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深雨细》 01 阴雨绵绵。 不作美的天公,终于在今日午后稍微停歇了。 路上坑坑疤疤积了些雨水,来往的行人闪避着路上的积水,左移右晃的走着。 雨后的夜色越来越深,晕黄的路灯,氤氳的微光,让人行道更显孤寂,行人显得形单影隻。 浮萍打卡下班,走到公司玻璃门前,对外面的天空轻叹一口气,套上外套,围着围巾走出公司。 她快步的向前行走,她身后有一台银色车子缓慢的跟着她。 她知道车子里的人是谁,她加速了脚步,没有停驻的打算。 停止下雨的天空,忽又飘起了毛毛细雨,浮萍将围巾往头上一盖,简单的为自己遮雨继续走着。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一把伞帮她挡住了雨。 浮萍停下脚步,转头愤恨的瞪着面前高挑温润,五官立体,戴着金边眼镜的斯文男子,冷冷的逬出一个字:「滚。」 男子余文民显露出无奈又心疼的神情:「别淋雨,容易感冒。」 「关你屁事!」浮萍狠狠的打掉他的伞,无视他受伤的眼神,对他怒吼:「滚,离我远远的,越远越好!」 余文民无言的捡起伞,心一横,伸出手用力拽着浮萍的手臂,往车子方向走去。 「放开我!」浮萍抗拒他的拉扯,用手一根一根的掰开他的手指,但却被他抓得更紧。 他将她塞入车后座,上了锁才上驾驶座将车驶离。 雨越下越大了。 车内两个人谁也没有开口,只有雨刷扫动玻璃的声音刷刷作响,气氛沉闷。车开到浮萍住处楼下,余文民才解开中控锁。 浮萍打开车门跨出一步,余文民低声的说:「对不起。」 浮萍冷哼一声:「你的对不起太廉价,不值钱!」 「好好照顾自己,」余文民回过头来恳切的说:「好吗?」 浮萍碰的一声关上车门,她不要再听到任何一声道歉。 凄冷的雨水,打在她身上,脸上,让她分不清是泪还是雨。 所有的海誓山盟,所有的海枯石烂,遇到了现实因素,总会变成过往云烟。 感情,是最不可靠的东西。 02 第二天中午,赵云南打电话告诉我,余文民依照原订计划,早上的飞机去美国了。 走了也好,眼不见为净。 赵云南问我:「晚上夜色喝一杯吧?」 好啊。我不加思索的答应了。日子,总要过下去的。 晚上走到酒吧前与赵云南会合,他一身白色的休间西装,白净的五官,深邃的双眼,头发往后梳的一丝不苟,远远的对我微笑。 我走到他面前,对他张开双臂,让他看没有余文民,我一样很好。 赵云南上下打量我一番后说:「看起来还不错啊!完全不像情伤的人!」 我耸耸肩:「难道要醉生梦死,一哭二闹三上吊才能显得悲伤?」 他笑了笑,将手搭在我肩上:「妹子这样就对了,等等哥给你介绍一些好男!每个都比余文民好!」 「得了吧!」我白他一眼:「好男人,你自己就收入囊中了吧!」 「呦呦呦,这话说的,我是熊族,我喜欢twinkie(比较女性化的男同志),我会介绍正常男性给你。」 我撇了撇嘴,他身边真有正常男性? 酒吧内觥筹交错,有人狂饮作乐,有人舞姿摇曳,有人安静的坐着聊天。 我让赵云南去找他的朋友玩去,我盯着眼前的酒杯发呆,思绪飘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我与余文民是怎么开始的? 大学同校同系同年级,同样都是财经系,大一上半学期不曾有交集。大一下学期,他开始来坐我旁边的位置。 我怀疑他是抓准了时间,每次时间掐得刚刚好,我刚坐下,他就过来,带着无害的笑容:「同学,我可以坐这吗?」 我有点莫名其妙,位置上又没有写名字,要坐就坐啊。我点点头,继续低头滑手机。 几次下来,他终于对我自我介绍:「我叫余文民,余文乐的余文,民国的民。」 我礼貌的回应:「我叫林浮萍,就是浮在水上的浮萍那两个字。」 他眼睛突然一亮,露出光彩的笑容:「好可爱的名字!」 可爱?第一次有人觉得我的名字可爱! 我摇摇头:「是吗?我倒不觉得,名字是父母给小孩的祝福,我的父母给我这两个字,是希望我一生如浮萍般飘于水上,无所归依吗?」 他将手托在脸庞支撑在桌上,侧身看着我:「别这么悲观,如果说,是希望你一生如浮萍般自由自在呢?」 我回望他,在他明亮的眼睛里好像看到另一种世界:「浮萍是自在的吗?一生都要困于水上不是吗?」 「但它随波逐流,我觉得是自在的,不必被束犒,不论什么原因的束犒。」 他的神情似充满羡慕,第一次有人对我的名字有另一种解释,他成功的吸引我的注意。 我好奇的问他:「你被什么束犒住吗?」 他的眼神由刚刚的光彩,逐渐黯淡,他将身体转正,望着讲台的位置,淡淡的说:「谁一生能没被什么束犒住呢?只是希望绑住自己的事情越来越少,能越来越自由,选择自己的人生、伴侣、工作、兴趣。」 余文民的声音越来越小声,话语中吐露着淡淡的无奈,我那时候听不出来,若干年后我才懂.... 「喂喂喂,我是带你出来玩的,不是带你出来伤春悲秋的!」 赵云南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一屁股坐在我旁边的位置,拿起放在桌上自己的酒杯,与我的酒杯碰了一下,一口饮尽。 我斜睨他一眼,笑笑:「我没有悲伤阿。是坐着放空,我是放空。」 「是是是,放空放空。」他抬手比向坐在吧台的一位男子:「那位是我同事,李安祥,跟你处境相同,最近也刚跟女友分手,他脾气好,工作又认真,长相也不差,要不介绍给你认识认识?」 「好。」我一口答应,省得赵云南又要对我一顿说教。 赵云南起身走到那位名叫李安祥的身边,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李安祥转头看了我一眼,是一张长得很斯文的脸,看起来也非常顺眼,他远远的对我礼貌性点点头,拿着酒杯与赵云南一起走过来。 赵云南比了我们双方:「我介绍一下,李安祥,平安吉祥的意思,林浮萍,就是活在水上的一种植物的浮萍。」 李安祥与我同时都笑了,这个赵云南,实在服了他!一张嘴,死的都能被他说成活的。 「你好。」 「你好。」 我们简单的握了手,并且坐下来,赵云南又说:「加个联络方式吧!」 「好。」 「好。」 我们拿出手机,扫对方的qrcode加入好友,我这才发现,我还把余文民置顶,最后一条消息仍停留在那一天中午的讯息。 那时对于他那阵子的冷淡转变,我终于受不了找他摊牌。 『我们晚上出来谈谈吧?』 两个小时后,他才回覆:『好。』 晚上他带着他母亲出席,他母亲说了一堆话,无非是我们门不当、户不对,他们公司将扩展外国业务,即将移民去外国,余文民这项人生规划,我不计划内。 我看着曾经对我态度和善到让我以为她是我母亲的妇人,现在正讲着最势利的话,而我深爱的男人,全程不发一语,无视我的疑问,挽留,泪水,铁了心要分手。 对于我的泪水,他母亲叹了一口气,说了重话:「你们人生方向是不同的,给自己一点体面吧。」 直至他们离开餐厅,我没再掉一滴泪。 分手那天后,他居然每天开着车,慢慢的跟在我身后,陪着我下班,我无视他的存在,只觉得这行为真令人可笑、厌恶。 滚,滚远点,不要再回来了! 03(男视角) 我最近常被客户说脸色苍白,而我也感到容易疲累,偶尔莫名发烧、无预警流鼻血、手脚皮肤有瘀青或紫斑,这让我惊觉,我身体出了问题。 我没有告诉浮萍,不想在还没盖棺定论的时候让她担心。在父母的安排下,去医院做一系列检查,诊断结果我患了血癌。 医生罗列了一串饮食与治疗,并且将我排入骨髓配对列之中。 我查了很多资料,除了日常生活中血癌饮食及照护,骨髓移植也有风险! 五成病人在骨髓移植成功后,可以继续治疗观察,三成病人会在移植之后五年内陆续復发乃至死亡。其馀两成会因移植的严重毒性或合併症,比方肺炎、排斥作用而丧命。 我看到这样的资讯,彷如陷入一个死局,未来的生死我不得而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对浮萍开口。 我知道她一定愿意陪我走这一段,但那要浪费她多少青春?如果我死了,她该有多伤心,要用多久时间才能把我忘掉? 也许一辈子?我不能害了她。 我开始疏远她,用公事忙为由,不再去她那过夜,假日手机关两天让她找不到我,事后再编一些我自己都不能相信的理由唬弄她。 我对她眠思梦想,但却只能对她漠然置之,她终于受不了找我摊牌。 