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芳》 第一章 焚火 冷翠色的磷火快速溢散在深长无尽的狭小甬道,随之而来的炸裂声带着乖张红焰吞噬所有可见的人与物。 “惨!来不及撤了!”颜娧哭笑不得的回头看了两个慌张的同伴。“谁那么乌鸦嘴说要,生不同衾,死同穴的?” 话毕,颜娧握着没机会回话的同伴手,一同淹没在红色焰海里。 ...... 看着父亲离去的背影,脚边蔓延过来的火舌,她不逃了,如果这一切只是个错误,那就让她的生命终结掉这场可悲的闹剧吧…… 父亲关上了房门仿佛关掉了他们的血缘,她忍着火灼的痛苦来到门前,看着门外的姊姊惊恐的与她对视着,眼里充满无辜与无助。 她笑了,诡异的笑声充满了整个园子,门外的人除了父亲的冷静其余皆惊恐不已。 她恨,为什了她临死前父亲仍然没有半点的不舍,她也是他的女儿啊! “施颜姒!我用我和我孩子的性命诅咒你!我要你永生永世得不到幸福!” 颜娧痛苦的嘶声呐喊着,即使燃尽了她最后的生命,依然目光如炬盯着门外的孪生姊姊…… ...... 隔日,颜姒在父亲的催促下还是和王铭烨成婚。 数个月后,不知道是巧合还是颜娧的诅咒应验了,王家的独生子竟然得了罕见的怪病搞得群医无策没多久就死了。 十年后颜姒所生的男孩也是和铭烨一样得了相同的怪病而撒手归西,顿失依靠的颜姒也在葬了孩子后悬梁自尽…… ...... 颜娧躺在梨花木雕床铺上,看着鹅黄色飘逸的纱帐,双手撮着丝滑的薄被,一时还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 方才两次火焚的痛彻与炙热似乎还刻印在身躯里,鼻尖还能嗅到炙烧的肉焦香,明显都在说明那一切不是梦境。 茫然看着柔软的粉雕似的小手,原本粉色掺淡青的鸾尾花尾戒没了,花戒图样成了左右并蒂对开排列,烙印般的环绕整个尾指,触碰还有如同烫伤后的水泡般柔软,表皮烫伤的刺痛感还是拧了眉。 颜娧看着原来的钛金工具戒,这是唯一能证明曾为生活奋斗三十年头的戒痕,浅粉色掺淡青的痕迹如同刺青般没入肌肤里成了素雅的雕刻。 脑海里如潮水慢慢涌入的的庞大记忆,让她咋舌。 不意外,她有幸重活了一次又一次,这重活还不是自己的人生,而是穿越后又被火焚了一次的主角,更乖绝还是她拥有了双生子的记忆,这让她头疼的挠挠小脑袋,慢条斯理的坐起身子,只想问一句:我是谁。 雍朝,这个陌生守旧的朝代,这副躯壳的双生子,注定两人一生的悲情。 “姑娘醒啦?”莺儿从纱帐外探入小脑瓜,见主子醒了连忙把纱帐挂起,殷勤伺候洗漱。 莺儿颜娧的小丫鬟,这让她松了口气,还好不用问我是谁。 嫡出又能如何?身为双生子还慢了两刻钟出生,没有见光就被掐死,还能隐密不愁吃穿的活了十六年已然奇迹,六代传承的敬安伯府家训严慎与深闺养育,这点小秘密才能至今不漏。 看着铜镜里映照的粉嫩女娃,颜娧只想扶着发疼的脑壳躲起来。 看着主子直愣愣的看着铜镜,莺儿试探的喊着。“该用早膳了。” “喔!好!”颜娧还没适应五短就快速的跳下小杌子,快得莺儿来不及搀扶,一下子应声栽倒在地,脑袋重击的沉顿声光听就跟着疼。 莺儿跪在一旁吓得不知道从何扶起。 “别!别问我有没有事,也别问我疼不疼...”颜娧如愿的抱着脑壳缩到镜台底下去,小手挥摆着拒绝。 “......”莺儿跪在一旁不知道从何扶起,纳闷着,这是撞坏了不成? 阮嬷嬷端着早膳进来看到两个小家伙全窝跪在地上,连忙把早膳放了把颜娧抱起来检查额上的瘀青,碰也不是的呵斥了莺儿。“这是怎么了?让姑娘大清早的坐在地上,受凉了怎办?还不去芮玉苑拿些去瘀的药膏来。” 惊魂未定的莺儿福了身飞似的赶紧往大夫人苑里去。 “这莺儿还是这么不上心,大清早的就让你伤了。”阮嬷嬷抱着眼里含着一眶泪的颜娧,看着她左额上的瘀血溢散得快,伸手揉散的打算也不敢了。 “阮嬷嬷,我没事了。”疼得冒泪还得从记忆里捞出面前的人名,颜娧这万年不败勾人魂魄奶娃音啊!她还无法适应会抖掉三升疙瘩的奶娃音从她嘴里自然出现。“昨晚上做了被火烤了的恶梦,早上起来好像还能闻到肉焦味呢!,害我一早上昏沉昏沉的。” 阮嬷嬷听着颜娧的缘由,也缓凝眉眼的笑了,在她小身躯上四处巡嗅着。“好!好!嬷嬷闻闻看看焦香味儿在那?” 颜娧被嬷嬷的动作逗得咯咯笑,努力维持满心童真。“嬷嬷!我痒。” “还疼不?不疼就该用早膳啦!磕伤的消息应该到瑞玉苑了,别让夫人担心了。”阮嬷嬷将颜娧放到饭桌前,动手开始怖菜。 “好......” 颜娧的尾音还在嘴里,嬷嬷就来上了一个已挑开薄皮的小笼包,那肉香清雅的汤汁让她迫不急待的凑上小嘴吹凉送入口。 “小心烫了......”阮嬷嬷见她吃敞了也跟着放下心。 出生这些年,颜娧一直被关在敬安伯府佛堂小苑里,虽说供应如同家中姑娘一应俱全,月例也不曾少过,不能离开这方寸大的小苑对成长中的孩子,也实在难为。 除了大太太定时过来关心,整个敬安伯府院上下没几个人知道颜娧的存在,颜娧都快到该学规矩、认字的年纪了,阮嬷嬷还真的担心颜娧日后的日子能怎么好? 大雍的国法双生子得灭杀其一啊!舍不了两位姑娘出生时连稳婆都没给请,还是伯府里生育最多的李嬷嬷给接生,才有机会把颜娧藏深了。 颜娧看着阮嬷嬷眉头越锁越深,也知道又在担忧她的未来了,记忆中待她如亲生女儿的嬷嬷到后来因为偷带她出府几次被揭穿后,大太太毫不留情的杖毙了。 一再再审视了记忆中的母亲,舍不得她殒命换来囚笼的日子,她还真不知道评论好与坏。 “嬷嬷别想了!有你疼爱娧儿,够了。”颜娧拉拉阮嬷嬷的袖口不让继续眉头深锁,这悲催人生她可不想从来一回,虽不知道这五短身躯能做什么,怎么也不是伤春悲秋。 阮嬷嬷欣慰的揽颜娧入怀。“好!好!我们娧丫头最乖了。” 大太太说过,娧音同退,美丽姑娘注定得过退居人后的日子。 “嬷嬷能给我一身短褐吗?”颜娧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身上的打扮,得先解决才有法子设想接下来的日子怎么过。 “短褐?”阮嬷嬷不解。 “嗯!”颜娧坚定的颔首。“我想把佛堂周围的花草撸顺了...”这身打扮她可能还得继续摔...... 见阮嬷嬷不置可否,颜娧只能憨慢的从椅子上站起,双手环抱摇晃撒娇。“嬷嬷,我只是想打发时间能行不?” 阮嬷嬷失神了下,这似乎是第一次听见这个佛堂奶大的孩子提出要求,还是个卑微得想落泪的要求...... 短褐是丫鬟小厮们的常服,她一个官家姑娘能穿上? 也罢! 阮嬷嬷无奈的叹息,再看看这个僻静的佛堂与她,又有那件符合她身份呢? 在被发现之前,小姑娘怎么开心怎么活泛吧?? 第二章 生路 人小什么好处? 躲在床底下掘了老些日子地道还没人发觉,一抔抔土往佛堂廊院外的花圃林院去填土修造迄今还没人发现,莺儿与阮嬷嬷见她睡的早,都会到偏院做些针黹贴补家用。 也只能怪她这个不该出生的主子让她们俩受累,平时在其他院落一定是大小赏赐时不时能来一下,跟了她连日常请安问好都给免了,没机会蹦哒哪有机会获赏? 这三个多月来她偷偷摸摸钻了床底,想尽办法敲坏木板往下挖,一寸地一寸地的为自己挖开生路,挖出的土壤在提到廊外去等着天亮填土种花。 鉴于闺阁姑娘体力不足,现在也偷偷逼着自己训练,从园子里找了几个大小适合绑在脚上的石头做重训,好在阮嬷嬷帮他准备的短褐较为宽大,平日里也没被发现她在袖裤内做文章。 生命会自己找到出路!这绝世名言,只有三寸钉大的她可不敢忘。 只稍想到两姊妹的悲剧,一身寒栗就来了...... 如果前行是死路何必把自个吊死在同一颗树呢?她必须努力不重蹈覆辙,唯一的办法就是离开这里,自立才是唯一能生存的机会。 只是要怎么离开这里还是个很悲催的路啊! 这些日子与莺儿闲聊才套了敬安伯府的东南西北,佛堂是后来为了安置她才另外辟地兴建,位于伯府的最北,或许用不着多久的时间她就能出去了。 僻静无月,螽斯夜吟。 细微的刨土声回响在仅容一人通过的甬道里,显得格外清晰,又掘出一桶土后,她坐在小杌歇息,倚在墙上假寐。 倏地,土墙瓦解在面前,透过微弱烛光,颜娧见着铁橇穿过了墙壁,似乎也为没有阻力的墙壁迟疑着,迟迟没有掘第二下。 颜娧秉着呼吸,瞌睡虫早跑过了,额际冷汗直冒。 墙壁那头似乎也察觉了她,没给她逃离的机会,一脚踹开了破土墙,颜娧还没来得及离开椅子就被连襟抓住。 透过微弱烛光他看见了双深邃的眼眸,瞳孔在看见她后猛然的收缩警觉着。 “你是谁?”颜娧绵甜的嗓音率先问出口,摆明可不是被吓大的! “娃儿!我都抓住你了,问我是谁对吗?应该是我问你吧?”裴谚失笑了。 这个牙都还没长齐的小娃出没在他们规划逃出城的地道里,不对吧? 颜娧挣扎无果后挺起腰杆问道。“这上头是我家,当然我问你......”虽然被连襟抓起没了气势,嘴上可不能落了底气。 “娃儿,这挖自个家墙角也不是什么好事吧?”这甬道裴谚一眼望不到底的呢!这娃儿看样子可在底下奋斗了不少时日,而且这挖出来的甬道为了防坍塌还做过处理,没四丈高的娃能做得了这事?寄乐山的高手处理起来也不过如此..... 按照寄乐山的地图这地方应该是敬安伯府,裴谚把颜娧拎到自己正在挖掘地道,依着火把要看清这小娃娃。 颜娧扭动小身子躲着火把。“别啊!我的头发!” 明早被发现头发烧了还得了,丫鬟都来守夜了,她还怎么搞? 娇嫩嫩的童音一出,周遭工作中的两人也靠过来看着裴谚手中的娃。 “主子,您毁了人家小姑娘闺房吗?”清明无法想象大半夜的地道能拽出一个小姑娘来,这上头是敬安伯府呢!这是拽了个伯府闺女吗? 谷雨甩了清明后脑杓一个灵光。“你觉着我们挖地道的本领能上的了别人闺房里?” 这是在污辱寄乐山的地堪!这开挖至少三丈深,能避开的几个重要府邸地窖,又不毁坏地窖的深度,难不成闺房在地底下不成? 裴谚不客气的把颜娧当工具般挂在一旁架上,清明与谷雨恭敬的递上铜盆与干布让他净手后,他单手环胸一手磨搓着下颌,若非手上还有小娃娃的奶香味,这一身不示弱的硬气都让他错乱了...... 颜娧看着不着急逼供只着急洗手的男子,也不哭不闹不求就静静被披挂着,夜还长着,他都能不急不徐,她急什么? 裴谚优雅的放回清明递来的茶盏。“小娃儿,都不想说说什么吗?” 颜娧咬着下唇拧着眉顿了顿,她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谁能像她那么背?就想挖个地道逃命也能碰上同行,不知道能不能活过今晚了都.... 颜娧忍着倒了霉的尴尬,努力摆出孩子该有的样子,搓着小手吱唔着。“我说我想逃命,您能信吗?” 反正什么理由都不能说明为何大半夜地底另一头有人,不如照实来,老天总不会浪费让她活两回,什么事情都还没办成就又被回收吧...... “逃命?”裴谚站定在她跟前她四目对望着,明敞滴溜的大眼没有一丝惧色,看得到诚恳与老实,看着她着一身短褐大半夜的刨着地道,难不成佳评在外的敬安伯府也苛待下人败絮其中? “嗯.....”颜娧再老实不过的点头,诚恳得不能再多了。 “敬安伯府没能给你温饱?”裴谚翻了翻她的袖口,跟她小臂一样粗细的石柱绑在手上,不可置信的再翻开她的裤脚,也是相同大小的石柱绑着,本想着会是一身伤,却没想到是一身重物。 “敬安伯府里住的真的是人吗?这么小的娃都下得了手?”谷雨指着手脚上的石柱,惊讶得手指都颤抖了。 “呃......”一时间换颜娧不知如何响应了,怎么也没想到这男人会撩人衣袖裤脚...... 不是说古人矜持自律来着?这是那门子矜持自律了? “别怕!我家主子一定会帮你的!”清明也跟着想主持正义了! 裴谚看着两个比他还义愤填膺下人,忍俊不住的笑了。 “......” 不是吧?见这惨样,主子(你)居然笑得出来?三个人都不置信的瞪着裴谚。 “继续说。”裴谚撩起她衣袖。“这石柱绑得非常好!皮肤全无磨蹭,功夫非常了得。” 俩小厮跟着裴谚的目光巡视着,吃惊的呲牙声不绝。 有鬼!这娃娃一定有鬼! “我说我想训练,您能信吗?”颜娧自知漏馅,老实得不能再老实了。 裴谚眼角微抽,睥睨的扫了眼。“你想练武?” “......”颜娧被那眼神给刺伤,眼神就能埋汰人了,这人真是..... 裴谚接收她眼里的不快,放了她的衣袖。“你的根骨一般般,胆色倒是上乘。” 我去你的一般般,你全家都一般般。 她得不动声色的增加耐受力,这对她容易嘛? 腹蜚了一番,颜娧绝望的任他继续挂着,也不想挣扎了。 裴谚见她生无可恋的哀戚,嘴角抽了抽,嘴里不经意的就溜了话。“我可以教你。” “......”全部的人都在这夜半的地道里静默了。 嘴抽的角色换成了颜娧,这是车到山前必有路?这男人不会有萝莉控吧? 她完全能理解这副身躯的妖嫩可爱,连自己都会忍不住的多瞧眼铜镜里被妆扮的小女娃,可是这应该见识宽广的谜样男子,应该不至于被萝莉左右吧..... 清明谷雨也听得倒抽了口冷气,他们听了什么? 给寄乐山收徒了?回山会被老庄主踢下山吧!主子这是觉得这趟捅得篓子还不够大? “相逢即是有缘,尤其在这本不应该遇上人的地方。”裴谚寻了好久的舌头干笑着。 寄乐山向来不喜介入朝堂争斗,更别说路见不平这刀会不会拔。 可偏偏偷溜下山玩,一把刀横劈在头上,不拔刀的他只得抢了刀,助了自个,哪知道这被刀欺负得浑身是伤的贵公子会是当朝大皇子,一路被当救命恩人的带回京城感谢。 入宫门前他耸了,给了清明谷雨暗示后,就一个天旋地转的华丽倒地,在大皇子一众来不急反应前给迅速抬走。 第三章 地道 一行人住在临时赁来的三进宅子里,照顾“昏迷不醒”的裴谚也两个月了,正门让大皇子派人重兵把守救命恩人的作为,他膝盖想也知道这是被套路了。 习武不过六载的他,面对这种大场面的刺杀,虽不至游刃有余,也不至于两三招就摆平一场惊心动魄的刺杀吧? 先不说偷溜下山会被老庄主给拔皮抽筋了,光是寄乐山疑似介入朝堂纷争,他就不知道得死多少回,把祖宗祠堂跪穿地板都不知道老庄主能不能消气。 宅子都被挖出来的土给填了一进院,出路才淘一半,半途还遇上三寸钉,方才敲到空土都吓得后背都汗湿了,还以为逃跑被识破,这不把她挂起来怎么压得下快跳出胸口的小鹿。 “娃儿,说说你的名字吧!”裴谚拇指又捻搓着下颌,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事。 “大哥哥!你不觉得应该先把我放下来吗?”颜娧哭笑不得的在半空晃悠手脚。 “不方便。” “......”这是那门子不方便? 裴谚站在她跟前,又四目平视着。“这样讲话,甚好。” 肾好?我祝你也肺好!肝也好!胃也好! 颜娧在心里漫骂着,挥动着手足也勾不着身边任何东西,只能放下手脚继续怒瞪着他,他已经不着痕迹的埋太她两回了!! 俩小厮也看不下去的抚额,却没敢违背主子的意思。 “说嘛!娃儿什么名字来着?”裴谚又靠颜娧更近,食指钩挑着她小巧粉嫩的鼻子,却钩勒出她的挣扎。 颜娧抬手挥去他要再触碰的大掌,怒吼出她的名号。“灼灼容颜,子兑承娧。” “颜娧?”裴谚下意识的挑选了这两个字。 还好他有念过几年书。 “是呢!”颜娧拗气回。 裴谚暗示了俩小厮前去探探路,探探她掘出来的甬道。 颜娧看着两个衔命而去的背影,内心当下播放了千百种可能,怎么他们想试试能不能从她的路出去吗? 这仨主仆看起来虽不及弱冠,看年纪也该读过几年圣贤书,有必要断她出路吗? 裴谚见她被抢了活命机会的愤恨,不得不拱手相求。 “娧丫头,哥哥老实告诉你,我非常需要一条活路,若能顺利离开京城,哥哥一定不会忘记你。” “你们莫不是杀人放火逃命?”颜娧打了个机灵。 裴谚哀声叹息了。“娧丫头,我看起来杀人放火的料子?” 颜娧摇摇头。 “那是!”裴谚挑了眉眼称赞她识货。 “可是半夜掘地道就不伦不类了。”这明显也说了自己啊?? “知才能改,不错!”裴谚佯装没听懂的夸奖她。 能不能更不要脸点?难不成你没挖吗? 颜娧的眼神满满的控诉。 “哥哥逼不得已的......”裴谚又来了一声叹息。 “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要掘地三尺?”颜娧撇头冷哼。 “我逃跑出门两个多月,再不回去家里该准备好钉床让我滚上一圈再入门了。”裴谚想到得面临的不禁一阵哆嗦。 颜娧也跟着拱手,能逃家两个月,太羡慕了。 “别这么佩服的看我,哥哥只是想下山吃顿好吃的,只是被狠狠算计了一把,家都快回不了了。”裴谚忍不住又扶额叹息。 “听起来像搞了大事呢!”这可挑起她的好奇虫了。 裴谚简略的介绍了自己,并把家中规矩与事发经过说了遍,惹来颜娧啧啧浅笑。 “谚哥哥真是好挑事!” “一把大刀砍在头上能忍下吗?我的酱牛肉都给翻地上呢!”下山一趟容易吗?何况他偷溜下山就是为了那酱牛肉。 吃货啊!能为了吃被坑得那么堂而皇之的人不多了! 颜娧嘴角抽了抽。“所以谚哥哥打算照着地图挖地道出城?” “只能如此......”裴谚哀怨的看着俩小厮消失的方向。“家里只给我一张地图、一万两银票、两个小厮,让我以最快的速度返家。” “......”家中有这出手还能这么委屈吗?遭不遭天谴啊? “谚哥哥轻功如何呢?”这谚哥哥喊得她腮帮子疼啊! 三十好几的娘亲级岁数,喊十来岁的奶娃哥哥,能不发酸吗?都怕他会给雷劈着了。 “还行!普通院墙难不倒我,只是不能从我赁的宅院窜出去。”大门口一直被重兵把守着,他靠着俩小厮的剪影骗过所有人,好能在入夜后安心掘地。 颜娧咬着唇真不知道该不该跟他提及她也要逃命,俩小厮就从另一头回来了。 “主子,另一头应该是小姑娘的床底下,外头是僻静的佛堂,我们可以离开。”谷雨恭敬禀告。 听完,裴谚撇头皱眉看了架上的女娃。“了不起!你才多大点?犯了什么大错得被关到佛堂?” “这不是希望谚哥哥救救我吗?”颜娧苦笑。 “我救你事小,卖身契拿不到也没......”裴谚的喃喃不止被颜娧打断。 “没有卖身契这回事!我可不是奴籍。” 裴谚眯眼瞧她。“难不成还是敬安侯府的姑娘不成?” 颜娧抬起下颚迎视他的怀疑。“我哪不像敬安侯府的姑娘?” “来来!你说说!哪个闺阁姑娘大半夜挖地道的?” 一语中的啊! “谚哥哥挖地道都有千百个不乐意,我也是啊!”颜娧滴溜的大眼睛借着微光努力绽放着悲凄。“谁让我出生就晚了几刻钟,注定这辈子就得退着走啊!” “双生子?”裴谚嘶了声。“侯府藏了双生子?” 寄乐山广布的脉落网都没查到敬安侯府藏了什么秘密,居然被他撞上了?雍朝双生子不得见世,这个把柄落入了朝臣手里,敬安伯府可就...... 看她从容就义的无惧,这是受了多大委屈,让她这么小就得挖坑逃命?再看看她一身粗布短褐,手脚都捆上了石柱,得下了多大的决心逃离? 遇上颜娧是他幸运,可以脱离前朝纠葛;颜娧遇上他也是不幸中的大幸。 “娧丫头,这救命之恩呢!” 颜娧耸耸肩。“我对谚哥哥不也是吗?” 最差也不过命一条,还能挫骨扬灰不? “对......”裴谚被哽了下,差点被唾沫噎死,寄乐山施恩不望报,救命之恩却得涌泉以报,颜娧这是赢在起跑点了。 “那是了!先能离开这深宅大院,一切再说。”她盘算得可久了,真能逃还有许必须做的事呢! “你还那么小能上哪去?”裴谚见她超龄的应对,也自觉这会玩得过火了,明镜似的对比,人心坎发疼着。 “出去了再想。”颜娧尽所能的撇头远望,裴谚一行人幽暗火光明灭的来时路。 “在瞧什么?”裴谚也跟着望去,什么都没有。 “谚哥哥掘出来的土都上哪去了?”她可是培了好些日子的园艺,现在佛堂院子、廊道外实打实的层次美感呢! 看着幽暗没有尽头的地道,她真的好奇他怎么处理这么多土石。 “我赁一处了三进院的老宅,都往后宅堆了。”裴谚搔了搔首干笑了两声。 颜娧瞪大了眼,对房主掬了把同情的泪,这是遇上恶房客了啊! “我瞧着你们今晚是走不了的,光清理那宅子就没完了。”颜娧摇头叹息。 “谁管他了,赶紧逃命要紧。”裴谚撩起颜娧就要往敬安伯府去。 “不可!”颜娧瞪了他一眼,没等他问。“谚哥哥,你就这样走了,有人顺着地道走到敬安伯府怎么办?” 颜娧卖力攀上裴谚脖子,双腿夹紧了他腰际,两人对视着肥嫩可爱的双手拍紧了他脸颊。“你我脱逃不能牵连到你的房主,我的敬安伯府。” 第四章 填土 颜娧掘了三个多月的甬道,裴谚只花了五夜就完成填塞,外加把后院给整了个遍。 白日里清明谷雨清理后院的土堆,按颜娧建议修葺成一区区高矮皆有的景观院子,塞不回去的奇石造了个廊景,花卉造景什么都有了,直接把原本三进的院子提升好些档次。 原本主仆三人才觉得,一个六岁娃娃造出来能够好到哪去,一大早窜上佛堂顶鸟瞰才发现,这娃是受了那些园艺熏陶?摆个六色月季花都能利用高低层次展现它的风姿。 当他们目光收起垂涎,颜娧高傲的抬着颔鄙视他们说。“姐儿可不是玩沙的。” 还外加长长的哼哼声一路走远。 这可是他们这辈子最大的耻辱了,可有了她的作品,清明谷雨有仿效的样本,在整理满山片土的后院就快多了。 今晚是最后一夜了,从三进院到佛堂的路都掩实了,等莺儿伺候她入睡,就能开始填平床底。 阮嬷嬷稍早送来了月例,她原封不动的交还,摊上她这样的主子能不反水已是祖上烧高香了。 这些天也想过就把阮嬷嬷与莺儿带走,如裴谚所言,她的确需要人照顾,知根底的人终究难寻,可卖身契终究是大问题,出了这门也很快会被押回伯府。 只能舍下这两个照顾她的人了,未免被扣上失责的大帽子,还得想法子不致命的伤她们俩。 这深宅大院规矩多如牛毛,要是主子不给请郎中,也不能让她们有个万一。 “真的什么都不带走?”裴谚从房梁上不着痕迹的来。 这些天佛堂的大梁都被他们清理干净了。 “不了,留来留去留成仇,还不如让她们在熟悉的地方,有缘终归还能见面。” 这三个月又过了个清清淡淡的年,敬安伯府的轨迹照常走着,六岁以后的年过得越发冷清,她知道,母亲在不孕多年后即将迎来嫡长子,之后更难见到母亲了。 在亲情与家族荣光的抉择下,母亲终究选择了家族荣光,她怨不得...... 她本就是多呼吸了几年的佛堂白烟,因此日后颜娧乖离脱序也怨不得人,没有父母陪着成长的孩子,能不长歪? “娧丫头,你才几岁老说这些老成的话,不晓得的还以为你承受过多大的苦难。”裴谚长指轻戳了她的小脑壳。 颜娧闪开了他的手。“我能不成熟吗?你见过哪个官家姑娘这样打小被关在佛堂里?爹亲公务繁忙见不着也罢,连母亲......” 这一半的话语咬在心里,才是挠人心疼,颜娧抬眼就是含泪的水眸回望,让裴谚又哽在心头,什么话都吞回去了。 “这几日的确都没有见到敬安伯夫人......”梁上悠悠的传来清明扼腕的回应。 裴谚回望房梁冷厉怒视。“乖乖待着,废话少点!” “......” “最近八个月都不会来了...”她本来想说永远不会来了,终究为伯府留了脸面。 “恭喜!”裴谚立马意会,这是家里要添丁口了。 颜娧没理会,拿起褙子披上刚刚花了好些功夫穿上的浅绿对襟半臂儒裙,稍显长的裙摆没碍着她爬上黄梨雕花镂空木椅,那青涩甚为可人,明摆着就是小丫头,眉色话语中的老成只叫人心疼。 “谚哥哥准备好怎么安顿阮嬷嬷和莺儿了?”颜娧故作轻松晃着脚,交握的双手还是扭得小手发紫。 “我让谷雨把剑给磨钝,即使真砍也是皮肉伤居多,只是这一刀下去可就没得回头了,真的想好了?”终归还是个小娃娃,真能放下心不疼? “谚哥哥,我没得想了!也无路可退,如果你也不能帮我,只能花些时间再挖一次了,这土石松动过,我挖第二次应该能快些。” “.....”他怎么感觉到被威胁的味道? 这话怎么都是觉着要从他赁的那院子冒出头来...... 还没来得及消化威胁,就听她稚嫩软语喃喃的念着。 “陟彼南山,言采其薇。未见君子,我心伤悲。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夷。” “......” 带不带这么埋汰?六岁能诵读诗经,他十二岁还正在跷家呢! 却也明白的说明了她的想法,这是与敬安伯府见与不见都喜悲参半的无奈?? “不难过!以后哥哥照应你!”裴谚再正经的拍胸脯保证。 颜娧漾出了甜美的笑,回答的干脆、潇洒。“行!” “......”裴谚呆楞得阖不上嘴,这根本是翻脸比翻书快的绝佳代言人。 还没来得及消化她的哀戚呢!就马上被带歪了情绪...... 远方传来敲梆打更声,颜娧回望了梁上的俩人。“可以准备出发了,迷烟别吹反了啊!” 这是不是一百种埋汰人的方式?污辱专业啊?? 清明谷雨一脸受伤的看着主子,裴谚只是脱了外衣,开始拆卸手上、肩上、腰上、腿上的玄铁,不敢造次的一一收好并叮嘱俩人。 “等会记得带走。” 这寄乐山从不要求他功夫过人,只要求他轻功顶尖,跑得比别人快。 这些玄铁重环是老门主特地请人在关外重金打造送回来的,弄丢哪个部分,回家他都不好交代。 颜娧看着比她还沉的重装备,忍不住掩嘴失笑。“难怪你一点都不怀疑我要训练,这过得比我还奴呢!” “一言难尽的家训啊!” “不难,就一个字。”颜娧收回还在赞叹的眼,对上他恭候赐教的眼色,利落的跳下椅子,没什么大不了的说。 “不就是“逃”?” 这个精辟! “你行!够简洁!”裴谚对她竖起拇指后,对她展开双臂邀请。“来吧!到谚哥哥怀里。” “......” 这谚哥哥怎么听怎么耳朵发疼,能不能给她条活路? 六岁娃娃载承了三十岁的灵魂,她一口一个发涩,裴谚一口一个发酸啊?? “适应、适应、再适应”颜娧默念着朝着他去。 这一靠近,裴谚立刻单手拦腰带她上房梁,左手迅速碎了房顶瓦片,还记得以外衣帮她遮掩免得伤了脸。 这暖男举动啊! 裴谚带着她躲在屋顶的背光处,正好看见清明谷雨俩人从阮嬷嬷与莺儿房里出来。 疾步走回佛堂,背上裴谚交代的东西,接着也窜上房梁,再把屋顶破了更大。 为了阮嬷嬷和莺儿,她只能弄成盗贼入侵,她被劫走的样子。 她笃定敬安伯府不敢声张丢了女儿,而依照母亲那圣母的慈悲,必定也为了人前人后的名声,不敢任意发落下人。 尤其阮嬷嬷又是她的陪嫁,莺儿更是陪嫁嬷嬷的家生子,想必敬安伯府夫人不会随意拿名声开玩笑。 “我们城门一开就得离开京城,这一走不会再回来了,你可考虑好了?”裴谚慎重的看着怀里的小娃。 得在明早大皇子所遣的太医来请脉前离开京城才行,他们得趁时间差有多远跑多远。 颜娧又漾起那抹无所谓的笑。“知道吗?我现在才知道伯府那么大。” 远眺伯府才知道生活的佛堂有多渺小与可悲。 她是被豢养的笼中雀! “......” 裴谚一行人又被噎得发慌,好不容易找回舌头,连忙解释。“我是让你道别。” 颜娧慢慢的伏下身子,对着伯府行三跪九叩大礼。 “拜别父母恩,从此相忘,不复再见。” 裴谚重新提起颜娧,这次以腰带牢牢绑紧了。 “出发。” 随后一行人潜行在各家各户的房檐往城门急速飞驰。 到城门前,裴谚更换了衣物,再三核实彼此的身份,才敢上前让官兵核对。 第五章 落脚 裴谚一众在城外搭乘马车为了避免追踪,过一村换一车,直到抵达寄乐山所属的村落,才敢放心打尖用饭。 简单休息后,隔日寄乐山管事立即备了快马送来。 他本想把颜娧什不解释,就这样自自然然给带回寄乐山,不料在协阳城外落脚时,她提出了分道扬镳?? 他以为这几日快马疾行,日日夜夜都处在他怀里总有半分情面,这样看来是一点也没啊?? 好不容易有个温暖可人,娇小玲珑的小娃可以拿捏,这么快就要离他而去了吗? 他还没抱够呢! “怎么就非协阳城不可呢?”裴谚本以为能带她回去吸引老门主的注意力。 这么可人得体的小娃往哪搁都是妥妥的挣脸呐! 他娘亲、婶母们生不出女儿,整个寄乐山除了丫环、老嬷嬷都没见着新生的女娃,女娃可是绝顶稀有的。 “我没要协阳城,我喜欢那座山。”颜娧指着远方林色葱郁的山头。 她记得协阳城外那座归武山,在颜姒的记忆里。 这里因为土地贫脊又取水不易,再怎么勤劳农作都是十做九不收,附近的庄稼户都是裤带勒了好几圈,卖儿卖女比比皆是。 后来一次地动后山上积淤了有如协阳城大小的堰塞湖无人知晓,没多久后又遇上百年不遇的水患,豪雨绵绵下了整整十四日。 堰塞湖承受不住漫天大雨而在深夜溃堤,冲毁了这附近所有庄子,深睡之中上千人口无一幸免,就连协阳城内也水淹三尺而民不聊生。 原本只是觉得城名熟悉,于是请人找来协阳城的史地志,花了半宿读完,才确定与记忆里相符。 敬安伯原是户部郎中后来接办了这场赈灾后才升为从二品左侍郎。 颜姒听完了敬安伯的阐述后还发了好几日恶梦,接着又高烧了好几日,府里后来还请来太医与道士做了一番文章才痊愈,当时惨况可见一般。 “归武山周遭可是出了名的百草难生,你喜欢?”裴谚尾音拉了老高。 裴谚也非白长这十二岁,但是寄乐山可没给他几天好日子过。 作为九州岛四国第一山,天下大事从来寄乐山都是第一线知晓,九州岛境内富裕贫困之地他要说不清楚可能也没几个说得清楚的了。 协阳城离京城快马只需五天路程,外放官员而言,协阳城的是外放官员心中的第一选之一,在这都能顺风顺水的过完三年任期等着回京述职。 “是呢!”颜娧阖上史地志慎重的点头。“就是看上它百草难生。” 她想试试看能改变多少未来,至少不要在几年后又是水漫协阳城,她想救一救这贫瘠的庄子。 “......”这是什么怪僻? “城外比较好。”颜娧掩着笑,没打算立即说明。 “山上不是更好?”裴谚还是没死心。 这一路上跟她说了许多寄乐山的事情,也没见她有拒意,怎么到了归武山就不一样了? “谚哥哥已是救我于水火了,怎么也不能变成你一辈子的的负担,终归我还是得自己自足来得好些。” 女人手里没点权已经可怜了,要是连钱都没了,那一辈子可就玩完了。 “你才六岁!正需要人照顾。”他没法想象如果放她一人在这,回山会有什么下场。 这一路都有人回传讯息回山门,爹娘也一定早知道有她同行,半路上落了人,还是山门里最缺的女眷,他完全不敢想象会被扒几层皮?? “我才六岁,正需要人照顾,谚哥哥才有机会下山看我不是?”颜娧长长睫毛扇扇,澄澈无辜的大眼盯着裴谚,似乎说“你懂的吧?” 裴谚一口老血差点没忍住,这被算计了吗? 这娃成精了不成? 他没被大皇子给套路,反倒是给她套路了。 可他情愿落套呢! “谚哥哥满意我的安排吗?”颜娧知道裴谚不傻。 虽然下山被大皇子套路非他所愿,寄乐山肯定会更严厉的看管他,之后的日子别说下山了,肯定连家中大门都难见了吧! 裴谚不断点头,急忙开始掏直裰内的随身物品出来一一清点。 一块她小半巴掌大的冰种飘花双蝠玉牌落入她小手里。 “这是我的专属令牌,见令如见我,虽然我的的令牌没我爹的好用,但至少号令山下的人做一些不杀人、不放火的事绰绰有余。” 不杀人、不放火?? 已经够好用啦!她不需要杀人放火吧?只是?? “信物能随便给?”颜娧把玩着雕工细腻栩栩如生的双蝠令牌,以现代观点来看,这可是能买间宅子啦! “不值钱!我爹娘的羊脂玉才值钱。” 真正能号令全山的徽记他爹能给他吗?这只是怕他偷溜出事留给他的。 只是这回他连拿都不敢拿出来,雍皇朝可巴望着把寄乐山牵扯入朝堂。 虽说大皇子可能不清楚他是谁,探子一定是从他偷溜下山开始跟着了。 整个寄乐山都是男眷,加上他从没在山外暴露身份,应该也不曾想这一埋伏就逮到少门主。 “娧丫头,我没法子留下来,只能把谷雨留给你,三日后我送你白露与寒露过来。” “......”这山上人就一定得用节气来取名吗? “改天有机会我一定要见见立春夏秋冬。”颜娧飘忽的笑着。 “这就不容易了!我爹娘不随意让他们四个给其他人差遣,能见一个不简单了。”裴谚眼底难掩的瑟缩。 颜娧嘴角抽了。“不会是见到就是谚哥哥倒霉了吧!” “丫头甭这么能猜吧!”裴谚扶了脑壳疼的额际。 在装晕后他见过立夏,就他给送来地图跟银子,让他想办法回山,然后就没然后了。 立夏就这样华丽丽的在大半夜的又回山了,从没想过要带他回山,而京城内的布防对他根本没有障碍。 轻功在山门为重中之重,消息传递向来都是信鸽为主,人员为辅,重要消息得在信鸽抵达山门后一日,人员就得回到山门报信。 他觉得被套路的事应该在第一时间回山了,而亲爹亲娘没救他的意思。 他一定是捡来的...... 不然怎么就没点营救他的意思呢? 这跟他原本的想法完全不同,单传的儿子丢了,不该心急如焚积极营救吗? 他想叉了吗?不该这样? 颜娧见他脸上五颜六色转了一圈的神情,直想问他是受了什么刺激了? 刚才听他听到爹娘,突然意会到了什么? “谚哥哥......”颜娧嘴角抽了抽。“自己挖的坑自己得填吗?“ “能不能别再猜了?”裴谚烦躁的把剩下的银票全往她兜里塞。 “好。”颜娧嘴角擒不住笑意,也懂了为何一路上都是裴谚三人在晃悠。 低头看了兜里的银票傻眼了,这里不止一万两呢! “谚哥哥这是?” “不陪我回山门,至少得让你衣食无忧,好生使唤谷雨找个好地方落脚,看上哪咱们自己盖着也行。” 在现在回山门难过和未来可以正当离开山门,他抉择得可清楚着。 若是让她无依无靠无栖身之处,让他爹娘知道,回山就更不简单了...... 相信等他一出发,少一人的消息就会跟着回山了。 “......”这个是她第一步的自立更生就失败了啊! “放心!谷雨听话着!不像清明老是走歪,我留了我最好的人给你了。” “......” 清明就在这时正好进来正要禀报主子可以出发了,这话让人挠心啊?? 原来主子心里还是有档次的,主子还得带在身边才能不掉脸...... 第六章 观山 颜娧送走裴谚后,又回屋子里看了会史地志,也向管事索来归武山附近的地势图参酌了一番。 作为资深水利工程师,为了实地探勘地形与施作,一向过着犹如特务的生活,参与过几次都江堰与三峡大坝的修整,对于有可能形成堰塞湖的地方,她多看几眼定能辨别。 「叶叔,这地图可是最近的?」史地志的更新也是有时间性的,能够每年更新的可不多见。 “是了,姑娘。”对于这六岁能读史地志的娃,叶修这两日钦服了。 连着归武山附近贫瘠庄子她都已经全部掌握了,姑娘这是打算把归武山连着附近庄子全买了下来不成? “这样谚哥哥给我留这些银票还真留对了!”颜娧指着地图的六个庄子问。“叶叔,这一个庄子真的五百两能买下?” “没意外,应该能再低一些,毕竟这些庄子已经连着赔了老些年了,连庄子的管事都快吃不上粮了,这里就如同鸡肋一般。整个协阳城收成最差的地方就归武山了,连水源都难取,得花好几倍时间去另个山脚取水。” 这不明摆守着死地吗? 叶叔看着她凝眉,只得接着说明。“这些地方都是城内大户人家奴才的家生子,入了奴籍,一辈子就难改了,家中有没适合的去处,只得往庄上赶。加上城里的人牙子一向不喜欢葡萄串似的奴籍,买的人家也顾忌有家室的奴才不好教,所以这几个庄子再困顿也只能待下去。” 她倒是没想过这层,真买下来还有许多得留心的,手边没人还买来身家葡萄串似的奴仆,想了都脑壳疼。 无人可用的窘境啊! 想来时,她手边还有几个能交心的帮手,现在,为了脱身她连阮嬷嬷与莺儿都放下了...... 颜娧抬起盈盈的眸子,千言万语都在眼底,看得叶叔心坎都扭得发疼啊?? “姑娘心善,这些人真救了下来也不是一时半刻能处理好,公子留下两万两银子,够故娘运筹一阵子的。” “......” 这真妥妥的歪楼了,她需要的是人啊!只能转移话题了...... “叶叔,那归武山也能与官府谈下吗?”庄子也算半妥了,就剩下拿捏在官府里的归武山了。 “真非归武山不可?”叶叔到现在还没搞懂她要归武山的目的,两万两小姑娘克勤些,半辈子都用不完了。 虽然这归武山也是不毛之地,连花草树木都难以生长,要跟官府买下也是容易,只是他不觉得这钱能花...... 虽然公子离开前叮嘱全力配合不得违逆,他还是觉得这钱花得肉疼....... 颜娧指着归武山下唯一一块腹地平坦的傍山地。“谚哥哥说,我可以找地方盖宅子,我想半年内在这盖我的宅子。” 叶叔被她天真无暇的笑靥给抹去了原有的怀疑,彷佛什么都合理了。 “原来想盖宅子啊!那么叶叔这两日去帮你办妥了。” “谢谢叶叔!”颜娧漾起牲畜无害的笑,一脸的清纯可人。 头一回感谢颜娧有张能灵动可爱的脸,对这些大剌剌的男人们求什么都所向无敌呢! “我让谷雨带着我上归武山附近逛逛可好?” “马车可好?”叶叔想到裴谚小孩拎小孩的模样,小姑娘都被勒青了?? “叶叔安排的都好!可是我想骑马看看风景可好?”她就想先去了解下庄子的土壤与山势,马车反而不方便了。 也让谷雨抱绑着她骑马? 这回换叶叔脑壳疼,俏娃娃现在一身对襟襦裙,被绑上了多可惜呀! 颜娧为叶叔眼里的扼腕笑了,连忙拿出一旁椅子上的短褐,这可是她唯一从敬安伯府带出来的东西。 “我可以换上短褐。” 真诚、真诚、再真诚。 她再老实不过的请求着。 ...... 颜娧如愿的让谷雨给带出了门,这会儿终于不再是飞奔疾驰的赶路,而是悠悠哉哉的沿着官道徐行。 必须走这趟来确认是否如她所臆测,好在接手庄子后能尽快改良。 土壤大面积寸草不生,通常都是酸碱度出了问题,再加上水源来源不易,土地没办法有足够水量清洗有机物,造成土壤过酸渐渐死去。 官道两旁都能见到只生长在酸性土的粉红野牡丹,这附近都是酸性土壤没错了,虽然稻麦都需要酸性土,过了头还是没法生长。 走完了六个庄子,颜娧已经大致想好怎么改善土壤,接下来需要的只有时间。 颜娧指着山边小路一大片傍山连杂草都难以生长的干旱泥块区,拿起地图照着山势对比着。“谷雨哥哥!我们在这没错吧?” 这儿就是她想起宅的地方了。 “是呢!姑娘。”谷雨利落下马,为颜娧牵马走入连荒芜都不够格的地方,连他也觉着主子的钱花得肉疼。“姑娘真不换个地方?」” 颜娧再次认真颔首。“没错了!就这能起个好宅子,弄个五进院都没问题了。” 她能理解这群人对于土壤知识不够了解的害怕,但这对她而言都是小事啊?? “五进院子起在这?”谷雨只剩苦笑了。 颜娧是主子的重托,他可没敢见她年纪小来欺辱她。 一个不小心谁欺辱谁还不知道呢! “是呢!我也来想挖个九曲堂来种满荷花,这样春夏之际我们就有莲子羹了。” 谷雨苦笑连连无绝期啊!连宅子都还没见影,她就想着莲子羹了,这心大得宽...... 颜娧见谷雨难为都神色,她勇敢的回望,弯了腰小小声的在他耳边说着。“谷雨哥哥这里有救的!” 话毕又认真的对一脸怀疑的谷雨慎重的点头。 “我从来不撒谎的!” 是了!从地底见到她开始,她总有难以解释的神奇,或许这地方会是另个奇迹。 “傍山的宅子总会有许多野生动物出没,姑娘在这里可能会不方便。”谷雨脑补了宅子里蛇虫鼠蚁四处攀走着。 “那是小事!蛇虫鼠蚁我从来不怕的。”颜娧淡定的观察着山势走向。 “......”是没看过还是不怕呢?谷雨可没敢问出口。 归武山的蜿蜒山势可不简单,按照地志上的比对,这里根本是缩小版的镜泊湖,也能够理解为何溃堤后会造成附近六个庄子无一生还。 归武山有大片的巨型岩山她满意极了,在这没有钢筋水泥的时代,这片岩山能替她省了不少事,若放在现代归武山可是座天然的水库,只可惜这里只有用勘井,水资源的运用并不普及。 “谷雨哥哥,我们一定得买下这里!谚哥哥的银子当作入股了,三年内这里一定土沃花盈。”她虽没把握即将到来的地动会改变多少,但先准备好疏洪曲道能行的。 “......”谷雨只能苦笑。 颜娧这可是妥妥的无本生意呢! 寄乐山门主原想裴谚想离开京城,没个上万两银子买通上下绝对离开不了,才让立夏送了银票,原想让他趁机磨练心智、学习人际来往,哪知他后来竟选择挖地道。 雍朝京城地图是这样用嘛?京城宫亲侯府关系错综复杂也相互制衡,稍微利用定能安然离开,附上地图是让他去拜访熟捻,不是用来挖地道啊! 他完全能体会门主恨铁不成钢的心了。 主子说好要省下来的钱也一样没见着,想来主子也是胆大,根本是把身家财产夯不啷铛的全给了她,难不成这些银子注定要消失? 谷雨看着这片蓊郁不足,连风声都带着萧索的萎绿山林,突然感到忧心...... 第七章 立秋 八月立秋。 管事叶修果断风行,为避免买卖风声给作了涨,同时指派了六人同时进城洽谈庄子事宜,而他则亲自前往协阳知府,先递了五百两票给协阳城通判,再奉上三千两银票拿回了归武山地契。 交付了地契与曹通判闲话还没一炷香时间,指派的人也一个个接着回来,跟他料想的没有出入,六个庄子连人带房包土地,全都打了契约也摁了手印,曹通判眼色也好,没多问就请来师爷一并把契书誊写了。 叶修看了六张契书了然的一笑,也果真和料想的一样,六个庄子几乎都是为了甩卖而甩卖,水源最贫瘠的庄子甚至只用了三百两。 “叶老爷怎么会想买下归武山呢?”曹同知奉上茶盏款待。 叶家虽不在城内,也是在城外起了不小的宅子,整个九州岛谁不知晓他养鲤鱼的功夫?各国皇室贵族来求的还算少吗?这次愿意拿出六千两银子买下协阳城最贫瘠的所在已是意外,难不成占地为王的还少? 叫人意外还不只于此,地契属名还是名不经传的女娃,若非叶老爷亲自来,他还以为是哪来的宵小敢骗进官府了。 “叶某承蒙同知大人恩情了。”叶修起身拱手还礼,脸上满是羞臊。“家母老来得女,舍妹随了母姓,小姑娘回家山路经协阳城,见了归武山说喜欢便不走了,闹了几日怎么着都要买下来,家母拗不过舍妹只能留下舍妹与银两,这事自然就落在我肩上了。” 叶修又掏出八百两银票,放到桌上原先递给曹同知的锦盒中。 “这是?”虽说银票多多人不怪,曹同知还是收得心惊惊。 “家母交待过叶某,买庄子余下的银票,这剩下的银票不能带回庄子。”叶修再次拱手施礼。“只得托付给同知大人关照了。” 叶修知晓了,颜娧不是不心疼银票,而是要银票发挥最大的用处。 今早颜娧交银票给他时,她脸上终于有负面情绪的有趣神情,虽然给了她保证一定能再六千两内解决,她却只是肉疼的挥挥手,意示他不要再把这些银票带回来,并交代了“小鬼难缠”。 叶修会意后恭谨的施礼,也理解了公子怎么敢一口气把两万两交给颜娧。 小鬼的确难缠,尤其官府里的,省下来的钱拿来打点师爷衙役的确挺好。 “叶老爷这话客气了。”曹同知捻了捻山羊胡。 “不!不!不!”叶修恭谨的回。“家母知道这次为难同知大人了,这些卖家要知道舍妹一口气收了归武山附近的所有庄子,定来叨扰同知大人,到时要麻烦同知大人的地方可多了。” “这点小事那还需要家母挂心,曹某必当尽力。”曹同知了然一笑,从锦盒里取出一沓银票。“胡师爷,叫上所有人来。” 州官三年一任,谁人不想好好打点府衙内外的土地爷?他既得了颜娧的好,自然不忘拜树头。 “叶某替舍妹谢过同知大人。”叶修见曹同知如此敞亮心安了泰半。 半刻钟不到,厅堂外头捕头衙役们全到了。 曹同知带着一沓子银票交给了为首的胡师爷。“诸位都见到了!颜大姑娘今日买下了归武山,希望大家伙一同乐活乐活,这以后归武山有什么忙能帮就不落下,如何?” 胡师爷点完银票手都发颤了,这一千两啊!悄悄给了几个颜色,大伙惊喜得心得眉飞色舞起哄着。 “成!归武山的事儿,哥们定然放在第一位。” “行!没问题!” “叶某谢过各位大人。”叶修见这此起彼落的应承满意极了! 果真阎王与小鬼得同乐才行,颜娧交待的总算都成了。 ...... 秋意渐起,午后微凉 颜娧倚靠在跨院曲桥上六角尖顶凉亭内,时断时续喂养着荷花池里肥硕的大正三色锦鲤,据谷雨说,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都是叶叔规划,连池子里硕大膘肥的锦鲤都是叶叔亲自培育,包括手上被她奢侈的鱼嗣都是叶叔专为锦鲤增加体色而调配。 谷雨还傲娇的说,四国内能够把大正三色锦鲤培育得膘肥色鲜的能手,五只手只能数得出来,平常叶叔是自娱,只要有贵人内宅起了观赏池,没捧着千两银子来求锦鲤与专用鱼嗣叶修还瞧不上眼。 更别说叶叔还珍藏了十来只梅花丹顶锦鲤和金银鳞锦鲤,没有千金就别想了。 是了!这些锦鲤在颜娧眼里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在悠游呢!她都担心这鱼饲掷多了鱼群挤来蹭破了鱼鳞,疼心坎啊! 颜娧听见远方传来细微的人声,起身回望正走久曲而来的人,一女身着无绣染的浅绿的半臂交领襦裙为首,双鬟髻上别着两朵细致的含蕊簪花,虽是侍女作态,那眼底的威仪却给足了压力,身后同样装扮作态的小丫鬟,从她们眼神对上就带着甜美的笑靥,这冰与火的完美冲突啊!而叶叔恭顺捧着锦盒的跟在最后头...... 这是什么阵仗呢? 于是颜娧充分的表现了六岁孩子该有的表现,她跳下长椅躲在谷雨身后,只露出一双眼窥视来人,而谷雨则是被面前的来人给吓僵直了。 “.....” 这众人被她这么一躲本来想说的话都噎死了。 “姑娘?”叶修嘴角抽了抽苦笑,这时候才来装嫩? 颜娧睁着无害的双眼钻出半个头。“恩?” “......”这能演啊! “姑娘要先听听小的回报今日收购的状况,还是先介绍两位来伺候您的人?”叶叔眼神示意着:再装就不像了啊! 立秋觉着苦撑的威仪快被击碎了,要不是听过公子与叶修禀报过她的事迹,她定被这双无辜的给哄去。 她可占了节气的便宜,夫人原是立春要走这糟,公子一句该跟着节气走,就成了她需在立秋前到庄上来,立春可惋惜了许久。 她在二十四节气中传开了,大伙都想来见见这个能挖地道的六岁娃。 颜娧见被叶叔拆了台便放了谷雨的衣角,见了谷雨还在发愣,撇了头问。“谷雨哥哥怎么了这是?” 谷雨被喊回神,神色由呆愣转为惊喜,下一秒他抓住了立秋的衣袖,膜拜般的以脸颊触碰后,撒了手欢欣鼓舞的满亭子跳跃。 “天啊!天啊!我居然也能见到秋姊......” “......” 方才个个眼神告诉她别拽着架子,现在是告诉她身边个个都是端出来的不成?颜娧看着一向拘谨客套的小厮突然转了性,脸上忍不住抽了抽。 颜娧决定不于理会,也不能把他踹下莲花池,那整池子鲤鱼是无辜的。 不!那不是鲤鱼!那是金灿灿的金子! “叶叔,我们讲正事吧!这是?”颜娧亮敞的眼珠努力散发生畜无害。 叶修也不怀疑她知道了整池子锦鲤的价值,掩不住的浅笑。“公子说,有机会姑娘想见见立春夏秋冬,公子说趁着立秋就先让立秋姑姑与白露过来了。” 噗...... 颜娧本来正要享受放凉茶水,这下可呛得慌,立秋帮忙顺许久,歇喘后她泪汪汪的咬着唇问。“谚哥哥说过,见到几位就要倒霉了,娧儿也要倒霉了吗?” 叶修“......” 谷雨“......” 白露“.......” “姑娘不倒霉,是立秋好福气!”立秋实在忍不住笑了,颜娧说得没错,裴谚还在寄乐山顶峰瀑布洞窟内面壁呢! 本来夫人看在颜娧面上想原谅裴谚私自下山一事,哪知半路人就没了,门主的惩罚夫人拦都不拦,反正也死不了,就任他被关去峰顶,这轻功没再提升一个境界,他是出不来了。 “夫人说了,以后让立秋与白露在姑娘身边搭把手,请姑娘放心差使。” 第八章 礼物 难不成喂了叶叔的锦鲤就能鲤鱼跃龙门,开挂走大运了? “夫人让我给姑娘带上礼物,请姑娘查收。”立秋意示叶修向前递上并打开锦盒放到亭中石桌上,高度严重不足的颜娧只得爬上椅子才能看到里面。 颜娧看着锦盒里与裴谚同款的缩小版玄铁手套、肩甲、腰甲、脚套,再抬眼看了在场四人,对这小盒子的敬重...... 不夸张!真的是敬重,打开到现在没人敢抬头看。 “这是给我的礼物?”颜娧都觉得舌头打结了,裴谚说过弄丢玄铁装备会倒霉的,这是坑她吗?一天内送了一个见到会倒霉,一个弄丢会倒霉的礼物..... “谚哥哥怎么不送来?”这种会倒霉的礼物能收? “公子短时间离不了寄乐山了,不过公子提及姑娘也想要习武,这是老山主特地准备的。”立秋就这样顺顺当当的拿起手套,嗑啦两声她的手就被套上了。“老门主说石柱粗糙了,这些东西都帮姑娘又再细打磨好几次,绝对害不了姑娘的身体。” “......”还说不倒霉?都被禁足了呢! 还拆了她的简易装备回去换了高阶装备来?她的手沉的都抬不太起来了,这觉着晚上用膳也是问题呢! 白露接着把锦盒里的玄铁护甲一个个套上,待全套上阵后颜娧已是如同木头人般动弹不得,清澈的眸子还无辜看着她问。“姑娘还好吗?” “沉......”沉!沉的想哭,装无辜在别人身上出现,苦的可是自个了。 “姑娘放心,我们以前也是这样过来的,姑娘六岁开始是慢了些,勤奋些还是能不落后太多。”白露再真挚不过的神情希望能支持颜娧。 颜娧欲哭无泪的苦笑,这是想一次帮她补上落后的进度不成?又看到锦盒底下塞了半箱的药包,她心底凉拔凉拔。 武侠剧里总有增加一甲子功力的玩意,那些药包是打算帮她打掉重练?数量可不是一般多..... 这家子是认真的想找女儿!!! 一点都不担心她害人?一点都不担心她祸害?都不怕她居心不良? “动不了了......”颜娧那晶亮的泪珠光挂在眼角,却博不了同情。 “姑娘安心,庄主帮您准备了二十一帖粹骨散,每天泡上几个时辰,过几天就能适应了。”立秋指着锦盒里的药包,眼底明确的说“没错!你猜对了,就是这样。” 颜娧脑壳发疼,可目前连扶额的能力都没了...... “还有呢!”白露从锦盒底掏出了一沓银票,每张都是一万两,递到颜娧跟前。“夫人说,若您能够穿上这套护甲,代表姑娘能够成为寄乐山一员,这二十万两银票就交给姑娘当见礼了。” 颜娧瞪着银票发直,银票呢!她正愁着归武山的运筹如何是好,就有人给她递上银匣子了,真是想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啊! 立秋则从她小兜里掏出来裴谚的蝠令,与一块以羊脂白玉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青鸾令牌互换。 “夫人说了,公子的蝠令脏,莫坏了姑娘贵气,特意让山门重做了专属姑娘的印记,待七日后消息传递到九州岛四国的庄子后,姑娘的鸾令同公子的蝠令同用。” 立秋折了几下手指,继续说道。“算算日子今日刚好满七日,叶总管应该已经收到山门邸报了。” “是!今日邸报已说明,门主寻回其女颜娧,鸾令为证。”叶修拱手回报。 这是翻天啦!连身份都有了...... 她同意了?她能不同意吗?那套配甲她问都没被问过就被直接穿上了啊!! 话毕,一众四人自报名号后全跪了下去。 “拜见主子。” “......”颜娧完全尴尬了,这家子有那么缺女眷就是了... 不在意她是捡来的,也不介意她生来不祥,更不介意她浑身透着古怪。 人生突然走上了巅峰,让她感到不安啊...... 寄乐山不是低调生活、看淡朝堂、隐世不现?怎么为她一个孤女全然不同了? “你们先起来!”颜娧拖长了尾音,这些人是欺负她人小不中用?她可还站在椅子上动弹不得呢! 姑且不论她是敬安侯府的姑娘,单凭对公子的救命之恩,也受得起他们这一声主子,何况夫人发了话,日后裴谚有什么,她颜娧就有什么。 寄乐山未免族内权斗生端,上从门主,下至仆役,无一人敢纳妾,因此老门主与老夫人结缡六十载,只得门主一人;门主与夫人结缡三十载,也只得裴谚这么个儿子,都日夜盼着能再来个女儿,十数载了也没见冒个喜,山上人丁单薄得空寂,夫人可真心实意想认了颜娧。 找个身家清白、娇俏可爱的女儿容易吗?好不容易找上了,还是伯侯贵女,裴谚还把人落在半路没把人带回山门,于是原本可以领赏的裴谚成领了罚...... 待一众人起身,立秋将她抱起,让她坐在锦盒旁,再放一个利多。 “老夫人听说姑娘想起宅子,担心姑娘用得不顺心,过几日会遣来一组工队来,姑娘只稍动动口,工队会就会帮您起出来。” 这是想砸死她的好处直来吗?考验她的心智不成? 想哭!真的想哭!就怕醒来都是梦...... 有钱、有人、连爷奶爹娘都附赠,她上辈子都没这么齐全呢! “你们不会来坑我的吧?”颜娧举起沉重的手甩了脸颊一巴子,差点把自己拍下了桌子,还好后头的谷雨眼快。 “姑娘?”谷雨这些天第一回见到颜娧这么进退两难的神情,在稚嫩的娃身上真的让人很难守住嘴角,原来她也有不淡定的时候.... “这里会不会睡醒就变成荒山枯树,落叶飘零了?”颜娧幽怨的环视周遭。 聊斋异志不都这样演的? 立秋白露看着脸上挂满忧郁的神情,也忍不住笑了。 “姑娘收回来的归武山是荒山枯树,落叶飘零没错。”叶修理解她未曾拥有过的恐慌,突如其来的美好,多少都会怀抱恐惧。 虽在身为敬安伯府姑娘,也只有一个衣食无缺,还长时间都关在无人往来的偏远佛堂,初见面他只是抱持着公子收养义妹无须多余关注。 在她要求看史地志时才发觉略有不同,那份沈静娴雅若非贵家教养还是难有,只差年龄小了些,面临决策时脸上还是藏不住。 “叶叔......”颜娧苦笑。“这金银斧头掉河里,河神还得问问掉哪种呢!” 众人被她的比喻蒙得胡涂,为啥金银斧头会掉河里呢? 接收到疑问的目光,颜娧只得说这是阮嬷嬷告诉她的诚实测验,回答错误就会悔恨终身。 “姑娘安心吧!姑娘想要的,公子都给姑娘要来了。”立秋一手把颜娧给抱起来放在肩上。“难不成姑娘不想与立秋一般,拥有好武功还不伤了身段?” “......”又是个大诱惑。 颜娧小掌感受到立秋纤细蒲柳美人的风姿,衣服下的肌理却不僵硬、不结实呢! “还有呢!”白露从箱底又掏出一本书籍。“门主说了,待姑娘成为寄乐山一员后,请立秋姑姑教导姑娘疾行术,日后就不需要公子绑着姑娘疾走了。” “能不能别再这样诱惑我了......”她可怜兮兮的哀求。 “姑娘应了不就得了。”叶叔也鼓励着。 “还有呢!”白露又开始翻箱底。 “别翻了!”难不成百宝箱不成?“真不是诚实测验?” 众人摇摇头。 “真的不倒霉?” 众人摇摇头。 “卖啦!”颜娧娃娃音吼得慷慨激昂,逗乐了四人。 第九章 骨醉 处暑寒来 秋老虎威风了几日,颜娧即便泡了药浴,也是被护甲虐了整整七日,七日后方从寸步难行到健步如飞。 这神奇的药浴可神奇了! 立秋告知,这神奇的效果名为“骨醉”,骨头都醉了何况是筋肉。 因此重新训练体魄时,不需筋肉满身也能有绝佳甚至能比筋肉满身更加优越的武力。 只要是寄乐山一员,都得浸泡满二十一日,方能隐藏功法,好能在四处打探消息,即便被发现,不动武的状况下身体都显得与一般人无异。 这也是寄乐山能不为人知的潜藏在人群里的原因,若非自曝身分,他人难以察觉。 这是人人皆暗卫!个个是菁英呢! 颜娧还真的完全拜服了,光想到路上随便撞上1个柔软妇人都可能是寄乐山菁英,那是多振奋的事? 原本还担心收了庄子还没来得及巡查,就被护甲完虐,岂知叶叔这天天回报,日日咋舌,处理庄上杂务对叶叔而言,根本比小菜还算不上。 原来决定收购前,叶叔已经将葡萄串彻底清查了,庄头、管事、奴仆没撤换的也重新签妥了卖身契,请官府公证了。 就在买卖庄子的同一天全妥了!这效率能不咋舌吗? 叶叔看她还没习惯那身行头,又焦心庄上事务而坐立难安,才告诉她。 “姑娘就安心过完这二十一日,有什么需要做的,交待一声就行,安心骨醉。” 六千亩的需要的生石灰哪容易弄来?她只能靠每个庄上收材料烧了。 她让叶叔请人收了协阳城与各个小镇的民家、官衙、军营、饭馆、酒楼等,所有会用到鸡蛋等地方,连坏蛋壳也收了,回到庄子上每天烧蛋壳。 连续烧了几日积攒了不少石灰粉没错,但叶叔、谷雨、白露返回宅子第一件事就是沐浴更衣,来回报进度时...... 那叫一个臭气熏人啊? 三人都没问过,烧出来那么多生石灰要做甚?只是认为颜娧宅子起的靠近山林,需要大量生产备用。 十几日来囤积的石灰粉已经快填满庄子的库房了。 到了药浴最后一日,颜娧请谷雨挖空了花圃,请叶叔带回了一牛车最贫脊的庄上土、石灰、夕颜,这会正在花园里和稀泥?? 颜娧取来药研钵碾碎了所有的夕颜,泡入井水再兑出浅紫色的液体做简易酸碱测试。 又从厨房要白瓷大碗盆,接着丢入土壤与夕颜水,见到夕颜水仍是深色,便知道不出她所料,随后慢慢加入生石灰,搅和到成为浅蓝色才将水兑出。 也不管其他人诧异得嘴都合不上,她继续和了十几盆泥把挖空的花圃逐渐填满。 最后,洒上她要来的各种菜籽,才满意的在拍拍手。 “终于好啦!”颜娧满意的看着一下午的杰作。 这骨醉真是好!她带着玄铁护具还能靠自己完工也一点不累,她都能幻想能像裴谚般飞檐走壁的日子不远了。 “姑娘喜欢种菜也不能拿荒土啊!这怎么种得活?”谷雨只觉得浪费菜籽。 “不出三天一定发芽。”颜娧自信满满。 “怎么可能?这些荒土都毁了多少庄稼了。”谷雨没忍住叨念。 洒些石灰就能种地了?那么庄上那些人都是白饿坏的? “当然不是所有的贫脊都洒上石灰就好,得看是哪类型的贫脊。”颜娧只觉得脑壳疼,他该怎么解释酸碱? “谷雨哥哥,我说过荒地能救的。”颜娧明亮的眸子定定的坚持。 她能理解无知的无奈,既然决定在此地留下来,自然是能做多少事,就多尽一份力。 她明白这些日子他们怀疑又不敢不执行命令的神情,给她三日就好! 这片花圃能发上芽一切就不需要多言了。 “不如这样吧!若三日后这片花圃发芽了,谷雨哥哥就不回谚哥哥身边,负责帮我把六个庄上的土地都救了才能回去如何?” “我没想回去......”谷雨发着愁,满满的想哭,他本就不想回山了啊! 在这能看到秋姑姑,还能请她教授武艺,他还回山做甚?看不出来在看到秋姑姑那刻起,他现在就想绑死在这? “咦?”颜娧佯装不解。 秋姑姑魔力真大啊!原本哀怨着被裴谚扔下来照顾她,反骨了呢! “姑娘这菜籽能发芽,我负责把庄上都教会就是。”谷雨拱手执礼。 哈! 一旁的白露忍俊不住笑了,姑娘这是扮猪吃老虎呢! 摆明看准了谷雨黏着秋姑姑顺势而为。 方才看姑娘一顿操作也知道这改良土壤没那么简单,虽说也不怕事没人做,有个专责也不赖。 “谷雨真想留在这?”立秋端了晚膳过来,在花圃六角亭内摆下了。 “姑娘瞧着要做大事,少了我怎行?”谷雨拍拍胸脯。 六千亩贫脊之地若真能成为良田,六个庄子上的人们可不用再挨饿了,让他再苦再累都不成问题。 “我要做什么大事了?”颜娧长睫毛扇扇。 “我每天烧臭鸡蛋呢!臭了那么多天,能不为大事?” “这个还不算大事。”颜娧爬上石凳等用膳,这几天可好多了!吃饭能自个来真好! “主子想什么都能问,立秋在这呢!”立秋看似随意摆下碗筷,眼里早看到她的欲言又止,不慌忙的布着菜道。 “姑娘的根骨不弱,这几日越发好了,堪舆师与工队们早都到了,明日就能去看宅地了。” 关了二十几日她担心的不就这事吗?工队可不是她允诺了才送来,而是随着她身后就到了,为了不让她太忙活庄子上的事,没等她命令,工队已先巡查了庄上的所有屋况与工具,能修整换新的,工队都已先领了庄上留下的人处理了。 “真的?”颜娧咋舌了!这效率千金难买啊!这让她怎么好开口问呢? “姑娘想问什么?”立秋察觉了她的难言。 真问?都感觉自己得了便宜还卖乖呢! “我能留下工队多久?”颜娧讪讪笑着,这就是有借不还的感觉? “姑娘有需要,让立秋写个信即可。” “真的?”颜娧觉得今天的饭菜可香了! “工队本就跟着主子的,发还只是回原来的庄子。” 这么浪费专业人士啊?? 颜娧惋惜的脸,让立秋以为人去种田了,难掩失笑。 “他们平时负责寄乐山周围的地道、机关建造修复,少了一队,就少一组人轮值。” 她觉得立秋忒厉害了!许多话根本甭说,只稍一个神色就能懂主子的想法。 根本是蛔虫届翘楚。 呸呸呸! 多好的人啊!在她嘴里居然成了什么了....... 颜娧干笑了两声,被发现的尴尬啊! 她隐藏情绪的功力在这娃身上本就不到家,在立秋目前更是无物了。 “这几日工队已经按姑娘看上的宅地开始购买基础物料了,明早姑娘可以跟工队商讨宅子与内宅的需求。” 立秋也好奇颜娧会为宅子提出什么样的要求。 光是那一堆堆的鸡蛋壳烧成生石灰粉,这可不是公侯府上能养出来的教养呢!何况她还只是个六岁的孩子。 原以为要来照顾女娃的吃喝拉撒,对她甚是轻松,对于公子说的特别根本没上心。 思及颜娧随时都想藏着千言万语的大眼,让她着了迷,越想着了解她想表达的是什么,真的是个特别的孩子。 不说她没有吃过苦孩子身上庸俗的怨怼惋叹,备膳的时间,她已经整理好一整个偏院的花圃。 若不是听公子说过她也挖空地道填花园,她也想知道颜娧能有多少行动力了。 ...... 秋分之日雷始收声 颜娧在堪舆师决定好房子方位后,开始与工队商讨房子如何兴始。 一群人在山神庙外林荫树下,看着她拿起碳笔描绘她想要的地基。 工队分队长莫绍正看着颜娧拿出来的草图,看得出制图的天份上乘,结构深度、支撑力距等细微详细,莫说他督工多年见过的图面多寡,能算上细致的,这就算其一了。 “姑娘这图面上好,只是这地下工事得费点事,这主院下两层上三层,还能理解,为何所有院落皆需要两层呢?” 颜娧又使出了童颜杀,楚楚可怜的问。“莫不是太矜贵,母亲给我送上的见礼不够盖屋子?” 莫绍被这话问噎了,还有寄乐山成不了的事吗?夫人送来的二十万两不就是想着让她放手玩? “夫人送来的钱银让我们夷平归武山也没问题。”莫绍看完图面就能理解为何要买下归武山。 底下两层的结构需要大量石材、木材,而归武山放眼望去取之不尽,这些巨石、木材搬运、裁切对他们根本不是难事。 若不是颜娧才六岁,他都想解嘲,这娃是决定利用寄乐山才选则买下归武山。 “莫叔您看看那岩山!”颜娧扬起憨笑扯着莫绍衣袖,让他随手指望去,“六丈高的岩山挖空后,留下山壳,我宅子埋基柱应该够用了吧?” “......”莫绍完全被问得无言以对。 还说不是算计寄乐山?是不是!不然怎么知道工队能卸岭?这是寄乐山不外传的特有工事呢! 第十章 水源 “这样不止能主屋盖下三层,五进院至少能让三进院有地下层。”莫绍只觉得她脸上的笑坑人。 “既然如此,莫叔就帮我多准备个冰窖其余的可屯庄上来的粮。”颜娧开心拍着手。 “......”一众突然抚着头嘴角抽了抽。 “姑娘也太有自信了,这归武山附近能产粮?”谷雨哭笑不得。 “能!”颜娧拍拍莫绍后背。“你得对莫叔有信心!” “......”莫绍嘴角又抽了抽,这锅背大了。 “给莫叔几日,等他挖空了那座岩山,你们就能看到眉目了。” 前些日子看了山势,这座岩山可是能成为天然水闸门,运用得好,不管哪种类型地动来临,都能把闸门补缀了。 现下最重要的就是把宅子的防震处理做好,待灾变来临能有足够应变。 “谷雨哥哥也见了花园里的菜籽都发了芽了,我们下一步要解决的是水源。” 颜娧又拿出一张图面交给谷雨,顺带稍上一万两银票。 “谷雨哥哥!这是要劳烦你与白露姊姊了。” 谷雨与白露翻开了图面,居然是灌溉渠道图,两人惊讶的看着她,惹得其他人也跟着过来一探究竟跟着惊讶。 颜娧能自由活动才几日?居然又是宅子图面,又是取岩山图面,又是灌溉图面,她拿什么时间画的? “在谷雨哥哥救土壤的这段时间内,要麻烦白露姐姐带着一半的人把自个儿庄上的渠道与储水库给完成,反正目前庄稼也种不来,不如一半的人手把水道先给挖好,记得去要莫叔截岩山的岩片铺水道,水道得定期清理,小心别给泥泞给塞了,庄上的人问起,什么也别说,免得到时候来麻烦,一万两应该够支持这些人的吃食了吧?” “是。”谷雨与白露被交待得只剩点头了。 除了没有体魄,颜娧脑子里绕的跟一般姑娘不太一样啊!即便三岁启蒙过目不忘,也没能做水利与建造上有这么大的能耐吧? 可她偏偏就是画出来了。 “姑娘的水源要从岩山来?”莫叔把三份图面放一串,发现是一张连环图,包含颜娧宅子里的水池来源都是一处,这娃想得太深...... 从山上来到庄上都是地下渠道,如果再加上岩片铺造来避免淤泥,若真有雨水相助,两年内归武山必成富裕之地! 公子看似没被大皇子给套路,却让颜娧给套路了是不? “嗯!”而且得在明年六月芒种前地动来之前完成,以免人员受伤呢!“莫叔可能说说能在几时完成?” “姑娘可有希望完成的日程?”莫绍觉得她已经有完工日期了。 “明年五月小满前。”之后一个月的检查期应该足矣! “若是能再给莫谋一组工队,莫谋保所有工事在三月前完成,雨水惊蛰时应能让庄上有水育苗栽种。” 莫叔话毕,众人目光随着颜娧望向立秋,能不能再来一组人,可得立秋去信了。 立秋的专用信鸽与人讯三日内就能到寄乐山。 虽然寄乐山鲜少过问俗世,但他们都看懂了颜娧想救这片荒地上的人们。 为善,寄乐山从不撒手。 “能行吗?”再来一队人可就过分了!“我想扣下莫叔已经踰矩了,还来一队人,山门不觉着我得寸进尺?” 她会不会是有史以来最快认女儿也最快断绝关系的女儿?还没拜见尊长就动用资源得彻彻底底啊?? 这三份图面完全能解决归武山的困境,只是在于岩山难破,要不毁坏山体又要能取材,两队工队免不了。 原本以为只是要起个宅子,未曾想到真来了,却是搬山卸岭的大活计。 当初寄乐山也是相同的方法构建,因此至今还没人能能解其中建构方式。 颜娧虽然没明白指出这取山石岩片的方式,但这明显是寄乐山的门路啊! 而且这图面的标记、画法还真不是普通的熟悉,似乎与老夫人极为相似。 若不是授命留在这,她真想带着图面就回山门去给老夫人瞧瞧。 难不成颜娧生来的就注定要来坑公子? 思及此,冷静如立秋也不住打了寒颤。 “这三份图面拓印给门主,门主与夫人还可能会亲自带人来帮忙。”立秋觉着不无可能。 “......”这真是人生又突然到达了巅峰!小孤女走上开挂人生呢! “姑娘?”莫绍见她高兴得脑中不知神游去哪儿去了,试探的呼喊着。 “欸!”颜娧露出心花怒放的笑容。“莫叔!我已经能想象在我的院子里凫水了。” “......”一众又想哭了! 他们可还是沈溺在她惊人的图面呢!她却已经神游到完工时了。 “莫叔!宅子里一楼与地下的物料切记要耐水,园子的水池有多深就多深,楼廊水路都要够深,堪舆师师刚说的,水来聚财,经纬皆通,财源滚滚,我们会成功的!” “好!”莫叔把颜娧提上肩上,宠溺道。“接下来交待给秋姑姑你们了,我带姑娘上山挑镇压水池的奇石。” “莫叔真好!”颜娧开心的捧着莫绍的头。“我们上山去!” “姑娘可别忘了末时得回到庄上开始习武!”立秋不免泼了盆冷水。 “姑姑...”颜娧哭笑不得,她可不是想玩啊! 这堰塞湖范围太大,她正想借机会告诉莫叔看能如何有效运用呢! 若她估计得没错,说不定还能像镜泊湖般称为景点,如果能盖上酒楼与书院,她定能更快将成本回收的! 莫说山上路迢迢人烟罕见客居难求,她定能做到专车接送!让她的山肆大放异采。 光靠良田她只能保着些庄子不挨饿受冻,她想着更好的运用美景与空间呢! 只靠买卖粮食能挣多少?缴上粮税还能剩下?能保有两顿饭就是祖宗保佑了! 有莫叔在更能判断她要的地方能否成为酒楼与书院所在是否安全了。 这归武山能改变的! ...... 霜降之日豺乃祭兽 初八日堪舆师订下的破土日后,已过了快二个月。 饷午,颜娧收到叶叔同知,莫叔已将山坳闸门给做好了,岩山内部的工事已接近完工。 宅子所需要的基柱、梁柱也都泰半取下山。 众人以为她到山上是为了看宅子进度,她却小心翼翼的进到二丈宽的渠道内。 她讶异工队的施工进度迅速,渠道内岩片、两旁走道都已完成,地下水道初步的雏型完整呈现。 庄上的进度虽然不比工队,在工队指导下也有一定进度,每五十步为栈还以岩片与岩柱支撑。 各个庄上的地下渠道、粮仓、储水库也已大致完工,只是多数人都以为新主子异想天开盖那么多地下粮仓。 颜娧见到切割完整的岩片与岩柱,只能一再赞叹工队的鬼斧神工。 当她走进岩山,即被眼前的宽广给震摄,椭圆型的岩洞足足有八丈宽高,又比山上勘查高了不少,可见岩山入地之深,她还真的选对地方当闸门,这里绝对能分摊掉溃堤的压力! 工队还在岩洞内两旁石梯来回上下,颜娧则看着中间留下来支撑行走的得五人环抱的十字立柱出神。 “姑娘怎么了?”莫绍正搬下得一人环抱的方柱,恰好与颜娧对上。 “这是?”这样的施工方法太熟悉了,是她以为再也见不到的取石方式。 在偏远地区进行工事,没有钢筋水泥可以支应下,她们小队就是就地取材,以当地岩山石壁来取材。 莫绍放下石柱,又一把拉颜娧上肩,丹田一提直上四丈高的岩柱上,让她居高临下看得更清楚。 “这里依了寄乐山的规矩,岩山刨空后会留下中间石柱,回头请工匠刻上水月观音,以祈一切平安喜乐。” “......”颜娧诧异极了,这真是她的工队卸岭后的习惯呢!这寄乐山究竟来自何方? “莫叔可知这惯例何处而来?”好奇心可挠死猫了。 难不成山上有老乡? “这卸岭之法来自老夫人,老夫人说这是崇敬山林,也是感谢山林。” 颜娧听了想哭,真的是老乡啊!可却是老夫人,而她困在六岁女娃的躯体里...... “莫叔知道老夫人的名讳不?”颜娧心里忐忑着。 “姑娘说笑了,我们只知老夫人尊姓颜,不知道老夫人名讳。” 莫叔没能看见颜娧小脸上的失望,只得指着前后两道闸门。“姑娘要的五道石门已经设好,墙上机关能控制一次开几道来调节水量。” “莫叔能否带我出山坳确认看看?”如果没计算错,外头就是曲行山道的最低点,地动后开始积水之处。 莫绍闻言又一个提气急速来到机关处,只手转动两掌宽的圆盘三圈,就传来了机关联动水门开启的声音。 颜娧看着这设计脑壳疼,这感觉她开不了呢!“莫叔,这门我能开得了不?” “姑娘日夜勤勉,两年内定可开门。” 这两个月颜娧的努力已经可以看到了,她刚刚走了许多廊道与楼梯,已是面不红气不喘了。 “果真现在开不了啊!”颜娧惆怅的靠在莫绍头上。 “功夫是日积月累来的,姑娘还有时间。” 第十一章 岩山 莫绍不由得一笑,又一个提气,单足轻点门闸疾走上山坳,再一次提气已经带着颜娧往岩山的最高处。 “哇!”颜娧眺望着整个山坳兴奋的拉长了尾音,那还记得失落? 颜娧在这岩山上,真正的把两旁山势看清楚,指着个山坳最接近的山坡。 “莫叔!”颜娧想着要再添要求,突然思及她要求的一堆事都还没完工,现在就有要下新目标,会被怨怼的! 莫绍听她欲言又止,忍不住笑了,只得提问。“姑娘可是又有新想法了?” 峰林郁郁,翠玉苍峦,这等风光,连他都动念了,何况满脑精怪的颜娧。 “莫叔真好!”颜娧干笑了两声,指着两个最接近的山岸雀跃不已道。“莫叔那两个最近岩山改建成跨桥,桥下四丈架上几个水车,山的两旁可以规划成作坊,利用水利来带动作坊,如若莫叔愿意留下带领作坊,日后这些工事维护就靠莫叔了,可好?” 莫绍哭笑不得,只得点头道。“姑娘多找点事给莫谋,莫谋就回不了山门了。” 颜娧眨巴眨巴的与莫绍对望,这是暗示她多来点工作? 莫绍给了她肯定的颔首。 “那这里的工事也拜托莫叔了!”颜娧雀跃的形容她要的拱桥。“拱桥从两边盖,不需确切相对,等到来年立冬后,再把拱桥接通,可以做个太极岩地,到时把水车挂上,中间再起个凉亭,工坊就能正式启用了。” “姑娘可想先引来西面的山涧?让岩山水闸试试提前运作。”归武山水源极少,唯一的水源流入了协阳城成了护城河之一。 水源充足时暗中截下部分水源并不会被发现,还能加快山下庄子农田复育速度。 颜娧沉吟了好一会才偏头问道。“如若要增加水源,我们的水道可得再走远些,能行的话,得流回护城河去。” 想截护城河水源可没那么容易,怎么来得怎么去。 “姑娘想蓄满这片山坳的水,没十几个昼夜的大雨可成不了事。”莫绍对工事有绝对信心,“即便蓄满了,岩山里的闸门控制泄洪也不是问题,只是要蓄满山坳有难度。” 即便引来西面山涧,也只是涓涓细流如此而已。 颜娧莞尔,她要的就是这个回答啊!不是她对工事没信心,这是多一位高手作保! “有莫叔在,这些都成了小事了!” “姑娘过奖了!”莫绍被夸得不好意思了。 “才没有呢!”颜娧决定再给一张好人卡。“没有莫叔了解我,这些工事哪能这么快?只是如果要窃走西山水源,我们还是从庄上再做一段水道给护城河送些水,省得官府来麻烦,毕竟不缺水源当然都没事,一旦缺水期来了,护城河见底铁定会被追究的。” 她向来不喜欢麻烦事,能少一事宁可多走一步。 “莫谋领命。”莫绍恭敬回应,为这丫头多方的思考钦服极了。 伯侯府上养出来的姑娘,看得总比他们这些莽夫多,莫怪少爷也喜欢。 若是以往,他们隐匿于市井里,根本不需要也不会在意这些官场与人际间的互动。 他们都喜欢静静听她谋划版图,彷佛在她的巧笑倩兮里,已经筑好了理想工事。 “莫叔如若岩片不足,还有预定的桥下岩山,保持岩壳留下掏空岩层,日后工坊就藏在里头也方便运用水利。” “姑娘的酒楼与书肆可看好地方了?” 颜娧又撇头看了莫绍,换她哭笑不得。 这是主动揽活呢! “姑娘觉着哪儿好?”这回换莫绍想知道。 “文人墨客总喜欢听溪对月,观潮作文章,我们可以借着引水盖书肆,坐实了听溪对月。”在莫绍肩上乘风期间,她已经想好书肆。 莫绍又数十个提气,带着颜娧到了山涧处远眺,湘妃竹林幽幽,苍翠挺拔,淡雅的主叶香气扑鼻。 “依岩而建,竹林为辅可好?”这些日子莫绍已经把归武山都探完,只觉颜娧挑得对极了。 少有人能看到这座山的内涵,而她,一个六岁的女娃,不仅看透了他,也想尽办法让归武山展现优越。 颜娧漾起知音的浅笑道。“酒楼的位置我们看远点,这大片湘妃竹可以做许多事呢!” “酒楼可以选在作坊的上方,姑娘的太极凉亭正好可以吸引这些酒客,再来可以掩盖作坊的吵杂。” “有莫叔真好!” ...... 立冬之日水始冰 本应欢庆的收成季节,却因庄上歉收,稻种萎郁,稻荷空虚,在视察庄子后,颜娧命人一把火烧了所有的稻种,再命管事掺入计算好的生石灰,将土壤有如掘地三尺的翻垦。 既然成不了结穗饱满的稻实,那就为土壤的肥沃尽瘁,越是心疼投入的时间与精力,这片土壤就贫脊得更厉害。 颜娧让人计算了庄上的丁口,她按户逐户核发了三十两银子,让人们在土壤休耕日子里,可以好好维护耕种机具,也能过上年。 这日,颜娧挑了个庄子,召集各庄所有厨娘,就在耕田中起了几十个灶火,准备了上千人的吃食,让各庄带上吃饭家伙来与会。 一眼望去几十来口锅子正腾腾的冒着白烟,还有十来个蒸笼也蒸腾着,各庄子搬来的桌子、椅子也都到齐了,正中间还起了个篝火。 白露从蒸笼里剪取了一小块桂圆糯米糕递到颜娧跟前。“姑娘,您尝尝。” 颜娧迫不及待尝上一口,萦绕的酒香混上桂圆香气溢散在唇齿间流淌。“太好了!就是这个味。” 白露雀跃的往下口锅去,褐黑笠式碗满上了浓郁的麻油鸡汤递给颜娧。“姑娘再尝尝,王嫂带着这些人忙活了一早上呢!” 颜娧扬起灿然浅笑,老老实实给王嫂福了身。“谢谢王嫂!辛苦备膳。” “姑娘!可别折煞老婆子了,这些都是老婆子应该做的,姑娘的大恩大德还无以回报呢!。” 这福身吓得王嫂站不住脚的跪伏下去,一辈子的庄稼农妇哪经得起主子感谢?劳碌至死都是应该的啊! 一见到王嫂跪了,白露也拦不及拦的速度,颜娧也跟着跪了下去,可怜的眉眼眨吧眨吧的看着王嫂。“才折煞我呢!王嫂不起来这冬雷第一声可要劈我头上了。” 端着汤的白露都愣了,赶紧把两人一把抓起来。“都起来!姑娘还得试汤呢!” “就是!就是!别让冬雷劈着我了!”颜娧端起清香扑鼻的麻油鸡汤轻啜了口,拧了眉问。“白露姐姐,庄上可还有金桔?” 白露点点头。“有呢!谷雨赶紧回去送来给姑娘。” 见谷雨领命提气奔离,颜娧又小眼眨吧眨吧的看了王嫂。“王嫂是否对我给庄上的银两误会了?” 王嫂一时语噎,也听清了颜娧话里的意思。 不是赏,是给。 颜娧使了眼色让白露将几十个个婆子招来。 白露见到人都来了,聚了丹田之气道。“听闻还有人不懂得姑娘挨家挨户三十两的用意,劳烦各位再此听清了不绕话了。姑娘可是把来年的俸银都给发了!多给了许多没错,那可是治理重茬期间得买莱菔籽或是菘菜籽来育土,届时开了花可不能采收榨油,得再继续翻入土里养地,停耕这段期间田税、军赋还得按时上交协阳城的,日前请管事得挖好地窖整为粮仓,就是让大家伙按自家丁口数准备好届时得缴交的赋税,如若有人私自把菜籽油给榨了没翻土,来年收成不好,或者没将赋税准备好,影响了缴交赋税的时间,庄上事小顶多发卖了,缴不出税赋可得自行承担官非。” 颜娧将微温的鸡汤给白露一口饮了全当润口茶水。“不知这番可解释清楚了?” 一群婆子期期艾艾搅着衣摆,王嫂带头回话。“老婆子清楚了。” “银子自然不会平白得,姑娘只是把来年的打算都做好了,帮大伙把的税赋准备了,各家各户可得攒好税赋。”白露再次强调。 捧了一大包金桔的谷雨也正好这时赶回,将金桔发给了几个负责鸡汤的婆子兑汤,莫绍一伙人则各自拎了好几十个酒坛,笑语间几个人把酒坛全兑进十几口锅里。 顿时酒香四溢,把许多人的馋虫都引上来了。 “这酒可馋惨了我。”莫绍看着十几锅鸡汤开始逐渐沸腾香气弥漫,馋得酒虫子都闹腾了。 “快了!快了!”颜娧对这逸散的酒香满意极了。“等会鸡汤都少都够喝。” 莫绍带她视察那片葱郁的湘妃竹林后,隔日她便从叶叔酒窖里取了一些雪香酒母,找了几个人兴致勃勃的把酒母给打进竹筒里。这会才二十来日,郁离酒怎么够香醇呢? 酿这些竹筒酒只是为了补冬这日的鸡汤,都说补了冬,六病空,每锅汤里都加上两竹筒酒,这冬日就能都补得暖暖了。 “姑娘,这才二十天这酒就能这么地道?”莫绍又把颜娧一提给抱上肩。 “还不够时间呢!”好的竹筒酒可得两三年呢!她这二十来天只是粗略借香窃露而已。 第十二章 入土 她请莫叔砍了几株湘妃竹以火烤掰弯绕成螺旋状,把叶叔酒窖里的酒馏成了竹韵香雪酒,酒母与香雪酒再到竹筒里住上二十天,才能让缩时的竹筒酒也有这番香气。 叶叔这会颤颤的抱着两坛子酒,面漏惊喜连说话都不顺当了。“姑娘!这不是我的酒!这不是啊!” 香雪酒哪有这等醇香?哪个大丈夫能不好几口香醇易入喉的佳酿? “叶叔,以后就是了!只要继续给我酒母与香雪酒。”颜娧软糯甜蜜的娃娃音,又攻陷了叶修。 “成!只要能喝到姑娘亲酿,整个酒窖都归姑娘了。”叶修彷佛至宝般护着颜娧给他留的两小坛子不放。 “叶叔!我一个人做不来的。”颜娧抱了抱莫绍的脖子。“都是莫叔帮我的。” “没事!叶叔保你一直有人用,老莫敢胆离开归武山,我让人用玄铁链把人绑在你院子里。”叶修嘴上恐吓,还是把一坛子酒递给莫绍。 贿赂成了还怕喝不着? “好你个老不修,为了几杯黄汤胆敢把我卖了?”莫绍嘴上虽抱怨,还是立马把酒收进兜里。 “莫叔!是青汤呢!”颜娧被两人逗得咯咯笑,还没完全酵成的酒还是略青,得上了时间才能渐渐成琥珀。 “对对对!是青汤,姑娘的酒非凡品。”莫绍深觉这趟来归武山太有意思了! 工队有做不完的事本就开心,每次做的又是烧脑、集思的趣味活,颜娧彷佛有出不完点子,他陪着干活也有趣!听着她被敬安伯府给关养到遇上公子才得出生天,这样看来这敬安伯府是蠢的啊! “叶叔莫叔可以放心帮娧儿也把酒楼给起了吧?”颜娧嘴角掩不去浅笑。 原本叶修莫绍还觉着酒楼没有好酒难生存,劝着颜娧先把书院起了,吸引些文人骚客再来起酒楼,现在他们却只想把书院抛了起酒楼。 “不就起个酒楼?那能有什么大事?叔们会让君子笑以最快的速度给起好了!”莫绍拍着胸脯保证。 噗哧!颜娧忍不住的笑了。“莫叔!连酒楼都给起好啦!” “你们俩这为老不尊!”立秋好气又好笑的声音从田地中传来,篝火也在这时淋上火油点着,周围的火盆也跟着燃起,照亮夕阳后的微暗天色。“几坛子酒就把人都卖姑娘了?” “本就姑娘的人!”莫绍示威的展示肩上的女娃。 “是!都是!”立秋无奈的笑道。“还不吼上几个嗓子把人都喊来。” 莫绍给了身边人颔首示意,所有人飞也似的往四处奔驰,一柱香后,颜娧举办的千人宴就在篝火冉舞映色下温馨开宴。 颜娧接手的个把月内,愿意参与她发起的工事,她都管上一顿饱,因此不论男女老少能动的都来参与了,就连挖往护城河的工事也进行了大半。 看着原本面黄肌瘦的人渐渐有了人色,她觉得这些日子大伙的忙碌都值得了。 ...... 冬至之日蚯蚓结 清早完成立秋教予的课学后,颜娧就扒在正要上山的谷雨背上怎么也扒不下来。 “姑娘!工地危险重重,就别为难小的了......”谷雨嘴角抽了抽。 山上的路还没铺好,马车上不了,他只能像少爷这样拎着她跑,还没像莫叔的功力,能不慌不忙的把姑娘肩载上山。 “今天冬至,我帮莫叔带上刚刚请秋姑姑做好的竹筒饭,还有新萃的郁离醉,年下叶叔忙,秋姑姑与白露都去新宅子帮忙,只能靠谷雨哥哥了。”颜娧盈盈水波的眸子,楚楚可怜的小手,软糯娇软的祈求声,瞅着、揪着谷雨。 满满的想哭啊!若非已清楚这那双眸子后的精明悍练,可能会被这小娃给哄了。 “我想去看看山坳的引水进行得如何嘛!”颜娧紧紧的抓着谷雨不放。 自从决定要引水入山坳,山底里的整地就越发重要,没完善的处理,一旦淤泥累积多,整个地下渠道可就完了。 “有莫叔在还需要姑娘担心吗?”谷雨还真后悔让颜娧练功,这几个月下来调息、功法、步调都有大幅进步,扒在他背上都抓不下来了。 “我就想瞧瞧莫叔怎么解决问题??”若能把淤泥加以利用,几个庄子的旱地改善还能加快些。 颜娧身子下降了几寸,把脚边的竹篮里热腾腾的竹筒饭推到谷雨面前。“入冬了,冷得快,莫叔要得吃冷饭、喝冷酒了,莫叔好可怜喔??” “......”这缚体术立秋姑姑怎么就教她了?让她能安全点扒在他身上嘛? 谷雨莫可奈何的提起竹篮道。“行吧!姑娘可得抓牢些。” 颜娧喜出望外的攀回谷雨肩上,“会的!会的!” 于是谷雨一个提气跃上房顶往归武山去,一路疾驰到山坳闸门正要一鼓作气往君子笑与工坊方向去,谷雨发觉脚踝被绊住,瞬间丢开了手上东西,把后背的颜娧揣离失去平衡前让颜娧稳稳的站在边坡,自个栽倒失去重心滚下山坳三尺远。 惊魂未定的颜娧站妥后,赶忙跑下边坡把谷雨拉了上来,一头灰土草叶的谷雨骂骂咧咧问。“什么人装神弄鬼?” 慌张的巡视周围没点动静后,赶忙来到颜娧身边前前后后看了遍,深怕有一丝蹭破,回去被秋姑姑扒皮来补。 “谷雨哥哥功夫好!娧儿没事!”方才的一番惊险可开了眼界,在这十三岁的年纪可以反应这么好,在同年龄层的孩子已属绝佳,方才要她都不知道头断到那去了! “要是莫叔,铁定连绊人的东西都处理了,还能站得安安稳稳。”谷雨害臊的搔搔头,跟着颜娧开始收拾满地的竹筒。 这上归武山这条路他也不是没走过,怎么也想不透为什么会在这栽倒,终于收拾到最后一罐竹筒酒时,看到落叶底下有一只蔫蔫挥着的手,底下还有呜噎声传来。 愣是两个孩子胆儿再怎么肥,看到这情况也吓得够呛,两个瑟缩的退了好几步。 分尸? 迟疑了一瞬颜娧状起胆,不顾谷雨阻止,过去踢了踢那只手,那只手果真又抓住了她的绣鞋,颜娧反而松了口气,活的还有什么好怕? “姑娘!别......” 谷雨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她毫不犹豫的提气把那手当萝卜般拉拔出来。 “......”这拔出来的孩子就跟谷雨一般年纪,怎么被当萝卜种在她的地界上? “呸!呸!呸!”黎祈半截身子终于出土,努力呸出嘴里的烂土腐叶,还没来得及看清来救命的人,只得哀怨的央求。“好心人救人别救一半啊!能帮我拉出来?” “不够高......”颜娧散漫的回拿出帕子给他擦去脸上脏污。 黎祈擦去脸上大半的泥印这才看清面前的小女娃,呐呐许久才吐出几个字。“你救的我?” “我没救成,只拉出一半。”颜娧与他正好四目相望,而他还有大半截在土里。 “......”是不是哪里不太对?应该不出八岁的女娃,面不红气不喘的把他从土里拉出半截,而他方才还是耗尽了全力才抓住一只脚踝。 “你种在土里能长出什么?”颜娧眨巴眨巴的看着还卡半截不出来的人。 “人篸、灵芝、雪莲。”黎祈玩笑的回。“施什么肥得什么栽。” 颜娧回头看了谷雨,果断的说“谷雨哥哥把他种回去,我们回家拿肥。” “好咧!”敢跟姑娘装?谷雨回得那叫干脆利落。 “别啊!小姑娘家家的,真要把我种回去?”黎祈只差没求人了。“种瓜得瓜,种人得人没听过吗?” 从小到大哪时候受过这等待遇了?被三哥埋土里就算了,拔出来还要种回去? “是哥哥太离奇!我想种看看。”颜娧憨笑着,装啊!让你装个够。 “别啊.......”黎祈竭尽全力的抓住谷雨,能眼睁睁看自个再被种回去吗?“我不离奇!我是黎祈。” “......”有那么怕?口齿不清呢! 颜娧留下了一个竹筒饭与一筒酒,把竹篮交给谷雨。“谷雨哥哥,别管他离奇不离奇了,先送去给莫叔吧!娧儿这边等你回来接我。” “把你一个人跟他留在这?”谷雨可不敢。 颜娧睨了大半截还在土里的黎祈。“他还能做什么吗?这么个气索神蔫,半截入土的人还能害了我不成?” “......”这满满都是泪了啊!的确半截入土了啊! “我会被秋姑姑打死的!”谷雨如波浪鼓般摇头。 “那你再把他种扎实点,等你回来再挖出来。”颜娧定定的再递竹篮出去。 “这倒是可以!”谷雨没思索把他周遭的土给踩扎实了。 “......”有没有问过本人意见啊? “好咧!”谷雨提起竹篮不放心的交代。“姑娘别走远了,我马上回来。” “不走!我要浇水看他长什么。”颜娧咯咯的笑着,挥着手让谷雨赶紧出发。 谷雨颔首后提气往君子笑方向去,颜娧才回头寻找的山芋叶,屁颠屁颠的往山坳里荷满水走回他身边,那小手抖得黎祈发颤,难不成不长出点东西还没完了?“小姑娘别啊!”嗯 第十三章 出土 “哥哥多久能长出雪莲呢?”颜娧顺势让水滴进了土里,这些天已经有冬天的气息,这芋叶水可凉了。 “长不来的!”黎祈慌张张的要阻止她倒水,抓了好几把连衣袖也没沾到。 这是几个意思?他的功夫落败到拿个小姑娘没辄?虽然只有手能动,至于吗? “哥哥何人?打哪来?入山何事?”颜娧可一点也不介意帮他浇个水。 “在下黎祈。”黎祈施了个拱手礼。 “还离奇?叶上的水都要淋下去了。” “在姓黎名祈,黎民意尽安,适意乃所祈,不是荒唐离奇。”这话再不说清,可能不光水还来抔土了。 颜娧作势洒水示意他继续说,黎祈赶紧又接上话。 “京城人氏,跟着兄长来归武山一游,途中惹恼了兄长,兄长下令埋了我,本以为这辈子到此为止了,还好感知到地面细微的震荡往我方向来,这才伸手绊住了你们。” “......”什么天大的错误要把人埋了? 该不会是古代高危职业嫡子还是长子吧? “那你不好好埋好人,绊倒谷雨哥哥得陪医药费呢!”颜娧瞄了他一眼。 跟了立秋姑姑这些日子,也看了许多好玩意,这少年上好白玉冠与浅青山水湘绣云锦直缀,怎么看都是贵人子弟,一声不坑往地底埋,肯定有故事。 “哪不好埋,铁了心埋归武山?”颜娧终于放下荷叶,打开了竹筒酒递给他。 他嘴皮都脱了老好些层,看得出来被埋得久了,一定又渴又饿。 “只有酒,你喝不喝?”颜娧眼神犀利的在说“你胆敢不喝看看!” 黎祈赶忙接过竹筒,狼吞了几口,本以为会有预期中的辛辣,却顺和得直落胃袋,不知觉的喝了半筒,正要继续喝,颜娧就过来按下手了,换递上竹筒饭。 “再喝等等有你受的了,把饭吃了。”她萃的竹筒酒竹香绵柔易入喉,天然竹汁甘露只有清香清爽,现在叶叔与莫叔都怕误事不敢多喝了。 黎祈见她利落的翻起竹片一折就成了扒饭调羹,心中无比忐忑,怎么会沦落到小姑娘伺候呢?好不容易出门玩一趟,却让三哥给埋土里了,整整把他埋在这一日夜了呢!只不过吃了他一只烤鸡,至于吗? 颜娧见他吃的欢快见底了才又捧起芋叶问道。“哥哥来自何方?所为何事?” “......”嘴都还来不急抹干净呢!方才带着酒香竹筒饭还在嘴里意犹未尽,转换的太快,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只得赶紧做揖。“在下黎祈。” “还离奇?等你长出雪莲就真离奇!想湿身是不?说重点!”颜娧举起芋叶作势浇水,怎么说话就得带自我介绍,不都介绍过了? “不是!不是!不是那个离奇”黎祈慌忙抓住了颜娧的手,深怕真的一身湿了。“是黎明意尽安,仁爱祈天心,不是光怪陆离奇。” “......”有那么惶恐?连诗都再来了一次,还不带重样,是有多常被误会? 颜娧放开被抓住的芋叶接着问。“来此做甚?” 黎祈赶紧把芋叶内的水泼远远的,虽还在土里仍是恭谨的做揖回。“黎某京城人士,与家兄同游协阳城,因......” 难!满满的想哭....为了只鸡被埋进土里,真说不出口。 “嗯?还想再自我介绍一次?”颜娧见他停下了又要去捡回芋叶, “没,我没!别去啊!”黎祈想都没想就一把抓了她小腿,来不急平衡的颜娧直直扑倒。 “......”他完了!惨惨的完了...... 虽是小姑娘家家,脾气可能没三哥好,他完了...... 颜娧扶着发疼的额际,利落的起身盘腿坐在地上,眼刀来去了几回。 “......”黎祈被她利落的动作给骇了,这小姑娘不简单啊!可方才手心里的触感是幼儿的软嫩无误,这是? “你最好说得出可以说服我的理由,不然把你埋回去。” “......”她威胁人的方式跟三哥好像,只得支支吾吾老实交待了。“我偷吃了三哥的烤鸡,三哥让暗卫把我埋这了。” “哪儿不好埋,非归武山不可?” “三哥说归武山贫瘠,没什么水、没什么树,够无良,对我刚好。” “只是只鸡,至于吗?”颜娧听得嘴角抽了抽,到底多好吃的鸡?能这样对待弟弟?“亲生的?” “是啊!我也这样三哥这样问,三哥没回答我甩头走了。”黎祈说得委屈。“我也正在怀疑,我是不是我爹亲生的,还好你们路过,不然我都饿死、渴死在这了。” 这除了捡来的没别的了吧!不过...... “如果真要让你死,应该不会留口气给你喘。”颜娧直白斩断他的委屈。 “......”能不能不要那么直接? “这个警告很好!下次吃食记得留点口德,吃独食本就不该。” “轮的到你一个小娃娃来教训我?”黎祈尾音高了八度。 刚刚还可怜他,下一秒就反复,女人是不是不管年纪都这样? “你说我行不行?”颜娧扬扬手中的荷叶。 “欸!行!姑娘行的咧!”黎祈赶紧摁下荷叶。 “既然埋土是令兄给的惩罚,我管你一顿饱也逾越了,不如这就把你埋回去了。”颜娧水灵灵的眼眸真挚不过的看着他。 “别啊!” “在下承了姑娘的情。”从高处传来的清冷嗓音掩过了黎祈的求饶,与黎祈熙相同的湘绣云锦直缀,衣袂飘然的从三丈外的香丝树上缓缓落下,施施然前来揖礼。 “公子无须多礼。”颜娧原本抬脚要把人踩回去,这洞新鲜着不需要重挖。“不埋了?” 黎承无法掩饰唇边的扬起,难得遇上能整治黎祈的,他真心一点也不介意,难得屈膝半蹲下身子配合颜娧高度。 “本就今天该挖出来了。” “我让他提早了些,必须补足了时间!” “别啊!三哥我不敢了。”黎祈没想到这次三哥发狠把他埋了,一个日夜啊! “真为了只鸡?”颜娧长睫毛扇扇。 “鸡是小事,只是他吃完鸡,用了家父寄来的信件净面,用完还烧了,至今还不知家父信件内容。”黎承据实以报。 颜娧呐呐的看着黎祈,朝他比了大拇指。“哥哥你真行!是我哥哥早打死我了,还需要在土里反省三天?” 同为兄弟一个玩笑不羁,一个行事稳重;一个夸大不逊,一个沉稳有礼,这土里这个不省心的都不知道得烧掉爹娘多少黑发。 “我真知道错了。”黎祈嗫嚅着,此时不求饶还等明天? 黎承走到黎祈身边没多说话,脚一抬就往黎祈肩膀踩下去,整个人被压回土里只剩下一颗头。 颜娧挑了眉咯咯笑了,把赞转移给黎承。“是哥哥厉害!” 比她狠多了!方才还说要挖出来了,这下又回去了,不过好歹还有颗头在外头。 “三哥!我都认错了!”黎祈眼泪都挂在眼角了。 “认错又怎么着?烧掉的信也不会回来了。”她蹲到黎祈身边小手戳他的额际。 黎承欣赏的端看着小姑娘,也跟着戳黎祈额头鄙视着。“看看人家小姑娘三观都比你正。” “怎么能拿我跟他比?”颜娧嘟起小嘴。“我可没让人埋了。” “小姑娘!带不带这样埋汰呐?” “怎能不埋汰?被埋的不是我呢!” “刀刀见骨!你这小姑娘小嘴蔫坏。” “信不信把连头把你踩进地里去?” “......”这明摆着哪边有伤刀戳哪?黎祈泪汪汪的与黎承对望,兄长那清冷的眼底居然带了笑..... 居然被这个初次见面的小姑娘欺负弟弟给欺负笑了,还有天理不? “行了!少哭哭啼啼,这势面我不吃。”黎承走近他一个运功提气,鞋尖贴近他下颔,只见动作一气呵成的将黎祈给勾出。 不夸张,真的飞也似的出土了。 整个人飞到一仗外扶着下巴落泪。 这得有多痛啊! 看得颜娧也是呲声连连。 黎祈正想骂骂咧咧的走回来,就听到黎承开口问。“还想再进去?” 他连忙摀住嘴摇头,无声无息的走回来道谢。“谢谢三哥。” “嗯!”黎承点头。 颜娧抬头看着黎祈下巴连点红渍都没有。 这家子练硬气功夫!这皮糙肉厚到吃一脚都不见伤。 黎承拾起在旁的竹筒,摇晃了几下,浓郁的竹香扑面而来,生平第一次,他对不相熟的颜娧提出来了要求。 “小姑娘管了埋在土里的一顿饱,不知道在下能否也有一顿饱?” “我就知道三哥光闻酒香就喜欢了,方才我一口气喝了一半呢!”黎祈听了黎承的话哈哈大笑。 “......”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修练硬攻的果真脸皮果都忒厚。 “改日吧!只剩下半筒酒了。”颜娧扬扬手中的竹筒。“其余的竹筒饭都送上山了。” “那这半筒酒可否能归在下?” “再这么文绉绉说话,一口都不给!”听得脑壳疼呢! 黎祈瞪大了眼看了方才还在训他的女娃,居然指着黎承念叨不由得大笑问。“三哥太有礼貌喝不着?” 第十四章 好酒 “是呢!跟我唠唠噪噪做甚?我才七岁呢!” 黎祈想低头笑也不是,抬头笑也不是,正好一高一低的夹杀,他能闪哪去笑? 天啊!他一定会内伤...... 黎承一时间突然想不起来怎么对颜娧说话,从来都是知于礼言于礼,普通话怎么说? 颜娧看了两兄弟的神色,咯咯笑了,把半筒酒递给黎承。“大哥哥请用。” 黎承接了酒正思索怎么说谢谢,颜娧又咯咯笑了,“大哥哥也喜欢自然佳酿?” “嗯!”黎承点头,鼻尖靠近竹筒逆时摇晃,使得阵阵清香逸散,这才轻啜了小口,让酒香在口鼻间缠绕一番才入腹,口中的绵甜竹香,余韵悠长让他沉吟许久。 “好酒!” 颜娧垫起脚困难的勾的他肩下轻拍了两下,欣慰道。“大哥哥也是好酒之人,这郁离醉遇上知音了。” 见他品酒的风雅可比一般人牛饮好上许多,对酒没有一定的了解,还喝不出方才的沉吟,看样子这竹韵真有勾上他的馋虫,否则怎会破天荒要了半筒酒。 “我就说,三哥一定会爱,三哥的藏酒种类又要多上一款了。”黎祈兴奋的搭话。 “看样子,酒肆还没见好,酒客倒是收了一枚。”颜娧又咯咯笑了。 “归武山真要起酒肆?”黎承吃惊的问。 一座只能枯山真能改变? 在京城也有听闻有人花了大笔银子买下贫脊之地,所有土地都重了荏。 再看看这竹香芬芳的郁离醉,收下这里可见并非突发奇想。放眼望去岩山似乎没什么改变,只见着不远处似乎正在起桥连结两端。 颜娧认真的点头。“是呢!明年七月应该就能见着君子笑开张。” 这些日子莫叔已经开始规划包厢与客座,如果能行,她还想找个说书人呢! “这次上山比起去年,虽风景没两异,却看得出来山道修建上可下了大功夫,过些日子马车都能顺利上山了。” 黎承方才在香丝树上远眺了一番,看得出来整个山路的规划都堪比官道了,还铺上了大小不一的岩片为底,这心用得了得。 “大哥哥好眼力!莫叔的工事可是完美无瑕的。”看着莫叔一点一滴的完成图面,她每天想着的都是给莫叔送上好吃好喝的,她的设计图真的快完成了呢! 黎承见挂着甜人的憨笑颜娧,苦笑的摇头,方才她训黎祈他可都看清了,这是想让他也放下心防吗? 方才离去的小厮神色凝重不敢离去的模样,不难猜测她应该是这片山林的主子,而她却表现得像没她相关,更不难猜她对他有戒心。 他还能对她一个没十岁的娃怎么着? “在下黎承,天下承平。”方才黎祈才险被浇水,他想着还是越简单越好。 “瞧!还是大哥哥上道。”颜娧对黎祈使了个眼色。“小妹颜娧,颜色美好。” “到时候开张可别忘了给哥哥下个帖子,哥哥一定来。”黎承恭敬的做揖。 “真哒?”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可能多个常客谁不爱? “小妹子到时可别忘了跟我三哥要个墨宝,挂在店里最显眼的地方,包准客似云来顺顺当当。”黎祈凑近以折扇夸张的演示。 “这小子还想埋回去不成?”黎承和煦眼里带着浅浅威胁,黎祈瑟缩了下。 “哥哥没吃到烤鸡没关系,到时来君子笑,娧儿准备冰脆鸡给两位哥哥尝尝。”她睨了黎祈一眼,“到时祈哥哥要是又吃独食,也会给承哥哥再准备个坑。” “坑就别了吧!”黎祈哭笑不得。 “那祈哥哥可得记得规矩。”表演自来熟她也很行的。 黎承唇边也捻着笑花样道:“先备着,不听话可以直接埋了。” 冰脆鸡?适合在盛夏里上桌的名字,他期待了。 “听承哥哥的。”颜娧正想听话的福个身,才蹲不了半个膝盖,就被扶了起来,含着责怪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 “可不是任何人都承的起姑娘福礼的。”立秋仪态清冷不卑不亢的回视两个不速之客,“入山应有人告知整建期间不得上山,来此做甚?” 这谷雨也真放心就把姑娘跟陌生男子留在此地!方才不是说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少年?怎么这会变成两个? “娧丫头!不是说不能咬文嚼字,这位姑姑嚼了不少呢!”黎祈抓到小尾巴的兴奋。 颜娧噗哧的笑了。 “祈哥哥!你可是我身边第一个敢跟秋姑姑叫上板的。”话毕,这假胆大居然躲到黎承身后,只露出半个头来观望。 黎承还惊讶于立秋的迅捷,方才都没注意到有人靠近,连身后的暗卫都没给他示警,没人没发现? 黎承觉得身后冒了冷汗。 “黎某多有打扰,舍弟失礼了!”黎承又一个恭谨揖礼道,“借贵宝地埋了舍弟二日,今日来接回舍弟。” 黎承可不敢在这蒲柳美人面前言笑,眉眼的那份沉着淡定并不一般,更别说方才这么迅速的来到颜娧身边,连口大气都没喘,还能指责他们无端上山。 光是方才那脚下功法,即便他身后有暗卫,来不来得及救人都还是问题,他带着黎祈更绝非对手。 立秋看了一身土的黎祈释怀笑了,这样的家教法她也喜欢。“惩戒不肖子弟,相信我们家姑娘是愿意的,公子无须客气。” “......” 这是训戒孩子人人有责?黎祈一脸哀戚。 颜娧听完话整个笑开了,真不愧是立秋,黎承也难掩笑意。 “姑姑!郁离醉又多醉了一人了。” “姑娘的郁离醉本就非黄汤可比,谁能不爱?”连不嗜酒的她都会贪恋那份绵柔竹香,何况本就爱酒之人。 姑娘说了,目前这些三个月取出的都只是解馋,这郁离醉若能养上三年,对于身体康健有绝大帮助,不单单只是为了喜爱黄汤之人而备。 黎承从怀中掏出了一面玉牌递给颜娧。“娧丫头!开张之日定下了,记得给承哥哥送帖子,拿着这玉牌送到协阳城城南阳诚胡同的黎府,我们定会前来。” 颜娧看着上好的冰种飘花玉牌在她面前晃荡,还真不知该不该收下,这种象征身份的东西能乱收? 她还在犹豫收不收时,黎祈却一把将玉牌塞进她手里。“娧ㄚ头!别不识货啊!这玉牌我家承哥哥可不随意拿出来的。” 这象玉牌可是见令如见人,可以见得黎承说要来送开张之礼并非玩笑。 颜娧干笑望着雕篆草写体黎承的玉令,“那么等堪舆师选好日子,娧儿会派人送上拜帖的。” 立秋月见那篆体的玉令越发面熟,一时间也想不起这篆刻着四方云霞的玉令出于何方,只觉着半年后要还回去了,也不需要太上心。 “那黎某与舍弟就此告别,谢娧丫头佳酿。”黎承可没打算放下手中佳酿,笃定要带走了。 看那怕被抢酒的模样,颜娧嘴角抽了抽。“承哥哥,若是喜欢,就带走吧!在酒肆开业前别太过张扬,省得给娧儿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为何?”黎承还以为酒肆开张就能畅饮了。 “哥哥手上的郁离醉只养了三个月,娧儿希望能养上三年,即便酒肆开卖也只能少量贩售,大抵还是得三年。” “在下明白!” 三年呵! 至少在协阳城这些日子有酒相伴了! ...... 年三十 这日莫绍满意的回报工程的进度提前,今年冬雪来得稍晚,大年三十才来第一场大雪,使得整体工作大幅减少了困难度。 颜娧与大伙在后院荷花池畔一同包饺子,准备年夜饭与晚上守年夜的点心,面粉裹着好几人身上都是块块白粉渍。 “这还是第一次这么多人同我一起过年。”叶修乐呵的裹着饺子馅。“往年只有一池鲤鱼陪我,今年可闹腾了。” “是呢!这也是我第一回不在寄乐山过年呢!”立秋见了颜娧脸上又被沾了面粉,连忙帮忙去了。 白露与谷雨相视而笑,他俩也是第一回在山下过年,平时都是跟着小主子一同...... 实在想不出该怎么形容裴谚,作奸犯科还不至于,俊秀是有,乖巧伶俐又像做梦,该怎么形容不挖坑给自个跳,还跳不利索的大孩子? 裴谚的功夫能越来越好都是一次次逃离更困难的束缚,就像这次被关在瀑布不到一个月轻功又突破一层,开心没几天又偷跑下山想来颜娧这。 被一路监视的立夏在他跃进叶修宅子即将与颜娧四目相对时,一把给捞进怀里,在颜娧目送之下又被打包回山了。 据说,庄主有感于他轻功大有斩获,于是加了第二套玄铁重装,现在又往瀑布更深一层送了。 “谚哥哥只能在瀑布里过年?”颜娧想到前几日裴谚绝望的神色嘴角又抽了抽。 男孩穷养她知道,可能这么虐孩子的可能没几家肯做。 嗯.....好像还有一家,颜娧想到那个被埋土里的黎祈。 脑中才晃悠过黎祈,下一瞬,就传来有人从空中掉落的声音。 “叶叔!鱼!鱼!鱼!”颜娧一听落点可能在池里,连忙催促叶修。 第十五章 锦鲤 叶修抬眼一看也跟着心一提,连忙提气踩着椅栏,给了半空中的黎祈一脚,让他飞到六角亭内,自己则落在池中的奇石上,立秋捧完成的饺子,白露捧着馅,谷雨捧起饺子皮,见金灿灿鲤鱼安全,所有人才松了口气,只见莫绍把人从后颈提起审视。 一看清来人是黎祈颜娧就扶额了,莫怪这孩子会被埋了,年三十不该是家家户户最忙的时刻?还可以到她这来串串门子? 黎祈月牙白的山水绣云锦直缀胸口上明显横着鞋印,嘴里唉呦着问。“娧丫头,你这家丁都养了什么人?一个比一个凶残......” “......”莫非闯空门还有理了? “祈哥哥不在家好好过年跑我这做甚?”颜娧看了手中被抓成一团馄吞的面皮,无奈的放下。 “三哥说酒没了,今天上你这一定有酒喝。”黎祈捂着发疼的心口。 “......”这不要脸到了什么程度?听过蹭饭还没听过连酒都蹭的。 “叶府是没门了吗?至于攀墙拜访?这池子里鲤鱼伤一只都能把你再埋去归武山几日。”颜娧只差没冲去捏起黎祈耳朵,真想看看他脑袋装了什么。 “也不是我愿意的!”黎祈指着不远处围廊檐上的人。“三哥把我丢进来的!” 众人回头看了檐上笑得一脸清风舒朗的男子,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敢情这家不要脸是家传的? 被卖了踪迹的黎承一脸灿笑的下檐,踩着九曲廊道栏柱进到六角亭。 叶修这六脚亭起得好! 为了方便公卿贵族观察鲤鱼特地起大了,众人都塞满了也行。 “黎某打扰了!”黎承彷佛忘了怎么入宅的,同样月牙白的山水绣云锦直缀,衬得爽朗清举,若孤松独立。 翻墙能翻得这番坦荡,颜娧也是醉了。 “方才请门房通传了片刻,迟迟未至,黎某轻率了。” “......”被说迟迟未至的门房小六,这会才从外院往九曲廊道走来。 去他的迟迟未至!你才迟迟未至!你全家都迟迟未至! 这看起来是黎承平常被埋少了吧? “承哥哥来此真是为了郁离醉?”颜娧看着两个奇杷开始为新居担心。 “当然不是!”黎承从袖袋中取出一枚红封递给颜娧。“年下了,给娧丫头送红封来,让你来年平安顺遂。” “......”颜娧只差没呕出一口老血。喔!不!她是儿童血。 翻墙来送红包?我信你个鬼! 黎承见颜娧没收下,不慌不忙的拉起她的手,为她擦去手上面粉才塞红封。“恭贺新喜!” 颜娧扯出笑容,给了一个福身。“谢谢承哥哥。” “别客气!”黎承又一个揖礼。“黎某此次来是要拜托娧丫头帮忙的。” “帮忙?”颜娧嘴角又抽了抽,这是那门子求帮忙的方式?裴谚都没这两兄弟胆儿肥。 黎承颔首,把莫绍还逮着衣领的黎祈,拎过来在叶修面前跪下,半点没理会同情黎祈的哀号声。“舍弟日前闯了祸,把家父的金银鳞锦鲤给煮了,求叶老爷能让一对金银鳞锦鲤,好让黎某回京城复命。” 话毕,黎承又从袖袋取出两万两的银票,递到叶修面前。 “......” 千两黄金的鲤鱼可口乎? 颜娧差点没忍住问出来,这个黎祈可是哪边有祸哪边去,这归武山埋到他长草了都不为过了。 “这次要埋几天?”颜娧见着心疼鲤鱼的叶修铁青了脸色。 “全权给叶老爷发落,埋在归武山山坳里不挖也没问题。”黎承来协阳城本就为了父亲的鲤鱼,好不容易求得锦鲤,也费了好些时日让鲤鱼适应了水缸,都捱到了要返家的前两日,黎祈出土回家做第一件事,居然把鲤鱼交给厨娘烹了。 “三哥!你真忍心吗?”黎祈泪汪汪的问。 “你闭嘴!” 黎承颜娧喝止着,连本来还在包饺子的立秋也开口了,黎祈连忙乖乖闭上嘴。 一众看到视鲤鱼如命的叶修依然面无表情,也知道这回难了了。 “祈哥哥,这跟你说的要酒喝可差远了。” 酒这种东西不就一杯黄汤吗?都入室来求了,再怎样也会让出个两瓶。 鲤鱼她可就帮不了忙了...... “公子可知金银鳞锦鲤一年不出十尾?”叶修心疼被烹食的鲤鱼。 “我昨个吃到那份豆瓣鲤鱼肉质鲜嫩,爽口无土腥味,就知道......”有多难得了..... 黎祈的话没说完就给黎承摁倒在地。“闭嘴!” 颜娧扶额苦笑,黎祈回答了她心中的疑问。 豆瓣鲤鱼她本想放入君子笑菜单里的,但是光想到爱鲤鱼成痴的叶修,她就放下了,前两日鲤鱼取精产卵他不眠不休的看护着,要真把鲤鱼上菜,招牌铁定给拆了。 “你吃了吗?”叶修没来由的回眼看着黎承。 “......” 黎承哑口无言,说没吃能信吗?他最后剩下的酒就是被黎祈给了厨娘一起烹了鲤鱼,被酒香吸引的他怎可能不举箸? 颜娧嘴角又抽了抽,这黎祈可坑大了。 黎承停顿思索了几秒,瞬地也在叶修面前跪了下来。“不瞒叶老爷,一对鲤鱼上了桌,家人都吃了,人人褒奖......” 褒奖什么的,还是烂在肚里好了,颜娧拍拍黎承肩膀,让他把话停了。 诚实,这难能可贵的高尚情操,这下看来也坑人了。 “我还能给吗?我养在月华池才能保全牠们的性命!”叶修气得山羊胡乱翘了。 “这回我会让牠们立即上马车送回京城,不会再耽搁了。”黎承往地上一伏掷地有声,求不到鲤鱼他这趟可以说白来协阳城了。 叶修压下怒意瞟了立秋一眼,只见立秋浅浅颔首。 他与立秋才说好要为姑娘广结善缘,现下这个善缘结得他肉疼疼的..... 姑娘要经营酒肆、书院会需要人脉,需要背靠大树,这个自动送上门来的跪人.... 喔不!贵人,他得为姑娘握在手中 ...... 叶府门外 黎承如愿求到锦鲤,各在得环抱的青花磁水盆里漫游,为求鱼儿宽敞舒适,还准备了三辆铺满软垫的马车,颜娧看这阵丈还给了几朵才培育出来的碗生荷花让娇贵的锦鲤透透气。 “三哥,不回去行吗?”黎祈觉得这趟回家会惨惨的。 黎承抚顺着马鬃,一面喂上特制的草料,闭眼深吸了口气。“现在担心回家会怎样会不会慢了些?” “三哥!怎么可以这么说。”黎祈也正撸顺另匹马。“前夜三哥不也吃得欢快?还夸家里厨娘厨艺了得。” “你还提!”黎承手都快打在他脑门上了。 两万两的豆瓣鲤鱼能不香?当他顿悟家里哪来的鲤鱼时已经慢了,桌上都只剩鱼骨头了,前夜祖父的厨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着她有多冤,他到现在脑壳还在发疼。 “能不回去吗?”黎祈眼神那是一个悬然欲泣,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还想被摁在地上?”黎承顺鬃毛的手越发僵硬,深怕成了惊马只得放下手紧握拳头。 “谁让你不让我知道信的内容!”黎祈以常人听不见的嗓音嘟囔着。 下一刻,黎承一个箭步揪起他领子往石狮子摁。“我见到信了?” “我觉着你跟父亲一定又不给我看啊!”黎祈说得堂而皇之。 黎承真是呕了把老血,预期看不到就把信毁了? 想想他在黎祈的年纪是被关在练武场里训练筋骨,这才差了几年的时间?父亲对他的要求天差地远不说,还让他出门就稍上他。 父亲说他俩性子迥然不同,一个自爱,一个放荡,用在他身上的规矩与戒律在他身上全然不适用,没有切身之痛的教训,向来不会在脑子里记太久。 这才让他带着到处陪着,这陪着陪着,今日连他膝下的黄金都赔没了。 “我连看都还没看,怎么决定该不该给你看?”黎承觉着一定会让父亲的因材施教给憋屈死,这厮毁信、吃鱼他真无力了。 “这些从我月例扣还不成吗?”黎祈委屈的嘟囔。 黎承终于忍不住翻了白眼,一身的教养都败给这个亲弟弟了,他深吸了口气,耐着性子问。“你觉着你的月例要扣到几岁?难道不知道都已经被扣到五十岁不止了?兄弟!你能乐乎到二十岁吗?” “是呵!呵呵!”黎祈尴尬不已的搔头。 他都忘了,已好些日子没有月例了,就是因为没了月例他才沦落到偷吃三哥的烤鸡... 看看这恶性循环!多不好?照样给他银子他不就不犯这些傻了啊! 还好这次鱼不是他一个人吃,分摊下来应该不多,一想到有人分摊,他可就又乐呵了! “你还觉着我该帮你分摊不成?”黎承意会到他眼里的松快,又把他挂了起来。 黎祈连忙摆手。“没!三哥,我没!” “少乐呵!别以为祖父淘出来填补,就能逃过一劫,回头看父亲怎么修理你!”黎承没再跟黎祈废话,直接提着他衣领扔上第三辆马车,外加落了大锁。 黎承不再理会黎祈的哀嚎,迅速交代暗卫方才叶修交代的护鱼事项后,各自驾上马车回京。 第十六章 原来 被莫绍抱上大门屋檐,偷偷看着黎承狠虐黎祈离去后,莫绍才又抱着颜娧回到主院。 叶修早等在屋内摆上碗筷等着饺子。 颜娧一双眼睛盯着叶修高深莫测的神色,方才本来还有一丝不明,也全明白了,了然一笑的拱手称赞道。 “叶叔好手段!莫不是今天这双金银鳞锦鲤还是原来的金银鳞锦鲤?” 然后还再赚了两万两,这招高啊?? 叶修再也抿不住僵,笑了出来道。“还是瞒不过姑娘法眼。” “就说!死两条了金灿灿怎可能再卖两条金灿灿,叶叔这套路深啊??”颜娧也掩不住笑了。 “厨娘是关键无误。”叶修也不隐瞒了。 “啧啧!”颜娧摇摇头道。“祈哥哥这锅可背得冤了,还好有奉上几瓶郁离醉,不然我晚上都睡不着了。” “说冤也不冤,鱼的确是他送到厨娘面前,还好厨娘眼睛雪亮着,跟抱来跟我换了两条黑鲤鱼。” 结果最乐呵的是他们呢! 赚了人情,赚了鱼,又赚了银两。 “怎就选了黎家呢?” 前几日才在商量在君子笑开业前得找个傍身,才能背靠大树好乘凉,年都还没过完,傍身就找好了? “这可是他们兄弟俩撞上来的,可不是选的。”叶修捻这山羊胡笑得仙风道骨。“姑娘不是说一切顺应自然吗?我们就松了几天警戒。” “原来如此!叶叔还真舍得拿自个的金灿灿当赌,方才黎祈差点真摔进池里了。” “这倒是真意外!没料到黎承准头不好,不过也才十五岁,再练练还行吧!”叶修没点客气的点评。 “叶叔别吊胃口了,赶紧说说怎么个撞法?”这解释的速度挠得心痒痒呢! “黎承问了厨娘哪儿最荒凉,厨娘回了归武山,一路的戒备就放松了。” 颜娧交代过归武山还没完全修整完成前必须禁山,黎承与黎祈是期间第一个上山的。 只是没料到黎承会真埋了黎祈,也没料到黎祈能探出只手绊人。 “黎家是少有的百年世家,家训内敛含蓄,即便身处朝堂也是纯臣清流,雍朝六朝天子师与洗马都出自黎家,温婉娴熟的黎太后也是来自黎家,这不温不热的依傍对姑娘而言正好。” 颜娧听闻是满意这颗大树了,可.....书香怎么就有黎祈这么乖桀的子孙? 难不成这也会物极必反?这黎家可真烧脑了。 “承郡王较为接近黎家家训,祈郡王就.....”叶修一脸“你懂得!” 等等!郡王?郡王?!郡王!?! 颜娧嘴角抽了抽,郡王有这么容易下跪? “叶叔好本事,当朝郡王都跪在月华池了。” “承郡王本就谦逊有礼,从小养在黎家,不若宫里的皇子一身为我独尊的骚气。” 这骚气一词,让颜娧笑开了,叶修这形容还真贴切,按着上次坑得裴谚,这骚气还伤人呢! 颜娧没料到能来这么大一尊佛,这皇家子弟能这么容易撞见?裴谚撞一个,她能撞两个? “雍德帝的原配皇后也是黎家人,生了黎祈时遇上产后血崩这才撒手人寰,后来皇太后为保黎承与黎祈,请出太祖遗训,黎氏子女可出养于朝外,不受皇宫禁制,这才让黎承与黎祈远了朝堂皇室。” 啧啧!多高危的职业啊! 能在一堆御医环伺下血崩而亡,这后头故事深远着吧? “承郡王与祈郡王受封并非皇玉牒,也是黎老太傅请出太祖遗训以黎氏受封。” 是了!连大皇子都没受封呢!就这俩兄弟有了名号,既为皇亲又非皇亲。 但是骨子里还是皇亲,这叶修立秋挑人的眼睛辣得很。 “不过该教养的黎承倒是没少过。”叶修嘴角抑不止的笑。“黎祈就是特例了!原先说皇后胎里受累,造成黎祈荏弱可能活不过十岁,雍德帝才没多管,不过现下也十二岁了,这毛性子应该免不了雍德帝几顿骂。” “是呢!再加上这次千金鲤鱼,我看回家没好日子过了。”颜娧也掩不住笑花。 这黎祈可霉透了! “若是开张真求了黎承墨宝,我们可得好好裱框置放在显眼之处。”叶修突然想起可能获得的墨宝。 “难不成还真是稀世珍宝不成?”颜娧眼前似乎看见白花花银子了。 “黎家数百年传家,历数朝不衰,看的就是饱满的书抄卷墨,黎承自小天赋聪异,墨功绝代早传于坊间。” “那可真得好好供起来了!”颜娧咯咯笑了! 真的是掘了个宝啊! ...... 元宵灯会 新年朝贺赐宴百官黎承是彻彻底底的错过了! 一路护送娇贵金银鳞锦鲤回京差点让他少年白头,加上黎祈一路吃喝拉撒一路乱,只差没让他一把迷烟睡回京城。 “三哥!路过海晏堂能给我来只烧鸡吗?”黎祈有气无力的敲着马车薄墙哭求着。 因为第一天黎祈在马车里吃光了几人十几日的干粮,黎承为了教训他,两天给他一顿饭,一路饿回京,别说捣乱了,连说话都有气无力了! “三哥,我饿......”黎祈敲着薄薄的墙板。黎承不动如山都继续赶着马。 “等等见了祖母害怕没得吃?”黎承一点也不想在宫门口前功尽弃,大皇子招惹寄乐山的事,虽然没几个知道,偏偏他就是其中一个。 他很庆幸祖母让他们俩半只脚脱离皇家,不然按黎祈的性子,可不知道多少次死得多离奇了。 他当然知道母亲的死不简单,但是能在祖母眼皮子底下弄死母亲,非常人所不能及,在他羽翼未丰前,怎么都得以性命为优先。 母亲临走前把幼弟交到她手上的情景,那充满血腥味的产室,他足足梦魇了半年。 若非祖母与外祖父连手帮他们离开皇宫,他必定也跟在母亲身后走了。 宫廷,不需多想也知道他嫡子的身分碍人眼了,忆亡母这个理由足够他无声无息的离世了。 再看看同为嫡子的黎祈,若非外祖父以貌似捧杀的方式养育黎祈,或许他们兄弟俩的杂毛事可能会更多。 瞧着越来越近的宫门,黎承心绪凌乱不堪,彷佛又见到荏弱苍白的母亲,连呼吸都被扼压得喘不过气。 “三哥......”黎祈又无比委屈的敲着墙板。“我不想吃宫里的......” 每次在吃完宫里的东西,回去总得泻肚子好几日,现下他想到要进宫肚子就搅着在等的感觉了。 “等会你跟祖母说。”黎承伸手要阖上墙板的小窗。 黎祈急忙把手卡住窗子。“三哥!我说真的!我每次跟祖母请安,用完膳回去后,都泻肚子好些天呢!” 黎承这才正视小窗内的弟弟,语重心长的道。“我以为你还要吃上两三年才发觉。” 祖父担心宫内又来莫名怪招,早些日子请来游历方士求了几个败毒汤与药浴剂,只要从宫里回来,就饮下与药浴各一剂,宫里常用的慢性毒药都会在短时间内代谢干净。 而黎祈这个吃货,吃得越多当然泻得更多...... 黎祈吃惊地抽了口气,不是吧?不是都说是不忌口吃太多了?“三哥知道我泻肚子是怎么回事?” “是吃多了。”黎承认真的点头。 “......”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几个意思?黎祈怎么觉着被坑了好些年? “想先好现在在哪,该不该问,再决定要不要开口,该不该开口。” “我不问了,不问了。”听黎承难得对他一次说了那么多话,黎祈迅速的闭上嘴,双手摀着嘴含糊不清说。“那能给我一只烧鸡吗?” 黎承抿唇不语,恰好衔命的暗卫带着油纸包的烧鸡跪在跟前。 闻到香味的黎祈立即兴奋探出手。“快!快!给我!给我!” “快到宫门口!赶紧的,别让人看笑话。”进宫还在宫禁外用膳,传出去又会有多少事? 如愿拿到烧鸡,黎祈迫不及待打开放肆就口,所有的话都在含糊咀嚼里。“真香!终于吃到了!” 看着黎祈吃得欢快,黎承莫可奈何的笑了。 黎承放慢了行进速度,让他好好享用,唯一的手足能不宠溺?平时宫外小打小乱也就算了,真要进宫里他还是担忧的。 野惯了的孩子怎么适应宫里的拘谨?他从来不敢期望雍德帝能有父亲的担当。 对皇家而言不就是有开枝散叶即可,孩子能活多久是自己的本事? 头一个舞象之年的生辰礼不就是场精心设计的刺杀吗?皇家光环与污秽他可都领教了! 宫门前,黎承轻敲马车三下让黎祈收拾妥当下车。 例行盘查后,黎承与黎祈领着两名暗卫捧着金银鳞锦鲤往黎太后的永寿宫去 路上黎都祈规规矩矩一字不发直至见礼。 “总算回来了,让祖母好等。”黎太后朝着两人招手。 黎祈奶声奶气的往太后怀里钻,黎承则站在一旁陪着。 “祖母!孙儿可回来了,若非祖母传召,三哥差点又挖坑给把孙儿给埋了呢!”黎祈一如往常的写状子。 黎太后拍拍黎祈的手安抚着道。“又怎么惹你三哥生气了?非埋你不可?” 黎太后怎会不知黎祈是故意养歪的? 黎承如何疼惜黎祈她是知道的,在被他人挞伐前总会先让黎承先惩治,这次倒是来了新招埋土了。 第十七章 贺礼 “祖母......”黎祈摇了摇黎太后,“怎么不问问三哥埋孙儿多久,这次三哥埋了孙儿三天呢!” 黎太后撇了头笑道。“承儿来说说。” 曾经的黎承也似黎祈爱笑爱闹爱撒娇,喜欢窝在祖母身边,但当他接下黎祈小小身子那日起什么都变了。 虽然雍德帝在母亲产子薨逝后,众臣非议许久也没再立后,偌大后宫就交给德贵妃打理,这十来年里也没有再纳新人入宫。 这一切看似钟情与深情,这般惦念忘不了先皇后,在黎承心里却是清楚的。 先皇后留下两个嫡子都成了外姓人,这天子家事众臣不管,雍德帝能受得住? 雍德帝岂会不知明里的珍视对他们俩才是真危险吗?能在朝堂上制约朝臣十余年的皇帝,能不懂其中关窍? 在雍德帝不撕开面纱前,他也就姑且不懂吧! “黎祈烧了父亲的信,煮了要带回来的金银鳞锦鲤。”黎承直言不讳。 黎太后起身看了面前的鲤鱼问。“那这是?” 这锦鲤有多难求她知道,平时的丹顶锦鲤官家贵人们已争相求买,何况还是一年不出十对的金银鳞品种。 “孙儿思来想去,没带回祖母六十大寿的贺礼,年也不好过了,于是带着黎祈大年夜去叶家跪求叶老爷。” “祈儿为了祖母的鲤鱼,结结实实的挨了两脚呢!”黎祈赶忙搭话写状子,还揉揉早已不疼的胸口。 “怎么就挨两脚呢?”黎太后也识趣的问。 “孙儿准头不好,攀墙攀歪了,踹也踹歪了,差点摔进养鲤鱼的月华池,叶老爷为了救鲤鱼补了一脚。” “孙儿觉着三哥就是故意的!三哥怎么可能失了准头,祖母您看看我。”话毕,黎祈这话痨还敞了衣襟。 “连伤都没见着的伤还好意思掀给祖母看!”黎承又赏了黎祈一顿爆栗。 “怎么连承儿都越发没规矩了?”雍德帝的声音从殿外传来,两兄弟连忙伏地叩拜。 “参见皇上。” 又是这不温不热的称呼,雍德帝心塞了。 总归黎承也是喊了他几年父皇,怎就改口得如此彻底? “连年都没回来过,心里可还有朕?”雍德帝语气里满满酸涩。 “皇上吩咐没完成,黎承不敢回宫。”黎承语气里没有温度,彷佛陌生人的客套。 “不是给你送了信,让你早些回来陪祖母过年?”雍德帝本以为可以与两兄弟吃个团圆饭,结果都元宵了呢! “黎承至今才知道信件内容,信让黎祈给毁了。” “......”雍德帝一时无言以对,他很清楚黎祈的性子。 谁让他也同意两兄弟出宫教养呢?黎祈天上星星数不清的天性烂漫,也庆幸能养在宫外,虽然少见却能保平安。 黎祈这下知道晚回宫是自己造成的,讪笑了两声。“皇上不生气,来尝尝新玩意。” 黎祈从怀中掏出了两个竹筒样的白陶瓶,璇开陶盖分别递给黎太后与雍德帝。 郁离醉绵香韵悠的缓慢溢散,彷佛竹叶清香的翠竹林就在身侧。 身旁的勤公公银针检查与试尝后,才将酒递给了黎太后与雍德帝。 雍德帝发现勤公公尝酒后的神色惊喜,不免好奇的问。“跟着朕几十年还能有让你挑眉的酒?” “皇上,老奴是没尝过这么鲜活的竹露,竹香胜过酒韵一头,入喉不少辣,到了胃袋却有酒后暖身之感。”勤公公再拿起白陶瓶呲声连连。“若能给太后与皇上备上几盅,这个冬日就好过了。” 黎祈在勤公公话还没完前,又从黎承与暗卫手里接过十来瓶摆上,眼里满满自负。 “可好喝了吧!这可是挨了两脚换来的!”黎祈小脸可嘚瑟了,有勤公公的话,他们再晚回来都没事了。 “你喝了?”雍德帝还在细品香气,令人怀念神往的竹露香气! “当然!三哥把我埋在山里几天,就这郁离醉把我救回现实的。”黎祈夸张演示。 “怎么着?喝了还能成仙了?”舐犊情深是雍德帝几十年来梦里也想着的,却偏偏无法实现。 “真成仙了!”黎祈伏在黎太后腿上,眼睛晶亮满天星辉道。“三哥把我在归武山埋了三天,被像个萝卜拔起重见光明那刻,脚还没得着地就囫囵了半筒酒,孙儿那时觉着真成仙了。” “需要现在让你再成仙一次不?”黎承勾起意欲未明的浅笑,他可不介意再埋一次。 “祖母!您看看三哥!”黎祈又挨到黎太后脚边。 “就少贫嘴了!难不成真要皇上来惩罚?”黎太后嘴上骂着,在黎祈头上的手可没放下。 许久没听到两兄弟叨叨念念了,这会有孙儿逗,有贺礼瞧,又有贺礼喝,可舒心了。 雍德帝笑问。“可还有朕能罚的?” 黎祈连忙摇头。“没了!没了!三哥说过的!一罪不二罚。” “刚刚不是还一个劲的告状?怎么着?”黎承以肩膀撞了黎祈一把。 “三哥对我可好了!我只是说说这次出去的游历,可丰富了!”黎祈可没忘烧了皇上给的信这事。 虽说以私信送给黎承,可怎么着也是圣旨,只是在他手里成了剩纸了。 “皇上!您喝一杯嘛!”黎祈见着雍德帝举杯许久不见喝,换着窝到他身边劝酒。 “......”堂上的人可被这句话给劝傻了。 “你们还上哪去了?”黎太后听了可笑不出来。 两个还没弱冠的孩子呢? “三哥约不来叶老爷,跟着三哥听了几天曲,每个姑娘都这样哒。”黎祈还一副不明究理的脸。 黎承扶额。 是了!包了三日包厢还是不见人,也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带着黎祈不规矩的拜访。 “孙儿递了帖子等了两日都没来,就在酒楼多待了些时日。”黎承真心觉着不该把黎祈挖出来,自个回京即可。 “是呢!我们一接到鲤鱼与郁离醉可慢马减鞭回京了,片刻不敢耽搁,三哥把我锁马车里整整七日呢!还说撒了一瓶酒就把我再埋回去,可辛苦了!” “什么慢马减鞭?”雍德帝对这个歪长的儿子也头疼。 “皇上!那两只鲤鱼比我娇贵呢!不过吃了他两口肉三哥罚我整整七天隔日一食,都饿惨我了。”黎祈状纸又写上了。 “你不止煮了鱼,还吃了金银鳞锦鲤?”黎太后攒紧了手里的金枝软枕,心口都翻腾了。 “吃了一对。”黎承一脸心疼、肉疼、肝也疼。“所以才又等了叶老爷一回,年下等不到,只好攀了人家高墙。” “外祖父的厨娘可厉害了!一家子都说新鲜好吃!”黎祈说得一脸兴奋,没察觉黎太后的焦心。 四国都想礼聘叶家为客卿就能知晓锦鲤多难求得,何况是数量极少的金银鳞。 叶家寻得最适宜养锦鲤所便处于协阳城外,雍朝是借了地利之便才能顺利求鱼,一下被吃了一对,还愿意给真奇了! 对于那叶家池子鲤鱼可非皇权能胁迫,四国本就和谐共处互利通商已久,锦鲤是唯一被提上台面保全的珍稀商品之一,金银鳞与丹顶鲤鱼更是各国所求,那个世家子弟不盼着自家池子也能挣脸呢? 黎太后摀着心口,一时没法消化锦鲤被吃了。 雍德帝苦笑。“还赔了什么?” “赔了一膝盖。”黎承也苦笑了。 这回换雍德帝扶额,堂堂皇子膝下黄金跪没了才求到鲤鱼,这真肝疼了! 一屋子只有月例不知被罚俸到猴年马月的黎祈笑出来。 作为一个虚衔的郡王可是靠家底吃穿的,他却总是千金散去还覆来的洒脱。 雍德帝饮尽了杯中酒,没法细品个中滋味。 两个若有似无的儿子呵! ...... 颜娧趴在她宅子里月牙弯的池畔旁,看着黑压压的人在还在深掘,白露深怕她栽进坑不敢离开半步。 “姑娘!这池子高得我也心慌,非这么深不可吗?”白露紧紧抓着颜娧领子,都快比勘井深了啊! “都这么深也不见水源,就知道我为什么要挖这么深的水池吧?” 颜娧猜想着底下应该是岩壁,若这片确实是花岗岩,岩壁还延伸到她宅子底下,她可就完全没什么好担心地动了。 突然莫绍倚着栈道提气往上攀移,教了一块巴掌大的花岗岩片给颜娧。 “姑娘,是岩地没错。”莫绍越来越佩服颜娧,都怀疑她其实是老夫人的失散多年的女儿了堪地判断、工程布局都像极了,根本天生就该是寄乐山门人。 “莫叔,这月牙泉可为闸门调节水源了,日后真可以在自个家里鳬水了。” 莫绍尴尬的笑了。“目前可能蓄不满这月牙泉。” “没事!不急着找水源,先把池底打好才重要,开了春融了雪,水就多了。”在这之前她想着从水道直接截一道水源做活泉呢! 未来确保月牙泉与山坳水源不竭,不管干旱与水患她都不需要担心了。 她要一座能藏水能调水的宅子,活水才能真正的运作整个宅体里的小机关。 “莫叔,我们再来画上细图面,让宅子活水不绝,廊道底下都走一道再回到水道。” 第十八章 莲子 “姑娘是想在宅子里也有小作坊?”莫绍完全相信她不是一个愿意闲下来的。 “知己!”颜娧给莫绍竖起大拇指。“如果作坊能成,以水利而动,这个宅子能做的不比莫叔山上的作坊少。” “这只怕姑娘冬日里太冷了。”莫绍被夸得臊。 “水榭楼台怎么会呢!”颜娧拍拍莫绍肩膀。“冷些脑袋也清醒些,再冷些也能抱个汤婆子或起个地龙,而且秋姑姑盯着我学武呢!身子骨包准差不了。” 这点苦修算什么?想当初探勘三峡的日子可多数在水里生活的,指不定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在立秋的武学教导下能够有更强健的身躯。 她要一个能够真能调节水量的强力辅助作为宅子,没有现代社会的机动装备,只能靠物理来。 “那么西跨院就作为机关室吧!”莫绍核实着设计图逐一修整。 宅子不过就目前姑娘住再不然也就多了几个下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五进的宅子只要不逾越规制,能做的事可就多了。 “莫叔瞧着办,最好屋里淹了一层也无损所有廊道的可动性就成了,虽然还不知道我们庄子能种出多少粮食,将来肯定会用上我们宅子囤积各类酒、粮,可不能让水漫了,也不能让火烧了。” 这就是为何要大量从岩山取材的原因,木质入水易朽,岩壁则需岁月更迭缓慢侵蚀,取材虽难,克服后却能有长达至少五十年可用。 莫绍消化完颜娧的话,快速的在图纸上着墨机关连动,半饷才抬头问。“颜氏族人在工事造诣都如此精湛?” 颜老夫人也是如此,颜娧也是如此,这绝顶的天赋与工艺绝非一朝一夕能养成,到底是积荫了多少年的世家才能养出这般的技巧? 颜娧哭笑不得,只不过把管道间加进来往的机关管道里,确保活动性也方便检修,至于吗? “莫叔忘了我是捡来的?” 莫绍搔搔头,是呢!还真忘了颜娧是敬安伯府的姑娘。 “真希望我也能捡到这么厉害的闺女。” “莫叔没成亲就想见闺女啊?”白露打小就认识莫绍了,都没听他有想婚的冲动。 “寄乐山看看谁生出女儿了?还不是靠捡,捡就行了还成婚做啥?”莫绍搓搓八字胡,对白露抛了个眼。“给莫叔捡吗?” 白露笑得灿烂问:“莫叔打赢我爹了?” 莫绍啧啧连连抱起颜娧。“我还是姑娘需要我的时候抱上姑娘到处走走就好。” 颜娧咯咯笑了,能让莫叔直接认败,可不简单。“这样看来白露姊姊功夫也了得!” 白露自负撇头。“当然!爹爹手把手教的呢!” 她可是少有的女娃呢!有多么受宠可想而知。 颜娧从莫绍肩上看进月牙泉的每一层栈道,发现与岩山内大同小异,没有借助水利与内力绝对移动不了。? “月牙泉每个分层都完成后,光是泉水流入带动这十步一盏的小水车,就能让宅子里所以廊道水源活水不绝。” 这基本的水利工事虽然各朝各代都有,只是看能人发挥到什么程度。 “莫叔,我还想要一条动力线路到我房里能行吗?” “房里不正经睡觉要动力线做啥子?”也不是办不到,莫绍就见不得她一个人忙。 早先就按着颜娧的设计图连前院加高了半层楼,水道又往下加深了半层楼,以岩板隔层整个宅子已是渠风荷院。 下两层为成为粮仓隔绝水汽也做了特殊处理,届时为干燥粮仓也能帮助水道冬日不易冻结,只待水源充足颜娧要的满园荷香就能实现。 “想做些小姑娘的玩意,莫叔看不上的。”颜娧还没想好什么能打发长夜漫漫,只想着先备着。 “行!需要备上水线不?”莫绍直觉又是不小的把戏。 “能行最好!安置在小楼隔间里,玩累了还能看看满园的荷花。” 莫绍安置好颜娧后揖礼道别,回仍没有泉水的月牙泉继续工作。 颜娧坐在半成的廊道上,悠哉的晃着小脚,哼着不知名的小曲,手里挑着黝黑干硬的莲子,为每一颗莲子细细破去硬皮丢进水桶里。 白露看着替她手都疼,不是她不帮而是帮不了,她试了几次种子都碎散了。 “说好的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呢?”看着这几日她培育出来的清水粉荷,都怀疑人生了。 如果连代表志节到名言都可以被颜娧改变,还有什么不能改变? “没事背什么书?”颜娧偏了头看她。 “这没了淤泥要是荷花还能生长,不就妥妥的打了圣人脸?”白露心里相信颜娧定能栽植无淤泥荷花。 “真不难!”颜娧利落的又扒了一颗。“圣人种不出干净的荷花是他功夫不到家,几个读书人愿意耕犁农事?种成了一把荷花遥祭行了,谢谢他多年教养我们诗词。” 她完全能理解离不开土壤的想法,可在见识过六个庄子施了肥仍长不出粮食后,她有了深深的感触。 她宅子里的水循环够,又规划了一个跨院准备做水耕种植,荷花只是其中一小点儿。 “好像什么事在姑娘眼里都不难了。”白露又抓起莲子去硬壳,果真稍用力莲子又碎开了,惹了颜娧又是一阵笑。 “没关系!我来就好!本来力道就不好抓。”颜娧见白露一脸茫然,偏了头想了想。“白露姊姊帮我去找些青蛙可好?” 白露一听活计来了立马振奋了。“姑娘要青蛙做甚?” “宅子里水路多,多来些青蛙让他们住在廊下水道与花圃的,一来省去蚊虫麻烦,二来对荷花鲤鱼而言是好邻居,三来听蛙鸣趣也是好主意。” 她的宅子已初俱规模,立秋可真真上了心,在主院与门房还特意寻来了金丝楠木配合岩壁作隔断,整个院落用色大气不奢华,内蕴深厚。 归武山上带下来的奇石嶙峋遍布与水路廊道、造景竹林互映轻慢悠闲,还没入住都已经舍不得离开了。 数片白竹帘幔在屋前廊下遮荫,调节屋内明亮,屋内特意挑选了能凝神安定的柏木家饰,在廊外都还能感受那片祥和安宁的气息。 “宅子里真养青蛙?” 颜娧觉着白露的神情是想到癞蛤蟆了。“别找身上有疙瘩的,也别找颜色鲜艳的!” 有疙瘩没美感,颜色鲜艳八成有毒。 “我记得有种树蛙被称为狗蛙,就因为他叫声像狗,来的路上听过一次,可有趣了!”颜娧开始思考着怎么开始生态农耕,这些可都得先行培育,否则六个庄子都要用上还真不够。 “原来老是在田间叫的是蛙不是狗啊!”白露挑了眉也有了兴趣,她听过没见过,还以为是哪里的野狗往田里钻呢! 颜娧对白路招招手,意示她附耳过来,小小声的说。“今晚再帮我到城东那些生长得不错的庄稼田里捞一些田螺回来。” 白露诧异的嘴角抽了抽,看不出来姑娘爱这味啊!“姑娘爱吃田螺?” 颜娧放下手中的莲子看她。“谁说要吃我要吃来了?我要养。” “养青蛙还要养田螺?”白露没办法把两个关联起来。 “嗯!”颜娧肯定不过的点头,唇边的梨窝都出现了。 “怎就非城东的庄稼呢?让人误会了我可会被往死里打的。”白露光想就打了寒颤。 深更半夜跑去别人庄稼抓田螺能信嘛? “越丰硕的庄稼田螺越聪明。”颜娧眸子闪烁着光彩,依着白露的脚底功夫能轻易被抓到吗? “田螺还能有笨的?”白露尾音都高了八度。 “要是被你发现抓回来的不就是笨的?”颜娧咯咯笑。“可别小瞧了田螺,牠在田里功用可大了!” 白露不可置信的眯眼,虽然姑娘还没有坑人的前例,可让她偷田螺也太...... 颜娧耐着性子解释。“水不好田螺活不了,田螺还可以帮忙照顾秧苗,若是繁殖量多了,还能是庄稼人的盘中飧,水生庄稼要长势好,可少不了这哥俩好。” “可我怎么知道田螺聪不聪明?”白露被她的诚恳说服了,深怕找不到回来会碍事。 颜娧深觉着白露单纯可爱,脑子里已经脑补白露窝在田埂间问田螺聪不聪明,这让她忍俊不住的笑了。“看看他们身上的青苔,青苔越多代表越聪明。” “......”还真有聪明的? “啊!”颜娧突然惊呼提醒道。“白露姊姊记得戴上一些磷粉。” “为啥?”白露一脸蒙。 “一般人见着农田里有青森森的磷火会选择跑,不会选择找。” 白露嘴角抽了抽,姑娘这是让她扮...... ...... 黎承与黎祈在婉谢用膳后拜别了太后与雍德帝,黎承拎着整日作死的黎祈回到黎家在京城城南偏远的宅子。 黎家是少数婉拒帝王为皇后家族恩封的家族,百年家业传承都是科举考试封官。 到了这两代出了两位皇后依然婉拒分封荫爵,只为保有世代纯臣的家训,在察觉黎后死因不单纯后,家族才首次动用太祖遗训把孩子带离皇宫。 第十九章 舐犊 黎家在京城的宅子只有三进院,留守着的只有三两个佣人,黎承屏退了上前的丫鬟,拎着黎祈迅速的进入书房。 果真,雍德帝似挺拔孤松的背影耸立在房内等着,一身寻常沉灰色山水墨直裰也显得英气勃勃,光是站定在房内就颇具威摄。 「这是又上哪了?」雍德帝发现黎祈嘴边还挂着一抹油渍,被发现的黎祈连忙以袖子抹去一嘴油。 雍德帝:“......” 这下想抱抱小儿子的心思都没了。 「路上又吃了海晏堂一只烤鸡。」黎承莫可奈何的笑,为吃黎祈真的天都能上。 “是了!只有饿着他才不捣乱。”雍德帝对黎祈是真没辙,尤其这能吃又是胎里带来的毛病。 黎承看了父亲眼里的愁绪安慰道:“父亲放心,药浴没落下过。” 黎祈自胎里就被下了药,方士说过这药结合了蛊毒与慢性毒名为“缘生”,美好的名寓意其悲惨结局。 此毒无色无味,只须一瞬落入餐食中即可水解,银针试食皆无法验出,只待女子有孕蛊毒才开始发作。 这说明从母亲有孕开始就被人偷偷的下了手。 蛊毒让胎内的黎祈不断的壮大蚕食母体生机,直至胎儿过大难以临产之时,慢性毒才此时发作。 让母体虚弱无力无法顺利产子,即便有幸产子母体也会因宫体无法复原,产后大失血而亡,其子若有幸降世也是一生孱弱无解。 这极其恶毒之药是南楚蛮疆禁术,雍德帝暗里访查了十数年都未能得知究竟从何而来、如何能解。 宫闱的恶斗却也没有因为失了皇后,败了皇子而结束,终究两兄弟让出嫡子身份,也没让恶斗停止。 而找不出这禁术的解决之道,雍德帝只能心痛的依了太祖遗训,让两个孩子归于黎家远离宫禁。 至此他的后宫也不再纳新人、立继后,也舍了两个孩子的本名,改了祖训字辈,在黎祈之后的孩子取名皆从黎字。 这也让俩孩子不管这名字有没有在皇家玉牒上,都实实在在的是雍德帝的嫡子。 “苦了你们俩了。”雍德帝伸手想摸摸黎承,见他拱手施礼准确躲过只得收手。 年近四十让他孺慕了?是了!这两个聚少离多的孩子,黎后若有灵定也怪罪,他身为皇权最高者也无法妥善照顾孩子。 “儿子不辛苦,在宫外自由多了。”黎承恭敬回复。 “是呢!我也喜欢在宫外的爹。”黎祈窝到雍德帝身边丝毫不客气的抱上一把。 这里是母亲的故居,雍德帝说过在这里,他们无君臣,只有父子。 先皇子嗣稀少,只有两位皇子与三位公主,继任前黎太后为淑妃,为保雍德帝平静安稳成长,成年后不求分封只求建府别居当个闲散的皇子。 雍德帝与黎后是少年夫妻,相濡以沫也相约死生契阔。未料太子于春狩落马摔伤,不知砍了几个太医脑袋也没能活下,这继位人选才落到雍德帝头上。 年过半百的先皇与先皇后对于太子之死痛心哀伤,没三个月居然前后因心疾离世,赢得了鹣鲽情深的美名。 若非只有一位皇子,铁定又是一场腥风血雨的皇位厮杀,这皇位来得太突然,雍德帝与淑妃也是措手不及,可以说是硬着头皮上皇位的。 而黎承绝大多数的孩提时光都在这个宅子里,看着父母恩爱琴瑟和鸣,怎奈入了宫,大臣们就开始以绵延皇嗣为由充盈后宫,雍德帝虽为母亲守下皇后的位置,却也成了众矢之的。 纯臣之流出一个皇太后已是祖坟冒青烟的事,再一个纯臣之后,这让群臣如何咽下?不该是前朝制衡后宫制约? 不把后宫充盈得佳丽三千也要有数十,何况新帝登基没有任何妃嫔,只有一位皇后,怎能不叫一些有心人蠢蠢欲动? 黎氏家训纯良,不喜朝堂翻涌与后宫争斗,何况本就无心皇位,才又为雍德帝求娶了旁支黎氏女以表忠心,岂知人算不如天算,才有今日的结局。 目睹母亲惨状的黎承深知想查清死因只有隐去锋芒,如浪荡子弟般苟活才能卸下那些人的心房。 雍德帝从袖袋掏出了白瓷瓶,开封后竹香溢散在书房内,唇边扬着不怀好意的浅笑,眼神询问着想喝吗?。 黎承:“......”这是拿他给出去的东西再来诱惑他? 于是,黎承打开了博古架上层双开的柜门,两旁八个白瓷瓶晃瞎了眼。 雍德帝:“......” 黎祈:“......” 至于这样傲娇? 好吧!酒是三哥跪来的。 三哥与父亲不对盘,他到七岁了才渐渐有眉目,三哥越大对父亲越冷情,不光是为了保全性命,也是打从心里不想与父亲太靠近。 外祖父说,“三哥怨怼父亲没好好照顾母亲。” 听了进宫前,三哥挨着窗子偷偷跟他讲的话,黎祈也终于明白外祖父一家为他忙活了十几年,都是为了要替他找到解药。 虽然还看不透三哥到底在筹划什么,也只知道三哥与祖父都是尽力的在保全他的性命,就连两位舅舅也是四处寻方查药,希望他能早日摆脱缘生的遗毒。 可这样看来缘生也不错啊!只稍又有人朝他吃食下毒,返家又吐又拉就能知道哪边的吃食碰不得呢! 新毒影响不了,而且还能明摆着拒绝席面,这样多好! “三哥要与父亲同饮?”黎祈佯装不懂,赶忙摆上三把椅子与瓷杯,一家人能好好聚聚的时间不多,他可不想浪费在傲娇上。 雍德帝满意黎祈的表示,顺着坐上小杌子,向黎承扬扬眉宇示威。 黎承内心挣扎许久才坐了下来,安慰自己这是拒绝不了黎祈。 “父亲说过这就是娘亲的味道?”黎祈对母亲只有那幅潇湘竹林抚琴的画作,其余多是转述与凭空遥想。 “是呢!”雍德帝浅酌着杯中物。“城西的潇湘竹林是你母后陪嫁的庄子,她说竹筒酒最养人,总是耗费许多心血去竹林培酒,时不时就给你祖母与外祖父送上,我只能喝锅边酒。” 只有在两个孩子面前他才能自称我,朕这个字是失去黎后的开始,他一点都不欢喜,有了天下失了最爱又有何用? “这酒比起母亲的,滋味如何?”黎祈想着在酒里寻找母亲的影子。 雍德帝抚着趴在桌沿的黎祈。“傻孩子!你母亲的酒喝着的是思念,这郁离醉喝着的是怀念,在你与哥哥身上喝着的是挂念。” 不能看着兄弟成长,只盼着他们递来的消息皆是平安。 雍德帝一席话,黎承心里撼动着,嘴上还是刀刀见骨。“看样子母亲喝了不少迷汤。” 雍德帝扬起嘴角。“都是你们母亲喂我迷汤居多。” 黎后的一颦一笑,至今仍记忆鲜明,更别说两个孩子眉眼间的灿星都与黎后相似。 黎承思及母亲也挂上温暖的浅笑。“是了!母亲最常说孩子要在夸奖中成长,才能不畏惧逆境难行。” “那三哥还老是把我往死里骂!也不多夸夸我。”黎祈迅速的补话。 “不要我骂?还是我让朝臣来骂?要不说说上次我夸了之后发生什么事?” 黎祈秒拉怂。“还是三哥骂就好!要再把我送一次廷尉,指不定就出不来了。” 前一次进廷尉,全因黎承夸他一句“蹴鞠有进步!”,是以开心过了头的黎祈,又踢了老远的一脚,准准的砸进宗庙,毁了一百零八盏长生灯,差点火烧了宗庙与诸位先皇的宝相。 黎承挑眉冷笑。“你倒有先见之明。” 试问有几个廷尉真敢鞭笞帝王嫡皇子?黎祈还真就被鞭了十数鞭,若非小公公消息递得快,可能黎祈都没了。 父亲的四妃各各都不是省油的灯,完全寻不到对母亲下蛊的线索,这才是可怕的地方,现下父亲除了他们兄弟,还有四位皇子,六位公主,恰好四妃一人一位皇子,四妃能不有点手段?他倒还不信了。 “你三哥的话要上心,别老是搞事,你三哥都被你搞得像糟老头了。”雍德帝对黎承的冷脸无奈又无能为力,他也想念那个眉眼里都是洋溢璨笑的孩子,岁月总是不经意就让这一切改变了。 他们三人在这小院子里嘻笑玩耍,吟风弄月,共品书画的日子都回不去了。 “父亲!三哥糟老头脸可是肖你!怪不得三哥。”黎祈从怀里掏出小铜镜,镜中映照着口字胡的雍德帝,刚毅星眸中似乎逐渐燃起火苗。 “你还真是没有一日不欠抽。”黎承的确承了父亲八分相貌,却不是他喜欢的相貌,他倒宁可像黎祈,有神似母亲眉眼。 “我说实话怎么着?”黎祈还拿着镜子不明究理。 “没事!回协阳继续埋着。”黎承没客气的宣布刑罚。 摆明哪壶不开提哪壶,他还需要客气?难道他会不知道黎祈就想着要撮合他与父亲的矛盾? 思及此,他与父亲难掩默契的相视而笑。 黎祈终究是大了!再不是随便一个理由搪塞就可以的孩子。 第二十章 姊妹 立春之日东风解冻 颜娧一身粉荷色上了攀膊的交领襦裙坐在前厅门廊上,小短腿依然悠哉晃悠在目前还空着的水道上,手里还在拨着黑褐色莲子壳。 这时立秋入门经过福禄寿石雕影壁,走上挑高的垂带踏跺,就看到颜娧又坐在廊下扒莲子壳,进到内宅立秋提气踩着白石栏杆,三两下就来到颜娧身边。 “姑娘又拨莲子了。”立秋摇摇头看着她小手都冻红了,虽然立了春,阵阵风拂都还料峭着。 立秋使了眼色,让一旁伺候的白露退下,自己上前与颜娧挨着坐。 “是呢!”颜娧眯眼扬起笑容。“要让整个山坳都能开满荷花不简单呢!” 要是整个都能开满荷花,那么将来她还能取荷露来用于皮肤养护。 看这老天爷是没打算让她回去了,现下虽然年方七岁,未来想待着长远点,年老色衰时没点皮肤保养能见人吗? 光想着她都发颤。 立秋把手中三个种子袋当沙袋抛了抛,撇嘴道:“这样看来老夫人想多了,她老人家还想着姑娘有六个庄子,不见得都要种粮食,应该会需要西域商团这种子的。” 西域?中欧?种子?种子?是种子? 颜娧果断的抛下手中编藤篮子站起身子,正好与立秋含着浅笑的眉眼对视着。 立秋满意的看着颜娧的表现,果然不负老夫人的期待。 这趟回来可是带着老夫人的满心欢喜与忐忑难安,没做个仔细确认,回去也难交代。 年后这些天她回了山门一趟,回报了庄上各项大小事,顺便拓了颜娧的设计图带上。 老夫人看了居然泪眼婆娑,直吵着要下山来,差点连老门主都拦不住。 她在山门也三十载了哪时候看老夫人失态? 这让她对颜娧更好奇了 虽然她并不了解设计的图面,但陪着老夫人那么长的时间,也看得出颜娧的图面细节与老夫人的图面极大相似,甚至细节部份的标注与计算都几乎相同。 下山前,老夫人拿了三袋种子交给她说道:“颜娧应该能种起来。” 不知是多少年的思念与念想,老夫人那眼里的泪光闪得她心疼啊! 她知道这三袋种子的来历,早些年老夫人想种在山上,买来时真曾种过,但是山上不适合种植大片短株与植被植物也就放弃了。 只是没想到老夫人把种子留到现在。 束口袋的斑驳能看出有些年岁了,标记着种子的名子小字条也有岁月痕迹。 玫瑰、洋甘菊、熏衣草。 “......”颜娧看着这些标记又想哭了。 山上那位到底是什么人物?难不成当初甬道里的小伙也一起来了? 真的是颜笙吗? 当初各地探查时,她就曾想过日后不再忙碌了,能找个大片农庄要来种上这三样花草犒赏自己。 只有她挂记着的两个小伙,才知道她曾经的向往啊! 她没跟着裴谚回寄乐山是对是错? 对的!是对的! 颜娧坚信是对的!她从不质疑下过的决策。 也因为留下了,她才有机会画设计图不是? 颜娧看得眼眶泛了红潮,咬着下唇思索许久,想必山上的人也是极信任立秋了,才敢让立秋来问话,只得试探的呐呐问道。 “颜老夫人,闺名单名笙?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这下换立秋怔愣瑟缩了下,难不成颜老夫人与颜娧真是旧识? 虽然年轻时常听闻老夫人有两位换命交心的姊妹走失了,虽然后来找回一个妹妹,但身份尊贵,碍于寄乐山门规,她也就淡然了,只是偶尔鱼雁往返。 还有一位姊姊至今寻找未果..... 立秋再巡了巡三寸丁的颜娧又抖了下。 难道面前的是姊姊? 她大概能理解为何老夫人会痛哭流泪了,虽然保养得当,老夫人三千青丝也是撮了些许白发,姊姊只有七岁让她情何以堪? 这些年老夫人可没少怪过寄乐山的探子办事不力,怎么找个人找了一辈子都没找着。 结果,找了一辈子不是找不着,而是还没出生? “姑娘是故人,何以...”立秋还真问不出口。 怎么会只有七岁? “姑姑!我醒来就五岁。”颜娧也是哭笑不得,乐天的回:“还好年纪不大,还能见着老夫人,我年纪再大点老夫人可能都作古了。” 这是天生乐观吖! 符合老夫人提及的姊姊,即便眼下就要死,她还是能乐观的宽慰她们。 “还有什么话?”颜娧来着也快满两年了,头一回有熟人的消息。 “老夫人问姑娘,这辈子还能否生不同衾死同穴?” 颜娧闻言破涕为笑,还真是颜笙呢!当下的遗言居然变成相认的暗语了。 可是...... 立秋再看看姑娘脸色,方才的突然感动退去了泰半。 颜娧拧眉怀疑的问:「她确定要我一个七岁娃殉葬?」 是殉葬无误啊!她才七岁呢!这是什么猪朋狗友来着? 这下换立秋嘴角抽了抽,看着面前的小姑娘,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把老夫人早在十年前就把墓地、棺椁、陪葬品都选好摆进去了的事透露出来。 “......” 颜娧还真瞧懂了,立秋眼中复杂的神色,这是上了年纪,一切准备得当的意思呢! 她满满的想哭,已经脑补了生殉的模样了。 立秋脸上十足的说着,姑娘日前可选对了! 寄乐山想随意弄个小娃陪葬,实在不难的! 颜娧扶额苦笑。“姑姑,老夫人可有提过另个姊姊?” “老夫人提过,只是碍于门规,不好联系。” 不好联系? 寄乐山不与朝堂往来,难不成她想尽办法出了伯府,黎莹却入了公侯家? “可以提过在哪?” “红墙绿瓦里。” “......”颜娧瞠圆了眼眸,呐呐的看着立秋问:“黎莹那性子能进后宫?” 虽说也是跟着她在山野里吃过苦头,能顶上半个庄稼汉子的劳苦人,可那性子钻进后宫能活命? 立秋忍俊不住的笑了,能说出太后名号的,也的的确确是故人来了。 “当时淑妃娘娘成为太后是意外中的意外。” 立秋大致把经过说了一番,听得颜娧不断拧眉。 后宫果然是故事最多的地方,护不住身为侄女与儿媳的皇后,又担心护不了孙儿,只能把孙儿往外宫送。 她都能看到泪眼婆娑的黎莹舍不得松手的模样了。 真是糟心! 本想说,哇操!还赢了宫斗成了太后!这黎莹真牛!结果竟然是被送了人头来着。 “想必子孙流落在宫外,孩子吃苦头,她也吃苦头了”颜娧心疼的耿直的黎莹。 “是呢!不过日前姑娘还见过她老人家的嫡孙。” “不是黎承哥俩吧?” 见立秋又认真的点头,颜娧眼睛睁得不能再大,怔怔了一瞬,咽了咽唾沫,兀自抚着胸臆。 是了!她都见过颜笙孙儿了,还带着挖地道。 就算再见见黎莹的孙儿又能有什么。 这是什么世道?怎么搞得闺蜜都有孙儿了,她还是个黄口小儿? 不过再看看俩人的孙儿,都没得省心呢! 也莫怪了! 叶修与立秋会选择黎承哥俩算计,天捅破了都有人收的概念不是? 颜娧哀怨眸光对上立秋,无比惆怅的说着:“怎么就我没长大呢?” “是姑娘好福气!生来的就是能享福的。” 颜娧嘴角抽了抽。 闺蜜勇往直前为她的将来铺好大好未来,等着她享受? ...... 雨水之日獭祭鱼 这日,颜娧带上了几日掩着藏着等终于等到发芽的洋甘菊种子,挑了离水源最远的庄子打算试着移种。 洋甘菊发了芽就得找晌午阳光明媚,下午日斜阴凉的矜贵植地养着,水不能多地又不能旱。 因此她才找了离水源最远的庄子,来伺候这个不能冷也不能热的洋甘菊,即便种不成也能当作再重荏。 颜娧小心翼翼的移栽完成后,便给上了围篱,她可赌大了把所有种子给种下,成不成就看这着了。 “姑娘这都和起泥来了。”立秋一从山门回来,知晓颜娧又来庄上玩土就赶过来帮忙,来得慢了只剩围上篱笆了。 “姑姑回来啦!”颜娧扬着笑脸把手中剩下的事务交了。 等着洋甘菊发芽的这几日立秋又回了一趟山门向老夫人回报,这不又带了姑娘最想要的种子回来了。 “是呢!姑娘就没能让自个闲暇几日等立秋回来。”立秋把剩余的围篱都架上。 颜娧咯咯笑了。 “与其挨着算时间等姑姑回来,不如找些事做,指不定下回姑姑回山门,都能告诉颜笙我把洋甘菊给种活了。” 听着小姑娘直白白的喊着主母名讳还真叫人打哆嗦。 颜娧瞧着立秋的不自然只得摇摇头,这样看来还是入境随俗得好,得改了称呼。 现下叫着颜笙是没什么问题,改日见了黎莹还这么叫,她可能真得陪葬了。 “行啦!姑姑!”颜娧善解人意的笑道:“我改掉。” “是呢!”立秋直觉头皮发麻。“姑娘喊我姑姑,却喊老夫人名讳,这辈份都乱了。” 颜娧笑得可无辜了。“我也是千百个不情愿呢!” 立秋直觉着树立多年的威仪都快被颜娧笑没了,这可让她怎么伺候呢? “姑姑别烦!”颜娧莫可奈何的笑道:“既然已经这结果了,我只能顺着路走,别想多了。” 第二十一章 铜盆 立秋见颜娧那不符合年纪的坦荡凛然,也觉着老夫人有个好姊姊。 这也能解释为何一直以来颜娧笑颜底下的娴熟应对,为何一直以来都老成持重。 听着颜娧向她解说如何种植移栽的洋甘菊如何照顾也一一记下后,她便让白露把姑娘送回宅子,接着也找来佃户们照样传授。 马车上的颜娧掀起车帘远远的回望着正指导佃户们的立秋,不禁又笑了。 方才立秋的手足无措,她一离开,又端上了正色,只见佃户们不敢造作频频点头。 马车毂辘一路缓慢前行嘚嘚作响,颜娧被规律的声音哄的瞌睡虫上身频频点头。 倏地,仅容一车通行的官道上传来急切的马蹄声与男子慌张的叫喊。 “让开!让开!” 颜娧一下被惊吓,已经做好受冲击的准备,白露也在这时窜入车内,将她一把给捞上马车顶。 看着对面疾驶而来的马车,白露知道怎么闪避都来不及,她在马车对撞前一个提气往上飞去,又借了路旁香丝树枝往上飞一次。 待双方马车都粉碎落地后,才带着颜娧缓缓落地。 白露喜出望外的看着几乎破碎殆尽的马车,兴奋拍手道:“哇!姑娘!我们可以换马车了!” “......”颜娧惊魂未定又哭笑不得的看着白露。 这神一般的神经大条也是醉了! 白露踢踢一旁摔昏了的车夫,确认昏迷后道:“姑娘!还活着,不过短时间应该醒不过来。” “我们居然还活着!”颜娧抚着狂跳的心来到车夫身旁。 “这点小事,姑娘当然还还活着。”白露拍拍姑娘身上沾到的枯叶,极为满意这一场绝命救援。 颜娧嘴角抽了抽,可没忘趴在地上的车夫,也跟着白露般绣鞋轻轻的拨着。 才拨没两下,她的绣鞋就被反手抓住染了大片血渍。 “......”怎么最近老遇上爱抓鞋的人? 颜娧呐呐看着白露,再看看鞋,白露一见颜娧鞋染了血污,连忙送了一脚把人给请飞一尺外。 “......”颜娧扶额,这下不死都半条命了。 白露果真不似立秋解意呐!她还是别随意递上小眼神,免得面前的人没摔死却被踹死了。 “姑娘?”白露眼里透着不解。 “我过去就好!你待着。”颜娧怕等等又有一脚飞过。 “这怎么行呢!万一他醒了对姑娘不利如何是好?”白露拦着她。 颜娧看着不远处的人没半点声响,叹息道:“你过去,我担心他等等和着该死在你脚下了,再加上你那脚一时半会应该真醒不来了。” 白露脸上掩不住尴尬,嘿嘿的笑道:“我不再动脚了。” 颜娧又靠近车夫前先回望了白露,只见她立即收起腿。 她轻拍着车夫肩膀没回应后,就一把将人给翻了过来。 这一身山水云锦直裰甚是面熟呢! “......” 那是什么车夫? 分明是黎承! 啧啧!只觉着俩姐妹的孙儿都挺需要改改运,动辄皮肉痛是怎么着? “怎么是他呢?”白露两手食指互敲,看得出来反省了。 “记着下次先把人看清了再动脚。”要是能翻白眼,她一定把白眼给翻上天了。 她回望了来时山崖边的官道,再看看一地狼藉,不敢再使眼色给白露,只得轻声交代。“先把他抬到那颗香丝树下,你赶紧的往叶叔宅子再赶辆马车来接我们。” “把姑娘留在这?”白露瞪大了眼。 “是!快去快回,丢着他谁也没法交代。”颜娧思及黎莹的难处,再看看一身伤的黎承,说不心疼都是骗人的。 这可怜孩子不是回京了?怎么会一身伤在这? 白露看了看跺了几步脚,前不久他才骂过谷雨丢下姑娘,怎么转眼就轮到她了? 这种事也能风水轮流转? “别想了!赶紧的!”颜娧推了推白露背部催促着。 白露只得三步一回头的看着颜娧离去。 看着天色渐暗,颜娧拾掇了几个车轱辘断裂的木材,到黎承身边准备生上火。 走了几步又捡了方才移植洋甘菊的铜盆,稍做整理后,倒了半袋羊皮水袋,为黎承整理一番。 她心里颇为怨怼了黎家这百年家训,怎么着就不懂得变通?难不成子孙都死绝了还能传承家训? 黎莹成了太后就该改变护着犊子才是,落得一个孙儿身受奇毒,一个现在伤重倒在她跟前,什么破家训? 不破不立才是! 那日能见面得念念才行! 哪儿来的坑子孙家训? 半苏醒的黎承见着不远处寒光迎面而来,忍着疼痛一把抓起颜娧往山崖滚去。 惊吓慌忙中颜娧随手抓了铜盆挡了寒光,被暗器震得麻乎也没把铜盆给丢了,就这么与黎承滚落山崖。 “黎莹!你孙儿坑我!”颜娧在心中不断呐喊着。 直线落下的瞬间,颜娧与黎承四目相对着,千言万语都在须臾间,俩人都倔着没发出声音。 直至落在半山上横移的树杈上,为颜娧垫背的黎承才发出一声闷哼厥了过去。 颜娧发现环抱的铜盆正好卡住枝干让黎承舒服的躺着。 连忙透过残枝看着崖边的人蠢动着,可想而知正在确认黎承生死。 颜娧只得再次埋怨着黎莹坑人的家训。 再看看黎承又被山壁给污糟了整块的脸颊,方才根本就白做工了。 她现在动都不敢动,深怕闹了动静,上头又丢了个什么宝贝下来。 正愁着如何是好时,就见着黎承脸庞滑下来了条青绿尾巴带上朱红色的竹叶青蛇。 颜娧想哭的冲动都有了! 这是什么神运道? 而黎承还正巧这时半睁了眸子,手正想抬起,就给颜娧制止。“别动!” 黎承也发现脸上凉飕得不对劲,只得静静待着。 “你可千万别动!让牠看完走了就没事了。” 那老兄弟吐着蛇信探查着周遭气息,颜娧看得心都提到胸口了,这要是真咬在黎承脸上,可就没机会哭惨了。 “我们掉进牠窝里,你别恼了牠就没事了。”颜娧缓缓紧张情绪,轻声软糯的劝着。 果真!蛇不爬自己脸上,紧张比较容易缓解,颜娧自我安慰着。 面前的黎承不就是最大对比? 半睁着眼看着几乎贴近鼻息的舌信,身体僵硬得与树梢相同,动都不敢的模样,若非蛇还在他身上,她真想笑一笑。 只见竹叶青蛇彷佛也知道面前猎物并非牠可猎取,也无侵害性,只得慢条斯理的离开黎承脸上往树下离去。 一路摒住呼吸黎承大汗淋漓的松了口气,虽浑身酸痛还是不忘给颜娧称赞。 “丫头!你这胆儿肥得!” 颜娧嘴角抽了抽,能直说是蛇不在她脸上的原因? 她笑得憨,笑得他忘却还在树杈上。“我看见你勾搭了牠,不是牠来勾搭你,方才落下那瞬没被攻击已是万幸。” 他勾搭? 黎承看着沿着树干离去的蛇身,生生的咽下了怨气,连吭也不敢吭声。 方才朱红的尾巴他可看得清楚不过,的确是咬一口就没完没了的事儿了。 “承哥哥,你可千万别闹什么动静!官道上的人可还在四处搜罗着,我们现在只能等白露姊姊回来。” 天边已经漫了成片的黑纱,这会离开难保能找到路回庄子。 方才她连生火作记的机会都没,不知道白露能否找着。 颜娧借着仅剩的微光看了黎承沾满大片鲜血的上衣,看样子这孩子功夫还行,沾的都不是他的血,只有手臂上几道轻浅的血口子。 “你不怕我一身血?”黎承不太懂得她眼里的赞赏哪来的。 “都吊树上了,怕能做甚?”颜娧眼睛滴溜的打量着周遭,仰头没希望,只得俯身看看。 虽然高度不至于摔死人,目前的黎承想下还是有点难度。 这不是她劫走溪流的末端嘛?啧啧!都成了羊肠小道了。 原本可以摔在水里,成了会摔在石砾上...... 她无奈的摇头叹息,果真想坑别人,到头来都会坑着自己。 “怎么叹气了?”黎承不解问,他耳力可以判断的范围内并无异动,困难的坐起身就磕到铜盆,而铜盆就这么华丽丽的垂直落下。 哐当当当... 堪比铜锣响起啊... 黎承:“......” 颜娧:“......” 两人摒住对峙到几乎无法呼吸才松气。 黎承口吻理都是责备轻声的讯问道:“带上铜盆做甚?” “它刚刚可帮你挨了暗器!”颜娧被责备得可委屈了。 黎承:“......” 原来是救命恩盆! 两人又静静挨在枝杈上几近一刻钟,确定天色完全暗下,黎承忍着一身疼痛跃下枝杈,险险不稳跌倒也硬撑着张开手臂,无声的暗示颜娧跳下。 颜娧咬着唇思考了三秒,毕竟她身上可有整套重装呢! 这高度应该不至于压断他手臂吧? 还是得下地啊! 虽再三迟疑,她还是一跃而下。 当落下的重量与黎承原先认为的有出入,反应迅捷的收了一手,借力用力将颜娧翻了两圈半给落地扶正。 功夫根本还没到家的颜娧,哪能抵抗这突如其来的两圈半,落地就脚一软的往前栽去,那还有什么落地扶正? 第二十二章 坑人 颜娧直挺挺的趴在石砾上,脑袋还晕乎乎,勉强翻过身子仰躺,看着斜月缓移,也缓缓胸臆间的闷气。 黎莹这孙俩脸坑人的方法都如出一辙,专门让人抹地的绝招?两兄弟还一人让她抹一次啊! 黎承本想去捡不远处的铜盆,弯下腰时才发现手臂无法伸直的怪异悬吊。 “咦?”黎承再抖抖自个左手臂两下,不明究理的看着地上的颜娧,再看看自个的手,来回了三次才肯确信。 手真断了...才不过帮她泄力两圈半怎么就断了? “丫头,这个年吃重了?” “......”颜娧本想就他评论发飙一番,起身见着黎承如断线傀儡般的左手,愣得说不出话来,什么话也没了。 见黎承还玩弄断肢要来晃去,颜娧嘴角抽个不停。 “你的手纸糊的不成?”颜娧张望了四周,实在没什么适合固定的东西。 黎承无奈笑问:“你腰上的东西不简单才是吧?” 接力时的重力,他想反应已经迟了。 “呃...”颜娧一时无言,朝着他无辜的干笑。 她下来还记得,马上就忘了,看样子这,方才下来似乎重重敲了他手肘子一下... 嗯! 这孩子行!手都断了还能帮她泄力两圈半! 但这下可愁坏她了! 这深山野岭怎么帮他把断肢固定了? 看看他的衣服满是山水刺绣的云锦贵着呢! 原本都抓褶要撕了他衣服的手又松开,朝着自个三层襦裙撕了一大片。 见她又撕了三条子布,把裙摆整成三角布,就往他靠过来了。 “丫头!想做甚?”黎承不自主的退了两步。 “坐!”颜娧命令的口吻没想让他拒绝的意思。 黎承面对突如其来的命令,先是愣了下,还是坐了下来,莫名的就没想拒绝。 才坐下,颜娧小身子就轻靠了过来,为他搭上三角巾固定手臂,鼻息间都是她身上清雅的女娃奶香。 黎承不发一语看着她包扎固定断肢,黑暗中她的眸子闪着剔透,趁着月色他还是第一次把她看清了。 粉雕似的小脸、软糯嗓音里的荏弱,与眸子里的精悍可完全颠倒了。 虽不是第一次知道这小娃娃不简单,可当俩人这么贴近的面对,又完全不是那回事。 从前他不喜黎祈身上的奶香,总会时不时思及母亲,现在黎祈也不需抱了,再嗅到奶香居然是缱绻思怀想再拥一把的冲动。 天!她才七岁! 他这都是想了什么?他竟然对一个黄口小儿有念想? 颜娧没心思去察觉他的遐想,绑好三角巾确定手臂向上的角度,利落的拍拍手,满意的看着完工的杰作。 “我去找找有没有适合的木棍再来固定,别再晃悠手臂了,再年轻伤筋动骨都得一百天修养。” 黎莹的宝贝孙儿,没照料好来找她一把鼻涕一把泪,那可真累了。 一入了夜,乡野寂静,螽斯绳绳。 颜娧看了四周确定方才的小伙没再回来作伴,慢条斯理的解下腰上的几个锦袋。 她先在石砾子地上洒上石灰粉杜绝小伙到访,再拿出小竹筒密封的磷粉洒在刚撕下的一段布条上,翡色幽幽的淡青火焰燃在两人之间。 “......”黎承看着青绿幽幽,觉着内伤重了几分。 都还没上山掩埋就先来了磷火作伴? 看着磷火青青,黎承也脸色青青,颜娧难掩嘴角上扬。 “难不成承哥哥想捡柴火好好烧上一把?” 见黎承没回应,颜娧抛了抛密封的竹筒。“这可是大晚上保命的好东西呢!” 黎承嘴角抽了抽,面色艰难的点头同意。 是了!若是燃上火光定会引来方才的不速之客,这幽幽磷火的确照明妥妥的。 不只人怕,野兽也怕。 有谁能想到他们用磷火照明?这森幽幽的妖异光影,见着的恐怕都连滚带爬躲了。 “你都带着这些东西出门?”黎承尾音都高了八度。 颜娧大眼扇扇十足的无辜,这些可是精挑细选过随身物品呢! “我住山边,成天往山上跑,往田里钻能不带?” 她没理会黎承的小眼色,径自捡回没被暗器打坏的铜盆,把第二条布条一头放进仅剩浅流的山涧,一头放在铜盆里,就跳过浅流往木林里去。 “娧丫头,回来!”黎承见她走远心急的喊着。 颜娧透着磷火本想给他一个安心的笑,可远远的瞧也阴森森了,只得朝他点点头,让他安心等着,继续往内走。 入了林子,她一见杉树就先给刨皮了,靠着磷火薅了几把开着白花的接骨草根与兔槐根,便匆匆的三步做一步的往回跑。 黎承见了她手上抓着东西急忙赶跑,以为有什么野生动物追着,忍着疼痛也起身将她一手捞回来,紧张问:“怎么着?” “黑啊!林子里阒寂了,不赶紧跑回来,难不成散步?”颜娧挣开了他的手。 “也有你怕的?”黎承看着这个磷火都不怕的女娃,居然怕黑? 所以怕得连磷火都好? 颜娧没理会他的询问,径自到水少得可怜的溪边把带回来的草都给过了一遍。 黎承透过幽光中清楚看见她可能被苦着的小脸紧皱。 她将两种草根放进嘴里咀嚼了几次,吐在两个巴掌长的树皮上,从又锦袋中取出另个竹筒,一掀盖熟悉的竹香肆意浸染,赶忙掺和揉匀。 下一刻颜娧就走来他面前,苦得口齿不轻的道:“把袖子卷了。” 坑啊!这俩闺蜜的孙儿坑人啊!成天找事情给她。 她都多久没干过这类苦差事了,苦篸咬进嘴里的苦,能说清吗? 面前的小少年还一脸错愕的看着她。 这青幽幽的磷光中,他期望能看出个什么? “帮你敷药!”她尽了最大努力把话讲清楚了。 黎承可完全傻了,一个七岁的女娃帮他采了药? 虽然他还没长全,但堂堂五尺男子给小女孩救命疗伤,传出去他名声何在? 而且,就这么三寸丁的女娃娃,林中草药能相熟几种?用了会临终不? “......”颜娧可读懂了他眼底的不可信。 年纪小是她的错? “你还想不想要手?”若不是看在黎莹面上,这生药都想直接扔他脸上了。 难道黎莹都没传授些跑山的技艺给孙儿? 这厮想坑她到何时? “再不把袖子给卷上,信不信我打得你奶奶认不得!” 欺负残障人士虽然不道德,偶尔也得喊喊。 黎承瞅着颜娧奶娃音底下的恐吓不禁笑出声,不过未免恼了她,还是听话的放下三角巾卷起云袖,清冷的嗓音道: “等回京,伤都好了,奶奶会认得的。” “......”颜娧差点把药给掉地上了。 还能开玩笑? 不疼? 颜娧环上树皮的布条加重了五分,只换来他眉宇轻蹙。 她耸耸肩放弃了,走到铜盆旁,水已经虹吸了半盆,连忙端起来洗漱口中苦涩。 黎承再次见识她出色的野外求生本领,这离开的一瞬,已经滤出能喝的水。 “谁教你这些?”黎承也算是半个山野人,就没见过这样的取水法。 “渴了就会想办法。” 这回答就跟天会亮一样的简单。 黎承嘴角抽了抽。 总不能告诉他,你奶奶不比我逊色吧? 她们分工出勤,这些小事都是黎莹一人搞定的,她可是后勤补给的顶梁柱。 倏地,黎承听见杂沓迅速的脚步声渐近,只得忍着疼痛一把将颜娧捞起,越过溪流躲到林子里。 黎承顾疼痛匍伏在地,远远看着幽幽磷火由远而近。 他以为行动够快了,殊不知身后正站着一人看着他们。 “......” 黎承心塞的看了颜娧,只见她丝毫不在意开怀笑了。 “抓到了!” 多好的认人方法! 四面八方的来人,都带着看着磷火来到... 若非知晓她的门路,估计这会都瘆得慌了。 这百鬼夜行呐! ...... 月色摇曳,星疏恬淡。 一路绿幽浮光。 黎承在还没来得及表达任何意见前,被颜娧抬回到她半成的宅子。 “姑娘!下次别再一人留在山上了!”白露站在庭院中直跳脚。 “我没一个人呐!”颜娧揣着无辜指着坐在内院石椅上的黎承。 “他是受了伤的废人!”白露没客气的指着正让叶修整骨正位的黎承。 “......”黎承连两次被指点显得无奈。 看着面前正为他正骨的叶修讶异着,除了整治一池子鲤鱼,还能整治人? 叶修摸索了会才将黎承手臂上三角巾挂回颈子上。 “姑娘是找了接骨草、苦蔘、杉树皮?”叶修不禁又高看了颜娧一层。 “哇!叶叔厉害!我都咬烂了还能分辨?”颜娧也端详了叶修好一会,惺惺相惜的神色交流着。 “姑娘处理得很好,明儿个再准备接骨膏换上即可。” 叶修不避讳的夸赞,夸得黎承一脸不可置信。 他的手不是被草率了? 再看看一脸憨笑的颜娧,像是在等着表扬。 白露看不惯颜娧一身邋遢,拉了破损的襦裙劝问着:“姑娘不觉着该先去更衣?” “呃...”她都忘了里衣没了,大片都在黎承肩头上,难怪入了夜裙底凉飕得很。 白露抿了唇也没管颜娧意见,直接把她给打包带走,留下叶修与黎承。 第二十三章 人祸 “姑娘!你可知今天差点命都没了。”白露没好气的帮梳洗干净的颜娧整装。“若非寄乐山暗卫接应,怎么可能那么快找到姑娘。” 到山崖底下找人有那么容易? 这聪明的黎承,先把黎祈给扔到树上,就这么刚好扔在寄乐山暗卫藏身的树上,接着亲自驾车引走所有刺客,本来暗卫们打着观望心态,那知道先接了黎祈再撞了颜娧,不出手都不行。 颜娧今日出门也黄历没看好,刚好挑了最偏远的庄子移栽,回程就这么撞上。 一众追到最后看着最后一个刺客朝着他们俩丢暗器时,肠子可都悔青了! 世上难买早知道啊! 也只能赶紧的收拾掉最后的刺客,发了搜索讯息给在归武山的周遭的人来寻。 所幸,颜娧也个聪明的,这青幽幽的磷火成了归武山众找人的最佳辅助了。 原先还觉着不伦不类的暗卫们,在溪涧旁找到颜娧时的欣慰,早冲破了所有有关磷火的阴森恐怖的说词。 “怎么知道就倒霉了呢!”颜娧被换上湖水绿的齐胸襦裙,见着白露又想梳发髻连忙制止。“晚了就别梳了,该说的说完,也该安置了。” 看着白露临时找来的被褥,她多想直接瘫了,在山上晃悠大半晚上,说不怕、不累都是骗人的。 宅子起好至今,白日虽多数在这,夜宿倒是第一次。 回来的路上听白露说黎祈也在暗卫的看管中,立秋带着其他人清扫战后轨迹,还带着璨笑说:“也有磷粉自己送上门的!” 白露传达时也明显有着嘴角抽搐的不自然。 是了!十几个人来,连痕迹都不会给留下,这是寄乐山一贯作风。 既然姑娘喜欢磷粉,那么有送上门来的,怎么着也会好好处理。 何况,若非颜娧顺走铜盆挡掉暗器,这会儿他们几个都不知该怎么回山认罪了。 颜娧想着黎家兄弟算是她的客人了,没理由叨扰叶修,加上黎祈那个性,要是又拿金璨璨鲤鱼来玩笑,光想到她都不安了。 虽然宅子还没起完整,先拿来待客也不为过,只是没想到叶修还是来照应兄弟俩。 颜娧半干长发简单束上发带披散着,看着悠然月夜啊! 她掩着小嘴再也忍不住瞌睡打了呵欠。 走进内院的中庭,显然也梳洗过的黎家兄弟已等着了。 一进半月门,黎祈就已经哭得泪眼婆娑往她跑来。 “呜呜!娧丫头!没有你这些剽悍的家丁,我可不知道死哪去了啊!连三哥都断了手,我不就得断头了。” “好好!不嫌人家凶狠了?” 颜娧与黎承俩人遥遥相望,一切尽在不言中。 被她的护甲敲断了手,能说得出口吗? “娧丫头!我好可怜啊!”黎祈继续没完的哭着。 被黎承埋山里了也没这样哭,这不是假哭吧? 黎承苦笑道:“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遇上清醒的厮杀。” “言下之意是,承哥哥捱过的更多?”颜娧嘴角抽了抽。 宫廷斗争,果真都是祸延子孙。 “离京城距离而定。” 黎祈都哭成那样了,面子什么的还需要顾? 带着黎祈,他只能注定里子面子都空空空的下场。 “......”颜娧真想冲进皇宫痛殴黎莹,怎么舍得孙儿在外头吃这种苦? 黎承不解颜娧眼里的那份爱怜与心疼是怎么回事,像极了祖母关爱的眼神...... 可她才不过七岁,这样的眼神适合看他们兄弟? 黎祈还是一个劲的哭,再加上颜娧那眼里的关爱,又让他心坎里越发堵了。 黎祈这是哭魔怔了?哭个没完?好歹也是个郡王啊! 颜娧也被哭得脑壳疼,第一次被暗杀活着的孩子该怎么安慰? 她还没遇过活着的啊! 只得抬头寻求黎承求助。 “承哥哥!你来说些劫后余生的事,安慰安慰祈哥哥,这事我没辄!” “你方才不也逃过一劫?怎么没经验?”黎承环胸睨着娇小的女娃。 颜娧不明究理的小手指着自己问黎承道:“我?方才明显是杀你,不是我呢!我只是倒霉了点,接了暗器。” 黎承:“......” 这锅甩得可真干净。 “怎么说我就是路过捡了你,不算吧?”颜娧使出萌眼装得那是一派无辜。 “......”黎承在那无辜的神色下只有认输。 他随手打了魔怔的黎祈,让他不再哭泣,转向叶修作揖道。“在下感激叶老爷与我们兄弟的救命之恩。” “不是我救的,是姑娘救的你们。”叶修连忙摆手,避开他伤处,把黎承转向颜娧。 “......”黎承苦笑着又对上无辜的眼萌。 这整窝子人都很有事,思及方才林子里,无声息出现在他身后的人。 或者说,她身后的人。 他背上到冷汗还能直冒! 怎么说他也是勤练、苦练了多年,怎么会有人来到他身后也全然不知? 本就觉着买下归武山的人不简单,今日正面碰上了才发现,京城里那些世家的暗卫也不过尔尔。 再看看一路上遇上的人,对颜娧的崇敬,不只是言语上,连举止行为也时不时透着恭敬..... 颜娧究竟什么来历?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虽然不方便黎承还是揖了礼。 这会换颜娧嘴角抽了抽,一个哭傻了,一个吓傻了吗? 大晚上的谢来谢去做甚? 去睡个好觉不是更好? 颜娧按下他的手,指着角落的铜盆道:“是它救的你,忘了?” 黎承:“.....” 他似乎听见笑声了。 这群人真不给他道谢? 黎祈努力抹去了泪痕,在哽咽里找回声音道:“三哥!娧丫头早就想好谢礼是什么了你忘了?这么粗浅、没心意的感谢谁要?” 噗哧! 颜娧被逗乐了!在场的人都被逗乐了!根本掩不住笑,都觉着梁上暗卫也笑了。 黎祈这话说得上心呐! 颜娧掩饰不了笑意也就放弃掩饰了,直白白的指着他无碍的右手。 “承哥哥若不是左撇子,这几日在小妹家中休养的时间,就帮帮小妹把酒肆、书坊、庄子所需的匾额、横幅、对联,迎客诗都备上吧!” 清点完还没等黎承应答,颜娧又拉着他的手,指着内院正厅上的空旷道:“宅子的厅堂门池也都还没起名呢!就拜托承哥哥啦!” 黎承:“......” 他莫不是入了贼坑了?试问这世道几人敢这番奴役他? 颜娧那牲畜无害的萌眼又来对着他问:“承哥哥日前来找鲤鱼答应的可还做数?” 黎承还没来得及回答,只见黎祈连忙跑上前来慌张问道:“娧丫头!你可不能真埋了我!这次不是我的错,不能埋我!” 颜娧偏了头看黎承,再看看黎祈,不解的问:“不是说好给我墨宝?变成种人了?” 黎祈顿了顿,黎承倒是笑了,反正黎祈这调调也习惯了,看看身旁人们的欢愉,不错的调剂,是不? 只是不让他道谢,他该怎么问起今日刺杀之事? 或者也不希望他问起? “可以的!还有手在,小事!再回协阳城宅子里再搬空我的画作给娧丫头放酒肆、书肆包间也都行!”黎承不待回应,随即话锋一转问道:“叶老爷不打算与在下说说今日之事?” 叶修捻着小胡子释然笑道:“老朽只是一池子鲤鱼的大夫,刚好会治断臂。” 今日之事,本就因为牵扯了颜娧才出手,人也清空了,什么都空了,也没必要再多着墨什么。 “叶叔!你哪儿朽了?哪儿老了?”黎祈看着叶修一身灰边月牙白深衣,虽然故意蓄着山羊胡也不过三十出头,书卷气息风雅怡人,哪儿扯的上一个朽字,给颜娧抛了个眉色意气扬扬的道:“跟着娧丫头叫,准没错。” 黎承食指拇指戳撮着还在寻思该怎么问,就又被黎祈给打了秋风,见叶修被赞得心旷神怡,想再探问的心焦灼着。 虽说也就魏国公府时常为岳贵妃琢磨大皇子的出路,但也鲜少在黎祈也在时下手,今日真颇为意外。 难道看着黎祈成长至斯已然让前朝后宫都坐不住了? 来的人数摆明就是想灭口了。 若非撞上颜娧,或许京城已经在庆功宴了。 颜娧也察觉了黎承所忧,但立秋还没回来前,也不会有什么消息,只得伸出小手压下黎承的焦心,徐徐软糯的慰着:“承哥哥,不管今日来的是谁,也都只能等着秋姑姑回来,这大半夜的,安置了吧!别耽误了手复原。” 黎承感受到暖暖的柔软覆在他戳撮着的手上,舒心的童音安抚了的他的焦躁。 沈淀了下思绪,黎承终于颔首,带着黎祈在小厮的引领下离开了内院。 月色悠悠,摇曳黯淡 “姑娘!夜深了。”叶修见兄弟俩走远后,也劝着颜娧安置。 颜娧挥挥手,让叶修靠过来,细声问道:“多少人员伤损?” 叶修本就没打算瞒颜娧,老实道来:“一损三伤。” 颜娧闭上眼,深吸了口气试着平稳心里的怒意,嗓音清浅悠悠的安排着:“厚葬,伤者就劳烦叶叔照看了,安家、赏赐备好以最快的速度送去,家眷有难处,就接来归武山,我们不差几口饭。” “领命!” 第二十四章 奶母 颜娧抬头看了月色,心里怅怅然,这大约是她在这第一个不平顺的夜。 这时代权势代表了一切,有多少人愿意为它肝脑涂地? 这份荣华还不见得能属于自己呢! 如同稍早送命的暗卫们。 家眷可否能安好? 死多么轻易的?留下的人却面临着痛彻心扉。 何况,依照寄乐山的作法,连来的影子都被抹去了,何时才能知晓亲人已逝? 颜娧心塞的摇摇头,夜还长着呢! 颜娧移步到月牙池畔的的六脚凉亭,入了夜的春风凉意透人。 倏地,一个散着长发的头颅倒吊在颜娧眼前,身边还带着幽幽青火。 初入眼底的惊吓后,颜娧倒抽了口冷气,待看清来人,心也就安了下来。 “娧丫头...我好可怜啊...呜呜...” “......”颜娧嘴角抽了抽。 怎么着?她才刚安顿好两个熊孩子,又跑来一个? 两个熊孩子,这裴谚与黎祈聚在一起,是打算承包了她接下来日子的笑点? 脚倒勾在六脚亭上的熊孩子不是裴谚,还会是谁? 裴谚见颜娧一点惊恐都没有也无趣的跃下埋怨着。“娧丫头!你这胆儿也忒肥了!气儿都不喘一口的。” “公子!我早跟你说姑娘不胆小的。”白露这才从廊道端着热茶走来,给两位主子奉上今年的春茶,明前龙井特有的淡雅香气溢散着。 “你又溜下山了?”颜娧看着这个应该又费了不少功夫才逃出瀑布的裴谚。 裴谚拍拍胸脯。“开玩笑!需要吗?至于吗?” 颜娧满脸不置信扶额苦笑,莫不是成了少年训练营了? 年前才被立夏抓回去的人,说话能信? 颜娧笑而不语,抓了几下裴谚坚实的臂膀。“不错!练得挺好!一定很快就能赶上立夏了。” 裴谚百般不愿的皱起眉眼嚷嚷道:“赶上立夏这等小事需要说?” 颜娧偏了头看了亭梁上的人影问道:“要不叫下来过两招?” 裴谚惊恐的跳起问:“还没走?” 颜娧慎重的颔首。“一直在。” 裴谚无奈的抬头问。“夏哥哥,我们马上得回山?” “在下告辞。”话毕也没有回答,夜色中迅速潜行的墨影就迅速离开众人视线。 什么信息都没有? 这种讯息量在颜娧眼里才可怕!! 这让颜娧好奇了,不是吧?这是把裴谚也丢给她? 她究竟交了什么狐朋狗友?没丢成孩子丢孙儿,这样也行? 以前曾说过谁没结婚就得帮其他两人奶孩子,当奶母子才会感情好,可是她现在也才不过是七岁孩子,她自己都需要人奶,怎么奶孩子? 而且,没得奶孩子给她奶孙子,问过人家母亲没有? 她深信,山上的颜笙打得就是这个算盘! “娧丫头!祖母说,你认识了新的小哥哥,不会要我这个旧哥哥了,让我赶紧的来瞧瞧,你说说,人在那?”这立夏一走,裴谚说话可大声了。 颜娧嘴角抽了抽,她还真没有伤春悲秋的机会。 听听这话里的意思,这分明是知道她不小心奶了黎莹孙子,还奶了两个,不赶紧的把自己的送上怕吃亏了! 若不是知道这裴谚的傻性子,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哪个不是指着她藏了外男的问法? 颜娧手里紧握着绣帕扼腕着,交友不慎呐! “你给我说说,你祖母让你来做甚?”她已经丝毫不怀疑裴谚是颜笙给送来的。 这刚一阵大清扫多了几坛子磷粉能不知道? 她自保都难了,还给多送来一个,这是要她命?还是来送人头? “娧丫头!你装都不装一下。”裴谚嘟嚷着。 她抬头瞧瞧月色,都快进入下半夜了,还装? 裴谚懂得意思,风凉的说:“要不咱明早说?” “信不信等会秋姑姑回来,她很乐意送你回去。” “......”这扎实的恐吓啊!扎实得裴谚一脸哀戚。 颜娧又一个偏头看他忍着不笑。“说么?” “祖母都让我带了两人份的骨醉来,说两个小哥哥就交给你了。” 这真打算让她当奶母子? “怎么早不给晚不给,偏要这时候给骨醉?”颜娧脸都垮了。 “祖母说,正好!” “......” 这是坑到底了就是。 想哭呢!找到人的感动已然烟消云散了。 “再说说,黎家这是怎么回事?一丁点自保能力都没有?跟我说说这百年世家怎么存活下来?简直传奇了!” “这个不用祖母说,我也知道,黎家不是没有自保能力,而是没人动得了。” “什么叫没人动得了?”颜娧嘴角抽了抽。 “黎家家主世代有一枚浮石令,名为浮石却有千斤重,家主归天后,浮山令会自行归位到浮石堂,黎家子孙都能进浮石堂争取成为家主的机会,家主到不了浮石堂取令,就无法号令世家。” “这不是告诉我,这五十年黎家都是靠朝廷俸禄过活,没半点油水吧?” 裴谚点头。 颜娧觉着这白眼都能翻到天边去了。“还有呢?” “黎家世代与山门交好,但是这五十年不交好。” “因为出了一个皇后,一个太后?”颜娧听完知道关窍何在了。 裴谚点点头。 “就非得到等快搞死人才伸手?” 裴谚又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如果没有娧丫头,这世代依然没有相交。” 