这么一问,于信成嘴里那一大口饭差点就要喷到韩新哲脸上,幸亏他在准备喷出前一刻忍了住,不然他怕是会原地被送上楼上的病房里。 果然是他韩老大,说话总是那么一针见血。 不过有关于这个问题… 「她最近…好像没有那么排斥我了。」于信成歪头一笑:「算是有点进展吧。」 韩新哲盯着于信成看了一会,低下头,夹起了碗中的荷包蛋,小声道:「嗯,看出来了。」 「看…看出来什么了?」于信成疑惑的问。 韩新哲啃了口荷包蛋:「你听错了。」 看出来,他最近的心情似乎好了不少。 于信成无奈的笑一笑,果然,他就不应该觉得韩新哲会按牌理出牌。 「不过,说起来也要谢谢你们。」于信成夹起碗中的最后一块糖醋肉:「虽然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是因为上次一起出去玩的缘故,总之,她开始不排斥我,是从那之后。」 于信成将那块肉放入口中,嚼了嚼,吞了下去。 「我想,那肯定跟你们有什么关联吧,就算没有,也还是谢谢你们。」 因为就算没有,那两天,也创造了他们之间独有的一份回忆。 不论如何,都值得他一句感谢。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正式和她复合?」 他韩老大还是这么有自信,这问题问的就像是他只要和黄晨真说个一声就可以复合了般。 他可不是他,可没办法一出手就保证一定达成。 不过于信成没有去反驳韩新哲这话里面的不合理,毕竟即使是反驳了,最后也还是会被韩新哲给讲回去,还不如不浪费这个时间。 「等这週忙完去接她下班的时候。」于信成已经空了碗中所有食物,将筷子放下,抽了张一旁的卫生纸擦擦嘴:「不能再等了。」 韩新哲点点头,难得暖心的给了句:「加油」。 于信成这一消失,就消失了不只一週。 她知道,必然是他医院里的工作忙不完,虽然他说只说「下週很忙」,说话不算话了,但她也不应该在这个点上怪罪他才是。 每一个孤独的夜晚,黄晨真都翻着那本淡咖啡色素色笔记本,想着过去与他的种种,怀念了起来。 还好,还好这个本子当初没有因为她的衝动而毁。 现在看来,如果真的毁了,她会很难过吧。 这里面乘载的,都是他们之间最最珍贵的回忆。 看着看着,黄晨真轻轻将笔记本放到了自己的胸口,抱着它。 我也有错,我跟你说对不起。 所以,这次,我们都不要逃了,好吗? ??? 距离上次与于信成见面,已经过了十五天。 这天,不知怎么地,工作又变得特别多,黄晨真将最后一份帐务算完,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大哈欠,还伸了个大懒腰,她按开手机萤幕,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太晚回家,妈妈要担心的。 黄晨真一边这么想,一边收拾着桌上的杂物,将电脑关机,确认没有什么忘记带的,便拽起包包准备离开办公室了。 「郑驍哥,我下班了。」她礼貌性的对郑驍说了声。 「好,你等我一下。」郑驍稍稍收拾了下自己的东西,站起身子:「我也要回去了,你介意等我一下吗?」 黄晨真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表示并不介意。 郑驍快速的检查办公室电源是否都已经关闭,跟在黄晨真伸后走出办公室,将门锁上。 「最近事情有点多,辛苦你了。」 听郑驍这么说,黄晨真摇摇头:「不会,当初郑驍哥你肯让当时失业的我进事务所,我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完成每一份工作。」 郑驍笑着点点头:「那也不要让自己太累了,你要是累得生病了,阿姨可会怪我的。」 黄晨真也笑了笑:「知道了。」 虽然自从郑驍与她表白过后,他们之间的关係又变得更加的疏远,但黄晨真很喜欢现在这样的距离,也很庆幸,郑驍并没有因为自己被她拒绝而刻意避开自己,他们现在还算是很好的朋友。 他们有说有笑的到了事务所楼下,而因为见到了一个人,他们停下了对话。 「你…」 黄晨真看着眼前的人,心中是惊喜的。 那人见到她,心里也很高兴,不过见到她身旁的那个人… 于信成对郑驍露出了个有敌意的眼神。 郑驍无奈的笑了笑,摇摇头。 看来他今天不该要黄晨真等自己呢。 「那…我先走了。」郑驍对黄晨真说。 黄晨真点点头:「喔…好。」 离开前,郑驍轻拍了拍于信成的肩,在他耳边用着黄晨真听不到的音量说:「可不要忘记我以前对你说过的话。」说完,便离开了。 这话让于信成心里莫名有点火,但转念一想,他说这话的意思…似乎是代表不会再和他争了? 想着想着,于信成不禁大吐了一口气。 奇怪,情敌的话他这么认真想干什么。 「你今天怎么来了?」 听见黄晨真的问题,于信成一秒鐘就回到了现实。 「我这两天休假,都可以来。」于信成微笑着说。 「这几天,你一定很辛苦吧…」黄晨真看着他那稍微有些憔悴的脸庞,微微蹙眉,有些心疼。 「是啊…」 他忙碌的这十五天,日日被工作给塞满,急救了不少病人,有几天甚至还忙得彻夜未归,真的很疲惫很疲惫,虽然有些病患依旧不敌病魔,离开了这个世界,但那些因为他们才得以活下来的人所给予他们的感谢,也许就是他能够继续当医生的动力吧。 「但我觉得是值得的。」 听到他这么说,黄晨真低下头,虽然从以前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每每在大半夜时看到他黑着眼圈回家,心里总是有些不捨,因为那份工作毕竟不是她在做的,没有办法完完全全的体会,但是她想,医生是救人的职业,看到那些康復后高兴出院的人,即使先前的经歷再累,再忙碌,也一定是很值得的吧。 