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小夫妻》 第四百一十八章 你想换一个姑父? 肃色的病房里,只有一盏微弱的台灯照亮半边墙壁,病床上的男人始终阖着眼不曾醒来,单薄的嘴唇抿得有些古板。 情况比他们想象中都要严重,医生说刀要是再扎偏一点点,神仙都难救,几个钟头的手术虽然有惊无险,但终归是鬼门关了走一遭。 刘群英一动不动的坐在床沿上握着他的手,压抑的抽泣声听着着实揪心,“都怪我不好,如果不是我非要跟他斗气,他就不会去参加我的生日,更不会发生这种事……” 季惟轻声推门进来,把手里的网兜搁上桌,一样样取出,里面的饭盒还带着温度,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生活用品和营养品。 “别这样群英,跟你没关系的。”除了安慰,她也不知道自己眼下还能做些什么。 当时那情况明显都是提前安排好的,就算没有生日会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早晚的问题而已。 如果真要怪,这生日会还是她提出来的呢,她才是罪人。 “找到下手的人了吗。”刘群英捧着饭盒,却没有任何胃口,想想又多添了句,“你要让呈昀同志多加小心。” “放心吧,肯定会把那个人连带莫后主使一起揪出来的!”有些话季惟不好说太多,只能感激的拍拍她的手。 对方的计划十分缜密,个人根本不可能完成得了,而且明显是冲着庄呈昀来的,上面现在怀疑是为着国际棋坛的云谲波诡。 每一个以国为单位的国际性赛事,其实都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包括各类体育竞技也是如此,选手们在为国争光的同时,自然也触及了别国的利益,如果收买不了,彻底消失就是最好的方法。 现在家里戒备森严,庄呈昀和俩孩子都被彻底保护起来,调查事项也成立了专门的行动小组,她相信他们藏不了多久! 不放心刘群英一个人照顾,她索性也一块儿留了下来,不管怎么说,小常都是为了她们家庄呈昀才受的伤。 两人一块儿在病房里还在凑合了一宿。 天亮没一会儿,何东端着两个饭盒来敲门,“刚才去食堂给东子打饭,就顺便帮你们也打了一份,我这几天我都在医院的,有事贺姑姑您吩咐。” “谢谢,太客气了你。”季惟双手接过,顺便跟他打听了下贺耀东的腿伤。 按说这两天他就可以出院回家静养,但因为这个突发情况,整条松树胡同都被封了,进出不便,干脆就继续在医院多赖一阵子。 何东趁机留意了下病房里的环境,很快出去扛了张简易折叠床过来,“照顾病人不是个容易的事,贺姑姑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千万别累着,这个床先给你使,等会儿我再出去重新买一张。” 其实干部病房里有沙发,她跟刘群英都比较瘦,挤挤没问题,但人家一番好意,季惟也不好拒绝,只能收下了。 下午何东再来的时候,又额外带来了铺盖和一些瓜果点心。 惹得刘群英这个一心一意扑在小常身上的人,都忍不住嘀咕,“他是不是看上了你?” “这都哪儿跟哪儿,他跟贺耀东是哥们儿,侄子辈的。”季惟心怀坦荡,面色如常。 刘群英却不以为然,“你没觉得很奇怪吗,正常人来病房,起码会关心下病人或者买点什么,但他不管做什么都是奔着你来的,吃的用的,从没提过别人。” “可能只是不熟吧。”反正平时接触也不多,等出了门就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季惟也没太往心里去。 但是在医院住了没两天,她自己也觉得别扭起来。 何东已经从一日送个三餐,到三五不时来病房打探季惟需求,有时候哪怕她不需要,只要他觉得她需要,也会马上去办到。 结过婚,生过孩子,季惟虽然看着年纪小,但却已经不是什么懵懂的小姑娘心态,有意无意提醒何东,“前阵子让何同志你费心了,小常的身体恢复得挺好,接下来群英自己能照顾,我家里还有丈夫孩子,也得回去照看,贺耀东就跟着我一块儿出院吧,你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不好总耽误在这儿。” 何东明显愣了一下,一丝沉郁很快从眼底闪过,“姑姑你客气了,我跟东子是朋友,你太见外了,有空我再去登门拜访吧。” 不知什么时候,竟连称呼也潜移默化的改变了。 季惟回家后再想起来仍觉得后怕,特地叮嘱贺耀东尽量别再跟这个人来往。 后者不解,“小何不是挺好的嘛。” 庄呈昀在边上哄孩子玩,顺带着听了一耳朵,已经品出些不对劲来,“你想换一个姑父?” 贺耀东面露惊诧,脑子稍一转弯,很快就气急败坏起来,“他大爷的,老子拿他当哥们儿,他居然想当我姑父!我找他去!” “得了吧,就你这一瘸一拐的样儿,够干嘛的。”季惟火速拉住他,“这阵子是特殊时期,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呆在家里看书,准备下一场高考,别忘了你到首都干嘛来了。” 书房里电话铃声突然毫无预兆的响起。 庄呈昀看看突然兴奋的俩儿子,又扫了眼墙角的落地钟,抢先一步进去,“估计是孔社长,我去看看。” “孔社长就孔社长,我又没有跟你抢电话接的爱好。”季惟转手接过婴儿推车。 贺耀东鬼鬼祟祟凑到她跟前,“姑姑你发现没有,刚才他紧张了。” 季惟仔细回忆了下,还真是。 但是马上她又道:“反正不能是你想的那么回事。” 他们家孩子他爹,干啥都有可能,唯独不可能招蜂引蝶,所以紧张就紧张吧。 季惟伸手摸摸俩儿子的小脑瓜,却见他们咿咿呀呀指向书房里正在低声通话的人。 也不知道神神秘秘说的些什么,隔那么近又没关门,居然一个字也听不清。 季惟好奇推着儿子过去,里面的人正好把电话挂断。 看着还是一贯来不慌不忙的模样,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怪怪的,“你不会有什么事儿瞒着我吧?” 庄呈昀从从容容端起书桌上的陶瓷杯,呷了口清茶,“不敢。” “不敢就好,要不然你一定会很惨。”季惟把婴儿车挨到书桌旁,狐疑端走他手里的茶杯,探了探,“都冷了还喝,我去重新给你沏一杯。” 以前别说冷透了的茶水,一直都只喝第二道的好嘛。 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庄呈昀随口应了声,“渴了。” 两人面对面站着,谁也没注意到推车里俩孩子正摇摇晃晃爬过去要够书桌上的电话…… 家里的按键电话还是新换的,胖嘟嘟的小手指不费吹灰之力拨出去个号码。 没一会儿,听筒里传出个略显熟悉的男声,“不是说暂时不方便,要晚点吗……” 季惟傻住了。 虞应霖? 然后她就看到了这辈子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那么大点俩小娃娃,居然熟练的对着听筒开始咿咿呀呀,甚至让人觉得莫名有一种规律在里面。 而电话那头的虞应霖,就好像能轻易听懂似的,配合的笑道:“就知道是你们俩小东西,想爷爷了对吧,爷爷也想你们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我们家甘宝糖宝,等你们长大了一定要跟妈妈说,到国外去跟爷爷一起生活好不好?” “……”所以这是暗度陈仓多时,就瞒着她一个? 季惟气到发笑,抱着胳膊径自进了卧室,“庄呈昀同志,我觉得我们俩有必要好好谈谈。” wap. /47/47785/28822606.html 第四百一十七章 好多血 为了让这个生日看起来更受重视,杨山杏和刘群英甚至还专门提前一天回了四合院。 换做往常,小常怎么着也得出来挤兑她两句,这天却是反常,扫完院子打理花房,理完花房又去厨房,忙得连个正脸都不露。 “怎么了这是,真受刺激了?”季惟小心翼翼跟庄呈昀使眼色,俗话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从观察分析这点来讲,他们家孩子他爹完全是人类天花板。 后者一直盯着电话似乎在想什么,漫不经心的往窗外瞥了眼,“估计又钻牛角尖里出不来了。” 说话他又轻笑一声,“其实哪用得着这么麻烦,有些驴子就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犯不着跟他较劲,把婚一结,还怕他对人不好?” 季惟默默点头。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这也是这个年代大部分人的婚姻常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以小常这种极其负责任的性格,他绝对会从一而终,尽可能做好身为丈夫的职责。 即便直到现在她对他这个人都生不起任何好感。 “回头我先跟大队长通个气儿,如果双方父母和刘群英本人都没意见,就不用管他了……” “啥意见?”她这儿话音未落,刘群英正好进来听到半耳朵,不由得好奇凑上前。 季惟似真似假的打趣,“能有什么,商量着要不明儿个给你选个合适的对象嫁出去得了,生产学习两不误嘛。” “瞎说啥呢你,不理你了!”到底是脸皮薄,刘群英一下子叫她说红了脸,推着她往外走,“走走走,帮我看看我的新裙子去,我们宿舍的同学一起攒钱送了我一条,你又送了我一条,我都不知道明天穿哪条好了……” 看着两人说说笑笑的背影,庄呈昀再次陷入了沉思中。 自从家里俩小子嘴里开始一个一个的往外蹦单音节字后,就对电话机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刚开始他也没往心里去,只当成了玩具给他们,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听到电话里传出熟悉的声音,他才发现这俩宝贝儿子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了打电话,而且跟那个与他们一脉相承的男人相谈甚欢。 虽然这种所谓的谈话也不过是对方说,他们俩咿咿呀呀的应和,但看起来孩子们的兴致颇高。 以他对俩儿子的了解,他们从来不做无缘无故的事情,所以或许已经到了他不得不跟小麦坦白的地步…… 院子里,小常到底还是露了面,却只拦着季惟的去路。 “虽然这是你家,但我还是不得不提醒你一句,一切得以呈昀同志的安全考量为前提,这个地方并不适合外来人员进出。” “我知道,你是想说我生日请同学来家里吃饭的事吧,你大可以直接跟我本人说,不用拐弯抹角的为难小麦。”一听他说话,刘群英就来气,噼里啪啦一通怼。 季惟反倒一反常态的好脾气起来,“放心吧,关于这点我们早就考虑到了,我那不是另外还有处四合院嘛,一直空着正好拍上用场,等会儿群英她们就会过去收拾,你要是有空也可以去帮忙。” “我没空。”小常毫不客气的打断她的话,“只要不来这儿,我没有任何意见。” 瞧这态度,牛角尖钻得比她想象中还要厉害些。 “不去就不去,你不去更好,省得给我添堵!”刘群英又一次抢白,幸好季惟捂得及时,才没让她说出更难听的话来。 横竖已经从庄呈昀那得到了底牌,她也就无所谓了。 说白了这俩一个嘴硬,另一个嘴更硬,让他们自己谈是绝对谈不出什么结果的。 到时候只要庄呈昀去,小常这个勤务员怎么也得跟着一块儿去。 自从郭家人回了老家后,季惟手上那处四合院可是冷清了许久,好在平时都有人在打理,做起卫生来倒也没费啥功夫。 为了不让对方男同学误会,季惟让刘群英去请人的时候,特地把要好的全给请了来,而听说刘群英生日,就连贺耀东也巴巴的提前出了院。 “姑姑,我多带了个人来,你不会介意吧。”短短几天时间,俩年纪相仿的大男孩就处成了好朋友,尤其是这阵子何东一直都亲自在医院照顾他,季惟就算一看到这人就觉得不自在,也不好开口撵人,“就你长嘴了是吧,还不赶紧把人领进屋,有你这么招待客人的吗!” 何东倒是个会来事儿的,主动递过去两只精致的小礼盒,“来得匆忙也没什么准备,就随便给贺姑姑和寿星准备了一份,希望你们能喜欢。” “你实在太客气了。”季惟随手接过来又转递给了刘群英,顺便把人也一并交给她应付。 三人进屋,庄呈昀也正好推着俩孩子从外面进,只匆匆瞥见个背影,小推车里的兄弟俩就无端端大哭起来。 “好端端的,怎么了这是?”季惟莫名其妙的伸手在两人额头探了探,从出生到现在,甘宝和糖宝掉眼泪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今天可真是邪乎了。 越哄吧,俩人还越来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是不是人太多给吓着了?”杨山杏也凑过来看了眼。 “可能是才刚睡醒,还有点起床气,一会儿我哄哄就没事了。”庄呈昀不动声色的给小常递了个眼色,自己推着儿子先进了小厨房。 后者看似寻常的守在门口,等院子里再没有多余的人,旋即把右手探进怀里,警惕的四下检查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小常才没事人一样进来,冲他摇了摇头。 庄呈昀心下松了口气,却也不敢太放松警觉。 以前只有他一个人,以小常的能力护他周全没什么问题,现在俩小的加一个大的,即便他们能耐再大他都赌不起。 “我看要不还是先回去吧。”小常也不敢去冒险。 “还是你留下吧,我送他们俩回去。”两人之间的互动虽然几不可察,但季惟还是注意到了,比起小常,她更相信自己的能力。 更何况今天给刘群英庆生本来就是奔着他来的,主角不在可不行。 “不行……”小常刚想拒绝,就被庄呈昀给驳回,“就听小麦的吧,这里就交给你了,多看着点。” 说来也是奇怪,自打出了那院子,俩孩子就跟商量好了似的,突然齐刷刷止住了哭声。 看着他们又欢快坐那儿手舞足蹈,小两口也放心不少,一左一右扶着婴儿推车,时不时低语上几句。 自打生了孩子,他们俩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好好一块儿散过步,这难得的时光倒显得弥足珍贵。 只是这样的美好没持续一会儿,小推车里这俩又开始闹了起来,歇斯底里的仿佛要将嗓子哭哑! “到底怎么了这是。”季惟一手扶着推车,一手挽着庄呈昀,心下已经警铃大作! 不对劲,实在是太不对劲了,这条路上一贯来热闹,这会儿又不是夜深,怎么可能一个路人都没有! “你们刚才来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庄呈昀眉头深锁,正想说话,那边巷子里猛的闪过一道诡异的金属亮光! “小心!”他本能的想去护着季惟,却被她反手直接丢进了空间,而与此同此,一个魁梧的身影不知从那儿扑出来,直直挡去了迎面而来的匕首! “呈昀同志小心……” 看着骤然倒地的小常,季惟一下子傻住了! 血,好多血…… 等反应过来,她第一时间把儿子丟进空间,赶紧伸手去扶他,“小常!” wap. /47/47785/25530674.html 第四百一十六章 情情爱爱不健康 飞速中文.中文域名一键直达 埋怨归埋怨,这钱季惟是自然不会收的。 本来贺耀东帮忙也只是因为压制不住他那满腔热血,又不是奔着回报去的。 可这年轻华侨却过意不去的很,非要留下来亲自照看。 “没事姑姑,就听小何的吧,他初来乍到的也没个熟人,我顺便还能给他熟悉熟悉环境。”说来也是巧,两人名字里都带个东,一个叫贺耀东,一个叫何东,贺耀东对这个仗义的新朋友很是有好感。 季惟好笑的瞥了眼他那条瘸腿,“带他熟悉环境,就你?” “等会儿我去买一辆轮椅,我可以推着他去。”何东殷勤的不得了。 “我看还是先抓紧把你那袋子钞票存了先,不然跟拎个定时炸弹似的。”眼下两人是集齐了弱病残,就差个老,季惟索性好人做到底,亲自把人送到最近的银行办理储蓄。 何东感激得一个一个“贺姑姑”,“怪不得父亲一直说还是咱们祖国的人情味足,能遇见您和耀东实在是我的运气,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请您吃个饭表达下心意。” “我这只是顺路的事儿,回头你跟东子俩倒可以多去几个馆子尝尝,正好也能尝尝体验体验地道的故乡风味。”季惟客套的拒绝,许是刚认识的缘故,又或者一连串事件后产生的本能警惕,哪怕这个年轻人表现得再谦卑有礼,她也并不想过多接触。 何东倒也没太坚持,只是脸上的失望是明明白白的,竟有那么几分贺耀东赌气时的意思。 都说以形补形,考虑到医院里还有个躺着的,回家的路上季惟顺手从副食品商店买了两根大骨头棒子。 院门口,小常正跟个门神似的堵在那,一张臭脸拉得比那锅底还要黑点。 “这又怎么了,谁惹着他了?”进屋正好看到庄呈昀出来迎她,便小声打听了句。 “刘家那丫头好像有对象了,还是她同学。”庄呈昀难得八卦一回,甚至还有些小小的幸灾乐祸。 上了大学后,杨山杏也刘群英回来的机会就少了,正值花季又成天朝夕相处,真跟同学处成对象也很正常。 总不至于为了他小常这么棵榆木放弃整片大好森林吧! 季惟脑子里这么想着,嘴上也没心没肺的说了出来。 小常气呼呼回头,“想也别想,大老远上首都干啥来了!不惦记着学习成天情情爱爱不健康,我现在就去给她叔叔打电话!” 义正言辞的模样,着实把她吓一跳。 跟庄呈昀两人相视一笑,故意调侃,“打电话管什么用,刘队长还能大老远跑过来教训她不成,我看不如你这位常叔叔代劳,去好好教训教训这不懂事的世侄女?” “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呈昀同志您倒是管管她!” “是是是,这事儿的确我们家小麦不地道,怎么能往别人伤口上撒盐呢。”庄呈昀好笑的扶着季惟肩膀,把她往外推,“心伤也算是工伤,我看今儿就给小常同志好好放个假,咱们去外面吃?” 季惟拎高手里的大骨头棒子在他眼跟前晃了晃,“还是算了吧,领着俩小的就够呛,回头还得给医院里那个炖点汤送去。” “拉倒吧,就你这手艺,别回头腿没养好又把肠胃给整出毛病来。”小常一把夺过去,别扭的冲她努努嘴,“刘群英好歹也是你的朋友,她头脑简单,你总得上点心,免得叫那些个花言巧语骗了去。” “我才不要。”季惟想也没想抢回来。 当初人刘群英成天跟祖宗似的供着他,把姑娘家所有的矜持都搁下了,换来的却是冷漠和疏远,现在人好不容易开始自己的新生活了才知道后悔? 晚了! 两人之间的梁子结下又何止一天两天,刚才小常开这口就已经料到了结果,生气归生气,到底还是亲自蹬着自行车跑了趟。 赶上放学,宽阔的主道上全是成群结队的学生,三三俩俩的抱着书或行色匆匆或长谈阔论,鲜艳的脸上承载着生机与希望,像极了两旁那一排排法国梧桐上冒出的新芽。 小常突然就顿住了脚步。 饶是这些年他跟着呈昀同志见惯了世面,可眼前这个陌生的场景却让他莫名生出些格格不入来。 于是他掉转车头,头也不回。 季惟估计也早料到了,只进门的时候深看了他一眼,啥话也没说。 不过第二天中午,还是大包小包的亲自去了趟学校。 可别误会,她这可不是为了小常,只是纯粹想去探探刘群英的虚实。 这姑娘对小常也算是一往情深,热脸贴了这么久冷屁股也不过是闹个情绪,说真的她还真不相信她会说放弃就放弃。 听说有个自称表妹的年轻姑娘来看望,杨山杏和刘群英一猜就是她,午饭也顾不上吃了,一溜烟跑下楼迎接。 “我们还想着这个周末回去一趟呢,你怎么就特地来了,甘宝糖宝都还好吧。” “好着呢,每天吱哇乱叫的不知道多皮实,就是只认他们爹不认我。”说起自家那俩浑小子季惟就是一把辛酸泪,小小年纪居然还有两幅面孔,跟庄呈昀在一块儿就愿意咿咿呀呀的闹腾,可一换成其他人,立马安静下来,小脸蛋严肃得都快成小老头儿,就连她这个亲妈都不例外。 她心塞的把东西递给两人,“横竖他们也不惦记我,这不想着你们学习辛苦就给送些好吃的补补。” 眼下虽说上大学不用学费,但生活费却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俩姑娘想着把有限的资源让给更需要的人,就没跟学校申请农村贫困生的生活费补助,也没再接受季惟任何经济上的补助,只仅着自己上班挣的那点钱来花,是以大中午的她们也没去食堂打饭,只买了个馒头在宿舍里就着热水啃。 见季惟已经注意到桌上她们刚吃剩的半个馒头,杨山杏下意识支吾起来,“这不是想着节约点时间趁午休多看会儿书,就,就没去食堂排队……” “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啊同学,以后你们要是实在抽不出空,我就让小常每个星期给你们送一回补给,这样下去人哪吃得消。” 说到小常,刘群英的眼神也开始躲闪起来,“还是别了吧,我看到他就饱了。” “咋个意思,你真的迷途知返,有了新目标了?”季惟话里有话,不傻的都能听出来。 刘群英老大不高兴的翻了个白眼,“才没有,肯定又是那棒槌在背后乱嚼我舌根了吧,早上我叔就特地打电话来把我批评了一顿!我处不处对象跟他有啥关系!他不愿意,难不成我就不能再喜欢别人了?我又不是嫁给他了!” “你别听她胡说。”杨山杏拽拽她衣袖,主动解释道:“不过是补习班的男同学刚好跟群英一个专业,平时会相互帮助而已。” “怕啥,我就要跟别人处对象咋了,这是我的自由,别说我叔叔,他就是给我爸妈打电话也不好使!” 得,这回季惟算是明白到底咋回事了。 敢情就是赌气呗。 只是这么说来,小常同志也并没有他自己说的那般嘴硬呢,这不是一直在背后默默关注着嘛。 她深意一笑,“不管是同学还是对象,过几天刚好是你生日,不如请人家到家里来吃个便饭,我们也好帮你把把关?” 杨山杏刚想说这不合适,突然福至心灵,忙点头,“对,把把关!” 刘群英傲娇的噘着嘴,最后到底还是点头。 /47/47785/25530673.html 第四百一十五章 夺回失去的一切 飞速中文.中文域名一键直达 赵家福当时就让这话给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做梦也没想到这娘儿俩居然还藏了这么个要命的心思! 如果说先前他还多少有些舍不得,那么这会儿,他已经不敢再有任何迟疑! 即便赵要武闹得过分,可赵家福的为人还是不错的,眼下他又主动提出想跟媳妇一块儿去医院后勤工作,季惟也乐得就坡下驴,还额外给了他二百块钱的红包,算是一点心意。 所有人都以为这事就算是到此为止,谁曾想赵家福这一趟回去,险些没把命丢了! 据说他那悍妻拎着菜刀足足撵了他小二里地,最后把联防队都给招来了! 赵要武一看这情况,扭头就往松树胡同跑! “庄同志!不好了庄同志,我爸妈让联防队给抓起来了!” “你才不好了!”小常一脸不耐烦的开了道门缝出来,“庄同志是你能胡喊的人吗!再敢瞎吵吵我让联防队把你也一块儿抓起来!” 说完直接把门一砸,根本不给人还嘴的机会! 只听得砰”的一声,赵要武那脸让砸得又红又烫! “有你们这么欺负人吗!我爸爸明明是这儿的正式工,你们凭什么不让他干了!我看你们就是想私吞他的工作岗位……” 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当妈的是个胡搅蛮缠的,做闺女的也好不到哪儿去,什么难听话都骂得出来! 季惟正琢磨着要不就按小常说的让联防队的过来把人带走再教育,外面的动静突然就停止了。 静悄悄的,就跟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他们的幻听似的。 “这丫头心术不正,我说怕不是憋了啥坏吧!”小常不放心的再次开门出去,却见院门外同样空空如也。 等他再关上门,不远处的门檐下才闪出俩年轻的身影,“现在你信了吧,如果不是我拉得快,只怕今天没你好果子吃,那姓郭的看着年纪不大,心肠却歹毒的很!” 赵要武艳羡的看着眼前这个打扮时髦的年轻女人,一个劲点头。 这人到底是谁她也不认识,反正看样子也是个跟郭小麦不对付的! 只要是讨厌郭小麦的,那就一定是好人,更何况看这女人的条件怕是大有来头呢! 来首都这么久,赵要武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洋气的人,短短的卷发烫得整整齐齐,跟电影里的外国人一样,身上的连衣裙脚上的高跟鞋,都是百货大楼里没有的样式,尤其是她脖子上那串漂亮的珠子项链,简直快把她给羡慕坏了! 李秋雨一看她那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主动把项链解下来替她戴上,“这条珍珠项链可是外国货,我看你跟它有缘,就送给你吧。” 听说是外国货,赵要武更欢喜了,稀罕的伸手摸了又摸,“姐姐,你真好!” “好有什么用。”李秋雨故作哀伤的低下头,红了眼眶,“越是好人越是被人欺负,就因为那郭小麦,我爸妈到现在都还在局子里没出来,好好的一个家也叫她给拆散了。” 想起自家那点糟心事,赵要武颇有同感的义愤填膺起来,“我爸妈现在也在联防队里呢!” 赵家的情况,来之前李秋雨就已经了解过了,更准确的说,她是因为事先了解了赵家的情况才跟着赵要武到这儿来的! 成了虞应霖的弃子后,她一直一个人在香江讨生活,就连才出生不久的儿子都因为高烧没钱医治患上了小儿麻痹,好在不久前有位贵人找到她,不但许诺了她优渥的生活,还给了她再次报仇的机会! 天不亡她,这次她一定会夺回自己失去的一切! 她死死的攥着拳头,脸上的恨意逐渐被扭曲的笑容给替代,“别担心,你爸妈会没事的,至于你,听姐姐一句劝,以后还是少到这地方来吧,咱这样的平头老百姓可惹不起他们。” 说话,她又递了张名片过去,“这上面是我的地址,看在咱们相识一场,有事儿你也可以上这儿去找我,能帮得上的我一定帮。” 这可真是出门遇贵人! 赵要武虽然没念过啥书,却也认得名片上那金灿灿一行小字——首都宾馆! 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去得了的地方,听说进出的都是大领导还有外国人! 以前厂里一工友就老炫耀他们家有个远房亲戚在那儿当服务员,说是吃得好穿得好,比他们厂长都还威风,反正吹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可把大伙儿给羡慕坏了! 赵要武不稀得当啥服务员,再能耐,那不还是个服务员吗! 要是她能摇身一变成为里面的贵宾,那才叫一个牛掰呢! 想到这,她立马讨好的追上去,“姐姐!你今天帮了我,以后就是我的亲姐姐,我送你回去吧,你一个人走那么远的路我不放心!” …… 这上一秒还在爹长娘短的姑娘,似乎已经完全把她那对还在联防队接受批评教育的父母抛诸脑后。 倒是季惟惦记着赵家福当初的那点子好,亲自打了个电话去了解过情况,替两口子做了担保。 也不知道是不是联防队里的同志思想工作做得好,从这之后,不管是赵要武还是她那难缠的娘,都跟彻底消失了似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在松树胡同出现过,四合院里的生活也终于开始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过了腊八,转眼又是一年。 街上置办年货的人越来越多,年味儿也逐渐浓厚起来。 从老家回来这段时间,季惟每天不是忙着照看俩儿子就是忙活在首都设立新厂的事,好不容易在肖立新和他那厂长老爹的帮助的找到合适的厂址,以为能够歇口气,却听说贺耀东因为见义勇为受了伤! 马不停蹄的,她又赶紧亲自往医院赶。 病房里,那小子正优哉游哉的靠在那闲聊,一条腿上打了厚厚的石膏,被吊得老高老高。 看着她就气不打一出来,“咋回事儿啊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这位就是贺姑姑吧,今天要不是您家侄子出手相助,我怕是有命来没命回了!”清瘦的年轻人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说起话来温文尔雅的,只是脸上仍有些心有余悸的紧张。 季惟瞧着莫名觉得熟悉,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虽说算不上过目不忘,可是她的记性向来不差,她非常肯定这个年轻人是头一次见面,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可到底是像谁,她又说不上来。 “我姓郭,不过确实是他姑姑。”她大概了解了情况,倒也没再说啥。 只是对贺耀东鲁莽的行为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满意。 年轻人有正义感是好事,可也不能蛮干,对方七八个地痞流氓想抢这华侨的公文袋,这种事直接报告联防队就是了,干啥非要自己上去干一架,这还得亏有路人瞧见,要不然他今天这腿算是废了! “听说现在国内形势好,我父亲特地让我回来打个前锋,也怪我没考虑周全,及时的把钱存到银行,要不然也不至于连累您侄子,这点钱算是我的小小心意,希望你们能收下。”那年轻华侨拉开公文包,取出厚厚一沓子美金,全是百元的钞票! 据他自我介绍姓包,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让地痞揍了,这脸上看起来还有些微微发肿,反正挺别扭的。 季惟无意中瞥了眼,才发现里头装的满满当当全是一沓沓钞票! 难怪刚才会让人盯上。 她忍不住小声嘀咕,“真不知道首都这治安啥时候差成了这样。” /47/47785/25530672.html 第四百一十四章 回首都 回应他的,只有平稳的呼吸声。 当事实再一次被证明,庄呈昀反倒没那么坦然面对了。 相比于得知他们家小麦的天赋异禀时,眼下他更担心俩儿子的安危。 他们还太小了,根本没有保护自己周全的能力,甚至稍有不慎这种异能很有可能给他们带来的就是灭顶之灾! 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把贺耀东平安护送回家后,他郑重的跟季惟商量起了回首都的事。 眼瞅着天儿越来越冷,奉天的气温要远低于首都,且乡下没有暖气,孩子毕竟不是大人,万一冻着可够呛。 季惟早早考虑过这事,厂里的相关事宜她倒不担心,手底下的人越来越得心应手,就算回了首都遥控指挥问题也不大。 唯独李带娣这儿,她有些纠结。 不能让她好死,也不能让她这么赖活,要不然谁知道她哪天会不会捅出大篓子,偏还不能用她的罪行把她送进监狱! “疯子的话,是不会有人相信的。”庄呈昀有意无意的提醒。 经过市里的时候,他曾经在近郊看到过一家精神病院,能不能把人治好他不知道,但是正常人只要去那里头呆上一阵子,没精神病也能变成精神病。 听他这么一分析,季惟心里踏实了。 这种事自然用不着她出面。 就李带娣这么个定时炸弹,连她自己的亲儿子亲儿媳妇都不待见,更何况还有个恨她恨得牙痒痒的前夫。 郭有田现在总算过上消停日子,不但在季惟的帮助下当上了大队分厂的保卫,还跟队里一寡、妇好上了,为了不让这好不容易换来的安稳被破坏,他带着俩儿子以亲属的名义亲自把人押去了精神病院! 李带娣跟真疯了似的,歇斯底里的揪着父子三人,“你们这群姓郭的白眼狼!我为这个家辛苦了大半辈子,这么做都是为了谁!害完丽娟又想来害我,你们不得好死!想给郭小麦那丧门星出气是吧哈哈哈哈,我告诉你们,晚了!你们就算杀了我,她也已经被拐卖了……” “我怕你胡咧咧!”郭有田上去就是一个大嘴巴子,直接把她的脸都给抽歪了,“你们都看到了吧,看到了吧!这种疯婆娘要是呆在外面,还不定咋杀人放火哩!” 负责接受的医生护士赶紧摁着李带娣给她来了一针镇定,后者两眼一翻,彻底老实了。 季惟这儿收到这个消息,人已经在松树胡同的四合院里。 赵家福提前接到通知,把院里院外打扫得一丝不苟,新鲜的瓜果蔬菜也早早备齐,唯独多了个不速之客。 “你咋在这儿?”一撂下电话,季惟就看到赵管家那倒霉闺女抱着一堆衣物从里间卧室出来。 赵要武一脸的蛮不在乎,“我来帮我爸的忙啊,你们说回来就回来,这么大的地方他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 庄呈昀抱着俩孩子刚从外头进来,听到这话下意识拧起眉头。 “谁批准你进来的!”小常抢先一步夺走她手上的衣物,毫不客气的直接丢到院子里就是一把火,“你以为这是啥地方,是你想来就来,想干嘛就干嘛的吗!” 跟在呈昀同志身边这么多年,他的习惯他这个当勤务员的再清楚不过。 卧室和书房就是两大禁地,无关紧要的人绝对不能随意进出,连里面的卫生都是他一手负责的。 更何况像这样贴身的衣物,一旦让外人沾了手他就不可能再往身上穿。 “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听到院子里的动静,赵家福赶忙从厨房里出来,一看到自家闺女,吓得脸色都变了,“要武你怎么来了!” “我不管她是怎么来的,现在立马把她给我弄走!下次要是再敢随便放人进来,你就直接回老家吧!”事关庄呈昀,谁的面子小常都不会给。 有他在,季惟可省事多了。 帮着庄呈昀一块儿哄好孩子,顺便把卧室里那床厚铺盖也给一块儿抱了出来,“这个也拿去点了吧。” “你们什么意思!”赵要武气得快发疯,幼稚的面庞也因为羞愤而变得通红,“我只是好心好意来帮忙,你们凭什么这么对我!难道我是瘟疫是病毒吗……” “要武!”不等她把话说完,赵家福直接出声吼住她,“还有没点规矩了,快点跟庄夫人和小常同志道歉!” “我不!我又不没错,凭什么要道歉!”赵要武固执的把头一撇,一个劲冲着庄呈昀咧嘴笑,“庄同志,我是赵管家的闺女,你见过我的!” 她的朋友听说她在松树胡同工作,都巴结的不得了,要不是她爸一直不肯答应,哪用得着她这么费劲! 既然她爸不答应,那她就自己去求庄同志呗,他看起来可是好说话得很! 看着一言不发的庄呈昀,赵家福实实在在替自己捏了把冷汗。 呈昀同志只是脾气好,可不代表没有脾气,要不然李家哪至于落得今天这个地步! “赵要武,你现在就跟我回去!” “我不走!我还有话要跟庄同志说呢!”不但不走,赵要武还大剌剌往客厅里闯! “我让你回家!是不是听不懂!走,马上就给我走!”赵家福歉疚的朝庄呈昀鞠了个躬,不由分说的揪着她就往外拎! 季惟无奈的摇了摇头。 赵家福这人做事勤快可靠,本来是个不错的选择,只可惜生了这么个蠢得挂相的闺女,偏又叫这么多年对家庭和妻女的愧疚死死捆绑住,继续留在家里只会麻烦不断。 “姑姑,这种事就留给小常同志操心去吧,反正这都是他份内的事。”经过了这么多事,贺耀东可算是长进许多。 只要季惟不动,他就不动,小常愿意操心那就让他去操心呗,正好少个磋磨他的。 小常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呈昀同志,我看还是给赵管家重新找个合适的岗位吧,大不了咱每个月多补他几个钱,这样也不算亏待他了。” 庄呈昀点点头,“你自己看着安排吧,或者可以跟赵管家商量商量,看有没有他自己想去的单位。” 其实就算小常不提,接连出现这种情况赵家福自己也没脸在庄家呆下去了。 这或许也是出于一个当父亲的私心吧。 庄呈昀身份过于特殊,再任由他们家要武这么折腾下去,就算院里的人不收拾她,上面也得收拾她。 只有他不干了,要武才能彻底死心了。 听说他这个想法,范大菊直接破口大骂,“我说你是不是老糊涂了!这么好的工作岗位你说不要就不要,你跟家里有仇是不是!自己一个人在外头吃香喝辣这么些年,咋就不替你闺女考虑考虑!不就是开口给她求个工作的事吗,就你他娘的最费劲!” “你以为这工作是求求就能求来的吗,你当那是啥地方呢,你们厂子的生产车间?”赵家福气不顺的摆摆手,“好了好了,这事我已经打算好了,等会儿回去我就直接跟呈昀同志说清楚,我劝你也少动那些歪心思,那可不是你我能开罪得起的人!” “啥开罪得起开罪不起,现在都啥年头了,你当还是那个封建社会搞啥主仆之分呢!”范大菊不以为然的哼哼一声,“你要真不想干也没关系,那就办提前退休吧,把工作指标让给要武,让她去顶你的班,天经地义的事,这样谁也没话说!闺女都十七了,你就算不提自己想也得替她考虑考虑,听说呈昀同志那媳妇就是乡下来的,咱家要武条件可不比她差,万一两人瞧对眼了……” 推荐: /47/47785/25530671.html 第四百一十三章 小两口合力寻人 咫尺天涯,可望难即。 有那么一瞬贺耀东甚至在想,如果时间能就此停留该多好,哪怕他们不能够相爱,起码还能相守。 姑姑的爱他已经不奢求,只要能跟她长长久久的在一起,他就满足了。 可是刺骨的夜风又让他清楚的知道,这一切都不过是他内心深处一场可望而不可及的梦而已。 “姑姑你回去吧。”他吸吸鼻子站直,像个受极了委屈的孩子。 “咋着,你这就看破红尘打算归隐山林了?”季惟是既好气又心疼,一把拽过他的手,“要回去也是咱俩一块儿回去,我是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贺耀东赌气的别开脸,“不回。” “真不回?” “不回。” “成吧,既然你不走,那我就只能跟你一块儿留下了。”没等他来得及喜,季惟已经把手卷成喇叭状,“不过这山上就咱俩可太冷清了,我这就喊庄呈昀上来陪着咱俩,反正这会儿他就在山脚下。” “姑姑你能不能让我一个人呆会儿!”贺耀东拔腿就要走人。 “你一个人已经呆得够久了,如果你只是不想面对我跟庄呈昀,我保证下山后把你送回家,我们俩就带着娃离开。” 伴随着一声沉重的叹息,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骤停。 “姑姑你要回首都?” “跟你有啥关系,反正你也不愿意见到我们。”季惟反客为主,“那就这样吧贺耀东,就当我们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从此以后老死不相往来,你一个人在山上可要好好照顾自己。” 说话她已经转身准备下山。 “刚才还说不会扔下我,扭头就要走人,骗子。”贺耀东没好气的哼哼着。 “这不是你自己说的不要跟我下山,又不愿意我留下嘛。” “我只是不愿意跟庄呈昀呆一块儿,跟你结了婚就跟不够他嘚瑟了似的!” “天地良心,要是庄呈昀听到这话可太伤心了。”季惟好脾气的哄着他,“你是不知道这段时间把他给担心的,茶饭不思的,为了上这儿找你,他今天可是足足开了好几个小时的车,中途连口水都没敢喝,就怕把时间给耽误了,又怕你不自在,宁可自己一个人在山下等着……” “你咋不说他是害怕,我看他就是不敢上山。”嘴巴虽然强硬,贺耀东的语气却有了些许松动。 说真的其实庄呈昀这人挺好的,换做是他肯定不能这么大度的对待自己的情敌,如果没有姑姑他们肯定能成为朋友,可是他现在满脑子想着当他姑父这就过分了! 两人这儿还僵持着,不远处却已经传来了庄呈昀的喊声,“小麦!贺耀东!你们在哪儿!” 微弱一点火光,在茂密的林子里若隐若现。 “瞧见没,人家可是亲自上来找你来了。”季惟趁机下猛药,把俩大黑熊招呼到跟前,“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咱俩还能全须全尾在这老黑山呆着可全是因为这俩熊瞎子,这山上老林里还不定埋伏了啥猛兽毒蛇,庄呈昀一个人多危险。” 冷不丁从黑暗中冒出这俩大家伙,可是把贺耀东吓得够呛,抱着身旁那棵树“噌”的就上去了,反应过来季惟还在底下,又哆哆嗦嗦的滑下来挡到她跟前,“姑姑姑姑……我害怕……” “害怕你还不赶紧下山!真以为你这几天能太太平平呆这儿是自己多能耐呢!”她的话音刚落,又听见庄呈昀配合着在喊,“徐奶给包了饺子还下了面条,你们再不下山可就凉了!” 一听见这个,贺耀东的肚子不受控制的就开始咕噜起来,连鼻息间的空气都仿佛多了股精白面特有的香味。 自打上了这老黑山,他都多久没再吃过正经饭了。 因为没有工具,一开始他只能凑合着吃野菜野果,嘴里都快淡出个鸟! 后来好不容易设了陷阱套着只笨野鸡,又因为没有火只能把野鸡养着玩儿,再然后他靠钻木取上火,却没有盐巴,这几天一直头重脚轻的,走路都在打飘。 “庄呈昀,再让徐奶给炖只鸡!”季惟刚一出声,贺耀东直接加了句,“我还要猪肉炖粉条,小葱炒鸡蛋!” “这么多你吃的完吗?”她好笑的斜了他一眼,后者不服气往山下走,“麻烦你把那个‘吗’字收回去。” 事实证明,她的确是小瞧他了。 饥一顿饱一顿的对付了这么久,一坐到饭桌前他就先干掉了五十个饺子,一碗面条,后来炖的小鸡蘑菇和猪肉粉条也几乎都进了他一个人的肚子里,季惟和庄呈昀总共也没夹几筷子。 “一下子吃这么多可不好,我看咱们今晚上就先不走了吧,路上这么颠簸别再把他给颠吐了。”庄呈昀好心提议。 贺耀东没好气的瞪他,“这还不都是因为你!” “是,都是因为他,我已经批评过他了,一定要让他做深刻检讨。”总算把人找见,季惟现在唯一的心思就是顺顺当当把人领回去,也好让贺家那一大家子人安心,说啥都向着他。 不过这深更半夜的,她也不建议出行,除了闹市区有路灯,大部分道上全是摸黑走的,实在不太安全,庄呈昀开了一天车肯定累坏了,贺耀东也好不到哪儿去,就凭她这个车技,这不是送死去了嘛。 吃饱喝足,贺耀东还挺好说话,满足的往长凳上一躺,“那就先不走了吧,明儿个我还想上市里澡堂子泡个澡,这么些天没换洗,人都快馊了。” “成,那我们就先去把屋子收拾出来,我们那大通铺估计你们也住不惯,就住我奶那屋吧,我奶睡我的铺位就成。”徐柱子性格虽然仍旧内向,但安排起事情来已经十分利索。 徐奶也应和道:“来的时候我自个儿带的铺盖,果园里发的一直还没用过,我这就去给你们换上。” “不用不用,哪就那么麻烦。”季惟扫了眼厨房,指指那些平整的条凳,“我看你们院子里搁了几块木板,架上去不就是个床了,我们对付一宿就成,天一亮就得出发的。” 见众人都站着不动,她又催促了一声,“就听我的,柱子棒槌留下来帮我搬木板,其他人都回屋睡吧,明儿都还有活呢。” 老板都发话了,他们哪敢不从。 不过徐奶还是把省下来的一床铺盖抱来给他们铺上了,五张长凳两块大木板拼了个小通铺,足够三个人睡还有富余。 季惟自己选了个角落的位置,让庄呈昀搁在她和贺耀东之间,她知道这俩人肯定得有些话要说,早早的就闭上眼睛先睡了。 寂静的夜里,只有隔壁巨大的鼾声此起彼伏。 两个男人全都枕着胳膊面朝着屋顶,谁也没先开口。 直到庄呈昀撑不住了将将要眯上眼,才听见耳边传来落寞的声音,“对不起。” 明明肚子里有一堆的话想说,贺耀东自己也不知道为啥,一出口就是这三个字。 庄呈昀风淡云轻的笑笑,“你倒是没有对不起我,就是挺对不起她的。” 他别过脸,在黑暗中静静看着身旁那个乖顺的轮廓,眼底尽是温柔,“这段时间除了你家人,小麦应该是最担心你的人,你可能真的不知道她有多愧疚,如果你再不出现,我想她一定会崩溃,所以贺耀东啊,以后太平点吧,就当是为了她好不好?” 狭窄的灶间,又陷入了一阵局促的寂静中。 良久,贺耀东才突然冒出那么一句,“你们咋知道我在这儿的?” 推荐: /47/47785/25530668.html 第一章 穿越 季惟怎么也没想到穿越这种事会落到自己头上,当时她背着画夹刚登上去往藏区的火车,谁知道一阵地动山摇后,变了天。 火车依旧是火车,却完全像是换了一辆,昏暗陈旧的车厢也不知道是哪个年代的产物,墙壁和座椅居然全是木板钉的,上面刷的绿漆已经剥落不少,行李架上还有那种装着热水瓶和搪瓷面盆的彩色网兜,车上人多且杂,几乎都穿着深色的老式棉衣裤,有些还戴着厚实的雷锋帽,聊天的、吃饭的,空气里充斥着不知名食物和脚臭混合出的浑浊气味…… 她紧紧抱着画夹缩在角落,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从火车上的广播和那些人的对话里,她大概知道了自己眼下所在的情况。 现在是1979年1月,距离春节只剩小一个月,所以回家过年、走亲访友的人特别多,这列火车从华北奉天省省城驶出,接下来要到的站是终点站——清河县。 伴随着阵阵急促的匡次声,车窗外大雪如鹅毛纷飞。 季惟低头看看自己身上那件单薄的工装风衣,前因后果什么的闹不明白也暂时顾不上去想,就这天气,火车上人多暖和还没事,等到站后一下去,就算不冻死也得立马给她冻个半身不遂。 可她的行李早就不知去向,这会儿身上能搜刮出来的,除了那个画夹就剩下一支旧钢笔。 虽然对这个年代了解不多,基本常识她还是稍微知道一些,改革刚开放,大多数人的思想观念才刚接受转变,想方设法改善生活才是他们的主要任务,对艺术什么的完全起不到任何重视,她一个初出茅庐的三流画师的作品跟分文不值没什么两样,说白了拿去当柴都嫌不经烧,倒是那支钢笔说不定会有人感兴趣,据说当下的文化人都以上衣口袋里别钢笔为荣,她这支百利金就算称不上极品那也是有些年头的限量版,要是碰上识货的,换身旧棉衣应该不在话下。 想到这,季惟低着头不动声色的退出了车厢。 刚才乘务员推着小餐车经过的时候她有注意听她们说话,好像这个年代的火车票是按等级划分的,一般人只能买到硬座票,级别高的才能买卧铺,连卖饭都是卧铺优先。 一路上人来人往,怕太惹眼,她还特地学着这里的人把头发梳成两条麻花辫…… “你就放心吧,不会有人上这儿来的,快,让哥亲亲,小妖精,可把哥给想坏了……列车长,你可真坏……”软卧过道旁虚掩的小单间门内,隐约传出野鸳鸯交颈的动静,季惟冷不丁脚下一绊,只听到“砰”的一声闷响后,里面的脚步声霎时重了起来,“抓小偷!” 这他娘的是要恶人先告状啊! 想也没想,她爬起来就往对门闯! 窄窄的单人铺位上盘腿坐了个极为年轻的男人,低着头看样子是在研究面前的棋局,季惟迅速上前捂住他的嘴,“别出声!” /47/47785/9628104.html 第二章 他的身份 门外过道上很快就热闹了起来。 没一会儿,有人过来敲门,“呈昀同志,软卧车厢溜进来小偷,您没事儿吧?” 季惟这颗没来得及松懈下来的心一下子又悬了起来,手忙脚乱爬上铺位,拽过被子就把两人遮了个严严实实,“你要是敢乱说话,我就喊非礼!” 那个叫“呈昀”的男人也不知是惊是气,估计是做梦也没想到这个世界上会有这么胆大妄为的姑娘,清隽白皙的脸瞬间涨成窘迫的红,整个人僵硬得像个木桩,好半天才硬邦邦出声,“没事,别让人来打扰我。” 见季惟依旧警惕的盯着自己,他又补充道:“是我的勤务员。” 这次他的声音明显压低,季惟这儿听得却是心惊肉跳! 刚才她根本没时间来得及去细想,那普通卧铺都得高级别人员了,能在这单间软卧住的那得是个什么身份……而且这人还有勤务员! 可是这人看上去太过年轻温和,半点当权者的气势都没有。 她的视线从他身上那件熨烫得一丝不苟的灰色中山装辗转落到窗边那只印有“首都棋院”字样的搪瓷茶缸上,一时间吃不准,也不敢再放肆,“事出有因,实在对不住,但我真不是小偷更不是坏人。” 庄呈昀垂眸看看她那只一直薅着他衣领的手,默默点头。 两人一动不动的盖着被子,整个空间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中。 最后还是季惟先绷不住,“那什么,外面好像没动静了。” 她火燎似的蹿到门缝去看,肩头突然一重,多了件黑色的羊绒长大衣,“等会儿你跟我一起下车。” 换做是没穿过来前,季惟肯定不能答应,在火车站跟个陌生男人走,那得心多大,可是现在她没得选。 就因为她惹出来的事,下火车时的检票过程特别严格,如果不是跟在庄呈昀身后一路借绿灯,就她这无证明无票的双无人员根本不可能出得了站。 这个年代的县城,比她想象中还要简陋些,火车站前那条窄窄的马路牙子就是主干道,大下雪天的,倒满了煤渣,让过往行人与车辆碾得又泞又脏,周围随处可见灰扑扑的青砖平房,偶尔几栋矮楼,就跟碉堡似的伫立着,连候车室都只是一排三四间门脸的旧楼房…… 呆呆的看着眼前这陌生的一切,季惟终于后知后觉的开始不知所措起来。 她该去哪儿…… 没有钱没有家人,除了画画,她连基本的生存技能都没有。 她裹着羊绒大衣蹲在火车站门口,这趟车里的人基本已经走得差不多,庄呈昀把大衣给她了,对于一个陌生人而言,他真的算是仁至义尽。 一只满是泥垢的手忽的伸到她眼前,“妹妹!” 紧接着有人在她头顶像疯了一样大喊起来,“娘,妹妹,妹妹!” 听声音很是有些憨傻。 季惟好奇抬头,却猛的被人一把抱住,“麦,娘的小麦!十年了,娘可算是找到你了!” /47/47785/9628105.html 第三章 郭小麦 季惟差点没被勒得背过气去,可等她看清楚抱着她的人时,眼泪吧嗒就掉了下来,“妈!” 她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儿看到自己的亲生母亲! 很小的时候,她的父母就离了婚,后来又各自组建了新家庭有了新孩子,她成了最多余的那个,没有人管她没有人在意她,连每年的生活费都是打到银行卡上,以前她也怨恨过,叛逆期后更是连“爸妈”这俩字都不愿意再喊出口,但在这一刻,她真的无比感激,感激他们没有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来到这个陌生年代。 然而这样的喜悦仅仅只持续了几秒钟,季惟就发现了不对劲。 她妈常年在美容院打卡,年过四十仍光鲜亮丽得像朵花,脸上连一条多余的细纹都没有,眼前这个女人长得是跟她妈一样没错,可年龄看上去起码相差了二十岁,皮肤发黄粗糙不说,连身材都要魁梧上一倍不止! 所以这个人根本不是她妈! 一个舞蹈家,就算老到步履蹒跚,也绝对不可能让自己变成这副模样! “你是谁?”季惟当下变得警惕起来,在这样一个不属于她的年代,她实在不敢有半点大意。 那女人被她这么一问,哭得比刚才还惨,“我是娘啊,麦,你咋能忘了娘,你丢了,娘找了你整整十年,你咋能忘了……” 在女人断断续续的哭诉中,季惟终于大概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这个女人是附近东方红乡榆树沟大队第五生产队的社员,名叫陈翠莲,十年前赶集的时候曾在火车站附近走丢了个闺女,这十年来她每天以泪洗面,只要有机会来县城都会到火车站打听,也因为这事她的身体每况日下,没有再继续生育,现在家里就一个傻儿子郭大米。 刚才就是郭大米先发现的她。 说真的,就冲着陈翠莲这张跟她妈一模一样的脸,季惟也不奇怪这对母子为什么会将她认错,而且她长得脸嫩,十年前的她跟现在的她除了五官长开了个子长高了差别并不大,郭小麦跟她同龄,稍微熟悉点的应该都能认出来。 看着哭得几欲昏厥的陈翠莲,否认的话季惟是无论如何说不出口了,又想到自己眼下的窘境,她干脆把心一横,“娘,这十年让你受苦了!”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大悲大喜大起大落,不管是她还是陈翠莲都需要生活下去的借口,如果哪天郭家的小闺女郭小麦真的回来了,她再把事情跟他们说清楚,在此之前,她一定会代替郭小麦好好照顾她的家人。 不过郭小麦丢的时候都已经七岁,早会记事,以防万一,季惟也没敢把话说死,只说自己小的时候磕伤了头,差点没命,被人扔在路边好几天,后来一对无儿无女的老头老太看她可怜就收养了她,身体是养好了但以前的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老头儿老太前两年死了,她就一个人单过,现在终于能稍微想起点儿就赶紧找这个地方来了。 陈翠莲听着忍不住又是一阵唏嘘,先大骂人贩子丧天良,又可惜那对好心的老头儿老太好人没能长命,对闺女“失忆”倒并不咋在意,说个不好听的,就算是缺胳膊少腿了,那也是她闺女,只要人能回来,咋着都好,想不起来事不怕,以后在家呆的时间久了,还能有啥不知道的? 这样天大的喜事,她一个人实在乐不过来,迫不及待的领着季惟去找孩子他爹郭满仓。 为了方便来县城找闺女,郭满仓拿出全部家当还答应每个月匀出一半车钱才从老车把式手上盘到那辆旧驴车,这不天没亮就拉着社员们上集市顺便补贴点家用,往常都是临走前才会来火车站接他们娘儿俩,这会儿估计还在那。 /47/47785/9628106.html 第四章 神笔 集市离得火车站并不远,娘儿仨深一脚浅一脚到的时候郭满仓刚把自家那几担柴禾卖干净,拢着手蹲在拖拉机旁点钱,虽然看着有些老实巴交,但模样轮廓还真就是她爸! 季惟低低的喊了声爹,郭满仓抬头看到她的第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先红着眼眶别过脸去偷偷抹了把泪。 郭老二家丢了十年的闺女找回来的事,一下子轰动了整个大队! 季惟进门短短几分钟,院子里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人,远亲近邻问长问短,她也没那招架的能耐,随便应付了几句便躲进了屋里,倒是郭大米那憨哥哥一直在外边妹妹长妹妹短。 郭家这院是住了几代人的老房子,两口子为了找闺女把家底都掏空了,还因此欠下一屁股债,好不容易才还完,哪有条件再去翻修。 土坯墙茅草顶,又矮又小,拢共就两间屋,一间是郭家两口子和郭大米住的,另一间则是陈翠莲专门为她这个闺女留的,这一留就留了整十年,就盼着有一天她能回来,新铺盖新褥子全是这么多年一点点攒的,再看他们和郭大米那屋却是连半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除了炕尾那只大炕柜和上面摞的大木箱子就剩下炕上那两床洗到发白的旧铺盖,补丁摞得不像样子,窗框用旧报纸简单的糊着,挡光不说还漏风。 土灶台紧挨着炕,中间只隔了半扇土墙,一张缺脚的八仙桌上简单的摞了几副碗筷,趴柴房的三只老母鸡和院里的那头驴估计就是家里最值钱的玩意儿。 季惟转悠一圈,在郭小麦那屋的炕柜里找到一身全新的碎花棉衣裤,她猜测这是陈翠莲给闺女做的,自己就给换上了,顺手又把换下来的衣裳给锁了回去,出来的时候果然看到陈翠莲一直冲着她局促的笑,“这是前两年娘估摸着给你裁的,大是大了点,以后长个儿了还能穿,就是比不上你穿来的衣裳,你胖婶说那叫啥羊绒,可贵了,实在委屈你了。” “娘你说啥呢。”看着陈翠莲那身缀满补丁的旧棉衣,季惟实在有些于心不忍,“没啥委不委屈的,在我心里娘做的衣裳比啥都好看,再说那衣裳也不是我的,是别人借我的。” 可怜天下父母心,同样是父母,甚至长得一模一样,可双方对待自己孩子的态度着实让季惟唏嘘。 刚才来的路上她甚至一直在想,是不是老天爷看她可怜又特地重新给她安排了一对老子娘,也不知道在那个世界的她的生身父母有没有发现她的失踪,有没有为她的失踪而担心…… 好在这样的低落情绪仅仅只持续了几分钟就被迫终止了,来的一路各种折腾,总算是放松下来,她这肚子也终于有了作妖的机会,开始大唱空城计。 饿,饿得前胸贴后背…… 可是这会儿才九点不到,不上不下的,离午饭且早着呢,陈翠莲对她这个便宜闺女倒挺上心,早早的拎了只老母鸡去后院杀,非说等会儿要给她做顿好吃的。 为了分散注意力,季惟拿出画夹打算继续之前没画完的作品,那是一幅基础的餐桌静物素描,除了最后几个苹果,基本已经完成得七七八八。 弯翘的钢笔笔尖利落的在画质上勾勒出各种线条,季惟手骤然一顿,一个饱满红艳的大苹果赫然跃于纸上! 是真的跃于纸上! 黑白交错的画纸上,就这么凭空多出了个苹果! 她傻眼了,不信邪的又画了一个,一个又一个,很快炕桌都被她摆得满满当当! /47/47785/9628107.html 第五章 姑姑 这是神笔马良的节奏啊! 季惟高兴坏了,说真的原先她还挺担心生存问题,眼下正处于包产到户阶段,干得多分得才多,就她这点有限的劳动力她是真怕扯人家后腿,本来人这日子就过得紧巴巴。 趁这会儿屋里没人,她把苹果收拾收拾锁进炕柜,又另外画了几个又大又暄软的白面馒头,迫不及待跑去找陈翠莲,“娘,你看!” 这么些白面馒头,陈翠莲差点自己看错了,“哪儿来的?” 现在日子虽然比以前好过许多,可细粮还是稀罕,尤其是这么白净的面,她活这么些年头还是头一次见到,比她在县城路边的包子铺里看到的还要白还要细! “揣怀里一路捎的,刚人多忘了拿出来……”季惟还算理智,仅着她“怀里”那点地方拢共只画了四个,好在馒头够大,再整点汤汤水水的应该也能对付一顿。 家里缺细粮,陈翠莲原是打算先把攒着过年吃的面粉先使了,这回家的第一顿饭就让闺女自备干粮,她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可既然是闺女孝顺的,那也没有推三阻四的道理,她利索的接过去搁锅里蒸上,“家里也没啥好东西,实在是委屈你了,不过娘向你保证,娘和你爹一定努力干活不让你受苦。” 季惟一个劲点头,“只要咱一家好好的,日子一定会好起来的!” 娘儿俩一个烧灶一个做饭,虽说硬菜就只有那么个小鸡炖蘑菇,但陈翠莲还是在数量上多花了点心思,尽量让这顿饭看起来更丰盛些。 季惟对吃啥并不在意,她曾经的父母虽然对她不上心,在物质上倒没亏待过她,从小照顾她的保姆更是做得一手好菜,不过在她看来,什么山珍海味都比不上陈翠莲亲手为她做的,因为有家的味道。 尤其那道酸菜炖粉条,简直不能更开胃! 本来就饿,她端起碗也没客气,三两下一碗落肚,正要再添,眼前突然多了个彩色的塑料绳网兜,里面瓶瓶罐罐的装了不少东西,其中一个红壳铁罐子上面还印着“麦乳精”! “小麦妹妹,哥专门给你捎的。”来人浓眉大眼大高个儿,穿着件簇新的军大衣显得格外精神,只是那嬉皮笑脸的模样却是咋看咋欠揍。 郭家两口子还挺热情的招呼他,管他叫啥东子。 季惟有些没好气,“你谁啊你,别上来就哥哥妹妹的套近乎,我有哥哥。” 郭小麦打小就长得好,鹅蛋脸杏仁眼,这么多年没见又白净了许多,生气的时候两眼瞪得圆溜溜甭提多可人,跟那些个五大三粗的乡下姑娘完全不一样,贺耀东不由得想起七岁那年第一次见她的情形,打小他就皮实,有一回领着几个狐朋狗友堵着郭大米逗,这丫头跟只护崽的小母鸡似的上来就给了他一口,到现在他胳膊上还有她的小牙印呢。 后来听说她丢了他还偷跑到郭家打探过好几回。 他摸了摸胳膊又开始傻乐,“我这不是高兴嘛,听说你回来了,午饭都没来得及吃我就来了,说起来你爹跟我爷还是远房弟兄呢,你要是不乐意我我喊你妹妹,那就姑姑?小麦姑姑!” 别说季惟,就是郭家两口子听了都直摇头,老贺家也不知道造的哪门子孽,生出这么个混不吝来,瞅那没正形的德行,十里八乡独一份!连他那当公社社长的老子瞧见他都脑瓜仁疼,季惟这么不待见他,他那倒是自在的很,一口一个姑姑亲热得不行。 /47/47785/9628108.html 第六章 冒牌货 闺女好不容易回来,陈翠莲是真怕再她给吓着,吃过饭就催着郭满仓领她上生产队去登记户口和田地。 整个榆树沟大队有四分之三的土地都是荒原,水源少耕地少,主要还得靠生产队分配,像郭家这种人头少的分到的就更有限了,加上季惟也才将将两亩,而且粮食产量奇低,比如苞米这样的主要农作物,一年种两季也就是个千把来斤,除却公粮,到手能剩一千就算是好的,全靠自留地贴补这日子才能过下去。 所以趁着农闲,大队里开了个动员会,让底下的五个生产队分别领着社员去开荒。 论力气季惟没有,扛个锄头都能要她老命,只能跟着一帮半大姑娘小子去荒地上收拾灌木和茅草,这是整个大队日常所需的柴禾来源之一。 对于干惯农活的社员来说,这可是最轻省的活儿了,季惟一开始也是这样以为的,打小没干过啥粗活,她还觉得挺新奇,第二天特地起了个大早,结果一个上午干下来,给她累得直接瘫在柴堆上起不来了。 “姑姑!”贺耀东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喘着大粗气拽起她就走,“快,你大伯娘非说你哥偷了她们家的白面馒头,这会儿正在你家闹呢!” 季惟看到他就头疼,本来还想发火,一听这话,爬起来就往回跑,“你快去喊我爹娘!” 郭大米傻归傻,但是说他偷东西,她不信! 这就是个一眼能望到底的人,哪儿来那么多坏心思。 郭家院里乱得跟让鬼子扫荡了似的,柴火草料拖得到处都是,连锅碗瓢盆和铺盖让都丢出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才是遭贼了! 季惟突然想起锁炕柜里的钢笔和画夹,着急忙慌跑进屋。 里面比院子也没好到哪儿去,大木箱子小炕柜,但凡带门的全都翻了个遍,郭大米正在地上哭着学狗爬,还有个贼眉鼠眼的小瘦猴儿甩着郭满仓赶车使的旧鞭子在边上乐。 “你大爷!”季惟气得浑身发抖,上去就往他后腰给了一脚! 虽然才刚做两天家人,可家人就是家人,再不亲,那也没有让外人欺负的道理! 瘦猴儿“哎呦”一声哀嚎,她那屋闯出来个五大三粗的方脸老娘们,系着个红绿花头巾,嘴皮子一动就要吃人,“逼养的敢揍我儿子,老娘今天非扒了你皮!” 跟这种人,讲道理都没必要,季惟直接扯着嗓门嚎,“抓小偷啊!快来人,小偷要杀人了,救命啊!” “你胡咧咧个啥,谁杀人了!谁小偷了!大傻偷我们家这么些我还不能来拿回去了!”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次遇上比她还不讲理的,方脸老娘们脸都青了,拿着个白面直往她脸上怼! “还说自己不是小偷!这馒头可是我在火车上买的,用的是特供的精面粉,外面根本买不着!”季惟一看就知道这是自己画的。 这个年代吃的基本都是全麦粉,里边粗纤维多,色泽发黄发暗有杂质,就算是粮店里也只有普通面粉,跟神笔画出来那叫一个天一个地! 怪不得昨天晚饭时郭大米扭扭捏捏把馒头揣了,原来根本就没吃! 方脸老娘们终于开始打量起她来,“你买的?你就是那个冒牌货吧!介绍信火车票呢,我男人可是生产队会计,甭想上我们老郭家糊弄事!” 她男人,也就是郭小麦的大伯? 难怪陈翠莲跟她介绍亲朋好友时没提过这家人,只说有个抠门的老姑,能纵容自己媳妇儿子这么轻贱兄弟一家的,肯定也不是啥好鸟! “她的火车票和介绍信在我这儿。”季惟这儿正琢磨要不要现画个糊弄事儿,院外忽然进来个人,她一回头,就看到通身黑的庄呈昀撑着把乌色的洋伞站在那儿。 地上没来得及清理的雪折射出微微光亮,交错出他挺拔的逆影,在白与黑的极致简洁中,在世俗与超然的格格不入中定格。 /47/47785/9628109.html 第七章 不清不楚 说真的,那一瞬间,季惟是真的没舍得移开眼。 即便是第一次见面,庄呈昀给她的视觉冲击也没有眼下这么强烈,以至于她几乎产生一种正在做梦的错觉,得亏后面的人进来的及时,把她的思绪强行拉回到现实中。 “我说李带娣,差不多就得了,郭有田当个生产队会计还不够你嘚瑟的,都是一个队的又是自家亲戚,别人给你留面你见好就收吧!”说话的是庄呈昀的勤务员小常,在火车上时季惟跟他打过一次照面,挺严肃一男青年,当时估计是把她当成了啥坏分子一路都没给好脸,好在还算本分,从头到尾对她的出现表现得十分平静,半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后来季惟才知道他是榆树沟大队大队长家的老儿子,曾经入过伍,因表现出色复员后就留在了首都参加高级别工作,一直是整个公社的骄傲,今天还是第一次回来探亲。 至于这个高级别工作咋就成了给庄呈昀当勤务员,她不知道也不好奇更不敢问,甚至她觉得在场的可能也就她知道这事,不管是庄呈昀还是小常都没有表露出来,而且李带娣娘儿俩对小常的态度都比明显对庄呈昀要殷切的多,刚才还上蹿下跳要打要杀,这会儿却老实得跟只鹌鹑似的。 总之在小常和小常他爹的双重威慑力下,一个馒头引发的混战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就像小常说的,都是一个队的又是自家亲戚,再者李带娣也没真把他们咋着,在乡下地方这都不叫个事儿。 “小麦,那人谁啊?”等院子里的人都散干净,陈翠莲第一时间把季惟喊去问话。 她心里实在不踏实的很,先前她跟常家小子前后脚进门,那年轻人说的话一字不漏全听在耳朵里。 闺女的火车票和介绍信可是都在他那,更要命的是,她注意到那人身上穿的衣裳跟昨天闺女穿回来的一个料子,都是胖婶说的那种贵的不得了的羊绒! 闺女一个人在外面吃了这么多苦,可不能一回来就让人说些不清不楚的闲话! “就是他借我的衣裳,火车票和介绍信押他那儿了。”刚才都让气糊涂了,忘了把羊绒大衣还回去,这料子太娇气,乡下地方根本不合适,搁着也是浪费。 不过关于庄呈昀,季惟并不想多说,虽然不清楚这次他为啥帮她,但这种一看就不寻常的男人,普通人还是少知道为妙,况且她跟他也没那么熟,实际上就见过两次,拢共没说上过几句,于是随口转移话题,“娘,你还没跟我说呢,今天到底咋回事。” “还不是你哥!吃饱了撑的非要把馒头拿去给别人,这不就让李带娣给瞅见了!”说起这事陈翠莲就冒火,一巴掌拍向郭大米后脑勺,“哭哭哭,就他娘的知道哭,下次再敢干这种蠢事,看我咋收拾你!” 也不知她上辈子到底做了啥孽,生出这么个倒霉催的玩意儿,成天看这个可怜看那个凄惨,自家地里的活从来不干,一天到晚给别人做免费劳力,家里有点好的也全让他拿去贴补别人了,藏都藏不住! /47/47785/9628110.html 第八章 画册空间 如果不是这事,季惟还真不知道原来郭满仓还有郭有田这么个哥哥。 据说这人做事一直不太不地道,当年分家的时候他就自己一个人把家当给占全乎了,连郭家老两口在世时打算留给郭满仓娶媳妇用的地皮和木材都没留下,要不是大队看不下去以他已经有住房为由不批准他盖新房,这间老院子他也不会舍得吐出来,后来他想方设法当上了生产队当会计,更是了不得,逮着机会就给郭满仓小鞋穿,他媳妇李带娣也因为老院的事一直耿耿于怀,隔三差五上门闹事,连带着他下的那几个崽都不把郭满仓两口子放在眼里…… 越想,季惟就越咽不下这口气! 实在是欺人太甚! 得亏老天爷厚道,给了她一支神笔,她一定要帮郭家两口子把日子过好,让郭有田一家再也欺负不到他们头上! 惦记着钢笔和画夹,她赶紧回屋。 炕柜已经让掀到了地上,好在上了锁,算是躲过一劫,然而打开的瞬间,季惟傻眼了! 里面就只有几个被磕坏苹果和那件羊绒大衣,哪还有钢笔和画夹的踪影! 她一下子慌了神,狗刨似的到处一通乱翻,却突然发现画夹又不可思议的浮现在她眼前,而翻开的那页画纸上无端端多出来的那支钢笔,无论款式还是颜色都跟她丢的一模一样! 心里顿时多了些玄而又玄的猜测,她闭上眼睛微微驱动念力,果然再睁开时,那支钢笔又回到了她手上,而那张画纸上,空空如也! 几次尝试下来,季惟已经非常确定她的钢笔和画夹出现了某种反科学的神秘力量,并且只有她能看见! 她强忍着内心的激动,迅速画了一麻袋棉花。 要不是李带娣今天把屋里的东西都丢出去,她压根不知道原来郭家三人睡的铺盖里有一半装的是稻草! 还有他们穿的衣裳,陈翠莲省吃俭用给她预备了两身棉衣裤,自己和郭满仓他们穿的则是不知道缝补过多少次的旧袄子,里面的棉絮早就因为年头太久而结块发硬,根本不暖和。 新铺盖新衣裳打眼,万一郭大米再犯傻拿去送人又不知道惹出啥事儿来,棉花就不一样了,往里面一兑,他肯定瞧不出来! 就是得想个正经由头拿回来才行,她来的时候两手空空,无端端多出来这么些棉花,非把陈翠莲吓着不可。 思来想去,季惟还是决定先去一趟县城。 一来县城门路多,二来她还能顺便把庄呈昀的衣裳给还回去,听说小常最近一段时间都要待在县城公干,估计庄呈昀也在,说来他帮了她两次,她连句谢谢都还没跟人讲过呢。 特地避开郭满仓出车的日子,她去了趟大队长家打听地址。 大中午的,社员们基本都在家睡午觉,路上也没啥人。 季惟拢着袖子尽量躲着积雪走,脚上穿的棉鞋虽然暖和,但并不防水,要是不小心融进去雪,能把脚趾头冻掉,先前她不知道,拾柴的时候就把鞋给弄湿了,后来还是自己画了双一模一样的换上才蒙混过去的,陈翠莲给她做的那双到现在还在她画册里躺着没干呢。 说来这画册也是神奇,除了能储存东西,居然还能让存放进去的东西一直保持原状,就像时间完全停止了一样! 眼看着快到大队长家,季惟不由得加快了步伐,刚拐过一户人家的院墙,眼前毫无预兆的蹿出个人来,她“咚”的一下就给撞了上去! “郭小麦你说,你跟老常家那小子到底啥关系!” /47/47785/9628111.html 第九章 我要跟你结婚 认出是贺耀东,季惟这火一下子就冒了上来,“干啥玩意儿你,走路不会好好走吗,长着眼睛吃饭使的!” 她绕过去要走,贺耀东挡着不让,“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你是不是跟常新华处对象了!大伙儿都在说这事,你跟他一块儿从省城回来的对不,火车票都在他兜里揣着!” 突如其来的,差点没把季惟给问懵了。 她跟小常处对象? 这都哪儿跟哪儿…… “哪个嘴欠的跟那胡说八道,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那天明明是庄呈昀说车票在他那,咋又跟小常扯上关系了! 贺耀东的脸色这才好看些,“真没有?” “跟你有啥关系。”季惟白了他一眼,贺耀东急了,“咋没关系,我为了给你出气把郭大壮那兔崽子抽了一顿还被我爹关了三天禁闭,好不容易才偷跑出来!” 那小眼神哀怨的,活像只被遗弃的小奶狗。 季惟才想起来,那天让他去喊郭满仓和陈淑芬两口子,结果喊着喊着这人就不见了,怪不得这两天她的耳根子这么清静,“我让你抽他了?以后少管我们家闲事。” 别人不知道,郭大壮她是化成灰都记得,她那便宜大伯郭有田家的老三,也就是逼郭大米在地上学狗爬的那小瘦猴,仗着他爹是生产队会计成天的浑水摸鱼,从小到大没少欺负郭大米! 不过不管咋说,语气总是缓和了许多。 她也不是好赖不分的人,贺耀东烦人归烦人,对她终归是没有恶意的,那天要不是他跑来通风报信,郭大米还不定咋遭罪呢。 要说贺耀东这人吧,那就是个就坡下驴的主儿,见季惟态度变好,立马死皮赖脸起来,也不管人答不答应,死拖活拽非把人往家拽,“姑姑,我今天真是趁我爹去县里开会才偷跑出来的,他要是回来非打折我的腿不可,你就好心收留我住两天呗,等他气消了我再回去。” 小常帮她说了两句话就给传成这样,要是再被人看到她跟贺耀东在路上拉拉扯扯她还做不做人了! 说不听打不过,季惟想锤死他的心都有了! 到最后实在没辙,只能先把他领回去,原打算着把这麻烦丢给郭家两口子去解决,谁知人一进她们家门死活不肯走了,“你要是敢去找我爹,我就告诉他我要跟你结婚!” 长这么大,季惟还是第一次想抽自己俩大嘴巴子。 这他娘的都做的啥孽啊! “不反对我就当你答应了。”到底是社长家的儿子,贺耀东这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套路运用得那叫一个得心应手,目的达到,该服软服软,该讨好讨好,阔气的从兜里掏出一把钱票,“我就知道还是姑姑你对我最好,这些都是我姐夫给的,到时候咱一块儿上县城去,想买啥买啥,千万别跟我可以,不够我再找他们拿。” 季惟低头瞥了眼…… 好家伙! 粮票、布票、工业券、大团结、毛票子……各式各样,花花绿绿一大堆! /47/47785/9628112.html 第十章 撞见 来的这些天,这个年代的基本情况她已经了解得差不多。 现在使用的还是第三套钱币,最大面额就是十元,俗称大团结,很多社员活了大半辈子也不定见过;还有这些票证,改革开放初期,市场供应依旧短缺,大部分票证都没有取消,不过得城里吃商品粮的才能限量分配到,社员们的衣食住行主要还是靠生产队自给自足。 这啥姐夫一出手就是这么些,比普通职工一个月挣的还多! 她越琢磨越觉得有戏,赶紧跑去问陈翠莲。 果然就像她猜测的那样,贺耀东还有三个嫁到县城的姐姐,并且嫁得都很好,大姐夫是县供销社的主任,二姐夫是粮站站长,最不起眼的三姐夫,那也是县医院副院长。 贺家几代单传,贺耀东他爷奶简直把这根独苗当眼珠子一样供着,三姐妹打小耳濡目染,再加上几个姑姑的言传身教那家伙完全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冬天怕弟弟冷,夏天怕弟弟热,吃多了怕弟弟撑,吃少了怕弟弟饿……有啥好的都先惦记着他,结了婚后因为离得远更是变本加厉,连带着三个姐夫都被一同带进了沟里。 本来今天季惟都没打算去县城了,这会儿倒是变脸变得快,“别到时候啊,咱现在就去,今天雪小。” 贺耀东求之不得,立马喊人上他家把自行车给“借”来! 簇新的大永久,甭提多吸引人眼球。 先不说整个公社,就榆树沟这块儿除了大队长家,也只有郭有田有门路搞到自行车,平时看他们家人骑着进进出出那就跟坐在高头大马上似的,神气的不得了! 就是吧……冻得慌。 要不是县城实在离得远,季惟真宁愿腿儿着去,这大冬天的坐自行车后面,那不是自己找罪受嘛,四面八方全是寒风,呼呼的往她棉衣棉裤里灌,裹得再严实都不好使。 趁没人注意,她拿出钢笔凭空画了个热水袋藏怀里,才觉得稍微舒服点。 上回来去匆匆,也没时间细看,这会儿她坐在自行车后面一寸寸瞧过去,那种穿越的陌生感又开始变得真切起来。 收购站、粮站、理发店、邮电局……窄窄小小的一间紧挨着一间,老旧又新奇,私人的摊贩几乎没有,也不知道是不是地处偏远,大多数人骨子里视个体营业为洪水猛兽的旧观念还没有转变过来的缘故,她的视线最终落到那块用红漆写着“国营饭店”的小小招牌上。 “停车。” “姑姑你饿了,正好我也没吃,这家的红烧肉做得特别好……”贺耀东又开始碎起嘴来,季惟懒得搭理他,自己个儿往下跳,地上雪滑,再加上坐太久自行车屁股发麻,一个不留神差点没给她摔个狗吃屎,得亏贺耀东扶的及时,“慢点慢点,你说你要是磕着碰着那不得心疼死我……” 马路斜对门那道黑色人影蓦地顿下脚步,掉头慢斯条理的往回走。 “咋了您这是,不是说要上木材厂去找点好木料做旗盒吗?”小常纳闷瞥过去,只看到国营饭店门口一高一矮两道背影…… /47/47785/9628113.html 第十一章 国营饭店 说是饭店,其实也没啥吃的,墙上挂的那块写着“今日供应”的小黑板上只有零星几样,主食是包子和面条。 估计是已经过了饭点,加上他俩店里拢共也才仨客人,六张八仙桌显得有些空荡荡,只有正当间大铁炉子上坐的那个铝制水壶还在滋滋往外冒着热气,细长细长的烟囱从门上的小口子一直延伸到屋外。 季惟仔细观察那个单独的客人,发现原来在国营饭店吃饭差不多就是个半自助,得先到柜台给钱,等收了钱开了票,再凭票去厨房出菜口端自己点的东西。 柜台负责收钱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女同志,穿着件暗红格子的棉衣,还搽了口红,眉毛挑得老高,一副都是上她们家白吃白喝的嘴脸,见到贺耀东倒是热情,上来就给抓了一大把瓜子,“哟,这不是钱主任他小舅子嘛,想吃啥跟我说!” 贺耀东见惯了这样的情况,也没当回事,一口气要了十个肉包子、两碗肉丝面,又点了个红烧肉,“包子吃不完咱还能捎回去晚上吃。” 这十个肉包子就是一块,两碗肉丝面四毛,红烧肉七毛,肉菜不要票,主食加起来却得一斤四两粮票,要知道社员们成天从早忙到晚也才一斤口粮! 季惟皱着眉头瞅他,“你还真打算住我家呢?我家就俩炕,可没地方给你睡。” 打小她就没没占人便宜的习惯,掏出那张皱巴巴的五毛钱推到他跟前,“我只要一碗面,粮票等回去再还你。” 她现在是身无分文,就这五毛钱还是出门前陈翠莲硬塞给她的,好在在家的时候她已经把贺耀东的那些钱票全都仔细记了个遍,随时都能画出来。 贺耀东又给推回去,“咱不是说好了。” 呸! 季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那是说好了吗,那明明是你单方面决定的好吗。 她堆起笑脸,“那成,那你呆这儿等上菜,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怕贺耀东追上来,出了门她直接用跑的,一口气拐了好几条巷子,才敢停下来问路,“同志,我跟你打听下,咱县城的医院咋走。” 供销社和粮站都是容易引人注目的地方,只有医院,没病没灾的,贺耀东应该不会往那儿跑。 只要让贺家那几个宠弟如命的知道贺耀东让他爹揍了,又好面子不敢找他们,他们一定会去国营饭店接人, 起码在贺社长气消之前,贺耀东是甭想回家祸祸她了! “你要上县医院?从这儿过去得半个钟头不止呢,你是去看病还是探病,如果看病不如上我们皮鞋厂的医院,就在边上。”被她喊住是个相貌姣好的年轻姑娘,穿着身普蓝色劳动布工作服,还挺热情。 季惟才注意到她胸前印着“红星皮鞋厂”的红色厂标,她摇头,“我是替人去报信儿的,就是时间有点紧,怕来不及。” 这一来一回起码得一个多小时,不知道贺耀东会不会真那么老实在国营饭店等这么久。 穿过来这么多天,她还是头一次觉得没手机不方便,不然这也就一个电话的事。 年轻姑娘跟她想一块儿去了,“不行就打电话吧,我可以领你上我们厂借电话,你总知道找的人叫啥吧。” 季惟再次摇头。 压根她也没想到这都七十年代末了,电话居然还无法直接拨通,必须先接县上总机,告诉总机对方单位姓名,再由总机转过去。 好在县医院的副院长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随便打听下就知道了。 /47/47785/9628114.html 第十二章 红星皮鞋厂 俩人聊得来,半道还相互交换了姓名。 季惟才知道这个叫姜亚男的只比她大三岁的姑娘其实已经当妈,俩娃一个两岁一个刚满月,娘家在附近的公社,因为说了个在皮鞋厂当工会干事的好对象才有机会把户口迁进县城,她自己现在也成了皮鞋厂的学徒。 红星皮鞋厂前身是清河县第一大商贾的皮料厂,公私合营后就成了省食品公司肉联厂的下属单位,也是清河县最吃香的两家国营工厂之一,光是工人就有好几百人,生产的皮鞋远销全国! 所以一说起来,姜亚男总免不了一脸自豪的滔滔不绝。 对皮鞋,季惟不感兴趣,老实说还不如陈翠莲给她做的棉鞋来得舒服呢,不过经过生产车间时,门口堆的那些碎皮料倒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些应该都是加工用剩下的废料,长长短短的,基本都只有两三指宽,根本没法再进行二次制作,眼下还没有二层皮的说法,这么大的量扔了吧又觉得可惜,听说为了存放这些废料,厂里还得专门腾出个仓库。 她脑子里一晃而过自己曾经钟情过的某主打皮革编织的国外品牌。 如果把这些皮料全都裁成均匀的条状,就能编出许多实用的东西,譬如皮带钱包啥的,完全可以变废为宝! 还有紧事要办,她也没来得及细究,急急忙忙打了个电话又赶紧回了趟国营饭店。 她这儿前脚到,后脚贺家三姐妹和她们的爱人也来了,躲在附近角落眼看着他们把贺耀东架走,季惟总算是彻底松了口气。 没了拖油瓶,她更不着急回去了,一个人把县城逛了个遍,直到快天黑才从画册空间里拿出之前准备好的棉花,又用钢笔画了一大刀猪肉和一布口袋的普通面粉。 本来闺女跟老贺家那不靠谱的出去玩,陈翠莲就不放心,这都过了晚饭点了还没回来,她这心里就更不踏实了,正要出去找,却见季惟鬼鬼祟祟从院门外探进来个脑袋,“娘,我哥在家吗?” “等着。”到底是过来人,陈翠莲一听就知道不对劲,忙回屋打发郭大米从后门去老姑家借盒火柴。 那边出,这边进。 大大小小仨口袋一出现在屋里,陈翠莲就已经开始倒吸凉气,等借着煤油灯看清楚里面的东西,她差点没哭出来,“小麦啊,你俩这是上哪儿抢去了!” 猪肉和面粉已经够稀罕,生产队里分的那点儿也就够逢年过节的打个牙祭,想另外再买就得上公社的食品站,不是经常有不说,还得要完成生产任务后奖励的专用票证,每回开始供应,下面几个大队的社员就跟疯了似的,更何况棉花!(这两年条件虽说好了很多,可也没有到,看哪儿写得太穷,改改) 他们这地方冬天长,棉花产量极低,就他们家一年下来也分不了五两,还是没加工过的籽棉。 除了抢,她实在想不出上哪儿能一次性弄回来这么些东西! “娘你说啥呢,贺耀东上他姐家去了,没跟我一块儿。”就知道她会问,季惟暗暗庆幸来的路上自己已经想好了对策,脸不红心不跳道:“这都是我拿那件羊绒大衣换的,特地跑一趟去给人还,人还嫌弃我穿过的说啥男女授受不亲,不要就不要呗,你还别说,这衣裳还真值钱,换了这么些东西还有好几十块富余,二道贩子说如果我光要钱,起码能有个一百二三呢!” 说着,她又从兜里掏出厚厚一沓票子。 陈翠莲光听到“二道贩子”四个字脑子就懵了! /47/47785/9628115.html 第十三章 讨喜 这可都是些专干投机倒把的人,要是让人知道闺女跟这些人打交道,那还了得! “你个倒霉孩子,你说你咋就这么能呢!” 她一指头往季惟脑门上戳,到底是舍不得闺女,手上也没咋使劲,“这事儿你给我烂在肚子里,连你爹和你哥都不许说,知道不!” 一直盘在炕上没做声的郭满仓,“……” 其实只要不买空卖空、囤积居奇,就不算投机倒把,现在很多二道贩子也就是整个差价、挣个辛苦钱,都是合法买卖,不过就市面上现在的个体户情况来看,季惟就料到了陈翠莲会有这反应。 目的达到,她老实得跟啥似的,“哎,娘你放心!” 横竖已经这样了,总不能再把东西挑去县城换回来,眼瞅着傻儿子快回来,陈翠莲没敢再耽误,招呼了季惟先把东西往她那屋搬。 猪肉和面粉实沉不占地方,可棉花大件啊,那老大一麻袋的棉花,少说也得有十来斤,往屋里一搁就跟小山似的显眼! 一想到家里还有个比耗子还能扒拉的儿子,陈翠莲就吃不下睡不着,外面天还黢黑就把郭满仓和郭大米从炕上拽起来,“今天就甭去上工了,出车去,大米也跟着一块儿,还能帮你爹收个钱啥的。” 这么冷的天,开荒都没起这么早的,郭满仓这儿睡得正香,眼皮子都不愿意抬,“不是前两天才去过。” 社员们平时也就凑着大市集人多的时候才会拿些鸡蛋柴禾啥的去县城卖,有时候东西少直接上公社赶集就给卖了,价格是不如县城,可省事儿省车钱,换算下来也差不些,哪有人天天往县城跑的。 陈翠莲一记眼刀过去,“昨天刚吃过饭你今天是不是不用吃了?” 开荒是现在队里唯一还在记工分的活,主要是为了防止社员偷懒,也为了分柴禾时没人说闲话,他们家四口一天加起来撑死就是个二十七、八分,按往常的分值一分半斤柴差不多就是十三、四斤,一百斤柴禾也才八毛钱,哪有闺女屋里那些东西要紧! 不识字归不识字,这点小帐她还是算的清楚的。 打发走爷儿俩,陈翠莲拿出季惟带回来的猪肉切了三指宽的一块给她,“快去你老姑家去把山杏喊来帮忙。” 闺女那点针线活不够瞧,得在爷儿俩回来前把家里的铺盖和对换的棉衣裤重新絮上棉花,光靠她一人可不够,山杏是大姑姐家的小闺女,手脚勤快人又老实,绝对不会到处乱说,找她最稳妥不过。 季惟乐得不用上荒地挨冻遭罪,从柴禾堆里抽了根茅草把猪肉穿了穿,拎着出门。 大清早上门,郭淑芬还以为侄女是来借粮的,垮着个脸先把炕桌上的早饭藏了才让她进屋,季惟早闻见屋里那股香甜的红薯味,故意把手背到身后,“老姑,让山杏上我家帮一天忙呗!” “她上你家帮忙,她的活你干?” “啊,那就算了,本来我娘还说让我把这块猪肉拿来给山杏当工钱的。”油汪汪的猪肉拎高晃了晃,郭淑芬一把抢过去,还不忘给她一记脑门栗,“小丫头片子,胆儿还挺肥!” 季惟笑嘻嘻拉起杨山杏就跑。 郭淑芬是抠,但心眼并不坏,这一点她到这儿的第一天就看出来了,当时她见着她时的喜悦真真切切的,半点水分都没掺,而且就冲她对郭有田和郭满仓兄弟俩不偏不倚的态度,也能看得出这人的品性。 “这丫头可比有田家那虎啦吧唧的讨喜多了。”姑父杨春根低头看看自己手上的筷子,突然道。 /47/47785/9628116.html 第十四章 敢想敢干 到底是小姑娘家家,难得不用上工干活,杨山杏也高兴得不行,把藏好久的几根江米条都拿来跟季惟分着吃了。 两人进院,陈翠莲已经把面粉和猪肉都藏好,棉花也过了秤。 十三斤八两,她留了三斤八,剩下的两床铺盖各蓄两斤,一身棉衣裤半斤,正好十斤,至于大米和他爹身上的,等他们从县城回来,她随便熬几宿就蓄上了。 季惟知道自己帮不上忙,就干脆不去添乱,回屋画了块书本大小的碎皮子,自己盘炕上捣鼓。 回家后她就一直惦记着这事,羊绒大衣只有一件,下次想弄东西回来总不能还来这招,这碎皮子搞不好就是条出路! 她昨天逛县城的时候特地躲着供销社,去了趟国营商店摸行情,里面卖的钱包和皮带大都是人造革的,也有塑料和帆布,不过那只能被称为腰带,但价格都不便宜,随便哪个就得好几块,而且都要啥工业券,一般人就算买得起也舍不得这份花销,更何况乡下那些靠天吃饭的庄稼把式,比如她那便宜爹,一直系的就是根破草绳。 如果她能低价销售,肯定会有人要,不过就算真卖不出去也无所谓,只要能让她有合理进项就成,存货她可以先收到画册空间,到时候再一次性清仓,下海大潮还没正式掀起,机会多得是! 原材料嘛,她可以想办法办法去跟皮鞋厂谈合作,好歹还是真皮的呢! 敢想敢干,季惟忙找了把剪刀,估摸着将碎皮子剪成一条条一厘米左右的细皮条试着练手,编织并不难,但是废时间,尤其她又是个生手,一切全靠自己摸索,为了让皮带更牢固,她还采用了双面编织,一根下来就得仨小时,钱包因为个头小稍微省事些,只是这一编完,问题也跟着出来了,没有配件! 钱包还好说,可以编成对折的,皮带没有皮带扣可系不成。 这玩意儿买是肯定没地方买了,还是得自己克服,想了想,她又找了支普通的铅笔头,在旧报纸上画了套最基础的针扣扣头。 “娘,哪儿有铁匠铺子吗?” “得上公社,你打听铁匠铺子干啥?”陈翠莲拿针篦篦头,不解道。 “打听个事儿。”季惟说话就要出门,陈翠莲拿着三毛钱追出来,“顺便上供销社帮我带两斤盐巴回来!” “卖羊绒大衣剩下”的几十块钱陈翠莲没要,说是让她自己留着傍身,季惟现在也算是身揣巨款,哪还会再拿她的,推回去一溜烟跑没影。 榆树沟大队离公社不算近,不过抄小路过去也省事,走快点也就二十来分钟。 好歹也是十里八乡最富裕的公社,条件比大队好的不是一星半点,路面宽敞平整不说,还有一条不咋长的街,季惟老远就看到墙上写的“打铁铺”三个字,忙从兜里掏出那张画了模型的旧报纸,“叔,这玩意儿你能做吗?” 铁匠铺里主要卖些常见的农具铁器,墙角的货架上摆满了锄刃、镰刀等物,还倒扣了好几口大小不一的铁锅,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正在烘炉旁的砧子前忙活。 “打不了。”他看也没看,“这是公家的店,只卖现成。” /47/47785/9628117.html 第十五章 东方红三傻 得,一激动把这茬儿给忘了。 季惟试着跟他商量,“叔,你看啊,公家给你的工钱是不是只要你从上班到下班的这段时间?你下班后再做,不就可以了?而且这就是你好心帮我,也不能算买卖嘛。” 中年汉子还是坚持,“不行。” 季惟不死心,把旧报纸摊在砧子上,还想再说点什么,门帘子忽的被人从外面一掀,探进来三张殷勤的大笑脸,“姑姑,还真是你,刚路上瞧着就觉得像!” 乍一听,还以为是贺耀东! 认出其中一个是昨天帮贺耀东回家“借”自行车的,她顿时冷了脸,“别瞎叫。” “没瞎叫。”三个男青年齐刷刷排到她跟前,“你是东子的姑姑,就是咱们的姑姑,姑姑你想买啥跟咱们说,咱们帮你买帮你送回去。” 好不容易打发一个,结果一转眼来了三个,这都叫个啥事儿! 季惟啥心情也没了,扭脸就走,“我啥也不买,别再跟着我。” 三个男青年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东子可是特地从县城挂电话回来打过招呼,要他们好好照看他姑姑,姑姑明显找铁匠有事儿,哪能看着不管! 他们转而盯上砧子上被遗忘的旧报纸,上面鬼画符似谁也瞧不明白,干脆捎上一窝蜂去县城找正主儿。 四个人,八只眼睛,都快把那张旧报纸盯出个洞来! “我姑姑真说要这玩意儿?”托季惟的福,贺耀东眼下是寸步难行,白天仨姐姐专门请假轮流看着他,晚上仨姐夫轮流守在他住的那屋里,咋说都不好使,连他们哥们儿几个呆一块儿说会儿话都不肯放过,就怕又出啥鬼点子溜回去再挨揍。 “那不能假,铁匠说的。”说话的是顺子,另外俩叫彪子和华子,都是从小跟贺耀东一块儿玩到大的,上房爬坡、撵鸡赶狗就没他们不干的事儿,也难怪贺家姐姐会不放心。 实在话这可真是冤枉他们了,哪回出去祸祸不是贺耀东这厮领着他们的,要是没有他,他们现在还不定坐在哪个窗明几净的教室里天天向上呢! 祸害头子早就死猪不怕烫,全然当他姐姐不存在,还故意把五斗柜上的黑白电视开得老响,信号不行,电视机呲呲的。 他歪在沙发上,翻来覆去的又看了会,终于猛地一拍大腿,“这不是皮带扣嘛这不是!” 一没结婚的大姑娘,要男人的皮带扣干啥…… 不能吃不能喝的,拿去打菜刀? “她要多少?” “那没说。” “成。”贺耀东带头把自己的皮带解了,拆出皮带扣,“把你们的都拆下来,没来的也回去收上,一块儿送我姑姑家去让她自己挑。” 物以类聚,这帮人家里条件在公社都算拔尖,自行车人手一辆,区区一条皮带当然更是不在话下。 铜的钢的,针扣板扣自动扣,季惟无语的看着眼前这一堆各式各样的皮带扣…… 一个两个都啥毛病…… 一条皮带好几块,就为了拆个带扣给她? 那她干脆也别费工夫去折腾了,直接拿他们的去卖好多,还不要本钱! /47/47785/9628118.html 第十六章 眼中钉肉中刺 “这些铁块块是个啥。”陈翠莲一下子没认出来,左摸摸右看看,稀罕的不得了。 “贺耀东拿来的皮带扣。”刚顺子把东西递到她手里就跑了,季惟这儿正愁咋还回去,见她好奇,随手从针线笸箩里抽出自己编的那条皮带,鼓捣了两下装了个针扣上去,“那天在县城捡了块碎皮子,我就拿着编了根皮带,正好给爹使。” 老长一条皮带,油光水滑,比郭有田每天勒胸口上显摆的还要有派头! 陈翠莲美得快合不拢嘴,“我得赶紧拿去让你爹试试!” 现在她总算是能明白为啥老天爷要让她生个蠢儿子了,原来脑瓜子全长闺女这儿了! 就好比卖羊绒大衣那事,也就是她担心才反对,私心里她反倒觉得闺女能耐,谁家姑娘这个年纪不是只知道穿红戴绿,成天的琢磨这个头绳那个擦脸油,也就她的小麦才有那魄力! 郭老二家那闺女靠着一双巧手给她爹做了条皮带,可把同个生产队的社员们给眼馋坏了! 别的也就算了,这可是皮带啊! 往腰上一扎,那家伙威风的,不穿裤子都好看!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哪怕是地里刨食的也不例外! 小伙子想弄一条给自己,小媳妇想要一条给家里那口子,接连几天,季惟光让人堵着打听皮带的事儿了,这种好事少了谁也不能少了郭淑芬,上工路上拉着季惟的手一个劲的侄女长侄女短。 “老姑你要皮带咋不跟我说,我家有好几张工业券,我给你拿去!”路过郭有田家院外时,门里好端端跑出来一姑娘,上去就把郭淑芬往里拽,还不忘给季惟一白眼,“有啥了不起的,不就是条皮带,瞎嘚瑟个啥!” 就冲她这声“老姑”,也不难猜到这人是谁。 郭家兄弟俩加起来也就俩闺女,一个是郭小麦,另一个就是她堂姐郭丽娟,郭有田和李带娣两口子连生仨儿子就得这么一个闺女,宝贝得不行,平时啥活都不舍得让她干,每天待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养得跟旧社会的千金小姐似的。 大红棉衣、绿色灯芯绒长裤,脖子上还缠了条红纱巾,就是搁城里也够前卫,生得也秀丽健美,随她爹,就是这性格吧,跟她娘一样讨人厌! 到底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季惟好笑的拢着袖筒子看戏,郭淑芬惯会麦秆吹火,“光有工业券有啥用,还不是得自己掏钱!” 郭丽娟面露嫌弃,“老姑,一根皮带才几个钱,我给你就是了!” 要不是听见郭小麦又在这儿臭显摆,她才懒得在路上跟这帮穷亲戚拉扯,泥腿子就是泥腿子,一副穷酸相! “娟儿你说你咋想的,给你老姑买皮带,咱家的钱大风刮来的?那工业券可是你爹弄回来攒手表的!”乡下地方消息从来传得快,李带娣刚到荒地就听说这事,急忙又往回跑! 郭丽娟不耐烦的瞪她,“你懂个啥,我还能让个穷丫头给比下去不成!” 从小她就讨厌郭小麦,只要有她在,大人们永远夸的都是她,好不容易丢了吧,还死皮赖脸的非要回来,也不知道回来干啥! /47/47785/9628119.html 第十七章 谈合作 李带娣心里又何尝舒服,就因为这个郭小麦,害她家大壮白白挨顿揍还没地儿伸冤! 那死丫头看着软软乎乎跟个包子似的插上尾巴比猴儿都精,常新华帮她,连贺耀东那浑小子也帮她,本来她还打算等郭满仓两口子俩腿一伸,就把那旧院子拿回来翻新翻新搬过去住,现在看来也没戏了! 气归气,自家闺女她还是舍不得让她受委屈的,“你说你跟她有啥好较劲的,别说她,你的那些堂兄妹哪个不是一辈子的泥腿子命,你跟他们可不一样,你以后是要嫁到县城吃商品粮的……” “得了,说那么多干啥,你就是舍不得钱!”郭丽娟哪还听得进去,捂着耳朵往炕上一躺,不搭理她。 “你还真别不乐意听,就你那老姑,有奶便是娘懂不,你真以为她拿了你的钱和票证就能不搭理郭小麦了?”李带娣也不气,继续给她讲道理。 这事还真让李带娣给说中了。 郭淑芬这头拿了钱票,那头就奔着季惟去了。 能白拿的皮带,干啥不要,她又不是跟钱有仇! 季惟早料到,故意神秘兮兮的道:“其实我给我爹的这皮带啊,是帮人代加工拿来的样品,做熟练了就自己给扣下了。” “啥叫代加工?”郭淑芬好奇。 “就是厂里工人做不完,让咱帮着一块儿做,一条能挣八分钱呢。” “啥!一条能挣八分!”跟地里刨一天才几角钱!郭淑芬说话就开始抹泪,“小麦啊,老姑家情况你也看到了,你那几个堂哥堂姐都不争气,你姑父又成天不着四六,全靠我一个人忙里忙外的操持,你老姑这么多年不容易啊!” 季惟努力配合她表演,“老姑,我知道我都知道,你看要不过两天我去县城给你提个几十条的先做着行不?” 后者嘴快咧到耳朵根,“家里几个娃,我看还得数你孝顺能干,难怪老姑我这么稀罕你!” 季惟笑而不语。 要拿去卖,光靠她一个人做当然不行,那天她只编了条皮带和钱包手上就磨出好几个水泡,到现在还没消。 有了郭淑芬,就等于有了她一大家子五个女人,这下她终于有底气上皮鞋厂谈谈合作的事了! 朝中有人好办事。 季惟深谙此地,画了两斤猪肉两斤糖果,拎上便去找姜亚男。 临近年关,皮鞋厂正在加班加点做最后冲刺,连姜亚男这样刚出月子的都在车间里忙得昏天黑地,看到季惟,赶紧跑出去跟她说话,趁机休息会儿,“小麦你咋来了,上回那事儿没耽误吧?” 季惟四下看看没啥人注意,把东西塞她手里,“姜同志,我是特地来找你的,一来想谢谢你,二来也想请你帮个忙,帮我打听打听你们厂里的那些碎皮料,能不能便宜点处理给我?” 她拎来的是个布口袋,鼓鼓囊囊的,很是压手。 姜亚男故作镇定的打开瞄了眼,老大一坨猪肉还有水果糖! 她们厂虽说是肉联厂的下属单位,肉食福利却跟省城一个天一个地,每人每个月才七两肉票,两口子加起来也才一斤半不到,她乡下的娘现在在这儿帮她免费带娃,不是县城户口也吃不上商品粮,口粮细的换粗的还能管饱,肉是实在没地方找。 她又想到爱人曾经不止一次跟她说起过那些拎着东西上厂里找领导办事的,每每都是艳羡不已,仿佛这些布口袋不仅仅只是财物更是身份的象征,只恨不得自己赶紧爬到能与之打交道的位置。 一时之间,也没了主意,“这些事我也不懂,要不你在这儿等我会儿,我去把我爱人喊来,他应该知道。” /47/47785/9628120.html 第十八章 租仓库 季惟一听就知道有戏,要不然姜亚男就直接把她领工会那个大办公室去了,那儿可说不成事。 果然没一会儿,她爱人范志国就来了。 上次来的时候,碰巧范志国出去办事没在,季惟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看上去约莫有个三十来岁,总之不太年轻,瘦瘦小小的,一双三白眼精明又冷漠,跟姜亚男完全是两码事,不过逢人倒是先露出三分笑,“你就是郭小麦同志吧,亚男说你家亲戚要买我们厂的废皮料,大概需要多少?” 要不是听说她是帮家里一远方亲戚来打听的,范志国真不放心,这姑娘看起来太小,可不像个干大事的。 “我也是认识的亚男姐才能找到这儿,范大哥你能不能先给我透个底,大概啥价格能处理,我亲戚说要是价格太高不合算的话她还是得多到几个厂里去打听打听,如果价格合适,她能全收,并且长期合作。”季惟想过,只要价格不贵,她就把这些碎皮料全买下来囤着,等以后二层皮技术出来了再加工了拿去卖,那就跟白捡似的。 厂里正在为这些废料头疼,如果真能谈成长期合作,那也算是他们工会的功劳一桩,他这个牵头人说不定还能借此机会再往上走走,范志国更热络了,“估摸咋着也得二三十一吨,废料也是皮不是。” 这个价格应该还有水分,为了打皮带扣的事,季惟之前跟收购站的人打听过废铁的价格,三分钱一斤全国统一,也就是六十一吨,这个年代的废皮料跟废铁可没得比,后者是可再生成稀缺物资,前者一无是处。 不过她也不在乎一星半点,直接把价格放到,“范大哥你看要不这样,我给你三十一吨,你跟厂里谈到多少我不管,如果可以,到时候我再通知我亲戚来,不然她人在外省来回也怪不方便的。” 让她这么一说,范志国这心也跟着活络了起来,这笔买卖无论如何他肯定是稳赚的,如果人真来了,跟厂领导谈了更低的价格直接把他撇开了咋整? 到时候功劳、钞票全都没他的份! 权衡利弊,他忙道:“你亲戚要是在外省不方便,我也可以帮她出面,等我跟厂里说好把合同寄过去给她签或者你让她给你打个证明由你代签都成,横竖就是些废料,不用这么严谨。” 季惟这才笑得真切些,“那成,那我三天后再来一趟。” 三天后正好大寒,也是腊月二十三农历小年,再接下去那就是正经年关,一般工厂也就那几天放假,到时候街上办年货的人最多,她也能趁这个机会把皮带拿去赚上一笔。 出了皮鞋厂,季惟又到处逛了圈,公社的铁匠不肯帮她打皮带扣,县城有的是愿意帮她打的,随便找了家铁匠铺子,把图纸一递,价格就出来了,两毛钱一个包工包料,钢的! 季惟一口气定了一百个,付了五块钱定金,“跟你打听个事儿呗,上哪儿能租到仓库,大点儿的院子也成。” 这么多碎皮料,如果不提前找好安置过渡的地方,一旦合同签成,她总不能全给凭空变没了吧。 这回的铁匠是个精瘦精瘦的老头儿,留着撮山羊胡子,年纪挺大力气不小,抡着大铁锤叮叮当当丝毫不含糊,“丫头,你跟我打听那肯定是没有,不过如果你让我帮你租,那就有了。” /47/47785/9628121.html 第十九章 是个狠人 财迷得坦坦荡荡! 季惟最喜欢跟这种人打交道,各取所需互不相欠,“哪儿呢?” 老头儿反手一指“一个价十块钱一个月。” 季惟跑过去推开门一看,“你抢啊你!” 基本上单位十来平米宿舍也就一块出头,这撑死三十平米的院子居然要她十块! 老头儿嘿嘿一笑,“我这人嘴严实。” 别以为他年纪大就不认识,这丫头拿来的图纸上分明画的就是皮带扣,一般人谁打那玩意儿,他打了一辈子铁就遇到这么一个,还定这么多,现在又租仓库,摆明了是想私加工! 季惟愤愤掏出十块钱,“把前后门钥匙都给我吧,以后每个月我按时给你房租,但你得给我看好了,谁也别让进。” “丫头你就把心揣肚子里吧!”老头儿拍着胸脯打包票。 公私合营前,这家铁匠铺就是他们家自己的,一大家子男人全是铁匠,后来几个儿子全成了家,拖家带口的住到儿媳妇单位分的房子去了,只白天回来干活,这院子就剩下他一个人,除了他,没人会进去。 不过既然租出去了,他也不会进去,随便在铺子里搭个简易床,他一老头儿睡哪儿不是睡。 把院子里里外外查看一遍,上了锁,季惟就回去了,这趟没能把碎皮料弄到手,但既然已经答应了郭淑芬,她还是先画了一捆细皮条捎上。 一条八分,十条就是八毛,为了多挣点,郭淑芬把已经出嫁的大闺女都给喊了回来,加上俩儿媳和杨山杏,吃过晚饭早早盘在炕上等。 农村妇女大多心灵手巧,在这些手工活上有着超出她们学识的领悟能力,季惟只带着她们编了一次,她们就已经得心应手。 第二天一大早,郭淑芬扛着个大包袱上门,“给,三十条,两块四。” “……这就完了?”季惟不敢置信的瞪大眼。 她给细皮条是点过的,最多也就能编三十条,这才一晚上工夫啊,都是八爪鱼投胎的吗! 仔细一检查吧,居然还比她编的还细致结实! “完了啊,就这点活玩儿似的,一条俩小时,你姑父都能编。” 又是一把无形的快刀扎向季惟心口…… 要知道她这个发明创始人编一条都得仨小时呢! “我说老姑啊,这玩意儿就是让你闲的时候挣俩贴补的,你别玩命啊,你看你都快熬成猫头鹰了。” “这不就农闲吗。”一宿工夫就挣了好几天的收入,郭淑芬做梦都能笑醒,一口唾沫一手钱,美滋滋的点着一叠小毛票,“小麦啊,再给你老姑整个五十一百条的呗!” “……”是个狠人! 季惟突然就心疼起了杨家那帮人。 好说歹说终于把郭淑芬打发走,陈翠莲又进来了,“小麦啊,有这样的好事给娘也整几条呗。” 门没关,她刚才在外面做早饭也顺便听了一耳朵。 每年一到下雪天就啥也干不了,起码白瞎几个月,开荒看着是热闹其实只能挣几个柴禾钱,根本不顶事,如果能多找点钱,她也想试试! /47/47785/9628122.html 第二十章 光逮着一只羊薅 季惟没打算瞒她,“娘,我实话跟你说吧,这些皮带其实是我弄回来的,不是别人的,我看那么些人打听就托人弄了点碎皮料打算自己做了拿去卖,老姑给咱帮忙而已。” 炕柜一开,里面还塞了一大捆起码好几十斤的碎皮料! 陈翠莲又让她给吓着了,声音也不由自主的跟着压低,“你说你这不是瞎胡闹吗,大姑娘家家的干这个,让人知道多不光彩,你以后还想不想嫁人了!” “咋会呢娘,我这可是响应政策,再说卖柴禾也是卖,卖皮带也是卖,咋去区别对待呢,我凭本事挣钱,又不是去偷去抢,有啥好不光彩的。”根深蒂固的思想观念没那么转变,但是她有一个让人无法反驳的理由。 季惟跳下炕搬来炕桌,又拿来量布料专用的木尺和剪刀,“一条皮带本钱三毛不到,我卖两块也能挣个一块七,一条一块七,十块就是十七块,那一百条……娘,你说一百条咱能挣多少?” 陈翠莲果然不吭声了。 要是家里条件好点,就算大米再憨傻也不至于说不上媳妇,公社屠户家的那小子比大米还不如都说了个挺好的黄花大闺女。 “咱真能卖出去这么多吗?” “能。”季惟笑得一脸神秘,能不能卖出去有啥要紧的…… 把陈翠莲说通,事情就好办多了,郭满仓只知道干活基本不管事,媳妇说啥就是啥,媳妇不说的,他也不问,郭大米倒是跟着上蹿下跳了两天,问题是这玩意儿他也看不明白,对他来说远不如一块水果糖来的有吸引力。 三天没到,五十条皮带完成得轻轻松松。 季惟又花了半天时间让郭满仓教她学会赶车,知道闺女要一个人上县城,陈翠莲实在不放心,“你要挣钱娘不反对,你也是为了家里好,不过卖东西啥的你不在行,还是让娘去吧,娘这把年纪了,被人瞧见也没啥。” “这货已经有人要了,我给送去就成,娘你别担心。”她还得去皮鞋厂签合同办正经事呢,季惟有条不紊套上驴车。 “大寒大寒,冻成冰团”,这话一点也不夸张,一上路,风雪夹冰,刀子似的往拉过来,哪怕她出门前在棉衣裤里穿了保暖内衣和羽绒夹层都有些扛不住…… 工人上班不像农民干活起那么早,她到的时候整个县城还是雾蒙蒙的,街上只有匆匆行人三两个,她从后门把驴车停到铁匠铺后院,又从巷子绕去前门。 说来也巧,铁匠老头儿一拿出来,居然皮带扣头也是五十个! 针扣再简单,也没道理这速度,又不是泥捏的。 季惟挨个儿检查过来,表面光滑、大小匀称,边角圆润没有毛刺,俩粗钢扣往皮带上一敲,合称的不得了,一点也不比工厂里出来的差! 好嘛,又来一八爪鱼! “我说老头儿,这全是你一个人做的?” “那是,祖传手艺,保质保量。”老头儿得意的捋捋山羊胡子,“我这也算是超前完工,丫头请我吃个早饭咋样,俩肉包一根油条,再来碗豆花儿就成。” 季惟直接让他给气笑,“就你这还就成呢,合着你光逮着我一只羊薅了呗。” /47/47785/9628123.html 第二十一章 二道贩子 说归说,吃的季惟是一样也没给他少,这么大年纪了还在卖力气讨生活,也怪不容易的。 老话说“贵人吃贵物,穷人逮豆腐”,一碗豆花儿八分钱,还要粮票,可不是谁都舍得吃的,不过诱人是真的诱人,雪白的豆花儿加上翠绿的葱花,再撒上酸菜碎、花生碎,淋上卤汁、香油,能把人鼻子香掉。 老头儿捧着蓝边土碗稀里哗啦的一通乱造,“丫头片子会来事儿,老头子我今天教你个乖,你的东西别拿大马路牙子上去卖,多犄角旮旯里走走。” 果然还是接受能力的问题,但起码也能说明她不是这儿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为了迎合市场,季惟还是觉得得听老头儿的,不然就算她敢卖,也不一定有人敢来找她买。 出发前,她专门到后院屋子里画了身灰不溜丢不起眼的棉衣裤,里一层外一层,整个人看上去臃肿了一圈,再用厚实的绒线大围巾,把自己脑袋裹得只剩下双眼睛。 这会儿基本上的人都起了,该上班的上班该办年货办年货,街头巷尾一下子热闹了起来,其中不乏好些挎着篮子扛着麻袋的鬼祟男女,一个个拢着袖子不是蹲在巷子口就是靠在巷子里,两只眼睛骨碌碌的盯着过往行人,见到差不多合适的就上去问一句,“同志,要不要xx”…… 季惟在旁边观察了好一会儿,摸清了套路后,也弄了个布口袋,里面装上成品皮带,瞅准就问,“同志,皮带要吗?牛皮编织,美观耐用,只要两块不要票。” 她这身打扮,在这儿反倒见怪不怪,就是没啥人跟她买,折腾半天,问走了一大波,掏钱的寥寥无几。 只有一个满脸横肉、裹着军大衣的中年大妈跟脚底下抹了胶水似的从头到尾杵在那儿,拿了根皮带左看右看又抻又拉,“你光管男的问有啥用,有钱的舍得的该买早买了,一根皮带最少能使好几年,买去屯着又下不了蛋,剩下的你得问他媳妇问他娘……哎我说大妹子,你这哪个厂子出的,没打标啊。” 季惟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 这时候的大多数男人都属于干头苦干型的,工资收入全上交,让女人当家,管着一家老小的吃穿用度,不说远的就她们生产队,她甚至怀疑很多男人可能连自己家里有多少口粮都不知道…… “外地个体户手上的货,是眼下香江最流行的款式。”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改革开放后第一份中外合资合同就来自香江,跟着很多紧俏货也从香江流入内地市面,在当时,香江代表的就是品质和潮流! 好歹也是仿照国外大品牌做出来样式,这么说应该也不算撒谎。 果不其然,听到香江两字,路过的不少人都凑过来,“香江货?多少钱?” “不……” “对,正宗香江货!三块一条,不要票!错过这个村没有这个店!”中年大妈直接截了季惟的话头,顺便把她手上的布口袋也勾了过去,一手接钱一手给货,手法相当专业。 季惟看得那叫一个瞠目结舌! 一会儿工夫,连袋子里剩的一共十二条皮带全让中年大妈给卖了个干干净净,“没胆量哪儿来的产量,就是比咱自己产的好卖也卖得起价,大妹子你以后可得机灵着点儿。” “给,这是你的十二条二十四块,算是见面礼。”多出的十来块钱,轻轻松松进了她兜里。 那也不能这么胡扯啊! 季惟在心里反驳,不过这毕竟是别人的做事方法,她就算再不认同也无权干涉,做好自己就行,“啥见面礼?” 中年大妈并不回答,而是问她,“你有多少货?” “现下就这十五条。”不知道她到底欲意何为,季惟也不敢太冒进,对方像是看出了她的顾虑,“我也是混口饭吃,这种货市面上还没见着,大妹子你那要是还有就给我匀点儿,我不会亏了你,一块五咋样?” 这下她总算是闹明白“见面礼”是啥了…… 季惟基本敢断定这人她就是个二道贩子,少赚点倒也没啥,薄利多销还不用她自己风里来雪里去的这么辛苦,“成,那你多准备点钱,二十八那天我会再来一趟,差不多也是这个点,你在这儿等我就成。” /47/47785/9628124.html 第二十二章 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 看看时间差不多,她脱掉外面那身棉衣裤往皮鞋厂走。 范志国比她想象中要积极,早早的就在厂门口等,就是脸上瞧着不太好看,阴沉沉的,像是在风雪里冻坏了。 没等季惟问,他自己先喋喋不休开了,“郭同志,实在对不住,事儿没能谈成,主要还得怪厂委那帮人,眼红我们工会捞这么大一功劳,半路杀出来,非让本人来一趟详谈,你说这不是没事找事嘛!” 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说到这事他就气得牙根直痒痒,只恨不得把厂委那帮人生吞活剥,见季惟没言语,心里更没底,又小声问了句,“郭同志啊,你看你亲戚要是真来,那价格方面?” 当时答应的这么痛快,季惟就料到了,这么大批的量,就算是垃圾也不可能贸贸然清出去,起码得知道个去向不是,没报啥希望,自然也谈不上失望,“这样,你等我回去拍个电报给我亲戚问问,看她年后能不能抽个时间过来一趟,价格嘛,如果谈成,咱说好多少还是多少,就是还得劳烦范大哥你再多费费心。” 上赶着不是买卖,皮鞋厂这堆废料屯了这么久都没清出去,如果真的想脱手,到时候肯定还得找她合作。 至于这段时间,就让他们工会和厂委神仙打架去,她这个凡人犯不着上赶着去遭这份殃。 反正剩下的皮带已经有人订了,季惟不用自己再操心销售,也加入了轰轰烈烈置办年货的大军当中。 各区域的粮站代销点、副食品商店全都挤满了人。 “也不知道今天能供应多少猪肉,我都排了好几天队也没买上!” “可不是,说是每户的本上能多给一斤肉,本来还打算跟这个月的肉票一块儿全割回去过年那天好好吃顿红烧肉,结果倒好,回回肉不够,听说昨天半夜这里就,就是不知道真的假的……” 几个大妈大姐拿着粮票本攥着票证,在队伍里聊得热火朝天,话题不太美好,过年带来的喜庆却半点没受影响。 季惟不缺肉,上回她拿回去的那刀肉陈翠莲说要留着过年吃,这两天生产队还要杀年猪,公社食品站也会开始供应,就没去凑那个热闹,主要她就是想先看看这个年代的人过年都买点啥,她好有样学样捎回去。 “你们还在这儿耗着呢,供销社今天凭工作证每个人能免票供应半斤白糖和半斤饼干,赶紧的人,去晚了连渣子都买不到!”附近不知哪个单位的宿舍院里跑出来个小媳妇,远远喊一声把消息通知到又急急忙忙跑开了。 大妈大姐们沸腾了了,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纷纷解下自己的头巾口罩放在自己站着的位置上,有一个甚至把鞋垫都抽了出来,跟前后的人打招呼,“我去买点东西就回来,排这儿,劳你帮我盯会儿。” 问题是她们买,别人也想买呐,就那么几分钟,老长一条队伍就只剩下一列物件。 “……”季惟可算是长见识了,供销社她是不敢去的,打死都不敢去的,贺耀东这瘟神还没回公社,万一运气不好撞上了,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添堵嘛! 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估计想也一样…… 她这儿刚过一脑子,肩头冷不丁遭人一拍,就听见有人在背后喜滋滋喊她,“姑姑,你是来县城看我的吗!” /47/47785/9628125.html 第二十三章 庄同志 “……”你想多了。 不等她出声,贺耀东大包小包拎到她跟前,“这些都是我特地给你准备的年货,我姐她们放假了,等会儿一块儿回公社,我载你呗。” 狗模样没心没肺的,绝口不提他让她坑到姐姐家关禁闭的事。 这货可不傻,季惟不信他看不出来这事她去通风报信的,不过就冲他这反应,她也没好意思怼他,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嘛,“不用了,我自己赶了驴车来。” 下一秒,她又想给自己一大嘴巴子,“那你载我回去呗,正好我东西多。” “不行。” “别啊,姑姑,你看我一个人拎了这么些东西……”贺耀东一抬头,视线里突然多了个不想看到的人,脸上的笑顿时僵了一下,连东西带胳膊大喇喇往季惟肩头上一挂,丝毫不顾及路人异样的目光,直接把人揽走,“走走走,再不回去赶不上午饭了……” 哪怕是正经两口子,也没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干,这出格的行为一下子把两人汇聚就成了热闹街头的焦点。 年纪稍长些的看见,无不一一摇头。 世风日下,到底是时代不一样了,换做早几年,有他们好果子吃的! “不像话,大白天的在路上勾肩搭背,也不注意点影响,回头我得跟他爹好好说说,这小子再不管就该上天了!”看着两人肆无忌惮的背影,小常那张本就不白净的脸更是黑成了锅底。 换做别人也就算了,贺家跟他们家连着亲,论起来贺耀东还得喊他一声堂舅舅,要不是街上人太多,他准保第一个上去收拾他! 想到这他又觉得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劝呈昀同志到街上来凑热闹散心了,这人挤人人摞人的,万一出啥意外,就是他的失职! 庄呈昀背着手,即便是被挤在嘈杂的人群中身上的中山装也依旧妥帖齐整,领口处微微露出的那截白衬衣立领使他的脸看上去莫名多了几分疏离, “认识?” 每次看到他这幅模样,小常总忍不住叹气,自打出了那档子事,呈昀同志性格是愈发沉闷了,明明比他还小两岁,却总是老气横秋的,有时候坐那儿对着棋盘一天都不会说一句话。 不动声色的在他身边展开保护圈,“贺社长家的浑小子,也不知道那丫头咋跟他搅和到一块儿了……” 隐约听见有熟悉的声音,季惟好几次试图回头去看,但都被贺耀东给掰回去,她实在忍无可忍,一脚踩向他鞋面,强行从他胳膊底下挣脱,“贺耀东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身后不远处那两人也跟着停下了脚步。 “庄同志!”季惟这回总算看见了,撇下贺耀东径自从人群中挤过去,“庄同志你也来置办年货呢!” 小常立马面露警惕,挡在庄呈昀跟前,那态度比刚见面时还要不友好,板着个脸,跟个阎王煞星似的。 “算是。”庄呈昀在他肩膀轻拍两下,他才板着脸站去他身后。 季惟权当自己没看见,“上次乱七八糟的也没顾得上把衣裳还你,要不你给我个地址吧,下次我来县城给你送去,也顺便谢谢你。” 按说给出去的东西再拿回来,不合适,但一想到季惟现在可能有了对象,男士的衣服留她那的确不太方便,庄呈昀还是点头,“没事,过几天小常得回家一趟,你让他捎给我也一样。” /47/47785/9628126.html 第二十四章 咸猪手 看着吧,还是那么温温和和的一人,但霎时间就好像是多了层无形的屏障,把两人阻隔得泾渭分明,知道对方这是不想跟自己有过多接触,季惟也不再自讨没趣,“好。” 接下来还得置办年货,她也没把这事儿放心上,不过身边少了个好看的人,有点可惜倒是真的,搞艺术的,对于世间一切美好,总是有种天生的偏爱。 贺耀东就在跟前,这回季惟总算敢去供销社了。 但她没工作证,买不了不用票的半斤白糖和饼干,只能紧着兜里有限的几张票证,隔着一个个激动的后脑勺远远挑选。 要说还得是县城,那供销社就是气派,火车站的候车室也才一排三四间的旧楼房,这儿却比候车室还要宽敞,从大门开始就是一水的绿,十几个刷着绿漆的玻璃木柜排成个巨大的7字,柜台后对应的一排排高大的木架,每几组就是一个专区,有卖副食品的、卖日用品的、卖衣服的、卖毛线的……二楼还有黑白电视,自行车、手表、缝纫机和收音机四大件的专区! “姑姑你想买啥,我帮你买。”贺耀东拎着一大堆东西,屁颠屁颠跟在季惟身后。 供销社内部人员自有一套购买方式,任何商品到他们手里都能挑出“瑕疵”品,然后以极低的价格购买,柜台里的那些老售货员跟他基本都熟,又有他大姐夫的这层关系在,想买啥都不在话下。 “不用,我自己会买。”季惟到处看了会儿,老老实实排到糖果糕点的柜台前队伍后边,“同志,给我秤三斤饼干三斤什锦糖,再拿二十块鸡蛋糕。” 她身上的票证都是根据贺耀东的画来的,主要就是些吃吃喝喝的玩意儿,除去给铁匠老头儿买的早餐,大概就只剩六斤粮票,三斤糖果票,想买别的也买不了。 饼干五毛二一斤,一斤四两粮票,什锦糖比水果糖要贵点一斤得一块二搭一斤糖票,鸡蛋糕按块卖,一小块是八分钱,一两粮票,一共加起来就得六块七毛六搭五两粮票、三斤糖票。 卖皮带赚了二十四,季惟现在口袋一共有八十四块六毛,她毫不犹豫的抢在贺耀东之前掏钱,从人群中挤出来的时候臀部突然猛地一紧,回头就看到有个长着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几乎贴上她后背,那双白眼仁泛黄的眼睛,猥琐又下流…… 这事换做一般的姑娘,肯定不敢声张,毕竟事情闹开对她自己没半点好处,就算最后真把流氓抓到又能咋样,哪怕就是把流氓杀了,被毁名声的还是她,被人指指点点一辈子不说,可能连对象都说不上! 可季惟是从几十年后来的,现下社会的这套思维模式在她这儿行不通,要知道她最深恶痛绝的就是这种践踏女性尊严、臭不要脸的“咸猪手”! 她把东西全都换到左手,抡圆了胳膊上去就是一大嘴巴子,“臭流氓!” 络腮胡子当时就让她给打懵了,这种事他干了不下十回,从来就没失手过,“你咋打人!” /47/47785/9628127.html 第二十五章 我都听你的 “打你咋地了!”反应过来咋回来,贺耀东眼珠子都烧红了,抬腿狠狠往人肚子上一蹬,上去就把人摁地上噼里啪啦一通暴! 本来生得就人高马大,发起狠来跟疯牛似的,活像要杀人! 边上围着看的那么些人,竟是没一个敢上去拉! 最后还是售货员上二楼办公室去把他大姐夫钱主任喊下来,好几个大男人合力才把他给拽住,“东子,东子,差不多得了,这种人让联防队的过来收拾他,犯不上自己出力。那个谁,快去给联防队挂个电话!” “联防队个屁!”一小会儿工夫没看住,姑姑就让人给欺负了,贺耀东越想越火大,趁乱又给了络腮胡子一脚,“你给老子等着,见你一次老子揍你一次!” “行了,跟这种人犯不上,你的手没事吧。”明明刚还很生气的,看到他这样,季惟瞬间气就消了。 一直她都觉得贺耀东这人幼稚,跟他说话就跟逗孩子玩儿似的,经过刚才那一幕,她才知道原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他的幼稚从来都只是针对她一个人的幼稚…… 贺耀东立马老实得不行,“走,咱回家!” “这姑娘是谁?”钱主任好奇的不得了。 自家小舅子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啥时候他身边出现过姑娘,还这么上心! 今天这仗,可不就是为她干的! 身后一众营业员纷纷摇头:你们家的事儿,你自己都不知道,我们上哪儿去知道…… “你要是真拿我当朋友,以后就别给我买东西也别往我们家拿东西,咱们一码归一码,不然我得让唾沫星子淹死,明白吗?”回去的驴车上,季惟特地放缓了速度,尝试着跟他沟通。 贺耀东眼前一亮,咧着嘴傻乐,“明白明白,我都听你的,姑姑你说啥就是啥!” 好歹姑姑这是拿他当朋友了,这仗干得值! “我说你咋又把他给捎来了,没出啥事吧?”闺女去了县城半晌儿没回,陈翠莲一上午都提心吊胆,就怕她出事,好不容易听到外面车轱辘声,一出去却看到老贺家那小子先从自家驴车上下来,又开始不踏实了。 “没事,他就是搭个顺风车。”季惟搓搓被冻僵的手,回屋把皮带扣拿出来还给贺耀东,打发他走,这才把驴车后面盖的破草席子掀开,“我给家里置办年货去了,娘你帮着搭把手搬下来,回头分一分,你送些回娘家,再给我老姑拿点去。” “哎!”陈翠莲听得眼眶热乎乎的。 这些年为了找闺女,家里是换的换卖的卖,勒紧裤腰带勉强度日,娘家兄弟姐妹不待见她,生怕她回去借钱借粮,路上看见都躲着。 给了这头又顾不上那头的,她也没脸空着手回去,剩下个老娘一直轮流住在三个兄弟家里,为这事平时他们更没少戳她脊梁骨,时间一久,她差不多都已经把回娘家这事刻意忘干净了。 到底是小棉袄贴心,全替她考虑周全了! /47/47785/9628128.html 第二十六章 杀年猪 除了在供销社买的鸡蛋糕、饼干和什锦糖,回来时季惟又多做了手准备,让贺耀东帮她赶车,自己偷摸画了一条鱼、几斤苹果、一串香蕉和一铁皮罐茶叶。 便宜爹烟酒不沾,不会花钱也不会赌钱,是个十好男人,唯独喜欢喝茶。 庄稼把式没有票证买不了茶叶,队里也没有这玩意儿,陈翠莲就拿柳树叶和枣叶糅的粗茶给他喝,每次看到他端着茶缸一脸满足的样子,季惟心里就难受的慌。 娘儿俩一块儿把东西分好。 又不是缺心眼,知道兄弟没把她当自家人,陈翠莲也不想拿自己热脸去贴人冷屁股,奈何老娘得跟他们过活,忍着心疼还是给每家秤了半斤饼干半斤什锦糖,又单独给老娘装了十块鸡蛋糕和一斤猪肉。 陈家远在十好几里地外的公社,回去一趟起码得半天,郭满仓就得赶车送她。 季惟回来这么久,没见过任何一个陈家人上门,对这家人没啥好感,便干脆和郭大米俩留家里看门,顺便去生产队领肉。 一大清早,队里就从公社食品站请来了屠户杀年猪,社员们全都陷入空前的欢腾中! 季惟没经历过,听杨山杏说起的时候一直很向往,等到现场一看,啥想法也没了。 小二百口人分一头百来斤的中猪,拆皮去骨的,每个人到手才几两,问题是参与派分的郭有田还缺德,故意把猪脖子那部位最差的肉切给她! 甲状腺就在那块,上面还布满了黄豆大小灰红色的淋巴疙瘩,吃了搞不好会中毒! “够可以的啊大伯,大义灭亲。”季惟皮笑肉不笑的捏着那坨软趴趴黏糊糊的东西,郭有田冷声呵斥,“赶上谁算谁,别以为是我侄女就能搞特殊,领了肉就赶紧让开,后面还有好些人排队等着呢!” 谁都知道猪颈子肉不好,倒不是健不健康的事,这年头没那么多讲究,就是纯粹觉得它没油,别看分的这点子肉不起眼,熬成油最少得管好几月,是社员们接下来一年荤腥的重要来源。 多给别人分一份,摊到自家头上的机会就小一分,于是不少人给郭有田帮腔,“就是啊小麦,你大伯这么做也是为了公平,不然都跟你似的挑挑摘摘,这肉还咋分啊!” “小麦,你可别再说了,回头该吵起来了。”怕季惟吃亏,杨山杏赶紧把她拉一边,“这样,我拿我家的肉跟你换点儿,你也能拿回去交差,但你别告诉我娘。” 杨家人多,一共七个大人三个娃,随便分分都能有好几斤,郭淑芬又是个厉害角色,郭有田吃亏谁也不敢吃亏她,杨山杏分到的肉又肥又好,还白给她一碗猪血让她拿回去冻豆腐。 “我不跟他吵,我这不是夸他嘛。”这么好的堂姐,季惟哪舍得坑她,一手捏着猪颈肉一手揽着杨山杏,“走,上我家去,咱包饺子吃!” 社员们辛辛苦苦一整年才分这么一回肉,过年全指着它了,郭有田连这种时候都不忘给她的便宜爹娘穿小鞋,实在可恶! 这块肉,到时候她非让他吞下去不可! /47/47785/9628129.html 第二十七章 油渣白菜馅儿饺子 季惟在院子里刨了个坑,把猪颈肉埋进去,冰天雪地的,这就是最好的天然冰箱,她又从火炕上的搪瓷盆抱过来。 陈翠莲打算好了今天回来把她之前弄回来的肉和队里分的一块儿熬油,所以一早便拿出来解冻。 杨山杏目瞪口呆! 这么多肉! 她还从来没看到过谁家能一次性拿出这么多肉的! “小麦,咱真的要包饺子吗?还没到过年呢。”过年她那抠搜娘都舍不得给家里包饺子,堂妹这大胆的想法让杨山杏很是不安,换做是她娘,非把她包进饺子里活吃了不可! “嗯呢。”知道马上要过年,早几天郭大米就已经开始嚷嚷着要吃饺子,陈翠莲不答应非要等大年三十,这会儿人不在,她倒是可以满足他这个愿望。 当然了,她只能从材料上满足,技术她没有。 季惟从搪瓷盆里挑出一块肥瘦相间的,“这个行不,咱三个人吃得要多少肉?” 杨山杏犹豫了一下,小声嗫嚅,“要不咱还是先熬油吧,油渣白菜馅儿的饺子也好吃,还不用另外再费肉,这么好的肉给咱俩吃了怪可惜的,万一有啥急用还得想法子到处去弄。” 油渣白菜馅的饺子,季惟听都没听过。 但是她真的很好奇。 两人分工合作,一个负责和面,一个负责把猪肉上肥的那部分全部割下来,杨山杏贤惠,和的是二合面,兑上苞米面,能省下三分之二的面粉,季惟按照她的指使把肥肉全都切成半个火柴盒那么大小的小块,一股脑儿丢进烧干的锅里,晶莹的油花哔哔啵啵炸开,满屋子都是浓浓的猪油香…… 这么些肥肉,足足熬出一瓦钵的油,得有个三四斤! 见杨山杏忙着切擀饺子皮,她又上后院地窖拿了颗新鲜白菜,然而就她出去的那么会儿工夫,灶台上搁的油渣……没了! 季惟懵了,灶上灶下来来回回找了好几遍,“山杏,油渣你拿去剁了吗?” 刚才没听见有人进来的动静啊,山杏好像也坐在炕桌旁没挪过窝,还能自己长腿跑了不成? 杨山杏也纳闷,“没有啊,你不是说你来剁吗。” 两人把屋里这一通好找,季惟不信邪,又到院子里去翻了一圈,郭大米拿着截小拇指大小的麦芽糖喜滋滋从外面进来,“小麦,小麦你看!春来给的糖!” 她顿时心凉了半截,“哥,灶台上那盆油渣是不是你拿了?” 整个生产队谁不知道赵春来心眼多,十六岁那年说了个人家,拿了人二十八块钱一百五斤粮,结果扭脸就和隔壁大队另一男的好上了,逼得前一家不得不退婚,按当地习俗,男方主动提出退婚是不能退彩礼的,赵家就这么白赚了一笔,后来赵春来得出了经验,专门让她爹娘给往远了说人家,等拿了彩礼对方也打听清楚了她的品性,继续退婚说亲…… 三四年下来,一家子好吃懒做的竟也过上了衣食无缺的好日子! 以她这只进不出的德行,没好处能白给你一截麦芽糖? 图啥呢! /47/47785/9628130.html 第二十八章 养猪 见郭大米不搭理自己,季惟也不浪费时间,抄起攥着擀面杖就往外走。 郭大米这才急了,抱着她胳膊不肯撒手,“不许去,不许小麦去,肉给春来吃!” 人傻蛮劲儿大,讲道理又听不懂,季惟差点没让气背过气去。 倒不是她心疼这点油渣,如果老实跟她说,甚至都不能算个事儿,可她赵春来明知道郭大米不太聪明还故意利用他,让他回家来“偷”,这就过分了! “我不去,我就是出去看看爹娘回来没。”才怪。 季惟哄了他,出了门直接往赵家拐。 偌大两间土砖房看起来还怪新的,窗户上钉的全是稀罕的不得了的尿素袋子,连院墙都是一捆捆柴禾摞的,又高又结实,这事说来还是队里一大未解之谜,社员们每次提起都玄乎的不行,说是赵家院墙上的那些柴禾只要今天用了一捆,过一夜再去看立马会有一捆新的填上,跟会生似的…… 左不过是某些个冤大头为博美人一笑,背地里偷摸“学雷锋”罢了。 季惟撇撇嘴,赵春来说话的声音乍的从院子一角传出,“郭叔,你看你总这么照顾我,我都不知道说啥好了……” 郭叔? 哪个郭叔? 榆树沟大队常杨徐才是大姓,姓郭的可不多。 她下意识弓着腰猫到柴禾堆后头,从缝隙往里看。 刚才还在生产队旧食堂那儿耀武扬威分猪肉的郭有田,这会儿正笑得一脸油腻的握着赵春来的手,“好妹子,叫啥郭叔,叫郭哥,以后想吃啥跟哥说,哥想办法给你弄去,就是有一点,可不能让你嫂子我媳妇知道。” 赵春来手里拎的那根草绳上,吊了一尺多长一截猪大肠,还有一块巴掌大的板油! 听这话的时候季惟已经率先把自己想象成李带娣,体验了一把得知这事后的怒不可遏,然后没事人一样的叼着根茅草就回去了。 暴风雨总得好好经过一番酝酿才会来得更猛烈,至于啥猪颈肉啥油渣的,那都不重要! 饺子最后到底还是包成了猪肉馅儿的,两斤二合面,足足有一百多个,长这么大杨山杏还是第一次体验敞开肚子吃饺子的快乐,吃得她那叫一个热泪盈眶! “山杏,我问你个事儿呗,为啥大伙儿都不养猪?”这事儿季惟真的百思不得解,既然家家户户都缺肉,为啥不养猪?现在政策不是已经开放了吗?可就她知道的,他们整个大队一百多户人家养猪的加起来也没超过一只手,而且都只有一头。 杨山杏嘴里塞着饺子,含糊道:“猪瘟,每年都闹猪瘟,一死死一窝,以前队里养就经常完不成任务,摊到私人头上就更没人敢了,规定养一头得上交半头,猪崽一块钱一斤差不多就得二十,还要时不时拿粮食给它催肥,生猪收购价格才猪肉牌价的一半不到,风险太大。” 其他人养猪得担心猪瘟担心猪不长膘,季惟既不缺粮食也不缺特效药,隔天就上生产队打了证明,从县良种场抱了一只小猪崽。 这事还是她无意之中发现的,刚开始那阵子她不适应这里的气候得了重感冒,烧得额头能烙饼子,陈翠莲给她上大队队医那拿了几颗用旧报纸包的也不知道啥药,反正吃了没啥用,后来她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用神笔画了一盒感冒药,结果当天晚上就没事了! /47/47785/9628131.html 第二十九章 万元户不遥远 回家前,季惟先去了趟铁匠老头儿,把小猪崽丢给他代为看管顺便拿了一批皮带扣,然后换上上回穿的那身灰色棉衣裤,扛着一口袋皮带便去了跟中年大妈二道贩子约好的巷子。 这几天生产队放年假,郭淑芬领着她那一大家子人火力全开,一天从睁眼忙到合眼,差不多能有个五六十条,加上陈翠莲和她自己,还有之前剩下的三十五条,她手上已经有现货大二百多,只可惜皮带扣没那么多,总共一百来个,不过就这也比上回增产了一倍不止。 中年大妈老早就到了,拢着袖子围了条红头巾挨在墙角,瞅着还怪俏,见到她笑得跟朵菊花似的,“大妹子,可算是等着你了,我是真怕你不来。” “不会,说好了的。”季惟依旧裹着那条绒线围巾,显得说话声音有些发闷,“你带了多少钱?” 进入正题,中年大妈也不墨迹,从兜里掏出一堆零散钞票,“我自己没那么多钱,就先收了点货款过来凑了凑,你先给我拿个一百条吧。” 一转眼工夫就到手一百五,把本钱刨一刨她差不多能净赚一百二十! 果然批发比零售省事,如果能再多找到几个这样二道贩子,万元户啥的肯定也不会太遥远! 季惟好心情的点了钱,又给点了皮带,“年后还会有些差不多款式的钱夹子,如果你感兴趣,可以过了正月再来这儿等我,还是一样,多准备些钱。” 等过了年她就让山杏帮着到处打听打听,看还有没有做事情靠谱的大姑娘小媳妇愿意挣这个钱,现在她让郭淑芬他们做的全是皮带,得另外再找几个专门做钱包! 扛着剩下的百来条,季惟抓紧时间又回了趟铁匠铺子那。 明天就是除夕,当地习俗腊月二十八,打糕蒸馍贴花花,陈翠莲早早的就起来开始和面,她还得上供销社给她裁点红纸带回去。 以往每到进入年关季惟就会陷入莫名的恐慌中,然后给保姆放个长假自己一个人飞去国外,整个正月结束前都不会回来,说来这还是她长这么大头一次正经过年,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期盼。 一看到她弄回来的那只猪崽子,陈翠莲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穿披红挂彩的,脑门上还画了个红点点……这他娘的到底是个啥妖怪! “喜庆吧,我特地给打扮的,跟年娃似的,有了这头猪啊,咱明年就能吃上自己家的猪肉了,现在养猪良种场还能补贴一部分饲料呢,我给一块儿拉回来了,小队长人还周到,说会给咱家多分点红薯藤茅草啥的,尽量给咱家减轻负担。”大队主事的是大队长,生产队的一把手就是小队长,全是社员们集体投票选出来的最有威望的人,季惟尽量拿他来当幌子。 陈翠莲听着却是直冷笑,“可不咋的,社员们死活不肯养的,你上赶着往上凑,他正愁队里每年的生猪任务呢,那可不得瞅你跟见了亲娘似的!” /47/47785/9628132.html 第三十章 过年 不认同归不认同,这猪崽都抱回来了,除了养着还能咋整,二十来块钱呢! 家里已经不知道多少个年头没养过猪,原先的猪圈也改成了驴棚,驴子脾气暴躁闹不好啥时候就把猪崽给踩坏了,娘儿俩不敢冒险,拿了点茅草先给它在柴房里安了个窝,打算等开了春稍微暖和点再重新捣鼓。 柴房没有栅栏,那半拉破门也当不了啥事,小猪崽子又不安分,老拱出来满院子乱跑。 换做别的东西,早让郭大米给盯上了,这玩意儿送人都没人要,反倒是躲过一劫,就是社员们听说后总免不了要笑话一场,郭家老二这闺女吧,也就看着机灵点,其实还不如她哥呢,大伙儿躲都来不及的事,她非要唱反调,不是傻就是出洋相! 自己心里有底,季惟倒没真所谓别人咋看她,横竖明年杀猪的时候脸疼的又不是她。 安顿好猪,家里这年就算是正式开始了。 早几年的时候,别说打糕贴窗花,就是年夜饭,陈翠莲都不会去准备,一则家里实在穷,要啥没啥,每年能不倒欠生产队的就算不错;再则闺女都丢了,她哪还有那个心思过年,每每想到自己的心头肉可能在别人家没吃没喝还挨打遭罪,她这心就跟刀割似的,给她龙肉都吃不下。 眼下终于能跟闺女一块儿过个好年,她恨不得把家里能拿出来的全给她闺女做上! 除了季惟弄回来的鱼、猪肉和面粉,她还把自己存了很久的两斤大米和一小块腊肉也给拿了出来,附近大大小小这么多院子,就属他们家飘出来香味最丰富! 郭大米战战兢兢拿着筷子,“娘,等小麦走了,以后过年咱还能吃这些吗?” 大过年的说这吉利话,给陈翠莲气得差点没抽他,“上哪儿去啊,小麦是你妹妹你想让她上哪儿去啊!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郭大米瘪瘪嘴,委屈的不行,得亏季惟给了个大苹果才把他哄好,“放心吧哥哥,我不走,我天天给哥买好吃的。” “听见没,以后可得好好听你妹的话,对你妹妹好。”陈翠莲难得跟他较真,后者听得连连点头,“我最喜欢小麦了,春来想吃肉,小麦给春来肉吃,比娘好,娘老抠……” “……”最怕就是空气突然安静…… 不管咋给他使眼色,郭大米就是看不明白,还越说越起劲,看着便宜娘越来越黑的脸,季惟默叹一声猪队友低头使劲往嘴里扒了口饭,权当自己没听见…… “肯定又是你惹出来的事!我咋就这么命苦摊上你这么个缺心眼儿的,人拿你当冤大头涮呢,你还挺乐呵是吧!我今天要是不揍你,我就跟你姓!”陈翠莲终于忍无可忍,筷子一拍,拧得郭大米耳朵鬼哭狼嚎! 季惟硬着头皮站起来,“娘,这事不怪哥哥,主要还是怪我,本来是可以拿回来的,是我没要。” “你少给他说好话!” “是真的!我看到大伯往她家拿肉还摸她的手,赶紧就回来了……” 这回轮到郭满仓拍桌子了,“吃饭!” /47/47785/9628133.html 第三十一章 这个给你压压岁 以前看郭有田这个当哥的,郭满仓最多觉得他这人不仁义,现在却跟生吞了只癞蛤蟆似的膈应得慌,那赵春来才多大,郭有田一个都能给她当爹的人占她便宜! 家门不幸啊,当年爹娘在的时候就说大哥这人心术不正,得亏俩老走得早,不然估计也得让再气死过去一回! 到底关乎他们姓郭的脸,怕闺女不懂事把这事给说出去,郭满仓想来想去还是让陈翠莲去跟她叮嘱了一番,季惟一边点头一边不以为然,趁夜提了个猪头就溜去赵家。 她才不会说出去,她要让所有人都去说! 郭有田那王八羔子既然敢坑她,就别怪她拱火! 怕直接扔进去叫人听见动静,季惟摁了摁赵家那垛柴禾墙,小心翼翼往上爬。 “你在干嘛?”裤脚边突然多出只手,吓得她差点从柴堆上摔下来,低头一看是庄呈昀,忙跳下来捂住他的嘴,“嘘——你小点儿声!” 这姑娘第一次这么干时她被人追,第二次她翻人院墙……庄呈昀丝毫不怀疑当时在火车上闹出那么大动静的“小偷”就是她,实在不像是个老实人,可是看着她那张微微涨红的略带几分娇气的小脸,他耳旁无端端又响起她那句“我真不是小偷更不是坏人”,软绵绵的,像根羽毛时不时的在人心头挠上一挠,让他愈发羡慕起那个社长家的儿子…… “你又上这儿干啥来了?”已经见识过庄呈昀的态度,季惟的也客气不起来,见他杵着不动,拽着他往角落里藏,猛地又好像恍然大悟似的瞪大了眼,“你,你该不会也是来找赵春来的吧!” 没跑了,这月黑风高,四下无人的,没事谁会不在家好好守岁跑出来晃荡。 到底上这儿干嘛来的,庄呈昀自己也不知道,刚在小常家吃了年夜饭想出来逛逛,也不知怎么的就走到她家去了,后来看到她鬼鬼祟祟出门,他又跟到这儿来了…… 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 不说话就是默认,季惟一副了然状,“明白明白,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往外说半个字,今天晚上我没看到过你你也没看到过我。” 说话她又从兜里掏出一块钱往他手里拍,“来,这个给你压压岁,新年快乐。” 眼瞧着她兔子似的一蹦三跳跑远,庄呈昀低头看看那张红澄澄的纸币,默默攥着往回走。 常家屋里,小常娘正拼命往小常的网兜里塞东西,自家做的粘豆包、大酱,自家晒的腊肉,自家老母鸡下的蛋……老儿子好不容易回家过个年,明天一早就得回县城,近是比以前近,可老头子叮嘱了没事不让家里去,说是怕妨碍他工作,老儿子又不能时常回来,她是恨不得把整个家都给他搬上!甭管儿子一个月能挣多少,吃的多好穿得多好,在当娘的看来都没有自家的东西好! 就是吧,爷儿俩成天工作工作的,到了她也没闹明白老儿子到底在县城干的啥,还有那个跟她老儿子一块儿回来过年的年轻人,打从第一趟来家里老头子就下了死命令,谁要是敢对他不客气就直接滚出这个家,也不知道到底是啥来头…… 好奇归好奇,小常娘却只敢在心里嘀咕从来不会问出口,有这么优秀的儿子,她这个当娘的思想觉悟可不能扯他后腿! /47/47785/9628134.html 第三十二章 留下来 庄呈昀进院,小常已经替他把火炕收拾好,家里没有多余的屋子,他只能暂时住小常那屋,好在小常知道他的习惯把铺盖也给他捎来了。 “呈昀同志,今天实在是谢谢您了,我已经都安排好,明早我爹送咱回县城,今晚得委屈你跟我们家先住一宿。” 本来按照规定他今天是没法回家吃年夜饭的,棋社那边安排他做呈昀同志的勤务员,除了要照料他的日常生活,更是要二十四小时保护他的周全,也就是说呈昀同志在哪儿,他就得在哪,是呈昀同志体谅他主动提出跟他一块儿回来,他才有这个机会跟家人团圆。 庄呈昀捏了捏手心,那张纸币被他包裹得有些发烫,“要不,就留下来多住几天。” 说完这话,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脸也热乎乎的…… 不管咋说,能留下来就是好事,小常高兴,小常爹娘和常家那一大家子人更高兴,过年嘛,就是要整整齐齐的! 常家门路广,大正月的居然弄回来好几挂红炮仗,每天噼里啪啦的从大队这头一直热闹到大队那头,惹得队里好些人过去看新鲜! 公社的供销社虽说过年时也会供应些炮仗,却都是那种拿旧报纸或者旧课本卷的土炮仗,跟常家这红艳艳的可没法比,一般社员也舍不得花这么些钱去听个响儿,三个就得一分钱呢,一小挂咋着也得好几毛,也就一帮猴孩儿拿了压岁钱后扎堆去买上个一分两分的来玩。 炮仗可是稀缺物资,公社的供销社一年也供应不上两回,还都是那种拿旧报纸或者旧课本卷的土炮仗,跟常家这红艳艳的可没法比! 把郭大米给眼馋的,好几次趴墙头去张望,“小麦,你领我去看炮仗呗!娘不许,你领我去!” 每次他一提,他娘就骂他,今天都骂他好几回了! 他想不明白是咋回事,但他知道娘从来不骂妹妹,只要妹妹领他去就一定能看到炮仗! 这事让季惟咋跟他说呢,咋说他也听不明白啊,就因为她跟小常的那点子闲话,小常娘现在可是忌讳着他们家呢,路上看见跟她打招呼吧跑得就跟让狗撵似的,陈翠莲性格又要强,能让他们去就怪了! 要是没过年,她还能想法子去弄回来点,或者干脆画上几挂,现在真的是一点辙儿都没了,大正月的,哪儿哪儿不是关着门。 “就那么两串炮仗,等咱过去早放干净了,过了年,咱自己去买。” “不行,炮仗卖完就没了,现在看,就要现在看!”郭大米扒着她胳膊不撒手,见季惟实在不搭理她,一个人气呼呼的走了。 原以为他也就是在外面跟小猪崽子玩会儿,谁知等到喊他吃晚饭,人不见了! “你哥呢?”陈翠莲把屋里屋外找了个遍,季惟摇头,“没看到啊,会不会上大队长家去了,刚还蹦着跳着说要看炮仗。” “这倒霉玩意儿!”骂归骂,还是得出去找。 娘儿俩赶紧去了趟常家,小常娘虽然不待见两人,听说郭大米丢了还是帮着着急,“我下午那会儿倒是见着过,在我们家门口看炮仗来着,后来上哪儿去我就不知道了。” “这大过年的,你说他能跑哪儿去呢!”陈翠莲又急又气,一家三口挨家挨户的打听,一传十十传百,没一会儿,满大队都知道郭家那傻儿子丢了! /47/47785/9628135.html 第三十三章 熊瞎子 郭家人少,加上丢了的郭大米也才四个,得亏社员们热心,一个个团圆饭也不吃了,全都帮着出去找,到处都能听见呼喊声。 天色越来越黑,连风雪也跟着大了起来,狂啸怒吼,像是要把天地给颠倒个个儿! 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这种情况下,别说郭大米这样的,就是个身强体壮的正常男人都在外面根本撑不了多久,要是再找不到,悬。 “这可咋整啊!你说让我上哪儿去找!”陈翠莲差不多都崩溃了,胳膊腿儿跟让人抽了气似的,压根使不上劲,整个人软趴趴的靠着季惟,那脸让不停留下来的鼻涕眼泪皴得又红又肿。 “婶子你也别急,我再领几个青壮年上荒地那边去找找,那边地方宽阔离得又远,大米兄弟也许上那儿玩去了听不着。”小常到底是营里出来的人,关键时候还是心系人民,说话的工夫,他已经安排好人,全是民兵连里的骨干,还扛了好几杆土铳! 社员们现在开荒的,也就是大队附近那块,再往远了,谁都不敢去,这地方虽说没山没水,也没啥豺狼虎豹,但前两年还是有人在荒地砍柴的时候遇上过大野猪,差点没把命丢了! 这种事老娘们掺和不上,但是郭满仓这个当爹的不能也跟家坐着,他也坐不住,就近借了把柴刀也要跟上。 “带上我,我能帮上忙!”这都要闹出人命了,季惟可不敢含糊,论体能她是不如这些男的,但是她有神笔和画册空间,比别人更多一份保障,万一真遇上啥事,也能出个力! “少跟着添乱。”小常想也没想一口回绝,跟庄呈昀打过招呼,领上人就要走,一众人浩浩荡荡的举着火把。 季惟想想还是不放心,借口自己再到处去找找,拐了个弯又跟上了。 以前上荒地干活她倒不觉得有啥,毕竟大白天的人又多,眼下这到处杂草横生、乌漆嘛黑的一片,也分不清哪儿是哪儿,寒风呜呜的活像女鬼在哭,当时她浑身的鸡皮疙瘩就冒起来了! 她搓搓胳膊,借着雪光一步步往前挪,好在没走出去几里地就听见了郭大米的哭声。 “有熊!”冷不丁的也不知道谁嚎了一嗓子,前面的部队霎时乱成一锅粥,火光晃得到处都是,“救命啊,有熊瞎子!” 要了亲命了,冬天熊不是应该都在冬眠吗,这种堪比中彩票的高难度运气居然也能让他们赶上! 季惟急得脸都白了,凭空画了老大一块蜂巢蜜,一口气跑过去,十来个民兵,跑得只剩下小常和另外仨,其中一个还是因为被吓软了腿,走不动道。 四个人两杆土铳,要是野猪他们还能搏一搏,起码人多,这可是几百上千斤的熊瞎子,那玩意儿皮糙肉厚的土火药到他那根本使不上劲,把它惹毛了光个头就能把人压死,再倒霉点让那长倒刺的舌头舔上一舔,半边脸都能拉没肉了! “装死,快装死别呼吸!”季惟攥着蜂巢蜜朝大黑熊甩过去,大黑熊显然也闻见了蜂蜜那股子诱人的香甜,迈着大步子就朝她跑过来,巨大的黑色前爪上一根根尖锐的指甲仿佛利刃泛着凶光! “小麦小心!”就在熊爪朝她劈头盖脸刨来之际,她脚下遽然一轻,整个人都横推了出去,眼角余光中,一道黑色的身影猛地重重扑倒在地,皎洁的雪地上,瞬间涌开一片暗影,空气里多了一股子浓郁的血腥味! /47/47785/9628136.html 第三十四章 庄呈昀受伤 季惟眼疾手快,手里的蜂巢蜜也跟着飞速甩了出去! “呈昀同志!”视线里突然多出个人,已经端好土铳准备随时射击的小常一把甩开土铳就朝他猛扑过去,庄呈昀身上那件羊绒大衣已经让从后背开了条手臂长的口子,迎着手电筒的暗光,鲜血正潺潺的往外涌,在雪地上晕染开来。 “呈昀同志你坚持一下,我马上送你去医院!”小常迅速扯下他的围巾给他简易包扎了一下,背起人就跑! 季惟让一跟头摔得头晕眼花,好不容易反应过来,也抓起郭大米的手死命追上去! 片刻工夫,一望无际的黑暗荒野中,就只留下那只抱着蜂巢蜜啃得忘乎所以的大黑熊! 庄呈昀啥时候去的荒地,整个大队谁也不清楚,甚至大部分都不认识这个年轻人,只知道他是大队长家的客人,但是看到小常背着浑身是血的他回来,所有人都让吓傻了! 熊瞎子啊! 大队里闹熊瞎子了! 他们在这地方生活了一辈子还从来没听说过这儿能有熊瞎子,好好一年轻人就那挠成了那样,这要是跑到村子里来那不得把大伙儿都吃了! 一时间人心惶惶,七嘴八舌,说啥的都有。 “爹,赶紧套车!”小常眼下哪还顾得上别的,只是走的时候狠狠剜了季惟一眼! 季惟心虚的埋着脑袋。 要说冤,她是真的冤,她给熊瞎子扔蜂巢蜜也是为了引开它的注意力好给大伙儿争取逃跑的时间,就算再不成,好歹她还能把熊瞎子收进画册空间进行补救,她哪知道好端端的这庄呈昀会跑出来! 你说就他那一身细皮嫩肉的,到底往荒地跑个啥,要命的时候先顾着自己不好吗! 一想到他那血淋淋的后背,季惟这心里头又觉得跟刀绞似的,难受得要命。 这傻子…… “爹娘,你们先领哥哥回家,庄同志是为了救我才这样的,我得去趟县城。”跟郭家两口子知会了一声,她急急忙忙回去赶驴车。 老驴子的速度跟高头马没法比,季惟到县医院的时候庄呈昀已经让推去手术室等待缝针,她本来想找机会给庄呈昀上点自己画的药,可小常凶神恶煞似的把着门口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她也就只能安安分分坐在过道的长椅上等。 大过年的医院里值班的就俩小年轻,一个医生一个护士,摊上这么严重的伤,又被小常这么一吓唬,难免有些手忙脚乱,小常嫌他们水平不行,叮嘱他爹看着手术室,自己跑去打了个电话,没过多久,把院长副院长啥的全给招呼了过来! 季惟还是第一次见到贺耀东的三姐夫,长得挺周正一年轻人,就是只在电话里说过几句话也没能认出她来。 约莫又过了一个来钟头。 庄呈昀终于被推出了手术室,送去了独立的特殊病房,一帮人又在病房外嘀嘀咕咕讨论了好一会儿。 季惟不想自讨没趣,就一直远远的跟着。 /47/47785/9628137.html 第三十五章 瞌睡有人递枕头 小常见她就烦,直接把人撵到楼梯口,“你到底有完没完,哪儿来回哪儿去,以后少缠着呈昀同志,他是不会看上你的!” 他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厚脸皮又事儿逼的姑娘,长得跟个花瓶似的,逮着机会就作妖,每次呈昀同志看到她都没好事,作风还不端正,今天要不是因为她,呈昀同志也不能伤成这样! 他的任务更不会失败! 季惟真想说要不是因为我,你们还不定咋折在熊爪底下呢,可是转念一想又自己犯不着在这儿跟他浪费时间,本来他就不待见她咋可能听得进去,丢下一句“随你高兴”就走了。 不过她并没回榆树沟,而是把驴车收进画册空间,一个人去了租在铁匠铺子后头那个小院儿。 庄呈昀伤成这样,这几天饮食上肯定需要特别注意,不管咋说人都是为了救她,她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再说小常这大老粗肯定也不懂这个。 手艺不行,炖个鸡汤应该没啥问题,一锅水一只鸡最多再撒把盐,也用不着她费心。 拿神笔画了只褪了毛的老母鸡,季惟又画了一小袋大米和锅碗瓢盆等物。 老铁匠这院子虽小,五脏还算俱全,除了里里外外两间屋,院子里还有个草棚子搭的灶间,煤球炉让老头儿搬去铺子做饭去了,只留下一个单眼矮灶台。 熬汤是工夫活,得慢火细炖,灶台可不行,于是季惟又照着那天在铁匠铺子里看到的煤球炉画了个差不多的,炖上鸡,调好火,她回屋捣鼓了床厚实的铺盖,打从穿过来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熬过大夜,俩眼皮子直打架,脑袋一沾枕头就睡死过去了。 只是在郭家睡惯了热乎的火炕,这一下子改成了木板床屋里也没烧个暖炉子,快天亮的时候她又让给冻醒。 看看鸡汤已经熬得差不多,季惟挑出最好的鸡胸肉和两条腿,又盛了些鸡汤一块儿装进大饭盒里…… “丫头,你炖的这鸡老香了。”铁匠老头儿讨好的声音隔着那堵破旧的木门传来。 季惟“呦呵”一声,还是给开了门,“鼻子可真好使。” 庄呈昀一个人那点鸡胸肉鸡腿足够,剩下的大半只鸡也没啥用,她索性做个君子,成人之美。 老头连盆带鸡端上,蹲那儿就开吃,干巴巴的佝成一团。 说来也是可怜,大过年的还是一个人住铺子里,也没个家人亲戚啥的,季惟看着于心不忍,把准备用来煮粥的大米也拎给他,“我平时也不会来这儿做饭,这几斤米你拿着吧,省得我带回去还怪麻烦。” “那敢情好,年底我都没抢上米面,还是上外面买的高价粮,都不够吃。”老头儿贼精,一手端盆儿一手就把米袋给拎过去了,“丫头,我还想跟你商量个事儿,你那皮带能不能匀我点儿,我有俩老哥们儿,儿子都不争气,正式工混不上临时工吧又嫌工资底,现在就天天跟家吃现成,我跟他们商量了一下,要不等过了年就让这帮小子上省城倒卖皮带去,混个温饱起码没啥问题。” 这可真是瞌睡有人递枕头。 季惟这儿正愁上哪儿去找更多的二道贩子,忙道:“我手上还有百来条现货,要的话就让他们先拿上,我自己卖两块给别人都是一块五,你认识的话我就给你一块三吧,一块四不好听。” 县城再咋折腾人数毕竟有限,只能小打小闹,要是能把东西卖到省城,那出货量就不可同日语了! /47/47785/9628138.html 第三十六章 爬窗 只是这么一来,供货怕是会跟不上。 她现在每天最多就能从出五十条,还是在放年假不用开荒的情况下,等到四月底五月初春耕开始,估计会更少,如果供不应求,这生意还咋做。 “你那皮带扣,一天最多能做多少?” “我这你放心,要多少有多少。”老头信心满满,等他回去拿了俩正面带纹路的四方铁块回来,季惟才知道原来这老家伙拿到样图的第一天就先用熟铁铸了模,后来一边加工一边又多做了几个,自然是想生产多少就生产多少。 还真别说,姜就是老的辣! 这下季惟放心了。 回屋把剩下的皮带从画册空取出,两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等到煤球炉发出刺耳的呲呲声她才想起来还有粥这回事! 手忙脚乱熄了炉子,她画了个铝饭盒来装粥…… 外面天还是灰蒙蒙的,想着趁这会儿时间还早搞不好能避开小常,她赶紧又收拾了东西往医院跑。 病房外的过道上,安静得连呼吸声稍微大点都显得更外清晰。 季惟躲在楼梯拐角无语的看着庄呈昀病房门口杵着的那根木桩,好一会儿到底还是打消了上去跟他沟通的念头。 她又不是牛郎,可不擅长跟蛮牛打交道。 “同志,你能帮我把这兜东西拿给二楼特殊病房里的病人吗,就是昨天半夜送来的那个。”季惟找到护士站,好声好气道。 正月里也没啥人上医院来凑热闹,几个小护士正闲得坐一块儿嗑瓜子,其中一个头也没抬,“要去自己去,没看到我们正忙着嘛。” 另一个性格好,耐心跟她解释,“同志,不是我们不想帮你,特殊病房门口那男的你见着没,就那大高个儿,那人可不好说话,别说给你送东西,就是我们进去给病人打针他都得盘问好久,早上我们院长特地让食堂安排的饭菜也给退回来了,结果人自己上食堂给做了一顿,走的时候还让院长给把着门。” “……”说他蛮牛都是夸他。 这太平盛世朗朗乾坤的,能有谁敢这么光明正大的来害人,又不是吃拧了! 被小护士这么一说,这个想法季惟也只能放弃。 离开护士站的时候无意中瞥见窗外那几条横生出来的已经枯萎的爬山虎,倒是让她有了些想法。 不能走门,就不能爬窗吗,反正二楼也不高,随便画架梯子也就上去了呀! 说干就干,她把装有饭盒和药瓶的棉布兜往脖子草草上一挂,溜到病房后院比着层高画了架木梯,数好庄呈昀病房的位置靠上,轻手轻脚往上爬……再过去就是院墙,平时没人会往这儿跑,更没人想到会有人翻窗探病。 庄呈昀听到窗户那传来的动静还以为是风,结果一睁眼就看到季惟一只手扒着窗户口,另一只手拿着根弯成弧的细铁丝在窗缝里费劲的挑着窗栓…… 这一天天的,就没见她消停过。 这姑娘怎么跑那儿去的他是不知道,但要稍微不留神,他敢保证她一定有机会躺到隔壁病房。 他撑着病床就要爬起来,季惟无意中抬头看到,忙用手指在窗玻璃上反划出“嘘,别动”! /47/47785/9628139.html 第三十七章 他只是需要她在 开玩笑不是,后背上那么大一道口子,好不容易缝上了,这一动弹,那不又得开了! 季惟又接连给他做了两次嘘声的手势,才继续自己的“开窗大业”。 这次是她失策,算到了开头没算到这个结果,忘了窗户还有窗栓这回事,差点没把自己坑进去。 幸好这种老式的窗栓不难开,只要细铁丝前段的弧能把插销勾上,一拽就能开。 她没事人一样在外面鼓捣,庄呈昀在里面看得却是心惊肉跳,更不敢贸贸然有动作,生怕她一着急反而摔下去,直到亲眼看着她安然无恙的翻进来,站在他面前,那颗悬了半天的心才算是彻底放下来。 就好像昨晚,只有她平安,他才会圆满。 这种强烈的念头,也不知从哪儿蔓延而来,攀附到他的心头,生根发芽,让他根本没办法在继续克制自己,以至于之前在意的,似乎也都变得不重要了。 他只是需要她在,越近越好。 “别让他知道。”季惟指指门口,几乎贴着他耳朵道,“我就是来给你送点吃的,谢谢你救了我。” 湿软湿软的气息,带着一股子不知名的香甜,庄呈昀觉得自己的耳朵就像是被火燎了一下,猛地开始滚烫滚烫起来。 他一动不动的趴在病尾,木讷点头。 许是失血过多,他的精神看上去不算太好,面部的线条显得有些寡淡,那双漂亮的眼睛微微半垂,像个韬光养晦的老神仙。 季惟随手掀开压他背上的被子查看了一下,蓝白色的病号服下,绷带干干净净,看样子缝合得不错,她更放心了些,把事先画好的去腐生肌膏拿出来,“这个是我从别人那弄的特效药,止血生肌还祛疤非常管用,你等伤口愈合得差不多了再抹。” 小小的瓷瓶,白玉般,跟她脸上的皮肤一般细腻皎净。 庄呈昀接过去一言不发的往枕头底下塞。 季惟又给他拿鸡汤,棉布兜虽然比布口袋保暖许多,但到底还是有限,磨蹭这么半天那饭盒早已经凉得差不多。 “算了,下次有机会再给你送吧。”她想了想还是作罢,横竖就一碗鸡汤,不吃也没啥,凉了油腻腻的味道可不好,吃起来怪恶心的,“那我就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门外还有颗定时炸弹,她不敢再耽误下去,搓搓手就要再去翻窗。 “有门。”庄呈昀不忍见她继续犯傻。 他一说话,敲门声马上跟着响起来,“呈昀同志,您喊我?” 有门也得让她走啊! 季惟旋即瞪他:都说了让你别出声! 病房里总共就一张铁架床、一个床头柜和一套桌椅,全是一水儿的白,多只苍蝇都明显的不得了,哪有半点能藏人的地方! 小常可是随时会进来的! 本着大丈夫能屈能伸的原则,她身子一矮,直接往病床底下钻! 想想又觉得气不过,手够上去狠狠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后者明显肌肉绷紧,却仍然慢斯条理,“嗯,小常你回去帮我拿本棋谱,就是我睡房床头的那本。” “好,我现在去找人过来轮班。” 听到门外的脚步声走远,季惟从床底下爬出来就去开门。 “小麦。”庄呈昀冷不丁叫住她,脸上的表情认真的不得了,“我没有去找赵春来。” /47/47785/9628140.html 第三十八章 夜不归宿 自打旁敲侧击的问过小常后,庄呈昀就一直想跟季惟说这事,原因他不知道,只是想这么干。 季惟点点头,心里却直犯嘀咕。 你是不是去找赵春来,关我啥事? 她也就是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一时间误会了,后来琢磨过来就想明白了嘛,他这样的,咋可能看得上赵春来,又不瞎…… 回家前,季惟没忘记上后院把木梯扛回来。 经过一个晚上的发酵,熊瞎子带来的恐慌已经由榆树沟一个大队蔓延至整个公社,要知道那可是活生生的熊瞎子,会动的! 每个大队离得都不远,一家有事,四邻不安,社员们全都人人自危,好些已经自发组织集中到各个生产队的旧食堂去了,还升起好大的篝火,弄得上空浓烟滚滚。 有人认为是他们开荒占了熊瞎子地盘,所以熊瞎子来警告来了,应该换个地方开荒或者干脆停止开荒,也有人甚至提议大伙儿应该齐心协力去把熊瞎子打死,永绝后患! 总之只要不用自己出力吧,都说得挺热闹。 季惟没在食堂看到郭家三口,拉着驴车往家走,贺耀东和郭大米听到动静连忙从屋里跑出来,“姑姑你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来我就得上县城找你去了!” 虽说已经打电话问过三姐夫,三姐夫也说在医院见过长得像她的姑娘,可贺耀东还是不放心,昨天后半夜听说这事他就跑郭家来了,到现在都没回去。 郭大米也跟着喊,“姑姑,你上哪儿去了!” “去,别总好的不学学坏的。”季惟朝两人脑门上各给了一下子,卸下驴车把驴子拴好,“爹娘呢?” “老常头刚从公社开完会回来,叔婶儿上他们家打听你的消息去了,我这就去喊他们。”话虽这么说着,贺耀东推的却是郭大米,“去,赶紧去把爹娘喊回来,就说小麦回来了。” 昨晚回到家,郭大米可是让陈翠莲结结实实收拾了一顿,现在身上都疼,一听到他娘就发憷,“不去,我不去,娘是母夜叉!” “王八羔子,你骂谁母夜叉!”也是运气,话音刚落,陈翠莲和郭满仓一前一后进院来,抬手又要抽他,“你他娘的还有脾气了,要不是你跑荒地去招惹那熊瞎子,能捅出这么大娄子吗!庄同志能为了救小麦让熊挠吗!整得大伙儿过个年全跟逃难似的!我都没脸出门!” 尤其后来问出来这小犊子是拾了常家院子里几个没放成的哑炮怕被她骂才躲去荒地放,结果接走越远找不到回来的路,陈翠莲真恨不能给他塞回去再重新生一回! 骂完儿子,她又去收拾闺女,“我说小麦你上哪儿去了,可差点没急死你娘,你爹想给你挂电话吧,大队长把队里电话匣子的钥匙带走了,后来还是上公社去借的,我当时也是让你哥给气糊涂了,大晚上的咋能让你姑娘家家的一个人往县城跑!” “娘我没事,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季惟嬉皮笑脸挽着她胳膊,“昨儿天实在太晚了,去的时候还没觉得回来是真那个没胆儿,就在医院随便找了个空病床眯了一宿,结果一觉给睡过头了。” /47/47785/9628141.html 第三十九章 誓与姑姑同生共死 能不遭罪吗,先是满大队的找她哥,紧接着又去了荒地和县城,还是睡的病床,陈翠莲光想着都心疼,撵着季惟让她先回屋补个回笼觉。 贺耀东抱着她的猪寸步不离跟着她,“姑姑,从昨晚到现在我就没合过眼。” “那你睡,炕给你。”压根季惟就没打算睡觉,熊瞎子的事还没解决,她不放心,怕熊伤到人,也怕人伤到熊。 一般来说黑熊都生活在植被茂密的地方,社员们也说过这个地方从来都没出现过熊,可见这只应该也是因为某种特殊原因才出现在这里的,就是不知道公社里到时候会咋处置它,开荒是民生大计,不可能为了一只熊而放弃,可是如果就这样把它打死,实在叫人于心不忍,动物伤人,多是因为感知到了威胁,它们本身并没有善恶分别,八零年年底国家还专门颁布了相关法律法规将这种生物立为二级保护动物。 问题是现在才年初啊。 “你说这熊瞎子能赶跑吗?”她试探着问贺耀东,后者一脸亢奋的在她炕上碾,“为啥赶跑,多喊几个人,多扛几杆土铳,直接干倒得了,以前那些个野猪不都这样解决的,还能给社员分肉吃,到时候我想法子把熊皮弄来给你当褥子,那玩意儿躺上去比火炕还舒服。” “去去去,谁稀罕熊皮子,我又不是野人,野人才睡那玩意儿。”看来还是她亲自再去一趟荒地来得实在,她可以把熊暂时收到画册空间,然后想办法送回深山老林。 然而她这儿还没来得及有机会行动,公社那边已经通过投票讨论出结果,由下面十六个大队的青壮年自愿报名参加,选出三十个精英组成“打熊队”,入选者每人奖励公社食品站的专用粮票五斤、肉票五斤,公社供销社的胶鞋票一张,并且颁发个人英雄奖状,黑熊归公社,宰杀后会统一在食品站出售,跟贺耀东说的几乎一模一样! 下午选人,晚上出动,力争在最短时间内把熊解决,恢复劳动生产! 吃过晚饭,季惟也找了个借口出了门。 她得赶在“打熊队”出发前找到那只熊,把它收好! 已经有过一次经验,今晚再上荒地,季惟要轻车熟路的多,她用念力打开画册空间,在摊开常用的那页找到一盏前阵子画的老式手电筒,一路抄小道狂奔。 “姑姑你是不是要去抓熊瞎子!”都快到荒地了她才发现,后面居然一直不远不近的还跟着四个臭皮匠! “你们跟着我干啥。” “帮你抓熊!誓与姑姑同生共死!”四个臭皮匠异口同声,三傻各执锄头铁锹柴刀,贺耀东还背了杆土铳。 “呸,你们活腻了我可还不想死呢。”狗胆包天果然不假,季惟横了他们一眼,“我是丢了东西上这儿找来了,都回去吧,该干嘛干嘛。” “咱们帮你找!是不是丢了熊瞎子!” “……”我可去你的吧! /47/47785/9628142.html 第四十章 姑姑说啥就是啥 公社里十七八岁的男青年已经结婚生娃的都有不少,这几个也不知道咋长的,个顶个的缺心眼。 季惟多看他们一眼都嫌眼睛疼,举着手电筒兀自走人。 他们耽误得起,她和熊可耽误不起,她都听见老远的口号声了! 以最快的速度找到昨晚大黑熊出没的地方,季惟开始弯腰寻找雪地上大黑熊留下的脚印,经过昨天后半夜的一场大雪,连当时庄呈昀流那么多血染红的那片雪地都被掩盖得毫无痕迹,更何况是脚印。 “我其实是来找人参的,昨天我看到熊瞎子抓着根小孩儿胳膊那么粗的人参,后来它跑的时候我亲眼看到掉下来的,应该就在这附近,你们既然那么想出力,就帮着一块儿刨刨。” 小孩儿胳膊那么粗的人参! 四人那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那玩意儿光听过还没吃过,这么老大一根,得是成精了吧,吃了说不定能长生不老! “刨,都给老子刨!”贺耀东直接拿土铳当?头使,趁这会儿四人注意力全在雪地上,季惟忙蹲下来凭空画了一块比昨天那块更大更厚实的蜂巢蜜。 大黑熊才吃了个餍足,正在附近到处找第二顿呢,闻着香甜味麻溜儿它就出来了,手舞足蹈的,起码得有一个成年男人那么高,几个成年男人加一块儿那么壮,通体泛着可怖的黑光! “姑姑姑姑姑姑……”贺耀东吓得嘴都不利索了,一个劲的指着季惟。 “咕咕咕咕咕咕,你要下蛋呢……”季惟终于也听见了笨重的脚步声,转过身时跟着噤了声。 大黑熊越走越近,三傻那腿肚子抽风似的直打颤,明明来之前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他们每个人身上还装了一小包火药,可是真到这时候,啥劲儿也使不上来了,“姑姑姑姑跑啊,快跑啊!” 身后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这种时候可是考验手速的关键,季惟不敢马虎,屏吸专注驱动念力,飞速从空间甩出一包点燃的火药,只听到“砰”的一声巨响,数不清的血肉皮毛漫天横飞,而与此同时,那只大黑熊也被她一把拽进了画册空间! 那么大的动静,别说荒地,大队里都听见了,地动山摇的! 刚出发的“打熊队”也分不清到底啥情况,在贺社长的带领下火速飞奔而来! 满地一片狼藉! 那只“大黑熊”已经不知道让炸成了多少块,黑红黑红,散得到处都是,根本看不出原型。 “你们几个又他娘搞啥玩意儿!”在这种地方看到自家的傻儿子,贺社长嘴都要气歪了! 季惟无辜的站在那儿,“他们把熊炸死了。” 四人傻愣愣的反手指指自己,半晌儿才木木点头。 对,就是他们把熊炸死了! 这么凶残的姑娘,扛着火药炸熊瞎子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谁敢跟她唱反调啊! 从今以后,那必须是姑姑说啥就是啥,姑姑让往东不敢往西,姑姑让打狗不敢撵鸡…… /47/47785/9628143.html 第四十一章 出院了 那么大只熊瞎子让炸得浑身上下没一块整地,捡都费劲,公社里自然是没法再拿去出售,干脆敞开让社员们自己去捡,捡到啥算啥。 陈翠莲还领着郭大米去捡了两大块回来呢。 其实这就是个猪肉,当时让那四个臭皮匠跟上的时候季惟就做了这第二手准备,这些肉都是她事先画好的猪肉块,只不过后来让火药一炸都黑了,而且这熊肉,谁都没吃过,真真假假的哪能分辨得了。 本来熊瞎子的肉在搁食品站卖,都得凭票要钱,现在不但白拿还能想拿多少拿多少,以前看到贺耀东他们就发愁的社员们现在再提起来是无人不夸,都说贺社长养了个为民除害的好儿子,刚开始四人还挺不习惯,后来给他夸上瘾了,没事就得拿这事儿说上一回书,把贺社长气得揪着贺耀东又给他关了一回禁闭! 废话不是,干个仗都怕你被人伤着,现在倒好,胆儿肥了敢捣鼓火药了,这不是奔着死去的吗! 到底是被自己连累的,季惟也觉得心里过意不去,托顺子把自己的猪崽抱去给他暂养,看得出来贺耀东很喜欢,就当给他做个伴儿也好。 家里无猪一身轻,不用自家费工费料来喂,以后还能拿回来,把陈翠莲给高兴的,难得大手笔包了一顿饺子来庆祝! “娘你给多包点儿吧,吃过饭我得去县城送货顺便去看看庄同志。” 那天从医院回来后,季惟是忙完黑熊忙皮带忙完皮带忙钱包,一刻也没停下来过,庄呈昀那也就郭满仓和陈翠莲俩又跑去谢了一回,如果不是听说今天早上小常骑了辆崭新的凤凰回来,她宁可再晚些时候去探病。 闭门羹啥的,吃多了真的容易顶着胃。 老实说那个庄同志,陈翠莲打从第一眼见他就怵的很,总觉得他跟她们不是一路人,后来去了回医院更觉得一个天一个地,说话她都拘得不行,完全不知道手脚该往哪儿放。 再好的饺子,装到要拿去给他的饭盒里,她都觉得上不了台面,琢磨来琢磨去,又给炖了一饭盒红烧肉和几个白水蛋,“这回你可得给我记住了,早去早回,别在县城耽搁更别太打搅庄同志,知道不?” 季惟乖顺点头,等回头一上了驴车,又全都抛诸脑后了。 这辆旧驴车,真的应该换换了,反正都得挨冻,蹬自行车她还能快点儿,老驴子年头太久拉车太费劲,等会儿给庄呈昀送完东西她就上供销社看看去,那里可是有好多自行车呢! 对,她也买个凤凰! 小常不在,季惟大摇大摆走大门上的二楼,拎着刚从画册空间里拿出来的棉布兜不知几多得意。 “同志,特殊病房的病人昨天就已经出院了,里面现在没人。”见季惟要进去,路过的小护士好心提醒。 “出院了?”季惟有点懵,伤成那样,以这个年代的医疗术平不应该这么快就能出院吧,难道他提前用那罐药膏了? “请问你知道他的联系地址吗,住院的时候有没有登记啥的?”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这个病人来的时候就比较特殊,连名字都没登记,其他的都是由院长亲自负责,我们也不太清楚。” /47/47785/9628144.html 第四十二章 救命恩人 连名字都没登记? 庄呈昀身份不简单,这点从一开始季惟就已经知道,但是现在这情况似乎有点超出不简单的范围了…… 到底是啥来头呢,如果是大人物,跑到这穷乡僻壤的小县城来干啥? 季惟拎着饭盒站在医院门口头疼扶额。 甭管是啥人物吧,反正肯定是个又欠又作的主儿,上回让给地址,非不给,这会儿让她上哪儿去找去…… 也不知道狗好不好使。 她找了个没人的角落,用神笔画了只生龙活虎的大黑背,并从画册空间拿出那件始终没来得及还给庄呈昀的羊绒大衣让狗使劲嗅,等狗彻底熟悉了大衣上的气息,才尝试着牵出去找。 大黑背低着头不急不缓的沿着大马路牙子边嗅边走,时不时还要抬腿尿上一波,季惟亦步亦趋的跟着,一路上把供销社、理发店、书店啥的都给溜达了个遍,但都只是在门口多嗅了几遍便继续朝前走了。 一条街又一条街,季惟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久走了多少路,两条腿都仿佛不是自己的了,大黑背终于良心发现在一座小小的宅院门外停了下来。 “汪汪!”它得意吼了两声。 “真乖,下回奖励你大猪蹄子吃。”季惟摸摸它的头,把它收回画册空间。 这是一座极其普通的三合小院,土砖青瓦,普通到几乎每条街都有,但不同的是其他院子国有化后大多改成了某工厂或单位的集体宿舍,嚷闹纷乱,唯独这儿却是静谧得像个遗落尘世的世外桃源,最要紧的是,它紧挨着联防队,还安全。 “有人在吗?”季惟抓着门环扣了扣。 没人理她,后来她直接喊庄呈昀的名字,才有人姗姗来给她开门。 看到的她那一瞬间,庄呈昀的眼睛里明显有微光闪烁,“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季惟歪着脑袋看他。 她发现这个这位真的很奇怪,一面不想跟她过多接触一面又肯豁出命去救她,多矛盾一人。 “你以为我想来,这不是我娘做了好吃的非让我给你这救命恩人送来,上医院没找到你,只能到这儿来找你,咋样,身上的伤好全乎了吗,这么急着出院。”她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庄呈昀以为她不高兴了,忙歉意道:“我很高兴你来看我。” 说话还费劲。 季惟冻得够呛,把棉布兜往他怀里一塞,不等他招呼就径自往里跑。 这个三合院外面看着不大,里面却差不多有她租在铁匠铺子后边的小院三个这么宽敞,院子一角种了棵很大的银杏,因为深冬,树叶早已经凋零干净,当中那间主屋一分为二就是他的书房和睡房。 万幸的是,屋里居然有供暖! 季惟欢喜的靠着窗边的暖气片坐下来,面前的鸡翅木棋桌上,摆着一盘未解棋局:白黑棋子各成两截,四条龙沿边盘卷翻腾只待奔突。 “你很喜欢围棋?”她已经不止一次看到过他和棋盘,季惟突然想起了当时在火车上看到的那只搪瓷茶缸,上面印的好像是“首都棋院”。 /47/47785/9628145.html 第四十三章 不拿她当外人 “还好。”庄呈昀低着头专注的研究棉布兜里的那几只铝饭盒,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啥情绪,没一会儿又递还给她,“冷了,小麦你帮我热热吧。” “……”我一当客人的连口热乎茶都还没喝上呢,您就使唤我,您可真不拿我当外人…… 看在救命之恩的份儿上,季惟还是耐着性子把饭盒给他拿去灶间。 剩下的两间房,西厢是杂物间和一个类似浴室卫生间的存在,东厢则是小常的住所和厨房,估计小常曾经的职业习惯蛮严重,厨房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归置得超乎寻常的妥当,连用过后的废煤球和木炭都在墙角那俩专门留给它们的藤筐里排得整整齐齐,灶台和条桌擦得都快会反光,木架子上的蔬菜瓜果也都按大小种类分别摆好,季惟仔细看了一下,除了有白菜土豆这些寻常的,还有西红柿橙子这样稀罕物,上次她曾在副食品商店看到过西红柿的价格,几个就要五块钱,还都是又青又小的! 荤腥啥的更不缺,猪肉鸡蛋鱼全都新鲜得不行,条桌上还搁了只刚杀好的鸡。 季惟连连咋舌。 这生活水平,家里有矿啊! 见煤球炉还红着,她拔开底下的封盖,刚准备把饭盒蒸上,院门处传来轻微的声响,“呈昀同志,院门咋开着,您出去过吗?” 季惟一下子慌了神,抱着棉布兜直接往回冲,“快快快,小常回来了,快找个地方给我躲!” 她可不想再跟小常打照面,去医院探个病都唯恐避之不及,还说了那么些难听话,这要是让他知道她找这儿来了,那不得把她生吞活剥! 都是一个大队的,就算她脸皮再厚,郭家两口子可还得做人呢! 书房就这么大点地方,能往哪儿藏,庄呈昀扫了一圈,“先去我睡房。” 书房和睡房,其实就一帘之隔,但因为在里间又没有开独立的外门,要显得私隐得多。 季惟进去后仍不放心,轻车熟路的的往床底下钻。 没过多久就听到外间书房小常跟庄呈昀说话的声音,大致就是汇报自己这半天的行踪,庄呈昀半天也只“嗯”一声,季惟急得不行:你倒是说话啊,你倒是把人支走啊,就跟上回在医院病房里似的,不然她可咋出去! 她在床底下越是着急,外面那位就越是不慌不忙,别看小常那货平时不言不语挺沉稳,到他跟前那简直就成了话痨,事无巨细,连路上遇到几个人说了几句话内容都是啥全交代得清清楚楚,还有大队里炸死熊的事,从打熊队到四个臭皮匠……季惟觉得他可能得说上个三天三夜。 好不容易人决定中场休息去做个晚饭,天都黑了…… 要不是提前知道庄呈昀的人品,季惟几乎都要怀疑他是故意的! “我说你倒是想个法子把人打发走啊!”小常前脚出门,季惟后脚把庄呈昀拽去里屋,生怕小常从窗玻璃那看见,她连灯都不敢开。 院门可是上了大栓的,除非小常不在,不然这么大的动静他只要不聋都能听见,院墙倒是没医院二楼高,但爬梯子出去的前提也一样。 “他晚上基本不出门的。”庄呈昀一本正经。 “……”所以才让你想法子好吗! “那你说咋办。” 屋里拉着窗帘,一点光亮都见不着,季惟看不清他的脸,更看不到他嘴角似有若无的笑意,“我也不知道。” 两人的晚饭是小常回家捎的现成,随便热热便成,很快听到外面送饭进来,庄呈昀学着她上次那样,贴到她耳边,“小常警惕性很高,你得注意着点,等会儿我会想办法给你弄吃的。” 季惟怕痒,下意识脖子往后缩,微微泛红的耳垂正好划过他唇角,庄呈昀的心头就软成一滩春水了。 他伸手虚抱了她一下,并在心里加深。 季惟一脸莫名其妙。 她那缺是吃的吗! 她要回家好吗,出来前可是答应了便宜娘今天会早点回去的,如果又食言,便宜娘非叫她好看不可! 等啊等,盼啊盼。 吃过晚饭的小常又开始了他的说书表演,季惟百般无聊的在屋里听,摆着手指头数时间,从床底下爬到床上,又从床上坐到椅子上,然后又躺回床上…… 到最后她自己把自己折腾得都差不多放弃了,仰在那无望的看着天花板老旧的木纹:她今天就不该来这里的…… 等庄呈昀洗漱完进来,就看到她安静的趴在他被子上,睫毛长垂,整张脸让床头昏黄的灯光晕染得格外乖顺脆弱。 接触的这段时间以来,这还是他头一次看到她这么老实的模样,他喉头微微一动,情不自禁的附身吻下去…… /47/47785/9628146.html 第四十四章 干粗活 季惟做了个漫长的梦,梦见自己和庄呈昀做了那种事情,溟濛画面余存脑海,连双腿都酸痛不已,真实得可怕。 想到自己昨天被大黑背拖着几乎绕行了大半个县城,她有些心虚的扶着额头坐起来。 陌生的屋里有一股静谧的暗香,连被子上都沾染了浅浅的一层,门口的落地衣架上挂了件黑色的羊绒大衣,床头柜上不知道啥时候还多出一条男式皮带和一只搪瓷茶缸,里面还剩半盏浓茶,她的双颊又开始滚烫得厉害。 她轻手轻脚掀开被子…… 庄呈昀正坐在她昨天坐过的窗边的那个位置,只穿了身深色的棉料系带睡衣,头发微微有些湿漉,看上去少了些平日里中山装带来的疏离拘束,连那份温和都变得真切起来。 他低着头,面前的棋局已经换了一副。 “实在不好意思,昨天不知道咋的就睡过去了,占了你的床。”这事季惟确实觉得抱歉,因为她,他可能一夜没睡好,或者干脆没地方睡。 庄呈昀单手托着下巴看向她,清朗的眉目中柔光深深浅浅,“我背上的伤口好像崩了,小常出去买东西了,小麦你能不能帮我上点药?” 季惟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有点怪,过了一夜就好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掺杂了些许她看不懂的东西,不过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他背上的伤给吸引了过去。 当时那块飞脱而出的蜂巢蜜很大程度上吸引了黑熊的注意力,所以中途黑熊就收回了爪子的力道改而奔向美食,庄呈昀伤口看着流了很多血,实际上并没有那么严重,当然还是换回了实实在在的五道口子,前后缝了几十针。 她想不明白的是,明明伤口还没拆线,并且都已经开始结痂,咋好端端的会开裂渗血! “你早上干啥粗活了?” “嗯,一点点。” “你可上点心吧,小常也真是的,平时看着挺尽职勤快,居然让你自己干活。”她小心翼翼的帮他把身上缠的绷带拆下来,看着那堵精壮匀称的背,季惟突然有种想向他道歉的冲动。 除了白净,他真的跟细皮肉嫩一点儿都挨不上边…… 找来上回自己给他的药膏,用棉球浅浅的抹上一层,又拿了块新的绷带给他缠回去,“好了,应该很快就会好起来,不过以后你自己还是得注意点,得忌口,愈合期间如果伤口痒痒也绝对不能挠,万一真留疤就毁了。” 这个年代的医疗器械有限,外科的缝合线那么粗一条,跟爬了满背的蜈蚣似的,要不是她有心理准备,真的会被吓到。 庄呈昀扭过脸,又用那种认真的不得了的眼神看着她,“这个活他替不了。” “除了娶媳妇生娃,还能有啥活别人替代不了的。”季惟唠叨着,顺手又拿起了他搭在椅背上的毛巾。 这个天气,就算屋里有暖气,头发不擦干还是容易生病,更何况是个本来身体就虚弱的病人,小常果然还是个糙汉子,照顾人一点都不细心。 她磨磨蹭蹭的,忙完这个忙那个,要不是怕自己点儿背再耗下去又赶上小常回来,估计能留下来把午饭都给人一块儿做了。 此时已经差不多上午八点。 年后没几天,大部分的工厂单位假期就陆续结束,街头又恢复成了以往行色匆匆的景象。 横竖已经再一次夜不归宿了,季惟也不着急回去了,就跟当年念中学时逃课似的,逃一节和逃一天,肯定是后者嘛。 她先上铁匠铺那卖了皮带,又去了趟县供销社。 郭淑芬和陈翠莲帮她多找了几个做事靠谱小媳妇的,山杏也把自己要好的几个小姐妹给一块儿喊了来,趁着过年这几天闲暇,一个个都想多挣点,干脆早中晚的到郭淑芬那报道,几天工夫就给她赶制出了将近五百条皮带和三四百个对折钱夹。 为此季惟还让郭淑芬做了她们的组长,每个月额外给她五块钱奖励。 相比好人缘的陈翠莲,郭淑芬这爱较真的性格明显更适合把守质量关,这么一来也省去了她一人对接十几个的麻烦。 铁匠老头儿那一次性吃不下这么多,只要了二百条皮带和一百个钱夹,不过这也让她赚了将近四百块,加上之前攒下的,她差不多已经有七百多将近八百块,也算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了! 揣着这么多钱,买一辆自行车应该是不成问题的了,听说有些商店有时候会出售那种不要票的高价商品,就是不知道自行车是否也包括在内,贺耀东说买自行车除了要工业券还得要啥自行车票呢。 季惟哪晓得,其实供销社那早等她等得都快望眼欲穿。 自打贺耀东那天在这儿冲冠一怒为红颜后,他那妻奴大姐夫钱主任就老琢磨这事,后来再联想到小舅子来县城避难的原因,钱主任就越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铁树开花,小伙子这是要开窍啊! 这不指令层层下达,等她进门,钱主任早收到风,第一时间从二楼跑下来,笑得那真是比亲眷还要亲,“姑姑,来买东西啊!” “啊,对,我想看看自行车。”季惟都快服了这帮人了,这咋一个个都跟风叫她姑,把她辈分拱高了,自己就能显小点儿还是咋着…… 要说这贺家大姐夫,长得那是真叫一个其貌不扬。 个头虽说不矮,可却又胖又壮,就跟她丢画册空间里那熊瞎子似的,面相还显老,跟他那岳父老泰山站一块儿那就是对哥儿俩,他还是当大的那个。 不过人挺和气,都不用服务员招呼,直接自己就领着她上二楼自行车专区。 “都是自己人,看中哪辆你就跟我说,我按职工福利价给你,票啥的也都不用你费心,东子那有,回头让他拿来给我就成。”至于为啥她一农村姑娘能有钱上供销社买自行车,人连问都没问,活脱脱一人精。 价格上能不能优惠季惟倒不在意,她主要就是没票证,可真当听说能不要票证给她,她又犹豫了,那得欠人多大一人情? 每十元工资才能配一张工业券,一辆自行车得要五十张工业券,自行车票那就更不好搞,基本上都得单位提供抓阄抽取,一年才那么一两张,可能得几十人甚至几百一起抽。 帐债易清,这人情债可不好还。 思来想去,季惟还是决定另想它法,“我就是来看看的,给钱主任你添麻烦了,我就先回去了。” 钱主任笑得更加热情了,“没事没事,今天不买下次还可以再来买,姑姑既然要回公社,那就顺便帮我捎点东西回去呗,我这儿弄了两斤外国巧克力,东子又让拘了也来不了拿。” 这就是顺手的事,季惟自然不会不答应,不过这贺家姐夫的好,也确实让她叹为观止! 巧克力可不是普通糖果,整个县城除了她手上这两斤可能再都找不出多余的一块,这贺耀东也不知道上辈子干了啥好事这辈子投了这么个好胎,所有人都祖宗似的供着他。 跟贺耀东认识也有段时间了,季惟还是第一次有机会去他家。 到底是一社之长家的院子,齐整的四间大瓦房,用的还是公社头一份的红砖,一水儿的玻璃窗户,家里还整了个类似于独立的供暖系统,蜂窝煤一天烧到晚,才进屋就热得人忍不住想脱外套。 贺耀东那还没起,四仰八叉歪炕上,被子都踹老远,露出壮实的小麦色膀子和充满力量的大长腿,以及那条印着孙悟空卡通图案的大裤衩子…… /47/47785/18486021.html 第四十五章 贺家弟媳妇 画面太美,季惟没眼看,轻手轻脚把巧克力给他搁桌上,在炕上来回跑的猪崽子看到了,激动的哼哼唧唧起来…… 贺耀东听到动静睁开眼,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揉了揉,下一秒从炕上弹起来抓过一旁的军大衣边套边往外冲! 贺家三姐妹还纳闷他这狗撵似的到底想干啥,结果没俩分钟,整个公社广播里都响起他猖狂的笑声,“同志们,请大家记住这个历史性的时刻,刚才,我姑姑上我们家来看我了——” “……”贺社长这儿正领着一帮干部开大会,突然眼前一黑,脱下千层底儿攥上就冲出去了,“小兔崽子!你他娘是不是皮痒了!” 一口气,贺社长撵着他这倒霉儿子愣是跑遍了小半个公社! 最后气喘吁吁跑回家把三姐妹全给狠狠训斥了一通,“看看你们仨干的好事,还能给他教出个人样儿不!” 长这么大就他娘的没干过正经事,成天不是干仗就是捣乱,现在又给整来个猪崽子,一天到晚抱着吃抱着睡还给起名叫啥喜庆,他看他长得就挺喜庆! 钱主任整这么一出,可是给三姐妹脑子里开了光了! 瞧自家弟弟那殷勤的样儿,说不定要不了多久自家就能多个娇滴滴的弟媳妇,一会儿工夫三姐妹连未来大侄子的小名都商量好了,坚决维护道:“咋地了,高兴还不兴人嚎俩嗓子!” 相比傻人有傻福的贺耀东,季惟那情况可要凄凉得多,他们家便宜娘一个人说了算,爹和哥哥必要时候还得夹着尾巴做人。 这不一进门,直接就让她给锁到了屋里! 闺女这儿又一宿没回,陈翠莲急得快疯了,睁着眼睛坐她屋里一直等到天亮。 上次好歹还知道她在哪儿,这回连个去向都不知道,你说一白白净净的黄花大闺女,万一路上遇上坏人可咋整! 怕她吃亏,更怕她又回不来了! 这十年,陈翠莲真的是丢怕了找怕了! “改明儿我就让你爹把驴车卖了,啥皮带钱夹的,这钱咱不挣了,以后没事不许你上县城!”闺女跟儿子不一样,以后是要嫁去别人家的,养一年少一年,不舍得打不舍得骂,这是陈翠莲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娘,你先别气嘛。”季惟知道自己不对,隔着门在屋里说好话,“我这不就是给家里卖驴车去了嘛!” “你少糊弄我,老老实实给我在屋里待几天,啥时候知道错了,啥时候放你出来。”闺女说的这话,陈翠莲是半个字都不信,卖啥驴车能卖个一天一夜呢,这驴车不是又好好的牵回来了吗! 想跟以前似的用嘴皮子说服便宜娘看来是不太现实了,好在靠着良好的认错态度,季惟终于在三天后刑满释放。 期间贺耀东还来探过监,给她带来了一斤巧克力,对她表示了十二万分的谢意。 可不是嘛,她进去,他出来,肯定是起啥毒誓了吧,不然不能这么灵。 吃一堑长一智,季惟现在可老实多了,每天不是下地干活就是在家做手工,偶尔想去公社买点啥都会提前跟陈翠莲讲,然后准点准时回来。 见她懂事了,陈翠莲也放心不少,终于批准她能再去县城送货,但是得让她爹跟着。 反正她的生意都是正大光明也没啥见不得人的,季惟痛快点头。 只要能上县城,咋着都行! 这眼瞧着正月都过了好几天,再不去,她跟中年大妈那单生意估计就得黄了。 路上闲来无事,她顺便又做便宜爹的思想工作,“爹,你说把咱家这驴车拉去换个自行车咋样,你看驴子都老成那样了,再过两年车都拉不动,就更卖不起价钱了,趁现在有人要赶紧处理了,而且我现在也回来了,我能挣钱,不想让爹再这么辛苦,吹风日晒的当车把式。” 郭满仓叹了口气,不无动容,“闺女,爹不怕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丢了这些年,爹真的是全靠这驴子才能撑过来啊,爹想闺女了就给它顺毛,爹就觉得自己在摸闺女的头,卖它,爹舍不得……” “……”这话好是好,就是听着有点怪。 季惟刚想跟他商量,那就不卖驴子,去黑市买高价车,只要便宜爹点头,便宜娘应该就不会反对…… 就见他喜笑颜开,“闺女,你说咱家这驴子能换个啥自行车,大永久还是凤凰!” “……”您老高兴就好…… 季惟更属意于凤凰,不过郭满仓想要一辆白山,说这是奉天自行车厂的看家品牌,也是他们奉天省的招牌,当然也更划算,不管永久还是凤凰最便宜的都得一百七八,贵的得二百多块,驴子才值几个钱。 这个年头的驴子跟牛马一样都是给老农民干活使的,卖力气的牲口,早些年压根不让买卖,再说仨身上的肉油性也不大,所以价格一直比猪肉要便宜得多。 老驴子瘦得都差不多皮包骨头了,撑死了也才四百来斤,他们家还没票证,可不能给倒搭进去。 季惟记得郭有田家的自行车就是白山牌的,这么一来她倒也不是不能理解郭满仓为啥非要白山。 她就是有点闹不明白,你说你要白山就白山吧,那你问永久和凤凰干啥…… 为了能把上回二次夜不归宿的谎给圆过去,季惟告诉郭满仓那次她是连夜上隔壁县城打听拿驴子换自行车的事去了,所以等会儿他们送完货就得去一趟隔壁县城。 当然了,为了省事,她直接往铁匠铺子那送了一百条皮带和一百个钱夹,让他帮着给送到巷子去给中年大妈,每个的两毛利润由他挣。 一个两毛,二百个就是四十块,这随便送一趟就能挣四十块,比啥不强! 郭满仓活到都快大半辈子了,还是头一回次知道原来闺女他们挣钱是件这么简单的事,不像他们似的,跟地里刨食一刨就是一天,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也见不着钱。 见铁匠老头儿答应得一脸爽快,可把他给心疼坏了,“小麦,为啥咱不自己去送了先,我寻思这也不费啥事儿啊。” “爹,钱是挣不完的,咱吃肉也得给人口汤喝不是,这样人才会更好的给咱帮忙。”知道便宜爹从来没接触过这个,季惟耐心把道理说给他听。 如果可以的话,等她把皮具加工生意稳定下来,她更希望郭满仓和陈翠莲能接手,他们都不再年轻,靠天吃饭终究不是出路。 隔壁县城的路其实季惟并不熟,好在有郭满仓赶车, 到地方,季惟随便找了个国营饭店给郭满仓买了碗热汤面让他坐里面吃,自己则牵着驴车往偏僻地方走。 老驴子跟人接触久了,或许是也听得懂人话,也懂了感情,知道季惟要拉它去卖,一个劲的拿脸蹭她的脑袋、讨好她,季惟回头看,黑溜溜的驴眼里竟流出了些许泪水。 她心疼的顺顺它的鬃毛,“你放心,不会真拉你去卖了,我会把你收到空间里,过些日子再找机会放你出来,还养在我们家。” 驴子得了承诺,这才安静下来,蹄子踢踏两下,自己随她的手势进了画册空间。 处理完这头,季惟又抓紧时间去了趟附近的供销社看白山牌自行车,把每一寸细节都记清楚了,才动手开始画…… 陈翠莲在家等都纳闷了。 闺女一个人上县城不回来,现在爷儿俩一块儿上县城一块不回来了。 咋地,县城那地上是有胶啊,能把人粘那不成! /47/47785/18486022.html 第四十六章 我对象 等到后半夜,眼睁睁看着闺女和她爹推着辆闪着新光的二八大杠回来,陈翠莲瞪着眼睛,愣是连眨都不敢眨一下! 生怕这一眨吧,就把眼前这辆威风凛凛的自行车给眨没了! 闺女是真的给家里弄了辆自行车回来,她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有一天真能过上有自行车的日子! “娘你这回信我了吧,我跟爹特地跑了趟隔壁县城呢!”季惟一说话,郭满仓忙帮腔,“假不了,咱家闺女能耐大着呢,托人找的门路一分钱没花,闺女还说了,心疼她爹风里来雨里去的当车把式,让以后就蹬自行车就成!” 那满是风霜的脸上,俱是掩盖不住的得意和笑意! 嫁到郭家这么些年,陈翠莲第一次见到自家男人也有这么大嗓门说话,这么挺直腰杆做人的时候,她莫名觉得有些眼热,背过身去抹了抹泪,一个劲说好。 自打闺女回来了,别人家有的,他们都有了,别人家没有的,他们也有了,家里的日子真的是越来越有盼头了! 季惟趁机拿出事先点好的十张大团结给她,“娘,这个你拿着,以后地里的活你和爹都别这么卖命了,咱能挣就挣,挣不了就算,犯不着把身体熬坏了,我会挣钱养你们。” 陈翠莲一直以为大姑姐她们挣的就已经够多了,没想到跟自家闺女比起来还是一个天一个地! 这才多久啊就给挣着了一百块,要知道这么多年下来,吃穿用度加上还债,她们这一整个家也才攒下三四十块钱,简直跟做梦一样! 不过闺女孝敬的钱,她这个当娘的收得天经地义,她得给闺女好好存着这些钱,将来用来做嫁妆,让她闺女做他们整个大队嫁妆最丰厚的姑娘,以后嫁到婆家去,她也能高人一头! 知道自己先前冤枉了闺女,陈翠莲这回不拦着她了,还是跟以前一样,想上哪儿上哪儿。 季惟终于得偿所愿,第二天一早就在社员们艳羡的目光中蹬着新买的自行车去了县城。 昨天只把货给了铁匠老头儿,钱可还没收呢! 铁匠铺子里却是反常歇了业,门板只卸了半扇,门帘子勾在那儿微微卷起个角,屋里连炉子都没烧,冷得像冰窖,估计是让冻的,铁匠老头儿整个脸都是青的。 看到季惟进门,还没说话先给叹了口气,“老马失前蹄,我这回是阴沟里翻了船了!” “咋,店子让人抢了?”这老头儿的好心态可是她见过的这么些人里数一数二的,季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是让人抢了,不过不是我的店子,是你的那批货……” “啥玩意儿!” 老头儿小心翼翼撩眼角观察她,见她并没有想象中的生气,这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继续道:“你说的那二道贩子大娘,她那儿子可真不是啥省油的灯,非说你给他妈的价格高了,又说你坑他妈,让把上回买货的钱退九留一,不然你那二百个货就甭想拿回去!要不是我跑得快,这把老骨头都得叫他给揍散架咯!” 退九留一,合着就是想打一折呗! 吃别人碗里的饭,还想连锅都给人端走! 季惟冷笑。 这种人就是欠一顿资本主义的毒打! 听铁匠老头儿说中年大妈的儿子放话每天上午在交货的巷子口等她,季惟连衣服都没换就去了。 她是不想抛头露面,但不代表她怕事! 从今往后,她得让他们牢牢记着她这个人,让他们知道想跟她做生意就必须先学会本分! 男青年长得跟她娘还挺像,矮胖矮胖的,都吃得满脸横肉,一双绿豆大的小眼睛露着凶光,“我娘不是说是个胖娘们儿吗,咋是个丫头片子,你娘让你来的?” “我受累来通知你一声,那二百件货既然你那么想留着那就留着,不过接下来我会把批发价调成每件五毛,你那二百加上之前的一百,一共花了一百五十块钱,算一算正好也是五毛,我不亏,你也没赚,就是以后我手上的货,你一件都甭想再沾。” 季惟也不废话,直接道。 把原来每件一块五批发价降低到一件五毛,相当于每件亏一块! 横肉男第一反应就是这丫头疯了! “你啥意思!”等回过味来,又觉得她可能只是在吓唬他,咋可能有人会这么做,就为了不让他压价,就把给所有人的价位全都放低,进价五毛的真皮皮带和钱夹,他连听都没听过,估计连本儿都得折进去! 想到这儿他又得意的笑了,“如果没有我妈,你以为你能卖出去多少货,别说五毛,就是五分都没人会要,到时候压货压死你!你也别跟我赌这口气,大家都是做生意,一人让一步,一块。” 其实压根他也没想真退九留一,就是希望能把价格再压一压,那玩意儿好出的很,八十条到手的当天就卖干净了,三块钱一条,他们挣一半,所以他娘跟他说起那胖娘儿不会做生意的事后,他才起了这个念头。 她一条皮带卖他们两块,说明进价也就在一块或者更低,批发给他们后她自己就不用出力了,一啥也不懂的外行,倒个手就能坐着收钱,他们还得累死累活出去跑生意,凭啥! 必须把进价降低,让他们多挣钱! “那就让它压着,我压得起。” “嘿你个臭丫头片子!我警告你,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在这地界,还没人敢跟我郑老六说个不字!”碰到个硬茬儿,郑老六还真有点慌。 如果把这事搞砸了,他上哪儿再去找这样的皮带,别说一块五,就是两块都没有,现在市面上的皮带款式可都土气的很。 为了显示自己的气势,他还狠狠的踹了一脚边上的墙! 吨位重,动静大,给楼上的人震得还以为发生地震了! 跑到窗口一看,见有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正堵着个年轻姑娘不让,下意识觉得这是谁家倒霉闺女遇上了臭流氓,顿时正义感油然而生,下楼直奔联防队! 数分钟后,几个联防队队员俩俩一组蹬着自行车提着铁棍匆匆赶来,“给我老实点,手抱头,蹲墙角!” 郑老六刚才还挺能耐,这会儿吓得怂成了一团,“同志,误会,都是误会……” “谁他娘跟你五会六会,都给我带回去做笔录!”领头的大手一挥,把季惟也给一块儿拎了回去。 俩联防队员押着郑老六,领头的安抚季惟,“姑娘你别怕,等会儿你就把刚才发生的事全都告诉我们,如果他真的耍流氓,我们一定会替你讨回公道!” 虽说她只是去做个笔录,可那姓郑的死胖子得接受调查,就他那怂样,到时候肯定把事儿全抖搂出来! 他一个二道贩子是不怕,她这儿那么些东西可咋交代得清来历,万一真查起来,编都编不圆! 季惟只能硬着头皮解释,“同志,真是误会,就是走路没留神撞上了,拌了几句嘴……” “就是啊同志,你看人姑娘都这么说了!”这种时候,郑老六的立场特别一致。 看着就要进联防队大门,领头的哪容他忽悠,神情严肃的把人往里一推,“老实点,废啥话!” 隔壁院子大门突然“吱呀”一声,“小麦,你是不是走错门儿了?” 季惟别过脸。 庄呈昀正站在那儿朝她招手,细碎浓密的短发上沾了几颗小小的雪粒,高挺的鼻梁在远处灰蒙蒙的天空下,衬出极其完美的弧度。 也不知道哪个王八蛋告的密,害她大清早的往号子里进,这种时候看到他,季惟眼泪都快下来了,“庄同志!” “庄同志你认识她呢?”领头显然也认识庄呈,走过去客气的同他打招呼。 庄呈昀认真点头,“认识,我对象。” /47/47785/18486023.html 第四十七章 你可以照顾我 季惟就被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给弄回来了,据说那位刘姓领头人是小常曾经的旧同僚,所以就给行了这小小的方便。 她心猿意马的站在小院门口,耳朵里袅袅余音不绝。 明知道庄呈昀这么做只是为了帮她脱身,可那俩字儿还是像成了精似的在她心头乱跑乱撞,让她根本无从思考其它…… 隔着院墙都还能听见郑老六在那气急败坏的叫嚷,“凭啥她能走我就不能走!我又没犯事儿!” “我也没犯事儿。”对上庄呈昀的眼睛,季惟莫名有些发虚。 院门稍稍开了一侧,她悄摸斜了眼,没敢进去,“那我先走了,谢谢你。” 她的“谢”在庄呈昀看来实在跟任何一个语气助词没什么分别,从来他都没过想要在她这儿得到这个词儿,并且也不爱听这个,如果可以的话,他只想跟她在一块儿多待一会儿。 他拉住她衣袖,“小麦,我还没吃早饭。” 季惟的情绪一下子就被拽回来了,“小常呢?” 身为二十四孝好勤务,小常哪怕就是在上吊也得先给他把早饭做了,让他吃得饱饱的再上路吧。 “小常上省城办事去了,他临时找来的那人手艺不行,我就让他回了。”庄呈昀贴心得很,把她想问的可能会问的全都一次性回答干净了。 季惟自己也搞不清为啥,或许是他三番两次的帮她救她,让她没办法对他产生任何拒绝心理,仿佛这样就是对不起他。 于是莫名其妙的,她就自动进去顶上了同她相看两生厌的小常同志的班。 稍微跟庄呈昀多接触一会儿季惟就发现了,人无完人说的就是他这种,长得好性格好脾气好出身好,看那满屋子的书估计学识也差不了,但却连半点应付生活的能力都没有。 比如她在淘米准备煮粥,让他帮忙把煤球炉的封盖拔开,好让火先旺一旺,他也不知咋弄的直接把煤球炉给整熄了;后来又说要喝茶,她让他自己泡,结果他不会烧热水更不知道茶叶该放多少…… 季惟现在倒是能理解为啥那天热个饭盒这么简单的事他都要麻烦她了。 煮好粥,她又给煎了个鸡蛋、切了一碟子小咸菜。 “小常啥时候回来?”她最多也就能帮着做个一顿两顿的,晚点就该回去了,不可能一直留在这儿,如果没个人在他身边贴身照顾,他这日子怕是不好过。 “得要个几天吧,看情况。”总算吃到一顿她亲手做的饭,哪怕粥有点糊、煎蛋有点焦、还齁咸,也没能影响庄呈的好心情,“小麦你能天天给我做饭吗?” 季惟下意识想说:你想累死我! 每天从榆树沟到县城,来回得三四个钟头呢! 可是看到他脸上满足的笑意……“等会儿我想想办法。” 眼下她得先去趟铁匠老头儿知会一声降价的事,顺便也让他通知到他那俩老哥们儿,利润空间大了,大伙儿卖起货肯定会更有干劲,销路一广,说不定还能因此吸引来更多的二道贩子! 这好好的批发价从一块三变成了五毛,一个皮带扣子就得两毛了,还得加上皮子和人工费,铁匠老头儿知根知底,更没法理解,“就算你有把握稳住成本,可是做生意,不赚就是赔,你这不是白折腾。” 可能是因为从一开始铁匠老头儿就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季惟对他反而信任,“今天有他郑老六,明天就有郑老五郑老七,我手上可不止皮带和钱夹这两件货,这样不赚那样赚,不能让他这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现在花点小钱省得以后麻烦,我看挺好。” 她这么一说,铁匠老头儿心里就有底了,马上跑去把自己那俩老哥们儿喊来。 家里的小子早几天就从省城挂电话回来说是货不够卖,让多弄点,两人正东拼西凑筹钱打算一次性多拿点,听说每件便宜了八毛钱,立马把凑的四百来块全拿来换成了货,这么一来季惟手上的现货也让清了个干干净净。 无货一身轻,走路她都轻快了几分。 想到便宜哥哥一直惦记着炮仗的事,趁早她又去了趟鞭炮门市部。 烟花爆竹都属于危险物品,所以县供销社特地单独给租了个门脸,短小短小的一间,也没个库房啥的,所有装炮仗的牛皮纸箱全都摞在墙角,只有货架上摆了少量现货,挂炮、擦炮、二踢脚、麻雷子、窜天猴…… 种类是多,就是都得要鞭炮票。 这玩意儿季惟没见过,也画不了。 见装挂炮的牛皮纸箱里有几枚散落的小炮仗,她就随手捡了一枚出来,“同志,这个零散的能不要票卖给我吗,我可以多出点钱或者拿东西跟你换。” 反正她也没打算给郭大米买那种危险性大的,最多就是个穿天猴、挂炮啥的,要是买上挂炮,也得给他拆了一个个玩,不然容易出事。 售货员是个年轻小伙儿,挺实在的,“这些本来就是拿来散卖给孩子玩儿的,你要的话就拿去吧,一分钱三只,不用另外给。” 季惟忙把牛皮纸箱里剩的那几个全给捡了出来,年轻小伙儿帮她又多扒拉了几个箱子,凑足了四角钱给她。 庄呈昀那打从她出门就一直盼着她回,看到她手上拿着个旧报纸包还觉得好奇,打开一看是些零散炮仗,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鞭炮票咱们有,以后想买东西就翻这个抽屉,家里的钱票都在这儿。”他把斗柜最上层的抽屉拽出来给她看, 这话说的,好像他俩真是对象,在过日子似的…… 想到前几天在这儿做的那个梦,季惟的脸一下子又滚烫起来。 “我自己有钱。”她故作镇定的探着脖子看了眼。 的确全乎,不说糖油肉那些常见的,连一些她没见过甚至没听过的特供票证都有,粮票还都是全国性的,粮本、副食本、煤本、存折啥的也全都整整齐齐的码在那…… 就是心挺大,别的东西也就算了,钱和存折都不收好,这不是等着让人来偷吗,哪怕住在联防队隔壁,也不能这么任性吧! “我说你就不怕遭贼吗?” 庄呈昀想了想,“那放你那。” “我还怕遭贼呢。”就算有画册空间,她也不能帮他看着,非亲非故的就收人全部家当算咋回事,她又不是开银行的。 季惟给他把抽屉推回去,“你中午想吃点啥,我仅着有限水平尽量给你做一顿,走的时候再去国营饭店订个饭,找人天天给你送。” “可是我的还得上药,背上的伤我自己够不着。” 季惟瞪他,这可是她能想到的最两全其美的法子了! “那你说咋办!” “你可以照顾我。” “……”凭啥啊,凭啥她要每天顶风冒雪骑自行车累成狗来给他当保姆,这是季惟的第一反应,当然她还是使用了稍微委婉的语言,“我还得去荒地干活呢,没法天天来,再说这大下雪天的天天早出晚归我娘会担心的。” “你可以住这儿。”庄呈昀的态度自然得,让季惟突然觉得好像他们俩本来就是这样相处的,没有生分没有突兀,更或者已经这样相处了很久很久。 他们俩的关系有这么亲近了吗? 她有点怀疑人生,如果她的记忆没出现混乱,他们应该才刚认识一个月……可是等庄呈昀说饿了,她马上又说,“我去给你做饭。” 那一系列的剪不断理还乱,就全都被抛诸脑后了。 /47/47785/18486024.html 第四十八章 糖齁得牙疼 做饭啥的,对季惟来说还真是挺为难她的。 穿过来这么久,她的吃饭穿衣全由便宜娘一把抓,根本轮不到她自己操心,只能凭着那点有限的旁观记忆去尝试。 北方人多数偏好面食,陈翠莲在家就很少蒸米饭,但是她不会和面,只能淘了两升米蒸上。 早上发现庄呈昀碰都没碰小咸菜,估摸着他是不爱吃腌制品,她就把梁上挂的腊肉和腊肠一并略过,只切了点新鲜肉打算炒个萝卜,再做烧茄子、炖豆腐和蒸鸡蛋。 清清淡淡三菜一汤,足够她手忙脚乱。 院子外,有人砰砰在敲门,“小同志,我是老六他妈,我代他来跟你道歉来了,你在家吗?” 老六他妈是谁,季惟一下子真没反应过来,仔细听听觉得声音有些耳熟才想起来是那中年大妈二道贩子,揩了揩手过去开门,“以后不要到这儿来找我,这里不是我家,容易打扰到别人。” 中年大妈一眼就认出她来。 来这儿她先去了趟联防队赎儿子,那小子一个劲嚷嚷是胖娘儿她闺女把他给整进去的。 乍一看的确就是两个人,身形瞧着跟以前穿得多时那胖壮也确实是两回事儿,但就算不听声音光凭那双眼睛透出的漫不经心,没跑儿! 她干了这么多年二道贩子,还是头一个见到做生意跟玩儿似的,挣不挣钱好像都没所谓。 她忙把儿子抢来的那只,装有一百条皮带和一百个钱夹的大包袱放到季惟跟前,陪笑道:“小同志,这事实在对不住,我们家老六不懂事,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儿子大了不由娘,我也管不了他,只能代他来给你赔个不是,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别跟他一般见识,我保证他没跟别人胡说八道过,这批货我也不一件不漏的全给带回来了,你点点。” 屋里还有个等吃饭的呢,季惟哪有闲工夫跟她在这儿耗,只想快点把人打发走,“不用不用,货你带回去吧,我跟你儿子已经讲清楚了,五毛钱一件,这就是你们家的了,咱谁也没吃亏谁。” 她说着就要关门,中年大妈想也没想伸手去推,正好让门缝给卡了个正着! “没事吧你。”季惟看着都疼,中年大妈反倒挺高兴,一个劲的捏着自己的手,“没事没事,这算啥,小同志啊,货你就拿回去吧,不然我再补你钱也成,咱该是多少还是多少,做生意难免有磕磕绊绊,你别往心里去,咱有事好商量不是,犯不着跟钱过不去啊!” 这话说的,你们娘儿俩唱这么大一出双簧,以为打个巴掌再给颗蜜糖这事就能翻篇,她就能当做啥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给供货? 她又不是贱得慌! 道不同不相为谋,季惟怕麻烦,更不愿意跟不诚信不道德的人打交道,这次直接就把门给关上了。 听到声响,小院墙根角那蹿出个矮胖矮胖的身影来,“咋,不行啊!我早跟你说了甭跟她客气,小骚蹄子惯的她!” “少再给我惹事,你以为这年头有几家能住上独门独户?当心踢到铁板把脚指头磕掉!”中年大妈告诫完,又忍不住叹了口气,“要不是你个不争气的,事情也不能变成这样!” 她是真的后悔,当时儿子把货抢回来的时候如果她能别犹豫拦着点该多好,也不至于现在把人得罪干净了,好好的挣钱机会也给折腾没了。 “你当时不是也没让我把东西送回去吗?”郑老六恶狠狠抬头,看向小院高高的院墙。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别以为这样他就搞不到货了! 他能想到的,季惟当然也能想到,无非就是从别人那加价拿到手货或者干脆专门找个人来她这儿那货,总归不是跟她正面接触,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做人留一线嘛。 若无其事回到小厨房做好饭,端去书房给庄呈昀的时候他正在打电话,平平静静的也没见他咋开过口,似乎一直都在听对方说, 就是看到她的时候朝她招了招手,说了句“好,刘队长,那这事就这样”啥的,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刘队长? 季惟狐疑的抱着个大搪瓷盆过去。 “小麦,如果有人欺负你,你要知道还回去,任何事我都帮你。” 说话的样子依旧是慢斯条理的,但莫名就是让人觉得踏实,像是有一种无形的、不容置喙的力度在里头。 季惟总有种在他身上看到了两种完全不同形象的错觉,她一边琢磨是不是他刚才听到了些啥,一边顺从点头,“知道了,吃饭。” 搪瓷盆上面的盖儿一掀,满满一盆焦黄焦黄的……蛋炒饭。 “我记得你说中午有三菜一汤。”庄呈昀又变成了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庄呈昀。 季惟没好气的给他盛了一碗,“有的吃就不错了,少挑三拣四的。” 难道她还能告诉他,菜焦的焦咸的咸,蒸鸡蛋不知道为啥没冻上吗…… 即便有这样的前车之鉴这样,到了晚上这顿两人依旧没吃上合格的饭,季惟终于放弃做无谓的挣扎,“明天起我还是给你送饭吧,我让我娘多做点。” 照这样吃下去,要不了几顿她自己就得先阵亡! 本来她是真不打算来回跑,但是郑老六他们娘儿俩找上门后反而提醒了她一件事,她必须尽快落实货源,然后去登记个体营业执照,不然迟早有天得出事! 陈翠莲听不懂啥是个体营业执照,不过听说有了这玩意儿他们做的皮带和钱夹就能跟国营工厂出来的一样成为正规货,她支持的不得了! 说真的,她最担心的就是这事,想挣钱,又怕闺女惹上麻烦,经常做梦都被吓醒! 跟陈翠莲说好,请假啥的就不用季惟操心了,第二天让陈翠莲一次性给她做足了中午晚饭两顿的饭,拿饭盒装上又去了县城。 这回季惟没再骑自行车,夜里太不安全,昨晚上她就是找的马车连人带自行车一块儿载回来的。 庄呈昀已经把家里的钥匙给了她,去国营早餐店买了些包子油条啥的,她自己就给开门进去了。 把早饭给他布置好,又将随身带来的俩饭盒全给搭暖气片上,“我等会儿还有点事,中午不确定能不能回,你要是饿了就自己拿饭盒去吃,晚点我回来给你擦药。” 要说这药吧,季惟是越擦越觉得不对劲,按照她上次自己试过的效果来看,拿神笔画出来的药基本用上一次也就差不多了,再不济就两次,她这都给庄呈昀擦好几回了,该是啥样还是啥样,恢复状况简直慢得不可思议。 “如果你的事情不是很要紧的话,先陪我去趟木材厂吧,木材厂那边打电话来说新到了几块好木料,让去看看。”庄呈昀巴巴的看着她。 就他这样的,让他一个人出门季惟哪放心得了,叹了口气还是给他拿了大衣和呢帽。 庄呈昀非常自然杵那儿抻着胳膊,她顺势就给他穿戴整齐了,连她自己都觉得纳闷的不得了,仿佛生来就是为伺候她的,掐了掐他的脸,闷闷道,“不要紧,再要紧也得先紧着你呗。” 去木材厂的路上,庄呈昀脑子里全是季惟说的这句话,那嘴角就跟不受控制似的往上扬。 给季惟好奇的,掰过他的脸翻来覆去的检查,“你嘴咋地了,不会让风吹瓢了吧?” 庄呈昀脸上的笑愈发加深,“吃了点糖齁得牙疼。” “那你以后少吃点。” /47/47785/18486025.html 第四十九章 你认错人了 庄呈昀想,这辈子怕是没机会了。 一想到自己将含着这颗小、蜜糖甜一辈子,他终于开始觉得或许冥冥之中真的自有定数,曾经发生的一切也似乎变得不是那么的难熬,起码辗转到这个地方,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选择。 木材厂在县城那头,整个清河县都还没通公交车,两人现在乘的就是现雇的马车。 当地林木资源有限,其实这就相当于全市各收购站的木料仓库,很大一部分都是没收或者收购而来老家具旧木料,甚至有不少是明清时期的老古董。 哪怕是季惟这样的门外汉,都能从那些或古朴或雍容的造型中看到它们曾经的风光。 小常在这个县城的人面还是挺广,知道是他托过来的人,木材厂那边热情的不得了,特地给安排了人领路。 他们给庄呈昀留的是一截已经干燥合格的榧木老料。 这种木料纹理微妙,木质富有弹性,是制作棋盘绝佳的用料,而这块料更绝的地方在于它是取自树根一米以上第一节树杈下的原木,直径超一米,哪怕是做套带脚的整木棋盘加旗盒都绰绰有余! 对于棋艺爱好者来说,这是可遇不可求的珍品中的珍品! 要知道把一块榧木木料干燥合格,至少得花十年时间,期间稍微有一点差错都有可能使木料发红开裂或明显变形而导致完全报废! 庄呈昀难得来了兴致,老神在在的蹲那儿仔细研究起来。 季惟一个人闲来无事,便到处逛了逛,看着一个个堆满旧家具的仓库,她想起了自家那个空徒四壁的院儿。 等个体营业执照办下来后,她一定要弄几件像样的家具回去,首先得先来个菜橱! 大队里这么些年几乎就没分过木材,家里的早让郭有田给薅干净了打也打不了,家具票就更别想,连吃商品粮的工作同志想要弄到都得先向单位打报告申请,所以她一直没敢贸贸然出手,到现在家里的碗筷和剩菜都依旧搁在八仙桌上,最多上面盖个木锅盖; 还有衣橱,她自己也就算了,总共两身冬衣两身春衣,随便搁哪儿都成,陈翠莲他们三口人冷天热天对换的加起来,就那炕柜加木箱,装进去就塞得满满当当了,再想放点别的啥都费劲。 “你对这些感兴趣?”她还在这边发愣的时候,庄呈昀那已经让工人帮着把木料给抬上了马车,季惟摇头。 就算觉得好看,也不能说出口,这都是老封建的残余,她感兴趣算咋回事,还能整两套回去不成,不过要是有机会能弄几套回去也不错,放到画册空间里留着以后还能升值。 “咱走吧,怪冷的。”她拽着庄呈昀的围巾,木料既然已经买好,她当然得抓紧时间回去办事。 后者被迫弯着腰亦步亦趋,神情中俱是迁就。 两人一前一后往外走,厂院里也不知啥时候停了一辆蓝色的东风牌卡车,紧挨着他们的马车,擦得锃亮锃亮的车窗玻璃里怼着个中年胖男人、肉乎肉乎的肥脸。 看到庄呈昀突然懵了一下,开了门就往下跳,“你你你你,你不是那个那个……我在报纸上看到过你,破啥九段神话的,真的真的!” “你认错人了。”庄呈昀下意识去握季惟的手。 即便他看上去和平时没啥两样,但在那一瞬间,季惟真真实实感受到了他手心里的冰凉。 那是一种绝对无法同他这样美好的人产生关联的压抑和困苦,在朦胧的雪光中,她似乎从他的影子里看到了长途跋涉的苦行僧,她用力的反握住他,试图用自己手中的温度去温暖…… “那位上咱这儿办啥事儿来了?”眼看着载着两人的马车离开,木材厂厂长向刚才负责给庄呈昀领路的生产主任打听道。 木材厂厂长几乎敢笃定自己没认错人,这人的相貌太过于出众,当时在报纸看过一眼他就印象特别深刻。 只是一时半会儿的,他就是想不起来人叫啥,只知道是个下棋的,可甭管围棋象棋军旗,他都一窍不通,偶尔翻翻报纸看看新闻,完全就是讨好上面,在领导跟前能多个话题! 这个人,可是他巴结了许久的领导最敬佩的人! 一想到这,木材厂厂长又恨不得锤死自己,多少身居要位都见不着的人刚才就在自己跟前,干啥不好好说话,非要结巴! 肯定是人见他连名字都说不上来觉得不尊重,才不承认的吧! 生产主任不敢置信,“您不认识他吗,那就是常新华同志介绍来的人啊!” 经常有这个亲戚那个朋友的托关系上门,木材厂厂长哪记得那么多,这下总算是想起来了,“快,快给常新华同志打电话!” 这位机灵的厂长同志哪知道,小常留的号码,就是小院的号码啊! 庄呈昀回来后就对着棋桌一言不发,电话还是季惟接的,一听是木材厂那边的,敷衍两句就给挂了。 “要不中午我们出去吃?”他这个样子,让她哪还有心思干别的。 庄呈昀抬头又冲着她笑,“我其实不是很饿,小麦你自己吃吧。” “不行,本来早上你就没吃多少,中午再不吃胃就该闹情绪了,别的事可以听你的,这事必须听我的。” 眼下在季惟看来,啥都没有让他好好吃顿饭来得重要。 来来去去米饭面条啥的,估计引不起多大食欲,灵机一动,她想到了火锅! 外面街上好像从来都没看到过火锅店,季惟做饭不行,但捣鼓火锅难不倒她,左右就是一锅汤底,加调料和菜啥的。 小厨房外挂着现成的已经收拾好的老母鸡,季惟把它解了冻,和白萝卜一块儿在煤球炉上先炖上一锅清汤,跟庄呈昀交代好就出去了。 小厨房里有足够蔬菜荤腥,调料却寥寥无几,全加起来也就油盐酱醋糖和大酱,要想吃火锅,光这几样可不够,得亏小抽屉里有调料票。 季惟就近找了家副食品商店,干辣椒辣椒面胡椒粉啥的只要能派上用场的各称了二两,香油花生酱芝麻酱也各要了一小瓶,这些东西都好买,就是涮火锅用的锅没地儿找,季惟问了好几家店都说没有,铁匠老头儿倒说能打,但是得要两天。 没办法,只能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想到庄呈昀是首都来的,她就照着首都涮羊肉那铜炉子画了个一模一样的。 一手拎一堆,季惟满足的往回走。 国营饭店里,三颗蠢脑瓜贼头贼脑藏着门帘子后头,只露出三双滴溜溜乱转的眼睛,“是姑姑吧?” “没错,就是姑姑!” “快,去喊东子过来,别点菜了,还点啥菜,最近老见不着姑姑,咱一块儿跟上去瞧瞧她干啥去!” 季惟在前面走,四人鬼鬼祟祟在后面跟,终于到小院,里面却出来个男青年给开门! 看清楚那人的模样,贺耀东一下就怒了,“好哇姑姑,你背着我又偷偷来找常新华这小子!上次在县城遇上,他都给你甩脸子了呢,你说你咋记吃不记打呢!” 别以为他不认得,这个小白脸就是成天跟常新华混一块儿的那小子,他在这儿,常新华肯定也在! “我说贺耀东你又抽的哪门子疯,庄同志为了救我受伤,我还不能来看看他了!一天到晚就你屁事儿多,你长个脑袋就是为了瞅着显个儿的是不!”四个人能找上这儿,不用想也知道是一路跟着她来的! 季惟又气又急,被他这么一嚷嚷,总好像有种偷情让人逮个正着的窘迫。 噼里啪啦一通乱怼,直接把三傻给怼得当场倒戈。 “就是啊东子,咱做人得仁义,庄同志是姑姑的救命恩人,就是咱们的救命恩人!”三人齐刷刷站到季惟身后,说得那叫一个诚恳。 /47/47785/18486026.html 第五十章 你只是还不太了解我 这种时候当然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贺耀东秒变怂,“姑姑,我错了。” 并且他还主动跟庄呈昀拍胸脯示好,“你救了我姑姑,就是我的恩人,以后有啥事尽管开口,哥们儿上刀山下火海绝不含糊!” 说完,他把季惟俩手上的东西一拎,理直气壮的就往小院里去了…… 三傻一看这情况,忙也跟着进去。 一个个跟野生的似的,正主都还在外面杵着呢,问都不问一句! 好歹也是自己带来的人,季惟挺难为情的,“你别介意,他们几个就那德行,我这就去把他们喊出来。” 庄呈昀满脑子都是那口口声声的姑姑,再看她这态度,瞬间恍然大悟,哪会再计较这个。 背着手好心情的踱着小步,见季惟傻愣着不动,又回去拽她,“过门是客,小麦你得好好招呼他们。” “……”这都哪儿跟哪儿,过的是你家门,要招呼也是你来招呼吧…… 好嘛,本来只照顾一个就够了,现在一下子成了五个! 季惟看到这帮人就纳闷,都是差不多年纪的,咋差别就那么大呢! 人庄呈昀回屋后照样安安分分对着棋盘,除了偶尔挪个棋子喝口茶,连半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那几个可倒好,在屋里是上蹿下跳,插科打诨,没一刻安生,就她洗个菜的功夫,都押上牌九了! “这纸牌谁画的!”季惟上去一把全给薅了,连钱带牌撕吧撕吧就往纸篓里扔,“下次再让我看到你们赌钱,手打断!” 她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赌钱,曾经的同学兼好友她爸就是个烂赌鬼,从来不去上班挣钱天天混迹牌档,把家里的房子都抵押了,跟她妈离婚后更加变本加厉,经常招惹一些社会上的人上门讨债,并逼着女儿拿钱给他。 那时候才大一,好友连自己的学费都是半工读,无奈之下只能私底下去夜场上班,后来被学校知道直接给开除了,再后来,听说她彻底堕落在了那行…… 总之人向上不容易,向下一定特别快,有些东西是碰都碰不得! 她拉下脸,四人就开始慌,脑子里全是她舍身炸黑熊的光荣形象,“不是咱们画的,是庄同志给画的!” “自己画的就自己画的,少往人庄呈昀头上扣屎盆子!”说破天去季惟都不会信,就庄呈昀那样的,他知道个啥牌九,赏了一人一记脑门栗,“去帮我把小厨房里的菜全都端过来,等会儿吃完都早点回去。” 刚来的时候四人就准备在国营饭店吃饭来着,又耗了这么久,早饿得不行,屁颠屁颠的就去了。 片成薄片的羊肉、活鱼、猪肉,切成段的油条、白菜、菠菜,一盘盘已经码得整整齐齐的黑木耳、土豆片、冬瓜片、冻豆腐、炸丸子、豆干、粉条、饺子…… 还有各种各样剁成碎末的葱花、香菜、蒜泥啥的,比一般人家过年还丰盛! 就是吧,全是生的…… 菜一上全乎,三傻都傻眼了,“这咋吃啊,咱们也不是属羊也不是属兔子的。” “傻帽儿了吧,这叫涮锅,得涮着吃。”贺耀东前两年跟他老姑去省城住的时候吃过这玩意儿,只是太久没尝了,光看着都忍不住直咽哈喇子。 迫不及待跑去把涮锅端上桌,火膛里一搁上炭火,那锅拿白萝卜和老母鸡炖出来的清汤就开始咕噜咕噜沸腾起来,香气飘满整个屋子! 这大冷天的,连汤带水热乎乎的最合适不过,四人兴奋的搓着手,“要是再来点酒那就更好了!” 庄呈昀适时从书架底下的柜子里拿出两瓶茅台。 一看到这玩意儿,四双眼睛均是一亮! 这可是好东西啊,没有特供票谁也搞不到,国宴喝的就是这个呢! 季惟这儿怕人多不够吃,特地又去端的那锅白萝卜炖鸡,结果一进屋看到四个人在那慷慨激昂的划着拳,连庄呈昀手上端了个酒杯。 气得她又开始吹胡子瞪眼,“我说你们几个,自己喝酒也就算了,干啥把他也拉上,他身上还有伤呢!老实交代,哪儿弄来的酒!” 贺耀东冤得不行,“姑姑,这是呈昀的家,你说哪儿来的酒,你还能不能一碗水端平了。” 要是时间能倒退就好了,那他肯定提前上榆树沟去蹲着,然后把姑姑从熊瞎子爪子底下救出来,那样的话搞不好姑姑也能偏心偏心他。 刚还庄同志呢,这会儿就呈昀了。 男人的友情,呵。 “行行行,我错怪你们了,我认错还不行嘛。”季惟向来不矫情,四人起哄让她自罚三杯,她端走庄呈昀手上的玻璃酒盅就干,不过也不忘给他一记警告的眼神让他自行体会。 庄呈昀趁她喝红了脸,偷偷在桌子底下握上她的手。 温暖的触感经由他手心一直传遍她全身,让她的心跳也跟着加剧起来,怦怦怦怦的,跳得她意识都开始逐渐涣散。 她好几次想抽回手,可他就是紧握着不放。 季惟燥热得不行,又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发作,只能一杯一杯往肚里灌酒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后来不知咋啥时候,桌上又多了两瓶印满英文的葡萄酒…… 一顿饭下来,除了庄呈昀,个个都喝趴下了。 “真是个笨姑娘,你说你又能跑哪儿去呢。”庄呈昀低头在她嘴唇上轻啄了一下,轻手轻脚把她抱进睡房。 季惟喝得像一滩烂泥,压根不知道有人抱她,只觉得自己整个人像是漂浮在空中,她凭本能挂住他脖子,眯着眼小声嘟囔,“你们都让骗了,姓庄的其实坏着呢,咱们五个绑一块儿都比他老实……” “你只是还不太了解我。”看着那张不停张合的红嘟嘟的小嘴,庄呈昀忍不住又亲了上去,又蛮又凶。 季惟让折腾得都快喘不过气,逮着机会张嘴就是狠狠一口! 一会儿舒坦过来了,又搂着他不肯撒手。 她睡相坏得很,东倒西歪的恨不得把床上所有东西都踹下去,上次抱着她的时候就让踹得伤口开裂这回庄呈昀有了先见之明,提前把她胳膊腿全锢得紧紧的,几乎相拥而眠…… 季惟起来的时候,庄呈昀早已经起来了,浑身带着股水汽,一丝不苟的坐在棋桌前。 在别人家里喝多了又占了人的床,好像他还抓着她的手不放…… 她不敢确定到底是不是错觉,脑子里实在乱的很,连手都跟着不自在的背到身后,“那啥,我去买菜,顺便买点早饭回来。” 小厨房里囤积的食物让他们昨天一顿造得只剩下几颗白菜和一挂猪肉,她得给人补回去,她的朋友,总不能让庄呈昀破费吧,还有那几瓶酒,回头也得想想办法。 贺耀东刚好也从小常那屋开门出来,看到她在庄呈昀屋里,老大不高兴的瘪着个嘴,“姑姑,你这是没回呢还是刚来呢。” 季惟尴尬得不行,模棱两可来了句,“你说呢,你以为都跟你似的!” 扭脸要走的时候贺耀东却猛地凑到她跟前,弯腰盯着她脖子,“姑姑你脖子这是咋了,咋红了一块!” 手上没镜子季惟看不到,不痛不痒的她也没当真,“喝酒喝的吧。” 她随手竖了竖棉衣领子,“反正你也起来了,跟我一块儿去买菜,东西太多我一个人费劲。” 贺耀东巴不得能跟她一块儿出去,乐呵呵的把自己兜里的钱票全掏给她,“姑姑,咱今天还吃涮锅不!” 季惟忍无可忍,又是一记脑门栗,“还吃,你不用回家啊!” /47/47785/18486027.html 第五十一章 国手 要说自打遇上庄呈昀,也真是邪了门了,总有她夜不归宿的机会,这回可好,又多了他们四个,她这儿还不知道回去咋交代呢,老这么扯谎,都快供应不上借口了…… 光想想已经有够闹心,季惟把自己的钱票塞给贺耀东,两人分头行动,一个负责买菜一个负责买早饭。 路过邮局的时候看到邮递员骑着辆挂有绿色帆布口袋的自行车回来,她突发奇想,“你好同志,请问你知道哪儿有卖旧报纸的吗?” 昨天在木材厂,她清清楚楚听到厂长说在报纸看到过庄呈昀,并提到了“九段”一词,这是围棋的专业术语,而后来在打来的电话里,他又一再强调庄呈昀是下棋的,再联想到庄呈昀对围棋的兴趣,她脑子里似乎就有个形象呼之欲出! 但却总差那么一截,也就只有在这种时候,季惟才无比悔恨自己当初的不学无术,但凡她对这段历史或者这个圈子稍微了解一点点,今天也就不用在这儿这么绞尽脑汁的找线索。 当然了,她这么干仅仅只是为了满足个人的好奇心,庄呈昀当时那么失态的否认,肯定是有他不想对外人道的原因。 收购站仓库里那么多旧报纸堆积如山,木材厂厂长只说了大概是这一两年的事情,具体时间记不得,季惟没法挑择,干脆把堆在对外面的那几百斤全给买了。 收购站那老大爷都给整蒙圈了,“姑娘,你这是打算买回去糊城墙啊?” 季惟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单位人多,大伙儿一块儿买的,让我来跑腿。” 这还差不多,老大爷也怕遇上个投机倒把的,要说真倒回去,他还怪想不明白的,这玩意儿除了糊墙还能干啥啊! 看季惟这小身板,老大爷知道她是拿不回去了,好心给借看辆木推车,季惟交了五块钱押金,把这几百斤报纸全给推到了铁匠铺子的后院,然后一股脑儿装进画册空间。 这么多报纸,光是把这两年的单独分出来就能费她不少工夫了! 收拾好报纸,她把木推车送回了收购站,却并不急着拿回押金,而是拐弯抹角的跟老大爷打听了一番围棋界的闲闻轶事。 大爷就是大爷,一张嘴如数家珍,其中还提到当年的一个十岁国手。 居说这人是迄今为止国内年纪最小的国手,可是掀起了一阵全民围棋热呢,后来好像还破除了岛国啥九段…… 一到关键时刻,他也卡壳了,把季惟给急的,“大爷,您受累给好好想想,要是能找到那位国手的资料,那五块钱就当我给您的辛苦费,想不起来也不着急,一天不成就两天,两天不成就四天,我隔天来一趟,您看咋样?” 说两句话就能轻轻松松挣五块钱,这还有啥说的! 老大爷乐得合不拢嘴,“姑娘你放心,就算我想不起来也没事,我这儿旧报纸可多着呢,我都在上面看到过好几次了,回头就找给你!” “好嘞!谢谢大爷!”多个人就多双手,这还是双靠谱的手,季惟激动不已! 估摸着贺耀东差不多该买好早饭,她没时间再去副食品商店排队买菜,干脆就随便画了几样。 四个臭皮匠其实谁也不想回去,回去再咋疯总还有爹娘在后头跟着唠叨,这儿可不一样,想干啥干啥,想喝酒喝酒想抽烟抽烟,没人管没人说,庄呈昀还总能给他们提供些稀罕玩意儿。 有他们几个在,季惟只能时刻盯着,啥事干不了,押都得把人押走,不过她还是偷偷告诉庄呈昀,等她把人弄回公社,就回来给他做午饭。 大清早的,陈翠莲和郭满仓两口子全都去荒地干活去了,家里只有个郭大米和几个半大小子在院子里点炮仗玩,自打季惟弄回炮仗,郭大米就成了生产队里的孩子王,谁都爱跟他玩,也不再跟以前似的拿欺负他当乐子了。 季惟认出其他几个是老姑家的孙子外孙,热心的回屋抓了两把什锦糖分给他们。 “小麦姐你放心,咱们一定替你好好看着大米哥!”这是只有来郭家才能得到的福利,小麦姐给的糖果可比他们自己到大队下伸店买的一分钱两颗的彩色糖球要好吃的多,也是这帮孩子越来越爱扒着郭大米的重要原因之一。 除了小麦姐给的,大米哥自己也会给他们分好吃的,大米哥比他们的日子可好过多了,每天都有各种各样吃不完的零食,有好些是他们听都没听过的! 有这帮孩子看着,起码郭大米是没机会随便拿家里的东西出去“献爱心”了,赵春来那就更没机会接近他。 生产队里的媳妇们老爱拿她扯闲篇,孩子们听得多了就认定了她是坏女人,每次只要她来,就会被他们给撵走,回头还得向季惟告状! 随便拿点零食就能给家里省好多事,何乐而不为,郭大米最近可是安生得连陈翠莲脸上的笑容都跟着多了许多! 季惟叮嘱他们要注意安全,就进屋去了搬旧报纸去了。 从收购站弄回来的那几百斤,她要是不抓紧点,可能到明年也看不完。 虽然木材厂厂长已经给了她大概的时间范围,但老大爷也说了,那位可是十岁就当上了国手,轰动全国! 庄呈昀今年刚满的十九,也就是差不多九年前的事,这个年代的报纸种类并不多,也就日报晚报地方报之类的,所以每一张上面都有可能记载着关于他的只言片语,她必须挨张挨张的仔细翻阅才能保证不错过。 季惟在屋里点了个火盆暖着,又从画册空间拿出几捆约莫百来斤左右的旧报纸,快速翻阅起来,看过去的旧报纸她也没再往回装,拿了个荆条筐,一张张全给摞上,到时候还能给家里糊个墙啥的,一举两得! 家里的墙全都是土坯子夯的,也就挨着火炕的那块糊了点旧课本,有时候不小心揩到了,沾一身的泥灰。 然而半晌儿下来,也就只翻到那么零星几条关于围棋的新闻,庄呈昀这三个字,她是见都没见着! 陈翠莲回来看到这满屋子的旧报纸,条件反射,“小麦你昨晚该不是去整这些玩意儿去了吧!” 这么多,就算是糊墙也用不完啊! 季惟手上不停,“也不算是,我跑远了挨家挨户收旧家具旧木料去了,到时候一块儿拉回来给咱家添几件像样的家具。” 这丫头片子,惊喜是一个比一个多! 陈翠莲喜不自胜,“真收着了?” 这女人只要开始结婚过日子了,就没有不希望家里能多几件家具的,要不这空荡荡的要啥没啥哪像个家,以前结婚都还讲究个三十六腿呢! 只怪他们两口子没本事,啥事都得要闺女替他们操心。 “有呢,大立柜菜橱啥的都有,就是款式不太好,我在县城找了个木匠,等修整好了再雇辆马车拉回来。” 闺女隐晦的提到款式,陈翠莲心里就有数了,这种话她们娘俩儿自己说说还成,可不敢到处瞎嚷嚷,也亏得闺女机灵,没跟自个儿这儿找木匠,要不然遇上嘴欠的非得扣你一头帽子不可! 现在时代是不同了,但注意点总归是没错的。 见闺女拿着报纸不停抖来抖去,陈翠莲还以为她是在抖灰,也没太在意,掸了掸身上的土就去做午饭去了。 县城还有一张嘴等着呢,季惟起来洗了把脸也准备走人,站到大红壳塑料圆镜跟前擦脸的时候,她却忽然间傻了眼! 她脖子上那块淡淡的红色印记,咋那么像…… /47/47785/18486028.html 第五十二章 说亲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刚才跟贺耀东她也就随便那么一说,这喝酒就算再宿醉未醒也不至于出现这么清晰这么集中的红痕! 季惟伸手摸了摸,越看越觉得像。 没吃过猪肉,这么多年猪跑她还是见过不少,毫不夸张的说,从初中开始她就陆续在男女同学脖子上看到过这玩意儿,记得那阵子还有个特土气又暧昧的名字叫啥“种草莓”。 个别青春期萌动的还喜欢拿这个当成炫耀的资本,故意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露出一小部分,让一众人猜测、议论、惊叹,以此来满足迫不及待想要分享恋情的心情。 其实就是……吻痕。 拿着镜子照了又照,她愈发肯定这就是吻痕! 跟一屋子男青年喝得不省人事,脖子上还无端端多出这么个玩意儿,季惟心慌得厉害,捂上就往跑回屋里! 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哪儿来那么大的心,就敢这么喝,好在身体骗不了人,除了脖子上这块,其它地方都没有任何异样和不适。 季惟脑子里,莫名浮现庄呈昀的身影。 这事肯定不会是贺耀东干的,他那样子可不像是装出来的,而且以他那性格,如果真对她做了啥估计早找她结婚来了,剩下那三傻昨晚比她倒得还早,那就更不可能了,她能想到的只有他。 一想到庄呈昀,季惟这喉头就开始发堵。 如果真是他,可见当时他抓着她的手不放根本不是错觉,可早上起来看到他的时候,他分明坐那儿跟个没事人一样。 他啥意思,难道也喝多了不记得事? 季惟是情愿相信庄呈昀的人品的,但她心里总归是不舒服的很…… 陈翠莲推门进去,就看到她跟丢了魂儿似的坐在那。 “小麦,咋地了你这是。”她伸手到她眼前晃了晃,“饭都做好了,要不还是吃了再上县城吧。” 季惟猛地回过神来,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犹豫了一下才道:“我没事娘,就是在想要不下午就先不去县城了,咱先把墙糊了,过几天也好迎新家具进门。” 陈翠莲见她脸色不太好,有点不放心,又拿手背在她额头探了探,“糊墙的事儿你别劳心,娘和爹能弄好,下午你就在家好好歇歇,回头娘给你冲个红糖鸡蛋补补,你看你这阵子都累瘦了。” 季惟还想坚持,但陈翠莲压根不听她的,把午饭给她送到炕桌上后,立马又给她打来一大碗红糖糖水,里面卧足了仨鸡蛋! 生产队里的女人,都喜欢拿月子里吃到的红糖鸡蛋的数量来衡量自己在婆家的地位,季惟捧着碗,哭笑不得。 看来她在娘家这地位是毋庸置疑的了,只是这么多,她哪吃的完! 重新拿了个碗,分了俩鸡蛋给郭大米,高兴得他特地捧着碗去陈翠莲跟前嘚瑟,“看,看,小麦给的!” 看着便宜哥哥淳朴的笑脸,季惟心情都跟着好了许多,随便扒拉了两口饭,她就起来继续翻旧报纸去了。 这会儿找不找庄呈昀的资料对她来说反而没这么要紧,她现在就是想找点事儿做,不愿意停下来,不然这脑子老不受控制,想东想西的。 或许是这堆日期全是近几个月的缘故,花了两天两夜把那百来斤旧报纸全看了一遍,啥有用信息都没找到。 季惟闷闷不乐的拿面粉熬了锅浆糊,全给糊墙上了,剩下没糊完的,也让她拿去分给郭淑芬和那帮给她做手工活儿的媳妇姑娘们。 乡下地方没有邮局,更没有报纸,如果社员们想糊墙,就必须上收购站去买,但多数人都不愿意花这个钱,一般都拿家里的孩子或者弟弟妹妹的旧课本代替,所以白得这么些,每个人都很高兴,逢人就得把这郭老二家的姑娘夸上一夸。 一天没啥,两天还成,这三天四天的……陈翠莲就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以前吧,她拦着不让去,闺女都非得削尖了脑袋往县城跑,最近这是咋的了,每天不是在家就是在她老姑家,去下伸店打个酱油都不愿意,人瞅着也蔫巴巴的,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 闺女现在在她心目中,俨然成了主心骨,尤其是她脑袋还受过伤,陈翠莲就怕她哪儿不舒服瞒着家里,好几次明示暗示,“小麦,虽然娘也想家里过上好日子,但是娘更希望一家子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你知道不,没有钱咱可以慢慢挣,但是人,一定要好好儿的。” 季惟哪会不知道她想说啥,她在家这几天,可是把她这便宜娘给担心坏了,每天变着法的给她做好吃的补身体。 就为那么点破事儿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亏她还是几十年后穿过来的呢! 想来季惟都有些惭愧,“娘,我没事儿,就是前几天老往县城跑,吹了风有点受凉,休息一下就没事儿了……” 娘儿俩正在屋里说着话,门口进来个吊着大烟袋子的老太太,一双大脚又板宽又厚,走起路来风风火火,头上还簪了朵有她半个脑袋大的红娟花,咧嘴一笑,满脸打褶,“他郭老二家媳妇在不?” 一看到她那双标志性大脚和头上的红绢花,陈翠莲就想起来了,忙跳下炕殷勤的把人往里面迎,“呦,吴媒婆,啥风把你老人家给刮来了!” 她们家大米这都二十三了,媒婆还是头一次上门呢,盼星星盼月亮似的,可把她给盼坏了! 这吴媒婆虽说在十里八乡的口碑不太好,可好歹也是个媒婆,只要不是哑巴,管它白猫黑猫,能逮着耗子的就是好猫! 把炕头最暖和的位置让给吴媒婆后,陈翠莲又给她冲了满满一茶缸白糖水、抓了一把闺女从县城捎回来的高级糖块,“说来咱也是有缘分的,我娘家仨兄弟的媒全是你老给说的,嫂子们又贤惠又勤快,把家里打理得那叫一个井井有条,我是逢人就夸你吴媒婆,行善积德的活菩萨!” 为了套近乎,陈翠莲也只能睁着眼睛说瞎话了,其实她跟娘家之所以关系处成这样,那三个嫂子可是功不可没! 那家伙个顶个的能折腾,成天不是东家长就是西家短,非得闹得鸡飞狗跳才满意,她三个兄弟性子都软,平时在家只有挨骂的份儿,一点话语权都没有。 年前闺女让她拿那么些东西回去,结果她们可能以为她上门借钱来了,个个都关着门装自己不在家,连她娘都没出来吱声,后来她托生产队长把东西交给她娘就回家了。 不过大米这样的,也由不得她挑挑摘摘,哪怕模样磕碜点、干活懒惰点都成,只要人能踏踏实实跟她们家大米过日子! 季惟也了解这情况,所以一直坐边上没吭声,其实就这媒婆鼻歪眼斜那样儿,长得就是一副缺德像,她是咋瞅咋不靠谱,哪有人打扮得她那头小猪崽子还花哨的嘛! 这世上哪有人不爱听好听话,让陈翠莲这么一夸,吴媒婆那俩小眼睛都快乐成一条缝了,越发拿起乔来,盘炕上吧嗒吧嗒抽连嘬好一会儿烟,又连呷了好几口糖水才舍得开口,“她郭老二媳妇也亏得你有心,老太婆我啊,就是来恭喜你双喜临门的!” 陈翠莲本来还跟那儿陪着笑呢,一听这话脸上顿时不好看了,以她做人几十年的经验来讲,接下来吴媒婆要说的话,绝对不是她乐意听到的! 果然吴媒婆下一句便道:“咱东方红公社有户姓李的好人家,家里兄妹俩是一个老实一个勤快,相貌也周正又大方,当哥的相中你家小麦,特地托我来给提个亲,只要你家小麦带上自行车去他家,啥也不用你们家出,他那妹子你们随时领走!” 没等她把话说完,陈翠莲上去就是一口狠啐,“闭上你娘的乌鸦嘴,你家闺女才倒了八辈儿血霉拿去跟人换亲呢!” /47/47785/18486029.html 第五十三章 童养媳 别人不知道,这李大赖子兄妹俩,她但凡不聋不瞎都能清楚那到底是啥狗屁倒灶的玩意儿! 当哥哥是个麻脸、一条腿不利索,还是个鳏夫!上个媳妇据说是个逃荒来的外乡人,后来活活叫他给打死了,可怜见的,没爹没娘没人讨公道,死都白死! 当妹妹的是个哑巴,看着是瘦瘦巴巴怪老实的,其实也没好哪儿去,平时不是上东家摸个蛋,就是去西家抽把柴,别人放个屁她听见了都恨不得装回去腌咸菜! 两人从来也不下地干活,就靠爹娘养着,后来爹娘陆续死了,这俩就开始到处打秋风,把自家亲戚全祸祸干净了! 刚才陈翠莲有高兴,现在她就有冒火! 大米说啥样的媳妇她都没意见,可是小麦,这样不是人奏的狗东西居然也有胆子敢肖想她们家小麦,还想让他们家倒搭自行车,当她死的吗! 当时她就炸毛了,气急败坏拽着吴媒婆往炕下拖,“滚滚滚滚滚,麻溜的从我们家院子里滚出去!亏得我拿你当个人,你个黑了心肝的老虔婆,也不怕天打雷劈,断子绝孙!” 吴媒婆那也是身经百战过来的人,让陈翠莲这样指着鼻子骂,居然面不改色的赖着还不走,大烟杆子在鞋底下叩了叩,“他郭老二媳妇,你说你跟我这儿横个啥,我难道还不是为了你好,就你们家那条件,能说上对象就不错了,还挑挑摘摘呢!人好歹还是公社的,儿子和闺女哪头轻哪头重你想不明白?难不成想让你们家那傻子当一辈子老光棍!那他娘的才是正经的断子绝孙!” 陈翠莲差点都让气笑了! 闺女咋地了,闺女就不是人? 别说她们家小麦长得好又能干,就是真说不上对象,她还不能给她找个上门的? 家里现在有钱有粮还有自行车,她底气足得很! “让你滚你听不懂是咋地,我还就乐意让我家大米打光棍了!你要是这么稀罕,把你那孙女外甥女的都嫁过去,少他娘的来祸祸别人家闺女!” “嘿我说你这人,你咋好赖不分嘞,你家闺女干的那点丑事你心里没数呢!谁不知道她是打小让人领去当童养媳去了,现在死了男人又回来了还装啥黄花大闺女,你真以为随便扯两句慌说她走丢了,别人就能信了?糊弄谁呢,你见过谁家娃丢了的能回来的!就一破邪,还想嫁啥好男人呢,有人要你就该谢天谢地了!”这吴媒婆也是骂急眼了,啥话都敢说出口,陈翠莲上去就要撕她的嘴! 别看她个子不如吴媒婆,为了自家闺女那真是能豁出命去,三两下就给吴媒婆挠了个大花脸,嘴都让抽肿了,“我让你嘴欠,我让你胡说八道!今天你要是不把吐的唾沫给我舔回去,就甭想出我们这家门!” 狠,那是真狠! 季惟还从来没看过陈翠莲跟谁发过这样的狠!哪怕当时郭大米让郭大壮当牛做马欺负成那样,她都没吭过一声,今天这是要杀人呢! 怕她吃亏,季惟赶紧帮忙拉偏架,“哎哟我说吴媒婆,你都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走路咋这么不当心,看把你摔的,我来扶扶你!” 吴媒婆好几次想还手,都被她死死摁着,娘儿俩两个揍一个,愣是把人给揍得哭爹喊娘! 这个点社员们几乎都上荒地干活去了,队里也没啥人,只有郭淑芬那有几个特地请了假做手工的,听到自家孙子跑回来报信,她撂下手里的活就往二哥家跑! “咋回事啊这是,年都过了家里咋还这么热闹!吴媒婆,你是不是又干啥缺德事儿了!”在季惟这儿,郭淑芬是典型的帮亲不帮理,哪怕不知道发生了啥事,她也本能的向着自家这个有啥好事都惦记着她的好侄女! 好不容易来个人,又是个拉偏架的,吴媒婆气惨了,抹一脸血,“有脸做没脸认,自家闺女不要脸,还想杀人灭口不成!别以为谁不知道,成天的跟几个男青年勾三搭四,都好几宿没回家住了!到时候搞大了肚子怀上野种,我倒要看看你还咋跟我横!” “放你娘的狗屁!”这么恶毒的话,就是郭淑芬这局外人都听不下去了,袖子一撸先给了她个大嘴巴子,得亏季惟及时拉着她,不然吴媒婆又得挨顿好打! “这些话你都是从谁那儿听来的?”到“好几宿没回家住”这儿,季惟基本上就敢断定这话不是吴媒婆自己编的了。 除了庄呈昀让熊瞎子挠的那晚,大伙儿都知道她上医院去了,后来的别说是吴媒婆这个其他大队的人,就是住她们家隔壁的胖婶儿都不知道,还问过陈翠莲是不是她又赖炕了。 可见这人从很早开始就一直在背地里盯着她们家! 居心叵测啊! 吴媒婆双手叉腰得意的笑,“现在知道怕了!我告诉你,只要有我吴媒婆一天在,你们家郭小麦就别想舒舒服服嫁出去!” “皮又痒了是不!”眼看着又要掐架,杨山杏突然怯怯出声,“娘,我好像知道是谁说的……” “完蛋玩意儿,有话赶紧说,磨磨唧唧的看着就费劲!”郭淑芬这暴脾气,可把陈翠莲的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杨山杏让她娘一骂,反倒中气都足了些,“应,应该是丽娟,前几天她把珍妹她们喊家里去说了好一会儿话,还给了人一条花头绳,后来珍妹她们就是这么跟我学的,不过我都叮嘱过让她们千万别往外说……” 就这还应该呢! 既然珍妹她们不会往外说,除了郭丽娟还有谁会干这缺德事! 今天是她们运气好从山杏这儿知道始作俑者,可如果珍妹她们没跟山杏说,山杏不知道呢,难不成她们家小麦就活该倒霉吃这个哑巴亏? 名声对于一个姑娘来说有多重要难道她郭丽娟会不知道吗! 她哪里是想毁郭小麦的名声,她怕是想要她的命! 陈翠莲气得浑身发抖,随手抄了把笤帚就往外冲,“好你个挨千刀的郭丽娟,滚出来把话给我讲清楚!我家小麦到底咋得罪你了,你要这样坏她名声!大姑娘家家干这么丧良心的事,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郭丽娟这几天可是跟人把郭小麦抹黑了个够,心里正畅快呢,哪想得到陈翠莲会找上门来,吓得她腿都软了,压根不敢下去开门! 她是不喜欢郭小麦,可没打算把自己拖下水,要不然早到处去说去了,如果事情真闹开,郭小麦就是再孬,大伙儿也会说一句她这个当堂姐的不地道,那她名声可就臭了! 她不出来,几个人就堵在门口不走,队里有唯恐停下不乱的看见了,立马跑去荒地给李带娣报信! 打从这陈翠莲进门,李带娣就没拿她当回事过,对他们两口子更是捏圆搓扁想咋样咋样,陈翠莲现在突然间反抗,还把她闺女堵家里骂,这不是当着大伙儿的面儿抽她的脸! 仗着自己儿子多,李带娣骂骂咧咧领着人跑回来要找陈翠莲算账! “给你脸了是不,啥玩意儿也敢上我们家来闹事!你信不信我把你撵出这个队去!” 听到自家娘和哥哥们回来了,郭丽娟才敢下楼,哭得那叫个梨花带雨,“二婶你都快吓死我了,我都没跟小麦说过话,你说我能把她咋样,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小麦年纪小做错事你可以慢慢回去教,可不能往我头上乱扣屎盆子!” “我娘有没有乱扣你屎盆子,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不过,要是记性不好,我也可以让人来提醒提醒你。”院子里正剑拔弩张,就见一大帮年轻姑娘别别扭扭的打外边进来,跟在最后面的那个,正是季惟! /47/47785/18486030.html 第五十四章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郭丽娟一看到那帮姑娘手上拿的花头绳,脸“刷”的一下就白了,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上话来。 李带娣护女心切,直接把人挡到身后,“吓唬谁呢!就是我家娟儿真说你两句又能咋地,还能掉你块肉吗!” “该你的?”陈翠莲也把季惟挡到身后,“我告诉你李带娣,以前你咋轻贱我跟满仓我俩都忍了,但是今天你必须让你闺女把话给我说清楚,不然我就告到公社告到县里去,我倒要看看你们两口子咋给我们撵出去!” 两个女人谁也不让谁,吵得不可开交! 季惟趁乱拉过杨山杏耳语,让她上荒地去多喊些人来。 没一会儿,郭满仓和郭有田也跟着回来了,哥儿俩长得颇有几分相似,都算是男人里的好相貌,只可惜后者这么些年吃得是脑满肠肥,缺德事儿琢磨多了还谢顶,就剩下几缕充门面。 进了门一脸嫌恶,“我说满仓,你这成天窝窝囊囊的到底过个啥劲,家里媳妇闺女不好好管教就知道惹事生非,还嫌不够丢人吗,赶紧领回去!” “大哥,你这话就不对了吧,咋是二嫂和小麦惹事生非呢,那不都你们家丽娟干的好事儿吗!”这种时候立场当然得表明,郭淑芬毫不犹豫的站到季惟身后! 自家大哥虽然是生产队会计,可从来也没啥好处落到她头上,还是小侄女好,跟着小侄女有肉吃! 多数社员也是纳闷,兄弟两家吵成这样,还是头一遭呢,连郭淑芬这老抠都站出来说话了,到底啥情况啊! 一时间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院子里人越来越多,连生产队小队长和队里几个比较说得上话的老人一个不落全给招来了,看看人都到得差不多了,季惟这才心满意足的给那帮姑娘递眼色。 与其以后让人在背地里传来传去说闲话,还不如把事情直接抖开,闹得越凶越好,让大伙儿都知道这就是郭丽娟造的谣,以后就没人会信了! 于是珍妹就领着其他姑娘把那天郭丽娟跟她们说的话原原本本当着所有人的面全说了一遍,末了还挨个儿把花头绳给她还回去,“丽娟,我娘说怕我被带坏,让我以后别跟你玩。” 珍妹他娘跟郭淑芬关系可好的很,现在又在她手底下帮季惟做手工挣钱,教自家闺女说这话也是情理之中,不过主要她还是怕闺女跟郭丽娟走得近名声受牵连,以后说不到好人家,小小年纪心肠这么歹毒把自家堂妹往死里坑,哪个见了不怕! 其他几个姑娘的娘,差不多也是这么个想法。 总之几个姑娘把事儿说清楚后,在场没有一人不觉得后脊背发凉。 这么多年来,他们生产队还从来没出过这么蛇蝎心肠的人,平时大伙儿就算有个矛盾最多也就是拌两句嘴,哪至于要断人活路,更何况这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亲戚! 这要是传出去,他们整个生产队都抬不起头做人! 几个浑身充满正义感的大婶子直接开骂,就是脾气好的也没少指指点点。 郭有田那脸黑得就跟锅底没啥两样,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就是再想偏帮也只能狠下心来呵斥,“娟儿,还不快点给你堂妹道歉!” 看着哭得跟个泪人似的闺女,他是又心疼又不甘! 就这么屁大点事,非让郭小麦那倒霉玩意儿给整成这样,他们家这脊梁骨都快让人戳断了! “我没错,凭啥道歉!”已经这样了,郭丽娟索性破罐子破摔,恶狠狠指着季惟,“你敢当着大伙儿的面发誓,你没有跟别人乱搞男女关系!不管是常新华还是贺耀东又或者其他人!” “我为啥要跟别人乱搞男女关系?”远远看到个熟悉身影,季惟把心一横,伸手遥指,“我有对象。” 众人齐刷刷朝那头看去。 年轻人长的是剑眉星目,看着还有几分眼熟。 再仔细一寻思,这不是大队长家那客人嘛,前阵子让熊瞎子挠进医院的那个! 一联想到他当时不顾自身安危把郭老二家闺女从熊爪子底下救出来的事,竟有人带头鼓起掌来!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这俩年轻人有情有义的很啊! 季惟压根没想到大伙儿的反应会这么热烈…… 其实她就是想利用利用庄呈昀,趁这个机会彻底摆脱说亲这事,这都十八了,就算没了个吴媒婆,接下来也还会有郑媒婆王媒婆,她可不想随随便便就在这个陌生年代找个人把自己给嫁了! 结果两人彻底被社员们围在中间,一个劲的追问啥时候结婚。 被挤到一旁的郭丽娟忍不住直翻白眼:有啥好显摆的,才认识这么几天就跟人处对象,也不怕臊!依她看,过年都赖在别人家不走肯定是个没爹没娘的穷酸货,长得还不咋地,细皮嫩肉的连国字脸都没有,到时候嫁过去有她郭小麦哭的时候! 突如其来的翻转,把郭满仓和陈翠莲也给整懵了! 闺女有对象了,他们居然不知道! 更可怕的是闺女的对象居然是庄同志! “你到底咋回事啊小麦!”好不容易把闺女从人群中拽出来,陈翠莲赶紧把她往家拖。 不是叮嘱过你别太打搅人庄同志,你咋还跟人处上对象的捏! 季惟只能陪笑,“我这不也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反正吴媒婆也说了不让我嫁得舒坦,还不如让她们以后都没法打我主意,我还不稀得结婚呢,我就想陪着爹娘,咱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听到这话,陈翠莲着实松快不少。 谢天谢地,哪怕到时候闺女又得让人说闲话,那也比真跟那个庄同志处对象好,那种神仙似的人物,哪是她们家小麦能招架得了的! 陈翠莲暗暗在心底下决定,她一定要多攒些钱,给闺女找个既老实又老实,把她闺女当祖宗一样供着的上门女婿! 郭家院外,停了好大一辆蓝色卡车,车斗上盖着土黄色大帆布,也看不清里面到底装的是啥。 大队里还从来没进过卡车呢,娘儿俩好奇的围着卡车绕了一圈,郭大米神神叨叨院里跑出来,“娘,娘,鬼子进村抓人来了,要把咱家都抓走呢!” “……”紧跟着他从院里出来的中年壮汉差点没哭出来,“同志,我就是想跟你讨碗水喝,咋就成了鬼子了!” “咋回事?”季惟弯腰从帆布底下的缝隙往里看,一水儿的捷克黄,全是家具! 中年壮汉指指她身后的庄呈昀,“我就是个卡车司机,有人在我们奉天一百定了套家具让我送这儿来,具体我也不知道,要不你问问那位同志,到县城后我就是跟他先碰的头。” 听说是家具,陈翠莲这精神头一下子就来了! 闺女前几天才找的木匠去修整,这咋这么快就送上门了,至于啥一百二百的她是半个字没听进去! “快快快,快把这玩意儿揭开让我瞅瞅!” “你咋来了,家具你定的?”季惟板着脸把庄呈昀拽到自己屋里,对上他的视线时,脖子上那块已经褪却的吻痕就跟燎了火似的隐隐发烫,她故意错开眼,“你把票据给我,我给你钱,咱俩互不相欠,今天这事也一样,我利用了你,你也对我做了不好的事,算是扯平。” 随随便便就弄来一车家具,除了他似乎也难有人这么不拿票证当回事了。 庄呈昀没有及时回应,却像是终于松了口气,“你这几天把我一个人扔在县城,就是以为我对你做了不好的事情?” 见她气呼呼别过脸不搭理自己,他愈发哭笑不得,“你还记不得你那天喝多了?” 季惟撇嘴。 废话不是,不喝多能发生那种事儿嘛。 “你当时实在喝得太多了,刚开始睡下没多久就开始吐,我想着揪痧可以解酒,也能治疗酒后头疼,就自作主张了,不过你一直喊痛,我没敢再继续。” 他的语气十分认真, 一点也不像在撒谎,季惟态度终于温和了些,“真的?” 庄呈昀老老实实点头。 他渴望她,但也珍惜她,虽然会忍不住偷亲,但也仅此而已,更深刻的,他一定会等到它该发生的时候。 /47/47785/18486031.html 第五十五章 棋神 季惟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她这儿别扭这么多天,折腾这么多天,结果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她惭愧得要命,开始心疼起他这些天一个人在县城的自食其力,但同时内心的深处也冉生一种不可名状的失落,这种酸酸涩涩的感觉相较于之前并没有让她好受到哪儿去。 庄呈昀趁机握住她的手,“不过其实,我真的很想那么做。” 那种温润的触感,像极了那天晚上,他抓住她不放时候的…… 季惟错愕抬头,发现他正一瞬不瞬的看着她,那双柔夜般深邃的眼睛里,有着浓云遮不住的华光,“他们说的也没错,我救你,就是为了让你以身相许……” “小麦,你在屋里吗,门咋锁了……”话还没说完,门外冷不丁传来陈翠莲的大嗓门,季惟吓了一激灵,连忙撇开他的手! 门锁了? 门咋锁了,这要是被便宜娘看到他们孤男寡女的,她就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啊! 改革是开放了,对男女关系的思想观念可还在原地打转呢! 她急得跟个没头苍蝇似的在屋子里到处乱转! 藏哪儿好呢,屋里就这么大一点地方,也没个遮挡的,连个床底下都没有,比她那两次还能再不幸点儿! 窗户! 对对对,爬窗爬窗! 虽然窗户的缝隙,她才拿旧报纸糊过一道,这会儿却是揭得义无反顾。 就是看着庄呈昀吧,季惟又有些于心不忍。 像他这样的人,肯定从小到大都没爬过窗吧。 算了算了,还是她来吧…… 她拽开庄呈昀,用力把窗户往外一推,弓身轻轻纵下! “……”正蹲在院子里玩炮仗的郭大米,“小麦我也玩,我也玩!” 屋里陈翠莲惊掉下巴,“庄同志咋是你呢,小麦呢!” “娘我在院子里跟哥打雪仗呢!”季惟麻溜从地上爬起来,掸掸身上的雪,郭大米歪着脑袋想半天,“没……” “就是!”季惟笑嘻嘻捂住他的嘴。 “兄妹俩搞啥玩意儿!”陈翠莲嘟囔一声,从屋里探出半个身,“出去看看你爹咋回事,舍不得回来了还是咋地,让他赶紧的多找俩人来抬家具,人司机师傅还得回去赶下一趟呢!” 卡车上一共有俩带镜子的大三门橱,一个菜橱,一张写字台,一张四方饭桌和五把椅子,她跟司机两人把能搬的都搬下来了,剩下的都是大件儿,没几个力气大的男人可不行,屋里倒是还有俩,可惜儿子不顶事儿,另一个她没胆子使唤。 陈翠莲这儿话音刚落,郭满仓揣着张纸迫不及待跑回来,“孩子他娘,快过来瞅瞅!” “啥玩意儿,捡着钱了?”捡着钱了那也得先搬家具,现在在陈翠莲眼里,可再啥没比这堆新家具更要紧的了! 要说这县城里的木匠师傅手艺就是比他们乡下地方好,也不知道咋捣鼓的,就把这旧家具捣鼓得跟新的一模一样,可把她给稀罕坏了! 再说了,她又不识字,让她瞅个啥! “小麦,你来给你娘念念!”郭满仓转而将纸递给季惟,季惟狐疑的照着往下念,“证明:本人郭满仓从今日起,正式跟郭有田断绝兄弟关系……” 质朴的字眼,听得陈翠莲热泪盈眶! 孩子他爹心软,以前总说一笔写不出俩郭字,连带着她都得忍气吞声,这回人这么可着劲儿的糟践她闺女,她也只能上去骂一骂,讨声道歉,说实话,心里是真憋屈啊! 谢天谢地,这么多年总算让她等到这一天了! 从今往后跟他郭有田一家,那就是真真正正的老死不相往来! 解气似的,陈翠莲把季惟弄回来的零散炮仗重新串了串,挂门口狠狠的放了一回,非让整个生产队都能听到她的喜悦! 他们家越热闹,郭有田那儿越难堪,一声声炮仗响,就跟一记记抽他脸上的大耳刮子似的,脆生生的! “我说你是不是昏了头了!郭满仓让你去打证明你就去?戳了生产队和大队的公章,他们家那院子还能拿得回来?你是跟那院子有仇呢还是跟我有仇呢!”闺女让人欺负成这样,从下午一直哭到现在,现在连拿回那老院也眼看也希望落空,气得李带娣在家是又摔又打,把郭家老头儿老太都从坟里刨出来狠狠咒骂了一番。 郭有田让吵得头都快大了,“你他娘的还有完没完!你以为大队长那听你说了算呢!” 当初要不是看这个娘们儿力气大,一个人能挣十个满工分,他才不会跟她结婚,脑瓜子就只有核桃仁那么点大,长得却他娘的比他还壮,每回办那事儿都跟上母牛似的,干着都倒胃口! 别看李带娣名字起得不地道,其实他们老李家就她一个闺女,当初家里想要男娃,结果生了她,就给她起了个带娣,不过这名字是真挺带弟,一连给她带出五个弟弟来。 五兄弟个顶个的结实,这也是郭有田这么些年来都老老实实的原因之一,要不然她回娘家那么一闹,她五个弟弟非把他牙打掉不可! 家里呆着实在憋屈,郭有田就想出去透透气,李带娣不依不饶,“咋,我现在还说不得你了,你可别忘了你能坐上今天这个位置,都是我五个弟弟的功劳,要是没有他们帮你拉票,你现在还在地里刨食呢!就你挣的那俩工分,这一家老小都得饿死!” 年复一年的念叨这些话,郭有田是真的听得够够的,开门就走! 他前脚出去,后脚就有道身影悄悄溜进他们家那院,第二天早上一起来,整个生产队直接炸了锅! 郭有田他们家最能下蛋的老母鸡丢了! 李带娣在队里骂得那叫一个凶,逮谁骂谁,可是把这几天来的怨气狠狠撒了一通! 从来只有她给别人亏吃的份儿,这可倒好,院子没了,煮熟的鸭子飞了,偷鸡还偷到了她头上,把那王八蛋揪出来剥皮拆骨的心都有了! 可把赵春来给吓得好几天没敢出门! 那天早上,她起来上厕所的时候就在她们家院子里捡到过一只杀干净的老母鸡,就是李带娣嚷嚷着丢鸡的那天早上,到现在都还没敢吃呢,一直冻在雪底下! 要知道这年头谁偷鸡的罪可不比偷人轻到哪儿去,尤其是李带娣他们家的鸡,如果让她知道了,她们全家都得遭殃! 也不知道哪个短命的这么坑她! 然而接下来,她又陆续在院子里捡到:一整个猪头、半口袋面粉、一小罐猪油、好几斤黄豆,后来还有老贵老贵的尼龙袜、带花边的胸衣…… 全是些稀罕玩意儿! 赵春来迷惘了,该不会是谁稀罕她,背地里偷着对她好吧! 那尼龙袜和带花边的胸衣,她可是上县城的国营商店去看过好几回,但因为手头上没有工业券一直没机会买! 生产队里,谁能有能耐搞到这些东西? 季惟坐在庄呈昀给她买的新写字台前连打仨喷嚏! 都说一想二骂三念叨,她估摸着得是赵春来惦记她,像她这种“做好事不留名”的,不被人惦记那就怪了。 托的她福,赵家最近的日子可是好过的很呢! 她拿着本新相册,把从收购站老大爷那拿来的,有关于庄呈昀的剪报全都一张张往上贴。 还挺全乎,从他十岁正式取得国手称号开始一直到前年成为国内首位战胜岛国九段的棋手,大大小小上百场比赛,从未有过败绩,几乎所有类别的报纸都争先刊登过他,年少、天才、为国争光,无上的风光,甚至一度被誉为“棋神”! /47/47785/18486033.html 第五十六章 告白 但不知啥原因,自打前年,也就是他破除了“岛国九段不可战胜的神话”后,庄呈昀就在所有报纸上销声匿迹了,老大爷给的剪报也只到那为止, 季惟连续翻阅了空间里的数百斤,均是一无所获。 她凭本能猜测,在他身上一定发生了些啥,不然以他对围棋的喜爱,咋可能舍得离开那个圈子,隐匿到她们这偏僻的小县城。 她看着报纸上,庄呈昀睿智温和的侧脸,伸手轻轻摸了摸。 他那天,算是跟她告白吗…… “姑姑你是不是又在跟庄呈昀处对象,你们队里的人都在说!”贺耀东气呼呼冲进来,撞得房门咣当响。 季惟手一哆嗦,好好一张剪报就缺了一角,气得她直往他身上掐,“就是学不会敲门,就是学不会敲门,你才一天到晚跟人处对象,以后再敢胡说八道,不许你再住我家!” 她红着脸,快手快脚把相册锁进抽屉。 “就是,咱们也觉得不太可能,庄呈昀咋可能看上咱姑姑这种能随随便便炸死熊瞎子的姑娘,他又不是嫌命长……”他身后又探出三颗嬉皮笑脸的脑袋。 笑着笑着,看到季惟越来越沉的脸色,忙改口讨好,“咱们就是开个玩笑,姑姑你也别生气,要不咱去县城找庄呈昀玩呗,天天闷着都快孵出蛋来了!” 季惟上去就是一顿爆锤! 这几个浑小子,听说郭丽娟找来吴媒婆埋汰她,先是去公社把那李大赖子狠狠收拾了一顿,又把吴媒婆家砸了个稀巴烂,连人做饭的灶台都让锄头给刨了,郭丽娟那根引以为傲的大长辫子也让他们拿火柴棒给燎得只剩下半截,闹的是鸡飞狗跳! 现在正被各家爹娘到处通缉,自行车、钱票啥的全让没收得干干净净,都已经赖她们家蹭吃蹭住好几天了,撵都撵不走,害得她每天晚上都得去找杨山杏挤一个炕。 不过她这儿倒是真得去一趟县城,那天庄呈昀回去后小常就回来了,这阵子她又天天忙着翻报纸做剪报,眼睛都快忙瞎了,确实得歇一歇先去皮鞋厂谈谈合作的事。 家里驴车没了,要想一趟拉这么多人去县城只能去大队长家借马车。 换做以前,季惟绝对不会主动去大队长家借东西,人也不会借给她,自打当众承认跟庄呈昀在处对象后,大队长现在看到她热情的不得了,小常娘也跟着客气许多,两家才慢慢恢复走动。 听说她要去县城,大队长还特地让小常娘准备了一篮子鸡蛋托她捎去给小常,惹得小常娘频频以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 要知道老头子怕耽误儿子工作,可是千叮万嘱连家里人都不让去,谁要是敢偷着去,就不准再进这个家门,这太阳是打哪个西边出来了居然让郭老二家的闺女跑这个腿,还只是送一篮子鸡蛋,她实在想不明白! “你不会是想撮合她跟咱家小子吧,小麦可是有对象的!”犹豫半天,小常娘还是决定问出口。 接触一段时间后,她发现郭老二家闺女是很讨喜,但这跟能当她儿媳是两码事! 当娘的都有私心,她还是希望老儿子能说个城里的媳妇,以后生个城里的娃! 这女人啊,就是头发长见识短,现在到处都流行剪短发好些年了,这见识啊,还是没能长起来! 大队长听罢直摇头,“说个不好听的,你儿子看得上人家,人家还未必稀罕你儿子呢!这话以后可千万别再胡咧了,有人会不高兴的,你也给我记住了,对小麦一定要客客气气的,千万别跟以前似的。” 小常娘更加不明白了,这是要咋地啊,给她供起来啊! 小常也纳闷,他爹这是抽的哪门子疯,让这花瓶来给他送鸡蛋,用的还是他们家的马车! 去了一趟省城回来,季惟发现小常看她的眼神愈发不善了,她也没好脸,“你以为我想来,如果你不愿意要,最多我替你捎回去还给你爹呗!” 这么冷的天,好歹大老远跑一趟给他送东西呢,连句人话都没有,得亏她有远见把四个臭皮匠全打发到铁匠铺子后院去了,不然他们这轻车熟路的进门,这货非掐死她不可! 小常门神似的挡在那儿,“那你还是捎回去吧。” “……”季惟真想扯着嗓门喊庄呈昀,好歹来个人管管不是! 屋里那位居然还真就像是听见了她的呼唤似的出来了,递了封信过去,“小常,帮我去邮局寄一下,事儿比较着急。” 就是考虑到这位的特殊身份,所以当时搬到这小院的时候,特地从隔壁联防队分了一条电话线过来,既然是要紧事儿,您直接挂电话不比写信快? 小常想不明白,狐疑的目光打两人身上掠过:“好。” 一个两个咋都神神叨叨的,他爹也是,呈昀同志也是…… 他一步三回头,等到人影彻底消失在巷子拐角,季惟反倒莫名紧张起来,她把篮子递给庄呈昀,“你替他收着吧,我得回去了……” 庄呈昀不肯伸手接,却一把抓过她的手,“小麦,我一直在等你来。” “哦……”季惟被他堵在那半扇虚掩的大门后边,有些不敢吭声,“你是不是,对咱俩的关系有些啥误会……” “没有,你说了是在利用我,我知道。”庄呈昀捧住她的脸,小心翼翼的去吻那双因不解而微微开阂的唇瓣,“我愿意让你利用一辈子。” 季惟起码灵魂出窍了半分钟以上,她下意识闭上眼,却又在片刻后猛地将他推开,“那啥,我觉得我可能还有点急事……” 对庄呈昀,不可否认她肯定是有好感的,要不然也不会花那么多工夫那么多心思去照顾他,她又不是便宜哥哥郭大米,喜欢到处献爱心。 可是这种好感到底是出于对他的爱慕,还是仅仅只是感激于他对她的帮助和舍命相救,她自己也不确定,那天晚上的记忆太过于模糊,她想不起来,找不到当时的感受,更无法做出判断、没法回应。 季惟是顶着一张大红脸走的,一路的风雪都没能给她降下来,四个臭皮匠凑上前,“姑姑,这脸咋地了,大冬天的咋烧成这样。” “去,你们才烧的呢!”季惟心虚的拍拍脸颊,“热的不行吗!” 她招呼四人把东西从马车上搬下来,铺盖卷、米面油、猪肉菜、蜂窝煤…… 吃的用的,差不多占了小半个院,“东西我都给你们置办齐全了,你们不是嚷嚷着要来县城吗,我特地跟朋友借的这儿,随便住,你们想干啥干啥,啥时候呆够了再回家。” 当初他们四个深更半夜跑来投奔,她没法把人撵出去,毕竟也是因为她才惹出来的事,现在他们主动要求来县城,难道还能不满足他们? 说着她又递了一把钱票过去,“这个先拿着花,过几天我再来看你们。” 四人懵了,“那你呢?” “废话,我当然是回家。”趁他们还没来得及反悔,季惟直接一鞭子走人! 再去皮鞋厂,可就不是那个平平无奇的乡下姑娘郭小麦了,既然是她城里来的做生意的亲戚,就必须打扮得洋气入时,让所有人都对她的身份深信不疑! 绘画专业出身,季惟对自己的化妆技术相当自信,她先用神笔画了若干彩妆品,然后又给自己画了假卷发和精致的羊绒套装,摇身一变,就成了从首都来的个体户小老板——季惟。 /47/47785/18486034.html 第五十七章 财神爷 人靠衣装马靠鞍,换了身打扮的季惟往皮鞋厂门口那么一站,就吸引了一大堆目光。 大红唇、白皮肤,时髦又蓬松的短卷发,一身深棕色羊绒套装配黑皮鞋和小坤包,还戴了副金丝边眼睛,比跟画报上的香江电影明星还要好看! 别说男工们舍不得移开眼,就连女工们都目不转睛的盯着看! 她的头发烫得可真洋气,眼镜也别致,应该是知识分子吧,一看就不一样,好些人抹上口红跟女妖精似的,她这就像天生的一样! 艳羡的有,眼红的肯定也有,一边背地里干活骂不要脸,一边还不忘偷偷斜上几眼,试图学点儿来,改明儿也给自己扮上。 “同志,你是上这儿找人吗?”胆儿大的男青年主动上前示好。 季惟笑得和气,“对,我想问一下你们这儿是不是有个叫范志国的同志。” 范志国是工会的干事,平时盖章跑腿的活儿多半是他在忙活,厂里的职工只要不是新来的都认识。 男青年多多少少有些嫉妒,凭啥他范志国长得跟猴儿似的,还能有这么好看的姑娘来找! 发现他一直盯着自己,季惟又道:“我是特地从首都过来找你们厂谈废料回收生意的。” “啥!就是你!”啥范志国不范志国的,男青年全都给抛一边了,这可是厂里的贵客啊! 他忙把人往里迎,一路还不停冲人喊,“快快快,快去通知厂长他们,首都来的同志收废皮料来了!” 关于废皮料回收的事前阵子厂子里可是闹得沸沸扬扬,工会和厂委的人还差点干起来!后来过了年又没动静了,工会为此没少骂厂委扯厂里后腿! 要知道这单子生意利润虽然有限,却关系到整个皮鞋厂今后的废料处理! 没见着范志国,季惟直接让请去了厂里的接待室。 老厂长姓余,在皮鞋厂勤勤恳恳工作了大半辈子,为废料的事愁得头发都白了大半,一进门快把季惟的手都握秃噜皮,“好同志,可算是把你盼来了!” 改革开放了,老百姓日子也好过了,对皮鞋的需求越来越大,厂里的生意也越来越好,光去年一年的产量就比前年翻了番,废料自然也跟着翻了番,今年一开年又接了好几个大单,已经多腾了个仓库来装废料,照这样下去,厂里就是有再多的仓库也不够装。 有了前阵子的焦虑等待,老厂长这回可不敢再含糊了,相互有过简单了解后便单刀直入,“听小范说你们那有能力吃下我们厂所有的废料,如果真可以,价格方面好商量,有啥条件你也可以尽管跟我们提,只要我们这边能做到,一定会尽最大的力量配合你。” 事实上季惟今天进到这个门,老厂长就没打算让她空着手回去,这批废料,他哪怕就是倒搭钱,也必须让她给弄走! 当然了,不到万不得已,这话老厂长肯定是不会主动说的。 接下来,他又把厂里现有的废料情况和未来可能产生的数量都跟季惟详细讲了一下。 现在每个月皮鞋厂大概就有三四吨的废料,加上之前三百来吨……数量远远超出季惟预算! 按照她跟范志国谈好的价格,哪怕只先收整数三百也得九千块,这与她之前设想好的最多千把块了事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顺手买个几十吨没啥,等办理了个体营业执照后一边消耗一边补足,也不是多大的事儿,但如果一下子花近万块去屯一批废料,且不说风险,无形中还会增加别人对她的关注,这么一大批货,去向可不好糊弄! 到底还是太年轻,季惟有些懊恼,问题是话已经说出去,这种关键时候如果反悔,她砸的就是自己的信用,她可是还想做长期生意的呢。 她脑子转得飞快,“是这样的余厂长,其实我们厂在首都那边已经有固定的供货商,我之所以托人在咱们清河县打听,是想跟亲戚合伙在这儿重新办一个废皮料加工厂,但是一时半会儿租到的仓库不够大,目前最多只能先运走一百吨,剩下的,得分批次再来运走。” 分批次运走,又不是不运走,再说这一下子就能解决一百吨的废料,未来当地还有个加工厂能源源不断的解决他们厂的废料问题,老厂长高兴还来不及,当下拍板,未来五年皮鞋厂的的废皮料都由季惟负责接收。 考虑到新加工厂还没办下执照,合同暂时就只盖了她本人的私章,并支付了七百五的定金,约好一周后来拉货时结清剩余的尾款。 还得去工商部门办理个体营业执照,季惟拒绝了老厂长留饭的邀请,等她出了厂门口,一直没露面的范志国才喘着大粗气一路小跑着追上来,“同志,这位女同志,我是郭小麦同志的朋友,我姓范!” 季惟故作不识,“你就是范志国同志吧,小麦跟我提过。” “那就好那就好。”范志国激动的搓着手,嘴都快咧到后脑勺,“提过就好,您这单生意我可是着实出了不少力,小麦同志肯定也跟您说起过吧,当时她说您答应了不管我跟厂里把价格谈到多少,都按三十块给,现在您跟厂里签了二十五,那剩下的五块钱……” 说着他又嘿嘿嘿的笑,完全没认出来眼前这个打扮洋气的女人就是自己嘴里说的郭小麦。 季惟挺得意,“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原本就是说好的,她没打算赖他,就是坑了点,这一吨五块,一百吨可就是五百块,还是无本买卖,比他们厂可划算多了! 自己失算,怨不得别人,只当是吃一堑长一智,付学费了。 “不过我现在跟你们厂只交了定金,货还没拿到,如果你着急要的话,我也只能按定金给,先付你百分三十。” “这哪成!”马上到手的五百块转眼就剩三分之一,万一以后赖账可咋整,他一年不吃不喝都挣不着五百块呢,范志国一下急眼了,“当初郭小麦可是跟我说好的,该多少就多少,你们合同都签了,这钱就该给我!” 意识到自己态度可能不太好,他马上又换上笑脸,“您看啊,咱俩这在厂子门口拉拉扯扯的也不好,回头传到厂长耳朵里还以为你贿赂我呢。” 季惟无语。 我这也没说不给你吧,你就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要是真让老厂长知道了,他还能取消合同不成,这么多废料,他留着攒利息呢? 你一吃回扣的都不着急,她急个啥劲,就算事情真闹开,吃不了兜着走的也不会是她! 瞧他那一副今天不给钱就甭想走人的架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季惟忍了忍,还是从小坤包里掏出一叠大团结点了五十张给他,“咱们两清了。” 钱一到手,范志国也顾不得自己是不是还在厂子附近,咧着嘴就点上了,“就知道您这样做大生意的人实诚,以后您有啥事尽管招呼!” 说真的他还真没想到这钱有这么好拿,打今儿起,这位可就是他的财神爷了! 不说多,哪怕她每年就只要一百吨,他也能白拿五百块,这可比他上班挣的要多得多,再加上他媳妇的工资,他们家以后这日子还不得吃香喝辣! 只是很可惜,他的这位财神爷人可不是这么想的。 如果这位范志国同志是个聪明人,季惟尽管给他这点回扣也心甘情愿,但很显然他不是。 对于这种目光短浅随时可能成为反过来坑自己一把的人,季惟当机立断:等回头就想个法子跟老厂长重新把合同签一签,价格直接定到三十一吨,与其让这么个小人白占便宜,还不如给厂里做个人情! /47/47785/18486035.html 第五十八章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身上总共就一千来块钱,给了定金又给了范志国五百,只剩下三百不到,连尾款的零头都还不够,铁匠老头儿那俩老哥们儿又刚新拿了一批货,短时间内估计也不会再要。 一周之内要再筹一千五,除了画,她似乎还真是拿不出来…… 找了个隐蔽地从画册空间里拿出马车,季惟又在车上换回了自己常穿的棉衣棉裤,脸上的妆一卸,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之前她总有种带着面具的感觉,浑身不自在。 揣着郭家的户口本,几经打听,她终于在一条偏僻得不能再偏僻的小巷子的院子里找到了那个挂有“清河县工商局”的单位。 听说她要来办理皮具加工厂的个体营业执照,几个工商局的工作人员面面相觑。 到现在为止,这还是整个县城头一个来要求办理的,办倒是能办,可上面只提到自主创业的个体户,针对的也是店铺摊位啥的,这工厂,得咋处理? 几人好一会儿,最后一合计:“要不这样,你先回去打个申请报告,县城的就让单位和街道盖章,农村的到生产队、大队、公社逐个盖上章,我们这边也会抓紧让领导给出个方案。” 没想到自己到底还是当了回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从无到有,肯定需要一点过程,季惟只能点头,“那行吧,等我回去都准备齐全了再来。” 除了陈翠莲和郭满仓,现在队里帮她加工皮带和钱夹的,包括郭淑芬在内都以为都以为这些东西是她从别人厂里弄来的代加工的,这一旦回去戳了那三个章,就意味着所有人都知道她当个体户老板了…… 季惟有些发愁,县城都没能完全接受的事,乡下地方怕是更悬,不能闷声发财不要紧,可别把她当成出头鸟。 回到大队,先去大队长家还了马车,原还想着先打听打听情况,谁知道他和小常娘俩都不在,季惟只能把马车给他拴院子里,自己先回家折腾申请报告。 她那屋的火炕上,不久前才被她放养到县城的四人跟入定了似的盘在那儿,一个个灰头土脸的,活像是刚从地里刨出来! 季惟推门进去的时候吓了一跳,“你,你们四个这又作的啥妖!” 到底搞啥能把自己搞成这幅鬼德行,而且居然比她回来得还快! 照这样看,得是她前脚走后脚他们就回来了,早知道这样,还费那么劲领他们去小院干啥,把她的秘密基地都给暴露了! 贺耀东第一个回过神来,哭丧着脸跳下炕,“姑姑,姑姑你可算回来了!” 他说话就伸手去抱,挨了季惟一脑门栗后,又改成委屈巴巴的拿脑袋去蹭她肩膀,“都赖他们,非说要去庄呈昀家吃涮锅,结果倒好,一个没留神把他那屋给点着了……” “啥玩意儿!”季惟如遭雷劈! 这才一会儿没盯着,就又给她闯祸了? 庄呈昀那屋里,小到随便一粒棋子那都是他的心头好,更别提那满墙的棋谱和藏书,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你们这帮倒霉玩意儿!谁让你们去的,我不是说了不准去找庄呈昀吗!现在咋办,你让人咋住!” “那也没这么严重,就是把桌子抬到窗户边的时候小小一火苗它不小心给跳到了窗帘上去了,然后就顺带着燎了窗户啥的,主要它就是漏风,修补修补就成。”顺子也从炕上跳下来,小心翼翼的递过去一张皱巴巴的纸条,“就是常哥说得让咱们赔,所以把咱们给押回来了,咱们现在是爹不疼娘不爱也没地方去,姑姑你可得帮咱们!” “我长得很像冤大头吗!”季惟一把夺过去,打眼一瞥,差点没当场犯心梗! 八仙桌一张、方凳四把、窗户一套,括号:以上均为鸡翅木木料,窗玻璃需要刻花;铸铁暖气片十五柱、深色麻布窗帘一块、青砖三百块、锅碗瓢盆不等…… 不说别的,单是青砖这看着最不起眼的玩意儿她就没地儿弄,甭管红的青的,砖可是紧缺物资! “我上哪儿去给你们弄这么些东西!” “常哥说不为难咱,可以只赔钱和票证。” “你可闭嘴吧!”她自己这儿现在还有好大一窟窿等着填呢,哪儿来的钱! 季惟没好气的把纸条丢还给他,“自己闯的祸,自己想办法。” “姑姑,你不能见死不救啊,等会儿常新华那孙子来了没见着钱票,他肯定得去找我爹告状!