她找我摊牌这天,我父母已经安排好让我出国,接受外国的治疗并等待配对。 摊牌那天,我带上我妈一起赴约,临行前,我妈问我:「文民,你确定要这样?也许浮萍想陪你一起走下去?」 「她一定会,但我不能。」我坚定的说。 妈叹了口气,默默的流下两行泪:「她是个好孩子,我心疼你,我也捨不得她...为什么命运这么作弄人?」 浮萍看到我妈与我同行非常吃惊,但她跟我妈感情不错,所以她很快就整理好情绪,热络的请我们入座。 一顿饭吃的各怀心思,上甜点时,我妈看了我一眼,终是无奈的依照我的意思开了口:「浮萍,你是个好孩子,阿姨我也很喜欢你。可是你们家,与我们家世背景毕竟差太多。我们文民的人生绑系着一家公司,学生时代谈谈恋爱还可以,可你们也都20好几了,论及婚嫁,你们是不适合的。我们在美国成立了分公司,打算让文民过去发展移民,不会回来了,所以...很抱歉阿姨这样跟你说,你们就走到这里就好。」 全程我没有开口,但我见到浮萍的表情从震惊到疑惑,渐渐变得伤心红了眼眶,她有点懵,一向对她很好的母亲,怎么会说出这些话? 她不解的问:「阿姨,我跟文民学的是同样专业,我可以跟文民一起去美国,由我在他身边陪他打拼,他更有助力不是吗?」 我妈为难的说:「你们家世不合,我们会安排其它适合他的千金陪他去。」 「阿姨,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们没有门弟观念,怎么现在会...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我做错了?文民,文民你说说话!」 浮萍向我求救,我狠心的转过头往窗外看,此时窗外正飞过一群麻雀,好像在嘲笑我的懦弱,我现在就像一个让人看不起的妈宝。 浮萍被我的态度伤到,眼泪不自觉滑落下来。我妈再也看不下去也说不下去了,拉我站起来,留给浮萍一句话:「你们人生方向是不同的,给自己一点体面吧。」 我们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心碎了满地的她。 机票订好,医院安排好,离开前几天,我每天守在浮萍的公司门口等她下班,开车缓缓的跟在她身后,用另一种方式护送她回家。 她知道是我,她会回头对我投以厌恶的眼神,然后越走越快。 下雨那天,是我出国前最后一次送她,我从她的眼神中读到了恨。 对,就是这样,恨我吧!越恨越好! 我不顾她愿不愿意,硬将她塞入车后座载她回家,因为我知道,这也许是最后一次送她回家,此生最后一次。 她下车时,我还是忍不住对她说:「对不起。」 她冷冷回覆我:「你的对不起太廉价,不值钱!」 我对她说:「好好照顾自己,好吗?」 她用力的关上门,这次换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隔天我搭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到美国,又转机到纽约,住进一家医院,开始了我治疗白血病的日子。 医院位于纽约市郊,是栋宽广的白色建筑,医院大门前有宽广的花圃圆环,后面有一大片草地绿意盎然,白天可以赏云吹风,晚上可以仰望辽阔的满天星斗,让病友在此处散心沉思,是个养病的好地方。 我妹妹余雅雯,在医院陪我照顾我因治疗所引起的不适,每当我被治疗的副作用搞的痛苦不堪,看我妹妹忙里忙外,我就庆幸当初没让浮萍知道的决定是对的,不然现在连累的就是她了。 我头发因为治疗而掉光了,我戴上一顶毛帽。这顶帽子是与浮萍交往时,她送我的第一个生日礼物。 由于我是冬天生的,她送毛帽当时正好实用,她帮我戴上时有点害羞,可我却觉得全世界的温暖都围在我身上,因为我有她的笑容。 一段时间后医院通知我,有配对到适合的骨髓,与捐髓人做好一切准备后,安排好就可以动手术。 手术并非万无一失,也不是手术完病就会好。总之,在得到消息的这一刻,我觉得,我是幸运的,毕竟有人等了好几年,甚至到死都等不到。 我看着被夕阳渲染成一片粉红的天空,那顏色让我想起,浮萍对我嫣然一笑的脸庞,总是白里透着嫩嫩的粉,让人好想捏一把。 我好想你,好想拥抱你,我的浮萍... 04 与李安祥加了好友之后,我们私下通过一次电话。 他的意思大概是这样的,我们两个都是刚经歷情伤的人,他还没有准备好,进入下一段感情,但他不反对多交朋友,如果我有进入感情的想法,现在他可能不是最好的人选。 听他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说那天赵云南这么热心的介绍我们认识,他是一片好意,我也不忍推辞,我也还没有进入一段感情的打算,所以请他放心,暂时就只是朋友,没有其他心思。 如果有好坏事想与人分享,忽然无人可诉说,我们都不介意当对方的听眾。达成这样的共识,我们的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他是个好人,我也不是坏人,没有谁该利用谁去忘了谁,最好的疗伤药剂就是时间。 我刚想把这个讨论结果对赵云南报告,赵云南就打电话来了。 「妹子妹子,江湖救急!」 「救什么?」 「我家又安排我相亲了,陪我去相一场亲吧!」 又来了,赵云南的家人不知道他的性向,见他从读书开始就没带半个女友回家过,紧张的帮他寻觅相亲对象,这都不知道第几次陪他去了。 我刚洗好头,正用浴巾把头发擦乾,手机开了免持,对他抱怨:「又要我当假女友?」 他那边顿了顿,发出惊讶的声音:「难道你要当我真女友?」 我口无遮拦的回他:「那我是不是还要去装个假屌?」 「那感觉完全不一样,你就是个女人!这週六中午,说定了啊!」 赵云南毫不客气掛上了我电话,我都还没答应他呢!真是吃我吃死死的。 怎么认识赵云南的?也是透过余文民,他们是同一个社团的。 余文民从大一下学期开始,每堂课都坐我身边,除了偶尔请我喝个饮料,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我也就当是同学情谊。 某天在校园走着,眼前走来两位俊男,走过他们身边的女孩,不由自主地对他们投注目礼,他们两个倒像是习惯了似的,只顾聊天。 越走越近,我认出其中一人是余文民,我直觉对他举起手打招呼,他停下脚步问我:「要去哪?」 「图书馆。你呢?」 「去吃饭,」余文民看了一眼他身边的人,又转头看我:「吃过了吗?一起去?」 我思考了一下,余文民身边的人说话了:「一起去吧,人多饭好吃,话也好聊。」 我愣愣的看着他,由于我是脸盲,所以我小心翼翼的问:「你是我们同系同学吗?」 他哈哈的笑开了对我说:「我是跟余文民同社团的,我叫赵云南。你挺有趣的,都读一年了,还不认识同班同学?」 「我...不太会记得人脸,我是脸盲。」 赵云南比了比余文民:「那你怎么记得他?哎呀,人帅真好,人丑性骚扰是吧?」 我急忙摇摇手:「不是的!不是的,是因为他...」我突然说不下去,说他下半学期每堂课都坐我旁边,好像在影射什么似的! 余文民看出我的难言之处,他自己倒是爽快的说:「我这学期每堂课都死皮赖脸的坐在她旁边,她当然记得我。」 「喔?」赵云南饶有趣味的问:「为什么都坐她旁边?她功课很好?」 「对啊,你怎么知道?」余文民一句话打发他,又转而对我说:「一起去吃饭?」 我想了想:「好阿。」 我跟着他们去一间咖啡简餐店吃套餐,有赵云南在,根本不怕有没话的尷尬情况发生。 基本上他就是话嘮子,怎么有人可以这么多话,天南地北,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左通阴阳右通八卦,什么都能聊。他的谈吐很吸引人,我一度看他讲话看傻了。 余文民在赵云南喝水的时后,才抓着机会对我说:「云南他兴趣广泛,从小就跟着父母四处出国,所以知道的事情很多。」 我问:「家境不错?」 赵云南差点喷出一口水,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膛,顺了顺气后说:「跟余文民一样,家里还过得去!」 我不明白的追问:「过得去是几个意思?」 余文民说了一个女装品牌的名字。「就是这个品牌,还有旗下副品牌,都是赵云南家的。」 