是啊,就连她自己听到他与她分享的那些病人对抗病魔最后成功打赢的事蹟都会觉得很开心了。 她不禁欣慰一笑。 店面一一拉下铁门,关闭电源,结算着今日营业一整天的成果;大马路上的车流充斥着归心似箭的快乐心情,与白天所见景象截然不同;上了一整天班的父母亲回到家里,孩子兴奋地衝上前看看爸妈今天又给他带了什么礼物。 街上行人已然不多,又是一个被晕黄路灯陪伴着的寂静夜晚。 像是一齣舞台剧的男女主角,在这座舞台上,所有的聚光灯都打在了相爱的男女主角身上,而他们刻骨铭心的爱恋,台下的观眾为之动容,盼望着他们之间能够开出最甜美的果实。 公车站已经近在咫尺,邻近九点半,黑暗的公车站下,已经没有任何人。 黄晨真回过身,看着于信成:「你忙了这么多天,又等我等到这么晚,赶快回家休息吧!」 于信成看着黄晨真,没有做出什么反应。 对于没有反应的他,黄晨真心中有些疑惑,该不会是累到放空了吧?看来得赶紧让他回去睡觉了,于是她指了指公车站:「那…我去等公车了?」 黄晨真眨了几下眼睛,转过身子,朝公车站走了去。 「晨真!」 听见于信成突然的呼唤,黄晨真不解的回过头。 然后她看见于信成缓缓朝自己走来,走到她的面前,温柔的牵起她的手,而她的心忍不住颤了一下。 他彷彿再也等不了了。 这十五天下来,除了专注于工作,其馀的空间时间里,他的脑海里都被她所填满。 他真的再也受不了,没有她的日子。 「你听这话…可能听腻了,可是我还是要说。」 黄晨真抬头看着于信成的双眼,他也微微低头瞧着她。 「晨真,我们…重新在一起吧。」 第十章 「我想听你说原因。」 听见黄晨真这句话,于信成心中略略吓了一跳。 他向她提出复合的前两次结果都不好,所以…他其实也早有预想过这次可能也会是一样的结果… 说真的,他是很没有自信的。 但,她这次的态度是冷静的,是愿意给他机会说的。 他定不会再让她失望了。 「晨真,对不起…那时候,是我骗了你。」于信成的内心是害怕的,但他的眼神,依旧专注且坚定的看着黄晨真,生怕只要离开一秒鐘,她就又会被他给弄丢了一般:「是我错了,都是我错了。」 他再也退缩了,再也不会对她说谎了,再也不会。 「什…什么意思?」黄晨真被于信成牵着的手微微抖了一下。 「五年前…我说,因为我觉得我们是初恋所以走不到最后,所以要分手…是假的…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从来没有。」 于信成低下头,吐出了一口气,既悔不当初,也有终于说出来的释怀感。 黄晨真脑袋一片空白的看着于信成的双眼,她的双唇微开,不知是怎样的情绪涌了上来,她的眼中莫名泛起泪光。 「那…那时候为什么要跟我分手?」 她不解,非常不解。 于信成微微抬头,伸手擦去黄晨真眼角刚刚流出的泪水,温和地说:「你记不记得,我们分手的前一阵子,我问过你个问题。」 黄晨真皱着眉头望着于信成,没有说话。 「那时,我问你说…如果我们要远距离恋爱的话,你能接受吗?」 那一瞬间,黄晨真觉得自己身上起了鸡皮疙瘩,所有的回忆犹如电影放映般一一在她脑中闪过。 「你说,如果我们远距离恋爱的话…你觉得你会很痛苦。」 对…确实有过这件事情…确实有过这件事情…可是… 她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自己为什么在今天于信成提起之前居然完全没有想到过这件事情,居然…完全没有想过为什么在他们分手以后,于信成就出国留学了。 她的眼皮跳了一下。 当时的她只以为他是想要逃避…逃离这个有她的地方,逃离他们之间所有的回忆… 她真的以为…他是再也不想看到她了… 「晨真…那个时候,我正准备要出国留学…和你分手…其实是因为我不想要你痛苦。」于信成轻抚黄晨真的脸庞:「那时候我觉得…如果我的离开,能让你没有掛念,能让你…去寻找一个可以总是陪在你身边的人,比我对你更好的人,那…或许也是件好事。」 他是想要承担一切的痛苦…可是他怎么可以这样想…他知不知道这样她也很痛苦…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黄晨真一把甩开于信成牵着她的手,红着双眼看着他,肆无忌惮的,就在这晕黄的大街上,她用力的捶着于信成的胸口,既愤怒又哽咽地对他喊着:「你是不是其实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很爱我啊?你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你怎么可以这样子…你怎么可以…」 「晨真,我没有不爱你。」 于信成一把将黄晨真拽入怀中,在他的怀里,起初她还挣扎了下,但后来也不知是因为已经哭的浑身无力,她停下动作,像一隻受了伤的小猫,虚弱的躺在他的怀里,却依旧疼的不断啜泣着。 见他如此,他也忍不住的流下泪水,那滴眼泪顺着他的脸庞流下,最终落在了她的头发上。 「你骗人!你还是骗人!」她的语气颤抖着:「如果真的很爱一个人的话…是不会想要跟那个人分开的…」 就像她一样。 「对不起…对不起…我从来都没有想要跟你分开…」 「那你就不能有那种想法啊!」黄晨真在于信成的怀中,似想用力却又不捨般的捶打着他的胸口,一边哭,一边说:「你当初如果是要出国的话,你可以跟我讲啊…我会鼓励你的...