到时候我这小命可就难保了!”贺耀东说着就去扒拉她衣兜,“庄呈昀跟我们说你有钱,让我们来找你,你就借我们点儿吧,回头我们一定想办法还你!” “张口就来,他胡说八道你也当真,我哪儿来的钱!”一想到庄呈昀,季惟就莫名想起那个浅尝辄止的吻,她脸热得要命,“庄呈昀人呢,他跟小常现在在哪儿,我去找他们!” 这话从谁嘴里出来她都信,但是庄呈昀,她就觉得不可能! 说真的这话贺耀东自己也不太信,郭家啥条件大伙儿都是看在眼里的,虽说现在也置办上了自行车和家具,可那是人运气好,有人愿意拿自行车换驴车,家具也都是拿旧家具改的,要是真有钱,人不知道给自个儿家里整新的? 可是现在这情况他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反正这事一定不能让他爹知道,不然他又得让逮回去关禁闭,他要跟姑姑呆一块儿! 他忙领着季惟出门,“就在你们大队的知青点,老常头特地给找的,听说县城那边院子没修好之前他们得住上一阵子。” 这就难怪她刚才上小常家没见着大队长和小常娘了,老儿子要回来住,俩老这会儿肯定去帮着收拾院子去了。 榆树沟大队最后一个知青返城那也是两年前的事了,那院子两年多没人住没人打扫,茅草都长得快有半人高,让雪压了后,就好像铺了床厚棉被,人一踩进去就得陷到小腿。 常家父子俩一人一把大铁锹在那铲,小常娘则拿着块旧抹布在屋里到处擦,只有庄呈昀被迫坐那儿烤火。 伸手不打笑脸人,季惟进门就主动招呼四人去帮忙,小常却一点不配合的拦着不让进,“你们来干啥,这里不欢迎你们!” 一进大队他就听说了花瓶跟呈昀同志处对象的事,以他对呈昀同志的了解,这事肯定是花瓶搞的鬼! 居然还敢趁他去省城的时候领着这四个狗腿子上小院去跟呈昀同志套近乎,心眼简直比头发丝还多,这种姑娘如果切开来,肯定心都是黑的! 早就知道自家儿子没眼力见,没想到会这么瞎! 没看到呈昀同志那巴巴的瞅着呢嘛,大队长真想上去给他这脑袋开开光,“咋回事你,还懂不懂点人情世故了,人小麦好心好意带人来帮忙,哪有你这样把人往出撵的,这么大个院子,指望咱仨,明天你都甭想住进去!” 当年这个知青点,还是原先一富农的家,光进门那院就有普通人家两三个那么大,里里外外加起来得有六间屋! 也不管老儿子答应不答应,大队长说完就给四人安排了分工,又把季惟领进屋,“姑娘家心细,庄同志那屋就归你收拾,要是有啥要求,你俩自己沟通。” “沟通个啥,你爹你是不知道她……”小常拄着铁锹往屋里一杵,大队长不由分说把他往外推,“我不用知道,我知道那么多干啥,我只知道你在跟这儿叽叽歪歪,庄同志晚上就得睡你那塌了的炕!” 说到这事小常就郁闷,“我那炕到底是咋塌的?” /47/47785/18486036.html 第五十九章 要她负责 小常的火炕到底咋塌的,大概就跟庄呈昀那屋咋着起来的一样,都属于未解之谜。 季惟来的时候还气势汹汹,想着好歹问问庄呈昀到底咋回事,可真当看到他人,她又说不出话来了,支吾了好一会儿,才来了句,“他们几个就喜欢瞎胡闹,实在对不住你。” “小麦对他们真好。”庄呈昀低着头,手上的火钳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盆儿里的炭火。 哪怕看上去再平静,他也知道自己的内心眼下有多嫉妒! 当贺耀东告诉他,他们几个这几天都住在她家,睡着她的炕盖着他的被子时,他就觉得自己像是生吞了一整筐柠檬,浑身都在冒着酸气儿!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她,迫不及待的想要问问她,之所以推开他,是因为他们当中的某个人吗? 季惟一下子没拐过弯来,傻愣愣的看着他,视线莫名其妙的,就落到了他的唇上。 那种流畅且饱满的线条是她用画笔所无法描绘的精致,颜色是淡淡的健康的红,她有些无法想象,这么好看的嘴唇就在不久前曾经很深情的吻过她,完全像是在做梦一样。 “也还好,主要他们是因为我才认识的你,所以这事,我难辞其咎……”她下意识的抿了抿嘴唇,庄呈昀终于看向她,温和的声音听上去比平时要低沉许多,“那你打算怎么办,你会负责的对吗?” “对……”不对,凭啥她负责,又不是她放的火! 季惟总有感觉,面前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男人正在不遗余力的给她挖坑,“我会让他们想办法尽快赔偿你。” “小麦你是不是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 好端端来这么一句,季惟又懵了,“啥话?” 庄呈昀拉过她的手,拍了一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给她,“这个你拿着。” 季惟打开看了眼,当下就明白为啥他会告诉贺耀东她有钱了,她原封不动还回去,“我上次就跟你说了我自己有钱。” 烧了他的屋,还让他自己出钱赔,这算是咋回事…… “这些也是你的钱,。”庄呈昀固执的把封信递给她,她不要,就直接塞她兜里,季惟再想还回去,小常又一脸警惕的从外面进来,“郭小麦我警告你,你要是再敢缠着呈昀同志,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你瞎吗,你看不到是你们家呈昀同志一直在缠着我吗! “我说小常,你是不是喜欢你们家呈昀同志!”季惟一把撞开他,徒留两人心情复杂的看着彼此…… 庄呈昀沉思片刻,就出去找大队长商量给小常相亲的事去了。 老儿子今年都二十了,大队长其实心里比谁都急,可他有任务在身,他们当爹娘的也只能配合,谁叫老儿子保护的是为国争光的大英雄! 现在大英雄主动提出来,还答应到时候给老儿子放一个月的假,大队长感动得快哭,“还是庄同志知道体恤人,我这就去告诉他娘这个好消息去!” 等季惟给庄呈昀收拾好屋子,又把四个跟班也安顿在他那,再回到家,小常娘的广发儿媳帖的事早已经传到陈翠莲耳朵里,对小常娘只求城里户口的单一标准,陈翠莲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齿。 娶儿媳妇又不是娶户口,只要姑娘贤惠比啥不强! 季惟惦记着个体营业执照的申请报告,哪有心思管他小常娘给小常说啥媳妇,如果可以,她巴不得小常说一个外太空的才好,回门一趟直接就不用回来了,她这儿也从此耳根清净,阿弥陀佛! 文笔不行,可惜申请报告又不让画,折腾了大半宿她才总算折腾出一份看着比较不那么碍眼的,画上自己的大名,第二天一早就拿着先去了趟生产队。 小队长端着个掉了漆的旧茶缸,一双眼睛瞪得牛那么大,“啥,你要办加工厂?” 想一出是一出,先说养猪,养着养着猪跑去社长家了,现在又说办啥加工厂! 好歹也三十好几的人了,就算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这办厂可不是光靠俩嘴皮子说说就能成的,首先人面得广还得要钱啥的,一个丫头片子,哪儿来那么大的本事! “小麦啊,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别看现在到处嚷嚷着个体户创业啥的整得挺热闹,这事儿其实挺没谱儿,你一姑娘,踏踏实实在家干干农活养养猪多好,等过些日子再让你娘给你物色个好人家,这才是正经日子。” “其实是这样的小队长,我这儿前阵子就从别的厂里拿了些活来代加工,咱队里几个婶子也在帮我一块儿做,一件能挣八分呢,要是能办个加工厂,就能让更多的社员来挣这个钱,农闲的时候,大伙儿也能多份收入不是。”季惟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在她的巧舌如簧之下,小队长的态度终于开始有些松动。 只是毕竟办加工厂啥的,他听也没听过,整个公社都是头一遭,他这心里没底,一时间有些犹豫,“你让我再想想……” “小队长你可千万别犯糊涂,别让她几句话就给鼓动了,咱队里要是先点了这个头,以后出点啥事儿大伙儿都得跟着担责任!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回头还得连累社员们让其他生产队笑话不劳而获!”小队长这儿话还没说完,外面进来的郭有田已经开始冷声呵斥季惟,“真不知道你爹娘是咋教的,多大点年纪脑子里就光想着钱,你要是真想干这投机倒把的事,趁早哪儿来的给我滚回哪儿去,少跟这儿祸祸咱生产队,我们郭家人可丢不起这个脸!” 自打老二家这瘟神回来,他们家就没一天安生过,丽娟现在天天让人说闲话,在家哭得眼睛肿得像核桃,她娘又跟中了邪似的可着劲儿的跟他闹,尤其是听说了老二家弄回好些新家具,当时就把打的那张断绝书都给撕了,非让他去把老院子要回来! 这事明摆着大队长偏向老二家,让他咋说,跟大队长对着干,他这不是自断前程吗,他可不想这一辈子就当个生产队会计完事儿! 就他那副恨不得吃了她的嘴脸,季惟看着就想笑。 现在知道郭家人了,早干嘛去了? 但凡你郭有田把郭满仓一家当个人,也不至于落到今天兄弟俩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吧! “郭会计你少拿这高帽往我头上扣,咋就是不劳而获了,做手工活难道就不用付出劳动力了吗!你当着生产队会计把着大把钱粮是不稀罕钱,别人还得过日子的呢,想多挣钱有错吗,我看你就是想公报私仇,断大伙儿财路!” “死丫头你说啥,谁把着队里的钱粮了!”郭有田气了个倒仰,要不是小队长在场估计都能动手抽她! 仗着小队长在场,季惟也不甘示弱,“我还想问问郭会计是咋教的闺女,小小年纪心肠就这么歹毒,这种张口就往人身上泼脏水的本事,肯定也是你这个亲爹教的吧,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 上次在郭有田他们家院子里,季惟就看出来了,小队长就算不向着他们家,起码也对郭有田有意见,社员们当时骂郭丽娟的时候,他可是悄摸溜了的。 这点倒是让她猜中了。 郭有田仗着自己辈分年纪双长小队长,平时在生产队里可没少指手画脚给他添乱,账目也整得是不清不楚,小队长早就瞅他不顺眼,再加上他也看不惯郭有田一家子这么作践人,于是这俩吵得都快干仗了,他依旧跟个没事人一样坐那儿研究季惟那份总共也没几个字儿的申请报告。 等到季惟骂得差不多了,他才出声做和事佬,“行了小麦,咋说以前你也喊他一声大伯,就是丽娟再不对,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看在我的面子上就算了,一人少说一句。” 这话说的,好像全是他们家的错似的! 郭有田气得快吐血,这把年纪了,啥时候让人这么羞辱过! 他还想找回场子,好好教训季惟一番,可小队长已经把人打发了,“申请报告就先搁我这儿,不过这事你一丫头片子说了不算,你们家要是真有这想法,还是得让你爹娘来找我说。” /47/47785/18486037.html 第六十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要不是郭有田这根搅屎棍跑出来横插一杠,刚才这字说不定小队长就已经给签了! 季惟是意难平啊意难平! 脑子里想着得回家找便宜爹娘商量商量这事,双腿却诚实的往赵春来家拐了去,蹲在赵家壮观的柴禾墙外,念力召唤神笔,凭空这么一划拉,手里就多了一条大红纱巾! “郭会计,你在这儿干啥呢!”她捏着嗓子,随手把纱巾团成团往赵家院里丢,等看到赵春来鬼鬼祟祟的开门出来,立马开溜。 雪地上那条火一样鲜红的高档纱巾,可是把赵春来这颗暗涌的芳心给烫着了! 刚才那声“郭会计”,她是清楚明白听在耳朵里的,他们这个生产队里,还能有哪个郭会计! 这种一看就不是便宜货的东西,也就只能郭叔能搞得到舍得送了吧! 呸,啥郭叔,那是她郭哥! 赵春来欢喜的捡起红纱巾在脖子来回比划,一步三扭的进了屋,不多时,赵家烟囱里就冉了袅袅白烟。 大白天的不去干活,躲家里烧水洗澡,换做别人家闺女早让骂个狗血淋头,也亏得赵春来给赵家当了这么多年摇钱树才没人敢说她。 她美美的给自己洗了个热水澡,换上她“郭哥”给的带花边的胸衣和尼龙袜,又穿上了自己最好的一身衣裳,最后才郑重的把红纱巾系上。 李带娣看男人看得比生产队里任何一个女人都要紧,人也彪悍,干仗啥的从来不带输的,平时没事她从来不敢往郭有田跟前凑,也就他时不时的偷偷拿些东西上她们家,摸个手啥的也就回去了,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郭有田对她是下了血本,要是她再不好好把握机会,说不定他又要对她断供了,在这条红纱巾之前,他可是已经好几天没往她们家院子里扔东西了! 知道郭有田基本上每天晚饭后都会一个人呆在生产队办公点轧账,赵春来特地在家一直等到天黑。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盯着郭有田,有人盯着她。 她这儿一出门,季惟那边也迅速跟上了…… 一路上那小歌儿哼的,不知道还以为她这是去相亲。 眼瞧着快到生产队,赵春来才警惕起来,大圆眼瞪得像手电梯四下去照,确定了附近没人,这才一口气跑进了会计室,“咔”的一声,门随即上栓! 动作利落干脆,一气呵成,可谓是个中好手! 说是办公点其实就是两间矮平房,左窗右门,窗户里面紧挨着墙的就是办公用的简易长方桌。 没了威胁,季惟胆子也大了起来,蹑手蹑脚猫到窗户底下,贴着窗框从缝隙往里看…… 四五颗脑袋陆续挤上来,小声凑到她耳边,“姑姑,你看啥呢?” “……”这他娘的都啥运气,回回想干点啥都能让这帮人盯上…… 撵是撵不走了,回头还得撵出动静来,季惟压得喉咙管快冒火,“看你们的,别出声。” 生产队办公点的窗户,是队里唯一装有玻璃的地方,大冬天的为了保暖,里面遮了厚厚一层草帘子,好在草编的缝隙里还能漏出点点的微光…… 一声撒娇似的“郭哥”,给郭有田叫得心都酥了,伸手撩了撩顶上那几缕有限的头发丝,“春来妹子,你咋来了。” “瞧郭哥这话说的,想你了就来了呗。”赵春来把那头拿火钳烫出来的卷发往后轻轻一撩,顺势把身上罩着的呢料短衫也给脱了下来,薄薄的棉布衬衫下,晃得人眼晕,“郭哥这儿火炉子烧得可真旺,热得很呢。” 论模样,她是真一般,胜在风韵,门襟那几粒摇摇欲坠的塑料纽扣就跟马上要挣脱解放了似的。 郭有田看得俩眼睛都直了! 以前赵春来对他热情归热情,可也没像今儿晚上这样主动的,瞧那笑里都能掐出蜜来! 他猴儿急的把人往怀里搂,“好妹妹,哥哥这儿还有更热的呢!” 剧烈的“嘎吱”声听得外面那几个愣头青是狗血沸腾,“躲开躲开,你挤着老子了!” “别推啊,我都看不着了!” “让我瞅瞅,让我瞅瞅!” …… “嘘,我说你们小声点儿成不!”季惟被吵得头疼,抬手便去捶,无意中瞄见那个被挤在最里面,头发修剪得最整齐、颈项修长,一丝不苟的背影,当时火就上来了! “你们谁把他给捎来的!”人挤人的拽也拽不出来,她干脆伸手把他眼睛给捂了个严实,“不许看!” 隔在中间的贺耀东头也不回,“我们说来找你,他就跟来了,不能赖我们。” 想想他又觉得不对,一本正经看向季惟,“姑姑,你为啥不捂我的眼睛!” “你这样的捂眼睛有用吗?”季惟揪住他耳朵,一直给人拽到暗处角落,“你们几个现在分头去把李带娣、小队长和大队长喊来,赶紧的!” 免费跑腿,来都来了,不用白不用。 四人战战兢兢点头:果然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姑姑! 深知他们不靠谱的特性,季惟又特地多提醒了一句,“不要让人知道你们做了信鸽。” 等四人全都跑没了影儿,她才改去揪庄呈昀耳朵,“你就不能学点儿好?” 早知道昨天就不答应把那四个祸害一块儿留知青点了,瞅瞅这才一宿,就给带跑偏了,以前多老实一孩子! 庄呈昀配合着把脑袋伸过去,让她的胳膊能够不那么费劲,“嗯,我知道错了。” “这还差不多,下不为例。” 屋里的动静越来越大,两人莫名都安静下来。 季惟先红了脸,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再看庄呈昀一脸平静,她又强迫自己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等过一会儿听到李带娣由远至近的叫骂声,这才迫不及待拉着庄呈昀的手往生产队办公点边上的草垛子后面撤退。 “不要脸的打栏货敢勾我男人!”李带娣手执笤帚,像是握着柄方天画戟,一脚踹开会计室那扇看起来就不咋牢固的旧木门! 她身后,仨儿子俩儿媳一闺女,全来齐了,除了小队长和大队长,还有一路上被她大嗓门活活给招呼而来的社员们! 里面啥情况季惟看不到,但是吱哇乱叫的听起来相当热闹! 季惟很想过去看看,顺便乐呵乐呵,不过考虑可能会有白花花两条,她拽拽庄呈昀,“走,我先送你回去。” 那位靠着她不肯挪动,“外面现在人太多,咱们迟点再出去。” 说话又有几个社员脚步匆匆从草垛子旁边经过,“走走走,听说郭有田犯错误让李带娣给逮个正着儿,现在队里要连夜处理他呢!” “看啥郭有田,我看你是想去看赵春来那小娘们儿吧,听说衣裳都没来得及穿!” 季惟下意识屏住呼吸,顺手又把庄呈昀的耳朵给捂上了,她微微垫着脚尖,用那种近乎仰望的眼神注视着他,那双灵动的眼睛里,像是揉了今晚的星星。 庄呈昀本能的低头去亲吻她,季惟两手落空,于是整个人都被他抵在了草垛子上,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她一声不敢出,默默承受他肆无忌惮的掠夺,明明那么温和的一个人,在那一瞬竟有欲将她生吞活剥的强势与霸道。 直到周围的脚步声越来越少,越来越远,他才依依不舍将她搂到怀里,“这回不会再让你跑了。” 季惟静静趴在他胸口,耳边只有他急促而有力的心跳。 有那么一瞬,她真的觉得自己再也跑不了了。 她腿软的要命。 /47/47785/18486038.html 第六十一章 整个人都是他的 但是很快,四个臭皮匠刻意压低的呼喊声把她硬生生拽回到现实中来! 队里还得处理郭有田呢,这种好事她咋能错过! “咱先去看看,等会儿我再送你回家?”她安抚似的哄道,庄呈昀这才肯松手。 贺耀东眼瞧着两人从黑暗中走出来,愤愤上前去拽季惟的胳膊,“姑姑你俩上哪儿去了!” “能上哪儿去,我要是不躲起来,等着别人怀疑我吗,下午我才刚跟郭有田吵过一架呢!”季惟心虚的白了他一眼,走得飞快,几人疾步跟上。 生产队会计跟社员搞在了一块儿,让媳妇堵个正着儿,作为全公社首例,影响之恶劣,简直是再劲爆不过的新闻,大晚上的好些社员不睡觉都特地赶来看这出热闹,生产队办公点外,跟比放电影还闹腾! 季惟他们到的时候,差点没挤进去,除了他们第五生产队,整个大队都来了不少人,还有好些是隔壁大队跑过来的。 会计室木门紧闭,门口还站了两个民兵把守,窗户那块早让人堵了个严严实实,一圈一圈出去跟鱼群似的,别说看,连听都听不到半点动静。 折腾这么久,花了这么些东西,为的就是这点子乐趣了呀! 季惟原地蹦跶好几下,就差让人给她抛到屋顶上! “跟我过来。”见她实在想凑这个热闹,庄呈昀拉着她的手往门口挤,“麻烦跟大队长说一声,就说我找他。” 民兵本来还想拦着,听说他找大队长,忙敲门进去。 很快,大队长自己来给开的门,客客气气把人往里面迎。 季惟知道这是人给庄呈昀面子,难得老实的跟在他身旁,像极了个乖顺的小妻子,庄呈昀心情大好,站边上看的时候一直不动声色的抓着季惟的手背到身后,就跟她随时能跑了似的。 季惟这会儿正目不转睛的忙着看热闹,任凭他捏圆搓扁不反抗,只是那张小脸却一直是红彤彤的下不来。 小小一盏昏黄的老式灯泡,照亮了屋子中间的一大圈,除了大队长小队长和队里其他一些干部,里面还有李带娣和两位当事人,相比只是衣衫不整的郭有田,赵春来看上去要惨得多,虽然大队长批准她先穿上衣裳,但她的衣裳早让李带娣扯得不像样子,连蔽体都勉强,身上脸上,全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伤,好几处地方见了红! 三人俱是背对着门口,压根没人留意到跟着庄呈昀进来的季惟。 李带娣一个劲的哭诉赵春来的臭不要脸,勾搭她男人! 赵春来也哭,哭郭有田威逼利诱,霸占她身子! 两人各执一词,就看谁哭得响亮! “大队长,这事肯定是有人在故意陷害我!我们家那老母鸡早让人偷了,这事大伙儿都知道!”怕归怕,郭有田脑子还没算糊涂,听赵春来说到他给她老母鸡,还给了米面猪头胸衣啥的,当下他就反应过来了! 只可惜大队长压根不听他的,“你开玩笑不是,谁能费这么大工夫你陷害你,就算偷你家一只老母鸡,米面猪头啥胸衣的人上哪儿偷去!你当是春天地里薅野菜呢,编就给我编圆乎咯!” 都让逮个正着了,说啥都没用! 把三人喊一块儿,无非就是想让他们互相把事儿抖一抖,写个报告摁个手印,省得以后又说冤了谁。 郭有田这回是真觉得自己冤得慌,花这么多东西去上这么个万人骑的娘们儿,他又不是疯了,“真不是编!这大队长你得信我,我是真不知道咋回事,我这儿正轧账呢,这娘们儿冲进来就脱衣裳,然后你们就来了!肯定是有人指使她这么干的!” 这是摆明了要让她一个人背这口黑锅啊! 赵春来也不认输,把郭有田每年杀年猪都给她拿板油猪大肠啥的全给抖搂了出来! 说白了本来乱搞男女关系最多算是作风问题,现在可好,还占上了集体便宜! 这可是贪污,是大事儿!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多,大队长脸上也越来越黑,桌板都差点没让拍裂,“去各个生产队把会计全给我喊过来,天亮前必须把第五生产队这些年的账目全都给我查个清清楚楚!里面要是有人敢多占集体一粒苞米粒儿,就让他把牢底坐穿!” 李带娣当时就一屁股坐地上了,气归气,可她只想惩罚狐狸精,没想把自家男人拽下台啊!“大队长,这事儿跟我们家有田可没关系!都是小骚蹄子勾的他!” 都啥时候了,谁还在乎这点男女之间的屁事! 小队长总算等到这一刻,说话声音都激动得哆嗦了,“那得先去一趟郭会计家,队里的账本跟他们家那个,那是两码事。” 这么一来,等于更加坐实了郭有田贪污的罪证,不然没事谁做两本账! 大队长立马带上人,亲自去了趟郭有田家,谁知道还没进门,就看到他们家院子里冒起来的滚滚浓烟,厚厚一摞账本,全让郭丽娟一把火给烧了个干干净净! 郭有田这会计是当不成了,亏得他养了个好闺女,到底还是全须全尾的让他回了家,气得大队长把桌子都掀了! 这烧的,可都是社员们的血汗! “得亏你爹机灵早早去打了脱离关系的证明,不然咱家都得受牵连!”说起这事儿,陈翠莲就觉得庆幸不已! 季惟也高兴,不过她更高兴的是她老姑夫也就是杨山杏她爹当上了新的生产队会计,还帮着她一块儿说服了小队长给申请报告上戳了公章,大队长那也是二话不说就点了头,现在就只差公社的那个,她就能拿着上工商局办理营业执照了! 这事她琢磨半天,还是觉得应该去找贺耀东商量,毕竟他爹就是社长,如果他能帮忙,她会事半功倍! 知道小常这几天让他娘安排的暴风雨般密集的相亲给折腾得顾头不顾腚,她从庄呈昀给的信封里挑出需要的钱票,鼓起勇气揣着去了趟知青点。 打从那晚过后,她总有意无意的躲着庄呈昀,连出门都鲜少,更别提主动上这儿来。 她觉得自己应该重新审视一下和庄呈昀的关系,或者说庄呈昀对她的态度,一次又一次的,她这儿还没点头呢,他好像已经完全把她当成了最亲密的人。 就比如这会儿,他跟啥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平静盘在炕上研究棋局,看向她时,仿佛看到从娘家回来的小媳妇,“小麦,给我倒杯茶吧。” 仅仅那一个眼神里透露出的自然和老练,季惟这么些天来所有的纠结集体分崩离析,“哦。”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他们之间可是啥关系都还没确定呢,但“庄呈昀”这三个字就好像完全操控了她的意识,只要他有要求,她总忍不住想去满足他。 按照他习惯的浓度给他冲好茶,季惟把钱票丢给四人,“这个你们拿去赔给小常,不过我有个条件,我打算办个皮具加工厂,你们几个都必须入股。” 相比庄呈昀的不显山不露水,这四个要没心没肺的多,高兴不高兴的全写在脸上,当下拍着胸脯,“这好说!就是姑姑,啥叫入股?” “……”不知道你们拍啥胸脯! “就是合伙,有钱大家赚!我占大份你们占小份,我出钱你们出力!”季惟一点点掰碎了揉开了讲给他们听,贺耀东表示相当有异议,“那庄呈昀呢?为啥他没有!” 他越来越觉得姑姑偏心眼了,每次跟庄呈昀说话都像在哄孩子,对他们则是撵野猪,也就庄呈昀老实,不然他早怀疑他们俩有一腿了!反正没把庄呈昀捎上的,肯定不是啥好事! 庄呈昀罕见的主动搭他们话茬儿,“我用不着。” 他们狐疑,他就笑。 迟早有天,她整个人都是他的,何必多此一举呢。 /47/47785/18486039.html 第六十二章 风水轮流转 季惟自知水平有限,就让庄呈昀给代笔手写了份股份合同,写明无偿分给他们每人百分之五的股份,四个人,也就是百分之二十,每年年底一分,但需要他们提供无偿的服务,具体嘛,一切行动听她指挥。 也没多正式,连一式几份都没有,加工厂的名字都是现起的,为了讨好至关重要的贺社长,很狗腿的来了个“东方皮具”,然后各自签上大名摁上手印。 趁四人忙着七嘴八舌讨论加工厂的事,季惟红着脸告诉庄呈昀,自己不仅从他给的信封里拿了给小院的赔偿,还另外借了一千五,以后不管有啥生意,都会从这一千五里抽一份以他的名义入股。 这是她权衡利弊下做出的决定,庄呈昀死活不肯把信封拿回去,这么多钱放着也是放着,还不如替他钱生钱,他这种对钱没概念的人,多重保障也好。 一千五并不是一笔小数目,尽管她能猜到庄呈昀可能有着很好的收入,还是给他打了个收据,“ 你放心好了,我一定能给你挣很多很多钱。” 庄呈昀不解,“我要这么多钱干嘛?” 你能挣钱,我要你一个不就够了吗…… “……”又开始不食人间烟火了…… 季惟好恨自己多嘴! 拿着股份合同和已经戳过两个章的申请报告,她拎着四人一块儿去了公社。 贺耀东肠子都快悔青了,要知道画个押就得回去见他爹,他一定会非常有气节的宁死不屈! 贺社长那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拿走那两份东西,顺便把另外三个的爹娘也给招了过来! 五个人去,一个人回,差不多就是个全军覆没了,季惟暗叹失策。 这眼看着就要上皮鞋厂去拉货了,就算顺利拿到申请报告也还得再去工商局审批,还是来不及,她反而不急了。 周五这天,她重新画了件藏青色的羊绒大衣,依旧还是顶着那个卷发造型去了皮鞋厂,交付尾款的时候,看似随意的跟老厂长提了句,“忙过这几天我就要回首都了,以后这边的事都由我家远房亲戚妹妹来打理,小姑娘刚出社会不懂事,免不了会给你们添麻烦,所以我擅自做了个主,把接下来每吨二十五的价格提到三十,以后就劳烦各位多费心。” 二十五的价格其实已经不低了,小姑娘做事有魄力,老厂长也拉不下脸去坑人,奈何人姑娘连合同都照着原先的重新准备了一份,他也只能点头。 加上从庄呈昀那借来的,季惟一共花了一千七百五才付清尾款,这一百吨货,让她身上就只剩下几块钱。 好在皮鞋厂有自己的卡车,运输方面不用她担心,当天下午,打包成一个个一米见方的碎皮料块儿,就经后门陆续运入了铁匠铺子后院。 等人走干净,季惟回屋换回自己那身旧棉衣裤,开始整理院子里那码得跟山一样高的,整整一百个方块! 铁匠老头儿发誓自己不是故意偷看的! 他只是好奇后面院子里啥动静这么大,谁知他却从门缝里看到那个细胳膊细腿的小姑娘,徒手就把那一个个差不多吨把重的方块给凭空变没了! 一个又一个,一个又一个,好像那个看不见的地方它永远都装不满! 铁匠老头儿整个人都在哆嗦,他活这一把年纪了,啥该见的不该见的,都经历过了,临了临了,却让他彻底怀疑起这个世界来,那一门之隔的院子站着的,到底是个啥啊! “老头儿。”季惟这儿收拾好绕到前头,就看到老铁匠脸色煞白的坐在那,捧着茶缸的手不停的抖啊抖,热水把手背都给烫红了,他却仿佛没感觉一样! “咋地了你这是。” “没,没事。”铁匠老头儿仿佛见了鬼,突然一下站起来又坐回去,“那啥,我想跟着你干!我想把铁匠这活儿辞了!” 季惟皱眉,“不是说等你退休有退休工资吗?” “不碍事,钱没了还能再挣,说不定挣的比退休工资还多。” “这倒是。”季惟来就是想找他商量能不能再加大皮带扣的生产量,于是两人一合计,让铁匠老头儿从前门转到后院去工作,找几个知根知底的人帮着一个块儿干,批发管理啥的也由他负责。 每个街道里对居民粮食关系的登记都有硬性规定,有正规工作的就得转到工作单位,眼下加工厂没个营业执照顶多算是个私人作坊,更发不出票证,没法雇全职工,不然都得饿肚子,所以铁匠老头儿找来的都是计件工,每个皮带扣按一毛五给人算,至于他自己,所有吃穿用度都由季惟提供,每个月再给他六十,年底要是效益好还能再给奖金。 加起来算一算,这工资收入比他以前卖苦力挣的可要高出一截,铁匠老头儿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他一边心怀畏惧,一边又觉得这是老天爷给他的机会…… “哦,对了,跟你说个事儿,你还记得抢你货的那个郑老六吗,听说他前阵子也不知道为啥又让联防队的给抓了,怕是挺严重,得关上个好几年。” 临走前,铁匠老头儿的话把季惟整个脑子都给搅乱了。 没来由的,她想起了庄呈昀当时打的那个电话。 刘队长。 是联防队的刘队长吗,距离她货被抢都过去差不多一个月了,应该只是巧合吧…… 她开始矛盾,她完全不清楚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为啥自己会去怀疑庄呈昀,明明他是那么简单美好的一个人,连发脾气都不会,咋可能会有这样的心机和手段。 季惟心情复杂的回到家。 前头两个章戳下来,她要办加工厂的事已经传遍了整个大队! 虽说也有部分社员不齿她要当个体户浑身铜臭味的行径,但大多数人还是为那每件能挣的八分钱而折腰,纷纷上门讨活干,这会儿她们家屋里,堪比大型求职现场。 “小麦,你可算回来了!我这儿都等你一天了,是不是每件真能拿八分钱,你给说说呗!” “就是啊小麦,给咱们说说呗,要是一件真能挣八分,咱们也干!” …… 这个家的媳妇那个家的闺女,全来了,只要手脚麻利干活负责,多几个少几个人季惟倒无所谓,可问题是这些人到底品性如何,她一概不知,与其以后天天为不合格的产品扯皮,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严把招工关,于是季惟把这个球踢给了郭淑芬,“你们去找我老姑吧,我老姑管事儿。” 杨春根之所以能这么顺利当上生产队会计,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帮季惟做工的那帮婶子给拉的票,郭淑芬把这功劳记到她头上,又知道她马上要办加工厂,现在对她比对自己还好,说啥就是啥,忙让杨山杏把这些人挨个儿登记下来,本分的就告诉她到时候上她们家来学,不老实的就告诉她人够了,一个中午下来,加上其他几个生产队,竟也登记了百十来号,整个大队都洋溢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喜庆! 风水轮流转,这话以前郭有田不信,可是现在看到自己曾经的弟弟家那院子里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再看看自家门口积得快有一人高的雪,他不信都不行。 以前他当生产队会计的时候,社员们为了能让他在评分的时候多给个一分两分,分粮的时候不会拿到干瘪空壳的,隔三差五的就有人上他们家送东西说好话,现在谁看到他们家人都指指点点,一副说起来好像队里穷成这样都是叫他一个人搬空了似的! “爹,你快来看,这是我让人想办法从我老姑家顺来的。”郭大壮抱着一包东西,神神秘秘从后门跑进来! /47/47785/18486040.html 第六十三章 有人得心疼死 郭淑芬现在可是跟郭满仓他们家穿一条裤子的,还帮着给代加工厂管事,听说是从她那儿弄来的东西,屋里几个人全都好奇的凑过去看。 一根皮带、一个钱夹,还有一小把切割得整整齐齐的细皮条。 “瞧这保密工作做的,光听说她们做代加工补贴家用,都俩月了也没人知道到底加工的啥,要不是这次大张旗鼓招人,还真没法搞到手呢!”说起这事郭大壮就得意得很,拿着钱夹子在手上掂了掂,“爹,她郭小麦这么急着搞啥加工厂,肯定是个挣钱的生意,咱也跟着干呗,反正现在样品也有了,咱学着做就成,抢她生意分她一杯羹!” 郭家现在的条件是看得见的好,要是他们家也跟着做,说不定日子能过得比以前还舒坦! 一家老小纷纷赞同。 郭有田非但没答应,还狠狠把郭大壮说了一通,“说你蠢你就不聪明!就那么一碗饭,他郭有田家多吃一口,咱们就得少吃一口,分一杯羹,也得他有那个福分!” 他现在丢了工作,又拉不下脸跟社员们一块儿下地开荒,是得挣钱,但是不急在这一时! 郭有田回屋就捣鼓了一封匿名举报信! 郭小麦的个体营业执照到现在八字都没一撇,却从两个月前就已经开始加工生产,这不是投机倒把,是啥! 他这儿可是清清楚楚记得,打从那瘟神回来,先是害得他们家大壮挨揍,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作践他们家娟儿,现在落到他手里,这笔账可得先算算清楚! 公社里来人喊她去的时候,季惟都是懵的。 有人举报她? 她好像也没干啥十恶不赦的事吧…… 别说她,第五生产队的社员们也是懵的,郭老二家这闺女可是个能耐人,回来才俩月,又给家里置办自行车又给置办家具,现在还要下海当啥个体户领着大伙儿挣钱,好些社员都上他们家报了名,闹得是轰轰烈烈! 这好端端说让人举报就让人了,让他们不往加工厂上面去想都难,一时间看热闹的,怕被牵连的,全跟着往公社跑,一点也不比那天晚上去生产队办公点看郭有田和赵春来好戏的人少! 路上有遇见的跟着一打听,也顺便加入,于是队伍越来越壮大,季惟昂首挺胸走在俩民兵当中,总有种被押赴刑场的感觉! 好在贺社长还算仁义,只把她单独喊进的办公室,还给赐了个座儿。 “你自己看看!”一封一看就是故意画得歪歪扭扭的举报信丢到她面前的办公桌上,季惟仔细辨认了好几遍,大概就是说她没有个体营业执照却私下加工,投机倒把,剥削劳动人民,教唆斗殴……顺便再次提了下在她身上屡试不爽的那条乱搞男女关系,反正不管挨不挨得上边的,全给罗列了一遍! “这些……都是我干的?”她连连咋舌,“我啥时候这么能耐了。” “我说你还有心思逗闷子呢,火烧屁股了知道不!这信也就得亏到了我这儿,换做别人手上你试试,一抓你一个准!你说你一个大姑娘家的咋就不能学点好,成天不着四六的干啥呢!”如果说自家那根独苗是贺社长第一个头疼的人,那么这位郭老二家刚回来的闺女,绝对当仁不让排第二! 最近那混账东西干的那点破事,没一件不是跟她有关的,干仗、炸熊、养猪、挖人灶台、烧人头发……现在又要整啥个体户,他都不敢再想下去了。 季惟理直气壮,“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嘛,之前是代加工,没有营业执照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嘛,剥削劳动人民那就更没我的事儿了,我老姑她们是自愿帮忙的,每件还能拿八分工钱,不算低了吧?地里刨一天能挣多少您应该比我清楚,至于教唆斗殴和乱搞男女关系,这个贺耀东比我清楚,您直接问他不就得了!” 当然了,其实她心里还是挺虚的,代加工这事真不能深究,万一人要去工厂查证,她铁定遭殃,这也是为啥她一直让郭淑芬找嘴巴牢靠的人,就是怕她们往出说,这回要不是为了给申请报告盖劳什子章,她都不能抖出来。 要怪就怪自家那没出息的天天追着个姑娘喊姑姑,贺社长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反正不管咋说,加工还是代加工,全都给我关停,公社不可能会给你盖这个章,你趁早死了这条心!还有一点,以后少跟贺耀东接触!这次我不处理你,不代表下次不处理你,这信上也说了,你要是还敢顶风作案,他就往县上递,到时候来找你的可就是联防队和打办室了!” 啥意思,小常不让她靠近庄呈昀,贺社长不让她接触贺耀东,她是瘟疫吗! 季惟那颗杠精的心全然被激活,“凭啥他一封举报信你们查都不查就让我认栽,如果这种诬告都能成,以后举报信不得满天飞!我没犯事儿,他就算真告到县里又能咋地!” 她这辈子最讨厌被人威胁,就好像郑老六那样,有些事绝对不能退让,要是就这样就妥协了,以后她还想再干点啥,肯定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把她逼急了,大不了现整个工厂出来! 油盐不进,贺社长也来火了,“你还没犯事儿呢,没犯事儿人干啥盯着你,甭管对还是错,让人告到我这儿了,就是你的问题,你要是不服气,也别等人再举报了,我这儿直接给你送县里去!” 他这儿话音未落,只听到“砰!”的一声巨响,办公室的门让踹了个四分五裂,贺耀东带着一帮人气势汹汹闯进来,“谁敢动我姑姑!” 儿子带人来砸老子的场,这可比啥举不举报信的有看头得多,外面的社员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往里张望! 好歹也是堂堂一社之长,平时社员们见了他都是恭恭敬敬的,这下可倒好,跟当众抽了俩大耳刮子没啥两样,“小兔崽子还反了你了!你知不知道这是啥地方!” “敢欺负我姑姑,阎王殿老子也敢闯!”贺耀东一把抓起举报信撕了个稀巴烂,抓起季惟的手,“姑姑我送你回家!” 贺社长差点没给气死过去,“你今天敢给我走出这个门试试!你前脚领她出去,我后脚就让联防队来领人!” “你敢!” “可不敢可不敢!”爷儿俩针锋相对,办公室里霎时间升起一股浓浓的火药味,榆树沟大队大队长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哎呦我说社长,你可千万别招她!” 回头有人得心疼死! 先是自己儿子,现在又是底下的大队长,贺社长今天这脸是让结结实实的踩在了地上! 趁他还没来得及发火,大队长先把门给关上了,“我是来给人跑腿的,社长,你让小麦先回去,剩下的事儿你听我跟你说。” 咋着也是沾亲带故的关系,老常头以前也是稳重人,贺社长想了想还是决定卖他这个面子,先看看他到底能说出个啥子丑寅卯来。 他打发了人走,又给关上门,老常头四下看看,压低了声音,三言两语,直接在他耳边炸响了一颗鱼雷! 这样国宝级的人物,居然会在他公社里! 要知道这位不仅在底下深受敬爱,连上面都有不少是他的棋迷棋友,到哪儿不都是小心翼翼供着的! 贺社长都不知道自己该是哭还是笑好了,要不是老常头来得及时,刚才他就彻底把人得罪干净了! /47/47785/18486041.html 第六十四章 撬墙角 还处理啥,这事指定是不用处理了,就算举报信再往上递都不好使,再说本来人郭小麦就没干啥错事。 说真的要不是自家儿子老跟她裹一块儿,这申请报告他早盖章了,为广大社员在农闲之余创收入,多好的事,放眼十里八乡都没有,说不定还能让他东方红抢先树个典型! 反正这事不用他再操心,就算真惹了祸也有人兜着,贺社长乐得做这个顺水人情,拿出公章“咔”一下就往季惟先前递来的申请报告上戳了大红印! “爹你咋回事!”三辆自行车齐刷刷停到公社办公室门口,车上下来的六个青年男女不由分说往办公室里闯。 好不容易打发走一个,又来六个,贺社长头都快昏了,“这咋又回来了,成天县城公社两头跑,我说你们要不干脆住路上得了!” “看你这话说的,爹,要不是你差点把东子和小麦给拆散,我们至于费这么大劲回来一趟吗!”贺家大姐一本正经。 “爹,你说你咋就不能对你这根独苗苗上点心呢,东子都十八了,以前死活不肯说对象,现在总算有个看对眼的,你说你出来捣啥乱,东子对小麦啥态度你是看见的,要是真给搅黄了,你就等着他打一辈子光棍吧!” 他们要是不说,贺社长压根就没往那方面想过,就那俩祸害凑一块儿,那不得乱套! “你们少在这儿给我乱点鸳鸯谱,人小麦那是有对象的!”贺社长不耐烦的把人往外撵,“去去去哪儿来回哪儿去!” 撬谁的墙角不好,你撬那位的,开玩笑不是! 六人不以为然,“有对象咋的了,这不是还没结婚呢嘛,再说了,结婚了也能离婚不是!” “你们几个给我住嘴!反正这事我不同意,他跟谁处对象我都不管,唯独郭小麦——不行!” “为啥!” “哪儿来那么多为啥,你们几个都给我回县城去,以后没事少往这儿跑,要不是你们几个给惯的,那臭小子至于这么无法无天吗!再不好好管管,迟早有天能把天戳破!”这事哪怕早俩小时跟他说,贺社长都不会反对,可是现在,晚了。 说一千道一万,又怨得了谁,喜欢人姑娘天天追着喊姑姑? 你他娘要是多喊几声媳妇,谁还会打她的主意,到时候人不就是你的了! 蠢呗! 贺社长决定亲自去一趟榆树沟大队把自家这个蠢儿子抓回来让他在家好好沉淀沉淀,这种事,长痛不如短痛,再让他跟郭老二家那闺女一块儿裹下去,到时候只会更难熬! 去之前,贺社长还特地捎上了那份申请报告。 殊不知这份报告此时在季惟眼里,已经形同废纸。 “这玩意儿真的是营业执照?”拿到手的那一刻,她真的觉得自己在做梦! 四四方方一张白纸上,手写了营业执照几个大字,还有一段大致意思是允许“东方皮具”加工厂营业的话,左上角是这份执照的编号001,右下角则是工商局领导的签字和公章! 费了那么多周章,搞出那么多事,到最后,还不就是为了它,结果倒好,庄呈昀让小常去了一趟,也不知道咋操作的,直接就给办下来了! “不算真,但也不是假的,那边只说暂时只拿的出这个,等以后规范化了再帮你换。”庄呈昀心里愧疚的很。 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连贺耀东他们都能第一时间赶过去保护她,他却只能在背后默默担心,哪怕明知道这些不过就是三言两句就能解决的,根本不会伤害到小麦,他还是忍不住心疼。 他的小麦多好呀,随便给张纸就高兴成那样。 可是小常说的,也确实没错。 上次在生产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宣布处对象,已经带给他太多不应该存在的目光,还有医院和木材厂,如果这次再去公社,只会让更多的人知道他的存在。 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他的身份会藏不住,到时候他就没法再在这儿安安静静的生活,首都的人、棋社的人,会源源不断的往这儿涌,直到说服他,直到他回首都。 他在去往沪市疗养的火车上中途下车,临时改道跟小常回了他的老家,也因此遇到了他的小麦,这是老天爷赏的缘分。 曾经失去了整个世界,现在又终于找到独属于他的这个世界,他只想这样近近的守着她,一刻,都不想跟她分开。 换不换的,那都是以后的事,眼下有了这玩意儿,就能光明正大的把“东方皮具”的摊子给支起来,再也没有人能用这个做借口来进行报复打击! “谢谢你!”季惟一激动,忍不住去抱他,庄呈昀挺腼腆的抿着笑意,仿佛那天晚上草垛子后边那个充满攻击性的他都是她的错觉。 小常眼疾手快,挡在庄呈昀跟前,“撒手撒手,说话就说话,少动手动脚的!” 对呈昀同志的命令,他会绝对服从,但不代表他就能接受这个诡计多端的郭小麦,只要有他在一天,他一定会盯死她,不会给她任何祸害呈昀同志的机会! 季惟就知道他会有这个反应,抱不着她就故意伸手去摸庄呈昀的脸,小常骂她厚脸皮吧,还被庄呈昀说一通。 那种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可把季惟给逗坏了,以后每次去知青点都得抱抱庄呈昀,气气小常。 有了个体营业执照,之前季惟被人举报的事,自然也就再也掀不起任何风浪,社员们该来挣这个钱,还是来,有个别犹豫的看到别人每天随便动动手就能多挣好几毛,也按捺不住加入了编织队伍,一时间每到闲暇时就扎堆做手工的盛况,成了第五生产队一道独特而亮丽的风景线。 人多力量大,这么多双手每天日夜不停忙活,加工厂的产量蹭蹭蹭往上涨,已经从原先的每天几十条变成了现在的每天几百条! 而县城那边,铁匠老头儿正式加入后,皮带扣的产量自然不在话下,连皮带和钱夹的出货量和手底下的二道贩子数量都明显要比之前翻了好几番! 从县里到市里再到省里,款式新颖、手感好且价格低廉的东方皮具牌皮带和钱夹很容易就打开了销路,甚至一度成为时髦的代名词! 季惟可是赚了个盆满钵满,拿到来这个世界后的第一个五千块时,她第一时间从二道贩子手上弄来缝纫机票和工业券,花了一百五十元从供销社搬回来一台蝴蝶牌缝纫机! 这可是第五生产队的第一台缝纫机,连以前郭有田他们家都没有,可是把社员们给稀罕坏了,一天天跟参观似的往她家跑,心疼得陈翠莲每天拿那干净的毛巾一遍遍擦,后来干脆缝了个布套子给缝纫机身穿了件“衣裳”,不过如果有人来借,她还是会二话不说把布套子给揭掉,整个生产队没人不夸她仗义的! 送去公社的匿名举报信石沉大海,接连寄去县城的几封也没有任何回应,反而郭满仓一家过得是越来越滋润,郭有田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恶气! 当初他手上的一切全是因为他挖空心思当上生产队会计才得来的,凭啥像郭满仓这样又懦弱又愚蠢的人啥事不干就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 一边不放弃举报信,一边郭有田领着一家老小开始研究起大壮弄回来的皮带和钱夹,郭丽娟生怕到时候让她跟着一块儿做苦力,“整那么费劲干啥,郭小麦那那么多工人,咱们随便挖几个过来,还怕没人会?” 这话没说错,只要肯出钱,命都有人卖,更何况是卖力气! 郭满仓顿时有了主意,第二天一早就骑着自行车去县城打听皮料的事! /47/47785/18486042.html 第六十五章 女婿 郭有田敢笃定老二家那瘟神是在县城弄来的皮料,如果要去市里或省里就必须坐火车,起码在他还没从会计位置上被撸下来的时候,可没见她上生产队开过介绍信。 县城这块儿,郭有田倍儿熟,要说哪儿能弄到皮料那还真不好说,供销社里供应皮带皮鞋皮包都有,副食品商店还有不要票的猪皮,就是没见过供应皮料的,他打听一圈连个影儿都没有,好在有朋友告诉他,自己在县屠宰场有熟人可以帮着上那儿找找门路。 县屠宰场肩负整个县城的牲口宰杀任务,甭管猪牛羊还是啥,私人一律不允许宰杀,所以所有的生皮都会从这儿出,再统一运往省城食品公司下属的皮料厂进行硝制。 县里上下包括底下的公社,全部现存牲口和宰杀的数量上面都有严格记载,要想弄生皮子肯定不太现实,那玩意儿自己也没法硝制染色,不过皮料厂的司机每天两头跑,只要能跟他套上近乎,从皮料厂弄几张皮料回来肯定不在话下。 当然,要想找人办事,肯定不能两手空空的去。 对方俩手指头那么轻轻捻了捻,郭有田就知道自己该咋办了,忙把自己从二道贩子手上花高价弄来的烟票才买到的一条大前门递过去,二一添作五。 果然没两天,人就把皮料给他从省城拉回来了,足足五大张,全是整头整尾的整牛皮,就是价格不便宜,得要五十一张,这五张就是二百五! 别看郭有田当了这么些年生产队会计,就那穷队其实是真捞不着啥,也就能把日子过得稍微比别人舒坦点,前几年老大老二结婚又是打家具又是给彩礼办酒席,就差欠下饥荒,好不容易缓过来点,去年又买了辆自行车,家里那一帮子好吃懒做的平时花钱还大手大脚,哪攒得下啥钱,郭有田把家底儿全掏出来也才一百七十来块,离二百五还差个小八十呢! 郭有田真想说价格贵了,一头牛才几个钱,可是一想到这人门路广,自己将来说不定还得靠他谋出路,只能吃了这哑巴亏,咬咬牙上俩亲家那各借了四十把货盘下。 五张牛皮一拉回生产队,时刻被队里那帮话匣子包围的郭淑芬那就收到风了,赶忙跑去找季惟,“小麦!小麦!大事不好了,你大伯啊呸郭有田他现在正铆足了劲儿想跟你分一杯羹呢,皮料都已经捣鼓来了!” 加工厂现在人多事多,季惟给她把每个月的五块钱涨成了十五块,还额外给了五块的场地租金,再把每天编皮带的钱加一加,光她一个人的收入都快赶上国营厂里上班的女工了! 这种时候谁要是敢来冒出来跟她家小麦抢生意,那就是断她郭淑芬财路! 季惟正在屋里忙着画图研究新款式,没所谓的笑笑,“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呗。” 实际上从郭有田那上县城开始打听皮料的事,她这儿就已经得到消息了,铁匠老头儿那是多精明的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连他郭有田弄回来的牛皮是公是母他都一清二楚。 之所以不着急,主要还是季惟对价格有底。 为了留一手,打从一开始她拿给郭淑芬的皮料就全是切成小细条的,除了每天晚上在家帮忙的郭家两口子,根本没人知道她用的是碎料,而郭有田那因为不了解情况,上去就捣鼓起了整牛皮,本钱自然就高了。 他那朋友还不地道,给的还是分割后的三层皮,本来这个价格都能买一张完整的厚牛皮,按传统工艺咋着也能分出个两到三张,这笔买卖上来他就亏大发了,编织比普通光板还废料,一时半会儿的他肯定弄不到皮带扣,最多也就能编钱夹子,一张牛皮看着是大,边角料切一切,也就能编出三四十个的样子,加上人工费啥的咋着也得小两块,要知道她批发一个才五毛,市场上卖也才两块。 “那咱就这么干看着?这明明是你的主意,他这跟贼有啥分别!”郭淑芬不甘心的骂着娘,期间还不忘从季惟的写字台上顺走一把大白兔。 大队长正好从外面进来,听到这话,霎时语气变得凝重起来,“哪儿来的贼,咱大队啥时候闹贼了?” 季惟笑着打哈哈,“我老姑在说那种占公家便宜的人,那不是跟贼一样。” 她看向他手上拎的那只篮子,上头拿布头遮得严严实实的,“大队长你这是,有事儿?” 整个大队敢明目张胆占公家便宜的那那么一个,还没证据办他,这口气大队长一直咽不下,先跟那把郭有田狠狠批评了一通,才拐回正题,“这不是小常上县城去盯修葺去了,就把庄同志托付给家里照看,你说咱们这庄稼把式日子过得糙的,万一怠慢了可不好,我就琢磨你俩反正也处着对象呢,要不就搁你家照看几天?” 这话说的,就跟以前你们家没照看过似的。 季惟倒是想反对,可人根本没给机会,把话说完,撂下篮子就撤。 还能咋整,自己挖的坑,哭着也要躺进去。 估摸着时间快到午饭点,她这设计图也暂时搁一边了,庄呈昀挑食,她得在陈翠莲下工前先挑几个菜准备上,不然以陈翠莲那万年不改的节俭性格,中午他怕是只能吃到重新加热的贴饼子就大白菜,最多再来个炒鸡蛋。 大队长拎来的篮子她没动,自己去地窖拿了一块新鲜猪肉,又拿了一根白萝卜一把土豆粉条,出来的时候听见郭大米在那喊姑父,她还以为是杨春根来了,谁知到前院一看,却见郭大米扒着庄呈昀的胳膊进院来。 “喊谁姑父呢你,少让人占便宜!”季惟闹了个大红脸,抡起萝卜就要收拾他,郭大米躲到庄呈昀背后冲她扮鬼脸,“就姑父就姑父,姑父好,姑父夸我聪明,小麦揍我,小麦不好,让姑父换个姑姑!” “你教他的?”抓不住郭大米,季惟就改去掐庄呈昀的脸,他就站那儿由着她掐,等到她自己都不忍心了,才挨过去要她揉,“我干嘛不教他喊妹夫。” “……”啪的一下,揉改成了拍! 仔细算算时间点,季惟越来越开始怀疑他这一系列的反常全是因为认识了那四个家伙,不然以他这样的性格,咋可能说这种油腔滑调的话,还亲她…… “进屋进屋,少跟外面杵着,回头受了风寒可没人照顾你!”她看似不耐的打发了两人回屋,自己却又一个人在院子里呆了好一会儿,直到脸上的温度彻底平复下来,才敢进去。 庄呈昀已经脱好衣裳往她炕上躺,羊绒大衣和中山装全都整整齐齐搭在她那张写字台套椅的椅背上。 “……大白天的你脱啥衣裳,我没洁癖。”季惟想把他拽起来,庄呈昀顺势抓住她的手,摁到自己心口上,“小麦,我有点困了,想先睡会儿。” “……”行吧行吧,反正你是吃定我了。 季惟抽了好几下,总算把手抽回来,轻手轻脚给他掖好被角,看时间还早,又招呼了郭大米把已经剪裁好的一麻袋细皮条往郭淑芬家抬。 陈翠莲下工回来还觉得纳闷,自家灶台上摆了好几个大菜,还全给洗好切好了,就是没见着兄妹俩的影儿。 见季惟屋里关着门,她随手去推,等看到炕上睡着的那个男人的脸,吓得她手都哆嗦了! 这这这……这是要干啥啊这是,真来给她当女婿了吗…… /47/47785/18486043.html 第六十六章 偏心眼 为了找季惟,陈翠莲快把整个生产队都给翻过来了,最后快到大队长家门口才见着人。 “咋回事啊,那庄同志咋在你屋里!”她鬼鬼祟祟压低声音,生怕被人听了去。 季惟无辜的往不远处的常家院子指了指,“大队长派的任务呢,小常不在,得让咱们照看几天,谁让咱们拿人当挡箭牌了呢。” 她又从兜里掏出一把粮票递过去,“这是大队长给的。” 其实她去大队长家,就是还篮子去了,除了每个月的日常吃用,庄呈昀的钱票几乎全在她这儿,他拿她当自己人,没道理她还把他当外人,上她们家吃几餐便饭还给拎东西,这不合适。 陈翠莲点了点,足足有十五斤! 只照看几天就有十五斤粮票,咋看也是他们家赚,可她就是高兴不起来,“那也不能让他睡你炕上,他跟东子他们可不一样。” 到底哪儿不一样,她说不上来,反正她说这话的时候表情特别严肃。 季惟也认真点头,“好,我知道了娘,回去我就批评他。” “那可不成!你咋能批评他!”陈翠莲先把她给批评了一顿。 嘴上说着不赞同的话,实际反应却真实的很,庄同志长庄同志短的,生怕把人给怠慢了,又嫌她准备的那几个菜不够招待,特地多包了一锅白面饺子给庄呈昀当主食。 啥叫偏心眼,这回季惟算是长见识了! 偶尔自个儿家吃个饺子,便宜娘用的还是二合面呢! 炉子上,咕咕的坐着白萝卜炖肉,炕桌上还有圆白菜炖粉条、鸡蛋焖子、呛土豆丝,屋子里香气四溢,馋得人哈喇子都快流下来。 一家四口盘在炕上,就等着里面那位睡美人睁眼。 “不行了娘,我去喊他吧,不然咱们先吃得了,哪那么多讲究。”早上就吃了碗碴子粥,季惟早饿得不行,便宜娘又非要等庄同志一起吃。 你说说,哪有上别人家蹭饭,自己先睡个昏天黑地,倒叫主家饿着肚子等的人! “这哪成,庄同志是城里来的,咱不能一点规矩也不讲,叫人看笑话。”陈翠莲坚决反对,并给他们仨一人发放了一碗白萝卜炖肉……汤,配了俩贴饼子,“小麦,下午你就在家守着,万一庄同志醒了,就把菜热热,再给他下个饺子。” 郭满仓看着那碗都快能照出人影儿的清汤,和里面有限的两块白萝卜,欲哭无泪,“孩子她娘,你也拿我们当个人成不,下午还得接着去开荒呢,好歹给块肉,不吃饱哪有力气。” “以前不吃肉也没见你干不动活!”陈翠莲垮下脸,狠狠心多丢给他一个贴饼子,“吃,这比肉管饱!” “他就一个人,一张嘴,哪吃得了那么多。”季惟心疼便宜爹,扭脸就把整锅白萝卜炖肉全给上了。 说来也怪,以前甭管在县城还是在知青点,也没见这家伙这么能睡过,就跟八百年没合过眼似的,这一觉下来,天都快黑了。 期间季惟还过去看过好几次,怕吵到他,花了一把大白兔奶糖的代价让那帮孩子把郭大米都领别处玩去了。 庄呈昀自己都忘了已经有多久没这样好好睡过一觉,连月来的自责后悔绝望,所转化出的一场场连续不断的恶梦,死死的纠缠着他, 他成了棋盘上那颗唯一且多余的黑子,周围是一片冰冷的白,不管吃多少药,焚几炉香,都摆脱不掉。 只有在这里,才会有真正的短暂的安宁平和,他甚至潜意识里不愿意醒来,他害怕这种久违的感觉会消失,更害怕再面对那样的孤独无望的生活。 幸甚至哉,他睁开眼时,落入眼帘的,还是她。 屋子里已经点起煤油灯,还多烧了个暖炉子,昏黄的火光跳动着,让那小小的挺拔的背影看上去充满了家的温暖,她正专注的伏在写字台前写画着什么,时不时传来轻微的,铅笔划过纸上发出的沙沙声。 这一切,比他想象中更美好。 他走过去,从后面圈住她,下巴轻轻落在她头顶,“小麦,我头疼。” “头疼?”害她等了一天,本来季惟都没打算搭理他,听到这话才赶紧腾出手去探他额头,“没发烧啊,你是不是饿了,我娘还没回,晚饭还得等会儿,我先去给你下碗饺子?” 庄呈昀在她手心底下摇头,“晚点跟你们一块儿吃吧,我还不是很饿。” “开啥玩笑,都一天没吃饭了还不饿。”见他只穿了套秋衣秋裤站在那,季惟把他打发回炕。 灶上本来就坐着热水,不用再重新生火,几分钟一碗热乎乎的胖饺子就出锅了,家里没有紫菜虾米啥的,只能撒把葱花点缀点缀,不过想着庄呈昀得在家里吃好几天,她还是决定明天上县城送货的时候多弄些菜回来,不然来来去去就那几样,也够他受的。 才把饺子端上炕桌,陈翠莲和郭淑芬领着一大帮女工骂骂咧咧进院,“小麦,走,咱一块儿上郭有田家讨个说法去!” “你闭上耳朵管自己好好吃饭。”季惟叮嘱好庄呈昀,带上门出去,“讨啥说法,他又干啥了。” 拉皮料回来的事,中午不是已经讲过一回了。 “还干啥了!再这样下去,咱的工人都该让那狗娘养的郭有田给撬干净了!你说他缺不缺德,咱一件货给八分,他就给一毛,才今天一下午就已经有十来号人来结账,说是除非咱也给涨到一样价格,不然明天一早就去他那报道……” 两人一人一句,完全停不下来。 季惟没表态,只朝那边一块儿来的女工抬抬下巴,“她们几个呢?也是要去郭有田那的?” 见问起她们,女工们忙七嘴八舌道:“小麦啊,这事儿咱们是真挺为难的,你说他那边都放话出来了,就算咱们自己不想去,家里还有婆婆男人呢,怕是到时候还得骂咱们傻,你看要不……” 要不就涨点儿? 季惟笑得诚恳,“要不婶子们也跟着一块儿过去吧,其实我们这小厂子真要不了那么些人,当时那么些人来报名,要这个不要那个的我娘说怪不好意思,就让我都给留下了,现在正好,想去那边发财的赶紧一块儿跟着去,咱们也算是皆大欢喜嘛。” 一大帮子人完全让她给整懵了。 没有想象中的气愤,没有想象中的涨价,一句话全给打发走了? 别说女工们,就是陈翠莲和郭淑芬都没法理解,“小麦你咋想的,工人们全跑了谁给咱干活啊!” 现在厂子里效益正好呢,每天出几百条都能卖得干干净净,难不成钱挣多了还烫手? “啥咋想,他郭有田自己作死难道不让他死?”季惟觉得自己才应该是最没法理解的那个。 你说就郭有田弄回来的那几张牛皮,能做几个钱夹,他们家那一大家子还忙不过来?至于搞那么大阵仗请人嘛! 他越是使劲儿往上加人工费,到时候就亏得越惨,她巴不得工人们都上他那去,越多越好,反正到时候他那垮台了,全都得回来,她又何必白白多花那些工钱,人心可是填不满。 自家闺女脑子里想的啥,陈翠莲一贯来是没法理解的,但她知道一点,闺女做事向来稳妥,只要闺女不急,她就不急。 跟大姑姐两人一合计,干脆也不拦着了,只要想去郭有田那的,把帐结清楚了尽管去就是,到时候想回来了,她这边还收,工人们的顾虑没了,一面念着这边的好,一面往那边跑,到了第二天,百来号人的厂子就剩下了一半不到。 /47/47785/18486044.html 第六十七章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这回轮到郭有田急了。 这么多工人全往他这儿涌,他实在是有心无力。 总共五张牛皮,总不能一人三两个这么分吧,要是打发走,那他好不容易拿涨工钱攒回来的那么点风光,怕是又得全折进去了。 考虑良久,郭有田还是决定把活儿全分下去,一众工人连夜赶出来一百六十来个钱夹子,第二天一早捆自行车后座上全给拉去了县城。 季惟急他所急,早他一步到的县城,让铁匠老头儿通知底下所有的二道贩子,只要是个秃头中年男人拉来的货,不管他开多少钱,一律照收,多出的差价全由她来补。 顺便还画了三十张水牛皮,以每张三十的价格批发给他们,让他们想办法按每张四十的价格一次性全卖给那个中年人。 卖一张水牛皮就能挣十块,等于是老板直接往他们手里塞钱,二道贩子们哪有不抢着要的道理,三十张水牛皮,没一会儿就给分了个干干净净,没抢到还不甘心的嚷嚷着让季惟下回再多来几张! 铁匠老头儿做事谨慎眼力好,找的二道贩子全是靠谱的,季惟吩咐的话执行得是分毫不差,郭有田这儿才把钱夹子拿出来呢,几个人就抢着凑钱全给他拿下了。 一百六十三个钱夹,一个三块,总共花了他们小五百! 郭有田让意料之外的顺利给美昏了头脑! 当时他买那些皮子一共花了二百五,送礼的烟票和烟同价,大前门一包五毛一,一条花了他十块二毛,再加上工钱十六块三,一个钱夹本钱不到一块七,差不多赚了翻倍! 原本他都打算好了,要是二道贩子这儿行不通,他就再去找找王哥,这下可好,不用求到那个坑人的玩意儿,倒给他省了一大笔! 有了第一次的成功,郭有田就开始幻想第二次第三次……要是他能多弄些皮料,想不发达都难! “哥们儿,跟你们打听个事儿呗,哪儿能弄到皮料子,越多越好!”小心翼翼把一叠大团结揣到棉衣里面的夹兜里,他抱着试试看的想法跟二道贩子们打听起来。 人就在这儿等着他呢,故意面露为难,“不巧,早你一步刚订出去,你要是不急,等下回呗,四十一张,全是上好的水牛皮。” 咋不急,他这儿要是弄不回去皮料,今天就得停工了,才开就关,那得闹多大笑话! 而且这玩意儿价格还低,比王哥给他整来的每张能便宜十块钱呢! 郭有田好说歹说,“咱们这一回生二回熟的,以后就是朋友,你们就当帮哥们儿这忙,给弄个十张二十张的,回头我请你们吃饭!” 二道贩子们笑了,“这玩意儿哪有十张二十张弄的,我们都是一批批出的,一批是三十条,你说要是给你弄个十条二十条的,剩下的我们卖给谁去!” 郭有田这是“大年初一吃饺子,头一回”,他哪懂这个,兹当是长了见识。 “成,三十就三十,反正我那工人多,几天就能出货,我现在回去筹钱,最多明后天我就来这儿找你们!” 三十张就是一千二,他现在手上有个小五百,剩下的回去借一借凑一凑,实在不行就把自行车啥的先给卖了,到时候赚了钱直接买个大永久! 他一走,二道贩子们也撤了,纷纷拿着从他那收来的钱夹子去找铁匠铺后院找季惟补差价。 一个三块,按他们平时的批发价就得补两块五。 考虑到平时也得进货,来来去去怪麻烦,干脆就让季惟全折成货给他们,一个能补五件。 结果季惟一毛现钱没出,还倒赚了九百块! 她不再耽误,美滋滋的揣着钱上副食品商店给她们家庄呈昀买菜去了。 自打有了铁匠老头儿这个狗头军师,票证啥的她也跟着摸到了门道,想要啥,就直接拿钱夹和皮带去二道贩子手上换,反正全是一比一的价格,比如一斤猪肉牌价八毛五,那一斤猪肉的肉票就是八毛五,童叟无欺。 虽然这样相当于比一般人多出一倍的钱,起码是拿东西换回来的,她不需要扯谎。 办加工厂的初衷,不就是为了合理化物资来源吗。 对于季惟来说,不管是钱还是物,其实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只要她想,哪怕是已经绝迹了的恐龙,她都能现牵一只出来溜溜,所以如非必要,那就咋心安理得咋来呗。 快到中午,副食品商店基本没啥人,像猪肉、细粮之类的摊位东西早就卖光卖空,只挂了个“售罄”的牌子,好在这些东西家里屯的都有,季惟并不需要。 庄呈昀饮食清淡,她就拣着价高稀罕的蔬菜买,西红柿山药蘑菇啥的,看到有活鱼供应也要了两尾。 说来也是她运气好,以前水果摊子上基本摆的都是蔫巴巴的不知道卖了多久的陈货,今天难得换新血,她想也没想,秤了几斤又大又好苹果和梨。 家里三只下蛋的老母鸡让他们吃得只剩下一只,光靠每天那一个蛋可不够,副食品商店今天只剩下杀好的鸡,于是季惟就自己偷摸给画了只充数。 一切都置办妥当,她才腾出时间蹬着自行车去了趟小院。 贺耀东他们几个全让小常揪当免费劳动力赎罪,她答应过会去看他们。 装满瓜果蔬菜的布袋子,挂在龙头上晃晃悠悠,后座还绑了只肥嘟嘟的老母鸡,咋看咋拉风。 怕被人偷,季惟连东西带车推到院里。 庄呈昀那屋门口的台阶前摊了一堆搅拌好的水泥白灰,外墙看样子是已经完成得差不多,除了某处砖色比较新,根本看不出有曾经烧毁过的痕迹。 就是没见到工匠和那四个活宝,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倒是小常屋传出个姑娘说话的声音。 “常大哥,我是特地来给你送饭的,婶儿说你喜欢吃包子,这些都是我亲手给你包的,猪肉粉条馅儿,等以后咱们结了婚,我再天天给你包……” “听不懂人话还是咋地,不是都说了让你离我远点儿吗!” “常大哥,咱不是都相过亲了吗。” “相亲又不是结婚,我半个月得相十几二十个呢,照你这么算,我得娶多少个媳妇……” 活该,你丫也有今天! 屋里房门大敞,怕被小常看到,季惟躲在窗户口偷偷往里看。 姑娘背对着她,看不到容貌,但是比她还矮一个头的个儿却至少有她两个这么壮的身形,咋瞧咋精彩! 季惟莫名想起了《骆驼祥子》里的虎妞,于是面目可憎的小常在她眼里,也变得可怜起来。 蹂躏、残虐、压迫、所有他俩结婚后会发生的可能性,她通通过了遍脑,一下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是谁!”“虎妞”胖归胖,动作还是相当灵活的,一下子就从屋里蹿了出来,比小常还要迅速!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虽然季惟跟小常只有个庄呈昀的关系,但明显这位“虎妞”同志把她当成了假想敌,冲她嚷嚷的时候咬牙切齿的,顺便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然后从鼻子里哼出老长一声气,“原来是个乡巴佬,凭你也配来跟我抢常大哥!” 季惟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碎花棉衣裤,才穿俩月,还是新的呢,布棉鞋也刷得干干净净,咋就乡巴佬了! “虎妞”打扮得倒是时髦的很,红衣裳绿裤子,抹着一张血盆大口,猪蹄似的胖脚丫上套着一双洗得发黄的白棉袜,把那双薄薄的黑色高跟皮单鞋撑得都快变形,看着都有股味儿! /47/47785/18486045.html 第六十八章 肚子里的娃 再看小常那一脸吃了屎的表情,季惟瞬间捉弄心大起,“是是是,我不配,谁让我家里穷呢,虎妞同志看你穿得这么洋气,我真的好羡慕,你家条件肯定很好吧!” 装吧,你就可着劲儿装吧,就你还穷呢,长得跟个貔貅似的,现在又有望成为新一代郭扒皮,穷谁也不能穷你啊! 一想到这事,小常就忍不住想去厨房磨刀。 要不是认出那四个傻子拿来的票证全是没有日期的特供票,他还不知道呈昀同志的家底儿全让这祸害给忽悠走了呢,还不准他去要回来,你说这都叫个啥事儿! “虎妞”压根也没留意她喊的啥,得意的昂着下巴,“那是,我爸可是国营饭店的厨子!每个月光工资就有五十五!我们家顿顿都吃肉!” 这事说来,小常娘是真让人给忽悠了。 “虎妞”她那婶儿,也就是小常娘的拐了八道亲的嫂子,那可是清河县第一媒,一张破嘴死的都能说成活的,为了拿“虎妞”家那份长得跟她人一样厚重的媒钱,愣是把人给夸成了全清河县勤劳贤惠第一人,眉清目秀好相貌。 结果小常让他娘拎着来看了一眼,就叫人给缠上了。 季惟脸上憋了笑。 顿顿吃肉,怪不得长这么健康。 “虎妞同志,那你打算啥时候跟你家常大哥结婚……” 每次她这么笑,准没好事! 小常眼神警告,季惟完全视若无睹,“听说供销社新到了几款灯芯绒棉衣裤,好看的不行,虎妞同志你干脆买来结婚穿吧,线衫也好看,那种沪市式的今年可时兴的很呢,我要是有票证就好了,我也想买!” 你还没票证呢,都他娘快赶上印刷厂了! “趁火打劫的土匪都比你厚道。”小常咬牙切齿完,恨恨掏出几张票证来,“我买!” 季惟一把夺过去,长长的睫毛那么一刷,眼泪珠子就滚下来了,“还是常哥哥对我好,虎妞同志你可能不知道吧,我跟常哥哥从小青梅竹马,我今天来,就是想求你能不能别再缠着他,你家里条件好,以后还能找到更好的,我却只有常哥哥了,而且,我肚子里的娃他也不能没有爹。” 轰隆,晴天一声雷! 小常无端端让她惊出一身冷汗来,“你少胡说八道!” “我有没有胡说八道,常哥哥你心里没数吗。”季惟嬉皮笑脸弹了弹手上的钱票,“那我就先上供销社买新衣裳去了,去晚了怕是被人抢光了!”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她都已经帮到这份儿上,小常要是还不能打发走“虎妞”,那他就是活了大该! 等季惟买上新衣裳回到队里,小常娘已经在满世界通缉那个勾搭了她家老儿子还骗钱骗票的青梅竹马! “小麦你买新衣裳了。”庄呈昀俨然已经把她的炕当成了据点,从早上来一直盘到现在,连棋盘都端来了。 季惟把自己从县城捎回来的大包小包往里搬,“嗯呢,好看不!” 据说这批灯芯绒的棉衣裤是仿照香江最新的款式做出来的,当时整个供销社里挤的全是来抢购的人,得亏她认识才买到最后一身。 蝙蝠袖阔腿裤,颜色是很暗的那种紫,钱主任就怕这种颜色不喜庆没人喜欢,所以只进了一套试卖,反倒成全了她那颗不想撞衫的心。 其实季惟还想再买些布料棉花来着,家里的条件现在正大光明的上去了,便宜爹娘他们身上的旧棉衣也该换下来了,但是供销社的人告诉她过两天会有批厚实的新棉布到,所以她就打算晚两天再去看看。 庄呈昀拄着太阳穴,一直盯着她。 季惟以为他好奇,干脆脱下来给他,估计他是真挺感兴趣,还特地拿到炉子前去看,左翻右翻的,把炉火都给扇旺了,一粒火星非常配合的飞上来…… 季惟抢过去的时候,她的新棉衣门襟上已经让烫出指甲盖那么大一个洞! “……”她的新衣裳,一天都还没穿到呢! “小麦,你重新买吧。” “买啥买,钱烧的!”季惟气呼呼噘着嘴,她怀疑他是故意的,但是没有证据。 陈翠莲回来,她第一时间找她告状! 便宜娘找来差不多色儿的线随便往上面绣了朵花,“多大点事儿,你看这不就挺好,人庄同志又不是故意的。” “……”娘你当年丢的,怕不是个儿子吧! 社员们一年到头也做不了件新袄子,更别提买,季惟这身新衣裳一穿回来,半个生产队的姑娘都在眼馋! 多好看的款式啊,要不是亲眼见到,她们还没想过袖子还能这样做,布料也好,沉沉的垂坠下来,瞧着就精神! 接连几天,她都处于妇女们的话题中心。 要知道以前,这可都是郭丽娟这个生产队会计家的千金才能享受的特殊荣耀! 只不过那个时候郭丽娟从来不屑跟她们说话,每次听到别人议论她,总会用一种极其轻蔑的眼神回敬。 可就算是她不稀罕的,那也不能让郭小麦给抢了! 要不是因为这个瘟神,她养了这么久的长发也不会变成跟那帮村姑一样的齐肩! 处处跟她作对,处处抢她风头! 这口气,郭丽娟实在咽不下! 软磨硬泡跟她娘要了二十块钱,她蹬着自行车直接奔县供销社! 等她再回来,还真就让她弄到了一身一模一样的,红艳艳的,比季惟那身还惹眼,就是自行车没了! “赶紧的给我滚去把自行车换回来!”郭有田气得快吐血! 他这儿为了凑那一千二的皮料钱,挠得本来就少得可怜的头发又少了几撮,这缺心眼的可倒好,为了身衣裳就把自行车抵给了二道贩子,把他仅有的几条退路又给堵死了一条! 要知道他还缺的可是七百多,不是七十多! 庄稼把式一年才能攒几个钱,谁敢那么豁出去借,就是想借,手上也得有那么多不是。 昨天回来他里里外外借了个遍也才凑到三百来块,其中二百还是俩亲家看他捣鼓的这生意来钱快拿来凑份子的,社员们这都唠叨好半天了,怪他耽误她们挣钱,要是再弄不回来皮料,怕是都得回老二家去,到时候他这洋相可就出大发了! 长这么大,郭丽娟还是头一次挨她爹的骂,不服气的梗着脖子,“咋地了,不是爹你自己说的这辆旧自行车不要了,回头换个大永久,还说给我单买一辆凤凰,不要的东西我还不能拿它换身衣裳了,再说我也没花干净啊,这不是还剩了四五十吗!” 甭管这辆自行车平时保养得多仔细,只要是拿到二道贩子手上,至少得折一半价,一百五的东西就剩七十五,加上她娘给的二十,现在只剩四五十,合着这身衣裳花了四五十! 郭有田又急眼了,噼里啪啦把家里东西一通砸,转而把气全往李带娣身上撒,“瞅瞅你干的好事!要不是你给她二十,她就不能上县城!你说说你嫁过来这么些年,除了克我还干过啥!” 打从郭有田丢了饭碗,每天在家是横挑鼻子竖挑眼。 李带娣心虚,就怕把他逼急了到时候跟她离婚和赵春来那小妖精过去了,现在是低声下气,一点脾气都不敢有,“实在不行,我回娘家去借借吧,我几个兄弟手上肯定还攒了点。” 都是同一个大队的,赵春来那点破事,李家五兄弟是一清二楚。 一个个肚里憋着无明业火没打上门,就是怕真把他们家给闹散了,这会儿听说亲姐来借钱,为了给她立威,二话不说就掏了,一人足足出了一百块,差不多把个人一年的收入都给掏出来了! /47/47785/18486046.html 第六十九章 几家欢喜几家愁 李带娣这威,还真就让他们给立住了! 一下子拿回去五百块,郭有田所有的麻烦迎刃而解,还能再富余的一百块,再让他挑也挑不出毛病来! 当天他就上别的生产队雇了辆驴车把那三十张水牛皮全给拉了回来! 一毛钱一个的加工费重新发下去,整个生产队又是叫好声一片,郭有田这个倒台的会计一下成了郭厂长,每天好话供得他可是上头的很,每天背着手进进出出。 那边的工人每做一个就能比这边多挣两分,季惟肯定也不能亏了自己厂里的工人。 留下的不见得是多支持她或者多不待见郭有田,起码老实本分是肯定的,全是这样的人,管理上也能少操不少心。 跟杨山杏两人把剩下那小一半的人挨个儿记上名字,全都登记成正式员工,然后统一通知下去: 以后他们东方皮具跟县城里那些厂子都一样,逢年过节只要是正式员工都会发放福利,个别表现好的,还能发奖金! 既然已经注册了正规营业执照,哪怕暂时还没找到合适的场地把厂子搞得更正式些,她也会严格按照规章制度办事,绝对不会拿小作坊那套来糊弄人。 做好这些,她才去县城给铁匠老头儿下通知,所有从她这儿出的编织款皮带和钱夹,不管是附近几个县城还是市里省城市场价统一降到一块五。 二道贩子们毕竟都是奔着挣钱来的,利字当头,现在她随便动动嘴皮子就让每件货少挣五毛,一天下来至少小十块,有时候甚至更多,谁心里都不服气。 不过听说这是在让利为新货做准备,大伙儿又全答应得十分干脆,东方皮具厂出来的产品质量和款式都有保障,如果有新货,肯定更赚钱! 这阵子季惟一直都在忙活这事。 她记得郑老六他妈曾经说过,大部分人一根皮带能使好几年,钱包自然也是一样,只要不丢了坏了就不会去换。 县城就这么大点地方,差不多都人手一份了,再往下卖销量也有限,而且当时为了打压坐地压价的,这两样东西的利润也被压缩得微乎其微,她这个加工厂要想长期经营下去,推出新款新货势在必行! 她都已经打算好了,等做好样品,就亲自上省城的大商场去找找销路,不然光靠一帮二道贩子生意永远走不上正轨! 回来的时候,季惟顺便把供销社刚到的新棉布也给拉回来了。 家里除了她的衣裳铺盖是新的,其他仨的都得换,棉衣裤和薄春装起码各得要两身新的对换,褥子和被面补丁都缀烂了也得拆下来。 这种新到的棉布厚实是厚实,布幅却很窄,大约只有二尺三寸的样子,听售货员说一个人做一身衣裳差不多得要一丈五,褥子和被面更是废布料。 季惟不懂这个,又怕买回去不够,就照陈翠莲的叮嘱选了个最普通的灰黑色干脆要了一整匹,一匹布差不多二十丈,六毛钱一尺,整一百二! 哪有人买布是直接买整匹的! 陈翠莲做了几十年人还是第一次听说,有钱也不能这么造啊! 她狠着心把季惟批评了一顿,“家里没有家具没有自行车你给买了娘都不说啥,挺好,闺女孝顺,可是铺盖和我们的棉衣都是新絮的,你说你花这冤枉钱干啥,你要是真想给我们置办新衣裳,一人一身也就够,哪需要买这么些,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要受穷,以后过日子可得精打细算!” 季惟既爱听她念是又怕听她念,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是是是,娘说的对,我深刻检讨。” 换做别人,一下子能穿这么些新衣裳,估计早乐疯了! 陈翠莲也高兴,都多少年没穿过新衣裳了,新三年旧三年的,这三年又三年好像就没停过,托闺女的福啊! 但是她也惦记着闺女还没说人家,惦记着攒钱给闺女找个疼人的上门女婿,所以只给每人车了一身新冬衣一身新春衣,剩下的布料全让她给锁到三门橱里去了。 家里现在有了缝纫机,做新衣裳就跟玩儿似的,三个人六身,赶一赶三两天工夫就能完事儿。 新棉衣新棉裤,不是新年胜似新年,一家子人走路都带着风! 几家欢喜几家愁,连日下来,郭有田总有种古怪的感觉,有人在背后故意整他! 从赵春来那事开始他就觉得了,现在钱夹这事又出了茬子,哪会这么巧! 明明前阵子上县城打听得清清楚楚,三块钱一个,当时他还卖了好几百,第二趟再拉货过去居然成了五毛,单卖也才一块五! 这咋可能,一块五,他连本钱都不够! 一连在县城街头转悠好几天,每个二道贩子都是一样的话,再想多打听点啥吧,他们那嘴就跟浇了铁水似的,撬都撬不开。 后来他又到周边县城跑了一圈,也都差不多情况,每天带出去多少货带回来多少货,一个不多一个不少,愁得他几天工夫就瘦了一大圈。 要知道前前后后加上俩亲家的入份子钱,他借了有近小一千块,要是这批货全烂手里,郭有田真的不敢想下去…… 他一下子就从炕上坐了起来! 这几天几乎都是这样,想到这些糟心的事他根本就睡不着! 他披了件旧棉衣,拎着裤腰带准备出去放水,外面天还灰蒙蒙的,已经开始化雪,冻得要命! 院子仅存的那点积雪上,朦朦胧胧的好像多了个圆滚滚的东西,郭有田揉揉眼睛好奇的走过去,突然“啊”一声屁股跌坐在地,“人头!” “干啥玩意儿,大清早见到鬼了!”一大家子人全让他给嚎起来了,东倒西歪往院子里跑。 郭丽娟打着手电,往郭有田手指戳的方向照,一颗血淋淋的长着头发的“脑袋”一下子出现在众人眼前,“啊——” 这下子,把左邻右舍全给闹醒了,一个个纷纷往他家院子里探脑袋。 人一多,郭有田的胆子也大了不少,随手抄了根柴火棍去挑,上面盖着的“头发”一下让他撇下来,只剩下一块肉乎的玩意儿。 肉? 还是一坨猪颈肉! 上门凹凸不平的,全是瘤子! “哪个缺德短命鬼往我们家院子里放这玩意儿吓唬人,断子绝孙!”李带娣当时就骂开了,不过那块猪颈肉,她还是给捡起来拿进了屋。 郭丽娟忍着反胃捻起来又给丢出去,“娘你捡这玩意儿干啥,怪恶心人的!” 家里现在这情况,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吃上肉呢,李带娣舍不得丢,“咋恶心了,切一切炖一炖你还能认出个啥来!” 以前困难时期“卫生肉”都有人吃呢,那玩意儿里面还有高温杀不死的绦虫,这好好的猪颈肉有啥好怕的! “吃吃吃,你就不怕人给你下药!老子还没穷到吃不起肉的地步!”想想这些年过来的风光,再看看如今竟落魄到要捡地上的猪颈肉吃,郭有田就憋屈得慌, 郭丽娟却突然想起啥来,“爹,你说会不会是郭小麦搞的鬼,我可记得当时你给她切了一块猪颈肉,她还跟你吵过呢!说不定这些事都是她干的,你可别忘了她现在也在干皮料加工……” “不可能!”她话没说完,就被郭有田一口打断。 别以为他不知道,那死丫头是让贺社长家那小子日了才搞来的这加工厂,她能有啥能耐,就算真往他院子里扔了猪颈肉,还能指挥得了满县城的二道贩子? 那可都是帮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这不是开玩笑嘛! /47/47785/18486047.html 第七十章 强盗 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郭有田家院子里让人扔“人头”的事,一上午工夫就传遍了整个大队! 季惟是真没想到,这四个活宝好不容易从县城“劳动改造”完回来,屁股还没坐热又给她整了这么大个幺蛾子! 不但李带娣要骂,她也要骂,缺心眼不是,就算想给她出气,把猪颈肉给他扔院子里就成,你说你还打扮个啥,白瞎了那一斤黑色丝线! 其余三个爹亲娘亲的溜得飞快,贺耀东彻底跟他爹闹掰了无家可归,左手夹着猪崽子,右手拎行李,一股脑儿往她炕上扔,“对也骂不对也骂,姑姑就是偏心眼!你都不知道常新华那孙子有多缺德,你还把我往知青点撵,明明能租马车,那么些砖,他愣是让我们从砖场挑回来,好几里地呢!扫地不给笤帚给牙刷,非得让老子跟猴儿似的蹲着把每条砖缝都给他刷干净,一天天的变着法的折腾人!我不走,凭啥庄呈昀能住你这儿我就不行!” “谁让你们把人屋子烧了的。”季惟光想都能想到这几个落到小常手里会让折磨成啥样,好笑的抱起喜庆掂了掂。 说来也怪,她这猪崽子搁贺家好吃好喝养了一个多月快俩月了,按说咋着也该长点肉,却是半点变化都没有,原来多大现在还是多大。 贺耀东觉得自己冤得很,又不知道该咋说。 起先他们四人都以为起火的是其中一人不小心惹的祸,后来干苦力的时候无意中聊起这事,发现其实跟他们谁都没关系。 那火好像是突然之间自己就从窗帘底下蹿起来了,跟涮锅完全挨不着边儿,反正透着股怪异。 可是他又怕自己这么说,姑姑会觉得他想推卸责任没担当,忍了忍,到底还是把话给咽了回去。 “姑姑你真的别撵我了,常新华那孙子就是个疯的,三四点钟把我们喊起来,就为了给庄呈昀做早饭,他自己蹬个破自行车,让我们几个从县城一路走回公社,我他娘还背了这么些东西,三条腿就快只剩一条了!”贺耀东踢了鞋钻进她被窝,抱着猪崽子呼呼大睡。 季惟一指头戳他脑门伤,“你下回再说荤话试试,我把你三条腿全打折!” “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说。”贺耀东翻了个身,季惟把他拽起来,“等会儿再睡,先跟你商量个正经事。” “商量啥啊。”他眯着眼睛懒洋洋的甩甩手,“你说啥就是啥,你让我往东我不会往西,你让我打狗我不会撵鸡……” 两句话没说完,还真就睡过去了…… 要是这事季惟自己能做主,她也懒得费这口舌。 这都四月初了,最多再有半个月一个月的就要开始忙春耕,就算把以前那帮工人都给召回来也得有挺长一阵子没法正常出货,而且到时候还有个秋收也得断货。 她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扩招,到公社街上搞了个分管点,让整个公社的社员都能机动参与到加工生产中,只要在赶集的时候来登记拿原料,做好了再送回来换钱就成。 同时分管点还能兼具零售批发业务,只卖基础款皮带和钱夹,一条一块五,五十条以上就是五毛,社员们既能自己用,豁得出去的也能贴补些家用。 只是需要人到各个大队去做宣传工作,让社员们更多的了解个体营业,免得一时思想扭转不过来反而起了抵触情绪。 贺耀东他们从小在这儿长大,家庭情况好,人面也广,这事儿由他们四个出面比她去更合适,尤其她还是姑娘,少了个把,姑娘说话就是不如大小伙儿有分量。 看贺耀东这架势一时半会儿也不会醒,季惟从抽屉里拿出纸笔,边画设计图边耐心等待。 “是这家吗?” “应该没错,不是说门口有个拴马桩吗,他们生产队可就只有这一户人家养过驴子。” “那还磨叽个啥,反正这会儿人都上地里干活去了,砸就完事儿!” …… 院子外头,隐约传来几个男人刻意压低的说话声,鬼鬼祟祟的。 季惟心下不安,轻手轻脚趴到门缝那往出看,四五个凶神恶煞的壮汉扛着锄头,围在她们家院子嘀嘀咕咕,不知道想干啥。 这个点,的确大部分社员都上荒地干活去了,左右邻居也没个人在,连她们自己家也就只有她跟贺耀东,双拳难敌四手,季惟不敢轻举妄动。 那几个壮汉一番商量完,各自往手上啐了两下,居然直接一锄头刨向她们家院门,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年久失修的栅栏门连门架子一块儿全砸到了地上,紧接着,院子里但凡能摔能砸的,全都让他们祸祸得一塌糊涂! 眼看着这锄头就往屋门砸来,叔可忍婶儿不可忍,季惟一把拽门出去,“青天白日,你们也敢来上门来打家劫舍,想好自己坟头种啥了!” 不是说家里没人吗! 几个壮汉全都傻眼,一下子竟没反应过来! “咋,全都哑巴了!刚才挥锄头不是还挺痛快的!”季惟朝里喊了一声,“贺耀东,快去喊人!家里来强盗了!” “小狐狸精你骂谁强盗!许你抢别人男人,还不许我们来讨公道!”一看到屋里跑出来个连鞋都没穿的男人,其中一个壮汉当场怒了,一锄头刨向她们家灶台,家里唯一的那口大铁锅“咣当”一下直接让刨漏了底! 怪不得大白天的不下地干活,原来在炕上办事儿呢! 这边勾一个,那边搭一个,对这种不要脸的娘们儿就没必要客气,先砸了她们家,回头再拉去游街,让大伙儿的唾沫星子淹死才好! “操蛋玩意儿骂谁狐狸精呢,敢上这儿来找事儿,活腻歪了你!”贺耀东这就是个炮仗脾气,季惟就是他那根导火索,呲一下让点着了,哪还顾得上喊啥人,随手从灶台后抽了把柴刀出来就要上去跟人玩儿命! 旧时候都讲究灶台上上拱灶王爷,挖别人家灶台,等于是破人家里风水,断人家里活路,咒人家破人亡,最最狠毒不过,先前那李大赖子缺德是他活该,她们家这是招谁惹谁了! 对这种不分青红皂白莽夫,季惟连解释的兴趣都没有,一脚蹬贺耀东屁股上,“能不能利索点!” 说话她已经从兜里凭空掏出一包火药来,“这是我上回炸熊剩下的,谁要是再敢乱动,我第一个送他去见马克思!” 嗐,差点忘了这可是他姑姑! 谁吃亏她都不能吃亏,这下贺耀东放心了,柴刀一扔跑得飞快! 别看第五生产队那帮社员平时嘀嘀咕咕东家长西家短,关键时候特别齐心,本队人绝对不能叫外人欺负了! 更何况他们还绑了老郭家的闺女,那可是大伙儿的财神爷!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那可不得拼命! 社员们一个个都是从荒地跑回来的,锄头?头啥的压根就没放下,几十号人浩浩荡荡涌进郭家院子里把那帮壮汉给团团包围,没两分钟,小队长和大队长也喘着大粗气跑来了! “老实交代,上我们大队干啥来了,要是有半句不老实,我让你们几个今天竖着进来横着出去!”公然上榆树沟大队闹事,这砸的可就不单单只是郭家这个院子里,还有大队长的脸面,更何况这还牵扯到郭老二家! 几个壮汉看到大队长,反而松了口气,已经挥起来的锄头也跟着放下了,“亲家,我们是国营饭店胡师傅家的,咱们上回不是在国营饭店见过吗! /47/47785/18486048.html 第七十一章 吃绝户 他们这么一说,季惟就知道是咋回事了,这是“虎妞”家来人“讨公道”来了! 大队长盯着人来回打量,愣是没想起来。 不过国营饭店胡师傅他倒是记得,小常跟他们家那倒霉闺女相过亲,当时他也跟着一块儿去了,到现在他都还后悔这事,那他娘的长得是个啥玩意儿! 矮矮胖胖跟个球儿一样,还是个煤球! 这要是让人知道自家老儿子跟这么个玩意儿相过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想当卖煤翁呢! 这种丢人现言的事,大队长死都不想承认,“谁跟你是亲家,老实交代问题!” “还不都是这小狐狸精给害的!”刚一马当先刨郭家灶台的壮汉又开始义愤填膺起来,“要不是她勾搭你们家小常还怀了娃,我胡妞表妹也不能气得病到,这都好几天茶饭不思,人都瘦了一大圈,我姨夫实在心疼才让我们几个来讨个说法的!” 人群霎时沸腾! 郭老二家闺女怀了小常的娃? 郭老二家闺女不是在跟庄同志处对象吗,庄同志处对象不是小常的朋友吗,这都啥跟啥啊! 季惟,“……” 居然还真叫胡妞…… 常祥子同志受苦了哇! “你娘才怀了娃!”陈翠莲气得不行急得不行,一路跑过来还摔了一跤,听到这话,上去就给了壮汉一大嘴巴子,“我让你抹黑我闺女!我让你抹黑我闺女!今天我要是不给你点厉害瞧瞧,你怕是不知道二嫂子是个娘们儿!” 其他社员也纷纷应和,“你们怕是搞错人了吧,她们家小麦人有对象,俩小年轻可是救命恩人,你们可别胡说八道坏人好事!” “就是,你看人姑娘身轻如燕的,哪像个怀了娃的,你是耳朵不好还是眼睛不好!” “谁冤枉她了!”白白挨一大嘴巴子,又不敢还手,气得壮汉额头上青筋爆露,“是她自己跟我们家胡妞说的,当时小常也在场,不信你找小常来问!” “我说我怀了小常的娃我就怀了?那我说我是你娘你咋不喊!相个亲就能当成是结婚,还腆着脸追着人喊亲家,也得看看人认不认你! 一番话,骂到大队长心坎儿里去了! 就是嘞! 相个亲就想赖上他们家,当他们家是啥,收购站吗! “来个人去趟县城国营饭店,让胡师傅过来领人,忒不像话!” “不用了,已经通知过,很快会过来。”小常姗姗来迟,看上去挺不情不愿,也不知是单纯的不想露面还是因为别的啥,到季惟跟前更是直接板起脸,“你先去知青点呆会儿,这儿我来处理。” 就因为你这点破事,害我家都让人砸了,你还给我甩脸子? 季惟还了他一记白眼,“不去!” “呈昀同志找你有事。”小常直接抓重点。 季惟犹豫了一下,还是对陈翠莲道:“娘,我先过去瞧瞧。” 正主一来,院子里彻底消停了。 别说这小小一个榆树沟的大队,就是整个公社,不怵小常的人那也没几个,人气势在那立着呢,脸色一沉,哪有人还敢跟他唱反调,倒是远在几十公里开外的县城眼下是真的乱成了一锅粥。 数分钟前,一通加急电话从省食品公司直接打到县食品公司,县食品公司当下派人去了下属国营饭店,到地方后二话没有,解雇信一掏,胡师傅的铁饭碗就让端了! 临走时,办事员顺便好心提醒了句,“赶紧上榆树沟大队把人领回来吧,以后少干这种拿鸡蛋碰石头的事,你说你不就是个厨子吗,整得这人五人六的像个啥样!” 不就是个厨子? 以前他还是个厨子的时候,谁见了他不是胡师傅长胡师傅短的,客客气气的! 胡师傅心里不服气的很! 他直觉这事是常新华捣的鬼! 不然就榆树沟那乡下地方,能有几个能耐的! 可见他家胡妞说的没错,这小子是吃锅望盆骗婚来了,要不他心虚个啥! 仗着自己好歹还认识几个人,胡师傅也不怵,心想着大不了到时候送点礼、托托关系,没啥解决不了的,于是挺硬气的拽下围裙狠狠往灶台上一撂,就回家推自行车接人去了。 听说他要去找小常,胡妞可是激动坏了,一屁股够上自行车后座也要跟着去,这么大一吨位,差点没给胡师傅蹬背过气去! 一路上还不忘叮嘱自家闺女,“到那儿可得给我端着点,让那帮乡下泥腿子好好瞧瞧咱城里姑娘的气派!” 胡妞这边答应得痛快,等真看到人,亲爹都顾不上了,跟个球一样从自行车上滚下来,直奔小常,“常大哥你放心,就算你有了娃,我也一样愿意嫁,我会把你的娃当成自己的一样养,只要你能保证跟那女的断干净,咱就当这事儿没发生过。” “几个菜啊,就给喝成这样。”刚才贺耀东通知完人,特地去网罗了一大帮二流子回来,这会儿院子里就属这帮人笑得最欢! 胡师傅哪舍得让自家这老来女受这样的委屈,正想上前理论,却一眼认出他来,“这不是钱主任他小舅子吗,我是胡师傅啊,国营饭店那个,你说最爱吃我做的红烧肉的那个老胡!” “啥糊不糊的,少给老子套近乎!你砸了我姑姑家,这事儿可甭想就这么了了!” 胡师傅心里“咯噔”一下,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来,“他小舅子,啥情况啊,这是你姑家?” 打听的时候他可是问得清清楚楚的,这家撑死就一个在生产队当会计的姑爷,没有任何其他后台,这咋一转眼工夫又跟钱主任他小舅子扯上关系了,钱主任他媳妇可是东方红公社社长家的闺女,那不是捅了马蜂窝了! “你说呢?她是老子的姑奶奶!”一想到当时的情形贺耀东就忍不住一阵后怕,要不是他姑姑能耐,今天他俩不得折在这几个人手里! 一甩手,二流子们把几个已经让揍得鼻青脸肿的壮汉押上来,他挨个儿给了一脚,“话我今天撂这儿,你们几个要是不给我姑姑磕几个响头,喊声姑奶奶,一个也别想从这儿离开! 这一个个都是堂堂七尺人老爷们,给个丫头片子磕响头,可比给他们一刀子还要命! 大队长看得那叫一个解气! 这事还就得贺耀东这样的人出马才行,恶人自有恶人磨,他老胡家的人今天就算这儿遭再大罪那都是他们活该! 不分青红皂白就上门打砸,这都啥社会了,还整得跟土匪恶霸似的,当真以为认识几个人就没人治得了他们了! “那头后来真磕了?”正躺炕上挺尸的郭有田听到三儿子跑回来报的信,立马来了精神! “那可不咋地!”郭大壮绘声绘色的学给他听,“当时那郭小麦正在知青点跟那小白脸卿卿我我呢,一群人冲进去就给她磕头,磕完还连喊好几声姑奶奶,给人整得一愣一愣的,我就趴墙头看呢,真真儿的!” “赶紧的!”郭有田胡乱套上棉衣,连鞋都没套好就风风火火往外跑,“大壮留家里好好捯饬捯饬,孩子他娘赶紧跟我去把人追回来!” 这国营饭店大厨家闺女这样的香饽饽也就小常那傻子才会嫌弃。 多好的条件,爹娘都是有正经工作单位的,俩加起来一个月能有小一百,以后还能吃绝户,这俩工作指标就能落到他家头上,如果能把她说给他们家大壮,他欠的这点钱又能算个啥! 他胡大厨今天在这儿吃了这么大一亏,肯定咽不下这口气,他们俩亲家还能联起手来对付郭老二那一家瘟神! /47/47785/18486049.html 第七十二章 盖新房 郭大壮这话,得亏没让季惟听见,不然指定能大嘴巴子抽得他爹娘都认不出他来! 还卿卿我我呢,没看到她都差点揍庄呈昀了吗! 那么要紧的当口把她喊过去,还以为是啥了不起的大事,结果就是小常走的时候灶上还煮着粥没熄火,而他还没吃早饭! 等给他准备好早饭吧,他一会儿找不到衣裳一会儿找不到棋盘,总之一刻没让她闲下来过! 等她过足了“保姆”的瘾,人都上门磕头来了。 而且到了这头她也没让人磕啊,她是从几十年后穿过来的,又不是从几百年前穿过来的…… 只不过多讹了胡师傅一把罢了,不仅让他赔偿了她们家的全部损失,还跟他要了一笔不小的受惊费。 家里那老院子,她早就想修整修整了,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正大光明的来个大翻新,顺便还能再多造一间新屋。 郭大米哪怕再不知人事,那也是二十有三的大小伙儿了,实在不适合跟爹娘再睡一个炕,陈翠莲这儿又有心给他说媳妇,总不能到时候小两口一块儿跟爹娘挤一个炕。 早些年条件差的时候这样的情况倒是寻常,现在日子越来越好了,哪还有这么干的。 打定主意,一家人就开始忙活起来。 胡家东拼西凑雇马车送来百来块红砖也就够垒个灶台,本来陈翠莲提议自己做泥砖垒土坯墙,大多数社员家盖新房也都是这么干的,但季惟想着这好不容易盖间新房,以后说不定就是郭大米的婚房,不能原地踏步不是,一再坚持非得用砖头。 没有砖头怕啥,这不是还有小常吗! 这事归根结底也是因为他,要点补偿合情合理! 于是她每天一到饭点就往知青点跑。 接连几天,小常都快让她给折腾疯了,“你们家没饭吃吗!” 回回来蹭吃蹭喝,害得他最近一次都得做三人份的饭。 “没有啊,我们家灶台不是让刨了吗,锅也漏底了,我爹娘他们现在顿顿都只能吃干粮呢。”季惟使劲往嘴里扒拉饭。 别看小常长得这五大三粗的,那手好厨艺是真把她身为女性的这点小自尊给碾压得一塌糊涂。 宫保鸡丁、糖醋鱼、锅塌豆腐、香菇菜心、汆丸子……色香味俱全,怕是川鲁粤淮扬、闽浙湘本帮都能来上一点。 “你以前是伙头兵?” “……”要是呈昀同志不在,小常觉得自己分分钟能拿筷子戳死她。 菜做得好,那是因为他对自己的工作尽责,跟伙头兵有半毛钱关系吗,他可是正儿八经的侦察连出身! “胡师傅那不是已经赔给你了吗,除了大铁锅、砖头和你们家院门,他可是还给了你整整二百块钱,你别告诉我不够!都能整间新屋子了!” “还真是让你给说中了。”季惟陪着笑脸,“整间新屋子不得要砖和木料嘛,不够。” 社员们盖房基本靠泥砖,城里人住房全靠分,能用得上砖的,基本都得国营单位或者公社集体,不过不管是国营单位还是公社集体,那都得管事的一把手亲自打报告。 小常懒得搭理她,“这跟我有啥关系!” “好像是没啥关系。”季惟饭也不吃了,贱兮兮挨到庄呈昀边上,“庄呈昀你知道我那身新衣裳咋来的吗,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话说在几天前,有个叫虎妞的姑娘……” “郭小麦!”小常突然郑重放下筷子,季惟脖子一梗,“咋地!” “这事是我对不住你,砖和木料我给你弄,算我欠你的。”只求你以后别再拿那玩意儿来恶心我! 季惟腆着脸笑纳,“还是常哥哥对我好……” “小麦。”庄呈昀也跟着放下了碗筷,特严肃的打断她,“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这事是你不对。” 他转而看向小常,“木料和砖头回头我来弄,我这个月的票证里还有不少布票,你拿上。” “……”啥叫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 小常欲哭无泪。 这话乍一听是在怪这花瓶,其实就是在偏帮她! 他就不明白了,明明呈昀同志连自己的事都不放在心上,为啥就是爱管这花瓶的闲事。 远的就不说了,就比如今天这事,其实他爹娘就能处理好,可呈昀同志非要给省里打电话,解气是解气了,问题是这花瓶跟他俩非亲非故的,图啥啊! 也不知道这花瓶到底给他灌了啥迷汤! 想到这,小常忍不住瞪了季惟一眼! 季惟不遑多让还回去! 早知道还是得庄呈昀想办法,她还非那么大劲干啥! 不管咋说,这红砖和木料庄呈昀到底还是给她弄回来了,整整一拖拉机,直接从县城送过来的,都不用她自己去拉! 这又是自行车又是新家具,又是加工厂又是红砖房! 以前社员们说起郭家,那都是郭老大咋咋能耐,郭老二咋咋窝囊,现在完全倒了个个儿,谁说起郭老二一家那都是竖起大拇指! 要知道,这可是整个榆树沟大队第一间红砖房啊! 选了个好日子,赶在春耕前新屋就开始动工了,左邻右舍都是热心肠,全都跑来出自己一份力,连工人都不需要。 盖房子这事季惟不懂也帮不上忙,再说家里有爹娘在又有贺耀东他们帮衬,于是便趁这个空档上生产队打了个介绍信——出发去省城! 前阵子季惟就已经把新产品设计图完成得七七八八,并做出几款比较有代表性的样品, 碎皮料比整皮成本低得不是一星半点,原料也已经有稳定的供应商,所以她就干脆给自己的工厂下了个定位——做国内的编织皮具行业代表,让编织皮具成为“东方皮具”加工厂的活招牌! 新设计的这几款产品自然也是逃不出这个基础元素,结合了当代审美,她一共设计出两款女士手提包,一款中性挎包和一款男士公文包,另外还有几组男女式的长短钱包,至于鞋类,考虑到这属于另一个类别,厂里也没有相应的设备,她暂时没打算开展。 相较于之前简洁版的钱夹子,这几款新产品都需要用到拉链、摁扣等金属配件,工艺上也更为复杂,季惟自己有时候都会搞错,就这几个样品,磕磕绊绊花了她小半个月才捣鼓明白。 满大队这么些人,别说省城,就是去过市里的那也没几个,听说郭老二家闺女要上省城,一群群的往郭家涌! 大伙儿没有票证,平时上县城也买不着啥好东西,不要票的高价货他们也舍不得,都听说省城有个专门的旧货市场,里面经常能买上一些低价的旧货或者不要票证的瑕疵商品,七嘴八舌的给季惟递钱报名目让她看着买。 连她那抠门老姑都让她拣最便宜的皮鞋给她老姑父捎一双回来,当然了,钱是没给的,说是让她从下个月工资里扣。 季惟笑着应允,怕自己记漏了记错了叫人白高兴一场,她专门找来纸笔记了一番,谁家要啥给了多少钱,清清楚楚。 闺女咋回来的,陈翠莲早忘干净了,一门心思惦记着省城是个远得不能再远的地方,小丫头片子一个人去,她实在不放心的很。 担心她路上缺这个少那个,把能装的都给她装上了,光行李就得用担子挑,还嫌不够,最后俩手一拍,“不行,我还是得上生产队打介绍信去,我得跟你一块儿去省城!” 季惟知道她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好说歹说,一再保证自己到地方后每天往大队里挂一个电话给她,陈翠莲才勉为其难的松口,“那你可得早去早回!” /47/47785/18486050.html 第七十三章 私章 从清河县到省城奉天,每天只有上午九点一班火车,还是从隔壁市路过经停的,要是没赶上,就得第二天请早。 光家里出发到县城就得将近俩小时,还不算排队买票的时间,季惟上次坐这个年代的火车还是沾了老天爷的光,她吃不准火车站买票到底是个啥情况,天没亮就出发了。 就这样紧赶慢赶到县城,火车站的售票口也已经排了不少人。 有跟她一样去省里的,也有到市里或者其他区间站的,其中好几个还是季惟认识的二道贩子,但是他们这行有规矩,出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只要是同行,哪怕遇上自己亲爹妈也不带打招呼的,所以都互相装作不认识对方。 以前买动车票、火车票,季惟只知道一等座二等座,还从来没听说车票分快慢。 她现在能买上的就只有慢车票,三百来公里得要六七个钟头,期间每个区间站都得停,票价三块九毛六。 如果想坐快车,就得从上一站隔壁市或者下一站市里出发,在慢车票的基础上再加“加快费”,因为中间不经停,差不多一半时间就能到。 当然,不论快车票慢车票,季惟能买到的都是硬座票。 要说六七个钟头坐硬座,那还真有些吃不消。 以前她出去写生,从来都只要软卧,有一回没票了将就着要了张硬座,才三个小时整个人就酸胀得恨不得就地躺下,而且就她上次看到的情形,硬座车厢里的环境实在不太美好…… 她有些犹豫。 售票员拿着她的介绍信不停催促,“你想好没,别耽误大家时间,后面排了好长队呢!” 她一催,乘客们也跟着催,“赶紧的啊,等会儿火车就该来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这乡下来的不懂,大伙儿见谅。”季惟刚要把钱递过去,从她身后伸过来一只手,连钱带介绍信全给收了回来,“小麦,咱们坐软卧。” 季惟震惊回头,就见庄呈昀裹着条白色的羊绒围巾站那儿冲她笑。 “你咋来了!”她忙把他拉出队伍,在人群里到处扫小常的踪影。 庄呈昀掰过她的脸,“我一个人来的,昨晚我跟小常临时搬回了县城,天没亮就到这儿等你来了。” “……”可别告诉她,就是为了上这儿来等她,才特地搬回的县城,不然小常最近且不愿意回县城呢,就怕虎妞再找上门。 季惟从他手里抽回自己的介绍信,“我上省城办正事儿呢,你快点回去,等我回来给你带礼物。” 要是让小常知道她把庄呈昀一块儿带省城去了,非杀过去把她狗头拧下来不可! “不会,我给他留了条儿了。”庄呈昀点了点手心里剩下的钱,“上省城要三块九毛六吗,小麦我没有带钱,你再给我拿点儿。” “买不了。”季惟把他手上那点也抓了回来,“你没有介绍信。” 这介绍信得是个人户籍所在地的行政单位,譬如生产队、街道或者工作单位啥的才能出具,他庄呈昀又不是这里人,就算他有门路,瞅他那样肯定也不知道介绍信是啥,更不可能提前准备上。 庄呈昀不慌不忙从上衣前兜里一枚拇指大小,扁扁窄窄的玉状物,“你在这儿等我。” 季惟眼看着他走向售票口隔壁的办公室,又眼看着他出来,还真就给他弄回两张去往省城的软卧票。 “你这是个啥玩意儿。”她好奇的不得了,庄呈昀随手递给她,“你喜欢就给你了。” 季惟拿过一看,还真是玉,不仅是玉,还是上好的和田籽料,细腻温润,状如凝脂,连她这样的外行都能看出这块玉曾经或者以后价值不菲! 而玉的一端,红彤彤的残余印泥下,刻的是三个极其端庄的正楷反字,印下来,就是“庄呈昀”。 一早知道他的身份,她倒不以为奇,问题是她拿他私章干啥…… 掏出手帕揩了揩,给他装回衣兜,“这个我不能要。” 庄呈昀又塞回她手上,“拿着吧,迟早你用得上。” 就因为他这句话,季惟后来一度小心谨慎的做人,生怕自己犯事儿得用到这玩意儿保命,直到几个月后,她才发现一切都是自己太天真…… 火车还没进站,季惟就近找了俩位置安顿好自己和庄呈昀。 候车室面积不大,但层高得可观,顶上空落落的,四面白墙,绿漆刷的地脚线,候车椅看起来跟之前她在火车上见过的很像,只是更长更大一些。 不少来得早的人,买好票已经开始坐那吃起了早饭,贴饼子馒头啥都有,半密封的空间里,一股味儿。 庄呈昀那么早就从家里出了门,身上又没带钱票,季惟估摸着他得是没吃,从随身斜挎小布包里掏出俩鸡蛋给他,“给,先垫巴垫巴。” 出发的时候,陈翠莲真给了她一担东西,棉衣干粮脸盆饭盒,整得她不像出门去跑业务倒像上西天取经,季惟嫌麻烦,没进火车站就全给收进了画册空间,只剩下这个小布包。 除了几个鸡蛋,里面还有俩大肉包子、一张红糖馅饼和一只装有些许麦乳精的小号玻璃罐头瓶,全是陈翠莲准备来给她路上吃的。 季惟四下看了看,终于在候车室角落的墙上看到“供应热水”四个红通通的大字,底下的长条桌上架了个带龙头的老式带盖金属储水桶,圆柱状,足足有她小半个人那么高,外面包了厚厚一层棉被,她忙拿着罐头瓶过去接了点。 热水一冲,麦香混合着奶香一下子就飘了出来,引来好些羡慕的目光。 “同志,你这喝的啥啊,可真香!”一个蓬头垢面的年轻妇女抱着个奶娃挨过来,两只眼睛骨碌碌的盯着她手里的罐头瓶。 季惟真不愿意跟陌生人搭讪,可看到她怀里那个瘦得皮包骨头的娃,到底还是没忍心,“麦乳精。” 眼看这都八十年代了,居然还有惨成这样的,母子俩身上的补丁,都快缀成袈裟,连她们那个穷生产队里家庭条件最差的穿的都比这要体面点。 年轻妇女背上还背了个破包袱,压得她本来就瘦弱的身子板更显伛偻,一个人带着个娃,也不知道要去哪儿。 年轻妇女舔了舔干裂发白的嘴皮子,小心翼翼指指罐头瓶,“能分点儿给我吗,我身子骨不好,家里又穷,娃都两岁了,连口奶都还没喝过。” 她使劲往季惟身旁凑,把奶娃的皴得发红的小脸送到她眼前。 要是认识的,给她也就给她了,这都不知道大哪儿冒出来的,季惟实在没这个胆,万一“喝出啥问题”,到时候她就是浑身长嘴都说不清。 她摇头,“不好意思,不行。” “同志,你就行行好,可怜可怜我的娃吧……” “真不行,要不我给你拿二两粮票,你上外面给娃买点豆浆喝喝吧……”季惟说这就去掏兜。 年轻妇女却说翻脸就翻脸,凶巴巴撞过她肩膀,“不行就不行!真抠门,喝喝喝当心呛死你!” “……”看着她扬长而去的背影,季惟无语。 林子大了果然啥鸟都有…… 别说是她,就连周围的乘客都看不过,纷纷替她抱不平,一路上全是对年轻妇女指指点点的人。 也不知是不是寡不敌众的缘故,刚才还挺嚣张的年轻妇女这会儿却缩着头像个鹌鹑,大伙儿越骂,她抱着娃走得越快,没一会儿就消失在了候车室的大门口。 /47/47785/18486051.html 第七十四章 谨防扒手 很快,火车进站,乘客们也就散了,年轻妇女引起的那点小风波在“呜呜呜”的轰鸣声中也像小石块投入湖面,彻底没了影踪。 单间软卧车厢有专门的入口,还有乘务长专门引路,出候车室就已经安排得妥妥当当,季惟只管跟在后面走就是。 之前打算买硬座车票时所担心的拥挤、怪味或者找不到座位通通没有,蓝制服大檐帽的乘务长说话也亲切,慢声细语的,好像生怕把她给吓着。 车厢里,印有“铁路专用”字样的蓝白格子铺盖叠放得整整齐齐,带着股新鲜的皂香,窗边的四方小桌上还提前备上了糕点茶水,并且有专门为女士准备的热牛奶和热水袋,每一处细节都透着用心。 跟庄呈昀第一次相识就是在软卧车厢,唯一不同的是上回是单人间,这回是双人间,总归是相似的情景,难免让人生出些别样的情愫来。 想起自己当时大胆的行径,季惟仍有些耳根子发烫,“其实那个时候,我是因为无意中撞破你对面那软卧有人偷情,才被冤枉成小偷……” 说完她又觉得这个话题在这种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情况下实在太过于诡异,合衣往铺位上一躺,留了个背影给他,“你再吃点睡个回笼觉吧,到省城得五六个小时呢,不然下午会没精神。” “嗯。”庄呈昀脱掉外套丢到她对面的铺位上,无端端问她,“进火车站时,小麦你有没有注意到对面墙上那几个大红字。” 季惟漫不经心点头,“有啊!” 她又不瞎,“谨防扒手”那么大四个字,咋可能看不到。 “……”她似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些啥,赶紧坐起来去掏自己口袋! 因为不习惯用钱包,她把所有钱票都分开揣到两边衣兜,连介绍信都在里面! 左边,空的…… 右边,还是空的…… “庄呈昀!”季惟气得不轻,管他是棋神还是救命恩人,揪着他围巾一把将人拽过来! 他能这么问,说明他肯定看到了啥,当时不说,现在特地巴巴的告诉她,啥居心! 怪不得她总觉得那个年轻妇女奇奇怪怪,一直往她身上靠,给她撞得现在肩膀都疼呢! “故意的吧你!”钱让偷了也就算了,横竖里面也没几块,没有介绍信事情可就难办了,不光是买车票住宿,连去很多单位拜访都需要用到,不然谁知道你是从哪儿来打哪儿去是不是牢靠。 就算还能再画,季惟都不甘心的很,明明是可以避免的事! 她现在唯一庆幸的是当时多留了个心眼,把这傻子的私章给收进了画册空间,不然现在她就能跳火车回去把那小偷掘出来,那玩意儿可是不能替代的! 庄呈昀顺势逼近,“就是有点好奇,你什么时候能发现。”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几乎到了快脸贴脸的地步,季惟意外的发现这个男人又好看了几分,高鼻薄唇的,只消静静往那一杵,光华自蕴。 色令智昏啊! 她不自在的别开脸,“行了,你要不饿就先,我也要睡觉了。” 庄呈昀十分自然的挨着她躺下,“那我也睡觉了。” “这是我的铺位,你的在……”季惟后背猛地一僵,一双手环了上来,“睡吧。” 似乎从她闯入他车厢那天起,他就想这么干了,在她家接连几天好眠后,更是让这份渴望无限加深! 压抑、隐藏得太久太久,以至于此时此刻,心口一点热血急剧翻涌。 庄呈昀甚至曾经有过一段时间的惶恐,如果后来没跟小常一块儿去他家拜访,可能他和她就永远错过了。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不应该犹豫,也幸好,他后来没有再犹豫。 “小麦……”他在她耳边,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缥缈得似一缕薄烟,轻易就消散了,徒留无限情绪在她心头。 季惟一动不动侧着,她能清楚的感觉到来自身后的杂乱的心跳,温热的气息似有若无的在她后颈轻拂…… 列车缓慢有序的行进在万物待复苏的初春里。 这个年代的绿皮火车不像几十年后的动车高铁,动辄时速数百公里,它烧煤,匡次匡次老半天也才驶出去几十公里,几个小时的车程简直相当于短途旅行。 期间经停一个车间站,又在市火车站换上大批新乘客,车窗外的景象也陆续由人家农田开始变成大片大片冰封的荒原。 越是偏僻开阔的地方,气温就变得越低,起码相差了十几度不止,即便是在车厢里也能明显感觉到温度的变化。 冷不丁打了一哆嗦,季惟搓了搓胳膊,“好像一下子冷起来了。” 庄呈昀拿过自己的大衣盖她身上,“可能供暖出问题了,我去问问。” 他话音刚落,火车突然剧烈的晃动了一下! 紧接着就发出一声长长的近乎于崩溃的“呲——”! 乘务员严肃的声音反复从喇叭里传来,“旅客同志们,火车暂时出现故障,需要原地停留检修,请大家稍安勿躁,呆在自己的位置上不要到处乱跑……” 外面过道上,脚步声远近起伏,乘客的抱怨声、孩子的哭声隔老远都能听见,压根没人搭理广播,也不知道谁扯着嗓门高喊了一声,“坏事了,火车头烧了!” 整个列车,顿时乱了起来! 上一次坐火车穿越,这次又赶上故障,季惟都要开始怀疑这玩意儿是不是命里克她! 她爬起来去拉窗帘,外面天色也不太对劲,暗沉沉的往下压,狂风卷着大雪盖地而来,感觉整节车厢都在微微摇晃。 “你先把大衣穿上,咱们等会儿可能得去餐车呆上一阵子。” 火车头烧了,也就是说内燃机烧了,这一修时间肯定短不了,严重了说不定还得调个新车头过来换上! 最近的上一个站距离这儿也得有俩钟头呢,绿皮火车全靠人工烧煤用热水循环供暖,在恢复正常之前,温度肯定会越来越低。 实际上现在车厢里就已经冷得像个冰窖,老式火车密封性不行,看似门窗紧闭,风却不知道从哪儿灌进来,薄薄的铁皮也不保暖,他们这节车厢人还少,到目前为止乘客怕是就只有他们俩。 等庄呈昀穿戴整齐,乘务长过来敲门,“庄同志,实在不好意思,我们的失误耽误了您的行程,内燃机损毁比较严重,维修怕是得耽误上半天,列车长那边已经联系了市站机务段,会在最短时间内调来新车头,还得劳您再多等待上一段时间,我给准备了点热水,先给你们两位换上热水袋取暖。” 对他们,乘务长是知无不言,实话实说。 “乘务长你忙你的吧,庄同志这儿没啥需要的,要是有事我会去找你。”小常不在,季惟自觉充当起了庄呈昀的发言人。 半辈子赶上这么一回,好巧不巧还坏在了荒原上,外面乘客早就乱了套,乘务长得负责组织乘务员配合维修工作,兼顾安抚这么多车厢,还得为他们提供单独服务,就算庄呈昀身份再特殊,她也觉得没必要,她自己也能把他照顾好。 软卧车厢里的人,大多威严,难得遇上通情达理的,乘务长实在感激不尽,搁下热水瓶连道了好几声谢才赶去其他车厢忙活。 之前拿进来的热水袋早就凉得差不多,季惟上卫生间把水倒净,换上滚烫的,庄呈昀不愿意抱这玩意儿,她就给自己带来的罐头瓶里也装上热水叫他拿着,一人一个出了门。 /47/47785/18486052.html 第七十五章 暴风雪 整趟列车,软卧是最靠近火车头的车厢,前半节单人间后半节双人间,再往前就是四人软卧、八人软卧,然后是餐车,再然后是普通卧铺和硬座,另一头也是类似布局,等于硬座就在最中间的位置。 到八人软卧,过道上就开始热闹起来了,三三俩俩的人围着乘务员问情况,也有嫌冷拿过道当操场暖身的。 这个车厢里的人行政级别基本都在十一到十四级,接触层面和见识已经不是清河县那些普通百姓所能比拟,庄呈昀一露面,自然引起了不小的关注,甚至有跃跃欲试想上前握手的。 这一幕是何其的似曾相似,回想起当时木材厂的情形,季惟突然有种想锤死自己的冲动! 她真的太粗心了! 庄呈昀曾经那么明显的表现出他不想被人认出的意愿,甚至一度反常到否认自己的身份,说不定他大老远从首都到这儿,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只是性格使然,平时总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轻易表现出来罢了。 她居然就真的以为他没事,并且从来就没放心上过,还跟个缺心眼似的带着他到处晃,那么多次让他出面,就连刚才的火车票都是用的他的私章! 她实在惭愧的很,更愧对于庄呈昀对她的庇护和心意。 她拽着他衣袖,不管不顾的拉着他往回走。 “不去了不去了,冷就盖被子,不行我抱着你……”季惟嘟囔着进门,庄呈昀紧随其后,门一关,二话不说抻开胳膊,“我觉得现在就挺冷。” “……”你那不叫冷,叫虚! 她把人打发去铺位上,一人裹一床被子盘着。 刚开始还挺好,权当打坐,一个钟头两个钟头下去,季惟自己就先撑不住了。 桌上的牛奶茶水早就结了层薄薄的冰,暖水袋里的热水也换了一遍又一遍,热水瓶都空了。 “我出去再打点热水,顺便问问情况。” 新火车头要是再不来,都能吃午饭了。 跟供暖一样,老式火车上的热水靠的也是煤炭,一只超大号的锅炉日夜不停的烧,再由乘务员分装到热水瓶里,除了卧铺车厢每个隔间会配备一个热水瓶,其他的就得乘务员拎着挨个儿去问。 车上温度低,乘客们为了取暖只能不停喝热水,锅炉根本来不及烧,这会儿到处都在讨要。 这种时候,还是自给自足比较好,季惟没犹豫,随便在软卧车厢找了个空的小单间,画了一壶热水灌上。 正要出去,门外有人疾步跑过,“不好了,气象台提醒这一片区即将有暴风雪,为避免意外事故,机务段已经强制要求火车头暂停区间站,机务段那边要求咱们继续原地待命,等风雪过去再更换。” “开啥玩笑!谁知道这暴风雪得要多久,万一一宿不停呢,咱们就在这荒郊野外待一宿?就算咱们肯,乘客那咋办,没有热水没有供暖,不得活活冻死!列车长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软卧这儿还有个国宝在呢。”是乘务长的声音。 列车长无奈回应,“上面这不是不知道嘛,不然我现在电话里报告上去?” “你吃拧了,清河区间站那边特地提醒过,那位要求行程保密,到时候捅出去了,你负责还是我负责。”乘务长不耐烦起来,“我得先去给软卧这边布置午饭,万一回头真待一宿,铁定得乱,食物供应都不够。” 脚步声分头,应该是回各自岗位去了。 季惟这才敢开门出来。 过道的玻璃窗外,朔风暴雪肆虐得愈发猖狂,空旷的荒野已经让全势覆灭,天地非黑即白,伴随着呜呜的怒吼声,仿佛随时能将火车掀翻! 一霎时,地平线上浓云席卷,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季惟忙拎着热水瓶回去。 走的时候啥样,现在还是啥样,庄呈昀被迫裹了两条被子,看起来状态还挺好,眼眸微垂,平静得就像是这世上的一切,全都与他无关。 “咱们估计得在这儿多耗几个小时了,有暴风雪,把火车头耽搁在路上了。”季惟重新给换上热水袋,试图开灯但是没能成功,于是掀开窗帘给他看。 外面黑洞洞的,世界仿若完全消失。 “你不害怕吗?”庄呈昀接过去的时候顺便牵住了她的手,暖暖的像是一个小火炉,让人安心。 季惟好笑不已,“有啥好怕的,暴风雪而已,又不是不会过去。” 穿越她都经历了,从熟悉的世界到这个陌生年代,阻隔的何止是永远无法抵达的千山万水,还有啥比这更可怕的吗? 偶尔想起来,她仍旧庆幸的,不是老天爷给了她神笔和空间,而是她还活着。 庄呈昀有那么片刻的怔愣。 是啊,又不是不会过去。 这话曾经他反复跟自己说了无数遍,可是好像只有从她嘴里说出来,才真正被赋予了力量,就好像过去的事,真的会过去。 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眼前这个神奇的姑娘,那么纤弱,却又是那么的充满力量,似乎无论在多么糟糕的情况下,她总能无所畏惧的去面对。 她是他见过最胆子最狡黠的姑娘,也是他见过的最睿智最知足的姑娘,所有人类身上好的不好的,到她这儿全成了特殊,于是组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完整的存在。 他爱极了她的完整,似乎只要她在,他缺失的,就会慢慢圆满回来…… “你这么看着我干啥。”季惟狐疑的摸摸自己的脸,还以为有脏东西。 庄呈昀朝她招手,她挺感激将脸凑过去,迎接她的,是一个深深的吻…… 要不是乘务长来送餐,或许这个吻会跟窗外的暴风雪一样凶猛漫长。 季惟有点纳闷自己的回应,或许是因为寒冷吧,毕竟接吻是一件相当取暖的事,她觉得自己像个渣女,不拒绝不主动不负责。 午餐挺丰盛,虾仁炒蛋、清蒸腊肠、煎带鱼和两份米饭,全是拿饭盒装的,分量很足。 据说二次通知下去的时候,餐车那边已经开始为抢饭乱成了一锅粥,就这还是乘务长一股脑儿抱着跑回来的,不然就用小推车好好装盘送了。 这个年代坐火车有一个特殊福利,每个人都能免粮票花三毛钱买到一份用特大号铝饭盒装的带肉的盖浇饭,除了极个别省钱自带干粮的或者吃过的,一般人坐火车都不愿意错过。 火车要在这个地方停多久还未可知,可能半天,也可能一天。 餐车上为了保证新鲜,一直以来都是当天按量现买食材,卖完即止,一顿不吃没啥,一天不吃就难熬了,乘客们估计也是担心到时候挨冻又挨饿,这才不管暂时有没有需要,先抢上再说。 看看小方桌上的三个菜,再想想外面的情况,季惟主动把装腊肠的饭盒盖上盖递还回去,“我们两个人两个菜足够了,特殊时期,能省一点是一点。” 当然了,庄呈昀不吃腌制品啥的,肯定是不会提的。 这么满满一饭盒的蒸腊肠,配上米饭起码能分成五六人份! 季惟代表的就是庄呈昀,这让乘务长心目中的“国宝”形象又有了一次新的提升,心系普通百姓,德才兼备呐! 火车很多时候得接待高级行政人员和华侨外宾,相当于一个移动饭店,厨师的手艺就显得尤为重要,起码是远胜曾经清河县国营饭店的那位胡师傅。 季惟很是满意,一个人扒拉了小二两米饭,但庄呈昀那却是随便吃了几口就给搁下了。 /47/47785/18486053.html 第七十六章 小蜜糖 不怪他矫情,庄呈昀挑食是一惯来的老毛病,他喜清淡,平时吃饭必定要有蔬菜,今天这俩菜其中一个还是鱼,是挺难为他的。 带鱼刺不算多,但它的体型相比其他鱼类要显得扁窄许多,不是很方便进食。 知道他手残,季惟耐着性子替他把鱼肉全挑到碗里,“早上你只吃了一个鸡蛋,晚上还不一定有没有得吃,现在要是不吃饱,到时候饿了真没地方找。” 果然看在她亲自挑鱼刺的份儿上,庄呈昀真的重新拿起筷子。 一顿午饭没吃完暴风雪彻底来临了! 原先天上飘的鹅毛大雪一下子好像全成了冰坨子,噼里啪啦从天上往下砸,玻璃窗车顶无一幸免,大有下一秒就会被击穿之势! 寒风肆意妄为的在低空中呼啸盘旋,整列火车完全成了江湖大海里的一页孤舟,晃动得比之前还要厉害! 庄呈昀第一时间放下筷子去抱住季惟,小方桌上竖着蜡烛火光跳动得像是随时都要熄灭。 过道上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至近,“庄同志,硬座那边玻璃被砸碎了,您这边情况还好吗,我给您拿了个手电筒。” “不用,忙你们的去吧,我这里暂时没什么问题。”除了外面风雪大了点车厢晃了点,对他来说其实并没有太大区别,有他的小蜜糖在身边,再严峻的情况他都能够心安。 糖,可是世界上最好的镇定剂。 车厢里的人有多重要,乘务长最清楚不过,一旦出了岔子,她工作岗位保不住都不算啥,毁的可是举国荣誉! 她哪里真能放心得下,硬是厚着脸皮敲开门,给了手电又从隔壁间多抱了两床被子才肯走。 相比安全性更高的软卧车厢,硬座那边才是糟心,已经连续碎了两节车厢的窗玻璃,风雪呼呼往里灌,现在车上全体工作人员正在忙着到处转移这两节车厢的乘客。 没出软卧,一大帮人肩挑手提愤怒的涌上来,“这里的几节车厢全是空的,凭啥不给我们坐!硬座那边现在四处漏风,你们难道是想冻死我们吗!” “没错!换到别的硬座有啥用,两头都是空的,照样不挡风,我们要求换车厢!是你们的列车出现故障才害我们在半道挨饿受冻,你们的问题你们就得负责!” “还跟她说个屁,先坐了再说!总比在外面冻死好!”有人带头,其他人的胆子也大了起来。 别说软卧,就连硬卧他们也从来没机会坐过,还不得趁这个机会好好享受享受这些专用车厢,过过高级别人员的瘾! 要是让他们进去了,其他乘客肯定有样学样,那么多人,光靠他们几个乘务员和列车治安队员哪制得住,到时候非得乱套不可! 乘务长堵在车厢与车厢连接处,“各位乘客,我们刚才已经下过通知,会有乘务员给你们安排新座位,请携带好你们的行李到前面车厢!” “安排个屁!前面那么冷,我们不去!” “就是,我们不去,我们要坐软卧!”几个人叫嚷着往里冲,很快就占据了好几个双人间软卧,前面过道上从两个受损硬座转移出来的人看见了,也纷纷往这边挤! 甭管哪个车厢的硬座,都是两侧玻璃窗两头铁拉门,关不住风,连硬卧都是大通铺,软卧可不同,全是一个个独立的小隔间,四面有墙,里面有铺盖,就跟住招待所一样舒服! 乘务长一个人拦了这头没那头,急得赶紧喊来好些乘务员一块儿劝阻。 从来也没有让普通乘客坐软卧的先例,这还是首节软卧,这不是开玩笑吗! 几十号人在过道上推搡、吵闹,季惟怕他们闯进来,上去就把门给反锁了。 刚收回手,有人在外面踹门,“这门咋坏了!” 砰砰的,那把简陋的插销直接被踹弯,从门板上翘了半个头! 季惟没好气给门拽了道缝,探出头去,“隔壁那么多空房间,上我这儿踹个啥!” 外面冷,乘客们要坐软卧也是情有可原,这场暴风雪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停止,总不能搁寒风里硬扛吧,但前提是不能来打扰他们! “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一个人占这么大个地方好意思吗你!”能坐软卧的人都是有身份的,见她穿了件普普通通的棉布袄子,打扮得像个村姑,外面的人只当她也是自己进去的,死命往里推,“做人可不能这么贪心,别的软卧可都挤了好几个人呢!” 法不责众,每个人也都不愿意吃亏,现在差不多所有硬座车厢的乘客全都挤在了软卧,总共就那么三个软卧车厢,早就人满为患! “你们到底想干啥!趁机搞暴乱占公家便宜吗!”乘务长及时赶过来挡在季惟门前,如果不是提前得到指示,这会儿她真想狠狠揪着这几人的衣领告诉他们,这里面的人是谁,看他们还敢不敢放肆! 几个治安队员好不容易挤进来,也跟着乘务员一起劝说清人,“乘客朋友们,对这次的意外我们深表歉意,但是列车有列车的规章制度,就像你们工作的单位工厂也有自己的条条框框,软卧不对外开放这个规定我想大家心里都清楚,还请大家不要为难我们这些工作人员!我们已经接到通知,会为各位免费提供今天的伙食作为补偿,硬座两头的拉门也会用棉被封住挡风,麻烦大伙儿多多配合,往前面车厢挪挪!” “这不是屁话吗,有好好的软卧不开放,却要他们去坐硬座,到底是人重要还是你们的规章制度重要!”八人软卧那边过来个打扮时髦的年轻女郎,短皮衣喇叭裤,蹬着高跟鞋傲然于人群中。 差点被说动的乘客又犹豫了。 时髦女郎显然自视甚高,说话的时候会不自觉昂着头,用一种近乎睥睨的眼神看着别人,“人才是根本,是凌驾于一切规矩之上的!我反对你们用车厢把人分成三六九等!” 一番话,说得人群沸腾了,甚至不少人高举胳膊呐喊,“对,没错!人是凌驾于一切规矩之上的!” 乘务长和列车长头疼不已。 半道杀出个程咬金,本来都劝得差不多了,现在让这么一煽动,再想压下去就难了! 就算软卧全部空着,按规定他们也没有权利开放,更何况里面可是还有个“国宝”,万一把他打扰了…… “这位女同志,我想问你个问题,你买的是啥票?”季惟冷眼旁观许久,突然出声。 她是亲眼看着她从八人软卧里出来的,以这个姑娘的打扮,可不像是坐硬座的普通人。 果然让她这么一问,时髦女郎脸色就不好看了,“关你啥事!” 瞧,她既要表现她的思想,又要享受她的标准。 “行,那我知道了。”季惟不再跟她浪费时间,转而问乘务长,“车上是不是有个广播室?” 她自己没所谓,但是她不希望庄呈昀受打扰,这么多人全挤这儿,非闹死不可。 乘务长忙道:“对,就在餐车边上。” “不用了,你留这儿继续处理吧。”季惟重新关上门,给庄呈昀整了下围巾帽子,几乎遮去了大半个脸,才重新开门出去。 除了软卧和卫生间,剩下能挡风的应该也就工作人员的休息室和广播室,至于他们要咋安顿这些乘客,这不是她该担心的事,毕竟她也只是个乘客。 门里出来的居然还是对年轻男女,怪不得刚才咋踹都不肯开门,在里面没干好事呢吧,乘客们嘴上的话当下不好听了,“流氓!” 看他们那样儿就知道肯定不是啥大人物,大人物年纪在那摆着呢! /47/47785/18486054.html 第七十七章 私人小旅馆 硬卧再往前,就彻底安静了,人全跑光了,除了风声啥也没有,就是冻得慌,跟直接站在冰天雪地里没啥两样,哈口气都能起冰渣子,好在广播室也是个密封的空间,关上门倒是暖和不少。 季惟到餐车要了个盆儿,又拎了一桶煤,半道的时候画了些无烟的偷偷给换上,简易的暖炉一生起来,广播室里顿时有了光火,比刚才在软卧还舒服。 “看这情况,怕是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她掀开窗帘扫了眼,“等会儿我去找乘务长要床铺盖,万一今晚真停不了,咱们总不能坐到天亮。” 庄呈昀握着她的手,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看着她,其实只要能时时刻刻跟在一起,呆多久他都愿意。 说曹操曹操就到。 乘务长惭愧得无地自容,“软卧那边现在是一团糟,刚列车长已经打电话跟上面说明了群众情况,等暴风雪稍微稳定点,省站会直接派火车来替换,反正今天是肯定能到省城的,您放心,这次真的让您二位受罪了。” 干这行十来年,让软卧乘客呆在广播室里找位置坐这种事她是听都没听过,却在她自己手底下发生了,纵使千般理由,这都是她身为乘务长的失误。 只要能不用在这个鬼地方打地铺,咋着都好。 季惟把火盆儿移到窗边,开始翘首以盼。 她没有手表,好在广播室墙上有个小小的挂钟。 一个小时过去两个小时过去,最初的欢喜也被窗外依旧猖獗的暴风雪给打击得有些摇摇欲坠,季惟开始撑不住了,俩眼皮子不懂事的老往下耷拉。 “想睡就睡会儿吧。”庄呈昀把椅子从对面移到她身旁,让她可以靠着他。 睡觉大过天,这会儿季惟也顾不上别的了,她整个人斜靠到他身上,微微有些凌乱的两条小辫在他怀里蹭了蹭…… 很暖和,也很结实。 她终于放心大胆的把眼睛合上……隔壁餐车那一阵突如其来的吵闹又打破了这边广播室里的宁静! 中午的时候,食物就基本已经让抢购一空,晚上餐车还挂出了停止供应的牌,然而人在寒冷的环境下特别容易饥饿,饥饿又会激发动物最本能的兽性,于是一伙年轻人为了口吃的,对厨师大打出手! 乱套了,真的是乱套了。 季惟摇了摇头,继续闭上眼睛,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头的吵闹声中猛地响起了火车的轰鸣声,紧接着就听到乘务长兴奋的声音,“到了到了!省站来的火车到了!” 因为太过于激动,连招呼都忘了打…… “……”三个人,三双眼,六目相射…… 季惟忙不迭撑着庄呈昀大腿坐起来,“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乘务长猛地站直了身体,用一种极其僵硬的方式迈步出去,“要不,要不我再重新进来……” 两列火车沿着铁轨,长长的拉成一条弯曲的线,为了方便,省站派来的这趟特地挂了两个车头,这边开到,那边拉回。 在乘务长的帮助,季惟和庄呈昀成了这趟搁浅火车上最早换乘的人,其余的乘客全都像发了疯,争先恐后推搡下车,仿佛只要稍微再慢点,就会被落下,啥检票查介绍信,喊都喊不住! 终于雨过天晴。 看着车窗外逐渐趋于平静的风雪,季惟也总算松了口气。 安顿好庄呈昀,她到洗手间狠狠冲了把脸,刺骨的冰水刺激得她浑身一激灵,顿时整个人也精神了不少。 “吴安娜同志,吴安娜同志,请你听到广播后马上来下广播室!”每个车厢上头的小小百叶木匣,都能听到之前那列火车乘务长的声音,不温柔,似乎还有几分急躁。 “吴安娜!吴安娜同志!”治安队的人员也在满车厢的到处喊。 “叫魂呢,没完没了的,找我干啥!” 嚣张的声音从前头跑来,季惟抬头看去,刚才那颐指气使的时髦女郎气急败坏从她身边擦过冲向广播室。 “你说呢,当时是你煽动的乘客抢占软卧,现在出了事,是不是也该负点责?”刚才那事,乘务长可是记着呢。 后来一查车票和介绍信她就清楚了,这姑娘说得义正言辞的其实也是个关系户,靠着关系才买上八人软卧的票,还一直口口声声人是凌驾于一切规矩之上的! 可不就是凌驾于一切规矩之上的! 一听这话,吴安娜急了,“谁煽动乘客抢座了,我说句实话还不行吗!你以为这还是人民群众饱受压榨的旧社会吗!我可是沪市大学毕业的,你吓唬不了我!” “没人压榨你,现在是你领着一帮人压榨我们,我们工作人员一再强调软卧不能对外开放,你非唱反调,现在好了,被套窗帘热水瓶损毁丢失超过二十件,你说咋办,要不你跟那些人熟,你去替我们问问谁拿了?”人多手杂,虽然大部分人都只是为了找个地方躲风,但难保不会有不老实的。 刚才人全都下车后,乘务长到处一巡查,给她气得赶紧带着人往这边跑! 二三十个软卧,半数以上都让糟蹋得不像样子,被子铺盖碾得乱七八糟,上面还有鞋印,东西坏的坏丢的丢,其中有个小隔间墙角居然还有一泡尿! 凭啥啊,凭啥东西丢了就找她,又不是她拿的! “谁跟他们熟了!你别侮辱我人格!谁拿的你找谁去!”吴安娜不甘心的提高嗓门,视线落到季惟身上时,突然把她拽到人前,“她当时也在软卧,你咋不问问她!” 季惟不气反笑,“我发现你这人可真有意思,不但双标准,脑子还不太聪明,我没带任何行李,偷了往哪儿藏,还能凭空给它变没了?” 虽然她真的可以做到…… 吴安娜吃瘪,恨恨瞪了她一眼,“你才脑子不聪明,反正这事跟我没关系!” “那就让治安队好好查查,车上查不清,等到了省城站继续查,总能找到点关系。”过道那头庄呈昀突然开门出来,说完这话,又进去了。 季惟忙从这边的烂摊子中脱离,小跑回去。 下车的时候,吴安娜还真就让治安队给带走了。 到省城,夜都深了。 本来六七个小时的车程,因为火车罢工加暴风雪助阵,又多耽误了几个小时。 等出了火车站,除了他们这趟车的乘客,路上的行人已经不多。 不过到底是省城,马路两旁明亮的路灯让季惟有那么一瞬好像回到了几十年后某个十八线小城市的感觉。 火车站附近铺面密集,全是那种带有欧式风格的白色二层小楼,因为年代久远,墙面看上有些灰扑扑的。 招待所、国营饭店、点心铺、早餐店……各式各样,隔几间就有重样的,三四层的楼房随处可见,远处居然还有高耸的钟楼,在夜色朦胧中望去,一切都显得格外亲切。 季惟终于想起了要命的事! 招待所! 她的钱票和介绍信在清河县火车站的时候就让偷干净了,另一个干脆没有,他们家今晚连招待所都住不了! “都赖你!赶紧一起帮着看看有没有私人小旅馆,得亏我包里还藏了两张大团结,等明天行李寄到我顺便去邮局给家里挂个电话,让他们寄个介绍信来。” 火车站附近没有小广告,她只能沿着马路两旁的店铺挨家找过去,要是幸运的话说不定会有,刚才她还看到一家私人面馆来着,上面写着不用粮票。 所以私人小旅馆,应该也不需要介绍信。 /47/47785/18486055.html 第七十八章 华侨饭店 “你什么时候寄的行李,我怎么不知道?”庄呈昀不解的跟在她身后,季惟回头白了他一眼:本来没有,现在有了。 见他老神在在像在散步,她忍不住拽他,“你快着点,再磨磨蹭蹭天都亮了,我好困。” 这一握上,庄呈昀可舍不得松开了,捏着她的手笑意浓重,“你跟我来,不用介绍信也能住……” “不行!”没等他把话说完,季惟一口回绝,“私章没收,不许再用!” 以后她一定会谨慎谨慎再谨慎,不给任何人认出他的机会,也不会再让他做任何泄露身份的事! “不用私章……” “那行,走吧。” 半个小时后,季惟无语的看着不远处那片五、六层高的大型扇形地标建筑物,正中央挑高的旋转大门上,“奉天华侨饭店”六个金体大字格外醒目! “……”有想到他带着来的不会是啥普通地方,可是没想到会这么不普通! 几个小时前还在自家土坯火炕上打盹,这转眼工夫就干上了华侨饭店,跨度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行了进去吧。” 今日房价: 单人房:十六元,双人房:十八元,套房二十四元…… 季惟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她刚才就不应该点这个头的。 即便她出得起这个钱,也不差这个钱,在这个人人高喊工资“三十六万岁”的年代,花这么多钱住一个晚上,她还是觉得太奢侈了,两个单人房,可就是三十二了呢! 外面招待所住一晚才八毛。 “这位先生,请出示您的侨胞证或者介绍信,请问您有预定吗?”迎宾小姐穿着大红色的长旗袍,个子高出季惟一大截,也可能是因为太高了,以至于她压根看不到季惟的存在,只对着庄呈昀笑容满面。 侨胞证或介绍信? 也就是说,除了华侨,其他人想入住这儿还是得要介绍信? 这不是逗她玩吗,介绍信都没有,上哪儿去给他整侨胞证! “我……”庄呈昀刚要说话,季惟及时抢过话头,“不好意思,我的证件丢了.” “居然是华侨,打扮成这样是回国体验生活来了吗?”迎宾小姐小声嘟囔一句,总算对季惟露出了专业的笑容,“别担心,我会帮助您的.” 随便拽几句英语,啥都不用,直接登记入住。 季惟真的服了。 双人房暂时没有,为了省钱,她只能要了一间套房,里面有一大一小两个卧室,比要两个单人间划算。 套房的确很大,估摸着得有郭家那屋两个不止,小客厅卧室单独卫浴一应俱全。 一对四四方方木脚小沙发椅,套的是暗红色的布套,扶手和靠背上还盖了白色蕾丝方纱巾,当中一块蓝色绣花羊毛地毯,小茶几上搁着铁壳热水瓶和白瓷茶杯,电视是彩色的,浴室里还有蓬头、大浴缸和木盖子的老式抽水马桶…… 这二十来块钱花得算是挺值了,起码她终于能舒舒服服洗个热水澡。 穿过来这么久,一直都靠大木盆打水洗澡,屋里又冷,生火炉子都不得劲,只能速战速决,她真的从没觉得自己洗干净过! 季惟迫不及待摘下小挎包,踢掉棉布鞋,“我要洗澡,我先洗!” 庄呈昀先她一步从后面抱住她,“你先告诉我,你怎么会英语?” 这个姑娘,带给他的意外真的越来越多! 她能自己设计皮具做生意,知道股份制,会画设计图,而且是相当专业的那种,她的英语也很好,发音纯正流利,绝对不是普通大学生蹩脚的水平。 他曾经私底下了解过她的过去,知道她走失过十年,可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十年,才能把她变得这么完美,就好像一个天然宝藏,只要一开始挖掘,等待他的全是惊喜。 “我有学过呗,收养我的爷爷奶奶是对老教授夫妻。”扯谎啥的,果然会越来越顺口,季惟大言不惭后立马转移话题,“还没说你呢,居然敢忽悠我,侨胞证不是证吗,差点让你坑了!” “我已经让人提前预定了。” “……”所以她刚才那么做,只是浪费表情吗。 季惟气呼呼跺了他一脚。 酒店里的塑料拖鞋很大,她穿上像鸭子的脚蹼,干脆光着脚往浴室里跑,热乎乎的洗澡水一从蓬头里冲下来,顿时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实在是太舒服了! 要是家里也能修个浴室就好了,那她就能天天洗热水澡! 等她洗好出来,庄呈昀已经不在房间里。 “人呢?” 她里里外外一通找,站在窗口擦头发的时候无意中看到底楼那道熟悉的黑色身影,白色的羊绒围巾在路灯下显得格外皎洁,手指间红红的一点火光正不断明灭。 似乎是注意到她的视线,他快速将烟头丢在地上踩熄。 再回来,一身的寒气。 “快去洗澡,已经很晚了。”季惟并不说破,替他脱掉围巾外套。 手上动作一大,松垮垮的浴袍领子不由自主的便挣开了些,纤颈修长,雪色的娇房若隐若现。 庄呈昀蓦的敛眸,又有了种想下楼抽烟的强烈冲动。 “等等。” 季惟突然想起个要紧事,动手就把他身上的羊绒衫和衬衣也扒了,两三个月过去,本来就早应该光洁的后背,依旧是疤痕满目! “不应该啊,你到底咋弄的!”他这伤口反反复复一直恢复不太好,可是也不至于糟糕成这样吧,假药都比神笔画的好使! 庄呈昀闭口不言,季惟掐着他脸,“坦白从宽,我这个药,绝对不可能失效的!” “你想知道?” “这不是废话。” “等我洗完澡再告诉你。” 他越是故作玄虚,季惟就越好奇,躺床上翻来覆去没想明白,明明自从受伤后,每天都在抹的药,她还帮着亲自抹了好几回呢! 反正不管咋样,等明天她就重新再画一瓶给他涂上,要是没用,就继续画,还就不信了! 两人都没有带任何衣物,庄呈昀出来的时候也是一身洁白的浴袍,换了个颜色,好像换了个人,看上去没以前那么沉默,眼睛里微光流露。 可惜床上的人已经睡着。 这一天一夜,实在太过于辛劳漫长,以至于睡梦中都有种缓不过来的疲乏,季惟梦见自己还在那辆动荡的列车上,烧得正旺的火炉子,热得要命,她出了一身的汗…… 她睁开眼,漆黑之中,身旁的床垫塌陷下去,她整个人被锢在一个沉稳有力的怀抱里,厚重的羽绒被一直从脚盖到她下巴。 “……庄呈昀!” “嗯?”男人下意识回应,迷迷糊糊中挨过脸来在她脸上蹭了蹭,“小麦别闹,我好困。” 动作娴熟得,像个惯犯。 她是真想一巴掌给他拍醒! 莫名其妙的,居然睡到她床上来了,早知道这样,她干脆要个单人房多好,还省钱! 啊呸,谁要跟他睡一张床的。 可是看着他那满足的睡脸,她又有些于心不忍起来,忍了一会儿,等他再次睡熟,她才小心翼翼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双层窗帘外,天已经有些蒙蒙亮。 季惟洗了把脸,开始坐在沙发上收拾今天要“寄到”的行李。 除了几个提前放进空间的样品,她还把前两次去皮鞋厂戴的那顶假发和金丝边眼镜也给拿了出来,借着神笔的便利,她又重新给自己画了身新衣裳,米色羊绒套装配黑色单鞋和手提包,往里装钱票的时候,顺便连介绍信也重新画了一封。 心里惦记着之前来家里送家具的奉天一百,出门前她专门找前台要了张省城地图。 相对昨天夜里看到的,白天的省城在去掉灯光朦胧后终于还是显露出了这个年代特有的那种缺乏色彩的无力感,北方冬天主要依靠烧煤取暖,又重工业,整座城市都被笼罩在一层灰蒙蒙的雾气中,建筑物基本也是灰白色的主基调,道路很宽,两旁的树木光秃秃的使得看上去有些空旷冷硬。 /47/47785/18486056.html 第七十九章 菲亚特 正是上班早高峰,大马路上来往的除了上白下绿的老式公交车和偶尔经过的几辆大卡车,全是自行车,大片大片乌泱泱的,像候鸟迁徙。 季惟拿着地图开始比路边的公交站牌,听到喇叭声的时候习惯性回头,意外看到一辆四四方方的红色小汽车从她人行道内的小巷子里往外拐,车顶上居然还立了个“出租”字样,她顿时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 在清河县呆了这么久,连公车都没见过一辆,没想过这个年代居然已经有出租车! 她赶紧招手。 “同志,上哪儿?”这是一辆老式的菲亚特,车身狭小短促,中年司机却是个胖壮个子,挤在驾驶室里莫名有几分喜感。 “先去一百吧。”季惟想了想又问,“咱们省城还有没有比较出名的百货商店?” 每一个出租车司机,那就是一册人形活地图,说起自己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地方,胖司机的脸上流露出自豪,“那可多了,二百、三百、友谊商店、时装商店,加起来一双手数不过来……您是华侨吧,普通话说得可真好!” “对,不能忘本。”季惟干脆应下。 胖司机数了一圈商店,离华侨饭店最近的最出名的第一百货商店,俩加起来就是奉天省最漂亮的名片,当时设计建造的时候特地选的临近位置。 到地方,胖司机给拉票。 每公里四毛钱,一共花了七毛六,的确不远,还是个公有制事业单位。 季惟的视线从发票上头印着的"为人民服务"到底下的奉天市人民汽车公司,然后揣进手提包。 她来的这个时间点刚好,百货商店刚开门不久,里面还没啥客人,宽敞的大厅看过去一目了然,围着正中央楼梯扩开的一圈白色大圆柱显得格外气派,几十个玻璃柜台摆放得整齐有秩,胸口别着工作牌的售货员们正带着白袖套在各自柜台前忙着搞卫生。 “同志,我想跟你打听下,你们这儿的负责人在吗?” 把人上下一打量,售货员笑容可掬,“我们吴主任一般得八点钟才能来,您找他有啥事吗?” “有点要紧事,既然还没来,那我就在这儿等他好了。”季惟注意到她捋到袖罩外的亮闪闪的银色手表,顺便道:“请问你们这儿手表柜台在几楼?” 说来家里没有任何钟表,平时想知道时间靠的全是生活经验,也确实怪不方便的。 嗬,上来就是大生意! 售货员忙给她带路:“您跟我来。” 一楼主要就是日化品和文具,还有部分高级糖果点心,商品琳琅满目比较杂;二楼开始才做精细分类,收音机、自行车、缝纫机及手表这“三响一转”在这儿都能见到,除此之外还有电视机和电冰箱等高级家电,三楼和四楼都是服装、布匹,再往上就是家具卖场, 商店里还没有电梯,上上下下全靠那架空中楼梯。 站在二楼往下看,小半个大厅尽在眼底。 “我们这儿手表种类是整个省城最多的,光是进口的就有大罗马、英纳格、梅花、瓦斯针、欧米茄等等,国产的像沪江、宝石、春蕾、海鸥、东风……我们也有几十个品牌……”售货员殷勤的给她介绍,“进口表虽然价格比较高,但是不需要手表票和工业券,戴上也有面子……” 这话算是说到点上了,季惟本来就想说自己没有手表票,当下注意力全往进口专柜去了。 作为进口表里的三大巨头之一,英纳格价格最低只要一百八十五,大罗马稍贵之,其他的基本就得三百往上,劳力士最贵,得要九百九一只。 季惟不是奔着收藏来的,随便拿了只比较合眼缘的圆角方形浪琴皮带表,不过她走的时候,把几款国产表全都细细的看了好几遍。 腕上多了块手表,人都显得更精神几分。 季惟心情大好,听说进口的高价货,在这里是一律不要票,她又打算再下一楼去逛逛进口的日化用品专区,挑几样合适护肤品。 之前带路的售货员特地跑上来找她,“同志,我们吴主任来了!” 季惟忙跟上她。 “爸爸,你咋能到现在才来接我,害我在治安队呆了一宿,你知不知道那里面的人都凶的很,都是野蛮人!我可是你的亲生女儿…… 尖细的女声,听着很是耳熟,从大门外一直念叨进来。 季惟向着声源看去,果然是火车上那个莫名其妙的双标女大学生! 吴安娜、吴主任、爸爸、女儿…… 她突然抿着嘴笑了。 想不到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这么巧的事。 看在第一百货是整个奉天客流量最大的百货商店份儿上,季惟也得硬着头皮上去打招呼,“你好吴主任,我是东方皮具私营加工厂的负责人……” “你看起来很眼熟。”吴安娜一直盯着她,没等她把家门报完,就打断了她的话。 不等季惟解释,她突然就怒目切齿起来,“是你!你就是火车上那个村姑吧!别以为化了妆装作不认识我的样子我就认不出来!” 会化妆的女性总是对同类有着本能的熟悉。 吴安娜挽着她父亲吴主任的胳膊,一个劲晃,“爸爸,就是她!她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害我被治安队抓走的村姑,还害我赔了那么多东西!其实那些东西都是她偷的!现在又到这儿来,肯定是想继续招摇撞骗来了!” 吴主任腆着个大肚子,一身灰底黑条西装系着个红领带,外面还套了件,身上已经完全看不到这个年代干部特有的朴素做派,听了女儿的话,刚才还笑得像个弥勒佛的他,立马把脸绷得特别严肃,“我不管你是为了啥来找我,你认为我们有谈下去的必要吗?” “抱歉打扰了。”上赶着不是买卖。 因为火车上的小小一段插曲就搞砸了可能发展下去的生意是挺可惜,但吴主任这种公私不分的无底线女儿奴她也挺看不上眼的,山不转水转,没有一百还有别的,她坚信自己的产品不论外观、质量、实用性都是一流,肯定能靠实力闯出一条路! 然而很快,季惟就发现了不对劲。 她花整整一上午,几乎跑遍了整个奉天省城大大小小十几家百货商店,等到的回应不是不需要就是不跟个体户合作,后来还是友谊商店那个看上去挺正气的负责人好心提醒她,“ 姑娘你最好想想最近是不是得罪人了。” 这下季惟就算不明白也明白了。 说真的她还真没想到就她跟吴安娜这么点小事,就值得那个吴主任上纲上线成这样! 她这暴脾气一下子也上来了。 使口不如自走,求人不如求己,大不了她自己租门脸来卖,反正省城已经有不少个体户,多开两家皮具专营店也不算啥。 回华侨饭店的路上,季惟就开始认真琢磨起了这事。 她向来是行动派,沿途不忘留意店铺,看哪个地段人流量大,大多集中哪些生意哪些人…… 等再看到华侨饭店金碧辉煌的大厅,她才总算找到思路! 要说整个奉天省城,又有哪个地方的人流素质能高过华侨饭店,光看消费就知道了,接待的还全都是侨胞外宾,她完全可以单独从品牌里拎出来一条线做高端,来衬托它这高不可攀的房价。 就是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愿意在大厅租个角落给她。 季惟来回在大厅盘算研究。 “女士,请问您需要登记入住吗?”前台的服务员已经换成白班,没能认出她来。 季惟随口,“我是五楼516套房的。” “516套房已经换去518了。”女服务员嘴快,刚说完就被男服务呵斥了一声,“胡说八道个啥呢你,516啥时候换房了!” 季惟听出些不对劲来,“516换去518了?” 女服务员怯怯看向男服务员,后者瞪了她一眼,冲季惟露出标准八颗牙,“女士不好意思,是她搞错了。” /47/47785/18486057.html 第八十章 庄夫人 尽管俩服务员一再强调是他们弄错了,季惟还是觉得不对劲,再想起昨晚庄呈昀轻车熟路领她上这儿来的情形,她脑子里顿时有了些不太美好的猜测。 一个男人常在酒店出入…… 但是很快,又被她摇头否定。 不可能的,且不说这个年代的作风有多保守,就庄呈昀那性格,他也绝对不会做这种事,他们俩也不是没在一起睡过,庄呈昀对她的反应跟找到个合心意的抱枕没啥两样。 不过她这心里头还是老不踏实的很。 回到房间,庄呈昀果然不在。 这下季惟彻底绷不住了,把手里的大包小包齐刷刷往沙发上一甩,就蹬着高跟鞋往518跑。 她急得要命,气得要命,到底急个啥,她自己都不知道,只一个劲去砸518的门,“砰砰砰——” “庄呈昀,开门!” 约莫过了好几分钟,里面的人才姗姗来迟。 冷不定看到个红光满面的白发老头,季惟愣住了,脸上的愤怒和攥成拳头的手瞬间收回,“不好意思,我好像搞错了。” “没错没错,是这儿,小麦吧。”白发老头笑呵呵领着她进屋,“阿昀,你夫人找你的。” 同样是套房,这间的装修看起来可比他们住的那间要雅致静谧的多,没有侧卧,只有个半开放式的睡房,窗台边还有一张造型古朴的棋墩,庄呈昀盘腿坐在席上,专注的盯着面前棋局,“估计是找不到我急了,见笑。” 等手里的棋子落下,他方抬头,视线落在季惟身上时明显惊艳了一下,嘴角的笑意就藏不住了,“你看你跑得面红耳赤的,我又不会丢了。” “我不是……”不是你俩就为了下个棋,就特地开个套房啊,是钱烧手吗! “小姑娘还不好意思了,还是我们大奉天的女儿好啊,这就把你给牵绊住了。”白发老头笑着盘回庄呈昀对面,执白棋的手点点她,又看向庄呈昀,“说来也是出乎意料,还以为起码几年内你都不会有这个想法,没想到这才来了多久,连婚都结了,也不提前通知我一声,好让我给你俩准备个礼物。” 庄呈昀面不改色,“只是领证了,还没办酒席,等回了首都再给你寄喜帖。” “……”谁跟你领证了,咱俩连处对象都算不上好吗…… 季惟又忍不住想说话,庄呈昀腾出左手把她握在手心,“这位是傅老,六十年老棋痴。” 听了他的话,傅老又哈哈大笑起来,“是六十年老棋痴没错,当年我抓周抓的还是颗棋子呢!” “阿昀,你抓周时抓的啥。”他突然好奇起来。 季惟也好奇。 像庄呈昀这种天才型棋神,才应该是抓棋子的那位吧。 “算盘。”庄呈昀意有所指,傅老旋秒懂。 这老头就是个话痨,于是话题讲着讲着就从抓周拐到了妻管严上面。 “……”到底想干啥啊,咋出去一趟回来她就成了庄呈昀的妻子,季惟几次想解释都被庄呈昀给打断,她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该说啥了…… 这个话题没有她的发言权,对她这种门外汉而言,围棋这项竞技更是无聊得不行,就是坐着看都能看睡着,可是当着傅老的面,她又不好失礼,只能陪着盘在那儿。 要说这傅老的技术也算是佼佼,居然能跟庄呈昀对弈超过一小时,她这儿腿都盘麻了,实在无聊得紧,随手拿过茶几上的便笺在上面画起手表。 等会儿回去,她就用神笔给便宜爹娘各画一只,他们肯定高兴! “小麦学过美术?”傅老留意到她手上的随稿,顺口问了句,一贯来平静的庄呈昀脸上终于多了些类似于骄傲的神情,“喜欢画些小玩意儿,最近随大流下海弄了个皮具工厂,正忙着到处找销路呢。” 傅老随即“哦”了一声,狡猾的笑道:“难怪你舍得大老远跑省城来,原来不是专门来找我下棋,不放心夫人一个人出远门才是。” “不行。”他说,“那我得给小麦多找点事儿忙活忙活,这样你就能在省城多呆几天,多跟我下几盘了。” 季惟不解的看向庄呈昀。 你们俩下棋,干嘛给我找事做…… “你得谢谢傅老,他们家早些年可是经营着奉天最大的商行,算是这行的前辈。”庄呈昀年纪虽不如傅老,但是能让他开口称一声前辈,傅老实在折煞,连连摆手,“谈不上谈不上,都是过去的事了,我现在就是一离休闲散人员,不过我家那几个小子在这方面倒是还能说得上两句话。” 像傅老这个岁数的人,基本上说话都是比较谦虚,他嘴里的能说得上两句话,那代表的就是相当话语权! 季惟顿时来了精神,“您这可真是帮了我大忙了,如果方便的话,麻烦您给个地址,我下午就去拜访。” 傅老突然一本正经起来,“错了错了,我比阿昀虚长几岁,但认了阿昀做半师,就算是扯平,是平辈,你是他夫人,怎能称我为您,得是你。” “……”您管这爷孙差叫虚长几岁呢? 行,儿子是你的,你说啥就是啥。 季惟换了个说法,“你说说呗老傅,你儿子在哪儿呢。” 傅老指指天花板,“一个在这儿,一个在友谊商店,还有……” “足够了足够了,两个就足够了。”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她这儿正琢磨找华侨饭店的负责人呢,没想到居然就是傅老的儿子! 还有友谊商店那位,一圈找下来,那可是业界仅有的良知了! 季惟都不知道说啥好了,就像是阴雨天遇上了大太阳,一个早上连轴转产生的负面情绪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笑逐颜开看向她的“大太阳”,“你跟老傅继续在这儿下着,我回去准备准备。” 除了样品,她还得试着做一份完整的计划案,好让人对她的想法一目了然,毕竟她现在要合作的可是整个奉天省最风光的华侨饭店,必须按正规的来! 然而……根本用不着。 听说是自家亲爹安排来的,华侨饭店的傅家老大很是热情,又听她大概把意向说了下,直接敲定,“没多大点事,我们西北角那块一直空着,本来是打算近期做个内景啥的,你要是有想法就拿去用,只一个条件,柜台可千万得往高档里设计!” 傅老这俩儿子,长得还挺像,都随他爹的中等个儿,偏瘦一中年人,青呢人民服中规中矩,只有笑起来的时候才会流露出生意人特有的精明。 “这您放心,我是美术专业的,这方面是我强项,到时候设计图一出来,我先拿来给您过目,您觉得可以我再找人施工。”兜兜转转一圈,还是没让她白费功夫,季惟现在是干劲十足,拿了自己制作的样品一一给他解说,顺便把租金也给谈了谈。 华侨饭店开了小二十年,还是头一次出租柜台,算是额外创收,公家的地方,高了不合适低了也不合适,傅家老大思虑良久,才暂时定为二百块,“租金方面我会再打报告上去申请,政策上对自谋生路的个体集体创业有一定扶持,税务上也实行减免,到时候一并打听打听。” 比起华侨饭店的房价,这个租金真的很良心了,要知道这可是奉天省城的地标性建筑,是华侨饭店,不是路边的国营饭店,第一炮就在这种高大上的地方打响,对品牌以后的形象树立很有助力,每个月花个二百能起到的广告效果,绝对是任何地方都无法比拟的,是物超所值! 所以能不能减租或者减税免税真的一点都不重要,季惟满口答应,“那这事就劳烦傅先生费心了,傅先生是痛快人,其实我这儿还有个小小的请求希望傅先生成全,除了租金,我想再从每个月的利润里抽取百分之五用作对华侨饭店的特殊补贴,至于这钱咋分配,您可以自行决定。” 即便有庄呈昀这层关系在,人情是人情,利益是利益。 /47/47785/18486058.html 第八十一章 西餐 这跟直接把钱揣到傅家老大兜里没啥两样。 别看摊儿还没支起来,对季惟,傅家老大那是百分百看好,且不说她做事上道,就冲着她是他爸介绍来的,这人也靠谱! 傅家人都是天生的生意人,这么些年,傅家老大一直不甘心捧着铁饭碗拿个死工资平平淡淡一辈子,他空有一脑袋发家致富的门路,奈何老爷子拿家规拘着,傅家三代以内都不准再经商,下海的念头刚成型就让打了回来。 现在这么个机会就摆在眼前…… 他犹豫了一下,面露警惕,“这事你可千万别让我爸知道!” “放心。”季惟了然点头。 有了傅家老大的支持,这事就已经成功了一半,从他那要来酒店大堂平面图,季惟带着回了客房。 等会儿吃了午饭她就打算再上友谊商店去看看,虽然业绩不如一百,但友谊商店在业界的地位跟华侨饭店在宾馆业是一样的,性质也相似,专门接待侨胞和外宾。 刚进门没多久,傅家老大过来敲门,“庄夫人,你在吗,刚才那事儿我想重新跟您谈谈。” “……”陌生的称呼让季惟心生不祥,果然门一开,傅家老大就给她鞠了个老标准的躬,“您看这事儿让我办的,实在对不住的很,要不是我爸给我打电话,我还不知道您是庄先生的爱人,庄先生跟我爸亦师亦友,情同兄弟,您辈分在这儿,咱们后面说的可千万做不了数。” 打傅老那儿起,季惟身上这庄呈昀夫人的标记就算是彻底烙上了,她干脆放弃纠正,“您这话严重了,围棋有围棋的规则,生意有生意的门道,我以后仰仗您的地方还多,您不能才让我进门又把我往外撵不是。” 还就是这个理儿。 别看这姑娘年纪不大,说起生意经却是头头是道,傅家老大这个老资格都服气的很。 知道自己没看错人,他放心了,“那就还按您说的办,我爸说您还得去一趟我二弟那,我看您也不用这么麻烦,等会儿我给打个电话让他过来,咱们一块儿吃顿午饭,饭桌上就能把这事儿给定了。” “那敢情好。”省得跑这一趟,下午她就能安安心心画设计图,来回省城一趟不容易,季惟心里打算着得在回家前让柜台开始装修,她再回去安排新产品生产,这样两头不耽误,以后她只要每隔一个月两月的来这边一趟就成,剩下的,自然有傅家老大在这儿照料。 两人边说边下楼。 整个华侨饭店,分为主楼和副楼两个部分,主楼六层,从大厅往上都是,两侧副楼各五层呈对称状,办公、仓库等内部工作区全部位于六楼,二到五楼是客房,餐厅和宴会厅则全部都于一楼。 考虑到需要接待华侨和外宾,饭店里的餐厅分为中西两种形式,这个年代高档餐厅少,能在华侨饭店西餐厅吃上一顿饭,简直就是身份的象征! 大概是出于这种考量,傅家老大给安排的午饭就是西餐。 自打穿过来,每天不是贴饼子就是二合面馒头,偶尔来顿饺子面条米饭就算是改善伙食,西餐这两个字,几乎已经完全从季惟的记忆里删除,等到看到精致华丽的俄式装修以及餐桌上银光闪闪的刀叉,那种熟悉的感觉才又重新回来。 菜品都是傅家老大提前准备好的,标准的俄式风情,主菜烤肉串、红肠,冷菜有凉拌洋蓟、蟹肉沙拉,还有罗宋汤、大列巴和鱼子酱,称得上是相当丰盛。 傅家老二一来,就先给季惟道了歉。 不仅仅因为她是庄呈昀的太太,更因为他在处理这事上的态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跟同流合污真没啥两样。 说真的她那几个样品,他是真的很看好,实在是跟吴主任那边同僚多年,抹不开面。 傅老才不管他抹不抹得开面,上去就先一通好骂,不为别的,就为他跟吴家那老不死的不对盘多年,吴家人的德行他最清楚不过,二儿子卖面子给这种人,就是在打他的脸! “一把年纪的人了,我看你是越活越过去了,跟这样的人搅和到一块儿,你是嫌自己这饭碗太稳当了还是嫌你老子命太长!你要搞清楚,你们的职务、权利都是人民赋予的,为的是让你们更好的服务于人民,而不是给人民添堵!小麦她一个年轻姑娘都能积极响应政策,勇于自主创业,就冲这点,该帮扶的就一定得帮扶!你可别以为这是在给她个人办事,这是在振兴咱们自己的民族产业!” 傅家老二好歹也是堂堂友谊商店负责人,愣是让他给骂得大气都不敢出,低着头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一直到他那翻脸跟翻书一样的老父亲发够了火,他才毕恭毕敬道:“爸,你批评的对,这事是我欠考虑,我保证下不为例。” 傅老冷哼一声,扭脸就忙着给季惟介绍省城的特色,正眼都不带瞧他。 相对于华侨饭店,友谊商店的租金要接地气的多,一组柜台加一个临街橱窗也才三分之一左右。 在傅家兄弟俩的作保牵头之下,陆续又有几家百货公司也表示愿意出租柜台。 合作得越多,工作量就越大。 季惟手上没有多余的员工,所有活都得她一个人来,每天光是画设计图都能把她给忙死,除了柜台设计图,商标和外包装等也不能落下,最好还能匀出时间再多整几个新款,就她现在手上有限的几样还不足以撑起一整个高端系列。 往家里打了个电话报过平安,她就把自己关在小卧室里,接连几天除了上厕所吃饭几乎就没出过门。 庄呈昀终于有了一种可怖的危机感。 打从认定了她,他就一直努力在让她习惯他的存在他的亲密,而她越来越自然的关怀,也让他觉得满足、踏实。 他很享受她的有求必应,享受她全方位的照顾,仿佛她的生命里再也没有比他更重要的。 前所未有的冷落让他感到焦虑。 庄呈昀又开始整宿整宿的失眠,即便他的心上人就在一墙之隔的门内。 季惟半夜开门出来上厕所,冷不丁看到黑暗中有个人坐在沙发上,差点没让吓到心梗,等开了灯看清是庄呈昀,上去就朝他脸上狠狠掐了一把,“干啥呢你,大晚上不睡觉搁这儿当猫头鹰!” 庄呈昀没精打采的仰头看她,突然重重一下砸她怀里,“小麦,我头疼。” 季惟手足无措的搂着他,从来也没见过他这样,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该咋办,“要不咱现在去医院看看?” 庄呈昀摇头。 他一不说话,季惟就急,“那就去睡觉,走吧走吧,我先送你回房,等你睡着我再去干活。” “小麦你都好几天没跟我说话了。” 有吗? 这几天实在太忙,她还真忘了。 季惟仔细回忆了一下,她不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跟庄呈昀说过话,没顾得上他倒是真的,昨天开始他好像也不去518下棋了,每天就端个棋盘盘在沙发里,一盘就是一天…… 她有些愧疚,说来事情能办的这么顺利,主要还是借了他的东风呢。 “行了,我明天休息一天还不行吗,咱俩出去逛逛,把大伙儿让捎的东西先给置办上,省得到时候麻烦,顺便再给你买两身衣裳。”两人来的时候没带任何行李,她的后面是“寄”过来了,庄呈昀却没有,他现在身上穿的,还是傅二直接从友谊商店捎来的,他们还得在这儿再待一段时间,不能老穿这两身,又不好为这点小事老麻烦傅二。 说着说着,季惟想起个事儿来,“庄呈昀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傅老家也有啥孙女外孙女之类的看上你了,死乞白赖非要嫁给你?” “我不是小常。” /47/47785/18486059.html 第八十二章 旧货市场 庄呈昀有时候真的很想撬开她的脑袋瓜子瞧一瞧,里面到底装的什么玩意儿。 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在所有事情上都能游刃有余,为什么偏偏到他这儿就迟钝成这样,他们俩的关系,还不够清楚吗。 他的心一直捧在她面前,从未收回过。 倒不是季惟揣着明白装糊涂,她是生身父母那段失败婚姻最直接的见证者,也是唯一的受害者,“婚姻”这两个字在她心目中比任何人看来都要神圣庄重,配合演戏、义务帮忙都可以,但是来真的,她必定慎之又慎,哪怕对方是庄呈昀。 因为这是她这辈子,唯一不容许失败的事。 或者说,她也想顺便提醒庄呈昀,除非你是真的准备好了,不然就少拿这事跟她逗闷子,结婚跟处对象,是两码事。 她是对他很有好感,但不会没底线纵容。 话说到这儿就丢这儿,该照顾到的季惟还是得事无巨细的给他照顾到。 知道明天要出门,她特地连夜给他画了俩白色的棉布口罩。 有了这玩意儿,再把呢帽压上,一般情况下是没人能认得他了。 天气还没有彻底转暖,外面戴口罩的人不少,尤其是上班早高峰的时候,自行车大军几乎是人手一个, 考虑到今天得充当苦力,季惟没敢穿高跟鞋,只把从小常那讹的那身灯芯绒套装给换上了。 其实庄呈昀更喜欢她穿米色的那套羊绒,衬得她像一颗皎净的珍珠,不过一想到这可能会吸引很多男同志的目光,他又觉得这身最碍眼的灯芯绒也还行。 他的小麦,只他一个人知道她的美就足够了。 季惟拿上地图,拒绝了傅家老大要给配车的请求,领着庄呈昀轻车熟路的在路边打了辆出租车,巧的是,居然还是上回那个胖司机,听说两人要去旧货市场,人先给热情的介绍上了。 季惟才知道,原来在省城真正说到人气旺,几个拔尖的百货商店全加一块儿也比不上这个旧货一条街。 那地方原先就是个国营旧货商店,除了一些旧货,也处理部分工厂的次品、出口转内销的滞留货,以及各种稀奇古怪的物品,凭着实用、实惠、合算,而且“免票”的特点,吸引了大批顾客,每天从大清早开门一直络绎到傍晚打烊,后来陆续有人发现商机,在国营旧货商店附近就逐渐形成了黑市,再后来改革开放,到处都在宣传个体经商,这黑市一夜之间就成了现在的旧货市场。 随着规模的扩大,商品种类也在不停增加,现在每天全省城差不多有三分之二的顾客都集中在这儿,可以说如果来了省城没去过旧货市场,都不算来过省城。 季惟开始还觉得夸张,没想到目的地后,没下车她就已经让外面热闹的盛况给吓到了! 赶上周末,那阵仗比她们县城过年时置办年货还夸张,哪儿哪儿都是人,男女老少、人声鼎沸,几乎每个摊位前都排了老长的队伍,走路只能靠挤! 就算部分人不买东西,他都要到处转一转逛一趟,看有没有便宜能捡。 她都后悔带庄呈昀来这儿了,多一个人,就多不少麻烦,要是只有她自己,只管蛮牛似的往里闯就行,根本不用担心会挤到他或者给他挤丢…… “万一等会儿我没顾得上你,咱俩走散了,你就呆在原地别动,我一定能找到你,知道不。”反正人挤人的也看不见,季惟拉起他的手就往人群里挤。 在此之前,庄呈昀从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旧货市场这回事,他很少亲自出门买东西,更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的环境,拥挤嘈杂,不少摊位居然还有卖翻新过的旧衣裳,空气里一股奇怪的味儿,可是每个人脸上都洋溢发自内心的喜悦,这又让他觉得新奇。 人的快乐,其实好像也挺简单的。 季惟拿着记有购买目录的清单,时不时在路边的摊子里比照。 穿的用的,印染不均匀布料、绒线,或者做工有瑕疵的衣裤鞋袜,应有尽有,热水瓶、搪瓷碗缸面盆,家具甚至是小家电自行车都有,或残次品或二手,只要是当下人想得到的,这里几乎都能买得上。 在国营旧货商店的货架上,她居然还看到了熟悉的红星皮鞋厂的商标。 想起郭淑芬千叮万嘱的皮鞋,季惟忙挤到柜台前,“同志,皮鞋咋卖的!” 一排柜台上挤的全是人,几个售货员忙得团团转,这边取货那边算账,顾客七嘴八舌的问,他们一张嘴皮子愣是不停的答出七嘴八舌的效果,“男士皮鞋十七元八角,女士皮鞋十五元八角,‘765’皮鞋六元六角!” 相对于外面商店供销社动辄二十多还得要票和工业券的门槛,这里的价格果然划算得不行! 季惟赶紧报上尺码,“来一双男士‘765’,再来六双男士皮鞋一双女士皮鞋!” 她时刻牢记郭淑芬的“最便宜”三个字,至于另外四双,则是其他社员帮忙叫带。 “六双男士皮鞋、一双女士皮鞋、一双男士‘765’,一共一百二十九元二角!”售货员一边扯着嗓门唱,一边开票。 不管是旧货还是瑕疵品,一律不准挑,拿到啥就是啥。 付过钱,售货员麻利的扯了截细麻绳给她把四个鞋盒摞一块儿绑上,季惟回头往庄呈昀手上一挂,继续挤进下一个柜台。 有瑕疵的男士的确良衬衫只要十元,解放鞋才四元三角,旧的混纺绒线是新货的一半价格六元五角……东西多且杂,季惟干脆从最初的照着单子买,变成了后面看到啥合适就买啥,反正都不要票,带回去不怕没人要,除了社员们要求的几样旧货,其他的她全挑的瑕疵品,比如磕掉一块漆的热水瓶、外壳凹陷的手电筒或者座钟,这些东西就算留他们家自己用也行,价格低廉又不要票,便宜娘绝对不会说啥! 买的时候很痛快,付钱的时候可就肉痛了,别看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加起来一算还是相当可观的,不算社员们给的几百块,光她自己五块十块的买就花了一百多。 “同志,我是你邻居谢哥介绍来的,有手表吗。”在钟表柜台,她看到个年轻男人鬼鬼祟祟把售货员拉到角落里塞给她两块钱,很快对方就给了他一张小票,“明天早上早点来。” 还真有手表卖! 在钟表柜台季惟只看到各式各样的座钟挂钟闹钟,她还以为是没有手表的! 原来不是没有,只是一般人摸不着! “别看了,没有关系就算你上去问她们也不会卖你的,这帮人狗眼的很呢!”挤在她身旁的中年大姐好心提醒道。 季惟这才愤愤收回视线,“太过分了,本来旧货商店就是为了给大伙儿行方便省钱的, 要是有手表,她还想多捎几块回去呢,这样都省得她画了。 “你是第一次来吧。”像季惟这样往死里买的,一般都是乡下来给亲朋好友一块儿捎的,中年大姐看看季惟的衣着打扮比她一省城人穿得还好,到底还是没把握,“都是这样的,多买几回就知道了,只要是紧俏货,到的第一时间就会被内部人员或者关系户买走,你真想要,还不如上外面去打听打听,个体摊位可能得比国营旧货商店里贵上那么一点,但像这样一块手表熟人介绍来的得给售货员五块钱辛苦费,加起来也没差多少了。” /47/47785/18486060.html 第八十三章 走失 只要能不需要票,花钱都好说。 加工厂效益好,跟台印钞机似的,每天唰唰往外流钱,她现在比万元户还万元户。 拽上庄呈昀,季惟又从里往外挤。 刚才进来的时候没留意,这会儿一出去,她竟然看到了卖自家皮带和钱夹的! 小小一个摊位还是拿门板支的,上面就只有这两样货,边上立了个“全新无瑕疵,单价一块五”的牌子,那家伙边上人围的,里三层外三层,完全看不见老板的模样。 “都在抢,质量到底咋样啊,听说这是个体工厂生产的,能好吗?”人群中有人不确定的问,立马就有人热心的回道:“放心吧你就,我都买两条了,一条给我爱人一条给我爸,都说结实,我现在还打算再买一条送我弟结婚使嘞,你瞧,还有个专门的包装袋,跟百货公司似的,多拿得出手!” “就是,年轻人思想觉悟不行啊!甭管个体还是国营,还不是咱工人阶级在前线!咱工人阶级还能做这种不负责任的事情不成!” “那可不好说,现在的人跟以前的人可不一样!” “嘿你这人咋说话的!” “这不是你先跟这儿上纲上线的……” 那边争得面红脖子粗,季惟的注意力却全往已经买好的顾客手上那一只只土黄色的牛皮纸袋上去了,长长方方的,大约两巴掌大…… 她这儿才刚有想法准备做外包装,没想到人就已经开始用上了,这老板挺有生意头脑! “老板,我也要一条!”她跟着往里挤,出来的时候,手上果然多了一只牛皮纸袋。 前后左右打量了一圈,其实就是个仿照百货商店的款式拿牛皮纸叠的简易袋子,不过也加剧了她想尽快做出配套外包装的念头,最好能把吊牌啥的也一并配上。 随着生活水平的提升,人们对商品的要求不会只仅仅停留在实用的层面,一个好的包装,会更容易引起人购买的欲望! 季惟随手准备往庄呈昀手上挂,抬头的时候却发现一直跟在她身后的人没了! 放眼望去,拥挤的市场里密密麻麻挤的全是人,压根儿找不出一个像他的身影! 还在穿棉袄的天,她愣是给急出一身的冷汗,“阿昀!” 要是真让人流给冲散了,估计他都连回去的路都找不到! 到处找了个遍,没有。 季惟急得都快哭了,只能在人群里一个个问过去,“你好,请问有没有见过一个戴口罩、拎着很多东西的男青年,穿着身羊绒中山装。” 回答她的,全是摇头。 “不知道。” “没见过。” …… 五分钟过去,十分钟过去,依然没有任何线索,季惟差不多都要上联防队去报失踪了! 她不死心,又回了一趟刚才买皮带的地方,结果才挤进去,就看到庄呈昀大包小包的朝她招手,“小麦。” “你上哪儿去了!不是跟你说了让你呆在原地别动吗!”虚惊一场,她整个人就像是根崩断了的弦,一边骂一边失常的掉眼泪。 在火车站等个车都能让人给偷了兜里的全部家当,这年代的治安她完全不敢去想,万一真出点啥意外,她该咋办! 以前不管发生啥事,她总是乐观的不得了,庄呈昀从来也没见她哭过,从来也没想过她会哭,一时间不免手足无措,心疼自责在心头翻江倒海,“小麦,你别哭了,我就是让人流挤开了,你瞧我这不是好好的在这儿等你吗。” 迎着阳光,不仔细看的话,根本注意不到他目光中的闪烁。 季惟泪眼朦胧,“谁让你乱跑了!” “刚才实在人太多了……” “不要解释!” “对不起,是我不好。”笨嘴拙舌的,来来回回就回这两句,又见他肩挑手提的都快成佣人了,季惟又不忍心起来,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算了算了,是我不好,我就不该带你出来,先找个地方休息休息,吃过午饭咱们就回去吧。” 庄呈昀歉疚的不行,“你不买了吗。” “买啊,先把你送回去我再回来。”光那堆东西,就已经足够让季惟起这念头了,如果庄呈昀不在,她大可以边买边把东西往空间里收,她不用再时刻惦记着他的安危,他也不用那么辛苦,到时候回清河县他们还能轻松不少,毕竟行李少嘛。 在庄呈昀这儿,季惟向来是一言堂,她说了算。 他就是再不情愿,也只能答应。 庞大的旧货市场,衍生了不少周边行业,比如小饭店、小卖部之类的。 季惟随便找了一家人少的个体饭店,跟庄呈昀两人把东西七七八八往里搬,还没到饭点,也没啥人下馆子,年过半百的老板两口子都是和气人,并不介意他们如此占地方的行为,还客气的给两人上了两杯热开水。 这可是在国营饭点里没有的待遇,季惟对个体饭店的好感不由得大增,拿过菜单照着庄呈昀的喜好开始点。 红烧鱼一元三角、红烧肉一元五角、排骨炖土豆九角、猪肉大葱水饺两元八角一斤、馒头一毛一个(一两粮票)、米饭两毛一碗(二两粮票)…… 粗略一看,菜价差不多比国营饭店高出一半,主食更夸张,全都是两倍两倍的翻,唯一的好处就是不要票。 季惟要了一个红烧鱼一个排骨炖土豆,又要了俩素菜和两碗米饭。 掏钱的时候她跟老两口子打商量,“您看能不能我给双倍的饭钱,你帮我看会儿东西,等我把我对象送回去,再雇个人来运走,不然我俩太费劲了。” 本来就是举手之劳的事,这要是都收费,还咋做回头客生意。 老两口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你尽管放这里就是,不过最好能抓紧着点,等会儿吃饭的人多了,我怕会看不住。” 有了上次的教训,季惟哪还敢再马虎,忙道:“您放心,我住得近,半个小时来回足够了。” 做出租车的话,的确半个小时足够了,路上车少,又不是上下班的高峰连自行车都有限,交通堵塞啥的永远都不可能发生。 实际上没到半小时,季惟就回来了。 旧货市场附近有专门从事体力劳动的挑夫,几分钱就能雇人走一趟短途,就近找了个隐蔽地方让他把东西全停那,季惟轻轻松松就把所有东西全收进画册空间。 没了累赘,再继续去抢购可就轻松多了! 按照上午那个中年大姐跟她说的,季惟很快就在外面的个体户散铺上找到好几家买手表的,牌子还挺多,基本都是国产,但是瑕疵都比较严重,比如表盘镜面裂了、皮表带断了又或者金属表磨花了,同样不让挑选,但相对国营旧货商店,他们要更显人性化得多,不同瑕疵不同价位,让顾客这钱掏得明明白白,不用靠运气盲买。 季惟看半天没相中一块合适的,又陆续找了两个摊位也都差不多,最后还是决定老老实实回去拿神笔画上两块。 见时间还早,她又一个人到处逛了逛。 眼瞧着就到“五一”,她承诺过逢年过节会给厂里的正式员工发放福利,肯定不能食言,正好趁这个机会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东西一次性采购回去,回到清河县可就没地方买了。 现在厂里加上郭淑芬家的能有将近六十个员工,也就是说最少得买六十份。 别看旧货市场东西多,真想一件东西找出六十份来,价格得合适,质量还都得过得去,不太容易。 /47/47785/18486061.html 第八十四章 在首都已经有妻子 要给员工的福利没找到,倒是让季惟发现了个有意思的生意。 先前她看到旧货市场里在卖自行车,还以为也是残次品或者二手,没想到还有组装这回事! 基本上一把小马扎、一个工具箱和一辆半成型的自行车就能撑起一个摊儿,老板多数的某机械厂出来的职工或者专业的修车匠,手上能搞到一定的零部件也有一定技术,当然也有那种门路广能搞到部分配件,然后大家互通有无,相互交换,有组装好现场出售的,也有事先接受预定再进行组装交货的,一辆组装车比完整的新车大概便宜二十到三十元,而且不要票证! 怪不得城里几乎人手一辆自行车,这么划算的东西,谁不会抢着要! 季惟几乎可以预见,如果她把这门生意引进回清河县,日进斗金都不夸张,他们那实在太缺了! 社员们没有票证自然不用说,就算是县城里吃商品粮的,也有很大一部分人因为弄不到自行车票或者攒不够工业券而没法买上心心念念的自行车! 她认真的蹲在一旁仔细观看,把老板从组装到出售的全过程都学习了一遍。 白白净净的一小团,也就是个孩子模样。 小老板看她长得脸嫩,只当是个啥都不懂的丫头片子,也没把她放心上,还故意逗她,“小姑娘你也来买自行车呢,想要多大的,‘二六’‘二八’我这儿都有,如果是你要,我比别人再便宜五元钱给你。” 一辆最普通的完整新车价格都在一百五左右,这家的组装车只要一百二,再便宜五元就是一百一十五,真的跟白捡似的! 季惟其实还真挺心动,家里那辆自行车主要还是给郭家两口子画的,比照的是当下最时兴的二八大杠,真的是又高又大,每回她骑上去都感觉像是在骑牛,要是能有一辆“二六”,肯定更适合她。 但是她今天,不是奔着买自行车来的。 “老板。”她指指那辆组装了一半的自行车和散落一地的零配件,故作不解,“这些都是你自己做的吗?” 还真是个孩子,小老板乐了,“你也未免太看得起我了,我要是能自己造出这玩意儿,还能搁这儿讨生活?” “那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从哪儿弄来的都跟你没关系!”话音未落,头顶上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带着几分刻薄暴躁的男声,季惟猛的一哆嗦,抬头就看到小常那张怒不可遏的脸! “……小,小常,你咋在这儿……”他那个表情,实在太可怕了,盯着她的时候就像在看杀父仇人! 本能的,季惟站起来就想跑,却被他一把揪住衣领,拎猴儿似的拎到一旁僻静处,直接往地上一丢,居高临下的睨着她,“我已经警告过你很多次,让你离呈昀同志远一点,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非但听不懂人话,还变本加厉! 如果说以前还只是怀疑她的动机,那么这次亲口在呈昀同志嘴里听到要跟她结婚的想法,就足以证明她的手段,这才多久啊,就把人忽悠得三迷五道的,为了跟她单独相处,先是撇下他跑来省城,现在又让他回县城不准露面,全然不顾自身安危,他要再不制止,下一回怕是就能整出个娃来彻底把人栓牢! 这可是她的拿手好戏,当时对付虎妞用的可就是这招呢,熟门熟路! 虽说打小爹不疼娘不爱,可从来也没人敢对她动过手,那种被人当垃圾丢的感觉气得季惟快发疯,没爬起来就先抓过小常的手照着他手背狠狠给了一口! “我说你这人是不是有病!每次有啥事就赖我,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把庄呈昀带来的省城!他自己有手有脚,他要是不想来,我还能给他扛来不成!” “我不会听你狡辩,你利用呈昀同志让他帮你办加工厂,又故意哄骗他跟你假扮两口子,借他的关系在省城各种搭桥铺路,你以为你能赖得掉瞒得了?呈昀同志的存折在你那这总是事实吧!”小常嗤笑着甩甩手,丝毫没把已经有些渗血的伤口放心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啥如意算盘,你想攀高枝,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呈昀同志心地善良让你忽悠,不代表我也会让你忽悠!我郑重警告你郭小麦,你要是再敢缠着呈昀同志,我会直接上报,到时候不止是你,你爹娘你全家都得跟着遭殃!”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可他调查一半就发言是几个意思! 季惟昂首逼近他,丝毫无惧他眼神中的杀气,“你敢威胁我!” 贺耀东骂得对,这个混蛋小常就是个孙子,今天是彻底让她开了眼,把她所有讨厌的事都干了一遍! “这不是威胁,是通知,我希望你明白,呈昀同志跟你不是一路人,你们俩永远都不可能走到一起,因为……”小常看向她时,竟多了些怜悯,“呈昀同志在首都已经有妻子。” 一字一顿,皆像个恶毒的魔咒,深深把季惟套牢,不停的在她脑子里盘旋回放。 她整个人跟着晃了晃。 庄呈昀在首都居然有妻子! 他居然已经结婚了。 她反复的深呼吸,试图稳住自己,她努力的去看小常的脸,想要在他脸上找到一些捉弄她的痕迹,然而并没有,他看上去严肃的不得了,“呈昀同志身份特殊,他结婚的事连傅老都不知道,所以郭小麦,我不管你的野心到底有多大,你已经得到了很多,加工厂和呈昀同志的存折已经足够你衣食无忧一辈子,我恳求你远离他,停止一切以他名义展开的关系,你在他身边继续纠缠下去,迟早会毁了他。” 是吧,他这样的性格,这样的出身经历,又咋可能撒谎。 哪怕是庄呈昀,都没有对她撒过谎,因为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提到过。 于是季惟又开始摇摇欲坠起来,她完全不知道自己为啥会这么难受,以她和庄呈昀现在的关系,不至于的,可是那种糟糕透顶的感觉,她完全无法用言语去形容,左边胸口那块地方变得空荡荡的,像刚经历了一场暴风雨,只剩下一片狼藉。 “好,我知道了。”小常这番话,看似对她残忍,未必不是对庄呈昀的真心实意,是出于某种替他着想的考量,再联想到对庄呈以往经历的揣测,季惟罕见的没再继续唱反调,省城的生意她可以不做,但是对庄呈昀,她到底还是狠不下心来,哪怕他彻彻底底涮了她一道。 季惟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咋回的华侨饭店,她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一个人在路上漫无目的的走。 啥设计啥柜台,啥五一十一,她是通通想不起来了,脑子里全是这段时间以来跟庄呈昀之间的点点滴滴,明明只是稀松平常的相处,但却深刻得仿佛已经相互扶持走过几十年。 “庄夫人您终于回来了,庄先生都下楼打听您好几回了。” 住了这么多天,迎宾和前台早就稔熟,又得知季惟和庄呈昀是傅家老大与老爷子亲自接待的贵宾,比以往更热情。 “我姓郭。”季惟面无表情的上楼,耳畔全是小常那句“呈现同志在首都已经有妻子”…… 什么庄夫人,哪儿来的庄夫人,真正的庄夫人现在在首都呢。 电梯门一开一合,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双清冽温润的眼睛,里面充满了担忧又有见到她时欢喜的光亮。 “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得上那儿找你去了,不过我还是听你的,老老实实在原地等你。” “等我干嘛呢?” /47/47785/18486062.html 第八十五章 咱俩处对象吧 季惟仔仔细细的盯着那双眼睛。 它有着她见过的最完美的形状,偏浅的瞳孔颜色,有时候清澈得仿佛一眼就能看到底,有时候又好像完全没有人能够读懂…… 见他愕然,她才又耐着性子改口道:“我今天忙了一天真的好累,可能要睡很久,你别打扰我。” 语气里的疏离、生硬,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感觉到…… 她几乎是逃也似的回房。 她发现自己突然间不知道咋跟他相处了,从知道他已经有了要携手余生的人,一切都开始变得好陌生…… 庄呈昀第二天早上起来,隔壁的小卧室已经空了。 房间里的东西全都分毫不差的摆放在固定位置,连被铺都平整跟每天早上服务员来收拾过一样,完全没有人住过的痕迹,唯独少了她的东西她的气息。 小客厅的茶几上面,摆了一只小小的装满药膏的白玉瓷瓶和一个厚厚的白色信封。 里面装着他的存折和所有票证,连她之前说要帮他入股的一千五都折成了现金…… 那些由她所带来的照亮迷途的光,似乎也一下子跟着熄了。 庄呈昀着急,像是丢了魂。 去的时候,火车一波三折,尚且甘之如饴,回来顺风顺水,却犹如跋山涉水,像极了个风尘仆仆的归家旅人。 到家正是午后,这几天天气好,社员们都忙着翻土准备春耕,连郭大米和那帮半大孩子都被喊去地里搭手,整个生产队热火朝天,根本没人注意到那个悄悄掩回的身影。 家里的院子已经修整好,结实的新院门虚掩着,院子里小猪崽追着老母鸡拱得正欢,还多了几只毛茸茸的小鸡仔,红红的灶台、红红的新砖房,每间屋子的地上还都铺上了齐整的泥砖,顶上也拿苇席重新吊过,不会再看到光秃秃的房梁,更不会再有灰土不经意间往她身上落,一切显得那么的全新、美好。 季惟打了盆热水抹了把脸,给自己冲了一茶缸的麦乳精,拿出神笔画了一对沪江手表,然后开始把东西一件件从画册空间往外搬。 比着清单,社员们托她捎带的全都分门别类搁饭桌上排成一堆,再把价格标注上,多退少补;剩下的,自家能用上的就找地方摆上,用不着的也给一股脑儿搁炕上,到时候有人要就卖…… 要说残次品的瑕疵果然都是肉眼可见,比如衣袖裤脚长短不一、或者车歪了,染上机油又或者小破洞、抽丝啥的,好几双皮鞋的鞋边都有溢胶、开口等问题,有两双鞋面看上去也不咋堆成,不过好在都还算是能接受的范围内…… 像开口啥的,季惟自己就画上专用胶给黏上了,尽量让社员们拿到比较完整的东西,他们攒钱大老远从省城买一回东西,不容易。 一整个下午,忙忙碌碌。 事实上她昨天半夜就离开了华侨饭店,往傅家老大办公室门缝里塞了封道歉信后,一个人在火车站坐了一宿,火车上又是六七个小时的硬座,一直也没合过眼,身体应该是相当疲乏的,但她一点也不想停下来。 或许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洒脱呢…… “姑姑!”突如其来的一声喊,把院里的鸡吓得到处乱窜! 季惟捂着遭罪的耳朵转过身,贺耀东跟只大马猴似的扑上来,“姑姑!你终于回来了,我每天往你家跑每天往你家跑,等得你花儿都快谢了!” 小牛犊子一样的个头,愣是差点没给她扑地上! “你要撞死我!”季惟接连倒退好几步才站稳脚,气呼呼往他胳膊上抡了一拳,“去去去,我这儿正忙着呢!” “忙啥我帮你。”贺耀东说话就撸袖子,殷勤的模样就差后面再摇根尾巴。 郁闷的时候身边有这么个活宝,还是挺欢乐的,季惟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贺耀东让她盯得心里发毛,“姑姑,我是不是做错啥事儿了?” “没有没有,我从省城给你们带了礼物回来,等会儿你给他们一起带回去。”季惟拍拍他肩膀,“你在这儿收拾着,我回屋给你拿。” 进了门,咔嚓一声上锁。 本来是要买礼物的,只是这两天过得乱七八糟,她哪还顾得上。 季惟再次拿出神笔,生死时速般鼓捣出四个半导体收音机和一只跟她手上同款的浪琴男表。 “这是给我的?姑姑你送手表给我?”贺耀东捧着精致的黑色真皮表盒,震惊了! 他自己有一只大罗马,还是十六岁那年大姐送他的生日礼物,千好万好,十六年才等来一只,姑姑头回上省城就送他一只,这得是多喜欢他啊! 他们仨可都是收音机呢,就他一个人特殊! “对,送你的,喜欢吗。”季惟故意擎高自己手腕到他眼前晃,“咱俩一样哦。” 还是对表! 贺耀东更激动了,“我就知道姑姑你对我最好!” 他迫不及待的解下自己的大罗马,出去洗了个手回来,搁衣服上擦了又擦,才郑重的从表盒里拆出那只新颖的男士浪琴。 圆角方形,还是皮表带的,姑姑的眼光就是比一般人好,瞧他们买的都是个啥啊,人手一只不锈钢色,土气! “好看,真好看!明天我就上县城拍个照片给它贴公社宣传栏去!” 季惟一动不动的坐那儿看他嘚瑟,冷不丁冒出一句,“贺耀东咱俩处对象吧?” 屋子里蓦的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中。 四目相射,连鸡都不叫了…… 紧接着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狂笑,“我就知道你看上我了!” “……是假的,假的!这事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你帮我打个幌子,等哪天你要找对象了,我再出面给你证明。”季惟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对不对,庄呈昀对她的态度她是看在眼里的,不论他是虚情还是假意,也不论她曾经有没有对他动过心,既然他已经结婚,她就不会再给他们俩之间留一点退路。 只是贺耀东这儿看起来似乎有点不太靠谱……虽说知根知底,可这孩子有点缺心眼,希望到时候别拆她台才好。 贺耀东傻笑着一个劲点头,“听你的,都听你的,姑姑说啥就是啥!” 没等社员们下工,他这朵喇叭花已经把消息传遍公社的每个角落! 人一有钱就容易变坏,甭管女的男的,你看这才多久啊,就让铜臭腐蚀成这样! 一时间社员们对季惟挺嗤之以鼻。 本来嘛,人庄同志为了她都快把命搭上了,她可倒好,见一个爱一个,还抱上了社长家的大粗腿,这是作风有问题! 也就社长家那傻儿子才会看上她! 大伙儿当面不说,态度却很清楚明白,本来能买上从省城来的低价货得是多高兴的事,一个个来拿东西的时候不言不语的,偶尔搭个话吧,来来回回也就那一句,“小麦,你真不跟庄同志处了吗?” 那语气,就好像她是叛徒,背叛了那段“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佳话。 季惟实在冤得慌。 这事能怨她吗,难道是她让庄呈昀变成有妇之夫的吗,明明她才是那个受害者! 她憋了一肚子委屈,还没法对人说。 除了贺耀东,唯一高兴的应该就属陈翠莲了,老贺家这小子浑是浑了点,可好歹也算是打小看着他长起来的,比庄同志好,自打闺女跟那位庄同志搅和到一起,她没一天是踏实的,就算明知道是假的,她这儿也跟揣了个炸药包似的,现在可好了,闺女总算迷途知返正正经经处起了对象,庄同志也在好几天前回了县城,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再也不用担心那些有的没的! 不过有个前车之鉴,陈翠莲还是不放心,特地拉着季惟又问了一遍,“小麦啊,这回你跟东子是来真的?” 去省城之前都还没动静呢,难不成出门一趟脑袋瓜子就开窍了? 不等季惟回答,贺耀东直接道:“婶儿你要是不放心,我明天就跟姑姑结婚!” /47/47785/18486063.html 第八十六章 丈母娘看女婿 才能走就会跑,这也未免太急了,可这也恰恰说明人对自家闺女的心意,天天跟个没头苍蝇似的围着她闺女转,一点一滴她可是全看在眼里呢! 陈翠莲笑意止不住,“放心,咋不放心。” 她拉着贺耀东的手,亲切的不得了,“东子啊,你跟小麦你俩的事儿你们家知道不?” 家里条件虽然越来越好,可好歹人是社长家的儿子,三个姐姐嫁得好就不说了,其中一个老姑更了不得,当年考学考去了省城,还嫁给住大院的人家,回来的时候那都是坐的“鳖盖子”! 门当户对啥的,现在是不时兴了,但人家里多少年的家底在这儿,她们家高攀那是事实,这种情况必须先打听清楚,免得进门以后再对她闺女横挑鼻子竖挑眼,她可舍不得! 贺耀东卖乖,“姑姑说得先让叔和婶儿知道,等你俩点了头,我俩再去我家,别的我不敢保证,我们家是肯定没问题的,我姑姑这么能干,他们要是能白捡这么好一儿媳妇,那还不得是祖坟烧高香了!” 一番话,给陈翠莲哄得乐个不停! 这话倒是真的不假,就他们家小麦这样好模样好本事的,整个公社都挑不出第二人来! 啥叫丈母娘看女婿,这回季惟算是亲眼见到了,以前看便宜娘对庄呈昀,好得恭恭敬敬,简直就像供了个祖宗,哪像现在这样自在,有说有笑的,可见不合适的人就是不合适的。 到了晚饭点,贺耀东也不走了,留下来给陈翠莲烧灶打下手,两人光是围绕着她都能掰扯上三天三夜! 季惟无声的叹了口气,“娘,我想起来给老姑家买的东西刚忘让她拿了,我给送去。” 陈翠莲跟贺耀东说得正兴起,余光都不带分给她的,甩甩手,“去吧去吧,早去早回。” 回屋拎了个布袋子,季惟穿上棉衣往外走。 北方的初春一到傍晚,还是冷风刺骨,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把布口袋抱到怀里挡风。 “小麦。”郭满仓不知啥时候也出来了,手上还拿着她才从旧货市场买回来的那只外壳凹陷的铁质手电筒,微弱的光线有些发黄,总算是替她的马虎照亮了前方的路。 “是不是跟庄同志闹矛盾了?” 郭满仓突然追出来问这个,季惟真的挺惊讶。 一直以来,他在这个家的存在感就低,更没啥话语权,总是陈翠莲说啥他就是啥,除了买自行车那回着实给他激动了一把,基本上他就没啥情绪波动的时候,在季惟眼里,他一直是木讷的,但是没想到,就是这么个木讷的人反而把她看透了。 她冲他扬了个笑脸,慢吞吞踢着路上的石子走在他边上,“没有的事,本来也没啥,就是觉得贺耀东挺好,就是觉得自己应该踏踏实实过日子,不能再让爹娘担心。” 刚才看到屋里的“母慈子孝”时,她真的差点有这样的冲动了,好在冲动只是冲动,人在情绪混乱的情况下,总是容易产生各式各样迷蒙的念头,出来吹个冷风就清醒了。 郭满仓从兜里掏出一颗糖,塞她手里,“爹娘从来担心的不是你不踏踏实实过日子,爹娘只担心你过得不好过得不幸福,你跟你哥不一样,你哥或许脑子不如你好使,可他这十几二十年一直长在我们身边,有我们的照顾,高兴就笑不高兴就嚎,他应当来说是满足的,反而你一个人在外面寄人篱下这么些年,没人教你没人护你,好不好的都得往肚里咽……其实小麦啊,爹就想告诉你,丫头是不用这么要强的。” 人这一辈子苦,所以从年轻时候郭满仓就爱吃甜食,只是那时家里穷,又摊上他大哥那蚂蟥似的一家子,连糖都买不起,舔口糖精都是满足的,哪像现在,他吃的糖还是闺女从省城捎回来的,最好的。 读书不多,大道理郭满仓不会说,但他看得出来闺女不高兴,比上次藏的好,也比上次严重。 季惟认真的点着头。 不为别的,活了两个世界,还是头一次有人给她讲道理,有人告诉她不用要强。 其实哪有人是生来便要强的呢。 “爹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她昂着头,这回是真的笑得很开心。 没有把握结束的事情在开始前打住,她应该觉得幸运才对。 爷儿俩抄的小路到杨家,屋里也才刚开吃,别看他们家现在每个月挣这么多,该抠门的地方郭淑芬还是一点不含糊,一家老小十来口人人,就俩菜,一个熬白菜一个大葱蘸酱,主食就贴饼子和碴子粥,还是限量,唯一改变的就是郭淑芬不再见人就藏饭菜了。 这伙食,就是郭满仓这个苦过来的人都看不下去,“我说你这臭毛病也得改改了,以前光干地里的活就够了,现在还得回来继续给你挣手工钱,要是再不吃好点,人都熬坏了,到时候谁给你挣钱去!” “你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我要是有你这么好的闺女,我难道不知道每天吃香喝辣?”不会说话的人,郭淑芬就想缝他嘴巴,连个好脸都懒得给,看到季惟才笑逐颜开,径自接过她手里的布袋子,“还是我家小麦好,知道她老姑不容易,有啥好的都惦记着我,不像有些人,光知道动嘴皮子。” 其实还真不是啥好东西,就是季惟在旧货市场多买的一些瑕疵品,本来打算拿回来看卡谁有需要,结果让那帮老娘们问东问西问没了心情,干脆就拿来做顺水人情了。 当然对于郭淑芬或者大部分社员来说,已经是了不得! 譬如长柄手电筒,塑料壳圆镜,这些搁供销社一件就得差不多五块钱呢,还要票! 除此之外,还有一打染色不均匀的毛巾、几罐磕变形的扁铁盒装百雀羚和两斤水果糖,其中最吸引人眼球的就是一件簇新的大红色女士棉布衬衫,款式比供销社里卖的还洋气,而且半点瑕疵都没有! “你老姑长得是显小,那也穿不出这色儿啊!”郭淑芬还挺自信,拿起来就在自己身上比划,季惟笑得不行,“老姑,这是给山杏,我觉得这颜色挺衬她。” 说来杨山杏也是命苦,摊上这么个抠门的娘,都这么大的姑娘了,几乎就没穿过新衣裳,小时候改她哥她姐穿小了的,长大了改她娘年轻时候的,最好的年纪,每天穿得跟个小老太似的。 听说自己还有新衣裳,杨山杏激动得脸都红了,一双小鹿眼圆溜溜的盯着,“这个这个,真的是给我的吗!” “嗯呢,我还让我娘给你车了一条新裤子,到时候你上我们家去拿。”说到车衣裳,郭淑芬突然想起个要紧事来,“忘了跟你们说了,今天我在地里遇上有田了,他让我知会你们一声,下个月月底大壮结婚,让整个生产队的人都上他们家去喝喜酒,新娘家给陪嫁了三响一转,还给了二百块钱的嫁妆呢,那台缝纫机跟你们家那一样一样的!” 恶心谁啊,都闹成那样了还让他们去喝喜酒? 显摆才是真的吧! “谁家这么大手笔把亲闺女往火坑里推?”季惟还真挺好奇,哪有人没过门先上嫁妆的,就是城里条件好的人家结婚也没这么规格啊! “你瞧我这脑子,下午刚说的我就给忘了。”郭淑芬仔细想了好一会儿,终于猛地一拍脑门,“就那个,那个上你们家闹的,那个叫啥来着……” /47/47785/18486064.html 第八十七章 见父母 郭淑芬不用再继续说,季惟也想到了。 胡妞! 除了这胡家闺女,整个县城估计也找不出第二个这么恨嫁的了! 就是没料到胡妞折腾来折腾去的,最后还是嫁进了她们榆树沟大队,居然还嫁给郭大壮,两人的身形那可是天差地别,躺一块儿这不是泰山压顶吗! 要说郭有田这算盘打得确实挺精,以胡家那条件,如果郭大壮真跟胡妞结了婚,他欠的那点债肯定就能迎刃而解如果这事真能成。 季惟倒觉得他俩难得干了件好事,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没谁再比这两家更合适结亲的了,也省得再出去祸害别人,不过郭有田就想这么过舒坦日子,那也没这么容易! “我不去,你们谁爱去谁去,最近我忙着呢。” 郭淑芬替她心疼,“叫我说拿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才对,咱别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啊,郭有田可是说了不用随礼,免费吃,他亲家是国营饭店的厨子,那家伙肯定能整几桌好的!” “不去。”不想再跟郭有田一家扯上关系是一方面,这阵子季惟确实真得忙。 省城那边的生意暂时是吹了,不代表她不能再自寻出路,所以不管是柜台还是商标和外包装设计,都得继续,尤其是后两者,迫在眉睫,毕竟设计好后她还得找到合适的加工厂呢,还有答应二道贩子们的新款,每个系列定位不同,高端线的产品她打算仅供专卖店或者柜台,得重新设计些平价的常规款给他们。 晚饭后,季惟就跟贺耀东商量起因为她去省城而暂时搁置的分管点,整个公社都没有个体商店的先例,肯定得先跟公社打招呼,上回贺社长口口声声让她离贺耀东远点儿的事,她这儿还记忆犹新,其实心里挺没底的,但如果能贺社长的支持那就再好不过,他们就能事半功倍,于是两人约好明天中午上他们家去说。 贺耀东有心带季惟回去“见父母”,当天晚上就回去先给通了个气。 贺社长正为下午闹得沸沸扬扬的事在家等他呢,大半夜的吹胡子瞪眼,“嚼了迷药了你,人是有对象的,少他娘一天到晚给我没事找事!” 贺耀东最不愿意挺人说这个,面红耳赤的梗着脖子,“别总听风就是雨行不,谁有对象了,我才是她对象!” 真是别人说的也就算了,这可是老常头亲口说的,还能有假? 如果不是老常头一再叮嘱,他想真想给这傻小子当头一闷棍,让他知道知道他这到底是在挖谁的墙角! “反正我说不行就不行!天底下姑娘这是死绝了吗,非给我盯着那一个!你要是不高兴,明天我就让你娘去给你安排相亲,野了这么这些年,也该收收心了!”每次看到这混账小子,贺社长觉得自己就能让气得少活一年! 平时骂他揍他也就算了,让他相亲,合着这么些年,全都白等了? 好不容易等到姑姑主动要跟他处对象,哪怕只是演戏,他也绝对不能错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说不定就能一直演下去! 贺耀东把心一横,“你说不行就不行,人都已经是老子的了,不行也得行!” “咣当”一闷棍,先朝贺社长头上甩了去! 总他娘能给他整点新花样出来! 贺社长气得团团转,随手抄起茶缸子差点没往他头上砸,想想又心疼,咕咚咕咚先给灌了一肚子水,手指一个劲往他鼻尖上怼,“我说你小子,我说你小子是不是活腻歪了!你知不知道她是谁的人!” 每天姑姑姑姑喊挺欢实,还以为也就是贫个嘴,结果也是个管不住下半身的东西! 贺耀东听出些不一样的来,顿时充满警惕,“啥谁的人?” “我就问问你,那郭小麦她跟常新华还有那姓庄的到底咋回事,一会儿跟这个处一会儿跟那个处,这咋你俩又裹一块儿了!”都让气糊涂了,贺社长猛地止住话头,含糊其辞。 “我都说了跟那俩孙子没关系,老问老问有意思吗,我姑姑亲口说的要跟我处对象,还能假的不成!你要是不答应,我就住她们家当上门女婿不回来了!” 就这么一根独苗,说个不好听的,骑自行车都怕他把玩意儿磕坏咯,他去给人当上门女婿,这不是等于把他老贺家的香火给断了! 这下贺社长消停了! 听说那位前几天就已经回了县城,现在郭小麦又说要跟东子处对象,说不定,那俩人黄了? 如果真黄了,郭小麦倒也不是不可以,这姑娘家庭情况是不咋地,还跟别的男人处过对象,可她能耐大,一个人能支起一个加工厂,这可不是普通姑娘能做到的,他家这浑小子成天不着四六的这辈子想有啥大出息是没可能了,所以必须得给他把媳妇往能干里找,取长补短,保证他一辈子高枕无忧。 仔细想想好像也是那么回事,你说人一首都来的大人物,调剂调剂还成,咋可能真看上个农村姑娘呢,国内国外啥世面他没见过。 琢磨了好一会儿,贺社长又拉着贺耀东小声问了句,“你跟爹说句实话,她是那啥吧?” 哪怕对方是个国宝,他儿子都不能捡别人的破鞋! “啥这啥那啥。”贺耀东平时在季惟跟前是挺死皮赖脸,但毕竟是个未经人事的大男孩,听出他爹话里隐晦的意思,俊脸腾地红到了耳根,“懒得搭理你,我姑姑可是正经姑娘!” 那就好! 贺社长总算松了口气,脸上也跟着多了些笑意,“这样,明天一早你就去把人接来,我给你姐和姐夫打电话,让他们从县城多整几个硬菜回来,你未来媳妇第一次上门,不能让人觉得咱不重视她不是。” 不管咋说,傻小子成了真正的男人,是好事儿! 每天烧香念佛盼着宝贝弟弟争口气,总算是把弟媳妇给盼来了,贺家姐姐、姐夫们别提有多得意! 当初爹还义正言辞的反对,说啥“跟谁处对象都不管,唯独郭小麦不行”的屁话,结果咋样,还不是自己打自己脸! 还没进门就先让他们看到牛气爹吃瘪的模样,这弟媳妇好! 为了能当好宝贝弟弟坚强的后盾,六人当下齐整的请了一天假,跑遍了整个县城的大小副食品商店,把当天供应的最好的菜全给买了回来,连家里珍藏多年的好酒都给搬出来了! 一家老小,天没亮就起来开始忙活,冷菜热菜咸口甜口,足足有小二十样,四张炕桌拼一块儿才摆下! 没进来,先是一挂红鞭炮! 等听到贺家姐姐们一口一个弟媳妇,季惟差点没把贺耀东给活活掐死,“是不是你搞的鬼!” 贺耀东笑得讨好,“我都跟婶儿说了得领你回来见见家人,咱做戏得做足了不是,现在多像回事儿。” “像你个头!”没事找事,扯几个小谎就能解决的事,非要惊动这么些人! 来都来了还能咋着,季惟一面假笑应付,一面已经开始为将来的善后工作发愁,摊上个坑货,本来她对贺耀东挺愧疚,觉得自己多少是在利用他,现在反而是她骑虎难下,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找另外仨呢。 贺家女眷兴旺,光是贺耀东老姑辈的就有五个,号称五朵金花,其中一个在远嫁省城来不了,其余四个可都携自家爱人到齐了,再加上姐姐姐夫六人,这就有十来位,还有贺社长两口子和贺老头贺老太,一大家子人足足坐了两大桌,一人一个红包,都收到她手软。 /47/47785/18486065.html 第八十八章 猴儿酒 就是演个戏,哪能真拿人钱,季惟这边接过,那边又偷摸往贺耀东兜里揣,让他娘常素娥瞧见,一把抢回来塞她手上,“可不能给他惯出这臭毛病,咱们老贺家的钱必须在女人手上把着!” 贺家几个孩子一看就是全随了他们娘的好相貌,浓眉大眼,英气十足! 常素娥干了一辈子的妇女主任,最懂得女性思想,人也和气讲理,上来就把季惟套得死死的。 也不怪她喜欢季惟,她可是听自家儿子都说了,这趟省城回来人送他一只进口的高级手表呢! 一只进口手表对他们家来说没啥,但这份心意搁在当下实在是难能可贵,说个不好听的,哪家姑娘处对象时不是可着劲儿的往自家扒拉,也就只有她是个例外,一出手还是几百块,可见情谊。 贺家姐姐、贺家老姑们也七嘴八舌过来统战她,贺家一直都是女人说了算,个个齐心的不得了,男人们结婚前都是家里的宝,结了婚后都是家里的草,地位天翻地覆,一个不懂事,一群教训他,就连贺社长这样在公社里说一不二的人回了家也得老老实实听媳妇的。 贺耀东可怜兮兮抓着季惟的手,小声在她耳边嘀咕,“姑姑你瞧见了吧,就这样的家庭,我要是真结婚了,那还有活路吗,要不咱俩凑合过得了。” 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凑合个啥。 季惟偷摸拧了他一把,警告他闭嘴。 说真的,如果哪个姑娘能嫁进这样幸福感十足的家庭,其实挺幸运的,只可惜她跟贺耀东不是那么回事儿。 “你记住了啊,千万不能喝酒,等会儿咱还得找你爹商量正事儿,完了还得上公社找找沿街的铺面。”突然来这么一出,计划全让打乱了,人多又不好说事,季惟只能先摁下不提。 贺耀东答应得倒是利索,但是一扭脸就让他的姐夫们给堵酒桌上下不来了。 一大帮人有意架秧子起哄,连季惟这个对酒有阴影的人都硬着头皮喝了两小盅,同样是茅台,却跟上回在小院喝的完全不是一回事,醇厚绵柔的酒液一灌到嘴里,从鼻尖一直酸涩到眼眶,呛得要命! 她开始拼命咳嗽起来! 似乎比想象中要难受得多…… “哎哟,要了亲命了!赶紧倒水,倒水!”常素娥心疼得不行,亲自上手给她顺气。 贺耀东闻言,筷子一抛,飞也似的冲出去捧了个装凉白开的茶壶过来,也不用碗了,壶嘴对嘴,一边往季惟嘴里送,一边从他娘怀里接过心上人,学着他娘刚才那样轻拍她后背。 瞧那体贴的劲儿,贺家人就感到欣慰。 果然这男人呐,甭管多吊儿郎当、无法无天,有了对象那就是不一样! 东子长这么大,对谁这么上过心,搁以前这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现在这样多好,有了需要疼的人,自然就有怵的人,以后也能消消停停过日子,再也不用他们费心咯! 就冲着这,他们对季惟的态度也比先前还要再亲昵上几分,俨然是解救自家迷途小子的大恩人。 主要还是心情导致的,几口凉白开润过嗓,季惟就已经没啥大碍了。 贺耀东怕他们再灌她,主动从男人那桌转到季惟身边挨着,“今天不管多少酒,我都替我姑姑喝了!” “我们喝我们的,没你啥事!”看他那殷勤的样儿,贺家大姐就忍不住想助他一臂之力,于是主动拿了个深色的玻璃瓶过来,给季惟倒了一碗,“来,小麦你尝尝这个,这个不冲。” 要还是酒,季惟肯定打死不喝,可是她凑过去嗅了嗅,半点刺鼻的酒精味都没有,闻着有点像花香味的果汁饮料。 小心翼翼嘬了一口,甜丝丝的,满口天然花果香,酒味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好喝的很! “贺大姐这是啥?” “你看你,咋还叫贺大姐呢,我都直接喊你小麦,你就跟东子一样喊我大姐呗,多个贺字多生份。”说起这玩意儿,贺大姐忍不住自豪,“这叫猴儿酒,你别看咱们这地方光秃秃,市那头过去就全是山了,还是深山老林,人一进去就能迷路的那种,传说那地方经常有野猴儿出没,猴儿们喜欢贮藏越冬食物,经常会找那种空树洞来储存各种各样的野果,但如果当季不缺越冬食物,它们就会忘记自己储存过的这一洞野果,然后这一洞野果就会逐渐发酵,形成一洞的百果酒,也就是猴儿酒,当然了,我这是以前酿酒的老手艺人按照猴儿酒的工艺来酿的,虽然不如真正的猴儿酒那样百年难得一遇,起码也是十分罕见,我敢说整个县城都找不出第二瓶!” 光是听着,就已经相当有趣了。 “大姐,你说的深山老林离这儿近吗?”季惟想起了空间里的那只大黑熊,当时大伙儿就猜测它是从别处来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就是贺家大姐说的那,如果是的话,她就能抽空把它送回去,说来搁她空间里都有两三个月了呢。 听了她的话,一桌子女人哈哈大笑起来,“傻丫头你打听那地方,难不成还想亲自去找找猴儿酒?那玩意儿可是野酿,讲的是天时地利人和猴和,缺一不可,不然一季过后,它就在树洞里渗干净了,哪还能等着你去找!” 贺家大姐顺势给她倒了一碗,“你要是喜欢,回头我多弄些水果让他去酿,正好能留着给你们结婚当喜酒!” 季惟只当成了果汁喝,也没放心上,谁知那玩意儿后劲极大,三两盏下去,比别人半瓶茅台还管用,脑袋顿时昏昏沉沉,连捋直舌头说话都费劲。 “我说你们安的啥心啊,都说了我姑姑不会喝酒!”贺耀东气急,赶紧撂下碗筷过来扶人。 一众人看傻子一样看着他,愣是给他看得醍醐灌顶,“不用你们咸吃萝卜淡操心!” 他面红耳赤的把人抱起来,刚才他自己也让灌了不少,脚步微微有些踉跄,有力的臂膀却一直紧紧搂着怀里心心念念许久的人儿。 明明他曾经蹭过很多次她的火炕,可是真当把人往自己炕上放的时候,贺耀东这心里还是忍不住痒痒麻麻起来,像是有无数只小虫子在挠,紧接着爬遍全身,整个人都变得难耐起来。 “姑姑。”他伏低身体,静静的打量她安静的睡颜。 白白净净的脸蛋儿,只有他一个巴掌那么大,让酒气熏得微微有些发红,像是了一层胭脂,因为不适,小嘴还会偶尔不满的撅起来嘟囔几句,还是他记忆中那副傲娇的小模样。 他离得近,粗重的鼻息几乎全部喷薄到了她的脸上,痒得她不耐的伸手去拍,“别吵别吵,我困着呢!” “吧嗒”一声,轻飘飘软绵绵的巴掌就落在了他英俊的侧脸上,贺耀东顺势抓着她的手,攥在自己手心,“姑姑,你要是能再也不回去该多好。” 季惟不满的哼哼唧唧,“不回去,我再也不要回去了,庄呈昀这个骗子!” 骗子? 贺耀东当即面色凝重起来,捧住季惟的脸继续问她,“他骗你啥了?” 季惟下意识皱眉,“你管!多管闲事的小常,多管闲事……” 来来回回的念叨这几句,半个字也没落到点子上。 “你才是小常呢,你们全家都是小常!”贺耀东像她平时掐自己那样去掐她的脸,睡梦中的人儿吃痛,忍不住撅起唇瓣抗议,那娇滴滴的模样,让他的喉头也跟着轻微滚动了一下,“姑姑……” /47/47785/18486066.html 第八十九章 姑姑的大侄子 手指轻轻的碰触,但是很快,又像触电般迅速收回。 姑姑对他这么好,他咋能趁机占她便宜呢! 他狠狠在自己手背上掐了一把,脑子顿时清醒不少。 季惟醒来时,外面天色已经大暗,暗红色的绒布窗帘虚掩着,月光透过窗玻璃洒进来,正好落在火炕边趴着的那道身影上,白晃晃的,仿佛结了一层薄霜。 要不是看到贺耀东,她一下子还反应不过来这儿就是他的屋。 “诶。”她伸手拽拽他头发,贺耀东立马坐直了,睡眼朦胧的望着她,带着几分憨态,“姑姑你醒了,饿了没,我让我娘给你做好吃的。” “中午都还没消化呢,我得回去了,不然我娘又该唠叨我了。”看了眼手表,已经将近七点,分管点的事是来不及谈了,季惟赶紧爬起来穿鞋,腿一软,差点没跪地上! “你姐那酒可真是,劲儿比敌敌畏还大。”上回红白兑着喝也没这样,这回加起来也就刚润润嗓子的量…… 贺耀东脸烫得厉害,扶着她在炕沿坐下,“以后上我们家,你想干啥就干啥,不想干啥就不干,就把这儿当自个儿家,千万别觉得抹不开面,你看你这次不就是教训了。” 季惟刚想说还有下次呢,就见他蹲在那,一手握住她的脚,一手拿起她的鞋给她套上,季惟忙缩回腿,“干啥呢你,演上瘾了还,屋里又没别人。” 就算是真处对象,也用不着他伺候她穿鞋吧,她自己有手有脚的,又不是残疾人,也没那公主病。 贺耀东这才讪讪收回手。 他还真是下意识的就这么干了,就是想对她好,想把自己觉得好的都捧到她跟前。 “那我送你回去吧,夜路不安全。”夜里风大,贺耀东细心的从三门橱里给她拿了件军大衣。 听到院子里自行车的动静,贺家几人全从各自屋里出来送她,常素娥披着棉衣依依不舍的握着季惟的手,“小麦,都这么晚了,要不就不回去了吧,你睡东子那屋,让他跟我们挤挤。” “娘你干啥呢,就那么两步路的事儿整得跟送军似的,你要是想见我姑姑回头就想上她家去呗,你又不是不认识路。”贺耀东只想多点两人相处的机会,不停开始撵人,季惟也道:“是啊婶儿,都打扰你们一天了,我也怪不好意思的,明天我再来看你,正好明天我和贺耀东还得找贺叔说点事儿呢。”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常素娥也只能道:“那你明天可千万记得来,一睁开眼就来,婶儿给你把早饭一块儿做上。” 可以的话,她真希望这俩人明天就结婚算了,这样未来儿媳妇就能早点进他们家门,只要有她在,就不信家里这不着调的不变好! 皮实那么久,未必不是在等一个让他老实一辈子的人呢。 她一个劲给自家儿子使眼色,贺耀东忙顺着她道:“放心吧,明天一早我就去接人。” 等出了门,他却不是载着季惟往她们家走,而是往反方向去了,季惟还纳闷呢,自行车已经在几十米开外的公社供销社门口停下了。 “姑姑你看这儿咋样。”他坐在自行车上,长腿点地,手指指向隔壁那间小小的矮房子。 要说沿街那么些个铺面里,再也没有比这儿更合适的了,不管哪个大队的社员,只要上公社赶集,基本上都会去一趟供销社,供销社除了供应一些日常生活所需,也同时兼顾收购废铜烂铁、牙膏壳子、废电池、破布头之类变废为宝的业务,相当于一个简易的收购站。 其实每个大队里的供销社下伸杂货店也有这项功能,只是下伸店里供应的东西有限,针头线脑、糖盐酱醋就没了,所以一般情况下社员们都会把废品攒到赶集的时候一块儿拎来公社。 这就等于是整个公社人流量最大的地方,他们这个分管点如果能紧挨着它,一传十十传百的,想没人知道都难。 可是,“这儿不是供销社的库房吗?” 厚实的木门上可是清清楚楚写着“库房重地”呢,上头还挂了把大锁。 “原先是供销社的仓库没错,但也属于公社所有,我爹说咱这是整个县城第一家私营工厂下属商店,弄好了以后就是咱公社的金字招牌,不能马虎,这不就跟供销社的商量了把仓库挪进去,这地方腾给咱们,他说这几天还会召集各大队的大队长开个啥“支持自主创业、鼓励发家致富”的动员会,总之会全力支持咱们……”不等贺耀东说完,季惟从后边一把搂住他脖子,“大侄子,姑姑可真是太感激你了!” “……”贺耀东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没让她给勒死! 这气性长的,摆明了公报私仇啊这是! 勒够了季惟才肯撒手,“这次就算了,下次你再敢给我自作主张,我就换人!” 有了贺社长这个“未来公公”的支持,东方皮具厂这第一个分管点进行得是顺风顺水,不到两天就工夫就签定租赁证明并找来木匠师傅按照季惟的想法做了一番粗略装潢,木料油漆也是从公社里打的证明上县城买回来的,租金则跟现在设在郭淑芬家的加工点一样,都五块钱。 打开门做生意,分管点这儿肯定得有人朝九晚五的看着,负责收发登记也顺便做零售批发,每天一来一往货物数量得盘点还要接触到不少现金,这人不仅得识字儿肯定还得信得过。 季惟自己还得负责和县城那边联络,没那么些时间,于是就想到了杨山杏,工资就按城里的标准发,学徒期第一年每个月十八逐渐逐年往上加,其实就这十八也够她在地里刨俩月了,把郭淑芬给高兴得嘴都快咧到后脑勺,奈何这姑娘一听说自己以后每天都得跟那么些不认识的人打交道,冒着宁可让她娘骂个狗血淋头的危险也要把这活儿给推了。 最后两家一合计,让杨山杏她姐杨冬梅去,但是郭淑芬又提出来她得每个月往娘家交五块钱,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不能光让她婆家一人把便宜全给占了。 公社供销社的正式职工也才十三块钱一个月呢,也就比她多个每年二十二元的服装补贴,杨冬梅岂有不答应的道理,不用下地干活就能拿工资,比做手工活还轻松,哪有比这更美的差事! 选好日子,炮仗噼里啪啦一通炸,这就算是开张了。 头几天事儿多,季惟特意让贺耀东他们全去分管点帮忙,自己一个人蹬着自行车去了趟县城。 平价款已经安排试生产,她打算在第一批货上直接打上商标配上外包装,得先找铁匠老头儿商量商量上哪儿整个压模机器,顺便打听看看哪家印刷厂愿意承接她的外包装,他见多识广,说不定能找到门路。 一想到这商标的灵感来源,她忍不住苦笑。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给她的所有东西都还回去了,唯独剩下他的私章,盖在她手心,是红红的“庄呈昀”。 于是困扰多日的商标设计方案一蹴而就。 只不过私章上的阳刻被她改成了阴刻,朱底白字,一个繁体的正楷“东”字占据大部分篇幅,四周只有窄窄一道留白,看上去又有那么些个剪纸的意思,沉稳大气而不失优美。 当时设计图刚出来的时候,贺耀东一个劲在那自我幻想,非说她这是在向他表白。 想到这季惟又弯了弯嘴角。 回来这么些天,既没见到庄呈昀和小常的踪影,也没听到有关于他们俩的任何消息,每天只有贺耀东在她跟前不停打转,应该是就那样了吧。 她应该感到高兴的,但心里却有着说不出来的失落。 /47/47785/18486067.html 第九十章 旧疾 加工厂正式上了营业执照后,就得开始上税,铁匠老头儿以这个为由跟县里的几番协商,终于得到县里点头,由县里出面给他们厂居民户口的正式职工申请各种基础生活票证,每个月随工资统一发配,这招工信息一贴出去,立马吸引了不少刚落户县城找不着工作或者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在国营工厂捧上铁饭碗的,加工点的工人人数从十几直线上升到好几十,不少计件工也跟着转为正式,另外铁匠老头儿还收了俩从乡下领来的小徒弟,一个月管吃管住再给十二块钱,俩半大小子长得就是虎头虎脑一脸老实相,见到季惟躲着没敢说话,被他们师傅呵斥了才畏畏缩缩喊了声“老板”。 季惟看着铁匠铺子后院门口那块“东方皮具加工厂第二生产车间”的招牌满意的直点头,心里琢磨着等回去找到合适的地方也往门口挂一块,看上去也能正规点。 她绕到前门去看那间已经歇业许久的铁匠铺子,跟铁匠老头儿商量,“公社里都开了分管点,这么大个县城不能连个门脸都没有,我思来想去还是这儿最合适,要不你去打听打听,或租或买都成,咱们自己铺面的商品全部配备商标和外包装,也能跟二道贩子的区分开来。” 现在县城里的人买东西基本都上供销社或者国营商店去了,工厂里用机器压出来的东西比人手工大的更齐整,价格也更低,这间铁匠铺子早就没啥生意,而且像这样公私合营的铁匠还有好几家,上面有意关停几家,所以铁匠老头儿辞工后就一直没再安排新的铁匠来,好好说说应该问题不大。 既然已经提到这了,铁匠老头儿主动道:“这间房子当年是我们家的祖宅,现在前面沿街这屋的地契在公家那,后门那院却还在我自己手上,如果到时候能把前面买下来,老板你就顺便把我这后院一块儿买了吧,能让它们合回到一个证儿上,也算是了却我一桩心愿。” 这年头的人在乡下的全靠自建,城里的除了早些年的自留房就得等着单位分,基本没啥人买房,房子也不值钱,更不讲究啥门面房不门面房,像这样一个带院的小宅子充其量也就几百块的事,还省房租了,季惟求之不得。 等到她说到此行的真正目的,一直对她有求必应的铁匠老头儿终于犯了难,“找印刷厂是没啥问题,咱市里就有,但是机器真没地方找,别说咱们这个小小奉天,就是全国上下能造机器的工厂也没几家,就算有人也不一定乐意跟咱们打交道,国营工厂里好些机器还是从外国运来的呢,不然就得找外国专家提供技术支持才行。” 季惟差点都让他说灰心了,好在铁匠老头儿紧接着又道:“不过咱这也不是啥大问题,铸几个铜模就能解决的事儿,控制好温度往皮子上一压,想烙啥烙啥。” “那敢情好。”季惟把商标和外包装的设计图交给他,“你安排一下这几天把铜模做出来就去一趟市里,这边我会另外找俩人过来暂时帮你盯几天,记得多带个人路上也好有个照料,花销啥的也别省,咱厂子虽然刚起步啥都缺,就是不缺钱,回来我给你报销。” 搁哪个厂里,甭管国营还是个体,铁匠老头儿都敢打包票,绝对不会再有第二个对职工这么上心的领导了。 他愈发庆幸自己当时做了个正确无比的决定,“您就放心吧,我绝对把事儿给您办得妥妥当当!” 季惟还得准备五一员工福利,拿了花名册就走了,也是打眼一瞧才发现,喊了几个月的铁匠老头儿居然跟她是本家,都姓郭! 关于这个员工福利,她想了很久也没想出个花儿来,最后还是决定抄国营工厂的作业,发一些肥皂白糖之类比较实际的东西,只不过人家是票证,她更简便点,是实物。 两边加工点的正式员工加起来,得有个一百一二十,就算每人只发半斤白糖也得五六十斤,再来个百来块肥皂…… 自家偶尔买个一样两样也就算了,这么多东西,就算她有票证都费劲的很,还不如直接画点儿得了。 她推着自行车边走边想,也不知咋的,走着走着就往庄呈昀住的那小院去了,等回过神来,已经快到门口。 院子里,小常似乎在跟谁说话,“那这事就拜托你了孔院长,呈昀同志从省城回来就一直高烧不退,又坚持不肯上医院,这几天只能辛苦你每天给上门看诊……” 高烧不退? 季惟下意识往院墙底下藏,思绪却随着那一板一眼的男声,越飘越远。 就算没生病,也不见得会再来找她吧,她的不辞而别就已经表明态度,他又不是那么不知趣的人,当初拒绝给她地址不就做得挺好吗。 呔,还管他那么多做啥,生没生病跟她有啥关系,他是别人的丈夫自然会有该关心的人来关心他照顾他,哪需要她在这儿猫捉耗子。 “这倒没啥,能给庄同志看诊是我的荣幸,只是他这个情况实在不太乐观,风寒加旧疾,如果今天的退烧针还不起效果,我还是建议尽快联系省城那边的医院,让他们派专家带进口的药物过来,如果再继续拖下去,只怕会伤到大脑,这个责任咱们谁也担不起。”孔院长的声音里满是担忧。 刚准备迈开的步伐又犹豫了…… 旧疾? 是背上让大黑熊挠的那个吗? 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当时凶险至极的那一幕,季惟的心也跟着狠狠揪了一把。 起码在当时,庄呈昀应该是很在意她的吧,不然哪有人肯在那样的紧要关头为一个不相干的人豁出命去呢。 她沉思良久,还是拿出神笔凭空画了一颗退烧药。 就算是还债吧,治好他这一次,她就再也不欠他啥了。 光明正大的送进去肯定不太现实,小常不可能会给放行,给那位姓沈的院长估计也行不通,哪有医生会给病人吃“来路不明”的药。 她琢磨了一下,还是决定回去找贺耀东他们帮忙。 听说让他给庄呈昀送药,贺耀东老大不高兴,“我不去,凭啥你关心他不关心我,我才是你对象!” “嘿,你还矫情上了是吧!你生病了吗,你发高烧了吗!” 贺耀东怏怏摇头。 “没有你跟我这儿叭叭啥。”季惟一巴掌拍他后脑勺,“赶紧把药给人送去,他这会儿应该正烧得迷瞪,直接塞他嘴里喂下就成,记得别让小常看到,也别说是我给的。” “不让小常看到,这咋送,咱们也不会隐身啊!”另外仨狐疑,季惟一脸恨铁不成钢,“我说你们就不能假装找小常有事把他支开,再进去喂吗,不然我让你们四个人去干啥,显示你们人多?” 就为这事,连分管点的生意她都得耽搁了呢。 打发走四人,她亲自坐镇,果然就她跟杨冬梅两人根本就忙不过来,别看不是集日,有贺社长的动员大会在先,再加上榆树沟大队大半社员的口口相传,其他大队的社员早就盼着自己也能挣上这个外水,于是都纷纷派了家里最机灵的人来学习登记。 两人一个管教做法,一个管配发原材料,为了防止出现漏洞,每一人拿的细皮条季惟全都过了秤,到时候就按比例收货,即便是损毁的也得一并带回来。 /47/47785/18486068.html 第九十一章 敌不动,只能我动 没等分管点这儿下班,四人跟个孙子似的垂头丧气的回来了。 那颗拿白纸包了的小药丸丢回到季惟面前的柜台上,“姑姑,咱们尽力了,连门都没让进,常新华还让带句话给你……” 按说不应该啊,不就是进个门喂个药嘛,能有多费劲。 季惟拿起药丸包揣回兜里,“他说啥了?” “他劝你安分点。” “……你们提我名字了?”要不是怕庄呈昀烧成傻子,从此一代棋神陨落,给国家造成损失,她才懒得不安这分呢! “我没有!”贺耀东第一时间出声,丝毫不带任何犹豫的把队友们给卖了个干净,“都赖他们仨,让常新华一吓唬就全给交代了,立场一点都不坚定!” “咱们只是说了姑姑让去的,药的事可是半个字儿都没提!”三人心虚到快没了声儿,那脑袋越埋越低,只差钻到地底下去躲着。 季惟气急,一人给了一记脑门栗,“咋,这是还想让我夸你们机灵是不!不是说了让你们别提我吗,净知道坏我事儿!” 也不知道庄呈昀那现在到底是个啥情况,孔院长可是说了,今天的退烧针要是还不起作用,就得从省城找专家,多耽误一天就是一天,高烧这种事谁也说不准,万一真有点意外,人可就废了! 她实在放心不下,把四人丢回分管点,自己又骑着自行车去了趟县城,来来回回的路上一通耽搁,到的时候天已经黑彻底了。 季惟抬腕看了眼手表,将近七点。 整个县城大范围已经通电,这会儿正是灯火通明的时候,不少人家隐约还飘出迟来的饭香,天气逐渐转暖,路上的人也多了,某些路灯照射不到的小角落里,经常有扭扭捏捏的青年男女站开好一段距离的说着悄悄话。 晚点也有晚点的好处,比如这个点,隔壁的联防队基本都下班了,只有零星的几个在值夜班,不容易有人注意到她。 季惟仔细观察力下周围的环境,轻手轻脚把自行车往小院远离联防队的另一侧院墙上靠,这儿和隔壁的院子之间正好有道窄窄的小巷子,能供她藏匿。 二八大杠整体精钢结构,够结实,站她一个人轻轻松松,她悄悄趴在墙头往里张望。 院子里除主屋的书房之外全都黑漆漆的,安静得要命,连风吹过树枝的沙沙声都清晰可闻。 她不敢再轻举妄动了,这种情况下,稍微有点声响就有可能把小常给引来,那货的敏锐程度大有随时换种族的趋势! 她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等啊等,原以为差不多到睡觉点小常就该回自己那屋,她就能跳下去迅速把药给喂了,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屋里的人连半点要出来的迹象都没有。 该不会就这样守一夜吧…… 季惟犯了愁。 要是小常真守一夜,那她得等到啥时候去,总不能又在外面呆一宿不回去吧。 敌不动,只能我动了。 她把自行车收进空间,巷子里靠院墙的地方各码了一堆用过的蜂窝煤,上面还压了几块破碎的旧木板,她躲在墙角拿神笔多画了几块碎木板,又画了些干茅草和火柴,点着后直接往隔壁家的废煤球堆里扔,“对不住了。” 小小的火苗接触到碎木板一下子卷了过去,那堆废煤球里估计还有没燃尽的煤渣,也跟着红了起来! “着火了!快来救火啊!”她捏着嗓子喊完,就躲到了小院门前的大树后头。 果不其然,职业本能让小常夺门而出! 季惟趁机往院里跑! 主屋房门大敞,她想也没想闯进去,啥也不管,先从兜里掏出药丸,剥掉纸壳往庄呈昀嘴里塞。 几天没见,他看起来实在糟糕得厉害,整个人像是瘦了一圈,半眯着眸子躺在那儿,连她这样粗鲁的往他嘴里塞药都不曾抬起过半分,漂亮的嘴唇也不见丝毫血色,苍白的脸上还有薄薄的因高烧而产生的不健康的绯红。 心头强烈的疼惜就跟刚才小巷里的火苗似的,一蹿起来,就风卷残云的,再也压不下去了。 “你说你,咋就不能好好照顾自己呢,总是这样一点生活自理能力没有,以后可咋办,以后我不能在你身边看着你,小常又不够细心……”她小心翼翼抚上他的脸,莫名的就变得唠叨了起来。 浓密的长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小麦……”半昏迷状态的庄呈昀忽地伸出手,紧紧的握住她手腕,嘴里一直喃喃着她的名字。 人在无意识下的反应几乎就是本能,而他的本能里,全是她。 说不感动是假的,可是这种情况下,季惟根本来不及感动。 外面那火是她亲手放的,能维持多久她自己最清楚不过,已经过去这么多分钟,如果再不出去,小常就该回来了! “庄呈昀你先放开我,明天我再来看你行不?”好说歹说,他依旧躺那儿没有半点反应,也不知道到底听进去没有,那只手依旧牢牢的握住她,仿佛怕她跑了似的,季惟慌了,直接开始用拽的,“撒手,赶紧给我撒手。” 要不是看在他是病人的份儿上,她真想往他手背上来上一口! “依我看这火应该不是煤球没熄好造成的自燃,档案馆这个点早下班了,不可能有人往外拿煤球,肯定是有人故意放的……”院门口,小常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 季惟这心顿时凉了半截。 她是算中了开头没算中这个结局,做梦也没想到隔壁居然是档案馆! 左临档案馆,右挨联防队,这地方住的…… 跑是来不及跑了,把心一横,她直接往庄呈昀床上翻。 他受了风寒,这会儿还盖着两床厚棉被,钻进去的时候季惟顺手把自己身上的棉衣裤收进了空间,单薄的小身板紧挨着他,睡房又没开灯,倒也不太明显。 就是他依然攥着她不放,这会儿只能绕过来把手贴在他胸膛,扑通扑通的,跳得她心静不下来。 “你说你这又是何苦呢。”她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几不可查。 小常进屋看了眼,黑灯瞎火的大概确定庄呈昀还在昏睡,很快又带上门出去了,院子里还有其他人的声音,压得挺轻,听着像联防队的那个刘队长,估计是在讨论那场突如其来的火。 季惟心猿意马的也没心思去细听,一会儿担心小常再来查看,一会儿又怕给庄呈昀吃的退烧药起效快,他会立马醒过来,到时候她可就无所遁形了。 她贴着他的耳朵,哄孩子似的哄,终于逐渐逐渐的,他的手上的力度轻缓了许多,季惟用力一拽,总算摆脱! 谢天谢地。 她总算总了口气,赶紧跳下床往窗口挪。 没过多久,院里的两人也聊利索了,眼看着小常把刘队长送出门又回了自己那屋,她才战战兢兢开门出去。 院门笨重,每次开关都会发出大动静,季惟不敢冒险,搓了搓手把主意打到了院墙上,院子西南角那棵大银杏,简直就是最好的天然梯子,只是吧,这么一翻,她可就落到联防队的院子里去了,这俩院儿之间可没有小巷小道啥的…… 另一侧倒是安全,但是没有垫脚的她翻不过去。 权衡利弊,季惟毅然决绝走向银杏树。 攀树上墙,动作流畅,一气呵成! “不许动!双手抱头蹲墙角!”她这儿才刚落地,一束强烈的手电光照过来,光的后边,是刘队长那张正颜厉色的脸。 /47/47785/18486069.html 第九十二章 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得,刚出虎穴,又入狼窝,今儿晚上她算是交代在这儿了…… 季惟除了配合,只能陪笑,“刘队长,是我,庄……” “庄啥庄,少跟我在这儿套近乎,刚才小巷里那火你放的吧!”怕是小常已经给灌过迷汤,刘队长那脸拉得跟她们家以前拉车的驴似的,一点也不像上回那样和蔼可亲,甚至完全装作不认识她。 这么大一冷屁股,季惟也不稀得拿自个儿的热脸往上贴,“没证据的事你可别乱说,我就是翻了你们的院墙,可没干别的!” “你知道这是啥地方!深更半夜的敢翻联防队的院墙还不够,你还想干啥!老实交代,你有啥目的!”刘队长招呼了俩值班的把人往里押。 这叫啥,该是你的,还是你的…… 上次因为庄呈昀侥幸躲过一劫,没想到这次反倒因为他进来了,果真是孽缘。 季惟复又叹气,就当是再还债了。 生存了两个世界,也算是做了两辈子人了,她还是第一次有机会上这样的地方,以前一直太太平平的连报案都不曾有过。 审讯室的墙上,“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八个大字格外醒目! “不是,我就翻了个墙,你至于给我上铐吗,你又不是不认识我……”还以为就做个笔录,她是身正不怕影子斜,没想到进来就给上手铐了,季惟一下给整急眼了,“我就是想从那个院儿出来,真不是存心想翻你们这儿来的,主要你们俩院子之间它也没个巷子。” 也不知是不是为了避嫌,刘队长把做笔录的活派给了俩值班的,戴执勤红袖章的小青年火气还挺大,一说话就拍桌子,“照你这么说,全是这俩院子的错呗!想出来不走正门却爬墙,你怕是上人院里没干好事吧!” “那我也没干坏事啊,我就是看我对象去了。” “少给我狡辩,有门不走,你看的哪门子对象!” “前对象不行吗,他抛弃了我,我想他了,翻墙去看看不行吗!你要是不信我,也可以去问问你们刘队长,他能证明我的身份!” “老老实实交代你的问题,扯我们队长干啥,只要你犯了错误进了这儿,认识谁也不好使!”红袖章劲劲儿的,完全对牛弹琴,季惟 让气没辙儿了,“我翻墙是我不对,我认错,写检讨书罚款都成,可我真没干别的,你要我说几遍你才信!” “现在是我信不信的问题吗!” “……”行吧,您爱咋说咋说吧,这笔录也不用做了,自己发挥想象写呗! 反正她没犯事儿,就不信还能把她关起来不成! 季惟上半身重重往椅背上一瘫,仰着脑袋开始装哑巴。 红袖章也不问她这个了,倒过来盘问,“姓名,年龄,家庭住址,把走失的这十年之间的事业全都给我交代清楚,期间在哪儿生活的,跟谁……” “把常新华给我找来!”能问出这个问题的,除了小常不会再有第二人。 她是从火车上穿越过来的,在此之前、走失之后的信息全都是一片空白,他应该是私底下调查过,但是一无所获才上这儿来打听来了! 看样子小常一直就在门外听,她这儿一喊,他立马推门进来,手上的牛皮纸档案袋“啪”的一声甩到审讯桌上,“说吧,把你在档案上消失的这十年给我事无巨细的交代清楚!那趟火车的车票我校对过好几次,没有一张多余的,你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当时火车上抓的小偷就是你吧,故意接近呈昀同志到底有啥目的!” “你折腾我有瘾是咋地?”瞧这想象力丰富的,越说越乱,再说下去谍战片都能编出一部来。 说多错多,季惟直截道:“过去十年我不想再提,也没必要跟你交代,这跟今天的事无关,你要是奔着警告我来的,尽管放心,我不会再接近庄呈昀,今天只是来还东西的。” 她抻了抻被铐牢的胳膊,红袖章看了眼小常,见他点头,才拿来钥匙给她打来。 季惟从兜里掏出庄呈昀的私章,“这是他托我保管的,你帮我还给他。” 给钱票给存折,小常都还能接受,他没想到的是,这要命的玩意儿居然也在她手上! 这枚私章可是当年呈昀同志一战成名、轰动全世界的那场赛事唯一的战利品,用的原料是岛国收藏数百年的老料,由他们最顶尖的雕刻大师亲手雕刻而成,有意思的是不管是原料还是字体都出自华夏,以此来表达他们国家对华夏围棋的心悦诚服,可谓是意义重大! 他一下子沉默了下来。 这回是彻底还干净了,只是心也更空了。 从联防队出来,季惟一直努力昂着头。 一道清瘦的身影立在黑夜中。 退烧药明显是起了效果的,要不然也不能让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体力,状态看上去也比之前好了许多,只是脸色依旧有些跟不上,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 他没事,她也就放心了。 季惟朝他点点头,打他身旁擦肩而过。 “小麦。”庄呈昀试图伸手拉她,被她侧身躲开,“庄同志,男女授受不亲。” 轻飘飘一声,好像一切都回到了远点。 庄呈昀举着手没来得及收回,她已经逃也似的走远。 “呈昀同志,小麦说的没错,乡下地方不像首都,您和她即便是再好的朋友也得注意界限,不然容易让人说闲话,她现在跟贺耀东在处对象,如果再跟您传出点啥,她没法做人。”小常从里面出来,轻声提醒。 “她跟贺耀东处对象?”庄呈昀眉头紧拧,背着手疾步往回走,“小常你去弄辆马车,现在回你们大队。” 他猜测过无数种能让小麦从省城不告而别的理由,但绝对不会是因为跟贺耀东处对象,如果小麦真喜欢贺耀东,一早就没他什么事儿了,以她的性格,更不可能跟他孤男寡女的去县城,还睡在一张床上,肯定有别的原因。 “呈昀同志,现在已经很晚了,要不明天咱们再……” “不行,我一分钟都不想再等下去。”高烧这几天,已经耽误得够久了,他现在只想快点见到他的小麦,把一切误会矛盾解除。 在他的硬性要求之下,小常把马车赶成了汽车,愣是在季惟进家门前把她连人带车堵在门口。 “你俩有事?”该面对的始终是要面对,回来的一路吹够了冷风,脑子也清醒了许多,她不再躲闪了,坦荡荡的迎上去。 “小常你先回家吧,等会儿我会去找你。”庄呈昀跳下马车,小常给了季惟一记警告的眼神,“好,我知道了。” 后者视若无睹,“有啥话就这么说吧,我等会儿还得去一趟公社,很忙。” “小麦,我想跟你单独聊聊。” “没必要,让我对象看到他会吃醋。”季惟往后退了两步,给彼此留出了陌生人之间的安全距离。 庄呈昀愈发步步紧逼,直到将她堵到院墙脚,目光严厉的盯着她,“小麦,我们俩之间的问题可以单独解决,不应该把不相干的人扯进来。” 即便明知道是假的,他还是不喜欢听到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 啥叫不相干的人? 她处对象就是不相干的人,那他的妻子呢,能选择她作为共度余生的人,肯定不会不相干吧。 季惟冷着脸反驳,“贺耀东不是不相干的人,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我会跟他结婚,他是会成为我丈夫的人。” 周遭的气氛,霎时冷了下来,连天上柔和的月色也在瞬间化为了刺眼的寒光。 “你跟他结不了婚。”庄呈昀笃定道。 /47/47785/18486070.html 第九十三章 已婚妇男 你说不能就不能? 你一个已婚妇男,凭啥管我跟谁处对象! 季惟脾气上来,自行车也不要了,咣当一声踹门进去…… “呈昀同志,咱们回县城吧,您的烧才刚退,明早孔院长还得来给您测量体温。”认识这么久,小常总算对季惟满意了一回。 良久,庄呈昀才从那道蹿着小火苗的背影上收回视线,“我已经没事了,还是跟以前一样住知青点吧,我觉得这儿挺好的,更适合静养。” 其实刚才他还想问问她,是不是去过小院,烧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他总有种她就在身边的感觉,真实得一点都不像是在做梦。 再过一阵子,贺社长都打算上郭家提亲了,家里那不争气的小子现在每天像上了发条,早上一到天亮就去郭家报道,直到天黑才会回来,除了睡觉时间,基本一整天都见不着人,他就想早点帮他把媳妇娶进门,让他能老老实实呆家里,最好能快点给他生个孙子,这都十八了,别人家结婚早的娃都能喊爷爷了,可是庄呈昀赶在这个节骨眼上回来,贺社长这儿没了主意。 这意思,到底是断干净还是没断干净啊! 如果断干净了,他又不是这儿的人,还回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来干啥,城里的好日子还能过腻了不成,正常男人难道不都应该趁这个机会彻底摆脱干净才对;如果没断干净,他们家这傻小子可咋整,挖了他的墙角,还能好的了吗! 老一辈说会下棋的人心眼都多,尤其这位还是世界级的,那不得多得跟天上的星星似的…… 整个公社,大概也就只有贺社长会这么想了,比如榆树沟大队,谁看到庄呈昀不是一脸同情,就连陈翠莲都觉得有点对不住他,为了给她们家闺女当劳什子挡箭牌,面子全豁干净了…… “对象”让人抢了,这事甭管搁哪个男人身上都没法抬起头做人。 做人得讲良心,现在都不用季惟招呼,她自己做了啥好吃的一定第一时间惦记着给知青点送去,有时候碰上小常刚好没在,顺带着还得帮他把衣裳洗了屋子收拾了再回来。 贺耀东私底下问了季惟好几次,“你家是不是还有个失散多年的亲哥哥是我不知道的?” 你家才这么倒霉天天丢孩子呢! 季惟白了他一眼,蹲在院子里管自己拆自行车,懒得再搭理他,贺耀东就像只蜜蜂一样不停的围着她转,“姑姑你咋不说话呢,你拆自行车干啥,哪儿坏了我帮你修,免得弄脏你的手。” “没坏,我就是想把它拆了看看。”说话她还是给贺耀东让了道,自己回屋拿了纸笔过来,“你愿意拆就你来,但是得把零部件全部给我拆干净了,一颗螺丝钉都不能连着。” 其他的事想多了费脑,还不如多放点心思在挣钱上边,打从省城回来后,季惟就一直惦记着这个倒手一辆就能挣二三十元的组装自行车生意,皮具加工厂已经逐步上轨道,高端线和平价线她全都准备得七七八八,现在就差郭老头那的外包装和县城那间门脸,等商标的铜模一出来,应该就能立马安排上。 所以她得抓紧时间把自行车的结构零件全部摸透,再想办法弄上一批回来开始试加工。 贺耀东他们四个对皮具生意不感兴趣,老说娘们儿唧唧的,让他们去考大学又哭爹喊娘,都小二十的人了,总不能天天跟家里混着,出息不出息的另说,再这样混下去,人非得养废了不可。 他们既然喊她一声姑姑,也真心诚意拿她当姑姑,举手之劳的事,能照顾到自然得照顾到。 贺耀东天生好奇心重,自己那辆自行车早来来回回不知道让他折腾了多少回,听说让把自行车全拆干净咯,可把他给激动坏了,一会儿起子一会儿老虎钳,忙得不亦乐乎,比给他个没穿衣裳的大姑娘还高兴! “姑姑你拆它干啥?” 季惟笑而不语,“拆完了我再告诉你。” 她手中的铅笔不停的在白纸上翻飞,这边拆利索,她那也记录得七七八八,“好了,现在你给它装回去吧。” 贺耀东抹得一脸机油像只大花猫,“姑姑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这么多零件,他记都记不全,咋可能装得回去! “今天装不好就明天,明天装不好就后天,慢慢摸索嘛。”季惟笑着拍拍他肩膀,“装好到时候有奖励,你这么聪明一定能行,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哟。” 她收拾了东西回屋,把贺耀东一个人扔院子里。 没一会儿,杨山杏急匆匆跑进来,两只眼眶红通通的,像是刚哭过,“小麦,不好了小麦,我娘跟几个临时工吵起来了!” 季惟才盘上炕,忙又趿上鞋,“咋回事!” “咱们昨天不是刚给厂里的正式工派了五一劳动节的福利嘛,几个临时工听说了不乐意,非说厂里不公平,要是不给她们也补上,她们就不干了!” 还以为出了啥了不起的大事,季惟心里稳了几分,“走吧,我跟你去瞧瞧。” 杨家院里这会儿吵得正厉害,没进门就已经听见其中几个的大嗓门,“当初可是你们红口白牙说的,想回来了,这边还收,现在是个啥意思,一碗水端不平,谁还会给你干活!” 季惟一眼就认出带头的,正是上回来她们家院里要求涨工资的那几个。 东家不做做西家,早在郭满仓那边停工的第一天,这帮人就又回到了她这儿,平时一个个姐啊妹的都好说话的很,谁也没把啥正式工临时工的放在眼里,反正大伙儿都按件算钱,做得多那得就多,谁也多拿多占,可真当福利出来了,该翻脸的是一个也没落下! 要知道那可是肥皂和白糖! 能白拿一块肥皂和半斤白糖,搁谁谁不眼红! 下伸店里一斤白糖得要七毛八,还得要公社里专用的糖票,生产任务完成得再好,一年也才斤把,这儿随便一发可就是半斤! 肥皂就更别提,连公社供销社里都不供应,那玩意儿得上县城才有,还得凭证,听说每人每月也才限购半块,像她们乡下地方一般用的都是猪胰子皂,一般人家里没养任务猪,也能拿钱上屠宰场去买,就这也得有关系,不然连根猪毛人都不会卖给你。 “厂里现在难道没收你们吗?”自打分管点开张,加工厂非但不缺人,每天的产量还都超标,这几个不安分的不干了也好,省得几颗老鼠屎搅坏她这一锅粥,季惟领着杨山杏挤进人群,“当初厂里缺人,你们奔着高工钱去了,我说过啥?全靠他们这几十个人每天日夜赶工才把这个厂子撑起来,现在眼看着效益越来越好,我给他们补偿一点奖励难道不应该?今天话我就撂这儿了,不愿意干的,立马给你把工钱结算清楚,绝对不拖欠你一分。当然,愿意留下来踏踏实实干活的,我也不会亏待你们,今天不是正式工,不代表以后不是,今后每年的五一咱们厂都会从临时工里面评选几个转正,正式工每人每月会再给两块钱的基本工资,年底还会评选优秀员工,另外再发奖金。” 话音刚落,一帮子正式工就先带头鼓起掌来! 因为这帮墙头草,她们白捡了个转正的机会,逢年过节有福利不说,现在还给涨工资,还能有拿奖金的机会! 啥也不说了,多谢工友帮衬吧! /47/47785/18486071.html 第九十四章 亲他 很快,其余的临时工也跟着鼓起了掌! 闹腾的毕竟还是占小数,大部分人还是本分的,上回她们撂挑子走人,后来再回来人厂里也没说啥,照样该给多少给多少,不像郭有田似的,拖欠的工钱到现在还没结清,就冲这,她们也知足了,每个月随随便便就能挣个十来块,地里的农活也不耽误,比啥不好! 再说今年好好干,指不定明年她们也成正式工了呢! 就连带头的那几个都消停得不得了,本来她们也没打算真走,就是想闹一闹要点好处,于是都特热络的跟郭淑芬道了歉。 好歹也是老板的亲老姑,到时候评正式,肯定能说上两句话! 当然了,后悔肯定还是后悔的,跟着郭有田那么一作,作掉了多大的便宜! 这事说来还得怪郭有田,要不是他当时拿涨工钱的由头来忽悠大伙儿,能搞成现在这样? 到底都是帮娘们儿,心眼儿都有限,一番叽叽喳喳过后是咋想咋不服气,于是大伙儿一合计,走,一块儿上郭有田家讨工资去,起码得把这五一的亏空补回来不是! 郭有田最烦就是这帮老娘们儿,欠她们几块钱就跟欠了条命似的,一天按三遍这么来讨! 他这几天正美着呢,老儿子说上了国营饭店厨子家的闺女,陪嫁不但凑齐了四大件,还有二百块现钱,放眼整个大队那是独一份儿,那德行,就跟上赶着往他们家挤似的,可是把他丢的那点面子全给挣回来了,还得用跟这帮人低声下气? 连门他都不乐意开,直接从窗户里扔出一大包钱夹子,“这些东西搁县城咋着也得三块钱一个,我吃亏点,你们一人拿上一人,欠你们的那点工钱就算是一笔勾销了!” “呸!”人群里也不知道谁带头朝他们家窗户扔了块大石头,一下给上面糊的旧报纸砸了个大窟窿眼,“卖不出去的东西拿来抵债,你当我们是冤大头呢!” 每天都在做的东西,分管点批发都才五毛,疯了才会拿工钱去抵,她们当中被拖欠的,最少也有块把,多的小三块呢! 讨债这种事,讲求的就是团结,其他人也挥舞着胳膊义愤填膺道:“就是,这玩意儿是能吃还是能喝,有钞票来得实惠吗!别以为咱们不知道你们家三儿媳妇陪嫁了二百块钱,我告诉郭有田,你今天要是不把欠咱们的工钱都还了,咱们就赖你们家不走了! “对,就赖着不走了!吃你们家的喝你们家的,啥时候吃够本了啥时候走……” “我说你们是不是傻,赖这儿有啥用,他们就那么点口粮吃完了你还指望他能给你买不成!”贺耀东叼着根茅草,吊儿郎当的晃进院子,“他们家不是有自行车和缝纫机吗,不给钱就搬呗,随便哪个拉到县城。还怕工钱还不上?” 是嘞,郭有田家这陪嫁的可是辆大凤凰,得要个一百七八,拿去给二道贩子也能剩个八九十,正大伙儿的好够工钱! 这下子,吵也不吵了,闹也不闹了,直接砸门! 几十号人啊,那动静大得像地震,就差把这院儿的房顶也给掀了! 郭有田生怕她们冲进来把人打了,领着闺女躲在自己屋里乱七八糟的抬桌子抬椅子去堵门! 好好的大凤凰,还是簇新的,压根就没上过路就让这帮完蛋娘们儿给抬走了,气得他快呕血,心里更是恨毒了老二家那瘟神! 如果不是她在背后挑唆,贺耀东咋可能故意跑来捣乱! 一趟又一趟的,这笔账,他记下了! “贺耀东你干啥呢!”老远就听见他在这儿架秧子起哄,季惟赶紧跑过来,揪着耳朵就把人往家拎,“闲的吧你,别人要工钱跟你有啥关系!” 才老实几天就又不消停了! 社员们再咋闹,人郭有田欠她们工钱,她们占个理字儿,他一不相干的人蹿出去当领头羊算咋回事,回头别人不说他,也得说他爹搞特权,贺婶儿信任她,一门心思觉得她能领着她儿子上正道,就当是补偿,她也得替人把儿子看好! 人高马大一壮小伙儿,愣是让个丫头片子拎娃似的拎着走,一路上可没少让人看笑话,贺耀东脸皮厚,非但不觉得有啥,反倒挺高兴,“姑姑你换只手,回头这胳膊该举酸了。” “就你话多!”季惟顺势往他脑门上戳了一指头,“自行车装回去了没,你就给我到处乱跑!” 这都好几天了,再不装回去,便宜爹就该心疼坏了! 打从这辆自行车买回来,一直都是便宜爹亲自打理,比便宜娘对那台缝纫机还细心,每天按时给它擦洗车身,一遍湿的一遍干的,隔三差五的还得给它上个机油,平时连停都得停在他们自己那屋里,就怕晚上睡熟了让人偷了。 “姑姑吩咐,当然照办,没装好我敢出来透气儿吗,不是我吹,一颗螺丝钉都没多!” 季惟横了他一眼,“这不是应该的吗!” 贺耀东歪着脑袋往她肩头挨,“姑姑,你是不是应该给我奖励了?我想,我想……” 他嘿嘿的笑着,一个劲戳自己脸颊。 那意思,再明白不过。 典型的皮又痒,季惟刚想伸手再拧他,冷不丁瞥见不远处那道熟悉的黑色身影…… 她想也没想别过脸朝他脸上贴了上去…… 仅仅只是那么蜻蜓点水般的一下,贺耀东当场怔在原地! 姑姑姑姑姑……姑姑亲他! 姑姑真的亲他! 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她真的亲他! “小麦!”他像是得到了巨大的鼓舞,一下子把季惟整个人竖着抱了起来,激动的原地直打转,“小麦,好姑姑,我的好小麦!” 季惟让他转得晕头转向,放下来的时候步伐直打瓢,像是踩在了棉花上…… “抽风吧你!”眼角余光瞥了一下,发现刚才那地方已经没了人,她才松了口气,“走吧,咱回家了。” 该说的话她早就已经说过了,可他还是固执的留在这儿不走,她几乎每天都是在小常的监视下过活的,说真的,现在不仅仅只是小常不愿意见到她,其实她也不是很想见到庄呈昀,她怕自己不忍心,更怕自己会心软,长痛不如短痛吧。 院子里,那辆威风凛凛的白山果然已经恢复如初。 季惟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组装后基本没啥大问题,骑上的感觉跟以前也没啥两样,这才跟贺耀东商量,“我上回去省城的时候发现了个挣钱的生意,就是组装自行车,一辆能挣二三十,你觉得咋样?如果可以,我在县城弄个门脸,到时候让你们四个负责,等咱自己摸熟了,说不定能整个自行车厂啥的!” 整个八十年代一直到九十年代,自行车都是国内最最重要、最普及的代步工具,不然也不会成为世界上最有名的“自行车王国”之一! 即便后面汽车会逐渐取代自行车,这期间也还有十来年的生意可以做! 十来年,足够他们赚得盆满钵满! 自行车在这个时代的男人眼里,跟几十年后的进口豪车没啥两样! 一听说要开店做自行车生意,贺耀东顿时跃跃欲试! 这几天组装自行车都给他装出心得来了,如果可以的话,他想亲手组装一辆小巧的给姑姑,让她可以骑着不用这么费劲。 “我这就回去找我娘拿钱!”上次的皮具加工厂,他们是空手套白狼,这回可不能再占姑姑便宜! /47/47785/18486072.html 第九十五章 崴脚 季惟咋可能让他出钱,如果可以的话,她恨不得给他画座金山银山,以减轻自己心中因为利用他而产生的强烈内疚。 别看这孩子成天黏着她口口声声要处对象要结婚,吊儿郎当的也没个正形儿,其实心思挺简单的,就是挖心掏肺的想对她好,哪怕他稍微对她提出点啥要求,她都能心安理得一些,可他从来没有过,一直让往东不敢往西,往打狗不敢撵鸡。 整个奉天,只有省城有一家“白山”自行车厂,省城那些车贩子手上的零部件基本都是从这儿出的,外省的也有,不过价格方面也会更高。 如果可以的话,季惟当然也希望能从“白山”厂里拿货,价格运输方面都占优势,质量也不比沪市那几个赫赫有名的牌子差,只是像车贩子那种干法,偶尔弄个几辆没啥问题,如果要大批量肯定行不通,人自行车厂家大业大,生意做得好好的,没事干啥给自己整个“水货”来抢生意。 趁郭老头还没出发去市里,季惟拿着厚厚一沓画好的自行车零部件图纸去了县城,让他顺道在市里先打听打听,看能不能有别的门路搞到货。 谁知她这儿才刚进院,郭老头先给她带来了个好消息! “我昨天请县里的几个人吃饭,顺便就把咱们厂缺厂房的事提了一嘴,提供了这么些个工作岗位,未来还会继续扩招,无形中给县里减轻了不少就业压力,总得提供个场地给咱装人不是,这不都已经谈好了,您今天反正也来了,不如就趁热打铁跟我一道去把这事儿落实了,也省得拖到等我从市里回来,变卦啥的,夜长梦多。” 饭得一口一口吃,孰轻孰重季惟还分得清,忙把自行车的事先给撂一旁,“那还等啥,咱现在就去!” 要不是郭老头说起,她还真没想到就业压力啥的居然出现得这么早。 原来从去年开始陆续有数千万知青返城,造成工作岗位稀缺的局面,除却部分人能够提前落实好,大部分都得自谋生路,就连清河县这小小县城都有好几百人,再加上近年越来越多的农村人试图通过结婚来谋取城市户口,已经到了一工难求的地步。 两人边说边走,这事当时是县里的某位领导点的头,肯定要先去找他,让他安排人跟他们交接,然后再去房管所做登记,三个地方离得都不远,步行过去并不费劲。 说来也是巧,两人这儿进门,一个瘦瘦小小的穿着普蓝色劳动布工作服的男人正好从里面出来,看到季惟,眼睛明显亮了一下! “郭小麦同志!” 还是那身工作服胸前印的“红星皮鞋厂”让季惟想起还有范志国这号人,贪心不足,她并不打算跟他过多接触,只是礼貌性点了点头。 范志国却像是找了她很久,语气中满是迫切和喜悦,“郭小麦同志,能在这里看到你实在太好了,我也是办事马虎,居然上回忘了留你的联系方式,幸好厂里的司机给了我你们工厂的地址,如果不是今天碰巧遇见,过两天我也得去一趟你们厂里!” “找我有事?”不用想也知道是啥事,季惟有些没好气。 范志国一个劲点头,眼神却一直往郭老头身上瞟,季惟会意,但并不打算按他的意思做,“这是我们厂第二车间的生产主任,都是自己人,有啥话你就直说吧,没啥好藏着掖着的。” “那我可就说了啊,这可是你让我说的。” “说吧。”季惟语气里已经有些不耐,范志国神神秘秘的压低声音,“我其实就想问问你啥时候再上我们厂收废料,当初你不是说能全收的!” 呵呵。 人厂里还没着急呢,他这个空手套白狼的反倒急了,果然人心不足蛇吞象! 没等季惟说话,他又讨好道:“还有件事儿我想托你帮我跟你那位首都来的远房亲戚打听打听,为啥我听厂里的人都在说,接下来的价格会涨到三十一吨,是不是他们传错了?咱们可是说好了二十五的!” 自从上次她那劳什子远方亲戚来厂里交了尾款后,厂里就有人说过这事,刚开始他也没当真,直到前几天无意中听到厂长跟仓库管理员交代天热后碎皮料的保管工作,他才知道,原来他们一早就重新签订了价格三十的新合同! 兜头一盆冷水,给范志国浇了个透心凉,他这儿正每天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盼着下次发财的机会呢,一次最少都有好几百,就很上银行捡钱一样,谁要是把这给他整没了,他能跟她玩命!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时咱们说好的是,我给你三十一吨,你跟厂里谈到多少我不管,中间利润你自取,现在你们厂把价格加到三十一吨,这是你们厂领导的决定,跟我和我亲戚都没有任何关系,你要是觉得不认同,应该上你们厂去打听,问我有啥用,我又做不了你们厂的主。” 季惟话音刚落,范志国脸上已经多了些凶狠之色,“你们啥意思,想卸磨杀驴?” “范同志,我已经说了,你问我没用,决定权不在我这儿,我也只是替人办事的。”季惟试图撇下他进院,范志国突然猛地扣住她胳膊,“你给我过来!” 郭老头这老胳膊老腿的根本来不及反应,季惟已经让他拽出去十好几米! 事情他才刚听明白,大概就是为回扣的事扯皮,他不确定这事会不会影响到他们工厂,见季惟没嚷嚷,他也索性不声张,反正以他那天在门缝里看到的,他是一点儿也不为这个姑娘的安危担忧,倒是那啥范同志,那可真是个光吃不长脑的饭桶,人一口吞个一吨东西都不在话下,吃他这么个蠢货那不是跟玩儿似的! “今天你必须给我个说法!当初事情是你找我谈的,我不找你找谁!我为你们的事前前后后忙上忙下,都快跑断腿,你们要是敢赖账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一下子享受了月入几百块的快感,范志国现在哪还有心思去挣那二三十块钱的小工资,每天上班都跟走过场似的,一心只惦记着横财! 两人你推我搡,久久僵持不下,季惟彻底没了耐性,“范志国同志,给你五百已经很够意思,你如果再死缠烂打,我会让你把那五百块也统统给我吐出来!” “你敢威胁我!”范志国扣着她恶狠狠晃了一把! 老式的旧马路牙子凹凸不平,大雪过后更是坑坑洼洼的,季惟一个没留神,脚下踩空,没想到范志国却在这个时候撒了手,她整个人往后踉跄,只听到“咔”的一声,当时就痛得冷汗都出来了! 郭老头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季惟在他心里已经都是跟神仙没啥两样,他咋想得到神仙也会崴脚! “我,我可不是故意的,是你自己没站稳!”范志国只是想求财,只是觉得女人比较好对付,就像上次那个,就算是首都来得又能咋样,让他一吓唬还不是乖乖的掏出五百块,完全没想到会真出事! “不管是不是故意的,你先跟我一块儿把人送去医院才是正经!”郭老头上前搀住季惟,范志国却掉头就跑,“你是自己摔的,跟我没关系!” 要是去了医院,医药费啥的还能跑得了? “算了,别管他了,出了这事儿他应该也不敢找我了。”最近乱七八糟的事儿正多,哪有心思顾得上跟这阿猫阿狗较劲。 季惟示意郭老头扶她到路边的大石头上坐下,丝毫没注意到不远处正有双眼睛鬼鬼祟祟的盯着他们! /47/47785/18486073.html 第九十六章 狼狈为奸 居然会在县城看到老二家那瘟神! 郭有田直觉她跟刚才那男的闹得还不太愉快,但他不敢离得太近,实在听不清他们到底说的啥。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丝毫不带犹豫的追上去! 等看到映入眼帘的“红星皮鞋厂”几个大字,顿时眼前一亮!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那瘟神没出过县城也能搞到皮料,肯定是从皮鞋厂里弄出来的,整个县城可没有第二家需要用到皮料的了! “同志!”郭有田激动的上前喊住范志国,后者四下看看没人,指指自己,“你喊我?” 见来人穿得整整齐齐,腋下还夹了个皮包,范志国的态度也跟着客气了几分,“咱俩认识吗?” “咱俩不认识,不过我认识你刚才在路上说话的那姑娘。” 听说他认识季惟,范志国又变得警惕起来,“你找我干啥,她是自己摔的,跟我可没关系!” “我知道,我当时亲眼看到的,是她自己摔的,如果以后她想讹你,我可以出面给你作证。”就因为这瘟神,他受一肚子鸟气还白白损失一辆大凤凰,郭有田把她生吞活剥的心都有了,他拿出在生产队当会计时的八面玲珑,看上去尽可能诚恳,范志国不由得又放宽了心,“既然不是为了这件事,那你找我干啥?” “确实有事,不过一句两句的也说不清楚,这样好了,咱俩找个馆子点上两碗面,边吃边聊!”他从兜里掏出几张粮票, 自打从生产队会计的位置上让人撵下来,郭有田已经很久没进过国营饭店,这几张还是上次未来三儿媳妇上他们家看大壮时给的,他一直揣着都没舍得用,现在总算是派上了正经用场。 说起国营饭店,郭有田忍不住面露自豪,特地把人往那家领,“我家三儿媳妇她爹就是这儿的厨子,实在是听说最近放了假,不然他在的话,我能让他给咱们多整些分量。” 谁家有个当厨子的亲戚那都是倍儿有面的事,刚才来的路上范志国还挺犹豫,这下又忍不住面露艳羡,“还是说个城里媳妇好,我当时就是一时想岔了找了个乡下的,现在一家老小全赖我们家白吃白喝!” “那可不是咋地,我头俩儿媳妇说的就是乡下的,娘家人就是不如县城里的!”借了亲家那点钱,天天跟在他屁股头要,跟那帮讨工钱的老娘们儿一样讨人心烦! 还是胡家好,出手大方,人也不斤斤计较! 得意洋洋的把自行车往国营饭店门口一停,上了锁,郭有田昂首阔步进门,吆五喝六的朝服务员要了两碗肉丝面,“我可是你们胡师傅的亲家,记得给我把分量给得足足的!” “啥糊不糊师傅的,我们这儿只有牛师傅!”服务员拉着脸,故意把东西摔得啪啪响,“四毛并四两粮票!” “嘿我说你这人啥态度,你信不信我告诉你们胡师傅去!”要是以前,郭有田兴许能客客气气的,现在有个当厨子的亲家,他还受着窝囊气,当下拍桌子瞪眼,幸好范志国拉着他,“算了算了大哥,咱大人不记小人过!” 再这么吵下去,万一把这碗面给搅黄了可咋整! 虽是正儿八经县城吃商品粮的人,但其实他上国营饭店的机会比郭有田还少,家里吃饭的嘴多挣钱的人少,哪舍得上这儿来造,为了留一手,后来弄的那五百块钱他也没跟家里说,更没舍得花,全攒着防身呢! 一句大人不记小人过,让郭有田的气总算是顺了点,是嘞他亲家可是厨子,是大人物,跟个小小服务员计较个啥! 两人端着面碗先是稀里哗啦一通乱造,然后才进入正题。 直到听到范志国说起季惟跟他们厂买碎皮料的事,郭有田才知道自己一直以来的问题出在哪儿! 碎皮料一吨才三十块,而他买一张整牛皮就得三十! 一张牛皮才能做几个钱夹,一吨皮料那简直没法想! 怪不得二道贩子们都说他们是五毛钱一个进的货,郭小麦整的那啥分管点也是五毛钱一个批发,起先他都不信,觉得这是故意放出风来在压他价,但是照这个本钱,别说五毛钱,三毛批发出去他都亏不了! 现在他开始重新思考起闺女当时说的话了,接连在背后整他的说不定就是郭小麦! 整个县城只有她手上有低价货,二道贩子们看在钱的份儿也得给她面子不是! 郭有田越聊越有信心,那股因为滞销而压抑的熊熊烈火“腾”的一下又燃了起来! “范同志,你看你能不能帮我也弄个一吨两吨的,我给你三十五一吨!” 薄利多销,反正累死累活的又不是他,等攒到一定量,他全按三毛钱批发出去,让她郭小麦也尝尝滞销的感觉! 她现在支了这么大个摊子,又是加工点又是分管点的,差不多网罗了整个公社的人给她做,到时候肯定比他之前那模样要惨得多! 光是想想郭有田就觉得心情好! 等收拾完她,他也上省城去瞅瞅,郭小麦神这回从省城回来可是发达了,又买手表又开分管点的风光的不得了,那里肯定比县城能容易发财! 捞油水这事,本来范志国都没想法了,跟郭小麦闹成那样,人就算有钱肯定也不会再带他挣,没想到丢了芝麻反而捡了个西瓜,本来三十一吨都已经是高价的,现在愣是又给他加了五块钱! 就是有一点让范志国比较发愁,据说郭小麦跟他们厂签合同的时候专门强调过所有碎料只能供应给她们一家,当时厂里的人还为此笑话她买破烂还怕跟人分,现在如果给第二人,不是等于他们违反约定? 这样的话就算再挣钱厂长也不会答应,那老头可是死板的很! 可是每吨十块钱的巨大利益又深深的诱惑着他…… 范志国思虑再三,还是坚定点头,“成,明天晚上我在我们厂后门等你,你弄辆马车驴车啥的来拉,记得一个人来。” 厂里的那些碎皮料,说实话在他们这些老职工眼里,那就跟垃圾没啥两样,也就这俩傻帽儿一个赶着一个来买,因为数量实在过于庞大,只有出入库的时候登记下数量,平时堆仓库里根本没人管,多了少了也不会有人知道,一吨两吨的反正也不多,他自己随便就能打包出来,到时候趁着夜黑弄个小推车往后门一送,七十块钱全是他一个人的,还省得跟厂里分! 就是不知道他们买回去干啥! 问他吧,神秘兮兮的只笑不说。 郭有田拉回一马车碎皮料的事一在队里传开,季惟差不多都懵了! 按说他是不应该知道这事的,哪怕现在需要的原料再多,最多也就加上贺耀东他们四个,别看他们平时吊儿郎当,关系到自己挣钱的事,谁都不会含糊,郭满仓和陈翠莲那就更不可能了,他们俩比她还谨慎! 到底是哪儿出了岔子,难道郭有田也认识皮鞋厂的人? 不应该啊,如果真认识,当初他就不会被接连坑成那样了。 季惟自己行动不便,就让贺耀东替她去给老郭头捎个口信,让他代表厂里上皮鞋厂问问到底咋回事。 上次在县委门口崴了脚后,郭老头非要把她弄去医院,巧的是又遇上了贺耀东他三姐夫,急得人又是打电话回公社又是亲自给她包扎,本来画瓶药酒就能解决的事,愣是给她拿石膏和绷带快给巩固成假肢。 /47/47785/18486074.html 第九十七章 解铃还须系铃人 伤筋动骨一百天,便宜娘生怕她落下啥毛病,现在一天三顿肉这么伺候,随便想去个哪儿都得先打报告再申请批准,季惟天天搁炕上躺着,躺得俩腿都快退化了,整个生产队都在忙春耕,除了头猪崽子,连个跟她说话的人都没有。 闲来无聊,她从家里藏细粮的大木箱里舀了几碗面粉,决定学着包个饺子啥的,让郭家三人下工就能吃上热乎饭,也能给陈翠莲减轻点负担。 连着吃了几天肉,季惟想也没想选择了素馅饺子,后院的韭菜新长了一茬儿短短的,不够就再画点儿,鸡蛋有现成的,胡萝卜地窖里也还有,剁巴剁巴就成,搅拌上香油,一点儿也不比猪肉馅儿的差。 菜刀剁着老榆树砧板,不停发出笃笃声,院外有人在敲门,“郭家闺女,郭家闺女在吗?” “爸,咱求她管事儿吗,就一村姑,我常大哥还能听她的不成,他俩又不是真处对象。” “你少说两句。”处不处对象的胡师傅不关心,他只知道他这个工作再拖下去,就真弄不回来了,这阵子他把大大小小的关系都找了个遍,基本就没人搭理他,好不容易有贪便宜的被他拿一干好处说到动心,也只告诉他解铃还系铃人。 这系铃人是谁? 常新华可是为了给这丫头出气才故意整的他! 这事他必须抓紧时间,前两天国营饭店的新厨子老牛故意拿郭有田上门找他的事却让服务员一通冷嘲热讽的事当笑话,说给他们单位宿舍里的人听,纸包不住火,他总不能瞒亲家一辈子! 听出是胡家父女俩,季惟连声儿都懒得出,转念一想,还是端了张热情的大笑脸,拄着拐从门口探出脑袋,“院门没锁,进来就是。” 胡师傅进院先把手里的网兜递过来,“听大壮说你崴了脚,这不刚好今天副食品商店有猪肉供应,我就赶紧给割了一斤,那屠户跟我倍儿熟,还留了两只猪蹄子给我,说是吃了能以形补形,好得快。” 伸手不打笑脸人,季惟笑眯眯接过来,“让叔费心了,咱俩家这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叔你俩先坐,我给你俩冲糖水喝。” 这关系,一下子就又给拉近了几分。 她能这么说,胡师傅心里也踏实许多,咋说也是拄着拐的人,他哪好意思真让她倒水,忙拦住她,“不忙先不忙先,大侄女,叔这趟来吧,其实还有个事儿想麻烦你。” “叔,瞧你这话说的,啥麻烦不麻烦的,只要能帮得上忙,我一定帮。”能有啥麻烦事?还不就是为了国营饭店的工作,上回就提过好几遍,让贺耀东一通好撵! 季惟答应得干脆,眼睛却往满屋子东张西望的胡妞身上瞟,“叔,听说我胡妞妹子这个月底就要嫁过来了?以后可就得在同个生产队的过日子了,虽说这话我不应该讲,可是叔拿我当自己人,我就想着得给叔和胡妞妹子提个醒,不能叫你俩吃亏!” “咋的了?”胡师傅让她说得莫名其妙。 “算了算了,还是不说了,总不好叫人觉得我在挑拨,我家跟我大伯家本来关系就不咋地,我爹娘到时候还得怨我多嘴。” 这说话跟挤牙膏似的费劲,她越是这样,胡师傅就越好奇,“大侄女你就说吧,跟叔这儿可没啥不好说的。” “那我可真说了啊。”季惟看看胡师傅又看看胡妞,还是有些犹豫,“其实这事儿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打从我胡妞妹子那威风的陪嫁拉到队里后,大伙儿都在议论这事,说是我大伯这人不地道,费这么大劲让大壮娶咱胡妞妹子就是为了拿陪嫁还他们家的亏空!” “啥,你说啥!”胡师傅是个急脾气,顿时急头白脸起来! 怪不得当时说亲的时候郭有田一个劲强调现在都是新式婚礼不流行啥彩礼,坚决不能搞老封建那一套! 他就这么一个闺女,还想着不要就不要吧,只要闺女嫁过去能过得好就成,为了让闺女在婆家面前说话有分量,他才咬牙凑齐了四大件又搭了二百块钱,后来郭有田说要先让陪嫁进门,让整个生产队都瞧瞧他们家胡妞的风光,顺便下下常家的脸,他也答应了。 整整花了他七八百呢,他们两口子大半辈子的积蓄全折腾进去了! 季惟还嫌不够,继续添火,“叔你要是不信,大可以上他们家瞧瞧,听说那辆陪嫁的大凤凰已经卖了,唉,欠了一千多块钱呢,只怕都卖干净了也不够……” 没等她把话说完,胡师傅扭头便跑! 开啥玩笑,一千多块的亏空! 他两口子全是吃商品粮的老职工都不可能还得上,更何况这一家子地里刨食的泥腿子,说个实在话,要不是大壮这小子生得嘴甜讨他家胡妞喜欢,就他们家这条件他还真不一定能瞧上眼,庄稼把式不想着好好种田,整啥个体加工厂,吹得是天花乱坠,一看就不是啥老实人家! 得亏闺女还没嫁过去,不然这后半辈子可不就得毁在这家人手上! 当时几乎半个生产队的社员都看到了郭有田他们家那未来亲家跟个罗煞似的冲过来掐他脖子! 郭有田多要面子一人呐! 以前威风的时候,他们家分配到的这点地能有大把社员抢着帮他干,现在却为了生产任务不得不沦落到亲自下地干活,卷着裤管子搭着毛巾子本来就已经一肚子嫌弃,还好端端被亲家掐了那么你是谁一下子,更是让他觉得面上无光,当下一甩锄头,“我说不知道老胡亲家,你咋个意思啊!” “别他娘跟我这儿装蒜!自行车呢,我们家胡妞陪嫁的自行车呢!” 郭有田一下子蔫巴了,“啥自行车,不是在家停着呢吗!” 要是在他们家停着,他至于上这儿来? 来之前,他可是把他们家里里外外找了个遍,别说自行车,就连车轱辘都没瞧见一只! “走!你说在家,领我去瞅瞅在哪个家!”胡师傅揪着郭有田的衣领子不肯撒手,郭有田也不服输,当下跟他扭打起来,“陪嫁到我郭家门里,那就是我郭家的东西,你管我搁哪儿呢!” 郭有田胖归胖,跟胡师傅这顿顿吃肉的大块头是没法比的,三两下就落了下风,眼瞅着自己亲爹要吃亏,郭大壮急了,这可是个做事不过大脑的,抄起锄头柄就朝胡师傅后脑勺给了一下子! 好好儿的未来老丈人,就这么让他给开了瓢! 那个鲜血淌得哟,跟不要钱似的,可是把附近看热闹的社员们给吓惨了! “好你个郭大壮,我胡德彪要是这样还能把闺女嫁给你,我就跟你姓!”胡师傅捂着后脑勺,血顺着他的胳膊糊了他大半个身子。 “行了行了,先别说了,赶紧的去包扎包扎,等会儿血该淌干了!”小队长打发俩社员先把人去扶去卫生所,胡妞正好找过来看见,嚎了一嗓子“爹”直接背过气儿去了! 整个生产队顿时乱了套! 季惟在自家院里都听见了胡妞的那声惨叫,紧接着便是社员们到处在喊队医,还以为是闹出了人命,忙拄着拐棍,拖着早就恢复利索的“伤脚”往卫生所走。 “我说你这人可真奇怪,是死爹死娘没地方去吗,别人都已经有对象了你还赖在我们生产队不走,脸皮可真厚!”快到知青点时,突然听到郭丽娟在那冷嘲热讽…… /47/47785/18486075.html 第九十八章 原地等你 这话除了说给庄呈昀听,还能有谁? 她们生产队可就他这一个外来人口! 季惟心底“腾”的冒起一股无名业火,不由得加快了步伐,“我说你这人可真爱多管闲事,别人是吃你家饭了还是住你家屋了,轮得到你指手画脚!” 明明已经跟自己说好不会再管他,甚至她自己都希望他早点离开这儿,可是听到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她就是气不顺得很! 见是季惟,庄呈昀没事人一样笑着冲她挥手,“小麦你站那儿别动,我过去扶你。” “别过来,我自己能走!”季惟生怕他靠近自己,一瘸一拐走过去。 知青点门口,郭丽娟蛮横的堵着庄呈昀的去路。 这种情况,季惟第一次撞见,但是她不知道庄呈昀到底经历了几次,一想到他可能一直被人这么驱逐,她心里就很不是滋味儿。 她拿拐棍顶开郭丽娟,挡在庄呈昀跟前,“有这闲工夫管别人还不如多操心操心你自己,就你们家欠的那一屁股债今天卖儿子明天是不是就该卖闺女了,也不知道到时候你爹会给你说个啥样的对象,只要有钱怕是甭管二婚还是死了媳妇的都行吧!” “你!”这跟咒她有啥两样!郭丽娟脸涨得通红,“你不就是跟贺耀东在处对象吗,有啥了不起的,就算是社长儿子又能咋地,还不就是个乡下人!哪怕以后进了城,身体里流的也是乡下人的血!骨子里的贱种!” “还有你!”她转而指向庄呈昀,“赶紧滚出我们生产队,啥乱七八糟的人都往我们这儿挤,风气都让带坏了!” 她发誓,她一定要找一个比郭小麦更好的对象,绝对不能输给她! 季惟一拐棍敲她手指上,“你再给我指他一个试试!有一次,我就敲断你一根手指!” 她可以容忍别人侮辱她诽谤她,但是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对庄呈昀有半点不尊重,像他这样的人物,是应该高高在上让人供着的! 凶狠的眼神仿佛一把刀,丝毫不像在开玩笑! 郭丽娟让她盯得后脊背发凉,下意识收回手被敲红的手,“吓,吓唬谁啊你!” “你尽管可以试试!”季惟从她身上收回视线,用拐棍把庄呈昀往门里怼,“小常呢?” 既然职责是贴身保护,就该寸步不离,不让她靠近,需要他的时候总瞧不见人算咋回事! 庄呈昀老老实实站在门槛内,“上县城买鸡去了,多喝鸡汤有利于你脚伤恢复。” 让小常给她买鸡? 上次拿来的奶粉、水果她还不是都没收,真是不长记性,还连累她又得挨白眼,“不用,我们家有鸡,贺社长他们家给送来好几只,你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别到处乱跑,如果可以的话,还是早点回首都吧,这里不适合你。” 那双漂亮的眼睛终于黯淡了一下,“我不走,你说过让我在原地等你的。” 这么久以来,小麦哪怕再不待见他也从没讲过让他离开这里的话,到底是怎么了,她肯定不会讨厌他的,不然今天就不会站出来帮他说话了,可是好几次他想找她问清楚原因,她却从来不给他任何回答! 每次看到她跟贺耀东有说有笑,他就觉得自己嫉妒得快发狂! 