赵云南捂住余文民的嘴说:「他家更辽阔,在路上跑的车子零件,都有他家的份。」 好勒!这是在我面前比有钱,他们是在开玩笑,我却笑不出来。我一直以为我家也不差,母亲公务员,父亲小学老师。可在这两个人面前,好像是那么穷酸了点。 「妹子妹子。」赵云南看出我脸色不对,立刻笑着哄我:「不要管对方家世如何,交朋友是交心,压力不要太大。」 赵云南就是那时候开始叫我妹子。 吃完饭我们在餐厅分了手,余文民说要陪我走回宿舍,我没推辞。 一路上没有什么话,少了赵云南,我与余文民之间的气氛变得尷尬,就在快要到宿舍的时候,余文民才问我一句:「赵云南很吸引人吧!」 我点点头,不否认:「他谈吐很好,而且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好有趣。」 「吸引你吗?」 「啊?」我歪着头看余文民,「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我被他吸引,仰慕他吗?」 余文民没有正面回答我,笑了笑:「这也是正常的,很多女孩喜欢他,可很多人都不知道,他是同性恋。」 我听了之后一愣,惊讶的嘴唇微张:「你对我说出他的秘密适合吗?」 余文民的脸色微变,露出羞耻的神色,垂下眼眸:「你说的对,我不该乱说,请你不要说出去好吗?我会去跟赵云南认错的。」 余文民的态度看起来非常认真,我心想,他只是一时嘴快!而且,许是信任我不是个大嘴巴,才对我说出这个秘密的。 我对他露出笑容,一脸打包票:「你会跟我说,代表你相信我不会乱说,所以我绝不会辜负你的期望,我嘴巴会掛上拉鍊的!」 余文民放心又害羞的笑了,那时候斜阳照在他脸上,掩饰他的脸红,以致于迟钝的我,没有感受到他对我的小心思。 05 赵云南与相亲对象,一贯约在一家高级西餐厅碰面,我假装他的女友,与相亲对象交际两句,吓退对方后,噌一顿高级餐饮,然后退驾。 今天我到餐厅的时候,赵云南正掛着耳麦,与手机对方的人视讯。 只听赵云南断断续续的对谈。 『一切都还好吗?』 『唉呦,一听这过程就很痛。』 『看你这样子都快认不出来了,心疼啊!』 『嗯嗯,这边都很好,他看起来还可以。』 『外表看起来可以,心里面不知道,我没多问。』 赵云南眼睛馀光好似看到我走来,转头看我一眼,他将手机转往我这方向,对电话那一头的人说:『我掛了,要相亲,江湖救急的人来了。』然后他向我举手打招呼:「浮萍!这呢!」 我指着他的手机,还照着我呢,我可不知道对方是谁,也不想乱曝光:「你掛了没阿?」 「掛了掛了,早掛了。」赵云南将耳麦拿下,手机顺手放回口袋里。「今天的相亲对象还没来。」 我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来,调侃他:「你赵云南英俊瀟洒、风流倜党、名震上流,居然也有让你等人的时候!」 赵云南伸出一隻食指比在嘴唇前:「嘘,做人要低调点,虽然你说的是实话,我们还是要谦虚啊!」 「可我肚子饿了。」我摸摸我的胃:「有没有对方电话,催催她?」 话声刚落,一阵急促又熟悉的声音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 我与赵云南同时抬头,三个人皆惊了一下。 「你!」我惊讶的看着对她:「叶若!」 叶若同样惊讶的比着赵云南:「所以,是我们两个要相亲吗?」 赵云南哭笑不得:「早知道是你,我就不用找浮萍来挡了,还要多花一个人的餐费。」 我立刻瞪他一眼,他悻悻然的噤声,小气鬼一个,以后还要不要我救了? 叶若是我大学时的好朋友,与赵云南、余文民都熟识,她曾经暗恋过赵云南一阵子,但知道赵云南是男同的熊族后,就死心了。 叶若坐下来笑着:「真是太有缘了,毕业后都没见面,刚好趁这时小聚一下。」她左右看看:「余文民没一起来?」 「她来当挡箭牌的,他来做什么?」 「我们分手了。」 我与赵云南几乎是同时开口,赵云南睨我一眼,意思是我多嘴。 叶若尷尬的笑笑:「这样啊,那...下一个男人或许会更好。」 赵云南转移话题,唤来服务生:「点餐!点餐!」 服务生过来帮我们从汤品、前餐、主菜、附餐点了一遍后,赵云南开始发挥他的聊天模式,天南地北的与叶若谈毕业后所发生的事情。 我静静的吃着前菜,默默看他们聊天。 当初我感受到余文民对我有所不同,叶若也算帮了忙。 还记得那天我每个月的小日子来了,平常不痛经的我,却在第二天肚子痛,虽然算可忍受程度,但还是让我很不舒服。 我提早到教室,抚着肚子趴在桌上,没注意到余文民已经坐在我身边,也没注意到他一直晃头晃脑的注意我怎么了。 直到叶若坐在我另一边,往我手臂不客气的用力一拍:「你怎么了?」 我抬起头无力的看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坐在另一侧的余文民,直接对叶若说:「我月经来了,以前都不会经痛,这次不知道怎么了,好痛。」 叶若顿了一下,神情有点怪异,眼神越过我往我身后看,我跟着她回头,看到余文民我惊讶的要跳起来:「你什么时候来的?」 余文民尷尬的笑笑:「比叶同学还早来,我坐在你旁边有一阵子了。」 我既惊又恐:「那,我们刚刚说的,你都听到了?」 余文民倒是很坦荡:「都听到了,没关係,这事很正常,我也有妹妹的,要不我去帮你买止痛药吧?」 我摇摇头:「要上课了,我忍过这节课就好。」 叶若笑得很诡异,对余文民挥挥手:「你去买吧,快去快回!让浮萍帮你做笔记就好。」 余文民二话不说,站起身直衝出教室,我不解的望着叶若:「为什么?这样麻烦他我很不好意思的!而且我能上完这堂课就不错了,还做笔记!」 叶若一脸受不了的看着我:「我该说你迟钝还是呆,那余文民都坐在你身边一两个月了,你以为他只想跟你当朋友?」 我反问她:「当同学?」 叶若反应更大了,兇狠的瞪我一眼:「林浮萍,我说你就是个北七,余文民暗恋你啦!你刚趴着,都没看见他的神情有多焦急,可是他又不敢碰你,也不知道怎么问你,整张脸就写着[我很喜欢你,可是我不知道怎么表达]的表情。」 我有点无辜:「说就说,兇我做什么?我现在是病人。」 叶若在我耳边窃窃私语:「我是给他表现的机会,我也想看看他会买什么来。」 「不就止痛药?」 「打个赌?一定不止,输了请一顿午餐。」 「不可以超过200元。」 「小气鬼。」 打赌结果我输了,余文民一整堂课都没有回来,下课了才看到他提着一大袋购物袋,出现在我与叶若面前。里面除了止痛药,各种尺寸的卫生棉各一包,还有不知哪弄来的红糖水与一盒巧克力。 我愣愣的看着这些物品,余文民赶紧解释:「我不是变态,我说了我有妹妹的,我想说你不舒服,这节课后应该就回宿舍休息了,所以帮你把东西买齐,红糖水补血,听说那个痛的时候,吃甜的也会比较舒缓。」 我转头看向叶若,她得意洋洋的对我奸笑,拍拍我:「一顿饭,记得啊!余同学,你好人做到底,送她回宿舍吧。」 说完叶若给我们一个华丽转身的背影快步离去,留下无言的我与憨笑的余文民。 我们相对无言的走到宿舍楼下,余文民将那一袋东西给我,我想,我要跟他说清楚,我觉得我们双方家世好像差太多了,不该让他有过多遐想。 「余文民,我现在对感情...」 我话没说完,他就打断我:「啊!我约了云南打球,我先走喔!你好好休息。」 「我...」 我还急欲说什么,他郑重的打断我:「不要有压力,好吗?我们是同学,互相照顾不是应该的吗?先走了,掰掰喔!」 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却是无法再说什么.... 「小姐小姐!」我面前的桌子被赵云南敲了三下:「你最近恍神很严重喔!要不要去看个医生?」 「你才有病。」我瞪他一眼,看向叶若:「刚说到哪了?」 叶若看我一眼,了然的笑笑:「我问你现在工作的如何?以后有什么打算?」 「喔,工作就这么继续做下去吧!以后的日子以后再说囉!」反正我就是个社畜,没什么远大理想与豪情壮志。 生活不就这样?虽然身边的人皆是过客,日子还是一样要过下去的。 06 我与李安祥还是尝试第一次出来单独聊聊,两人说好,不要有任何压力。 在街角的咖啡店里,氤氳着温暖的空气,窗外秋日的风,安静地吹过枯瘦的路树,几隻麻雀飞过,抖落了树上的枯叶,只是隔着一层玻璃窗,空气的味道都相差甚远。 