如果要分开很久…但是这样你可以变得很有成就的话…那分开很久也没关係啊…我可以忍耐的啊…但是你那时候问的那个问题是假设…如果只是假设的话…我当然不会想要跟你分开啊…」 听她这话,于信成内心涌出的是满满的愧疚与后悔,他轻按住黄晨真的头,双臂紧紧的拥着她:「是我错了,都是我错了…」 「两个人在一起,不是就要坦诚相待吗?不是就不能瞒着彼此吗?你瞒的还是这么大的事情…什么叫你不想因为你的离开而造成我的痛苦…什么叫让我去找一个比你更好的人或许是件好事…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黄晨真将头缩在于信成的怀里:「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你的话也不行的…你知不知道…对我来说…世界上早就已经没有比你更好的人了…」 听到她说的这些,于信成心头一紧。 他也是这么想的…但…都是他太孤傲,太自大了… 他自负的认为自己可以承担一切…殊不知,自己还是给了她太多的痛苦。 全部,都是他的错。 都是因为他,他们才会险些错过,才会,蹉跎这么多的光阴… 她在他的怀里哭得好大声,好大声,哭的于信成好心碎,好难过。 「晨真,我以后再也不会对你隐瞒任何事了,」于信成安抚的轻拍着怀中那不断颤抖的身驱:「我知道错了,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都是我那么自以为是,才会害你这么难过…」 多少次夜晚的独自思念,多少次的默默流泪,多少次的心如刀割… 就让这一切…全部都结束在这个夜晚…结束在这一天吧… 城市越来越沉寂,家家户户早已灭了灯火,唯独一盏路灯,笼罩着灯下相拥而泣的一双人。 他抱着她,她的双臂也缓缓抬起,环过了他的身子。 他早就知道自己非她不可,只是今天,他又更加领悟了这件事情。 他这辈子,永远不可能再放手了。 良久之后,黄晨真的情绪才稍微舒缓了些,于信成感受到怀中那人情绪似是没那么激动了,便轻轻松开她,而怀中那人也微微抬起头,看着自己。 「是我先跟你告白的,也是你先提分手的。」她吸了吸鼻涕,抿了抿嘴,讨要般的道:「你欠我很多喜欢,你要还我。」 于信成像是在抚摸小猫一般的摸摸黄晨真的头,她哭的双眼红肿,在他眼中看来楚楚可怜,很惹人怜爱,但更多的,还是心疼。 因为他的幼稚,他的莽撞,他的思虑不周,他不知道他到底害她哭了多少天,多少个月。 他过去所欠她的,实在太多了,恐怕,用尽一生也还不完。 但他想,能还多少,是多少,如果还能多还,那更好。 「我会还你的。」他轻拨开黄晨真额前的瀏海,吻了下她的额头。 「那我要你以后每天都说爱我。」就像是个固执任性的小孩,黄晨真执拗的对于信成说。 「好,我会的。」 对于这样无理取闹的她,他恨不得这辈子都这么溺爱着。 「那你现在就说,我现在就想听。」 「我爱你。」 「再说一次。」 「我爱你。」 「我听不够,再说一次。」 看着怀中可爱的黄晨真,于信成忍不住就提起她的下巴,吻住了她的唇。 黄晨真有些错愕,只一秒鐘,她便无法负荷自己的心跳速度,她瞪大双眼,看着近在咫尺,连鼻息都能清晰感受的于信成,身子已经完全僵硬。 「我爱你。」 看着于信成认真的神情,黄晨真突然害羞了起来。 她伸手去擦了擦自己刚刚哭过的泪痕,不敢直视于信成的看向一旁:「我…我有说你可以这么做吗?」 于信成浅浅微笑,拨开黄晨真脸颊边的碎发:「但是我想这么做。」 「你…你…」 她的小脸蛋胀的火红,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不过话未说完,于信成又再度放肆的亲上了她的唇。 或许是因为已经多年没有这么做了,两人的吻技都变得十分拙劣,却还是温柔的,略带有点佔有慾的彼此缠绵… 他不会再那么自私,她也不会再怪罪他了… 于信成轻轻的将头靠着黄晨真的额头,闭着双眼。 他日有所想夜有所念的,终于在今日…失而復得。 因为高兴,他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你笑什么?」黄晨真问。 于信成轻轻捧住黄晨真的,将头微微抬起,睁开双眼看着她。 还是像那早晨的阳光,不论是他的思念,还是,她。 「我很开心。」他的手轻抚了抚她的脸颊:「你终于答应我了。」 「我…谁…」黄晨真稍微有些用力的推开于信成:「谁说我答应你了?」 于信成笑了笑,看着双手抱胸的黄晨真,眼神一刻也不想从自己所爱的她身上抽离。 「你还欠我一堆东西,还完,我才答应你。」 「好。」于信成大力的点了点头,再度将黄晨真揽入怀中:「我会用一辈子去还。」 ??? 一年后。 于信成成功考到了专业医师执照,现在可以说是一名医术十分精湛又有许多临床诊疗经验,可以真正独当一面的医生了;而郑驍事务所在这一年内经过多次开会讨论,决定扩大公司规模,除了换了间较大的办公室,也在上一季的毕业潮里招揽了不少优秀的新鲜人,由最一开始公司里的四位员工担任组长,分成四个小组,各小组负责不同的案子。 「真真,这个案子可能也要麻烦你分配下去。」 黄晨真从郑驍手中接过随身碟:「好,我知道了。」 「对不起啊,真真,最近工作比较多一些。」郑驍有些愧疚的说。 黄晨真轻摇了摇头,最近事务所里刚接了一个比较大的案子,所以事情比较多也正常,况且虽然她已经是组长了,她也不会就这么把所有事情都丢给组员们去做,毕竟当初他们事务所还只是间小公司的时候,郑驍也总是陪着她们一起工作的。 