瞧瞧我们娧丫头!多重要的存在! 颜娧听得只想晕死,坑啊!这群故步自封的老先生、老太太们。 “所以?现在是?” “祖母说,这是帮助朋友的朋友不算犯戒。” 颜娧头疼扶额,好个朋友的朋友,这是明摆着钻漏洞! “现在两兄弟一起骨醉是让他们阋墙?”颜娧尾音都高了八度。 明显寄乐山长期参与了黎家的传承,黎家这辈子谁来传承让她来选? “丫头那么看得起黎祈,他一定很开心。” 噗哧。 颜娧白露俩一同笑出了声音,这埋汰人不带脏字的功夫,裴谚学得地道! “祖母说,给黎祈只是为了救他性命,能不能成事还是个问题,骨醉只能让身体忘记有缘生存在。” 啧啧!这霸道的缘生,都骨醉了还不能解! “帮就帮,就非得这样拐着百八十个弯不成?”颜娧实在没法想象,连颜笙也着魔这些规矩。 “就得这么弯弯绕绕。”裴谚赔上无奈的笑脸。 颜娧表情已是,没好答案就等着挨揍的神色,裴谚只得赶忙继续。 “帮了会死的!”裴谚夸大着眼里的惊恐。“骨醉的萃药用的是后山瀑布,天外陨铁泡在瀑布里,门规写在陨铁上,一次违门规骨醉让人僵一天,二次违规僵3天,第三次就僵一辈子,且五感全失。” 这下换颜娧惊恐了! 哇操!这是坑她? 顿了顿,她再回头看了裴谚白露,再看看自己,怎么她与黎家两兄弟结交没事? “我居然没硬?” “没回喝瀑布水,不全然是山门中人,陨铁就无法成事。”这回换裴谚咯咯笑了。 颜娧听得拳头可都硬了,爬上椅子对着裴谚就是一个爆栗质问道:“那你之前还好说歹说的要把我骗回山上?你安的什么心?” 挨疼的裴谚缩了身子,扶着头无辜的回:“娧丫头这不是没回山上,是不?” “那还不是我有先见之明,觉得不该长久客居人下才决定留下来!” 虽然不清楚那块陨铁到底什么来历,能绑住颜笙这么多年也不简单。 颜娧气得什么闺秀风范都没了,只差没给补上一脚了。 本来还想着归武山上活络了,攒了银子就给裴谚送一些,现在..... 一文也别想! 深吸了好几口气,颜娧才理出思绪来后,只能苦笑问。 “我想问问,老夫人硬过几次?” “二次!”裴谚记得可清楚了,这两次都在这三年内,就为了想救黎家兄弟。 “行了!不用说。”知道姊妹们努力过,她也就释怀了。 “那大皇子还想招惹你?”颜娧突然思及初识时。 “那是!要不是我晕得快,都不知道挺尸上哪了。” 不行! 跟这熊孩子问话,真的都分分钟想揍人呢! “所以我现在就是一座联系黎家与寄乐山的桥。”这是颜娧最后的结论。 裴谚慎重的颔首。 日后他们见面理由只能因为她,山上那陨铁是有病吗? 这么的让人头疼的规矩,也能发威与限制? 或者该怪寄乐山祖上,没事写个家规来绑死后代子孙? 这真想不破不立也难呢! 夜深了,颜娧理完思绪也倦了,深思了许久,突然怔了下,起身瞄了裴谚几眼。 一手托着下颔,一手靠在石桌上,手指在桌上敲着弹琴般的节奏。 “裴谚,你既然已然知晓,我是你祖母的旧识,为何还左一声丫头,右一声丫头的喊我?” 裴谚这会扬起微笑,俊秀眉眼里的话语,都带着笑意,笑得颜娧冷颤了下。 “祖母说,娧丫头与我年纪相仿,将来做妹妹也合适,作为媳妇儿也合适,让我来看看是媳妇妹妹哪个合适。” 颜娧完全无言以对,面色难看的看着笑得阳光灿烂的裴谚,现在她一股脑儿只想给颜笙一顿打! 第二十五章 地动 小满之日苦菜秀 春风徐徐,春日暖暖。 颜娧领着几车从各城镇买来的古籍新书往书院安置,书院建地颇为广阔,绕着岩山与竹林建造,一栈一舍一造林。 她先规划了大型共享书舍、摆放了各处收购来的书册近两万册,分门别类造册。 又画了几十块地皮起了私人院落、双人院落、三人院落,打算供给想留下住宿攻读的学子。 至于,请不请山长就在她一句话而已,黎承见了书肆腹地广阔视野悠然,已经主动推荐黎家祖父可以胜任。 她不急着决定是否授课,只想着先度过这个即将到来的地动,过了这个坎,才能验收整个归武山工程。 已泡完骨醉黎祈今日也跟来书舍,已然入了书舍参访开始一路惊叹哇到底。 前几日参观酒肆也就想包了个岩林小院,今日不知道又想包下哪个院子了。 她满意的抬眼看着藏书阁门上匾额,黎承的书法苍劲有力,有如怒猊渴骥。 这与目前的温雅形象完全不相符,常说书法说明了人的内心实际心态。 只觉着他就有如困兽,还在等待突破的契机。 倏地,颜娧头一阵晕,耳间传来由远而近的地鸣声逐渐靠近,她下意识紧抓门柱惊恐的回望。 远处飞鸟惊鸣四处飞窜,尘烟弥漫,似乎还有不少人们惊恐的呼喊。 地动了...... 身后的白露迅速的贴近她以身相护,紧紧的抱住她。 颜娧努力挤出一双眼睛看着地上原本留有间隙的岩柱榫卯,在一阵摇晃后紧紧相扣丝毫看不出有刻凿痕迹。 “成了!” 颜娧在白露怀中兀自开心,完全忘了地动还在持续中。 约莫两弹指后,地动才稍稍停歇,白露惊魂未定的先把主子巡了一圈,才敢抚着胸臆压惊,听着外头细碎石子声不断传来,也怕还有地动未完不敢放手。 颜娧摒着呼吸静静等人来报,也深怕有哪间厢房院落有疏失倾倒了。 地动居然提前了! 她庆幸、万幸! 大致上的工程都已经完工,否则毫无预警的灾祸一来,在地下工作的可不知道要折损多少人了。 白露将她安置在藏书舍外苑的,整整看了三回确认不会有任何倾落物会伤害到她,才敢离开她身边巡察书舍。 她放在襦裙上的手都不知道湿了又干几回,才终于把莫绍给盼来回报了。 “姑娘放心,方才工队全巡了一趟,一个榫卯都没漏,这下踏实的牢固了。” 颜娧这下终于真正放下心,整个所有的工程她都请莫绍留下了没固定上的榫卯,原先莫绍还在担心不牢固,这才懂的那些个间隙就是等着地动来的! “姑娘早知会有地动?”莫绍觉着这是唯一的解释了。 颜娧茫然的摇头。“如果能有早知道,我慌什么?” 这是哪能说的事? 本就该消失的身分,还能知晓地动,是打算被掩埋,还是再被火焚一次? 莫绍看着“真的”慌乱的颜娧,心里还是纳了个底,能不了解她的顾虑? “姑娘让我留的榫卯也忒准确,这地动一来,对我们却是几分帮助。” “地动本就一年没有百次也有十数次,莫叔可别胡乱猜测,我们只是捞了一个不能说的好处。”颜娧抚着余悸不已的胸口,佯装漫不经心。 “可山坳的水闸门确实位移了一寸,与岩山确确实实的结合了,有再大的外力都难以影响。” 莫绍可不相信有人能这么设计老天! 莫绍不仅嘴里钦服,连身体说都随着话语,恭倾的幅度越来越大,让颜娧嘴角止不住的抽着。 “莫叔,我也就赌这一把赌成了......” “姑娘的太极桥也成了,一丝缝隙都没有。”莫绍依然没起身。 颜娧还真的不知该说说什么,才能停止莫绍一把把的崇拜回报。 “莫叔......” “在下领命!” “......” 颜娧傻了傻。“我什么都没说呢!” “莫谋清楚姑娘为难。” 一直以来,默契不就是如此?做好该做的事,不多说,不多问。 颜娧哭笑不得的看着莫绍,黎祈恰恰就这时抚着被砸伤的额际,一路哎呦过来。 “阿娧丫!怎么又没看黄历就出门呐!”黎祈一脸哭丧嚎着。 颜娧硬是掰开黎祈额际的手,看了伤处才松了口气。 鸡毛蒜皮大的小搓皮也来哭闹,看样子是笃定要讹她一间上好的院子了。 她半眯着眼盯着黎祈,剔透鲜活的眼眸有若鹰巡睨着。 “怎么着?这次看上哪个院子了?” 这归武山深远宏伟,在不破坏环境为前提,依山傍竹、傍水依松来起几个小院落,真不难。 她完全能理解黎祈为何见一个爱一个,毕竟她自个都想着每个院落都住上一回了。 颜娧给莫绍拍拍手背,示意他去帮忙善后。 黎祈不服气放下手,撒起娇来跺脚。 “真一点机会也不给我?” “......” 颜娧还真傻了眼,这黎祈撒泼撒娇还运用得真到位。 “院子是要拿来赚银子养家活口的,整个归武山都归我养活,得有银子进帐才行,别再想我的院子了,宅子五进还不够住?非要酒肆跟书舍?” 颜娧站到椅子上,与黎祈对视问道:“祈哥,你的月例还有?” 黎祈被问得那是心烦意乱,整个庄上人们都知道他月例被扣到天荒了? 三哥还告诉他,练好身子能够保家卫国,上战场挣军功,大约是他唯一生路了。 颜娧看黎祈一脸惆怅,只得拍拍他肩膀安慰。“怎么说还有我的院子,难不成祈哥想回黎府?” 黎家在知晓那次刺杀后,这三个月来,几乎就是把两个孙儿给交到她这了,只差没将宅子里起居用品全搬来。 尤其知道颜娧是寄乐山与黎家的中间人后,更加安心的把人搁着,根本就把她宅院当托育中心了。 也因此黎老太傅才会答应书舍不需聘请山长,由他代劳即可。 这不是告诉她,出了照应两个小的,还得照应老的? 虽说人人对于黎老太傅授课可盼长了颈,在书舍还没完全就绪前,她可不敢妄动。 “唉,阿娧也开始欺负人了。” 看看!这自来熟连对她的称呼都改了!一家大小都决定赖上了? “好!那我就好好伺候你一番。” 颜娧看了桌上方才来不及入库的书册,随手捡了本中庸念上一段。 “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给我接上!” “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素...素...”黎祈念得慌乱,一时结巴了起来。 “好咧!今晚给祈哥来点全套的素菜。” 颜娧扬起明媚浅笑就要跳下椅子执行,惹得黎祈赶忙想抓住她,只听她萌音淡定问。 “祈哥又想我跌跤了?” “我没!”黎祈连忙放手,连带举手投降。“我只是不想吃素。” 颜娧咯咯的笑了,虽然骨醉把缘生给压抑着,可黎祈吃肉的习性可半点没改。 三餐没来点荤食,他可得翻天了! “祈哥能把中庸给背完整了,我考虑给你与承哥双人小院,但是说好了!这里是念书的地儿,要是扰了我的衣食父母,一样把你扔出去。” 这黎祈,黎家还是对他有点点儿厚望的,能否补上几年皇子教育,才是当务之急。 只是,她还真不知道,这个天生的店小二能否升任皇家子弟呢! 瞧着!黎承这不是让她来当坏人,希望骗得黎祈可以在舍启蒙。 黎祈咬着菱唇拧着剑眉思考着,这买卖亏还赚呢? 这一朝答应了,他能在这僻静幽雅的院落居住,可感觉手里的这本中庸只是个开始? “我听说黎老太傅为了将来授课的餐食方便,这几日已经把家里的厨娘送上山来了,我还想着怎么着呢!” 为了方便世家公子哥们用膳,几个单人小院都给安排小厨房,小院书房也备上了四书五经六艺等相关书籍,不需到藏书阁借阅。 借着庄上共餐机会,她挑选了几名厨艺尚可的厨娘训练了一番,不光在君子笑任用,在如意书舍让人聘用。 是以她不急着书舍运作,若是这次震灾没多大影响,接下来君子笑开张了。 “留在这能吃到外祖父厨娘的膳食?”黎祈听到外祖父会带着厨娘来,眼里的期待已然散发着渴望。 “嗯!遇上厨娘休沐,我就让君子笑的厨娘过来顶上,会确保黎老太傅膳食无忧。” 黎祈兴奋的不断点头,能吃上好吃的吃食,又能有象样的院子呢! 颜娧见他频频点头笑容可掬的模样,心里还真有丝内疚。 可光想到养歪的孩子想再掰正那有那么容易?怎么着也得狠下心! “呐!就这么定了?给你安排个最好的院子如何?” “阿娧最好了!”黎祈已经开始幻想美好的生活。 颜娧嘴角抽了抽,方才还说她欺负人,转得还真快! 已想到以后着如意书院,日后四处追着学生的画面。 有裴谚在前,黎祈在后。 啧啧!怎么觉着她离平静安稳的日子越来越远? 思及远方两个闺蜜.... 唉!交友不慎呐! 第二十六章 开市 地动后,归武山一众忙活了几日,四处再确认所有建筑结构体无受损后。 君子笑开张前几个月,颜娧寻了庄上几个面貌秀丽、长相清秀的丫鬟与小厮,进行了数月的训练。 从笑容、仪态、应答、接待开始,当成空姐空少般一样样特训,更利用寄乐山脉络,把各国皇家贵族的家徽、令牌都识了遍,只为今日二十四对金钗不错漏招待任何贵客。 这些只是她改变归武山的庄稼人口的开始,同样为奴为婢,却能体面又有尊严。 依着岩山而建的君子笑保留了大量岩山沉灰风格,除了门面起了三层,往岩山曲径都修整成能容五人通过的廊道相互穿连。 圆环型的大厅,三层包间还外加轻纱帷幔,方便女眷赏舞听曲且听书,地面上雕刻了恣意的荷花,从京城聘来的说书先生,安坐在挑高的说书桌后,字字铿锵的正说着赵子龙三进三出长阪坡,赢得了满堂喝采。 怕酒客们醉酒难行,每块石道特地浅雕了山水花艺作为止滑,廊道两旁林荫也置放了散桌,方便观山赏景吟风月。 户外有十来个歇脚亭的都有一定距离,提供了畅饮时必要的私隐,每五十步一位侍从随伺。 更往归武山内走,有提供住宿的小院,有依山傍岩,亦有远观太极桥山坳美景,十数个独立小院提供给贵客挑选。 这也就是为何黎祈来逛过后,就想占地为王的原因。 坐在二楼她的专属包间,看着络绎人潮有些不解,就算借了叶修人脉也不至于在首日就能有将近百来位人流吧? “秋姑姑,来的人好像多了些。”颜娧伏依着窗棂,看着远方官道上还有三三两两马车,实在不甚理解。 一旁的人白露有挨过来窗子语语气欢愉。“姑娘生意兴隆不好?” “协阳城有这么多大户?”颜娧偏了头看立秋。 虽然没到宝马雕车香满路的境界,但有一定规制的官家家徽与富贵人家才会故意钻雕的马车数量。 真的有点多! 颜娧双丫髻上的珠花因为一个偏头从窗户上落了下去,立秋本想伸手接,发现正好有人进君子笑,也正好盯着颜娧小脸,只能任粉荷珠花落下。 承昀抬眼发现一朵珠花慢慢旋转落下,透过半起的窗棂见着了小女孩斜着头像是询问事情的模样。 这珠花是她的? 承昀伸出了骨节清晰,手指修长,再抬眼正好与颜娧清灵慧黠的大眼对上,她还扬起一抹如这青山幽雅的浅笑,看都承昀一阵晕茫。 颜娧被那双骨节分明的纤手给勾走了魂,那双比女人还好看,纤细白嫩的手多罪恶? 捧起珠花的纤手,尾指还微微上扬,完全勾魂取舍的魅力翘呐!这是叫一票女眷都甭活命了不成? 立秋不着痕迹的瞧了楼下人一眼,莫怪颜娧会说,来的人似乎多得怪异了! 来的可是承昀,西尧国摄政王爷嫡子,腰际上那王府纹饰闪瞎了众人眼光。 后面还跟着另一辆有家徽的马车也让人咋舌,东越靖王家徽,连立秋都发生了什么事,这两家人怎么一同来了? 裴谚广发请柬,广到这地步? 颜娧身为集训班的一员,也已经深深好奇了,到底为了什么?让这群人聚来此地? 颜娧眼神示意让立秋安排客人安排到隔壁包间,一手指放在唇间,让白露静下来,这个包间左右隔墙与其他墙面并无不同,但墙壁内部经她设计与莫叔巧手,可以清楚听清隔壁房的所有声响,连针落也可闻。 半刻钟后隔壁落坐声起,颜娧浅尝着叶修来换酒的明前龙井,刚品到清香淡雅余韵悠扬,就传来隔壁故意放低音量的谈话声。 “光这酒楼里的酒香,真就得想办法找出东家买下来了!”厉行透过帷幔环视了正厅。 这雕梁、这画栋,看得出工法细致,风物巨细靡遗,他在东越从没看过这样耸立在岩山间的小院落酒肆。 豪景美不胜收,酒水香气怡人,怎能不心动? 承昀笑而不语,手上还琢磨着粉荷珠花,小主人儿应该就走隔壁包厢里。 是否该把珠花送还? “才刚开业第一天,就想买人家酒楼?可看到门口墨宝是谁的手笔?一闻到酒香就忘了来着的目的?”厉耿赏了厉行一个爆栗。 厉行结实的挨了一把,这才向帘外小二招招手,满嘴嘟嘟囔囔。 训练有素的银钗银甲弯着腰等着吩咐。 “公子有何吩咐?” 厉行把银甲一把捞进厢房带上门。 银甲没受这般过强拉硬挤惊恐,双手摆在胸口挥舞惊恐不已道。 “公子有话好说!这里不时兴动手动脚的。” “谁想跟你动手了?是跟你问个事。”厉行拿了一个碎银子原想塞进银甲兜里,这才真瞧见这小厮的衣着。 这绸布裁制而成的深橘色圆领袍服,上头还绣上了归武山景为底君子笑的徽章。 小厮也能穿绸布?这家主子心也忒大了,这样的侍从得把比下多少大户人家? 再看看小厮玉容端正,举止有礼的模样,根本是把人才给浪费在门面了吧? 厉行虽然年纪不大,也是随着厉耿到处见识,可也从没看过哪间酒肆门面能这样的。 银甲手脚并用的推拒厉行的银子,姑娘在隔壁镇着,当她面收银子,不要命了? “公子您仅管问就是了!小的定知不无言,言无不尽。”银甲衣裳被拽皱可心疼了。 姑娘给他们四十八人每人三套衣物替换,目前是夏服,之后还有冬服。 光一件绸衣就是他们一家子整年的吃穿,怎么舍得伤了破了? 厉行嘿的一声。“念过书,还能应答,在这当小二浪费了。” “小的识得不多,只在君子笑管够。”银甲退开了两步恭敬的回礼。 一旁的承昀把珠花收进胸臆衣袋里,扬起和煦浅笑道:“小哥莫慌!我们只是问问山上小院的住宿如何安排,我们将在此地待到如意书院能入学。” “启禀公子,目前主子还没选好入学的日子,不过黎老太傅已入住书舍。”银甲从怀中取出三款色泽的房牌。 “君子笑住宿以山势而分,有金、银、铜牌,铜牌十两一日二食无酒,银牌百两一日二食郁离醉一壶,金牌千两一日二食郁离醉三壶。” 承昀取出了一张能流通各国的聚通商号十万两银票搁在桌上。 “接下来的日子就叨扰小哥了!劳烦帮我们安排最好的小院。” 银甲收起银票仔细端详过后回礼。“是!小得这就去准备。” 见小厮离去承昀嘴角已然扬起,出发前他已先派人打探过君子笑的状况,与小厮回报相同,既然还不清楚入学时刻,先住上总不会有错。 看了路上结识,同样被家中赶出来到此地求学的厉家兄弟,还没入学就先有酒伴?不知返家后又会有什么皮疼等着。 “承兄!你行啊!连我们的住宿都想好了。”厉行大大咧咧朝着承昀搭肩称赞,这架式十足的浪荡公子哥。 “厉兄言重了!在下本就无法低就一般包间,小院有三个厢房刚好够我们一起就一起吧!”承昀维系着有礼谦逊。 “承兄如此,日后我们若能一同揽入黎老太傅门下,书院束修住宿就由在下负担。” 比起占便宜,厉耿更喜欢礼尚往来。 承昀与厉耿有默契的颔首相识一笑。 ...... “看样子帖子发广了的是黎老太傅不是叶叔呢!”颜娧咯咯笑了,安了心,对于这突如其来的人潮也有了解释。 “是呢!把消息放出去的可有心了!”立秋不免为自家主子搧搧风。 裴谚可是在动用了蝠令,把数代天子师的黎家即将在如意书舍授课的消息早早放了出去,只是没承想效果那么好,真的各国都有人来朝。 方才这一出手还就十万两住宿费,开支出去的都回收大半了。 颜娧对这风吹得并不在意,就听白露指着隔壁念叨。 “这厉家小爷还真敢!见面就说想买君子笑,也不想想几斤两重,姑娘才第一天开张,就说要买,今晚非下他几把巴豆不可!” 颜娧一听巴豆惊了下,连忙按下白露。“我们做吃食这巴豆一下还得了?你该小心他会不会下自己一把巴豆才是。” 白露愣了下,是呢!都忘了已经转行开酒肆。 颜娧想着等等掌柜就会送来热腾腾的银票,什么不敬的话都能先放到脑后了。 果真,张掌柜就立马带着银票进了包间禀报着。“姑娘!这里一共三十万六千两请您点收。” 立秋接过手心里哗然着,知道来了不少贵客,这么贵也是让人醉了。 “金牌小院目前开出了六间,两宿付订十万两,其余一月为期,银牌小院开出十五间,十宿付订二万两,其余未定、铜牌小院也未定,待清点后再给姑娘送来。” “张掌柜辛苦了,”颜娧抽出了六千两银票递给掌柜。 “这些给归武山所有人,今日辛苦了,各着庄上可以找时间在聚聚吃个共餐,这次就交给掌柜打理了。” “多谢姑娘。”张掌柜接过银票手里激动发抖,一辈子庄稼,何曾想过手上能碰到三十万六千两银票? 第二十七章 进贡 颜娧看了泫然欲泣的张掌柜,只得像安慰孩子般拍拍他的手。“掌柜的,放心!我在呢!什么日子我们一起凑合着过。” 话毕,张掌柜可真的落下了男儿泪。 去年此时他真认为庄上的人都得饿死绝了,如何能想到此刻手中能掌握一家酒肆,还能过手十数万两银票? 本就枯旱之地又遇上近三年雨水稀少,张掌柜是凑起所有的收成,以共食的方式才渡过连年艰难的日子。 从颜娧接了庄子,却让共食成了大伙相聚交心的聚会,以往痛苦悲愤的情绪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期待日子会更好的希冀。 “张掌柜可不是以为工作就这样了吧?”颜娧蹲下身子擦去张掌柜眼泪,期以重任的眸光瞧着他。 张掌柜拭去老泪哭嗓道:“姑娘尽管的,怎么吩咐都行,庄上的人都挺着腰杆等着干活呢!” 哎呀呀! 三句不离庄稼话呢!还真哭完,什么事前训练都没了。 “张掌柜高升到寄乐山上来了!庄子的管事还没帮我物色好呢!”颜娧声音软糯,小脸上满满的委屈。 张掌柜一连三个有,本来着急要把人吆喝进来,被颜娧按下。 “到我宅子里说,这里可不能坏了规矩,吵了客人可不成。”颜娧扬起笑容,让掌柜安心,便示意他退下了。 颜娧看了桌上的银票,一手指又敲起钢琴节奏。 思虑了许久,她才缓缓开口。“秋姑姑,这十万两银票送回山上,就说孝敬父母与祖父祖母,这二十万两找两个上好的紫檀木装上,给宫里送去孝敬皇太后与皇上。” “姑娘?”立秋讶于颜娧的安排,这第一桶金就这样霍霍了? “就说太后娘娘与皇上让我办的的事成了一半了。”颜娧笑得让立秋也无法捉摸。“记得别让人知晓谁送的钱,我想看看是谁来送上匾额。” 第一桶金就一毛不剩的全进贡给黎莹母子了,换个匾额不为过吧? 虽然孙儿的笔墨已经表满挂满酒肆与书舍,但这锦上添花的东西能嫌多? 这些人不就欺负黎莹母子身后无人可依?是时候让前朝后宫都震上一震了。 母子两人私库空虚已久不好伸展手脚可想而知,这些钱只是 裴谚这次广发黎老太傅的消息即将授课,应该就想帮她一把,六朝帝师能不让各国有人选心动? 何况目前各国处于和平状态,互开利市方便贸易通商,连各国政要都能自由来往,几个世家子弟不心动也难。 “这些日子黎承功夫有没有长进?”颜娧现在只担心他无法出浮石堂。 “能过上十来招了。”立秋按着黎承筋骨挑了门内功心法陪练了一阵子。 根骨与天份都奇佳的他,泡完骨醉内力就几乎追上了裴谚,长期苦修的他,根本无需玄铁协助,就能自由运用寄乐山的工法,不过乐山还是帮他准备了一整套重装就是了。 这让黎老太傅完全放弃了从家中再择捡孙儿出来入浮石堂,与家中族老商议后,决定由黎承继承黎家家业。 而实际上,该颜娧根本也没让黎家推人选的意思。 如今择捡权在她手上,黎家能不同意?她就挑黎莹孙儿,就挑个外孙黎家能奈何? 立秋莞尔笑道:“我倒是担心若黎祈真成为天子,这天下会不会大乱。” “还轮不到我们担心,皇帝正值盛年呢!”颜娧给了一个宽心的笑“我们有得时间。” 在颜姒孀居十年里依然留在京城,婆媳两人合作操持家业,盼的就是孩子能安成长,未来有个依靠。 那些日子的邸报并未有立储消息,可见雍德帝不是个短命的。 这么漫长的年华,还没能将黎祈教养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相信先吐血的不是她。 “关于浮石阵,姑姑可有要告诉我的?” 立秋干笑了两声,“老夫人只说,陨石就是变态!” “......” 颜娧只觉着心里淌血。 颜笙你个好样的!以为年纪大了点,就得尊敬上? 为老不尊的称号,随时都能孝敬她! “你们两家子都习惯随手捡陨石来朝拜?” 然后一家子守戒律,一家子没家主,这也是醉了! “这四国领土里,能够神不知鬼不觉把陨铁运走的可没几户人家。”立秋说到这点上可自傲着,她也搬过呢! 颜娧扶额苦笑,谁曾想到像立秋这样高雅大方的管事,动起手来,分分钟黎承都得一身伤。 “老太傅说了,他年轻时曾进去闯过三十六卦,但是从第三十七卦开始,就困难重重,且无法理解,好似说好的易经都是假象。”立秋一五一十的转达。 这可有趣了,真的搞六十四卦? 好吧!接任家主得高人六十四等,活该近百年没家主。 关键还是骨醉,不累不疼、才能顺利进行关卡。 “假象?”颜娧偏头问。 这两个字不是解挂的关键吧! “再给黎承三个月吧!重甲穿上后应该能发挥更多。”立秋对那孩子十分有信心,这些日子陪他过招,每日都在进步,或许脱下重甲后能过上百来招了。 “多想也没用,我们去桥底看看吧!”颜娧起身又看了窗外满脸欢喜。 都快入夜了,马车依然三三两两的上山中,在她眼里可都是金璨璨、银鎤鎤的元宝朝她涌来。 “希望如意书院也能有这番景致。” 颜娧带着轻飘飘愉悦的心情准备下楼,楼梯间传来如晨钟入谷般低幽深沈的嗓音,响了她的双耳。 方才隔着墙都没觉着这声音好听,离了包间才觉着这声音能勾人。 借着下楼的最后一瞬,不着痕迹的了瞟了包间内的人一眼,正好对上了他深邃的眼眸里,两人对视间彷佛在心湖里掷下了重物泛起了阵阵涟漪。 颜娧不失礼扬起了浅笑福身回应后离去。 原来人家话是说给她听的,能猜出应是那双手的主人,拥有那双能勾人遐想的手,再加上这低沉浑厚的嗓音,这孩子长大了可不得了! 这得多少女人误入歧途了? 这不差点连她都栽了跟斗? 一行出了君子笑顺着岩石步道,在立秋与白露的扶持下,缓缓走下石造雕栏阶梯往工房去。 二楼包间的承昀正以手推开窗户,看着正缓缓往下的颜娧,本以为还能有再回眸,却只见到小小人儿消失在阶梯底下。 这是一眼千年? 承昀无法理解那小眼神里的千言万语,一双睿智无暇的明眸怎会在一个小娃身上?忍下了跟随上去的冲动,伸手抚上怀中的珠花。 有趣!这娃有趣极了! 光是方才有能隔着幕帘还能扬起浅笑福身回应他的对视,他能确定这小女娃绝对没那么简单! 在上山途中,他就见着她满是好奇巧笑倩兮的小脸伏趴在窗沿,才想着这娃娃长成了必是绝妙佳人,又恰巧接了她落下的珠花。 巧合?他也扬起如她的浅笑。 他的眼睛不论距离都能看到细微,如同看到她的笑颜,如同看到这座山上的机关建构,如同看到这雕楼精细酒肆,如同远方夜色里的如意书舍。 如同看到她没有不同于他们奔波而来的疲态。 在看到两人小心翼翼服侍她下楼的模样...... 这座山主人就在他眼前呢! 还在回味她的浅笑,厉耿的评语就将他拉回了现实。 “希望如此!光是临窗眺望就能有这番风景,晚上入了宿,登高朢远必然有更佳的景致”厉耿对这环境满意极了。 “是呢!厉兄看看山道沿路了吗?”承昀指着方才路上,他们曾好奇的石柱。 远远的,他看到百步一柱的石灯前,马车一路从山下到山上一柱一童的放人,站定位孩童们目光都看着最高处的如意书舍,似乎在等着什么讯号。 月色初上,马车徐徐。 在马车到达如意书舍放下最后一个男童定位后,山下第一个的孩童取出火折子,点亮了石柱里的灯芯,接着官道上的石灯就如蜿蜒巨龙觉醒,一个个被点亮直达如意书院点睛效果似的在书院点上两个石侍女灯,最后才轮到太极桥上小童点上灯火如同龙爪般延伸到酒肆。 承昀能想象,身后的酒肆也是相同的点灯法。 “这归武山有意思!点灯还有这么玩的!”厉行看得眼睛都敞亮了,原本被逼着与兄长到雍朝念书的郁闷解了大半。“大哥!我们想办法把他买下可好?” 厉耿看这样的点灯法,也觉得有趣极了。“你想买下整座山,恐怕不简单。” 连点灯都能有这份巧思吸引众人注意,想动脑筋买下? 不知道厉行会不会先被赶出归武山。 何况能请得动黎老太傅出山授课,这山头主人能简单? 再看看墙上的挂轴,这手笔他可熟着! 雍朝实际的大皇子黎承,自小笔墨闻名在外,养在黎老太傅膝下,这间酒肆能从进门到内室都挂上他的墨宝,谁还敢妄动心思? “阿行,你还是放下这心思吧!”厉耿晃晃傻呼呼的厉行。 “真的不成?”厉行可惆怅了,自小东越有什么东西是他无法得手的呢? “这里并非东越,要开始习惯有东西得不到的日子。”厉耿语重心长的劝戒。 第二十八章 眉飞 在工坊阶梯上看了归武山第一次点灯秀后,颜娧满意极了这群孩子们的配合度。 这想法还是看了几个庄子孩子被聚在一起照顾突发奇想来的,也能有对归武山的参与度,增加归属感。 爱山如家! 她想得也不能再多了!她还想着个学识还行的夫子,挑选几个聪明的孩子受学,这些都得缓着来呢! 百来个孩子一人月例一两银子,可不是人人都抢着想点灯了? 这也是让他们不会因为农忙而无法按时歇息的方法,能够有足够的休息,将来才能是归武山的下一代栋梁。 走进工房就见到一群人正围着莫绍打磨着岩刻雕饰,栩栩如生的鸱吻正细磨中。 一众见到颜娧来正要执礼,就被她挥手免了。 “别闹!快说好用不?”工坊怎能少了打磨机! 她想着靠水利运转各种形式的打磨机,靠着大小齿轮的水车带动,不晓得能否成事? “能行!这个鸱吻头都打亮了!” 莫绍把鸱吻递出去,只见颜娧也毫不吃力的接过审视。 众人深吸了口气的声音引起了颜娧不明究理的抬眼。 检查完的颜娧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的问:“怎么着?” 包含立秋白露都赶紧慌张的摇摇头! 姑娘功法也进步了呢!几十斤重的石雕一点困难也没。 只有莫绍笑得豪气干云的回:“姑娘应该可以开第一层闸门了。” 颜娧恍然大悟的笑了,原来忌讳说她力气大了。 “秋姑姑教得好!我可一天都没懈怠。”她指着身上的玄铁重甲。 “小姑娘家家不需要练那么累,有什么事莫叔都能给你挡下。” “谁让你挡来着?姑娘以后有夫君挡着。”白露朝莫绍一个鬼脸。 颜娧被这一声夫君给哑然,怎么着?全山的人都想替裴谚保票吗? “我才七岁.....” “可是姑娘刚刚眉色飞舞了!”白露可瞧得一清二楚! 方才颜娧看了包厢内的那名好看得连她都觉得看了就开心,听着就舒服的声音。 颜娧一脸茫然的指着自己,“我哪里眉飞色舞了?” “包厢里的公子可好看了!我也见着了。” “......”一众还真的无言。 “所以是白露姊姊眉飞了?”颜娧嘴角上扬,止不住的笑意。 白露一下子刷红了脸。“我没有!” 一屋子的偷笑声让白露掩不去潮红,立秋才出面说话。 “行啦!老夫人可没说非姑娘为孙媳妇不可,何况真成了孙媳妇与黎家纠葛又断了,这也不是老夫人想见的。” 立秋可看明白这阵子一桩桩的事儿,老夫人与太后颜娧哪边都舍不了,相同的自家主子与太后应该也是一样的。 立秋温暖的手握上颜娧的,坚定语气道:“姑娘永远都是我的姑娘。” 莫绍也过来一把扛起颜娧放在肩头。 “没错!姑娘永远是我的姑娘!” 颜娧看着这群人神变化,难不成只是看了看小鲜肉,就会跟着跑了? 她承认,她喜欢骨节分明的长手,她喜欢低沈温柔的嗓音,可还不至于就扑上了吧! “秋姑姑...”颜娧求饶着。 立秋将她抱下整正了要衣裙笑道:“想要从我手里娶走姑娘,可没有那么简单。” 她从不娇养姑娘,从她手底下的走出去的姑娘,可没几个男人能撂倒。 怎么说颜娧也是寄乐山唯一的姑娘,怎么能让外人轻易带走? “只有姑娘自愿,没有姑娘不愿!”立秋下定决心要将浑身解术都交给颜娧! “什么?”立秋坚定的眼神突然让颜娧惊恐的问。 “我不会让人有机会欺负姑娘的!”立秋又一个坚定的颔首。 方才那一眼千年的美好全都烟消云散了...... 这话里听起来话里话外都是美好,她却觉着浑身发毛。 她还想问问不过看了个小鲜肉怎么着? 莫绍则走到工坊一隅掀开了占去工坊大半面积的布幔,一艘画舫就呈现在面前。 颜娧看得双手不禁掩口抽气,前些日子看着山坳水位逐渐增加,她才想着要造艘游船游湖,这才几日,莫绍居然就把船藏在岩山里了。 可容纳十来人的画舫呢! “莫叔!我真期待能上船那日了!” 见了颜娧高兴,莫绍觉着几日没整理的胡子都成了落腮胡也值得了。 “姑娘想试乘,我们可以先放到书舍那片小湖,那儿已经照姑娘意思搭了浮动栈道,可以当船舶处了。” 颜娧听完可乐呵了! 虽然绵延十数公里的山坳水位还未能游湖,截出一片湖水先养上荷花绝没有问题。 夏日游湖赏荷多暇意! “就劳烦莫叔了!”颜娧从白露包袱中掏出了三个竹筒。 莫绍眼睛都亮了。“今日新萃的郁离醉?” “当然!还要劳烦莫叔再植新一区的酒母呢!哪敢不先来孝敬。” “这话说不得!” 莫绍憨笑回头招来工坊内的人把酒给分了,辛苦整日,最乐呵的还是一杯黄汤下肚! 这两个岩山内的工坊一完工,她把萃酒母给搬到对岸去了,以湖水冷凝酒水口感才是最好的。 “今晚动工!”莫绍豪爽饮尽了下属递来的酒水,尝到香气怡人的酒,不安置也行了! “莫叔今夜好好歇息,明晚动工也不迟,那胡茬可扎人了!” 她也常怀疑莫绍都何时歇息,整个工队彷佛铁人般,她想要的总以最快速度出现。 赏金、赏银都不要,就要几壶酒,就是这几个血性男儿的特色,而且除了莫叔,她还没看过其他任何人表达其他意见,就是单纯执行命令。 莫叔能带这样一队人,她也是佩服至极。 “听姑娘的!这天黑着,姑娘也赶紧回去。” 莫绍看着天色已全暗了下来,连忙催促她也回去。 今日这个开张算是圆满了,她也能睡上好觉了。 ...... 永寿宫 雍德帝两眼发直的看着桌上两个锦盒的内的二十万两票,连勤公公也无法解释锦盒从何处来。 在早朝后就频空出现在御案前,没有惊动大内,也没有惊动他的暗卫。 在他不明究理的拿着盒子到黎太后跟前时,才知道同一时间黎太后也收到了锦盒,也是同样十万两。 雍德帝屏退了众人,只留下母子二人,有太多疑问,不停的冒酸。 看着盒中署名他这是让谁办了什么事?还得十万收益? 黎太后也踌躇了许久,同样的疑惑了,移居深宫多年,她能请得动谁? 她曾幻想过很多次,那个在最后一刻还笑着告诉她,生死同穴的颜娧能救她于水火,让她不用需入宫。 也曾想着远在寄乐山的颜笙能保全他们母子,能安然隐退朝堂,岂两人会立足在朝堂最高之位上。 死了丈夫,没了儿媳,颜笙冒着五感全失,派人偷偷潜入了皇陵请出太祖遗训才保全她两个孙子。 在她已经深觉无望时,会是谁送来着二十万两银子? “母后可吩咐了什么?”雍德帝深知母亲这些年为保他们一家,已经与朝臣做了不能再多的妥协。 这次究竟做了什么? 他担心两个孩子心,机会已经悬到头顶上,他只剩两个孩子的命了! “母后也发愁着。”黎太后也被着无声无息的床头锦盒给吓得不轻。 她也担心的询问雍德帝:“皇儿做了什么?承儿与祈儿是不是不能回来了?” 连梳妆都没了兴致的黎太后,两鬓斑白的长发透露了慌张,两个锦盒莫不是换她孙儿的命吧?难道皇帝终究忘了杀妻之仇了? 梁上的立夏待得嘴角抽了抽,若非姑娘吩咐这样送东西,他也见不着雍朝最尊贵的两人不着边际的瞎猜。 立夏赏了门前看门的宫女太监迷烟数颗后,缓缓的落在两人之前。 在两母子惊恐喊人前赏了哑穴与麻穴,立即单膝点地。 “见过两位贵人!” 雍德帝:“......” 黎莹:“......” 黎莹见了立夏并非不认识,颜笙的得力助手之一,第二次破例救了黎祈后,就没再出现了,她清楚寄乐山的规训,只能含泪遥谢颜笙。 她的人从不将皇城规矩放在眼里,寄乐山在四国敬邀礼敬下仍维持远朝堂,不敬拜天子,不敬拜朝臣,眼里只崇尚天择,这原因她贯来知晓。 今日又会出现难道颜笙怎么了? 立夏看到黎莹眼里的胶着,连忙直禀来意。 “贵人莫忧,在下并非领老夫人之命前来,老夫人安好。” 见黎莹松了口气,雍德帝仍不明究理中。 立夏解了黎莹穴位,从怀中取出信笺恭敬的递上。 “在下奉娧姑娘之命,为两位贵人送上孝敬。” 雍德帝:“......” 看样子他这个贵人,不怎么贵,母亲都解了禁制看信去了,他还僵着、哑着。 黎莹看了信笺上,寥寥几个歪七扭八的小字,如同黎祈刚学字的字体。 就这几个字,惹了黎莹热泪盈眶,久候重逢的欣喜情绪与潦草字迹的趣味涌得她又哭又笑。 “今生不同衾,死亦不同穴,坚决不殉葬!” 这么淘气的话,还有谁能说得出来? 欢喜过去,迎着来的就是黎莹抱着信笺哭得无法自抑,彷佛要将几十年来的委屈都哭出般的嚎啕。 第二十九章 色舞 雍德帝从没看过母亲哭得如此撕心裂肺,即便父皇驾崩、母亲也是克己复礼,从未逾礼,这来信之人...... 雍德帝母亲的来历,在他登帝位时,要寻找寄乐山协助时已经知晓,虽然震惊离奇,确也相信爱着他的母亲,曾经他也怀疑着身世过的。 他曾以为母亲不爱父皇,不热切,不争宠,说那是脏,说她羡慕寄乐山规训,说她钦羡平民百姓家。 母亲还告诉他爱一个人忠贞如一,他的父亲身为帝王,她有千般不愿,宁可不争不抢,她想着干净度日并不觉着上龙床是种荣幸。 也因此他才有了与对黎后相濡以沫,不离不弃至死不逾的日子。 的确!因为母亲他也觉着在六宫中留宿是脏的。 母亲哭泣的他觉着心塞了下,若不是方才听见,娧姑娘来信,都要想是不是失散多年的亲生父亲的来信了? 这偌大宫闱母亲为他止于礼恪守了数十年,真有亲生父亲,他也是认了。 立夏被黎莹一吓也是愣了许久,迟疑了半刻钟才记得帮雍德帝解穴。 一获自由,雍德帝连忙扶起哭岔了气的母亲。 “母亲节哀。”雍德帝哭成这样都已直觉信笺的内容,会不会是生父的死讯。 立夏错愕的看了雍德帝,恭敬回禀。“我们姑娘身体康健,无须节哀。” 黎莹掩了口无遮拦的儿子嘴:“不许诅咒她。” “......”雍德帝神情明显松了口气。 黎莹极力克制不让眼泪落下,帕子还是不断频频拭泪,艰难的咽下哭嗓问道。 “她人呢?怎么没想入宫瞧瞧我?”黎莹连哀家的身份都放下了,共事十来年的情份,即便火焚也不忘拥紧她们直到最后一刻,虽非亲人更胜亲人的义姊。 她一度以为登上皇权最高的位置能找着她,岂知数十年来杳无音讯,连同名的人都没曾出现过,怎么就在她心死放弃寻找,绝望等待就木之时,她却出现了? “姑娘在归武山,曾养在敬安伯府,双生子不得现于世,自小被关养在佛堂,日前被老夫人孙儿寻获,本要带回寄乐山,可姑娘决意在归武山落脚,这一落脚,稍有起色,便让在下送来敬礼。” 关养佛堂?关到现在? 黎莹自动脑补了白发苍苍齿动摇的颜娧,哭得那是一个哀伤痛绝。 黎莹一听又是哭又是搥打雍德帝。“都是你!早让皇帝你废了那个双生子误国的迷信,都是你!我的好姊姊都被关了老.....呜。” 雍德帝挨锤的冤枉,这是第一次听到啊!连忙应付道。 “母亲莫哭,儿子等会起草。” “写!快写!”黎莹从没对儿子发过拗,一辈子僵着礼从没失态。 今日可算舒了心! “好!好!好!母亲莫哭。”雍德帝可说是慌了手脚。 立夏看得嘴角抽了抽,姑娘真派了他好差事,让他也舒舒心。 “贵人莫急,我家姑娘才七岁。” “什么?”这下黎莹忘记哭了,直直跳起来,马上意会到找了一辈子找不到的人,原来还没出生...... 黎莹抚着胸口无力的坐下,心头莫名塞得狠了。 千种表情万种情绪在黎莹脸上飘过,最后停下的是眉飞色舞,那溢于言表的开怀灿笑,连眼泪也止住了,正要开口说话立夏实时制止了她的异想天开。 “我们姑娘说了,孙儿跟她只能择一入宫。” 黎莹:“......” 这人年纪小了,脑袋没跟着变小?居然还是一点亏也沾不上边? 她话都还没说出口,就直接给她选择了。 “这事皇儿能效劳,立为继后如何?”这够光明正大与无限风光了吧! 雍德帝为自己的聪慧开心,能平定众臣之口,又不会有婆媳问题,母亲又能与好姊妹相聚,三雕多好! “我去你的继后!” 黎莹什么得体都没了瞬间暴怒,对雍德帝又是一阵搥打痛骂。 “不想想你三宫六院都住满了,还想立我闺蜜当继后,也不想想你老大不小了,她才七岁,你好意思?嫁给你儿子还差不多!皇帝当胡涂了是不?” “......”立夏嘴角抽得不能自己,头低得不能再低,只觉着会憋死在这里了。 “母亲!”雍德帝抓住了母亲的手,虽然打不疼他,还是心疼母亲手累。“不然我们立为太子妃?” 才话毕,立夏清冷悠悠的嗓音又传来,浇熄了母子俩的满心期盼。 “贵人三思,寄乐山不与朝堂来往,请思量小公子安危。” 是了!黎莹静了下来坐回床榻,突然懂得颜娧的思虑。 她这是解了她与黎莹数十年不能相见的窘境。 “贵人臆测无误,姑娘未回山门,只能算是半个门人,不受规训。”立夏直言。 姑娘让他走这遭本就是解了贵人疑虑,自然得回应详尽。 黎莹又心塞得狠了,她才七岁怎就无声无息的担下了这一切重担? “老夫人已给了姑娘所需要的,黎老太傅也将于如意书院授课,两位公子已安排好住宿。贵人无须忧心。”立夏懂得黎莹眼里的担忧。 “都不缺什么了?”黎莹突然觉着这高位无用啊!颜娧才七岁还是照顾不着?还是她在撑着两个孙儿。 “姑娘说了,缺一间皇恩寺。”这就是立夏的主要目的了。 姑娘说了,归武山左书舍右酒肆,就缺一间位于至高能镇煞四方的寺庙,黎莹知道怎么办。 “办!就皇恩寺!”雍德帝把锦盒递了出去,被立夏回拒。 黎莹看了不成材的儿子一眼,没好气的道。“去起草!” 还能没看懂颜娧这是来讨要诰命封赏的? 钱她都能送上二十万两,这起寺庙的钱还缺? 她想要一个能堪比她身份,她去得了的地方啊! 还有什么比出宫祈福更好的理由来着? 这儿子果然还是不懂女人心,还是留着跟朝臣继续斗就好...... 立夏把颜娧在归武山所作之事,如何改善六个庄子的土壤,如何让庄上的人都管上两顿饱饭,如何不影响护城河为前提,让庄子能有水灌溉,都说与两人听。 这让雍德帝了解母亲,为何数十年来都要寻找这个姊姊。 “不能纳为太子妃真的可惜了!”这样的人才多难寻! 黎莹真心塞了。“我儿连太子影子都没见着,就想着太子妃?” “好姑娘就得慢慢寻着。”雍德帝虽未立嗣,但立何人为嗣并不难猜,先找着也好呐! “姑娘让贵人不着急这事,贵人正直盛年,春秋鼎盛。”立夏觉着颜娧真是神人,把两位贵人会问的话都预想好了。 “姑娘让贵人该好好整顿人手,可心人难找。” 黎莹可懂了,难怪给她送上十万两,这是让她给孙儿扩路呢! 她似乎能见着,颜娧见她两个孙子惨况时,有多么的......愤怒 “回姑娘,让她事事顺心,哀家事事清楚。”黎莹扬着浅笑给了坚定的颔首,立夏衔命后,立即单膝点地拱手告退。 倏地,一个提气又上了永寿宫房梁,彷佛从没来过般的清静。 ...... 芒种之日螳螂生 一连几日的雨来风急,今日才稍见初阳。 颜娧晨起做完早课后,就偷偷撇一身的重甲,支开立秋白露,一人就提气急奔往初心湖飞而来。 一路上大雨初歇的仍含着雨珠的风雨花随着清风摇曳着,露珠落地润泽了土壤又揽来一阵青草泥香,让一路疾驰的颜娧只觉着凉爽清新。 莫绍已经完成了她的画舫拆卸,目前正停摆在初心湖的码头边上,等着她有空随时能试航。 自从在工房里脸不红气不喘的接过几十斤重的鸱吻后,就有压抑不住的好奇心。 到底在立秋的每日训练之下,究竟能到了什么样的境界? 奔驰在草木清风里只有舒坦,加上几乎不触地借着草木便可以再提气的奔驰,沉迷于这畅快根本奔袭得不愿停歇。 眼看将转入初心湖的小径上,突然从香丝树旁横出一臂将她拦腰拦下,颜娧来不及收回内力,那手臂的主人似乎也无法接受突如其来的冲力而旋了几圈。 就这么抱着她往初心湖畔的栏柱轻点了几下落到画舫船板上,一路来的栏柱全都沉入土里两寸,上船前来人还顺手解了船绑,这一落船,冲力让画舫直往湖心前行。 颜娧在画舫不再晃动移行后,才有机会稳稳的落在甲板上,整了整衣裳,也是这会才看清敢这么拦下她的人。 这不是让她手控发作的那双手? 还好!她今天拆了重甲,否则断臂之人可不是又多了一个了? 承昀一时还无法理解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方才究竟是谁救了谁? 怀里这柔软馨香的小身躯里,有那么大的冲力可以把他旋了几圈还停不下来? 再看看站在甲板上的颜娧,这么奔袭后的她居然能调息得如此顺畅? 承昀忍不住心冷了下,方才的一阵惊慌都还要几个吐讷,怎么她..... 依然可爱得体,鬓发不乱,小脸稍稍红粉。 连串疑问让他心塞得不能自己,觉着一定是功夫练得不够勤..... 向来敌不动我不动的颜娧,只得睁着灵动的大眼,扬着巧笑嫣然的笑靥与承昀对视。 第三十章 缠糖 对视了半刻之久,颜娧眨巴眨巴的望着承昀感叹着。 承公子脸皮没裴谚厚呢! 青灰色的锦缎深衣上绣着淡银君子兰,腰系玉带,还能瞧见紫檀雕骨扇露出半个扇柄歪斜在腰上,可见方才拦她多急。 还能看出束发之年的稚气,发带上的青云玉饰显得优雅贵气,嘴角微扬欲言又止的想问着什么。 颜娧觉着占了大半优势,谁让她年纪小呢! 心里乐呵乐呵的等着他开口,等不着也无趣了。 她转了身伏趴在船沿极尽可能的探出手撩拨这水面。 她差点就成了断手狂了! 折了这个如白杨树般坚毅挺拔的少年郎。 虽然有欺负少年郎的嫌疑存在,可谁让她这会就是黄口小儿,连荳蔻都沾不上边呢? 承昀看着她完全不在意的就撩起水花兀自欣欢,彷佛就当他不存在般。 他又心塞了...... “丫头方才被什么东西追了?”终于承昀鼓起勇气问。 颜娧挺起身子,眼睛又眨巴眨巴的回望他。 “方才下过雨,草地里溜了好几条长尾,可吓人了!” 承耘:“......” 方才他可看得清楚了,她飞驰而来的速度,虽然还不如真正轻功高手的迅捷。 但...... 在一个小女娃的身上就是不单纯呐! 尤其她脸上还带着徜徉在雨后天晴的暇意的浅笑。 他一双异能的眼,能看的远究竟是好是坏? 这让他怎么相信她是被吓得飞奔? “丫头奔跑在明媚阳光里的笑容,像沐浴在曦光里,甚是好看。” “呃?”颜娧偏了头瞄了腼腆少年,思考他话里的意思。 这是说他看清了她来时的神情? 她了解,这是个异世真能有些奇特异能存在也不奇怪,可专来找她撞...... 这就不好玩了呢! 有好看的手,又有好听的嗓音,怎么对两者合一的人起戒心! 这是如何是好呢? 颜娧咬着唇两小步,两小步的走到承昀身边,拉拉他绣着银色君子兰的衣摆,怯生生的问道: “哥哥想抓走丫头?” “丫头会跟哥哥走?”承昀顺势蹲下身子与她平视,看进一双明媚的眸子。 “......”颜娧突然被这低沈诱人的嗓音给吸引了。 这孩子变声期家人照顾得挺好,那嗓音低迷得都醉了。 这是不是想装可爱,被倒打了一耙? 颜娧就这么看着承昀的骨节分明的手,朝她耳际鬓发撩起塞入耳后。 他轻轻的,浅浅的呼吸在她鼻息间,居然是她最爱的粉荷香气。 颜娧:“......” 她被撩了? 天啊! 她居然被一个尚未加冠的少年给撩了,还撩拨得心旷神怡!!! 颜娧迟疑了一瞬,无辜不解的问:“哥哥不是来念书?” “念书,也可以不念书。”承昀摸摸颜娧的头,澄净净的眸光里,看不出什么异常。 “好些哥哥们都想来如意书舍了呢!我都认不清了。” 颜娧认真真的问:“哥哥可下定书舍的住宿了?我好喜欢最高的哪间厢房,那儿种满了哥哥衣袖君子兰呢!” 就算没有种,今晚也会让谷雨给植上整院子的君子兰! 敢撩她? 可想好代价了? “比起君子兰,哥哥更爱那片湘妃竹林。”承昀遥指书舍后山的郁离醉培育林。 “靠近竹林的可是单人小院,贵着呢!”颜娧表现得可心疼荷包了。 “银钱哥哥不在意,丫头肯哥哥一起念书?” 颜娧拧起眉峰摇摇头,无奈叹息道:“黎太傅的束修不是我能负担的。” 这话说得半真半假,她都念了二十几年书了,还念书? 承昀扬起嘴角与颊上的酒窝成了一抹绚烂的浅笑,颜娧欢欣的扬起可爱的梨窝回应。 “丫头帮我留下那个竹林小院,我帮你准备束修。” “......”颜娧听这意思,这人是清楚她的身份?还是不清楚? “丫头在君子笑都能有视野最好的包厢,想必在如意书舍也是能行的。”承昀觉着他的蛊惑,在她身上似乎无用。 这结果,他莞尔。 在西尧从没失效的异能,入了北雍居然连黄口小儿也无用? 这可心塞了,他以为能探出更多消息。 颜娧咯咯笑了。“哥哥偷看我很久了呵!” 他取了腰胁骨扇为颜娧徐徐去热。“只见你一路跑上山,没别的。” 颜娧也直视了承昀一会,方才的晕乎乎似乎溢散了。 原来从上山就被盯着了。 瞧着他饱含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底气,怎么会半路拦抱小姑娘? 嗯! 这下没带人出来真错了! 都疏忽了目前归武山来了各国的世家子弟。 “只是要湘妃竹林小院?”颜娧试探着。 她丁点也不怀疑,这人摸清了他所有能摸的底了。 “千真万确!”承昀爽快应答。 “哥哥,小院事小,黎太傅收不收门生事大。” 她当然知道钱银事小! 都还没决定黎老太傅拣选门生日子,就有人拦路来了,这可好? 唉!黎莹的圣旨还是来得太慢了,可怜她这个孩子啊! 身份呐!都被怀疑了! 这整治好归武山的功劳都送上跟前了,怎么着圣旨爬乌龟了呢? 难不成八百里加急夹脚了不成? “不是丫头就能决定了?” 承昀事前探访,整个归武山的确在颜娧名下,以为小娃娃好掌控,却完全出乎预料。 承昀从怀中掏出包装精巧的缠糖递给颜娧。“尝尝看我们西尧皇室的手艺。” 蛊惑的功夫用不上,糖饼总成吧? 颜娧只觉着额上挂了十三条黑线,真当她是七岁娃啦? 迟疑了些会,她的手始终不敢伸出去...... 家教啊!孩子本就不该收取陌生人的玩意啊?? “没有毒的。”承昀低沈优雅的嗓音陈述着。 颜娧:“......” 这才恐怖吧! “姑姑说不行!”颜娧表现出十足十受教。 只能抬出立秋来了! “贵人逾礼了!”立秋清清淡淡的嗓音从码头边上传来。 颜娧求救的回望,扬起可怜巴巴的笑容。 只见离画舫数丈之遥的立秋轻踏湖中荷叶翩翩而来。 这一声“贵人”让承昀立直了身子看清了来人。 这四国只有一处,不敬帝皇,不拜朝臣。 难怪魅惑无用呵! 立秋没好气的抱起颜娧,又退了数步保持三人的守礼之距,不着痕迹的施了脚力,让画舫往码头回去。 轻悠悠的力道,彷佛微风轻拂而过,虽然细微承昀还是明显的感受两人的功力差异。 “在下失礼了。”承昀揖礼赔罪。 多次探查也没能查出两山有交集,也理解为何这归武山能短期内如此井然有序矣。 “贵人既要来求学,就请恪守礼仪。姑娘贵不可言,虽然年纪尚小,还是请贵人莫要触礼。” 立秋抱着颜娧,依然温婉悠然的福身还礼。 “姑娘可知雍朝雍德帝的圣旨到了宅内了,白露收下后才晓得姑娘不见人了。” 圣旨?! 承昀凝起眉宇,拦下了正要起身飞去的立秋。 “姑姑等等!”承昀又是一个揖礼。“寄乐山不涉朝堂的规矩?” 立秋扬起一抹浅笑简短的回应。“这是归武山。” “可你们接雍德帝的旨?”承昀不死心再问。 颜娧娧环抱着立秋纤细白嫩的颈子,乐呵乐呵道:“是收不是接!” 孩子还是孩子呵! 训练得再好,急起来还是露了馅。 虽不损其风雅,神色也是捉急了。 颜娧安心的伏趴走立秋身上,结束了半天的冒险。 ...... 回宅子的一路上,立秋一巴掌一巴掌的打在颜娧小屁股上,打得颜娧想泪眼婆娑又忍下一缸子眼泪。 她逃家啊!能哭?能闹? 这要是裴谚都不知道又被穿上几套重甲丢瀑布反省了。 一到进宅子,内院里有一屋子的人等她,包含极少出现在众人面前的立夏。 多好的闺蜜啊! 两个得力助手就这样平白送给她当佣人了。 可,一屋子人看她被立秋惩罚不妥吧? “姑娘可知错哪儿了?”立秋开门见山问。 “姑姑,在自个山里跑也算跷家?”颜娧可怜兮兮问。 置之死地而后生!打都打了也要为自己平反一下。 “姑娘不知归武山已然开放四国贵人汇聚?”立秋板着脸色问。 “知道。” “姑娘不知卸去重甲一路疾驰会引来侧目?” “我看过没人了!”颜娧急急解释着。 “没人何以遇上承昀?”立秋神色凝重的再问。 “哇!姑姑果然上人间百科!我都不知道那是谁呢!” 千穿穿穿马屁不穿! 就连一旁的三个熊孩子也不得不仰首称赞颜娧。 都挨了好几下打了,还能记得夸奖,立秋都被夸得一愣险险板不起脸面。 原来还有这番操作呐! “还能扯?我让你扯!”立秋又一连十下的屁股疼伺候。 疼!可是哭很没面子啊! “姑娘可知西尧擅长何事?”打完立秋又继续问。 颜娧红着眼可怜兮兮老实的摇头。“不知。” “西尧皇室擅长摄心。” 颜娧用最大的能耐回身,如获至宝的看立秋。“这么厉害?我被摄了?” “......” 一众熊孩子突然觉着颜娧这是被姑姑抽惨的前兆。 立秋深深吸了一口气,又让她挨了几十下。“我让你厉害!打不知错,还不认错。” 这一瞬颜娧终于弃甲投降嚎啕声起,哭声响透了整个归武山。 第三十一章 贪欢 三个熊孩子看着颜娧被打得心头一抽一抽的,黎承黎祈本想出声讨饶,被裴谚拦下。 “别啊!姑姑会打得更凶的,等等连我们都有事......” 黎氏兄弟面面相觑:“......” 这是连坐啊.....规训严格到连坐? 于是三个熊孩子随着一下下惩罚抽抖着,只能看着颜娧被抽得裙上都染了血渍。 “姑姑,我知道错了,我认!我认!”颜娧觉着屁股都开花了。 立秋在她认错后才抱进内室,白露搬走了罗汉床上小案几,铺好柔软的被榻,让颜娧趴在上头。 两人着急着找伤药而慌了手脚,这是立秋头回打主子! 打得连自个都疼了,何况是她? “姑姑!能不能哭了?”颜娧很少落泪,即便上辈子落泪的次数也是少得可怜。 若不是立秋以气音告诉她“快哭!”她可能这会还在外面挨揍。 “再哭会!女孩要娇生不能太硬气。”立秋翻了许久,才从药箱底里找出药膏。 急忙的褪去颜娧的里裤把药膏给抹上。 “姑姑下手也忒重了些。”白露一见姑姑以手都能打出皮开肉绽,也忍不住眼里起了水雾。 “姑娘不哭,我能如何是好?”立秋药上得心疼不已。 颜娧雪白娇俏的小尊臀都是血淋淋的五掌印。 “也用不着一次次加重力道呐!”白露泪水差点就低落伤口上,还好立秋接得快。 “你想疼死姑娘不成?”立秋没好气道。 白露泪落得凶了,退了三步离开罗汉床。“看姑娘的伤那么重,我忍不着眼泪啊!” 颜娧立秋相视无言,立秋本想遣了她出去被颜娧按下。 “那白露姊姊接着哭!帮我哭大点声,别停,别让外头发现了。” 立秋:“......” 连哭都能替啊?? 颜娧呲声连连的尽自己最大能耐移动位置,就为了趴到立秋腿上舒服的伏着。 “我以为姑姑不疼我了,方才可吓人了。” 见颜娧像只取暖的小猫,立秋也软了性子。 “姑娘都没空读山门送来的邸报,可晓得我看完邸报恨不得把你绑在我裙摆上了!” “这么严重?” “是呢!” 见立秋慎重的颔首,她也自觉今日贪欢了。 “姑娘今天见到的人,西尧摄政王承家世子,一身生来的异术闻名,一双鹰眼能视十里,沉吟风语能惑人心。” “有这么厉害?我一点事也没呢!”颜娧拧眉不解问,随后就马上会意了。 “难怪姑姑把我往死里打了,原来是打给别人看的,看看把我打得......” 这帐非算承昀头上不可! 一定会给他一个最顶级的单人小院! 立秋原本还悠哉的听着暗卫回报,颜娧拖了重甲往初心湖去,还让承昀给拦了下来。 一看完邸报就飞身出去找人,“心智不坚一念成魔”,邸报里对承昀的最后一句话。 颜娧才几岁?心智能成熟坚定到哪儿去? 尤其见到承昀在画舫上蛊惑一个七岁娃的笑颜,都觉着气急攻心,也不管身份问题就直接上前拦人。 立秋捧起颜娧小脸,仔仔细细地再观察她的神情好几回才问道。 “姑娘真的没事?” 颜娧摇摇头不解。 “能有什么事?” “承昀的异能能让意志不坚的人着魔。” 颜娧:“......” 这初来乍到,初次见面的需要这样? 长期在漆黑地道工作者则可能心智不坚?长期在外餐风露宿的工作者能意志薄弱? 颜娧突然着急的撑起身子连忙巡视立秋。“姑姑呢?也见了承昀可有事儿?” 立秋欣慰的安抚下颜娧。 “寄乐山门人有清规戒律护着呢!只能听令行事。” 几位主子的令牌都是在山门瀑布浸泡陨铁水打造,本身就是个制约。 老夫人也曾担心,他们几个听从颜娧行事是否也算山门违逆规训。 所幸,颜娧没有经过瀑布洗礼,不算山门之人,让他们目前为止一个个都平安无事,而这也是担忧她会受承昀影响的原因。 颜娧掏出胸前的鸾令,不解令牌为何能有如此神力? “老夫人说,这是制约。” 颜娧:“......” 寄乐山用的是催眠、暗示心理学啊! 如果她能到这里来,这是否代表曾有心理学高手曾到过寄乐山,还给了大量的心理暗示,让山门所有人都无法抗拒暗示,才有寄乐山今日成果? 若非不按牌理出牌的惯性使然,或许她现在也沈迷在暗示里无法自拔了。 “老夫人没想过如何解掉制约?” 立秋无奈的笑。“似乎没那么简单,否则老夫人也不会僵化了两次。” 本就知晓山门状况奇异,现下有多一个西尧异能,还真不得闲呐! 颜娧咬着下唇思忖着,开始后悔邸报读少了。 “姑姑,这些日子的邸报我都读,不懂的姑姑再帮我解释解释,能不?” 这读字还是有些障碍的啊!只能这样恶补啊! “行!成篇成篇的念给你听也行。”立秋抚去她散落在脸上的细发。 没几个人能拒绝她可怜兮兮哀求渴盼的眼神。 包含她呢! “姑娘!能停下了吗?”一旁哭岔了气的白露,也可怜兮兮的问着。 她在一旁嘤嘤啜泣也能被忽略?都哭冤了她。 “......” 两人回头看了都哭花脸的白露,深深的罪恶感啊! 还真把帮哭的给忘了。 “行啦!去让莫叔进来,我又要给他活计了。” 颜娧接过雍德帝送来的圣旨大略的瞄了一遍,再加上立夏送回来的话。 皇山已成,不接拜圣恩,不礼遇来使。 这寄乐山简直开挂了! 旨意里谢了她改变归武山拯救周围百姓,但尊重寄乐山不涉朝堂规训,不提及,不封赏,不犒劳,因此救了北雍的人民只有大恩不言谢。 在旨末与颜娧商量协助太后于归武山起座寺庙,说早年早已看好归武山作为晚年为雍朝诵经祈福,祈求国祚丰兴之地,如今已然成私山,北雍顺应不予充公仅留一寺。 啧啧!这多两难的恩旨黎莹也让儿子写出来了。 虽说早就留了归武山坳正中之位要来兴庙,好让黎莹与颜笙都能来参拜。 不过这样大大咧咧的写在圣旨上成了请求还是一绝! 贵为一朝天子的雍德帝不知有没有为这份圣旨吐了三缸子血? 皇家要的,又不能跟皇家有关系,这不是为难了皇帝? 啧啧! 这太后也是任性啊! “这样就踏实多了!”颜娧听完立秋解释完写得密密麻麻的圣旨,都笑得肚子疼了。 黎莹根本把几十年没发过的拗脾气一次发了的感觉。 这种背靠大树好乘凉的感觉真的不错呢! “是呢!在明有黎太后镇着,在暗有寄乐山扛着,姑娘的山稳着呢!” 倏地,颜娧从立秋腿上爬了起来,眼泪挂满了眼眶。 “姑姑!我跑了一大圈还没沐浴呢!这可怎么办?” 沐浴,她每天再忙都不落下的必要行程,小屁股擦上了药还疼着呢! “让你皮,看你下回还敢不敢,晚上让你穿回重甲,会再加重三分。” “!!!” 颜娧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看着立秋。 不是受伤了能暂缓?? 想哭!屁股疼还加重量? “要感谢公子帮你拦下求情呢!”立秋风凉的回应,手里没停下为她伤口搧凉。 “求了会如何?”说实话,立秋那打秋风的浅笑,她瑟瑟发抖着呢! “犯错不认,但有求情,加重惩罚,求者连坐。” 颜娧一听靠在立秋身上手脚都软了个遍。 “我还真感谢裴谚刚刚拦了另外两个熊孩子呢!” 她只能伏在立秋腿上嘤嘤啜泣了,这回真哭了! ...... 月色悠悠,静夜星空。 君子笑夜半掌灯的数量灭了泰半,伺候的人也撤了大半,留下少数人手住在庑房。 除了铜牌房围着水榭廊道起了三围,金牌、银牌小院都需再往上走廊道登高,需要伺候时只需将需求绑在特有门牌上,循着廊道线路轨道投放,便会直投值夜的庑房,小厮们就会备好所需送达。 能远离不熟识的人群,又能获得君子笑的服务,所有居家琐事都能在小院里获得,让贵客们有充分的私隐。 承昀坐在竹松小院二楼小亭里,紫檀木骨扇搁在一旁有一口没一口的啜着郁离醉,听着他的暗卫回报。 “姑娘被带回宅子里,狠狠打了顿,不认错还能抬杠,被打得都见血了才讨饶认错,哭声几里外都听见了。” 承昀长指手搓撮着青瓷酒盏,唇边浅笑有如朝阳暖意。 “可有法再探探?”承昀疑惑着,这里的防备能到什么样程度。 “暗卫不算,宅内不下四位高手,难。”楚风递出了芦苇叶给承昀。“只是靠近宅子远眺就被发了芦苇叶示警。” 怎敢再深入? 芦苇叶,寄乐山暗卫特有的示警,有着坚忍不拔之意,倘若再犯近,生死不论。 “有趣!”承昀手指才划过芦苇叶就是道显见的血痕,血滴就这么落在深衣长摆上,有如忍冬红梅。 “公子!”楚风趋近想为承昀止血,被他他单手制止。 “还有什么?”进内室前的一切他都微观了。 那张倔气的小脸蛋被连打了数十下也没眨下眼。 难不成真皮痒痒? 第三十二章 醉酒 “属下没有公子看得多。”楚风老实回应。 “去吧!小姑娘再偷溜出门给我注意好了。” “公子!”楚风想反驳,只见承昀扬起浅笑,指节分明的食指放在唇间。 “嘘!去吧!别吵。” 楚风一时迷蒙了神色,已然忘记方才急切想表达的话,迅速转身没入了夜色。 承昀在亭台上望着山脚下灯火阑珊的大宅子,他一直觉着这挑高的楼廊设计一定有用意,可惜无法探究了呵! 从怀中取出了粉荷珠花轻轻的在手中旋转着,下一秒就被厉行给劫走了。 “咦!这是哪个小姑娘的珠花?”大剌剌的厉行劫过珠花也端详了好一会,见承昀没有夺回瞧着无趣就扔还了。 承昀没有接手,只是任珠花落在骨扇旁,再不着痕迹的移过骨扇压牢了珠花。 “昀兄夜半赏酒居然没喊上我来,住在大老远的东厢都被馋醒了。” “耿兄可交代过,你年纪轻轻不宜过量呢!”承昀对着不暗牌理出牌的厉行也头疼。 厉行连酒盏都带来了,自来熟的上桌牛饮了一大盏,才以手腕拭去唇边酒渍。 “爽快!我大哥就喜欢读死书,瞧瞧这么好的月色良宵,还小院里抱着书猛啃。” 厉行抱起酒盏围着承昀绕着圈。“赏酒、赏月还有昀兄作陪,人生乐事!” 承昀嘴角抽了抽。 这一杯醉的家伙,他没留神就喝了两盏,夜半空腹饮酒又没个垫胃的小食,厉行已经迷茫了...... 这下可后悔把暗卫给遣走了,他能逃了吗? 承昀张望了四周,只有螽斯夜吟,声声寂寥,只有厉行抢酒喝的叫嚷。 厉行捧着酒盏又要倒上一杯,承昀急忙拦下。“阿行,喝多了!” “才三盏哪多了?”厉行抽回瓷瓶又满上一盏。 这东越皇室练得一身硬气功本就不是他能够应付的,难不成要对他用魅术? 只差没绕着他跳孔雀舞的厉行,不断往他身上蹭热,嘴角都抽到天边去了。 “耿兄!耿兄!来人呐!” 没辄的承昀只得喊人救命了,连跑带溜的闪避着厉行的亲近,几乎半摔半跌的下楼。 而厉行即便已经半截身子拖在楼梯上也没放开搭在他身上的手臂。 深夜幽静的叫喊吓人的清澈,承昀发现不远处的小院,原以熄灯的厢房都掌了灯,脚步声也逐渐多了起来。 等到厉耿听见叫喊跑出厢房,已经看着厉行陶陶然的伏趴承昀身上,如同八爪鱼般手脚并用的缠上。 来不及逃命的承昀只能无奈的斜坐在楼梯最下层,怎么也摆脱不了厉行。 厉耿看过被厉行缠惨的,还没看过承昀那没惨的,连深衣都被掀解开了半口,萱花里衣也见了客。 承昀见了厉耿来了也放弃了挣扎,只能等着厉耿把人给领走。 “阿行失礼了!”厉耿一个箭步劈晕了厉行,赶紧地从承昀身上拎走,三步并作两步的把人带离现场,留下还在错愕的承昀。 闻声而来的银丙,一见贵客落坐在地,赶忙扶起客人。 “贵人何事?” 小院外门微启,外面人声稀稀落落的议论声,饶是承昀也红了脸。 “朋友醉酒失态了。” 银丙扶起承昀后,恭敬的退了两步。 “若贵人无碍,小的先行告退了。” “行了!”承昀赶紧的整理衣裳,深怕门外有人闯入。 “贵人放心,金牌院内之事不会有第三人知晓。” 银丙在揖礼后,恭敬的退离小院。 承昀见小院门被落了内锁松了口气,松了口气的当下又提了口气。 落了内锁的小院,小厮怎么开的门? 承昀还从没缓过气来,似乎远远地听到一阵轻轻的浅笑声逐渐远去。 寻了声源望去,他清楚看见了小小的绣鞋影子。 承昀这会知道被戏弄了! 傍晚被打哭了的小姑娘还能有空来整整他再看笑话? 承昀突然急速的走回楼台上,看到粉荷珠花还在夜风中摇曳着,才松了口气将珠花又收回内袋里。 “好个小丫头!我一定会找出你眼底的神秘!”承昀对着远去的人影暗咐着。 看着桌上的酒,承昀已然失了兴致,只得下放凉风月色回厢房歇息了。 ...... 乘风疾走,夜枭随行 颜娧攀在立秋肩头上笑得肩膀不断的抖动。 原来看邸报也能捉弄人! 厉行虽然才十二岁,也是丰功伟绩不比黎祈差,虽然打架闹事不在话下,怼的却都是找素行不良的富家公子,本性不坏素有一杯醉的称号。 于是一壶开了封的郁离醉摆在床头,也就让承昀着了今晚的道了。 “姑娘使坏功夫也不差。”立秋停在离画舫不远的香丝树上,让颜娧大腿坐在她腿上,深怕她坐到痛处。 “让我吃了苦头,这仇怎么不报?” 画舫里白露才摆好小桌小杌子,宵夜小食才正从食盒里端出。 “姑娘莫不是忘了,脱去重甲的是自己?”立秋扶着她腰际的手稍稍移了两寸 “没!没忘!真没忘!”颜娧笑得一脸尴尬,连忙把姑姑手移回腰上转移话题。“白露姊姊快准备好了,可以上船了呢!” 立秋无奈的笑着摇头,一个踏树的脚步就往画舫去。 “身上疼着也得出门,姑娘也是厉害了。”白露没好气的给颜娧递上缠糖。 颜娧喜滋滋的接过糖果哪有点挨巴掌的样子,乐呵乐呵的道:“哪边跌倒哪边爬起,这是必然的!哪边没吃到的糖也得在哪边吃。” 多么简单暴力的反省法! “姑娘怎么就突然想吃缠糖了?”立秋看她吃得欢快,已经着手煮茶等解腻。 “今天居然拿糖诱惑我!我像是几块糖就能哄的?”颜娧越说越气愤又嚼了一颗。 “像!”白露直觉的回答,让立秋笑了出来。 颜娧:“......” 这还真让她一时词穷了! “白露姊姊!这话就不对了!”颜娧摊开了一整个食盒的缠糖。“看看你们帮我准备的!我需要他一颗缠糖哄?” “是是是!”立秋无奈浅笑摇摇头,也只有这时候才能觉着她有个孩子样。 颜娧笑得开心,也往立秋白露嘴里塞糖,三个小女人吃得正欢快。 立秋为颜娧也为自己添上了雨前龙井去去甜腻。 “这吃糖还是需要点天份,我是受不住了。” “甜食是女人们苦闷时的安慰剂呢!” 颜娧工作时总会带上许多糖果,遇上瓶颈、觉着烦闷就会塞上一颗糖躲去角落慢慢寻求突破。 “姑娘烦闷了?”白露偏头不懂七岁的姑娘能烦闷什么。 颜娧扬起笑脸反问白露:“我能烦闷什么?” 白露一脸意会神情认真不舍的抚着颜娧后背。“姑娘不难过,第一次被姑姑执行门训总会烦闷些。” 颜娧看看白露,又看看立秋,挑高了尾音问:“我看起来有烦闷?” “姑娘就别想了!凡事总有第一次。”白露恳切安慰。 “......”颜娧嘴角抽了抽。 这是说一旦开了先例很容易有第二次的意思? 是了,再看看裴谚哪像被罚怕的孩子?根本越挫越勇! “好了,就别闹姑娘了,她可不是公子,惜皮肉得很。”立秋蹲下身子为颜娧加上了褙子,夜里湖心还是凉了些。 “哪有!姑姑都往死里打了,姑娘一点讨饶都没有。”白露又直白回应。 颜娧无语问苍天的冤枉啊!被打得皮开肉绽,不是她愿意的啊! “我这不是没懂姑姑给我的暗语而已.....” “能被一边打一边抬杠的还真的不多。” 立秋也习惯了白露老跟颜娧抬杠,为了避免继续抬杠下去,还是塞了颗糖到白露嘴里阻止接下来的抬杠,见她欢喜扬起笑容也忍不住的摇头。 一个真孩子,一个假孩子呢! “不过我们来了个眼神厉害的邻居,接下来姑娘与少爷们做早课的地方得换换了。”立秋轻描淡写的提醒。 缠糖甜蜜蜜的感觉正在嘴里展延开来,耳朵就来了新讯息,真是煞风景啊...... 颜娧小口小口咬着缠糖,慢条斯理的着磨着。 “今晚他应该没心思看我们了,反正目前也还没法种出粮,就让大家伙把训练的教具全都搬到地下三楼去,我就不信他能钻地了。” 眼睛能厉害?能透视不成? 让你看!好好看一下我美丽的水榭楼阁! “好嘞!”白露干脆的应答。 颜娧从绣袋里取出巴掌大小的瓷瓶,松了瓶口让竹韵悠然的香气溢散开了,不着痕迹的啜上一口,酒力迅速散发腹间阵阵暖意传来,让她惬意的叹息。 “翠竹养酒就是好啊!” 还想再来一口就让立秋给压下了。 “想想你的臀.....” 颜娧明显颤抖了下,也是,都见伤了还喝,这小小臀不容易好也就算了,要是落了疤了可惨了。 “姑姑就是太宠着姑娘了!这酒都不禁她。”白露把瓷瓶给收回来,扎扎实实的盖上瓶口。 “哪能全禁了,这样谁来试酒。”颜娧眼巴巴的看着酒离开视线,不是放回她的绣袋啊!!! “我行,叶修也行,莫绍也行。”立秋轻轻淡淡的口吻,轻忽忽的判了颜娧的酒刑。 立秋一抹潇洒的浅笑,当着她的面俐落的单手撬开了她的酒瓶一口饮尽。 颜娧嘴角抽了抽,是呢!有仨酒先生在呢! 第三十三章 敲门 夏至之日鹿角解 蝉鸣声嘹嘹然的萦绕在午后的初心湖畔,颜娧褪去了鞋袜坐在小码头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撩着湖水,双手惬意的撑着身体,阳光随着树梢摇曳,忽隐忽现的洒在她小脸上。 湖畔的植了莫绍从远方送来的几株杨柳树,柳条随着徐徐微风轻飘沙沙作响着,北方的盛夏没有让人疯狂炙热,只有让人昏昏欲睡的温暖微温。 这些日子观察初心湖下来,因着春季雨水充足初心湖水位明显提升许多,湖面也越来越宽广。 或许,再来个夹带雨水锋面下到归武山来,以后晨雾弥漫雨茫茫时就见不着对岸了。 眺望远方正在起建中的寺庙环绕的岩山区,已被莫绍削为平阶后山来的水源形成一道水帘浅瀑,周围起了水榭廊道能够观山望湖畔。 寺庙周围的景致,在莫绍工队的鬼斧神工下已然大成,寺庙本身更借着岩山本身的壮阔而起。 莫绍这次挖空了岩山,并在岩山上雕刻了大佛镇山与观音立像镇水,更雕凿了近千层的缓步阶梯环绕整个石窟,阶梯上为防滑刻上各式姿态的荷花,以保参拜石窟内的大小佛像与罗汉像的安全,每百步设须弥座亭台供来往香客暂歇。 对于莫绍的作工细致,颜娧真真满满的钦服,只是简单的提想云岗石窟与敦煌石窟的模样,这才过了多久大半雏形就出来了。 晒完舒舒服服的阳光,颜娧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后起身,正好一身岩灰的莫绍就从岩瀑上点岩而来。 看着莫绍一身疲累,颜娧赶紧从腰上解下小瓷壶递上。 “莫叔辛苦了!”甜甜笑脸与甜甜美酒齐上来,有几个撑得住? 莫绍一口饮尽,借着湖水洗净了才递还给白露收拾。 “有事做,不辛苦!”莫绍胡髯又蓄了满腮,加上特有的豪迈爽朗笑声,根本虬髯客。 “归武山的岩石都快被莫叔搬空了呵!” “不仅搬不空还牢得很,这归武山真是块宝地,姑娘买得真对,做什么都是宝。” 从宅子、酒竹、书舍、酒肆,到现在的石窟寺,他服得死心踏地了。 “莫叔又在玩笑我了。” 说什么她也是现代的水利工程师,读读地质,温习地理都是必须的,这些基本的探查做不到,她拿什么混饭吃? “没玩笑!我...都....”莫绍的话语吞没在眼前的讶然里。 姑娘鲜少让他做无意之事,这让他把湖畔植柳也都比岸边种高了数寸,浮动码头也固定高了数寸,这些日子忙着寺庙的各式雕刻,都没发现初心湖的湖面已经宽广了两倍多。 他低头看了看还在玩水的颜娧伸手道:“姑娘上来。” “白露姊姊就先收拾下回宅子啊!我等会跟着莫叔。” 颜娧快速的搭上手,又没给白露开口拒绝的机会,就连鞋袜也没给套上,莫绍将她抬上肩头,踩着画舫腾空而去,看得正拿起她绣鞋追上来的白露一脸错愕。 莫绍几个提气来到岩台瀑布的制高点,吃惊看着初心湖与整个湖水流动的速度。 “姑娘早知道归武山水量蕴底?” 山坳里的水已经从无声细流到潺潺流水入闸门,这样看来庄稼用水不成问题了。 颜娧扬起牲畜无害的浅笑没有正面回答。 几番跟着莫绍探测挖掘后,有察觉山体里水源是充足的,只是岩山太多水路不顺,这也能够解释为何连续十四日的大雨后,山体会受不住洪患溃堤。 “今年雨水充足,又动了归武山主峰的岩山,说不定莫叔再往观音像手中的玉净瓶瓶底再钻个几尺深,玉净瓶就会涌泉而出形成观音赐甘霖。” 颜娧看着山坳源头已然完成的慈悲庄严的观音立像,手里玉净瓶的位置与她设想的位置相同,玉瓶后就是归武山的泉眼所在。 莫绍半信半疑的看看玉净瓶再看看颜娧,这瓶口大小就有她两个头大,若真挖出水源..... 难道这就是故意让观音远离寺庙面向山坳的原因? 即便山下远眺都能见着观音立像手中净玉瓶倾倒甘霖入湖! 这个念想一萌生,让莫绍心头一热,赶忙把颜娧放到观音持与愿印的佛手上,接着跃上净玉瓶上,从腰上取出钻孔工具开始钻深瓶口。 颜娧则悠哉的闲晃着小脚丫,乖乖坐着等莫绍,她向来喜欢跟莫绍共事! 多好!带到意思,莫绍都能理解她想做的。 寺庙在意的不就是神迹? 佛祖镇山对莫绍工法而言只是小事,这能找出岩山泉眼来个自然的观音降甘霖,这归武山兴庙能不火一把? 倏地,有人悄悄无声的身后风凉的调侃。 “你这小丫头胆儿肥的,都敢坐上观音手心了!” 一身月牙白的圆领长袍,麒麟玉带系腰,在轻风中衣袂飘飘,这不是承昀是谁? 小小年纪的承昀也有这等功夫可以上几丈高的观音立像,这世界是怎么着? 各各都是高手?只有她弱得打掉重练? 还在佛手下晃着光脚的颜娧抬头望了来人,佯装惊惊的抽了一口气,脚也停在半空迟迟不敢动作。 “哥哥来访都不敲敲门嘛?”颜娧抚了心窝顺顺气。 承昀:“......” 观音立像的门面能敲?承昀嘴角抽了抽,不自觉想拿起折扇往她脑壳敲下去。 颜娧似乎察觉他思维,连忙双手护着头颅,她的动作反倒让承昀放下了折扇。 “莫大叔把丫头放这可危险了,帮你带下山可好?”承昀转向莫绍有礼和善的问道。 在归武山待了这么长时间,都没再遇上她独自出门了,目前她与莫绍这距离是最近以来最遥远的距离。 莫绍停下了动作看看颜娧,眼神再认真不过的问:“危险吗?” 颜娧看看莫绍,又看看承昀,拧眉回应。“没危险呐!” 她都跟莫绍在归武山上飞奔疾驰多长的时间了,哪个顶峰哪个岩山没去过? “大哥哥可以留下来看看莫叔变戏法。”颜娧咯咯笑着,拍拍身边佛手示意他。 她大方的邀请反而让承昀迟疑了下。 颜娧知晓与愿印的手势有种随时会往下掉的错觉,试试他胆色刚好! 承昀观望许久,终于挑了稍微上翘的食指指节处掀袍而坐,小丫头居然还能无关痛痒的邀请他坐下,胆色真上天了! 坐定后承昀才拧起眉宇问道:“荒山上能变什么戏法?” 颜娧扬起无邪可掬的微笑。“我莫叔可厉害了!哥哥别想了,坐等就是了!” 胆识也不错呢! 开始她也畏高,不过追着莫绍跑山这段时间,人没养肥倒是把胆儿给养肥了。 “纤纤玉笋裹轻云......”承昀这才瞧见她光洁的小脚在山巅间晃悠着。 颜娧偏头看了承昀,晾晾她的脚丫煞风景的问:“光脚丫也能诵诗?” 承昀:“......” 见他词穷,颜娧又咯咯笑了。 “哥哥别让莫叔分心了,这最后一哩路没做好,整个立像可就没用了。” 她真的好奇了!这少年年纪轻轻的究竟怎么了? 难不成真从莫绍手里捞走她? 这么想要跟个七岁小女孩促膝长谈? 若说不受魅术所惑,就凭着寄乐山几个字也是答案了,究竟?? 她还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让他暗卫天天远远看着她有意思? “好!”承昀扯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颜娧没理会他尴尬,眼巴巴的继续盯着莫绍的动作。 莫绍跨坐在净玉瓶口钻凿瓶口的节奏,青铜圆片逐渐延长次次以内力多推入了几寸带出岩块,完全无损瓶身结构。 窒人的静默,时间飞逝,两人都没再言语,直至铜片接近观音手腕,莫绍感觉到不同的岩动回应,停下钻凿把挖通的孔道粗磨了一遍,整理完成后莫绍才对颜娧招招手。 “姑娘可以过来了!” “好嘞!” 颜娧利落的起身拍掉手中的脏灰,正想一个提气跃过佛手到净玉瓶上,便听到承昀惊恐得完全没了礼教的呐喊。 “丫头!” 颜娧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只觉着后背一声闷哼声与再熟悉不过的骨裂声响,她疼身后肉垫也疼的哀戚。 “......”莫绍坐在净玉瓶上扶额不忍看。 “你拦我做甚?”颜娧疼得疵牙裂嘴,努力压抑想问候祖宗的冲动。 她提气飞出佛手的重力加速度,被承昀多事的一手拉回,两人跌坐在佛手心里。 “......”承昀一时无言,尤其被颜娧方才的反弹力道给撞上胸脥,痛得一阵天旋地转的他确定了! 小丫头真有功夫底子..... “总不会以为我要跳湖吧?”一身疼的颜娧握紧了拳头,忍下想搥打承昀的冲动。 “你没事吧?”承昀忍着疼把她给扶起不忘先问她,尝试着运气胸胁的疼痛逼得他直呛咳。 这一咳牵动了断裂的肋骨,承昀抓着佛手拇指极力忍着疼痛咳了几下,血花就这么溢出了唇畔。 颜娧看着宁可抓着佛手狂咳也不愿回头看她的伪男人,嘴角抽了抽。 还没加冠就为了不切实际的脸面不愿意求助? 抓着佛手会比找她好? “哥哥,你没事吧?这话我问你才是。”颜娧扯了扯他的长袍,一脸无辜道:“观音没法救你,我才能救你。” 承昀:“......” 第三十四章 同席 这次第几次在她面前丢脸了? 承昀摀着痛处,那唇畔落下的不是血,而是他点点的伤心泪啊! “哥哥应该听姑姑话的,七年男女不同席,哥哥都绊着我几次了。”颜娧嗫嚅无辜的喃喃着,伸展了疼痛的肩际。 上次没穿护甲出门让他有了软弱可欺的错觉? 啧啧!这可不是好错觉,这下她真成了断骨女王了都.... 她再次转转肩胛,确定疼痛缓解后,撇头看了还不愿意回头的承昀。 呲!这牛脾气的熊孩子。 “既然哥哥不愿意回头,那我过去了哈!” 提气前她又回身看了承昀一眼,脸丢大不愿回头的孩子啊! 她轻点佛手飞起不到半尺,莫绍就起身接住她,安全落到玉瓶上。 瞧!多简单!没事拦她做甚? 承昀看着两人默契极佳的跳接,只觉着伤着冤了...... 莫绍解释如何以施力穿透石壁后,将钻凿铜片递给她。 “姑娘的神迹,由姑娘来点。”莫绍大花胡子拘谨施礼,让她嘴角抽了抽。 完全不适应啊! “莫叔这最后穿孔让我来,坏了可怎么办?”毕竟她运用内力尚未熟练,要是毁了整个玉瓶就好笑了。 “安心,就穿个洞打通泉眼,怎么坏莫叔都能补,天破了都给你补。”莫绍宠溺的又把工具往她手里塞。 颜娧心里冲击着,虽然知道莫绍没有办不成的工事,这亲眼看见神迹被创造的振奋,还是让她手轻轻颤抖着。 承昀被两人的对谈给吸引转身,也好奇这两个年龄相差超过半个甲子两人,如何会成为莫逆? 颜娧深吸了口气,将浅薄的内力传到铜片上,往玉瓶内一喝推进,铜片都还来不及收回,涌泉就哗哗啦喷涌而出,如同瀑布般的观音降甘霖已成。 承昀听懂了两人的对白,努力压下内心的震撼保持冷静。 这是她的神迹?一个七岁女娃就懂得造神? 他摀着胸胁环望了归武山一圈,别人无法一眼瞧出关隘,他会瞧不出? 成就归武山目前模样的人是莫绍不假,背后出主意的居然是她..... “哥哥终于肯转身了,可需要真人菩萨送你回酒肆?我们有一个刚好会治断骨的鲤鱼菩萨能帮忙。”她自然知道被护甲撞伤的人不断也残。 既然断了,也就是断了,好好治疗便是。 承昀来这之前又把他的暗卫给支走了,这会真的是站在佛手上叫天天不应。 “只能有劳莫大叔了。” 见了承昀幽怨的眼神有无数委屈,颜娧也只能傻笑干笑。 “唉!哥哥也别怨怼我的观音呐!这还没开光的佛祖要如何保护你?就别苛求太多了。” 承昀:“......” 他苦笑回视着颜娧,他埋怨佛祖的小心思也被她坦明了。 莫绍瞧这明明聪慧绝顶的傻小子,怎么遇上姑娘就犯傻也觉着有趣,慢条斯理的整理着工具,听着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悄悄思索着。 能够不管自身危险伸手救人,人品算得上好。 明显断了几跟肋骨还能先关心上颜娧安全与否,这样的人当朋友也行了。 莫绍不自觉的摸摸自个肋骨,再次庆幸投身山门,骨醉是个好东西。 颜娧被莫绍的小动作给哄得咯咯笑了,对面的承昀则是一脸黑。 “姑娘上来,这里停留太久神迹也不是神迹了。”莫绍蹲下身子等着颜娧攀上来。 “好。”颜娧施展缚体术牢牢绑缚在莫绍身后。 莫绍一个提气轻点就来到承昀身边伸出双手。 承昀一脸难色:“......” 不是吧!?!? 原想颜娧的位置是他的现在是让他给莫绍打横抱下山? 是不是打从上来归武山就注定面子、里子、银子都没了? “哥哥趴着会压着伤处的!还是乖乖让莫叔抱吧!”颜娧睁着单纯无辜的眼眸,眨巴眨巴的搧着满满善意。 承昀生平第一次后悔,就这样献给颜娧了,而她还睫毛搧搧的不停传递无辜。 真是让他呕了一口老血..... 不!他现在呕的是一口一口的鲜血。 莫绍没给承昀再继续犹豫的机会,一个箭步欺近他身边,直接环抱起他。 “得罪了。” 随后,提气沿着佛手轻点而上,留下泉声潺潺。 ...... 所幸,颜娧还是给他留了点脸面。 莫绍虽身负两人重量,还是动作疾速轻快的穿梭在香丝树枝枒间,没有穿梭在归武山的官道上。 颜娧在莫绍肩上看着一路被公主抱的承昀脸上迅速飞过的各种表情,兀自暗笑得腰腹发疼。 少年如玉佳公子,被横打着一路飞驰在林荫间,原本还顾及尊严挺直了腰杆,岂知树梢林叶可不知尊严也不熟礼教,拼命的在他脸上留下痕迹,不得以只好窝进了莫绍肩窝闪避林叶。 疾驰了一刻钟,莫绍绕过君子笑前门,从后山入酒肆在他竹林小院门前停下。 一进小院,叶修菩萨已经带着药箱庭中的石椅上候着了。 “叶叔动作真快!”没穿鞋的颜娧已经从背后被抓到莫绍肩上了。 “有什么事这么急,连给姑娘穿鞋的时间都没有?”叶修取出从白露那拿回的罗袜与绣鞋给她套上,嘴里没忘念叨。 “叶叔别气!你看看我的观音洒甘霖。”颜娧半点违拗也没有,乖乖穿上罗袜,只是莫绍并没有放她下地的意思。 承昀所赁小院为君子笑视野最高、最远之处,眺望而去果真看到法相庄严悲悯的观音立像,手里净玉瓶正倾倒着甘霖。 “老家伙运气不错!这都能成?”叶修现在完全看好颜娧想执行的任何事。 本以为只是天运神助,再接下几次事件的印证后,才发现颜娧藏深了,即便他长住在协阳城几十年,也没能看出这片荒山能有什么作为。 “谁让我们姑娘这么行!”莫绍拍拍肩上的小娃骄傲着。 承昀觉着自己被完全的晾在一旁了,今日厉家兄弟一早就下山,说要去叶府订明年开春给长辈的鲤鱼也不在小院里。 人单力孤是他目前的写照。 他扶着伤处默默坐下,胸脥疼的想端杯茶来喝都疼,手抖得杯子都掉了,清脆的声响终于引来仨人视线。 颜娧小手掩去笑容,赶忙喊着叶修。“叶叔,你瞧瞧他伤势如何。” 叶修又是一个欺身上前,把承昀连人带药箱给抱进内院厢房。 褪去华裳,叶修见着在十五岁孩子身上少见的肌理分明,与月牙色圆领长袍的佳公子判若两人,再加上胸肌腹肌上都留有浅显的刀伤痕迹,能看出承昀也是为了生存努力奋斗过。 叶修见他肩下三寸开始大片瘀已开始泛黑明显内伤严重,伸手触摸肋骨发现断了七根,想必正处于极端疼痛,连忙点燃烛火,取了金针过火后,在他合骨***关穴先上了两针止痛,也不管他愿不愿意就褪去了他的长靴长袜,快速摸索阳陵泉穴与足三里穴又施了针。 莫绍抱着颜娧走进内室,对承昀的伤势也咋了舌。 “原来这么严重,哥哥你辛苦了!。”颜娧光看了就疼啊! “姑娘这次也处理的很好。”叶修取来酒母拭手。 “呃?”颜娧偏了头看叶修,她这次什么都没做呢! 又不是每个熊孩子额头都挂着黎莹颜笙的免死金牌,怎么可能各个受伤都看顾。 “贵人肋骨断了七根,短时间内不宜咳嗽大笑,最好能安静休养,什么都没做就是最好到处置。” 颜娧嘴角抽了抽。 是了!断肋骨还真什么都不能做,肋骨固定了呼吸也免了。 再看看被扒了半身精光的承昀,看不出这小鲜肉还真有料,华服底下的身躯,足以左右旷女心神了无误。 只是上面的疤痕扎心了!嫡长子的专属印记?又是个受虐儿? 读过了关于他的邸报,西尧摄政王的嫡长子,多显赫的身份!从小父亲寄予厚望铁人训练,五岁就被丢进军营,所有功夫与学识都是摄政王的军师向凌亲传。 对外说是避免他受到王府家宅内斗牵连,实际是知晓承昀生来一身异术,不愿为外人所知。 因此,此次摄政王为何让承昀来如意书舍,还是个不解之谜。 六朝帝师所授乃帝王心术,难道...... 承昀接受到颜娧审视的目光,手上扎了针也没法拉衣物遮掩,让他不自觉的红了脸。 “丫头!不是说七岁男女不同席,你这是?” “嗯~”颜娧拉长了尾音,左看看右看看,“没席呢!席在哪?” 承昀觉着内伤加重了。 晌午才说的话,黄昏不做数了? 这仨人专欺负人? 颜娧天真萌趣的指着承昀坐下的枕席。“哥哥坐着呢!我们才不同席。” 承昀:“......” 分明就不是天真萌趣的孩子,却偏偏能善用老天给的天赋,这是想逼死谁? 他今天真是魔怔了,怎么会伸手去拦住她往下跳? 现在被看光的分明是他,她还能一派无辜的继续看。 “叶叔,哥哥脸上不好看,也得上上药。”如玉的般光洁的脸蛋被香丝树划了十数道呢! 叶修从药箱取出伤药,递到承昀面前。“上好的!绝不留疤,跟姑娘用的同一款。” 颜娧:“......” 承昀:“......” 两人在一阵尴尬至极的氛围里眼神交流了会,彼此同情了三秒。 第三十五章 甘心 八月初一,宜开光 平安寺开光安座这日,如颜娧所料,因观音降甘霖的传闻而声名大噪。 涌入平安寺参拜的贵人与百姓络绎不绝,归武山的官道上来往人车整夜未歇,平安寺后方的禅房小院也早被下订一空,连带着君子笑的客房小院也告罄,甚至有人脑筋动到尚未对外开放的如意书院。 颜娧都请人给一一回绝掉,归武山的世外净土绝不受儒生以外的人烟所扰。 为何? 这看着是无法免俗的崇尚唯有读书高,但为了她书院后山的郁离醉啊! 读书人心高气傲自有几分不落尘俗之风,她就要这份不必要的高傲来维持她郁离醉不与人知的养竹之法。 中午用完膳小憩后,颜娧就来到初心湖画舫里等着立秋安排的大师见面。 这次真的服了寄乐山!连方丈大师都有准备着,等等得罪了方丈能跑不? 小厮有人做,书僮有人做,沙弥没人做呐! 于是,在平安寺开寺前几天,就有一票僧人自动就定位,打扫的打扫,诵经的诵经,连知客僧都妥妥的。 百来人呐!,虽然山大寺大,突然蹦出人来,也把她吓得不轻 可颜娧仔细观察了几位大师们的衣着与戒疤,都不是新的...... 这说明颜笙连和尚都养上了?这让颜娧只有妥妥的服了。 天边斜阳,暮色将近,寺里传来止静的阵鼓声,接着慢钟敲十八下,快钟十八下,重复一百零八下,悠扬缭绕的钟声在山谷间盘桓回响,提醒人们夜来了。 原本山间鼎沸的人声也在此时止静,山道上的小童们又开始了点灯,这次延伸到平安寺的灯样为龙掌珠。 颜娧默默在心里默祷:“闻钟声﹐烦恼轻﹐智慧长﹐菩提生﹐离地狱﹐出火坑﹐愿成佛﹐度众生。” 但愿这归武山至此终真成为独一无二的宝山。 几个快速的人影借着沉沉夜色,无声无息的莅临颜娧画舫,疾速没入门内。 “姑娘,人到了。”立秋轻轻唤醒假寐的颜娧。 颜娧惺忪睡眼一睁,见着了三位僧人身披僧衣直缀,两旁僧人披着赤色袈裟,居中的僧人披着绯色袈裟,三人年龄相仿皆为不惑之年,手持无华的菩提念珠。 “阿弥陀佛!”三人迅速的隐去初见颜娧眼底的惊讶,不着痕迹的问候。 颜娧:“......” 她还以为见到的会是假和尚,看这问候架式与袈裟僧衣,尤其居中的绯色袈裟,一看来历就不简单,绯色自古以来若非御赐,何人敢随意穿上? 年龄小还是吓着高僧了,方才的一闪而逝颜娧敏锐的捕捉了,不愧是见多识广的僧人,快速恢复了镇定神色。 “三位为了山门真是辛苦了!”她还真不晓得该怎么问候。 牺牲小我到遁入空门的境界,她还办不到...... “在下无闻,姑娘误会了,我们三人自小都是寺院中长大的孩子,因缘际会遇上了老夫人,才有幸成为门人。”左侧的无闻方丈简略的说明着。 这颜笙还一样喜欢到处结善缘呵!这是从小就巴上人家了? 颜娧早让白露将船上其他厢房的罗汉床都准备到这来,在她示意落坐后,三位僧人以快得她看不清的速度已盘坐在团蒲上。 “远道而来也是辛苦了。” “在下无言,被山门选中到姑娘身边,是幸运不是辛苦。”无言首座合十揖礼。 “日后平安寺就得靠三位操持,是辛苦无误。”颜娧觉着快装不下正经了。 “在下无观,姑娘不必拘礼,老夫人转达,得罪方丈可以逃。”居中身着绯衣袈裟的无观西堂正经无比的传达着笑话。“能够来此见证姑娘神迹,在下深感欢欣。” 身后的白露噗哧得笑出口,害得立秋嘴角也抽了抽..... 颜娧脑壳疼的扶额,嘴角抽了抽,本来绷着的神经一下都松散了。 归武山出了明的不毛之地,在兴庙立观音像,净玉瓶降甘霖之事,早在两个月前就传遍四国,平安寺尚未安座开光就声名远播被称为圣地,才会有如此络绎不绝的香客前来。 “日后若多有得罪,请三位方丈海涵。” 从三国名寺延请而来的僧人呐,来她的小庙当值,她能不欢喜? “老夫人将归武山护卫之责交给三位高僧了?”立秋直觉问。 这三人应是带回来潜伏在各国的暗探,这一次抽回百来人,老夫人也真舍得了。 “老门主提及日后会常来归武山长住,让在下护卫归武山内外安危。”无闻转动着菩提念珠,语气风清的回复。 在下呢!对着她居然不是贫僧! 颜娧觉着这仨厉害了! 她曾遥望他们与几个僧众、香客对谈,可都是一口一个贫僧、老僧、老衲,到了她这全成了在下了,这身份转换是多大的心理层面建设? “这绯色袈裟又是怎么回事?” 颜娧看着三位僧人环伺而坐,像极了张无忌讨教三僧,可惜她内力浅薄了! “数日前黎太后所赠,让在下好教导平安寺僧众。”无观苦笑。 早年曾奉老夫人前去诊治黎祈而结缘,黎太后记下了,是以他们要出发到归武山前,不知从何处得知消息的黎太后,就给送来了绯红袈裟。 旨意里说了他医术超群,望他能广播学子泽被苍生。 “黎祈那傻小子能幸存是无观师父手笔?”颜娧见着神医推崇的眸光奔放着。 “那是公子命不该绝,真正救了黎祈的是姑娘。”无观在医道佛理李钻研了数年,仍是被缘生所难,即便如今骨醉了缘生也依然无解。 瞧瞧闺蜜们为她准备了多少人力物力财力? 颜娧与立秋对视了下,只能佩服两个闺蜜了。 “颜笙黎莹把我没做全的,全给补全了呢!”颜娧欣喜的锤手,没注意一室内的人因为她直呼名讳,面色都青了一下。 立秋偷偷的拉了她衣角正色轻声道:“姑娘尊臀可好?” 颜娧颤抖了下,果真打了一次很容易再犯呐! “姑姑,我错了!”颜娧只差没举手投降。 吃一堑,长一智,立马认错绝对记得! “秋姑姑辛苦!”无闻也苦笑了。 小主子鲜明睿智可喜,没了尊卑就可怕了。 “三位师父,我平时不这样的,放心!我会尽量不得罪方丈的!”颜娧觉着会逼疯三位高僧,光是刚刚的得罪方丈能不能逃的转达,他们就神色难为了呐! 立秋嘴角抽了抽,山门内的方外之人,她也是敬着的。 “姑娘就别越描越黑了。” 颜娧环视了三位师父尴尬的笑了,只得起身送走三位高僧。 只见三人不着痕迹的点了船顶,掩没在夜色中迅速往平安寺去。 颜娧拉着一起观望高手背影的白露问道:“姑姑如果跟他们切戳,谁会赢?” 白露惊恐的回望。“姑娘!山门内禁止同门斗殴。” “我都说切戳了。”颜娧着急辩驳。 “山门内不切戳,不斗殴,不求人前登位,只求人后无影。”立秋在身后如风清淡的念着门规。 山门需要隐于世,才有了骨醉的协助,除了他们这些在明里伺候主子的,有些遍布在百姓里的,连她有暗卫经过身边都未必可知。 颜娧回首竖起大拇指。“好规矩!” 怎么着今天立秋的眼色就是提醒她小心屁股疼? 她又做错了什么? 还在思虑中,就见着画舫甲板又来了一人。 新月初上,湖光潋潋映照他月牙白的君子兰直缀随波光摇曳着。 “咦!哥哥不疼了?”承昀又来了呢!看样子是伤不碍事了。 基于肋伤无解,叶修只是开了几帖食疗让他补食补,第一个在她山里受伤的客人呢!总得好好看顾博个好名声才不枉他受了这么重的伤。 承昀被她问得只能无奈惨笑,身上的皮肉痛他早就不在意了,只是都待了一季了,丫头的书舍呢?“在下想知道,黎老太傅何时能授课?” 早早放出了黎老太傅将在书舍授课的风声,至今却仍无授课迹象。 见她每天悠闲度日,这是在等什么? 颜娧先在心里乐呵乐呵了,还是偏头狐疑的问道:“哥哥钱用完了?” 承昀:“与银钱何干?” “怎会无干呢?”颜娧屈指算着他来到这里的日子。“哥哥若是要再住三个月,我可就能再赚一笔银子,这可大大有干系。” 敢让她被揍屁股? 扒光你! 亏空你! 吃虚你! “你可知这样遥遥无期的等待绑住了多少学子?”承昀语气里冷了三分。 颜娧摇摇头扬起金光闪闪的灿笑。 “我知道,过几日又将有不少银两进帐,可以让我好好想想归武山还能安排什么。” 承昀见了那金灿灿的笑颜,心头又冷了三分。 难道不论年龄的女人,对银钱都如此在意? 颜娧被他眼里的不屑冷然撼了下,也扳起脸色问: “我凭自个的本事转我能赚的钱银,有怎么问题?公子非得来操心?” 在他还没得及响应前,颜娧抬手制止了他的发言。 “钱银这事,说的不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公子愿留下,就甘心付钱,不愿留下就请离山。” 第三十六章 大雨 秋分之日雷始收声,又十日水始涸 颜娧端坐在月牙池畔湖心亭里,看着灰茫茫的天际,雨水不停的落下,庆幸水榭廊道发挥了绝佳的排水功能,一连七日没停歇的雨,廊道与内院都没有造成积水。 颜娧直觉想是那场长达十四日的漫天狂雨来了,才连下七日偌大的月牙池水高就多了两层楼高,这雨势来得猛烈,猛得都怀疑着准备是否做足了。 立秋提着食盒,白露撑着骨节伞缓缓走进亭子,摆上了鱼香肉丝、炒芸豆、开水白菜与莲藕汤,边摆上餐具,白露边念叨着。 “来这也一年了,去年都提前飘下了瑞雪,怎么今年雨还下个不停呢?” 颜娧小手伸出了亭外感受雨水滴落的劲道,另手撑着下颌幽幽的回着。 “这看起来还得下上几日。” 完全没有停歇的雨呢! 这应是连续的台风侵袭内陆,气旋触陆后被山势瓦解,仅剩不断往内陆漂移的雨带,加上秋冬二季本就富含水气的季风多,时运不佳遇上两者相加的极端气候,也难怪会有这泼天的雨势。 这是对她的水利工程进行天罚般的考验! 虽然早知这场天罚随时会来,当自己身处其中又是另一番滋味。 立秋有察觉前日开始颜娧便忧心忡忡,连最爱的鱼香肉丝也成了剩食,只是茫茫然望着阴雨绵绵的天,问也问不出什么。 “姑姑与白露水性如何?”颜娧心不在焉的问。 “姑娘莫不是以为这雨要下到能凫水?”白露觉着她杞人忧天的笑了。 立秋则是停下了布菜动作怔怔看着颜娧,只见她唇畔几乎咬出血痕的缓缓颔首。 白露见两人神色也僵了笑拧眉问:“姑娘这是怎么着?” “去工坊请莫绍来,再去平安寺请首座。”立秋淡定的下令。 两眼交会那一瞬,她懂得这一年来颜娧的谋划所谓何事...... 雨!这一连七日的雨真还会继续? 立秋越想越心惊,姑娘老是心心念念初心湖,没有一日不上山探看,这一连七天的雨势才让她缓下。 本以为她是贪玩爱水,如今看来...... 立秋突然觉着站不住脚的缓缓坐在亭椅上,整个宅子深水廊道流水汲汲,再看看她被笑了好些日子填不满的月牙池,下在家里的水已经漫过二层楼。 颜娧都一笑带过,什么都没有提及,什么都没放在心上。 她真傻了! 姑娘什么时候贪图享乐了? “姑娘先用膳,别饿着了。”立秋瞧着本就一日两餐没几两肉的颜娧,才两日圆润的脸颊都消瘦成鹅蛋脸,这继续茶饭不继,可不是好事。 颜娧点了头,最爱的鱼香肉丝也成了食不知味。 若非知晓这雨还得下上几日得养足了气力应变,她还真会撤了饭食。 不一会,莫绍在大雨中一路踏着廊道前来,轻踩月华池的奇石落坐颜娧身边。 立秋见莫绍一身水气,连忙递上布巾。“快擦擦,入秋雨水都带上寒气了。” 莫绍急急忙忙脱去外衣拭去水气,还好有山门特制防水外衣,不然这倾盆大雨非全身湿透不成。 “姑娘放心,回来的路上开初心湖的闸门,水位落在观音莲座下,岩山闸门也先开了两道,一路水路顺畅。” 颜娧紧握着双手努力保持镇静,相信颜笙已把最好的帮手都给了。 “这雨真会继续下?”莫绍豪放的声音里有满满颤抖。 从开了泉眼就知道归武山是一座充裕水源却找不到出口的山头,如今这不停歇的雨势,连莫绍都显急了。 “我相信莫叔工事做得非常完善,定能度过这次这次豪雨,但是如果第十天雨仍没有停歇,莫叔与姑姑定要将庄上所有人全都往山上疏散,今日先把我的宅子该有的水位都先给蓄满了。” “姑娘!”莫绍原想阻止,被颜娧按了下来,指着雨势不减的天际继续道。 “身为归武山的主人,得先让宅子发挥作用,将来不一定有这样泼天的大雨可以帮我蓄满宅子了。” 有了宅子的水利动力,她才能做后续的事情,这是必须的冒险。 她期望着,这雨势会如同地动般提前来临,她的介入改变了自然,改变了地动,希望自然能顺了她的意,让雨势能早些停歇。 “我们的地下渠道脉络若无法继续疏导水源,就将护城河的闸门给我关紧了,宁可宅子、渠道全毁,也不能让协阳城进半分我们归武山的水。” 花了整年的时间才有今日的美名在外,都还没黎莹与颜笙见着面,泉眼造神绝不能这样毁了。 “领命。”莫绍头一回见到颜娧如此凝重的神色,这场大雨似乎在她的预料之中,直至这一刻终于理解为何她宁愿忍受所有人嘲讽,也要将归武山的所有水利工程完成。 “莫叔,我们得谦卑的面对自然。”这是她这一年来不断提醒他的。 她信任他工事做的好,还是不敢轻忽自然的力量,这一年四处补强,四处拓展能够延伸的地下水路,为的就是这天? “莫叔,还有.....”颜娧扶额思量着深怕漏了任何一个细节。“先派人把往苍蓝江的渠道关上,再晚怕是苍蓝江水会逆回我们渠道。” 原先是规划将护城河无法容纳的水送至雍朝最大的河流苍蓝江去,如今得担心逆着来了。 “我们花了那么多时间!成败在此一举。”颜娧明白,她得努力守着! “我去!”裴谚冒着风雨浑身湿透的来到颜娧身边。 “好!带着谷雨,两人有个照应。” “嗯!”裴谚谷雨颔首后,立即提气往苍蓝江方向去。 躲在一旁听颜娧墙角的黎家两兄弟,也在这时冒了尖。 “可否有我们能帮忙的?” “有”颜娧见着这仨总不自主的扬起祖母式的浅笑。 “把君子笑那票来念书的公子们都带去给老太傅,一个也不能少的给我看着。” 黎家两兄弟嘴角抽了抽,这是直接把所有问题儿童交给外祖父? 这招可真狠!就不信了还有哪个学子敢偷跑。 颜娧突然后悔了,为了想见黎莹与颜笙的私心,先起了寺庙,如果能按照当时计划,先把书舍启用,现在也不需要想什么名目去关那票公子。 四国目前微妙的和平,绝不能因为这些公子们有什么变化,否则绝非付一付医药费能解决的事儿。 只能委屈老太傅了! “不知为何交由你们兄弟处理?”颜娧瞧见黎祈眼里的怀疑。 “不是,阿娧方才的笑,好像祖母。”黎祈的直言让众人噗哧笑了。 颜娧扶额苦笑,这黎祈果真是纾压! 分分钟瓦解她缜密思维。 立秋掩不住笑,赶紧的催促两人出发。 “行了!快去!这些四国贵客都归你们俩。” 黎家两兄弟也对视后,如同拚搏般往君子笑方向去。 才送走两人,就见着无言首座拎着白露轻点雕栏而来。 “怎么让大师拎回来了?”立秋察觉白露崴了脚。 “回来路上见着姑娘的画舫差点被山上流木撞上了,我去拦了一把,姑娘那么爱画舫,一定舍不得坏了。” 颜娧无奈叹息,不舍的拉过白露。“白露今日起你可记住,世上我最爱的是人命。” 这是颜娧第一回没有用上敬语,白露也听着慌。 “一路走来,姑娘在意的始终是人命,何曾在意过物件?白露这次想差了。”立秋搀扶白露做到倚栏椅上。 无言看着面前与前些日子气度大有不同的颜娧,虽仍为软糯嗓音,眼神里的威仪却让人无法忽视。 “在下已看过伤势,也正过骨了,歇息一两日即可恢复了,姑娘放心。” 无言冒滂沱大雨前来也是浑身湿透,加上直缀下明显泥渍,可以见得方才凶险。 “感谢大师对白露救命之恩。”颜娧清楚山门花叶不沾身的功夫,能染上泥渍就说明当下有多危险。 “姑娘客气了!”无言双手合十回礼。 “这几日平安寺闭门谢客,能搭上手的僧人们,带着我们庄上的人,都往各个庄上去抢收庄稼,能救多少救多少。”颜娧目光慎重。 立秋白露吃惊回望,这是颜娧让庄上这一整年都不种庄稼的原因? “姑娘知晓大雨会继续?”无言突然就瞧不透这个小主子了。 “我不清楚,我也希望这雨能停了,佛家讲求广结善缘,大师姑且就当作结善缘吧!大雨若不停歇四日后我们便封山。” 来此之前,无言已知晓归武山被莫绍建造成一座无水的天然水库,都且当笑话看待穷困贫瘠的归武山,如今看来熟是笑话还未知晓。 佛家讲求不只善缘啊!难道颜娧是窥见了天机? 回望颜娧清澈威仪的眸色,这岂是一个七岁孩子能拥有的? 看着她不停搓撮着右手小指上鸢尾花图样,似乎试图求着鸢尾花能带来平安。 “归武山能否度过这个难关,只能靠大师与莫叔了。” 突然,她还是感谢她的私心。 否则怎会有一寺僧众可以协助处理归武山的事物。 “在下领命。”莫绍无言各自衔命,无谓风雨从湖心亭飞驰而去。 第三十七章 上山 雨势滂沱,通往如意书舍的官道上,雨水如湍急河流狂泄而下。 黎家兄弟带着两位少年人举步维艰互相拉着手走,就怕一个不小心摔了被顺道冲走。 “怎就非今天上山不可了?”娇生惯养的厉行何时吃过这种连里衣都湿苦了。 “这雨下个没完,不让我们躲在酒肆,还跑出来跋山涉水,这是那门子考验?”南楚伯家五皇子伯逍也哀嚎着。 “我祖父说今天就今天,轮到你说话?”黎祈没好气的又拉了厉行上前一步。 还以为这厉行能有些门面功夫,岂知比他还不如,这样还敢到处惹事,就不怕被乱棍打死? 方才黎承吩咐二十四金钗到各家厢房禀报,“想要求学大厅集合!” 就这样不到一刻钟,各家子弟纷纷出笼,全站定到大厅了。 黎承宣布,黎老太傅的第一项测试就是在这滂沱大雨下,以最快的速度到达如意书舍,当下几家子弟已经飞奔疾驰上山,包含厉行的兄长厉耿都已经在山上了。 “你大爷的!就不能快些?这雨淋得爽快是不?”伯逍也忍不住也推了厉行一把,虽然功夫上也混水摸鱼长大的,也没这么鳖脚啊! 这一推,黎祈厉行迭成了一大团,原本惨叫声四起,在嘴里接到奔流而来的雨水后,才赶紧闭上嘴爬起来。 “喝饱走了!”黎承见两个在地上喝水的蠢货也是醉了,其中还有亲生弟弟。 遥望如意书舍还有一段路呢!能不能不要认这亲呐? “是不是亲哥啊!这么不待见。”黎祈啐了好几口,也没能将嘴里泥沙吐干净。 “不是。”黎承很想不认的。 黎祈:“......” 一众对这回答怔愣了下。 伯逍耐着雨水在黎祈耳边低语。“不是说兄长?你怎么得罪的?” “杀母仇人能行不?”黎祈自以为声音小。 “这样都没杀了你?很可以了。”厉行小声惊呼。 “行啦!别说了!等等我们都被灭口了......”伯逍拉拉两人湿淋淋的衣袖提醒着。 “是呢!看着好个玉树临风的白面书生,可这一路上山都面不改色的,那功夫得多好。”厉行冷得哆嗦抽抖着。 “跟你们说,好得可恐怖了!他身上还穿着一套贴身重甲呢!”黎祈不长眼的继续挖着底。 黎祈满意的收获两人惊愕倒抽气的神色。 黎承:“......” 他到底招谁惹谁了带黎祈出门? “走不走?”黎承耐着性子问。 “走!当然走!”三个难兄难弟有默契的响应,赶忙继续往书院走。 瞄了三个恰巧年龄相当的孩子,黎承胸臆莫名的发堵,还好四国世家只来了两个孩子,否则他可能明年坟头得长满草了。 ...... 书院内十几个少年瑟瑟抖着,小厮们地龙一个接一个的燃上,毛毯衣物一件件地上,深怕几个公子给冻着了。 老太傅坐在庭堂雕功细致的罗汉床上抚着长髯,对着这批孩子频频点头,彷佛有说不完的满意。 从黎承遣人来通知,到第一个孩子上来的时间只花两刻钟,连生火温上一壶郁离醉的时间都不够。 越过人群又看到了那个最早到已经打点好仪容,文质彬彬举止有礼的协助其他晚到的孩子。 小丫头说要困住这些贵族子弟八日,他也思虑了许久,有什么事能够困住这些小子长达八天? 光看那个神情坚毅话语轩昂在人群中来回数次的孩子,他觉着第一个上来的孩子他就关不住了...... 老太傅眼中的好孩子,承昀又回首给了老太傅一个温和的浅笑。 这一笑,笑得老太傅嘴角抽了抽,这样的人怎么拦得住? 笑得他汗流浃背啊!得赶紧的想想后两道考验了。 这会,黎祈拉长尾音的哀鸿喊叫从门外传来,这一瞬让堂上的少年们都静默无声纷纷回头。 “我的姥爷啊!我终于到了。” 黎承脑壳疼的从黎祈身后一脚踹了过去,黎祈瞬间飞扑着地滑行到老太傅跟前,一众都傻了眼。 “就说别惹兄长生气,还搞得跟奔丧似的。”厉行连忙走近扶起黎祈劝戒着。 “就是!你祖父可还好好坐在堂上,难怪兄长又要赏脚了。”伯逍也来扶人。 还坐在正堂上被奔丧的老太傅嘴角又抽了抽,黎祈这哭法是有几分味儿。 “有劳承郡王护送舍弟,辛苦了。”南楚大皇子伯夷首先打破宁静恭谨的揖礼。 深知伯逍秉性的伯夷,已然发现弟弟比他先交到朋友了,进了门先找朋友而非来给兄长揖礼了。 “有劳承郡王了。”厉耿也跟着过来招呼,递上了刚送来的姜茶。 方才黎承一宣布,他俩全都忘了弟弟,本以为弟弟打算放弃入学,怎知竟是黎呈给带上山了。 黎承也拱手回礼,“两位客气了,舍弟也得上山。” 本就要把所有人都关在书舍了,当然都得拎来了。 几个小厮上前给四人递上替换衣物,帘后更衣赶忙伺候姜茶,深怕贵客着凉。 “姥爷,接下来可别太难啊!不然我就被刷第一个了。”黎祈偎去老太傅脚边瑟瑟抖着。 这那是在保他?分明是在保他身后的小伙。 老太傅突然觉着没淋雨也脑壳疼,物以类聚!!!这念头吓得他青筋直抖。 全收了,这书院可就没一日安歇了。 “姥爷,我不要双人小院了,我们仨一起住三人小院,可好?”黎祈在来的路上就想好抛祖弃兄要与厉行伯逍作伴了。 身后的三位兄长互看了一眼,解嘲的笑。 人倒霉起来,连被抛弃都有人作伴呐! “我也有个双人小院,可以换成三人小院,不知两位是否一起?”黎承苦笑问。 “日后还请黎兄多指教了。”有弟如此伯夷厉耿也只能认了。 黎承心中喘了口气,这会黎祈终于不是给找荏,三国的皇子都同一居室了,还怕不好号招世家子弟? 一旁的承昀对于这安排挺满意,思及醉酒的厉行他就有发不完的疙瘩,如此他可以安心的住到单人小院去。 “姥爷看孙儿这样安排可好?”黎承看着被扰得脑壳疼的老太傅,不自觉扬的起浅笑。 “你们六个娃娃说定就好,就饶了我这把老骨头吧!”老太傅那管得上谁住那了,现在饶了快被黎祈摇散的老骨头,“我去想想后两道题,别跟上。” 老太傅几乎是撑着老骨头逃跑得速度离席而去。 “多谢姥爷。”黎承目送老太傅离去后,一把捞起还在作怪的黎祈,丢到一旁太师椅上,回身交待了几个小厮与书僮安排客房适宜。 通铺小院基本只须定期上缴束修,其他小院则与君子笑规则相同。 也因为多数人都在君子笑已上缴了第二季的房费,因此就直接按着君子笑的住宿令牌分房并不难处理,二十四金银钗也正准备着将贵客们的行李都整理好送上山来。 在所有人都分配好,由书僮领走后,轮到了最后一位,君子笑上缴了一年房费的贵客承昀。 “据说承兄缴上一年的房费,是为了竹林小院?” “可不是!我早早就看上竹林小院了。” 一听黎承问起,承昀扬起释怀的微笑,他还一度以为被忘了。 那日丫头的一句甘心,真让他不甘心的掏出四十万银票给君子笑,还就真跟小丫头耗上了,好在老太傅一个入学考试,这可扰乱了她吧! “先看上的可不是你,阿娧起书舍就看好那个房舍了”黎承直言不讳。 这个害得颜娧挨了顿揍的,他当然支持往死里坑! 承昀听着这声阿娧,还真不是一般刺耳。 他晓得他们住在山下宅子里,每日都几个人一起习武、用膳无一日缺席,感情密不可分十分良好。 但,听起来就是一阵酸。 “丫头不是说付不起束修?” “整座山都是阿娧的,你说说她还需要什么束修?”黎承可不就是故意留他下来酸酸他的自以为是。 “原来真的是丫头啊!”承昀的臆测终于有了答案。 “是呢!就是阿娧。”黎承冷然的笑了,“你得感谢老天这场雨,不然我也不清楚阿娧什么时候打算开放书舍。” 承昀楞了楞。“不是老太傅?” “我家姥爷都古稀了,阿娧舍不得他老人家太过劳累,一直在找第二位先生,我家舅父还没从南楚回来之前,本是不开书舍的,你还是得感谢这场雨。” 黎承终于知道为何黎祈总喜欢逼得人家有口难言了。 原来这感觉真不错!看样子他阴损的功夫也不错!有点天份! “君子不夺人所好,我换个地方便是。”承昀拱手道歉。 那日还误会了颜娧是吊着世家子弟胃口,这下可妥妥的被搧了巴掌。 “别!你可别!阿娧说,收了你一年的房费,她腾出屋子不亏,你这要不夺,她荷包可疼了。”黎祈这可是原话。 收了的银票可是又有一半送进宫内与山门了。 让她在掏出来不是没门而已,连窗都没。 承昀嘴角抽个不停,这不拐着弯骂他小人? 只是带个讯息也能那么不带脏字的损人,这丫头厉害着! 第三十八章 浮石 倾盆大雨又持续下了四日,整整十一日未曾停歇。 好在城外的庄稼,在无言大师率众协助抢收后,保下了大多数的庄稼,免于农家一整年的心血白费。 也因此,颜娧延请平安寺僧众、家丁抢救农民劳苦的名声,已在乡野间悄悄传开。 接连几日颜娧都在月牙池听着个闸门水道的回报,协阳城也受不住几日大雨,低洼处开始积水。 颜娧只得又派了莫绍工队前去拜访曹同知,协助水利事宜,免于城内也遭了水患。 至此,所以人都撼动了,难道颜娧一年前就预知水患? 叶修近日将所有鲤鱼安顿后也跟着来到月牙池,心里清楚着,这雨势再无停歇,别说他院子鲤鱼无法幸免,整个协阳城都难逃灭顶。 “姑娘,苍蓝江溃堤了,所幸公子当下应变即时,在关闭水闸后有所察觉,动用蝠令找人疏散了各处低洼地区的村落,都往附近的山上去了,只有庄稼损失。” 立夏不放心一路尾随了裴谚,对于他这次的应变,小主子跟着颜娧这些日子也渐长了而欣慰,见他平安无事也应对得当,赶忙回到宅子来回报。 “我们最远的庄子目前蓄水也达七分了,这雨还不停歇?”莫绍听完手下回报也觉着心惊。 目前除了协阳城还没出现淹水之势,其余同遭雨水浸刷的大小临城,都已水过膝盖,见识到这漫天大雨,莫绍都觉着把渠道掘浅了。 颜娧伸手感受冰冷雨滴落在掌心的寒意,无奈的回望在场的几人。 “照这雨势至少还要撑四天。” 第十一天了! 她能救得了归武山的几千性命,其余所在伸手所不能及。 来自现代对生命的尊重,让她心揪着疼。 “日前请各庄上准备的粮食都没事吧?” 灾厄即将挺过,灾后的重建才是大难。 “按着姑娘指示,谷仓都架高了一层楼,每日巡察。”叶修恭敬回着。 “这几日,灾民定会逐渐涌入协阳城,平安寺如今盛名在外,必会被灾民所围求,在确认山坳安全与否前,必须继续封山。 庄上储备要上缴税赋的粮食,全纳入赈灾,六个庄子分配好人手施粥,我们能拦下多少灾民,就拦下多少别扰了城内百姓。” “那我们税赋如何是好?千口人丁的税赋呢!”叶修错愕颜娧的打算。 颜娧绽出让人安心的笑。“叶叔,天灾免赋,而且我给宫里送去几十万银子,为的什么,这太后与皇帝可不是个胡涂的。” 颜娧这心思够深沈! 众人再回想这一年来她所埋下的伏笔,件件都是有所用。 先以重荏免耕发饷让众人买粮囤积、开凿渠道、建书舍吸引各国世家、又建君子笑先赚了一笔,在建平安寺造神迹,到如今引水存余地底免于水患,再开仓放粮救灾民,这桩桩件件竟是个六岁的孩子所安排? 叶修思及一年前跟她所要地志研读好几晚的孩子,那时的她已经全都盘算好了? 颜娧偏头看从书舍被喊下山的黎承笑问:“猜猜我今天想让承哥做些什么?” 黎承回了宠溺的浅笑。“阿娧让我做什么,都做!” 这一脚都踩进这里了,还需要想? 只是,他至今仍无法理解,为何才七岁的颜娧,会惹得祖母一眶子眼泪,会说两人是过命的旧识。 “看样子承哥被祈哥训得胆儿也肥了。”颜娧从袖袋中取出一把雕刻精细有如鲜花的香石竹玉钥匙交给黎承。 “老太傅说,觉着承哥何时能入浮石阵,就让我把钥匙交给你,我觉着今天就把浮石阵给过了吧!接下来我们需要很多人帮忙,黎家的暗卫也休息得忒久了,该活动活动了。” 黎承接过钥匙嘴角抽了抽,说得好容易呐!连他外祖都只过了一半呢! 虽然祖父已经前面的关卡一一说明,可还有一半呐! 颜娧那语气是没过不用回来了? “姑姑说你行的!”颜娧又加了一把火。 “是呢!承公子最近心法与身法都进步许多,能行的。”立秋也加了把火。 “接下来的赈灾能不能顺顺利利还得靠黎家了,有了承郡王与黎家的名号,赈起灾来,该来的会来,不该来的也不会来。” 这话说得多艺术!什么会来?什么不会来? 都有官衔不需要她解释吧! ...... 浮石堂 黎承死命的拖拉着颜娧一同站在浮石堂门外。 黎家家祠就在这协阳城西傅岳山脚下伫立了近五百年,如归武山岩山一般,这傅岳山亦是座岩山外观并无特异,黎承取出香石竹钥匙屏退了看守的门卫,拉着颜娧进了浮石堂。 一入内室,两人都被眼前的浮石给震撼了。 门口两侧铜镜映射光线入内投射浮石,借着折射,一瞬间亮敞了偌大的山体,浮石上刻着易经六十四卦象的印记,不多不少整整六十四颗成人环抱的八色香竹石浮石,散发着八色奇彩飘散在整个浮石堂内。 整个掏空的山体唯有目前站立的地方与对面六丈高的半圆高台有地可站,明显是解了浮石卦意才能往上爬,这易经她只有粗浅了解,还来不急帮黎承恶补呢! “我就说这不容易,看看这阵仗。”黎承使劲的握着手中的玉钥不敢放手,祖父说过玉石一松手就主动飞去乾卦开始斗阵。 祖父可是勤练武学的读书人,一辈子想帮黎家拿到浮石令都没成功,他能行? 颜娧看这阵仗深吸了口气,拍拍黎承后背道:“人都来了,不试试甘心?姑姑都说你可以的!”颜娧摇指着正浮沈在高台之上的八色香竹石,“拿到它你就是黎家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家主,相信你母亲也会感到欣慰。” 这是让她来动之以情的吧?颜娧看着紧握着玉钥的小少年,或许这担子对他而言沉重了吧!她握上黎承的手向着浮石阵放开了玉钥。 玉钥彷佛受到招唤般缓缓上升,受到浮石光芒照射也溢散出白玉光辉,在黎承额前冉冉浮动着,黎承全身缓缓被白玉光芒笼罩后,已逐渐双脚腾空往乾卦的方位去。 一阵光影从乾位涌现,身着白衣直缀的光影提着长剑揖礼,黎承手里也赫然映照出现光影剑,他也跟着先礼后兵,与方才犹疑之色判若两人。 倏地,光影踩着浮石快速换位,剑招凌厉,凌风有声,黎承借着浮石轻点来回接招,回应光影攻势,黎家剑法讲求出招迅速、简单、干脆,剑柄可短攻,剑身施以内力能反弹敌手剑身御敌。 黎承察觉踩得卦位越多,光影出招的速度与招式就越广泛,招招凌厉,剑光四散,在他再踩上第六个浮石,光影成了两个一同向他攻击,手上的光影剑也成了两把御敌。 再被光影继续围攻十数招后,黎承寻到乾卦浮石,两把光影剑入乾地无声,后点空翻落回乾位,再次空翻两脚尖施以内力,点踢剑曲身单膝跪地,双剑往两个飞攻过来的光影直飞,光影闪避不急的剑入腰腹便影碎消失。 颜娧从来不知黎承剑法如此了得,然而这些卦象没给黎承歇息的机会,光影消事后,居然出现了五个光影来攻击,看得她也捏上了好几把冷汗,连想喊一声小心也不知从何喊起。 白衣光影招招快速风势凌厉,见招拆招之间,黎承衣袂飘飘一招落剑寻风扬起光影剑身,飞剑没入山体后与光影一同消散,光影剑一离手又会立即出现,黎承应对反应得宜,已解决了第四梯光影。 看得眼花撩乱的颜娧都想问这是底几卦了?情势却不容得她问。 白衣光影在第五梯光影又多了一个人,这次即便黎承再重回乾卦也同样多出一个人,这黎承一瞬间从最高处的乾卦,落到颜娧面前的无妄卦上。 “落地静心,顺天应命,无妄无灾。” 黎承一听立即收剑屏息,白衣光影追击而至时,居然转追颜娧,黎承飞身不可而去,只穿过虚无光影,七道光影剑直击颜娧胸前,颜娧退无可退只得闭眼准备受礼。 “阿娧!”黎承焦心的呐喊,恨追击不可至。 倏地,一袭月牙白衣直缀,手持紫檀骨扇的少年飞身而至,骨扇盘旋来回间,化解了追击而来的剑影,也将飞身而出的黎承给推回无妄卦上,免于离卦重新开始。 “去!。”承昀收回骨扇,将颜娧护于身后,语调冷然平静,“勿忧。” 黎承感激的颔首,一转手双剑又回到手上,方才消失的七道光影也回到场上,黎承一个提气回到乾卦上,但几次交手损灭光影后,又立即产生。 这时他意会到这就是祖父当时没过去的第三十七卦家人卦。 “安内方能攘外。”承昀冷然的嗓音,又在剑影中传来,这次剑影并没有追击。 黎承左手收了双剑于身后,提气飞身而起以内力御剑指,旋身收回七把光影剑后,再次落回乾卦上。 “你怎来了?”颜娧从承昀身后探出头。 这男人不该被老太傅关在书舍? 承昀扬起一抹浅笑,被浮石堂的光影映照后显得妖冶,没有回答颜娧问题。 “你可知,非黎家人受了剑伤等同利刃入体?” 颜娧:“......” 黎莹!你孙儿又坑我!!!! 第三十九章 破阵 月牙白山水直缀因为沾了水气在微光中闪着点点星辉,紫檀骨扇开在承昀手里看似轻松的轻搧,却无风无影动,眉宇如墨,星眼光灿,拳于腰后,如松柏挺立般望着阵里的黎承。 时不时的给予黎承正确的提醒,助他过了一挂又一挂。 “你怎来了?”发了一次话差点没了命,颜娧可怂了。 承昀收起骨扇,抬起她小下巴,望进她清澈的眸子里,语气悠悠的提醒着:“丫头,我可是你救命恩人,方才你的承哥可没来得及搭救呢!” 颜娧:“......” 这是铁了心不回应问题? 见她抿唇不语,承昀蹲下身子小小声的在她耳畔问道:“丫头可心悦于黎承?” “我心悦你的头!”颜娧难得的绯红了脸。 心悦闺蜜孙儿?儿子都过份了还孙儿?这能行? “欸!姤卦过矣。” 颜娧:“......” 还能这样提醒黎承过卦?她也是醉了 黎承闻言从头顶上转起剑旋,毁了袭来的光剑,过了姤卦,获得了一阵喘息,见了两人斗嘴只能叹息摇头。 这承昀本不会心怀不轨于颜娧吧! 她才七岁呢!可想到她是祖母闺蜜..... 真是那画面太美,他不敢看! 虽然不知承昀为何而来,看在他实时救了颜娧免于一死,怎么都得感谢他。 隔空一个颔首,这朋友交定了! 承昀收到注目礼,扬起有礼的浅笑回礼,让黎诚心无罣碍的破阵。 “为何你讲话没事?”颜娧可好奇了。 她一开手,承昀又开了骨扇戒备,笑着回:“丫头有心,我无心,丫头有情,我无情。” 颜娧一听无言了,这是说她关心则乱呢! “你怎么出的书舍?”颜娧又趁着空档问,有承昀的指点,黎承过阵的速度加快了许多。 这老太傅没好好把人关好呢!外头又风又雨的受了伤,传回西尧怎么担待得起? “老太傅得知我来自西尧皇室,加上知道今日黎承要破阵,就让我来一趟了。” 颜娧拧起秀眉问:“该不是你家的陨铁来自黎家?” 聪明人讲话就是轻松,承昀喜欢聪明的孩子。 “看样子丫头对四国的陨铁有研究。”承昀眼睛飘向正与困卦拼博的黎承,冷然嗓音徐徐导引,“安时处顺,莫做困兽斗。” 颜娧发现承昀与他们两人说话,明显语调与嗓音频率完全不同。 他居然能以魅术帮助黎承!他的嗓音连光影都能哄过? 颜娧搔搔头看不懂这承昀了,被她坑了近百万两银子,居然肯来帮忙? 看着黎承一卦又一卦的过关,心里的忐忑也渐渐压下。 接着黎承又与小过卦缠斗上,光影数量在进入最后一个色围时,成为八个光影攻势犀利,招招致命,剑剑直取黎承喉心,几招脱险后,渐渐于处下风,不利反攻,看得颜娧捉急,承昀却只是摇着手中骨扇不发一语。 “帮帮承哥!”颜娧着急的抓住了承昀手臂,手心明显都汗湿了。 已经六十二卦了! 她没办法眼睁睁看黎承失败重来,只恨自己易经读的不够透彻! 承昀看着她为别的男人哀求的着急神情,这糟心的郁闷...... 连骨扇都挥不下去了,烦闷的回应,“弃剑退守,以静制动。” 黎承闻言急忙弃剑旋身,一个落坐乾卦上,光影剑一近身,立即消散。 颜娧如哽在喉的心这才松了口气。 这才察觉这六十四卦根本就是在教导黎成为人处事之道,躁进无法过卦、求胜无法过卦、刚强无法过卦,盲目无法过卦。 这都是黎承接任家主之后必须避免的问题,在这一个个的光影进攻间,教导为人处世之道,这黎家家主之礼也是有心了。 最后一个未济卦,共有三十六道光影围杀着黎承,说实,实中有虚,说虚,虚中有实,黎承果真难以招架的节节败退。 这让颜娧又着急的抓上承昀的手臂。“承哥,帮帮承哥!” 承昀:“......” 他也成了承哥?这话喊得舒心! 可是怎么着她也该喊他一声昀哥而非承哥吧! 黎承就喊名,轮到他就喊姓? 这不再吊吊黎承半刻钟,怎么舒心? “喊声昀哥来听听。”承昀摇着骨扇一派云清风淡。 黎承接招接得吃力,虚实之间也受了几道口子,这最后一个卦象,虚实像居然能够伤人,听到承昀这傲娇的要求,只差没弃甲投降。 颜娧也是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傲娇的少年,就这么计较一个字? 黎承在上头被三十六道光影追杀着,他还有空悠哉计较称呼? “昀哥!昀哥!昀哥!昀哥!昀哥!昀哥!” 着急的颜娧几乎嘶吼的一连六个昀哥,喊得承昀六六大顺! 喊得三十六道光影转身追向她跟前来。 承昀一见连忙将门口两道铜镜往前推动,十八道光影瞬间被铜镜吸入消失,十八道光影则追着颜娧,承昀连忙提气带着颜娧飞出浮石堂外。 堂外雨势风大,光影追出时浮石堂则瞬间消失在白昼里。 黎承颜娧:“......” 这就走了?留了黎承在里面? 颜娧不可置信的看着六六大顺的承昀。 “丫头!你也是个挺爱玩命的!”承昀开启骨扇为两人遮雨。 终于怀中小丫头特有的软玉温香,让他透体舒畅。 “我看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颜娧死命的想挣开。 承昀笑了两声,一副不在意的模样道:“我看你是忘了,你承哥还在里头。” 颜娧一下子放弃了挣扎,转变迅速服服贴贴的趴在承昀胸口上,长长睫毛搧搧,完全遗忘方才的狠劲。 黎承可还在里头呢!她忍! “昀哥!说好要帮承哥的。”软糯可爱的嗓音逗乐了承昀。 “好听!”承昀没放下颜娧,抱着走进浮石堂内,把铜镜复原。 一复原三十六道光影,立即横空齐聚又往黎承去。 “覆眼!”冷然的嗓音,这次饱含愉悦。 “就不能先说再摆铜镜?”黎承招架不住的隔空嘶喊。 承昀抱着颜娧可开心着,语气悠然回应道:“忘了!” 颜娧黎承:“......” 颜娧哀怨的瞄了承昀,腹诽着:“我信你个鬼!” 连腹诽都没空的黎承只能,边被追赶边撕下衣袖覆眼,说多狼狈就多狼狈。 覆上眼后,果真实影风动有声,虚影无声无息,这才让他能够判断剑影是否为真,在虚实之前选择了实影各各击破。 在剑势凌厉的来往中,颜娧紧抓着承昀的上衣,所有的紧张都宣泄在他的衣袍上,山水绣画都被她抓得拉丝。 不过这些,承昀都不在意,他欢喜!丫头在他胸臆间呢! 终于最后一道实影,在黎承以肩诱剑顺利挥剑斩首实影,他单膝跪地喘息揭去蒙眼布,只见其余十六道虚影在此时全收入黎承手握的光影剑。 手中的光影剑在吸呐十六道光影后,也在此时幻化成两把白玉剑柄与寒铁剑鞘,黎承抽鞘检视剑身,星芒万丈的利剑透着冰寒,剑身上写着“影消剑”。 “影消剑再现,卦象终矣。”承昀悠哉的轻摇骨扇。 此时,飘动的浮石缓缓的往中间聚靠,逐渐形成一道阶梯直达平台。 “有了影消剑便能取了浮石令,上去吧!” 黎承向承昀揖礼答谢,起身上达浮石台,飘动在台上的八色异石,篆体雕写着黎字,这就是黎家号令家族的家徽,黎家得以重振威仪了。 黎承颤抖的手缓缓靠近浮石,只见掌心大小的浮石,似乎受到影消剑召唤般,一阵炙热后就这么融入他的掌心,右手掌心里触感如旧,只能明显看出八色异石与掌心融合一起。 阶梯下的颜娧,见大事已成,蹙眉发问着:“为何你知晓破阵方式?” “啧啧!丫头!变卦得还比方才的阵法快速呢!”承昀知道今天抱到头了,还是舍不得放下她。 颜娧在心里翻上了一百个白眼,深吸了口气,扬起笑容问道:“昀哥,回答我嘛!我都快成了被好奇心杀死的猫了!” 承昀笑了笑,这可不是在她面前风光一回了!可真不容易。 “承家有一脉世代与黎家交好,不巧就是在下!”承昀不避讳的对着颜娧颔首。 颜娧:“......” 这世界还真是小得不行啊! 莫怪巧合,一切自是冥冥之中有所天定,她这晚了几十年出生也被纳为注定了。 “裴家掌握武功心法,承家掌握卦象解法?”颜娧尾音都高了八度。 见承昀定定颔首,颜娧只有无语问苍天。 那今天让她来做甚?陪玩吗? “别想了,裴家两代无女,丫头还是得来的,期间有姤卦,非你不可。” “为何?”刚刚差点命都没了呢! “心念之人,非心悦之人。”承昀对这卦象可开心了。 颜娧:“......” 这时,黎承终于走下台阶,双剑揖礼感谢。“你要是再跟阿娧咬文嚼字,说不定等等,她会咬了你的肉,嚼了你的骨。” 承昀收扇单手回揖,“这么严重,不爱诗书可是对不起如意书舍了。” “谁说我不爱诗书?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我都会!当心我收回小院。” 颜娧气得搥打着承昀,殊不知用力过猛,这几拳头下去,让两人一同跌坐在地。 咔喀! 三人:“......” 这熟悉的骨裂声啊...... 第四十章 落水 凌厉雨势已然第十四日,各地灾民果真逐渐涌来未见惨况的协阳城,不断有灾民哀求官道守门人放行,希望能前往平安寺祈福。 几千灾民陆续而来,却不是颜娧所乐见。 雨不停歇,归武山就绝非最佳的栖身之所。 这两日,君子笑与平安寺已安置了庄上的妇孺,男丁们都被安排到最远的庄子,搭建临时收容所,曹同知在得知颜娧善意后,也派遣许多衙役前来协助引导灾民、维持秩序,更加派了全责能动用协阳城的兵武来建造收容所。 此时,颜娧遣了莫绍带着曹同知登上如意书舍观察山势,再会来庄上,曹同知几乎是软了腿让莫绍给扶了进来。 “完了,本官完了!”曹同知浑身湿透,乌纱帽抱在怀中,慌乱的喊着。 归武山坳完全浸泡在雨水里,雨水混浊深不见底,与君子笑开张时颜娧邀请参观时完全不同。 这雨再继续下下去,归武山一旦溃堤,这协阳城周围可能有一处生机? 虽是天灾,身为父母官能辞其咎? 曹同知已开始想着被革职查办,以怠惰民生已致水患溃堤被抄斩的情境,不自觉脑袋冷然一缩。 一晃眼发觉黎承也在,连忙抱着他衣摆下跪求助。 “承郡王,救救下官呐!下官也不知这雨会下成这副德性,救救下官与百姓们呐!”曹同知脸上已分不清楚是泪是雨。 就知道这归武山的几千两银子收的太轻易啊! 这临时搭建的棚子雨声噼啪作响,与曹同知的哭喊声相应着。 颜娧放下邸报递还给立秋看着曹同知哭喊。 原想着,他若是只求官运亨通,那这官也是到头了,溃不溃堤有得是锅可背,不曾想还是加了百姓,她心里也就柔软了。 “若想至之不理,也不会让人带曹同知上山了。”黎承将曹同知扶起落坐在小杌子上,“今日曹同知回城后,切记,持本郡王手谕周知各城门,内外城门闭门三日不得进出,违者杀无赦。 灾民聚集在归武山下,会有什么,曹同知应该清楚,城外灾民今日之内,立即迁往城北齐寓山上,切莫再逗留于归武山下,曹同知可否办到?” 曹同知点头如捣蒜,“下官即刻去办。” 曹同知带着黎承手谕退出帐外,沿路叫喊着封了所有上归武山的路,嗓门之大,之惊恐,让颜娧都失笑了。 “承哥,官话说得可真溜,看你把他吓得。” “文官就是这样麻烦,要是武官那还需要看,说了就去做。”黎承抖了抖被抓皱的直缀。 “齐寓山上都安排好了?”颜娧只给了黎承两日呢!偌大山林要临时搭建出收容所,可远比在地上搭建难多了。 “山上百年以上的老树不少,省了不少事,黎家侍卫搭建了不少树屋,能上树的上树屋,不能上树的就搭棚子。” “我算是见识到了,黎家在这协阳城的根底了。” 那日不畏风雨倾巢而出来面见家主的模样,根本就是八方来朝,好似入阵开始,就受到感召等着拜见,为首的管事还呜啦呜啦的哭了一翻,这几十年来没有新家主,能御使浮石令,前任管事都已经等不着老损了。 当所有人掌心的八色奇石一同发出异彩时,她真真完全佩服这群被陨石所控的人了,死生定当追随的信念着实可怕。 “抢收下来的粮食,可都有妥善处理了?”接下来的日子粮食就是考验了,怎么应付几千人的吃食。 “没冒芽的米粮都送进城里处理了。”黎承也不知道能救下多少尽力就是。 颜娧颔首,走出帐外。 这雨仍不停歇的令人糟心啊! “莫叔,能带我上山一趟?”她想亲自瞧一瞧水位,十几日来只听回报,总觉着不安生的心慌,深怕有哪个环节漏了。 “姑娘,我们尽力了。”莫绍安慰着。 不说他的工队山门里数一数二,就算真无法抵御这天罚之雨,也在颜娧的规划下也能将伤亡减到最低。 她精心规划的宅子就是用来缓冲山坳溃堤水泄而下的缓解之处,水会从她的宅邸一分为二,大多洪水都会被导离协阳城,唯一会被毁的只有她那五进的宅子。 “我这心糟得很,总觉着漏什么。” 莫绍挺不住那哀求的小眼神呐,只得蹲下身子抱起她。 颜娧开心的攀上莫绍肩上,离开也不忘交待黎承:“我们去观音立像,这里就交给承哥了。” “知道。”黎承宠溺的笑了,这样一个剔透的女娃,谁能抗拒? 从最远的庄子到观音立像可有一大段路得走,莫绍舍不得颜娧淋雨,就这么紧紧将她挨在怀中,劈风破雨的疾行在上山的官道上。 一到观音立像肩上,颜娧细细的在脑中在盘算一遍所有工程细项,她细量着究竟有什么能破坏整个岩山的结构而溃堤? 冷风凉雨中她吸了一口清冷了凉气,脑子里窜入了“人为”二字。 脑袋里少得糟心的讯息,冲了这归武山,能毁了什么? 黎家二字有如一顿棒喝,让她惊恐的咬了唇畔,咬得都尝到血腥味。 “莫叔!快去检查闸门,我在这没事的,快!”颜娧慌张催促。 “姑娘?”莫绍不明究理的回望。 “莫叔工法是一流,但是有人想毁了这里。”颜娧看着波涛汹涌水势才到观音立像裙底,可这样的水位即便没有她的控制,山坳也不至于会溃堤才是。 只有人为! “我们作多了,让人烦心了,莫叔快去,我不会有事!” 一般人从外头看不出岩山变化没错,她怎么就把刺杀黎承兄弟这荏给忘了! 这阵子过得太安逸了啊! 在颜娧提醒后,莫绍也忍不住心惊。 “姑娘,你且等着,我马上回来。”莫绍鸣起呼喊工队的哨音,快速飞离往山体的各个闸门。 莫绍人影一远离颜娧可见范围,颜娧倚着观音像的耳朵躲避雨势,倏地,一袭黑衣人影无声息的落在颜娧身侧,长剑抵着她白皙的颈项。 “小姑娘太聪明不是好事。”他才从山上砍了几株参天老树,才打算顺流而下冲撞山体就被发现,这可不太好。 颜娧回身紧贴了观音像,冰冷的雨水随着剑身流入衣物里冷得颤抖。 “现在才怕会不会慢了些?”黑衣人正享受这种凌迟的快意。 “究竟何事需要山下几千条人命赔上?”颜娧鼓足了勇气询问。 死不可怕,她都死了两回了,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还真是个胆儿肥的,你觉着这大雨滂沱里,还有人能来救你?”黑衣人长剑推前了半分,划破了她的肌肤,鲜红的血液迅速被雨水冲入衣服里,染红了外衣。 颜娧庆幸这火辣辣的疼,被冷雨给冲淡了,扬起浅笑应对着:“救不救倒也无所为了,说我胆儿肥?阁下不也是?胆敢在佛像下取人性命的刺客胆儿不肥?” 刺客见她不若七岁孩儿的笑容,也冷笑出声。“这是想拖延时间?” “拖不拖也无所谓,就想做个明白鬼也不成?”颜娧大胆的前进了半分,不在意长剑划长了颈子。 “知道了,也只能带下黄泉,有意思?”黑衣人凌迟般的又在她右臂上划了一道口子,还是等不到期望中的哭喊哀求声。 颜娧摀着血流如注的手臂,连呲声都不给一声。 敢情她遇上虐待狂了?喜欢这种凌迟式的杀人法。 这要是给他一声喳呼,那不是还得多挨几剑? 还好上山来了,即便自己命丧剑下,几根浮木的事儿,至少莫绍还是能够安顿好闸门,让山下百姓免于洪患。 “明白鬼好投胎,看看我还盖了佛寺也知道,我相信轮回的。”颜娧努力维持冷静忘记疼痛,虽不确定是否会有人来救她,还是得争取时间。 “就你一个小娃娃,乖乖再去投胎就好,那么多废话。”黑衣人又是一剑划在颜娧左腿上。 颜娧能感觉这剑划深了,疼得她落坐在观音肩上。 心里可哀怨了,明明有护甲,却能剑剑见血。 需要这么倒霉? 就说哪有那么好的事情,投身来到此,一个可爱又迷人的反派角色都没有。 第一回遇上就是这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虐杀变态...... “不疼吗?”黑衣人收回剑身,隔着面罩都能看见正舔着鲜血的诡谲。 “来来,你把剑给我,给你划看看就知道。”颜娧忍着疼伸手索剑。 黑衣人笑得令人诡谲颤抖,真将剑身反手递给她,在颜娧真伸手要接时,又一个回剑划在她的右腿上,讪笑着她。“小姑娘,以为我会傻到把剑给你?” 这次终于有护甲挡了半分,还是疼得她一声闷哼。 她颓然的倾靠着观音放弃遮掩伤口,反正全疼了,也不知道该遮哪个就算了。 “不傻,不傻,是我傻。” “乖!我送你上路啦!”黑衣人执剑,就朝着颜娧心窝而去。 颜娧眼尾余光扫到有人神急着急的往这来了! 可是剑已离心口半分了! 于是她倾斜了身体,顺势而落,用尽最后力气,轻点了观音胸膛直坠而下。 她看到了来人眼里的责怪,不等他的责怪。 呵!她可是落水逃命啊! 第四十一章 陪着 承昀疾驰而来见着的,竟还是她还是那笑倩嫣然的落水。 骨扇展合婉转回旋间,在黑衣人还未察觉来人黎承前,已取走首级。 承昀将黑衣人踹落观音身后取代位置。 他都看见了,在她上山就看见了。 想再见她笑容,一见她上山就出了书舍,就往她疾驰而来。 看见莫绍呼喊人离去,看到黑衣人落在她身侧。 看见她努力争取时间,看到黑衣人伤她一剑接一剑。 他忍着胸臆间因为运气不断传来的疼痛,也要赶到她身边。 承昀单膝跪在观音肩膀上,头一回为了在佛前杀人忏悔,这杀一人救一人的无奈。 黑衣人伤了颜娧那么多剑,害她落水,能不赔命? 不顾自身伤势,不断使用运气使用异能,搜寻着颜娧落水的身影。 山上流木不断冲刷下来,阻绝了他的视野,让他着急的呕了鲜血。 水面上都没有颜娧身影,让他更加着急,受了伤的她沈入湖里! 于是,他快得楚风来不及拦下的速度,也陪着她跳下观音像。 水里肉眼能见度不足,但是他的异能可以,躲过不断冲刷下来的巨木,数度潜入水中寻找她的身影。 终于,他见着她卡在冰冷的湖底,水闸门吸着了她的身躯,让她动弹不得。 她正不断的挥舞着手脚企图挣脱闸门口,鲜血溢散在身边如同妖娆的舞蹈。 颜娧觉着氧气快用光了,她的好运气终于到头了...... 偌大的初心湖底,就偏偏让她卡在水闸门口?水流强劲到被吸住无法动弹,这再来多少武功高手也无法救她了吧? 就在她闭眼想放弃时,有人捧住了她的小脸,为她注入了饱含血腥味的新鲜空气。 颜娧不可置信的看着被她坑杀百万两的孩子,心里满满的歉意啊! 居然能够不计前嫌的来救她,真是感动的无以复加,下一季的房费,一定只收他半价报恩! 承昀本想一把抱起她,浮出水面,却发现水里沉重得他也抱不起她。 这才突然想起她身上的重甲,定是遇水后更沉卡在闸门上了,于是即刻动手脱去她衣物。 颜娧忍着疼痛慌张推拒他脱衣的手,还以为承昀犯了疯病,快没气了还想着欺辱她,与他无声抗议,却被他抓住双手抵在闸门上动弹不得。 能不能再惨点? 三世以来第一次被壁咚居然是在这么惨的状况下。 直至她被褪去了外衣,承昀动手解开肩上重甲才察觉误会,乖顺任他褪去身上重装。 原来这就是裴谚被丢去瀑布练功的原因,玄铁重甲遇水会吸附数十倍重量的水分。 难怪立秋与白露这么担心她淋湿身体,原来浸了水她就如同废人。 原来能穿上重甲还不是重点,能穿着重甲入水才是重头戏呐! 待她觉着氧气快耗竭,意识也逐渐涣散,承昀只得浮出水面,为她带回新鲜空气再补上一吻。 颜娧只觉着人生已然惨得不能再惨了...... 她才七岁啊?? 衣服被扒得只剩里衣,现在正被扒着襦裙与里裤,被夺了吻两次,她现在应该是晕死的好时机,怎就越发清醒了。 她都不知道依照这个朝代的礼法而言,是不是该这么沈在湖底不用上岸了? 承昀已察觉她挣扎的力道越来越小,不明白礼教与性命的挣扎,她为何选择了前者。 这逼着他只能一再再加快去除衣物与护甲的动作。 终于,承昀松开了最后一个闸门上的重甲,拖着她已然虚软无力的身躯浮出水面。 风雨如晦,颜娧气索蔫蔫的被承昀拥在怀中。 “丫头!丫头!醒醒,别睡!”承昀着急的摇晃着。 颜娧迷茫的半张了眼眸,有气无力的扬起一抹比哭还难看的浅笑,气息奄奄的道: “这没死成呐......” 承昀真被她气笑了,还没来得及发发脾气,颜娧已经失了意识晕过去。 承昀一肚子无可发泄的怒气,瞪着怀中的小人儿,还处于危险之中也能晕? 耐着性子,承昀忍着疼痛施展异术四处搜寻可去之处,终于见着正在湖面上飘摇不的画舫。 承昀困难的闪躲着往来的浮木,深怕她又一个不小心遭了罪。 一靠近画舫,承昀抓着船身借力,让两人浮出水面跃上甲板,不断运气的下场也没多好过。 一口鲜血又涌了出来,怕鲜血染了她还不忘摀住她小脸,随意以月牙白衣袖拭去鲜血,袖上也绽了鲜红妖冶的血花。 承昀取出骨扇又一个提气催动,开启了画舫的落了锁的大门,没理会又一口鲜血溢出唇畔,赶忙抱起颜娧走进去。 一扇扫空了罗汉床上的桌架杂物,把衣衫残破的颜娧置于床上 失血过多的颜娧已然冰冷没了意识,就像个破败的娃娃了无生气。 薄弱的鼻息浅淡得让人糟心,承昀慌忙的翻箱倒柜寻找能用的衣物与药物。 所幸,画舫上有她不少夏季玩水替换的衣衫,又继续翻找能用的金创药遍寻不着,承昀不相信的翻找落地的小几抽屉里找着。 这是多能讨皮疼?伤药放在这么唾手可得的地方? 他们俩的同款伤药呵! 承昀撕了几件她的夏衣做成布条,再到船舱后厨取了好几壶茶水,开始洗伤上药。 双腿外侧深可见骨的两道伤口,鲜血还汨汨而流,湖水浊流残叶黄土,只能靠的茶水洗净才能上药。 这是第一次他庆幸父亲将他养育在军营里,否则今日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帮助颜娧。 颜娧昏得沉了,连伤口不断洗伤得刺激都没能让她转醒,这让承昀又气又心疼。 只让刺客赔命,真是下手快了! 承昀以异能查看伤口不再有异物才开始上药,雨中飘摇的船体增加了上药的难度。 他用了药膏对水半湿润覆上伤口,取来厨房油纸隔绝伤口才开始缠绕布条固定。 颜娧上药到脖子上伤口得抬起颈项,终于发出了痛楚呓吟,动脚也疼,动手也痛,也就只能拧起眉宇抗议了。 “让你疼!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身边无人伺候。” 承昀终于在随风雨飘摇中完成了洗伤换药,吐了口胸臆间的闷气后,为无意识的她覆上薄被,着手退去一半罗汉床上的湿褥,一半铺上新的软褥,以最少的挪动,轻巧的将她挪到新褥上。 承昀拿起一旁的小小的抹胸顿时红了脸色。 军营里长大的孩子,见得女色虽不多,也是见过几个的,营中叔伯们有几个能不找找官妓?可这是他头一回摸到女子的抹胸与里衣裤呐! 虽说能看的,不能看的水里也全都看完了,可现在要帮她换上又不同了。 理智告诉他,她才七岁,不换会着凉! 情感告诉他,她才七岁,这样祸害她? 老是叨叨嚷嚷男女不同席,礼教挂嘴边的小丫头,醒来会不会赏他一刀? 承昀双手狂乱的挥去满脑子杂乱无章的思考,救人呢!他还在顾虑什么? 坐到罗汉床沿,为她褪去残破脏污的抹胸,心无杂念的擦拭她沾满泥泞的身躯,洗净了她沾满湖泥的长发,再一件件为她套上新的衣物、拭干长发。 一切都在这静默的夜里完成。 将颜娧打点好后盖上薄被后,一身湿淋的承昀终于打了喷嚏,连忙走进内室翻找是否有适合的衣物,果真翻找出了看似黎承的衣物。 承昀压抑不住心里的一阵酸,又呕了口鲜血,不是七岁不同席? 这丫头的画舫里怎么会准备上男子的衣物? 承昀在一阵梳洗后,穿上黎承衣物,他竟有种难以言喻的神清气爽...... 踩着傲娇的步伐走回颜娧身边,现在能坐上罗汉床陪着她的,还能有谁? 外头风雨仍旧交加狂作,画舫不断受到顺流而下的浮木撞击,也未能惊醒昏迷的颜娧,到了半夜,便开始一阵又一阵的呓语,呼喊着好几个他都没听过的名。 “颜笙...黎莹...” “生...同不...衾,死同...穴” 承昀这句话可听得清清楚楚的,这狠心的丫头已经与人相约白首? 她才七岁!!他这就慢了手脚? 这听得他又心烦又懊恼。 “你才七岁呐!究竟跟谁做了约定?” 承昀早料定后半夜,颜娧定然发热,已备好水盆准备为她去热。 忽冷忽热的痛楚烧灼煎熬过后,又是一阵阵疼痛的哆嗦,冰冷的枕巾换来她舒服的呓吟,没有伤的小手贪恋冰凉的抓住了承昀正要离去的手。 这一抓让原本一肚子窝囊气的承昀,不自主的扬起满意的浅笑。 年前,摄政王妃想为承昀订亲,王爷凛然拒绝,说我儿媳妇还在穿裤衩急什么? 现在再看看父亲当时的凛然,还真凛然的好! “丫头!虽然你才七岁,可我什么都看光了,你要不要改跟我约约?” 现在开始约定,生同衾,死同穴,日后他们真能有好长一段时光可以同衾呢! “你再继续抓着我的手,我就当你答应了!可好?” 话音甫落,颜娧的小手就突然失了力气落下。 这可惹了承昀板起脸色,连忙换了方式问道: “若你再没响没应,我就当你答应了!” 于是,一夜无语,承昀***喜。 第四十二章 白菜 这一夜,归武山众人发了疯似的寻找着颜娧承昀落水后的踪迹。 尤其承昀暗卫楚风来告知承昀为救颜娧也投身入水,众人从上游找到下游,直到清晨,在山坳闸门到颜娧的重甲,才松了一口气。 能拆了重甲代表,人给救走了,这是好事! 只是,一起跟着失踪的承昀上哪了? 裴谚一回宅子就赶来帮忙打捞,自见了被打捞起的重甲开始,就开始不断嚷着: “完了!完了!我带回来养得好好的小白菜,被猪拱了!” 这越嚷嚷众人脸色越沉。 外人不知重甲如何穿脱,寄乐山门人会不晓得? 才穿上重甲一年的颜娧还没受过重甲凫水训练,突然落水,颜娧无法浮上水面,必定被扒光捞上岸的。 被打捞上岸的重甲不就言明了? 黎明来时,连续十五日的大雨终于停歇,改由久违的旭日展颜。 众人在平安寺参佛高台上望着已然辽无边际的初心湖,思索着这两人生不见人,死未见尸,究竟能上哪去? 立秋握着打捞回来的颜娧衣物,恨着自个昨天没跟上颜娧庄上视察。 休养了几日的白露也握着颜娧的襦裙落着泪,几处的刀痕、即便泡了水还是怵目惊心的血渍,她的姑娘究竟经历了什么? 叶修也查探了承昀处理掉的刺客,竟又是上次偷袭黎承的同一票刺客。 这魏国公府是打算与黎家不死不休? “阿娧受了伤,若是承兄相救,必然不会让阿娧继续泡在水里。”黎承查检重甲上深刻的刀痕也骇然了,她小小的身躯怎么承受这么重的伤? 立秋重重的拍了脑壳一下。“我们打捞傻了!所有人都往水里找做什么了!” 白露也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探出头,从平安寺上努力的探着颜娧的画舫。 “姑娘的画舫在那!” 画舫顺流而下,已然成了豆丁大小快飘到岩山闸门。 一众正要提气一起追船时,被立秋按了下来。 “要不,我去就好?” 思及颜娧可能不着寸缕,几个大小男人都脸沉了下,也顿失提气的勇气。 裴谚蒙头跺脚又哭嚎:“我的白菜啊......” 一众:“.......” 立秋没理会裴谚的哭嚎,只是一个提气往漂流中的画舫而去。 这里是众人最后的希望了,但愿解决归武山的溃堤风险,不需要拿颜娧的小命来换才是,雨过天已青,初心湖已成,姑娘以后想造想再盖游湖码头,这些都能成了。 立秋借着湖中浮木提气上了甲板,一上就被面前一地血渍与十数个气绝身亡的黑衣人吓着。 还没来得及出声,船舱内凌厉风刃就往立秋劈面而来,风破无声。 立秋轻点甲板凌空后翻躲过,认出这是承昀的风破扇。 躲过数招之后,立秋连忙出声制止他再发招。 “贵人,立秋来接姑娘了。” 立秋确定不再有风刃后,赶忙冲进船舱内。 只见船舱内也倒了五六个明显身亡的刺客。 承昀神色凝重神情戒备,落坐於罗汉床上,肃杀神色宛如杀神,初识的温文小生仿佛梦回。 衣袍上满是血痕仍抱着脸色苍白的颜娧,不想在他们瞎找时,承昀已经灭杀掉几波来犯的刺客。 立秋乍见一身是伤的颜娧,眼眶马上泛了热意,她轻薄的衣着下扎紧的布条还渗着血水染湿了单衣。 “姑姑,终于来了。”承昀抱着颜娧的手几近脱力,经过一夜未阖眼的奋战,体力已然到了极限。 立秋退出船舱,发了讯号让其他人过来,才进了船舱内室找出干净的薄被给颜娧覆上,本想接过颜娧,承昀却分毫不动。 “外头安全了,天亮了,雨也停了,可以带姑娘回家了。”立秋包紧了颜娧深怕她受了寒。 “那我就安心了。”承昀卸下防卫鲜血就从唇畔溢出。 这一口口鲜血吓得立秋不轻,赶忙找来干净的布面为他拭净。 “这是怎么了?” “没事!只是过度使用异能。”承昀抚去唇瓣上的血渍后又恢复抱着颜娧的模样,没给立秋有插手的机会。 昨夜,渡过了平静的上半夜,下半夜可就半点不安生。 他未点灯火行踪居然也被发现,这代表着,这些刺客应本就是奔着颜娧来的! “那些人是有计划的一个个把你们从阿娧身边引开,要的就是要她落单。” 立秋拧眉思索着,白露崴脚,昨天连叶修都被调离宅子,到君子笑安顿灾民,就连平安寺的灾民也起了乱子,让方丈们分身乏术。 更别说忙着安顿山下灾民的黎承,连她都收到黎老太傅要她上山议事的消息,仅剩唯一的莫绍被以巨木攻击闸门来引走。 立秋将一切绕了一回,也知道这几日的调虎离山可怕至极,以时间来麻痹他们,都觉着颜娧身边一定有人陪着而放心的去做事。 这利用人性的圈子绕得挺大! 立秋瞬即双膝跪地,朝承昀施以恭谨叩拜。“立秋谢过贵人救命之恩。” 一众上船后见到的就是满地尸首与跪地的立秋,惊愕之余才见着抱着颜娧坐在罗汉床上面色凝重的承昀。 叶修首先回过神,立即来到两人身旁,本要先为承昀诊脉,只见他珍视的从被褥中小心翼翼挪出颜娧手腕给叶修。 “我无事,阿娧下半夜高烧至今都没醒过来,我担心。” 裴谚见这一地战绩,讶于承昀也才不过大他三岁的年纪,怎就能痛下狠手斩了那么多刺客,所有的伤都是直取颈项一招毙命。 是他荒废了功夫? 立夏默默的来到他身后问道:“公子想好好习武了?” “看样子,是该练练了!不然白菜还是会被拱走。”裴谚可没把握能与承昀一般,在这么多人围攻之下,还能护得颜娧周全。 莫绍则在查验刺客身分后,立即哨音召来工队迅速清理了船舱内外,随后也跟着入了船舱。 莫绍这三大五粗的汉子也跪下来给承昀磕了三个响头。 “贵人救命之恩,小人没齿难忘,来日报答。” 承昀棱角鲜明的唇畔扬起了诱人的浅笑。“我不要你们报答。” 琢磨了一夜,他还是有些打算了。 “贵人何意?”立秋直觉眼角抽了下,坏征兆啊! “姑姑别再拦我七岁不同席,行么?”承昀仿佛在讲着今天天气真好的口吻。 门外的裴谚嘴角抽了抽,这么直白的要求还真没料到。 “承兄!阿娧才七岁,无需太认真。”黎承虽闯过浮石阵,也不见得有把握能不动如山的守着颜娧。 这一夜已然知晓承昀不若外表的温雅有礼,闲静自持底下,有着最狠戾、果断绝杀都不在话下的心。 承昀温和的嗓音徐徐的问道:“黎兄是否曾与阿娧约定生不同衾死同穴?” 众人倒抽了口冷气,这是杀情敌一个措手不及? 在场只有立秋知道颜娧跟谁约了呢! 承昀以最温柔的嗓音,问着最危险的问题,叫黎承一时兴不起打闹到词语。 “不曾。”被问得楞了楞的黎承,不一会就坦白回答。 瞧承昀听到不曾先是开心后又郁闷的神色,立秋嘴角抽了抽,莫不是姑娘呓语说了什么?立秋只能苦笑提醒:“贵人,我家姑娘才七岁......” 她该怎么说? 姑娘年纪还小,看看身体什么的,都无伤大雅? 瞧着承昀那冷然的神情,恐怕不会喜欢这个答案,再瞧着他根本没打算放下颜娧那霸道又硬气的样子。 为保颜娧,一夜奋战下来又有底气,他们一屋子落下主子的下人,有谁能跟他拼硬气? 再来对主子的救命恩人,能硬气?没供起来当神佛拜都过份了! 承昀没有回答立秋,从怀中取出了为她更衣时取下的鸾令与他从未显露的凤令,从中解开令牌榫卯,各取一块重新组成了两块鸾凤和鸣。 众人:“......” 立秋叶修面面相觑不清楚怎么回事,这鸾令居然还能被拆卸?两人不明究理一同回头正瞧见要掉头溜走的裴谚。 “裴公子是否有事尚未周知?”承昀如星灿的眸光扫得裴谚停下脚步,唇畔挂着一抹冷笑,边问边将凤鸾令挂回颜娧胸前。 “你这一拆都成了凤鸾令了还需要解释?”裴谚吊儿郎当的回应。 众人看着裴谚倒抽了口气,敢情裴谚都是清楚的? “裴家两代无女,这是第三代了。”承昀清冷的嗓音提醒着。 “生不出女儿,我娘也不想,阿娧是我捡回来的,不是我娘生的,我祖母可说了,谁敢拿阿娧抵约,她就一头撞死在寄乐山上,你敢冒天下大不韪,逼死祖母?” 裴家与承家关系着黎家,因此三代必定联姻一回,以维两家亲缘不绝,在亲缘百年后,会将鸾令送回裴家等待下一个三代结亲。 是了!母亲就是听到裴家捡了个女娃才赶忙要他订亲,堂堂摄政王府能容个来历不明的主母?还好父亲明理,让他自行来决定,于是就冲着如意书舍来了。 “鸾令终究还是给了,我也来了。”承昀转向黎承问道,“既然鸾令都给了,也就是我的人了。” 承昀可没打算给裴家反悔的机会。 第四十三章 苏醒 立秋思索许久,还真不知如何开口。“承公子不如等姑娘醒了再做打算如何?我家老夫人给姑娘鸾令之前,真没料到姑娘身分特殊。” 说忘年之交?这世上有几个会相信这样的胡话? 七岁的姊姊,莫怪颜娧当时都怀疑会不会被当邪祟入体给放把火烧了。 承昀转向黎承问道:“黎兄,在下不远千里前来相助破阵,难道要我空手而回?况且八十万两白银,应该已经回到宫里了?” 黎承:“......” 这也忒会讨人情了!摆明说自己人财两失博取同情呢! “承兄,实不相瞒,这事就算求到我祖母跟前也不管用,多少银钱都换不来阿娧,我祖母要是知道我把阿娧抵给你了,非把我打断腿不可。” 叶修看着三人都是不死不休的模样,只得一声不吭默默下针。 “在下也觉着等姑娘醒来再做打算为好。”莫绍可舍不得颜娧就这样被挤兑了。 公子说的好!这么好的工事伙伴,怎能这样被猪拱走了!! 叶修立秋两人相顾无言,想起当初让颜娧接鸾令时给的保证,不由得一阵哆嗦。 这样算坑了颜娧不?谁晓得这鸾令不如邸报所言,还有故事的。 “这算不算数,都不是我们能说得算的!阿娧说的才做数。”裴谚也赶忙表示。 承昀如同孩子般摆明抓了就不愿放的神情,还真叫人吃不消。 承昀把玩着手里的凤鸾令,再冷不过的语调问着道:“不都跟我说她才七岁?无需在意?” 在场说过这些话的人,现在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自己。 “你哪觉着阿娧像七岁了?你想要的不过就是要做阿娧的主,可别怪我没先告诉你,阿娧可不是随便人都能做她主的。”裴谚好心提醒着,“你来这也几个月了,不也被制得死死的?” 打从认识颜娧开始,哪时、哪人、哪事不是被她牵着鼻子走? 承昀不置可否默了默,是的确挺棘手的丫头。 颜娧稍胡涂的呓语又喃喃着:“我...才...不...殉...葬...” 一众:“......” 承昀因这殉字挑了眉,语气冷了三分。“你们不愿阿娧跟我,是为了日后让她殉葬?这是殉谁的葬?怎么也该殉我不是?” “贵人觉着姑娘会是愿意给人殉葬的性子?”立秋被他一连的问话,给问的哭笑不得,其余人则被问傻了。 没听过要给谁殉葬呐! 见承昀没有回应,立秋只得赶紧恭谨的回话: “贵人莫忧,这只是太后娘娘的玩笑话。” 开玩笑!谁敢真把姑娘殉了?这破事儿当然先推给太后再说了。 就不信了,承昀敢闹到太后跟前? “话说,你昨晚在船上也不掌个灯,让我们知道人在这,大晚上的黑灯瞎火可找死我们了。”裴谚念叨可没点客气。 这大晚上也不掌个灯,找死他们好玩? “我不需要灯,也没有掌灯的时间。” 众人:“......” 承昀说得理所当然,听得众人只能闭眼深呼吸。 可以这么欺负人了? 有异能了不起说话大声? 找得忒冤了都.... 不过,再看看,再想想,这一地的尸体,掌了灯可能来的不止这一地了。 裴谚也就收了乖张不再找荏了。 ?? 一连三日高烧,颜娧不断昏睡、呓语,始终没有醒来,叶修一见承昀包扎伤口的方式特殊,未免颜娧伤口崩裂,也就不动两人就地养伤。 说到就地养伤可就艺术了,不止颜娧就地养伤,连承昀也就地养伤了。 好似怕他们会把颜娧偷带走,连更衣沐浴都没离开过那张罗汉床。 叶修开了滋养补血的汤药,打算清醒的承昀给用上,岂知承昀一闻,那抹令人难以拒绝的浅笑扬起,叶修莫名又抖了抖三下,眼睁睁见承昀撑起修长有力的长腿抬高了颜娧,一手扶着颜娧后颈,一手顺着前颈,把药一口口的给喂完。 看得叶修那是一个瞠目结舌,等到吃完惊回完神,药也喂完了,只得呐呐提醒。“贵人,那是您的药。” 承昀拭净唇畔的药汁时,又是那抹温暖的浅笑回应。 “没事,这药好,我喝她也得喝。” 他能还能说什么?两人都需要滋补气血,虽然男女方不同,但见颜娧能把药喝了,他比谁都高兴! 虽然喝的方式不伦不类,至少也是喝下了,于是开始准备了两份药方。 接着立秋送来给他补身的鸡汤,承昀也是用了相同的方法,让颜娧涓滴不剩的喝下,立秋虽答应不再以七岁不同席为难,可也没法子看着主子又被轻薄一次而提醒: “贵人,那是您的鸡汤。” 承昀温文有礼的浅笑,彷佛一切都是天经地义的响应: “没事,这汤好,我喝她也得喝。” 立秋被这一句,她也得喝深深击溃,现在姑娘昏迷不醒,只能靠叶修针灸,能喝是好事! 虽然喝下的方式不守礼教,也总比姑娘粒米未进好,于是开始准备两份鸡汤。 接着白露准备了颜娧盥洗的衣物,一出内室,就见着承昀也脱了衣服准备沐浴的作态,吓得她退入了内室,惊慌的问道:“贵人,这是姑娘要沐浴的!” 只着单衣的承昀依然如春风拂面的笑颜响应:“没事,她要洗我也得洗。” “贵人,这不合礼法。”白露这可得站出来据理力争了。 “看一次也是看,看两次也是看,何来不合礼法?” 承昀觉着替媳妇洗澡天经地义。 “第一次没有小的在,现在小的在,而且我家姑娘还没答应许配于贵人,我得替姑娘守着...守着...” 守着什么? 她却说不下去了,眼睁睁看承昀当着她面褪去了颜娧单衣,打开伤口以煮沸的开水细细洗涤。 再看到伤口长势没有剑伤的皮开肉绽,细密的黏着在一起成为红色线条。 他洗净了油纸铺上兑了水的新药换上,再留心松紧细腻小心的缠上布条,最后才换了湿被褥。 白露一肚子的不悦也给放下了,她不觉着可以做得比承昀更好,不得不说姑娘真的让承昀照顾得非常妥当。 承昀在为承娧梳洗完毕换上新衣后,才转身告诉白露。 “我才能确定阿娧伤口有没有问题。” 是呢!于是白露开始准备两份梳洗的用水。 实话说,这样的包扎方式只有父亲带领的风尧军才知晓,洗净伤口再借着肌肤再生的韧性黏着皮肤,只须保持药物湿润,就能有效的促进伤口愈合,比干燥伤口的恢复快速又能减少伤疤产生。 就这样高烧的颜娧都在承昀的照料下,完全没人能够插手的过了三天。 承昀瞧着退热后面色不再苍白的颜娧颇为自豪。 第四天清早,为颜娧洗漱后,承昀如昨喂完了汤药,正喂入鸡汤。 颜娧终于从迷茫的意识里找回睁眼的气力,涣散间熟悉水安息香逐渐将她引回现实,待她睁开朦胧的目光,逐渐映入眼帘的是一双过度放大的深邃眼眸与英挺眉目。 颈间传来陌生的温暖双手似乎为她顺咽,唇间仍小口小口的哺着香甜的汤汁。 承昀察觉她苏醒的迹象,并没有因此停下哺喂的动作,而是等着她的反应。 颜娧还在迷糊的脑子,突然一个激凌瞪大了眼,怎么会有人这么喂她喝汤? 承昀这时才挂着满足的浅笑离开她唇畔,一派悠然自若的拿起布巾拭净。 颜娧觉着她虽然迷茫,但是绝对没看错! 承昀笑得像一只偷了腥的猫,在他拭净之前,她看得真真的!他正舔去唇畔上的汤汁,拭净根本只是遮掩! 承昀见她没反应,故意又端起鸡汤含了一口,屈身与她贴近,吓得颜娧两手赶紧要撑起他太过贴近的胸膛。 “别绷了伤口了。”承昀本就是捉弄她,含笑吞下鸡汤,压下她的伤手。 “怎么会是你?”颜娧慌张的坐直了身体,一阵拉扯的疼痛扑天盖地袭来,疼的她呲声连连。 “现在知道疼了?刺客喂刀的时候怎么不讨下饶。”承昀没有回答问题,慢条斯理的调整了坐姿,往内深坐罗汉椅,褪了长靴的修长腿屈膝靠在床沿,一手靠在椅背上撑着他似笑非笑的脸庞,手肘靠在屈膝上骨扇轻迤着。 这副公子哥的模样是打算给谁看? 是她?不是吧? “哥哥!我有很努力拖延时间了好不!”颜娧眼神飘了一圈觉着纳闷。 是她的画舫没错,可是怎么会是承昀照顾她?其他人呢? 虽然承昀的确在她的审美标准里达了高分,可也不是这回事吧? 承昀收起骨扇朝她脑门就是一敲,没好气的问:“都看到我来了,还跳什么?” 吃痛得颜娧疼得都泪眼婆娑了,委屈不以的回:“我跳了才看到,能信不?” “信与不信都跳了,也都伤了,人也处理了,不重要了。”承昀修长的手覆在她发上轻抚着。 “不重要还打我?”颜娧抓下他的手以示抗议,也察觉了两人的过份靠近。 默默抓来手边的薄被覆盖不应该裸露在他面前的身躯,慢慢思索着这几日究竟发生了什么,唇齿间浓郁的鸡汤香气不断提醒着方才两唇相接的画面。 第四十四章 凤令 这让她想起在沉在初心湖底,为她送了两口气的承昀,因着急而蛮横粗暴的撕扯她的衣物,替她卸除重甲的神情,这一切让她脸色绯红一片。 “现在才想着遮掩,晚了。”承昀唇畔噙着似笑非笑。 颜娧:“......” 颜娧看着这十五岁的超龄少年,虽说在这时代已经算是半个大人,可那抛不完的勾人笑颜与轩昂神态究竟怎么养的? 一个三十好几的老阿姨也难以抵御,何况现在才几岁? 这样动不动就抛个醉死人的浅笑来,阿姨怎么受得住? 她觉着面前的少年与初识的温雅略有不同了 究竟哪出了问题? 她也不是没受过伤,可从没这么元气十足的醒来过,除了免不了的伤口疼痛,提气运气完全没有伤后孱弱的表征。 承昀扬着优雅浅笑看着她尝试运气后不可思议的小脸,打趣的问道:“如何?为夫把你照看得满意不?” “你照看我?”她不可置信的挑眉。 “嗯!”他傲娇的点头。 “怎么可能?姑姑与白露呢?”她才不相信立秋会置她不顾。 “没人做得比我好。”他直言。 颜娧凝眉撇头问,要不是站不起来,都想指着他鼻子问了。 “照顾就照顾,那怎就成了为夫了?” 而他却仍噙着笑,笑得她头皮发麻。 承昀靠近她衣襟,想掏出她的凤鸾令,被她抓着衣襟躲开了,挑了眉,从衣襟里掏出他的递到她眼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道:“裴家早把你许给我了。” 颜娧:“怎么可能......” 她怀疑是不是还没睡醒?尤其承昀递来的东西看了着实刺眼。 是她的鸾令无误,却与不知道哪来的凤令完全密合为一...... 是了!怎就没想到鸾鸟可是孤单的雄鸟,不应该给女娃用的!! 这裴家从一开始就坑她?而颜笙看着她被坑? 颜娧安静了半刻钟,几近瞪视的看着令牌,承昀都感觉到了肃杀之气,连忙把凤鸾令收回怀中。 颜娧不可置信的从怀中掏出,又是一阵无言以对。 她的也成了凤鸾令了! 这是黎莹坑完,颜笙坑? 这厮莫非恋童癖想残害国家幼苗?! 颜娧咬着下唇思索了许久,这次还真怂了,究竟昏睡的时间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一睡醒那个脸皮薄的小公子不见了? 面前这个不会是救她时水祟附体了? 她手里的搓撮着凤鸾令都快被捏碎了,也不见有分开的痕迹。 “别再让自个白白手疼了,凤鸾令取了浮石阵里的八色陨铁所造。” 承昀的好意提醒,只让颜娧脸更沈。 “昀哥,我才七岁......”她含蓄有礼的抬眼提醒。 承昀突然一个挺起身,直视她的含蓄伪装。“又想装小羊?” 颜娧还真被这突如其来的靠近给吓得到抽一口冷气,鼓起勇气伸出小手背探了探他的额温,温凉的触感舒服着。 “没病啊!”正想收回手,就又被他给捉了。 依然是那身月牙白的水墨湘绣的典雅少年,怎就突然转了性? “你确定不是被水祟附身,我可以找无观大师帮忙的。”颜娧用力的抽回手。 “看来这刺客是对你挺好,还给你留了只手。”承昀又噙着笑倚回罗汉椅上,佯装没听懂她说的话,就等着她能撕了伪装的面具。 颜娧眼里还真说不清的哀怨,就说她的好运气用完了,怎就被坑得一无所知呢! 这不是才跟裴谚说送礼自用两相宜?怎么就多了一个为夫来着? “昀哥!我才七岁......”怎么这叫昀哥不管用了? “丫头乖!我有时间可以等你长大。”被一声声的昀哥叫着,是挺舒心。 颜娧:“......” 这厮今天不把她气出内伤不罢休? “丫头,我不是坏人。”承昀被她的幽怨给逗乐。 说洞悉人心,又有谁能与他匹敌?可自他进了归武山,他实在看不出哪件事像七岁孩子的手笔。 “你来骗婚,还不是坏人?” “我没骗婚。真是裴家把你许给我的。” 颜娧眸光盈盈眼眶逐渐泛红,从泫然欲泣到号啕大哭,只用了说完一句话的时间。 “说好不坑我的,怎么就把我嫁人了啦....呜....哇....” 承昀:“......” 这变化快得他措手不及。 哭声才传出两声,门外等着的立秋就已经闯了进来。 颜娧缩在一角哭,承昀缩在一角看,形成强烈对比。 承昀知道诱骗计划失败告终了,虽然早知道丫头没那么好哄,心里还是觉着可惜。 这三日的好日子到头了! 看救兵到,颜娧哭得那是一个哭天抢地,摊着手中凤鸾令指着承昀问道: “姑姑...这是怎么回事?他又是怎么回事?” 立秋看得嘴角抽了抽,敢情这丫头觉着,多了夫婿比被问候尊臀来得可怕? 眼眶里的泪扑簌簌的落,这回是哭真格的! 碰也碰不得一身伤的颜娧,只得坐到她跟前去安慰。 “姑娘不哭,我们先把伤养好了再说。” “姑姑,你让他走!”小孩撒泼还能不会?分分钟都泼给你瞧瞧! “还不能走,湿敷得七日方能完全不落疤痕。”承昀骨扇轻摇一点都不怕被轰走。 “落了疤姑姑就不疼我了?”颜娧可怜兮兮的问。 “疼!落不落疤姑姑都爱。”立秋被哭得失笑。 “那姑姑,你把他赶走!我不见他了。”颜娧软糯的啜泣着。 “丫头,你就别为难姑姑了,寄乐山规训,受人点滴涌泉以报呢!”承昀觉着看她假哭有趣极了。 以后可得好好辨辨。 见了立秋为难的神色这一瞬,颜娧停下哭嚎,连啜泣都没有,完全收放自如。 她相信承昀说的话有五成是真,可支不开承昀怎么问? “你就问吧!我且听着有没有冤枉我。” 规训在立秋还能怎么着? 颜娧:“......” 她偏头不可置信的看着立秋,难不成被掐了脖子了? “贵人的确与姑娘有救命之恩。” 高贵自持的立秋居然面有难色,这下可看哭了颜娧。 “那也非必要把我给卖了吧?昀哥要一个七岁娃娃以身相许?是不是该找大点的?” “更正,是嫁不是卖。”承昀非常满意立秋的表现,这不比不战而屈人之兵来得好? 日后都没有什么阻碍。 甚好! 颜娧:“......” 还有空纠正她,这厮真想让她沤血身亡? 立秋无奈叹息,只得附耳悄悄的说给颜娧听。 “不过姑娘放心,老夫人开口了,敢逼你嫁人,她就一头撞死在山上。”立秋话末赶紧拉上保证。 就说!颜笙怎么舍得面都没见就把她往死里坑,根本就是这小子意图骗婚! “都说不逼我了,你这怎么回事?”颜娧指着承昀问。 承昀挑了眉,唉!昀哥又听不着了。 “该看的都看了,我负责的。”承昀那星眸灿灿的眼,说着最古老的保证,却惹笑了颜娧。 颜娧:“......” 身为新时代的女性,半点都不觉着水底那些事能有什么涟漪,况且才七岁,何必呢? “承昀,你不会想要我当媳妇的。”颜娧由衷的劝戒。 怎么能忍心伤害一个才十五岁大的孩子呢? 她这老气横秋的神情,他还是第一次见,连立秋也忍不住失笑了。 这完完全全长辈的神情,与她完全违和...... “丫头,你还真无所不用其极。”承昀本想再敲她头醒醒神,被立秋拦下。 “贵人自重。”立秋一副早就跟你说了的表情。 收回扇子,承昀整了整衣衫慎重的看着两人道:“我有得是时间等你长大。” 颜娧:“......” 她不是这个意思!与同样无语的立秋对望,还真是无语问苍天。 颜娧紧紧握住凤鸾令瞪视着,紧得、气得手心都疼了!恨不得令牌就这么消失了。 倏地,一直在外头偷听的裴谚冲了进来制止。 “阿娧别啊!” 没曾想笑得胸有成竹,也同样握着凤鸾令的承昀,开心心的宣布:“成了!” 颜娧不可思议的看着两人掌中突然一空,偏了头、摊着手百思不解的看着裴谚。 “不是说了,凤鸾令取了浮石阵里的八色陨铁所造?”接受到颜娧杀人的目光,裴谚也不敢再说下去。 “你们俩存心坑我?”一说浮石阵,她也有了些认知,破阵那日的八方来贺,人人掌心各色不同交错辉映。 现在凤鸾令没入两人手中是几个意思? “阿娧那么聪明怎就着了道了?”裴谚说得一脸懊恼。 颜娧见着承昀刺眼的浅笑,有想狠狠痛打裴谚一顿的冲动,一个接一个的深呼吸调适后,才耐下性子问:“你一直知道这回事?” 裴谚惊恐摇头举起双手挥舞道:“绝对不知道!前几日我收到爹给的信才知道。” 也是因此他才赶忙从苍蓝江赶回来,只是为时已晚... 颜娧摊着手,一脸我等着你说,答案不满意就等着打人的脸,看得裴谚压力山大。 裴谚本想念邸报内容,可被颜娧看得发慌,只得支吾其艾的开口。 “我爹收了他爹的信,信上说是既然我们家两代无女,我都这么大了,也没等到我娘生女儿,他儿子都到了可以议亲的年岁了,再等也没个盼头,于是先把儿子送到归武山验验我捡来的妹妹合适不。” 第四十五章 纨扇 “就这么对你娘没信心?不能再等等?捡来的也好?裴家不与朝堂往来,就偏偏与他家有三代嫁女之约?”颜娧觉着脑壳疼,这些人到底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承昀扬着温雅浅笑又闲倚在罗汉床上,满意的看着手心里绯色隐隐的凤鸾令。 “再劳烦裴兄回信禀报令尊,在下很满意!” “满意?这位大哥,你可问过我满意不?”颜娧气得想跳脚,瞧着小手里透出来的绯色就更愤怒。 这不是害她也被陨铁制约了? 承昀唇边寓意未明浅笑不减,看了想跳脚不能跳的颜娧,又睨了裴谚一眼问道:“是不是少说了什么?” 这一众的目光突然全转到他这,裴谚嘴角猛抽,这位仁兄是打算让他去送人头? 颜娧正值盛怒,他得想想怎么说,思忖了半晌他还是只有干笑,都觉着她的软枕快飞来了,才下定决心问。 “我说阿娧,你是不是看上他什么地了?” 这话让颜娧成功被聚焦。 “我爹说,这凤鸾令若非两心相悦,即便有了夫妻之实也不会刻印,你......” 裴谚特地强调了,我爹说还是如愿的收到颜娧的软枕。 颜娧:“......” 也就觉着承昀那骨节分明的双手好看。 也就觉着那双如星灿深邃的眼眸好看。 也就觉着那低沉诱人的嗓音好听。 这就能让令牌成事了? “姑娘,你......”立秋欣慰的掩不住笑颜。 这些日子三番五次的偶遇让小姑娘心动了? 不过思及西尧的秘术,立秋一把捧起颜娧的尴尬小脸,望进她眼底深处,澄净净眸子并无异妖。 承昀见立秋的作态,无奈的漾出苦笑。“姑姑多虑了!魅术对娧娧无用。” 颜娧:“......” 直接把称呼都改了..... 这小子当真回事了? “我就觉着眼睛好看,手漂亮,声音好听,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至于吗?” 裴谚听着一连三个赞誉,不自觉愁了下,怨声载道。 “阿娧就没夸过我,年纪这么小就偏心!” 颜娧偏头瞧了裴谚一会,佯装深思许久才问道:“来,你来告诉我,这桩桩件件的破事接着来,我能夸你什么?来得这么慢什么消息都没来得及稍上,我没上祖母那告你一状,就该对我感恩戴德了。” “我这不是都说了......”裴谚嘟囔着。 颜娧抬起自个的手,绯红印记若隐若现,只差没咬牙切齿的问道:“这时候说有用?” 裴谚凑了过去,在颜娧耳边细语道:“阿娧,如果不是死生与共的情谊,没那么容易刻印。” 颜娧怔愣了下呐呐问道:“我何时跟他死生与共了?” 一室静默,让颜娧狐疑的问了立秋。“怎么着?” 醒来至今被吓得不轻,都忘了关心山坳状况如何了。 “姑娘落水后,我们打捞了一夜都没找到,天亮时才在画舫里找到人,贵人为保姑娘性命力战一宿,来时画舫内外全是被一招毙命的尸首。” 颜娧难以置信,心里五味杂陈的看着承昀。 这样的傲娇的大男孩真能力战不殆守了她一晚? 见到画舫窗外雨过天晴映色郁郁,还能继续在船里轻曳,溃堤危机终究挺过了。 “我昏睡了几日?” 能让立秋打破规范留他同室,这承昀也是有些能耐。 “三日,贵人衣不解带照料了姑娘三日。”立秋眼里有着难以言喻的愧疚。 不光是为伤,还有挽不回的清白之誉。 颜娧无伤的小手穿出了薄被,握住了立秋因愧疚而纠结着的手安慰道:“姑姑,我这不是都没事好了?” “是!贵人将姑娘照顾得极好。”思及她三日前如破败娃娃躺在承昀腿上,至今眼眶仍会发热。 “姑娘日后不许再单独犯险了。”立秋回握颜娧小手。 “不会了!这次差点命都搭上了。”知道有人对她下手还单独出门? 这不是犯傻,是找死! 看着傲娇抬起下颔,似乎等着夸奖的承昀,颜娧还真失笑了。 她没回应承昀的期待,反而忧虑的问着:“姑姑,我以后能打赢他不?” 承昀:“......” 裴谚努力憋着笑,颜娧愁得黛眉微蹙,很难不笑呐! 一向正经的立秋也忍不住扬起了浅笑。“只有姑娘自愿,没有姑娘不愿。” “很难赢?”看着裴谚笑得乐不可支,让她更好奇了。 “不难,姑娘愿意,姑姑什么教你,同他打架前收了他的骨扇,胜率能增加几分。” “骨扇?”颜娧瞧不出精雕细琢的紫檀木骨扇能做什么。 承昀主动的,丝毫没有犹豫的递上骨扇,看得立秋脸黑了下。 这是自动缴械? “姑姑也别忙活了,神仙打架累死凡人,以后我让娧娧便是。” 这话说得大肚,更颜娧好奇,承昀这看似弱不经风的骨子里,究竟装了什么? 左翻右看也瞧不出端倪,这扇骨雕琢了细致山水的紫檀骨扇有何特殊?真能用这把看似脆弱易损的折扇救她性命? 颜娧看不出所以然,只得交了回给承昀。 “特别的地方在此。”承昀以扇轻敲了自己脑袋两下。“风破扇只是一个发力的媒介,意志决定能做多少事。” 加上他的异能,可以毫无差错的瞄准来犯者弱点,守着她并不难。 承昀给了门外的楚风颔首,便见他双手捧着檀木锦盒进来奉上,他轻挑了下锁扣锦盒应声开启,一把花瓣型团扇缓缓凌空飘起,承昀以扇轻推团扇到颜娧面前。 紫檀木的幽然香气缓缓溢散在颜娧周身空旋数转并迅速融入体内。 颜娧:“......” 这是当她瞎了?什么都自己来了? 扇面漆黑绸双面绣着折枝松花绿叶妃红牡丹,双蝶逐戏轻舞,宛若图画,染牙镂空花面凤片固定扇面,紫檀扇柄雕琢镂空牡丹镶满绿松石,阴刻卷叶与松针纹路,制作精巧细致。 第一眼就让颜娧爱上了,只是迟迟不敢接手。 这玩意摆明就冲着她来的,能随便拿? “不如姑姑教娧娧风破心法?”承昀知晓她的执拗,转向立秋探寻,边说边将锦盒内的心法递上。 “娧娧年纪再练裴家功底已然晚了,不过这年纪就能与魅术抗衡,让她来练心智为上的风破心法正适合。” 裴谚暗自腹诽低语着:“不就想要媳妇练同一门功夫,这般能讨好?” 在场可没有耳力差的,低语都成了明话。 听得承昀难得脸上飞上了绯红连忙辩驳。 “娧娧是真适合,练与不练都行的。” 立秋瞧着颜娧迟迟不接扇,也不敢为她作主。 虽然话至此,颜娧没再表示不悦,实际如何也未见她启口。 谁给的胆,敢为她作主? 颜娧明白面前纨扇必定也是取自黎家浮石堂,也自知在修炼上真慢了几步路,如若这风破心法真能妥妥的自保,那还真是非练不可。 只是面前这状况...... 接了就必须是别人的媳妇,真的脑壳疼,满怀希冀的看向裴谚问道: “可还有没说到的?比如怎么把凤鸾令拿出来?” 裴谚笑得那是一个嚣张,就说颜娧没那么容易搞定,不过笑完还是面色凝重的告诉颜娧。“不想呼吸了,自然就能解封。” 颜娧心头又是重重一击,这些个陨石控,都喜欢玩这类把戏? 颜娧整理了一下思绪,这回回头眯着眼看着承昀。 “先说说,这是不是夫妻同炼能大幅增威的功夫?” 她能想到的只有这样了,她功夫不好,得靠丈夫来补? 承昀突然又飞过一阵彤云,比方才还要来得红艳。 “娧娧想得太早了,那得我们成亲之后。” 颜娧:“......” 完了!她怎么能祸害这样单纯可心的孩子? 她无比悲情的望了立秋试探问道:“姑姑,这样可好?” 立秋到颜娧身边挽着她的手坐了下来,语调温婉道: “姑且不论前面的因由,归宿而言,西尧摄政王与裴家相同,只有一个正妃,多年来只有一双儿女,这在皇室中非常鲜见。” 她知道颜娧执意要刚强自身的原因,她说过寻不着一生一世一双人,宁可不嫁,自在快意也总比内宅难安好过。 “有那么好的事往我砸?”颜娧可不相信这有如锦鲤附身的好运。 “阿娧,你想想日后能有几个内宅妇人能打得赢你?”裴谚清清冷冷的嗓音又来了。 “再来,夫妻情深功力倍增,你觉着有谁会想毁了自己的功力?这家伙若不是早早就打你主意,也不会趁机就把鸾令给拆了。” 裴谚突然的蹲坐到罗汉床的脚踏上,双手趴在床沿郑重的对着颜娧道:“祖母说了!如果他真胆敢动你脑筋,让你就努力把眼睛顾好来,自个儿送上门的,甭跟他客气!” 颜娧:“......” 方才不是还说要一头磕死在山上的?下一句交代却让她好好照顾眼睛..... 安心服用嫩草?!?! ?? 灾后重建总是漫长辛苦,颜娧的伤后复原也是如此,剑伤刀刀见骨伤了根基。 所幸骨醉后能让她不畏疼痛,尽速复原下床走动,现下才第十四日,颜娧已经能趴在画舫老位置上撩水,听着叶修回报事务。 第四十六章 心法 “姑娘,归武山众人已然恢复作息,在离去前也将君子笑与平安寺洒扫完成,随时可以恢复运作”。叶修伫立在船板上,看着不畏秋寒又脱去鞋袜撩水的主子。 趁着会约束的人都不在身边溜出厢房,晒晒明媚不炙的秋日,惬意啊! “今日黎老太傅正式拜师授课呢!以后更忙了。” “叶叔鲤鱼都安顿好了?”颜娧手执黑绸纨扇轻搧,徐徐微风撩拨着湖面吐气的鲫鱼。 “姑娘就别再想要支开在下了。”叶修苦笑,已经没忍住把她抱来船板上了,不能再有下一步了。 好了伤疤忘了疼,这话说的就是颜娧,今早承昀才看过伤口确定不会再崩裂,下午就急着下床玩水。 今早立秋回了宅子前可说了,没回来之前不可离开,每次都说一人没关系的娃,彻底失了大伙信用了。 “叶叔,我真只想去看看书舍。”颜娧诡计被看穿的纠结,这次伤真重得吓人了。 这几日听着众人提及,再四处拼凑,只觉得当下昏迷的真不是时候,没看清承昀以扇功应付刺客。 在跳下观音像时风雨如晦根本没机会看清发生了什么,只见他眼里的责备。 “这段时间还是在画舫里安全些,宅子那边立秋立夏安排好了,自然会通知。” 颜娧汪汪大眼再怎么看叶修都被技巧的回避了。 这些人为了不心软,一个个都不与她四目相接了,她还怎么装可爱? 手里抓着纨扇转圈圈,看着碧波荡漾,潋潋波澜的湖面舒心了许多。 “叶叔,等初心湖畔码头落成,把水源头留给你养鲤鱼如何?” 叶修心头一喜,喜出望外迎视了颜娧盈盈水眸问道:“姑娘此话当真?” “当然,我何时哄骗人了?”颜娧乐不可支的回应,果真还是得投其所好。 归武山原始山泉水质最为纯净,如果能让鲤鱼养在水源处,对鲤鱼生长有绝佳益处。 可是那笑脸盈盈的笑容让他瑟缩了下,连忙垂下头恭谨回复颜娧。“姑娘好意在下心领,待立秋回来,再去探查是否适合。” 颜娧:“......” 怎么着?身边的人突然间一个比一个精明了?这让他如何是好? “叶叔明明就知道那边最适合养殖了。”她偏头由下往上看不与她对望的叶修,兴味语调问,“真不去瞧瞧?” “立秋回来前,不瞧。”叶修笃定的闭眼,不去看颜娧那灵动的眼眸。 颜娧手上的纨扇转得更快了,叫叶修看得失笑。“就学子们拜师,姑娘能有兴趣?” “哪是有兴趣,只是不喜欢被限制在这方寸之地。”立秋的声音由远而近,话毕,人也到了船板上了。 “姑姑......”颜娧脱离船只计划完全失败,从裴谚开始到现在叶修,没有人愿意与她有超过十句话交谈。 这几天真要她命了! “脚都还走不利索又想上哪去?”立秋摇着头。 这承昀还是有点意思,让大伙没法拒绝她,便闭上眼,低下头,没人再带着她到处晃悠,把她憋坏了? “又快立冬了,也不晓得张掌柜安排得如何,未来一年都靠立冬补上呢!” 这日子过得也是飞快,都已经来归武山满一年了。 叶修与立秋颔首后分,赶忙提气往山坳水源头飞奔。 谁说他不急不欢喜? “姑娘放心,白露交代妥了!安心养伤就是了。”立秋一把捞起颜娧,小心翼翼以冬衣坐垫,把颜娧抱入船屋。 “这伤筋动骨一百日,腿脚没利索能上哪去?” 说到这,又不得不佩服承昀,已然清楚颜娧被断了手骨腿骨,短期之内都别想再如旧习武,才特意给了风破心法。 明面上却只是让大伙觉着,想要媳妇练同一门心法,不再多说,也不再辩驳。 颜娧被拦腰捞起,纨扇仓惶间就落了湖,指见纨扇停在水面上一寸,又缓缓升起飘回颜娧手上。 “还真摆脱不掉了呢!”颜娧哀哀怨怨的坐回罗汉床。 “姑娘这次非听话不可,伤了腿骨没养好,可是一辈子的事。”立秋整理着小姑娘新裁的冬衣,满意的频频点头。 “姑姑真要我荒废了裴家心法?”颜娧至今仍不相信,立秋放弃裴家心法的用意。 立秋放下衣物,走到颜娧身边挨着坐下,想着怎么说能减少她的不快。 思及颜娧的执拗,也未免她冲动误事,她放弃了隐瞒。 “左腿被刀刃伤在没有护甲腿骨上,腿骨看似完整,其实分碎成四,右腿护甲挡了一半力道,也分碎成二。 此法阴毒,平日断骨似断非断,仅手足无力如同锻炼不足,如若未及时诊断继续练武,最后必骨破穿腹而亡。” 原先连立秋也觉着怎么也要把颜娧移回宅子休养,经叶修提醒才知伤势如此严重。 这门阴毒霸道的功夫,也只有魏国公府专门用于刑囚的削骨剑,如今用一个七岁孩子身上,也是让人寒了心。 未免颜娧回了宅子不能练武心塞,也未免移动中错了骨,也只能继续就地休养了。 原来真的断了...... 她就觉着这腿上的无力感特别沉重,却没有人愿意告诉她实话。 这看起来好好的腿脚,怎么就能伤成这样?伤她的人这是要她自取灭亡? 一个刺客能有此等伤人手法也不简单。 立秋握着她的小手,试图唤回迷茫的她。 “姑娘放心,承贵人已经查到何人所为,定会为姑娘讨回公道。” “公道是个没用东西,我要公平。”这世代有什么公道,她只求公平,她怎么伤就该怎么伤。 颜娧紧握纨扇的力道加重了几分,扇柄上的绿松石映着艾绿的光芒。 立秋因那眸子里笃定狠意怔愣了下,这才是她的真实? “所以承昀那小子是知道我成了废人,才给我送上风破心法?” 颜娧不得不说,这小子真不是一般的玲珑心。 “是了!昀贵人心思缜密,应是怕姑娘伤心,没敢第一时间让姑娘知道。”立秋也生生佩服这十五岁的孩子。 