季惟这心口莫名纠了一把,不敢再去看他…… 卫生所门口,小队长已经让人借来马车准备把胡师傅往县城送,他后脑勺的伤口实在太深,必须进行缝针处理,卫生所只有简单的红药水和消炎药,没法给他处理,只能简单的处理了一下,暂时拿绷带缠住头。 “一定要让医生仔细检查看有没有脑震荡。”队医叮嘱道。 胡师傅捧着血淋淋的脑袋坐在那儿,“我不去,我哪儿也不去,你们队的郭有田和郭大壮骗婚,还给我打成这样,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必须给我个说法,退还我闺女的陪嫁,给我赔偿医药费!不然我就告到联防队去,把他们俩通通给抓起来!” 郭大壮这婚事打从一开始就让他爹给嘚瑟得沸沸扬扬,整个大队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现在一听说“骗婚”,社员们的耳朵立马都竖了起来! 这么些个陪嫁,莫不都是骗来了! 就说嘛,哪有人家闺女还没嫁出去就先把陪嫁送上门的! “你去告你去告你尽管去告,我们家当时可是正经请了媒婆去说的亲,你们两口子也是点了头的,你情我愿的事,骗你啥了!丑话我可跟你说在前头,你们家要是先提出的退婚,陪嫁照规矩一分没得退!“郭有田有恃无恐,反正他现在已经搞到碎皮料的门路,很快就能生产出低价钱夹,这门亲结不结都无所谓了,但是这么些陪嫁嘛……进了他的口袋,想再要回去,没门儿! “没骗!没骗你们家欠的千把块亏空你咋不说!想哄我闺女的陪嫁还债,算盘打得倒挺精啊!” “那是,他以前可是我们生产队的会计,算盘能打得不好?”季惟跟郭丽娟前后脚进门,后者没好气白了她一眼,“咋啥都有你事儿!” “诶,丽娟,小麦从小没有爹娘教很多道理不懂,你咋能跟她一般计较。”郭有田招呼自家闺女过去,看向季惟的眼神显得无比得意。 等他用碎皮料做出成品,有她哭的时候! “我喜欢路见不平,不行吗!”季惟笑得讥讽,“果然不干会计不来钱,要不然哪至于落得跟赵春来一个路数。” 郭有田跟当会计期间中饱私囊的事一直是梗在小队长心头的一根刺,又苦于证据已经让销毁,每次一听人提起来,他就条件反射性发火:“这事郭有田你是得给胡家一个交代,同时也给队里一个交代,免得传出去还以为我第五生产队都是一帮好吃懒做坑蒙拐骗的主儿,连累大伙儿跟你一起让其他队看轻!” “小队长英明!”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季惟这才跟着一块儿劝胡师傅,“叔,你听我们小队长的先上医院去,脑袋上的伤可不是开玩笑的,有啥事等包扎好了回来再说,我们小队长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对胡家这父女俩,她是真的没啥好感,但是也没讨厌到要他命的地步,这算是她间接造成的意外,出于人道主义能帮就帮一把吧,胡师傅让人上她们家打砸的事已经付出了代价,没必要把人往绝路上逼。 小队长却一拍脑门,突然想起个要紧的事来,“小麦你来得正好,你们家那个猪崽子咋样了,队里这两天得上良种场拉一批猪崽回来,你要是想要再给你捎个一只两只?” “……”小队长你这是得差多少生猪任务啊,家里那只还一动不动呢,又惦记上她了,季惟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弄回来一只便宜娘都念叨了俩月,再多个一只两只,她这耳朵非得起茧子不可,可是转念一想,她又答应得十分痛快,”养猪没问题,但是你得划块地皮给我,我家地方小,加工厂到现在都还租的我老姑的院儿呢,就那么大点地方人挤人的,总不能猪也搁她们家养吧。“ 她都已经打算好了,喜庆就算以后长个儿了也不上交,当然这个可能性不大,她怀疑这只猪有侏儒症,到时候得画一只出来充数,多养几只,大不了就多画几只嘛! 有神笔在,还怕养不好? 只要能把地弄到手就成,她现在缺的就是厂房呢! /47/47785/18486076.html 第九十九章 曼娜回忆录 往年社员们除了下地就是开荒也没见他们愿意养猪,现在个个忙着挣加工厂的工钱都来不及,就更没人愿意养了。 小队长是个忠厚人,但是该耍心眼的时候一点也不含糊,“地我可以给你划拉块大的,但是猪你必须得多养几只,就算是帮队里分担点负担。” 郭老二家这加工厂咋撑起来的他可是全看在眼里,小丫头片子一个人鞍前马后连省城都敢跑去找销路,以前是他小瞧了她,人现在有钱有门路还有贺社长这后台,就算真养不好,也有的是法子善后,但是对于队里来说,完成生猪任务,意味着今年不用挨罚,还有可能多留一头年猪,社员们分到手的肉也能翻番! 季惟趁机加条件,“猪我可以每年都养,五头咋样,但是地你可得给我签长契,起码整个五十年七十年的,不然到时候我这厂房一盖好,没使两年又给我收回去了咋整,这么些工夫和心血不都白搭了。” 别的队里可能没有,地管够,只不过都是没法种的荒地罢了,要不然大队也不能费这么些工夫组织开荒,像他们生产队最边缘那片,泥少石多的,就算是开荒都没给算进去,现在只有零星的几乎人家,离队里也不算远,正好能给她盖厂房使! 小队长当下领着季惟去看了地方,宽宽敞敞的足有好几亩,对于大工厂来说,也许不够瞧,但她们这个小加工厂,足够了! 一会儿工夫,季惟连厂房的设计图都已经在脑子里打好了草稿,于是小队长又找来生产队的其他干部作见证,让大队长在租赁证明上戳了章,以五头猪为条件免费把这块地租给了她,为期六十年。 也就是说这六十年内,东方皮具加工厂每年至少得帮第五生产队完成五头生猪任务,多多益善,考虑到未来的政策变化,又特地追加了一条,即便以后取消了任务猪这项硬性指标,厂里也得给队里提供五头生猪作为补偿。 实际上再过几年人民公社这个体制就会废除,重新改为乡镇,大队也会整合成村,生产队自然就不复存在,到时候只怕这五头猪也落不到他们第五生产队头上,不过现在季惟也只能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有了地,季惟要操心的事情肯定就更多了,首先建筑材料就是个大难题,一个加工厂可不是家里随便一间屋子或者街上一个门脸,它需要大批量的砖瓦木材和大量人工,这个负担对公社来说委实有点重,季惟也不愿意再给贺社长添麻烦,想来想去还是决定自己寻求解决办法。 郭老二家闺女一下子认养五头任务猪的事,比郭大壮给他老丈人开了瓢在队里引起的轰动还大,没等季惟从大队办公点出来,陈翠莲已经着急忙慌找上门来了! “别的事娘都支持你,养猪坚决不行!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还一开口就是五头,你当是养鸡呢!就算给你补贴饲料让你顶一阵子,接下来饲料吃完了给它们吃啥,这可是五张嘴!你可别忘了喜庆让东子抱回去养了这么久也没咋长膘,咱这地界就养不了猪!” “饲料不够地里不是还有猪草野菜嘛,喜庆那是赶上了,是它点儿背,其他四头指定能养好,娘你就信我吧,再不行咱就跟社员们手上收红薯藤苞米芯麸皮啥的,剁碎了才长膘呢!”季惟拿着正热乎的租赁证明,叠巴叠巴从兜里收进画册空间。 以后的租金只会越来越贵,有了这玩意儿,起码未来这几十年这块地都属于她,区区几头猪算啥,以后的猪可不像现在这么金贵。 谁不知道这些东西猪吃了长膘,问题是那不得花钱吗!苞米芯子麸皮搁以前也算是口粮,现在虽然没啥人吃了,那也得留着喂鸡啊,人不可能白给你,五头猪一年吃下来那得花多少钱,这么些钱留着干点啥不好! 陈翠莲坚决反对! 季惟拉着她边往家走,边小声算给她听,“娘你看啊,只要咱们养这五头猪,队里就能给咱批好几亩地,这些地咱留一部分盖厂房和猪圈,其他的都能开垦开垦拿来种,猪不能饿着不是,队里肯定也不好说啥,这地是不咋地,咱就慢慢开慢慢种呗,迟早能给它养肥咯,那以后咱家能多出多少地!” 这下陈翠莲总算是反应过来了! 要不还得说她闺女机灵,这么些地要是全归她们家种,不仅顿顿能吃到撑,说不定还有富余能拉去卖钱,那可是不用交公粮的! 跟着闺女呆一块儿久了,她的脑子也活泛了。 娘儿俩一路嘀嘀咕咕回到家,贺耀东已经从县城回来,大永久东倒西歪的横在她们家院子里,龙头和后座上各绑了一堆的东西,尤其那口袋的精面粉显得格外惹眼,上面还打了红艳艳的“粮站”俩字,足有一二十斤,网兜里还有两罐麦乳精、一大刀猪肉和一些水果。 虽说天天搁她们家蹭饭,可贺耀东从来都不白吃她的,有时候买东西有时候给粮票,总归不占她们家半点便宜。 季惟也不跟他客气,取下来交给陈翠莲,自己拄着拐进屋,“贺耀东,问明白没?” 一猜就知道他又歪她炕上了,手里还拿了本不知道破破旧旧的小书,看到她进来,手忙脚乱往身后藏,“问了!问了……我跟郭老头一块儿去的,他们厂长说没卖给过第二人,但是觉得这是事关厂子信誉的大事,已经开了会严查,说有结果后会给答复,要不我先去郭有田他们家把碎皮料给你搬回来?” “搬回来干啥,人花钱买的又不是偷的抢的,偷的抢的那也有联防队呢,由他去吧,到时候如果真的查证是皮鞋厂里职工私下流出去的货,肯定会有人处理。”任何商品,只要有人设计生产就必定会有人仿制,这在任何行业都是无可避免的事,几十年后都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当下各种制度律法都不健全的时候,季惟并不介意别人抄她的,那么大一碗饭她一个人也吃不完,她介意的仅仅只是郭有田! 就冲他之前对她们家干的那些丧良心的事,她也绝对不能让他活舒坦了! 不过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季惟朝他摊出手,“刚才藏的啥,拿来我瞅瞅。” 贺耀东脸上笑容一僵,“没呢,我哪有藏啥东西,姑姑你肯定看错了。” 他迅速把手伸过去,还没来得及收回,季惟一巴掌打他手背上,“快点,等我过去拿你就死定了!” 鬼鬼祟祟的一看就没干好事! “真,真没……” “赶紧的!” 一声吼,吓得贺耀东从炕上跳下去就跑,季惟反手一抓,揪住他衣摆,从他后腰皮带那儿摸出一本别着的书来! 巴掌大的小册子纸残页破,汗痕唾迹,还是个手抄本,牛皮纸封面上歪歪扭扭一行小字《曼娜回忆录》! 忍着嫌弃翻了翻,抄起书“啪的一下朝他后脑勺盖过去,“这都啥乱七八糟的,这是噤书吧!” 赤果露骨,整一璜文! 怪不得刚才回来连东西都来不及从自行车上取下来,原来的赶着进屋看这玩意儿! 不老实! “嘘!”贺耀东一把捂住她的嘴,声音低得像是做贼,“这哪是噤书啊,它的上册《少女之心》才是,这个不算。” “……”上册是噤书,下册就不是了? 神一样的逻辑! /47/47785/18486077.html 第一百章 庄呈昀的秘密 于是贺耀东费了老大劲好不容易才弄回来的准备留着传给未来儿子的宝贝书,就这么让季惟给没收了! 仔细翻了翻吧,好像也还好,大概讲了主人公曼娜和表哥少华、同学林涛之间的三角恋情,而且明显经过多位抄录者的私人润色,只突出扩写了最直接的两性描写,使得整本书读起来坑坑洼洼,文学性极差,甚至连一个故事都算不上。 当然了,哪里有压抑,哪里就有反弹,越是谈性变色,越是偷窥得性味盎然。 像贺耀东这个年纪,正是血气方刚最“冲动”的时候,即便需要一定的启蒙,也绝对不是通过看这类书,现在虽然不似以前动不动处置流氓,但如果让人看到,名声上肯定还是会受到影响,他爹他娘可都是公社里的干部呢! 季惟把书丢进画册空间,琢磨着上县城拆石膏的时候顺便上新华书店看看,给他买本《赤脚医生手册》啥的,那天她在卫生所桌上看到过,里面关于生理知识的那部分也足够他消化的了。 听说胡师傅一直在县医院住着,出发的时候季惟特地照他拎来的猪肉和猪蹄的分量重新画了一份给带上。 当时收这些东西完全就是为了博取胡师傅信任,现在人都已经那样了,她肯定得还回去,他那工作的事她帮不上忙,没道理再白拿人家的东西,两大斤肉呢,搁谁家不稀罕。 腿上还没拆,蹬不了自行车,贺耀东就成了她的“专职司机”,管接管送。 从医院出来,季惟整个人神清气爽,一个多星期了,这种久违的双脚平稳落地的感觉实在太过美好! 贺耀东再想载她都不肯上车了,“新华书店离得又不远,走两步怕啥,都多久没好好走路了,你让我走个够本不不行吗!” 听到“新华书店”四个字,贺耀东就脑瓜仁疼。 自打前两年恢复高考后,他爹一直叨叨着让他去考大学,连平时最向着他的娘和姐姐都不帮他,还隔三差五的从新华书店给他弄回各种各样的怪书,逼着他读逼着他背,吓得他那段时间都不敢在家呆着,后来还是他奶出面才把他们那股邪火给压下来! 大好的青春年华啊,不珍惜时光好好吃喝玩乐成天把脑袋往书里埋,图啥,他都已经高中毕业了,该认识的字也认识,该会的算术也会,这就可以了,人这一辈子又不是非得学成啥样才能称作为人,干啥就非要挤破头把自己往那监牢里送,嫌日子过得太舒坦? 没到地方他先找借口开溜,“我突然想起来我大姐夫可能找我有点事,不然就是二姐夫或者三姐夫,我得赶紧去看看,姑姑你慢慢买,等会儿买好了就上供销社去等我。” 季惟无奈摇头。 让他看点正经书跟他要命一样,看噤书倒是积极得很! 整个县城就一家新华书店,离供销社不过几十米距离,同样是国营单位,门脸跟供销社一比就好似是乡下丫头遇上城里姑娘,又旧又小,白漆斑驳的外墙上还刷了两行大大的红色标语:科学有险阻,苦战能过关,积极参加高考,知识振兴国家! 因为已经恢复高考的缘故,早时间疏疏朗朗的书架上密集了不少,尤其是各种战斗故事、英雄事迹的小人书几乎摆满半面墙,古代传统故事也有,例如《孙悟空三打白骨精》、《东郭先生》、《杨门女将》等,然后就是些《十万个为什么》、《数理化自学丛书》之类的,但大多不齐全,更是鲜少,季惟找了一圈没见到自己要的,问营业员,“同志,请问有《赤脚医生手册》手册吗?” 戴着副圆框眼镜的男营业员估计也是个读书人,拿着块干抹布一本本书爱惜的擦过去,说起话来也是斯斯文文,“不好意思这位同志,《赤脚医生手册》已经断货了,起码得等个半个月一个月,如果你着急的话不妨先上收购站看看,那里基本上都能找着。” “好,那你帮我把这几本扎起来吧。” 书店的柜台上,专门放了一卷细麻绳用来扎书,一般数量多的就那麻绳四面捆上,好方便人拎着回去。 季惟对看书不十分感兴趣,但还是挑了仅有的几本准备用来打发时间,剩下的全是她给郭大米买的小人书,便宜哥哥识字是不多,仅上到小学三年级,还留级好几年,好歹也能看图博个乐呵。 收购站里的老大爷对她可是影响深刻,一眼认出她来,急得说话舌头打瓢,“五块钱!五块钱姑娘你可算是来了!我这儿等你有阵子了,有东西要给你看,是关于棋神的!” 一听说跟庄呈昀有关,季惟顿时精神百倍,“在哪儿!” 大爷还挺警惕,里三层外三层的拿白纸包了又给锁在抽屉里了,“就这么一张,还是我给全省的收购站同事广发英雄帖才弄到的,只可惜上面写的全是小鬼子的字,我瞧不明白,不过上面的照片我确定就是他,以前常搁报纸上看到!” 发黄的旧报纸上,登的还真就是庄呈昀的照片,只不过已经是前年的事,那个时候的他看起来跟现在完全是天壤之别,同样的那张温和的脸,就是有一种她没见过的明朗在里头。 这样的他,才应该是真正的他吧! 像春天的清风和煦般,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讨好。 季惟迫不及待的往下看。 这份旧报纸是全日语的,应该是某位华侨或者外宾带进来的,头版右上角“朝日新闻”四个繁体汉字格外醒目,围绕它的那差不多一整版全都是关于庄呈昀的报道,从他几岁接触象棋到他最后一次参赛,她的日语不算太好,仅仅只是去岛国写生那几个月学了一点儿,只能结合上面有限的数字和汉字,再联想自己曾经看过的报道,连蒙带猜看个大概,至于他后来到底为啥隐退,她只认得上面的“ペアレンツ”,是父母! 是因为他的父母吗? 她急得要命,“大爷你这儿能找到日语字典吗?” “这个肯定没有。”要是有他自己就能看明白了。 “这个必须得有!这给你,你快帮我上新华书店打听打听!”季惟把手上的油纸包丢给他,里面装的是原本准备拿给胡师傅的猪肉和猪蹄,刚才在病房门口看到队长正押着郭有田对阵胡家那十几号人,她就没进去凑那倒霉热闹。 看在两斤肉的份儿上,老大爷爷愿意替她跑这个腿,这可是实打实的两斤肉啊! 还有俩油汪汪的大猪蹄! 季惟当然知道新华书店没有日语字典,她刚就是从那儿过来的,书架上有啥她一清二楚。 老大爷这儿前脚刚出去,后脚她就掏出神笔凭空画了一本日语字典,照着上面的翻译,逐字逐句对照起来,等看到“庄呈昀大师父母乘坐的专机,已于今早在飞往岛国途中不幸坠落”时,她的视线突然模糊起来,眼泪完全不受控制的往下掉…… 是因为自责吗,所以才会宁愿选择永永远远的远离属于他的掌声和荣耀,所以才会甘愿隐居到这个偏远的不会有人认识他的地方,所以总是失神总是沉默…… 在那点点细碎的片段中,季惟仿佛看到了这两年的时间鸿沟里,那道孤独的身影,他像极了那只落单的雁,四季更迭,南来北往,一直都是一个人。 /47/47785/18486078.html 第一百零一章 想跟庄呈昀做朋友 心脏一阵针扎似的紧缩,那种无法言喻的心疼,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朝她涌来,季惟攥着报纸,几乎夺门而出! 她现在,只想看到他,只想给他一个深深的拥抱,只想告诉他:她在。 她画了一辆自行车一口气蹬回大队,快到知青点时,却又犹豫起来。 这些事,她能以啥身份去做呢,他是已经结婚了的,他的爱人他的妻子才是那个能够握着他的手给他温暖给他力量,陪他一直走下去的人,哪需要她来操这份闲心…… “小麦,你又买了辆自行车啊!”有社员路过,一脸艳羡的看着她。 “啊?”季惟这才想起自己刚画的自行车还没收好,僵硬的笑道:“是,是啊,刚托人从省城捎来,不要票呢……” 她转身要走,身后的院门突然“吱呀”一声,“小麦你来了!” 温和的声线里,满满俱是抑制不住的欢喜! 在他专注的眼神下,季惟反倒变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那啥……我就是,我就是刚好路过,对,刚好路过。” 她胡乱从兜里掏出一把糖往他手里塞,“给你吃,记得一定要吃啊!” 难受的时候,便宜爹就给了她一颗糖,既然啥都做不了,那就希望这份甜能在他心底多停留一会儿吧。 庄呈昀攥着一手心糖,还没吃已经甜到心坎儿,“你不是说让我回首都吗,咱们一块儿去吧,我带你去看升旗……” 他这儿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季惟脸上的表情已经变得严肃无比,“去啥去!你哪儿也不许去,给我老老实实呆在这儿!” 那种失去至亲的悲痛,又哪有人愿意背井离乡,在他无法很好的面对这样巨大的变故之前,她宁愿他一直呆在这儿,起码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她能知道他到底好不好。 那一瞬间,好像那个愿意无限度护着他管着他的小麦又回来了,那种重归的踏实感让庄呈昀恨不得当下就把她重新拥到怀中,他也确实这么干了。 “好,我不去,我哪儿也不去。” 得亏这时候路上没啥人,季惟心跳快得要命,几次想要将他推开,可是这个熟悉的怀抱实在让她太过眷恋,就这样再抱一会儿吧,一会儿就好…… 她这样对自己道。 “咳咳——”小常的声音从门内传来,季惟面对着他,正好能把他眼睛里暗含的那点警告看得清楚,她忍无可忍瞪回去! 一天到晚盯贼似的盯着她,闲的吧! 她只是想跟庄呈昀做朋友,不会再有任何不应该产生的想法,这样都不行吗,凭啥要限制别人的交友自由,不让庄呈昀跟这个接触跟那个接触,对他的情绪没有一点儿好处! 扭脸,她就推着自行车往常家地里去了。 常家人多地多,农活繁重,小常娘是个勤快人,领着一大家子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在地里忙活到现在,看到季惟下他们家田垄了才舍得停下来歇歇,“小麦咋来了,有事儿啊!” 论辈分,贺耀东得喊小常娘一声表姑婆,本来小常娘就挺喜欢季惟,知道她现在在跟贺耀东处对象,更是热情了几分。 “也没啥事,就是刚才看到我常哥跟个姑娘手牵手,刚好路过就顺便来恭喜一声,他对象还怪好看的嘞,婶儿你眼光可真好!”季惟看似随意道。 小常娘这儿可是完完全全的晴天霹雳! 啥就她眼光好啊! 哪儿冒出来的姑娘她都不知道,还恭喜,恭喜个屁,跟男青年在路上拉拉扯扯的能是个啥好东西,倒贴她们家她都不要! 老儿子在大队里待了有一阵子了,肯定是哪个乡下丫头见他能耐动了歪心思! 也怨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打从胡家那事后她就不敢再随便给老儿子相亲,赶上最近春耕又给耽误了,小常娘越想越不踏实,锄头恨恨往地上一撂,“不行,我得去瞅瞅去!” 半个小时后小常黑着一张包公脸,咬牙切齿的闯进她们家院子,“郭小麦!你到底跟我娘胡说八道了啥!” 季惟正趴在院子的小板凳上算上个月厂里的账目。 自打开了分管点后,厂里一下子多了两三千的临时工,生产能力顿时就上去了,进账直线上升,光是这个月的毛利已经有两三万,只是产量高了,销路却还是原先那几条,压货也数量也越来越庞大,再这样下去,等不到新厂房盖起来库存就能把她给活埋了! 还是得抓紧时间拓宽销路! 她后知后觉的抬起头来,“没有啊,我就是看到你处对象了替你高兴嘛,不过后来我想起来那好像是你叔家的闺女……” 看着倒是挺无辜,可你听听她那话说的,小常让她气得够呛,“你想起来了,你倒是还能想起来呢!那你咋不去解释,我看你就是故意的吧!” 如果杀人不犯法,他一定第一个掐死这完蛋玩意儿,害他被一顿好叨,打明儿起又得满县城到处跑去相亲! “你别以为这样就能支开我,接近呈昀同志!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打眼瞥到板凳上那本小册子,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个月毛利两三万! 这他娘还是个人,这怕是台印刷机吧,专门印钞票的! 果然是个钱串子! “你高兴就好。”季惟这儿正要撵人,队里的几个男青年兴冲冲跑进来,“小麦,听说你新买的自行车不要票,是不是真的!” 没两分钟,又来涌进来一帮叔婶儿,“小麦,省城真能买上不要票的自行车?” 十来号人,愣是把小常挤得连季惟的边边都挨不上! 刚才社员跟她问话的时候,季惟就是故意这么说的,她想看看市场反应,等组装自行车的摊儿真的支开也能立马开展销售,没想到比她想象中还要火爆! 她忙把自己骑回来的那辆推到众人面前,“真,咋不真,我这就是才托人从省城捎来的,你们瞧瞧多结实,不要票不说,价格还便宜,只要一百三,就是没贴牌子。” 对于社员们来说,结实经用就是最大的需求,牌不牌子的那都是次要的,那玩意儿又不能吃! 当下有婶子举手,“小麦!你看看下回再上省城能不能帮我也捎一辆呗,我儿子今年该说亲了,可现在的姑娘张口就是一辆自行车,咱这些个地里刨食的也没那能耐搞这票那票的,愁得我饭都吃不下了,你要是真能帮我弄回来,到时候喜糖婶子给你包大份儿的!” “小麦,我也想要一辆!” “躲开躲开!这是我家侄女儿,肯定得先帮我这亲老姑捎上!”郭淑芬扎着条花头巾满头大汗的往里挤,裤管上还有不少泥渍,显然刚从地里回来。 别的能省,自行车可省不了! 有了这玩意儿,以后想上哪儿上哪儿,去县城赶集啥的自己蹬着就能去,连车钱都省下来了! 也算是因果循环,搁以前社员们一家老小整年的收入顶多也就够养活家里这几张嘴,现在多了这个加工厂,只要稍微勤快点,每个人每个月就能多挣小十块,手脚快的甚至更多,一年就能攒出一辆自行车! 不要票的低价货摆在眼前,不抢着要那就怪了! 眼瞅着这几人面红耳赤的就要争起来,季惟赶紧拿起小板凳上的纸笔,“别急别急,都有,跟上回一样把名字和尺寸报给我,二六还是二八,大杠还是坤车,到时候我一车给你们拉回来!” /47/47785/18486079.html 第一百零二章 每人储蓄一元 社员们光知道二八大杠威风,看别人买的都也都是二八大杠,这一下子又冒出啥二六、坤车,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懵了。 其实供销社里就有二六和坤车,但是没有票证去了光看不买,非但要遭售货员白眼搞不好还得挨顿嘲讽,那帮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眼睛毒着呢,买不买的起,一眼他们就能瞧出来,像他们这种人去打听,人压根不会带你上二楼去看! “二六的自行车轮子比二八小一圈。”季惟耐心解释给他们听,又照着新骑回来的那辆车大概比了一下,“但是二六也有带大杠的,个儿小的骑着不费劲,坤车是女式车,差不多就是没有大杠的二六,一般前面会赠送装东西的篮子,模样也更秀气,比较适合婶子姑娘们骑,价格都是一样的。” 社员们的宗旨,同价格的东西当然是越大越好,再说二八大纲瞧着多气派,于是个个都争着要了二八! 一传十十传百的,连隔壁大队的人都争先恐后的跑来定自行车,生怕自己晚了就捡不到这便宜了! 别人那可能还得担心个卷钱跑了,毕竟一百三十块可不是小数目,可季惟那么大个加工厂办在这儿,造福了整个公社将近三分之一的社员,人又是社长家的准儿媳妇,最靠谱儿不过! 贺耀东从县城回来,愣是给吓了一跳! 这满院子里的人,一直挤到外面小路上,大中午的都不用吃饭午睡的吗! “咋的了这是,你们都挤我姑姑家干啥呢!”他一路紧赶慢赶,就是想回来抱怨抱怨姑姑把他一个人扔县城,自己却先跑回家了,好让她哄哄他,哪知他根本就进不了门,气急败坏的徒手攀上院墙,冲里面喊,“姑姑你管管这帮人,我都进不去了!” 那么些人要登记,季惟一个人是真忙不过来,从早上到现在记得手都酸了,好不容易便宜爹回来了轮个班,赶忙挤过去把贺耀东往下拽,“这些都是来定自行车的,上屋里拿个纸笔,把谁要的,要啥样的,给多少钱都一块儿记上,等咱的组装工作一开展,第一时间给他们拉回来!” 贺耀东听得是连连咋舌! 这才多少工夫啊,就去趟县城回趟公社的时间,就已经卖出去了这么多,连配件都还没搞到手呢,这跟空手套白狼有啥区别! 他忍不住朝季惟竖起大拇指,要不他娘老跟他说跟着小麦能发家致富,可不就是,再也没有比她更能干的了! 几个钟头,整整卖出去九十七辆! 一辆自行车一百三,九十七辆就是一万两千六百一! 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万元户,就这么轻轻松松再次诞生! 季惟喜滋滋的坐在火炕上点钱,一块两块的多,五块十块有限,鼓鼓囊囊装了满满一麻袋,别说郭家两口子,就是贺耀东这个不差钱的都把眼睛给看花了! “一辆自行车的成本控制在一百,咱们能净赚小三千块!” 陈翠莲下巴快惊掉,“这自行车不是给人捎带的?” “也算也不算,我想从省城批发自行车零配件过来组装,这样咱们就能赚中间差价,门脸我都找好了,明天我就去房管所过户,咱家在县城也算是有房了!” “啥!咱家在县城有房!”郭家两口子几乎异口同声! “对,咱们随时可以把户口迁去县城,吃商品粮,这样爹娘就不用再种地了。”铁匠铺子那院小是小了点,但是她可以重新再买一处,带着郭家人过上好日子,是季惟的初衷也是她眼下最大的心愿! 泥腿子吃上商品粮,这是他们做梦不敢想的事,但是真当这一天到来,郭家两口子反倒迟疑了,对于庄稼把式来说,干啥也不如种地来得踏实,他们在地里刨了一辈子食儿,除了这个他们也不会干别的,闺女做的这生意是来钱快,现在他们家的条件在整个公社都已经是拔尖,吃的穿的啥也不缺,可凡事都有个万一,留着地,就是留一条退路。 便宜爹娘不乐意,季惟也不逼他们,对她来说,只要一家子高高兴兴的,吃饱穿暖,在哪儿都一样。 之前不管有啥季惟全往空间一扔了事,随取随用,几乎都养成了一个习惯,这次的钱过了那么些人的眼,她不敢大意,第二天一早就载到县城,准备在邮局办了张存折全给存了。 邮局工作人员莫名其妙的看着她,“我们这儿可没有储蓄业务,只能汇兑,存钱你要上银行,过两条街就到。” 在季惟的意识里,邮政储蓄这四个字一直都是连一块儿的,她下意识的就以为邮局只是以前的旧名称,队里的社员有时候也会一脸艳羡的说起谁谁谁家的亲戚孩子从城里给汇钱来了,得上邮局取,没想到这个年代的邮局的银行业务是分开的。 她狐疑的蹬着自行车又过了两条街,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农业银行,虽说从外面看着是两间门脸,但其实开放的只有单侧,半人多高的柜台差不多砌到了门口,最多只能排个两人队伍,刷绿漆的木框玻璃门上还写着“欢迎储蓄、竭诚服务”八个大字,整间银行,只能用门可罗雀来形容。 “同志,我存钱。”季惟把麻袋放上柜台。 麻袋没打开的时候,柜台职员还以为这是个来闹事的,等到看清里面各种面额的纸币,当场她就把他们主任给喊来了! 一次性来存上万块,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片子,饶是再见多识广都得心存怀疑,万一这钱来路不正,他们可是得担责任的! 主任心里也没底,又进去喊来了行长。 季惟都快郁闷了,你说你就算怀疑我,起码也得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不是,就进进出出进进出出把她一个人撂在这儿,叫个啥事儿啊! “同志,我是东方皮具厂的负责人,这是我们厂子的货场,不是啥贼赃。”她直接掏出事先准备好公社介绍信,又把营业执照也拿给他们看。 一个公社公章,一个工商局公章,全都分毫不差,柜台内一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忙从小门把人往隔壁迎,这么些钱光是点就得点上一阵子,搁柜台太惹眼了,容易给这姑娘带来危险。 说是银行,其实总归就五个工作人员,一个保卫两个柜台职员一个主任一个行长,趁着俩职员点钱的工夫,主任专门给季惟拿了张总行的储蓄广告单,把利息仔仔细细算给季惟听,一个劲鼓动她存定期,还表示可以帮她申请适合个体户的低利率贷款。 这个时期的人大多没有上银行存钱的概念,对他们来说钱只有攥在自己手里才最安全,就像陈翠莲,她宁可找个罐子埋墙角,时刻提心吊胆还怕被傻儿子偷出去救济别人,都不愿意上银行来,所以为了吸引储蓄,广告单的第一行就是红通通一行大字:每人储蓄一元全国可以累积七亿元! 底下还列举了储蓄的种种好处,比如:一千元存定期,一年获利息57.60元,可买手表一块;三年获利息205.20元,可买缝纫机一台……几乎都是与人民群众的生活息息相关。 她存的这万把块,光是一年定期利息就有好几百! 季惟倒不在意这点子利息,但主任的态度实在诚恳,而且跟银行打好关系对工厂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利人利己,于是便道:“那就先存一年定期吧,厂子刚起步用钱的地方比较多,时间太长会不方便,等接下来还有几笔货款到了,我会再送过来。”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参加储蓄也算是支援国家建设,略尽绵薄吧。 /47/47785/18486080.html 第一百零三章 第一份不动产 从银行出来,季惟手上还有了个印着“农业银行”字样的搪瓷茶缸,是主任专门送她的纪念品,感谢她支持他们的储蓄业务。 她从兜里把存折丢进空间,又去了趟县委,关系啥的郭老头都已经给她铺垫好了,进门直接打招呼就成,作为本县第一家私营工厂的负责人,县委领导给了她极高的接待标准,一个劲夸她年少有为,巾帼不让须眉! 而后又亲自给她指派了一名能干的办事员,郭老头已经去了市里办事,但他已经提前把盖了私章的协议连同后院的房契一块儿送去了房管所,加上又县委保驾护航,一路从过户到登记新房契都顺风顺水。 按说像这种城镇私产房屋买卖还需要上公社打迁出证再去联防队打迁入证,把户口从公社迁到县城,粮食关系也跟着一并迁过来,这样每个月还就领到街道定额。 但是郭家两口子不愿意把户口迁出,季惟也不愿意自己孤零零的一本户口,就让办公员帮着疏通了一下,以工厂厂房的名义做了登记。 这下子,这个前屋和后院总算是重新连上了! 几百块钱就买到这么好一座房子, 拿到新房契的第一时间,季惟就去了她在这个年代置办的! “老板,啥事这么高兴!”相处久了,俩小徒弟知道她脾气好,也敢主动跟她说话了。 季惟好心情的从兜里掏出钱票,点了四两粮票,又给了一块五,“老板今天要请你们吃面,你说应不应该高兴!一人一碗肉丝面,再买一份红烧肉,剩下给你们买糖吃。” 忙活一圈下来,差不多已经是中午,生产车间里的工人都回家吃饭就去了,就只有俩小徒弟留着看门儿,他们跟郭老头同吃同住,师傅不在,当然得自己做饭,家里条件不好,每个月发工资的时候爹娘会大老远跑来拿,一个子儿都不给他们留,师傅对他们倒好,给包饺子还给买新衣裳,可是这年景儿哪有顿顿吃细粮吃肉的道理,听说要吃面还有红烧肉,两人都开心的不得了,拿了饭盒,撒丫往外跑! 院子里没了人,她才拿出新到手的钥匙打开前屋后院之间封锁已久的那道木门,用神笔画了卷尺纸笔,把前门的铁匠铺子全都测量了一遍,画了张详细的平面图。 实际是这间铺子比一般门脸要大上一倍不止,中间砌堵墙完全可以隔成两间,准备盘下的时候她就已经打算好了,这样一半能用来做东方皮具的专营店,另一半还能用来出售组装自行车,回去她就先把设计图准备上,等弄到材料开始盖工厂,就顺便把这儿也一块儿装上。 记录得差不多,季惟关上门准备走,俩小徒弟抱着饭盒一路从外面小跑进来,“老板,面买上了,我们央着厨师多给了分量,足足的,咱仨分着吃吧!” 两双大眼睛期盼的看着她。 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话在这个年代一点也不夸张,长期肚里没啥油水,本来饭量饭量就会增大,加上又在长身体,这样一饭盒面条随便哪个孩子都能吃完,老姑的大孙子有一回在她们家吃肉包子,就着小米粥一口气干掉了五个,一个快有半斤,要不是怕撑着他不准他再拿,怕是还能再塞俩下去。 知道这俩孩子是为了给她节约一个人的口粮,季惟没有拒绝,而是又掏出五毛钱和五两粮票,“可是我还想吃点肉包子咋整,你们谁能再去跑个腿,剩下的跟我去拿碗分面条。” 两个孩子忙举手,都抢着要去跑腿,最后季惟决定让个儿高的狗剩去买,个儿矮的孬娃留下帮忙,尽管俩孩子看起来都瘦瘦巴巴。 孩子懂事,分面的时候一个劲的把肉丝往她碗里擀。 季惟随口问他,“孬娃你识字儿吗?” 孬娃摇头,“爹娘说识字耽误干活儿。” “想上学吗?”这么小的孩子没上过学实在可惜了,社会只会越来越进步,等到以后哪怕满身手艺,不识字也吃亏的很,据郭老头说厂里好些人都是大字不识一个,领工资的时候全靠摁手印,她觉得办一个扫盲班还是有必要的,让工人们可以利用闲暇时间自愿俩上课,起码能把常用文字和算术得掌握掌握。 孬娃再次摇头,“上学就挣不了钱,爹娘每个月得来拿工钱,没有工钱我就得回去帮家里干农活了。” “如果说能一边挣钱一边上学呢?”季惟再问。 他这才怯怯点头。 这事儿季惟就算记心上了,回去她就琢磨起该去哪儿找个合适的代课老师,能配合厂里的作息安排上课时间。 见闺女带回个印着红字的搪瓷茶缸,陈翠莲还觉得纳闷,听说这是存钱到银行里才有的,急得她像热锅上的蚂蚁,“啥时候带去的县城啊你,我不是跟你说了让你多刨俩坑分开埋吗,你说这么一麻袋钱就换回来这么个东西,万一人家不承认可咋整,到时候上哪儿说理去!” 光是想想她这后背就已经开始淌冷汗了,“走走走,趁现在刚存上,赶紧的娘跟你再去一趟,咱得去把钱要回来!” 季惟哭笑不得,“你就放一万个心吧娘,那可是国家的银行,还给我打证明了呢!” 她把存折递给陈翠莲看,陈翠莲不识字,但是看这上头戳着红红的章子,到底还是信了几分,“真没事?” “且放心,咱大队咱公社每年的结余还不都是存的银行,天塌下来还有个儿高的顶着呢,要不娘改明儿你也去办个存折把钱存上,这样你就不用担心没地儿藏了。” 陈翠莲想也没想一口拒绝,“不存不存,我这儿藏得好好的呢。” 闺女现在每个月给她一百块钱,家里的柴米油盐又不用她花一个字儿,这几个月她已经攒了好几百了,这可是她的命跟子,她全拿针线缝到那身穿了好几年的旧棉衣里,又拿锁给锁到三门橱里头,任凭谁都偷不走! 两人正说着,郭大米手舞足蹈跑进来,“小麦,小麦,去看电影!大伯家院子里放电影!砰啪打得好厉害!” 放啥电影,大队喇叭压根就没通知过,要是真放电影,咋可能会在郭有田他们家院子里,队里又不是没有空场地。 陈翠莲伸手就去拧他耳朵,“刚听见啥了!” 郭大米疼得直嚎,“啥!听见啥!不知道啊!” “娘你放了哥哥吧,他真没听见。”季惟见他委屈得不行,赶紧给他拿了几块饼干,杨山杏又跑进来,“小麦,丽娟他们家干仗了,咱也去看看呗!” 杨山杏老实胆小,但不妨碍她有一颗正直的心,打从那天亲眼看到她的好朋友好表妹让郭丽娟这么陷害,她就连舅舅就没叫过了。 三人一口气跑到郭有田家,院子外已经挤了好些人,长长短短的伸着脖子活像养鸡场,但却默契的没有一个人上去拉。 刚开始季惟还以为是郭有田和李带娣打起来了,没想到却是李带娣那五个弟媳妇打上门来了! 她还真是没见过郭有田这么狼狈的样子,哪怕那天晚上被抓奸他都理直气壮的想把赵春来拉出来当替罪羊,再看看这会儿,那脸让十个爪子给挠的,血糊糊的! 要说女人的干起仗来那是真的狠,一边收拾郭有田一边还能腾出工夫来骂架,郭有田那俩儿媳妇和郭丽娟完全不敢上前,生怕自己让挠破相,只有仨儿子和李带娣帮着拉架,可完全不是她们的对手! /47/47785/18486081.html 第一百零四章 盖新厂房 这也不能怪她们手黑,要不是胡师傅闹一闹,她们还不知道郭有田欠了这么多外债! 现在小队长和大队长出面让他把所有陪嫁都退给了胡师傅,不够的就把家里置办的东西卖了拿去填补,再不够就从每年的口粮里扣,啥时候扣完啥时候了事,哪还有钱还给她们,这一家可就是一百块呢,去年一年都白忙活了! 趁现在别家还没上门,能要多少是多少,也省得再来借,家里男人不争气,个个把大姐当成亲娘似的,可那是他们的大姐,又不是她们的,就算是她们的亲大姐,那也得掂量着办事儿,他郭有田一个家子倒霉也就算了,凭啥把她们几家也一块儿拉下水! 要不是李带娣及时跑回娘家喊来兄弟,今天怕是闹要出人命! 后来消停是消停了,钱也没要回去,但是让她五个弟妹这么一闹腾,其他几个债主也都跟着上门来要钱,接连几天,郭有田他们家院里的吵闹声就没停过! “他爹,要不你还是上老二家去一趟吧,打断骨头连着筋,都是亲兄弟,好好说说他指定能帮你,千把块对他们家现在来说可不算啥,那院儿不还是咱们让给他们家的吗,当时可是一分钱没要他的,这么多年连本带利也差不多了。”李带娣实在有些招架不住。 再这样闹下去,他们家今年的地是甭想种踏实了! 郭有田这儿正恨呢,听到这话,过去就给了她一大嘴巴子,“帮帮帮帮,你知不知道就是他家那瘟神在背后捣的鬼,指望他帮你,那瘟神巴不得剥咱们的皮,喝咱们的血!” “还不是你想抢人生意给闹的!小麦现在可是贺社长的准儿媳妇,别人巴结都还来不及,你非要跟她对着干,她能让你好吗!”俩儿媳妇抱着娃,脸拉得比驴还长,公爹欠她们娘家钱不还,连带着她们都不好做人,这要是再不还,娘家这门她俩也没脸再进了! 俩儿媳妇娘家条件好,打小就没吃过啥苦,进门后又都连生俩儿子,更是不把公爹公婆放在眼里,一直是好吃懒做耀武扬威,连郭有田这个一家之主也不敢对她们大声说话,眼下这口恶气是忍了又忍! 那是抢生意的事儿吗,明明从赵春来或者更早她就已经在背地里给他使绊子了! 都不知道他到底哪儿得罪了这瘟神,打从一回来就可着劲儿的对付他! 不管咋样,现在家里有那两吨碎皮料,郭有田这心里就踏实不少,只要产量能跟上,啥社长都不好使,有钱还怕找不着关系? 可问题社员们也不傻,同样都是给人干活,上郭老二家起码也算是间接跟贺社长挨上关系了不是,再说就他上回拖欠人工钱的事,早让那帮老娘们儿给他宣传得沸沸扬扬,哪还有敢上他那去,别说加工一个给一毛,就是给一块,那也白搭! 来来回回折腾,折腾得春耕都快忙过去了,郭有田也没招到半个人,没法子,这么多碎皮料横不能烂在家里吧,他只能领着自家人一块儿干,白天得下地干活,晚上还得回来继续编钱夹子,那一家子人以前哪遭过这样的罪,一天到晚怨声载道…… 地里的农活轻松下来,季惟这加工厂的厂房建设也算是正式拉开了序幕! 经过几番衡量,她还是决定用泥砖来代替红砖,只要不盖高楼,牢固性完全不用担心,设计得当的话美观实用也能兼具,而且这项手艺基本上队里的男人都会,只要一吆喝,用不了多久就能把整个厂区所需要的砖数全部完成。 闺女把切割碎皮料的活交给了厂里的正式工,陈翠莲和郭满仓两口子正嫌没事干,于是每天吃过晚饭就在队里招呼一帮人,上生产队给他们家划的那片地里去做泥砖,季惟也不亏待他们,只要来出了力的,每人都能拿到三毛钱,时不时的她还会让贺耀东买几包烟拿去分上。 本来大老爷们儿就不愿意孵蛋似的窝炕上编这编那,见去做泥砖也能有钱拿,一个个全往新厂区涌,众人选了块较松软的土地合力挖了个深坑,然后倒入从别处挑来专门用来做泥砖的黄土,放水浇灌,再加进去些碎茅草之类的不停拿耙子搅拌,等它自然凝固,只要一周左右,这用来打泥砖的泥浆就成型了。 有了那么多人帮忙,砖的事就算是彻底解决了,现在只差瓦片和木材。 想起贺家大姐跟她说过的那片位于市那头的深山老林,季惟又忍不住动了心思。 县城那木材厂一直是她的大忌,就怕那倒霉厂长再看到她眼熟回头又想起点啥来,不过既然市里有这么丰富的森林资源,说不定反而会比较容易弄到木料,正好她还能把大黑熊放归。 怕便宜娘担心,季惟只跟她说自己要去一趟市里办事,就收拾东西出发了。 一回生两回熟,再次坐火车可谓是轻车熟路,县城去市里的车次也多,有好几趟能供她慢慢挑选,她特地选了没乘过的快车,只是没有庄呈昀这个特殊人物在,她只能买一张硬坐票将就。 天儿热了后,拥挤的硬座车厢比她记忆里还要更糟糕,人挤人的,到哪儿都是一股子长期没洗澡沤出来的怪味,时不时还能看到光着脚在那搓的,那画面捏着鼻子不呼吸都能把人给熏得头昏眼花。 眼瞧着快到午饭点,季惟迫不及待的站起来往餐车走,正常情况下上餐车吃饭的人并不多,那儿环境也好,只要点上一份餐就能一直在那呆到下车。 刚走到普通卧铺和餐车的连接处,一道熟悉的身影让她蓦的顿住脚步! 庄呈昀? 季惟不敢置信的搓了搓眼睛,再仔细看去,还是他,换了身薄款的中山装,正拿着份报纸坐那儿看,面前的长方形餐桌上还摆了几个漂亮的菜色和一杯正冒着热气的绿茶! 邪门儿了,她敢肯定这几天他一直老老实实呆在大队没有回过县城,刚才买票候车的时候没看到他,打哪儿冒出来的! 她小心翼翼扒在门口往里张望,里面的人却先招呼起她来,“小麦你不进来吃饭吗?” 那半张从报纸后探出来的笑脸,平和得竟无端端生出几分狡黠来。 在她身上装监视器了还是咋地,走哪儿跟哪儿! 季惟压着暴脾气,到了他跟前才忍不住小声呵斥,“我不是说了不准你再用私章,你咋又用了!” “管我的人最近没顾得上我。”庄呈昀拉着她衣袖,试图把她牵到自己对面的位置上。 他要是不这么说,季惟兴许还能真坐下来跟他一块儿吃顿饭,被他这么一提醒,啥心情都没了。 他痛失双亲,她感同身受,可是应该管他的人,绝对不是她,不论那位“庄夫人”为啥没跟着一块儿来,都改变不了他是有妇之夫的事实,她必须跟他保持距离。 “等会儿到站我会给你买一张返程车票,大概一个小时后就能出发,我亲自送你上车,以后你别再一个人到处乱跑。”季惟重新找了张餐桌,自己去打了两菜一汤和二两米饭。 等她回来,庄呈昀已经端着茶杯坐到了她的位置上,“我想跟你一块儿吃饭。” “我不想”三个字就在喉头打架,她深看了他一眼,到底还是没忍心,配合的在他对面坐下,顺便把他桌上那几样才也给端了过来。 一份烤鸭、一份清蒸黄鱼,一盘清炒四宝,都是今天的餐车供应里没有的。 季惟把碗筷递给他,餐车里人少,她也不妨把话跟他说清楚,“我现在已经有对象,咱俩不方便走得太近,但是我愿意一直做你的朋友,你明白吗?” /47/47785/18486082.html 第一百零五章 上辈子欠了他的 知道他的过往后再对他撒谎,让她于心不忍到不敢再与他对视,她迅速低下头。 庄呈昀依旧置若罔闻,甚至心情还挺好,“如果你有要紧事不方便我露面,我可以在饭店里等你。” 季惟差点没让米饭给噎着…… 考虑到他现在的情绪,她硬生生把火气给憋了下来,一拳拳怼着自己胸口往下顺,“已经有对象的人,不太合适再跟别的异性走太近,这既是对自己的感情负责,也是对她人的人生负责,你能听懂吗?结了婚的那就更应该洁身自好。” 庄呈昀老老实实点头,“嗯,可是你没结婚,也没对象。” 问题是你结婚了啊! 跟这种不温不火的人说话,真的很容易把自己气个半死! 爱说不说吧,季惟懒得再跟他掰饬,端起碗赌气似的使劲往嘴里扒…… 从县城到市里,这段路程两人曾经有过无比深刻的经历,同甘共苦、柔情蜜意,这才多久,已经是楚河汉界,那种强烈的对比让这段两个钟头不到的短暂路程,显得格外漫长。 吃过后,她就一言不发的抱着胳膊靠那儿小憩,一句话都不跟他讲,庄呈昀倒也识趣,并不去打扰,只是贴心的换座到她身旁让她能靠着他,不至于坐得那么费劲,季惟权当自己不知道,闭着眼睛始终一动不动的保持着最初的坐姿,直到火车进站,她才迫不及待的站起来,“下车,我送你回去。” 庄呈昀这才来了句,“我没带私章。” 开啥玩笑,没有私章咋买的车票,刚才在餐车里的特供食物又是从哪儿来的,总不能半道上扔了吧! 季惟不耐烦的朝他摊出手,“私章,最后一次。” 市站的规模虽然不如省站,但人流量跟清河那个小县城比起来还是大江与小河,两人边走边说,还没来得及出车厢,就让熙攘的人群直接给冲了下去,而几乎就在那一瞬间,两只手都下意识的紧握住彼此! 炽烈温度让两人的手心都跟着狠狠灼烧了下,他们同时看向对方,眼睛里停驻的,全是那个让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人! 季惟甚至自私的想,如果时间能永远定格该多好,他们的手或许就能一直一直牵下去了吧。 可是等人流散尽,理智到底还是战胜了感性。 “走吧,去买车票。”她毫不犹豫的抽回自己的手,庄呈昀慢斯条理跟在她身后,语气坚定,“没带。” 季惟脚下一顿,“你来真的?” “真没有。”庄呈昀怕她不信自己,把上上下下的兜全掏给她看,翻半天也只有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小白条,“大队长给开了介绍信,本来我想买硬座来着,可售票员非要给我软卧,软卧可能比硬座贵点儿,大队长给的钱不够,车票也没结清,等咱们回去的时候小麦你还得记得帮我还。” “……”大队长到底几个意思啊,大老远的把人打发到这儿来,就给块把车票钱,吃定她了是怎么着! 季惟抖开一看,彻底死心了! 这介绍信上标注的返程时间,最早也得在一周后呢! 这下可好,她就是想撵都撵不走了,非但撵不走,就算她提前把事情办好都还得继续陪他在市里呆着,直到待足一周,不然就这没钱没票证没介绍信的三无人员,又没有任何的生活自理能力,饿死都是轻的…… 她开始觉得自己可能是上辈子欠了庄呈昀的。 “行吧行吧,先找个地方落脚再说。”头疼归头疼,出站人多的时候,季惟还是下意识的挡在庄呈昀跟前,尽量不让其他人靠近他。 跟上次一样,出发前她就已经把行李全扔进了空间,庄呈昀更别提,两人俱是两手空空。 说是市,但实际上朝原比清河这个小县城也就好得有限,跟省城奉天那更是一个天一个地,完全没有任何可比性,城市建设就不说了,主要还是平房以为主,道路两旁就几棵歪脖子树,连片像样儿绿荫都没有,打路上一过俩裤管子全是尘土,个体营业的情况更别提,即便是最热闹的火车站附近也只有零星的几个卖烤红薯煮鸡蛋之类的小摊贩,正儿八经的门脸几乎挂的全是国营招牌。 兜了好几条街,季惟也只找到两家看起来还算过得去的招待所,但都是普通的钢丝床标准双人间,房里没有独立的浴室,洗漱啥的都得到楼道尽头那个公用的卫生间,距离庄呈昀的居住标准,显然还差一大截。 好在郭老头还在市里没回去。 她在附近找了个邮电局,按郭老头留的招待所的电话拨过去,没一会儿,郭老头就领着同行的年轻工人前来接人。 要不是好端端多出个拖油瓶,这趟来季惟压根儿没打算跟他联系,眼下她也只能把庄呈昀交托给他照看,“在市里找个最好的饭店,你俩也一块儿搬过去住,一切以他的人身安全为先,不能让他一个人外出更不要让外人接近他,其他的等我回来再做安排。” 单看这年轻人的气度打扮也猜得到他肯定大有来头,更何况还是让老板这么紧张的人,俩小年轻之间的关系可是不一般喏,连那个成天把自己是老板对象的贺小子也没得比,郭老头忙答应,“老板您放心,我一定把庄同志照顾好!” 郭老头做事,她放心,把兜里的钱票都掏给他,季惟一个人在路边雇了辆马车就出发了。 现在中午才刚过,速度快的话,搞不好当天晚上就能回来,明天再把木材的事打听打听,只要能搞到木材,就能顺理成章雇到货车,到时候她跟庄呈昀就能搭便车回去,也省得朝夕相处一个礼拜,回头她又心软。 赶车的老车把式听她打听那片深山老林,纳了老闷,“大闺女,你是不是说错地方了,咱朝原大大小小好些山呢,市那头可就只有老黑山了,那地方可去不得,方圆十来里连个人家都没有,放眼望去乌压压看不到头,熊瞎子大野猪啥的满山溜达有时候还会下山来祸祸人,就是再老道的猎人也不敢往那地方闯,妥妥的有命去没命回!” 老车把式这么一说,季惟就更加确定是这地方没错了! 她故做寻常的笑道:“大爷,我不去老黑山,你只管把我送到离那最近的公社就是,我实在是想不起来那地方叫啥,这不就只能拿那山来问路了。” 老车把式这才恍然大悟,“那就是友好公社没跑儿,这我可就放心了,不然你就是真让我拉,我也不敢去不是。” 从市这头市那头,路程可不算短,老车把式能唠,一路上给季惟讲了不少当地的新鲜事,季惟趁机跟他打听了木材的事,老车把式“吁”的一声喊停老马,“还是的,你还是说错地方了,就老黑山那旮沓可没人敢上山去砍树,附近公社倒是有几座小山,也就刚够他们自己开销,你要是想弄木材,还是得去别地儿转转。” 季惟都快让他的热心肠给折腾服了,“大爷,我那是帮别人顺道问的,跟我去友好公社是两码事儿,你尽管拉,只要能抓紧着点,我给你出双倍车钱。” 老黑山那地界路远,哪趟公交车它也到不了,就是去最近的友好公社都得要两毛钱呢,像这种专门雇的马车起码得翻番,翻番的双倍,那可就是小一块了! 老车把式乐得咧出满口缺牙,“坐好了您嘞!” /47/47785/18486083.html 第一百零六章 我是已经结婚了 再抓紧,那也就是辆破马车,跟四个轮子的那是没得比,一路上踢踢踏踏的到地方都已经是两个多小时以后的事儿。 路程的漫长远远超出季惟的预料,早知道这么费劲,她一定会选择坐公交车,哪怕挤点臭点,那也比把老腰颠折了强,跳下马车的时候,她都快站不直。 坐着不动弹的人都受不了,更何况是一路没歇过腿的马,来一趟两个多小时,回去还得走这么久呢,怕老马给折半道把人吃饭的活路给断了,她下车后先偷着给马喂了颗刚路上画的强健药丸,又给了老车把式两块钱。 这个行当总是很容易的会让她想起便宜爹,如果她没来的话,他这风里来雨里去的怕是也得赶到老,这老车把式人也和气,多出来的一块块把,权当是问路费吧! 这一趟,可赶上以前他在城里赶三四天的车了,有时候生意差,还不止呢! 老车把式千恩万谢才赶着马车离开,那匹暮气沉沉的老马陡然仿佛换了身新血,踢踏的马蹄声都来时不知迅疾几多! 刚才马车停下的地方就在友好公社的乡道旁,从这个位置正好能看到不远处的老黑山,老车把式走之前还特地指给季惟看过,还真就像他说的那样,一眼望去重峦叠嶂,乌压压的,根本看不到头! 正是农忙的时候,时不时的路上都会有社员扛着农具经过,还有热心肠的人见季惟是个生面孔主动问她是不是来走亲戚,她能帮着领路。 季惟好言拒绝,拣小道朝那座令人闻风丧胆的老黑山走去。 看着是近,光靠两条腿走路可没那么轻松,没一会儿她就有些吃不消了,一路走走停停,又去了个把钟头。 眼看着就要进入老黑山的范围,老远都能瞧见地界碑了,心里那种不安的感觉也越来越清晰,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一路过来她总觉得后面好像有人在跟着她,她走他就走,她停他就停,刚才在友好公社附近人多还不觉得,这会儿周围环境一静下来,似乎哪儿哪儿都藏着个人,可是好几次回头去看吧,后面又是空空如也。 有神笔和画册空间在,其实季惟并没有那么怵,她甚至是故意把人往这儿领的,这么大老远一路鬼鬼祟祟尾随个姑娘,这人肯定没安好心,他如果识趣点到这儿为止也就算了,要是以为这荒郊野外的是机会,那她就把大黑熊放出来吓死他! 越往里走,植被也越来越茂盛,唯一一条看着比较像路的小径还是一连串的野猪脚印踩出来的,这跟百十公里开外的东方红公社,完全就是天壤之别,就跟原本应该生那边的全长这儿来了似的! 见小径旁延伸出去走一块相对平坦的矮石块,季惟灵机一动跳了上去,借着前面遮挡的茂密的杂草,假装上厕所! 果然她这故意制造出机会,原本微弱的悉索声也开始变得激烈起来,眼看着那人就要藏不住,她迅速从地上捡起抓起一把小石子用尽全力朝不远处那片不停晃动的草丛里掷去! 只听到一声闷哼,草丛里钻出个熟悉的身影来,“小麦,是我。” “……”冷不丁又看到庄呈昀,季惟真的都服气了! 一趟一趟的,这他娘的又是打哪冒出来的,这会儿他不是应该跟郭老头他们一块儿在市区最大的饭店休息吗,咋可能跑这地方来,刚她在友好公社路口站了那么会儿,可没见再有啥车过来…… 难不成还能比她来得还早? 这要是真的,趁早也别再捣鼓围棋了,收拾收拾明早天桥底下出摊儿吧! “到底咋回事你!”不过到底她还是松了口气,得亏她刚才多留了个心眼,不然直接把这大黑熊一放,庄呈昀估计够呛! 这位显然平时有在锻炼,看着温文尔雅的,这一路跟过来竟依旧面不红心不跳,“我听到赶车匠说这地方危险,我担心你。” 至于到底干啥来了,他很识趣的没问。 季惟却是一点不领情,她板着个脸,拍拍手从大石块上跳回小径,“我不是说这个!郭老头呢,我不是让他看着你吗,咋又让你一个人来了!” 耳朵可真好使,她这折腾俩小时好不容易扶着老腰找到这地方,大黑熊还没来得及放生呢,又把这主儿给招来了,这不都白忙活了吗! 庄呈昀总算拨开层层杂草站到她跟前,啥话没说,先来了个急切的拥抱,“小麦,我真的好想你。” 季惟这心,一下子就柔软得一塌糊涂。 她是真想把他推开,可是他的怀抱真的好温暖,久违的独属于他的气息,令她感到无比安心。 她僵硬的站在那儿,假装那一刻时间是静止的。 都说老黑山的这片深山老林遮天蔽日,那就让她这点可耻的小心思在这不见天日之下稍稍钻出来透透气吧,哪怕仅仅只是那么短暂的片刻也好。 可是紧随而来的,密集的吻,完全打乱了她的思绪。 “小麦,我爱你,很爱很爱。”不是喜欢,不是仰慕,是爱,深刻而热烈! 告白,拥吻,只要一想到他对她做的这些,都是属于另外一个无辜的女人的,季惟就没法再说服自己若无其事的去接受! 她狠狠将他推开,更像是推开她自己,“庄呈昀,我以为在火车上我已经说的够明白了。” 庄呈昀再次将她搂住,比刚才更用力,“小麦,你不可能跟和贺耀东在一起的,我知道你并不喜欢他……” “够了!我跟不跟他在一起喜不喜欢他那都是我的事儿,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庄先生,您的庄夫人可是在首都等着您呢!”季惟冒了火! 从头到尾,哪怕他表露出那么一丝一毫想要跟她坦白的意向,她都能够原谅能够释怀,哪怕最后他依旧没说,可是他没有,他连半点真诚都不愿意给她! 他到底把她当成了啥,陌生地方闲暇时的替代品吗! 庄呈昀听得云里雾里,“首都哪儿来的庄夫人?” 他的庄夫人,明明就在眼前。 话都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了,还装呢,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由内到外的抗拒就像是一根根锋利的小刺,生遍她全身,即便就在他怀里,也叫他亲而不近。 “对我坦白一次真的难吗!”季惟的语气里,满满都是对他的失望,“小常都已经跟我说了,你不用再费尽心思瞒着我了,庄呈昀你知不知道,即便是到前一刻,我都还在告诉自己,只要你能跟我说实话,我一定会当作啥事都没发生过,当朋友也好做亲兄妹也好,总之我一定会竭尽所能的帮助你关心你,可是你瞧,你根本不需要……” 遮挡多日的那片乌云总算缓缓散开,庄呈昀眼前也终于逐渐明朗起来。 原来是这样! 原来她把他一个人丢在省城,跟他划清界限,全是因为小常找过她! 联想到当时小常在旧货市场寻见他时的震惊与气愤,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就算他不再多问一个字心里也已经是清清楚楚。 是他太低估小常对她的敌意了,他自以为那次已经将他说通,也要求他独自返回清河县,但他完全没想到他会违背他的意思直接从小麦那儿下手! 这么多年来,他还是头一次跟他唱反调,那些虚名和职责,真的让他变得过度刻板,刻板到已经没有人情味儿…… “我是已经结婚了。” /47/47785/18486084.html 第一百零七章 结婚证 口口声声让他坦白,让他谁实话,可真到等他坦白了也说实话了,季惟发现自己完全没有想象中的洒脱和释然,那种几欲窒息的闷痛比小常带给她的更加直白深刻! 那把一直扎在她心口上的刀,终于狠狠的捅了进去! 她紧咬着唇瓣,用以抵抗内心深处的血流如注。 庄呈昀的面容就在眼前,细碎的阳光从高处繁茂的枝叶中漏下,落在他身上,像是给他通身镀了一层金光,令他美好得有些失真。 她突然好想伸手去抚摸他的脸,从他好看的眉眼开始,英挺的鼻子,再到形状漂亮的薄唇……不舍与苦涩充斥满心,以后可能连这样近距离看着彼此的机会都没有了吧。 “谢谢。”谢谢你的坦白,也谢谢你让我有过那么一瞬彼此深爱的时光,即便它短暂得更像是一场幻觉,她也必定将它深深烙刻在心底。 她泛红的眼眶,让庄呈昀不忍心再继续捉弄,他托着她的后脑勺,迫不及待的攫住她的唇,“我的庄夫人她姓郭,你听明白了吗,郭小麦同志。” 季惟心头重重一颤,紧接着全身的感官都被他的强势入侵给集体占据,她下意识伸手搂住他,圆睁的杏眼里,对刚才那番话的不敢置信也随之开始逐渐涣散开来…… 如果不是他身体最直白的反应将她硌醒,她想她今天真的可能就这样溺毙在他怀里了。 庄呈昀显然意犹未尽,他那双偏长的眼睛迎着光线微微眯起的时候,让季惟第一次有了种遇到千年老狐狸的感觉。 她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眼看着他从中山装外套的内袋里掏出一张用手帕包得严严实实的纸,一抖开,赫然一张小奖状模样,正上方端端正正的印着喜庆的三个红字——“结婚证”! 男女双方的名字,分明就是她跟庄呈昀! 而时间,是今年二月份,也就是她第一次留宿小院的第二天! 别问她为啥记得那么清楚,当时她可是一回家就让便宜娘关了好几天禁闭呢,每天掰着手指头度日。 季惟坚决相信庄呈昀不会是办假证的人,这个年代似乎也提供不了这样的便利,她也相信他有不需要本人到处就能办出结婚证的能力,所以……这是真的?所以认识没多久他就已经做好了让她当二房的准备? 尽管通讯再不发达,甚至根本不可能有人会知道他在首都和清河县这么个犄角旮旯里一起登记结婚,可在季惟心里,这就是情儿! 她的童年毁于家庭的不幸,她绝对不会让自己也变成一个破坏别人家庭的人! 她笑不出来,开始变得异常严肃,“你有没有听说过重婚罪?” 怪不得非要把私章给她,这怕是想让她留着保命使的吧! 庄呈昀哭笑不得,“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我呢,难道在你眼里,我的话还不如小常来得可靠?” “小常?”季惟压根儿就没想过小常会骗她,即便他的性格十分讨人厌,但她从未怀疑过他的品格。 她沉思良久,终于幡然醒悟,继而咬牙切齿,欲杀之而后快,“所以这一切都是他……” 天知道这段时间以来她每天过得有多煎熬,结果她一个人演了这么久苦情戏,完全只是因为小常的胡说八道? 他死定了! 庄呈昀无奈点头。 “气死我了,咱们先在就回去问个清楚!”季惟攥着拳头,恨不得现在就去一拳锤爆他的狗头! 可是下一秒,她又转身直直扑进他怀里! 幸好,幸好小常说的都是假的,幸好他还在,幸好她还有机会能守护他一辈子! 他所有的缺失所有的遗憾,从今天开始,都到她这儿为止吧。 无论什么人,无论怎样的人生,都有光照进来的瞬间。 庄呈昀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在哪本外国名著上看到过这么一段话,但他知道,在那些神明看不到的暗处,他的小麦就是照亮迷途的光, 干涸已久的心脏像是重新被注入了新鲜血液,源源不断的,那是活过来的感觉。 温存够了,季惟总算开始后知后觉的正视起结婚证的问题。 如果说之前她还能简单的把庄呈昀当成个需要照顾需要关爱的大男孩,那么接下来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傻到以为他心思跟他的眼睛一样纯粹。 能背着她不动声色就把结婚证给办了,而后还能若无其事的盘桓在她身边这么久,像狩猎似的眼看着她一步步走向他亲手为她设立的牢笼,那种城府和心理素质,实在太可怕了! 他现在才多大,要是再过几年,怕是连裤衩都能让他算计掉,即便她现在也就剩下个裤衩了。 必须得多长个心眼,她把结婚证揣进自己兜里,“这个不算,哪有啥步骤都省略直接一步到位的,这是结婚过日子又不是扮家家酒,我们乡下地方讲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得先跟我家里提亲,等我爹娘答应了才能还给你。” “所以你本人非常愿意嫁给我?”庄呈昀嘴角噙了些浅浅的笑,一副像是看穿了她的模样。 季惟蓦的红了脸,“谁说的,我这儿还没说完呢,咱得先处对象,要是不合适,想提亲你就做梦去吧。” “嗯,听你的,那咱们就先处对象。”庄呈昀牵着她的手往山下走,并排的身躯不时擦过小径两旁的杂草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回去记得跟贺耀东把关系撇清楚。” 语气看似温和,却没有半点要跟她商量的意思。 季惟犹豫了。 这事吧,她现在是真有点进退两难了,即便贺耀东跟她说过,到时候他会来做他爹娘的思想工作,但她知道,这话如果说出口,最受伤的那个人,其实是他,这段时间相处以来, 他对她的好,点点滴滴她都记在心里,要是还感觉不到,那她是真的没心没肺了。 而且在这个一个落后年代的乡下,她“甩掉”贺耀东跟庄呈昀“和好”,就相当于给他戴了绿帽,哪怕别人看在贺社长的面子上当面不说,背地里肯定也得拿他当笑话,严重了,这辈子他都别想再抬起头! 她不能这么自私,贺耀东已经帮了她许多,不能再让他没脸做人,就算要“分开”,也不能以这样的方式,起码不能让他被人诟病,还有便宜娘那她也没法交代,便宜娘每次跟庄呈昀见面都毕恭毕敬的,这种状态要是不改变过来,她是绝对不敢同意他们俩在一起的,朝夕相对的,光是心脏都受不了。 打从认了陈翠莲这个娘,季惟就打心底里真的把她当成自己的母亲,不管她有多在意庄呈昀,她都不会不考虑娘的感受,她可就只有她这么一个闺女。 “回去你先搬回县城吧。”她跟庄呈昀打商量,“其他的我会安排好,但是你得给我时间。” 庄呈昀大概也想到了,即便再不愿,也只能点头,“但是以后你得注意接触分寸,我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大方。” 季惟瞥了他一眼,“我可从没觉得你大方过。” 现在再回头看,之前发生的那么多巧合怕是都跟他脱不了干系,比如郑老六那事,心眼那么多,一天到晚光算计人玩儿了吧。 上山的时候明明也就走了几分钟,可是下山这路,似乎是越走越长,就跟咋都走不到头似的,她走得满头大汗,随手把庄呈昀包结婚证的手帕掏出来擦,一阵凉风徐徐吹来,身上清爽许多,脑子也跟着变得清醒起来,季惟这才意识到不对劲! 现在脚下走的这条路,好像并不是来时走的那条! /47/47785/18486085.html 第一百零八章 露宿 “你确定刚才没走错吗,我咋觉得这路不对。”下山的时候,一直是庄呈昀牵着她,一路都是杂草长得全差不多季惟自己也没咋记路,干脆就没看,可是现在越走越暗,越走越阴凉,路也越来越小,他们不得不从并排改成前后,跟上山时完全两码事,上山的小径可是在开阳的山坡上呢,这才多少工夫,总不能说阴天就阴天了吧。 她抬头看看,大片大片笔直的树干高耸,茂茂密密的全是绿叶,根本看不着半点光亮,周围各种陌生的鸟叫虫鸣此起彼伏,时不时的密不可见的草丛里还会发出一阵迅速的窸窣声,也不知道是啥动物跑过去了,更像是老林深处的景象! 季惟一下子警惕许多,她摸出神笔跟在庄呈昀身后,一边走,一边迅速凭空画了把小小的匕首。 庄呈昀仔细回忆了一下,“我也不是太确定。” 认路对他来说实在费劲,平时他独自出门的机会不多,不用他领路,自然就不需要他记路,缺少习惯,记错是常有。 “不太确定?”平时不太确定也就算了,这种时候跟她扯不太确定,这不是开玩笑呢吗,不太确定还拼命在前面带路,这是打算就地野生,不回去了吗…… 季惟用匕首削了根结实的树枝,递给他,“你去后面跟着,顾好自己就行,我来带路!” 这幅胸有成竹的模样,看着就让人放心,庄呈昀老老实实退到后边,两人继续往前走,季惟借着带路的便利,又偷摸画了一个小巧的指南针。 原来的路他们估计是绕不回了,只能一直往西边走,看看能不能追上过会儿下山的夕阳,只要能见到光亮,就不怕找不到下山的路。 然而现实总是比想象要严峻,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个天昏地暗,依旧也只是在这个林子里打转,里面有限的光线逐渐开始变弱,气温也跟着降低许多,季惟终于有些支撑不住,好不容易看到块几块长满青苔的大石头,她想也没想脱下自己那件新买的夹克衫盖了上去,“咱们还是先休息会儿吧,再这么走下去我准能瘫地上起不来。” 肚子好饿,身体越来越疲惫,两条腿重得就像是灌了铅…… 她抬腕扫了眼手表,已经将近傍晚六点,怪不得都快看不清道儿了,这会儿外面天也应该已经黑得差不多。 在这深山老林里,大白天的都有野兽活动的迹象,更何况是天黑,夜晚简直就是老天爷特地赐给它们狂欢的盛宴,虽然她有空间可以防身,还是得小心为上,现在可不止她一个人了呢。 她随手在附近捡了一堆枯树枝和杂草,从兜里“拿出”火柴,在其中一块相对平坦的大石块上点燃。 火光一亮起来,人也跟着踏实了不少,在野外,这就是最好的防身利器了,几乎没有啥动物是不怕火的。 借着火堆的光亮,季惟在周围扫视了一圈,除了林子还是林子,只是有一处相对比较开阔,远处哗哗的似乎还有流水的声音传来。 她找来一根约莫胳膊粗细的树干,用匕首把它分成两截,做了两个小小的火把,其中一个递给庄呈昀,“刚才来的路上我看见一丛蘑菇,就在几米开外,我现在去把它们挖过来,你呆在这儿不要走动,很快的。” 她虽这么说,庄呈昀还是不放心,“我跟你一块儿去吧。” 在外面,不论她在前面怎么冲锋陷阵,都有他在后边照料,他并不担心,但是在个不见天日的鬼地方,一切都是未知数,两个人只有呆在一块儿才是最安全的。 季惟固执拒绝,“不行,就那么几步路,你跟过来干啥,动静大了说不定反而危险。” 其实那路上哪有啥蘑菇,她不过是想找个借口自己画一点带回来,要是让他跟着,这事还咋干。 庄呈昀向来拗不过她,好在她指的那地方,他举着火把正好能看个大概。 也就几分钟的时间,她就真的抱着一堆白白胖胖的蘑菇回来了。 “你看我没骗你吧,我听到那边有水声等会儿吃饱了体力恢复得差不多,咱们就过去看看,顺便找点水喝。” 在家用惯了美工刀,季惟拿着匕首轻而易举的就削出了几根匀称的木签子,她让庄呈昀把蘑菇一个个往木签子上面穿,自己拿到火堆上去烤。 没有油没有盐没有任何香料,这样烤出来的东西想也知道肯定好吃不到哪儿去,但是这种时候,能填饱肚子才是紧要任务,也顾不上这许多。 好在等蘑菇的香味飘出来的时候,那种纯天然的鲜甜,还是大大满足了季惟的味蕾! 饿的时候,果然啥都好吃! 她吃了一朵,把其余的递给庄呈昀,再继续抓了两串过去烤,庄呈昀哪舍得让她饿着,两人你一朵我一朵的分着吃。 肚里有了食儿,体力差不多就恢复了一半,季惟重新弄了两根火把,把火堆熄灭,“咱们今晚怕是要在这老黑山里过夜了,得抓紧时间找个落脚点,夜越深越不安全。” “这回我走前面吧,你给我指路就成。”庄呈昀举着火把,主动走到前面。 大晚上的,到处都是潜在的危险,谁不知道随时随地会蹿出什么东西来,他走在前面,好歹也能给她挡一挡。 季惟并不反对,只是单手画了包雄黄粉,一边跟在后面,一边默默撒到两旁,让那些个蛇虫鼠蚁闻到气味就会远离。 那水声听着清晰,但实际并不近,只是一路走过去道路变得越来越开阔,月亮也随之露了脸,约莫四十来分钟后,眼前终于出现一条窄窄的天然碎石路,两人再次握住彼此的手,而那片水声,也终于像是打开了层层阻隔的门,陡然变得响亮起来! “是瀑布,是瀑布!”等看清月光下那条从天而降的白练,季惟激动的拉着庄呈昀跑过去。 瀑布所在的水潭是位于一处地势较为低矮的盆地,面积并不十分大,却拥有一处平整的石滩,白色的石子有点像外面山路上的,只是个头明显更大许多。 她蹲在水潭旁照了照,见水质干净清澈,这才把火把插在一旁放心去喝。 不像几十年后哪儿哪儿都是污染,这数百年没人闯入的深山老林拥有的可是最正宗的大自然,连水都比外面清甜可口! 她连饮好几捧,而后跟庄呈昀商量,“要不咱们晚上就住这儿吧,等明天天亮了再继续找出山的路。” “也好。”说话的时候,庄呈昀已经把石滩上有限的几节枯树枝给捡了过来,学着她刚才那样把它们架到一块儿生了个火堆,季惟也赶紧举着火把过去帮忙,从石滩附近抱回更多的柴禾。 两人分工合作,一个负责找扁平的石头尽量铺出一块能够睡觉的地儿,一个负责去找些柔软的干草铺个草褥子,季惟自告奋勇选了后者。 初春时节干草可不好找,刚拾柴的时候她就顺便看过了,薅不着几根,但是她可以画! 大捆大捆的干草往回抱,这种时候,农村的生活经验可是帮上大忙了,铺了厚厚一层草褥子,季惟又把剩下的干草全搓成了草绳,草绳跟草绳搭一块儿随便编一编,一张简易的草帘子就成形了,再找三根较长的粗枝干绑一块儿支个三脚架,把草帘子往上头一盖,临时帐篷也有了,深山里气温低露水大,这会儿忙活着不觉得,深夜里露天睡觉可不好受,有这玩意儿会好很多。 她重新捡了些石头,把三角帐篷固定在草褥子上。 /47/47785/18486086.html 第一百零九章 小妻子 庄呈昀瞠目结舌的看着她像个陀螺似的不停转。 除了厨艺稍微太有个人特色了点儿,似乎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她不会的东西! “你还饿不饿?”一切安顿妥当,季惟才拿着手帕到水潭旁,在夜色的掩护下抹了把身上的汗,冰凉的泉水沁入毛孔,顿时神清气爽! 庄呈昀摇头,“还好。” 本来他食量就不大,晚饭吃得就更少,经常会空着肚子入眠。 季惟却有些吃不消,从中午到现在,她可就吃了几朵烤蘑菇呢,现在一肚子水饱,难受。 “我休息会儿抓鱼给你吃吧。” “好。”庄呈昀笑着点头,等他从水潭洗漱完毕回来,刚才还嚷嚷着要抓鱼的人已经趴在草褥子上睡着了,估计是真的累坏了,竟还打起了小小的鼾声,娇憨得不行。 他脱下自己的中山装外套轻轻往她身上盖,季惟翻了个身,整个人往他怀里钻, 干透了草褥子上透着股阳光的温暖气息,混合着她身上泉水的清冽,最是能唤起人内心深处最原始的欲望。 庄呈昀遏制不住的想要低头吻她,而她睡梦中最真实的回应也着实让他情动,靡靡之声催人提枪上膛…… 季惟第二天一早醒来的时候,就看到庄呈昀浑身湿漉漉的坐在水潭旁,裸着上半身,连头发都还在滴着水。 “大清早的你抽啥风啊,洗冷水澡。”她迷瞪着双眼,把盖在身上的外套给他拿过去。 他瞧着比一个月前似乎更结实了些,宽肩窄腰、背脊挺拔有力,季惟满意的看着那片光洁如初的皮肤,“我说你之前是不是每次都在我给你抹药后再偷偷擦掉?” 这药明明就效果很好嘛! “我哪够得着。”庄呈昀腼腆的笑笑,任她拿手帕给他擦干净身上的水,又伺候他把衣服穿上。 蓬勃的热气透过薄薄的衬衫传递到她手心,有着与山中清晨的凉薄完全不符的温度。 “那为啥我给你上了这么多回药都没用?”这事她百思不得其解。 庄呈昀这回总算坦白,“我换了。” 季惟伸手就想去拧他! “自己过不去的人,最蠢了。”不管因为啥! 可是庄呈昀突然贴到她耳边低声呢喃,“我想让你记得我。” 她心里这杆衡量底线的秤就毫无保留的偏向他了。 行吧,你说的都对,谁让你是秤上的定盘星呢。 没有牙刷,季惟只能简单的洗了把脸,好在她在水潭附近发现不少的野生薄荷,她拣着嫩叶掐了几片,洗干净后分给庄呈昀,“嚼嚼能代替刷牙。” 庄呈昀捏过来在她鼻尖上刮了刮,“你可真像本百科全书。” 叫他看这遍地的杂草,也就高矮大小之分了,有个能干的小妻子可真好。 小妻子,这是他的小妻子,只属于他一个人的…… 回想起大队里那些男人成天我媳妇长我媳妇短,他也忍不住试着唤了声,“媳妇儿。” 陌生的词儿,还是头一次从他嘴里冒出来,新奇又美好。 “……”季惟刚把一把薄荷叶塞到嘴里嚼,气息一下子没稳住,辛辣的清凉味齐刷刷全往她脑门上涌,上头! “别瞎叫,谁是你媳妇儿。”她揉着太阳穴,瞪他,“有这闲工夫,不如去多拾点柴禾回来,我抓鱼给你吃,吃饱了咱们再出发。” 昨晚到现在,可是给她饿得够呛,要不然她才不会起那么早呢,反正又不赶时间。 “好。”庄呈昀凑过去在她额头亲了一下。 其实他真的很想说能不能在这儿再多留一天,在这个地方,没有任何多余的外人,只有他们俩,她可以没有任何顾虑的陪着他,这是他最向往的美好生活,即便是回去后,一时半会儿的怕是都没法达成。 但是没有任何生活物资,他知道他这个要求实在太过于委屈她。 等他走出了一段距离,季惟才敢从画册空间往外拿鱼,这是她昨天晚上就画的,只是当时太困,一觉睡过去根本没机会再拿出来。 淡水鱼基本上刺都比较多,她自己倒没啥,对庄呈昀这种笨手笨脚的人来说绝对是个灾难,所以她特地画了相对比较友好的青鱼,除了青鱼,她还从空间里拿出几块岩盐晶体和几个山鸡蛋。 庄呈昀抱着柴禾回来时,她正蹲在刚采薄荷叶的草丛里薅野葱。 “掏了个山鸡窝,正好给咱提供了顿营养早餐,另外我还扣了些岩盐,吃了盐巴人才会有力气。”季惟抢先一步跑过去拿给他看,小小的脸上有着些许俏皮的炫耀。 庄呈昀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长得像冰糖似的透明块状盐巴,他有些新奇的搁到掌心,“你是从哪儿找到的,挺好看。” 季惟随便往远处一指,“我也忘了,大概是那个方向吧,刚是追着只山鸡去的,结果鸡没抓找倒是让我找到这玩意儿,顺带着还掏了个窝。” 怕他继续再问下去,季惟忙抽了匕首去处理鱼,把生火堆的活派给他。 经过一夜的燃烧,那堆火早已经熄得差不多,只有最底下那几块柴炭还在微弱的明灭着,庄呈昀按照季惟说的,拿粗树枝在炭火里拨了拨,折了把干草丢下去,果然一下子那火苗又跳跃了起来,他赶紧又往了丢了几根细枝条,然后才把最大的一截枯树桩压到最上面。 季惟手脚利索,等他这边慢慢吞吞把火捣鼓好,她的两条鱼也已经处理妥当,她用匕首把手把岩盐搁到石头上捣碎,均匀的在鱼皮和鱼肚子上抹了薄薄一层,然后又往鱼肚子里塞了一小卷洗干净的野葱,拿树枝把鱼穿好搁火上烤,而那几个山鸡蛋也被她一股脑儿全拨到了火堆边缘。 没一会儿,鱼肉的鲜香混合着野葱的香味就飘了出来…… 有了盐,做出来的味道就是不可同日语! 只是这鱼吧,它个儿大,不像蘑菇似的随便烤一烤,生熟都能吃,这玩意儿它不太容易烤进去,鱼皮和鱼肚里都已经发焦了,中间的肉居然还是半生不熟的! 季惟只能边烤边拿匕首去割下来喂庄呈昀,一顿早饭折腾下来,已经是俩小时后的事情。 “小麦,要不咱们把这张草帘子带走吧。”熄了火,庄呈昀勤快的把草帘子从三角架上拆下来,这是他们家小麦亲手编的,给他们俩挡了一夜的风,他实在有些舍不得扔。 反正又不是她拿,季惟无所谓的点头,“你喜欢就拿上吧,” 真正进了深山,地界开阔了,一路上景色也跟着丰富起来,奇峰、怪石、森林、洞峡、幽涧、瀑布……相映生辉,完全是那种没有被世俗给沾染过的纯净美好! 对于季惟这种曾经四处写生的人来说,这简直就是人间仙境! 好几次她都想停下脚步,不管不顾的从空间拿出画笔画夹,先在这儿画上个几天几夜再说,可是一想到这么一来自己的来历就会暴露,庄呈昀很有可能会把她当成怪物一样避之不及,她又很怂的夹起自己的尾巴,尽可能多的用眼睛去替代它们,这一出去,如无特殊情况肯定是不会再回来了,随着经济的逐步发展,全国各地发现未发现的景区都会陆续开发起来,说不定要不了几十年这里就会被糟践得不像样子,这样的美好终将会不复存在…… 上午的寻路,显然并没有比昨天顺利到哪儿去,他们依旧行进在没有任何方向的深山老林里,对下山的路没有半点头绪。 途经一处依山傍水的草地,季惟是无论如何都迈不开步子了,整个人往软绵绵的草地上一仰,“不走了不走了,咱们先停下来歇会儿吧。” /47/47785/18486087.html 第一百一十章 坦诚相见 庄呈昀配合的在她身边坐下。 体力上他倒还好,小常为了促进他的睡眠,经常会带他进行各种运动训练,最近强度有所提升,这点路程对他来说尚在能接受范围之内,但是能停下来跟她在这儿静静的多呆会儿,正是他眼下最希望的。 他甚至有些恶劣的在想,要是下山的路能不那么容易被找到就好了,又或者等他们想下山了再出现…… 近处的草丛里,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两只肥肥的蠢兔子,随着不停嗫嚅的三瓣嘴,发出一阵阵轻微的索索声,季惟微眯的眼一下子睁开! 她小心翼翼的从地上爬起来,朝庄呈昀做了个嘘声的动作,没等他反应过来,她已经迅猛朝兔子扑过去! 然后庄呈昀就看到个穿花衣裳的蠢丫头撵着两只肥兔子在草地上到处跑,两条短短的小辫子被迫跟着一跳一跳,甭提多喜人! “你还躺那儿看啥好戏,赶紧的起来帮我一块儿抓兔子啊,你的午饭可还在到处跑呢!”季惟从兜里掏出块早上用剩下的岩盐晶体远远朝他丢过去,等庄呈昀坐起来,她已经追着兔子往那头跑去了! “小麦,你看着点脚下的路!”庄呈昀朝她跑过去,前面哪还有那个欢喜的小身影! “小麦!”庄呈昀急了,到处找了一圈,“小麦你在哪儿!” 没人答应他。 不管他怎么喊,都没有任何回应。 刚才还在眼皮子底下,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他不相信她能跑远,可是附近又没有能藏人的地方……一想到在野外可能发生各种的可怕的事情,庄呈昀的脸色顿时跟着白了几分,他不敢再细想下去,找了根半人长的树枝在高高矮矮的草丛四下翻找起来,“小麦你别闹了,赶紧出来,草丛里虫子多,听话……” 季惟本来只是想逗逗他,见他真的慌到手足无措,忙从角落里蹿出来,一下子挂上他的背,“我在这儿呢!” 失而复得,庄呈昀忙抛了树枝,双手背到身后兜住她,“你上哪儿去了,再找不到你我非疯了不可!” “想知道?”季惟故作神秘,庄呈昀惩罚似的在她臀上轻轻拧了一把,“你说呢。” 就差把这片草地给翻过来了! “你跟我过来。”季惟拍拍他的肩膀,试图从他背上滑下,庄呈昀却把她箍得更紧,“一撒手你又该跑了,在上面当指挥吧。” 总算背上小妻子,哪那么容易舍得放下,要不然他也不能每天那么卖力的配合小常的锻炼计划。 走了一个上午还没缓过来,刚又撵着兔子跑了那么久,季惟这儿正累着呢,所幸也不矫情了,舒舒服服往他背上一趴,脸挨在他颈窝里蹭,“真舒服。” 庄呈昀脸上多了些宠溺,“舒服就一直呆着吧,可别再丢下我了。” “才不会。”季惟再次搂住他脖子,这回的力度明显比刚才要郑重许多,“这辈子我都不可能丢下你。” 温热的气息带着些许薄荷叶特有的清凉,一下下的坏心的在他耳廓上撩过,搅得他有些心猿意马,身体里某些压抑已久的占有欲分子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昨天晚上就已经够呛,再这么折腾下去,他真怕自己坚持不到新婚夜。 他背着她,步伐飞快,尽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草地一直往西是一片奇峰怪石组成的矮山,比他在姑苏园林里看到的假山大不到哪儿去,刚到处找人的时候他就注意到过,但是看起来实在不像是能藏人的地方,就又回去了。 等季惟指挥他绕到另一侧,他才发现,原来在两块相互交叠的大岩壁下,竟别有洞天! 说洞其实都不太合适,这地方更像是天然形成的一处夹缝,只是空间相对较大,且有一定深度,比他们昨晚住的那个简易帐篷还要宽敞些,但因为洞口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所以先前他才没留意到。 “我刚才追着兔子跑到这儿就发现了这个山洞,怎么样不错吧,咱们吃过午饭后可以在这儿睡个午觉再出发。”这洞一眼就能看个遍,空荡荡没有一点能藏匿危险的角落,刚回去通知庄呈昀的时候,她还顺手在附近洒了不少雄黄和石灰粉,只要再在洞旁生个火堆,绝对没有任何动物能够靠近他们,她就可以踏踏实实的睡个安稳觉,这比刚才那草地可让人放心多了,不然这四通八达的,总让人担心随时会从哪儿钻出点让人头皮发麻的东西来! 庄呈昀求之不得。 别说中午,晚上住这儿不走都成,多好的天然帐篷,老天爷都想留他们呢。 两人一块儿出去找了些干草柴火回来,生好火堆,又往洞里垫了一层厚厚的干草,这才把庄呈昀早上带的那张草帘子铺到最上面。 “还是你有先见之明。”季惟忍不住夸他,庄呈昀这颗初为人夫的小小雀跃心瞬间得到满足,“是媳妇儿教的好。” 以后他一定会努力,努力扮演好这个全新的身份,让她知道嫁给他是一件多么正确的选择。 每次他这么叫她,季惟就忍不住脸红,她别别扭扭的嗔怪,“又忘了是不,没结婚不许瞎叫,让人听见了咋整。” “这里没有外人,我答应你,就咱俩的时候叫,嗯?”庄呈昀把她抵在岩壁上跟她打商量,季惟身子一矮想溜,顺势就让他给压到了草帘子上,“媳妇儿,你说好吗?” 漂亮的眼睛里囚着她,鼻息间全是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暗香,她哪还腾得出啥思绪去考虑,情不自禁的跟着点头,旋即,他的吻就落了下来,攻城掠地,一寸寸往下…… 几乎坦诚相见。 毕竟是从几十年后穿过来的,对于情爱的态度,季惟肯定是要比庄呈昀坦然得多,在她看来,只要是自己认定了的人,把自己完整的交给他并没有任何问题,更何况他们俩已经扯了证,是合法夫妻。 但庄呈昀显然不是这么想的,他的固执与克制全在他那隐忍的表情中一览无遗。 他们的第一次,他希望给她一个最完整最美好的回忆,而不是在这么仓促的环境下,仓促的要了她。 庄呈昀甚至已经开始觉得自己想跟她在这深山老林里独处数日的想法错误得有些过了头,搂着自己的心上人,哪怕是再好的定力,也有消耗殆尽的时候,烈火干柴,到时候可就不是他说了算了…… 然而事实证明老天爷总爱跟人开玩笑。 昨晚他心心念念不愿离开的时候,万里星空无云,这会儿他不想留下了,偏又开始唱反调了,轰隆一声春雷后,大雨倾盆而下,一点儿缓冲的时间都没有。 洞口的火堆瞬间让浇灭,山上的气温也随之低了下来,开阔的岩石夹缝并没有真正山洞恒温的功能,雨水一飘进来,整个洞内又湿又冷。 季惟赶紧招呼庄呈昀一块儿把干草褥子往里挪了挪,又拣了几块压在底下还不算太湿的柴禾重新生了个堆火,这场雨还不知道要下多久,如果今天晚上不停,她必须得保证里面的干燥和温度,否则这一宿住下来,非冻病了不可。 庄呈昀是大病初愈,就算有神笔能画药,身体也禁不起这么折腾。 “你呆这儿别动。”她脱了夹克衫往他身上一扔,迅速跑出去把刚才捡的柴禾全都往里抱,湿哒哒的一摞柴往洞里一堆,里面的空气霎时也又变得湿漉起来。 “这些柴禾维持不了多久,我得再出去找点,顺便弄点食物回来,你来负责把柴禾烘干。” 她头上身上全往下滴水,整个人已经跟刚从河里捞起来没啥两样,庄呈昀心疼坏了,忙抄起她的夹克衫给她披上,“还是我去吧,你先把自己身上弄干,这深山老林里可没医院,要是生了病就麻烦了。” /47/47785/18486088.html 第一百一十一章 老天爷的考验 “老老实实给我呆这儿,我身上都已经淋湿了,干嘛非得两个人一块儿遭罪,留着你的干衣裳等我回来穿不好吗!”季惟压根不同他商量,把夹克衫丢还给他,再次冲进雨里。 雨势滂沱,跟天河漏了底似的,出去就瞧不见人影了。 庄呈昀只能揣着满肚子担心在山洞里等,小妻子就算再能干,那也是个姑娘,风大雨大的让她一个人出去找吃的,他这心里是心疼又歉疚,但是他也知道她说的没错,比起两个人全都淋成落汤鸡,还是留一个人照料比较好,这样能最大程度的降低危险。 要怪也只能怪他在处理这种事情上完全没有任何经验,应对能力不如她。 实际上季惟并没有跑远,这么大的雨,就她这细胳膊细腿儿的上哪儿整吃的去,不被野兽当点心吃了就算是祖坟冒青烟了,不过是在外面冲了露天澡,顺便捡了些不算太湿的柴禾回来,快到洞口的时候才拿出神笔画了些卖相不咋地的红薯土豆和苹果拿一片大荷叶包着,又画了只已经宰杀干净的山鸡。 反正庄呈昀就是个五谷不分的主儿,随便画个啥他也不知道是不是野生野长的,是不是这旮沓长的。 她欢喜的抱着这一大堆东西回去,山洞里的温度较她离开前已经回升不少,在外面淋久了一下子进去还冷不丁打了个哆嗦,庄呈昀以为她冷,忙接过她手上的东西,把那件已经烘得暖洋洋的夹克衫递给她。 “不许偷看。”季惟背过身,连汗衫带内衫一块儿脱了下来,又迅速把夹克衫套上,拉链“滋啦”一声,庄呈昀才敢睁开眼,却看到她手上除了件短袖汗衫还多了件洁白的蕾丝内衫,他的脸“唰”一下就红了! 他在她身上看到过这玩意儿,是用来兜她那对宝贝儿的,一想到此时那件夹克衫下面的画面,他就忍不住一阵阵发燥,“我去把柴禾烘干。” “等等。”衣服是换下来了,可她裤子还湿着呢,总不能穿着烘吧,她又不是人形衣架,季惟盯上了他的衬衫,“把你里面那件脱给我。” 小妻子要的,别说只要他脱一件衬衫,就让他全部脱掉,庄呈昀也绝对不带含糊的。 他的衬衫够大,正好能给她围成一条短裙,露出两截纤细修长的小腿,白晃晃的,晃得他有些眼晕,“要不要我帮你把衣裳烘干?” 这嗓子莫名的就干哑起来。 学美术出身的,画人体裸模都稳如老狗,结构那点事儿在她眼里全是线条,更何况只是件内衫,季惟无所谓的丢给他,“不许给我烫坏了,这可是我新买的。” 这个家伙,可是有前科的呢! 庄呈昀“哦”了一声,特别郑重的接过去,烘长裤和汗衫的时候都还没啥,等到那件蕾丝内衫一上手,他的脑子里就开始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将来有一天他亲手替她脱下的画面……直到一股刺鼻而熟悉的焦糊味儿涌入鼻尖。 他错愕低头,手上那件挂在树枝上的蕾丝内衫已经让火舌给撩了一半,黑黢黢的,用手指一捻就成了灰…… “小麦,我……”这次我说真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季惟抱着胳膊靠那儿,哭笑不得的打量着他,“你说我咋就信了你的邪呢。” 庄呈昀脸烫得不行,“是我不好,到市里再重新给你买。” “说的倒轻巧,那我这两天穿啥,敢情不是你光着膀子下山呢,我现在这样跟光着膀子有啥区别。”季惟故意逗他。 明明她身上的夹克衫已经够厚,半分多余的都露不出来,但是只要一想到她说的景象,庄呈昀总有种其他人也能窥视到的幻觉,忙把自己身上的中山装外套也脱给她。 “要不把裤子也一块脱了呗,下面穿上面不穿的多不协调。”她咯咯咯的笑。 终于意识到她是在拿他逗闷子,庄呈昀突然威胁逼近,修长的手指扣住她胸前的拉链,连带着那双温和的眸子也变得亦正亦邪起来,“我真脱了,你可别后悔。” 这是季惟记忆中从未有过的庄呈昀,虚虚实实,重影叠叠,仿佛这才是他内心深处压抑已久的真实人格,于是他干的那些事儿又在她眼前逐渐明朗开来,桩桩件件都能叫她老老实实认怂。 “开个玩笑,玩笑而已,别当真。”她有些懊恼自己的好了伤疤忘了疼。 庄呈昀似笑非笑,轻轻摩挲那枚拉链,“我也是开玩笑的。” “那就好,那就好。”季惟小心翼翼把拉链头从他手里拽回来,抬头见他依旧是往常那副任她揉捏的好脾气模样,几乎都快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我,我去给你准备午饭……” 庄呈昀也像啥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安安静静的坐在她对面烘烤湿柴。 有了早上烤鱼的经验,这回季惟直接拿匕首把山鸡切成小块,再拿树枝削细的签子穿着烤,这样不仅容易熟,盐味也能更好渗入,鸡皮本身油就大,让火舌一撩,滋滋的往下滴,根本就不需要再另外加,比起那条干巴巴的烤鱼,已经算是难得的美味。 两人饭量都不大,几串烤山鸡肉加个苹果就已经差不多,季惟把剩下的红薯和土豆一股脑儿全埋进炭火里。 瞧这雨势一时半会儿的怕是也停不了,好在她“弄”回来的食物不少,如果今天晚上真的得在这儿住下,剩下的这些东西应该也能对付一顿。 庄呈昀盘腿坐在那,拿着那个让他啃了一小半的苹果,左看右看总觉得哪儿有些不太对劲,可就是吧说不上来…… 果然就像季惟料想的那样,一整个下午雨势都没有半点要减弱的样子,到了傍晚反而越来越大,岩石缝隙这块的地势不算太高,在接连的暴雨下,洞口的泥土已经让冲刷掉了不少,再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地上的雨水就会倒灌进来,到时候他们连这个唯一的避身场所都会失去。 “我出去弄点石头回来,你负责把它们平铺到地上,不然咱们晚上就没地方睡了。”庄呈昀已经替她把衣裤烘干,季惟重新换上往外走,没出洞口,一场冷风夹雨毫不留情的刮过来给她打了个透湿。 没了内衫的庇护,身上那件薄薄的棉布汗衫一下子就把她给出卖了个彻底,就仿佛白色的画布上,陡然开出两朵绚烂的腊梅。 庄呈昀脑子里“嗡”的一声,整个人就有些招架不住了。 这场莫名其妙的大暴雨,他现在严重怀疑是老天爷派来考验他的…… “还是我去吧。”这次他根本不给季惟任何反对的机会,脱下中山装外套,径自冲进雨里。 淋都已经淋湿了,季惟也无所谓了,二话不说紧随其后。 两人来来回回,蚂蚁搬家似的抱着石块陆续往山洞里跑了十好几趟,终于把里面的地面铺得高出水平线小一截,等火堆把湿石块上的水汽重新烘干,他们才舍得把唯一的草褥子重新铺下。 昨儿一天舟车劳顿,又在山上折腾到半夜,浑身汗涔涔一直也没机会洗,后来一会儿烤火一会儿下雨,反复烘干淋湿,整个人都变得油腻腻的,难受得要命,季惟索性破罐子破摔,跑到溪涧里痛痛快快冲了个冷水澡! 这个天气,牙都给她冻哆嗦了,一边洗,一边还不忘给自己打气,长征二万五千里都不怕,这点磨难算个啥! /47/47785/18486089.html 第一百一十二章 黑熊报恩 这一夜,风雨潇潇,谁也没睡好。 到凌晨的时候,一声陌生的嚎叫彻底把季惟从梦中惊醒! “刚才是个啥!”她一下子从草帘子上弹了起来! 在这样一个近乎与世隔绝的大森林里,她丝毫不怀疑那巨大的声响来自于某种体积庞大的野生动物! 上山两天,除了几只野兔野鸟,他们还未曾遇到过任何有危险性的动物,这样的幸运,不会到这一刻就为止了吧……那嚎叫声听起来可并不远! 庄呈昀也随即坐起来,“听着像熊。” 前些年去俄国的时候,他曾经观赏过当地特有的棕熊比赛,那声音应该是在熊打斗受伤时才发出来的。 “熊?”季惟三魂归位,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她可不是来游山玩水,野营露宿的…… 要是再不把空间里的黑熊放出来,怕是她又得带回去重来一次了。 “我想出去看看。” “不行,现在外面很危险。”庄呈昀拦着不让,年初让熊挠的那一下,至今记忆犹新,那种痛,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我就是说说而已。”季惟吐吐舌头,刚才是她嘴快了,想也知道这种情况下庄呈昀不可能会让她出去的,还不如等他睡熟了,她再出去。 这附近既然有熊,肯定就有熊窝,说不定她空间里的那只大黑熊就是这里的,这么一来,她也算是送佛送到西,功德圆满了。 说是这么说,但庄呈昀却把她的话当了真,主要他太了解她的性格了,从来就没老实过,当时在大队,还不是她带头领着那四个家伙到荒地去炸的熊! 现在外面最少有两只,她想干嘛他不知道,但他绝对不能让她有事! “你别这么看着我,我脸皮薄。”季惟让他盯得心里发毛,只好假装躺回去继续睡觉,来来回回,她都快把自己哄睡着了也没见固执的庄呈昀再躺下来。 没辙了,再耗下去天就该亮了。 季惟侧过身背对着他,偷摸用神笔画了一支迷香点上,淡淡的味道似有若无,她屏住呼吸,很快庄呈昀就靠在山洞内的岩壁上眯了过去。 怕回来穿帮,出去前她特地画了一身雨衣给自己穿上。 循着声源一路找去,借着手电的光,老远她就看到两只魁梧雄壮的大黑熊正围着一只相对瘦弱的小熊瞎子,就在她下午洗澡的溪涧旁。 可怜见儿的,这是以多欺少啊! 实在是空间里的大黑熊不听她指挥,不然她就指挥它好好去干一仗,搓搓那帮欺负同类的锐气! 她的大黑熊,可比这两只要高大得多! 溪涧旁的黑熊们显然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光亮,前后爪并用的朝这边爬来! 季惟赶忙熄了手电,她习惯性的往四周看看,然后从画册空间里拿出那只“封印”了好几个月的大黑熊,只见它两腿站立,对着黑暗的雨夜擎高前爪,紧接着一声更为嘹亮的嚎叫声响彻天际! 跟刚才那声落魄的哀嚎不同,这其中充满了力量和霸气! 就好像,它才是这座丛林的真正王者! 声儿刚落,溪涧旁那只相对瘦弱的小熊瞎子也学着它的模样站了起来,仰天长嚎! 于是她身边的这只大黑熊,就像发了疯一样欢喜的朝溪涧旁奔去! 紧接着,那两只以多欺少的黑熊落荒而逃! 看来还真认识呢。 季惟总算放下心来,她重新点亮手电,疾步往山洞走,那只迷香到底能管多久她自己心里也没底,必须得尽快回去,免得庄呈昀醒来找不到她又要担心。 她在前面走,后面一大一小俩黑熊跟上来,但并不靠近只是远远的跟着她,快到山洞口,见它们还不走,季惟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她一关手电筒,那只她从大队带来的大黑熊立马奔跑上前,像乖顺的狗子一样匍匐在她脚下,两只乌溜溜的眼睛不舍看着她。 季惟壮着胆子去摸它耳朵,“我答应过你会把你送回来的,现在我做到了,也得回去了,以后你可别到处乱跑了,要是落到别人手里会没命。” 不管是当下还是今后,她都希望所有的熊不要落入人类的手中,熊胆宝贵的药用价值会给它们这个种族带来灭顶之灾,活熊取胆这样完全反人道主义的残忍存在将会成为它们的噩梦!即便是养殖,它们最初又何尝不是来自于大自然! 这只大黑熊看起来呆头呆脑的,也不知道到底听不听得懂。 季惟说完转身要走,大黑熊依旧寸步不离的跟在她身后,明明那么大的个头,那模样却可怜得像是个即将被遗弃的孩子。 她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加快了步伐。 但凡它的身形能稍微小一点再小一点,像一只狗或者一只鸡,她都愿意把它带回去养着,就当跟猪崽子做个伴,可是就它这个头,要是真跟她回去,估计大队里又该鸡飞狗跳,总不能一辈子把它关在画册空间里吧,野生动物它应该属于大自然。 等她进了山洞,她还能看到那只大黑熊领着小熊瞎子站在雨里远远的望着她…… 大暴雨完全掩盖了山洞外一切的细微动静,直到天亮后才稍微小些,季惟一觉醒来差点没让吓死,山洞门口横七竖八的躺了好些新鲜的动物尸体,野猪野山羊獾子……根本不带重样! “怎么回事?”庄呈昀让迷香熏到现在才醒,完全摸不着头脑。 联想到昨夜的那一幕,季惟大概能猜到是咋回事,但是这话她没法说啊,只能装傻充愣,“我也不知道,我这也是刚醒。” 懊悔啊,她哪知道大黑熊还懂得报恩,不然的话她肯定能早一点醒来把这些东西弄进空间,也省得像现在,说都说不清楚了。 瞧庄呈昀那眼神,就跟是她弄回来似的,她要是有这能耐,至于还靠神笔画东西吃吗。 那大黑熊还傻气,拿这些个动物尸体在山洞口堵得像堵矮墙,要是不挪开,他们俩连出都出不去,现在整个山洞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熏得她都快把隔夜饭吐出来了。 “先搬个口子出来再说吧。”外面还在下雨,比昨天看起来小了许多,能不能停却还是个未知数,好在口粮是有保障了。 一头野猪咋着都有好几百斤,这玩意儿他们俩可抬不动,只能从相对较轻的动物入手,两人好不容易开了道口子准备透透气,一眼就看到对面大树底下那只抱着蜂巢蜜在啃的大黑熊! “小麦你快回山洞。”庄呈昀当时就变了脸色,一个劲招呼季惟! 只要他速度够快应该能把洞口那道缺给堵回去,外面这么多动物尸体,大黑熊吃饱了说不定就会离开。 见季惟还傻站那儿不动,他直接拎起人往回跑,大树底下的大黑熊早看到了他们,蜂巢蜜都顾不上了,胡乱往地上一扔,欢喜的朝他们爬来! 它爬得越快,庄呈昀跑得越急! 季惟突然觉得他就算不去参加围棋比赛,跑个田径啥的也是很有潜力的! “还乐呢。” “不然我还能哭不成。”季惟无奈拽着他衣摆,拖他后腿,“别跑了,这熊我认识。” 大黑熊送了这么大一份厚礼上门,可见是真心实意感谢她来的,她也不好装作不认识。 这话要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庄呈昀铁定把她当成个傻子,可这是他家小妻子说的,他就不得不多考量考量了,甭管多不可思议的事发生在她身上,似乎都会变得理所应当起来。 /47/47785/18486090.html 第一百一十三章 心病还需心药医 见两人停下脚步,大黑熊也缓了下来,俩前爪往上一拎,竟直直站起来朝他们走来。 相仿的个头,让庄呈昀无端端想起挠伤他的那只。 当时天实在是太黑,他也没太看仔细,可是转念一想,那只黑熊是他们家小麦领着四个小跟班亲手炸死的,肉都让社员们分食完了,不可能又出现在这百里之外的深山老林里,脑子里那些稀奇古怪的念头又都打住了。 想也知道他肯定会纳闷,季惟主动交代,“昨晚上趁你熟睡后,我没忍住,还是出去了一趟,结果救了一只小熊瞎子,也不知道是它的兄弟姐妹还是娃,这么些野味儿,估计都是谢礼。” 她说得风淡云清,仿佛自己只是出去溜了个弯儿,然而饶是庄呈昀这样沉稳的性格也让她吓出一身冷汗。 他下意识握住她的手,“以后别这样了。” 过低的体温,着实把季惟给凉到! 他的过往,他父母的遭遇,一笔一画全浮现在她眼前,他对未知和死亡的恐惧,已经远远超出正常人的范围,这是典型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如果没有得到很好的治疗和足够的关爱,这个阴影或许将伴随他一生。 季惟一度差点冲动到把自己的神笔和画册空间和盘托出,可是又怕自己离奇的来历反而给他现在本就不咋稳定的精神状态带来刺激,一番权衡,到底还是忍了下来。 “我绝对不会做任何没有把握的事情,不过我向你保证。” 她前所未有郑重的表情,像是一剂镇定剂,让庄呈昀明显放松不少,手上的力度也跟着小了下来。 季惟这才跟上次一样反握住他,对大黑熊,她已经完全没有任何恐惧,她摁着庄呈昀的手去摸熊脑袋,而大黑熊满足的模样,显然也很好的取悦了庄呈昀。 她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在他与她之外的人相处时能有这样发自内心的笑容,这是连她的神笔都没法做到的事情。 心病还需心药医,过程或许漫长艰难,眼下她只希望这样的笑容能在他脸上多停留一会儿。 于是她主动提议,“阿昀,要不咱们就在这儿多留两天,等雨彻底停了再下山,反正现在咱们也不缺食物。” 庄呈昀满口答应,“好。” 有大黑熊看着,季惟也不用担心他会出啥意外,打发俩出去拾柴,自己则留下来处理那些野味。 除了那只搬不动大野猪,其他的全让她给收进了空间,这么多动物尸体堆在山洞外,血腥味很容易招来其他危险动物,况且就他们俩也吃不完这么多,毕竟不是冬天,坏了可惜。 杀猪这样的技术活,季惟不会,便直接从野猪身上让熊爪挠的那处割进去一道,揪着皮往横片开,将底下上好的精肉割了几斤下来。 考虑到没有蓄水的工具,她又拿神笔画了两截大小合适的枯树干,用匕首掏出个小孔,然后在里面点了火一点点燃出俩简易容器。 这么一来,他们不仅能喝上热水,也能换换口味,接连吃了几顿烤制的食物,再这么吃下去,她的五脏庙就该闹意见了。 把这堆东西拎到溪边洗净,季惟顺带着把自己也收拾了一下,又就近薅了点野薄荷野菜,还真别说,只要稍微用心点找找,这深山里遍地都是能吃的东西,像荠菜苋菜之类的自是别提,连野山药和黑木耳都不在少数,新鲜的黑木耳处理不当容易中毒,季惟不敢冒险,只摘了些认识的野蘑菇,鉴于她不咋地的厨艺,这些东西正好能来个一锅乱炖。 庄呈昀跟大黑熊俩回来,山洞里已经飘出一股诱人的食物香味,拿树干掏的简易锅正坐在火堆上咕咕沸腾着,而他心心念念的小妻子,正拿着匕首坐在草帘子上削几根细树枝,火堆上还支了个架子,上面烘着些精瘦精瘦的红肉。 “刚是不是发生了啥?”庄呈昀对她的动手能力已经完全没有疑议,他纳闷的是洞口堆的动物,怎么出去了这么一会儿就只剩一头大野猪了,该不会是刚才有什么危险上门吧! “堆这儿容易招野兽,我把它们拖别的地方去了。”季惟若无其事的把已经烧得温热的水端给他,顺便递了几张薄荷叶,“等我把筷子削好咱们就能开饭了,你先洗漱洗漱。 这个中午,她不仅准备了野猪肉炖野山药和野蘑菇,还煨了几块红薯当主食。 忙活一上午,庄呈昀早饿了,以前就算是山珍海味摆在眼前,都激不起他半点食欲,现在顿顿吃着小妻子亲手做的,那种久违的家的味道,让他胃口都不由自主的好了起来,煨红薯就着大杂烩也是人间美味。 大黑熊似乎对甜食情有独钟,闻着煨红薯的香甜,居然死乞白赖的伸出爪子跟他们讨要,庄呈昀给一个它就吞一个,一人一熊玩得不亦乐乎。 以前老听说动物能对人的心理治疗产生积极作用,季惟都没当回事儿,这下眼见为实,她越发觉得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大黑熊是没法带回去了,但是家里还有只小猪崽,她已经想好了,等一回去就把喜庆抱去小院陪他。 吃过饭,天也开始逐渐放晴,太阳一出来,整片大草地都被照射得暖洋洋的,红薯都让大黑熊给吃完了,庄呈昀主动提出去挖,这玩意儿就没有野生的,就算把整座山翻过来也没用,季惟没法跟他说,只能由他去,自己则在附近到处埋了些红薯块根,大黑熊喜欢啃这玩意儿,等以后长出来了,留着给它以后当口粮也是好的。 做好这些,她又摘了点皂角叶,把庄呈昀的衬衣和自己的夹克衫拿到溪边去搓洗了一遍,吃住的问题都解决了,穿没法自给自足,只能勤洗勤换,大黑熊倒是贴心,回来的时候不知道从哪儿弄来半截湿哒哒的狍皮,上面已经完全没有任何血肉,边角不规则的翘起,怕是啥野兽吃剩了自然风干又让雨水给泡发的,连皮带毛的瞧着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这大热天的,你想捂死我,以后别给我弄些乱七八糟的回来,我就住两天不是要做野人。”这玩意儿就算是大冬天的她也不敢要,动物的皮毛必须经过严格硝制才能使用,不然上面全是细菌,往身上裹非得皮肤病不可。 季惟捏捏它耳朵,把狍皮还给它,又指着洞口那只几乎没咋动过的大野猪,手脚并用,“你把这拖去吃了吧,我们俩吃不了这么多,到时候烂了长虫了这地方可没法呆人了。” 神奇的是,这熊竟连这都听得懂,锋利的牙齿钉到野猪身上,叼起来晃晃悠悠的往远处走。 洞口没了障碍物,空气都清新不少,季惟拿了条干柴把附近一两米的荒草全给刨了,清出一块空地,然后又把火堆给移了出去,下雨天是没办法,不然天天搁里面做饭,熏得人成天身上一股味儿,实在不好闻。 那张草帘子,也被她挂到了临时搭起来的四根细树干上搭成了个草棚子,除此之外,她还搭了个晾衣裳用的晒杆,编了一个更厚实的草蒲团,还拿匕首刨了两个小碗…… 在深山里,一切生活物资都得自己创造,三两天时间,小日子已经已经捣鼓得是有模有样,庄呈昀看起来也比在山下的时候更有活力,白天,两人闲来无事就到处寻找生活物资,晚上就躺在星空下说会儿悄悄话,有时候也看看日出,大黑熊俨然成了两人的保镖,走哪儿跟哪儿,乌溜溜的圆眼珠子总是讨好的看着他们,让人舍不得把它留下。 /47/47785/18486091.html 第一百一十四章 有了 到了该走的时候,还是得走,他们俩在山上多住几天少住几天的倒没啥,山下的人这日子可就难熬了,走的时候她可是千叮万嘱郭老头要把庄呈昀照看好,现在人丢了,他非急疯了不可! 为了庄呈昀,她已经让人担惊受怕好些天了,不能那么自私让人一直这么干着急下去不是。 有大黑熊在前面带路,下山丝毫不成问题,原先他们来来回回折腾那么久也没找到头绪,这趟是顺顺利利,半点磕绊都没有。 季惟下意识的去记路,回头却发现一直跟在她身上的庄呈昀也在沿途做记号,路旁的树干上,全都有拿她匕首刻出来的小小箭头。 “还想再回来?”她倒退了两步,停下来等他。 庄呈昀点点头。 以后有机会的话,他还是希望能再到这儿来看看这只熊,不管动物还是人,纯粹的感情都值得珍惜。 看着他认真的眼睛,季惟就忍不住想去满足他的每一个愿望。 她突然有些开始明白自己穿越的意义,大概就是为了遇见他,并且拯救他吧。 她从地上捡了块比较锋利的小石头,帮着他一块儿做记号,“其实我都打算好了,下山就去市里打听打听这座老黑山属于哪个辖区,一定想法子把它给承包下来,这样既能保护大黑熊,咱们也能随时回来这儿度假,到时候就多背些工具,搭个茅草屋,咱们自给自足多呆些日子。” 近几年内,以当地人对老黑山的恐惧应该不足以冒险去开发,以后可就不好说了,喜马拉雅山号称世界最高峰还不是有那么些人前赴后继往上爬。 倒不如先下手为强,先给它来个百十来年的承包合同! 起码在她死之前,这傻傻憨憨的熊瞎子是安全了,而山脚下这一大片,将来她还能用来开发成果园啥的,雇些可靠的人手在外围巡逻,既是创收也是另一种保护。 庄呈昀没想到就这么几天工夫,小妻子已经把策划得如此周到,她跟他讲述这个想法时眉目间的神采飞扬令她整个人都闪烁着层层光芒,叫人根本舍不得移开眼。 “还是我让小常去吧。”承包山在全国应该都还没有先例,他出面的话会容易得多。 “你是不是又忘了我跟你说啥了。”季惟差点把他当成贺耀东,抬手就想揍,忍了忍,到底还是只掐了掐他脸颊,“不是说了让你夹着尾巴做人,回去记得把私章上交。” 她一次次叮嘱他不许用私章,低调做人,无非是不想让人知道他的动向…… 他从未跟她提起过自己的真实身份,小常更不可能跟她提及,庄呈昀估摸着就是木材厂那回。 以小妻子的聪明劲儿,他当时的反常她不可能看不出来,她应该是觉察了到什么。 他犹豫着,好几次想把自己的过往和盘托出。 他们已经领证已经确认关系,应该跟对方坦诚,可是话到嘴边,那段残忍的回忆又一次次把他所有的勇气都给扑灭得干干净净。 他是个罪人,一个连自己都没有办法面对自己原谅自己的人,又怎么能让他的小麦、他的爱人去面对。 如果他当时没有选择围棋,而是像个普通人老老实实读书工作结婚生子,或许父亲和母亲现在都还健在…… 他的突如其来的失落,令季惟心疼无比。 一想到他曾经无数次一个人在这样无望的情绪中浮沉,她就迫不及待的想去握住他的手,想给他一点点温暖和力量。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和秘密,其实我也一样,所以别想太多,甭管过去发生过啥,现在你有我呢。” “嗯。”庄呈昀用力的反握住她的手。 两人又由一前一后变成了并排,抬头才发现,大黑熊一直安静的在前面不远处等他们,乌溜溜的眼睛里写满不舍,离别的愁苦在这一瞬变得愈发浓重。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快到山脚,季惟担心大黑熊让人看见会再跟东方红公社似的惹来一帮人围剿,便不再让它继续往下送。 “老老实实呆在山上别再到处乱跑,不然我们下回再来可就找不见你了。”她一边叮嘱一边趁庄呈昀没注意往熊嘴里塞了一颗能量丸。 深山里野兽众多,纵使这只黑熊已经是个中翘楚,她还是希望能尽量的多给它一重保证。 知道他们还会回来,大黑熊的明显又欢腾了起来,主动把脑袋伸过来叫两人摸。 季惟突然在想,要是有一天庄呈昀知道这只黑熊曾经差点挠去他半条命,也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她抿了抿唇,两人站在山路上,眼看着大黑熊转身消失在丛林里,才放心继续往下。 出了老黑山的范围,乡道上过往的行人和时不时经过的牲口车,一下子把季惟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实世界。 “你是咋来的这儿,坐公交车吗?”她问庄呈昀,除了坐车,她想不到还有啥比马车更快的了。 后者摇头,“刚好遇到木材厂那厂长,他说他上次认错人了,为表示歉意非要送我。” 这就难怪了,人坐的可是卡车。 总算这不靠谱的木材厂厂长机灵了一回,季惟没再说啥。 既然庄呈昀没坐过公交车,肯定也不知道车站在哪儿,为免屁股二次遭罪,她只能跟路人打听,好在车站离友好公社并不远。 然而车子一发动,她的满腔后悔之意就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早知道这个年代的公交车比马车还颠簸,还不如坐马车呢,起码空气好不是! 那股子刺鼻的柴油味简直跟腻到了鼻腔里似的,哪怕满车的窗户都已经拉开也挥之不去,每次呼吸都能令人胃里翻江倒海! 更稀奇的是这辆公交车的座位居然都还是木条钉的,只有座位的轮廓用的是细细的铁管,有点像那种老式的折叠椅,只不过椅脚是焊死的,行李架也是同款铁管,上面还布满了斑斑锈迹,显得整个车身内部单薄又脏乱。 季惟把靠窗的位置让给庄呈昀,自己则挨着过道坐,一阵剧烈的颠簸后,她一下子没忍住,直接捂着嘴干呕起来! “这怕是有了吧。”后座的中年大姐扫了眼她平坦的小腹,估摸着还是头三,于是好心提醒,“姑娘,这车颠簸得厉害,你可千万扶着点肚子,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季惟哭笑不得,“大姐,我这就是……” “晕车”两字还说没出口,她又捂着嘴开始干呕,庄呈昀忙扶她起来换座。 起身的时候季惟无意中瞥见前面有个相貌周正的年青人一直回头往他们这边看,还怪面善,只是一碰触到她的目光,他就心虚似的忙不迭别过脸去了。 她实在难受的紧,也没细想,等下了车出了车站,才一下子犹如回魂,那不是她们生产队的徐柱子嘛! 虽然平时接触不多,但她敢笃定自己没认错人! 那可是队里条件最差的破落户,比原先的郭家还不如,据说这人打小死了爹娘,只剩下祖孙俩相依为命,他奶年纪大了也管不了他,这徐柱子基本就等于野生的,除了空有一把子气力,再没有其他优点,每天进进出出看到谁都闷声不吭,好像还有社员说他手脚不太干净…… 季惟头疼扶额,当时那种情况,任谁看了都会误会,就徐柱子这样的人品,难保不会回生产队胡咧咧,到时候他们仨都甭做人了…… 人言可畏,再正的身都能给你把影子说歪了。 /47/47785/18486092.html 第一百一十五章 破落户 季惟想再回去找他,可惜人已经没了踪影。 “还是难受吗,要不我还是送你去医院吧。”见她下车后脸色变得更差,庄呈昀担心不已。 “我没事,就是一下子没缓过来,等会儿回饭店休息休息就好了,咱们先去找郭老头,他肯定急坏了。”不用等回饭店,路上让春风那么一吹,她就已经舒服许多,回去后又让服务员弄来一杯冰镇酸梅汤,啥不舒服都压下来了。 郭老头果然急坏了,一看到两人,你你我我的差点不会说话。 季惟拿过他手里的牛皮纸袋一个劲给他扇风,“别急,你别急慢慢说,这事儿是我们不好。” “不,不是,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郭老头磕磕绊绊总算把话说全乎。 他是真急,那天老板刚交待交代过让他好好照看庄同志,一扭脸人就没了,要不是她强调过庄同志的行程得保密,他早找联防队了! 这么些天,他跟随行的工人俩一块儿到处打听,就差把这座城给翻过来了,谢天谢地,谢天谢地啊,要不然他可就真成了罪人了! 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愣是让给吓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季惟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这事本就是他们不地道,明知道郭老头会担心,还是在山上呆了这么久,除了真诚的道歉,她也只能真诚的道歉。 她这一道歉,郭老头又惶恐了,“不至于不至于,只要平安回来就好,样品已经出来了,您快看看是不是那么回事儿,可以的话我就让印刷厂那边量产。” 季惟这才知道,原来她手里的牛皮纸袋里装的就是外包装的样品,怪不得里面鼓鼓囊囊的,她忙打开来看。 皮带和钱包专用的四方硬纸板盒和配套吊牌以及手提袋一应俱全,平价新款包的大纸袋也叠得四四方方装在其中,颜色是一水的黑,右上角贴着一朵红色商标,无论是尺寸大小还是商标颜色位置,都分毫不差。 可见跟对方厂里沟通的时候郭老头就颇下一番功夫,要不然也不能做出这么完美的样品。 “就按这个做吧。”她满意的点点头,“我这儿另外还有两件事要你去办,你俩看来得晚几天才能回去,就跟这儿住着也别换了,以后这就是咱们厂的出差标准。” 原本这老黑山的事,季惟打算亲自去办,但是现在她得先回去堵住徐柱子的嘴,就把事儿全交代给郭老头,然后跟庄呈昀两人办理了退房,在去火车站的路上又偷摸拿神笔给庄呈昀画了一张新的介绍信。 庄呈昀欲言又止,见她终于买上票,才敢把她拉出队伍,“小麦,你是不是忘了买东西。” 他一直惦记着这事,可一下公交车小麦就说不舒服,到了饭店又忙前忙后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兹啦”一声,季惟直接把夹克衫拉链拉到脖子上,顺带着给他的嘴也拉上拉链,“没有,啥也没忘!” 作孽,让徐柱子这么一打岔,她早把这事儿给抛诸脑后了…… 庄呈昀不说还好,说了后她是哪儿哪儿的不自在,上车后第一时间跑去卫生间给自己画了一件。 跟上回一样,这趟买上的还是快车票,中途没有任何经停,直达清河县。 季惟惦记着庄呈昀说的车票钱,出站前特地领着他去售票口把钱补上,售票员刚开始死活不肯要,好说歹说才收下。 为避免跟庄呈昀一块儿回去又惹人闲话,季惟直接把他送回了小院,至于小常,她打算让他彻底忠骨埋青山得了。 上铁匠铺那推回自己上次骑来的自行车,她连家门都没进,蹬着便去了徐家。 按说徐柱子当时跟她前后脚下车,中途她又去了一趟朝原饭店,他应该是比她先回来的才对,可是这都快到晚饭点,他们家屋门紧闭,完全不像有人在家的样子。 “徐柱子在家吗?”季惟趴栅栏外喊。 院子里静悄悄的,别说人,就连家家户户拿来当半个劳动力的老母鸡都没见一只,柴禾倒是不少,高高矮矮的堆在一角,也就光剩下柴禾了。 见没人答应,她又喊了一遍。 屋里这才传出来个苍老的声音,“柱子没在,你自个儿推门进来吧闺女,我腿脚不方便,就不起来给你开门了。” 这应该就是徐柱子他奶徐老婆子,听说自打前几年搁地里摔了一跤,她就没能再站起来,不仅腿脚不方便,手也不咋利索了,啥活也干不了,现在成天躺炕上度日,已经好几年没出过门。 照这么看,这个徐柱子应该也没社员们口中所说的那么糟糕才对,条件困难的时候,弃养亲爹亲娘的都大有人在,就他们生产队,现在都有好几个老头儿老太让撵到牲口棚子里单过,连家门都不让进,起码徐老婆子声音听起来还不错。 季惟抱着些许好奇和探究,推开门。 徐家这情况已经不能单纯用穷来形容了,穿过来这么久,她就没见过谁家连口做饭的锅都没有的,偌大的的灶眼上拿泥砖支棱着一只小几圈的瓦罐,连口像样的碗都寻不见,仅有的那么两只全都缺了小半拉口子,要是装带汤带水的东西多一点儿都不行。 家具啥的更是别提,除了火炕上的那张旧炕桌,就只有墙角的两条长板凳,上面齐整的摞了两身破得不能再破的旧衣裳,和一麻袋也不知道啥玩意儿,就再也没有其它了。 “闺女,你是哪家的闺女,我咋没见过。”瞧着面生,徐老婆子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她靠在一床叠好的破被褥上,身上穿的还是冬天的棉衣,补丁多得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但不管被褥和棉衣有多破,都被浆洗得干干净净,甚至比大部分社员的卫生情况都要好,老婆子脸上有长期营养不良的痕迹,可是她的精神状态很好,眼神淳朴而通达。 这样的家,这样的奶奶,让季惟本能的对这个迟迟没再露面的徐柱子有所改观。 一个品行不端的人,在如此的一贫如洗之下,咋可能还有那份闲心去把日子打理得井井有条,这应该是一个积极面对生活,乐观向上的年轻人才对。 她的视线落到徐老婆子枕边那两个有些发硬的贴饼子和一满碗清水上,神情中有了一些动容,“徐奶,我是郭满仓家的二闺女郭小麦,来找柱子哥有点急事,想问他在家吗?” 听到她的名字,徐老婆子的情绪显得有些激动,欢喜的握住她的手,“你就是老二家的小麦啊,可真是个俊闺女,早些日子柱子就跟我说起过你回来了,找回来好啊,这么些年,真是苦了你,也苦了你爹娘,你们一家子,都是好人啊,我摔瘫的那年,还是你爹拉着我和柱子去的医院,后来医生说没得治,又让给拉回来了,这来回的车钱他也没要。” “徐奶,都是乡里乡亲,互相帮助是应该的,你说这话就太见外了。” “帮是情分,我常跟柱子说,要记着人的好,只可惜这小子憨气,笨嘴拙舌的不会说话,见着人就躲,要是平时有啥做的不好的,你们啊多担待着些。”说起这个唯一的孙子,徐老婆子又是心疼又是恨铁不成钢,眼睛也不由得往窗外看去。 “看这天色,柱子怕是也快回来了,他爹娘在的时候,他老姑跟家里借了些钱,柱子一大早就出门去要去了,说是拿回来给我治腿,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打听来的偏方……” 说到这儿徐老婆子长长的叹了口气,“其实这钱,哪那么容易要得回来,我自己生的闺女自己心里清楚,这么些年她连娘家门都没踏进来过,咋可能还会认我们来这穷亲戚,我这把年纪了,治不治的有啥要紧,都半只脚进棺材的人咯。” /47/47785/18486093.html 第一百一十六章 女魔头 季惟大概也能猜到,徐柱子的老姑应该远嫁友好公社附近,他应该是担心他奶一个人在家没人照料,才那么着急当天来回吧。 她没再继续问下去,只是道:“柱子哥挺好的,日子也会好起来的,徐奶你别担心,我来就是想找柱子哥去搭把手,我们家盖那厂房人手不够,柱子哥要是愿意,每天忙完地里的活跟大伙儿一块来就成,一趟给三毛钱。” 徐老婆子虽然瘫痪在家多年,外面大大小小的事她却经常能听隔壁几家扯闲篇的时候说起,尤其是郭老二家这个大能人闺女,每天茶余饭后的话匣子里少不了有她出来活动,光他们生产队,就有一大半人都指着她改善生活。 她早想让柱子也去讨个活计,攒些钱,也好说个媳妇,这都二十出头的人了,再耽误下去,就真的没姑娘愿意嫁了,这孩子非说这是占人便宜,死活不肯。 这回郭老二家闺女主动上门喊,她可就放心了。 徐老婆子连连应声,“哎,闺女你放心,等柱子回来,我一定立马让他上你们家去一趟。” 季惟再次看向她床头的贴饼子和水碗,却并不着急走,“徐奶,柱子哥还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回来,我先给你做点吃的吧,要是有啥事儿,你也可以跟我说。” 她说完,也不管徐老婆子答不答应,自顾自忙活起来。 为了赶当天来回,徐柱子必定是坐的上午最早的那趟火车走的,徐老婆子手脚不便利根本没法下炕上厕所,估计是怕拉炕上又得连累孙子收拾,这才不吃不喝的熬着,好好一大活人,这得多遭罪。 板凳上搁的那一麻袋连苞米芯子一块儿磨出来的碴子就是眼下徐家的全部口粮,除此之外,所有能吃的都让徐柱子拿去集市上卖了给徐老婆子换药吃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更何况她这种半吊子水平,季惟只能自给自足。 她借口去自行车上拿东西,从画册空间里拿出一只大黑熊弄来的山鸡,杀猪宰羊这些她不拿手,但是薅个鸡毛啥的还是没有问题的。 季惟回去烧了盆热水,背对着院门蹲在那儿开始处理起山鸡来…… 院外自行车轱辘的声音越来越近,火急火燎的像是去逃命,光听这动静她都能猜到是谁,头也没回。 只听到“咣当”一声,整个人已经被人从背后拥入怀里,“姑姑你回来了!” 小小的愤懑里是完全不加任何掩饰的欢喜,季惟已经张开的准备跟他摊牌的嘴又犹豫着闭了回去。 算了,还是等先处理好徐柱子的事再跟他说吧。 她一巴掌打掉他的手,“还能不能稳重点了,搂搂抱抱的像啥样子!” 贺耀东果然老实不搂她了,悻悻把脑袋往她肩头挨,“谁让你跑这儿来了,回来也不告诉我,你是不是看上徐柱子了……” 就他这张欠欠的嘴,季惟不收拾他都不行,揩揩手拎起他耳朵,“在别人家院子里呢,你能不胡说八道吗!” 成天看上这个看上那个,当她是皇帝吗,所有男人都排成排等着她来挑? “那你上他们家来干啥!”姑姑平时跟谁接触他心里最清楚不过,跟徐柱子这二愣子根本没啥交际,现在出去一趟回来就往徐家跑,肯定有问题! 瞧这山鸡,怕也是姑姑自己拿来的,徐家可没这条件! 但是徐柱子长得好啊…… 季惟这儿还没说话,贺耀东已经自动脑补了好些情节,一想到长得这么好的徐柱子可能想利用美色勾搭他姑姑,他这暴脾气就上来了! “不行,徐柱子他人呢,今天必须把话给老子说清楚!” “说啥说!”季惟改拎为拧,手上一点儿也不跟他客气,“我不在几天,你就无法无天了是吧,人柱子根本不在家,你瞎叭叭啥,闲的没事赶紧给我滚来杀鸡!” 她这满手血淋淋的,正嫌别扭呢。 把山鸡丢给贺耀东,季惟自己回了屋。 徐老婆子显然是听见了两人的对话,笑着打趣,“老话都说,吵吵闹闹一辈子,不吵不闹一阵子,你这小俩口,我这老婆子瞧着都喜庆。” 季惟当然知道贺耀东对她好,并且越来越有加无已,说真的满公社没有谁不羡慕的,可问题就是因为这样她才发愁呢,但凡以前她对贺耀东上点心,事情也不至于发展成今天这样,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徐老婆子亲口说的他和姑姑是小俩口,一直竖起耳朵的贺耀东总算是放心,杀好鸡,又亲自给烧好。 季惟趁这个空隙回家跟便宜爹娘打了招呼,顺便拎了些土豆鸡蛋啥的来。 论手艺,她是真不如贺耀东,虽说在他们家啥也轮不着这孩子动手,架不住人经常出门打野食,随便招呼一帮人,他就敢就地劫干部们的富济他们几个的贫,就东方红公社的这帮干部,谁家院里的老母鸡地里的苞米棒子是没让他祸祸过的,这可是多少年多少只鸡锻炼出来的! 别说鸡,就是鸡蛋,徐老婆子也已经不知道多久没吃过了。 他们家原先也有两只鸡,后来柱子为了给她补身子杀了一只,又卖了一只,就再也没有多余的粮食来养了。 握着筷子,徐老婆子迟迟舍不得下,最后在季惟的劝说下才吃了俩土豆。 徐柱子到家,外面天儿已经完全大暗,见自家屋里亮着久违的煤油灯,还飘出一股子令人垂涎的鸡肉香味,他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门,等看清院子里停的那两辆自行车,他才惊觉自己可能摊上麻烦了! 大永久公社里有好几辆,那辆没有大杠的二六坤车却是独一份儿,这会儿在他们家屋里的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这俩一个是公社社长的老儿子,正儿八经的混不吝,附近这一片就没人不怵他,另一个比他还可怖,简直就是个女魔头,能把俩大男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谁他也惹不起。 回想起自己中午在公交车上看到的那一幕,徐柱子真恨不得抠掉自己的双眼,当时如果他没有多事去看该多好! 他奶还在屋里,再怂徐柱子也只能硬着头皮进去。 然而进了屋他才发现里面是与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的景象,他奶正坐在火炕上剪着些皮子一样的东西,那个女魔头则在边上指导,看上去还怪和气,社长家的混不吝也没闲着,正抱着只老母鸡往鸡脚上系红绳儿。 “柱子回来了啊,快来快来!”徐老婆子看到自家孙子,笑眯眯放下剪刀朝他招手,“小麦啊给你找了个活,让你上她们家厂子里帮忙盖厂房,一趟能给三毛钱哩,奶以后也能帮着做些轻省的活,小麦说多动动对手有好处,她跟东子俩还给咱家做了山鸡炖土豆,你这一路赶回来肯定是饿坏了,快去拿副碗筷。” 炕桌上那盆儿油汪汪的鸡肉,光是看着就让人忍不住直吞口水。 哪有人不稀罕肉,如果不是女魔头给的,徐柱子觉得自己能把盆儿都给啃了! 他心虚的低着头,不敢去看季惟的眼睛,“奶,我不饿,我在火车上已经吃过了。” 季惟注意到他满鞋满裤管的灰土。 毫无疑问,他是从县城一路走回来的,估计从市里回来乘的也是慢车,这也就能解释为啥同样一段路,他明明没啥别的事耽误却比她晚那么久回来。 这样一个节俭到连那一分驴车的钱都舍不得出的年青人,咋可能舍得花钱在火车上吃饭。 /47/47785/18486094.html 第一百一十七章 看上别人了 “行了,大爷们儿的瞎矫情个啥。”贺耀东放下母鸡,嫌弃的把搪瓷盆儿端到他跟前,“该吃吃该喝喝,明儿一早自己上公社铁匠铺再领口大铁锅,到时候跟这母鸡一块儿从工钱扣回来不就成了,又不是白给你的。” 贺耀东说话向来不客气,这回已经算是给徐柱子留足了面子,连季惟也觉得这个主意可行。 徐柱子这人看似老实安分,实际个性要强又是个倔头,要不然也不会在大部分社员都上她们家厂里谋取一工半职后他反倒远远躲开,如果白给,怕是会给演一出贫者不受嗟来之食,这么一来,把人的自尊心也给照顾到了。 “还有啥需要,也可以跟我说。”她又主动道。 徐柱子这模样,可没有半点要到钱的欢喜。 果然徐柱子听到这话,顿时来了精神,他犹豫的看了眼自己奶奶,这才下定决心似的道:“小麦妹子,我能不能先跟你预支二十块钱,我保证会好好干活,尽快把这钱还上!” 对嘛,这才对。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只要他肯开口,季惟就放心了,她当场掏出两张大团结,“这事不着急,我每个月扣一点儿,既不耽误还钱也不耽误你过日子。” 徐柱子连声道谢。 女魔头想干啥他心里当然清楚,中午才撞见,下午就追到他家来了,肯定不是真为了帮他来的,但是只要她肯借钱救他奶,这就是他的大恩人,别说只是让他管好自己的嘴,就是让他永远当哑巴他都没二话! 说真的贺耀东还是纳闷,第五生产队条件差的可不止徐柱子这一家,姑姑干啥非要主动帮他? 他总觉得其中有啥隐情,不过只是不是来勾搭他姑姑的,他也懒得问。 从徐家出来,两辆自行车都到了他手上,他左右手各推一辆在前面走,季惟则漫不经心在后面跟。 “贺耀东,你有没有想过找个啥样的对象?”就算一时半会儿的不好跟双方父母坦白,贺耀东这儿,她还是希望他能提前有个心理准备,及时止损,尽量将伤害降到最低。 突然的一句话,让前面的人一下子停住了脚步,噼里啪啦一通乱响,两辆自行车都让他给摔到了地上,“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看上别人了!是不是徐柱子,老子现在就去灭了他!” “你又抽的啥疯,我只是问问,咱总不能装一辈子吧,我不结婚,难道你也不结婚了吗,你可别忘了你们家是几代单传……”季惟话音未落,贺耀东已经伸手捏住她上下唇瓣,“不结婚咋了,咱们这样不也挺好,老子又不是种猪,还得负责给他们传宗接代!” 话是没错,可问题是你不想结婚,她想啊! 她这儿连结婚证都已经扯了,就算再想配合你继续演戏也演不了多久了,庄呈昀的脾气真的真的只是看起来比较温和,她可不想看到他耐心耗尽的那一刻…… 季惟再想说话,开不了口,只能鼓鼓腮帮子, 小鱼儿似的模样,看得贺耀东心头一阵柔软,“我们家那情况你也看到了,一个两个盼我结婚都盼疯了,咱们要是摊了牌,我爹为了面子也会立马找个人跟我结婚,姑姑你也不想看到我以后过得不幸福吧,所以就算你哪天想拆伙了,也得等我找到合适的新对象再说。” 语气中的难得认真让季惟多了几分心安,其实贺耀东一直对她挺好的,以前还总嚷嚷着要跟她结婚,但向来也只是嘴炮型,他们假扮情侣这么久,他从未有过任何越轨的行为,说明他脑子里的想法还是比较单纯的,所以这一切说不定都只是他迟来的青春期萌动,错喜欢把当成了爱,只要有了真正喜欢的人,他肯定自己就能明白其中的不同了。 她存了一丝侥幸的心理,“那行,咱俩可说好了,等你找到合适的新对象就摊牌。” 果然,她还是没打算跟他在一块儿。 贺耀东落寞的垂下眼帘,根根分明的长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晦暗的影子:等着吧你。 打从这天后,贺耀东就像牛皮糖似的粘着季惟,走哪儿跟哪儿,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干啥,心虚得季惟好几天没敢往县城跑,就怕他回头知道了去找庄呈昀闹,这好好的处个对象吧,愣是给处成了地下情。 更反常的要数杨山杏,以前这姑娘顶多有事儿的时候才会来找她,平时基本足不出户,这阵子却是有意思,每天只要干完了地里的活,必定得往她们家跑一趟,有时候她去给徐老婆子送点自家做的吃的,山杏也会跟着,到了后啥也不说,埋头就开始收拾。 “我说山杏是不是喜欢柱子?”贺耀东的脑子现在光往这方面想了,不过季惟也觉得像,好几次在徐家,她都看到山杏偷看徐柱子…… 跟徐柱子接触了一段时间后,她已经对这个年青人彻底改观,别看他长得人高马大,这其实就是个只知道埋头苦干的呆头鹅,由于太过老实,很多时候不懂得替自己辩解,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误解。 他干活勤快认真,从来不偷奸耍滑,就像一根标杆把那些耍心眼的给反衬得明明白白,这也是大部分社员不喜欢他的原因,就因为他,当年他们生产队的工分评定标准都比其他队制定得高,可没少给大伙儿添堵。 俩都是老实巴交的,徐家条件还不好,如果是真的,季惟挺替山杏担心,以郭淑芬对金钱的重视程度,这段感情注定是任重而道远啊! “别出去胡说八道知道不?”她提前给贺耀东打预防针,这要是给郭淑芬知道了,非天下大乱不可! 贺耀东听这话里的严肃,下意识以为她是为了杨山杏才出手帮的徐柱子,排除一个怀疑对象的他顿时眉开眼笑,“您老就放心吧!” 说曹操曹操就到,两人正小声嘀咕着,杨山杏进院来,“小麦,大队有你电话。” 能往大队给她挂电话的人并不多,除了庄呈昀大概就只有郭老头,季惟拔腿就走。 到了大队接上一听,果然是郭老头。 木料的事已经有了着落,虽说都是些旧料,却都是上好的硬木,结实耐用价格还划算,到时候他直接跟卡车一块儿回来,就是老黑山那边看样子比较费劲,可能得再耽误上一阵子,明天就是十五号,所以这个月的工资就只能她自己亲自去发了。 这回贺耀东总算是不跟着了。 别看第二车间人数不如第一车间,人均工资却要高上许多,几十号人随随便便就是千把块,趁着发工资的时候,季惟顺便把扫盲班的事儿也提了一下,只需要每天晚饭后到自觉到厂里学习即可,纸笔自备,不需要任何学杂费,学习成绩好的或者表现优秀的,到时候还能给奖励,听说识字多的人以后容易当干部,职工们的反应还是相当积极的。 这种事儿不能拖,得趁热打铁,一时半会儿的老师也没地方找,她干脆写了个招聘广告让狗剩和孬娃到处去张贴一下,边自己代课边招人。 安排好相关事宜,季惟又到供销社买了一块小黑板和两盒粉笔,直接拿着去了小院。 代课就意味着最近几天她都要往县城跑,也就是说这几天她都能见到庄呈昀,她迫不及待的想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从市里回来这么些天,两人一直还没见上面。 小常那显然是还不知道两人和好的情况,一脸不耐烦的拦在门口,“你还敢上这儿来,这里不欢迎你……” /47/47785/18486095.html 第一百一十八章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呈昀同志又失踪好几天,回来后每天一言不发的对着棋盘,也不搭理他,偶尔他跟他说话吧,也是看着他直摇头,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就好像他有多惨似的…… 不用想也知道这肯定跟那花瓶脱不了干系,她可是也跟着一块儿消失了好几天呢,说是去市里,可除了火车票,市里那边的饭店招待所都没有她登记入住的记录,也不知道又玩的啥花样。 “常哥,我是来道歉的,我不该勾搭庄同志不该妄图攀高枝……”季惟态度诚恳的不得了,见小常脸色有些好转,却突然深意一笑,把手上的东西一股脑儿往他怀里塞,“你应该很想听到我这样说吧,常新华同志。“ 她拍拍手里的粉笔灰,凑到他耳边,一字一顿,“想得美!” “你啥意思,想反悔是不!你可别忘了……”小常抬手就想把东西往地上扔,两盒粉笔吧嗒掉地上摔得稀碎,那块被他下意识捧住的小黑板却黏在他手上咋也甩不下来,约莫一米见方的板就这么直直的竖在那儿,“咋回事!你到底在这黑板上做了啥手脚!” 他快气疯了,改甩为拔,小黑板纹丝不动,反倒是他的手心痛得快揭下一层皮来! 他越急,季惟就越乐,蹲在边上笑得前仰后翻,“我这可是祖传的腐皮胶,要是那么容易让你摆脱,那它得多没面子!” 针对了她这么久,这才刚开始呢,等着吧! “你在这儿慢慢折腾吧,姑姑得去屋里躺会儿了,今儿起早了。” “你给我站住!”见她要进屋,小常哪还顾得上手上的黑板,捧着便撵上去,只可惜那玩意儿梗在他两腿间根本迈不开大步,稍微不小心吧黑板的尖角还把他下巴给磕了,气得他抬手就往石桌砸…… “砰”的一声巨响后,整个院子彻底安静了。 “队长,隔壁该不会出啥事了吧!”联防队这儿正在开会,吓得几个队员还以为哪儿炸了,赶紧跑出来查看! 隔壁搬过来这么久,从来还没闹出过这么大动静呢! 刘队长也觉得不对劲,“国宝”下榻,全省上下知情的人加起来也不超过一双手,他因为跟小常的过命的交情有幸得知,一直在背地里默默充当保卫之责,太太平平的也就算了,一旦真出啥事,从下到上甭管你知道不知道的都得遭殃! 刻不容缓,几个人就近攀上院墙,结果一上去就看到小常恶狠狠的擎着两只黢黑的巴掌,他脚边的地上还有几块碎得四分五裂的黑木板…… “哥们儿你这半拉手套很有特色嘛!” “滚!”小常涨红了脸,火冒三丈的低吼! 这帮人碍眼是碍眼,可这里也没啥别的人,到了还是得厚着脸皮喊他们过来帮忙,起子、剪刀、机油、醋……能上的都上了,可那两片厚厚的黑木板牢固得就像完全是生在了他手上! “不行,固定面积太大不好下手,我看还是拿锯子来吧,从手指缝里给它分开,各个击破!”刘队长大胆提议,并且摩拳擦掌的准备小心求证。 啥缺心眼的主意,这万一有个不小心,他这手指头不就废了! 小常一巴掌给他扫一边,再次厚起脸皮,“呈昀同志!” 他现在算是能明白这两天呈昀同志瞅他那眼神都是啥意思了,这他娘的是赤果果的同情啊! 