她将随身碟插进电脑,稍稍查看了下里面的资料,不解的皱了下眉。 这是个小案子,她自己就可以完成了啊?郑驍看过了应该也知道才是,怎么会要她分配下去呢? 可能是他最近真的太忙了吧,要忙那么多大案子… 黄晨真将随身碟拔出,决定先把还没处理完的事情处理完,晚点再处理那份刚接到的工作。 a大医院里,于信成刚刚看完今天所有的诊,累得伸了个大懒腰。 「于医师,你今天可不能累。」文亮亮一边收拾着诊间,一边似笑非笑的说:「你今天晚上有个很重要的事,你可一定要撑到那个时候啊!」 听她这话,于信成微笑,拿起自己的随身物品,站起身子,走出了诊间:「感谢你的提醒。」 看着被关上的门,文亮亮再稍做了些检查,确认所有该收拾的都收拾好了,便将灯关掉,也走出了诊间 那可是攸关她好闺蜜的终身大事,她当然要提醒了。 于信成打开办公室的门,将白袍脱下,好好地收拾到置物柜里,然后走到了办公桌前,坐了下来,拉开抽屉,一个小小的戒指盒就安稳地躺在其中。 他轻轻拿出那个小盒子,温柔打开,里面是一枚闪闪发亮的鑽戒。 看着那枚鑽戒,于信成不禁微微一笑。 该快点回家准备了呢。 「真真组长,我下班了喔!」 「好,明天见。」 和组员道别过后,黄晨真按开手机萤幕看看现在时间,已经接近八点了。 自从公司规模扩大以后,黄晨真很少会加班到这么晚了,因为虽然郑驍会开始接比较大的案子,但相对的,也有比较多人可以一起分担,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今天所有的工作都丢到了她的身上。 她摇摇头,定然是她多想了,她来这里工作这么久,哪时候有遇过那样的情况。 黄晨真稍稍拉拉筋骨,今天这份新的小案子就要处理完了,她在心中对自己道了好几声加油,继续努力了起来。 看黄晨真如此辛苦的工作,郑驍心里有很大的愧疚感,因为要不是今晚有人要给她惊喜,拜託他拖她一些时间,那份案子其实是明天才要她处理的。 约莫八点半,黄晨真终于按下存档,将电脑关机,收拾东西,早就归心似箭。 「郑驍哥,我下班了。」 「欸!等等!」 被郑驍叫住,黄晨真疑惑的回头。 「你明天下午再来上班吧。」 「为什么?」 她这是…突然得到了一个早上的假? 「看你今天加班到挺晚的,让你可以休息久一点。」 黄晨真还是觉得莫名其妙,但是…有假可以放也好,于是她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便离开了公司。 看着黄晨真离开的背影,郑驍笑了笑。 其实你回家之后就明白了。 真真,恭喜你。 她和于信成复合一个月之后,就搬回了他们大学时期的住所,重新与他展开同居的生活,所以现在回家都不必等公车了,就是几步路的距离,就算早上八点要上班,七点半再起床都来的及。 黄晨真今天一整天实在是累得想睡,她乘着电梯上楼,从包包里掏出钥匙,将门打开。 然而,当她看见家中的景象,一切的疲倦似乎在一瞬间都烟消云散。 家中灯光十分晕黄,四处都被布置了气球,而在迎面而来的那面墙上,贴着「marryme」几个大字。 不是吧… 黄晨真的眼眶瞬间就泛泪了。 她抬起脚步,往内走走看看,而就在沙发另一头,于信成穿着西装站在那里等待着她。 黄晨真内心还是觉得不敢置信的走上前。 「晨真,你回来了。」 黄晨真微笑着看着他,没有回应。 一滴眼泪从她的眼角不争气的流下,他伸手替她擦去。 「晨真,六年前,我做了我人生中最错误的决定,我将你放开,将你推离我的身边,」于信成微微低下头:「自以为是的我,以为可以替你承担所有的痛苦,到头来,却还是要你陪我一起承担。」 「没有你的那几年,我真的受不了。」 「所以后来,当我们再次重逢,我更加坚信,自己不能没有你。」 她也是。 「谢谢你当初愿意再次接受我,谢谢你一直以来的陪伴,谢谢你的爱。」 一年前的那个夜晚,她哭着对他说「不是你的话也不行」,说「世界上早就已经没有比你更好的人了」。 他何德何能。 于信成缓缓抬头,而他的眼神是那样的认真,那样的坚定。 「因为我的错误,我们浪费了五年多的时间,而我欠你的,我知道,不只如此。」 那个她喝醉时同他告白的夜晚,她对着他灿笑的每一个瞬间,她做了一桌子菜等着他下班的每一天… 明明是夜晚,却彷若有到晨光,暖暖的照耀在他们的身上。 「一年前,我们复合那天,我和你说过…」于信成浅浅一笑:「我会用一辈子去还你。」 一滴眼泪自黄晨真的眼角滑下,不过这次,是高兴。 「你又害我哭了。」黄晨真一边流泪,一边笑着看着他:「这笔帐,我要你马上还。」 「好。」 他笑着点点头,随后打开手中的戒指盒,将那鑽戒对着黄晨真,单膝下跪。 「晨真,你愿意嫁给我吗?」 黄晨真忍不住开心的笑了,双眼却依旧止不住流泪。 怎么可能不答应,他还欠了她这么多东西没还。 怎么可能不答应,她浪费了多少年在这个人身上。 怎么可能不答应,她爱了这个人多少年。 怎么可能,还找的到她更爱的人。 于是她粗鲁的抹去脸上的泪水,将左手伸到了于信成的前方。 「我当然愿意。」 〈全文完〉 番外一 于信成向黄晨真求婚后的隔天,正好假日,他们就起了个大早,到户政事务所去,完成了结婚手续,迫不及待的。 拿到新的身分证时,黄晨真盯着配偶栏上的「于信成」三个字,看了好久好久,总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可置信,六年前,她就想跟这个男人一直在一起,就算中间分开了那么久,可现在,她还是这么想的,她抬头看向身旁那人,她知道他也是这么想的。 「我们回家吧。」 「嗯。」 