若没有他第一间安顿好颜娧,只怕伤势会更严重,这些病况还是私下传达,都没敢在颜娧面前提起。 这也十来天了,颜娧不怀疑双腿状况才诡异。 “还真是个贴心的孩子。”颜娧又露出了祖母式的浅笑,看得立秋脸沉了下。 “姑娘,以后是夫君了。”作为少数知晓内情人士,也是对这姻缘五味杂陈。 颜娧突然的脸色就沉了下来,脑壳疼的看着立秋。“姑姑,承昀才十五岁呢!” “姑娘现在七岁,正好。”立秋强调了“现在”二字。 颜娧嘴角抽了抽,这事儿需要非常强大的心理建设。 这转折来的还真快,才一年就成了废人,这跟预想的差了十万八千里呢! 侠女变瘸女只有一夜之隔,真是心塞! 看着掌中绯红与纨扇艾绿的光芒,颜娧真不知道拿这俩宝物怎么办。 “姑姑还是打今日教我心法吧!或许练着练着,我能接受了也不一定。” 就这俩玩意就被订了亲,也真是醉了。 “姑娘别多想了,昀贵人会是个好归宿。”立秋也只能这样安慰了。 “这外头芳草碧连天,我只能看一株草了,能不想?”放下了紧跟的纨扇还是觉着好玩,跟养了宠物有何不同? 那天融入体内沉烟萦绕的紫檀木香气,如今看来还真像狗绳?? 立秋瞧她几日来都努力在抛下纨扇,也只能摇头浅笑。 “风破扇从不会离开主子身边三尺外。” 现在她也终于明白,为何有关于承昀的邸报会越来越详实,原来是为了给颜娧的。 “同心扇,以纨扇聘新妇,与骨扇永同心。”立秋读着来得越来越频繁的邸报也不免失笑。 大抵觉着颜娧也无可避免的必需受了这聘,只能尽可能将所知的消息一一送达。 颜娧果不其然叹了口不愉之气,无奈委屈的道。“就这样吧!也没得选了。” ...... 冰碧苑 如意书舍位处归武山至高之处,风吹林动绿竹幽幽,流水穿林而过,小桥流水池畔竹敲添水,声声空鸣入室静谧悠然。 屋外霜色环护,雕空六角窗,墨色垂檐,屋廊水色相伴,屋内香几案上燃着下沉香白烟沿着荷叶而下,浮沉着锦鲤戏鱼塘。 承昀一身山水银线绣面荼白直裰落坐在黄花梨大漆面方形炕几,有一页没一页的翻阅着分了册的资治通鉴。 听着楚风读诵着西尧摄政王府来的家书,承昀悠闲的啜着明前龙井恍若未闻。 “主子?”楚风念完家书,见承昀完全没有出声,只得再提醒。 承昀没作声又翻过书页,回身瞄了一眼山下的画舫,见挂在船畔的小女孩已被捞回船内,又埋首回书籍内。 “主子,王妃问您是否回乡过年呢!” 回西尧快马也得一个月,现下都以立了冬,还不准备启程回西尧,是打算不回去了? “就说媳妇伤没好,不回去了。” “是!” 翻了一页承昀又出声。 “就说,黎老太傅见识不凡,想留下,嗯...随你怎么写,反正不回去。” 楚风:“......” 第四十七章 逢年 承昀瞟了船屋一眼,看了窗户上“来”字,唇畔扬起了掩不住的浅笑。 “媳妇喊我了,我走了。” 话毕,承昀飞也似的往画舫而去。 承昀一到甲板上就是阵阵酒香四溢,郁离醉的独特香气与肉香味,还没进船舱就馋得人垂涎。 船板上小桌已然开席,主菜如旧是桂圆糯米糕与麻油鸡,大伙人正乐呵着。 见他来,短暂寒暄了几句也便放了人继续痛饮。 进船舱,罗汉床上的身着雪青粉蝶绣交领襦裙,披着杏黄粉蝶褙子的颜娧,有礼的颔首让他落座。 承昀半点没客气的便往罗汉床上落坐,梨花木圆桌上的食物完全没入眼帘。 “贵人,膳食在圆桌上。”立秋好意提醒移座,却见随后而来的楚风,默默把两份膳食移到罗汉床几上。 这一门骚操作让两人傻了眼,只见承昀扬起不在意的浅笑与颜娧对视。 “我与娧娧同食。” 颜娧:“......” 这鸡皮疙瘩掉三斤的称谓,浑小子真不打算改了?孰可忍孰不可忍呐...... “昀哥,我说你能不能换个称呼?”她再承受不住了。 承昀星灿的眸子乍然惊喜,挑眉问:“娧娧让我改称夫人?亦是娘子?” 颜娧如同被一箭穿心的抚着心头,悲情的看着立秋。 “姑姑,我就说别让他来妨碍我复原??” 立秋无奈苦笑道:“贵人,还是换个称呼不?尚未成亲前,还是不太恰当的,有伤......” “叫娧娧伤了哪里?”承昀没等立秋说完便问道,原想举箸的手也放了下来。 “昀哥,要不还是喊丫头好了?”颜娧本就是实际派代表,浪漫情怀少得可怜,一朝小鲜肉来袭,完全无法招架。 承昀没有立即搭理,默默的举箸挑出浸泡在浓郁酒香里的鸡腿肉,先送到颜娧跟前,见她不开口才催促道: “趁热吃。” “刚刚姑姑喂完我了。” “我喂的不一般。” 颜娧:“......” 哪儿不一般了?不就同一锅鸡肉? 这些日子,左利手的她也想练得两手开弓,只可惜幻想与现实还是有段距离。 似乎见着她眼底问句,承昀含笑再劝:“心意不一般。” 见颜娧仍不为所动,他哄着道:“吃了我就改。” 颜娧立即、迅捷、快速的咬上筷箸,怕承昀反悔般,快得连自个儿都吓到,迅速得几人也跟着笑了。 承昀将桂圆糯米糕掰开小块,非塞进她嘴里才肯好好吃饭,这些日子几乎已成习惯。 直至今日他终于松口愿意改称谓。 “昀哥不打算回西尧过年?”颜娧还以为他该收拾行囊回西尧了。 黎太傅说了,体恤各国游子返家不易,提前一个月休课,直至二月二日才继续授课,让所有人都能返乡庆年。 “主子说,媳妇伤没好,不回去了。”一旁看着的楚风似乎看不下去的冒出话。 颜娧:“......” 这些话感觉积怨已久呢! “姑姑看你没启程回国,让你来我这补补冬......”颜娧也不是个脸皮薄的,还是有些不自在的泛了红。 承昀回头看了楚风轻浅一笑,和煦温暖语气道:“去把行囊整理了回西尧。” “是!”楚风没有回绝似乎忘了守护承昀之责,就这么退离船舱出去了。 看愣了下的颜娧,沉着脸问道:“你就这样当我的面用魅术把他赶走?” “话多了!”承昀一口饮尽清爽不腻味的鸡汤,“我与丫头没有秘密。” “还好魅不了我,不然得走到哪才能发觉不对劲?”颜娧抚着胸口发颤,只得当作没听懂他的意思。 承昀一直觉着她身上有秘密,这些日子经常借题发挥,旁敲侧击就想问出她的事情,都被她“不懂”给揭过。 “没事!也该让他回府报讯,预计半月后到两国国界就能醒了。”承昀继续喂着颜娧吃米糕。 “走上半个月才醒?”颜娧偏头拒绝再吃问道:“你这是笃定不回去了?” “不回去,回去谁帮你看伤?”承昀把米糕一口吃完。 “不就复原三个月?难不成还有其他?”她又不是没没骨折过,“你母亲就你一个儿子,不回家她会伤心的。” “没看好你,我也会伤心的。”承昀又双手撑着桌子猛然靠近她,“难道不想我教你心法?一定能突飞猛进唷!” 颜娧:“......” 她现在仅剩右手能做什么?稍微看了心法内容,无不依靠持扇双手的灵动程度。 瞧她一脸怀疑,承昀取来折扇于床榻上露了一手扇功。 他妥善利用了扇不离身的优势,婉转旋扇,折扇开阖间皆是凌厉扇气。 “那日便是如此取走观音像上的刺客首级?”颜娧突然觉着颈项凉飕飕而摸索着。 承昀:“......” 立秋忍俊不住勾起唇线。 “我是个左利手。”颜娧满怀歉意笑着,“所以刺客留我一只手也没什么用。” 承昀却只是淡淡一笑,换了左手也来一手扇攻,燕飞袭近,端扇开阖,秋风平摆,左手比右手还更加利索。 看得两人瞪直了双眼,只能说邸报还是有所不及。 “没曾想左手扇才是真功夫。”立秋由衷赞誉。 “阿娧都不知道我父王为了不让我用左手,都不知道打断几次了。” 这左右开弓可来得不易。 父王从小将他交由军师向凌教导,学的可不止用兵之道,这一身扇功也是军师亲授,为着一句“不需给外人知晓我儿左利手”。 为此从小就在重兵拥护下训练与教养,为训练右手能如同左手一般灵活,三岁就开始数几次断骨培训,直至他双手并用也是五岁之后了,虽说右手仍无法如同左手善用,至少在应付一般刺客也是够用了。 “那也用不着打断吧?”颜娧倏地惊愕的抬头看了他问道:“莫不是想告诉我,这手断得好?” “父王说疼才记得住”承昀兴味的单挑了右眉,唇畔笑花如灿。“丫头断了手,正好。” 颜娧:“......” 她心塞闭眼半倒在罗汉床上,生无可恋的问:“姑姑,我是不是遇上比你还严格的师父了?” 立秋笑而不答,转而响应承昀的暗示,还以为他会说他们是天生一对左利手。 “按着贵人所言,这三个月真是姑娘的契机,恰好这心法妙不可言,并非立秋熟悉路数,不逾礼数为前提,贵人可以上船来亲授。” 承昀可喜欢立秋这么聪明的帮手,怎么他身边的就专门碍事? 颜娧瞠目的回望立秋,“姑姑就这样把我交出去了?” “没交,立秋会在旁陪着。”立秋从不应承能力以外的事情,风破心法的扇舞并非她所能授,若能得承昀亲授对颜娧才是最好。 承昀可如愿的蹭到船了,如意书舍学子这几日几乎已清空,就只剩下固定班底离家兄弟与裴谚,虽为单人小苑能自备厨娘,可他只身前来北雍哪来的厨娘? 又不好日日往黎老太傅那儿蹭饭,只能天天往君子笑去。 现下能蹭上船,不只有人陪,一天两顿也有了着落,舒心! ...... 年三十 临夜叶修备好晚上包饺子的所有材料,与众人同上了船上准备同包更岁饺子。 五步一灯使得船板上恍若白昼,众人欢愉庆余,一面向颜娧报告收成状况。 虽然重荏又加上水患,庄上毫无收益,可君子笑与如意书舍还是帮她平了账面收益,那些学子没把银子压在君子笑也是把钱花在了如意书舍,账面下扣除送回山门与宫里的支出,还有余下十数万两。 因此,颜娧除了月利外又给按户备上了一百两银子给庄上的人都能好过年,如今算是赶在年下把所有钱银事物都处理完,庄上人们能好好过年,她也能安心窝在船上过年了。 说来,颜娧也庆幸年纪尚小,经过这两个月休养,能得叶修一句即将康复,孩子的成长恢复本就快速,施起力来也开始微微有感,不再虚软无力。 这们阴毒的功夫颜娧也算是彻底见识了,这帐不讨回来怎行? “姑娘,你这又是何必?”立秋苦笑看着正表演单手包饺子的颜娧。 她把皮放在伤手上,一手盛馅料,伤手再握紧拳头,成了超小饺子。 “包不成饺子,我能包馄饨,我自个吃。”颜娧这一抓一放也抓了不少馄饨。 现在受了多少苦,日后她都会公平的讨回。 “姑姑!看看那儿还有更丑的,饺子都开口笑了。” 从没包过饺子的承昀,头一回与“家人”同包饺子,也正体会为何宅子里的人都如此敬爱颜娧,而他正被嘲笑着。 “这可是我第一回亲手包饺子。”承昀难得泛了红霞,手一拨发就染了面粉。 “贵人第一次亲手包饺子,可以了。”立秋抓过几个开口饺子帮忙收口,再整齐的放回盘上,凑满一盘交给后厨。 “姑姑的元宝可真好看。”承昀见一颗颗如同元宝的饺子被送入后厨,已经等不及想品尝。 “以前年年都陪着老夫人包,以后年年都要陪着姑娘包。”立秋继续收拾着颜娧的饺子,再不着痕迹的在里头夹了几个小银角。 “有姑姑真好。”颜娧揽着立秋腰际,甜糯的撒着娇。 第四十八章 过节 “今年吃到小银块的奖赏在这啦!”颜娧让白露把准备好的银票放到门旁的半月桌上,每甁白磁瓶郁离醉底下都押着百两银票。 “姑娘这是大手笔啊!”莫绍瞧见酒就馋。 颜娧咯咯笑着道:“莫叔要吃到银角,给你的工队一人一瓶如何?” “那姑娘最好多包点啊!我让工队人人来上一盘,机率大点。”莫绍开心撸着几日没整的大胡子。 “那能有什么事?等会都叫上来吃,吃到几颗给几瓶,不过......”颜娧水灵的大眼瞧着莫绍,小巧菱唇上勾着有求于人的浅笑。 “姑娘可是又准备了酒母了?”莫绍对那笑容可熟悉了。 这会叶修笑得尴尬,颜娧则接着笑道:“莫叔,这年下酒可没那么容易喝到,明年还想有,今年就得努力了,叶叔这几日馏得可辛苦了。” “好你个老家伙,坑我工队?”莫绍朝着叶修狮吼着。 “莫叔!是我,是我,是我出的主意。”颜娧恨不得把莫绍给掰正了过来。 “爱喝不承认,还推给姑娘?姑娘是能喝多少?”莫绍指着干笑着的叶修,手上面粉都蹭到叶修直缀上了。 “难道你不喝?”叶修酒馋虫上了脑的反问。 “怎么不喝?有多少喝多少!”莫绍直觉回。 “那不就是了!”颜娧拍案叫定,先示意白露递上两瓶子。“莫叔!今年植足够的酒母,明年我们才能有更多年下酒,辛苦叶叔与莫叔了!” “姑娘说的都办!”莫绍收到酒眼都亮了,什么都没了。 “完工之后,明早睡足了,工队再一人一壶如何?”颜娧怎会不知这群人爱的是什么?只得抛出更多诱因。 “成!我先喊人上来吃饺子,吃完饺子就动工,今年我们就提前交子啦!”莫绍听完可欢喜了,有酒喝,辛苦无所谓! “谢谢莫叔!”颜娧这工队真爱不释手了。 莫绍哨声清响召人,后厨也正好端上第一批饺子上桌,一阵吆喝后就开始欢愉吃饺子,吃到碎银就去与白露换酒与银票热闹得很。 不管任何世代,美好的事物背后,永远都有一群人牺牲了该有的休沐去完成,而她的郁离醉就是这群辛苦的工队,怎么也只能对他们更好。 “叶叔,新渔场可满意?”颜娧对于还没能去看渔场心里可在意着。 “怎么不满意?姑娘赏给在下的是最好的地儿。”叶修是个积极的。 加上颜娧对于初心湖的管制,画舫码头真开始运作,游船也到不了他的渔场。 于是腊月中把宅子给发卖了,住进颜娧五进大宅里当起了管家,方便上山看鱼。 颜娧又试着抓了几个饺子,果真还是丑得不能见人,立秋只得赶忙再将饺子给整漂亮放回盘上,她悄悄的吐了丁香舌决定不再捣乱。 “丫头,我们俩还是别给姑姑添乱,等吃好了。”承昀没等颜娧回应便横抱起她往船头走去,看得一群人耸动又不敢乱吆喝。 借着湖水两人洗净了双手,颜娧也取出绣帕沾水为他拭去颊上的面粉,承昀欢喜的静静接受。 这个年他过得欢喜!所有不相干的人都去过年了。 黎家兄弟回宫,裴谚回山,没人来抢着,多清静! 坐在船沿边上,承昀为她褪去了鞋袜,让她可以恣意的撩水。 这初心湖水没有因冬日而冻结,依然潋潋潺潺,他都想好奇问问她又做了什么了? “昀哥,对我真有信心。” 冬日湖水呢! 这孩子知晓她见水就玩,之前还会拦着喊冷,现在成了主动帮她褪鞋袜。 这日后八成也是个妻奴。 “我不脱,你也是会喊上别人,不如我主动点。”承昀也褪了鞋袜两人,入水就感觉一阵沁凉。 颜娧接收到承昀那双如当空灿星的期待眼神,偏头思考了下,见她迟迟没动作,他终于开口提醒。 “扇子。” “什么?”颜娧愣了下。 不是吧?这大过年的也要练武?不休息?当真? 承昀从她腰际取来纨扇,慎重的放上她手里,那眼里的凝重让人无力。 又听见他用最温柔的嗓音,说着最残忍的话语:“有空就不能荒废!” 颜娧决定收回刚的夸奖,他可比立秋还严格的老师,她的右手真的只花两个月就直逼左手进度了。 颜娧决定耍赖,对付他一点都不难。 她右手使了蝶舞纷飞,就收扇入腰,整个人就轻轻的倒向承昀腿上,如愿听见他抽了一口冷气,腿上明显僵了下。 她心里暗暗笑了,指着无月天际的灿烂星空。 “昀哥看,今天的星星多到都数不完了呢!” “前些日子求人教,现在反倒想偷懒了。”承昀怎会不晓得她的作态? 只是她难得的投怀送抱,从来都要好好享受。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过了这村就没了这店! 明显着! 颜娧努了努嘴作势起身,让他给按下了。 “躺了就不许动,我陪你看会。”承昀从来不知道有人陪着看星空是什么感觉。 向凌让他看的星空向来都是配合天气与作战计划,何时能如此惬意? 只得小心谨慎捞起浸在湖水里的双腿,让她能平整舒服的枕在他腿上。 颜娧得逞的绽放笑颜,就说应付他还行的! “姑姑都说过年不练功,昀哥舍得我都没休息?”嗓音软软糯糯是承昀喜爱听的。 “舍得。”承昀见她又努了嘴,也扬起唇线,“师傅说过,现在有多舍不得,以后就多舍不得。只有舍得才能减少舍不得发生。” 颜娧:“......” 还真是让她没得反驳的正确三观,害她都觉着是不是该起身去练功。 “难怪你父王舍得打断你的手,不打断你以后就被别人打断。”颜娧抬起手交给他,“已经断了,师傅又怎么说?” “师傅说:那就别让我有打断另一只手的冲动。” 他的直白让颜娧脸沉了下,呐呐的问道:“那现在你可有冲动?” “有点!” “何必!我起身便是。”颜娧赶忙想起身,却与俯身的承昀四唇相接。 只是瞬间她又被放倒了。 颜娧:“......” 她又见着承昀笑得像一只偷腥的猫,果真身后立秋的警告就来了。 “贵人又踰矩了!” “姑姑!是丫头不听话,我都让她别动了。”承昀笑得一脸无辜。 “行了!少胡诌,赶紧来吃饺子了。”立秋也是过来人,能不懂小家伙? 只见一船板上的人都捧着饺子暗自偷笑。 “好嘞!” 承昀让她坐在怀中慢条斯理的着回鞋袜,抱她起身时,在耳边细语着。 “我等你的身体长大。” 颜娧吃惊的抬眼望进他深邃的眼眸,他只是扬起抹神秘的浅笑随意揭过。 难道他知道了什么? 听过数次,等她长大的话语,这次却说等身体? 偎在小男人的怀抱里,不解的探询他眼底深意,却仍不予解释的往人群走。 落座前,他又轻声恍若入无人之境的在她耳畔低语:“丫头八岁了,我开心。” ...... 永寿宫 宫廷大宴后,黎太后屏退了左右,留下了两个孙儿,说着归武山的大小琐事,连雍德帝也换上了常服过来。 黎莹从佩服堰塞湖的利用与渠道控水,到各地灾民的安置,再到心惊不已听完颜娧遇刺,又到承昀舍身相救后续。 觉着颜娧还是她所认识的颜娧,对于工程与事态发展都能稳定掌控,但为何刺客会转而向她下手?可就让她想不透了。 “可有查出幕后主使?”黎太后不着痕迹挽紧了宫袖内双手,试着平抚焦躁。 “同一批。”黎承苦笑,“很明显无法从孙儿下手,转向阿娧下手。” 黎承走近如同黎祈撒娇般往黎太后手心里钻,不着痕迹的展现手里的印记。 黎太后看着黎字在黎承手心里映着轻浅的八色异彩,忍不住热泪盈眶。 “黎家终于有后盾了。”黎太后感动得止不住泪水。 “祖母!怎么又哭了?少一个劲敌抢皇位,不香?”见黎太后泪落个不停,黎祈连忙塞进祖母蹭热度。 “你这浑小子!”黎太后嗔着黎祈。“你爹还在你背后看着。” “看!让他看!看他以后要选谁。”黎祈没好气的努嘴。“老爹还在我就被整得命都快没了半条,要真死了,我都不知道坟头草长多高了” “瞧你个没规矩的。”黎太后最不舍的还是这个孙儿,所幸又遇上了颜娧,思及此眼泪又扑簌簌落下。 黎祈以衣袖拭着黎太后的泪痕。“祖母,怎么能比我爱哭呢!” “以前不能哭是得撑着,不能让你们没了主心骨,现在找到阿娧,祖母也能哭了,祖母也有顶梁柱了。” 黎承嘴角抽了抽。 “祖母也太看得起阿娧了,她现在手足只剩一手,还非她惯用手,跟个废人没两样,祖母给她靠还差不多。”黎祈莫名其妙的搔搔头。 黎太后慈祥的笑道。“这你们就不懂了,如果哪日祖母不在了,要记住,阿娧就是你们第二个祖母,什么话都先问问她,听听她的想法。” 黎祈倒抽了口冷气,想着怎么跟祖母说恰当。 第四十九章 答案 “祖母,还是见过阿娧再说吧!”黎承光想到祖母、裴谚祖母与颜娧放一起,再把承昀与颜娧凑对,就爬满了满满的疙瘩。 不知承昀知晓,他不顾一切订下的是祖母级别的人物,不知道会不会想哭? 再长远点,大婚之日,他祖母是坐长辈席还是平辈席? 加上颜娧看着他们两兄弟,总是不自主的会有祖母式微笑,对黎祈更是无限包容。 即便她身上奶香气未脱,让他时常想抱抱她,可听完祖母讲完三人的轶事之后,颜娧这名字对他而言只剩崇敬。 “听话!你们都不清楚我听到阿娧只有七岁有多开心,都甭担心百年后孙儿们无人照顾,更不用担心没人教训了。”嫡亲的孙儿能有后盾,黎太后心里无限感激上苍的安排,那句教训摆明说给黎祈听。 黎承甩甩头,实在无法把颜娧那张娇俏可爱的脸与祖母摆在一块。 黎太后双手按下了兄弟俩的手问道:“阿娧可还交代了什么?” 黎承伏在黎太后腿上轻声回应:“平安寺住所已安排好,长居短宿皆可。” 这话又让黎太后眼眶子阵阵热意,她就知道,如果颜娧活着,定会想办法带她出宫,虽然来得慢了,至少这余生不用再困于高墙内了。 “母亲,您当真要抛下儿子?”雍德帝对这颜娧也好奇了,听到关于她的事,母亲几乎是落了这辈子所攒的泪。 这么多年来相依为命,母亲更从未像如今这般清风朗月,好似一切已然尽在盘算。 “我儿,母亲去如意书院帮你守着祈儿那浑小子,往后承儿会留在宫里给你搭把手,他会是你最大的助力。”黎太后定定看着黎承紧握他的手。 “想了十几年的事情现在终于有能力做了,想做什么就去做,天塌了,祖母也能给你扛着。” 她怎么会不明白? 这两父子半辈子都在探求黎后的死因,只有她离开这座皇宫,空出了后宫之主,有心之人才会逐渐露出心思,这点她是清楚的。 “孙儿不舍得祖母清修辛苦。”黎承放不下祖母去寺里受罪。 “傻孩子,舍不得孩子怎么套得着狼?”黎太后拭去黎承眼角的泪痕。“祖母这辈子想的都是怎么离开这座宫墙,如今算是有所舍,换来有所得,这是好事。” 黎太后慈爱眸光含着心怡满足的笑意问道:“况且,你认识阿娧这些日子,依她的性子,你觉着她是肯吃亏的?” 这话可问到两兄弟心坎里了,三人相视一笑,颜娧虽然面前吃亏,还是有办法从其他地方讨回。 承昀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一点亏都不吃。”黎祈还记得要把他埋回去的事。 “回来前,她特意叮嘱,她受什么,那些人就得受什么。”黎承难掩唇在线扬。 除了交代要把太后弄出宫,接着就是愤恨的用她仅剩的右手指着所有伤处,让他妥善处理。 “那么祖母去平安寺你们还担心做甚?”黎太后抚摸着黎承的额际。 “那娃可会算计了,怕祖母吃亏。”黎祈觉着祖母单纯。 “她算计的桩桩件件到最后都落入谁口袋了?”黎太后打开了床头的紫檀木匣。 令人眼花撩乱各式面额的银票,黎太后递给了黎承。“都在这了,她为祖母筹谋,为你父亲筹谋,这些都是她攒给你们的,若真去那被欺负了,祖母也情愿。” “祖母。”这次换黎承塞进了黎太后怀抱。 黎家本就世代纯臣,掌握天下脉络,对君王从无异心,若非前朝事故,今日朝堂绝非黎家血脉坐堂。 然而虽为纯臣也绝不容许外人为权势伤害身边亲众,有些帐是真该好好算算了。 “行了!其他名目就交给你父皇了,哀家只叮嘱你,在宫里规矩可得记牢了,哀家乏了,都撤了吧!”黎太后挥了挥手,让父子仨离开永寿宫。 ...... 二月二龙抬头 归武山一众忙活着,从清早的吃龙食,又安排十数个剃头师傅来替庄上的人们修整门面,期待来年光彩整年,再到初心湖畔边发铜钱,让大伙引钱龙再无声归家。 黎家也在今日则盛大迎接黎太后归家,闲话家常用过午膳后,即便动身前往平安寺落脚,由知客僧接待并奉上香油后,黎太后跪于正殿大佛前参拜后,在众目下由嬷嬷褪去了太后朝服与冠冕。 随后黎太后一身素衣,仅着银钗布履,在小僧引领下进入了寺后小院,并派人将所有朝服、冠冕、仪仗在群众哗然间送回京城。 关上了小院门,关上了俗事门。 ...... 午后斜阳,人群逐渐散去,寺庙香客仅剩三三两两。 承昀怀中抱着颜娧坐在平安寺不远绿荫悠悠的香丝树上,鸟瞰着寺院院落动静。 “怎么突然对雍朝的黎太后感兴趣?”黎承瞧了许久瞧不出特殊之处。 也不觉着颜娧会是爱凑热闹的性子,今日会要求来看这趟热闹算稀奇了。 “昀哥想知道为何初心湖冬日不结冰的原因,就在那做小院里。”颜娧指着后山小院源源不绝的涌泉,还有些许烟岚缭绕。 “温泉?”承昀诧异。 颜娧颔首。“这可是专门为黎太后准备的。” 在地勘平安寺时发现了地热,当下就决定把半个以上的地热范围都划进黎莹的小院,一个温泉汤池,谁能不爱?。 这腹地宽广的三进的院子,若是颜笙也来了也够住,她都能想着三人一同泡温泉闲话家常了。 “为何如此上心?”他可不信颜娧会做亏本生意。 “这当朝太后不上心能行?,那可是我香油钱的大宗来源呢!” “听说都是我的银票。”承昀故意提醒。 “昀哥,入了我的口袋怎么能说你的银票?”颜娧偏头一笑,“是我的!” “我的银票交给你,你的银票进了皇宫绕了一圈,又从平安寺回到你手上,怎么只有我两手空空?”承昀故意在她面前晃悠了骨节分明双手。 “我同意昀哥学成那日,搬走冰碧苑就不空了。”颜娧故意视而不见。 这厮学院今日开课,不料他散学后便出现在她船上,叫她扼腕许久。 原本都已经请求立秋带她来观礼,便被他生生拦下了。 “昀哥散学这么早?” “晚了,夕阳都落山了。” “这都行入泮礼了,还能时不时往外跑?”颜娧凝眉。 这黎老太傅也忒宽松。 “念书,也可以不念书。”承昀浅笑回应,“我若说来此之前,四书五经已经通透了,你信不?” 颜娧抬眼与他相望,不解问:“那你来此花了近百万两银子做甚?” 承昀没回答,意欲未明的笑着。“我想买一个答案。” 颜娧还真哭笑不得。 “什么答案这么贵来着?” “你是谁?”承昀顺着话尾直接了当问。 颜娧:“我颜娧啊!” 差点就被套路了啊! 真庆幸,她也是颜娧。 承昀也失笑,虽然每次都能补捉到她眼底的松懈,可三个月下来,都没能成功套话。 天灰逐夜色,新月渐现。 “昀哥,我们去拜访太后吧!”颜娧咯咯笑。 等了许久才等到黎莹,今日总算能见上面了。 “你看准了她会撤去所有宫卫?” “也不是看准了,都想脱俗入庙长住了,应该不会继续维持宫廷派场。” 这才是她认识的黎莹! 况且,她能说嘛? 这平安寺僧众都是颜笙派来保护黎莹的,还需要大内侍卫? “昀哥,走吧!”颜娧主动将双手揽上他颈项。 这举动叫承昀诧异了,究竟这黎太后何许人也?竟能让她情愿奉上温香。 他也没有多想,便趁着昏暗的天色,迅速往小院前去。 到了院前金丝楠木门廊前,颜娧着急嚷着要下来。 承昀才小心翼翼放下方能够小步行走的颜娧。 她明显紧张的神色问道:“我还行不?” 承昀笑了,三个多月来她首次挺直了身板,也是首次在他面前泄漏了不安的情绪,原来小丫头也有紧张这回事。 这一蹲,猛然惊觉这三个多月来丫头长高了许多,他蹲下身都得抬头仰望了。 待她站定,承昀蹲下身为她整理着被疾风追逐而纷乱的细发,梳理整齐后才回应: “行了!” “昀哥,你想要的答案,就在里头。”颜娧未曾想自个儿有日也会近乡情怯。 这个一直缠着想要知道她是谁的少年,是否会被吓跑? 思及此,她都快掩不去唇边几次浅笑欲扬。 “里面除了太后还有其他人?”承昀已听见厢房内传来轻浅的啜泣声。 “嗯!”颜娧将映着绯红的掌心放到他面前问,“凤鸾令可有解法?” “无解。”承昀笃定。 “好,我们走吧!但愿你的心脏够稳当。” 颜娧在搀扶下走进了小院,洒扫的小僧见着她就双手合十带着其他人告退,主动的带上院门驻守在外。 穿过凤鸾起舞的影壁,走过墨色雕栏,粉壁轩窗,院中奇石为佐,湘妃竹临风林摇曳,灯火阑珊,。 颜娧透过轩窗,瞧见内院厅堂内,两名年纪相仿青丝绾髻的中年女子,握着手相顾落着无语泪。 第五十章 无解 透过冉冉灯火,这一幕,也使得颜娧也是眼眶逐渐犯了热意,虽因年岁增长而有所变化,她还是一眼便认出两人。 两人居然与来时的面容也是相同的,岁月并未在她们脸上留下太多痕迹。 可妹妹们鬓如雪,姊姊却是黄口小儿。 这让她如何能跨进院门? “立秋?” 院内已然察觉来人。 颜娧还没法走得麻利,只能在承昀搀扶下步步艰难的往内院走,走着走着盈在眼眶的泪珠也就缓缓滑落。 屋内两人噙着泪走下了内宅的云步踏跺,绣帕不停抹着落不完的泪。 实在走不下去的颜娧,干脆就落坐在庭中的青石板上,软糯的嗓音委屈道:“又不是不知道我只剩一只手,不会过来搀一把?” 她也很想维系这份重逢的感动,奈何实力不允许。 “做死到剩一只手能动,又被搀着了,我们搀哪?”颜笙又气又笑。 两人年过六十,依然能保养得宜,宛若徐娘,身段匀称,在这个时代来讲不容易,只有浅灰的发色掩不去年岁。 她的消息这年来山门都以特急送回,这次落水可真吓得她魂都跟着没了一半,若非裴程两父子拦着,她早在第一时间就来到归武山。 这次,得知黎莹即将到平安寺长住,家人就更拦不住她了,几乎日夜兼程奔袭赶在黎莹进入小院的前一刻才到达。 这辈子她被绑得厌了,都已经到了耳顺年纪,可以说活一天少一天了,仍为这烦人的规训束缚,那还不如就让她僵了第三回吧! “这哪是来看我的作态?”颜娧拒绝了承昀想抱起她的眼神。 “说来看你作死也行。”黎莹落着泪,话里尖酸着,心里还是心疼。 两人还是靠了过来,侧蹲在她身边,落着泪颜笙娇嗔问。“来说说,想先抱抱谁?” 她没忘,两人老喜欢在她身后相互磕绊的日子,受完专职教育入山地勘,仨人十数年来都是裤腰带绑在一起,不管哪儿需要地勘都是一同前往,从没落下彼此。 每次摔疼了,总是颜娧先爬起来问,“先抱谁呢?” 那最后一次的水库地勘,进入了一座雕栏华丽的古墓,原先她们想着能帮墓主迁墓,却在那场诡谲的爆炸里一同湮灭前,颜娧也没忘抱着她俩。 两人再醒来,颜笙人躺在因高烧身死的颜家病弱少女病榻上,黎莹醒在已死透的黎家待嫁女花轿上。 颜笙结识裴巽后,就极力寻找两个姊妹的踪迹,深信如果她能活下,两个姊妹也一定能活下来。 可惜穷尽数十年光阴,也只找到深宫中的黎莹,颜娧好似消失了般。 “你们俩都当祖母了,还搞这套啊?”颜娧破涕为笑。 “让你作死,来这么慢,究竟上哪去了?”颜笙也随着落了坐,若非带着伤还真想她打一顿。 “不哭了!我醒来才五岁,这来得够快了啊!”颜娧指着黎莹。“谁让你,儿子都当皇帝还不赶紧的改规矩,我被关在佛堂五年呢!” “你下回投胎到那家先与我说说,我再来想办法。”黎莹被骂笑了。 被拘束了一辈子了,可以了,去他的大家闺秀!去他的皇家规矩! “现在应该是你跟我说吧?咒我短命不成?”颜娧没好气。 “太后娘娘还不赶快治个大不敬,看她还嘴欠不?”颜笙拉着黎莹起哄。 “不欠,不欠!请娘娘开恩,饶了小的贱命!”颜娧说着说着又落了泪。 以往都是黎莹喊着这些话的,时常地图会勘抓错距离,害得她们不是白刨就是就是走错,老是在她身后喊着娘娘开恩的俏丽身影再见已发色斑白,如何舍得? “瞧你皮!还能笑话我。”黎莹嘴里嗔着,手还是覆上了颜娧小身子,率先抱住了她,颜笙只能不甘示弱的抱住小身子背后。 女人们相互拥着静静落泪,庆贺着彼此能于此生再见。 承昀站在一旁听着三人你来我往的对话,还没来得及消化完全。 她们三人是旧识? 那话里话外的彼此怨怼讽刺,都是窝心的疼。 没有十几年光阴作陪,要能有这样的情谊,谈何容易? 八岁的颜娧如何能有当朝太后作为闺中密友? 再次看看幸存的彼此,三人激昂逐渐退去平静下来。 颜娧就便开始凝眉挑刺儿了。“我说,你们俩一个贵为门主夫人,一个贵为太后就没想过搞搞美容美体事业啊?” “在京城里西市最热闹的地儿,有间脂粉铺,生意只够店铺日常开销,就这样了,黎家这几代过得清苦,我也没能有什么体己钱。” “你要什么店我都有,但是我搞不出来。”颜笙则暴力简单没有丝毫惭愧。 “不都你搞给我们用,我也不会”黎莹说得老脸都挂了红云。 “你们俩能活到现在,真是靠祖上积德?”颜娧扶额。 这双宝还是一样宝啊! 黎莹甭说一生全靠祖上积德开挂上阵,虽然赢得轻易,儿子终究成了宫斗的最后赢家,自己也成为太后。 颜笙个性直爽能得老山主青眼也不意外,听立秋说过,就是绝配的江湖道侣,颜笙不顾一切的行侠仗义,总有一个人得收尾。 “所以我让立秋把种子送给你,我不行你总该行的。”颜笙一生从不承诺无法实践的诺言,凡是量力而为,是她给孩子们的铁律。 “你还真看得起我......”颜娧冷哼。 “当然,我姊姊什么都行的!”颜笙一个挑眉,才想起方才有人带着颜娧来的。 “是呢!我姊姊绝不会丢下我的。”黎莹也随着颜笙的目光而去。 颜娧沉吟了一下道:“行吧!之后弄得出什么东西都交到你们铺子去,我也省事,五五分帐。” “哪有什么问题,全给你都行。”颜笙看着英气飒爽的孩子,应是逍遥不羁的年岁,怎就这么不知...... 说轻重也不太对,分寸也不太对,怎就非得颜娧? 她自个儿都没生出女儿,也怪不了媳妇没生女儿,定是寄乐山风水出了问题,才导致了这连三代都没女儿生出来。 承昀被颜笙的左一句姊姊给叫离了魂,更被黎莹右一句姊姊给叫忘了魄。 还不太能理解看到了什么,两个发色灰白的中年妇人,喊颜娧姊姊? 其中一位还是当朝太后,这是什么意思? “再问一次,凤鸾令可有解?”有两个妹妹撑腰,她软糯的嗓音也有底气。 “无解。”承昀答得坦荡。 “你都见到了,我妹妹们的年纪,还是无解?”颜娧觉着心塞直想扒下那张笑得坦荡的脸。 “让我来看你们演这场戏是为了解令?”承昀语气里难掩气愤,虽自持,仍有满腹疑问,结论却只有一个。 她就是想退婚! “我没想让你看,别忘了,我跟立秋都要出门了,你来才换下立秋。”颜娧原也不想这么早让他知道,今天本还想着让她们俩来为退婚想想法子的。 只是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他既然换了立秋,那便来接受这场视听盛宴吧! 如若能因此萌退婚之意更好! “我若没能换上,这事你也便不打算坦白?”承昀为之气结。 也就是说,她们三人真相熟已久,而颜娧却不知为何成了八岁孩童。 “大抵正常人碰上这种事,十之八九会一把火把我烧了,再补上一句为民除害。”颜娧对古人抱持保守态度。“现下,答案已有,可还满意?” 承昀不语。 “若我真是个八岁孩子,对于你突来的婚约,也只是逆来顺受,可你看看我哪儿像个八岁孩子?再看看我两个妹妹,你还能当我八岁?” 承昀依然不语,静静的听她阐述。 “我的年岁应该比我妹妹岁数还大,可是我也不清楚,为何醒来偏偏我只有五岁,你真要年岁长四十岁的妻子?” 颜娧以为攻势见效,连忙再加紧补述。 “都说当兵两三年母猪都能赛貂蝉,我清楚你从小被父王养在军营里不容易,大约也没见过多少女子,外头有多少正值青春,娇俏明媚的女子,加上裴家嫡系女也还未出生,又何必吊死在我这棵歪脖子树上?” 全都席地而坐了,他当然也不能免的落坐在颜娧跟前,这坐得让三人都吃了一惊。 承昀没有理会两人,完全不给颜娧回避机会,擒住她完好的手,直视她的眼睛,如同想望进了她灵魂深处。 “你这话,像是说给自己听的。”承昀唇畔扬起肆虐的浅笑再问,“你在告诉我,你的世界宽广,不该拦下你结识更多如玉少年?不该如此被我绑在身边?” 颜娧:“......” 他怎么就把她心里话都说了!!! “从上山便知道你心里有故事,夺舍也好,借尸还魂也罢,这些于我都不重要,我能看见你极力隐藏的睿智。 虽然在我面前,你依然扮演牲畜无害的小羊羔,于我也不在意,但我能明确告诉你,我要的是现在这个躯壳里的你,并非这个八岁孩子的皮相。” 承昀字字铿锵,掩不去炙热的眼神直视着她。 第五十一章 荷露 黎莹颜笙两人相互倾身偷偷接耳着:“终于碰上高手了!” 这话自然也传入对峙中的两人耳里,颜娧被直视得分身乏术只得以肘撞了两人,两人急忙恢复正坐。 颜笙突然拍了拍颜娧的肩膀感慨道:“我本来还想劝他等我儿媳生女儿的,现在应该不用了,抱歉!老人家虚长了这么多年岁,还没听过如此动听赤裸的表白,看着他不像十六岁,你也不像八岁,很好,不错。” “您是祖母?”承昀倒抽了口冷气,没曾想裴家人居然也在内。 “我去你的祖母!我去你的祖母!谁让你叫我祖母?” 冲冠一怒为祖母!大约就是这样了。 颜笙迅捷的莲指轻动仿若百花腕转,朝他发了两掌风,承昀分毫未动的以骨扇燕过无痕的化解了掌风。 颜笙旋身又是两招落花纷飞,承昀亦是以骨扇婉转,回身看花化解了掌风,颜笙原想继续发招,想着这小子短期内肋伤两回,还是默默收了内力。 “多谢妹妹手下留情!”承昀感受到明显善意连忙道谢。 这称呼叫得颜笙心花怒放,叫得黎莹在颜娧身前忍不住竖起了拇指称赞,不光是为那声姊姊,更为了他小小年纪能有这番身法。 而这叫得颜娧脸一沉,直觉这要被卖了...... “这小子,这张嘴厉害!这声妹妹我也收下了。”黎莹本也准备了成堆想法想来劝退承昀,可如今这一见,方才的话一撂,手里扇功一旋,还说什么? “你们俩不是来替我想办法的?不是说好两肋插刀?”颜娧觉着后背肋下被上了两把刀子。 这是那门子闺蜜? 不是说好会想办法? 现在这是那门子办法? 这两把刀插反了吧? 黎莹被说得不好意思只得端出架子问道:“哀家再问你一次,凤鸾令可有解?” “外臣回秉太后,凤銮令无解。”承昀恭谨揖礼。 “真不等我媳妇生女儿?”颜笙也跟着问了一句。 “等不了了,八岁刚好。”承昀扬起了熟悉的温雅浅笑。 颜笙黎莹给了颜娧无奈的耸肩。 颜娧:“......” 她这是遇人不淑还是交友不慎? 看样子不分年龄层都容易被好看的男人所吸引。 “这厮长得也还行,日后吵架什么的,看着好看的脸也不容易继续生气,这样甚好!”颜笙乐呵的在颜娧耳畔偷偷提醒着。 “你不是最爱骨节分明指缘修长的大手吗?这小子那双手很可以了!”黎莹也在她另一耳畔细语着。 “反正得等你长到及笄才能论婚嫁,订个婚约也没啥的,就这样吧!”颜笙又捕了最后一刀。 承昀起身恭谨揖礼。“姊夫谢过两位妹妹大恩。” 颜娧:“......” 这还要不要脸了!!!姊夫都能自个儿喊上? 真被卖了!卖得个彻彻底底! 闺密因两声妹妹而开心得无以复加,她只有满满心累。 这应该就是猪队友的最高境界了。 ...... 大暑之日腐草为萤 古时误传萤火乃腐草幻化而生,身为现代人当然知道萤火该是怎样。 又休养了三个月的颜娧,手脚完全恢复麻利后,便带着白露与立秋前往苍蓝江各个流寻找水生萤火虫幼虫与虫甬,大量放养到初心湖畔,期望能将初心湖育为夏夜必访景点。 加上既然也抛不下纨扇了,那何不来个轻罗小扇扑流萤呢! 船坊在她休养的这段时日业已完成,除了她的画舫常驻于湖中,其余八艘画舫完工后也逐步下水启用,从各地闻风而来的人们,预约赏萤都排到明年八月底去了。 自从这归武山来了来了两尊大佛,颜娧明显发现众人对出门的管束总算放松了,这每几步路就有人盯着哨,暗卫们不光裴家连黎家也来了,想混进山来也难了,还能有什么忧心? 连一路追着妻子脚步随后而来的“祖父”裴巽,被颜笙以他尚在人世,不可刺激寡妇的名义,被限制住居在颜娧的宅子里。 祖孙俩仨晨练后,天方露白趁着初日未起,人手一组等身长竹竿,便散打轻装上了初心湖,以独竹飘在湖面四处漂移,移经荷花便以竹施展轻功便轻取荷露,直至旭日东起。 “我说丫头,你要我们帮你收露水都几个月了,要做什么还不肯说啊?”裴巽从山坳口捞起一瓶瓶的荷露,心里咕哝着。 这都又好几次日没见着老太婆了到小院内露脸了,他想啊! 颜娧不愿瓶身沾惹身体热能,让装满的荷露顺流而下慢慢拾回。 “给平安寺两位用的,还没想好怎么做,也不知道怎么说,所以先收拾好需要的材料,再来慢慢想。” “祖父又想祖母了吧!”裴谚瞧着祖父时不时的瞟着寺顶的小院。“祖母这次也忒狠心了,真就住在寺里了。” “浑小子!谁准你对祖母不敬?”裴巽随手而来的掌风裴谚闪得没人影,吹得竹篓差点倒光了,颜娧赶忙冲过来抱紧拦下竹篓才松了口气。 祖孙俩掌风横练打得一阵火热,没多久裴谚就落了下风,被裴巽逮住倚坐岩石,双脚挟着裴谚大腿摁着就是一顿屁股粗饱。 顿时裴谚惨叫声嚎起,习以为然的颜娧在旁继续打捞荷露。 酷刑结束裴谚抚着臀走来嘟囔着:“丫头!也忒狠心,都不帮着求情!” “瞧着你被打也不疼,天亮不来一回就皮痒。”颜娧长竿准确挑起载浮在湖里的瓶口结绳空抛反手接住。 裴谚轻浅的覆在颜娧耳边道:“祖母不在,我还是受着点好,不然祖父怕是耐不住相思苦。” “我瞧你就是个皮痒的!”颜娧没好气的睨他。 “祖母这次连你都没喊上,都快三个月了,我觉着祖父已经濒临炸毁平安寺的范围了。”裴谚描述得生动写实,颜娧听着也跟着咯咯笑了。 如获珍宝的数着一瓶瓶捡回来的磁瓶,全都收入做了遮光的篮子里,裴谚一股作气背上身后。 “轻点!”颜娧深怕瓶子破光了,顺道瞟了一眼正在“观山”的祖父。“祖父可要回了?还是再坐会儿?” 岩山闸门只能见着米粒大小的小院,还真是辛苦裴巽了。 裴巽脸色凝重的对颜娧招手,她赶紧屁颠屁颠的过去。 裴巽抓着她两臂,煞有其事的问道:“丫头!你老实告诉祖父,你祖母不是想陪着黎太后一同遁入空门吧?” 这辈子还没跟颜笙分开那么久时间,真是糟心又心塞。 颜娧实在忍不住唇在线扬,嘴角不住的抽了抽。 不行!得忍着!颜笙说好给裴巽的惊喜不能坏在她这。 “祖父,娧儿真不清楚。”颜娧也跟着凝起眉宇。“祖母现在连娧儿都不见,可愁死我了。” 在休养期间,由她口述,颜笙黎莹操作,试着以酒粕萃取了精华,再从蚕桑人家买了整批蚕茧剪了斜口做面膜。 倒出的蚕蛹再整批交给了先前规划农桑的两个庄子,重荏后就开始育苗买进了大批柞树移植,桑蚕室也已兴建完成,就等待蚕蛾孵育小蚕开始饲养。 一切都循序渐进的进行,没意外下个冬季,她就能盖上暖暖的蚕丝被了。 而那两人就带着她刚制作完成的蚕茧面膜与酒粕精萃躲起来,连她都不见了!!! 说要妾别三月刮目相看。 虽说,她很清楚这套保养下来是怎么回事,可也没必要连她都不见吧? 天然的丝蛋白面膜搭配上以微生物发酵提取出来的玻尿酸,加上未见旭阳的透白荷露所释酒粕回颜露,用上三个皮肤周期能不换然新生? 去他的年老色衰羞于见姊...... 根本是让她来拦着老公别碍事! “祖母理应不会抛夫弃子扔下孙,应该只是陪着太后持斋,没事的。” 颜娧觉着演戏的功力在这三个月大幅长进,每天陪着失魂落魄的老朽说谎。 这真是醉了! “你祖母从没离开我身边那么久......”裴巽看着掌心呐呐问道:“你说说,我若是一掌拍在我天灵盖上,你祖母会不会来瞧瞧我?” 颜娧:“......” 搞自残?不是吧? “我的姥爷!你可别啊!你要是怎么了,谁来打我屁股?”裴谚倏地跪到了裴程脚边,大义凛然的以他脸押着裴程手。 颜娧扶额,这头真疼。 “或者,拍在你头上?”裴巽无比认真的问裴谚。 颜娧嘴角抽个不停,只能在心里盘算着日期,到底过了第三个二十八日没? 裴谚倏地又跳离开了祖父手掌可及范围,哪里还有什么祖孙情深? “或者,我们上平安寺去参拜敬香?”颜娧算着日子差不多了。 这裴谚说裴巽会炸了平安寺,难不成真的? “丫头这提议可以,祖母只说不能入院打扰,没说我们不能进庙,我们偷偷看一下好了。”裴谚摸着还冒着冷汗的天灵盖,“丫头!你陪着祖父去敬香,我送荷露和我们的竹撑回去。” 话毕,裴谚飞也似的逃离现场,留下心里泪汪汪的颜娧,扬着想哭的笑脸攀上裴巽的肩膀。 “走啰!我们去看祖母。”明显心花怒放的裴巽迅速提气,宛若蜻蜓点水般点着水中荷叶往平安寺飞驰。 第五十二章 动静 一到平安寺知客僧见了颜娧热诚接待引导入寺,颜娧供奉香油后,小僧教予了香烛。 烧香从不引火的裴巽,拿了火折子出来燃香烛,两人目光都流连在阶梯最上的小院。 也没注意,蜡油便这么一滴滴的滴落在裴巽手上,虽不见疼还是回身喊了声: “丫头!” “嗯?”颜娧一回神,察觉蜡油都滴在裴巽手臂上,脸上挂满了歉意,连忙遮着风摆好左右蜡烛后回来道歉: “祖父!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裴巽似乎没见到她满脸抱歉,反而傻呼呼笑了。 “你祖母老说要用蜡烛滴我,都还没滴成,没曾想被你先滴了......” 颜娧:“......” 好个颜笙,玩挺大的啊! 这可怜的古人,被颜笙耍玩了一辈子,害得这男人用最缅怀的话语,说出了最煽情挑逗的话语。 “滴什么?” 什么时间不好来偏偏挑了这时间来的承昀,不知何时闪现在她身后。 颜娧:“......” 这是不是来得巧了些? 裴巽还是那个憨笑,“你祖母说,不可说!” “祖父需要我帮忙?”承昀主动陪着参拜完,站在宽敞的须弥座阶梯上,跟着观望山上小院。 “你可千万别乱看!等等我们一起遭殃。”裴巽遮上承昀转了身。 承昀蹲下身子,一眼望进了颜娧那抹不自然的浅笑,在她耳畔耳语问道:“你定知道滴什么!” 颜娧被说得明显僵直,承昀如愿的浅笑,本想再多说两句,只见她一脸尴尬急着逃。 “我去看看祖母啊!”颜娧直接戳破了小羊皮,只得三步并两步的爬上阶梯,已然忘了有轻功这回事。 面不红气不喘来到菩提小院前,颜娧闭上眼猛敲着紧闭的门户叫喊着:“开门!” 打扫院落的小僧认得声音赶忙来开门,人一请进门,赶忙又阖上大门。 院落东厢佛堂传来普门音韵与木鱼敲击声,看似真有这回事。 她要是真信了,便看不起里面两人了,径自往内院西厢的温泉汤池去。 果真,本该在东厢佛堂虔诚礼佛的两人,正敷着蚕丝面膜舒舒服服的浸在温泉池里。 “我说,你俩不怕热死?”颜娧没好气问。 经有人帮着诵,木鱼有人帮着敲,连丈夫都有人帮忙照看,这日子舒坦! “你说每日晨起入睡前一刻钟的!”颜笙覆好蚕丝正拿着白瓷瓶慢慢添加着回颜露。 透着半透明的丝幕下,能明显看出肤质状况改善了许多,眼周肌肤也莹润了。 这话听得她心累,她天没亮四更下半就被喊醒晨练采露,这俩才刚起来洗漱......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真好!三个月未见,丫头又长高了!” 黎莹带着慵懒媚人伏在池畔对着她浅笑,恍若未见她眼底的不平。 与刚出宫的拘谨庄重有了明显差异,颜笙给带偏了? 颜娧扶额脑壳发疼,这该是两人的本性。 “你们俩可得振作点啊!三个月耍废该够了,别忘了,还有一个孙儿在京都里奋斗着。” 归武山被围得跟铁桶一般没错,可还有儿子与孙儿在外奋斗着呢! “闹起来了?”黎莹一听孙儿敛起神色。 “动静不大,先动到黎承婚事上头了。”颜娧给两人递了衣物。 “谁?”黎莹取下了面膜,眉眼间莹润透亮,再不见日前老态,半年下来完美逆龄,更别说呵护在温泉里肌若凝脂的肌肤。 “猜猜!”颜娧卖关子。 黎莹沉吟了一盏茶,会让猜必定非平常肯显手的角色。 宫里有皇子又最低调,最无声息的,莫过于三皇子母妃淑妃。 最张牙的莫过人反其号的贤妃,若非有四皇子傍身收敛了许多,那炸药性子时不时也得炸伤自个儿。 德贵妃平日便协理后宫,应该不至于拿好不容易获得权势来玩笑,更别说自以为圣眷正浓岳贵妃,本就私底下小动作不断了。 “淑妃?”黎莹又马上翻了答案,“会这样问我,这人一定有意思,我该问这人想把谁指婚给黎承?” “义安侯府嫡女王妏,今年十五岁。”颜娧笑得坏心。 “怎么会牵扯出他来?”黎莹又思虑了一会,不确定的问:“真是德妃?” 颜娧拍手叫好。“这样能猜出来厉害了,你还是有谋算的!这样回去也不担心了。 这德贵妃也是着了人家的道,才向雍德帝提议,估计现在不知道上哪后悔了。 回去你可得再查查,第一步就想除掉德贵妃的,也是个狠人。” 宫中姊妹情谊可是出了名的塑料花,嘴里喊着姊姊,手里送着刀,几番人心难辨呢! 颜娧蹲在还不想起身的颜笙身旁戏谑问道:“你确定陪着黎莹回宫,你家那位能行?这才三个月就快拆房了!” 打点好自个的黎莹也靠拢来了,“是呢!这趟回去危机重重,你确定能行?” “我不去,难不成你要靠她?”颜笙起身离开温泉身影妖娆,唇边那抹若有似无的媚笑勾魂无影。 两人原先的华发,在半年来不断浴洗菊花散的养发配方,也重回乌黑光泽,哪还有灰白发丝? 颜娧十分满意这结果,这才是她理想的老年型态! 两人从来没把她喜欢的杂书放在心上,这下再说她总是研究诡异的书籍,她就把东西全没收了! “欸!欸!过河拆桥?你们俩目前不是靠我靠谁?” 穿戴整齐的颜笙,没点客气的把颜娧从衣领拎起,放到露台石桌上。 现下的她哪还有老夫人的福态与苍老? 颜笙闲倚着石桌,妖娆的以手背轻靠着下颔,似笑非笑问:“你的扇功练完了?能杀敌了?” 颜娧:“......” 黎莹笑了出声,只得拨着桌上水果喂进颜娧嘴里,安慰她的一脸沉。 “我容易吗我?也不想想我祖父天天巴着我复习轻功,天天玩独竹飘,能练哪去?” 从裴巽来她就负责招呼至今,就怕他偷溜上山看老伴,坏了计划,让她怎么练? 颜笙如闺秀般笑不露齿,这大半年为了入宫,同黎莹学习礼仪颇有成效。 “这颜笙还真是投错了地儿,要是当初入宫的是她,整个宫里可能没她对手。”黎莹由衷赞叹。 “错!她会死得比你快!你的性子沉得住气,委屈求全的日子也能过,颜笙的性子,如果大牢刑法都受过一遍还能活着,再来看看她能不能学乖。” “有需要这样埋汰人?好歹我现在也学了八成闺秀模样了。”颜笙没好气的冷哼。 颜笙这侠女脾气哪堪得住后宫的塑料花哭诉?分分钟都是送人头的节奏。 黎莹忍不住笑出声,颜娧太了解颜笙了。 不说什么,光是计划要回宫这事上,她便两肋插刀亲自作陪,连丈夫都暂时摆两旁。 “不过看不出来,你这侠女还喜欢玩滴蜡烛?”颜娧睨了颜笙一眼。 “那个老家伙告诉你,我们玩滴蜡烛?”颜笙尾音上扬,闺秀样貌都送人了。 “我刚点香烛滴了他,他笑得那是一个暧昧!我看你晚上好好慰藉他三个月不见的寂寞心灵吧!” 颜笙黎莹:“......” “我才说说都还没机会滴就给你先滴了......” 颜笙脸上满满红云,惹得两人笑声连连。 总归回宫计划第一步总算完成了! ...... 万籁俱静,流萤飞舞 水生流萤三五成群的飞舞在初心湖畔,颜娧为能看清流萤,灭了画舫上所有灯火。 静谧夜,悠悠湖水似乎也怕扰了清梦也缓了流徙速度。 她轻点船板上了船顶,以手为枕缓缓卧在船檐上,茶盘里白玉杯与白瓷瓶未动分毫伫立,似乎正等着人来享用。 果真,岸上衣袂飘飘宛若游龙,两手付于身后轻点水中荷叶而来,无声息的落坐在她身旁举杯相邀。 “书舍禁酒,苦了吧!”颜娧戏谑的笑着同饮。 “老太傅还是有他的独特见解。”承昀又为自己满上。 颜娧笑了笑,这是还不想离开的意思呢! 承昀近两年酒虫被养可馋了,满苑湘妃竹林,多数都被上了记号入了酒母却喝不得,只有糟心能解了。 “明日我们启程进京了。”颜娧纨扇轻轻摇曳。 “何时能回?” 虽然已知道她想协助黎太后回宫,真到临行前,心里仍是空落落的。 “问君归期未有期。”颜娧不自主的就诵了应景诗词。 “也没瞧你念几日书,吟诗倒是应得了景。” 每晚此时都等着她摆出请酒来叙话,熟悉勘破心法似乎都能在话语间完成。 心境上,颜娧心法勘破速度极快,不到一年已然境界等同,可惜内力的培养无法一蹴可及,否则定能打个平手。 “不敢说念书的时间比你长,启蒙是晚了些,读过的杂书不少。”颜娧的兴趣广泛,喜爱没看过又不懂的杂书。 为了读懂能彻夜未眠到了解为止,也曾因为买了爱看的书籍,一晚上把四十万字精装书本给读完。 书,对她而言是宝贝! “我相信。”承昀看了归武山在她策划下的成长,还能有什么怀疑? 只能再饮一杯惜别酒。 卸了娃娃面具的颜娧,清雅闲适下的玲珑剔透心,他重金寻求的答案呵! 第五十三章 娘亲 “你不该回家看看?”颜娧试探问。 父母养大孩子这么容易? 离家一年多只有鱼雁往返,不曾归家,母亲能不伤怀? 承昀瞧着她又举杯邀星趁机饮酒,骨扇轻回雁过南飞,骨扇反转白玉杯已立于扇上。 他正要饮下,她的纨扇旋舞攻势凌厉,白驹过隙便翻转了酒杯,杯中酒尽数腾云,颜娧轻拍船檐凌空,檀口饮尽了夜空酒畅快落下。 见她为抢酒出招,承昀失笑,未免她落地受疼,只得轻转骨扇以风转卸力,让她能安稳落入他怀中。 “这是功夫长进,便不要师傅了?”承昀语气不悦,招式上已教无可教,可也不愿就此离去。 她身上有太多无法解释等着探究,总觉着一离开她又会变出新花样。 颜娧望进带了些许火气的星眸,嗅着他身上特有的水安息香气笑了出来。 “看来这名贵的水安息没能让你宁静致远呢!”她已然习惯这能让人静心的香气。 大半年来两人从说招到动招,培养了不少默契,除内力跟不上外,两手运用扇招已是炉火纯青。 她知道不足之处,因此只能更加勤快的每日陪着裴巽采露,希望轻功能更上一层,这大半年下来内力无法突破的问题,已慢慢浮上了台面。 “接下来我也不在归武山了,你真帮我看家护院?” 他百般无趣转着骨扇,不愿回她,只得再满上一杯。 “内力跟不上,你目前与街边混混过过招还能勉强小胜,倘若遇上高手十条命也不够你挥霍。” “进京又不是为了玩命,有立秋会陪着,怎么可能有机会挥霍?” “我让楚风跟着。”承昀对皇宫充满了敬畏,里头风云诡谲能不清楚? 尤其,黎祈那小子身上的病根,瞒得过别人瞒得过他? “楚风是个大男人,怎可能过得了宫禁?别瞎忙活。” 想到那个走到边界又回来的护卫,便忍不住绽出笑靥。 “我会回去一趟。”承昀心里纠结着,也十分清楚,没回西尧这一趟,她的内伤根治不了,内力也不可能再有所提升。 骨醉帮她压制了内伤,却解不了削骨剑的内伤。 刺客以削骨剑逼供,本就不可能留下活口,如今丫头成头一个,如何解伤成了问题。 见过这丫头充分发挥作死精神的表现,他着实离不开。 他清楚,她独竹飘从每日落水,到如今回身自若下了多少功夫,更舍不得她劳而无获。 “安心回家,我会过得很好。”颜娧以肘弹起纨扇,扇舞飘然腕转腾扇。 “你可没让人省心过。”他无奈叹息。 颜娧偏头看了少年,这可是在抱怨? 知晓她实际年龄都未见惊恐,也不曾想退婚的少年发出了叹息了? 这让她不禁又抢了他一杯酒,纨扇轻挥让酒杯稳稳落回盘上。 见她还想再满上,承昀以扇压下了她的手,语气沉沉。 “再好的养生酒,目前的你都不适合。” “终究有人得说实话。”颜娧怎会不知,几番得胜都是因为他的谦让。 立秋几次找无观大师来号脉又闭口不谈,能不疑心? 裴家功法以掌功为主,内力尤为重要,转功法只想转移她注意力,实际是不想让她发现内力伤愈至今无法提升。 承昀见这湖岸两旁夜萤飞舞,也是她抓着人寻回来,娇养了好些日子才放养到湖岸。 未曾想那么丑陋的蠕虫长成后便是这萤萤灯火。 而闺秀们应当退避三舍的昆虫,她不光无视害怕,还能为牠们掘开山涧溪流的浅滩石块带回来放养。 这让他时不时都在想,如若她对居住环境这般在意,往后她到西尧去哪找座山给她? 思及此他难掩笑花。 眼睁睁看着最后一杯酒被他饮尽,没好气的问:“不说实话,笑什么?” 承昀一揽手将她纳入怀里,在她耳畔细语:“承家人不会平白被欺负。” 她是不是太没有浪漫细胞?竟被这话给惹笑了。 “安心,我会公平的讨回。” “等我回来!” 少年的话语在静谧夜里衬着满山萤火隔外清晰。 ...... 京都外,苍蓝江上琳琅唯美雕琢精美的游江画舫三两来往穿梭。 这日,雍德帝微服上了画舫游江,各个游船丝竹声不绝于耳,惟有雍德帝的画舫上静默无声。 紫檀木半月桌上,清香三柱,烟云袅袅,画轴女子水红繁花宫装,面若桃花,柳眉淡扫,盈盈秋水,琼鼻小巧,手持芭蕉宫扇,倚靠在水榭湖亭内。 “瑛儿,十三年了,你在那儿可好?”雍德帝想摸上画轴上人影,却为画上的斑驳而滞。 这是她唯一的画像了。 船室内静默无声,等不到响应的雍德帝颓丧坐回居中的罗汉床上,看着窗外湖光潋滟,听着河上人声鼎沸,数着内心苍凉无依。 恍惚间,似乎听见了江河上传来雉朝飞的古琴曲,望了勤公公一眼,勤公公立即会意,立即交待下去让船只往琴声处去。 琴声临近,雍德帝便耐不下性子往船头站去,迫切想知道船上抚琴之人,船一靠近便提气往临船去。 快得勤公公与刚上完香的黎承都拦不住人,只得跟着往陌生船上一跳。 连他也讶于那古琴音色与弹奏技法的余音袅袅,虽然幼年记忆所剩无几,他还是能辨认是母亲抚琴之声! 莫怪雍德帝捉急,连他也想知道抚琴之人。 在旁的黎祈看来做祭的两人接连跳船,虽一头雾水也跟跳,只留勤公公还在喊来人。 上了陌生画舫,他便见到父亲与兄长两人,呆滞望着面前抚着琴的女子。 黎祈不明究理的跟着目光探询,也傻在当下。 面前身着水红繁花宫装的女子,与母亲画像几乎如出一辙,没见过母亲的他也愣了。 世上怎有如此相似之人? “瑛儿!?”雍德帝不可置信的上前,追问仍淡定抚琴的女子。 亡故了十余年的结发妻子,为何会在苍蓝江上画舫内抚琴? 即便不是亡妻,为何那一颦一笑能与亡妻如出一辙? 女子轻轻颔首,这一瞬间船舱门户全然落锁紧闭,黎承护在雍德帝身前,迅速拔剑指在女子颈上问道: “报上名讳!” 黎祈依偎在父亲身旁也以小身躯护着,目光灼灼的看着好生眼熟的女子。 女子气定神闲的抚完雉朝飞,清冷的嗓音才传来。 “当今还有谁能请出松石间意?” 黎家世代典藏的名琴,在黎后过世后请回了黎家,已十数年未见,但栗壳色漆,灰胎为参杂金银朱砂粉末的八宝灰,的确是黎后的松石间意。 “瑛儿真的还活着?”雍德帝欣喜若狂又一步趋前。 “父亲!我们今天是来祭奠母亲的!”黎承剑又前进了一分,焦心着门外侍卫一点营救动静也没有。 雍德帝一瞬迷茫,转眼清醒。 是啊!当年他亲手为黎瑛殓的葬,烧了她的肉身,将骨灰洒在这苍蓝江。 因此年年带着两个儿子到江上祭祀。 雍德帝收敛了心神沈声询问:“还不报上名讳!” “我是你娘亲!”黎莹失望儿子反应没孙儿好,但至少还是醒神回来了。 众人:“......” 雍德帝与黎承怔愣许久,完全无法将理解听到了什么。 黎莹察觉黎承眼里的困惑,难不成没认出她是谁?只得对着他道: “承儿不认得祖母了?” 众人:“......” 雍德帝与黎承再次趋前,细细观察了面前这个与黎后九成相像的女子,许久说不出话来。 虽说神似,但那眼里的宠溺,的确是祖母无误。 黎祈最早反应过来,双手拍在琴桌上。 他没见过母亲,只觉着面前的人面熟,一时间无法将面前美妇与祖母搭上,可再细细看了,是祖母没错啊!不可置信的兴奋道: “祖母!你可以啊!竟然回春了!这一回春!自视美艳的德贵妃都被你比下来了,我祖母原来有这天仙容貌!” “你这嘴甜的!”黎莹赏了黎祈金枣糖,让他一旁坐着。 “母亲你这是为何?”雍德帝还处于震惊中,虽然姑侄肖似,也从没想到能如此相像。 黎莹诡谲的笑道:“明日坊间会传出皇帝苍蓝江上幽会肖似黎后女子,你认为如何是好?” “母亲想以新身分回宫?”雍德帝从母亲眼中看到了决然,已然了解母亲想做的。 母亲以自身为赌,想引出潜藏在幕后之人。 “我前脚走,后脚还在宫里,脑袋就动到了承儿婚事,熟可忍,熟不可忍。”黎莹气得指甲都快拧破手指。 “我就知道祖母会回来救我,可我猜中了前头,没猜出后头,祖母这个救法,让我耳目一新。” 黎承也不可置信原先虽保养得当的祖母,也是难掩眼周细纹老态,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虽有听说阿娧在平安寺为祖母准备了温泉,难不成是回春泉?丫头又要大赚一笔了? “我这辈子没当上皇后就直接封了太后,我儿要不赏我一个皇后当当?”黎莹说得好似要糖果般容易。 “母亲当真?”雍德帝还在适应母亲的新面孔,真是与他相依为命的母亲? 第五十四章 荒唐 “后宫的事儿你又能插手查出多少?难到你要随意委任新妇?待你百年后传位给哪个孙儿,再留个年轻太后祸害我孙儿? 看看你这不长进的,我前脚一走就被掐着脖子要立后,说说这大半年查出了什么?” 雍德帝汗颜:“一无所获。” “后宫还是要以后宫来处理,现在起,你要多荒唐就多荒唐,我这苍蓝江花船上的美颜少妇可有得你荒唐。 雨露均沾这么多年了,该荒唐荒唐了,后宫看不起这身分的人越多,出手的人就越多。”黎莹思考许久才想出这法子,越卑贱才越容易水落石出。 “母亲,后宫手段残酷,请您以身体康健为要。”雍德帝不怕承担昏君之名,只担心会有失去母亲的风险。 “我儿多虑了。”黎莹大无畏的笑着:“母亲都半只脚踏入棺材了,真有个万一,也就当时间到了,后宫常见手段不过是避子药、绝子药,再狠毒不过缘生,母亲都几岁人了,真被下了药能害怕什么?难不成我还能生?” 这话让黎家两兄弟笑了出来,雍德帝倒是修红了脸。 黎莹看着两难的儿子语重心长的道:“后宫的地儿没男人什么事,让母亲来吧!,真能用我这条命换来你们父子日后无忧,也是值了。” 雍德帝觉着真是大不孝,皇帝也有所不及之处,看似天下都是他的,却仍有无法着手之处。 黎承坐落到黎莹身边,伏在祖母肩上心疼道:“祖母舍下宫外快活日子,这番姿态回宫,可是没几日安宁了。” “安宁能比你终身大事重要?”黎莹轻拍安抚着,“我们现在不出手,下一个倒霉的就是黎祈了。” “我都半条命交代了,还能祸害?”黎祈也跟着走到祖母脚边。“祖母年轻了真好,可以再多陪陪我们。” “傻孙儿啊!只是面皮年轻了,时间到了,还是得应天命。”黎莹感慨着:“皇家,流尽了最后一滴血泪,才算是尽了皇家血脉的义务。” 雍德帝因为这席话心如刀绞,意似油煎,因为他的无能还得让母亲以这种方法来查发妻的死因。 “我儿愿不愿担一个昏君的称呼?”黎莹看着还在犹豫的儿子。 “父皇就担了吧!”黎承觉着祖母不会没做准备回京,“我相信祖母。” “我也相信祖母。”黎祈赖在黎莹膝上,他没见过母亲,可是也不希望她沈冤不得昭雪,更别说他身上的病根。 “担!”雍德帝也想知道黎后死于何人之手。 姑且不论日后是否传位于黎后之子,留着一头恶虎于后宫不除,不论将来谁继位都有可能再遭一次难。 ...... 接下来数月,京城起了一阵邪风,传言因黎后死后骨灰撒于苍蓝江上,雍德帝情痴十数年终于盼得黎后还魂。 原先无人相信,众人都嘲笑为无稽之谈,但当雍德帝不顾朝臣后宫反对,硬是将人接回宫中后。 后宫众人一见黎安,就完全离了安心。 绝色美人在后宫已为常态,但与薨逝的皇后长得一般无二就让人惊恐了。 雍德帝更不负众望的荒唐,完全不顾前朝后宫反对,应该说根本没问过,执意在二日省略所有皇室礼仪,直接祭了天立黎安为后,皇后册宝也在同日送达黎安处所。 前黎后的承凤殿。 这波速度快得前朝来不及反对,后宫还在震惊中,便将立后这天大的喜事给和谐了! 接连数个月,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后宫与朝臣长达近半年没有见到皇帝离开承凤殿。 破天荒连大年宫宴都由姚相主持,一时妖后误国,国将必亡流言四起。 只换来帝后一句:“雍朝首辅,流传青史。” 万历首辅不就这样来? 黎莹原是教育儿子不得同万历皇帝一般荒废政务,需勤政爱民,世上没有几个张居正。 成了黎安后,确是告知雍德帝,荒废个半年无所谓,好好歇息等动静,北雍朝有个姚相。 半年足够颜笙黎祈将人手无声息的逐步安排入宫了。 要藏了十多年的毒蛇现身谈何容易,只能一步步布局。 期间跪坏了多少大臣的膝盖骨,哭坏了后宫多少双眼睛,雍德帝都不曾在意。 其实是因为体会到,原来当个昏君可以这么舒适惬意,躲在幕后看着所有人跳脚无可奈何,真是愉悦! 比起他坐在朝堂上对峙,轻松又快意。 朝臣们破天荒冲入后宫,跪于承凤殿外求废后的奏折,被勤公公全数收下,在朝臣面前端了个六脚瑞兽火炉一把火烧了。 瑞兽火炉就这么摆在承凤殿大门口,每天送来的废后奏折就是往火炉一扔,为跪在殿阁门口的朝臣们取暖。 就连后宫送来以往雍德帝最宠爱的大公主黎湘与六公主黎苑,也被雍德帝一句: “既来拜见母后,就纳入黎后名下吧!” 至此后宫只有时不时传来阵阵哭声,手中掌握皇子公主的妃嫔再不敢造次,再也没有皇子公主拜见帝后一事。 唯有两个原先被剔除皇家玉牒的黎家兄弟了! 朝臣们不信雍德帝如此昏庸,哭求了承郡王去信平安寺恳请太后出面主持公道,由黎祈带回太后懿旨面见。 承凤殿前,帝后听训后,只有一句: “儿臣谨遵教诲!” 皇帝亲自扶了娇弱无力的黎后起身,两人如胶似漆,起身回望殿外朝臣,又是让绝倒的吩咐。 “我儿,有母矣!” “臣妾叩谢皇上恩赐。” 黎后正要下跪谢恩,就让皇帝不舍的阻拦。 没错!逃了公主没有纳入黎后名下,送来一个黎祈便没跑掉了。 “既然列位臣工担忧黎后无后为大,为黎后送来祈郡王,今日便开宗庙为两人祭天,告祭宗庙,将祈郡王重新写入玉牒,诸位臣工正好黎后与祈郡王做个证。” 于是,又一阵哭天抢地,妖后灭国,国之将亡。 这一幕看得颜笙只能竖起大拇指称赞! 虽然一路走来哭声载道,也完全没能影响皇帝的决定,一切仍顺着黎太后与皇帝的心思而行。 半年下来,如今太医院内有无观大师俗家弟子做堂,御膳房内有黎承安排的人手做副,立夏成了皇帝所属左金吾卫大将军,黎家暗卫投入十数人入羽林日夜巡察。 黎后身边大宫女由颜笙负责,又带了立春入宫,小宫女则全由裴黎两家暗卫混入各宫由,再由管事的德贵妃分入承凤殿。 而最让后宫诟病的,从黎后入宫便日夜随侍在旁的小宫女,已有不少流言传出,实为黎后在宫外的私生女。 对于这个结果,这仨满意得不能再满意。 承凤殿内每日的欢声笑语对比垫外的哭声惨淡。 真是门外人唏嘘,门内人得意。 夜半,微凉春晚,这仨闲倚在承凤殿内的暖阁内,屏退了所有所有伺候的人,正商讨这下一步。 “啧啧!这一下子把黎祈推上风口浪尖,你不怕?”颜笙嗑着葵瓜子,也犹豫着这招兵行险招的危险程度。 “再有危险也是在京城这段时间,回了书院有人看着,我不担心。”黎莹嘴上说得轻松,眉宇间还是惨淡愁色,“正好给黎承点压力,没点压力能行?黎家世代纯臣可不是那么容易能达到的。” 将来不论黎祈是否有福气登上位,终究欠下了黎承这份人情了。 皇家血缘轻薄,能为他们多留下一丝牵连情份,对他们两兄弟都是好事。 历代宗室还少了那几个非议? “嘴硬啊!”在旁已经打上小盹的颜娧,百般无聊的又添上个呵欠。 “你这妖后私生子又好哪去了?信不信走出承凤殿分分钟都叫你不见人影。”颜笙知道后宫嘴坏,也没曾想连私生子都说得出口。 皇后的谣都敢造..... 再想想都弄死一位皇后,逼走一位皇子,又搞残一个皇子,再弄死一个私生子也不过份。 一室三人两个靶子,真有事来,她还真不知道该先保哪个。 还好带了立字全带进宫随侍,打不赢总跑得赢。 “安心。”黎莹笑得宫扇轻掩,那一瞬间百媚千娇,“丫头每天晨练的密室本身就是一个密道,真到了有灭团风险,一同撤了便是。” “原来这就是你准备的后手!”颜娧还真猜中了,还真不是一般密室。 “这是历代皇后才能知晓的,面临国难,皇后需保全皇家子嗣,待重整河山。”黎莹眼里闪过了哀愁,缓缓道:“这是黎后在咽气前告诉我的,应当就是害怕,承儿与祈儿也遭了毒手。” 颜娧甭想也知道,黎莹又触景伤情了,赶忙转了话题。“这几日可有回报?” “目前承凤殿皇帝日夜都在,没人敢动脑筋,回来的都是大同小异的闲言碎语。”颜笙配合的搭话。 颜笙送进宫的侍女多数无法辨认出来,绝大多数混迹在最低层的洒扫、浣衣,以便获取更多消息,不需与人套近,只需做好分内之事,听清两堵墙外的对话即可。 这对裴家一点都不困难,他们最擅长的就是路人甲。 “上巳节过后,我们就开始吧!” 第五十五章 枝叶 西尧摄政王府 藏书阁座落在王府西隅僻静的星稀湖畔,白玉石雕琢九曲桥引路,两旁丹桂交掩下点点摇曳,飘落如风吹细雨,载浮在湖面上夹道恭迎来客,古朴的六角楼阁高耸俨然,苍劲有力的篆体匾额高悬。 门内阁楼窗棂虚掩阳光,楠木书阁特有淡雅清香与书香相互隐现,楼高五层的八卦网状书柜,五层交叉的雕栏楠木跨桥,每一区都以原木匾额详细分类。 奴仆们静默洒扫尘灰,连喘息都不敢大声,静静更换除虫香包,丝毫不敢发出声响打扰阁中的主子,门口紫檀半月桌上的掐丝珐琅缠枝莲纹悬心炉,沈香正柔雅幽然的燃着袅袅清烟。 承昀自从回来西尧,便潜于藏书阁内静心寻找有关削骨剑的治愈方式,可惜藏书阁内关于医经的部份,都快被他翻个底朝天了,还是没找着相关内容。 到年后甚至就在藏书阁内夜宿没再回他的院子,连母妃关切也是一句没事便给打发了。 这日,摄政王承澈散了朝就往藏经阁来,连军师向凌都劝不了承昀的魔疯,只得亲自前来了。 一袭靛青蟒袍还来不及褪下,便被王妃急匆匆的赶往藏经阁看儿子,直到站在儿子许久都未能换来他抬头一瞧,才清了清嗓子问道: “小媳妇受伤了?” 承昀长腿倚坐在半层高的楠木阶梯,上以袖为号阖上了武学杂病论,给了父亲明知故问的眼色。 都回来大半年,整个府里还有谁不知道他为了小媳妇苦读? “探子来报,北雍朝内乱,妖后乱朝纲,君王不早朝,雍德帝昏庸到不顾朝堂与后宫反对,允许妖后将宫外之女接进宫扶养。 镇北大将军提议借机派暗探杀了雍德帝,让风尧军趁乱也一起发兵北上,平了雍朝。”承澈等着刚从雍朝回来的儿子抒发意见。 “小媳妇在宫里。”承昀冷冷回应。 承澈:“......” 他有没有听错?他儿媳在雍朝皇宫里? 儿子的意思是,妖后的私生子就是他儿媳? “裴家能管上皇宫的事?”承澈心里震了下,探子情报有问题? “帮小媳妇的忙。”承昀继续冷响应。 “小媳妇进宫帮谁的忙?”他急了,探子到底探了什么? “帮黎太后的忙。”承昀觉着接下不会用掉太多思绪又埋首书堆。 “小媳妇认识黎太后?” “熟识。” “小媳妇怎么可能熟识黎太后?因为盖了个庙便...便...便...熟识了?”承澈纳闷得连话都说不清了,没听说过这消息啊! 等等!不是认识,是熟识?? “无人知晓。” “你也不知晓?”承澈对这问一答一,已想提起兔崽子衣领了。 “我了解。” 不是知晓,是了解?! “......”承澈再问,“你知道内情?” “清楚。” 是清楚不是知道!? 承澈负手于后,捉急的走了两圈,再回头问:“能派人去刺杀雍德帝不?” “不建议,还没入宫门就会被发现。”承昀如实道。 都过了大半年了,黎裴两家应早就做好完善布局。 “黎家也搅和进去了?”承澈开始忐忑不安。 “嗯!” “小媳妇解了黎家困境?” “嗯!我也帮忙了。” 承澈一滞,这可麻烦了!黎裴两家又联合了...... “小媳妇让裴家帮忙?” “嗯!” 承澈疑惑道:“那...那...那...这些消息怎么回事?” 承昀冷冷的继续道:“暗渡陈仓。” 承澈生硬的咽了口唾沫,庆幸先回家问了儿子啊! 若是照着探子回报行动,可不知得损失多少了...... “你怎么知道那么多?” “天天看,还有......”承昀一反冷淡,让父亲见着了一抹幸福洋溢的浅笑,腆着脸皮道,“小媳妇诚不欺我。” “......”承澈心里扼腕着,怎么一趟归武山回来,儿子完全不同了。 “对了,小媳妇除了年纪小一点,其他都满意。”承昀又埋首回书里。 “小媳妇进宫多久了?”承澈凝眉苦思,这是算刺探敌情,抑是关心儿媳? “跟着你口中妖后去的。” 承澈觉着内伤了,他儿子足不出户却知邻国事,花了老半晌商讨暗杀与否做甚? “妖后也是小媳妇熟识?” “嗯!很熟。” 承澈觉着又内伤了,气得都抓皱了蟒袍。“能不能看着我,完完整整把话讲完?” “不想,还没找到小媳妇的伤怎么治。”承昀简单暴力的回应。 “......” 承澈已经怀疑再继续讲下去,会让儿子气得升天。 深吸了三个吐纳,承澈才稳定了情绪,决定先试试看能不能解决儿子的问题而问道:“小媳妇受了什么伤?” “削骨剑断了一手双脚。” “小媳妇活下来了?”承澈吃了一惊,原来他差点没儿媳了。 “嗯!这一年陪她练风破心法,无法勘破第四重内功,小媳妇伤心着。” “练了四重?”看样子他儿媳不简单啊!八岁受了重伤还能练四重...... “嗯!” “你就为了这个回来看书五个月?” “嗯!”承昀听出了父王的玄外之音而抬头。 父王有解?那他回来看那么久书做甚? “肯看我一眼了?”承澈捻着留不长的八字胡,挑了单眉得意笑着。 “父王能救?” “很简单,但是你先告诉我雍朝皇宫怎么回事。” 这条件交换得可以吧!他可没坑儿子。 “我们暗探查得了枝叶,探不了末节。” 一针见血的滋味不好...... 虽然明知黎斐两家连手,四国无人能敌,从儿子口中听到这样的评语还是心酸的。 没趁着黎家病要他命...... 太迟了。 朝堂有朝堂恩怨,更别说国与国之间的交涉手段。 承澈的儿子得与裴家女儿结亲,他也是困扰了许久。 本以为天意注定到今生为止,再无亲可结,却不曾想儿子居然捡来的也好? “目前皇宫是怎么回事?”承澈被这烟雾弹熏黑了眼。 “假的!要找凶手了,没半年布局,人手不好安排。” 他可是用了宫廷必备保命利器跟小媳妇交换讯息。 没给小媳妇备点防身用品,怎可让小媳妇这么进宫? “我儿是否诚不欺我?”承澈觉得心里拔凉拔凉。 “已经第六个月了,父王不信,可以派一批死士撩看看,绝对进不了皇宫。” 承昀能理解身居高位的落寞,尤其西尧皇帝年幼,大权几乎都在父亲手里,哪个权者没半点野心? “真是假象?”承澈摀着发疼的心口。 “恩...”承昀拖长了尾音,沉吟了下,“如果父亲不急,可以再等几日,我猜应该快有人忍不住想立功了。” “伯家?”承澈立即想到有可能提供缘生的南楚。 “皇子们着急立功那么久了,应该会觉着这是好机会。”承昀定睛瞧着负手于后捻着八字胡来回走着的父亲。 “伯夷为人如何?”承澈知道如意书舍聚了不少世家子弟,本以为儿子回来多少会发表意见,没曾想一句都没有。 “书没什么兴趣读,倒是拜了平安寺无观大师学医,至于伯逍......”承昀以放下医书,单手托腮盯着父亲,“能跟黎祈、厉行住一起,混一起,父亲应该可想而知。” 承昀光想到厉行醉酒那夜,又不经意颤抖了下。 承澈遥望书阁外的初春景色思忖良久,才缓缓开口道:“那就等等吧!” 以国势而言,最好还是隔山观虎斗。 他换了个姿势好整以暇的等着父亲。 两父子对视了许久,终究承澈败阵,被儿子那事不关己浅笑隔应着。 被向凌育导至今,情绪已然收放自如,若非愿意,他也能这样跟他一耗半日去。 可明明他应该着急啊! 承澈满脸堆笑道:“你不是早知道怎么提升功力的方法?” “父王心里可还有廉耻?”承昀凝起眉宇质问道。 承澈阵阵心塞,一脸严肃问道:“你说我什么?” “小媳妇才九岁,你提这方法?”承昀压低了嗓音问。 要是能用,他早早把人给娶了不也两全其美? 虽然小媳妇可能不太愿意...... “媳妇都还没进门,你便没爹没娘了?” “一直都没有。”承昀又给了王爷绝响式的回应。“正确来说,也是父王母妃,哪有爹娘?” 他从小养在军营里,何时有过爹娘了? “你这是什么鬼道理?”承澈没好气的睨了儿子。 “你可别怪儿子没先告诉你,小媳妇可记仇着。”承昀说得那是语重心长啊!“儿子带了百万银票去还两手空空回来,还瞧不出端倪?” 承澈觉着上战场打仗都没中过那么多暗箭。 儿媳不好相处平常人家也就耳语打骂就揭过了,会武的儿媳这可怎么好? 治与不治都是一堆麻烦事儿啊! 虽然以战起家的摄政王府还不至于拿不出几百万两给儿媳搬,可是听到儿子空手回来还是心塞的不行。 他得去找王妃缓缓才行,这个刺激太过了。 承昀偏了头看着久久不语的父亲,扬起若有似无的浅笑。 迟疑了许久想再刁刁儿子的承澈,终究摇头叹道:“打断她没伤的手就好了。” 两父子又迎上了目光,承昀眼里还在提醒:小媳妇记仇得很! 承澈落败,愁云惨雾的哀声道: 第五十六章 末节 “削骨剑本就无药可医,如若同时四肢断骨,还能够侥幸存活重新接合,骨肉重长之时便能功力大增,如果还有一手没断,便把该断的给断了,以小媳妇目前四层风破心法,从痊愈到功力大增不需一年。” 承昀听完纳闷问:“谁断过?如何得知?” 承澈这会挺起了腰杆,答案不胫而走。 承昀:“......” ...... 南楚恭王府 唯一得了封号的皇子。 作为楚国皇后唯一嫡子,自小受宠,仅剩天上星辰月亮没能相赠外,连御赐宅邸都照足了皇宫规制来建,占地五万于平方米的宅子如同行宫般的富丽堂皇。 数个多进的四合院穿着其中与精良工艺的水榭楼阁交错组合而成,雕栏细致,布局讲究,充分体现皇室宠爱,为突显嫡子尊贵,宅内雕设千窗无一同,百门无一似。 从见着大门开始福字便浅藏千个福字在所有雕琢中,期望嫡子能福寿康泰,福气绵延,而后宅处处见水三面环伺,精雕帷幔小船依靠在水榭楼台载浮。 外传,恭王府是仅次于皇宫的绝佳风水宝地,长居必能顺利受封太子接掌皇位。 日辉堂是王府的正殿屋顶采用绿琉璃瓦端肃威严,平日仅重大庆典与重要会晤才会开始,今日恭王会客则于东路正院的月盈轩会客。 “臣弟这会可又得恭喜二哥了!”三皇子伯朗还没落座就先忙着道喜。 伯朗肖母,眼若丹凤,玉冠束发,两鬓发须飘逸,准头丰满,口若含珠,身着一袭墨色蟒袍,言谈举止宛若书生赢弱,却不失公子气度。 北雍朝刚大乱的消息已然传到楚国,原先便雍朝往来不断的三皇子,更是早早就获得了消息,散朝之后就往恭王府来送消息。 宠爱仅次恭王的伯朗,为端丰帝宠妃昭贵妃之子,不若恭王伯仲有皇后撑腰,事事能抢在前头表现受封,因此年过十八仅有分府另居尚未受封。 据说封号已拟,只是至今未宣召。 只等一个立功契机,一个能授封的契机。 “喜从何来?”恭王伯仲并未抬眼,侧坐在楠木罗汉床前,正着手燃点小几上铜鎏金猊香熏,沈香气息缓缓流淌在月盈轩里。 伯仲肖父,朗目疏眉,山根端秀,御赐紫金冠束发,薄厚适中的菱唇衔着似笑非笑,藏青蟒袍,腰着玉带,举止间有着轻世傲物的桀骜不驯。 “二哥这么说就与小弟见外了,这父皇邸报可都发来了。”伯朗陪笑道。 如果能趁着这次北雍内乱,铲了雍德帝,这嫡皇子年幼,皇子势大,能不继续内乱? 伯仲冷冷一笑道:“三弟这是寻思着想做什么?” 难到他会不清楚伯朗的心思?但凡来预先贺喜的事,没几样是好事。 况且,如他所想乱了北雍朝,得利的又是谁? 清君侧?目前势态谁被谁清了还不知晓。 他的暗探长达半年没有任何朝堂、后宫动态,这才是令人担忧之处。 难道雍德帝真只是单纯宠溺新后而不顾朝纲? 瞧着他对待嫡长子的方式,便知不是这回事,能为两个孩子改了祖谱排序,打死他也坚决不相信,他会轻易将嫡子过继给新后。 伯朗欺近了兄长压低嗓音说道:“二哥不是备好暗探往北雍出发了?” “三弟说这什么话!”伯仲故作吃惊道:“那只不过定期派人接替,莫不是三弟计划了什么大事?” 伯仲故意在大事二字下着墨,女侍们这时端了茶水果子正要进,听闻大事也停驻在门外不敢入内。 伯仲见状朝着外头侍女命令道:“宛心还不进来给三皇子奉茶。” “是!” 外头如黄鹂轻转的嗓音传来,名为宛心的侍女面若桃李,柳眉淡扫,菱唇点绛,一笑千姿,恭谨上前递茶盏,不着声色的轻碰了伯朗掌心。 伯仲对这小末节怎会不清楚?了然于心笑着,佯装什么也没见着,继续抚平着香器内的香灰,准备放上新的沈香。 这皇子间诡谲风云,谁没几个内应? 明摆着的内应于他才好。 伯朗接过茶水,一嗅便是上好的白毫银针。 这是让他别白耗时间啊! 这么好的消息回国,伯仲想的竟是按兵不动? 这盏茶喝得他思绪难清,坐立难安。 “三弟这是怎么了?”伯仲重新燃上沈香闲坐品香,问得不经意。 伯朗思虑了些会,又啜了茶水,试探问道: “二哥对雍朝的消息没有半点谋划?” “三弟想要什么谋划?”伯仲倚在小几上,神情宛若醉于沈香韵味里,对伯朗所提之事毫兴趣,一再再询问。 伯朗放下了茶盏,呼出长长叹息道:“没了二哥,我又能谋划什么?” 他迎上伯仲似笑非笑,看不清意欲谓何。 伯朗压下心中不悦,心里扼腕,仅能陪笑。 “母后发了话,让我少管别人家事。”伯仲眼里有份清楚的无可奈何。 他读出了二哥眼里有些希冀,这与方才宛心传达的讯息完全相反。 先触了他掌心让他长心,再上白毫银针,这是要他当心,别白费时间。 离封王只差一步之遥的他,真的要放弃这大好机会? “既然如此,臣弟不妨碍兄长歇息,臣弟告退了。” 伯仲沉默仅挥了手示意,伯朗揖礼缓缓退出月盈轩。 下人禀告伯朗已离开王府后,伯仲才起身正坐,双肘倚膝,眼底阴骘的目光湛湛看着伯朗离去方向,怀中掏出今天入宫皇后所赏鱼肠短匕,红舌轻舔刀身落下血红。 宛心此时莲步轻移落坐在伯仲脚下足凳上,旖旎深情倾靠在伯仲长腿上,在他耳畔冷然的问道:“主子,为何这次全都是真话?” 伯仲反手捉起宛心下颌,狠狠吻了一口,血腥在两人口中渲染,直至颤栗灼热席卷了下腹,抬手便将她揽入怀中耳鬓厮磨着,短刃抵在她腰背上。 “你问多了,不过还是能告诉你,越真的话,他越不会听。” 他热息在她颈项间吐纳着,娇柔的躯体明显感觉他的热源,竟说着宛如来自阴寒冥府冰冷决绝的话语,“怎么?想去报信?” 宛心绽出美艳笑花,附和着他如火的侵略,娇吟道:“宛心只听主子的,主子让宛心去,宛心便去。” 伯仲深沈的眼里探查不出情绪,宛心便闭了眼不去探查,娇若无骨的身躯应承他的狂潮直到云涌褪去。 两人整肃衣物后,伯仲对着云鬓未乱的宛心道:“去,告诉他,此行多险,我不去,劝他也别去。” 宛心双手伏趴跪地,娇柔的回应:“宛心领命。” 美艳不可方物,连床第都能积极配合的双面谍,她可不是唯一。 听话照做,方能安然度日。 看着宛心退出轩外,雅室内的一身青灰云锦直缀的中年男子甫步出轩堂。 伯仲起身拱手揖礼道:“让舅父见笑了。” 曹颐扶起子侄,笑颜欣慰道:“要朝着那个位置前行,日后你要做得更多,仲儿如何打算下一步?” 皇后母家安阳公府不于余力的扶持伯仲至今,伯朗那点小心思怎能不了然于心? 谋划,谁被谋了,谁被划了,终究得棋局结束方能得知。 “宛心的消息,三弟定然不会相信,我知道他也安排了一队人马,不日启程前往北雍,他想放人手进来我的,我也想放人手进他的,所以还得靠舅父居中周旋了。” 两兄弟多疑猜忌也不是新闻,如何让对方相信抑是不信,都得多下功夫。 伯仲重新燃了沈香,借着幽韵消除房内的萎靡气息。 “这些小事,舅父会安排妥当,仲儿安心在府等候消息便是。” “仲儿多谢舅父。”伯仲恭敬揖礼,起身后便在曹颐耳旁轻语道:“他想手下留情,我便帮他做狠绝,他想狠绝,我便帮他手下留情。” 两人相视一笑,曹颐很是满意,抚着山羊胡道:“舅父清楚。” ...... 无月夜,星空灿 这日,颜笙散值就让捉急的裴巽以迅雷不急掩耳的速度给拎回京中住所,而她则在黎莹入睡后换上一身墨衣隐入了夜色里。 白玉盘上两杯一壶,颜娧借承凤殿雕栏亭阁,提气跃上绿琉璃瓦的房檐,于殿阁顶值夜的立夏,习以为常揖礼后,提气离开主殿阁到侧殿檐继续守夜。 颜娧敬谢福身目送,随后举杯邀星河,没了湖畔流萤,只剩遥望星灿了。 时序东转来到初夏,这一年在宫里也渐渐混开了,后宫权柄在黎莹扮猪吃老虎与半推半就下,依然交给德贵妃掌控。 为何? 待事情水落石出,终究要离宫,又何必徒增烦恼揽一堆事儿上身? 如此能少了德贵妃与母家的敌视,也少了个需要筹谋的人,何乐而不为? 倏地,一道黑影踩着宫墙翩然而至,一身墨色直缀银线水墨湘绣,大剌剌的往白玉盘落坐做,径自举杯畅饮还不忘称赞。 “丫头的酒,就是好喝!” “我说承哥,都呆一年啦!怎么连个毛线都没有?我现在都想严重质疑你,只是为了把你祖母骗回宫里了。” 这一年,可呆得厌倦了!谁来救救命啊! 第五十七章 盘根 “丫头!我说瞧着你也不笨,你觉着有人喜欢撞枪口上?”黎承又满上一盏,喝得酣畅淋漓。 这一年各处送来的暗探不少,愿意出手的却屈指可数,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这本来看似即将到手的后位突然飞了,怎么一反常态悄无声息? 这群人有如盘根错节般脉络,没有把握也不愿妄动。 “最近朝臣都没再吵着废后?”颜娧凝了眉,这可不是这帮腐儒能干的事儿! “除了协阳城地界,今年雨水不足,各地正闹着旱,司天监看了日子要父皇祭天。”黎承慢慢阐述这些日子的事。 颜娧也满上了酒杯轻啜,开始转着颜姒的记忆。 大旱之年,除了祭天祈雨还有什么? 颜娧突然怔了下问道: “今年是雍德十六年?” 黎承点头。 “司天监挑了何时祭天?” “八月初一。” “司天监挑了八月初一?”颜娧放下酒杯的力道惹了黎承注意。 日蚀则朔,月蚀则望? 唯一符合的只有这个了! 颜姒记忆里,那年大旱,皇帝祭天罪己后,日食开,遂雷声隐隐,风雨大作,称皇帝德孝感天,天降甘霖解旱。 坑人呐! 好样!想借天除人啊! 她该怎么跟古人解释规律的天文现象? 这司天监看着就是被利用了,挑这可能会有日蚀的日子祭天,这是不自个儿找死? “我推测应该想利用天象废后。” “天象?”他凝眉问:“日食?” 颜娧点点头。 “丫头能确定八月初一日蚀?” “哪么厉害!这是推测!推测!”颜娧笑了笑,颜姒的记忆能说?“最近那么安静,事出反常必有妖!” “过几天就八月初一了,你可得把看日子那位大德给看好,看得好,这位司天监应该能帮上不少忙。” “好!我让几个人盯着。” 幽夜里,迎着微弱宫灯,黎承望着长开了小丫头,眉眼间脱去了稚嫩,圆润可爱已褪成玉软花柔的美人胚子。 “家人也顺便找找,指不定正被谁关押着。”颜娧一脸你懂的回望黎承。 “好!安排!” 他不自主宠溺的笑出来,难怪祖母交代有事找她就好。 真把她当祖母,他怕是无法,但能当妹妹疼疼! “如若真日蚀了司天监不是死在你父皇盛怒下,也会死在让他挑日子的人手下。” 黎承忖量许久,呐呐开口问道:“若真发生日食何解?” 颜娧也为这问题,轻咬着菱线分明的小嘴思考了下。 “环蚀大约是半刻钟再加两盏茶的功夫,司天监让皇上上祭台的时间,让你祖母上祭台祭香,这茬便揭过了。” “当真?”黎承不舍得祖母继续遭人唾骂。 “相信我,心存善念,天可怜见。” 如果有照着颜姒记忆走,那么八月初一反而是妖后的转机。 “祭天那日,我们偷偷把妖后转出宫,要记得把金丝软甲给穿上。”她檀口菱在线扬,改变了些人,连带着一些事也更动了,先备上总安心。 黎承为这话一怔,眉宇拧得能挤死蚊子,难道这番按兵不动是为了皇帝只身上祭台念祭那瞬? “承哥别怕!如果能受点小伤,最好。”她笑得胸有成竹,“时间还早,我们还有时间能准备,别告诉祖母啊!省得她太紧张漏了馅。” 他怎么突然觉着,这是要被祖母往死里打的节奏呢? 颜娧拍拍黎承握着酒杯的手,语重心长道:“你还不懂惊慌失措,花容失色在那群腐儒的心中会激起多少水花,且等着看。” 黎承:“......” 倏地,两人身后站了个墨影,立夏警觉迅速执剑抵在墨影颈上。 “何人?”黎承也起身以剑相抵。 只见来人无声的以骨扇推去剑尖。 “你又长高了!” 颜娧靠着骨扇与指节分明的纤手认清了来人,墨色直缀衬得他如松柏挺立的身躯骨瘦高挑,便绽了姨母笑。 黎承立夏对视面色凝重的收了剑。 老天!这厮居然能无声息的混入宫禁!还是一身惹眼的墨色直缀。 黎承惊愕的问:“你怎么进来的?哪里个地方守卫不足?” 祖母现在可是箭靶,不能有万一的。 承昀摊了掌心,绯红的印记隐隐作现。 “......” 三人嘴角不住的抽了抽,立夏默默的退回侧殿上。 是了,这世上只有两张凤鸾令。 两家暗卫见了的确不拦人。 “我不清楚那些酸儒会激起多少浪花,我觉着我激起了不少。”承昀挂记着方才她的小手抚着黎承! 本来不愿那么早现身,只是悄悄来到廊下听两人对话,瞧着那壶中物快被饮尽而上了屋脊,见着的却是小媳妇正安慰着别人,这手还搭上了! 不舒服! 不说七岁不同席? 颜娧绽出的笑花僵在夜色里,不明的问: “这是怎么啦?” “无事。” 承昀被那双澄净的眼眸击败,兀自取走她的酒杯满上。 “怎么突然来了?”颜娧可没想过他无视宫禁来玩自如。 一年多来换了他们俩鱼雁往返,也未曾提起要再来北雍,怎么莫名夜半来访? 黎承见了承昀那喝酒的架势不由得摇头失笑了。 “丫头,你这酒隔了夜,怎就发酸了?” 两人夜谈练武的事不是秘密,大抵是被人抢了位置...... 犯醋了! 颜娧赶忙拿起酒壶就口,郁离醉竹韵悠远在口中芬芳,她意会了黎承的调侃。 再看看似乎赌气的承昀,难不成他是来捉奸? 思及此,她掩不了笑意,询问黎承道:“怎么?黄了德贵妃的亲,想皇后亲赐?” 敢调侃到她头上来了? “我说丫头,祖母说好让我自个挑的!”黎承只差没举手投降。“先听听承兄为何入宫如何啊!我先走啦!” 话毕,黎承飞也似的离开,连回头看看都没。 开玩笑! 颜娧说什么,祖母都是当金科奉着,真给他来一门,还怎么逍遥? 承昀意犹未尽的凝眉,瞧着被一口饮尽的空酒壶不语。 颜娧没辄的从腰际解下随身锦囊,取出了玉瓶装郁离醉递给了承昀。 “三年期喝不?” “我苑里的?”承昀星灿的眸子都亮了。 “我苑里的!”颜娧纠正。 今年住宿费还没上缴呢! 承昀闻言立即从衣袋里取了一沓银票换走了酒。 颜娧嘴角抽了抽:“......” 这小子家里开矿的? 又是面额十万银票十张? “这是?” “父王说酒也给他来一些,你让我带回去的不够。”承昀畅快的饮了大半壶。 “这也用不着那么多啊!” 这一家酒狂?比她还狂? “母妃说,回颜露她还要要,带回去的快用完了。” 颜娧真服了! “你这是来找我补货?” 承昀猛然欺身,水安息香的温雅袭来,低沈的嗓音在她耳边细语。 “想你了。” 简单,直接。 语毕,他慵懒的侧身,曲膝倚肘,举觞邀星。 庆幸这无月夜,看不清她脸上也迎了一阵潮臊热。 这孩子回去进修撩妹? 不是说好回去查古籍? 瞪视着手中的银票,她暗自纳罕,凝眉问道: “这也不需要百万两啊?你们想做什么?” “父王说了,摄政王府不怕你搬,只要把这两个东西想办法让西尧也能有。” 颜娧还真满脸尴尬。 北雍京城这铺子才开始不温不火的开始,就要她展店到西尧,会不会跳得太快了些? “我服了你们了!”她扶额苦思。 想赚这百万两不容易啊! 光运送过程就脑壳疼呢! 看了话少得故意的少年,颜娧觉着,他是在逼她问话的节奏啊! 初见那长篇大论,与现在对比,静默得异常。 “怎么着?” 她清楚,承昀大老远一趟回来找她补货,这事该上归武山而不是到皇宫。 承昀见到长开了的颜娧,心中初到的欢喜过了。 现下想的是父王所说的治疗方法,万一有什么岔子...... 打断她手,内伤又没能好转,这感觉不是赔她几万两能了结的事儿啊! “我的内伤无药可医?” 颜娧能猜只有如此了。 “是真无药可医,可是丫头别担心,再怎么难治愈的伤,等我们成......” 这会换颜娧欺来,小手指压在他棱角分明的薄唇上,眼里满满示警。 “别说了,我不想等。” 还好她年纪小啊! 这话听起来,像她内伤有解却不好解,让他烦忧了? “没药医,不医便是了,不需要伤怀。”颜娧拍拍他逐渐厚实的肩膀宽慰着。 “打断你的右手......” 承昀的话语隐没在夜色里,声音细小清晰。 颜娧吓得缩回正安慰他的右手,呐呐问道:“你是回来报仇?” “我能报什么仇?”承昀哭笑不得。 “我没有知恩图报,这就要打断我的手?”她说话尾调都提升了好几个音调。 这是在计较无视她救命之恩?她知道救命之恩难还,亲也给他订了还不够? “原来丫头也知道何谓薄情寡义。”承昀倏然躬身对望,眼里全是被苛待的委屈。 言下之意是说她? 颜娧被看得无言以对,搞不懂她怎么薄情寡义了? 这傲娇的熊孩子,吃错药不成? 她没好气的问道:“你给我说说,我哪儿对你不好?” 第五十八章 错节 “你刚刚还握了黎承的手宽慰他。”承昀将委屈发挥得淋漓尽致。 “轮到我这,千里奔袭带来疗伤方法,只有一壶酒也就算了,还瞪我瞪得心慌......” 颜娧:“......” 难不成真要再打断她一次? 不是吧? 承昀见她小脸满是惆怅,不由得笑了出来。 “对于要再打断这手,我心里是激起不少浪花无误。”他以骨扇轻点她。 “真得打断?”颜娧不自主轻抚着右手。 承昀再次轻点她的右手,似笑非笑道:“打断你摸外男的手,正好!” “我去你的外男!那也是我孙儿。”她没点客气挥开骨扇问道,“究竟是真是假?” 这洗三温暖的感觉,一点都不好受。 承昀听到孙儿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年纪比她大的孙儿啊! 迟疑了半饷才回应她:“真!” “说清楚来着!”颜娧已经掩不下怒气。 小媳妇生气了! 承昀还没见过她张扬的模样,不由得又迟疑了半响。 火苗漫在她杏眼里..... 可惜了,人小了些真看不出威胁性...... 只见她双手紧拧着襦裙,看似身旁的白玉盘有往他砸来可能,他才悠悠说道:“我父王年轻时,曾因好胜心切潜入北雍京城,意图窃取魏国公府上的北雍南境布防图,被魏国公生擒了,一番逼供无果,也受过削骨剑。 好在当时战事未起,西尧太后日夜哭求皇帝,以十万两黄金与千匹良锦换回只剩一口气的父王,原以为父王这一生到此为止了,不曾想痊愈后,他的风破心法没有凤鸾令调和也顺利勘破了七重。 父王问我你受伤的情况后,便大胆的推测,如若能同他一样四肢尽断,或许内力停滞不前的问题也能解了。” 话毕,颜娧思索了一会,武学本就有相生相辅,她理解,但要打断没伤的就完全不理解了。 用现代话来说,这是说她右手血液循环不好的意思? 四肢全断造血、造骨细胞一起忙活过,才算解了? 也不是没断过,但是为了治病再断一次便没见过了。 承昀见迟迟没有响应,只能红着脸继续说道:“丫头若是不急,日后我的内力也能为你所用。” 承昀深怕又会被喊闭嘴,只得跳过她不喜欢的字眼。 “你的内力大风刮来的?还不是得日日勤练!”颜娧不是平白占人便宜的性子,何况他们才几岁?只能求日日平安? 思索了许久,她闭上眼断然的伸出右手,慷慨就义般道:“虽然只是推测,打吧!赌上一把!” 她的大义凛然成了他的迟疑,握着骨扇颤了颤,迟迟不敢下手。 空等许久的她睁了只眼提醒道:“来啊!” 承昀苦笑,只得运气施力到骨扇上,在快到手臂上时,颜娧突然收手抱在胸前,来不及泄力的风势,便这么击破琉璃瓦。 瓦片落在静谧的夜里,惊动了内殿守夜的立春,瞬及破瓦而出,见着颜娧抱手模样,不由分说琉璃双匕攻势凌厉,就往承昀招呼,逼得他连退的数步。 立夏见状,赶忙上前以剑鞘推开了立春的腰腹,制止她再出招。 “无事!”立夏在偏殿都听清了两人的对话。 立春不解,“姑娘无事?” 颜娧尴尬点头,满脸歉意道:“要劳烦春姑姑重新铺瓦了。” 总不能说她后悔断臂吧!只能腆着脸求铺瓦。 还好屋顶喝酒众人习惯了,踩破几个琉璃瓦也是常有,殿里早备下了。 承昀松了口气坐上屋脊,满是惊恐问道:“丫头!你这是想谋杀亲夫?” 她身边高手云集呢!要不是他反应快命都没了! “不是!我只是突然想到,不能这么白白断了。”她红着脸反驳。 必须断手这事也得好好利用啊! 承昀定定的看着对他使眼色的女娃,想起她曾说过的话也了然了。 看着她投来的舒眉巧笑,也只有宠溺的笑了。 “我想问问,能用削骨剑的确定只有魏国公府?” 这话是对着问立夏的。 “回姑娘,魏国公府不外传。” 她沉思了下才继续问道:“岳贵妃宫里就没藏个会的?” 人家藏着不敢出来,那她自个儿挑枪杆子撞撞总成吧! 否则这盘根错节的勾勾缠缠何时能解? 立夏迟疑了一盏茶才犹豫的报上人名。“李公公便是。” 颜娧纠结的手不停撮着襦裙,楚楚可怜的看着立夏问:“夏叔,我只预计被断一只手,您可得看准了,能行不?” 立夏再能忍也忍不住的眉尾抽了抽,姑娘果真明不虚传的作死病又犯了! 乖了这些日子,终究露出本性了! 承昀也无奈扶额,这小媳妇的性子,还真改不了。 “在下自当尽力,还是请姑娘莫以身犯险为好。” 这小宫女莫名其妙没了的,又岂在少数? 各殿阁这一年来看得还少?后宫本就是非地,犯了事直接被杖毙多了去。 “这得在祭天前做,这天祭不了,便让黎后能为女祈福。” 承昀失笑问:“你真当女儿啊?” “当!怎么不当?”颜娧一整个理所当然。 小宫女都能被传言成私生女了,不善加利用怎行? 不懂事的小宫女厌烦了宫中生活,自行偷溜出殿阁,多好的机会? ...... 清晨,三更天颜娧便偷偷摸摸溜出承凤殿,蹑手蹑脚往岳贵妃的瑶光殿去。 所幸,终于在祭天前一日值夜了!雍德帝也在这日特意在岳贵妃居所歇下了。 早探听好孙公公喜欢在小厨房内饮酒,颜娧故意从殿内侧门偷偷潜进了小厨房。 魏国公府特意安排这位公公,仅仅在于管教宫规之用,平时并不上御前伺候。 交代在他手上的宫女太监可不少,平日只需在殿内使使眼色,做事都能麻利百倍,就怕李公公手上的剑来在自个儿身上划上几刀。 受了伤的人在刀伤痊愈得继续工作,可总是在恢复工作没几日之后,骨断穿腹而亡。 一两个人来当意外还能行,可这几年下来,瑶光殿内侍从们受了伤,总是这结局,能叫人不害怕? 一路故意制造动静,磕花碰栏,充分表现小娃的粗心来到小厨房门口。 门扉半掩,宫女已开始忙碌准备早膳,她前脚才猫过门前,后脚都还没跟上,颈间就传来一阵凉。 “何人?”孙公公阴柔的嗓音从身后传来,宫内少有的带刀内监,李公公便是其一。 虽然早预期会被刀拦下,心里还是拔凉拔凉的。 颜娧爱撮着襦裙上的粉嫩菊花锈面,动作轻缓的避着剑身问好。“公公好!娧儿只是想来看看圣上。” “瑶光殿可是你想来就来的地方?”李公公长剑又近了颈项三分。 “我就看圣上一眼。”颜娧可怜兮兮求着,“就一眼!” 李公公眯起眼睛阴冷的问道:“小姑娘认为陛下是相见就能见的?” 她干笑轻轻推开剑身。“之前常见呐!圣上许久没去娘娘殿里,我就来瞧一眼。” 在人员安排妥当后,雍德帝恢复了早朝,也如同以往的雨露均沾,给足了机会,却偏偏这么长时间,除了日常请安,姊妹寒暄,什么都没发生。 顶多笑话,黎后再世又如何?半年椒房独宠后,还不是按着宫内规矩了。 “入宫都多少日子了还一口一句我啊我的,你有多少条小命能垫上?嗯?”李公公已然想起这如玉小宫女打哪来的。 岳贵妃屡次想办法塞人进承凤殿探听消息,都没能成功探入,想不到人家却主动送上门了。 黎后表面大度,实际还是介意独宠不再啊! 否则怎会轻易放了她呵护了整年的小宫女出来探听消息? 李公公再瞧了瞧这么个粉雕御琢的小宫女,就这么没了,还真挺可惜。 他贪婪的舔唇咬着唇瓣,收起了长剑,一把就横抱起颜娧。 阴柔的嗓子半哄着:“咱家带你去见见啊!” 被拦上腰际走向后门的颜娧,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这跟预想的不一样啊! “公公!不对呐!”颜娧急忙挣扎喊着。 这是少探查了什么?难不成这厮喜欢萝莉? 这是打算把她带哪儿去?那方向完全是偏间的方向。 “既然出来了,就别想着要见陛下了。”李公公阴柔嗓音沉沉的笑着。 “我不!”颜娧拿捏着力道挣扎,就怕一不小心泄漏了功夫底子。“我是来见圣上的。” 计划赶不上变化啊! 就说小道消息来得都不正确! 这带回偏间会发生什么还用得着想? 李公公停下脚步一把举起颜娧阴狠的瞪视道:“来到这你以为能回去?” 颜娧努力的踢着腿,踢在没根男人身上有何用呢? “哭吧!喊吧!在这里没人能救你的”李公公根本不在意那搔痒般疼痛。 她就知道又是遇上变态了! 怎么学会这种特殊逼供方法的高手都得有点非人的底子? “圣上!救我啊!我是丫头啊!”知道没用她还是得喊啊! 毕竟她喊的可不是雍德帝,而是跟着来的立夏啊!。 颜娧踢腿蹬上了李公公鼻子,一脚踢开了箝制。 只见李公公摀着一鼻子血气呼呼的看着她。 “你这找死的臭丫头!” 第五十九章 兴致 这一蹬开箝制颜娧被摔到廊柱上,撕心裂肺的疼正蔓延着。 可这一刀还没下啊,不能白来这遭呢! 唇边溢出鲜血举步维艰的爬起身,嘴里还喃喃着:“圣上救我!” 李公公由怀中取出帕子轻缓阴柔的拭去鼻梁血渍,阴森的眼神里带着难解几分快意,冷冷笑道: “咱家说了,这里圣上听不到,没人能救你。” 他抽出腰间佩剑抵在颜娧颈间,让蹲在她身边低声问道:“你可知道,在瑶光殿如何惩罚不听话的宫人?” 他以剑抬起了颜娧下颌,刀痕清抹在雪白颈间,一丝血痕缓缓留下。 “我没有不听话。”她剑抵在颈项上不敢动弹,还是不忘嘴欠。 “来,尝尝看!”李公公嗜血天性在见血后表露无遗,并没有理会她的反驳,一剑便往颜娧左手招呼。 颜娧一看错手了,连忙施了巧劲退离了数臂之远。 这猫捉老鼠的游戏,又惹了李公公高度兴致,喜欢极了这垂死的挣扎。 “还能跑啊?不错,不错!”李公公又是一剑招呼了过去,这次被瞄准的脚,颜娧在剑快到前才猛然一缩。 老天!想受个准确的伤还真难。 “公公真想砍一刀,我右手让您砍,您消消气,别乱砍了行不?”颜娧发觉已经退无可退,都快到达偏院门口了。 “这死到临头还能伶牙俐齿,也是个胆子大的。”李公公步步进逼,剑刃寒光在她脸上映照着。 颜娧抬出了右手递给李公公啜泣哀求道:“公公,我真不想死,给您砍消消气。” 李公公又蹲下身,剑尖在她右手上迂回着,阴狠狠的嗓音询问着: “你可知这一剑下去,你这粉雕的小手臂会如何?” 颜娧梨花带泪的小脸摇摇头,哭求着:“公公,丫头不想知道能行不?” 李公公失笑,“犯了错,可不能不知道啊!” 话毕,抵在右手上的剑刃被加注了阴寒的内力,还没伤到皮肉,已经感受到断骨般的疼痛,随后的皮肉疼只是为了满足他见血的快意。 观音像上的刺客根本无法相比,深宫中能暗藏内力深厚的带刀公公,这岳贵妃着实厉害了。 “丫头,可喜欢?怎不喊喊疼呢?”李公公只施了三分内力,便断了她的手臂,外表完全无伤,没血红染上这俏娇娃娃怎么美丽? 这份执念让剑刃又进了一分。 “公公,疼啊!丫头知道错了!丫头不该来瑶光殿找圣上。”颜娧这下可真疼,进阶削骨剑已手无法施力! 李公公最爱这虐后求饶,心里总会上升几分快意,正要再补上一剑时,身后就传来威严的制止。 “大胆!” 勤公公在剑刃又划上颜娧右上臂时一脚踢走,利落的在李公公身上点了哑穴。 几位带刀侍卫也在同时压制了李公公。 雍德帝还着明黄睡袍,面容深沉的瞪视着李公公。 在旁还有相同穿着睡袍,只披着织锦披风,鞋都来不及套上,惊慌失色的黎莹。 娇俏妩媚的岳贵妃也是单着睡袍便跑了出来,不知所措一脸茫然的看着。 黎莹心急来到已经被鲜血染红衣裳的颜娧身边,抱起她瘦小的身躯痛哭。 还没来得及哭诉遭遇,岳贵妃已先跪下,捉着雍德帝衣摆哭诉。 “圣上,臣妾什么都不知道啊!”岳贵妃已看清黎后怀中所抱之人,心里颤栗栗的。 黎后传言中的私生子怎么会没事跑来瑶光殿? “丫头,你怎么着?”黎莹真急哭了,没法想象方才若是晚到一步该如何是好? 这胆儿肥的家伙,怎么能为了她一家拿自个儿小命开玩笑? “娘娘,丫头疼啊!”颜娧也跟着扑簌簌的落比赛,哭输了可不好! 天没亮,立秋叫醒黎莹,说颜娧偷溜出承凤殿往岳贵妃处所去了,吓得她完全清醒,鞋都来不及穿上就往这来,一路上小石子磕得她白罗袜上绽了数朵妖冶的血花。 皇后规制动静大了,自然惊醒了安眠中的两人,也没能问清来意,雍德帝便在立秋暗示下,跟着黎后脚步来到偏院门口。 “你宫内人都这么虐杀小宫女?”雍德帝虽知内宫险恶,也绝没想到居然连十岁小宫女都不放过。 “圣上,臣妾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岳贵妃说来就来的泪水扑簌簌的落。 祭天将至,即便圣上到各宫嫔妃夜宿,也没有同榻而眠,这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今日就要祭天了,他们都等着顺利黎后拉下位置那日,怎么是她先遭了事? “那么小的孩子,就算她闯了宫禁至于这么惩罚?”雍德帝再次严肃提问,“祭天之前,斋戒沐浴之期禁杀生见血光,难道贵妃不知?” 岳贵妃一时哑口无言,心里怅怅然,无力落坐在雍德帝脚边,暗付着,这祭天成败落在她头上了! 魏国公府千算万算,还是少算了这一堑回马枪。 血光发生在她殿里,伤的还是黎后带进宫的小宫女,她跳了黄河都洗不清。 她面色灰暗的望了被压制的孙公公,孙公公不明显的朝岳贵妃点了头。 这么多年来为她倾尽心血的孙公公,让她弃车保帅,泪一时落得更凶了。 “圣上,是臣妾管教无方,臣妾认错。”岳贵妃媚人眸子掩不下怒火,只能垂首睨了相拥哭泣的俩人。 这次她败得彻底! 能狠心用自个当饵,引诱她宫里的最爱血腥之人犯事,还能怎么反击? 如若真弃了孙公公,日后她的瑶光殿又有何人能为她所用? 明知是个坑,她的人也已经跳了,只能怪孙公公,沈迷虐杀误事! 长年以来,她宫里花种底下可不少娇兰般稚嫩宫女的尸首,可不能因此乱了阵脚。 “把孙公公押入天牢,待祭天后,交由皇后亲审,岳贵妃管教无方,纵奴行凶,废其贵妃之位,念其抚育皇子有功,酌降为妃位。”雍德帝冷冷宣布。 雍德帝不由分说抱起双足都受了伤的黎莹,勤公公则抱起颜娧,阴沉的嗓音喊着: “摆驾承凤殿。” 看着随侍一个个退出偏院,身旁嬷嬷才敢扶起颓然的岳妃。 雍德帝警告在前,气得浑身发颤的岳妃没有发泄的对象,只能默默被搀扶回宫。 ...... 回到承凤殿,太医已经在殿内等候,待处理完两人伤势,已然过了早朝时间。 在屏退了左右后,黎莹在雍德帝搀扶下一步步来到颜娧所躺的贵妃榻上落坐。 豆大的眼泪如短线珍珠般落下,倘若不是伤势当了挡箭牌,真恨不得掐死榻上的人。 “谁准你去的!谁让你去了!你不知道人人看着你?”黎莹只能槌在榻上泄愤。 颜娧苦笑庆幸,还好黎莹不会武,不然这贵妃榻都捶成贵妃塌了。 “要祭天了,非去一趟不可!”颜娧疼得呲牙咧嘴,缓缓挪动小身躯坐挺了。 “你这又查了什么要拿命去赌?”雍德帝头疼的扶额。 这丫头真不是个省心的! 入宫这些日子查到的消息不是堵心,便是气人,能拿命去赌的,看样子又是心塞的。 “圣上,可有关心过帮忙看日子的司天监?”颜娧看着如愿被包起来固定的右手,身上伤不轻松,可至少有件事顺了意。 虽然还是伤。 “司天监?”雍德帝已经做好心塞的准备。 颜娧点点头缓缓道来:“司天监许监正一家人,全都让南楚三皇子的暗卫保护着,一时间还没找到方法营救。” 雍德帝:“......” 雍德帝闭上了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稳下思绪问:“莫不是想告诉朕后日祭天会发生什么?” 黎莹最先反应过来问:“日蚀?” 颜娧又点头赞许,果然是伙伴! 黎莹来到这异世有遇过几次日蚀,若无灾无难,也就如此揭过了,碰上三灾五难也是皇帝祭天念念罪己诏。 黎莹难掩笑容问道:“妖后误国要用日蚀来除啊?” 这些日子误国误够了,还以为误着误着,这些臣子适应消弭了,没想到是准备个大礼来送她。 颜娧翻了个白眼努嘴道:“还笑得出来?那好!今日给你个重大任务。” 黎莹连忙收了笑脸,正色问:“没用的妖后,除了误国还能做什么?” 雍德帝听到妖后误国,又脑壳疼的扶额。 “今日,圣上就别上祭台祭天了,崴脚、腹泻都行,怎么都上不了台,可好?”颜娧大眼眨巴眨巴的寻求同意。 雍德帝额际青筋抖了抖,清了清嗓子问道:“何解?” “妖后换圣后,如何?”颜娧晶亮的眸光贼亮。 “如何能换?”雍德帝心塞问,母亲的十岁姊姊,总跟不上节奏。 还以为会先商讨就司天监一家,却只是带过话题,只想表达司天监情非得已。 这是让他别追究祭天之时所发生之事? 倘若真发生了日蚀,母亲妖后一说可就板上钉钉了。 难怪,她非得今日窜进瑶光殿搞这一身伤,非得扯出一个祭天斋戒被破坏的迹象。 再看看她,哪儿像受伤的娃?被关进天牢等发落的孙公公,指不定境遇比她惨多了。 第六十章 祭天 再看看颜娧尽收我手的从容应对,雍德帝呐呐问道: “我罚岳妃究竟是对是错?” “那丫头得先问问,圣上对人命如何看待?视若草芥抑是敝帚自珍?”颜娧当然知道男人的心软。 或许,他心里正气闷着,她恶整了他疼惜多年的贵妃。 “为何有此一问?”雍德帝觉着又要堵心的错觉。 颜娧抿了唇,责怪的睨了黎莹一眼道:“我本不想污了你们母子的耳,既然还想问,我便说了。” 她抬眼看了雍德帝,问进他心坎里:“圣上觉得为何我要摆局,偏挑岳贵妃?或者觉着我是喜欢殃及无辜之人?” 雍德帝一时答不上话,只见黎莹幽幽道来:“这事儿是我的错,后宫的事情从没向皇帝揭明,圣上是否喜欢瑶池殿艳丽夺目花期长久的芍药?” 颜娧在雍德帝点头后才微微叹息道:“人命是养花最好的食饲。” “什么?”雍德帝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瑶光殿的花园底下有数不尽的宫女尸骨。”黎莹光想也是一阵恶寒。 雍德帝震惊的退了两步,重新审视了母亲的话,难道只有他不知道? 自小,母亲教给他的是人生而平等,只是他机运好投身皇家,可以不愁吃穿。 成为皇帝后,又告诉他,生而为人,又投身于皇家就更该尊重生命,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在成长过程中,他从未看过母亲苛待宫人抑是动辄摔砸她殿阁内的对象,这点岳贵妃的确与母亲迥异。 “圣上以为,为何南楚三皇子能轻易得知司天监一家处所?”颜娧可掬的姣好面容继续问着,“圣上,您是否知道司天监处所在何处?”。 雍德帝没有马上回答。 “我想圣上知道的是,皇城军权在魏国公手上,对岳贵妃不能差了,黎承两兄弟还有一口气在,便得暂时把黎后的死因放下,是不?” 雍德帝呐呐的回应:“是。可我不清楚岳贵妃心性如此。” “是圣上的懦弱害死了黎后,是圣上给了他们机会对黎承兄弟下手。”颜娧直言不讳。 “大胆!”雍德帝为这字字诛心染上薄怒。 颜娧莞尔笑道:“圣上的大胆喊了人,丫头只是个看清脉络的过客,敢问圣上,在这战事未兴时期,魏国公此举算通敌不?” 她只是个过客,若非黎莹牵扯在其中,她早就包袱款款走人了。 雍德帝又被问得堵心了,这丫头真没一件事不烦他心。 黎莹抬眼问道:“皇帝可知孙公公来处?” 虽说颜娧是自愿上门找虐受,不过胆敢伤她闺蜜就得付出代价! “倒是从未见他上前伺候。”雍德帝怎么可能注意这种细节。 “他来自魏国公府,圣上可有发现他是成年后净身?” “你从何得知?”雍德帝震惊回视颜娧,这丫头究竟还有什么查不出来? “他的阴柔嗓音是装出来的,在出手伤人见血后,不由自主的兴奋,泄漏了原来低哑的男性嗓音。” 颜娧见雍德帝还在思虑便开口再问:“圣上可有注意,孙公公有象征男性的喉结?这便是不能御前伺候的原因。” 这些也是今日交手后才发现的细节,也能解释为何孙公公会有如此阴狠凶残的一面。 从小净身的小公公们,没有青春期男性激素影响,不会有变声也不会有喉结。 成年后一身武学,被选为净身公公,心里能不灰暗? 没在入宫对岳贵妃不轨便是大幸了! 可惜了!瑶光殿里数不清的花下亡魂。 蓄意宽容也是谋杀,更别说这种残忍的慈悲。 “圣上也别急着想怎么惩罚,且看祭天之后吧!”颜娧制止了雍德帝的欲言又止,继续说道,“今日发生之事不得外传,祭天之事完成前,绝不能走漏消息。” 这一切,都只是开始。 在方才已经彻底封锁了瑶光殿进出,连只蚊子都没给放出去,对外则宣称岳贵妃潜心斋戒谢绝门户。 连安置孙公公都在天没亮之前便妥善完成。 颜娧只觉着,趁天还没亮之前闹事......真好! ...... 雍朝国都城郊 雍德帝选了在位于京城郊外作为祭祀地点,在平地上搭建了数丈高的祭台,由于在紧离祭天的时辰越来越近,却迟迟未见皇帝驾临,朝臣们逐渐耸动。 “宇儿!”魏国公在黑压压的人群里找到了身穿冕服的大皇子黎宇走去,满意自个孙儿如苍松挺拔,气宇轩昂的优越,让他不自主绽出倨傲的笑容。 “祖父!”黎宇恭敬的揖礼。 魏国公撸着山羊胡欣慰的拍搭着黎宇肩膀道:“好孩子!好好替圣上办事,别辜负了母妃期望。” “祖父!宇儿都记得!”黎宇担忧的看着城门方向,迟迟未见御驾前来,难掩担心问道,“不知为何至今都未见父皇座驾?” 魏国公冷哼了声,不以为然道:“大约知道皇后被废迟早之事,赌气不愿来了。” 黎宇暗忖,心里清楚父皇不是这等脾气。 “祖父这两天可有母后消息?”黎宇今日为着祭天直接到近郊,也没先入宫向母妃请安。 “昨日才来报,圣上虽然斋戒还是前往你母妃宫里住下。”魏国公还在为昨夜暗探回报而兴奋。 女儿身为贵妃,孙儿又是皇长子,就盼得皇后之位来正了孙儿的嫡系血统了。 这凭空出现的皇后也隔应了一整年了,总算来了个机会能除去。 光想着,魏国公就出奇的愉悦,走起路都有风。 黎宇拧了眉宇,再一刻钟就要祭天了,要敬献上天的玉帛、进熟、祝文都已经备上祭台,就等着圣上到来。 可是,却偏偏等不到圣上御驾...... 在众人开始窃窃私语,姚相与其他皇子也在这时靠了过来。 “宇郡王,圣上可有将祭天之事交付于您?”姚相不相信圣上会将祭天之事交付给从没经验,为弱冠的孩子身上。 可再回头看看一年前的荒唐,他又心塞了下。 整整六个月没上朝,他被奏折淹没的日子..... 不会真的不来了吧? “姚相,父皇没有交办于我。”黎宇恳切请辞。 怎么会这样?!?每个人脸上都满脸问号。 圣上人呢?这也不是第一回祭天,从没发生过圣上没到啊! 就在众人不知所措时,熟悉的俪人身影的一袭素缟散发,草履覆足,正由皇城卫队护送刚出了城门外,皇后正三步一拜,九步一叩首,缓缓往祭台前来。 许多百姓含泪哭泣劝阻皇后再继续叩拜,追随跟着皇后叩首而来,越近百姓们的哭声越是震天。 朝臣们眼中的妖后领着百姓跪地祈天,这一幕看愣了所有人。 皇后素白缟衣已染了片片红梅,草履更是步步血渍染红街道,走在近郊的黄土上,更是血渍混上土灰。 伤口在这拉扯间逐步扩大,留下更多血渍在黄土上,额际上叩首的血痕,染红了眉眼素衣也不见停下脚步。 遂地,明媚的阳光突然逐渐受到遮掩,灰暗逐渐笼罩了大地。 黎莹知道日蚀来了,更为虔诚的往祭台叩首前进。 哭喊的百姓中,有人不畏天狗食日,继续哭喊着请皇后爱惜自己。 当朝国母为百姓祈雨,又遇天狗蚀日,百姓已然忘却日蚀的恐惧,只记得陪同着皇后叩首到祭台前。 即便之前流传多少对于国母的诋毁与抨击,在见到国母愿意为了黎民百姓行大礼跪拜祈雨,所有的龃龉也放下了。 黎莹来到祭台前,由随侍协助净面换束,叩首而来的伤痛并未成为沈痾,优雅的仪态依然宛若惊鸿流徙百媚千姿。 那是天生而来的贵气与雍容,即便没有宫装点缀,素缟披发也能衬起国母风华。 这一幕看愣了朝臣们,有谁能即便自家女儿含辛茹苦教养至今也换不来的娴雅。 是谁说了皇后是妖后? 黎莹从容回首顾盼,对着跟随的百姓握手安慰道:“不慌!待本宫上了祭台,这天便能重见光明,期盼的雨水也能来了。” 那能够安抚人心的温暖细语,又成功收服了身边的百姓。 对于被百姓包围的妖后,更被金吾卫隔绝在外的朝臣们,如同来看戏而无法介入,只能哑然的看着皇后又继续叩首缓缓登上祭台。 果真,只跪到祭台一半,天色便逐渐恢复晴空舒朗,在代替皇帝敬献奠玉帛、进熟。 反复敬献礼仪半个时辰后后,天色已逐渐晦暗,乌云蔽日,凉风四起。 百姓们开始欢呼闹腾这下雨的前兆,朝臣们也沉了脸。 祝文都还没念祷雨丝已经缓缓飘落,黎莹在祭台上双手敬奉祝文,又一个深深跪拜久久没有起身。 雨势渐渐由丝雨到豆大雨滴,浸湿了黎莹手上的祭文,墨渍韵染已看不清内容。 这时的黎莹已经分不清是脸上的泪还是雨,对于颜娧又一次的算计老天成功,感动得无以复加。 从宫廷叩拜到祭台的疼痛与煎熬,在此时全然放下。 黎莹捧着祭文,看着台下欢欣鼓舞的百姓,露出了威仪的笑容。 她的百姓啊! 来到这世代,第一次有为百姓谋福的感动与快意。 不再委屈!不再煎熬! 第六十一章 偷鸡 风雨飘摇,想偷鸡摸狗的人们也开始躁动不安。 在祭台支撑上动了手脚,想着能借着祭台崩塌除去雍德帝的伯朗,在城墙上远眺着这偏离他轨道的结果。 原以为雍德帝会带着人上祭台,不堪重负的祭台定会垮台,他再从中渔利。 现在却只有妖后一人上台,还赢来一片爱戴,完全与他料想不同。 怒气在伯朗心肺中蒸腾着,来等了大半年,就等来这么一个结果? 伯朗捏碎了手中瓷杯,语气冷然的吩咐:“好好梳洗梳洗那一家人!” 看着什么破日子? 不单单雍德帝没出现,还让妖后正了名,这传出去让他脸面摆哪? 暗卫星尧不可不置信的抬眼确认,那司天监那家人有三个还没长开的小娃,梳洗之刑对待他们? 更何况这不是南楚地界而是北雍国都! “主子,这里毕竟不是南楚,何况我们目前似乎被盯上了。”星尧苦口相劝着。 “就是知道被盯上了,那家人才必须灭口!”伯朗揪起星尧的领子,几乎咬着牙把话说完。 “主子,我们再花时间梳洗,会来不及撤了。”星尧继续苦劝。 “看看那司天监挑这什么日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要的只有日蚀!”伯朗再忍不下戾气。 正要拂袖离开,便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伫立在不远城墙上,让他心头打了个激灵。 伯夷一袭鱼白飞鹰绣面箭袖,白蟒皮纹腰甲,两片马裙,静默遥望祭台。 这身醒目劲装打扮,让伯朗不自主缩了脖子,接下来的事也甭想了。 “大哥!”伯朗心惊胆战的走近揖礼。 “这大半年在京城玩得可尽兴?”伯夷终究舍不得胞弟身陷困境。 他连夜找人重整了祭台,就怕这个胞弟误入陷阱。 当局者迷,若非黎承坦白相告,或许现在伯朗已经被城墙下的金吾卫扣押。 “尽兴,当然尽兴,今天可看了一场好戏。”伯朗笑得恳切,眼神却飘忽了。 “你可知黄雀在后?”伯夷轻轻叹息,看着这个不愿居于人下的弟弟。 自幼丧母的伯夷承养在伯朗母妃昭贵妃膝下,自然比一般皇子情谊更深。 对于伯朗所求更是清楚。 但,如何争得赢受宠倍至的恭王? 如今来北雍这一遭,甚至在为他人做嫁衣裳,他能袖手旁观? 黎承身影也在此时经过伯朗身旁,轻轻的拍了他肩膀细声轻语道:“我已经知道人在哪,救出来也送上金殿了。” 伯夷拉着伯朗一同掀袍单膝跪地请求道:“恳请承郡王看在同窗份上放过胞弟,他肯定受了奸人蛊惑才会犯下如此错事,恳请承郡王念在他年幼无知,给他一次改过的机会。” 伯朗这时才看清事态,原来他的筹谋都在别人的明眼内? “似乎我还比你们都还年幼.....”黎承让伯夷这么一跪嘴角抽了抽。 两个玉冠皇子就这么跪在他面前求谅解...... 伯家兄弟听到黎承的回答,也是嘴角抽了抽。 自家兄弟这番作态,幼稚到了可以,还被人从后头卖了。 若非得知消息,先行一步到京城来善后,可能已见不着伯朗了...... 原先伯夷便已对皇室寒了心,他不信伯仲没有想过,倘若伯朗此计成功取了雍德帝性命,事迹败露后,同样身处北雍的他与伯逍会如何? 这一箭数雕的计策,好得让他对恭王彻底寒了心。 他从未有争夺皇位的想法,因此在得知如意书舍后,便告请父皇远离朝堂不再回国。 父皇也深知他秉性如何,在面对成年皇子逐渐透露争势态度,也只能闭一只眼,让没有母家势力的伯夷远离朝堂。 黎承无奈率先扶起了伯夷,负手走到伯朗身后躬身问道:“你可知是谁透露了行踪?” 伯朗虽知失败,还是放不下那骨子里来的傲气,撇头倔气回应:“不知。” 黎承又来到另一边,在他耳后又问:“你可知熟是内应?” 伯朗拒不言语,他要是知道会跪在这里? 他的脸面都丢到雍朝来了! 伯夷一个响指,伯朗的暗卫星夜以剑押着星尧前来。 伯朗眼眸倏然收敛看清来人,站起身子气愤不已拔剑指着星尧:“居然是你!” 伯夷取走了他的剑,轻拍了伯朗让他跪回去,听不出语调冷道:“好生看着。” “主子!不是我。”星尧跪地心急辩驳着。 “每个背叛者,都会说不是自己,主子放心,我帮你除了这个叛徒。”星夜唇边漾着不屑讥笑,剑身便要抹过星尧颈项。 只见黎承影消剑虚光一出,快剑无影痕,星夜眼中讥笑还来不及退换为惊愕,只觉颈上一阵凉意后鲜血逐渐泌流而出,手上刀剑跟着人跪伏而落地铿锵。 原已闭眼受死的星尧不置信的睁眼看着两位主子。 伯夷暗卫星辰则出面料理着的星夜尸首,对于这速剑毙命的伤口暗暗心惊,几乎未见刀口的伤痕竟已断了星夜颈项。 伯夷则赏识的走到星尧背后拍拍肩膀,“你若有万一,伯朗日后有谁能劝?” 星尧落下无声的男儿泪,叩首恳谢道:“星尧叩谢大皇子不杀之恩。” 他还以为这辈子到此为止了,几个皇子之间的纠葛岂会不知? 南楚五个皇子,除了四皇子早么,昭贵妃生了两个皇子,再加上抚育了母亲早是的伯夷,可说尊贵无人可比,但在皇后与其母家势力下,也难以喘息。 在伯夷求旨出走时,昭国公与昭贵妃都曾提问他,是否该让伯朗也走相同的道路,不求夺嫡只求活路? 他说过愿效犬马之劳,即便失败也会尽力保全伯朗性命。 本以为北雍朝皇子年少可欺,如今一见黎承才发现,这思维错得离谱! 光是方才的快剑,试问南楚几个皇子功法有练到这等地步了? 伯夷双手放在伯朗与星尧肩上,看向黎承沉重说道:“给你们机会的并非本王,而是承郡王。” 两人又要磕头谢下,黎承伸手抵了两人额际,无奈道:“行了!别再拜了都起了吧!” 两人起身后,黎承才缓缓说道:“你要感激上苍,有一个仁厚的兄长,若非他星夜抢救祭台,今日伤了我祖...我祖辈传承的皇后,定不会善罢甘休。” 是了!妖后黎安,来自黎家本家外七代的姑母,去年来京游玩,被皇帝一眼看上,带进宫中成为继后...... 这一年有多少朝臣抓着这身份从抨击到想拉拢黎家,都被黎家以世代纯臣,本朝目前无人为官为由,不与朝臣往来并关门谢客。 光想到祖母那清丽明媚的笑容,他心里还是悠悠然,祖母这番是为他们兄弟争一口活路,早在心里立了誓,绝不可能让祖母受到任何伤害。 “承郡王早知晓我们要对祭台下手?”伯朗还没从被出卖的阴霾里走出来。 黎承了然于心的浅笑,看得伯朗扎心得疼,被一个尚未加冠的孩子踩在土里的感受非常不好。 至此,也能理解为何霸道如魏国公府,这么多年来想铲除黎承都未能如愿了。 “你认为,伯仲会这么就和谐了你的计策?”黎承看着不远处的祭台,无视着伯朗的震惊,握碎了手中的墙垛。“所以方才提醒你,黄雀在后。” 而今日,谁才是黄雀还未知。 他只能全心相信颜娧,定能保得祖母周全。 如同她所言,皇子之间身份相同才好对话,不求多一位朋友,只求少一个敌人。 颜娧心思能缜密,在发现伯朗的行动,走一步漏一步便直觉不对,于是派人到归武山请来伯夷来处理后续,他则来盯着伯朗找到司天监的家人。 伯夷来到黎承身旁拱手揖礼请求道:”今日伯夷冒死相救,已然得罪了我朝恭王,伯夷在此跪求,倘若来日,恭王登基为帝,但求黎兄能救我们兄弟一命,为母妃留下一丝血脉与希冀。” 他们三兄弟的性命可说交付在黎承手上了,伯仲实非良人。 黎承回身看了眉头深锁的伯夷,也明白再多客套话与感谢,都安不了伯夷的心,于是从腰际取出白磁瓶放在城垛上,伸出右手影消剑轻划了手腕,滴血珠入瓶中后,将磁瓶递给伯夷。 立即会意的伯夷取出随身短匕也轻划了手腕滴入血珠,摇匀瓶身啜饮一口后,才递给黎承。 黎承接过后笑得快意畅然,豪饮了半壶才递给伯夷接饮而尽。 “兄长!”黎承恭敬揖礼。 “承弟!”伯夷终于稍稍放下心中大事。 黎承瞧出了伯夷的难言之隐,坦然道:“兄长!不妨直说。” “明日,我会带着伯朗回南楚请罪,烦请承弟多多照看幼弟伯逍。” 这日大约是有生以来伯夷拜谢最多次的一日。 伯朗也在此时真正知道错得多离谱,完全忽略了在北雍的兄长与胞弟..... ...... 说到搞事,怎么能少了黎祈同寝这仨! 皇后从出皇宫开始一路叩拜开始,就躲在人群间哭喊、煽动百姓情绪。 百姓多了起来,尤其荆钗布裙的妇女们自动加入叩首跪拜的行列,黎祈这仨更加肆无忌惮的嚎啕声起,引来更多百姓围观参与。 第六十二章 摸狗 这仨穿上黎承为他们准备的乞儿衣裳,跟着人流走到哪哭嚎到那,声声喊着请皇后娘娘爱惜身体,不知喊哭了多少心软的妇女。 黎祈谨记兄长所言,有人偷鸡,便会有人摸狗。 只得整路亦步亦趋整路观察着来往人潮,深怕错失了什么,让祖母遭了不测。 路经长街小巷,越来越多人加入后,黎祈已从假哭成了真哭。 当足底与膝盖渐渐被血渍晕染,额上也绽出了血花,便开始心疼祖母遭罪,咒骂兄长出的馊主意,怎么可以让祖母受这样的苦楚。 他心疼的哭声有十足的渲染力,逼得两个跟班小伙也跟着哭得肝肠寸断。 这也号召了更多哭声震天的百姓们哭到祭台前。 当日蚀真如黎承所言降临时,黎祈又在人群里嚎哭: “老天都不忍见国母素缟披发叩首祈雨啊!” 这一嚎又引来更多跟着哭喊的人们,群众气氛引领下,原本惧怕日蚀的人们,也不在惧怕,继续跟随队伍前进。 祭台前,黎莹握着黎祈的手安慰,绽着温暖浅笑为他拭去眼泪,这才缓和了满腔的不舍。 看着祖母叩首登上祭台,被侵蚀的阳光逐渐展露原貌,阳光绽放在祖母身上时。 黎祈的泪落得更凶,祖母如同有如仙人飞升般,周身闪耀光芒中。 这又惹得他热泪盈眶,只得避开朝臣耳目,退回人群里,继续呼喊着: “国母圣德,感动天地,皇后千岁!” 数次之后,沐浴在阳光下的百姓们也同心呼喊着,直到皇后踏上祭台。 祈雨过程才一半,天色转阴,黎祈眼泪便又不停了,尤其雨势渐渐由小变大。 许久未雨的尘土,因碰触了水气而弥漫,氤氲着土壤的气息四起。 百姓间的喧嚣已经不需要他带动,原本还想穿过金吾卫驱赶百姓的官员,也在下雨后没了声息。 今日的造神已成! 黎祈在哭得在心里埋怨着颜娧给他这个哭死人的任务。 但看到祖母受到百姓们的爱戴与呵护,他又愉悦的眼泪落个不停! 倏地,人群中一支闪着寒茫的袖箭箭矢,瞬发无声往祭台上飞去。 黎莹虽知不好全身而退,看着来袭的箭矢还是怔愣愣的跪坐在当下。 呲! 尖锐箭头没入骨肉肩头的声音,清晰悚然的传入体内,肩头素缟渲染了血艳瑰丽的大丽花。 痛楚缓慢漫延时,意识仍清醒的黎莹,听见了祭台下,黎祈惊慌失措哭喊着:“我奶啊!救救我奶啊!” 这个即使面临威胁,还是令人失笑的熊孩子! 周遭金吾卫虽迅雷不及掩耳的压制了射箭之人。 这仨熊孩子则在事发第一时间,让黎家暗卫人手一只,以最快的速度送离现场。 黎莹在高台上看得清楚,祭祀任务已成,见黎祈这仨安全撤离,也放下了罣碍缓缓倒下。 颜笙在此飞跃而至横抱起她,惊恐喊着:“别晕啊!” 黎莹气索蔫蔫的回:“疼死了!最好晕得了!” “怎么也没吐个血,加加分?”颜笙发觉人没晕胆儿也肥了。 黎莹被护在怀中也安心的偎她身上,万般无奈道:“我也想吐,没带血包吃亏了!” 两姐妹相视一笑。 “有人能依靠的感觉,真好!我家老头死得忒快了。”黎莹感慨的表示。 “你确定我家老头比较好?”颜笙面色无变的飞驰,一面与黎莹交谈,不让她失去意识。 照着颜娧吩咐,抱着成功祈雨后身受重伤的皇后,在侍卫看护下疾走而过进入城门,让每个参与祈雨的百姓们都见到血染素缟的皇后。 “颜笙也有人了,每晚接回家恩爱呢!”黎莹可没忘记裴巽宫门下钥前没看到颜笙,人就会在她殿阁顶上等着了。 “都重伤至此还能打趣我!看看都一堆人为你哭丧了!”此话一出,四周一阵倒抽气,顿时所有声音都没了。 颜笙停下脚步,对着震惊百姓喊:“娘娘只是受伤,说点吉利话,别哭丧啊!” “鸿福齐天?” 这是操着扁担的挑夫努力想出他能力所及的词语。 “行!”颜笙指着下一个拿着糖葫芦串串的老伯道,“你也说一个。” 老伯嘴角抽了抽,慌忙的回应:“福星高照?” “行!就别哭了!娘娘会没事!”颜笙把还在呼吸黎莹给关心的百姓看了一眼。 黎莹面色苍白虚弱,血色渲染素缟,如同海棠春睡般。 “为娘娘祈福吧!” 颜笙对着百姓们颔首后,又继续朝着不远的宫门急驰。 颜笙身后传来此起彼落的祝贺,如同被吹散的金簪草般四处飘散。 她满意的绽出欣慰浅笑,将百姓们在远方为黎莹祈祷康健的祝福带进宫禁里。 一到宫门前,雍德帝果然等在那儿。 看着颜笙怀中的母亲,雍德帝即便是成熟男人也不由得热泪盈眶。 他的无力,让母亲年迈力弛还得再装扮入宫,为他解困。 他的无能,让母亲没得享受含饴弄孙之乐,还得从宫门叩首到郊外祭台,为他治下的百姓祈雨。 他的软弱,让母亲还得以蒲柳之身为他受上一箭血染素缟。 雍德帝举步维艰的走近,看着肩上还留着短箭,已然看不出素缟的血红外衣,着急的从颜笙手里抱回母亲。 “母......” 黎莹伸手掩去了雍德帝的称呼,无力道:“臣妾无事。” 雍德帝会意,只得红着眼眶,往承凤殿快速飞驰,声嘶力竭的喊着:“太医!” 颜笙交出人后,松了神经的身体也虚软了下来,一直守在身侧的裴巽,便实时的伸手接住她一同带进殿。 裴巽眼眶里也红着,边走边心疼的在两人能听见的范围内碎念着:“你那捡来的孙女,到底哪来的妖魔鬼怪?连天都敢设计?看把你累得!” 这话听得颜笙不由得笑了出来,双手环上裴巽肩膀在耳边细语着:“她是我找不着的姊姊啊!” 颜笙银铃的笑声,裴巽僵直的背脊,成了强烈对比。 裴巽怎会不知?只是再从发妻嘴里听到,还是震惊得...... ...... 承凤殿内一阵忙活后。 一个早上断了手的颜娧。 一个中午伤了肩的黎莹。 一个下午瘫了腿的颜笙。 仨个哭惨了的熊孩子。 处理好伤势的黎莹坐起了身子,回望还红着眼眶苦等的雍德帝说道:“你有你的战场,不该在此流连。” “可是......”雍德帝的话语又被母亲掩去。 “今日,是唯一的机会,错过了,再想有拿回兵权的机会,你可想过?” 雍德帝神色肃穆了,如同今日这般的连环策,的确不可能再有机会了。 再拿母亲贵体作为赌? 绝不能有,也绝不会有第三次南楚介入北雍皇室! “也今天这样一遭,祈儿才会长大。”黎莹语重心长的回望了眼睛肿得跟核桃一般大的黎祈,不由得欣慰的笑了。 没吃过苦的孩子如何长大?只有在个中体验了,成长才是他的。 今天的叩首绝对得值得! 黎莹知道儿子听懂了,绽出欣慰的笑,拍拍后背要他离去。 在雍德帝离开后,黎祈才敢贴近过来黎莹身边,哭哑的嗓子格外令人疼。 “我奶啊!你可把我给吓死了!” “你怎么把他们俩也给带进来了?”黎莹看着一旁正吃着糕点的俩小伙。 “那可是两肋插刀的好兄弟!今天都跟着我帮哭帮喊呢!”黎祈为能如同以往窝在黎莹脚上,深怕磕到祖母伤处东躲西闪着。 伯逍吃完手上雪片糕,就赶紧下了椅子到黎莹身旁恭谨揖礼。“娘娘万福!大哥说三哥知道错了,让我好好陪在娘娘身边。” 黎莹威仪眸光扫了面前少年,淡淡问道:“孩子,你可知这话的意思?” 这孩子真成了质,可算是北雍开朝第一人了。 “伯逍清楚。”伯逍在经过今日祭天之行,心神都受了醍醐之洗,也能了解大哥当初为何要躲来北雍,而他更庆幸他能扒着大哥裤带一起来。 沈淀了心神,伯逍跪在黎莹面前缓缓陈诉道:“伯逍看清了什么叫本分与能力,能在北雍为质,总比大哥与三哥要受惩罚好。” “你大哥与三哥会没事的!”黎莹轻抚着伯逍发际。 “伯逍叩谢娘娘恩典。”伯逍深深的伏身叩拜。 厉行也在这时靠过来黎莹身旁躬身请安。“娘娘万福,今日外臣增长见识了!” “这话有趣!难不成想去戳破?”黎莹看着厉行眼神里那份筹谋,总觉着他是披着黎祈外衣的黎承。 “非也非也!如今大势已成,可不是外臣两三句话能倒转。”厉行跪在两人中间一肩懒一人悠哉说道,“外臣只想跟着两个兄弟好好在书舍念书,这夺嫡大业不是外臣能掺乎的,外臣还想留着命多喝几壶郁离醉。” 黎莹看着两个知命的孩子,庆幸孙而有两个同秉性的知己,挥了挥衣袖道:“行了!这宫里也没什么事儿,你们仨就赶紧的滚回山上去。” “谢谢!快谢谢我奶啊!”黎祈振奋的押着伯逍的头磕头。 伯逍红着眼眶叩谢后,仨熊孩子也就在黎家暗卫护送下离开了承凤殿。 第六十三章 金殿 御书房内或站或跪了一屋子人。 落坐在书案后的雍德帝头疼的扶额摇头,还真没想到能押来这么多人。 发暗箭伤了母亲的刺客跪伏在地。 清晨伤了颜娧的孙公公跪伏在地。 黎承带来了南楚两个皇子伫立在一旁。 还有被淋湿还没来得及更衣的魏国公也在列。 外加跪在御书外面脱簪请罪的岳妃。 把筹码一次亮出来还真不是普通闹腾。 还真如同母亲所言,一场硬战。 雍德帝明白情绪僵持,谁先开了口谁先输,于是仍神色自若的批阅手里着桌案上奏章。 一场只能听到彼此喘息声的较劲,雍德帝如炙的眸光扫过了内场,一点也不急着把事摊了。 便如此又过了半个时辰,终究是不舍女儿跪在殿外,纠结许久的魏国公清了清嗓子。 房内人各自怀鬼胎,又岂是三两句话能够说得清楚撇得干净? 既然做了初一,也不怕面对十五,总比女儿继续跪在殿外来得好! 从小他捧在掌心上疼惜的唯一女儿,怎么能受这种罪? “圣上这是?” 虽然魏国公来前已向门外嬷嬷探问过事情大概,仍只能佯装不解问道。 坏了斋戒事大,伤了宫女事大,可长久以来雍德帝从没如此对待过女儿,半辈子都在荣宠中度过,哪回曾让女儿跪在殿外待罪? 雍德帝唇边勾起微笑,还怕他就不开口了,平淡的问道:“这位孙公公,国公可是熟识?” 魏国公突然一愣,没料到会这么直白被问,因而试探性的问:“这孙公公是岳妃宫里的随侍?” “国公竟不知?”雍德帝冷冷笑道:“要不国公看看这是什么?” 勤公公将孙公公入宫前牙行在府衙登记的纪录呈给魏国公,入宫前最后纪录便在魏国公府。 “圣上,这臣府邸家仆没有上千也有几百,臣怎么可能全都记下?”魏国公惶恐作态挥着手,。 勤公公靠在魏国公耳畔细声道:“圣上让咱家问问,这净身师是那请来的?为何六根未净?” 魏国公惶恐不安的回望勤公公,似乎瞬时苍老数十岁而软了膝,跪落在殿内墨玉金砖上,原想再说下去的话如鲠在喉。 孙公公本名孙亦,原是魏国公府上亲卫,数次护送之缘后,便与尚未入宫的女儿有亲密之举,女儿更不顾劝阻私定终身。 那日女儿进宫的前一日。 那剑正是他亲手所去。 他更在三个月后将痊愈后的孙亦送进女儿宫中,做最低阶的洒扫公公,让他日日与女儿相见作为惩罚。 这十数年来都相安无事?怎么会在这节骨眼闹上? 勤公公躬着身子耳朵等在他唇边,许久未有回应又问道:“国公这是想不起来?” “是臣亲手......” 勤公公了然再问:“既犯了错为何送入宫中?” “惩罚。”魏国公恼怒。 “所犯何事之罚?”勤公公又问。 “勾引小女之罚。”魏国公迟疑。 “国公这是送罪犯入宫?”勤公公再沉着也难掩嗤笑。 “......” 勤公公问完了该问的,便回到皇帝身旁细语,这时立夏也在通禀后进入御书房。 众人看着立夏端着覆着白绸的木盘,勤公公在耳畔说明后便交付转身离开。 绕是内敛沉着的勤公公听到立夏所报的人数也暗自心惊,手上托盘宛若有千金之重,而极力克制发颤的双手,致力找回正常音量回禀。 “启禀圣上,这是瑶光殿前后院起出的尸骨腰牌,共计五十二位宫女腰牌,二十九位内侍腰牌。” 针落可闻的静默,没人愿意在雍德帝酝酿怒气时开口。 他着实想扔个什么东西表达愤怒。 死者为大不能扔腰牌,心爱的白玉文镇与卧佛洮砚也不能拿来扔。 仅可捉着手上的紫狼毫笔给扔了出去。 “看看你养的好女儿!”雍德帝拧起眉宇震怒问。 “圣上,这事怎么能怪到岳妃身上?贵妃可不会武。”魏国公跪步向前,还没到达御桌便被拦下。 “她有唇如胭脂的朱唇,她有指如葱根的玉手,还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眸,你说说她有什么做不到?”雍德帝深沈的嗓音句句提醒着,上位者杀人不需亲自动手。 魏国公颓然一坐,这些当初为力荐女儿说过的话,句句打在他的尊严上。 他从没想到会走到这步田地,本以为走个过场就能让女儿再封回贵妃...... 如今看来,他才是今日的重点! 魏国公身吸了口气,咬着牙闷闷地认了。“微臣有罪,治家不严,恳请陛下原谅。” 再看到南楚三皇子也在列,他就该想到皇帝所图! 一切已晚,就不能损失更多! 他得保着兵权才能有日后。 女儿跪在书房外让他乱了心神...... 如今他已然想着,女儿这一跪,许是皇帝故意安排。 “国公认为,皇家血脉之事,一句治家不严就能解决?”雍德帝冷笑,他这一认,底下的话还真不好接,轻挑了眉宇,问得也轻挑。 “圣上!宇儿与您如此肖似,怎可能......”魏国公又往前一个跪步。 他的孙儿!英挺俊拔的孙儿!怎么可以是低贱的侍卫之子? “如何不行?”被压制在地的孙亦,此时阴沉的笑道,十分满意魏国公震惊。 忍了十数年,终于等到此刻,他可以安心赴死矣! “莫要胡说!”魏国公欲起身起身伤人,让侍卫给押跪了回去,力道之大,室内明显听到膑骨撞击地面的呲咧骨裂声。 孙亦伏趴在地仍笑出令人发麻的尖锐笑声,又接着笑出男性意气风发,狰狞的逼视挑衅道:“装的!你不懂装?你现在不就在装?装忠臣、装孝悌?告诉你,我的!就是我的!” 话毕,没了秘密的孙亦笑得猖狂,世上几人能与帝王共享女人? 他这辈子值得了! 此话一出,伯家两兄弟不着痕迹相望了眼。 完了!莫不是没死在城墙上,要死在深宫内了? 听了不该听的,还能有活命机会不? 身旁黎承不着痕迹轻轻颔首,以袖遮掩投来了莫慌的手势,两人正色闭眼调适一番,不断与内心对话,安慰自个儿,黎承都不慌,他们慌什么? 魏国公呐呐看着猖狂的孙亦,难道他的剑真偏了准头? 那他这大半辈子的筹谋又是为了什么? 怒急攻心的魏国公一口老血就这么呕在殿上。 一呕血孙亦笑得更加猖狂,又继续说道: “这就是你贪慕权贵,拆散良缘的下场,你可知召幸后的几日,便是我们能够荒唐做乐的日子?岳丈!我谢谢你啊!谢谢你让我入宫,让我随时可以宠幸我的女人啊!,你说说这些宫人怎么死的?” 孙亦即便被侍卫把头踩在地,仍然笑得极端狞恶道:“当然是撞破我们的好事,得灭口啊!只有死人才不会泄漏秘密啊!” “住口!”魏国公耗尽了气力嘶吼着。 门外的岳妃面色自若,对于门内之事,她听得一清二楚,却不曾后悔。 本非自愿入宫,与孙亦这十几年的夫妻和乐,算对她而言,赚了! 如果没有孙亦,这些年内宫孤寂谁能过得下去? 即便要死,她也不怕...... 唯一牵挂,便是那还没长大成人的孩儿...... “秽乱宫闱,国公可有辩解?”雍德帝看着唇边流淌着鲜血的魏国公,想起的却是那日黎瑛产后失血致死的孱弱模样,不自主闭眼体会眼前的快意。 多亏了颜娧今天瑶光殿这么一闹,又闹出了新花样。 绿云照顶?万花丛中能有几缕真心? 愤怒?不曾着心的女子有需要? 发妻大仇能报,对他而言才为重要。 勤公公依然躬身附耳在魏国公身边等着回复,细声提醒道:“国公若仍有未尽事宜,圣上还能让南楚三皇子也说说话,国公数十年辛劳在案不变,圣上仍会给国公一份尊荣,只要这事儿就到此为止。” 魏国公颓然的落坐在地,从腰际带跨解下了皇城禁卫军玉牌与北雍朝南境十万大军兵符交付勤公公。 一份尊荣! 努力了大半辈子,仅剩一份尊荣...... 雍德帝拿到玉牌与兵符后,心里长久以来隔应的疙瘩终于放下了泰半,对着站在门旁黎承的挥了挥手示意退去。 黎承会意揖礼后,从容揖礼领着伯家兄弟退出御书房。 门外的岳妃依然傲娇的扬起下颌迎视他。 黎承觉着,佳人美艳依旧,心似蛇蝎如故。 父亲说的尊荣,他记下了,于是放下了执拗,为她最后一次揖礼。 岳妃见黎承自以为大仇已报的宽宏大量,更加挺直了背脊,与黎承擦身而过,染了几分颠狂的嗤笑道:“你以为仇报完了?真是天真的家伙。” 黎承背对岳妃了然一笑,转身潇洒掀袍单膝跪地,面无表情的看着仍想逞最后一次威风的女人,对视了一盏茶的时间。 他从不期望能从面前女人身上再套出什么,今日一过,她只会是个可怜人。 岳妃被那张肖似雍德帝的面容给看得一时心慌,回避了注视,忐忑不安挪了位置拉开两人距离:“我不会告诉你缘生哪里来的。” 第六十四章 国丈 黎承冷冷的笑了。“岳妃多虑了,黎承不需要,百足之虫,至死不僵,该出现的,终究还是会出现。” 对于真凶,他从来都不相信只有一人。 没将手中筹码博尽前,真凶不可能出现。 只要能把握这阵子露出的蛛丝马迹,相信那日不远。 “你以为赢了?你们抓不到的!”话毕,岳妃再不顾体统的笑了。 她什么都没了,还需要体统? 黎承掸去直缀上的尘灰,又一个揖礼道:“岳妃保重!下回......喔!也没下回了,算了!” “黎承!你给我说清楚!” 岳妃感受到被羞辱的嘲笑,转身对着潇洒离去的黎承怒吼。 而他,一派清风朗月带着伯家兄弟,头也不回转身离去。 岳妃也只不过暴露的秘密多了,被有心人作为枪使了。 再密的蛋壳都有缝,在这从来没有姐妹情深的宫廷里,她只是个牺牲者。 唯有庆幸,她的父亲没有因这一切放弃她。 当他见着魏国公不加思索便交出兵符,交换一家最后的尊荣。 便知道,伯家这次的劫难给躲过了,既然也顺利从中获取了想要的利益,那么他也愿意退让一步。 还在需要意那一点挑衅? 御书房内听着岳妃在外的动静,每个人脸上神色不一。 岳妃主动提及了缘生,雍德帝挂不住镇定而紧握着手中文镇。 魏国公亦是面色一沉,被压制在地的孙亦也没了讪笑。 这一静,雍德帝反倒沈淀了下心思,在后位上动心思的,何止魏国公一家? 岳妃看似宫里最脸面最得宠,实际却也只是平衡前朝的权宜,父亲手中皇城宫禁军与十万大军在手,哪个女儿能不被皇帝娇宠? 方才一番挣扎,魏国公神色颓然鬓发杂乱,不发一语陷入了萎靡。 十数年前京城海晏堂酒宴上的蒙面来客究竟是何人,至今仍是谜团。 贪念使然,他根本未细究来人,只想着为女儿铺平了后宫路,没了皇后,有母家势力,登个后位是多难的事? 偏偏雍德帝无视朝臣的奏请,后宫事宜从来家事而言,不许朝堂置喙,这些年因立后被贬的文官可不少,才逐渐默许了由德贵妃掌控后宫。 这凭空出现与黎后如此肖像的女子乱了他们阵脚...... 突来一阵激灵,魏国公眼眸猛然收缩,凌厉扫过仍批阅着奏折的雍德帝。 情痴二十余载的深情帝王,会因为一个肖像黎后的女人便痴心至此? 他太大意了!自以为囊中取物的后位,竟会是引他入局的戏码? 思及此,魏国公再也忍俊不住的笑出声,这一局他输得彻底。 这笑引来雍德帝眼神淡漠回望一瞬,又若无其事淡漠的低头。 勤公公也为这笑感到乍然,提起嗓子问道:“国公所谓何事?” “圣上这局做得精彩,罪臣认了,但求圣上悯我岳府血脉。”魏国公思路从未那么清楚过,这一瞬全想明了。 “国公朕好想,什么局,怎么精彩了?”雍德帝搁笔,倚靠龙椅等着发话。 人在意气风发时,终究看不清,想不明。 跪于此地能想出个所以然,他反而好奇想了什么。 逐渐灰暗的天色,小公公进来殿内掌灯,知道氛围不对便赶紧退离,又还了一室静默。 “圣上连皇后之位都用来引罪臣入瓮,跪在此地这一瞬,罪臣看清了,输得不冤,是否从黎太后离宫开始便是一个局?圣上想必早就对罪臣记恨了十数年,为着罪臣手里的军权而隐忍不发十数年,圣上日后无忧矣。” 杀妻之恨能隐忍十数年,何止非常人所能?还必须无视女儿的娇纵蛮横,更得放在掌中呵疼。 雍德帝没有如同展现的怯懦,而是不断断的隐忍。 雍德帝不置可否,随手将批阅过得奏折往魏国公跟前一扔,语调不温不火道:“国公过奖了,看看。” 魏国公双手颤颤摊开奏折,没有署名的折子,说的却是十数年前海晏堂酒宴之事,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在门下省混迹数十年,有几个人的字迹他能不认得? 这个奏折里完全陌生的俊逸笔迹,还能不着痕迹被放进御桌上...... 更让他明白,今日结局为必然之事。 飞鸟尽,良弓藏,如今他还没真正倒下,便有人着急想要藏起他来了。 雍德帝愉悦欣快,看着魏国公神色轮番换了数次,往事如浮云的感叹道:“国公是胆大了些没错,这来者何人都不考虑考虑,便拿了人家南楚禁药。” “人有所谋而动,今日是我,明日指不定就是圣上皇子,这是必然生存法则,圣上又何必讽刺。”魏国公事到如今也是破罐破摔,说话反倒大了点声。 既然已经知晓一切的雍德帝,怎可能放他们家族一条生路? 雍德帝双肘靠着御桌悠然眸光扫过,冷哼道:“敢问国公,朕这一身黄袍您赐得可欢喜?您可知穿上这身黄袍从来非我所愿?” 魏国公听到我字心中又是一震,原来雍德帝早就清楚前太子死因,喃喃说道:“圣上真是好功夫。” 前太子对于他的结亲不理不睬,监国时期就开始大幅削弱各方军权势力,试图将军权在他继位前统一到皇权手中。 因此谋划了这么一出太子坠马,未曾想年老体弱的帝后就这么鹣鲽情深的携手去了,让雍德帝捡了这么个便宜皇帝。 “朕宁可国公贪大点,把这个国家也给贪了,至少朕还能有一家和乐,偏偏要将朕送上这个位置,再一个个剥夺朕的家人。” 魏国公哼哼嗤嗤的笑道:“还有忠臣可当,怎会选择逆臣?如今满宫妃嫔不都是圣上家人?还有哪个皇子不是圣上的孩儿?” 男人,说得再爱面对三千粉黛的妃嫔,又有哪个真的不碰触的? “国公您说呢?”雍德帝笑得讥讽,“国丈从来就不是国丈,这个回答国丈可满意?” 魏国公难以置信的瞠目结舌,一时又是气血攻心的呕了一地血,终于气力不支瘫倒在地,口中仍不死心喃喃问道:“究竟何人玷污我女?” “何来玷污之说?”雍德帝冷然一笑道,佯装出恍然大悟拍额道,“原来国公说的是孙公公啊!这事儿请国公放心,关于孙公公,朕会妥善安排,既然入了宫六根不净,就该让他干净了再去伺候您的爱女。” 孙亦听到雍德帝的安排奋力挣扎着,侍卫便将他踩得更紧贴地面。 “再赐孙公公一次宫刑,这次记得找功夫好点的,定要他好好活下来伺候岳妃。”雍德帝单肘托腮,恍若恩赐般看着孙亦道:“听说孙公公有一身好功夫,为了岳妃安全也未免国公担忧,记得一并刑了。” 他转回冷淡眸光探问魏国公道:“不知国公对于这样安排满意否?” 魏国公一生戎马,毁于一个贪字,书房内只有静默的唏嘘。 见国公已无回话气力,只有睁着愤恨眸光瞪视着。 雍德帝又冷笑道:“国公放心,朕说好的荣光依然做数,岳贵妃,听清了!是岳贵妃!即日起封禁瑶光殿,正殿改立八十一位宫人牌位,让岳贵妃日日参拜,夜夜忏悔,衣食供应依然按照贵妃份例,非死不得出。” 魏国公努力想撑起身子又无力瘫倒,口中喃喃却一声也没发出来。 雍德帝没有想听的意思,仍是那半笑不笑模样,轻轻浅浅的说道:“国公勿忧!我儿类我,我们一家人都不急着知道您口中的幕后之人,您只稍安心回颐养天年即可。” 这是他隐忍了这么多年来,给朝臣们的报复,人人都设想后位,各各都想生个皇子,他便让他们求人得人! “勤公公还不宣来太医为国公诊治!” 话毕,侍卫们便将倒地的魏国公搬到一旁太师椅上,脸上、身上都沾惹了大片血渍,一世英姿勃发消弭于颓丧里。 无观大师弟子,太医元和早等在殿外,一进便是对着室内两人针灸数针飞针齐发,未宽衣也针针准确落入雍德帝要求的周身大穴与头颅穴位里,两人同时呕出了一口鲜血痛苦哀号。 一生无法动武、无法言语,连提笔气力也没有,仅能靠人服侍。 雍德帝缓步到魏国公身边,在他耳畔轻声说道:“国公可知世代纯臣的黎家如今已恢复往昔风采?” 他没理会魏国公错愕神情,轻拍了他肩膀后,施施然走出御书房,对着岳贵妃身旁嬷嬷说道:“爱妃辛苦!请嬷嬷送贵妃回宫休息。” 随后,雍德帝负手于后,昂首阔步,头也不回离开。 岳贵妃难以置信看着似乎心情颇佳雍德帝缓缓离去。 在嬷嬷与侍女的搀扶举步维艰缓缓走回她未来牢笼,说好不落下的泪水,终于有如断线珍珠般落个不停。 她以为能有个了断却什么都没有变,变的只有她的殿阁成了一座活牢笼。 原来不只有她对圣上的浓情蜜意是假的,连圣上对她的百般疼惜与忍让也都是假! 她落寞笑着,她半辈子时光......就这样了? 最后一次见面,他狠心得没给她一句话的时间。 泪花随着脚步艰难,落得更凶 第六十五章 夜访 星稀无月,细雨飘摇 男子一袭墨色直缀,束发飘扬,手中骨扇轻摇,悄然无声疾走在承凤殿廊道顶上。 立夏一见来人,嘴角不禁抽了抽,这小子真把雍德帝后宫侍卫们都当摆设。 一点也没在意自个儿西尧摄政王府嫡子身分,各国虽未起争端,也不好三天两头往人家后宫窜吧? 掌中鸾凤令浅浅绯红扬在无月夜空里格外显眼,完全不会忽略他的来访。 正殿房顶上没见着人承昀挺意外,一提气便轻落在廊前正门前,乖乖等待立夏通传。 待立春引着他进入正殿,便见到一屋子病号,承昀怔愣了下,难掩笑意抚额摇头。 古朴典雅的承凤殿是不是风水被改了? 今日伤员聚集呢! 看得出来黎莹由上到下几乎被包成棉布团,看得出才又刚换上,没伤的肩肘倚在正殿躺椅上闭目休息。 累得不行的颜笙还睡在也正假寐的裴巽腿上。 颈项上悬着着三角斜面包巾,固定右手伤处的颜娧正坐在颜笙对面小几前,枕在没伤的手上假寐,简单对立春拱手揖礼后,飞也似的落坐到她身旁。 立秋莞尔正要默默退离,承昀在她耳畔细语后,方颔首无声息退开。 “你这是自己做死不够还带着三两好友一起上啊?”承昀见她又是一身伤无奈摇头。 此话一出,殿内众人无不面色尴尬。 说得真准! 听她话回了一趟归武山,把家中两老所需之物给打点好送上归国之路,他便不停歇的赶回来,不曾想仍是错过了。 祭天日蚀一事他本存着半信半疑,毕竟连司天监都不敢说的准的天象,她能说得准? 结果显示,半道上天色便开始变异,他也惊愕许久,也只得快马加鞭赶紧回来。 小媳妇究竟有何神力? 再细细瞅了她伏在桌上堆满了可人浅笑的娇俏小脸,不由得叹息,旁若无人般提起她衣领放到腿上。 这如提崽般的动作,拉扯了后背撞伤,颜娧疼得那是一个呲牙咧嘴,什么瞌睡虫也都跑光了,连忙挨疼喊着:“疼疼疼!” “你还知道疼?” 这话不止他一个声音,御坐上的黎莹与对桌的裴巽都有同感 三人无奈失笑的对望,都是莫可奈何啊!只能各自又假寐休息。 入夜了,宫里也下了钥,裴巽也不想吵醒睡得正甜的颜笙,便也在正殿里席地歇息了。 “疼是疼,该做的是还是得做。”她背疼手也疼未免不再更痛,她屈服软化在水安息香的怀抱里。 承昀感受到她的龟缩,反倒想骂也骂不了,弥漫在他眉间的忧思还是藏不了怨怼问:“不能等我回来?” “等你回来火都熄了......”颜娧小小声的碎念着。 “我的火可熄不了。”他细致修长的手捏上了她想忽弄而过得小脸。 这话引来了三人的侧目,眼里都有同问,这小子知道在讲什么不? 见发话人全然无感,三人也只能心塞自己内心黑暗。 颜娧左手抚着被捏疼得泛红的小脸,腹诽着他不留情!努着小嘴细声道:“该受的还是得受一下,这次逮着东家,不去做,指不定西家更难处理。” 傍晚雍德帝来向黎莹会报后,便带着沉重步伐往偏殿歇息了。 一桩心事放下的释然,她看得也心疼。 逝者已矣,对于雍德帝的作为,她也只有服了。 更佩服黎莹没将儿子教成渣男,在这男子为尊的时代,竟也能养出从一而终的帝王。 即便先皇也是三宫六院下才有的他,雍德帝居然可以无视各式美女在怀,在妃嫔殿阁歇下,回回都亲自熄灯换上他人。 整个宫廷里只有黎承黎祈两个子嗣,他也不在意。 他无力改变只能屈服在帝位上,继承父亲的基业。 他却不愿屈服在必须为皇室开枝散叶的铁律。 他的皇后只能有一个黎瑛!他以自己的方式守诺至今呵! 向来钦服守诺之人,在看到雍德帝扞卫发妻的决绝,她愿挹注一臂之力。 思及此,她失笑低头看了下手臂,还真一臂啊! 再回头看看这皇宫内外的争夺,争夺着不属于自己的未来,想着就可笑。 承昀看了怀中走神中的小娃,心有不平道:“你还笑得出来?你可知一路奔袭都差点虐死飞烟了。” 这回到雍朝来,如她所愿,将在军营的一对座骑陌上与飞烟给带来了,这对西尧风尧军专属战马,都给她及其隐密的送到她宅子里了,正想着教她如何御马,现在少了一只手怎么练? 颜娧水亮眼眸挂着歉意,张扬着断臂笑道:“只能等它好啊!” 人都还没回到宅子,礼物也送达了,马术啊!她可想了两辈子了! 她以手退开了怀抱抬眼迎视问道:“你说这次复原时间短,多短?” “再快也得三个月。”承昀忍俊不住给了她脑袋爆栗一记,受不住气问道:“你光长了身高没长脑袋?” 早上才做死的颜娧可没想再受疼乖乖挨揍,已经从早上到刚刚为止都被骂了,真的没打算再惹怒承昀。 清晨连立秋急哭了,抱得她浑身疼,也不想再来一次。 “是守诺的君子,我都愿意帮上一帮。”她当然清楚小男人在傲娇什么,觉着她不爱惜自己罢了! 虽然多挨了些伤,至少如愿夺回两处军权,她觉得划算呐! “我也守诺了,那你愿意帮我一帮?”承昀实时捉住抵开距离的柔夷。 “嗯?”颜娧偏头回望,一时没懂她能帮上他什么。 首座上闭眼歇息的黎莹为这句话半眯凤眼瞧着两人,不由得笑了笑。 颜娧还真碰上敌手了,小男人这趟回来似乎变了,脸皮变得更厚了,也更不怕拒绝,更加不在意她目前十岁大。 知晓承昀异能后,才晓得颜娧对众人交待事物的严肃神情,早被一路上山的承昀瞧的一清二楚,因此她想装可爱,装嫩在他眼前都瞒不过,时刻盯紧着颜娧,要逼她现形! 而一个男人,不管年纪,能够明确表达要什么,这都足以让她支持,漠视颜娧提出的抗议。 思及一年前那番动人的告白,她老人家可还晕呼呼。 她觉着甚好!一物克一物,不都是这样?本来还担心,这西尧皇室紧抓着颜娧不放究竟为了什么,又来了个连颜笙都解释不清的凤鸾令,还能有什么问题? 嗯!晕呼呼,正好入眠呢! 于是黎莹在忽视了颜娧投来的目光,轻轻慵懒呵欠了下,忍着肩伤翻了个身继续睡。 颜娧瞪得两眼发直,不可置信的再看看颜笙,只见裴巽拿起了立秋送来的薄被,踏踏实实将颜笙掩了个无法动弹。 这是都说好了不成?这宫里的事情只解决了一小桩,她就被晾起来等? 桥都还没过完呢!这就拆了桥? 颜娧左手抵着胸膛不断撮着承昀直缀上的绣面,掩不下的焦躁试图隔开两人距离。 承昀没给拒绝的机会,转了个方向面对殿阁轩窗,为她遮掩了身后的目光,下颌轻轻枕在她发上,属于他的水安息香气息环绕着她。 承昀骨节分明的手握着没伤的小手把玩着,温柔缱绻的放低了音量,轻缓优雅的嗓音萦绕在她耳畔道:“不管做什么,少受点伤,你可知,我能来的时间会越来越少了?如果每次来都只能陪你养伤,何时才能带你骑马?” 承昀深邃眸光里带了些许忧郁,确认了媳妇人选,父王可没打算让他长期待在北雍,已经想着要让他再入风尧军历练,希望他能平定西尧边境部落的扰乱,也为未来挣上属于自个儿的军功。 感受到怀中的小娃抵抗减少,承昀才继续说着:“何况父王还开了我玩笑说,小媳妇的东西好喝的贵,好用的更贵,我不趁现在还没把你娶进门前多挣点军功,到时家底被搬空了,十里红妆没问题,我连聘礼都没有怎么办?” 噗哧..... 颜娧:“......” 好个一屋子都睡下了啊!求救没人理会,居然还能喷饭笑!! 不光梁上的、门外的、檐上的、首座上的、身后睡下的,那喷笑还来得真统一! 他是如何知道她吃软不吃硬的个性?这种细语低喃的机会,她向来不轻易让人有机会表示,因为她实在难以拒绝这吴侬软语。 承昀半点不介意被听完了,在小媳妇这里,他早就没了面子也没了里子,反正笃定、一定、肯定、赖定小媳妇。 那些身外物能值多少?能把小媳妇给带回西尧才是面子里子都有了。 “帮帮我,给你自己长大的机会可好?”承昀再认真不过的请求。 “今日只是为了更好的运用断手,没有故意多受伤......”颜娧说得嗫嚅。 为了逼真,她不让任何人跟着,的确逼哭了不少人。 可也逼出了更多隐藏的事实不是?如果没有今早一番闹腾,怎会知道孙公公来由这么不简单? 颜娧落败在那双眸子里的忧郁请求,这孩子居然懂得利用她的心软了? “我会努力活下去,尽量不再受伤。”颜娧终究莫可奈何开口说了保证。 这保证能信不?连她自己都不敢保证啊! 第六十六章 找茬 承昀听完这不切实际的保证,只差没再给她一记爆栗。 这对先天性会作死的颜娧大约超过能耐了。 此时立秋正好准备了几块棉布送进殿内给承昀,颔首致谢后,便从怀中掏出青花玉瓷瓶,取了丹药塞进她嘴里。 完全没解释也不多说,点了她身后穴道便直接了当吞入腹。 颜娧惊愕的呛咳了好几声问道:“这是给我吃了什么?” 承昀慢条斯理关上药瓶塞回怀中,屈膝靠肘轮到他佯装吃惊问道:“死都不怕,服个药你怕了?” 颜娧:“......” 这人今天来找茬的?净说些话来逼死她才快活? 她撇头冷哼。 承昀见又她闹脾气,这会主动递上腰际的白玉瓷瓶。 她拧了下眉头,不置信这小男人会主动递酒,难得机会当然不客气一饮而尽。 更不可置信的发现瓶子里只有三口酒便空了! 这让她只差没爬起来跳脚了,他丝毫没在意收回瓷瓶,从身旁取来几块白棉布,开始铺放在两人之间到她面前三尺远。 还没来得及问要做什么,承昀便点了她周身大穴,身后便传来他掌心的温暖,一阵阵运气调息热流,在此时涌入她体内运转两个小周天。 他指节分明带着舒麻劲道的修长手指,来回在她胸腹大穴乱中有序的辗转点穴。 颜娧发现内力以身体有感的速度急速上升,似乎正冲击者右手伤处。 这份内力上升的愉悦没有维持太久,当承昀顺着膻中到廉泉穴时,她终于知道棉布做什么了。 几口陈年黑血接连呕出口,直到呕出鲜红血液,承昀才收了内力为她舒缓。 吐血的动静大了,惹来了着急的立秋靠近,假寐的三人也全都醒来了。 “我说乖孙女儿!你可厉害了,谈情说爱可以谈到吐血,也没几人了。”裴巽虽没看到全程,见一地棉布黑血,也清楚这是帮颜娧疗伤了。 这等情爱谈法,裴巽也认输了,要是他搞得颜笙吐血成这样,他还有命活? “都吐成这样了还笑闹她!”颜笙没好气的瞪得裴巽连忙以手摀嘴站到身后去。 “贵人,姑娘这是?”立秋担心为她拭去脸上血渍,连承昀身上的棉布也染了不少浓稠黑血,血量多得瘆人。 “今日伤她的高手内力深厚,削骨剑虽伤在手上,也震伤了心脉,偏偏丫头旧伤未痊愈,无法感受被内力冲击,看似无伤,实际再被伤一次,会即刻心脉尽断当场毙命,现在吐出来的血,便是累积在心肺的陈血。” 吐完几口黑血后,颜娧不再感受到气血郁滞的连气都喘不上的闷痛,终于能好好喘上一口气,方才承昀协助调息的片刻是她今日最舒坦的一刻,舒服得都快睡去了。 虽说之前便知晓他内力深厚、扇功精绝,今日疗伤才发现,他的内力澄净淳澈,居然与立秋不相上下!难怪能力战刺客一夜不怠。 思及他布满伤疤的身躯,究竟受过怎么样的训练能有今日的成果? 再看看自个儿这一年的荒废啊!何时才能有像他一般的内力啊? 意识迷茫间,头一回觉着有个能依赖的人真好! 黎莹也被一地黑血瘆得慌,瘆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哽咽道:“看看!就说别乱来!就不听话!命都差点玩没了!” 颜娧此时半昏睡瘫软在承昀怀中无力回应,两人都动弹不得,一个只剩下嘴上能念念,一个也只能这样乖乖被念着。 颜笙靠过来也搭上颜娧腕脉,这经脉一疏通才知她逞强得多离谱!自以为包伤处,固定断手就好,半点不清楚内伤严重。 “小子!你好样啊!难怪一进门也没点客气,直接抱人了”颜笙对于脉像也只能探脉息,没办法像承昀这般准确知晓受伤状况。 承昀蓦然飘起红云,原来方才的一室静默是骗人的鬼啊!全部的人都醒着? 他没有因害臊放开颜娧,依然持续透过鸾凤令运气疗伤,放下了被调侃的臊,端正面色恭谨回复道:“家父有事先预警要盯着,除非解了内伤,内息恢复运行,否则华佗再世也无法诊出伤脉。” “难怪瑶光殿尸首成山,那些穿腹而亡的宫人根本不知道受伤得休养,大抵在死亡瞬间都不清楚究竟为什么......”这阴毒功夫连立秋都颤颤然,又伏下身心存感激的叩谢承昀道,“立秋感谢贵人再次救命之恩。” 今日清点死亡的人数可不止那八十一位,还有不少宫人没算上呢! 如同颜娧所言,孙亦心态如同归武山的刺客,只是为了见血才以剑伤人,否则光以内力伤人便能取命,何需要用剑? 也幸得颜娧这么一闹,恐怕还没人知道这瑶光殿内可是一对蛇蝎。 “姑姑感谢没用,要她愿意感谢才有用呢!”承昀语调没少暗示怀中人的薄情。 这话听得颜笙与立秋嘴角抽了抽。 “安心安心!我乖孙女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你看看都为了闺中密友两肋插刀到玩命了。”裴巽本想拍拍承昀肩膀,还没靠近就感受到涌动的脉息窜流而收了手。 这看似文弱少年有这等内息?方才他直接被弹开了! 他家孙子真是训练不足了!回家得再练练才行! 承昀低头鬓发轻坠没回应,映着烛光看着全然入睡的颜娧,心里问着:“你是否也会为我两肋插刀?” 父亲担心小媳妇没实时断症性命勘忧,出发前还特意叮嘱一番!当初连父亲这般练家子都奄奄一息送回西尧,何况是她? 在他打点好要送回西尧的物品送上马车后,负责护送的暗卫楚铭才将父亲的亲笔密信与秘药交给他。 这一看方知父亲多么坑人,怕他不帮忙买郁离醉与回颜露?倘若他没听小媳妇的话先准备要回西尧的货物,是否这信便不给了? 虽楚铭坚决表示不会,可按照他对父亲的了解,不会? 承昀面对这结果也只有冷笑以对。 信中言词恳切表达多感谢儿子帮忙购置物品,虽知道小媳妇短期内无法嫁入王府,为了帮助小媳妇能顺利熬过再次断骨与内伤,他破例在大婚前告知如何运用鸾凤令治愈内伤,大恩不言谢,赶紧通商到西尧就好..... 本以为会是多感人的翁媳情,文末也透露了目的啊! 立秋整理完所有污血棉布后本想接手颜娧,而承昀额际仍泌着明显汗水,掌心对掌心不断运气调息中。 颜笙颔首示意后带着裴巽立秋起身退出殿外,无法动弹的黎莹调整姿势再睡了回去,让承昀专心疗伤。 ...... 一连五日,颜娧整整吐了五日黑血。 为方便照料颜娧也避免宫内闲言碎语,第二天承昀便带着颜娧病气蔫蔫出宫,住到苍蓝江上的画舫上 第五日开始她便觉着承昀一定是在整她,找借口将她带出宫,怎么可能连吐五日血?而且服了药与酒后,吐完便昏睡在承昀怀中。 这不明显有鬼? 第六日当晚,颜娧试图以抗衡,这一催动便查觉两人内息竟然融为一体无法分辨,两人内息在对方奇经八脉游走。 她明显见着了承昀唇边挂着坏笑,然而内力怎么也收不回,便见在不断循环交换中迅速增长。 如同前几日,颜娧照惯例的又呕出了许多黑血,立秋赶忙靠来为她拭净。 “贵人,姑娘这还得吐上多久啊?” 已陷入半昏迷的颜娧,终于听到立秋问了她也想问的,努力撑着精神想听到答案。 承昀清冷眸光充斥着难掩喜悦,没立即回答问题,仅仅让她枕在膝上,仍没放开掌心运气,另手迅速的拿起棉布摀住口鼻黑血湿透了棉布。 这一幕看傻了立秋,一时也忘了该换上新布,愣了一下才连忙递上,呐呐问道:“怎么贵人也吐血了?” “我没服药。”承昀老实回答,也没想到会这麽快也需要服药。 父亲准备了两人份的还心丹,原来不是开他玩笑。 本想着她非天赋异禀,应该不会那么早学会调整内息,这下可失算了! 颜娧这一整年没如同他料想荒废武学,想不到她内息停滞依然坚守武学,因此体内奇脉桎梏一解,她便马上现学现卖了!。 属于她的内息来得惊喜又突然,他也没来得及制止,内息便游走了数个小周天了。 “服药?”立秋一时没懂。 “丫头方才跟我交换了内息。”承昀这回真苦笑了。 立秋忍不住扶额摇头跟着苦笑,这个做死的终于拖着别人一同做死了。 单纯疗伤内息走单向,这丫头吃饱闲着?跟着一同运息这伤势便随着内息成双向了。 “劳烦姑姑,明日起准备两壶三口酒,我也得跟着疗伤了。”承昀也没料到,她疗伤第五天便能调动内息同修。 颜娧除了断骨没办法立即恢复,体内停滞的心脉,这几日已然复苏泰半。 “好,立秋知道了。”她苦笑问道:“公子现在补服药可行?” “无妨,一同疗伤便可。”既已发生接受便是。 承昀遇上她家姑娘也只能算倒霉,偏偏他喜欢,只能自个儿收尾了! 第六十七章 同情 承昀暂收内力摊开两人掌心,让立秋看了印记,绝伦面容不经意染上红彩。 立秋见着后,脸上也布满了尴尬。 说是无法可解的凤鸾令,在颜娧运息后互换了! “我父王给留了两份疗愈内伤的还心丹,应该早就料想到丫头会运息交换,不过这样也好,能够加速排除受损经脉内的瘀血。” “你帮忙吐能加快?”立秋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她不止酒得准备两份,棉布也得两份吧? 他轻轻颔首,笑得说不清的暧昧道:“凤鸾令若用于疗伤,便是靠对方愿意在调息中交换令牌,本就希望如此,我运息未曾保留,丫头方才一运息,令牌便主动互换,连带伤势一同来了。” 前些日子,立秋陪在颜娧身旁,虽听裴巽提及许多关于凤鸾令之事,真看到结果,还是不免脑壳疼。 再次违背主仆道义觉着,她家姑娘出名的做死啊!承昀摊上她家姑娘,不知道倒了几辈子霉啊! “莫怪贵人只叮咛姑娘给自己长大的机会,这是伤得再重只要留着一口气在都能有救?” 见承昀点点头,立秋只能为他将来掬上一把同情泪了。 “世代以来裴家的姑娘都教导得非常...嗯...”承昀给了立秋相信你懂的眼色。 这小眼神瞧得立秋笑了出来。 是呢!裴家不论公子姑娘世代都武功不落凡俗。 “立秋懂得!姑娘本就不一般。” “是啊!她本就不一般。”承昀回握颜娧掌心,又恢复运气调息。 立秋静静福了身,收拾了一室狼藉后福身退离了船室。 ...... 翌日 颜娧如常醒在江水摇曳的画舫上,开始思考昨夜入睡前的话语,看着同样没被松开的双手隐隐绯色闪烁光辉,也觉着可惜了面前的如玉佳公子。 还这么绝伦,年纪这么轻,便得绑死在她这株不知长不长得开的花植上能不可怜? 她时刻都想着能够放他高飞,怎么着还是回来纠结在一起? 皇室子弟有几人不腹黑?何况还是西尧摄政王世子...... 摄政王府这代也是单传,连裴巽也以为三代结亲应该到此了,不曾想承昀居然亲自到验货,还就相中了她...... 哎!真不想耽误他啊! 她体内脉络通畅后,资质不佳都能有感内息增幅之大,再有昨夜内息游走两人经络数个大周天后茅塞顿开之感时,见着他眼底那抹寓意未明的狡黠浅笑,她到现在还心有余悸,本想着内伤痊愈能够练好身段四处游历,未曾想这次占了人家便宜呢! 这异世的大好山河,没去好好走一遭怎么对得起自己? 一点一点小心翼翼掰开他修长指节,蹑手蹑脚下了罗汉床往门外去。 承昀往上勾勒了唇线,看那小心谨慎的模样难掩笑意。 调息中断了他能无感?无感的也只有内息还没完全恢复的她吧! 一番梳洗后,船室外已传来阵阵食物香气。 云母纹藏青船顶,船柱雕琢了荷花各色姿态,梁上悬挂了粉的、黄的荷灯,覆上半开缥色纱缦,区别了江上迎来送往的暖春红帐。 晨雾弥漫,江水荡漾,波光映色,江上画舫在一夜鱼龙舞后,仍沈寂在天水一色里。 小几上放满了各种莲子点心,翠玉莲子糕、白玉莲子糕、莲子牛乳糕、莲子粥、藕粉桂花糕、银耳莲子羹,都是这几日归武山研磨好送来的莲子粉、藕粉,颜娧缠着后厨几日做出来的改良糕点,心打算在京城的君子笑里作为开张当日来客礼。 一袭鱼肚白直缀承昀开门见到满桌点心,还没吃进嘴里就先腻在了眼里。 颜娧看着他毫不隐瞒的厌恶,也毫不隐瞒的笑出声音。 “姑姑!看看!我就说找对人了。”颜娧可不是随意推测他不爱吃点心。 君子笑的住客、书舍的住客她可是请二十四金银钗详细纪录了每个住客喜好,包含送去没食用的纪录都一一载明。 而面前这位兄台便是从没动过君子笑的特色小点,四十八种精致点心,送进他屋子都是完好被送出来,反而同住酒肆的厉行好养,有什么吃什么,从不浪费食物。 承昀听完她话里的意思,这是没打算因为他不爱吃甜食便放过呢! 她笑得十分猫腻,小手不断对他招了又招。 那一整桌子点心真真让他怯步不前。 他真真曾爱过那些点心!真心不骗! 这一切,始因向凌因他初入军营时,沉迷于王府点心师父的荷花酥,每天必跟向凌闹上一场,未免将来成为日后被人查探的弱点,也为协助他戒断点心,当时向凌找来了大量西尧国境内各色点心,整整吃了七个日夜也没将点心吃完。 起初他吃得欢欣鼓舞,头一回不需顾虑奶母与母亲的限制,爱吃多少吃多少,到了第四日他终于察觉不对了,如潮流般的点心仍不断送进他的军帐,后面几日都看着三餐送来的点心哭了。 自此,点心不管多精巧美味,他都不再有兴趣了! 眼前一大桌子的点心,有种落入幼时被点心攻击,衫衣被冷汗浸湿的湿透感。 不过,这是她第一回这么主动的喊他,他怎能拒绝? 颜娧纯洁无暇大眼对他猛招手,脚步仍不自主跨了几步,在她身边屈膝落坐,骨扇遮住目光无视桌上点心,努力克制厌恶,勾勒上扬唇线,以她最喜欢的声线问道: “丫头起这么早?” 颜娧被这傲娇的举动给逗笑,明明害怕还是坚持维持仪态翩然。 吃个点心有这么严重?从不知道他对点心是恐惧啊!这是幼时受到什么重创?能害怕点心到这种地步? “能否为我尝一口?”颜娧第一回主动钻进他腿上,找到她最适宜的位置,忍不住拿起一块糕点放到他唇边,明显看到他瞳孔收缩显露害怕眼色。 立秋在一旁看得摇头,这颜娧逮着了他的害怕,准备整他一把啊! 不得不说承昀自小的教养十分卓越,即便神情再惶恐也没有落荒而逃,就算眼神再惊悸,为了博得颜娧一笑,那优雅菱唇仍逐渐微启,打算咽下颜娧手中糕点。 已然十年以上没再尝过点心类食品的承昀,轻轻嗫咬了一小口,用了半盏茶时间方从面如嚼蜡到神情舒缓,薄荷芬芳在逸散在嘴里并无不快,只是从骨子里毛上来的悚然仍无法忽视。 颜娧凝着秀眉盯着他从咬入糕点到咽下,眼神多了几许忧思问道:“很难吃?” “不难吃。”承昀维持着风雅,不急不徐取来桌上的明前龙井去味,不愿透漏太多仓皇失措。 她没点客气直接伏在他胸口上心如鼓擂的心跳声,也没点客气听得咯咯笑了。 “问候过往算不算是伤口撒盐?”颜娧趴在他胸口上等着他回音。 承昀一手撑着身子,深怕倒了自个儿疼了她,十分无奈的回话:“不算。” 她换了舒坦姿势伏在他身上又问:“那......能问不?” 承昀逐渐恢复平稳的心跳又加快了速度,努力无视她手上糕点,深怕又被塞上一口回问:“问何事?” 立秋见两人笑闹也摇头不已,不曾想这满桌丰盛点心,竟让承昀怕得任颜娧这般欺负...... 颜娧手里的莲子糕又递到他唇边,戏谑笑问:“这么快就忘了,那再吃一口?” 承昀求救眼神飘往立秋,眼里委屈那叫一个害怕。 颜娧以手背推回他下颔,两人对上眸光,捏着糕点再认真不过的问道:“那便说说,究竟为何怕它?” 承昀还没来得及回答,画舫外便传来轻声燕语的询问: “小郎君,被小妹妹欺负,需要帮忙出出气不?” 俩人默契十足一同回望,故意减慢速度与他们船速相同的画舫。 红骨灯笼高挂绘着歌妓穿着艳丽姿态婀娜的图像,樱草色纱幔随晨风摆动,美人香也飘进他们画舫里。 颜娧睨了画舫里美人懒起画峨眉的慵懒风采,不由得将手上糕点不顾意愿,直接塞进来不及反抗的承昀嘴里。 迅速的跳离承昀,端起一盘白玉莲子糕便不顾手短的拼命往画舫里塞,若隐若现的纱幔隐约可见曼妙白皙的长腿侧身微曲。 未见人只闻声,颜娧便被这声调清甜,姿态柔美的美人给吸引了。 她认得那灯笼上画像代表的名字,范雪兰呢! 这京城里十大名妓之一,想必是方才送了客人下船又回来江上了。 苍蓝江上谁人不知雪兰姑娘琴艺一绝?多少人千金一掷只为一曲?有幸路经画舫多少人不愿走? 今日竟路经,虽不是喊她,这一声小妹妹便是三生有幸了! “美丽的小姊姊,请用小妹备下的白玉莲子糕!”颜娧手伸得都快掉下船也不见有人来接过糕点。 她回头怒视承昀努嘴道:“定是你的表情吓得小姊姊都不敢吃了!” 承昀嘴里还含着糕点不敢咀嚼,内心受到了打击,方才说好的关心呢? 纱幔后的人影笑语盈盈的道:“想不到小郎君对奴家不感兴趣,倒是小妹妹赶上了,依奴家看,奴家得好好照照镜子看看是不是容色衰老了。” 第六十八章 糕点 “小姊姊美的!我也原愿意为小姊姊摘星星捧月亮,别跟外地人计较。”颜娧不甘心又递点心。 这话说得承昀无法反驳仅能心塞,立秋也跟着失笑。 “瞧你嘴甜的!我便收下了啊!”范雪兰真被这精雕细琢小女娃给气笑了,再不伸手,她攀得都快掉下船了。 帷幔里走来只着一袭茜色轻纱,抹胸红绳若隐若现更显娇媚风姿,半掀轻幔探出白玉藕臂,宛如水葱雪嫩的长指接过莲子糕置于身旁小几上。 分不清是扛不过帘外那双水灵瞳眸迫切期盼,抑是被透着雪白晶莹的莲子糕给吸引,范雪兰拿起四瓣梅花印记的莲子糕,团扇遮掩下轻轻咬。 山药清甜,莲子清雅,入口即化,绵密香气在口内绽放,入腹后残存着微凉清新,又不似薄荷凉牙,甜而不腻。 从未尝过能提显食材本身香气,又不抢食材风味,能使心口皆甜的糕点,吃遍京城大街小巷各色小点的她,眼眸宛若明媚秋光难掩惊喜。 这一口便自知,入了套了!喜爱甜食的她沦陷了。 她维持优雅淡然不着声色把手中糕点食用完,颜娧揣着慧黠可人浅笑,赶紧递上准备好的明前龙井。 范雪兰轻咬着唇瓣,忍下再去碰触糕点的口欲,没再撩起轻幔,风姿绰约半坐半倚在船沿上,持着富贵芍药绣面团扇轻摇着。 颜娧见势头好,又端上一盘,堆起笑脸说道:“小姊姊尝尝,这是藕粉桂花糕。” 范雪兰又被晶莹剔透的藕粉桂花糕吸引了目光,桂花花瓣在朵朵盛开在剔透的藕粉糕上,隔着轻幔都能嗅到桂花清雅脱俗之香,她轻闭了双眼,握着团扇的手也不着痕迹的施力了三分。 “小妹妹有这般好手艺,看样子是小郎君不懂吃了。”范雪兰佯装不经意的浅笑,迟迟没有接过糕点。 “是呢!还是小姊姊识货。”颜娧睨了身后的承昀撇撇嘴道:“可不像有些人,被欺负似的!小姊姊您看看,您闻闻,不香吗?” 这苍蓝江的花船,她范雪兰认第二又有谁敢说第一呢? 这些糕点能入了她的口,还愁日后无人喜爱?偌大京城讨好范雪兰的富家公子与贵族子弟,何人不知她对甜品点心挑嘴程度? 范雪兰撑起肘,下颌轻靠在两指上,秋水般眼眸隔着帷幔审视着笑语嫣然豆蔻初开的女孩,那眼里毫不保留有求于人的眸光,逗得帷幕后的她不停发笑。 苍蓝江上不乏各家贵气精致画舫,也没见着那个正经人家敢如此拦下她的画舫不让走,哪家正经姑娘会对她们有兴趣? 不都个个为了名节着想,看到她们花船靠近便有多远跑多远? 两人互不相让,一个撑着,一个端着,气氛微妙得一时分不出究竟谁端谁撑? 范雪兰揉了揉宿醉发疼的额际,桂花清雅幽香不停滋扰着,寻思着怎么吃又得撑着场面,天知道对甜点狂而言跟前的点心不吃有多挠心? 大清早天都还没敞亮,小姑娘家家能变出桌上整桌点心也不是个简单苗子,这么殷勤请吃,这究竟谁落入谁的坑? 若非这船是她自个儿停下来的,都想着这坑是特地挖给她跳的。 思及此,她便不再抗拒,半掀纱幔取回糕点,团扇轻掩下进了一块藕粉桂花糕,藕粉入口极致淡雅甘醇细腻与桂花清雅幽香溶化在味蕾上,随后又是那份特殊的舒适凉感。 范雪兰见了她船上还有最爱的莲子牛乳糕,柳眉轻挑眼神暗示着颜娧。 “好嘞!” 颜娧欣快应承,屁颠屁颠又端了莲子牛乳糕递上。 范雪兰这会才发现颜娧右手被悬吊挂在胸前,吃了人家嘴软总不能不闻不问,接过糕点顺道在她脉上不着痕迹的探了下,便神色复杂拧起柳眉。 这么重的内伤,仍能活跳跳的小姑娘,看样子也是个让人头疼的。 不知怎么着,突然同情了她身后那两人。 若无其事拿起莲子牛乳糕咬上一口,不知被浓缩了几次的牛乳就这么化在嘴里,奶香馥郁,不同一般以青豆研磨豆浆的豆香,而是醇厚牛乳! 范雪兰再看向颜娧,戒备已全被揭过界,眼里点燃了甜点的疯狂热忱,又看向方才被承昀嫌弃的翠玉莲子糕。 颜娧不可置信的偏头,一般人不会以被食用过的糕点待客,范雪兰神情全没玩笑意味的要求让她迟疑了半响后,呐呐问道: “小姊姊确定?” “确定。”虽然迫不及待想知道那嫩绿色糕点究竟为何,范雪兰仍维持着风雅闲逸。 颜娧将桌上最后一盘糕点递上,见她这次比方才速度快了些把糕点放进嘴里,这种比较下的快速,让她不自主嘴角上扬。 翠玉莲子糕刻印着玫瑰花瓣,不同坊间以豌豆泥口感,一入口新翠茶香便溢散与莲子软绵香甜一同化开在唇舌间。 几道点心齐来,范雪兰已然完全臣服在糕点之下,颜娧又端上了银耳莲子汤来,而范雪兰也让下人给掀起一半帘幕固定上愉快接过。 她舀起晶莹剔透的浅绛色晶莹剔透的胶体问道:“这是?” 银耳莲子汤常见,加上这东西的汤却没见过。 “这是桃花泪,小姊姊试试,养颜胜品呢!”颜娧全然期待的眸光,又折服了范雪兰便将调羹往嘴里送。 又是一道让范雪兰痴迷汤饮啊! 银耳几乎化在汤里入口即化,莲子却宛若新鲜现采,甘口尤存与软滑桃花泪同品,在口中滋味清甜甘美,令人忍不住想再舀一口。 进了半盅后,范雪兰思及桌上还有最后一盅,便放下了汤品。 颜娧连忙连断手都一起挥舞,慌张回应:“小姊姊该替我留口早膳吧!我只剩下莲子粥了。” 范雪兰一听也噗哧笑道:“是呢!小妹妹早膳都在奴家桌上了。”她丝毫没在意颜面整了整纱衣,遮掩了原先裸露在外的白皙长腿与半露的粉嫩酥胸,虽仍是那红纱妖冶的范雪兰,再看向颜娧的眼神已不再轻挑散漫。 “虽然这船是奴家自个儿停下来的,奴家仍怀疑这桌子点心,是小妹妹故意摆给我的。” 颜娧又着急的两手皆摆,范雪兰无奈摇头,团扇便欺来压下她左手伤处,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道:“你甭说!奴家当你有,不然奴家便走了。” 颜娧一听赶忙摀上嘴,这反应快得逗笑了她。 范雪兰一改方才的娇媚柔弱,以淡定口吻说道:“奴家先说好,以后吃不到,奴家定一把火烧你的船!” 颜娧听得嘴角抽了抽,这是冲冠一怒为甜点? 见了范雪兰目光瞟了承昀,她跟着视线回望,他正要吐出嘴里点心,被两个女一看又咬了咬吞回去。 范雪兰靠了过来咬颜娧耳朵道:“下回,他不要的点心,奴家全要了,这小郎君没有吃点心的天赋,奴家有。” 她深信吃点心需要天赋,这又几人能有这品尝的天赋? 除了她范雪兰除了谈得一手好琴,苍蓝江上没人能出其右,品尝点心差异好坏她任左,谁敢来认右? 颜娧听得掩嘴偷笑,还得好好问问这小郎君为何惧怕点心呢! 这样,日后她找谁试点心? “过几日铺子开张,定给小姊姊送上帖子,只是小妹该往哪送呢?” 范雪兰从怀中取出了一片鎏金云雀书笺递给颜娧,团扇轻轻摇曳着,展颜笑道:“这书笺便留给妹妹了,带着它不止画舫上的人不拦,即便日后上揽仙月也是能立即通关。” 颜娧乐悠乐悠接过薄如蝉翼的书笺仔细端详着,上头还有范雪兰淡雅的体香,众人见她还凑近了鼻子,脸上布满尴尬。 “小姊姊厉害啊!这鎏金书笺能仿效出来的,恐怕没几人了,光这书笺上的流霞香也没几人能有。” “瞧你也是个见多识广的,说吧!再夸下去,奴家可没得休息了。”拆了妖冶面具的范雪兰可没打算再装回去。 小姑娘整桌点心都在她船上了,还能装什么? “小妹能为你提供四时小点一日三款,一个月不重样,但凡有客问起,烦请小姊姊不吝分享糕点出处。” “小丫头家家生意做到奴家头上来了啊!这么吃下去不用一年都能成中元祭品了。”这窈窕身段维持容易? 再怎么爱点心,她也不敢日日品尝,虽然小姑娘提议无比心动无比。 颜娧笑得如春雪初融,换她咬了范雪兰耳朵道:“小姊姊安心,食用妹妹的点心绝对不会让体态有损,只会肌肤越来越顺滑。” “当真?”范雪兰诧异回眸更心动了。 “当然!如若相信妹妹,我还能让小郎君给小姊姊备上协阳名酒郁离醉与东市大街一瓶难求的回颜露,如何?” 到处这样打自个儿广告也不知道人家买不满帐呢! “小郎君有这能耐?”范雪兰见承昀愁容满面好不容易咽下糕点,嘴角不停上扬。 “有!当然!他这次来北雍便是来采买,与归武山的叶总管熟稔着呢!” 承昀立秋为颜娧这话,嘴角明显牵了牵。 最熟的,不是她??? 第六十九章 夫君 “那奴家便等着小姑娘这位兄长给送来啦!”范雪兰团扇轻摇笑得暧昧。 这暧昧让承昀不自主抖了抖,太明白那笑容底下意味着什么,连忙几个快步到颜娧身边落坐,将她塞入怀中宣告道:“不是兄长,是夫君!” 