庄呈昀这才无奈的从窗口探出半个身子,语气温和得仿佛根本看不到此时此刻小常同志的水深火热,“这事儿我真帮不上忙,要不等小麦睡醒了我帮你问问她?” 相伴多年,小常对他来说已经算是半个亲人,他也不希望看到他受罪,可这是他跟小麦之间的私人恩怨,他不会主动插手,就像小常也不应该插手他的私人感情,凡事都有因果,肉体和心灵上的,他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还是觉得前者比较容易承受。 听到“小麦”的名字,刘队长猜也猜到是咋回事了。 就庄同志这态度,摆明了是对这姑娘正经真上了心的,而并非小常口中被别有用意的勾搭,一想到自己曾经被这倒霉玩意儿忽悠着拷过她,刘队长就莫名打了个寒颤,“那啥,我突然想起来我们队里养的那只猪这两天可能要下崽,我得去瞅瞅有没有啥需要帮忙的!” 一行人咋来咋回,上树、翻墙,溜得飞快! 小常无语望天…… “郭小麦!” “喊你姑姑干啥!”季惟刚迷瞪着,听到小常在院子里气急败坏的嚎,在屋里得意了好一会儿才慢斯条理开门出来,俏生生的小脸上无不是傲娇! 隔墙有耳,为了他最尊崇的呈昀同志的清誉,小常强忍着想拍死这只花瓶的冲动把她揪进小厨房,“你可别忘了你现在跟贺耀东在处对象!” 那还不都拜你所赐吗? 不说这个还说,一提起这事季惟就气不打一处来,“那咋地了,你们家呈昀同志在首都不是也有媳妇了吗?” 小常差点没让她给噎死! 这个恬不知耻的女人,呈昀同志的一世英名迟早得毁她手上! 这儿说不通,他又去书房找庄呈昀,没等他把话说出口,后者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火车票递给他,“要不你先回首都避避风头?” 瞅瞅,这才多久呈昀同志就已经被完全策反,连他这个相伴多年、亲密无间的勤务员都要打发走,这一定都是那个花瓶的主意! 没有他在,以呈昀同志简单的心思,她想干啥那还不都是她说了算! 此时在小常眼里,庄呈昀俨然已经成了让妖精迷惑得神魂颠倒的昏君,他必须留下来拯救他,拯救整个围棋界! “我不走!我没错,凭啥要去躲起来,有本事她就整死我,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他低头一口将火车票嚼了,“呈昀同志我这可都是为了您好!郭小麦那就不是个省油的灯,您的立场一定要坚定,千万别被她给忽悠了!” 庄呈昀笑着摇头,“你不懂。” 该说的,他在省城就已经跟他说过了,依旧对牛弹琴,说再多也没用。 他到底哪儿不懂? 小常想不明白。 小厨房里,季惟已经在准备午饭,小常的手成了乒乓球拍,这重担只能落到她头上。 她的厨艺就像出了窑的砖,已经定型,在山上强制性锻炼了几天也没能进步半点,色香味俱全要啥没啥。 小常嫌弃的看着满桌子不明物体,“身为一个姑娘,居然连顿饭都做不好。” 这回都不用花瓶再专门出手,光是让他把这些东西吃下去对他来说就已经是最大的折磨。 “有你啥事,我又没叫你吃。”季惟冲他翻了个白眼,把盘子全扒拉到庄呈昀跟前,“你吃。” “你是不是想毒死呈昀同志!”小常伸手挡开,“呈昀同志,我还是上国营饭店给您重新买一份午饭吧。” “不用麻烦了,这样就挺好。”庄呈昀喜滋滋拿起碗,似乎胃口还挺好。 眼看着他比平时还多吃了半碗饭,突然小常就沉默了。 呈昀同志的食欲向来平平,他父母出事后更是经常一天都提不起任何胃口,他花了那么多心思去学习各大菜系,硬生生把自己变成大厨也只是为了让他多吃一口,却不想原来人的胃口跟食物本身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他开始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不懂…… 到了傍晚,他主动去找季惟,“我的手不方便,晚饭还是你来。” /47/47785/18486096.html 第一百一十九章 将功补过 吃过晚饭,季惟就去了铁匠铺。 扫盲班的课,她给定在了每天晚上七点,工厂这儿五点半下班,职工们回家收拾收拾吃个晚饭再休息一下时间也就差不多了。 或许是第一天的缘故,大伙儿的积极性都很高,她到的时候,生产车间里的临时教室已经布置妥当,狗剩和孬娃俩小徒弟想得还挺周到,提前给她准备了一块旧木板充当临时的黑板。 没有课桌,他们就用做产品的条桌代替,一行行排得整整齐齐,每个人都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到她进门,还齐口喊了声“老师”! 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叫老师,季惟挺不习惯的,脸上蓦地飞起一抹淡淡的红晕,“同学们好。” 毕竟不是正规的学校,教材啥的她也没地方弄,就从收购站里扒拉了几本旧版的一年级语文,拿这个先给人上着。职工们因为大部分都没进过学校,闲散惯了,来这儿的目的也纯粹就是为了季惟口中的奖励和可能当上的干部职位,上课后没多久就恢复了正形,说话的说话,睡觉的睡觉,有几个甚至当堂流起了哈喇子,真正认真听讲的也就狗剩孬娃和几个年纪轻的,一节课四十分钟下来,季惟嗓子都快教哑了,大部分人却连她今天晚上教了啥都不知道。 又听说还有作业,一个个纷纷摇头,“那我明天不来了,我们白天还有那么些活得干呢,有这么多功夫还不如多做点计件活,也能挣俩资子儿不是!” 有人带头,另外一部分人也纷纷道:“那我也不来了,还以为只要坐着就行了,要写作业我也不来了。” 扫盲班刚成型就惨遭滑铁卢,季惟有些灰心,“这样吧,我把花名册放这儿,你们愿意来的就在上面打个勾,不愿意的就算了。” 本来嘛,知识是学给自己的,她这儿又不是义务教育,没必要逼着人来。职工们原先都顾忌她这个当老板的面子,眼下听她自己都这么说了,那还有啥好客气的,到最后打勾的拢共就只剩下十来个人。 “老板,那咱们这扫盲班还办吗?”孬娃怕她不高兴,问的时候一个劲去瞄她的脸色,小心翼翼的。 “办,咋不办,只要有一个人愿意学,我也会把这个班办着。”季惟收拾了下课本,刚准备出去推自行车回家,狗剩着急忙慌从外面跑进来,“老板,有人找你!” 这大晚上的,谁能上这儿来找她? 季惟狐疑往外走。 到了院子里一看,居然是姜亚男,她满头大汗的推着辆自行车,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一路扛着来的,仔细一看吧,俩眼皮子又红又肿像是才刚哭过。 “姜大姐,你找我有事儿?”姜亚男找她,她还真没想到,打从跟皮鞋厂签了合同后,她们俩就再没见过面,后来让范志国那么一闹,她更是不打算再跟这家人有啥交集,这好端端的来找她干啥? 姜亚男红着眼眶,啥话也没说先“噗通”一声就给跪下了,“小麦,你快救救你姐夫吧!” “姜大姐你这是干啥,有话起来好好说。”几个看热闹的工人手忙脚乱去扶,姜亚男死活不肯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小麦,你今天要是不答应救你姐夫,我就跪这儿不起了!” “不是,范同志到底咋地了?”季惟让她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整得莫名其妙,范志国要是真有事,咋求也求不到她头上啊,她一不是医生而不是联防队的…… 她突然想到啥似的,一脸凝重的盯着姜亚男,“范同志是不是干了啥有损你们厂子利益的事儿?” 姜亚男默默点头,“小麦,你姐夫他就是一时糊涂才给人忽悠的偷了些碎皮料,真不是他们说的出卖你们厂机密,我跟你保证,只要你能救他,我以后一定让他老老实实做人!” 早该想到的! 以郭有田那有限的智商显然想不出拿碎皮料加工的事,而皮鞋厂的职工除了范志国到过她们厂,几乎没人知道她收这些碎皮料干啥,只有这俩凑一块儿才是一拍即合! “不好意思姜大姐,你这忙我真帮不了,范同志偷的是你们皮鞋厂的东西不是我的,这我说了不算,你找我没用,得找你们厂的领导。”她又不是圣母,范志国明为了一己私利明知道这事违反规定还干,这不是活该嘛,以德报怨的事她可做不出来,不落井下石就算不错的了。 “找了,能找的我都找了一遍,可是我们领导说你姐夫干的那事已经严重影响和你们厂的合作,非要找联防队!”姜亚男说话又开始抹泪,“小麦,但凡有一点儿门路我都不能来麻烦你,就当大姐求你了,求求你行行好去跟我们厂长说一声,让他饶了你姐夫这回,万一他要是真进去了,我们这个家可就毁了啊!” 季惟不点头,她就一直这么嚎,咋说也不听,职工们听得烦了陆续也都散了,到最后整个院子就剩下住这儿看门的狗剩和孬娃,怕这女的到时候撒疯伤着季惟,这俩孩子一直寸步不离的守着。 再这么耗下去,回头非得把左邻右舍全给嚎来不可! 忙活了一节课还没来得及喝口水,现在又接连劝了半个多钟头,季惟也没啥耐心了,“姜大姐,这事儿本来我真不能插手,看在你上回帮过我的份上我给你支个招儿,让范同志来个将功补过,把那个指使他的人揪出来,让他负全责,争取一个宽大处理的机会!” 姜亚男比刚才更愁,“我也想啊,可你姐夫说连人叫啥都不知道,更别提其他。” 范志国不知道,她这儿可是门清,季惟胸有成竹,“这你别担心,他应该很快就会主动来找你们,你帮我带个话给你们厂长,让他先不忙处理,将计就计。” 要想让郭有田再去找范志国最简单不过,只要把他手上的货全买空,啥暗示明示都不用,人自个儿就能屁颠屁颠去了,他现在可就跟钱最亲呢! 郭有田那儿最近正在到处找销路,批发三毛钱整零售一块三,因为做乱了市场,损害了大部分人的利益,受到二道贩子的集体排挤,别说去县城练摊儿,只要人一露面就能人堵着各种找茬。 以前这些事,郭老头一句话就安排下去了,现在人不在啥都得她自己来,送走姜亚男,季惟也不着急回去了,打听到胡师傅的家,连夜就去了一趟,让胡师傅出面把郭有田手上所有的货全都买下来,再以一块五一个的价格拿去市面上卖,赚了算他的,亏了算她的。 季惟到底想干啥,胡师傅一无所知,但听说这么干能让他出口恶气,二话不说他就答应了! 吃一堑长一智,上回让季惟找人摆了一道,郭有田现在对批发这块特别谨慎,生怕再被人背后捅刀子! 他已经有阵子没去县城,陌生人上门容易让他起疑,公社里因为贺社长的原因又不可能会有人找他批发,胡师傅是最好的选择,两家的过节都在明面上,直来直往,又跟她早有过节,反而会削弱郭有田的提防,况且胡师傅眼下下岗在家一直也没啥收入,人为了吃饭,干啥都会变得合理。 不过也因为这,郭有田狠狠讹了胡师傅一笔,三毛钱一个的批发价,愣是让他涨成了四毛九,只比季惟便宜一毛,却又让胡师傅“舍不得”这一毛。 /47/47785/18486097.html 第一百二十章 最毒妇人心 一下子就把所有存货全都清了空,再加上之前在县城断断续续零售赚的,郭有田可是发了笔横财,当天他就上县城找二道贩子弄了辆大凤凰回来,欠下的债也全都还干净了,那叫一个扬眉吐气! 就像季惟猜测的那样,在生产队显摆完后,他一刻也没耽误,立马找了趟范志国让帮忙再弄几吨碎皮料。 为了戴罪立功,范志国可不敢含糊,按照厂长指示的,以数量太多为由让郭有田直接把马车赶进仓库去载。 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毫无防备的郭有田就这么让提前在皮鞋厂蹲守的联防队给逮了正着! 刘队长把人押进联防队的时候,季惟就趴在墙头看的热闹,本来这个点,给厂里职工上过课后她早回家了,就是为了这场好戏才特地又回了趟小院,这个郭有田也不知道是真傻的还是纯粹想钱想疯了,居然不到十点就敢下手,一路还扯着嗓门喊冤枉,好些睡下的人都让他嚷嚷起来追来看热闹。 她一手握着折扇,一手啃着块西瓜,微凉的夜风赶走了白天的闷热,吹得银杏树叶沙沙作响,别提多惬意…… “给。”耳边温和的声音传来,季惟一扭头,脸颊正好贴上薄唇…… 她下意识往边上让了一下,差点没从银杏树上摔下来! 庄呈昀及时将她扶住,一根冰棍递到她嘴边,还是奶油棍儿! 季惟欢喜的一口衔住,“哪儿来的!” 大热天的吃点冰冰凉凉的东西最舒服不过,只可惜公社那边的通电情况还没普及到人家,她日思夜想的电风扇冰箱啥的一律用不起来,供销社也买不着冰棍,只能来县城的时候偶尔吃上一回,可是都这么晚了,副食品商店应该早关门了吧。 “小常跟供销社定了冰箱和电风扇,你回来前刚送到。” “我咋不知道!”这可真是想啥来啥,季惟把冰棍往他嘴里一塞,蹦蹦跳跳下树,“我去试试凉不凉快!” 一回来就往墙头趴,能知道就怪了。 庄呈昀跟在她后面直摇头,眼神中充满了无奈与爱怜。 到底是个刚成年的姑娘,即便大部分时间都稳重得不像话,也总难免暴露出性格中孩子气的一面,以前他总以为自己喜欢的是她坚韧无畏的那一面,后来才发现其实这样的她也让人欢喜的不得了,他喜欢的,一直都仅仅只是她这个人而已。 两人一前一后进屋,小常有意无意挡住她去路,“都这么晚了,你咋还不回去!” 天天往这儿跑天天往这儿跑,都快把这儿当成她家了,管吃管喝不够还成天没事找事,大姑娘家家腆着个脸主动往男人跟前凑,也好意思! “我想啥时候回去就啥时候回去,你管得着吗!”季惟的视线轻飘飘往他手上落,意味深长的冲着他笑,“好了伤疤忘了疼?” 小常后脊背一凉,手心又开始隐隐作痛…… 这两天他可没受罪,手上粘着木板成了只“鸭子”,啥也干不了,最后还是拿热水把黑板泡开了用剪刀一点点扣下来的,到现在手掌心还留了一层硬邦邦的黑漆呢! “你别以为我怕你,有本事你别玩阴招儿!” “行啊,那就正大光明的来。”季惟从兜里掏出一本厚厚的硬壳笔记本丢给他,“如果我把这玩意儿送给常婶儿,我想她一定会很开心!” 小常浑不在意的翻开扫了眼…… 好家伙,密密麻麻的全是未婚姑娘的个人信息! 从年纪属相性格人品到家庭条件成员情况,每一页上面还细致的贴了一张花枝招展的单寸照! 一个胡妞已经够他受的,这么些,他还有活路吗…… 都说最毒妇人心,这话果然一点不假! “别以为这样就能让我知难而退!” “嗯,那你加油,坚持到底!”季惟握着拳头给他打气,小常让气了个倒仰,差点没直接把人扔出去! 这本硬壳笔记本其实原本是她替贺耀东准备的,集合了方圆十数个公社到县城所有优秀的姑娘,跟贺耀东做了新约定后,她老担心这铁憨憨会因为着急找到新对象跟她交差而被人算计,毕竟狗头上搁不住骨头,社长家的独苗苗可个块大肥肉! 所以她专门让杨冬梅登记了这个,杨冬梅在分管点上班,每天来来往往面对那么多人,消息最灵通不过。 只可惜搁在枕头底下的时候不小心让贺耀东那小牲口给看到了,直接就给她拿去扔了,好不容易才找回来,不过她是真打算把这玩意儿送给小常娘,像小常这样的钢铁直男,如果爱情无法拯救他,估计也会狠狠给他一记响亮的嘴巴子把他彻底打醒! 第二天早上一起来,季惟就拿着笔记本去了趟常家,显然联防队已经把电话打到这儿来,小队长和郭有田他们一大家子人都在,李带娣哭哭啼啼的让大队长拿主意,看到季惟进门,那毒蛇似的眼神,只恨不能给她生生咬死,恶狠狠跑过去把她揪到人前,“如果要抓,应该第一个把她抓起来,我们家有田说了,这就是她的主意,是她先上皮鞋厂弄来的废料,队里可不能偏帮,必须得把她一块儿上报到联防队!” 说别人也就算了,扯到季惟,大队长第一个拉下了脸,一巴掌拍在炕桌上,“说你们家的事儿呢,扯别人干啥,赶紧给我撒手!还想不想救你们家郭有田了!” 且不说人家这生意是上工商局登记过的,人那儿现在是前有庄同志后有贺家那么些个关系给她撑腰,区区一点碎皮料又算得了啥! 小队长脸上也不好看,“我说李带娣,你这是啥思想觉悟,自个儿家不好了就把别人一块儿拖下水,让大伙儿跟着你们家一块儿遭罪?” 对于郭有田跟风办加工厂还仿制东方皮具产品的事,小队长一直很不齿,更何况东方皮具厂的兴衰还关系到大半个公社社员的收入,尤其是他们生产队,生活条件一跃成为整个公社前茅,经常被大队长和贺社长拿来做标杆,他这个啥力都不用出的小队长可是跟着沾了不少光,以后说不定还有机会当上大队长,谁要是跟东方皮具厂跟郭小麦过不去,那就是跟他过不去! 两人热情的招呼季惟到炕上坐,小常娘还大方的给开了个水果罐头,气得一旁站着的郭丽娟差点没把一口银牙咬碎,“我娘说的没错,凭啥带头的不用受罚!这事儿要是队里一碗水端不平,我自己上联防队说去!” 都是郭家人,凭啥她郭小麦处处压她一头! 瞅瞅她现在身上穿的,一天天的打扮得花枝招展不带重样,还都是县供销里买不到的款式,成天勾搭这个勾搭那个,一个两个却跟睁眼瞎似的非要把她夸上天,要是没有贺耀东和贺社长,她算个屁! 季惟看傻子一样的看着娘儿俩。 所以就打算让郭有田跟她一块儿在里面关着是吗,宁愿自损一千也要伤敌八百,这他娘的都是啥脑回路…… “是我先去皮鞋厂弄来的废料,那又咋样?我可是跟皮鞋厂签了合同了,你爱上哪儿说上哪儿说去。”要不是怕给大队长和小队长让人说闲话,她连解释都懒得解释, 把笔记本交给小常娘,季惟就打算走人,郭大米哭哭啼啼进院来,“小麦,小麦,黄皮子来了,黄皮子要把咱家的鸡都吃了!” /47/47785/18486098.html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 黄皮子也就是黄鼠狼,最是喜欢吃鸡,这话的意思季惟听明白了,问题是这大白天的哪来的黄皮子,那玩意儿不都是在夜里出动的吗…… 她被郭大米拽着,莫名其妙的往家走。 早上太阳还没出来的时候,天儿比较凉快,社员们一般都会趁这个时候抓紧去地里干活,所以天没亮郭满仓和陈翠莲就出了门,这会儿家里应该是静悄悄的,可是远远的,她就听见了院子里传出来的吵闹声,隐约是个老太太,骂骂咧咧的好像个破锣锅在响,“你个丧良心的,发了财你就躲着娘家,自己吃香的喝辣的,连亲娘你都不管了,老娘生你养你一把屎一把尿容易吗,赶紧给我滚去杀鸡去!” “娘,家里还指着这几只老母鸡下蛋补贴家用呢,要不我让满仓上公社食品站瞅瞅有没有猪肉,不行就上别人家先借点儿,咱中午就吃猪肉成不?”这是陈翠莲的声音,听着比平时多了几分小心。 她的娘,岂不是原主的便宜姥姥? 不是都不待见她们家吗,都这么多年没走动了,好端端的她咋上门来了…… 季惟皱着眉头趴院墙外往里看。 紧挨着柴房的石磨上盘了个干瘪得好似人干儿的老太婆,大烟杆子嘬得“吧嗒吧嗒”,两颊的颧骨高高隆起,一看就不是啥善茬儿,“短命的,老娘想吃你几只鸡就那么难,这么些年也没见你拎上一只半只的回娘家,老天爷咋不下个雷劈死你个吃独食的白眼狼!” 东北十大怪,这“姑娘叼着大烟袋”就是其中第三怪,陈老太自没出嫁起就会抽旱烟,每天烟杆子不离手,早些年缺粮得快吃不上饭了,她也要匀些自留地出来种烟叶子,一张嘴满口大黄牙,不知多少年没刷牙积的那股味儿跟臭鸡蛋里拍了腐蒜瓣似的。 隔那么老远季惟都差点没吐出来。 陈翠莲显然是拿她这个难缠的娘没辙,认命叹了口气,回屋烧热水,院子里的鸡吓得到处乱窜,陈老太那双馋得快冒绿光的眼睛跟黄皮子实在没啥区别! 也难怪陈翠莲会舍不得,家里的原先的三只母鸡全让她杀来给闺女补了身体,这几只都是新养的,也不知道闺女咋喂的,下的蛋又大又多,一只能顶俩! 对于季惟来说,这母鸡真没啥稀罕,随便拿神笔画个药丸喂下去,想下多少蛋下多少蛋,虽说给这样的人吃确实有点可惜,可这毕竟是陈翠莲的亲娘,只要便宜娘不反对,别说是只鸡,就是把这个家搬空,她这个当外孙女的也不好说啥。 万一闹得不愉快了,回头陈翠莲两口子还得让人戳脊梁骨,骂不孝顺。 “哥哥,咱还是忍忍吧,就当家里少养了只鸡,过阵子我再上县城重新抱一窝回来补给你,比现在还多。”她只好做郭大米的思想工作,郭大米哪听得进去,拽着季惟非要把她往院里拖,“不,我不,咱家的鸡,不许吃,让她走,让她走!” 在他心目中早把这个能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的妹妹当成了主心骨,只要有妹妹在,啥困难都能解决! 陈老太气得脸都黑了,先两人一步从磨盘上跳下来,攥着烟杆子气急败坏往他脑袋上敲,“你想撵走谁!缺心眼的玩意儿养大了也是浪费粮食,当年就该把你浸马桶里淹死得了,省得留着你来气我!” 仨儿媳妇都是厉害人,这些年在她们手底下陈老太从来没讨到过好,可是几个闺女这儿她是拿捏得死死的,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跟她说过话! “我哥哥不懂事,你跟他计较个啥!”季惟及时把郭大米拽到身后,大烟杆子“咚”的一下砸她脑门上,结实的黄铜烟斗顿时给她磕破了皮,红艳艳的血丝往外渗,疼得她差点没哭出来! “没娘教的东西,跟谁俩你你你,我是你姥,一点规矩都没有!”陈老太还嫌不够,边骂边往里走,“等会儿吃了饭,翠莲你就领着咱凤霞上一趟你们社长家,把你们家这腌臜货顶下来,这么个东西也配嫁给社长家的儿子,咱老陈家可丢不起这个人!” 屋里噼里啪啦一通乱响,似乎是摔了东西。 “娘你开啥玩笑,让啥都行让对象算咋回事!小麦跟东子处得好好的,有凤霞啥事,凤霞是你的亲孙女,小麦难道就不是你的亲外孙女了吗!你就算要偏心眼也不能这么偏吧!”她爹死得早,她娘一个人拉扯她们兄弟姐妹六人不容易,所以就算在娘家再不受待见,陈翠莲对这个亲娘依旧是忍气吞声,可她也是当娘的,谁要是敢来坏她闺女的好事,她绝对不会跟她客气! “嘿你个胳膊肘往外的东西,你跟谁这儿大呼小叫呢!你可别忘了凤霞是你的亲侄女,她跟你才一个姓的……” 一个姓咋地了,再亲的侄女还能亲过她这亲闺女不成! 都啥年代了,还搞替嫁这一套,就算真替,郭丽娟也比那啥凤霞有资格不是,起码人跟她一样姓郭啊,有她老陈家哪门子事儿! 季惟捂着额头进屋,“娘,你让她去。” 社长家的门可不是谁就能进的,她陈老太真敢死乞白赖上门,不怕没人收拾她! “咋回事这事,咋磕成这样了!”陈翠莲一看她额头上的伤,也顾不得争了,赶紧拿来红药水和棉花给她擦,伤口虽然不深,可毕竟在面门上,这要是万一破了相可咋整! 郭大米气呼呼指着陈老太,“她砸的,她把小麦砸哭了,我要告诉姑父去!” “不就是破了个小口子吗,至于这么矫情。”从她屋里出来个高高壮壮的黑皮姑娘,季惟才注意到原来还有家里还多了个人,不用想也知道这肯定就是陈老太口中的凤霞,陈翠莲大哥家的二闺女,比她还小一岁,个头却高出她一截,看上去虎背熊腰的。 这会儿陈凤霞手上正抱了一堆新衣裳,全是从季惟三门橱里翻出来的,连身上穿的那件连衣裙都是她的,因为尺寸不合适,各个接口已经撑得快崩线! 供销社里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款,经常撞衫,季惟就自己设计了图样扯了布,每一件都是便宜娘亲自拿缝纫机给她车的! “谁让你动我东西的!”她火冒三丈进屋,里面已经让翻得不成样子,三门橱炕柜没一个幸免,连写字台抽屉都让挨个儿扒拉了一遍,所有零食都吃得只剩下个袋儿,炕桌上待完成的设计图也撒了一地,上面还有好些黑乎乎的脚印! 这里面的每一笔每一划可都是她拿大夜熬出来的心血! 季惟杀人的心都有了,拾起地上的设计图一股脑儿全往陈凤霞脸上砸,“脱下来,你现在就给我脱下来!” 就算是扔了,她都不会给这种不说自取的小偷! 陈凤霞死死抱着衣裳就是不撒手,“撒啥疯!柜子里这么多衣裳,我拿几件咋地了,我们老陈家白养了你娘这么些年,还不兴拿点好处了!” 她重重将衣裳捏成团,故意当着季惟的面全给塞进那辆二六坤车的前篮,“老姑,反正你们家有两辆自行车,这辆就送我了呗,我稀罕!” 有她奶在,她倒要看看谁敢拦着她! 她奶可是说了,等她代替郭小麦嫁给东方红公社社长家的老儿子,就是整个公社最威风的女人,想要啥有啥,谁见着她都得客客气气的! /47/47785/18486099.html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上门明抢 家里这么些家当,哪件不是她闺女一分一厘挣回来的! 上回去娘家吃了闭门羹,陈翠莲这颗心就已经彻底让这帮人给寒透了,除了年节必须得给她娘的礼,连颗多余的苞米粒儿她都不想拿出去! “这几件衣裳你已经穿过了要就拿去,但是自行车和对象不能给你,这个家姓郭,不姓陈……”也不知道大哥大嫂咋教的孩子,进来就乱翻别人家东西,不像样! 话音未落,陈老太狠狠一口啐她脸上,“呸!你个断子绝孙的,打发要饭的呢!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当娘的,你可别忘了是谁生的你养的你!赶紧的把自行车钥匙给我交出来,只要老娘还没死,这个家就得我说了算!等下午凤霞的亲事定下了,让她蹬回去把你兄弟们喊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办的啥厂现在把在你那抠搜姑姐的手上,咱老陈家的工厂,轮不到她一个外人来做主!” 得,这是打算直接上门明抢来了! 季惟差点让气笑,“说说吧,是谁让你们来的?” 这事要说没人在背后鼓捣,那不可能,郭家跟陈家离得是远,可说到底也就十几里路,她们家现在风头正劲,整个公社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东方皮具还被县里当做个体创业模板在宣传,那边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收不到! 但是这么久以来陈家人从没上过门,说明他们压根没当真,或者说是不相信他们这个一无所有的家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暴富成这样,毕竟跨度实在太大,如果没有神笔和画册空间的帮忙,这事说给季惟她自己都不会信。 除非有人专门跟他们确认过这事,她跟郭满仓两口子的人缘都不算差,唯一有过节的就是郭有田一家和小常…… “啥谁让我们来的,你胡说八道啥呢!”陈凤霞到底是年轻,让她这么一问,先绷不住了,心虚的看向陈老太,后者张嘴又要开始破口大骂! “行吧,我知道了,娘你给她们杀只鸡,吃完就领她们上贺社长家去,我得去县城一趟。”季惟其实就是想诈她们一下,至于到底是谁对她来说并不重要。 郭有田已经进去了,能不能出得来那得看她心情,小常嘛,现在去一趟小院就知道了,正好她还得去邮局帮办理个电话,铁匠铺子那院儿接下来不仅仅只是作为生产车间,还会有两个铺面,要是没有个电话,万一有个生意有个急事啥的,实在太不方便了。 她找来把牛头锁给自己那屋挂上,从陈凤霞手底下推走自行车的时候顺便把那一篮子衣裳也给塞进了灶肚里,“哥哥,帮我把喜庆抱来。” 对陈老太这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从一开始季惟就没打算跟她们起争执,等她们下午去贺社长那碰了钉子,准保哪儿来乖乖回哪儿去,以后想再进东方红公社怕是都难,压根用不着她操心,所以大可以不必让陈翠莲难做。 “还算你像个人!”见她识趣,陈老太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些, 区区一辆自行车,骑走就骑走吧,等回头凤霞嫁去了社长家,不怕要不回! 这外孙女到底还是外姓,亲孙女可就不一样,只要她的亲孙女跟贺社长家的儿子结了婚,那贺社长的儿子就是她半个陈家人,整个公社都有她老陈家一半的份儿,看谁敢不听她的! 郭大米弓着腰,在院子里一通乱找,“没有,小麦,没有喜庆!” “咋可能,早上我出门的时候还在的呢。”季惟把自行车靠院门上,跟着一块儿找。 她们家这猪因为不长个儿已经闻名整个大队,又是贺耀东亲自起的名儿,一般人不敢动它,好几回它偷跑出去玩,社员们见着了都会好心给送回来,所以她并不担心。 两人前屋后院的找了一圈,没有。 “娘,见着喜庆没!” 陈翠莲巴不得远离屋里那俩,撩下围裙赶紧出来,“先前还瞧见来着,是不是跑出去了?” “那我出去找找。”季惟蹬上自行车,她可是答应了庄呈昀今天一定会把喜庆给他送去的。 郭大米是傻气,但也知道他姥和大表妹不是啥善茬儿,也跟着她跑出去,兄妹俩沿着他们家门口那条小路一路喊着“喜庆”的名字,猪崽子养久了也通人性,虽然听不懂人话,自己的名字却还是能听明白的,一般只要喊它,立马就跑出来了。 田间地头挨个儿问过来,附近几家小猪崽子常去的院儿也去搜罗了一遍,连根猪毛都没见着! 季惟终于意识到有些不太对劲,蹬着自行车又往回骑,“娘你好好想想,啥时候见着的喜庆。” 陈翠莲沉思片刻,“好像你姥刚来的时候还在,当时你哥上地里喊的我,回来我还喂了它一把麸皮呢。” “那后来呢?” “后来凤霞说要喝红糖水,我就进屋给她冲去了……”说着说着,陈翠莲自己也觉得不对劲了,她娘一进门就嚷嚷着要吃鸡,看到这又白又胖的猪崽子还能饶得了? “娘,你见没见着我们家院里那猪崽子?” “啥你们家院里的猪崽子,合着我就是外人了!有了钱连根在哪儿都不知道了!”陈老太在屋里扯着嗓子骂,这胡搅蛮缠的劲儿,陈翠莲听着就头疼,实在是她亲娘,不然早给她撵出去了,“娘,你到底见没见着,那是社长儿子的猪!” “社长儿子的猪咋地了,他都要当我孙女婿的人了,老娘拿他一只猪崽子咋地了!” 一听这话,陈翠莲的心先凉了半截。 别看贺耀东现在跟她们家好说话的很,那可全是看在小麦的面儿上,骨子真不是啥善茬儿,以前小麦没回来的时候干仗就跟家常便饭似的,走路上瞧见谁不顺眼都能把人揍一顿,要是真动了他的猪,绝对要出事儿! 那猪崽子他可是稀罕的很呢,每回见着了,一口一个儿子的。 “还孙女婿呢!娘,你可别做春秋大梦了,趁现在还来得及,赶紧把猪崽子还回来吧。”她估摸着得是给藏哪儿了,就那么一会儿工夫,肯定是没机会拿去宰杀了,总不能活吃了吧。 可是院里就那么大点地方,能藏哪儿呢,里里外外她们可都找遍了! “奶,不会真有事儿吧,要不咱还是把猪崽子还给她们得了。”听出陈翠莲语气里的严肃,陈凤霞有些担心,下午她就能上社长家去定亲了,她可不想为了头猪崽子把这天大的好事给搅黄了。 陈老太一指头戳她脑门上,唾沫星子喷了她满脸,“还啥还,拿自个儿家里的东西还得经过谁批准不成!没出息的东西,就是不如你姐机灵,要不是你姐嫁得早,我真不稀得带你来!去,喊你老姑给我杀鸡去,叽叽歪歪的干啥玩意儿,净耽误事儿!” “哎,我这就去!”过年到现在,陈凤霞也有好几个月没闻见过鸡的味道,她迫不及待的往外跑,季惟抱着胳膊堵门口,“今天要是不把猪还给我,你俩就甭想出这个门儿。” 刚她们又把院子里能藏东西的地方都扒拉了一遍,连柴房里的柴禾堆都刨开了,没有,还是没有! 她认郭家三口是亲人,不代表她会认所有人,给陈翠莲面子才忍着呢! 刀刃似的眼神闪着寒光,冻得陈凤霞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给你脸了是不!跑出去十年也不知道干了啥见不得人的勾当回来,还有脸跟老娘这儿逞威风……”陈老太活这一把年纪还是头一回让小辈这么下脸,她恼羞成怒的骂开,郭大米的哭声忽然从后院传来,“喜庆,喜庆!” /47/47785/18486100.html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上梁不正下梁歪 季惟丢了锄头就往后院跑! 等看到郭大米手上拿的水缸盖儿,她浑身都开始冒凉气! 这口旧水缸原先是家里拿来酿猪草喂猪的,后来不让养猪了,就做了攒雨水浇地的容器,最近这阵子队里不少孩子都爱来她们家找郭大米玩,陈翠莲怕危险就拿块木板给它盖了,因为里面装满了水,刚才找的时候她们谁也没往这儿想! 水面上浮着那些碎草屑一扒拉开,只露出一角的猪崽子的尸体也彻底露了出来,白胖胖的一团已经完全没有任何生气,猪拱嘴和四个猪蹄都拿麻绳捆得结结实实的…… 怪不得她们咋找都找不到,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给喜庆留活路,咋可能藏到容易被发现的地方! 季惟眼前猛地一黑,整个人瘫倒在地…… “小麦!”别说闺女,陈翠莲都想晕过去,不提别的,哪怕喜庆只是头普通的猪,她娘也应该知道一头任务猪对于一个家庭的重要性,为了吃口肉她就把猪给淹死了,她有没有想过她们家还得赔给队里一头活的! “我要告诉姑父!我要告诉姑父去!”郭大米哭着跑出去,沿途惊动好些人。 没等他到大队办公点,大队长已经把电话拨去县城。 听到季惟出事,小常“啪”的一声就把电话挂了,想想还不保险,干脆把电话线也给拽了。 “怎么了?”庄呈昀才洗漱完进来,见他神情不太对劲,便多问了句。 小常僵硬的牵了牵嘴角,“没……没,我爹找我有点小事,不要紧。” 这要是换做小常娘找,庄呈昀也许不会起疑,老常头为人最是顽固,一直严苛要求常家人不准打扰小常日常工作,如果没有要紧事他绝对不会往这儿打电话。 而能小常这么反常的电话,显然是因为…… “是不是小麦有事儿?” “也不是,她就……” “说实话。”庄呈昀突然变得无比严肃。 小常鲜少见到他这副模样,心虚的低着头小声嘟囔,“不就是那个花瓶,好端端说是晕倒了还是咋着,一天天的就她事儿多,我爹也是,啥事都来跟您说,非亲非故的您又不欠她的……” 话没说完,庄呈昀已经疾步往外走,“小麦才不是非亲非故的人,马车太慢,去县委借车吧。” “呈昀同志,”小常忙跟上去,“呈昀同志,我对您的命令没有任何意见,但是花瓶……啊不郭小麦同志的事儿您真的不能再管了,她已经有对象,您再掺和进去不合适。” “我管自己的妻子,到底哪儿不合适?”虽然小麦叮嘱过暂时不能公开两人的关系,但是再继续放任小常这么误作非为下去,迟早得出事儿。 “妻子?啥妻子!”小常错愕,他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呈昀同志明显不是那种会开玩笑的人,肯定又是那个花瓶教他的! “其实有时候小常你应该换个角度去看人。”庄呈昀拍拍他肩膀,“还有,我跟小麦已经领证了,在很早之前。” 您这不是玩儿我吗! 这半年来经历的一切刺激,都比不上庄呈昀这句话带给他的震撼大! 一时间小常竟不知道自己是该先说话好还是先合拢嘴好,如果呈昀同志真的因为跟他来一趟老家就让那花瓶忽悠得扯了证,他以死谢罪都是轻的! “我远比你想象中要喜欢她,所以小常,如果你希望我好好儿的,也一定要让她好好儿的。”庄呈昀的话将那柄插在他心口的无形的匕首又往里捅了几分,他脸上洋溢的幸福让小常根本没法忽视,让他实在不忍心去破坏,又不得不去破坏,“呈昀同志,郭小麦真的不适合你,她跟贺耀东……” “好了,这事你已经说过很多次了,给她点时间,我相信她会处理好……” “不是,她……” “她很好。”庄呈昀似乎有些没了耐心,撇下他径直出门。 整个县委大院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那辆白色的拉达小轿车,平时除了接送县里的领导出席重要场面,基本有一半时间都停在它专门的棚子底下,有专门的司机每天擦拭,如果不是小常开口,还真不大好借。 从县城到榆树沟大队,骑自行车得两个多钟头,开车却只要半小时,拉达在郭家院外停下的时候,贺耀东也才收到消息领着仨臭皮匠刚赶到,自行车哗啦啦往地上摔成一排。 “呈昀你来得正好,咱姑姑让人欺负了!”他揽着庄呈昀肩头,一脚踹开院门,“今天非得叫这孙子爬出去不可!” 一下子冲进来五六个男人,个顶个的精神,个顶个的好看,陈凤霞眼睛都让挑花了,尤其是最后进院的那个,居然还开了辆威风的小汽车! 她丝毫不带任何犹豫的挡到他跟前,“你就是东子吧,我是小麦的表妹凤霞……” 在这个东方红公社,除了社长家的宝贝儿子,还有谁有能耐开上那玩意儿,听说他老姑可是在省城嫁了个了不得的人家呢,她在县城可没见过这玩意儿! 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表姐成天挖空心思投怀送抱,表妹也不是啥好东西! 小常嫌恶的抬手甩人,“哪来的狗皮膏药,边儿去!” “你这人咋说话呢,啥狗皮膏药,你骂谁狗皮膏药!”陈凤霞当场脸红到耳朵根,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咋说她也是她们队里的三八红旗手,干活能顶一壮劳力,稀罕她的多了去了,谁见了她不是夸! “骂的就是你!”刚进屋,贺耀东就从陈翠莲那听说了前因后果,这种投怀送抱的姑娘,他没见一百也有五十,恶心得跟吃了苍蝇似的,拎上人就往外扔,“凭你也想嫁给老子,少他娘的给老子大名抹黑,有多远滚多远!” “你撒手,这儿是我老姑家,你凭啥撵我……” 院子里吵得吱哇乱叫,屋里庄呈昀着实羡慕的慌。 作为名正言顺的丈夫,却没法正大光明的保护自己的爱人,反而是其他男人一次次冲在最前面,他并非大男子主义,却也有种前所未有的挫败,小麦跟他在一块儿,实在是受委屈了。 他低下头,指尖轻轻抚过她额上红红的伤口,眼中俱是疼惜。 紧闭的长睫微微扇动两下,睁开的时候眼眶有些委屈的发红,“阿昀你咋来了。” “小麦,跟我去县城去吧,其他的我来处理?不能时刻看到你,我真的会很担心。”庄呈昀把她搂到怀里,他对季惟向来是听之任之,唯独这次,语气中难得有了些不容置喙。 季惟现在满脑子都是她的猪,哪有心思想别的。 没去县城小常已经跟她针锋相对成这样,如果去了那不得你死我活! 喜庆的死虽然是陈老太下的手,但如果没有小常把她招来,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所以他才是罪魁祸首! 这次是她失策,赔了夫人又折兵,让他暂时掰回一局,下次他可就没那么好运气了,她一定会为喜庆讨回公道的,新账旧账,到时候一起算! 门外沉闷的脚步声传来,这是皮鞋底碾过泥砖特有声响,便宜爹娘万年千层底儿,贺耀东他们几个刚才进来的时候穿的全是回力和解放鞋,除了小常还能有谁? 她弯了弯嘴角,抽噎了两下就开始掉金豆子,“我,我不去,我要留下来守着我爹娘,不然我姥非磋磨死他俩不可,就是可惜了喜庆,它陪了我那么久,最后却落得个不得好死,是我对不起它,本来还想让它去陪你,以后是再也没可能了……” /47/47785/18486101.html 第一百二十四章 断亲 小常突然停下脚步,略显茫然的低下头。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对不对,他看得出来呈昀同志很喜欢这只花瓶,如果呈昀同志只是贺耀东那样的普通人,他一定会真诚的恭喜他们,可他偏偏不是,他代表着国家荣耀,这样的人一举一动都是要写进历史的,他充满光辉的人生咋能被这么个除了长得好看之外一无是处的花瓶给玷污,况且她还来历不明。 一想到将来的某一天,呈昀同志放下心结后还能重回那片属于他的神坛,而不是被这个花瓶彻底拽下情情爱爱的堕落深渊,他就更加坚定了自己一定要把花瓶撵走的想法! 院子里,陈凤霞正在陈老太哭诉自己挨的白眼,老太太显然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一个劲揪着陈翠莲让她去找贺耀东说道,见她扛了把锄头去后院刨坑,二话不说就把已经死得透透的猪崽子抢了过去,“好好的猪不吃你拿去埋,你个丧门星跟老娘有仇是不!赶紧的找个口袋给装一装,回头我捎回去给二蛋炖着吃,他现在正是长个儿的好时候,得多吃点好的补补!” 陈翠莲站着不动,她骂得更是难听,“傻愣着干啥,屁大的事儿要死要活,” 二蛋是她大哥家的大儿子,今年已经十三岁,打从一出生她娘就给捧在了手心儿里,有啥好的都紧着他,个头不高,胖得跟头猪似的! 当年她生大米的时候一直不下奶,听说花生米炖水吃了管用,娘家每年都种一些,她就让孩子他爹去了一趟,结果东西没要着人还给撵回来了…… 陈年往事越想越恼火,陈翠莲终于忍无可忍,扯下围裙狠狠往地上一摔,“吃吃……吃啥吃!你知不知道这是队里的任务猪……” 任务猪是个什么玩意儿,庄呈昀闹不明白,但是听说这跟队里挂钩,他低声吩咐小常去把小队长找来。 死一头猪崽子可大可小,如果郭家不追究也就算了,大不了他们家出钱再上良种场拉一头回来就是,这要是真计较起来,那可是破坏了他们一整个大队的生产任务! 来得的时候,小队长把杨春根也给一块儿喊来了,算盘一哗啦,噼里啪啦打了起来,“除了屠宰场和食品站的屠户,私人不允许杀猪的规定你们应该都知道,按说这事我得上报,但是看在郭老二他们一家为咱队里做出这么多贡献的份儿上,这事我可以当成意外来处理,陈老太你弄死的这只猪崽子是良种场最好的优良猪种,一年不吃不喝都能长个三百来斤,每个生产队就分到那么一头,再想要都没地儿找,我就打你三百斤这么算,扒皮去骨杀干净也能有个二百二三,现在市面一斤猪肉挂牌价八毛五,你自己琢磨琢磨咋赔,是给队里补上二百来斤肉还是赔偿一百九十块钱。 陈老太就是块茅坑里的石头,油盐不进又臭又硬,一口唾沫啐向小队长面门,“小逼崽子凭你也想上老娘这儿讹钱,我告诉你,我可是你们社长家的亲家奶,别说吃你这么点东西,到时候你整个公社那都是我们老陈家说了算!” 一股恶臭扑面,可是把小队长给恶心坏了,接连“呸呸”两声,忙去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往头上倒。 自家娘这胡搅蛮缠的德行,陈翠莲实在羞愧难当,只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瞧这事儿整的,真是对不住你小队长,我这就去大队办给我娘家挂电话,让他们过来处理。” 陈翠莲原想着只要哥嫂们能把娘给接回去,这猪的赔偿她自己拿私房钱偷着补上也就算了,就当是破财消灾,谁知那头一听说让接人,“啪”的一下就给挂了! 死老太婆年纪越来越大,以前还图她能挣几个工分能帮着洗衣做饭料理家事,再有两年可真就成了张光吃不干的嘴,总算她自己愿意走,吃拧了才往回接! 况且只要死老太婆能在郭家住下,以她这吃了猪肝想猪心,得了白银想黄金的性格,迟早有天郭家所有的东西都得改姓陈,还不用他们出面,两全其美,多好! 这边陈老太也如他们所愿,已经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为了不赔偿不回去,她是一边哭一边嚎,最后俩眼一翻,也学着季惟厥了过去。 这种情况下,强行把人送回去肯定不合适,当娘的再不好那也是娘,真要这么干了,不光郭家两口子,就连季惟和郭大米都得让人指指点点,但是如果送医院,那别人就没话说了,这年头舍得花钱把爹娘送医院看病的,那都是顶孝顺的! 医院里的病床费每天就得五毛钱,还不算医药费吃用,一般人谁顶得住,不过这对于郭家来说根本不算啥,每顿再花个二两粮票八分钱买碗阳春面,再加个陈凤霞去看护,一天要不了一块钱就能把人给打发得好好的,她爱躺多久躺多久! 陈老太不把他们家人当人在先,弄死喜庆在后,虽然不能真拿她咋样,季惟却也不想让她过得太舒坦,亲自陪着去了趟医院,让贺耀东三姐夫给她做了个全面得不能再全面的检查,甭管严不严重,只要她身上有的毛病,全都仔仔细细跟她说了一遍。 一把年纪了,平时又得下地劳作又没个好吃好喝,咋可能没毛病,一时间给陈老太吓得躺那儿一个劲长吁短叹,仿佛已经活不过明天。 过两天上医院给额头上的伤口换药的时候,季惟偷着又过去看了一眼,人已经瘦了一大圈,两只眼眶都是深陷的,说起话来明显出气长进气短…… 但饶是已经这样,陈老太还不忘惦记着郭家那点家当,一会儿骂陈翠莲不来看她是个白眼狼,一会儿又让陈凤霞往大队挂电话,让她老陈家人赶紧过来主持大局! 陈凤霞倒是真去了,她可是还惦记着当社长家儿媳妇呢,只不过她这儿不如贺耀东迅速,这会儿他正领着一大帮子地痞流氓扛着刀枪棍棒在陈家院子里闹得欢实! 本来这事儿庄呈昀是打算让小常去安排人手,但贺耀东口口声声要给他姑姑出气给喜庆报仇,非要自动请缨! 数十张大小数额的欠条被拍到陈家哥仨脸上,“王八羔子躲得还挺远啊,叫老子这一通好找!听说郭老二家那工厂你们家也有份儿是吧,赶紧的还钱!” 一百几十的,几百十几的,上面摁的通红的拇指印,加起来得有个一两千! 陈家兄弟哪见过这样的阵仗,一个个吓得跟鹌鹑似的,连带着他们那平时豪横得不行的媳妇都不敢吭声,哆哆嗦嗦躲在她们男人身后,“大,大兄弟,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谁跟你借的钱你找谁去,那工厂我们是有份儿,可这钱我们不知道啊!” “少他娘废话,工厂有份儿债你没份儿,逗老子玩儿呢!这钱就是郭小麦借去办这个加工厂充门面使的,她可是骗了我们大半个公社的人,现在你们家老太太亲口说的工厂由你们陈家人做主,你们就得负责到底!要是敢赖账,我就让大伙儿全上你们家来要!” 陈家兄弟差点没哭出来,“大兄弟,真事儿真跟我们没关系,我们跟郭家早就断了亲的,那啥工厂也是他们家硬要给的,但是我们还没答应呢,只要我们不点头,这帐就落不到我们头上啊,你去找郭小麦,她是你们社长家的儿媳妇,她指定能把钱给你还上!” /47/47785/18486102.html 第一百二十五章 借花献佛 “呸!”顺子学着陈老太啐人那样狠狠朝他脸上啐了一口,“凭她也想跟社长儿子处对象,没睡醒吧你……” 话没说完,贺耀东一巴掌盖他后脑勺,“有事说事,你叭叭别的干啥!” 啥都能扯,就是不能拿他跟姑姑的感情开玩笑,明明就是他扒着姑姑想跟她处对象! 陈家人这回可算是知道了! 怪不得当时有人巴巴往他们大队挂电话,原来根本不是好心让他们去分一杯羹,而是诓他们去当冤大头的! 现在看来,这通电话怕也是郭家人的阴谋! 他们越想越觉得就是那么回事,本来嘛,那样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破落户咋可能一下子发家致富成为他们东方红公社最富裕的人家,就是抢钱它也不可能这么快的,早该老死不相往来才对! 于是当机立断,这亲,还是得断! 跟郭家撇干净关系,这债是不用还了,可陈老太弄死的那头猪,却是一个子儿都不能少,得赔! 贺耀东他们前脚走,后脚小队长和杨会计蹬着从郭家借来的自行车上门。 自己的社员上别人公社去大闹天宫,陈家所在的生产队队长也觉得面上无光,狠狠把陈家人批评了一顿,又逼着他们赔了一百九十块钱! 整整一百九十块啊,两个壮劳力在地里刨一年才能换这么些,这下子,陈家人是真的怨毒了陈老太,听说她躺医院里了,二话不说招呼陈凤霞回去! 甭管电话那头说得多严重,陈凤霞这儿全当它是耳旁风,她可是亲眼看见社长家儿子往郭家跑的,郭小麦每天一块钱给着也是事实,只要她不回去,总有机会再接近社长儿子的,而且留在这儿顿顿能吃上细粮还不用干活,比啥不强! 有时候她只买两个馒头就能解决她和奶的一顿饭,自己还能捞个六分钱好处,哪像在家里的时候,一天到晚累死累活还见不着一分钱! 小队长这人仗义,知道陈老太这儿是个无底洞,从陈家回来后立马就把这一百九十块钱拿去还给季惟。 季惟说啥也不肯要,非但不肯要,她还从空间里拿出三百斤杂七杂八的野味借花献佛,提前把队里任务猪的亏空给补上。 大热天的这些东西搁不住,当天队里就请来公社食品站里的屠户给宰杀了,这不年不节的每个人就能分到一斤多肉,可是把其他生产队的社员给眼馋坏了,一天好几回来人打听,看谁家有多余的能让出点儿来,哪怕只是几两,好歹也能让人尝点油荤。 大部分人都是这样,越是在对比中得到满足,那种强烈的虚荣心会让其在短时间内横生出一种高人一等的错觉来,以至于接下来几天,整个第五生产队的社员都处于一种极度亢奋的状态。 李带娣看着自家桌上满满一大盆油汪汪的土豆炖肉,却是半分食欲都没有,队里倒是公平的很,他们家有田都让关去联防队好些天了,该他的那份一两都没给克扣,可是这吃的,又何尝不是他们家的肉啊,打从有田出事,家里的大凤凰和剩下的那几个子儿全让联防队员上门给要回去了,连还给亲家和她娘家兄弟的欠款都被追讨了回来,如果没有郭小麦那扫把星在背后告黑状把她们家生意整夸,她能舍得给又是出钱又是出肉的给大伙儿当福利? 一个个有肉就是娘,还夸她仗义,真是瞎了他们的狗眼! 一想到自家男人正在遭着老罪,李带娣又忍不住开始抹眼泪,也不知道有田现在在里面到底咋样了,有没有得吃有没有得喝。 前些天她央着大队长和小队长一块儿去了趟联防队,可那儿的人却说想让她们家有田出来得看人皮鞋厂的态度,结果他们又马不停蹄的去了皮鞋厂吧,皮鞋厂又说得看东方皮具厂的态度,皮球一个踢一个,这皮具厂的态度,可不就是老二家那倒霉闺女的态度! 这些年,二房啥时候不是让他们大房给压得死死得,以前是说话都不敢跟她大声的,现在完全倒了个个儿不说,还着腆着脸去求她,李带娣是咋也拉不下这个脸,最后还是儿子闺女过来轮番劝说,她才答应先去找郭家探探口风。 两家早断了亲,郭有田这狗娘养的几次想抢她闺女生意不说,甚至不要脸到偷学她们家的点子和工艺,这跟从她们家兜里直接掏钱有啥区别! 别说进门,陈翠莲连多跟她说一句话都不乐意,把蹲院子里掏鸡窝郭大米都给喊回了屋,“缺心眼儿呢吧你,还有胆子跟外面呆着,不怕到时候再冤枉你偷他们家馒头!” 后者一手握着一个鸡蛋,委屈巴巴去找季惟告状。 刚才她就听见动静了,不用想也知道李带娣这会儿巴巴的上她们家干啥,便宜爹娘不松口,她也不打算管这个闲事,有一搭没一搭的安抚了几句,自顾自继续低头修复起被陈凤霞毁坏的设计图。 饶是出门的时候几个娃千叮万嘱先把人救回来要紧,李带娣这脾气一上来还是没忍住,双手叉腰直接在院子里骂开,“郭满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当年我们家有田当生产队会计的时候可没少帮衬你们家,现在你就眼看着你们家那小狐狸精这么作贱你哥是不!你爹娘可都在天上看着呢!我告诉你郭满仓,我们家有田要是好不了,咱们谁也甭想好!我非把他们的骨头渣子刨出来好好问道问道不可!” 别的甭管咋骂,郭满仓都不会放在心上,反正现在有田已经进去了,难受的痛苦的又不是他们家,可是一扯到他爹娘,他坐不住了,以李带娣那蛮不讲理的德行,还真就有可能干出这样的事! “小麦,你看要不……” “要不啥要不!你现在算是日子好过了,全忘了他们家当年是咋折腾咱的了是不!要不是闺女回来,你以为你现在能人模人样的坐这儿听她叨叨,让她尽管去,我倒要看看她刨了咱爹娘的坟能不能把他郭有田给换出来!”都不用季惟出声,陈翠莲直接一菜刀剁在案板上彻底给他吓消停了! 屋里嗓门也不轻,李带娣在外面自然也听明白了,换做以前陈翠莲哪敢跟她这样叫板,还不是仗着有贺耀东这个社长儿子当女婿给她撑腰! 她一会儿在心里替自己可惜,当时没有先下手为强,而是听了闺女的话一门心思想给她找城里对象,要不就凭她们家闺女那十里八乡拔尖的好相貌,哪轮得到郭小麦那细胳膊细腿儿的野鸡! 一会儿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痛诉她男人的悲惨遭遇,季惟她们实在让吵得不行,吃过午饭就轻手轻脚从后门溜了,只留她一个人在院门外要死要活。 大中午的,有家回不得,一家四口干脆全去了新厂区那儿帮忙,经过一众社员连日的赶工,厂区的车间仓库和围墙基本都已经完工,接下来就是装修类的细致活,附近手艺最好的石匠和木匠全在这儿,平时基本也就是郭家两口子和徐柱子在这儿盯梢,干活的人多,为此还专门设立了一个休息点,平时茶水糕饼啥的不间断供应,还有几张宽敞的大躺椅。 屁股还没坐热,郭有田他们家大儿子郭大强顶着满脑门汗从外面跑进来,“噗通”一下就给跪下了,“叔,婶儿,救救我爹吧,我求你们了!” /47/47785/18486103.html 第一把二十六章 趁火打劫 看样子是出门走得急,也忘了整个草帽啥的,顶着大太阳一张本就不白净的脸让晒得通红发黑。 那么多人看着,咋说也是曾经的大侄子,人都给跪下了不搭理肯定不行。 郭大强这人吧,以前挺豪横,但是真到关键时候,季惟瞅着比他们家其他人要靠谱点,郭有田出事到现在,另外几个每天急得团团转的同时还不忘跟她较劲,只有他是处处以他那个倒霉爹为先,真的豁出去了。 当然她还是那句,一切得看便宜爹娘的态度。 她没说话,靠在躺椅上眯着眼睛假寐。 郭满仓和陈翠莲把他从地上拽起来,只是很显然郭大强是奔着季惟来的,上来又想给她磕头,得亏郭满仓扶得及时,“我说大强,你是跪上瘾了还是咋着,有啥事就不能站着好好说吗,男儿膝下有黄金,也是当爹的人了,给你家娃儿留点面儿。” “叔,我实在是没辙儿了,我爹要是再不出来,我们这个家就毁了!”看着挺大个儿一人,说着说着竟要开始掉眼泪,“小麦,我知道以前的事是我们家不地道,我代我爹娘跟你道歉,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万千别跟他们一般计较,再咋说咱都是一家人,一笔可写不出两个郭字!” “你先打住!”不用季惟开口,陈翠莲先急了,“一码归一码,有事你就说事,别扯啥一家人不一家人的,咱两家是早就断了亲的,就算我们家小麦真愿意帮你,那也是看在乡里乡亲的份儿,你可别自作多情!” 她是真搞怕了,总算跟这家人撇干净关系,吃撑了才会再扯回去! 以前家里穷得叮当响都能争个死去活来,现在她们家这小日子滋润的,那不得闹出人命! 便宜娘这话有点意思,季惟琢磨了一会儿,不急不缓开口,“要我帮你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得把你们家那块地给我,屋子还是给你们住,但是地契得写我的名字。” 就算房子给他们住又能咋样,地不是他们的了,她要是一个不高兴,随时能让他们滚蛋,哪怕是屋子拆了都成! 郭大强急赤白脸,“你!你这是趁火打劫!” 怪不得爹娘都说这瘟神黑心肝儿,原先他还在想一个刚成年的姑娘能黑到哪儿去,现在算是彻底相信了! 这完全就是条毒蛇! “趁火打劫咋地了,我是生意人,不能干赔本买卖不是,你要觉得不划算,大可以回去自己再想别的办法,又没人逼着你答应。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事儿如果换成我们家人进去了,你们要的还能比这少?怕是恨不能连夜给我们撵出去吧!” 听到这儿,郭大强突然就沉默了。 他知道季惟这话说的没错,换做是他爹娘,今天非得把他叔婶儿扒下一层皮不可! “好,就按你说的办。”他认命道:“但是你得保证在我爹娘死之前,不能把我们一家撵出去。” 季惟无所谓的点头,“成交。” 反正她也不是真想要这块地,就是想拿捏他们家的命脉让他们以后再也没法作威作福而已,要是郭有田这几天真能在里面好好反省反省,以后改过自新过日子,把地契还给他们家也不是不可能。 当下,郭大强就偷摸回去拿了地契回来,跟季惟一块儿上大队重新更换了所有人姓名,又催着她去趟联防队,反正要上县城,季惟干脆揣上了自己的私章和东方皮具的营业执照,铁匠铺子那接下来不仅仅只是作为生产车间,还会有两个铺面,要是没有电话实在太不方便了。 刘队长那本来就认识,再加上她又是这件事的“受害方”,想要郭有田出来可不就是一句话的事! 说真的季惟挺想看看郭有田犹如丧家犬的模样,刘队长非说找她有事,硬把她拉到小院门口没人的地方,“小麦同志,本来我跟你说这个不合适,可是我侄女听说我认识你这个咱县第一个体企业家,非磨着我来这一趟,说是你们厂招啥夜班女老师,想来试试。” 季惟这儿正愁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呢,她的招聘小广告贴出去都好几天,一点动静都没有,有时候大晚上下了课,她是真不想再骑俩小时的自行车回家,太远太累。 “成,那你让她中午上这儿来找我,我先看看……” 话没说完,两人身后紧闭的院门冷不丁发出一声低沉的“吱呀”,紧接着小常面无表情的从里面出来,“不行,我反对,刘群英不能来这儿,更不能去她那儿当夜班老师,老刘你最好上点心,像这种心术不正的人绝对会把你侄女带坏。” 原先季惟想说先看看刘群英的情况,确定她适不适合当夜班老师,小常这程咬金这么一杀出来,她当下允诺,“这事就这么定了,工资就按小学老师的开,下午你让她先来我领她熟悉熟悉地方,今晚就能上班。” “你啥意思!别以为跟呈昀同志扯了证就能指手画脚,以他的身份在当地办理的结婚手续根本做不了数,除非上面批准否则你啥也不是!”这花瓶,一看就是故意跟他唱反调! “那不是更好,他可以左拥右抱我也可以左拥右抱,都不用犯重婚罪。”小常越是生气,季惟这心情就越好! 听小常的语气,他应该并不讨厌刘群英,不然也不会担心她会被她带坏,可是既然不讨厌,那又为啥不让她来小院? 有问题! 趁着刘群英还没来,她抓紧时间去了趟邮局,这回她可算没跑错,整个县城的电话安装一律都得经过这儿。 听说她想安装电话,邮局的工作人员露出一种仿佛痴人说梦的怪异表情,只是见她穿得得体,总归还是带了点僵硬的笑脸,“小姑娘,安一个电话得三四千呢,而且我们邮局程控有限,一般不给个人安装。” “我就是替单位来的呀。”季惟把工商营业执照递过去,这个年代装电话的费用确实高得有些超乎她想象,这三四千可是相当于几十年后的几万块呢,真到几十年后,这其实也就百十来块的事。 工作人员仔细审查了她的工商营业执照,态度比刚才还要冷淡上几分,“原来是个体户啊,我不确定个体户能不能安装,回头等我领导来了问问吧。” “那好吧,那我下午再来。”季惟转身准备离开,却听见那个工作人员在她背后小声嘀咕:“个体户就个体户嘛,装啥单位。” 她有些不服气,“同志,个体户也是正当生意,一没偷二没抢的都是凭本事吃饭,咋到你嘴里就跟低人一等似的?你这儿是高高坐着不用担心温饱问题,很多返城知青和下岗职工找不到工作可就得饿肚子,个体工厂能给他们提供很多就业岗位,也给县里解决就业压力,这样不好吗?而且我们工厂的福利不比你们国营单位差呢!” 季惟话音刚落,一个戴着圆框眼镜的男青年满脸欣喜的看着她,“请问你说的是东方皮具厂吗,据我所知咱们县城现在应该只有这一家个体工厂。” “是啊,咋了。”季惟觉得他有些眼熟,仔细想了想,这不是就是新华书店的那个营业员嘛! “我看到小广告上写的那儿在招扫盲班老师,我想去应聘来着,但是找一圈没找到地方,我这人有点不认路。”圆框眼镜掏出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小纸条,季惟打开看了看,是她亲笔写的没错,可是她已经答应刘队长要录用他侄女了…… 不过新华书店这个男青年确实挺合适的,长得文质彬彬做事有责任心,本职工作也对他自身的提升有很大帮助,每天对着那么多书,但凡勤快点肚里的墨水儿都少不了。 /47/47785/18486104.html 第一百二十七章 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好一番纠结,季惟还是决定给双方一个机会,说白了她一口定下刘群英完全只是为了跟小常斗气,至于对方到底文化水平咋样、人品行不行,她这儿一概不知,扫盲班是她一手办起来的,她得对里面的学生负责,万一人真的不行,也好有备用选手,如果两人都愿意留那儿,大不了也就是多出点工资的事。 事实证明她的决定没错,刘群英一进门季惟就看出来了,这姑娘根本就不是奔着应聘来的,那双扑闪闪的眼睛一直往小常身上瞄,一口一个小常哥哥,小常不厌其烦的纠正她,“是叔叔!” 一会儿准保她还得喊错。 见到她,刘群英的眼神中充满了警惕,“你是小常哥哥的啥人?” 季惟似乎有些明白小常突然反常的根结所在,亲切得像个戴着小红帽的狼外婆,“我就是郭小麦,也是小常他姑姑,你叫群英对吧,小姑娘长得可真好看。” 听说这是自己崇拜的青年榜样,刘群英激动不已,“姑姑,那我以后也要喊你姑姑,想不到你看起来居然跟我差不多大!” 估计是才刚高中毕业的缘故,她身上的学生气还很重,一笑起来就有俩浅浅的小酒窝。 小常气了个脸歪,“谁姑姑谁姑姑,你少跟那儿胡说八道!刘群英你但凡还有点脑子就给我离她远点儿,没你好果子吃的!” “我看是该离你远点儿才对,成天不是跟这个相亲就是跟那个相亲,作风不正派!”让季惟这么一说,刘群英也露出一脸的嫌弃来,“怪不得见着我老躲,是怕我影响你行情吧!” 说完她还狠狠跺了小常一脚,“花芯大萝卜!” 看着小常吃瘪的模样,季惟就忍不住暗爽! 这家伙软硬不吃,一直她就没在他手上讨到过便宜,这回总算是找着命门了! 这样的人才,咋着也得留住咯! 她忙跟刘群英商量,“我看你也甭干啥夜班老师了,我那过阵子得开俩门市部,你给我当营业员咋样,卖皮具和自行车随便你选,工资福利咋着也比兼职要好,另外我再管你两餐,以后你中午和晚饭直接来这儿吃就成。” “真的!”刘群英欢喜得在院子里又蹦又跳,“那可真是太好了,我愿意我愿意我十分愿意!” 现在外面的工作可不好找,营业员啥的岗位吃香又少,有关系的都得挤破头,去工厂吧,干个啥都有三年学徒期,工资还低,平均下来一个月才十八块,还不如夜班老师挣的多,最重要的是还能天天来这儿吃饭! 一下子,她就把“花芯大萝卜”的事完全抛诸脑后,眼睛又不由自主的往小常身上瞄。 小常坚决反对,“不行,这是呈昀同志休养的地方,任何人都不能来打扰!” “就按小麦说的做吧,以后你每天多准备点饭菜就是了,怎么说刘群英同志也是老刘的亲侄女,不能太见外。”外面争了半天,庄呈昀终于舍得从屋里出来,略矮的门框显得他格外身形挺拔,大热的天,他依旧一丝不苟的穿着中山装长裤和长袖衬衫,平静的脸色不见半点不适,全方位无死角的向他们展示了啥叫心静自然凉。 “小麦你过来下。”他朝季惟招手。 “咋了。”在刘群英好奇的眼神中,季惟狐疑进屋。 桌上的棋盘依旧散乱着,黑白两子形成她看不懂的局势,这两天总见他对着棋盘较劲,有时候连吃饭都喊不动人,怕是啥千古残局,她没敢乱动,只是跟在他身后。 整理得平平整整的床铺上搁了一只漂亮的系着淡黄色丝绸带子的硬纸盒,像起来像是一份礼物。 “这是啥?”不用庄呈昀开口,季惟已经迫不及待拆掉上面系的蝴蝶结,盒盖打开后露出盒子里装的绣着金线字母的黑色缎面口袋。 pe?”不用看她也知道里面装的是啥了。 这是意大利最著名顶奢内衣品牌,在七八十年代就已经开始风靡,备受名媛明星的喜爱。 突然想起上回在老黑山他说过赔她一件内衫的事,她嗔怪着在庄呈昀脸上掐了一把,“好好研究你的棋局去吧,一天到晚不务正业,我自己难道不会买吗!” 不过心里却也是真的欢喜,没有哪个女人不喜欢穿高档的贴身衣物,普通内衫和高档内衣之间的差别可不仅仅只是女性与女人,实在是这个年代没地方买,而且也不好处理,这玩意儿要是洗了往她们家院子里一晾,她非得让社员们的唾沫星子给淹死不可,妥妥的女流氓啊那是! “你先帮我收起来吧。” “你不喜欢?”庄呈昀有些小小的失望,为了找一身衬得上他们家小麦的,他来来回回都打听遍了,甭管百货公司还是侨汇店,不是太俗气就是太普通,这是专门托人从香江捎回来的外国货,刚看到第一眼他就觉得挺适合,正想着让多买几身带回来呢。 “不是。”季惟扭扭捏捏重新把盒子系好,塞进他衣柜里,“你别管。” 这种事,让她咋开口呢,咋说他也听不懂啊! 庄呈昀难得固执起来,“不行,你得告诉我……” 他是坐在床沿上的,季惟转身要出去的时候,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抓她衣摆,季惟今天穿的也是个衬衫,不过是她自己设计的短袖款,也是她自己试着亲自动手做的第一件衣裳,不知道是她针线活真的不行还是庄呈昀使大了劲儿,接连“啪”“啪”几下,前襟的扣子绷飞好几个! 一时间,屋子里安静得只剩下扣子落地的声音。 两人面面相觑。 “我说你是不是手痒,非要跟我的衣裳过不去是不!”又是烧坏她衣裳又是烧坏她内衫,现在又扯坏她的扣子,季惟实在忍不下去,毫不客气的把他往床上扑,整个人坐在他身上,“庄呈昀你今天死定了,我要是不把你手指头撅折我都觉得对不起我自己!” 看着是她占便宜,实际上庄呈昀却是大饱眼福,随着她大幅度的动作,他眼前那对儿仿佛汹涌的波涛来袭…… 他突然绷紧上半身,飞快的仰起往她嘴唇上贴了一下,季惟愣了一下,立马就像是报复似的狠狠在他嘴唇上咬了一口,你来我往的,两人很快就滚到了一块儿。 “呈昀同志,您在午睡吗?”外面小常的敲门声仿佛在催命。 大白天的居然把门给反锁了,孤男寡女在里面,不安全! 两人充耳不闻。 许是没人搭理,没一会儿他把刘群英也招了来,“姑姑姑父,那啥吃饭了,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季惟这才“腾”的一下红了脸,她手忙脚乱从庄呈昀身上坐起来,“针线纽扣!” “哦。”后者整整衣衫,单手扣着领扣就要往外走,被她一把拽回来,“你干啥去!” 庄呈昀,“找小常要针线纽扣。” “……”找小常要,还不如换一件衣裳,反正让他知道她的衣裳被扯掉了扣子,肯定会想歪! 季惟干脆从衣柜里重新拿了件衬衫,随意的扎进裤子里,再把俩袖管子松垮垮往上一卷,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胳膊,倒也挺赏心悦目,只可惜小常一看到她身上这衣裳脸就黑了,再看到庄呈昀脖子上那颗红红的痕迹,气得他连午饭都没吃下! “他不吃,咱们吃。”季惟没事人招呼刘群英坐下,吃过饭赶紧又去了一趟邮电局,工作人员说话还是不阴不阳的模样,一会儿说要登记一会儿说要预约,还得排队啥的,总之不确定能不能安,更不确定啥时候能给安。 就是这么个程序,她想反对也没法子,只得先填写了登记表。 /47/47785/18486105.html 第一百二十八章 撞破 跟刘群英协调好岗位,季惟终于能放心大胆的把夜班老师的工作交给圆框眼镜周永红了,不看他的介绍信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这人居然还是沪市大学中文系的高材生,据说是因为回来照顾病重的母亲才放弃了在沪市待遇优厚的工作,这也难怪他会那么迫不及待想找兼职,季惟大概了解了一下,也没再细究。 有了周老师的帮助,她可算是从每天蹬将近五个钟头自行车来往县城的重任中暂时解脱了出来,然而没等她在家好好休息上两天,郭老头就从市里拉着木材回来了! 也不知道这老头到底咋办到的,轻轻松松交给她一张市府出具的老黑山七十年承包合同,语气中全然没有前些天在电话里的为难。 问起租金的交付,他才支支吾吾,一脸为难,“我真不想瞒您,这事儿我压根就不知道,有人直接把这玩意儿送到饭店前台点名给我,光看着上面七十年一万,可也没人跟我收钱呐!” 要不然他也不能这么早回来,那片深山老林看着是没啥用处,但毕竟所属权在市里,纵使他有那么点儿门路,手也没能长到往那地方伸,且得托关系层层往上呢,不仅得核算利润,还得反复审核工厂资质,调查老板成分,最后到底给不给承包,还得看人心情。 能这么不计较的得失的帮助她的人不多,能有这么大能耐帮助她的人更少。 季惟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满肚子不知从哪儿冒起来的无明业火! 说了一遍又一遍,不能暴露身份不能暴露身份,从来当成耳旁风,专心下他的棋不好吗,这事就算郭老头办不下来,不是还有她呢嘛! 她把新厂房那摊子事儿交代给便宜爹娘,自己则跟郭老头一块儿又去县城。 那本存着自行车款的定期存折“啪嗒”拍到棋桌上,“庄呈昀,你背着我都干了点啥?” 庄呈昀把她的手团在掌心,半个字也不解释,“小麦你是不是想我了?” “少岔开话题,老实交代老黑山的那份租赁合同是不是你的意思?”以前挺正经一人,现在咋就跟块糖搁在大太阳底下晒化了似的,成天黏上她就恨不得把她糊住。 每次看到他这样,季惟就想把小常喊来当面看看,到底都是谁勾搭的谁! 瞧她这小黑锅背着,小罪受着,实在比窦娥还冤! 庄呈昀觉得自己才冤,“这不是我的主意,我只是在跟傅老打电话的时候顺便提了一嘴。” 他重新拿起棋子,自己左手跟右手这么下着玩,平静的脸上还真就看不出半点心虚。 季惟无言以对…… 你要没那个意思你跟人傅老提啥,主意的确不是你的主意了,就是借别人的手办了自己的事儿而已呗…… 火冒三丈的来,换做是贺耀东,她绝对不会跟他客气,得结结实实收拾他一顿让他好好长点记性,但是到庄呈昀这儿,对上他那双星夜般温柔的眼睛,她还是忍不住败下阵来,用最直白的方式,一遍一遍去巩固他的安全感,“以后别掺和到这些琐事里,在我这儿任何事都比不过你重要,记住。” 庄呈昀看似认真的点着头,神情无端端却变得有些黯淡。 前二十年他一直在充当一个方方面面都被人照顾的角色,即便是小麦都会本能的把他当成一切的出发点,其实他只是想帮她做点力所能及的事,但似乎总是让她替他担心,他又开始羡慕起贺耀东那样的恣意,如果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年轻人该多好,或许跟小麦的婚事也能够享受最平凡的水到渠成。 “不管你现在身处何处,是牢笼还是迷宫,一定就像我叮嘱你的那样呆在原地不动就好,因为我一定会去找你。”季惟像是看穿了他的心事,掰过他的脸,认真的盯着他的眼睛,“感情也没有既定的规则,没有谁规定男人一定得照顾女人,也可以换一换的,对吗?” 她低着头,漂亮唇瓣缓缓往下…… 虚掩的门外,突如其来“砰”一声脆响! “谁!”季惟吓了一跳,忙推开庄呈昀跑出去查看,院子里已经空空如也,只有主屋的门口碎了一地的玻璃瓶,到处是一片冰凉香甜的橘子汽水味儿。 “小常在家?”不是说让他娘撵去相亲了吗,可是除了他还会有谁敢这么光明正大的往这院子里闯,隔壁可就是联防队呢! 仔细看地上的玻璃瓶碎片,盖子都还完好无缺的在,显然是还没开过的。 “他这会儿且回不来。”庄呈昀对这个可能存在的擅闯者倒是丝毫不在意,刚才那人肯定是看到了书房里的那一幕才仓皇而逃,能让一个人如此大受刺激,要么对他有意思要么对他们家小麦有意思,除了小麦,他从来没跟任何姑娘走得近过,所以只能是后者,只能是贺耀东。 而且怕还是小常给他招来的。 这样也好,小麦一直怕伤害贺耀东,在处理这件事上犹犹豫豫的格外谨慎,她压根不知道贺耀东对她的感情到底有多深,一拖再拖以后只会更不好收场,倒不妨趁这个机会,长痛不如短痛。 不是小常那还能是谁,他们俩在县城可都没啥朋友,公社那的四个倒是来过这儿,可问题是他们现在离这儿还有两个多小时的路程呢,大热天儿的没事谁往这跑。 关乎安全问题,季惟做不到像庄呈昀那样气定神闲,马不停蹄的上隔壁把情况报告给刘队长后又往公社挂了个电话,说来也巧居然正好是贺社长接的,听说她找自家那傻小子,贺社长有点反应不过来了,“东子他不是上县城找你去了吗,还特地差人来跟家里说过晚饭不回来吃。” 季惟当时整个人就不太好了! 贺耀东来县城找她了? 所以刚才在门外偷看的人是贺耀东! 回想起自己差点对庄呈昀做的事,她忙挂了电话,“我得回去看看!” 以贺耀东那狗脾气,这事要不跟他说清楚肯定得出大事儿! 本来来的时候季惟还打算去铁匠铺安排下那俩门脸的装修工作,眼下是啥也顾不得了,一口气又蹬回去! 以贺耀东那性格,要是真闯进来吵一架闹一闹倒还没啥,气撒过了也就是了,就这么一声不吭的跑了,那问题才大呢! 上公社一问,一个个都说没见过他。 不在这儿还能去哪儿,难不成还呆在县城压根就没回来? 直到这一刻季惟才发现自己对贺耀东的关心是真的不够多,她知道庄呈昀的一切兴趣爱好,却从来没有多花一点时间去了解过贺耀东,其他的不说,甚至连他这会儿可能去的地方都说不出一个。 没法子,她只能发动仨臭皮匠帮着一块找,四个人把贺耀东平时爱去的地方里里外外都找了一遍,没有,依旧没有! 这眼看着天都快黑了,到底能跑哪去了呢! 季惟不敢惊动贺家两口子,使唤顺子到公社借了电话往县城去了一个,自己则领着另外俩继续找,没一会儿顺子垂头丧气的跑回来,“没有,大姐二姐三姐那儿我都打听了一遍,都说没见过,到底咋了姑姑,你俩闹别扭了吗?” 闹别扭? 他哪会跟她闹啥别扭,一直以来他都把她的话当成圣旨,连唱反调都不曾有过。 季惟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该咋说,只能默默点头,“算是吧。” /47/47785/18486106.html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失踪 整整一天一夜,季惟都没再见到过贺耀东。 到了第二天,常素娥那就先发现了不对劲,儿子最近越来越安分,已经很久没出现夜不归宿的情况,即便是晚上不回来也一定会提前跟家里打招呼,不可能没头没尾的就这样见不着人。 她实在不放心的很,早饭也没心思吃,先去了一趟郭家打听情况。 季惟也是一夜没睡,没精打采的看到常素娥别提有多心虚,“婶儿我跟你说实话吧,我跟贺耀东闹矛盾了,从昨儿下午开始我就一直在找他。” 直到天亮前,她都还拿着手电筒到处在找,连大黑背都牵出来了,才刚回来躺下没多久,原打算着眯瞪会儿就继续出去找,没想到他娘先找上门来了。 常素娥一早就猜到,除了这,也没啥事能让她家那楞头这么反常了,最近这段时间她总觉得这俩孩子有些不太对劲,小麦不爱往她们家去了,老儿子也经常魂不守舍的。 都是过来人,她咋能看不出来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完全就是老儿子剃头挑子一头热,小麦这孩子虽然真诚,待他也好,但明显不是他以为的那么回事儿,所以她特地跑这一趟,除了打听老儿子的情况,更是想替他来好好说和说和,好不容易看到老儿子一点点变好,她心里甭提有多欣慰,这人呐,向下容易向上难,她是真不想他再继续跟以前那帮狐朋狗友再搅合到一块儿。 “小麦。”她语重心长的拉着季惟的手,“你是个好姑娘,聪明能干,模样长得也好,凭良心讲婶儿真觉得我们家东子配不上你,他就是那滩扶不上墙的烂泥,他唯一有的,也就是那颗对你的真心了……” 这话听得季惟实在心亏得慌。 哪是贺耀东配不上她,是她对不住他才对,事情闹成今天这样,她要负全责。 好几次她想开口坦白,常素娥根本不给她说话机会,“你可能还不知道吧,从很小的时候,东子就已经一门心思认定了你,每天大老远跑一趟你们生长队就为了看你一眼,有一回也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你的一根红头绳,他一直系在手腕上没舍得取下来,经常被人笑话娘们儿唧唧,他爹就趁他睡着给剪下来扔了,为这事儿,他一直气着他爹呢。 后来你走丢了,他的魂儿也好像跟着丢了似的,差不多有一年没咋开口说过话,那个时候我们都怕他就这么成了个哑巴,更怕他打一辈子光棍儿,附近的媒人让他收拾得都不敢上门说亲,谢天谢地老天爷把你给送回来了……”说到这,常素娥突然有些哽咽,“小麦,婶儿今天来,其实也是想拉下这张老脸求求你,你跟东子一定要好好儿的,纵使他再不争气,婶儿也能跟你保证他绝对不会辜负了你,他是铁了心想跟你过一辈子的,至于其他的,或者他给不了你,但是我们整个贺家一定都会以你为先,尽量满足你。” 以小麦的能耐,注定不会困在这乡下地方跟大部分姑娘一样结婚生娃按部就班的过一辈子,他们两口子能耐有限收入也有限,多的帮不了,好在他爷有先见之明,当年干公社革委会主任的时候,不知道从哪儿抄回来几大箱金条,挖地基的时候一股脑儿全埋地底下了,担惊受怕了这么些年,就是为了保家里这根独苗几辈子衣食无忧。 情真意切的一番话,将季惟心里想的解释澄清全部堵在喉头。 她有感于这份深刻的母爱,但最让她动容的却是贺耀东对郭小麦的感情,她从没想过那副看似吊儿郎当的面孔下藏了一颗如此挚爱的心,为了一个可能永远回不来的人,他居然能等了整整十年,这份深情,让她实在狠不下这个心去决绝。 她突然无比心疼起那个撞破她跟庄呈昀的傻孩子来,但是她没法答应常素娥,如果能提前知道这份深情,当初说啥她也不会选贺耀东来演这出戏,没有开始,就没有希望,可是一切都太晚了,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竭尽所能把带给他的伤害降到最低…… 她不点头,常素娥这颗心就一直悬着。 这姑娘看着年纪不大,心思却太沉,让她实在有些捉摸不透,她细细的打量着那张略微有些出神的俏脸,狠了狠心,下了最后一剂猛药,“如果真的没法跟他走到最后,也答应婶儿,一定等他变好了再撒手,成吗?” 季惟这才敢松口,“婶儿你放心吧,我不会不管他的,不论我俩以后处成啥关系,我都愿意看顾他一辈子。” 这话里有太多的不确定,可人这一辈子又哪有个百分百的事,小麦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已经是最大的承诺,常素娥相信她的为人,心里也跟着踏实不少,只要俩孩子能呆一块儿,机会就一直都在! 她火急火燎的来,嘴唇都急得起了干皮,一看就是从睁眼到现在滴水未进,陈翠莲特地多做了早饭留她吃,她这儿也是才知道贺耀东一夜没回来,昨天闺女忙进忙出的,她一直以为是在忙县城那俩门脸的事。 不知道为啥,听到闺女说起两人闹矛盾的时候,陈翠莲自然而然的想起了那位庄同志,前阵子她娘上家里作妖的时候他还专门来过一趟,闺女一看到他就哭了,那关系明显不太对劲,她这心里也愁得慌,只是当着亲家母的面她也不知道说啥好,安慰了几句后,吃过饭也跟着出去找人去了。 从公社到县城,又从县城到公社,顶着个大太阳来来回回,身上的衣裳干了湿湿了干,快把人给折腾疯! 一个人不消停,两大家子人跟着遭罪,帮着一块儿找的徐柱子实在看不下去,这才给季惟透了口风,“小麦,我听说豁子家这几天好像聚了不少人在赌钱……” 季惟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怪不得顺子他们仨今天都推说家里有事,来了没一会儿就回去了,肯定也是跑那地方野去了! 豁子可是公社里出了名的地痞二流子,正经的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听说她来之前,贺耀东经常领着三傻跟这伙人混在一起,多的时候光赌钱一个月就能输好几百,还不算吃的喝的,干仗更是家常便饭,瞅谁不顺眼就得去把人收拾一顿,贺家两口子以前没少为他这帮狐朋狗友操心,如果让他们知道贺耀东又开始自甘堕落,那不得把人活活气死! “你把地址告诉我就成,我自己过去,我娘她们那边你就说我已经把人找到了,让她们都回家歇会儿吧。”徐柱子本来人缘就不咋地,平时也从来不跟这些人走动,还是不给他惹麻烦的好。 徐柱子是打心眼里怵季惟,但那地方毕竟是个男人窝,他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心,“那地儿挺乱的……” “没事,我吃不了亏。”季惟随手在路边折了一截小腿长拇指粗的榆树枝,用力掰了掰。 谁要是敢让她吃亏,她就让他吃苦! 豁子的家就在公社街道附近,很容易就能找到。 又破又旧的半拉院儿隐约还能听到从里面传出来的吆喝声,像是在推牌九。 季惟推了推院门没锁,攥着树枝就进去了。 屋里没有灯,只敞着一扇糊了报纸的窗,大白天的光线都显得相当昏暗,人倒是挤了不少,附近几个大队好吃懒做的那帮怕是都在这儿,拼的两张八仙桌旁围得满满当当,一个个嗓门又大,嘬着各种价格低廉的卷烟,俨然一个小型地下赌场,乌烟瘴气。 /47/47785/18486107.html 第一百三十章 别不要我 季惟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害她差点跑断腿的小牲口,满桌子人,就他一个坐着的,俩大长腿霸道的架在八仙桌上,贴得满脸的白条儿,嘴里骂骂咧咧的不知道说着点啥…… “贺耀东。”季惟在人后喊了他一声,她个儿矮,被里三层外三层的挡在最外边根本没人注意到她,光听见有个姑娘的声音。 一帮牌友笑着拿贺耀东打趣,“东子你姑姑来了!” 贺耀东这人吧,哪儿都好,为人仗义出手阔绰,就是天天追着个娘们儿跑这点让他们十分不齿,现在好不容易恢复正常,他们可不希望他又变成以前那样,太丢老爷们儿的脸了! 连输了一夜,贺耀东眼睛都熬红了,动作反应有些慢,端着副纸牌半天也没个动静。 顺子他们仨倒是听明白了,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东子,姑姑正在到处找你,要不咱玩完这把就回吧,别让姑姑担心。” “回去?”贺耀东咧着嘴角,笑着笑着突然就踹了桌子,“回个屁!要回你回,少打搅老子兴致!” 当时如果他再晚点出现,那俩怕是都已经亲一块儿了吧!庄呈昀个操蛋玩意儿,不知道朋友妻不可欺吗,当面称兄道弟背后撬他墙角,怪不得姑姑那么着急想找姑娘把他打发走! 更他娘憋屈的是他居然还不敢进去,就怕她说出要跟他结束的话……想着想着,他的脑子里又不由得浮现出书里描写的那些画面和姑姑娇滴滴的红唇…… 狗日的也不知道有没有占他姑姑便宜! 他气急败坏的又踹了一脚! 他这暴脾气,说揍人就真能给人揍趴下,哪有人敢去拦,全都歇了手里的牌,等他消停了豁子才敢打圆场,“行了行了,你俩也是不懂事儿,玩牌就玩牌,提那些有的没的干啥,啥姑姑姑父的,咱东哥只要妹妹,有漂亮妹妹再来说话!” 一句话没说好,贺耀东这狗脾气又上来了,一脚踹豁子小腿肚上,“啥姑姑姑父,老子只有姑姑!” 眼看着他抡起拳头就要揍人,季惟够着胳膊一枝条抽他手背上,“贺耀东你还有完没完!” 歪在圈椅上的人蓦的一愣,踩上桌子直接跨过人头顶跳了出来,“姑姑,姑姑你别不要我……”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就敢把她搂怀里,低着头在她肩头蹭啊蹭,仿佛再撸一撸他的脑袋,就能给一声讨好的“喵——” 季惟实在没脸看,“行了行了,有话回去再说。” 她冷眼扫过挤在人群里的其他三人,“你们仨还愣着干啥,让钉子钉住了吗!” 明明就是个弱不禁风的丫头片子,就这么一个轻飘飘的眼神,愣是给人看得心里发毛。 满屋子的人顿时安静了下来。 顺子他们陪着笑脸,“不是,咱们几个欠的钱还没还呢……” “多少?” 贺耀东抢着回答,“一共二百五!” “数字倒是吉利,很配你们。”一天一夜干掉二百五,普通人挣一年也挣不到手,真当钱是大风刮来的,季惟想想就火大,“还钱可以,但是过两天全都得给我去县城帮忙组装自行车,一百辆,啥时候装完啥时候结清。” 别说只是组装自行车,就是让他们去挑粪那也比回家挨骂挨揍的强! 三人二话不说答应,只有贺耀东闷闷不乐往外走,“我不去县城。” 瞧他那样儿,怕是今后对县城这地方都有阴影了,季惟又是心疼又是自责,掏出一把大团结点也没点直接扔给顺子,疾步追上去,“先跟我回家,你娘很担心你!” 贺耀东低着头走在前面,就是不吱声,也不搭理她。 季惟有点急,上去一把揪住他衣袖,“还能不能有点出息了!” 后者这才红着眼,罕见的冲她咆哮起来,“还要啥出息!你都让人抢走了,姑姑都没了,我还要啥出息!我就这么烂在这儿挺好,你要是不想要我了,以后就少管我的事!” 吼着吼着,他猛地一拳头捶向也不知谁家的院墙上,紧绷的手背一下子在粗糙的青砖上碾了个血肉模糊! “你到底要干啥!”季惟让吓得够呛,死死抱着他的腰,不让他再做出任何过激行为,“谁不要你了,我啥时候说不要你了!” 贺耀东固执的仰着头,突然重重将脑袋埋到她颈窝,声音嘶哑得如同一只绝望的困兽,“姑姑我求你了,我们就这样装一辈子好不好,就算你要跟别人处对象,也别告诉我,别不要我……” 那么大个个子,委屈得像个孩子。 季惟不敢再刺激他,只能尽量顺着他的话讲,“我不会不要你,你喊我一声姑姑,我当然得一辈子照顾你。” 好一会儿,见贺耀东的情绪总算有些平复,她才小心翼翼的去拉他的手,“咱们先回去处理伤口好不好,你放心,我答应过的一定会做到,你啥时候见我骗过人?” 这么大的受伤面积,大热天的不及时处理很容易感染发炎,到时候又得遭罪。 好在贺家离不远,因为三女婿是医生,家里平时都有备着红药水之类常见药,季惟自己就能给他包扎好,怕弄疼他,她的动作格外轻柔,连语气都变得比平时温和不少,微低着头专注的模样,让贺耀东看得有些移不开眼。 只是手上稍微弄破点皮就能让姑姑对他这么温柔,怪不得那姓庄的当时争着抢着要让大黑熊去挠! 他突然就不生季惟的气,这事摆明了就是姓庄的对他姑姑耍了心眼,那家伙一看就不是啥省油的灯,一面装着大尾巴狼一面打他姑姑的主意,他们四个大老爷们儿跟他相处这么久都没看出来,他姑姑这么善良一姑娘,难保不会被骗……贺耀东不停的自我安慰着,全然忘了他那孱弱的姑姑当时单枪匹马炸死熊瞎子的英勇模样。 他手上有伤,一时半会儿又对县城有抵触情绪,季惟就干脆多给他宽限了几天,让他在家好好养伤,只叫顺子他们仨先去铺面帮忙。 郭老头在市里打听到的关于组装自行车的消息并不多,更别提带零配件回来,个别社员那儿催得又急,她只能先自己画一批顶上,其他的到时候再另做打算。 小一百辆自行车,熬了她好几宿通宵。 人手有限,顺子他们又都是新手不咋熟练,没法大批量出货,主要出了也没地方屯,季惟就干脆跟其他生产队租了辆牛车,按照名单上的先后顺序每天拉几个去县城提车,一时间,整个榆树沟大队来回的全是簇新的二八大杠,订到自行车的社员们个个春风满面,连带着大队生活条件看上去都拔高了一截! 而隔壁大队因为挨得榆树沟大队近,捡了个现成的便宜,现在也是洋溢在一片喜气当中! 其他几个大队的社员见了实在眼红,打听到自行车行的位置,也纷纷往县城跑,于是乎几天之内,车行里络绎的顾客就从提车的变成了订车的。 一百三又一百三,啥叫数钱数到手抽筋,刘群英这回算是长见识了! 打从她开始上班以来,几乎每天车行里都能订出去小一百辆自行车,根本用不着任何宣传,现在整个县城的人都已经知道她们这东方自行行能买到不用任何票证的低价自行车,更了不得的是,居然还有特地从隔壁县城赶过来的,一要就是好几辆,连她这个售货员都觉得光荣! /47/47785/18486108.html 第一百三十一章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赚钱是好事,这个世界上除了庄呈昀,大概没人会对这玩意儿不感兴趣,但是看着每天这一摞摞的现金进账,季惟却笑不出来。 领刘群英领去自行车行的时候她少交代了一句,忘了让她暂时先别接受订货,把现货处理完就成,现在可倒好,越欠越多了,自行车可不是皮带钱包这类的小玩意儿,这是大件中的大件,纵使神笔能画,小小一个县城陆续多出这么多没有牌子的组装自行车也实在太过于惹眼,如果真有心眼多的人细究起来,她连进货渠道都交代不清楚,可是钱都收了,不出货她能咋办,总不能还没开业就先把招牌给砸了吧…… 一番考量,季惟还是决定再去一趟省城。 顺便还能把租赁柜台和开专营店的事提上日程,反正她跟庄呈昀之间的误会已经解除,不用再因为破坏他人婚姻的事而耿耿于怀,至于小常那倒霉玩意儿,让他见鬼去吧! 她要去省城,庄呈昀自然是要跟着,小常这回也学聪明了,寸步不离的跟着两人,“贴身保护呈昀同志是我的职责,出了事谁也负不起这个责任!” 季惟无从反驳,只能让他也一块儿,谁知道才进火车站大门,又看到了拎着行李的贺耀东,隔老远就站在台阶上冲他们招手的,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 好好的二人甜蜜之旅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变成了西天取经…… 季惟意味深长的斜了眼小常。 跟上次一样,庄呈昀的介绍信是大队长替他开的,他和季惟都只能买普通硬座,但是小常和贺耀东买到的却是硬卧车票,两人想也没想跟着他们俩去了餐车,于是四个人坐那儿大眼瞪小眼。 尤其是贺耀东和庄呈昀,那简直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当然,这只是贺耀东他自己的想法,打从上车后,庄呈昀就一直拿着本棋谱在看,压根也没说过话。 “姑姑!”贺耀东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季惟身上,“你不是说一辈子不会离开我的吗,为啥去省城不带上我!” 庄呈昀的视线也跟着从棋谱转移到季惟身上,他别过脸,用一种平静但又充满是探究的目光盯着她,直看得季惟浑身发毛。 “你少胡说八道,我只是说会照顾你一辈子!”她一记脑门栗敲贺耀东头上,后者和小常异常默契,“有差别吗?” “有。”庄呈昀重新拿起棋谱,“她是你姑姑。” “姑姑是我对象!”贺耀东极力纠正! 再次见到庄呈昀之前,他每天都磨刀霍霍的想着如何收拾这个想抢走他姑姑的狗东西,可是真当见到了,似乎怒意远没有想象中那么遏制不住,对着他,就好像前些年随红小将到处破四旧时见过的那尊佛像,它被高高的供在庙堂神龛上,用一种近乎悲悯的目光看着群魔乱舞的世人,即便后来被人推倒,被人践踏,无数的棍棒将它打砸到开裂残缺,碎石堆中的那双眼睛也依旧波澜不惊。 这样的一个人,你无论跟他发多大火都没用,跟拳头打在棉花上似的不得劲。 果然,庄呈昀只是温和的朝他弯了弯嘴角就没再继续搭理他。 贺耀东气急,抱着胳膊重重往椅背上一仰,也不再说话。 六七个钟头,两双冤家死对头,餐车内气氛一度诡异到连服务员都不愿意再进来。 好不容易捱到下车,贺耀东抢着去挽季惟的胳膊,“姑姑你跟我去我老姑家住吧!” 季惟才知道他这趟来省城也不全是跟着她来的,还得代替他们一大家子人去他老姑家探亲,贺家最小的姑娘远嫁省城,平时得管着婆家一大家子的人吃穿用度、人情往来,忙得一两年才回一趟娘家,最挂念的就是她这个宝贝侄子,每回去都得留他住上好一阵子。 她悄悄松了口气,“我手上还有很多要紧事等着办,要不等过几天空闲了再去找你。” 火车站门口,两辆黑色的伏尔加早早的等候在那,一辆是华侨饭店安排来接他们的,另一辆则是专门来接贺耀东的,这种俄产轿车在这个年代基本算是公务专用车,大概也能猜到贺家老姑到底嫁在啥样的人家, “不行,那我也要跟你们住一块儿,回头我再跟你一块儿去老姑家!“关键时刻,季惟最怕贺耀东犯轴,她好说好话的哄他,“你先去你老姑家安顿好,这样等我忙完了咱们才能有时候到处去玩不是。” 贺耀东想想也是,老姑每次见着他都得拉着他唠好几天嗑,非要他把老家发生的事一件件说给她听,正好趁她唠嗑这几天姑姑能忙自己的事,还省得浪费时间。 “那我到时候来找你!” “嗯呢。”眼看着他上了车,季惟总算是踏实了,就刚才餐车车厢里的气氛,她是一秒钟都不想再体验了! 到底是专业的,小常做事就是周全,考虑到华侨饭店人来人往,大部分都是外宾和要员,反而会更大程度上提升庄呈昀被认出来的机会,所以出发前他就已经安排好了一座僻静独立小院,跟他们在县城住的格局极为相似,只是装修上要更为古色古香,全是正经上了年代的老物件。 “呈昀同志,我得跟您汇报个情况,咱们这儿就只有两间屋,也没个多余的床可以给花瓶,又不好叫她打地铺,所以等替您安顿好,我会亲自送她去华侨饭店。”庄呈昀似乎是坐累了火车,一上车后就靠在那儿面露疲态,小常刻意压低了声音跟他说话,只是他这个安排显然没能让庄呈昀满意,英气的眉宇微皱,“她跟我住。” 正儿八经的两口子,分房也就算了还得分地方住? 这算哪门子事儿。 小常完全没想到这话会从纯洁得跟张白纸似的呈昀同志嘴里说出,他坚信这是季惟带坏的,“这样不太好吧,她毕竟是贺耀东的对象,只要他们俩一天没断干净,您就不适合跟她住一屋,不然还是我跟您住一屋,我打地铺。” “不用,除了你没人会注意这个。” 轻描淡写一句话,把季惟给乐得不行! 没想到她们家庄呈昀看着挺沉默寡言的一人,嘴皮子倒挺溜,完全堵的小常没话可说! 就是嘛,哪有人成天盯着别人两口子被窝里的那点事,又不是闲的…… 她莫名觉得脸颊有些发烫,连带着后车厢的空气似乎都开始变得闷热起来,她伸手去摇车窗,却被庄呈昀紧紧握住,他微微侧着头,单薄的唇又近又远的贴着她耳畔,神情中多了些玩味,“想什么呢,脸红成这样。” “谁,谁想了!”季惟一把抽回自己的手,不停的在窗玻璃上涂涂画画,要是让他知道刚才她脑子里的那些个覆雨翻云的画面,以后她还做不做人了…… 她越是这样,庄呈昀心情就越好,一直到下车脸上的笑意都没停过。 小常盯着车上的后视镜,已经完全惊呆了。 他都快忘了自己到底有多久没见过呈昀同志这样随性的笑容,更或者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对其他人展示过这样的一面,人前的他一直都是极度的克制从容,这也是棋盘上约定俗成的礼仪,大悲大喜,宠辱不惊。 有那么一瞬,小常真的觉得这样的呈昀同志挺好,整个人都仿佛鲜活起来,是一种有血有肉的饱满。 于是他也跟着笑了起来,换来季惟的一记白眼。 这回小常真觉得自己挺冤。 咋地,有呈昀同志给她撑腰,连笑都不让他笑了! 他回瞪了季惟一眼,两人你来我往,斗得不可开交。 /47/47785/18486109.html 第一百三十二章 碰瓷 纵使千般不好,对庄呈昀,小常真的是相当尽心尽力,即便是自己亲自托人安排的住所,到地方后他还是非常警惕的先进去做了一番详细检查,确定里面没有任何危险或者潜在危险,才重新出来请庄呈昀。 有他在,季惟也不用担心庄呈昀会没人照顾,放下行李便马不停蹄的让司机载着她先去了趟旧货市场。 这回她是带着明确任务来的,办好就得回去,毕竟县城的铺面还等着她去开张呢,日子都选好了,可不敢耽误时间,趁还没闭市,她得去找卖组装自行车的车贩子们先打听打听情况,也好多个门路, 也不知道是司机眼力好还是提前收到指示,对她一口一个庄夫人。 季惟挺不好意思,便岔开话题跟他打听起奉天自行车厂,作为华侨饭店的专职司机,他经常得载着各种外宾领导去参观这块奉天的活招牌,消息最是灵通不过。 要是问别的,司机还真可能不知道,但是奉天自行车厂,他乐了,“您真的不知道吗,那厂子的负责人就是我们傅主任他弟啊,人称傅家老三!” 这也未免玄乎了! 想租华侨饭店的大厅,傅家老大正好就是负责人,想要跟友谊商店合作,又冒出来个傅家老二,现在又是傅家老三,这到底是运气啊还是巧合呢,季惟一下子都觉得有些不敢置信! 她甚至都有些怀疑庄呈昀是不是未必先知,所以专门联系上傅老…… “这我骗您干啥。”怕她不信,司机连傅老三啥时候进的奉天自行车厂又是啥时候当上的厂长,全都事无巨细的告诉她。 有这层便利在,那还去啥旧货市场,直接上奉天自行车厂得了,能不能行的,傅家人那起码能多给她点机会! 季惟忙让司机带路,一个利落的急转弯,伏尔加直直往反方向驶去…… 还没到地方,前面空荡荡的路口无端端哪窜出个人来,司机连忙急刹车,差不多在距离那人还有二十公分的地方及时停下,然而那人还是往后倒退了几步,重重朝地上仰去…… 季惟都看傻眼了! 这也能行…… 明明就没有碰到她啊,这不是碰瓷嘛这不是! 想不到这种完全不考虑子孙后代的缺德行当,从这么早就已经开始了! “同志你没事儿吧!”也不知道司机有没有看出来,挺着急的就打开车门下去了,毕竟是她让人往这儿开的,季惟怕他真被人讹,也跟着下去。 长得挺俊一姑娘,穿了件缀着补丁的花衬衫,瞅着年纪跟她差不了多少,装模作样的本事却很有一套,实打实没有碰到的事,她居然就能抱着小腿躺地上,“哎呦”“哎呦”的喊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赶上下班高峰期,路上来来往往的全是人,没一会儿工夫就把他们连人带车给团团包围起来,“咋开的车啊!出门都不带眼睛的吗,瞧把人姑娘给撞的,得亏没出人命,不然我看你们咋整!” “这种资产阶级的腐败东西,就不该出现在咱们的土地上,瞧瞧,可不就是过来害人的,不死落下个残疾那也够呛啊!” 群众们向来是维护弱小,他们开着车,那姑娘肉体凡身一看就比他们弱,自然引来大帮人的义愤填膺! 七嘴八舌的,根本不给他们任何开口解释的机会! 司机开了大半辈子车,一直小心谨慎,还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事,一时间也没了主意,急得一头一脸的汗,“大伙儿先别急,先让一让,让我送这位姑娘去医院看看,如果我真把人撞坏了,一定会负责到底的!” 其实刚才的下车的时候他都还不是很确定自己是不是真撞到人了,可是行人们一个劲的指指点点,再加上那姑娘不停喊疼,他差不多就已经确信。 先送医院再赔偿,按说这就是最标准的做法,但还是有人能从鸡蛋里挑出骨头,“你啥意思,啥叫如果你真把人撞坏了!你没看到人姑娘都躺地上起不来吗,她还能诓你不成,人姑娘才多大,也亏你想得出来!说啥让我们让道送人去医院,我看你就是想逃跑!” 司机差点没给气出一口老血,面红耳赤的梗着脖子,“同志,我这车上面是有车牌的,如果我跑了,只要一报告联防队一查就能找到我,你说我能跑到哪儿去?” “谁知道你到时候还承不承认!又没拿相机给你拍下来!” “那你们说,到底咋办!” “要不这样吧,你赔我点钱,我自己去医院,这样也算是两全其美。”刚才还抱着小腿忙着喊疼,说到钱,这姑娘却是来了精神,一双狡猾的黑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季惟都怀疑她脸上那点泥渍也是她闯出来前自己事先抹上去的,这大路上牙子干净的,上哪儿给她整那么些污泥去。 这种风气可不能助长,她及时挡到司机跟前,笑眯眯的看着那姑娘,“这可不行,不去医院检查的话我们咋知道你伤得有多严重,万一钱给少了,那你不是吃亏了吗?” 那姑娘想也没想脱口而出,“那就多给点呗!瞧你这模样打扮,又坐着小汽车,家里条件肯定不差,多个点怕啥!” 倒是说对了一半,她家现在的条件的确不差,可问题是她不是散财童子啊! 季惟又笑,“那照你说给多少合适?” “我这人也不是黑心的,就给个一百吧,好不好的都是我运气,万一上医院的钱不够我也不会再问你要。”姑娘坐地上,一本正经的开始讨价还价起来。 司机让季惟这么一打搅,也耳清目明许多,反应过来自己这可能是遇上骗子,他嗓子都响亮许多,“想得美!我根本就没撞到你,居然还敢跟我这儿讹一百!你知不知道我是哪个单位的,连华侨饭店的人都敢讹,我看你也别上啥医院了,直接上联防队吧!联防队说该赔你多少我就陪你多少!” “你,你吓唬谁呢,联防队来了又能咋地,你撞倒我难不成还是我不对?不想负责就算了,算我倒霉!”一提起联防队,姑娘的脸色明显不对了,她仿佛烫着似的迅速从地上弹起来,拔腿就跑。 季惟若有所思的看着那姑娘的背影,勾了勾嘴角。 胆子这么大的姑娘在这个年代她还真是头一次见到,不过她这儿正好缺的就是个胆大的! “就是一场闹剧,师傅您就先回去吧,给您添麻烦了。”她跟司机交代了两句,自己徒步离开,不过却并没有往奉天自行车厂方向,而是疾步追着那姑娘而去。 料想她也跑不远,找到没人的角落,季惟不慌不忙先牵出大黑背,狗鼻子在地上嗅啊嗅,很快就在附近的一个巷子里替她找到人,那姑娘正靠在墙上喘着大粗气,显然是累得够呛! “坑蒙拐骗的钱不好挣吧……” 冷不丁冒出只半人高的狗,可是给她吓得不行,手脚并用的差点没跟壁虎似的往墙上爬,认出季惟,姑娘的脸上愈发警惕起来,“你你你,你跟着我干啥!” “也没啥,就是觉得你很有意思,想跟做笔买卖,给你一个赚钱的机会。” 一听到“钱”字,姑娘脸上的渴望明显占据了上风,她仔细打量着季惟,似乎想是确定她是否在拿自己开涮,等她从兜里掏出一张大团结,这才放心道:“你说,你想让我干啥,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竭尽所能。” “倒也不难。”季惟靠近她小声耳语…… /47/47785/18486110.html 第一百三十三章 阴沟里翻船 越听到后面,那姑娘的眼睛就瞪得越大,到最后竟连嘴巴都o成一个圈,“老板,那男的跟你到底啥愁啥怨啊,你要这么整他!” “这个你别管,你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行,好处我绝对不会少了你的,事成之后我再给你另外一百九。” 要说今天能遇上也是运气,平时能碰瓷小汽车的机会少之又少,大多数时候也就逮几个蹬自行车的,赶上性格软乎的可能会给个块把五毛的,要是遇到是暴脾气的,那可真是到了八辈子血霉,别说钱了,搞不好还得挨顿臭骂! 风险是有点大,不过赚钱这种事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这可是开张吃一年的买卖,那姑娘拍着胸脯,“我叫小丽,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老板你放心,事情我一定给你办妥!” 说完她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小丽连碰瓷都敢干,季惟一开始还挺担心她会拿了钱就跑,倒不是她心疼那十块钱,纯粹就是觉得少了一场好戏,可惜。 上奉天自行车厂打听了一番,听说他们傅厂长不在,季惟就回去了。 她们住的这个小院,虽说大部分生活物资都是提前准备齐全的,但像瓜果蔬菜这些都必须每天去副食品商店现买。 小常习惯性早起,基本上每天早上锻炼完就会出门,正好能踩着副食品商店开门的点。 到了省城自然更不例外,人口多供应有限,稍微去晚点可能就得排到中午,还不一定能买的上,所以小常比任何时候起的都早,脖子上挂了条白毛巾,权当出去晨跑。 小院较偏,距离街道副食品商店并不算太近,一路上还有好几幢早些年查封的老宅子,经过一条小巷时,一阵微弱的呼救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小常眉心猛跳,也顾不得买供应的事,循着声源找去。 幽僻的巷子尽头,居然趴着个披头散发的姑娘,身上的短袖汗衫已经被人撕得乱七八糟,手里还拿了一块沾满血迹的搬砖,看那样子应该是经历了某种很糟糕的事情……… “需要我帮你找联防队吗!”小常忙脱下自己身上的衬衫盖在她身上。 姑娘裹着衣裳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千万别,要是被别人知道我就没法做人了!我没被咋样,人已经被我打跑了,你就当没看到过好不好,算我求你了!” 小常本来就不是多热心肠的人,能进来这么一趟完全也是因为之前的职业本能,听她这么说,转身就要走人。 “同志,同志你先别走,我的脚好像崴了站不起来了,你好心扶我一把成不,我能自己走回去,不会麻烦你的。”姑娘哭着朝他伸出手,小常犹豫了一下,还是去拉了她一把,却被她一把抱住胳膊,“救命啊,快来人啊!有人耍流氓!” 刚才还虚弱得走不动道的姑娘,一下子精神抖擞得仿佛没事人一样,她扯着大嗓门,愣是把附近住的仅有的十来户人家全给嚎了起来! “外面是不是有人在喊救命?”庄呈昀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温玉在怀,他真有点舍不得起来,季惟嘟嚷着嘴,毛茸茸的小脑瓜子在他胸膛上蹭,“不知道,别吵我,不知道不知道……” 大清早的,小小一点动静无疑就是点火,庄呈昀有些失控,伸手把她捞到自己身上搂着,“太平点儿,不然你真别想睡觉了。” 他又不是柳惠,坐怀不乱能还能不乱几回,昨晚折腾一宿已经憋了满腹燥火,再这么下去非烧死不可。 睡得好好的让闹醒,季惟气不顺,偏要跟他唱反调,小手探进被窝一抓一个准,庄呈昀当时脑子就空了…… 相处这段日子,他们俩早已不是第一次亲近,但一直以来都是他在主动,小麦还从来没有这样对过他,一时间新奇、渴望像是无数根羽毛在他心头轻飘飘的挠,最终全都交付她温柔的手心。 季惟可怜兮兮的揉着自己酸麻的右手手腕。 瞧着挺清心寡欲的一人,谁能想得到精力会这么旺盛,就这战斗力要是真提枪上膛,她绝对得哭爹喊娘…… 只可惜这点开胃小菜在庄呈昀这儿完全是意犹未尽,他一个翻身,又将她压在了身下…… 外面的呼救声早就已不知道啥时候停止。 小常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能被人以这种方式带进联防队,两手随便那么一动,那刺耳的金属碰撞声令他心里的怒火又上升了一大截! 入伍那么些年,他的同僚遍布全国,成为呈昀同志的勤务员后,更是因为工作需要接触了不少大人物,上哪儿都能有个便利,没想到阴沟里翻船,居然让一帮子愣头青给他逮起来了! 奇耻大辱,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我已经跟你们说过了,我真不认识那女的,听到她呼救才过去帮她的,谁知道她会好端端反咬我一口,你们到底还要我说几遍才能明白!谁会大清早带着介绍信户口本去晨练,你们要是真不相信,可以把你们队长找来,他能证明我的身份也能证明我的人品!”除了副食品票证和钱,小常身上就多出一条白毛巾,根本没法证明他的身份,又不能把呈昀同志暴露出来,他只能一个劲吹胡子瞪眼的解释,可惜来来回回说了好几遍,压根就没人相信他! “少跟这儿攀关系!”年轻的联防队员阴阳怪气的瞥了他一眼,“要是每个犯了事儿的人都进来找我们队长,他不得忙死,甭管你是啥身份,犯了事就得受到制裁!我相信不会有任何一个正常的姑娘会冒着自毁清白的风险去冤枉你,她图啥啊!图被人非礼刺激啊还是让人指指点点好玩啊!” 话虽这么说没错,可问题是那姑娘她不正常啊! 正常人能冤枉救自己的人吗! 小常脑子里冷不丁又窜出个更不正常的人影来…… 回想起季惟昨晚的反常,他突然就咬牙切齿起来,“花瓶!这事儿一定是那个花瓶的主意,她这是在报复我!” 一到省城就出这样的事,除了她,还有谁! 只有她最跟他过不去! “报复你?”年轻的联防队员越听越乐呵,“你可真是越说越扯,刚明明你自己说的你跟那姑娘根本就不认识,既然不是认识,这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她好端端冤枉你干啥,编理由好歹也得给我编圆乎咯!” 小常气了个倒仰,“我说的是郭小麦,郭小麦!” 从来就没见过这么黑心肝的姑娘,居然敢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整他,要是那倒霉玩意儿现在在这儿,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掐死她! “你这咋又扯出一个来,真是越说越乱!”年轻的联防队员不耐烦起来,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自己坐这儿好好反省反省,啥时候想明白了,愿意交代问题我再来!” 结实的询问室大门,“砰”的一声! 里面彻底安静了下来。 小常急得是抓耳挠腮,花瓶这回摆明是精心策划过才算计他的,现在他被关在这儿怕是一时半会儿的也出不去,呈昀同志一个人在外边可咋办,他身边就那么个妖精似的花瓶,非让她生吞活剥了不可! 然而几条街外的那座小院,此时依旧是一片祥和。 一大早上起来就没看到小常,庄呈昀还专门问过季惟,不过听说他可能是去买供应去了,他就没再多问,虽然他没买过供应,但也知道有时候得排很久队,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是很正常的。 /47/47785/18486111.html 第一百三十四章 奉天自行车厂 季惟好心情的哼着小曲,做了顿丰盛但是色香味全无的早饭,没有小常这个碍手碍脚的家伙在,两人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别提有多柔情蜜意。 “我来洗碗。”饭后都不用季惟帮忙,庄呈昀自己就端起锅碗瓢盆往水槽去了。 季惟刚想劝他打住,噼里啪啦一阵脆响,整个世界彻底安静了…… 一时间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哭好还是该笑好,赶紧抓过他的手来检查,“没事吧你,有没有伤到哪儿。” 看着满地的碎瓷片,庄呈昀挺不好意思的摇头,“我没事,我去拿扫帚。” 修长干净的双手的确齐齐整整的,半点伤损都没有。 季惟来回检查一遍才放心,把他往外推,“这里放着我来,你去换衣裳吧,等会儿跟我一起去奉天自行车厂。” 就他这样的,一个人留在家里实在叫人放心不下,洗个碗能把碗砸光,这要是点个炉子烧个水,那不得把房子都烧了。 作为奉天省的招牌,奉天自行车厂的规模已经到了让人咋舌的地步,小到随便一个零配件的生产车间,都有红星皮鞋厂半个厂区那么大,红色的砖砌围墙一直从这头延伸到远处,仿佛根本看不到尽头。 之前没跟傅家老三打过照面,季惟也不好意思搬出傅老,把庄呈昀留在车上,自己规规矩矩的在保卫室登记里来访者姓名,再由保卫进去通报。 听说是坐着华侨饭店的车来了,虽然自己这儿没接到任何通知,傅老三还是非常热情的接待了她。 傅家哥儿仨果然长得都像,只是一个比一个年轻,说话也都温文尔雅,看了季惟拿出来的介绍信,他突然笑开了,“原来您就是那个鼎鼎大名的东方皮具女负责人,我大哥二哥之前在家提起过您好几次,夸您是女中豪杰,小小年就却十分有经商天赋,敢单枪匹马上我这儿谈生意,果然有胆识!” 原来傅老大傅老二一早替她把关系网铺开,季惟放心大胆的打开天窗说亮话,“其实我这趟来就是想跟您谈谈零配件的批发,我这儿需要很大一批量。” 傅老三会意,“您是想做组装车生意?” 这个生意利润极大,如果是从厂里倒出去的一手配件,组装上过后一辆最少能挣好几十,他自己这儿当时也琢磨过,只可惜厂里有硬性规定,除了残次品,其他一律不能倒卖出去,当然,有些胆大的工人偶尔弄个一辆两辆的配件出去赚点外快也不是没有,只是那都成不了大事,或者是做自行车零配件的大型批发,但是这么一来,厂里会不定期有监察过去视察,为的就是防止倒卖组装自行车,这玩意儿一直是他们这个行业最深恶痛绝的事,这就是一条长在他们这块肥蛋糕上的蛀虫,会把品牌自行车这块蛋糕彻底蚕食! 听傅老三这么一解释,季惟大概也知道组装车这行有多难了,怪不得她当时在旧货市场看到的自行车维修部里面卖的数量都极少,最多也控制在五辆车以内,从源头就进行严格管控,想要触类旁通肯定不容易。 “不过也并非完全没有办法。”傅老三又道。 季惟来了精神,“您说。” “您手上现有资本多少,能弄到多大的场地?” “钱不是问题,至于场地的话,眼下最多只有几亩。”实在不行,她只能先把生产队那块的厂房先让出来了。 “这就成,够用了。”傅老三领着季惟去仓库,指着一排已经停工不知多久的旧机器给她看,“这批都是厂里淘汰下来的,原本是打算试着改成其他生产机器,看能不能卖给别的工厂尽量减少损失,如果你想要的话,我可以打报告上去试试,老旧是老旧了些,但功能上没啥大的问题,有几台坏的到时候我会让人修好,一辆自行车的出厂成本可就只有几十块,比层层剥削的组装车利润要大得多,您要是答应的话我现在就打报告,等上面下通知就能来签合同。” 只是想来弄点儿自行车零配件做个小生意,没想到一不小心可能要弄回去一个自行车加工厂,季惟心情挺好,“那成,那我就等您的好消息!” “诶!”傅老三挺不好意思搓着手,“这事我一定会尽量去办,只是还希望到时候您那能给我留点小小的股份,我爸手太黑,我们哥仨随便干点啥他都盯得死死的,工资又全部上缴到媳妇手上,我这儿是一点财政自由都没有。” 能有一个信得过且能耐大的人出面一起合伙做生意,大概是每个捧铁饭碗的人的心愿,这年头,钱挣再多都不够花。 这有啥说的,傅家兄弟想借她的名,她又何尝不想借他们的力,都是相互的嘛。 季惟满口答应,“您放心,您的百分之五一早就给您预备上了。” 就冲她这诚意,都让傅老三无比期待合作,两人当下商量好合作计划。 每回庄呈昀来省城,傅老都恨不得跟他杀上个三天三夜,听说他现在就在自行车厂,自己背着棋盘蹬着个自行车就来了,两人霸占了傅老三的办公室,没一会儿傅老大跟傅老二也找上这儿,非说要给两人接风。 上次只留了封信就不辞而别,季惟心里实在过意不去,非常诚恳的跟二人道了歉。 其实那封信,傅老大压根就没来得及看就让庄同志给收走了,里面到底写的啥他半个字都不知道,庄呈昀只是告诉他合作会推迟一阵子,仅此而已。 这么一个不问世事的人,却一直默默的在背后为她保驾护航,季惟听得心头暖洋洋的。 几个人借了自行车厂的食堂置办了一桌接风宴,有说有笑的吃了顿午饭,可是苦了还被关在联防队询问室里的小常, 大清早到现在滴水未进,好不容易被允许打一个电话找人来给他证明,小院的电话还一直没人接,又被那个年轻的联防队员一通怀疑他撒谎,继续给他关禁闭。 庄呈昀就纳了闷了,一直到临睡前他都没想明白小常到底去买啥供应能买上一天不回来。 实在小常能力过人、又有功夫傍身,不然他真会担心他是不是出啥事了。 有季惟在身边,他睡得也好,两人一觉到大天亮,睁开眼,却发现贺耀东站在床沿凶神恶煞看着他俩! 季惟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往被窝里钻,“你你你,你啥时候进来的,咋进来的!” 该不会是昨晚上就来了吧,那他们俩昨晚上干的那点事儿不是全叫他看到了…… 早知道她就不给他留地址了! “翻墙。”贺耀东老大不高兴的把她从被子底下拽出来,“姑姑你俩为啥躺一张床上,是不是他欺负你占你便宜了!怪不得你不肯跟我去老姑家住,肯定是他威胁你了!” 上次是亲嘴,这回干脆躺一块儿,真是越来越过分! “你胡说八道啥呢,我们只是躺一块儿又不代表非要发生啥,你以前还不是躺过我的炕,难不成咱俩也发生过啥!这儿只有两个屋,不跟他睡一块儿我难道去跟小常睡一块儿?”虽然除了最后一步,该做的都做了,可没到那一步,就不能算。 一听她这话,庄呈昀脸色都变了,眼底的笑意中缓缓显现出一丝克制的凌厉来。 季惟忙在被窝里掐他,一个劲给他使眼色。 行了吧祖宗,就这有的没的还吃味儿呢,先把这小牲口哄住了再说吧,他这要是真撒起疯来,能跟你玩命! /47/47785/18486112.html 第一百三十五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其实不管季惟说啥,贺耀东都愿意选择相信她,他从衣柜里找出她的行李,“姑姑你还是跟我去我老姑家住吧,我老姑替你把客房都收拾好了,她说很想见见你。” “真不是我不想去。”跟他讲道理还不如对牛弹琴,季惟灵机一动,故作为难,“小常不见了,一宿都没回来,等会儿起来我们就得出去找他呢,你要是闲得慌,不如帮我们一块儿找找?” 别人丢了也就算了,小常? 贺耀东没当回事,“他那么大个人了,还能丢了不成,兴许是有啥事给耽误了,说不定过会儿他就自己回来了。” 以他个人经验,夜不归宿无非就是在底下赌场赌钱又或者干仗被弄去了联防队,就小常那木头似的性格,一不赌钱二不会跟人干仗,咋想咋不可能。 说曹操曹操就到,屋里正在商量,外面大门一脚被人从外面踹进来,“郭小麦,你给我出来!” 想他常新华根正苗红、积极向上的十佳好青年,居然在联防队被关押了一夜,如果不是今早队长来审讯犯人看到他,怕是现在他都还被关在里面没出来! 这一嗓子吼的,把庄呈昀也给吼了起来,他扣着衬衫袖扣从屋里出来,倒是显得神清气爽,“怎么回事?” “您让她自己说,都是她干的好事!”小常那叫一个憋屈,跟着呈昀同志这么多年,谁见到他不得客客气气的,还从来没被人欺负成这样过,如果他是个姑娘,非得趴在呈昀膝头好好嚎啕上一番,狠狠告一状这黑心肝的郭小麦! 他一把将季惟揪到人前,后者一脸无辜,“常新华你把话给我说清楚,我到底咋着你了?” “少装,你自己干了啥你自己心里没数?” “我得有啥数?我昨天一天都在忙,不行你可以问阿昀,他一天都跟我在一块儿!”季惟面不红心不跳的扯着谎,对小常,她真的是半点心虚都不会有,当初他跟他撒谎庄呈昀在首都有媳妇时,不也是理直气壮的很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 “成,你还要继续装是不!”小常气极,出去拽了个人进来,“来,你来告诉他们,昨天到底咋回事!” 小丽低着头,可怜兮兮的揪着自己衣摆,“对不起,老板……” 季惟右眼皮子狂跳! 下一秒,小丽却“噗通”一声跪倒在小常面前,从兜里掏出一捧零碎钞票,声泪俱下,“老板,我真的不能撒谎,钱我还给你,你别找我!” 小常险些没让气昏过去,“你胡说八道啥,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明明说是她指使的你!” 这辈子他都没这么失态过,可是每次遇到这个花瓶,小常就觉得自己能被气掉半条命! 小丽不说话,就开始呜呜咽咽的哭,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 “行了,都别闹了,小常跟了我这么多年,他会做什么不会做什么我心里有数。”庄呈昀掸平身上的衬衣,依旧温和的语气听上去却无比严肃,“不过你也确实不应该骗小麦说我已经结婚,她这段时间一直跟你过不去,也是因为心里憋了气,你得反省。” 想不到长得人模狗样居然干这种缺德事,小丽冲小常嫌弃的撇撇嘴,“你真是活该,换做是我,能把你活埋!” 季惟想捂庄呈昀的嘴都来不及,贺耀东原来还在看好戏的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姑姑,你是为了跟他赌气才故意跟我在一块儿的吗?” 他指着庄呈昀。 甭管说真话还是说假话,总有一个要受伤,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季惟头疼的揉着太阳穴,“不是不是,这是两码事儿,干啥混为一谈,我得出去办点事,先这样。” 她不耐烦的往外走,贺耀东想追上去,被她瞪了一眼,小丽看了看院里剩下的仨男人,倒是毅然决然的跟了上去,“老板!” 季惟想起来自己还欠她一百九十块钱,掏出一把大团结准备点,小丽却摁住她的手,“我,我不想要你的钱,姐姐我能不能跟着你?” “我不是这里人,过两天就回去了,你跟着我也没用。”虽然小丽刚才极力维护她,但对于她之前碰瓷的行为,季惟还是挺膈应的,“你爹娘呢?他们不管你吗?” 小丽黯然摇头,“我没有爹娘,我也不知道自己从哪儿来,从小就跟着个胖女人过活,她每天都会找各种各样不同的男人回家睡觉,把我赶出去看门,睡完了他们会给她钱,后来有一天她领回来一个男人要我跟他睡觉,我就砸了他的脑袋跑了!” 这套路听着有点像在培养雏凤,这姑娘该不是打小就被人拐卖了吧! 季惟听得汗毛倒竖,突然觉得自己无比残忍,因为她之前教她做的,全都是她曾经经历过的噩梦! 对于小丽碰瓷的行为,季惟一下子就释然了,在道德和活下去面前,基本上的人肯定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她没有办法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去指责她,一个从鸡窝里逃出来的没有任何能力的姑娘,选择这样的方式作为谋生的手段,似乎也不是不能理解。 但是她不是雷锋,没办法看到个人就做好事,只不过给她的钱从一百九变成了全部,季惟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钱都掏给了小丽,“这些钱如果你懂得精打细算可以用好几年,我相信在这几年时间里你一定会找到一份正当的工作养活你自己……” 小丽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接钱,一直肥胖的手“啪”的一下打在季惟手背上,顺便把那叠钞票也给夺了过去,“好啊,老娘到处找你,原来你躲到这儿来了!你别以为跑了就能摆脱我,一日为母终身为母,你吃我的住我的这么多年,想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人,没门儿!” 一看到这个女人,小丽就开始瑟瑟发抖起来,全然没有之前无法无天的模样,她像只小鸡仔似的躲到季惟身后,“老板,我不要跟她回去老板,她会打死我的!” “别怕。”季惟一只手护着她,昂首挺胸对上那个胖女人,“把钱还我,不然我就报联防队!” 胖女人抹着口红的血盆大口接连在手指上呸呸两声,一双油腻腻的肥手迫不及待的点起那叠大团结来,“还你?这钱上面写着你的名字了?这是我闺女孝敬她娘我的!你倒是有本事来拿,看老娘不打折你的手!” “闺女?”季惟看看她又回头看看身后的小丽,笑了,“她不是你的闺女吧?你俩长得可一点都不像。” 的确也有孩子长得不像父母的,可她还从没见过长得这么铬色的娘们儿能生出这么俊俏的闺女,这两人之间除了性别,真的没有一点儿相似的地方! 胖女人脸色一白,梗着脖子一副理直气壮的架势,“她爹长得好,她随他爹行不!” 当年花了三斤大米才换回来这么个俊俏闺女,为了就是等她老了做不动了,让她顶上,到时候她就能躺着收钱了,这么标致的丫头,哪个男人看了不想,还没长开就已经有好几拨人来打听了,那天她收了别人整整一百块钱呢,就为了卖她个雏儿,没想到还叫这野丫头给搅黄了,还得赔钱不说,还挨了人俩大耳刮子,这口气她是无论如何都咽不下! “我没有爹。”小丽躲在季惟身后,似乎连胆子也大了一些,“我是你买来的,我听到你跟别人说过!” /47/47785/18486113.html 第一百三十六章 真假郭小麦 “小蹄子你说啥!没有爹你还能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胖女人又开始叫骂,肥胖的脸上因为怒火已经开始发红冒油,她似乎是在家里揍惯了小丽,即便有季惟在跟前挡着,还是下意识的伸手就去要拽,“丧了良心的,可怜你爹死得早,老娘一个人好不容易把你拉扯大, 你现在就是这样对我的!” “娘儿俩”跟老鹰捉小鸡似的,遭罪的可全是季惟,蒲扇似的巴掌,一下下全往她身上落,疼得她眼里直冒泪花,“还有完没完!” 她也来了脾气,一把将胖女人推开,“行了,你直说吧,要多少钱才肯跟小丽断绝母女关系!” 说要上联防队其实也就是吓唬吓唬胖女人,上哪儿她都不占这个理,这年头也没个啥dna的可以检测,出生证明啥的也是有无随意,有些人甚至连户口本都没有,但是人毕竟养了小丽这么些年,左右邻居都能作证,娘再不对那也是娘,这年头打孩子可不犯法,到时候遭罪的肯定还是小丽。 就知道这鬼丫头机灵,这回怕是钓上大鱼了,胖女人一张肥脸笑得油光发亮,她把手上的钞票叠吧叠吧揣兜里,掰着手指头开始算给季惟听,“我养了小丽二十年,就打她一天用一块钱,这就是好几千了,她还得给我养老,她可是答应过一年得给我五百块的,我现在四十,起码还能活个三四十年吧,这还不算她嫁人时能收的彩礼呢,就当是给你个便宜了,你加一加得给我多少?” 啧,可真敢想啊,一年给她五百块,普通人谁一年能挣五百块,还小丽一天花一块钱,就她这干干瘦瘦的小身板,胖女人刚才要是不说,季惟还以为她只有十五六岁呢,没想到比她还大,要是一天给她花一块钱能把人吃成这样?顿顿吃的泻药的呢吧! “行了,这孩子你还是领回去吧,我没这个能耐。”一张口就是小三万,她又不是冤大头! “那你说多少!”好不容易捞上条傻鱼,胖女人咋着也不可能让她跑了,季惟皱着眉头扭头就要走,小丽突然又噗通给她跪下了,“姐姐,你救救我,我不想跟她回去!” 季惟脑子里无端端浮现出那个名叫郭小麦的姑娘来,如果那个郭小麦还在的话,也跟她们一样正是青春年华,她才是那个应该被郭家两口子疼在心眼里,被贺耀东追着喊姑姑的姑娘啊! 她叹了口气,到底还是重新从兜里掏出一叠大团结,“我这儿就一千块钱,你要就拿去,不要就算了,多了我也没有。” 有好过于无,一千块也够她花几年的了,大不了等花完了再去找小丽,就不信这丫头片子还能翻出她的手掌心去! 胖女人笑得俩小眼睛让肥肉挤成道褶子,“那行吧,看在你是真心待小丽好的份儿上,人你就领走吧,要是有心,让她以后逢年过节的回来看看我这个当娘的就成!” 她说话就要伸手去接钱,季惟却把胳膊擎得高高的并不着急给她,“你跟我说句实话,在你领养小丽的时候,有没有见过一个长得跟我很像的姑娘?当时的年纪应该也跟小丽差不多。” 在火车站走失,很大一种可能就是被人拐卖! 有小丽,就可能有小麦! 胖女人反应过来她这是要找人,把小丽推到她跟前,“就她啊,当年那一堆女娃里,她长得跟你最像!” “你知不知道这娃是从哪儿弄来的?” 胖女人摇头,“具体的我是真不知道,不过好像是个叫啥清河县的地方。” 胖女人说到小丽长得像她的时候,季惟还没当回事,毕竟这种人为了利益啥事都干得出来,如果小丽真能跟她扯上关系,以她现在这冤大头式的掏钱架势,胖女人这个比生娘还大的养娘能一点儿好处都捞不着? 可是当她提起“清河县”三个字,季惟就稳不住了。 从头到尾她没跟小丽和胖女人提起过“清河县”,她是咋知道的? 除非,小丽就是从清河县拐来的! 再看向小丽的眼神里,终于多了些思索…… 虽然她脸上的泥渍已经擦去,五官也算得上秀气,可是就相似而言,还真是没有半点跟她挨得上边的地方。 她是标准的鹅蛋脸杏仁眼,小丽却是瓜子脸桃花眼,跟郭家两口子,那就更谈不上相似了,要知道她长得可随的是父母,也就是便宜爹娘。 既然便宜爹娘跟她亲生父母长得一模一样,又咋可能生出个其他模样的闺女,更何况小丽还比她大三岁…… 确定小丽不是小麦,一时间季惟也说不出自己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她挺心疼郭家两口子的,同时也舍不得他们,总之这突如其来的认知,让她脑子变得有点懵,她揉了揉太阳穴,慢吞吞在路上走。 “老板。”见季惟丢下自己,小丽二话不说跟上去,眼中一丝精光闪过,“老板你咋了?” “没事,你别跟着我了,该去哪儿去哪儿吧。”想起刚才的一百九十块钱全让胖女人给抢走,季惟又从兜里摸了点钱给她,这回小丽却是咋着也不肯接,“老板,我是真的没地方去,你就让我跟着你吧,我能给你洗衣裳做饭收拾屋子,你让我干啥我就干啥,我吃得很少的,一天一顿就成,一碗碴子粥就成,求求你别撵我走。” 怪不得瘦成这样。 这么瘦小一姑娘,可怜巴巴在边上求着,哪怕是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会有那么片刻的心软,可是帮她摆脱养母的魔爪已经是极限,再把这么个非亲非故的人留在身边,季惟真不觉得自己有那么泛滥的爱心。 “这不是旧社会,我也不需要包身工。”她决定不再搭理,但小丽显然也没那么容易妥协,两人一个在前面走,一个在后面跟,俨然多了条小尾巴。 早早的傅家哥仨儿已经帮着打听好位置绝佳的好铺面,基本也都处于同各大百货公司错开的繁华区,既能让她占着有消费能力的客流量又不会跟百货公司里的柜台抢生意,而且都是公家的铺面,价格上全是最大力度的优惠。 季惟走马观花的过了一眼,傅家哥儿仨办事她放心,当场就付定金,把合同敲定。 她停下,小丽就在一旁守着她,回去的时候她就执拗的跟着,也不说话也不打扰。 进院时,季惟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咋又把她给带回来了!”小常拦住她去路,一张黑脸拉得比驴还长。 为了二百块钱连名节都不要了,大庭广众之下就敢扯烂自己衣裳陷害他,这种心术不正的姑娘有花瓶一个已经让人头疼,再来一个,呈昀同志非让她俩彻底荼毒了不可! “这不是你先把人给带回来的吗!”季惟也没给他好脸,说到这事小常就冒火,“我带回来的,我为啥把人带回来你心里没数吗!” “我能有啥数,你咋不反省反省你自己做过些啥!”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每次凑一块儿都像火星撞地球,谁也不肯让谁,庄呈昀让吵的头都疼了,叩了叩窗玻璃打发了小常去准备晚饭,院子里这才重新恢复宁静。 贺耀东指挥着几个抬着单人床、写字台等家具的汉子从外面进来,“姑姑,快来瞅瞅我给你选的喜欢不!” 季惟仔细看那几个汉子身上的工作服,每一个的前襟后背都印着“第一百货”字样。 “你又作的啥妖!”刚回来没见着人,还以为他这就回去了呢,往这儿搬家具是啥意思,不会也想跟这儿住下吧! 贺耀东搭着她肩膀没心没肺的笑,仿佛全然没把早上将她和庄呈昀“捉奸在床”的事放在心上,“你不愿意跟我回老姑家住,又说自己没地方睡,我就替你把杂物房收拾出来了,咋样,我够贴心吧!” /47/47785/18486114.html 第一百三十七章 挖墙脚 贴心个屁! 季惟和庄呈昀几乎在心里异口同声! 两人没一个搭理他,人脸皮够厚也无所谓,撸着袖子自己帮季惟把铺盖卷拾捯好,又把季惟的行李从庄呈昀屋里搬出,把自己的搬进去,忙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瞧这架势,一看就是奔着常住来的! 有意思的是小常,以前他跟贺耀东俩一直相互看不顺眼,现在可倒好,连晚饭都提前替他打算进去了,妥妥的狼狈为奸! “要住你去跟小常一屋,别打搅阿昀,你这人话痨你自己不知道?”不用庄呈昀表态,季惟直接反对,现在看来,贺耀东之所以当时会在火车站等他们也不是巧合,既然小常这么挖空心思,干脆就成全了他,除了利用贺耀东表达一下不满,他也不能真把她咋着! 大不了,她就暂时不跟庄呈昀睡一屋呗。 吃过晚饭,季惟就去了杂物房。 本来这院子没人住,屋里就没啥杂物,眼下经过一个下午的精心改造,更是来了个大变样,家具铺盖全都是簇新的,连窗帘都换了个新花样,是柔和的水蓝色。 躺在柔软的被子上,季惟却是翻来覆去咋也睡不着,她爬起来跑到窗口去看,门外那道小小的身影依旧一动不动的缩在原来的地方。 院门是她特地让没关死的,不是为了给小丽留门让她进来,而是为了防止她遇上啥坏人,门开着,一般人也没这么大的胆子。 不想收留她是一回事,季惟可不希望看到她有啥意外。 之前吃晚饭的时候,其实她差一点就心软了,任凭谁一整天不吃不喝也是够呛,但是只要一想到这么做能让小丽知难而退,她就咬着牙忍了下来。 不远处庄呈昀那屋的书房里,微弱的光亮仍旧从厚实的窗帘后透出。 都这么晚了还不睡! 季惟火冒三丈的开门出去,昨晚上还信誓旦旦的跟她保证过,哪怕她不在身边也一定会尽量调整作息早睡早起呢! 几乎就在她打开房门的瞬间,斜对面那屋里,光着膀子的贺晓东也探出头来,“咋的了姑姑。” 得,这是大晚上不睡盯梢呢! “睡你的觉,少多管闲事!”她“砰”的一下甩上门,彻底没了动静!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那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把她吵醒,季惟才一下子回归神来,院外的人已经让淋成了落汤鸡,脸色苍白,整个人有气无力的靠在那,双颊泛着不健康的红晕。 这姑娘吧,明明瞅着挺机灵的,碰瓷都能让她想出来,关键时刻却犯糊涂,这院门就开着,那么大的雨先进来躲躲咋地了,她还能真把她撵出去不成,那也得分情况啊! 她跑去小常屋里喊人帮忙,说来这俩也是没心没肺,这么大一姑娘在外面坐了一宿,这俩居然睡得天昏地暗,全然忘了有这么个人。 贺耀东不愿意抬别的姑娘,最后还是小常没好气的帮着把人抬进屋,季惟拿了一身自己的干衣裳替她换上,小丽烧得晕晕乎乎的意识都没剩下多少,只是嘴里一个劲的喊着“爹娘,快来救救我……” 季惟是真没打算管她的闲事,可是小丽眼下的样子又让她想到自己那不幸的童年,以及那个可能跟小丽有着同样经历的郭小麦…… 她找了套自己的干净衣裳替小丽换上,出来的时候小常已经面露不耐,“你打算啥时候让她走,她不能住在这儿。” 知道他是出于对庄呈昀安全的考量,季惟难得没反驳他,“知道了知道了,等她醒了我就让她走,总不能现在人昏迷不醒的就给丢出去吧,这么大一姑娘如果出点啥事咱良心上也过意不去不是。” 哪壶不开提哪壶,小常本来就不太好看的脸色更难看了,“过不过意得去都是你的事,你把人招来就得负责把人打发走,这儿是私人的地方,别说只是昏迷了就算是出去立马嗝屁,不能留就是不能留,万一呈昀同志有事,咱们谁也负不起这个责任!” 对牛弹琴。 再多说下去也是浪费口舌,季惟直接把人往外撵,“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如果不是小常一直对她的来历有所怀疑,即便今天她豁出去脸皮也要让他帮忙打听打听当年清河县有哪几户人家丢了闺女,替小丽找找她的亲生父母,如果有幸真能找见,她就不会再无家可归也不用一直像抓救命稻草似的揪着她不放。 小常认识的人多,人面广这是事实,但是季惟不敢冒险,出来的时候还是自己到书房挂个电话给刘队长,让他去翻翻卷宗,看当年有没有人是因为丢了闺女才来报案的。 然而在电话里,刘队长就已经给了她一个不太好的消息,原来当时生活条件差,很多人吃不上饭,加之重男轻女严重,很多女娃刚落地就被扔被卖,甚至有些人家因为一直生不出儿子而拿女娃跟人换,被拐卖的反倒是少数,所以想要替小丽找到亲生父母,无异于是大海捞针,即便是贴出去告示都不一定有人来认领,如果站出来了,岂不是说明当年这人曾做过丧良心的事,又有谁愿意为了个十来年前就被遗弃的女娃往自个儿脸上“抹黑”呢。 “那姑娘离开父母的时候年纪已经不小,对周围的环境应该还有印象,咱们到时候可以把她一块儿带回去,到地方她说不定会想起来自己家大概在哪一块,这样也能一定程度上缩小范围。”庄呈昀在边上低声提醒。 显然除了照小常说的法子打发走小丽,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只是这么一来,小丽就不得不在他们身边再多呆上几天,季惟有些犹豫,小常说的话虽然冷漠,但也并非没有道理,她思考再三,“那行,等小丽醒来我就把她安排去招待所,回的时候咱再捎上她。” 在老黑山上的时候,季惟也淋过雨,她估摸着小丽这就是让雨淋感冒发的高烧,一颗退烧药就能打发了的事,没想到这玩意儿轻轻松松就给发展成了肺炎,害得她又鞍前马后的把人往医院送,还被小常怪罪是没事找事。 咋办,她还能咋办,这人救一半难不成就不管了吗! 一整个上午忙活下来,季惟累得跟个孙子似的瘫在医院过道的长椅上,“贺耀东,你上护士站去打听打听看有没有愿意帮着照顾下小丽,咱们另外再掏护理费,我实在走不动了。” 换做平时,他早一溜烟的跑去了,今天却反常的准备往病房里跑,“姑姑,那啥我先躲躲,谁问你都说没见过我……” “姓贺的,你干啥看到我就跑!”伴随着一阵清脆的笃笃声,一双崭新的棕色女士尖头高跟鞋出现在眼前。 季惟一抬头。 嘿,冤家路窄! 省城这地方可真是不够宽敞的,在“一百”遇到吴安娜也就算了,权当她倒霉,没想到现在在医院都能遇上她,咋地,她身上的气息招狗吗! 吴安娜先她一步出声,目光轻蔑的打她身上掠过,“又是你,现在骗子都这么猖狂,骗到医院里来了吗!” “你嘴巴给老子放干净点,这是我姑姑!”牵扯到季惟,贺耀东也不躲了,护食儿似的挡在她跟前。 “姑啥姑,你当我不知道吗,你爸总共五个姐妹,省城这位是最小的,哪儿来的第六个!” “的确不是。”虽然不知道这俩咋认识的,但明眼人一眼就知道这位高高在上的千金大小姐是看上贺耀东了,这孩子给她当了那么久的挡箭牌,偶尔替他扫一扫烂桃花也没啥,季惟故作亲密的挽住贺耀东胳膊,“你不知道的还多了去了,我不仅仅是他姑姑还是他对象,咋着,你想挖墙脚?” /47/47785/18486115.html 第一百三十八章 见报 吴安娜被她气得直跳脚,一张,打了厚厚的粉底都遮不住, “你胡说八道个啥!”吴安娜被她气得直跳脚,一张脸红得几乎快滴下血来,打了厚厚的粉底都遮不住,“要不是我爸说让我跟他做朋友,你以为我会看上他这样乡下来的土包子!” 说来也是倒霉,这么些年她爸爸的工作一直顺风顺水,哪怕是前些年环境最差的时候也照样能平步青云,今年刚四十出头就已经是省城最大的百货公司负责人,谁见着她们家人都是客客气气的,前些日子也不知道咋回事,上面好端端来了个电话就给他调了职,一下子成了频临倒闭的造纸厂厂长。 看着都是平级,其实却是个冷板凳,油水完全天壤之别,连分配的房子都从要员圈的二层小洋楼换成了造纸厂的宿舍楼,圈子里那帮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估计是看出她爸失势,现在全躲着她爸,啥门路都挨不着,要不是贺耀东他老姑的公爹早些年跟她奶处过一阵子,老头儿念旧情,她可能连这个机会都没有,只可惜他老姑没儿子就俩闺女。 “你以为你是个啥玩意儿,一个落魄厂长家的闺女,你老子走投无路了拿你来换工作岗位,你还端啥架子!”