于信成微微低头对身旁的黄晨真说,而黄晨真也甜甜的点头。 他伸手去牵住黄晨真的手,十指紧扣。 在阳光的照耀下,一对婚戒在两人的无名指上,一闪一闪的发亮着,如同两颗心,不管年纪到了多长,不管身子是否已经不健康,彼此对彼此的心,还是会一直闪闪发亮着。 回到家,约莫中午,已婚女士因为假日还得早起,一看见沙发就扑了上去,懒洋洋地打开电视,随便转了几台,觉得没什么好看,便又把电视给关掉,把遥控器随意的甩到一旁,拽起一旁的心型抱枕,将头埋了进去。 「晨真,午餐想吃什么?」 看着黄晨真可爱的模样,于信成忍不住笑意,嘴角缓缓扬起。 「我想要你煮麻辣火锅给我吃。」因为脸整个都埋在枕头里的缘故,黄晨真的声音有点闷闷的,不过于信成还是听得很清楚她在说什么。 「好。」 已婚男士拽起围裙,穿在身上,走到后面厨房,开始施展他这几年来越发精熟的厨艺。 黄晨真听到电磁炉被打开的声音,幸福满满的,转了个身,侧躺在沙发上。 而当于信成煮好午餐,将那锅两人份的麻辣锅端到饭厅,准备要叫黄晨真来吃,却听见一阵平平稳稳的呼吸声传来,他走上前一看,黄晨真躺在沙发上就睡着了。 他微微一笑,从房间里拿出一条小毯子,温柔的给黄晨真盖上,然后低下身子去,在她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那既然如此,先把那锅麻辣锅用盖子盖上,等她醒了再热来吃吧。 于是于信成扶着一旁的小茶几站起身子,却感受到自己的衣角被黄晨真给拽了住。 所以他轻轻的,又再蹲了下来,深怕将她给吵醒。 「老公…」 她的嘴中喃喃说出了这句梦话,于信成心头一震,这才想起今天是他们结婚的日子,好没有真实感…因为他就觉得要等那之后,才算是真真正正结婚了。 于信成伸手去抚了抚黄晨真的脸颊,小小声道:「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婚后的一个月,除了身份上的转变,黄晨真的生活基本上与婚前没有不同,每天一样道事务所去工作,下班就回家,也鲜少会有什么特别的活动。 不过她和于信成讲好,要在月底找一天他们两人都休假的日子,邀请朋友、家人们来一起吃饭庆祝一下,就算是婚礼了,黄晨真心里当然是会有点失望,她大学时三个室友的婚礼她都有去参加,她心里对婚礼有一个希望的模样,她当然也会渴望浪漫的婚礼,渴望穿上漂漂亮亮的婚纱,和于信成一起走到红毯的另一端,然后在证婚人的见证下,完成婚礼。 但是要筹备一场盛大的婚礼需要很多时间,她知道自己丈夫是做什么工作的,他现在已经是一名很专业的医生,每天要面对的病人会更多,要付出的心力也会更多,所以她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在这件事情上自私、胡闹,于信成不只是属于她的,在她与无数的人命之间,人命要重要的太多太多了。 所以唯独这件事情,她绝不会提出任何要求。 到了庆祝的日子,于信成穿了件正式的西装,而黄晨真只微微画了点淡妆,挑了件稍微体面的洋装,便出门去餐厅了。 这一路上,黄晨真的心情其实不大好,她觉得…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婚礼会是这样子的,虽有宴席,有家人,有朋友,有祝福,却没有婚纱,没有仪式,没有证婚。 「晨真,餐厅就在前面了。」 因为餐厅选在一个希腊式风格的酒店里面,映入眼帘的建筑就足够使人叹为观止,因此正开着车的于信成稍微侧头对坐在副驾的黄晨真说了一声,心想她应该会讚叹一番。 「啊!喔!是啊!真的很漂亮呢。」 那一瞬间,于信成看见了她失望的表情,但是那样的神情只出现了一秒鐘,随后,她又露出了灿烂如晨光的笑容。 他觉得好心疼,同时,也希望她能知道,他的用意。 不,她会知道的。 他们是最早来到餐厅的人,毕竟是主办方,怎么说也要早点来才是。 稍微安排过后,家人与朋友们也逐渐到场。 「真真!新婚快乐!」 林娜兴奋地衝上前来拥住黄晨真,而在她身后跟着的是萧丞燁,还推着个婴儿车。 「娜娜!你女儿长这么大了啊!」 黄晨真的目光完完全全被林娜身后,那坐在婴儿车里的小女孩给吸引了过去,小女孩是萧丞燁和林娜的女儿,名叫萧瑜雁,今年已经一岁多了,会走路,但走的不稳,会说一点话,但不太会说,尤其不敢与陌生人说,是个相当内向的小女孩,黄晨真对于她而言,就是个陌生人,毕竟她第一次见她,是她刚出生的时候,还没有所谓的记忆。 「哈囉!」 黄晨真兴奋的和萧瑜雁打了个招呼,萧瑜雁嘴里吃着个奶嘴,她的神韵大部分像妈妈,耳朵鼻子那些像的是爸爸。 萧瑜雁想当然尔是没有回她话,不过就是这么个吃奶嘴的模样,就让黄晨真再一次的想生个女儿出来玩。 「好啦!我们先进去了,一会蒨蒨,小惠她们也会来。」 黄晨真对林娜点了点头,表示她知道,她们有跟她说。 没过几分鐘,赵梓蒨一家人和许惠乔夫妻档也来了,赵梓蒨的那两个孩子还是一样活蹦乱跳的,一看见林娜的女儿,就忍不住上前去想要和她玩,很是可爱。 不过… 黄晨真仔细的盯着许惠乔看了许久,老觉得他好像变的肉了点,是幸福肥吗?还是有好消息了?不知道,如果是还没和她们说的话,可能是因为还没有三个月不能说吧,那没事,反正之后总会知道的。 「老于,恭喜」韩新哲拍了拍于信成的肩。 于信成幸福的笑了笑:「谢谢你啊!老韩。」 「对你老婆好一点。」韩新哲说完,还在后面补了一句:「我老婆要我和你说的。」 「知道了。」于信成点点头:「一定会的。」 