范雪兰团扇遮掩也难掩诧异,精雕细琢的小娃还没长开便有夫君等着了?轻轻搧着团扇轻笑道:“好好!夫君!奴家有礼了!” 这话让颜娧立秋笑了,被范雪兰认了夫君的承昀全然笑不出来。 “不是姑娘的夫君,是丫头的!”承昀急忙否认。 “是!是!是丫头的夫君。”范雪兰睨了承昀怀中的颜娧,团扇遮掩下咬着耳朵,“你这么小,沾上个蠢的?以后日子还过不过啊?要不姊姊再帮你找一个?” 颜娧相信这悄悄话,绝对连最远的立秋都能听见,眼底浮起玩味笑意,抬眼问道:“能换不?” “你说呢?”承昀立即帮她调换了位置,只剩背影对着范雪兰,嗓音清清冷冷,显然还记得找回气场,“姑娘还想要方才约定的东西,不如趁早走吧!省得在下改了主意。” 范雪兰妖媚眼眸来回巡视着,娇声嗔着:“唉啊!说变脸就变脸的小郎君呢!小妹子啊!奴家先走了啊!” “小姊姊放心,东西会送到的。”颜娧困难的回过身,目送范雪兰风姿窈窕的步回船室,画舫也缓慢驶离。 桌上点心被全盘端走,承昀本心情颇佳,欲将颜娧抱回座位上。 一思及这没心没肺的还问他能不能换夫,叫他直想把人直接给扔下,只是踌躇了许久,终究舍不得而轻轻放下。 “你且给我说说,良心放哪了?”承昀也不是希望施恩必报之人,可也不希望是个能随意被换掉的人选。 颜娧摸了摸自个至今仍非常平坦的胸口,呐呐问道:“上一回你说被狗啃了,还没帮我安回来不是?” 承昀:“......” 这话说得,是他的错啊! “姑姑帮我找良心也找了很久,都没找着,昀哥哥帮我找着了?”颜娧眸光萌动,一副无辜模样。 反正不是第一回被说薄情无良了,怎么?气死都有! “晚上还得疗伤呢!”立秋憋着即将忍俊不住的笑意。 颜娧扁了扁小嘴,又蓄意的朝了他怀抱里钻去,紧抓着他衣襟仰头问道:“不帮我疗伤了?” 承昀拿她没辙的气笑了,明知那躯壳里并非十岁女孩,还是臣服在那双萌动眼眸里。 “帮。”简单利索的回应,被吃定的回应。 下一瞬,颜娧单手端起了桌上仅剩的莲子粥递上。 承昀心跳又不停雷动,担心要进他嘴里时,她娇俏的嗓音便传来:“喂我!” 他明显松懈了口气,唇边漾出了涟漪道:“好!” 立秋也摇摇头,福了身退下,整桌点心都没了,得能再请厨子准备早膳了。 颜娧骗得他端起碗,进了两三口便抢了调羹,也往他嘴里塞上一口。 承昀知道中计也逃不了,怀中坐着她,手上端着粥,完全逃不了的承昀,几乎含泪的进了一口。 颜娧拌着盅里的已看不出莲子银耳的米麋,软糯嗓音里满满委屈道:“大热天,我还以为昀哥吃点凉品三餐会舒服些,毕竟这几夜真辛苦了,这道汤品益气养身,我们都需要补补了。” “我不是很愿意想起来,都是军旅生活一些不想回忆的破事儿,只记得那时被逼着吃了七天的各色点心。”承昀尽量简单娓娓道出。 颜娧听得嘴角掩不住抽蓄,跟甜点有什么深仇大恨需要这样吃法? “再怎么爱也不需要这样吃吧?”颜娧本想再给喂一杓,顿了顿,对于他坦然说出恐惧,汤品还是送入自个儿口中。 承昀被她看似无意的小动作给撼了平静无波的心湖,还没同人共享过汤杓呢!她的停顿可是疼惜? 她察觉承昀异样掩不住笑意,趁其不备又舀了杓送进他嘴里,这次没有神情厌恶,而是顺顺当当咽了下去。 “这可是我和厨子花了很多心思做的,梗米、莲子、银耳、红枣研成碎末分梯煮成,量你再挑嘴也挑不出什么,这是食补,不是甜品,可好?” 颜娧这辈子还没这样哄人吃饭呢!小男人果然好哄,光是共享汤勺便能闪神。 可惜!这副身躯年纪还是小了些,平版胸也才稍稍有发育的胀痛感而已,真要绑在她身上也可怜了。 “好。”承昀还处于她主动共食的愉悦里。 再见至今,她冷冷淡淡软抗拒的心思,他能懂,只有在作弄时才有现在这样狡黠的眸光,即便作弄也是心甘情愿。 她眼里总飘忽着没定心,总觉着每回见面后,下次再见会在何处都无法知晓,小身子里塞了太多令人惊奇的事物,仿佛没抓好她便不知会飞往何方。 颜娧又给他进了杓,半嬉闹的语调道:“人这一辈子没点甜头尝尝,怎么比较酸甜苦辣?难道你想我日日缠着范雪兰?” “不可!”承昀直觉回应道:“你可知今日一会已经踰矩?” 他并非看轻烟花之女,而是她得顾虑身分,虽然她这画舫不若其他画舫惹人注目,可范雪兰这一停船,应该有不少人开始掂量船上何人,传回宫中,又是一番风雨了。 颜娧努了努嘴,“知道又能如何?,身边没半个人爱点心呢!”颜娧一副知音难寻,拧起秀眉咬着唇瓣。 “我努力......”承昀突然收了话,振袖一挥放下莲子粥,没有立即回答,开始琢磨这丫头心思。 这神情,这模样,一定有猫腻啊! 两人对望了半盏茶,承昀看她仍揣着无辜,怎么有受害变加害的错觉? 颜娧等不到他努力什么干笑着,纳闷着,变难骗了啊! 于是,她唇边扬起嫣然浅笑,慎重问道:“我让你带个厨子回西尧,一日一款,包你半年不重样,如何?” 承昀唇边也漾起浅笑,盯着还梳着双丫髻女孩,那心思显然是飘去西尧国街市去了,含笑问道:“你想把点心铺子开到西尧去?” “不好吗?”她偏头看着他玩味的眼神,又继续说道:“这样我就能到西尧国瞧瞧你,也顺道巡视店面了。” 承昀屈膝靠肘,下颌靠在手心上,修长指节敲着颊边,另手对她额际弹了指,气笑道:“我才是顺便的,是不?” 颜娧摀着额甭想也知道染了红痕,不怎么疼,警告意味浓厚啊! “昀哥怎么这么说!”颜娧委屈的靠在他胸膛,肩膀明显有一抽没一抽。 承昀看得嘴角抽了抽,双手突然无处安放悬在半空,沉着问道:“孙亦让你受尽折磨都没掉泪,你现在哭候补?” 颜娧推开他转了身,被揭穿的不畅快说道:“客倌!看破不说破啊!” 承昀避开了她的断手,从身后揽上她,坐回他腿上,宠溺口吻在她耳畔说道:“好!我努力试着吃,能行不?” 父王说过的宠妻守则,看样子得用上了! 回来前担心小媳妇跑了,父王亲传了好几招呢! 颜娧偏过身子回望环抱着他的小男人,眼里真诚得让她心惊呢! 回西尧一趟回来,眉目能传情,深邃醉人的眼便不提了,还妥善运用他低沉磁性的嗓音,屡屡在她耳畔细语...... 这不公平啊!他一个风姿绰约少年郎,撩拨她一个还没长开的小女孩,还有公理? 看着渐行渐远的范雪兰,她真想把她喊回来,先教教有没有什么能用的招啊! “娘!你们看好多雁鸭!” 帷幔外,她身后,传来了声线与她几乎相同,软糯可人的嗓音,惹了俩人有默契的一同回望。 这一看,颜娧迅捷的发招击落帷幔扣环,让帷幔缓缓落下,隐去俩人身影。 虽只有一瞬,承昀也看清了画舫上的女孩,与颜娧如出一彻的娇俏可爱,手上牵着稚龄的男童嘻笑着。 身后贵妇面容姣好与颜娧有七分肖似,一身牡丹绣面藕荷烟纱碧霞罗,秋水盈盈望着孩儿,眉眼洋溢着幸福。 再看看船首署名“敬安伯府”,这发现承昀心惊,怀中的颜娧不是无所依靠的孤女! “你逃家?”承昀只能做这个解释了。 颜娧嘴角抽了抽,忍不住捶了他胸膛几下,气恼说道:“我逃命!” 承昀突然想起,北雍不容许双生子降生一事,握起捶人的小手轻吻,不舍得的环紧她细语着:“逃得好。” 颜娧虽不真是伯府子嗣,但颜姒拥有的孺慕,仍是她羡慕的,也是已死的颜娧所盼。 当她真见了母亲疼惜子女的神情,心里还是有某部分坚强崩塌了。 “选了我这野丫头,你会后悔的,看到颜姒没?那才是名门闺秀该有的模样。”颜娧努力想掰开他环着腰际的长臂,却只是被揽得更紧。 承昀听着她的酸话发笑,直觉的问道:“你是说蠢?” 颜娧停下动作,不可置信的回望问,“你说什么?” 这话听着熟悉呢!方才才听过范雪兰提及不是?他马上打包送人? 第七十章 宠妻 这会换承昀掌风击下了另层布幔,完全阻隔外头光线,再次直视她眼眸里的不确定,看得她无路可逃,俩人距离近得能感受彼此喘息。 “你可还记得,我在平安寺说的话?” 颜娧嗅到了莲子粥特有的香气,从他话语里传入鼻腔里,她亲自喂进去的暧昧,加深了他侵袭的猛烈。 颜娧放弃了挣扎,小手仍不情愿的抵在他胸前,了无生气的回应:“记得。” 承昀差点被她的反应逗笑,强行忍下了笑意,免得失了好不容易找回的气场。 看样子父亲教导的也不全对,这反应哪儿像感动至极? 分明是生无可恋...... “西尧的大家闺秀比北雍少了?即便面容相同也不是颜娧,何况我要的始终都是在这躯壳里的颜娧。” 颜娧听着他平稳无波澜的心跳声,发觉小男人都土味情话越来越地道,脸不红、气不喘的将情话说完,也是厉害了。 “这一年你不是看医书,是情书大全吧?这情话说得越来越溜了。”颜娧无法抗拒他的热息,故意酸溜着。 “那也得你爱听。”承昀这才甘愿放开箝制? 父亲说他在军营给向凌养歪了,向凌也是宠妻狂魔,居然没将重要宠妻秘诀也给传递下去? 男人在外打拼,除了挣来的功成名就,其他全是妻子给的,想多有面子便得多宠妻! 他与母亲约定了,在外母亲永远温良恭谦俭让,在家便是父亲温良恭谦俭让。 在外,母亲在各式大宴的确表现得可圈可点,母亲的温良贤淑倒是众所周知。 他在家的时间少了,还真没看过在家里的父亲,对待母亲是如何温良...... “偶尔听听能让人年轻不少,你希望我再年轻点?”颜娧不确定的抬眼问。 他沈思了下,又把她搂进怀里,戏谑问道:“不然换你哄我,也疼疼我,可好?” 颜娧:“......” 这脸皮厚得...... 她也跟着沈吟了下,忍不住的问:“我能不能问问,究竟谁教你这些的?” 才多久没见?都变了个人了!究竟何方妖孽?造孽造到她头上来? 承昀不可置信的松了手,没料到那么快被揭穿,脸上飘上不自然的红晕问道:“我哪里学得不好?” 果真有猫腻啊! “你不是这样的性子,还不地道。”颜娧中肯直言。 “父王说,这是家族传统得学好了!你还小不多听些,以后容易被人哄骗了!”承昀说完脸上更红了。 “你也觉得我小?”颜娧听完失笑了!结果上梁不正啊! “虽然父亲说的不全对,但是有句话一定对。”承昀眼里自负得可爱。 “什么话?”颜娧好奇。 不问还好,一问承昀又欺了过来,额前鬓发撩得她脸颊发痒,几乎伏在她肩上,喘息在她耳畔道:“年纪大的就得多疼疼小的,你说是不是?” 她不是轻易认输的性子,这回也想给他比个拇指称赞,轻推开他,不服气道:“横竖都是我得疼你?” 偏偏人家还副受委屈的神色,点头称是道:“你不想认小,也不愿认老,只能让你多疼疼我了!” “我去你??”颜娧收了话尾,换了个词儿,“你无赖!” 承昀再认真不过的颔首,握起她没伤的小手道:“这辈子只能对你无赖。” 颜娧觉着内伤了,完全认输,他这宠妻进修班修得太好了! ...... 中秋月夜,明月高挂。 宫里家宴结束,承昀便马不停蹄的待了颜娧出城,趁月色登上城东戚陵山,跃上国恩寺外雨恩亭旁巍峨耸立数百年的参天老榕。 夜里万籁俱静,老榕枝桠上,俩人就这么落坐观月,人手一壶郁离醉,落实举杯邀明月,虽无法乘风归去,吟风弄月总还行。 山上遥望城内灯火阑珊,别有一番风情。 承昀无奈发现又失策了! 原以为攀上树梢赏夜景,看看颜娧恐不恐高,怎么想也不懂为何结果完全不同...... 她不仅没恐高,饮了半壶酒后,在微醺之余,站起身子在枝桠间来回走动。 今天为庆祝伤内伤痊愈,给酒量多了,她在枝桠间的灵动飞舞,瞧得他脚底发寒。 承昀不停扪心自问是不是带她来错地方了? 已经好几次看她快掉下树又稳回,想扶她又不给碰,他只能冷汗直冒。 这该说她酒品好或不好? 倏地,承昀见了不远处有人正往这里过来,连忙把人拦进怀中,摀上笑不停的小嘴。 “乖!有人来了!”承昀在她耳畔呢喃着,也不知她真醉假醉,竟真安静下来看着缓缓靠近的人。 颜娧眯着眼努力想看清来人无果,睨了抱着不放的小男人眼,轻声命令道:“看看那腰牌上刻了什么!” 这么清晰有条的命令,承昀合理怀疑她假醉! 当看清凉亭内两人正趁着月色姣好轻解对方罗衫时,承昀没来由脸上一红。 距离虽远也能看轻两人正打算来场鸳鸯戏水,颜娧无声的笑道:“看看地上腰牌哪儿的,不是让你看人家欢好,别乱看!” 承昀只觉得这辈子都没脸了! 生平第一次带着小姑娘赏月便遇上野鸳鸯....... 现在都想一头磕死在树上算了,还得帮她看清被扔一旁的腰牌。 他们的角度正好将亭内动静看得一清二楚,他已经不晓得该摀她眼,还是摀她笑不停的小嘴。 将怀中的颜娧转了个方向,不让她再接受污染,也如愿看清雪白肉体旁的腰牌,连忙也转了方向。 承昀努力在靡靡之音里,维持镇定说道:“忠勇侯府。” 颜娧偷偷偏头看了衣衫未褪尽的女子,一身宫中侍女的衣着,能在这大半夜到此? 忠勇侯府能与宫女这么缠绵悱恻? 她酒醒了泰半,忍着笑默默拍拍承昀宽阔的背膀,坏心戏谑笑道:“我服了你赏月的地!” 承昀有苦难言,这乱入的野鸳鸯,能如何呢? “看得到宫女腰牌不?”颜娧太好奇来者何人了。 承昀脸上布满无限尴尬,不断自问为什么双眼要生得异能? 看清腰牌不是难事,看清苟合中裙上的腰牌就是难事! “清辉殿。”承昀嗓音有不自然的瘖哑。 “德妃的人?”颜娧吃惊。 一时没办法将淑妃娘家人与德贵妃宫里人给搭上线。她才用右手换了几日太平,便有人自动送事儿来了? 不得不再次佩服承昀太会安排地方了! 承昀被她眼里的佩服看得脑壳疼,逼得他冷汗直冒。 想抱着人跑,颜娧却一脚勾了枝桠,以行动表示不愿离开。 待两人平复喘息后,女子熟练的取来水袋,沾湿帕子清理两人,整装后便依偎在闭眼歇息的男子怀中。 清夜里,两人的对话在练家子耳里格外清晰。 “娘娘让我给公子稍个口讯,栩生殿如常,请公子无需挂心。” 颜娧因这番话蒙了,清辉殿的人回报着栩生殿的状况。 谍中谍虽然屡见不鲜,但是出门能撞上,也是新奇! 这样看来,这对野鸳鸯可不是第一次在此私会,照理说这夜半三更又荒山野岭,本应该不会被发现...... 她又抬头睨了一脸无辜的承昀,这月赏得真好啊! “回报给娘娘,东越的人已安全离京,请娘娘放心。”李焕智仍处于回味的姿态,不停抚着身旁的姣好身躯。 每两个月他们会约定在此处交换讯息,也不知何时便顺了眼收了,或许不同于闺房情趣,才让他如此陶醉吧! 不说妓不如偷?如此良辰美景不偷还真愧对了! “奴婢知道了!娘娘还问下一步该如何?”芯艾恭谨问道不敢有踰矩。 李焕智闭着眼,手没点也不安份的在芯艾身上游移,语调淡然:“都忍这么多年了,才扳倒一个魏国公,便就急不可耐了?先看看皇帝才几岁?她的三皇子才几岁?她想熬成太后还有些日子,让她耐心等着父亲下一步行动。” 李焕智顿了顿,才又继续说道:“还有,转告娘娘,我这得消停会,一再再惹事,目标大了,我可扛不了,东越那位可不是好茬,眼下东越也将不太平,小心惹火上身。” “奴婢知道了!”芯艾作势起身,又被拦了下。 “急什么!还没把我安顿好便想走?”李焕智拉下她坐回脚上,从身后环抱着她,萎靡在颈肩喘息着道:“怎么?两个月才见一次面,这样便满意了?” 芯艾红着脸回应道:“奴婢怕耽误回宫时间。” “早下钥了!何况有德贵妃令牌,有什么好担心?来!好生伺候爷!” 话毕,李焕智便又转了芯艾身子撩起裙摆放肆了起来。 该听的都听清了,承昀不愿再承受一次感官刺激,赶忙带着颜娧飞也似的离开现场,一路疾驰到连他都看不清凉亭为止。 颜娧整路笑得肚子发疼,这个特殊的中秋夜,算是让她印象深刻了! 十七八岁血气方刚的少年定力值得赞许呢! 节也过完了,消息有了,赏个月能多探查到深藏已久的毒蝎,这下可以安心睡个好觉了! 第七十一章 落枷 城内东市 人群往来在熙攘大街上,两旁楼舍鳞次栉比,路旁几个大伞小贩叫卖声此起彼落,酒肆里酒客们喧嚣豪饮,布庄小二热闹招呼来客、首饰坊掌柜正热情介绍、书舍外头也摆了几个字画摊,茶楼内说书先生也正赢得叫好鼓掌。 作为北雍国都,车如流水,马如游龙,仅是繁华的街市日常,颜娧看中在四街交会处不起眼的一隅,花了几万两买下重新修葺成三层楼高的楼阁。 酒好不怕巷子深,何况郁离醉的名头已从协阳城逐步扩展,再有她改良的的上百道糕点甜品,日日往揽仙月送去三款不重样的点心,在范雪兰知趣介绍下,终日有人来询问何时开张。 三个月下来,店面也开始有个初步样子,为承袭君子笑沉着氛围,墨灰垂檐,花白环护,雕琢了花鸟灵兽的和合窗缀在二三楼,藤文长窗作为迎客门,匾额上如常黎承题字为君子笑。 这些日子范雪兰终于吃出甜点大有不同的原因,颜娧坦白告知改过了糖。 数年前的水患造成许多落果与粮食耗损,她让其中一个庄子拾掇后全做成了酵素,再从酵素里炼出了糖份,这类糖份依现在科技而言,称为赤藻醣醇。 它有现有糖份七成甜度,热量却只有不到半成,大量提取后加入目前各类的糕点点心内,向范雪兰保证了好吃不长肉,这能不让是甜食如命的范雪兰动心吗? 三个月来揽仙月伶人们,日日盼着范雪兰房内又出了什么新点心,更别说那些想讨好范雪兰的公子们,一日数次来打探君子笑何时开张。 颜娧落坐在三楼包厢,听着叶修回报这一年归武山的营运状况,果真如她所料,有平安寺的太后镇着,还有谁赶上归武山闹事? 这一年不光风调雨顺没着了旱灾,酒肆、书舍、船坊都有了营收,即便六个庄子还没能有营利,整体她口带里能运用的也阔绰了,在京城经过这波炒作后,也才能开始考虑承昀希望让郁离醉与回颜露走出北雍的计划。 她给叶修递上了承昀留下的百万银票与雍德帝那求来的通商谕令,漾起一脸灿笑企图掩去无理要求的苛刻,软糯的嗓音说道:“叶叔!这是承昀离开前留下的,希望叶叔能确保通商一切顺利。” 叶修嘴角抽了抽,书舍后就已知这是迟早的事儿,各国世子皇子尝过能不闹着要带回本国?可怜他一池子鲤鱼只能交给下人照料。 一打开雍德帝的通商谕令,果真要求的是四国通商,不仅仅西尧而已,他便知晓颜娧想走出北雍决心。 “十年前四国共同签下的运河条约,兴建的速度是慢了些,但我们这几年混入人手后,已经快了许多,不出半年漕运应该就能成了,我们借苍蓝江准备好船舶水运处,待运河落成也能顺利运送货物。” “莫叔这次造了几艘船?”颜娧有好些日子没见着莫绍了,心里总念着。 “上回攻击闸门的漂流木都是上好的金丝楠木,莫绍工队造了二十艘货船,已准备好在我们苍蓝江口的码头,日后姑娘手上的鸾凤令便能号令。” 颜娧顿了顿,沈思了下才开口道:“还是请叶叔帮我准备一般的令牌,越方便携带越好,越不容易仿造越好。”她取出袖袋里的鎏金书笺递上。 叶修一看惊讶不已问道:“姑娘!可知这是南楚安定公府的家徽?” 颜娧也愣了下道:“知道有来头不简单,但是不知道那么不简单。” “安定公府在十年前被以谋逆之罪抄了家,安定公被罗织了完善证据入了罪,朝堂上无人能施予援手,当时不分男女、不分年岁一律斩首,只有自小养在外祖母膝下幼女逃过一劫,事后也不之所踪,安定公一除南楚也就没再追查遗孤了,姑娘这从何而来?”叶修简略的说明,已道出了范雪兰身世。 “这范雪兰也不容易啊!”颜娧呐呐说道,才想着范雪兰那一身收放自如的沉稳气度从何而来,现在都清楚了。 “苍蓝江的魁首?”叶修诧异,见颜娧颔首也唏嘘了。 中秋后,范雪兰在名妓选拔中,被世家公子们买了不少花笺投了榜首,昔日的公府嫡女沦落烟花之地,情何以堪? “叶叔想办法把这书笺给仿了,日后便是我们船行的通行令。”颜娧决定保下范雪兰,即便南楚见了书笺想查,敢查到雍德帝头上? “姑娘这是同情范雪兰了?”叶修不觉得她会做没有意义的事。 颜娧活络着终于能活动自如的右手,思忖该如何说明,抿了下唇线才说道:“爱吃甜食的人,很难是坏人。” 叶修对着思路无法接受的苦笑道:“姑娘说笑了!” “她愿借甜食排解心中忧伤,而非愤世嫉俗,这样的姑娘不会是坏人,何况至今还是个清倌人。” 几个月的结交,也渐渐摸清了她的脾气,住在画舫上的三个月,她已经不止一次,为点心天没亮便跳上她的船了。 她尝过的甜食便能细说出作法与流程,已颇为惊奇,更别说她猜不出赤藻醣的郁闷,一个对所爱之事,诚然以对的女孩,不像有太多弯弯绕绕。 “姑娘这是喜欢雪兰姑娘了。”叶修来之前也听说了,承昀之后,第二个动不动就爬进她房里的。 还好!这次是女的! 虽然名声也不怎么好听,至少懂得小船接送避嫌,不像某人专门大剌剌闯宫禁...... 颜娧听叶修换了称谓而咯咯笑道:“叶叔改得可真快!” “姑娘喜欢的人得敬着。”叶修话说得漂亮! “那我们就这么定了,这书笺便交给叶叔了。”颜娧绽了欢愉浅笑。 透过窗棂,颜娧见了长街上有个小厮,着急的往酒肆的方向奔袭而来。 果然没多久便经过通禀带到叶修面前。 “叶老爷,太后娘娘的脂粉铺来了个脸上起了许多红疹的女子,说是用了回颜露后才发的疹子,还找了许多人来议论,掌柜的让小的过来问问如何是好?”小厮憋着一口气说完才敢喘息。 叶修瞧了眼来人,直觉面生,试探问道:“平日里怎么处理?” 倏地,小厮从怀中揭了短匕,没说二话便往颜娧招呼去,呐喊着:“就这么处理!” 叶修反应也是极快,长腿一撩把来人劈成一字马,小厮倾身回刺,叶修轻跃屈膝侧踢,转身便单膝跪压在小厮肩胛以上,短匕便往颜娧身后窗棂飞去。 颜娧分毫未动的看着叶修表演,压制后立即给了叶修掌声,赞许道:“叶叔这身功夫好!” 这是她头一回见叶修显身手,她身边真是连管家都是高手啊! “说!谁让你来的?”叶修一个箭步压制头颅,伸手便卸了小厮下颔。 小厮笑得隐晦,“小人只是来探个路,做给想看的人看,如此而已,姑娘这番好定性,难怪招人好奇了。” 话毕,小厮眼鼻耳开始流出黑血,没半盏茶便咽了气,速度快得两人都来不及反应。 颜娧完全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看了地上的人,又看了叶修,这还没开张就有人着急送霉头来? 叶修才刚整了整衣袍,便听见楼下官兵闯进来的声响。 颜娧也适时的放声大哭:“叶叔!娧儿害怕!” 叶修抱起颜娧闪到一旁,等候官兵上来,安慰道:“丫头不哭!叶叔在,没事了!” 官兵能来那么快,两人眼光里也交了底,因此极力表现出遇袭该有的模样。 协阳城的州府打点了,京兆尹他们可还没打点过,现下得承个麻烦什么的,她也只能认了。 “怎么回事?”刘捕头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人质问,似乎对地上尸首一点在意也没。 这也叫她寒了心,不论是谁,用一条人命来测试?也太高估她了! “回大人,小人与此人并不相识,此人上来便拔刀相见,差点伤了我们家小姑娘。” 刘捕头拇指撇过下唇,意有所指问道:“你说不熟便不熟?不熟会特地死来你这?” “大人此话差矣,小人初到贵地探查店面,便遇上这厮,小人真不相熟。” “不管你熟是不熟,今日这趟衙门,都得跟我走这遭,来人啊!把这些全带回去!” “是!” 一众捕快同声响应,动作极快的将叶修上了枷,连同颜娧也被上了不合身的枷。 “大人!我们家姑娘是无辜的啊!”叶修能接受自个儿落了枷,但是姑娘怎么能行! 刘捕快可没打算耗时间在此地,大力的推了颜娧一把,蛮横说道:“一条人命损在这,还能有谁无辜?少废话!都给我走!” 颜娧给叶修使了眼色,让他不要再多言,这些人有备而来就是要他们走这遭,说什么都没用。 她好奇了!究竟是何人要来导这场戏。 当他们两在官兵押解下走在长街上,身后运着尸体,面对众人指指点点,她依偎在叶修身旁惊恐的四处张望,充分表现惶恐孩子该有的样子。 第七十二章 府尹 一路被押解往京兆府衙时,路上暗卫已迅速向黎承通报,也将消息传回宫廷。 几乎在同一个时间,雍德帝请勤公公以最快速度前往京兆府衙,黎承也飞快几乎同时抵达时。 在衙役引路到花厅而非地牢时,两人同时对视了半盏茶眸光交会后,都有同样想法。 为什么会担心颜娧吃亏? 花厅里,现任京兆府尹正是协阳城曹同知,去年任期结束,京兆府府尹恰好告老还乡,摊上了个救灾有功的曹通知便摇身一变成了京兆府尹。 而我们曹府尹与衙役们这会正捧着皇帝手谕跪在花厅里,衙役通报他们来访时,曹府尹跪走迎接,又抱着黎承大腿哭猛哭。 “承郡王救救下官呐!” “曹府尹这是?”勤公公看得一头雾水,再看看花厅上桌上碎裂不平整的银票,似乎也能猜到什么事儿了。 “不是说发生命案,逮了个现行?”黎承努力甩开曹府尹走入花厅。 两人除了落了枷后的轻微擦伤,叶修胸口与颜娧后背,各有几条长长的鞭伤,还有一沓被抽破的银票摊在花梨木桌上。 看着叶修胸口的边痕,再看看桌上银票...... 银票胸垫......出手阔绰啊! “方才衙役不懂事,有搜了两位的身......”曹同知闪烁其词说道,仍捧着手谕跪着。 “这可不是搜身的样子啊!”勤公公质疑问道。 “抽破衣服见了明黄手谕落了地才停手啊?”黎承问道。 “衙役眼力劲儿还不错,还晓得停手。”勤公公夸奖着。 “我看这个府尹才换上又得换人了,审也没审便用刑?”黎承想不透满京城里,有谁敢这么大胆背着府尹动刑? 勤公公看了瑟瑟抖的衙役问道:“谁让你们去抓人的?” 刘捕头咬着银牙不敢做声,银子都收进口带了,能供出人来? 就算供了,妻儿在他人之手,他还能如何? “是小人心急了。”刘捕头匍伏在地,紧握着拳头,不再发一语。 他只能担了! 颜娧看着紧握双拳不发一语的刘捕头,心里默默叹息,明知没打错人也不敢吭声,多半又是不得以而为之,摸了摸伸手摸了下后背,火辣的疼啊! 一向有不错的运气,也一向讨不完的皮肉痛,今天挨这几鞭子,两人没有皮开肉绽也怪异得很,似乎就是个警告。 警告什么?铺子都还没开,不是上好的点,也非阻碍别人生意抢来的店,纯粹生意火红不起来转手卖了的米粮铺子,弄个命案让她别开张了? 说实话,哪个家里没死过人?因为忌讳,酒肆就不开张了? 十几万两搁那儿了,哪有可能不开张啊? 曹府尹又抱着黎承大腿不肯放,明知京城水深得很,还惦记京兆尹空缺,如今贪心惹祸,官帽都还没戴稳,椅子也还没摀热呢! “说说看,人刚断气,捕快立刻进了没开张的店铺,怎么着?如今京兆尹开在东市里?”黎承对于这类粗糙手法感到厌恶。 瞄了眼已经在太师椅上晃着小短腿的颜娧,无奈耸肩迎视他,不用说,她也知道是个拿了人命来示警的把戏。 “承郡王,下官知道这下三滥的手段上不了台面,可真的有人这么整了下官呐!这刘捕快说是乞儿来报信,如今整个东西市翻了个遍也没见着报信的乞儿,方才也打了滥用私刑的刘捕头二十打板作为惩戒,求承郡王开恩!” “这些银票多少两银子?”黎承很清楚乞儿是找不着了,既然也认了罚,依颜娧的性子不会,绝不会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无聊事儿上头。 颜娧偏头睨了黎承,这是她故意把银票来源抖出来啊? 叶修立即意会的恭谨回报:“回郡王爷,此乃西尧摄政王世子,交予在下协助船运通商的一百万两订银。” 这话跪在地上的府尹与在场衙役又抖了几下,原以为想办法把破损银票给处理了便好,如今还扯上西尧摄政王府! 曹府尹回头怒视了刘捕头,直想把人给撕了。 “小人受奸佞所惑,罪该万死,请郡王责罚,请圣上责罚。”刘捕头又重重磕了头。 “行了!在你动手鞭打疑犯时,不管什么理由,都没资格求饶了。”黎承立于刘捕头面前冷然说道。 “郡王何意?”勤公公还没曾见过黎承这副冷然无情,一时无法理解。 黎承丝毫没留情,一脚踩上刘捕快紧握的拳头。 刘捕头痛苦不以仍没将拳头放开,黎承施以内力瞬间,听到了骨碎之声,刘捕头疼得抓住了无法再握拳的手腕,鎏金书笺便落在地上。 叶修摸索了下胸口,这才发现地上沾满鲜血的鎏金书笺,正是颜娧交付给他的。 “承哥哥好手段。”颜娧甜甜的一笑,哪像被用过刑? 黎承回眸给了颜娧一记苦笑,转身面对刘捕头时,又换上了冷然。 从怀中取出锦帕,屈膝拾起染了斑斑血渍的书笺,动作轻柔缓缓拭净,如冰的嗓音问道:“还不愿说?” 还没见过此等血腥场面的曹府尹跌坐在一旁瑟瑟抖着,没能理解黎承问什么,慌张惶恐回应道:“下官不知郡王何意啊!” “得了!曹府尹莫扰郡王问案。”勤公公一个提气,拎崽子般曹府尹给拎到太师椅上扔下。 这小动作看得颜娧两眼崇拜放光,原来勤公公也有功夫傍身呐! 刘捕头疼得冷汗直冒,挺着骨碎痛楚仍不发一语。 这一切来得太快,来不及将书笺递给府外等候之人,本以为能紧握在手里不被发现。 此刻看来只是笑话! 黎承再次问道:“取书笺何用?” 刘捕头突然跪伏在黎承面前哭求道:“求郡王救救小人一双儿女!” 倏地,院墙上蒙面身着黎草色短打的男子身影,朝刘捕头抛射三枚银针后,便转身飞快离去。 颜娧不着痕迹的搧动纨扇改了银针方向横躺入衣,也拦下原想追上去的叶修与勤公公,悠哉说道:“叶叔,勤公公,我们看紧他就好。” 黎承对着伏趴在地的刘捕头细声说道:“你可千万别动啊!银针入体谁也救不了,现在就当中毒已死啊!” 这丫头才复原没多久,这扇功进步不少,力道拿捏一分不差,三针银针全躺下了! 叶修将桌上破碎银票清点后,交给还不知道发生何事的曹府尹,相托道:“劳烦府尹大人将银票兑好了!叶某会在东街尾的君子笑恭候。” 话毕,叶修将曹府尹半推拉的送出花厅。 “如今你交不出书笺,儿女也不知会如何了。”黎承负手而立语气黯然。 刘捕头不敢作声,落下无声男儿泪,今日寅时前没有将书笺交出,也的确赶不上了。 “小人不知取书笺何用,只知义安侯以小人儿女威逼,如若寅时前没缴回书笺,小人的儿女就讲命丧黄泉。” 颜娧愣了下,好熟悉的名字啊! 勤公公见颜娧想不起关联,提醒道:“原先要赐婚与承郡王的便是义安侯府。” 颜娧扶着辣得发疼的后背,一脸哀戚道:“喔~~这些人就不能给我几天安生日子啊?” “天生招黑也没办法。”黎承中肯得让颜娧无言。 颜娧真心黑得无言以对。 黎承又取出书笺端详着,轻轻溢出了一声叹息道:“你可知,这书笺于本王多重要?寅时已过,本王更不会讲书笺交于你。” “小人清楚,小人不敢奢求,小人福薄。”刘捕头泪洒当场。 黎承从怀中取出了五百两银票递给刘捕头,平淡说道:“为活着的人努力活下去,本王相信你能妥善照顾。” 这还是颜娧第一次听见黎承自称本王...... 等等!颜娧抬眼看了默默握着书笺不放的黎承。 勤公公也到了刘捕头身边,取出锦帕与小玉瓶,以锦帕拾起银针放入玉瓶旋紧,问道:“姑娘使得一手好扇功,毒针想置入扇里玩玩不?” “别!公公别玩笑我了,这一不小心扎了自个儿,就真扎心了!”虽然她什么都想玩玩,在没有解毒天份的条件下,这个作死她不担! 勤公公笑了笑,将玉瓶收入怀中笑道:“既然姑娘平安,咱家也得回宫禀告了!” “娘娘那边,再劳烦公公安抚,小的安排好酒肆事务,便回宫相伴。”颜娧恭谨福身。 “咱家知道了!”勤公公颔首后便转身离去。 他怎会不清楚她不想让宫里的人担心? 从知道这个女娃开始,也没几时看她无病无灾,真正的天生招黑啊! 确定勤公公走后,颜娧才走近握着书笺若有所思的黎承身边,轻轻拍了他后背。 黎承这才回过神叮嘱刘捕头起身,沉声道:“不管今天什么缘由做下这件事,带着这些银子与家人速速离京,别再回来京城。” “小人清楚,小人告退。”刘捕头起身拭去了泪水,退去官服仅着短褐摀伤匆匆离去。 黎承瞄了她鬼灵的双眼迟迟不发表意见,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丫头这鎏金书笺从何而来?可否告知一二?” 颜娧不可置信的回望,还真有故事? 第七十三章 山茶 “苍蓝江上甜品换来的。”颜娧据实已告。 “莫要玩笑!”黎承一听苍蓝江换得的语气重了,心思纠结得宛如沉入深渊,他如何不知,这几个月她打着范雪兰名号发扬甜品。 颜娧被他一喝缩了颈子,没有退缩反而伸手讨背,哀戚眼眸里掩不去狡黠,撒娇道:“承哥背我回去,便告诉你。” 苍蓝江上魁首范雪兰,是她?黎承思忖许久,还是蹲了身背上颜娧,无论解答与否,受人之托总得送回去。 如愿趴上黎承宽阔肩背的颜娧,被背着走出京兆府尹的荏弱,那叫一个楚楚可怜,加上身后跟着摀着胸口残破直缀仍挺着腰杆的叶修,缓缓走回东市街上。 “何人冤我君子笑?”叶修充分表现被鞭笞后的痛苦,一路疾声怒喊。 颜娧可满意了叶修这戏精,一个动作便了解她要做的事情! 既然将她落枷游街,就得回大街找回气场! 黎承走在街市上听着众人指指点点,才赫然发现这娃用他在找场子! 承郡王背着一路走回君子笑,这丫头打得一手好算盘呐! 待路经被上午被传言闹事的脂粉铺子,妍颜坊外可供三人往来的垂带踏跺,上头还坐了一个身着三色提花织锦缎裁制的交领长袄,不畏寒冷仍坚持在门口哭闹,嗓子都哭哑了。 出门没戴上披风的颜娧在黎承背上冷得瑟瑟抖,唇齿发颤说道:“还没闹完啊?” “丫头不想显个手?”黎承也知道背上的娃没御寒衣物,再走下去,气场还没找着,病气先找着了。 颜娧抬头看了天色渐暗,虽没下雪,入了冬,北方的冷还是吃不消,再看看门口堕马髻被哭得凌乱的满脸痘疮的妇女,激动落泪面容潮红...... 这是做好全副武装才来坐门口哭啊!看她给热得! 颜娧在黎承耳畔细语后,黎承便喊了小厮过来交待道:“去街市上买深色花朵回来,品种不限。” “是!小的遵命。”小厮领了命,迅速消失在人群里。 一进了店铺,掌柜沈华便立即将来人引入二楼内堂,取来滚着兽毛的斗篷,往冻得脸色发青的颜娧叶修身上披,门外丫鬟也赶紧递上汤婆子暖手。 “沈掌柜真是有耐性,让她这么哭也不烦。”颜娧冻得哆嗦也不忘夸奖。 沈华恭谨福身道,神态自若悠悠说着:“姑娘夸奖了,大抵该说的都说了,客人还是不走,想来也是想再闹个么蛾子,与其对面吵,不如在店里暖着等,不打扰到店里客人即可。” 颜娧理解的颔首笑道:“沈掌柜通透。” “小的方才查验过那位妇人带来的瓶子,的确是我们的青花磁瓶。”沈华凑近了颜娧细语道,“瓶底还是瞒不了人的。” 每一批青花磁瓶都是归武山工房亲自上釉入窑,瓶底印章都说明了出产日期,即便客人带着瓶子回来洗涤重新装瓶,也会在瓶底不着痕迹的以特殊色料作记,旁人根本无法作假。 外面的妇人拿着一年前的瓶子,说是上个月在店里买的回颜露,无购买纪录,瓶底也无重新装瓶的色料印记,瓶里的东西虽味道相近,却也非回颜露。 被掌柜戳破后,女子不依不饶的坐在门前,对着所有人哭诉受了蒙骗。 究竟谁蒙骗了谁?沈华并不想知晓,也没空那闲工夫理会。 “忘了教掌柜如何查验回颜露,是我的疏失了,等会便让那妇人知趣的离开,沈掌柜来让我咬个耳朵。”颜娧不再青灰的小手终有了血色,对着沈华招手。 两人附耳交谈一番后,沈掌柜扬起明媚笑容便福身告退,回到一楼准备颜娧所要求的东西。 “丫头又卖什么关子?”黎承以扇轻敲了颜娧额际。 方才让小厮买花,现在让掌柜准备清水、两个白玉杯、研砵。 颜娧摀着发疼的额际努嘴道:“承哥看着便是。” 二楼内室半掀了帘子能看清一楼,沈掌柜取来工具后,小厮也终于买到深红山茶急匆匆跑回来,发着抖将山茶交给掌柜。 “沈掌柜,这株山茶要价二百两,贼贵了,小顺子拿着您的脸面赊账了,花市那说,等会郡王爷瞧开心了,再拿去还上啊!”小顺子局促的绞着衣摆。 深冬能开得如此艳丽的山茶,除了东市琦花坊,还能有哪儿找得着?花坊二百两牌子还挂着,若非穿着锈着妍颜坊的衣袍,他这么屌儿啷铛的跑去买花,恐怕在花市里连一株草都带不出来。 沈华一听二百两银子呐!本想伸手采花的手迟缓了下,屈膝看了二楼的颜娧。 颜娧扬着不在意的浅笑颔首,让她放心大胆去做! 北国冬日所产的花能不贵啊!她要的!就是这贵的效果! “把外面大娘给请进来,顺便请几位乡亲也来见证。”沈华让小厮将长桌打横堵着门口,面对街市群众。 小厮一吆喝,便聚来了几个乡亲窃窃私语着。 “这位大娘,劳烦将您手上的回颜露交付于我。”沈华福身请求着。 花大娘藏起瓶子愤恨说道:“我不!这是你们谋害我的证据!” 沈华如愿的浅笑,对着身后小厮道:“取一瓶未开封的回颜露过来。” 小厮领命后,众目睽睽下从后方博古架上取来今日刚放上去的回颜露。 “乡亲们可知,回颜露一瓶三十两?”沈华问着面前乡亲。 “怎么不知啊!我家媳妇作梦都想要,买不起啊!”街尾王二的忽喝惹来一阵笑声。 “这株佛顶山茶挂着的牌子,诸位乡亲可认得?”沈华再问。 “琦花坊要价二百两的青花牌。”西街李三吆喝着那株佛顶茶的价格,人人倒抽了口冷气。 “是了!谢谢各位乡亲。”沈华拱手致谢,继续说道,“今日街坊们都知道,这位花大娘说上个月开始用了妍颜坊回颜露,造成脸上长了满脸痘疮,暗痕不消,虽然对过账册,也查核过青花瓶都不是我们妍颜坊所出,怎么说明花大娘都不愿信,便请各位乡亲们帮沈华做个证啊!” 沈华话毕,伸手便往佛顶茶去,小厮惊恐的拦着:“掌柜的!二百两啊!” 沈华看了小厮一眼,怒目叱喝道:“二千两也得摘了!” 于是,二百两的佛顶茶便在众人抽气声中被摘下入了研砵,越是捣鼓越是心疼,心里不停咒骂着花大娘,脸上仍不忘挂着明媚的笑容。 捣着捣着,沈华见已出现颜娧说的紫酱汁液,便加入清水,再滤出深紫汁液到白玉杯中。 沈华深吸了口气,心疼着二百两啊,招呼着:“王二哥,来下。” “欸!”王二迅速穿过人群,屁颠屁颠的过来问道:“沈家妹子怎么着了?” 沈华笑了笑,将未开封回颜露递出去。“给!当大家的面拆了它!” 王二咋舌道:“三十两啊!就这么开?” “开!为妍颜坊清白,二百两都给捣了,还怕这三十两?”沈华睨了王二一眼。 “好!冲你这话,老子开!”王二当着花大娘面前,小心翼翼的解了回颜露瓶口,印着妍颜坊三个小字的篆体刻印宣纸,一解开上头红系绳便破碎了。 花大娘故作镇静看着,撮着冬日里也早汗湿的方帕,这一瓶三十两的回颜露,怎么可能花钱买下?何况看它怎么开? “沈家妹子,开好了!再来?”王二捧着三十两颤颤抖,比冷风吹过还抖。 “请各位乡亲看着啊!这里开始我沈华收手啊!”沈华吆喝大伙上前来,众人万头攒动挤得水泄不通,“王二哥帮我倒些回颜露进左边白玉杯里。” 王二将回颜露倒入杯子后,杯中无任何变化。 “花大娘该你了!把你手中的回颜露倒进右边白玉杯里。” 花大娘双手颤得比王二严重,这么多人看着,再不愿也只能乖乖倒了一些进去,只见白玉杯中的酱紫色逐渐褪成绀青色,吓得她连连后退。 “一定是你做了手脚!”花大娘指着沈华大骂。 沈华似乎早料到有此一说,对着左边白玉杯邀请笑道:“花大娘可以再倒一次。” 花大娘死握着瓶子分毫不动,街市上的人群鼓噪了起来。 “倒啊!等着看呢!” “快点倒!让大家看看!” 花大娘拧得指节发白了,被身旁同街的四婶给推了下道:“快啊!等着回家准备晚膳呢!” 被逼得没办法的花大娘,只得再倒了一点回颜露入白玉杯,在众人哗然中同样褪成了绀青色。 “我说花大娘,你要讹钱也得有个分寸呐!瞧瞧这副人模鬼样,是为了跟你家赵麻子相配啊!”李三半点口德都没留的讽刺着。 被说得心虚的花大娘一时没了台阶可下,哇呜的哭道:“没天良啊!这么这欺负小老百姓啊!” 沈华见她不依不挠哭着,笑道:“花大娘,如果这样还不能叫你信服,我们便上京兆府吧!我们请官老爷来辨辨,如何?” “谁不晓得,您这儿是黎太后产业,到了官府能有我说话的地儿啊?我命苦啊!” 第七十四章 红笺 沈华将桌上的回颜露拴紧空抛给王二,明快笑道:“王二哥,这送你儿媳啦!” “沈家妹子啊!我老王谢谢你啊!”王二接过回颜露,兴奋得不停道谢。 沈华没理会花大娘哭喊,屈膝蹲在她面前,背对众人语气轻浅问道:“既然知道没说话的地儿,为何占着我的地儿又哭又闹呢?真当妍颜坊没人了?” “是啦!沈掌柜!这种人就是欠教训!”围观人群又叫嚣着。 花大娘被沈华面上的无情冷然,吓得噎住哭声,同样有礼客套的嗓音,面对她的神情却是阴森可怕。 沈华取走花大娘手中的青花瓷瓶,在手中来回轻抛,戏谑着道:“花大娘可知,这瓶子一年前妍颜坊便没再用过了?上京兆府怕没说话的地儿,要不?上二楼承郡王面前辨辨这瓶子从何处来的?” 花大娘一时伧惶往二楼望去,半掀门帘正好能见黎承冷峻脸色,吓得她连急匆匆起身,什么都不要便要走,本就抱着这些达官贵人不常到铺子里巡查而来,如今撞了正着还不走? 沈华拦下了她,将瓶子塞还后,徐徐问道:“花大娘叨扰了左邻右舍一整日了,不道个歉再走?” 花大娘匆忙将瓶子往兜里塞,弯着腰对着众人歉笑道:“打扰了!我花婆娘错了啊!大家别往心里去。” 众人一阵冷嘘声后,逐渐散去,花大娘身影也快速隐没在东街尾。 沈华对着门外乡亲福身道谢,赢来阵阵掌声,扬起自信浅笑便返回店内收拾残局。 尘埃落定,颜娧摀着瑟瑟疼的心口说道:“二百两啊!承哥这帐可怎么好?” 黎承嘴角抽了抽,这丫头才刚好些又开始作妖来着了!不过还是默默掏出二百两银票,迟疑了下,觉得不对,又多掏出一百两银票一同搁在桌上。 颜娧笑得可开心了,多聪明的孙儿啊!举一反三呢!对沈华不停招招手,“得了!今天都歇歇吧!去把花市的款结了,三十两入了帐,其余的承郡王赏你们的!” 黎承嘴角又抽了抽,果真!慷他人之慨啊! ...... 等解释完如何检验回颜露,黎承抱着颜娧回到画舫,已是月华初上。 立秋见两人带伤回来愣了下,更衣后,还好冬衣厚重,没护甲的部份仅仅瘀青,打的人力道拿捏得好啊! 再回到船坊甲板上,立秋看了也更完衣的叶修,忍不住摇头问道:“你们巡个铺子也能巡到一身伤啊?” “巡到了一场刺杀,被送去官府拷打,结果那么大一场戏,居然只为书笺......”颜娧突然顿了下,回头看了下黎承问道,“花大娘可有人盯了?” 黎承又敲了她额际,冷冷笑道:“这会儿才想到,人都不知道死哪去了!” 这次敲得可疼了!颜娧努嘴道:“真有人追去?” 见黎承颔首,颜娧便咬唇思忖着。 今日这场大戏,只为张书笺过了些啊! “书笺?范雪兰给的?”立秋端来晚膳直觉问道。 书签最近才得来的,仅范雪兰那个了! 颜娧眉眼一挑暗示,立秋跪坐在小几旁,摆接过厨子送来的晚膳摆放,期间偷瞄到了黎承一脸惆怅,随后静静跪坐在颜娧身边。 见黎承无意识下便要动筷吃饭,颜娧抱怨着:“承哥不把事儿摊了,这晚膳吃得下啊?” 闻言,黎承放下筷子思忖了许久,才从怀中取出一枚绯红书笺,眼里充斥着惆怅说道:“书笺给我。” 叶修没二话的把书笺交了过去,只见黎承将两片书笺重合,起身走到宫灯旁,将烛火映出的光影照在小几上。 “愿承兰芯......”颜娧呐呐念完桌上的几个字,大抵也知晓黎承何事失神了。 范雪兰回应黎承心思的手法也是绝了!非得书笺再聚之日才能再现这心思,这份玲珑剔透心没几个人能比了。 她怎么就苍蓝江上随手一捞,便捞上了黎承的心上人了呢?或者开始范雪兰交出书笺时,便打算让黎承能透过这书笺找着她? 莫怪刘捕头稍露了书笺一角也能立即认出,非得踩到放了书笺不可。 “母亲在世时,曾替我订了一门亲。”黎承冷峻脸庞扬起凄凉浅笑。 颜娧呐呐问道:“南楚安定公府?” 黎承凄怆颔首,眼神里说不尽的哀戚,悠悠说道:“母亲过世没两年,安定公便被通敌之罪给抄了家,四国安稳下还能说上通敌,通得也就我们这们亲了。 我求了父亲私下派出亲卫,到她南楚外祖家里带她离开,回来的途中遭遇劫匪,亲卫无一生还,她人也没了,就这么消失在那次的劫杀里。” 皇帝亲卫行迹被泄漏,还打都打不过?这坑大了点啊! 不过,有皇后被坑死的惨案在前,再坑死个未来媳妇也不算什么了。 再次觉得她决定掌握未来是正确的!否则被坑死都找不着债主啊! “承哥说说,这义安侯府图的是什么?”颜娧可真被一圈圈的套给蒙昏了眼。 淑妃与才传话想消停一阵子,另头马上就有人耐不住性子再来搞事,存心不让她好好过这个年了阿! “听闻义安侯府年前接了一位养在外祖家的三姑娘回府,便是德贵妃要指给您的那位。”叶修想起了年初看到的邸报。 颜娧怔了下凝眉问道:“弄了一个相似的身份,想博取同情?没这么傻吧?” 黎承漾出嘲讽笑道:“看样子是有。” “知道这定情信物的人很多?”颜娧好奇了。 “安定公连下人都人人有一枚书笺,只是成色不同,外子新妇为绯红色,成对投影透光无色,寓意此情深处,红笺为无色。” 这安定公府是个极致浪漫的家族啊!灭得可惜了点。 “母亲与安定公夫人自小结识,母亲去送嫁时,结的这门娃娃亲,兰芯出世没多久,这枚书笺便送来了,父王继位前,我们两家时常相约在两国边界共聚,兰芯那时还小,我还记得喂她糕点时,她开心得手舞足蹈的样子......”黎承收了话,似乎沉浸在幼时美好里。 他很清楚,如果父王没有继位,母亲不会死,安定公府也不会灭,兰芯也不会失踪了。 而他更清楚,这一切的源头,仅仅是那些臣下的贪念。 “谁?”黎承惊觉有他人气息,轻点船板飞去,影消剑也指了过去。 范雪兰被剑刃所惊,跌坐于小船上,差点落入湖里,所幸黎承动作迅速,施了内力踩稳小船,一把将她拉回颜娧船上,熟悉香气一下窜入鼻息,扰得他失神得放了怀中人。 “咦!小姊姊来啦!”颜娧无视黎承失神,欣喜起身将范雪兰安置到身边,热切递上今日的三样点心,暗忖着,知道她背后有故事,当然得更加殷勤啊! 她可把黎承的失神,范雪兰的失常都收进眼底了。 范雪兰则被这比平常又更热情的丫头吓得颤颤抖,更被黎承没预期的出现给扰了心神,食不之味的咀嚼着颜娧送进她嘴里的点心,连她介绍点心名字都恍若未闻。 “小姊姊,不好吃吗?”颜娧长睫毛眨巴眨巴扇着,没放过“木讷”背挺得笔直的范雪兰,她不若平常慵懒婀娜,眸光回避着黎承的注视。 “妹妹的点心,哪有不好吃的道理?”她勾起一贯媚人的浅笑回应,眼尾余光扫了正失神的黎承,见他正好将书笺放在鼻息前嗅着香气。 这举动让范雪兰白皙脸蛋迅速染上酡红,惹得颜娧一脸好奇回望,也没瞧出什么,又回头看不之在娇羞何事的她。 颜娧不知,长年使用流霞香的她会不知? 流霞香使用后,香气会随着个人体味不同而产生不同香气,沾在私人物品上香气半年以上也不易散去,这也是为何流霞香价格居高不下的原因,谁不想拥有独一无二的香气? 虽然将书笺交给颜娧也三个多月了,上头的香气仍是她特有的体香,让人又羞又恼的是他居然还嗅了!她最爱的点心都没半点滋味了! 黎承回到小几前落坐正对范雪兰,放下了书笺兀自动筷吃饭,佯装毫不在意的大口大口的进着食物。 颜娧虽不太懂,也瞧出了两人猫腻,对着身旁立秋使了个坏眼色,马上入后厨提了范雪兰今日要带走的点心递上。 “小姊姊,我这今日不方便,多了外男,就不耽误你了啊!”颜娧堆上浅笑起身扶了范雪兰,客气的下着逐客令。 黎承被这不按牌理出牌的颜娧给噎了气,赶紧挪方向到船边,把方才进的食物几乎都给呛咳了出来,在他咳得停不下来时,颜娧更加快速度送客,人走都到船边了。 一见人都要走了,黎承再也顾不得难堪,摀着嘴也急忙回身,伸手拦下正要上小船的范雪兰,几乎咳着把话说完:“别走!” 范雪兰停下了脚步,正要接手的丫鬟也愣了下,清冷嗓音问道:“公子何意?” 黎承没给其他人多说话的机会,一手抄起桌上的书笺,一手横抱起范雪兰,急速冲进颜娧身后船室,留下一脸诧异的人们在船板上。 第七十五章 兰芯 冬夜里两人呵气成雾,气息暧昧交缠,黎承额际靠在范雪兰的,紧紧将她抵在门上,完全没想给她回避或逃离的机会。 流霞香浮动在静谧未掌灯的船室里,与她体香融合后,专属范雪兰的甜蜜香气,在密闭船室里格外诱人心神。 黎承问不出口,范雪兰说不出口,沈溺在彼此熟悉香气里,思潮翻涌得胸臆郁闷,眼眶里蒸腾得泪水几乎悬不住。 范雪兰闭上眼深吸口气,泪便顺着脸颊缓缓滑落。 黎承透过窗外映入的皎洁月光,见着了她晶亮泪滴缓缓落下,连忙伸手逝去泪滴,慌张安慰道:“兰芯不哭。” “认错了!我是范雪兰!范雪兰!范雪兰!”范雪兰粉拳一下下捶打在黎承心口,发泄满心委屈。 过了这个年,她可就满十八岁了,尤其今年中秋被选上了蓝江魁首,来年老鸨还能放过她?原本她喜欢坐六望五的计划,似乎被蓄意打乱,一个不承恩纳客的清倌人怎可能登上花魁? “钟兰芯,流霞香里是你的气息,我没认错,我一直相信,你一定还活着!”黎承揽上她腰际任她捶打,自小双方家人便让他们无拘束玩在一起,这气息瞒不了嗅觉敏锐的他。 范雪兰,噢!不!安定公府嫡三姑娘钟兰芯,咬着下唇也止不住落不停的泪,委屈道:“书笺都流出三个多月才来,你可知我都吓坏了!” 她鬼迷了心窍将书笺交给颜娧后,便日日寝食难安开始后悔了,深怕有第三个人借着书笺找到她,于是换成她搭着小船来找颜娧取糕点,减少书笺被人发现的机率。 黎承心知来还是晚了,相信她身边的丫鬟、小厮都被收买了,否则怎会有今日巧夺书笺一事?如今想起来真叫他后怕...... 倘若她托付书笺之人不是颜娧,后果会如何? “我懂,我知道,对不起,我知道得晚了!。”黎承疼惜的又将她揽入怀中,布满细茧的指端不停拭着仍在滑落的泪。 这时他突然想起,两个月前承昀离开北雍前交代他的话,那抹意欲未明的眼神与笑容,只让他觉得心怀不轨而没放在心上。 “帮我照顾丫头,帮她送送糕点。” 当时他想,颜娧哪需要他帮忙看着?她都快被身边的人淹没了,还需要多他一个?根本没想过要帮忙送糕这事...... 思及此,黎承突然心塞得不能呼吸,这是他粗心可以解释的?承昀何许人也?会不着痕迹的特意交代这种送糕点的小事? 何况,他真问过要不要帮忙,颜娧回拒表示,范雪兰会自个儿来,也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了...... 从不问候别人祖宗的他,第一次想问候承昀祖上可好,难道不能跟他讲白话?这等高级暗示,他能懂? 在他看来只不过他家小媳妇,为祖母又断了右手,非得报复一番,至于这样捉弄他? 承昀即便没身为摄政王世子,与黎家世代交好为前提,也绝对清楚那枚书笺于他的含意,这根本怼他发泄媳妇受伤的怨气...... 轩窗上透入灯火,让他看清了钟兰芯粉嫩脸颊上,已被手上细茧给磨红了肌肤,连忙收了手不敢再碰触,抱着怀中温香艰涩问道:“你何时进的京?为何没有寻我?” “偌大京都要藏个被抄了家的女娃还不容易?”钟兰芯泪水又悬在眼眶里,当时的血腥似乎又在眼前般惊惧,双手抵着额际颤颤说道:“他们杀光了皇伯父的亲卫,翻遍马车也找不到书笺,严刑拷打我也没吐露书笺下落,一到京城便将吓得忘记如何说话的我丢入了揽仙月。” 黎承揽住钟兰芯身躯的手臂,不自觉加深了几分力道,压不下腾起怒气问道:“他们还拷打你?” 钟兰芯抹去泪水,颔首继续说道:“高烧不停的恍惚间,我听到他们给了老鸨一大笔钱,撂下狠话不能让我没命,定要问出书笺下落,昏迷了七日后再醒来,我假装什么都不记得了,老鸨便为我取名为范雪兰,开始在揽仙月里当洒扫丫鬟。 当时揽仙月花魁雪卿姊姊待我极好,手把手教我琴棋书画,即便早会了也重新学起,不晓得的老鸨夸我天资聪颖,将我安排在雪卿姊姊身边,她接客,我表演琴艺。” 黎承想按下钟兰芯的陈述,她依然抹去泪水哽咽说道:“送往迎来的日子里,我曾想办法遥望了大皇子一眼,事后老鸨问我是否想起了什么,我回只是觉得好看,多瞧了眼。 也为此,他们便猜测我没有失去记忆,不断试探我关于你关于安定公府的事,而我依然装傻充愣。” 钟兰芯凄凉的苦笑道:“或许装傻功夫还不够地道,还是让他们怀疑了,几年后,攒足了造画舫的银子,雪卿姊姊便将我赶上画舫,让我没必要不要再回揽仙月。 我想留在揽仙月啊!那儿才能听到关于你的消息,但老鸨为了不让我知道关于你的任何消息,还是将我送上画舫,开始画舫卖艺。” 黎承抓紧了钟兰芯,如鲠在喉的说道:“兰芯,我们不说了。” 钟兰芯摇摇头,挟了怒气说道:“到此我便知道身边一切都是假的!他们清楚鞭笞于我无用,便以好面孔来麻痹我,不逼我接客,不逼我卖笑,一切随我心意。 不光雪卿姊姊存了别的心思,丫鬟小厮也都是别有心机,我身边所有消息都有人定期回报,画舫只是不想让我再探得消息的手段。” 钟兰芯泪落得连话语都哽咽了:“书笺才交给小丫头,他们中秋便将我拱上了蓝江魁首,大抵觉得书笺出现后,我没利用价值了,想在来年新春拍卖我的初夜了。” 钟兰芯断断续续,越说越委屈的细声说着,垂下了眼帘绝望凝视他手中的书笺,庆幸书笺真落入了他的手中。 她知道赌大了,把未来托付在一个小女娃身上,当她听见小丫头说承昀是外乡人,便决定赌上一把。 眼下看来,她还真赌对了!那个眼里充斥不符合年龄的狡黠女娃,真成了她的救命恩人! “我不会让它发生的!”黎承又揽紧了怀中人,好不容易找着了人怎可能放手? 钟兰芯再抬眼,便不愿再忍不下胸臆内令人窒息的委屈,垫脚尖一口吻上黎承唇线分明的薄唇,从浅尝到轻吮寻求着安慰。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啊!在揽仙月生活那么多年,没学上几招可就对不住啦! 黎承被突如其来的吻给吓着,她清澈的眼眸里饱含了委屈,迎上来粉嫩香软的菱唇,他尝到了玫瑰饼馥郁的玫瑰香气,一时失神于这香甜旖旎的氛围里。 早些年他便拒绝了宫里来的教引宫女,这是他第一回尝到异性滋味,男人在这方面天份果真不须指引,主动揽上了钟兰芯柔弱无骨的腰际,拉近彼此距离加深了这个吻。 “承哥哥!好样的啊!” 在外头传来颜娧的夸奖与众人的鼓掌声,钟兰芯这才想到外头还有许多人等着他们,慌张推拒着黎承从青涩到侵略的吻。 黎承意犹未尽的又揽上她腰际,轻吻了她相濡后晶莹的菱唇,静静将她拥在怀里许久才愿意放开。 钟兰芯亦是沉溺在他的气息里久久不能自拔,还无法相信已经见着了他。 许久,两人整好了紊乱衣裳,平复许久才走出船室。 一出船室,便见小船上的丫鬟小厮都跪趴在船板上,两人都瑟瑟抖着不敢动弹。 回身一看,画舫走道被移了盏宫灯过去,正好将船室内的剪影映照在江面上,而叶修正一脸尴尬将宫灯搬回船板。 黎承一想到方才船室内温存都看光,气得肝疼!没好气的问道:“你们这是作甚?” 颜娧佯装不懂的指着江面,一本正经无辜说道:“看皮影戏。” 黎承兰芯:“......” “让你们别动还动!”立秋叶修低头借故踩了地上的人一脚,藉此隐藏差点忍不了的笑声。 “姑奶奶啊!小的没动啊!”小厮挨疼的喊冤。 “说你有动就是有!还辩!”话毕,叶修又补上一脚。 黎承见带着钟兰芯过来的小船已绑在画舫龙柱上,清了清嗓子夸奖道:“丫头,你动作也忒快了些!” 颜娧扬起生畜无害的笑容,软糯嗓音说道:“开玩笑,承哥哥要办的是,当然得办好!” 黎承嘴角抽了抽,深吸了口气问道:“那为何不早些让我过来送甜点?” 颜娧收了笑,委屈巴巴说道:“承哥哥,那可是你不来的!我可是真心实意请了你几次。” “我就不信承昀离开前没交待什么。”黎承对这披着羔羊皮的狼,还能不了解? “当然有!昀哥哥只交待我千万千万不能弄丢书笺。”颜娧再次扬起无辜的眼眸说道:“我真没弄丢啊!还在承哥哥手上呢!” 黎承深深感觉着跟一只老狐狸辩解着实累人!深吸了口气回头对着钟兰芯说道:“谁说的话都能信,就是别太信她!” 第七十六章 船火 这样一说,颜娧可跳脚了!这一跳脚便惹来钟兰芯媚人的呵笑,见得美人笑,颜娧跳得幅度也小了。 “我说承哥哥,你可别过河拆桥拆太凶啊!”颜娧哼哼说道,看在美丽小姊姊份上,她可以少计较点。 “你们两个贼夫妻耍弄我,还说我过河拆桥?”黎承虽手里握媳妇了,心里还是着实的气! “谁贼夫妻了?总不能让我日日捧着点心求你送啊!我说承哥哥,你说话可得摸着良心啊!不然我明日便去求皇后娘娘赐婚于你。” 一听赐婚,黎承迅速的应下道:“好!去!要求便去求,就赐那位义安侯府三姑娘。” 众人:“......” “承哥哥是受刺激过度了?”颜娧问得心惊惊。 若非黎承自始至终都没放开钟兰芯,可能连她都会投以怀疑的目光。 静默了半晌,黎承搂着怀中人,投于沈稳能安顿钟兰芯不安的温柔浅笑说道:“义安侯府要的不就是我娶了他们家三姑娘?我娶便是,上花轿的人,是我要的人便可。” “承哥哥这招高啊!”颜娧嘴角抽了抽。 这家人玩结婚玩上瘾啦!自上到下,老到幼都能拿终身大事来开玩笑...... 她服了! “还有整艘画舫的人呢!”颜娧虽先把面前两人给扣了,怎么处理整艘船上的人,还是个问题呢! 她绝非圣母,而是什么环境造就什么人,这些人无法改变,如果因为生来的工作丢了性命,能不冤? “才刚入夜,我们可以做很多事。”黎承薄唇扬起危险笑容。 “承哥哥莫不是忘了,小姊姊也要上夜班啊!”颜娧被他胸有成竹的浅笑给击败。 黎承嘴角抽了抽,他的确忘了,钟兰芯被这么一说也泛起红晕。 想着原本万事皆备,能安人心的话语,每每颜娧嘴里再出来味道就变了啊! 黎承清了清嗓子,心思感慨叹道:“我说丫头!能不能给你承哥一丁点信心?” 颜娧装傻充愣能输?又顶上了无辜的笑颜问道:“承哥哥一直是丫头心里可靠的!” 黎承再次庆幸了解这只狼崽子,没好气的回应道:“你信不信我能七天内快信到西尧国都?”顿了顷刻,又接着道,“不!可以把信送到风尧军目前驻扎之地?” 颜娧努了努小嘴,没好气回道:“都借你,都借你,我都借你能行不?你可不能刚欺负完小姊姊,又接着欺负我啊!” 黎承被她那被威胁而不悦神情逗得失笑,保证道:“我不会欺负她!” 颜娧耸耸肩,撇了黎承一眼,放低了音量说道:“好吧!我们刚都看到,是小姊姊欺负你,这样能行不?” 黎承还真气得肝疼,怀中的钟兰芯羞得找不到地方钻,仅能酡红着脸绞着纤手。 “别再闹了!”黎承红着脸制止着。 颜娧正经问道:“小姊姊画舫上有几男几女??” “加上面前两人,三男四女,怎么了?”钟兰芯红着脸问,一时还没能适应颜娧变脸迅速。 “没事,小姊姊与我在船上稍待,让他们几个男人去办事便可。”颜娧从黎承怀中接来钟兰芯,让她坐在身边,遥望着她不远处的画舫。 便见众人带着船上两人踩着小船,黎承一个提气施力在船头,小船便无声的以极快速度消失在夜色里。 不久后,正启航准备迎接来客的画舫,从星火开始逐渐蔓延成冲天烈火。 钟兰芯不可置信的摀着吃惊的菱唇,呐呐说道:“我的船......” 颜娧绽出笑颜,郑重其事说道:“义安侯府的三姑娘,没有画舫。” 钟兰芯震惊于颜娧沉着气度,那不同于平常劝进点心的嘻笑欢颜,她瞬时安静了下来,再看向红色火光里,秋水般眸子突然没了焦距,缓缓站起身子一步步后退,嘴里喃喃不停重复念道。 “坏人!都是坏人!都是存心骗我的坏人......” 岸边喧嚣声音大过了钟兰芯的呢喃,颜娧还在满意黎承动作挺快啊! 才不到一个时辰,江中火光已让整个江岸众人围观喧腾着,焰火漫天只有几艘小船尽着微薄之力捞水泼洒,无济于事仍烧个精光,船身缓慢沉入江底。 当她回身钟兰芯正取下发上双股金钗对上自个儿清丽容颜,瞬间宛如落入冰窖的惊恐弥漫了四肢百骸,再差几步钟兰芯便要落入苍蓝江了。 “小姊姊?”颜娧喊了几次都没见她回应,心里拔凉拔凉的颤抖。 完了,整船的人都去帮黎承忙唱大戏了,画舫上她们两人,该如何是好? “钟兰芯?”颜娧一喊她的名字,她无神眼眸又睁大了些。 “都是存心骗我的坏人......”钟兰芯目光无神的又退了一步,离船缘又更近了些。 钟兰芯被催眠暗示了?没想到这个异世居然还有人能懂催眠暗示,喊了她的本名再加上环境因素的高级催眠暗示,让颜娧颤了下。 “坏人!”钟兰芯拿起金钗便要往脸上招呼去,颜娧连忙往前拉下她的手,抱住她往船板间翻滚了两圈。 掌中触摸到温热湿意,嗅到了血腥气钟兰芯才松开了金钗醒了过来,惊恐的看着倒在地上望着她的颜娧,金钗没入了颜娧胸膛几分,伤人的罪恶感立即淹没了她,双手满是鲜血颤抖不停。 钟兰芯罪恶泪水模糊了面前的景物,颤颤伸手想为颜娧把金钗拔了,被清醒的颜娧按下,冷静清冷的嗓音缓缓说道:“小姊姊莫急!冬日里血渗得慢,我们等人回来,这要是一拔了,丫头可能真没命了。” 还好!她矮了点,再高一寸,真得一钗毙命了!只能说这些对她下手的人都对准了护甲空隙啊?不管什么方向来都能准准的怼到她! 这话让钟兰芯泪落得更凶,颜娧也讶然得躺着不敢动弹,形成了诡异画面,被害者握着加害者的手安慰...... 颜娧没敢放开钟兰芯,就怕她一个闪神跳了江,这可不是一两句话能解决的事情了。 稍早才庆幸今天受得伤小了,马上就来补上? 作人果然嘴巴不能贱,想想都不行! 微光下,看着哭成泪人儿的小姊姊,她想哭也不敢哭了...... 小船无声息靠近画舫,传来逐渐清晰的哭声,三人对望皆心惊,迅速提气轻点船板往画舫飞去。 一地桌椅狼藉入眼,三人无处安放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颜娧胸口上方插着醒目的金钗,倒在小几旁小手握着钟兰芯。 “丫头!”黎承跪坐在颜娧身边,正要开口问钟兰芯,便被她制止。 “闭嘴!”颜娧努力维持清醒便是为了提醒黎承,她也不清楚再叫一次会如何。 “兰.....” 黎承没懂颜娧的意思,正要再开口,她便从船板上随手捡了一块落在地上的玫瑰饼塞进黎承嘴里,摀着伤口起身用尽气力吼着黎承道:“我说闭嘴!不许喊小姊姊名字!” 这一番激动吼,原本没再见血的伤口,便涌出大量鲜血,本就疼得快晕厥的颜娧,这一吼唇边也溢出了伤了心肺的鲜血。 黎承会意后,赶紧将颜娧横抱入船室内,一路都不敢放开钟兰芯。 叶修备好拔钗准备后,她已逐渐意识涣散,还是不忘叮嘱着:“不许问小姐姐任何事......” 钟兰芯在船室内陪着颜娧拔钗上药,即便叶修因不方便劝她放手,钟兰芯保证决不离开,颜娧也依然紧抓着她,众人不知何故也只能顺着,直到她完全昏迷。 待伤口完成处理,换上干净衣物后,一身血渍的钟兰芯换上了立秋衣服后,也赶紧回到颜娧身边,被颜娧下令禁止后,所有人即便提着满腔疑惑,也没人开口问任何问题。 她全无伤了颜娧的记忆,只有在最后看到漫天的火光,再回神时,她已手上满是鲜血握着金钗趴在颜娧身上,最重要的片段完全没有任何记忆。 思及此,钟兰芯又默默落泪,为何会伤了救命恩人?握着颜娧的手,眼泪啪嗒的落在她没有气力的小手上,不断问自个儿为什么,也想不起失去的那段记忆。 “小姊姊,不哭,不是你的错!”颜娧悠悠转醒,拖着喑哑嗓音还不忘安抚钟兰芯。 黎承在外头一听颜娧说话,连忙开了门进来,跟坐在钟兰芯身旁着急问道:“谁伤的你?” “自个儿伤的。”颜娧没好气的坐起身子说道:“小姊姊拔了钗子要自伤,差点就掉进江里,我冲去拦下,金钗便扎在我身上了。” “可是我想不起来,我怎么拔的钗子都不知道......”钟兰芯咬着食指希望能想起什么,依然只有想起漫天的火光,直到尝到一阵腥甜,突然回身看着黎承惊恐说道:“他们把皇叔父的马车与亲卫们的尸体一把火烧了,好可怕......” 话毕,钟兰芯眼前一黑便落入了黎承怀里。 “兰......” “闭嘴!”颜娧摀着伤口再次制止了黎承叫喊。 黎承愣了下呐呐问道:“丫头,就别再卖关子了!” 颜娧朝叶修一笑,便见叶修从钟兰芯百会穴上取出了一枚银针。 第七十七章 赐婚 看着护犊子般的黎承,颜娧只能一声叹息,无奈说道:“小姊姊应该是被下了暗示,喊了她的名子便打开了暗示,方才她说了马车与人都被烧了。昨夜小姊姊看画舫烧了,拿着金钗便要往脸上招呼,这样推断,应该是名字与着火碰在一起便会暗示她自伤。” 她将昨夜的观察所得一一告知后,语重心长警告道:“承哥哥,不管你有多怀念钟兰芯这名字,在找到解除暗示方法之前,这个名字都只能成为过去,这人想毁掉小姊姊的心非常坚定。” 黎承捧着原本要递给颜娧的药汁,手不自主握了力,药碗便碎在掌心里,叶修反应即快搥击了手腕,让碎片全落在地上。 颜娧扁扁嘴说道:“我说承哥哥,药是我呢!” 黎承回了神,歉疚说道:“对不住,等等我去替你煎。” 颜娧按下了欲起身的黎承,目光沈稳的摇摇头,平静和缓的道:“敌人不明,承哥哥担忧何事?母仇都忍十来年?怎么现在小姊姊在身边反倒不淡定?” 黎承紊乱的心因颜娧一席话而沉着了下来。 是啊!黎祈缘生缓解了,兰芯也找着了,他能等!他能再继续等!等着拔掉这些人探出的獠牙! 立秋备好盥洗用具进来,没好气说道:“姑娘可醒了,以后再不能放姑娘一人了!” 颜娧收起了姨母笑,现在得哄人了,软糯可人的声音又来了:“姑姑!这是巧合!” 立秋叶修对视了眼,叶修开口道:“在下同秋姑姑观察了好些年的结论,只稍姑娘独身一人,即便身旁是只兔子也会咬伤姑娘,今天钟姑娘便是借镜。” “嗯!小姊姊的确是只漂亮白兔!”颜娧中肯的夸奖。 钟兰芯被夸得又羞又恼。 “姑娘离题了!”立秋一脸警告,颜娧就是讨皮疼啊! 谁曾想不会武的钟兰芯也能戳颜娧两个孔? 颜娧被说得嘴角抽了抽,连忙正色道:“别想这个了!也小不是姊姊乐意。” 颜娧连忙从身后小抽屉取出三个竹筒递给黎承,唇边缓缓一勾,挑眉道:“承哥哥还记得怎么玩吗?” ....... 蓝江魁首范雪兰的画舫遭火噬后,隔日天刚亮起,便有官府派了水夫,冒着寒天十二月下水寻找尸骸。 加上船上侍从共八人都没能从火场逃生,在水夫在船骸里找出了八具已烧得焦黑尸体后,京兆尹便将此案给结了。 一代名花仅剩无法辨识的焦黑尸骨,岸上多少未能一亲芳泽的世家公子唏嘘不已。 七日后,民间的回魂日当天,苍蓝江上出现了冷翠色的磷火映出了船影,磷火出现时江上还不时传来凄凉琴声,吓得江上船影纷纷靠岸,无人再敢搭乘画舫。 直至年后,揽仙月老鸨终于受不了各方舆论抨击,花了大把银子,为范雪兰办了水路梁皇宝忏法会,幽船琴音才就此平息。 年后第一个喜讯,便是皇后赐婚承郡王与义安侯府三姑娘亲事,也允了黎承只求一瓢饮的要求,作为雍德帝首位大婚的皇子,虽不在玉牒内。 皇帝开口说要大肆操办,有魏国公府的前车之鉴在前,还有谁敢跟皇帝叫板? 经过礼部半年遵从国礼操持后,终于到了迎娶之日,义安侯府红绸高挂,王家姑娘沐浴完毕,被母亲按坐在镜前,请来了全福奶奶梳头说吉祥话,直到陈夫人盖上盖头这一刻,房内突然完全寂静默。 数个陪嫁打扮的侍女,飞快将哭嫁中的王家姑娘给蒙上药带往屋内净房,又补上迷药在她肩颈,让她能在浴桶里安稳睡上三日。 钟兰芯还没来得及对发生的一切表示吃惊,已经被换上凤冠霞披,梳头绾髻化妆,覆上盖头,将她的手放回王家主母手心里。 “哭!”为首侍女交代着。 钟兰芯慌张下哭不出来,为首侍女迅速的扎了她眼旁穴位,泪水马上落下。 众人不着声色迅速为其她人起针,陈夫人只觉一阵晕眩,完全不知发生何事。 听着掌中女儿哭泣声传来,只能抚着女儿手背,安慰道:“承郡王是好人,你们会好好的!” 前厅传来新姑爷已经准备迎接新娘拜别父母,王母不舍得放开又握了女儿手一会,起身先往前厅去。 王姑娘的贴身丫环与嬷嬷们,则扶起新娘往前厅去。 新娘跪别父母后,义安侯含着眼泪交代着:“汝等尔后要互敬互重,白首偕老,子嗣延绵。” 陈夫人泪水眼眶里打转,哽咽说道:“今日起,你便不是丫头了,要谨慎言行,敬爱夫婿,这是你出嫁的礼单,已在官府公证了,等郡王新宅落成了,再回来取啊!” 钟兰芯颔首被扎了眼的酸涩仍不断落泪落泪,一句话都没说成,便被人慢慢牵引着往屋外前去,由义安侯世子背轿,送进了八人抬扛大轿里。 花轿里珠翠妆点,流金彩绘,在黎承的严谨的注视下,没有轿夫敢颠轿给新娘找茬,一路喜乐鼓炮绵延不绝。 沿途王家侍从被黎承慢慢一个个汰换,直到回到铺满红绸的三进宅子,随从已全部换上了黎家心腹。 一入了宅子,钟兰芯如提线木偶般在礼官指挥下拜得晕头,小宅内除了帝后光临老宅,连媒人德贵妃都来,当然拜晕头转向,直到被送入了喜房,脑中还嗡嗡喧闹不停。 喜房门前,黎承挡下了所想闹新房的人,恭请道:“我这院子实在小了点,不方便待客,给谁进都不好意思,黎承已包下东街尾君子笑,请各位移驾,待三日回门,在义安侯府再安排与新嫁娘同饮,各位意下如何?” 众人本想再作妖,雍德帝威严嗓音在人群后传来:“别搞坏了朕的花园!” 此话一出,那还有人想看什么新娘?全怂了,谁不知道雍德帝最宝贝这宅子了!一群人飞也似的往君子笑去了。 黎承投了雍德帝感激的笑容,祖母也笑着祝福,连最皮的黎祈也帮忙招呼客人往君子笑去。 确定宅子回归宁静后,黎承才开了喜房门进去,母亲留下的红花梨雕花月洞踏步床,上头正坐着母亲为他指的新娘,他满意的扬起嘴角。 屏退了众人,黎承紫檀襄金角秤将喜帕揭起,一双明媚的眼眸正与他交会,两人露出了欣喜笑容。 他端来合卺酒共饮交杯,她沾了酒水的红唇更显娇艳,他拇指抚过红唇逝去酒水,两人触电般一阵轻颤。 黎承嗅着属于她的流霞香气息,摘取凤冠霞帔后,落坐在她身旁,碾碎了床铺下的枣生桂子,从怀中取出了绯红花笺递给她,勾起嘴角说道: “祖母赐你的名,本想为你取名丹颖,又担心让人有所联想,因此单取颖字,当今黎后外雍州的侄女。” 祖母为她取了幽兰赋里的“开缃蕊而乍合,擢丹颖而何远。”为念,不希望她有被遗忘的错觉。 黎颖接过花笺泪便落了下来,换名、换身分、换新娘,能做的都做了,她相信若能换脸,他也会想办法帮她换了! 她带着这张脸留在京城,仍可能会坏了黎承安排之事,握着手里的红笺泪落得更凶。 “颖儿,以后唤你颖儿可好?”黎承见她泪落得没完,打趣道:“今晚我们要做的,可不止哭呢!” 黎颖被这话撩得连颈项耳后都绯红得透彻。 虽然仍是清倌人,跟着雪卿姊姊那段时日,没少见如何应承恩客,男女之事她可能比黎承更明白些。 黎承从怀中取出一本彩册,献宝般说道:“承兄特地从西尧带来的戏秘图,交代我们今晚一定得看。” 黎颖脸上红霞更甚了,暗暗咋舌,有她还需要戏秘图? 她清楚,黎承要做的不仅换了新娘,还得退无可退。 黎颖站起身,咬了下唇,绽出笑颜,丢了黎承手中的戏秘图,将他推倒于踏步床上。 ...... 月华星稀 黎家宅子主院上,颜娧承昀人手一玉瓶举杯相贺。 “同喜!同喜!” 承昀脸上困惑,他同什么喜来着?哪来的喜?不过小媳妇叫喝酒,他从来不拒绝! “人家洞房花烛,你让我守在守在此处作甚?”承昀满意看了长高不少的小媳妇。 颜娧扬着崇拜笑脸说道:“这不是怕有人提前醒来闹事啊!昀哥一人守着,能抵百人守着。” 她从不吝啬夸人,承昀也的确有这能力,之前魏国公府的刺客都没能拿下他,想必若侯府几个人来叨扰,在他眼里也算不上个事儿! “我可是来喝兄弟喜酒的!你让我守门房?”承昀骨扇毫不留情便敲了下去。 颜娧吃疼的缩了脖子,喃喃说道:“这不是喝到了?我还给备了整坛子呢!” 她从屋檐另一头捞出三个酒坛子递上,委屈说道:“这给你准备的,还能喝上更多呢!秋姑姑随时还补上,多好!” “谁让你们这次玩这么大,新娘子都敢换!”承昀这次陪着换新娘、换随从,换得有点阴影,日后会不会遭了报应? 第七十八章 新妇 颜娧瞧出了黎承那点小心思,咯咯笑了出来,拍了拍承昀肩膀道:“敢问有几人能从你眼下换走新娘?” “恐怕还没出生。”承昀这点倒是自负。 “那不就是了!”颜娧正要再啜一口酒,便被承昀突然揽进怀里,在她耳边细语。 承昀没在意被洒了一身酒水,在她耳边吐着雅致竹香气息,玩笑问道:“莫不是中秋看野鸳鸯不够,还想偷看?” 黎家这老宅子真心不大,练武之人耳力本就能听得细微,再加上这静谧月夜,又没了宾客吵杂,能听得不清楚新房动静啊? 她是让他来训练定力? 颜娧肺部空气都被这一撞给挤空了,再吸入的皆为合了他气息的酒香,让人自醉的气息啊! 她从不介意他带着侵略姿态的拥抱,反正小男人再怎么撩得火热,都得自个儿收尾,她需要介意什么?晚上睡不着觉的又不是她。 夏末秋初,夜月沁凉,颜娧触摸了他沾惹酒水的新生胡茬,小手沁凉却如同在他体内燃上了星火,意识清明下也逐渐蔓延开,承昀如遭火烙般迅速将她伸来的手握在掌心。 承昀再次觉着,这丫头是故意的! “中秋夜这事儿,我早忘了,昀哥还记得啊?”这两年逐渐退去奶音的颜娧,语气流声悦耳声声触心,还不忘低俗他没放下。 承昀还真低估了她的娇娆,再过几个月将临金钗之年的她,已出落得娉娉袅袅,未上粉黛亦是如琬似花,齐胸襦裙也逐渐有了些景致,更别说如细柳般的腰肢与襦裙下已需半曲才能窝在他胸怀里的匀称长腿。 他的丫头,真长大了! 承昀努力忘却新房里来的声响,清了清干涩的嗓子,一口饮尽玉瓶,酒入肝肠火更炙,连忙让她坐回原来的位置,热汗淋漓的赶紧松了衣襟。 小男人在这一年褪去了不少稚气,胸怀又精实了几分,血气方刚又佳人在握,都明确感受他的失控了。 颜娧轻咬着粉舌盈盈窃笑着,佯装不在意也不懂得的,又拆了新的郁离醉递上:“说了,今日一定让你尽兴!” “让你皮的!”承昀缓和后没辙的接过酒,还没来得及喝,便见有辆雕琢华丽的马车往他们方向来。 承昀放下酒瓶,又将颜娧揽入怀中,数个提气轻点屋脊、院竹、影璧,落坐在大门屋脊上等着来人。 “还真有人来啊?”颜娧也见着了还在数个街道外疾驰,乘着阑珊灯火而来的马车,抬眼看着她的小郎君问道:“这可怎办啊?” 承昀失笑的看着充愣的小媳妇,“义安侯府也不是傻的,星夜而来铁定想换上新娘。” “这都过了三更天才发现女儿没上花轿,黎家只有新妇,没有新娘了!”颜娧咯咯笑了。 在一个街道前,承昀骨扇轻摇,不易察觉的劲风,便往不远的车毂辘招呼去,下一瞬,马车断了毂辘而车体四散在大街上,还贴着囍字的雕花灯笼也着火燃尽,宁静夜里女儿家吃疼的哭喊声声声清晰。 颜娧呲声连连说道:“疼呢!” “又不是你疼。”承昀骨扇轻敲了她额际打趣道:“难不成你要他们整整齐齐来跟你对着吼?” 这话说得着实在理啊! 颜娧嘴角抽了抽,看着摔马车的一家子,相互搀扶下往黎家老宅过来。 离门口还有十步,承昀便出声询问:“来者何人?” “吾乃义安侯,王舒!无知小辈还叩拜行礼!”义安侯语气难掩震怒。 承昀冷笑声清晰得让义安侯怒气更盛。 义安侯扶着仍盖着红盖头的女儿大喝道:“大胆!” “本世子连贵朝天子都不曾叩拜,还需叩拜于你一个侯爷?”承昀清冷语调在夜里听得格外讽刺。 实打实的想官大一级压死人?却偏偏压不了他国来使啊! 承昀可是踏踏实实被黎承以国礼邀请来的外客,哪能受义安侯支使? 这也是她需要他来守门的原因呐! 义安侯终于认出屋脊上的人,今日陪着黎承来迎娶的其中一人,西尧摄政王世子,方才震怒的气势顿时矮了大半截。 思及女儿终身幸福不得不和缓说道:“承世子远道而来协助迎娶,让小女增添了光彩,本侯没齿难忘,失礼了,但是小女人还在此处,尚未入黎家,承世子可得高抬贵手啊!” 承昀留了颜娧在屋顶,飘然的下了屋脊,执礼回道:“侯爷无须多礼,这门,本世子也开不了,不瞒您说,贵朝天子也觉着承郡王答应这门亲事太为轻巧,恐防有诈,离去前所有门房都下了钥,谁都无法进出。” 颜娧头疼的扶额:“......” 这位半醉大哥刚刚跳下去了,不就出了吗? “敢请世子高抬贵手,抱小女进屋可否?”义安侯客气请求着。 “不可!”承昀没思考便回绝,厉色道:“本世子只抱未来世子夫人。” 话毕,承昀还潇洒的回头对着屋脊上的女孩微微一笑。 颜娧被这一笑吓得抖了三下,她把人给灌醉了? 瞧他那完全不造作的冁然而笑,他想媚走多少纯情少女啊! 不会忘了他来做啥的吧? 星辉黯淡,承昀也没错过她眼里的担忧,兀自回身,走进义安侯揽上他肩头往回走,劝解道:“我说侯爷也别让我难作人,贵国天子交待本世子,蚊子都不准飞出,苍蝇都不能飞入,要不明日一早再来?” “明日一早再来?这可是小女的新婚之夜啊!”义安侯气得不轻。 王妏在一旁嘤嘤哭泣着,也没捞到承昀半点同情。 承昀以扇遮掩打了个酒嗝,继续劝解:“侯爷,我在屋脊上可听得清清楚楚,承郡王确实已经完成了终身大事,他定是看过新娘没错才洞房,大半夜的又给他送来一个新娘,你让里面两人如何是好?” “承郡王没见过小女,定是认错了啊!”义安侯心底凉凉了。 他从没想过费了一番功夫才得来的婚约会是今天这结局,女儿在新房外,还不知道新房内为何人。 早该让女儿与承郡王于婚前见上一面才是,遵守什么礼教!遵守礼教到女婿不认得女儿,随意与陌生女子洞房了,这让他女儿情何以堪? 承昀拍了拍义安侯的肩膀,试探着道:“我说侯爷!不论如何,里头确实已经洞房了,难道侯爷想让女儿进去做小?” “混账东西!”义安侯忍不住啐了声,又连忙道歉道,“世子恕罪,本侯太过激动了,本侯嫡女怎能委屈为妾?” “那是!侯爷女儿娇贵,怎能沦落为可通买卖的妾室?”承昀又再次与不惊人死不休,听得义安侯糟心不已,王妏哭声更大声了。 “世子爷看这该如何是好?”义安侯丝毫不知已中了承昀的魅术。 承昀勾起满意浅笑,思量了片刻,才勉为其难说道:“大半夜的在这闹开了,也对令嫒名节亦是有损,侯爷要不先带着女儿回府吧!明日请贵国天子定夺,你觉得意下如何?” 义安侯犹豫了许久,喃喃说道:“好!明日请圣上为小女主持公道!” “爹!”王妏不可置信父亲居然妥协,不让她进宅子了。 “闺女啊!咱进不去了,回家啊!明日一早,为父便带你入宫面圣上,请圣上会为你主持公道!”义安侯心疼的抚着女儿发际。 事以至此,他又能如何呢? 义安侯带着女儿、家仆与摔伤后的佝偻蹒跚往回走,心里郁闷着。 承昀目送一众走远后,轻点如意踏垛又回到屋脊上,邀功般问道:“如何?” “坑!坑惨了!他明早真会去面圣?”颜娧完全察觉承昀何时用上媚术啊!不知不觉间,义安侯就什么劲都没了,无奈打包回家了。 “会!”承昀又将颜娧揽入怀中,汲取一番属于她的温香后,才接着说道:“不去,黎兄这场戏怎么接着演?” 光想到黎承明日得一派正经去圣上面前哭洞错了房,颜娧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撒娇道:“我想回宫看戏能行不?” “你说呢?”承昀目光灼灼瞪视着她,随后又埋回她白玉般颈项里不客气嗫咬着。 说好今夜陪她守门,到回国前都会陪着他的。 “进宫不也是陪?”颜娧颈项被他新生胡荏给扎得发痒,不停扭动着身躯。 承昀突然加重力道紧紧拥着,低哑的嗓音包含着警告,在耳旁传来:“不。许。动!” 颜娧瞬间软了腰肢沉在他的怀抱里,馥郁酒香环绕着彼此,灼热气息哼哧在颈项间,隔着襦裙都明确感受,他在冲动与克制间挣扎着。 看样子,是她过了些啊!让一个精力旺盛的青春少年,来给新婚夫妻守门房,不知过了多久,颜娧才找回嗓音,轻声问道:“义安侯应该不会再回来了,要不我们回去安置了?” 他笑得邪肆诱人,戏谑问道:“你我一同安置?” 颜娧被问得后背一阵僵直,惹来他阵阵笑声道:“丫头也有害怕的时候啊?” 她生气挣开怀抱,自个轻点屋脊下了地。 第七十九章 对峙 承昀怎可能大半夜抛下她的一人回画舫?当然抛下了满屋脊的好酒也要追上小媳妇。 “丫头,你不能利用完就不要我了啊!”承昀半醉半醒的挠着小媳妇衣摆。 “我利用你什么了?”颜娧一个劲乱走一通,没注意到走错了方向。 “你有!你利用我的人,我的异术,我的心!”承昀抓住她的臂膀,直拗控诉着。 颜娧:“......” 说得她得道歉了呢! 她不与理会冷哼了声,继续前行。 “你等等。”承昀没了形象跌坐坐在青石地板大街上,抱住她双脚不放。 颜娧再也迈不动,无言以对的看着赖在地上的小男人。 这是真醉啦? 方才还意气风发糊弄义安侯,现在醉得像个泼皮无赖? “头很昏呢!抱抱我能行不?”他有如抓住浮木般死死抱着不放。 她迟疑了半盏茶仍判断不出,小男人真醉假醉,抿了抿嘴蹲下身子,环上他的肩颈拍了两下。 倏地,承昀腾起,顺着环绕一举将她扛坐在肩上,贼笑了两声:“有了媳妇鼓励,我浑身充满力量啦!” 颜娧:“......” 惊觉被骗的颜娧,也没能来得及反抗,只能被他飞抱着,往不远处的苍蓝江岸而去。 ...... 翌日天没亮,黎承夫妇便入宫叩谢恩典。 果真,早朝还没结束,义安侯便迫不亟待跪陈哭诉,女儿未上花轿,求圣上作主,没多久就宣了黎承入殿,大殿上众人议论纷纷,也没扰了他好心情。 “微臣,参见圣上。”黎承单膝跪地叩见。 雍德帝连平身都忘了,呲了声问道:“我儿昨夜可有新娘洞房?” 黎承害臊红了脸回应道:“圣上何故有此一问?昨天新妇也曾叩拜圣上啊!臣,今早才向皇后娘娘与德贵妃叩拜谢恩呢!” 雍德帝又呲了声,摊手看向义安侯:“昨日的确有新娘拜堂,也有新娘洞房,可是爱卿亲自送的嫁有误?” “昨日的确是微臣亲自送嫁,但不知何故,小女却在午夜前被婢女们发现穿着嫁衣睡在浴桶里.......”义安侯跪伏在大殿上,哭得那叫一个哀戚。 “大胆!爱卿可知逃婚何罪?”雍德帝突来的问责,让义安侯噎了话。 义安侯抬头看了眼,正酝酿怒气的雍德帝,一下慌了手脚全醒了,女儿没上花轿的确成了逃婚啊! 而黎承却信誓旦旦,有拜堂,有洞房,这怎么回事? 他再说一次女儿没嫁成,便成了真逃婚,这可是得问罪啊!难不成真得咽这哑巴亏? 义安侯趴在地上瑟瑟抖了起来,原以为强求黎承这门婚事只是信手拈来,如今看来非但没拈成,还赔了女儿一生。 黎承见义安侯久久没回话,质疑问道:“莫不是岳丈大人惦记女儿的陪嫁?” 满京都晓得黎家老宅小,塞不了义安侯给的嫁妆,新娘带着官府公证礼单便嫁了。 黎承此话一出,又引来朝堂众人窃窃私语。 “贤婿笑话了!尽管拿着礼单来取便是。”义安侯颤颤回应。 完了!女儿没嫁成还得赔上嫁妆呐? “岳丈大人这番话,可让小婿扎心了!既然如此二日后的回门,我们夫妻也就不叨扰了,自今日起白手起家便是,小婿也非需靠妻子妆奁方能立业的浪荡子。” 众臣:“......” 这朝堂上谁不知道黎家从上三代贫苦到现在了,说得挺有志气啊! 不过这也让人雾里看花,这到底是结成亲了没啊? 雍德帝怒气腾腾问道:“放肆!承郡王眼中可有尊卑?” “圣上!臣进殿跪天子,跪两位父亲,至今尚未起身,何来不懂尊卑?岳丈大人今日朝堂哭告,其女尚在家中又是何意?满朝文武皆知,臣大婚未能求告黎家先祖,已悖离人伦,如今岳丈大人不认小婿,臣认了便是!” 这番自辩让众臣噤了声,何人不知黎承兄弟自小随了黎家?如今大婚圣上抢回来办,也着实让黎承吃了不孝罪。 义安侯还真骑虎难下,认与不认女婿都很有事儿啊!帮女儿图个王妃怎么这么难? 雍德帝也为黎承之言一窒,朝堂上没人再敢出声,停了半晌,风姿绰约的黎后一身明黄宫装来到金殿上,在她参拜前,雍德帝便来到身旁扶起。 “皇后无须多礼!”雍德帝心里担心,让母亲行礼会被雷劈了!次次都得比母亲的速度快。 黎莹雍然浅笑命令道:“带上来!” 一行五人鱼贯的走入金殿颤颤磕头。 “侯爷,请认认是不是您府上的下人。”黎莹语气冷然。 义安侯闻言赶忙确认,的确是伺候女儿的贴身嬷嬷与丫鬟,着急询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黎莹浓浓不悦道:“侯爷千金好本事啊!” “娘娘这是何意?”义安侯突然觉得头壳发疼。 “胆敢在本宫侄女出嫁路上偷换花轿,还不够好本事?”黎莹此话一出,义安侯便跪了。 “昨日迎娶路上的确另有娶亲队伍......”黎承纳闷了下,吃惊问道,“难不成昨日与微臣拜堂成亲的是娘娘侄女?” “侄女婿,先处理这事儿啊!我们等等再认亲啊!”黎莹扬起姨母笑说道,回身就给了义安侯冷面孔,“侯爷要不问问这些下人怎么回事?” “侯爷!小的真不知啊!我们一路跟着花轿到老宅子才发现,姑娘不在轿内啊!”钟嬷嬷也不清楚为何与嫁娶队伍后擦身而过后,花轿就空了! 两顶花轿虽不尽相同,队伍交错时还相互道了喜,怎么就花轿错了,还没新娘呢?昨日迎娶吉时偏晚,周家新郎发现空轿也无可救药,谁敢上黎郡王府上吆喝换新娘?于是,便将她们所有人扣下,天亮便全送进宫了。 义安侯被皇后喂的这口黄莲还真只能咽下了,女儿在家,贴身嬷嬷丫鬟在周家新郎家里被扣下,当然连个风声消息也没有,种种迹象都透露着女儿拒嫁啊! 他还大半夜还带着女儿到黎家老宅...... “微臣教女无方,连累皇后侄女,微臣罪该万死!”义安侯完全不知如何是,只能一个头磕个不停的认罪。 “皇后娘娘,微臣不小心娶错了,也洞房了,请皇后娘娘责罚,但微臣绝不退亲。”黎承这头也磕得扎实。 “唉!也是本宫疏失,还以为你们俩赶巧了,天没亮便入宫请安,哪知你俩居然成对儿了!若不是周家送来这群人,本宫何时才能知道侄女花轿被换了?”黎莹回望了雍德帝纠心说道,“圣上,这下都清楚了,臣妾这便领走侄女婿训训话,余下交由圣上处理了啊!” 黎莹没等雍德帝发话,径自热切拉起黎承,满意说道:“没认成儿子,侄女婿也还行!” 雍德帝:“......” 这烂摊子丢给他收?怎么收?也说说再走啊? 就这么带着他儿子走了?还好底下有个肯认罪的...... 雍德帝清了清嗓子,振声问道:“既然错了也错了,皇后满意黎承这侄女婿,若朕罚了你女儿,皇后原侄女婿便没了发妻,爱卿可愿择日成就第二对佳偶?” “微臣愿意!”义安侯惶恐伏首,这算是最好的台阶了! 雍德帝满意的颔首,挥了挥手,勤公公便意会的高声喊着:“退朝!” 出了一身冷汗的义安侯在同僚扶持下起身,还没相信这坎这样迈过了? ...... 承凤殿 黎莹一回到地盘上,便又捞起孙媳妇小手握着,欣慰不已的说着:“好孩子!这些年委屈你了!日后便是我黎家人了啊!” 黎颖绯红了俏脸颔首。 颜笙看得一阵摇头叹息道:“唉!别人家的孙儿都娶亲了,我们家孙儿还在山上打混呢!” 黎莹撇了一旁的颜娧,颜娧被突来的眼色给瞧得脚都忘记晃了,黎莹风凉说道:“说啥呢!没瞧见到那个,长都没长开啊?” 颜娧:“......” 这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何况,这桩喜事她也搭了不少把手呢!!! 早知她就不来看戏! 颜笙笑了笑,想想也是,闺蜜还是个十来岁的娃儿呢! “怎么?想问为何绕过义安侯府?”颜娧瞧见了俩闺蜜眼里的疑问。 有魏国公府在前,义安侯府的确好过太多了。 颜娧无奈回应道:“连精承昀通媚术都解不了暗示的前提下,这口气小姊姊只能暂时忍了。” 原本他们还对西尧异术抱了希望,承昀一到便安排了两人见面,可他说了,异术无法靠他人强解,否则非疯即死,除非知道如何下暗示,否则即便他也是无解。 他没有明说,黎承也懂了,北雍目前这团梳不开的毛线团,连西尧都参与了其中,也只能如承昀建议,换了名字、换了身份重新开始,直到找着下暗示的人为止。 “承世子就没给你下下迷魂术?”黎莹好奇问道。 颜娧一脸无辜的道:“听说没用。” “那你说说改天我们会不会被他一锅端了?”颜笙突然庆幸寄乐山还是不错,至少各大家族间仍能相互抗衡,没有一家独大之虞。 “他没事端了我们这锅能做啥?”颜娧苦笑。 “洗脑我们把你嫁掉啊!”黎莹再认真不过了。 颜娧翻了白眼,真是够了! 第八十章 谛听 颜娧一出宫禁,第二脚还没来得即沾道青石地板,便又被拦腰带上马扬长而去,自从承昀来到雍朝,这几日都是这副光景,已经习惯的立秋,仅能蒙了眼,径自回到画舫上。 昨晚几瓶酒下来,他清晨起来还有点恍惚,昨晚不是在黎家老宅屋顶上?怎么一早醒来会在画舫上? 问了船上厨子才知,小媳妇一早又进宫了,立即赶马到此,没等上正好一手捞走人。 “说了陪我,还偷溜入宫?”承昀抱怨着。 “你睡着,也得陪?”颜娧对于被捞上马也习惯了,努力在他身前蹭着舒适的位置。 “都让我好找了。”他不服气! “昨天都醉得出丑了,还吵醒你陪入宫?我又不傻。”她天还没亮就近宫了,那时他才刚闹完睡下,让她捞个醉汉入宫? “我不管!” “你还在醉?”颜娧睨了眼那副傲娇眼神,是清醒了!没好气问道:“你几岁啊!” 路经东街尾,承昀扯了缰绳,放慢了速度,停在宾客盈门的君子笑前,低下头,在她耳畔轻声说道:“小男子不才,小了姑娘几岁。” 颜娧:“......” 真醒了!还不忘调侃她! 店内叶修一看主子来,赶忙将身旁小东西抱了出来,颜娧一眼认出,那是她不能穿的衣服正包覆着什么东西,待叶修走近,两只毛茸茸尚未睁眼的小奶狗,正嗅着她的衣服四处钻着。 颜娧掩饰不了眼里惊喜问道:“叶叔上那弄来的?” “贵人请人从楚北高原带下来的。”叶修见主子开心也跟着开心,如实说着,“去年贵人便让我们准备了,拿了些姑娘不能穿的衣物,让商队稍上楚北高原,一找到适合的苍猊犬,便让人快马送来了。” 他还想着衣服有何用,居然是为了小奶狗先熟悉主子气息,没睁眼的小奶狗窝在主子怀里,半点认生都没有,承昀做事也是细心了。 楚北高原,大抵是藏北高原了,那怀中这两只岂不是藏獒? 颜娧摸了摸忐忑的心口,还好她这辈子目前养得起! 承昀没漏掉她忧喜参半的神色,打趣问道:“怎么了?” “开心,但是怕养不起。”颜娧老实着。 藏獒这类大型犬运动量不够,拆起家来还能有完好的地儿?光想到便能抖三下了! “没有比你难养。”承昀更老实。 叶修失笑,连忙躬身应退,回店铺里。 颜娧:“......” 她家叶叔居然笑她?这是赞同承昀了?她是多难养了? “驾!”承昀轻轻夹了马肚徐徐前行,小媳妇没空注意安全,他径自将人又揽紧了些,也顺道掩去众人目光,见她注意力全被小奶狗吸引,不自觉扬起得意浅笑。 两人各自抱得非常欢快! 出了城,便往城北曲燕山脚下的赛马场,还没进场远远便见有小厮拖着公马要为飞烟配种,飞烟吓得满场逃窜,场内小厮正设法抓补。 承昀连人带狗抱下马,拍抚摸了几下马背,在陌上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便见陌上鼻尖喷气,蹬着马蹄,头也不回往马场奔去,看得颜娧一愣一愣。 “你同他说了什么了?牠能这么生气?”挑拨离间也能用在马身上啊? 承昀溢出轻笑,似真似假说道:“有马欺负你老婆。” 颜娧:“......” 这也能行啊? “西尧战马都是成对的,何况飞烟是陌上费了许多心思才追到的。”承昀捞上颜娧轻点地面,跃上一旁百年老树枝枒上等看戏。 小厮们见了陌上气势惊人直奔过来,慌张放开刚套牢的飞烟,原本对飞烟跃跃欲试的公马,立即拉耸扯着小厮返回马厩,方才套牢飞烟小厮正被陌上追着满场跑,得到自由的飞烟也愤怒踹了为首的小厮几下,才踩着轻松马步回到陌上身边,两马耳鬓厮磨着。 “这对马根本成精了!” 看着被追着满场跑的小厮,颜娧咯咯笑个不停,差点把怀中小奶狗给笑掉了,拧起秀眉问道:“你便这样静静看坐骑被欺负?” 远远看着小厮们已拿起木棍皮鞭打算整治马儿了,这主子还悠哉游哉的看着,没任何表示。 “风尧军的战马那么容易被欺负?”承昀话虽这么说,骨扇倒是准备好随时动作了。 颜娧嘴角抽了抽,装!让你装! 果真,第三个人拿出马鞭时,骨扇已悄然运转,马鞭刚扬起便应声断裂,陌上飞烟也适时察觉有人靠近,陌上立即蹬起前腿,往来人胸前招呼,飞烟蹬起后腿推倒了另一人,陌上接着踩上,配合得天衣无缝。 颜娧吓得摀嘴,差点将怀中小奶狗给吓掉了,还好承昀接手得适时,他微微扬起唇线说道:“陌上不是骟马。” 颜娧倒抽了口冷气问道:“你驯的马?” 承昀傲娇的颔首,想成为风尧军都得最基本,得自行驯一对马。 虽对马匹虽了解得不透彻,也还是知道军营用马大多都是骟马,没被阉割的公马,风尧军敢用啊?都不怕还没上场便被自家马儿摔下马啊? 颜娧再看看飞烟,难怪啊!难怪军马是一对对的啊!这样那还会怕发情期长的公马捣乱?看看飞烟温驯偎在陌上身边,她不信陌上不着急回家。 “风尧男儿,风尧马儿,理念相同,照顾不了女人,便不招惹女人。”承昀看了怀中小媳妇说道,“我既招惹了你,这辈子都会照应你。” 颜娧因话锋突变而楞了楞,偏头看了了他半晌,借着马儿也能来场土味情话啊!至今为止她都想着怎么让生活更美好,遇上他,究竟谁招惹了谁呢? 思及此,颜娧眉眼也弯成了温柔弧度,作不作答又何妨? 承昀轻靠在她头上,嘴角抿出一抹笑意,郑重其事说道:“如若有人敢招惹你,我可没像陌上这么好讲话。” 那头笨马居然忘了追究方才追在飞烟身后的公马了! 颜娧噗哧笑了出来,这是吃得哪门子无名醋?忍不住好奇道:“你是忘了,我才几岁?” 承昀轻蹙眉宇,没好气说道:“不小了,不看着容易招桃花的年纪了。” “所以你借着马儿来敲打我?”颜娧唇边掩不住笑靥,小男人吃醋也要预防万一啊? “不是敲打,西尧擅自培育军马都得处以死刑!”这便是他没出手相救的原因,敢动他的军马当然得付出代价。 “所以你想告诉我,不可随意接受别的男人追求,即使备恐吓要挟?也要像飞烟抵死不从?”她方才看的是贞节烈马没错! 承昀:“......” 他就知道,从她脑袋再转出来,全走味了...... 走味得令人跳脚...... 他以长指为梳,为她整理因风凌乱的长发,不到一盏茶时间,随云髻已绽在她头顶,从怀中取出以银雕刻画风痕绕白梅,梅心镶着剔透鲛珠的银钗,为她稳妥簪上。 “金钗之喜,我势必得错过了,第一次绾成年髻,第一次簪金钗,一定得是我。”承昀语调里有数不清的不情愿。 捧着小奶狗真不方便看他究竟给了什么,严重质疑他故意的! 他就是要她不能拒绝! 这傲娇小男人,又在她头上玩了什么新花样?连绾发都行呐! 不过也听得出,小男人在为赶不上她生辰而郁闷。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我也不曾给你备上生辰......” 承昀以拇指掩去她接下来的话,压低嗓音略带警告,在她耳边轻轻说道:“不受伤便是最好的生辰礼物,这个礼物最实际,我也收得欢喜。” 她半倾了身子,看着小男人傲娇脸色里的浓浓无奈,还得担心好不容易成熟的白菜,被别人给拱了? 好吧!她再次承认她的浪漫基因天生比人少一些,正常人都该感动得响应个生死盟约吧?可也不忍心泼他冷水,于是轻轻在他冷俊脸颊上落下一吻。 一个为她殚精竭力的傲娇小男人,赏他一吻应该不为过吧? 明显染了几分快意的承昀,冷毅唇线再也掩不去笑意,难以自抑不停上扬,不自主摸了摸被轻吻的脸庞,满脸堆笑道:“为小家伙取个名字吧!” 好吧!她又再次撩得小男人心花怒放了。 “便叫谛谛听听吧!”颜娧嘻笑道。 “谛听?”承昀满意得勾起唇线,原来她真懂为何要送上两只熟悉她味道的苍猊犬。 颜娧颔首说道:“不就希望我能避邪、消灾、降福、护身?谛听正好。” “明日专门饲养这四只宠物的人,便会到达京都。”承昀也忍不住逗弄她怀中的小奶狗。 “宠物?”颜娧嘴角抽了抽,若是这四只宠物听了,不知道会不会想哭? 他眼里全成她宠物了? “这两只大了,再塞在画舫里,我担心总有一天,你会翻船。”承昀当然见识过这一对苍猊犬的威力。 颜娧又噗哧笑了。“既然知道他们会拆家,怎么还送?” 大型犬能不拆家?要他们命啊! “你需要。”承昀想都没想便有答案了,“记得赏他们骨醉,牠们会成为你的助力,平日带着牠们来这发**力。” 第八十一章 更迭 “这里?你为了这四只宠物买了马场?”颜娧不可置信的回望他。 承昀颔首,正经说道:“陌上飞烟需要,谛听也需要。” “你还请了人?”颜娧再次对着财大气粗的小男人没辄。 “陌上飞烟不光是战马,而是我的战友,他们俩陪了我许多年了,胜似家人。” “你挣军功不容易,来北雍一次挥霍一次啊?”颜娧看了怀里的小奶狗,在这异世里恐怕也难随意能到手的。 “你买下的。”承昀勾起唇线。 “我......”颜娧突然想到,北雍不得他国买卖土地,他挥霍家产只能买她名字啊? “生辰快乐!”他笑得灿烂。 话不需要说太多,真的舒服! 颜娧回望着过阵子也将行加冠礼的少年郎,绽出了难掩的浅笑:“生辰快乐!” 实话说,她逐渐记不清原主子生辰了,重逢后,黎莹颜笙帮她过的,都是属于她的生辰,如今又多了个愿意帮她过生辰的人呵! “牠们要睁眼了!”承昀察觉其中一只苍猊犬正努力睁开双眼,扬起满意的浅笑。 这对商队还真掐准了时间帮他送到,半个月的时间从楚北高原,一路接替回到北雍,到她怀里正好睁眼。 除了味道,狗儿的第一眼印象,只能是他俩。 如此甚好! ...... 天未亮,颜娧醒在两狗舔拭下。 昨夜叶修送来的去年账本,谛听不是陪她看到四更才一起入睡?怎么天没亮又能来吵着她起来了?这对精力比她旺盛的苍猊犬,她着实服了! 不愿起床的她,反手个搂着已抱不满的蓬松头颅,想再将牠们压入床铺里,没狗儿能耐的她被整个抬到狗背上,谛谛将她背到门口,听听开房门,一月刺骨寒风便这么冷得她完全清醒了。 仅着中衣的颜娧只能闭着眼唉嚎!“救命啊!冷死了!” 听听闻言关上门,轻巧的来到她身边,谛谛趴下身,狗毛一起给她偎上。 两岁大的苍猊犬温柔仅献给主子,知道如愿吵醒主子后,便乖乖趴在身边等着主子带出门。 立秋也端着盥洗用具进来,见颜娧坐在船板偎着狗取暖,又无奈摇头笑了。 “姑姑!我一定要把他们俩关马场去!”颜娧眯着眼放话,狗儿便又舔了脸颊撒娇着。 “哪天没听你这样说?”立秋早习惯她熬夜后的抱怨。 自从去年漕运开通,君子笑、妍颜坊、船运如愿走入三国京都,随之而来的除了数不尽的钱财,也有数不尽的烦忧。 树大哪有不招风?何况还是颗摇钱树? 于是,她用了相同方法,将银票直接送进皇宫,还是请雍德帝派出使臣与银票。 什么后盾比皇帝来得稳当?靠山山倒,皇帝会换没错,换了皇帝会不要银票?她可不信! 什么比国营事业来得好?短时间北雍也抽不开身,少赚点钱可以省点事儿,绝对值得。 这几年,裴谚行了冠礼后也跟着祖父母混入京城,开始打点各国的脉络网,去年花朝节庆典上与颜姒一见误(钟)终(情)身,背着祖父买下了当初赁下的屋子,按照原迹打通了地下通道,不止一次混入敬安伯府装扮小厮,当她不存在般,公然打颜姒主意,动不动调戏颜姒。 颜娧实话说,乐见其事,她不敢离开北雍也是因为颜姒啊!难不成看她再嫁同一个?再当一次寡妇?裴谚是浑了点,至少是个出色的孩子! 记忆里颜姒原有夫婿,在碰过颜娧食髓知味后,已知花朝节上夺得花榜魁首的颜姒实为不同。 因此,一面极力追求颜姒,一面玩弄着颜娧,直到不懂世事的颜娧有孕,还傻傻以为王家提亲对象是她,以为颜姒抢了她的丈夫,才有后来火烧颜姒闺房一事。 她怀着孩子死在那场大火里,颜姒带着歉疚嫁到了王家,王铭烨恋着颜娧无受礼教约束活泼灵动,又爱着颜姒世家望族教育出来的知书达礼。 悲剧总在贪念里衍生,那段时间的记忆,随着年龄增长,总是一段段窜进她的记忆里,尤其王铭烨婚后想在闺秀身上找寻顽童身影的神情,那些记忆总恶心得她发抖。 两姊妹心里的恨,她都能深深感受,即便王铭烨身死多年,颜姒还能在幽夜里惊醒,那份蚀骨恐惧日夜啃蚀着她,原先还能为孩子撑下去,孩子没了,颜姒便也没了。 带着俩人记忆的她,竭尽所能的不让颜姒再次遇上王铭烨,未曾想会是裴谚自个儿落入了美人香里。 她曾问过裴谚,难道看着颜姒不会想着她? 裴谚居然冷冷鄙视的来回搜寻了她几回才道:“颜姒小鸟依人甚好。” 这是明着鄙视她的身高啊! 她也怎么这辈子长高那么多?跟只裴谚只差了一颗头,而颜姒的高度正好可以偎进裴谚胸膛。 再回想骨醉后的寄乐山众人,似乎没有矮的...... 她到来改变了这世道,原有颜娧再重回五岁时完全消弭了,消失在那场大火里,只留下她一步步改变轨迹。 思及十二岁的金钗之礼,她揽着两只毛孩勾起了浅笑,女孩挽起了发髻,等待君来采,而她却因为某人几句话,束起了长发绑上了飘带,穿上了男子直缀,开始正式管理她名下财产。 她的身高给了很大方便啊!还没变声期的少年掌柜,渡着四国皇帝御令行事的金掌柜。 被黎颖刺穿胸口后,裴巽深感她作死天份,特意重新订制细玄铁网护甲,全然遮盖了女子该有的曲线玲珑,看着立秋梳好了束发,绑上她喜爱的靛蓝飘带,穿上修君子兰绣面剑袖象牙白直缀,拾起桌上黎莹从雍德帝大内宝库搜刮来的紫檀骨扇,霞姿月韵的风雅少年便伫立在身前。 这身打扮谁还会想她是敬安伯府嫡姑娘?就算面容再肖似谁敢想? 用过早膳,离了画舫,早就等在岸边的陌上看了女主子来了,不停跺着马蹄,颜娧轻抚了马鬃慰劳着,喂了特制草料便利落上马背。 还没来得及离开船舫,便见黎承踏马而来,神色凝重停在她身侧,似乎思考如何开口。 “怎么?黎颖要生了?”颜娧对他一语不发纳闷着。 即将迎接新生的父亲,怎会愁容满面。 “快了,我离不开北雍。”黎承凝着眉宇,他也不清楚将事情交给她能行不..... 颜娧失笑不置信问道:“有事能强逼你离开?” “伯夷。”黎承直言。 “恭王要继位了?”她讶异,南楚端丰帝始终没机会立太子,朝政把持在曹皇后与恭王手里,能有机会立? “今日急报,下月初七继位。”他答应了伯夷,保他们兄弟一命。 南楚局势,果真如伯夷所预测,养育他成人的昭贵妃,伯朗伯逍生母,在第一时间已被赐了白绫殉葬,虽与祖宗法令有所抵触,曹皇后还是赐了,说是端丰帝临死前回光返照时金口御令。 曹皇后斗了昭贵妃一辈子,怎可能放过这个除去仇敌的大好机会? 原先他以为昭贵妃会被留下,养在深宫用来要挟三个皇子,岂知曹皇后心狠至斯,除了扫除恭王继位障碍,也扫除了堵了一辈子的情敌。 “黎兄觉得我去能行不?”马上的颜娧意气风发的问道。 黎承苦笑,眼下除了颜娧,也不知道能托付谁了。 他负责了宫廷守卫,裴谚掌控了京都脉络,加上黎颖已经接近产期,他怎能放心前去? 黎祈去?那个功夫练不上身的熊孩子,让伯夷保他,还是他保伯夷?更别说在如意书舍的伯家兄弟,更不可能让他们两个回去赴死,恭王本善猜忌,两兄弟回了南楚还有命回? “我真不知道我说个行字,会不会被西尧边境平乱的承兄给埋怨死。” 颜娧轻抚陌上鬃毛,俏皮问道:“会吗?会吗?陌上,你家主子会怨我吗?” 通人性的陌上马鼻子不断喷着气,不断踱着马步,马头点个不停。 她失笑的教育起陌上,还越说越惋惜的语调道:“陌上,这是义气,大丈夫说话都得算话,若是你耍性子不稍我去,我只能找别人了啊!” 黎承对承昀留下这几只成精的“宠物”非常熟悉,看着颜娧同他们讨价还价倒是第一次,根本当孩子来哄啊!只见陌上从原本喷气踱步稳定下来。 “咦?这是说可以呢!”颜娧心里欢喜着。 想了好些年四处走走的计划,来得适时! 这样说端丰帝死得适时也不是,总之就当作巡视店家,顺便拜会新帝送上供奉,为了她的铺子日后在南楚安稳都是得做啊! 黎承腹诽着,这是被强迫中枪啊?不带她去换别人带去,能行啊?看她对于去南楚那跃跃欲试的兴奋小脸蛋,似乎被他发现了什么..... “你自小不愿穿上耳饰,莫不是早等着能离开北雍这一日?”黎承试探问道。 颜娧笑得那是一脸得意,没有直接回答黎承。 裴家宠她,祖母敬她,连男装、胸甲、骨扇都一一帮她准备了个齐全,别说不穿耳环,连女装都没几件呐! 第八十二章 来客 自她改了男儿装扮入宫朝拜那日,祖母便时不时正式召见敬安伯府嫡女入宫,目前宫里都以为敬安伯府嫡女颜姒,便是当初被误认的皇后私生女,一群女人间私话终究仍传开来。 原来敬安伯府早搭上了皇后那艘船! 他们都很清楚颜娧蓄意如此,终究念即生身父母,不愿他们因藏了双生子之事,遭受不必要的恫吓威胁,更不愿他们同流了哪道河污,牵扯进他们在追查之事。 如今,在皇后庇荫下,谁敢随意打敬安伯府嫡女婚事? 敬安伯府又那敢上前来认她这个自小失踪的女儿? 何况她目前身份,还被算命师铁口直断难养活,得跟了祖母姓氏,起了女名才侥幸活下的男儿郎。 而她要的也仅此而已,至少等颜姒愿意点头了再嫁,而非因颜娧偷溜出门而结识王家儿郎,将未来断送在王家手上。 黎承被她那得意笑脸给隔应了,还真是做一步看十步的狐狸!清了清嗓子问道:“我说你啊,这些日子是否荒废了习武?” 说实话,他没怎么看她练武啊!这糟心的发现!更隔应了! 又再次的扪心自问,让她上南楚真恰当? 颜娧被这么一问瞬间尴尬,她这不是没机会表现嘛!身边各个功夫比她好,何时有表现的机会?好歹也能说练武数载有成,被这么一问心塞了啊! 难不成现在与黎承来场真人对战? “黎兄,小弟的心要是被伤透,便只能为你守着嫂子了。”颜娧摀着心口,伤心不已的摇着头,看得黎承嘴角抽个不停。 这只狐狸!全脚功夫行不行,还真没人知道,糊弄人的功夫已臻化境许多年,他倒是清楚,明着来的恐吓要挟更是无可闪避。 “你去吧!”黎承仅能蒙着眼让她去了,不管多少心放不下,多给她安排上几个人吧!低头看了陌上身边的两只苍猊犬问道,“他们俩不能全去吧?” “当然不会,听听得留下,牠们今年有繁衍迹象了?”这样一来,她的听听明年也要当母亲了,就不知小狗崽出生前她能不能回来。 “放心,我会照应牠。”看见颜娧眼里的留恋,不自主下了保证,一面从怀里掏出了路引、银票递给了她。 颜娧瞪大了眼,原来黎承已经把东西都给准备好了,只是踟蹰是否该给? 这做派,颜娧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打趣问道:“原来黎兄不是来问我去不去,而是来送行的。” 黎承没好气的瞪着她,闷闷地道:“你该清楚,若非颖儿即将临盆,这是不会到你头上。” 托无可托啊!交给别人又不放心...... “离恭王登基还有半个多月,从南楚国都下旨到伯夷所居村落,也是至少大半个月,够你慢慢晃荡到南楚,还不满意?” “行!行!”颜娧才开始想该去那晃荡,不曾想马上被黎承揭了。 “记住,别硬碰!救到人便赶紧把人送回北雍。”黎承还真不是一般挂心,看着长大的孩子第一次出远门的焦心呐! 可将大事托付给面前风雅少年,心里又是无比安心,只是心里某个角角落深觉对不住西尧的那个兄弟,虽然面前这厮从不认为应该本分待在北雍。 “安心,我会带着秋姑姑的,有姑姑在还需要担心?” 打了立秋牌能安了一众心,当然得赶紧把排推了。 “虽然祖母说,你是可以托付之人......”黎承顿了顿无奈接着说道,“也是你去我才担心,不是你去我更担心,伯夷目前应该有如惊弓之鸟,应该不会轻易相信陌生人。” 这会儿换颜娧嘴角抽了抽。 难怪了!伯夷离开北雍这么多年,能记上几个人? “行了!承哥还没当父亲念叨起来这么可怕了。”颜娧检查着递来的东西,发现了类似魔方的方块,遂问,“这是?” “东越王室的魔方秘术,遇险时逆转魔方天地,会产生风转将你带离原地。”黎承将魔方功能解释了一遍,这是东越皇族才能有魔方秘术,厉耿赠与他们的结婚大礼。 “东越有这种好玩的东西啊?怎么从来都没人告诉我?”颜娧听完解释,狡黠眼眸都亮了起来,难以想象掌心一半大小的魔方能有这番功用。 黎承嘴角又抽了抽,该不该把东西拿回来?是否解释得太细微了点?不该解释那么多? 颜娧见他面有难色,立即迅速将魔方收入她的袖袋里,想收回? 没门!也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心,有朝一日定到东越游历一番。 黎承被她的小动作给逗笑了,但愿她此行一路平安。 ...... 月明星稀,蛙鸣鼓鼓。 由雍州赶了三日的快马豫州,接下来将以漕运搭六日船,从豫州入南楚地界经徐州入扬州到伯夷所在浙东。 两人在喧闹码头附近找了客栈,才安顿好马匹没多久,未见疲累的谛谛也随后到来,带着一身糟糕的风尘与众人惧怕的神色,颜娧笑着迎接谛谛入客栈,梳洗后安顿在客房后,才与立秋各自进了净房享受花露温水浴。 洗去一身风尘颜娧舒适慵懒缓步走出净房,便被面前一人一狗给惊得跌坐在房内太师椅上,动静大得吓到立秋撞门而入。 “公.......”立秋的话语与颜娧相同,全没在惊愕里。 吃里扒外的谛谛,房里进了主子以外的男人,居然吼也没吼...... 轩窗透入夜光,映着显然梳洗过后的来客,半束发冠带随夜风轻舞,一袭潇湘竹银线绣面月白里衣,去了长靴,曲膝坐卧在床铺上,让谛谛靠在腿上 谛谛接收到两道饱含明显指责的眸光,呜声连连向男主子抗议。 “没事!谛谛把丫头照顾得很好。” 此刻才知道养了两年的狗儿子心里早有二主啊...... 立秋见了老熟人,绽出浅笑道:“贵人来得真快!” 虽然有来信通知,在她们启程后半日,承昀便恰巧到来,也没想到他能这么快就追上她们。 “见笑了,只快了你们洗个澡的时间。”承昀勾起浅笑。 “姑姑知道他会来?”颜娧嗓音都高了八度,突然意会了一路立秋都没与她共房的原因,都不带通知一下她啊? “我们出发后一日,公子便有飞鸽来信,只是未曾想那么快追上。”立秋据实以告。 “你们要顾虑谛谛,我不需要。”承昀轻纳了下颌,只见立秋福了个身便带上门离去。 谛谛见颜娧坐在太师椅上没有移动之意,跃下了床铺连衣带腕含咬颜娧衣袖,将她半推半拉的推往床铺。 颜娧:“......” 她能不能好好哭上半晌再来面对? 她的蠢狗居然要将她送上有男人在的床铺啊! 承昀终于忍不住绽出笑颜,长臂揽入不情愿的颜娧,安慰说道:“谛听他们一直记得我。” “都两年没见了!”颜娧不相信,直觉牠被收买了。 心塞啊!养了两年的狗儿子就这样把她送人了。 “苍猊犬记性非常好,记住的人事物,都不会忘记。”承昀揽上她的腰际,将她安置在腿上细声解释着:“送上楚北高原的衣服也有我的,谛听不论过了多久都会记得我。” 颜娧不可置信的抬眼问道:“你一开始便打点好牠们俩了?” “当然!我不会让近不了媳妇身边,这种破事儿发生在我身上。”承昀抿不去浅笑,她那不情愿的菱唇噘半天高,说多不情愿,便有多不情愿。 “好不容易追上来了,你不开心?”承昀拉了下她的衣袖,谛谛也靠过来枕在她腿上。 颜娧被这么一问,没好气说道:“惊吓比较多,陌生房间突然冒出男人,你想吓死我?” “这我道歉。”他揽着温香说什么都好,靠在她肩上细语着:“对不起!” 唉呀!差点给忘了他是个能屈能伸的啊!这怎么好继续耍性子? “你再噘着嘴,我全当你在邀请我了。”承昀靠近了她的脸颊,灼热气息在她颈间喘息。 颜娧连忙双手摀住了嘴,心急道:“谁邀请你了?我生气!生气!” 他轻拉下她右手,谛谛咬含着拉下她左手。 颜娧:“......” 这一人一狗摆明欺负她啊? “还生气哪件事?”他听到了两个生气。 “哼!”颜娧撇过身子,又被谛谛咬回来。 这只吃里扒外的狗!也不想想谁养大他们的!认个味道就当爹啦? 谛谛似乎感觉到她的敌意,两前脚来摀着双眼趴在她腿上。 “说嘛!还生什么气?”承昀怀中取出了一只正适合她的湖蓝色的男用玉簪,在修长指节上正来回的转了好几圈。 “又送礼?”颜娧声音里浓浓不愉悦。 “嗯?”承昀没还猜着她到底生气什么。 “上次送了狗,送了马,送了马场,消失了整整两年,这次又送礼,又要走多久?”颜娧没好气问道。 听完这席话,承昀心里如同被洒了层糖蜜,唇边笑意更璀璨,小媳妇抱怨他离开太久了啊?只得佯装委屈的说道:“没办法,上一趟挥霍过了头,这次不会了,我向父王告了长假!。” 知道她往南境走,便猜测这回她铁了心短时间不回北雍了。 第八十三章 身份 “我又不缺银子。”” 男人听到女人不需要自个儿银子,滋味还是不大好。 方才昙花一现的旖旎,怎么也抓不着影子拉回来。 不是抱怨他太久没回来?他没事提赚钱作甚? 他媳妇儿缺那几个子儿? “西尧北境这次乱得久了些,父王这次大军全线压境,这才消停了这样会儿。”承昀言语间有浓浓疲惫。 小媳妇心软,不能跟她要强的! “那不好好休息跟来作甚?”她虽没好气,还是放软了气力,轻轻耸肩推开靠肩上的头颅。 “我家媳妇儿吃独食呢!出玩没带上夫君,夫君觉得心里冷。”承昀一脸伤心捧着心口,语调里满是唏嘘。 这是开染房了? 颜娧捧起他已从优雅长成了沉着的轩昂脸蛋,手心里被新生胡荏扎得刺痒,望着他星眸璀璨透着淡淡疲意,蓦然间什么话都默了下来。 她心里已开始盘算,他从西尧一路奔袭到了北雍才发现人走了,再上快马到此地的时间,实际算来心还是软了下来。 承昀也就这么静静让她捧着脸,小媳妇打量着他,他又何尝不是? 抱着她最明显的便是她身上的玄铁软甲增重了许多,也满意她的警觉,还知道沐浴后便穿上软甲防身,虽然造成了他乐意的不便。 她捧着他脸庞的时间,承昀手已不安分的解去单衣腰带,在她腰腹胁间找着了软甲暗扣,迅雷不急掩耳的将她身子一腾,软甲包着外单衣扬起应声落地,真正的软玉温香终于落入他怀中。 属于她的温润柔软落在身上,承昀星眸里难掩惊喜,一副半笑不笑的模样,心里不得不服了裴家,帮他藏的好啊! 嗯!真的藏得好!软甲下的身躯姿态柔美,曲线玲珑,方才穿着软甲时,他心里还曾稍稍担心了一瞬,丫头只长高? 果真要脱了才清楚...... 颜娧没好气下腰身想捞起地上软甲,这一探身子曲线更为明显,承昀一脚又将软甲踢得更远,让她捞了个空,自个儿饱览美景。 男人!原来不管什么地方都是一个样!那手轻巧的! 趁她同情,扒她衣服! “这位兄台奔袭千里验货啊?”内单衣轻薄清楚透着兜衣底下的浑圆,她气得一时想不着该抓什么来挡,仅能双手环胸。 “小时候都看过了。”承昀心里承认,为了多看一眼,这是这辈子第一次把违心之论说得如此堂而皇之。 “那时候我才几岁?现在长肉了要避嫌啊!”颜娧捞不到护甲,便抓了谛谛大头挡在身前。 “是长了不少肉!”承昀煞有其事连连颔首,又立即反驳道,“我同你就差个仪式,还需要避?”他直觉是害羞了,不得不自问,是他不要脸了? 不管,媳妇儿是他的!不能做记号也要闻个香! 颜娧紧紧抱着谛谛,也抵不过他长臂一揽连人带狗一同抱,轻轻的叹息道:“仪式很重要,正式的!公开的!有保障的!” 那个承诺等她身体长大的小男人,已长成了能陪父亲戍卫疆土的玉面将军了,不再是冷着脸仍透着稚气轩宇的少年郎。 “好!我能给的,都给!等等我便给父王写信,让父王遣人到......”承昀故意顿了顿,打趣问道,“我父王该上裴家?施家?还是皇家议亲?” 他感叹着终于等到小媳妇可以议亲的年纪啦! “当然是裴家!”颜娧下意识回完话,立即察觉中计,把他那张笑脸推得老远。 他笑得如偷着腥的猫,顺着话说道:“好!我立即飞鸽回去西尧,请父王已最快速度来议亲。” “你学坏了!”颜娧纤手戳着他胸膛抗议,指尖下是她能够依赖的宽厚胸膛,迟与早的事她倒是透彻而不再反驳。 “是长大了!你也长大了”他笑得邪气,眼神特意巡视了谛谛遮挡的身躯,捉起调皮的纤手,检视者语调说道,“来我看看,学得如何了。” 他勾起戏谑浅笑,没将她的推拒放在心上,掌心相对,交握她纤长指节,一个运气阵阵热息,便迅速由掌心穿透了四肢百骸,一扫连日疾驰奔袭的疲累。 她怎会不知他又以内息,引导她运息舒缓疲累,什么抗议,什么害臊还是扔了边去,她也想念了这内息流转的温暖柔和运息回应,更清楚他正在以内息调整她不足之处。 终于等到被松了手谛谛,下了床铺捡回她的衣甲窝在床侧,静静趴卧没敢打扰主子。 佳人如愿化成春水倾倒在怀中,承昀勾着浅笑揽紧了曼妙身躯,她还是一如往常,一运气调息便昏昏欲睡呢! 父亲的爱妻守则其一,说什么都是多余,有能力让媳妇不能也不想拒绝即是王道。 他们家贯来都以实力说话,媳妇在怀中昏昏欲睡毫不反抗,多好? 出征期间,父亲与军师认真为他分析过颜娧,跟在太后、皇后身边成长了眼界的女孩,裴家三代无女娇宠下多方资源任用的女孩,让雍德帝挺着掌控了九州岛三成漕运的女孩,对钱权之势应当都麻痹了,再多权利与银票都在她眼里皆成云烟了。 她挣得来还需要别人给?只有一般男人给不了的才能吸引她。 男人在她眼里,可以有也能没有,每个男人以生俱来东西都一样,怎么让她感觉身边男人不能被取代才最为重要! 据他所知,颜娧从没放下过每日晨练,换了护甲后更加勤练。 为何后宫在黎承掌握稳定后,会选择住在画舫上,便是为了能穿着护甲日日凫水。 幼时沉在水里的记忆对她而言,如同挥不去的恶梦,因此在立秋督学下,早已习惯了穿上护甲的水下活动。 这样一个痴迷武学的媳妇,知道他们家传武学心法,配合凤鸾令后的好处,能不上心? 瞧瞧现在乖乖睡在怀里,多好! 为了能抓住好武的小媳妇,他乐意为此更加勤练武学! ...... 冀州由四国共同经营把持,又在行漕运路线集散点,物资富饶,商业集散都在此州,九州岛唯一有夜集的的地方便在此处。 翌日清晨,立秋天未亮便带着楚风昨夜连夜采办的女用衣物敲了房门。 颜娧接过衣装还愣了愣,回头望了床沿正玩着狗的男人,诧异问道:“怎么准备了女装?还是几套宫装?” 承昀停下手,撑着下颌说道:“南楚帝位更迭,各国都会派遣使臣朝拜,我是西尧的使臣,你不觉得以西尧摄政王世子夫人头衔入楚更稳当?” “不觉得。”颜娧不家思索的回应。 立秋禁不住的笑出了声音。 “你看姑姑也不赞成!”颜娧直接把坑推给了立秋。 立秋抬眼立即回道:“我没说不好。” “......”颜娧不可置信的看着立秋。 “姑娘忍一时不便,可以做更多事。”立秋实话实说。 承昀这话原本听得舒服,忍一时不便却听着发堵,颜娧则恰好颠倒而咯咯笑着接受了。 立秋也是现实派,为了不违背寄乐山低调规训,什么假扮没试过?扮成路边乞儿也是有的,如今仅是提前了身份,事小! “入了楚,快马到伯夷所在村落只需三日,届时把你的路引给伯夷,让他以你的身份巡察店家南楚国都的店家,一路往西尧去不是挺好?” “伯夷那张脸怎么拜会新君?还没进京便被......”颜娧话还没说完,承昀便拿出了一个紫檀木盒递给来,纳闷问道,“这是?” “开了看看,黎承在我出发前送来的。”承昀一脸神秘。 颜娧将信将疑的打开,盒子里装着与她相同面貌的假面,先是一惊,顿了顿,纳闷了下,黎承有这么好玩的东西没告诉她? “黎承何时搞了这玩意?”她轻触假面,冰凉触感宛如真人皮肤般水嫩,有好玩的居然没与她分享?拿着她的脸皮给承昀? 她眯眼睨了承昀,这案情不单纯啊...... 承昀勾着浅笑,将她的护甲暗扣全解了,长甲成了护心甲。 这看得她觉得身边的人,包含狗都是被他收买过的? “谁告诉你怎么拆的?”她还是忍不住问了。 他扬了下眉宇,眼里都是笑,修长指节轻点了眼尾两下,连话语里都带着笑的说道:“我有眼睛。” 何况这类东西看清了关窍,拆装一点也不难。 立秋没有回敢再看一眼颜娧,深怕又笑出来,伤了她的心,听这话便是她家姑娘被笑了啊!一心急什么都能忘,拆个护甲能怎么?昨夜在隔壁房,护甲被抛飞不也听清了...... 承昀径自为她穿上护心甲,套上外单衣,随手取了件青碧双蝶绣罗裙一件件套上,忍下梳上倭堕髻的冲动,还是梳上了流云髻,随后将她抱上了方桌,穿上罗袜绣鞋,取来了被她冰藏许久的纨扇递上。 此刻霞姿月韵的风雅少年,成了折茎聊可佩,入室自成芳的谦雅贵女。 “有贵人在,立秋可以休息了。”立秋不得不服了承昀,男子为尊的世代里,伺候起颜娧一套套的! 光是那梳髻的手法,不夸张真比她熟练!她跟了姑娘才开始学梳发啊! 第八十四章 狐尾 “承蒙姑姑不嫌弃,都是父亲教得好。”承昀大方道谢。 不居功,也不怕叫人知道家中父母便是如此的相处模式,多几个人知道,才能更大机会哄到小媳妇愿意嫁啊! “我家姑娘有福。”立秋也不吝夸奖,动手收拾剩余衣装。 她早满意这姑爷了,听着昨夜议亲一事,颜娧虽生气也没有再推托,她自然跟着欢喜。 能任凭她家姑娘这番蹂躏的姑爷,难找啊! 承昀伸出手等她,颜娧佯装没懂两人语意,绽出笑花上交纤手,他便将她从桌上拉入怀中再轻放落地,揽着她纤瘦腰际出客栈。 一对璧人如愿的引来众人侧目,不到半日,整个冀州城内都已知晓西尧摄政王世子与未婚妻,同往南楚为大行皇帝送行,留在南楚朝贺新君登基。 船行第四日终于沿着进了南楚地界最大河川,湄河宽广,冬日不似北方清冷,河虾鱼鲜充裕,一路船家准备了许多时令菜品相佐,减少了路途烦闷。 为吸引更多注目,黎承选择了大型官船搭乘,选择了最好的船室,日日与颜娧在众人前表演着如胶似漆,各国来使、官员、世家都见识了两人花式秀恩爱。 现下整艘船上无人不知,在外冷毅无情闻名的承小将军,身旁有位千娇百媚的绝代佳人,冷情世子完全化为绕指柔。 到了第五日入夜,船家告知明日清晨,便能抵达南楚国都,一船人心思各异,男客哀愁着再见不着世子未婚妻那坐在船沿,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女客悲伤着无法再见到俊逸轩雅的温柔浅笑,虽然都不是对着他们笑,仍是看着就心花怒放啊! 二更后,船上小厮莫名一阵尿哆嗦醒来,搔搔头照例走到船旁打算对着江边解放,夜半行船江火黯淡,解放一半,双眼迷蒙,眼尾似乎瞧见了什么。 小厮揉了下眼睛,定定看了船头撞角尖尾上,夜风里长发飞扬于灯火阑珊里,一袭月白撒花纯面百褶裙与披帛飘荡半空,一双雪白纤足未着鞋袜轻舞晃荡引人遐思。 那神情面目怎么看都是最顶厢房的那位绝色佳人呐!。 色胆撞大的小厮挺起勇气,走向船头佯装好意苦劝道:“姑娘!夜半风大小心跌伤了。” 白衣女子面色无血色,神情黯淡低头谄笑问:“汝视于我?” 小厮被这句话给问抖了三下,整个人醒神过来,哪个正经人家姑娘会半夜这样坐在船头?何况还是西尧摄政王府未来的世子夫人? 可是了面无血色,那张脸分明就是啊! 白衣女子未见动作,冉冉轻飘靠近小厮三分,身旁冷翠磷火冷夜里一浮一沉。 这没动静的动静把小厮吓得跌坐在地,即便刚尿过又尿了,紧张得喉咙里撕扯不出任何声音,如同鱼儿上岸般空吐呐着,腿软挣扎退了几步,才找回惊恐嗓音大喊救命。 “我的娘啊!救命啊!” 清冷寒夜中一声震天救命,船上各处纷纷掌了灯,众人一见船头冷翠磷火旁的白衣女子,先是骇于那张冷艳的神情,阑珊灯火下九条白色狐尾若隐若现。 白衣女子与亭台上与她相同面目的颜娧对视,白衣女子露出了诡谲浅笑,说道:“如此美人,甚好!” 众目睽睽下,白衣女子以快得无人能挡往颜娧飞去,烈火焚心般的着急嘶吼响彻了月夜,即便承昀拦阻仅拦下空影与宫装,两人额际相接时,白衣女子便这么消失在二楼船舱平台前,仅留下一席月白宫装。 世子未婚妻当下晕厥在心急如焚的世子怀中。 “丫头醒醒!”世子心急吼着,指着地上衣服说道,“把那件衣服给本世子烧了!” 随从们,再惧怕也赶紧拿走衣服,燃一把火烧了,丢入湄河里,众人遥望官船二楼的亭台指指点点,也不见那位笑语嫣然的世子夫人再醒来。 承昀抱着颜娧入船室,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丫头!你记着,我给你六日时间,第七日,我必往南寻你。” 未着妆颜的粉色菱唇勾起了浅笑回应,仿佛魔魅了般吸引着他,再也不愿强忍低头覆上他的,没有逗留只有浅尝。 本来还想接着昏迷的颜娧睁大了眼,看着眼里尽是餍足的冷毅脸庞,小小声娇嗔道:“世子爷!你眼里露馅儿了!” 在她这,何时冷成功了? 承昀捉起她的纤手覆在心口上,坦承不讳道:“一直都是热的!” 颜娧看着这无时无刻都能开撩的男人,也是醉了! 她闭上眼接着昏去,乖乖的又任他帮忙换上装束。 直至下船亦是世子心急火燎抱往使者所安排的行宫,尚未即位的恭王听闻此事,亦派遣了御医前往诊治。 传闻便在南楚国都四起,西尧世子未婚妻美貌过人,得罪了南楚艳名在外的狐狸大仙,一到南楚国都便昏迷不醒,药石罔效,下至船工走卒,上至使臣世家,都议论着此事。 所见之人众多,即便国丧期间也无法遏止留言,西尧世子草草祭拜大行皇帝后,便驻留于行宫衣不解带的照顾未婚妻。 ...... 颜娧这一方,借着承昀下船引起的那阵骚乱,换上男装带着立秋轻装骑行,昼伏夜行往楚国南境奔袭。 这次,她们两人完全不敢找地方投宿,深怕留下什么,让南楚有迹可循,三日里餐风露宿,只有干粮与清水度日。 终于风尘仆仆到达桑怀村外,两人在将马匹藏在村外桑林里,徒步了小半日才抵达村口。 荒山僻静,村落枕溪,南方初春来得早,桑林纷纷抽出了新芽,如此静谧安宁之地,两个外客迎上村内谨慎严肃的守村人,不管那方都察觉氛围不对。 “这位小哥,在下路经此地,不辨方位,天色已晚,可否在此地借宿一宿?”颜娧低沉着嗓音佯装虚弱的渴求着。 “桑怀村久居贵人,不容外客,来人请回。”星霖不屑的撇头,他受了恭王所命,在此地看守大皇子,怎可能让陌生人进入村子? 颜娧立秋交换了神色,原先还担心找错了地儿,现在想方设法进去就是了。 “小哥!我家公子年少体虚,初次出游便迷失了方向,能否行行好?”立秋扶着孱弱摇摇欲坠的主子再次恳求道,“我们已有三日没有好好歇息,连干粮都没有了,要不,把盘缠都给小哥可好?就让我们进村一夜!就一夜!我们补好粮食水源,马上就走。” 立秋话未说完,便拶了下颜娧腰际,马上便软了腿晕在立秋身上。 “公子!公子!醒醒啊!”立秋慌张的喊着。“小哥!求求您高抬贵手!救救我家公子!” “老子让你们滚远点!”星霖嫌恶的看了昏厥的孱弱少年,这年头出门游玩都不需要秤秤斤两?饿个三天便能晕倒?上他这来惹什么麻烦? 小村落消息传得快了些,几个正好在村口玩耍的稚儿,跑回伯夷的药馆,半推半拉半扯的将伯夷带到村口。 “夷叔叔快啊!村口有人昏倒了。”二狗子把人拉到正巧见着星霖正要一脚踹上立秋。 伯夷连忙出声制止:“住手!” 星霖拱手问好道:“大皇子!这两个人来历不名,不可随意入村!”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跟一个奴才能做什么?”伯夷不悦的语调,让星霖收敛了鄙夷。 “大皇子,如果您有任何损伤,属下无法向圣上交待啊!”落魄凤凰不如鸡的道理,星霖可是贯彻得彻彻底底,犯了罪的皇子被贬到荒村,还让他来守着,着实让他不悦了好些日子。 可主子,终究是主子,还没真变鸡之前,还是得多少敬着点。 “有事我来扛。”伯夷没二话便将晕厥的褴褛少年给抱起,头也不回的往医馆走。 “谢谢大皇子救命之恩!谢谢大皇子救命之恩!”立秋做戏做足的磕着头。 伯夷冷抱着人,连回身也不愿,“行了,跟进来伺候。” “是!小的这就来。”立秋赶忙起身跟了进去,还不忘回身给看守的星霖揖礼。 进了溪畔竹屋,穿过竹帘,将人安置榻上,伯夷便是一阵忙活,将屋内孩子都赶去外面后,才转身为床上的少年把脉。 一搭上脉,伯夷便惊讶收手,回头看了跟进来的小厮,立秋轻轻颔首。 “贵府姑娘无碍,休息一两日后便无碍了,在下方才多有冒犯,还请见谅。”伯夷看着满脸土灰的少年,实在看不出怎会是个姑娘家? 若非搭出了女子月事将来的小洪滑脉,他也无法断定面前少年是女儿身,小姑娘被将养得极为出挑,体质也上好,将来会是个好生养的。 如意书舍没念成书,跟着无观大师学搭脉,倒是让他受益匪浅,他替了伯朗回南楚请罪,也是彻底得罪了恭王,所幸没要了他的命,只是贬黜到这荒山野地,派人严加看管,无召不得离村。 虽然朝政由皇后与恭王把持,他终究还是个皇子,难道还没上位便要手足相残?昭贵妃又日日跪在大殿前请罪,众目睽睽下总不能要了他的命,只能将他丢到最不顺眼的地方好好看着。 第八十五章 沐浴 颜娧半眯着眼瞧了伯夷,确定四下周围无人,才猛然跃起身子,捉住伯夷臂膀渴求道:“夷哥哥!我需要沐浴!拜托!拜托!” 每日凫水的她,三日已是极限了!没地方沐浴她想哭呐! 这称谓许久没听到了啊! 伯夷:“......” 立秋忍不住笑出了声,调侃道:“姑娘不是说挺爱游山玩水?” “这哪是游山玩水!连住宿都不能找,这是虐待!”颜娧看着青葱玉指十指皆黑,实在莫名糟心,早知道剧本就该倒过来演,让她在皇城守着昏睡不醒的未婚夫婿才是。 伯夷实在想不起这小丫头会是谁,迟疑了半晌问道:“敢问姑娘是?” “承哥哥还说你会如同惊弓之鸟,我看你也是个粗线条的!否则便是不清楚政权交替了”颜娧猜测小村庄消息被封锁了!伯夷可能连父亲过世的消息都不知道。 这恭王也忒有心了,将伯夷关在这悠然怡人的小村庄,这是希望伯夷完全得不到外界消息,登基方便除掉人? “什么?我父皇驾崩了?”伯夷颓然跪坐在地。 恭王居然连父皇驾崩都不愿告诉他?称帝于恭王重要,于他不过是浮云,难道连送父亲最后一程的机会也不给? 昭母妃每月会暗中托人带来的信件,这个月至今仍未收到...... 伯夷猛然一震,挺身抓住颜娧双臂,眼里满是惊恐哽咽问道:“昭母妃她现在如何了?” 颜娧见他红着眼,眼眶蓄满了泪,男人的秉性使然,仍没让泪落下来,再次因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而感叹,即便伯夷不愿争,仍是落到如今的境地。 最是薄情帝王家,这亘古不变得铁律,不是不争就能脱逃。 如今,伯夷为偿还昭贵妃养育之恩,独自返回南楚受罚,将两个弟弟藏在如意书舍,这般委曲求全仍没有替昭贵妃争取到活命机会。 “端丰帝金口玉言,昭贵妃殉葬同入梓宫。”立秋将邸报如实念完。 “不可能!”伯夷眼中泪水便再也承不住悲伤,趴哒趴哒的落在竹床上,为不引来起他人注意,紧紧咬住手腕,压抑痛楚不敢哭出声。 “可能又如何?不可能又如何?昭贵妃的确以皇后之礼入了梓宫。”立秋再次直言。 “承哥哥让我赶紧送你离开南楚,昭贵妃也希望你们三个孩子都活下来,才会愿意慷慨赴死,我们没有太多时间,这几日恭王便登基了。”颜娧看着面前压抑哭泣的男人,一时间还真不知如何安慰。 倏地,红着眼的伯夷起身回旋,取下悬于墙上的长剑,下一秒横指在颜娧颈项上,语气冷然说道:“你究竟是何人?” 见主子被长剑一指,立秋也不敢妄动,颜娧捉了她掌心一下便松开,示意她安心,她满脸堆笑道:“终于有惊弓之鸟的味道了。” 这是脖子被长剑抵着的女孩该说的话?颜娧纤手轻轻将长剑偏移脖子两分,蛮不在乎地说道:“多留一日,若能换来夷哥哥的安心,我陪了就是。” “姑娘!不可忘了承贵人交待之事。”立秋凝眉说道。 “黎兄怎会交待一个女孩来此地?”伯夷再度审视一身风尘的两人。 “方才夷哥哥不是说,我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能做什么?”颜娧沾满尘灰的小脸,眸光仍璀璨动人,笑得一脸真诚询问道:“哥哥不觉得,我便是来带你离开的?” 伯夷越发觉得那笑脸熟悉,思绪飘回了多年前北雍祈雨那日,在皇后宫殿里折了手臂的小女孩。 思及此,也让他更想不透,为何黎承让一个女孩来南楚救他? “夷哥哥你别想了,时间真不多,算算日子,我黎家嫂子应该临盆了,如此熟轻熟重可知晓了?”她真不想再伤他心啊! 男人情谊固然重要,妻儿一样重要啊! 怎么着男人脑袋打起结来比女人还可怕?还得刀剑架在别人颈项上找安全感,她现在可算知道,有什么比伤心的女人可怕了。 一个伤心又会点武功的男人。 正当伯夷终于想放下长剑,瞬时竹窗外便射入数只黑羽箭,立秋反应迅速翻转床铺上的薄被,将所有弓箭一扫落地。 第一批弓箭没有达到效果,第二批很快的又迅速飞来,这回换颜娧骨扇婉转,旋风引箭,导引黑羽箭全没入了竹帘上。 “哇!比我预期来得快,你这个弟弟不省心!”颜娧抓起还怔愣在方才两批攻势下的伯夷扔到角落去。 立秋一掌拍起没入竹帘的羽箭,颜娧施以内力翻转羽扇,所有羽箭便转了头,颜娧瞬间振力羽扇破风无声,助长羽箭攻势飞出窗外,果真听见羽箭没入人体的惊悚之声。 伯夷完全愣在当下,方才还笑倩嫣然的女孩,怎就突然间攻势齐发? “我说夷哥哥,再不走,可走不了了。”颜娧迅速背上包袱,又一把拉起伯夷,回头慎重说道:“姑姑晚些时候再出去,承哥哥说了魔方仅能带走两人,若是分散了,我们在京城外漕运行再见。” “姑娘!”立秋拉下她,面对外敌环伺,她一人逃脱绝无问题,带上伯夷,她如何做到? 颜娧拍拍包袱说道:“姑姑放心!我有魔方,承哥哥不会坑我的!姑姑小心,丫头带他出去了啊!” “姑娘!”立秋再喊,只得到她一个浅笑,虽不放心,心里也清楚着,三个人同行的风险,可把颜娧交给外人,也放不下心。 风转魔方,落地无方!没人知道会落去何处啊! 出了竹屋,颜娧心里便是一窒,来人出手狠毒,屋外处处烟硝,方才带路的六七岁孩童全倒满地鲜血里,颈项上深刻刀口映着孩子脸上的无法瞑目。 伯夷亦是心落入深渊里,这些陪了他数年的村人,在此一夕全没了?为了灭口,连无辜村人也不放过? 还没来得及踏出第二步,第三批黑羽箭瞬间破空而至。 颜娧轻点门廊,扇舞腾空,无声风势骤转,黑羽箭往下直坠,她顺势收下所有箭矢,打断伯夷的伤心,一把箭矢全交给他,厉色道:“日后,有机会为他们讨回来,走了!” 颜娧视线穿过庭院里黑压压的黑甲兵,在第四批黑雨箭来时,轻点门廊借力一把抓住伯夷往重兵方向抛空。 第五批黑羽箭,往伯夷射去,她借踩了伯夷胸腹腾空,再次腕转破空改变风向,黑羽箭碰触到伯夷衣摆前一瞬,疾瞬无声转了下势,瞬间散射往来不及反应的黑甲兵身上透甲而入。 倒地的黑甲兵,看着颜娧未落地,轻点了大门前的门柱,飞空而去,嘴里溢着鲜血呐呐说道:“妖怪!” 颜娧在伯夷落在长枪兵前,捉住了他的衣领,又是往上一抛,借着集中的枪刺又飞空一次,轻蔑了留下:“谢啦!” 回身看到弓兵又整好队伍,即将再发射弓箭,她探手抓住魔方,勾了伯夷的手臂,逆转魔方天地,瞬时风骤狂急,两人在众人面前瞬间消失在红霞里。 就这一瞬,立秋瞬疾移步往竹屋后山隐去。 “星霖大人!这该如何是好?”黑甲卫伍长颤颤请示。 恭王早派了一队黑甲卫在此地驻守,伯夷与桑怀村七十余口村民的项上人头,都是他登基大典上的贺礼。 “人都不见了来问我何用?”星霖横扫了一巴掌给伍长,目光冷然扫了地面几个黑甲卫尸首,指着其中一位说道:“把那个头卸了,脸烧黑了一同装上礼盒,送回京都。” “属下遵命!” 星霖嗜血的眸光扫过众人警告着:“记住!如今我星霖与各位在同一艘船上了,今日之事胆敢泄漏,在场所有黑甲卫都得死。” “属下遵命!”在场黑甲卫齐声回应。 今日之事,说出去又有几个人能信? 方才在村口说饿昏的少年,居然能够抓着大皇子,腾空飞跃在他们面前,还在漫天晚霞光芒下消失不见? 就算是轻功也得落地啊!何况凭空消失? 随后伯夷竹屋也烧毁在大火里,漫天尘烟为桑怀村做了告别,从此消逝。 ...... 被阵阵疾风环伺了约莫一盏茶,两人随后噗通一声落入冰冷河水里。 颜娧落水后满脑子需要脑补的脏话漫天而来,再想要沐浴也不需要这样的洗法啊! 伯夷落水起先还厥了去,还好她反应迅速的掐紧人中叫醒,一阵晕呼呼后,他指着两丈宽的瀑布说道:“我们到瀑布后躲一阵。” 看着不远处漫天黑烟火光熠熠,他很清楚桑怀村没了。 能留他到此时已是恭王极限,天下之大竟无他们兄弟可容身之处? 思及此,伯夷苦笑着任瀑布水冲刷了一会,才走入瀑布后洞窟。 先他一步进入进入洞窟的颜娧,已探得门路往更深处走去。 明显被整理过的石洞,还备有柴米,石桌、石床一应俱全。 “夷哥哥常来此处?” “不常,这是老村长过往前托付于我,原想让我保下村里几口人命,未曾想一人都没保下,还得劳烦姑娘。” 老村长还比他通透!当他被带到此处派人看守,便已猜到结局。 第八十六章 变装 一进到石窟内,颜娧便开始摊开包袱清点物品,伯夷着手整理柴火准备升火,正想解开衣扣褪去湿衣,思及颜娧女儿身而停下手。 颜娧点完东西,看到他正冷得瑟瑟抖,也不敢褪去湿衣,便将包袱内的女装取出晾在一旁隔开两人,叹息道:“夷哥哥把衣服褪了晾干吧!” 心里挺可怜悲凄的伯夷,面临重大危机时,不都该有个会在此时以身相许,相濡以沫的大女主给他人生仅存的温暖? 他身边偏偏只有一个她,能不可怜? 颜娧将小玉瓶递给他,淡淡一笑道:“暖暖身子。” 伯夷轻轻揭了瓶口,竹韵幽香便溢散在狭小空间里,他吃惊得掀起衣物,讶然问道:“你真是归武山的小丫头?” 颜娧直觉白眼都翻到天边去了,无奈叹息道:“夷哥哥这是在告诉我,方才讲了一堆废话?我应该早早把这瓶酒给你?” 我去!认酒不认人啊! 伯夷放下衣物,腆着脸说道:“突如其来的哀恸,在下迷茫了。” “夷哥哥莫不是不知道,郁离醉已经卖往各国了?四国国都都能轻易买到。”这回换颜娧掀起衣物,睨着眼看着伯夷。 伯夷想再饮一口的动作缓了下来,一时间不知该不该再喝,便听见颜娧咯咯笑声劝饮。 “丫头跟夷哥哥开个玩笑,放心喝!”颜娧吐了粉舌,躲回衣帘后,开始褪去湿衣。 衣物摩擦的窸窣声,让伯夷蹦紧了背脊,这小丫头还是如常的大胆妄为,就隔着一道衣物她也敢脱衣服! 颜娧褪去衣物逐一晾起,撇过头探询问道:“夷哥哥,你的功夫呢?” 她记得,几个来如意书社的世家子弟都是有些门路的啊!否则怎么过得了黎老太傅的第一个考验? 伯夷嘴角抽了抽,莫不是知道他没了内力,打不赢她才这么胆大? “回国请罪的的第一日,母后便给了我蚀灵蛊,我不吃,便换伯朗兄弟回来吃,不管再怎么勤练,也只有如此了。” 颜娧都差点忘了南楚以蛊毒闻名,凝起眉宇问道:“蚀灵蛊可有解?” 她没法想象伯夷比刀俎下鱼肉还凄惨,而他竟都委屈求全熬过来了。 “解药在母后手里,应该不可能拿到。”伯夷苦笑。 “夷哥哥,是否想去送父皇母妃最后一程?”她没来由的一问。 伯夷蓦然眼眶一热,顿了顿才压抑下了哽咽,怅然道:“为人子女都该一送,母后赐死了昭贵妃,定然不会将消息走漏,只有我能送父皇母妃了。” “夷哥哥始终都是明白人。”颜娧抖了抖已然半干的衣裳。 这些年她的桑蚕庄子请来了专为皇家织锦的匠人来,她的平面茧比传统水煮缫丝质量更为优越,络丝后的丝料耗损量极少,能出产更多量的熟丝。 她自然不会浪费啊! 所以她轻薄透气的单衣,都是都是自家庄子所产蚕丝面料,浸了水也干得快,再瞧瞧伯夷至今还渗着水的衣物,差异高下立见。 颜娧取下女装换上,不会挽髻的她,轻折了柴火树枝,将长发通通挽成丸子簪上。 伯夷再见颜娧那簪得七零八落的丸子头,便笑了出来。 “我的装扮有这么纾压?”颜娧没好气奴奴嘴,叹息说道:“夷哥哥还是赶紧的把湿衣服烤干,春寒料峭的,风邪入体可就误事了!” 她学什么都快,偏偏拿长在头上的这头长发没辄,天份也强求不来,被笑一笑而已,她从没放在心上。 伯夷闻言,这才动手解下了直缀,还是留下单衣,学着她立了几枝干柴,将衣物都摊开来,随后才坐到她对面石桌烤火。 而她已经检查完浸湿对象,纤手轻敲着桌面似乎正等着他。 一见他坐下,便开始清点递交东西,说明道:“这是你要用的路引,此刻夷哥哥便是蓝江漕运、君子笑、妍颜坊的东家颜娧,前来南楚祭拜大行皇帝,送上新的朝贡契约拜见新君。” 他看着桌上路引与信物呐呐说道:“这不可能!我这张脸......” 话还没说完,颜娧便打开了紫檀木盒,取出了一张与她如出一辙脸皮水嫩脸皮,勾起莫测的笑容说道:“世人本就不知,我有个双生姊姊,如今两张脸都出现在南楚,又有谁能作证能道破?” 伯夷突然觉得心态崩了,嘴角抽了抽,一个小丫头已有翻天能力,再来一个覆地也行了吧! 伯夷吃惊的神色,让她脑壳发疼,再怎么不想读懂他眼里的惊愕,也仍是懂了。 “你可别看我爱玩,我家姊姊可温婉娴熟了!”颜娧下意识想为颜姒平反,又想想,跟伯夷解释做啥?干脆直接跳过接着问。 “覆上面皮,领着我的身分,便可以自由的在京城里走动,夷哥哥可愿意?” 傻子才不愿意吧? 伯夷毫无迟疑的颔首,颜娧马上挑了眉,扬起诡谲的浅笑走近伯夷,那浅笑,笑得伯夷心慌,差点拔腿跑了。 只觉他被松了玉冠,面皮往脸上一覆,便有阵冰凉与花香溢散开来,百来条肉眼不易察觉的细丝,从头皮腮后牵引着面皮,细丝融入三千发丝里。 颜娧捉着他的挽髻的长发,便没了动作,他也跟着顿了顿,迟疑了半响,便笑了出来。 他怎么忘了? 伯夷伸手接过发髻,快速的梳理整齐,髻上玉冠。 小姑娘自个儿发髻就梳得像杂草了,指望她梳上发冠? 颜娧完全忘(无)却(视)尴尬,看着已整理发冠得当的伯夷,露出满意不已的浅笑。 她的面容搭上伯夷的身板也是好看呐! 黎承将面容刻画的更符合男性的刚毅,还活用了蚕丝纤维拉提,染了墨色的蚕丝绑入发冠上,贴合得更加紧致,根本无法察觉贴了假面,也让面皮更不容易脱落。 她递了一瓶回颜露给伯夷,交代道:“每两个时辰帮面皮上一次回颜露,以免干燥脸老了啊!” 伯夷假面服贴良好,凝起眉宇的动作自然,难以接受问道:“一个大男人,两个小时敷一次脸,传出去能听吗?” “一般男人不行,但妍颜坊的东家,不敷脸能行?”颜娧说到那是一个堂而皇之。 “东家!你这张脸不照顾好,怎么做妍颜坊活招牌?砸了我的招牌我可跟你没完。”颜娧环胸哼气睨着他。 伯夷捧着回颜露,嘴角抽了抽,被她这么一说,能不敷? “日夜兼程,二天一夜便能将你送到蓝江漕运南楚分部,这是我的腰牌。”颜娧递出鎏金绯红书笺给他。 “小丫头都不担心我借了身分不还啊!”伯夷对她递来的东西深深感动。 颜娧扬扬眉眼,双手负于身后,唇边勾起了浅笑道:“书笺离了我七日,便不再有那绯红色了啊!夷哥哥想搬走多钱财,得在这七日内完成啊!” 鎏金书笺在莫绍工坊重新制作后,便用在了她所有商会的身分辨别,与当地管事的书笺合并便能知晓来人。 而她的鎏金书笺,不知为何要碰触鸾凤令,便会染上绯红长达七日,正好成了不可取代的东家书笺。 伯夷庆幸覆着面皮,看不到他脸上害臊的驼红,只见耳后染了红霞,火光中看得颜娧一惊。 “我说夷哥哥,进了京你可千万大气点,别害羞啊!耳朵红,脸不红会露馅的!” 这么一说,伯夷耳朵更红了,这那是能控制的事儿? 颜娧扶着额际摇摇头,感慨道:“夷哥哥是承哥哥费尽心思也要搭救之人,若是贪恋钱财之辈,自然当我白来一遭罢了!能花一点小钱看清一个人,绝对比日后挖心掏肺了,再从身后被捅上一刀来得好。” “小小年纪,道理倒是很透彻。”伯夷高看了小丫头一眼。 黎承能记住这么多年前的请托,自然也是仁至义尽了,何况当年伯朗还差点伤了小黎后。 “行了!客套便省了!我们得赶路了!”颜娧收拾好行囊背上,见他衣物半干了,便开始催促。 伯夷见小丫头已背上包袱,也赶紧穿回衣物收拾妥当。 两人走到瀑布洞口,便见颜娧催动内力扇转策动,瀑布水流便空了一瞬。 这一瞬,颜娧便提气拉着他轻点地面飞出洞穴,往桑树林急奔而去。 这一日,伯夷内心的冲击已达了崩溃临界,从头到尾被弱小的女孩,抛接带跑几回了? 他日后可还有脸面? ...... 南楚京城,湄湖山 湄湖山坐落京城南郊,南楚蛊毒闻名源于信奉狐狸大仙,相传南楚皇族各种蛊毒养育,都承于狐狸大仙传授。 因此南楚特意于传言曾有九尾仙狐出没的湄湖山,起了国寺庙祭祀大仙。 南楚国境内,饲养各类蛊毒的人家,皆以狐仙为唯一尊神。 昏迷数日的西尧摄政王世子未婚妻至今未醒,在朝臣听闻世子妃美貌曾冒犯大仙后,便向世子进言,带着昏迷的世子妃前往湄湖山大仙祠祭拜吿罪。 折腾六日后的世子终于松了口,愿意带着世子妃前去祭祀。 第八十七章 信鸽 车驾浩浩荡荡往湄湖山前行时,安置好伯夷的颜娧便在立秋掩护下偷偷摸摸的摸上车驾。 颜娧混在人群里,在立秋掩护下迅速进车驾,一进车驾便被里头的人连揽带抱,撞进一副厚实的胸膛。 铺天盖地来而来的,便是一阵深沉略带惩罚的浅吻,魅人的嗓音带着焦躁责备,从她头顶上传来:“还晓得回来?” 她立即换上了无辜眸光,丝毫不敢造次,窝在他怀抱里,小小声嗫嚅着:“这去一趟可累人了,三天,整整三天没沐浴,回来又是一天一夜的,都快哭了!我这不洗干净了才往你身上凑,臭熏熏的丫头还要吗?” 承昀难掩唇边浅笑,语气霸道:“要。” 颜娧嘴角莫名的抽了抽,他可没放在眼里,一阵忙乱的快速换上了袭白玉兰云锦绣面百合裙後,承昀拧了她粉腮咬牙道:“今天再没回来,便只能上失踪戏码了。” “这不是回......”颜娧话都没来得及说完,又接到了瞪视。 “太慢!” 承昀六日来的焦心,可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虽然非常情愿小丫头能独当一面,面对她想要单独行动的好奇,能不担心到白了几根头发? 承昀入楚地前便探查过,遇上了船上那狐仙冲撞之事,南楚大臣们铁定会要求他上山祭祀。 为此又安排了这场戏码,祭祀完,她若来不及回来,便以空车驾演示世子妃未得到原谅,被狐狸大仙捉走,他也能正大光明去找人。 整好衣物,承昀欣喜微露的取下她头上的湖蓝玉簪,梳了个双平髻,簪上几个白玉兰,稍稍拉开距离,观看作品般的审视。 颜娧对于他这双巧手,只能跪了!这才多久?门面都打点好了,这技能他找谁练的? 思及此,她推开怀抱,透着车帘看着他复杂神色,想问出口的话又给咽下了。 难怪方才的亲吻扎人得很! 从没看过他胡须都冒齐了的模样啊!这为了表现担忧故意落下门面了? 正当她迟疑了下,承昀又是一个长揽拥她入怀。 “过份了!扎人呢!”颜娧连忙伸手遮避他的攻势,拉开两人距离。 承昀稍稍放松了力道,颔首道:“的确!过份了!还能嫌我?说好的信鸽呢?” 居然是说她过份了!一听他提及的信鸽,她便闭嘴了。 对啊!离开前他交待的六只信鸽上那去了? 第一天露宿在树梢时,她放了一只便沉沉睡去,其他五只呢? 怎么第一天睡醒后,完全没有信鸽印象了? 她正想探头出车驾,问问立秋,便又被拉进他怀抱里。 “你想做甚?”承昀真气被气笑了,她完全忘记正在大街,想随意探头? 颜娧小手指着外头立秋,呐呐应道:“我问问姑姑啊!” “第二天全飞回来了!”他捉她力道加重了三分,低沉嗓音里压抑着薄怒,危险热息在她耳畔带着警告之意道:“还费了我老半天唇舌向鸿胪寺卿解释,怎么来了五只不带信息的信鸽。” “那你怎么解释?”她困窘得呵呵浅笑。 难以想象在外人面前话语极为稀少的承昀,怎么解释一群飞回来的信鸽。 “驯鸽!”虽然气得不轻还是回了她的问题。 光想到那画面感......非常充裕啊!她又不自主勾出浅笑,叫他气得! “你还能笑!”若非车驾里动静不能太大,他真想翻过她屁股,学着立秋打一顿,而讨打的竟然还笑得出来! 谁不清楚,带出门的信鸽都是等着放的,那群信鸽还是楚风先行在行宫养上几天才交到她手上,结果居然第一天就全部放回来了,除了说驯鸽还能说什么? 第一天回来的讯息,还只有一个“安”字,其余什么都没有。 这妮子完全信奉,出门同失踪,回来同捡着? 这心塞了好几天,还得兼顾演戏,他还能有心思照顾门面? 颜娧搓撮着他胸前白玉兰绣面,时不时抬头瞄下他仍带着怒意的眸子,歉笑勾在菱唇边,软糯道来:“我也不清楚牠们怎么就全回来了啊!” “笼子没关好!”两人能听到的细微音量从车外传来。 她拉大歉笑也掩不去尴尬! 看看承昀脸色更难看了,姑姑这刀补得!没顾虑她在人家手里啊! 倏地,承昀的薄唇又覆上她的,这次她没敢再挡下,乖巧纳入他怀中,水安息香带给她的安宁从没变过。 小男人的焦躁源于她,不平复下怎么能有好日子过?她承认出门过于贪欢,完全忘报平安这回事,如此便任由他一回吧!。 承昀没有更加放肆大胆的多掠取她的甜香,便迅即退开了如雨中芍药的粉唇,将人紧紧揽在怀中。 她一脸无辜的又撮着他胸前的绣面,悄悄吐了粉舌! 瞧瞧!小男人这不又玩火自焚啦! 她自以为不着痕迹挪动,又传来他沉沉警告声。 “怎么还是学不乖?” 小男人越发不掩饰对她的渴望了,该说难为他了吗? 她可是有劝诫过,别再她身上耗时间的!在这婚嫁早的年代不是折腾自己? 现下要她放开小男人,她已经挺舍不得了,已经不光是好看的双手与好听的声音了,连面前这副胸膛都叫她缱绻了。 隐约间,她感觉到下腹有如被崴脚针戳刺般,阵阵刺痛袭来,不做声色忍了小会,额上都泌了冷汗,承昀也发现了异样。 “怎么?”看她双手环抱腰腹,几乎蜷曲了整个身子,听得出极为不适的一声嘤咛,令他担忧得拧起眉宇。 “肚子疼,像被几百支针扎了般。”颜娧又忍下一阵痛。 承昀焦心的握紧了孅手,那小手因极力扛着疼,也不自主紧紧握住了他,提起内息在她体内走了三个小周天,都没察觉有任何受伤,仅能不知所措揽着倔气扛着疼痛的她。 颜娧感觉疼痛一波波无止境的袭来,疼得她都快失去意识。 车外的立秋似乎也察觉不对,转身无息的进入车内。 “姑娘?”立秋一脸不解,方才不是还腻歪着?怎么转眼便蜷起身子了喊疼? 颜娧疼得眼角都绽了泪花,看到立秋上了车驾,便不顾承昀拦抱往立秋身上靠去。 这一挪动位置,便见两人的裙摆衣摆正染着粉红血渍,立秋一见先是愣了下,立即想起伯夷方才在漕运行嘱咐之事,唇边扬起了然于心的浅笑。 她家姑娘这会儿真长大了! “让你冬日再沁在冰水里啊!再疼都有!”立秋没好气的指责,颜娧一下子蒙了。 反倒承昀在这一瞬间懂了,唇边也漾起了欣慰的浅笑,迅速从怀中掏出了湘红玉瓶,倒出一颗乌黑小米药粒塞进她小嘴里。 “一会儿就不疼了。”承昀半点不在意身上的脏污,又将她揽回自己身上。 脏了又如何?换了不就得了!有什么小媳妇长大了更重要? 承昀再次感谢有一位英明神武又神机妙算的爹! 这次出门给了他母亲条理身子的窕匀丹,说小媳妇这么爱玩的性子,初潮又来得晚,第一回肯定疼得半死不活。 立秋闻到了熟悉的药香,咋舌问道:“西尧国千金难求的窕匀丹?贵人带了整瓶?” 这窕匀丹,顾名思义便是服用的女子,不论身心内外都能窈窕匀称,甚至妇人有孕期间,一月一颗便能保胎顺产,此乃西尧国王室独有珍贵药品,承昀居然能带了整瓶出来...... 这药寄乐山也好生供养着一瓶,放在门主的密室里,老夫人也曾如颜娧般疼过,门主特地去西尧摄政王府万金求来供着。 见承昀毫不犹豫颔首,立秋啧啧有声点点头,难掩笑意道:“恭喜姑娘,银票有地方花了!贵人也不用担心银子被姑娘搬空了,这药姑娘非买不可。” 此话一出,承昀一时没忍住笑,原来还真有人都担心他没聘礼了! “姑姑!都疼死了还能调侃我......”颜娧还真欲哭无泪啊! 伪小孩当得太过瘾,都忘了还有这一回事啊!颜姒这辈子轨迹没什么变化,据悉也是十二岁便有了初潮,这辈子除了长得高,连初潮都来得晚了。 看着两个人的相似点越来越远,颜娧心里还是高兴的。 “那便听话!以后都不准泡在江水里了!”立秋怎会不晓得这病根是这几年落下了,为了习惯护甲在水里的重量,她卯起了劲来日日浸在苍蓝江里呢! 虽说还是费尽心思帮她条理着,可到底没有改掉浸在江水里的习惯,怎可能不落下病根 颜娧感觉药性似乎开始作用了,疼痛明显舒缓许多,不情愿的嘤咛道:“我知道了。” 身体便是如此老实,爱它几分便敬你几分,如今身体赤裸裸在报复她,这些年不论天象如何都浸在苍蓝江里过日子啊! 立秋见马车停妥,显然已到达目的地试探问道:“贵人是否回避会,我帮姑娘打点一番?” 承昀苦笑道:“姑姑高看我的脸皮了。” “有嘛?”颜娧直觉的回应,他不厚?这世上还有谁脸皮厚了?她才几岁被订下婚约了 第八十八章 祭拜 立秋蓦然笑了出声,两人以眼神询问着承昀,要不先扪心自问,再来回答这个问题? 不厚?是谁姑娘七岁便挟着救命之恩为难她了? 当她没看清他塞窈匀丹入姑娘嘴里时,那张扬振奋里有几个意思? 他躲过数个询问的眼神,默默移动位置到门旁,待身后衣物窸窣声不再,这才喊了侍卫过来吩咐了几句话。 侍卫领命后走向前头已到达大仙祠门口,拦下正指挥打点着祭拜庶务的鸿胪寺卿,禀报几句话,鸿胪寺卿赶忙跑过来。 鸿胪寺卿客气有礼问道:“敢问世子,有何吩咐?” 承昀隔着垂帘正坐阻挡身后的美景,清了清嗓子问道:“请问王大人,还需多久时间?” “再约莫一刻钟。” 他极为为难,呲声连连的凝眉看着王大人。 “世子有何困难尽管直言。” 承昀犹豫许久,颇为为难细声问道:“本世子媳妇来了初潮,疼醒了,还需不需要祭拜?” 这一句话,如同平地惊雷般,炸开了王大人几十年没红过的老脸,更别说他身后初来月事的颜娧。 他居然把她这么隐晦的事情告诉其他男人??? 这世上有脸皮比他脸皮厚的男人嘛?他哪里脸皮薄?拿她的脸皮去践踏? 这让她怎么踏出这车驾见人了? “恭...恭...恭...恭...恭...” 王大人一连出了五个恭,喜字还不出来,饶是几十年执掌外交礼节事宜,接待各国大小官员世家来访,也还没碰上能把媳妇初潮挂在嘴上的男人。 “恭喜世子!”王大人终于找回颤抖的舌头把话说完,从地上捡回一片片镇静,这回换他清清嗓子,威严沉着说道。 “世子夫人能醒来,甚好!但既然已来到大仙祠起了祭坛,建议世子还是祭拜一番,以免又惹怒了大仙,毕竟大仙见不得脏才将夫人放回来的。” 这次,承昀踌躇了更久,王大人透着车帘都能见到他皱紧的眉宇。 王大人抚着心坎更迟疑着该不该问,连山羊胡都还颤颤抖着,他刚刚的犹豫问了一个惊世骇俗,阴影还在呢! 外宾有任何不快都是他的责任范围啊!忍着欲哭无泪,抓着不知还能撑多久的沉着问道:“敢问世子,是否有任何不便?” “大仙怕脏?”承昀问得那叫一个为难。 王大人做揖回应道:“虽然大仙是女仙,但要进行祭祀都还是得焚香净身,世子照顾夫人心力交瘁,自是以心为祭,由下官作为代表焚香净身,相信大仙能谅解。” 承昀神色更迟疑了,无奈说道:“那还是劳烦大人祭祀为好!” 王大人嘴角抽了抽,眉头也跟着纠结困惑道:“世子这是何意?万不可怠慢不敬大仙啊!” “唉!并非本世子不敬大仙!”承昀无奈撩起车帘,一抹浅红在月白直缀上格外显眼,覆在王大人耳边细声说道,“脏了!脏了!本世子脏了!” 一连三个脏,吓得碰到直缀的王大人倒抽了口气又连退了三步,只差没给跪下来,南楚神圣的大仙祠不能如此亵渎啊! “下官懂了!下官前去祭拜便是。” “王大人可得替在下禀明,并非不敬大仙啊!”承昀隔着车帘连连歉意。 “下官知道!请世子速速离去。”王大人觉着今日心都塞了啊!主动为承昀整理好车帘,赶紧示意马夫将车驾掉头。 车驾掉头离了大仙祠范围,颜娧身旁躺枕便立即往承昀飞去,他反应迅捷接个正着,接着又飞来了靠枕小柜,都被顺利接下,又摆正在身侧。 马车内动静有点儿可怕啊! 车外侍卫在船上见过世子夫人的!原来柔弱温婉发起狠来,也是得为世子捏把冷汗。 承昀看颜娧身边没东西可丢了,才挪近了两分,难掩欣喜又得感慨道:“父亲说,女人碰上小日子总会心绪不定,烦躁气闷,发泄出来便好了。” 颜娧:“......” 她被理解成那啥症候群了?他会不会要她多喝热水? “伯贵人说了,如果姑娘初潮还是粉色就无需担心,日后少再浸在冷水里变能改善。”立秋思及伯夷谈论颜娧症状,那害羞的神色不禁笑了。 “夷哥哥在桑怀村摸那一下便能知道那么多?”见立秋颔首,颜娧啧啧称奇。 承昀腾然近前质问“摸哪?” “把脉还能摸哪?”颜娧撇过头,冷哼了声,“你走开!” “难不成丫头希望我下车晃两圈?这个我行!”承昀作势便要下车,她欲哭无泪赶忙拉回来。 按着他方才的行径,这家伙绝对有可能逢人宣传衣摆上的印记从何而来,不用明日,整个南楚京城都能知道她来了初潮。 “你没带上备用衣物?就不能换一下?”颜娧不解问道,哪个世家子弟出门不备上第二套衣物? “不用,丫头长大了,我开心。”承昀那开心溢于言表。 “都不嫌脏啊?”颜娧还真真刷新了对他三观,不管在什么世代,这对女人都是极为隐晦的私事,还真没人敢像他这般挂在嘴边。 “父王说,那代表女子得担起孕育子女天赋的开始,期间还得忍受不适好些天,应当敬之,父亲疼惜母妃,为此家中窈云丹从没短缺过。”承昀又接近了她三分,偷偷拉扯着她刚换上的月牙织星罗裙,唇边勾起讨好浅笑,“父王给了我一整瓶呢!” 颜娧将裙摆拉回,努着嘴问:“这是几个意思?” 她真是服了西尧摄政王的教育方针,究竟这几次回去,怎么把他颠覆的? 立秋也觉着这位世子爷在他们家姑娘面前,已然没有形象可言了,连她都在怀疑每月邸报是哪儿出错了? “都是你的。”承昀堆满了笑递出玉瓶。 “这是名誉损失费?”她觉得今后在南楚应该没脸了。 “聘礼好不?”见她俏脸蓦然一红,承昀又偷偷靠近了半分,没理会推拒,又捉住了她的柔荑搓撮着,那低沉富磁性的嗓音款款说道。 “我本就没打算祭祀,碰巧遇上你这事儿,当然得顺水推舟,丫头好端端在我面前,我若是真祭祀了,不就真犯了欺辱大仙?虽是为了救人,船上我们已不敬了一回,再无事祭祀,这真大不敬了。” 立秋见主子在甜言蜜语下已收了乖张,扬起浅笑默默退出了车驾。 见她态度逐渐软化,承昀又欺近了半分,揽上了她的腰际,迅雷不即掩耳的拥入怀中,车内又是一阵大动静,直至她完全无法动弹的被箝制在怀中,才显露得意的坏笑。 “我们在他国地界,得尊重当地神灵,要诚心认错,知错了没?”他以肘押着试图挣脱的长腿,一手环着腰际,一手配合胸膛制压着上身与双手,长腿压制着背,虽动弹不得,还是舒服的半坐在他腿上。 这也才让颜娧明白两人武力仍有段明显差距! “怎么是......”她本还想辩解,再接收到他星眸里那抹算账的意味,唇线似笑非笑的勾着,突然颤了颤,暗自纳罕,他不会想一码归一码,算信鸽的帐吧? 她还没收名誉损失费了啊! 再想想,如若有看顾好信鸽,每日有消息往返,按照他的行事风格,应该不会妥协去祭祀。 思及此,她便绽出可人的笑靥,便收了内息没再与他斗力,万般委屈解释道:“都怪那个魔方!居然转到瀑布底下了,害我们湿了一身,这天冷得......” 颜娧感受到身下男人明显一僵,眼神饱含威胁的看着她,突然意识到,不小心说了原本想静静揭过之事,心虚的掩着檀口不敢再有言语。 “说下去。”承昀语气冷然得吓人,湿了一身之后呢?她跟其他男人共处一室? 他脑中已经营造了许多画面...... “夷哥哥内息全无了。”她赶紧打上安全牌。 “这不是重点。”他炙热眸光带着警告探进了她心虚的眼眸。 “我什么都没看到。”颜娧双拳抵着他胸膛,脑中转了几百套说法,好像都不太适宜。 谁来救救她? 承昀看她慌张的神色,真是气笑了,或许一开始便选择错误,该他去桑怀村。 这是她有没有看到的问题?颠倒啊! 他沉下一腔怒意,试着和缓道:“以后不许你与男人单独共处!” 颜娧哑然失笑,说没烟硝味是骗人的!见他妥协赶忙送上保证道:“以后绝对不会。” 见他如同被安抚后的狂狮,颜娧稍稍偏了头偷看了他冷毅神情,做死问道:“你算嘛?” 承昀一大掌瞬即捧近了她的颈项,覆上还带着怒气的吻,立即让她知道算不算。 ...... 三月十四日,新旧交替,百事皆宜的绝好日子,恭王继位号恭顺,称曹皇后为皇太后,恭王妃为许后,恭王嫡长子为太子,普天同庆,大赦天下。 继位大典後,恭顺帝设宴武英殿,宴请百官与各国使节,正殿内负责大宴的光禄寺卿、少卿穿梭在座席间,由於国丧期间无法歌舞取乐,礼部安排殿中座位较为紧凑,仅在御座前三丈下踏垛下铺了九尺见方的锦毯,作为宣礼咏诵之用。 第八十九章 宫宴 原来席位也并不是那么难处理,偏偏恭顺帝亲点了客卿颜娧,着实让礼部头疼了好一会,这个横跨在四国里经商能手,北雍的五皇子黎祈一同前来吊唁,才想着可以安排至殿外客席,先恭顺帝一提,后又有黎祈一带,实在不好安排。 还好礼部在国丧使臣致哀时长了眼,见到那张与西尧摄政王世子夫人肖似的俊脸,探查后才知晓,两人竟来自寄乐山裴家,裴家啊!九州岛岛内何人不知? 从不现身朝堂的裴家,第一次居然在南楚,说出去恭顺帝脸面多光彩? 于是礼部便将客卿颜娧的位置,安排在黎祈与承昀之间,既符合了恭顺帝要求,也顺了想抬举裴家的意思。 天子点箸,酒满三盏,宗室朝臣们轮番献礼敬贺,各国使臣也接连朝贺,直到轮到殿内唯一客卿颜娧。 伯夷带着颜娧交代的新约与紫檀木盒掀袍跪于锦毯上,恭声道:“草民颜娧拜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恭顺帝扬扬手客套问道:“颜先生请起!既有客卿之称,为何仍自称草民?” “草民不敢忘祖,裴家祖训不敢忘。”伯夷跪伏在地不敢起身。 恭顺帝肆意挥阖上呈的紫檀木盒,合约与先帝位时相同,差别仅在于多了百万银票作为贺礼。 他倾了身子,鹰眼来回瞄着面前的“颜娧”,他起身来朝时眼神交会,那神态仪表,莫名令他嫌恶,轻蹙剑眉冷笑问:“先生是欺君抑是不敢忘祖?还真得好好辨一辨。” “草民不知陛下圣意,还望陛下明示。”伯夷依然低着头不敢起身,恭顺帝多疑成性,既已知此行不易,更不敢造次。 恭顺帝剑指轻点了两下,身旁公公立即捧着圣谕到伯夷面前,伯夷抬起身子约略看完,心湖里被投下了震撼弹,仍自持着沉着,勾着淡然浅笑以对。 他身处归武山几年,如何不知书简上所言真假?颜娧这一场戏唱得他心惊。 “据朕知悉掌管归武山的颜娧,是个小姑娘,先生从何而来?为何假冒身份?”恭顺帝听不出冷暖的语调,还是让殿内突然一阵静默。 “归武山乃舍妹以草民之名买下,此乃世人有所误解,裴家从不与朝堂来往,唯舍妹例外倒是众所周知,颜娧乃草民贱名,望请陛下明察。”伯夷仅能依照颜娧给的剧本来应答。 恭顺帝冷笑了两声,也知道他能当不知道这回事,毕竟钱财到手,谁来朝贺对他而言不重要,每年依然能有归武山的一百万两岁贡,于南楚亦是好事。 可,不知为何对于跪在锦毯上的男人,席间几番眼波流转,想到的都是项上人头在他书案上的兄长而深深憎恶,禁不住一再再想挑刺儿。 “草民生来荏弱多病,药石罔效,祖母寻了算命师,为草民改名换姓方延续了性命,当时还断言舍妹出生得取男子名才能存活,因此男身女名,女身男名。”静默的朝堂,唯有伯夷从容不迫陈述着。 “裴家从不与朝堂往来,自然先生说什么都无可查证。”端顺帝食指敲着龙椅,仍没有让伯夷起身的意思,忽地传来一阵银铃般笑声。 “大胆!何人朝堂喧哗?”大监四处寻着笑声,寻声探去,来自西尧摄政王世子身后白玉曲屏女眷座席内。 “世子真坏!看我兄长百口莫辩,还遭皇帝疑了窦,都不帮忙出声证实?”颜娧手持黑绸纨扇,一袭娟纱金丝绣花长裙迤逦,流云髻上三只粉玉薄雕彩蝶轻巧飞灵动,峨眉淡扫,慧黠秋水波光灵动,薄施粉黛增添柔美,步步走近宛若蝶随风舞。 殿前大监与朝臣们都忘了女眷不得上前席的规矩,端顺帝更是难掩惊艳之色肆意猎取其美,在朝臣羡慕眼神里,承昀破除一贯冰冷,勾起欢颜伸手迎接她的到来。 身旁宫女极快递来她坐席,承昀脸上云淡风轻,掩饰着心里期望伯夷多吃点苦头意念,谁让他占去了颜娧将近六日的时间,迎她入坐在身侧安抚道:“兄长能说得清的。” “谁都不能欺负我家兄长!”颜娧娇嗔扞卫着伯夷。 短短几句话,妥妥的打了端顺帝几个巴掌。 “敢问贵人,我家兄长感激陛下赐座,依了客卿之礼叩拜贵人便矮了半截?难道贵人不知裴家不敬拜天子朝臣?我们兄妹还没跪过雍德帝呢!”颜娧嗓音娇柔软糯,却字字铿锵质问皇帝。 这话听在南楚朝臣耳里极为不敬,却是四国深知之事,本以为恭顺帝安排客卿上前是为了能拉拢裴家,没曾想是一番跪地羞辱,至今尚未起身。 “小女子借用兄长之名,经营归武山可有叨扰贵人?小女子深知朝堂参拜诸多不便,也依了贵国座席回避,仅能恳请兄长代为送上新契书与贺礼,需与贵人提前通报?”颜娧依在承昀宠溺的怀抱里,说话句句铮铮。 这丫头除了自身身分响亮,现下又加上西尧摄政王世子未婚妻的身分,谁敢低瞧她?字字句句说得在场所有人冷汗沁湿衣衫。 “如若贵人.......” 承昀骨节分明的长指,掩去了颜娧接下来的话语,耐着性子劝说:“丫头不可说气话。” 众人大抵也知接下来莫不是撤了南楚所有商路往来,朝臣们纷纷投以感激于承昀。 酒喝不到,还能说喝不到就算了,家中夫人买不到妍颜坊的回颜露,还能有命活到过年? 礼部尚书已经先走到锦毯上扶起伯夷,有西尧摄政王世子两人左证,谁还敢置疑? “颜先生多礼了,您的好意陛下都收到了。”其余的话语礼部尚书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忙不迭将烫手山芋送回客座。 “都跟兄长说别跪了,看吧!不听妹子言,吃亏在眼前。”颜娧好似怕恭顺帝没听清,伯夷都回了座位了还不忘念叨。 “小姑娘家家,伶牙俐齿,不识大体,还请贵人见谅!”伯夷这会也不再称之陛下了。 “是朕多疑了!竟不知两位如此肖像。”恭顺帝看两人并肩而坐,逐渐放下了芥蒂,宫宴上也不便问闺名芳龄,这是也就被揭过了。 各方敬献顺畅进行,席间之余酒酣耳热之余,恭顺帝明里暗里瞟着颜娧数眼,更注意到伯夷并未饮下太多酒水。 “颜先生酒水不沾,莫非还未方才之事生气?”恭顺帝话里问着伯夷,眸光流连着颜娧。 她这么张扬不羁的性子,正是他所喜!可惜了肩上那碍眼的长臂。 “在下不敢!待会还得与谚儿参详琐事,不敢妄饮。”伯夷佯装不经意透露颜娧的小名,激起了恭顺帝心湖更多涟漪。 “兄长孟浪了!”承昀凝起眉宇表示不悦,对于需将颜娧暴露在恭顺帝眼下,尤其那明着的觊觎完全不藏极为不悦。 “是!愚兄失礼了!”伯夷浅笑拱手回礼。 赶巧的,大监亲自送来两个酒盏,恭敬禀报:“圣上赐酒予两位裴家先生姑娘。” “多谢贵人赐酒,舍妹尚小,不堪饮酒,还容在下代饮此盏。”话毕,也没等应声,本便欲连续饮下两盏,叫一旁黎祈给拦去。 “颜兄过分了!好酒怎能独饮?我也替裴妹妹饮上一盏!谢陛下赏赐啊!”黎祈举杯致谢后豪饮而尽,与伯夷对视抿笑回席。 忽地,两人捧着胸腹跪落在席案前,不甚扫落了案上的酒盏,这动静让光禄寺卿书失态颤抖了下,连忙三步并一步来到两人身侧询问,深怕席面有任何问题。 “五皇子?颜先生?这是怎么了?”光禄寺卿简直快跪下了,环视其他席位的宾客也没有其他异样,这动静还是引来的所有目光。 思及方才大监所赐,难道恭顺帝想除掉这两兄妹?这个念想让光禄寺卿更加惊恐,这看来不只乌纱不保,连项上人头都危矣...... 宫宴中毒,光禄寺都能被一锅端了! “腹痛如绞,你这席面都准备了什么了?。”黎祈摀着腹部蜷曲在紫檀木小几上旁,扶着茶几边缘冷汗直流。 伯夷摀着胸臆,似乎难以喘气的急促呼吸,背靠在小几上,艰涩回应:“草民无法喘息。” 这话问得光禄寺卿更是频频颤抖,按着规矩承办下来的酒馔果菜,能有什么问题?他连连回望皇座上仍为作声的恭顺帝。 一旁的颜娧慌忙起身,想扶起兄长与黎祈,奈何气力不足,仅能楚楚可怜回望御座上的男子,凄楚问道:“贵人此举何意?” 恭顺帝为那娇弱凄楚的声线给掠走了心魂,跟随恭顺帝多年的许皇后如何不知那神情之意? 许后清楚,今日不管那丫头端着什么身分,都不是初登帝位的恭顺帝能随意招惹。 酒宴其他人未有不适之症,明显恭顺帝赐酒后才发生的病症,她也只能不失大度,下令安排道:“来人,还不赶紧将几位贵客送往偏殿,赶紧宣许太医入宫!” 现下,她仅能将堂兄招进宫来,借堂兄之手将此事给抚平了! 第九十章 蛊毒 大监指挥着几个内监手忙脚乱中,将黎祈与伯夷半扶半抬的往偏殿,黎祈被安置到偏殿床榻上疼得不停翻滚,伯夷被安置到罗汉床上扶着榻上小几急促喘息着。 颜娧坐在堂内太师椅上,绞着绣帕,不停落泪自责着:“都是我的错!不该惹那位贵人生气,究竟给两个哥哥下了什么了?” 虽说是演戏,也得演个全,演得好,伯夷蛊毒有可能能解,演不好殿内所有人都得交待在此地了! 还好黎祈深受蛊毒并非秘密,喝了这酒也假不了症状,还真是天生讨皮疼! “谚儿不哭!无事!”伯夷喘得连服贴的脸皮都泌出了冷汗,朝着颜娧招手,从怀中取出回颜露交在她手上:“不哭,帮哥哥擦擦,别让脸丑了。” 伯夷早知会有这一遭,恭顺帝多疑,眼波流转间,两人都相互臆测着彼此心思,命大监送上趋蛊酿便以证实,恭顺帝确实怀疑他的身份。 体内有蛊毒,情况便会如同黎祈目前,让人疼到打滚的腹痛如绞,蛊毒一旦驱动,只能等恭顺帝愿意赏他们解蛊酒。 伯夷入宫前,已请承昀早了周身大穴,压制体内痛觉,即便饮了趋蛊酿,也能缓解大多痛楚,只须做出未中蛊毒的无法顺利呼吸的模样。 原以为他来挡下这两盏酒即可,没想到黎祈会上前来抢饮。 北雍五皇子受缘生所苦,世人不知何人所为,他会不知? 缘生本为南楚王室禁忌之蛊,南楚皇室仅剩一只蛊母,不再培育,早年昭贵妃与东越梁王妃交好,入宫来访后,大内蛊室遭窃,缘生蛊母便不翼而飞。 为此昭贵妃也承受了责罚,虽不可能依然抄佛经一抄就是五年,直到辗转得知蛊毒被用在北雍国母身上,昭贵妃才洗脱欲陷害皇后之嫌而免了责罚。 颜娧接过回颜露,一面落着泪一面为伯夷擦拭,看得承昀心中忍不住烦闷了来,得顾全大局也只能隐忍不发。 “哥哥真是的,都快不能呼吸了,还顾着脸面。”颜娧噙着泪埋怨着。 “君子正其衣冠,尊其瞻视。”伯夷回答得凛然。 “都快疼死了还正衣冠,颜兄真只顾颜面啊?”在床上蜷曲的黎祈看着两人动作,气得不行,还以为离了北雍皇宫便能随意吃食,想不到随便抢个酒来喝都能喝出个好歹,酒不能喝就不能暗示一下? 疼得他这没娘的孩子都想喊爹了! “都让你南楚的东西别乱碰,谁让你抢!”黎祈带来的内监,再急也没辄,仅能看他打滚。 “祈哥哥!谁让你贪嘴。”颜娧也没想到黎祈会上前抢酒,本来她也做好心理准备要像伯夷这样来一遭了。 “呜!谚儿!我可是替你喝的!你这小没良心的!”黎祈捧着腰腹欲哭无泪,痛苦哀号道:“快给我上太医啊!” “你当上菜啊!”颜娧没好气回应。 承昀无奈扶着发疼的额际,也没想到黎祈来横插这一脚,正偷偷庆幸不是小媳妇受这遭,看了黎祈身边的两个内监,也开始担心黎祈这一遭会不会添加了什么变数。 毕竟入了宫禁,他们都在恭顺帝的揣测之下。 ...... 已结束宫宴的恭顺帝与许后伫立在武英殿楼台上,观察偏殿内的动静。 “圣上此举何意?”许后交握在华丽宫装底下的双手汗湿着。 恭顺帝拧起剑眉,拇指擦过唇线,耿耿于怀道:“皇后不觉得像伯夷?” 许后清冷眸光望了殿内正上香露的男人,冷笑道:“伯夷已死,伯夷不会用女人的东西。” 恭顺帝忽地抓起许后下颌,张狂眼眸里充斥着怒火,咬牙切齿道:“你倒是透彻!” 许后如朝露般清澈的眼眸里,如今充斥着悲凉,嗤笑着恭顺帝:“奴才与伯夷透不透彻,圣上不知?或者眼神稍稍与伯夷相同之人都该死?” 可笑至极! 他亲手将伯夷被大火烧伤的头颅,送到她手上作为赏赐,书案上的头颅还在,现在又怀疑偏殿内是伯夷? 伯夷已死,恭顺帝依然立她为后,立她的儿子为太子,即便她的心从来不在他身上,明知曹太后不喜一切与昭贵妃有关的人事物,他依然不顾母命,立了昭贵妃侄女为后。 她不相信,恭顺帝是情深至此,他只是为了要将最隔应的人摆在面前时刻警惕,只因昭贵妃曾有意将她许给伯夷,而他习惯掠夺伯夷的一切。 这个男人的阴狠,她虽惧怕已久,仍能自持着冷静淡然与他对望,说出他内心渴望。 “不管偏殿内的人是否是伯夷,圣上都会赐酒,因为圣上要的是那位小姑娘,多看会儿无法求得的人,安慰安慰圣上空寂的内心吧!” 不是因为喜爱。 争!漫无目的的争,这就是恭顺帝! 即便已经拥有目空一切的权力,依然觉得内心空虚。 恭顺帝放开了许后,他不否认喜欢这个能将他看透彻的女人,也是为此才想进办法从伯夷手里夺来,如同此刻,她依然知道他的意图。 “她只要在南楚多待一日,我便有机会抢得。”恭顺帝负手看着偏殿。 “圣上多思了,那位摄政王世子可不是省油的灯,圣上初登皇位,便想与风尧军一战?”许后丝毫不客气又当头浇了冷水。 恭顺帝倾身靠在许后耳畔,嗫咬她雪白颈项,如愿得到一个轻颤,喃喃道:“我就喜欢今日武英殿上她那侃侃而谈的模样,像不像年少的你?这样的女孩,我都想留在身边。” 许后轻蹙柳眉,有些不快道:“后宫只能一个许倾霏。” 不知为何,她竟不自主想保下那灵动的女孩。 他挑起许后下颌,惩罚般如火延烧肆虐许后玫瑰色唇瓣,顷刻便放了她,邪笑道:“如你所愿。” 许后鲜少提出想法,这是第一回,他愿意也乐意让她达成。 恭顺帝拍拍许后纤弱臂膀,便转身离开楼台前,下楼前抛下了话:“让许太医都解了吧!” “遵旨。”许后淡然的福身恭送。 ...... 许后领着太医进入偏殿,挥手免去了众人请安,屏退了左右只留下太医,环视了室内或坐或卧的几人,紫檀圆桌上已落坐了承昀与颜娧,她选择落坐在罗汉床另侧。 许后清冷嗓音淡淡说道:“圣上金口谕令,请许太医为诸位贵客,都解了。” 许太医不可置信抬眼眼神再询问,只见许后轻轻颔首。“下官领命。” 他拎着药箱先为床上仍翻来覆去的黎祈搭脉,抬眼一望黎祈身旁小监,胸口忽地一窒,瞬时明白许后屏退左右的用意,颤颤的从药箱取出解趋蛊酒的丹药,再抬眼已是眼眶泛红,连话语都说得不顺畅了。 “缘生无法可解,五皇子辛苦了!”许太医清楚黎祈这身病骨从何而来。 原以为昭贵妃殉葬无子送终,未曾想伯逍会扮成黎祈内监回来偷偷祭拜,还大胆的跟着进宫参与夜宴,他忍下内心澎派,仅能红着眼无语相望,停驻半晌便起身离去。 接着来到喘息不已的伯夷身旁,脉一搭更是难掩哽咽,叫他如何能相信,这几人聚于此地纯属巧合?这些年又有谁甘心为了胞弟饮下蚀灵蛊? 蚀灵蛊向来被皇室掌控,只为控制某些有异心之人,这十几年来四国无动荡,唯安定公府男丁曾被赐药也已抄家灭绝,仅剩被贬去荒山村落的伯夷了...... 许太医看着药箱里的空瓶叹道:“唉啊!” 许后也发现了堂兄异样,翦水双瞳正好探进伯夷眼里,虽面目大有不同,那眼神里熟悉的温暖,让她不自主挽紧了云袖下的双手。 “怎么了?”许后起身来到许太医身侧,借着宽大隆重的宫装衣摆,遮去大多目光。 许太医动作迅速避开许后指上护甲,以银针刺进了尾指甲缝一寸,带落一滴鲜血落在趋蛊酒丹药上,原本青碧色丹药瞬间血色妖红,期间许后眉头始终没皱一下。 “无事!是微臣失察,丹药尚有。”许太医面色自若将丹药亲自送进伯夷口中,躬身应道,“颜公子无碍,服下此丹即可。” 伯夷怔愣的看着方才发生在面前的一幕幕,心里六分宽慰,两分惆怅,一分恨意,许倾霏终究成为南楚真正的国母,历代皇后传承千年的百烈蛊母在她手里了。 南楚只有皇后饲育百烈蛊母,大内蛊室想培育什么特殊蛊毒,都得皇后尾指一滴百烈血,想解任何大内蛊室蛊虫亦然。 原以为颜娧劝说他入宫碰运气,说不定能解了蚀灵蛊,还真就被他碰上了好运气,黎祈这横插一脚,让恭顺帝莫可奈何,仅能尽速解除两人身上蛊毒。 昭国公府殉葬了一个昭贵妃,换来了一个许皇后,也能算上划算买卖,恭顺帝打着也不让曹皇后好过的心思,帮了他一个大忙。 殉葬有子嫔妃本就与礼不合,先顺了母亲殉了昭贵妃,后立了昭贵妃侄女为后,看似玩笑也是明摆告诉曹太后,有所为,有所不为,皇帝不是太后能够摆弄。 只是他还是赔上了许倾霏。 第九十一章 相忘 伯夷眸光难掩缱绻凝视了她一阵,自知无礼而致歉道:“草民冒犯了,贵人神似儿时旧友,让草民失了分寸,望请贵人恕罪。” 将被送去桑怀村前,她来送行,两人唯有遥望寄相思,丫鬟送来的绣帕上绣着。 “倾霏所愿,陌上望炊烟” 当时,昭国公府希望他能带走许倾霏。 他忍下了,也亏得他忍下了,否则那日桑怀村就得多算上一人。 他能懂这几位便宜舅舅与便宜爷爷,想以许倾霏作为他救了伯朗的报答。 他也倾心许倾霏,然而明知前途堪虞,陌上无炊烟,如何与她同行? 服下丹药的黎祈与伯夷突然胸口一阵翻腾,本就孱弱的黎祈这一吐昏死在床铺上,伯夷则呕出了一条蛊毒,内息立即明显不再滞郁,也仍气力不振倾倒在罗汉床上,唇边溢出只有许后能懂的呓语。 “陌上烟硝起,离人俩相忘。” 此生,全当他伯夷负了她! 伯夷呓语虽胡乱不清,听在许后耳里偏偏清晰得心如刀割,交握在云袖里的柔荑,用尽了全身气力抑制颤抖,强忍着欲夺眶而出的泪水。 面前这个陌生的男子,竟真是伯夷? 而他居然要俩相忘? 是了! 从她接了百烈蛊母开始便没退路了,她年仅三岁的儿子也成为了太子,还能有何不满? 为了孩子,为了昭国公府。 四年前,伯夷将她的心带往了桑怀村,如今他来还上了...... 这些冲击让她一阵阵颤栗,只能这样了...... 许后轻闭双眼,几近无声的叹息道:“今晚劳烦许太医照料了。” “微臣自当尽力。”许太医躬身道。 一旁的颜娧,虽然没看清方才许太医作甚,也发现伯夷与这许后有故事啊! “谢贵人救治哥哥!”颜娧迫不及待送上可人浅笑。 许后扬起国母的宽爱浅笑,忍不住伸手触碰颜娧粉嫩小脸。 竟是这个女娃成全了他们的诀别啊! 庆幸她遂了初心,向恭顺帝这么一求。 “南楚刚经历国丧,不适合多停留,琐事了结,莫停留!”许后短短几句话,一再再挽着颜娧小手,千言万语尽在一次次的紧握中。 “贵人放心,哥哥与我只是来巡察店铺,不会多做停留。”颜娧凑近皇后身旁,绽出可人的笑颜,大胆抱上许后纤细藕臂,在她耳畔细声说道,“我们会平安回家。” 许后眼眶一热,心惊这心思聪慧的小女孩看出了什么? 一声平安道尽了千言万语。 担心泄漏太多情绪,许后轻轻颔首,便离开了偏殿。 承昀骨扇轻挥,殿阁长窗便应声关上,回绝了正要进殿伺候的宫人们。 颜娧走近床铺上,纨扇轻敲脸色依然苍白的黎祈额际,娇喝道,“再装下去可就不太像了。” 这个黎祈居然偷偷带了伯逍来!还大胆带上宫宴! 这时,她细看了伯逍另一位内监不是厉行是谁! 难兄难弟一同来到南楚,增加行动困难度? 这三位大哥都快行冠礼了啊!怎么跟初识差不多? 承昀轻轻拍着颜娧肩际,唇线勾起难掩的浅笑道:“我去外面看着,你好好开解他们。” 出了殿阁,承昀与门外几个宫人交待了几句话后,便见宫人们一致往殿外走去,随后提气点廊上雕栏,清流无痕便上了偏殿屋脊落坐,环视看似针落有声的周围。 承昀骨扇轻摇,沉着低沉的嗓音缓缓说道:“圣上既然想留客,便请拿出待客之道,留下几个外臣夜宿,不成礼。” 恭顺帝从高台影璧后现身迎上承昀目光,从容说道:“承世子好功夫。” “粗浅功夫,不足挂齿。”承昀敛扇坚定地拱手道,“夜已深,外臣恭请圣上歇息吧!” 恭顺帝叱喝道:“世子真当朕不知偏殿内何人?” “本世子爱妻与妻舅无需圣驾担忧,明日自当远离南楚。”承昀没有正视恭顺帝问题沉声响应。 “世子以为能轻易离开?”恭顺帝冷笑。 “圣上以为外臣独身来南楚?”承昀打架闹事可不曾退缩,何况还是主动挑事,也淡淡回了个冷笑,“圣上大可试试,廊下那一队黑甲兵能否进入殿阁半分。” “可是此人?”恭顺帝询问着身旁星霖。 星霖小心翼翼回应道:“起禀圣上,应是殿内喝了趋蛊酿那位。” 原想抵死不认,将此事随意揭过了,还是让恭顺帝看出了那颗人头的端倪,伯夷尖脸,送回来的是方脸。 “混账东西!”恭顺帝甩袖大怒道,“朕便是怀疑他!” “圣上息怒!”星霖当然知道,现下羽箭一发与西尧梁子便结下了,“然桑怀村救人的真不是西尧世子,虽同为骨扇,相貌完全不同,圣上三思。” 那日的孱弱公子脸上藏污纳垢,如今真跑来他面前,也不一定能认出。 “如此看来,有人假了外臣脸面坏了圣上大事,要不外臣给圣上辨别的机会?”承昀从屋脊上看了廊下宫卫,人人肩负弓箭蓄势待发,他全无忌惮笑了笑道。 “廊下二十位黑甲弓兵应是名闻遐迩的神弓队,外臣在此受下这些黑羽箭,直至羽箭耗尽,若有一只弓箭能飞入殿阁,便让圣上带走所有人查验如何?” 恭顺帝为这张扬挑衅紧握了拳头,觉着脸面被狠狠扫了下,这时楚风无声息的出现在恭顺帝身后,恭敬揖礼说道:“圣上无妨,我们家世子向来说话算话。” 