蛋糕的香气瀰漫在空气中,我用叉子剜下一小块布朗尼放在嘴里,甜丝丝的布朗尼略为扭转了部分苦涩的回忆。 李安祥将装饰在布朗尼上的草莓拿下来,自然的放在旁边的白色盘上。 「还在想他?」他问。 我盯着盘子里的草莓良久,那颗鲜红色的草莓,不该出现在萧瑟的秋天,只因人们的偏爱,强行将它放在不合时宜的季节罢了。我抬头平静的对李安祥说:「我以为恨他,就很容易忘记他,可事实证明,没有这么容易。越不想想起,就越会在脑海中不断上演过去,就像现在跟你坐在这里,也会想起以前。」 李安祥轻啜一口咖啡:「你们以前常来这?」 「不,是这布朗尼让我想到了那一年,也是这样的天气...」 被叶若点醒的我,知道余文民对我有意思,我着实躲了他好一阵子,上课拉着叶若坐在最角落的位置,下课立刻狂奔出教室,不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 叶若对我一脸的看不起:「你就是个怂包,明明你对他也有好感,何必呢?」 「我们家世差这么多,价值观一定也差很多,就算交往了,也不会有好结果,还不如不要开始。」 「你不止迟钝还死脑筋耶!」叶若扶额受不了的说:「你当谈恋爱跟拍电影一样,要一镜到底啊?那是不是吃顿饭要把一辈子的份都吃了才行?恋爱是人生的一个经验与过程,谁能预知谁会中途上下车,碰到几个人呢?说不定不会有你说的情况发生呢?」 话是这么说没错.. 这样的逃避,终于在某天赵云南约我在篮球场碰面时破了功。 约我的是赵云南,到那里却没有半个人,我抱怨这人出门还要化妆不成?呆傻的坐在观眾席上等着时,余文民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我大吃一惊,这下要逃都逃不了了。 「为什么躲我?」 余文民单刀直入的问我,我眼神飘忽,闪烁其词:「我觉得,应该说,读书嘛...」 「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你就躲我?」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我觉得交友嘛,应该要在同一个层次上...」 余文民挑了挑眉:「所以说,赵云南也不是你朋友囉?」 我赶紧否认:「不是的,他当然是我朋友!」 余文民口气深沉的问:「那为什么我不能是你朋友,只因为我喜欢你吗?」 我紧抿双唇不说话,没想到这人讲话这么直来直往,我倒是不知道怎么迂回了。 「林浮萍!」他拉高的声音喊我。「转过来,看着我!」 我慢慢转过头看着他,对于他正直的眼神,我却有1丝的恐慌。我怎么这么乖,他叫我看他我就看他,我这样岂不是很没面子,但我也没胆量不转头。 他正经八百的说:「林浮萍,我喜欢你,是我的事,跟你没关係,你喜不喜欢我,是你的事,跟我也没关係,除非我们互相喜欢,才是我们俩的事!」 可能是我的表情太过疑惑,他不好意思的搔搔头,把话又重新解释一遍:「我喜欢你,但没有要求你一定要回应我,我希望我们还是如常,也许顺其自然在一起,也许慢慢分道扬鑣,但不要这样刻意躲我,你不喜欢我没关係,我们还能当朋友不是吗?前阵子不是就很好?」 「我没有不喜欢你...」我支支吾吾的说,说出来我才惊觉,我怎么说出口了! 他的表情转为欣喜,眼睛充满了星星:「那你是喜欢我囉?」 我踌躇不安的掐着双手的指头,不知道该怎么把话说好:「也不是那种喜欢啦,就是,该怎么说...一点点吧,你的照顾,我也不是完全没感觉。」 余文民递给我一个小袋子,里面装了一份布朗尼。「给你。」 我很自然的接过来,低声说:「谢谢。」 余文民往我身边移动了一点,泰若自然的说:「这么说吧!我觉得你不要考虑到家世背景的问题,毕竟我们还是学生,谈那些都太远,说不定,我们不到毕业就因为个性不合,相处不来就结束了呢?」 我被他说得一愣一愣,赶紧澄清:「我没答应跟你交往啊!」 余文民睁大眼睛看着我:「你刚不是说,对我不是完全没感觉?」 「是没错...」 「那我们可以试试啊!」余文民笑得很无害,说得很自然:「没有开始哪有以后?不试着交往相处看看,怎么知道适不适合?说不定一个礼拜就分手!」 我觉得不会,他都黏在我身边这么久了。我这样想,但我没有说出来。 「好吧,交往看看,但是...」我往旁边微微挪了挪身体:「不要太快有肢体动作....」 余文民愣了一下,噗哧一声笑出来,笑声由小变大,变成哈哈大笑,笑的我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他真的是...好可爱的一个大男孩。 笑完后,他比着我手上提着的布朗尼:「吃看看,这是排队美食呢!」 「怎么只有一份?你自己不吃?」 「我不爱吃甜食。但听说女孩子都喜欢这个,我就去排队买给你了。」 「万一我也不喜欢吃甜食呢? 「那只有.....给赵云南吃了,他是蚂蚁投胎转世的。」 在那一个深秋微凉的午后,有一对曖昧小情侣诞生了。 李安祥满脸笑意。「听起来是个不错的开始,很有趣。」 我笑笑,反问他:「你呢?你跟你前女友,有故事吗?为什么分手?」 李安祥歪了歪头说:「很复杂,比方说,她喜欢吃日本料理,我喜欢吃快炒99。」 我翻了个大白眼,这是什么憋脚的理由? 李安祥总结了一句:「总之就是一开始就不适合,但异性相吸,感情浓烈时,会为了对方一再将就,交往久了,感情磨平了,不想再将就,就分了。」 「想她吗?」我问。 李安祥的薄唇倾斜而笑,宛似四月的春风:「也是会的,毕竟交往多年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会思考,怎么在不将就的情况下与对方相处?怎么找到一个平衡点?」 「是想挽回她?」 「还不确定,」李安祥笑的越发灿烂:「也许是在为下一段关係做准备,我没有光棍一辈子的打算。」 我拿起我的咖啡杯,与他的咖啡杯碰了一下。「敬下一段。」 他也回以我礼貌的微笑:「敬下一段。」 敬下一段...... 07 「我听李安祥说了,他与你约了一次会。」赵云南忽然衝到我住处,坐在我面前探询我的反应。 我为他泡一杯茶,淡淡的说:「他应该只是说跟我出去喝了咖啡,约会是你说的吧?」 赵云南这人的心思我还不懂吗? 赵云南嘖了一声,摇摇头:「真没意思,这样都被看穿。怎么样,有没有来电的感觉?」 我不客气的瞪着赵云南,他也不遑多让的回看我,僵持了一会,我败下阵。 「没有,我感觉,他还想念他前女友,而我...」虽然我很气,很恨,但我不得不承认:「我还会想文民。所以,我们两个现在只能当朋友。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唄。」 「行吧!互不讨厌就好,当朋友也很好,哥再给你介绍几个。」 「你是多急着把我销出去?」我对他翻个白眼。 「好心被雷亲,这不是希望你不要再想余文民了吗?」赵云南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说:「大学时,我看出他喜欢你,感觉你反应淡淡的,是他一厢情愿。后来怎么你们就走在一起了?还坚持这么久,你是怎么喜欢上他的?」 我才不承认。「是他死皮赖脸黏着我的!」 赵云南一脸的不以为然:「嗯,黏了好几年,又二话不说的把你丢下。」 这人!怎么说话的!「喂!赵云南!你怎么老往我伤口上洒盐!」 赵云南又坐直了身体:「我看你最近深居简出,也不跟朋友出去玩玩,打卡发发照片,让他知道,没有他你日子一样过得很爽,气死他!就比方那天,跟李安祥打个卡也很好啊!」 「这样有什么意思?」他又不会在意,也不会回到我身边了。 「出口怨气也好,傻勒,憋气容易内伤的!」 我对赵云南的幼稚观念颇觉好笑,讽刺他:「听说你跟他是拜把兄弟,现在是怎么了?你们翻脸了?」 赵云南摆了摆手:「我们感情好的勒,但我跟你也是兄妹之谊,所以我不能只偏袒他的!这不公平。」 「别管我啦!你自己也分手不久,找到“女”友了吗?」 赵云南甩了甩头发,骄傲的说:「我要“女”友不就分分鐘的事情吗!」 我盯着他:「看你也没多伤心,有付出真感情吗?」 赵云南一听就不乐意了,正经八百的对我说:「我每次都付出真感情,一次只交往一个“女友”,奈何感情寿命如此短暂,也非我所愿,怎能怀疑我的人格,我是不劈腿的!」 