贺耀东打小无法无天惯了,说话从来是口没遮拦,谁的面子也不给,眼看着吴安娜就快哭出来,季惟赶紧拉起他走人,“咋回事?” 上回来省城的时候,吴安娜她爹可还是堂堂“第一百货”的主任,这才多久,咋就下台了呢,前两天跟傅家兄弟吃饭的时候也没见他们提起啊! 提到这人贺耀东就想吐,“我咋知道,据说她爸以前挺能耐但是现在不行了,应该是得罪了啥大人物,正到处找机会翻身呢,反正我老姑老姑夫说了让我甭搭理她。” 得罪了大人物? 可能是因为跟自己有过过节,季惟莫名又想到了庄呈昀。 这手法,实在太相似了…… 不过无凭无据的她也没打算去问,免得影响相互间的信任,其实打心眼里她还是认同这种做法的,像吴主任这样公私不分的人,早该挪挪窝了,免得呆一个地方指手画脚久了,会让他产生错觉,错把公家的产业都当成了自个儿家的。 安顿好小丽,两人就踏踏实实的回去了,谁也没想到一场酝酿已久的危机已经崭露头角。 隔天的省报早报,一则标题为“薅社会主义羊毛,小小县城藏大批来历不明的组装自行车!”的新闻铺天盖地轰动了大半个省城,底下的所配的照片,全然就是季惟那间还没正式开业的自行车行! 报纸几乎是小常甩到季惟脸上的! 打从他们住进来后,每天早六晚五,邮电局都会准时送报纸过来,家里的供应一直都是小常大清早出去买,所以每天的报纸他也是第一个看到的人。 “你看看你干的好事儿!我早就跟你说过,让你不要投机倒把远离呈昀同志,你非不信,现在可好,上报纸上新闻了,这下你满意了吧!有心人只要随便一挖,就能挖出你跟呈昀同志之间的关系,他非让你坑死不可!”劝说呈昀同志跟他一块儿回老家,真的是他这辈子干过的最后悔的事! 这个点,庄呈昀一般都还没醒,季惟生怕打扰到他,一个劲朝小常做“嘘声”的手势,“你轻点,我能听见,我又不聋,这事我会自己想办法处理,你别让阿昀知道就成,免得他担心。” 突然归突然,事情总是要面对要处理的,就清河县那偏僻的犄角旮旯,平时连个记者的影子都见不着,更没人愿意上那儿去找新闻,如果没人故意在背后捣鬼这事咋可能会上报纸,而且还特地准备了照片,这年头除了照相馆,私人拥有照相机的可并不多! 她扫了眼这条新闻底下署的佚名,猛地想到啥似的逼视小常,“是不是你给报社的投的稿?” “你是不是没吃早饭把脑子给饿坏了,就算我想整你,还能把呈昀同志一块坑进去?”小常不由分说将她的铺盖卷打包,往她怀里一抛,“你今天必须离开这儿,以后跟呈昀同志彻底划清界限!” “我离开这儿问题就能得到解决了吗?你到底懂不懂啥叫爱情啥叫婚姻,庄呈昀跟我结婚是因为想跟我在一起过日子而不是大难临头各自飞,我承认这事是我没做好,但我也说了我会处理,一定不会连累到他!” 季惟一把丢回床上,攥着报纸气呼呼往外走。 从署名入手的确不太可能,但只要是有人投稿,报社那边就一定能找寄件人信息,那人应该是清河县人或者在清河县呆了很长一段时间,而且肯定认识她,她也认识对方,不然不可能自行车行才支起来就盯上,就算这人为了不留下痕迹大老远亲自从县城到省城投稿,她也能去县火车站找最近这段时间的离县人员,火车票和都是凭介绍信才能购买的,每天去往省城的人并不多,随便排除排除就能找出来! 在大马路牙子上拦了辆出租车,她直接让司机送她去了省日报报社。 也不空着手,白信封里装了厚厚一沓大团结。 挺大一院,院里还横七竖八的停了好几辆刷有“奉天日报”字样的二八大杠。 没进去,先被传达室里的老大爷喊住,“嘿嘿嘿,姑娘你找谁,先过来登个记!” 之前去县委办事,进门前也是要先登记,但是季惟没想到进报社找人都得先登记,她想了想,“我找你们报社的主任,只是走得太急忘了打介绍信,大爷您看您要不受累帮我去喊一声,看你们主任愿不愿意见我?” “这我可做不了主。” “那我就这个代替介绍信成不。”季惟四下看看没人,掏出一张大团结,又写了一张纸条,“我不进去,您帮我把这条带给你们主任就成,他看到了自然就会出来见我。” 就跑个腿的事儿,就能轻轻松松赚十块钱,大爷抓起来就走。 果然没一会儿,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急急忙忙从里面出来,手上还攥着那张她写的纸条,“姑娘,清河县组装自行车行的事您真的有内幕?” 季惟啥也没说,先把白信封递过去。 中年男人打开一看,忙合上,“您这是啥意思!” 这里面起码得有四五百块! “受朋友之托,跟您买样东西,一只投稿人的信封。” “你跟这家自行车行到底啥关系!”中年男人一下子变得警惕起来,季惟笑着安抚,“您别紧张,我只要这只信封,绝对不会干其他的,您要是觉得不方便,拍成照片给我也行,当然,里面原件如果能够一并给我那就再好不过,我愿意出双倍的钱。” 新闻都是当天过,报纸发行后投稿人的信件基本就没啥用场了,一般上报社都会把他们集中到材料室隔一段时间一并销毁,他拿个一封两封根本没人会发现,这一来一去差的可就是小一千块钱啊! 中年男人可惜不已,“这次的投稿是有人直接投递到传达室的,跟您这一样白皮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照片和一封用旧报纸上剪出来的字拼凑的投稿信,啥笔迹信息都没有。” “那您能把原件给我吗?”季惟从白信封里抽出一半给他,传达室的老大爷是个人精,两人说话的时候他一直竖起耳朵偷听,等主任进去拿投稿原件,他主动凑过来,“姑娘,你是不是想找送这封信来的人,我知道!昨儿傍晚我正准备下班时来的一人,我印象特别深刻,穿着件军绿色的雨衣,帽子拉下来遮住了半张脸,整个人捂得相当严实,看起来鬼鬼祟祟的!” /47/47785/18486116.html 第一百三十九章 他的妻子,他来教育 说半天等于白说,让雨衣这么一遮,还看得见啥! 季惟还是寄希望于投稿原件上,老大爷却又神秘兮兮道:“你都不知道,那女的穿了双高跷似的鞋,这大下雨天的,我是真怕她摔着。” 女的? 季惟顿时来了精神,在她所认识的,有过矛盾的且穿高跟鞋的女性里,除了吴安娜,可就再没有别人了! 哪怕是郭丽娟那么臭美的,穿的也都是普通的中跟皮鞋。 但想想她又觉得不太现实,她跟吴安娜之间最多也就是一些口舌之争,至于这么往死里整她吗,更何况清河县距离省城那么远,难不成她一娇滴滴的千金小姐还亲自跑过去住上一阵子,就为了伺机而动? 她咋就那么确定她一定会犯事儿呢,万一啥把柄没落着,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就吴安娜那缺心眼的样儿,季惟也不认为她有策划这事儿的智商。 不过投稿原件,她还是先给带了回去。 小院里静悄悄的,小常正在院子里捣鼓煤球炉,看到她进来,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她,却也啥都没说,全然没有先前的怒不可遏,贺耀东估计是还在睡,没有跟平时似的冲出来姑姑长姑姑短,一派岁月静好,仿佛早上的闹剧只是她的错觉。 “庄呈昀知道了?”太正常了,看起来反而不正常,季惟心里不踏实,小声问小常,后者没搭理她,倒是庄呈昀他自己从屋里出来,看到她,没说话先露了几分宠溺的笑,“小麦你上哪儿去了,我一直在找你。” 身上穿的,还是睡衣,看样子也是才刚准备起。 “起得早,出去溜达了一圈。”季惟没事人一样的笑着,准备回屋再研究研究那只投稿的白信封,看能不能从中找到些许蛛丝马迹。 裤兜里鼓鼓囊囊,庄呈昀抢先一步摸走,“已经有人在处理了,你别担心。” “嗯?”季惟错愕不已,“你知道了?” 小常嘴巴这么快的吗…… 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小常不满的嘟囔着,“你以为能瞒得了谁,傅老早把电话打这儿来了,呈昀同志为了你一早上都在打电话安排,也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你!” 怪不得今天到现在还没换衣裳呢,还以为也跟贺耀东似的睡懒觉。 说不给他带来麻烦,最后该给他带来的麻烦却一点也不见少,季惟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但庄呈昀显然是没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捏了捏白信封,随手就给丢进了煤球炉里,季惟拦都拦不住! “那个可是投稿信原件啊!”她急的不行! 按照季惟的想法,这事得先找出幕后黑手,不论威逼利诱花多大代价,都必须让她拿着这份原件亲自登报替自行车行澄清,说明这是诬陷! 庄呈昀这儿倒没想过这么麻烦,非但不澄清,他干脆借了这个机会,替自行车行做了个影响深刻的免费广告! 一时间,各大自行车厂发来的委托证明犹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完全占据各家报纸的头版头条! 自行车行里的那些来历不明的组装货,全成了它们拿来支持全国首家个体自行车厂试营业、让利老百姓的联合活动产品! 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全省老百姓都知道清河县那的全省首家个体自行车行能买上不要票的廉价自行车! 季惟仔细数了数,永久、凤凰、飞鸽、红旗四大品牌一个也没落下,更别提傅老三手下的奉天,有那么多厂子的公开支持,就算她自己站出来说是倒卖组装车怕是都没人会信! “你咋认识那么多自行车厂的人?”这种联合声明看着对自行车厂没啥损失,实际上一旦出问题很容易被拖累声誉,肯定是得厂长或以上级别的人才有权利下的决策,能这么短时间内联系到这么多家自行车厂的一把手,还能说服他们,她这深藏不露的丈夫怕不是棋手而是自行车协会的吧…… 庄呈昀春风和煦的坐在棋桌前,“倒没有认识很多人,只是我徒弟比较多。” 倒也是,连傅老这样的人物都是他的半个徒弟,再多几个似乎也没啥稀奇的。 为了对庄呈昀更多一些了解,她可是四处打听这个年代围棋界的情况,据说早在62年的时候就已经成立了全国围棋协会,还是由最上面的要员一手牵头组织,而这位要员本身也是庄呈昀的棋迷之一…… 因为她的破事,又让他劳神动用关系,这也难怪小常恨不得将她剥皮拆骨,她自己都觉得对不住他。 季惟歉疚的低下头,一副做错事的模样,“你不打算问问我那些组装车零配件的来历吗?” 别的事也就算了,惹出这么大的麻烦,真的一点儿都不好奇吗? “小麦你不是告诉过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吗?”庄呈昀终于放下棋子,把她搂到膝头抱着,他知道自己有些笨嘴拙舌,只能这样叫她安心。 小妻子的能力,他是知道的,她必定有着各种千奇百怪的门道,不然也不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把一家加工厂做得风生水起,他也相信她不会干任何违反原则的事,生意上很多事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不过就算真干了又如何,他的妻子,自然有他来教育,轮不到别人欺负! 有庄呈昀的庇护,组装自行车的风波看似是化险为夷告一段落,但季惟却一点儿也不敢松懈下来,幕后黑手还没找出来,这就像是一条蛰伏在暗处的毒蛇,如果不彻底铲除,他绝对会一直盯着她,随时准备朝她脖子上再来上一口! 投稿信已经被庄呈昀烧了,她只能每天对着报纸上登的照片琢磨。 从角度来看,这应该是从正对面拍摄的,可是如果真有人拿着照相机正大光明的拍,刘群英和顺子他们不会看不见,更不会由着他拍! 除非,是躲在马路牙子对面的屋子里! 季惟给郭老头挂了个电话,让他去打听打听对面那屋子到底是啥情况,郭老头惊讶得不行,季惟说的这些情况,他们在清河县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而郭老头递回来的消息更糟糕,马路牙子对面大多都是普通的平房,除了部分铺面,还有好些是民居,像自行车行对面这座就被用来充当了某单位的职工宿舍,只有他们生产车间两个这么大,却住了十好几户人家,每天人多事杂,特别是白天,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就算真有人躲进去拍照片,也不会有人注意到; 火车站那后来贺老头也去了一趟打听,打从他们那自行车行成立后,从县站去往省城的总共也就那么几个人,大部分还都是单位或者工厂里的办事人员出差,普通百姓少之又少,更别提和她沾上关系的! 也就是说,这事很有可能是多人合作,比如有人专门负责在清河县盯梢,然后再把收集到的消息传递到省城,由省城的人送去报社。 只是这么一来,似乎就更说不通了,她虽然是在县城得罪了几个人,可那都是些小角色,咋可能跟省城这边的人有联系,还那么大费周章的制定计划来报复她,这不现实啊! 无端端出了这事儿,她连跟小常掐架都顾不上了,打听到吴主任现在的去向,寻了个空就去了趟造纸厂。 虽说县城那边毫无头绪,省城这儿,吴安娜却还是她的头号嫌疑人,谁让她爱穿特点鲜明的高跟鞋呢! /47/47785/18486117.html 第一百四十章 各怀鬼胎 怪不得即便是平调,吴家人还是觉得吴主任是坐了冷板凳,同样都是个厂,这造纸厂全部的厂房加起来还没有清河小小一县城的皮鞋厂大,更别提更奉天自行车这样的标志性工厂。 /47/47785/18486118.html 第一百四十二章 她是我的妻子季惟 到站后,小常早早的已经准备好马车候在那儿,看到季惟,很不自然的别过脸去。 /47/47785/18964718.html 第一百四十三章 冒牌货 陈翠莲纠结犹豫,舍不得,她是真舍不得,朝夕相对这么久,季惟有哪点不是为了他们两口子着想! /47/47785/18964719.html 第一百四十四章 离婚 季惟摇头,到底还是改口,“爹。” /47/47785/18964720.html 第一百四十五章 六耳猕猴作威作福 不搭理就不搭理呗,稀罕! /47/47785/18964721.html 第一百四十六章 乔迁酒 就算是对待一个毫不相干的外人,也没得这么不把人当人的,更何况这是同父同母的亲生哥哥! /47/47785/18964722.html 第一百四十七章 郭小麦跳井了 一声亲昵的“娘”直接把陈翠莲的眼泪给喊了下来,“小麦!你可算回来了,娘就知道你不会不要咱们这一家人的!是娘不好,娘让你伤心了,你怨娘怪娘都成,千万别再丢下丢下娘了!” /47/47785/18964723.html 第一百四十九章 被绑架 王富贵喜不自胜,忙掏钱,“有现货吗,先给我来个二十辆,如果卖得好,我还能再多拿点!” /47/47785/18964724.html 第一百五十章 她是谁 此时距离她离开自行车行,已经过去好几个钟头,她这儿是气定神闲好像个没事人,小院那却已经快要急疯! /47/47785/18964725.html 第一百五十一章 真相大白 在医院里静养了几天,蔡小丽就没事人一样跟着陈翠莲出院回了家,让她在病房里那么一闹,现在陈翠莲连跟她大声说话都不敢,因为自责因为疼惜,对她是有求必应,想吃啥给啥想要啥买啥,蔡小丽这小日子过得甭提有多惬意。 /47/47785/18964726.html 第一百五十二章 在醒来的第一时间看到季惟后,不管她到底是不是真的小麦,对于陈翠莲来说都已经变得不再重要。 /47/47785/18964727.html 第一百五十三章 永远不会欺负你 丈母娘客气,老丈人也不遑多让,为了跟女婿好好较量一番,郭满仓专门拿出了自己珍藏多年的红薯烧,酒的确不是啥好酒,却是当年他爹还在的时候亲手烧的,他一直没舍得喝。 /47/47785/18964728.html 第一百五十四章 保证书 给郭大米处理好伤口,季惟打了盆水到院子里洗手。 /47/47785/18964729.html 第一百五十五章 姑姑,我喜欢你 “你敢占老子便宜!” /47/47785/18964730.html 第一百五十六章 吃一堑长一智 常素娥端着热水从外面推门进来,就看到自家老儿子把季惟往炕上压,手上的搪瓷面盆“啪”的一下掉地上摔了个精光! /47/47785/18964731.html 第一百五十七章 说媒 见她纠结得眉头都快打结,季惟索性帮人帮到底,“行了,我陪你一块儿去吧,再磨唧下去,你娘怕是连彩礼都已经收了人家的。” /47/47785/18964732.html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要说郭淑芬也不辜负她这老抠的名声,为了省那几个谢媒钱,去找媒婆前愣是先去鼓动了陈翠莲。 /47/47785/18964733.html 第一百五十九章 先下手为强 “放心,我绝对不反悔。”季惟抿了抿嘴角,只怕到时候反悔的不是她。 /47/47785/18964734.html 第一百六十章 我娶你,不是为了听你说谢谢 当场郭淑芬就把人家的见面礼给收了。 /47/47785/18964735.html 第一百六十一章 神秘黑影 季惟仔细打量眼前这比她还矮一截的五短身材,“乱攀哪门子亲戚,我没有长你这样的表哥。” /47/47785/18964736.html 第一百六十二章 大肥羊 “老姑你想啥呢,牛鬼蛇神早让打倒了,还哪有啥脏东西,你可别自己吓唬自己了!”常家的马车因为经常要载庄呈昀,小常专门给多加了个结实的车舆,冬天的时候倒是能挡些风雪,大热天的可就得遭罪了,季惟掀开布帘子准备透透气,却发现跟他们一块儿下楼的小常并不在,前后左右就只有杨山杏一个人骑着辆自行车,连个多余的人影都没有,“诶,小常呢,咋掉队了。” /47/47785/18964737.html 第一百六十三章 出得厅堂入得厨房 一听到要找季惟拿钱,顺子浑身寒毛倒竖,“姑父你可别逗了,你们家条件这么好咋可能连几十块私房钱都没有,我姑姑不能这么蛮横吧!” /47/47785/18964738.html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下跪 天赋异禀的人都是老天爷的宠儿,连皮肤的自我修复能力都比普通人要强上许多,前一天都已经快让晒熟了,涂上晒后修复霜才一宿,第二天早上起来脸上已经白白净净的仿佛根本就没晒伤过一样。 /47/47785/18964739.html 第一百六十五章 消失的黑户 季惟从厂里拿了个小小的藤编筐子,上自留地摘了几棵青菜和一根丝瓜,又回家拿了俩鸡蛋和一块腊肉。 /47/47785/18964740.html 第一百六十六章 被赶出家门 昨天晚上,杨山杏就正式成为了扫盲班的夜班老师。 /47/47785/18964741.html 第一百六十七章 他好了,就要离开 捅出这么大的篓子? /47/47785/18964742.html 第一百六十八章 便宜爹被揍 她这个三妹打小就不是啥省油的灯,心眼多的跟马蜂窝似的,就连她娘都不是她的对手! /47/47785/18964743.html 第一百六十九章 及时雨 还以为送孩子来她们家落户就是陈梅兰想要的结果,没想到那只是个开始! /47/47785/18964744.html 第一百七十章 丈夫的职责 季惟从来没有见过比他更没有攻击性的男性,即便是在盛怒之下也依旧能保持着最春风和煦的模样,让人根本分不清他当下的情绪。 /47/47785/18964745.html 第一百七十一章 撮合 副食品商店里的供应不好买,给钱票都还得讲求天时地利人和,季惟干脆从社员们送来的东西里把所有的细粮拣出来给郭淑芬,让她拿回去当做郭大米这几天的口粮。 /47/47785/18964746.html 第一百七十二章 再现神秘黑影 “嘿,我说这人咋这么别扭呢!”贺耀东有种想锤死他的冲动! /47/47785/18964747.html 第一百七十三章 黄鼠狼给鸡拜年 在隔壁联防队熬了几天,陈梅兰到底还是熬不住了。 /47/47785/18964748.html 第一百七十四章 我儿子他娘只能是姑姑 树大招风,对庄呈昀这种身份特殊的人来说真不是啥好事,又有周老师这个前车之鉴,季惟就不得不多未雨绸缪。 /47/47785/18964749.html 第一百七十五章 怕啥来啥 “嘴巴给老子放干净点,要找媳妇上你们自己家去,我姑姑的名字也是你叫的!”贺耀东那暴脾气,一听到有人对季惟不尊重,哪会跟他客气,扬起拳头上去就要揍他! /47/47785/18964750.html 第一百七十六章 郭大米喜当爹 她一把揪住郭大米的耳朵,“倒霉玩意儿,你咋进去的!” /47/47785/18964751.html 第一百七十七章 赵春来进门 “不许欺负春来,不许你们欺负春来!”郭大米蛮不高兴的抻开胳膊,挡住她去路。 /47/47785/18964752.html 第一百七十八章 嫂子 娘儿俩进院,赵春来已经跟个女主人似的盘到了红砖房的火炕上,这会儿正吆五喝六的指挥郭大米给她端茶送水整好吃的。 /47/47785/18964753.html 第一百七十九章 婚戒 见陈翠莲不搭理她,赵春来又去鼓动郭大米,“大米哥,你可是答应过我要给我杀鸡吃的,我现在怀着娃必须得好吃好喝的才行,不然你儿子可就长不大了。” /47/47785/18964754.html 第一百八十章 得尽快怀上 一顿饱餐过后,夜色也越来越深。 /47/47785/18964755.html 第一百八十一章 一大耳刮子 “”杨春根看在炕上睡的跟死猪似的汉子,有些无语。 /47/47785/18964756.html 第一百八十二章 抉择 能让刘群英说不出口的,肯定不是啥好话。 /47/47785/18964757.html 第一百八十三章 奋发图强考大学 郭老头不在铁匠铺子里,季惟怕他真跟孙建强干仗,上联防队找了也没有,后来还是刘群英领着他去了孙建强家才找到的。 /47/47785/18964758.html 第一百八十四章 捉迷藏 接连几天都睡在一个炕上,本就对赵春来想入非非的牛跃进更是愈发肆意起来,要不是媳妇领着娃睡在中间,他早八百年扑过去把那小娘们儿睡了。 /47/47785/18964759.html 第一百八十五章 催生 赵春来已经不是初犯,第一回队里留着她完全就是为了遮一遮这不可外扬的队丑,顺便还能膈应膈应郭有田,占了生产队这么多便宜却没有任何证据处置他,这件事一直都是梗在小队长和大队长心头的一根刺! /47/47785/18964760.html 第一百八十六章 撒谎 话糙理不糙。 /47/47785/18964761.html 第一百八十七章 庄呈昀打人 生产生产比不上人家,生活生活也比不上人家,屁事倒是不少! /47/47785/18964762.html 第一百八十八章 要回首都 “你给我闭嘴!”想到那天早上发生的事,季惟的脸上到底还是浮现了一抹不自然的神色。 /47/47785/18964763.html 第一百八十九章 被他的世界排除在外 季惟也不知道自己为啥没有跟进去,或许是怕被小常看到篮子里那些不该出现的东西吧。 /47/47785/18964764.html 第一百九十章 我给你撑腰 店里没有别的客人,胡师傅上菜特别快,做的却十分用心,每一道菜的色香味都俱全,手艺明显比在国营饭店的时候大有进步! /47/47785/18964765.html 第一百九十一章 生日礼物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书读多了长脑子,自打贺耀东宣誓要参加高考后,他也不跟以前似的缠着季惟非要一块儿住了,把人送到小院,连门他都没进。 /47/47785/18964766.html 第一百九十二章 人丢了 为了给庄呈昀过这场毕生难忘的生日,季惟准备了足足有小一个月,哪怕里面布置的每一朵鲜花都是她精挑细选的位置,知道庄呈昀想吃烛光晚餐,她还专门找胡师傅教他煎牛排,虽然胡师傅煎的是正儿八经的中式牛排,但是异派同源,总归原理是一样滴。 /47/47785/18964767.html 第一百九十三章 重金寻人 季惟哪还有心思休息。 /47/47785/18964768.html 第一百九十四章 平安就好 所有人都能走,但贺耀东知道自己必须得留下,不仅仅只是因为他放心不下姑姑,他兜里揣着的是是这件事唯一的真相,他得留下来视情况而定。 /47/47785/18964769.html 第一百九十五章 权当是做了个梦 贺耀东是怕她一个人在屋里出意外才不放心推门进来的。 /47/47785/18964770.html 第一百九十六章 挖水库 不用想也知道,如果徐柱子在,这钱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收的,所以进门后,季惟就找了个借口把他打发回了厂里。 /47/47785/18964771.html 第一百九十七章 外面有了别的女人 “得是又让那帮半大小子忽悠了。”好几次贺耀东都看到郭大米和几个熊孩子蹲草垛子旁煨东西吃,谁家能这么大方每天供应这么多吃食,顿顿能让吃饱饭就不错了,还不都是从郭家拿去的。 /47/47785/18964772.html 第一百九十八章 找到水源 季惟完全没料到自己这一觉会睡得这么久,万幸的是附近的小动物们还挺照顾她,没让蛇虫鼠蚁的伤着她,醒来的时候依旧全须全尾。 /47/47785/18964773.html 第一百九十九章 女大三抱金砖 多年同僚,想不到到头来刘志国那小子却倒戈相向帮那花瓶说话! /47/47785/18964774.html 第二百章 羊皮纸地 见他信以为真,季惟宽心不少,继续把他的注意力往地图上引,“我昨晚上仔细研究过这个地图,发现一个很奇怪的事,但凡是有水井或者沟渠的地方,这上面全都用红点或者红线给标注出来了,虽然很多部位已经褪色,但大致的几个都在。” /47/47785/18964775.html 第二百零一章 去首都 到底是亲生的,一看他那样儿,贺耀东就知道这事玄了。 /47/47785/18964776.html 第二百零二章 买火车票风波 听说闺女要去首都,郭家两口子虽然不放心,却还是相当支持。 /47/47785/18964777.html 第二百零三章 首都棋社 如果能时时刻刻看到那么好看的姑姑,贺耀东真觉得做个肤浅的人没啥不好。 /47/47785/18964778.html 第二百零四章 公认的一对儿 两人刚准备上车,一只涂着大红色指甲油的手一把扣住车,“贺耀东,这回我看你还往哪儿跑!想不到吧,我一出站就在门口等你呢,有本事你遁地走啊!” /47/47785/18964779.html 第二百零五章 邻家大姐姐 胡同里没有招待所,两人徒步走出去老远才找到一家国营招待所。 /47/47785/18964780.html 第二百零六章 装傻充愣 季惟眼看着再次她走向庄呈昀住的那座四合院。 /47/47785/18964781.html 第二百零七章 夫妻 李秋雨不放心的捧住她的手,“那你告诉我你家在哪儿,我送你过去,反正我也要回家,顺便的事。” /47/47785/18964782.html 第二百零八章 我的庄太太 离别的愁苦并没有让这样的欲望得到任何缓解,反而愈演愈烈。 /47/47785/18964783.html 第二百零九章 我爱的,是你这个人 她下意识的把手上的东西往空间里赛。 /47/47785/18964784.html 第二百一十章 补习班 李家世代书香,即使是在环境最差的时候他们家也一直顺风顺水,接触的也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待人处事自有一套标准,什么时候听到过这么粗鲁的话,一时间也是脸一阵红一阵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47/47785/18964785.html 第二百一十一章 何不食肉糜 “只是来参观参观又没让你住这儿。”季惟比他更不想住宿舍,松树胡同离得又不远,走过来撑死不到一刻钟,完全这个没必要,家里虽说还有个碍眼的小常,那也比这么多人挤一个屋里舒服,更何况她还想跟庄呈昀多些相处的时间。 /47/47785/18964786.html 第二百一十二章 红颜祸水 反正都要往回寄,季惟干脆又去多买了些首都特产,给贺家杨家还有郭老头他们各寄了一份。 /47/47785/18964787.html 第二百一十三章 人艰不拆 “对,罢考!罢考!” /47/47785/18964788.html 第二百一十四章 毒蛇 因为这出闹剧,原定在中午十一点就能结束的考试愣是给推迟到了十二点半。 /47/47785/18964789.html 第二百一十五章 打脸 贺耀东原还想着跟姑姑两人单独逛会儿街,半路杀出李秋雨这么个程咬金,他只能沦为跟班,看着她吧碍眼,走吧又不放心。 /47/47785/18964791.html 第二百一十六章 明媒正娶的丈夫 “听得到了吧,我姑姑会说英语!咋可能考试作弊!”贺耀东英语不行,口语和听力就更不行,在没有任何参照物的情况下完全听不懂季惟在说啥,但是他能从那帮老师的反应里看出来,姑姑的英语水平一定很好! /47/47785/18964792.html 第二百一十七章 她代表的是我 季惟的个子看着是单薄了点,可好歹也在生产队里待了这么久,力气比吴安娜这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自然要占优势,她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吞咽,吴安娜怎么都反抗不了,吓得其他女同学缩在自己位置上拼命咽口水,一个也不敢上前制止。 /47/47785/18964793.html 第二百一十八章 庄呈昀的专情与不专情 换做早些年,别说这种正大光明的祭祀活动,就连家里死了人都只能找个坟沟子草草掩埋,也就这几年形势变好才逐渐有所改善。 /47/47785/18964794.html 第二百一十九章 爷爷奶奶 这可不是骑自行车,遇到危险还能跳车,这玩意儿四边门关得死死的,真要有啥事,想跑都没得跑! /47/47785/18964795.html 第二百二十章 毁了个姑娘的清白 杜鹃微微泛红的眼眶让季惟不由得想起了刚才的哭声,但见两人双手空空,又不免纳闷。 /47/47785/18964796.html 第二百二十一章 小外孙 见贺耀东点头,她一巴掌拍向自己脑门! /47/47785/18964797.html 第二百二十二章 装孕妇 “啥,有了!”陈翠莲满耳朵都是“小外孙”三个字,喜出望外的招呼两人进屋,“这可真是谢天谢地,你俩有了娃我跟你爹可就放心多了,不过这前三个月还是得注意着点,第一胎可金贵着呢!” /47/47785/18964798.html 第二百二十三章 在想咱们的孩子叫什么 何止是玉珍娘,连周玉珍都拿季惟当救命稻草,一听她不管,直接跪着往她跟前挪,“小麦,我求求你了小麦,我虽然不识字,但也知道知恩图报,只要你能帮我,你能救我这一回,我一定做牛做马报答你们家!一定好好伺候郭大哥!” /47/47785/18964799.html 第二百二十四章 注意点影响 庄呈昀愈发觉得她是怀上了,好说歹说劝她去医院做个检查,早起的时候还有些发烧,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47/47785/18964800.html 第二百二十五章 双胞胎 “可不是咋地,你说说这庄同志,我就回家赶个马车的工夫就见不着人了,这家伙急的!”大队长紧随庄呈昀之后,跑进来的时候手里还攥着马鞭! /47/47785/18964801.html 第二百二十六章 嫂子 为了这个儿媳妇,陈翠莲做出了这辈子最大的让步。 /47/47785/18964802.html 第二百二十七章 见红 首都? /47/47785/18964803.html 第二百二十八章 老倔头 也不知道周玉珍是真听不懂还是假听不懂,完全没有要把衣裳还给她的意思,“可不早了呢,我在娘家的时候早就起来干活了,今天算是起晚了。” /47/47785/18964804.html 第二百二十九章 首都求学 家里总共就三间屋,现在郭大米又已经结了婚,多个老倔头根本没法住人。 /47/47785/18964805.html 第二百三十章 孕检 从屋里出来,杨山杏和刘群英已经把她们俩同住的屋子收拾妥当,只不过又被老倔头抓了壮丁,这会儿正苦逼的在帮他整理铺盖。 /47/47785/18964806.html 第二百三十一章 没怀孕 很快,魏主任就拿了一张化验单出来,“要不要把呈昀一块儿喊进来,有他陪你或许” /47/47785/18964807.html 第二百三十二章 背后之人 这下连魏主任自己都懵了。 /47/47785/18964808.html 第二百三十三章 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 跟庄呈昀这儿说不通,他就跑出去找季惟,“姑姑,我怀疑庄呈昀有啥把柄在那女的身上,你可得多留个心眼。” /47/47785/18964809.html 第二百三十四章 整装待出发 该! /47/47785/18964810.html 第二百三十五章 送温暖被相中 实在不行,她只能往玉米面里掺点米粉下碗面条啥的,切点咸猪肉和大白菜也还勉强过得去,到时候她就多搁点面汤,等人走了往里面兑点玉米面煮两碗糊糊,他们两口子的午饭也就解决了。 /47/47785/18964811.html 第二百三十六章 小离别 “司机怎么了,不就是个开车的吗,有什么好得瑟的!你大舅还是咱厂保卫科的科长呢,你看我们家什么时候到处显摆过吗!”汪春红一向作威作福惯了,厂里的人看着她男人的面子上多半也都怵她几分,突然间听说个条件比他们家好的,只恨不得把人往死里埋汰! /47/47785/18964812.html 第二百三十七章 夫妻相 “这么多东西大家坐着一块儿吃吧,不能浪费粮食。”他招呼众人坐下,却只把季惟准备的早饭端到自己跟前。 /47/47785/18964813.html 第二百三十八章 首都买房 庄呈昀这一走,四合院里的氛围也算是彻底泾渭分明了。 /47/47785/18964814.html 第二百三十九章 养了个小白脸 “我就知道郭同学你是个好人,是个诚实又善良的人!”齐文华倒没有预想中那么高兴,甚至还有一丝能让人轻易差距的烦恼,“其实我妈曾经跟我说过这个院子能值个好几千,可是我不能把它卖得这么贵,我爸喜欢喝酒,一喝了酒就会到处惹事,打伤人已经不是一次两次,这一千块钱的去向我都已经安排好了,要是再多出来,我就只能往家里藏了,到时候肯定会让他全偷去买酒喝。” /47/47785/18964815.html 第二百四十章 秘密基地 经过一周多的打扫,四合院大体已经恢复了初貌,季惟又陆续置办了些新家具和生活用品,更是为屋子里增添了不少烟火气。 /47/47785/18964816.html 第二百四十一章 你知道她是谁吗 看把老人家给吓的! /47/47785/18964817.html 第二百四十二章 关键时刻掉链子 厂长儿子都发话了,这就意味着这次吴跃富真的是要倒大霉,那些个平时被他们家欺压多时的工人们也不再沉默,纷纷趁这个机会跳出来控诉吴跃富平时胡作非为! /47/47785/18964818.html 第二百四十三章 幕后黑手 季惟抱着电话把自己反锁在屋里,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敢拿着用神笔新画的替代品出来偷龙转凤,就连电话机身上的摔痕都分毫不差的保留在原来的位置。 /47/47785/18964819.html 第二百四十四章 复刻版 等待的过程,亦是一个忐忑的过程,因为谁也不知道电话最终会被接去哪儿。 /47/47785/18964820.html 第二百四十五章 一计不成,再生一计 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 /47/47785/18964821.html 第二百四十六章 庄呈昀生病了 “小麦,咱们几个不会把人吓死吧?”齐文华胆小,看到吴安娜那反常的样儿有些不安。 /47/47785/18964822.html 第二百四十七章 出国 放下电话,季惟越想越担心,拿出神笔画了几颗感冒药却不知道该怎么拿给他。 /47/47785/18964823.html 第二百四十八章 汉城围棋冬季赛 到汉城,还没到午饭点。 /47/47785/18964824.html 第二百四十九章 要得无事,少管闲事 玩闹归玩闹,没过前三庄呈昀到底不敢真对她怎么样,没一会儿感冒药的药效上来,房间里只剩下清浅的呼吸声。 /47/47785/18964825.html 第二百五十章 卫冕 说的轻松! /47/47785/18964826.html 第二百五十一章 神秘电话 李社长第一次觉得自己从未真正看清过这个孩子,虽然他也知道凭自己的资质根本不可能看不懂这个孩子。 /47/47785/18964827.html 第二百五十二章 并不是非你不可 刘群英最后到底还是平安的让小常给找回来了。 /47/47785/18964828.html 第二百五十三章 生米煮成熟饭 特定条件! /47/47785/18964829.html 第二百五十四章 负心汉 又过了几天,肖立新居然自己找上门来了,提了一堆的礼,还有红彤彤的一张喜帖。 /47/47785/18964830.html 第二百五十五章 青梅竹马 他的沉默,看在李秋雨的眼里全成了为难。 /47/47785/18964831.html 第二百五十六章 退婚 “你是谁!”李秋雨护着胸口警惕的往后缩,一双水彻的大眼睛瞪得几多无辜。 /47/47785/18964832.html 第二百五十七章 羽绒风波 “有你这么当爸的,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胳膊肘永远朝外,也不想想一个巴掌它能拍得响吗!”肖夫人没好气的推开肖厂长,把自家儿子护到身后,还不忘狠狠剜了李秋雨一眼,“还没嫁进门就敢背着立新跟别的男人捻三搞四,谁知道以后还会干出什么不要脸的事来,我看这婚不结也罢!” /47/47785/18964833.html 第二百五十八章 蹲号子 这下可好,来一个抓一个,来两个抓一双,眼看着季惟昂首阔步的进了联防队,杜鹃肠子都快悔青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告诉郭同志呢,起码人不会无辜受牵连! /47/47785/18964834.html 第二百五十九章 我姓庄,来找我太太 不管是谁,反正一定不能把庄呈昀牵扯进来,身为他的妻子,她有义务让他的生活保持始终一如既往的纯粹和安稳。 /47/47785/18964836.html 第二百六十章 师娘 “我说你俩能先不腻歪了吗,一大堆正事儿等着处理呢!”贺耀东就见不得他们俩这样,哪怕明知道姑姑这辈子都只能是姓庄的他媳妇,当然了,他其实更希望自己也能抱一抱她,这几个小时下来,可是把他给担心坏了。 /47/47785/18964837.html 第二百六十一章 走眼 郭家这两口子活这一把年纪,到过的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县城,说真的如果不是托闺女的福,去首都这事他们是做梦都不敢想! /47/47785/18964839.html 第二百六十二章 找心上人 周玉珍口中的国棉五厂,其实也就是季惟他们常说的纺织厂。 /47/47785/18964841.html 第二百六十三章 善意的谎言 别的东西还能一块儿用,这牙刷可咋用! /47/47785/18964843.html 第二百六十四章 庄呈昀的身世之谜 “怎么了表嫂?”她反常的模样,引起了杨山杏的好奇,视线也不由得跟着往她手上而去,周玉珍下意识想把照片往身后藏,得亏刘群英及时凑过来打断了她的动作,“诶,这不是小麦他们班的合照吗,怎么在你这儿?” /47/47785/18964844.html 第二百六十五章 首都虞家 李秋雨脸上嘲意更甚,“毒哑我?我现在这样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分别?我既然敢跟你说这话,就不怕你对我下手,只要你敢,我保证隔天这个消息会传遍整个华夏。” /47/47785/18964845.html 第二百六十六章 似曾相识的情形 眼下最大的问题就是李秋雨和她身后的知情人。 /47/47785/18964846.html 第二百六十七章 李秋雨怀孕了 您还知道似曾相识啊? /47/47785/18964847.html 第二百六十八章 肥水不流外人田 两人你来我往之际,一只拇指大小的琥珀色玻璃药瓶从老倔头怀里掉出,“啪”的一声摔落在地。 /47/47785/18964848.html 第二百六十九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打发走周玉珍,季惟的注意力全往她送来的那几个饭盒上去了 /47/47785/18964849.html 第二百七十章 救兵 只要这两人没共处一室就好。 /47/47785/18964850.html 第二百七十一章 能捉老鼠的就是好猫 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浑身上下脏得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模样,裸露在外的手脚上长满了冻疮,已经开始腐烂流脓,眼睛上蒙了条黑布,大嘴唇子翻得都快收不住哈喇子,露出两颗又黄又大的门牙 /47/47785/18964851.html 第二百七十二章 偷会初恋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47/47785/18964852.html 第二百七十三章 相思之苦 见她不说话光一个劲傻笑,胡家昌也没了耐心,“算了,不管你为什么来的,怎么来你给我怎么回,这是首都,不是你这种人能待的地方。” /47/47785/18964853.html 第二百七十四章 人财两空 “嫂子?没有来接我啊!”中午一放学,季惟就让陈翠莲领着郭大米给堵在了补习班门口。 /47/47785/18964854.html 第二百七十五章 百家衣 说来说去半天,半句有用的信息都没有。 /47/47785/18964855.html 第二百七十六章 双胞胎基因 反正话已说开,季惟干脆多问了一句,“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吗,你们家是不是也有亲人在那儿?” /47/47785/18964856.html 第二百七十七章 遇到人贩子 这年头能自己买上房,那可就是顶了不起的大事,早在胡家昌中午回来,整个纺织厂就早已轰动,肖厂长这儿也有所耳闻,大笔一挥,赞不绝口,“咱们厂里这么多年轻人,要我看还得数你最出息,有文化有本事,这才上班多久就买上房了,你妈前阵子还在担心住房问题会影响你的婚事,这下子稳妥了,你可要抓紧着点,让她早点抱上小孙子。” /47/47785/18964857.html 第二百七十八章 假怀孕 自家小姑子打小被人贩子拐走的事,周玉珍早在娘家的时候就有听说,也知道这是横在婆婆心中的一根刺。 /47/47785/18964858.html 第二百七十九章 前有狼后有虎 “嫂子,你回来了!你这几天跑哪儿了去,可是把我们给担心坏了!”季惟绝口不提羽绒服的事,反正不管干啥去了,只要人回来就好,再不回来,便宜娘非急疯了不可。 /47/47785/18964859.html 第二百八十章 鸠占鹊巢 “小麦你是不是拿错钥匙了?”院门的钥匙每个人都有,刘群英伸手掏出了自己那把,也怼到锁眼去试了试,“嘿,我说邪门儿了啊,总不能走错门了吧,我兜里就揣这么一把钥匙,不可能拿错啊!” /47/47785/18964860.html 第二百八十一章 个体录像厅 就这些天他的观察来看,老倔头很明显已经跟他们家小麦站同一阵地,贺耀东那小狗腿子就更别提,这事儿还得靠他自己。 /47/47785/18964861.html 第二百八十二章 警告 果然在这儿! /47/47785/18964862.html 第二百八十三章 保姆的秘密 “我去接老倔头和东子。”庄呈昀起身接过书包,“走吧小麦,我顺道送你去补习班。” /47/47785/18964863.html 第二百八十四章 塞翁失马 回忆起当时的情绪,赵家福仍有些心有余悸。 /47/47785/18964864.html 第二百八十五章 过个好年 小麦他们找赵家福果然不是巧合。 /47/47785/18964865.html 第二百八十六章 首都百货大楼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是听着这话,季惟就是觉得别扭得慌。 /47/47785/18964867.html 第二百八十七章 撒手没 给郭老头他们都买了,郭淑芬这个老姑肯定少不了,考虑到实用性,她给他们两口子也各买了一身新棉衣,路过儿童专区的时候,季惟一下子就被里面那一辆一辆造型别致的老实小竹推车给吸引! /47/47785/18964868.html 第二百八十八章 家访 一时间,大半个厅都安静了下来。 /47/47785/18964869.html 第二百二十九章 破罐子破摔 庄呈昀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他鲜少会打断别人的话,“爱人。” /47/47785/18964870.html 第二百九十章 嫂子又丢了 大过年的,人又丢了。 /47/47785/18964871.html 第二百九十一章 凭空消失 季惟嘴上答应得轻快,心里却焦躁如沸腾的锅炉。 /47/47785/18964872.html 第二百九十二章 心有灵犀 看在故去的庄家两口子份儿上,魏主任也得向着庄呈昀和季惟,更何况季惟早早跟她通过气儿,希望她在这事上多帮她留意着点。 /47/47785/18964873.html 第二百九十三章 流产手术 双胞胎的性子也不知随了谁,打从四个月开始出现胎动,每天闹腾个没完,但像这么粗暴的情况实属少见,季惟回屋一撩起衣裳,都能看到肚皮上显现出来的小小俩脚印,跟比赛似的,就是苦了她这个当妈的。 /47/47785/18964874.html 第二百九十四章 让她死在手术台上 野种!打掉! /47/47785/18964875.html 第二百九十五章 自救 这不是屁话,人都到他这儿了,他还能不知道她的身份? /47/47785/18964876.html 第二百九十六章 讹人 整个车厢顿时陷入沉默中。 /47/47785/18964877.html 第二百九十七章 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 你还知道这是医院呢? /47/47785/18964878.html 第二百九十八章 租房 “不能不能,那可不行!”陈翠莲想也没想反对道。 /47/47785/18964879.html 第二百九十九章 二人世界 小三层的筒子楼看上去有些年头,红砖的墙体由于常年风吹日晒已经没有最初的鲜艳,楼道又长又窄,两旁堆满了各家的杂物,还有每户一个的用砖头砌的类似于灶台的玩意儿,上面摆着些锅碗瓢盆之类东西,边上是一只煤球炉和不少码得整整齐齐的蜂窝煤。 /47/47785/18964880.html 第三百章 民国馄饨摊 “牛大姐,您看我们这房租押金都交了,怕是要不回来了,要不就算了吧,谢谢您的好心,等回头要是有人跟我打听租房子我指定把人往你们家介绍。”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这位牛大姐一看就不是啥省油的灯,还是好说好话把人打发走的好。 /47/47785/18964881.html 第三百零一章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怀了娃后,她的食欲简直是成倍递增,平时在家一动不动都得吃好几顿,这操劳了两三个小时,光一碗馄饨可打发不了,怎么着也得来点儿实在的东西。 /47/47785/18964885.html 第三百零二章 一觉睡醒成小偷 下午没能逮着周玉珍,季惟归结为是对附近地形不熟悉的原因,一回家便拿出纸笔开始绘制起了周围的路线图,庄呈昀虽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认路却是他人生中的一大难,帮不上忙,便只能在屋里帮忙烧热水。 /47/47785/18964886.html 第三百零三章 居委会主任 助什么纣为什么虐,您这才是唯恐天下不乱吧! /47/47785/18964887.html 第三百零四章 换季大清仓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相比于老倔头的不安,赵家福要显得镇定的多,他现在就一个想法:必须得守住这个家,在李社长上报之前找到呈昀同志! /47/47785/18964888.html 第三百零五章 庄呈昀被跳河 外面的动静一大,屋里的也躺不住了,纷纷开门出来抢购! /47/47785/18964890.html 第三百零六章 及时雨 都不用去看,光是那股子诱人的肉香味就让人忍不住直吞口水! /47/47785/18964891.html 第三百零七章 什么样的主子什么样的狗 刚才还叫嚷着要撞门的,一下子全成了哑巴,倒是把李社长给拱到了最前面。 /47/47785/18964893.html 第三百零八章 重金悬赏 有些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还不如先糊弄着,等一切都有了了结再给爹娘一个交代。 /47/47785/18964894.html 第三百零九章 鸡飞蛋打 紧接着屋里传出一阵摔东西的动静,噼里啪啦的比过年放鞭炮还热闹! /47/47785/18964895.html 第三百一十章 离婚证明 “庄啊,你咋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呢,烫嘴还是咋地,你说你到底咋想的,这可是小麦交给你的任务,你别指望我能帮你。”一进书房,老倔头就跟个老妈子似的开始碎碎念。 /47/47785/18964896.html 第三百一十一章 一物降一物 这也是以防万一,在决定让老倔头来当这个说客的时候季惟就想到了这层,周玉珍花了那么多心思只为和老情人重修旧好,先不管道不道德,起码说明了胡家昌在她心目中的重要性,说不定人还真就情比金坚,一条道走到黑了呢! /47/47785/18964897.html 第三百一十二章 曹曼贞 “没事没事,一时手快常有的事,我来收拾就成。”陈翠莲起身打圆场。 /47/47785/18964898.html 第三百一十三章 出人命了 庄呈昀表面上看着克制,但季惟知道他心里并不好受,一早起来的时候眼底下青痕明显,分明是昨天夜里没睡好。 /47/47785/18964899.html 第三百一十四章 接盘 “你还知道小麦丢了!那你知不知道这可都是你那心心念念的秋雨姐干的好事!”老倔头抬手照着他后脑勺就是一撇子,“老头子我一辈子见了不少驴,还没见过你这么犟的!” /47/47785/18964900.html 第三百一十五章 领赏 让老倔头那么一气,反倒把小常给气走了。 /47/47785/18964901.html 第三百一十六章 好心办坏事 牛大姐活了一把年纪还从没让个女人抱着过,可把她给膈应坏了,“大妹子瞧你冒失的,我要是个男的你不就让人白占便宜了!” /47/47785/18964902.html 第三百一十七章 可怜天下父母心 陈翠莲再次如遭雷劈! /47/47785/18964903.html 第三百一十八章 看破不说破 牛大姐也是气昏了头,才会把实话倒出来,这可倒好,满楼的人都知道她背着大伙儿想领公告上的那份赏,这红眼病呐,一下子就让激了出来! /47/47785/18964904.html 第三百一十九章 乌鸦嘴 要说牛头牌的黄铜钥匙并不罕见,大大小小的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像房门橱门抽屉之类的都用得上,唯独这个尺寸的比较少见,比一般市面上常见的都要小一些,正常情况下季惟或许不会留意,但是最近这段时间她被那把钥匙搞得焦头烂额,连做梦都是钥匙,只要一看到钥匙,就会条件反射! /47/47785/18964905.html 第三百二十章 我肚子好疼 薄薄的墙皮哪挡得住隔壁“男部”的大动静,季惟心下一惊,忙套上刚脱下的棉衣出去。 /47/47785/18964906.html 第三百二十一章 可惜脑子不太好 听着外面传来的敲门声,季惟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几分,手上动作也跟着迅速起来,草草几根线条,一架简易木梯凭空出现! /47/47785/18964907.html 第三百二十二章 俄罗斯套娃 她现在严重怀疑老天爷今天就是奔着整她来的,哪儿哪儿都给她使一绊子 /47/47785/18964908.html 第三百二十三章 你知道我爸是谁吗 庄呈昀哭笑不得。 /47/47785/18964909.html 第三百二十四章 是人是鬼 “你还知道这是啥地方!好歹也在李社长家干了这么些年,连最基本的操守都不懂吗,亲朋好友不得以任何形式来打扰主家!你是这儿的工作人员,你闺女可不是!”小常紧随两人之后,怒目直瞪的模样犹如阴曹地府来的恶煞凶神,显得格外骇人! /47/47785/18964910.html 第三百二十五章 接班人 女人主动伸手牵住她,感受从陌生的掌心传来的温度,季惟一下子踏实了下来。 /47/47785/18964911.html 第三百二十六章 绝症没救了 季惟警惕的拽了拽头上的花布巾,把脸捂得更严实了点。 /47/47785/18964912.html 第三百二十七章 特殊礼物 一想到赵家那闺女,庄呈昀就头皮发麻,“哪能,昨天让赵叔拎回去,今天一大早又来报道,好在赵叔请了几天假,一会儿估计就能走了,他现在出去办事儿去了,现在满大街贴的都是你的照片,得消除影响。” /47/47785/18964913.html 第三百二十八章 秋雨姐夫 李秋雨一有事,小常就第一时间奔赴李家,这会儿估计正磨刀霍霍找流浪汉呢。 /47/47785/18964914.html 第三百二十九章 釜底抽薪 屋门大敞的书房没来由的陷入一片死寂当中。 /47/47785/18964915.html 第三百三十章 只负责救人不负责埋人 好一招釜底抽薪! /47/47785/18964916.html 第三百三十一章 到底是爱他,还是害他 这事儿老倔头真没法儿说。 /47/47785/18964917.html 第三百三十二章 首富家的小孙女 出师不利,还是换个日子来买的好。 /47/47785/18964918.html 第三百三十三章 富贵不能淫 什么香江首富不首富的,季惟不感兴趣,只是在听到汪孝莲这个名字的时候莫名觉得有几分耳熟。 /47/47785/18964919.html 第三百三十四章 大隐隐于市 听邢老倔头那么一说话才知道,原来所谓的往老先生其实并不老,甚至比他还要小一些,这个“老”字不过是别人对他的尊称。 /47/47785/18964920.html 第三百三十五章 屯房产 季惟哪能不知道她说这话的意思,经过上次在澡堂子的事,她对冯奶奶基本就没啥戒备心了,更何况在这么差不多算是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有个知根知底的也能多重掩护多个便利。 /47/47785/18964921.html 第三百三十六章 男人的嘴 要说这价格是真的不贵,胡家昌住的那屋虽说只是个大通间,但面积并不算小,如果自己花钱砌个墙,想实现一室一厅其实不难。 /47/47785/18964922.html 第三百三十七章 婚前跑路 安顿好周玉珍,胡家昌连公交车都来不及等,奢侈的打了人生中的第一回出租车,从火车站直奔筒子楼。 /47/47785/18964923.html 第三百三十八章 公婆的定情之物 季惟这儿听说周玉珍回到老家的消息已经是几天后的事,还是老倔头偷摸跑到筒子楼告诉她的。 /47/47785/18964924.html 第三百三十九章 保释 上回两件礼物还没想好怎么处理,这一下子又来了一堆,季惟觉得自己不是让礼物堆填,倒像是让谎言给活埋了。 /47/47785/18964925.html 第三百四十章 家庭教师 这么珍稀的东西,别说是区区一首都百货大楼,就是全国上下加一块儿想找出第二副怕是都困难! /47/47785/18964926.html 第三百四十一章 亲婆婆的身份 一听他的声音,季惟就知道庄呈昀的心情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和。 /47/47785/18964927.html 第三百四十二章 让你那宝贝儿子吃牢饭 周玉珍在外头哭得越惨,陈翠莲这心里就越解气,实在是家丑不可外扬,不然她能端个小马扎出去奚落一天! /47/47785/18964928.html 第三百四十三章 人形聚宝盆 老倔头到地方,已经是两天后的事。 /47/47785/18964929.html 第三百四十四章 秘密基地暴露 往细里那么一盘算,周玉珍甚至都有些舍不得走了。 /47/47785/18964930.html 第三百四十五章 回娘家 顺子这么一说,季惟大概就猜到她娘为啥要背着她给贺耀东打电话了。 /47/47785/18964931.html 第三百四十六章 分家 满屋子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得亏庄呈昀眼疾手快扣住他脑门儿,直直把他推得倒退好几步! /47/47785/18964932.html 第三百四十七章 牢底坐穿 别说午饭,一直到晚饭周玉珍也没等到郭大米拿东西回来,刚开始她以为是郭家人舍不得傻子留他吃饭,干脆连班也没去上,美美的在家等着郭家人到时候来接她。 /47/47785/18964933.html 第三百四十八章 贼喊捉贼 这青天白日的,知青点的门又大敞着,很快就招来了一帮好奇的社员。 /47/47785/18964934.html 第三百四十九章 通吃 郭家院里,两路人马正大眼瞪着小眼。 /47/47785/18964935.html 第三百五十章 一夜回到解放前 但凡在屋里的人,没一个搭理她。 /47/47785/18964936.html 第三百五十一章“Z”女士 “痴线。”汪宝宝连看都懒得都看他一眼,对上季惟时才又重新换上笑脸,“小麦你放心,不管条件多困难,我都会想办法给你弄好吃的来!” /47/47785/18964937.html 第三百五十二章 你闭嘴 整个生产队都在传郭家那傻儿子又丢了,而且是跟香江来的那姑娘一块儿丢的! /47/47785/18964938.html 第三百五十三章 给一个交代 许是意识到气氛的异样,回去的路上汪宝宝一直很安静。 /47/47785/18964939.html 第三百五十四章 我的肚子好痛 老倔头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又听见曹曼贞接着道:“有些事既然已经过去了,不如让它永远过去,这样不管是对阿昀还是对我们大家都好” /47/47785/18964940.html 第三百五十五章 面对 “等会儿。”已经跟着季惟进屋的老倔头叼着个冷馒头出来,大清早忙活到现在连口水都还没喝过,现在给他一头牛他都能吞下去,狼吞虎咽的狠嚼了几口,“急个啥嘛你们,卫生所不行不是还有我嘛,连生男生女我都能把出来,这点小问题算个啥!” /47/47785/18964941.html 第三百五十六章 待产 院子里又吵又闹,根本没办法静下心来考虑事情,季惟不耐烦的从窗子里探出头,“老倔头,打个电话给联防队,再让贺社长出面,叫县里和公社一块儿过来查账。” /47/47785/18964942.html 第三百五十七章 要生了 直到亲眼看到,季惟才知道为啥只是让老倔头安排个病房就能折腾这么久。 /47/47785/18964943.html 第三百五十八章 阿昀等您很久了 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陈翠莲也急得不行。 /47/47785/18964944.html 第三百五十九章 我太太要生了 一时间,甭管是知情的还是不知情的,所有人都用一种好奇且期待的眼神看向曹曼贞。 /47/47785/18964945.html 第三百六十章 知人知面不知心 季惟生孩子的时候,庄呈昀是亲自在产房里守着的,其中的艰辛不易他全都看在眼里。 /47/47785/18964946.html 第三百六十一章 甘宝和糖宝 俩小家伙一个小名甘宝一个小名糖宝,小两口一人起一个,加一块儿齁甜齁甜, /47/47785/18964947.html 第三百六十二章 保证不挖墙脚 陈翠莲和贺耀东再回病房,就只剩下他们俩了。 /47/47785/18964948.html 第三百六十三章 孩子丢了 脑子里这么想着,陈翠莲不由自主的往窗口瞥了一眼,隔着窗帘,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47/47785/18964949.html 第三百六十四章 为母则强 配合配合,等找回儿子再慢慢配合吧! /47/47785/18964950.html 第三百六十五章 救命恩熊 派出去的狗一直没有任何回应,曹曼贞带着所有人离开医院后也没了动静,季惟一个人呆在病房里,许是劳心劳力,再加上大晚上的在外面吹了一宿夜风,身体怎么也暖和不起来,大夏天的,整个人竟从头凉到脚,她不停的来回走动,好像一只上了发条的陀螺。 /47/47785/18964951.html 第三百六十六章 知恩莫忘报 要不得说血浓于水,曹曼贞一下车便直奔俩孩子,亲自查看过后还不放心,又让孔院长给做了个详细检查,全程寸步不离的守着。 /47/47785/18964952.html 第三百六十七章 不肯相认 事实证明季惟果真是没看错人,听说还能帮着看山护林,棒槌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 /47/47785/18964953.html 第三百六十八章 埋了颗定时炸弹 双胞胎已经平安找回,这件事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47/47785/18964954.html 第三百六十九章 闯香江 贺耀东到底还是犹豫了。 /47/47785/18964955.html 第三百七十章 临阵脱逃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季惟自然没有再拒绝的道理,她可以偏心山杏,但是不能阻止别人尽孝。 /47/47785/18964956.html 第三百七十一章 放鸽子 得,摆明了是放她鸽子。 /47/47785/18964957.html 第三百七十二章 买车 这钱,俨然成了烫手山芋。 /47/47785/18964958.html 第三百七十三章 撮合 汪宝宝激动的丢下背篓跑过去,“对对对,就是我们就是我们!你们怎么才来啊,天都黑了!” /47/47785/18964959.html 第三百七十四章 来自香江同胞的奔驰 在场除了刘群英,皆是一阵头疼。 /47/47785/18964962.html 第三百七十五章 把他们赶出去 汪宝宝老大不高兴的在电话那头抱怨,“爷爷真是的,他怎么能自己做主送给那个庄小白脸呢,那可是我特地送给小麦你的礼物!” /47/47785/18964963.html 第三百七十六章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十来个吃过饭准备就地在院子里打个盹儿的当地工人一听这动静,赶忙抄家伙集合,“这都是我们公社里最爱惹事的那伙人,平时东家长西家短唯恐天下不乱,一个个还都好吃懒做,所以当时选工的时候各自的大队直接就把他们给涮下来了,还以为这就消停了,想不到背地里憋了这么个坏!老板你放心,这事就交给我们吧,实在不行我就去喊社长来,还不信就制不了他们了!” /47/47785/18964964.html 第三百七十七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你,你想吓唬谁!少在我们贫下中农面前搞资产阶级那套!”徐家老姑的气势顿时弱了几分,却仍抱着侥幸,“你们几个快去把她那什么农具给抢过来,装神弄鬼!” /47/47785/18964965.html 第三百七十八章 首富的排场 东方厂是个体经营又不是国营的,哪来的啥指标。 /47/47785/18964966.html 第三百七十九章 你回来了 贺耀东最后是被季惟强行拎上车的。 /47/47785/18964967.html 第三百八十 章 私生子 是啊,终于回来了。 /47/47785/18964968.html 第三百八十一章 庄呈昀显然是还不知道这个事,只是以他这不谙世事的性格,就算知道了也引不起多大反应。 /47/47785/18964969.html 第三百八十二章 谁动了她的孩子 古惑仔比她还要谨慎些,来回的打量她,“送什么?” /47/47785/18964970.html 第三百八十三章 白发人 看着众人全然毫无察觉的模样,季惟突然觉得有些恐怖。 在汪公馆这么个守卫森严的地方如果都能发生这种事,那对方到底得有多手眼通天! “甘宝糖宝怕生,睁开眼没看到熟悉的人,所以才会哭的。”她随便扯了个幌子,脑子浮现的却又是那个黑影。 再联想到在九龙寨城看到的那俩绑架犯,突然眼前所有的迷雾仿佛被风吹开了一角。 跟自家儿子相关的,季惟是一点儿也不敢含糊,上楼就是好一通检查,可是房间里干净整洁的没有任何一丝异样,仿佛刚才那抹龙涎香只是她的错觉。 “怎么了,刚就见你有些不太对劲。”庄呈昀一手抱着个孩子上来,却见季惟看着摇篮正出神。 “也没什么,就是住别人家总有点不太习惯。”季惟挨个儿接过孩子往摇篮里放,“可能是刚来的缘故吧,等再适应适应就好了,你在赛场也累一天了,还是早点回酒店休息准备吧,明儿早上还有比赛呢。” “你就舍得这么让我走?”庄呈昀把她抵到床沿,顺势搂住她的腰,贴着她耳朵啃啊啃,“都说小别胜新婚,咱俩这都多久没见面了,我们家小麦居然一点儿也不想我,果然是有了孩子忘了爹。” “你哼哼唧唧说什么呢。”季惟毫不客气的拧住他脸颊,“我这还不都是为了让你能安心比赛,拢共也没几天了,坚持就是胜利懂不。” 好不容易才见上面,她也舍不得这么快分开,可是眼下怪事一桩接一桩,更何况她还得再去一趟寨城,还是别让他担心的好。 庄呈昀趁机在她唇上贴了一下,而后尤嫌不够又狠亲了几下,“不懂,我只知道只有你和孩子在我身边才是最大的心安,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把你们装口袋里带进赛场。” 小两口这儿正腻歪呢,摇篮里那小哥儿俩突然嚎啕大哭起来,一个比一个哭得厉害,庄呈昀就算再不情愿,也只能松开媳妇先去哄孩子,“俩小捣蛋故意的吧,这么小就学会霸占妈妈,还想不想要妹妹了。” “什么妹妹不妹妹的,孩子才多大,别说些有的没的。”季惟一下子叫他说红了脸,低头抱起哭得厉害的小儿子去哄,天花板上大型水晶吊灯亮闪闪的,打在孩子娇嫩细腻的皮肤上,简直就跟个精致的白玉娃娃似的,她爱怜的低头亲了亲,冷不丁的,脸上也不知道叫什么给扎了一下! 她本能的低头去找,这才发现糖宝的衣领子上居然扎着一截晶莹剔透的白线,硬邦邦的有点类似板刷的刷毛,等捻出来一看,一头还连着小小一粒毛母质,这分明就是一根白头发! 那一颗心,终于彻底的沉了下来。 庄呈昀死乞白赖的,到底还是没走,有他在季惟是啥也干不成,好不容易等到第二天早上他出发去了赛场,她赶紧拨内线喊来汪宝宝。 “你们家有白头发的人吗?”仔细回忆了一晚上,她是一个也没想起来,印象当中就连年纪最大的王管家和汪老先生都是满头黑发。 房间里冷气开得足,大热天的汪宝宝穿了身毛茸茸的洁白睡衣,跟只兔子似的蹦跶着就往季惟的被窝里钻,“没有啊,爷爷比较注重仪容,就算有的话也一定会让让染黑的。” 一贴上那馨香的身子,她就满足了,整个人八扒着她活像一只八爪鱼,再也舍不得松开,“小麦你找白头发的干嘛?” 季惟眼下的心情,完全可以用杂乱如麻来形容,她直接换了个话题,“那这楼二楼的倒数第四个房间有人住吗?” 估摸了下位置,她昨天看到的那个黑衣人应该就是这个房间。 “二楼全是客房,不过这段时间应该就只有你们这几个客人,要不然昨晚上吃饭爷爷肯定会邀请他们下楼的呀。”汪宝宝一问一答的,比设置好的机器人还听话。 要是能这么一直抱着她的小麦,她真的宁可被她问上一辈子,哪怕她爷爷书房保险箱的密码她都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说出来。 只可惜在她说完这话,季惟就已经起身。 “贺耀东!”她在阳台喊了一声,那个穿着印有小人儿图案大裤衩子的傻大个儿立马翻过铁艺栅栏。 季惟顺手拎上他耳朵,把人拎到沙发上扔着。 卧室房门大敞,贺耀东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窝在床上冲他得意做鬼脸的丫头片子,他气急败坏的冲进去,揪着头发就把人往地上拽,“你啥在这儿!姑姑,她为什么会在你被窝里!” 汪宝宝疼得龇牙咧嘴,嘴皮子却还不饶人,“这是我家,我想睡哪儿就睡哪儿!” “不害臊,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啥!” “我还能干什么,小麦要跟我说悄悄话你管得着吗!我早看出来你也喜欢小麦了,别以为叫她姑姑就能瞒得过我,我看你就是羡慕嫉妒恨!” 两人谁也不让谁,很快就扭打成一团! “我说你俩属鸡的啊,回回一见面就斗就掐架!”季惟嘴上劝了两句,却没有半点要上前拦架的意思,自己抱着衣服进了浴室。 等她梳洗打扮好出来,卧室里的两人早已经消停下来,一左一右的顶着个乱蓬蓬的鸡窝头坐在床尾凳上大眼瞪小眼。 “不打了?怎么不再多打会儿呢,最好打个头破血流皮开肉绽,一次性把问题解决,也省得以后二次动手不是?”她抱着胳膊站在两人跟前,好笑的打量着他们。 “才不是我先动手的!”汪宝宝不服气的哼哼了一声。 贺耀东毫不客气的反唇相讥,“谁稀罕跟你干仗,有本事你别粘着姑姑,我保证离你远远的!” “行了,还没完了是不,要不要再下楼好好打一架,楼下地方宽敞,免得你们施展不开。”季惟猛地一声低吼,见两人都老实了,这才从背包里“拿”了卷白绷带出来,拽过贺耀东的腿就往他脚上缠,“你的左脚昨晚上洗澡的时候不小心歪了一下,起码得静养好几天不能下楼,所以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呆屋里看孩子,吃的用的我会让佣人给你送上来,要是敢让他们离开你的视线一步,我以后都不会再相信你了!” 昨天庄呈昀下楼的时候,但凡他能在屋里盯着会儿都不至于给人以可乘之机,偏生当时他没听她的话回屋睡觉去了。 警告完贺耀东,季惟又开始给汪宝宝安排起了工作,“等会儿你就负责看着甘宝糖宝和这货知道吗,不管你们有多不对付,在我不在期间都必须给我好好合作,不能让除了你们之外的任何人单独接触孩子,就算是育儿嫂也只能当你们的面喂奶,记住了吗?有任何情况就给这上面的号码打电话!” 她掏出钢笔写了一连串数字。 这个年代还没有手机,好在香江这边已经进入移动通讯时代,不少有钱人都用起了象征身份的大哥大,昨晚上吃饭的时候她就见汪家人用过,长长方方老大一个黑色柱状体,笨重又难看,简直就像一块砖头,不过总算能实现脱离电话线,为了俩孩子的安危,她连夜画了一个,调试老半天才弄成功这个号码。 季惟神情严肃的时候总会给人以莫名的压迫感,两人大概也是反应过来有些不太对劲,忙不迭点头。 “姑姑你去哪儿?” “小麦你去哪儿?” “寨城。” /47/47785/19590568.html 第三百八十四章 智取 这趟去,季惟是下了决心一定要跟那两人接触上的,威逼利诱,就算不能把人带出来,起码也得揪出幕后这之人! 汪老先生一早就陪着庄呈昀去了赛场,汪太太又好说话得很,不但轻松放行,还专门给配了一辆车方便她出入。 再次面对九龙这座如同异世界般的奇迹存在,她的内心仍是十足的震撼,季惟抬手整整身上那件宽大的破牛仔外套。 吃一堑长一智,陌生人要想进入这个地方,显然女扮男装会更便利。 除此之外,她那头秀丽的长发也暂时被挑染得俗不可耐的金色假发给替代,那顶半旧不新的鸭舌帽下,露出一截粗糙的发尾,配以麦色的皮肤,咋看咋像一个吊儿郎当的古惑仔。 她鬼鬼祟祟的抱着一只女士老花包往里跑,一路上遇到的人大概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反倒没引起任何关注,只有几个衣着暴露的女人渴望的盯着她怀里的那只皮包。 她们虽然没用过这么高档的皮包,却曾经好几次在杂志上看到过,不吃不喝都要存一年,显然不是这古惑仔自己的,也不知道哪个贵妇这么倒霉又被抢了,能用得起这么贵的包,包里的东西肯定便宜不了吧! “先生,需要服务吗?”其中一个斯文点的女人抢先上前,生涩的港腔中夹杂着国语,“我等钱用,给你打个八折行吗!” “八婆你什么意思!天天打折抢生意,行情都被你做差了!”另外几个女人立马气急败坏的推搡起她来,一面还不忘妖娆的往季惟身上撞,“玩吗靓仔,我们几个的技术可是寨城里最好的。” 都是些做皮肉生意的凤姐,光是身上那股子刺鼻的香水味都能把人熏得头昏眼花。 季惟不自在的往边上躲了躲,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不由得计上心来,这才硬着头皮朝那斯文的招招手,“就你吧。” 比起那些,起码这个瞧着顺眼点。 而且她比她们更缺钱! 这一招呼可不得了,那几个凤姐对着他们就开始破口大骂,刚才还靓仔长靓仔短的,这会儿就成了扑街仔冚家铲! “你,你别理她们。”斯文女似乎是怕她临时反悔,一直在小声跟她说好话,“我有自己租住的地方,不用再另外租公寓,床单都每天换的,不脏的。” “那还不走!”季惟粗声粗气的呵斥了一声,眼睛却一直朝上瞄。 这个地方距离那俩绑架犯住的楼并不远,也不知道这女的有没有见过他们。 “为什么要干这个?”到了斯文女所谓的住地,她才发现这不足十平方米的劏房里居然还有个瘦瘦小小的男孩,瞧那模样估计也就六七岁的样子,正安静的趴在床沿上写作业。 许是才当了母亲的缘故,季惟忍不住问道。 话说出口她又觉得不合适,有头发谁愿意当秃子? “我们家这孩子天生心脏不好,医生说将来可能要做手术,孩子他爸为了能多攒点钱几年前偷渡来了香江,后来日子稍微稳定些就让我们娘儿俩也来了这儿,谁知道才来没几天他就在工地上出了意外,老家我们是回不去了,只能想办法先活下来。”斯文女倒是坦白,生存不易,或许她早已经习惯用卖惨来博取恩客的同情,但她眼角那莹莹的光亮却绝对不是惺惺作态。 说完,她强挤出一抹笑容,摸摸孩子的脑袋,“小勇乖,自己先出去玩会儿,等下妈妈给你买菠萝包吃。” “不忙。”季惟出声阻止,“你叫什么?” 斯文女有些不解,“叫我小娜好了。” “我其实就是想找你来打听个事的,当然了,该给的钱我一分都不会少你。”季惟把她拉到窗口,指着那栋比附近所有楼都要高出一截的旧楼,“你见过那天台上刚搬进去的租客吗,是两个身材十分高大的男人。” 小娜摇摇头,“干这行的地盘意识都很强,随便去别人那揽生意很容易挨打,除了出去买菜我基本很少离开这栋楼。” “那如果说我现在出高价让你去那儿帮我办点事,你愿意吗?”季惟十分大方的递过去一百美元,“我不是很清楚你们这行情,不过看墙上贴的招租广告上说十呎月租只要二百元,这钱向来不算少,当然了,这个只是定金,事成之后我会再给你一千美元,如果你想回老家我也能帮忙,这笔钱足够你跟儿子回去好好生活了。” 在她说到“回老家”的时候,小娜原本空洞的眼神中明显燃起了某种生疏的希望,但是很快又熄灭。 说的轻巧,可真要回去又谈何容易,她跟儿子都是偷渡来的,到现在连身份证明都没有,出了这个寨城很有可能就被差佬直接抓走,根本不可能从正常路线回去,偷渡等于是跟老天爷在打赌,她已经拿儿子的命赌过一次,绝对不能再冒第二次险! 更何况眼前这个人看上去就是个不务正业的古惑仔,真的能信得过吗? “我知道你还有所顾虑,你可以慢慢考虑,如果实在不放心,也可以完事后直接跟我离开这里,我保证今天之内给你办到身份证明。”她的犹豫反倒叫季惟安心,说真的如果小娜答应太快,她还真有些不太放心,过于唯利是图很有可能在最后的关键时刻反而把她给出卖了。 末了她又多加了一句,用一口标准的国语道:“我也是从内地来的。” 可能是乡音带来的信任感,小娜的神情终于不再像刚才那么充满戒备,“那我,我能帮你做什么呢?” “倒是不难。”季惟在口袋里那么一抓,便抓出两颗白色的小药片,“不管是你哄是骗是下酒里还是奶茶里,只要你能想办法让他们俩吃下这两片药,就算完成任务。” 无论从身形还是体格上讲,她都不是那俩男人的对手,除非她真的画一把枪直接把两人击毙,否则要想制服,只能智取。 这可是她来时从寨城诊所里买的安眠药,据说是专门用来干不法勾当使的,半片下去就能叫人昏迷不醒几个小时。 “好,我信你一回。”小娜郑重接过。 说真的要有多信倒也不至于,只是生活已经到了这么个境地,再差也差不过现在,就算真的回不去,起码这钱她还是挣到手了,这寨城里的凤姐就没有不受社团控制的,她虽然还没有跟他们借高利贷,每天的抽成却得分文不少的交,还要单独再交五块钱保护费,一个月下来有时候甚至连房租都交不起,这笔钱是在计算之外的,她可以偷偷昧下来以备不时之需。 眼瞧着她换了身衣服拿着钥匙出去,季惟也抱着包悄悄跟了上去。 要说这个叫小娜的女人性子是软弱了点,但绝对不是跟愚笨的,她并没有直接找上那俩男人,而是先去了一趟附近熟悉的茶餐厅,用美人计诱惑了一个伙计借来送外卖的衣帽,又从茶餐厅里点了吃的喝的。 那伙计显然是以为她想利用这个机会去其他凤姐的地盘多挣些外快,很爽快的就答应了。 正是早茶时间,那俩绑架犯一看是送错的外卖,想也想没抢过去就吃了,连钱都没给就把人给轰了出来! “你”见季惟从楼道口拐上来,小娜有些惊讶,后者及时朝她做了个嘘声的动作,直到听到屋里接连传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动静,她才满意的拍拍她肩膀,“做得很好,你放心,我一定兑现我的诺言。” 她 《七零小夫妻》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新书海阁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新书海阁! 喜欢七零小夫妻请大家收藏:七零小夫妻新书海阁更新速度最快。 /47/47785/19590569.html 第三百八十五章 寨城逃亡 在接过那一百美元的时候,小娜就已经不计后果了,可是真当这么两个大活人一动不动的躺在自己眼前,她还是让吓坏了。 她心有余悸的吞了吞口水,“他们是,是死了吗” “只是晕了而已,别担心。”季惟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千美元,“我要问他们点话,你出去等我吧,完事后我带你们离开这里。” 那一百美元或许还不足以叫小娜百分百放心,但这一千美元,却足以叫她深信不疑。 能这么痛快拿出将近一万香江币的,绝对不是普通的古惑仔那么简单,就她见过的那些古惑仔,大多是连嫖资都不愿意给的下贱胚,怎么可能那么大方,更重要的是她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尊重,那是她来到香江成为这寨城中一名底层妓女后再也不曾得到过的东西。 她小心翼翼的把钱藏进内衣里往外走,季惟这儿才刚拿绳子把俩男人捆上,就见小娜风风火火跑回来,“有人来了,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跑呗! 季惟看了眼外面一片连着一片高高矮矮的天台,“你先走,我把他们俩藏好就去找你们。” “可是” “可是个啥啊,赶紧的!”季惟用力推了她一把,等屋里没了多余的眼睛,她立马揪起那俩绑架犯往空间里扔。 说时迟那时快,她正要往外跑,外面脚步声已经堵到了门口,“什么人!阿大阿二呢!” 季惟一眼就认出跟在最后面那个花臂古惑仔,她估摸着这帮人就是那俩绑架犯用那一沓美元找来“做掉”她的,故意结结巴巴道:“不,不知道,我就是收外卖钱的,刚才他们说要我晚点来拿,我进来的时候里面就已经这样。” 她指着地上摔得乱七八糟的折叠桌椅和食物残渣。 这狼藉的,看起来更像是刚发生过打斗。 带头的古惑仔抬手就是一耳光,“丢你老母,阿大阿二是寨城所有社团罩着的,你有几条命跟他收钱,滚!” 莫名其妙挨一巴掌,季惟抽死他的心都有,但为了不节外生枝,她还是咬咬牙忍了下来,“是我的错我的错,我这就走!” 不管怎样,先离开这个鬼地方再说! 她唯唯诺诺往往楼梯口走,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心里却一个劲在打鼓。 双拳难敌四手,可千万别再有人注意到她 怕什么来什么,眼看着就要下楼梯,身后那群古惑仔里突然有人道:“不对啊,不是早就跟寨城里的茶餐厅打过招呼了吗?” 另一个人马上出声喊住她,“喂,你是哪个茶餐厅的!你们老板什么意思,不把社团放眼里吗!” 季惟脚下一顿,拔腿就跑! 万一这帮古惑仔到时候拉着她去找这个不存在的茶餐厅老板,迟早也得穿帮! 她凭着有限的记忆,快速在四通八达的过道上飞奔,从这个楼穿行到那个楼,又从那个楼穿行到这个楼,然而对于她这么个新人来说,那些古惑仔显然比她更熟悉寨城内复杂的地形,很快她就被越来越多的古惑仔给四面包抄! 似乎除了从这好几层楼高的过道上跳下去,她已经没有任何退路! “跑!你再跑啊!”几个古惑仔趿着人字拖,骂骂咧咧的朝她逼近。 “你们这么多人追我,我一害怕可不就只有跑了。”季惟低头哈腰的讨好道:“误会,全是误会。” “别找借口!”刚才在天台打过她一巴掌的古惑仔一把拎过她衣领,“说,你到底是什么人!鬼鬼祟祟到天台去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这不是看里面没人门又开着,就想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能拿出去换几个钱花花呗。” “全寨城的人都知道这天台住的人不能得罪,除非你根本就不是这里的人!偷东西敢偷到我们九龙寨城里来,你们几个把她给我拉下去,留下一根手指才能放她走” “你敢!”都快变成残疾人了,坐以待毙那就是傻子! 季惟直接掏出两根前两天画好的金条,在手上掂了掂,“看到没,我是阿大阿二介绍来找你们老板谈生意的,所以我才会去天台找他们。” 黄澄澄的金条清楚明白的刻着10g分量,这两根可就是20g,这可都是明晃晃的钱呐! 整个寨城除了各社团坐馆和分舵主那,可能再也找不出这种东西,很明显这是她从外面带进来的! 带头的古惑仔犹豫着道:“如果是来谈生意的,刚才干嘛不说!” “你们这么多人一下子跑进来,我难道不害怕被抢劫吗!”季惟一把丢开他的手,“我先声明,这东西不是我的,我也只是替我们老板跑腿的,我们老板想要在最短时间把这些东西变现,你们现在最好去问问你们坐馆的,到底能不能洗干净,如果做不到,我们只能找别的社团合作了。” 只要跟黄金扯上关系的,那肯定都是大生意,眼前这两根亮闪闪的金条显然也不是假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带头的古惑仔总觉得什么地方有问题,“你老板呢,你们有多少货?” “我们老板的身份暂时不方便露面,不过只要你们坐馆能确定这门生意,他到时候肯定会亲自约他来详谈的,至于我嘛,就是先来探探路,打听打听你们这寨城里到底哪个社团最有实力。”季惟大方的把两根金条递给他,“行了,你先拿这个去找你们坐馆的问清楚,不管能不能成,这都算是给你的见面礼,我就在我马子家等你,就是隔壁楼那个小娜。” 带头的古惑仔已经彻底被动辄两根金条的见面礼给说服,说真的像他们这种底层古惑仔的小头目,社团每个月给到他们手上的钱并不多,也就是出去“办事”的时候他们老大才会给派额外的利是钱,也就够平时抽个烟吃个宵夜,这次的黄金生意,他也得先跟他们老大也就是社团的分舵主禀告,再由老大上报到坐馆那,要不然被老大知道他擅自做主,说不定会直接废了他! 目送着季惟离开,他甚至都有些羡慕起这小马仔来,如果他也能跟到出手这么阔绰的老大,那该有多好! “哪个小娜?”收回视线的时候,他忍不住问了一句。 花臂古惑仔抢着回答,“就是隔壁楼那个死了老公的北姑,天天带着儿子接活的那个。“ 他平时就负责附近这一片凤姐的抽头,对这里的人员再熟悉不过。 话虽这么说着,花臂古惑仔似乎也觉得有哪儿不太对劲,这套路似曾相识啊! 他狐疑的朝季惟的离开的方向看去,人已经下了楼梯。 几乎是在离开那帮古惑仔视线范围的第一时间,季惟就开始狂奔起来,她一口气跑到小娜家,“快,现在就跟我离开这里,否则可能就再也走不了了,有没有什么要紧东西,其他的都别收拾了,到时候可以重新置办!” 早在刚才下楼的时候小娜就已经回来准备好了,本来就是外来寄居的,哪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除了两张他们一家三口的全家福和才刚到手的那一千一美金,就只带了几件孩子他爸的遗物,还全都是轻便的那种,一股脑儿全给装进儿子的书包里了。 她自己把书包背在背上,“没有了,走吧。” “好。”季惟的手刚碰上门把手,却听到外面传来花臂古惑仔的声音,“老大已经去找分舵主了,我看我们几个还是先守着这个人比较好,免得出什么意外。” /47/47785/19590570.html 第三百八十六章 真相即将浮出水面 “跟我来!”小娜反应倒快,把门反锁后径直奔向窗口。 这可是三楼! 季惟提心吊胆的往下探了一眼,“你可别告诉我从这儿爬下去” 老楼就算再不高,那也接近小十米,跟电视剧里头底下有个雨棚的标配还不同,这楼是一通到底啥遮挡也没有,唯一能让供她们踩踏的就是有限的几个窗台和墙上那一簇簇横七竖八的各式管道,瞧那年头,能不能承受得起她们平安落地也只能全靠运气,更何况她们还带着个孩子呢。 “没事,这里经常有人这么干。”小娜说话已经背包解下来,用床单把儿子结结实实的往背上扎,“麻烦你帮我背着背包,我来把小勇背下去。” “多背个包倒没什么,可是你”说真的就小娜这比她还单薄的身子骨,背个孩子徒手爬楼,她光是看着都觉得挺悬。 季惟盯着小娜背上的床单,突然福至心灵,“你等会儿。” 她伸手进自己背包里“掏了掏”,很快便真的掏出一捆结实的绳梯来,“用这个肯定没问题。” 小娜瞠目结舌的看着她把绳梯往楼底下一甩,踩着凳子便利索的爬出了窗口 就她那瘪瘪的背包,到底是怎么装进去的这么大一捆绳梯的! “还愣着干嘛,赶紧的!”季惟很快便下了二楼,见她还没动静,小声催促道。 小娜连连“哦”了两声,也旋即跟了下来。 两人前脚刚落地,后脚头顶上就有人嚷嚷起来,“跑了!那马仔爬窗跑了!” 绳梯什么的,季惟也来不及收了,抓起小娜就跑,“这里我不太熟,你带路,我的车就停在东头路口,一定要抄最近的道!” 小娜急得快哭出来,“我,我也不熟啊!” 她和儿子住进这个地方总共也没几个月,大部分时间都呆在楼里接客,哪分得清最近最远的道。 因为那根绳梯,楼上的古惑仔没一会儿便追了上来,两人只能没命的往前面跑,也不管是不是出去的路,见岔路就钻! 两个女人,其中一个还背着个孩子,想跑赢这帮成天打打杀杀的古惑仔完全就是在挑战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样下去不行!”成败在此一举,绑架她儿子的幕后黑手马上就能浮出水面,季惟怎么舍得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任何岔子! 小娜也意识到了,她认命的挣脱开季惟的手,“还是你先走吧,以后如果有机会再来接我们娘儿俩!” 其实她自己心里清楚的很,错过这次机会,她可能这辈子都得留在寨城里做到老做到死,虽然当初进来的时候完全只是为了生存,可是一旦开始给社团交抽成和保护费成为他们的赚钱工具,他们就不会那么轻易给她办到身份证明脱离的机会! 但她也知道这事怨不得人,为了她和儿子,这个素不相识的年轻人已经够有心了,要不然刚才她完全可以自己一个人走掉的! 她冒这么大的险进到寨城,肯定是有很重要的事,她们娘儿俩绝对不能拖她后腿! “说啥呢,我的意思是我来背你们,我的腿脚比较快!”季惟拽过人就往自己肩上扛,顺势就把人塞进了空间,身上依旧轻轻巧巧没有半点负担。 跟在她身后撵的古惑仔却叫她给吓得纷纷软了腿,好几个更是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从他们这儿看过去,完全就是她背着两颗活生生的人头在跑! 寨城里最不缺的就是各式各样的恐怖故事,主角无一不是冤魂死鬼,这会儿一联想起来,惊叫声此起彼伏! 唯独当事人小娜娘儿俩闹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原本死追她们不放的古惑仔突然好像集体中邪了似的,全都停在那疯疯癫癫的也不知道叫嚷着什么。 可她们环顾四周,好像也没什么异常的 “应该可以放我们下来了,你背着我们跑太辛苦了,我看他们是不会再追上来了!” “没事,很快就到了。”反正化了妆易了容,没人认得她也没会认出她,季惟没所谓会不会叫人当成怪物,寨城里每天都会充斥着五花八门的新闻,要不了多久这件事就会被人完全遗忘,就算以后再说起来,大白天的最多也就是眼花!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总算坚持到停车的地方,车却没了! “大意了!”她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缺心眼不是,就这寨城里鱼龙混杂的,随便都能扒拉出几个扒手世家来,晾在外面的衣服都有人偷,更何况是一辆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豪车!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小娜有些不安。 车丢了肯定得报案,可是差佬来了她跟儿子就完了 “没事,等会儿我来想办法。”季惟随手在路边招了辆计程车,丢给司机一张五十元美金,“找一家中环附近的房屋中介公司。” 就她们眼下这个情况,住酒店肯定是不太现实的,不仅小娜母子俩没有证件,她这儿还有俩绑架犯要审,必须得找一个独立的私人地方,等过阵子再熟悉,她才能想办法给她们俩画一份证件。 对出手阔绰的客人,计程车司机很是热情,非但给找了收费最划算的中介公司,还主动给了季惟一张名片,方便她以后叫车。 香江这地方缺房,不管是租还是买,便宜的房子永远都稀缺,不过只要肯出钱,自然是什么都不在话下了。 她最终花了高于普通租金三倍的价格,租了一套四十多呯拎包入住的两居室。 进了门,假发一摘,脸上的妆一卸,惊得小娜合不拢嘴,“你你你,你是” 她做梦都没想到这个把她和儿子从那黑暗牢笼中拯救出来的“英雄”会是个女人! 那么瘦弱的身躯,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量,居然能一路把她们背出来! “你跟孩子先熟悉下环境,我还有正事要做,看好门别让人进来。”季惟吩咐完,便拖着两把椅子进了卧室 小娜俨然已经将她当成自己和儿子的救命恩人,说是对她唯命是从都不为过,连儿子都没顾得上,惊魂未定的她直接席地坐到了门口,谨慎的注意着外面过道上的所有响动。 “妈妈,我饿了。”瘦弱的小男孩似乎比普通孩子反应要迟钝一些,不久前的凶险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的不适,他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母亲到底带着他经历了什么,到了这么个完全陌生的新地方后也只是习惯性的从书包里拿出作业来写,本能的开始饥饿。 答应的儿子的菠萝包午饭还没兑现,现在都已经过去三四个小时了。 小娜轻手轻脚到新厨房里找了一圈,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食物都没有,她只能接了点水,打算先烧点热水给儿子垫垫肚子。 这边水龙头才刚拧开,那头卧室里接连哗哗两声。 她忙跑过去问,“是漏水了吗,要不要我先去收拾一下?” “不用,你管自己吧,不论听到什么动静都别来打扰我。”季惟咣当一下扔了水桶,直接一巴掌抽向面前其中一个男人,“说,到底是谁指使你们去绑架我儿子的!” 阿大阿二才刚被她一盆凉水泼醒,还没来得及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等听到“绑架”俩字儿,顿时面露不安,拼命的挣扎起来,只可惜两人都被绳索牢牢捆在椅子上,根本使不上什么劲。 “我们也只是听命行事,不过我可以跟你保证,不管是我们还是我们的老板,对你儿子都没有恶意。” /47/47785/19590571.html 第三百八十七章 白发男人 没有恶意,没有恶意还能费这么老大劲绑架,闲得慌吗! 他们说的话,季惟是半个字都不信,抬手又是一大嘴巴子,“少给我扯那些没用的,到底是谁指使你们的,说!” 这两人也是把硬骨头,从开过那次口后不管她再怎么逼问就是紧咬牙关不肯再多吐露半个字。 花招用尽,季惟也算是看明白了,对付这种受过专业训练的,严刑逼供可能都不好使。 反正人已经在她手上,她有的是时间等他们开口,“不愿意说没关系,我相信你们迟早得求着告诉我,这个地方绝对隐秘,不要期望会有任何人来解救你们,现在你们就好好呆在这儿想想,想清楚到底要不要说,怎么说。” 说完她干脆拿了胶带封了两人的嘴,头也不回的走了。 隔着门阿大阿二都能清楚的听到她在外面吩咐道:“这个门我已经上了锁,钥匙你拿好,每天进去问一遍说不说,如果他们点头,你就给我打电话,不然就不用管他们,等我给你们弄到身份证就送你们回去。” 小娜几乎懵了,越想她就越闹不明白,明明当时他们仨是一块儿从寨城逃出来的,她清楚的记得就只有她们俩和她儿子,里面的那俩男人到底是怎么出现在这儿的,他们俩分明就是她先前下药迷晕的人嘛! 好奇归好奇,她当然也清楚不该管的闲事不能管,现在她和小勇可就指着这姑娘讨活路呢,于是郑重点头,“你放心,我一定看好他们,不过他们的吃喝拉撒怎么办?” “不用管。” “好。” 防盗门清脆的金属声一响起来,阿大阿二就开始疯狂挣扎起来。 他们不会出卖主人,但也不会在这儿坐以待毙,凭他们俩的身手,就不信这捆破绳子和这堵薄门能关得住他们! 想看他们拉裤子以此来摧毁他们的自尊,做梦! 然而不管他们怎么挣扎,这看似只有一指粗细的绳子就是不见松动,甚至绳结还有愈发收紧的迹象。 他们想得到的,季惟当然也想得到,所以她专门用了一种超高分子量纤维制成的绳索,这可是防弹衣的原料,加上她打的猪蹄扣,越挣扎结就系得越紧,可没那么容易就挣脱掉。 接下来两天,季惟可老实多了,每天除了呆在汪家带孩子就是拿着大哥大等电话,可小娜那头就跟石沉大海了似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围棋赛事已经进入尾声,据说下午这场结束后胜负也就该分出来了,汪老先生的高级秘书一趟趟往回打电话,连平三局,接连加时几个钟头,王管家再来通知时,天都已经擦黑了。 “怎么样,有结果了吗?”说真的,季惟一个对围棋完全不感兴趣的人都等得有些着急了,自庄呈昀年少参赛到现在,这应该是他遇到的最强劲的对手,好像还是个华人,只不过后来改了国籍,一度神隐在岛国。 王管家面色焦急,踌躇了起码一两分钟才总算组织好语言,“赛场出了意外,提供给庄先生的茶水可能有问题” “人呢!庄呈昀人呢!”季惟稳不住了,一下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扶着摇篮的手都在微微哆嗦,“快说啊你!” “庄先生现在仍旧昏迷不醒,不过我们老爷已经亲自送他前往汪家的私人医院,会有最好的医疗团队” “看好孩子!”没等他把话说完,季惟一把将贺耀东摁到她坐过的地方,疾步离开。 汪家安排的车辆早早候在喷泉旁,司机刚准备把门给她关上,一辆白色的救护车快速从远处的花园门驶入,直直挡在前方,紧随其后的是汪家那辆格外惹眼的rolls。 季惟本能的联想到庄呈昀,却看到一个完全意想不到的人从后车门跳下来。 “曹” “我已经把阿昀从医院接出来,你带上甘宝和糖宝现在就跟我回去。” “你是不是疯了!阿昀还在昏迷中,还不知道到底什么情况,你怎么可能擅自做主挪动他,错过最佳救助时间怎么办!”哪怕此时此刻面对的是自己的婆婆庄呈昀的亲生母亲,季惟也顾不上了。 她只知道这会儿她的爱人还躺在救护车里,对于她来说,没有什么比他的安危更重要! “他还不至于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下毒手。”曹曼贞模棱两可的来了一句,旋即又道:“放心吧,我安排了医生随行,不会有任何问题。” “阿joan,其实你真的没必要这么紧张,依我看还是让小昀留在医院里好好接受检查治疗,等确定没问题了再走也不迟,更何况还有比赛没定胜负,棋局只是暂时封盘,总不能就这么扔着走了吧,不战而败可不是小昀的性格,等他醒来怕是得怪你的。”汪老先生看向曹曼贞的时候,笑容中皆是柔情,但同时眼神里也有着旁人所看不懂的歉疚。 曹曼贞胸口微微起伏了一下,似经过一场克制的深呼吸,语气疏离又客套,“汪先生费心了,如果没有你的精心操作,阿昀大概都没机会遇上这种事,多余的话你也不用说了,我们多年的情分到此结束,以后不用再联系。” 她在赛场附近足足等了一个下午,原本打算等赛事一结束立马先把阿昀弄回内地,为了保证不出任何一点岔子甚至连赛场里的工作人员也全部打点过,没想到还是棋差一招,叫人抢了先。 她招呼过跟着她从救护车上下来的小常,“你跟小麦去把孩子抱出来,抓紧时间。” “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叫庄呈昀出事,小常已经羞愧得恨不能吞枪自尽,连挤兑季惟的心思都没了,大声催促,”你还愣着干啥,曹同志说了没事就一定没事!快点带我去抱孩子!“ 季惟一动不动的握着庄呈昀的手,温热的触感让她稍稍有些心安,尤其是手心不动声色的那一下轻挠,这分明是 她欣喜若狂的看向担架床上那个始终双眼紧闭的男人,很快就平复了下来,审视的目光开始有意无意的掠过车外几人,从曹曼贞到汪老先生再到小常似乎总觉得还缺了点什么。 于是脑子里不由自主的又回想起刚才曹曼贞说的话来“他还不至于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下毒手。” 他 对,就是他! 少了一个他。 “我不同意回去,这事肯定不是意外,敢这么肆无忌惮的对我的丈夫下黑手,我这个做妻子的要是就这么夹着尾巴带他离开,他这罪不都白遭了吗!”她镇定的跳下车,连看都不曾看小常一眼,直接吩咐汪家的佣人,“你们先帮我把人先抬回房间“ “小麦!”曹曼贞脸上的严肃比起上回俩孩子出事有过之而无不及,“有些事我一时半会儿跟你说不清楚,但现在绝对不是你任性的时候,你要是还想要这个家还想安安生生过日子就老实跟我回去,听话。“ “来都来了,又何必这么着急回去。” 熟悉的声音叫季惟如遭雷劈! 这,这不就是她曾经在那通响起过无数次的无声电话里听到过的男声吗! 同样的沉稳闲适又不失威严,她绝对不可能听错的! 她惊愕回头,就见一身着白色高尔夫套装的中年男人手执球杆插着裤兜从台阶上缓步逛下,那满头修剪精致的白发在炎炎烈日之下闪烁着耀眼的银光 /47/47785/19590572.html 第三百八十八章 上一辈的恩怨情仇 就在那一瞬间,似乎再也没有什么不明白的了。 季惟突然就成了个漏了气的气球。 曾经她是那么的想帮庄呈昀弄清楚身世真相,即便这对父母从未尽过半点责任,她都始终抱着些许渺茫的希望,在心底默默期盼他们的身不由己,可是现在,她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失望和心寒。 太多的算计太多的,甚至于曹曼贞这个看似温婉柔弱的母亲也远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 一切的好奇一切的谜底,都不想知道了,在她这儿只剩下对爱人无穷无尽的心疼。 “等等,不用你们抬了,去把贺耀东给我喊来就成,让他把甘宝糖宝一块儿推来。”她面无表情的制止佣人,没等曹曼贞来得及松一口气,她又接着道:“之前发生的事不管对与错我都不想再追究,不过我希望接下来我不希望你们任何人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你们上一辈的恩,阿昀没有享受到半分,所以你们的怨也请不要把他牵扯进去,他姓庄,他是无辜的。” 她的决绝显然出乎了曹曼贞的意料,她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反倒是虞应霖先哈哈大笑起来,“没那么严重没那么严重,我不过是想邀请你们参加我和五姨太的婚礼,顺便见见你们这对从未谋面的儿子儿媳,不要把我想得这么坏,从血缘上来讲,我们可是至亲。”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认真的注视着对面那个身着旗袍风姿绰约的女人,“你说呢,曼贞?这五姨太的位置我可是一直替你保留了这么些年,如果你还有兴趣的话,我不介意临时换个新娘。” 曹曼贞却只是轻笑,“你利用汪家的财政危机逼迫孝莲出面举办围棋大赛吸引阿昀来香江,又几次三番在背后搞小动作逼我现身,如果真的只是想让我们去参加你的婚礼,可不符合你商人的本性,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跟以前一样自私。” 这话一出,汪老先生脸上歉意更深,“抱歉阿joan,我” 如果不是他盲目开拓国外市场导致资金链断层,又在楼市股市接连受创,汪家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么个境地,旁人不知道内里,还以为首富依旧风光,实际上要是再没有新鲜资金注入,汪家崩盘只是时间问题。 他爱曼贞,从见到她的第一面起就深深为她着迷,他愿意为她做一切的事情,但汪家不是他一个人的汪家,身为汪家的大家长,他绝对不能让祖祖辈辈付出的心血毁于一旦,哪怕付出他的生命都在所不惜,当然也包括他的这份纯粹的感情。 “大可不必。”曹曼贞淡漠的出声打断,“多年前你曾替我搭桥铺路,让我们得以过上这么久风平浪静的日子,功过相抵,你没有亏欠我什么。” 季惟再次“挨一闷棍”,那双黯淡许久的杏眼中终于再次起了波澜,如狂风骤浪般朝虞应霖席卷而去,“是你!” 阿大阿二的名字险些脱口而出,想起还在担架床上装晕的庄呈昀,她又及时打住,冲不远处跟汪宝宝争抢婴儿车的贺耀东吼了一嗓子,“快着点,磨磨唧唧的干嘛呢!” 撇下汪宝宝,两人合力把婴儿车弄上救护车,她又瞪向小常,“你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的职责是什么,如果你想继续呆在这儿,不如回去就跟领导请辞吧。” 小常犹豫的看了眼曹曼贞,得到对方点头示意后这才跟着上了车。 “等会儿你陪阿昀回赛场继续比赛,我送贺耀东和孩子先回酒店。”救护车缓缓驶离汪家,季惟的手始终握着庄呈昀不曾松开。 后者在小常震惊的目光平静坐起,“小麦” “如果觉得累,也可以先回酒店休息一天。”当然了,在季惟看来这会儿庄呈昀最好还是回去继续比赛,不论输赢,起码他的注意力能转移到别的地方,晴天霹雳过后的第一时间最是难熬。 “我没事。”庄呈昀的情绪并没有她想象中波动的大,只是紧紧的反握住她的手,“谢谢你在。” 现在的他有妻子有孩子有自己的家,只要不是跟她们相关的,任何事都不在他的关心范围之内,即便是他的亲生父母,也不过是他想给这么久以来的执念画一个圆满的句号而已。 而这一切,都是他的小麦带给他的。 “真傻。”季惟语气嗔怪,嘴角的笑意却抑制不住,她伸手扶住婴儿推车,“算了,我们也不去酒店了,我们陪爸爸一块儿去比赛好不好呀甘宝糖宝。” 本来把孩子送去酒店后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办,可是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再也没有什么比守在心爱之人身边更重要,这场比赛,就让她跟孩子陪他一块儿坚持到底吧。” 因为要留在赛场处理封盘后的相关事宜,新上任的孔社长只能留下来,只是他第一次带队出来参赛就遇上这样要命的大事,心里难免不安,电话上报情况后就一直处于焦虑状态,来来回回在庄呈昀专用的休息室里走动,直到看到他平安无事的出现在门口,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谢天谢地呈昀同志您没事儿,要不然我这只能去见马克思同志了,您说怎么就摊上这倒霉事了呢,这么多年的围棋赛事中可从来就没听说过!” 孔社长还有句话没骂出来:背后下黑手,一点比赛精神都没有! 这也难怪他会有此想法,进入总决赛的就只有两人,除了庄呈昀便是那位再度出山的前华人棋手,消息虽然及时得到封锁并没能传出去,但在赛场内部的各种猜测早就如波潮暗涌,当然了也有可能是某个庄呈昀的手下败将干的,要不然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谁能干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外人他也接触不到这么内部的东西不是。 要知道这可是奖金高达千万美金的全球性赛事,不仅仅是赛场上的各位棋手,就连每个裁判的茶水都有一套严苛的审验过程,全程由专门的部门负责,以确保不会出现任何突发状况。 没想到还是让有心人钻了空子! “我没事,跟茶水无系,跟其他人也无关,只是这几天没休息好加上水土不服才导致的,到医院休息了会儿吃了点药已经没事了。”庄呈昀体贴的把季惟安顿到椅子上休息,自己则坐在她边上若无其事的逗弄起孩子,完全一派局外人模样,仿佛刚才那场性命攸关的阴谋与他没有丝毫关系。 “可是”孔社长想想还是觉得不放心,”您的身体状况一向良好,满世界飞去参加比赛从没出现过水土不服这回事,照我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反正主办方和对方棋社已经要求警署介入调查,照我看还是彻底查查清楚的好,咱们自己放心,跟上面也好交代,今秋接连有好几场大型围棋赛事,可马虎不得。“ 说罢他才想起个要紧事来,招呼小常到跟前,“我记得当时叮嘱过呈昀同志的茶水得由你从工作人员手上接过再转送的,比其他人都多一道,啥情况,你可是侦察兵出身,当时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好好想想,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 赛场管制严格,除必要工作人员和记者外,其他人并不被允许入内,只是这次上面下了特殊指令让小常贴身随行,这才临时打了申请,所以庄呈昀出事的时候里面到底什么情况,可能他这个当社长的还不如一个勤务员来得清楚。 /47/47785/19590573.html 第三百八十九章 得不到就毁灭 小常欲言又止的,似有些为难。 这人的的性格的确讨厌了些,但却绝对不是个会撒谎的,季惟觉察出些异样来,注意力也跟着落到了他身上。“我不冤枉任何人,可是小常,如果因为你让阿昀险些遭遇不测,我一定会追究到底!” “我,我咋可能让呈昀同志遭遇不测!”对于小常来说,对呈昀忠诚就是他存在的最大意义,这话无异于是在质疑他的人品,当众给他大嘴巴子! 他看看庄呈昀又挺憋闷的小声嘀咕,“呈昀没事就说明这事儿跟秋雨姐没关系,而且我也相信她不会伤害呈昀同志,他们俩可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 “你说什么!”季惟一把揪住他。 听到李秋雨的名字,这几乎是她本能的条件反射! 就冲这个女人对庄呈昀的偏执,得不到就毁灭,这绝对是她能干出来的事! 可是她已经音讯全无几个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香江,出现在阿昀身边? 联想到庄呈昀的反应,她像是明白过来什么,一瞬不瞬盯着他,“你是不是早知道了?” “你说呢。”庄呈昀逮着她脑袋就是一通乱揉,看样子心情是真的没怎么受影响。 小常已经完全叫两人的哑谜给整懵了,“知道什么?” “你说呢?”季惟也学着庄呈昀说话那调调,扭头跟孔社长商量,“为了阿昀的安全我建议您回去后能帮他重新安排个勤务员” “凭啥!”小常怒气冲冲打断她的话,“我在你之前就已经跟着呈昀同志,凭啥你说换就换!怪不得秋雨姐老让我提防你,我看你就是想把我们都从呈昀同志身边弄走好霸占他的奖金!” “小常,你说话能不能过过脑子!”这话说的,连孔社长都听不下去了。 就李家闺女干的那点子上不得台面的破事满圈子谁不知道,居然还有人相信她说的话,人庄夫人那是呈昀同志正儿八经扯过证的媳妇,她想管着自家的钱用得着顾忌俩外人吗,真拿自己当回事! “孔社长您不了解情况” “行了。”孔社长也不爱跟一根筋的人掰扯,“我了不了解情况不重要,只要呈昀同志了解就足够了,这事儿暂时就按我说的办,等会儿的比赛你不用跟着进去了,至于其他问题,等我回去后会一一上报,你的去留自然会有人定夺。” “孔”小常还想再说什么,只可惜孔社长已经撇下他们自己出去打听情况去了,他只能把全部希望到庄呈昀身上。 虽然每次他跟郭小麦不对付,呈昀同志从没有向着他过,但也没有偏帮过那只花瓶,他相信呈昀同志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一定能想明白到底谁才是真正对他好的人,这么多年的情谊,绝对不会因为这花瓶的三言两语就被轻易挑拨! 然而庄呈昀只是懒洋洋往椅子上一靠,一句“闭目养神”就轻易把他给打发了! 小常实在不甘心的很,跟只大头苍蝇似的围着他嗡嗡直响,“呈昀同志您就算不相信秋雨姐也总得相信我吧,我是组织上专门给您安排的勤务员,所有的行为都以您的安危为前提,我是绝对不可能将您置于危险中的!我承认我是在决赛赛场见过秋雨姐,可她现在只是个普通的工作人员而已,而且就只有那么匆匆一面,再说了,她给您送的茶水也是上面派下来的又不是她自己调的,好端端的她害您干啥!” “你说干啥?她坑阿昀的难道还不够吗,你是不是非要亲眼看着阿昀出事才满意!”季惟步步紧逼,“明知道李秋雨的心思却依然把她送的茶水递给阿昀,亏得阿昀这么信任你,你比李秋雨更可恶!” 每一字每一句,都冰冷刻薄得仿佛一把开了刃的利器,一刀刀往小常的心口戳,直戳得他难以招架,哑口无言!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有一天会辜负呈昀同志的信任,哪怕到现在为止他也没这么想过,可这话突然被人戳破,好像就开始变得真切起来。 这于他,是一个可怕的认知。 “我,我先回饭店了。”他步履踉跄的往外走去,绷得笔直的背影难掩其中的仓皇。 “小常他” “他没事,现在他最需要的就是冷静下来好好反省,要不然还得呆那牛角尖里出不来。”季惟安抚似的拍拍庄呈昀的肩膀,“你先眯会儿,等会儿比赛开始了我们喊你。” 她刚才的提议,更多的是希望给小常一个警醒,不可否认他是忠诚的,但如果他还没能给李秋雨下好定义,就算是再忠诚她也不会让他继续呆在阿昀身边,这跟在阿昀身边埋了颗定时炸弹没啥分别。 因为庄呈昀的力证,他的对手那位前华人棋手很快就被排除了嫌疑,放回赛场,被迫暂停的比赛又重新进入倒计时。 老人家还挺豁达,先关心过庄呈昀的身体才落座,从头到尾没表现出一点受牵连的恼怒。 赛场内的气氛一派祥和,一门之外的季惟焦虑得只剩下来回踱步,门口堵着的记者和相关人员都在讨论这场赛事的艰险,据说那位老人家的棋艺水平和天赋远在庄呈昀之上,当年就是因为难逢对手才隐退,经过这么多年的沉淀想必是更上一层楼。 虽然经常有人说比赛重在参与,可哪有人比赛是奔着输去的呢? 作为庄呈昀的妻子,她多少还是希望自己的爱人能保住这块“棋神”招牌的。 “姑姑,你是尿急吗,如果是就去啊,这儿不是还有我和孔社长守着嘛,放心吧。”贺耀东推着婴儿车缩在边上小声提醒。 “也好,你看好甘宝和糖宝别乱跑,我一会儿就回来。”季惟也觉得自己应该换个地方走动走动,她的神经再这么紧绷下去非给绷断了不可! 过道拐角,早早的有两个人在等她。 一左一右,加上个汪老先生,都快成三足鼎立了。 季惟倒是猜到了他们会来找她。 不管是曹曼贞还是虞应霖,他们花了这么多时间和心思,又怎么可能轻易让对方得逞? 其实就算他们这会儿不来,等比赛结束后她还是会去找他们的。 “汪老得麻烦您先去帮我接俩人。”没等二人开口,她先给汪老先生递了张写着地址的纸条,后者扫了眼便递给了身后的王管家,“务必办妥。“ “我们还是换个地方谈吧,我不希望因为你们再让阿昀受到任何一点伤害。”季惟的态度依旧强硬,俨然一副护崽的小母鸡模样。 有这么个媳妇守着看着,说真的曹曼贞还是挺放心的,起码这姑娘是一心一意为阿昀打算的。 “楼上已经安排好了单独的会谈室,比赛看样子还有一会儿,我们可以慢慢谈。”她主动去挽季惟的手,似乎是一点也不介意她先前的无礼。 或许对于她来说,只要这小两口不靠近虞应霖,其他的都没那么重要。 季惟笑得有些僵硬,不自在的将手抽回,”你们俩先去,我还有点私事要跟汪老先生聊聊,等会儿给虞先生的礼物到了我会亲自送上去。“ 就冲儿媳妇对他这态度,虞应霖可不认为她是真心诚意想给他送什么礼物的,不过他倒不好奇,气定神闲的跟在曹曼贞身后离开。 两人一走,季惟直接对汪老先生开门见山,“汪家的情况我已经有所了解,如果说我能替代虞先生给您的集团注资,不知道您会不会改变跟他合作的想法?” /47/47785/19590574.html 第三百九十章 继承人 在季惟来香江之前,汪老先生对她就已经有过具体了解,也大概清楚这两口子手上到底有多少资产。 庄呈昀这么些年大大小小比赛是赢了不少,奖金累积起来在内地说是一笔巨额财富都不为过,可能几辈子都花不完,但这点钱对于公司的缺口来说却只是杯水车薪,至于那两个不在她名下的工厂那就更不用提,照目前的收益情况来看,一年的营业额还不如他名下赌城一天的营收。 “发生这么多事你还能有这份心,汪伯伯已经十分感激,有时候人在江湖难免身不由己,看在小昀没事的份上希望你别跟汪伯伯计较,至于钱的事肯定会有别的办法的,等小昀赢了比赛你们就听阿joan的回内地去吧。” “您不会是以为我把希望寄托到这奖金上了吧?”季惟竖起食指摇了摇,“这钱是阿昀步步为营挣回来的,每一分都辛苦的不得了,我可舍不得这么挥霍。” 内地各方面管控都比香江要严苛得多,她前后花了这么多工夫才能把收入从黑市转移到正规途径,现在好不容易有这么大一笔巨款能正大光明出现在他们家户头,疯了才拿出来往这上面使。 “那你” “这您不用管,反正我跟你保证能在天亮之前把资金送到您跟前。” 汪老先生终于被她信誓旦旦的模样激起了几分兴趣,虽然从始至终他就没把希望寄托到这个比他孙女大不了多少的姑娘身上,可是这会儿他还真好奇她到底是否真的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变出这么多钱来! 他甚至想到了某种的不可言宣的可能性,毕竟庄呈昀平时接触的都是“上面”的人,说不定他们就是带着任务来的 不过一夜而已,他等得起。 “那你说,你有什么条件,总不会真的只是想让我跟虞家划清界限吧,这可值不了这么多钱。” “我听说汪家坐拥香江地产无数,不管是中心繁华地带还是待开发的偏僻荒原,我希望您能匀一块地皮给我。” “你想要地?”汪老先生的热忱顿时被打消不少。 近段时间楼市的确不景气,许多私人业主都开始陆续抛售单位,甚至还有断供的现象,不过在他看来这些都只是暂时的,未来香江的楼市前景一定旺过太上老君的丹炉,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没做这方面的打算,当然了,这其中并不包括远郊的荒地,那些地方再过个几十年能不能开发都不好说,卖不起价短时间也不会有人要,他总不好拿这个打发人吧? 到底是长辈,已经坑过小两口一次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干第二回,否则只怕阿joan真的会跟他老死不相往来了。 汪老先生的迟疑季惟看在眼里。 按照香江未来的发展,再偏僻的边角料那都是寸土寸金,说真的她也不好意思占人家太大便宜,于是主动道:“您棘园附近不是有近千亩土地吗,把这个给我就成。” 棘园也就是将来的沙田区,搭上围海造田的顺风车后这儿很快就会发展成个贫富混居新市镇,也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就是等待时间长了点,就当是收利息了。 “那地方可是荆棘遍地,没有任何发展前景可言。”汪老先生好心提醒。 “没事,我有我的打算,您只管把售卖合同准备好,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地。” “可是”汪老先生仍有些担心,还想再劝说两句,王管家突然正容亢色上前,“老爷,有个情况我要先跟您反应”说话间他犹豫的看了眼季惟。 汪老先生没所谓的摆摆手,“小麦不是外人,你只管说。” “你是想说阿大阿二的事吧?”虞应霖在汪家住了这么久,连汪老先生都不得不受制于他,王管家会认出这俩人季惟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 王管家尴尬的点点头。 就他刚才到达目的地所看到的情况,已经不能单纯的用任何一个词语来形容,那么人高马大的两个壮汉,居然拉得满裤子都是屎尿,门一推开,那股熏人的味道比堵塞的下水道还销魂,两人也不知道有多久没进过食水,上下嘴唇全裂出了血,看到他时两眼都在冒青光! 那可是虞先生手下最得力的两名保镖啊,打狗还得看主人,尤其是虞先生这样睚眦必报的人,这要是让他知道,万一怪罪到他们老爷身上可就不好了,汪家现在的情况其他人可能不了解,他这个照顾了老爷几十年的老奴却是一清二楚,这个节骨眼上,虞先生是绝对不能得罪的。 “人在哪儿?”季惟说话已经听见了小娜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于是撇下汪家主仆俩疾步走去。 “小麦。”汪老先生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虞家对小昀是志在必得的,这个家族盘根错节远比你想象中要复杂,你记住千万不要跟他发生正面冲突,如果可以的话,尽量拖到比赛结束吧,一结束你们就走,其他的我来处理。” 季惟脚下猛顿,“他们想让阿昀认祖归宗?” “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完美的继承人。”汪老先生叹了口气。 也不知是不是虞家所有的智慧全都分到了庄呈昀一个人身上,出了这么个有如神助的围棋天才,虞应霖其余几房妻妾生的孩子不是资质平平就是纨绔膏粱,几个有资格当继承人的少爷成天只知吃喝玩乐惹是生非,已婚的小姐和姑爷们又一直虎视眈眈的盯着这份富可敌国的家业。 虞应霖也是无意中汉城围棋大赛的新闻,认出那张跟他年轻时十分相似的脸,才想起来自己还有这么个遗落在外的儿子,连差不多已经放弃的虞老都重新燃起了念想,他们现在把整个虞家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到了庄呈昀身上,在他没有彻底回归之前,是绝对不可能罢休的! 季惟霎时间就明白了虞应霖之前种种的目的。 怪不得曹曼贞当时能笃定他不会伤害甘宝糖宝和庄呈昀,可不是嘛,肩负家族希望的继承人以及他的子嗣,任凭是谁也干不出这样的蠢事。 他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他们下手,甚至安排李秋雨进入决赛赛场送茶水,不过就是想逼着曹曼贞现身,逼她承认她和庄呈昀之间的血缘关系,给他一个正大光明的身份,毕竟对于大家族来说,哪怕天资再好,“私生子”却始终是个遭人忌讳的身份,特别是在阶级分明的上流社会,这个名头将会成为伴随他一生的污点,让他永远都低人一等。 现在看来,虞应霖口中的婚礼怕也是替曹曼贞准备的吧。 怪不得她一直这么排斥虞应霖,怪不得她一直劝他们离开。 季惟愧疚极了,对自己之前对曹曼贞的态度。 或许身为母亲她无法认同曹曼贞不肯认亲生骨肉的做法,但是同为女人,她真的对她的遇人不淑后的反应表示理解。 这样一个渣男,在他们母子走投无路的时候选择遗弃,却又在需要的时候回来苦苦相逼,任凭是谁都会欲杀之而后快的! 但是很快,汪老先生的话又把她这点子情绪给打消得彻彻底底。 “你是个有智慧有胆识的姑娘,所以有些话即便我不能对小昀说却还是能让你知道,其实阿joan这次会亲自来香江已经出乎了我的意料,许是因为这段感情的失败,她并没有十分喜欢小昀,要不然当年也不会选择放弃他换取一个一步登天的机会,以她现在的身份也的确不适合再跟你们有任何接触,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这次事情过后你们彼此就别再联系了。“ /47/47785/19590575.html 第三百九十一章 汪家的孙女婿 汪老先生不是没有私心。 庄呈昀伤心与否对于他来说远没有阿joan的幸福来得重要,阿joan现在很好,他希望她能永永远远的远离虞家,只有这样她才能一直好下去。 季惟未必就没看明白。 只是于她而言,庄呈昀同样重于一切,为了他,她也愿意妥协。 在季惟的认知当中,虞应霖一直都是那么个薄情寡义、抛妻弃子的负心人形象,不管是老倔头还是汪老先生,他们的口径几乎如出一辙,直到她毫无预兆的推开会谈室的门时,她才发现那双亦正亦邪的眼睛始终专注的望着他对面那个岁月静好的女人,其中流露出来的情感真挚又热切,一点儿也不比汪老先生少。 如果是真心喜欢,当初又怎么舍得扔下不管呢? 真是复杂的一对,还是她的亲生父母比较纯粹,纯粹的相看两生厌。 “抱歉,忘了敲门。”她当然不会承认自己的刻意,一板一眼把阿大阿二牵到虞应霖跟前,“这是送您的,当然您如果觉得用‘还’来形容更为贴切的话也不是不行。” 两人的手始终被反绑在背后,因为长时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而变得导致血脉不畅,肿胀如猪蹄,呈现出了不健康的青黑色,混合着沤得发酸的屎尿味,简直是闻者崩溃见者想逃。 就连虞应霖这么个处变不惊的人都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但很快又露出满意的笑容来。 阿大阿二在寨城失踪后,各路人马都在到处打听他们的下落,他甚至还怀疑过他那喜欢扮猪吃老虎的儿子,没想到这个这不起眼的乡下儿媳妇却给了他更多的意外惊喜! 能在那么个到处都是眼睛的地方不动声色的把人弄走,足以见其能力,比家里那些个整天只知道打扮得花枝招展从这个宴会到那个宴会的女人可要强得多的多,不过女人嘛,还是那样的比较可爱。 “不管您二位各自出于什么目的,我和阿昀的想法都不会有任何改变,我们只想清清静静的过日子,也请二位能够尊重并成全我们的决定,彼此之间做到老死不相往来,你们走你们的独木桥,我们过我们的阳关道。” 虞应霖又好气又好笑,“你比我想象中还要不可爱。” 他好整以暇的拍拍手,立马有人上前把阿大阿二弄下去。 “我已经让人在香江置业,未来这段时间你们可以呆在那儿慢慢考虑清楚,我想这会儿你的那个小跟班和我那两个可爱的孙子也应该到地方了,一家人嘛,还是住一块儿比较容易增进感情。” “你别太过分了!”听说甘宝糖宝被带走,曹曼贞几乎和季惟同时朝门外跑去。 偌大的休息室里哪还有三人的踪影,只剩下个小常晕倒在地,后脑勺血糊糊的,看样子是被人从后面偷袭。 “你把甘宝糖宝弄到哪儿去了!” “小儿媳妇你这记性可不太行啊。”虞应霖好脾气的摇摇头,“我不是都说了接回家了吗,肯定是在家里,等会儿比赛结束你跟阿昀也一块儿回来吧,我派了车在楼下等。” “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去!”许是知道他不会伤害自己的亲孙子,季惟生气归生气,却并没有十分担心俩孩子的安危。 咬牙切齿的看着虞应霖离开后,她第一时间拜托汪老先生找人把小常送去医院。 “眼下这情况您也看到了,您留在这儿非但帮不上忙可能还会使局面变得更加混乱,所以还是先回去吧,至于阿昀,就冲着虞先生两次掳走我儿子我也不会让他得逞的。” 汪老先生也道:“小麦说的没错,你的确不适合再留在香江,前面的事是我做的不地道,如果你还信我,这俩孩子的事就交给我吧,我一定会处理妥当,这里毕竟的香江,不是他的主场多多少少总归是有些忌惮的。” 曹曼贞似乎也是心有顾虑,答应得还挺痛快。 比赛的结果毫无悬念。 虽然用时漫长了些,庄呈昀还是不负众望再次夺冠。 远远看着他被簇拥在人群中,看着他被那些长枪短炮热烈追捧,看着他亲手接过那只沉甸甸的纯金奖杯,季惟内心只剩下满足和欣慰。 她一个人苦撑了这么多个时日,按捺了这么多的动荡,为的可不就是这一刻吗! 哪怕再难熬,也值了! “作为香江首届国际围棋赛事的冠军,又是这么高规格的比赛,这次的意义非常重大,上面的意思是接受几场记者会继续给华夏围棋造个势,我拟了几个时间具体你看看。”好不容易脱身回到休息室,还没来得及喝上口热茶,孔社长又拿着行程表进来了。 庄呈昀随手把存有奖金的汪氏银行本票塞到季惟口袋里,“您自己看着安排吧,接下来我想好好陪陪家人。” “你要陪家人,那这记者会……” “我的情况华夏围棋的情况您都是清楚的,我相信您能应付好。”他主动牵过季惟的手,“走吧,我们去接儿子。” 季惟有些错愕,“你……” “刚才只是有那么点猜测,进来后看到甘宝和糖宝不在,大概也就能确定了。” “对不起,是我没照顾好……” “傻瓜,你已经做得够好了,甘宝糖宝跟他也算是血亲,接去看几眼没什么的。”庄呈昀心疼的揉揉她的脑袋,把更多的可能会叫她担心的话全都堵在的喉头。 他们家小麦可能还不了解虞家人的行事做派,只要是他们想得到的,不管人事物,一定会不择手段的去达成目的,别说她区区一个小丫头片子,就是虞家老祖宗活过来挡在跟前也没用。 所有身在香江的富豪似乎都对太平山情有独钟,就连定居国外这么些年的虞应霖也没能例外,临时置办的别院几乎紧挨着汪公馆,徒步走去也不过十几二十分钟的路程。 “这是父亲我特地为你准备的贺礼,你看看喜欢吗?”虞应霖就跟算准了时间一样,正好在他们下车的时候推着婴儿车从后园绕出来,他的姿态实在太过于悠闲,真就跟个等候儿子回家的慈爱父亲没什么两样,中间那道长达近二十的漫长鸿沟仿佛从来就没存在过。 俩孩子对他这个不称职的爷爷也不认生,惬意的躺在那吐着小泡泡。 “等以后你跟我回了英格兰,小麦就能留在这儿安安稳稳的带孩子,当然了,你要是得空也能随时来看看她,不过十来个钟头的事。” “谁告诉你我要跟小麦分开的?”庄呈昀亲自推过婴儿车,“谢谢你帮我看了这么久孩子,再会。” 虞应霖倒不阻拦,”那个年轻人呢,你们这就打算不管他了?“ “那是汪伯伯家的孙女婿,只要汪家人不反对,你留着他一辈子我都没意见。”说来也是默契,庄呈昀的话刚说完,汪家的王管家领着几个黑衣保镖急匆匆跑来,“庄先生庄太太总算找到你们了,我们家老爷说要给庄先生举办一个庆功晚宴顺便给二位接风洗尘,邀请了大半个香江政商界的要员,连特首都惊动了,你们可得赶紧跟我回去准备准备,接下来的事情多着呢!” 他神态自若的四周打量一圈,“贺先生呢,怎么没看到人,我们家小姐正到处找他,再不回去等会儿又该发脾气了。” “在屋里呢。”季惟忙指指大门,王管家旋即指派其中俩保镖,”还不快去把贺先生请出来,小姐的脾气你们是知道的,晚了怪罪下来谁也担当不起!“ 安排妥当一切,他才笑着给虞应霖鞠了鞠躬,“这么重要的场合可少不了虞先生,您也请吧。” /47/47785/19590576.html 第三百九十二章 送佛送到西 虞家盘踞海外多年,早有鲟鱼洄游的打算,此次回国亦有重新开拓本土市场的打算,首当其中就是香江这块肥肉。 正如王管家所说,这是个重要场合,不仅能拓宽虞家在香江的交际圈,还能直接为以后的进驻打下结实基础。 不过对于虞应霖来说,更重要的是,这是他的儿子,虞家未来继承人的庆功宴! 他脑子里有个冒险又让人忍不住热血沸腾的打算。 他别过脸对身后的保镖也不知道低声吩咐了什么,然后好心情的离开。 得益于庄呈昀不善言谈的性格,在宴会上匆匆露了面后小两口便得以上楼休息。 季惟跟汪老先生是下过承诺的,天亮之前必须把钱安排到位,把俩儿子交代给庄呈昀,她甚至来不及扯个借口就走了。 想要把汪家的资金链重新盘活,根本不是随便一亿两亿就能解决的事,乘以几十都不一定够,即便这才将将跨入八十年代,这么大一笔现金如果在短期内流入市场势必会引起混乱,这种情况下显然就不如黄金这个硬通货来得稳当。 但要想变现几十亿,这黄金起码得是一座金山,凭空出现在汪公馆必然也不现实,所以小娜母子俩暂住的寓所就成了最好的地方。 经过大半夜的忙活,终于在天亮前,满屋子的金碧辉煌。 小娜起来准备早饭时看到她是戴着墨镜从主卧出来的。 她有些诧异的举着锅铲,“您这是眼睛不舒服吗,需要我陪您去看医生或者帮您买药?” 面对那么庞大一座金山,不准备得护目工具根本没办法开展作业嘛,就这她俩眼睛现在都直冒金光呢,季惟略显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倒没那么严重,你收拾收拾吧,如无意外再过两三个小时你和你儿子就能离开这儿重回故乡。” 一直期盼着期盼着,这仿佛成了支撑着小娜在片陌生土地上苟且偷生的唯一目标,可是真到这一天到来,她突然就不有些不知所措了,她用力的开阖着那那两片略显暗淡的薄薄的嘴皮子,像是被人扼住了脖子将要窒息一般,好半天才猛地欣喜若狂起来,“真的,您是说真的吗!” “嗯。”季惟朝她点点头,兀自拿起茶几上的电话按了几个号码出去。 也就一个钟头的样子,汪老先生带着自家银行押运车来收款的同时还捎来了两份护照大小的“江澳同胞回乡证”。 有了这玩意儿,小娜母子就能正大光明的坐大巴从口岸直接回内地,到时候回家再重新补办一份身份证明,再扔了都成。 季惟忙着跟汪老先生盘点主卧里堆积如山的金条,根本也没顾得上这对母子,过了一会儿再次出来,却见小娜垂头丧气的拎着个土包袱,眼眶通红。 “怎么了这是,东西收拾好了吗?” 娘儿俩是从寨城逃出来的,全部家当就只有个旧书包,唯一那身对换的衣裳还是季惟给他们买的,要说收拾那也没什么值得收拾的。 “我……”小娜支支吾吾的似是犹豫,最后才叹了口气,“孩子他爸死了后公婆嫌弃我克夫早就断了联系,娘家父母也因为怕我拖累他们躲得远远的,真到回去的时候我却不知道该回哪儿了。” “这么久没见着面,说不定回去会有改变呢,不管怎么样为了孩子也得去试试对不?”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反正厂里总是处于缺人状态。 季惟飞快给她写了个纸条,“要是实在不行,你就按这上面的地址去找郭副厂长,把这条儿直接给他就成,其它的他会帮你安排,不过你心里也得有个准备,大概也就是干个女工或者营业员之类的,每个月工资可能仅仅只够你和孩子生活。” “足够了,已经足够了。”小娜激动的握住她的手,“不知道该怎么说,出门遇贵人大概说的就是您这样的吧,是您给了我们娘儿俩新生,除了谢谢我也实在想不出来自己还能再说点什么,只要您有用得着的地方,我一定当牛做马的报答您。” 在内地想吃上商品粮有多难她不是不知道,甭管什么岗位,那都是关系户才能有资格享有的,当初他们两口子就是因为种地的收入有限又没别的出路才想尽一切办法去的香江,现在不仅能轻易获得工作还能养活自己和儿子,她已经求之不得。 至于儿子的病,恩人给她的钱足够治了,内地的医疗条件虽然比不上香江,但收费却是极其公道的,到时候她可以给儿子找个大城市大医院里的好医生。 只是那么一张纸条的转机,生活好像一瞬间又充满了希望。 许是联想到了未来的美好生活,小娜情不自禁的露出了笑意,两只温柔的眼睛里充满了希望的光芒。 “行了,以后领着孩子好好过日子就是对我最大的报答了。”季惟被她的情绪给感染,也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回去看看自己的爱人和孩子,她当然不会忘记他们还在汪公馆里等着她回去。 就算一时半会儿他们还回不了内地回不了家,但只要他们一家四口能在一起,呆哪儿都不重要。 抱了抱这个可怜的女人,季惟也跟着下了楼。 既然汪老先生对金条的数量表示满意,她自然就没必要继续在这儿耗下去,接下来自然有真枪核弹的保镖来看护,凭汪老先生的精明练达,她也相信从他嘴里绝对不不可能说出半个不必要存在的字,比如:金条的来历…… 至于小娜母子的事,如果他们俩最后还是去找了郭老头,肯定是瞒不过去的,索性季惟回去就先主动坦白了,连带着寨城和阿大阿二的事也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 “小麦,对不起。”