身旁众人一惊,刀剑纷纷指向楚风。 “失礼了!外臣未依约离宫,暗卫来访了,圣上,速战速决吧!”承昀持续邀战着。 几日下来的不愉悦,他也想找找出口,活络活络身体也行! 恭顺帝岂能不惊?承昀一人敢挑他宫禁便罢了,暗卫亦能无声息进入内宫? 他养的宫禁全无知觉? “圣上?”星霖也知目前形势骑虎难下,不试试承昀恭顺帝也不会罢休,真试了国与国脸面放不下。 “想来,圣上希望外臣给予保证吧?”承昀倾身双肘轻靠于膝注视着廊下黑甲弓兵,散漫说道:“今日之事,只为消除圣上疑虑,不影响两国邦谊,如何?” ...... 屋内许太医处置好伯夷,又进了内室查探黎祈,却看到仨个被骂的像个孩子般瑟缩的少年。 “你们瞧瞧!如今这剑拔弩张如何是好?”颜娧真会气得呕血! 若是仨人都有自保功夫也便罢了! 偏偏黎祈这个最大的负担,还带了功夫自保都有困难的小伙来! 雍德帝去信如意书舍让黎祈代表北雍出使,他便下了决心一定要来这趟,伯朗则被留下,毕竟面目而言,他还是不似父母肖像祖辈,加上长年没有与恭顺帝见面,被认出的机率不大。 他怎能让母亲身后无人送终? “我觉着昀大哥没问题的!”伯逍捉着厉行衣袖躲在身后,万般委屈道,“丫头!我只是想回来祭拜母亲。” 许太医一听伯逍此言,便向前推开了厉行搂住了伯逍,定定看了须臾,哽咽艰难道:“你可想过母亲甘愿赴死,便是为了保你们兄弟无忧?” “舅父!”伯逍被这一搂眼泪不自主在眼眶里打转着。 “你们母亲知晓曹太后以蛊毒控制先皇,便知晓会有今日结果,她让舅父告诉你们,她无悔,只愿孩儿们都能平安顺遂。” “不许哭!”颜娧不是不感动,而是不能让恭顺帝有第二个怀疑,慎重道:“你这个哥哥有多么疑心,你应当比我更清楚,昀哥哥想保下伯夷已有困难,你们别再添乱!” 来了都来了,也无法再改变什么,只能想着如何将他们都平安带出去。 许太医捉着伯逍臂膀,郑重说道:“听着!你记住,也告诉哥哥别再回南楚!忘了皇子身份!清楚没有?” 昭国公府不会因为多了个许后便从此风生水起,在多疑的恭顺帝如此有心安排下,日子只能越来越苛刻! “舅父......”伯逍抿着唇撑着不让眼泪落下! “好孩子!别让母亲的牺牲白费了!”许太医对这两个侄儿仅能如此了。 除非南楚再次更迭,否则恭顺帝眼皮子底下,南楚没有他们两人的地儿了! 颜娧听着外头承昀不停挑衅邀战,心里忐忑不安,好像将她拉入了莫名的是非圈啊! “我说丫头!昀大哥能行的!瞧你紧张的。”黎祈活络这手脚,这一吐完还真舒缓了腹痛。 “闭嘴!”颜娧本还想骂骂黎祈,转了转念想,对着仨愉悦笑道,“想来是我多思了,我的男人要带我离开轻而易举,我担心什么呢?要被查验的又不是我,是不?” !!! 这仨熊孩子,这会终于瞠目结舌看着颜娧。 “丫头!你不能只顾自己啊!”黎祈冲了过来想如同幼时般抱住颜娧。 她轻移了两步,黎祈扑了个空,还想再扑时,被厉行一把捉回来。 “你真不想回北雍了?看昀哥那个醋样,你想对他小媳妇咋的?” 黎祈过于阳光的脸上终于染上点哀戚,“丫头!你不会丢下我的是不?” 颜娧纨扇掩去菱唇难掩浅笑,陶陶然说道:“看心情。” 第九十二章 力战 “昀哥功夫很好?”厉行对承昀只有被他醉酒扒了衣服的印象,一身好功夫怎会让他白白把衣服扒了? “是啊!上回昀哥应付刺客多厉害,你都没瞧见!我三哥说,丫头初心湖画舫上都是尸体,昀哥一人个力战不怠到天明。” 厉行呐呐道:“我居然扒了他衣服......” 黎祈伯逍倒抽了口冷气,让厉行觉得自个儿多活了好几年...... “你刚还想抱他媳妇!”伯逍指着黎祈。 黎祈连忙直摆手道:“没!我没抱到!” 看着三人,小侄儿能有两个秉性相同的...... 许太医不禁摇头先失笑,不知该如何形容。 说是狐朋狗友便是贬了两位的身价,说益友又谈不上,只能说脾气相投。 从怀中掏出了枚雕印着昭国公府家徽的玉佩,递到颜娧身前恳托道:“还请姑娘救救小侄。” 颜娧借纨扇轻推了玉佩,啼笑皆非偏头看了许太医,难不成看不出来,她只是玩玩这群孩子? 真把黎祈落这里,黎莹不把她皮扒了? “姑娘!倘若小侄能安然离开,昭国公府定当回报。”许太医再次到她面前躬身做揖,再次恳托,眼瞧着都有跪下的打算了。 颜娧朝黎祈扬了扬柳眉,她没打算收下这玉佩添麻烦,天高地北恩情远的,下次见面也不知何时,有恩当然立即报! 黎祈便屁颠屁颠凑了过来哈腰问道:“请丫头吩咐!” 颜娧扶额摇头叹气道:“听到定当回报,祈哥哥有没什么想问的?” “......”黎祈楞楞看着颜娧似乎有千言万语的眼眸,半晌无语。 颜娧深深觉得心塞,黎祈竟是传言中的钢铁直男?闷闷地问:“昭国公府出了个皇后,你都没有想问的?” 这孩子也太大心了!身上的缘生来自南楚皇室,一点好奇心都没有? 总得问问他身上这一身毒怎么来的啊! “她怎么当的皇后?”黎祈凝眉狐疑问。 颜娧突然觉得心累,这才真是长了身高没长脑子吧! 再看向许太医正以袖掩笑,准备回答问题的人都知道问题了,黎祈还不知道问什么。 颜娧又叹了口气,还是自个儿问快一些,轻浅福身问道:“小女子不敢奢求昭国公府回报,但求许太医能在我们离开南楚前,将缘生失落始末交待一二。” 许太医端详了颜娧一会,已发觉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只是披着荏弱皮囊的奇人,也能看出来这仨孩子,颇顺服于她。 虽知这想法可笑,仍觉得能安心将侄儿交到她手上。 他再次揖礼回应道:“缘生失窃已久,追查不易,然,下官许诺定当尽力追查!” 颜娧绽出可人笑花,当是回应了允诺,才走出了内室,已听到恭顺帝盛怒下令放箭。 屋脊上的承昀,一个提气脚下琉璃瓦片便碎裂而落。 一觉琉璃瓦即将落在正好从内室出来的颜娧身上,骨扇由下扬起改变了风向,将第一批袭来的羽箭,连着琉璃瓦击破长窗一并扫出门外。 承昀脸色微变,剑眉轻蹙,星眸里含着责备,揽腰拥入她怀薄怒道:“也不躲躲。” 她扬起白兔般甜美浅笑,双手揽上他颈项,看着他不费吹灰之力的又应承了接着来的黑羽箭,委屈无辜道:“我不会呐!” 承昀恍然浅笑,在她唇畔一啄,苦笑道:“小狐狸!” 她今天扮演可是侍而扶起娇无力的柔弱千金,怎可能出招引来置疑呢! “是呢!”她盈盈秋水里闪着毫无保留的崇拜,老夫人也得有少女心啊! 这回清醒看着她的男人,为她惹下的事极力奋战,心湖泛起了阵阵涟漪,她的男人有身好功夫! 揽着她也没落下应付如雨下的黑羽箭,几波凌厉箭雨在风破心法前,不是在门前便转了向落回原来之处,便是转向钉在廊柱上入木三分。 “丫头这般看我,骨扇都拿不稳了。”承昀乐意被她这般毫无保留的崇拜注视,只是时机不太对啊! 一个转身摆扇,以肘腾空骨扇,又一波箭羽飞入偏殿前直直落地。 接了数波羽箭没有一支飞进偏殿,包含方才故意泄力的羽箭,也以极其羞辱的整齐,全数落地排列在门口。 “需要借你一道不?”颜娧笑得如偷腥猫儿,今天宫宴他穿了云袖,不着痕迹钻进他袖里,纤手隔着里衣触碰厚实肩背。 一阵属于她的澄澈内息,随着他运行内力纳入丹田,承昀看清了那些正准备拉弓再射的黑甲兵弓弦,数道无声息的风刃,毁了他们的弓弦。 “小狐狸!”承昀没好气的以食指背挑了下她小巧玉鼻,略带责备,“想杀人啦!” 她突如其来的内息增强了攻击,差点没拿捏好力道,要了那群弓箭手的颈子。 挨了骂仍能祭出无辜神色,也只有她了!抿着唇线努努嘴,勾得他心软得又印上浅吻。 躲在内室屏风旁偷看的三个少年,各各都吃惊的掩嘴惊呼,都觉着端顺帝脸面都快被他给败光了。 黎祈啧啧称奇的看着两人,“这俩过分了!气死对面那位,我们还回得去?” “我也怀疑,你兄长不让我们走了。”厉行紧抓着玉屏,方才的阵阵攻守让他开了眼界。 伯逍根本没听清两人的话语,两眼发直崇拜的看着承昀。 厉害了! 至始至终单手应对黑甲弓手,怀里人儿都没落下。 伯逍崇拜结束后,现实问题便窜进脑子,心里一阵凉。 “宫宴上谁都看得出我那哥哥对丫头意图不轨,昀哥这番故意显摆恩爱,我们走得出去吗?” 颜娧扬起被挑情后的绯红浅笑,撇头伏在他宽阔胸膛上,趁机睨了仨偷窥少年,无声以嘴形警告:“闭嘴!” 仨人连忙捂嘴噤声,人前人后两面人的丫头,更可怕!对视了眼交换了讯息,有了结论:恭顺帝眼瞎! 承昀满是歉意对着高台上的恭顺帝,恭谨道:“多谢圣上手下留情。” 她忍下窃笑冲动,不把对面楼台的恭顺帝气死不甘心呐? 凤鸾令互换后,这两年内风破心法突破了第八层,对于风刃的掌握娴熟精通,一场大戏唱下来,承昀大气都没换上一个。 楼台上的恭顺帝亲眼看着两人如胶似漆更不是滋味,也不得不承认,目前的确拿承昀没辄。 “世子武功盖世,朕愿履行承诺,不如今日暂且......” 恭顺帝的话语让颜娧打断。 “还请圣上遵守诺言,草民裴家规训在前,不宜在宫里过夜。”颜娧恭谨福礼,软糯嗓音字正腔圆,距离虽远仍清楚得挠心。 “裴姑娘还与朕不开心?”恭顺帝仍有留人之意。 “草民不敢!草民身仅知必须遵循规训,既然许太医已救治了家兄,便没有在留在宫里的理由,还望圣上同情家兄深受无妄之灾,免除他回山受罚之虞。”颜娧才话毕,承昀立即一展长臂揽回身侧,宣示之意明确。 恭顺帝看着心塞,负手转身无奈道:“罢了!送客!” 星霖松了口气,立即回应:“属下遵命!” 他心里清楚着!如果承昀是当然救伯夷之人,还有机会让他火烧桑怀村? 单手便能一挑整队黑甲弓兵有多可怕的战力? 方才最后次扇攻他看清了! 若是没有实时收手,风刃逆回了结的可不是单单弓弩,黑甲兵颈上护甲断破之声,他可听得一清二楚! 这样的人桑怀村一役,不会给别人留下怀疑机会,哪还需要东越魔方? 内监们又一阵忙活的将伯夷搬上马车都没再清醒过来,许太医只得遵循所领之命跟随照应。 颜娧安置好伯夷才上马车,便立即被脱去冷毅外衣的承昀揽入怀中,迫不及待问道:“我有女人了?” 虽然他在屋脊上,听清屋对话没有困难。 “谁?”颜娧双臂抵靠在他胸前,被问得一愣的诧异。 车内灯火黯淡,颜娧还是看清了他脸上夸饰下的心伤,忍不住笑了出来。 听到毫不掩饰的揶揄笑声,承昀便学她捉着云袖戳撮着,无奈悲凉叹息道:“我又被利用完扔一边了啊!” 她拉回被撮得抽丝的云袖,漫不经心问:“谁能扔得动你?” “就在方才,我的真心被你抛出车外了!”承昀拉着细嫩葇荑,再次觉着裴家这骨醉真是好! 她这些年勤练心法,也没在手上留下任何细茧子,身段柔软也如同娇养出来的闺秀,骨醉完美掩去练家子该有的精实骨架。 哪儿像风破心法突破了六层的练家子? 他真心一点都不介意,媳妇儿是披着羔羊皮的狼! 她推开了他三分再认真不过的问道:“我的良心都还没帮我找回来,你又丢了真心?” 承昀唔的一声,仅仅停顿了瞬间,便勾起一抹高深莫测的浅笑,揽着她腰际,没给她拒绝机会,又偷走了一吻,堂而皇之回应:“既然你没良心,我没真心,刚好凑对如何?” “我才不!”颜娧推开了他又想偷吻的脸庞,一脸认真道:“等等让谛谛帮你找回来!我可以没良心,你不能没真心!” 怎样!她就双标! 第九十三章 契机 隔日清早,天未亮,颜娧便将四人押解到城北蓝江漕运,亲手将人交到漕运行周管事手上。 叶修在各国潜伏的裴家人手里,寻了好些个经营能力不错的管事,加以培训后负责管理各国都城内的产业,未免各自独大,皆奉漕运管事为主。 “周管事,这几个人没亲手交到承郡王手里前,不许护送之人离开他们半步!”颜娧一再强调。 “在下领命!”周管事恭敬揖礼,这些日子第一回见到她如此慎重。 这艘官船是莫绍为了爱玩的她而设计,船腹深宽,带了冰窖以便储藏食物,可航行一个月不需靠岸。 一听她前往南楚,在数日前便到了此地,未曾想先用来送这几人,进了船室,伯夷便想解开假面被颜娧拦下。 “哥哥千万忍忍,烦请你将东西亲手交还承哥哥。”颜娧可不想安全的最后一里路,坏在南楚地界里。 虽说船内全是裴家人,但谁也不清楚对方能耐到哪,还是小心谨慎为上。 “大恩没齿难忘。”伯夷正想单膝点地,被颜娧拦了下来。 颜娧拍了拍伯夷手臂,眼底眉梢扬着不知何意的浅笑道:“我呢!有人惦记了,哥哥不需要浪费心思,没牙齿了还记着我啊!” “莫不是要做些什么?”按照伯夷对她的了解,应是另有所求。 颜娧思虑顿了顿,便挥挥手道:“这仨平安送回北雍再说,昭国公府没理出个蛛丝马迹前,北雍应该不至再闹出什么么蛾子。” 颜娧回头睨了最会找么蛾子的仨,瞅着还高了她半个头高的黎祈,心里满满的无力,不禁想问,何时才能开窍? 她叹了口气道:“祈哥哥!回去路上不准再闹事,让我知道了,让你三个月吃不着冰脆鸡!” 唯一能要挟他的只有吃的! “丫头!怎么可以剥夺我的吃食?”黎祈说到吃的可不依了。 “你说我能不能?”看着想回头找援兵的黎祈,对着仨冷冷说道:“要是想被连坐,可以多支持祈哥没关系。” “......”仨有被断了后路的错觉,一句话都不敢吭。 昨夜许太医参详了黎祈,他身病体源于缘生余毒,并非缘生直接造成,因此就算求得许后的百烈蛊血无法治愈,除非缘生蛊母再现才可能有一线契机。 而缘生蛊母早在二十年前失窃,最后一次出现用在北雍国母后,也没再出现。 也只有继续等待了!黎莹这锅水深不见底啊! 伯夷深知南楚蛊毒特性,又有百烈蛊血护身,将来定能帮上忙,现下将这几人安全送回北雍才是要事。 这是许后给伯夷的最后心意,愿他一世不再被蛊毒侵扰。 “出发吧!路上切莫耽搁!”颜娧话毕,为几人关上了房门,迅速离开了船只。 看着在外头等候的小男人,与被关了数日的谛谛,她扬起了一抹恬静浅笑,朝他们走去。 从没分开这么长时间的谛谛见到主人本想一阵猛扑,感受到项上绳索收紧,只得哀戚的窝在男主人脚边呜咽着。 “呦!谛谛可有找到昀哥的真心?”颜娧侧蹲在谛谛身边,抱着他蓬松的大头笑问。 “方才捡回来了,现在又丢了。”承昀不情愿被当了第二的问道,“把谛谛也送回去如何?” “汪!” 颜娧还没说话,谛谛先说话了,惹得她咯咯笑了。 她也想将谛谛送回北雍,陪伴可能即将生产的听听。 苍猊犬孕期只有六十日,算算再没几天,听听便要生崽了。 “听听,你的第一只小崽子快出生了,不想回去陪谛谛?” 苍猊犬本就聪明,提到听听马上竖起了耳朵,在牠眼里也出现了两难。 原本傲娇的承昀,听小媳妇要送狗回家,连忙跟着掀袍曲膝蹲在谛谛身边劝说。 “我会照顾好丫头。”承昀难掩欢愉的抚着谛谛,明眼人都看得出心情大好。 谛谛带着不信任眼神瞟过承昀,下颔枕在她膝上。 承昀暗暗纳罕,似乎被他带回来的狗儿给轻视了? 她抿着唇忍住笑意,谛谛是在生气将牠关在行宫这么多天? “不生气了,听听在等你呢!”才说完牠便转身给了颜娧一个大大的狗拥抱。 顺着牠毛发颜娧轻声安慰道:“这是你们第一个孩子,听听定会希望你在身边。” “有我在,放心!”承昀挠心得很,居然要安抚一只狗? 须臾,谛谛三步一回头的上了船,走到了黎祈身边,大头靠在船沿上,依依不舍看着颜娧。 “欺负谛谛,我让书舍把吃食改成三等!”颜娧叮咛着。 “我......”黎祈回望谛谛,无辜回道,“我能欺负得了?” 虽然他们都泡了骨醉,到底功用不同啊! 颜娧勾起浅笑回望周管事,交代道:“即便黎祈跳江,也不停船,撒了渔网打捞上船便是,只能回北雍城南漕运行。” “在下明白。” 周管事手势一挥,船工们解了岸边绑绳,船板收拾妥当,在船身轻拍了两下。 承昀上了陌上马背,心旷神怡的迎接他的女人。 送走人与狗,只有他俩了! 他招摇小眼神颜娧没忽略,淡淡一笑递出小手,便被他揽上马背。 两人没有言语倚靠在一起,远望着船影逐渐消失不见,见她朝周管事颔首后,承昀拉了缰绳转了方向离开码头。 佳人如愿拥入怀中,轻嗅着她颈肩幽香,肃穆问道:“夫人想上哪?” 颜娧被他认真肃穆给逗笑,挑了眉眼问道:“阁下是否忘了姑姑在城里等我们呢!” 承昀闻言一窒,一声阁下坏了方才的兴致,带了距离便想起了破事儿,眯眼问道:“夫人刚那只手碰了外男?” “只是安抚我家哥哥,没事呐!”她倾身瞄浸在阳光里挺拔的马上英姿,无声息的在他怀中找了舒服位置,从容转移话题道:“夫人叫得可还习惯?” “习惯!没什么比当你的男人更习惯。”他几乎毫无思考直觉响应。 容易满足的小男人呐!如此便让她把不愉悦给揭过了。 她也识相偎在他怀抱里,共享这份亲昵。 听着哒哒马蹄声,目光已经飘到被挡在城门口几个衣衫褴褛的乞儿身上,哭声随着侍卫围挡驱离而有越演越烈之势。 “我还以为新帝登基普天同庆会布施几天。”颜娧听着那群孩子的嚎啕声终究心软了。 承昀轻揽缰绳停下询问道:“夫人打算如何?” “......”颜娧抬眼望进他理所当然的眼眸里,本想争辩称谓,顿了顿,想想算了,在马上跟他抗议自个儿吃亏,没必要吃这种眼前亏。 “把他们送到码头如何?”她忖量着。 他轻蹙剑眉不解问:“几个孩子怎么受得了码头这种粗重工作?” “总有他们能做的,至少比被拦在城外,连乞讨机会都没有来得好。”她深信受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生命会找到出路,以孩子们的古灵精怪,定会有自己一套生存方式。 “让楚风去处理,我们去个地方。”承昀扬起两指招了招,倾刻楚风便屈膝半跪在陌上身旁,嘱咐完毕,又徐徐跺着马步往城南去。 “这是要上哪去?”南楚地界她还是一无所知呢! “湄湖山。” “为何?”这下换她轻蹙柳眉。 “我们该上去道个歉再离开。” “唔......”这倒是她不周到了,还没想过该向狐狸大仙道歉。 官船上闹了那么大一场,吓着了许多人,是该去道歉。 颜娧又退开了半分定定瞅了瞅,那神态淡然气定神闲的小男人。 虽然大多时候,在她面前都当个傲娇小王爷,可这次出门也察觉到,他真抓着她了脾胃!愿意放手陪她同玩,甚是事后收尾也无所谓。 昨晚那场箭雨下的对决,她能记一辈子! 立秋说的没错,她的确需要一个不太容易被她玩死的男人。 思及此,不由得扶额苦笑,还是得时时告诫自个儿小心行事,在外头不比北雍事事有人照应着。 “这大白天的,应该不容易撞见其他事儿了。”颜娧瞅着湄湖山郁郁苍苍,大仙祠座落之间巍峨耸立,城门口的郁闷一扫而空。 他忽地失措扯乱了缰绳,陌上被扯疼耍脾气,停下马步喷气抗议,差点摔了马背上的人。 颜娧不明究理的抚着陌上问道:“长重了不带我了?” 承昀试着沈静思绪不敢马上开口,停顿须臾,重新夹紧马腹前行,清了清嗓子道:“加上护甲也没几两重,你看不起牠呐!” “那牠怎么发脾气来着?”回身一看身后的男人,脸颊上布满彤云,叫颜娧怔了怔。 “我没留心扯了牠。”他老实响应,又忙转移话题:“晚上少看两本账本,看能不能再多长几两肉,让牠有机会嫌弃你。” “哪能不看?”她猜测没那么简单,抬眼睨了眼问道:“你方才想了什么?” 她还没想通何事能让他失分寸?顿了顿,她方才有讲了什么特别的? 哪能给她问的机会? “没事!抓紧了!”承昀有节奏的收紧马腹,只见陌上开始加速急驰。 第九十四章 还愿 在大仙祠前不远处,承昀缓下陌上,在一旁的搭棚茶肆停下。 方才没被解答的颜娧,没等陌上站稳,赌气一跃而下,好歹也跟飞烟培养了几年感情,会看不懂他故意加速奔驰的小动作? 察觉看愣了一旁托马小厮,她便顺势软了腿扑坐在地,更是吓得小厮一愣,不知该不该扶起人,还好轮不到他动作,便收到承昀递过来的马鞍绳,赶紧招呼着马匹往后边马厩去。 “待会再来饮茶!” 承昀冷着脸给茶肆留下了十两银子,白发斑驳的茶肆掌柜连忙鞠躬称是收起银子,瞄也不敢瞄两人要搞什么花样。 这活了几十年也不是白活,小两口子有了意见,外人参什么和?找死? 承昀勾起不明显的浅笑,没理会她的抗议强硬一揽入怀。 她不想走?那就抱着她往大仙祠走,抱媳妇这点力气还是有的! 即将到祠前迎客桥,颜娧挣扎着下来,他也就顺势放了人。 南国春风暖,迎客桥两旁青青柳树随风抚着湄湖,在祠前拦下了冷冷瞟了他一眼便要进祠的颜娧,长臂将她阻在柳树旁,堆着笑脸问道:“夫人气什么?” 虽说游人寥寥,他出挑的外貌还是引来了些许侧目,没听到她第一时间响应,宽阔胸膛便朝她逼近一分,直到她后背贴在柳树上。 别人怕了他的冷毅,她怕过?偏了头不看他一眼就不看,沉下脸问道:“阁下藏了什么?” 都还没个谱就有是得瞒他了,以后怎么办? 承昀又气又好笑,原以为逃得掉,还是被刨根究底了。 再次拉近了两人距离,莫可奈何在她耳旁细声呐呐说道:“我丢掉的脸面呐。” 颜娧仰头凝眉回望他,不解问道:“上山祭拜有什么......” 顷刻,几年前国恩寺外香艳场景蓦然窜入脑中,她脸上彤云也不亚于承昀绯艳,恨不得咬了舌头当没问过。 承昀忍笑瞧着她慌乱得手足无措,期期艾艾的不停抿着菱唇,使得唇瓣上晶莹得娇嫩欲滴,若非在寺庙前,早就心猿意马的撷取那抹娇嫩。 两人距离近得都能听见他胸臆里忍笑不住的气音,若非这坑是自掘自跳,真想搥他两下! 颜娧偏头没敢正视他,清了清嗓子,摆出慎重道:“趁这机会,我可告诉你啊!即便这么尴尬的事情,也不能相瞒,嫌隙会如同镜子补过的裂痕一直存在。” 人跟人相处本该如此,诚然以对,怀疑一旦被种下,回不去了。 承昀又拉近了距离,眼眸积载了诸多说不清的悸动,强迫忽略羞涩她直视他眼眸,直至湖畔又刮来阵杨柳轻风触动到两人,他转而拥她入怀在耳畔絮语:“只有你,只为你,只要你。” 颜娧枕在他胸前在水安息香里找到了安定。 原以为他另有想法而迟迟没有下文,未曾想又是一段甜人的情话。 有些话听再多次都不腻味,尤其他,总宛若魔魅啊! 除非被逼得不得以,他不爱将某些话语摆在人前。 如今,又逼急他了?逼得他不得不在庙前表明心迹。 “你可是又想对我下魅术?”她可没忘幼时的初次见面。 承昀心塞的又瞧了她一眼,莫可奈何的高举双手表示冤枉,若不是早已习惯,进了她脑袋出来的话便有所不同,还真会心碎一地。 颜娧狡黠的眼眸见一得到自由,赶忙蹲低身子绕过了他长臂范围,快速上了迎客桥。 看着正被阳光洒落得更显明媚的少女,对着他投以如沐春风的笑容,他唇角也勾了一勾。 这丫头看穿了他在庙前不敢造次啊? 迤迤然走向桥上,牵回还想溜走的葇荑,不予抗拒机会缓步而行,宽阔的青石板道路两旁,迎客松柏森森随风摇曳,园景芳草青青,湖面波光潋潋映照在大仙祠绯红门墙上更显庄严。 走进主院,院内苍劲两旁六株银杏树正飘落着片片黄绿小扇落叶。 这让颜娧偏头不解,不可置信的回望了正院外两旁郁郁青青的银杏树。 “怎么回事?”难道狐狸大仙真存在?她不可思议的回望承昀。 银杏青黄扇叶大多落于秋季,怎会在三月春季便开始飘落黄叶? “知道你会有兴趣,先把正式办了!”承昀卖了个关子,拉着她走进殿内。 主院中的壁画上雕琢着大仙祠的由来,居中大仙像仪态风雅,法相庄严,裙边母狐与三只小狐灵动圈围,承昀燃了香烛交于颜娧,掀袍落跪行三跪九叩大礼,被他慎重模样引领,只得跟着他规矩跪下祈拜。 然而,她每叩一下尾指似乎灼热了一分,到第六下左手尾指灼痛已牵扯入心,磕到第九下时,灼痛已蔓延全身,疼得她几乎快晕厥,当她冷汗布满额际想起身时,几年前那两次火焚痛楚一次涌来,疼得完全无法动弹的淹没了她。 承昀供香完成后,见到便是她伏在跪案上无法起身,心急得想抱起她,一碰触灼烫得弹开他双手,那一瞬似乎闻到了肉焦香,定睛再看如常的双手,无畏灼热心急抱起晕在跪案上的她。 她一身藕粉色交领襦裙,被汗水浸湿得如同刚从水中捞出来,完全失去意识倒卧在承昀怀中。 祠内道姑一见此景,原想引着承昀往主院后厢房去,他敬谢后,心惊得连轻功都忘了用,抱着她以最快速度奔离,一出大仙祠立即以哨声喊来陌上。 鲜少听见哨声的陌上,知道主子有事,以最快速度挣脱绑绳前来,见女主子被横抱着,也心急踏步。 “乖!没事!我们去君子笑” 一路快马驰骋,他没选择回行宫,而是到君子笑,等在那儿的立秋见着颜娧昏迷回来也颇为心惊,赶忙帮着安顿,还没来得及问,便被交待了一番。 “看好她!我去找许太医。”承昀唯一能想的便是她被下了蛊! 承昀来去如风的往昭国公府去找今日未当值的许太医。 递了令牌没半刻钟,许太医拎着药箱匆忙出来,看了没马车,只有高头大马的陌上愣了愣。 “世子爷!下官不会骑术。”许太医自小不爱骑马。 “本世子会。” 话毕,承昀将许太医连人带医箱给提上马,一路惨叫声绵延不断的往君子笑飞驰。 ...... 迷茫间,这是...... 又受了一次火焚? 焦灼后似乎听见有人说话...... “胆子挺大,敢开我玩笑!” 这句话熟悉得很啊!好似从小到大听过无数次...... “不认命还能倒转轨迹的家伙,果然是个怪苗子。” “算了!也不扒你戒指了,既然有这个福缘......” 颜娧本想听清委婉动听的女声又那说了什么,偏偏声音越来越远,直至仅剩阵阵劲风。 ...... 许太医颤颤抖的双腿还没能站稳,就被立秋给请(抓)到颜娧房里,脉一搭立即惊恐回望立秋,看起来依然水灵粉嫩的颜娧,居然搭出了正气不足的脱症,那是大面积烧伤后产生的特殊脉像呐! “姑娘这是?”许太医也不太理解,为何健康之人会突然出现败症。 承昀着急落坐到床旁,看着鬓发被汗湿的颜娧,着急问道:“不是蛊毒?” 许太医凝眉再探,亦是相同的脉像,肯定回应道:“非也!是灼伤,身上又没有灼伤,下官也不知为何。” 承昀仔细将进庙到颜娧晕倒的过程,没有任何异常,也没有接触任何人,难道真因为亵渎了大仙? “我们去大仙祠还愿,叩完首,丫头便晕了。”承昀抬眼询问立秋道,“丫头拜不得神?” 立秋被问得楞了楞,凝眉直觉回:“那平安寺怎拜?” “......”承昀也自觉问了傻问题,她手底下还有间香火鼎盛,供养太后的庙宇呢! 众人还胶着如何是好,床上被说正气不足的颜娧,便突然惊觉坐起,速度快得众人一惊。 颜娧看着陌生房间与房内众人,一时间茫然了下。 许太医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搭上脉,搭完又凝起眉宇,不解问道:“姑娘可有不适?” 颜娧顿了顿,没明白为何找来了许太医,不是还在大仙祠? “我应该不适?”颜娧嗫嚅问。 承昀立秋气笑了,这的确没事了,只有颜娧会问这种问题。 她清楚鼻腔里的焦香味不是错觉!手指上灼痛也非幻觉,既然无法解释,不如揭过了! 许太医再搭了一次脉,完全无灾无痛的脉相,这是从医数十年来第一次怀疑自个儿,难道真的诊错了脉? 正想再搭上一次,承昀便取出一金锭交到许太医手上,感激道:“许太医辛苦了。” 许太医本想再搭搭,只得拱手告辞,当作误诊了! 许太医婉谢诊金道:“接下来三日下官都在太医院当值,下官告退!” 承昀颔首后,立秋便带着许太医与诊金离开,阖上门瞬间,立刻沉了脸抓起她的手,注入内息运行两个小周天。 她突然晕厥,一时间慌乱都忘记能运息疗伤,居然眼巴巴带她回来找太医...... 颜娧随着调息与他共转了两个周天内息,缓缓说道:“我真没事了!” 第九十五章 戒痕 承昀不可置信而不断触摸她的四肢,完全能理解许太医的纳闷,怎么都摸不着炙热感了? 一路上回来那火灼到君子笑前才忽地消失,若不是她身上衣物仍湿得透彻,他也怀疑自己触觉出了错! 凝滞着不知该如何问起,便被立秋打断了思维。 “姑娘,可以更衣了。”立秋也没见过颜娧如此虚弱,那一瞬真有失去她的错觉。 两道焦心的眼神来回巡着,仍查探不出隐藏在笑靥底下的脆弱,直到她下了床铺虚弱往前倾倒,差点磕着了房内的四角桌。 “姑娘!” “丫头!” 立秋瞬间跪地准备当垫底,承昀似乎早看出端倪,长臂一揽,免了她的皮肉痛。 不是错觉! 大仙祠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脉象只有瞬时变异,内息探不到伤,他想不出有什么病况会有如此表现。 娇软无力的身躯了无生息般摊在他怀中,揽着她的手不停颤抖着,而她依然逞强的绽着笑颜安慰他们道:“没事!腿软了而已......” 承昀横抱起她往净房走去,顾不上沾湿云袖,将她和衣放入浴桶,才让立秋接手,一语不发守在门外,楚风这时也送来衣物为他更衣,店内小二拿了新的被褥进房换上,沉闷的气息里各自默默进行着。 浸到热水里颜娧终于觉得有活过来的感觉,如同淋了场及时雨的旱地,迅速找回生机,庙里那阵无火之焚吓着她了,开始对这个异界从怀疑到充满了敬意。 梦境里是狐狸大仙说话? 定定看着左手原本带在上面的遮去戒痕的银戒不见踪影,原本粉色掺淡青的戒痕变了色,左右对开的鸢尾花更加明显。 能把她烧到银戒消失,钛金戒痕又变了颜色,到底有多热? 那一瞬,她真觉得这次真死定了,再醒来只想问,有必要烧她第三次吗? “姑娘戒指不见了?”立秋也注意到了。 那枚银戒随了年龄增长扩了几回指围,从没看过她取下,只说为了防小人与遮掩胎记。 如今看来,丁香色鸢尾花被玉色花萼包裹,绽在她纤细优美的尾指上,这胎记高雅得令人折服,与生俱来的胎记,在她身上也能如此与众不同,不愧是她信服的姑娘。 “嗯!”她回答得有气无力,“再找个一样的遮起来吧。” “为何?挺美的,我都喜欢。”立秋不解。 “扒不下来,又挺美,是个麻烦事儿。”她不想成为关在府中的闺阁姑娘,在外与人相交被问起,不是个麻烦事儿? 加上,之前已请黎莹观察过,确认颜姒没有相同的戒痕,如若真有天被揭了身份,她究竟算不算是颜娧还得两说。 立秋瞬间懂得她怕麻烦的心思便没再提及,拿起花露胰子动作轻柔的,帮她洗去一身倦意,这还是她头一回甘愿重头到脚都给人伺候,可见得柳眉间的倦意非虚。 出了净房,早已更衣完毕的承昀,也没管她长发仍滴着水,便又将她拦抱上刚更换好的床铺,接过立秋递来干净布巾,让她枕在长腿上着手擦拭长发。 立秋见状也趁机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才出来。 颜娧尽了最大的能耐侧了个身,左手伏在承昀长腿上明显感受到肌肉一阵紧绷,本想轻拍两下安慰他的紧绷,下一瞬便被他捉牢了。 低沉嗓音里带着鲜明愠火道:“先交待了。” 都几乎无法动弹的小女人,还有时间撩拨他? 颜娧怔了下,扬起了笑颜,她的安慰被当成挑情了啊? 立秋看着病中不忘做死的颜娧也跟着摇头。 “我知道你们都想问怎么了,我也很想知道怎么了......”她轻轻叹息无奈道,“在大仙祠里每磕一下头,火焚般的剧痛就会再加重一次,我好像都闻到肉焦味了,磕到第九下之后没印象了,醒来便在君子笑里了。” 颜娧扯了扯他的手问道:“你可看到我的银戒了?” “可能在路上掉了,我让楚风去寻?”承昀曾听她提起带尾戒,是为防范小人。 “罢了!丢了就丢了,再寻一个喜欢的戴上。”颜娧也察觉了他端详了手上的戒痕好一会,想抽手却被握得更紧。 以往她都戴上宽版如意银戒遮掩尾指,现下还是头一回让他看到尾指花纹。 “你还真是个不怕疼的,纹了鸢尾花还要再上银线,你可难死那老师父了吧?” “......”颜娧立秋对视了眼,又看看戒痕。 戒痕的形式有了变化,方才仅仅加深了颜色,现下花朵被银线提显得栩栩如生。 “哪儿的师傅这么厉害,带上我也去纹一样的可好?”抚着尾指上花纹,他说不出的喜欢。 “大仙祠!你带我去的。”颜娧扶额苦笑,应该不需要再找银戒了,再带一个再染一色?。 若有所思的眼眸回望着他,期盼他能联想起什么,有些话毕竟说多了不好。 “什么?”她的眼神瞧得他心惊,换承昀愣了下。 立秋也拧起眉宇说道:“更衣时花纹不是这样。” 忽地,颜娧精神奕奕坐起,花纹出现银线,消失的气力也回来了,好似适才的虚弱全是假象。 “怎么办?我觉着昏迷时同我讲话的,好像是狐狸大仙......”颜娧想起了迷蒙中那温婉的声音。 “大仙说了什么?”虽觉得不可思议,承昀仍是抱持宁可信其有的态度,否则怎么解释连太医都诊脉异常? “她说我胆子挺大,敢开她玩笑。”她尴尬歉笑。 “我也一直这样觉得。”立秋抢了承昀白,两人还有默契回望。 在南楚的确没人敢假扮大仙,颜娧算第一人。 “......”颜娧突然有种说不下去的感觉。 “然后?”承昀已发觉她的不悦,连忙转移焦点。 “她说我是怪苗子。”她能理解第二句话在说,她逆转了时空,改变了现状,也是不能全盘托出的部份,只能简略说明道,抬起尾指又瞄了眼挑了银线的鸢尾花纹,拧起柳眉说:“说这是福缘。” “唔......”立秋也瞟了鸢尾花纹好几眼,除了漂亮,不觉着有什么特别而不与置评。 承昀冷不防揽紧了她,松了口气道:“不是发现其他事情都好。” 他可没忘记这副有故事的躯窍,如果大仙真出现,难道不是因为她根本不属于这副躯体?会不会要将她带回去原来的地方? “......”颜娧被他这么一提,反而种下了怀疑种子。 她们会出现在这个异世,会不会是狐狸大仙的作为? 否则怎会知道戒指之事? 她轻推承昀不确定问道:“或许我该再回去一趟大仙祠。” 颜娧如愿看到两人因为她语不惊人死不休而愤怒瞪视,外加同时大吼:“不许再去!” 哎呀!一恢复马上没特权啦! 嘤嘤...... ...... 说不再去,便不再去? 一连五日,颜娧都来到城外漕运行,探视那几个被带来的小乞儿,几次码头忙乱之际,想偷溜上湄湖山,都才出了漕运行就被承昀或立秋拎回。 武力还是不够强大,为何一山永远还有一山高? 经历前几天火焚,她得到风破心法突破了七层的惊喜。 这是狐狸大仙给的礼物之一? 只差承昀一些些了啊! 今日又来到漕运行码头,看着八个六七岁的小娃,两小队轮流搬运货物,那搬运速度可不比码头工人慢。 颜娧坐在漕运行二楼包间和合窗下,看着几个孩子边玩乐边工作,每天以劳力换上吃食与住宿,总比在城门口乞讨不到还得挨打好。 有什么比自食其力来的果实甜美? 周管事也是个知心人,几个孩子来到这里没几天,已经在漕运行后头起了个简单院子,八个孩子门面整齐,衣着不再褴褛! 承昀见她眉眼间的欢愉,来自楼下的一群嬉闹的孩子,不由得一问:“这么喜欢猴子?” 嗯!只要她愿意,摄政王府可以不再单传。 承昀暗自窃喜。 颜娧没好气白了眼道:“怎么喊孩子的!” 他哀怨得一脸无辜,长在军营的他,被称猴子无误啊! 承昀突然没了声音,她收回眸光便迎上戚戚然的神情,陡然笑了出来。 他从小就被喊猴子? 她实在压抑不了上扬的菱唇,只能摸摸他尔雅的束发,安慰道:“乖啊!小猴子长大了!” 真是叫人气不过! 于是,承昀窃走她菱唇上那抹笑靥作为安慰,撑在和合窗上俯视着她,得意回应:“这才叫安慰。” 这傲娇的小男人啊! 正想说说他,周管事便亲自端着茶水敲门进来,揖礼后先说了几个孩子适应状况后,脸上挂着为难之色。 “周管事不妨直说。”颜娧见惯了这些管事为难的神情,拉着承昀坐下表了内定身份,不给周管事压力。 周管事虽有听说姑娘七岁便被订下了,这还是第一回遇上会报事物有非裴家人在场,这邸报上得好好写写啊! “邸报不需要写太多!”颜娧似乎看穿了周管事的想法。 “嗯?”屋内两个男人,一个不解,一个费解。 “别吵!”颜娧纤手按去了承昀的提问,慎重等着周管事汇报。 第九十六章 哪去 承昀愣了愣,薄唇忍不住勾了勾,心里竟欢欣庆幸,还好不是那仨孩子领的闭嘴! 在她心里他和那群小猴子是有差异的! 这思维让他又忍不住的漾着浅笑,样子有点傻,与邸报上说明的那个人全然不同,一下子看愣了周管事。 “周管事?”颜娧嘴角抽了抽,她是唯一保持清醒的? “是!”周管事拉回神魂,清了清嗓子道,“姑娘想收留那群孩子的思维,在下能懂,但是码头上还是有不少碎语。” 颜娧不置可否的笑道:“只要不是传言成我在外头生的,都不是大事。” 周管事嘴角抖个不停,为着这份洒脱,想笑不能笑。 他们姑娘才十四岁啊!一胎八个娃,都成了什么了? “碎语是说孩子影响了大伙工作。” “周管事怎么看?”颜娧也不含糊。 “人是多了点没错。”周管事明言。 颜娧沈吟思忖了下问道:“目前还是每天贴招募五十位日工?” 周管事颔首称是。 颜娧挑了柳眉道:“明天开始,招募改成三十个日工,明天让孩子们别玩了,东越来的那几艘船茶叶不重全给孩子们搬。” 周管事愣了下。 “人少满足大人们工作空间需求,也让孩子们看到减工危机。” 颜娧手里纨扇轻摇感叹道:“我预计不出三天,这些话便都没了,届时告示再改回五十人,这事儿也就揭过了。” 颜娧透过和合窗,看了几个仍在努力的孩子,唇线勾勒着美好道:“码头活这种粗活,来的不都是为了一口饭吃?为何要需要那口饭的人还要相互为难?如果孩子们真搬不完,入了夜周管事身边几个人手,辛苦辛苦。” 不就几箱货物? 归武山搬山卸岭时,莫绍身边工队可曾喳呼? 如果,为她工作的人,少了归武山那困苦庄子里的契合,那还不如重找。 “在下领命!”周管事再看向小姑娘的神情完全不同了。 改了招募人数,明天便有二十人少了工资。 如同姑娘所言,他们的确是因为周遭居民环境恶劣,才开放了这每日五十人来帮忙卸货。 否则,入了夜,船直接拉进船仓,几个人便能了事,何须那五十个人头? “叶叔的人,我信任。”颜娧怎会不知道其他漕运行怎么办事?因地而异为前提,他们愿意为任何需要帮助的人更忙碌。 从不认为叶修会安排头疼人物给她,那日送行,她可看得一清二楚,几个船夫只是轻拍了船身,船身便能轻易滑行出去? 她又不傻! “那些孩子有适合的,周管事看着办吧!”颜娧清简交代。 “在下清楚。”话毕,周管事便退出了包间。 承昀第一次亲眼见她处理琐事,简单清晰的思路,不拖泥带水,决定下得果断干脆。 这只披着羊皮的小狼崽子,终于在他面前现了踪迹! 即便他早就清楚,那副躯体里的不是小女娃,在他面前可没少用奶娃攻势。 思及此,承昀移到她面前,直勾勾看着她,颜娧也不闪躲,任他想看多久。 大抵也是为了处事,不残忍也没狠戾,能怎么看? 许久,承昀才提问道:“谁教你的这些?” 这会换了颜娧站起身往他欺近,大老爷居然顺势迈开腿迎她,她勾起唇线,将他压在和合窗框上,软糯嗓音挑衅口吻道:“我说贵人,这时后来问谁教的这些,会不会晚了些?” 他陶陶然的也扬起薄唇,这是在提醒他明知故问啊? 不过这种提醒方式,他挺喜欢! 双手不客气的揽上她的纤腰,虽然仅能摸到冷硬的护甲,也是乐意啊! 正等着会有下一步亲近,还以为能有一亲芳泽的机会...... 只见她剪水的眸光抛下满心期盼的他,不知被什么事引走了...... “......”承昀心塞了。 “孩子们这是打算上哪去?”颜娧挑起柳眉,腰际攀在他肩上,半个人越过他探出了窗外。 结束了晌午搬运工作的孩子们,手里捧着刚发放的热食,往同一个方向雀跃离去。 刚刚他觉得乐意的护甲,现下摩擦着他的肩际磕得犯疼。 真不该对她有多余的想法...... 他深吸了口气,将肩上的人抓回怀中,强硬的揽着腰际坐在长腿上。 颜娧不着头绪的看着玉树般的面容,不知何故惹了愠火。 “我说夫人,是不是把夫君丢得太快了些?”承昀说得又酸又涩。 “嗯?有这回事?”她茫然问,这回何事捻酸? 他星眸里溢满了惆怅,看得她都心酸了,还不清楚所谓何事才惨淡啊! “我上辈子学会的东西?”回答上一个问题的答案,应该不会有错! 上一盏茶的时间,他们是在讨论这事儿没错! 承昀以极度委屈加上落寞语调,在她耳边细诉道:“有人像你调戏一半?” 这是求调戏? 他那小眼神逗笑了她,实在忍俊不住得笑瘫在他怀里。 瞧他还想接着抗议,她连忙在他唇上啾了下敷衍,又接着探出半个头看孩子们的动向。 “......”承昀哭笑不得,没想到他也有被敷衍的一天。 不情愿的将人又拉回怀里,恶狠狠吻上一口作为补偿,气得不行问道:“你有我,还需要这样看?” 被拉扯得七荤八素的颜娧,眼神还没找到焦距便被恶狠狠嗫咬一口,没咬疼她,妥妥的纯属警告。 还没来得及抗议,承昀一个提气迅捷的带着她轻点身下的罗汉床飞探出和合窗,追上那群带着吃食蹦蹦跳跳离去的孩子。 原本没了人影的孩子,在他异能底下又追上了,没再提气放下了她,不急不徐跟着来到一间看似久未有人居住的破瓦舍。 两人不动声色的攀上屋脊,看着几个孩子聚在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妇面前,人手一口轮流喂食喂水给似乎病着的老妇,孩子们乐呵的分享着在漕运工作的事物,为能够挣得食物儿欢欣鼓舞。 “婆婆!要赶紧好起来啊!我们现在能挣吃的了,周管事都说了,只要愿意工作,他都能给活计。”小丫头软糯的嗓音,又给老妇人塞了口食物。 老妇人含着泪一口口咬着,见了小姑娘收拾得干干净净,收起了摸她头发的冲动,沉沉说道:“婆婆老了,好不了了。” 原先还担心着,如若那日阖上了眼,这群没娘的弃儿,该如何是好? 现在反而是这群孩子,每日带了食物来喂食没了行动力的她,小丫头还隔三差五的帮她擦洗身子,以往带回来的都是残羹馊食,现下都是仍冒着热气的熟食,如今看来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小女孩听着这话,立即扑进了老妇人怀里,眼眶里豆大的泪水便扑簌簌直落,哭喊道:“婆婆不能死,你说过要陪着丹汝长大的。” “婆婆不能死,泽平还等着你好起来,再教泽平念书呐!”泽平也抛下食物频频抹泪。 “婆婆在死前看到你们不用挨饿,能安心去了。”老妇推开了两个孩子的手,涩声道,“别让婆婆弄脏了啊!” 这话一说完,八个孩子全往老妇身上塞,泽平开口道:“婆婆养大我们,不脏。” 到此,颜娧示意承昀离开,回漕运行路上,越想越不对劲,抬眼问道:“能不能再借楚风用用?” “为何不借我?”他凝眉。 颜娧挥挥手笑道:“那活做你不来。” “有我做不来的?”他不信。 颜娧停下脚步,扬起浅笑回身看他,试探道:“你现在喜欢其他人靠近你了?” 承昀凝眉,思忖了许久,没料想她有注意,他不喜欢与人太过接近,迟疑了半响才回应:“不太可以。” 只有他心中认定的那人,能共享亲密距离,其他人稍微靠近,他都不着痕迹的退出距离。 她因为那为难的回答笑了,连暗卫都得与他保持距离,不太难发现呐! 承昀清了清嗓子,忽略她的笑意,剑指招来楚风,正色道:“借你!” “夫人请吩咐!”楚风单膝点地等候着。 “......” 颜娧对这称呼无言以对,想不到回头见到承昀扬起嘴角,以眼神赞许楚风。 她叹了口气,从钱袋里掏出一百两银票递给楚风道:“把破瓦院里的老婆婆带回漕运行后院安顿,先去城里请个郎中,再去牙行买个丫鬟,记得再带几身乾净的衣物,余下赏给你。” 楚风衔命离去后,承昀虽好奇的靠过来,也没立即询问,陪着她走在堤岸边,摇着骨扇为她去去午时热气。 不到一刻钟,脱了外衣包覆老妇的楚风,飞快从他们经过,八个孩子追在他背后嚎啕哭喊。 “把婆婆还给我们啊!” 两人哭笑不得的看着这幕。 “楚风这是用抢的?不能好好跟孩子说啊!”颜娧扶着发疼的额际。 这场面,不清楚的还以为嚎丧了! 不过楚风习性,明显主仆一个样! 无法拒绝她的嘱咐,宁可牺牲外衣,把蓬头垢面的老妇背回小院,真为难他了! “婆婆应该吓掉半条命了!不过孩子们还不错,一早忙活到现在还有体力追!” 第九十七章 跪服 看着码头越来越近,承昀心里越不踏实。 脑子里窜入了那日在皇宫里她对许太医的要求。 看起来她这趟出门不是单纯巡查店铺? 她不会做无意之事。 忽地,他庆幸,这些年不是只有与她保持联系,与黎承也保持着书信往返,否则还真赶不上她来南楚的速度。 她料定黎承初为人父定不会离开,胞姊不经意入了裴谚眼也离不开脚,北雍国都内这两人掌控内外,还有何事可担心? 一切安排得非常妥当,好让她可以出游? 原先他真如此认定,赶忙向父王告假,从西尧一路追上她,裴谚屡次提醒他白菜被拱了,他能不怕到手的白菜入了别人锅? 如今看来根本不是那回事! 这个说好坦诚相见的小女人,心思半点都不透彻。 越接近码头,承昀搅在脑海这些事儿越发清楚。 她这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表率啊! “为何救她?”承昀终究还是问了,十分清楚她就不是个圣母! 颜娧唇边勾着匪夷所思的笑容道:“不觉着那几个孩子说的话有点意思?” 他倒是没仔细听那几个孩子的话语,只觉得两个孩子的名甚是好听! 忽地,他停下脚步,顿了顿,看向她玩味的笑。 小乞儿怎会有如此动听的名字? 丹汝?泽平?三餐不济的乞儿窝里,能取出这么好听的名字? 颜娧也跟着停下脚步,看着思忖中的男人,春风吹抚着他发髻上月白飘带,月白直缀衬出他长身玉立,年岁在他身上添加了不可攀的贵气啊! 这样的男人能容得了她爱玩的性子? 虽然躯窍里承载了不同年岁的灵魂,那份爱自由的心性未有改变,想踏片九州岛岛每片土地的雄心壮志在前,如何随他归家? 承昀回神见着的便是她出神的望着他,思绪不知飘去何方了,为不辜负她的深情回望,长臂一揽,佳人又如愿的在怀抱里回神,低头望近她一时找不到焦距的眼眸,勾起戏谑浅笑。 颜娧视线昏了阵,映入眼帘的恶劣笑容,让她没好气搥了下面前的胸膛。 一想到她对着男人发呆,便抬手遮掩他揶揄目光,低头隐藏尴尬绯色。 “在想什么?都出神了!” 颜娧再抬眼即是他深邃眼眸,心里顿然恨高了起来,她的身长让两人距离拉得太近,莫怪他总能那么轻易窃吻,推也推不开,只得认输默默叹息:“在想那个泽平说的话啊!” 转移话题吧!难不成能老实招供她心里的打算? “嗯?”他拉长了尾音,打实不信,佯装微愠问道:“看着我的脸,想着别的男人?” 颜娧被他问得一愣,拧起柳眉迟疑回道:“那还是个孩子呐!” “那还不老实点!”承昀愠色更深。 她徒然觉着,大仙庙前,她给自个儿挖了自个儿填不满的坑。 怎么成了她三天两头被要求老实说? “唔......”颜娧又迟疑半晌,完全哭笑不得。 “嗯?”承昀继续拉长尾音。 “我想把九州岛岛都走一圈。”这样应该委婉了,她安慰着自己。 “想走走为何看着我一脸为难?” “有这回事?”她摸了摸脸。 “看着我想走九州岛岛一圈,这是没打算带上我的意思?”承昀冷哼。 还真的不能对她的遐想,抱持太多美好的希望。 “那也得我稍得上啊!”这傲娇的男人,哼她呢! 承昀忽地转过她身子,长臂勾上她的藕臂,扬扬剑眉,好不轻松的道:“这不稍上了?” “......”颜娧顾不得被稍上的手,转身摀脸笑了。 他也能有这么二的时候啊? 承昀没理会她的笑,兀自问道:“只能两人足迹,要不要?” “好。”颜娧大方应承,没有多余话语,两人会心一笑。 有了满意的承诺,承昀主动转回话题问:“先说说你为何想救她?” “那个泽平说,念书,不是识字。”颜娧点出了问题。 乞儿窝里的孩子,能念个千字文已属难能可贵,能用上念书这词儿,让她好奇了! 加上这群孩子虽然衣衫褴褛,最小的丹汝说话分寸也能拿捏得恰道,能养出这样一群知福惜福,懂得报恩的孩子,带着他们的人会是简单角色? 她不这么认为。 “所以,夫人打算怎么做?” 这么个见微知着的女人,怎么就单单对他粗线条? 难道他表现得不够明确? “等等楚风吧!”这回换她两手一摊。 不确定的事情,不急着下定论。 ...... 周管事远远看着楚风背着老妇跑漕运行,身后跟着一群嚎哭的孩子,本想下楚风,却被他从身旁一跃而过,留下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别耽误我赚夫人的赏银!” 这话叫得周管事嘴角抽了抽,一想是姑娘所安排,赶忙拦下嚎哭的孩子们。 “怎么哭成这样?上工的时候还没到呢!”一把揽住八个孩子,还是有点吃力。 为首的泽平哽咽道:“婆婆被坏人带走了......” “傻孩子!能带回来漕运行还能是坏人?” 这楚风随主子话少?说都没说背着人便跑? 丹汝睁眼看到众人一路追回来漕运行,止了哭泣,反应迅速的跪下磕头,连磕了三下,伏在地上,恭谨道:“丹汝替婆婆谢谢周管事救命之恩!” 周管事扶起丹汝,额头都磕青了。 一个七岁的孩子啊! 他家的孩子比她大了两岁,都没那么懂事知礼。 家里也有孩子,更舍不得这群懂事的孩子无家可归。 所以,一接到这群孩子才会二话不说的帮他们先搭了个小院。 他也跟踪过这群孩子每天中午的去向,因此更喜爱这群知福的孩子。 “你们几个别光顾着哭,先回去小院添柴烧水,让丹汝给你们婆婆擦擦身。”周管事明确下达命令。 “可是工作怎么办?”泽平衔着泪问。 “怎么?没你们几个还做不成事啊?还不快去!”周管事打发着。 不会因私忘公,这几个都是好苗子啊! 几个孩子衔着泪,赶忙往小院的方向去,边走边哭,还得更大声,周管事本想拦下问问又怎么了,孩子们的嚎声里吐出了端倪。 “泽平哥哥!婆婆有救了!” 丹汝哭得啜泣的娇俏嗓音,成功带动了其他孩子继续哭嚎。 这叫远远走来的两人与周管事看得都笑了。 ...... 郎中诊治后,仅留下了几帖常备的补中益气汤,老人家因为长时间缺乏调理,造成的身体亏损,只需日后好好照顾,饮食正常,便能迅速恢复。 这夜,颜娧留在漕运行翻看立秋誊抄的纪录,一面等着小院里的消息过来。 立秋从许太医那里抄写了,当初缘生蛊母失窃时,进出大内蛊室的人员纪录,还心细如发的将人员、府邸都做了详细备注,也真是为难了立秋,誊抄了一大本呢! 二十年前的纪录能找出来,已经难能可贵,还能将人员整理得清清楚楚,真是对立秋的记性跪服了! 颜娧翻了一遍纪录,对那纪录上进出最多的,竟是安定公府二房夫人,目前南楚曹太后的堂妹,顿时抚着脑壳发愁。 黎承都有了孩子了,倘若缘生失窃是因为安定公府,她光想到都觉得打从心底发寒。 立秋发觉颜娧停下翻阅,便递上了雨前龙井问道:“怎么发起愁了?” “姑姑,你说说,当初黎颖为何会被送去外祖家?”颜娧得先捋一捋着发寒的信息。 “有些日子的事儿了,不过这种嫡女被送去外祖家的状况,宅邸内斗跑不了干系??” 立秋呐了呐,她在誊抄时还没想那么多,被她这么一问,也愣了愣,姑娘这是怀疑安定公府二房了? 是啊!若非皇后允许,谁又能进得了蛊室?何况带走蛊母!昭贵妃白白担罪啊! 这样一来,她全然不懂恭顺帝的心态了。 逼着曹太后交出了百烈蛊母给许后? 怎么看都不太对啊!两母子不该同仇敌忾? 钟家二房在安定公府灭门前半年分了家,免了灭门之祸,可爵位再也遥不可及,宫里的新任昭贵妃是钟家二房的嫡女,太后的侄女没当上皇后,成了昭贵妃,昭贵妃的侄女成了皇后...... 颜娧沉思了半晌,呲了声,“姑姑,我还真看不透,恭顺帝演的那出?” “姑娘没想岔,恭顺帝为了安定公府一案的确与曹太后有了龃龉。恭顺帝幼时经常出入安定公府,老安定公是恭顺帝的启蒙恩师。”立秋忆起了其中关联。 颜娧还真脑壳疼,摀着脸问道:“这恭顺帝与黎颖熟识?” “一定熟识。” “那么当初派出去追杀黎颖的不会是钟家二房吧?”颜娧觉着南楚这团毛线球也难理得很。 “这倒没有明确的证据,不过姑娘怀疑得也合理,钟家二房的确想毁掉婚约。”往事就像倒豆子般涌入脑海,安定公府灭门惨案,当时炸锅了好些日子。 “记得让裴谚盯紧揽仙月,谁卖了消息给南楚,一定得翻出来!不然我睡不安稳了。”颜娧难过的阖上纪录。 这群人贼溜着!这些年真的完全没了踪迹,看样子没点诱因不会出现了! 第九十八章 依人 立秋被她的烦躁给惹笑了,这世间本就是,想透了什么才可怕,也莫怪她担心安定公府掺和的程度,关系着黎承一家子呢! 包间外,周管事正禀报道:“姑娘!老人家醒了。” “知道了!晚了,周叔也去休息了!”颜娧应承着,收拾着一桌凌乱准备就寝。 “姑娘不好奇?”立秋还以为纪录看糟心了,会急着去看看。 “好奇,但是不着急。”她挪动了罗汉床上的小几,赫然发现她睡不下了! 莫不是又长高了? 立秋看了她的迟疑,主动将小几挪到地板上,安慰道:“这张罗汉床小了。” 颜娧嘴角抽了抽,无奈道:“这辈子大概没有小鸟依人的机会了。” “还差一点点就不会再高了。”立秋掩嘴笑着。 “会与姑姑同高?”见立秋颔首,她都咋舌了。 裴家女眷身高都挺一致,比男眷少半个头,原来这整齐划一源于骨醉啊! 这骨醉放到现代,不就是矮人族救星? 颜娧抱着自家产的蚕丝被磨蹭着,小脸上都是说不出的满足。 冬暖夏凉啊!本就没打算藏私的将平面茧传授下去,几年来下来,如今她的庄子里的佃户家中都能有几床能蚕丝被过冬呢! 颜娧脑子一阵激凌问道:“姑姑,黎颖会不会是因为恭顺帝被送走的?” 立秋忽地往门边走,承昀肯定的嗓音在门外传来,恰恰好的开了门。 “不错!” “......”颜娧欲哭无泪的嘴角抽了抽,她家姑姑完全不介意承昀深更半夜来她房里了,瞧瞧她还福了身顺手带上门离开了。 人一来便往罗汉踏上凑分享她的被褥,批评她的床榻道:“这榻子小了。” “那还来挤?”颜娧不客气的径自他长腿上找了舒适的卧位。 “既然如此,那我走了啊!” 话虽这么说,他正不知道摸索着什么。 颜娧蹙了眉怀疑,这么好说话? 还没来得及问,便见承昀递了枚醒目的鎏金书笺到她面前晃了下,不急不徐掌握在她目光可以追随到的速度收回胸膛里,还轻拍了两下表示收妥了。 “......”迎上他等着被求的傲娇浅笑,颜娧有种被凌迟的错觉。 人家能屈能伸,她也得能屈能伸一下,绝对不能吃了眼前亏啊! 她轻轻躺入他怀中,勾搭他落在前肩的长发转圈儿,轻声问道:“昀哥哥从那弄来的?” 这难得的妩媚模样,惹笑了两人,私底下彼此都深知,她不是扮柔弱的料,给外人看还能忍忍,只有两个人还真挺难忍。 不过她送上门承昀当然不容错过,抱着软玉拆卸着钗钿扔到身后,解了发髻解放长发,顺道窃了几道香吻,挑起剑眉故意问道:“不是要我走了?” “哪有?丫头贴得都能听到心跳声了。”颜娧小手自认为不着痕迹的在他胸前探着。 “随意动手动脚作甚?他一把抓住了在胸口前游移的葇荑故作矜持。 “你动了脚,我自然动了手,公平啊!”一个屈膝她便贴近了他的下颌,不正好探探? 承昀勾起了唇线,心甘情愿将书笺递给她,挑眉问道:“猜猜这是谁的?” 他不需要透过光线已知晓书笺上的人名。 “后院的人?”她这么厉害?路上随手捡也能捡到安定公府遗属。 “你方才说,黎颖真是因为恭顺帝被送去外祖家?”颜娧思忖了下,迟疑问道:“明知道她被订了娃娃亲还是喜欢?” 见承昀颔首,她脑中也泛起黎承当初说着儿时记忆的陶醉模样,恭顺帝也痴迷还真有几分可信度。 “恭顺帝登基第一个下令平反的案子,便是安定公府的案子,目前正在搜集证据中。”承昀顺道一提。 “平不平反,还不是恭顺帝一句话.....”颜娧顿了顿,凝眉看他一派轻松的神情,直疑问道,“我怎么觉着,你不是这么单纯告诉我这事儿的?” “敢对我的人动念,得付出代价。”承昀轻描淡写里染着不经意的怒意。 颜娧察觉他说这话那一瞬肌理紧绷,摸不着头绪的问道,“谁动了什么念了?” 承昀倚着罗汉床沿,曲肘以手撑着额际,揪起一绺发丝把玩着,毫不遮掩的勾起愉悦浅笑,半点不意外入宫那日,她全然没察觉恭顺帝除了伯夷以外的念想,和缓说道:“没事!夫君支持你所有念想。” 颜娧一听,挑了柳眉,马上离题问:“包含再去大仙祠?” 他不客气的戳了她额际,微愠道:“两说!” 难道她不清楚他与立秋两人轮替看着,就是不让她偷溜去大仙祠? 立秋连她的男装都全给收拾了,只有女装,看她怎么跑! 颜娧吃痛蹙眉,摀着头喃喃道:“至于嘛?” “至于!非常至于!出了名伤疤没好就忘了疼的人,能不至于?”承昀鲜少对她说重话,这一刹非说不可! “你还没说是谁呢!”颜娧没好气问道。 “安定公夫人。” “......”承昀满意的收下她的震惊,本想窃去一吻,被她小手推开了脸。 “我那么厉害?这么能捡?”迟疑了一瞬,深吸了口气,惊愕问道,“那岂不是黎颖母亲?这么可能?不是抄家?” “这样看来,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替死的传言不假,这么多年来都没人见过安定公夫人也就不了了之了。” 安定公府再没有战乱的前提下,被以通敌抄家,各国探子都出动了,不少人为了一辈子尽忠护国的安定公府唏嘘,也没办法有实际帮助。 “怎么可能替死会无人知晓?”她不信! “安定公被捉时正与夫人敦伦。” “......”颜娧闻言摀脸,多文雅的说法,而她正好听得懂! “当时两人都坚持身份正确,也就没人再多做笔墨,或许连前去抄家的人,都不舍得安定公府门前冷落,那日夫妻被辱杀时,都是衣不蔽体。” 各国世家收到探报,也曾为此不平。 “不是择日处斩?”她听着听着也心疼了。 “罪证确凿当场诛杀。” “我怎么觉着是故意这么粗糙的?”这么做通常都是为了掩盖什么啊! “如今你看到为什么了。”承昀又亮了亮书笺。 这样看来,当时安定公夫人根本不在府里,而且没人愿意说出来。 颜娧抬眼看了他,这男人知道她查着缘生,顺道把安定公府的事情给润了一遍? 说起来头头是道,一清二楚呢! “你上哪找到的?” “楚风回来的路上,察觉老婆婆丢了东西,身上实在太臭了,只丢的记下位置,到刚才去水里捞出来。” “......”颜娧嘴角抽了抽,直想给两人比个赞啊!想想他也不懂也就省了。 这两个主仆,也是醉了!一个能看,一个能找! 码头边上虽然没有暗潮汹涌,也是日落昏暗啊! 今天一件件事下来,承昀的初衷是什么? 颜娧睨了第一次赞同她搞么蛾子的男人问道:“你希望安定公府恢复荣光?” “夫人果然聪慧。”承昀揽起她颊上就是一阵猛亲。 “不像你。”他不是热衷闲事的性子啊!拿起丝被盖上他挡去第二下袭吻。 他下颔挟着丝被探出头,轩朗的眼角眉梢里都是恶趣味,不怀好意笑道:“他不高兴,我舒心。” 颜娧捧起他的脸,慎重问道:“谁?” “恭顺帝。”他直接了当。 “为何?”她更不解了。 承昀隔着丝被揽着她,一脸严肃道:“你以为许后让你莫停留什么意思?” 她迟疑了下道:“送夷哥哥离开不是?” “我家夫人良善可欺。”他叹了口气,不意外。 她闻言愣道:“你认错人了吧!谁良善可欺?认真点!” 被猛推了把的承昀认真道:“丹汝泽平,听着这两个娃的名字,你没感觉?” “你是说这两个娃儿有戏?”不是吧?她也太能捡了点! “我猜这就是夫人当时不在府上的原因。”承昀一脸诚不欺汝。 “遗腹子?看着两个孩子年岁不像啊!”颜娧蹙眉凝思,两个孩子看起来也不过八九岁啊! “长年餐风露宿,能活到现在已是祖坟冒青烟了。”承昀又一个引导。 颜娧思忖了会,吸了口气掩口问道:“两个孩子的名字,在问皇家?” 汝当泽平? 白话一点,是在责问皇家还完恩泽了? 臣子如此询问虽大不敬,一代忠臣落得衣不蔽体的死法,也是让人惋惜啊! 承昀讥笑问道:“多疑如恭顺帝听到这两个孩子的名字,能不能猜出来安定公夫人的意思?” 也是因为中午颜娧提醒了这两个名字不简单,他才往下细想。 这位安定公夫人也是个烈性人,难怪被楚风无预警带走瞬间会选择抛下书笺。 她心里还是以两个孩子为重。 颜娧从一旁绣袋中取出了钟兰芯的书笺,瞬时也明白为何临行前,特意请黎承将书笺交给她了。 南境未了之事,的确是她心头罣碍。 “黎颖这么相信我能捡到他母亲?”这需要多大念力? 承昀以丝被遮掩忍俊不住的笑容:“苍蓝江百艘画舫,你能捡到她也是机运,是我也会再赌一把!” “我怎觉得你也在说我招黑?” 第九十九章 静养 谷雨之日萍始生 破瓦院被接回来至今过了六日,姜谖在有人照料,身体逐渐有了起色,今日终于可以到小院外,看着孩子们与丫鬟如何在码头工作。 应当四十多岁的年纪,被岁月风霜淹没了乌黑鬓发,有了气力的她梳上了倭堕髻,即便仅穿着麻布袄裙搭配褶裙,也难掩生养在骨子里的世家贵气。 颜娧从漕运行二楼和合窗看下来,便是光看便不简单的中年妇女。 能生下黎颖的女子能与普通搭上边? “姑娘还真有耐性。”立秋也是服了,郎中交待要让姜谖静养,情绪不可大起大落,还真整整六日没打扰。 “也不是有耐性,就怕一个刺激,要是怎么了,下一步就全断了!”颜娧松了口气关上和合窗,宽慰道,“能出来外面透透气,应该是好多了。” 要是太受刺激不小心怎么了,她上哪儿再去找个母亲给黎颖? 立秋唇线勾了勾,难得姑娘也会害怕啊! 颜娧纤手在太师椅扶手上敲了敲,心里有了定案。 “走吧!也不能再耽搁在京城太久了,总得有个答案再做打算。” 下了楼往小院去,两人出现在姜谖面前时,姜谖正把玩着火红的朱缨花,见到她们完全没讶异的颔首道:“终于来啦!” “夫人知道我是谁?”颜娧纨扇轻摇,对她的澹然十分钦服。 姜谖和缓笑道:“姑娘刚到南楚那时,奴家尚未病入沉痾,有一面之缘。” 这刚到南楚的一面之缘,听起来可瘆得慌,甭说都知道她看到了什么。 “夫人也是个透彻的。”颜娧喜欢与聪明人说话啊! “姑娘所求何事,奴家不会多问,也不会多说,奴家只求几个孩子能平安成长。”姜谖平静语调下有着不容拒绝的决绝。 颜娧看她护犊子的决断,轻浅的勾起唇线,不知为何竟有种莫名的期待。 原来她也有这种恶趣味啊! 从绣袋里取出了属于钟兰芯的书笺递给姜谖。 似乎早有准备会收到书笺的姜谖,镇静的接过书笺,佯装不熟悉的夸奖道:“好特别的书笺,还是还给姑娘收好,省得被孩子们弄坏了。” “要不,夫人再看一次?”颜娧又递了一次,便静静等着她的回应。 姜谖再次拿起书笺细瞧,眼眶逐渐泛红,眼神里平稳到数不尽的癫狂,心急火燎起身想伸手想抓颜娧,眼看就要抓到了,立秋连忙挡住去路。 “兰芯?你是兰芯?”隔着立秋,姜谖试着恢复平稳问着,再看了一眼颜娧,频频摇头,柔美眼眸泪水直直落,哀伤道: “不!你不芯儿,芯儿若没死今年也该二十出头了,你不是芯儿,我的芯儿死了??” “夫人请冷静,您可不止一个孩子。”立秋轻声在她耳畔提醒。 姜谖顿时心底有如凛冽寒风肆虐,挫败坐回小杌子,前尘往事忽地涌入。 爵位争夺下无完人,安定公府便是如此! 争夺到最后谁又获得爵位了?愚蠢至极的曹氏嫁入安定公府,有了不该图的念想,以为屠了大房满门,爵位便能落在二房,结果呢?曹后给了保证了? 仅保存了二房一族性命无忧!爵位?不过如尘落于戮门血洗里。 自生完兰芯,她数年未再有孕,曹氏建议下去了大仙祠祈愿,她带着小丫鬟前去住几日,每日抄写佛经祈愿,期盼能再添麟儿。 而曹后屠戮安定公府后,当夜不动声色遣曹氏到大仙祠探访陪宿,确保没有逃脱之余,不知情的她闲话家常之余,吐实了辞官归隐不舍小女儿远嫁,而迁往边境大城的老淳平伯夫妇。 所幸夜半醒来净手时,听到了曹氏与嬷嬷的真话,她在丫鬟帮助下,套了马车便匆匆逃离大仙祠,往北走想带着父母与兰芯逃回雍朝。 她忘不了站在小院门外,看着一双老父母口吐鲜血,以眼神告诫不可相认的眸光,站在院外眼睁看着两老,被以包庇逃犯之罪戮死于南楚黑甲兵手下。 是她害了疼惜她的老父母死于非命,是她害得兰芯也遭受屠戮,若非心伤晕厥后,被送往医馆发现有孕,她应早随着老父母而去了。 这些年,她赁了小屋,收养孤儿,委以针黹养活几个孩子,直到前些日子病了,有限的收入撑不起病体。 她想着要死在抛了安定公全府上下的乱葬岗,也算成了与夫君同穴而眠,拖着病体千里奔袭回京,恰巧碰见颜娧乔装离开。 从丢了书笺开始,她已做好被揭露身分的心理准备,毕竟已经苟活了十余年,俩孩子不会因书笺被发现,她赴死又何妨?。 更何况,她从来不让两个孩子喊母亲,俩孩子根本不知道是何身分。 为此,她还多收养了乞儿窝里的弃儿,模糊了焦点。 望着面前非富即贵的豆蔻少女,她实在不清楚,孩子究竟哪里泄漏了身分? 她的反应说明了承昀推测无误,那俩真是安国公的遗腹子。 北雍淳平伯府嫡女,为保下遗腹子,北雍也不没回,未免暴露身分,乞儿窝也愿躲...... 颜娧再次觉着女人没点底气真不行,躲在乞儿窝过日子? 她不行!! 见她缓和下来,谨慎戒备盯着她不放,颜娧涌上了莫名的自责,她吓着人了? 她轻轻颔首,立秋理解的提气轻点石桌上了小院屋脊观风,确认周遭后才回颔首。 见姜谖也未对立秋施展拳脚有惊讶之色,也清楚她提及一面之缘并非玩笑。 再次相信,她真招黑! 不找事儿,事儿也上门呐? 早动了恻隐的她也不在意了,纨扇徐徐轻摇,平淡开口道:“黎承得知安定公府惨案,求了雍德帝秘密接走钟兰芯,行迹被泄露亲卫无一生还,仅带走钟兰芯卖入揽仙月,花名范雪兰,范雪兰喜爱我船上糕点,这书笺是她给的令牌。” 姜谖绞紧了双手瘀痕清晰可见,女儿嗜喜糕点无误啊!一时无法接受女儿被卖进风月之地,自恨无力保护女儿。 “那年中秋,她被投选了蓝江魁首,应是自知无法再维持清倌人,火烧了画舫含冤而去。” 颜娧忽地自觉有点坏啊!这样戏耍黎颖母亲,天可怜见她得从她的反应里辨别真伪啊! “也好!我的兰芯走得干净也好!公侯嫡女怎堪如此受辱?死得好!死得好!”姜谖涟涟泪珠缓缓滑落,庆幸女儿活得了风骨。 她带着两个孩子都活得不容易,何况流落在外的兰芯? 颜娧看着一身傲骨也止不住泪水的姜谖,还是信了不假,从绣袋里取出黎承书笺合并后,勾起明媚浅笑递给她,展颜笑道: “承哥哥让我转告,愿承兰芯。” 这么让人洗三温暖会不会遭天谴啊? 听到黎承显然一愣的姜谖,泪水也忽地停了下来,匪夷所思的看着面前嫣然巧笑的少女。 握着书笺的指缘泛白,迎向她能安人心的温暖眼眸,她正勾起浅笑颔首,回应她眼里疑问。 颜娧轻轻握了握姜谖仍透着冰冷的手背,轻描淡写说道:“过些日子,带着这群娃上我归武山去玩玩啊!小姊姊前程往事不记得了,刚生了个可爱胖小子。” 姜谖死咬着唇瓣不再做声,越懂得颜娧表达之意,越发不敢再哭泣落泪。 颜娧切入正题问道:“回来是打算平反昭雪?” 姜谖哀戚苦笑道:“若未蒙搭救,打算让孩子们把我的尸骨扔上乱葬岗,遂了死同穴。” “那就将夫人知道的,全说了吧!您们明日启程。” ...... 看着江上船影远去,让承昀抱在马上的颜娧心情五味杂陈,两次要来接她离开的船只第二次带着人远去。 啧啧!这艘船跟她缘浅! 还没到上船离去的时候呐! 姜谖说了,不愿孩子背着安定公府桎梏,希望他们平安快乐成长,将来自行挣得一方天地。 恭顺帝仅是心里存着对钟兰芯的悬念而做这些事,兵权都夺了,还能还回去给安定公府? 让孩子继承空府门耀? 姜谖宁可带着孩子回到母国重新开始。 哒哒马蹄往京城东郊汐潮行宫前行,一路上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 今日是恭顺帝登基后的第一次行宫大宴,特邀各国使者前来与会,承昀也在应邀之列。 颜娧一身水红百花裙挽着他梳理的流云髻,衬得她红艳欲滴楚楚动人,符合她今天要扮演的无害又要能勾引人的小羔羊。 承昀一袭湖绿湘绣酡颜君子兰直缀,玉冠清雅,卓尔出众,衬得怀中佳人更显风华。 一路骑行惹来数不尽的瞩目礼,看得出承昀故意展示她的存在,希望人们牢牢记住他俩身影,与一贯冷漠低调完全相反。 颜娧抬起秋水般眼眸望进他璀璨星眸里,外人看来温柔多情的小嘴里,细声细问着最无奈的问题道:“我说,你至于这么秀世子夫人?” “众人印象深刻待会才好办事啊!”他冷毅唇线一勾,又是迷人风采。 “......”颜娧睁着无辜眼神,这是想办啥好事啊? 第一百章 骄傲 两人这般旖旎情缠可闪瞎了众人,也应证俊男美女在前,道德、礼仪、规范都会先被遗忘在一旁,谁记得去指责不知廉耻? 汐潮行宫一到,颜娧便被兴建在水榭楼台里的行宫吸引,与她归武山下的宅子,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花园楼台如大型曲水流觞,奇石造景,小桥流水,中殿高阁,君见臣,臣不见君。 一时兴起还能临台点卯,畅玩行军令,君臣看似不同殿内,各有楼阙座庭,实际在同个大堂内,完全满足帝王私下观察臣子举止的好地方。 南方苦夏,这是南楚为酷夏而建的行宫,让君臣后妃们皆能有舒适避暑之处。 不知为何,颜娧想起了南蜀孟昶帝的“水殿风来暗香满。绣帘一点月窥人。” 恭顺帝想借着水殿窥视谁? 酒满三盏,水殿中歌姬舞着无乐哀舞,看似祭祷先帝,实为君臣同乐。 “真的要我去后花园?”颜娧听完他的谋划颤了颤。 “有什么比他介入查案来得快?”他又饮了一盏酒。 虽不情愿让恭顺帝多瞧一眼她的美好,为了让他日后更难过,他能忍这一时。 “贵人对奴家可真有信心!”她没好气的拗了下,迟疑再问:“一定要?” 他唇线勾起的肯定可真难为她了,她不觉得有天姿绝色能吸引恭顺帝高看两眼。 承昀一把揽进颜娧入怀,在她耳畔细声说道:“他挑在这里举行宴会,可以不着痕迹观察他想观察的人,你不觉得我们的位置与皇座的距离稍近?” 他以气音在她耳畔道:“近得能看清我在你身上做些什么事。” 她会不清楚小羔羊能够引起男人多大的征服欲望?何况她举手投足里与生俱来的淘气眼眸,怎能不多看眼? 他再次庆幸,引导她练足了自保能力,他的女人,他骄傲! “你是说,他现在正看着我们?”她不太相信。 承昀挥手卸下了身后水晶帘,遮掩身后宫人目光,沉着嗓音细声道:“嗯!我看清了。” 恭顺帝想要臣不见君,对他而言不是难事,连他身旁许后也至始至终关心着他们的方向。 “贵人对我真有信心。”今天要依然扮演小羔羊,只能绽着笑颜,受着他不规矩的亲昵。 如果真如他所言,这等亲昵不是想逼死恭顺帝? “你不愿意没人能碰得到你的身躯,一根头发都不可能。” 他正是故意在恭顺帝面前与她更为亲昵,瞧得他眼神狂热忌妒得发狂,他更舒心。 他的话让颜娧怔了怔。 是啊!她怎么从没想过拒绝他的亲昵?仅仅习惯亲昵? 失神片刻,她粉嫩的唇瓣便遭到惩罚般的侵袭,不同以往轻浅啄吻,而是带着侵略的霸道强硬,如烈火袭来的唇舌交接。 舌尖相濡纠缠,果酒甜香瞬息填满了胸腹,喘息间全是他属于男性气息。 还没来及细品他的用意,承昀便松开了她,唇线勾勒出一抹戏谑,畅快道:“这才是艳若桃李!可以容你更衣了。” 颜娧有史来第一次瞠目结舌来形容心境都不为过,这傲娇男人宣示主权的意图太明显了! 他们第一次相濡以沫,竟然是拿来惹怒另一个男人??? 她有没有理解错误?怎么莫名有种冲动想哭? 总以为她已经够异类了,看样子他也不惶多让呐! 见她脸上一脸迷惘,承昀脸上冷毅差点挂不住,只得埋入她颈肩轻笑道:“今日要发挥偷不如偷不着的精粹啊!” 颜娧佯装羞涩推拒他亲近,戏多得有点过分呐! “说清楚!” 单手捧着她的下颔,骨节分明的拇指,轻浅抚过明显红肿水润的唇瓣,指上细茧子丝微刺麻如愿引来她一阵轻颤。 承昀一脸坏笑又埋进她颈肩说着悄悄话。 “看得到,得不到,一个钟兰芯再加一个你,能不能督促恭顺帝尽早查出南楚实际接应人?” 有人可以在北雍部属长达二十年的局,连他都好奇了。 她惊讶不已看着面前男人,思忖小半响,呐呐说道:“我以后一定不要得罪你!” 颜娧的结论换来承昀手肘靠在身后凭几上,勾着浅笑戏谑问道:“夫人竟不知,早已将夫君往死里得罪了?” “.......”颜娧嘴角再也忍不住得抽了抽。 这男人...... ...... 颜娧由宫女伺候更衣后,瞧见行宫内花园里的,几株看得出新移栽的绒花树,暖春让万枝香袅红丝拂提前来临。 她也忍不住点起脚尖,伸手想攀折那朵朵盛开的绒花,高度还差了一点点,不能施展轻功,只得无奈叹息往回走。 倏地,她胸前出现明黄云袖,递来连叶绒花树枝挡住去路进退不得,轻巧侧身回避,退出可能被环抱的距离。 “贵人踰矩了!”颜娧没有抬眼看来人,退守到绒花林叶间。 此刻,她信了承昀的话了! 恭顺帝还真能看见他们的动静追着她来。 明知有人放轻脚步朝她来,得当成一无所知是个考验,原来他们俩是同一类人,都不喜欢陌生人过于靠近。 “裴姑娘,不喜欢?”恭顺帝再次递出绒花树枝,语调里尽是讨好。 颜娧又朝着身旁树径退了一步,本想福身,见到长臂又朝她伸来连忙又退了一步,慢慢推算身旁绣袋能被树枝划破的距离。 “贵人客气了,民女不强求能力以外的事物。”她察觉了包含带着她来的宫人,脚步声渐远去,身旁附近的呼吸声只剩他们。 恭顺帝见她一步步往绒花树林里退去,薄厚适中的唇线勾起了些许兴味。 她菱唇仍带着由那位世子所勾勒的红润,不知他尝起来是否能有相同的响应? 甚至已在脑中补上,高挑如她长腿丝滑细致曲卧,在怀里婉转承恩的模样,这份癫狂思维又让他进了一步。 “只是绒花树枝,没事!”恭顺帝音调里异常高昂。 “民女谢过圣上,不得之我命,劳烦圣上挂心了。”颜娧又退了一步,终于听见绣袋、裙摆一同被划破的丝帛撕裂声。 这丝帛撕裂声又引得恭顺帝上前一步,难以忍受明明触手可及,几次伸手连裙影也没碰上,喉头男性的症结,明显上下移动耐不下性子严肃道: “到朕这来,裙摆都让树枝撩破了。” 抓不到,命令来了? “贵人恕罪,此举与礼不合,民女不敢。”再退一步钟兰芯的书笺便会落地了。 “朕命令你过来!” 恭顺帝不愿失去这单独相处的大好机会,再进一步同时,她旋身让树枝顺利勾破绣袋,身后已听见行宫内曲殇流水声。 书笺被树枝勾落在恭顺帝脚前,正好被踩住一角。 如若他真有在意钟兰芯,应当和黎承相同,仅需一眼即可辨认恩师家族的身分象征。 恭顺帝拾起书笺,方才的癫狂瞬间被书笺掩息,再抬眼是满满不可置信。 “你是芯儿?”恭顺帝眼眸里的震惊,一个箭步想抓住颜娧,失手后又极其快速平复了惊愕。 不!年岁不符! 颜娧欣赏了!清醒得比姜谖快呢!果然是多疑之人,用尽心思在计较生活上了。 “你从何得来?”恭顺帝捏着书笺,眼里闪过一瞬嗜血。 “还请圣上归还不洁之物。”颜娧又退了步保持距离。 听闻不洁之物,恭顺帝瞬时大怒道:“大胆!此物乃已故安定公府腰牌,何来不洁?” 颜娧福了身,语气不卑不亢道:“回禀圣上,此物并非安定公府腰牌,而是北雍蓝江魁首范雪兰身亡前,交予民女纪念姐妹情谊之物。” 恭顺帝听闻蓝江魁首更为愤怒,他的芯儿被掳走卖入北雍烟花之地? 几年来他不曾断过对钟兰芯的追寻,马车被袭的地方,仅有被烧尽的马车与尸首,从此没了线索至今。 这个裴家女竟说她是苍蓝江的烟花女?还是遗物? 那个娇俏天真的女孩,已经成了一抔黄土? “我与雪兰姐姐因糕点而结缘,她非常喜爱君子笑每日不重样的糕点,曾听姊姊提过来自南楚,对于身分只字未提,两年前被选上蓝江魁首,自知来年便要被拍卖初夜,她烧毁画舫沈于苍蓝江底尸骨难辨。” 这最后一把火放了,颜娧如愿看到恭顺帝红着眼,为时已晚的悲怆淹没了他。 尤其最后的尸骨难辨,也断了本想迎回尸骨的念想。 恭顺帝拇指不断来回搓撮着手中书笺,喃喃说道:“朕定会为芯儿一家昭雪沉冤。” 她正想着该不该取回书笺,恭顺帝突然抬眼看了她一眼,急色癫狂已全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充满疼惜的眼眸。 颜娧没有因那眼神而松懈,反而更加戒备,那不是伤心过后该有的神情。 “丫头!从了朕吧!芯儿无法留在朕身边,作为妹妹,你替代她可好?朕会好好疼惜你。” 恭顺帝一手抓着书笺,一手不断追逐着她。 “民女不是替代品。”颜娧闪躲着不断靠近的魔爪,已经一路退到曲殇流水岸边,再一步便要落入流水中。 恭顺帝眼里有了松懈,戏谑道:“丫头,无路可走可走了。” 第一百零一章 果酒 不知为何,丫头两个字从恭顺帝嘴里喊出来,颜娧就是浑身不对劲。 她不喜欢! 小羔羊真难当! 颜娧观望周遭寻着,那个说会实时赶到的男人在何处? 怎么至今不见人影? 恭顺帝站在绒花树下树荫完整遮隐了他的身影,他勾起乖戾浅笑,寻衅问道:“找世子?” 颜娧回避他的注视,看得出他不愿离开树荫,也担心被旁人发现,遭言官诟病? 恭顺帝戏谑问道:“今天果酒可好?” 曾听江湖传言裴家人人皆是高手,因特殊药物帮助看起来如常人无异,难道她能一再再闪过他步步进逼,皆是因为密药? 那看似妖娆无骨的身段,每每抓不住,更挠心了! 裴家唯一能与朝堂瓜葛的女子,能让与西尧独享? 与那位世子再怎么亲昵恩爱,仍是未嫁闺阁少女流云髻,更别说方才跟在她身后阵阵幽香。 就差一小步,不论她是否身怀绝技,他都能在这象征夫妻和睦的绒花树荫里办了她,饮了果酒,手无缚鸡之力还不是得从? 那位世子来了又能如何? 木已成舟。 何况,他也饮了特制果酒,能还来得了? 恭顺帝眼眸里寓意未明的邪肆,令她感到十分厌恶,多看一眼都觉得有被侵犯的恶心! 承昀会这么傻?无所防备? 怎么样算实时赶到? 跳下一丈高的曲殇流水前? “丫头!你不敢跳的,过来朕这。”恭顺帝伸出长臂,差点勾到了她云袖。 颜娧在心里大骂承昀三遍,退了半步直直坠入流水里,恭顺帝连云袖都没捞到。 本想提气轻点流水宫墙,内息仅有一阵郁滞,更清楚真的中果酒阴损招! 已做了落水心里准备,反而落入气息熟悉的温暖胸膛,喜怒交加间,看清了他玩味的浅笑。 承昀一个提气便将她揽回绒花树丛里,凌厉鹰眼扫过树丛内的恭顺帝,面若冰霜,紧拥着仍在怀里轻颤的颜娧,语气肃杀问道: “何事逼迫外臣家眷落水?” 恭顺帝收起长臂,隐藏了心绪,勾起客套浅笑道:“朕见世子夫人往边上走担心了,跟上来提醒一二,这不真失足了。” 即便真有私心,在他国境内,西尧世子能耐他何? “此话当真?”即便外臣,这话对国君而言已极为不敬。 四目交接下的无声拼博,更是无畏无惧。 “当然。”恭顺帝听得出醉意,也不想计较,想着赶紧离开。 原想默不作声收下书笺,被两人冷眼瞧着,又与承昀眸光交接厮杀片刻,还是默默交还,心里满腹郁闷无处可发,仅能拂袖离去。 承昀确认恭顺帝走远,四下无人,揽上她腰际,掬起苍白无血色的面容,印上唇瓣温暖她的冰冷。 她满腹委屈没有在这个吻里得到慰藉。 提不起内息垂直落下的瞬间,她真以为玩完了! 不服气而不停搥打着厚实的胸膛,内息全无的她再用力都有如猫挠般。 明明她已经那么努力提升能力,今日还着了道! 任她发泄脾气的承昀只手服握她后颈, 他也需要被慰藉呢! 留她面对色欲熏心的帝王,远远见她一次次躲过亲近,水殿雕梁石柱都被捏出了裂痕。 发现这男人一心多用的作态,一时间她忘却了委屈,任凭他内息逆运了三个小周天。 阻滞的内息终于逐渐恢复,一别有求于人得任人摆布状态,闲下来的手便一掌推开了仍肆意掠夺的唇舌,哭嗓道:“你吓死我了!” 她以为这辈子不会说出这么女性化的抗议词汇,如今居然破了戒! 虽然早有准备,依然被她一掌推了三步远的承昀,一脸被横空破坏欲求不满的哀怨神情,万般委屈道: “夫人,又利用完夫君一掌推开了。” 她满脸绯红捂着被掠吻后唇瓣,这男人今天色心大发?还是憋太久了? 内息刚恢复,力道不可能大到他受伤! 瞧他捂着胸口一脸心疼的凄苦。 他胸臆鼻息间皆是席面上的果酒香气,包含硬喂给她的那口。 他的确喝了,那神情作态像极了微醺后的意兴阑珊。 醉了仍能为她与恭顺帝放肆叫嚣? 一步成两步慢慢探近他身边,一接近他长臂可即范围,便又被揽入怀中。 承昀眼里澄澈得,像孩子玩鬼抓人的兴奋道: “别人抓不到,我抓到了!” 颜娧:“......” 这也能拿来傲娇? 真醉假醉啊?不过,果酒香气在他身上融合了水安息香。 嗯! 不讨厌了。 捧着他又想入侵袭吻的脸庞,没好气问道:“别闹!” “不可!”他非常识相在她额间留下了印记。 多了,怕吓跑小狼崽子了。 颜娧闻言主动放下箝制问道:“还没走远?” “他生性多疑,不会轻易放弃,我们见好就收。”承昀让她揽着腰际,三步一倾,五步一倒往绒花树林外走,十足十的醉样。 “明明是你见好就收!”她没好气拧了他腰际一下。 从头到尾吃亏是她呐! 他佯装吃痛软了脚,也点了她腰窝,他做垫底一同跪卧在地。 颜娧:“......” 这只得了便宜的狼,还没卖够乖? 完全不介意倒卧在行宫的石板地上,而她还趴在他身上。 颜娧气得又槌了下面前厚实的胸膛。 承昀躺在石板地上,靠在她颊边细语着:“不装一下,怎么提前离开?” 见恭顺帝回座,姗姗来迟的内监宫人们,看到这番状况,已有人手脚利落的去前殿禀报。 不晓得什么情况的鸿胪寺左少卿,只得赶忙将倒地的摄政王世子扶出殿外,几个人扶撑下才将人给扶上陌上。 这一上马,看似烂醉的世子竟还能伸手将娇妻揽上马,所有人一头雾水。 到底醉了没?谁敢问? 没能得知答案,也只能目送远去。 颜娧抬眼看了出了行宫,便恢复如常的傲娇男人,莫名其妙问道:“怎么回事?” 他揽着缰绳,眉眼唇线都勾着不出所料的浅笑,看得颜娧心塞呢! 都努起嘴了,才传来他要笑不笑的嗓音道:“南楚不只有蛊,还有酒药呢!我们刚喝的果酒,本来能够相安无事,一旦运息酒气入肺腑,便会内息全失到酒气消退。” 南楚国君担心君臣异心在大宴上谋反,这果酒取了大仙祠的开花四季的银杏树果酿培,仅有历代皇后相传蛊室才能酿制。 一般只有在国家纷乱才会取出来请自家大臣,如今拿来单独伺候他们饮下,也是费了一番心思了。 “为何你没事?”只有她失去内息,过分了! 颜娧听到他胸臆里的轻笑声,直想把人摔下马。 “你还没学会逆转内息,自然不容易逃脱这种低级伎俩。”承昀乘着徐行凉风酒意渐退了。 “这不公平!那为何不先教我?没事喂我那口酒做甚?”说到此事,又是心头火熄不了。 非得这样吓她? 勒停了陌上,望进她依然怒火炙燃的眼眸,凝重道:“让你知道后宫阴险,江湖险恶。”承昀抚着她的额际,沉默了下才沉着道: “只是告诉你提防,不会印象深刻,只有切身之痛,能铭记在心。” “......”颜娧被教训得愣了愣,说得头头是道,无法反驳呢! 明明她年纪比他大啊!怎么会是她被教训了? 他疼惜的在她额际落下轻吻道:“你想走遍九州岛,我愿相陪,可四国世家各有其生存之法,北雍你见过了削骨剑,南楚宫廷你尝了白果酒,未来还有我的母国与东越,还会遇上什么,我也不清楚。” 世事难料,即使再不愿有那日到来,依然得防范未然教会她自保,他若有所思,低沉魅人嗓音饱含着犹豫道: “若有日,真有我鞭长莫及之事发生,终得让你牢记,不可以第一时间动武。” 气愤过了,再加上听完这席话,再张扬五爪的性子也都没了脾气。 他究竟怎么整?怎就摊上了这样的她? 今日唱了这么大一场戏,不光是为了要激怒恭顺帝,恢复安定公府名誉的决心,还顺道给她上一堂人生大道理。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错觉萦绕着她,迟迟一语不发。 带着些许不情愿氛围,倚回他胸膛那个熟悉位置,听着他细声叮咛。 “裴家功法极好,你可以多扮演几年无害小羔羊,没必要太快暴露根底。” 怎么一阵纠结后,感觉居然是她需要道歉? 这是什么歪理来着? 虽不情愿,她仍是缓缓环上他的腰际表了认同,嘴上还是忍不住的怨了两句:“他阴你,你阴我,不舒服。” 承昀星灿般眼眸,忽地深邃得看不清,迟疑了好半响,再次停下陌上,紧捉她藕臂,再慎重不过说道: “记住了,我宁可你在我身上不舒服,也不要你在恭顺帝身下舒服。” 颜娧如何不懂得他话里的暗喻?绯红云彩腾地炸遍无处可逃俏脸,也没忘再酸他一句:“贵人还真是用心良苦......” 第一百零二章 长大 年后到南楚至今,颜娧第一次见识南乡多雨情怀。 于是一连七日都妥妥的安置在君子笑里,当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闺秀。 各处的君子笑都有安排一处独立小院的供她来访安顿。 然而此趟来南楚繁琐杂事众多,为减少出入城门引人疑窦,她选择住在城外漕运行里居多。 被承昀在行宫恶整一回后,她下令将他拒于门外,今日也恰好满七日,她房里所有门窗全部上锁,一只蚂蚁也爬不进房里,膳食全摆在门外她自取。 承昀连爬窗机会都没有! 她身边的人因为裴家规训,全都因不能对承昀这救命恩人不敬而不敢驱离,那么她自个儿关上房门便不为难任何人了。 不得不承认,对于这异世仍了解得太少,有了裴家这么好的后盾,她还能遭了恭顺帝的算计,真真需要检讨! 这几年,她将心思都放在了拓展商业,对于宅府宫廷手段哪里懂得? 以往站在第三者角度来看代黎莹一家三代之事,仗着施家两姊妹的记忆,顶多出个主意,事情大多能平安揭过。 如大仙祠的狐狸大仙所言,她不认命倒转轨迹而有了前半段的顺遂,如今她前来南楚干预其他事,也莫怪大仙有所不满再焚她一回。 而她沉溺在顺遂里自以为是的拉着承昀四处闯祸,谁能料想勤练得再久都没用处,一杯酒便能摆平了! 这叫她如何甘心?不甘心又如何? 终究是自个儿落下邸报。 窝在房里越看邸报,便觉着越对不住寄乐山上的便宜爹娘。 原来,在她往南楚出发时,进入南楚该注意些什么,远在山门的门主爹早动用了门内资源收集了各方讯息,三日一封邸报送达南楚等着她翻阅。 是她日子过得太过舒心,如同承昀所言,太过天真,不知后宫阴险,江湖险恶,赤条条的坦身子入宫。 倘若没有承昀,或许那日她还真逃不掉了。 思及此,又是阵恶心的寒颤,恭顺帝眼眸里阴郁,非她所喜。 她花了整整七日翻阅二月至今晨的所有邸报。 南楚境内各州县风物,世家关系,门主爹全大约帮她简略梳理了一次,包含这次喝到的白果酒,都有详细写到如何解套。 万事只怪不认真在邸报啊! 抱看着一桌的邸报,颜娧对怀着满满的歉意。 有对疼女儿的爹娘真是好! “姑娘!许太医来访。”立秋在外头禀告着。 枕在大批邸报上,听着立秋拘谨的声音,她也知道,这回强硬的拒绝所有人,伤了她的心。 看完这些邸报,气得还是自个儿啊! 她做起身子甩甩头,拍拍脸颊,呼出郁结好几天的闷气。 世上没有早知道!仅有好好面对接下来的考验。 看着手上加了银漆描边而显得绚烂的鸢尾花戒痕,一定得找机会再去一趟大仙祠! 开了房门,立秋还不敢抬眼看她,主动挽起立秋藕臂,枕在骨感肩上,堆笑颜问道:“姑姑帮不帮忙梳头?” 立秋这才怔愣的抬眼,内疚眼眸里瞬时全是自责泪水,哽咽道:“好。” 还以为姑娘不要她了! 这几日她都担心山门随时会找其他人来取而代之。 陪着她出行,住在漕运行,邸报她也分神没去关注。 当方掌柜说明了门主夫妻所作的付出,连她都自觉错了。 以往姑娘不看,她都还记得看,怎么这次忘得一干二净? 那日回来,颜娧没有多说什么,连承昀都觉着已经安抚妥当,也没想到连她都接连七日被关在门外。 看着坐在铜镜前的姑娘,似乎如常的眸光里仍飘着颓丧。 她能理解那种一招被打回原形的挫折。 忽地,颜娧还抱着立秋的腰际,怯生生地道:“姑姑,对不住了。” 听到道歉,立秋反落下眼泪,他们与主子再好也是下人,何德何能能得到主子一声道歉? “立秋也错了!这些邸报立秋也没读到,还请姑娘原谅。”立秋歉声。 “是我的错,我早答应姑姑会看邸报了。”她抬头凝眉问:“我怎就长到会让男人惦记的岁数了?” 这一问反让立秋破涕为笑,是呢!姑娘长大了! 脂粉不施也如同凝脂的姣好面容,那双眼角微扬的澄澈眼眸,更别说随时勾着怡人浅笑的粉嫩唇瓣。 她日日看着习惯了,也忘记了! 看着镜中人流云髻渐成,她打趣问道:“我这算不算出师为捷身先死?” 立秋梳理如缎丝滑细致的长发,如实说道:“不算!谁让承贵人不给你男装,男装省事多了,他不来,按照我们的章程,不会这么多事儿。” 听着立秋安慰的酸话,心里还是悬念着那日宫里力战的他。 那样英姿飒爽,能不惦记? 立秋为她挑了碧蓝纱衣配月白齐腰襦裙,显得精神了许多。 “就是!就是!他不来,邸报我们都会看完。”颜娧说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说完了,还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主仆走在廊道下,漫天大雨洒落在庭院里,雨声唏哩落在小院里莲池,点点涟漪点点圆,落得池中荷花含水后频频点头倾雨。 是了!点点涟漪都得迁就彼此的圆方能扩得各自通圆,她又怎能成为完人? 一身傲骨的荷花,在雨水侵扰,没有荷叶遮掩也得频频点头,以免花芯浸烂在雨水,而她有人看顾着呢! 思及此,小院廊道下,颜娧给了立秋舒心的深深拥抱道:“等这些事儿完了,一定请寄乐山上的爹娘回归武山聚聚。” 山不转路转,山门回不去,请爹娘一聚总行的! “门主与夫人会高兴的!”立秋勾起不咸不甜的浅笑。 好像一直没向姑娘提过门主与夫人知晓她身分后,两位高堂的反应。 母亲姊姊是他们的女儿,也没询问母亲就把鸾令给出去了,这事儿在寄乐山上闹了老长时间呢! 还好!承昀第一时间“处理”得当,得了老夫人青眼,山上那对得罪了母亲姊姊的夫妻,至今还不敢下山认女儿呢! 这不,女儿想去哪,该注意的全都写进邸报给当包袱了,两夫妻还没敢到女儿面前飘一飘。 “姑姑这笑有点意思。”颜娧察觉那笑里不对劲的味道。 “姑娘这是气消了?”立秋问得笼统。 “唔......”颜娧凝眉,思忖须臾会才问道:“我该生什么气?” 立秋不确定的问道:“鸾令的事儿,姑娘不生气了?” “......”颜娧嘴角抽了抽。 这不会是长期以来没见到便宜爹娘的原因吧? “老夫人发了话,你不生气,这事儿才算过了。”立秋可没忘记老夫人给门主挨了板子呢! “没生气啊!”颜娧扶额发笑。 裴家给了多少方便?她可不是不惜福之人,何况不就订个亲? 何时嫁还不是两说?能逼着她嫁? 她相信,就算承昀有本事请摄政王爷去提亲,也得过黎莹颜笙那关啊! 这两个姊妹,会这么容易把她嫁了? 她几岁?不会这么杀鸡取卵吧? 再来这都好些年的事儿了,她曾告诉自个儿,绝对不生隔夜气,怎么可能这么久还挂在心上? 不排除是颜笙生气! “喔!不!姑姑不妨去信问问祖母还生气不。” 这闺蜜坏脾气没发在承昀身上,发在自家儿子身上?这么坑她便宜爹娘不好吧! 立秋倏地懂得姑娘意思,看来门主夫妻白白担心那么久了。 连她都想笑了。 ...... 一进花厅,许太医已等在那儿,看得出等得有几分捉急。 “姑娘!可是仍有不适?”许太医一见人进来,便赶忙准备好搭脉。 颜娧二话不说伸出手靠在脉枕上笑道:“许太医此番何事?” “娘娘让我带些东西过来。”许太医取出玉瓶递给颜娧,谨慎道:“娘娘听闻行宫之事,特意命下官送来百烈蛊血。” “七日了才听闻?”颜娧扯了扯嘴角。 如若真七日才知晓行宫之事,许后这后位坐得憋屈了。 颜娧接下玉瓶随手一放,观察着许太医神色,经内宫一事,也的确不该随意相信别人,即使与人有恩,谁也不知脸皮子底下的心思啊! “娘娘在宫里为这事也闹了些日子。”许太医如实禀报。 皇帝承诺仅能一个许倾霏,真能实现? 明眼人都能瞧出圣上动了心思,怎可能轻言放弃? 颜娧看着许太医进门至今,尚未抬眼与她对视,也不愿责怪他,南楚她能拂袖离去,这昭国公府可是成串蚂蚱跑也跑不了。 “这蛊血究竟是许后所赠,抑是恭顺帝所赠?许太医需不需要捋一捋再回答?” 这话一问,许太医立即跪下了。 “许太医该清楚我留下原因,这蛊母真是安定公府二房所窃?也不妨告诉您,我碰上姜谖了。” 听闻姜谖许太医明显愣下,呐呐问道:“安定公夫人真还活着?” “姜谖放下了,已安全离开了。”颜娧直言。 恭顺帝总不会要不到钟兰芯,留不下她,连姜谖都好吧? 综观历史也不乏这样的帝王,尤其姜谖那能遗传给黎颖的风韵,她还是省省话好些。 第一百零三章 筹码 “按姜谖说法,缘生蛊母应是在曹太后手里丢失,而非昭贵妃,为何昭贵妃愿罚抄五年佛经?”颜娧喝了原本端给许太医的茶盏。 既然来人都不打算守上救命之恩了,又何必谨守待客之道? 许太医踌躇了许久,才缓缓道来:“贵妃娘娘求了百烈蛊血,希望伯朗伯逍亦能不为蛊毒所侵。” 可怜的伯夷,被独漏了啊!而他仍愿意第一时间回来以命换命。 昭贵妃真是做得了一手好买卖。 “所以武英殿只为换得往后伯夷的鞠躬尽瘁而顺手一搭?”她摇摇头。 啧啧!皇家果真是最可怕的地方,身边点点枝叶末节都有意义。 她相信,伯夷到离开那刻,心里还挂记着许后舍血之恩。 “曹太后究竟将缘生蛊母交给谁?”颜娧锐利眸光扫过许太医。 许太医汗颜道:“圣上正为此事问责了不少人。” 君子笑里宁静平和,京城里已是风声鹤唳,所有世家紧闭门户,深怕被卷入有关安定公府是非里。 颜娧将花梨木圆桌上的玉瓶推回许太医跟前,玩味问道:“您呢?许太医又被问了什么?” 深宫大内他们兄妹都能演一出戏解了伯夷蛊毒,为了昭国公府再演一出骗骗她又如何? 不是她怕了草绳,而是这百烈蛊血来得太容易,许后整个人都是百烈蛊母的媒介,媒介受了多少伤蛊母都会反噬,日前为了伯夷能理解,许后愿意为她冒这险? 见许太医迟迟没有回应,颜娧心里也有底了,轻叹道:“缘生蛊母失窃,我们从北雍逆着回来的线索也有不少,既然都能布署这么多年,我再等个几年也无妨。 如今扯了安定公府,想必有不少人担心受怕被牵扯,可我并非让你们南楚臣子用来敬献新君新玩意儿,许太医可曾想过我是个人,还是个有夫之妇?” 立秋听这话不假,听着也为承昀勾起了安心的浅笑。 她家姑娘还认这桩亲呢! “姑娘,娘娘不是有心的。”许太医面有难色。 “有心也好无心也罢,这东西终究送来我面前了!”颜娧凝重眸光扫过许太医,才慎重道,“我终究是寄乐山的大姑娘,请诸位贵人莫踰了规矩。” 许太医眼里有诸多不愿,拧着剑眉道:“那日娘娘取了蛊血便一连数日虚弱不堪,圣上早怀疑那是武英殿里几个人身份,因此要挟娘娘以姑娘来换几人性命。” “这就是您们的取舍?”颜娧无奈苦笑道,“两位可曾想过,献上我才是害了三位皇子性命?如果恭顺帝以太子性命来要挟,你们做这考虑还能理解,三位皇子都在我手里,想把我献出去这是脑袋被城门夹了?” 见许太医怔愣了须臾,她缓缓笑道:“当局者迷,搞清楚筹码在何人手里,再来决定这东西要送给谁。” 颜娧睨了眼那瓶白玉磁瓶,修长指节轻敲着花梨木桌,勾起笑容道:“或者告诉我该怎么用它。” 许太医立秋:“......” 这话峰转太快,两人都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她。 突然被注视,换颜娧绽出可人的笑靥问道:“我不能玩玩?” 恭顺帝都送蛊物上门来阴她了,难不成还不能问问怎么玩? 许太医面有难色道:“可以。” “有何用?”会送来给她的蛊毒可好奇了。 乖乖听话蛊? “倾愿蛊,倾下蛊之人所愿。”许太医面色更难看吱唔道,“服用后与常人无异,两日后蚀蛊入脑,醒来会对当日所见第一人,一辈子倾心无悔。” 颜娧听完掩嘴发笑,打趣问:“许太医,你觉着整个南楚有何人能将我从君子笑带走?醒来还得在恭顺帝床上?或者你们要把恭顺帝送到我床上? 再来,能与我同眠不是承世子便是我家姑姑,这两个人我已经一辈子倾心无悔了,实在不需要啊!我说你们送这蛊犯不犯不傻啊?” 许太医被一连几个问题问得发憷,只想着把恭顺帝交代的东西送来,后续倒是没想到呐! 小姑娘家家都直白说,与承世子同眠了,他也不太懂得为何恭顺帝还要打这主意了?? “好啦!我收下了!”颜娧将玉瓶抛给立秋收下,慎重道,“许太医,劳烦转达恭顺帝,平白得来的百万岁贡,不想要,其他三国非常乐意均分,鱼与熊掌本就不可兼得,不要以为拍死正好在吃鱼的熊便是兼得。” 许太医一脸尴尬听着立秋与屋内、屋外梁上暗卫们的噗呲声。 这便是她们家姑娘啊! 也仅在此时许太医才清楚,看似厅堂无人原来高手比邻。 寄乐山向来以姑娘矜贵,怎么能没人看护着? “名册送来当下,我全当你还了送几个孩子离开的船票,余下的从姜谖那儿也有了个大概,以后我这小院,也就不劳您挂着了。” 颜娧话毕,立秋便躬身送客道:“许太医请。” 忽地,厅堂内外的暗卫迅即的鸟兽散,散得速度快得颜娧还来不急纳闷,一袭沾了水气的月牙直缀翩然落在她面前。 二话不说将她揽入了陌生了几日的胸膛,半点不介意濡湿纱衣,柳腰轻提便吻上方才盛气凌人的菱唇。 一阵湿冷透过衣物,虽是五月天也轻颤了下,来人才甘心放开箝制。 承昀着急问道:“不气了?” “冷!”她没响应问题,抗议似的挣脱了环抱。 他也真忘了一身水气,只听楚风来报,她终于出了房门,便不顾雨势飞奔过来。 原先以为能跟往常相同,离了她身边,照样过上生活,陪着鸿胪寺少卿参访南楚风物。 旁人问起为何这几日没带着夫人出门,都被他冷然回视,看得再也没人敢问夫人呢? 只是没料想,这次短暂分离会时刻惦念着,想念她温暖浅笑,更想念她柔软的唇瓣。 果然尝过美好后有点麻烦上身了,脑子里不自主便想起她在怀中的模样。 立秋送来君子笑为承昀所备衣物,站在厅堂座屏外侯着,她接过后顿了须臾,她身边的人何时连他的衣服都开始准备了? 这衣物的织造是她庄子里的玢璘锦,庄子里都会为主子备好四季衣物后,才会将余下锦料发卖了。 如今绝大部分都被安排到北雍宫里,在外一匹难求极为少见,若非事先准备,绝不可能见穿到他玢璘锦的料子! 在裴家也好,在归武山也罢,他认真的!从没把自个儿当外人! 将衣服摆在花梨木桌上,颜娧哭笑不得的发现这个事实。 “先把湿衣裳换了。” 承昀闻言立即开始拆卸玉带环佩禁步,看得颜娧一脸愣的伸手制止将被脱下的直缀。 “你在做甚?” “不是让我更衣?”承昀顺势握住衣襟上的纤手。 “你...你该到隔扇门后吧?” “不该夫人伺候夫君更衣?” 颜蓦然绯红了脸,上一次见他袒胸露体在何时了? 即便南楚这些日子,夜夜和衣而眠,也没扒过他衣物啊! 他怎能这么理所当然? “夫你个头!别得寸进尺!” “唔......”承昀忽地舔舐了薄唇,轻咬了唇瓣,勾起戏谑浅笑道,“我方才的确有得唇进齿,没错!” “......” 颜娧似乎又听见不远处传来众人笑声,包含屏座外的立秋。 这谐音谐得她无处可逃。 这男人,又撩力全开了?不是还担心她生气?假的吧? 颜娧摀脸背过身子,指着身后的隔扇门道:“去里头换!” 承昀没有理会她的指示,有礼的喊了座屏的立秋道:“姑姑,我弄湿丫头的衣物,劳烦了。” “好的!”立秋躬身离去。 “......” 她身边的人,真的太好说话了,真伪也不辨一辨啊?也就抱了那一下能濡湿多少? 不到一盏茶时间,立秋便送来她的衣裳递来,连个眼神交会也没有便转身离开花厅。 颜娧捧着她的衣服,便要闪进隔扇门,没来得及落锁,承昀便挡着门板跟进。 “你要进来?”颜娧惊愕。 承昀勾起邪肆浅笑道:“没理由你与伯夷能在同一处更衣,我俩却要分开更衣。” 这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颜娧撑着门板苦笑问:“没必要这时候扯不懂事的旧帐吧?” 这几日,她真有深切反省入楚后作为,包含在山洞里还可惜伯夷遇人不淑。 她如今清楚着,那只是伯夷没能力对她怎样啊! 行宫之行,他明显在提醒男女之防,怎么他不用守? 承昀动了内息,不伤她范围推开门板,箭步跟进隔扇门,随手一挥关上门。 迅速移步长臂一展,将失去平衡频频后退的小女人揽回怀中,如愿将她濡湿更彻底。 两人的衣物挥洒漫天后落了一地,他星辉交映的眼眸直视得她不知所措。 “你说呢?”承昀特意等了须臾,给她回答机会,待她真想开口辩解,便倾身长驱直入。 颜娧即便知道中计也已无言以对,都怪自个儿当初没好好充实这份知识啊! 回去北雍定得好好请教两个妹妹,老是被他这么欺负得死死的,可怎么好? 第一百零四章 狐狸 承昀如愿尝够了芬芳后,松开怀中人,抵在他胸膛上的双拳松了松,明显也松了口气。 他指节分明的长指的抚过她额际问道:“气消了?” “我没生气。”推不开她也就不挣扎了。 说没生气,又不着痕迹推拒他亲近,承昀不禁气笑问道:“没生气关了七天?” “我看邸报,没生气。” 她能怎么说? 苏大人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心境坦荡荡。 她呢? 一顾二盼三回首,全是众人的疼爱包容,有资格生谁气?包含面前这男人,她开布庄还织不出来他有什么罪呢! “容许你关起门七日,不是给你学会拒绝我,当真以为那几道锁能难倒我?”承昀又提近了两人距离。 颜娧蹙起柳眉诧异问道:“我怎就没发现,你这么霸道?” 他再认真不过的说道:“我只能对你霸道。” 这话,换来了她浅浅勾起唇线,绽出羞涩笑花。 承昀没来由的问道:“是我吻得不好?” 这思维扰了一贯冷情的承昀,莫不是她有得比较? 他真问过父亲怎么学,只得到“这事男人不用教!”的结论。 遇上愿意以命相随的女人,自然知道如何疼惜。 他以为目前为止,自修得还不错,可方才她眼眸明显出神,不禁自我怀疑了...... 难道真得找人试试? 他凝了眉不悦,多脏.... 再看看怀中人,能不能问? “唔......”颜娧沈吟了下,他觉得她不好? “你试过?”他鼓起勇气问。 颜娧满满想哭的冲动,终于也被问这个送命题,怎么回答都不大对劲呐! 回答有,伤了他的心。 回答没,伤了她的脸。 要他伤心,还是要她不要脸? 虽说她没机会在上辈子试一试,总也有几个必追的小鲜肉男神,偶尔犯犯花痴。 施家两姐妹回忆里面不愉快的过去,寒毛直竖的他人往昔也能算得上试过? 不行! 光想阵阵恶寒便席卷而来。 被发现的穿越女都怎么回答来着?她怎么脑子里一片空白? 忽地!脑子一阵激灵,装天真!她能行的! 颜娧凝起柳眉,一派无辜可爱的眼眸回望问道:“试什么?” 承昀勾起浅笑,小狼崽子装起来了啊! “要不......”他为难凝眉。 “嗯?”颜娧狡黠眼眸跟上他的欲语还休,迟疑问道:“怎么了?” 不理会衣裳又湿润了襦裙,揽着装傻的她,他再认真不过的跟着装傻问道:“要不,我去寻找人练练怎么吻?” 这事儿能找谁练?认真的? 她都没找人试过,他怎么可以! 瞧着他一副懊恼不已,她想也没想,藕臂环过他精实背脊,轻拍两下安慰道: “没事!我们多练练!” 承昀勾起称心满意的坏笑,一把提上柳腰贴近胸膛,胸膛早已解开衣襟,里衣湿透全黏附在结实精壮的身躯上。 她本想再来个天真娇羞,岂知一低头,令人血脉偾张的胸肌、腹肌、腹胁肌,全都展现在眼前...... 那抹坏笑显示,绝对故意给她看的! 心里偷偷赞叹这副精壮身躯后,也没忘羞红脸抬眼,平视着他勾着邪笑的薄唇。 “好,夫君听夫人的,我们多练练。” 还没从精实诱人身躯里醒神,恍惚间薄唇颤动,也没来得及听清说了什么,薄唇便覆上她的,一阵缱绻情思,细腻入微。 嗯!父亲是对的!身体练得好,拐骗媳妇没烦恼! 两人携手离开隔扇门,已过了半个时辰,花厅桌上备好了姜茶两碗白烟袅袅。 承昀二话不说一口气饮尽,拿着空碗逼她跟上。 “你着凉,为什么我也得跟着喝?”颜娧凝着柳眉,实在不爱喝姜茶,辣人! 这就是她不爱下雪、下雨出门的原因呐!包含每日泡在苍蓝江水了练武,每回都有一整碗姜汤等着她。 虽然她已经尽力改造过这姜茶,还是不太爱那份热辣感。 姜黄、老姜、红糖炼制成糖块,仅需要热水冲泡,北方天冷时备上一盅给客人驱寒,正好! “我着凉,你着冷。”承昀眼眸毫无遮掩看着她刚换上的衣裳,再清楚不过的明示道,“喝了,才有新消息。” “......” 颜娧见没得商量,只得一口饮尽,姜黄凉感平衡着老姜辣度,红糖安慰着被辣着的味蕾。 一阵哆嗦后,如从容就义的洒脱问:“说吧!” 承昀拧起眉宇,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自小她便为着黎家事儿打转,深受再重伤也毫无怨尤。 她心里对黎承与黎祈是什么心态,他倒是从来没问过她。 他横空出世拦了她的往后日子,除了开始几日不依不挠,倒也没再有其他怨言。 她甘心? 她曾问过他甘心与否? 他是否也该问问? “跟着我,你是否甘心?” 承昀没来由的问话,她愣了下,唇边旋即扬起掩不住的浅笑,风凉问道:“贵人这话会不会晚了几年问?” 在这个保守世代,这时候才来问她甘心与否? 看样子,行宫的事儿不止她脑袋转不顺呐! “不是早知道了?”她说得一派轻松。 那日谁在行宫大胆分析她会积极闪躲恭顺帝了? “回我。”他直拗贴近,好似答案不满意,猛虎便随时猛扑。 “强扭的瓜不甜,硬要的答案不真!”颜娧打趣着他。 他郑重其事说道:“我扭的都甜,我要的都真。” 颜娧咯咯笑了,美目转了下,眯眼笑道:“离开京都前,再带我上去大仙祠,我就告诉你。” 承昀星眸里满是不解,顿了顿,纳闷问:“为何坚持非去大仙祠不可?” 上一回怕得还不够彻底? 颜娧坐在小杌子上,手肘撑着花梨木圆桌,掌心轻托着下颔,纤指敲击着桌面,眼眸流转几许才绕回眉头深蹙的承昀脸上,轻声说道:“我不喜欢答案在眼前,差我临门一脚那挫折感。” 为何来到此处,相信颜笙黎莹也想知道。 如今答案近在眼前,不去探究,怎么对得起自己? “缘生之事,这么多年你都等了。”他落坐在她身旁,星眸里全是忧郁。 “不一样的。”她主动握上明显焦虑正环着胸的健臂,扬起明媚的浅笑道:“身外之事与自身之事,你也是我的自身之事。” 小男人要她一个保证啊! 听完话末,承昀隽刻雕琢般的脸庞,终于挂不住冷毅,止不住频频上扬的唇线,心里欢欣鼓舞也得扛着冷静自持。 想着小媳妇第一次对他说好听话得绷着点,手脚没跟上脑袋节奏,先行一步靠近拥抱了她,直至嗅到属于她的宁静幽香,醒神发觉四肢与脑子不协调。 没错过他脸上的些微变化,连她也没忍住嘴角不断上勾着,嗅着他身上的水安息香不免发笑。 她身边这群人,真心把他当主子看待了,连衣料上的熏香都尽了心。 “至于这样啊?”颜娧挣脱着。 承昀没理会她挣扎,一个提气人已然横抱在腿上,星眸闪动,沉着嗓音里掩不住些许兴奋道:“至于,当然至于,我家小媳妇第一回开口说心里话。” 颜娧还真被逗笑了,柳眉轻挑问道:“不是在行宫把我分析得透彻了,还需要说出口啊?” 这响应他未置可否,只是忽地转了个心酸语调道:“等你长大这些年,我都说无数次了,我才得到这么一句,你不是最讲求公平?为何独独对我不公平?” 颜娧抬眼睨着,面前不知何时从大野狼变种成狐狸的男人,那几分愁苦她可听清了!下意识先伸手摀了菱唇。 他神情里头又有几分真实? 光是晌午,她着道几次了? 她自小到大没踩过什么坑,一趟南楚都踩得快怀疑人生了! 是不是又准备了什么坑等着她了? 虽说,她也没怕过事儿,老是栽他手上,真心也不愉悦。 相处越久,他变种狐狸习性越发明显了,得好好防范才行! 承昀被她摀嘴动作给逗笑了,“小狼崽觉着这样挡得了大狐狸?” 这话听得颜娧美眸里的悠然瞬即消失无踪,瞪大了眼眸,悄悄退开了三分。 没料想到他居然认了狐狸这称号啊! 怎么知道她在想什么? 大狐狸舔拭了薄唇勾起邪笑,捉高了小狼崽摀嘴的两皓腕,狐狸脑袋穿臂而过,浩腕被箝制在他颈项上动弹不得。 两人四目交接,吐呐间全是他的危险讯息,低沉嗓音问道:“还要挡着我?” 承昀十分善用男性优势,须臾转圜,她连膝盖以下修长纤腿也被箝制在肌理分明的双腿间。 颜娧:“......” 发生什么事?怎么两人忽地又紧靠在一起了? “说好的消......” 这回发言效率好些,还有说到四个字。 再次发现上当的颜娧,从气愤到沈醉只花了一瞬。 暂时她是没胜算了! 君子报仇都喊三年了,她一介弱女子再喊个十年也不过分! 十年风水轮流转是吧?算算来到这异世也差不多快满十年了。 嗯!下个十年再来分说好了。 看在前几年老是他栽在她手里,人力物力皆耗损份儿上,暂时不与计较。 究竟谁腹黑来着了? 第一百零五章 纸伞 小满之日苦菜秀 终究,承昀还是妥协在那双娇俏明媚的眸子里,亲自带她上了大仙祠寻找答案。 所幸,再次踏进大仙祠,颜娧没有感到任何异常,如常随拜结束,随手捡了几颗四季白果放进绣袋,两人走出大仙祠正堂,迤迤然上了迎客桥。 春雨纷飞,两人同撑着莫绍特地快船送来的油纸伞。 取自她以酒母培饲的潇湘竹,搭上庄上的玢璘锦,特地请黎承绘上海棠红君子兰伞面,更别说隐藏在伞内的数十道制伞工艺。 抬头仰望伞内设计,她知道为何莫绍要千里送来这把伞。 这不她年前提醒回归武山时,提醒莫绍。 现在的伞不方便,反着收不是更好? 难怪方才承昀开伞还反应不及的被伞骨歪打一着。 莫叔还真做出了这异世的第一把反向伞了! 承昀被歪打而不情愿说道:“这伞诡异!” “好看!上头有承哥哥手笔,还有莫叔的用心。”颜娧勾起浅笑。 这一趟出来也两个月多了,这群人在提醒她该散了。 散归啊! 以往她总在京城归武山两处跑,这是第一回离开那么久。 “连把雨伞都能作文章。”承昀无奈摇头。 颜娧了望着细雨纷飞在湄湖上,垂柳因雨水沉重,无法飘逸而落着于湖面上。 她回望了仍在抱怨油纸伞的承昀,扬起自信微笑道: “我跟贵人打个小赌,三年内这把玢璘伞会供不应求。” 承昀拧起剑眉语气凝重问道:“喊谁?” 他可没兴趣听赌了什么,为她执伞的男人,只问她说了甚? 才答应不再喊他贵人,出了趟门又忘了? 颜娧自知自知口误,偷偷往桥柱轻挪了两步,勾起无辜浅笑转移话题,解释介绍道: “这可是反向伞,莫叔将玢璘锦给加工了,除了伞面内外精美,昀哥看看伞面都没有留下水印光洁如初,这伞不需桐油、柿油便能遮雨,昀哥看看是不是轻巧着?” 连叫了两声昀哥能行了吧! 她去年抽空回归武山宅子,试着以酒母与单糖炼出醇化反应,形成荷叶效应的聚乙二醇。 她庆幸自个儿求学时期,也是喜欢火烧实验室的勤学小伙,这些简单的化学知识都还能懂。 缫丝时加入溶液,布料便能形成荷叶效应,黎承手绘画后再覆上犹如蝉翼轻薄泡过溶液的玢璘锦伞面,这伞才算成了三成。 连个伞也要古人抢生意? 非也非也! 这难免三灾五难,刮风下雨,没把好用的伞怎么成? 这一身衣物被雨水浸湿多难干呐! 为了日后减少被雨水浸湿的机会,当然得再磨难磨难莫叔,弄出这把反向伞,看看!才多久莫叔就把伞送来给她了。 来到日前祠前搭棚茶肆,收伞时他终于发现了关窍所在。 原来她是为收伞之人着想,能够不被雨水浸湿,湿伞面收在伞内,便不会濡湿了他人,因此这玢璘伞内外都得用心勾勒一番景致。 也难怪敢同他打赌这伞会供不应求。 所幸,这份剔透心,他下手快了! 颜娧落坐后,倚肘下颌轻靠在手心里,挑着浅笑看着面前男人,发现到欣赏的神色,有双锐利眼,又有聪明脑袋,不需要教便懂得如何使用,聪明得不像个古人! “这伞......”刚才嫌怪,现在想做什么都不太好啊! “嗯?”颜娧看穿他的别扭,一副生意人精明利索道:“昀哥想要?开个价,我看看行不。” 光黎承手绘两面栩栩如生的雨落君子兰彩绘,这伞能有价? 少了桐油与柿油又减轻了不少伞重,闺阁少女也能轻易执伞。 这伞定能大卖! “何时供货?”还不如问问何时广卖。 颜娧咯咯笑了,这聪明客人,干脆放弃典藏版啊! “这防水玢璘锦还不够多,我再考虑考虑。” 被吊胃口了?方才不是要打赌?他凝眉问:“赌注是什么?” “嗯?”这个思维跳太快,她差点来不及接,不可置信看着面前真想同她开赌的男人,差点倒肘了。 “钱你也不看重了,还能赌什么?”承昀学她以肘支撑下颔两两相望。 他俩能赌什么?银子、权利、名望她都有,连他能给的世子妃,将来的摄政王妃都不大看得上,还能赌什么? 掌柜的在此时递上两份茶汤与小点,有礼道:“客倌请用!” 颜娧以纤手遮掩,小声隔桌询问道:“我们没点东西,掌柜便送茶食了?” 承昀苦笑问:“会怕?” 看来这行宫阴影还得持续一阵子,连路边小贩都担心了啊! 颜娧认真颔首。 “姑娘多虑了!客倌日前给了十两银子预定,那日客倌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尝上,小店记下了。”掌柜对这对璧人印象可深了。 更别说那匹有灵性马为寻主扯坏马栓,跳坏马厩栅栏。 还好那日承昀还留下了十两银子,修个马厩还有剩下,那是小店好几日营收呢! “掌柜好记性!”承昀投了笑脸,又递上十两银子,掌柜的便识时务退下了。 “要不赌我们俩婚期好了。”承昀骨节分明的长指在鬓上轻点着,眼波流转间观望她反应。 她收下手肘,拧着柳眉不明究理等着这男人又做什么妖。 那神色摆明等她开口问赌什么,能这么傻扑上去问? 她才不问! 承昀不露声色的询问:“你邀的赌,又不赌了?对伞没信心?” “谁说没信心?”颜娧轻咬着粉唇,说句话都考虑半响,自信她打着安全牌,她画的设计图,都没他话里的弯弯绕绕多! “又不说话,我作庄啰?”见她小心翼翼,承昀不由得发笑。 这些日子真把她吓着了? 她身边多得是宠着的,让她适应正常人际关系思维而已! 再想想西尧那真狼窝,即便真狼崽子,进了狼窝能不吃点亏? 做生意的话术,她没话说,与人相处,多少人离了真心话里有话? 何况也只有吃吃嫩豆腐,没实际让她遭罪呢! 日子还长着,她得慢慢见识人性呢! 颜娧对他话里的作庄又凝了柳眉,总觉着又有幺蛾子了! 他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询问道:“如若,这三年内玢璘伞能在这九州岛岛供不应求,我们三年后成亲如何?” 颜娧:“......” 这伞是要她卖,抑是要她不卖?怎么横竖都她吃亏? 她脑子连转悠都没,便直接问道:“昀哥,你还要脸不?” 东西是她的,怎么庄家轮到他头上了? “处媳妇,不需要脸。”承昀说得那叫一个堂而皇之。 “客倌这话说得实在!” 雨天来客少,小铺里就他们俩,掌柜的巡着账簿也发出赞同之声。 “居然还有路人赞同?”颜娧对掌柜这横插一脚哭笑不得。 承昀得意的扬扬眉。 玢璘伞卖与不卖不都在她话下? 积极成了她恨嫁,不积极又似乎有那么些许对不住他。 他这坑挖得挺深啊! 再看回来,这是顶多再陪她逍遥三年的通缉令? 她回望那深幽星眸里醉人的宠溺,他是认真的呐! 这是在早婚配前提下,他能给的最大限度自由? 他长指琢磨着粗陶胚茶盏,挑起唇线问道:“卖不卖都你掌控,小狼崽子还不满意?” “呃......”颜娧被他话里的意思问得不知该答与不答。 这是许诺她? 承昀倾身向前,星眸如辉熠熠,语调如魅道:“需要我再好好解释?” 颜娧被他突如其来靠近,吓得差点洒了茶汤,那眼里的解释非常有意思。 完了!她是不是该再进大仙祠拜个拜?趋吉避凶下? 几番下来,那张隽刻雕琢下的脸一靠近,心跳总缓不下来。 潜意识里似乎还期待着他亲近举动?? 难道真着了他的道了? 不若以往的平心静气啊! 她怎么真对他动了心思了? 才下了目标要走遍想走遍九州岛岛,这才几天心便被哄走了? “三年就三年。”颜娧一口饮尽茶汤,潇洒允诺。 市井茶铺的茶叶能有什么流连?他肯定来磨耗心思而已。 承昀如愿摆正了身段,为她再斟上茶汤,神神秘秘说道:“路经西尧,你会知道这个三年多重要。” 他能耐着性子等她,他皇祖母呢?能有这耐性? 皇祖母倒也是个愿赌服输的性子,开了这盘赌,她知晓了,指不定会趁机乱一把。 呲!在西尧国卖不了,能不能提前成亲? 他琢磨这么多年,也没成功将她带回西尧,如今终于有机会让人瞧瞧了。 思及此,他唇线又抑止不住的上扬了好几回。 光想到西尧伞能够卖得不好,承昀忽地觉得手中茶汤甘美,回味无穷,又进了一盏茶。 他那眼眸里喜不自胜怎么回事? 颜娧不解问道:“西尧能有什么事儿?” 又不是决定下一站到西尧,他在开什么心呐? “西尧最难的是家事,我们有赌约好回话。”承昀手持茶盏仍抑不住笑。 三年有点长,这七年都等了,还差这么点? 至少又如愿的要到了一个日期。 看他浅笑不断。颜娧已经自我怀疑,是不是又踏了什么坑? 难道真是天道轮回,因果循环?出来混总是要还? 第一百零六章 善待 雨势渐小。 三两人群稀稀落落上山,在茶肆落脚的人们也渐多了。 多方来客窸窣交谈,等着雨歇的颜娧也不着急离开,品着茶,听着闲聊。 “你说大仙还有老窝?” “当然!你看过狐狸住寺庙?” “那还不说说上那看大仙老窝?” “沿着湄湖绕上山顶啊!” “这儿只是方便验朝廷祭祀。” “喔!原来如此!” 承昀盯着她听闻山上还有大仙老窝,灵动眼眸旋即绕着他转不停,开始后悔没有立即下山。 “还想往上走?”承昀见她不停颔首,为那直拗的固执苦笑。 他审视眸光扫过她今早特意换上的新绣鞋,纳闷问道:“不怕新鞋脏了?” 颜娧看着绽着粉荷的绣鞋,勾起浅笑回道:“山上泥泞,正好试试新鞋。” “又是玢璘锦?”承昀笑问。 “昀哥,看看鞋子。”颜娧献宝般邀请。 雨天来客哪能不染泥泞?几个客人长靴绣鞋,再小心多少也沾上泥印。 唯独他俩,承昀月白长靴依然敞新,她的绣鞋粉荷依然绽如初开。 “你的心思能不能用在正常的地方?”承昀仅能赞叹这心思细腻的小狼崽了。 “不好吗?都不怕脏呢!”她可是连鞋底都纳上玢璘锦做隔绝,鞋底怎么湿都不会透入呢! 为了生活舒适,她可是耗费了不少心思。 “所以,纱衣也是?”承昀瞧了眼出门前特意被加上的外氅,薄如蝉翼的纱罩,为他阻去了大部分的雨势。 “是呢!”她眉眼欢欣,轻咬着唇瓣等着嘉奖。 “那便走吧!”承昀牵起葇荑往湄湖山脚前行,她想去怎么也拦不了的。 这些日子相与下来,她的性子也逐渐透澈了些。 永远都在两害相权取其轻的范畴内选择,如若今天没遂了她意,这南楚都城还真就走不出去了。 这不,曹太后那儿消息都透露给她了,至今还没听她松口要离京,彼此都清楚,没带她上这趟湄湖山还真不走了。 承昀对这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性子也是无奈,怎么上山这事情便没有纳入她的两害相权取其轻里琢磨? “你真不怕?”他不自觉紧握了大掌。 顺着湄湖铺设的石板小路蜿蜒上山望去,因雨势而显得阴郁。 他这辈子还没怕过什么,殊不知现下对这湄湖山掺撮了担忧。 颜娧对他亮了亮空空如也,仅有鸢尾花彩绘的纤手,眯眼笑道:“不怕,顶多花纹再换一下。” 她也是笃定了,大仙话里的意思。 是她耐不住心里的好奇,非得再去一趟确认。 如若真是狐狸大仙让她到这异世,都容许她存活了近十年,怎会因为她的这番探究而要了她的命? 真要,在她不知如何逆转时空时,取了她性命便是,怎么可能存活至今? 承昀冷毅的脸庞也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明知,她便是这种不怕事儿的个性,面对她真要去寻解,距离越近心里仍是撇不下焦心。 这一路,他没用内息,不愿加速行程,企盼着她会想回头。 看着越来越近的山路,瞧着她眼里毫不掩饰的好奇。 他知道不可能往回走了。 “我看了祠里的典籍说了,狐狸大仙是张天师座下仙使,她脚边的四只母子狐也是因缘际会而收养,大仙修行的云台山大火,母狐为了救三只小狐,饿死了亲生小狐,母狐没有因伤心而责怪捡来的小狐,更尽心照护了三只小狐。 狐狸大仙完成张天师使命,回到洞府看了四只奄奄一息的狐孙,将牠们带回龙虎山请天师救治,天师感念母狐的母爱广播,慈悲为怀,让牠们立誓陪着狐狸大仙一同修行。 南楚境内,只要家中有幼儿啼哭不安、不易入睡,家中用膳时,多被一副碗筷呼请大仙协助,幼儿便能获得改善,这样一位照顾婴幼的大仙,怎么舍得要我的命?” “所以你才敢肝横胆乍,再上来欺负狐狸大仙善良?”承昀为她胆大思维下的结论。 颜娧闻言愣了愣,急急反驳道:“我只是相信凡事必有因果。” 踏上山阶第一步,她回头凝望了承昀轻蹙的剑眉,伸手抚去眉宇间的不悦,忍不住勾起浅笑问道:“难道你真相信狐狸大仙将我带来这里,只是为了把我送给你?” 承昀忽地揽上她的腰际,薄氅纱衣上的水珠,被震得飞扬四散洒落,灼热的眼眸直视着她,霸道问道:“有何不可?你可有不愿?” 半阶台阶补足原本不足的身高,四目交接无法回避炽热讯问,她伸手抚摸了他发鬓,未曾想他立即像个孩子索讨慰藉般,偏头卧在她手上。 脸上那还有冷毅?只有满满不情愿! 抓准了她会心软? 唔...... 上那再去找一个愿意等她十年,又不容易被弄死的男人? 思及此,她双手环住他颈项,额际交抵,方才茶肆里所饮的茉香茶气四溢在两人之间,勾起明媚浅笑道:“等我们下山,我再回答你。” 话毕,轻轻落吻在他额上,察觉他惊喜松手,回身飞也似的逃离他环抱。 承昀见状也仅能失笑赶忙追上她的脚步。 ...... 通往大仙处所的甬道墙上灯火通明,可见时时有人看顾。 而这明幌幌的甬道却与遥远记忆里那火焚的甬道相互交应重迭,山壁上的石板刻划也大多相同。 踏入石室内亦是狐狸大仙与仙狐的雕刻,石刻痕迹更为斑驳久远,心里莫名触动,几乎能断定,她们当时的地勘便是此处了。 以为的异世居然与现在是个重迭时空! 她们差点毁坏了狐狸大仙的处所啊! 按上次突来的无火之焚,也难怪会突来一把无名火把她们三人一把烧了。 原想着,她这缕轻魂会不会又魂归原处。 如今再看颜笙黎莹的年岁与归宿,大仙似乎没这意愿让她们重回了。 何况她还是唯一特例重回了五岁,让她按着自个儿意念再活一回。 石像前供着鲜花鲜果,颜娧抱着歉念跪伏在蒲团上诚心道歉。 按着工安条例,地勘小组有去无回,这一处短期内不会再被勘查第二次,会选择其他地方作为水库,也不需再担心会有其他人遭罪。 承昀在一旁静静陪着,观察着她眼神流转间的变化,从不解到叩拜大仙像再起,她澄澈的眼眸里似乎有了决断。 两人跪拜后,承昀扶起她,试探着问道:“怎么了?” 颜娧轻轻摇头,勾起浅笑安慰道:“走吧!心愿了了。” 这回,她挽上了愿意为她驻留的大掌走出大仙处所。 ...... 马车前行,车轮辘辘。 一上了马车便专注于地图的颜娧,正思索着下一站该去那。 如若曹太后所言不假,下一站还真得往西尧去探探了。 承昀原以为上了马车会有解答,而她似乎忘了上山前给的承诺。 看着她一派轻松拥着喜欢的小绒枕打量着地图,心里窝火得气不打从一处来,他挪动位置靠上前去,一把抽走了她手里所有东西扔往车门口。 目光灼灼的审视着身前的小女人,语调里都是危险不悦的问道:“有没有忘了什么事?” “不是你说下了山先看下一站先上那?地图也是你备给我的,我正在看呐!”颜娧一时没懂这男人突然生什么气。 “那是出发前。” 承昀将她压抵在车板上的动静,惊了外头的立秋楚风,两人无奈对视后,习惯的摇摇头。 两人同处,不是腻歪便是斗嘴,久了也见怪不怪了。 两个主一天不闹上几回,哪会甘心!不就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儿? “上山前呢?”承昀将她压制在车板上,不予粉拳抗议机会,紧抓在她发缘上。 两人热息近得彼此交缠,颜娧脑袋快速转着跑马灯,思考又忘了什么事儿,需要这么逼问。 经他提醒才想起石阶上的承诺,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在耳际传来,含着幽幽抱怨嗓音道: “说好坦白,身上最多秘密的就是你!” 颜娧一时还真哭笑不得,细声软糯道:“我一时忘了,没有瞒你的意思。” 她小心翼翼轻啄了下,仍明显不悦的薄唇,看唇线抑不了的往上轻提,她便轻靠在宽阔的肩颈上,感受逐渐缓和的呼吸。 “我一直担心,我会回去原来的地方,毕竟我与颜笙黎莹的轨迹相差甚大,好似我不该存在。” 原先压制她的大掌也缓和了气力,扶握在她腰际上,因为她一席话而紧绷。 看了敬安伯府的大姑娘,他也清楚这个躯体有故事,即便双生两人也截然不同。 她这份不同绝非关在佛堂所致,更别说她一眼选择归武山落脚的能力。 “我更担心答应了你什么,履行的不是我。”她抬眼望进明显染上焦虑的眼眸里问道,“你真能辨识我?倘若有天不是我了,你会怎么办?” 承昀被问得心惊不已,这问题他的确未曾思量过。 听着他擂动的心跳声,她也能猜出答案,偎回他颈项上,轻轻一声叹息道:“倘若真有那日,请你善待她。” 第一百零七章 倾愿 承昀本想施力推开她,察觉她用尽全力的环抱,为不伤她仅能默默收了内息。 正踌躇该不该顺势拥她腰际,便察觉热辣液体顺着他肩窝,一路流入胸膛被衣物吸收,这一瞬整个背脊都僵直了,受再重的伤都不曾落泪的她...... 落泪了? 承昀心里的柔软被泪水撕扯着,从来不知被她泪水濡湿心坎,会是这般不知所措的疼。 “我一直想着该不该说,颜娧是个可怜人,因为她的放弃才有我的存在。”颜娧在他耳畔细语。 她深知话语里有多离谱,更明白没有几个人能信。 而她清楚,能信她的,除了身边的人,只有他。 承昀僵着背脊听着,双手一时间不知该放在哪儿而僵在半空中。 “我看着颜娧怀着身孕,哀求敬安伯别让颜姒替嫁,最后她绝望哭嚎,诅咒颜姒,被敬安伯烧死在大火里。 待我醒来便在这个身躯里,只能尽我所能逃出伯府,不要再让悲剧重蹈覆辙,幸好遇上也正在逃命的裴谚,帮我假造路引带离伯府,后来归武山的事儿你也清楚了。 大仙说,我改变了轨迹,因此你身边的人应该不是我,你真不介意?” 她很清楚,改变了轨迹便如同蝴蝶效应,也不清楚原来的他该归属何人。 “不会有第二个你。”承昀肯定的覆上她菱唇,以紧紧相拥作为回答。 套了护甲仍是一掌盈握的纤腰,因为了这些莫须有的担忧而长不了肉? 他想过,如果没来北雍走这遭会如何? 应该只是在风尧军里随继续父王荡平西尧边境部落。 这是无庸置疑的! 母妃虽然也会急着帮他找对象,重承诺的父亲这事儿上,再怎么疼惜母妃也不会应允的。 他身边能有谁?除了一群行伍能有谁? 况且如若他没在第一时间来,这世上还能有颜娧? 早在那次落湖时,她便香消玉殒了。 除了他,还有谁能在第一时间找到她? 更甭说怎么来今日的参拜? 她显然为了烦恼而烦恼,也忘了因果。 原来当局者迷,也包含她呵! 既然改变了,未来的路自然是她得陪他走下去! “你是谁?”他突来的问话,让她笑了出来。 她为这一问而失笑,他许久没这样问过她了。 “如同颜笙黎莹一样,躯窍名字都相同,只有我姓氏不同。”这是她第一次回答这个问题。 颜娧语毕,放开了对他的环抱,趁着车内细雨霏霏,昏暗不明下侧过身子想偷偷抹去眼泪。 感同身受的悲凉让她落泪,这个躯体的魂魄这么消失了? 承昀怎会不懂她的打算? 迅速的又一个擒握将她逮到身下,动静又大得外头两人静静回望,没敢做声默默赶车,希望这马车在他们到下个村落前,马车还能安然无恙。 承昀将她压在身下,吻去她眼角泪水,品尝那咸甜滋味后,故意将全身重量交付在她身上,让她动弹不得。 “也不问问我能不能放手,害我一时失衡,都压着你了。”他唇线默默勾勒出微扬,暗自窃喜,有个会功夫的媳妇儿真好! 颜娧积攒的伤心,都毁在这不正经的笑里了。 “太难得看你落泪了,还好是甜的。”承昀以鼻轻佻着她的,旖旎氛围中,不忘提醒她道:“你是真颜娧,不是施颜娧。” 颜娧难以想象,这个自个儿都不晓得怎么常笑小男人,竟然想着逗笑她。 承昀轻啄着她的唇瓣,戏谑问道:“想不想知道,如果我没到归武山走这遭会如何?我不用到大仙祠便能告诉你。” 颜娧双手又被压制在发缘,只是从坐着成了躺着。 他非常把握机会练练啊! “你说说。”颜娧突然期待会是怎么一番安慰。 他眸光深沉的说道:“我仍在风尧军里,你落水时身亡,黎承过不了浮石阵,到此还需不需要往下说?” 颜娧被这简单暴力的解释给逗笑了,还真是他特有的安慰。 她还真忘了,在观音像落水时,如若没有他心急如焚赶来,她早溺毙在初心湖里了。 “这是在提醒我,这条命你捡回来的?要我对你鞠躬尽瘁?”她笑问。 “啧啧!”承昀撤开身驱,单肘撑起身子睨她一眼,连忙摇头道,“你的鞠躬尽瘁,不敢要。” “为何?”颜娧不理解。 “我怕涨价。”他眼逼真得不似玩笑啊! 颜娧:“......” 这是在翻旧帐来着? 颜娧哭笑不得问道:“你都压着掌柜了,还嫌贵?” “唔......”他从头到尾扫视了一回,叹息道:“不能提货的掌柜,看着心塞。” “......”她不傻!能懂好不! 见她不说话了,承昀将她纳进怀里,轻声说道:“你的真实目光才能吸引我追逐,如若真有那日,我只能给世子妃之位,其余不能再多了。” 要多大的善待?只有她能得到他的善待。 话毕,没等她反应便倾身长吻,吻去她心里所有芥蒂与怀疑,他炽热眸光融化了颜娧心里的冰凌。 两人的呼吸交缠着,万般不舍离开他制造的红润唇瓣,在她颈项间喘息道:“我的心,我的人,只能给你。” 颜娧头一回觉着有被情话冲击的晕眩之感,藕臂缓缓伸手环绕他腰际,试图平复他在心里泛起的点点涟漪。 承昀对她这第一回的生涩拥抱不甚满意,翻了身又将她压在身下,不情愿问道:“你舍得把我让给别人?” 她凝起柳眉,伸手碰触他的脸颊,果真又撒娇的靠过来磨蹭,逗得她绽出了明媚浅笑,玩笑说道:“快舍不得了。” 这样的男人,她早舍不得了啊!还需要问甘心与否? “唔.....”承昀剑眉轻挑,舔拭了薄唇,勾起一抹惋惜浅笑:“那我们多练练,让你更舍不得。” 等颜娧察觉说错话已经来不及了。 ...... 马车一路往北前行。 可惜了已经回来南楚江岸等着她的官船,又被她放了鸽子。 只得默默启航到下个停靠港。 如承昀臆测,恭顺帝不打算轻易放过颜娧。 他们一入驿站便马上有快马回奔报讯。 颜娧倚在客房的和合窗边,凝眉看着远去的快马。 “恭顺帝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才追着不放?” 明日是蛊毒送来的第二日,有这么傻?真以为她吃了? “误会什么?”承昀眯眼看着她,有什么没交代的? 颜娧被他瞧得一愣,回问:“你不是知道?” “何事?”承昀已明显不悦,站在她身后,双手握着太师椅把手凝望着她。 看着说冷就冷的小男人,颜娧扬起无辜浅笑,嗫嚅说道:“许太医有送一只蛊虫过来,但是我没服用。” “都引来跟屁虫了,还没打算告诉我?”承昀真是气得不行。 这些日子两人如影随形都能引来恭顺帝觊觎,倘若他没来呢? 看着远去的快马背影,他没忍下气愤,掌劲折风,一道劲气便往马匹追去。 倏地,马匹上的人影硬生生落地,小官兵不知所措四处张望,不知为何落马。 她呲声连连的回望他,问道:“不就一个送信的,至于这样?” 小男人的风破心法又进一阶了?都没看到暗器,直接能折风出招? 这太过分啦!怎么死的都没痕迹? “去传递你的消息,我没拍死他,他已经是祖上积德了。”他收回内息,不悦问道:“什么蛊?” 即便不说,他也能大略猜测是什么蛊虫。 这恭顺帝为了留下她,也不计较手段了,连蛊虫都上台面了。 蛊虫控制的情爱,他也要? “倾愿蛊,今日是送来的第二日。”颜娧扬起忐忑浅笑,猜不透他想做甚?仅能静静看着官兵爬起继续上马前行。 他愤懑问道:“我在你身边,恭顺帝都敢玩这些小花招,我若不在,你能应付?” “都你爱现,惹了一堆麻烦。”她没好气指责。 一听被骂,他关上和合窗,将人捞回床沿上,让她横坐在身上,嗅了一阵幽香才挑眉乐道:“你不知道,有人抢,代表好货。” “说得我还得谢谢你肯抢啊?”颜娧推了推,怎会不知他在转移话题? 她可不觉着有多大魅力能够获得恭顺帝青睐,也不过仗着钟兰芯悬念罢了! “我不抢,难道把我辛苦照顾大的白菜送人?”不理会她挣扎,他把人勒紧紧,靠在她肩窝上。 颜娧侧身回望他,恼火道:“一个个都怕我被猪给拱了?” 她不若钟兰芯妖冶,也没颜姒娴静,顶多算个野丫头,还是头挺高的野丫头,能够招来男人什么念想? “要小心野猪很可怕的,不受控制。”他十分认真的颔首。 颜娧被他认真颔首的模样给逗笑,不由得脑补恭顺帝长了两颗长长獠牙。 “姑姑说我还会再长高一点点,跟个竹竿似的谁喜欢?”她第一次嫌恶了身高。 “我可以。” “什么?”她听到的是可以,不是喜欢? “父亲听闻你长高不少,直说我好福气。” “长高跟福气什么关系?”她还真蒙了。 “我们大婚知道了。”他唇线勾勒出欢愉浅笑。 第一百零八章 俗物 “......”颜娧突然全懂了! 原来这群古人也有长腿姊姊的迷思啊! 颜娧正想一巴掌推开他蹭近的俊脸,他便迅速偷了一吻道:“今晚你同姑姑睡,我会会他。” 颜娧偏头看着他,这是第一次啊!这么长时间来第一次愿意同她分房睡。 要搞么蛾子不带上她? “怎么会?”她抓着他衣襟不放手,深怕真被丢去立秋房里错过精彩画面。 承昀得意看着她注意力又被转移,欣喜之余再窃走一吻,打趣问道:“明晨带着你会。” 看着她眼里绽着兴味光芒,连被窃吻都不气了,多好的性子? 这样的妙人,怎么可能舍得拱手让人? ...... 子夜时分,颜娧的房里传来一阵吹烟。 晚间的蓄意争吵,果然亦被传给不远处的恭顺帝,看看他一袭寻常世家子弟绀青飞鹰湘绣直缀,踩着悠哉步伐,大胆闯入颜娧客房。 昏暗客房内,看得出床铺上与颜娧有几分相似的瘦弱身躯,棉被随着呼吸浅浅起伏。 恭顺帝移步来到床沿,褪去衣物,掀起棉被,在长发披散的脸颊边,轻嗅一番确定了处子幽香,便浅尝了沈睡菱唇。 “终究还是落在我手里了啊!” 他掏出了鱼肠短匕,件件挑破衣物系带,随后覆上身躯。 ...... 驿站屋顶上的颜娧,看得到最后,差点从屋顶上摔了,还好承昀拦得快,没造成动静。 怎么,他们俩又偷看别人欢好了? 两人一身墨色夜行衣,承昀环抱着她,在没引起恭顺帝亲卫注意下返回立秋房间。 “你哪弄来的闺女?”颜娧降到音量问道。 他是不是害了人家闺女了? “我没,我可问得清楚了。”察觉她眼里的责问,连忙撇清。 他与立秋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将房里的女孩整得跟她有六分相似,将她在午夜前换出来。 “人家昏睡着,你怎么问?”颜娧思及与她有几分相似的小姑娘,衣物被匕首一刀刀划开,心里恶寒着。 “问了!真问了!小姑娘的家人也愿意。”立秋赶紧跟上解释。 “驿站三十里一驿,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厨娘夫妻养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也正烦恼着随时会被驿丞给污了去,日日都是锅灰覆面隐藏容貌,如今有这机缘与姑娘有几分相似,对方父母非常愿意赌这一把,让女儿能入宫享福。” “真的?”看着方才的过程,不觉得恭顺帝会懂得疼惜。 “当然,寄乐山不会做违背良心之事。”立秋以山名予以保证。 她家姑娘向来都是关关难过关关过,贵人时不时出现在身边,这回不就又是个上天送来的贵人! 否则,他们略过了两个驿站停歇在这里,怎就遇上一个肖像的姑娘? “明早,你还可以帮她一个大忙,让她更好入宫。”承昀揽过她的腰际,安抚她的心惊。 他能理解,她看着与自己相似的脸,躺在另一个男人身下,心里有多害怕。 即使是他安排了这场戏,心里也仍极度不愉快! “恭顺帝要个妹妹留在身边,你便赏他个妹妹。”承昀疼惜的吻了下她额际。 相似又不是,有什么比这种事更闹心?丢了不舍得,疼惜心里又有疙瘩,如此甚好! 打她主意,请付出代价。 他的白菜还不到收割时节,怎么能给别人手污了? “还能这样?”颜娧怕了方才利刃卸衣的男人。 一阵迷烟后,她再有自保能力也是昏迷不醒。 “别慌,你有我。”承昀察觉了她的焦虑,大掌来回安抚着她僵直着背脊。 “我慌是因为那迷药。”颜娧轻抚藕臂,凝眉道,“明知有弱点无法克服很可怕。” 她掩饰不了焦虑,又撮着他云袖上的水墨刺绣。 她把这个异世想得简单了,没想过任何世代都有的迷药,便能让她弃械投降。 承昀忽地放倒了她,勾着玩味笑容问道:“谁告诉你无法克服?你有我。” “什么意思?”颜娧诧异问。 这话里的意思,迷烟有解? 承昀玩味浅笑未变,指节分明的长指撮了绺发丝把玩着,摆明作弄她。 想练就魅术,得适应这些俗物,否则还没魅成他人,便被迷走了可怎么好? 见他迟迟不回应问题,颜娧抽回发丝,冷哼转身不予理会。 承昀见她来了脾气笑了笑,她生来无惧魅术,还会惧怕那些俗物? 不过,还是得试试。 他从怀中取出药瓶倒出了泠冷珠递给她。 “这是?”颜娧不解的看着,手中只有小指甲片大小,晶莹剔透的琉璃珠。 “拍碎它。”承昀唇边依然挂着浅笑,颜娧听话的拍碎它。 “啪!”颜娧快速的吸入一阵水蓝烟雾。 “别!” 立秋来不及阻止的着急嗓音与颜娧迅即倒下的入怀声。 承昀怔愣的看了怀中人,能抵挡魅术的她居然晕了?? 立秋哭笑不得,看着一脸错愕的承昀,不慌不忙解释道: “姑娘没有回山门受过山泉洗礼,这些俗物对她非常受用,她怕得非常有理,也是因此姑娘才免受寄乐山规训约束。” 她也没想到,承昀会将凌冷珠给她当玩具把玩啊! 承昀:“......” 听得哑口无言的承昀,看着怀里沉沉入眠的小媳妇。 承昀苦笑问道:“那她怎能抵御魅术?” “天生的,所以初心湖那回,姑娘才会被惩罚。”立秋觉着这会也没什么不能说了,或许她家姑娘生来就是克死这位贵人的。 承昀读懂了,立秋眼里尾意。 她真的天生生来克他的啊! 再看看浑身放松倒卧在怀抱里的柔软。 唔......他有点舍不得教她适应迷烟了,怎办? ...... “醒醒啰!” 迷茫中的呼喊,颜娧蹙起柳眉撇头抗拒着。 “再不醒来,人要走啦!” 晕得头疼啊! 她拥着被褥转身离开声源。 “恭顺帝要带走小妹妹了!” 唰! 颜娧迅即的掀了被褥坐了起来。 “疼啊!”颜娧坐起身子仍屈膝抱着头。 这是发生了什么? 记忆片断? 这头疼的感觉比宿醉还可怕。 她只记得回到房间后,责问了承昀去那找的闺女。 然后呢? 撇头看了唇边挂着贼笑的承昀,与备好洗漱等着她的立秋。 “姑姑,我这是怎么了?” 立秋嘴角抽了抽,睨了承昀一眼。 老实说?不管了,先让姑娘梳洗免得误了事儿。 “恭顺帝房里动起来了,姑娘也得赶紧的。” 颜娧愣了下,想不起来,也只能顺着立秋意思赶紧打点好自个儿。 一袭与她寻常衣着明显不同衣着,古烟纹碧霞罗衣配宫缎粉荷绢裙,衬得她贵气典雅,虽不明究理也听从立秋指示穿上。 承昀来到身后挽上了垂发分肖髻,不忘提醒道:“昨晚,说好要收下隔壁妹妹当挂名妹妹,可还记得?” 脑瓜子还昏沉沉的她,随意应和道:“记下了。” 承昀抑不了上扬的唇线,喜欢极了她这不吵不闹的个性。 想当初他昏沉醒来,只记得父亲骗他拍碎凌冷珠,明知是训练,手短腿短也得跟父亲闹上了好一闹才肯罢休。 如今再看看她,这是有多放心身边之人?心大得容许在未清醒状态接受指示? 一般人遇上记忆片断总会急着求证,她竟能秉持信任,乖顺顺从啊! 他蹲下身子,为她着上苏绣搭配妃红米粒珍珠绣鞋,再扶起仍闭眼昏沉着她倾靠胸膛之上,移步门口等待隔壁房门开启。 身后的立秋也扬起笑容,看着两人有默契的相互依附。 这才是天作之合啊! 倏地,承昀抓紧了门闩开阖声,勾起漠然浅笑,倚扶着怀中人踏出房门。 一袭绀青飞鹰湘绣直缀的恭顺帝,拥着与颜娧衣着如出一辙的宫装少女离开厢房,两人唯一不同仅有发髻不同,区分了身份。 立秋瞧了门外一眼,默默退回门内,忍不住无声笑了出来。 完全让人堵心呐! 承昀一袭月白飞鹰湘绣直缀,气度尔雅亲昵的拥着颜娧,唇边那抹浅笑,笑得恭顺帝原本的大好心情完全崩裂。 仅有衣着颜色不同的男人与仅有发髻不同的姑娘。 这男人想呕死恭顺帝不假! 未落脂粉的颜娧,揉了揉睡眼惺忪,赞誉道:“好标致的妹妹啊!” 盛装打扮下,小姑娘完全不落俗于颜娧,果真人要衣装不假。 恭顺帝看着面前的一对璧人,已清楚落了套,手中折扇应声折裂。 当他自傲不以的春风一度,他们找了同样的装束,等着天明给他沉重打击。 “想不到世上能有人能与我如此相像。”颜娧取下发上的妃红米粒珍珠双股钗,主动靠近为小姑娘簪上,的握着她明显僵硬冰冷的小手,欢欣道, “能如此相像也是缘份,我是西尧摄政王府的世子妃,我们结个异地姊妹吧!南楚与西尧山高水远,我们彼此有个念想也好。” “蒙世子妃不弃,是嫣然的福份,妹妹这厢有礼了。”白嫣然轻轻歉身后,也取下了方才嬷嬷簪上的梅花簪子为颜娧簪上。 “好妹妹!”颜娧拍拍白嫣然仍苍白着的小手,对着恭顺帝福身道:“劳烦贵人照应小妹了!” 第一百零九章 呼吸 恭顺帝冷眼看着俩人交换信物,他要的女人,依然在承昀怀里,已输了里子。 气度更不甘落于承昀这小辈之后,更多不甘心为何努力一遭,在身旁的人,似是而非。 “这是当然,朕必当好好照顾令妹。”恭顺帝握着早已断裂的骨扇,脸上强迫挂上欣悦浅笑。 “圣上不远百里相送,外臣在此谢过了!”承昀恭谨揖礼。 “世子好手段!”恭顺帝谨慎客气回礼,瞧不出任何不悦。 昨夜下半夜,他能不着声色准备了相同的宫装、相同直缀,是何等能耐? 更别说上哪去找了与颜娧有六成相似的闺女来迷惑他,而他还完全不能分别临幸了。 虽不情愿,还是只能认败,一个西尧摄政王世子便能有此番能耐,一而再再而三的让他面子挂不住? “外臣不敢!”承昀扬起靠套浅笑回礼。 两个男人相互较量打量着,恭顺帝再清楚不过,今日明亏暗亏都只能乖乖咽下。 谁能看得出来,外表冷情寒心,看似风光霁月的承昀,会是个心眼小,锱铢必较的性子? 非得呕得恭顺帝默不做声把两亏都咽了,才算出一口怨气。 两人面子上客气,私下眼神里已过招百回,也根本无心听两个女眷们谈论何事。 直至用完早膳,俩人在驿站外为恭顺帝送行,一切都在理所当然里沉默进行。 目送恭顺帝离去后,承昀对驿站内几人施了魅术,让他们跟随恭顺帝的车驾而去。 裴家暗卫也放手收拢了附近可迹的皇家卫队,一一捆绑在驿站里,接着沿路抹去主子的马车踪迹。 继续踏上旅途,演完半场大戏躺进马车时,颜娧又昏沉沉睡去,直到日落才稍稍醒神。 颜娧再醒来,清晨那袭华丽宫装已被换下,半臂对襟齐腰襦裙才是她的味儿。 马车停靠在不知长成了几百年的榕树下,得五人环抱枝干下,撑起了大片树荫。 楚风立秋正忙活着升火烹膳,承昀正从不远处的小溪畔带回几条肥硕的溪鱼。 下了车还是一阵晕头,扶着车门站妥了,才敢开口喊道:“姑姑......” 立秋一听嗓音干涸沙哑,立即抛了水袋给她,继续忙活道:“先喝口水,瞧你嗓子都哑了,再等等我们就吃饭了啊!” 看着承昀带着已处理好脏器的河鲜回来,颜娧径自到一旁路边挑选了几颗石头,以风刃切了几片岩板带篝火旁。 立秋将野菜以荷叶包覆完整后,塞到篝火边角去,也帮忙摆上颜娧整理好的石板准备烤鱼。 楚风猎回野兔到野溪边处理,上树枝作为烤架,斜压在篝火旁烤。 颜娧洗净石板,接过河鲜,摆出了石板烤鱼的架势。 这般清清冷冷看似分工合作的氛围,不知为何看得承昀忽地觉得颈后一阵毛。 好似有点太过.....平静? 众人一句话都没有,他有点心惊惊。 暴风雨前的宁静? 与船上不同,马车旅行,什么事儿都得亲自动手,未曾想她也能适应。 捂着心口,不断告诉自个儿,分工合作很正常。 没多久,食物香气四溢,便看着她以石板分配了几人份肉食,取出调料均匀洒上,一盘盘送到身边榕树下,裴家暗卫们迅速取走,包含他身边暗卫都有。 这才知道,原来她一直很清楚身边有多少人。 立秋从篝火旁挖出了仍包覆完整的荷叶捆,看得颜娧十指合掌轻快舞动着。 “姑姑还包了荷叶鸡啊?”颜娧小心翼翼掀开荷叶捆,香气弥漫令人食指大动。 “姑娘说不要浪费火源,我怎能不利用一下,瞧瞧姑娘把肉食都分光了。”立秋怎会不知她向来疼惜那些躲藏在暗处侍卫? 这些暗卫是因为她想要自由空气而来,餐风露宿,虽说都自备了口粮,没补上点肉类怎能有足够气力应付突发状况? 这一趟路途下来,一个个都快被姑娘喂成明卫了! 几个自认隐藏功夫了得的暗卫,以为不会被发现,结果当颜娧提气上树,将膳食送到他们身旁时,吓得差点没掉下树了! 颜娧这细微观察力,也叫立秋咋舌,连她也没把握可以一个个把暗卫抓出来呐! 后来知晓,原来她修习的风破心法能够感觉细微风动,即便暗卫们训练得再悠远绵长的呼吸法,她只需静静站在树下都能立即分辨。 试问有谁能够不呼吸? 于是,现在暗卫们只稍看到她站在哪儿,未免曝光间太长,都会毫不迟疑迅速,带走她要给的东西。 待她处理好立秋楚风的吃食,终于动手处理承昀的,眼见着她拿了几瓶不同的调料,往他的晚膳上精心料理了一番。 接下来,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如柔荑的纤手,将他专属的石板送上前来了。 “昀哥用膳。” 承昀生生的咽了口唾沫,明知山有虎,仅能虎山行的心情,何人能体会? 他身边的人退得一个比一个远,连楚风都远远闪到马车前陪立秋用膳了。 接过石板,都觉着木筷沉重了许多,食用第一口全是敞明的柠檬酸涩,能感觉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到身上,等他做何反应。 他放慢了速度,忍下口口酸涩,细嚼慢咽默不作声全吞下,静静待身边的小女人用完膳食。 本以为她会指责凌冷珠一事,不料竟是不喜他捻酸了! 干燥柠檬粉的酸,他只得默默咽下了。 他承认,这事儿处理得没风度。 罚他认了。 见她明快享用完晚膳,简单洗漱后,正拍拍襦裙要离去,他也明快将最后一口酸涩鸡肉塞进嘴里,石板抓准力道,不偏不倚落在过来帮忙收拾的楚风手上。 倏地,一个箭步来到她跟,前将最后一口酸鸡肉,以迅雷不急掩耳的喂进她小嘴里。 原汁柠檬粉那酸进骨子里的劲道,一下子在颜娧嘴里炸开。 众目睽睽下她能吐? 当然不行! 这不就认了整他了? 仅能羞红了脸把酸得浑身发软的鸡肉咽了下去。 他能吃掉一整份,只留一口整整她,厉害了! 两人并肩坐在篝火旁,承昀漱洗后,将水袋递给她,打趣问道:“需要不?” 颜娧拿起水袋囫囵漱了口,不服气的把水袋丢还给他。 承昀将水袋利落抛给楚风,直言不讳道:“我心里比这鸡肉酸多了。” “还不够酸?”颜娧偏头冷哼。 因为她的私事,多牵连一个人赔给恭顺帝,她不愉快! 即便这个世道再怎么难生存,也不能牺牲他人成就自己。 这残忍慈悲她无法接受,尤其木已成舟无可更迭的无力。 谁能保证小姑娘入了宫能够一帆风顺? “吃的够了。”承昀丢了一旁柴火进篝火,不情愿的道:“心里的还不够酸。” 跟她相像的他都觉得酸! 颜娧偏头的看了他一眼,慎重道:“我不喜欢非必要牺牲。” 有的是办法可以让恭顺帝难看,非得这样? 必要时,她出手打一顿也行,为何要牺牲小姑娘青春年华? “知道了。”承昀以树枝拨弄着篝火,如同被训斥的孩子。 “我不会因为心软让自己原则有损。” 她软糯嗓音说着最绝情的话。 这话在清夜里格外清晰,似乎都能听见在场人们都到抽了口冷气。 这是他们相识至今第一次重话。 听着在骂承昀啊! 她站起身,消食散步到小溪边上,远离身后一票人。 刚挨了骂的承昀自觉的乖乖跟上。 落坐在岸边岩石上,她轻撩襦裙,褪去鞋袜,雪白纤足泡入沁凉溪水里,随后而来的承昀也跟着褪去鞋袜加入溪水里。 两人依然并肩而坐,没有其他言语,似乎等她消化怒意。 溪里的长足时不时的轻触纤足,倚在岩石上的大掌也时不时轻触葇荑,期盼能有些许回应。 颜娧会不晓得他那些蓄意勾起注意的小动作? 僵持不到一刻,颜娧被小动作不断的他给逗笑了,放软腰枝,轻轻枕在长臂上。 “能不能对我心软一次?” 承昀低沈嗓音回荡在她耳畔求着饶。 颜娧抬眼看了一脸歉意的小男人,蹙起柳眉,煞有其事问道:“你确定要把机会用在这?” 她可没忘昨晚的事儿呐! 承昀愣了下,似乎听到身后传来阵阵笑声。 “唔......”他再次扯了扯她的衣袖,怯生生问道:“可否再加点特权?比如夫君的?比如救命恩人的?就这次?下次定先问问你,好不?” 颜娧再次成功的被他的能屈能伸给击败,唇线难掩笑意不断上扬,直到僵不住他的撒娇,笑出声音来。 一笑出声,他便伸手讨抱,颜娧旋即推拒了。 讨抱失败的承昀乖乖窝在她身侧,汲取她的香气。 颜娧无奈的叹息。 也不清楚以现代的思维来约束他是否适合? 这个异世也是如同封建社会的封闭,本就存在着奴籍买卖。 身居上位的他,真能理解她待人处事的原则? 她向来敬一分,还一尺,不喜欢亏欠他人。 作为一个愿意手心向下的上位者,更是将授人以渔放在第一位,愿意广布手中资源。 第一百一十章 亏欠 她多活了半辈子,当然明白与人相处,说直白了便是相互利用,然而这份相互利用,不单是你情我愿,而是能否达到双方愉悦,不落诟病就是艺术了! 一向心中有罣碍亏欠,无法潇洒离去南楚的黏滞感,会让她长久惦记着,即便白家再怎么情愿,依然是利用了他人的弱势。 谁都清楚,坎坷与顺遂,都是入宫后的重头戏。 如今,承昀这么安排,她欠上了小姑娘一份恩泽啊! “我以为这辈子只需要亏欠你。”颜娧耸肩推开了赖在肩上小男人。 承昀听了这句话意识到,小媳妇承情啊!默默勾起唇线,反射性回应道:“没有亏欠。” 颜娧站起身,襦裙眼看要落入水中,他立即撩起裙摆。 仲夏夜里沁凉恬静,浅涓清溪漫过了她足裸,悠夜里透着白月光与他相望,她抚着心口,浅浅一笑道:“有没有亏欠,都记在这里。” 小媳妇将他放在心上啊!听着舒服! “我没要你还。”承昀像个孩子撒娇拉近了她,轻靠在腰腹上。 颜娧玩笑道:“真的?” 承昀下颌靠在腰腹上,抬起头赶紧道:“假的。” 她失笑看着环在腰际的男人,认真道:“你的好,我都记着。” “嗯!忘记我的错更好。”他迅速加注。 “有事儿我们商量着办,选最好的方式。”这是她最大的妥协了。 “都听你的。”只要她不气,什么都好! 她纤指挑起他光洁下颔,目光如炬,认真看着面前摆着乖巧神色的白玉少年。 心里又思及那个入了宫禁的豆蔻少女,眼下能否过得安好? 等了半盏茶,迟迟没有下一步,他眼神里等得都有些了捉急,她才缓缓开口问道:“必须在宫里少犯傻,嫣然才能活的久,依你的能力,有办法不着痕迹的为嫣然安排个嬷嬷吧?” “......” 他家媳妇,又看着他想着别人家的事了! 真是熟可忍,熟不可忍! 毕竟人是他弄进宫的,这事儿他得收尾。 嗯! 咽下这口气,等等再算! 他转了念想,讨好回应道:“小事,回头安排。” “好,我信你。”她又幽幽回望他,看得他心痒难耐。 见他腾起身子想窃吻,颜娧迅速将人给压回石头上。 呜! 小媳妇不让他偷亲了啊! 就说! 她不愿意没人能碰得着! 她软糯嗓音轻轻问道:“不先说说我为何睡了那么久?” 终究还是来了! 他从怀中掏出剩余凌冷珠上缴,一五一十全交代了。 “我用在曹太后身上的东西,配合魅术,只会记得睡下了。” “你闯了太后寝宫没被发现就这玩意儿?”颜娧把玩着琉璃球,没察觉有何特殊之处。 “对。”承昀稍稍放低了高度。 她的宽心对比着他的紧张,这要是没防备再捏碎一颗,又得睡上一天了。 “适应凌冷珠后,坊间迷药都不会有用了。” 颜娧一听,即使夜里双眼的眼波流转,也清晰可见那抹希冀晶亮。 唔...... 想起来了,睡前便是担忧着那阵吹烟。 然后便没有然后了,至今仍是一片空白。 这凌冷珠有点意思啊! 要是再加上倾愿蛊会如何? 她期待了...... “适应需要多久?”她语调里掺撮了些许兴奋。 承昀将凌冷珠一颗颗收回青瓷瓶,拧着剑眉回想着。 被压着连练魅术那段日子,也才六岁多,只记得醒来同父亲打闹了近大半个月,实际用多久,也没什么印象了。 “六岁的记忆有点远了,我至少同父亲打了小半个月。” “看不出来,你也是个烈性子。”颜娧难以想象,他平日里素来清冷的性子也会打打闹闹。 今日之事已然知晓,他也不是个有肚量的男人。 或许该说,对于女人,本就没有心宽的男人呐! “哪个真孩子能不打不闹?”承昀讨好的又贴回她腰腹上。 “这是在抱怨我太乖?”颜娧伸手环在他颈项上,似笑非笑问道:“我这辈子还没听过有人夸我乖。” 这个环抱承昀觉着有种被掐着后颈的错觉,一时间不知该不该抬头。 该不该昧着良心说媳妇乖? 谁人不知,他家小媳妇出了名的做死? 即使这次出门是他拉着她作死居多。 她这趟出门真的很乖。 恩!是他蔫坏了。 他枕在藕臂上,看着挂着优雅浅笑的颜娧。 这那是个未出阁不闇世事小姑娘能有的神情? “如若你愿意到东浀城,先睡个半个月,应该我们到西尧前,便能习惯这凌冷珠。”与其回答媳妇乖不乖,他宁可想想怎么适应凌冷珠。 颜娧见他正色回应,手脚仍是不安分游移着,不由得绽出笑颜。 又转移她注意了? 她只是不愿计较那些堵心事儿! 好不容易得来的第二次生命,要浪费在宝贵事物上呐! “我睡上半个月,你呢?” “我?”承昀眯眼轻笑道:“我可忙着!” 颜娧跟着轻笑问道:“忙什么?” “要陪媳妇睡半个月不简单呢!” “正经点!”她终于忍不住动手撮了他雕琢般的脸皮。 承昀被捏得哇哇叫,单手摀脸也没放开她,委屈说道:“真的忙!真的忙!这半个月要观察配合针灸,不可能让你安心睡,想当初我吃了不少苦呢!” 说实话心里有点舍不得她吃苦头。 针针都得刺在人体最痛穴道上,刺激到醒来为止。 若非她没回过寄乐山,也不能回寄乐山。 他真想让她转路回山一趟喝下山泉便好。 光想着她要吃苦头就舍不得呢! 颜娧收了手也来不及了,指痕都刻印在脸颊上了呢! 唉唉啊!误会人家真不好!瞧他委屈得星眸里都能滴出水了。 “给你呼呼啊!”颜娧忍着笑,拇指轻轻抚了指痕几下。 这样随意几下他怎会轻易接受? 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他还会客气了? 倏地,便横抱起她纳入怀里,先吻去仍勾着俏皮浅笑的菱唇。 虽被窃吻,她放软了柳腰,藕臂顺势落水探取浅溪里小石子,看似沈浸在水安息香的氛围里环抱回吻,当下迅速发劲小石子击毁不远处的篝火。 承昀未免失去好不容易等来的一吻,单手揽着佳人腰际轻转回旋,脚下运息扬起片片水波,挥动云袖震舞,水波化为针尖往看似宁静的溪岸芦苇丛里飞射。 半人高芦苇丛来回轻曳传出了几声闷哼倒地声。 “......” 立秋楚风暗卫们齐齐到了岸边,一时无言以对。 他们女主子让他们来做甚? 男主子一招制敌,他们来看两人?? 是的! 颜娧一顷都没浪费!拾、击、抱、吻。 承昀一瞬都没虚掷!抱、踩、杀、吻。 至于这样啊? 不留点事儿给他们,专程让他们看戏? 立秋最先反应过来,清嗓道:“都去收拾了!该怎么收怎么收,探探来路。” 裴家的暗卫最了解他们家姑娘了。 磷粉啊!又来一地磷粉了! ...... 东浀城 不同于冀洲城位于四国水运中枢,运河完工前,东浀城则为四国陆运中枢。 在水路尚未完全畅通前,陆路运标行商便是以东浀城作为集散之地。 如今的东浀城少了部分货物畅流,不若以往繁华,退居成了二线城市。 从曹太后哪儿得来的消息,得从这个城市探查。 她见昭贵妃生了两位皇子,又认养大皇子,日渐势大,为固宠学习了房中魅术,迷惑端丰帝,因此以缘生蛊母作为交换。 事成之后,缘生蛊母被带出宫,交由绥远镖局护送,到东浀城交付于他人。 而唯一的线索,仅有曹太后手绘的一个取货令牌,连她也不清楚缘生究竟何人所取。 五日前,一行人原以为恭顺帝如此了得,能立即寻查到他们踪迹追上。 所幸,承昀没有使用风破心法,仅是被内息借水扫晕,暗卫们一番探查,那几个芦苇丛倒霉鬼,只是厥了过去。 把人泼水喊醒了解后,原来是走镖路经此地的绥远镖局镖师们,遇上小情人谈情说爱,一时心痒痒纠众观看,岂知碰上惹不起的。 众人只能对颜娧这招黑实力默默赞赏! 才想着要往东浀城找绥远镖局打探消息,半道上绥远镖局的总标头便自个儿送上门来了! 这到底是何等可怕的招黑体质? 老天看不惯她想知道的事儿没线索,时不时的送点消息? 一进城,楚风便案吩咐找牙行先赁了间三进小院,带着几个奴仆回小院。 立秋带着几个暗卫打点内外确认安全无虞,才从茶肆接回两个主子。 三进院子看得出来定期有人打点,窗明几净,院内植栽、树木也也有人定期照料。 庭院里荷花池,养了几只鲫鱼,初夏的凉风徐徐,透过扇形空窗、花窗眺这屋内景致,处处能见绿意。 颜娧对接下来要睡上几十天的屋子甚为满意,睡前能看看庭园景致也是不错! 承昀在前厅花梨木圆桌前,细细检查着几日前,在城中首饰铺里订制的金针。 每个尺寸皆有三到五只,每查探一只便望了她一眼,以眼神再询问一次,真要接受训练? 第一百一十一章 笑靥 最长金针有五寸长,要刺入周身大穴,激醒沉睡的她。 他将金针仔细清洗,火烤、浸入酒母后一一收纳,偎到她身边,手肘轻碰她询问道:“真的不怕?” “你在,睡着了怕什么?”颜娧看着便宜爹娘送来的邸报,思量着东浀城的内外动向。 多么心宽的答案,他一时无言以对。 “真的不先玩一玩,探一探再睡?”承昀也没想到,她真愿意一道东浀城便先睡上半月,一肚子游玩计划全胎死腹中啊! 颜娧睨了眼,漫不经心道:“不了,个个都说我招黑,不先装病睡一睡,招了黑,只能往下一站走,中间有什么事儿怎么好?” 承昀闻言剑眉一挑,笑问道:“原来丫头也会怕事儿了。” 本想接着说下去,颜娧放下了邸报,倾身含笑问道:“你觉着,可以沐浴更衣,寸步不离的守着,我们可以放了这事儿,没关系。” 承昀才刚缓下忧虑,她便神色俏皮灵动,柳眉一挑,起身游走在他背后,佯装思忖问道:“当初承哥哥是怎么换掉新娘的?” 她回身双手按在他宽阔肩背,倾身在他耳畔细语问道:“王大姑娘在澡桶里晕了多久才被发现?” 这两句问话,着实问在症结点上了啊! 她明显感受到掌下的肌理明显一缩,菱唇悄悄上扬,再接着问道:“昀,你说说,这世上知道我没回寄乐山的人多不多?” 承昀被身后不停煽火的小女人气得不行,却也被她最后一句话给甜得不行。 单名称呼他等几年了? 等来的竟是她为了讨皮痛? 这也发现,她长久以来都知道谈判筹码该怎么下。 善用小羊羔皮草的狼崽子! 察觉她不动声色的偷笑,气得他反手把人给翻到在长腿上,朝着她浑圆饱满的翘臀,重重打了几下。 听她半真半假的唉疼,这才情愿把人翻正抱在怀里。 “怎么这么爱找罪受?”承昀不舍也情愿的抱怨,揽着刚被打完还能坐在他腿上晃脚的颜娧。 颜娧顺势环上宽阔肩背,委屈说道:“我刻苦委屈,努力避免你担心的事儿呢!” “我能担心什么?”承昀苦笑,心思总是被她轻易牵动啊! 颜娧拉开了些距离看他,不解问道:“不会担心我睡醒身边不是你了?” 他说的那段话,她还真转述不出来,悠着点! 此话一出,完全毛了原本舍不得的男人。 怎会不清楚她在暗示何事?何况还是他说的话! 送上来的温香,先窃了再说,手边也没停下忙活,从怀中玉瓶掏出凌冷珠,正当颜娧还溺在他的浅吻时,小珠子啵的一声,然后又没有然后了。 ...... 接下来十来天,颜娧日日从漫天疼痛里疏醒再睡下。 说舍不得的小男人,一旦舍得了,完全不留情的舍得啊! 初三日,一颗凌冷珠便睡了近半日才醒来。 接着除了日常起居打点的时间稍稍醒着,其余时间都是睡在他身旁。 屡屡从刻骨疼痛里醒来迎上他眉梢眼里皆是浅笑的隽刻俊颜,她忍下满腹疼得想骂人的冲动,不断告诉自个儿,这是她的要求! 第七日,终于开始加重凌冷珠的数量,醒来的时间也逐渐缩短。 第十日,凌冷珠的数量已需要捏四颗才会睡下,稍微刺激人中便苏醒。 第十四日,主院厢房花梨木拔步床上,金针摊在承昀长腿上,颜娧正一颗颗捏着凌冷珠,捏到第五颗只有一阵晕眩,眩晕过后依然灵台清明。 她抬眼看着等晕的男人凝眉问道:“还捏不?” 承昀勾起欢悦的笑容,头一回笑得颊上的酒窝浅浅浮现着。 见她努力克服自身弱点,心里悸动满满。 两人努力走在一起的感觉,他真心喜欢! “你居然也有笑靥!”颜娧对这长年来皮笑肉不笑的男人讶异了,酒窝都能藏得那么深啊! “一直都有,随了母亲。”承昀见她适应了凌冷珠,不自主的开心,未曾想欢愉得失了表情分寸。 长久以来,他的情绪都被刻意训练在同一种氛围里,依然能嘻笑怒骂,从没人能见到他的真正情绪。 他以为根深蒂固的情绪控管,居然为了她失了分寸,沉默了下道:“父亲觉得,这样的笑容日后麻烦,让我下了不少功夫。” 她抚着方才出现酒窝的位置,蹙起柳眉问道:“笑也不能开心笑?” “内敛方能在朝堂上游走。”他淡淡一笑。 颜娧心疼不已的轻抚小男人眉眼。 他属于封建社会皇家子弟,又是摄政王嫡子,教养自然不会容易,他身上累累伤痕正是答案。 而她,离了伯府至今都是恣意生活,连寄乐山都没回,从来不知约束是何物,没受过约束,也不愿受约束的她,能胜任封建社会的皇家媳妇? 那些世家礼教规范,颜姒的记忆里清楚明确,今日受这番提醒,她才忽地想起,她的身份似乎不大适合皇家子弟啊! 真能凭着掌中的凤鸾令了事? 承昀发现思绪明显又飘荡天外去的颜娧,不欢愉的收了金针往拔步床小几上扔去,如愿拉回她的视线。 颜娧没懂他怎么就来了脾气,抓着手上的凌冷珠问道:“怎么了?还得捏?” “再多凌冷珠都不会睡了。”他轻轻抿了唇线收了凌冷珠。 她撇了撇嘴,分明就是来气了啊!呐呐问道:“适应了你不开心?” 承昀没响应问题,径自说明道:“第五颗凌冷珠的晕眩感,可记得了?” 见她轻轻颔首,又接着道:“日后有迷药性质的东西接近,便会有那样的晕眩后灵台清明之感,若是有需要真倒下的状况,记得别醒着。” “好!”颜娧乖巧应承着,扯着他衣袖问:“不开心?” 见她卖乖,他轻挑了白皙下颌道:“叫声好听的来,就告诉你。” “......”哎呀呀!她是不是把底牌打得太早了? 他一脸严肃道问道:“有目的哄我,说得轻而易举,现在又不情愿了?” 说她无情无义啊! 过了那样的氛围,她的确喊不太出口了...... 承昀见她犹疑不决的模样,不禁来了气,几日不眠不休陪着,换不来小媳妇一句贴心话? 还真不是伤心能带过。 “......”颜娧落败在他眼里的伤心,才小半个月这是怎么了? 扯着云袖也不理会,只得轻轻挪了位置,在他笑靥的位置上落下轻吻。 还是没反应? 怎么说都是云英未嫁的小姑娘,不能再多了吧! 能这么堕落? 承昀见她开始撮着云袖上的湘绣,不由得兀自发笑。 他抽回云袖挽上纤手,凄楚可怜说道:“我好几夜好好没阖眼睡上一觉了。” 她陷入深睡便失败了,这些日子受的苦便化为泡影。 因此他只得不眠不休陪着,观察她入眠的反应,配合金针刺穴引导清醒。 见她醒来,他想睡了。 想着睡前一点点宠溺即可! 辛苦了半个月的小男人,在邀功呢! 他眼下轻浅黑云,说明了这几日的劳心。 他轻闭疲累双眼,倾靠在她肩上,诱哄道:“娧,对我不需要羞赧。” 说得简单呢! 对他屡屡亲昵举动,她仍在适应,毕竟双姝的记忆也只是记忆,现在方有真实碰触呐! 何况上辈子她在荒山野岭里工作了那么多年,何时学习过亲昵了? 还不是都他手把手教的! 她咬着菱唇,有豁出去的决断,藕臂僵硬覆上厚实肩背,呵气如兰的在他耳畔说道: “昀,睡吧!” 早在半昏迷状态下的承昀被安抚了,如愿绽出笑靥握着温暖葇荑,放松身躯睡了过去。 突来的沉重负担,颜娧一时没做好准备,整个人被沉沉压倒在床铺上。 她绽着无奈浅笑,摇着头协助他调整睡姿。 何时看过他这么突然入睡了?这样看来是真累了! 原来他说的忙,是真忙! 这十四日清醒时间不多,每每都是迎上他的热切期盼,她醒来日常,便是他睡下。 没睡下多久,便宛若有计时般又醒来陪着她。 随着醒来时间越来越短,她倒是忽略了他如何休息了。 难怪,小男人一脸怨怼啊! 听着绵长呼吸,颜娧轻轻倚靠在缓缓起伏的胸膛上,细声说道:“谢谢,我的男人。” 她还能成长! 有个全心为她付出的男人陪着,将来她也会继续成长,为能站在他身边的女人。 承昀好似听到她的话一般,长臂揽着怀中人进入梦乡。 ...... 六月六,天贶节。 一早立秋按了北方风俗,请厨娘备了绿豆汤、肉包、炒韭菜、煎茄子、煎饼,在前院里正经祭天,感谢上天保佑赐福。 祭祀后,便呼喊大伙将祭品一一吃掉,祈愿来年顺顺当当过完。 颜娧落坐在正堂门口垂带踏垛上,慢条斯理咬着包子,突然想起了谛听,悠悠问道:“不知今日有没有人替谛听洗澡。” 六月六,猫儿狗儿同洗浴,能不让他们不容易生病呢! “白露接手照顾他们,这些小事都会记得,姑娘放心,她来信向姑娘求谛听第一个孩子呢!”立秋扬着浅笑道。 第一百一十二章 废宅 颜娧看着手里的肉包发愣,哇!小狗狗还没看到便被讨要了呢! 出门几个月,有点想念谛听,身边撒娇的从谛听换成了承昀,功力没比谛听差呢! “白露照应到牠们现在,小崽子八成也认她当主子了,当是她与谷雨的贺礼吧!”颜娧有一口没一口的咬着包子。 身边几个人的婚事,虽然人在外头,她也没落下。 回头瞧了内院一眼,那个说好要带她畅玩东浀城的男人,因为一连几日没有阖眼,这几日睡了个底朝天,接连三日与她相同仅有日常需求醒着。 在小院里关了三日,将半个月来落下的邸报全补上。 长年来,与冀州城相同由四国共治的边境大城,其实她也没想透,为何姜谖父母被黑甲卫抄家时,其他三国官员,尤其北雍官员,竟会默许黑甲卫抄了北雍淳平伯府的老伯侯? 缘生蛊母离开南楚,安定公府便遇上通敌之事,连带灭了老淳平伯口? 这看起来像是为了隐盖什么人? 那年中秋月夜李焕智所提的东越人? 这个东越人藏头露尾,至今没出现过,竟大摇大摆操弄了三国内事,北雍甚至还家破人亡。 大抵说来,各国参与都是为了皇子能顺利登上皇位,如今唯一成功的也只有南楚了恭顺帝,原本预设能有太子出现的北雍,目前黎家与裴家看着做不了乱,西尧呢? 魅术介入了后宫操控端丰帝,带走了钟兰芯,西尧又能获得什么? 这些事情,发生的时间前后看似毫无关系,暗底里盘根错节,还真令人不愉悦。 她顿了顿,没来由的问道:“姑姑,你说说,这立春夏秋,我都见过了,怎这么多年都没见过立冬?” 立秋不自觉扬起悠远浅笑回道:“师哥长年一直待在东越,鲜少回来。” “为何?”颜娧偏头问。 她还以为春夏秋冬都在庄主身边呢! 立秋眸光飘远,淡淡笑道:“东越的消息一直以来不好探得,师哥便留在东越以免引人疑窦了。” “东越这些年有什么事?”颜娧好奇了。 “东越乾清帝病了数年,太子年幼,这些年都是乾清帝兄长梁王监国,梁王对境内管束极多,相对消息传递不容易,所以师哥选择留下来。”立秋细细说着自个儿知道的消息。 颜娧看着立秋提及师哥的温柔眼神,听了第三次师哥,心里有些谱了。 似乎也意会了立秋长年来绾髻的心思,原来她家姑姑不是孤家寡人呐! 有师哥呢!该不是她耽误了姑姑的青春年华吧? 东越这趟,还真免不了一行! “姑姑想不想去东越?”颜娧见不得这两地相思啊! “世态不明朗,去了东越也不能找师哥。”立秋怎会不清楚小姑娘想些什么?为大局着想仅能如此。 “不找,路过就好。”没见过一向拘谨的立秋染上羞涩,颜娧咯咯笑了。 笑着笑着,当下她突然一阵激灵,百思不解回身望了立秋,脑子又转了转好几圈。 黎承兄弟就甭说了,归武山都没落成便沾上了,再来个伯家兄弟,也是她踏入南楚把人捞回山,厉家两兄弟呢? 黎老太傅学识渊博,名震四国,这么多年下来,科考、恩科都开了几次了? 也没见厉家两兄弟返回东越考科举,返乡与家人同聚。 哎呀呀!她反应慢了些啊! 这些年在北雍国都过傻了,竟没细量到,厉家两兄弟为何连家都不敢回? “姑姑,这厉家两兄弟到归武山莫不是也为了避祸?” 见立秋毫无犹疑的颔首,颜娧嘴角抽了抽。 这明显不是她招黑!而是事儿主动找上门! 她再次思量了狐狸大仙提起她改变了轨迹,又想起承昀提及,如若没有来归武山的后果。 她莫名颤了颤。 原来..... 裴家无女,承家绝缘,黎家败落。 这是狐狸大仙命定轨迹? 而她决心逃离施家,改变了这一切。 如今看着事态,难不成是四国和平了太久,该乱而合一了? 而立秋所说国情难探的东越,是这一切乱源的始作俑者? 东越非去探探不成啊!能得狐狸大仙青睐,容许祸乱三国,不简单! 如今大仙放过了扰乱轨迹的她,这意义深远呐! 颜娧吃完包子,立秋旋即递来的水盆净手,拭干手的同时问道:“姑姑,昀哥还在睡,要不我们上老淳平伯的宅邸探探?” 她总觉着,老淳平伯不可能没有原因,现任淳平伯的动静太过平静了! 按理说,家中长辈遭遇此等大冤之案,不都该去雍德帝面前敲敲登闻鼓求朝廷作主?为何淳平伯府会如此安静?连失踪的侄女儿也不寻寻? 或者,淳平伯府一直知道钟兰芯的下落? 思及此,颜娧又是一阵恶寒。 究竟是什么样利益纠葛着这群人? 立秋看着坐在垂带踏垛上沉思的小姑娘,不解问道:“十几年的凶宅,就算有什么也应当全没了,姑娘又何必沾这秽气?” 颜娧说风是风的动手拆了头上的钗钿,放下发髻,随意扎了个半束发,可怜兮兮抬眼道:“姑姑不帮忙,丫头真这么丑的出门了啊!” “这是那门子威胁!” 立秋失笑上前,接过她杂乱无章的束发整理了一番,了解她没这么好的性子,乖乖等着承昀醒来,她的男装与飘带玉冠,早备好在正堂里了。 “我觉着,这些破事儿是故意捅到我面前的,如果没猜错,老淳平伯家里一定有惊喜等着我。” 这么长时间来,真是她招黑?能这么会招? 她不信呐! 这个一步步引导她勘破这些事的藏镜人,会是谁? 她想安安稳稳当个贵妇过日子,有这么难? ...... 东浀城南向阳胡同 虽说水运抢市,东浀城不若以往繁华,在城南繁华地段有个人们不愿路过的荒废凶宅,也是大大打击了整条街房市。 老淳平伯府邸便是座落在向阳胡同里最热闹的一隅,如经整条街市热闹不再,忌讳冤案宅邸的缘故,连四国官府都没人出面打点。 似乎怕谁沾了谁沾霉的错觉。 而这沈寂了十几年的冤案,未有因恭顺帝平反安定公府的政绩,而光芒了此处,反而更落实了老淳平伯夫妻与一屋子下人冤死的事实。 使得这条街上来往的人们更加稀疏,更加没人敢路经这间荒废老宅。 颜娧立秋一路行来受了不少诡异的侧目,一袭淡青雪梅湘绣直缀衬得她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本在大街上引来不少姑娘含羞回首。 走进这胡同之后全换成了惊恐走避,这等变化更是让她下定决心非进老淳平伯宅邸不成! 站定在姜府门口,大门残破得龙门颓倾破落,虎门随午后凉风前后摇晃叽呀着,推门进入穿过雕刻毁损的影璧,便是一地野草,蛛丝四处缠绕,门窗破落颓圮的景致。 亲眼见识过颜娧有多招黑的立秋,一步都不敢离开她身边,亦步亦趋的随在身后。 “姑姑如果有东西想藏,会想藏哪?”颜娧打量着杂草有半身高的四进院子。 “姑娘这么笃定?” 颜娧颔首道:“老淳平伯肯定知道了什么,否则黑甲兵不会等姜谖见到两老了才下手。” 立秋愣了愣,诧异问道:“姑娘是说......” 颜娧肯定颔首道:“那人一直在等姜谖来寻物件,却没料到姜谖能为两个孩子隐忍至今。” 立秋回忆着关于淳平伯府的邸报,如实道:“老淳平伯是文官,不过伯夫人是将门世家,会些拳脚功夫。” “这可有趣了!”颜娧在掌心敲了敲手中的骨扇,打趣道:“难怪姜谖叮嘱我们,途经此地要我们替祭父母。” 这代表着姜谖知道老父母知道些什么,而她一直以来未能取走证据。 原来这条街上的蓄意冷清,在等待知晓物件在何处的有缘人,整个宅院应是里三次,外三次的被翻找,仍没寻到物件。 未免房子交售出去影响对象而被留下来等待。 颜娧瞄了眼正堂里反朴还淳的牌匾,这一瞬似乎懂了姜谖为何不回北雍的心思。 那牌匾放在赔了外婿一家淳平伯府里,着实可笑了。 “姑姑,我们走吧!看样子有缘人不是我们!” “好!”立秋清楚她在说给围墙外的人听。 俩人对望后,便快速离开荒废宅院。 ...... 一回到赁下的宅子,颜娧立秋便见着,承昀一脸怨怼独自在正院用膳。 立秋一看便知道这两人又没完了,连忙赶紧说道:“姑娘!去了那么脏的地方,我去帮你备水沐浴!” 话都还没说完,立秋已经消失在往内院的路上。 颜娧嘴角抽了抽,连说不用的机会都没有呐! 入了夜还要再去一次,这么早沐浴做甚? 何况那宅邸是脏了些,她仅仅站在正院,什么都没碰到呐! 分明是躲避!现在正院里用膳的小男人不开心。 未曾想她家姑姑会这么抛下她一人面对啊! “醒来啦?” “去哪了?” 怨怼嗓音对上了讨好的嗓音。 笑得宛若桃花盛开的讨好眉眼,迎上了满是哀戚怨怼的伤心眼眸。 第一百一十三章 荒院 啧啧! 颜娧看着明显起床气的小男人,二话不说乖乖落坐长腿,奉上甜腻一吻。 外头带了人回来呢! 先跟家里暗卫们打了招呼,气头上的可还不清楚。 承昀对着突来的软玉温香可没上头,早在她入门便察觉有其余脚步声,停留在前院房檐上。 再气不过被抛在家里,也自然与她对搭道:“还晓得回来?” 颜娧见他配合藕臂环上了他颈项,勾起讨好浅笑道:“东浀城出名的废宅呢!怎能不去瞧瞧!” 承昀揽上她腰际,长指作势拧了琼鼻,疼惜道:“废宅荒院也能得你青眼?” “这么热闹的大城能容得了那么大的院子荒着,我好奇啊!” “玩够了?” “够了!什么都没有。” 一听探门之人离去,承昀马上变了脸色。 “那是不是该算一下帐?” “我这不马上回来了!”她扬起甜美笑靥。 “等着带我去?”他直白问,心里清楚着,找对象能不用他? 她轻轻晃着长腿,有一下没一下的蹭着他的,乖巧道:“我猜了大略位置,等你去应证,答应当小羔羊的。” “所以,夫人安排好工作等为夫了?”承昀被她看似无心撩拨,撩得心冒邪火。 “你睡着,我空得发慌,先去瞧瞧而已呐!” 不说还没事,一提这事儿承昀又冒火,不自主加重了掌上力道,闷闷地道:“你睡着我寸步不离守着,轮到我睡着,你反倒空得慌?你良心何在?” “谛听叼回北雍了啊!”颜娧一听又被说无良了,手掌抚上他结实胸膛玩笑问道,“不是早说好你的要借我安了?” 他当时就不该说她良心被狗咬了!几年了还没忘这茬! 说得她没良心都是他造成的天经地义,听得怎么舒服? 承昀心头发堵,又无话可说,只得问道:“有人看着不敢拿?” “是呢!听着那人训练有素的绵长呼吸,觉着不好招惹还是先回来,你想想,姜谖都不愿招惹的人,我惹了有好果子吃?”她赖在宽阔胸膛上划着小圈圈,扬起可人浅笑道:“我得珍惜得来不易的羊皮呢!” “这份上老实得可以啊!”他无奈苦笑,自个儿养的狼崽子能怎办? “那是!”知道小男人不计较了,她又在颊边送上一吻。 被撩了大半晚上的承昀,怎会满意如此轻浅补偿? 大掌箝住欲离开的下颌,薄唇迅即覆上来不急收回浅笑的菱唇,吮着芬芳直至餍足,径自将她抱上身边花梨木小杌子,命令道:“用膳!” 颜娧纤手摀着仍残留他温度的菱唇,抬眼偷偷睨了径自举箸用饭的男人,唇线忍不住频频上扬。 生气,还是把她的事儿放在第一位呐! 没多久立秋楚风便换上夜行衣过来,两人收拾后也各整装准备夜探荒院。 承昀看着那双露在外头极为兴奋的杏眼,叮嘱着:“别逞能!遇上交缠交给楚风,赶紧随姑姑离开。” 这是他第一次愿意带着她冒险呢!当然点头如捣蒜的答应。 “姑姑会照顾我的。”她仅需把方才的黑衣人引走,让承昀能下手取物。 跑路这种小事,还能不行? 承昀查探地图后,安排几人路径后,下半夜便灭了小院烛火,从角门依序离去。 换上护心甲的颜娧轻松提气疾走在各宅院屋脊上,鲜少感受内息急速运行的她,从不知晓她也能如自家暗卫们相同,迅即无声游走在黑夜里。 一路潜行到伯府老宅不远处民宅上,她拾起身旁两颗小石子在手中轻抛着,朝着参天老树茂密处与老宅屋脊上黑影袭去。 倏地,两道黑影迅即发了四道飞刀袭来,她轻点屋脊腾越轻易而过,落藏于屋脊后,随后而来的立秋楚风各自发招引走了一人。 确认四人远离,她才起身轻点屋脊,轻踩门檐影壁落在荒宅内院里。 才踏入正院冷光剑影便迎面而来,她引了内息驻于骨扇,以扇引剑旋身躲过剑袭,轻点门廊借力退至内院,剑影迅即随身欺近。 一步步将正院内的黑衣人引出正院,扇转覆剑,待长剑卷于骨扇时,连拖带拉将黑衣人甩上影壁,再借松脱长剑之力,旋身飞过影壁,落于正门屋脊。 她轻轻回身,朝着影壁上黑衣人勾勾手指。 厉烜看那朝他招手纤细葇荑勾起兴味的浅笑。 明知那是调虎离山之计,也想瞧瞧那覆面底面容。 他收起软剑,从腰际取出长鞭往她抽去,她竟以骨扇化力借力,将他拉往颓圮大门。 未免落地厉烜借长鞭施力跃出大门,追着那抹娇俏人影去。 ...... 承昀在黑衣人离开大门后,趁隙从毁坏的直棂窗跃入正堂。 影壁上掩了尘灰的八卦镜,仍寻着主人期望应照着反朴还淳匾额,而映着月光映照在散射在正堂石板地面上。 借着长窗遮掩,承昀选择了淳字所映石板轻轻撬开,掌心大的紫檀木盒便在这破败地板下。 迅即取出木盒,立即从来处追着颜娧消失的方向而去。 ...... 颜娧未免黑衣人追丢,蓄意在各个屋脊上留下明显足迹。 两人来往追逐间皆保持着一定距离。 直至奔袭到城南墙缘,颜娧提气踏上城墙墙垛,高度缩短了距离,使得追袭而来的长鞭轻扫过肩膀,吃痛得甩落骨扇。 厉烜分神接下骨扇,提气踏跃城垛飞上城楼。 这么些许分神,那抹妖娆人影已闪过巡夜士兵,疾速消失在城南密林里。 姑娘家能有与他刀兵相见丝毫无损,还能一路引到他飞袭来到此处。 有趣极了! 握着掌中的骨扇,厉烜闪也过巡夜士兵追上密林去。 他相信肩伤会拖累速度,追上她不太难! 颜娧一路奔袭到泉田山峭壁,忽地停下脚步怔愣了下。 方才叉路口她转错方向了! 集合地点在另一个叉路! 没有迟疑时间,厉烜已跟上她,身后长鞭从身后袭来。 即使在高耸入云的峭壁口,她依然利落闪避着不留情面的鞭袭,几个轻舞回旋闪避腾空,应着鞭舞狂袭划破寂夜。 没了骨扇虽少了御敌武器,也不妨碍她躲避鞭袭。 几次来回后,颜娧也着实玩够了,躲去最后一次鞭袭后,快速落坐在峭壁边上。 厉烜一见她落坐,立即收回已几乎落在她身上的长鞭。 颜娧眯着眼伸手遮挡差点又打到的长鞭,佯装气喘嘘嘘问道:“这位不是鬼的大哥!你还没打够?” 厉烜收回长鞭,被这银铃般嗓音吸引,不由得笑了笑,打趣问道:“姑娘白日里已拜访了一趟,为何又深夜到访?” 她眯起眼问道:“这位不是鬼哥哥!你见过鬼在白天出没?” 真是今日跟回家的人呢!还好下午她忍下撬开石板的冲动,否则正对上了,可不好玩了! 厉烜刚毅果决回应道:“我不相信世上有鬼。” “我要是知道你们一屋子假鬼,也不会上门找无趣了!”颜娧没好气的睨了厉烜一眼。 “姑娘大半夜离家寻鬼?” 厉烜走近侧蹲在她身侧,伸手想摘掉她覆面,她回身一闪亲自动手揭开。 “初来乍到贵宝地,听说有荒废鬼宅,能不探探险?”颜娧撇头瞧了面前男人。 爽朗清举若孤松独立,实在不像猥琐之辈,尤其眉眼间濯濯如春月柳,举手投足间不弱于世家子弟的贵气。 这样的男人怎会就守在姜家旧宅? 害得她直想回头与承昀会合,看看姜家宅子里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你朋友们呢?”厉烜可没忘记,他们分工合作引走暗卫。 