我敷衍的点点头:「知道你痴心绝对,只是情深缘浅,可以吧。」 「这还差不多,晚了,出去吃饭喝酒吧。」 他心情转换倒是很快,我有点跟不上他的速度,我还在犹豫,他就催促我去换衣服,然后就莫名其妙的被他拉到街上了。秋天的晚风越来越冷,满地的落叶将街景上的行人,衬托的更为沧桑。 我与赵云南慢慢走着,他将两手自然的插在裤袋里,看着天空,淡淡的说了一句:「冬天要到了,马上就文民的生日了呢!」 这句话不轻不重的打进我的心里。是啊,他的生日要到了。 答应试着交往后第一个冬天,就遇到他的生日。余文民家境不错,什么都不缺,但他生日,我都没表示好像也不对。 但我穷学生一个,也买不起什么好东西,我将烦恼对叶若吐露,她觉得我太紧张了,她说:「只要是喜欢的人送的,什么都好,不然你送他实用的东西吧?」 「实用的东西?」我听不懂,脑海倒是有暖暖包的画面。 叶若翻着杂志,眼睛一亮:「送他一顶毛帽吧!他戴起来一定跟那些韩星一样很好看。」 穷学生逛不起百货公司,只好拉着叶若逛学校附近的商圈,终于在一间号称『韩流』的服饰店内,找到样式好看,价格我也能接受的毛帽。 余文民生日那天,约我与他朋友一起庆生。我说庆生前一小时,我们先到学校附近的一座人工湖碰面吧。 碰面后,我不好意思的告诉他,我觉得我送的礼物很寒酸,但我也是花了一个下午帮他挑选的,为了不让他在朋友面前丢脸,所以先将礼物拿给他。 「你花了一下午帮我挑的呀!浮萍你知道吗?时间就是金钱,如果你以后是一分鐘十几万上下的人,这个礼物就是无价之宝了。」 他将毛帽拿出来,直接戴在头上,摆了几个姿势后,顽皮的问我:「好看吗?帅吗?」 黄昏的湖面波光粼粼,反射在他的脸,他的嘴角,他的眼睛,含着浓浓的闪光与笑意,金色又温柔的微笑无比耀眼。 我竟心甘情愿的沦陷在这样的温柔微笑之中。我说:「好看!」 余文民又追问:「那你有没有喜欢上我?」 又来了,这阵子只要他对我好一点,我开心一点,就追着我问这个问题。 既然今天你生日,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不喜欢你,怎么会答应要跟你试着交往?」 他的眼睛仿佛开了满天星,将我拉进他的臂弯:「那我现在可以对全世界说,你是我的女朋友,我是你的男朋友是吗?」 我又恼又羞,不肯抬脸看他,伸手捶他,他大掌把我的手握入他的掌中,等我终于肯慢慢的抬起脸看他时,他的唇在我的唇上蜻蜓点水的点了一下,我又害羞的迈入他的怀中,不敢看他。 「对不起,我忍不住,多跟你要了这个生日礼物,不生气好吗?」 他的口气带着卑微的讨饶,让我有点于心不忍,我点点头,不生气。 「那再一次好吗?」 我抬起头瞪他:「你别得寸...」 他的唇又覆上来,吞噬我未尽的话语,在那一个美好的黄昏,我们为对方贡献了我们的初吻。 冬天又要来了呢! 今年,不用伤脑筋要送什么给他了,真好... 08 今天有点喝多了。 我看着赵云南像花蝴蝶般的在酒吧朋友间周旋碰杯聊天,恍恍惚惚中好像看到余文民。他总是搂着我的肩,在酒吧内四处找朋友聊天喝酒,怕别人不知道似的,猛介绍这是我女友。广为宣传的结果,就是要面临分手后的尷尬。 余文民呢? 你男友呢? 怎么只看到赵云南? 我只能苦笑的说分手了,有时候是赵云南帮我挡掉的。 赵云南不知何时来到我身边,我微醺的靠在他的肩膀,落寞的问他:「云南,我跟文民分手后,你什么都没说,其实你知道得最多,他是不是早就跟什么集团千金走在一起了?不然怎么会分的这么突然?一点跡象也没有,我都不知道他能瞒的这么好?你有没有看过那位千金是谁?长的怎样?几岁?漂亮吗?」 赵云南轻轻的拍拍我:「妹子,喝傻了?别问了,多问多伤心的,不是吗?」 我用手无力的捶着他:「跟我说说嘛!好让我更伤心,更不会想起他。我好想他,他跟我分的这么决绝,我却还是想他,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 我不知道落了多少泪,赵云南的叹息声我已经听不到。 分手这么久,我以为我很好,我以为我撑过去了,原来心痛现在才开始腐蚀着我,只要经过我们以前去过的地方,我脑海就会浮起过去的一幕幕,那些回忆像刀一样的割着我的心。 我不放过赵云南,继续逼问他:「她长得漂不漂亮?」 「没你漂亮。」 「温柔吗?大方吗?」 「不温柔,不大方。」 「文民喜欢她吗?」 「不喜欢。」 「只因为门当户对吗?」 「嗯,对。」 许是受不了我一再逼问,赵云南说:「妹子,我说你如果怕嫁不出去,不如我娶你吧?我相亲太累了,反正我们知己知彼,我对外需要一个太太,而你现在需要一个港湾,我们感情互不干涉,如果你找到真爱,还能和平离婚,我会给你一笔为数可观的赡养费,我们都不吃亏。」 「哈哈!」我仰头大笑,笑到眼睛都出泪了,越笑越没力,看着天花板闪烁的霓虹灯,我轻轻的说:「好啊,你如果真的想不到办法瞒着你家人,那我们就结婚吧。」 我说好...我对余文民以外的男人说好... 明明一年前,他才在他的家人面前向我求婚... 那天伯父伯母都在,余雅雯也在,他们同喜的神情不是装的,之后双方父母吃饭谈结婚细节,也是相谈甚欢。 怎么这么突然,跟我说要移民,门不当户不对?我记得伯母不是这样的人啊!不应该啊! 我还记得第一次与余雅雯见面,她没有千金小姐的架子,拉着我的胳膊吐槽她哥:「浮萍姐,我早就知道你了,那时候我还在读高中,有一天哥哥突然打电话给我,问我们女生那个来会痛怎么办?怎么照顾?我就知道我哥有喜欢的人了。」 我有点小惊奇:「所以那些东西,都是你叫你哥买的?」 她嘟起小嘴说:「我故意耍他呢!谁叫他平常都欺负我,我说会帮买女孩子卫生棉的男生会加分喔!结果他居然真买了!」 「你怎么知道他真买了?」 余雅雯戏謔的笑:「因为他主动来谢谢我啊!说我教他的方法很有用!」 「可是都这么久了,」我故意抱持怀疑的态度:「当初追的女孩也不一定是我啊!」 「他是我哥哥,他失恋换女友我一定都知道的,我一看见你,就知道你是我哥哥的命定女!我哥一定很疼你吧?」 「痾...」这要我怎么说...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余文民就给余雅雯一记眼刀,把我拉走了。 余雅雯说的我好害羞,心想以后有这样可爱的小姑,也不用怕相处问题了。 雅雯,对了雅雯在哪?也出国了吗? 思绪拉回眼前,我拍拍身边的赵云南,为刚刚的玩笑话做开脱:「赵云南,我刚开玩笑的,同婚都合法了,你就对家人坦承吧!」 赵云南低垂眼眸,露出落寞的神情:「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 我听得出赵云南口中的无奈,每个人一出生,就各自背负着家庭的枷锁,扛着父母期望的十字架,要接受这样的他,与家世背景无关,与父母的观念有关,有时候那是无法违逆与解释的。 我问他:「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绝对不会爱上我,我可以经济弥补你,但不想在情感上对任何人有亏欠。」 我斜睨他一眼:「你好像在跟我谈生意。」 赵云南一派轻松的说:「这的确是一门生意。」 我看着赵云南那张魅惑的脸,不行,我一看到他就会想到余文民,而且以他俩的交情,以后有非常大的可能会与余文民相遇,甚至参加他的婚礼,这太尷尬了。好的前任就该跟死了一样,我不想以后碰到死人,也不想装成死人。 我猛烈的摇头:「不行不行!这样吧!我找看看身边有没有状况跟你一样的女同做搭配?这样不是更安全?你们就真的可以是一场交易婚姻了?」 「也是可以喔!」赵云南挑了挑眉:「那就有劳妹子了。」 在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在下班的路上巧遇李安祥,他的神情不若之前的落寞,反而抹上了一层喜色,我问他是否遇到了适合的人? 他说不是,他与前女友復合了! 这次復合前,他们深聊许久,把许多内心话,试着不带情绪的表达出来,他们确认他们还是爱着彼此,所以决定重新在一起,并认真考虑婚事。 我问他:「她喜欢吃日本料理,你喜欢吃快炒99的事呢?」 