韩新哲跟在赵梓蒨还有两个孩子身后走了进去,还给了于信成一个眼神,像是在对他说「加油」。 于信成马上就看懂了那个眼神,对他点了点头。 又过一会,郑驍,同事们,还有文亮亮也到场来,宴席,正式开始。 他们很愉快地吃着饭,新人得到了很多的祝福,虽然黄晨真还是觉得少了些什么,还是觉得有些空泛,但是她比想像中来的开心,她第一次这么深刻的感受到,原来获得这么多的祝福,是这么这么快乐的事情。 她有些释怀了,其实,没有那些也没有关係啊,那不过只是仪式而已,她收到的祝福一点也不会比别人少,甚至她还觉得,自己已经太幸福了。 往后的人生里都有他,怎么可能不幸福。 「我去上个厕所。」 于信成在黄晨真耳边轻声说,黄晨真微微点头,表示知道了。 但是他这一去,就去的有些久了,眼看身旁的人一直没有回来,黄晨真内心有些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会不会遇到了什么危险?于是她急促的站起身子,想到外面去寻他。 「真真,你要去哪里呀?」文亮亮抓住了她。 「我…」黄晨真强顏欢笑:「于信成离开太久了,我去找他。」 「真真!等一下!」 室友三人也走了过来,拉住她的两隻手,还有一个人在后面推:「你先跟我们走。」 「可…可是…」 黄晨真很是担心于信成的安危。 「没事啦!你先跟我们走。」 三人将她带到一个…很像更衣室的地方。 「你等等拉开帘子,就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了,啊!对了!」 林娜看黄晨真脸上的妆有些掉了,便随手从包包里拿了罐化妆品,替她补一补。 「怎…怎么了啊…」 然后赵梓蒨还走到她的身后,替她绑了个非常漂亮的公主头。 「唉,真真,你老公真的很麻烦欸。」许惠乔脸上有笑意,但又故作无奈的说。 黄晨真觉得超级奇怪。 「好啦!」看着光是这么小小改造过后就变的超级漂亮的黄晨真,赵梓蒨扶着她的肩,说:「等等你从里面出来以后,就从那个门出去,知道了吗?」 「欸!等等…」 三人说完话就光速离开了。 黄晨真眨了几下眼睛,完全搞不懂现在是在演哪一齣。 她照了下旁边的化妆镜,不懂为什么突然要把她搞得这么漂亮。 不过算了,既然如此,那就看一下帘子背后是什么吧。 于是她拉开帘子,那一瞬间,两行泪自黄晨真眼角流下。 是一件婚纱,纯白色的,还有些亮片点缀的,非常,非常美丽的婚纱。 她好像明白什么了。 于信成,知道她想要什么。 这个月来,偶尔睡觉睡到一半,会听见于信成好像在外面与谁讲电话,可是她从来不晓得是为什么,甚至因为工作太累,有时候还会以为是自己在作梦。 但是今天,她知道为什么了。 她进去,把帘子拉上,然后穿上婚纱,还有一旁的透明玻璃高跟鞋。 婚纱的裙子蓬蓬的,还很长,她又很少穿高跟鞋,一时之间觉得路有点难走,但不过几秒,她便熟悉了起来。 黄晨真拉开帘子,望向那扇门。 她不知道在门的背后会是怎样的风景,可是,她好期待。 「好了,差不多了,那哥先走了。」 「我也走了。」 于彦成拍拍弟弟的肩膀,心中不禁松了一口气。 真是为于信成感到开心,他终于,不用再离开她了,终于,获得了幸福,一辈子的幸福。 于彦成默默吐了口气,和韩新哲一前一后,从教堂边的小路走回餐厅。 于信成深深的吸了一大口气。 他绝对不会让黄晨真失望的。 黄晨真伸手去推开那扇纯白色的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水晶玻璃教堂,屹立于水的中央,她不晓得这水涵盖之处究竟有多广,但在她的眼中,如同汪洋,看不见边界,而在她的面前是一条纯白的道路被铺上长长的红毯,有点窄,通向面前的那座教堂,教堂大门为她敞开,而就在教堂的门口,于信成站在那里,在等她。 黄晨真觉得自己突然有些迫不及待了。 十年前认识,中间分开了五年,最后,还是嫁给他。 现在回头一看,五年,是多么的久。 六十个月,一千八百二十五天。 诚如许惠乔对他说过的,他们已经浪费了好多的时间。 想到这里,黄晨真再忍不住,她提起自己身前的裙襬,朝于信成奔了过去。 他在自己的眼前,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然后,近在咫尺。 她奋身一跃,跳到了他的怀里。 于信成公主抱着她,但是第一句并不是什么情话,而是担心。 「你穿着这么长的裙子,还有高跟鞋,还用跑的,不觉得很危险吗?」 「不觉得。」黄晨真小孩般的往于信成怀里缩了缩:「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接住我,就算我跌到了,掉进水里了,你也会跳进水里救我。」 于信成无奈的笑了笑:「那倒是没错,但你下次还是要小心一点。」 「你放心吧,你在的时候,我才敢做这些事情。」说完,黄晨真轻轻的吻了下于信成的嘴角。 于信成轻轻将她放下,牵起她的手,与她一起进入教堂。 「晨真,请你原谅我。」 黄晨真歪头看他,不晓得他又做了什么错事。 「我太自私了。」他侧过身子,黄晨真也侧过身子,彼此面对着彼此,双眼也互相注视:「我不想让别人看见你这么好看的样子,所以才在这里举行我们的婚礼,你不会怪我吧?」 怎么这么像小孩子。 黄晨真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 「我当然不会怪你了。」黄晨真戴着婚戒的那隻手牵着于信成的手,另一手伸去轻摸他的脸庞:「就算你没有准备这些,我也不会怪你的。」 「但是你会失望。」于信成皱着眉说。 