颜娧勾起羞涩浅笑回道:“我走错路了,你能信不?” 他难掩笑意,没有对着真假难辨的态度感到不快。 她相当聪明,善用了真假虚实,清夜里不断传来她挥汗后,香娇玉嫩的少女浅香。 善于答辩的皓齿蛾眉,更衬着软糯勾人的银铃语调,叫人不信都难。 厉烜笑着回道:“信。” 上山路上的确有两条叉路。 颜娧拧起柳眉不可置信问道:“所以,姜宅没有鬼?” “没有。” “那你们守着破瓦院做甚?我大好睡眠时光都白费了!”她说得宛若毁天灭地的痛苦。 厉烜真差点便给她套了话,只得跟着半真半假回道:“听说姜家有宝藏。” 颜娧没客气咯咯笑道:“不是鬼哥哥,你也太有趣了!宝藏不挖干等?” “没寻宝天份,只能等着分一杯羹。”厉烜喜欢这小丫头极了! 颜娧嘴角抽了抽,调侃道:“想分一杯羹,追着我打?宝藏没找着都快被打死了,这是杀人灭口啊?” 他以长鞭握把抬起她下颔,望进她看似天真的眼眸里,勾着邪佞浅笑道:“如果分赃不均,的确会杀人灭口的!” 颜娧偏头回避他的注视,那眼神里她读到了危险! 不同于承昀同她仍保留着距离之美的礼仪,他眼神充斥着直白了当,如狼似虎的侵略之意。 “我又没挖到宝藏!别对我动手动脚!很疼的”她从不会甘于弱势,更清楚明白如何争取活路! 第一百一十四章 善良 颜娧再次觉得自个儿招黑本领了得! 宅子里总共也才三个人,她偏偏分到了贼王! 也不是跑不了,心里直想着能不能以逸待劳再得知些什么。 一袭墨色夜行衣,也没掩去他以生俱来的傲气,这样的人蹲守荒宅求什么? 那动作神情已然习惯身边的人顺应服从,面对她不假辞色与拒绝碰触,明显燃起不悦光火。 “你没挖到宝,其他人呢?”厉煊又靠近了半步。 “我都被你按在这了,怎么知道有没有挖到宝?”颜娧也挪了半步,与他始终保持一臂之遥。 “你再动便掉下山了!”厉煊见她毫无惧色还能悠哉晃脚,实在不是闺秀之举。 下半夜还能带人来夜探老宅本就出格,还能与他词语不断来往,也是个妙人! 她没好气回道:“那你别靠来啊!” “姑娘没想过现在是瓮中鳖?”厉煊笑得意味深长。 “你好好的人不当,扮鬼吓人,还要连累我当鳖?,我劝你善良!”她怒不可遏,毫无惧色回望他凌人气势。 按她便宜爹娘给邸报,她实在判断不出这位仁兄是何许人也? 照理说有水运后,达官贵人在此地停留的机会小了许多,武力如此出色的贵人在姜宅守夜? 嘤嘤嘤!她哀戚抬头瞧月色也四更天了,竟然还没人来寻,这山荒了点啊! “鳖我是当不着,你倒是适合。”厉煊戏谑笑着,正想伸手再一步欺近。 颜娧看着伸过来的咸猪手,凝眉提气轻点了座下峭壁,旋身直落。 映着月光,厉煊清楚瞧见她小脸蛋上有着不容侵犯的决绝,唇边的浅笑似乎仍挑衅着他,厉煊也不知哪来的不服气,一个提气也跟着跃下河水湍急的峭壁,追上自以为能跑掉的女人。 她瞧见厉煊也往下跳时,不可置信瞪大杏眼,两人眼神汇聚时,她再轻点岩壁准备借力脱离坠落重力时,竟被长鞭拦腰扯进了硬实胸膛,鼻息间嗅到清浅苏合香气,令她不悦得凝起柳眉。 落地前一顷,他又挥动长鞭准确绑上了崖边老树,两人飘荡过岸安全落地。 嘤嘤!故事不是通常跳崖便结束了? 怎么偏偏遇上能跟着跳下来的武艺高手? “你跟着我做甚?”颜娧站定后,警戒得急急退开三步之远。 “分赃。”厉煊舒眉灿目灼灼逼人,唇边扬着玩味浅笑。 颜娧哭笑不得,叹息道:“这位假鬼哥哥,什么状况下伙伴会被抛下,您心里没个数?” “再绑绑等人来赎。”厉煊负手于后,熠熠眸光没离开过那张故作镇静的俏脸。 方才那一揽,她在胸臆间的契合度,他满意极了! 有趣! 她不同练家子的结实,宛若闺秀柔软身段,还能有她灵动迅即的轻功。 “......”颜娧偏头看着,兴趣富饶不知意欲何为的男人。 见那兴味盎然的眼眸,她开始思考做了什么吸引的他事儿? 几番来言语回间,她着实举止粗鄙,语气失礼,这都能勾起这男人兴趣,是刚刚撞城楼了? 颜娧规矩地收起双手交握于腰腹前,低着头泫然欲泣地佯装哽咽说道:“如此看来,不会有人来了?” 悬崖口还能有机会找着她,现下在悬崖底,还跨了两丈宽湍急河流,怎么找? 厉煊被她不老实的泫然欲泣给逗笑,打趣问道:“胆大如斯,不觉着哭晚了?” “哭还有早晚?”颜娧交握着双手,甲缘的不停刺着甲肉,盼着挤出点泪水,疼老半天也仅仅眼眶泛红。 最近疼过头无感了? 厉煊无声息又欺近,突来的压迫,颜娧又退了三步,杏眼里真真染了惧色,慌装问道:“你做甚?” 厉煊一把捉住墨色袖口紧缠的纤细皓腕,揽入怀里免去她落水之虞,压低嗓音问道:“你引我到此处,问我做甚?” 再次嗅到他身上的苏合香气,颜娧不悦的凝眉,被拧住手腕后察觉使不出内息自救,脑中警讯大作,试图以肘击摆脱这突如其来环抱。 厉煊驭气护体,分毫未动挡下她数个肘击。 硬气功? 颜娧仓皇抬眼,哭笑不得的回望这个令她逃不了的男人。 立秋才提醒她,风破心法尚未突破八层,遇上东越皇族还得尽量闪避,硬气功谁碰谁吃亏。 不幸遇上了,裴家心法还记得多少使多少,都比风破心法来得好,否则几年前承昀也不会,因内息无法施展被扒了衣服。 凤鸾令相助下,同心夫妻风破心法要突破八层,以内息相互洗髓极为容易,承昀则是在父亲与军师协助下以苦修突破。 她也是听姑姑提及,过程辛苦,究竟多辛苦?不得而知。 偏偏她年纪小了点,面前状况,说什么都是多余...... 真不该顾虑打草惊蛇而不敢暗动暗卫,带一个出门也不至于如此境地! 现下真气得她想跳脚,即便改变了轨迹,有需要什么事儿都冲着她? “没有人能从本世子手里逃脱。”厉煊将人又抓近一分,看似漫不经心的眼眸,来回审视着怀中人。 父王让他守在这里已经几年了?这么多年来东浀城里,人人皆知姜宅乃鬼宅禁地,即便外地来客也鲜少落足,何况夜探? 如今来了个还知道调虎离山的小姑娘,能轻易放过? 厉煊对自个儿武艺十分居傲,苦修多年硬气功,即便高手也能走上几招,何况驭气灭减对方内息时,如她这般无法动弹的惨状。 颜娧不可置信倒抽口冷气,抬眼回望,随便都能让她引到一个世子? 她便宜爹娘情报里,可没有说过荒院里躲了武艺不凡的世子啊! “闯空宅罪责很重?”颜娧想尽办法拉开距离,怎么回旋都还在他半臂距离里,幼时所学裴家心法呢? 脑海里来回流转着画面,都不是裴家心法,她到底学了什么? 学没多久就被削骨剑伺候了,能记得多少? 脑海里窜入了裴巽追打裴谚的画面,裴巽那横练钢掌她能掌握多少? 忽地又想起颜笙承昀初次对峙时,百花腕转与落花纷飞! 厉煊瞄着怀里仍不老实的女子,扬手不留情面反折藕臂在她身后,没有如愿听得讨饶,仅仅一声闷哼。 幽夜中两人气息近得几乎交缠,她别过脸拒绝他求饶暗示。 “方才不是想哭?”厉煊低头在她耳畔细语着:“老实招了吧!男人有得是办法让女人讨饶。” 实打实令人战栗的恐吓啊! 颜娧提气踩着他的胸膛,顺着反折藕臂回身腾空,跃出他的牵制,已做好落水准备,长鞭又追击而至,将人绑捞上岸,重击在崖壁上。 虽有撞击心里准备,真撞上崎岖不平岩壁,仍疼得撕心裂肺,五脏俱焚,心头弥漫着不甘心,浅浅呕了口鲜血。 原来武侠剧没骗人! 收到重击重伤真会呕血啊! “究竟到姜宅何事?”厉煊未曾想她还能跳脱,一脚将她踩趴在河岸石砾上。 颜娧倔气不愿妥协,自小被受出了一身“骨气”,怎可能对此等皮肉疼臣服? 等不到响应,厉煊曲膝蹲在她身侧,长臂靠在膝上,另手长指自腰部往上游走在夜行衣上,停在后领上。 “本世子说了,男人多得是办法让女人讨饶。”厉煊抓住了她衣裳后领,一阵撕裂衣帛的呲啦声回荡在幽夜里。 没有预期的凉意,熟悉的水安息香气覆在她身后,禁锢的长鞭四散碎裂,她忍着全身痛楚迅即坐起身子,揽紧身上衣袍。 在回首瞥见承昀为她覆上衣衫,心疼自责的深邃星眸,本以为流不出泪水的眼眸,涌出阵阵水气模糊了视线。 承昀扇转来回,逼得厉煊抽出腰际软剑御敌,数招来回,风动砾石,水溅丈高,骨扇软剑交缠,难分高下。 承昀掩不下怒意,另掌腕转成风往厉煊胸膛袭去。 厉煊惊觉掌袭驭气成甲,也没能拦下这迅疾掌劲。 一阵心肺震荡,厉煊收了软剑单膝跪地,呕了一口鲜血,不服气问道:“西尧摄政王世子,为何突然出手?” 那凌掌厉风劲,不需多加臆测也能知晓,能单掌击穿硬气甲是何人手笔。 “伤我爱妻,不取性命,已苟且于两国之交。”承昀冷情薄情的眼眸扫过厉煊后,径自扶起一旁静静落泪的颜娧。 爱妻?小姑娘竟许了人了! 厉煊以袖拭去唇上血渍,心里在此时漫上满满不平之意。 怎么残虐都没哼唧一声的小姑娘,这时委屈的伏在承昀怀中嘤嘤落泪。 “来这么慢,都快被打死了,你是打算收尸啊?”颜娧不甘心地悻悻然捶打着承昀胸膛。 厉煊兀自在心里回应着:我没打算要你小命呐! 感觉有什么,在她的一次次泣诉里渐渐消逝了! “你不是说探探鬼屋没事?没人会管?你阴我啊?什么世子夫人多好?西尧世子夫人都被踩在地上?”颜娧说得万般委屈,珠泪频频滑落。 承昀心疼苦笑,已然意会小狼崽在撇清关系,将她纳入怀中不舍回道:“我怎可能舍得你受皮肉之苦?要不,他让你踩踩?” 第一百一十五章 风口 厉煊听得嘴角抽了抽,难道承昀要他堂堂一个亲王世子,遭女子践踏尊严? 他本想起身,忽地肩背多了牵制动弹不得。 立秋不知何时悄悄落在厉煊身后,清冷无情地在他耳际警告道:“奉劝贵人切莫妄动,免得在下没了轻重。” 厉煊猛然一惊,今天走了什么运? 遇上承昀受了内伤已倒霉透顶,身后又无声无息来一个? 九州岛岛上不敬天子,不拜朝臣的寄乐山,他惹了四国皆想沾惹的裴家? 回望哭得梨花带泪,不停啜泣的小姑娘,惊愕得瞳孔一缩。 他大意了!真不该没忍下冲动伤人,坏了父王的大事了! “鬼屋没有鬼!是他们假扮的!这趟白来了。”颜娧抹去眼泪,凄楚忧悒道,“还说陆路好,访山游景好不快活!我真被打得快活不下去了。” 若不是手里还攒着厉煊,立秋真差点笑出来。 动不动事实调侃自个儿为乐,的确是她家姑娘作风。 “姑娘想怎么做?”立秋将人跪押到颜娧跟前,任凭处置的意味浓厚。 寄乐山可从没怕过什么事儿!伤了他们家姑娘还抓了个现行,能轻易放过? 厉煊下手狠准,从她颈后将所有衣物扯成了两半,最贴身抹胸绢带也全断了,这荒山野岭一丝不挂的方法,她真差点讨饶了。 这回真哭的颜娧,倚在承昀怀中,前胸后背凉飕飕,死命紧拉身上唯一衣物,浓浓默鼻音,抬眼问道:“你怎么处理?” 承昀明显僵了下,千思万虑她还是吃了亏,心里堵得加重了腰际气力,将她再提近半分,宠溺回道:“你发话,天塌有我。” 他的衣裳过于宽大,套在她身上,泪落不止更显得畏怯惶恐。 厉煊方才张狂撕碎她衣物时,他眼里恍若无人的犷悍昂扬,同为男人,他能不懂?他再晚来一瞬会如何? 对于事态发展,心知肚明得他如鲠在喉。 颜娧雪白纤手时不时探出连颊拭泪,越想越觉着委屈。 这自找的委屈,又怪不得任何人,苦只能咽下。 偎在承昀怀里,她告诉自个儿,抹去最后一把眼泪。 更在心里暗暗立誓,非得把策划这一切的幕后主使给挖出来不可! 所有耻辱一并奉还! “姑姑,我衣服怎么破,他便怎么破。” 立秋说时迟,那时快,颜娧话毕当下,已经听话照做,从同位置撕开厉煊后背衣物。 月光下修长笔直的虎背宽肩,明显隐忍怒意的肌理勃发,月辉下仍可见胸膛腹脥肌理分明。 承昀察觉她趴肩上,偷瞄了岸边半身未着寸缕的男人,不悦掩去她双眼,涩声道:“我也有,不需要看别人的。” 立秋嘴角抽了抽,完了!承贵人也被姑娘带歪了? 厉煊一脸莫名激动,能这样比较?他差哪儿了? 颜娧呐呐抬眼回望,差点没忍住笑。 若非他眼神诚挚得无可怀疑,还以为听错了! “你摸摸,不比他差。”他说着说着,还真将她手掌带进单衣里,以胸膛炙热烫熨惊吓冰冷的纤手,又缓缓放到腰腹上,泰然自若问道:“是不是?” 颜娧这辈子第一次懂得什么叫害羞,有这么显秀自个儿的? 何况还有刚刚对她图谋不轨的人在,能这样引诱她犯罪? “要不,她来摸摸我算扯平?”厉煊从没受过如此较量,比他被扯光衣服还要没面子! 颜娧抽回小手,揽着承昀没好气说道:“谁要摸你!” “你说了,你怎样,我怎样。”厉煊忽地绽着赤诚率直浅笑,委婉说道:“我刚刚摸了你,抱了你,一摸一抱都得还你,才算得上一摸还一摸,一抱还一抱不是?” “......”颜娧倏地觉着脑子沾了浆糊,俏脸绯红满天,不知如何收拾,怎会有人比承昀还不要脸?急急反驳道,“我才没让你摸到!” 隔着衣物怎么能算?他现在打着赤膊,能这样还? “我不介意还点利息。”厉煊不顾立秋压制,挺起胸膛靠近她,深吸了口气悠悠说道:“是你身上素心兰优雅香气?我喜欢。” 见两人青涩互动,不似夫妻亲昵,他怎能轻易放弃差点到手的可人儿? 尤其承昀听到素心兰香气时,肩背明显僵直了下,更证实了他的怀疑。 两人还没圆房,再怎么困难他也得争上一争。 她面临险境毫无畏惧的强悍,不轻易求饶的坚强,他不得不高看一眼。 对于他的再次欺近,听得承昀烦闷,与立秋交换了神色,交接了怀中人,忍无可忍运息赏了厉煊一脚,即将落水前,风转腾扇,扇势凌厉,将厉煊扯回岸边,撞击于山壁上。 本就受动弹不得的厉煊,又呕了口鲜血,这回换承昀将他踩在砾石上。 “我家夫人脾气好,不喜见血,于我可是睚眦必报!”承昀扯起他束发,不同于一贯冷然的嗜血酷烈,在厉煊耳畔细语道:“我视如珍宝,你竟轻贱于她,甚至将她踩在脚下?” 承昀魅眼望进厉煊眼里恳切问道:“想一摸还一摸,一抱还一抱?” 厉煊蓦然失了焦距的眼眸无神颔首。 他勾起浅笑,在厉煊耳畔接着细语道:“好!这一身,这一人,东浀城西抱香胡同有个乞丐窝,去陪他们三天,当你还了。” 承昀放开厉煊箝制后,他又双眼无神颔了首,站起身颠颠簸跛的往东浀城的方向前去。 “楚风!看好他!” 楚风迅即来到,跪在主子脚边,奉上檀木盒便衔命而去。 心里庆幸着,还好主子只让他到国境来回,没让他去乞儿窝啊! 承昀将盒子交付立秋,弯曲单膝蹲背对颜娧身前,下令道:“上来。” 颜娧蹑手蹑脚攀上承昀宽阔肩背。 “我发誓,下次一定翻了黄历再出门。”颜娧伏在单薄单衣上,纤手环抱他颈项嗅着心安。 “没有下次。”承昀说得坚决,提气快速行走在砾石上。 还能有下次单独冒险机会? 他清楚厉煊心思,更明白他的不择手段, 颜娧伏在他结实肩背上,试图缓和勃然怒意,软糯说道:“失信了,对不住。” 承昀没有立即回应,急速将她送达早在山下等候的马车上。 “劳烦姑姑赶马!”承昀接过檀木盒恭谨揖里。 立秋本想回绝,亲自为颜娧更衣,可当感知面前已极力克制怒意的男子,她释怀接过马鞭,往他们下一个目的地前行。 立秋清楚,她家姑娘那一身伤不易处理。 承昀再跃上马车内,便见她需软无力伏趴在软垫上。 心急如焚地将她抱在怀中,逐一检查伤势,颈项上鲜红的衣物勒痕,胸腹藕臂上全是砾石造成的细小伤痕,小血珠混合砾石掺杂在雪白肌肤里。 颜娧羞红着脸,看着心无杂念的男人,一一挑出肌肤内的砾石,再以饮水细细清理伤口,她再疼也不敢呲一声。 直至天际露白,伤口清理包扎完成,两人才重新穿妥衣物,不发一语将她静静揽在胸前。 听着他趋于平静的心跳声,她轻声说道:“对不住!” 曾经答应他尽力不受伤,可依照自个儿上乘招黑能力来说,真是无可救药的黑啊! 难道是穿越回朔时间让她把好运气用光了? 真屡试不爽落单便一身伤! 过度耗用异能的承昀闭目养神,仅仅避过伤处揽得更紧,不愿开口,深怕泄漏太多情绪。 见他一语不发,她轻声叹息道:“我没有故意把自个儿放在风口浪尖上。” 不管不顾他不理不睬,不断轻扯着着他衣袖,烦闷问道:“方才不是说还要顾虑两国情谊?如今把人丢去乞儿窝,回去会不会不好交代?” 见他依然没有任何响应,颜娧倏地坐起身子,这一瞬疼得呲牙咧嘴,终于换来他的睁眼。 “我死也不会从了他。”颜娧当下真有守节的想法,如今想来也是一身冷汗。 承昀将她揽回怀中,轻抚她散落在身侧的长发,歉疚不已说道:“活着!想办法活着。” 他轻吻着染上忧虑的眉眼,愧悔道:“只有活着,我才能带你讨回你所失去的,我独自去讨,讨完定会随你去,不论何事,为我活着,好不?” 有什么比活着重要?人生面临的大起大落有何止于此?只有活着方能讨回公道! 他气愤自个儿警觉性不够高,与立秋楚风会合少了她,没有第一时间想到她走错了路,耽搁了些许时间,才找着两人跳崖的痕迹,眼睁睁看着她被撕裂衣物。 倔气如她,自小遇险从没有讨饶,她殊不知这番倔气,容易引来更多残虐。 颜娧没料到他会有此一说,封建社会里竟有新式思想,怔怔的回望他许久,心里百转千回,随后下颔悄悄枕在长臂上,也求着他的保证。 “我记下了!不管何事,你也得为我活着,忍一时之辱,不逞气血之勇。” 谁能知晓漫长岁月有什么等着他们? 如今这梁子结下来,也为日后东越之行添了诸多变量。 “好。”承昀清楚她的顾虑,仍不后悔今日所为。 第一百一十六章 浪尖 到东浀城至今,颜娧仅仅离开床铺三日,其余时间不是睡着,便是伤着。 那日从山上回来,整整养了七日稍能下地走路,期间不管索讨几次,当日在她面前频繁被交换替手的紫檀木盒,承昀都铁了心没交给她。 于是这几日除了邸报便是账本,承昀为了不让她挠心,这几日甚至没在她房里留宿,睡到东厢小院去了。 每日见不到两次面,神秘兮兮消失整日后,入夜前才回来同她说说话,亲自确认伤势后又睡到小院去。 至于这样? 这不更挠得她茶饭不思!究竟什么东西在那老宅沈寂十来年,还需要厉煊这样的人来守着? 再想想姜宅内外破败却不曾遭破坏的模样,似乎就是这些年来蓄意看着、等着有人能来找出什么? 又是什么东西让人不敢挖地凿墙?仅能静静守株待兔? 她翻着手里账本,想得都出神了也没能有答案,一失神账本都落到桌面了,她索然无味的拾回账本,悄悄偷瞄了一旁正来回为她备水沐浴的立秋。 察觉到她意图的立秋,仅是勾起一抹客气,真的是客气的浅笑响应她,又接着去备水。 嘤嘤嘤! 自小陪她长大的姑姑,竟会用客气的笑脸回应她? 这不摆明告诉她,甭问她任何事情? 真是令她哭笑不得的结果呐! 此次,她也吓到了啊! 以往坏人都是要她命,未曾想坏人换口味了...... 放下账本,她不自主摸了摸瓜子小脸,实在想不透这张小脸有什么魅力? 立秋来到床边,扶着她走入净房,阵阵刺麻从背后传来。 七天了! 厉煊踩在背上那脚,只稍移动仍疼得她时刻想将厉煊再丢进乞儿窝。 她伏趴在浴桶里,清浅药香缓慢舒缓着疼痛,拧着柳眉问:“姑姑,硬气功究竟是什么根底?都这么多天了......” 见立秋又接着往浴桶里满上两桶药剂,直至水位漫过她肩际,才来到她跟前,坐在水桶横杆上,眼里全是打也不是骂也不是的责备。 立秋苦笑问道:“都七天了才觉得不对劲?” “呃......”颜娧还真被问蒙了,只觉着这次伤势好得慢了些。 见她回答不出来,立秋叹息道:“无法运息接了一脚,跟军士们没有战袍上场厮杀有何差别?” “......”颜娧还真没想到这层,逃命都来不及了,哪会顾虑这些? 颜娧万般无奈的回望立秋道:“这世道还真不好混,过了一堑,还有一堑,都还没来得及庆祝凌冷珠适应了,又来一个硬气功......” 到底!这世道跟她有仇吗? “原本这些问题回了寄乐山,这些都能解决,姑娘有顾虑,只能遇一堑,吃一堑。”立秋起身为她梳洗长发。 她家姑娘,体态纤长,秾纤合度,肤若凝脂,她不清楚那双灵动摄人的媚眼,搭上菱唇浅笑一勾,多少男人齐齐拜倒? 随着年龄增长更为明显,与人相处随性自然,又赢得了多少管事们的青眼? 别说归武山上那群人,自她小跟随至今,回山门的路怎走都忘了吧? 有妻小的,那个不是迁徙到姑娘庄子,一家子妥妥黏上了? 她处事明快,光是慈悲不滥情,赢得了多少喝采? 下订计划细致入微,成与不成,都备好三个方针等着执行。 在她身上从没有孤注一掷这事儿,能够不吸引人? 那张娇俏可人的小脸,提供了太多的保护色,谁能相信一座荒山能让她成为九州岛巨贾? 或者该说,她让一座荒山活了过来? “姑姑,我能否同昀哥那样苦修八层?”颜娧回首询问着。 “他的方法你用过了。”立秋无奈苦笑。 外人不知承昀如何苦修,裴家会不知? 承昀自知媳妇年纪小,短期想要突破功力无望,从她介入漕运后,便猜测她将不安于室,自知失言拗不过儿子的承澈,让向凌讨人受了削骨剑。 这才换来八重风破心法...... 颜娧挺起身子回望立秋,一时没懂她眼里的意思。 立秋笃定的颔首,她怔怔了须臾,他也受了削骨剑? 这才是他返国两年的主因? “为何邸报都没有提及?”颜娧心里泛起沉沉的疼。 她受过那绝望的疼,无力的恢复,这男人傻的? 上辈子他们明明没有交集,不可能欠她啊! “老夫人拦下了,说是承贵人相托。”立秋据实说道,“老夫人说,这样也好!姑娘年纪不小了,太感动容易判断错误。” “......”颜娧原本泛红眼眶,落败在这席话里,落下眼泪同时也笑了出来。 果然是比亲姐妹还亲的姐妹淘!连以身相许的套路都帮承昀断了。 多年前的那声祖母威力如此强劲? 颜娧抹着泪笑问道:“他又喊颜笙祖母了?” 立秋忍不住抬手掩笑道:“承贵人信中先称了妹妹,一番请托后,文末附注了孙女婿。” 颜娧这下笑得连背上都疼了,果真两人手笔都有一绝! 难怪颜笙执行起来完全顺畅!瞒她整整两年! 这样的男人光想着心都疼,受了削骨剑一句怨言都没有,她还能怨他什么? 如今又无怨悔的随她走在浪尖上,那日他回报厉煊的手法,她看得一清二楚,与厉煊摔飞她的方式如出一辙。 完全纯粹报复! 他从看见到赶到的路上,心中煎熬可见一斑,莫怪接连两次道歉都不予理会。 回到小院前虽已剖心相对,随后还是冷淡了七日呐! 方才还觉得他可恶,吊她七日胃口,现下什么脾气都没了。 同为两国摄政王世子,他躁进了!也未曾有悔? “后来厉煊如何离开乞儿窝?”颜娧这才想到,那位高高在上的仁兄如何了? “楚风在第三天入夜,帮他换洗了一身新衣,打晕暗卫,将人带回姜家老宅了安置了。” 颜娧将脸沉入浴桶里,试图洗去又涌入脑海的不堪,佯装镇静抬眼问道:“那夜的事,他会记得多少?” 真心希望厉煊能忘得一乾二净! 忽地,净房顶上一阵打斗声,一连踩数个破瓦声,立秋眼捷手快扶出颜娧,取来衣物迅速披上离开净房。 没还得及踏出净房,便听到房顶塌落,重物落入浴桶。 旋即从水里传来令颜娧不悦的爽朗笑声,厉煊伏在她方才的位置上,抹去脸上水气,眼神激荡,坚决说道:“我都记得!定会想尽办法得到你!” 他掬起一捧浴桶内药浴,放在鼻尖轻嗅,张狂笑道:“香!美人香浴,连药水都是香的!” 檐上承昀提气跃下,骨扇风动便碎了浴桶,厉煊如莲坐在敞开的浴桶木板上。 收起骨扇,双腕挽风,分袭重击厉煊,厉煊躲得了左手,没躲过右手,一口鲜血差点呕在承昀胸前,他转风回扑,鲜血全落在他脸上。 “不亏,不亏!又多占了便宜,改天我沐浴完,再让你也泡泡,这才叫一泡还一泡。”厉煊被揍得口吐鲜血,也没忘记撩拨躲在角落的颜娧。 颜娧气得眼泪都快掉下来,这是哪间赡养院放出来的变态?不着痕迹又跟上小院来? “滚!”承昀冷然下令。 “好。”厉煊朗眉星眸挑着门口的颜娧就要靠近。 承昀运息发招以肩肘攻击将厉煊又打回屋顶破口下,摆明怎么来怎么去。 厉煊驭气成甲仍被打得阵阵发疼,他不明所以问道:“你们明明尚未成亲,为何你的风破心法已勘破八重?” 他怎可能不清楚硬气功遇上八重风破心法便会失效? 不是成婚后方能勘破? 一辈子有个注定打不赢的裴家,已实属不甘,如今尚未成亲的风破心法也能把他打得吐血,他这辈子究竟练武做甚? 立秋恭谨说道:“姑娘八岁便与承贵人订下鸳盟,厉贵人该死心了!” 一路打斗声,明显是进门开始打到现在,两人鬓发全乱了! 厉煊随手拭去满脸鲜血,一脸不平等神情看着承昀:“我只求个公平竞争!” “......”颜娧哭笑不得的紧抓着衣服,她是上姜家招了厉鬼? 立秋的厉贵人,实在刺耳得可以! 承昀冷笑说道:“丫头八岁与我同床至今,还打不赢?” 杀手锏! 厉煊不服气说道:“这几日明明没有!” 怎么他都得挣上一挣!同为摄政王世子,争个女人如何了? 颜娧:“......” 这个王八蛋到底来了几天? “不是每个男人都像你喜欢流连花丛。”承昀清楚这小他两岁的世子爷,在东越花名册都能勘比后宫彤史了。 “你别污蔑我!” “假不了。”立秋补述。 厉煊本想欺上前揪承昀衣襟,被立秋补述得停下了动作。 “说说你的童贞交给谁了?”承昀眸光深邃的望了厉煊。 厉煊查觉不对慌张蒙眼道:“同样方法,我会上当两次?我交不出来童贞,你就能?” 此话一出,一室静默。 颜娧立秋嘴角抽了抽,厉煊节操忘了带出门啊? “我只等她长大,这没你的地儿!”承昀以最直接的行动阻止厉煊的探近。 “你等得起,我也等得起!”厉煊撇头看了颜娧,和煦笑道:“给我机会!解了误会!” 第一百一十七章 认账 颜娧被那张狂的眼眸给看得躲到立秋身后,这大概便是天生磁场不合的解释。 “没有误会!你快滚!”颜娧兜紧了身上单薄衣物。 和煦笑容底下的张狂,她已见识过,再怎么隐藏也没用。 那一瞬张狂,不只撕裂衣物,而是所有善缘。 “姑娘!一切都是误会,本王来向您赔不是。”一身湿淋淋的厉煊拱手揖礼。 颜娧抓了桌柜上一把澡豆往厉煊砸去,脸色微变道:“我没那被搧了两巴掌,还对人客客气气的好习惯,你滚远点!” “你早些让我知道是谁,我定不会与你动手啊!”厉煊讨好道。 这话听起来不舒服! “这与我是谁何干?难道平民百姓变得活该受辱?”颜娧躲在立秋身后,不悦拧起柳眉,一字一句道,“与人相交,厉贵人先看身份?” 厉煊明显被问噎了,东越的确没有他得不到的,更别说不能污辱的。 皇叔父病重,在戏秘盒里休养迄今也有五年多了,长辈、皇子外还有谁能得到他的尊重? 颜娧鼓起勇气,甩开面对厉煊的恐惧,心里清楚这份惶恐只得努力跨过。 她来到承昀身边,承昀立即将人揽入怀中,以云袖遮去了所有厉煊能见到的身躯。 承昀轻抚着她受伤的背脊,若是没有骨醉护着,可能都被厉煊踩断了,凝望她的眼眸尽是不舍,嗅着轻浅药香,沉着问道:“还疼吗?” “不比你疼。”颜娧抚上他宽厚胸膛依偎着。 颜娧突来的柔情似水,承昀深邃星眸复杂了起来,差点招架不住,她知道了什么? 除了夏季单薄的里衣,她明显来不及着上寸缕,濡湿的衣料使得曼妙若隐若现。 他低头也不是,不低头也不是,仅能紧紧拥着,免得厉煊得了便宜。 她浸完药浴散发着阵阵暖意的温暖葇荑,覆在胸膛又环在腰际上,加深了他身体的触感,不由得不着痕迹拉开些许距离。 磨人!妥妥的磨人! “姑娘,我的怀抱不比他差!来试试!”厉煊不顾濡湿展开双臂欢迎着。 “滚!”两人有默契的怒吼! 这比拔丝缠糖还难缠的男人,立秋看了头也疼,原想将人带走,颜娧勾着浅笑示意她。 莫急! “我打不疼他。”颜娧楚楚可怜抬眼望着承昀。 承昀也跟着扬起浅笑,环过她藕臂,贴在后腰窝上,体贴说道:“我来!” 颜娧绽出可人浅笑,透过凤鸾令将内息递送给承昀,感受在他体内运转三个小周天。 承昀啄吻了怀中人,扬着寓意未明的浅笑问道:“滚不滚?” 厉煊剑眉一挑,发现笑容里有些不对劲,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连连摆手后退,仓惶道:“不公平!姑娘还没试呢!” “不试!”颜娧简单明了回绝,内息没间断地涌入承昀体内。 南楚武英殿的事儿,她还记得,打不赢,借力打力还不行? 分分钟打得你嫑嫑的! 厉煊不相信,他的风流倜傥被视如粪土,这在东越从未有过的事儿! “颜姑娘!得给我一道歉机会啊!否则回到东越,父王会将我挫骨扬灰啊!” 承昀勾着风凉浅笑道:“我现在便能将你挫骨扬灰。” “少来!我们俩能力在哪,我清楚着!”厉煊冷哼。 八层心法也只是打穿硬气护甲,吃点痛楚,还能把他怎么着? 离挫骨扬灰远着呢! “再试试?我让你右手。”承昀引诱着。 “来就来!怕了你啊!”厉煊再次驭气成甲,抽出腰腹软剑,剑锋驭气,准备接招。 两人相视一笑,内息相互涌动牵引,无需言语,两人未分离半分,步调功法同步袭向厉煊。 两人双手交握,敛气为刃,步步进逼,厉煊软剑未能接近两人半分,才惊觉不对! 原本他踩在脚底的小姑娘,竟能与承昀同步同攻,软剑被两人气息折曲,驭气几乎失效! 狭小静房内,他退无可退,软剑贴在他胸腹上,本以为两人双掌要袭上胸膛,正打算忽视承昀的掌力,甘之如饴的受了小姑娘的一掌。 在接受到掌力后,厉煊才察觉不对! 承昀打断他内息运作,无法再提气驭甲,只得生生受了颜娧一掌。 而且还根本没被碰触到,他便横飞穿破净房墙壁跌坐在地。 厉煊摀着发疼的胸臆,不情愿问道:“不是让我一手?” 小院众人掩不住笑意,不敢笑出声,只得默默转身隐去身影。 承昀将颜娧交给立秋打点,走出净房,不失君子之风拉了厉煊一把,不怀好意笑道:“我让,我媳妇没说要让啊!” 厉煊:“......” 不情愿的厉煊,运气调息正常后,再次提气,掌风相向,招招猛烈袭向承昀,他负手于后轻松移步,躲过掌风阵阵,厉煊受伤后,这会儿连衣袖都没碰到承昀。 几招之后,厉煊心有不甘跳脚问道:“这怎么可能!你们怎么回事?” “我与她早早便能内息相通。”承昀笑得自负。 同为四国皇家功系传人之一,自然懂得内息相通意义。 厉煊:“......” 不只皮肉疼,心也疼!扎扎实实全都疼啊! 厉煊摀着胸膛,睨了承昀下半身一眼,狐疑问道:“你有没点问题?” 承昀闻言不堪受辱,又是一个腕换乘风往厉煊袭去。 厉煊快速腾翻,躲过了入墙面三分的掌劲。 承昀无奈问道:“你以为我媳妇多大人?” 同为摄政王世子,平日里他俩为两国邦夷,亦是私交甚笃,如若知晓那日躲在姜府旧宅的人是他,也就没有后续这些事儿了。 只是媳妇要的东西,依然得是媳妇的! 不过异国兄弟扒了小媳妇衣服,仍是熟可忍熟不可忍。 朋友妻不可戏,兄弟妻能阋墙! 瞧瞧这小院瓦破墙毁啊! “瞧着也是二八年华啊!”厉煊斩钉截铁道。 “收起你那双破眼睛!我媳妇刚满十四岁。” 厉煊见他冷然回应,忽地笑了出来,原想拍拍他肩膀以示安慰,思及他不喜欢被碰触连忙收了手,唇边的笑意仍然掩不住。 小姑娘那高?匀称的模样,实在不像十四岁啊! 他也得承认孟浪了! 厉煊风凉说道:“辛苦你了!谢谢你小心翼翼养大媳妇啊!” “真是个不怕死的!”承昀怎会不懂他的暗示?于是作势又要运息。 “停停停!”厉煊连忙摆手制止:“我走得可是我东越的规矩!媳妇还没圆房前,人人有机会啊!你摄政王世子又如何?我父王也在监国啊!平起平坐!人人有机会!” 东越抢亲盛行,文明手段议亲也是有。 但是!抢来的饽饽才香啊! 媳妇没几个人来抢丢脸呢! “好兄弟!朋友妻不可戏,我懂!”厉煊那笑脸转为怯生生说道:“不是妻,我不客气。” 承昀:“......” 遇上各国风俗不同,又听不懂人话,承昀也是无话可说。 还是劝劝颜娧东越别去好了。 厉煊忽地觉着心旷神怡,盯着无话可说的承昀,又是一阵畅快! 承昀保持君子风度笑了笑,负手说道:“你前几日做的非常好!我家媳妇不会心悦于你。” 想抢亲也得媳妇心悦啊!厉煊想都别想了。 “我会好好补偿她,让她对我改观。”要追上小姑娘还不简单? 凭他如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能差啊? 承昀冷冷说道:“你没机会。” 话毕,承昀不顾厉煊体面,将他狠狠的丢出围墙外。 ..... 承昀站在颜娧房门外,正想着该不该进她闺房。 回头看净房那侧的狼藉,也清楚今夜这间房是睡不了。 迟疑的敲了门,立秋应门后颔首后,便为两人阖上了门扉,转身打点外头的狼藉。 颜娧偎在拔步床上倚着黯淡烛火在等着他来。 “你同厉煊相熟?”在里头听着两人对话,颜娧有了答案。 难怪,那日能够不顾情面将人痛打一顿。 “不熟了。”承昀拧眉。 这时的他听不得相熟! 颜娧噗哧一笑,这话回得有意思。 “你还能笑?”承昀偎到她身侧,星眸里满是不悦。 “你的朋友,我能如何?”颜娧试着抚去轻蹙的眉宇,还没碰触到,纤手便被获个正着。 本以为是两国帮夷,结果是承昀私交,她能如何? 对于那号人物,当是命里克星吧! 谁命里没几个承受不起的人、事、物? “让你别再查缘生想来不可能......”承昀握着纤手疼惜亲吻,置放在怒气未了的脸颊上。 她失笑问道:“这就是你不给我盒子的原因?” “那是要你好好养伤。”承昀轻嗫了葇荑惩罚。 他如何不知颜娧性子?一旦看了,不重要也就罢了,重要的,她非得冒着伤势掌握步调。 他又不傻!这事都近二十年,差得了几天? 何况又有厉煊那个,承昀思虑顿了顿, 好吧!不与置评的人在,还愁凑不出什么? “你也没看?”颜娧好奇了。 “等你一起看,免得我被你套话。” “我能套得动?高看我了啊!” 承昀忽地抬眼望她,满腹委屈问道:“我都被你一路从北雍绑到南楚,又从南楚到这来,你不认账?” 颜娧反手施力抬起他下颔对望,抿了抿唇线,质问道:“说话可得摁着你的良心啊!” “好!”承昀转移位置,双手交迭覆于温暖柔软之上,再次委屈问道:“你认不认账?” “......”颜娧有了须臾错愕,顿了顿,忍不住笑了。 这意思是他的良心,借她安了? “不认。”颜娧简单明了道,“我瞧你最近自个儿睡得挺好。” “不好。”承昀努了努薄唇,期望博得同情,“得四处藏盒子,免得被你找到,怎么睡得好?” “就这样?”她可不信! 承昀头一回心虚的看着颜娧,无奈道:“交友不慎,怕你责怪。” 他被想把人打死又不能打死的氛围困扰了几日呢! “有多要好?”能为此忧郁几天,不简单! “同为军师徒弟。”承昀不情愿的叹息。 不愿承认的师弟! 颜娧为此沉思了下。 似乎这四国有趣的政治生态有了初步解答。 北雍被孤立啊! 各国邦谊都有初步共识,连南楚都蓄意断了安定公府,这三国是打算并吞北雍? 而裴家正好是四国斡旋? “我怎么突然觉着,你当时上归武山,心里应该有但书?”颜娧思绪转了一回有了定论。 “裴家无女,黎家无人,当下我父王有其他心思没错。”承昀勾起浅笑,老实回道,“所以,当裴家昭告有女初长成,父王脸色一直不太好。” 第一百一十八章 蝉翼 “唔......”颜娧柳眉轻蹙推开面前的男人,忐忑问道:“你这么说,西尧好像比东越还去不得。” 承昀不悦的揽回纤手,打趣道:“我父王现下巴不得把你绑在西尧。” 自从知晓她与北雍两家关系匪浅后,父亲早放下了那些打算,许多事儿没在一开始狠了心思去做,如今晚矣! 裴黎两家结盟关系,不比三国交好来得怡然自得? 何况,父王也看到光是为了北雍大乱,有多少人命搭在里面? 连父王都臆测东越要的不简单,绝非单单瓜分北雍! 所幸她出现实时,阻挠了父亲想介入的冲动,袖手旁观了这一切。 更别说那送进成批成批送进摄政王府的郁离醉与回颜露! 如今,不止摄政王不能没了她,更别说西尧深宫里那些娘娘们,哪个舍得离开回颜露? 亮出身份,谁薄待她? “那更去不得!”颜娧抽不开手,撇头不予理会,负气道,“打道回府好了,反正现下谁也动不了北雍!” 承昀哪堪得了这番傲娇? 未免碰触到伤处,他长臂为枕揽人入怀,薄唇迎上高努的菱唇,便昏天暗地的缱绻缠绵。 直至体内察觉邪火即将无法压抑,两人倒在拔布床上,转了颜娧面向从身后拦腰拥着。 颜娧腰背被炽热胸怀熨烫着,清楚他正克制着什么而不敢动弹? 她反手抚着腰际上的长臂,思及他受了削骨剑,什么气都缓了下来,悠悠问道:“还疼吗?” 承昀闭眼平复着喘息,蹭了蹭她的肩窝,汲取着幽香,轻声说道:“你受得,我怎么可能受不得?” 颜娧迅速反身,又换来一阵呲声,背上疼啊! 承昀心疼又无奈问道:“急什么?” 本想安慰疼惜人家,反倒被安慰了啊! “既然是师弟,那就好办了,甭客气!下次见面往死里打!” 她向来不怕疼,如今运息疗伤都没法加速病程叫她气得! 知道有裙带关系,还怕日后难收拾? 先记在墙壁上等着! “夫君领命!”承昀本想接着揽人,见她忍着疼痛坐起身只得跟着,深怕她又忘了背上有伤。 “相熟我也占了好处,山上的事儿可以为你先搁一边,不过,”颜娧挑了柳眉,眯眼笑道,“得现在让我知道,那盒子里装什么。” 面对一群心思比海深的人,她仅能一样样抽丝剥茧! 既然插了手,没理由中途抽手,路途难安又如何? 她相信,他俩仍能关关难过关关过! 承昀舒心一笑,宠溺应答道:“反正你这闺房今晚也睡不得,走吧!” 话毕,颜娧便被横抱而起,往他厢房走去。 阖上房门那刹那,似乎心里有种无法言喻的安定衍生。 以往都是他闯了闺房,这是第一回将她迎回属于他的地方。 思及此,承昀更加小心翼翼将她妥善安置在架子床内侧,趁她没注意又窃走一吻。 承昀清楚,颜娧此刻真正来到他世界,再也不愿她离开。 颜娧也察觉面前眼眸深邃的男人,似乎背地里暗示着什么而迟迟没有下一步。 她偏头回望他的眼里的凝重,不明就里问道:“怎么了?” “这是我的房。” “然后?” 承昀的慎重换来只换来她的不解。 近半年来,他不也时不时睡在她房里?换她睡一次怎么了? “女人到男人房里,在西尧代表着,你愿意驻足我的世界。” “......”颜娧哭笑不得,原来有仪式感呐! 她掩着唇边止不住的浅笑,蔫坏道:“还是上我那好了,正房没有坏。” 承昀勾起一抹坏笑,诚挚回道:“我更愿意到你的世界驻足。” 于是,没察觉被套路了的颜娧,又被一记深吻给蒙昏了头。 直至察觉男人又失火,才连忙退开,伸手叱喝道:“我的东西!” 承昀食髓知味露出餍足坏笑,径自掀起床褥轻敲开床板,取出檀木盒交给颜娧。 “我把八方锁打开了。”连他都花了几日的打开,这也是为啥这几日在他房里睡下的主要原因。 紫檀木盒上了东越皇族的八方锁,若非幼时曾得厉煊指导,他可能也无法开启,开锁方式特殊需鲁班锁与奇门遁甲相互辉映。 若她瞧见开锁过程还得了?别说养病,连休息都省了。 不眼巴巴粘着他开锁? “八方锁?”颜娧纳闷看着四面八方都上了鲁班锁的锦盒。 承昀颔首道:“东越皇族才懂的八方连环锁。” 事已至此,只差知晓那个王族涉入其中了,依了厉煊那性子,实在很难想象会是梁王? 监国多年的梁王,会想再踏进一大步? 问了厉煊,也不清楚为何要来守着废墟,梁王仅仅交待他看着荒宅出入。 究竟是有所察觉抑是始作蛹者?如今走一步算一步吧! 她宛若至宝般捧着锦盒,东越很多好玩的东西啊! 狐狸大仙独厚东越?好玩的玩意儿都在东越! 颜娧从锦盒取出四个薄如蝉翼的玉片,细致得似乎一碰就碎的镂空玉片,一一排在床褥上。 承昀错愕看着排列在床褥上的玉玺拓片。 时常随着父王批阅奏折,颁布圣谕,如何不知何物? 难怪只敢让厉煊守着荒宅不敢大肆破坏,仅能守株待兔等着姜家后人来寻锦盒,随意碰触便破损的蝉翼玉玺拓片,谁敢敲墙挖地? 四国玉玺不知何时被风切成拓收集于此地,能看出风刃切面平整,内力极为纯厚方能有切工完整,切面没有留下丝毫痕迹,想必连保管玉玺之人,至今也未察觉曾被风切过。 何况已过了十数年,且玉玺日日使用即使有也被磨平了! 难道真是梁王? 承昀实在不知该如何说颜娧这招黑的运气了。 原以为西尧无人介入此事,如今连西尧都得找出究竟何人,能无声无息前往四国皇宫,神不知鬼不觉风切这些拓片了! 四国都有人介入了此事,只有北雍南楚事态逐渐明朗,西尧与东越还在迷雾中...... 四国玉玺拓片不管落入何人之手,天下都得为之震荡。 东越那位高人果真不单为了吞并北雍! 意欲九州岛岛一统的心思昭然若揭! 可怕的是淳平伯府! 竟能在四国里周旋,恐怕连姜谖嫁入南楚都别有用意! 否则怎会蓄意让黑甲兵在姜谖面前屠杀其父母? 承昀看着颜娧,慎重问道:“姜谖可有再提及何事?” “她只交代务必帮她祭拜父母,余下没了。”颜娧拿起蝉翼般的玉玺拓片,透着光观察着到了几个字。 雍、楚、尧、越...... 颜娧认出这四个字,差点摔了染着绯红的玉片,颤颤地捧着玉片惊恐回望承昀,压低声量悄然问道:“这是玉玺?” 承昀凝重颔首。 “......”颜娧心里埋怨着狐狸大仙,这坑挖得也忒大了吧? 即便在颜姒守寡的十年间也未见四国动荡,为何要安排她逐一找出这些东西? 姜谖这么笃定她能找到这玉玺拓片?送玉玺给她做甚? 承昀将拓片谨慎收回檀木盒,凝重问道:“你打算如何处置?” 颜娧被问得愣了愣,直觉回道:“我又没打算一统九州岛岛,或者你打算?没得玩,没得跑,关在偌大皇宫,你向往?” 她不确定的回望才说要陪她走遍九州岛岛的男人。 四国一统还没收纳到她的计划里,目前只想多点财库?? “......”承昀一时无言。 再大雄心壮志也消弥在不自由里了! “先藏好,要是哪日我俩脑子都不好使,想玩玩再取出来。”颜娧将拓片收回床板下。 “......”承昀觉着思虑被上冲下洗了。 父王曾想一统九州岛岛的宏愿,在儿媳妇脑子里称为脑子不好使...... 颜娧将盒子递交给承昀严肃说道:“把他锁回去,最好再加个你才开得了暗锁。” 承昀苦笑了下:“夫人对为夫真有信心。” “笑话!不然能轻易选你?”颜娧对他挑了柳眉,杏眼里全是笑。 不容易被她玩死的男人啊! 他唇边抑不住喜悦冲击,脸上笑靥忽隐忽现。 她纤手戳了戳忽隐忽现的笑靥道:“昀,与我不需要隐藏。” 承昀再也压抑不了内心喜悦,迅速放下檀木盒,将他的女人拥入怀中。 ...... 翌日天色未明,颜娧便将立秋喊入房内。 立秋见到两人神色慎重,心头揪了下,难道昨晚承昀没把持住? 即便是,也不妨事呐!定亲那么多年了...... “姑娘怎么了?”立秋不解赶忙来到她身旁,她家姑娘从不是早起的范儿! 颜娧将重新上锁的檀木盒慎重交到立秋手上,压低了音量细语道:“姑姑,这事儿只能托付给你。” 立秋:“......” 看了手中的锦盒,立秋内疚的瞄了一脸莫名的承昀。 误会了! “把锦盒亲自带回归武山交给莫叔。”颜娧相信莫绍的能力,绝没有人能找到这锦盒。 “这么重要?”立秋已许久没离开颜娧超过三日以上,如今归武山来回,至少半月以上呢! “莫叔看到你亲自回去便能相信有多重要。”颜娧将路上需要的路引与盘缠都被妥交给立秋。 立秋这才相信事态严重,路引上的姓名不是她。 “定不辱命。”她恭谨受命,收起行囊将锦盒紧紧攒在怀中,立即着上颜娧准备的衣物。 一袭墨色斗篷在暗卫护送下,天色未亮便悄悄离开小院。 ...... 绥远镖局 百年历史的传奇镖局,如今仍屹立在东浀城里,为四国船运不及之处辛苦运标。 五进的大宅院改建成宽大练武场,几个镖师们在外院勤练身法,几组刀剑长枪陪伴苍松郁郁,有种说不出的萧瑟。 匾额上斑驳的岁月痕迹,诉说着数代人的传承与事迹。 承昀原带着曹太后所绘草图来到绥远镖局寻找线索,果真与他预想相同。 二十年岁月,镖局内的人手早因岁数关系换血了数次,年纪最大的总标头也才三十出头,如何知晓二十年前的托镖? 放弃离开镖局后,往颜娧所在的茶肆前去,二楼支摘窗边便见楚风生无可恋立于颜娧身旁。 立秋带着檀木盒离去后,楚风变成了这模样,他身旁的人也思怀了啊! 不久前才听颜娧将谛听所生幼犬送给白露作为贺礼,楚风也想安定下来了? 楚风心思动到立秋身上,会那么容易哄骗的?想来有不少苦头等着。 颜娧才说要带着立秋去东越路过立冬呢! 承昀手中骨扇轻摇,一袭淡青君子兰湘绣直缀,风姿飒爽步入茶肆,径自往二楼包间,一阵喝采掌声恰好从身后传来。 第一百一十九章 傻事 一袭水绿雪梅湘绣直缀的颜娧抛赏银下楼,准确落在说书先生桌前,说书先生有礼抬眼颔首。 承昀完美错过说书,只听见喝采,一口饮尽桌前茶水,落坐到她身畔长椅,笑问道:“这么精彩?” 一袭男装衬得她温文蕴藉,眉目如画,全然是位翩翩浊世佳公子,唇线一勾便引来楼下许多未婚闺秀春心大动。 再加上承昀一来便往这个包间,楼下已然没人听专心听书,目光焦点全在两人身上。 “倒不是精彩,而是在等先生来答谢。”颜娧漾着知趣浅笑。 “镖局哪儿被你一语成谶。”承昀无奈摇头叹息,虽说他也不抱希望。 终于伤愈能够出门,她竟一点都不上心绥远镖局,而是想着了来听书? 难怪她愿意一到东浀城选择先睡觉,原来早料定绥远镖局没有可用线索。 仅让他将镖局内外看个遍,确认有无可疑人士站哨。 如今丢了大赏给说书先生是发现了什么? 真是如此,那可就真的天道不公了! 他跑镖局没消息,她喝茶听书反倒有消息? “都听了些什么?”承昀落坐到她身旁,娴熟掬起葇荑把玩。 颜娧没好气拍掉他不规矩的大掌,怨怼道:“你等等吓得先生不敢上楼,打赏可就白费了。” 没想想两人都是男装扮相,不怕遭人议论龙阳之好? “想多了!”承昀不客气又沾了上去,兴味道,“我俩怎么看都像丈夫带着夫人出游。” 没穿上护甲的她,怎么衬得起男装?再仔细点那曲线玲珑,便能察觉是个女子。 “敢情昀哥早早打算好,让我哄骗不了小姑娘了?”颜娧睨了胸有成竹的承昀一眼。 这一提才想起,立秋离开这些日子,她许久没穿上护甲了,连护心甲都没...... 难怪哄不到小姊姊,这男人一定故意的! 哄小姊姊陪聊天不香?哄得好,什么消息不容易探? “可以哄哄我,很好哄的!”承昀故意凑近她,果真如愿碎了楼下一地玻璃心,还有姑娘抛下茶钱掩面离去了。 良人是他人良人,叫小姑娘们情何以堪? “为听消息来茶楼,人都被你吓跑了!”颜娧无奈摇头。 方才与她四目交接的几位姑娘全哭着走了,至于如此? 她还想着能多听到一些东浀城的事儿呢! “不是说等说书先生谢礼了?不这样待会人都来了,怎么跟先生探听消息?”承昀一副我为你着想呢! “那我还得谢你啊?”颜娧听得直想捶人! “夫人无须客气。”承昀径自拿取瓷杯饮茶。 终于,说书先生下场歇息便往二楼包间过来。 眉目鬓白仍说得一口中气十足的故事,颜娧喜欢极了! 尤其说是奸后陷害贤妃殉葬一事,听着多熟悉!能不停下脚步给个赏? “感谢姑娘赏银。”萧先生站定恭敬揖礼。 承昀挑眉看了她笑道:“是不!先生也知道你的身分!” 萧先生不敢抬头,拘谨道:“姑娘雅致,老朽不至错认。” “先生别客气,请坐!”颜娧抬手邀坐,再客气下去还能问出什么? 萧先生一落坐,颜娧便奉上茶水润喉。 须臾颜娧便展颜问道:“不知先生从何处得知今日这故事?” “说书人编纂故事而已。”萧先生客气回道。 颜娧怎不懂这客套?挥手示意楚风卸了包间门帘,无视承昀阻止,径自从他袖袋中取出曹太后手绘图,递交给萧先生。 萧先生不明就里摊开图纸,双眸瞳孔瑟缩,努力佯装镇静。 沈寂了半盏茶,见颜娧迟迟没有开口讯问,又牛饮了一盏茶,颇有以茶代酒的愁滋味。 颜娧也不急着逼人说话,与承昀悄悄玩着桌下游戏,半点不在意在外人面前亲密无间。 萧先生将银票从怀中掏出,递回给颜娧,睿智眼眸果断说道:“这银票老朽无福消受。” 颜娧回眸淡淡一笑道:“先生既然敢讲演故事,没敢查明故事?” 萧晋起身揖礼叹道:“往事如风,如今也只能说书缅怀。” 伊人已逝,连孩儿也被以伤心过度病逝,心里牵念的人已然抹灭。 颜娧试探道:“先生思念何人?” 萧晋不解抬眼。 “南朝妃嫔大抵都不是先生意向,何人让先生牵念?” 承昀看着她仍扬着如云似风的惬意浅笑,想帮她一把的心思也放下了。 他喜欢看着她引导别人说话,比魅术有趣多了。 能从言谈中发觉问题,询问问题,引导方向,到他人说出口。 不似套话,更似贴近人心的关心,让人更愿意吐实。 只稍把玩媳妇小手陪着就好,其实也不错! 萧晋心坎一震,暗暗纳罕,这个故事也说了几年了,第一回有人问这问题。 他与婉娘两小无嫌猜的情谊,在即将出宫的最后一月有了变化。 无情帝王醉酒临幸,春风一渡,风过无痕,留下两地相思。 本以为还能两地相思,伊人一夜有孕,十月怀胎,诞下麟儿,便撒手人寰。 如今连那孩儿都已被伤心过度致死,世间能有几人能记得他们母子二人? 唯有杜康解忧,唯有遥寄相思。 “逝者已矣。”萧晋不觉得面前小姑娘能予以解忧。 “如果先生放下了,也不会在此说着别人的故事,缅怀故人。”颜娧又为萧晋斟上茶水,连同银票递回等着故事。 萧晋看着茶汤里的漂浮枝叶,心底被掘出过往的酸涩,只得又将茶汤一口饮尽,平静道来过往情谊。 听完了故事前半段,颜娧苦笑回望身边人,连承昀也无奈失笑。 伯夷母亲故人呐!听个故事遇故人,她真真好运道! “曹后命婉娘将东西交付于我,让我随着镖局到东浀城等候,承诺回到南楚,便让已达出宫年龄的婉娘随我远走。 在东浀城等候半年,东越奕王终于派人取走蛊母,奕王暗卫准备灭口时,我深受重伤落入了泉田山崖底,遭暗流冲走保下性命。 半年后,我重伤痊愈回到京城,婉娘已成了皇宫内眷,产下龙子,撒手人寰。 待我知晓曹后思维已晚,她根本没打算让婉娘出宫,这才安排大宴,有了醉酒临幸,最后连婉娘的孩子,都没打算容下。” 颜娧扬绽出悉心浅笑问道:“先生说的,可是墨胎氏?” 不食周粟的伯夷叔齐,相信先生懂得! 萧晋顿默了须臾,沧桑眼眸里染上惊愕,呐呐无言。 “先生帮了小女子大忙,自然也得了了先生悬念。”颜娧又垫上了一张银票,展颜笑道:“先生得空到北雍归武山走走,墨胎氏挺喜欢说书。” 看着萧晋感动,眼里一阵雾茫,万语尽在不言中。 楚风将人送出包间后,她望着支摘窗外,频频拭泪十步一回首的男人。 颜娧觉着这位说书先生,将爱屋及乌挥洒了极致。 两鬓斑白仍凭着余念走到现在,逢人便说书缅怀。 原来伊人骨血平安渐长,也能安慰人心,这是怎样情感? 她倚着支摘窗,藕臂枕着下颔,若有所思的回望承昀, 如果夺走她性命的是孩子,他能否如此坚强? 在这产妇死亡率极高封建时代,光是身边已经听闻了两个生产亡故的案例。 他呢?能否带着孩子好好活下去? 承昀被她忧心忡忡注视得心塞,来到窗边太师椅抱起她,落坐长腿上问道:“想什么?” 她难得主动环抱他颈项,讨好问道:“你能否好好照顾孩子?” 承昀星眸里染上笑意,由衷感慨道:“问问你最清楚。” 孩子照顾得好不好?自她八岁看顾至今,算好不好? 养大了媳妇,以后还得养孩子,不过这买卖也不亏! 颜娧被他笑意感染,不由得也绽出笑靥问道:“我算孩子?” “媳妇儿!以后能生我孩子的媳妇儿!”承昀不客气啄上粉唇,忽地神色转为恳切问道:“想问什么?” “没事!只是突然有些感触。”颜娧含笑摇头,意有所指地轻声道:“生命可贵,傻话可以说,傻话不做。” “我不说傻话,不做傻事。”承昀嗅着幽香靠在她肩窝上。 颜娧侧身睨了他一眼,凝眉说道:“那你可得记住你今天说的。” “别人的故事也能听着有感触?”承昀失笑问。 颜娧撮着云袖上湘绣呐呐说道:“这些日子听着的,都是人没了,听着心塞。” “你不是个适合藏心事的。”承昀抽回云袖逼她正视。 “我说了!是你回得没个正经。”颜娧没好气,抓回云袖继续撮着。 “有窈匀丹不会有事。”承昀本想责怪她胡思乱想,忽地星眸里绽满异彩,笑靥又若隐若现,迫不及待地热切问道:“你愿意为我生孩子?” 这句话问得有点意思啊!难道能不生? 颜娧哭笑不得问道:“日后还能不愿意生?” “没白疼你了!”承昀没回答问题,又轻啄了粉唇,占据须臾,愉悦说道:“养大媳妇,再养大孩子。” 颜娧:“......” 她是不是做错了什么送分题?怎么跟预想的偏离轨道? 姑姑快回来啊! 第一百二十章 知语 采风海 西尧城南境最大淡水湖,隐藏在旭旸山里苍林秀峰间,主峰顶终年覆盖白雪霭霭,蔚蓝天际与各色林木倒映湖面。 湖泊清澈见底,流水雕琢奇石,染了奇颜异色沈于湖底,四季林色不同变化,全年斑斓缤纷皆有景色,天地应和,万般如画,吸引诸多文人雅士流殇赋诗。 午后雷雨初歇,为满山翠野点了剔透,林叶间晶莹亮眼,随凉风而来落水成圆,风动时静各色皆宜。 盛夏炙热气息消弥在流水轻风,原木栈道沿着湖岸蜿蜒曲折,三两行人漫步在青葱郁郁松林间。 五里短亭,十里长亭,一路青石板铺路,雨后滂沱也不见泥泞难行,不难看出照料用心。 车行辘辘,停驻于长亭石阶前,北方春暖缓,七月初旬,河岸雪白桐花依然争相绽放,满地落花不见泥地,宛若白花绒毯。 迤迤然进入深入湖心两曲桥长亭,颜娧伏在半干的雕栏上,枕着藕臂,扬着舒心浅笑,了望明媚风光。 看着天水五颜六色,谁想争帝位? 信步于山林,坐拥山水,不比帝位好? 进了西尧地界,第一眼所见这湖光山色,不得不说陆路还是有逍遥之处。 她浅浅回眸好奇问道:“这一大片桐花山林会是谁的?” 承昀挑眉,思虑半晌,再讶异也放了下来,扬起浅笑道:“还有没有你不认识的珍宝?” 颜娧迟疑了一瞬,回头瞧着正准备着午膳的承昀。 桐油呢!跑片山林的她怎会不知道这重要的物资? 古时候没有玻璃胶这东西,桐油便是各项民生基本需求皆需的重要物资,这么大片一望无际的千年桐在面前,她能不问候问候地主,好好认识认识? 能顾及此处地貌,又有修整得如此用心的木栈道与石板路,诸多细致的地方都能体现出,地主为钱、为闲、为景、为风光,一样都没放下! 承昀递上肉夹馍,讨饶道:“夫人可得留点后路给我父王。” 她闻言不自主的笑了出来,打趣问道:“你家的?” “不全是,西尧桐油时常被富人掌控,影响民生,父亲花了几十年才育种了这些,藏在采风海几年了,近年才逐渐有影响地貌之姿。” 颜娧啧啧说道:“瞧不出来,西尧也有为富不仁。” “附近的庄子都在小妹名下,实际是父亲派人打点,每年采果炼油,都是父王亲自督办,提炼了生、熟桐油,再分批流入市面平衡价格。” “你父王也是为了民生耗尽心思。” 能以民生为优先的王爷不简单呐!难怪能养出这么与众不同的儿子。 “皇伯父病重,一直都是父王监国,驾崩后,圣上年幼,一直都是父王主政,皇祖母与太后,都极为信任父亲。”他从车内取出奶白葡萄直接喂进她小嘴里,见她进得香,忽地顿了顿,呐呐说道:如今的东越也是这番状况,所以才让有心人动了心思?” 颜娧才咬了一口馍,一听也跟着食之无味了。 太过巧合的情境,三国国君病重,两国摄政,北雍国君伤心致死,被黎莹母子捡了现成,照理也不会有问题,如今走了端丰帝来了恭顺帝掌政,也难有什么问题。 因此才让玉玺在淳平伯府躺了十来年? 按东越的安排,瞧得出,梁王知道些什么,只能派厉煊看着。 大抵知道东越有异样,猜测不出究竟何意也是挺可怜,尤其又是自个儿弟弟从中搞怪至今。 绥远镖局在她开始的推测里,便猜想当时只是托了人标,真正送缘生蛊母应该另有其人。 所幸,颜笙拼得僵硬了两次换得黎祈一线生机,更让北雍那人知晓,看似无依无靠的雍德帝,即便没有黎家做靠山,仍能有人在暗地偷偷相助。 虽说黎承兄弟遇上的刺杀仍少不了,至少在遇上她后也缓和了不少。 否则如今北雍,应该已遂了奕王心思了。 还好!杀人灭口失败必有天降神力帮助脱逃,这才有萧晋的说书。 这个东越奕王如何参和到这些事里,成了最大的问题。 她东捡个人,西凑个人,她的归武山成什么样了? 如果连颜姒多活了十年都没答案,她也只能慢慢摸索了。 忽地,一抹身形姣好的雪青交领襦裙,迎面踏水而来,迅即进入长亭内。 颜娧欢欣扬起浅笑,起身拥抱迎接,撒娇道:“姑姑终于回来了。” 身后楚风一脸昂然,承昀一脸落寞。 立秋一身风尘仆仆,本想推拒拥抱,拗不住那眉眼里的撒娇,还是抱上了娇软身躯,先责怪眸光扫过承昀,才含笑道:“回去路上受点伤耽搁了,回来晚了些。” 颜娧心惊抬眼,转了好几圈审视立秋,不放心问道:“姑姑伤哪了?” “没事,小伤。”立秋拍拍她紧张的小手,扬着笑容让她安心,“临时买来的下人,本就没个底,小院一直有人看着,承贵人早带你离开是好事。” 他们都清楚一到东浀城落脚,便被有心人看死了,会选择病个十来天,为的也是麻痹看管之人。 “我一出角门便被人跟着,一路到北雍边境才动手,还好有山门接应,这一动手,才清楚为何姑娘定要我走一遭,来的都不是一般高手。” 颜娧努了努唇瓣,不舍道:“如若不是姑姑,东西可能送不回去,可是姑姑受伤,丫头会讨回来。” 早料定会看守的人不仅厉煊一批,能潜藏二十年的能人,会这么轻易放过他们的踪迹? “姑娘多想了!这是立秋该做的。”立秋扬起欣慰浅笑,能与明主相扶,这是多少人所愿? 世上没有该做之事,颜娧怎会不知? 唯心而已! 立秋于她不光是主仆,更有交心之谊。 向来不喜欢带太多人出门的她,这次也算吃着苦头。 终于明白,人多好办事的俗谚有多重要! “莫绍说......”立秋的话被颜娧按了下来。 “姑姑不需说,我暂时不想知道东西在哪,我相信莫叔也不会跟他人提及。”颜娧会将东西送回归武山,打的也是这主意。 不经意发现的东西,便让它继续藏身便可,岛国风云如常不变即可。 “姑姑有空帮我顺顺东越奕王与西尧的事儿,这目前捉急些。” 这回立秋不解问道:“西尧承贵人不更清楚?” ”可说与不可说,人家分得可清楚了,姑姑给我的好些。”颜娧没好气睨了主仆二人。 承昀被看得无话可说,只得苦笑,原来还记恨茶肆那茬呢! 西尧民风男女皆悍,妹妹能掌有此处庄子还不清楚? 加上不崇尚女子无才,规范也不同北雍拘谨,在大街市集上挣口活饭的女子多了去。 除了皇家规范,皇族们的得为民表率,不得轻易合离。 在西尧,男子全身上下没点女子看得上的,女子提出合离再嫁娶多了去! 婚后生不生也是女子说了算,男子没得同意,闯了祸端,让女子有了身孕,财产可是要罚没给子女的。 因此,他听得颜娧愿意,才会如此喜不自胜呐! “我不!我只听姑姑的!”颜娧挽了立秋手臂,倚着雕栏入座,问道:“姑姑,快同我说说,大家好不好?” 有些日子没回去了呢! “姜谖留在归武山,未与黎颖相认,留在书舍愿为洒扫,求两个孩子日后能在书舍启蒙。”立秋直言了颜娧最想知晓的。 为人母无所根基能求的,皆大同小异,她也是猜测,她会为两个启蒙晚的孩子选择书舍。 “如果稳妥无恙就待着吧!她应该还知晓东浀城不少事儿,在事态明朗前,必须好好照顾。” 她可不会白白给姜谖坑这一把,定会抽丝剥茧查个水落石出! 淳平伯府究竟在北雍涉入了多少?事关黎莹母子呢! “黎贵人也遣了人看着,姑娘放心。”立秋接着道,“几个牛娃在有伯夷看着放心,倒是伯朗想学经商。” 颜娧笑了笑道:“没了尊贵身份,愿意舍身从商,母丧还是有成长了,让他随着沈华,能学会做女人生意,将来无可限量,只是他得考虑清楚,离了归武山保护,在京城里有诸多我们照看不到的地方。” “老夫人与莹贵人问,”立秋扫了承昀一眼才笑道:“姊姊何时归?” 颜娧也跟着回头看了不知所措的承昀一眼,笑道:“会担心?” “不会。”承昀一甩方才的不知所措,自信说道:“媳妇儿需要我。” 没忘记媳妇儿在锦盒上的八方锁,加了他才开得了的锁印。 “瞧你自信的。”颜娧推了一把向前来的承昀。 “有一事还是得告知承贵人。”立秋忽地严肃了起来。 “姑姑请说。”承昀顺势递了午膳。 “裴家玄铁护甲,在姑娘十八岁之前,不宜落下。”立秋凝眉说道。 “......”承昀闷了闷,早料到立秋回来便会让颜娧穿回护甲了。 “姑娘习武开蒙晚,加上幼时伤重,功法一直未有进步,门主一直放在心上,为姑娘特意寻来锁子甲,迎合姑娘成长体态,还请贵人上心。” 立秋话毕,旋即跪了下来。 承昀手快扶起,自责道:“姑姑无须行此大礼,在下知道了。” 颜娧一听也蹙了柳眉,原来山上的便宜爹娘,也是一直为她操碎了心,连身上的护甲都有故事啊! “门主,希望姑娘能够将护甲穿满十五年,如此一来内息不靠他人,也能有再进步那日。”立秋当然知道姑娘在意的。 即便半途她转了功法,仍希望能靠着自个儿修习内息再进一步。 这些年来,门主夫妻虽与姑娘不得见,也仍事事上心着,女儿想要的,哪个父母不巴巴的往女儿跟前送? 女儿不需要钱,她赚得比山门基业多得多,当然得投女儿所好啊! 颜娧听得窝心极了。 这对便宜爹娘,这么多年没给拜见,真是她对不住了! “原来山上的爹娘一直惦记着我的不足!,女儿定会好好穿上” 无视一旁承昀面色沉沉,颜娧沉溺于父母关爱里,喜孜孜的拥上立秋。 ...... 入了夜,一行人来到采风海五里外的采风别院。 原来摄政王未免扰了采风海景致,圈围了采风海附近所有领地与庄子。 因此没有任何人家能居住于采风海附近,未免扰乱湖上静谧景致,连渔家、行舟亦是归纳在同处管理,每日出航都有既定规范。 为落实规范,连摄政王别院亦座落在采风海五里之外,以身为法。 这一系列的管理,让颜娧着实有些纳闷。 如此新式的管理制度,不符合封建制度啊! 害得她都想问问,这位摄政王爷,会不会也是老乡? 难道,真证实了她的怀疑,狐狸大仙不止带了她们三个来? “恭迎世子,世子夫人!”管家楚翔老早听闻探报世子落脚在采风海长亭,午膳冷了再热了几回,都没等到小主子来,没想到等成了晚膳。 一见着怯生生的小姑娘,也知晓来人身份,丝毫不敢怠慢的迎接。 素来知晓,他家世子冷情寡性,除了军营内几个一同成长的师兄弟,基本外人没见识过他家世子的好脸色。 如此温柔婉约,怯懦怕生的北雍小姑娘,竟然能入得了世子青眼? 楚翔掌管采风海这些年,虽然鲜少回京,也曾听闻世子从来不喜这桩婚事,如今将人带回了西尧是何用意? 难道要面见摄政王作主取消婚事? 承昀见一屋子神色各异的奴仆们,竟不自主的忧虑了起来。 “今晚将知语楼整理出来,本世子与夫人在知语楼住下。”承昀沉着清冷的下令道,便牵着小羔羊模样的颜娧步入正堂。 此话一出,两人明显听闻众人惊骇抽气声,差点儿逼得颜娧回头查看,究竟什么事儿需要如此惊骇? 颜娧没有回头机会,便被身旁的男人揽着腰际往正堂走。 承昀如此行径跌掉了别院奴仆们的下颌,他们从未看过世子主动碰触任何女人,即便王妃、郡主都极为罕见,更别说主动揽人呐! 第一百二十一章 师兄 入了正厅,丰盛菜肴已备好在正厅花梨木桌上,仍冒着袅袅白烟,近十数道菜肴,标准官家菜色。 悄悄瞟了承昀一眼,那神情还冷着,显然故意在下人面前摆谱,直想问问,他家别院算外头还是家里? 端量了桌上那两只至少八斤的桂花酱鸭与荷叶鸡,这不只两人的菜量啊! 难道...... 承昀此时已动筷,挑选了五素三荤到她面前小碟,声若细丝在她耳畔细语道:“趁人还没到,赶紧的。” 颜娧一举箸,便传来了风凉的笑声,她的怀疑立即获得了印证。 “赶紧的想上哪儿去?”成阳公世子谢霆负手于后,扬着悠然浅笑,信步踏入正堂。 “小嫂子,尽量用,我们不是外人。”肇阳公世子白尧玉扇轻摇,勾着兴味浅笑观望。 她正想放下玉筷便传来劝进声,又一气宇轩昂,体魄伟岸的佳公子进入。 “过然是个见过世面的!半点不怕生!”嘉靖侯世子邹钦,从堂外梁上一跃而下跟着走进。 虽说两国风俗有异,见了外男大多还是会回避,这小嫂子风度能行! “来来!我带了好酒来!”梁实侯世子梁昂提着十来瓶熟悉的玉瓶走来。 两人都放下了玉筷,颜娧娇怯捉着承昀云袖窥看着。 颜娧嘴角抽了抽,才想着这小男人,怎么可能只有厉煊一个荒唐师弟,这是打算大集合? 加上厉煊这阵仗不小呢! 这男人朋友也是不少的,如今看来,包含厉煊都不是他这种冷然的性子,怎就他养偏了? “怎么全来了?”承昀寒声问。 “啧啧!听着这口气,没有二师哥飞鸽传书来通风报信,大师兄还没打算引荐小嫂子呢!” 白尧径自入座,无视承昀寒气,单肘靠桌,撑着下颔,漾着迷人浅笑说道:“小嫂子!在下白尧,师门行三。” 梁昂一口气开了数瓶玉瓶封套,逐个递上,热情招呼道:“小嫂子,在下梁昂,师门行四。” 邹钦抖了抖一身尘灰,骂骂咧咧道:“别院打扫得不尽心呐!弄得一身灰。”桃花眼绽着桃花笑,“小嫂子,我是邹钦,行五。” 承昀没好气放下筷子,明显不满被打扰,不屑一顾道:“行了,别打扰我们用膳。” “大师兄,真差劲,我还没介绍呢!”谢霆蹙起眉宇,不情愿落坐道,“小嫂子,在下谢霆,行六。” 啧啧!最招摇的居然最小! 颜娧想起身福礼,被承昀按下,泰然道:“你受得。” 不光是师门情谊,包含皇家规矩,她都能受得众人这一拜。 为报私怨,他们俩终究没将姜宅状况告诉厉煊,让他继续看着姜家空宅,除了厉煊,这些人全从风尧军驻扎地翘来了! 承昀的忧心再次荡漾着,不知道会被说成什么样了?? 颜娧被瞧得哭笑不得,只得乖乖默膳,这是按还没实现的辈份办事啊! 四人显然不服气,围着花梨木桌坐下来,那气势明显挡了去路,没打算让两人离开。 “食不言。”承昀冷令道。 这话又叫颜娧不解回望,疑问只敢纳入心中,问也不敢问。 试问这位师兄同她用膳,何时遵循了食不言了?就连入睡前也是细语绵绵呐! 承昀进门见几道大菜,便猜测这几个人在此地,邹钦甚至像刚下马,桃花眼里还带了倦意。 几个人当然知道承运脾气,在餐桌上多讲几句话,便离席不吃,自然不会给他离席机会,挨个默默扒饭。 席间不断窥视着两人席间互动,颜娧摆出十足十闺秀用膳的慢条斯理与举止大方,当她吃完面前布菜,桌前已是狼藉之后。 下人们伺候洗漱,承昀便要带着颜娧离席。 “大师兄!”梁昂递出玉瓶拦人,哀怨道:“这么久没见,还没满上呢!” “世子夫人还小,不喝酒。”承昀拉人便要走。 众人:“......” 这大概是颜娧这辈子撒过最大的谎了! 不喝酒她怎么试的酒? 何况这群人摆明带着郁离醉冲着她来,有那么好推委? 想必这群人也打探过她的事情才敢来,打了厉煊一顿后,这群人能不来? “小嫂子那可能不会喝?大师兄,这是不想与我们同饮?”谢霆委屈问。 众人回望他,眼里全是:那还用说! 人都快走出正堂了! 谢霆那小眼神,颜娧还真有些再看到一个黎祈的错觉。 这也说明着,熊孩子随处可见呐!思及此,颜娧不由得掩面而笑。 承昀将人揽到身后,淡定道:“说服我。” 颜娧仍未站定,一双娇嫩藕臂,便从身后悄然无声伸来,企图环抱她。 她清楚承昀别院不会有恶人,未免伤了来人,一提气腾空而起,避过腰际那双差点得手的藕臂,轻巧落入已然察觉身后来人的承昀怀里。 外人看着似一抛一接的流畅动作,在他们眼里能是? 若颜娧没有功夫底子,做不出来这非假似真的活跃,被硬扯入怀衣物怎可能全然不乱? 众人一副得逞讪笑,承昀没放在眼里,仅仅讶异应在国都的妹妹,为何也在此处? 承惜嘟着小嘴儿,娇俏地道:“嫂嫂同哥哥一般小气!抱一抱都不成!” 承惜一袭玢璘锦豆青双层双蝶苏绣散花群,双层绣面轻缓移动下展现蝶舞纷飞,衬得承惜眉眼间的慧黠可人更为活泼生动。 “是你吓着嫂嫂了!”承昀苦笑,这是都来了? 承惜努了努小嘴,不情愿的走进内堂交换了眼色。 颜娧看着承惜那身玢璘锦难掩讶异,她仅供北雍皇室的双面苏绣蝶舞锦料,现身西尧了? 这群人,还真有备而来啊! 颜娧眼波流转瞅了眼小姑娘身上的衣服,环着身前男人颈项,以眼神问:怎么回事? “小妹爱蝶。”承昀冷然星眸里有抹难掩的疼惜。 颜娧蹙起眉宇问道:“还有?” 不知为何,她不相信只有蝶舞玢璘锦在西尧。 承昀第一次感觉怀中人有如烙铁般炽热,尤其在人们明目张胆窥视下,惯性冷然几乎挂不住。 他的确不仅带了蝶舞玢璘锦! 目前她供给北雍皇宫的锦缎,他都有带回来给“家人”。 “母妃有翠鸟玢璘锦。”承昀勾着浅笑。 颜娧又揽近了小男人,嫣然一笑问:“还有?” 王府下人那看过世子爷被人这般搂抱过? 各各瞪大了双眼看着,还没弄懂发生什么事情,方才娇羞内向的世子夫人,怎转眼落在不喜与人亲近的世子怀里? 没看错!世子主动伸手接的人! “皇祖母的胧月玢璘锦。”承昀想不着痕迹松了松手,稍稍拉开距离。 颜娧没给机会,又再揽近了小男人半分,近得几乎能感受到他喘息,媚笑问:“还有?” “太后的燕返玢璘锦。”承昀已快挂不住冷然。 “没了?”颜娧算着不对,还少了几款呢! “嫂嫂!父王有飞鹰玢璘锦,圣上有腾龙玢璘锦.....”承惜摀着笑还想补述被承昀拦下。 “住嘴!”承昀难得对妹妹喊重话。 承惜懂得!她家哥哥投一次在他人面前害羞了啊! 她也不生气,多难得,哥哥终于有人味了! 这样有人味的哥哥,她更喜欢!半点不在意被骂了。 倏地,颜娧轻吻了又勾出冷毅的唇在线,承昀终于冷不了得绽出笑靥。 堂内人们纷纷露出了得意笑容。 大师兄终于遇上能治他“寒疾”的克星了啊! “大师兄,请小嫂子教教我们喝郁离醉吧!”白尧深知承昀能接受的距离,没赶靠近,只得以玉扇递上一瓶已开封的玉瓶。 “自个儿一边喝去,少惹事。承昀冷了室内众人一眼,也不忍冷了怀人中,忽地提气抱着人,几个提气便窜上屋外楼廊上。 一群人跟着跑出来,对着楼廊上两人大喊:“师兄!你不能这样呐!我们还没跟小嫂子认识认识呢!” 承昀背对着众人,星眸灿灿,邪魅地笑道:“你燃的火!” 话毕,他吻上了那张自始至终勾着娇笑的菱唇。 颜娧又听到了许多抽气声,没人再叫嚣,都扬着幸福洋溢的浅笑窥看两人映在正堂庭院的倒影。 月华初上,来到西尧第一日便热闹得紧啊! ...... 当晚,承昀还是没拗过妹妹撒娇,与众人品酒到了子夜。 向来疼惜妹妹的承昀,第一次没遂了她想与颜娧同榻的心愿,让丫鬟将醉倒的承惜送回房里,仍旧强势霸占颜娧身旁床位。 拼了一夜酒,清醒的只剩他俩! 将所有人遣回房后,终于整个别院静默了。 带着醉意的承昀屏退左右,酒意微醺地揽了更衣后的颜娧,提气往知语楼檐顶落坐,指引着她远眺采风海。 一望那星辉黯淡,流萤飞舞的盛夏夜景,颜娧扬起浅笑,不难懂小男人想表达之意。 原来这地方,除了他父王藏桐油之用,还有他深藏的小心思。 地理位置上,采风海距离归武山的距离最近。 而他不知花了多长时间,将此处打造得宛若第二个初心湖。 他一直暗地里规划着她将来落脚地方了? 酒、回颜露、玢璘锦,他一样样不着痕迹搬回西尧,便是希望她踏入西尧此刻受到欢迎啊! “醉了?”颜娧瞧着眼神涣散的小男人,方才十来瓶酒,半数都落入他胃袋里了呢! 承昀意味深长地笑道:“没醉。” 看到郁离醉上桌,她也亲自为承昀布菜了几道菜,他一看全是高油脂的菜肴,虽然眼里全是不理解,仍是问也没问的全了入腹。 他相信她从来不做白费力气之事! 因此喝到现在,他比那群师弟们清醒,应当属于正常状况。 看着她又扬起那寓意未明的浅笑,便知道他猜测正确! 这群师弟明摆着要灌倒他们一人,她心里能没点数? 因此她挑了几道高油脂的大菜,借着油脂包覆胃壁,减缓酒精在胃袋里被吸收速度。 这些喝酒小细节,她一个酒庄人怎能不在意? 怎么能让她的男人,喝着她的酒被拼倒了? 他轻吻着掌中葇荑,和声细语道:“你布的几道菜有点意思。” 向来太过油腻的膳食他从来不碰,如今她故意布了几道他不喜欢的菜肴,他还是当着所有人不置信的脸全入了腹。 外人看着,是他疼媳妇,不忍拒绝美意。 席间始她终扬着从容不迫浅笑,慵懒地选择菜肴,看似不悦小小整治他。 实际上当一瓶瓶郁离醉入腹,他比对桌人们清醒时,便理解她做了什么。 为此,他又欢欣地拥紧了她。 这些个小心思,她如何知晓的? 颜娧咯咯笑了,原来他真懂呢! “难怪没人能喝赢你!”承昀对于她的酒量一直都存疑着。 今日终于有了答案! 她枕在承昀肩上,从容道:“那也是你们席间大菜多,不然也救不了。” “狡兔都有三窟,你会只有一招?”承昀不置信的拧了琼鼻,蹙眉道,“我不信。” 颜娧莞尔道:“呵!我要是把招数全支给你了,日后你拿来对付于我,我不就求助无门了。” “还真有?”承昀苦笑。 “当然得有!酒庄人得特别看顾胃!”颜娧媚眼笑着,没打算往下说。 “嗯!那我先想想你吃了什么养胃的。” 酒意微醺大约是醉后最舒适的状态,方才那一室内的逞凶斗狠得喝法,哪个不是饮了解酒茶,浪费喝下的好酒? 这个感觉还挺喜欢的! “西尧这里不比归武山差。”承昀忽地惴惴不安道。 此处,几乎按着归武山的规矩,为提供父王打点方式的依据,他希望能让她有家的感觉。 颜娧抚去他散落在颊边的鬓发,凝眉问道:“你心里担心着什么?” 从南楚一路行来,他真做了许多准备,离西尧越近看得越多。 光是将她产业里所有东西都送进西尧讨好亲众...... 见他没回答,她接着问道:“王府?宫里?” 承昀不假思索道:“皇祖母想要嫌我年纪大,不是嫌你,不碍事儿!” 颜娧闻言淡淡一笑道:“嫌你年纪大?不碍事儿?” 那不也是嫌她年纪小? 第一百二十二章 珠花 下半夜,北方夏夜沁凉如水,湖面悠悠清风,拂面醒人。 承昀觉着这酒醉得慢了些,醒得快了些! 颜娧轻咬唇瓣思索着道:“骂你了?” 想想他今年二十有二了,黎承都当爹了,他婚都没结也难怪会被锁定了。 古人早婚三十岁算一代,到他这代是坎坷了点! 身为西尧皇室第四代,他出生得太早,是他的错?也不看看正在龙椅上的堂弟多大? 今年继位六年了才六岁,父亲摄政了十数年,若是堂弟不争气点,还得再多摄几年政呢! “没事儿!给别人去操心,今年冬至不陪皇祖母吃汤圆便是。”承昀被她问得酒醒了泰半。 “为何?”颜娧觉得他应该还醉着。 “不吃不多一岁,也不用被念叨了。”承昀揽着她驱逐冷意。 她推了不正经男人一把,啼笑皆非说道:“你还不如说,我多吃几颗长快点!” 承昀忽地猛然一震,定定看着她半响,又收回目光,怅然道:“被你一说,我倒是想,你多吃个三颗就解决问题了。” 颜娧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笑得承昀脸色沉了沉,伸手拭去眼角泪珠莞尔笑道:“如果能行,撑死我也先吃个五六十颗。” 如果吃个汤圆能解决,她也想和闺蜜们一起到老啊! 挺难选呢! 承昀听得一时气郁,睁着迷蒙醉眼,擒着藕臂沈声问道:“你说要吃几颗?” 颜娧被晃得晕了头,才察觉一时口误惹毛小男人,醉后意识飞耀得张狂,展现的尽是孩子被夺了玩具的不悦。 这是连醉了都记得怎么应付她最好? 她笑得如明月灿星般,温柔地在他耳边道:“好好好!你说三颗就三颗!” 见他静了静,又乖巧坐回身边,不免怀疑他真醉假醉了! 她枕着双膝,瞅了下两人随夜风飞舞的长发。 她起了心思,各轻取几缕发丝,绑了小麻花,撕了他俩心口各两小段锦缎,风刃齐整断发。 将编发塞入他俩腰际锦袋中,遂见他又难掩欢欣露出笑靥。 颜娧觉着醉得有点可爱啊! 庆幸自个儿培酿的是养生竹筒酒,否则常见他醉,身体都喝差了! 试探的轻偎在他耳畔,呵气如兰问道:“吃三颗什么?” 承昀忽地动了内息,如急来骤雨般,跑都跑不了地紧紧揽住她,热切唇舌如火燎原般袭来。 竹韵香气融合水安息香的深吻,迅速席卷了所有感官,急遽探索响应,探寻不到响应,便持续加深探寻,直至她怯生生回吻,身前男人才稍收了狂燥。 她警告自个儿,不该挑战半醉半醒的男人呐! 两人几乎无法喘息,他才甘心松口,以威胁魅惑语调问道:“吃什么?” 颜娧布满脸上潮红,立即挣脱箝制,立即应答:“汤圆!” “很好!”他促狭星眸,瞟过夜色中晶亮红唇,拍了拍腰上锦袋,唇边绽着止不住的浅笑道,“我收下了。” 她胸口的锦衣结了发带,两人结发在他锦袋里,他的亦然。 一直以来都是他单方豪取强夺,从未见她表达可否。 他记得凤鸾令刚到手时,她想尽办法回绝时,还哭得梨花带泪。 两人有了内息交流,她心思也是仍想着,他应当追寻所爱。 感情上,她从来都是心思深沈,沉稳内敛,对于他总感觉迫于无奈接受。 直至如今,她终于愿意与他结发? 孔夫子所言,朝问道,夕死可矣,现下他竟有相同思维。 她小脸又火红,原来醉眼朦胧的男人,一直知道她在做甚。 没有制止,只是等着她自投罗网! 她不是无感呐!点点滴滴的付出都有放在心上。 如同方才说言,实际上她应该吃个几十颗汤圆,追上闺蜜们年岁,而非与他腻在年少轻狂的情爱里。 她想为自个儿攒足了底气,真匹配于他,也不至被比下了。 看着他一袭白衣随不扎不束的黑发飘散在夜色里,瞳眸深邃灿若夜星,鼻梁如雕琢般挺直,更别说时不时勾着魅人浅笑的冷毅薄唇。 这样的男人一只世家婚姻能束缚? 她向来清处本分与能力,从来不敢妄想不属于自个儿的人事物。 皇家身份她是没辙了,因此致力于成为皇家不敢轻易放下的人事物,不断努力能与他匹配。 为他聚拢飘散的长发于身侧,凝望着似醉非醉的男人,呐呐问道:“不后悔?” 他卸下腰上锦袋,含笑将发束纳入深处,从锦袋中取出了细心看顾数年的粉荷珠花递上,悠夜中笃定回着:“不悔!” 颜娧看着手中十分熟悉的粉荷珠花。 这是在莫绍工房里,她亲手拉丝上色的第一朵粉荷珠花,君子笑开市那天被他捡走了,便再也没见着了。 客人给了十万两银票,她能为着一朵珠花去讨要? 立秋内外找了几圈也没找着,就放下了心思,虽然再拉了好几朵,也没了纪念心思,随着年岁增长也慢慢淘汰了。 怎真会在他手上? 正常人捡了小女孩珠花,不都随手扔了? 这男人心思深沈的可以啊! 承昀确认她认出珠花后,她还来不及抗议前,眼捷手快又将珠花抢回收入锦袋,连同长发紧紧束口收起。 她呐呐眼睁睁看着,正想伸手拦下竟被他轻拍掉。 “这是小媳妇给的定情信物,姑娘想做甚?”他傲娇的将锦袋绑回腰际。 闻言,颜娧又绽出了笑颜,咯咯笑问道:“我何时给你定情信物了?” 他眼眸忽地又转深邃回望,温柔地道:“于你,我们的初见在君子笑门前,于我,是在上山途中,见你在包间内交待事情的模样,那时我便猜想,裴家女儿是你了。” 车到山前,他仍有诸多不愿,更觉得裴家怪异,为何要将捡来的女儿养在归武山。 一路上山,见微知着的他便知晓这座山头不简单,山坳闸门与横跨两岸的太极拱桥尤是如此! 再看到即将落脚的客栈包间内的小女娃,明明是小娃模样,身旁却无一人敢轻视,必恭必敬听候吩咐,眼里的精明连他都未必能及。 当下心里便有了决断,小媳妇儿何尝不能为之? 他也能多乐活几年。 “你沿路偷窥我?”颜娧哭笑不得。 开张当日要交待的事儿可多了,本以为包间内安全,而将管事一一请来包间交待,未曾想有个眼睛能看那么仔细的,把她精明悍练自小看光光! 莫怪小羔羊模样在他眼前总难当得很! “我去看小媳妇!没偷窥!”承昀拍拍锦袋,难得咧嘴一笑道:“你看!多好!初见面,小媳妇便给我定情信物了!” “谁给你信物了!那是掉的!”颜娧作势要抢回锦袋。 “看着我掉的,就是!”承昀把锦袋捂得严实,恼火道,“即便你讨要,我也不会还上!” 颜娧瞧着那被摀得严严实实的锦袋,忍不住发笑。 或许,这便是命定吧! 她决定!不跟醉酒之人讨价还价,利落下了房檐,小男人也跟着急冲冲下来,着急问:“上哪去?” “睡觉!” 这般醉态,他醒来能记得什么? ...... 她睡下后,承昀落坐于前厅花梨木桌前,向下人要了水醒醒神,下人送水来那惊喜意外的表情,忽地让他不知该不该收下。 那神情,思前想后虽感觉有异,仍又再要了第二次水备用。 果然来的下人眼神又是惊喜意外,承昀楞了楞,他洗把脸怎么了? 迟疑了半晌后,倏地清醒的他,再想怎么样也晚了。 是以,世子半夜要两次水的事儿便在别院里传开。 他在颜娧房里歇下,已然跌掉众人眼珠子,故意睡在阁楼远离人群,还要了两次水...... 完了! 她的名声都被他踩在地上了! 于是,一早天未亮,颜娧便在小男人骚扰下醒来。 自知闯祸的他长指放在薄唇间,示意她莫出声。 颜娧睡眼惺忪还没来得及问何事,梳洗更衣后,便被他提起内息,旋风似的飞走在屋檐离了别院,一路直到采风海十里外的小渔村才停了下来。 天刚敞亮,小渔村内渔人们已整顿好渔网准备出航,家中渔妇人忙着打点膳食交于男人们。 堤岸渔家三两村妇说笑,无畏腐鱼腥臭,抱补着破损渔网,两人信步来到堤边小贩旁,喊上了两碗鲜鱼汤,落坐四方桌前。 颜娧呵欠连连的看着来往人潮,不懂得为何清早便被喊醒带来这儿。 鱼汤热腾上桌,承昀递了银子屏退了小二,扬起浅笑劝进道:“尝尝!这是夜半出航清早回来的渔船带回来的鲜鱼。 我母妃最爱这一味,一撮姜丝,一瓢小酒,便能提现食物鲜味,这个时间来正好出锅。” 河鲜清浅鱼香,四散在鼻息间,颜娧尝了一小口,鱼肉鲜甜与汤汁鲜美便在口内绽放。 她尝河鲜最怕那与生俱来的土味,久久留在口中不散,不管如何精心烹调,都能尝出些微土壤气息。 这道鱼汤竟全然没有!只有纯粹干净的甜鲜! 承昀察觉她的感受,也勾起了唇线笑道:“渔家在鱼上船后,便马上宰杀,以江水清洗,船上直接开灶烹煮送回岸上,此处渔民以此法谋生,没早到尝不到。” “你有发现我从不吃鱼?”颜娧觉着这男人心细如发得过份呐! 承昀颔首笑道:“即便吃,我还是会带你来尝尝,尝过了便会眷恋。” 颜娧凝眉浅笑道:“那也是眷恋鱼,怎说得像会眷恋你呢!” “口腹之欲开始,让你慢慢喜欢西尧。”承昀笑得胸有成竹。 想骗一个有事业的媳妇更换地方落脚,有那么容易? 当然得趁她来访多多展示家乡事物。 “我对食物没那么要求。”颜娧还真不知道他哪来的信心? 承昀揽胸挺背问道:“那你说说,喜不喜欢鱼汤?” 颜娧察觉他身后掌柜也竖起了耳朵等着她回答,宛若她的回应事关重大。 这般鲜甜滋味,她打从心里喜欢,从不知道河鲜可以这般处理。 一般去味方式多以烹调掩盖,如今能尝到毫无土味的鱼鲜原味,怎么说她也是一方掌柜,怎可能不行喜欢? “喜欢。” 她的喜欢换来身后掌柜的击拳声,振奋说道:“各位!世子夫人喜欢!” 接着阵阵欢呼声由近而远,看得她愣了愣。 这一欢呼,颜娧也算明了来此地的原因,这里也算家业啊! 她来巡视产业,他先带着她巡视家业? “怎么我们八字都没撇完,到处都喊夫人了?”颜娧抚着发疼额际笑问。 “先叫着,以后才习惯。”掌柜笑得欢喜。 采风海终于迎来第二代的夫人啦!想必不久后,也能有第三代了! 果真承昀从怀中掏出赏银道:“赏!” 颜娧没好气的睨了承昀一眼,饮尽鱼汤,洗漱后便往堤岸走去。 采风海的山光水秀,在此地回望远眺又是一番姿色,朝阳落在旭旸山顶,白雪被映照得晶莹透亮,映得采风海各种奇色瑰丽动人。 颜娧远远瞧见堤柳岸边,落坐了名衣衫褴褛的老妇,待两人脚步声近了,才摸索四周的站起身子准备离开。 承昀示意莫出声,静静看着老妇。 养伤这些日子,他几乎都留在采风海,这里的住民,不能说全喊得出名字,也是能说出个大概。 如今来了个不认识的盲眼老妇,怎能叫他人不怀疑? 此时应当瘦弱不堪的老妇,忽地从手里拐杖中抽出细剑,移动迅速往颜娧胸前袭去,她轻松闪过攻击,扫了老妇下盘,使老妇劈成了一字马。 承昀从老妇身后,轻敲老妇手肘夺走细剑迅速制服。 “说!你是何人?”承昀将人压制在地,已看清了老妇真盲。 一个盲人为何要落足在采风海袭击颜娧? 老妇咿哑开口,她口中奋力吐出三枚修整尖尾的柳树针,颜娧迅即侧身闪过针袭,捉紧了老妇下颌凑近一看,发现没有舌头。 承昀将人交给旋即感到的楚风,冷冽说道:“查清楚。” 以为在西尧不会有人敢袭击她,如今竟当着他面,派了又瞎又哑的老妇人来袭击? 第一百二十三章 老妇 楚风将老妇带回别院时,老妇不停咿呀声,也没惊动宿醉的几个人。 可见昨晚醉得多多彻底! 别院没有地牢,楚风将人暂时扔在正堂院内,几个会武的家丁看守着。 两人一脸严肃从外头进来,楚翔见到院内跪着的老妇,不得不来问问。 “世子这事?” 如此低贱之人为何会流落到采风海?这些年世子管理至今,附近居民安居乐业,无谋生能力的老弱妇孺,世子也安排每日检查步道回报,确保采风海景致。 如此褴褛妇人又从何而来? “方才企图刺伤夫人。”承昀端了茶水为颜娧压惊。 颜娧非因刺杀而害怕发颤,而是她刚刚看清了老妇的口内,那舌头被绞断的痕迹是新伤! 绞断舌头只为了塞入那三枚柳树针,仅仅换一次可能攻击到她的机会? 颜娧骇于下手之人的狠戮,所幸面临危险之时,她的反应还算机敏并未受伤。 颜娧蹲在老妇身侧悠悠问道:“你可能写?” 老妇虽无法看清问话之人,凭着对那软糯嗓音的青睐,仍缓缓点头。 颜娧仔细看了老妇眼眸,应是眼翳而非真失明,吩咐了楚翔几句道:“管家,麻烦备水,我来帮她清理一番。” 楚翔征询了承昀意见,见承昀点头才令婆子衔命而去。 颜娧无奈叹息,在人家里的不便啊!下个指令都要被确认。 他似乎发现她的不快,连忙下令道:“夫人命令,等同本世子命令。” 差点让楚翔毁了他要营造的宾至如归呐! 楚翔受到冷脸赶紧回道:“属下领命。” 夫人还真对了世子的脾胃!这些小细节都帮她想了。 他也没想到,他们家世子竟然喜欢娇娇弱弱的女子,本以为心里多少有所不愿,如今看来非常愿意呐! 须臾,婆子送来两大桶水,颜娧屏退了在场男人们道:“楚风把人带进内室,你们回避吧!” 承昀一听第一个不同意,不悦道:“她刚刚要杀你!” 这丫头完全没有危机意识?方从虎口逃生,马上又要送进虎口? “有武器都没杀成,何况被你们缴了武器。”颜娧按了他臂膀,坚定眼神回望。 她看着也是可怜人! 能这般被丢来西尧行刺大多也是个弃子,又会送来什么消息? 他可没忘记,立秋昨夜临去采风城前的叮咛。 落单,兔子都能伤! 几年来屡试不爽,谁敢拿她的运气开玩笑? 承昀不打算妥协,对着楚翔冷令道:“再找两个婆子来。” 楚翔应和后,没多久,又来了两个明显在灶忙的婆子。 对颜娧的钦佩又多了两分,能碰触世子,又能与之交谈。 这小姑娘半点不忌讳也不害怕世子的冷面孔,能坚决表达意见,真是个好苗子! 几个婆子进了内室清理老妇,颜娧又对着楚翔道:“帮她准备套干净的衣物。” 楚翔拧了眉,他家夫人怎么了?等会问完就便送官了,还要送一套衣服? 承昀为楚翔的迟疑忧心而明快下令道:“照办!再迟疑,我再提拔个总管。” “是!”楚翔吓得噎住气,连忙亲自去找衣服。 承昀拉着她落坐在院子里的石椅,好奇问道:“为何对她上心?” 这不像有冤报冤的她。 颜娧习惯的拉来他的云袖撮着,思量许久,眼里染上了薄怒细声道:“我不相信,我有被刺杀的需要。” 只知道缘生蛊母是东越奕王取走,惹了谁了? 何况那位说书先生仅仅是个过路客,听了个故事,什么消息都没多留下来。 她都觉着是找错人了! 看着她苦恼的撮着云袖,不禁勾了唇线,无奈回道:“自小到大都不是因为你的事儿受伤,倒是毋庸置疑。” 颜娧愣愣抬眼看面前男人,这是在她伤口撒盐?不知道越是中肯越是惹人厌?不悦的撤了手里云袖,转身背对承昀,以示抗议。 还没来得及衔接怒气,承昀便从她身后一把抱起,成了落坐在他长腿上,长臂环着纤腰,兀自递上云袖让她撮。 “不生气,只是怕你又受伤,耽误后面行程了。”承昀半哄半骗的腻在她肩窝。 颜娧倾身回望,这男人在自家里不害臊了? 那话说得甜人心呢! 昨天才冷着脸,今天接着热情来,有些不习惯呐! 她两手捉着塞来的云袖,不由得绽着笑颜自嘲着。 撮成习惯了呢!不是好习惯! 不过,仍是蹙着柳眉撮着云袖就是了,顿了吨,疑惑道:“我觉得东浀城茶肆的发现不至于被扣帽子,何况姜宅的东西已秘密送回归武山。 或许会猜测为何要让姑姑跑那趟,但厉煊对姜宅监视没有变的前提,连厉煊都没察觉少了什么,真不太有理由找上我。” 她望进他深邃眼眸里,认真问道:“有你我都没察觉的黄雀?” 那听起来多可怕啊! 看着楚翔送完衣服出来,颜娧又接着交待道:“劳烦楚总管再备个笔墨。” “是!”楚翔此次立即恭谨领命离去,思毫不敢耽搁,连头都不敢抬,更不敢置评他家世子抱着人家小姑娘! 瞧着楚翔离去的背影,颜娧咯咯笑道:“看你把人家吓得!” “他要是吓走我媳妇,我跟他没完!”承昀没好气道。 颜娧拍了拍自个儿脸蛋问道:“我有这么不愉悦?” 虽然有不方便,她应该也没多大抱怨挂在脸上啊! “有些话不需要说。”承昀拉着葇荑放到胸膛上,温柔嗓音道,“心里都知道。” “你的冷面具又掉了!要不要捡捡?”颜娧看着趁四下无人,又开始不正经的男人,娇嗔地推开。 “无妨!”他又将人揽回,淡淡一笑道,“迟早得知道。” 如同父王所言,在家里母妃才是最珍贵的宝贝,有她,他也愿意奉为圭臬。 颜娧无可奈何的笑了,正想倾靠在健硕胸膛再骂两句时,几个婆子惨叫声便从内室传来! 两人相视一眼,瞬时一同踹了门闯进内室,几个婆子东倒西歪,惨叫连连,老妇手上攒着琴弦勒着一个婆子。 老妇恶狠狠得勒着老婆子,脖子都被勒出了血痕,正以眼神示意颜娧换人。 承昀见她真要走去连忙拦下,见到顾虑成真,怎可能让她涉险?冷然道: “不可!” 颜娧绽出一抹浅笑,按下承昀手腕,眼神示意他留意一旁倒地晕厥的婆子,只身走去。 一靠近,刺客便将被牵制的婆子踹倒在地,琴弦转而往她欺来,纤手风转为刃,弦未到纤手便成两断,提气回旋,婆子如何倒地,刺客如何倒地。 “你又是谁?”颜娧一袭藕荷襦裙染了血色,单膝箝制刺客,眼里染上薄怒。 摄政王府别院闯进贼子?这也不合理! “既已落入你手里??”刺客眼看要咬下颔,颜娧忽地甩上一巴掌,动手卸掉刺客下颔。 “别急着死,留下来多玩玩啊!”她毫不客气踩在刺客肩背上轻轻拍着脸颊。 楚翔随后进来便看到少夫人卸掉刺客下颔的狠劲,瞬时不着痕迹的摸摸下颔。 “夫人?”楚翔提起已然无法说话的刺客,惊恐询问下一步。 他眼睛长哪儿了,居然觉得世子夫人柔弱? 制伏刺客那眼里狠劲,迅捷流畅的动作,同世子没什么两样呢! “这婆子哪来的?”承昀也认清假瞎老妇与倒地之人明显不同。 她如何办到立即分辨? 再看看面前婆子也不是熟悉之人,他离开采风海也不到半年,怎就多了几个人? “前些日子王婆子生病,需要休养大半年,这是王婆子介绍进来的邻居婆子。”楚翔觉着这回要主子发怒了,赶忙接着道:“李婆子只是最低等的粗使婆子,一般没机会上前来,世子您知道的!我们这女眷不多。” 颜娧心里又震了震,回眸看忽地一脸自责的男人。 连环计啊! 原来等着她的不是堤岸上的人,真正会武的在家里等着。 世家规范怎可能让主母,亲自为捡来的凶手洗涤? 如果她方才坚持亲自动手,这一茬还反而过了。 方才便觉着盲眼老妇不似会武,绞掉舌头,仅仅为了方便真凶塞进杀伤力不足的柳树钉,凶手要的只是确保人会被带回别院清理审问! 这圈绕得她晕头! “楚总管认认!”颜娧指着承昀脚边真正的盲妇。 楚翔走进一看,心惊回望承昀,呐呐说道:“这是王婆子!” 果真不能以貌取人!没洗净连他也没认出别院下人。 病倒的王婆子被弄瞎了眼,绞了舌头,丢在堤防上等着刺杀主母? 他颤颤抖的侧蹲在王婆子身边,拍打王婆子脸颊叫喊着:“王婆子!醒醒!” 须臾王婆悠悠转醒,眼前假翳清理掉后,一见楚翔便捉着他衣袖,哭得肝肠寸断,嘴里不停呜噎着。 见到承昀也清楚,自个儿今日刺杀何人,不断磕头祈求原谅。 楚风进了内室接手晕死在一旁的刺客,卸掉嘴里的毒牙,捆上绳索丢出庭院。 折腾了一炷香,楚翔带着王婆子写下的书案呈上来。 大致看了下,同她预想的出入不大。 病了些日子,深怕没了工作的王婆子,听闻隔壁好心的李大婶愿意帮忙,顶替她进别院工作,欢天喜地将工作都交代了后,便被绞了舌根丢到堤岸好几日。 家中儿孙全在李婆子掌控之下,如若不从儿孙抵命。 大抵,戏都是这样演全的。 颜娧落坐庭院内石椅上,不合时宜的单肘撑着下颌,纤指轻敲着石桌面,看着上书案,在等着楚风问话期间,静静思索着。 心塞的承昀亲自烹煮了明前龙井送到她跟前,卖着无辜浅笑道:“夫人用茶!” 这些在人后策划的黑手,掌握着人性惯性常态,如今父王掌控着整个西尧,又有谁能撩入这滩浑水,安排今日刺杀? 所幸仅仅这里是别院,如若在京都,若牵连到母妃如何是好? 采风城虽也是边境大城,毕竟与冀州东浀城大不相同,这里仅属西尧管辖! 将手伸进摄政王府也是胆大得可以! 颜娧小心呼着白玉茶盏里的热茶,露出甜美笑容说道:“谢谢!我正需要醒醒脑。” “尝尝夫君手艺。”承昀双肘靠在桌上,神情雀跃等着夸赞。 她瞧着茶汤碧绿明亮,香气淡雅,轻啜后,吸了口气,鼻息口腔迅即清甜可口的茶香,入喉甘味生津,她扬起优雅浅笑回道:“虽比不上姑姑,算好了。” 承昀忽地收回了茶盏,明显不悦道:“立秋姑姑的茶艺,分明是我授与她的。” 她楞了楞,挑眉笑道:“是啊!我家姑姑青出于蓝呢!” 这究竟谁孩子啊! 见他作势要将茶汤饮尽,连忙起身飞至,上演了一番茶汤抢夺。 骨扇翻腾,纨扇横转,茶盏凌空飞在石桌转了几回,茶汤涓滴不漏。 倏地,一招之差,承昀收了骨扇,将人揽入怀中,徒手接下茶盏一饮而尽,翻手茶盏便轻巧落在石桌上。 他勾起了抹坏笑,怀中人来不及抗议前,轻掬了粉嫩下颌,将茶汤全喂给了她。 “......”楚翔恰巧进来禀报进度,看着面前大动干戈后的亲密玉帛愣在一旁。 不是担心刺杀?怎么又打又亲又抱? 他家世子怎么变了个人了? 不该是这样的! 颜娧柳眉倒竖,推不动又跑不了,不情愿地埋脸在他胸膛里气愤搥打。 这男人没底限了啊!老管家面前他也这样,她脸面摆哪了? “说。”承昀冷然问道,明显被打断而不悦。 楚翔被那嗓音冷回神,怂了肩低下头回复道:“李婆子醒了,死活不说,楚风来问,动刑不?” 承昀忽地绽出了冷笑,漫不经心道:“翔总管差事办得越发好了。” 楚翔抬眼苦笑问道:“这人是夫人抓的,不问问夫人如何处理?” 她沉了脸回望身前男人,这真是他下的命令啊! “如常。”她佯装镇定不假思索道。 “是。”楚翔衔命而去。 承昀意味深长的笑问道:“你可知如何如常?” 摄政王府十八道刑法全受一遍,如常呐! 第一百二十四章 奴籍 待楚翔走远,承昀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如何知晓两人不同?” 相处越久,越发现她如同掘之不尽的宝藏。 他自认做事已是细致入微,偏偏总有顾及不暇之处让她给补正了。 方才若没她示意,他甚至无法判断两个婆子有何差异。 衣着发饰都相同,不都一个样? 颜娧蹙起柳眉,狐疑问:“你没发现眼睛翳症不太一样?” 见承昀摇头,她缓缓地道:“真眼翳会随着光源而晶莹闪动,而王婆子眼翳白底无光。 作假之人费了不少心思,不惜几乎弄瞎王婆子,弄了相似的遮蔽,可惜真与假,稍稍注意还是能辨别。” “你怎么懂得眼翳症?”承昀揽着腰际又提上了几分,没打算给她逃避机会。 颜娧忽地眨巴眨巴了两下回望他,修长手指指着不知名方向,呐呐回道:“祖母也有眼翳症,我看着长大的。” 他们地道工作者,长时间在强光下工作,那个上了年纪的没白内障? 这在她工作圈非常常见呐! 他勾起浅笑问道:“你还有祖母?” 她已有随时等候下次袭击心理准备,双肘抵在他胸膛上,天经地义般的回应道:“当然!不然我父亲怎么来?” 承昀扬起剑眉,邪肆笑问:“敬安伯的母亲复活了?” 颜娧嘴角抽了抽:“......” 祖母死很久了吗? 颜娧挤着双眸泪水,拧着柳眉问:“祖母没了吗?” “没,被你泪汪汪的双眼看活了。”承昀似假非真勾起浅笑。 为了她,敬安伯府上下内外大小事务他也曾翻查了解,也看到她对胞姊的上心。 她没有因为 “我怎么觉得你在哄我?”颜娧在两人的记忆里,都搜寻不到关于祖母的线索。 “我怎么觉得你在骗我?”承昀沉着星眸凝视着她。 “......”只是她以前的工作,至于这么认真拷问? 颜娧轻轻叹息道:“我以前的工作,容易造成前辈们得眼翳。” 这样够保守也够清楚了? “什么工作?”他又将人拉近了半分。 这算是这狼崽子说得最多的一次了! 她轻睨了男人一眼,认真的?打破砂锅了? 见男人没打算退让的意思,真是心塞啊! 谁让她没事挖了坑给自个儿跳? 她轻轻偎在承昀耳畔,细声说道:“归武山图面,全都我画的。” 承昀闻言顿了顿,一时还无法理解。 “渠道、宅院、君子笑、如意书舍,全是我出的图面,这是我的工作。”颜娧细声解释道,“我们仨一同游山玩水,东看西瞧,裤腰带绑一起勘山掘岭十来年。” “这些技术不可能传授于女子。”承昀倒是从没想过躯窍里是男是女,拧起剑眉,心惊忐忑问道:“到这里之前,你是男儿身?” “......”颜娧蓦然捶打着厚实胸膛,气愤道:“我去你的男儿身,你才男儿身!你全家才男儿身!” 承昀见她跳脚,不免松了口气的笑道:“这就污辱到母妃与惜儿了,不可!” 察觉失言,颜娧连忙摀了菱唇,身前的男人还没打算放过她,又贴近了两人距离,邪魅问道:“而且,我本来就是男儿身,夫人是否要验验?” 话毕,便箝制着她双手,从喉结开始,一路往下结实肩背、健硕胸膛、秀实蜂腰,眼看还要往下,颜娧旋即动了内息,抽回双手摀着发烫的脸,惊喊道: “不需要验!” 承昀着看空了的手,打趣问:“这么看来应该不是男儿身,吓惨为夫了。” 她碰触热烫躯体的余温都还在手上,错手捂脸还吸了一腔他的气息。 “我来地方不会限制女子该做什么。”颜娧察觉他根本把握了,每个可以撩人的分秒。 他沈吟半响,环胸捏撮着下颔道:“感觉是个好地方,夫人有空再带为夫去瞧瞧。” 颜娧听得嘴角抽了抽,都不知道怎么来了,带他上哪瞧瞧? “你究竟哪学来这些邪魔歪道?面皮都不用了?”颜娧觉着老人家的少女心都快被萌化了啊! “这是家里。”他又捏着下颔,啧啧道,“说我父王是邪魔歪道也不太好呢!” “......”颜娧满满的无奈,全是那位摄政王教的? 这撩妹大全她真跪了! “我父王虽然没有凤鸾令,凭着与母后恩爱两不疑,风破心法也是练满十层了,父王说我俩有凤銮令协助,超越他指日可待,你说,这不是意味着我们要比父王母妃恩爱?” 这解释也是豪横了! 说得让颜娧完全无言以对。 从内院廊道传来了拍手喝采声,邹钦神清气爽的从后院信步而来。 “大师兄厉害了!师弟佩服佩服!哄得小嫂子红不完的脸呢!” 邹钦负手站定在颜娧面前,一双上扬的桃花狐狸眼来回瞄着她,打趣问道:“小嫂子对我这师兄可满意?” 这能答?答了没脸面,不答某人又得作怪了! 脸面与作怪,她仅能选择不被作怪,省得更没脸面了。 “满意。”颜娧以纨扇掩面,保留仅剩不多的脸面。 忽地,邹钦一个箭步便要夺取颜娧纨扇,她提气轻移离了三步,邹钦扬眉也跟着提气,迅即豪夺,全被她轻巧闪身,连衣袖都没碰触到。 颜娧不理解的看着带着优雅浅笑,没打算制止的男人,未料他竟然还冷冷说道:“不怕!他们还抓不着你。” 躲猫猫中的两人嘴角全抽了抽。 “有这么埋太人的师兄啊?”邹钦几次都抓不着,脸上仍挂着兴味笑容道:“小嫂子行的呢!难怪大师兄变了个人,甜言蜜语也要缠着小嫂子。” 数次运息移走如清风怡人,依然脸不红气不喘,没见着她身上有练家子应有的刚勇体态,只有那娇俏可人婀娜多姿呐! 莫说厉煊动了抢亲的念想,要是武力能及承昀,连他也想抢看看了。 若到时他们五人之力能不能抢到? 邹钦仍在美好想象中,便被承昀清冷嗓音打断。 “在他们几个面前,记得要有长嫂如母的威仪,否则她们会把你往死里坑。”承昀迤迤然来到颜娧身边,说着几人的相处之道,“厉煊便是最好的例子,小羔羊随手宰,他们几个奉为圭臬。” 说起厉煊,颜娧又莫名暂了颤,可堪称恶梦了。 邹钦一听不情愿的回道:“大师兄怎么可以这么抹黑我呢!” 承昀来到她身旁,揽着纤腰,冷冷对着邹钦道:“你们想知道师嫂门路到哪,我可以遂了你们心愿,但进了京几张嘴都得严实点!让我知道她在哪位家眷那儿受了委屈,她受了多少,你们在风尧军受十倍。” 颜娧本来还想问问,问过本人意见了? 小男人的话里听到后来,她只能选择闭上嘴。 离京城还有千里远,小男人就在为她找靠山? “大师兄,这也太强人所难了点。”邹钦不服气的嗫嚅。 虽然他也清楚,西尧城的贵族大宴,掌握在他们几个母亲手里,四季不停的花会茶宴,年年换着花样办,从梅花、桃花、菊花、牡丹宴,几个公府夫人不闹腾个几回不甘心。 承昀这是谢绝了小嫂子在京城的名媛活动? 邹钦桃花眼绽着光芒还想再讨价还价前,便被承昀冷眼下怂了。 “那我让你忘了方才的事儿,如何?”承昀提了内息,星眸闪动绽着淡紫光芒。 邹钦立即退了三步遮眼抵抗道:“我不!” 这师兄才有点人味儿,明显只给小嫂子啊! 颜娧忽地笑了出来,看来风尧军是西尧的熊孩子集中营啊! 楚翔此时又从内室冒了尖探着她,她扬起浅笑说道:“你们师兄弟好好说,我去里面瞧瞧。” 颜娧随着楚翔脚步来到内室,便怔怔瞧着面前的李婆子,已然清楚古代逼供刑罚残酷,真实面对心里还是颤颤然。 楚风正将李婆子脸上的加官取下,拭净双手后恭谨禀报:“夫人,说是北雍忠勇侯府给了千两银子取夫人性命。” 她不为血腥站定在李婆子身旁,看着被梳洗得血肉模糊,仍血流不止的手臂,叹息道:“原来我才值一千两?” 刚被移掉加官的李婆子,眼神迷茫间还找不到焦距,忽地清澈干净眼眸明显一塞,她挑眉一笑,淡淡说道:“北雍知道我真实身份的人少得可怜,这锅背得李家冤枉呢!” 李婆子因被揭破而神色惊骇,紧咬唇关不发一语。 颜娧站在李婆子身后,双手轻轻拍了她肩膀,在她耳畔轻笑道:“南楚一路至此,小女子自认事惹得不多呢!大娘,这锅甩得太远了,信服力不够。” 她面对一室血腥仍扬着可人浅笑,楚翔楚风两人皆眼里多了几份光芒,暗自称许着女主子。 虽说李家本就跟北雍的紊乱脱离不了干系,也不至于傻到派刺客来试探她,何况李家还巴望将侄孙也送往如意书舍。 从南楚开始,一路打着西尧摄政王世子妃名号,得罪的也该是西尧人,与北雍有何相干? 她敢打赌,除了裴黎两家,还没几只猫知晓这个世子妃究竟何方神圣。 即便来参与南楚国宴回去的官员们口传,又有谁敢动裴家嫡女? 一被抓到急甩锅,准头那么好,一甩便甩到北雍祸首,这不明摆说着西尧这真有人淌了浑水?承昀清晨来回算巧无声息,还是被有心人察觉做了文章。 这锅浑水越来越难相与了啊! 内室沈静得令人毛骨悚然,那双看似柔弱无骨的葇荑,按在李婆子肩上,持续透了股令人冷寒酸软的内息,寸寸剥削着肺内好不容易吸饱的空气。 李婆子察觉这内息想运气抵御,已被这股阴寒致冷的霸道内息给压抑,连气都喘不上来而泌着涔涔冷汗。 李婆子从没受过这般言语无法形容的酷冷刑罚,身躯温热仅心肺冰冷,随着每次心跳,输运冰冷缓慢拓散,冷意最先由颈项窜上脑子,宛若千针钻孔的冰冷刺痛,漫延至整个脑袋。 楚翔楚风看不出李婆子受了什么,那神情比方才梳洗加官还要难受,两人茫然的看着带仍着娇笑的女主子。 颜娧察觉了成效,又绽出了可人笑颜问道:“北拥有我的人看着,能捣什么乱?要不大娘说个让我能信的?” 看着李婆子透着寒意颤颤的浅紫唇色,她看似不经意的笑道:“唉啊!瞧我这记性!这样大娘怎么好说话纳!” 这是这是黎家专门用于逼供的寒月手,这些刺客大多受过了皮肉训练死也不怕,怎么可能会臣服在酷刑下? 在她离开北雍前黎承特意传授以备不时之需,如今还真用上了,这种似生非死的折磨,让人数度游移在生与死的幽谷徘徊,意念薄弱自然也容易问出事情。 她收回内息,看着逐渐恢复血色李婆子,再次轻巧问道:“大娘可想好了?” “夫人,老婆子受了采风城赵同知所指示,进府试探夫人是否懂武,府尹大人说了,这事儿办得好,还能让我家孙儿能进府衙,脱离奴籍当个捕头,正好王婆子病了,老婆子就换进来了。” 颜娧抬眼望了对面两人,无奈问道:“为何牵连北雍?” “赵同知只交代,万一行刺失败,推给北雍忠勇伯府,没有说为什么,老婆子也不敢问为什么。”李婆子断断续续说着。 “知道我会武,你们又如何联系?”她作势又要抓上李婆子肩膀。 李婆子急忙闪躲哭喊道:“捉到刺客世子势必送官查验身份,当下便可知会。” 她会不会武很重要?颜娧不理解的看着李婆子又问:“为何要伤了王婆子?” “王婆子上我家借答谢偷听我与孙儿谈话,胁迫我也要让他孙儿脱离奴籍,迫不得以只能如此封了她的嘴,还能让她能顺利帮上我一把。”李婆子说得声泪俱下。 “夫人,王婆子的儿子与孙儿都在我家中的密室,老婆子让孙儿妥善照顾着,绝没有多残害一人。” 颜娧闻言冷笑道:“大娘觉着,伤一人与伤十人有何差异?” 心坏了,有差异? 第一百二十五章 发卖 为探知她会不会武,成了伤人案...... 这位赵同知,又是何方神圣?或者又是受了谁的指使? 李婆子听着颜娧一问,心里不禁凉了凉,她为自身利益伤人摆在眼前,送了官能安然出来? 她胡涂了!断送了脱离奴籍的机会。 “夫人!老婆子知错了,请夫人饶命。”李婆子想试着从椅子上跃起,忽地一阵冷意让她软了手脚瘫躺在椅子上。 她慢条斯理走在李婆子身后,悠悠说道:“姑且不论我会不会武,大娘觉着把主子私事给卖了,走得出这别院?或是西尧奴仆皆可随意义论主母?将内宅私事透露给外人知晓?” “绝无此事!”楚翔连忙声明。 颜娧又是一笑问道:“或者,我仍不是摄政王府主子,议论无罪?” “同知大人的确如此告诉老婆子,夫人不是主母,奔者为妾,妾乃贱流,妾通发卖,让老婆子安心探查,即便有事,也不是议论主母。” 一连三个妾字,听得在场三人面色沉沉。 颜娧方才还觉着好用的寒月手......讨厌!把脑子冻坏了,说话没底限啊! 听着伤人啊! 见方才李婆子想动也无法动弹,大约连小脑功能也没那么快恢复了。 她是不是该与某人就此分道扬镳了?或者不该来西尧? 看看她!好好的一趟查账之旅,被说成什么样子了? 好个奔者为妾! 那氛围听着不对啊!怎么听着像风流债? 她蹙起柳眉问道:“翔管家,请问这位同知是男是女?” 楚翔一时被问傻了,呐呐回道:“男的,五十有六,二子一女,尚未婚嫁。” 颜娧嘴角抽了抽,再问:“女儿可适婚?” 楚翔被问得也嘴角抽了抽,这一瞬也懂得主子要问什么。 “八岁,还不能婚配。” 颜娧喜出望外的回道:“这么巧,也是八岁啊!” 这会儿换楚风嘴角抽了抽,巧什么巧? 世子同夫人八岁订亲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 一点也不巧! 颜娧又来到李婆子身后,放手运了内息,冷冽瞬间窜入心肺直上脑门。 两人见李婆子原本红润脸色忽地转为蓝灰,眼翳全转为精白失了光熠,人便昏瘫在椅子上。 “可以送去官府了”颜娧神色无异地收了内息。 楚翔终于忍不住问道:“夫人这是?” “我让她连儿子是谁都不记得了!哑了的那位如何处理?”颜娧不觉得受了伤害就该免罚。 贪念之痛,非罪之罚。 楚翔楚风:“......” 方才他们家夫人只是搭了李婆子肩膀一下便什么都说了,现在又搭了肩膀说什么都忘了....... 日后是不是要离他们家夫人那双手远点? 看着瘆得慌呢! 他家世子还得看人家一眼,她这是怎么回事? 楚翔呲声道:“虽未直接议论主母,贪念也得应有惩罚,夫人觉得?” “她也知道我会武,她也想能脱离奴籍才糟了这个罪。”颜娧冷眼瞄了眼楚翔,淡淡道,“总管觉着,她该怎么处理?” “请夫人示下。”楚翔恭谨揖礼,再也不敢有半分轻视。 “去请示你家主子。” 颜娧话毕,承昀正好勾着浅笑,神情愉悦地走入内室,身后跟着仍怂着的邹钦。 见承昀含笑而来来,颜娧便气不打一处来,胸臆间无法平复的怒气,一股脑儿窜上脑门。 好个三妾齐来啊! 打不过也得挣回面子! 承昀乍见怒气蒸腾的杏眼也心惊了下,正想伸出长臂接人入怀,正好迎来颜娧内息翻腾的风刃掌。 眼看邹钦紧跟在后也不能闪过,仅能箭步移转,取巧借位,以腕承托掌劲,拉着颜娧藕臂,闪过邹钦,泄力于百蝠呈祥花窗上,花窗顿时化为齑粉。 承昀协助下,逃过一劫的邹钦,摀着胸口压惊,赶忙着急问着吓得茫然的楚翔楚风:“我小嫂子怎么回事?” 问口供怎么问到打人架? 楚翔一瑟缩,又一个长窗化为了齑粉,也跟着摀着胸口,颤颤说道:“方才李婆子说,夫人说得不好听......” 他能说?能说? 楚翔不断问着自个儿,看着他家世子又一个旋身泄力,带着夫人飞舞在金丝楠木齑粉里,心里不断瑟瑟的疼啊! “怎么不好听,翔总管倒是快说!想整个正堂被拆掉啊!快说啊!”邹钦着急问。 承昀又一个快步回身,引了掌力泄在正院内石桌上,石桌顿时化为细小石块,还是没来得及拦抱上盛怒中掌劲不断的颜娧。 这动静忒大了,宿醉的几人睁着半茫然的眼,忽地见到昨夜饮酒的正院成了断垣残壁,全都醒了过来。 “她...她...说,奔者为妾,妾乃贱流,妾通发卖。” “......”邹钦顿时觉着有个好师兄,更觉得自个儿命忒大了,方才碎了花窗的掌力真无预警打在身上,都不知道得闪哪去吐血了。 楚翔揪着邹钦衣袖,苦求道:“世子爷!我可什么都说了,你得给我们家世子想想办法啊!” “被说成这样,小嫂子夷为平地不为过了。”邹钦一瑟,正院的月洞墙也碎了半面。 “谁敢这样说我嫂子?”她承惜第一个不放过! 昨夜她还想着,这个纯弱的嫂子,究竟哥哥喜欢什么? 如今!她双手掩着吃惊菱唇,崇拜放光的眼神随着颜娧迅捷掌风漂移。 这嫂子!她爱了啊! “采风城同知。”楚翔一瑟,正院前的垂带踏垛也成了碎石。 完了,正院真被拆了...... 楚风跃上内院影壁制止内院人下人向前探查,直接下了钥。 承惜与几个世子们醉在这对夫妻的一攻一守里。 “你们可跟厉煊哥哥说清楚,这个嫂子他敢抢,我第一个跟他没完!”承惜眼里洋溢着幸福,这嫂子比她预期里好太多了。 谢霆偏头问道:“三师哥能打得赢不?” 昨夜温柔的兔子,今日成了猛虎,他一定还没醉醒! 白尧凝着剑眉摇头,分析道:“小嫂子身上有古怪,看她看似身法轻盈却时有凝滞,有古怪!这不是小嫂子全部实力。” “不是护甲吧?”梁昂生生咽下唾沫。 虽说承昀采取防御,泄力抵御,举步游移间,也是防得额际都沁了些汗水,小嫂子仍毫无懈怠持续猛攻,正院几乎体无完肤,这还不是用尽全力? 梁昂摇摇头,想也不敢想要与小嫂子打上一架了! 忽地,承昀在最后一个完整的影壁站定,驭气护体挡下了她一掌,一口鲜血猛然地洒在青石板上。 他扬起苦笑,小看媳妇儿的内熄了啊! “你怎么不闪了?打坏的,我都赔得起,打坏你,我赔不起!”见他呕血,颜娧什么气都瞬息消了,连忙慌张靠前,自责着力道没掌握好! 如此豪横! 众人:“......” 有这么霸气的嫂子,还质疑什么? 那句我都赔得起!这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 颜娧见他捂着胸膛一语不发,又挨进半分,果然一进到长臂范围,男人长臂便揽了上来。 “不见见红,能消气?”承昀以拳拭去血渍,仍庆幸她还愿意靠近半分,给他揽人机会。 “我每个月见的红还不够多?需要拿你的来抵?”颜娧没好气地又捶了他胸膛,清楚他故意受伤更气人! 众人:“......” 这才是小嫂子真实面貌啊! 莫怪大师兄变了个人,嫂子可有姐妹乎? “从你身上来,从我身上来,不一样。”承昀擒下扔捶打着纤手,暗暗一笑。 父王教得真好!苦肉计得适时而行,瞧瞧她心疼的样子! 这血呕得舒爽! “什么胡话!”颜娧没好气别过脸,面前影壁正好纳入眼帘。 承昀揽着仍炸着毛的小媳妇,温和安抚道:“这影壁父王找了许多任务艺师傅雕琢而成,是母妃的最爱,万不能毁了。” “你为了救这影壁受一掌?”颜娧被他眼里真挚击垮,再郁闷也舒坦了。 “不能让你在母妃面前落了面子,宅子修得快,影壁雕琢要半年一年,入秋母妃都会到这来小住,没见着这影壁心情差了,会怪你的。”承昀说得那是一片真心。 几个还不识情滋味懵懂少年,被面前这一幕给训育得春心荡漾。 拆房子不可取,兄长哄小嫂子太高招了啊! 自始至终一个为你好!小嫂子也不气了。 立秋从外头进来见到一地狼藉嘴角抽了抽,一群受惊过度眼里却挂着崇拜的羊群,影壁旁看似腻歪着的两人。 昨日她入住在采风城内客栈,面见了裴家在采风城暗线,漏夜读了采风城境内相关邸报,怎么事关一个宅邸脸面的正堂仅剩下这道影壁? 她目光巡到楚风亦是一脸惊恐,颈项一缩眼神询问,只见他飘到她家姑娘身上。 不是吧?什么大事让她家姑娘拆了摄政王府别院? 承昀见立秋一到也知道到头了,能安抚得好颜娧,不见得立秋那儿能过关,他仅能不情愿地松手。 果然,颜娧眼眶泛红飘入了立秋怀里,委屈地喊道:“姑姑,回来了。” 才说了几个字,珠泪便啪咑啪咑落在立秋心尖上,疼得她蹙起柳眉问道:“这是怎么了?” 承昀带回来的人谁敢怠慢了? 众人:“......” 拆了整间房的凶手,趴在来人上身哭得那叫一个伤心。 颜娧哽咽说道:“他们说我奔者为妾,可难听了!” 她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家,被人说成妾,能听? “谁?”立秋冷烈眸光扫过众人,一群小羊猛地摇头摆手。 “这位请姑姑息怒,采风城同知,应是口误。”楚翔冒着冷汗上前解释。 这位姑姑那眼神不和善啊! 有娇弱的世子夫人能拆房的前例,他不认为面前看似温婉大方的姑姑能够...... 楚翔生生地咽下唾沫。 “为何口误我家姑娘能知晓?”立秋冷眼扫过承昀,不留情说道,“贵人若是无法妥善看顾我家姑娘,我们这就离开。” “姑姑误会了!承昀只比姑姑早知晓一盏茶。”承昀星眸真挚,无奈苦笑道,“妻者,齐也,与夫齐体,颜娧是妻,我的妻,这辈子唯一的妻。” 一辈子很长,他愿意用这一辈子实践诺言。 少年们又沈醉了,他们家兄长信手拈来的诗词,也是醉人啊! 立秋不悦回问:“那是为何?” “请姑姑给我时间处理。”承昀恭谨揖礼请求。 半年未回,多了些物事人非,他也得探探,这位采风府同知更得探探。 “三日,没有答复,就此别过,婚嫁前不宜再见,请王府依礼议亲。”立秋话带着颜娧提气上了影壁,回望一室残破嘲讽说道:“王府这景致好!脚下影壁太过突兀,在下帮王府统一了。” 话毕,立秋足下不着痕迹提气施力,再次提气离去时,影壁碎落四散,两人踩着别院大门飞空离去。 众人:“......” 终究王妃的影壁还是没留下啊! ..... 采风城府衙 书案沈香袅袅,霜鬓花白赵同知落坐于太师椅上,捻着半数斑白的山羊胡,正细细翻阅着过往卷宗。 府内衙役此时前来通报道:“启禀同知。” 赵同知未抬令道:“说。” 赵三如实道:“李婆子送进府衙后,一句话都问不出来,只会一个劲傻笑。” 赵同知放下书卷,凝眉问:“为何?” “属下没查出异常,方才郎中看过也无任何异常。”赵三跪地不敢起身。 “怎么回事?”赵同知放下书案起身来回踱步。 “李婆子就像个傻子,一身功夫好似也没了。”赵三也不敢相信这发现。 赵同知驻足问道:“王府可有何异状?” “说是李婆子与王婆子两人龃龉,李婆子盛怒之下绞了王婆子舌根,抓补下李婆子毁坏了王府正堂,目前正修整中。”赵三亦是说得眉头深锁不太置信。 “王府没有其他消息?”赵同知不可置信问道。 “没有,牙婆来报李婆子官案结束后发卖,王婆子立即发卖。” “怎么回事?”赵同知踱步来回得更加急躁。 “本世子也想问问赵同知,怎么回事?” 院外传来了冷然无情地询问声,这声音吓得赵同知与赵三两人全跪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来意 承昀进门便落坐在太师椅上,随手翻阅桌上都是些打加架伤人的旧卷宗。 府内杂役恭谨颤抖地送上茶水,不二话立即逃命般离开冷然空间。 书房凝滞得赵三也赶忙禀报告退离开。 正五品同知遇上正四品宣威将军,在一个黄口小儿面前矮一节也就罢了,身后又没个摄政王父亲,能如何是好? 低下头询问来意吧!办好了上头那位交代的事儿,还愁没能返京图个好位置? 思及此,赵同知恭谨地扬起浅笑询问。“不知世子驾临同知府,有何指教?” 问礼后,他便被晾到现在,这是同僚之间能做的? 虽说官位低了一阶,岁数来说他也是长辈!长辈站着等他发号施令? 熟可忍熟不可忍呐! “我还以为赵同知不问了。”承昀从卷宗中抬眼睨了赵同知,没给机会回话,不以为意道:“赵同知想知道别院什么消息?现在本世子在这了,反而不问了?” 赵同知显然被问得一窒,多年官场纵横使然,仍能维持脸上一派自然,客气揖礼道:“摄政王府别院突然送来罪人,怎能不关心关心?下官应承了王爷得照应世子呢!” 他勾起冷笑问道:“王爷请你关照我府内行事?” 父亲连他去北雍一年都放任了,会伸手别院之事? 更何况在此之前,都已知晓颜娧风破心法已达四重,根本不需多此一举! 说直白些,他父王只要郁离醉不断,回颜露充足,即便他两年不回家都不会在意! “下官并未关照世子府内之事。”赵同知扬着官场常见的应承笑,处理黄口小儿能需要多少气力? 承昀又埋首查看如出一辙的无趣卷宗,以冷笑口吻回复道:“赵同知莫不是想告诉本世子,一切都是那李婆子信口胡诌?” “那是当然,下官得知世子大人内宅之事何用呢?”赵同知干笑应和着。 “本世子也想问问这问题。”他瞄了面前这自认懂官场又混迹三十年,仍是外放官的赵同知。 “李婆子在别院里嚷了不少事,不知同知了解多少?”他端起茶盏看着漂在茶水上的枝梗,一时没了兴致又放回茶盏。 家里少人,茶汤还能有什么兴致可言? “疯婆子之言,世子何必在意?下官也将年过半百,老奴才龃龉些芝麻蒜皮小事,不过云烟罢了,说了什么,世子无需放在心上。”赵同知捻着山羊胡,挺着腰背一副荣辱不惊。 承昀抛了卷宗冷笑问道:“赵大人非常清楚婆子们说了什么?本世子还以为问不出话呢!” 赵同知被问得一窒,深知话快了!讪笑两声道:“怎么说,下官也比世子多吃了几年盐,这点小臆测还是能行的。” “那还请赵大人坦言告知臆测何事?”他星眸冷得叫人不敢直视,唇边冷笑更是悚然。 “婆子吵架有什么好在意?”赵同知想就此揭过。 “吵得能绞了舌根,还算不上事儿?赵大人心真大。”承云肃穆眼眸直视赵同知,厉声问道,“不知这边陲地带,民风纯朴的州府,多大的案子在赵大人心里才算得上大案?” 平时只有牛只走失,狗咬路人,小鹅过路少几只这类芝麻小事,从没发生凶残伤人案。 如今会武的婆子混进别院,伤了人、毁了摄政王别院的确是大案! 赵同知也没料到事态会如此发展,成了三年州官最大案...... “这暑气渐消,秋意已近,摄政王妃一向喜爱这采风城,年年到访,如今出了凶案,不知还能否来访?” 承昀再问:“因龃龉毁了别院的两个下人送来府衙也有半日了,赵大人查清所为何事了?” 赵同知被一连串问题给问得不知所措,暗自窃喜李婆子成了痴傻也问不出什么。 承昀见他暗自窃喜,又冷笑问道:“如若那位大人能照应,又怎会被外放了一任又一任?几十年来千位京官,职缺永远轮不到您头上,赵大人又何必执着于京官?” 赵同知没料到承昀会如此直白,侄女贵为太后仍无荫封家人,这对历朝太后多少见?太皇太后再低调也荫封了个敬和伯,侄女至今只能在慈安宫陪太皇太后打发时间。 试探会不会武只是第一步,太后娘娘想的是截了这个能带财的儿媳,如果能迎来成为西尧皇后,还需担心他们母子日后无依无靠? 儿媳年纪大了点有什么关系?有裴家势力,又能有归武山金援,怎能让摄政王府一家挡在前头? 承昀长期告假早在西尧传开,探子回报两人虽形影不离,那姑娘依然是未嫁打扮,当然得先搞一把离间! 如今,那婆子话一传,宅子不都拆了! 原先他还想再装装老官腔,如今人家直接把底掀了,他还需要装什么? “听从太后命令行事有何不可?”赵同知山羊胡捻得得意。 承昀宛若听得旷世笑话般不耻问道:“不知赵同知是否记得先皇遗旨?” 赵同知明显踌躇了须臾。 他如何能不记得? 便是这先皇遗旨造就赵氏一门不得入京为官。 皇帝年幼,太后正直盛年,未免幼帝失怙亲近母族,特命赵氏一族,百年不得为京官。 承昀起身重重拍在赵同知肩上,语重心长道:“圣上年幼,难道赵家为了官运亨通,便要圣上大不孝地违逆先皇旨意?望太后与赵家多多思量。” 先帝久病缠身多年,仍是目光卓绝,大行前这道政令执行之快,仅仅半日便将赵氏所有京官,连皇城护卫兵都没留下。 如今看来,真是高瞻远瞩! 他这位皇伯父就是身体差了点,否则西尧也不至于托付到摄政王手上。 见赵同知面目可憎的凝望着他,他勾起不在意冷笑道:“赵同知欠我家夫人一个道歉!” 承昀昂首阔步地转身离去,丝毫不在意身后面恶之人有何打算。 皇伯父一道遗旨便断了赵家所有念想,父王也不会让幼帝沦为大不孝之人还需在意什么? 他有更重要的人要去找! 第一百二十七章 风吹 七月流火,盛暑即将转凉,树梢枝叶渐被蝉鸣催黄,农忙之余已开始准备冬衣。 采风城郊西愿寺,座落在采风海西南马鞍山腰,寺外水榭楼台依山而建,随阶登高,楼台暂歇,听风望海,别是一番景致。 月下风凉,林叶间点点萤火飞舞,颜娧落坐水榭檐顶,双肘枕膝远眺夏末灿星。 忽地,一抹娇俏身影步态颠簸跃上不远处,那随时会落地的不稳,每走一步都叫颜娧忧心。 她所在处需越过三个单独水榭,没有步道可走,仅能靠水榭飞檐疾步快走到达。 就在颜娧以为那小身影到不了时,曼妙蝶舞襦裙伴着萤火,往她方向疾冲而来。 颜娧正想为她拍手叫好,小身影便踩坏了瓦片,失去平衡即将往后栽倒。 “嫂嫂救命!”承惜藕臂在夜空中挥舞求救着,颜娧终究狠不下心拉了一把。 她本想甩手,承惜如同鬼蒺藜般沾上甩不开了。 承惜紧抓颜她藕臂不放,惊魂未定道:“吓死了!还好有嫂嫂!” 虽说西愿寺算不上荒山,大半夜来一个皇家郡主来到此地,仍是没了规仪。 承惜深怕又踩破瓦片而小心翼翼移动到嫂嫂身边,等不到反应,又径自夸赞了这一片美景道:“哥哥说嫂嫂定会喜欢西愿寺的夜色,哥哥果然了解嫂嫂!” 颜娧坐回檐脊,蹙起柳眉问道:“惜儿来此作甚?” 承惜也紧贴着跟在她身边,挽着嫂子藕臂方安心道:“想死嫂嫂了。” 颜娧嘴角抽了抽,也才离开别院两天这么严重? 看着还比她大了两岁的小姑娘,甜腻可人的喊着嫂子长,嫂子短,还有些不习惯,毕竟目前的亲(夫)戚(妻)关系体验,都是来异世后才开始有。 现下又多来了一个甜甜的小姑子,这跟一般宅斗场景不太相同呐! “嫂嫂......”承惜下颌挨着藕臂,坐在颜娧脚边,双眼眨巴眨巴的瞅着。 “......”颜娧看得直想扶额。 这不是她自小惯用的招?怎么轮到别人用在她身上了,还是个比她大的小姑娘。 “哥哥病了。”她吱唔着。 中元节正好到了,骗鬼去吧! “那日,哥哥出了同知府衙,呕了好大一口血,被翔总管送回别院,郎中说,哥哥引发了旧伤,又断了肋骨。”承惜偏头看明显一塞的小嫂子,忍着笑意接着装可怜道,“哥哥这两日,疼得几乎入不了眠呢!想来也不能来了......” 她不着痕迹撮裙摆思忖着,能信? 脸皮厚得墙都磨不穿的男人,有这么容易受伤? 听闻旧伤,还是动了恻隐,是她给的旧伤? 幼时担心她安危撞在护甲上一回,他帮黎承解浮石阵后又断了一回。 她不自主轻嗫了唇瓣,真伤了? “嫂嫂,那个采风同知是个傻的,咱不理他好不?”她扒上颜娧手腕握了两下。 察觉小嫂子有所动摇,当然得加把劲! “先帝下了遗旨,太后一脉闹腾不了,才笨得打嫂嫂主意呢!”承惜可怜巴巴的询问道:“嫂嫂不想坏人得逞吧?” 大致状况,她早听了立秋姑姑说明,走到哪儿都是这种事儿,狐狸大仙怎不给她一副男儿身呢! 一口气堵得慌,听到他受了伤,心里更是不好过。 真有那么重的伤?需要派自个儿妹妹来做说客? “与承昀没结果,也不会便宜了其他人,我很忙。”颜娧终究心软没有推开小姑娘,她软萌蹭手温的模样像极了谛听。 “......”承惜有呛辣之感!这嫂嫂绝了!呜!她不舍得放手啊!连忙又添了把火道:“哥哥这两天吃饭也疼,喝水也疼,惜儿好心疼呢!嫂嫂听了心疼不疼?” 这软磨硬泡的功夫承惜也是学了十成十。 方才在水榭下,应该也是这番功夫缠得立秋受不住,才带着她上了水榭,她胆子挺大,功夫不顶好,凭着多年勤练的一身舞学平衡感,便往她身边来。 这胆儿肥得有她的味道。 “小师兄说,哥哥伤能好些的,只可惜嫂嫂不在,什么意思呢?”承惜佯装不懂的抬眼望她。 颜娧被这小无辜眼眸瞧得笑了出来,承家人说不了解凤鸾令谁能信? 她嘴角上挑,漫不经心道:“惜儿,嫂嫂可是装无辜祖师。” 承惜被这句话给冲击得晕茫茫,嫂嫂还认她呢! 突来的祖师二字,她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 无辜装过头被嫂嫂抓包,说不懂是过了些呐! 嫂嫂这是原谅哥哥了? “我就知道嫂嫂也疼我。”承惜笑得星眸灿烂。 能将她吃软不吃硬的脾气传授给妹妹也算能人了。 连她都好奇究竟伤到什么程度来都来不了? “走吧。” 颜娧无奈拖长了尾音,见承惜欣喜雀跃得差点往下掉,她只得赶紧提气将她连搂带抱的带下水榭。 ....... 王府别院 送承惜回别院后,颜娧与立秋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王府。 还以为能带回嫂嫂的承惜,在王府大门前便泛红了眼眶。 “惜儿,惜败啊!”谢霆啧啧望着远去的纤瘦身影。 被这么一激承惜没落的泪水也落了,哽咽道:“果真是好嫂嫂,闹脾气也没忘要把我安全带回家,哪像小师哥也不看看什么状况,就把我丢在西愿寺外头。” 谢霆自知理亏摸摸鼻子道:“我那是看到那位立秋姑姑了,我知道她一定会带惜儿去找嫂子的。” 不费吹灰之力踩碎了王府影壁,这号人物,谁见了不先抖个三下? 小嫂子那随蒲柳身板都能拆了正院,那位明显长了年岁的姑姑...... 虽然祸不是他闯的,那日神情里的肃杀,至今还是心肝颤颤。 “要是人家不理我呢?”承惜恨不得宰了谢霆,真不知道他哪来的信心? 谢霆自得地道:“这不是把惜儿平安送回来了?” 承惜抿着小嘴娇颠道:“嫂嫂这不就甩头走了!” 看着承惜想宰人的神色,谢霆嘴角抽了抽。 他也没想过,承惜那可爱撒娇功会失败,这小嫂嫂真不是一般人。 第一百二十八章 负责 身后 王府别院知雨楼 朦胧月色,螽斯夜吟。 守夜最容易松懈的下半夜,一抹娇俏黑影,快速移动在别院屋脊上,脚步利落,触瓦无声,静静驻留于知语楼二楼廊道上。 睡在知语楼下贵妃榻守夜的邹钦,佯装呓梦喃喃,挠着头默默背过身,在心里疯狂呼喊着:进去啊! 谁说小嫂子不在意大师兄!这不是来了? 一盏茶后,邹钦察觉人还在门外迟疑,又再翻回身长臂垂落地上,呓语道:“小嫂子别走.....” 显然被这声喊叫吓着的颜娧,腾地钻进未下钥的卧房内。 空气弥漫着浅浅药香,拔步床上的男人胸膛平稳起伏着。 这男人入睡能不下钥? 虽有邹钦在外头守着,也不符合他平时入睡习惯,没下钥睡得着? 正犹豫该不该转身离开,便听到外头落下外锁的声响。 “......”这些小男人,她都拆了正堂了,还介意多拆一个房门? 邹钦凄楚可怜的在门外哀求着道:“小嫂子,师兄好不容易入睡,你多陪陪,有话好好说啊!” 正握着门把想着要不要出去,榻上男人传来一阵不知真假的痛苦呓语,她终究没狠下心往内室走去。 走近才发现他身边弥漫着凌冷珠的气息,看起来颇有真伤的味道。 晕黄宫灯映照这苍白无血色的脸颊上,胡荏胡乱生长,为他添了抹沧桑。 这男人也未免太...... 过份!她不在,门面都不打点了! 他为教会她拿捏风刃巧劲,以胡荏来训练,他日日绾发,换她日日剃面。 起初他真是拿命在享受风刃剃须,没拿捏好,脖子与脑袋便闹分家啊! 半点不担心地挽着她的手一根根挨着铜镜剃,享受着她随时会成为杀人凶手的心惊胆跳。 承昀毫不在意的告诉她:“我要成为那个,你想保护的人。” 不是唯一,不是最想,单纯的,想保护,愿意保护的那个人。 他太明白她的心思,要顾及的人多了,不可能抛下过往,只会负重前行。 这就是她。 而她正一步步努力为奠定基础,让这些甜蜜负担成为能可及之事。 在几次承昀削落鬓发,颈间泌了几次血丝后,她学会掌握七重风破心法。 她也想保护他,偏偏还是因怒气而出手伤了他。 莞尔一笑后,她开始动手收拾胡荏,得更加努力克制脾气啊! 怒气无法改变眼前事实,产生了错误判断,反而延害身边之人。 躺在床上需要借助凌冷珠入眠的男人,便是最好的警惕! 她取来拭布洁面,正想起身离开,本应沉睡的男人,长臂不知何时已揽上腰际,男人喑哑嗓音有难掩的喜不自胜。 “该我了。”他摀着胸臆艰难起身,撑肘侧躺才发现天色未明,想着她夜半闯寝,心里总是陶陶然,总以为这事儿只有他会做了。 颜娧没好气将人推平回床,半命令道:“该什么,快睡。” 天都没亮,想绾发? 看懂他为何飘飘然勾着止不住的浅笑,更是又恼又怒! 承惜的描述越想越睡不着,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抛下姑姑就来了。 “睡不好。”他意有所指地触摸冰冷空泛的床榻。 “那也得睡。”颜娧取来床尾薄被为他覆上。 “陪我。”他说得像个孩子。 能拿他如何是好? 半夜闯王府别院没半个人拦她也就算了,还奉送锁门。 他主动地动手褪去她的夜行衣与覆面,久违发香破除了禁制落在身畔。 没有属于她的香气陪伴,长夜难熬了。 难以想象他竟已习惯至此,见她没有响应,腰上大掌不知何时也褪去了夜行衣带,没多久便仅剩护甲与里衣。 忽地,颜娧已被按倒在床铺内侧,完美闪过他的痛处。 “气消了?”承昀想办法以最不疼的方式环抱着她。 说好没有隔夜气,还是盼了三日才盼来呢! “更气。”颜娧冷哼。 退开了半分,他迟疑问道:“为何?” “你不爱惜自己。”颜娧摸着他眼下明显清浅的青紫。 “你不守诺在先,反而怪我不爱惜自己在后。”承昀饱含委屈的获住纤手就口一吻,放低了声音道:“说好吵架不隔夜,都晾我多久了。” “......”说得又是她的错了? 她今夜还真的奔了呢!外头那群都不晓得怎么看她了! “他们遣了惜儿去找你,自然知道你一定会来,赌上了这片真心呢!”承昀捉着纤手摁在胸口。 “真又断了?”颜娧不知道该不该覆上去而推拒着。 “旧伤复发不假。”承昀苦笑着。 她那掌神准的落在当初断了两回的肋骨上,所幸当下有运息为甲抵销部分掌劲。 “那什么是假?”颜娧不等他回应,径自解了他的里衣。 微光下,肌理分明胸膛上印着青紫纤细掌印。 她明明收了力道的..... 自责漫天而来掩没了颜娧。 盛怒下的收敛依旧伤人! “冲动是年轻的本钱,别为所做之事后悔,弥补来时路,让错误成为基石。” 战时总有许多不得已,大军在后,只能不断前行,寻找更好的周全。 当牺牲再所难免,仅能莫忘初衷的不断前行。 话毕,承昀悠悠看着自责的小女人,凝思片刻道:“你会补偿我的,对不?” 这是以德报怨? 她哭笑不得看着醒目伤痕,覆了纤手以鸾凤令为他疗伤,伤成这样还能想着补偿? 不否认他说的道理与她的理念十分相近。 感受到他拒绝运息疗伤,她佯装不解,蹙起柳眉问道:“不是让我来疗伤?” “好的快,好的慢,与我无关紧要。”他紧紧挨着颜娧羞涩道,“你解了我的衣衫,看光了,要对我负责的!” “说得好像没看过似的!”颜娧嘴角抽了抽。 “我自愿的,你亲手脱的,不一样!”承昀眉梢微挑,颊边笑靥若隐若现。 “怎么不一样?”她一脸迟疑睨着面前男人。 这男人又想放什么大招了? “我对你负责,你对我负责,怎么会一样?”承昀埋进她胸口,隔着冰冷护甲,偎着曲线道,“我是你的人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榜样 男人! 你可以再不要脸一点! 颜娧捧起埋在怀中的男人,娇嗔问道:“你这师兄怎当的榜样?” “你闯了我闺房,不对我负责?我以后怎么见人?”扯破冷毅面具的男人,在她怀里撒着娇。 “......”这是拿错剧本了? 北雍天天闯她闺房男人说的什么胡话! “我对你负责,不离不弃,便是榜样,你为人师嫂,对我始乱终弃,才是坏了榜样。”承昀说得那叫一个正经八百。 颜娧被说得整个无言以对,这男人,怎么能把这么不要脸的事儿说得天经地义? “按北雍风俗,我负责了!你也得按西尧风俗来补偿我。” 肯定句,不是疑问句?门外那群人早想好怎么坑她了? 她看了各方邸报,少看了风俗民情,这让她不着痕迹的抖了抖,忙着生气也忘了问问立秋。 看看!生气多不好,给人算计白白坑杀呐! “你肯负责,我便告诉你先王为何遗旨会如此下令。”承昀星眸闪动笑得像只贼猫。 她赌气道:“你们西尧的事儿我没兴趣。” 承昀能这么挑明钓她胃口,肯定与北雍有关! 能这么没志气,怂这么快? 西尧皇帝遗旨的确下得蹊跷,一下断了后系母族所有后路,成了再厉害的父母官又如何?能翻天了不成? “与黎太后说得上点渊源。”承昀事不关己般淡淡阐述,存心挠得她心痒。 这是逼人上梁山啊! 量他挠得她再怎么心痒,见了他眼下淡青,颜娧仍是一咬牙伸手覆上他的眼眸与胸口,没好气令道: “睡觉!” 如若疗伤时气走丹田便能帮助入眠,又何必等他的气息响应,做该做的事儿便了了。 还等他? ...... 待醒来,承昀已换上一袭藏青山水湘绣圆领长袍,闲倚在拔步床边翻阅着武略,见她茫然睁眼便凑上温润浅笑凝视着。 看得颜娧一跃而起,惊慌问道:“什么时辰了?” 完了!她睡着了!本来还想着疗完伤,赶紧回去村里客栈找立秋,没知会便溜了出来,肯定要被往死里打了。 “未时。”他放下书本小几上取来衣物为她着装 “......”颜娧扶着发疼的额际,顿时无言以对,乖乖配合着装。 “放心,惜儿已安顿好姑姑。” 她呐呐端详着面前男人的狐狸笑。 承昀抚顺了襦裙衣带,利落为她挽发髻,打趣问道:“你心急得姑姑在身后都不晓得吧?” 颜娧涌上一阵红潮,娇嗔道:“谁心急了!” “不急!不急”承昀收敛了笑意,安抚道,“是我急。” 不情愿地撮着襦裙上的绣面,仍质疑着为何会睡着? 一刻钟后,娴雅大方的颜娧映照在铜镜里,他牵着她迎接迟来的早午膳,一语不发始终漾着舒心笑容。 直至她再也忍不住开口道:“可以说了吧!” 承昀这时勾起了迷人笑靥。 “这招对我没用了,快说!”她一把掐在承昀腰际上,顿时让他收起笑容。 “夫人真是不留情。”承昀捂着发疼腰际,哀怨道,“黎太后当初为雍德帝选后时,赵太后也在其中,赵家根基虽在西尧,但其中一脉与黎家有姻亲。 因此西尧两国邦谊之事多数交由赵家处理,据说赵太后到随使臣赴北雍参加太子大婚,对仍是皇子的雍德帝一见钟情,选妃之事非常积极参与。 只可惜雍德帝喜爱当时黎太后侄女黎瑛,原先她以为至少能当个侧妃,结果雍德帝许了黎瑛一生一世一双人,她连边也没沾染上。 后来,她想闯雍德帝居所来个生米煮成熟饭,也不知是错闯或是另有隐情,总之错闯了当时西尧仍是皇子的庆隆帝居所,两人也就这么定下来了。” 到此,颜娧没忍住笑了出来,勾起一抹坏笑道:“我怎么觉着,这个另有隐情非常有文章?” 承昀挑了挑眉,眼神赞许着知音,似笑非笑道:“使臣之女睡到别国皇子房里,这可不是家丑可以解决的问题,我父王不可能让这事儿发生的,只能让她睡错了地儿了。” 颜娧扶额摇头苦笑道:“不能不睡?” “吃了点东西助兴,很难不睡,我父王更不能给她睡,只能送给自家人睡。” 说得还真文雅! “这赵太后可真大胆。”颜娧啧啧称奇。 “两人回国没多久,皇祖母为了颜面便赐婚了,闹了好些年都没有生子,直至庆隆帝雀屏中选当上太子,开始积极调理身子想产下龙子。 只是她偷偷给庆隆帝吃了多年的避子药,还是伤了身子,庆隆帝众多妃嫔承宠多年,唯有她在几年前产下皇子。” 颜娧不可置信摀着小嘴问道:“男人吃避子药?” 西尧怎么会给女子这么大的权利? 承昀忽地吱吱唔唔不知该不该说下去,想了想,反正迟早得知道,硬着头皮道: “西尧女子可以决定生不生育,未经同意,财产都得罚没给孩子,不过通常都是女子吃药,赵太后重金收买了太医,在庆隆帝日常补药里,下了极重的避子药伤了根本。” “这样谋害亲夫,西尧都能容得下啊?”颜娧简直大开眼界。 “也是到了庆隆帝病没前两个月,太医用药脉案才被父王眼线发现通报,那时庆隆帝自觉时日无多,为了幼帝着想选择隐忍,默默将这一切带入皇陵,将国政继续交给父王。 按庆隆帝指示,在他入皇陵后才昭告遗旨以幼帝年幼,太后盛年,不可沿用母族为京官。 一时间,赵氏族系一片哗然,半日内便迅雷不及掩耳的清光,所有在京城的赵系族人,连巡城司都没放过。” “幼帝谁在养育?”如若她没记错,康宁帝现今也才六岁,六岁娃是非观大抵也长定了,教差了,西尧不就又断层了! “我还以为你会问,太后知情内情与否。”承昀拧了琼鼻一下,她看世界方式与众不同,思虑也与一般人不同。 “她知情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西尧未来的主子日后可不可靠。” 第一百三十章 何处 颜娧眼底闪着一丝笑意。 要是幼帝养育没办法按着君王规制来扶育,也关系着摄政王府的未来,更是她的未来! 能不关心? 她自知非大爱之人,只想着更好的周全! 目前的太后,这样的遗旨一下早成了摆设,她知情与否也不重要了。 姑且不说为何谋害亲夫,再不情愿,也不该伤害他人来成就自己。 何况那人还是一国之主,她孩子的父亲。 不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都成了十几年夫妻,心思还是没能走在一起? 该说庆隆帝对妻子不上心,还是说赵太后太念旧? 终究是一场无爱婚姻造成而悲剧,不仅赔了一辈子年华,也错付了真心。 赵太后的真心在何处? 思及此,颜娧忽地打从心底阵阵寒意,难道那位太后至今还恋着雍德帝? “她还挂心?”颜娧唇线勾了勾,非议太后罪名也不小呢!她用最简单的方式问了。 “从没放下。”承昀颇有深意的勾起唇线道,“赵太后至今仍怀疑,是我父亲坏了她的好事,只是苦无证据,为此她也培植了不少势力想查出些什么,父亲为此才受了削骨剑而内息大增。” “那是你父王幸运命也大,皇祖母愿意保他一命,要是不幸死了呢?赵太后牵挂了一辈子,也算有个活下去的......”颜娧忽地顿了顿,惊愕回眸问道,“这就是你说先来西尧的原因?” 缘生蛊母最后下落在赵太后受里?真是如此,这赵太后也阴毒了! 承昀喜欢她聪颖,不需要说太多,能推敲事件发展。 他与父亲始终也想不透,赵太后为何会交出玺片,在西尧女人最尊贵的位置上,为何仍心存怨念? 只因身旁那人,不是伊人? 即便如此,也不该卖国,为何卖国? 大男人实在没办法推敲这些女人家心思,难怪后宫永远没有平静的日子。 “雍德帝登基各国朝贺,她也去了?”颜娧不自主挽紧了襦裙。 “去了,以太子妃身分。”他努力提供媳妇儿所需线索。 无缘人见面分外眼红? “她忌恨黎后母仪天下,所以交出西尧国玺换黎后一死?”真是如此,也服了赵太后执念如此。 得不到雍德帝,不夺其命,只夺其爱,意味着,要痛苦一起痛苦?她活在痛苦里,雍德帝也得活在痛苦里? 长长久久品尝绝望思念? “一对不相爱的人同样被绑在帝位,至高的位置仍无法平复孤寂的心......”颜娧蹙起了柳眉。 黎承若是知道母亲无辜惨死于他人的莫名妒恨下....... “父王说得还真对,交给你想一定有答案。”承昀苦笑。 女人心思啊! 她不是个心恶之人,各方思考量下,能推想的会比两个男人多得多。 颜娧蹙眉问道:“你何时与你父王联系了?” 他勾起温暖浅笑道:“父王很放心由你保管。” 他与父亲联系靠飞鸽传书,越靠近西尧当然传讯越快。 “......”这是她问的问题? 她怎么突然懂得,为何狐狸大仙要安排四国一统的原因了? 其他国内政根本散沙! 这让她更好奇东越究竟为何独得大仙青睐了啊...... 承昀一派轻松道:“父王还说,你是他儿媳妇,怎么运用,他都扛。” “要是我去弄个皇帝给你儿子当当呢?”这话说得轻巧啊!这回换她拧了他高耸鼻梁道,“有些事不是说说能扛得起的呢!” “唔......”承昀忽地深思的模样,怎么也掩不去眉眼间止不住的笑意道,“我比较喜欢女儿,同你一样聪明的女儿。” “......”这是她问的问题? 这次终于忍不住动手打了,心思已经飞去天外的男人,说好不动手的! 忍不住啊! 承昀被打仍笑得开怀,儿媳妇说要帮他生儿子呢! 他畅然说道:“你要真能弄个皇帝给我们儿子当当,我也只好勉为其难继续当当摄政王。” “瞧你们父子说得简单。”她懒洋洋地道,“你们两父子都不愿意当的位置,为何要推给我儿子去当?” 摄政王若是真有不臣之心,长年来把持风尧军的他,一声令下便能挥军国都,有什么问题? 尤其承昀目前还在太皇太后位置上的皇祖母,能不支持儿子称王称帝? 在他任内三轮帝王更迭都没让他动摇,即便扶持幼帝也无所谓,这样的男人会想再往上爬? 要反也早该反了,也不会现在才反。 无欲则刚,真是他们父子最佳诠释! “你如何得知,父王与我不愿?”承昀忍不住揽人重重的吻了一口。 小媳妇推敲事情果真一绝。 父王真曾经问过他,想不想当皇帝,被他一口拒绝了。 上面那个位置有多少无奈与孤单? 孤家寡人,不是他所爱。 “这还不够明显?”颜娧双手捧起还想再袭来的薄唇,抿嘴道,“真想当皇帝,你们两父子机会多得是!说不准,连你皇祖母都想问你何时登基呢!” “皇祖母的确问过,但是真心不想”同聪明媳妇聊天真快活! 因为父亲不喜欢帝位,皇祖母只能待在那个位置上,以她的方式守护父亲。 否则三回帝位更迭,多少人端看着风尧军?又有多少人想把父亲从摄政王的位置拉下来? 她嘟着小嘴问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都不爱,何苦残害没出生的儿子?” “如果儿媳妇真有能力,弄给儿子坐坐,我负责将他教育成勤政爱民的一国之君。” 颜娧忍不住咯咯笑了,说得好像孩子已经有了似的! 她伸手摸摸他的发髻,开怀笑道:“做梦也是你的强项?” 啵啵啵...... 承昀好似听到美梦一个个破碎的声音,不由得气索神蔫,无限哀伤的问道:“我的美梦......” 她连忙捧着又想往她怀里塞的俊颜道:“说正事呢!” “说了一下午,我口干。”承昀忽地抓了媳妇双手,不再给抗拒机会,吻上几口过过瘾头再说。 “......”还能这样的啊! 颜娧抗议推拒无效,彷佛被汲取所有气力,在他炽热胸膛里化成了汪秋水。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夜闯 忽地,小楼外敲门声,打断了两人亲密。 仓惶整理紊乱衣物,承昀才清清嗓子喊道:“进来。” 立秋在门外僵着,秀丽脸庞有难掩威仪,而她鲜少对着颜娧摆出着姿态,显然还在为清晨之事生气。 颜娧急急甩开还搭着腰际的大掌,捏着猫步缓缓靠近立秋身边,卖上了一个可人浅笑道:“姑姑。” 小楼下,一群大孩子躲在一楼廊柱下,明着偷看两人动静。 几个人说好了,就算打不过这位姑姑,他们一人一手一脚也要把人留下来。 “姑娘让立秋好等。”她脸上没有表情,单纯叙事口吻,颜娧听得心惊惊。 颜娧干笑了两声凑近立秋,揽上纤细藕臂,头也轻靠在她肩上,奶气说道:“我刚用完膳,说了两句话。” 承惜细声的啧啧称奇道:“莫怪嫂嫂说她是装无辜的祖师,我道行差远了!” 四下一阵闷笑声,承昀连忙甩了脸色示意,把人架走! 这小妮子找死了!有这么不顾情面拆嫂嫂台阶的小姑子? 立秋瞅着她略微肿胀的菱唇染着瑰色,也清楚两人合好了。 他们吵架能撑得了多长时间? 一路上见识了多少次?这三天算最久的一回了! 迟早会和好,这事儿她能拦得了? 说到底,也不是想拦,而是深更半夜女孩子在外头游走,有钻进承昀房里也就算了,要是遇上像厉煊那样的能人呢? 所幸,本就浅眠,她一起身更衣,衣物綷縩便惊醒,连忙跟在她身后。 见她进了房内还被落了锁,宅内几个孩子见她,跟见了阎王似的不敢吭唧,还是楚风来安顿她的住处。 “姑姑,娧儿知错了。”颜娧不停卖乖扭着仍板着脸孔的立秋手臂。 立秋神情淡漠清冷问道:“可还记得上次偷跑怎么罚的你?” 都这么大了还问候尊臀? 不是吧? 颜娧黯淡水眸带着狼狈,啼笑皆非仰视立秋,轻轻扯着她衣袖,楚楚可怜道:“姑姑......” “要不姑姑打我?”承昀见立秋不留情面的冷肃,嘴角也抽了抽,也忽地想到,她幼时被抽打痛哭的模样。 “然后再骗我家姑娘为贵人疗伤?”立秋眼里似乎还冒着烟。 这个主意不错啊! 昨夜小媳妇为他疗伤,内息涌动在四肢百骸的酣畅,非常适合再来一次。 可是他能说出口,敢说出口?眼下绝对不敢的! “姑姑,要怎么才不生气呢?”虽然被拆了台,还是得撒娇呐! “你可想过万一遇上第二个厉煊?”立秋旋过颜娧身子,双手按着她肩际,慎重道,“姑姑不会不准你来,而是不准你单独来。” 暗卫们虽也跟上了,总也得小心他们被高手一锅端了。 而且他们什么关系?需要拦? 如今又是在西尧,既已有婚约,被这群年轻人娃儿起哄得闺房也闯了,等同就差个仪式了。 再看看承昀那笑得胜卷在握,一看也知道存心耍赖,故意欺负她家姑娘心软! 立秋严肃道:“日后开这种玩笑,还请贵人谨慎。” 虽然语调严肃,承昀从那眼神里读到了和缓,也抑不住唇线不断上扬,赔笑道:“谨此一次。” 立秋揽着颜娧质问道:“当然谨此一次,难道贵人还想再邀请他人?” 西尧这女子夜闯之礼,可没限定已婚与否,男女有意,男子夜不落锁,女子愿闯便成了。 颜娧蹙起柳眉问道:“什么意思?” 立秋对承昀撇了抹冷笑,忽地明白,为何原本东浀城等候她返归的决定临时改了。 如今看来简单明了,欺辱她家姑娘不懂西尧民风呐! 承昀忽地被看得心惊,忙不迭地陪笑。 立秋挽着颜娧含笑问道:“昨夜承贵人房门是否未落锁?” 颜娧狐疑回道:“是了,半点不像他!” 在君子笑、书舍,连苑锁都落了,连与她同眠也得确认门锁都落了方能安心入睡,为此昨夜她才在门口迟疑许久。 “姑娘可曾想过为何要提前来西尧?”立秋挑眉又撇了承昀一眼,不怀好意又接着笑问道:“西尧女子素行较北雍女子外向,姑娘可有发现?” 颜娧思索了须臾后回答道:“是呢!看看惜儿大半夜都敢上山,村子里在外工作的妇女也挺多。” 这都是北雍少见的作为,在北雍能像沈华那样抛头露面的,多数不是自梳女便是寡妇,在西尧却看似稀松平常。 “姑娘可知,昨晚夜闯承贵人未落锁的寝居是何意?”立秋见颜娧摇头,幸灾乐祸说道,“想来承贵人担心姑娘不愿履行婚约,以西尧女子特有闯婚,设计姑娘不懂风俗,如若昨晚承贵人再不要脸点把姑娘办了,在西尧风俗也只是乐见其成,恭贺新婚。” “......”这是她还要谢谢承昀要脸? 虽然早有心里准备这群人套路她,好歹也套路个有用途的啊! 手中凤鸾令甩都甩不掉了,又来个闯婚做啥? 楼下那群熊孩子能不能做点有意义的? 颜娧揽着立秋打趣问道:“连惜儿都对你没信心?你这房门究竟多难闯阿?真没人闯成功过?” “我很少回王府,军营、王府本就不好闯,不是我的问题。”承昀摆手表示无辜。 颜娧忽地与立秋相识一笑,挑眉问道:“所以你欢迎闯婚?” “不欢迎。”承昀察觉被媳妇套路也晚了。 “姑姑,要不,咱们请人去散布一下,摄政王世子被闯婚成功了如何?这在西尧应该会是个大消息。”颜娧笑得乐呵乐呵。 “......”承昀忽地无言以对了。 他的媳妇儿怎能这样待他?这是要帮他找人来闯婚? 不是吧?他只能是媳妇一个人的! “这个主意好!”立秋扬起了舒心笑容。 她家姑娘想法永远这么不一般,这点儿小事即便在西尧地界她也能办! 倏地,他迅即的挽上颜娧藕臂,讨好笑容道:“娧儿,昀哥寝居只能给你一个人闯。” 颜娧撇开了他大掌,意味深长地笑道:“看我心情。” 第一百三十二章 撩拨 承昀安顿好别院修缮后,一行人便继续往西尧京城前进。 邻近中秋时节,几个人也得赶回京城与家人团聚,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一同出发,承惜一早便在马车旁候着,等着钻进嫂嫂马车。 没料到,颜娧束起了半长发,两鬓飘然,剑眉星眸,搭配一袭月白泼墨山水苏绣圆领长袍,俊逸挺拔,英姿飒爽,出现在众人面前。 身旁挽着与了相同打扮出现的承昀,众人没料到她这般可男可女的英气逼人,几个牵着马匹的少年郎全愣在当下。 承昀牵着她来到飞烟身旁,轻刷鬃毛,协助她利落上马,跟着利落上了陌上马背与她并行来到众人身边。 “小嫂子这身打扮太过分了!逼死人了这是!”邹钦还没法相信,昨夜还一同用膳,席间娇媚可爱的少女摇身一变成翩翩公子。 偏头看了大师兄一脸无奈,又带着矛盾的自豪神情,不禁忍不住笑了笑。 这是有受制于人的味道呐! 颜娧揽着缰绳,恭谨揖礼回道:“邹贵人可得小心言行,在下乃归武山大掌柜颜娧,可不是您口中的小嫂子!” 众人面面相觑失笑,连身份都不一样了啊! 师兄这是打算把小嫂子藏深了? 面对众人不停眼神询问,承昀苦笑应道:“方便。” 不给方便,他就不方便了! 媳妇说了,不让她轻装出行,就把他寝居被闯之事昭告天下,能不妥协? 有妻如此,何处能寻个知我者,谓我心忧? 承惜杏眼湛着崇拜光芒,双手交握置于胸前,来到散发着中性魅力的嫂嫂身旁,顺应嫂意道:“颜公子可否愿意稍上惜儿一程?” 有嫂如此,坐什么马车呢? 颜娧绽着欣喜浅笑,满意极了承惜的反应迅速,骨扇轻挑了承惜下颔道:“承蒙郡主抬爱,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承惜漾着甜美微笑,在颜娧随手轻揽下便落坐于她身前。 一对少年璧人顿时闪了众人双眼。 承昀看得心头空落落,惆怅问道:“惜儿不乘马车了?” 往常应是他揽着人呢! “看着贵人兄长不允呢!”颜娧将承昀揽她在马上,风姿卓越的模样学了个十成十。 “哥哥这是嫉妒!我们不理他。”承惜没半点客气,双手揽着纤细腰身,倾靠在略显薄弱的胸膛上。 两人无视承昀阴郁相视而笑,颜娧掠起缰绳准备出发。 她葇荑轻触了腰际与胸膛的护甲,赞叹道:“颜公子这套护甲,要是也能给惜儿一套就好了。” 软鳞甲完全贴合曲线身形,外观、碰触完全没了女性柔和曲线,加上身材高挑天生之便,真的就像是个翩翩佳公子。 颜娧绽着温和浅笑回道:“怕惜儿穿了动不了,按家训三岁前便要开始穿上护甲,在下穿晚了还得多穿几年呢!” “惜儿三岁......”三岁,她唯一的印象是拿了父王最爱的紫玉狼毫笔,帮忙批阅了一沓沓的奏折。 然后父王足足将她吊起来三天,不是鞭打她,不是责骂她,而是拿了整盒最爱的灯芯糕,坐在她面前,不顾她漫天挣扎索讨,径自将灯芯糕一口口吃得美味诱人给她看。 多黑暗的父王呐!从此之后,她真真再也不敢涉足书房半步了! 惜儿将这段往事,在马上细声说给颜娧听,听得她咯咯发笑。 “你父王真是个人才!不打不骂,也能戒掉你们兄妹的坏习惯。” 思及摄政王如何戒掉承昀爱吃糕点的办法,绝了!两个孩子都没养偏了! “颜公子不怜惜惜儿吃了苦,竟然直父王教得好?”惜儿努着小嘴道。 这嫂嫂怎么思考方式真与众不同?说给多少闺阁朋友说,都告诉她摄政王心狠,这么对待唯一女儿,到这里竟是夸赞父亲。 “惜儿可有想到,你可是毁坏奏折,要是内容极为重要,关系到国家内政,该如何收尾?你父王只想让你不再涉足书房,是不是达成了?” 颜娧瞧着这个已及笄仍还像个孩子的小女孩,性子与承昀根本天差地别,摄政王还真的将女孩富着养,男孩穷着养呢! 有空定要好好拜会这位传奇的王爷! 不知道受过相同的伤,印象有没有加分呢? 承惜嘟着小嘴儿道:“惜儿朋友们都说父王狠心。” 颜娧骨扇挑了她嘟嚷着的菱唇,含笑问道:“在下如此说好了,倘若惜儿画花的那道奏折,关系着你下个季度的月例银子、衣裳、鞋袜来源,你说说,父亲还狠不狠心?” 承惜轻咬着小嘴,不情愿地道:“那样当然不行。” 没得买漂亮衣裳鞋袜怎么能行,她也知道幼时任性,就想多听听好话而已。 “惜儿,外人站着说话腰不疼,说多点好话,换你全心信任不亏,这么明艳动人的小姑娘,在下也心动不已。” 承惜含羞带怯醉在颜娧含笑侧目下,颜娧作势牵起惜儿葇荑换来了男人们侧目。 “......”颜娧心惊地不着痕迹放下小手,纳闷着怎么调戏个小姊姊换来这么多人看着? 大伙都偷偷听着她俩讲话? 承昀酸酸地道:“听得颜公子一席话,胜读万卷书。” “承家治家甚严,得两位人中龙凤,实为大喜。”颜娧跟着咬文嚼字道,“令尊在您与惜儿身上下的心思,真真不一般!” 那个您字换来了面前男人更多嘟囔,更换来身旁一阵偷笑。 承昀轻扭了下陌上,往她身边靠去,两骑并行,长肘靠在身旁假小子肩际,语调如春水般温暖肆意道:“夫人喜欢这般模样游走,那我也只能爱着夫人这般模样了。” 话毕,承昀揽着颜娧颈项利落的落下一记包含威胁的浅吻,随即在她耳畔细语道: “颜公子记住了啊!在下经不起一点点撩拨,妹妹受了什么撩拨,在下便还上那些撩拨。” 颜娧没料到,他半点不在意调戏男装打扮的她,当着承惜便落吻于唇上...... 再来,她哪里撩拨惜儿?这不是在调解承惜与父亲的矛盾? 第一百三十三章 开解 “我这不是在开解惜儿苦闷?”颜娧轻扯了飞烟拉开两人距离。 居中的承惜忽地觉着处境似乎有那么一点点危险。 虽然方才哥哥那个靠近没忘记拉着她手臂,嫂嫂也没忘记揽她腰,哥哥当她面撩拨嫂嫂好像不太恰当啊! 这是连妹妹都吃醋?她是不是该先离开这匹马? “嗯!开解得惜儿面红心跳。”承昀勾着似笑非笑的笑意道,“要不夫人也开解开解为夫?” 她只是笑一笑,哪里来的脸红心跳?哥哥言过其实了! “惜儿被你们娇养疼惜着,身边人随意说个两句话,她便被牵着走了。” 虽不知那娇俏底下的天真浓度有多高,这摄政王府出品应该也是同属狐狸种。 “所以,才需要嫂嫂来帮忙看着我啊!”承惜杏眼眨巴眨巴的勾着祖师爷,勾得夫妻笑了出来。 “惜儿朋友挑不准,帮哥哥却是一个一个准。”颜娧眉眼含笑回望了承昀。 这话听得兄妹俩都舒心。 颜娧觉着,这闯婚八成也是承惜想的,否则也不会上山套路她了。 “那是!好嫂嫂难找,当然得上心。”承惜揽着颜娧纤腰,毫不客气靠了上去。 “分寸。”承昀冷冷提醒道。 承惜一惊连忙放开人,差点栽倒落马。 颜娧急忙将人揽回,拧起剑眉道:“你的分寸都没带出门了,还要求惜儿分寸?” “......”承昀似乎见着惜儿唇边得逞讥笑,好不容易找了夫人,给妹妹占走了? 承昀拧起眉宇,意有所指呲声连连地道:“怪了!惜儿在母妃身边长大,不可能挑不准呐!” 没分寸?既然如此,只好戳破了。 前面一群狼,后面一只狐狸,承昀不禁怀疑先来西尧究竟对不对? “怎么说?”颜娧也好奇摄政王妃会是个什么样的。 “我父王朝堂上势如中天,后宅不宁怎么可能安稳度日?京城几位得势夫人都在母妃眼皮子底下。”承昀眉眼挑着前头几匹马背上的少年。 颜娧嘴角抽了抽,这是暗示前头几位是人质? “父王权衡朝堂,母妃帷幄各家后宅,惜儿从小看着这各着世家宅斗纷争,母妃教得那么好,怎么可能不懂得拣择?”承昀又一个挑眉浅笑给承惜。 “哥哥在笑话惜儿笨了。”承惜嘟着嘴,食指对敲暗付着:哥哥是打算拆台?至于这么小气? 颜娧忽地哑然失笑,也思忖着,若是再迟疑一会儿,会不会看到兄妹俩撕破脸? “我没有怀疑你们兄妹情。”颜娧似乎都闻到了烟硝味了,坐下飞烟也有感而走得不安稳。 承昀眼神意有所指勾了勾,又不能把妹妹捞回马车,只得默默又揽了缰绳贴近飞烟。 兄妹俩一波波的眼神较劲下,颜娧能不懂?飞烟都快被挤得发脾气了! “好啦!快到晌午了,再闹腾下去傍晚都不着村了!”颜娧清楚前面几个担心摔了承惜,一路都放慢速度。 加上承昀不停贴近,真怕摔了也不敢加快速度,她不吃承惜那个撒娇经,前面几位可受用着! 她合理怀疑承惜说的几位朋友,是前面那几位仁兄! 连她要执起承惜小手都被众人重视回眸,敢大胆批评摄政王心狠,应该只有几个一同在军营里成长的小伙伴了。 这么多人疼爱的小姊姊在手,还需害怕前头几匹被上了禁制的猛虎? 这承惜也有趣着呢!按着母妃意思牵制着这几人?这些人甘心落在承惜手里? “邹钦!”承昀终于看不下去,一把抓起妹妹往邹钦座上塞,自个儿动手抱起颜娧,在身前安置妥当才呼出一口浊气。 远远听到承惜抗议着:“哥哥小气!” 颜娧没好气的捶打着他没伤的地方,娇嗔道:“我才自由不到一盏茶。” “我空着半日了。”承昀长腿开始规矩暗示陌上加快速度。 男人话里的意思是告诉她,自己浪费时间了? 真连妹妹都吃味啊? 颜娧可忍俊不禁道:“那是你妹妹。” 承昀在她耳边窃窃私语道:“别太宠她,连母妃都这么说!” 怎么可能有不疼女儿的母亲?颜娧不解抬眼问道:“为何?” 承昀仍是那似笑非笑的神情,打趣道:“母妃自小让她想好要嫁还是要招婿,母妃说,要嫁不能太疼,省得嫁了日日思念伤身体。” 颜娧终于完全忍不住的笑出声,骨扇轻掩着半边脸。 “我从来没有那么迫不及待想见一个人,现在是两个人。”颜娧觉着愿意把心思放在教育下一代的都是能人。 这家子太有意思了! “这是俊媳妇想见公婆了?”揽着媳妇坐在身前,说多快活就多快活。 “......”颜娧偏头回望他,脸上发烫地道,“你可以再不要脸一点!” 终究还是说出来了! 他说在外头要给面子,在越来越不要脸的前提下,怎么给得了? 承昀不假思索道:“谨遵夫人命!” 是以,承昀一个火热深长的狂吻便迅雷不及掩耳袭来,不同于他冷毅淡然,饱含急切狂燥的索吻,似乎发泄着一路的不满情绪。 众人回头偷瞟了一瞬马上回头。 还在偷瞅的承惜也被邹钦摁回前方,警告道:“达成目的便好,别偷看!” 白尧啧啧的摇头,敬佩道:“我突然理解师兄为何变了个样了。” 若是他有那福气找到一位同小嫂子那么有趣的人,他也愿意成为那个知趣的人呐!这么多变得样貌与好性子,能不好好看着? 大师兄淡然无波的性情,被小嫂子看上了,都仍会焦躁不安,何况他们这些小嫂子根本瞧不上的人! 梁昂悠悠叹道:“小嫂子难掌控啊!” 谢霆特意绕了马来到众人中间,轻声说道:“我看大师兄被掌控了还差不多。” “瞧你胆儿肥的。”邹钦抓着不停窜动想跃下马的承惜,不忘调侃谢霆。 “我说惜儿,你别想着再去捣乱了!再捣乱下去,师兄可能带着小嫂子跑了。”白尧看着躁动的承惜,忽地觉着邹钦可怜。 还好不是将人丢给他! 第一百三十四章 总管 梅绮城 西尧边境大城,也是苍蓝江水运入西尧国都中继,此地接壤西尧两大河流,城外冲积平原腹地广阔,种植了数万顷梅园。 凛冽冬日数万顷梅树相继绽放,百花林谢唯梅绮城梅香百里,一时不可方物,冬日来客不愿启程,故名梅绮城。 七月末了,正视梅绮城梅子产物大肆展售之时,各式青梅、茶梅、脆梅、冰梅、雪梅、话梅、乌梅,能想到的梅子种类,在梅绮城都能找到。 经过十蒸九晒的的梅子,能妥善保存不易霉腐,更造就了城内食坊绝大多数特色梅料理、梅酒、梅醋饮。 颜娧探得这个万顷梅城后,便决定将君子笑、颜妍坊落足于此地,西尧也是唯一在边境城有第二家君子笑与颜妍坊所在。 这么多梅树,质量不好的梅子多数就落地为肥,对颜娧来说都是宝呢! 她以承昀名义,在梅绮城外购下了两座庄子,庄外贴出告示,所有歉收、品项不好的梅子,两个庄子来者不拒。 这里冬日采梅霜,入酒、醋、回颜露皆可,梅子盛产便多酿些酵素起来,提炼糖醇、酵素饮,梅子歉收,此地农民们还有她的庄子可以保有一份收益,不至辛勤整年白费功夫,而此处也成了糖醇最大产地。 几人来到座落在千顷梅园间的四进梅庄,穿过影壁后,正院为俯就恣意伸展的垂梅,而起得比一般院子来得宽敞,以梅树相偎而成的廊道古朴自然,没有奇石相称,只有满园梅树迎风屹立。 原本她想着先往东越巡视,来到这里应当也恰好入冬,正好迎上满庄梅树盛开,想着满园子各色梅花,心都宽广了啊! 如今夏末,梅子也全采收完毕了,只能闲倚梅树品梅香酒。 在管事分配下各自回院子洗漱歇息,颜娧洗漱更衣后,换上了粉荷湘绣对襟半臂襦裙落坐在正堂,品着梅香酒,查阅这账本与邸报,一面神游着这景致怡人的梅庄。 “姑娘用膳了。”立秋送来晚膳,打断正出神的颜娧。 颜娧猛然回神,定睛慎重询问立秋:“姑姑,这算我的庄子,还是昀哥的庄子?” 看这赚钱账本越看越心虚,连管事也楚姓,不太习惯呐!。 “姑娘每年有一笔质借费用送到王府,所以应当还算姑娘的没错。”立秋瞧梅庄楚管事也挺不习惯,有种踏进别人家里查别人家账目的感觉。 庄园内外景致悠远,建造设计都按着姑娘当初草图来,偏偏搭上两个楚姓总管,有种莫名违和感。 颜娧放下了账本,品尝着梅香鸡丝晶冻,爽口不腻的胶原冻鸡丝,撮着满口梅香馥郁芳华。 梅醋溜香鲤,醋酸隐盖河鲤土味,提鲜鱼肉软弹嫩滑,入口梅醋酸溜,鱼肉爽滑,适合苦夏。 正要品尝第三道梅香黄瓜,承昀洗漱后带着一身怒意前来劈头问道:“为何安排客房给我?” 承昀凝眉看着相同菜色,连这里也是一桌子酸菜? 全酸的!在暗示他什么?碰巧? 颜娧与立秋对视后,忽地以袖掩唇,不着痕迹的笑了。 难怪入了院子人就不见了,原来管事也给他分配了院子啊! 方才还在怀疑,这姓楚的管事,究竟算归武山还是摄政王府,答案马上来了。 她递了专有书笺被便引进了正院,停妥马匹回来的几人全被安置进了客房。 妥妥的她的管事,不怀疑!王府管事怎可能不识诸位来客? 她可不想承担莫名的燎原火,连忙摆手无辜道:“不是我。” 抱了承惜半路他便满腹不平之鸣,还敢多做什么? 明日要上庄园默林巡察,还想好好睡个安稳觉。 立秋嘴角抽了抽,眼神撇了颜娧一下,心里问道:“以后谁敢帮你办事?” 颜娧一脸苦笑,她真没下令啊! 承昀落坐后,想起她方才已举箸,又是应时酸语道:“没等我?” 颜娧唇际也抽了抽,连忙放下玉筷,这总管是不是坑了她?不是客房膳食已备? “姑姑,那位楚总管呢?”她觉着想把人喊来给承昀对质了。 “楚副总管说,楚总管城里家中有事,赶在城门关闭前进城了。”立秋恭谨回抱着适才副管事来报的消息。 梅庄任用了两位女性,应对能力上佳的主副管事,几年来没听过有么蛾子。 如今这两桌酸菜,有点意思,颜娧仅能对着承昀摊手耸肩。 死无对证! 来之前,他去看过其他人的菜色,都仅有一道梅绮城特色酸溜菜品,只有他与颜娧的菜色,酸得那叫一个一应俱全! “你们不觉着菜色奇怪?”承昀哭笑不得瞅着仍是不明就理的两人。 这是被坑杀了也不知道啊! “副总管说梅绮城时令菜色,怎么了?”立秋也没明白,跟着颜娧也精简习惯了,于食物没有很上心。 承昀苦笑问道:“姑姑,时令有需要把梅绮城着名酸菜料理都上了?菜色搭配不该均衡?我去其他人房里,菜色都是正常的。” 两人面面相觑后,嘴角抽了抽回望了承昀。 看起来又不似存了坏心,谁那么大费周章要在吃食上整他们? 于她根本无所谓,食物仅仅为了填饱肚子,除非君子笑要试新菜品,她才会稍稍发挥挑拣精神,其余根本半点不在意。 何况她刚刚才在心里夸赞两道菜色不是? 再次回望仍生着闷气的承昀,颜娧嘴角又抽了抽。 适才鉴定过的楚总管究竟何方神圣? 这样看来又是了解承昀生活习性的,掐着脖子作弄行为呢! “副总管呢?”颜娧一拍脑袋,想到还有个人能问。 立秋扶着发疼脑壳道:“方才来禀时,说下午修整梅树闪了腰,歇下了。” 颜娧蓦地咯咯笑了出声,非常明确,这群人目标就是要整肃承昀,劝进道:“其实不难吃,挺爽口,昀哥真的不尝尝?” 今天到的时间太晚了,否则她一定想办法把人给挖出来问问,太有意思了! 承昀初来乍到这个庄子能把谁得罪得这么彻底? 第一百三十五章 箕踵 翌日,承昀又一肚子闷气醒来,非常肯定被庄子总管给整了。 虽如愿的入宿在颜娧房里,颜娧的是正常符合身长的单人两尺被,那位总管早为他备上箕踵被,往下盖脚不达胸,往上覆胸不达足踝,整夜让他处于盖也不是,不盖也不是的纠结氛围。 直至下半夜,颜娧受不住他找不到答案翻来覆去的郁闷,将那床箕踵被抛于床下,打横她的寝被覆上他腰腹,两人同衾承昀才在忐忑里入睡。 颜娧觉着这个整他的人真的太过高招,掐着的多疑与疑心病,逼得他即便如愿以偿也是睡不着觉。 不得不说,她真的心悦诚服地钦佩! 她庄上能将承昀往死里整的高手,一定定要找出来叩拜! 为他整理完胡荏后,他强打起瞌睡连连的恹恹然为她挽髻,全程拧着剑眉一语不发。 自始自终不停自问,究竟得罪谁了? 颜娧清早开始噙着姨母笑,应对着他的阴沈,陪他用完正常的早膳后,便绑上攀膊进入院子地下三层的储物室工作。 十来个两人高,需五人环抱的大木桶,颜娧一面捞起沉积在底部,发酵一年以上的青梅,一面听着默林管事回报。 “姑娘!我们连年把不好的梅子捡回来酿酵,土壤会受不了,今年结的梅子明显小了许多。”张管事拧着眉回报着。 往常卖相不好的梅子都会落土为肥,从颜娧买下庄子后,落地梅清洗干净也都收,土壤没有这些落地梅为肥,贫苦农家们没银子买肥,如何种得出更好的梅子? 这小姑娘不让人质疑命令,下令单纯执行三年酿酵,如今她正搅动着第三年的桶酵,还有两间年份不同的桶酵呢! “我这不是来救了。”颜娧含笑听着管事抱怨,一连整理了十几桶将酵过的青梅出来。 “姑娘来年绝不能再收梅子了。”张管事看着主子蛮不在乎的神情,颇有谏官想一头磕死在朝堂上的风骨。 颜娧坐在两人高木桶边缘,从高处扬着如愿以偿浅笑看着壮观的酵青梅,拍拍双手尘灰,语气不急不徐的说道:“除非天灾,否则来年怕是连落地梅都没得收了。” 张管事听得一噎,小姑娘到底有没有听进他的劝戒? 这些长年生的树果得靠养肥啊!小姑娘究竟懂不懂门道? 明年会不会庄上都结不出果子了? 一连串问题问得张管事心疼,沉默的看着几个小厮来回往返,将酵青梅给搬上正院去。 颜娧忽地回身询问道:“张管事可有看清我捞的青梅颜色?” 张管事张口呐呐得说不出话,迟疑问道:“青梅颜色很重要?” “非常重要。”颜娧勾着浅笑回着他眼里的疑问道,“地下灯光昏暗不清,得耗点眼力,分清楚了才不浪费。” 浪费?小姑娘捡了梅绮城半数以上无人问津梅才是浪费吧! 张管事声无可恋的应道:“大致清楚。” “来年,我今日所作之事,全得仰仗张管事,张管事定要留心,等会我说的,最好能做个纪录,免得忘了。”颜娧也不拭净双手了,快步上楼,准备动手整理酵青梅。 偌大正院已摆好几个麻布袋与超大木桶,颜娧捞起一桶酵青梅,坐在木桶畔,将青梅握得如齑粉般细碎后丢进大桶,回头对众人道:“见到没?要这么细碎丢进桶里,别看了动起来!” 这些可是土壤的天然黄金肥料呢! “快!快!照姑娘吩咐做!”张管事不敢违逆,欲哭无泪下令,满院子的仆役都动起来,努力拧碎青梅。 颜娧检查着青梅粉碎度,将不够碎的再退回重碎,堆满大桶一成满后,将准备在一旁的酵素液给确实倒满。 “张管事,上来瞧瞧。”颜娧腾出位置,让他看清桶内状况。 张管事不解问道:“姑娘这是何意?” “记清楚期青梅粉碎度与酵液水位,这东西比例对了便是助长,多一分便是揠苗,张管事必须上心,这都是宝贝。” “在下清楚了。”张管事看着满桶散着青梅香的酵液发愣。 姑娘说,这东西能助长? 脑门里腾地窜起来此地之前门主交代之事。 不可违逆、怀疑姑娘指示。 他想起姑娘适才说来救了,扬起一抹不确定,又充满阳光的欢愉笑容问道:“姑娘当真?” 颜娧十分慎重响应道:“张管事记好了便是当真。” “在下必定牢记在心。”张管事乐得忘记身处高梯,便要揖礼答谢,差点摔了个脸朝天,还好底下众人接得快。 颜娧咯咯笑令道:“满上。” 众人合力将酵桶添满井水,整整花了半日才将木桶装满。 在确认满上后,颜娧慢条斯理地搅拌后,取来大桶盖盖紧了整个稀释后的酵桶。 “响午后,先帮宅子里有虫害的梅树先来两瓢,其余一瓢,连续七日,张管事再同我回报。” “在下知道了。”张管事喜出望外看着姑娘说的宝贝。 虽不知真假,总是心里有个期盼呐! 忙活了一上午,颜娧落坐回正堂花梨木小杌上,没来得及倒茶,连壶带罐捧起茶壶仰灌,看得张管事一楞一楞地。 她执笔抄了几个酵素比例、使用方式交给张管事,认真地道:“张管事,此方若要用于人身,需以鲜果制成,而非烂果谨记!” “在下谨记在心。”张管事欢欣看着面前不知真假的方子,努力不怀疑主子说的话。 “得了!张管事可以等七人日后,再来讨论其他用途。”颜娧没想过酵素在这里能制出那么多。 三层地下室全是酵素呢! “来年张管事应该是收不到落地梅了,建议可采选丰润饱满的梅果入酵,也可供给人们饮用。” “姑娘当真?”张管事已经有点等不及响午了。 酵梅被姑娘说得升天啦! “当真管事!”颜娧已经听了无数次真了! 听闻名号被改了,张管事讪讪笑了道:“在下唐突了姑娘。” “没事!”颜娧勾起一抹使人心安的浅笑。 第一百三十六章 拜会 用完午膳后,一群溜搭的孩子们一一回到宅子,看到满园小厮们小心谨慎,从大桶子木塞放出满是青梅香的酵液,浇灌这整座宅子的梅树。 几人狐疑地进正院大堂,瞅了严肃正经仍在翻阅账本的颜娧,一句话也不敢吵。 邹钦见随后来的承惜要喊人,连忙将她要喊出声的话,捂了个严实顺道带走。 骚扰公务在军营可是罚军棍呢! 众人走后,花了一早上寻找庄上两位神秘楚总管与副总管的承昀,正一脸阴郁走回来。 连两人所住院子也查不出蛛丝马迹,,怎么可能这么凭空消失? 见了承昀面色凝重回来,颜娧放下了账本,绽出了姨母笑问道:“没找着?” “嗯。”承昀失落地连壶带罐地拿起茶壶仰灌,张口接不着茶水焦躁,烦闷问道:“怎么连口茶水都没得喝了?” 她扬起歉然浅笑,自首道:“我刚喝光了。” 她双肘倚在桌前,交握双手倚靠下颔,眉眼里全是温柔勾着浅笑看着他。 真没想到两人进门喝茶的动作都一个样,这是逼着她交出真心的节奏呐! 承昀不知来由,只觉忽地被小媳妇瞧得毛骨悚然,不由得嘴角抽了抽问道:“怎么了?” “没事!” 她不悦默默放下双手,小男人那一颤是怎么回事?多瞧他两眼这么可怕? 承昀脑子里阵阵战鼓雷鸣,赫然想起父亲说过,女人说没事,一定很有事! 他二话不说,赶忙送上自个儿贴近颜娧身边,再次温柔恳切询问道:“夫人何事不悦?” 警觉性颇高呢! 颜娧瞟下小男人,轻轻偎在他腰腹上问道:“张管事说副总管闪了腰,一早也进城找郎中了。” “好似太凑巧了些。”承昀语气阑珊,经过昨夜他不信巧合。 “我佩服着呢!”颜娧环着他腰际,下颔靠在他腰腹抬眼望他,似笑非笑道:“能整得你睡不着,我也想拜会。” “不需要拜会,你已经时常让我睡不着。”瞧瞧这副无辜娇嫩的眉眼笑意,几个男人能睡得着? 她放开男人努了努小嘴,慵懒回应道:“要不分房睡,让你好睡点?” 他连忙牵回藕臂,揽回腰际难过道:“那更睡不着。” “真想不起来?”她一早也问过张管事,怎么会是外院管事来处理酵液,张管事却说,一直以来都是他,楚总管只是安排工作。 颜娧听得嘴角都止不住的上扬,想笑也不敢当着张管事笑。 这位张管事才是她的管事呢!是以才将酵液的处理方式一一传授给张管事。 连她都被挠得心痒,想知道两位素未谋面的正副楚总管怎么回事? 颜娧遂愿地咯咯笑道:“要不我们进城去瞧瞧?” “账本不看了?”承昀星眸绽着晶亮,她不生气被打扰工作? “我也想拜会总管大人。”颜娧噙着似笑非笑。 “想笑便笑,那是什么脸?”承昀看得气笑了。 他被不着痕迹整治,也是她安抚了无法入眠的焦躁。 思及此,他不免展露舒心愉悦,竟然只用了她的寝被便安抚了他的不悦。 那是愿意同甘共苦的分享! “笑人者,人恒笑之。”颜娧端出正经道:“我得冷静自持。” “什么鬼道理!”承昀也无奈发笑,孔孟道理都能改呐! 两人相视而笑,她掬起他腰际上的王府纹饰问道:“会不会是王府的人?” 承昀被问得拧起剑眉,犹疑问道:“你准许王府置喙?” “庄子你买的......”她紧紧揽着男人的腰际。 承昀嘴角抽了抽问道:“我何时买的......” 难不成昨晚那一整还是小媳妇一手促成的? “梅绮城不允许外人买卖...。”她睁着无辜大眼,可人浅笑凝着他道:“君子笑与颜妍坊都你一手促成的呢...” 梅绮城自成一套方圆,为保护当地产业不允许外地人涉足,若不是打着摄政王世子的名头还买不着这片庄园。 承昀每年给她送来的银票,封套上摄政王府弥封章铁定有用的呐!不缺钱也没随意兑换,这不正好取之西尧,用之于西尧? 见男人不说话,颜娧起身揽了他颈项,踮起脚尖抵着他额际道:“你不也送了我一个马场,礼尚往......”她未尽话语没在男人急切的索吻里。 送上门的娇嫩菱唇能不把握机会? 承昀迅速环握颈项腰际,大胆探索,热切吮吻,惩罚这个折腾他的共犯! 他送的马场能与她买的这些庄子、店铺比?经她一解释,他不难猜测母妃派了人来梅绮城了。 王府多了庄子店铺精明的母妃会不清楚?铁定早早布置眼线等他了! 颜娧自知理亏,没敢反抗弱弱地臣服在他灼人的深吻里,气息缠绵交缠亘久迟迟没有分离。 直至立秋送来茶水等了又等,清清嗓子提醒,这才急忙推开男人。 立秋冷峻地道:“贵人用茶。” 这只狐狸对他家姑娘真是越来越踰矩,越来越没有底限! 身边没人马上露出本性? 承昀云淡风轻地道:“我解渴了。” “......”立秋嘴角抽了抽,以眼神询问泰然自若的男人:你的脸呢? 颜娧难掩羞红,清清嗓子,摆出正经姿态道:“庄子肯定得待上七日,如若赶着中秋回到京城,你们可以先出发。” 面对越来越没有底限的需索,她还真越来越无法招架,把人先赶回京城去好了! 承昀揽着温暖葇荑,肯定地道:“他们可以先出发,我们进城去。” 这时候你我他分得清清楚楚呢! 想甩开他有这么容易? ...... 梅绮城东市 翌日,两人送走了抗议的承惜与不甘愿的师弟们,便进城查探三日未见的两位总管,承昀前去东市最出名的酒坊,梅香居订下包间与席面准备好好会会两人。 颜娧带着立秋按图索骥来到东市交泰胡同,正巧路过一家银号,外头一个覆着头巾妇女哭嚷着,自知有惹事天份,与立秋交换了眼神后,连忙退了两步隐于人后。 “谁说我的金是假的?这是我相公临死前留给我的!” 第一百三十七章 金块 银号小厮脸上刀疤横练在右眼至左脸,狰狞笑容里全是不屑,张狂说道: “死人不骗人?什么身分也不掂掂份量,能有黄金?” 少妇以袖抹泪,万般不甘哭喊道:“好歹你先过了秤,有你这样狗眼看人低?” “东家说了,认你那块金在铺子里的秤上,六十两就是六十两,不换滚远点!”左晖抓起少妇又往人群推了把。 众人议论纷纷下,少妇将包布里的小金块,摊在众人面前哭喊着:“怎么可能只值六十两呢,我夫君明明说有两三百两!” “要不要银号你开,我换?”左晖拇指扫过嘴唇,贪婪之色浅显易见。 “东家!您行行好!我儿子病了,不能少了银钱,再加点吧!”少妇哀戚的呼喊,对方恍若未闻,又被狠狠一脚踢开。 “到底谁东家?”左晖将跪近的少妇从后颈抓起挥了出去。 “东家,这可是我夫君的军饷,舍了一条腿换来的军饷,您再加点吧!”少妇被扔踹了几次,身上衣着破损污秽,仍不停的叩求。 颜娧看了会眼神示意立秋,悄悄递出司马秤,在她耳边细语几句话。 立秋带着东西靠近了少妇,看清灰头土脸底下的秀丽脸庞,一阵没来由的熟悉感袭来,连忙安抚道:“大嫂,借一下金块。” 少妇期期艾艾凝眉回望道:“你...你...要做甚?” 待立秋取出雕琢一束盛开荷花,仅掌心大小的司马秤,左晖识货,深怕煮熟鸭子飞了而警告道:“臭娘们!劝你少管闲事!” 立秋没理会警告,取出司马秤后,轻拈上金块,静待长短针交会后,沉着冷静道:“二两三钱七分二厘,大嫂这块金子可换少两百两。” 身旁小厮想出手,被左晖拦了下来。 司徒秤已是少见,何况象牙司徒秤!在九州岛岛能持有的非富即贵,出面的虽为侍女打扮,也不敢随意动手惹来麻烦。 “谁知道里头会不会掺了杂质,你说多少就多少?”左晖嘴上仍不讨好,乖戾还是明显收敛了不少。 立秋莞尔一笑,果真跟她家姑娘交待的相同,自信道: “劳烦这位小哥准备纸笔墨、与这块金块大小差不多的石块、铁块,一段鱼线、一段竹片、还有可以上司徒秤的琉璃杯,再准备一块您们觉得纯度最好的与大嫂金块相同大小的金块。” 左晖不敢小瞧立秋气度,使了眼色让身旁小厮去准备,啐了口唾沫在踏垛上,食指着立秋狠狠地道:“看你能搞什么花样!” 一刻钟后,小厮将所有东西备好带到了银号前面,还上道搬来店内的酸枝木半月桌。 立秋一一检查了备上来东西,以司徒秤先秤过重量误差不大后,在它们上头绑上鱼线竹片,由她执司徒秤,左晖执竹片,慢慢将石块、铁块、两个金块没入水中秤重。 头巾大嫂虽不懂,仍细细记下它们没入水中后增加的重量,测量完毕后,立秋拿着纸上的数据,转了一圈给在场围观人群们瞧了个清楚才说道: “各位街坊都看到了,我们方才量过误差都在两毫厘内的东西,下了水面重量都不同,石块、铁块都比金块轻减了许多,这位嫂子的金块还比银号的金块重,是以这位嫂子的金块纯度无可置疑。” 有什么比金子还重?当然是纯度更高的金子呐! 立秋话毕,回身看着紧握拳头的左晖,问道:“敢问这位大哥,众目睽睽下还要贱收这位嫂子的金块?” “敢管轶心银号闲事,我看你活得不耐烦了!”左晖狞笑往立秋挥拳。 立秋假借躲避跌倒而绊倒左晖,来不及反应的左晖跌了个狗吃屎,还好鼻梁高耸,牙口仍健在,鼻息间缓慢留下两道鲜血。 “......” 众人屏息不敢喳呼,刀疤脸加上两管鼻血,若不是怕被找麻烦早笑出声了。 现场唯有躲在人群后的颜娧浅浅笑出了声音。 “谁?” 一群吃瓜群众的眸光立即供出了颜娧位置。 “......”颜娧无奈被拱上前。 左晖一见是挽着垂鬟分肖髻俏丽可人的小丫头,明显鼻血流得更凶,说话态度也软化了: “小姑娘家家别到处乱晃!赶紧回家去。” 颜娧睁着萌动大眼,懵懂问道:“大叔!丫头看了那么久,也没看懂你们到底收不收呢!” 左晖也不知怎么着,以袖擦去满脸鼻血后,豪情男儿疼惜女儿的那萌动而心悦,兀自掏出了二百两银票交给少妇道: “还不走!” 少妇飞也似的拿了二百两银票,便穿过人群消失无踪。 左晖拿着少妇的小金块,掂量给颜娧瞧着,讨好道:“收呐!怎么不收?丫头开心了没?” “大叔真是好人!帮了那个大嫂大忙呢!”颜娧绽着明媚笑容,给大汉拍着手。 “......”众人知晓左晖又犯了毛病,半点不敢声张。 只觉得这娃来得是时候!帮了那位少妇大忙。 “好!好!好!”左晖笑得满心欢喜。 自从女儿病死,只稍不害怕他的可爱小女孩,愿意同他聊上两句,心里便能得到慰藉。 只可惜左晖那张刀疤脸不害怕的女孩太少了! 在这间隙间,立秋也不着痕迹的离开了现场,没入人群悄悄看她家姑娘卖萌。 “大叔,丫头听话你的话要回家了,我们有缘再见。”颜娧恭谨福身揖礼。 “快回家!别乱跑了啊!”左晖挥了挥手送走颜娧,直到看不见背影,才回身寻找立秋。 “人呢?”左晖询问着小厮。 小厮哈腰笑道:大哥,三个都走了。” “.....”左晖莫可奈何抡着拳头作势要打小厮,终究因为心中欢喜而放弃了打人的打算。 ...... 颜娧拉着立秋迅速往梅香居移动,放弃寻找两位素未谋面的楚管事。 远离东市后,立秋才疑惑问道:“姑娘不去找楚管事了?” “不用,等人来便可。”颜娧唇边扬出了抹兴味浅笑。 立秋不可置信问道:“躲这么多天了还会来?” 颜娧胸有成竹地回道:“会!” 第一百三十八章 成了 “难道方才那位妇人有问题?”立秋凝起柳眉。 颜娧忽地停下脚步给了立秋一个大大拥抱道:“我家姑姑最聪明!” 立秋抿嘴道:“少贫嘴,快点说!” 颜娧兀自扼腕说道:“姑姑啊!方才那一手好字,我都捂脸了。” 想着方才那几个字,若说一个粗布衣裳的村妇,都能写出娟秀得有如美女簪花的字体,她真得回家跪佛堂忏悔了。 