他说:「那就我陪她一次,她陪我一次,磨合有很多方法,我相信我们会撑过去的。」 我真心为他开心,我们互道再见,并为彼此祝福。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充满了幸福光圈,我也跟着被感染了。 街上的商家已经开始为了圣诞节做橱窗装饰,并播放着圣诞快乐歌,迎面而来的风也越来越乾冷,无不在告诉我,冬天,已经来了。 我望着满夜星空,无声的说: 文民,生日快乐。 09 冷冷的天气,放假时就该窝在被子里,寧愿饿死也不要冷死。但总有程咬金会破坏你的咸鱼计画,比方说赵云南。他在电话那头的口气显得疲惫又无力:「江湖救急,陪我跟我爸妈吃顿饭吧?」 「蛤!」他的话语让我太惊讶,我直接从被窝里窜出来:「赵云南,你别急啊!同妹我有在帮你找的!」 「我爸生病了....」 我听懂了,赵云南从长大成人以来,从不曾带女孩子回家,相亲的事情又一直不顺利,他的父母心急但也无力。 冬天对老人家是一个关卡,他爸前阵子突然在家倒下去,小中风,在病床上老泪纵横交代遗言似的问赵云南:「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还有没有机会看到你带女友回家,成家立业,当个爷爷?」 本来计划过年对父母开诚佈公自己性向的赵云南屈服了,他必须屈服。 「我都想好怎么应对他们的反应,怎么与他们抗争,这下没戏了。妹子,对不起,陪我演一场,以后我再跟他们说跟你分手了,好吗?」 「好。」 一向乐观大笑的赵云南,变得如此的感伤,让我很不适应,我没有多想就答应他了。 他煞有其事的请人送来一套高级洋装,我也特地的化了精緻的妆容,陪他出席这场小家宴。 他开车来载我,我坐在副驾望着他魅惑的五官时,不免感叹:「你不喜欢女人真是太可惜了。」 他表情怪异的睨我一眼:「你不会爱上我了吧?」 我吐!「你想得美,我是认为,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要遗传下去啊。」 「哈哈。」他摇头苦笑,笑的意味深沉,异常苦涩。 他们家比余文民的家还豪华,装潢精緻又考虑的周详,看得出他父母是很会生活的人。走进他们餐厅,赵父已经坐在轮椅上,并在餐桌旁等着,赵母一脸笑意。赵云南简单的为我们互相介绍,就开始了这顿晚餐。席间一度无语,赵母可能是为了避免尷尬,便问起我的家庭背景。 我照实的回答,然后带着女友该有的担心说:「我知道我的家世背景比不上你们...」 赵母慌乱的摇摇手:「没关係没关係,这不是重点,我没有别的意思。」然后又不经意地说:「是女的就好。」 这五个字一出口,似触动了他们家的地雷,赵父瞪着赵母,本在扒饭的赵云南也抬起头看着赵母,并且复述一次赵母的话:「是女的就好?」 赵母察觉到自己说的不对,连忙哄着我:「我说错话了,浮萍,别介意,伯母说错话了,浮萍很好。」 我刚要开口,却被赵云南制止了,他问他父母:「你们早就知道了是不是?知道多久了?」 赵父与赵母相视一眼,觉得瞒不住了,赵母才轻声开口:「你高中的时候就知道了。有一次你电脑没关,我无意间看到你在逛...那种片子的网站,但对象都是男的...本来我以为是青春期好奇,可是你从来没交过女友,又次次黄了相亲..」 赵云南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父母:「你们知道?你们知道还给我安排相亲?你们知道我不可能爱女人,这样会害了对方的吗?而且,你们知道我有多痛苦吗?知道了为什么不问我?不让我们有沟通的机会?」 「不不不...」赵母猛摇头,两行清泪也随即落下:「云南,去看个精神科或心理医生治疗看看,这是可以被治癒的吧?」 赵云南抱着头,几乎是用吼的:「妈!这不是病!这对我来说,就像你爱男,爸爱女一样的自然,如果这是病,政府怎么还会通过同婚法呢?」 赵母的泪流的更多了:「云南云南,你站在我们的立场想一想...不,浮萍,如果是你,你生了一个儿子,你将他养育的一表人才,希望他将来继承公司成家立业,儿女成群。他却对你说他是同性恋,你接受得了吗?虽然社会在慢慢接受这件事,但还是免不了被人指指点点,谁希望自己的小孩活在这样阴影下呢?我们也是为你好...」 赵母一脸哀伤的求助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是,我有很多同性恋朋友,我不反对同性恋,我知道性向问题是不可逆的。但我也没想过以后我孩子是同性恋的话,我会有什么反应,我能不能接受?也许我也会装聋作哑,当作不知道的为他们安排相亲? 我拉了拉云南的衣角:「云南,我觉得你别生这么大的气...为人父母都..」 赵云南站起身直接把我拉出门,不顾父母在她身后的叫唤。他将我塞入副驾后,一路无语的开到了他的住处。我第一次来他的住处,我以为他只是要在他熟悉的地方对我诉苦,可他却一路将我拉到了他的房间,把我推倒在床上压在身下,他的唇与手在我脸上身上四处乱窜时,我才惊觉情况不对。 「云南,你清醒点,云南,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你清醒点...我们是朋友,这样我们会连朋友都做不成的,拜託你...云南.」 我用力的挣扎捶他,但由于他身材高大,我的力量明显是不够,这时我才真明白男女力量的悬殊。就在我绝望恐惧这种事怎么会发生在我身上的时候,他将头埋在我的颈窝,停下了动作,颤抖着身体...他在哭。 「浮萍,对不起,别怕。」他的声音悲伤又哽咽,拉着我的手,往他胯下去,我赶紧用力抽回手,却被他紧紧扯着:「别怕,我只是要让你知道。」 我带着恐惧被他引导,抚摸他的胯下,是软的。 「我只是要让你知道,我不是没试过,我不是没试过跟女人上床,我也想当他们口中的好儿子,但我没办法,真的没办法,没办法对女人起生理反应,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 赵云南埋在我颈窝间痛哭失声,像个三岁小孩似的嚎啕大哭。此时我才知道,一向乐观太阳的他,原来也会这样伤心。我无法说什么安慰的话,只能拍拍他的背安抚他。 过了许久,他的情绪宣洩后,他翻身躺平对着天花板发愣。久久才说:「浮萍,刚刚抱歉吓到你了,我欠你一次,以后你有什么要求,我使命必达,除了上床。」 我翻过侧身面对他:「那你现在可以还了,可以老实告诉我,余文民跟我分手的真实原因吗?」 10 我以为赵云南会跟我说什么长篇大论,但他却只叫我把美签办好,他带我去看吧。 眼见为凭? 他没说话。 「去美国一趟要十天半个月的,我不能说去就去,给我点时间做工作上的交接一下。」 赵云南点头说好。 我离开他家时,感慨的对他说了一番话:「云南,美国有位明星叫罗宾威廉斯,他的影片总是能直入人心,带给大家欢乐与温暖,可是他却是自杀离开人世的。你在我们面前一直都像罗宾威廉斯那样,只有给我们欢笑,从来不吐露自己苦恼的这一面。以后,如果有过不去的时候,比方今天,拜託,请一定要找我聊聊好吗?」 赵云南淡定的苦笑:「你情殤,是我在拉你出来,现在反倒是你帮我一把了。」 「我们是好朋友嘛!」 我拍拍他的手臂,帮他关上了门离开。 余文民的事,我是渐渐冷静后才觉得怪异。 一开始分手时,因为太让我难堪,我一直无法冷静处理我对他的情绪,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疗伤,我觉得总有哪个地方不对。 女人的第六感是很准的,如果他出轨了,我不会神经大条到不知道。 他是何时开始与我少见面的? 好像是从我跟他说,你看起来好像都很累,皮肤都比我白了,偷擦保养品吗?那时候开始的。 就算有见面,他也心事重重,看我的眼神是哀伤,没有不耐。 在我这最后几次的过夜,我感觉到他想尽力满足我,但却力不从心,最后一次是我用手帮他结束了那一场欢爱。 之后他寧愿见面时抱抱亲亲我,也不在我那过夜了。 我好像忽略了什么?他好像变很瘦? 与我最后一次的谈话,虽然他闭口不言,但表情没有任何不耐烦,更多的是无奈与哀伤,我一直以为是因为伯母出面的关係。 