黄晨真没有回话。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这辈子,下辈子,都不会。」 听到这里,眼泪又泛满了黄晨真的眼眶,她露出了个甜甜的微笑。 「那我们来唸誓言吧。」 「嗯。」黄晨真擦了擦眼泪。 两人回过身子面向着教堂里大大的十字架,阳光自前方的透明玻璃洒进,如同要将他们带到更加美好的未来,很温暖,很和蔼。 「我,于信成,愿遵照教会的规定,接受你作为我合法的妻子,从今以后,环境无论是好是坏,是富贵是贫贱,是健康是疾病,是成功是失败,我要支持你,爱护你,与你同甘共苦,携手共建美好家庭,一直到我离世的那天。我现在向天主宣誓,向你保证,我会始终对你忠实。」 「我,黄晨真,愿遵照教会的规定,接受你作为我合法的丈夫,从今以后,环境无论是好是坏,是富贵是贫贱,是健康是疾病,是成功是失败,我要支持你,爱护你,与你同甘共苦,携手共建美好家庭,一直到我离世的那天。我现在向天主宣誓,向你保证,我会始终对你忠实。」 说完,她们互换婚戒,新郎,亲吻新娘。 「老婆,我爱你。」 「我也爱你,老公。」 番外二 黄晨真这辈子最希望可以生一个女儿了。 从林娜的女儿还有赵梓蒨的女儿身上,她逐渐明白一个道理-女儿就是非常可爱的一种存在。 她也想要一个自己与于信成的女儿。 于信成也明白她的想法,但是在他们婚后的两年,他们已经试了非常多次,黄晨真却始终没有办法怀孕。 这天,黄晨真又用了一隻验孕棒,始终是一条线。 她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到正在做饭的于信成身后,轻轻的环抱住他。 于信成感受到了她的无力感,明白了,这次还是没有成功。 他将电磁炉关掉,然后转过身子,将黄晨真揽入自己的怀中,像安抚受伤的小猫咪一样,温柔的抚着她的头。 「老公。」 「嗯?」 「我们是不是太急了啊?」黄晨真稍稍挪了挪身子,挪到一个自己比较舒适的状态:「蒨蒨她们都说是自然而然就有了的。」 于信成轻轻落了个吻在黄晨真的头发上:「她看到我们这么努力,就会来的。」 「可是…」黄晨真抬头看向于信成:「她会不会觉得我们给他太大的压力了?一直想要她来…」 于信成低下头亲了下黄晨真的唇:「不会的,她知道她的妈妈很想见到她。」 黄晨真又再次将头埋进了于信成的怀中,就这么一直抱着,没有任何人打扰他们,时间也彷彿停了下来。 良久之后,黄晨真又再次将头抬起。 「老公,我们去做试管婴儿好不好?」 于信成皱起眉头。 他自己是医生,他知道要做试管婴儿对妈妈来说有多艰难,多痛苦,可以的话,他一点也不想要黄晨真去做。 「我知道那个很痛,要一直打针,我知道的,可是…」黄晨真抿了抿唇:「我们已经是两年了。」 于信成拨了拨黄晨真的头发,心疼的看着她:「你想好了吗?」 他知道,自己怎样也拦不住她。 明明在医院里已经体会过很多次束手无策的感觉…但是面对她的事情,他真的很害怕。 却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去做。 「嗯。」黄晨真用力的点了好几下头,眼神异常坚定。 于信成用力的吻住了黄晨真的唇。 他好不捨得。 过后,他们一起到医院去做健康检查,身体都很健康,没有任何问题。 之后就进入到了于信成最害怕的打排卵针阶段。 他虽然不知道那个实际上到底有多痛,但是他看黄晨真的表情就知道,绝对非常难受。 可是黄晨真每次打针前却总是笑笑的,说着:「快点来吧。」就好像她完全不知道那根针打下去有多痛一样。 针打在她的身上,痛在他的心上。 他看着她痛苦的模样,对她说了好几次对不起。 一定是他们的女儿知道自己过去拋弃过她的妈妈,所以给他报应了。 那这样的报应能不能让他来承受… 黄晨真在一个月内就打了很多很多根针,数目多到已经数不清了。 终于到了手术那天,看着黄晨真被推进手术室,于信成真的好想哭,好无力。 他祈祷着这次一定要成功,要不然依黄晨真的性格,他知道她一定会想要再做一次试管婴儿。 拜託,不要再让她受苦了。 这阵子郑驍也晓得她的状况,特意让她留职停薪两个月,黄晨真这阵子以来几乎每天都躺在床上,她知道做这件事情会很不舒服,可是她从来不知道切身体验后竟是这么的痛苦,但她一点也不后悔,如果这次不成功,要她再一次,她也是愿意的。 于信成身为医生,很多时候工作不是想推就能推掉的,但他很努力的利用所有休假的时间,待在家里陪伴黄晨真,其馀他不在家的时候,也就只好麻烦自己的妈妈或是黄晨真的妈妈过来帮忙照顾她了。 到了植入胚胎当天,黄晨真又再度被推入手术室。 于信成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突然不知道为什么时间居然会过得这么慢,他等的很煎熬,所幸后来就不看时鐘了,低下头来,双手合十,专心祈祷着。 在手术室外等候的,就只有他一个人,周围显得十分冷清,虽然医院里用的灯光是暖暖的橘光,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与害怕,明明这是他每天上班的地方,他却第一次觉得这里如同冰天雪地一般寒冷。 终于,手术结束。 黄晨真被推到病房去休息,医生对于信成说很顺利,不用紧张。 几天后,胚胎确定植入成功了。 知道消息的黄晨真高兴的不得了,却做不出什么过激的行为,一方面她现在身体依旧不在舒服的状态,另一方面,她已经成功成为了一名孕妇,她知道这个孩子的得来不易,她一定要好好保护他。 