立秋恍然大悟的笑了笑,毛笔字大约是姑娘唯一没辙之处了,这种需要日积月累练来的东西,真不是说说便能一蹴可几。 梅香居在前头了,她缓下脚步意味深长笑问道:“姑姑觉着西尧几人能穿得了玢璘锦里衣?” 这便是她坚持不上前的原因呐! 既然决定扮可怜,便不该给她怀疑的机会,破烂装束都穿上了,差个里衣没换掉,被银号小厮摔了几次,还露了里衣来,别人不认识她的玢璘锦,她能不认识? 立秋忽地凝眉瞅了颜娧一眼,吓得颜娧踟蹰不前问道:“怎么了?” 这没来由得一眼,吓得她魂都散了。 “姑娘近来看得越来越细致了。”立秋有所察觉,近来颜娧能见度越来越好,难不成,承昀异能悄悄转嫁了? 她知道凤鸾令能疗伤,成婚后甚至能共享夫妻内息更进修为,这两人几番疗伤内息交流,难道异能也能交流? 颜娧似乎完全没察觉便能随意运用,平常人远看怎么看得到里衣的织样? 何况她还特意退了老远。 “唔......” 她倏地瞪大了双眼看了看地面,瞅了瞅立秋,望了望天际,不解道:“没感觉有比较清楚。” 立秋苦笑了下,特意想使用异能还不能用呢! 她揽上了立秋,接着方才话题道:“他们故意演戏给我们瞧,大抵就想知道我们能否处理......” 颜娧话还没说完,便被立秋往一旁深巷拉,顺道上了房顶上,两人躲在飞檐后,窥探着跟着进来的两名妇人。 为首妇人进了深巷没见着人,巷内竹篓杂物翻找一番,没找着人,不愉悦的蹙眉挥打着竹篓问道:“人呢?” 从无尾巷走回来的嬷嬷摇摇头道:“没见着了,那两位看起来不像有武艺啊!” “你也不想想老爷从那找回来的人。”于缨捂着被扔几次还发疼着的腰际,伤心叹道:“还以为我媳妇能乘着五彩祥云来救我,未曾想连面都没露。” 于缨顺势深入巷内换掉了一身污衣,怼道:“这左晖让他别太假,还真踹了我好几脚,回去给我等着瞧!” “小姑娘精明着呢!” “夫人,小姑娘很不错,兵不血刃缴了左晖呢!”应该闪了腰的邹嬷嬷抿着笑,协助主子更衣。 主子安顿好梅庄后就连夜返城,带着左晖就落脚在君子笑,若非官府搜查,向来注重住客私隐的君子笑有谁能找到蛛丝马迹? “那狐崽子说设宴梅香居?” “左昐回报,不会有误。” “惜儿追回来了?” “左昐去了,应该回庄上了。” 主仆俩动作迅速的换好了衣裳,消息也交递完毕。 于缨挑了坚固竹篓落坐,顺整着柳绿绣竹叶梅领褙子,邹嬷嬷赶忙为她重新梳头,抱怨道:“那个狐崽子,当他娘二十于载没让他请过半顿饭,当他总管反而得了顿饭,越想越气...不...过...。” 于缨未尽话语消失在一抬眼间,藏在飞檐上的娉婷少女正争着无辜大眼与她六目对望,主子的停滞引来了邹嬷嬷注意,也跟着视线望去。 他们只在地面找,没料到人家早发现他们跟踪上檐了! 两主仆嘴角抽了抽,挽了一半的发缕也落到于缨肩上了。 “我没有五彩祥云,抱歉了,两位继续!”颜娧漾出甜美浅笑,邀请未来婆婆接着绾发。 这是什么情况?要来抓小媳妇儿,没抓着还让小媳妇抓个正着。 按她偎坐在飞檐那优雅作态,怕是她更衣过程也被瞧透彻了。 邹嬷嬷被她喊回了心神,连忙以最快速度接着挽上倭堕髻,好像主子有个体面样子与儿媳妇见面。 颜娧思及方才于缨哭喊的模样,唇边笑意实在忍不了,食指对敲,低笑问道:“夫人何时成未亡人了?” 于缨整着衣物饰带,玩笑大于怨怼的语调回应道:“我现在时不时都是独守空闺的未亡人。” 摄政王允了儿子两年长假,进半年都是国境与国都两边跑,虽说多有军师向凌挂帅帮衬着,几个徒儿还不成器前还多多得琢磨。 她眉稍微挑,掩不住浅笑又问:“儿子重病?” 挨了她一掌算病重?不都好得七七八八了? 于缨对檐上少女招招手道:“下来说话,仰得脖子疼。” 被这么提醒颜娧自知失礼,立秋搀服下来到于缨面前福身见礼,轻熟喊道:“见过贵人。” 于缨自来熟的挽起颜娧葇荑,水葱般修长手指为她抚去发丝,兀自说道:“可惜了!这么好的苗子被那个狐崽子糟蹋了。” 邹嬷嬷在一旁清清嗓子提醒着:“夫人!” 怎么也是儿子啊!这么说儿子? 不过今日一出门,夫君病殁,儿子也病重了,也没什么忌讳了。 “我说的实话!”于缨没好气白了邹嬷嬷眼,“说了在府外别这么绷着,多无趣!”接着回头对可人儿挑了秀眉,灿然笑道,“儿媳妇说是不是?” “......”这声称谓颜娧立秋还真愣了愣。 这媳妇儿认得毫无困难,毫无悬念? 于缨拉过愣着的颜娧,直言道:“明明就是个聪明孩子,别跟我装无辜啊!我可是无辜祖师!” “夫人也是个好相与的。”颜娧闻言笑了笑,这是祖师爷大比拼? 母亲的性子也是这么欢脱,这承昀莫不是肖父? 他那时常冻死人不偿命的冷峻究竟哪来的? 于缨挑着英气飒爽月眉,对握着小媳妇皓腕,腾地褪下了雕琢着王府纹饰的玉钏,直直落入颜娧手腕上后,如释重负的拍手欢呼道:“成了!” 这一声成了,让颜娧有种熟悉的惊惧...... 第一百三十九章 玉钏 颜娧抬着手慌张回望立秋,于缨借着云袖遮掩,往她手上套了玉钏。 “......”待立秋看清玉钏也哑口无言,连忙颜娧耳畔说明,这玉钏历代皆由王妃保管,非同气连脉内息无法传承的家传信物。 立秋看得抑不住抽动的嘴角,承昀当初让她家姑娘转心法,纯粹是为他急着卸任的娘亲吧!瞧瞧卸任得多不费吹灰之力! “贵人这不符合礼法。”立秋恭谨揖礼。 “理发?”于缨不停活络着被束缚几十年的手腕,对立秋所言恍若未闻,朝邹嬷嬷安排道:“等会带着姑姑到西市找个篦头师傅,怎么理都行,记我们府上”。 “......”此刻颜娧立秋有了深刻体认,不要脸真的会遗传! “贵人此举何意?”颜娧哭笑不得的看着腕上的玉钏,立秋这么反应定有问题。 于缨舒心地动动颈项,半威胁道:“喊母亲,不然以后让你跪个够。” 方才不见人还糟心了好一会儿,打算进梅香居再来找机会摸摸小手,既然媳妇招招手便送上来了,还需要客气? 颜娧再次体验,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硬道理。 人都还没进门,先被威胁了啊? 承昀稍稍不满意便吻得人七荤八素,婆婆用跪的? 还没进门就得站规矩? 颜娧立秋面面相觑,饶是两人在见多识广,也没遇过强认媳妇的! 于缨似乎察觉吓到两人,又绽出可掬笑容靠了过来,主仆又直觉地退了两步,她视若无睹的又靠近两步,挽上媳妇藕臂摸索着,万般委屈说道: “瞧着我们一家等你长大不容易份上,还不能提前叫声母亲?” 于缨拉着颜娧纤手,拍了拍自个儿紧致弹润,完全没有岁月痕迹的肌肤,勾起明媚浅笑道:“看看你的东西把母亲照顾得多好!母亲恨不得早几年把你娶回王府享福呢!” 邹嬷嬷连忙凑上前来接着夸道:“是呢!京城里谁不夸王妃有个好媳妇。” 立秋嘴角抽了抽,享福会把传家宝见面就丢?丢得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母亲,我跟姑姑先说说话可好?”颜娧扬着尴尬浅笑,为摆脱于缨箝制,只得暂时臣服。 这时也赫然发现面前这位看似柔弱的王妃,不如外表荏弱,握在她藕臂上的不断传来的涌动内息,似乎正说着:我真有让你罚跪的潜质! 于缨听着这称呼满意的扬眉浅笑,对着邹嬷嬷道:“我有媳妇儿了!” “是呢!恭喜夫人!”两主仆欣慰相视后,这才欣悦地往的无尾巷口移动,把巷内空地留给两人。 她今天出门黄历翻了宜出门啊!怎么又是这种破事儿..... 立秋连忙又在颜娧耳畔说了那个玉钏的来历。 西尧目前皇帝年幼无国母,太后无权,太皇太后不管事,前朝摄政王理政,后宫由摄政王妃管理,玉钏上有个极小的玉鉴刻着摄政王妃之玺,在西尧国母选定前等同皇后之玺。 “姑姑,你先说说怎么拿下来。”颜娧听得头疼。 立秋莫可奈何的看着颜娧平坦小腹。 “......”不是吧!立秋的表情看得她发怵。 “方才贵人怎么给,日后姑娘便怎么给媳妇儿。” 立秋觉得小看了承家人抛锅的本领,那一瞬连她都没注意到云袖下发生何事,摄政王妃印玺便在她家姑娘手上了。 这也能解释为何王妃急着找儿媳妇儿,听方才话里的意思,还怪她横插一脚骤然出现,害王妃又多等了几年? 摄政王能放承昀长假的原因,似乎在此时明朗了,宠妻至此,逼着儿子赶紧将媳妇带回西尧,接手爱妻不愿再捧的玉钏呐! 这一家子,她只能服了! 我的天爷啊!这是一代坑一代啊! 一手凤鸾令一手玉钏,她都成了什么了?贵重物品保管中心啊? 忽地,颜娧扬起可掬笑容福身问道:“敢问母亲,玉钏这么交给儿媳,对您可有不便?” 这声母亲她叫得心甘情愿,因为,她不会为此停留在西尧,这位亲亲婆母,亲亲母亲得自行承担,交出玉钏的不便呢! 思及此,她乐意喊上一喊,反正天塌了有母亲扛,是不? 于缨仍感受第二声母亲的幸福,便陡然察觉悲怆悄悄来到。 儿子说的狼崽子果然名不虚传,好个狼若回头,不是报恩便是报仇! 媳妇儿还没嫁进王府,定不会留在西尧,如今把玉钏给交接了,过几日她回京如何处理后宫事物?卖脸? 于缨偎近颜娧身边,和蔼可亲地问道:“儿媳妇没打算同母亲回京?” 这时候才想到要问媳妇上哪去,是不是晚了些? “儿媳会停留些时日,不日便会前往东越。”颜娧勾着不露齿的浅笑,自记忆里挖出了颜姒有为有守,进退有据应付婆母的模样,依样画葫芦应承着。 她仪态忽地典雅古朴得陌生,藕臂弯曲角度谦雅大方,葇荑交握得温柔娴雅,完美得于缨完完全全挑不出错处。 这是方才那个媳妇儿? “媳妇儿!方才母亲更衣可是被你看光了,你可不能对不起母亲呐!”于缨不管不顾地扒着颜娧不放。 好不容易见着儿媳妇怎能轻易放走? 颜娧惊恐回望立秋,眼神询问:这是几个意思?? 她光看也得负责?这对母子坑她坑习惯了? “姑姑,看一下会如何?” “不如何。”立秋立秋嘴角止不住的抽了抽,对山门邸报颇有有微词! 邸报上没有说摄政王妃母子都会死皮赖脸...... 这家子有多缺媳妇儿? 立秋为颜娧日后处境忧心,难怪承昀会想着为她家姑娘设下三年婚期。 看看扒在颜娧身上的于缨,承昀都没她那么会扒! “要不我们到梅香居再议?”颜娧对着黏皮糖撒娇最没辙,这真是她未来婆母? 可否容她去墙角先笑一笑。 邸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关于承家人的脾气个性,没有一样属实,难道这一家子全是披着严肃外衣的笑面狐狸? “见到媳妇儿了,我还上梅香居做甚?”于缨挽着颜娧手臂又问:“媳妇儿何时离开东越?” 第一百四十章 修葺 颜娧蹙起柳眉,犹豫推算问道:“快则一月,慢则三月。” 两双大眼眨巴眨巴互望纠结着,于缨忽地头皮发麻,不抱希望仍问道:“媳妇儿回哪儿?” “归武山呐!”颜娧漾着甜美浅笑,回得无辜可爱天经地义。 “儿媳妇不打算回西尧?”于缨捂胸口,疼啊! 颜娧绯红了俏颜娇嗔道:“王府还没上山议亲呢!” 立秋悄悄拉了颜娧衣袖,轻声说道:“姑娘不是准了?立秋回来的路上山门已通晓周知,开始为姑娘备嫁了。” 立秋见她纳罕的神情,笑了笑,兀自接道:“毕竟摄政王世子大婚按着皇家规矩来办,司天监得看一个不冲撞贵人们的日子,夫人已开始准备嫁衣嫁妆、妆田妆产一应,还派了一组工队,择日启程到摄政王府布置新房,要是工细了,三年怕还不够呢!。” “我们日子压得短了?”颜娧又睁着无邪的杏眼回望立秋。 颜娧思忖着,这应该也是承昀越来越肆无忌惮的重要原因! 翼州城那随口一回,执行得妥妥的。 立秋还没回,于缨急着帮忙回道:“够!绝对够长!放心!时间够用,可以的!王府也已经开始修葺了,裴家张罗有巡更弄的千工床也开始竣工了,能赶得上!” 如若不是被裴家工队搞得睡不安稳,她怎么会离开王府? 梅庄正好又送来今年款项,问了什么费用管事又交代不清,正好以巡查庄子之名离开王府,看看承昀这梅庄究竟搞什么花样! 初来第一天,她便喜欢上与梅林比邻而建的梅庄,宅内鬼斧神工地融合了几十棵百年梅树而建,正院尤其古朴朴拙得让她当下亮了王府令牌。以总管身份自居了。 原来的张总管成了管事,这一切只早颜娧一月。 在张管事带领下了解了整座宅邸后,知晓这一切构图规划都是颜娧一手包办,对这素未谋面的媳妇儿更充满了好奇心。 酒能酿、钱能赚、还能设计宅子? 钱赚得多省得更多,要不要给人留点活路啊? 听着张管事唠叨着颜娧大费周章,收了梅林三年落果更为不解,在不听劝告打开今年刚酿满一个月果酵时更是不解。 张管事紧紧压着槽盖不让她,她更是想开! 当她以武屈服了张管试硬开后,再怎么优雅高贵的王妃,也无法在开盖后忽地漫天飞舞的果蝇、蛆虫里继续优雅自持? 邹嬷嬷在漫天尖叫声抛下她逃出地下室,留下明显也做过相同事情的张管事,以眼神告诉她:都叫你别开! 后来张管事告知,颜娧留下的笔记告知,那些蝇蛆是果酵食物,没那些果蝇、蛆虫,果酵还不能完成。 这些果酵究竟要做什么?她好奇啊!不留下来怎么行? 于是一听儿子不要脸都去睡在媳妇儿房里,她在王府里因他的亲事被吵得睡不着,怎么可能让他在媳妇房里好好睡! 思及此,已经报仇成功的于缨,绽出称心笑容再问道:“既然亲都议了,媳妇儿要不跟母亲回京一阵子熟悉熟悉?” “母亲要不先拿回去?”颜娧直接了当摊手。 于缨扶着发疼额际,不敢直视道:“换不回来了。” 颜娧偏头问道:“为何?” “除非母亲自损。”于缨终于笑得比哭还难看。 否则怎叫传承呢! 照儿子完全抄袭父亲的疼惜媳妇之法,天知道那只狐狸儿子会不会哪天凶性大发把媳妇儿办了,要是她风破心法也达十层,可卸不了任呐! 为了前途着想,她得想办法! 见立秋退了两步,别过脸低头不语,颜娧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躲去一旁偷笑了,连她都想笑呐! 究竟怎么个着急法,可以不用为自个儿后路? “母亲打算?”这话不是她所问,而是忽地出现在她身后的男人。 于缨一见儿子来,没有被揭穿后的难堪,而是扑进了儿子胸怀里,彷佛看到救星般哭喊道:“儿子啊!怎办呐?” “......” 见这事态颜娧正想默默地退了几步,便被承昀获住藕臂带上前来,揽在身旁,两双同样萌动的大眼又再次对视着。 “母亲猜中了前头,没有猜中后头,媳妇不跟我们回京呐?”于缨哭得那叫一个伤心,泪扑簌簌地往儿子胸前圆领长袍擦。 “母亲就这么信不了儿子?”承昀语调里有明显落寞。 于缨听得儿子落寞,退开儿子胸膛,以绣帕抹着泪委屈说道:“府里开始修葺吵得母亲睡不好,不是你告诉母亲,睡得好,美人脸不会跑?” 最后她泪水盈在眼眶里,迟迟没有落下,揪心地问道:“母亲找个能安睡的地方,错了?” 高招!说得还是儿子的错!还无可反驳! 颜娧看得默默往承昀身边又偎了下,这等高手只能当朋友!结了怨还得了!否则日后应付起来可累人了! “都是儿子的错。”承昀面对这能淹死的泪也只能先认个错了。 他清楚裴家已经开始为他们布置新房,府里定是吵杂难以休憩,为了让她日后在王府能有极好的隐私,拔步床又加了宽度与深度,为方便定是在王府拆卸雕琢组合,难为浅眠的母亲了。 “可,母亲还是该信任儿子啊!”承昀将话题导回问题上,大失所望地说道:“这才过了半年......” 于缨看着儿子落寞神情,止住了泪水,嗫嚅说道:“是母亲心急了。” 这狐狸儿子难坑!狼媳妇更难坑! 怎变成她得想办法了? 瞧着男人戏都能演得如此入戏,能不配合演出? 颜娧上前挽了于缨藕臂,蹙起柳眉忧心问道:“母亲可还有其他方法?” 于缨感受善意,满怀希望问道:“媳妇儿真不能随母亲回京?” 颜娧于心不忍地摇头道:“母亲,媳妇儿必须呆到雪梅盛开方能离开。” 于缨挑了尾音问道:“密室里那堆东西?” “嗯!”颜娧坚定颔首道:“那是梅绮城连三年梅子卖相不好的救星。” 第一百四十一章 婆母 于缨明显脸色沉了下来,无法想象那飞满果蛆的果酵,如何救得梅树。 哆嗦了下,选择将问题抛在脑后,洒脱安排道:“走吧!我们用膳去!邹嬷嬷去把左晖喊来见见世子夫人。” 承昀仍挂着忧郁,语调沉沈道:“回庄上吧!” 于缨停下脚步匪夷所思的回望儿子问道:“为何?” “看到母亲跟着娧儿进来暗巷,我把席面退了。” “......”众人带着各色不同的面部表情望着仍处于不悦的承昀。 颜娧立秋嘴角抽了抽,至于这样啊?什么叫见了母亲跟着娧儿,便把席面退了? 于缨与邹嬷嬷呐不出话来,睁大了双眼,等着承昀解释。 “母亲坏了我与父亲约定,我难过。”承昀说得伤心不矣。 于缨忽地又抹起眼泪来,“这干吃饭何事?伤心便不用吃饭?伤心要化悲愤为食量,我是真伤心呐!” “要不上我那儿?”颜娧不得不佩服面前的婆母,一家都是能演的! 从小被母亲演技训练,难怪她怎么装都没有用,完全看承昀心情决定卖萌受不受用! 颜娧忍不住瞟了个同情眸光给不动如山的男人,他正巧也瞟来,两人相视而笑,似乎从他无奈眼里读到了什么...... “我就想吃他一顿,怎么吃儿子一顿饭那这么难?”于缨喃喃自语地抱怨着。 颜娧思虑着于缨这番表现究竟求什么?能将儿子教导如此出色的家庭,应不会想着结仇。 颜娧葇荑探进了承昀胸前暗袋,取出空空如也的银票袋子倒给于缨看,笑盈盈道: “母亲,他身上银子都在我口袋里了。” “早说!”于缨一听,顿时收了泪,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便挽上颜娧藕臂走出小巷。 一岀无尾巷,左晖与马车已等在那儿,双眼发亮看着主子挽着方才可人的小姑娘。 “夫人!”左晖虽知晓今天要套路世子夫人,实际也第一回见。 “走!媳妇儿在君子笑请吃饭!”于缨利落了来马车,拍拍空位示意颜娧。 承昀原想跟着上车,于缨唰声拉下车帘道:“出发。” 颜娧悄悄撩起帘幔投给男人安心浅笑。 马车一移动,于缨马上坐不住地问道:“同母亲说说,梅绮城怎么个救法?” 身为代理国母如何不知梅绮城近年惨况? 近年梅树受了虫害,采取诸多方法,刨病树、抓害虫、大范围砍伐隔绝,都没能推迟那些梅树恶化。 未曾想小媳妇早借儿子名义买下梅绮城两个庄子,以收购落梅来帮助整个梅绮城的梅农渡过难关。 三年前,她才几岁?运河也仍在兴建中,压根没踏近梅绮城,如何做得了这些? 颜娧如何改变归武山附近百草难生之难,她也曾依样画葫芦来试,结果却造成梅果品相越来越差,落梅越来越严重。 如今,颜娧说庄子底下那些果酵是梅绮城的救星,她如何不振奋? 于缨等不到响应,又接着道:“我试过洒生石灰了。” “呃......”颜娧拉长了尾音,忍下扶额冲动,怔怔看着为民焦心,神色凝然等着回应的王妃,能忍心说她错了? 不是所有问题都用生石灰解决呐! 梅树本身适合弱酸土壤,加入大量生石灰做肥,造成土壤过碱,梅果质量当然越来越差了。 明明承昀便是最好的桥梁,怎不问问? 仅能庆幸这梅绮城得了她青睐,有提前三年布局了。 “不是所有问题都能以生石灰处理。”颜娧蹙着柳眉苦笑,该怎么说比较不伤人自尊?好心办了坏事呐! 梅绮城的虫害行之有年,也用了药品入肥大伤了梅树,因此仅能已最自然的果酵来帮助梅树们脱胎换骨。 “那该如何救梅绮城?”既然媳妇能救,也愿救,她自然也不客气。 “母亲且待几日,等张总管回报。”颜娧扬可自信浅笑。 她的人该升回来吧? 于缨怎么不懂暗示? 她的庄子自然不会置喙,只是单纯作弄承昀罢了。 为不占承昀便宜,连质借费都定期上缴,这样分得清清楚处的媳妇儿,她能不懂? “我不当总管了,管得事儿还不够多啊?”于缨挥了挥手,眼神迅即又转回她身上,也蹙着柳眉道:“快些说说!” 这样被钓起来实在不舒服! “母亲,不是娧儿不说。”颜娧终究忍不住扶额笑道:“果酵的掌握说简单也简单,说困难也困难,难在于等待的耐性,它不是个速效的东西。” 该怎么跟古人形容大自然的恩赐?果酵这种东西本就存在自然界中,只是她靠后天大量培酵,运用在各个需要的地方。 用了果酵只能等,等着自然藉以最质朴的方式回复。 “还得多久?”于缨懂得她的意思。 得确定梅绮城能有否那么多时间能等呐? “母亲能在梅绮城动用多少人力?”颜娧习惯地撮着衣袖云绣思索着。 这些得在秋分前完成,这样土壤与梅树才能得到舒缓,否则水气过成了霜气,梅树入冬便被冻伤了。 “只要能救梅绮城,你想要多少有多少。”于缨画了柳眉仍掩不去眉眼间浩然之气,天生该为王为后的锐气。 她手上早带着能号令梅绮城将官的玺印了! 于缨难掩失笑,这下真是媳妇想要多少有多少了,不是她! 她偏头瞧了正在思考中的颜娧颔首浅笑,看似本人还不清楚权势大涨了。 “......”这么霸气的答案,颜娧承让了。 颜娧看着于缨唇边那寓意未明的浅笑,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只得缓缓说道: “要等到十数万顷的梅树林,愿意告诉我们它痊愈了,至少要两个月的时间,期间还要注意排水,前一个月要慢,后一个月要快,得在秋分前完成。” 她努力以最简单的方式来表达,酵素入土便能有效驱虫、养护植物、土壤,只须把握浓度一举三得,执行之人举足轻重,错了一步便是反效果。 “......”若不是颜娧说得认真,于缨真想摸摸她额际是不是发烧了? 梅树林要怎么说:我好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梅酵 “只能等。”颜娧看于缨脸上尴尬,只得再补上一句。 “也罢,都三年了,再等一季又如何?”于缨也不是没耐性等,就想有确切答案罢了。 颜娧第一次主动挽上于缨皓腕,莞尔笑道:“虫害问题会快一些,大约七日便能知晓。” 一般多数都是以橘类入酵,坏虫不喜柑橘天然的芳香,多数水果都有人入酵,就唯独梅子少见,谁能喜欢喊着梅酵?没效? “当真?”于缨大喜过望后,又凝眉问道,“那一大桶本身便是一堆蝇蛆,能驱虫?” “咦?”她偏头看了于缨,默默为她竖起拇指赞许,不难想象整个密室飞满果蝇的惨况。 她第一回酿酵也是如此,不懂得为何教授叮咛,除了第一个月需每日搅拌充分混合酵液,第二个月开始千万不能打开酵桶,第三个月果酵即成了! 她就是个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的傻姐儿,于是当她不懂为何教授如此交代时,她便身体力行的在第二个月中打开酵桶。 当下,她的房子从厨房到客厅,细小果蝇整整飞了半个月,身体小得能穿过电蚊拍的果蝇,真是老天都难救。 她仍记得黎莹颜笙眼里的绝望,日日都想拿刀子宰她。 颜娧露出了士为知己者死的浅笑问道:“母亲也把新酵桶打开了?” 听闻也字,于缨眉眼里止不住的笑意,不乐意里明显带着娇嗔道:“你越让我不开,我偏偏要开!跟你说啊!那些蝇蛆在密室里整整飞了半个月!” 颜娧听得咯咯笑了,不经一事,不长一智的身体力行者之一呢! 颜娧觉着吸引力法还真是真理! 愿意散发正能量,吸引来的人事物自然也会正向回馈,即便遭遇挫折,也能有贵人相助共渡时艰。 “母亲打开果酵,可有闻到酸败气息?”颜娧直接点了重点。 于缨沈思了会犹疑回道:“这道是怪事!一点腐臭味都没有,只有阵阵梅香。” “那果酵便成了一半了!”颜娧扬起自信浅笑。 为确保果酵能顺利完成,新酵都是直接加入老酵,大幅降低发酵失败的可能了。 “当真?”于缨怡悦地挑眉。 “酵是个有趣多用的东西,母亲在庄上多待一阵子,便能分晓。”颜娧一时也说不完效用呐! 酵了那些,仍不确定够不够用在全部的梅园呢! 目前她先稀释了千倍,用于养护梅树自然的生长,减少虫蚁。 如若能成,再一两日便能见着不受虫害,嫩绿完整的新抽枝枒。 “且信你一回。”于缨忽地凑近来了个灵魂凝视,看得她毛骨悚然。 “怎么了?”颜娧嘴角抽了抽,又想出什么大招了? 于缨蹙起柳眉问道:“我们家那小子都在你房里睡下?” “嗯。”颜娧老实颔头。 于缨惋惜的问道:“你的分寸呢?” 她养了只成天占人便宜的狡猾狐狸? 颜娧以袖遮掩咯咯笑了,未曾想是婆母有意见呐! “还笑!脸面都放地上踩了还笑得出来!”于缨瞧着看似无所谓的媳妇,怎么也得支上几招。 “娧儿这条命是他在湖里捞回来的,没有他命都没了。”颜娧挽着婆母轻靠在她肩上,由衷说道:“命都没了,又怎么能到西尧与母亲见面?” “唔......”于缨被她这番软糯由衷的自白给呐了呐。 儿子已经下了一番功夫了呢! “救命之恩有很多方式可以报答的,你可认清了?” 于缨并非不喜欢这儿媳妇而是怕她被恩情盲目而道:“西尧不若北雍对女子有许多束缚,既要嫁进西尧,你便是自由身!” 颜娧觉着这思维前卫的婆母有趣极了,勾起了抹静好的浅笑回问道:“母亲觉着娧儿需要以身相许偿还恩情?” 在北雍男装出行,皇宫内外游走,何时被局限过了? 裴家给了她极大方便,更别说黎家与雍德帝、黎太后给她的特权,在北雍她说横着走,谁敢指使她直着走? “真的没有半点委屈?”于缨察觉她不同常人的睿智。 是个知趣,懂得生活的女子。 光看她设计的宅子便知,融合自然也兼顾宅子可用性与巍峨美观,若非知晓她从未涉足西尧,都觉着这宅子是她看着规划出来的。 “母亲!”车前男人抗议低沉的嗓音,传入了车内。 母亲真当车外的儿子聋了?明摆教唆他的女人? 想做甚?换媳妇啊?有这样的母亲? 于缨拿起绣鞋往车前方向一丢,声响大得车前的人一惊,在车内骂咧地道:“我就与我媳妇聊聊天,你关上耳朵。” 颜娧又忍不住的绽出笑颜,还不至于问耳朵怎么关,动手将婆母绣鞋拾回为她穿上,悠悠说道: “这趟,娧儿只是单纯视察铺子,有他陪着,很好。” 于缨听着这样浅白的话语,心里恰似炙夏午后一阵适时凉风吹拂般清新慰人,唇边勾勒着意味深长的浅笑。 她相信,车前那个狐狸儿子也正舒眉浅笑着! 这小媳妇多等几年,等得值得! 颜娧整顺了衣裳坐回于缨身旁,云淡风轻地道:“原先,我打算先去趟东越,顺了他的意,才能提前来解母亲梅绮城的燃眉之急,难道母亲不开心?” 原先她想着,明年再教导张管事处理这些病梅树,既然提前来了,顺着天意走向来是她的道理。 何况面前还有个比她更心急的于缨。 “你也是个厉害的,三两句话便把我的心也给收了。” 于缨从来不吝于夸赞,而颜娧却叫她思虑着,怎么以最值得的话语来回应她的真切。 “母亲不也是三两句话,便把我的心都给掏出来了。” 两人相视而笑,于缨正想再开口,便传来车前男人说道:“到了。” 颜娧按了按婆母皓腕,自信说道:“母亲且等着,娧儿准备最好的包间与最好的酒菜来招待母亲。” “好!我等着。”于缨小心牵着颜娧下了马车,瞅着她进入君子笑与掌柜说话,才回头瞟了儿子不平道::“居然让你捡了个宝!” 第一百四十三章 有救 承昀扬着信心满怀的浅笑,搀扶母亲下了马车,语调全是宠溺道: “小媳妇可不容易哄。” 于缨嗤之以鼻笑道:“瞧你那贼笑,分明开心的紧!” “跟你父亲一个样,就为了哄个一心人让你功力大增是吧?”她没好气的推却了儿子一把。 “母亲此话差矣!”承昀揽着母亲腰际,正经说道:“父亲疼惜母亲,爱惜母亲为首要,提升功力是您给的礼物。” 承昀指着含笑应付着掌柜的颜娧,心酸说道:“我的功力增长,因为受了什么母亲很清楚,我可是真心疼爱我媳妇儿。” 于缨对着儿子娇嗔道:“终归还不是为了提升功力!” 承昀停下脚步,收起了笑颜,严肃地凝视母亲道:“儿子想要的是能陪着一辈子的人,功力于我能保护身边重要的人即可。” 父亲本就对武力痴狂,多有所求能够理解,于他只愿颜娧这样一个知心人! 于缨看着儿子认真肃穆也放下了心头重负,原本还担心着儿子这桩世家婚姻扎心,别人稀罕裴家势力,儿子自小便不稀罕呐! 当她知晓裴家无女,认了一个外姓女欲添作她媳妇儿,也是气气不打一处来,媳妇能这样来啊? 未曾想儿子相看后,回来一口一个满意也就算了,还不惜受削骨剑提升功力,她也就顺了意。 思及此于缨无奈摇头叹道:“我总以为担心惜儿女大不中留也就罢了,没料到养儿子也一样阿!” 承昀一把揽紧了母亲,认真地道:“哪是!母亲这是多个人孝敬!” “收起你那狂妄自傲的脸,该你的媳妇没人抢得走!” “谁说的!厉煊那臭小子说,要依了东越礼俗来抢亲。”承昀说得那叫一个委屈,眼底狡黠一闪而逝。 于缨拧了手中绣帕,回身瞪了承昀愤慨道:“那小王八羔子!敢跟我抢媳妇?让他来,信不信我打断他的腿!” 承昀如愿低笑道:“就知道母亲会为我作主,在东浀城,厉煊可把小媳妇吓死了,我没及时到他都把小媳妇扒光了。” “你怎么看得人?”于缨佐了内息的拈花手往承昀腰际一捻。 “......”咦!怎么打他了? 再疼也不能在正好回身一笑的颜娧面前露馅儿啊!母子只得扬起浅笑回应她那如春风拂面的浅笑。 “什么都没看到!我把厉煊打了一顿了。”承昀被捏得酸软无力,这拈花手是母亲家传密学,专门对付他们父子,得看好媳妇儿别让学才行! “你打你的,我打我的。”于缨不悦地睨了而子一眼道:“敢动我家媳妇儿,且让他给我等着!” 承昀星眸里闪过了奸滑,自认不被母亲察觉的勾着愉悦浅笑。 于缨回身看了自负的儿子,似笑非笑道:“臭小子,老娘知道你要做甚!接下来一路给我陪好了!要是媳妇儿少了跟寒毛,回来定把你的皮跟厉煊的一起扒了!” 不就借她的手修理厉煊一顿?还不简单?几个孩子自六岁多便被带在风尧军营里生活,那个不是有头有脸有背景?她能不照应着? 承昀举起手发誓道:“保证看好了!” 虽不清楚两人间发生什么事儿,至少母亲终究也是喜欢颜娧便好。 原先还担心会不会有什么婆媳情节,看着那带着盈盈浅笑走来的小女子。 他想多了。 ...... 一早颜娧又率着众人在正院稀释新的果酵,张管事从内院带着一株刚绽了绿叶的梅叶,兴奋得都忘记能轻功疾走地往正院跑来。 “姑娘!”张管事如获至宝的捧着绿叶跑过来。 颜娧看清什么张管事手中的嫩叶时,不禁笑了出来:“张管事,你怎么把叶子给摘了呢!” 不就要看它能长得如何,把它摘了还怎么看? “姑娘!后面整院子可以看!不妨事!”张管事忽地泣不成声地便落下了男儿泪,抹着眼泪嚎哭道,“姑娘!有救了!梅绮城有救了!” 已经好几年没看过完整嫩绿的梅树叶了,这院子里的梅树是几年来第一次看到完整的叶子,没有虫咬、完整新抽枝枒。 这是什么神奇的东西? 开始一两天他便发现庄子里的蚊虫蟑蚁明显减少了,今天才第八日后院所有梅树便绽出了没有再被虫咬的新芽。 张管事的号哭引来了内院其他人。 于缨也赶忙来到院中查看那嫩绿枝枒,欣喜问道:“真是院子里的?” 不光是院子里,整个梅绮城几年没见过完整的枝叶了? “夫人!真的!您等会!” 张管事抹去眼泪,提气上了正院高耸梅树上,又带下了几株完整的枝枒。 院内众人拿着嫩绿枝叶欢欣雀舞,于缨捧着枝枒看着仍忙碌的颜娧,似乎早就料到结果而没有参与,只是扬着欢愉浅笑继续碎着酵梅果。 于缨压抑着心中激昂亢奋,询问得有点颤抖:“真是果酵?” 几年来无法处理的虫害,儿媳妇只花了八日! 颜娧眉眼弯弯,嘴角含笑,颔首道:“嗯!” “快说要做些什么?”于缨动作迅速撕了一段襦裙上了攀膊,取来小杌子跟着坐在她身边。 “......”颜娧就这么看着玢璘锦被撕了而苦笑,有这么急啊? “娧儿不是正在做?”她没停下动作不停在碎梅果啊! 于缨不可置信问:“就这样?” “嗯!”颜娧指着数桶子的酵梅果道,“碎完后,入桶加水净置一天,明日便可开始浇树,这些酵梅果是梅树的养分,酵液可以避虫驱虫。” “密室里全可以动用?”于缨明显喜不自胜。 “......”颜娧嘴角抽了抽,一桶都不给她留啊?她还得生出醣醇呢! 可为了日后醣醇有更好的果源提取,她也只能认命! “好!”心疼,只能笑着说好呢! “记得要留一桶老酵掺新酵,酿酵才不容易失败。”她觉着没先说,可能会全仓皆空。 “安心!交给你分配!母亲去安排你要的人。”于缨看着身上的攀膊,冲动浪费了啊! 第一百四十四章 传承 颜娧瞧着宛如疾风般离去的于缨愣了愣,都没问她怎么准备啊?梅子还没碎完呢! 再回头看着一屋子相互抱着痛哭失声的小厮嬷嬷们,颜娧也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这只是先解决了虫害呢! 后续还有于缨洒下的生石灰粉与土壤养份的问题得看呢! 一屋子的人已经哭成泪人儿了,她还能说什么? 摇头接着碎梅子啊!哭醒了总会来帮忙。 承昀从外头回来,在屋外便听到哭声,穿过影壁看到一众哭翻的下人,与颜娧娴静碎着梅子的成为明显对比。 他卷起云袖,落坐到她身边小杌子帮忙碎梅果,不解问道:“为何要碎得如此细碎?” 她动了内息,将果肉碎得如齑粉,难得有愁绪说道:“僧多粥少,怕分不了全部的园子,所以得碎再细点,现在每颗都是宝。” 承昀看着她谨小慎微的模样,不禁笑了笑道:“能把内息用在这,也是个狠人。” 颜娧无奈的笑了笑,没搅碎机能如何?刀碎到好天都黑了! “母亲急惊风似的跑出去了,你先去追回来。”颜娧纳闷着于缨会找什么人回来。 “别小看母亲了,她瞄一眼都知道你在心里在想啥。” 她偏头看了对母亲充满信心的男人,凝眉问:“不了解的东西也能?” “嗯,嗯!”承昀先是拉长了尾音,接着一个短音,在心里呐喊着:母亲啊!儿子对您可是充满敬意与钦佩,别让我丢脸啊! “那行吧!反正这些碎好得明天才能用。”颜娧瞟了眼身旁两人高的桶子,真能行嘛? 整个梅绮城的梅园都得用上的话,百来个这样的桶子跑不了吧! 短时间内有办法? “放心!你且等着。”承昀双掌六颗梅子碎得极快,觑了仍哭泣着的众人问道:“你也不阻止阻止?” 颜娧悉心一笑道:“烦恼了那么多年,终于找到解套,需要发泄情绪,哭完了会记得接着工作即可。” 谁没个三灾五难心情差?何况现在因为找到解套方式而激动落泪,发泄完抹干眼泪能继续忙活就好。 “就你好脾气。”他拧了她琼鼻宠溺一笑。 “别浪费了,乱蹭!”她急急擦掉鼻上的梅渣,唇际含笑道:“我不是好脾气,只是觉着该给人适时抒发的机会。” 在梅绮城的人们依靠着默林吃穿,千百年传承下来,即便面临苦难也没想过刨了山林种植他物,这需要多大的毅力? 当她踏上梅绮城垛眺望整个梅园时,当下便能了解,为何人们如此坚持。 三面环山的全是梅园的景致,倘若少了一个农家坚持,如何承袭云中梅海欺霜赛雪的姿态?更别说还按着白粉绿红紫梅树拓种,冬季的梅绮城充满了缤纷绚丽。 是以她才会在挑选适合的醣醇庄子时,不由分说地便选择了这里,只是没想到入手没多久,便开始一连串的虫害造成长势越来越差,是她招黑所害? 思及此,她又更认命地将酵梅化为齑粉,这不是来救了嘛! 每个辛勤付出的地方,都该有同等回报,老天给不了,忘寄给的回报,善尽一份爱护自然的心力便能达成,何况几斤红糖、落梅、水就能作到,为何不做? 承昀环视了院内的梅树,果真都绽出了嫩绿的枝枒,绣色梅叶逐渐减少,连上头原本一群群的虫群也消失了。 “这东西怎么办到的?”连他都好奇了。 “唔......”她纳闷了下该怎么解释,迟疑地道:“酵是一种你的眼睛也看不见的细小生物,它会吃掉坏东西,留下好东西,土里吃掉坏东西,会变成天然肥料,浇灌在梅树上会形成坏虫不喜的味道,所以坏虫会搬家了。” 这样讲,他能懂嘛? “你怎么懂这些?”承昀忽地揽近了她,轻声问道,“又是你口中那个国家教的你?” 她拍了拍不规矩的大掌,伺机吻了那张疑心的冷毅唇畔,换得他愣愣地放手,连忙与他拉开距离,羞赧说道: “知道的,放心里就好,别到处说,别动手动脚的。” 承昀唇际要笑不笑的抽动着,虽不满意,大庭广众下也知足的回味着那轻巧的吻。 天知道,这几日母亲管得可紧了!被赶去最远的厢房宿下,左晖左棻兄妹俩守在她屋顶上,连她住的地方都近不了。 “我想你了。”他拉着小杌子又近了她些,嗅着她身上特有的素心兰香味特别安心。 “忙着!别乱。”颜娧加快了碎梅速度。 “我也在忙。”他也加快了动作,证明正努力帮忙着。 “我也来帮忙啊!” 谢霆也从旁取来小杌子,故意落坐贴近承昀身边碎起梅子。 承昀不悦的拧起剑眉道:“滚远点。” 谢霆一脸无辜道:“小嫂子!看看我师哥!赶人呢!” 颜娧对这谢霆的不正经挺没辙,颇有黎祈之风,果真每个地方都需要些二货来充实美好生活。 “既然知道师哥不喜欢跟人贴近,还跟他贴那么近,这不讨骂!”白尧轻摇着骨扇,闪过影璧进来正院,说得云淡风轻。 “小嫂子就不是人呐!”谢霆不情愿的挪了椅子。 “师兄晚上睡的是谁?你啊?”梁昂拎着三壶郁离醉跟在后头。 “敢说我嫂嫂不是人,你找死啊!”承惜也从门外拎着几包油纸。 谢霆焦急道:“你明知道我不是那意思!” 正想回头指着事证,只见颜娧正巧爬上梯子倒梅渣,师兄乖乖的碎着梅,只能默默收了话语。 颜娧漾出无奈浅笑,于缨不会找了这群问题青年回来帮忙? 怎么觉得会更忙啊...... “既然你们来帮忙,赶紧把这些都碎好了!我再去捞些上来。”颜娧拎着几个空桶子,便往密室走去。 承昀见状赶忙抛下手中碎梅,追上小媳妇下楼,追上时都已快到要往三楼阶梯口。 几个箭步追上了媳妇,接抛了她手中空桶,迅转风动,几个桶子乖乖落到三楼地下室门口排列成塔,而他...... 嘿嘿,终于等到媳妇单独身一人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生辰 于缨带着几个木匠与工料回到庄上,一见小媳妇如月季般娇羞绯艳,菱唇染上红润瑰色,也清楚儿子又做了什么事。 她先将要做的木桶、花浇数量一一交代后,来到儿子身边以肘撞开了居中落坐,没好气道: “好小子!挺会把握时机啊!” 承昀绽出标准狐狸浅笑,不忘眉眼轻挑颜娧,拱手道:“母亲过奖了!” 颜娧被瞟得一脸臊连忙转移焦点道:“我再去拿些出来。” 邹钦碎着一手梅渣,语重心长道:“小嫂子别去!” “是呢!师兄等会又跟上了。”白尧也跟着起哄。 大师兄那点小手段几个人明眼着呢!谁不知道他被禁止进入了。 颜娧莫可奈何问道:“那谁眼色好,能帮忙看梅色?” 这一问,连于缨都安静了下来,原来媳妇也是千百个不愿意! 不得不说光线不足的地下室,承昀那双眼睛真的好用! 分辨清楚新梅和老梅很重要,老梅留下来对新酵有帮助,留下一桶老梅1酵,日后可以酿更多新酵。 这句话说得承昀在众人面前,张扬如愿地跟着媳妇进了地下室。 ...... 遂地,在于缨找来的巧匠协助下,所有梅园以最快速度,建置了如同梯田般的排水系统。 颜娧打算从根本水源开始改善环境,每七日在三面梅山上水源处倒放酵液,自然冲积到整个幅员广阔的梅园,再以人力灌溉梅渣。 于缨指挥下,最初几日农民们还不抱希望冷眼瞧着,直至第八日见着新抽嫩芽安然绽放,各处农民们才振奋地动了起来。 未免酵液不足,颜娧回到宅子又赶紧地号招能动用的人,前往梅绮城附近乡镇买来各类过熟水果与落架蔬菜,空了一桶便再满上一桶新酵。 随着时间越久效果越明显,第一个月虫害便逐渐减少,梅树绽放的无虫咬的新叶也越来越多。 这使得几乎整个梅绮城的人,不论是否为农户都动了起来,自愿前来协助施酵,守护这便传承了千百年的梅园大城。 颜娧细心交代了每个浇灌的农户与兵勇忌贪,每颗梅树适量掌心大小即可,以免连梅树都被酵死。 第二个月开始便拔掉所有木板桩,大量引水入渠道洗去残留的生石灰。 第三个月开始各处梅园里,便不再充斥着腐朽霉味,啃蚀梅树的腐虫已全然绝迹,即便被蛀入枝干的梅树也获得了重生。 第四个月原先长势不好的梅树也渐渐恢复生机,枝叶茂盛,生机盎然。 众人欣喜,心知今年必定能见着那个,凛冽寒冬中梅花绽满梅绮的盛景! 整整忙活了四个月,颜娧觉着连作梦都在酿酵,终于到了霜降时节。 下半夜,承昀不着痕迹地窜入颜娧房里,一嗅到熟捻的水安息香气,昏沉的人儿转个身便枕在来人长臂上,窝进熟悉胸膛想接着睡去。 “累了?”承昀疼惜的落吻在她光洁额际上。 几个月忙活下来,怀里的人都骨感了,本来只是巡察铺子,察到解决了梅绮城的大问题,许多百姓都开始议论着她的来处。 而她在确认问题已解后,面对诸多拜谢,只是静谧一笑,将所有功劳都推给母亲,让母亲面对接踵而来的感谢宴、庆功宴,她则默默地躲回宅子补眠了好几日。 “嗯。”她闭着眼颔首嘤咛着。 这种等待的日子最难熬了! 又怕不够用,又担心哪边弄得不对,根本无法好好睡上一觉,连作梦都不香甜了。 如今漫漫四个月过去了,能不好好休息一下? “明天也不陪陪我?”承昀语调里明显不悦,终于惹来怀中人睁眼一瞅。 颜娧下颌枕在自个儿手上,以惺忪睡眼掩饰着心中盘算,男人会这样问是不是忘了什么? 这些日子内息不断耗损,都累得沾床就睡了,她那还有记得什么事? 得不到男人一点点暗示,她排除万难伸手环着他颈项道:“陪,都陪,整天都是你的,能行不?” 管他忘了什么事,先答应了才好! 抬眼瞧着他的迷蒙睡眼里,那决然应承的洒脱,惹得他阵阵低笑,谁不清楚,扰她清梦,她可以什么都答应了,睡醒了再来翻盘。 如今什么都答应了,当然反而不确信了。 承昀目光沉沉地问道:“真的什么都行?” 她咕哝着,半眯着睨了他一眼颔首道:“嗯。” 那张嘟囔着的菱唇,实在太诱人,趁她意识不清,会不会太过分? 不管了,先尝了再说! 热吻袭来,颜娧迅即清醒在狂炙的索求里,几个月在于缨看守下,她许久没被这样贴近的拥吻席卷,藕臂还在勾搭他肩上呢! 这是谁勾引了谁? 承昀惬意满足地离开娇嫩粉唇,为她里着散乱的发丝,看着完全清醒的颜娧,无辜地道:“你说都行的!” “你这是趁我病,要我命啊?”她一把推开占了便宜还卖乖的男人。 “你没病,我也没要你命,只要你吻!”承昀觉得十分在理。 颜娧坐起身子,这大半夜的跑近她房里做甚? 跟着起来屈膝靠手的男人,脸上勾着餍足浅笑。 “我不能好好睡个觉啊!”颜娧被完全吵醒显然全怒了。 面前男人被忽来的娇嗔给伤了心,微暗的月光下,还能瞧见他捂着胸口一副泫然欲泣。 “......”颜娧嘴角抽了抽,难不成又她错了? “你说都行,我才亲的。”承昀稍稍挪进了两分。 “不能天亮再说?”颜娧扶着发疼的额际,他这是忍耐到极限了啊? “天亮没机会了。”他说得再认真不过。 颜娧蹙起柳眉,直觉不单纯:“何事?” “我想你第一个告诉我,生辰快乐!”承昀不再冷毅的脸上勾出了笑靥。 同时颜娧也绽出了一抹可人浅笑,这是第一次一起过生辰呢! 她的男人又长了一岁啦!还好昏睡时直觉驱使下答应得好! 于是,她缓缓的来到他身旁揽上颈项,轻吻了他勾着浅笑的薄唇,抵着他额际轻声说道:“生辰快乐!” 第一百四十六章 快乐 承昀清楚着,小媳妇心软着。 怎么可能对他发脾气? 抵着额际想尽办法轻啄着,黯淡月光下仍透着晶亮的粉唇。 他忽地认真问道:“你的笄礼如何是好?这里没有准备,寒碜了。” 他俩婚事六礼已走了过半,父亲已经派了军师向凌纳征礼,如今待她生辰行了笈礼,便剩最后请期亲迎。 梅绮城快马回到北雍虽只需半个月,明显准备笄礼也来不及了。 惜儿笄礼王府花了三个多月筹备,怎能到了她这里什么都没有,何况还是因为梅绮城而耽搁了。 在这待了四个月,北雍书信一封接一封催,她也没丢下梅绮城,怎么舍得她的成年礼如此寒碜? 颜娧大眼扇扇回望男人眼里的不舍,身为现代人,她也的确不清楚也不觉着笄礼有多重要。 记忆中颜娧也没有笄礼,阮妈妈在那天给了她一碗猪脚面线,为她簪上银簪,告诉她姑娘长大了! 相比颜姒家人朋友环绕下的大肆庆祝,是寒碜了不少。 “没有许嫁笈,亲也成不了。”承昀不舍的抚着她看似无谓的粉颊。 “这才是你的重点啊!”颜娧回了个居心叵测的眼神。 “......”承昀一时无言以对。 怎么进她脑子的话,总能绕出了不同念想,说得好似他包藏祸心。 真是气不过! 倏地,他将面前人迅即地横抱在怀中,双手捆上还不及脱逃的肩腰际,充斥着霸道的旖旎氛围。 他惩罚般地囓咬了她粉嫩耳珠,舌锋成了温润湿濡侵袭,如愿感受怀中人一阵轻颤才收回唇舌。 颜娧绯红的俏脸,粉拳抵着厚实胸膛,阻止他再次犯进。 他又进修了新招数啊! 她从来不知自个儿耳垂如此敏感,温热唇舌惹得她颤栗不止。 鼻息间全是他水安息香气息,心仍如擂鼓般撼动着,羞赧地道:“我说错了吗?” “还说!” 承昀作势又要进攻,她连忙祭出双掌将人推远。 “生辰快乐!”颜娧转悠了千言万语,只冒出这句话。 他屈膝倚臂,让她倚在长腿上,大掌覆着纤细肩际,喉间传来阵阵低笑。 他又把媳妇儿逼急了,逼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他思忖了半响,一脸真诚问道:“想不想回北雍?” “呃....”颜娧偏头看了不像作假的神色,他的生辰,发她礼物? 一出走大半年,说不想绝对骗人,事情没做完,又能如何? 出趟远门遇上事情,耽搁些时日在所难免,半途而废更不是她的作风。 北雍那边来的闺蜜漫骂她都一一收下了,如今只剩下一个月,还有西尧国都没视察,赶回去又得赶回来,那多麻烦! 她贴近了他胸膛,探手摸了摸,他身后床旁小小的檀木盒里,取出那只梅心镶着剔透鲛珠的银钗递给他,扬起可人浅笑道: “绾髻你可没错过。” 承昀唇际掩不住的笑靥,握着那只风痕白梅钗,未曾想她居然一直带着发簪,在首饰盒里没见着,还以为她不喜。 如今再见,何止欣喜能够形容? 颜娧捉着他胸前一缕长发打转,淡得听不出哀愁的语调道: “如果我还在佛堂待着,可能连笄礼都没有,再寒碜都可能的,既然如此,你愿不愿意当我的正宾?” 承昀听得心疼不以笑道:“笄礼可都是长辈朋友来的。” “与其让颜笙黎莹抢着当正宾,不如由夫君来,如何?” “傻姑娘!正宾可是你最好的女性朋友。”承昀拧了琼鼻一下。 “她们俩谁适合当正宾了?让满堂宾客瞠目结舌来着?”颜娧都能脑补那个画面了。 即便她们一宾一赞,叫宾客们作何感想? 几次来信都抢着要为她做笈礼正宾,明明一个是长辈,一个是国母。 抢什么呢! 她山上的便宜父母都没想着要抢着来当主人,偏偏正宾疯着抢! “这是鹬蚌相争,夫君得利呢!”颜娧咯咯笑了。 这夫君听得舒坦! 承昀勾起宠溺微笑,佯装无奈道:“既然夫人想要一个不同的笄礼,为夫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忽地,承昀获住了她,紧紧拥在怀里,在她耳边细语道:“谢谢你。” 为她尽心于梅绮城,也为她甘心错过女人生命中重要的笄礼,更为她愿意将笈笄的机会让给他。 颜娧甘心地环上颈项,枕在厚实肩膀上,汲取属于他的气息,在他耳畔细语道:“这次公子留下,可不是甘心付钱能了了,人跟心都得给我留下啊!” 闻言失笑的承昀松开了怀中人,擒住她下颔,又是温存浅吻袭来,许久才抵着她额际,捉着葇荑抵在滚烫胸膛上,不情愿说道: “都你的,有本事现在都拿走!” 她尚未平复喘息,又接着笑了出来,绯红着俏脸道:“你生辰呢!怎么是我收礼?” “那你给我也行。”承昀笑得邪肆,大方展臂等人来抱。 “不正经!”她脸都红到耳后了,还调侃她! 相处,为的不就一份两人都能甘心如饴的情谊啊! 承昀蹑手蹑脚下了床铺,取来她的护甲、衣裳、褙子,一见见穿好,梳上发髻,簪上白梅钗。 这一装扮,颜娧察觉,这男人真不是来要生辰礼物,而是来发生辰礼物。 “要出门?”颜娧望了窗外天色,顶多三更天呢! “都穿好了才问,太假!”承昀敲了下她的头颅。 她捂着发疼头颅喃喃说道:“这不确认一下嘛!” “事儿解决了,玩还没玩到,带你上一个定会喜欢之处。” 承昀瞟了下窗外,正以为没人,便对上了立秋生无可恋的眼神,偏头以眼神问道:上哪? 两人对上视线瞬间,颜娧实在忍不住笑声,还是承昀伸手来摀住。 承昀难掩尴尬的笑道:“娧儿这些日子累了,我带她去瞧瞧日出。” 立秋怎会不知道,这男人被关得极限了! 四个月内不屈不挠,屡战屡败呢! 这不连于缨今日都放松了警戒,故意让他得逞了! 他的生辰,他人放松了警戒,她能放? 第一百四十七章 云丰 承昀抓正怀中的穿着整齐的颜娧,掀开褙子与对襟襦裙里的护甲给立秋看,深怕被拦下急忙道: “穿了,都穿了,保暖的褙子也穿了。” 立秋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虽知衣服是他穿上的,但是当她面前,这样扒开她家姑娘衣服,可好? 颜娧看着男人越描越黑的作态更忍不住笑意探问道:“何时回来?” 立秋只要何时回来的答案,搞得扒了她衣服啊! “响午以前。”承昀立即回答。 立秋凝眉问道:“姑娘真不回北雍笈礼了?” 方才两人的对话她可都听清了,真不回北雍她可得先去信,否则老夫人盛怒下来,可没几个人受得住。 北雍那儿为她的笈礼都忙翻了,衣袍、簪子找来最好了师傅打造,就差她回去行礼了。 “去封信,说舟车劳顿的,省了吧!备好的东西改一改,给敬安伯府送上,署名谚哥哥送的,反正日子没差几日,她那儿会热闹些,帮谚哥哥找个媳妇儿,那两位会睁只眼闭只眼。” 立秋当然知道颜娧指的是谁,反而讶异承昀毫不在意,只等着出游的兴奋。 颜娧扬起了可人的浅笑道:“他都清楚。” 立秋憾了憾,原来两人坦承到这地步了,明了地福了身,退出路来,既然是姑娘的决定如此,她也不会反对,也是姑娘胞姊自然会顾惜。 何况裴谚正使出浑身解术勾搭,喔不!追求施大姑娘,指望着皇后娘娘能在笈礼后能给他赐个婚。 “姑娘预计何时回家?我给山门稍个消息如何?”立秋觉着这时间上没压一下,肯定扛不住火气。 “同谚哥哥说了,想要媳妇儿,花朝节得跟好了。”颜娧停下脚步迟疑了下,沉思了好一会,犹疑问道,“我们这一路,可还有什么树灾了?” 这一问,问得承昀又勾出了宠溺浅笑道:“保证没有。” 颜娧思索道:“我应该能再花朝节前回去。” 明年是颜姒花朝节得魁首的日子,虽然交待了裴谚仍是不放心。 也不清楚颜姒对裴谚如何想的,她回去瞧瞧也比较安心。 立秋嘴角忍不住又抽了抽,难为问道:“年也不会去过了?” 承昀哄骗她家姑娘走陆路,定是精心算计过时间,走水路根本用不着那么久! 可她家姑娘不计较,她能计较什么?连原本该往东越的行程,都能转道西尧了。 “没万一应该可以,姑姑知晓我向来招黑,难保又有什么事儿,所以...”颜娧笑得尴尬。 立秋真是哭笑不得,说得句句在理,无奈福身道:“立秋知道了。” 虽气在心里,立秋看着两人携手而去的背影,仍绽出欣慰笑颜。 ...... 西尧常昊殿 深红琉璃瓦覆在宫殿檐顶,月色透着霜色映照得鲜红若血,整座宫殿仿佛沈浸在血色里。 重檐殿阁华丽贵气,云顶檀梁悠然生香,镂雕玉器、白玉玉屏,紫檀御桌上,沉烟袅袅。 倚睡在贵妃榻上,眉间艳色仍芳华正茂,歇得不舒适的赵太后,听完身旁嬷嬷禀告,不愉悦地摔了手中檀木佛珠。 陈嬷嬷跪伏于地,惶恐道:“太后息怒!” “这些废物!连帮自个儿图后路的机会都拱手让人!” 赵太后坐起身,一口饮尽桌旁冷茶,又摔了茶盏,烦闷道:“成天只会指望我提拔他们,提拔了,人呢?什么事儿都办不好!” “太后息怒!”陈嬷嬷伏在地面全然不敢起身。 赵太后起身在室内来踱了几回,指着地上嬷嬷道:“你也是,只会叫我息怒,能不能有点建树?” 被扒了爪牙的太后,没有亲族的太后,她能如何是好? 陈嬷嬷即便知晓,也无法坦白说出,一个只为幼帝存念想的太后,还能成什么事儿? 若非还有诞下幼帝,她能活到现在?先帝交代死后,太后不入皇族陵寝,多令人耻辱? 太后以为还有机会力挽狂澜? “那贱人真把梅绮城救回来回了?”赵太后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她找了各方虫害放进梅绮城这么多年,竟被她给解了? 怎么可能!那些可是从东越特意找回来的虫害,那人还保证过梅绮城无此虫天敌绝无可逃! 怎么于缨那个贱人去了几个月便扫平了虫害? 正说她假借王府修茸,离开京城定有是猫腻,未曾想竟是去掺了梅绮城的浑水! 她本想破坏梅绮城千年梅树传承,藉此上疏皇帝无德,苛待其母,触怒天威,降灾梅绮,意欲恢复太后职权,能够垂怜听政。 竟被于缨给横插一脚破坏了! 如今还给了梅绮城百姓,对她歌功颂德的机会,叫她如何给咽得下这口气? 原先,她以为还能掌控到幼帝,未料太皇太后懿旨一下,小皇帝便被送往风尧军营接受训练,一年见不到三次面。 “那些人就没成功任何一件事?”赵太后抚着胸口气得不行。 “采风城同知亦无消息传来。”陈嬷嬷颤抖着回应。 赵太后气得落坐在贵妃榻上,她不甘心,她才是西尧国母,就算代理也该是她! 本以为于缨离京,她终于可以掌控一些事儿,未曾想她连召个赏花宴都得经过太皇太后同意。 她真真正正成了无用废人? 不!她还能寄望! 东越奕王借了她的人手潜藏那么多年,她要等!好好活着等! 等着东越一统九州岛岛那日,她要看这些人跪在她面前痛哭! ...... 梅绮城往西三十里小镇,两匹快马急速奔驰了半个时辰,到达了云丰山山道两旁衫树林立。 云丰山腹地辽阔,全山仅植满了落羽衫,如今秋风渐盛,正是赏松林之际。 天色渐白,两人加快了速度登上山顶,停驻在一处六角凉亭外。 承昀安顿好陌上飞烟后,便一个提气带着颜娧上了六角亭檐顶。 承昀见她饮了郁离醉暖身,带着傻劲的笑容问道:“还冷吗?” 颜娧将酒递给他,蹙起柳眉,戳撮着葇荑问道:“秋霜已起,你说冷不?” 承昀没响应她的问题,轻轻她纳回怀抱里裹进斗篷里。 第一百四十八章 旭日 颜娧窝在斗篷里呵气成雾,已经预料到男人带她来此作甚。 云丰山顶面朝东,正对着整片落羽衫林,而他们所在的六角亭,在晨曦第一道曙光来临时,能看落羽衫林沈浸在阳光里。 颜娧望着远方逐渐露白的天际叹息道:“老天对你真好!年年生辰都还有旭日看。” “......”承昀原有一肚子甜言蜜语,也只能被她带歪了。 “我的生辰只有下大雪跟下小雪的差异呢!”赖在他怀里哆嗦着,真是的,被南方天气养坏了!待了些日子便不适应北方天气了。 察觉她不停哆嗦,承昀只得将人抱入怀中偎暖她,暖意袭来怀中人立即昏昏欲睡,摊了气力窝在胸膛上,笑着在她耳畔细语着:“瞌睡虫不赶跑,你可就白忙活一趟啰!” “给我半盏茶就好,暖着呢。”睡觉向来是她的人生大事,之前被谛听吵也就算了,现下还要被他吵,很苦命呐! 他挂着似笑非笑的浅笑道:“等会的光景稍纵即逝,要不我帮你醒醒神?” 颜娧倏地打直了腰际,先在男人唇在线轻吻了下,干笑道:“醒了!醒了!” 太清楚他叫人的方式了,不如先给他点甜头,过生辰的人最大,先忍忍! 他嘴角泛起了点点涟漪,不荒不忙地为她整好位置,等着旭日升起。 忽地,停下传来杂沓的漫骂声,长鞭抽在人体上沉滞声响与极度克制闷哼声。 颜娧仍迷蒙着的杏眼,好不容易找回焦距探看了情况,那名男子身后皮开肉绽地被抽趴在地上,抬眼望了同样索然无味的承昀。 “看样子,你的生辰也不是好日子。”她唇际也挂上了无可奈何的苦笑。 呲,两人看似不适合约会呢!每次约会都有这类的事情,也太巧了! 承昀以肩臂揽近了怀中人,不悦地嗫咬了,仍笑得出来的唇瓣,掩不下火气地道:“无妨!我们下次看看你生辰是不是好日子。” 这瞬间,天际忽地绽放了回射的光芒,旭日映照在云丰山顶上,又回映在整片落羽衫林中,溪涧流水映着三彩杉色,林间水上步道亦如镜的折射的光辉,宽广的落羽衫林沐浴在晨曦光辉里,大自然韵彩更显得明艳动人。 她仰头回望云丰山,在旭日下闪着点点晶莹的山壁。 这山壁有意思啊!整片未挖掘的晶石?造就如镜的光反射? 承昀挑了挑剑眉,勾起唇线自信问道:“是不是喜欢?” “那山壁怎么回事?”这男人太懂得她喜欢什么了,专门来她的好奇虫! “山壁比人有意思?”承昀下颌挑了亭下的人。 “都伤成那样了,跑也跑不了,不急,阳光待会就见不着了,快说!”颜娧揽着男人颈项,双手夹击故意无破坏他俊脸无所谓的表情。 “喜欢的话回去问母亲。”承昀凝眉抓下葇荑握回斗篷内,都抱在胸怀里了还是显冷。 天天泡在那些酵液里,这阵子真的累着了? 颜娧偏头问道:“母亲也这么喜欢山水?” “嗯!”承昀颔首,挑眉笑道:“所以才建议你陆路体验西尧美景。” 一路走来,西尧景致明显被妥善照顾着,为维持这片好山好水而特意安排看顾。 于缨飒然英气外表下,有着最细致的心,从采风城到这座云丰山,能看得出来她都用心照护着。 摄政王将心力用在保卫国家,还要致力于朝堂平衡,于缨便用心照护着这片国土的美景。 这两人虽不在帝后之位,却用了更多心思在国事之上,西尧能有这两位,大幸! 亭下的人,喝斥着已无力动弹的男人,执鞭男人从腰际抽出了长刀,便是要往地上男人招呼去,还神游中的颜娧腕转成风,风劲折断长刀刀身,落在一旁地面上。 “谁?”两个穿着短褐的男子,不停左顾右盼没见到人,为首男子喝道:“滚出来!” 颜娧大眼眨巴眨巴的无辜地看着她的男人。 虽然已知她不会坐视不理,真出手他也是累了,生辰就这样了吧! “在西尧还没人能叫本世子用滚的。”承昀清清冷冷嗓音从檐顶传来,两人一听本世子,直觉地想拔腿就跑。 这回换了承昀拾起檐上松针,迅即朝两人膝窝飞去,两人应声倒地。 他飘飘然地落于亭前,瞅了奄奄一息的男人仍呼吸着,便往在哀号中的两人走去,骨扇轻敲着大掌,冷眼逼视道:“抱歉!让两位滚了。” 噗哧。 颜娧本想窝在檐上不出声,这男人的傲娇得回话,实在很难不笑出来。 如愿收到男人不悦回眸,给他掉脸呐! 她佯装拙笨跳落地面,有黎承断手经验在前,只敢伸出手给男人牵引,落地回转了两圈才安然落地。 瞅了瞅浑身是血的男人,从腰际取出郁离醉便给灌进去,一阵呛咳后,男人睁开虚弱双眼无神回望又昏了过去。 颜娧啧啧有声的看着正打滚着的两人,凝眉不解问道:“何事需要杀人灭口啊?” 为首的男子,忍着疼痛拔出了膝窝的松叶,发现松叶断根于膝窝里根本无法清除,忍着疼痛坐起,闷声问道:“摄政王府处理逃奴,何人胆敢过问?” 每次遇上事儿都是搬出摄政王府,这次当然也不例外,有摄政王府在前,谁敢刁难? 承昀又敲了敲骨扇,走近男子,以骨扇抬起来人下颔,质问道:“再说说是那家?” 男子身旁小厮几近怒吼道:“摄政王府。” 颜娧不顾男人难看的神色,又是噗哧一笑,直觉不对,赶忙移步到无法动弹的男子身边,奚落问道:“你俩要不再看清楚点,摄政王府家奴,不至于不认识这位世子啊!” 两人面面相觑后,心沉了下,难不成夜路走多遇上主儿了? 若真遇上了,还有命离开? 为首男子神色一凝,抽出了小厮腰际长刀,一刀抹了小厮脖子,鲜血往颜娧喷飞时,承昀立即扇转蝶舞挥去鲜血,再男子又要再次对地上男子下手前,抬脚将人踹往一旁杉树旁。 第一百四十九章 圆盅 男子一见斗篷下摄政王府纹饰,立即想往倒地男子再补上一记飞刀。 颜娧踢了小石子,断了刀刃落立男子跟前,深知此次失败亦无法苟活,倏地起身想往刃上扑。 她提气再踢了小石子,刀刃迅即碎裂,承昀扇尾一击,男子应声晕倒在地。 颜娧凑近承昀身边,咬着唇瓣无辜地问道:“怎办?” “你出的手,问我怎办?”承昀脸上尽是坏了兴致的不悦。 “能不出手嘛?会死人的。” “出了手也是死人了,死的人不同而已。” “出手前想了什么?”承昀原想以骨扇敲她,念即方才用在其他男子身上,又收回扇子取出绣帕仔细擦了番。 她走进男人身边蹭暖道:“没想,只觉得人不该白死。” 承昀瞟了被抹了脖子的小厮,环胸叹息道:“他呢?” “呃,所托非人。”她扬起甜人笑容,挽着他长臂道:“我找的,可好了!对不?” 被一下下晃着撒娇的男人,对她摆不了半盏茶脸色,唇边便勾出了弧度。 听着她这样问,能回答不好? 顺势将人揽来怀中,在她唇上迅即的一吻,似笑非笑地笑道:“这话,你记牢了啊!” 颜娧抬眼回了个苦笑,难不成要说自个儿眼瞎,也所托非人? 承昀引着她来到气绝多时的小厮身旁,从容自若道:“你看看,衣服上纹饰。” 虽是短褐,衣带上纹样仍有王府纹饰风痕白梅啊! “......”颜娧顿时无语回望他,呐呐问道:“真是你家的?” “姑且不论是不是,会跟着他人凌晨到此灭口,基本也有大问题。”承昀见一旁男子有苏醒痕迹,又补了脚,人闷声又晕过去。 “那你方才舍不得他死是?”这男人想卖什么膏药? “没问到些消息,可惜了!”承昀看着小厮面容,努力在脑中比对着府中人员。 “是死法不同,不会不死,会问一问再死?”颜娧睨了他眼,撇撇嘴道:“终有一死啊!” 承昀以脚推了推小厮身上衣袋,掉出了几个碎银子。 她眼睛随着碎银子转了好几圈,嘴角抽了抽,扶额道:“结果是人为财死啊!” 承昀终于受不了地擒了藕臂,趁她还没回过神,便吻去了接下来所有话语,没有过多停留,只是小惩大戒般,便放开了人。 她一阵昏头转向的推开了男人,气愤道:“又怎么了?” “今天我生辰,你一连送我几个死字了?听得头都发疼了。” “咦?”颜娧愣了愣,偏头看瞟了看似染上薄怒的男人。 原来是忌讳啊! 是她过份了,这一会功夫接连几个死了? “那我们处理活着的好了。”颜娧又窝近他身边卖乖,扬着甜美笑容道,“你叫人来,还是我叫人来?” 虽说好了单独出门,两人的暗卫还是远远跟着。 承昀没给回答,直接取了腰际上的玉阙,合而为一吹出了阵长哨音,接着又挂回腰际。 “还气啊?”颜娧戳了戳使着小性子的男人。 承昀转了身看着倒地的两人不理会她。 一年才一次的生日啊!这样毁了,怎么舒坦? 楚风来得很快,他想继续傲娇,她想接着撒娇都没机会。 “主子。”楚风领了三个人跪地等候指示。 承昀从容不迫的交待道:“伤重的好好医治,另一个想着自我了断,看好来了。” 楚风为难地看着趴在地上的两个男子,皱眉纳闷着:伤都重啊!已经看不出来哪个伤势轻微了。 颜娧收到楚风求助的目光,悄悄指着浑身是鞭伤的男子,细声说道:“这个好好医治,另一个要看好了。” “属下遵命。”楚风挥手示下让两人领走活人,留下一人打点尸首。 他也纳闷着,为何每次两个主子出门,都会遇上怪事? 尸体收拾妥当后,楚风跪伏在主子面前禀报道:“主子,死的是梅绮城别院的小厮,只有几十两碎银子与这个怪瓶子。” 颜娧接过椭圆的圆盅蹙眉凝望着,迟疑着该不该打开,眼神询问着傲娇的男人也不置可否。 于是,她轻轻的打开一角,瞧了眼便阖上圆盅,无奈叹息回望了男人。 里头数十只与梅绮城梅树相同的蛀虫,如今送来这片幅员广阔的落雨杉林要做甚?还需要说? 原来一切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她辛苦四个月灭了场人祸,又有人想再造另一场人祸啊! “这个生辰礼物,我觉着送得真的很好,免了场灾祸。”颜娧感慨地将圆盅递给男人。 承昀半信半疑接过圆盅也瞟了眼内容物,心里袭上一抹狂怒差点碎了圆盅,她连忙抢回护在怀中。 颜娧没好气念叨道:“真碎了也遂了人愿了。” 这些蛀虫能养到能祸害整个梅绮城梅树,需要多少年时间? 没三五年绝对办不到啊! 她回望了承昀,乍然明白了为何于缨这几个月蓄意分开两人,除了庄上也没让她出现在人前。 即便事态已在掌控之下,她推拒庆功也不免强参加,莫不是哪位在上位的人?因此也尽量减少她在人前出现机会? 总以为西尧在摄政王夫妻手底下,没人能翻得了天,未料还是有人敢来上这一手! 颜娧凝眉问道:“母亲知道谁破坏了梅绮城?” 承昀勾起毫无顾忌地冷笑道:“宫里才那几个人。” 那无情的冷笑,颜娧嘴角又抽了抽,敢惹这么一家人,也是胆向恶边生了。 “你让我又想问小皇帝在哪了。” 这要是跟着宫里那位,西尧还能有未来? 承昀绽出舒心笑靥道:“我父王带着呢!” “咦?”颜娧无法想象摄政王奶娃的画面...... 他无奈苦笑道:“我们这票师兄弟,明里是拜军师向凌为师,实际上哪个不是在父亲铁腕下长成?” 这铁腕她是相信的! 能搞得儿子看到甜品跟看到毒物般恐惧的教育,她很崇拜啊! 颜娧颔首后,抓着手中圆盅轻轻摇晃,又仔细琢磨了会儿瓶身,不确定地问道:“这瓶子是不是也有什么来历?” 第一百五十章 故意 承昀实在喜欢聪明的小媳妇! 他迤迤然走近颜娧身边,将圆盅翻转,让她窑烧印记与柴烧痕迹。 “这是东越富南窑场的专属印记,盅身上的落灰是这窑场特有的。”承昀又将圆盅塞回她手上,深怕真把它给碎了。 颜娧抱着圆盅缓步来到停下的垂带踏垛,不由分说地席地而坐,单肘靠膝倚着下颌思忖着。 闷!只有这个自能形容现在的感觉。 绕来绕去全是东越谋划啊! 承昀也过来陪她席地而坐,不忘为她覆上温暖,打趣问道:“还敢不敢去东越?” “怕就不查清?”她凝了眉回望他,闷闷地道,“得过且过,这不是我。” 他搂了搂着怀中人,这的确是她,从来都是想办法解决问题而非逃避问题。 “我让山门查清这东西的天敌,想办法在西尧养起来,没有酵液这片山林也能安然存活。”颜娧眸中燃起光火,实在不容得这些肮脏手段。 东越的消息,她得想办法多获取些才行,不知那位立冬师哥能够了解多少? 立秋一句东越消息难探得,她心塞了许久,如若连裴家都无法掌握,那么这趟会有多难走? 承昀勾起了淡淡笑颜,小媳妇的执拗又跑出来了,容许失败,不容许无路可走的思维,支撑着她的信念。 常听她告诉书院那些孩子们,可以跌倒,跌倒了要爬起来! 听得他常常想问,究竟谁才是孩子? 这类小孩训小孩的实况,屡次见到屡次发笑。 如今屡次想到也屡次发笑了。 心里有了决断,颜娧主动地搂了承昀训练得肌理分明的腰际,枕靠在长腿上,仰首甜甜的一笑道:“坏了你的生辰,真是对不住。” “没事,补偿我就好。”承昀可没错过与她亲近的机会。 耗损了四个月的内息,这种日日耗损的亏空她似乎毫无察觉,连抱着她都觉着四肢冰冷。 “你想怎么补偿?”他温暖舒适的怀抱,又惹得她昏昏欲睡。 她也不清楚为何最近总累得慌,睡都睡了也补不回元气,沾上了温暖舒适位置,只想好好再睡一下。 见她如小猫蹭暖的模样,承昀宠溺地道:“陪我好好睡上一觉。” 她乖巧得任男人为她挪动了位置,蹭在水安息香温暖胸膛里渐渐的失去意识,随意应答道:“好。” 承昀无奈失笑地抱着她入眠,她笃定答应什么都不亏? 瞧她意识不清也敢随意应承他。 在确定她入眠后,轻声喊着楚风道:“备马。” 拥着她回望了一片美好山景,迤迤然跨上陌上返程。 通灵性的陌上似乎也懂得女主子睡着,放轻放缓了脚步,有一步没一步的前行。 嗯!连做骑都懂得体贴她呢! 这生辰过得差强人意。 ...... 承昀回到了梅绮城外西的王府别院,将圆盅交给了于缨。 于缨接过圆盅瞧完后,在手上抛了抛,唇际勾着了然于心浅笑,不忘先跟儿子道声喜:“生辰快乐啊!” 他多数是个不让父母担心的孩子,就连邹嬷嬷都说是个不磨娘的孩子,头胎也顺顺溜的两个时辰就产下他,反倒惜儿让她疼了一天一夜都不见胎头。 在身边待的时间也只有六年,便被王爷接进军营教养,连惜儿也只晚了三年,一样送进军营了,孩子教养都交给王爷了,她当了个轻松娘,自然有更多时间可以帮忙撸顺了太皇太后不想管的事儿。 既然嫁给了不一般的男人,她自然得过不一般的日子,嘴上虽抱怨着男人百般不是,心里惦着那个知她、惜她的男人。 “你媳妇这运道没话说了。”于缨抛着手中的圆盅,望物兴叹呐! 准了两人出门庆祝生辰,可以换来这盅东西,这是什么运道啊? 能与东越走近的还有谁?自以为还能再攀上权势的还有谁? 谋害亲夫手也不抖一下的人,把矛头放在梅绮城也不意外。 小媳妇无意间拉了梅绮城一把,又想着祸害云丰山更不意外。 能不清楚她能通同的仅剩下言官? 她那位王爷夫君,可从来不担心言官会不会一头撞死在朝堂上的,有这么傻的言官愿意为她上一上疏? 面对母亲的批评,承昀不悦的拧起剑眉道:“内息耗损了四个月,她累了。” 于缨对儿子挑了挑眉,绽出起意味深远的浅笑道:“我知道。” 母亲的笑容,让承昀嘴角抽了抽,皮笑肉不笑道:“母亲故意的?” “嗯。”于缨正思索着这盅东西该用在那,兴味盎然道,“不这样,她怎么知道我儿子好处?” 看着她日日消耗内息碎梅子,怎会不知道内息消耗过大会如何?不挡挡怎么让小媳妇知晓,不论多大耗损都能在相互调息下恢复如常。 “......”承昀哑然失笑看着母亲,犹豫了半晌道:“她不知道。” 于缨愣了下差点摔了圆盅,蹙起柳眉失笑问道:“她也没找过你?” 见儿子染上怒意的星眸朝她而来,换了于缨唇线抽了抽,佯装惊愕问道:“你有这么乖?” “留了左家兄妹,我能不乖?”承昀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有嫌儿子乖的? 也不是打不得两人,本就累得沾床就睡的人,那还经得起他们一番打闹? 自然为了她能好好入眠,除了房门不让,见了面也各自退让。 于缨掩不下唇际笑意,回头同邹嬷嬷交待道:“明日把府里的百年老篸调来,赶紧的给小媳妇儿补一补。” 邹嬷嬷恭谨福身称是,也低着头不敢笑出声。 年轻真好!有这样大把时间体验青春。 “小媳妇的酵液能不能给母亲些?”于缨已经想到怎么处理这盅东西了。 “母亲打算?”承昀气是气,正事还是得办,至少今日之后不会再被挡在门外。 于缨莞尔笑道:“她喜欢养牡丹来衬托国母风华不是?只有那位殿阁里的牡丹活不长久,再来看看那位开不开心,也不能祸害其他园子的花花草草,还是先要点酵液准备着。”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头发 颜娧在小苑里醒来已过了申时,用完了午晚膳后,她拉着立秋往庄上梅园里走去,迤迤然走在梅树下查看新生梅叶。 捧了那盅东西回来,说不担心几人能信? 谨小慎微的攀过一株又一株梅树,确认没有虫害痕迹,这才舒心地落坐在梅树根上饮上一口茶水。 立秋见她蹙眉不止,担心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颜娧勾出有苦难言笑容,呼出了口怨气道:“担心又有人虫害梅树了。” 醒来得知,承昀并未将人送回庄上,而是送往摄政王府别院。 也是!毕竟事关王府颜面,送回王府查问也对。 看看天色,都快入夜了,还没来说声结果,真是不愉悦。 立秋也凝眉呐呐问道:“人为?” 颜娧颔首,望着斜阳西下,只盼着这事儿能到此为止,不会救了一波又来一波。 颜娧没回应问题,迳自问道:“姑姑,东越搞了这么这一串事儿,如此蹊跷,立冬完全没有消息?” 她也不想怀疑自家人,可当消息明显托付给一人,带回来的消息寥寥可数,连差强人意都不达时,不悦已经无法表达心里的疑怨。 算算这些事情几年来的时间落差,东越已有近二十年没有详细消息了,弯弯绕绕又全是东越介入。 时间由远而近至今,布了多少明线暗线,这么凑巧每件事情都来碰上她? 从缘生开始便是错综复杂的关系牵扯,如今又知道缘生蛊母来到了西尧,她只差没冲进皇宫问问那位赵太后了。 立秋神情明显一滞,陷入了思维里,这些年陪在姑娘身边,似乎忽略了什么?师兄每季一封家书呢? 不知何时,她都遗忘师兄定时给的家书了,难道真如姑娘猜测,东越线报有异? 师哥介入了这团云雾里? 姑娘如此臆测并不是不可能,有规训在前,师哥如何立于规训之外? 这可能吗? 立秋握紧了拳头,狠狠咬了指节直至渗出血珠。 这是颜娧第一次见到立秋的失态,连忙撕下襦裙为她包扎,愕然道:“姑姑,娧儿只是猜测。” 如此,颜娧几乎能确定,两人并非单纯师门情谊了。 “因为姑娘臆测得让人心惊。”立秋忽地觉得心里阵阵茫然。 姑娘介入了得多了,东越不妥之处也渐渐浮出了水面。 依照裴家多年游走民间惯例,即便靠人传递,再难的讯息也能传回山门,几年来东越不易探得消息,被先入为主地灌输在众人心里,甚至也忘了怀疑。 东越究竟出了什么事? 立秋凝眉问道:“姑娘,能否容在下前去东越?” 这是唯一的办法了,她在此地想得再多也没有答案,只能亲自走一遭。 这声在下让颜娧心惊了惊,宛若一瞬间与立秋的距离被拉扯了几千里。 “不妥。”颜娧简洁回拒道:“如果东越能麻痹山门多年,那么是否几个山门的得力助手都在东越掌控中?” “在下可以乔装出发。”立秋急道。 颜娧挽着她的手腕正色道:“姑姑,请问以何身份前去?” 已许久不曾听闻立秋以在下谦称,这是要离她而去? 如果真让颜笙借她的得力助手这么离去,颜笙会不会砍了她? 何况是去一个毫无情报的国家。 立秋被问得一滞,是心急了,师哥安危不是她能放下的。 再抬眼看了身处西尧姑娘,如若她离去,谁来照应姑娘? 思及此,立秋两难的看着颜娧。 忽地,楚风迅即跪地在前,恭谨道:“夫人,世子有请。” 接着,楚风跪伏在地,请求道:“楚风愿往。” 两人惊愕的回身看了楚风,这是愿往那? “求立秋姑娘给在下机会同往东越。”楚风这回跪向了立秋。 “呃。”颜娧愣了愣,两人何时有谱了,都没通知下? “谁要与你同往!” “立秋。” “......”颜娧嘴角抽了抽。 好个高招,不允许的惊叹号,直接成了句点,不要脸能传授? 这耳朵不是聋了,而是只听想听的。 颜娧直接了当道:“如果姑姑愿意让楚风跟去,我可以放心些。” 今天这事态,她明显留不住人。 “夫人请务必带着立秋,先到别院,再做打算。”楚风再次恭谨揖礼。 “带路。”能得楚风如此提醒,想必与立秋的打算有所冲突,当然得把人给带去了! ....... 三人匆匆来到王府别院已树梢掩月,正好与于缨返京车驾遇上。 于缨掀起帘幔,倚在车柱上,勾起浅笑道:“娧儿,母亲先回京了,把王府打扫好了,等你来啊!” 颜娧有礼福身道:“好的,母亲,娧儿随后跟上。” 于缨伸出手,颜娧乖巧伶俐地握上,挽着手欢愉道:“乖,母亲回去把该扫的扫一扫,不会浪费你一番努力。” 颜娧扬起欣慰浅笑,两人眉眼间交换了讯息,明了道:“好的!母亲您辛苦了。” 承昀见两人话别不完,径自来到颜娧身边,将人揽进怀抱里,也顺势将手带离。 于缨指着儿子鼻子骂道:“兔崽子!生辰再几个时辰就过了,别太嚣张!” 承昀揽着人揖礼道:“是!儿子错了,会替母亲好好反省。” 这话说得颜娧拧了柳眉,怎么反省的人会变? 为何会是于缨得反省? 于缨没好气睨了儿子一眼,转身和颜道:“娧儿,母亲走了啊!别让兔崽子予取予求啊!” 于缨话中有话,但仍迅即放下车帘,邹嬷嬷欣慰眉眼里全是笑意地看着两人,行礼后也上了马车。 两人目送马车远去,承昀迅速将人带进了别院地牢。 一进灰暗锈朽的地牢,先映入眼帘的是今日被抽刀抹脖子的小厮。 这男人今日生辰真不打算好好过了?早晚都是死字收尾? 思及此,颜娧扬起苦笑,不管他今天发现了什么,都值得她一个温暖的拥抱。 感受到她带着安慰的拥抱,承运也是百般无奈的失笑,能如何? 死的确实是王府小厮,他能不处理?也庆幸今日她出了手,否则也无法得知,东越手段如此凶残。 第一百五十二章 取魂 “先来看看他的头发。”承昀来到小厮头颅边,以木夹分开发髻。 清楚见到看男子发簪多了一根比发丝纤细,直直入脑门中的银针,因此拆了发髻,发簪也没掉落。 并非对他家奴有多大信心,而是现场的几十两银子,若能成为摄政王府小厮反叛诱因,实在是王府该自我检讨,以武勋起家的摄政王府,一年四季的有名头,没名头的打赏实在都高过那些,怎可能因几十两银子反叛? 恰好他察觉发丝里的细针反光而拆开发髻验尸,否则绝不可能发现小厮头上被插入了超过五寸的细针。 颜娧不解问道:“这是?” 立秋捂着双臂不寒而栗道:“这是失传已久的取魂针。” “姑姑识得?”承昀不得不夸夸这位被颜娧称为活宝典的姑姑了。 立秋颔首,细声解释道:“裴家收下了前朝所有书卷,以免这类无良之法,再次为祸朝堂。” 取魂针从四国有史以来,已在九州岛绝迹数百年,前朝残忍无道以此法控制朝臣,被控制者全然听令施针者,即便拔针也得数年休养神智方能完全恢复。 肇宁帝退位前几年,不听朝臣陈表上疏,不顾百姓生计,仅祈朝堂百事皆顺,时为右相的裴家与左相黎家揭发了此事,与当时镇戍四方的将军,里应外合发动了无声政变,将前朝肇宁帝请下皇位,从此四国分立。 黎家不愿称王,依续了千年家训,辅佐家族境内皇朝北雍,得雍朝敬拜数百年。 裴家亦不愿称王选择归隐四国交界处,立下了规训不再过问朝堂事,仅留下与西尧一脉留下三代一亲。 这是四国分立至今,第一次亲见取魂针出现。 肇宁帝退位后,退居于东越南界,数百年来只有一脉传承,肇宁帝遗训,世代不入朝为官,难道东越奕王与肇宁帝后裔合作? 这前朝历史,颜娧不少从立秋那听故事得知,也是第一次见识到取魂针。 她不由得心里闷得慌。 前朝之所以能被反,便是因为这取魂针在这六个家族里不受用,之所以不受用,大抵也是看谁家陨星搬得勤。 照目前来看搬得最勤的就裴家,黎家没她出现,搬了也没用,估计还惨惨的。 这三代一亲有意思啊! 为了延续三家联系而存在,她都好奇是哪位高人指点了。 狐狸大仙? 神游一周回来,立秋也将取魂针的来历解释完了,大眼扇扇瞟了她的男人,嗫嚅道:“我还是会去东越。” “......”承昀无奈叹息。 这是排除万难也要去? “如今取魂针再现,东越这趟免不了。”立秋迅即跪伏叩拜道,“姑娘,事关山门不得不派人前往。” 倘若立冬在东越正受取魂针所扰,她怎能在姑娘身边享福? 楚风见状跟着叩拜两位主子,心急道:“楚风愿往。” 承昀明白,如若颜娧怎么都得去趟东越,派人先行探路绝对必要,看着亦父亦友的楚风,第一次提出要离开他身边的请求。 虽清楚他心悦立秋已久,颜娧明知却未有意凑合之意,想也清楚这事不容易办,如今同往东越,对他们而言或许是好事。 思忖许久,承昀扶起两人,眼里尽是复杂思绪,喃喃道:“东越对他国并不友善,路途艰险,即便如此,两位也依然决心前往?” 立秋朝着颜娧又是一拜,语气恳切道:“山门职责所在,立秋不敢忘,立秋托姑娘鸿福,享福了好些年,该尽责之时,立秋不敢推诿。” 她长年都在各国游走,协助传递各国消息回山门,餐风露宿都曾有过,这些年可说是突来的幸福了。 接着又回身朝承昀一拜,恭谨道:“山门尚未来人接替立秋之责前,还请姑爷多多照看我家姑娘。” 谁说立秋不会投其所好了?这不是利用得刚刚好? 瞧瞧承昀被这一声姑爷喊得眉开眼笑。 颜娧苦笑,走近立秋挽住皓腕,忧心道:“姑姑在娧儿身边早是明里人,已难成暗线,前不久还受了伤,姑姑真要去?” 立秋给了颜娧一个温暖拥抱,在她耳畔轻语道:“放心,有办法的,姑娘都行,难道立秋不行?,何况还给指了护卫不是?” 说是这么说,相处了这么多年,对她要先行历险心里还是不踏实。 “日后如何与姑姑联系?”颜娧说着眼泪都快落了下来。 东越,且等着!她一定去接她的姑姑回来。 “我定会单独为姑娘送一份邸报。”立秋不敢压上日子。 瞧着她都忘了师哥该给的家书了,如若有个万一,姑娘不牵念着也好。 承昀取下腰上玉阙交给立秋,正色道:“去东越前,先去东浀城寻厉煊,他守了那么多年,想必窝了一肚子火,让他知道不用守了。” 颜娧凝眉问道:“你确定?” 这不招了东西他们拿走了? 承昀取来棉布遮挡掌心,提气运息击在小厮下颌上,另掌接下飞出头颅的取魂针,包覆好交给楚风。 他勾起高深莫测的浅笑道:“告诉他,我怀疑他蓄意潜入西尧,意欲在摄政王府作乱,你看他跳不跳脚,带不带你们回去东越。” 厉煊那烈火性子,最不容被误会、背叛,铁定会先回国去把事情给查清了。 如若他不查,这两人至少得回来一人。 他神色凝重地紧握着楚风手掌,严肃道:“记得私下交付。”再回身淡然一笑对立秋道,“我相信楚风愿为你舍命。” 此话,说得立秋思绪猛然一揪,她如何不懂承昀如此交待的用意? 楚风给了主子士为知己者死的决然神色,拍拍胸膛道:“楚风不悔。” 立秋看了看身边愿意为她换命的男人,同为主子身边的贴身侍从,头一次看清了这位年过三十仍风姿卓约的男人,心里感慨得相顾无言。 “立秋定不辱命。”她依足了江湖规矩,向楚风恭谨揖礼。 这依足规矩的礼,楚风心里澹澹然仍开心着,至少这是他们第一回的正式交流。 第一百五十三章 梦回 送走两人后,承昀示意将小厮厚葬。 若是愿意反叛,小厮也不至于被用了取魂针。 这样的家仆值得厚葬,会更善待他的家人。 领着颜娧,再地牢往里走,进门前,承昀停下脚步回身无奈问道:“里头可不比采风别院,确定要进?” 都瞧过尸体了,这才晓得问她怕不怕? “都差临门一脚了,该看的也差不多看完了。”颜娧撇头便能见着正被用刑的男子一身血渍,有差? 承昀勾着兴味浅笑,果然他家媳妇胆儿肥! 也是,死人都不怕了,还怕活人? 他点头示意,便有暗卫过来开门,恭谨揖礼在一旁候着。 承昀淡然问道:“可有说什么?” 楚钧据实回道:“寻死了好几回,一个字儿都没说。” “梦回茶备下了?” “备下了。” “先赏他几番梦回吧。” 那位提刀手刃小厮的男子,正被五花大绑立于木桩上,死意坚决,因此嘴里咬着铁制张口器以免寻了短。 几番梦回,听着优美的意境,用在逼供,听着不协调啊! 承昀原想为颜娧拭净斑驳的桌椅,发现岁月斑驳所留的印记无法去除,想想决定用几番梦回了,没有一日光景也不会有消息,于是轻颔了首离开了地牢。 还有小媳妇救下的那人得去看看。 承昀接收到她好奇的目光,淡淡地解答道:“专门替一心求死的人达成心愿,先穿过死亡幽谷的痛苦,再迎来存活的曙光,反复几次便是。” 颜娧轻咬了唇瓣,濒死再急救回来?不让人好好死的意思? 越靠近他身边看见的现实越多,她是不是该表现点怕的情绪? 出了地监,美好月色光洒满庭清幽。 她挽上男人长臂,打趣道:“朋友果然多点好!” 承昀没错过她眼底一闪而逝的狡黠,冷森森笑问道:“朋友?” “难道不是?” 这一答,她立即被拦腰提起,隽刻般冷脸近得仅有彼此气息交缠。 “再给你一次机会。” 语调冷得瘆人,气息热得醉人,这等威胁也只有他行了。 “夫君?” “嗯,这个答案差强人意。” 这还差强人意啊? 话毕,承昀没给她问出口的机会,便吻去了她所有话语,月娘也娇羞藏进云霞里了。 容易碍事的人终于都不在了,这才是象样的生辰礼物! ...... 翌日,颜娧精神奕奕地醒在不知处。 真不知处啊! 承昀不知所踪,身边也感觉不到任何暗卫存在,真正独身一人! 颜娧以粉荷飘带绑上七八个半扎发,再一个个回穿固定长发,绑上最简单的飘带绑发,穿上一旁交领绣衫罗裙搭上保暖银红撒金褙子便出了小院。 唯一没变只有梅景,她提气跃上屋顶,观望了四周。 不远处临水河畔岸边小舟飘荡,木栈小码头边上,承昀正垂竿中。 确认四下无人,颜娧提气轻移在梅树顶上,落定在他身边。 正想开口吓吓他,男人纤长指节便放在薄唇上,示意她别出声。 蹑手蹑脚落坐在他身边,撑着下颌看着,挑眉偷偷看了鱼篓内,还真有不少河鱼,惊奇咬着唇瓣不敢发言。 原来人家真会钓鱼呢! 坐在他身旁发呆也不是个办法啊! 于是她转了个方向到另面栈板上,拖了鞋袜,雪白修长的纤细小腿便浸到一汪秋水里,轻轻撩拨着临江水。 一听水声回头望,他当场气笑了,这跟讲话有何差异? 她轻点秋水还引来了不少小鱼清啄着莲足,还能有鱼钓? 承昀收干起身,眉宇都成了川字,唇边还是勾起了浅笑,在她头上轻敲了下,佯装咬牙切齿道:“活该吃不到鲜鱼!” 颜娧吃痛捂着头,停下了晃悠蹙眉道:“我都离开你那边了。” 他收拾着钓具念叨道:“瞧瞧你的脚多有吸引力,我精心准备的鱼饵都被抛弃了。” 低头一看,她跟着咯咯笑了,来的还真不少! 她忙着看临水景致,没注意脚下状况,鱼全来啦! 定是近来日日泡在酵液里染了梅香,连鱼都以为是梅子了。 “什么天了,还这么贪玩!”收拾好钓具的男人,蹲下身,翻起直缀长摆,接着收拾起莲足。 上哪儿去找第二个愿意忘记男性尊严,为她挽髻、穿鞋的男人? 她知足着! 乖巧听话的任他摆布,嘴上不忘占占便宜,拗拗脾气道:“往常我都还泡在苍蓝江里呢!” “今时不同往日,你可是大姑娘了!” 哎啊!好熟悉的对白呢! 这不是她家姑姑耳提面命的? 承昀揽抱纤腰,将人提立起,环着人绕了圈,才站定在码头上,献宝般问道:“喜不喜欢这里?” 看着临水江畔造成淤积造成的河城湖,加上着小舟木栈码头,这男人是怕她不想家? 亦是觉着她难伺候,到处寻找与归武山相似之地? 颜娧怀疑地凝眉问道:“我在你心里,有这么难伺候?” “......”承昀果然没料错,总之还是窍开了一半。 能撩能聊能亲能抱,可来多点贴心暗示,到她脑子里转一圈出来答案还是依然很可怕。 如同现在的难伺候一样头疼! 颜娧大眼扇扇地望着一脸糟心的男人道:“我不会不喜欢西尧,真不需要特意弄个与归武山一样的地儿,工队带着哪儿都是我的地儿。” 看看这作态,是他得适应,他的女人与众不同。 瞧瞧这口气,阔得让身为男人的他都备感手足无措。 到最后只能喊一声:媳妇霸气? 承昀摇头叹道:“我家媳妇儿哪儿都长了,就是不长脑。” “......”颜娧无言回望说她不长脑的男人,她说错了什么了? 她撇开了腰上大掌,嘟起小嘴问道:“说清楚!” 承昀因她嘟囔的模样笑了,被钱权恫吓的他,到头来还得道歉? 旋即将人揽回怀中,趁势吻去嘟囔的小嘴后,扬着愉悦浅笑道: “我们回家说。” 不管面前小媳妇如何不开心,他仍拦腰将人扛起,拎起鱼篓便往小屋前去。 如她所言,有工队那里都是她的家,有她,他亦是。 第一百五十四章 鱼汤 回到单进的梅园小院,承昀将仍在气头上的颜娧安置在庭内石椅上,又啄去一吻,在她发拗前先问道:“可会烹饪?” 她说不会,能信? 还思索着该不该回答,风凉的话语又传来。 “再不快些,鱼可要染上你不爱的土味儿了。” 颜娧偏头瞟了他一眼,还真是绝无仅有的厚脸皮啊! 真是气得一个不行! 立即在他隽刻脸上留下两个深深的指印以示宣泄,答道:“会!” 承昀受得甘之如饴地道:“我去处理鱼,你处理炉灶。” 她取来攀膊为两人都绑上,便各自忙活去。 转进木屋小灶,颜娧挑眉发现,这男人还备得真齐全,柴米油盐酱醋茶全都有,包含五辛七酱全齐了。 这是打算长住? 来到这里至今,这算是她第一回靠近灶火呢! 看着三锅灶口的颜娧,只能对这想野炊还兼顾着食物美味的男人摇头。 这不明显告诉她,不可以同锅口做不同事? 她先洗好梗米,放入甑蒸,生火煮饭。 大锅加水煮鱼汤,将生姜、葱末备在一旁。 看着承昀不知上哪找回来的菠菜,一一挑拣洗净后,准备蒜末鸡蛋伺候,抬眼发现梁上挂了块风干腊肉,便又抓了把芸菜苔挑捡洗净备用。 颜娧只能再次怀疑,这男人上哪准备的菜? 这是要把家常菜升等御膳? 待她将备好饭菜上桌,鱼肉尚未到厨房,正要离开小灶,便见男人捧着整锅鱼肉,真是鱼肉!只有鱼肉!薄如纸片般鱼片。 “你怎么弄的?”方才没看到他带刀具啊! 承昀挑眉浅笑,还有什么比风刃好用? 兀自将摆盘精致的鱼肉放到滚水前,将姜末丢入热水,再捞出滚水,均匀淋上鱼片,待鱼肉熟透便撒下葱末,滴入两滴酒提味,香气四溢的鱼肉片汤便完成。 他献宝般递上鱼汤道:“尝尝。” 刚钓上来的鱼,被他片成薄片川烫姜汤,能不好吃? 只为她想吃上一口无土腥味的鱼肉,这番心血是想? 鱼汤就口时,分明清甜鲜美的鱼汤,无刺的鱼肉也让她如鲠在喉得难以下咽。 她不是一个容易感动的人,如今被这碗鱼汤给感动得眼眶泛红了。 上辈子也没受过的温暖,他想帮她补齐了? “怎么了?”承昀被吓坏了,方才还嚷着打人,现在眼眶泛红? 连忙赶紧喝了一口鱼汤,是这清甜鲜美没错啊!怎么把媳妇儿喝红了眼? 这可是他耗费了好几天耗在江上求着渔家学来的,有不对? 颜娧噙着泪哽咽说道:“我说我感动的,你能信吗?” “有这么感动?”他嘴角抽了抽。 小媳妇连感动的路线都跟人不同,他能说什么? “我没喝过这么好喝的鱼汤。”颜娧因他不知所措而破涕为笑道:“以后喝不到怎么办?” “不离开我,便能常喝到。”他灿然一笑,“喜欢这,以后我们可以常来,这里也是我们家。” “工队不会帮你煮好喝的鱼汤,你要工队还是要我?”承昀又将鱼汤端近哄她喝。 颜娧又饮了口汤,鱼肉的鲜甜都在一口口的鲜汤里,为他这个问题破涕为笑。 为了满足他的傲娇,她愿意答他。 他都达成了她爱鱼又讨厌鱼腥土味的严苛要求,而且还是最难的河鱼鱼片汤,满足一点小傲娇能有什么, 她娇嗔道:“有你这么比较的?” “就得这么比较,你才晓得选谁。”承昀说得那叫一个笃定! “明明是你早早把我选走了。”她蓦然地红了脸道,“我哪有得比较?” “你想那谁同我比较?” 承昀星眸里透着深邃危险的气息,放下汤碗拦腰浅啄了菱唇上汤渍后,开始细数道:“黎承?裴谚?还是厉煊?” “说什么呢?”这等莫名的飞醋也能吃?闺蜜的孙儿呢! 不行,真的不行!何况人家名草都有主了! “那厉煊呢?上次你还偷看了人家。”他说得酸味十足。 “我差点被他扒光,喔,不,我已经被他扒光了。”颜娧哀怨的瞪视了他一眼,怨怼道:“你在提醒我的不足?” 承昀再次无言以对。 不行!还是说出来好了,总在心里自问,小媳妇永远多绕好几圈的心思,等想透彻了,也冷了。 他心灰意冷道:“我明明在吃醋啊!” 见媳妇明显顿了顿,他才舒眉浅笑道:“非得说得这么清楚,我也认了。” 也不管一桌菜肴还冒着烟,承昀拉着她走出小灶,提气跃上房顶,立于檐上,由她身后环着纤腰,了望整个临水湖畔。 “这里是你的鱼鲜院子。”他低沉魅人的嗓音,在她耳畔细语着,“有你,哪儿都是家。” 老夫人的少女心啊! 如此动人的一番话,能不醉心? 这男人又开启撩话开关了。 “老早想带你来,偏偏庄子里事多,耽搁到现在。”承昀语气没少怨怼,再次询问道,“喜不喜欢这里?” 她咬着唇瓣思索着,该如何回复这番良辰美景,方不负痴心? 上辈子她们三人老在山林里晃悠,哪儿有机会谈情说爱?同山还是同树? 记忆里属于两姊妹又是往事不堪,还真不知道可以去那参考参考。 天生没有浪漫细胞的她,想到的全是煞风景的回应。 与其如此答案还是越简单越好! 颜娧唇边漾着欢愉浅笑,知足道:“喜欢。” 听得他胸臆间溢出低声浅笑,明晃晃的耻笑啊! 她只能轻声叹息了,很努力了好吗! 承昀轻啄了了下菱唇,万般无奈笑道:“说吧!方才想什么想那么久?” 颜娧不确定的杏眼瞟了他,蹙起柳眉问道:“真能说?” 她说个喜欢都被笑了! “准你说。”承昀觉着再大的伤害都受过了,不差这点了。 颜娧杏眼溜了溜,又思索了半响,呐呐问道:“我们那儿常有成亲前,男方把女方当宝费尽心思追求,可是婚后女方很快就会变成草,我在想......” 承昀觉着心里又淌血了,千头万绪,万念俱灰都有! 只得道:“我们用膳好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天谕 在鱼鲜小院过了几日平凡农家生活,别院终于来了消息。 那位伤重昏迷几日的青年已经醒来,几番梦回十来次的男子也终于愿意吐实。 一切都等着承昀示下,才不情愿地带着颜娧回到别院。 来到地监时,原先腐锈味明显被整理过后的妥帖,连椅子都漆上新色,两人落坐在木方桌前。 几日下来的生死轮回,刑架上的人黑发斑驳了不少,原先充塞着高傲无惧眼神,对比着现在懊丧颓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坎坷抹煞了尊严。 “说。”承昀冷然的嗓音回荡在地监里,有种无形压力。 男子艰难抬眼望了承昀一眼,神色里全是鄙视,极力偏头望了他身后的颜娧,露出意欲未明的森森冷笑道:“你以为,你有资格听神国之事?” “神国?一个已经覆灭了数百年的前朝,还堪称神国?”承昀眼里尽是耻笑。 男子磔磔怪笑道:“卑鄙的窃国小人,神国终会重返荣耀。” “如果以取魂针控制朝堂的王朝仍有荣耀,那么便该是这天没了公理可言。”承昀索然无味拂袖道,“说的都些废话,梦回得还不够踏实。” “神女回来了,只要找到神女,神国定能恢复荣光。” 男子尽是疯狂地瞠目追寻颜娧,兴奋道:“颜氏女,是你对不?天谕里提及的,是你对不?” 颜娧蹙起柳眉,平静回道:“家中百年传承,以施为姓。” “不可能!”男子明显一滞。 天谕里提及只有颜氏女可以解叛国裴贼无女命数,如果她同窃国贼联姻,必为颜氏女。 “那你可能得再看看天谕是否缺了页?”颜娧扬起淡然浅笑。 对于颠狂之人,除了一冷再冷的态度,也没别的了。 男子脸色因毒而衰老狰狞,双手不断拉扯铁链,奋力吼道:“天谕说了归武山回春,必为颜氏女。” “家父姓施。”颜娧再次冷道。 心中纳罕着:她们的来到有人知晓? 男子颠狂瞪视着承昀道:“你们合谋骗我?” 天谕说的每件事都应验了,不可能在这里有了差错。 承昀也跟着扬起冷笑,从容道:“是否高估了我们俩?若是梦回梦得不够踏实,要不再赏你一盏?” 男子又一滞,垂首不断摇着头,喊着不可能。 “裴家前主母,的确是颜氏女,你要找的?”承昀泼了男子一个清醒。 懂得颜娧正在误导的方向,当然也不客气的接着误导。 世人眼底下的裴家真正了解之人有多少?还不是以讹传讹? 男子扯动铁链断言道:“承裴三代结亲,裴家叛国,天谕断言,此生无女,你何来未婚妻?” “你这是打着承家断后的算盘?”承昀笑得更是不客气道,“裴家有无女儿,不是浅显着?南楚国宴上不是现踪了?” 他忽地佩服颜娧当时那虚晃一招,带着伯夷入宫的算盘,这盘打得除了他们自个儿,没人清楚他该娶谁了。 颜娧百般无趣地轻靠桌上,倚着下颌冷道:“我说你那本破天谕,洞是不是破得大了点?没个对的,你信了个什么啊?” “定是你!颜氏女正值花信年华。”男子狰狞瞪着。 “奴家姓施,年方十四。”颜娧头一次觉得高了些没什么不好。 看看这些人一个个的,都觉得她该成年了,好骗啊! “都说你的天书破了,还不信?骗你能得另一本破天谕?”她又补上一刀。 他们婚事虽六礼走过了半,裴家隐于市的习惯并未改变,真正知晓此事的人却少之又少,谁会知晓承昀订下了颜氏女? 小厮受了取魂针后坦言?别院能那么快知晓京城之事? 再怎么传也是裴家女,怎会是颜氏女? “不可能!不可能!天谕不会有误!”男子似乎陷入了迷渊。 承昀不屑一顾道:“天谕是否告诉你,会受几番梦回?” “真是浪费我的睡眠时间。”颜娧扎扎实实完全没有顾及礼教的打了个呵欠道,“我累了,这看了本错误连篇的书,还奉为圭臬的疯子,昀哥打算如何处理?” 承昀走近揽了美人香肩,让人轻靠在胸腹上假寐,怜惜道:“疯话听多了累人,歇会没关系。” “唉,听那么久没点建树。” 秋意晚,霜雪至,颜娧靠着他温暖身躯又有昏昏欲睡之意。 内息又不断从肩背传来运行了好几个小周天,真打算让她睡啊?连忙在还没失去意识前,赶紧拉开温暖大掌。 承昀大掌轻哄着怀中人,泰然道:“裴家收藏了前朝所有典籍,没有天谕。” 男子狞声笑道:“天谕不在典籍里,裴家叛国有资格取得天谕?” “要是连我都累了,你接着梦回吧!”承昀也不得不服了,怀中人这运道,随便出手便逮到前朝余孽? 真是心塞啊! 四国分立已有数百年历史,这时候才来个前朝余孽,想着复国? 肇宁帝连亲子嗣都以取魂针控制心神,裴黎两家救下后休养了几十年都未见恢复心神,更别说有其他子嗣了。 如今,这自称得了天谕的男子,信奉何人为主? 满口叛国窃国,听着越来越不舒心,没问出个什么,连他都睡不好了! “还是不说?”承昀冷然眸光扫过男子,只见他惊恐得瑟缩了下。 不怕死?死了几次死不了,这才是最可怕之处。 总以为能够解脱,又次次醒在楚钧关怀神色下,再被喂下梦回饮食,不能一死了之有如梦魇! 男子愤恨道:“男子汉大丈夫,但求一死,窃国贼如此刑囚如何堪称豪杰?” “你嘴里的窃国贼需要豪杰称谓?”承昀星眸里尽是不以为意,唇间溢出了几声低笑道,“本世子认为不需要。” 既然已经懂得死不去的恐惧,当然仅剩下激怒来换取解脱。 偏偏佳人在怀,大幅缓解了郁闷感,能更悠哉来面对试图激怒他的男子。 他也从没想过会遇上这样的男人,所有刺激都肖似马耳东风,至今仍勾着云淡风轻的浅笑看着他。 第一百五十六章 复位 刑架上的男人,忽地眼神畏缩的觑了两人,终于惴惴不安吱唔说道:“神谕说过,神女现世,北雍会重来一回,悲剧不再。” 假寐中的颜娧闻言,心思明显沉入了谷底,原来大仙还留了狐狸尾巴给她! 除了她,有第二个人知晓时间重来了一次。 她没有认命随着记忆再走一遭,遇上了裴谚逃开悲剧,北雍再她的介入下的确改变了许多事情,悲剧不再,显然说着北雍一连串的天灾人祸。 一种不知被何人从背后窥视的脊骨发凉,瘆得慌! 承昀不冷不热问道:“北雍得到了什么消息?” 怀中人忽地僵直着背脊,显然明白男子所言之意,问下去便是他的责任。 被承昀一提,男子追想着北雍之事,新后有异...... 施?敬安伯府?新后身边那个自小被传言为私生女的小姑娘? 思及此,男子骤然狂燥地的扯着链条,阴沉瞅着颜娧,阴鸷地笑许久,狂喜道:“原来天谕要找的不是颜氏女,而是施颜姒,你是施颜姒?” 她改变了许多轨迹,终究有许多事情仍按着原来的轨道前行,同件事做两回,一般人不太容易注意到这似曾相似感,再者同件事情,容易因人时地不同,考虑也会不尽相同。 天谕试图提醒这些人找出改变北雍的她? 真是如此,宫里的两个闺蜜自有裴黎两家看顾着。 她突然庆幸已请立秋发信给裴谚看顾好颜姒,如若面前男子有这等想法,代表他们其他人也会有相同思路。 如今得小心颜姒那儿别被钻了空子! 颜娧佯装揉揉惺忪睡眼,枕在男人长臂上瞟了狂燥男子一眼,叹息了下提醒道:“我是裴谚,南楚国宴上,不是清楚着?” “......”男子郁闷了下,怒吼道:“你耍我?” 颜娧睁着无辜大眼,委屈道:“从开始都是你在说,我们在听,我哪儿耍你?” 男子怒目如火问道:“你究竟何人?” 承昀腕转聚风袭在男子胸腹上,一口鲜血呕在地上,示警道:“摄政王府世子妃,容得你无礼?” 男子啐了口血沫,幽幽冷笑道:“很快会有人找到施家姑娘的,你也跑不掉的,国贼联姻,不会有好下场!” “会吗?”颜娧抬眼看了脸色冷然的男人,相视一笑道:“我觉得挺好啊!” 承昀深知她气死人不偿命的功夫,当然配合着笑道:“是挺好。” “不过,肇宁帝根本没有活下来的子嗣传承,你这神国复位给谁啊?”颜娧有个好姑姑,该听的,她可没落下过。 男子高傲道:“天谕既然找上奕王,自是奉奕王为主。” 虽然已知东越奕王掺和了不少事儿,为控制人心而扯出了天谕神女来。 说的人可笑,信的人可悲,虽知此人出不去,还是再补上一刀道:“对了!你说的施颜姒也是芳龄十四啊!也不是花信年华,你们悠着点找啊!” 探得了这些,她心里仍胆颤着,依旧佯装得毫不在意,轻松悠闲地笑着。 花信颜女,只有她啊! 谁会知晓十四岁的她乘载着超龄的灵魂? 幸好破天谕也是禀持着神学神秘的理念,说得是不清不楚,让这些人信得糊里胡涂,唯有当事人才能理解所言之意。 男子又是磔磔怪笑道:“天谕说了,神女会主动前往东越与神国传人成婚,诞下后嗣传承神国。” 颜娧闭了闭眼,无语问苍天,心里感慨万分,这是说她会自投罗网? 提前叫她知道这些,能做不少防备了,她相信立秋能为她打点好前路。 “你们又如何知晓奕王为神国传人?”承昀虽知荒唐仍想一问。 奕王都已年过半百,长久以来不进政权核心,连乾清帝养病也不曾过问、探视,花了这么多心力布这么大的局,只会给他的儿子厉峥铺路? 如若贪恋权贵,怎不是自个儿坐上帝位? 或者肇宁帝真有血脉传承? 东越供养着肇宁帝养出了想一统九州岛的心思? 何况,东越也是这男子口中的窃国者之一。 “天谕示下,神国史志上稀奇物件都在奕王手里重现,还不能说明他是天选之人?,东越已非三国可以匹敌了。”男子冷森森笑道:“奕王手上可不只取魂针。” 承昀心神醒豁一震,厉煊提及的戏秘盒,厉行的风转魔方,的确皆非寻常之物。 “扰乱北雍只是主子的第一步,虽然现下未见成效,你们且等着!”男子正以奇特角度扭转着颈项,喉咙深处发出了不同于常人的粗嘎声,沉沉笑道,“小姑娘,不管你是谁,身上有东越的东西,便瞒不过我。” 倏地,男子锁炼下的双手成弓,内息一运,力道大得众人来不及反应,颜娧便被一阵强劲狂风带走。 再转眼男子仍被炼缚的大掌提着颜娧后背衣裳,挑衅一笑道:“风转魔方是个好东西。” 男子低头咬下她腰际锦袋,以口舌扭转风转魔方,颜娧来不及挣脱箝制,便被一阵狂风一同带走。 承昀腕转破空,风刃追击,击中男子擒抓颜娧手臂,鲜血溅洒瞬间,两人已消失在地监内,楚钧长剑追击仅落在木柱上,木柱上仅留下链锁。 大意了! “快追!”承昀神魂俱裂的焦灼下令。 风转魔方不会离开太远,男子负伤状况更不可能走远,何况几番梦回后应为强弩之末无力逃脱。 内息如此深厚之人,委屈数日潜藏地监内有何用意? 楚钧以哨音召集所有暗卫,两家人兵分八方,迅速散去寻找颜娧。 ...... 扑通通。 两人应声落入临江水,双手没了桎梏的男子,落水后狠冽地掐住颜娧颈项,男子批散的长发,如同他的面貌颠狂张扬。 血色迷茫了两人视野,水性熟捻的颜娧发招迅速,腾转身躯欲逃离束缚,男子吃疼稍松了箝制。 这魔方一定故意的!只会找有水的地方啊? 男子受到攻击后,猛然发现她懂武! 那妖娆身段下还能有一身武艺,必为裴家女无误! 第一百五十七章 使者 颜娧趁男子手上一松,又在伤处补上一击,男子吃痛解除颈上箝制,再次腾转,凫水离开他可即范围。 东越临海,水乡之国,男子亦擅长凫水,不顾伤势奋力在水中追击颜娧,数度捉住了脚裸,拖回身旁,以肘擒住颈项压于水下。 她庆幸长年水下练武,早已习惯灭顶之感,更深知护甲落水沉重拖慢速度而完全不敢松懈回击挣脱,更不敢缓下速度,尽全力拉开距离。 拉扯间,还不注意扯下了男子的假面,真假脸色间,她看到追捕猎物般的狂热,只得再沈下水面快速溜走。 男子浮出水面换气,她也赶忙换气后再下沉,数度在失之毫厘里间错手而过。 几番追逐仍没追上,男子面露惊喜道:“能凫水如此之好,真该身为神国人!” 他的评语颜娧没有放在心上,冷眼回眸后继续往岸边前进。 正午时光缓了冷冽秋意,想置她于死的冲动在追逐中削减殆尽。 潜入水下接着追逐,她如鱼人般优美泳姿,看得他几乎忘记浮水换气。 见她已往岸边游去,西尧那位世子,应极为熟悉魔方习性而来得极快,已在岸边等着她。 单珩停下追逐在水面上浮沈,远远看着两人。 承昀将浑身湿透冷得发抖的颜娧纳回怀中,摧动内息温暖她。 冷冽临江水,为单珩醒了不少神,几番梦回后的昏沉颠狂已逐渐退去,点了周身大穴止血,撕去逐渐化在江水里的人皮假面。 那日,云丰山上两人十分有默契出手极快,原先已经抱着必死决心,没想到他们留了他一命。 第一次地间审问,探得她身上有风动魔方,便决定赌上一赌,请了他们来交换了些讯息。 本以为能从两人身上获得关于神女的消息,未料只有十四岁的施颜姒,连她真正姓名都未探得。 天谕从未有误!本该三代无女的裴家,何来女儿与承家结亲? 为此他才找上了那位小厮,谁知花银子仍收买不了,愤而以取魂针控制控制神魂,可惜所知甚少,还为此暴露了踪迹。 南楚国宴他也有列席,那位颜娧大掌柜声声谚儿叫得令人质疑,若不是那日皆安全离南楚皇宫,连他也怀疑着她究竟是谁? 载浮在水中与两人远远对望,单珩提气以内息传音道:“在下单珩,乃神国使者,蒙承世子多日梦回招待,改日必还。” 这笔帐,他记下了! 他还得先找机会回别院将那人处理了! 话毕,单珩便潜入水中离去。 承昀拦下了追击的暗卫,冷然道:“别追了,你们水下能耐没他好。” 有他内息温着仍冻得发抖的颜娧,不忘提醒道:“他拿走了魔方,快回别院!” 还不清楚那人底细前,得先保住另一条线索,这里离别院非常近,如若单珩转回别院,楚风立秋都不在身边的前提,整院小厮丫鬟没人能耐应付! 承昀星眸冷绝,抱着仍颤抖中的颜娧,旋即数个提气往别院去。 ...... 所幸,单珩伤重并未返回王府别院,两人更衣后,便在房内起了熏笼,承昀揽抱着颜娧,不断以内息温暖她。 小日子刚刚结束,便泡入冰冷临水里,这窈匀丹她真断不了! “这神国使者又是做甚?”颜娧透过凤鸾令不断交换内息,仍缓解不了身上冷意,心里头全是郁闷! 身体爽利没几天又掉入临川,这副破身体究竟怎么了?熏笼都起在身边了仍是冷得颤抖,以往没怎么脆弱啊! “你先暖上身子再说。”承昀现在直想把母亲给找回来骂一顿,四个月的耗损怎可能在几日内补回来? “你可以边说啊!”颜娧将冰冷双手放上他脸颊,引来他不悦拧眉。 承昀万般无奈叹息后,以一双冰冷葇荑蹭开衣襟、中衣直接熨烫在他炽热胸膛上。 那瞬间,颜娧觉着听到冷热交融的冷吱声,不由得咯咯笑出声。 八风吹不动的冷毅脸庞,难得有镇压不住的复杂神色。 “我牺牲小我温暖你,你还笑话我?”承昀抓近了人,轻声在她耳畔吐气道,“还是想换个方式取暖?” 颜娧霎时绯红了俏脸,他什么都不需要多做,那张薄唇随意的三言两语便能叫她小脸发烫。 “效果还不错!”承昀唇间溢出了轻笑,唇齿轻咬着小巧耳珠,换来怀中人阵阵轻颤。 颜娧抽回手推开人,跳离他的怀抱,捂着被侵犯的耳朵抗议道:“过分了!” “嗯,我也这么觉着,对不住。”承昀屈膝倚肘,似笑非笑招手道,“先过来。” 颜娧啼笑皆非的蹙起柳眉,那充满危险的笑容招着手,狼崽子居然拼不过狐狸? 这是什么道理? 他衣襟半敞还能见着肌理分明的胸膛,威胁性十足的轻笑声回荡房里,萦绕着山不来就我,我来就山的氛围。 可怜她才离开片刻,从骨子里冷出来的寒意再次袭来,只得不情愿的走回男人身边。 幼时她深感技不如人,因此努力不懈学习所不懂的东西,深信只有不想学,没有不会的信念。 如今技不如人之感再次袭来了,唯一幸运的事,她不如他的男人,这是可以被原谅的! 自我安慰一番后,颜娧乖顺地坐回男人怀中,换来他疼惜地拥抱与亲吻。 “乖!让夫君尽责偎暖夫人。”承昀又将葇荑塞入胸膛里,环抱自她腰背透过凤鸾令运息。 颜娧扬起甜甜浅笑应道:“谢谢夫君。” 承昀眼里尽是有口难言的无奈,不晓得她要是知道被母亲坑了,还会不会有这么可人的笑容。 风刃心法本就讲究相互调息,她日日耗损不得调息,自然比往常更加虚弱,稍有改善便遇上单珩掳人落水,都觉着越补越惨淡了! 颜娧捕捉到他眼底的万般无奈,不解地偏头问道:“先说说,为何会由体内散发这无法抵御的寒冷不堪吧!” 承昀无奈漾着苦笑,该来的总是会来,看着那双无辜萌动的杏眼,这下该怎么圆? 第一百五十八章 先祖 早有所察觉,为何只有他的内息能稍感温暖,本以为是南方行所害。 如今浸了冷冽临水,沐浴、熏笼都暖不了,还能蠢下去啊? 两人静默一盏茶,揽着人左思右想也想不出怎么圆,忽地听见门外楚钧来报而松了口气。 颜娧也不傻,松了口气而释下的神态,能装没见着? “主子,西厢的人可以问话了。” “带到晓湘苑。” “是。” 四目交接了须臾,承昀冷毅脸上挂不住如常的清风闲雅,赔笑道:“要不,我们先到晓湘苑?” 颜娧挑了柳眉,睨了他不正常的神色,不自觉得勾起一抹媚笑问道:“何事如此难启口?” 忽地,她放倒了柔软身段,葇荑滑过胸腹腰胁,躺入男人怀中,枕在长臂上,杏眼如媚挑看他明显僵直的身段,脸上仍挂着无邪浅笑道:“都等了好些日子,不差那一时半刻,不如把话好好说清楚。” 被她蓄意一撩拨,承昀腹间一阵燥热,那柔弱无骨仍带着冷意的葇荑化过胸腹的酥麻感,差点彻底忘了何为定力。 他舌喉干涩而不停咽着来不急生成的唾沫,许久找不回嗓音来回话,又不敢也舍不得伸手移走她。 足足默了半盏茶,才清清嗓子难得正色道:“整整用了四个月内息,能不亏空?” 她葇荑又从腰胁有意无意地轻轻滑上胸腹、颈项,停留不断上下移动的果核上,轻笑道:“亏空就亏空,你松了口气是什么意思?” 这种要人命的逼供,承昀第一次尝试,他的狼崽子学以致用了? 秋末霜飞的季节也逼得一身热汗,他努力把持镇定,呐呐说道:“亏空要补,你没好好补上。” 她巧笑倩兮地问道:“怎么补?” “每日调息。”承昀定定答道。 “喔。”颜娧挑了柳眉,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不明白凝眉问:“可这是为何?” 承昀被折腾得仅能束手无策问道:“我与你可好?” “很好。”这点毋庸置疑。 “母亲怕你不觉着。”承昀苦笑。 颜娧大眼扇扇瞄了他一眼问道:“我看着像不知好歹?” 他胸臆间溢出了轻笑:“我媳妇儿重情重义不重爱。” 若非理解她是个手心向下的性子,更明白她受人点滴不光涌泉以报,而是士为知己者死,看看她如何照应裴黎两家便知。 她不喜被碰触,不光只对男人连女人亦同,也是观察许久才有所认知,如若放下了芥蒂,荤素皆可,更别说男女之防。 于她,熟人没有男女之防,就如同她对黎家兄弟、伯家兄弟。 她的界线,只有熟人与陌生人。 他还不求她能够响应男女之谊的区别,至少她这些甜宠举动,玩笑也好,捉弄也罢,只对他做即可。 “呃......”这评语中肯得她说不出话来,这下换她想要逃避现实了。 于他已有太多习惯存在,点点滴滴收藏入心窍,说得每句撩人情话,被提拨懂了那次不是面红心跳? 或许她向来回复撩话都不尽人意,可字字句句都是真心实意! 不谎不骗,这便是她。 承昀终于承受不住拦下作怪葇荑,喑哑道:“不要乱看,乱摸他人。” 他欣喜在她眼里,记得贪看他的身躯,牵着葇荑来到敞开衣襟前,抚上胸膛上肌理,无比委屈道: “虽说有些伤痕不好看,我仍会日日晨练保持着,等你来采。” 颜娧被这撩货突如其来的一招惹笑了,直觉的回应:“我不会拉你的手摸我喔!” 她还有矜持!这个可不能一摸还一摸啊! 男人表情明显一僵,媳妇儿果然不负所望的神情回望她。 这水泼得十分恰当! “我没.......” 于是她的话语又被男人悉数吻去,菱唇也不由得勾起弧度,迎接来犯的温柔。 好吧!她认错!不该撩拨一个成熟男人。 一个为他克制情欲数年的男人。 ...... 晓湘苑 冬意渐胜,苑里三两梅树已因霜寒而绽了几株花苞。 正堂内正燃着熏笼,袅袅沈香流淌在内室,两人偕手来到小苑时,男子已在苑里等候了两刻钟。 笔直纤弱的身段,昂立在堂内书案旁,朴素靛青缎料直缀,衬托着浓厚书倦气息,舒眉朗目,濯濯如春月柳,大抵便在形容这类恭美姿仪的男子。 待两人落坐在正堂太师倚上,男子立即跪地叩谢。 “恩人在上,杜琅叩谢救命之恩。”杜琅掀袍跪地,额头掷地有声。 “无须多礼,起来说话。”承昀挥手示下。 “在下杜琅,梅绮城南濯华胡同的私塾先生,蒙世子搭救乃小人之幸。” 醒来期间已大致了解昏迷后经过,看着堂上两位衣着不俗的贵人,忽地觉着几应能度过此次难关。 承昀直了问道:“先生为何会被带去偏山?” “那人自称前朝神国使者,前来索要家中典籍,祖传典籍怎能交给前朝余孽? 是以将小人强押上马车,凌虐殴打数日,小人实在堪不住苦刑,随意指了典籍藏于云丰山顶,所幸祖上有灵遇上两位保我不死。” 杜琅虽受苦难仍不失气节,说得义愤填膺。 承昀不解问道:“是何典籍能与前朝有所勾结?” 前朝未见血腥和平转移政权,多有特殊对象流落民间不难臆测,能迫使前朝使者前来暴力索要,便不能等闲视之。 “先祖乃前朝右相长史,前朝裴相决心归隐后,先祖亦回归民间,从此不问朝政。” 杜琅据实相告,一介文弱书生根本无力相护先祖遗物,如若有人觊觎先祖典籍,势必得找人妥善保管。 承昀无奈回望了颜娧。 行!真的行!随手一捞便捞到与裴家有关之人。 颜娧掩面苦笑,她也是千百个不愿意啊! 这事事都寻着她撞来,似乎既定了! 天晓得后面还有什么意外惊喜等着。 “裴家遗落了什么典籍在长史手上?”承昀凝眉。 如若需以命相护必然不是简单的书卷。 杜琅眼里那份神采飞扬更说明,为看顾重要珍藏殒命而不悔的豪情。 第一百五十九章 典籍 杜琅靠近了两人才细声道:“发现前朝以取魂针控制朝臣的便是先祖。” 两人默了默,对了对眼,难怪会被重点对付了! 没被打死已算是祖宗显灵。 承昀为他献上同情的眸光问道:“典籍记载何事?” 杜琅没有回答问题,而是走近正堂内书桌旁,写下了几行字:取魂针、魔方、戏秘盒、五行八卦潭破解方法。 待两人看清,杜琅迅速焚毁纸张。 “......”承昀觉着这个人还能活着,应该快用光祖宗福荫了。 现下东越难以接近的原因便是这些东西相助,肇宁帝将东西传承予东越后便撒手人寰,至今三国未有人能解。 而解套之法竟在他们面前! “典籍何在?”承昀苦笑问。 即便他不愿碰触东越,媳妇想去的前提,他还是得先了解一番。 前朝使者是为寻得这些宝器解法? “先祖告知,只能交予右相传人。”杜琅眼眸里透露着一丝笃定。 颜娧嘴角抽了抽,她算不算传人? 倏地,两人察觉了房顶上有来客,檐破瓦落瞬间,承昀瞬即提气破空舞扇,予以来人封喉一击。 同时,颜娧提气急步,一把抓了杜琅衣领往门外丢去,楚钧已带着守卫驻守在外,伸手正好接个正着。 颜娧将战场留给承昀,提了襦裙便离开正堂,对着惊魂未定的杜琅,风凉道:“我方才都不确定,你能不能走出这里苑子了!果然得用丢的。” 杜琅抚着心坎,惊愕看着剪水瞳眸映春晖的柔弱姑娘,究竟何来气力将他堂堂七尺男儿给抛出室外? 他的气节、风骨都被丢在地上践踏了! 杜琅心伤不平问道:“姑娘!怎能如此对待在下?” 注意力正在缠斗的两人身上,根本没注意杜琅伤心何事,随意应答:“我怎么对你了?” 杜琅在颜娧身后抱怨道:“西尧虽风俗开放,也是男女授受不亲,怎能将我丢出门外。” 单珩目标明显在杜琅,数度发招都想往门外靠近,承昀以骨扇旋扇打尾,飞扇拦手,使他连剑影都跨不了正堂门口。 对于此类不懂知福惜福的人,颜娧向来都是以暴制暴,这回抓了杜琅直缀上的领口又丢进去。 “那便回去吧!” 她配合着承昀步调,直缀长袖能舞,引动着杜琅步伐,闪躲着单珩剑气,直至杜琅传来求饶声音。 “姑娘!在下知错了!” 颜娧听闻认错,这才又将杜琅拉出正堂,再丢回楚钧身上。 第二次接人的楚钧,愣愣的看着自家世子夫人。 这等训人方式还是第一回见识! 瞧瞧方才还执拗要教训她的书生,宛若被凌虐般衣衫不整,俊逸潇洒的书卷气息全然没了,只有含冤待雪的凄楚泪光。 跪服这般的世子夫人!刀光剑影下的真实感悟啊! 单珩心有不甘的对着杜琅飞射了六道飞针,颜娧腾转纨扇迅捷接针,再将飞针全数奉还,单珩狼狈闪扇躲针退后数步,提气轻点堂中太师椅跃上横梁。 “神使再度驾临有何贵事?难道眷恋舍下梦回?”承昀内息未收骨扇轻摇,随时准备再次发招。 单珩一字字挤出牙缝道:“神国得不到,你们也休想得到。” 承昀喉间涌出轻笑,漫不经心道:“难道神使以为舍下侍卫、暗卫全是酒囊饭袋?” 在单珩靠近别院前,暗卫们早就发现踪迹,只是依循主子指示不做惊蛇木,且看事态发展。 “本神使必来取走他性命!”单珩没料到小姑娘身手也这般了得,以为只是水下那几番浅薄功夫。 如今岸上交手,赫然发现她身上竟穿着护甲,何人不知裴家各个以玄铁护甲锻炼身手!难怪他能在水下能数度捉捕到她。 “你的枯魂针全在舍下正堂上,内人将人送到你手边了,也未能取他性命,神使觉着有能耐取何人性命?”承昀眼里尽是轻蔑。 单珩觉着脸上火辣辣的疼,此次他大意了! 自以为只须应付承昀,偷招之间夺取杜琅性命即可。 “本神使会再回来!”单珩提气便要从檐上破口离去。 承昀迅速发招,风刃袭上单珩左脚裸,冷笑道:“神使还是带点伤回去好交待啊!” 见单珩忍痛飞空离去,杜琅泪眼控诉着承昀道:“世子怎把人放走了?” 两人相视一笑,颜娧勾起清甜可人浅笑道:“东西还没拿到之前,不拿他如何。” 杜琅一听泪便叭咑叭咑往下落了,哭喊道:“姑娘这是为难在啊!先祖遗训在上,杜琅怎可作一个数典忘祖无耻小人?” 颜娧最见不得人哭,还是个加了冠的成熟男人,只得往掌心提气,让鸾凤令的绯红若隐若现,往杜琅面前送去。 杜琅一见绯红令牌瞬时愣了下,停止啜泣时,又见到另一只鸾凤令递来面前,接着迅即跪地朝空无一人的地方,一连磕了好几响头,众人被他吓得全退了两步。 杜琅磕最后一个头时,忽地呐喊道:“祖上显灵啦~” 裴家人!裴家人在他身边!还是救命恩人!!! 磕得一脸血渍的人忽地软了腰肢晕过去。 众人捂脸又退了一步。 能把自个儿磕昏了,也是个能人...... 楚钧看着这个不正经的教书先生,唇际一时皮笑肉不笑的抽搐着,呐呐问道:“主子,怎办?” 承昀难得卸下冰冷,也勾起了从容浅笑道:“带下去看好了!” 一身伤的单珩暂时应该不会回来,看好人把东西到手,这事也就完了。 楚钧得令,赶紧将人给扶回西厢,也重新点派人手看顾杜琅。 待人尽数离去,颜娧靠近了他挽上长臂问道:“我怎么觉着西尧比南楚还难搞些?” 天天的!没几天安生日子好过? 留在梅绮城想等梅花盛开,探看两眼便能安心离开,怎么事情不断涌来? 承昀骨节分明的长指抬起了来人粉嫩下颌,望进一汪秋水里,问道:“嫌我麻烦了?” 颜娧被这么一问,勾起了浅笑问道:“你家还有多少地儿可以给拆?” 她到一处毁一处啊! 祭天 联合推荐:推荐你们看看,在这里面找书,看看有适合你们口味的吗?来吧,亲爱的读者们。下面有这些书 《我第二人格是大佬》 《宇宙乾坤塔》 《女尊之男神的自我修养》 《孙策的野望》 《我在梦里惹上未来大佬》 《我的完美人生啊》 《本次事件存活数为1人》 《从武侠剧开始》 《爆裂天神》 《医疗黑科技》 《我在德云当网红》 《我的重返人生》 《我在日本当棋圣》 《自律的我简直无敌了》 《强化医生》 《红龙皇帝》 《少帝成长计划》 《修仙真不是人干的事》 第一百六十章 单传 杜琅再醒过来已翌日晌午。 几人兵分二路先后离开,在确认单珩跟随了其中一辆马车,三位正主儿上了两匹骏马离开。 承昀面色一路难看至极,像是极致被刁难般痛苦,揽着怀中人哒哒往云丰山前行。 颜娧一袭飞鸟湘绣圆领长袍,梳了半束发,簪上湖蓝玉簪,留下云鬓恣意随风徜徉。 承昀一袭君子兰绣面湘绣直缀,怀中抱着穿上齐胸襦裙的杜琅,心里可就没那么快活。 颜娧给的惩罚,两人遭殃。 一说是请承昀补偿她四个月来体需饱受虚寒之苦,需要给不同眼界舒缓身心。 二说是惩罚杜琅昨日不敬之罪。 原先杜琅怎么也不愿违逆风骨穿上女装,颜娧告知单珩于院外守着,是否需要再丢出院外? 性命优先的杜琅认命愤恨地穿上罗裙绣鞋,挽上流云髻,使得原来的玉面书生,成了娇羞蛾眉杏颜艳的美娇娘,还塞进从未怀抱过其他人的承昀怀中。 霜降过了蛰虫咸俯,再过几日便进入立冬,北方冷风势大,已能见到梅绮城沿途梅花朵朵含苞。 颜娧十分满意面前与身旁景致,飞烟似乎也感受主子闲情而踩着更加恣意轻快的马步前行着。 半日徐行,几人回到那片落羽衫林,走进溪涧里蜿蜒曲折绵延数里的木道栈板上,等着日落余晖来临。 顷刻间,晚霞从云丰山后缓缓映来,仿若穿透山体般映来几道熔金光辉投射入林间栈道,直耸衫林交互融光后,余晖聚集林间同一处。 眼看光芒即将消失,承昀留下两人,提气迅即追光而去,在光线完全消失的前一瞬,攀上直挺无枝枒杉林上。 晚霞完全消失前的最后一瞬,便见到藏在杉林树洞内的檀木小,他扬起苦笑看着盒上涂满防水桐漆,底下正是熟悉的八方锁。 颜娧嘴角抽了抽,这等藏东西的方法,就算是裴家传人也拿不到吧! 没有承昀的眼界如何追得上晚霞消失速度? “我现在只想问,你家先祖怎么把东西放上去?”颜娧偏头问着娇羞脸上满是郁闷的杜琅。 “先祖能文能武。”杜琅难掩羞涩。 一身武艺没有传给后世子孙,害得他被残害啊! 以往不认同百无一用是书生,如今他顶着书生身份,正觉着被欺侮着! 看着承昀迤迤然往回走来,手里握着仅仅掌心大小的木盒,达成先祖阶段性任务后的杜琅日后何去何从? 颜娧忽地担心地问道:“敢问杜兄,交了典籍后,日后打算?” 单珩随时盯着的情况下,他又能穿着女装躲多久? 杜琅难掩腼腆道:“祖上没有交待。” 颜娧无奈摇头,怎么活下去还要祖宗交待啊?这也是绝了! 这典籍之事也是父亲在年前因病去世前,在床榻前传承下来的。 在此之前,他只是个安分的私塾先生,哪有什么推翻前朝的荣誉心? 原先以为只要继续在私塾授课等着裴家,谁知等来了单珩,差点把命给等丢了,被打得晕头昏迷前,好似听到父亲声音提醒:云丰山颠。 告知单珩后,才拖着被打得半死不活的他,来到云丰山。 思及此,杜琅忽地双眼泛起了泪光,感动地望着两个救命恩人。 两人被突如其来的泪目看得心惊,这一哭还真是梨花带泪的泪人儿了。 若非真确定他是个男人身,真该以为平常女扮男装了! 颜娧蹙了蹙柳眉,扶额思考着。 她的归武山会不会越来越热闹了? 先祖能文能武,能成为前朝右相长史,应当也是有相等的学识。 瞅了瞅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她给黎太傅送这样的人,会不会被痛打一顿,外加罚跪门庭? 单珩环伺随时要取他性命,还能将他送哪去? 难不成送平安寺?他肯剃度? 承昀瞧着颜娧思索的模样勾了勾唇线,抛下仍哭泣中的杜琅,揽着纤腰缓步走在木栈道上。 一察觉被丢下,杜琅赶紧抹去眼泪,提起襦裙追了上去,紧张道:“你们等等我!” 见他不敢再有多余抱怨,紧紧挨着承昀走,惹笑了颜娧问道:“你家先祖可还有显灵?” “没了,遇上你们便没了,最后一次就让我到云丰山顶。”杜琅环望周遭逐渐漆黑的天色,又再贴近承昀两步。 承昀忍不住一阵叹息冷冷道:“你再贴近我一分,我便把你留在这。” “世子恩人,别啊!在下只是害怕。”杜琅本想抓衣摆的手都放了下来。 “跟好便是。”颜娧给了他一记舒心笑容,安抚他不安的心。 即便单珩实时找到他们,东西也在承昀手里了,保下他性命并非难事。 这有趣的先祖暗示,她可笑不出来。 能这么巧知晓他们前来云丰山? 事已至此,她都想问问大仙,做何打算了? 这明月杉映照,清泉石上流的绝美幽境,如果只有他们俩自是畅快人心。 偏偏多了个三步并两步想抓他衣摆的男人,承昀只能忍下叹息冲动,揽着媳妇走在前头,试图忘却身后人。 ...... 颜娧站在码头堤防上,再次看着艘艘远去的船影。 再看看面前跟她缘浅的官船,屡屡来道漕运行等待,搭乘离去的都不是她。 她对着哭成泪人儿的杜琅,如同交待孩子般道:“到了归武山,乖乖的,协助黎老太傅,否则你只剩平安寺能去了。” 仍一袭女罗裙的杜琅轻轻抹泪道:“杜家三代单传,剩我一人了不能出家,出了家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 颜娧嘴角抽了抽,这穿上女装是能改变个性? 从云丰山下来已经哭了一路,不都说男子汉大丈夫? 这泪已落得她有轮起粉拳的冲动。 “到如意书舍前,不准他换下女装。”颜娧抬眼交待船上侍从。 哭!我且让你哭个够! “我──” 杜琅的不字消逝在颜娧偏头凝望那双清澈大眼里。 昨日便是这个眼神瞅了一眼,将他扔进刀光剑影的正堂内。 颜娧看到受教的杜琅勾起浅笑道:“乖!女装安全些!继续哭啊!” 第一百六十一章 怀熙 收入归武山在她心里便不再是陌生人了! 承昀看着颜娧纤手就要搭上杜琅手腕,连忙拉了人回到身边,轻轻拍着船旁道:“可以出发了。” 泪眼汪汪的杜琅只得三步一回首地入了船室。 船行渐远,颜娧终于松了口气凝眉问道:“你换上女装会不会也变了性子?” 承昀哭笑不得回道:“为何我需要穿上女装?” 回拥了挺拔的男人,颜娧勾起媚笑道:“前路漫漫谁知道呢?” 她习惯的水安息香染了他人的味道而蹙眉推开了胸膛。 承昀被推得莫名其妙地问道:“怎么了?” “回去更衣吧!”颜娧远远对漕运行管事颔首后,拉了人便要往马儿走。 人是她喊要抱的,染了别人脂粉味,除了回家更衣,还能怎么了?难不成在外头来首香水有毒? 她一提更衣,承昀立即理解地勾起莞尔浅笑,原来不只他不喜欢身上染上杜琅脂粉味,她也不喜! 他拉拦了急着上马的人,借着陌上飞烟遮掩了周遭目光。 两个英挺卓越的伟岸身影,躲在马匹间耳鬓厮磨着,剑眉星眸里尽是玩味,嗓音里也尽是笑意问道:“谁让你惩罚我?” 这么危险的距离,颜娧哪会不知道这男人又要出撩招了,赶忙提出警告道:“我现在可是男装,你且考虑清楚!” 他伏在马背,长臂挡去明媚俏脸,轻啄了菱唇浅浅厮磨,细语轻道:“这次理亏在先且饶了你,没有下回,可清楚了?” “清楚了!”颜娧想也不想便回答了,也不喜他身上有他人味道啊! 听到满意的答案,承昀内息轻提,将人给扶上马背,轻抚着飞烟鬃毛,也安抚了身后陌上,一跃上马轻道:“回家。” 牵动缰绳,转向恢复生气的满山梅树,颜娧勾起了欢愉浅笑,两人缓缓齐行。 过了人来人往的梅绮城门,她忽地蹙起了柳眉,努了努小嘴。 承昀轻勒陌上停了下来,回望好些回没发现有异而问道:“如何?” 颜娧无奈回望道:“我以为到西尧有机会解了小姊姊的暗示,结果好似尽是些不相干的事儿。” 得忘了过去生活对她可有不便? 如今也已为人母,如若哪日又发生了相同之事,身旁稚儿如何能挡住突如其来的发狂自残? “也不算不相干,至少答案清晰了些。”承昀笑了笑。 原本他也不认为西尧能介入这淌浑水多少,走上这遭才察觉西尧也介入了不少,尤其是现今宫里的那位。 倏地,一袭荼白宽袖对襟短襦,披着同色白狐毛滚领褙子的小身影,深怕人跑远似的,嘴上不停喊着:“小叔父!你别走!” 这呼喊令承昀嘴角抽了抽,远远看着短腿孩子往他们方向来。 那瘦小身影似乎也有不错功底般来速度极快,大胆站定在两人马前拦人。 “不准——”他的跑字落在诧异的小嘴里。 不是说小叔父告假找小婶婶?怎么会是个俊逸挺拔的风雅少年? 接着,小身影那双慧黠瞳眸恰似开了闸门般,扑簌簌落下泪水,可爱的菱角嘴悲惨至极地哭嚎道: “小叔父怎么好男风?我的小婶婶怎么变男子了?” 这么一哭引来了城外排队进城的人回望而窃窃私语着。 承昀无奈地长长叹息,弯下腰际将承熙捞起,正色道:“闭嘴!” 送走一个爱哭的,又来一个爱嚎的? 颜娧呐呐看着,方才话里明里暗里都说不抱他人的承昀。 现世报来得真快,马上抱起小男人了。 看得颜娧忍俊不住笑了出声。 承熙伤心得泪止不住啊! 他期待好久的小婶婶怎么成了男人了? “睁大你无用的眼睛看清楚。” 承昀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字迸出薄唇。 怎么进风尧军那么久,这爱哭习惯仍没改掉? 承熙忽地摇摇晃晃站起身子,承昀来不及阻止,便跳入颜娧怀中,稚嫩小手抬起手便是往她胸前摸去,又放声哀嚎: “没东西啊!” 她环着胸口庆幸!真庆幸! 姑姑交待护甲定要穿满年岁,不然今天这把摸还真逃不掉! 谁家孩子一上来便是往人家姑娘胸前探去? 承昀没忍下怒火将人揪回他马上,不客气朝承熙屁股上重重打了三下,怒道:“我让你摸!我让你摸!我让你摸!” 骑乘着相同战马的向凌缓缓踱步过来,失笑也不忘提醒道:“世子!分寸!分寸!” 再怎么都是小皇帝啊!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下修理皇帝? 要修理也得带回别院再修理。 向凌身着飞鹰玢璘锦,雄鹰展翅栖在左肩上,眉眼间雄姿英发,久经沙场的斗志昂扬淋漓展现。 缓缓来到颜娧身旁,拱手揖礼道:“在下向凌,久仰。” 颜娧亦拱手揖礼道:“在下颜娧,幸会。” 这承昀还真帮她把该打点的人都安顿了啊!瞧瞧这飞鹰锦穿在向凌身上那份气度! 这不是绝佳的行动立牌? 承熙摀着屁股无辜问道:“我摸个男人也不行?这个人平的!” “我让你用眼瞧。”承昀提着娃儿后领,递到颜娧跟前。 若非看在是六岁娃儿,打死他的冲动都有了。 承熙这才仔细的瞅了瞅颜娧,肥短小手差点儿便又袭上胸前,承昀连忙将人抓回马上。 “真是小婶婶呢!好俊的小婶婶呐!”承熙开心地咯咯笑问道,“小叔父,可是要带小婶婶回京?” 承昀没好气道:“再过几日才会出发,小婶婶不是来玩的!” “唔...”承熙不懂,偏头问向凌道:“为什么小婶婶不能陪我们玩?” “没有你小婶婶,今年梅绮城梅花可开不了,圣上可就担上毁坏国祚的罪名了!”向凌眼神示意感谢。 “小婶婶这么厉害,可以让梅花开?”承熙童言童语地,想趁机偷爬到颜娧身上。 颜娧回应了优雅浅笑道:“你多爱这片自然,它自然会爱你。” 也猜到了,这娃儿便是西尧现任君主,怀熙帝。 承熙拧起小嘴道:“小婶婶也喜欢说听不懂的话。”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不舍 颜娧勾勒了一抹随心浅笑,不顾承昀神色凝重,将承熙抓来鞍前,葇荑空握成拳覆在小耳朵上问道:“可有听到风在流淌的声音?” 承熙附耳倾听微细风语,惊喜道:“有。” 颜娧将娃儿轻压贴在飞烟长颈,等待着马儿的心跳律动,清楚感受几次律动后将孩子抱起问道:“不用到马儿胸腹也能听到马儿心跳血流声对不?” 承熙鲜活灵动大眼瞅着颜娧,兴奋颔首答道:“嗯!” “不论是自然或是动物,用心倾听便能知道它们的存在。”颜娧按下承熙轻触了飞烟缓缓移动着。 见她勾起无谓浅笑示意,两个男人只得默默跟上。 如愿坐在颜娧马上,他兴奋雀跃问道:“梅树不说话,小婶婶怎么知道梅树生病了?” 颜娧被一声声童言童语的小婶婶叫得打从心坎笑了笑,都忘了方才的侵犯,自从听完他奇葩母亲的事迹,对于这孩子心里总有不舍。 问了他的事情那么多次,终于出现在她面前,能不多给他些心思? “梅树说话慢了些,一年只说上几句话,但是字字珠玑。”颜娧领着孩子走进梅园步道,轻轻揽下有数个花苞的梅枝道: “春夏它会以果子、叶子来告诉我们,它去年秋冬过得好不好,秋冬他会以花苞、花朵来告诉我们春夏它过得好不好。 几年前,它们告诉庄上管事梅树果子越来越小了,庄上管事便照我的话,把不好的果子全收购酵好来等我。” “他有好几个花苞,代表它过得好了?”见颜娧笑着颔首,承熙又问道,“酵又是什么?” 承昀敲了娃儿小脑袋,失笑道:“你这是想挖走小婶婶赚钱的秘方啊?” 捂着头,承熙无辜抬眼问道:“这是大秘密?” 颜娧迟疑了半晌,偏头看了这能有十万个为什么年纪的小娃儿,绽出了如冬日暖阳的浅笑道:“不算,只是知道的人少。” 瞧着小娃儿不顾安全,回身凝望,那雀跃瞳眸,颜娧都觉着快投降了。 “酵,便是河川土壤想告诉我们的话,它们一直存在,用的方式不同地方就产生不同的东西,比如酱、醋、茶、酒都是。”颜娧在小耳朵旁细声道,“梅庄里的酵都是因为它没人要,功用才更大的。” 承熙一听兴奋得整个人回头揽住颜娧纤腰,睁大了眼睛问:“真的?” 虽然只有六岁也是熟可忍,熟不可忍,承昀觉着额上青筋不停冒着,终究忍不下媳妇被拦腰抱的盛景而将娃儿抓回来,命令道: “听就听,不准动手动脚!” 承熙一脸哀戚的伸手讨抱,忽地眼角瞧见了身后向凌不置可否的神情,连忙收下肥短手臂,嗫嚅道:“我喜欢小婶婶讲故事。” 颜娧被三个男人的神情逗笑了,看得出来向凌掌控着孩子的教育。 除了挺爱哭,一个六岁的娃儿能这么清楚表达意向,说话清楚已是难能可贵。 “好吃的梅子都被人们吃了,不好看的梅子腌制起来过小,也影响了卖相口碑,所以碎了那些没人要的梅子,整片梅园就有足够的天然肥料与营养,人会以貌取人事物,梅树不会。” 此话一出,向凌也暗暗思忖着,一个十四岁的女娃,能有这番见识? 用最简单的话与来向孩子解释道理,这女子不简单! 裴家分明是捡到宝了,还愿意把宝被拱手让给承家? 思及此,向凌愣了下,勾起了颇有深意的笑容。 哪是让?分明是他家世子去强抢回来的! 难怪送纳征礼上山时,裴家夫妇那脸色难看得像被趁火打劫。 据言,两夫妇至今还没见过这女儿,便被世子鸾凤令给套牢了。 向凌扬起剑眉看着承昀挺拔背影,沾沾自喜着他的好眼光。 “唔......”承熙拧起眉宇问道:“小婶婶怪我方才以貌取人?” 颜娧眼里尽是温柔,微勾唇线道:“不怪,你还小,有资格也有本钱犯错,每次犯的错都要攒下教训成为本钱,长大了才能帮助更多人,教他们不犯一样的错误。” 承熙想脱离腰上箝制动也动不了,才不情愿的嗫嚅道:“小婶婶真好。” 话毕,他抬眼望了脸上尽是冷毅的承昀,浮出一丝笑得不怀好意的浅笑道:“小婶婶如果不要小叔父了,可不可以让给我?” 话毕,娃儿变成了抛物线直直落在向凌怀中。 承昀丝毫没有半分留情,冷言冷语道:“滚远点。” 说什么话呢!那眼神里还挺认真的! 若非知晓他与宫内那位没有交集,真会以为采风别院的事儿是他主导。 抢媳妇儿抢到他头上来?他有几条小命? “唉,分寸!分寸!”向凌接回小祖宗压在身前,娃儿动都不敢动。 这话,可不光说给承昀也说给承熙。 小娃儿不若一般稚儿,看得出来颜娧多给了一份担待,这么好的小姑娘,是该赶紧讨回家藏起来,他家世子做得好! 承熙在身后不忘抱怨道:“小气!小气!真小气!” “她不要我也轮不到你!”承昀忽地将颜娧一把揽抱到怀中,真挚星眸望进一汪含笑秋水里,波澜不惊地道:“她不要我,我还是要她。” 话毕还当着承熙面前印上薄唇,悠然自得道:“盖上我的印章了,你还抢?” 颜娧被一大一小的男人击败,被当众轻薄而没好气道:“跟孩子计较什么?” “他哪句像玩笑?不该有的念想早早断了。”承昀听得她为侄儿说话不解气了。 看着承熙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颜娧对着他招招手,向凌赶马缓缓上前来。 “你心悦已久的人被抢走了,还能不能欢喜?”颜娧眼底里浮起淡淡的笑意。 同样是被人抱在身前,颜娧泰然自若而承熙如坐针毡。 “不欢喜。”承熙努嘴。 颜娧藕臂揽上男人腰际,大方枕在宽厚胸膛上,眼角眉梢尽是笑意道:“你的小叔父等我八年,我不舍得不要他。” 有什么话杀伤力大? 第一百六十三章 舍婚 三个人男表情各异,唯有小男人嚎啕了起来。 向凌笑得快栽倒过去也没发出声,驱着马儿摇摇摆摆前行,哄着承熙道:“莫强求!即便贵为天子,强采的瓜不甜,强求的缘不圆。” “甜不甜得咬,圆不圆得求。”承熙抬起泪眼相看,质问道:“师父方才这样教的我,不是吗?” 向凌被这话噎得思忖了会,努力、认真、怀疑想着方才教了什么? 倏地,连喊着分寸的人,也忍不住也敲了小脑袋,气愤道: “弗躬弗亲,庶民弗信,那是告诉你,事事亲力而为,办事要认真,跟瓜田不甜没有关系!” “我亲为了啊!心疼!”承熙嘟嘴指着心坎,委屈道:“认真追求小婶婶了啊!” 向凌无语问苍天的无奈,怎么带不完的小孩? 小孩来得还一个比一个尊贵。 “做事、做人不能混为一谈。”他终究耐下性子说道:“小婶婶方才不是教你,不可夺人所好了?” “懂了。”承熙佯装意会地指着小嘴道,“师父赏点甜头,让我忘记疼吧!” 这才是真正目的!骗糖吃啊! “好,待会赏你写一篇诗经卫风木瓜篇,瓜桃李都有,随你。”向凌轻夹了马腹,加快回别院的速度。 “......”承熙面有难色的抬眼望了师父,不停回头看是否有人能来救命。 小叔父故意放慢速度,半点不靠近呢! 颜娧看着不断探头的小身影渐渐远去,不由得笑了出来。 “有趣娃儿,你们照料得很好。”她中肯道。 “刚开始可不是这样。”承昀冷毅脸上掩不去眉眼间的心欢,马步轻快的让人不发觉都难。 媳妇儿说不舍得他呢!这点点小进步,他能开心一整天! 看起来半点不在意,实际小媳妇心里都有底呢! 连等待了多久都有记在心上,如何不雀跃? “哪个娃刚离开父母不哭上几天?六岁便能让你抱起他,还不厉害?”颜娧又忍不住笑了,被那孩子一蹭,杜琅残留的脂粉味都没了。 看着男人因那番话雀跃至此,心里不由得感慨着。 她并非薄情啊!只是不习惯把那些腻味的话儿当成口头禅。 只不过说了个不舍,至于那么开心? “那是你没见识过他有多吵,如果没抱起他,包准全部的人都被他哭围过来了,刚到军营那阵子,哭倒嗓了还能接着哭,吵得没人能睡。” 颜娧没好气的睨了他一眼,苦笑道:“知道哭没办法改变现况,哭个几天也就不哭了吧!” 从接手归武山开始,几十个负责点灯的孩子,哪个她没督促过? 虽说还没生过孩子,底下那群孩子成长与教育可没落下过。 “的确哭了几日后,便成躲在营账角落里的小香菇。”承昀忆起那些日子,脑子里除了哭声还是哭声。 “香菇?”颜娧凝眉不解,不禁想到了什么......蓝瘦香菇? “他告诉我,他就是一株孤单难过,独自绽放在军营恶臭角落,仍能勇敢活下去的小香菇。”承昀觉着这孩子根本就是贼精! 她再也忍不住的放声笑了,调适得挺好啊! 从皇宫那天堂转移到军营,那孩子的确得花更多时间适应。 她轻抚着他厚实胸膛,安慰道:“带孩子不能怕丢人” 承昀勒停陌上,星眸里尽是赞许,定定看着她,轻啄菱唇,才扯了扯唇线继续前行,悠哉说道:“你天生该是我承家人。” 巧合也好,碰巧也罢,她许多思维都与他相当接近,究竟谁吸引了谁? “没个正经的。”颜娧没好气的推了他一把。 这一推,又急勒停陌上,惹得牠来了脾气急跺脚,险险被蹬落马。 颜娧连忙安抚道:“不理坏人啊!他坏死了!” 回头见男人没有前行的意思,她凝眉问道:“怎么了?” “你的小姊姊可能有救了。”承昀忽地想到承熙的特长。 那孩子学不会魅术,反而一套套地解了魅术,截至目前父王测试了几次,都发现过了他的手人便醒了,也没看清究竟如何解了。 虽然尚未清楚那孩子的特长如何施展,至少解父王魅术已是西尧翘楚。 “何解?”颜娧心急地抓着他衣襟。 承昀目光飘往前头马儿,挑眉道:“那孩子应该能解。” “我方才伤了他的心,现在找他帮忙?”颜娧伤心得想捶胸啊! 原来她才是那个以貌取人的坏蛋! 谁能想西尧连个孩子都天赋异禀! 看着媳妇儿脸上表情各种转变着,他不知为何有种不祥预感。 颜娧试探地问道:“我能不能先舍得你?” 果真! 他真气笑了,非常笃定响应道:“不—可—以—” 他家媳妇儿居然舍得啊! ...... 颜娧在确定梅树顺利开出饱满花苞后,便启程离开了梅绮城。 走了数日,裴家替代立秋的白露欣喜追上了车驾,日日与颜娧腻在一起。 白露瞅着车外显着不悦的承昀,忍不住地问道:“姑娘,姑爷不喜欢我了?” 想当初姑爷上归武山采买,还是她帮忙应承,怎么如今冷淡得像有敌意? 颜娧咯咯笑了,拥了拥许久未见的白露甜笑道:“放心,谁来他都不开心。” 过了几日没人管束的日子,山门来了伺候的人,他怎么开心? “我把婚期都压下了,舍婚陪姑娘呢!”白露说得那叫一个大意凛然。 一见邸报,她不顾谷雨反对马不停蹄的赶来,婚可以晚点结,姑娘身边怎么能无人可用? 看到她家姑爷这番作态,她还赶错了不成? 颜娧勾起浅笑道:“别理他!快说说大伙好不好。” 有了白露这个阿月浑子,接下来的日子,她突然充满了期待。 两人唠唠杂杂在马车内说了快一个时辰,白露鲜活灵动地演示归武山众人近况,惹得阵阵银铃般笑声听得车外人刺耳。 车声辘辘走在小镇路上,即将到楚钧达预定住宿的客栈。 路旁兜售着小镇特产的小贩,不断拦下路人吆喝介绍,走在马车前的承昀被拦下时,面上不悦更加深了阴郁。 “我说了不需要。” 第一百六十四章 死者 离了楚风,承昀第一次感到不悦,楚钧还没办法完成摸着他脾气,总还有事儿拿捏不到位。 为减少扰民,他们一路轻车简从,却未曾想会被扰了。 “客官!来到乐闻镇怎能不尝尝肴肉呢!您一定会喜欢的。” 白露掀开车帘见着承熙正拒绝着小贩,回车内同颜娧禀告道:“姑爷也真是的,掏个银子也了也就算了,何必僵在这。” 颜娧似乎能预见傲娇大少爷的怒火了! 忽地,外头传来冲突打斗声,颜娧推了推白露道:“去帮帮他!” 白露得令,迅即提气飞出马车,想也没想便出招攻击揪着承昀衣袖的小贩。 小贩眼眸闪过一丝狡狯拉了承昀,他也没想到攻击会从自家马车上来。 后脑吃了白露卯足劲的一脚,承昀迷茫转身,迷离不解瞅着白露,长指指着肇事者轻点着,接着便晕倒在青石板路上。 白露收了拳脚捂着脸,看着他家姑爷倒地不起,人群里吱吱喳喳议论声四起。 小贩伺机大喊着:“杀人啦——” 白露慌张四处顾盼,软了腿跪在昏迷的承昀身旁,颜娧听闻杀人喊叫声,小心翼翼地下了马车,见了承昀倒地不起,不由得唇际抽了抽。 来到身边承昀身边,颜娧先确认了呼吸脉博都还在,瞳孔也没放大,才松了口气,勾着浅笑站在一边。 白露眼神无助,颤颤捉住颜娧襦裙,泪珠在眼眶子里打转求助道:“姑娘怎办?我打死人了!” 镇上小,闻讯赶来的衙役,大气都没喘一口。 臃肥衙役对着白露问道:“你是死者何人?” 被问得一滞,白露泪水淌了下来,含糊哽咽得不清不楚道:“朋友。” 还没成婚说主子也不是,他与姑爷算朋友吧? 另一个衙役对着泰然自若的颜娧问道:“你又是死者何人?” 颜娧如实答道:“未过门的妻子。” 悄悄后移几步避开衙役伸来的手,也顾好了马车门口。 瘦弱衙役收回手,佯装庆幸感叹道:“还好没过门,不然都成寡妇了。” 忽地,两个衙役对望了眼,又瞅了颜娧一眼,臃肥衙役问道:“可是你不满婚事买凶杀人??” 白露哭声停了下来,抬眼回望两个衙役,不满道:“说什么啊!人是我打死的,关我家姑娘什么事儿?” 臃肥衙役对着颜娧问道:“那也是纵仆杀人,你可知罪?” 颜娧嘴角抽了抽,这是侦查终结,接下来要判刑? 瘦弱衙役又伸来大掌擒抓颜娧,见她又退了一步闪开,转身问跪地的白露道:“看死者也是一表人才,难道是你爱而不得,痛下杀手?” “我都要成婚了,那需要跟姑娘抢人?你们能不能别再胡言乱语?”白露抹干眼泪睨了两位衙役,指着地上的人道:“也该让仵作来验验尸吧!” 她四处找寻着方才跟承昀发生冲突的小贩,发现他正畏首畏尾地躲在不远处的肴肉招牌后,白露引导衙役看去,语调由气愤到委屈道: “去问问他,为何缠着死者不放啊!姑娘是要我出来帮忙赶人的!呜~” 臃肥衙役揪了小贩到跟前来,小贩不停摆着手嚷嚷道:“小人冤枉啊!那小姑娘不分青红皂白,从马车出来便要一阵打,小人不闪?” 臃肥衙役拎着小贩指着颜娧问道:“你俩可有勾结?故意制造意外现场?” 这话问得颜娧白露都愣了愣,怎会想的都是谋杀亲夫? 她看着像啊? “小的冤枉!小的与那位姑娘素未谋面。”小贩跪地急忙否认。 白露擒着泪不平问道:“两位为何总说我家姑娘设局?” 两位衙役眼神又交流了一次,瘦弱衙役凝眉问道:“这姑娘表现与常态不服。” 颜娧嘴角又抽了抽,凝眉纳闷着怎样才是正常? “未过门的妻子,虽不及未亡人,也不该没有半点难过之相。”臃肥衙役将小贩丢到颜娧身旁,质问道:“老实招了!免得皮肉痛!” “杀人犯还比较像未亡人。”瘦弱衙役又补上了句。 此话一出,周遭人群也开始议论,谋杀亲夫、心狠手辣、人面兽心都来了。 颜娧眼神示意白露,她会意后轻松将小贩从衣领一拎丢到死者身旁,围观众人身吸了口气,摒息看着小丫头。 颜娧挺起腰杆面对蜚语,勾着抹淡然浅笑建议道:“要不大人先验验人死哪儿去了。” 她就不信了!让人摸了他还能接着躺! 瘦弱衙役噎了下,瞅瞅死者又看看颜娧,犹疑着:难不成没死? 白露抬眼看了颜娧一眼,抹了泪水问道:“姑爷没事?” 颜娧浅浅颔首,撇了眼地上的死者,轻松一跃便上了马车,与方才下车的小心翼翼全然迥异。 围观众人又是倒吸了口冷气,看着没入马车的倩影。 瘦弱衙役蹲下身子,长期日晒而黝黑大掌就要探往死者鼻息前,死者便睁开薄怒星眸瞪视着,吓得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众人起哄地往后退了几步。 白露一见姑爷睁开眼,连忙抓着承昀直缀云袖,谢天谢地道:“呼!还好姑爷没事,不然要把谷雨赔给姑娘了!” 承昀哀戚看着尚在风中摇曳的马车帘幕,媳妇不疼他了啊! “谷雨你自己留着用。”承昀坐起身抽回云袖。 被白露腾空扫了一脚在头上,本以为躺在冰冷石板上能博来点同情。 没想到媳妇被说谋杀亲夫,不乐意直接进马车,还让官差也来验验,这不明摆着生气了! 他单手撑地,屈膝倚手,凝视着两名差役与跪在身旁的小贩,楚钧在此时正好回来,远远见到主子落坐在地,吃惊得连刚买的小食都丢一旁,赶紧飞驰而来。 楚钧慌张地来回巡视着,实在看不出伤在哪而楞了楞,狐疑问:“主子?” 承昀利落起身,连话也没落下,径自走向马车。 上马车前,他勾起意味深长的浅笑,拍了拍白露肩膀。 白露被这么一拍僵直着背脊,目送承昀肆无忌惮的进入马车。 第一百六十五章 国祚 上了马车,承昀偎近媳妇想求得温暖未遂,佯装镇定道: “可有掉了什么?” “掉了一地脸面。”颜娧撇过脸不瞧他一眼。 怎么会觉着他需要帮助?脑门被飞烟踹了不成? 还想都没想便在衙役面前承认是未过门的妻子。 他竟直挺挺的躺在地上继续挺尸! 怎么不真躺死算了! “这后院失火呢!”承昀再次凑过颜娧身边,撮着她褙子上的兔毛滚领,委屈道:“你那位白露姊姊卯足劲一踢,我运气成甲也肿了一大块呢!” 话毕,不忘趁机枕上颜娧长腿,揽来着纤手来触摸伤势,碰上伤口更不忘呲声连连引起注意。 一肚子窝囊气的颜娧摸到承昀后脑壳上真肿了包,顿时怒火消了泰半,嗓音也软糯了许多。 “让你不闪。”颜娧运息以凤鸾令为他疗伤。 能枕在媳妇儿腿上就是舒服,靠在娇软柔嫩腰腹上嗅着特有的温香,撒着娇道: “闪不了!来得又急又快,如何闪?从马车来的,万一是你如何是好?” “贫嘴!”有他躲不掉的?怎么不知他正在趁机耍赖偷香? “嗯~~”承昀侍病而娇地拉长尾音道:“真的疼呢!” “昨天才说不能太疼孩子,今天怎么着?” “我不是孩子,是你未过门的夫君。”他笑得像偷着腥的猫。 见媳妇儿果不其然笑了出来,承昀知晓撒娇奏效,贴得更紧了些。 承昀拥着纤腰,下颔枕在手腕上,再次问道:“可看过少了什么?” 颜娧按下不安分的头颅道:“盯着呢!半步没有离开马车。” 这点看顾的本领没练起来,她还能算上人嘛? 衙役动不动想抓她,又将人丢到她身边时,她便怀疑了。 或许只是想诱骗她离开马车。 何况西尧一路前来,又有谁敢真正拦下他们的车驾? 车外仍不断传来几人不断吵杂声,衙役甚至仍想请出承昀讯问,听得车内两人面面相觑。 “那小贩要不找个人盯盯?”承昀抬眼问。 颜娧挑眉问道:“单珩?” 两人有默契的一笑,想到一块去了呢! “他既然收买了衙役、小贩拦下我们,应该有不光这点打算,要不我们留几天?”承昀唇际勾起一抹坏笑。 颜娧凝眉问:“承熙随后便跟上来了,你确定?” 不是要帮向凌看着前路?护送两师徒返京?马上变卦了? “他得回去主持祭祀,我们不需要,可以多走走停停。”停顿须臾,等不到答案的男人晃了晃纤腰,试探道:“如何?” “为何这么在意单珩?”她并不觉得那个亡国使者有多重要。 “或许他正在想着如何买通白露呢!”承昀唇边挂着抹邪笑。 颜娧哭笑不得问:“你故意挨白露那一脚?” 他眼里那一闪而逝的算计,已表明答案,笑了笑道:“媳妇儿聪明就是好。” 她思忖许久,的确该与承熙分道扬镳才能安全些。 向凌轻松惬意的单独带着他回京,应该知晓得人也不多,离京城仅剩几日路程,的确不该在这个节骨眼,因为单珩出什么问题。 “那我们是不是该去住官衙?” “媳妇想跟知县抢床?” 颜娧撇嘴道:“都怀疑我谋杀亲夫了,睡他一天又如何?” 承昀一时语塞,这话听起来不舒服,连忙撑起身子,轻啄粉唇纠正道:“是我俩一起睡。” 话毕剑眉也拧了起来,思量着,这么说也不太对! 颜娧抿唇也掩不去笑意,若不是不能惊动外头人马,她真会笑出声得, 她伸手抚去承昀拧眉,从容道:“行了!晚上好好跟承熙说。” 她都有预感,那娃儿铁定又是一顿哭了! ...... 入夜,承熙一阵软磨硬泡与承昀达成了协议,一定带着颜娧回京过年,才肯在无嚎声下放人离开。 颜娧明知不能对他心软,见了那挂了两行清泪的孩子,心里还是阵阵不舍。 本来说好陪他一同回京,现下又仅剩他与师父,心里自然惆怅了。 开始以为孩子会期带回去与母亲团聚,这些日子看下来显然不是那么回事,甚至有些抗拒。 仅仅因为必要而必须回京一趟。 那孩子虽然动不动以哭来宣泄情绪,心里全然不是那回事。 在他方才与承昀达成协议那一刻,眼里决断与刚毅虽淹没在泪水里。 他仍果敢地朝着承昀颔首,便能知晓这孩子在风尧军里,受的真不是帝王般的生活。 两人换上夜行衣,一阵疾行后,停驻在小镇官衙的屋脊上探看着动静。 单珩正大剌剌的落坐在府衙内太师椅上品着香茗,赵县令正在一旁鞠躬哈腰的奉茶侍候。 看到这一幕,两人眸光交会后,心也沉了下。 庆隆帝让赵氏一族不得为京官,未曾预料到有神国使者这回事吧! 如今赵太后与神国余孽勾结,不得为京官的赵氏一族遍布西尧州县。 看着单珩被奉若上宾,承昀直觉西尧根烂了..... 先帝原想留下的孺慕善意,成了西尧隐忧,任谁都无法料想。 承昀颇有深意的回望了颜娧,颔首后又迅速官衙。 回到客栈更衣后,两人带着烦闷心思来到向凌门外。 承昀才敲了一下门,房门便径自开启迎客。 叫颜娧着实愣了下,自动门? 承熙已抱着小棉被入睡,向凌焚着沈香在房内打静坐。 谁来开的门? “看完了?” 两人颔首。 向凌那明炳机洞若观火的神情,让承昀想开口的话,因承熙睡着而全咽了下去,未料他的回答更叫人心痛:“这孩子都知道。” “为何?”承昀不明白为何父王与军师两人,要伤害仅仅六岁的孩子? 向凌苦笑道:“他还想着该如何废太后呢!” 承熙虽以哭发泄情绪,决断却不输成人。 如同他决定只身回京面对,几乎将国祚毁于一旦的母亲。 “这孩子说,国与家,家他早就没了,仅剩国能依靠,他不能让母亲毁了西尧,求你父王母妃救救西尧。” 这些话听得颜娧眼眸都酸涩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挺好 他是个注定没有童年的孩子。 向凌轻拍着蹭到身边的承熙,开始虽对在皇宫被娇宠贯了的孩子颇有微词,可以说庆隆帝像承昀那般直接扔到他身上也不为过。 所幸,他天生有着该是承家人的风范,不否认爱哭了些。 然而该懂、该做的处事判断,在王爷与他贴身教养后,不比承昀那几个师弟差。 只是惜卡了个身份,还没人敢喊上一声小师弟。 “他给下了个王爷都不敢想的想法。”向凌苦笑看着他没有安全感蜷缩睡姿。 承昀落坐在房内方木桌前,颜娧特意为向凌奉上茶水。 向凌接过茶水瞟了承昀一眼,张扬暗示他有水喝。 承昀振了振云袖,从容自若道:“那是让您老人家接着说。” 颜娧看了两人眼神刀来剑往,忍下笑意落坐在他身边,淡淡道:“辛苦王爷与先生又当爹又当娘。” 得了夸奖,向凌又朝承昀使了眼色,愉悦中带着苦涩说道:“这孩子对王爷说,根烂了,便要连根拔起,他想颁布一道圣旨,废除先帝遗旨,召回赵姓族系,请王爷封城戮杀。” 两人顿了顿,目光凝重的看了承熙一眼。 他心里受了多大创伤? 让一个六岁娃儿想下抄家灭族的圣旨,他的心还补得回来? 或者他生来便是注定成为天子而有的天家无情? 难道这就是这孩子问她为何知道梅树生病,又是如何救梅树的原因? 他才想着要连根拔起救西尧,如今她给了不同方法,让这孩子犹豫了? 不需侧耳倾听也能知晓赵氏一族想要重回京官,成为名副其实的外戚,然而这是他给不起也不愿给的。 承昀蹙眉道:“这一年来你们俩老还真敢什么都对他说。” 以往军营里有他遮荫,多数消息都有他过滤过,以承熙年纪能懂的语言解释,他前脚一走,果然交到两个老手上,马上过他以前的苦日子。 向凌颇具深意的回眸后,泰然自若道:“你不愿承担的命运交付到他手上,他,便注定是被剥夺孩子。” 说得竟是他的错啊! 皇祖母在庆隆帝大行后确有如此思维,西尧真不能交在幼帝手上。 都摄政那么多年,父王接着摄啊! 父王不要的东西,到他这儿,成了他残害侄子? 这什么道理? “我父王肯接再说。”说到此事承昀可没留下余地过。 忽地,承熙从床上坐起,哪有半点睡眼惺忪,分明是精神奕奕,小短腿蹬下床铺,短短路程已蓄满了泪水等着哭给颜娧。 “小婶婶~~” “......”颜娧一时无言以对的接住奔来的孩子。 婶字还拖了老半长,原来这孩子根本是承昀带大的吧! 承熙哭得那叫一个可怜,扑在她长腿上声泪俱下猛哭道:“我就是个没人疼的孩子啊!” 敢情这是从头听他们讲话讲到尾了? 颜娧嘴角抽了抽,这孩子打算打什么牌给她? 只等到纤手轻抚慰藉,始终没等到口语安慰的承熙,本想执手相看泪眼,一抬头发现颜娧眼里仅有一抹玩味而愣了下。 怎么跟他想的不太一样? 抹了抹眼泪承熙接着赖在颜娧长腿上,泪眼迷蒙求道:“小婶婶救救我。” 颜娧被握住的葇荑明显僵了僵,牵强扯出笑颜问道:“我怎救你?” 西尧这帝位甩锅战,能甩到她头上? 承熙哽咽笃定道:“小婶婶当得了皇后。” 颜娧忍下笑意,百般无奈道:“我当不了啊,我许给你小叔父了。” “不是当我的,是当我小叔父的。”承熙抓起承昀大掌握上葇荑,眼神里尽是交托决绝。 甩锅从小开始?亏她方才心里还赞叹过他。 “我没办法的。”她蹙起眉宇为难答道:“我这性子顶多是个嗜钱如命的妖妃,这不祸国了?”颜娧不急不徐地挣脱着箝制。 这才发现这孩子气力不小,大约也是自小练武打底。 “皇后!我小叔父定会封你为后。”承熙说得信誓旦旦,好似能作主。 感受到承昀握了握她的手,不禁配合得苦着脸问道:“你这不是逼我让废了你小叔父一身武艺?” 承熙被问滞了下哽咽,怔怔地看着颜娧问道:“为什么?” 她抚着承熙小头颅叹息,万般不愿地道:“哪个皇帝没有三宫六院来着?我可是看他应了我娶妻纳妾都仅我一人,我才勉强答应同他练风破心法的。” 颜娧回望了身旁的承昀,温润的菱唇上勾勒着浅浅笑意,眼中寒芒一闪而逝,恰巧让承熙捕捉到后,又俯首看了腿上的承熙,默了默问道: “对于说话不算话的人,小婶婶轻易放过,好吗?”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废了我小叔父。”承熙忽地如遭雷击般抱住承昀腰际,不停摇头道, “小叔父是全天下对我最好的人,小婶婶也不能欺负小叔父,我坐就是了。” 承昀一把抱起小侄儿,语重心长道:“这次说好了,你得好好护着小叔父,知不知道?” 颜娧忍下笑意,看着承昀被环抱得十分欣慰,不由得暗暗推了他一把。 有这么欺负孩子的? “你乖乖的,日后身后便是多了两个可以依靠的人,懂不?”承昀抱着仍透着奶香孩子,按在宽阔肩膀上,在孩子背上轻拍着。 盘坐的向凌看不下这对贼夫妻坑小孩,一把抢回孩子揽在胸前,在他耳畔细语道: “你斗不赢的,你那小婶婶看似良善清纯,实际上是套着羊皮的狼崽子,连你小叔父都没她办法,被吃得死死的。” 这话说得承熙眼眶里又蓄满了泪,凄楚可怜问道:“小婶婶这么能装?我小叔父怎么这么可怜?” 教孩子讲人家坏话,能不能闪一边讲啊? 颜娧被说得嘴角抽了抽,承昀笑得连笑靥都露了出来。 向凌愣了下,方才想讲的意思好像不是这样...... 他是想告诉这孩子,他小叔父也不是省油的灯,坑他来着啊! 承昀笑着拍了拍师父肩膀,快慰说道:“师父!没事!这样挺好的!” 第一百六十七 经手 小雪之日天气上腾地气下降 几人终于在节气再次交替前赶回京城。 向凌接连几日不断明示暗示承昀赶回京,连承熙也获得向凌特许,用上哭闹绝招死缠着不忙放,终于逼得承昀妥协回京。 马车抵达城门时,王府总管楚滔早已捧着红木花鸟纹都丞盘,不知在那儿等了多久。 楚滔没有透露承熙身份恭谨揖礼,将盖着红绸的都丞盘递给承昀,双手交握缓缓传话道:“请世子妃审视三加之礼是否满意。” 这正式称谓颜娧第一次听闻,来到京城奴才的礼仪与称谓都完全不同。 颜娧呐呐接过承昀递来丞盘,查看着采衣、襦裙与曲裾深衣,全是玢璘锦按着她的身段裁制,一旁的罗帕、腰用细布带、发笄、发簪,一应俱全。 “这是?”颜娧不解抬眼询问承昀。 承昀唇线勾出一抹欢喜,颜娧不懂,陪过承惜的他会不懂? 还想说母亲着急回京做甚,处理后宫那位也不急一时,未曾想居然帮她准备了笈礼。 “王妃让小的转告,世子妃拯救梅绮城千年国祚有功,此礼当得。”楚滔似乎有意在城门口渲染此事,特意提了丹田,一字一句宣告着。 承昀终于懂得向凌为何不断催促他们回来,挑眉问:“师父晓得?” “晓得说不得有何用?”向凌似乎受了极大委屈,叹息道:“可怜这孩子都哭倒嗓了,人家才肯听一席话。” 亏他们两师徒受到飞鸽后明示暗示好一番人家还故意装不懂,要给世子妃的生辰惊喜能说出来? 承熙欢愉回应着道:“师父,我好了。” 向凌抽了徒儿脑袋一下,无奈环胸道:“活该你得不到更多怜惜。” 颜娧笑着看着两个师徒,白露这会也凑过来看了都丞盘上的衣物,讶异道:“咦!姑娘!这些面料怎么有点面熟?” 怎跟黎后与老夫人准备的一个模样? 采衣襦裙需素色没有纹饰,两位特地缂了玢璘丝线,花了好几夜亲自绣了几朵纯白荷花上去的! 颜娧笑道:“都是玢璘锦当然面熟。” “不是!”白露将采衣与襦裙面料摊平,指着白荷道:“这是黎贵人与老夫人亲自绣的!” “真的?”颜娧心里荡起一阵澎湃,唇际也勾起了抹浅笑。 “真的!来西尧前,东西都是我经手的!”白露肯定道。 楚滔嘴角抽了抽,居然让世子妃的侍女给先破了底,只得恭敬地道:“北雍的贵人们不忍世子妃辛勤忘己,日前快马加鞭将笄礼的东西都备来了。” “有这么怕我不回去?”颜娧看了闺蜜细心备来的礼心里暖暖的。 白露听得咧嘴一笑。 楚滔看了看天色,没有回答问题,淡淡说道:“世子妃若是检查妥当,小的这就带着东西回府准备,以免误了时辰。” “误了什么时辰?”颜娧不解问。 “王府有贵客等着,世子妃稍后便知。”楚滔小小卖了个关子。 这些日子每天飞车赶路,今夕是何夕真是个好问题! 不是要帮她过生辰吧? 颜娧捂脸羞涩笑道,向来出名煞风景的她,好像该闭上嘴比较好。 贵客,让她心里有了一丝期待,会是谁呢? 承昀见她目送着楚滔离去迟迟没有回神,将人从马车里拘出拥在怀里,轻啄粉唇问道:“想家了?” 被方才楚滔一喊,城门口聚集的百姓迟迟没有散去,颜娧俏脸染了浅浅绯红,自认不着痕迹地将他的斗篷拉过来掩盖身影。 颜娧偎在温暖怀中,轻声回道:“想。” 她说不想也没人信,就这样吧!美丽的误会总能留下美好涟漪。 老在山涧地洞里讨生活的女人,虽然到了这异世过了几年好日子,那爱自由的心性没有被这几年的安逸给抹灭。 为将这片山河走遍而努力练就一身武艺的人,说想家谁信了? 黎莹颜笙仍是最理解她的思维的人,知道她笃定不回去,反而将她们准备的东西全都送来,的确符合现在两位身份能做的事情。 再看看这男人,似乎马上懂得于缨让管家在城门口等着的意思。 曝—光—她! 怕她不进王府不成? 虽说她真挺想先往蓝江漕运去一趟,先把邸报搜罗润润再说。 这城门口一揪,她哪儿都不用去了。 偎着熟悉的水安息香,在他怀中寻找了最舒适的位置,透着斗篷间隙,灰暗的天色正飘落着片片雪花。 她伸出葇荑接下了落在他心口上的飘雪,淡笑道:“才想着今年真好没下雪,马上来赶来着热场。” “不过下个雪,瞧你开心的。”承昀隽刻脸庞正好也落了几片飘雪,没点客气的蹭在她脸上,兴味道:“再送你几片雪。” 他们由城西入城,领着马车走在最热闹的西市青石板大街上,人声鼎沸,熙熙攘攘,他也不忘再蹭个温暖,深怕别人不晓得怀里躲了个人? “你的脸面呢?” “你都掉光了,我怎么能自个儿攒着?”承昀的怡然自得似乎也感染了陌上,连牠的步伐都特别英气挺拔。 母妃都故意在城门口为她攒底气了,他能不帮着再攒一些? 加上终于等到将她带回西尧国都这日,能不趾高气昂? 颜娧看着路过了君子笑,也路过了妍颜坊,不由得哑然失笑道:“谢谢你还没忘记告诉他们东家来了!” 承昀自信挑眉道:“媳妇儿的事不会忘。” 正躲在斗篷里闪避着人群目光,两个铺子的管事投来的目光,该不该回?这种游街式的迎接实在不适应。 她清楚不管哪个国家都是重农轻商,偏偏她便是算盘打得响叮当的商人,想借着梅绮城的事儿,帮她打开西尧的交谊圈? 这个短期拜访不会停留太久呢! 见着小叔父这么意气风发,跟在身后的承熙也对着向凌神气道:“我以后也要这样带着媳妇儿游街。” 雪势渐大,向凌没忘为他覆好斗篷,失笑道:“毛头小子!长大先吧!” 承熙不悦凝眉问:“师父瞧不起我?” 第一百六十八章 孤家 向凌轻夹马腹追上前头两人,感叹道:“你小叔父没走归武山那回,我都觉着他是不是笃定孤家寡人一辈子了。” 哪能想一个触碰也不行,同寝也不行,说话也懒,连练武都为了避免与人有所碰触而选择了骨扇。 明明风破心法配合剑势能大幅提升威力,他偏要练得扇势同剑势,只为了不需与人有任何接触。 他都想问问他怀里那个娃儿,究竟在归武山对他下了什么蛊毒? 承熙嘟起小嘴喃喃道:“明明我才是孤家寡人,师父偏心小叔父!” “呃—”向凌真被小徒儿给噎了话。 他的确才是西尧目前的孤家寡人。 承熙洋洋得意道:“而且小叔父可喜欢我了,军营里天天抱着我,哪有孤家寡人的样子?” “所以你才更要谢谢小婶婶,在你小叔父身上下了功夫。”向凌陇了陇好动的小娃省得摔了。 “呃—”这下换承熙噎了话。 一向身体力行的承熙轻拍了战马,并行在承昀身侧,探出头朝着斗篷里的颜娧,深怕没人听到般中气十足的提声问道:“小婶婶究竟给小叔父下了什么功夫?” “......”颜娧拉起斗篷把脸全遮了,这孩子让不让人活啊? 大街上呢!低调不行吗? 这个问题她也思虑了许久,为何他会如此死心榻地? 他究竟看上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什么? 一句我能看见你,便舍命相陪至今。 “嘘。”她偎在斗篷里,纤指置于唇间朝承熙示意。 被如此示意承熙不乐意了,五短小身子腾地一跃便落入两人怀中,把颜娧从斗篷里掏了出来,再次以众人都能听见的稚嫩嗓音问道:“小婶婶快告诉我,究竟给小叔父下了什么功夫嘛?” 见颜娧无可避免的在街市上展现了,属于她的清丽娇媚,向凌眼底全是笑意地朝承昀挑了挑眉,轻夹马腹开怀哼着小曲加速离去。 王妃的命令总算完成了!小徒弟果真受用。 世子妃在梅绮城想保持低调绝非问题,在这皇城里想保持低调,注定会被世家闺秀们相争踩踏。 摄政王府世子妃能这么容易当?多少女子想伺机闯世子寝居? 这可不是王妃乐意见的! 对小媳妇所有微词,都在梅绮城里消磨了,现在王妃逢人便是一顿夸。 因此,从进城开始便要皇城内外都知晓,她摄政王妃的媳妇儿来过生辰了! 向凌再回头瞅了下被揪出斗篷的颜娧,笑得更加灿烂。 他先回府等生辰酒啰! 承熙得不到答案,正想偎近颜娧怀抱,便被承昀一把拎起:“想做甚?” 被拎崽子般拎起的承熙,都嘴睨着承昀道:“小叔父小气!”接着转向颜娧歉歉笑道,“小婶婶说嘛!” 颜娧思忖许久,看了承昀又瞧瞧承熙,柳眉蹙起了,在孩子耳边轻声说道:“多打断他肋骨几次。” 只有这样了吧!难不成他还喜欢伶牙俐齿? 被这娃儿一问,往事不堪回首呢! “......”承熙目瞪口呆的下颌险险收不回来,还是颜娧帮了一把阖上小嘴,他苦笑凝眉看了承昀一眼忧心迟疑地问道:“小叔父,你认真的?” 他清楚能伤承昀的人少之又少,也没必要因为被打断过肋骨而喜欢小婶婶啊! 这孩子不自觉得给他掘了坑啊! 他回答认真是自虐,回答不认真会不会回不了家? 见面两人多数是她带着伤病,怎么被孩子说得好像都是她打人了? 于是也在承熙耳边细声说道:“小婶婶漂亮着,你不喜欢?” 夸漂亮,总是打个平安牌吧! “喜欢!可是.....”承熙纠结着小眉宇摸了摸承昀胸膛,也摸摸自各儿的心坎,可怜兮兮问道,“小婶婶别打狠了能行不?” 大街上众人的抽气声,接着四下私语声四起,缓步前行时,关于世子妃的蜚语已经转了向。 漂亮! 美娇娥! 人打狠了! 脾气忒差了! 断世子肋骨了! 要离世子远点啊! 颜娧摀脸无言(颜)以对,直想对这俩叔侄竖上大拇指。 可以顷刻间毁人名声,杀人于无形。 颜娧心拔凉拔凉,百般无奈抬眼望了承昀一眼,夸赞道:“你们一家真行!” 承昀星眸含笑,将功劳推给小侄子道:“小婶婶夸你了!” 承熙咯咯笑了,趁着承昀不注意,小薄唇快速的印在颜娧颊边,挑眉道:“谢谢小婶婶!” 抚着被孩子亲吻的脸颊,承昀没有阻止,颜娧勾了抹耐人寻味的浅笑。 于缨的思维,希望她照着西尧风俗来? 于是,她眉毛弯成温柔弧度,问着坐在她身上的承熙道:“那你小叔父,需不需要也得个奖赏?” 承昀见小娃不停点头,愉快地勾起唇线,感叹着,没白疼这小侄子了! 三人正在奇妙氛围里相视而笑。 颜娧探出藕臂勾出了美妙弧线,在纷飞白雪里亦不逊色的雪白葇荑,揽下了承昀颈项,薄唇印上了仍画着月牙弯的菱唇,一阵缱绻缠绵,耳鬓厮磨。 承昀与众人还沉溺在这份甜腻浅吻时,颜娧唇间笑意未退,便倏地提气往男人胸前一推。 全无防备的承昀被推离马蹬,立即提气轻点她还未收回的掌心,腾空平飞,迅速翻转,单膝落跪于地,失笑看着马上的媳妇儿。 回望后,颜娧在众人凝滞摒息中留下他,示意陌上加速离去。 这是什么烈火性子? 上一瞬仍亲密无间,顷刻间世子已在马下了? 高高在上的世子被世子妃推下马的消息不胫而走。 颜娧眼里勾着寒芒瞟了怀里的承熙,冷笑问道:“说不说!王府在那?” 显然还沉浸在承昀飞出去的恐惧,深怕自个儿也会飞出去的承熙,紧抱了颜娧纤腰,慌张道:“再两个胡同左拐便是!” 很听话呢!报路速度非常快! 傲岸骏马停在王府五间三启门前也显得渺小了许多,陌上正与雕琢精细的镇邪石狮乡望着,王府今日开了正门迎客,门口小厮吃惊地看着马上两人。 身后远远地好似看到熟悉人影飞驰而来...... 第一百六十九章 爹娘 “快扶寡人下马!”承熙抖着声音喊着门房小厮。 呜—小婶婶好可怕啊! 翻脸跟比翻书还快,就算他姓承,小心脏差点都承不住啊! 听闻寡人,门房旋即回神扶马上的小祖宗下马,结巴问候:“圣...圣上万安!” 小厮恭谨牵着皇帝小手再问:“小姑娘是?” “丫鬟。” “小婶婶。” “世子妃。” 小厮嘴角抽了抽,心里叹道:有必要这样为难他一个下人? 一个问题三个答案都不同,他连头都不敢抬,乖乖领着小皇帝进门。 与会的客人们大多数齐了,只剩下两个小厮与武卫看在门口。 现下正主儿到了只认个丫鬟身份,他怎么处理? 当然交给身后世子处理啊! 随后而来的承昀,将颜娧纳入怀中不说二话,便是缱绻缠绵,看得门房六个武卫呆愣在场,还有人不可置信柔眼再定睛瞧。 承昀不舍的离了菱唇,获着葇夷放在她推的地方,不顾身份傲娇道:“疼呢!” 颜娧羞红着脸问道:“你的脸面呢?” “我都说不要了。”承昀不顾脸面又蹭了吻,没理会武卫们诧异神情,径自带着颜娧穿过琉璃瓦房顶,七排九路门钉的王府大门。 宽广前庭,耸立于垂花门前两旁的倒座房,随着红绸系宫灯引领入内,一宫门、二宫门,承武殿也都敞开等着贵客来到。 绯红绢布一路承武殿前庭院,红绸围绕宫灯,几把太师椅居中,走得越近越显人声鼎沸,虽见贯了大场面颜娧,面对主角是自个儿的她也渐渐却步。 也不过个小小生辰有必要请那么多人?不科学的人声鼎沸啊! 就算连笄礼一起办了,也没必要如此喧腾吧? 进了二宫门,礼乐起,赞礼唱:“笄礼始,全场静,请赞者入席。” 连串请了诸多不相熟的人名官名,最为夸张的是,一开始她听到了:“有请及笄者的父亲和母亲!” 两人相觑了下,承昀亦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的耸肩表示不知情,仅能怀着忐忑的心接着走入庭院。 似乎早预料到会飘雪般,为不影响聚于两旁廊道上观礼的来客,偌大庭院以透如蝉翼的玢璘锦覆盖了笄礼范围。 待她一进承武殿,赞礼唱:“笄礼开始,请笄者。” 承昀陪她落跪于庭中软榻后,便立于摄政王身旁。 赞礼又唱:“请正宾盥手,请赞者为将笄者理妆。” 一袭玢璘锦裁制的锦绣双蝶钿花衫的承惜,勾着唯美浅笑来到身旁问道:“嫂嫂,惜儿为赞可好?” 这时候有说不好的机会? 她只能扬着感动人心的浅笑回应道:“谢谢惜儿。” 于缨一袭绯红织金云霞凤文大衫霞帔,来到她身旁,巧笑问道:“娧儿,本妃可单得起正宾?” “娧儿感激不尽。”颜娧覆地叩首。 王妃服制只在祭奠、朝会才会出现,于缨为她笄礼穿上了啊! 承澈一席靛青蟒袍落坐在太师倚,非常容易辨认。 另外两位落坐在太师椅上中年长者,她有了辨识困难。 裴恒宁娆夫妻没想到,几年来第一回看到女儿,竟会在亲家王府里举办女儿笈礼。 两人收了母亲信件,才知晓这便宜女儿,连笄礼也觉着可有可无,半点也无所谓,于是干脆作主将笈礼改到西尧。 未曾想承澈夫妻与他们想一块去了,虽是便宜父母,收到邀请也是马不停蹄赶来坐正位了。 初见女儿与准女婿走进来,心里也如同裴谚当初的复杂心情,这么好的白菜,白白给猪,喔不!给承昀抢了。 庆幸便宜女儿还有个孪生姊姊,否则可真不是愤难平几个字能形容了。 思及此,两夫妻欣慰相望。 随着赞礼不断唱颂笈礼祝辞、三加、三拜、训词、礼成,承昀立即来到颜娧身边,喜不自胜地抢先在裴恒宁娆前先拥抱了颜娧。 没见着抱女儿落空的两夫妻无言对望,迳自欢喜媳妇终于长大了! 承澈清了清嗓子提醒儿子,得到两双不明就理的回望。 见提醒无效,承澈转向宾客们拱手道:“今日乃本王准儿媳生辰,各位不必不拘礼,一同前往卓雅轩畅饮!” 承熙从主位跃下,迈着小短腿到颜娧身边,抱上纤细长腿,抬眼勾出萌样大眼,欢欣道: “小婶婶,生辰快乐!” 颜娧回望了脚下的小男人,情绪调适得还挺快! 众人隔着帷幔,见小皇帝与颜娧如此亲昵又惊掉了下颔。 这个名不经传的小丫头究竟何人?至始至终都未提闺名,赞礼仅以丫头带过,究竟何意? 更别说同坐在主位上,应为丫头父母的主宾,至今摄政王也未有提及究竟何人? 笈礼一成直接赶了宾客往偏殿与宴,有如此神秘? 忽地,内侍传唱从门外传来。 “太皇太后驾到——” 众人纷纷叩拜,相互凝望也不得其解。 从不管事的裴皇太后也出现了,这丫头究竟何方神圣? 行礼后,承澈屏退宾客就宴,将帷幔内的人都请进正殿。 皇太后落坐在正堂罗汉榻上,承熙立马偎上小身子卖弄撒娇。 “太奶奶!我终于回来了,我可想太奶奶了!” 皇太后揽着太孙儿欣喜道:“好小子!长大了啊!瞧你小嘴甜得!” 还没缓过欢愉,承昀也带着小媳妇跟着来献宝道: “皇祖母,昀儿把小媳妇带回来了。” 颜娧有礼福身,红着脸跟着喊上了声:“皇祖母。” “我们昀儿身边终于有人了,来,过来皇祖母瞧瞧。” 皇太后拉着颜娧小手,一时想不起该找什么对象当见面礼,伸手从云髻上取下了白玉风痕簪给颜娧簪上。 “姑祖母。”两个进门至今尚未得到便宜女儿注意力的可怜夫妻,接着对皇太后叩拜。 这一叩拜,叩得承昀惯有的冷毅脸庞也压不下一脸慌。 颜娧不知道这声姑祖母的意思,他能不懂? 面前正是小媳妇的爹娘啊! 眼神征询了父王母妃后,只得到承澈一副早告诉你的神情,外加于缨挑眉耸肩没办法。 天底下有这样坑儿子的父母? 第一百七十章 撑腰 颜娧没懂承昀那脸上的慌乱从何而来,察觉了两位客人不停打量着自个儿,只得勾起浅笑恭谨福身。 承惜原想凑过去跟皇祖母也撒个娇,不舍颜娧与父母相逢不识,而凑近她轻声说道:“嫂嫂,这是你的父母。” 颜娧愣了愣,她的便宜父母? 她的便宜父母喊承昀的皇祖母为姑祖母? 这一团难整的毛线球啊? 难怪狐狸大仙要让这条血脉给断了,这不近亲婚姻了? 承氏一脉虽不到凋零地步,到了裴皇太后这里,也算是几乎成了一脉了。 她得顺顺这令人发昏的关系! 裴恒宁娆与颜娧两相对望了半盏茶。 心塞啊! 两夫妻相觑了眼,女儿这是对他们不满意? 承惜见嫂嫂完全愣住,不由得再拉了拉她的云袖,。 颜娧这才回神赶紧伏地三拜叩首,恭谨喊道:“父亲,母亲。” “好孩子!” 宁娆欢欣扶起颜娧握着纤手,抚着发际也想拆下白玉簪给她簪上,颜娧笑着按下母亲捉急的手。 “母亲,娧儿头上重了。”颜娧漾着浅笑说道,“要是每个长辈都帮娧儿上簪子,也太沉了些!” “好!好!好!母亲依你,都依你。”宁娆心里挺舍不得。 这么好的小姑娘当初敬安伯府怎么舍得不要她? 才见面便要将她许人,心里更是踌躇犹豫,若不是不能带回山门,真想再带回家再藏几年,省得便宜了承家那浑小子! “都是爹不好,当初就不该把鸾令给你,”裴恒瞧着清丽娴雅的小姑娘,也舍不得了,裴家一脉无女几年了,好不容易有了女儿,已经成别人家媳妇了。 “是啊!蝠令脏就脏,女儿也不会就这么被哄走了。”宁娆怨怼的回望了夫婿。 当初脑子里想什么? 颜娧对突如其来的父母之爱,手足无措地接受环抱,在母亲耳畔羞赧地道:“母亲放心,您们给娧儿的礼物,时刻都穿着,欺负不了女儿的。” 宁娆闻言松了手,舒心如意地摸摸穿在女儿身上的锁子甲,点头道:“好!” 虽说婆母不曾给过难题,一家都是好相与的性子,她仍担心过这婆母姊姊的女儿,会不会难相与? 如今看来,难怪婆母一听有姊姊消息之后,不顾安危就想飞奔下山相会。 整个扼腕啊! 这些话听得承系一家可就不乐意了! 皇太后偏头看了侄孙夫妻,纳闷问道:“这家子怎么看得像是第一次见面?” 承昀嘴角抽了抽,果然老人家眼力还好着呢! 跟着落坐到皇祖母脚边,乖乖让皇祖母挽上手掌,解释道:“是第一次见面,总总原因,娧儿没回山上。” 皇太后轻轻颔首,看着孙儿手心上的鸾凤令,心里无限感慨。 当初本以为她的王爷夫婿也能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未料新帝登基未有子嗣,便突然重病撒手人寰,仅能迎了她的夫婿为新帝。 历朝又有几位帝后能仅仅一双人呢? 唯一庆幸她有个虽不过问朝堂,在朝堂仍掷地有声的母族,风光为后数十载,与夫婿携手护下了西尧。 夫婿大行后,凤鸾令便离了两人至今,这几年每每看到孙儿掌心的鸾凤令,心里头总是无限思念。 如今西尧式微,又面临了子嗣凋零,唯一庆幸,这次大行皇帝有留下一丝血脉。 期望她的事儿不会发生在孙媳妇儿身上。 皇太后抬眼颇有深意地瞟了儿子媳妇,看似挺满意凭空捡来的媳妇,凝眉问道:“你们两夫妻还想着让昀儿取而代之?” 承熙在一旁雀跃地点头,兴奋道:“太奶奶,小叔父可以,真的!” 如果能行,他也不愿受这桎梏啊! 像小叔父这般自由游走,这不挺好? 太奶奶都问了其他人愿不愿意,怎么轮到他也不问一声? 于缨蹙起柳眉也来到婆母身边,苦笑道:“看似两个都不愿意。” 皇太后缓缓点头,欣慰道:“如此甚好!别再让裴家女儿入宫了。” 于缨恭谨福身道:“媳妇儿清楚。” 小媳妇看似柔弱,背底里可不是甘心受不愿之事所扰的硬脾气。 自她打小,推儿子出去测试几次回来,那次不是花钱消灾? 这不是消灾消得连儿子都栽了? “她这般纤柔芢蒻的性子,不适合入宫。”皇太后挽着承昀提醒着。 这不提醒还好,一提醒,承氏一家各个面色难看。 又一个栽在小媳妇羊皮外表下的聪慧老人。 身受其害的承熙哭笑不得的嗫嚅问道:“太奶奶累了?” 明明他才是最脆弱、最弱小的人,怎就没人看到他? 承昀冷然的眸光与承熙正对着,大有敢拆我媳妇台试试看的威吓,叫他瑟缩地闭上嘴。 看看!是不是? “太奶奶不累。”皇太后不解其意,抚着承熙笑得比哭还难看的小脸笑道:“太奶奶还要看着你长大,真正的承袭帝位。” “......”承熙已难过得完全出不出话来。 这着卖力撒娇仍未改变太奶奶的初衷啊! 承昀不自觉呼出了口气,选择不告诉皇祖母太多是正确的,瞧瞧皇祖母慈眉善目里的由衷不舍! 小媳妇那身羊崽皮毛裹得那叫一个妥帖! 见裴家似乎聊得差不多,皇太后朝着颜娧招招手,脚边轻推承昀示意让位。 承昀觉着心塞了,皇祖母喜新厌旧呐! 承欢膝下的工作被媳妇抢了? 唉啊!都乱了辈分,不知道怎么喊人了! 该跟着裴家喊?还是跟着承家喊?喊皇祖母,自家父母不矮了一截? 这可怕的辈分关系! 皇太后似乎瞧出了颜娧纳闷着,握了握颜娧葇荑开怀笑道:“心里敬着,比嘴上敬着还重要,叫什么都好。” 颜娧闻言也展颜笑道:“皇祖母,娧儿记下了。” 是个通透的老人呐! “往后跟着这浑小子得辛苦你了,这小子难相与得很。”皇太后意味深长的看了承昀一眼,回头接着说道,“姑太奶奶在皇宫里镇着给你撑腰。” 承熙呐呐地看着眉眼里全是笑的小婶婶。 这么凶的小婶婶还需要人撑腰? 第一百七十一章 祈荒 入夜,席客渐散。 依旧无人知晓今日主角究竟是谁。 送走太皇太后,裴家被安置到西院客房,整理了行囊后,带了几个檀木盒子来到女儿门前敲门。 裴恒原本已准备了开门会见到那死缠女儿的浑小子,所幸白露来应门时,只有女儿在里头,不由得扬起舒心笑容。 白露恭谨问候,便福身退出房间并带上门。 门主与夫人带着东西来找姑娘,想必有话说,她在不太适合,不如去小厨房看看有什么能弄给主子们享用的。 宁娆娥眉淡扫,眼眸如春风拂面般温柔多情,妃色轻点菱唇,年过四十仍风姿嫚妙,她身旁的裴恒能看出年轻时亦是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岁月待他们倾心无悔,年岁未在容颜上驻足。 颜娧扬着浅笑福身问候后,几人落坐在花梨木圆桌前,看着大小不一的盒子狐疑问道:“父亲这是?” 两人落坐后,一反在外的轻松惬意,宁娆娥眉轻蹙,率先拢住了女儿纤手,几乎恳求道:“东越,我们不去好不?” 虽说这一切乱源皆来自东越,如今的东越并不是随意能驻足之地。 颜娧被这么一恳求,心思宛如落入冰窖,不禁凝眉焦灼问道:“母亲,可是秋姑姑怎么了?” 如今,立秋楚风正以身犯险前往东越收集讯息,这节骨眼出了什么事,都不是她乐见。 “昀儿下了盘好棋,厉煊亲自带两人回东越,没事的。”裴恒再怎么不喜准女婿缠着女儿,决策关键没有掉链。 光是这关键判断能力,就不知道赢过家里那臭小子多少。 思及此,裴恒隐在山羊胡底下的唇线勾了勾,是这样没错! 儿子女婿都是浑臭的,只有女儿是香的! “母亲知道,东越这趟非去不可,听听母亲的,现在还不到时机。”宁娆知晓女儿离了西尧便要动身前往东越,这才特意跑这趟亲身过来阻止。 婆母那儿听闻取魂针之事后,也极力反对尚未卸甲的颜娧前往东越,特地让他们带了话过来。 “黎贵人也请母亲带话,事已境迁二十于载,切莫以身犯险。” 颜娧着实没想到,笃定不回去,颜笙黎莹反而送来了说客。 这两位虽不是生身父母,做得比生身父母还细致入微。 一直以来他们都密切掌控着她的行踪,虽相见难,心思可从没落下。 裴恒真挚眸光凝视着女儿说道:“给立秋多点时间,现下去立秋无暇兼顾于你,相信昀儿身边也不养无用之人。” 是不是出门玩得太久,让家里人担心翻了? 她下一个行程是回北雍不是? 