但伯母的反应其实也很怪,她说着那些伤人的话的时候,咬了舌头好几次,甚至有点结巴,手捏着纸巾捏得紧紧的,她也很紧张,她在做不顺手的事,她很心虚。 而每次与赵云南碰面,他总会在期间打一通视讯电话,有意无意的拿手机对着我,直到我瞪他才关上萤幕。 高频率的与我合拍,或偷拍我照片,上传社交软体,不知道的人都要以为他暗恋我了。 余雅雯会在照片下点讚留言:浮萍看起来好棒,我们也会加油的。 那时候我看了这则留言嗤之以鼻,被拋弃的是我,你们是要加什么油? 我这阵子把这些事冷静的沙盘推演一遍,我觉得这些人有事情在瞒着我,他们对我搞了一场大骗局。 但即便是如此,我也没想到,我是在美国的一间医院草皮上看到他。 余雅雯推着坐在轮椅上戴着口罩的他,穿着病服,头戴当年我送他的毛帽,在草皮上晒太阳。 我没有像电影情节上演般的狂奔上前,痛哭流涕的说一堆情话,我只是与赵云南远远站着,观察他与余雅雯的互动,儘管我的内心已经波涛汹涌,但我仍强力克制着。 「他什么病?」 「白血病。这是第二次骨髓移植了,现在做一连串排斥的治疗。」 「这就是他跟我分手的真正原因?」 「嗯。他怕好不了,拖累你。」赵云南轻轻的推我一把:「你不去打招呼?」 我转过身,拉着赵云南:「先带我去别处逛逛。」 我想冷静一下,我想缓一缓情绪。 在美国,一开出市郊,是一条直通通的路通往边际,四处是荒凉无比的荒漠。赵云南在一处加油站前停下来,默默地抽着菸,而我则是看着眼前的置物箱不发一语。 捻熄一根烟之后,赵云南不冷不热的说:「如果你觉得知道原因就够了,那剩下的假期,我们可以安排一下旅游,等一下带你到纽约时代广场走走?」 我疑惑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赵云南继续说:「纽约可以看到自由女神像,大都会艺术博物馆,中央公园,古根汉美术馆,布鲁克林大桥,花个2-3天在纽约走走,再来看是要往北去波士顿,还是往南去费城,维吉尼雅海滩也可以,还是要更往南去佛罗里达迈阿密?既然来了,就不要浪费假期。」 「你觉得...他会想要看到我吗?」我的语气显得空虚又无力,余文民穿着病服,身型消瘦,双颊凹陷的样子,看得我心里顿顿的疼,他会想要我看到这样的他吗? 「妹子。」赵云南将手伸到我的脸庞弹一下:「他怎么想不重要,你怎么想才重要。」 「他看到我会开心吗?」 「你不是已经知道答案了吗?」赵云南了然的反问我。 他常常在我面前偷偷跟余文民视讯让他看我,他故意将我的照片上传社交软体,不就是为了给余文民看吗? 重点是,余文民想要让我看到他现在生病不堪的样子吗?他跟我分手的原因,不就是为了不让我看到他这样吗? 「去时代广场吃东西吧。」 我顿时也没有了勇气,我想缓一缓。 「嗯!」赵云南发动车子踩下油门:「美国吃东西真是贵,还要加1.5成以上的小费,桌上还要丢小费。」 我白他一眼:「不然餐餐麦当劳?」 「算了吧!我还花得起。」 听他这样说,我美金似乎换少了:「我这趟只换了2000美金。」 赵云南噗哧一声:「你真是好傻好天真,这都不够吃一个月。」 我还在做挣扎:「自己煮呢?」 「饭店不准开伙!你的钱留着丢小费吧!」 「好吧!」我发愣许久,想好了之后对他说:「吃完晚饭我们安排一下之后几天的旅程吧!」 赵云南点头,口气不轻不重:「好。」 余文民既然不想让我看到他的病容,那就不看吧。我看到他,心已足矣。 11 我与赵云南在纽约逛了两天后,终究是忍不住心里的挣扎,要他带话给余文民。 我来美国了,我要见他,他是否愿意? 赵云南搔了搔头,好笑的瞅了我一眼,然后在我面前直接打电话。 『雅雯,你哥在旁边吗?叫他听方便吗?嗯.......喂,文民!我在美国,还有一个人跟着我来了。对,就是她,她要去看你,你愿意吗?什么?你太丑?你什么时候帅过?其实我们已经见过你了,我们前两天一落地就在医院远远的看你,你和雅雯在草皮晒太阳,嗯,你说随便就随便囉,我们过去前通知你化妆可以吧?毛真多!』 掛上电话,赵云南说:「他说随便。」 我心里吊着的一口气终于松懈下来:「我以为他会拒绝我,他顾虑真的很多。」 赵云南认同的点点头,随后又耸耸肩:「他的确有顾虑,他说他现在非常难看...我认识他就没看他好看过,他担心这做什么?」 「你才丑!文民明明很帅的好吗?」我不服气的懟他,文民在我眼里就是最帅的,虽然那天他的样子着实让我吓到,但他的气质没有变,依旧是那个文民。 赵云南翻了翻白眼:「情人眼里出西施,就是这样解释的吧。」 讨人厌的傢伙! 我在心里预演上千遍与余文民相遇的情况,开心的说哈囉?说声近来可好?在他面前要开心?还是故作忧愁? 明明是交往多年的男友,怎么跟情竇初开似的紧张? 所有的预设情况都没有发生。 我们将车停好,走进医院时,远远看到余雅雯与余文民在草皮晒太阳,余文民依旧戴着口罩穿着病服套着毛帽,站着望向远方,被风吹拂的他,显得更瘦弱了。 我戴上口罩,走近他的每一步都很艰辛,眼泪不由自主的从眼眶中流下来。 离他五步之遥,他终于感觉有人靠近,侧过头看过来,眼神里富含了各种复杂的情绪,一时我也认不清是欢喜还是悲伤,但我无法自控的上前抱住他,紧紧的,抱住他。 「你来了。」 他的声音虽然无力,但依旧温柔。 「嗯,我来了。」 我埋在他的胸膛哭泣,他轻轻的搂着我,拍拍我的背,在我耳边低声呢喃:「我很想你。」 我抬起头愤恨的看着他,要是他现在能经的起打,我一定要把他捶倒在地上踹踢他。「你就是个王八蛋!」 他笑笑:「对不起。」 我哭着轻捶他:「认识这么多年,有什么不能说的?要用这么神经病的方式跟我说分手?不就是生病而已嘛!」 「我可能会死的,你会难过的。」 「分手我就不难过吗?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猪头!」 他眼睛瞇了瞇,又说一次:「对不起。」 我本来还要继续骂他,但想到他是病人就罢了,抹抹眼泪,问他:「听赵云南说,你第二次骨髓移植了,这次会成功吗?」 「不知道,等排斥治疗过后的报告...我想坐下。」他比了比轮椅。 我将他扶到轮椅上,我在他旁边的椅子坐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这样静静的陪着他坐着。 赵云南也戴上口罩走过来。余雅雯走过来看见赵云南先是愣了一下,看到我嘴巴张的更大。 「你们,怎么都来了?」 我与赵云南不约而同的比向余文民:「来看他。」 余雅雯问我:「打算在美国待多久?」 我握住余文民的手,看着他,坚定的说:「陪他待到康復。」 我决定留在他身边陪他,赵云南便开始找房子,在离医院不远处的社区租一间小二楼,也许是逃避他父母,他暂时不回国,跟我一起待在美国。 余文民身边有专业看护,我与余雅雯轮流陪伴他,陪他说话,在疗程起副作用时,让他依靠。 有次他被副作用折磨的异常痛苦时,紧皱眉头苍白着脸对我说:「我就说我会拖累你的。」 我瞪他一眼:「余文民!我要让你拖累,关你什么事,我自己都没说话了,你是在碎嘴什么!」 他不可置信的用微弱眼神看着我。 我又说:「就像你大学时对我说的,你喜欢我,是你的事,我现在也要告诉你,我爱你,我高兴这样,关你什么事?」 他忍着痛苦笑出来:「你是个白痴!」 「我白痴又关你什么事!我这白痴爱你也是我自己的事。你不要再说什么拖累不拖累的话,这都是我自己的事!」我紧紧握住他的手:「我就是这样的一个白痴,你爱要不要是你的事!但我现在一定要在这,因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余文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他无奈的摇摇头,对我说:「浮萍,答应我,如果我过不了这一关,你一定要过好自己的人生!」 我赌气的说:「你死了,我就嫁给赵云南,做他的契约老婆!」 他愣了一下,又笑了:「也好,他是个不错的人,比起你嫁给别人,我更放心他....我这样是不是很自私,吊着一条命,还希望你帮我守寡?」 我撇开头不想理他:「是很自私,所以你不能死,我还没有把你欠我的要回来,分手这段时间我吃的苦,我要一一讨回来!」 他温声说:「好,不死..不死。」 「你休息一下,别再说话了!」 他点点头,闭上眼睛,没多久就进入睡眠。 