庄呈昀莫名其妙的歉意让季惟有些摸不着头脑,就算要道歉那也应该是她道歉吧,在爱人的庆功宴上丢下他跟孩子,让他独自面对随时可能发难的虞应霖,她实在歉疚的不得了。 庄呈昀及时捂住她准备张开的嘴,“对不起我把早该跟你说的话一直拖到了现在,其实甘宝和糖宝被人抱走的事很早我就已经知道了,虽然那个时候孩子已经平安找回,可我却因为各种考量一直没能对你坦白,甚至连一句多余的安慰一个及时的拥抱都没能及时给你,让你一个人独自承受这么多,我实在不是个合格的丈夫合格的父亲。” 小麦和家里一直瞒着他这事,他心里自然是明白他们这是担心扰乱他的情绪影响到比赛。 为了不让他们又产生多余的担心,他只能装作自己并不知情,原本还打算等比赛一结束就跟他们家小麦坦白,谁知道她中途从晚宴退场直接就走了…… 说这话之前庄呈昀就做好了各种被怪责的准备,这事确实是他做的不对,连自己的妻子孩子都没能保护好,就算小麦生他气也是应该的。 说完他还不忘小心翼翼的瞄了眼面前那个小小身板但却似乎充满了无尽力量的姑娘。 哪怕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可就算是她再生个十个八个,直到头发花白牙齿掉光,也永远都是他心目中那个最美好的姑娘。 季惟板着脸,显得有些严肃,反正高兴是肯定不现实的,但看那样子,也不太像是生气。 忽的重重扑向他怀里,将自己的脸颊紧紧贴在他胸口,“谢谢你阿昀,谢谢你一直忍着担心和不安,让大家在平稳中度过了那段最艰难的时刻。” /47/47785/19873752.html 第三百九十三章 买楼当包租婆 在内心深处动荡已久的所有的不好情绪在那顷刻间,烟消云散。 庄呈昀终于彻底露出了疲态,像是平静的湖面突然被春风拂过,不再芒寒色正不再静水流深,他有些依赖的,将自己的脑袋沉沉抵在她发心。 要说谢谢,他又何尝不是要谢谢她的。 似乎不论他给她带来多么不好的变故,她总是平静的不得了包容的不得了,没有任何怨言和嫌恶。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他紧紧的拥着她,眼下只想就这么静静的静静的跟她好好呆一会儿,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庄先生庄太太,出事儿了!”也就那么片刻功夫,外面寂静的过道上就传来了王管家略显急促的敲门声。 汪家规矩诸多,即便是底下最普通一名佣人都经过严苛的培训,更何况是堂堂管事,如非要事他绝对不会这么失礼。 季惟忙把庄呈昀摁坐在沙发,亲自去开了门,“怎么了?” 刚才回来的时候还是王管家开车送的她,要说也就这么短短十来分钟能出个啥事。 王管家那神情俨然见了鬼,连话都快说不利索了,“曹曹曹,曹小姐……” “把气儿喘匀实了,天塌不下来。”季惟有些好笑的看着他。 曹曼贞是搭乘专机回去的,身边还有小常和一列保卫护送,又是汪老先生的人亲自给送去的机场,飞机起飞的时候那边还来过电话汇报,按时间来算这会儿应该早平安回到内地了吧,以她那深不可测的身份地位,谁有事也轮不到她啊! 好的不灵坏的灵,王管家接下来的话直接让她面色骤变! “曹小姐她又回来了!” “什么!” “刚虞先生派人来请,我还特地找了个借口去打探过,曹小姐一行人全都回来了,这会儿就在隔壁庄园里呢,不过看样子不太像是自己想回来的。” 废话不是,就曹曼贞和虞应霖之间势如水火的关系,她怎么可能主动往他家跑,更何况还是在她已经出发回内地的时候,这分明是让劫回来的,而且还是劫机! “这老虞家怕不是梁山上下来的吧,胆儿也忒大了!”季惟着急忙慌往外走。 就她这对公公婆婆,这两人要是凑一块儿,那不得火星撞地球,万一传回内地连累的肯定又是他们家庄呈昀! “小麦你去哪儿?”庄呈昀冷不丁出声叫住她,从容的模样就跟完全没听王管家说的事一样,“不是说想到处去逛逛吗,反正这会儿甘宝糖宝都在午睡,不如我们趁这会儿抓紧去?” 逛街是假,不想让她掺和其中才是真的吧…… 季惟忍不住腹诽,答应得却是飞快,“行,听你的。” 前前后后经历那么些事儿她也看出来了,只要不是太离谱的,他们家庄呈昀基本上都运筹帷幄,有他在,她也没啥好担心的,既然他说不管,那就不管呗,她还乐得去逛街购物呢,来了这么久都还没顾得上。 别说这个年代的香江,就是几十年后那也是大多数人心目中的天堂,大老远跑这么一趟,她当然得给家里那些个亲朋好友多捎些礼物回去。 其他人的东西都好买,不外乎吃的用的穿的,倒也轻车熟路,在琢磨给郭老头物色的时候,她却突然想起了厂里购车难的问题。 虽然上面已经给特批了一辆,只待到位,可按着两个加工厂日渐壮大的规模和出货量,确实作用有限,以后等老黑山那块发展起来,用车的地方可还多着呢,反正香江不存在计划供应这回事,正好可以买上直接经海路运送到奉天港口,再雇人开回去,还能顺带多捎些东西。 敲定主意,季惟跟庄呈昀打商量。 后者对她向来不存在反对态度,“既然要买,我看就再多买一辆汽车吧,咱们在首都出入是方便了,回你娘家却总得跟县里借车,现在又添了俩孩子,可不能再这么凑合了,平时这车还能给厂里当个公车什么的,郭副厂长出门办事也能多些便利不是,也算是物尽其用。” 季惟想想也是。 可问题是一辆卡车就得不老少钱,她还打算买两辆,再添个小汽车,这可是大出血,想想就有些肉疼! 看着她犹豫的模样,庄呈昀忍不住轻笑。 都说这女人生了孩子后过起日子来会更精打细算,看来就连他们家小麦这小富婆也不能免俗。 “说来咱们结婚这么久我都还没正经送过礼物呢,正好,你看中什么车到时候我送你。” “你哪儿来的钱。”季惟没好气的横了他一眼,“少打奖金和存折的主意,那些都是我留着养儿子用的,两个孩子花销大,衣食住行全得双份,教育什么的更是少不了,将来娶媳妇还得准备彩礼置办房产不是,儿孙自有儿孙福这套在我这儿不管用,既然我生了他们,肯定得在能力范围内给他们最好的。” 庄呈昀笑得更厉害了,好看的眉眼微微弯出些精致的弧度,显得无比满足,“看来我得更努力挣钱,两个孩子的生活压力都这么大了,再多生几个可怎么养得起。” 季惟一下子叫他说红了脸,支吾着加快了步伐走到他前头,“谁说还要再生了。” 庄呈昀疾步追上前,丝毫没有顾忌的从后面揽住,贴近她小声咬耳朵,“当初有人可是说了得生一串的,难不成想反悔?” 季惟腰上一紧,不自在的往边上让了让。 自从来到这个年代后,严苛的风气逐渐也影响了她,尤其庄呈昀的身份特殊,所以两人在公共场合接触时,她总是格外警惕,生怕一不小心被扣上作风问题的大帽子,几乎都快忘了自己曾经在一个开放的社会环境下生活了差不多二十年。 “注意点影响,习惯容易成自然。” 严肃的小模样里又带了几分羞赧,成熟女性的魅力和充满活力的孩子气在一个灵魂里相融,叫人欲罢不能。 庄呈昀愈发舍不得撒手,改搂为十指紧扣,“那就自然不好吗,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经常来香江,或者在这儿买一套属于我们自己的房子,每年都来长住一段时间,让这种自然长长久久下去。” 这一下子可是说到了季惟的心坎儿里,早先她还在琢磨怎么跟庄呈昀商量在香江置业的事呢,不过定居就免了吧,就他这敏感的身份。 “我还是更喜欢咱们在松树胡同的家,更喜欢首都的亲切老家的质朴,这点小福利可诱惑不了我,关上门想怎么自然就怎么自然,至于买房嘛,不如我们买栋楼收租吧,香江的租金可不便宜,稳赚不赔。“ 得,掉钱眼里了。 庄呈昀宠溺的摇了摇头,“都听你的。” 要说更适合人居住,肯定非汪公馆所在的太平山顶莫属,不论环境还是设施都属香江顶尖,严密性也好,前些天他就让王管家帮他留意过,山另一侧有处庄园非常不错,靠近悬崖,面朝大海,能够第一时间看到日出,他希望以后能和他们家小麦一起看一辈子的日出。 可是就他的了解来看,他这点子有限的家底全掏出去怕是也只够一处,收了庄园肯定是没法买小麦想要的楼了,当然得先满足自家媳妇的小愿望,至于他嘛,不重要。 小两口说风就是雨,当下找了就近的中介公司打听行情。 其实汪家名下也有房产公司,不过针对群体不同价格相对也高,而且不止一星半点,季惟内心更倾向于更平民化的低价楼,有些地段眼下瞧着是不起眼,可要是再过几年来看,那也是寸土寸金的中心地带,但她却能以同样的价格买到最多的面积! /47/47785/19873917.html 第三百九十四章 老乡见老乡 楼市不景气,加上港督提出“居者有其屋”计划,导致公屋一度低至市价百分之六七十,私楼却一直居高不下,这段时间租屋的永远多过买楼的,置业顾问快喝西北风,好不容易遇上俩人,鞍前马后别提多热情。 “老板好,我姓米,二位可以叫我米仔,接下来将由我为二位全程服务。二位中意什么样的,地段面积户型条件随便提,我们是全香江最大的中介公司,不管是在服务还是价格方面一定比您直接去售楼处更满意!” 白白胖胖的米仔瞧着还挺喜庆,尤其是他说话的时候,自带天生的笑脸。 尤其是眼力价也好,一眼就看出这个家分明是女主人说了算,厚厚的一摞选楼指南全往她跟前堆。 厚厚的一摞选楼指南,分门别类,应有尽有。 一套楼还能选一选,这要是一栋楼都用选的,他们俩今天就甭想回去了。 季惟想也没想,“便宜就好,越便宜越好。” 米仔“诶”了一声,“这怎么行呢,俗话说旺宅衬贵人,二位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一看就不是泛泛之辈,一定要选处旺得不能再旺的楼顶一顶你的贵人运!其实我们这儿有好多单位风水都旺得不得了,地段好户型也好,价格也就比一般的高几万而已,多花几万买一生的好运,这笔买卖买赚不赔啦!” “普通的比便宜的贵几万,旺宅比普通的再贵几万,里外都小十万了,不划算。” “那就这个,哇这个真是又旺又划算!”米仔利索的从选楼指南中抽出其中一册,哗哗哗翻到某页,指着上面几幢新楼,“美孚新邨,这可是美利坚石油公司建造的,质量好口碑好,号称香江中产阶级聚居地,从一期到八期全部抢购一空,不过最近二期有几个单位在挂牌出售,您二位如果有想法,我马上联系业主看房!” 还记得当年读书的时候曾看到过那么一段话,是个,民国时期的文学大家写的,大意是:国人的性情是总喜欢调和,折中的。譬如你说这屋子太暗,须在这里开一个窗,大家一定不允许的。但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会来调和,愿意开窗了。 这置业顾问还真是能融会贯通。 季惟笑着笑着,脸上的笑容却猛地僵住了。 “怎么了?”庄呈昀心思细致,一眼便捕捉到,“如果不喜欢,我们再瞧瞧别家。” 米仔更是焦心,围着季惟急得团团转,都快赶上陀螺了,“老板,我要是有什么说错的地方您只管指出来,我跟您道歉,实在不行打我一顿骂我一顿都成,可千万别换地方,我这个月要是再没业绩公司就该请我走人了!” 这一着急,内地口音都出来了。 季惟忍俊不禁,“哪儿人啊。” “首都的。”刚才那男的没说话,其实一出声米仔也听出来了,这人也是首都的! 俗话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他忙套起了近乎,“都说香江遍地是黄金,这不就跟着哥们儿一块儿来了,谁知道连混个温饱都困难,内地的学历在这儿不受认可,我都还算运气好的,我那几个哥们儿只能在工地上帮人干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稳定下来。” 非亲非故的,老实说季惟还真没有见人就帮的爱好,她只希望拿到最优惠的房价而已,不过美孚新村二期就算了吧。 但凡关注过香江恐怖电影的都知道,这地方二十年后会出一起轰动全城的命案,一度将这片传为凶宅,虽说很多人都是无神论者,但连她穿越这种事都能发生,还是能避免就避免吧,反正这楼盘的房价也不算低。 这一呎都要将近一千了,她更倾向于五六百左右的。 她随意扫了眼选楼指南上的报价,合上。 “既然是老乡,我也不瞒你了,我需要一整栋楼,价格越低越好,当然了,在低价中选好地段。” 米仔一张嘴撑成了夸张的“o”形,迟迟合不上来,“一整栋楼!您说的一整栋楼!你要买一栋楼!” 香江土地少,只能拼命往上盖楼,现在的新楼一栋基本都得百来个单位! 老板克扣内地职工,立了一个在香江住满五年才能跟当地职工同薪同酬的规矩,香江同事卖楼的提成大概千分之一点五,销售冠军更高,但他就只有千分之一,不过按照一个单位均价二十五万来算,一栋楼差不多得给他提成两万五,这期的销售冠军肯定也非他莫属,奖金都有五千块啊! 说不定,说不定做成这单生意他的提成也会涨成跟大家一样! 米仔不敢置信似的又追问了一遍,“您真的确定您要一栋楼吗,香江的一栋楼概念跟咱们老家可不同,这可是上百个单位!就是上百个屋!” 这小两口穿着打扮虽然简单,但衣服看上去都很有质感,一看就不是便宜货,可是这么年轻,他们真的有钱买一栋楼吗 “难不成大热天的我专门上这儿找你逗闷子?”季惟把自己的要求再重复了一遍,“建议你现在马上去找你经理,选合适的地段申请一个最低价给我,我是用来放租的,到时候的中介费你们公司还能跟着再赚不是。” 米仔傻愣愣的咧着嘴站在那乐呵,路都不知道走了,季惟又催促一边,他才仿佛打了鸡血一般往经理办公室冲去! 也就那么几秒钟时间,季惟就看到个中年秃头西装男从经理室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疾驰而出,简直就跟踩了风火轮一样! “财神爷!财神爷您二位怎么能坐这儿呢,快里面请,贵宾室专门为您服务!“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逛了那么久的街,好不容易坐下来休息会儿,她还懒得挪窝嘞。 “坐哪儿都一样。”季惟没所谓的示意他在对面坐下,”咱们还是把重心放在价格上吧,我的预算大概只有两千五百万,您要是价格开得狠了买不了一栋楼,我们也只能换地方了。“ “放心放心,您绝对放心,我们可是全香江最大的中介公司,跟各大房产公司都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绝对会给您一个最优惠的价格!”秃头经理这头刚冲两人露完笑脸,扭头立马狠狠呵斥了米仔一通,“你这是什么服务!贵客来了居然用这么普通的咖啡招待,快去换上大老板专用的kopiluwak,一点都不专业,信不信我现在就炒你鱿鱼!“ 米仔犹豫的站在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经理,这两位客人是我接待的“ “什么你接待的,你就是一个打杂的有资格接待这样的贵客吗!还不快去冲咖啡,要是不想干了,我倒不介意你现在就把辞呈送去我办公室!” 别说米仔,就连季惟这个门外汉都看得明白,秃头经理这分明是想找借口让米仔滚蛋好把这高昂的提成占为己有! 米仔可怜兮兮的朝她递了个求助的眼神。 季惟昂着头,漠不关心坐在那。 不管怎么说,先把价格谈下来再讲。 “经理是吧,你手里的权限真够给到一栋楼的优惠吗,我看你刚才提到大老板,不如叫你大老板来跟我谈,我想应该会更方便,也省得你去请示。” 按说是财不外露的,但今天反正是奔着买楼来的,想低调也低调不了,季惟索性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她直接把那张写着两千万金额的汪式银行本票推到经理面前,“只要价格谈妥,我们立马支付部分定金,并且全额付款,不过我有个条件,让你老板来跟我谈。” 经理彻底傻眼了。 这么些年在职场摸爬滚打,他倒是见过些有钱的,可是像这么买楼仿佛买菜的,他却还是头一见! /47/47785/20117899.html 第三百九十五章 车祸 经理当下点头哈腰的起身回办公室打电话。 只要能把楼卖出去,愿意找大老板就找大老板吧。 大老板最欣赏有能力的员工,如果知道在楼市这么萧条的情况下他这个经理手上还有这么有实力的客户,一定会对他更加器重,还怕不能升职加薪? 一栋楼肯定不能按一个单位这么卖,经过一番现场看房,最终敲定湾仔一处无人问津的新楼盘,最终用两千多万的价格敲定,里面有近百个单位,换算下来也就五六百一呎,实在划算得不行! 要不得说香江人做事有效率,一行人这边还没出得楼盘大门,那边大老板的秘书已经把置业合同送到,双方商量着到马路对面的咖啡厅一手交钱一手签订。 由于内地的存折没法儿在香江进行取款,季惟只能先行支付了两千万本票,剩下的八十八万用欠条的形式,第二天给补上。 大老板姓郝,倒是好说话的很,连说不急,等有空电话通知一声就行,他派秘书上门去取。 季惟有意无意的看了眼一直老老实实跟在他们身后当背景板的米仔,“其实这次我们的生意能顺利谈成,主要还得谢谢这位米仔顾问,如果不是他的风趣幽默吸引了我,又刚好得知我们是老乡,我们可能还得多考虑几家,其实一开始我们去你们公司只是想看看行情来着。” 看似玩笑的话却说得置业经理冷汗直冒。 要知道先时他在电话里跟大老板说的,这可是他的客户! 大老板眼里揉不得一颗沙子的,这次他要玩完! 他小心翼翼的朝大老板方向瞄了一眼,果然见他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忙心虚的低下头,只恨不得就地当个土行孙。 “不错啊年轻人。”大老板很快又像没事人一样朝米仔招招手,“公司一向论功行赏,这次肯定少不了你的,用心做,以后大把机会等着你。” 米仔受宠若惊的傻笑着,连连朝大老板和季惟道谢。几人将将要过马路,也不知道从哪儿冷不丁冲出来一辆大卡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们撞来! 季惟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就被直直撞向马路对面! 等她从地上爬起来,才发现是后面的米仔用他自己肥壮的身躯救了她和庄呈昀! 反倒是他自己和中介公司的郝老板因为稍微迟了那么几秒钟险些被卡车卷入车轮下! 最惨的是那位置业经理,他是最后一个反应过来的,但当时谁也没顾得上他,竟生生被轧断了一条腿! 阵阵惨叫声顿时在混乱的人群中爆发,大马路上全是飞溅开来的血迹! 卡车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重重一脚油门后径直朝前方驶去,很快就没了踪影! “打999,快打999!”在香江这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做生意,谁还能没得罪过几个人,尤其这儿社团横行,郝老板曾经不止一次遇到过类似事件,第一反应就是这事是冲着他来的! 颤颤巍巍爬起后,立即吩咐米仔。 报警是肯定要报的,刚才那辆卡车明显是故意的,大庭广众之下就敢行凶杀人,不把犯罪分子揪出来可不行! 只是季惟跟郝老板的想法不同,许是最近经历的事多了,她反而觉得她和庄呈昀才是那辆卡车的真正目标! 她自己倒是没所谓,但庄呈昀的安危可不能含糊,卡车虽然已经逃离现场,马路上却到处都是围观的人群,谁知道对方还会不会留有后手,她可不能拿庄呈昀的生命安全开玩笑! “小麦你没事吧。”庄呈昀担心的拉着季惟来回检查,“有没有摔到哪儿。” “我没事。”季惟强压下内心的怒火,挤出一丝安慰的笑容,“有事回去再说。” 她朝郝老板招招手,“郝生,这里的情况看样子不太好,我想我们还是先回去了,至于合同,明天我们再继续也不迟。” 说完还不忘拍拍米仔的肩,“到时候你也跟着一块儿来,今天的事我一定重谢。” 因为自己的江湖恩怨差点连累到客户,郝老板原还担心连累这单生意告吹,见对方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感激都来不及,叮嘱自己的司机一定要平安把二人送回。 然而回到汪公馆,庄呈昀就被季惟给打发回房看孩子,贺耀东和汪宝宝一左一右守在门口,根本不给他再出来的机会。 “你干啥限制呈昀同志自由!”小常从她出客房开始就一直不满的跟着,企图替庄呈昀打抱不平。 季惟不耐烦的加快脚步,根本就懒得搭理。 眼下的香江还没有回归,他们一行人在这儿完全没有一点优势,也得不到任何保障,现下她唯一能指望的就是汪老先生,不管花多少代价,一定要让他帮忙把这事调查清楚! 从两人回来时汪老先生就意识到了不对劲,早早的便在书房恭候。 他是清楚自己这个侄媳妇的脾气,就算是天塌下来,她也不会在小昀面前表露万分。 要说能有这么个以夫为天的妻子,小昀这辈子也是值了,换做其他任何一个女人都不可能没有一点私心的一心向他,更遑论她还有随随便便就能弄到一座金山的本事! 当初实在是他小看了她! “我和阿昀在湾仔遇上了车祸。”季惟进门直接将小常反锁在外,单刀直入,“不过我敢肯定那不是意外。” 汪老先生猛地脸色骤变,嘴角的笑意也逐渐跟着僵硬,“什么时候的事,有没有看清楚车牌!” “没有。”季惟可惜的摇头,“当时那辆卡车的速度实在太快,有命活着已经是万幸,其他的压根也没顾得上,不过事情刚发生不久,已经有人报警。” “好,我这就让人去打探打探情况。”可以说那座金山,彻底把汪老先生拉到了他们阵营,商人重利,更信玄学。 在成功将金山变现后,汪老先生不是没派人调查过它的来历,这么大批量的黄金突然流向市面,不可能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只可惜查遍整个香江包括进出口码头,还就真没有任何一个金矿或者打金工厂与其挂钩,后来他一度怀疑这是内地的存货,毕竟当年举国富商大出走,留下的金银珠宝不计其数,区区一座金山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这么一来又牵扯到搬运问题,那间屋据说也就是前阵子才刚租出去不久,所以金山绝对不可能事先就存在,但要把这些金条全都弄上楼这可不是一两个人就能办到的事,偏偏那几天根本就没有任何搬家公司或者工人替那栋楼的租客搬运过重货! 汪老先生是越往后查越觉得心里发虚,最后果断打住,开始装傻充愣。 他旋即拿起电话,正准备拨号,又若有所思的搁下,“你是不是怀疑是他……” “不会。”季惟异常笃定,“上次在决赛给阿昀下药,他也只是为了逼曹小姐现身,这次却是直接奔着要我们的命来的,肯定不会是他。” 虞应霖前前后后整出这么多事,最终目的还是为了叫庄呈昀继承家业,怎么可能舍得他去死。 汪老先生赞许的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你放心,这事我一定替你查个水落石出。” 给自己秘书下了命令后,他又不慌不忙往隔壁虞公馆拨了通电话。 虽然对自己这位老友的行径不耻,但小昀身上毕竟流着他虞家的血,还是得知会到了,当然了,最重要的还是希望他去查查虞家那窝扶不起的阿斗,各大家族里的争权夺利这么些年他可没少见识。 /47/47785/20282300.html 第三百九十六章 出头鸟 虞应霖那头是个什么反应季惟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 没事人一样的过了一夜,第二天早早的便打电话联系了郝老板,既是为了合同更是想打听昨天那场车祸的后续,郝老板包括米仔和置业经理,他们可都是去警署做过笔录的,只要能排除跟他们不相干,那必定是冲着庄呈昀和她来的! 拥挤陈旧的茶餐厅里,一杯风味正宗的丝袜奶茶正丝丝凉气。 这地方可是季惟专门选的,别看不起眼,据说这丝袜奶茶还曾经上过香江的美食栏目推荐,不少人驱车半个岛排大半天的队特意来买,再搭配上店里的特色菠萝包,那叫一个绝配! 当然了,她选这儿还有另外一个原因,离得太平山近,她换上运动服趁着晨练跑下来就到,完全不需要人接人送。 她略显好奇的打量了下店里的环境。 说来也是怪,汪宝宝跟她介绍这儿的时候为了表示那种人满为患的夸张差不些手舞足蹈,但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从她进门到现在,除了吧台充当收银员的老板娘和俩伙计,她连一个多余的人影也没见着,就连半个小时前告诉她已经到地方的郝老板也不知去向。 要不是门口明明白白挂着和记的招牌,她几乎要以为自己进错地方了。 “你好,请问刚才有没有见到一个四十岁出头,矮矮胖胖的中年男人来过这里,他应该穿着一身价值不菲的西服,看上去挺富贵的样子。” 她随口叫住其中一个伙计。 季惟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郝老板看着可不大像是个会放客户鸽子的人,这单生意他比她更上心,为了促成,甚至答应隐瞒她和庄呈昀在车祸现场的事实。 除非她是真的来错地方了! 瘦巴巴的茶餐厅伙计一听到她喊他,便露出了一脸可怖的表情,简直跟见了鬼没啥两样! 很快,就看到他身后的厨房里走出来个一身白西装的年轻男人,他的身形轮廓起码与庄呈昀有着三成相似,只是那一脸的狂妄与轻蔑实在叫人生不起半分好感。 “你不用等了,那个胖子今天不会出现了,至于以后能不能出现,得看你的表现。” 一开口,是流利的英语。 几乎在看到来人的同时,季惟就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而他身旁那俩膘肥体壮的外籍保镖更加肯定了她这种推测。 “虞家人?”如果这人真是虞家的,那么昨天那场刻意的车祸就不难猜到意图了。 她不免又有些钦佩起汪老先生来,姜不愧是老的辣,所有的阴谋诡计都没能逃脱他的眼睛。 “虞舒,我母亲姓舒,是父亲明媒正娶的虞夫人,我是虞家长子长孙。” 季惟好笑的摇了摇头。 能这么迫不及待表明自己身份地位的,想来应该是虞家最蠢笨的一位了,远渡重洋来到这儿估计也是叫家里那几位给撺掇来当出头鸟试探深浅的,就算她听说的虞家那几个兄弟姐妹再不争气,她也不相信他们没有争权夺势的念头。 要知道这可是一个有着数百年历史的大家族,盘根错节富可敌国,谁能够继承,就意味着谁能呼风唤雨! “你笑什么!”虞舒一看就是平时被人恭维惯了,气急败坏拉开她对面的椅子。 季惟笑得更厉害了,“你管得着?” 她起来就要走。 看样子郝老板现在就在虞舒手上,既然一时半会儿签不了合同,她也就没必要继续在这儿待下去了,反正人真要出事还有警署嘛,本着人道主义精神,等会儿回去后她倒是可以好心帮忙报个警。 “果然是个没教养的穷鬼!”当众被下了面子,虞舒的脸上就更难看了,几乎是咆哮着道:“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谁!别以为嫁给那个野种就能耀武扬威!他可不姓虞” 最后一个字甚至都没来得及完全出口,就被季惟一杯冷冰冰的奶茶给泼得戛然而止! “你不就是想成为虞家的继承人吗,我敢保证你一定会很失望。” 毫无任何温度的语气比那兜头的冰奶茶没好到哪儿去,尤其是那双漂亮的杏眼,这会儿其中只剩下克制的戾气! 有那么一瞬间,季惟真想把眼前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直接给扔到画册空间去一了百了! 自从穿越到这个年代,她还是头一次产生这么可怕的念头! 她不愿意也不想再从任何人口中听到任何一个与庄呈昀相关的不好的字眼,更不允许任何人对他的生命构成威胁! 倘若有人敢这么干,必定是要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譬如,叫他最不愿意发生的事情统统发生。 “你敢威胁我!”虞舒脸上有那么片刻的惊惧一闪而过,那更像是人类在面对未知世界时本能的恐惧,只是很快愤怒又占据了上风。 他一脚踹翻面前的餐桌,俩保镖旋即从西装内摸出枪抵上季惟脑袋。 “如果你想活命,就给我好好回去告诉那个野种,他最好这辈子都别再打我虞家的主意,否则下次这两把枪一定会抵在你们家俩对可爱的双胞胎头上!” 虞舒才把话说完,突然茶餐厅内所有人都惊恐的瞪大了眼! 紧接着连老板带伙计全都跟发了疯似的尖叫着往外跑,虞舒的模样看上去比他们还要凄惨些,刚才还人五人六嘚瑟的不得了的大少爷,这会儿却两腿打哆嗦,裤裆湿哒哒尿了一片! 因为恐惧,他的双手已经完全处于僵硬状态,只能拼命通过点头朝俩保镖致意,而此时此刻他嘴里塞着的那颗手雷让两名人高马大的外籍保镖根本不敢靠近半分! 是的,手雷!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几乎没有人看到这颗手雷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只知道季惟的手往他嘴上招呼了一下,虞舒的嘴里就多了这么个玩意儿! 他那张恶毒的嘴这会儿被撑得结结实实说不出任何话,他只能通过小兽一般的呜呜声向保镖求救。 虞家的保镖多是经过专业训练的专业团队,基本上各种实战中能够运用到的武器他们都接触过,两人一下子就辨出这是松发式手雷! 这种手雷比其他类型更危险,握紧了还好,只要一撒手,立马爆炸,连逃跑的机会都不会有! 虞舒这张被撑大的嘴眼下就好比是那只紧握的手,把那手雷握得死死的,卡得死死的,根本没有任何办法能安全取出! 他们拿着主家高昂的酬劳,向来不吝啬自己的生命,他们不怕死,可他们怕虞舒死! 保护虞舒的安危是他们唯一的指责,绝对不容有失! 无奈之下,两人只能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到了季惟这个始作俑者身上。 “快点放了我们大少爷,要不然虞先生和虞夫人绝对不会放过你!” “放了他?难道我现在绑着他吗!”季惟看白痴似的瞥了两人一眼。 “滚回去告诉你们那帮大大小小的主子,谁要是再敢把主意打到我们家庄呈昀身上,这位虞舒先生就是他们最好的榜样!”说话她悠闲自在的掏出一块别致的黄铜怀表,懒洋洋的用指甲掀开盖子瞄了眼时间,“想必你们也认出了这是松发式手雷,我想除非你们能找到世界上顶级的拆弹专家,否则谁也没办法让它安然无恙离开这张嘴,当然了,如果害怕送命我觉得一直这么塞着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只要不动弹不松开,它是绝对不会轻易爆炸的,正好也能管管你这张臭嘴。” /47/47785/20283404.html 第三百九十七章 赌 说来这手雷的种类,还是她从小常那了解到的。 小常这人平时阴阳怪气的也不太爱跟人接触,除了热衷于庄呈昀的大小事宜,也就只剩下鼓捣各种枪、支弹、药了,光是这方面的书就堆了满满一书架,无聊的时候季惟也曾经去扒拉过几本,其中就有专门讲解这方面的。 没想到关键时刻还真派上用场了! 身为妻子身为母亲,丈夫和孩子就是她的底线,谁要是敢踩,她就敢不计后果! 俩外籍保镖见她油盐不进,也不敢继续耽误,当下拔枪指着她脑门,另一个则拿着大哥大上一旁打电话汇报情况去了。 隔老远,季惟都能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歇斯底里的尖叫声。 没一会儿,大哥大被递到她耳边。 “我们夫人要跟你谈话。” “谈什么?”季惟不慌不忙伸手把枪挡开,“要我徒手取手雷?这我可不会。” “你!” “我什么,我要是你们俩这会儿可没这闲情逸致到处打越洋电话,总不至于你们这位虞夫人神通广大到能隔空替她儿子取手雷吧。”一番风凉话,气得电话里的虞夫人又是好一通咆哮,“下贱东西我可警告你,如果我们家舒儿少一根头发,那姓庄的野种就别指望能进我虞家的门!” 要不得说母子连心,这娘儿俩连讨人嫌的德行都如出一辙! 季惟气极反笑,“你实在太高估你们家这位扶不起的阿斗大少的重要性了,就算没有我们家庄呈昀,虞家也还有诸多少爷和小姐,无论如何这虞家继承人的位置怕是也落不到他头上,除非你得把虞家的血脉都杀光才行。” 但凡这虞夫人母子有一点值得斡旋的地方,她都愿意多花点时间,可这俩完全就是对搞不清楚状况的,她不耐烦夺过大哥大直接挂断,重新拨了“999”出去,“喂,您好,我刚才亲眼目睹 第三百九十八章 势孤取和 “你有任何要求都可以提。”虞应霖倒是耐性十足,似乎对她的固执早就有所准备,“我知道以你的能力,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东西都不足以叫你动心,不过你总得替阿昀和俩孩子想想,阿昀是老爷子钦定的继承人,这是谁都没办法改变的事实,但只要他一天没点头,家里那几个兄弟姐妹就不可能放过他,即便你有三头六臂也不管用。” 他哼笑一声,“意外之所以被称为意外,就是因为它防不胜防,比如昨天的车祸,如果没有中介公司那个年轻人,你猜后果会如何?” 俗话说打蛇打七寸,虞应霖一下子算是扣住了季惟的死穴。 他的算计固然让她厌恶,但他的话却叫她陷入了深深的考量中。 的确,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再也没有比丈夫和孩子更重要的存在了,她可以不顾自己的死活,但是绝对不能再让他们任何一人再置身于危险中。 眼下才刚改革开放内地各方面管控都比较严格,还算安全,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关卡会开放,到时候社会流动性一大,哪怕她每天找十个八个保镖跟着他们仨都难以确保百分百安全。 不行,她不能让自己一直活在提心吊胆中,更不能拿他们的安危去冒险! 见她没了反应,虞应霖也不着急,再次弯腰去拿那只檀木盒子,“我知道身世始终是横亘在阿昀心头的一根刺,一时之间他难以接受我能够理解,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回去好好考虑考虑,我不着急要答案,你也别着急拒绝。” “不用了。”季惟先他一步拿起盒子,“阿昀的意愿我不会违背,不过您可以从甘宝和糖宝之中选一个,俩孩子天生有着优良基因一定不会差到哪儿去,只要再花点心思好好栽培,说不定比阿昀更适合当继承人,至于眼下嘛,您还年轻,我想再执掌个几十年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人在必要的时候还是要学会变通的嘛,没必要一个劲死磕,计划赶不上变化,以后的事又有谁知道呢。 不过她也不是一点条件都没有的,她又接着道:“如果您同意,我希望您能尽快对内宣布阿昀和虞舒被取消继承权。” 会说这话,季惟自然是有自己的考量。 只要庄呈昀的继承权被取消,他基本就安全了,而把虞舒也一块儿捎上,倒也不完全是出于报复,作为整个虞家智商垫底的存在,只要虞舒出局,剩下的几位就只能自己动手,到时候她就有机会把他们挨个儿解决! 现如今虞家面临的最大危机就是后继无人,无论是虞应霖还是虞老先生心里都清楚,这份百年基业如果交到那帮纨绔子手上只有彻底毁灭一条路,只要继承人的问题能解决,别说再执掌个几十年,哪怕是工作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都甘愿! 虞应霖又何尝不知道季惟这只是权宜之计,但他不在乎,不管两个孩子中谁成为继承人,他们的父母都不可能坐视不理,这等于是给继承人之位买了份双重保险。 而且甘宝和糖宝都是小麦亲生,说不定会遗传到她那些神奇的能力,这才是最重要的! “这是当然的,不过我也有个条件,我希望在每年孩子生日的时候见到他们,以确保继承人的能力。” 无非就是担心她故意把孩子养废了,逼他们更换继承人,她才不会这么蠢拿自己的孩子开玩笑嘞! 庄呈昀对虞家心生芥蒂不代表俩孩子也会,上一辈人的恩怨情仇跟孩子们可没关系,没必要叫他们也跟着被牵绊,万一的万一,两人之中还真有对做生意感兴趣的呢? 季惟无所谓的“嗯”了一声,“现在您可以放曹小姐离开了吧,虽然我不清楚她的身份,但如果迟迟不归,肯定得出乱子。” “早走了。”虞应霖的语气突然显得有些落寞,然后便不再开口。 跟虞应霖的交易季惟并没有瞒着庄呈昀,过去他们俩总是习惯替对方着想而选择隐瞒种种,导致了后续更多的麻烦。 这回她希望他们俩能一起面对,他是孩子们的父亲,有知情权。 以庄呈昀的智商,岂能看不明白这其中的门道。 棋道中有“势孤取和”的说法,若孤身处于对方的势力圈中,避免交战、保全自身是最好的办法,正所谓放攻敌必先安己,小麦的安排一点也没错。 小两口心宽,各自心中又都有盘算,压根也没为这事烦恼,继续该干嘛干嘛。 反倒是汪老先生听说曹曼贞已经回内地,又迟迟没有收到她的电话,因为担心,竟带着回去投资的名头亲自飞了趟首都。 汪家有私人飞机,安保严格、保密性高,再靠谱不过,季惟趁机把庄呈昀和俩孩子也一块儿打包送了回去,自己则留在香江跟郝老板签好合同,安排好房屋租赁公司的各项事宜才带着贺耀东和汪宝宝这两根小尾巴登上了返程的轮船。 出发前她从车行购置了两台大卡车和一辆小汽车,香江购车固然没有限制,但要想把它们弄回去可不是个简单的事,香江没有任何直达奉天的交通工具,二来普通的交通工具也装不下这仨庞然大物,除非他们雇人开回去,但里外里得数千公里呢,这个年代的路况又不好,到地方估计都是一个月后的事了,季惟可耽搁不起这时间。 好在汪家的发家史中就有海运的一半功劳,弄艘小货轮对他们来说轻而易举。 不过短短一周,三辆车便停靠在了奉天码头。 傅家兄弟提前收到消息,早早的就安排了三个车技稳当的司机师傅帮忙把车开回清河县。 等进入县城后,一路上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把季惟坐了一夜长途车的瞌睡虫都给赶跑了,稀罕的摇下车窗看热闹! “咋地了这是,今天过节吗?” “哪能啊!”贺耀东欢喜的冲着窗外招手,“指定是来看个稀罕的,这锣鼓队和秧歌队可都是跟着咱们跑的,说不定是郭老头安排的,咱们县城可还没有过这么好的车呢!” 果不其然,车队才刚在厂门口停下,郭老头和顺子他们迎了上来,每个人手上都拿了一条喜庆的红绸,中间还扎了朵鲜艳的大红花,好些职工都跟在后面看热闹,连徐柱子和棒槌都到了! “新车新气象,咱们厂这回可是给全县所有的个体户做了个好榜样啊,以后咱们可得好好干,给厂里争光给咱清河县争光!”郭老头洋溢着满脸的笑容,招呼其他三人把红绸往车头上挂。 贺耀东和汪宝宝则麻利的帮忙把车上的东西往下卸,大到穿的用的,小到吃的喝的,全是季惟特意从香江捎回来的礼物,其中还不乏给优秀员工准备的奖品,听着二人的介绍,工友们全都摩拳擦掌想回去好好表现。 要知道这可都是从香江捎回来的东西,有钱都买不到,稀罕着呢! 季惟趁机给三个司机做了介绍,“这是我专门从省城请回来教开车的,郭副厂长回头你从厂里安排个稳当的跟着学,老黑山那边就柱子和棒槌吧,顺子你们也得会,万一以后忙不过来也能搭把手。” “成,我这就去安排。”郭老头忙热情的跟三人握手,“可辛苦三位师傅了,等会儿我让人领你们去招待所,吃的用的都按最高标准,有啥缺的尽管开口。” 一旁正忙着嘚瑟贺耀东赶紧蹿过来,“我也要学,我也要学!” /47/47785/20531813.html 第三百九十九章 高考失利 “少跟着添乱,等顺子他们学好了再教你也来得及,现在老老实实跟我一块儿回家去,你说说你都多久没见过你爹娘了,不像话。”季惟抬手就是一脑门栗,扭脸又继续跟郭老头交代起了厂里的相关事宜。 就算他贺耀东不着急回家,她还着急回去看家人嘞! 庄呈昀回首都后立马又带着孩子转机回了奉天,现在正在她们家当望妻石呢,好些天没见到他们,可把她给惦记坏了,甘宝和糖宝还那么小,也不知道这么久没在母亲身边习不习惯。 因为只跟庄呈昀学了几天车,还没有正式拿到驾驶证,回去的一路季惟开得格外小心。 相比县城的热闹,榆树沟大队这儿要显得平静的多,事实上除了郭、贺两家,谁也不知道他们会在今天回来。 只是这惹眼的小汽车还是在整个公社掀起了巨大的轰动,一传十十传百,围观的人把路堵得简直寸步难行,最后实在没法子了,季惟只能暂时把车停在公社路边,让贺耀东回家去弄了个板车回来,把车上装的东西一股脑儿推着回去。 “姑姑,姑姑你回来了!你可算回来了!”郭家两口子担心张扬,领着俩胖外孙和女婿老老实实在家做好饭等着,唯独郭大米等不及,早早的便蹲到村口东张西望,脖子都快等长了好不容易见着人,那家伙简直跟脱了缰的野马似的飞奔过去! 要不得说是个孩子心性的,短短个把月,这家伙已经把那场充满算计的失败婚姻给完全抛诸脑后,咧着嘴依旧是那副憨憨傻傻的纯粹模样。 当然了,他之所以这么着急想见到季惟,也不单单只是因为想见妹妹,主要还是老姑天天在他耳根前念叨的啥香江臭江! 老姑说了,那可是天底下最了不得的地方,到处都是好吃的好玩的,姑姑稀罕他,指定会给他捎那些个好吃的好玩的回来! 季惟哪会猜不到他那点小心思,随手从大包小包里面翻了桶巧克力糖递给他,“拿去跟你的小伙伴分去。” 这沉甸甸的绘花方桶,隔着封得严严实实的铁皮都能闻见那股子甜腻腻的香味,郭大米高兴坏了,三两下撬开盖子抓出一把就往人群里扔,“吃糖吃糖,大家吃糖!” 说话还不忘揣了一把到兜里,“山杏哭,要给山杏留。” “山杏?”季惟下意识皱起眉头,“山杏还在家?” 杨山杏和刘群英的录取通知书地址都填了松树胡同,所以两人回老家前就商量好了,等高考成绩一出来就回首都,他们这趟去香江少说得有小一个月,难不成这俩还没走? “嗯呢,老姑说大学不要她,天天跟家呲她嘞!” “啥!”季惟连家也顾不得回了,火急火燎往杨家跑。 屋里一改前些日子的喜庆,压抑得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天儿。 一家老小脸上全都低着闷闷的扒拉着午饭,谁也没敢开口说一句话,只有郭淑芬一人骂骂咧咧的坐在门口缝钱包,“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也不知道我上辈子到底造的啥孽摊上你们这帮完蛋玩意儿,一天天的就知道祸祸家里的钱,早说了咱就是个地里刨食的泥腿子,非要做啥大学生的白日梦,这下可好,鸡飞蛋打,有这闲功夫干点啥不好!” “咋回事山杏?”自家老姑这德行季惟再清楚不过,心肠不坏,但这嘴一开口说话就喜欢添点油加点醋,她索性直接找上正主。 她曾经跟杨山杏一块儿学习过,实在话她的文化课成绩比她都好,人又刻苦,虽然一开始英语拖后腿,后来经过她和汪宝宝的辅导早就跟上了,后期的几次模拟考试也都没啥问题,除非她在考场上睡着了,否则咋可能没考上呢! 冷不丁听到个熟悉的声音,杨山杏一下子还有些不敢相信,捧着碗愣愣的怔在那,好半天才终于敢呜咽出声,“小麦!” 天知道她心里有多盼望小麦回来! 高考失利,之前她娘显摆得有多厉害,现在她遭受的奚落就有深刻,别人笑话也就算了,她娘因为没当上大学生的母亲一个劲往她身上撒气,每天得空就逮着她骂,家里谁敢帮她多说一句也得跟着遭殃,就连群英都准上她们家门,她真的好希望能有个人安安静静的听她说会儿话,生活突然间失去了唯一的希望,她已经完全不知所措。 “别哭,先别哭,天大的事都有解决的办法,你先跟我说说到底咋回事。”季惟心疼的掏出一包手帕纸,这还是她在香江买的,内地市面她暂时还没见到这玩意儿,于是图方便一次性屯了好几箱回来。 这四四方方的印花包装可把郭淑芬给稀罕坏了,笑着便伸手来接,熟练的往自己兜里一揣,“可不咋地,自己不用功还有脸哭,赶紧跟小麦说说让她给你出出主意。” 季惟头疼的看看她,把杨山杏拉下炕,“怕是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这样吧,先上我们家去,正好我还没吃午饭,咱们边吃边说。” 一出门,杨山杏哭得更厉害了。 这姑娘大概是委屈坏了压抑坏了,抽抽搭搭的就这么一路抹着眼泪,那么腼腆的性格,竟也完全不在意路上那一道道好事的目光了。 看到自家这小白菜似的外甥女,陈翠莲心里也不是滋味儿的很,忙给她冲了一茶缸糖水,加足了料,跟给她们家闺女冲的一样齁甜。 “你不是不知道成绩刚出来那天你老姑那气急败坏的模样,满大队撵着山杏骂,本来我还想跟你商量商量,看能不能跟学校求个情啥的,山杏是个聪明的姑娘,下回肯定能考好的,可山杏一个劲说你和女婿去香江办要紧事绝对不能分心,这不我也只能暂时压下了。” 啥高考大学的,陈翠莲也闹不明白,只胡乱的按自己的猜测说着。 不过她这大姑姐吧,有时候她真觉得她偏心的有些过了,同样是闺女,冬梅当大就处处向着,对山杏那叫一个不待见,打这丫头能干活起,洗衣裳做饭的活就全落在她身上,动不动还得找她晦气,把这丫头的胆子是越吓越小,打个喷嚏都怕把她娘惊着。 “没事没事,现在我回来了也不晚,有啥万一咱们都可以商量着解决,万一的万一咱真的时运不济没考好那也没关系,大不了再复读呗,钱的事山杏你别担心,有我在呢,就当我提前给你预支的工资,无论如何都得叫你进入大学的校门。”季惟心里岂能不知道高考对于杨山杏的重要性,那是她人生唯一的分水岭,可是即便是在这样事关自己后半生命运的关键时刻这傻姑娘仍旧选择以她和庄呈昀为先,她咋可能一点感触都没有。 盘在炕上逗孩子的庄呈昀显然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事,颇有些意外的抬头看了一眼,但啥也没说,很快又没事人一样的继续低头摇起了拨浪鼓。 以他们家小麦现在的能力,这点小事她完全能处理好,他根本没有担心的必要。 “复读”二字狠狠的刺激了杨山杏! 她一着急,抽泣得更厉害了,上气不接下气的,“我,我没有考不好,我跟群英对过题,她对的我都对,很多不确定的题目我也打电话问过老师,绝对是超了首都大学分数线的,可是成绩出来后群英的分数却比我高,而且高了将近一半!“ /47/47785/20579660.html 第四百章 扩建厂房 越听,季惟就越觉得不对劲。 山杏能这么笃定,显然不存在记错题的可能性,难道是改错卷,或者查询分数的时候弄错了? 穿越前看过太多诸如此类的社会新闻,而且那种情况多数发生在信息技术最不发达的那段时期,她心里多少有些阴暗的猜测,只是考虑到杨山杏的情绪,没敢贸贸然说出来。 “跟学校那边确认过了吗?” “余主任说以录取通知书为准。”杨山杏有气无力的摇摇头,“补习班通知分数后没多久群英就出发去了首都,居委会那确实只代收了她的录取通知书,没有我的。” 余主任那人季惟是亲自打过交道的,那可不是啥好鸟! 她暗道了声“糊涂”,“你当时答卷的内容现在还能记得全吗?” “高考后补习班给我们每人发了一份高考的复印卷,我已经全部按照当时的答案填上去了,现在就在我家。” “成,等会儿吃过午饭你去拿给我,回头我先帮你打听打听,只要咱自己心里有底,总会有个说法的。”季惟重新又给她递了包手帕纸,杨山杏的眼泪总算止住了,她感激的望向她,眼里好歹有了些许光亮。 季惟自己在首都认识的人有限,要说能帮得上忙的大概也就只有于守这个“大学教师”身份比较得便利,但同时她也清楚庄呈昀对曹曼贞的抵触情绪,她不愿意让他有任何的不愉快,可这事关系到山杏的一生! 她小心翼翼的偷偷瞄了身旁那个向来“食不言寝不语”的男人,又迅速收回。 “做事情别瞻前顾后,能解决事情才是关键。”庄呈昀适时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季惟心下一松,立马迎上个大笑脸,“谢谢孩子他爹。” 有了庄呈昀的授意,再接触去于守她这心里就踏实多了。 到底是虞家出来的人,于守在首都的关系网远比季惟想象中要广且深,当天便回了个电话来,“有个事情很奇怪,根据首都大学那提供的消息,确实有个来自奉天省的杨山杏,志愿填的也是英语系,不过这人已经去学校报到了,不应该没收到录取通知书啊……” “如果去报到的人压根不是参加高考的杨山杏,就应该了。不过这只是我的个人猜测,一切都还需要求证。”季惟仔细琢磨了下,“这样吧,这两天我就让我认识的这个杨山杏去首都找你,只要一对笔迹,自然就真相大白了。” 这法子简单直白,而且有说服力,于守也表示赞同,只是听说得独自前往首都调查真相,杨山杏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发憷。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希望小麦能陪她一块儿去首都,有小麦在,面对任何困难她都能多一份勇气,可是一想到小麦为了把那些车从香江弄回已经一个星期没有见过孩子,这话她实在没脸说出口,只能咬咬牙自己一个人出发了。 许是知道自己还有当大学生娘的可能性又或者只是想搭一回季惟这辆威风凛凛的小汽车,郭淑芬破天荒的对杨山杏上了次心,不但亲自上火车站去送的她,还给她掏了火车票钱。 “也不知道这是啥火车,坐一坐居然要三块九毛六,我得编多少个钱包才能挣来这些钱啊!”眼看着绿皮火车缓缓驶出车站,她脸上不免多了些担忧,“小麦你说山杏这回能当上大学生不,可千万别再把这车票钱给搭进去了,都够置办嫁妆的了!” 季惟颇有些无奈牵了牵嘴角,“我说老姑,山杏该不是你捡来的吧?” 郭淑芬不依不饶的絮叨着,“我这不也是关心她嘛,要是真念不成大学了,我也能早点托人给她物色个好婆家,这种事可不能含糊,越往后年纪越大,哪有那么多好男人等她嘛!” “……”山杏今年可才刚满十八呢! 季惟不说话了,老老实实当起了哑巴。 昨天回来时太过匆忙,趁这会儿时间还早,她得去一趟厂里看看小娜母子,怎么说也是她介绍来的,不知道还能不能习惯北方的生活。 自从搬了新厂区后,皮具厂和自行车厂的规模是越做越大,两个工厂加起来光是正式职工人数就已经过千,还不算榆树沟大队的分厂职工和临时工,再加上顾家兄弟不遗余力的帮衬,门市部和柜台已经逐渐往周围省市拓展,每天加工厂一打开 门就得忙活到天黑! 郭淑芬嘚嘚瑟瑟的跟在季惟身后。 虽说她是小麦的亲老姑,又在分厂担着组长的重任,可从新厂区开门到现在,她还没机会来过嘞! 瞧那一整片四四方方的院墙,起码得围了一两亩地,四间两层楼里外全都新刷了白漆,看上去比县里的粮站还气派! 紧挨着传达室的雨棚下整齐的排列着上百辆自行车,再过去则是厂里新购置的大卡车,簇新的蓝色油漆在阳光下泛着耀眼的光! 厂里还专门成立里保卫科,四个保卫轮流在传达室值班,任凭谁进出都得先登记,不过刚才看到她们家小麦,那俩大汉还给鞠躬了呢! “咋那么早就来了,还没吃早饭吧,要不要我现在去让食堂准备点?”传达室里安了电话,季惟这儿人还没到楼底下,郭老头已经早早的接到通知下楼来。 为了送山杏,季惟特地起了个大早,也没啥胃口吃早饭,陆续开了将近一个钟头的车又在火车站耽误了会儿,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一块儿去吧,顺便跟你商量商量扩建厂房的事。” 厂里的业务多了,需要的职工也多,原本单个最多只能容纳五十人的生产车间目前已经被塞进将近七十,连办公室和楼上楼下的过道都暂时被征用,扩建的事迫在眉睫,出发去香江前她就已经有这打算。 厂里现有的建筑物只有这栋矮楼,好在操场那块空地还能够利用,反正他们不是办学校不需要太多的活动区域。 按照她的打算,那地方前后左右正好还能盖下四栋楼,楼间距不会太窄还能适当的加几个小花坛作为调剂,这么一来皮具车间、自行车车间、仓库和职工宿舍就全都有了,现下这栋旧楼改改也能继续做办公楼,就是食堂是个大难题。 在工厂的东北角其实还有一小块空地,可问题是那上面还有个厕所,从还是学校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就算把它给填了,季惟也觉得膈应得慌,食堂盖在厕所上…… “嗐,这有啥,咱们吃的瓜果蔬菜可都是施人肥长的。”郭老头显然没把这当回事,“正好贺社长说公社里缺肥缺得近,回头我就让他借两辆拖拉机来拉回去,也省得咱们自己处理了,一举两得。” 可别小看这粪便的重要性,庄稼要想长得好,全指着肥料呢,可惜化肥的产量一直有限,分到每个公社的少之又少,大多数庄稼把式还是使用最原始的农家肥,根本供不应求,连县城仅有的那几个公共厕所都成了关系户之间的较量。 “成,那就这么定了吧,回头我把设计图画好,你来安排人……”才走到食堂后门,季惟一眼就看到里面有个穿着白厨衣的矮胖男人鬼鬼祟祟往热水瓶里倒着米,她忙朝郭老头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她沉得住气,郭淑芬可是个性急的,尤其不能容忍有人占她便宜,哪怕是她小侄女的也一样! 二话不说冲进去扣住那人的手,“你想偷米!” /47/47785/20579681.html 第四百零一章 罢工 前些年吃大食堂的时候,这种事可屡见不鲜。 啥裤裆藏馍,嘴里藏油,暖瓶藏米藏面,都是那帮关系户们玩剩下的! 矮胖男人一下子傻眼了。 死活他也没料到大清早的老板会往食堂跑,他们厂子成立这么久以来,老板还是第一次到他这儿来! 他直愣愣的杵在那儿,半晌儿才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老板,你可别误会啊老板,我这可不是偷米,我只是,我只是……” “你只是个啥?”人是郭老头招进来的,这无异于当众给了他一大嘴巴子,气得他吹胡子瞪眼,“这暖瓶把上清清楚楚刻着你陈立根的名字,不偷米你干啥往里装,你可别告诉我你搁这儿玩呢!” “保卫,来俩人!”他扯着嗓门吼了一声。 陈立根吓得一激灵,腿一软直接就给跪下了,“郭副厂长,老板,你们听我说啊!我真不是想偷米,只是刚好家里的米吃完了还没来得及买,我媳妇让我先来借点,晚点买上了就给补回来,请你们相信我!” “借点儿?有你这么偷偷摸摸借的?行了行了,这些鬼话你上联防队慢慢编去。”郭老头不耐烦的打断他,抬头对匆匆赶来的保卫科科长招招手。 朱发不甘心的挣扎着,“好你个姓郭的,油盐不进是吧!我瞅你就是跟我过不去!你出去打听打听哪个当厨子不吃不占的,不说远的,就咱们食堂,他们几个可没比我少拿!要把我送联防队也成,有本事你把我们五个一块儿送去,我倒要看看谁还愿意上你们这儿来干!” “如果你觉得你的同行们有问题到时候可以跟联防队反映,厂里眼下只抓到你的现行,自然只能处理你。”老板都表态了,保卫们自然再没有任何顾虑。 不过陈立根的话确实给季惟提了个醒。 厂里上到办公室下到车间全都有人主事,唯独食堂五个厨子群龙无首,难怪会乱成这样。 “上回我介绍来那大姐咋样,靠谱的话把她调食堂来打个下手,洗菜和面啥的应该没问题,到时候每天出入的食物也让她帮忙一并统计,尽量避免再次出现这种情况。” 郭老头点头应是,“您说的是江兰妹吧,她说小娜是她小名,重新登记户口的时候就给录了那个,要说那还真是个勤快人,别看长得单薄,干起活来一点也不含糊,啥脏活累活都抢着做,昨天听说您来了她还惦记着没能当面谢谢您,要不我现在去把她喊来?” 季惟估摸着“小娜”也得是个假名,毕竟那样不光彩的行当,谁能拿自己的真名去祸祸。 她没所谓的点点头,自己溜达到后厨查看库房去了。 前后脚工夫,四个高矮胖瘦男人气势汹汹闯进来,后头还跟了好几个哭哭啼啼的中年妇女。 “郭副厂长,咋个回事就要把我们家老陈扭送联防队,他到底犯了啥十恶不赦的大事了!”闹得最厉害的是陈立根媳妇,说话的时候张牙舞爪的,恨不得上来就跟郭老头玩命! 其余几个厨师和他们媳妇也不含糊,七嘴八舌的帮着腔,“可不是咋地,陈师傅起早贪黑一心一意为咱们食堂服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咋能就这么随随便便把人往联防队送呢,这里面肯定有啥误会!郭副厂长您得明察,您可不能寒了我们的心啊,要不然这活可真没法干了!” 别看他们平时各干各的,其实那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关键时刻可团结着呢! 刚才这四人把自己那份拿回宿舍后就听说陈立根出事,赶紧商量着就来了,老陈要是真进去了,食堂就空了个缺出来,万一到时候厂里安排双“眼睛”进来,他们再想从里面捞油水就没那么容易了,说不定连他们也得一块儿盯上! 这没有油水的食堂,干着还有啥劲。 “咋个意思,你们这是想造反想闹罢工?”郭老头好歹管着底下几百号人,成天的上上下下打交道,啥阵仗他没见过,哪能叫他们几个给唬住。 背着手不慌不忙踱到几人跟前,“厂里有厂里的规章制度,谁要是敢违反就得接受后果!你们几个可别以为今天把这潭水给我搅浑了就能息事宁人,刚才陈师傅都交代明白了,不止他一人!本来老板有意把这事压下来大事化小,既然你们不愿意,回头等联防队调查清楚了咱们再好好说道说道!” 几个厨师原都是国营单位里的老油条,平时被人捧惯了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又因为手艺好被郭老头挖来厂里更是目中无人,仗着马上要开始准备午饭,竟也不怵,一个两个解下白褂子就往桌上摔,“陈师傅的事您往我们头上扯个啥,您要是不相信我们几个,大不了我们现在就不干了!” 当厨师的都是凭手艺吃饭,没有个几年功夫学不出师,就跟司机、理发师似的那都是紧缺人才,一个县城拢共就那么十来号叫得上名的,还都是有了去处的,就不信他们能立马变出人来顶替! “想不干就不干,你以为厂子是你们家那炉灶都由你说了算?”郭老头也来了脾气,“要不干了可以,按厂规提前一个月打报告,批准了才能走人!” “就按他们说的办吧,把工资给他们结清,立刻走人。”季惟突然从库房里出来,把一碗鸡蛋递给郭淑芬,“老姑咱们早上就吃蒸鸡蛋吧,我去车间转转,这儿郭副厂长你来处理。” 连带着早饭,就这么轻描淡写把四个人的饭碗也给一块儿交代了。 厨师们那脸色,就跟理发店门口的转灯似的,齐刷刷变得一阵红一阵白…… 出发之前倒是听说老板来了,刚才进来的时候他们还特地找了一圈,谁会知道老板躲库房里去了! 老板虽然年纪小,说话可比郭副厂长有分量多了,要知道这整个厂都是她的啊! 本来他们还打算在郭副厂长跟前闹一闹,把这事给压下来就算了,这下可好,全给搭进去了…… “老板……”再想求情,人已经走远。 东方厂总共就那么大点地方,厂门口的人放个屁满厂的人都能闻见,更何况除了这么大一摊子事,不到半小时整个厂里已经传得是沸沸扬扬,人尽皆知,整整一个上午,工人们连干活也没心思了,全在叽叽喳喳的议论这事。 郭老头找到季惟的时候,她正蹲在操场上专心的看着徐柱子他们学车。 “老板,现在可咋办,电话我都打遍了,这大中午的其他单位的食堂也得做饭,一时半会儿实在是抽不出人来借给咱们,眼瞅着就是饭点,咱们总不能让大伙儿饿着吧,下午还得继续加班加点呢。” 其实他想说上午这事老板确实有些草率了,没必要为赌口气把正事给耽误了,那么多张嘴等着吃饭呢,可是转念一想老板毕竟不是常人,他也没敢说出口。 季惟笑呵呵的起身整整衣裳,“我不是已经让兰妹去食堂报道了吗?“ “主要是她一个人也不顶事啊,这可是五百号人的伙食!“ ”这不是还有我呢嘛,放心吧,耽误不了。“都说民以食为天,尤其是在这么个物资匮乏的年代,食堂对于工人们来说无疑于最重要的大后方,季惟当然知道一次性把厨师全给开除了会造成多大的混乱,不过只要午饭不耽误,问题就不大嘛。 /47/47785/20715100.html 第四百零二章 铁公鸡拔毛 郭老头原以为她这是打算亲自出马,再用神技让他开眼,没想到她却扭头又去了生产车间。 “同志们,今天中午厂里改善伙食请吃饺子,大伙儿加把劲把手头的活赶出来都上食堂帮忙去,多包多吃,管够!” 这一声令下,欢呼声如同潮水般响起,工人们只恨不得把手掌心拍红拍碎! “老板万岁!东方厂万岁!” 要知道那可是饺子啊! 多少人逢年过节都吃不上的的好东西! 尽管厂食堂的伙食供应向来荤素搭配,精粮粗粮一样不落,可大伙儿都得养家糊口,就那么几斤粮票肉票得仅着全家老小吃喝,平时谁舍得大鱼大肉这么造,大多也就是俩贴饼子就点水煮白菜啥的,偶尔打个肉菜还得带回去跟家里一块儿分着吃,这回好了,终于能敞开肚子来吃顿好的了! 大伙儿心里当然清楚这是因为厂里的厨子集体闹罢工,不过这对他们来说一点儿也不重要,要是能天天吃免费饺子,他们巴不得以后食堂里都没有厨子嘞! 工人们吃得好心情好,生产积极性自然也高,郭老头明白这个道理,可问题是一顿两顿还成,多了厂里也负担不了啊! 每个月厂里粮食定量都是由县粮站和县食品公司统计好了发放下来的,拿的是扶持低价,县里领导费好大心思才给申请到的,再超出可就得另外花钱上外头买零售了,大几百张嘴呢,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于是才解决的吃饭问题,绕来绕去又给绕回了厨师这个起点上。 “老板,午饭吃了,晚饭可就不远了……” “怕啥,你瞧这不是满屋子的厨师吗?”季惟满意的目光掠过众人。 根据她对这个年代的人的了解,食物的味道向来都不是最重要的,油大荤腥足、能够吃上细粮,这才是眼下他们的追求。而事实上大伙儿平时吃的普通饭菜压根也不存在啥技术含量,与其再花大价钱去请几个专业厨师,还不如从现有的职工里头挑选几个手艺过得去为人实诚的,工资还按车间标准发,省下来的差价全部补贴到伙食标准里,以后不存在克扣,饭菜质量肯定也就上去了。 别看新招厨师工资不如以前,可要干的活却只有车间里的一半,而且厨师的岗位也够体面,陆续来报名的人竟也有百十来号! 这头厂里的民心终于再次得以稳下,那边杨山杏的事也有了音讯。 根据首都大学的调查,是有人在录取通知书寄出前就带着户口本和证明去学校领走了,而且这个人季惟也认识! 等“吴安娜”的名字从听筒里传出,季惟气得只差没把电话给砸了! 她光是知道这人是个事儿逼,却没想到已经坏到这份儿上! 自己不好好努力,成天拉帮结派吃喝玩乐,连上大学都妄图顶替他人走捷径,这种强行霸占他人人生的行为,简直欲杀之而后快! 得知于守已经帮忙报案,她仍嫌气不过,接连几通电话分别打往各级报社检举,短短几天工夫,一条条【冒名顶替上大学】的新闻席卷了各省市报纸广播,一时间人人自危,竟掀起一股不小的审查潮! 又过小半个月,一份来自首都的录取通知书补寄到东方红公社! 作为公社里出的第一个大学生,贺社长特地让人把杨山杏的名字写到了公社公告栏里,以此鼓励社员们积极响应政策,用知识改变命运! 这录取通知书,也是贺社长亲自带人送去的杨家,敲锣打鼓的,热闹的不得了! 郭淑芬激动的挤在最前头,接过录取通知书的时候两只手都在哆嗦! “大学生!我闺女真的成大学生了!” “快,快让我瞅瞅!”杨春根也迫不及待的凑上前,谁知眼神才刚扫到,就被郭淑芬一把推开,“去!别瞎动,等回头我上县城买个相框回来挂上,你再慢慢看!” 她宝贝似的把录取通知书往怀里揣。 社员们一阵哄堂大笑,“我说山杏她娘,瞅一眼还能给瞅出洞来不成!” “那是你们没赶上,你们家里要是也能出个大学生,我看也得把这啥书供起来!”郭淑芬心情大好,也不计较,咧着嘴直乐,还不忘捧住季惟的手,“小麦啊,你可真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啊!老姑都不知道该咋谢谢你了,如果没有你就没有我们家山杏的今天!” 前阵子郭淑芬天天跟家骂山杏考不上大学,大伙儿都听在耳朵里,甭管现在咋成的大学生,那都是郭小麦从香江回来后的事情,这其中要说没有她的功劳,谁也不信,更何况当初这人不就是郭小麦领去的首都念的书吗! 羡慕郭淑芬生了个好闺女的同时,社员们又忍不住开始羡慕起她有个好侄女来! “她老姑,谢人咋能光靠张嘴嘞,小麦帮了你们家这么多,咋着不得请人吃顿饭表表心意啊!”都是一个生产队里的,谁还不了解谁啊,都知道郭淑芬为人抠搜,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谁都想看看这铁公鸡身上到底能不能拔下根毛来。 果然下一秒,郭淑芬就笑不出来了。 她干巴巴的咧着嘴,“瞧你们这话说的,小麦是我亲侄女是自己人,啥吃不吃饭的,多见外……” 她正想再补一句她们家小麦根本不缺吃的,杨春根突然应声,“大伙儿说的对,咱们是得好好表示表示,不说别的,小麦找回来这么久还没上老姑夫家里吃过饭嘞,照我说赶早不如赶巧,就今天吧,两家人一块儿聚聚,我让你老姑整俩好菜!” 哪怕郭淑芬拼命给他使眼色使得眼睛都快脱窗,他也权当自己没看见。 反正拒绝的话他是没脸说出口,小麦对他们家的恩情又岂止让山杏考上大学这么简单,如果没有小麦的帮衬,他们家山杏早让他娘逼着找了婆家草草嫁了人,而他也不可能当上生产队会计,他们家更不可能过上现在这样丰衣足食的好日子! 老话都说,得人恩果千年记,这桩桩件件,杨春根一点也没敢忘。 别说只是一顿饭,就算叫他去给小麦磕头,他都觉得应该! 做人哪有只进不出的道理呢! 难得有魄力一回,杨春根那叫一个痛快,可把夹在两口子中间的季惟给愁坏了。 老实说老姑对她是不错,每回有事都向着她,可不代表她有勇气上他们家去吃饭啊! 这么抠门一人,这跟吃她的肉有啥区别…… 也不知道到底出的啥馊主意! 她小心翼翼的看看郭淑芬又看看杨春根,陪着笑脸,“老姑夫,都是自家人,相互帮助是应该的,我看要不吃饭就算了吧,这不年不节的,而且家里还有俩孩子嘞,抱来抱去也不方便。“ “切,有啥了不起的,臭显摆!”人群中也不知道谁突然酸了那么一句,季惟顺着动静看过去,却见个穿红着绿的背影费劲挤出人群。 “甭搭理她!”杨春根颇有些嫌弃的拉下嘴角,“那是你大伯家的丽娟,太久没见着你可能都忘了吧,那性格成天瞅谁都不顺眼,跟她娘一个臭德行。” 他不提,季惟差点都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个总跟自己过不去的大堂姐。 郭有田学她做生意失败后欠下一屁股饥荒,最后愣是拿郭丽娟换了份高额彩礼才得以还清从联防队出来,据说对方是个死了媳妇的啥厂长,年纪大的都能当她爹了,成天进出门都锁着她,这咋又舍得放她回来了? /47/47785/20911476.html 第四百零三章 硬菜 季惟的注意力到底没在郭丽娟身上停留多久,老姑家这顿饭推不掉,她还得回去准备礼物嘞。 她娘刚刚在边上可是提醒了,千万不能空着手去,要不然老姑会不高兴的。 不过队里的女人们似乎也对郭丽娟颇有意见,尤其是她路过时,每个人脸上都不约而同的露出了反感,像极了当初面对公敌赵春来。 “小麦啊。”回家的路上几个喜欢嚼舌的妇女特地靠过来好心提了句,“真不是婶子们挑拨,你这阵子住娘家可得注意着点,你那堂姐死了男人,看样子是回来找下家来了……” 说话几人还故意别有深意的挤眉弄眼。 “什么叫找下家。”汪宝宝不解的插嘴。 妇女们齐齐笑出声,“小汪姑娘你是香江来的不知道,这找下家啊就是再找个男人,可你瞧瞧她那副花里花哨的模样,跟个野狐狸似的,又是个寡妇,谁稀得要,指不定会使啥腌臜招式。” “那跟小麦有什么关系?” “说你蠢都是夸你!”贺耀东反手照着她后脑勺就是一巴掌,“有庄呈昀在,咋没关系!” “别胡说八道。”季惟揪起两人就往家走。 别的事也就算了,这种困扰完全轮不到她头上,她们家庄呈昀本来就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郭丽娟就算想见上面都难,更何况就他那古墓派的性格,你跟他来风花雪月那档子事不好使。 她是听者无心,旁人却是有意。 汪宝宝突然福至心灵般,笑了。 按说杨春根都提出来了吃饭,咋着郭家人也得一块儿去,但顾忌到郭淑芬的心脏承受能力,最终还是只让季惟一个人代表了全家。 左手一挂肉,右手五斤米。 老远,季惟就看到了杨家烟囱里冒出的阵阵炊烟,心里还是挺知足的。 为了省柴禾,老姑家的灶台都不知道多久没生过火了,平时总是烙一堆贴饼子、菜团子啥的随吃随拿,唯一的下饭就是老咸菜,煮个碴子粥都得提前上邻居家“借”炭火来煨……好歹这还知道给她整个热乎菜。 就冲这,等会儿她也得好好捧老姑的场,绝对不能叫人心寒。 院子里一股淡淡的油香味勾起人馋虫,杨春根却一个人蹲在屋檐下垂头丧气的嘬着旱烟,看到季惟进来,才总算露出个尴尬的笑脸,“小麦来了啊,你老姑刚还惦记来着,他们人嘞,咋就你一个?” “这不是甘宝和糖宝刚睡下,我们家阿昀非得守着娃舍不得走开,我哥又是个不着调的,来了只会捣乱,我爹娘就干脆留家里给他们俩做饭,就派我当代表来了。”季惟脸不红心不跳的递过手上的东西,“这是我娘让拿来的,说是和孩子们补补身子,其实照我说咱都不是外人,哪还需要特地吃啥饭,山杏能考上大学主要还是她自己的努力,跟我真没啥关系。” 这说辞听着是合情合理,杨春根心里却清楚的很,人这是明白他们家的情况,特地给他们留的面子。 看着小侄女手上沉甸甸的东西,他脸上的表情,愈发的惭愧了。 随手把烟袋子往杆上绕了绕,“都说不是外人,吃顿饭能咋地,好不容易你老姑父我做主一回,可不能就这么对付了,走走走,领我上你们家去,用那四个轮的把咱全给拉县城去,咱也下个馆子,整顿硬菜。” “去啥县城啊,家里饭菜都准备好了,热热乎乎的不比你们大老远跑一趟啊!”郭淑芬及时冒出来接过东西,还不忘嫌弃的瞥了杨春根一眼,“你说就咱小麦这见识,去得首都去得香江,有啥是她没吃过的,谁稀罕啥硬菜软菜,要吃当然得吃她老姑我亲手做的,尝尝我的手艺!” 瞧着杨春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季惟只当他是觉得家里菜色拿不出手,忙打圆场,“老姑说的在理,馆子里的饭哪有自家烧的香,我看老姑夫咱今天就不折腾了,就跟家吃吧,下馆子嘛以后咱有的是机会。” 她一面说,一面往屋里走,才刚走到炕旁,顿时就哑巴了。 仨用油煎过的贴饼子、两碗碴子粥、一碗老咸菜,上头还点了一筷子白花花的猪油…… 这,这根本不是拿不拿的出手的问题,这是压根就没有啊! 旁边的八仙桌上情况还能再惨点,连油煎贴饼子的待遇都没有,全是冷硬冷硬的,像极了冬天碾过雪地的鞋底子。 “那啥,挺好,挺好,这贴饼子看起来可真香……”她多少挤出一点笑脸,不管咋说,老姑起码还舍得给她使油了,看样子只有她跟杨春根有这待遇,其他人包括她自己都没有嘞。 杨春根颇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屋里其他几人的脸色也没好到哪儿去。 说真的,他们是真觉得羞。 旁的人也就算了,小麦这么鞍前马后的帮衬他们家,又是给安排工作又是给送这送那,还把山杏给培养成了大学生,这种亲戚上哪儿找去,每天三柱清香都应该,咋能拿这些东西招待人家! “都愣着干啥,光看就能看饱吗,要真这样以后这饭我可就不做了,还能给家里省粮食!”见一个两个都傻站着不动弹,郭淑芬没好气吼了一嗓子,对着季惟时却又换上另一幅笑脸,“小麦你快炕上坐,老姑给你冲碗糖水。” 她手上的猪肉和精白面就这么沉甸甸的坠在那,就跟完全不存在似的。 “冲冲冲冲啥糖水!”杨春根终于有些忍无可忍,“吃你的你舍不得,人小麦自己拎来的肉拎来的面,你给人做顿好吃的咋地了,有你这么给人做老姑的吗,咱平时可没少占人便宜!” 杨家俩儿子儿媳齐齐站队,“爹说的没错,咱们几个吃啥都没关系,可小麦是头一回上咱们家吃饭,娘你好歹总让人见着点荤腥吧!” 以前条件不好也就算了,现在他们家一家人挣的比城里人都多,吃的用的又都是自家地里种的,真闹不明白娘为啥还这么抠搜! 在季惟的印象中,杨家人一直都对郭淑芬是唯命是从,从来不敢反抗半分,她还真没想到他们今天会为了她做抗争。 事情毕竟因她而起,她也只能跟着继续打圆场。 谁知郭淑芬突然一反常态的配合道:“你们说的对,这事是我做的不地道,我这去就去给小麦整个硬菜,难得来老姑家吃个饭,可不能给怠慢了。” 满屋子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不可思议,甚至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抗争归抗争,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就他娘的抠搜劲咋可能答应…… “爹,我娘这是咋了,我咋瞅着有些不太正常嘞?”杨家大儿媳妇小声偷问道。 “说啥胡话,小麦来了你娘能不大方吗,都跟你们几个似的成天不长进,吃了也是浪费口粮,换我我也舍不得。”杨春根及时白了她一眼,岔开话题。 都已经这样了,季惟也只能勉为其难上炕。 那头灶台前也不知道忙活的是啥,咔咔咔一通切后紧接着锅里就传出了哔哔啵啵的声响,没一会儿,满屋子的油香。 杨春根总算松了口气,又亲自去给季惟冲了一碗糖水,足足搁了五大勺白糖,浓稠得都快赶上糖浆,看得季惟是一阵阵喉头发紧。 没一会儿等郭淑芬口中的“硬菜”端上来,全家老少都彻底傻眼了。 好家伙! 就一碗油渣熬白菜! /47/47785/20911477.html 第四百零四章 车被划了 这饭吃的,除了郭淑芬自己大概每个人都顶得慌。 季惟倒是吃饱了,就是齁得慌,重油加重糖,一进家门她就猛灌了半茶缸的水。 北方的九月底已经开始降温,庄呈昀担心她受凉,贴心的往她茶缸里兑了点热水,“晚上娘给包了饺子,特意给你留了碗没下,要不要再吃点?” “可别,我这一肚子水,都快到嗓子眼了。”季惟连连摇头,伸手去抱孩子。 三个月大的娃,已经会咿咿呀呀,看到妈妈抱弟弟,哥哥甘宝老大不高兴的挥着小爪爪表示抗议。 季惟只得又放下弟弟又去抱哥哥,只是这一抱起哥哥,弟弟糖宝又不乐意了。 于是乎弟弟哥哥、哥哥弟弟的一通来回折腾,当妈的累得跟个孙子似的,可把这小哥儿俩逗得咯咯直笑。 “我算是明白了,这就是俩混世魔王嘛,奔着折磨我来的!”她气呼呼把怀里的递给孩子他爹,不愿意再抱。 要不得说这俩孩子坏,一到父亲怀里,甭管抱没抱着,齐刷刷咧开无牙小嘴,要多嘚瑟有多嘚瑟。 季惟嫉妒得不行。 臭小子还在肚子里时候就已经不太平,落地后更是偏心,从来只要爸爸不要妈妈,真真的是宁可喝爸爸冲的奶粉,也不愿意在妈妈怀里喝母乳。 有时候她跟庄呈昀赌气,说话稍微大声点,这俩小的都能哇哇大哭的打抱不平,咋哄都哄不好,吓得她现在只敢轻声细语,生怕委屈了他们的宝贝爸爸,再惹得这俩小祖宗不得安生。 她实在有些憋屈,吓唬似的轻轻一巴掌拍在儿子小屁屁上,俩孩子还没起反应呢,院外敲门声砰砰作响! “哇喔,隔山打牛!”汪宝宝操着一口流利的粤语从炕上跳起来,“我去我去,我要看看伤势如何!” 陈翠莲跟着往外走,“这大晚上的,谁啊?” “是我,豁子!”门还没来得及开,豁子不着调的嗓门已经从外面传来。 一听是他,季惟也出来了,“咋了,出啥事了?” 这家伙虽然是个地痞无赖,却向来唯贺耀东命是从,没事他是绝对不会这么晚上她们家来打扰的。 豁子大气还没喘匀实,指着门外直犯结巴,“车车车……” 没文化归没文化,陈翠莲却是头一个反应过来! 家里的驴车早卖了,两辆自行车都好好的在屋里听着,除了她闺女花大价钱从香江弄回来的四个轮儿,还能有啥车! 据宝宝说,那玩意儿得要一万多块呢,比县城一个院儿都贵! 连鞋她都来不及穿好,吧嗒吧嗒的直奔分厂。 他们家院小车进不去也停不下,闺女就把车给停到了厂里,原先徐柱子在的时候还好,甭管白天晚上的总时不时去溜达上一回,现在一入夜全靠几把锁,怕不是遭贼了! “娘你别急!”季惟忙叮嘱庄呈昀看好孩子,回屋拿了把手电筒,紧随其后。 车不车的还是其次,这深更半夜的外头也没个路灯啥的,万一不小心滑一跤那可就划不来了! 快到厂门口她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大对劲,一把拽过跟屁虫似的豁子,“我说你小子大晚上的跑厂里去干啥,你可别告诉我你梦游。” 厂围墙垒得近两米,一般人可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再说了,那附近就只有徐家一户,徐老婆子早让徐柱子接去了老黑山,想串门都不现实。 豁子嘿嘿的憨笑着,“这不是哥们儿几个都没见识过小汽车嘛,东子就说领咱们去开开眼顺带上县城去吃个宵夜,国营饭店门前那条街上新支棱起好几个夜宵摊,馄饨烤串啥都有,去过的都说味道好,这不咱们也想去尝尝鲜。” “就他那半吊子水平?”季惟甚至都有些后悔这么早把备份车钥匙给他了,口口声声跟她保证一定等到出师拿证再上路,结果可倒好,这才几天工夫就心痒痒了,还一次拉这么些人,这是打算全军覆没啊! 杏眼怒冲冲一挑,“贺耀东他现在人呢?” “这不是撵那人去了嘛,我们前门进他后墙出,光见着个影儿也没瞧见模样,还不知道能不能逮着,顺子怕他还有同伙,这会儿还在厂里检查来着。” 贺耀东这会儿是真真的未见其人光闻其声,也不知道猫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光听见“抓小偷”的动静,队里好些屋里已经亮起了煤油灯,昏黄昏黄的在黑暗中跳动。 要知道这可是关系到整个大队社员利益的大事! 秋收才刚拉开序幕,家家户户院里都屯了不少粮,这要是倒霉赶上了,一年的辛苦就全都白费了! 等季惟一路小跑赶到厂里,里里外外已经围了好些热心肠的社员,甭管是厂里的正式工还是临时工,全都自发帮着维持起现场秩序,严禁任何人随意进出! 这个节骨眼上,最怕的就是有人趁乱浑水摸鱼,郭副厂长曾经特地强调过,厂里的利益就是大家的利益,只有厂里好了,大家的饭碗才能稳当,这要是万一被人摸鱼摸空了导致工资发不出来导致厂子办不下去,最后苦的还不是他们这帮人! 千难万难终于老天爷开眼给了这么个饿发家致富的机会,拼死也得守住了不是! “这哪个挨千刀的干的缺德事啊!老天爷下雷咋就不把你给劈死嘞!”陈翠莲带着哭腔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季惟总算挤进去,人一看到她哭得跟个手足无措的孩子似的,“小麦啊,这可咋整啊,你瞅这车,咱这车都成这样了!” 晃晃悠悠的,四周全是手电筒的光,打在漆黑的车身上,反射出一道道弯弯扭扭的金属色光芒,从车头一直绕遍整个车身,仿佛一条丑陋的蛇。 这玩意儿一看就是让起子之类的金属头给划出来的,而且劲道还不小,怕是真的恨惨了她! 其实来之前季惟也想到了这情况。 豁子说他们刚来的时候就看到个人影趴在她车上也不知道干啥,等他们开门进去人已经从后院跑了,除了搞破坏想来也没别的事,总不至于来跟她的车培养感情吧。 说来她还得感谢那人手下留情嘞,得亏只是拿东西划车,她的神笔还能补救,这要是一把火给她点了,她还得重新花工夫从香江弄一辆不说,可能还会引发爆炸连累整个工厂! “娘你别急,只是划了点漆,买车的时候我就担心磕磕碰碰特地从车行买了桶一样的油漆,到时候给它补上就成,保证跟新的一模一样。“她只能扯谎先安抚下陈翠莲。 “真,真嘞?“虽说踏实了点,但陈翠莲心里的惋惜却并没有减少半分,她心疼的抚摸着那一道道凹凸不平的划痕,就跟那柄尖锐的”凶器“从她肉上划过去似的! 就算补得再好,那也是补的,咋可能跟新的一样,就跟她们做衣裳一样,新衣裳就是新衣裳,都缀俩补丁了,那还能叫新的吗? 这可是一万多块的车啊,全县头一份,就这么就人给毁了! ”真的,娘你就放心吧,等明天我就上县城去找郭老头帮忙,油漆活他还是挺顺手的,到时候一定第一时间开回来给你看,这儿的事还有东子他们,你就先回去睡吧,夜也深了,有啥事咱明天再说。“季惟看得出来她的难受,只好先哄她回家。 陈翠莲依依不舍的又看了眼车,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车成了这样闺女一定比她更心疼,这会儿厂里乱成这样,她又啥忙帮不上,还是早点回去的好,免得留下来添乱。 /47/47785/20911806.html 第四百零五章 火星撞地球 闹出这么大的阵仗,别说生产队,就是整个公社都惊动了。 深更半夜的,贺社长蹬了个自行车就来了。 俗话说小时偷钉,长大偷金。 甭管这人为啥破坏季惟的车,现在他能干出损害他人利益的事,将来说不定就会对集体利益下手!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更何况就东方厂现在就是东方红公社的一块活招牌,里面的每一样财物,都是东方红公社的门面,这样破坏群众内部团结的事,无异于是在公然挑衅公社挑衅贺社长的威信! 一声令下,整个榆树沟大队的社员都被强制要求呆在原地不得动弹,直到大队干部挨个儿登记过名字。 能干出故意划花车子这么幼稚的事,显然不是啥深仇大恨,贺社长和大队长一致认定这是附近哪个犯红眼病的人干的,等他们把所有不可能的人员全都排除在外,就算何耀东没能追上那人,也能确定个大概。 "小麦!”陈翠莲前脚刚回,后脚又喘着大粗气跑回来,“东子,东子说人跑咱家去了!正堵宝宝屋里呢!” “啥!”季惟这儿还没琢磨出个所以然,又急急忙忙跟着往回跑。 汪宝宝原先住的就是郭家一牲口棚子,卫生条件堪忧不说还四面漏风,为了改善居住环境,这趟回来,季惟专门找人用土砖在原来的基础上现盖了一间,有门有窗,里面的家具一定俱全。 季惟带着人赶到的时候,这屋的门就死死从里面反锁着。 "咋回事?” “还能咋回事,老子眼看着那人进去的,姓汪这孙子就是不开门!”贺耀东气得直砸门。 要不是汪宝宝威胁说她没穿衣裳,现在他就想踹门进去! 累得跟狗似的,眼瞧着就能逮着,跟他来这套! 这事儿没完! “行了,别骂骂咧咧的,你去屋里喝口水歇会儿,这儿我来。”季惟好言好语把人往里推。 这俩本来就不对付,回回的对上都是个火星撞地球,逮不着人也就算了,可别在把俩孩子给她闹醒了,哄着怪费劲的。 不过相较于汪宝宝,季惟本能的还是更愿意相信贺耀东,这东西虽然一身的臭毛病,可唯独就不会对她撒谎。 他说人在里面,就一定在里面! “宝宝把门开开,我是小麦。” “我不!”汪宝宝赌气似的反踹门背后,“小麦你偏心,你信他不信我!” “瞧你这话说的,我啥也没说你咋就说我偏心呢。” “还没说!你都让我开门了,就是信他不信我!你要是相信我,就应该信我说的人不在我这儿!”汪宝宝哼哼唧唧的,听那声就跟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人家好好的在屋里睡觉,贺耀东这痴线一上来就说有人往我屋里跑,还强迫我开门检查!我又没做错什么,又不是小偷,凭什么我要开门!开门就等于默认,事关个人尊严,我宁死不屈!” “行了行了,不开就不开吧,怎么就扯到生生死死了,多大点事儿。”季惟心平气和的叩叩门,“你也早点睡吧,我们就不打扰你了。” “凭啥!”贺耀东实在气不过,捧着茶缸从屋里出来,“老子亲眼看他进去的,人要不在里面,我把头剁给你!” 季惟抬手就是一下,“我要你头干啥,我又没有特殊爱好。” 想知道人到底在不在里面,不就是早几分钟晚几分钟的事嘛。 这牲口棚子改的房两面都贴着院墙,只有一道门一扇窗能够出入,还是开院里的,屋里要是真有别的人,总不可能一辈子不出来,除非他能遁地钻墙! 只是汪宝宝她为啥要帮助一个非亲非故的人,没道理啊! 虽然他们一度很抗拒这姑娘,但现在早就能够和平共处,而且汪宝宝还救过甘宝糖宝,她相信她们之间的友谊不是假的。 季惟对此多少也持了些怀疑态度。 折腾一宿,没查出个所以然来,满大队的人谁也没睡好。 第二天一早,大队长又紧急召开了动员大会,鼓励大家积极检举有用线索,一经查实,重重有奖! 一整天,大队里的喇叭都响彻着大队长义愤填膺的嗓门! “要不要我让刘队长带人来一趟?”小常跟庄呈昀请示。 他看不惯郭小麦是一回事,但也绝对不容许这么恶劣的行为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 更何况郭小麦的车,那不就是呈昀同志的车,守卫呈昀同志的人身财产安全可是他义不容辞的职责! 庄呈昀没所谓的笑笑,“没那么严重,有时间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的终身大事吧,总算能在家多呆些时间,可得抓紧了,别让家里人担心。” 小常木讷的应了声,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即便打从一开始这就是曹同志交给他的任务,他也觉得愧疚的慌,那种感觉就像他背叛了呈昀同志,明明呈昀同志对他这么好,在香江出了那档子事后也从来没有怪罪过他半分,甚至还这么关心他。 “呈昀同志您放心,我一定会在最短时间内抓到这个破坏分子!” 庄呈昀点点头,依旧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比起那人到底是谁,他更好奇汪宝宝到底想干什么。 这么一个成天在他眼前晃悠,满脑子想着破坏他和小麦感情的人,实在多余。 经过一夜的登记排查,结果却令人大失所望。 整个大队七百多口人,竟然没有一个不在名单上! 贺耀东不信邪,成天门神似的堵在汪宝宝屋外,纵使已经到这屋翻找过好几次,他还是不肯相信汪宝宝跟这事没关系。 要不然第二天她干啥好端端又改变态度同意他们进去查看了嘞! 他怀疑就是那天夜里溜的,只是不知道这姓汪到底是咋把人转移的,明明那么多双眼睛在暗处盯着呢。 “老实交代,那人到底是谁,我可是亲眼看到的,你别想当做啥事儿都没发生过一样!” “不是都让你进去搜查过了吗,你还想要怎样!”汪宝宝很是不耐的推了他一把,“好狗不挡路,我要去县城逛街了,别浪费我时间!” 往常汪宝宝去县城,不是跟在小麦屁股后头就是拉上郭大米,好端端的非要一个人去…… 贺耀东狐疑看着她的背影,总觉得有啥地方不太对劲。 “姑姑,我觉得你应该让那姓汪的滚回她那犄角旮旯去,她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他一口气跑到分厂去找季惟。 怀揣着秘密,真是给人憋得牙根都痒痒,如果不是怕膈应到姑姑,他真想直接把汪宝宝喜欢姑姑的事捅破,让她哪儿来回哪儿去,再也不能在这儿作妖! “我从来也没觉得她简单啊。”老话说大户人家惯骡马,小户人家惯娃娃,像汪家这样的大家族,又怎么可能真养出个傻白甜千金,汪宝宝的性格是天性使然,不代表她真的无脑,普通的姑娘,又哪有直面歹徒的勇气呢。 季惟哄孩子一样摸摸他脑袋瓜,“乖,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我还得安排厂里的保卫工作,没空听你分析,要不然你去说给庄呈昀听,他最擅长聆听了。“ 吃一切长一智,别的事情可以含糊,保卫工作一刻都不能耽误,尤其是夜里,起码得有两个人轮流值班才行! 只是这个岗位不是一般社员能担任的,必须得靠谱,还得老实,绝对不能在工作时间偷懒,大部分庄稼把式一辈子跟土地打交道,无拘无束惯了,干完活就喜欢喝个小酒打个小牌,很容易被人抓空子,发生意外情况,她可不想再看到同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两次! /47/47785/20966593.html 第四百零六章 里应外合 贺耀东不服气的挡住她去路,“那车的事呢,就这么算了吗!” “这不是还有你嘛,我相信你一定会替我找出真相的。”事有轻重缓急,对于季惟来说,划花点车漆远没有这满厂的生产物料来得重要,这不仅仅关系着她的个人利益,更关乎整个分厂那么多员工的生活,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根据大队长和各生产队队长举荐的名单,季惟很快从中选出一支可靠的保卫队。 包括老姑家的两个表哥和表姐夫,另外还有五个身强力壮的年轻社员,四人一组,两个白天两个晚上,轮流着上,每人每月工资十八块。 虽然这个工资跟县城保卫动辄三四十元的收入没法比,但比起大部分累死累活的社员来说,已经是个不可多得的轻省活,最重要的是这份工它还有奖金! 只要厂里一直都平安无事,每人每月就能额外获得五块钱的奖金,年底还有一个不小的红包,除此之外为了保证保卫的体力,厂里还会给他们每个人发三斤猪肉五斤白面补充营养! 这可是比钱更招人稀罕的补贴啊! 就为这,明明保卫队的名单已经公布,郭家来求工的人还是络绎不绝! 厂里的安保问题看似解决了,陈翠莲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们家小麦那车还跟个大花猫似的在厂里停着呢。 “小麦啊。”憋了好几天,她还是忍不住问闺女,“咱这车郭副厂长真能给修好吗?” 季惟冷不丁一拍脑门。 得,她倒是给忙忘了! 其实哪用得着特地上一趟县城,她自己就能给涂好,但一想到厂里这两天正在准备盖新厂房的事,郭老头一直催她去指导工作,她也只能多跑一趟。 “郭叔郭婶,你们还没坐过小麦的汽车吧,我们一块去县城怎么样,也带上大米。”汪宝宝适时在边上提议。 这可把郭大米你高兴坏了,“坐汽车!坐汽车!我要坐汽车!” 郭家两口子虽说不是啥贪慕虚荣的人,可自家闺女这么争气,这车他们是真想坐坐。 深知老两口不愿意给孩子添麻烦的性格,季惟趁他们犹豫的时候赶紧道:“那就听哥哥的,今天咱们一家都去县城,阿昀跟俩宝留下来看家。” 陈翠莲想想还是拒绝,“不成,咋能把女婿一个人留家里,我看要不我就不去了,我留下来带娃,你们几个一块儿去,反正我上县城也没啥事儿。” “谁说没啥事儿就不能去县城了。”季惟非拉着她的手往外走,“你就去吧娘,你要是不去我爹一个人肯定得怕生,放心吧,咱们去去就回,很快的。” 庄呈昀也道:“您放心,等会儿我让贺耀东过来帮忙,肯定出不了乱子。” 有贺耀东在,不出乱子那就怪了嘞! 担心归担心,陈翠莲到底还是没能拗过自家闺女和女婿。 一行人浩浩荡荡,等他们五六个一齐出了门,郭家院里顿时安静了不少。 俩孩子咿咿呀呀躺在摇篮里,瞪着大眼睛看着他们的父亲。 庄呈昀也是无意中才发现,自家孩子可能有着超乎寻常的敏锐度。 那天晚上贺耀东追着人进来的时候,这俩活宝一个比一个闹得厉害,也因为这他才瞥到来人一眼! 那人虽然一身男装打扮,头上还压了顶解放帽但看身形绝对是个女人! 想啥来啥,他这儿正琢磨,甘宝和糖宝又及时闹腾起来,两双藕节似的小手手同时挥向后门方向。 只听到几不可察的一声“吱呀”,后院有轻微脚步声传来。 “表妹夫,表妹夫你在吗?”尖锐的女声十分耳熟。 不肖看到来人,庄呈昀已经听出是谁。 后来他们家小麦第一次维护他也是因为这个女人呢,照这情形看来,划花小麦车子的人怕也是她。 他轻手轻脚抄起挂在衣架上的婴儿背带,一个在前一个在后,牢牢包裹。 无论如何,他们俩都不能只身呆在同一个空间,乡下地方最不缺家长里短的长舌妇,即便他压根也不会跟她发生啥,也绝对不会影响唯恐天下不乱的想象力胡乱发挥。 就算清者自清,他也不能叫他们家小麦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笑谈! 伴随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庄呈昀轻声推开虚掩的窗户,原本是担心孩子午睡着凉才专门关上的,没想到关键时刻倒帮了他一把。 待脚步声抵达房门口,他立马翻身而出! 万幸跟小常练了这么久,轻轻巧巧落地,既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也没有惊着背带中的孩子。 为了防止他和孩子被上门求工作的社员叨扰,小麦出门前特地从外面把门锁了,他只能依样画葫芦往后门走。 哪知道这厢一出去,就看到贺耀东抱着胳膊靠在对门草垛子上笑。 “憋了坏是吧?”庄呈昀心疼的摸摸儿子的小脑袋瓜,俩孩子倒是自在的很,咧着嘴激动的挥着小拳头。 “哪能,我不过是想看看你会不会做些啥对不起我姑姑的事,主要也是为她考虑嘛。”贺耀东大言不惭满嘴跑起火车。 虽然一开始他是真的很想看看姑姑偏爱的男人到底是不是真靠得住,但后来他发现自己根本狠不下这个心。 他害怕庄呈昀真那么干了,他舍不得姑姑伤心,更不愿意看到她的眼泪。 事实上就算这会儿庄呈昀不出来,他也已经打算冲进去了。 屋里有两个大老爷们,那些长舌妇总不好乱泼粪,实在不行大不了这黑锅他自己背了! “去去去,哪儿凉快上哪儿呆着去,别影响老子发挥。”他撵着庄呈昀往大路走,返回的顺手从兜里掏了一把花花绿绿的大团结。 “快来人啊,抓小偷!” 大中午的,家家户户都在屋里午睡呢,听到“小偷”俩字,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爬起来就往外冲! 贺社长和大队长可都拍了板的,只要有人能逮着那个破坏东方厂汽车的坏分子,队里给开表彰大队,给戴大红花,还有奖状和一辆自行车作为奖励! 当然了,自行车肯定是东方厂人自己出的。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可是把屋里的郭丽娟给吓坏了! 没找见庄呈昀,她正忙着在里面眼红呢,也不知道外面喊的小偷到底是谁,拔腿便直奔后门! 贺耀东正好逮了个正着,右手麻利往她腕上一扣,顺便把那一把大团结全给塞到她手上,“抓小偷,抓小偷了!郭丽娟上小麦家偷钱!” 他喊得愈发起劲! 郭丽娟险些没叫他给气疯,一个劲把那团钞票往地上甩,“你少胡说八道!我男人好歹也是堂堂厂长,用得着上这小门小户来偷钱吗!想往我头上泼脏水你还嫩了点,我可不是周玉珍任由你们欺负!” 要不是首都来的这小白脸成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也用不着出此下策,香江来那姑娘明明跟她说好了会想办法把郭家人都支出去,好让她来接近那小白脸,还给在郭家后门给她留了暗号,这咋又成了贺耀东这头疯牛! “还说没偷钱,没偷钱你手上的是啥!没偷钱你大中午鬼鬼祟祟溜人屋里干啥,前门锁了走后门,串门也不是你这么个串法吧!”贺耀东重重把她往外一拽,整个人扑倒在地,大团结也跟着散落一地! 这么多钱,看得社员们眼睛都直了! 更让人移不开视线的是郭丽娟胸前那道白腻的沟壑,如果不是屋里没人,他们都要怀疑她不是去偷钱而是去偷人了! /47/47785/21287755.html 第四百零七章 贺耀东又丢了 人证物证俱全,郭丽娟就算嘴巴再硬,免不得也得过一次堂。 在庄呈昀的示意下,大队长一句“自审自查防止冤假错案”,便从公社要来了办理权! 一伙民兵直接把人往动员台上一绑,公开审理! 这动员台可是整个大队除了办公点之外最具威望的地方,平时只有春耕秋收和一些重要活动搞动员时才能启用,能上这地方的,要么是大队里最光荣的模范分子,要么就是最可耻的坏分子,前些年最激进的时候,这上头不知斗倒过多少的反动派! 一个女人以小偷的身份被押上去,无异于钉在耻辱柱上,再也翻不了身! 大队里的喇叭一响起,所有社员的情绪都跟着激动起来! “赶走郭丽娟!” “小偷滚出榆树沟!” “我们榆树沟没有这样手脚不干净的人!” …… 乡下地方没那么多规矩,偶尔上左邻右舍家地里薅几根葱或者掐俩辣椒那都不叫个事儿,可谁要是敢把歪心思打到钱上头,那就是大伙儿一致的敌人! 要知道在这么个思想相对封闭的年代,只要一个大队出了小偷,整个大队的人都会被其他队戴有色眼镜,这丢的,可就是集体的脸! “哎,要不要我现在去给姑姑打个电话?”贺耀东远远站在动员台对面的树荫底下,好心情的撞撞庄呈昀肩膀,后者推着俩儿子,不咸不淡瞥了他一眼,“你猜她爹娘夹在中间会不会为难?” 贺耀东刚想说“这有啥好为难”,一想到这样那样的人情世故,又蔫蔫闭了嘴。 的确。 就算郭叔郭婶已经跟郭有田一家断了亲,可毕竟血浓于水,就算他们再不愿意帮忙,架不住人求到他们头上,到时候只要敢说个“不”字,传出去的准保是他们铁石心肠,不管亲侄女死活! 说不定连带着姑姑都得受到牵连嘞! 只要是跟姑姑有关的,他都必须谨慎谨慎再谨慎! “不过你倒是可以去通知通知郭丽娟他们家,这么大的场面,怎么能少得了他们呢。”庄呈昀漫不经心的提醒道。 看着他脸上一贯来温和的微笑,贺耀东莫名就是一个寒颤。 缺德你就缺德吧,干啥非要笑得人心里发毛…… 事实上哪用得着贺耀东特地去通知,郭有田那一大家子人早早的就听到了风声,这会儿正院门紧闭躲屋里吵得厉害呢! 李带娣心疼闺女,死活也要去看她。 可俩儿媳妇不允许,抱着娃堵着门口死活不让出去。 老话说家丑不可外扬,甭管小姑子有没有真偷钱,现在人都已经被绑去动员台了,早他娘的人尽皆知,这种时候还上赶着去丢人现眼,这不是欠得慌嘛! “爹,你赶紧拿个主意吧!”郭家老大与老二齐声催促。 他们真的是怕了家里这四个娘们儿了,成天不闹出点动静来这日子就过不了似的,自打爹当不成生产队会计后,家里就一天都没安生过,要是再由着她们闹腾下去,非把房顶给掀了不可! 郭有田背着手气急败坏的屋里走来走去,“拿啥主意,我能有啥主意,早知道生出这么个蠢货,还不如扔了干脆!” 外人都以为丽娟嫁了个大厂长风光,其实这里面的心酸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丽娟打小大手大脚惯了,手上有点钱票从来也没想过家里,自己全给花了个干净,到她男人死的那天,他们家除了最初那笔彩礼是一毛钱好处没捞着,她男人那俩儿子也不是省油的灯,早早的把遗产给瓜分了个干净,还把人给撵了回来! 要不然他哪至于这么着急给丽娟找下家! “好你们这帮白眼狼!”一看自家男人这态度,李带娣急了,扯着嗓门就开骂,“这会儿你们倒开始嫌弃了,当初用我闺女彩礼还饥荒的时候咋不见你们嫌弃!一个两个良心都叫狗吃了!” “娘,话可不能这么说吧,彩礼钱是爹拿去使了,我们可啥便宜也没占着,跟我们有啥关系!”俩儿媳妇没好气的回怼道。 本来嘛,如果不是公婆蠢笨跟小麦对着干,他们家哪至于沦落到现在这样的地步,说不定她们也能跟郭淑芬杨冬梅似的到厂里捞个啥干部当当嘞,拿用得着每天累死累活的跟地里刨食还混不到一顿饱饭! “就是,都说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丽娟回来这么久一分钱没往回拿,家里还一直好吃好喝的供着,我们说啥了。”都说大难临头各自飞,除了夫妻,兄妹也不例外,可见自私无情是人的本性,郭家几兄妹当初郭大壮和郭丽娟的关系是最好的,关键时刻,这三哥也同样毫不例外的放弃了亲妹妹。 看着冷漠的家人,李带娣突然感到一阵心寒。 为了这个家,为了这些人,她一直当牛做马任劳任怨,却不想到最后他们竟然抱团把她排除在外!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当初我就不该把老二家那瘟神引去给人贩子,要不然她哪有机会去首都,哪有机会来作贱我闺女……”她踉踉跄跄的往外走,“你们不去,我去。” 喃喃的念叨声不十分清晰,却犹如在郭家人耳畔炸响惊雷! 引去给人贩子! 所以当年郭小麦被拐卖根本不是意外! “你他娘是不是疯了!”哪怕郭有田再能作恶,也从没想过要把几岁大的侄女拐去给人贩子! 更何况因为这事间接害得他被人从生产队会计的位置上拽下来,害得他被逮进联防队关了这么久,害得好好一个家成了这么个落魄光景! 他突然发难,歇斯底里的揪着李带娣的头发狠狠往墙上撞! “丧门星!老子咋就娶了你这么个丧门星!” 院子里冷不丁一声“咣当”,屋里一下子又安静了下来。 等郭家人小心翼翼开门出来查看,外头空荡荡的哪有半个人影…… 贺耀东一口气从郭有田家跑到荒地。 他都不知道自己为啥会突然跑开,两条腿软绵绵的,仿佛根本不受大脑的控制,只是本能的往前跑着。 经过一年多的开发,这个地方早已换了副新模样,原本杂乱的荒原成了大片整齐的田地,蓄水池也基本已经完工,只待做最后的修整。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可是眼下的他却没有任何心情欣赏。 曾经他就是在这附近第一次见到那鹅蛋脸杏仁眼的小丫头片子,第一次起了想欺负她一辈子的念头…… 他隔着衣服重重摁住胳膊上那枚小小的牙印,那种揪心的痛顺着全身脉络钝钝的蔓延开来。 从七岁那年到现在,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是第几回抚摸这个烙印,甚至不需要看也绝对不会出错。 如果不是李带娣! 如果不是因为她,他的小麦根本不会走失,他们不会分别这么多年,她更不会嫁给别人! 阴差阳错,却让他们错过了一辈子。 贺耀东死死的攥着拳头,想要咆哮,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极低的一声呜咽后,他终于有气无力的蹲了下来,高大的身躯紧缩成一团,像极了一只受伤的小兽…… 贺耀东又丢了。 一直等到动员台上的审理开始,庄呈昀也没见着人回来,意识到不对劲的他第一时间让小常带人去了郭有田家。 两人虽然不对付,但对这个非要当他情敌的情敌,庄呈昀还算是比较了解的,只要是跟他们家小麦有关的,他就不可能错过! 除非,他出事了! /47/47785/21728731.html 第四百零八章 烂摊子 等季惟领着欢天喜地的汪宝宝和郭家人从县城回来,就只剩下一个烂摊子等着她。 这头动员台上闹成一团,几个钟头不肯罢休,那边贺家人也没闲着,为了找贺耀东,几乎发动了所有能动员的人,除了郭丽娟,郭有田这一大家子人全都被押到了大队办公室。 相比上回,这次的失踪完全是毫无预兆,唯一一点值得人怀疑的是,贺耀东曾经专门去郭家“通知”过,并且当时是他带头抓的郭丽娟! 只要一想到这,常素娥心头就一阵阵发凉! 郭有田这人心黑,为了打击报复自己的亲侄女都能干出那许多丧良心的事,更何况她这成天跟着起哄的傻儿子! “说,你到底把我们家东子藏哪儿去了!”逼问了大半天一无所获,他爹早都放弃继续出去找出去了,只有她仍旧咬牙坚持。 多一分钟就可能多一份希望,当娘的直觉,这事绝对跟郭有田这家子脱不了干系! 季惟推门进去,正好看到郭有田整个人往地上瘫。 事实上当贺社长亲自带人闯进他们家时,他的腿就已经软了,全靠仨儿子硬扶着才不至于在路上出洋相。 “咋样,交代了没?” 常素娥蔫蔫的摇头,忽的又仿佛打了鸡血一般紧紧握住她的手,“小麦,婶儿这回可全靠你了,你去帮着找找东子好不好,他最听你的话,说不定你一找他就出来了!” 即便季惟已经嫁为人妻,她还是坚信这丫头与她们家东子之间有着某种冥冥默契,所有人都看不见觉不着,只有他们俩能感应得到! 要不然为啥上回东子丢了他们所有人都找不着,唯独小麦能把人领回来嘞! “婶儿你放心。”季惟安抚的拍拍的她手背,“等我问他们几句话就去,我一定会帮你把东子找回来的!” 常素娥这才重重的“哎”了一声,也不知道是真的相信她说的话还是纯粹的自我安慰。 季惟扶着她到边上坐下,哪怕她依旧坐立不安。 她牢牢扶着她肩头,有限的力度多多少少给予她些许坚持下去的力量,等常素娥不至于再浑身发抖,她才匀出些余光,低头看向地上的郭有田。 “郭丽娟上我们家偷了二百六十块钱,虽然她死活不承认,但现场人证物证俱在,大队和公社忙着找人没空处理这事儿,最终还是决定交给联防队,这事你有经验,接下来是个啥情况应该不用我跟你说明。” 绝口不提贺耀东,但字字句句都仿佛钉子死死扎入郭有田命脉! 是不用说明,哪还需要说明! 他在里面呆了整整小半个月,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有联防队的特殊“关照”,里面的囚犯几乎拿他当成了杀父仇人,有事没事就拿他出气,动不动拳打脚踢,吓得他连睡觉都不敢合眼,生怕在睡梦中就神不知鬼不觉的彻底醒不来了! 不过郭有田担心的并不是他那蠢闺女,以前稀罕也是因为她是家里唯一的女娃,模样生得又好能说个好婆家,现在一手好牌打得稀烂,他巴不得早早的甩掉这个事儿逼,说个实在的,要是没有这娘儿俩,他也不至于沦落到眼下这境地! 郭有田恨红了眼,却又半句也没办法反驳。 闺女是他亲生的,这是无论如何也抹杀不掉的事实! 她要是真进去了,他这当爹的脊梁骨都能叫人戳断,他们这一家老小家在这榆树沟怕是也待不下去了,一没手艺二没本钱,离了这片刨食的土地,让他们能上哪儿找活路去! “你少往我闺女头上泼脏水!我们家丽娟才不会去偷钱,她男人是厂长,她有的是钱!”李带娣因为这番话大受刺激,疯了似的想要扑上去找季惟拼命,俩儿媳妇死死拉住才不至于再次闯下大祸! 郭有田叫这娘儿俩气得脑瓜仁都疼,照着她脸上狠狠给了俩大嘴巴子,这才彻底把她打安生下来! “小麦啊,不管你信不信大伯真没骗你,东子的失踪跟我们没关系,当时我们都在忙着担心丽娟,压根连他人也没见着啊!”斗了这么久,这还是他头一次真正跟季惟说软话,瞧这小侄女现如今的发展,郭有田心里也清楚得很,除了她再没人能帮他们了! “你胡说!好些人都看到他上你们家去了,咋就没见着人,我儿子那么大一活人,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这番话,来来回、回常素娥都听了几百回了,一听她就着急! 比起儿子的失踪,她更怕的是嫌疑犯死不认账,是再也找不回儿子! 她一发火,又把郭有田给吓得够呛,刚才好不容易鼓足勇气伸出来的脖子又一次战战兢兢的缩了回去。 照这样问下去,明年都不一定能问得出来。 季惟只能招呼专门留下来照看的小常娘,“常婶儿你先帮着把人扶出去缓缓,长期神经紧绷对身体可不好,这里我来处理就成。” 到底是旁观者清,小常娘也明白现在一切都得以找人为前提,不是置气的时候,于是连哄带拽的把常素娥往外搀,“信不过谁你也不能信不过小麦不是,你就把心揣肚子里吧,她说能帮你把东子找回来就一定能找回来,你要实在不踏实,咱俩再去外面找找……” 两人的说话声越来越远。 整个大队的人都去帮着找人去了,办公室里连个值班的也没留下,季惟索性也懒得关门了,拎了把椅子大喇喇堵在门口,“我呢也不跟你打马虎眼,你要是知道贺耀东上哪儿去了,现在说还来得及,只要你肯坦白,我可以说服贺社长不追究,连带着郭丽娟的事也当做没发生过。” 郭有田哭丧着脸,不过或许因为常素娥不在,他的神经看上去不似刚才那么紧绷,好歹也能端正坐地上了,“我知道我这人干了不少错事,你们信不过我也能理解,但在这个事情我敢对主席同志发誓绝对没有扯谎!说个不怕你笑话的,他贺耀东可是贺社长的儿子,我打他的主意这不是活腻歪了嘛!” 社员们口口声声都说贺社长是个好干部,其实主要还是因为他一手扶持了“东方皮具”,让大伙儿的腰包都鼓了起来,彻底解决了整个公社的温饱问题,至于私底下的为人,那还真不好说。 前些年郭有田当生产队会计的时候就曾有机会耳闻。 说白了身为公社的一把手,他要是真没点手段能耐,咋可能坐得稳这位置! “你再好好想想,别有啥错漏。”季惟看上去并不着急要答案,既没有责骂也没有威胁,甚至连一句重话也没有,只是靠在椅子上静静的看着他。 平和的目光看在郭有田眼里却犹如两座无形的大山,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丫头片子的眼睛也能具备这样充满压迫感的力量,让他这个大老爷们儿这个长辈都望而生畏。 他低下头,有些不敢再去直视,“真,真没……“ “有”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边上早吓得不敢吱声的大儿媳妇忽的猛拍脑门,“不对,他可能真来过!你们还记得吗,先前咱们在屋里说话的时候曾经听过到院子里有动静,当时开门出去没人,我还以为是院子里的老母鸡,现在想来……” 说着说着,她突然又哑巴了,抬头一脸惊恐的看向季惟! 如果那人真是贺耀东,那么他们几个说的话…… /47/47785/21728739.html 第四百零九章 冤有头债有主 季惟警惕的捕捉到她脸上的异样,脸上的表情也不由得变得凝重,“你们当时在屋里说了啥?” “没,我们啥也没说!”郭有田几乎是踩着她的尾音接的话。 他低着头,完全不敢与她对视。 他那几个儿子媳妇也没能好到哪儿去,一个个缩得跟个鹌鹑似的,生怕那双充满审视的眼睛会落到自己身上。 他们是真的怕,两家关系本来就不对付,要是再让人知道是因为他们的娘才害得郭小麦被拐卖,就算她能放过他们,二叔二婶也绝对不会叫他们家好过,现在可是有贺社长给他们撑腰呢! 唯独李带娣恶狠狠的剜着她,如果不是俩儿媳妇死死摁住,只怕她早跳起来跟季惟玩命! 家人的态度已经让她彻底寒心,眼珠子一样宝贝的闺女眼看着又要成为阶下囚,对于她来说这日子早过不下去了! 他们的反常,反倒让季惟更加笃定:贺耀东的失踪一定跟他们脱不了干系! “你们可别怪我没提醒,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如果不愿意在这儿说,咱们也可以换个地方说。”威逼利诱双管齐下,“当然了,谁要是还愿意认我这个亲戚,那就把实话说出来,我保证既往不咎并且给予一千元的奖励,如果你们要个稳定工作啥的,我也能满足。” 巨大的诱惑,让这小小办公点里本就诡异的气氛,变得愈发寂静。 短促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像极了田径赛前的预备式。 郭有田似乎预料到啥,只是没等他来得及站起来阻止,俩儿媳妇已经丢下李带娣争抢着出声,“我,我愿意!” 说话,她们还不忘热切的拽起自己男人的手举高,极力把他们拉到自己的阵营里,和这个不靠谱的家彻底划清界限! 其实她们早就想分家了,当初嫁进郭家,图的就是条件好能过上好日子,谁知道摊上这么个不省心的公婆和小姑子,连累得她们在队里也抬不起头做人,现在队里的人全都跟着东方厂吃香喝辣,她们却只能每天苦哈哈的继续在地里刨食,这都叫个啥事儿! 还不如领着自己男人和娃另起炉灶,起码以后不用再受牵连。 不过对于她们来说,季惟这句“还愿意认我这个亲戚”远比任何好处都要来得实惠! 杨春根他们一家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要不,要不我们两家平分吧,你看成不?” “好,那就一块儿说,我欢迎任何一个真诚坦白的人。”季惟率先起身出去,郭大强和郭大兵犹犹豫豫的,到底还是没拗得过自家媳妇,也跟着一块儿往外走。 “站住!”如果说刚才郭有田还抱有几分美好幻想,希望俩儿子能帮着一块儿他们媳妇,那么此时此刻,他已经彻底陷入绝望边缘,他咬牙切齿的挡到几人面前,手指头都在哆嗦,“你们,你们是想彻底拆散这个家吗!” “话可不能这么说,咱们几个不像大壮娟子会讨你们喜欢,也没啥本事帮不了家里,所以就只想安安生生过好自己的日子。”俩媳妇似乎在潜移默化中已经达成共识,一唱一和道:“大嫂这话说的没错,再说这个家又不是咱们拆散的,这话你还是说给娘和丽娟听吧。” “走走走。”两人不耐烦的拉走自家男人,生怕慢了这事再给公爹鼓捣黄了。 关于原主被拐走的事,整个榆树沟的人都讳莫如深,季惟来这儿这么久几乎就没听人主动提起过,她探究的扫视着眼前四人,心里却已经有了判定。 如果只是为了自保,他们大可以换个其他说辞,犯不着找这么个不愉快的话题,万一惹火了她岂不是得不偿失? 四人叫她瞅得心里发毛,嘴上也跟着不利索起来,一人一句结结巴巴,“是,是真的,这事是我娘亲口说的,是她,是她……” 后面这几个字就跟卡在了嘴里似的,无论如何都蹦不出来。 然而仅凭前面这些信息再结合刚才的反应,也足够叫季惟脸色大变! “是她?是她干的对不对,当年我被拐跟她有关系对不对!”哪怕她并非原主,长期以来郭家人给予她的温暖也足够让她感同身受! 要知道那可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 就因为这么个心肠歹毒的伯母,就让她的人生在恐惧和痛苦中彻底戛然而止。 她才七岁,她还那么小,原本她可以拥有一个完整的家,拥有美好的生活,以贺耀东对她的执着肯定不会辜负她…… 同情郭小麦的同时,季惟不免又无比心疼起贺耀东来。 如果没有李带娣,他和郭小麦该是多么幸福的一对儿,再也不用整日守着她这个替代品,看着她和庄呈昀幸福,李带娣是害死郭小麦的元凶,又何尝不是亲手断送了贺耀东的爱情! 斯人已逝,只有活着的人还在继续承受痛苦。 “这件事除了贺耀东,是不是只有你们家人知道?” 四人刷刷点头。 这要命的事,谁敢出去瞎咧咧,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嘛! “那就好,彻底把它烂在肚子里吧,就当啥也没发生过。” 季惟的平静完全出乎了几人的意料,按他们原本的设想,起码得是一顿暴风雨,可是他们等了又等,始终不见她脸上掀起半点风浪。 郭大强媳妇实在没忍住,好奇道:“小麦你不生气?” “冤有头债有主。”季惟面无表情指指郭大强和郭大兵,“你俩去找贺社长把这个消息告诉他,好叫他安心。” 又另外写了个条、子递给二人媳妇,“你们拿着这个去一趟我家,我们家庄呈昀这会儿应该在屋里看娃,让他给你们取一千块钱,等家里的事情都安顿好了,直接去找老姑,她会给你们安排活干。” 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便宜爹娘心里的阴影和自责好不容易逐渐平复,她实在不愿意让他们再承受二次痛苦,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来自亲人的伤害远比陌生人更为深刻,她不能叫他们一辈子都活在仇恨当中。 不过这不代表她会就这么放过李带娣! 等院子里的四人走后,她又重新回到办公室。 郭有田已经崩溃得差不多,整个人瘫软在地像是被抽了气儿,李带娣则木木站在那,眼中再也不见半点光亮,直愣愣的,没有半点光亮。 直到季惟抬脚踢了踢郭有田,她才突然癔症了似的哈哈哈大笑起来,“郭小麦!你再能耐又能咋地,就是我找人拐卖的你,有本事你杀了我!我能卖你一次就能卖你第二次,你那俩小子给得给我小心点……” 季惟反手就是一个大耳刮子,脆生生的,“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她冷笑一声,低头看向郭有田,“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虽然可恶,但好歹没有丧良心到害人性命的地步,这是我跟李带娣之间的恩怨,你要是不想受牵连,最好离婚。当然了,你们两口子如果情比金坚,那我没话可说。” 比起送李带娣进监狱彻底绝望,她更热衷于让她在外面攥着那一点点翻身的希望生不如死。 她要让她亲眼看着她的丈夫跟别的女人结婚过日子,看着她的儿子儿媳避她如蛇蚁! 她让她众叛亲离,穷困潦倒,在日复一日等待闺女出狱的日子中孤独终老,用剩余的下半生为无辜的郭小麦赎罪! 郭有田迫不及待爬到她脚跟前,要不是担心季惟嫌弃,他真想死死抱住! “离,我这就离!” /47/47785/21728747.html 第四百一十章 交换条件 郭丽娟做梦也没想到,自己随意的一个行为竟然会产生一连串这么严重的后果,会让她那个本来还算完整的家在一天之内四分五裂! 没有她以为的争吵掐架,甚至连郭小麦的面她都没见着! 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感到恐惧。 从前对这个弱不禁风的小堂妹她只觉得瞧不上,哪怕她嫁了个首都男人哪怕她挣了那么些钱,可是原来真正被瞧不上的一直以来都是她自己! 因为郭小麦的能耐,远比她想象中还厉害得多! 事到如今,一切都为时已晚。 他们家那不大的院已经彻底一分为二,大哥二哥两家还住原来的两间东屋,剩下两间西屋给她和爹,估计是怕他们上门占便宜,连夜跟东方厂买了些剩下的土砖,自屋里到院外垒了一堵厚厚的墙,从此断绝往来。 娘也被爹扫地出门了,娘家又回不去,据说为了救她现在直接带着铺盖住到了联防队门口,每天吵着闹着要见她,好几次她都在审讯室里听到过她歇斯底里的咒骂声。 骂郭小麦,骂郭家人,也骂所有跟郭小麦“狼狈为奸”的人! “我要见汪宝宝!”几天的抵死不认后,郭丽娟终于改口。 她无比庆幸起自己能够结识这个香江姑娘,看她的样子似乎跟郭小麦之间有矛盾,要不然也不至于转过头帮她拆散郭小麦和她男人,而且这姑娘好像挺有来头,她亲眼见过她那满皮箱的香江币,有钱能使鬼推磨,她一定有法子把她从这个鬼地方弄出去! 大不了出去后随便找个老实男人嫁了,也好过把这大好时光耗费在号子里,爹曾经跟她说起过里面的苦难,那样的生不如死,她才不要进去活受罪! 因着上回去联防队的事,汪宝宝的大名早就传遍了整个联防队。 听说要找这刺头儿,联防队队员当下厉声拒绝,“你现在正处于调查审讯期间,是嫌疑犯,不是你想见谁就能见谁的!” 更何况他也不相信郭丽娟这么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野娘们儿能跟香江来的人扯上关系,听说她可是一直视郭小麦为死敌,但汪宝宝却是郭小麦最好的朋友,谁还能为了她这么颗小草放弃郭小麦那棵大树,又不是疯了! “你们凭啥不让我见!我是被冤枉的,她能替我作证,不信你们你可以去问她!”两人当初约定的时候,郭丽娟就向汪宝宝保证过绝对不会出卖她,如果不是事情的发展已经到了她难以招架的地步,她也不会出此下策。 被困在审讯椅上动弹不得,她只能不停拿手铐去撞击面前的金属翻板,以此来表达自己的强烈抗议! 联防队对员见她不配合,索性把笔录本一合,走了。 最近队里都在忙着找贺社长家那傻儿子的去向,谁还有空搭理她啊,爱咋咋地! 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天,贺耀东那却始终一点消息都没有,别说贺家人集体崩溃,就连季惟这儿都有些招架不住了。 从大队到公社再到县城,他们差不多翻了个底朝天,所有能藏人的地方都找了一遍,现在大街小巷贴满了印有贺耀东照片的寻人启事,火车站那也早早的送去了名单。 鉴于上回甘宝糖宝被绑架的经验,贺社长自掏腰包雇了一大帮人每天轮流把守几个进出县城的路口,悬赏金额也一千块涨到了五千块,半个万元户的诱惑都在跟前,可就是连一点有用线索都没人提供! “你说这傻小子到底能去哪儿啊!”担心贺家老两口的身子骨,贺社长和常素娥连家都不敢回,借口去县城公干,双双住进了郭家,只派了几个闺女女婿轮流回去照看,以隔绝一切外来消息。 贺社长好歹是个大老爷们又是一社之长,虽然也担心儿子,人前总能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常素娥却完全没了主心骨,贺耀东失踪几天,她就有几天没好好吃过饭,每天以泪洗面,这不还是在季惟的强制要求下才勉强答应上炕歇息会儿。 几十个钟头不间断的四处找人,就是铁打的那也吃不消啊! “婶儿你放心,我们家阿昀已经联系过铁路部门,现在各省市县的火车站都会提咱们留意,省城和首都那我们也已经托人去想办法找,东子性格开朗,肯定不会有事的,说不定等他想开了自己就回来了。”眼下这情况,季惟也只能尽量说些好听话哄着她。 要是没找着人,再给累倒一个,那可就划不来了。 贺社长也只能跟着点头,“是啊小麦说的对,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要是累垮了还咋找儿子。” 见媳妇情绪总算稳定一些,他赶紧上主屋灶上端了碗热饺子来。 结婚这么些年,直到这几天,贺社长才总算体会到媳妇的不容易。 家里上有俩老下有六小,他平时忙于公事根本帮不了啥忙,全靠媳妇一人忙里忙外的打理,还得照顾他这个四肢不勤的,其中的辛苦他真的无法想象。 回想起刚才媳妇的眼泪,贺社长忍不住心头又一阵愧疚。 但凡平时他能帮着多看顾点家里,能对儿子多上点心,也不至于发生今天这事! “叔,叔,联防队电话!”贺社长这儿正自责,远在顺子火急火燎跑进来,对着郭大米那屋就是一嗓子,“姑姑,快,联防队刘队长找你!” “是东子有消息了吗!”常素娥抢在季惟之前跑出来,仿佛生怕顺子跑了似的用力抓住他的手! 顺子为难的摇头,“兴,兴许不是,刘队长只说找姑姑,其他的啥也没说。” 如果真跟东子有关,估计刘队长也不会点名要找姑姑,只是考虑到婶子的身体,他才没敢明说。 “我先去看看。”季惟忙丢下几人出去。 以她的猜测,无非就是郭丽娟那点破事,她没兴趣听,更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这个无所谓的人身上,但又担心常素娥随时联想出各种与贺耀东有关的意外事故,她只能跑这一趟。 然而就在她准备跟对方说明情况时,刘队长的话却叫她陷入了沉思。 “根据队员的汇报,郭丽娟的事似乎另有隐情,她始终不承认去您家里进行盗窃行为,但是她主动交代过,有人指使,并且跟她里应外合!“ 这一整句话,季惟都没咋在意,唯独最后这“里应外合”四个字,着实引起了她的注意! 里应外合,也就是说得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才能应,才能合! “是谁?”她迅速在脑子里把身边所有有可能的人过了一遍,几乎跟刘队长异口同声,“汪宝宝!” 能联想到她,主要还是因为那天晚上有人闯入厂区搞破坏的事,当时贺耀东一口咬定人就在汪宝宝屋里,但他们所有人都没当回事。 贺耀东失踪那天也是一个情况,汪宝宝一直怂恿她爹娘去县城,也是因为他们走后,郭丽娟才有机会偷偷进入他们家 越往深里想,季惟这心就沉得越快。 如果他们都走了,家里可就只剩下庄呈昀和俩孩子了,所以她们的目标到底是庄呈昀还是她儿子? “没错,就是汪宝宝!”刘队长是整个清河县为数不多知道汪宝宝身份的,事情牵扯到这样敏感的人物,他也十分为难,言语中尽是隐晦,“其实郭丽娟也就是提了一嘴她想见汪宝宝,但队员左思右想觉得情况有些不太对劲这才来上报,据她自己亲口交代,打从一开始就是汪宝宝指使她去你们家的,至于到底去干啥,她又不肯说了,非要您亲自去一趟,说要跟您交换条件。“ /47/47785/22303888.html 第四百一十一章 从朋友到敌人 凭她郭丽娟也配跟她交换条件? 季惟只觉得好笑。 别说她已经猜到这人是谁,就算不知道那又咋样? 汪宝宝到底想干啥真的一点都不重要,她甚至都对她够不成威胁,因为接下来,她一定不会再让她出现在他们身边。 为了不让这些糟心个事再给家里本来就压抑的气氛更添不安,她甚至都不愿意回去再见到汪宝宝,只让顺子跑了趟腿,把人给“请”到了厂办公室。 小姑娘一蹦一跳进来的时候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歪着脑袋讨好的凑到季惟跟前,“小麦你找我。” 季惟本能的往后靠了一下,皱着眉头指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先坐。” 如果不是这桩桩件件的事实串联出了真相,她是真不想把这样两个完全南辕北辙的人格串联到一块儿。 天使的面孔,魔鬼的心灵,还真是配合得完美无瑕。 也不知道这从头到尾,汪家知道几分,有没有掺和其中。 “不要。”汪宝宝老大不高兴的噘着嘴,“哗啦啦”把椅子拖到她跟前,近近的挨着她,“小麦你以前都不会躲我的,在香江的时候我们还躺在一张床上说过话,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对。”陆陆续续经历了这么些事,季惟也觉得有些疲累,连应付都懒得,“咱们曾经总算是朋友,我的性格你应该是知道的,任何一个伤害到我家人的,都只会是我的敌人。” 以汪宝宝的脑子,哪会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郭丽娟会把她供出来一点儿都不在她的意料之外。 她倒也不替自己辩解,只管破罐子破摔似的坐那儿笑,“我知道瞒不了你。” 话至此就足够,季惟不想知道太多,也没有继续听下去的心情,“以你汪家的家底,留我们家的那些个行李应该没什么所谓,一会儿顺子会送你去县城,哪儿来你就回哪儿去,看在我们家阿昀跟你爷爷相识一场的份儿上也看在你救过我儿子的份儿上,这次的事就算了,不会再有下回。” 她起身似要去开门,身后的椅子冷不丁一声“哗啦”,腰上已经缠上来一双纤细的胳膊,“小麦,你别走!” 汪宝宝的声音细细的,讨好中又带着几分古怪的欢喜,“有时候我都在想,其实我自己是不是也在等这天……” 刚开始她没说话,季惟还不觉得有啥,这会儿她是明显品出些不一样意思来。 “你啥意思?” “小麦你为什么就对我这么铁石心肠呢,你可以给庄呈昀生儿育女,可以把贺耀东长长久久的带在身边,为什么就独独不在意我,明明只有我才可以给你更好的,他们根本就不配跟你在一起!” 如果不去理会其中的意思,单只听着,倒像是小女儿在撒娇,可是这短短数语中夹杂的信息量,却让季惟如遭雷劈! 她仿佛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急急将她的手挣开,回过头声色厉苒的看着她,“你是不是疯了!汪宝宝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到底在干啥!” 汪宝宝眼底俱是受伤,手却依然不死心的还是想去拥抱她,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拥有那一点点可怜的安全感。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想跟你在一起,我喜欢你,难道这样也错了吗!” 季惟退得更远了些,“你知不知道你是女的,而那么巧,我也是。” “我不介意,爱情不应该肤浅到只用性别来划分……” “但是我介意!”季惟冷冷打断她,“我不知道你是从啥时候起产生这种可怕的念头,都请你彻底把它从你的脑子里移除,我是个正常的女人,只喜欢男人,你这样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毕竟来自思想更为开放的几十年后,她对同性之间的爱情其实并没有看起来那么抵触,当然这不包括会发生在她自己身上,为了不给汪宝宝任何有可能的假希望,为了让她彻底死心,她现在必须把话说绝说透! “砰”的一声摔门声后,屋里那道寂寥的孤影突然顺着墙缓缓滑落……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那张娇艳的嘴唇肆无忌惮的吻她开始的吗…… 不不不,是更早! 是从她同样一身洁白的闯入她的世界,从她无所畏惧的跟她争辩! 在此之前,可再没有人能这么真实的对她了! 她这样的出身,每天都在面具堆里兜兜转转,小到街边路人,大到亲朋好友,哪个敢这样对过她呢…… 汪宝宝仰起头,毫无预兆的吃吃笑了起来,与她一同滑落的,还有眼角那斑驳的泪花。 她死都没想到,她会说她恶心! 她为她做了那么多,她居然说她恶心! …… 贺耀东失踪了,汪宝宝也好端端说走就走,连个招呼都没打,陈翠莲成天跟家进进出出,这心里总也觉得不踏实的很,担心突然有那么一天会有人跑来告诉她,他们家闺女没了! 为了不让十年前那场恶梦再次重演,她是寸步不离的跟着闺女,连县城都不愿意再让她去。 每每见她这样,季惟是既心酸又庆幸,幸亏当时得知真相后她选择了压下,要不然人非得疯了不可! “等找到贺耀东,娘你和爹还是跟我们一块儿回首都吧,这样咱们一家人能相互有个照应,你也不用再担心我丢了。”玩笑似的,她随口提了一嘴。 其实季惟心里也清楚,比起首都繁华,便宜爹娘更喜欢大队里的朴实,他们在这个地方生活了大半辈子早离不开了。 只是她心里总担心,担心李带娣那颗定时炸弹会说爆炸就爆炸。 陈翠莲的态度跟她料想的没啥差别,“首都是好,可我跟你爹是劳碌命忙活惯了,每天要是不到地里去刨几下总觉得心里不踏实,还是你们年轻人去吧,我们就在老家呆着就挺好,万一你们想回来住上一阵子也省得手忙脚乱不是。” “可是……”季惟还想再劝,庄呈昀突然从屋里开门出来,“小麦,贺耀东或许有信儿了!” 都说为母则强,这话用到常素娥身上一点也不假,前几分钟还每天躺在炕上以泪洗面,一听说儿子有信儿,立马就爬起来哭着喊着要去找! “婶儿,路程有点远,我们主要还是怕你吃不消,依我看你跟叔还是留大队等消息顺便还能收拾收拾自己,要不然东子回来看到你这样得多伤心。”季惟尽可能的往美好的方面劝说。 其实她主要还是担心万一消息出现偏差没找到人,到时候希望变失望,常素娥在路上就直接精神崩溃了,来回这么多路她和庄呈昀两人轮流开车不说还得照看她,肯定忙不过来,留在家里无论如何还有那么些人帮衬。 “是啊,你就听小麦的吧,她这么能干,一定能把那臭小子平安带回来的。”贺社长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哪怕自己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没能好到哪儿去,也只能跟着一块儿劝。 听说他们家东子这会儿就在老黑山,为了节约时间小两口决定自己开车去,那么远的路光这就能给人累死,要是再生点岔子谁吃得消! 只是他们家东子咋会好端端从大队跑去老黑山呢,那么远一段路,期间他们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这信儿真的准确吗? 季惟心里也不踏实,当着贺家两口子的面她啥也没敢说,出了门小声才问的庄呈昀,“你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 当时她正跟娘在门口说话,清清楚楚记得庄呈昀是从屋里出来的,他们屋里又没个电话啥的,一整天他都没出过门,总不至于飞鸽传书吧…… /47/47785/22303889.html 第四百一十二章 天机不可泄露 庄呈昀只是轻笑,;天机不可泄露。 他越不说,季惟就越好奇,看看他又回头看看自己那屋,;你不老实,庄呈昀你是不是背着我藏了大哥大了,目的不纯啊你! ;你少激我,不好使。庄呈昀一把揽过她肩头,;走了,出发。 在没找到贺耀东之前,他也不敢确定俩孩子是不是真的天赋异禀,他只是随口那么一问,他们只是随手那么一指,或许包括前两次,都只是巧合。 除非贺耀东真的就在老黑山! 生怕打草惊蛇,再让他给换了地方,两人连电话也不敢提前挂一通,直接就上路了。 晌午出发,到地方的时候天都已经黑得差不多了。 ;老板,你咋来了。这个时候看到季惟,徐柱子和棒槌都以为自己花了眼。 拼命揉搓了两下,才发现居然她身后居然还站着个安静的年轻男人,几乎要与黑夜融为一体。 ;看到贺耀东了吗?季惟把车钥匙抛给庄呈昀,径直往院里走。 经过几个月的努力,果园已经初具模型,一人多高的木栅栏老长一片,一眼根本望不到头。 工人们住的院子也已经修葺完毕,灶间桌椅板凳齐全,看上去比以前更正规许多。 ;老板,老板你来了啊!听说季惟来了,徐老婆子颤颤巍巍拄着拐棍从屋里出来,扶着墙就想给她跪下磕头,得亏季惟扶得及时,;徐奶,你是长辈我是晚辈,啥老板不老板的,喊我小麦就成。 ;那不行那不行。徐老婆子连连摆手,;郭副厂长还喊你老板嘞! 这一声老板,不仅仅只是对季惟的尊重,更是对她收留他们祖孙俩的感激! 如果没有她,他们家柱子怕是还在队里成天遭人白眼,哪有现在的新生活! 就连她这个老婆子都跟着一块儿沾光,自从老倔头大夫给她的腿扎过针又陆陆续续喝了几个月药后,已经有明显好转的迹象,现在虽然还不至于能走多利索,但在灶间帮着做个饭啥的一点问题都没有。 ;奶,你先进去给老板和她爱人弄点吃的吧,我看他们俩开车过来,这一路肯定饿坏了。徐柱子小心翼翼把她扶回灶间,又给季惟和庄呈昀冲了两杯白糖水。 古朴的木制杯一看就是他们自己做的,还是崭新的,带着股淡淡的木料的香味,染得单调的白糖水都多了几分香甜。 ;从上回在县城跟贺厂长一块儿学过车,我们就没再见过他了。 ;没有?季惟下意识看了眼庄呈昀,;贺耀东没来这儿? 徐柱子和棒槌愈发摸不着头脑,;难道他来这儿了? 可是如果来了,他们咋会不知道? 如果没来,老板为啥上这儿找他? 这俩是老实对老实,一个也不会撒谎。 季惟自己找了一圈没见着人,又去捉着庄呈昀不放,;你的情报貌似不太准确嘛。 ;这么大个地方,说不定就躲到哪个角落里去了,再找找。庄呈昀不慌不忙。 说到底贺耀东的失踪,他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是如果不是他让他去通知郭有田一家,兴许就没有后来那么些事儿。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得把人给找回去,哪怕只有一丝渺茫的机会也绝对不能放弃。 他抬头看向深山。 不远处就是他们曾经下山的路口,为了防止工人误闯上山,已经立了警示牌,并且设了一道栅栏门。 虽然啥也挡不住,但起码正常人一看到这个架势都不会往上面跑。 ;他?在山上?季惟有些不太相信。 上回她和贺耀东来这儿的情形还历历在目,那家伙才上去几步腿就哆嗦了,咋可能一个人上山。 但见庄呈昀坚持,还是道:;行吧,那你在山下等我,我先上去瞅瞅。 ;嗯,注意安全。知道她的能耐,更何况山上还有两只都快成精的熊瞎子,庄呈昀一点儿也不担心,反而听话的不得了。 然而他的配合,看在不了解情况的工人们的眼里,不免有些嗤之以鼻! 这眼瞅着就要天黑,居然让媳妇一个人上山找人,长得跟个小白脸似的,干的也是小白脸的事儿! ;老板,咱们几个陪你上山吧!几名身强力壮的工人主动站出来道。 虽然对老黑山他们也心存恐惧,但为了老板他们愿意去拼一把! 因为老板的相信,他们才能每天好吃好喝,每个月还拿那么些工资,就冲这,他们也不能让老板一个人去冒险! 老板没了,他们的好日子怕是也到头了! ;不用。季惟自己拿了把手电筒,推开栅栏门进去,;你们老老实实待在山脚下等我,这里我比你们熟。 比他们熟? 工人们惊呆了。 没等他们再劝,人已经钻了进茂密的灌木丛中。 那么长一段时间没来,原先的兽道已经被新长出来的植物给遮掩得差不多,好在她的气息一出现,一大一小两只熊瞎子立马欢脱的从丛林深处朝她奔来。 ;我找人。跟熊没办法描述相貌,季惟只能道:;他身上应该有我的气息。 毕竟他们也算是朝夕相对。 大黑熊乖顺的朝她伸出爪子,季惟顺手牵住它一根指甲,被它带着往里走。 等到远远的看到一处光亮,她这颗始终充满怀疑的心,才总算是落下一半。 ;贺耀东!她朝着光亮处喊了一声。 那附近应该有一处极小的山泉,隐约还能听到轻微的水声。 周围的灌木丛猛的沙沙几声,紧接着便开始不停的传来动静! 跑了? 季惟循着动静一路追去,;贺耀东!跟我回家吧,你爹娘真的很担心你,你娘都病倒好些天了! 沙沙声明显停了一下,但很快又继续响起。 ;贺耀东!她又喊了一声,眼泪已经开始失控。 心疼、愧疚。 一个人,到底是有多绝望,才能把自己彻底扔到这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里! 就因为她不是真正的郭小麦,没有办法替她做出抉择,所以只能先自私的遵循自己的想法,只能让他继续留在这无尽的痛苦深渊中。 这个世界上,最听话的大男孩啊! ;我把汪宝宝赶走了,是我错了,我不该不相信你。贺耀东你回来好不好,没有你在我身边喊我姑姑,我真的很不习惯。她一个人喃喃着,更像是自言自语。 两只黑熊仿佛能读懂她的情绪,全都静静的站在原地。 林子里的动静终于重新停止,季惟关了手电筒,凭着感觉和月光,小心的一步步的朝他挪去,;跟我回家吧贺耀东,以后我再也不会欺负你了,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照顾你的…… 重重一记闷响,是拳头锤向树干的声音,接近着一阵歇斯底里的嘶吼响彻天际! ;贺耀东。拨开最后一层枝叶,季惟总算看到了那道担忧已久的身影。 才那么几天没见,他看上去像是瘦了一圈,水一般的清月下,黑黢黢的轮廓显得格外孤寂。 ;贺耀东。她又轻轻的唤了一声,带着些许讨好。 那背影到底晃动了一下,似有动容。 季惟心疼的扶住他肩膀,;如果难受的话,不要憋着,我知道你的不甘,也明白你的委屈,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做些啥,除了不能跟你结婚,我一定会尽量弥补你的所有要求。 高大的背影猛的一僵,转过身来重重扑进她怀里,;可是,可是你本来就应该是属于我的啊! 沙哑的嗓音里终于有了哭腔。 /47/47785/23292014.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