夜晚,于信成拥着黄晨真入眠。 「老婆,谢谢你。」 于信成轻轻的吻了下黄晨真的额头。 黄晨真憔悴的脸庞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她没有回话,也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往于信成怀里缩了缩。 家里,即将要多一个小生命了呢。 番外三 在郑驍与黄晨真告白被拒绝以后的一个礼拜,某个晚上,程筱音加班到了晚上九点多。 眼看同事们都已经下班,整个事务所里面就剩下她与郑驍两个人。 回想一个礼拜以前所发生的事,她突然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有点不满。 她以为郑驍看到她时至少会觉得尷尬,至少说话会有些结巴,可是他都没有,面对她,他就好像完全忘记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她还寧可…她还寧可他因为这件事情而讨厌她,像现在这样…就显得她好像完全不重要一样。 「筱音。」 郑驍唤她,程筱音立刻收起自己内心的小脾气,毕竟现在还是工作时间,公私,要分明。 「是。」 她预想的郑驍下一句应该是要说「这份工作交给你做」或是「已经很晚了,你明天再来上班吧」之类的这些话,但是都不是。 「你待会下班以后有空吗?」 程筱音愣了一下,几秒过后才回:「有,怎么了?」 郑驍将一份文件轻轻放进资料夹里:「我请你喝杯饮料吧。」 「喔…喔。」 她的第一个反应居然不是问为什么…就好像,她很清楚郑驍想这么做,是为什么。 在这之后,程筱音的工作效率越来越不彰,她急着想要把工作做完,但是越急,做的反而越慢。 十点,她才终于把一份原本只要几分鐘就可以做完的工作做完,她伸了个懒腰,眼皮原来很重,但一想到郑驍要请她喝饮料,她的精神就都来了。 「老闆,今天的工作我做完了。」 郑驍从位子上站起,也用手拎起自己的公事包:「好,那我先到楼下等你。」 程筱音点点头,目送着郑驍从自己的身旁走过,她赶紧把东西收拾收拾,奔了下楼。 程筱音很少十点还在外面的。 但是今天她居然还在外面行走,吹着凉凉的风,身旁还是她已经喜欢了好几年的男人。 这样的景象她不知道想像了多少次,但是真正发生时,却觉得好不真实。 咖啡厅内已经没有多少人,为了节电,店内的灯只留了一半,在黑暗的夜晚,显得更加昏暗。 他们随意找了处坐下,郑驍到柜檯去点了两杯果汁,已经是晚上了,喝咖啡不太适当。 他们坐在位子上乾等了许久,一直到果汁送了上来,郑驍才开口讲第一句话。 「那天,很谢谢你。」 程筱音知道他在说的是哪天,她不知道应该回什么,只好尷尬的假笑了笑。 「但是…」郑驍抿了抿唇:「筱音,我觉得有些事情我还是要跟你讲清楚。」 程筱音的心脏很大力的跳了一下。 「我知道你对我的感情,可是…」 郑驍微微皱眉,他知道很残酷,因为他也经歷过,可是正因为他经歷过,所以他觉得说清楚,很重要。 「对不起。」 听到「对不起」三个字,程筱音的心里异常平静。 她好像,就寧愿听到这三个字。 总比看着他越走越远,好多了。 「这种事情本来就不能勉强,你知道了,那就好了。」程筱音拿起果汁,喝了一口。 很沉重的,郑驍点了一下头:「谢谢你。」 谢谢你谅解。 「但是我不会放弃的。」 程筱音站起身子,她的果汁还有好大一杯没喝完,却已经要离开。 「那么多年了,我也不差再花几年。」 说完,程筱音转身便离去,很是瀟洒。 留下郑驍呆坐在原地。 他突然觉得,程筱音离去的背影,跟多年前那个家教学生家里的妹妹坐在客厅里独自写数学习题的背影…好像。 郑驍摇摇头,如果是这样,那他们的缘分,也太深了一点。 他拿起公事包,也离开咖啡厅了。 「那么多年了,我也不差再花几年。」 郑驍抬头看着夜空,一颗星星特别明亮的,在遥远之处用力的绽放他的光芒,再仔细看看,会发现其实并不只是那颗,而是一点一点的,数不清到底有多少。 是他还看不见她的好,但从今天开始,他会试着观察的。 也许,只是他看的还不够仔细而已。 可爱小彩蛋 黄晨真和于信成第一次一起去旅行的夜晚 绘者:言栲瑜 后记 念念若晨光(以下简称「念念」)这个故事从去年开始写到今天,终于写完了! 这次的故事是从「是你让我重新相信爱情」,也就是我上一个写完的故事所做的延伸故事,所以其实大家可以在念念里面看到许多熟悉的角色,像是韩新哲,赵梓蒨呀这些,不知道从重爱来这里的角色后续的发展各位读者是否满意? 这是我第一次挑战写比较感伤类型的故事,我知道自己还有很多改进之处,也欢迎各位读者给我建议,我都会看,也会持续努力改变的! 念念这个故事里其实有非常多我想要表达的事情,像是在爱情里,一个再怎么成熟的大人,可能也会因此变的幼稚;还有像是「好好把握与喜欢的人在一起的时间」这样的概念也是。 我自己私心很喜欢小惠开导真真的那一段,再写那段时也感到非常的困难,因为真的一不小心就会写到流下眼泪,觉得小惠真的是个很成熟很成熟的女孩,对待朋友也很真心很认真,我也好想好想要这样的朋友呀!不知道各位读者喜欢哪个角色呢?都可以留言在底下让我知道喔! 最后,很感谢帮我审稿的各位朋友,感谢帮我製作封面的子琦,感谢帮我画插画的言栲瑜,也感谢一直看到这里的各位! 我们下个故事见!(比大心) 2021.8~2022.8/2笔于我的卧室小天地 飞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