余文民一定会好的,我是这样深信着。 只要他好了,我们就要环游美国一圈,去迪士尼乐园,去死亡谷,大峡谷,羚羊峡谷,优胜美地..在所有的地方留下我们的足跡。 我相信,千帆历尽,我们一定会往更好的方向去。 我打开一点窗户,夜风阵阵,似乎还有着若隐若现的花香,不时的飘了过来,让这个初春已然有了一些开始的跡象。 12(完结) 我看着在那些摆花的人,眼睫轻闪了一下,而一缕又一缕的阳光落在了我的脸上,似是余文民的一双温柔的手,替我抹去了所有的疲惫。 生命如此无常,余文民迎来第二次骨髓移植失败的讯息后,某个一个春日早晨,他就再也没醒来过。 明明前一晚睡前,他还说他是抗癌勇士,他会撑下去做第三次。他看起来已经非常虚弱,但他却突兀地做了一个动作。 他将我的手牵给赵云南,叮嘱他说:「这女人脾气不太好,个性倔强不服输,不好相处,煮东西又难吃,但是个能一起生活的人,如果她的馀生是你相伴,我就放心了。」 赵云南像甩掉屎一样的甩掉我和余文民的手:「我呸呸呸,你还在呼吸勒,搞得像交代遗言似的做什么?而且,老子不喜欢女人!你不是第一个知道的吗?」 「我怕来不及说...」余文民虽然笑着,但目光黯淡许多:「你把浮萍当男人吧!」 说什么鬼话?我狠狠的剜他一眼,话题就在笑闹中结束。 我们都清楚明白,他的体重越来越轻,气色,与冰冷的双手,呼吸带着鼻管,他的生命在一点一点的消逝,虽然他愿意接受第三次移植,但我们不能确定,他是否能撑到那时候。 我庆幸那晚我没离开,我躺在病床旁边的小床陪他过夜,我睡得并不安稳,直到清晨,被心测仪尖锐的声音惊醒,医生护士衝进来,我被请了出去。 我赶紧打电话叫赵云南余雅雯来医院,他们还未到达,医生已经宣布死亡。 一切是这么突然又不是这么突然。 我看着他的容顏,除了没有血色以外,彷彿只是睡着了。 如此安详,没有痛苦,我在他唇上轻啄一下,也许,这样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 我看过他病发疼痛不堪的样子,也看过他治疗后副作用痛苦的样子,生与死对他来说,死亡好像是幸福了点。 在当地火化,并将骨灰送回国,举行了这么个小小的丧礼。 我没有哭,一滴泪也没有流,因为在他治疗痛苦万分的时候,我已经躲在厕所里把泪流乾了。一直到他入塔,我没有流下半滴泪,只是心里有说不出的闷,闷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只是庆幸有来美国找他,有与他见面,有陪他走过最后一段,还来得及听他最后一次对我说,他爱我。 丧礼后我在家沉寂了两天。 正思忖着拿着余文民留给我的一笔钱去流浪,还是回工作岗位时,赵云南敲响了我的门。 他一进门就像没事的人似的,拿着一叠资料,一屁股往我沙发上坐。 「我以为你也要停止呼吸了,还好你还活着。」 我白他一眼:「你这人,就不能说点好话?」 他倒是正经的问我:「能不能撑的住?」 我点点头,其实最痛的时候是刚分手那时,我都挺过来了,现在哪有什么困难?只是,胸口有一股闷气一直上不来,下不去。 他把资料丢给我:「看看吧,我们出去疯一趟!玩回来,心情好了再上班!」 我把资料拿过来,边翻资料边问他:「我跟你吗?」 「不然还要有别人吗?跟我是最安全的!」 嗯,我相信。 赵云南直接在我面前点起一根菸,我瞪他,他摊摊手:「我心里也很难过,看在我这么有义气的份上,忍受我几根菸又怎样?」 我将资料放在桌上,无奈的看他:「你这是要环游世界?我哪有这么多钱?我不用工作吃饭啊!」 赵云南拍拍胸脯:「这就是朋友的好处,老子有钱,回来找不到工作,再来我家上班可以吧?我爸妈一定很欢迎。」 这句话说完他自己都觉得好笑,我现在是他父母以为的女友,只要是女的就好,他们自然欢迎。 那就走吧。 其实也不至于环游世界,就是东南亚走了一回。 我们第一站先到了泰国,在芭达雅看好几场人妖秀,简直是赵云南的最爱,他疯狂的与人妖互动,我怀疑他这一站根本是为自己安排的,可是他晚上却没有叫任何一位人妖去做客房服务,真是奇了怪了。 他还带我看猛男秀,当我看到老二能够拿来打鼓时,我下巴简直要掉了,赵云南居然还怂恿我摸摸猛男的傢伙,我去他的!看秀完后,我在秀场外追打赵云南,你就是个神经病! 之后我们往北去清迈柴迪隆寺、清曼寺,再去尼曼区的特色咖啡店与购物商场的集中地,吃清迈好吃的泰北美食,便宜的泰式按摩让我们放松到睡着,虽然被折来折去时候还是有哀嚎一下。 接着转往柬埔寨吴哥窟,这里又热又累又走,把我累得够呛,我沿路抱怨他,他反笑我没用的东西。 黄昏时,热气球说今天风向可以搭乘,我与他就搭了上去,这热气球也不会飞,是氢气球!靠钢索上上下下,气球上有一个人操纵,到一个高度就停住,可以鸟瞰吴哥窟与远方的小吴哥。 我扶着栏杆看向远方,赵云南以保护者姿态站在我身后,双手放在我双手的左右扶着栏杆,将我包在那个小区域内,问我:「惧高吗?」 这么近的距离,我都能感受到他灼热的呼吸,我缩了缩脖子:「小吴哥很美,但是,你靠我这么近做什么?我可不是人妖!」 他哈哈的笑了两声:「我当你是女人。」 毫无预警的,他用手抬起我的下巴,给我不轻不重的一吻。两唇分开后,我有点呆了,他是同性恋,亲女人不噁心吗? 不对,我怎么第一个想到他的处境?我被他偷亲了耶! 但我随即落下泪来,我闷住的心彷彿开了口,如水库洩洪般狂洩出来。 「文民,我好想他,好想他啊!」 「我知道,我知道,不哭不哭,眼泪是珍珠!」 他还尝试逗我笑,但我埋在他怀里大哭一场。 晚餐我们喝了点酒,回到皇家饭店,约半小时后,他拿着红酒与酒杯敲响我的房门。 「喝一杯吧?」 我让他进房了,反正他对我没有安全上的威胁,但我可能太天真了。 在酒精的摧化下,我们聊了很多余文民的过往,回忆翻江倒海的涌上心头,或哭或笑,也许是互相抚慰,也许是这阵子相处有了不一样的感觉,我们不知何时抱在一起,亲吻对方,我以为这只是互相疗癒,毕竟他对女人没有办法起生理反应。 当我们结合在一起后,我才恍然清醒,我们做了这件事!! 他将我凌乱的头发拨到脑后,轻喘着气:「原来女人那儿是这样的感觉。」 我只想着,你在捅别人菊花时,有没有戴套阿?我分心了..... 隔天酒醒后,看着睡在我身边的他,我头脑有点混乱,我想他是好奇心使然才对女人的我做了这件事吧? 我也很久没有做这件事了,就当...日行一善??我头脑好混乱。 我实在找不到好理由为那夜的荒唐做解释,但在越南,缅甸,再转回香港后,我们都没有再分房睡。 我们做着情侣做的事,但彼此没有说破。 最后一站由韩国飞到了京都,京都下起了春季的雨,将樱花打落一地,没有一望无际的樱花海,只有满地的泥泞,一点也不浪漫。 我们沉默的站在一棵樱花树下,雨慢慢小了。 他点了一根烟,往天空呼了一口:「要回去了,玩得开心吗?不开心我们继续走。」 我说:「先回去面对现实,如果不行,再安排吧。」 他将手搭在我肩膀上,往他身体搂进,也不知道对着谁说:「嫁给我吧。」 我皱着眉:「你是在今天天气很好?有人把这四个字讲的这么简单的吗?」 他睨我一眼:「你不相信我的能力?这次旅游不是证明给你看了?还是不够持久?还是姿势变化不够?」 「我去你的吧!」 我毫不客气的往他肚子捶了一拳,他弯了个身:「你力气也不小,会痛耶,小姐。」 「你现在是,双性恋?」我终于这段旅游憋在心里的疑问问出来。 他看我一眼,眼神里有柔情繾綣,又望着雨停的天空。「爱是不分男女的,不要这么狭隘的解释它。我只知道,这阵子我为了拉你走出情殤,到余文民离开,我好像,不,我爱上你了,我想你也对我有感觉,对吧?」 「你还真有自信!」我只迟疑了三秒,便牵起他的手。 是的,我对他有感觉,只是卡在他是同性恋而犹豫不决,但就如同他说,爱的本质就是爱,没有性别之分。 余文民走之前常对我们说,如果我英年早逝,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替我去看看这个我热爱的世界。 此时吹来一缕清风,拂过树枝,吹落两朵樱花,飘落在我的发梢。 赵云南帮我把落花取下,弯下身,在我唇上轻啄。 风有约,花不误。 年年岁岁,不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