颜娧被劝得有点蒙圈而蹙起柳眉,困惑问道:“母亲从何得知娧儿不日前往东越?” 立秋传出去的消息绝对不会有误,难道传送、接收方出了问题? 女儿这么一问,两夫妻默了默,三人眸光交流了下。 裴恒思忖了会,凝眉问道:“娧儿原本打算何时动身前往东越?” “姑姑让我等她消息。”颜娧据实告知。 三人又是一阵静默,这是铁桶般的裴家出现了裂痕? 立秋的信鸽可能出发后便被截下,否则也不会出现如此的错误。 即便信鸽有损,人呢? “山门可有让神国觊觎之物?”颜娧只做此想。 裴恒忽地笑得神秘莫测,拍拍桌上的檀木盒道:“朝思暮想都想要的东西,在此。” 颜娧嘴角抽了抽,便宜父亲找坑给她跳啊! 怕她陷得不够深? 偷偷瞟了紫檀木盒上的八方锁,她轻叹了口气,起身轻跃上房梁,取下了刚才藏好的紫檀木盒递到父亲面前。 两夫妻还没从满意女儿利落身手喜悦里缓和,一见木盒皆顿了顿。 宁娆扶额看了女儿递来那上满桐漆紫檀木盒,看似八方锁又非八方锁的木盒,裴恒见了也嘴角也抽不停。 上头落的锁是已失传数百年的日月祈荒锁。 “你既已取得盒子,怎么没打开?”裴恒已许久没见到祈荒锁,能制锁的杜家传人早已不之所踪。 “昀哥以为是八方锁,试了许久都没开成。”颜娧苦笑。 这肯定的答案听得让人心塞! 拿得到便开得了?太高估她了! 裴恒把玩着紫檀木盒,解说道:“这是日月祈荒锁,得配合天时地利方能开启,追日取盒,逐月开锁,得在当地留下一个日夜等待,强行破坏桐漆染上盒内中层的酸汁,便会腐化掉盒内书信。” 颜娧思及那哭得梨花带雨杜琅也跟着扶额,万般无奈道:“杜家传人都没父亲懂得多。” 只懂哭啊! 裴恒瞠目问道:“你遇上了杜家传人?” “他正在回归武山船上。”颜娧老实道。 这回换宁娆嘴角抽了抽,哑然失笑道:“女儿啊,怎么能不管捡到什么人都往归武山送呢!那可是你安身之处!” 一趟出门,捡了什么他们都知道,这女儿也是绝了! 什么都能捡! “正因为是我的安身之处才安全呐。”颜娧干笑后,接着问道,“如若真要寻裴家人,相信还是能找到,为何杜家先祖不找?” 裴恒定定地敲了敲祈荒锁的盒子,凝眉道:“神国亡国数百年仍有余孽作乱,何况当时不甘四国割据失去权位之人。 于是杜家先祖一搜罗到盒子里的东西便下了祈荒锁藏了,这杜家后人武艺如何?” 颜娧歉笑道:“若没善心大发救他,他现在正好可以跟先祖讨论武艺。” “呃—”裴恒被女儿的话给噎了, 莫怪女儿要将人送往归武山啊! 颜娧倚肘撑着下颌,纤指轻敲着桌面,看着大大小小木盒,思索了许久,轻蹙柳眉问道:“父亲把这些盒子带来的意思是?” “王爷已告知,你请立秋送了什么回山,这些你找时间全开了,研究透彻方能规划东越行。”裴恒捻着山羊胡直白下令。 颜娧瞪大杏眼看着十来个木盒,呐呐问道:“我不会啊!” 宁娆抚着女儿发稍,笑了笑说道:“有人会就好。” 哇!母亲这工作指派得好! 第一百七十二章 狭隘 瞧着裴恒不似开玩笑的神秘浅笑,颜娧不由得扶额苦笑。 上回一个八方锁承昀玩了七八天,这堆得开多久? 她略加思索后缓声问道:“父亲,这些里头是?” “当年神国以取魂针控制朝臣,杜长史因其兄身受其害,为此舍己潜进皇宫取得取魂针解法,会让杜长史用上祈荒锁,应当便是取魂针解法,其余是东越王族盛行的小玩意。”裴恒捻着小山羊胡应着。 颜娧质疑问道:“如果神国皇子也没人能恢复正常,这解法真的有用?” 大约当时仅剩肇宁帝神智正常,又有谁能将此法传承、解除? 裴恒定定看着女儿,又是哪抹神秘浅笑。 颜娧被看得嘴角又抽了抽。 这傲娇爹,同裴谚一挂啊? 不对!他们本来就同一条产线来着。 颜娧挽着裴恒云袖甜笑道:“爹啊!你就说吧!动不动卖什么关子,东西都上缴了还顾虑什么?” 宁娆不由得笑了出来,果然还是小棉袄好! 这不抓准了夫婿脾胃!吃软不吃硬啊! “恐惧。”裴恒从袖袋中取出五寸发丝长针琢磨道:“当针扎入脑,是否会让恐惧支配你?” “能不怕?”颜娧无法想象针扎入脑不害怕。 “裴家先祖视死如归,挺过了。”裴恒眼里有着满满钦服,温良和善的眼眸回望女儿,郑重其事说道:“如若有一日,遇上威胁,平心静气受了它,你能有一刻钟自救。” “自救?”颜娧大眼扇扇求授教。 裴家待她之好无可挑剔,如今连便宜爹娘都亲自来授课了。 “受过凌冷珠后,已没有药物可以让你失去意识,只需要配合行事,受针后一刻钟内将取针即可。”裴恒真心喜爱这女儿。 一个愿意努力成长直至无懈可击的女孩。 身无长物,她便无中生有,借着手中资源拓建归武山。 穿着护甲落水后,她便溺在苍蓝江里多年,只为早日适应护甲。 听闻再受削骨剑能功力大增,毫无犹豫便找人受了。 守信重诺,想也没想动身前往南楚解救伯夷。 为不受迷药所害,毅然决然便受了凌冷珠修习之苦。 有女如此,这是多少父母企盼不到的孩子? 颜娧看着两老眼里望见数不清的情绪转折,立秋巨细靡遗回报了她的生活啊!看看两老那心疼得! 颜娧看着那五寸长针苦笑道:“我努力不害怕。” 这是说说便能办到? 裴家先祖视死如归,她呢? 惜命如金的她,能行不? “母亲相信你可以的。”宁娆轻轻环着女儿肩际。 时不时想着如何强大自个儿的女孩,不会放任苦难袭扰。 听着宁娆语调里不明显的哽咽,她抬眼回望了母亲,不解问道:“母亲怎么了?” “这么温暖可爱的小棉袄不能带回家藏起来,喜欢四处活跃走跳,母亲不舍得。”宁娆执起纤手担忧问道:“白露伺候得可还尽心?” “甚好,如若能不耽误她的婚期更好。” 她希望身边的人都能和和美美,白露也耽搁到花信年华,这回再为了她的事儿再错过婚期,一定又不知猴年马月才会再允婚。 裴恒凝起剑眉,忆起了往事,叹息道:“白露爹娘在她八岁那年折损在东越,爹亲至今生死未明,娘亲在死前找到暗使,嘱咐尸身定要最速送回山门便气绝身亡,只为将这取魂针的消息送回山门。” 颜娧闻言顿了顿。 如此看来白露以最快速前来西尧,并非单纯呐! 难怪连婚姻大事都舍下了。 事发之时她年纪虽小,八岁已能知晓是非,明白事理。 她想跟着去东越探查的心思,再清楚不过了。 如果连裴家入东越都能折损爱将,立秋楚风不知是否安好? 颜娧纳闷问道:“梁王管不了奕王?” 梁王监国不假,使者游走东越也不假,梁王居中又做了什么? “事事皆是神国使者所为,没有直接证据指向奕王,因此才会让厉煊守在东浀城,奕王深知那东西不勘破坏,不敢积极寻找,殊不知你带了个有眼力劲儿的,这些也是你一路东拼西凑线索,才断定奕王所为,何况梁王还碍于手足情面。” 颜娧皱着眉头说道:“应该不至于能容忍破坏四国和谐。” 宁娆看向裴恒,笑了笑道:“女儿聪明,点出关窍。” “因为寄乐山的折损,不算破坏四国和谐。”裴恒意有所指说道:“如今你身边带了人四处游走,明里西尧摄政王世子妃,暗里裴家独女,这些人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颜娧轻叹了口气笑道:“所以父亲为了我一路周全,允了这桩亲?” 闻言,裴恒忽地抓起纤手,摊着掌心鸾凤令指责道:“我哪有允?是那浑小子抢亲!这是抢亲!” 辛苦那浑小子守身如玉等那么久没错! 裴家也是盼了许久才有的女娃,也没必要刚认,还没抱热络的女儿,便急着抢走吧! 这反应!像极了东西被抢了的孩子! 惹得颜娧不由得咯咯笑了。 裴恒气得小山羊胡都翘了起来,再次指摘道:“他们连照面都没打直接让浑小子上归武山,把臭小子丢去拦都跟不上的速度,这不是抢亲?” 看来,当时可不只颜笙哭翻了啊! 裴恒不说不气!越说越气! 见他气得气得吹胡子瞪眼,颜娧拉拉爹亲云袖,勾起可人浅笑,脸颊泛起阵阵红晕说道:“爹爹放心,他待女儿极好,还欠着救命之恩呢!” 思及此,裴恒火气迅速消散,心头惊了惊。 没错啊!如若那浑小子没上山,女儿便溺死初心湖里了。 更别说那一夜为了保下女儿性命的竭力苦战。 忽地,裴恒抬手挥走满脑子感谢那浑小子的意念,再认真不过的看着女儿,叮嘱道:“女儿!你要记得,男人对女人好,天经地义。男人想要你,自然得花心思守护,别被救命之恩狭隘了。” 宁娆执着女儿的手也愣了下,颜娧也在怔怔看着神情再认真不过的爹亲。 裴家不是救命之恩当涌泉以报? 女儿不用? 第一百七十三章 女儿 裴恒再肯定不过的正视着女儿道:“你是女儿!” “然后?”她没有性别辨识问题,女儿怎么了? 寄乐山近百年来没有女儿,守规矩守昏了? 如果规训对女儿有用,裴皇太后如何入宫为后? 他们这十年守了一场空,早该把女儿带回山上! 否则也不会年纪轻轻便被承家骗走。 “女儿本该用来疼的!”裴恒紧握拳头琢磨着该怎么说。 实在揪心!女儿已经被骗走了啊! 颜娧眉间都忍不住地抽了抽,不解问道:“所以?” “就你太祖母生了女儿,你祖母没有生女儿,我也生不出女儿,都忘了啊!”裴恒说得满是气馁。 这次宁娆听懂了,颜娧也听懂了。 裴家的女儿是要外嫁的,不受规训所困,媳妇则必须同守规训。 这些个陨石控啊!坑到自个儿了吧! 她想笑,可若颜笙身为长辈都不晓得这回事,还能笑谁呢? 裴家大约注定这百年来没女儿命。 思及此,颜娧实在掩不去唇际笑意,拍拍母亲皓腕以示安慰道:“娧儿得空回便回山门探望双亲。” 三人无奈对望默了默,已成定局的是而不可能有所改变,还能如何? 忽地,内室传来支摘窗被开启的咿哑声,轻巧几近无声的轻快脚步声,配着不知名的小曲,欢愉的走出内室。 “娧——”承昀的话噎在喉间,闯进媳妇儿闺房,被父母抓个正着是什么感觉? 八目交接那瞬间,承昀再冷静也愣了愣。 “你可以退出去。”宁娆赶紧为女婿找台阶。 “小婿告辞。”承昀当然懂颜娧宁娆暗示,连忙脚底抹油打算跑。 “这浑小子都这样闯进你房里?”裴恒风雅的俊容扭曲着,搭配着颤抖的长臂,指着从内室走出来的承昀。 “一般走正门。”颜娧嘴角抽了抽。 她的父母俱在,这傻男还想着今晚能共枕?这不找打啊? 虽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这节不小吧? 宁娆见准女婿愣在内室门口,干笑按下夫君手臂,打着圆场道:“晚了,还来找娧儿聊天?” 总不是来找觉睡吧?这话宁娆没敢问出口。 白露这会正好带着茶点从正门送进房里,没发现气氛诡谲,径自笑问道:“咦,姑爷来了,这样茶点少了些呢!不过姑爷本就不喜,没关系吧?” 裴恒见白露完全不讶异承昀存在,也晓得这应该是常态,因而指着承昀扼腕问道:“你就这样照顾姑娘的?” 白露偏头凝眉,眸子里染上了水气,不解问道:“白露照顾得不好?” 这还是她第一次受到主子质问,这么多年来照顾姑娘不都这样? 哪儿不对了? “他怎么能在姑娘家房里?”裴恒指着四处观望极力希望被忽视的承昀。 白露头更偏了,移动两步看着主子指着的人,更不解问道:“姑爷没离开过姑娘闺房啊,这是怎么了?” 颜娧扶额垂首低声笑着,发现女儿不用守规训想当宝看顾着,却发现为时已晚的扼腕? 白露之言,听得裴恒面色铁青道:“避嫌啊!” 听到避嫌二字,白露反倒笑了笑,将檀木盒子扫到一旁,茶点放到花梨木桌上,规矩地给两位主子奉茶后,勾着甜美笑容说道:“姑娘她——” “要不别说了。”颜娧起身捂白露小嘴,深怕又说了什么刺激父亲的话。 裴恒拦下女儿回椅子上,命令道:“接着说。” 白露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的偏头看着主子,瞟了承昀,又看向颜娧,再看宁娆,支支吾吾地先问了颜娧道:“姑娘,门主这是怎么了?” 颜娧勾着苦笑出不了声,肩上被裴恒按了穴道,整个人半身发麻得说不出话来啊! “接着说!”裴恒再次命令。 白露见颜娧没做表示,努了努小嘴,撇嘴说道:“打从把姑娘从水里捞上岸,能看的不能看的都全看光了,姑爷说会负责后,姑姑也不拦了。 门主都不知道那时候姑娘多可怜,又是刀伤,又是溺水,浸在全是泥沙的初心湖里,是姑爷用异能把姑娘看仔细才清理好的,接着又高烧昏迷不醒,全是姑爷把药水、鸡汤一口口喂给姑娘,否则姑娘哪能恢复得那么快。” 白露说得那叫一个清楚详细啊! 颜娧哑然失笑看着白露,什么看仔细了?不能加个伤口? 邸报上来的简单,水患、受伤落水,世子相救,已平安。 人员来报更简单,水患已解,姑娘归武山大成,伤势稳妥,凤鸾令已成。 裴恒难过也为时已晚,女儿都被抹干净了啊! “占我女儿便宜的浑小子!”裴恒气急放开了女儿的箝制,冲上前两步便被宁娆拦下。 白露补述道:“老夫人打过了,不过是很开心地打。” 一喊众人又是一默。 那日她正巧送老夫人行囊去平安寺,恰巧看见老夫人与承昀过招。 “......”颜娧真想问问,白露究竟还知道多少事儿? 裴恒回头诧异问道:“母亲无异议?” “嗯!远远瞧着,同黎太后都开心着呢!”白露再坦白不过的神情,完全不懂门主气什么,又再次不理解的补述道,“而且老门主也没说不行呐!” 承昀决定不再计较白露踢那一大脚了,这丫头今晚的表现深得他心! 让她再继续说下去,今晚睡在媳妇儿这铁定没问题! 裴恒咬牙切齿道:“算你好运!” 总以为父母看着女儿没事的,现在知晓问题大了! 裴恒拉了小杌子,定定坐到女儿跟前,语重心长道:“爹娘稍晚得回山门了,放空了几日,让人有机会闯闯,现在得回家拾掇拾掇。” 画面转换得太快,颜娧一时还没办法接上线。 裴恒瞟了桌上,慎重道:“东西全留在这给你,记住为父的话,清楚吗?” 颜娧差点开口问哪些? 还好半身还麻着呢! 一句话也说不了! 只能百般无奈看着父亲。 裴恒不解地与女儿对望着,不清楚女儿为何突然不说话了? 她看向母亲亦是茫然的担忧。 这一家!果真是一家! 第一百七十四章 和乐 察觉颜娧不言不语,背脊僵直有异,承昀扬起歉笑来到她身后,长指婉转轻点在纤弱的肩背,鸾凤令再送上温热内息。 终于,肩背一松,颜娧吐出了口闷气,趴伏在花梨木桌上,感激地眸光流转过承昀。 裴恒内息霸道横敛,轻微动怒内息波动从肩际传来,当下她便如遭雷击般动弹不得。 这是池鱼之殃啊! 宁娆这才察觉女儿的不对劲,嘴角抽了抽,在裴恒背上也抽了几下,指责道:“你对女儿生气做甚?” “我没啊!”裴恒挨了几下,急急起身检视女儿道:“是爹?” 不过碰了女儿肩际,有吗? 颜娧轻蹙柳眉苦笑着,该怎么说?学艺不精? 宁娆再看了看心细的准女婿,可以啊!女儿一点不对劲都能察觉。 “应是岳丈大人动了怒,娧儿还小不会防备,承不了横敛的内息。”承昀仍持续调和着她身上紊乱的刚气。 裴家女儿自小受这份刚气滋养,她成长的这一路也没他什么事儿了。 这一切便是这么的天时地利人和不是? 她没回寄乐山,他上了归武山,救了她,转了她武学心法,导致裴家的刚气再也近不了她。 他眉眼间有掩不去的欣喜欢愉。 裴恒见准女婿眉眼里的欣悦,又听他一席话,气更不打一处来,质问道:“你也知道她还小?” 虽然心知肚明女儿与母亲的关系,事实面前,女儿除了身形高?了些,哪点不像个秀秀气气的小女孩? 这丧心病狂的家伙,这么欺侮女儿? 承昀被问得一噎,差点直觉说道:心里不小啊! 颜娧不着痕迹地拉了拉他云袖提醒,连忙笑笑回应道:“巧合!巧合!” 这个解释最好不过了! 宁娆瞧着女儿居中协调,也连忙拉了拉夫婿,人家小两口子因祸得福,好着呢!轮得到他这个风火岳丈来指着女婿鼻子骂? 况且!婆母都没置喙,他俩能? 倚在夫婿胸怀里,宁娆抚了抚气喘吁吁的胸膛道:“好啦!女儿女婿都很好,我们该回山了。” 不得不说,她也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 平白得了个女儿与女婿,突然儿女俱全了,心里说不出的高兴。 裴恒忧心的看着女儿,凝眉提醒道:“娧儿,记住爹的话啊!” “娧儿记下了!” 颜娧本想起身福身,被母亲按下了。 “没事!乖!别晃荡太久了啊!” 宁娆勾起温暖笑靥,拉着夫婿退出了房间,在承昀搀扶下走出门房,看着两夫妻跃上廊道檐顶,临走前又回望了颜娧一眼。 两人恭谨揖礼福身,目送两人提气迅即消失在寅夜残月里。 确认两老离去后,承昀忽地将身畔的人儿伏压在房门直棂长窗上。 两人气息暧昧交缠,透着房内烛光与微暗月色,星眸深邃,彷佛猛虎玩弄猎物般,贪婪地在她柳眉杏眼、琼鼻菱唇上来回探寻。 可想而知,这男人又想放大招的颜娧,抵在长窗上无法动弹,也不清楚脸上的酸麻是来自他的灼热气息,亦是裴恒无心送的大礼。 “生辰快乐!” 他的话语消逝在轻柔吮吻里,几番缱绻,便将人纳回怀里。 颜娧许久才找回嗓音,感慨地弱弱回应道:“谢谢。” 这声谢谢包含了千言万语。 她原本不在意,觉着可以忽略的日子,在他们一家有意的操持下,变得圆满幸福。 光是从寄乐山将素未谋面的两老带来,这点便让她感动至极。 一向向往独立自主的她,见到了便宜父母,心里仍是起了牵念。 如今,父母俱全,生活惬意,佳婿在旁,前路可期。 对于生活,她真没什么能不满。 “父王母妃不舍得你受半点委屈,自然会给你一场风光笈礼与生辰宴,没人能瞧不上摄政王世子妃。”承昀在光洁额际上落下疼惜的吻。 颜娧偎在宽广胸膛里,娇嗔道:“我挣的脸面也能上得了台面了吧?” “嗯——”承昀沉吟尾音拉得老长,快得到葇荑痛袭前一瞬,大掌获下纤手又落下一吻,轻声道:“你说说,我听听。” 颜娧挑了挑柳眉,打趣问道:“掏空世子家底,算不算了不得的脸面?” 承昀也掩不下胸臆间的轻笑声,回道:“的确了不得!” 两人抵着额际相视一笑。 正想再偷袭菱唇时,白露忽地从房内窜了头,见着两人又亲昵拥抱,不禁蹙眉道:“姑爷!我家门主前脚走,你又轻薄我家姑娘。” 承昀嘴角抽了抽,夸奖过白露的话想收回来了。 闻言,颜娧也咯咯笑了出来。 他一声长叹后,语重心长问道:“白露,你都喊我什么了?” “姑爷啊!”白露回答得简单快速。 “既是姑爷怎能说是轻薄?”当着白露面前,承昀又从菱唇上窃了一吻,勾起浅笑道,“该说我们恩爱。” “唔......”白露显然被为难的脸,好似跟门主说得不太一样啊! 既然是姑爷了,亲昵当然在所难免。 “你与谷雨都不亲近?”承昀想起这丫头想把夫婿送人的心思。 白露俏脸蓦然飞上红晕,支支吾吾了好一会道:“有的。” 颜娧扶额苦笑,这承昀,这白露! 一个敢问,一个敢答啊! “那你怎能阻止姑爷与姑娘亲近?”承昀说得可委屈了。 “是啊!没道理啊!”白露俏眉一拧道,“可是门主......” 颜娧也没想着要阻止,反正不管如何结局都相同。 立秋都没承昀办法了,白露这个傻白甜能行? 顶多再踹他脑门一脚吧! 承昀佯装心塞问道:“难道白露不希望看到我俩和乐?” 白露气愤道:“姑爷要是不疼姑娘,白露第一个不放过。” “好!好!好!”他揽着佳人又啄了了吻道:“一定疼!这样能行不?” “嗯!”白露点头道。 在归武山跟着一群叔伯长大的白露,被套路了啊! 亏得是自家人会娶了她,否则颜娧也得担心这么直线条的性子,能不能适应翁婿婆媳生活了啊! 第一百七十五章 如何 大雪之日鶡旦不鸣 这年朔风凛冽,梅绮城梅花盛开的消息已传到京城。 为庆贺此事,今年梅朔宴来得比往年盛大。 梅朔,顾名思义媒妁宴,来自西尧所有未婚世家子女皆可与宴,于缨故意为之下,参与的世家比往常还多,时程也展为三天。 此次梅宴适逢太皇太后八十大寿,寿宴安排在梅朔宴第二日。 身为太孙女,颜娧今日清早被太皇太后宣入宫随侍在侧,也顺道照料被赵太后请回宫的小皇帝。 如同以往,赵太后不得私下与幼帝见面,是以母子相见都在太皇太后的兰陵宫里,以免幼帝遭遇不测。 古人言虎毒不食子,但庆隆帝之事在前,未敢对赵太后掉以轻心。 谁也不知赵太后心思究竟为何?身为国母能毒害亲夫,不爱江山社稷,不为其子设想,只为皇帝病故? 皇帝大行后,她守着檐顶红色琉璃瓦的常昊殿,时常以血色月光着衬沐浴,疯癫之语不曾少过,依旧无人知晓,真正心思为何? 如同今日,母子分离後,极少要求与小皇帝见面的赵太后,忽地提出想面见幼帝,致使兰陵宫忙活寿宴之余无暇兼顾。 是以裴皇太后安排了,由颜娧带着幼帝到常昊殿面见。 依约来到常昊殿,赵太后净似乎早盘算好来的人会是颜娧般,眼里净是希冀渴盼之色,看得站在殿外的颜娧满满心慌。 赵太后一袭绿梅绣折枝襦裙,覆在花缎织彩百花锦袍下,反绾髻簪了成对金丝凤簪更显气度雍容。 这身盛装着实惊呆了颜娧,不明白见儿子需要如此盛装打扮? 母子相见拥抱亲昵,这些珠翠华服不磕得承熙坑坑巴巴? 颜娧凝眉牵着承熙明显紧张的小手入殿。 “母后圣安。”承熙不仅恭谨揖礼,甚至为母亲叩地请安,小小身子本该有稚童天真的眼眸里,有着显见的疏离。 “好孩子。”赵太后并未起身与儿子亲近,还是承熙靠近了才随意抚摸儿子发际,握了握小身子,语调里不冷不暖道:“长大了,很好。” 这疏离感,颜娧直觉为承熙心疼,方才希冀盼望呢? 她都想问问,这赵太后心里究竟想了什麽? 为何亲生儿子都能这般不知冷热? “儿子叩谢母后赞誉,儿子告退。” 话毕,承熙又是叩地跪谢,眼里冷淡得颜娧为他心酸,知道两母子没有感情,却不知疏离到如此地步。 起身後,承熙回到颜娧身边,握回纤手方感到安心後,转身便要离去。 “陪母后聊聊可好?”赵太后出声喊了儿子,却眸光流连在颜娧身上。 承熙抬眼看颜娧轻轻颔首後,由她抱着落坐到赵太后身旁的罗汉榻上,两人距离始终隔着榻上小几。 赵太后悠远眸光望着殿外迟迟未发话,对儿子让外人抱着也没任何意见。 侍女们上茶水,她掬起茶盏轻啜又静默了许久。 承熙以眼神徵询了颜娧数次,她也是耸肩未有答案。 忽地,赵太后幽幽轻叹地望着殿外问道:“听闻姑娘来自北雍?” 颜娧轻轻颔首,努力压下惊愕,淡淡回道:“贵人何意?。” 赵太后淡淡回眸又转回殿外,颇有沧桑之感问道:“哀家年少时北雍有旧,想知道故人可好?” 承熙小脸埋进了颜娧胸怀里,小手紧握着颜娧锦袍,再也忍不住心伤泪水溢出眼角。 颜娧轻抚着承熙背脊,清楚假装坚强的孩子仍承不住母亲薄情,难怪方才在殿外千万拜托定要借她胸怀一躲。 这赵太后也是绝了! 许久未见的儿子轻描带过,只想着无缘情郎? 何况对方还是雍德帝! 颜娧菱唇勾起清浅弧度,轻声回道:“贵人请说。” “听说你见过雍德帝?”赵太后词语里带着抹不去的热切。 “民女的确与哥哥曾授召见。”颜娧说得似真似假。 “雍德帝可好?”赵太后丝毫不避讳眼里爱恋之色。 “雍德帝与黎后感情甚笃。”颜娧毫不留情的扎心了。 赵太后眸光狠戾回望道:“谁准你说皇后的事儿了!” 颜娧蓦然一笑,淡定回应:“裴家人从不需要他人允许,想必贵人忘记了,民女入宫敬拜太皇太后乃因姑太祖母关系,而非贵朝勋贵。” “哀家只想知道他好不好?”赵太后眼眸里尽是苦恨。 几年来有关他的消息全被封锁不得入宫,是庆隆帝故意的吧! 将她幽闭於皇宫之内,依然锦衣玉食,却永生不得跨出宫门半步,这生不如死的滋味,有多少人懂? “雍德帝好不好,贵人不是很清楚?”颜娧面对突来的情绪起伏,未有多大反应,仅仅又拢了拢承熙。 赵太后神情忽地幽暗诡谲,一瞬又恢复正常。 这小丫头知道了什麽呢? 她过得不好,雍德帝怎能过得好?当然得陪她不好! “哀家久居深宫怎会知晓?” “既然贵人,问了,民女能否也问问?”颜娧打量了面前情绪极端不稳定的女子。 这如牢笼的深宫,囚得她怨念深刻,恐怕连怎麽爱人也遗忘了,撑着她活下来的大概仅有对雍德帝的执念。 这黎莹生得儿子俊逸飘然,当年蛊惑了少女心也就算了! 如今虽说年过四十,留起短美胡荏仍是风采依旧,难怪都事过境迁二十余年仍有人挂念着他。 黎后之死,如此看来全然归咎於丈夫生得俊啊! 赵太后眼神忽地瑟缩了下,逃避着颜娧注视,局促不安地撮着手指,凝眉道:“你想问什麽?” 颜娧神情淡漠,寒声问道:“先黎后如何中的缘生蛊毒?” 赵太后神情惊恐地看着颜娧,呐呐许久没说出话来。 颜娧抚着怀中渐渐入眠的承熙,悉心照料得比她还要像个母亲。 自襁褓起,儿子何时在她怀中入眠?她根本无法忍受孩子啼哭,都是乳母照料。 如今看着儿子睡在别人怀中,怎能不叫她脑羞成怒? 她撇过脸,沈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麽。” 第一百七十六章 渴求 “那梅绮城的虫害又是哪来的呢?”颜娧虽怕吵醒承熙,仍轻声笑了笑,又道:“或者玺印如何丢失的?” 赵太后又被问得一滞,抬眼看了那嫣然浅笑底下的绝冷,她竟被一个小女娃给逼得说不出话! 于缨与她至少还留有皇室情面,这女孩对她没有半分敬意,语调里甚至带了轻蔑,面对质问,没有一个能应答。 是!大权在握那些日子,她将使者带入宫窃走了一片玺印,至今无人察觉,连摄政王府都不知晓之事,她如何得知? “玺印何曾丢失?”赵太后冷硬的唇线拉不出冷静的颤动。 颜娧挑眉频频颔首浅笑道:“是了,风刃切走一小片,不算丢失。” 她不害怕与赵太后摊牌,如今幽禁深宫,即便能传递消息又能如何呢? 一来谁能信她所言?拿走玺印再来求证于她? 再来采风城事败,梅绮城再败,云丰山又失手。 一连三败,都被她碰巧化解,如今她还有谁可用? 那位神国使者经此事,还能再巧妙入宫相会? 如今常昊殿这事态,于缨可是个说到做到之人。 看得出宫人已被遣得仅剩主仆二人,连小公公都未曾见到,门口武卫、梁上暗卫,还能翻出什么花样? 赵太后闻言心又是一寒,甲痕刻印入罗汉榻的紫檀扶手里,连取走方式都知晓? 即便裴家人,二十余年前之事,她为何如此透彻? “贵人仍想聊聊?”颜娧瞅了眼几近失态的赵太后,勾着淡然浅笑道,“民女想知道的能否聊得透彻些?如此贵人想知道的事儿,民女也能聊得通透些。” 赵太后哀戚抬眼,这女娃没有半点盛气凌人,娇柔话语里全是实实的逼迫,掩不去年龄的素手凄切颤抖着想来握住颜娧皓腕,见她轻轻一闭而落空,悲凉问道: “我只想知道他好不好?” 哀家已然消失在那凄楚眼泪里,卑微渴求着。 看着可怜之人的泪求,必有可恶之处的前提,颜娧并未掬上同情之意。 她勾着笑顺着赵太后的话再问道:“我只想知道缘生蛊母在何处?” 若可得知能救得黎祈的蛊母在何处,这趟方能算上不虚此行。 赵太后又是一噎,眼神里泛起了颠邪阴狠,得知雍德帝立了新后,原生蛊母又能在哪?在她最后能动用权势的那年,使者已帮她送往北雍了。 她不好!雍德帝也别想好! “小丫头,你说说,他又有新后了,那虫蛊会到那去?”赵太后皮笑肉不笑的轻浅笑声,不悦得令颜娧蹙起柳眉。 情爱让她痴迷至此? 不顾夫儿,不顾脸面,卖国毁祚,只为求得雍德帝身畔无人? 北雍? 颜娧笑了笑,这黎莹不会想老蚌生珠吧? 缘生蛊毒主要作用在胎儿,如若没再有孕,中个百八十次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如若真给黎莹下了,黎祈反而有救了,正担心找不到缘生呢! 想必为了救黎祈,黎莹也想中个百八十次。 赵太后见她反倒释怀的浅笑,蹙起长眉怒道:“你笑什么?” “如若缘生蛊母真在北雍,还得说声谢谢。”颜娧感激地颔首。 赵太后长眉扭曲,无法理解她话语中的感激之意,又下蛊了,她居然欢欣? “辛苦你为雍德帝立新后难过那么久。”她抱起承熙轻浅福身作势要离开,赵太后忽地扑来跪卧在襦裙边。 赵太后尽是颠狂挽着襦裙,盼求道:“我都说了!告诉我,快些告诉我。” 抱着承熙回身,颜娧失望至极的看着地上的女人,摊着怀中小娃道:“贵人该关心的是他。” “我关心了。”赵太后坐直了身子仍没放开襦裙。 颜娧蹲下身平视她,冷哼了声道:“雍德帝非常好,佳人在怀,子女健全。” 话毕,以风刃切断了赵太后缠住的襦裙,抱起承熙头也不回地离开长昊殿。 看着漠然离去背影,她恨恨地咬着银牙。 为什么?她做了这么多,他依然能如此幸福? 离了长昊殿,颜娧进入御花园水榭亭阁,关上长花窗,放下了哭成泪人儿的承熙,抽出绣帕为他抹泪。 她心疼抚着承熙竖着小发髻的头颅,叹息道:“哭,好好哭。” 哭得极为伤心的承熙,听得如此劝戒而停下更咽问道:“小婶婶,不该劝我不哭的嘛?” 她勾着温暖浅笑,握着肥短小手,含着温柔纵容道:“谁能不哭?现在准你把坚强放下,哭完了,我们得穿回坚强。” 闻言承熙咬着下唇,眼底又是一阵水雾,扑进颜娧怀里,放声哭号问道:“为什么母后如此待我?” 轻拍承熙后背安抚着,她轻缓在他耳畔说道:“有些人跌倒了能爬起来,有些人跌倒了就如同你母后般,一辈子沉溺在失败挫折里,即便手中有再多令人称羡的美好,也无法忘却她曾失去的。” 承熙长睫毛上沾满泪水,认真问道:“母后问的人?” 他一直听着,直想知道母后心里可曾念过他,原本对今日面见有着期望,如今盼望越大伤害越大。 “嗯。” 颜娧还犹疑着该不该跟这孩子说实话,便听得他接着问道。 “小婶婶怎么知道国玺不见了?”承熙蹙起小眉头。 “捡到的。”她失笑道。 还怕他无法释怀,他便转而关心国家了。 承熙小嘴张得都能塞下一颗鸡蛋,呐呐道:“这都能捡到?” “嗯。”她再肯定不过地颔首,偷偷伏在他耳旁道,“四国都有。” 承熙已忘记哭泣,瞪大了小眼问道:“小婶婶想干啥了?” “嘿嘿!”颜娧勾起不怀好意的笑道:“我要夺你帝位,统一四国。” 承熙赫然眼前一亮道:“好!没问题!小婶婶要说到做到喔!” “......”颜娧扶额苦笑。 唉啊!忘了这家都不眷恋帝位的。 颜娧把孩子放回太师椅上,撇嘴道:“开个玩笑而已,乖啊!。” “大丈夫,说要要算话!”承熙抓着衣袖不放。 “我是女子,你是稚儿,不用算话没关系。” 第一百七十七章 背锅 承熙小短手攀上颜娧颈项不愿扒开,嘟囔道:“小婶婶不能这样!” “这是坚强穿好了?”颜娧把孩子扒离三寸挑眉看着。 “呃——”承熙顿了顿,是啊!都忘了还没哭够呢! 颜娧笑了笑,拧了小鼻子下,宠溺道:“记住了,你母后脑袋病了,并非不爱你,我们无法苛求病人待你好,但是你可以把自个儿活得很好。” 承熙听得眼泪又要冒出来的,摇头抗拒道:“小婶婶又再说难懂的话了。” “我说得明明比你师父教的四书五经六艺简单多了!” 她清楚孩子想要稍稍逃避,也不勉强他要立即接受。 “师父教的是治国之道,小婶婶教的是处事之本。”承熙把玩着颜娧散落到胸前的发丝,努了努小嘴道,“那些之乎者也,听过也就过了,小婶婶的听了心里疼。” “嗯?”颜娧摸了摸小心肝,凝眉说道:“没事啊!挺好!哪儿疼?” 承熙又投入她怀里撇撇嘴道:“小婶婶坏死了!” “熙儿。”颜娧定定的看着认真回望她的孩子,谨慎说道:“有钱有势,我们便把日子过得精彩绝伦,没钱没势,我们便把心情顾得妙趣横生,记住,小嘴越甜腻,生活自然会十分出彩,自然会很有钱也很有势。” 承熙拧起眉宇认真问道:“小婶婶多到花不完的银子,便是靠嘴巴赚来的?” 这回换颜娧噎了,嘴角抽了抽,苦笑点头道:“是啊!” 倏地,一抹娇俏身影不知抱着何物,一路跑得遮遮掩掩地,顾后不顾前地撞进水榭亭里,两人迅速的一人扶起人,一人接住东西。 “惜儿?”颜娧认出了一袭碧绿藕丝琵琶衿衣罗裙的主子,今日仨一同入宫时便是这身装扮。 承惜娇俏小脸上全是惊恐,见着颜娧如同见到救星般挽住藕臂不放,仓皇失措指着承熙怀中的盆栽道:“小嫂嫂救救我!” 接住盆栽的承熙不敢置信的看着怀中已完全枯死的兰花。 这不是太奶奶最爱的那盆兰花?怎么会被惜儿姑姑抱来此地? 顺着承惜指引,颜娧仔细看了已然了无生机的,隐约还能见花型结合了荷、素、奇的四株连瓣兰苗木。 素冠荷鼎!!! 颜娧到抽了口冷气,这弄死一盆平常人家把全家卖了也赔不了啊! “惜儿姑姑,太奶奶的兰花怎么了?”见颜娧惊愕反应,承熙再小也知道小姑姑摊上大事了。 “嫂嫂!那酵液是不是坏了?”承惜小脸都凑成了一团,着急得来回走。 颜娧经这么一说,已然嗅到浓重的梅子味,蹙眉道:“酵液不会坏,怎么了?” “嫂嫂看看!”承惜指着那盆稀有兰花道,“它死透了啊!” “呃——”颜娧扶着发疼的额际看着那盆梅香四溢液兰花,呐呐问道,“惜儿从何取得的梅酵?” 可以使用的梅酵全交在于缨手上,承惜不太可能取得。 承惜绞着襦裙吱吱唔唔说道:“我从母妃那儿顺来的。” 顺? “可有问过如何使用?”颜娧嘴角抽了抽,可惜了这盆罕见的素冠荷鼎。 承惜随意指着外头又回来搔搔发际,偷吐了粉舌道:“没听母妃说啊!” 啧啧!活活被酵液杀死的素冠荷鼎呢! “嫂嫂,它可还有救?”承惜紧张地拢了拢颜娧藕臂。 “酵液用错方式,真真死透了。”颜娧莫可奈何地耸耸肩。 承熙抱着盆栽忽地笑了出来,得了承惜怒睨了眼。 “酵液浓度太浓,便是天然的杀虫剂,梅园里多浓都没关系,因为土壤会吸收,盆栽就这么点点土,这兰花根真真泡死了。”颜娧这次真救不了这盆子兰花。 承惜跨了两步落坐到太师椅上,没预警地泪珠便扑簌簌往下落,嘴里吱唔道:“我想让皇祖母兰花长势更漂亮些,怎么就弄巧成拙了!” 素冠荷鼎可是皇祖母最喜欢的兰花呢! 平日里时不时还跟它说说话,可说是皇祖母在深宫里唯一慰藉。 如今被她弄死了,可怎么办好? 她还想着今日来看兰花定能像梅绮城的梅花般奇迹盛开,怎知迎接她的是一盆死透了的枯兰。 今日还要一并庆贺皇祖母寿辰呢!她可彻底完蛋了! 她今天不是被母妃打死,便是被父王打死吧! 倏地,承惜冲到来到颜娧身边,开始脱下妆鬓钗镮、手环手饰、坠链耳饰,一股脑儿全递了。 “我知道嫂嫂有通天本领,定可以找到素冠荷鼎,对不?惜儿把全部家当都给嫂嫂,请嫂嫂再找一盆素冠荷鼎给皇祖母!” 说着说着,承惜落跪在嫂嫂面前,不让跪的颜娧也只能跟着跪下。 承熙看着两个长辈跪在跟前,一时怔愣也抱着兰花默默跟着跪了。 颜娧扶着发疼的额际,撇头问承熙:“皇帝陛下?您跪啥的?” “小婶婶,姑姑都跪了,我站着能行?”承熙放下满是梅香的盆栽,徐徐问道,“小婶婶真能帮姑姑买到素冠荷鼎?” “你们哪来的信心啊?” 素冠荷鼎随意能买到? 那可是南楚边境小城的镇城之宝,每年释出的数量极为稀少,多少人耗费重金还不一定求得到,何况太后这四株连瓣兰苗木。 跪在冰冷白玉石板上,冷得颜娧透心凉,静下脑子开始思索如何是好。 思索了好一会,也真没想到什么好办法。 她蹙起柳眉苦笑问道:“可有人看到惜儿抱了盆栽出来?” 承惜抹了眼泪,局促地搓了搓襦裙,哭丧着脸道:“应当没有,惜儿趁着宫人布置兰陵宫时偷抱出来的。” 颜娧凝重问道:“惜儿可有把握不被发现再抱回去?” “嫂嫂?”承惜无法理解听了什么,哪神情不像玩笑啊! 承熙默默咽了口唾沫抱,这个小婶婶果真不太一样! “只有这条路了!”她动手将承惜首饰一一妆点回去,十分笃定道,“赵太后宫里的花草不都死光了?你皇祖母损失兰花一盆,算事小,对不?” 承熙嘴角抽了抽,这是母后背锅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梅珍 承惜开着不像开玩笑的嫂嫂,再次呐呐问道:“嫂嫂认真的?” “认真!我从来没那么认真!”颜娧没缓下妆点,待把首饰全各归各位后,将兰花抱回承惜手上。 承惜抱着死去的兰花,嘴角抽了抽,“真的放回去?” 颜娧颔首没再回应开始一一捡除兰花植栽上的梅屑,借着水榭内的亭台流水把盆栽与梅花根部酵液,再小心翼翼将兰花给按照原样放回盆栽里。 “闻闻,还有没有梅子味?”她将兰花递给两人都闻了下。 “很淡很淡。”承熙咕哝问道,“小婶婶,这样算骗太奶奶吗?” 先是教他不用信守承诺,现在教他隐瞒事实,小婶婶很有事啊! 颜娧默了默咬了下唇瓣,今日大约是她皱眉最多的一次,不得已干笑问道:“短时间内有再多钱财都不着素冠荷鼎的前提,熙儿、惜儿打算怎么做?” 承熙努力思考了半响嗫嚅道:“只能去跟太祖母认错。” “惜儿也是打算跟太祖母认错。”承惜揣揣不安抱着洗净的死兰花。 颜娧接着问道:“认错之后,接受惩罚之后呢?” 两人交换了眼神,不太懂意思。 “一罪不二罚,罚都罚完了,还有然后?”承惜光想到爹娘的凌厉手段,仿佛预期疼痛驾临般摸了摸藕臂。 颜娧看向承熙因赞同姑姑理论而颔首,不禁叹息道:“所以惩罚领完,兰花的事儿便能落下了?” 承熙也呆了呆不解的看着她,纳闷道:“不都是这样?” “那谁来找来新兰花安慰皇祖母?”颜娧睨着被罚习惯的两人,沉着脸道:“让惜儿放回去,是争取我们去找花的时间,你们以为做什么了?” “呃——”两人明显顿了顿,是没想过啊! “兰花死透了,已是定局,该想怎么补救了。”颜娧看着两个一脸蒙的孩子。 错误已造成,想得不该光是责罚,而是该想如何减损啊! 承惜抱着兰花蹙眉问道:“怎么救?” “惜儿先把花送回皇祖母那,我们在这等你。”颜娧轻拍了承惜藕臂。 承惜果断颔首,风潇潇兮易水寒的断腕道:“好!” 目送承惜背影后,颜娧从后颈抓起仍跪在一旁的承熙,拍拍他脚下尘灰,苦笑问道:“西尧哪儿珍奇古玩可找?” 她这时间溜出宫去找,能不能找着还是个大问题。 梅朔宴吸引了不少富贾商人前来与会,不知是否能有特殊兰花。 “小婶婶要溜出宫?”承熙倒抽了口气。 颜娧戳了下光洁的小额际道:“我需要溜啊?” 承熙抚着额际咕哝道:“我会被小叔父打死的!” 承昀今天被委派了重任,得守在太奶奶身边,要是把人看丢了还能活命? “你担心被小叔父打死,不担心被我打死?”颜娧澄澈双眸觑着被看得发毛的承熙,接着说道,“难道你不想太奶奶开心?或者你想摆摆手装不知道?” 承熙心里有如烈火焦灼般,小叔父打跟姑姑婶婶打,不难选。 能出去晃晃集市,他也很喜欢,可师父叮咛过四方来贺,总会混杂可疑之人,让他要以安全为上。 再抬眼看看颜娧,生硬地咽了咽唾沫,他现在已身处于危险之中了,有比拒绝小婶婶还危险的事儿? 颜娧瞧了瞧天色已接近晌午,出去找一番还得要时间,这孩子还在犹豫! “我们得在寿宴结束前回来,你快些想!”她催促着。 承熙小脖子一缩,赶忙提供可用线索道:“师父说过东市大街亭田胡同里有个梅甄堡,专售奇珍百货。” 没珍宝? 是不是问错人了?谁会取这名字? 颜娧为这名子连眉梢都抽了抽,撇头问:“你确定不是耍我?” 他举起小短手发誓道:“我耍谁也不敢耍小婶婶。” 颜娧因他惊恐发誓的神色笑了。 “小婶婶不更衣嘛?”承熙极少穿皇袍本就随时可以离宫,不禁凝眉低头看着颜娧方才断开母后缠握的襦裙。 月白裈的纤细小腿、罗袜、绣鞋,时不时若隐若现,小婶婶衣容不整出门,他会不会被小叔父打死? “别闹!我还有月白裈!只破了一小角又没多大问题,冷了些而已。”颜娧拉了拉三色三层渐层襦裙。 不到一刻钟,蹑手蹑脚出去的承惜回来,气喘吁吁紧张道:“嫂嫂,好了。” “出发。”颜娧明快下令。 她带着一大一小,偷偷摸摸避过明哨暗卫,从处理秽物北宫门离开。 ...... 半个时辰后,仨来到东市大街,停驻在人潮络绎不绝的梅珍堡门前,颜娧二话不说抱起了承熙,叮嘱承惜跟紧了。 荼白护墙环绕铁力木造建而成的三层大院,墨色垂檐巍峨,各层楼台雕栏勾勒,各显风华,阶下护檐几位小厮热络协助招呼来客停驻。 缓缓拾着几十阶苍青石阶,踏上加高半层楼梅珍堡正门,朱红雕栏环护,门口引路知客也凑近招呼。 知客双手恭谨交握在腹前,细声探问道,“客官可曾到过梅珍堡?” 承惜单刀直入问道:“本日可有兰花种?” 梅珍堡她也来了不下几十次,屡次仅仅到第二层便败光积蓄回家,开业至今十年多还没机会爬到第三层。 知客瞟了眼仨衣着打扮应非俗人,拉起浅笑问道:“不知客官喜欢何种兰花?” 承惜正想直接说了花名,被颜娧不着痕迹拦下。 直接报了花名,不等着被敲冤大头了? 颜娧回应了可人浅笑问道:“可否劳烦引我们看看?” “客官请!”知客恭敬揽请。 福身谢礼后,仨随着知客带着避过一波又一波的人潮,又上了第二次阶梯,到达二层的晴雨轩。 轩阁以红檀木雕琢了兰草隔屏,穿过隔屏,偌大,映入眼帘的便是数个方桌、圆桌、月牙桌,摆设了不种姿态的各色兰花,未免花香交杂,冬日里仍开着支摘窗保持室内气流通畅。 颜娧一一看过了姿态优雅的蝴蝶兰、石斛兰、文心兰、墨兰、春兰,单单不见他们想要的素冠荷鼎。 第一百七十九章 认真 颜娧看了十来株打点得精致,又算不上开得极好的兰花而蹙起柳眉。 这些在黎莹眼里哪看得上眼! 深宫寂寞,黎莹养活了多少稀有兰花? 这些初级入门品种,放在黎莹面前恐怕比入了冷宫还要惨。 撇了撇嘴,颜娧试探性问道:“只有这些?” 知客不咸不甜的平淡回应道:“三位客官年纪轻轻,只怕这些兰花的品种都不识得,如何说得这些?” 三个人相互瞅了眼,这是没带大人出门,被轻视了啊! 两姑侄第一个不服气,嘟起小嘴想骂人全被颜娧按下。 颜娧一针见血问道:“你们除了认识太奶奶那株,其他可识得?” 两姑侄心口血淋淋的痛啊! 承惜心酸道:“嫂嫂灭光了我的威风。” “小婶婶,你有没有看到我心口淌着血了?”承熙捂着心口装疼。 这两姑侄真戏精吧! 现下回了北雍,可得感谢黎莹念的兰花经了! “何人心口不淌血?只有一种人才不淌。”颜娧戳了戳一大小额际。 两姑侄当然没傻到问哪种人,愁眉苦脸看着颜娧。 颜娧不怒反笑,对着知客轻轻福身道:“小哥的意思很明确,想见珍稀兰花,先把这里的给辨识了。” 知客激赏浅笑道:“小姑娘通透。” 听到知客应答,颜娧反而松了口气,看样子小子蒙对地方了! 只希望珍藏品种不叫她们失望才好。 颜娧在承熙耳边把兰花品种、辨识、照顾方式,详细告知承熙,由娃儿去应对知客,几次来往后,十来株兰花已全部识别。 知客又回到颜娧身边恭敬揖礼道:“小的眼拙,还请姑娘见谅。” 西尧开市至今还未开放过得阁楼兰室,今日恐罢怕得开一回了。 不说小姑娘解释得清楚详细,光是小公子记性一流,只听小姑娘细声说明一次,便旋即复诵连串花朵培育之事。 梅珍堡开业多年,第一回遇上能够如此知悉兰花质性的爱兰之人。 可惜了被左一声嫂嫂,又一声婶婶的喊着。 否则堡主知道解了十六兰室,是个巧笑倩兮的小姑娘,定会欢欣鼓舞。 “所以,能带我们看其他兰种了?”承惜葇荑交握在颔前,祈祷此行能够解了问题。 “阁楼兰室需家主亲自带领,还请贵客小堂稍歇,容小的禀报家主。” 从客官升级到贵客,三人勾出欣喜浅笑对望着。 知客引导三人步行上了房中拱桥,待三人站定,知客推动手边轮盘,拱桥传来咯喇轮轴转动声,栅栏升起,尾首分离,缓缓上升到三楼。 承熙开心着坐上机动装置,承惜欢愉能上达梅珍堡三楼,颜娧静静窥探着机动装置的建构方式。 知客静静观察三人举止,各有千秋,绝非一般世家子女,如今国都各地人来如潮,也难以辨识贵客何人。 乖乖招待着便是。 仨被带进三楼小歇轩里,茶水、点心便如云奉上,颜娧暗自叹息了下,看样子这位堡主不容易见啊! 承惜双眼放光地看着铁立木圆桌上的点心,桂花糕、绿豆糕、马蹄糕、龙须稣,各种六块,上头还打了君子笑的徽记以安人心呢! “嫂嫂,来别人家吃自个儿家点心是什么感想?”承惜已信手拈来一块桂花糕入口,甜而不腻的淡雅清香在唇齿间芬芳,赞叹道,“嫂嫂就是好吃。” 颜娧嘴角抽了抽,睨了眼承惜道:“是点心好吃!” 承熙咯咯笑道:“小叔父说,小婶婶只有他能吃。” 一阵彤云飞上颜娧俏颜,忍不住的呼了小脑袋一巴掌,娇嗔道:“你在说什么?” 这混账男人教了小孩些什么了! 被一巴掌呼趴在桌上承熙,前后都疼得一手捂一处,今日温暖安慰,一时大意忘记小婶婶很凶的...... 他只是转述小叔父的话啊! 本就爱好甜食的承惜吃得一刻也停不下来,见承熙泪眼相看,塞了块马蹄糕进他嘴里,细声道:“让你乱说话!多吃点,少开口。” 承熙含泪默默咬着糕点,小叔父不是说会多个人疼? 疼是有人疼,打也多了个呢! 今晚为皇祖母举办的千叟宴,将在宫门广场宴请宾客,雕栏花窗外能见到人群已渐渐往宫门移动。 如今他们还耽搁在梅珍堡,要是赶不上开宴,想必仨娇俏小臀都得洗干净等着了! 约莫半盏茶,雅室铁力木隔屏外来了两人,知客有礼恭禀着。 “三位贵客,家主已到。” 隔屏依稀可见来人如孤松挺立的身影,半梳发青玉冠,青丝飘带,苍翠圆领湘绣广玉兰直缀,文弱却不显单薄更显俊雅。 千干万蕊,不叶而花,当其盛时,可称玉树。 颜娧打从心里赞叹如此佳公子。 按着黎莹思维,育兰之人都该是如此温文尔雅的高洁模样吧! “在下任征,任重道远,星行电征。” 承惜放下了马蹄糕,纤手指着来人喝道:“是你!你明明是横征暴敛!” 若说颜娧掌握了四成漕运,面前之人可是掌握了另外四成漕运的大家! 任征听闻熟悉的柔媚嗓音,倒抽了口冷气,直觉道:“不是我!”,接着打开玉扇掩便要离去。 承熙放下糕点,没忘记今天目的,马上跳下椅子,肥短的身躯抱在任征腿上,甜笑道:“认真哥哥!” “我是任征,不是认真!”任征甩不掉脚上部件,声声叹息走回雅室内。 知客稿错了吧!这两个怎么可能懂兰花? 承惜绣帕摀着小嘴不可置信问道:“梅珍堡是你的?” 这建地宽广容纳数个店铺营生的梅珍堡,居然会是他的! 任征蹙着剑眉咧咧笑道:“小生意!小生意!” 承惜没点客气伸手道:“你,你,你还我月例!” 这叫小生意? 挑高的地下藏了几家玉铺、首饰、衣裳、巧物坊,哪间不是每几个月哄走她存几个月的银子? “小惜儿!你认真的?”任征嘴角抽了抽。 “认真!比你还认真。”承惜拉着任征玉带差点把直缀给撕开了。 第一百八十章 天逸 颜娧瞧着面前讨起债的承惜笑了笑,这怎么回事? 梅珍堡?没珍宝?任征?认真? 这人取名子专找谐音?认真的啊? 承惜拎着人家衣襟的动作,承熙抱着大腿的亲昵,应也是老熟人了。 当初四国招开漕运大会时,她不过坐在叶叔大腿上的小娃儿,对他的印象只有病弱公子哥,如今倒是长成了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 她的漕运能够一举突破船数与任家平起平坐,还真的感谢那年水患,魏国公府肯下重金找来那么多金丝楠木冲撞山坳,有免费上好金丝楠木作为船体,其余木料她当然能大刀阔斧的采办了。 不过,最感激的还是某人年年送来的岁贡啊! 说岁贡真不夸张,稳健从不拖欠的财源呢! 颜娧察觉走神了,连忙清了清嗓子提醒道:“惜儿,快酉时了。” 任征这才发现花窗旁还站了个娇怯婉约的美人胚子,那沐在夕阳下的姿容,让他心绪浮动了下。 这才是理解他十六兰室的佳人啊! 瞧任征看着嫂嫂发愣,承惜不客气地掰回任征下颌,正视道:“我家嫂嫂你敢多看一眼?” “嫂...嫂...嫂嫂?”任征嘴里呐呐不停,顿了顿惊喜道,“昀大哥终于把小嫂子带回来了?” “嗯!”承惜松开箝制,净了下手接着尝糕点。 任征凝眉又瞅了瞅颜娧,偏头问道:“怎么看着有些面熟?” 颜娧勾起耐人寻味的浅笑,有求于人也不卖关子,恭谨福身道:“数年前的确有一面之缘。” 果真也是生意能手,过目不忘的本领练得不错。 幼时到现在抽高了不少,能稍稍辨认已算厉害。 “我想不起来那见过。”任征思忖许久也没答案。 “四国漕运会议。”她慷慨解答。 任征玉扇颤颤指着颜娧道:“你是那玉雕似的小娃娃?” 那时众人还嘲笑叶修出门与会带个小娃娃,原想会有哭闹翻腾的场景可见,未曾想小娃娃自始至终都静静落坐在叶修胸怀里,也不知真听清假听清。 “是了,还请任家主带我们瞧瞧阁顶兰花。”颜娧见天色渐暗不由得再次提醒。 任征滞了滞苦笑问道:“阁顶兰室每株兰花都是万金起价,小姑娘确定?” 抢吃点心的两姑侄为这句话差点被噎死的,呛咳了许久纷纷抢茶咽下茶点。 颜娧嘴角抽了抽,赶紧为两姑侄添茶,终于缓过来的承熙不停抚着胸脯,承惜还呛得眼泪直流。 “认真哥哥,我家小婶婶买下你梅珍堡应该还能行的。”承熙差点被这话噎死了,瞅了瞅看似柔婉的小婶婶,只有她买不买,没有她买不起吧! 任征本来想以骨扇敲敲小娃头颅,思及身份赶紧收回骨扇。 小姑娘柔柔弱弱迎风倒的蒲柳之姿,要买下他的梅珍堡? 看她襦裙都破得舍不得换了,能行? “还请任家主行个方便。”颜娧又是一个福身。 终于缓过来的承惜含着眼泪命令道:“少啰唆!赶紧去兰室,皇祖母千叟宴要开始了!迟了我拆了你的梅珍堡!” 感受到威胁任征连忙歉身回礼,邀请道:“姑娘请。” 颜娧颔首跟上任征脚步,拉了拉还留恋着高点的姑侄一并跟上。 阁楼阶梯,是个机关转轴平移梯,任征放上媒合的兰花铜令转动后,平移梯移动到阁楼入口前,同样铁力木雕琢的盛开兰种前,再以铜令开启藏于花种间媒合花印。 阁顶气流通畅,虽为冬日也冷热适宜,室内放了不少调节湿气的黑砖,窗旁地上另外培育少见的牛毛藓作为兰花植被,铁力木花架给予兰种稳妥支撑。 冬日养兰需兼顾光照保暖,看起来室内并未使用碳火盆,而是与黎莹相同,在兰花盆底备下生石灰,取其遇水生热照顾娇弱的兰花。 “培育兰种的艰困之路,任家主也受了高人指点。”颜娧中肯夸奖。 任征挑了条眉,自信地摇着玉扇,这可是北雍的黎太后亲自指点。 不过,居然有人能点破? 颜娧入眼便见,花色精白,花型飘渺奇特,兰须飘荡的鬼兰;花色姿态万千椭条形的莲瓣兰;花叶交相辉映翡翠兰,叶姿幽雅高尚的寒兰,内涵洋溢,花色玉润的鱼凫梅。 颜娧回身看了居中的三盆兰种吃了惊,集了叶形优美,行龙、起皮、起兜于一身的天逸荷居然会在此! 这是黎莹最宝贝,碰都碰不得一下兰种! 这个梅珍堡主竟能拥有三盆! 任征摇着玉扇风雅问道:“姑娘识得?” “世间少有的天逸荷,任家主亦能拥有,小女子佩服。”颜娧恭谨福身。 能专辟一间雅室培育花种也是世间少有的兰痴。 任征诧异地收起玉扇,不可置信问道:“姑娘小小年纪竟能识得天逸荷?” “幼时见过几回。”颜娧看着三盆天逸荷,撮着下颌已开始思考要搬走那盆。 承惜轻靠在颜娧身后细声问道:“嫂嫂,这比皇祖母的素冠荷鼎如何?” “都是养兰者痴心一世的梦幻逸品。”颜娧看准了居中的天逸荷勾起浅笑。 任征兴奋的瞅着承惜喊道:“小惜儿?当真太皇太后有素冠荷鼎?” “曾经有。”承惜尴尬得嘴角抽了抽。 他心头一紧,毛骨悚然得连嗓音都哑了哑问道:“什么意思?” “不然你以为我带着嫂嫂冲你这来作甚?”承惜撇了撇嘴。 任征骨扇指着两姑侄,质问道:“你们谁把素冠荷鼎怎么了?” 承惜纤手绞了绞襦裙,不确定的回望嫂嫂这能说不?见颜娧轻轻颔首,只得嗫嚅道:“今天是皇祖母寿辰,要是知道她最爱的兰花没了定会伤心的。” 这说词,任征玉扇敲了敲头颅,来回踱步再次问道:“我是问怎么没了的?” 承熙又扒上了任征大腿扁嘴道:“酵液救得了梅绮城,救不了太奶奶的兰花。” 颜娧嘴角抽了抽,这俩姑侄避重就轻的功力一绝啊! “小女子要请走居中的天逸荷,请任家主开价!” 第一百八十一章 作主 “我不!”任征双手拦在天逸荷面前。 开玩笑!这群人刚玩死素冠荷鼎,现在想对天逸荷做甚? 仨见了任征作态而愣了愣,这是临时反悔不卖了? 承惜本想冲上前再给他一顿,又被颜娧按下,凝眉问道:“任家主为何出尔反尔?” “姑且不说这天逸荷价值连城,没十万金别想出这个阁门。”任征看着今年才分株完成的天逸荷,心疼不舍地说道: “而且居中的天逸荷不能卖,那是来年要进贡到归武山给黎太后,感谢她多年前传授养兰之法。” 不说这话,颜娧还不见得会抢,说了黎太后还不抢?不傻? 方才还在猜测,这养兰之法,这傻小子去哪儿偷学的?怎能与黎莹的方式那么相近? 黎莹手头不宽裕,一般富裕人家养兰之法根本没办法配合,为此才选择了以黑砖湿润度来判断兰室湿气,因生石灰可不断重复使用,冬日再以生石灰调节室内能控制湿度也能控制温度。 这盆天逸荷既然是要送她的,身为多次为黎家出生入死的好姊妹,先挪来用用,不为过吧? 今日不搬走这盆兰花,还真跟自个儿过不去! 心里有了决断的颜娧蓦然勾起淡雅浅笑,看得任征心跳漏了半拍。 “这兰花真要送给黎太后?”她勾着意味深长的浅笑询问着任征。 任征护在兰花面前果敢道:“当然!黎太后可是我的入门恩师。” “嗯——”颜娧看似沉吟思忖着,又绽了个勾人浅笑说道:“你我同为黎太后授业弟子,你还得称我声师姊呢!” 任征眼前一亮问道:“此话当真?” 颜娧肯定地颔首,又缓缓说道:“还不叫声师姊来听听?” “师姊!”任征恭敬揖礼,有这么漂亮的小师姊,成啊! 缓缓走近兰花,环胸撮着下颌思忖着,凝眉问道:“如今师姊碰上麻烦了,师弟帮是不帮?” “十万金。”任征可没有因为美色当前便忘了腰缠。 “十万金小事。”颜娧无奈笑着。 “十万金,左边的天逸荷。”任征指着分完株没半月,长势还未见好的天逸荷,这是他最大的让步了! “十万金,你也不用送黎太后,空手拜年都成,告诉她老人家,兰花裴家大姑娘借用送给裴太皇太后了,黎太后还会夸你一把,信不信?”颜娧瞒天忽悠着。 黎莹啊!你可别给我丢脸啊! “我不信!”任征撇头拒看颜娧那迷人笑颜。 颜娧利诱着道:“那再加上君子笑半年份糕点,如何?” 顶多与承惜相同,靠着月例银子过生活的小姑娘,要给君子笑半年点心? 说了谁信? “如若有钱,你早该换了襦裙再出门了,一套玢璘锦花光一年月例银子了吧?小姑娘家家,别老跟着小惜儿乱花钱,去去去!”任征作势驱赶着仨。 承熙一脸我早告诉你的神色回望颜娧! 颜娧嘴角抽了抽,原来因为一条襦裙被歧视了...... 她该不该庆幸? 多数人不相熟归武山大掌柜才十五岁的大姑娘? 承惜追上前要追打任征,不服气说道:“我跟嫂嫂穿玢璘锦碍你眼了?” “别!别!别!这里可禁不起你动手动脚,打碎一盆你这辈子月例银子都没了!”任征挺起胸膛护着兰花。 他相信,就算他们抢得兰花,想要离开阁顶也是不可能,没有铜令何人带他们离开?小厮没看到他更不会让他们带着兰花离开。 有了这份自信,任征更加自信护着兰花。 觉着多说也无益,颜娧干脆使了眼色让两人过来窃窃私语一番。 征询两人颔首后,她缓缓走到任征身旁为难说道:“本是一场银货两讫的好生意,为何要搞得像打家劫舍?” 任征闻言一滞,这群人想干啥? “这可是三楼阁顶,没人能跑得了。”任征笑意开始有了一丝牵强。 “我相信认真哥哥说的。”颜娧嘟着小嘴频频颔首,开始搜寻着能盖上天逸荷的琉璃盖,这厮养兰如此精确比照黎莹,定不会漏了搬移用的琉璃盖。 果真,在角落的博古架上,放了置了几个碧丽辉煌的琉璃盖。 颜娧取了其中之一,在手中轻抛几下试试重量,走近颤抖不已的任征身旁,又勾起一抹无邪浅笑。 任征顿时失了魂迷失在那抹浅笑里,再回神人已经被两姑侄人手一脚的拦下,惊恐不已看着颜娧将居中的天逸荷以华盖牢牢拢住。 颜娧站在支摘窗前,察觉华盖过高过不去窗子,无奈回头歉笑道:“来日定帮任家主修补窗子。” 她提起内息腕转成风,整齐切下窗户,看似鸿毛般轻盈的取下整片支摘窗放在一旁。 她又一个回眸浅笑歉歉说道:“告辞!” 话毕,她头也不回地提气轻点楼沿,消失在阁顶兰室,迅捷身影快速游走在月华初上的清夜里。 “她、她、她” 任征一连几个她不出话来,不停望着姑侄俩与被卸下的窗户 承惜垫脚看了以远去的颜娧一眼,回身看向任征笑道:“小嫂嫂让我告诉你,明天上午到蓝江漕运请款。” “小婶婶让我告诉你,虽然被你搞得像打劫,可她方才说得话,全都做数,君子笑的点心照样供应半年。”承熙咯咯笑看任征处于惊慌失措的神情,又接着补述道: “小婶婶的襦裙是今天晌午她亲手。”承熙做出狠狠切除的手势,又吓得任征又是一缩。 来到颜娧飞落的窗旁,任征支撑不住高度震撼,脚软落跪在窗前,寒冷凛冽的冬日朔风刮的他越发清醒。 这三楼半的高度,那小女孩想也不想便一跃而下? 如此看来,不只漂亮的女人不能相信,他看看承惜又看了窗外。 连看似柔弱的小女孩都不能相信啊! 他真大错特错啊! 对她的印象仍停留在当初偎在叶修怀里的可爱小女孩。 谁知小女孩已然成为能在冷冬恣意绽放的寒梅。 等等! 十万黄金?半年点心?这庞大支出,她能作主? 第一百八十二章 命运 承惜来到任征身后轻拍了两下,差点把任征给吓得掉下楼,还好承熙反应快把人一把拉回来。 承熙抚着胸口惊魂未定问道:“你想学小婶婶啊?” 真摔下去,他们姑侄俩铁定被摄政王爷往死里揍了! “我明天真能拿到钱?”任征终于回神,不确定问道,“她能作主?” 总不能花财两失啊! “截至目前,我是不敢违逆小嫂嫂。”见识过如何拆家相信没人敢! 承熙也频频颔首,姑侄给了个你勇敢,我支持的眼神,给任征慢慢体会。 任征倒抽了口冷气问道:“还有你不敢的?” “不止娇艳欲滴的玫瑰带刺儿,含苞待放的空谷幽兰扎起人来,叫你痛不欲生!”承熙说得言辞恳切。 承惜没忍住甩了娃儿肩上一掌,没好气说道:“说得像你被扎过似的。” “我看过小叔父被扎过啊!”承熙抚着发疼的肩际,小叔父被打非,他被胁持,还不算扎?思及此,又颤颤地抖了抖蹙眉道:“认真哥哥,你再不带我们去国宴,可要被太奶奶扒皮的!” 任征这才觉着被坑得实在无奈,这千叟宴,他家老父亲也在受邀之列呢! 也罢!现在也只能信了,一个当朝天子,一个摄政王府的郡主还能坑她不成? 啊嘶! 能在蓝江漕运与君子笑说得上话,又是摄政王府世子妃? 任征生硬的咽了唾沫,如果所言是真,不知为何他有种隐隐沉沉地哀伤? ...... 离开梅珍堡范围,颜娧抱着拢着琉璃盖的天逸荷,快速移动在东市大街上,离宫门越近人潮越多,更费心看顾这难得的兰种。 宫门前,楚钧怔愣看着不知何时出宫的世子妃站定在面前,嘴张了好几次仍不知该从何问起。 问她何时出的宫?问她何事回得晚? 楚钧咽了咽艰涩的喉际,这事好像不该他问啊! 仍在思虑该如何是好,不料他家世子妃竟然还扯了扯粉嫩嫩的小脸。 这是在说,本人,不是易容假扮? 头皮发麻的楚钧只得恭敬揖礼让路,本以为仅此而已,岂知一盏茶后,出现在面前的人更为糟心。 怀熙帝与他们家惜儿郡主又是何时出的宫? 这一整天白守的是吧?主子要他看好的三个人全都从宫外回来? 楚钧内心里受到极大打击,颓废地护送两人回兰陵宫路上,无奈问道:“敢问圣上何时离的宫?”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还得跟主子回禀啊! 承熙纯良无辜的眼眸回望楚钧问道:“朕有出宫?” 楚钧:!!! 这是抵死不认了?哀怨眼神回望他家郡主,竟也是一派无辜。 敢情当门口戍卫都没长眼了? 回到兰陵宫,侍女们见着失踪许久的两个主子,赶忙取来宴会服饰一一妆点。 安顿好天逸荷的颜娧已换上了藕粉轻烟罗衫襦裙,见姑侄俩已安然回返,不由得绽出坏笑问道:“任征没为难你们?” “暂时应该没空为难。”承熙咯咯笑道:“小婶婶取下的窗框可愁坏他了,梅珍堡高阁,夜来朔风凛冽,我都觉着那一室名贵兰花正颤抖着。” “任征送他父亲到千叟宴会场,便赶忙回去梅珍堡了。”承惜在宫人巧手下也妆点得娇俏动人,欢喜道:“好了!好了!嫂嫂我们走吧!” “别开心得太早,替代品是有了,怎么认错才重要。”颜娧戳了戳欢欣鼓舞的承惜,提醒道:“老东西存的就是个念想,换上再名贵的也抵不上心里那份惦念。” “那盆兰花皇祖母照料了几十年,分株许多次新株都没成功活下来。”承惜扁了扁嘴,纤手食指不停对敲着,可怜兮兮咬了咬唇瓣,没再往下说。 见了皇祖母费心照料那么多年都没分株新兰花,她想着酵液帮了梅绮城大忙,指不定用在兰花上也能有相同效果,说不定能帮上皇祖母大忙呢! 哪知道好心办坏事,都不敢想皇祖母能有多伤心了。 颜娧拢了拢承惜,轻声安慰道:“走吧!等会宴席结束,好好跟皇祖母认错。” “嗯......”承惜眼眶子续满了泪水轻轻颔首。 皇祖母不会生气这话,她可说不出口! 虽同为裴家人,对这位姑太祖母她完全不了解,没办法为承惜分析,仅能为她想想后路,可惜了立秋不在身边,否则活宝典定能给她透露点消息。 仨往宫门宴席,裴皇太后与赵太后一身精致华美装容,早在偏殿等着承熙。 一身皇袍的承熙撇下心中郁闷,循礼给两位太后问安,不动声色躲过赵太后递来的虚伪友好,径自勾起可人浅笑走到裴太皇太后身旁挽上手臂道: “皇太祖母!孙儿扶您!。” “好好!乖孙儿!”裴皇太后心疼地握了握孙儿小手。 如何不知上午的见面又破了局?两母子死结永远解不开了。 小娃儿想要的温暖赵太后没法给也不愿给,心里牵念着那位不属于她之人。 思及此,裴皇太后扬起了苦涩浅笑,她又何尝不是如此? 今日一宴,他们已经分离了六十四年,缠绵病榻的他也不知何时会龙御归天,她多活一日便相思一日。 身为裴家女她无从选择,认了命,赔了青春年华。 面对突来的后位,她选择尽心照应好一众子女们,不去计较失去的一双人,宽心接纳他所有纳进后宫的妃嫔。 看似宽容大度呵! 果真,不曾爱过,心也就不怎么伤痛。 同样命运,在赵太后身上,她选择了谋害亲夫,陷入永远回不去的万丈深渊。 同为女人,她可怜赵太后却不心疼。 咎由自取啊! 明明可以过着展尽风华,日日无优的美好生活,竟用了最错的方式,生生堵死了自个儿与母家后路。 她时常踏踏实实的日日警醒自我,不顺心的日子,有不顺心的过法,将思念如同那素冠荷鼎的花根埋进了深处。 放下罣碍,寻找笑容。 六十四载的光阴啊! 哪个女人能如此思念一个人?何况他依旧子孙满堂? 第一百八十三章 药玉 金钟响彻,承熙掺着皇太后走入设于御路最高层的汉白玉围栏露台上,泰和殿前门广场前冠盖云集,众人同起恭贺敬拜,亲贵朝臣们分批叩拜,献上贺词,摄政王代行天子礼一一赏赐。 礼官宣布开宴,等天子点箸,觥筹交错,推杯换盏,摄政王领着宗室臣子们接续献礼,终于轮到颜娧献礼时,两名内监们抬上了以鸡翅木雕刻镶嵌的透明药玉隔屏。 看似透明药玉上遭受到数道深浅不一的刮痕般,引来不少宾客开始窃窃私语。 因观看角度不同造成的两极化评价,于宾客间慢慢传开,开始频频更换位置。 正面仅见药玉上凌乱刮痕的,连皇太后都纳闷问道:“丫头啊!这是?” 颜娧勾起可人浅笑,福身恭禀:“孙媳想着,奇珍异宝皇祖母多了去,不如亲手雕琢来的有意思。” 赵太后嗤之以鼻,不屑一顾说道:“乡野村妇送来的贺礼,母后可得好些珍藏。” 围拢在皇太后身旁女眷们,虽不待见赵太后,听得此话也是频频露笑,工部侍郎夫人,不顾台下夫君频频暗示切莫开口,率先开口道: “小姑娘大约跟与妾的闺名相同喜欢玩笑,太皇太后可别放在心上了!”侍郎夫人窦霓莞话毕,几个熟识窦夫人闺名的官夫人随着讥笑着。 工部侍郎见为时已晚,只得跪在外围等着恕罪。 人群间一面人喊着龙,一面人喊着凤,喊得他们正面瞧着的人皆是一头雾水,正面只瞧见刮痕啊! 气氛逐渐异常,左右两侧赞许声已足见蔓延开,窦霓莞也终于发现夫婿跪在御路踏跺底下颤颤发抖。 他人看不出端倪,承昀还看不出? 媳妇挣脸!她熬了几个日夜啊! 自从知晓母妃筹办千叟宴开始,见府中贺礼各自出彩时,便请蓝江漕运找来这片药玉,一连几日静下心来雕琢才有今日风采。 迤迤然来到隔屏旁轻转方向,左翼龙啸九天,右翼凤凰来仪,在宫灯映照下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瞬间御台上讪笑的六部夫人们自惭形秽的闭了嘴。 窦霓莞夫人一句不坑也赶紧奔下踏垛与夫君同跪。 “丫头,过来同哀家说说,这是如何办到的?”皇太后欣喜的朝颜娧招招手。 这侄太孙女儿有点意思! 颜娧福身落坐在皇太后膝下踏几上,乖乖奉上双手给皇太后轻靠在旁,轻浅嗓音宛若悠悠传唱道:“透明药玉光线折射下,不同力道成像出来的纹理不同自然能成一副图,孙媳想给皇祖母特别点的礼物。” 她胸臆间淌出了浅笑声,沾沾自喜道:“这时候哀家喜欢听你喊姑太祖母。” 同为裴家女,裴家的荣耀更该同享,虽违背了低调规训。 但女儿本该如此啊! 这一声姑太祖母,从御阶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传开来,原来让众人纳闷数日的小姑娘竟是裴家女!。 参与过当日笈礼的大人们也开始扼腕着,摄政王藏深了! 表面上说要在西尧为世子拣择世子妃,背地里早与寄乐山裴家重新搭上线。 如此说来,当日坐在主位的两位,不就是寄乐山两位家主?! 众人推想至此深深觉着,摄政王是故意为之。 不想有人有机会能够攀附裴家! 承昀此时来到皇祖母跟前,落坐到祖母另侧,同样乖乖交出大掌。 果然,皇祖母如他所愿的将双手交迭,更顺势紧握整天不见人影的媳妇。 得偿所愿后,承昀淡漠星眸,扫了皇祖母身边的贵夫人,沉着冷然说道:“今日皇祖母寿诞,那些个絮聒恼人的话,皇祖母听累了。” 此话一出,原先围在御座旁的女眷们纷纷摸着鼻子离开御台。 能怪谁呢?赵太后那轻蔑话语,不带踩几下?人性何在? 这不人之常情? 御台氛围恢复安宁后,裴皇太后握了握颜娧问道:“生气了?” “娧儿管不上他人的嘴,还能管上娧儿心情。”颜娧轻轻摇摇头,倚在裴太后膝上,漾着浅笑说道,“能陪着皇祖母过寿是娧儿福气。” 来到这异世,她拥有的越来越多,要守护的人自然更多。 只稍想到手底下有几张嘴等着吃饭,还能有闲暇时间管他人如何想她? 假清高?,她只是觉着生命应该浪费在美好的地方。 与其计较嘴上的得失,不如多说几句让在意的人能欢喜的话语。 裴皇太后轻轻颔首,再问道:“不要皇祖母惩罚她们?” “生辰要做快乐的事儿!见皇祖母也陪着娧儿在冬日过寿,都不知道多开心呢!” 这话颜娧说得挺心虚,等等有大悲剧等着皇祖母呢! 大冬天本容易有心血管疾病,希望皇祖母见着天逸荷能够缓缓心酸!否则犯了脑血管疾病,承惜能不被往死里打? “皇祖母,熙儿累了。”承熙见母后如此讪笑颜娧着实不开心,小身躯爬上了太奶奶怀里赖上,佯装打着呵欠。 如果曾贵为国母的母后,在盛大宴席上都能不顾体面讽刺摄政王世子妃,本就不抱希望的他也仅剩心寒了。 裴皇太后轻拍了承熙肩背,宠溺道:“好,太祖母这就带熙儿安置啊!” 也不知高寿的她是不是件好事? 她与承熙虽无血脉之亲,却过着比血脉之亲还亲昵的生活。 能陪这没有母亲疼爱的孙儿一日是一日吧! 裴皇太后对儿子轻轻颔首,承澈立即转身交待了御台上戍卫,让承昀陪着几人离开御座。 千叟宴开在皇宫里难免会会入宵小,因此特意交待儿子绝对不得离开母亲半步,如今终于到了尾声,可不希望在最后一刻发生什么事。 颜娧接手抱起承熙换来承昀不悦侧目,忍不住勾起了浅笑问道:“跟个孩子计较做甚?” 宴中一直不太敢说话的承惜也默默跟上了离去的队列。 内侍纵声喊着起驾之声,宛若宣判着她死刑。 承熙小头颅趴在嫂嫂肩上朝她露出嘲讽笑意。 她还有没有命走出兰陵宫出? 第一百八十四章 天意 玩闹了一日,承熙回到兰陵殿已是昏昏欲睡,为等姑姑认错仍强打起精神硬撑。 皇太后一落坐在正殿罗汉榻上,承惜旋即凝起柳眉哭卧在膝上。 “惜儿铸下大错,请皇祖母责罚。” 皇太后轻抚着孙儿长发,心疼问道:“什么大错能让惜儿一夜不语,还哭成泪人儿了?” 这娃儿藏不住心事,今日大宴,一夜静默,这事儿发生在她身上太过诡异。 承惜吸了吸琼鼻,嗫咬着唇瓣,不知从何启口,思忖了半晌,银牙一咬,支支吾吾说道:“皇祖母的素冠荷鼎枯萎了。” 室内一瞬寂静,皇太后也显然一滞,呐呐说道:“怎么可能?” 昨日清早整理苔藓植被,冬末虽只有花苞虽未绽放也是生意盎然,怎么可能一夜之间枯萎? 这辈子与那人唯一的牵系没了? 见祖母呆滞了许久,承惜也明白祸闯大了,连忙退了三步伏地磕头认错道:“皇祖母,惜儿知道素冠荷鼎无比珍贵,您惩罚惜儿吧!” 颜娧移步落坐到裴皇太后身旁,挽上落入冰窖般清冷的掌心,开解道:“惜儿见皇祖母屡次分株失败,存着好意想借酵液协助,未曾想兰花撑不起。” 她还想着承惜若是不敢当,这些话她便省下了。 敢作敢当的性子,她向来不介意帮上一帮。 再瞧瞧皇祖母反应,惜儿这次恐怕难了,那兰花恐怕意义非凡。 皇太后哑然道:“不可能死得那么快。” 兰花都有了花苞,枯萎也得几日,怎么可能一日便没了。 “孙媳确认过,死透了。”颜娧朝着宫人使了眼色,将了无生息的兰花呈来。 瞧见兰花萎黄干枯模样,裴皇太后不自主拧紧颜娧纤手,极力忍下内心激荡。 思绪异常清醒,不能以草木之事来责备承惜,何况她出于善意更是亲孙儿。 “惜儿清楚祖母牵念素冠荷鼎,特意找来天逸荷,已解祖母心中之痛。”承惜仍伏地不起等着责难。 皇太后蹙起远山眉不解问道:“天逸荷价值连城,惜儿从何而来?” 即便过了数十年,天逸荷培植不易,价格仍居高不下,承惜小小年纪何来钱财? 承惜泪汪汪地瞧着颜娧,感激道:“小嫂嫂帮的忙。” 皇太后顿了顿,即便找到了,几人又是哪来的钱银买? 思虑正想问出口,便被孙儿给打断了思绪。 承昀来到颜娧身后,屈膝细声问道:“你为了惜儿偷溜出宫找兰花?” 颈间传来熟悉热息,颜娧挥了挥过份贴近的男人,撇嘴道:“我需要溜?我们走出去的。”又给了宫人浅浅颔首,仍拢着琉璃盖的天逸荷被请了出来。 “是啊!从人最少的北门溜出去,怎么不从正门?”承昀没好气问道。 就这么巧,那会儿他正在泰和殿檐顶上协助布防,于是谴了人远远跟着。 颜娧没有被拆穿的尴尬,自在回应道:“正门人多不方便,今天都忙着呢!” 皇太后看着两人亲昵不以为意,而是望着在华盖底下的天逸荷怔愣了许久。 那人清楚她爱兰如命,曾不惜重金想为她求得天逸荷作为生辰礼,只为她日后能心逸日休,安安逸逸,可惜那年恰逢四国天灾不断,仅求得素冠荷鼎。 他俩此分离后,也真如同花意般都各自加了顶戴,鼎足各自疆域。 如今事过境迁,当初无缘的天逸荷在此时出现,又意味着什么? 小丫头知道了什么?毕竟六十年前之事,有几人记得呢? 她示意宫人扶起承惜,耐人寻味地回望了颜娧,莞尔笑问道:“娧儿想告诉哀家什么?” 颜娧呆呆看了裴皇太后,心想:没想说什么呐! 勾了勾唇线,浅浅笑道:“我们都只想着皇祖母不难过。” 承熙忽地趴到太后腿上,跟着扬起可人浅笑道:“是呢!太奶奶瞧见了,定会开心。” 她捉抱起承熙,和蔼问道:“所以,熙儿也为着兰花跑出宫了?” 承熙欢欣地颔首道:“那当然,太奶奶开心最重要。” 皇太后轻轻的在承熙臀上打了几下,没好气道:“再偷溜,可不只这样啊!” 承熙歉歉笑道:“熙儿知道了。” 吃亏了啊! 姑姑都没被打,他居然屁颠屁颠跑来亲自送上们给祖母修理。 被扶起站在一旁的承惜看着皇祖母温柔慈祥的笑容,七上八下的心念道:这关是不是过了? 皇太后露出宽慰笑容朝着承惜招手,取出绣帕拭去孙女泪痕,恳切说道:“惜儿心意,皇祖母收下了,既然给祖母送来天逸荷,这一切全当事天意吧!” 承惜伏在祖母膝上静静落泪不敢出声。 “皇祖母心宽,自然是有福之人。”承昀不顾拥挤,硬是挤出了一小块地,落坐在祖母跟前,跟着握上祖母手掌欢愉问道,“看看是不是孙儿都承欢膝下了?” 皇太后食指轻摆点着承昀,对着颜娧提醒道:“瞧瞧这张会说话的小嘴,娧儿可得小心别被他哄了。” “娧儿记下了,切莫不可信男人那张嘴。”她掩嘴笑着。 这反应真比预期的差太多,她方才僵直的那瞬,还以为会闯出宣然大波,未曾想会是这般重重拿起轻轻放下的桥段。 天逸?天意?听着有故事啊!她又恰巧触碰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儿了? 珍藏了数十载的素冠荷鼎究竟有什么故事? 这可挠心了啊! 皇太后又拥了拥承熙,便将娃儿交到承昀怀中,轻撮着额际细声说道:“承儿带着惜儿熙儿先回府吧!哀家留下娧儿陪祖母说说话。” 被点名的人们同时一惊看向皇太后。 承昀不情愿地问道:“孙儿也留下不成?” 颜娧为了寿礼熬了几个日夜没理会他,好不容易忙完,还以为今天能好好说上话了啊!心中美梦泡泡一瞬被戳破殆尽了。 这是有话要私下说呢! 她拉拉承昀圆领长袍衣角,暗示他听话。 承昀撒娇问道:“皇祖母,那孙儿何时来接娧儿?” 第一百八十五章 认命 “我看你是寻思着都不用接了。”皇太后睨了孙儿一眼,没好气说道:“该是你的跑不了。” 皇祖母这么一嗔,承昀瞬间缩了,连忙赶紧揖礼说道:“孙儿告退。” 拎着还攀在皇祖母身前的承熙,提起坐在膝前的承惜,没给两人告退机会,深怕接不到媳妇般,想也不想便离兰陵宫。 颜娧还没见过承昀这般认份听话,不由得笑了出来,见皇太后探手取下钗鬓,连忙伸手接住成对金翅羽凤钗,宫人们高举着都承盘靠近协助收拾。 裴绚卸下钗鬓发髻,深宫年华,孤独寂寥,将自身照应得极好,未见迟暮之姿,唯有发稍掩不去斑驳泄漏了年岁。 摒退了左右,倾靠凭几,她头一回仔细审视这小小年纪的侄太孙女,拍拍身旁位置,让小丫头靠上前来。 开始真看走眼低估了这女娃,能入得了承昀挑剔的法眼,又能适应那不太好相与的性子,她竟会以为只是个普通小姑娘。 颜娧亦有察觉谢了钗鬓的裴绚,仿佛在这拆卸之间换了个人,神色、气场都有明显不同,就连看向她的眸光都有显着不同。 向来秉持敌不动我不动的精神,自然也不急着想知道裴绚心思,在这顷刻间发生了什么变化。 裴绚端详了许久,缓缓道出了结论:“你也不是个逆来顺受的。” “从来不是。”颜娧勾起淡然浅笑,与口中的答案全然迥异。 “你不是个认命的性子。”裴绚不自主随着她绽出浅笑。 “一向不是。”她清楚对裴绚不需掩饰。 她顿了顿,勉强漾起了笑容问道:“那为何认了凤鸾令安排?” “没认过。”颜娧摊手看了掌心的绯红印记,失笑道:“是他得来得早,绝了我的后路。” 可不是?情爱路上从非先来后到的问题,而是谁先住进了伊人心里。 一路走来,手段何其多,情话何等腻? 老夫人的少女心啊! 连她这从不开花的铁树也逐渐为他失了心神,这是何等厉害的手段? 裴绚愣了愣,笑了笑道:“你更不会拘泥救命之恩。” 心思聪慧的女孩,懂得隐藏,看似将自身置于谦卑之后,实际利用这份恭训,获取所有她想掠夺的。 “当然,报恩手法很多,不至于需要赔上自个儿,也没什么事儿值得。”颜娧又不自主漾起浅笑。 的确如此啊!如同承昀,了解她的心思,想要的从不是独占一人。 于她的邪念心思,又永远是冲动到位,愿景抵达,现实还在路上。 一个能如此珍视自身的男人,无话可挑。 “昀儿不是个好相与的。”裴绚从她笑容里看见了幸福。 “他是个懂得利用本身条件,又懂得先下手为强的——”颜娧回望了裴绚尴尬笑了笑。 他若是好相与,会这么多人日日瞠目结舌的看着他俩甜腻? 裴绚朗声笑道:“准你说。” 开玩笑,在人家祖母面前批评最疼爱的孙子,不是自掘坟墓? “姑太祖母,我们还是心照不宣啊!”她可不傻! 裴绚颔首轻笑,寻思着这有意思的丫头,轻触了她的发鬓夸赞道:“今天御台上,你忍下了。” 颜娧噗哧的笑出声回应道:“没忍,天作孽,不需要我动手。” 这不笑话完就跪在御台下了?都不知道摄政王准起了没呢! 裴绚立即意会了,话都省话的艺术啊!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在她口中连训人的部份都省了。 裴绚握了握柔嫩纤手,安慰道:“好孩子,你与昀儿定会好好的。” 这是她衷心的祝福,年少的她曾以为顺了凤鸾令安排,至少能寻得一份真心,谁也不知会是现今光景。 认真尝试爱过后心死,便更怀念着那花样年华里的初相遇。 人人以为她看着凤鸾令悼念先夫,不知是在祭奠青春年华啊! “娧儿会努力好好的,皇祖母也会好好的。”颜娧清楚世上没有凭空得来的幸福。 “皇祖母老了,活一日少一日,没有多少日子了。”裴绚看着斑驳白发,再回望雕琢华美的兰陵宫,涩然一笑道,“皇祖母将在这里终老了。” 颜娧试探问道:“皇祖母真愿意顺了天意,认命了?” “都这个岁数了,不认还能如何?”裴绚苦笑。 “只要活着,总有希望。”颜娧突然向往那位能让裴绚记上一世的人,会是怎样的一个人?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皇祖母今年都八十岁了,如若那人还能在这古来稀的年岁活着,都想促促这对迟暮伊人见上一见。 “说得好像能铁口直断呢!”裴绚戳了戳颜娧小脑袋。 “娧儿从来不认命,相信路是自个儿走出来的。”颜娧偏了头看向皇祖母,真挚地说道,“只要不是生死两茫茫,姑太祖母不能认命。” 裴绚真不知谁才是需要被开导的那方,看着是她被说服了,不禁轻声问道:“听得昀儿说起,娧儿想往东越去?” 她蹙了柳眉,迟了半晌,轻轻颔首道:“嗯。” 不是吧! 皇祖母年纪能勾搭上的男子,又得能买得起素冠荷鼎的东越人? 颜娧不得咽了咽生硬的唾沫,这是掘了什么天大秘密?只得如实说道: “立秋姑姑前往东越作为前哨,等事态明朗些,会跑一趟东越。” “他病了好些年见上一面不容易。”裴绚也觉着魔怔了,竟相信侄太孙女不该认命的捣鼓。 身为裴家人,当然知道戏秘盒用处。 因此当年去信,让戏秘盒能保他性命,而他病入休养了数年至今未出,想来要出来也不容易了。 颜娧咬了咬唇瓣,思忖着该如何开口,想了又想,仍直接了当问道:“虽然还不确定出发之日,皇祖母可有需要娧儿带话?” “你又知道给谁带话了?”裴绚睨了她一眼。 颜娧吐了香舌,咯咯笑道:“昀哥肯定也告诉皇祖母,我招黑得可以,指不定就遇上了,皇祖母可别错过啊!” 第一百八十六章 帐暖 裴绚被她天真话语给逗笑了。 “那就告诉他,素冠荷鼎已殁,天逸已来,伊人可好?” “好,娧儿记下了。”颜娧献上甜人浅笑。 裴绚拧了下那胸有成竹的小脸颊,打趣问道:“不需要问问该问谁?” 她拧琼鼻笑了笑道:“不需要。” “何解?” 这看似没心眼的丫头,才是心眼最多的啊! 她轻靠在裴绚藕臂上,细声说道:“如若皇祖母听闻我要去东越,都能来问我一句,我相信也会有人听闻我从西尧来而问我一句。” 裴绚眼底掩不去欣赏,不舍得放下小丫头纤手,庆幸道:“那臭小子终于做对了件事,这么通透的娃儿,不能白白给别人家捞走。” 颜娧开玩笑问道:“姑太祖母,是连红杏出墙的机会都不给了啊!” “我只怕你赶不上他砌墙的速度。”裴绚半掩唇际笑着。 “姑太祖母这是被承家同化了!”她嘟嘴道。 “嗯!”裴绚半点不否认地颔首道,“开始是对他执意告假两年气得七窍生烟,现下支持他寸步不离看着到娶回西尧为止。” 她抬眼望进裴绚认真可不似玩笑的眼神,呐呐地问道:“皇祖母还真不管管他?” “不管了!不管了!人老了,管不了那么多了。”裴绚紧握着纤手轻声道,“你们俩的事儿,姑太祖母只能当个中人。” 说是如此说,还是以姑太祖母自居啊!颜娧知足的挽着老人家。 这夜,陪着心不曾迟暮的裴绚,听着她的故事。 她觉着自个儿一路走来皆是幸运。 一直以来,她深信的回首轻掬,随身幸福。 如今看来,这异世也不曾薄待她啊! ...... 子夜星稀,月色清辉。 太皇太后寿辰接近年节的关系,未免劳民伤财,早年便下了懿旨办了寿宴便去了年宴,今年恰逢梅花盛开,大肆铺张了寿宴,是以于缨忙完这次梅朔宴便能好生歇息。 梳洗完毕的承澈早就等在于缨的栖霞阁里等人回来,偏偏左等右盼,杂书都翻了好几个章回还未见回来。 等得毛脾气都上灵台,正想摔书泄忿,房门终于被悄悄推入,连忙将书又摊回手里专注看起来。 于缨还掌着半干的长发,见男人假正经的摊回书本,落坐在梳妆台前娇嗔道:“还不来帮忙。” 王爷在她房里自然没人伺候,他订的规矩,当然得他来服务。 “好嘞!”承澈光明正大丢下书本接过长发梳拢着,不忘甜嘴哄道,“夫人辛苦。” “少来!说吧你!”于缨虽已习惯他的殷勤相待,相对也清楚他心里一堆疑问待解。 “小媳妇有点意思啊!”承澈惊叹里有饱含称赞。 虽然她在王府住了几日,除了请安多数连用膳都在客房内,也没发生什么出格之事,仍在纳闷儿子怎么失了眼力劲儿,喜欢这种二门不迈的女娃。 未料是为了贺礼躲起来啊! 于缨倾身回望丈夫眼里的赞叹,笑问道:“不嫌弃了?” 他挑了挑英挺剑眉,剑指指着妻子,不服气问道:“说得好像只有我嫌弃呐!明明你、你、你——” 承澈的你字消失在媳妇含笑的眼眸里而怔了怔。 不对啊! 他家媳妇儿自从去梅绮城,给他家书里提及的全是儿子多黏着小媳妇,从没再有任何关于等媳妇儿等太久的抱怨。 梅绮城回来更一刻不停的张罗了小媳妇笈礼,还让他快马加鞭赶回王府与会,深怕委屈人家似的。 承澈凝眉偏头,再次回望于缨那双知情不报的笑眼,再也忍不住一把抱起妻子,以胡荏扎得她嘻笑不止而投降。 于缨纤手遮挡了胡荏下颌避免再度来犯,舒眉浅笑道:“是个聪明的好姑娘,懂得避世也不忘扶人一把。” 将梅绮城内的事儿大约说了下,她甩着空空如也的手腕欢喜道:“你的家传玉钏给出去啦!” 承澈轻拧了于缨下颌,宠溺一笑道:“瞧你开心得!难怪让我赶回来,原来只是为了要我的玺印。” “你可知,府里在梅绮城有个两庄子连三年赔钱的庄子?而且都赔了十几万两还在继续赔?” “在你帷幄下有可能?”承澈失笑。 别说媳妇掌家不曾亏损,掌管后宫也不曾有过差池,突然有个赔钱三年的庄子,如何可能? “为此特地跑了一趟庄子,庄子居然是小媳妇买在儿子名下的,一屋子全是裴家人,到同知府查了契书,原来官府深怕王府究责,还特地把摄政王府银票收一起,动也不敢动。 那俩庄子整整收购了三年梅绮城的落梅,不论好坏全都以正常价格收购,整个庄子地下几层全都是梅子。 你能想吗?居然是那些放了几年的梅子救了梅绮城,小媳妇耗了整整四个月的时间让梅绮城重获新生。” “难怪你没了抱怨了。”他见妻子长发已干,不慌不忙地将人抱往床榻,开始轻解罗衫。 于缨没好气拍掉正掀开衿带的大掌,掩着半敞的雪白问道:“你这是听或不听?” 停下手的承澈,好事被打断而硬扯出一丝浅笑不悦道:“听,以耳听。” 于缨再正经也掩不去羞赧,这老家伙!意思是其余五感闲着呢! 当然知道媳妇儿害臊的承澈,眉毛胡荏皆弯成温柔弧度,先品尝了檀口,掀了遮羞藕臂,在粉嫩颈间轻呼着热气道: “接着说,小嘴们都别闲下。” 成婚近三十载,还是没能抵御他床第间的这番挑人情话,胡荏游走在颈间引来她阵阵轻颤与迷茫,这叫她如何说? 她再回神男人已迅速退去所有障碍,即便屋里燃着熏笼也免不去一阵凉意 “死相!” “嗯!我们等等看谁先死啊!”承澈眼里燃着狂热。 至此于缨已无言以对,也无法应对。 这辈子能得承澈,于她是多么幸运之事? 迷离间,承澈在她耳畔喘息说道:“夫人心悦,夫君心亦悦。” 这是在说,他对小媳妇的微词是因为她呵! 芙蓉帐暖,清夜不寒。 第一百八十七章 心机 腊日北雍国恩寺 各寺院于此日煮粥祀佛,笃信佛教的北雍更不利外,雍德帝早在初五便派遣黎承与勤公公,率领三品以上大臣、兵勇前往国恩寺监督准备相关事宜。 初七凌晨便由黎承亲自掌火,直到粥品熬好佛前供粥,香烟袅袅,梵响凌霄,钟鼓齐鸣。 粥品密封配送各地官员,施粥百姓,直至粥品完全吿罄,盛典才算结束。 这日颜姒也随着家中长辈来到国恩寺帮忙施粥,喧腾半日后,几位来协助的官员家眷,都被安置到禅房歇息,她的父母受主持之邀,正于大殿内商讨开春祭祀事宜。 她带着幼弟施宥与贴身丫鬟,在后山流水造景到的小湖畔,看含笑着幼弟,在早已冻成已成冰砖的湖水里嬉戏。 “宥儿,小心磕着了!” “姊姊放心,冰嬉我行着呢!” 施宥在冰上又是个完美旋身回转落地,看得她捂着胸口心惊胆跳。 旋了几回,终于收集到了几个完整冰花,他手捧冰花往姊姊身边疾速而去。 嗝——噔——咚 冰刀被磕绊断裂声响传来,施宥直直栽倒往颜姒身上扑去,眼看断裂刀身就要飞在颜姒身上。 一袭墨色直缀身影,恰好将颜姒拥揽至一旁,正好躲过飞来的冰刀与跌了个五体投地的施宥。 施宥不顾自身安危,急急起身指着仍揽着姊姊的男子怒喊道:“王铭烨!你离我姊姊远一点!” “施少爷,我救了你们姐弟,离远点还怎么救得你们?” 王铭烨蒹葭玉树般的有礼浅笑,抹不去骨子里的流气,颜姒几番想脱身都离不了箝制。 “公子踰矩了。”他丝毫不放松铁掌般紧扣纤腰,颜姒努力想摆脱那令人不悦的距离。 倏地,从冰湖另一面飞来小冰片,直直插在王铭烨手臂上,吃疼松手而不停嘶喊着,方才的玉树临风全化为泡影。 裴谚飞鹰玢璘锦斗篷下,一袭白底蓝靛交领里衣劲装,同色飞肩立领马甲,挺直腰际缀着显眼的湘绣飞鹰黛蓝腰甲,衬得英姿挺拔。 拾起不该存于冰面的铁片,缓缓由冰湖另一面走来,朗朗如日月入怀的俊容里,现下星眸正燃着炙人烈焰。 “如若先伤人再救人,也能称为救命。”裴谚似笑非笑的扬起唇线说道,“那么请容在下也来上一次。” 话毕,裴谚燃起磷火,覆于王铭烨手背冰片上,翠蓝冷火迅速削减冰花,如同王铭烨脸面般掉落地面。 “谚大哥!”施宥连忙拉着姊姊躲到裴谚身后,指着王铭烨道:“他欺负姊姊!” 裴谚拧了拧施宥小琼鼻失笑道:“傻孩子,他何止欺负你姊姊,连你都欺负了。” 他在另一头相丝树上瞧得清清楚楚,王铭烨自恃有些功夫底子,先以铁片削断施宥脚上冰刀,让他失去重心扑向颜姒,再看似碰巧般来个英雄救美。 敢碰他的白菜!马上让他知道什么叫武力差异! 随手拾起相丝树上冰碎便让他痛彻心扉得哀号呵! 施宥灵动的大眼不懂怎么被欺负了,不着头绪的回头问姊姊:“我怎么就不知道被欺负了?” 颜姒瞧了他腰甲上的系带而绯红着小脸,正是一个月前,请皇后转交给他的生辰礼,那是她熬了几个日夜亲手绣的飞鹰腰甲。 施宥看着姊姊绯红的俏脸,自责道:“姊姊冷得小脸都冻红了,都是宥儿不好,硬要拖姊姊来外头吹寒风,我们赶紧回吧!” 裴谚自然知道小姑娘脸红为了什么,洋洋得意的环胸展示着腰甲,问着施宥道:“他打坏了你的冰鞋,你打算怎么办?” 施宥插着腰指着王铭烨问道:“你个王八蛋,坏我冰鞋?” “小孩子怎么能出口成脏!”颜姒戳了弟弟后脑。 王铭烨举起才止下血的大掌,覆上鼻尖深深吸气,思毫没有认错之意,邪笑道:“是呢!真香!” 初春在苍蓝江敬安伯府官船见到颜姒后,他便深深着迷这个仙姿佚貌的施家闺秀,母亲说好待她笈礼后便会上门求亲,心痒难耐等了大半年,等来的消息是她已得皇家赐婚。 这让他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不知何故就觉得施颜姒该属于他,怎么样也该争上一争! 颜姒凝眉不适的看着王铭烨瘆人的神情,忍着寒冷解下被他碰触过的斗篷交给裴谚,怫然道:“烧了它。” “得令!”,裴谚挑挑眉听话洒上磷粉配合明火,将湖面烧出个冰窟窿。 火势来得极快也消逝得极快,为此次腊八才订制的花鸟玢璘锦斗篷,就这么没了,还是心疼着啊! “没事儿!晚些再帮你送一件,冷不?”裴谚没等回答,便径自卸下斗篷为她披上。 白菜一向难看顾!他理解着! 裴家丢过一颗,自然不会想再丢一颗,这次他看得比谁都紧呢! “别理他,我们走吧!”颜姒无视王铭烨眼里的邪肆,轻拢着他披上来的斗篷,笑意不经意从眼角眉梢泄了出来。 敬安伯府本来还不懂为何黎后对她另眼相待,如今赐婚恩旨一下来,她也就有了眉目,竟是这自称赔光家当的裴家男啊! 恩旨来得突然,宣旨的是皇帝身边勤公公与承郡王,裴家向来不与朝廷纠葛,这回已赐婚手段已是惊得阖府上下不得安枕。 何况婚旨写得多么神秘,自有良人选定吉日前来迎娶。 搞得母亲哭了几天几夜,父亲急得鬓发又斑白了几处,哭到黎后听闻惨况召见了她们一家,让裴家男出来相见,父母才真正安心让她被嫁。 几年前花朝节上相见后,他便时不时的以不同面貌出现在家中,博得父母信任,取得幼弟信任,再获取她的芳心。 这个心机男啊!总是适时的在她需要帮助时出现在身边。 都想问问,他无时无刻跟着? “你今日又会何在此处?” 嗅着斗篷上传来的男性气息,她终究还是问了。 “今日腊日呢!腊八粥,家里没得喝,朝廷肯给,当然得上山喝喝,沾沾佛气。”裴谚笑得如和煦春风。 第一百八十八章 双雪 北雍虽对女性约束繁多,男女定亲后,双方家长示下,可与未婚夫婿出游,何况,她还带着施宥也算不上单独会面。 今日国恩寺往来众多,这个向来不在人前露面的裴家男,竟愿意在人前露面,看来也是急了。 颜姒眼底里浮起淡淡笑意,打趣问道:“不回家也称得上家里没得喝?” 停下脚步,裴谚回身揽上娇弱馨香,轻点琼鼻问道:“我若为了腊八返家,今日又有谁能来救你们于水火?” 这话明显说给不远处的王铭烨听,又回头问了身旁的施宥:“宥儿说说,谚哥哥说的可占理?” “占理,谚哥哥说的都占理!姊姊还拖着我们走,不帮我报仇,只记得骂我呢!” 施宥见姊姊又被裴谚抱上了,笑得乐不可支,似懂非懂得年纪,只觉得姊姊本该在谚哥哥怀里,一如母亲本该在父亲怀中。 搭上王铭烨那画面不协调就是不协调啊! “骂了人就是不对!父亲让你书读哪儿去了?”颜姒轻拧了施宥小脸颊。 裴谚抱起施宥故意放大了声量说道:“下回要说,忘八德,晓得不?” 施宥频频颔首,笑声颇有感染力,惹得颜姒也笑了。 “还有下回?我可不依。”颜姒作势回身只被揽得更靠近,鼻间瞬息肆散着属于他的龙涎香气息。 她也想不透,即便穿上劲装也如同书生般文弱的男子,怎么能飞檐走壁,不费吹灰之力将王铭烨给伤了? 他瘦弱体魄实在半点看不出来有武学涵养。 “好,好,夫君失言!绝对没下回了啊!”裴谚揽抱着一大一小,心里有说不出的满足。 这可是花了多少心血换来的啊! “没点正经!”颜姒别过脸小脸上尽是绯红,夫君说得挺顺口呢! “谚哥哥,才见姊姊被欺负了,怎么不像之前那样飞袭而至?”施宥期待的目光透着失望。 他印象可深刻了! 今年上巳节合家同游,前往城北曲燕山踏春,姊姊身边的小婢女,被王铭烨收买泄露了行踪。 他准备唱场英雄救美的大戏却唱歪了,姊姊差点从山顶凉亭掉下山崖殒命,还好谚哥哥飞空而至,在半山崖中接下不停往下坠落的姊姊。 王铭烨一见救美失败,怕闹出人命被发现踪迹而夹着尾巴跑了,根本没见着姊姊掉下山崖的后续。 “宥儿!冰上滑呢!跌跤了还怎么展现英雄气度?”裴谚说得胆战心惊逗笑两姐弟。 施宥扁了扁嘴不悦道:“骗人!我才不信。” 说书先生说得飞檐走壁,水上飘轻功,谚哥哥明明都会! 那日救姊姊上来,将惊骇不已的姊姊交给他,还对他示意不得透露,又旋即从凉亭飞离,自那日起他便将谚哥哥当英雄崇拜了! 事后姊姊那名小婢女被母亲杖毙,连父母都一同发卖以示惩戒,姊姊身边的大丫鬟也全换了一轮,看似还与谚哥哥挺熟捻。 忽地想起了什么,施宥偏头问道:“小雪大雪与谚哥哥相熟?” 裴谚将手指捺在施宥唇上,凝眉道:“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大雪留守府中,小雪自是知道他在附近才敢离开,否则留下两姐弟在后院能行? 有了王铭烨那次教训,他的确趁敬安伯府里大换血而置换几个丫鬟。 施宥抓下手指,狐疑问:“这么巧,小雪姊姊去帮我们拿腊八粥,谚哥哥又救了我们,这样报恩怎么报得完?” 裴谚停下脚步,再次揽紧颜姒认真说道:“帮谚哥哥照顾好姊姊,让她能顺利以身相许与我,恩就报了,懂不?” 施宥笑得花枝乱颤的不停颔首道:“我懂!我懂!” 颜姒又绯红了俏脸,怎么总能借着与施宥讲话,将她绕进去? 与他,又何止是救命之恩? 她都记不清何时开始会盼着窗棂被开启了。 老是从各处带来奇珍古玩,美食佳肴,尤其要价不菲的君子笑甜点,他完全不重样几乎隔三差五送一次。 再加上屡次有需要他协助,他几乎都在,这样的男人,叫她如何不动心? 倏地,他们背后传来急促脚步声,王铭烨揣着匕首往他直直冲来。 裴谚没有回头,往后轻踹地上小石子,正中来者膝盖,王铭烨哀号扑倒翻滚在旁,血渍迅速晕染在直缀上。 裴谚头也没回,衷心劝戒道:“人生苦短,兄台趁早另寻佳人,切莫浪费宝贵光阴啊!” 施宥不解问道:“谚哥哥这么能忍?” 都揣着匕首要杀他了还能忍?何等大气? 裴谚没停下脚步加速离开,回到寺庙前院禅房,才安心放开两人。 颜姒也觉着诡异,对于王铭烨他似乎有着过多的包容。 “对于将死之人,闪远些,做妖也不要理会,省得被祸水东引,惹祸上身!”裴谚也不觉着王铭烨像个将死之人。 可对于颜娧所言,至今从未有差池,他仅能抱持着宁可信其有! 颜姒蹙起黛玉眉,呐呐问道:“你还能断脉?” “不能。”裴谚果断回应。 “那为何?呃——”她还真不知该如何问,难不成铁口直断? 虽说她对王铭烨亦没有好感可言,上巳节后更是只有厌恶,可如此明断一人生死,她还是做不来。 “人贱自有天收,我们离远点就好。”裴谚漾起一抹笑意。 不得不说颜娧这话说得好! 从黎后赐婚至今,王铭烨手段不断,连番抢夺,就算他不在,也全被小雪给拦了下来。 现在,有人想学他翻墙进施府,不是还没上墙便被暗卫击落,再不就是在外墙上被大雪踹落墙外。 双亲赏给颜姒的婢女,双雪可有着四立的水平呢! 这一切根本不需要颜娧来提醒! 对于绝无仅有的仅剩白菜,打死都他们不敢掉以轻心! 瞧瞧她方才毫不犹豫烧了斗篷,都不晓得他心里多乐呵! “上回他让我掉下山崖父亲都还记着,他敢?”颜姒没忘记落下山崖的恐惧,若不是裴谚即使赶到,大致她坟头杂草都比施宥高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踰矩 “穷途末路之徒,我们少碰啊。”裴谚试图安抚颜姒,握上真正柔弱无骨的葇荑,舒心道:“一切有我,安心。” 颜娧都特地来信交代了,他能不好好守着? 姑且不说王铭烨,还有不知潜藏在何处的神国使者窥视着。 一群疯子意图复辟神国,疯狂寻找颜氏女,逼得他现在外头逢人便介绍他叫颜娧。 从颜娧离了北雍开始,他连身分都没了,加上各方这番天衣无缝的配合,也不知何时才能从回裴谚这身分了。 挖地道遇上颜娧,将她带出敬安伯府,为了把自个儿赔进去? 不过暂赔身份能换来美娇娘,是乎还挺划算的! 思及此,裴谚还是挺乐呵,轻揽着颜姒,大剌剌在她粉唇落下声响清澈的一吻。 敬安伯与夫人正好推门踏入进入,乍见此举,又尴尬退出门外,阖上房门,歉声道:“不慎叨扰,请见谅!” 两夫妻在门外愣了愣,互望了下,再看看禅房门号,无误! 可女儿今日出门斗篷不那件! 再思忖了会,方才是儿子在一旁羞臊捂脸,也无误! 身形高?的劲装男子是未来女婿? 怎么跟平常来府中的儒生装扮不同? 敬安伯单手负手,另只手覆在长花窗门板上,凝起剑眉回望夫人,呐呐问道:“这门,为夫开是不开?” 夏夫人嘴角抽了抽,也不太肯定方才站着的两位何许人也,唯一能确定的是方才那匆匆一撇的确看到小儿子。 虽说圣旨上未曾道明他们家女婿究竟何人,后来才知晓便是女儿曲燕山意外后,时常进出伯府协助调派人手的那位翩翩佳公子。 开始,儿子说是伯爷熟识,她也就放宽了心,让他随意进出伯府,日常往来的女婿皆恪守礼法,从未踰矩,方才他们见了什么? 夏夫人云袖下的双手不停搓拧着,狐疑问道:“伯爷,这佳婿究竟哪儿认识的?” 成婚至今,除了私下藏下双生女儿一事违逆了夫君,她从未怀疑过伯爷的任何决定,如今门内大胆拥吻的男女,会是女儿与女婿? “宥儿说是夫人故人之子?” “不是伯爷忘年之交?” 两人未尽话语吞没在彼此逐渐惊恐的眼眸里,这是被小儿子坑了整年? 儿子逢母亲说,父亲忘年之交,逢父亲说,母亲故人之子。 敬安伯气不打一处来,怒急攻心地踹开房门,怒斥着:“施宥!马上给我过来跪下!” “呃——”施宥不懂,怎么会是他需要跪下? 虽是如此仍没有抗拒父命,乖乖靠前咚一声,便小脸迷惘跪在父亲面前。 “父亲何事?”施宥眨巴眨巴的大眼望着父亲。 “他究竟何人?”两夫妻指着裴谚问道。 “唔——”施宥察觉年初撒的谎言被发现了啊! 思忖了许久,他佯装不理解地勾着可人浅笑说道: “皇后娘娘御赐给姊姊的良人啊!” “你!”敬安伯怒急攻心的捂着胸口,差点喘不过气来。 夏夫人帮着敬安伯抚着后背,一时也不能说错。 这孩子哪儿学的油腔滑调?跳过问题时间,直接回答最终结果? 敬安伯再问:“御旨来之前呢?” “唔——”施宥回头看了仍笑得阳光灿烂的裴谚,思忖着,这随便说的意思?于是,回头睁着明亮无邪的大眼回答道,“谚哥哥说,来给双亲们试用看看这个女婿合不合意啊!” “试,试,试用?”敬安伯诧异得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还有女婿能试用这回事儿? 夏夫人也呐呐回望女儿与未来女婿。 若不是婚旨明晃晃躺在家里案上,她又得哭上几天几夜了。 这是未来女婿收买了自家儿子,坏了女儿闺誉啊! “上巳节,谚哥哥在曲燕山山崖救回姊姊,不就试用一回了?”施宥说得那叫一个天经地义无可挑剔。 “那日是他救得你姊姊?你怎都没说?”夏夫人自是知道那日惨况,回来颜姒还心惊胆战好些日子呢! “母亲没问呐!”施宥仍是那一派无辜。 裴谚觉着当初收买小家伙收买得好啊! 瞧瞧帮跪得多义气! 细心地为颜姒收拢了斗篷,裴谚气度轩昂地走近两夫妻面前,单膝跪地揖礼,恭谨问道:“小婿小字谚,谚者,直语也,敢问岳丈、岳母大人,此间试用可否满意?” 敬安伯看着眉清目秀的朗朗笑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能说不满意?要骗他违抗圣旨? 圣上婚都赐下了,还能不满意?这是问扎心的? “你究竟何人?”夏夫人最先从惊愕里回神,问了困惑数月的问题。 “如圣旨所载,小婿尚不能泄露身分,待事态明朗,小婿必定带上双亲到伯府正式议亲。” 裴谚笑得如朗朗日月般灿烂动人,他自知不能直说,十年前偷走一个女儿被别人抢了,现在要偷走另一个啊! 何况也真不适合说出自家身分,让伯府又遭到不当妒忌,伯府这些年独得黎后青睐已获得不少暗箭,没必要在风口浪尖上,又多个让人嫉妒的女婿。 敬安伯夫妇眼神交流了许久,对这面前女婿其实也并未不满。 先前不知他从山崖救下女儿之恩,光是近期听儿子提起,他数次妥善处理了王铭烨对女儿的踰矩。 加上他真为敬安伯府的安保尽了份心力,圣上御赐这样的女婿真的不亏! 只是少了能与同僚碎嘴吹捧的身分,心上还是有点疙瘩! “毕竟还没成婚,出门在外要顾及姒儿的脸面,不可再踰矩了啊!”夏夫人实在想不出,该如何处理跪在跟前的儿子与未来半子了。 “谚哥哥都在屋里亲亲姊姊,没在外头,外头只有抱抱而已,爹爹娘亲请放心!” 施宥完美补述,让两老嘴角抽不停,放心?放心个大头! 这不是第一回?儿子说他们少见多怪? 看看女婿又瞧瞧女儿,女儿何时被神秘女婿哄走? 他们两老全被闷在鼓里? 颜姒绯红了双颊不知如何面对父母,包含跪在地上的裴谚也不知该不该起身。 第一百九十章 千工 腊日后,已近年下 颜娧过着比于缨还要不像人的日子,四国收益年报没有因不归武山而耽搁,如期在腊日当日送达摄政王府静置于厢房书案上等着她批阅分红。 原本这些事都由叶修代理,她仅需核章,两年前叶修在查账时察觉,她算账方式比敲算盘快又准,便将账目册全交还她亲自批阅。 于缨站在厢房花窗外,看着小媳妇手指不停在书案上轻敲没有算盘的算盘,怔愣不解的在外头站了许久,不知该不该入内叨扰。 等了半刻钟,仍看着她不停敲着桌案,只得敲门了。 “等等!”颜娧朱笔点下账簿,并在纸上写下一串数字。 来到门外,见着于缨便恭谨福身问候道:“母亲。” “什么帐算成这样?”于缨舍不得的握了握颜娧小手,大宴后又好几日没见到人了,连千工床完工都还没能带她看上一眼。 再过几日她就得启程返回北雍,再不看看,难不成睡进去了才修整? 西尧没那些束缚女性的规范,希望她能先看看日后要生活之处,不满意趁还没住进去能再修整,要是住进去了,或是有了孩子,那便动弹不得了。 颜娧搔了搔头苦笑道:“年终分红得详实些,一年忙活一次。” 原本叶叔算得挺好的,谁让她被发现用的是心算呢!这趟回去定得再跟叶叔撒撒娇,否则年末都没快活日子了! “母亲带你看个东西。”于缨没给她拒绝机会,急急将人带离客房。 两人穿过了几个跨院,来到王府东院能远眺星稀湖畔的清芷阁。 一踏进小苑便有阵阵楠木香气萦绕,可见于缨与裴家费了不少功夫,特意寻来楠木为她起千工床。 苑内水榭造景廊道,几乎与归武山下宅院相同,水生荷花也已播种静待花开,廊道尽头楠木雕琢扶梯回转上楼,推开雕花长窗门,映入眼帘正是细致雕琢百子千孙的千工踏步床。 一眼无法望尽千工床,数个精雕半屏隔界,非得踏近房内才能看清内部。 深度长至少两丈啊!整个小苑东厢西厢都没了,全在她闺房里! 根本把整个院子打掉重盖了!难怪于缨会说吵得无法入眠了。 这群人怎么办到的? 内部宽敞步道可容纳五人并行都没问题,外围还有巡更弄,元宝顶,飘檐花罩,雕花柱架、倚栏挂落、镜箱灯台、博古架。 卧床前三尺还有雕花玉屏防止窥视,床铺内两旁书柜、钱箱、斗柜俱全,更别说细部雕琢了许多和谐、平安、吉祥各式花鸟草兽图。 颜娧看完已经说不出话,这超出了她能够理解范围。 记忆中颜姒的闺房也没这么宽敞细致,难怪总说嫁妆是女子的底气啊! 两家人为她准备如此精雕细琢的嫁妆着实窝心,什么都为她设想到了,房中房里的每一个角落,都能让她琢磨好些时间呐! 于缨见她愣在当下笑问道:“喜不喜欢?” “难怪母亲被吵得无法入眠。”颜娧顿了许久好不容易找回声音。 “本来不想造这巡更弄,偏偏亲家公说,还是造一下好,省得日后打架没敢进去喊停,在外头喊喊应该还行。”于缨掩不去唇边笑意。 小媳妇拆了采风别院的事儿,已经知道原委,要是又一言不合,其实她也有点担心。 颜娧瞧见于缨眼里的忧虑,不禁也笑了笑,挽着于缨藕臂道:“母亲放心,打架会到后院去,你们的心意我会妥善照顾。” 双方父母都为她操尽了心,光是这货真价实的千工床,得费了多少心思? 看小媳妇聪明着,都知道他们担心什么,打造得如此之好的千工床,这西尧城里怕是找不出第二床了。 “那床底下的小玩意儿,以后你们俩慢慢研究啊!”于缨握着她手腕,声音里带着笑意。 颜娧一脸不解,床还能搞什么小玩意? “别担心,王爷会好好教昀儿的。”于缨也是笑得含羞带怯。 她似乎听到了该羞涩,该害臊的内容了,是不? 这是用过得人害羞,没用过得人傻呆? 该回答好?亦是不好? 颜娧仓皇的眼眸转了几圈后,呐呐回道:“这千工床真大啊!” “等你住进来,就会知道大的好处。”于缨依然是那羞赧神情。 “......”颜娧已然无言以对,怎么都绕不出这张床? 说实话她仍庆幸不已! 于缨带她来只是看,若是那人带她来看这千工床。 不将她压在千工床上试躺几轮,滚个几圈,会轻易放过她? 于缨示意她推开了左翼的长花窗,里头别有洞天,与归武山房内的工房几近相似,只差条水线。 “我们几个老的想着,你会想在房里弄个小工房,帮你挑靠近星稀湖畔的苑所,也预留了水线,这样挺好,日后半夜都用不着要水。” 颜娧再不脸红也因为这席话红透了脸,差点都喊娘了! 她房里要水线是工作啊!到了于缨这里倒成闺房之乐方便了...... 谁来带她看,两相比较下的伤害值没比较低。 差别只在于一个会被毛手毛脚,一个让她脸红的没话说。 于缨见她俏脸绯红,微微提起唇角,如此看来,她家儿子还挺乖巧啊! 轻轻催促着她,推开右翼长花窗,见里头是雕栏精细的书房,颜娧不自主呼出了口气,明显放松了心神。 书房还能有么蛾子?当她吓大的不成? 单纯如她没瞧出端倪,在于缨暗示下,终于发现书案是固定的。 于缨见她没什么反应,轻轻拍拍她肩际,叹息笑道: “以后就知道了啊!” 这话明显又是话中有话,这局颜娧败得心甘情愿。 承家夫妻搭上裴家夫妻造出来的千工房,她彻底服了! 处处都是巧思妙用啊! 颜娧不记得如何出的房门,直到她回到房中想接着算账,脑中都仍环绕着于缨那似笑非笑的暗示。 她现在怀疑,承昀根本闷骚在骨子里! 由这样的父母养大,他能够歪到哪儿去? 第一百九十一章 花簪 等了好些时日,终于有人到蓝江漕运要钱,漕运管事依了嘱咐到王府请人来。 雪花纷飞飘舞,马车辘辘停靠在临水堤岸边的漕运行。 任征在漕行二楼支摘窗下,看着侍儿扶起娇无力的女子,嘴角抽个不停。 这不正是那日抢了他的兰花,拆了他兰室花窗,害他修葺至昨日的祸首? 那日跃窗而出的英姿飒爽,对比今日的温婉柔顺,做给谁看的? 颜娧上二楼,映入眼帘的已不是那日初见,可称玉树的浊世佳公子,瞄望她的眼神还带着些许怨怼,这可算是她平第一次受到负面情绪。 “你来此作甚?”任征不悦问道。 “任家主不是来取钱?”颜娧卸下白兔毛滚边翠鸟玢璘锦斗篷交给白露,落坐在议事厅主位上。 任征乍见斗篷下一袭玢璘锦对襟素绒绣花袄,短毛滚边藕荷褙子,栩栩摇曳天逸荷湘绣锈面襦裙,再加上初开菡萏湘绣玢璘锦绣鞋。 这小姑娘把千两银子穿在身上啊! 任征新仇旧恨全涌上心,忠心为主的批判道:“小姑娘家家,骄奢淫逸!长此以往,摄政王府怎经得起这般花销?” 白露将斗篷整齐挂在黄花梨菊纹衣架上,没好气回应道:“我家姑娘穿自家衣服碍着你了?” “什么碍着我!都要嫁进王府了还不懂得勤俭持家?”任征玉扇直指仍一脸懵懂的颜娧,正想接着骂下去—— 玉扇直点颜娧的动作缓了下来,俊脸浮上了困窘,唯诺问道:“你说什么?” 白露站定任征面前,环着胸底气十足回道:“我家姑娘穿自家衣服碍着你?” 北雍一匹难求的玢璘锦,她自家的? 任征怎么说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不置信问道:“这么好的布料,你不卖?” “还在长个儿,不够穿,卖不得。”颜娧直白说道。 她的衣服几乎都是每季重作,袖长、裙长总会差那么一点点,通常过不了立秋法眼,便请庄上的裁缝再制了。 她养蚕的庄子不够多,若连任征都能看上玢璘锦,可以考虑多买下几个庄子来养蚕了,不过这样会不会涉猎得有点过份? 任征完全被这句话堵着了心,什么叫不够穿?卖不得? 瞧他迟迟不说话,颜娧睁着无辜大眼,长睫毛搧搧,软糯问道:“你想要?” 请他来便是有事相求,如若他喜欢玢璘锦,互惠互惠倒时还行, 任征点头也不是,不点头也不是,家中女眷们,上至母亲下至小妹,何人不盼着他能够找着玢璘锦货源? 如今货源在他面前,他反而说不出话来。 “姑娘。” 门外江管事递了信笺进来,上头还有摄政王府火漆金印。 颜娧扬起浅笑轻轻颔首道:“谢谢江管事。” “......”任征觉着被侮辱了智商。 何时见过蓝江漕运管事低头说话? “这是明年西尧向归武山订货的——”颜娧差点将岁贡脱口而出,菱唇抿出一抹笑意,改口道:“货款,正好一百万银票。” 任征觉着再次被侮辱了智商,她左手收进西尧钞票,右手交给他。 横竖都是西尧的银子,不带出去的意思? 据闻,归武山的大掌柜是年仅十四岁的小伙子…… 如今在他面前的可是娇滴滴姑娘家,虽然是假像也依旧是个姑娘家! 这里是蓝江漕运,应当与归武山没有半毛钱关系! 可如今看这事态又好像有点关系。 当年漕运会议上的小娃儿竟是主角儿? 思及此,任征眼中已尽是生无可恋之色。 再震惊也没忘记该收下的钱,妥善收好银票,回望看似天真无暇的眸子,又在心里暗自喃喃念了声:骗人! 这才稍稍平复了受伤的心灵。 “你让我到此,有何事交付?” 天底下不会有平白知道的秘密,必定需要协助,才会放下外界熟知的面容与他坦承相对,否则依照传言中的模式,她应是一袭男装来相见。 “与聪明人做事,果真轻松。”颜娧欢愉的勾起明媚笑容。 任征玉扇颤颤摇摆着推拒道:“你别!别跟我来这套,我就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条件谈好什么都好!” 颜娧因他的话而笑得无法自抑。 商人天性,组成了这个人的主要意识啊! 挺有意思的人!还好不是敌人。 颜娧不委蛇,直白说道:“我要能命得动你东越漕运行的令牌。” 任征:!!! 欺人太甚啊!把他任家当什么了? 以为勾搭上了摄政王世子,真能随意将他任家捏圆戳扁? 他收下玉扇半晌不语,端起茶盏啜了口。 心与手上茶水一般凉凉,凉透了。 她狠下心好像还真能啊! 皇帝都住摄政王府里,扒在她腿上喊着小婶婶...... 颜娧挑眉示意,门外的江管事立即命人送上热茶。 在小厮奉上热茶,颜娧轻嗫唇畔着忍下笑意,保证道:“任家主能帮小妹这个小忙,绝对不会凉凉。” 任征面有难色的缤纷色彩,很难不让人多想,预想到了什么惨事? 见他有被看穿的尴尬,又迟迟不语,颜娧猜想着喜欢玢璘锦,应当多数都是女眷吧! “任家主请放心,小妹只是预留一条离开东越的路径,并非蓄意染指。”她摸了摸发上的钗鬓,取下一只藕荷渐变绒花簪,交给白露递给任征。 “这是下个年度小妹下个季度想贩卖的绒花簪,任家主可有兴趣?” 任征接过簪子细细端详着,如发丝细致蚕丝,染了藕粉勾勒渐变初开荷花,粉绿荷叶因雪融于上,宛若真实夏荷戏水。 这花簪看得心中又是隐隐作痛,方才被说不够穿的玢璘锦,被制成了绒花簪递来。 “你还留不留点活路给他人?”任征心疼问道。 如若她真是归武山的大掌柜,这世道能赚钱的,不能赚钱的她全沾了,而且还从中赚到不少钱了,如今还来个花簪? 还是他买不着的玢璘锦,她拿来做绒花簪? 带不带这般欺负人的啊? “这不留给你了。”颜娧眼角眉梢带着诚恳笑意。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两难 这些只是她制衣剩下的边角衣料,她试着重新抽丝拨线废物利用而已,有必要又用那奢侈浪费的神情看她? 颜娧瞧着快将绒花簪折断的任征,又勾起被他拒绝的浅笑问道:“令牌归还前,每年供应二十四朵不重样绒花簪,十二匹玢璘锦,任家主意下如何?” “我不!”任征拧起剑眉,颜娧也一愣,正思维着怎么了,便听得他不悦说道:“还了也要让我每年能买到!” 她闻言又是一愣,随即笑了出来,还怕他无所求呢! 如若真无所求,她还得为到手的令牌担心个几天。 与其如此还不如早早说好的利益交换来得恰当。 有所求自然会互相帮忙,人与人相处不就如此? “行!给任家主做个特供如何?”颜娧掩嘴轻笑。 任征鹰眼般锐利眸光一闪而过,恰巧被她捕捉。 各取所需这事儿也算成了,他为何眼露寒芒? 不着声色的继续喝着热茶也不急着问。 任征非常确定她见着他方才的眸光,她竟能毫无动静接着喝茶? 这小姑娘家家就不能稍稍正常点,有点好奇心? 现在变成他一颗心悬在那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白露偏头看了坐立难安的任征而咯咯笑出声。 任征剑眉一敛顺势抱怨道:“你这大丫头也忒没规矩。” 颜娧杏眼眨巴眨巴的佯装不懂,无辜说道:“白露挺好的。” 比耐性不就看谁能撑得久? 她年纪小向来不介意耗下去,相较之下,时间绝对比他多。 白露从他手中抽回绒花簪,扯了扯嘴角,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还没遇过能撑得过我家姑娘的,你加油,我看好你!” 她可不能让姑娘用过得簪子落在别人手上,这传出还得了? 以往年纪小,没什么关系,笈礼后,这些小细节得细心看着。 颜娧见任征又拉下脸不语,随手拿了本帐册便翻起来。 “小姑娘家家,脾气忒硬。” 任征本想拿了簪子回家同妹妹献宝,现下两手空空不愉悦。 “只是想要簪子,小妹马车上还有,发髻上的绝对行不得。”颜娧笑颜中染了些许羞赧。 任征不解问道:“何解?” 白露好心奉劝道:“你还是别问了,瞧瞧你那单薄身子也打不过我家姑爷,还是别惹事儿。” 她家姑娘头发上有多少东西,她家姑爷都清清楚楚,回家少一样能不问? “......”有了特供,他差点忘了小姑娘身后之人。 江管事这会儿已带着马车上的紫檀木发饰盒站在门外,颜娧颔首后,江管事便将木盒交给任征。 轻拨弹片木盒应声开启,里头摆了十二只各式花草的绒花簪,任征唇边掩不去笑意,只得佯装正经揖礼道谢:“在下谢过姑娘大礼。” “待我收到令牌,自会另外奉上其余绒花簪与玢璘锦。”颜娧起身回礼。 喜孜孜收起木盒,任征离去前,终究问了出口:“小姑娘,没人告诉你东越去不得?” 这才是他惦记着的! 颜娧勾起唇线笑出两个梨涡,轻声回道:“有,所以需要任家主协助,多留条活路。” 任征中肯地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你也是皮痒的。” “有非去不可的理由,难道任家主东越从不巡察?”颜娧也好奇了。 “的确不查,有银两定期回来即可,东越能少沾就少沾,按照目前事态,也不清楚我的令牌能帮到你多少。”任征说滔心挖肺的劝着。 目前东越政商都是一团迷雾,真能触及之人少之又少,多数商家都是看在银子有回来,便睁只眼闭只眼,没人愿意捅马蜂窝。 颜娧扁了扁嘴,真得庆幸承昀一路追来啊! 看看多少人拦她往东越去了! “如若掌握八成水运,还遇上不可预期之事,也只能说命数了!”颜娧给任征一抹安心的浅笑。 两人交换了眼色,各自了然于心。 任征本已走出门,又忽地想到什么折回门口,煞有其事的提醒道:“如若大好家业无人继承,记得选我啊!” 在白露扔来的茶盏没到前,任征已踩着愉快步伐,笑着离开蓝江漕运。 果真是天生生意人! 他嘴上没说出来,心里还是介意那盆天逸荷。 非得惹得她身边的人不快,才算抚平心中不平。 何况他又清楚兰花不是给阿猫阿狗,而是目前西尧最尊贵的女人。 梅珍堡有好物贡进大内,沾上了好名声啊! 加上又拿走了百万两银票,这生意他妥妥不亏,就亏个气而已。 颜娧摇头笑了笑,日后还有求于人,她不急着讨回这口气。 这时江管事走进了议事房内,恭谨揖礼道:“姑娘,北雍那儿来信了。” 姑娘一趟路程出门近一年,每几日就有信件催促着回家。 偏偏本人似乎还没流连够。 颜娧撮了撮云袖,无奈问道:“立秋姑姑还是没消息?” 江管事忧心忡忡摇头。 这一去都几个月了,不只楚风没消息送回,连立秋也没有任何消息。 她迟迟不敢动身也是为此,就怕与姑姑送回来的消息失之交臂,又得等上好些天。 “赵太后那短时间内应该便不了把戏了,再麻烦江管事随时注意各个掌柜们的心神状况。”颜娧完全不想再看到那五寸长针。 对于消失了好些日子的单珩,她也担心着。 山门暗卫屡次跟上了踪迹,便又以风动魔方转移逃离。 目前只知他往北雍国界而去,但愿不是真要去找颜姒。 现在只能相信裴谚能够好好照料。 思忖了许久,颜娧淡定下令道:“三日后我们回北雍。” “在下领命。”江管事恭谨揖礼。 终于听到姑娘要回家的命令,白露也扬起笑容。 颜娧见到两人眼神里的欣喜,不由得也笑了笑。 算了算日子,与其不知道在哪边过年好,不如就在船上过年吧! 想不到她也会陷入一边是友情,一边是爱情的两难啊! 莫怪以前常听人说,婚姻并非两个人的结合,而是两个家族的结合。 他们还跨了两国三地,找谁过年都是个大问题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身孕 北雍王家宅院 大雪纷飞,受得一身伤的王铭烨正躲在床上熏笼里取暖,丫鬟碧翠正为他手上伤口换药,掀起伤口那瞬间两人都傻在当场。 不知何故,伤口完全没有愈合迹象,甚至发出阵阵不寻常的腐臭味,碧翠胆颤心惊地剔除死肉,再洒上金创药包覆好伤口。 换到膝盖上伤口时,碧翠忍下恶心冲动拧起秀眉,憋住呼吸加快速度洗涤,待覆上金创药粉掩去腐臭才敢正常呼吸。 碧翠粉饰不去内心恐惧,更无法理解,为何血肉之躯伤口无法愈合。 王铭烨粗野地将失神的碧翠揽上床偎在身侧,吻上花容失色的唇瓣,大掌如火舌般游走于体态优美的娇躯上,由不得身下女子不断推拒。 好不容易找回唇舌的碧翠,仓皇推开王铭烨,顾不得衣襟袒露,跪在床旁仓皇说道:“少爷!使不得,碧翠.....碧翠......”秀眉一凝,银牙一咬道,“碧翠有了。” 自从王铭烨在外撩拨施家姑娘,求而不得开始,便往她下手,几个月下来终于怀上了孩子,想着能够母凭子贵至少抬个姨娘。 王家世代为京官,虽只是从六品国子助教,也是明妥妥的京官,当上姨娘至少也是半个主母,总比为奴为婢一辈子好。 如今家中尚未有主母,少爷的后院她还能说上话,主母进门前她还有些日子能逍遥快活,现下见到他受伤伤口溃烂不愈,她也不知道这胎来得究竟是不是时候了? “母亲知道了?”王铭烨不悦拧眉。 碧翠这点小心思他能不知? 避子汤药母亲可是一日都不曾落下的赏着。 他尚未娶妻,通房先有孕产子,还有谁家姑娘愿意许他? 这点他还通透着! 碧翠忧心如焚说道:“夫人尚不知情,请少爷给碧翠条活路。” 她怀得极为不易,夫人给的避子药全在事后极尽所能呕掉了,她怎么敢讲? “唉,在王家也待了十来年,碧翠不同样没给条后路?”王铭烨语气淡然,做起身子压低声量问道,“你来教教我怎么做。” 王铭烨一席话比外头冬雪还要冷上三分,她无力瘫坐在地,不由得起了阵寒颤。 本以为能在少爷这边取得后路,如今看来她已是后路全无。 碧翠颓然受下他比往常更加残情暴力的种种肆虐,直至她再承受不住的厥过去。 ...... 冬雪凛冽,天未亮,王家后院角门被悄悄开启,小厮藏藏掖掖推着覆着草席的二轮车,往城门方向而去。 倏地,小厮软了腿脚晕了过去,暗卫快速将轮车上的草席给卷捆带走,迅速来到敬安伯府后门。 双雪利落接过草席,迅速将人安置在颜姒珠玑苑耳房里,听得双雪离去动静,颜姒顾不得衣衫不整披了斗篷便出来。 裴谚拦住了颜姒遮去双眼,将人揽进他斗篷里,轻声道:“别看。” “你为何在此?”颜姒粉拳抵着过于贴近的胸膛,没意料到这男人居然胆敢在大清早跑来她的小苑。 裴谚无奈说道:“捡到伤者不知该往那摆,你这最近。” 颜娧让他盯着王铭烨已有些日子,今日从他房里抬出浑身是血的姑娘,还备草席打包,看着要送往城外乱葬岗。 暗卫来报后,确认仍有一口气尚存,他便命人先将人送来这交给双雪处置了。 大雪是离他最近的大夫了,不来这去哪? “怎么回事?”颜姒余光似乎扫到席上全是鲜红血渍,冰凉空气里全是血气,已能断定那是重伤之人。 “我也不清楚,看着受了挺重的伤。”裴谚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一刻钟后,大雪从屋里出来,恭谨回报道:“主子,里头姑娘怀了三个月身孕,呃——”抬眼看了小脸倏地刷白的颜姒,愣了愣,不晓得该不该接着说。 颜姒褪了两步离开男人温暖怀抱,葇荑不可置信摀着菱唇,呐呐问道:“你、你、你的?” 否则大雪停顿抬头望他作甚? 否则为何冒着风霜将人救回来? 裴谚气得一阵肝疼,什么叫他的?他道道地地的童子鸡好不! 剑指颤抖地怼着大雪道:“大雪!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老子跟你没完没了!” 大雪滞了滞,明显松了口气,不是主子的? 那她就安心了,否则面前施家大姑娘如何是好? “有你怎么逼迫人的?不敢在我面前说实话,我走便是。”颜姒气得甩了裴谚一个脸面,才转身便被拦回熟悉的温暖怀抱。 “有你这么误会我的?我——”裴谚话咬在唇舌里吐不出来。 这些年他乖巧听话,听从父亲吩咐日日勤于练武不敢懈怠,裴家掌法得以童子身练就,否则这辈子功法无突破十层之望。 他可是夜夜恪守!日日一柱擎天!!这能说给她她听? “你什么?不是你的,你把人带回来作甚?”颜姒气得推了他好几把,都没将人推离半分,只得藕臂抵在两人间,不再亲近半分。 裴谚瞪了大雪一眼,仅得到她似笑非笑的低头。 山门都知道,小主子功夫怎么练没错,突然给她带来个孕妇来也吓得不轻。 等不到大雪开口,难不成就僵这了? 低头见颜姒饱满浑圆的小耳珠,看着挺诱人啊! 脑子还在思考,颈子已前倾,将火热的薄唇送达颜姒耳珠前。 没来得及推拒,温暖湿濡的唇舌以覆上冰冷耳珠,更没来得急消化突如其来的一阵颤栗,便听到男人轻嗫着耳珠细语着。 倏地颜姒原本煞白的小脸,迅即从耳到脚全受到了猛烈热袭,羞得只差没挖个地动钻进去。 大雪偏头看着主子的又露出傲娇笑容,女主子也不再推拒,连她都好奇主子究竟做什么? 颜姒捂着脸,清了清嗓子,吱唔问道:“那姑娘究竟怎么回事?” “那位姑娘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完好的地儿,不过胎儿命挺硬,母体流血不止也没打掉胎。” 大雪试着挑安全字眼解释,无法理解为何有人,能对有孕之人下如此狠手? 第一百九十四章 借钱 如若要打胎,赏她碗汤药也就罢了,这是想要她的命? 这也让大雪再次庆幸,幼时承蒙老夫人带回山门养育,习得一身武艺与医道,如若她落在人伢子手里,大抵也是如同这姑娘命运。 颜姒再回望了裴谚,蹙起远山眉问道:“真不是你的?” “我发誓!这辈子只有你能有我的孩子。”裴谚获住藕臂,举起手指天发誓。 “贫嘴!”颜姒羞涩娇嗔回问道:“人到底哪来的?” “不相信我?”裴谚被她怀疑的回眸看得扎心了。 在这不为夫君纳妾就被称为善妒的世代,即便他真的想纳,也只能默默同意,还能有说不的权利? 难不成皇后赐婚能保值?这年头被赐婚的多了去,能有多好? 前些年周家得了御赐义安侯家的闺女,还不是三天一吵五天一闹? 还以为黎后赐婚赐歪了会收敛收敛,没想到事隔几年会赐到她头上来。 而且这次赐婚还连人名都省去了,这是想着随时能换?? 思及此,颜姒不由得心神不定的瞧了裴谚一眼。 她咬了咬唇瓣,思虑了许久,不确定地问道:“皇后娘娘懿旨不落款你的名字,是怕重演上回赐婚之事?” “什么事”裴谚佯装蒙圈。 “几年前皇后赐婚周家的事儿,你不知道?” 颜姒剪水般的眼眸瞅得心头发痒,黎承要娶谁轮得到义安侯掣肘? 谁被谁玩了?他只能装不懂。 “那时我还没进城,了解得不够透彻。” 裴谚想尽办法想顾左右而言他,大雪居然低着头偷笑!连忙为怀中人转了个方向,这丫头离开山门没几日,翅膀硬了啊? “总之错了花轿。”颜姒忧心地咬了咬唇瓣,裴谚长指成勾将唇瓣挑离贝齿。 裴谚说得煞有其事:“我来就好,不劳烦你。” “什么?”颜姒不懂劳烦了什么? “唔——”他蹙起莫可奈何的剑眉,说得万般无奈道:“这么认真问我,再不回答你就是我的不对了。” 薄唇获住了被咬得殷红的唇瓣辗转浅吮,颜姒才一瞬恍神,便被提起腰际,贴近宽阔胸膛,加深了彼此温热触动,差点便迷失在那看似千百个不愿意的戏谑眼神里。 颜姒瞬间秒懂他想表达之意,分明是伺机占她便宜! 急忙推开令人眷恋的胸膛,捂住沾染了水润瑰色的菱唇,退了离三步距离,指着耳房羞涩问道:“你明知道我问是什么!” “里头是王铭烨屋里的人。”裴谚勾着似笑非笑的戏谑,方才触碰过菱唇的长指,有意无意的刷过高挺鼻尖,语气不缓不快地说道:“我不劳烦你,咬住——” 他长指滑过还沾着相濡痕迹的薄唇,看得颜姒脸红心跳。 大雪不可置信看着她家少主,什么时候从学会了这些撩人的手段了? 看看未来主母,都被撩得小鹿乱撞,看都不敢看少主了! 佩服得她不得不在少主可见范围内抱拳称赞。 颜姒匪夷所思的以眼神再次确认,见裴谚肯定颔首,百思莫解问道:“王铭烨房里的人怎会伤成这样?” 思及几次相遇,王铭烨有意无意的轻薄,她不经意的起了阵阵恶寒,看似多情公子,实际上草菅人命到怀着他孩子的女子也如此残虐? 不知为何,脑中闪过了似曾相似的画面,吓得她脸色惨白连退好几步,若非裴谚来得快差点跌坐在地。 方才那是什么?太害怕而想象那女子惨状发生在自个儿身上? “没事,我在这。”裴谚再次将人纳回怀抱,清澈温柔地嗓音安抚道,“待她状况好些,便让双雪带她离开。” “里头是碧翠?”不知为何从她脑海中明确地窜出这个名字,那莫名熟捻叫她更为心惊。 数月前,她曾为王铭烨套了她的身边小丫鬟的话,曲燕山一事直接间接正是因为里头那位。 裴谚看着她又如同那日落下山崖般的惊恐无助,提议道:“有些事儿不记得了好,要不现在送走她?” “主子,现在动了她,胎肯定保不住。”大雪直白回应。 医者天性,即使躺在里头的人,曾经犯过何等错事,如今母体胎儿皆命悬一线的状况下,她不得不言。 颜姒首次主动环抱了面前温暖怀抱,如同那日将他视为救命浮木般的紧拥着,听着大雪的话,她清楚必须缓下对那人的恐惧。 她不愿造成人命损伤,即便王铭烨视人命如草芥,也不该成为第二个。 忍不住恐慌而频频咬着唇瓣几回,不情愿的蹙起远山眉说道:“让她待着吧!伤好了再请王家主母来接回去。” 王家世代单传,虽然王老爷纳了不少姨娘、通房,生下子嗣的只有王家主母,第一个孙儿会这么不明不白弄死在外头? 虽说王铭烨尚未娶妻,产下庶长子容易被世家姑娘瞧不上眼,人命在前他们会如此轻易捻杀人命? “姒儿就是心肠好。”裴谚在她额际落下轻吻。 这两姊妹脾气相差甚大,本质上是相同的心软。 大清早便见着伤痕累累的伤者,的确把她吓得不轻。 瞧得出她内心挣扎了许久,在人命前还是妥协了。 如若没他看紧了颜姒,以王铭烨不顾名声的追求手段,大抵颜姒闺誉早毁在他手底下非嫁不可了。 见碧翠那一身伤得隐晦,无法直言的伤势,真让颜姒嫁与他,那伤岂不重迭在她身上? 不!这事儿绝不能发生!还好他早向皇后讨了恩旨,即便没写明谁来迎娶,还有谁敢跟他抢? “大雪姊姊,首饰盒旁的妆匣里有些银票,准备些滋补的食物回来吧!在苑里小厨房里准备,不会有人发现的。” 有孕在身怎么补?她也不懂,交给大夫一定行。 “姑娘想多了,主子都安排了。”大雪勾起希望让颜姒安心的浅笑,虽然可能不比主子胸膛好用,至少也有少许温暖啊! 方才暗卫几趟来回已将该准备的都备下了,借了人家姑娘家的地儿,还要借钱?她家主子不会这样吧? 第一百九十五章 药引 颜娧落坐在君子笑最二楼雅室里,听说书先生铿锵有声、词句幽婉的说着张生与莺莺。 一旁的白露听着听着,凝起了秀眉不解问道:“姑娘,门第真那么重要?可以让世家诰命夫人违背承诺也要悔婚?” 颜娧只手撑着下颔,望着帷幔外听得含泪相望的众人,悠哉说道: “江湖儿女自然不太懂得官场文化,官场有时连儿女都是巩固权势的棋子,自然婚嫁之事都牵一发而动全身。” 裴家算得上江湖儿女?颜娧扯了扯唇线,不愿继续官场打混的退役高官好似恰当些。 每到一个地方,她总喜欢静静落坐在酒肆里听着说书,也听着外头街市人声鼎沸的日常。 市集最容易听得一个地方的人情世故与事态氛围,这也是为何君子笑地点的选择,永远在东西市的交汇处。 这些日子她时常思虑着,好似为她而造的东西,都特别没缘份。 归武山下的宅子,落成至今也没住过几回,后来机乎以北雍城外画舫为家。 如意书舍她最爱的那间房,也拿去换银票了。 那艘已几次往返都没等到她的官船,明日不知道能不能顺利搭上。 见着那张拆家建造的千工床,欣喜过后,她想着的确是能不能顺利住进那张巧夺天工的房中房? 思及此,她不禁笑了笑。 反正在她身边有再多意外,也被称作正常了,且静观其变吧! 在账本上下了后一个朱批,昏头了几日终于将今年红利全都算完,视若敝屣的将账本交给白露,松了口气说道:“送到漕运行让江管事处理。” “好的。”白露抱着一拢总账本喜孜孜下楼。 看着帷幔外白露细心交待着账本去处,颜娧终于展了舒心浅笑。 如此一来,返国的路上也能安心了,归武山除了每年腊日红利,在开工日当日,还有一次全年度营收分红,山上有太多需要全年无休看顾的重要资财。 劳工的小心思,曾经身为劳工的她还不理解? 四下无人,正想偷偷展个懒腰,遽然一阵寒芒从窗外飞驰而来,长剑飞至,人也跟着破窗而入。 她迅速下腰,旋身避剑,襦裙下长腿飞舞,飞踢长剑入梁,入木三分。 西尧敢如此刺杀她的还有谁?她才想着单珩好性子,躲那么久都不曾现身,如今就来给她送上现世报? 她才拆了人家窗户,马上就有人来拆她窗户,报应来得真快。 “小骗子!”单珩失了长剑,迅即抽出短剑,咫尺间刀刀在要害上来回。 颜娧被骂得失笑,在雅室里回旋游走,闪避在她颈项胸臆间徘徊的短剑。 “还能笑?”单珩提气再送上一击,短剑划破帷幔,她顺势转至雅室外。 白露听得动静,提气踩着扶手飞身而至挡在她身前,一见短剑来袭,随手抽出墙上长剑与之缠斗。 长剑在白露手中宛若游龙,剑势凌厉,单珩已几次闪避不及,玄色劲装明显染上了数片湿濡。 颜娧看着单珩在蛮横到狼狈间的转换不到半盏茶,扬起莫可奈何的浅笑问道:“明知打不赢,你还来?” 裴家训练手下都是按着天赋来的,白露平常不显身手,傻大姐模样骗着他了? 虽说她知道白露以剑为主,掌为辅,这也是头一回见到剑势凌人的模样。 见锋刷过单珩鬓发,被自个儿的剑刃压制在破窗口,仍不情愿地怒道:“你们是双生子?” 他知道神谕不会有错! 这些日子跑了趟北雍,施家的姑娘身边也有人看着,更笃定了他的想法。 他借着接近王铭烨几次忙,让他顺利靠近施颜姒,虽然几次都在须臾之间便被带走,也给足了他认清了容貌的时间。 在看清施家姑娘容貌后,赫然发现,敬安伯府的颜氏女竟是双生子!! 旋即知道一开始的目标没有错,该要找的人还在西尧! “所以?”颜娧蹙起柳眉问,“这个问题值得你来赌这一瞬?” 念想果真可怕,念着念着就把人念来了! 马上自个儿送上门来告知为何会消失那么久。 原来真往北雍去了,还得庆幸裴谚真有日夜派人守在颜姒身畔。 护甲虽重,只要不是在水下,真要动手她还是能行的好不! 单珩手臂抹去脸上血痕,啐了口血沫,意味深长的绽出浅笑道:“我的目的已经完成了。” 他,今日只是来送个药引。 短刃从剑身到剑柄,全都上了无色无味的药引,几番攻击只是为了引她摧动内息,一旦动了内息便不虚此行。 白露知道这人,他受了几番梦回,还能在一丝清醒下掳走她家姑娘。 单珩无所畏惧的神情,令人实在不悦。白露反手持剑又近了他三分,颈项上已刻划出浅浅血痕,凝眉问道:“究竟所为何事?” “小心!”颜娧察觉单珩在腰间游走,快速将白露拉回身边。 果真,下一瞬他转动腰间锦带里的风动魔方雅室消失。 白露惊奇的看着颜娧,又看看单珩消失的地方,喜悦惊呼道: “太好玩了!” 那开心看得颜娧有些扎心,嘴角抽个不停。 她非常清楚风动魔方有多好玩,不需要用那惊喜不已的眼神提醒她。 白露滴溜的眼眸不晓得在转着什么,轻轻拉了颜娧云袖问道:“姑娘?” 看着不规则破裂的支摘窗,颜娧迟疑着该不该回答白露。 思及不回话,依照白露不易放弃的性子,定会再问一次。 她还是轻声回道:“如何?” 白露净白讨喜的小脸蛋,轻咬着唇瓣,似乎也在迟疑该不该问,通常不会考虑太久的她仍开口问道: “姑娘这么想去东越,真的只是为了查黎家的事儿?” 瞧这话问的多有艺术! 明明自个儿也对风动魔方产生了兴致,说得好像只有她被吸引了。 颜娧走回桌案前收拾着拆家后的狼藉,慢条斯理地回道:“已经不只是黎家的事儿了,这些人蓄意破坏四国平衡,山门不会坐视不理。” 第一百九十六章 驯笔 白露撇了撇嘴,不置可否的再问:“真不是为了那些好玩的东西?” 收拾到一半的颜娧,终于有了不淡定的不悦。 她的鹅毛笔! 实在写不来毛笔字的她,费了好几日功夫,窝在临水河畔边捕猎野生鸿鹄,取来第五根羽毛做成的鹅毛笔—— 断成两截了! 颜娧颤颤地将鹅毛笔递到白露面前,气得说不出话来。 穿着玄铁链甲泡在水里抓鸿鹄,她容易嘛? 拔光了临水河岸的鸿鹄羽毛,真做出来能用的有多少了? 每一只都是宝贝!! 白露认真审视鹅毛笔断痕方式而显然松了口气,连忙摆手道:“不是我!那个我的气刃不是这样,那是刀刃伤,不是我。” 气得想哭! 颜娧哑口无言地扶着泛疼的额际,她需要是验尸报告? 好看不到几天的字体又要恢复爬虫类了? 自小她就练不来毛笔字,前生钢笔字她可练了好几年! 鹅毛笔容易掌握笔尖书写流畅度,写起来看着都像小楷字迹,还能有一分自我风格,要把一支鹅毛笔驯到能流畅书写,需要写多久的字啊! 大半年来每天睡前驯鹅毛笔一个时辰,如此夜夜书写才换来一支能写不咬纸的,这样就没了? “姑娘刚刚不让多划几剑出出气,现在人跑了,后悔了吧!”白露看着还沾着朱砂的笔尖,啧啧了两声。 鹅毛笔用朱砂,会被诛杀,该不该提醒她家姑娘一下? 颜娧出乎意料地抬眼回望白露,这是被白露教训了? 于是,轻浅得没有情绪起伏的柔软嗓音,清清淡淡的说道:“船上的日子平淡无趣,要不帮我多驯驯几支鹅毛笔吧!” 白露惊愕抬眼:!!! 喊打架还行,叫写字?这是要她命啊? 蹭近颜娧身边嬉皮笑脸问道:“要不,白露去把人找回来再打一顿?” “不用,打了鹅毛笔也不会变回来,帮忙驯笔实际些。”颜娧佯装没看到她眼底的渴求,径自勾着笑容哼着小曲。 这下白露笑不出来了,姑娘当真要她写字啊? 收拾完毕,踏出雅室,厅堂的里人原本望向三楼的眼眸,忽地全收回目光,相互敬邀饮酒,连停摆许久的说书先生也接着说起段子。 颜娧嘴角又抽了抽,方才明明站在雅室外头没动手,这群人有必要怕这样?还真谢谢承昀为她树立的好风范啊! 还以为西尧怎么那么没人情味,包间都被单珩拆坏了,除了白露竟,竟没半个人来营救? 都被拆房了也没人仗义相助,这是多惨烈的人际关系? 亦是全知道雅室里是何人才有的淡定? 难不成都以为她在里头打他们摄政王府世子? ...... 入了夜,又几日没见的承昀火急火燎地冲进她房里,主仆俩下了一大跳。 男人脸上显着不悦,正拆卸钗钿的颜娧瞧见也全当没见着。 白露不傻,瞧着氛围不对,加上没想留下来驯笔,没等到颜娧示意,便快速收好手里的首饰,三步并两步赶忙离开烟硝十足的战场。 承昀耐下满腹委屈,主动接手白露没完成的工作,试图平心静气的问道: “明天上船?” 太清楚着这小妮子脾气,没他主动,等到天亮也不见得开口。 颜娧不做声色,轻轻颔首道:“嗯。” “这是没打算稍上我?”他凝视着铜镜里的看似茫然无辜的俏脸。 年下了,虽然大宴不办,该赏给朝臣的一样也不会少,回到都城自然免不了要再父王身旁协助。 前些日子她也忙得沾枕便睡,他从宫里回来也大多过了子夜,多数静静抱着她入睡,翌日清晨又接着入宫。 她将离开的消息,还是晚间陪皇祖母用膳被提醒的。 从别人口中,听闻她进宫道别,船期都定下了,明天都要上船了仍没知会他。 “宫里还忙着呢!怎么稍?”颜娧顺着发丝琢磨着该怎么解释。 一趟西尧行,她看到了恪守职责的一家三口,全都尽心尽力撑着西尧的安和,她若是寻思着将他带走,不就增加两老的工作? 她本就不是个黏皮糖,既然各自都不是能为了小情小爱而牺牲多数人利益的人种,又都有得要忙活的事情,何必硬将人绑一起? 作为帮不了忙又关在房里忙自个儿帐务的客人,说真的,真不是尴尬两个字能解释心里的不安。 她事不关己的冷淡,令他为之气结,心里又是扎实的疼。 爹娘不疼,媳妇也不爱啊! “没有我,自然会有别人帮忙。”他挽起媳妇葇荑放到心坎上,可怜兮兮问道:“你都不关心关心我累不累?只想着要走?” 对于突如其来的撒娇,颜娧已习惯后面通常会接着什么大招,急忙先捂住来人薄唇问道:“直说,谢谢!” 不这么做,万一又是被吻得七荤八素时,又被哄了什么奇怪的决定,她就脑壳疼了。 承昀被这小动作气笑了,小媳妇已经学会猜想他要做什么了? 又顺势获住葇荑,轻吻落在葇荑上,委屈道:“你捂着我,怎说?” “你明明都说话了。”她轻推了男人一把。 这男人竟更顺势地拉着她一起倒在地垫上,像个耍赖的孩子道:“我不依!” 颜娧嘴角抽了抽,这是台词被抢了?迟疑了下才回道:“然后?” 承昀轻扯着她的中衣问道:“我们山上的父母说了什么?” 她凝视了地上的男人半晌,戏谑笑道:“很多句,要不你来概要一下?” 承昀干脆以长臂为枕躺在地上,轻抬下颌示意梁上的大小不一的紫檀木盒,吃定她的神情说道:“不稍上我,何解?” 颜娧偎在他身侧,杏眼搧搧的无邪回望提问道:“厉耿厉行两兄弟也解不了?” 承昀一愣,惊愕回望,媳妇儿真不打算稍上他? 现成的人不用,要回去拜托厉家两兄弟? 怎就突然忘了归武山上躲了一对东越来的兄弟! 耍泼皮果然对媳妇儿没用,死皮赖脸还是比较适合。 他长臂一揽便将人拥进怀中,耍赖道:“说了你只能用我。” 第一百九十七章 沉沦 至此,颜娧终于忍俊不住笑出来,一样样测试她的接受度啊! 承昀再认真不过的神情问道:“山上爹娘大老远特地送来的东西,你确定要奉送给东越人?” 这死穴挑得一个准! 不管如何山上爹娘送来的东西,绝不可能让东越有关的人接触到。 厉家兄弟究竟是何原因来归武山一躲经年? 真是单单为了逃避朝堂争斗? 轻靠在温暖胸膛,倾听平稳心跳,被这么一提醒,颜娧真真纳闷了须臾。 几个月来发生的事儿,一股脑儿涌上心头,心中忽地一紧。 “是不是要回家反而不踏实了?”承昀眼底里浮起淡淡的笑意,将人拦腰抱起迤迤然走向内室安置。 颜娧并膝而坐,秋波跟随着他的身影,想从他眼中探得些许能用的消息,未料似乎笃定要挠死她的男人,在她额际落下轻吻后便转身离去。 颜娧:...... 这男人是在等她开口求他? 眼看着人就要转出黄花梨木雕琢而成的屏壁,颜娧重重叹息到他能听见的气音,没好气的喊道:“回来!” “好嘞!”承昀三步并两步奔回媳妇身边,箕踞落坐在床沿,神情明显松了好大一口气。 她不客气拧扯俊逸脸庞,没好气问道:“会害怕没人喊你回来?” 随着手势被拉起,路过菱唇顺势窃得吻,惊掉了葇荑,抚着脸上印记,承昀得意地挑眉浅笑道:“怕!怕你不稍上我。” “还稍?放把火烧了,可好?”捂着被窃的菱唇,又将他推了远了些。 该说她棋差一着,还是说他棋高一着?这样都能亲到! 承昀挽着葇荑,勾出笑靥萌动问道:“这么好使的夫君,你舍得?” “我又——”颜娧咬着唇瓣,收了话尾,撇头睨着他。 差点又落入语言圈套,要是回答没使过,定会不依不饶的要她使上再来说。 瞧着讨不到便宜,承昀把玩着葇荑,像个孩子嘟嚷着:“又不让你现在使上了,说就说,怕什么?” 颜娧凑近半分,纤手指腹轻轻滑过薄唇,不情愿地道:“辩不赢这张有棱有角能言善道的薄唇,我可以收敛收敛我的。” 说不了,还躲不了? 清楚自个儿的弱点,当然要想方设法,让亏吃得少点。 “唉,媳妇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承昀百般无奈地摇着头。 颜娧凝眉辩驳道:“哪是?与你,什么亏没吃过?” 闺房也让进了,床也让睡了,人也让抱了,唇也让亲了,哪儿没吃亏了? 他忽地将人揽进胸怀里,认真将她由上而下审视一番,久久不语。 被那寓意未明的星眸看得噤若寒蝉,颜娧动也不敢动。 承昀神色凝重,极为认真地掬起小脸,以低沈浑厚的嗓音轻声说道:“最重要的亏还没吃,我比较亏。” 颜娧小脸瞬间染上俏丽绯红,如此显着的明示能不懂? 他居然以凝重神情,富磁性嗓音,说着最轻挑暧昧的话! 这男人!她真惹上了,真真只有不断的认输! 她真希望有朝一日也能将他怼得体无完肤! 能想、能做、能写、能画的脑子,偏偏就没一张能说的嘴! 她清了清嗓子,试图将问题拉回正轨,严肃问道:“你说是不说?” “说,都说,你要听的都说。”承昀收起颊上笑靥正色问道,“知道你想去东越的心思,你觉着谁能放心?” “我是回家。”她看着有让人这么不放心? 好吧!或许真有,也不至于偷偷摸摸自个儿跑去,能有什么好担心? 立秋没任何消息回来前,哪儿也动不了。 “见了取魂针之后,我们双亲没人能放得下心。”他逼供般的眼眸瞅着怀里的小妮子,敢情今天的事儿没问也不会说了。 取魂针的出现也震撼了西尧,看似平静无波的宫廷,宫廷已再次清洗,日日以检查头虱为由,以篦子为进出的宫人查验,确保不再有人受取魂针控制。 加上今日单珩无端出现又再次消失,连父亲也看不懂那位神使究竟所为何事?如若真是为她而来,还有谁能安心让她一人返回北雍? “我又不跟他们同住。”颜娧心虚地回避男人探寻的目光。 一直以来,她以努力不让他人担心,而事实也证明,今日白露与她应对的非常好不是? “他们都不在你眼皮子底下,才更让人担心。”他再次望穿她的心虚。 葇荑都撮上了他的云袖仍在回避问题,这不是讨打? 心里有事儿便撮着衣袖的小习惯,一直没去纠正她,否则如何区别话里的真假? 自小他所受皆是没有弱点与破绽的残酷纠正训练,对于能看着她撮着衣袖思考的模样,时常有说不出的欢喜。 相同不喜与他人有过多碰触的她,愿意主动撮上他的衣袖,光想着也是种被她高看的愉悦。 也因此从没想过要纠正她的小习惯,说明白就是留着自愉! 承昀遇上她也是认了,心甘情愿地提问道:“今天单珩怎么回事?” 再不问又被逃过问题了。 “今日我见识到西尧人特没良心。”她纤手戳着他胸膛,特别放慢没良心几个字的速度。 承昀被戳得失笑,解释道:“三楼没几个人能上去。” 督造西尧的君子笑时,早料想到她想清静又不想被叨扰,想听书又想听街道声。 如此惨绝人寰的要求也没几人敢求,但是她求了,自然会有人为她完成。 “嗯?”她不解回望。 “三楼雅室只有一间,其余都是造景摆设,常客都知道三楼非请莫入。” 承昀悄悄握上葇荑,坦吐间内息由走了几个小周天再回来,确定没有因为单珩造成问题,悬在半空的心终于缓了下来。 “那也不是喊破喉咙都没人救吧?支摘窗都破了。”她撇了撇嘴。 “喊破喉咙这么严重?我检查看看。” 躺在他怀里的人还能躲去哪? 待她意识到不对,粉唇已被强势侵略,火热唇舌已趁势而来席卷。 认了!逃不了,那就拉下他一同沉沦吧! 第一百九十八章 惊喜 临水堤岸 颜娧看着岸边逐渐缩小的人影,心里有种放下的安适。 终于有一次别人目送她离开了! 金丝楠木特有清雅幽香四散在清冷晨光,细雪飘零衬着晨曦朝阳。 没想到今日会是少见的太阳雪伴随她返家归途。 长空中柳絮片片,真如翦水作飞花。 堤岸边人影不再,她不自觉拢紧了斗篷,望着逐渐消逝的京城。 独自出门,独自返家,这样也挺好! 安顿好舱室的白露双手合十不停小鼓掌,扬着欢愉浅笑道:“恭喜姑娘终于上船了!” 还以为这艘船得多来回几次才能接上她家姑娘呢! 颜娧嘴角不自主的抽了抽,扎心得可以啊! 心里想的话被说出来,建立好的安适瞬间瓦解溃堤。 “同喜!同喜!”颜娧煞有其事地也恭贺着白露。 白露自知嘴快,悄悄吐了舌头,嘿嘿笑了两声,静静退到颜娧身后。 倏地,有匹快马沿着临水河岸堤防直追而来,熟悉的嚎啕哭喊声渐渐由远而近,嘶声力竭通常都是哭爹喊娘吧! 那娃偏不!与众不同地喊着:“小婶婶!你还我小叔父啊!” 这声哭喊使得颜娧瞪大了双眼,直视着由向凌带着飞驰而来的娃儿,惹得堤岸上三两行人纷纷停下脚步指指点点。 承昀不是大清早又进宫去了? 她出乎意料得唇齿打结般问白露道:“昀、昀、昀哥在船上?” “嗯!”白露堂而皇之的点头道,“江管事说,姑爷一大早安置好行囊,便在姑娘的船舱里睡下了。” 颜娧惊愕问道:“什么叫在我的船舱里睡下了?” 清晨他在耳畔说的明明是他先进宫了,怎么会船舱睡下?? 白露被责问而紧张得两指东飘西指,蹙起秀眉道:“姑爷说梁上的东西,姑娘不安心交由他人送,让他亲自送啊!” 颜娧扶着发疼的额际,回望了堤岸上还喊着她的承熙。 “小婶婶不要丢下我!你不能把我的出彩生活跟有钱有势带走啊!”承熙抹着大把大把眼泪看着哭真格,嘴里说着说着出格的。 颜娧:...... 她是不是该进船舱躲一躲? 不过想掩着脸佯装没听到躲近船舱,便听到向凌爽以内息传来爽朗嗓音。 “世子妃接着!这是王爷交待给您的!” 颜娧一愣,接什么?交待什么? 那一瞬,什么目瞪口呆,什么哑口无言,都无法表达她内心的诧异了。 她眼睁睁看着承熙凌空飞起,飞跃堤防柳树、十尺江岸往船上飞来。 她遇上的都是什么样的奇耙? 能这样把一个六岁孩子,西尧的一国之君,这么轻松愉快地凌空抛出? 再怎么困惑,看到孩子过了抛物线最高点,要开始往下掉时。 什么问题都不重要了,她再不接小孩便要捞小孩了! 只得提气轻点甲板腾空接下飞跃江岸的孩子。 “在下告辞。” 向凌任务完成,踩着轻松愉快的小马步,哼唱着小曲儿,悠哉的离去。 两主仆相觑了眼,两脸无奈的看着紧抱在颜娧怀中的孩子。 颜娧从胳肢窝一把抓起孩子,悬在半空问道:“你跟着我们回家做甚?” 这一瞬她突然理解,为何当初裴谚要将她挂在墙上。 这个高度,甚好! 承熙扬起十足可爱浅笑道:“我想看看小婶婶怎么赚钱,皇伯父准了。” 颜娧:...... 怎么没人问问她准了没? 这娃儿一路哭假的,抹眼泪也是假的! “你是皇帝,等婶婶赚钱上贡即可。”她没管他手脚跃动想蹭近,将人抓得更远些,只稍一放手便得捞小孩。 承熙晶亮小眼绽放光芒,双手交握成拳,诚挚说道:“小婶婶不是说,得来不易才懂得珍惜?送来的,跟自个儿挣的比起来,当然要学着挣看看。” 颜娧嘴角抽了抽,她算不算拿了石头砸自个儿脚? 被自个儿的话噎得说不出话来,是什么感觉? 迎照在太阳雪里的晶莹娃儿,那双眼放光的萌样怎么感觉忒熟悉? 这不是她自小用在别人身上的招?连这也要来报应? 好不容易归武山里的熊孩子们都大了,又来个需要奶的? 颜娧凝着柳眉苦笑道:“我山上护卫怕护不好你。” 白露在旁轻拉着颜娧衣袖,饱受伤害的眼神,怅然道说道:“姑娘这么说,山上的人都要难过了,看个小孩又怎么了?当初姑娘也是小豆丁啊!” 承熙笃定的颔首道:“皇伯父说,小叔父和小婶婶便是最好的护卫!跟着你们他能放心。” 颜娧有种腹背受敌的错觉,承熙的萌攻,白露的苦攻,舱里还有个超级大魔王...... 能喊返航吗? 思维一闪,她忽地勾起勾起婶母笑,怎么忘了? 之前承昀提及的,这小娃儿的能力! 正好带回家给黎颖玩玩啊! 承熙蓦然一颤,小婶婶眉眼间的笑意来得太突然,吓得差点想逃了。 小眉宇蹙了下,怕什么?既然都来了,还能把他扔飞了不成? 颜娧见他的眼神转换也不禁笑了出来,这是谁吓到谁? 她眉毛弯成温柔弧度玩笑问道:“跟着我要端茶倒水、洗衣迭被,你也愿意?” 娃儿闻言,眼角眉梢带里全是笑意,这是小婶婶肯了啊! “行啊!”承熙回答得极为爽快。 同他在风尧军营里的生活差不了哪儿去,怕什么? 在军营里容易吗?哭死娃儿了都...... 说不准跟着小婶婶还能过上好日子呢! 颜娧蹙起柳眉看了娃儿一身行当,即便冬日再冷也似乎过于厚实了些。 放下娃儿,认真看了褙子底下的衣物。 一、二......九、十,数得她嘴角忍不住又抽了抽,狐疑问道:“你准备没包袱,把全部家当穿身上了?” 穿成一颗球状也不简单了,跟她回北雍是真临时起意? “收拾行囊太麻烦,穿上身快点,我怕赶不上船了。”承熙眨了小眼自负说道,“没师父带我来,这不是真赶不上船了?” 方才那个空抛真的太过瘾了! 颜娧真真服承姓一家了,总能时不时的给她惊喜! 第一百九十九章 玩偶 苦苦等不到人承昀,一出船室见到承熙,怔愣在当下,呐呐问道: “你为何在此?” 颜娧见男人诧异得想将承熙扔回岸上的神情,忍俊不住地笑了。 这惊喜大得连他都吓到,她也没必要大惊小怪了。 承熙穿成球跑起来还真可爱,瞧不到路而扑倒在承昀跟前,仍没忘赶紧抱上长腿,甜腻的喊着道:“小叔父!要出门怎能不稍上我!” “你准他上船?”承昀眼里尽是扼腕,又是美梦化为泡影的心疼。 本以为这趟船程只有他们两人,如今多了个承熙,还怎么好? 白露没读懂承昀眼里的遗憾,直白说道:“没法不准,他被扔上来的。” “嗯,只有捞小孩跟接小孩的差异。”颜娧唇际抑不住的浅笑。 “就该让他去水里涮两圈!”承昀没好气睨了地上的娃。 说是这样说,长腿一抬将地上的娃儿捞起,轻轻一甩娃儿便腾空两圈落入怀中。 这配合度看笑了两主仆,承熙被抛飞再落入承昀怀里那灿烂笑容,都说明着早已适应被空抛的离地感。 难怪方才被抛飞,瞧不出一丝慌张,这家子玩孩子的方式还真特别! “太好玩了!我要是能生也也要这样玩!”白露双眼绽着惊奇透亮的光彩。 白露这少根筋的个性真绝了!哪个没成婚的大姑娘能自在说出这话? “还得等你大婚、怀孕、生子,也太久了。”颜娧朝她柳眉一挑,提醒道,“面前这个借来玩玩不就得了。” “是啊!做啥还等生。”白露边说已边接近两叔侄,勾起笑脸道,“来跟姊姊玩一个。” 她才不管什么皇帝不皇帝,她只管好玩不好玩,寄乐山本就不敬拜朝臣、天子,既然敢上她家姑娘的船,就是姑娘的人,来聊聊先来后到啊! 承熙惊惧的揽紧了承昀,小婶婶身边的人各各不简单,想抓他玩啥? “姊姊有好可爱的苍猊犬喔!”白露再次接近伸手要抱。 承熙又将人抱得更紧些,这一勒惹得承昀拧起剑眉,将娃儿直接塞到白露怀中,甩了甩云袖来到颜娧身边。 白露接了孩子,一个双眼惊恐想着逃,一个两眼放光想着玩。 她提起内息,跃上船顶,将娃儿压在腿上,学着方才动作,让抛空孩子再接。 本来想逃的承熙,察觉白露比他还爱玩,第二次抛空后,也跟着玩得不亦乐乎,哪还有什么害怕? 颜娧看着船顶上玩得不可开交两人,仅能不停的摇头。 爱玩的遇上爱被玩的啊! 收回视线偏头看了似乎已瞧着她许久的男人。 她眯着眼问道:“不是进宫?” 男人挑了挑眉,频频点头,漫不经心道:“是进宫了。” 他带了祈荒锁进宫向请安,便被皇祖母道别了,作为裴家女怎可能不知祈荒锁?自然给了他指了条明路走。 让他没查好这团子迷雾别回来碍眼,自然顺利、开心地带了所有木盒上船等她。 “然后?”她睨了不正经的男人。 “皇祖母说,看好我孙媳妇,我就来了。”他撇了眼玩得正欢快的两人,似笑非笑道:“本想待在船舱给你个惊喜,结果是你给我惊喜。” 颜娧捂着胸口道:“可不是我!我收了两个惊喜,需要收收吓了。” 伤春悲秋的绝美意境,她难得想来一下,没料到怅然不到一刻钟,收两个惊喜,还给不给人活路了? “需不需要我代劳?”承昀骨扇在指尖回转,利落地收入腰际。 颜娧后颈一缩,失笑问道:“收吓你也行?” 他长指轻敲胸膛自负道:“楚辞,招魂篇,为了那娃儿可修了不少次。” “每天空抛他,再每天帮他收吓?”她实在抑不住嘴角上扬。 这家子太绝了! “没办法,熙儿幼时太闹了,闹到整个军营的人都快崩溃,连父王都受不住,偶然发现这样玩能不哭之后,便换成了入睡哭了。”他说得一脸愁苦。 这应该是挖东墙补西墙的最高境界了,也难怪对这孩子多了一分包容,能耐得住他的黏腻,原来是亲手奶大的患难之情。 这也觉得承熙幼时真可怜得让人同情,吓得忘记哭被当成喜欢这样玩,她完全能原谅他的爱哭了,没被吓破胆算他命大啊! 颜娧中肯说道:“熙儿命真大。” 一个男人奶孩子常发生可怕的事。 一群男人奶孩子会发生更可怕的事。 承昀将人揽进胸膛,真挚星眸认真问道:“需不需要夫君收吓?” 她侧身避开完全贴入胸膛,望着船顶乐不可支两人。 “我看着比起收吓,先准备一顿丰盛午饭比较重要。” 两人在船顶都玩疯了,白露根本当得了新玩具啊! 一个敢玩,一个肯玩呐! “我觉着收吓这门功夫,你该传给谷雨。”她似乎已预想到白露孩子以后会如何了。 他抬眼望了下,也觉着承熙找到大玩偶了。 这一路别想安静了。 ...... 幽夜阒静,临水悠悠。 玩闹了一日的俩孩子,终于安静睡下。 松了口气的颜娧,瞧着怎么都要在她房里睡下的承熙,那安静恬适的睡容,不禁令人怜惜。 怎么也想不透,为何赵太后能放得下这么精雕细琢的娃儿? 如若赵太后有着裴绚愿意撑起国家的胸怀,相信承澈不会这般剥夺属于她的人间亲欢。 执念害人啊! 人生哪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呢? 面对困难本就得考虑现实问题,现实她已属于西尧皇后,现实也不容许他在惦念着雍德帝,既然没有被允许的可能,为何要为难雍德帝又为难孩子? 洗漱后的承昀,回到本该属于两人船室气得笑了出来。 多了一个白露会在房里睡下,他认了。 白露识相只要他在,会主动睡到外头去。 现在怎么连承熙都睡下? 这娃儿就这么塞在大玩偶身旁沉睡了。 堂堂西尧皇帝陪着他媳妇的侍女睡在地毯上。 累瘫的承熙不停呓语道:“白...露...姊...姊...好好玩......” 两人透着摇曳烛光相望,莫可奈何地相视而笑。 第二百章 手炉 静谧夜,水悠悠,水面碎冰流水撞击船身,自成绝响 本该闲情逸至,却因水下有不该存在的人而坏了兴致。 烛火轻舞,映着桃花笑颜,颜娧打趣问道: “敢问夫君,收吓的功夫有没有包含除水猴子?” 承昀落坐床沿,见她已卸下重甲,主动接手整理长发,讨好道:“夫人之命,不敢不从。” 还以为她没发现船底下异样,未曾想是等着他下一步动作。 两人换上劲装方便在水下活动,颜娧轻轻按了按白露,见她几不可见颔首,将承熙再收紧了些,便起身往外走。 船室外几位正松着筋骨的棹郎们,正扭着脖子等着吩咐,看着姑娘姑爷换上劲装,几人都露出惶恐之色想阻止,颜娧立即做事噤声。 船上棹郎们得帮她看好了船室内的人,稳住船行速度,能在冬日躲在水下整日,没有上好内息不可能轻易办到,想来不是容易相与的。 上不了船,能沿着临水一路跟随也绝不简单。 她将早备好的指令交给棹郎们,几人看得纷纷握紧了拳,又看了姑爷镇静,只得按照吩咐,捏轻脚步各自回到岗位。 船上多了承熙,谁也不敢掉以轻心,主子们打算亲身下水解决水猴子,要他们尽全力加速离开,开船主子们不会,自然只能他们去。 两人几近无声落坐在船尾,等着水中冰花拍上船身顺势入水。 入水后颜娧旋即察觉竟能在灰暗临水里看清周遭,眼界里恍若白日,难以置信地回望了身旁一脸灿笑的男人。 他指了宽敞船底有两人,切莫声张,分配后各自目标前去。 无声息的来到换气的竹筒旁,竹筒碎裂声引来水猴子注意,迅速抽刀突发攻击,水下寒芒乍现,以短刃回旋在咫尺。 承昀迅速腕转发招,水中冰碎破水而去,击中手腕,鲜血染红江水,水猴子留下同伙握腕逃离。 他未恋战追击,赶紧游往船头协助颜娧。 颜娧借助异能已认出其中一名水猴子为单珩,似乎不讶异会被发现,而是迅速往她袭来,又是数次擦身而过。 他的目的明显诡异,不是为了抓住她,看着手势似乎捏撮着什么东西。 几次擦身后,颜娧察觉他似乎只是要故意将她置于下游,脑中警钟大作,本想加速离开水下,见着承昀已迅速赶来,也连忙提起内息,借水下碎冰攻击单珩。 单珩未在意身上伤势,露出更诡谲的浅笑,见承昀已来到身后,将成包夹之势前,旋即转动腰间魔方离开现场。 颜娧迅速离开水下,轻扶船身跃上船板,退离船沿五步之遥才停下来,承昀追上船正要靠近确认时被喝声拦下。 “先别过来。”颜娧摸了摸脸颊、颈后、手脚,都检查一番后,未觉得有任何异常。 “如何?”承昀想碰触又被她一个闪身逃了,脱了护甲小媳妇,连他也会失手。 “先等等。”她蹙起柳眉惊疑说道,“单珩那眼神太奇怪,他不是来抓我,像是个在布陷阱的猎人,我怀疑他在我身上动了什么手脚。” 她瞧不出端倪,不能让他无故涉险。 “可有不适?”他也瞧不出任何异常。 “就是没有才害怕。”颜娧又退了一步。 究竟一日两次蓄意靠近所为何事?这些不知道脑子想些什么的神国使者,应当不会做些无益之事。 这种明显知识缺乏的沮丧,真是令人不悦! 定得找机会将魔方拿回来才行,否则这么动不动撩起一波秋水,便挥衣袖逃离,怎么受得了? 过了一盏茶也毫无异状,承昀受不了地提了气,预测了脚步,挡在她逃脱的动在线拦下她,不管反抗仍纳入怀中。 一阵内息来得霸道急切,让她虚弱瘫软在他怀中,心里气着他的不顾一切的急切,又感动于他完全不在意可能一同落入陷阱。 两人身负凤鸾令早已毒物不侵,运息探入周身大穴,往返数回也没发现任何异状。 单珩究竟使了什么手段连他也看不清,他提议道:“要不下个套子捉回他?” 颜娧恨恨地说道:“没拿回风动魔方怕是不好抓。” 玩具被抢走本就不悦,还因玩具被玩了几次,更不悦了! 如今只能想着赶紧把山上送来的锦盒一一解开,看看有没有相关线索了。 否则,单珩一次又一次设陷般的接触让她寒毛直竖。 他不容拒绝地横抱起无力抵抗的身躯走入船室,小浴堂内早已备好热水等着他们,为她卸去劲装和衣入水。 他随意取几瓢冷水冲了几下,便转身到花梨木湘绣锦屏后更衣。 “临江还不够冷?”颜娧浸在舒服的热水里,看着锦屏上倒映的精壮身躯,不禁有些口干舌燥而赶忙甩了甩头。 承昀换上干净的中衣后来到她身边,侧蹲伏趴在澡盆旁,瞧着水下若隐若现的粉嫩柔软,勾起一抹坏笑道: “我方才抱过这世上最好的手炉,需要冷一冷。” 她俏脸绯红,波了他一脸水,娇嗔道:“你出去。” “好。”他全然未有犹疑起身站到门外,任凭腹下邪火烧灼着理智。 门内的人也不怎么好过,方才锦屏上的身影,如同生了根映在脑海里。 以往从没发生这种情况,这是对他的身体产生了非分之想了? 思及此,她不由得又沉下水面寻求冷静。 直到差点把自个儿溺死在澡盆,才浮出水面大口大口喘息着。 将湿衣褪在澡盆里,小心地移动到锦屏后迅速更衣,佯装镇定走出浴堂。 烛火摇曳间,她看见了星眸里也正燃着异样的火,眼波流转间皆是霸道侵略的炙热,惊觉不对的颜娧咽下生涩唾沫,冷静不显慌张的退回澡堂 承昀似乎失了理智般,也随着她步入浴堂。 她动作迅速的掬起瓢盆,舀起一盆子冷水往他泼去。 冷得一阵激灵的男人醒觉后,湿淋淋、茫茫然地看着颜娧问道:“怎么了?” 颜娧:...... 她该怎么说?擅长摄魂的男人被下药了? 第二百零一章 脾气 颜娧瞄到一旁桌柜上仍有干布,赶紧拿起递给男人,又退了两步与他保持距离。 承昀没懂为何会被泼了一身,擦得一脸纳闷,再次问道:“怎么了?” 颜娧轻轻挪位,看到他神色完全恢复的男人而松了口气,拍拍惊悸不已胸口道:“单珩应该是下了药,你似乎受了影响,因...为...” 她还要脸呢!能说她也有了遐想? 承昀:...... 他该如何说明,那是每个成熟男人见到心仪女子都会有的反应?何况她还正在沐浴中,窈窕身姿若隐若现。 要是没什么反应他算不算还是个男人? 望着他眼里恨铁不成钢的扼腕,颜娧嘴角抽了抽。 她干笑了两声问道:“没事?” 承昀颔首不语,径自走入锦屏再换上一袭中衣。 他该不该庆幸她身边的人懂得多准备几套衣裳? 否则夜深人静,得湿身寻衣物了。 再次见到屏内的男人更衣,她终于也意会了古人说偷不如偷不着的境界,光影半透的锦屏,对他精实身影根本没有遮挡作用。 几十年来没有她从没有过的异性遐思,居然出现了!不同于以往她崇拜偶像追星时的心动,而是对他宽阔肩背产生了实质的悸动。 她咽了咽干涩唾沫,尴尬地在屏外笑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正想偷溜离开浴堂,他已经迅速来到身边,拦住了去路。 承昀认真的审视了浴堂一周,推测她发生了什么事? 目光搜寻到锦屏时,他不由得勾起了兴味浅笑。 锦屏对一般人肉眼有遮挡作用,如同她身上的玢璘锦里衣沾了水,对他无实质遮蔽作用,是个男人都受不住这样的折磨。 而媳妇儿目前正习惯着他的异能,究竟见到什么让他好不好奇。 长臂拦下急着想离去的人,低沉诱人的嗓音在她耳边轻声问道:“要不为夫再进去换一次?或者在这敞了?” 被—发—现—了! 火袭绯红一下子窜上了俏颜,她急忙否认遮眼道:“我什么都没看到。” 她也不知道为何能透过锦屏看到一切啊! “说谎,不好。”承昀没有半点掩饰,将她贴在浴堂的雕花长窗上,眼底尽是欢愉笑意,俯视着娇羞俏脸,长指滑过轻颤粉唇,富磁性嗓音逼问道, “你正适应着异能,会看到什么与我大同小异,你看了什么,我便看了什么,夫人对屏后的夫君感到兴趣,为夫深感欣慰。” 颜娧听出了重点,睁大了杏眼惊愕回望,他说了什么? 他是说,刚刚也把她给看光了? 承昀享受着她眼里的诧异,再次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问道:“不知夫人的异能能看到什么程度了?” 她诧异得找不回舌头,原来日前立秋提醒似乎看得比常人仔细,不是开玩笑的? 何时开始能用他异能的? 她鼓起勇气呐呐问道:“我何时能看到的?” 他只手撑着下颌思考须臾,惋惜说道:“如果不是母妃在梅绮城搅局,估计你能看得与我一样细致了。” “都不带通知一下啊?”她没好气槌了面前胸膛,呐呐再问道:“如何叫细致?” 她也用得太自然了些!方才真真什么都看光了!还以为是灯光关系,让她把屏后的人看得一清二楚,看得咽喉发紧差点犯了花痴严,还严不严重? “如同你幼时落水,视线不清也能看清你在何处。”他毫无遮掩的炙热直视着怀中人。 她纳闷问道:“所以,这是你日日钻进我被窝的原因?” 这男人也太无私奉献了! 她没有特殊异能能够互相贡献,这算不算平白夺取人家特殊技能? “我以为你会喜欢。”他满是说得无辜。 “突然把你看光了,我很惊恐。”她葇荑压在胸口安抚着。 这算不算说谎?还好男人是她的,不需要额外负责了。 他星眸里又燃起灼热,薄唇轻触着粉唇,魅人嗓音在两唇间细语啄吻道:“下次别再泼水了,看过,浇不熄的。” 她蓦然又是一阵绯红,这种事她说不出公平二字,因此极力推开面前胸膛问道:“还有没有什么礼物先说说,别再让我不当使用。” “没事,这个不当使用我很喜欢。”他说得思毫不害臊。 原先以为她要能解上八方锁还要些时日,未料今日水下一试,竟能有如此意外收获,都挺好! “你还真一点都不担心单珩搞什么花样。”颜娧没好气的又推了把。 “你在身边,我不怕,即使他再用魔方带走你,没有护甲碍事,他不是你的对手。” 他的实在分析完全让她无言以对,不是心大而是自信! “我们还是赶紧把八方锁全开了,他冒着生死再来实在诡异。”她葇荑拦住了又想对粉唇进攻的薄唇。 “我有帮手了,放心。”承昀握住纤手落了一吻。 颜娧诧异问道:“熙儿?” “你。”长指在她眼角点了两下。 颜娧不由得嘴角抽了抽。 难怪他不着急着解八荒锁了,原来等着帮手现身啊! ...... 瑞雪纷飞,丰年兆。 颜姒落坐在珠玑苑闺房内,落坐在凭窗的罗汉榻上绣着婚帕。 负责照顾碧翠的大雪,福身禀报道:“姑娘,耳房里的人醒了。” “醒了就好,好好养着,不需要见。”颜姒专心在针黹里,头也没抬。 她屋里多了个人,能瞒得住母亲? 留下曾害了身边丫鬟的人养伤,已超出母亲能容忍范围,若非看在碧翠怀有身孕无法动弹,早让裴谚将人带走了。 这样的女子后宅还少了? 她幸运生为施家嫡女,有个爱她的母亲,后宅百态说明得够清楚详细。 于碧翠还真不知该如何拿出同情来。 若非那日裴谚告知,尚未娶妻的王铭烨命不久已,虽不知真伪,保下碧翠胎儿,兴许能免王家断后之虞。 “我都还没说,姑娘怎知她想着见您?”大雪偏头看着认真刺绣的主子,清丽容颜下有着少有的决绝。 看似同情这耳房的丫鬟,实际另有想法,挺有意思的主子。 第二百零二章 何干 何干“落了难,糟了罪,谁不想攀个浮木换活命?”她扬起浅笑回望大雪,淡淡说道:“可惜我不愿是。” 大雪见熏笼炭火即将烧过了,动手添了前些日子姑娘进宫探望黎后赏赐的鸽青炭。 回府后分送了大半给家人,若非今日瑞雪不停,她还舍不得用。 “大雪明白了。”大雪本也不看好碧翠能活命。 所幸主子从外头找来的几副滋补药品,颜姒也几乎将营养膳食都给了碧翠才逐渐恢复稳定。 人人都知道碧翠赌输了什么,个个心照不宣,也没人愿意去当个落井下石之人。 颜姒忽地放下手中绣绷,偏头静静回望大雪,久久不语。 大雪也被望得一滞,后颈一缩,呐呐问道:“姑娘怎么了?” 颜姒思虑许久,顿了顿,犹豫道:“我想着等她生了再送回去。” 不知为何,对于碧翠,心里有说不出的心绪纠结着。 那日的惊恐思绪重迭,不知看到的是碧翠亦是自个儿,甚至还有相拥而泣的画面一闪而过。 她不曾经历过那些,怎会有哪些恐怖画面? 思及此,她又有种寒气打从骨子里冷出来。 忽地,小雪慌张地从门外跑入,打断了她慌乱思绪。 小雪伏在冰裂纹长窗上,上气不接下气,气喘嘘嘘道:“姑娘,前院有人来提亲。” 颜姒听得不由得红着俏脸笑了笑道:“你家主子派人来议亲了,这有什么?” 小雪小手连忙摆了摆,插着腰驼着背,落坐在罗汉榻小几上,喘息道:“王家,耳房那个王家。” 颜姒轻蹙了远山眉,不解问道:“他们怎么敢?” “说是国恩寺与姑娘有了肌肤之亲甚感不安,未免诸多流言诽语,伤了闺誉,定要为姑娘负责。” “这么能扯啊?”大雪也蹙起秀眉。 颜姒不怒反笑地问道:“母亲呢?” 闺誉?沾上了裴谚她还有什么闺誉可言?连夜晚都能大方进出她院子。 若不是救命之恩压在前头,都觉得施宥大抵先被父亲打死在佛堂里了。 接过颜姒递来的茶水一饮而尽,小雪接着道:“夫人请了皇后懿旨压在前院了,王家夫人仍不挠不弃在前院纠缠着。” 即便没有懿旨,母亲看了躺在耳房的丫鬟,还能同意这门婚事? 京都才女又如何?双亲这些年一门心思都寻思着要她低嫁,希望她嫁了人能在夫家抬着头过日子,更直言有施宥,伯府家门兴盛不需她的婚姻来撑场。 双亲每每看着她,似乎总有说不尽的千言万语,请安时总见母亲望着佛堂偷偷拭泪,问了许久也仅是含着泪告诉她,不舍得闺女养大要嫁人了,希望能为她寻得一户好人家。 直至有次母亲高热病胡涂了,睡梦中也频频落泪,听得呓语里喊了她未曾听过的名字,不停念道:我的娧儿,为何得过退居人后的日子? 问起父亲方知晓,原来她还有个孪生妹妹,因为当时朝廷明令,双生子必殉其一,因此妹妹自小被秘密养在祠堂。 五岁那年家中遭窃,歹徒挟带妹妹从佛堂出逃,照顾妹妹的嬷嬷与丫鬟也受了重伤,禁令在前敬安伯府不敢声张,仅能吞下这个暗亏。 直至雍德帝宣告废除双生殉,伯府四处探查也都没有妹妹的踪迹,妹妹就如同人间蒸发般毫无音讯。 有着与她相同脸面的妹妹究竟流落何方? 看着碧翠遭遇,她也担心妹妹是否被人伢子掌控,不知被卖去哪户人家了?窃贼应当不会带走五岁娃儿扶养,究竟把妹妹藏哪儿了? 小雪打断了颜姒的神游,小小心地拉了拉她的衣袖喊道:“姑娘?” 颜姒愣愣看着小雪,不好意思问道:“怎么了?” 小雪再次问道:“夫人让小的问问姑娘,要不让王夫人见见碧翠?” 母亲这是要下杀手锏了,有什么拒绝比亲眼见识被她儿子完虐的丫鬟来得简单暴力又快速? “好。”颜姒想都没想便应了,直觉不对又回头问道,“你家主子呢?” 伯府来了这么热闹的事儿,那位能这么镇定? “主子说,这等小事姑娘能应付的。”大雪咧起了笑容,还以为姑娘不会问呢! 颜姒凝眉笑问:“对我如此有信心?” 又几日没见到人了,不说家产都败光了,还需要忙些什么? “娘娘有交待了些事儿给主子。”大雪如实说着。 姑娘要回北雍了,接风洗尘肯定免不了。 新年一到书舍的学子们都会返回京城,那些个回不了家的贵族子弟,也会一同应邀到皇城赴宴。 加上年下了进出京城的人多了,戍守在皇城内暗卫们也得加紧调派,哪边安全出了错,黎裴两家都难辞其咎。 原本想衔命而去小雪,又回头一问:“姑娘是否要见见王家夫人?” 颜姒轻轻摇头,拿起绣绷看着栩栩如生的鸳鸯戏水图样,不禁又是俏脸一红,听得小雪一问,连忙正色道:“没必要的缘份就不累了。” 这话听得双雪眉头一挑,暗自称赞着主子挑的姑娘。 果断明快! 颜姒勾着浅笑回望两人,明快道:“麻烦大雪帮我看好门了。” “小事!包准一只蚊子也飞不进。”大雪拍着胸脯保证着。 颜姒又顿了顿,思忖许久说道:“王家定会为了脸面要将碧翠带回去,大雪继续发挥医者天性啊!” 留着碧翠可以为她省不少事儿呢! 三人相视而笑,双雪点头离去。 颜姒看着两人离去背影,心里有着无比感激。 娘娘给她指了良人,真挺有意思! 为她送来两个贴心可人、武艺非凡的小丫头,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 果然一盏茶的功夫,珠玑苑耳房里传来王家夫人呼天喊地的怒吼着,碧翠阵阵嘤嘤哭啼。 虽然已有了心里准备,听着仍是心烦的! 没多久,王家夫人便来到她闺门房前,哭喊着丫头不懂事,儿子不对之类的话语。 颜姒漾着无所谓的浅笑,她又不嫁与王家,与卿何干? 第二百零三章 贼人 王家夫人在敬安伯府哭闹了大半天,打着要将碧翠带回府的主意,也因夏夫人与大雪阻拦而没成功,闹到傍晚夏夫人终于板起脸将人送了回去。 夏夫人虽不知女儿将那婢子留下有何用意,基于女儿也大了,又是裴谚带回的人,也没再过问。 未来女婿送了学医又懂武的侍女近府供女儿差遣,还需要担心什么? 入夜后已更衣准备就寝的两主仆,被又偷偷撬窗棂进房的裴谚,吓了好一大跳,值夜的小雪一见男主子来,连忙帮女主子披上锦褙。 这俩时常一聊便忘却时光,女主子娇贵可不比他们习武之人,受寒要再养回红润气色可就难了。 她可没忘记刚从山崖救回来那阵子病恹恹的模样,光看就心疼了! “主子不是说不来了?”小雪没好气抱怨着。 她都伺候姑娘要安寝了人才来,这不折腾人? 裴谚没好气的问道:“嘿啊!小丫头翅膀硬了是不是?轮得到你问啊?” 他可是把城内暗卫,连带黎家宫卫全都检查一轮才过来呢! 黎承那娃儿受了点风寒,伺机溜回归武山了,全城上下、宫廷内外指望他一人调派,他容易嘛? 颜姒一离被窝,裴谚马上将人横抱往前厅去,心里埋怨路程过短,沁人心脾的浅浅幽香,没过到瘾便得放人了。 两人落坐前厅罗汉榻上,小雪掌好灯,大雪已备好茶水送进来。 颜姒看着男人一身寒气,发稍上仍沾着飞雪,心里莫名不舍。 她伸手抚去他发上霜花,蹙着远山眉问道:“风雪那么大怎么过来了?” 裴谚打趣道:“好些天没过来,连丫头翅膀都硬了,再没过来,娘子被骗走,不就得光棍一辈子了。” “有这么好骗?脸丢大的,又不是我。”颜姒漾出了明媚浅笑。 那王夫人先让懿旨给压了一头,又让施宥还原了当日状况给洗了把脸,再加上藏在她院子里有了身孕的王家侍女。 是个要脸的都知道不敢再提,指不定正在鞭笞着疼惜了半辈子的儿子呢! 虽说奴仆们都签了卖身契入府工作,也不代表能够随意轻贱搞出人命,何况还是一尸两命。 思及此,她又想到了失踪的妹妹,看着在皇后身旁办事的裴谚,心里有了些冀望而目光悠悠。 “这样看我,我会挺不住的。”裴谚被瞧得害臊而搔头回避着目光。 “我...突然...想到...有件事想麻烦你帮忙。”颜姒被说得染上红雾,掬起茶盏掩饰娇羞,话也说得坑坑巴巴。 他靠近皇权,找人应该比敬安伯府容易得多,之前怎么都没想到! “说,能办,一定帮你办到。”裴谚掬起茶盏一口饮尽,说得只差没拍胸脯保证。 她咬了咬唇瓣,思忖了好一会,细声嗫嚅说道:“能不能帮我找妹妹?” 倏地,裴谚被烫得茶水洒在房内地毯上,烫死他,也咳死他了,咳得眼里都是泪,话也说不出口。 这天终于来了? 他的报应要来了? 颜姒纤手捂着小嘴,不晓得她有个妹妹能给他这么大刺激,第一次见到洒脱俊逸的他如此失态。 不知所措地递上绣帕让他拭泪,移步到他身旁轻拍着宽阔肩背,为他缓和咳嗽,约莫半盏茶裴谚才完全停下咳嗽,执着泪眼相看。 颜姒:...... 泪眼相望呢!她还能不能接着说下去? 裴谚见她话噎在嘴里,频频拭泪,更咽道:“这大雪估摸着想烫死我,你接着说。” 能不让她说?他担心真有一日事儿都揭了,夫人会不会跑了? 是不是该先下手为强? 这饭熟了,菜碟要是也能上个几盘,约莫跑也跑不了了。 思及此,裴谚再看向正为他缓气,明显受了惊吓的清丽俏脸。 不禁在心里又暗骂了自个儿几次,真是个混账王八蛋啊!亲都还没议就想煮饭了! 他捂着心口惆怅着,一定会有报应的! “主子喝个热茶也能呛水啊?”小雪整理了主子带来的糕点,端上罗汉榻小几上,接收到主子杀人的目光而吐了香舌收了话。 大雪也在这时端了两盅碧梗粥进来摆上桌,没注意到主子刚缓过气,眼里尽是兴奋地问道:“主子,听说我们家姑娘要回来了?我俩能不能也见见?” 裴家的大姑娘,是二十四节气都想见上一见的传奇主子呐! 好不容易来一趟京城,这是最靠近大姑娘的一次啊! 看看归武山,看看书舍,看看君子笑与妍颜坊,那个不是传奇? 裴谚再看像双雪,眼里已是生无可恋,没好气地道:“没见到的多了去,不差你们俩。” 何况天天都在看高仿了,还想着看本人做甚? 大雪噘起嘴,不悦地哼了声。 裴谚回头看了颜姒一眼,受伤道:“都欺负到我头上了,你都不管管她们?看看她们态度一个比一个差。” 这辈子都信了百因必有果,他的报应就是颜姒了。 老天仍要如此折腾他啊? 颜姒笑了笑,挥退了两个丫头,头回径自落坐在长腿上,环住颈项,主动送上暖暖拥抱,在他耳边细语道:“这样能行不?” 裴谚这辈子从没那么想哭的冲动,思绪紊乱不已仍不忘发挥男人本性,揽住了怀中人。 未免日后被秋后算账,当然能抱多久先抱多久! 埋在她颈间里,嗅着沁人心脾的淡雅香气,那属于她的女性馨香,不断挠得他心痒难耐。 “能不能帮我找找妹妹?”颜姒深知有求于人必要哄得他开心,不知为何会直觉他的异常并非茶水而是听到妹妹。 裴谚扶正了怀中人,眼中含泪问道:“怎么突然有妹妹丢了?” 真希望丢的是她后院那些庶妹。啊 “丢了好些年了,六岁那年府里进了贼人,掳走了双生妹妹。”颜姒轻靠在厚实胸膛上细语道,“双生殉禁令解除后,父亲花了许多心思都没找着。” 开玩笑!裴家要藏个人有多难? 藏得这个人时常在你们面前晃也没认出来呢! 第二百零四章 识相 他当年伪装得太好了!敬安伯府至今仍以为真是贼人入侵呢! 颜姒抬眼望尽他仍含着泪的眼眸,期盼道:“你长年在外奔走,可有遇过我相像的女子?” 何止遇过!他们还认了兄妹呢! 敬安伯在朝堂上与男装的女儿见面!还夸了女儿年少有为,皇帝有福! 裴谚深怕噎死自个儿而极其小心地说道:“女的没遇上过,男的倒是遇上好几回。” 颜娧抿了抿菱唇,蹙起眉宇苦笑说道:“我以为没人敢说呢!好些人说我们相像。” “同样在皇后面前办事,我怕她不成?我偏说。”裴谚揽着怀中人故意大声吆喝着,深怕被瞧出了端倪。 两姐妹虽然个性大有不同,却同样冷静聪慧的分析能力,颜娧冷然自若一语针砭,颜姒则是恬静淡雅说完该说的。 颜娧一个眼神便能让人降了,颜姒一抹媚笑便能让人醉了。 他最怕醉在这软玉温香里,把不该说的也说了。 在他答应帮忙找人前,颜姒没打算松手,深信按着裴谚的能耐,只有找与不找,不会有找不到的事儿。 见他眼里似乎有些推拒,究竟为何推拒? 她抿了抿唇瓣问道:“找妹妹有困难?” “是呐!谁家会把养在深闺的女儿,给我看上一眼?”他苦暗暗呼气苦笑着。 不过敬安伯府找过颜娧一事得抽空说说,不知道颜娧会存着什么心思? 成婚的六礼全在裴家主导下了,伯府如同局外人了。 颜姒轻拍了头颅一下,竟忘了男女之别! 是她欠缺思量了,即便丫鬟、甚至嫁了人,北雍也鲜少有女子会在外头抛头露面,如何能找到养在深闺的女子? 放开了身前的男人,她漾着甜美笑,取了一块枣泥酥塞进他嘴里。 裴谚吃得不是滋味啊!小妮子明显察觉所托非人便放开人了。 ...... 船行三日,已到年下。 几人在包着各色饺子,颜娧照例洗干净银子塞入饺子里,几位棹郎与婆子聚在甲板欢快畅饮,白露的新玩具正背在肩上在船沿走独木。 承昀在桌前捏着饺子皮纳闷着,总以为自个儿的手灵巧出众,未曾想在包饺子上仍是没进步。 颜娧的饺子一颗颗有菱有角圆润饱满,实实的一颗颗银元宝,他手下的就如同,嗯,且称馄饨,执着抓边反而抓丑了。 看了承昀捏的各种造型的饺子,忍不住低头笑着,比她当初只剩右手那时的作品相去不远。 背着承熙闹腾着的白露,提气飞落在颜娧身旁,细声在她耳边说道:“熙熙说吃不得!” 瞅了瞅两人不似玩笑的神情,又认真地频频颔首,颜娧愣了愣。 承昀闻言轻挥云袖,将馅料面皮全扫下了临水,这一扫前桌也包着饺子的婆子们全然不敢动弹。 颜娧嘴角抽了抽,桌上还有碎银子呢!这么全扫下临水?只得抓下白露背上的孩子,蹙起柳眉问道:“为何吃不得?” 承熙紧紧攀在颜娧肩背上细声说道:“船头底下吊人,像是前头那位大婶。” 娃儿攀在颜娧身上瑟瑟抖着,方才白露让他飞了船头撩水一圈又回来,船首底下似乎吊着已死透了的周婆子。 倏地,甲板上周婆子迅速提气腾地跃上船头,不自然脸皮露出了诡异浅笑,露在外面的脸皮手脚迅速消瘦得仅剩骨头。 婆子嗓音喑哑,嶙峋长指不自然蜷曲指着承熙道:“小崽子坏我好事!” 躲入蔬果货箱内送上船三日了,好不容易等到今日箱子被打开,趁那婆子不注意给重重击晕,捏了骨至今才过一个时辰立即被发现,叫她如何不气? 若非担心暴露身份,也不会趁打水将周婆子吊挂在船头,本想着入夜再将人放水流,未料被这娃儿发现。 无脸蛊只稍被人指认便会年岁骤增,需要一月修护才能再次捏脸,如今她得顶着干黄瘦骨度过一个月,方能再捏骨如何甘心? “你是何人?”白露迅捷抽出腰上软剑直指着船头上的婆子。 婆子环视了众人,磔磔怪笑道:“每张脸都好看呐!无脸婆婆都好喜欢。” 她已经下好了足够份量的酥云散在馅料里,只稍吃下肚,船上便没有她的对手,所有人皆会浑身无力任她蹂躏。 可惜全被翻下临江水了。 颜娧将承熙扔到承昀怀中,抹了抹整手白粉,杏眼瞧不出喜怒,轻拍了持剑藕臂,缓了缓白露的不悦,勾起一抹淡笑道:“婆婆喜欢谁的脸?” 婆子斑黄眼眸骤然瞪大看着颜娧,兴奋道:“你啊!这么清丽动人的脸,谁能不爱?” 她便是在临水岸边看到那清丽脱俗的面容,才偷倒了整箱蔬果偷渡上来啊! 颜娧虽不悦凝眉,依然扬着可掬浅笑问道:“你要我的脸,却杀了我的婆子,这可说得过?” 婆子被颜娧凌厉眸光瞅得一瑟,这还是她第一次偷脸失败被抓住,上船偷还是不方便些。 颜娧对着船顶上的人笑道:“下来,给你机会拿。” 在她船上杀了人,坏了年宴,还想着挂在船头吓小孩? “你以为我不敢?”婆子腾地又从船头一跃而下,嶙峋长指朝着颜娧而来。 颜娧退了半步,轻转回身,在婆子没反应过来前,提气轻跃,屈膝飞击肩背,婆子应声落地,发出杀猪般哀号声。 她直跪在婆子后背,膝盖抵着头颅,唇际勾着冷笑问道:“还要不要?” 第一次搭上船莫叔为她准备的船只,便被搞成命案现场! 这口气怎咽?守岁饺子全下在临水里了,能不气? 一年才一次啊! “我不敢了!我不敢了!”婆子沙哑的嗓音不断摇着头。 “杀了我的人才喊不敢?”她膝下又用了三分力,婆子完全动弹不得。 婆子感受到头上的压迫,再用点力颈子都得断了,怕得用尽全力嘶声竭力的喊着:“姑娘明察啊!她没死,我没杀人呐!” 白露将船首下的人捞回船上,探了探鼻息,诧异道:“姑娘,真没死,周婆子头上肿了很大包,厥过去而已。” “算你识相!”颜娧一起身,棹郎立即冲来将人给押绑了。 第二百零五章 杀人 白露对着被绑成粽子的婆子说道:“哪边来的给我家姑娘交代清楚来!” 婆子畏畏缩缩蜷在船沿,仍质疑着方才发生之事,惊恐地看着颜娧。 娇柔荏弱的小姑娘转身瞬间,她便趴在船板上了? 后脑杓搁着膝盖,肩背上是触感柔软的纤细长腿,怎就被压着打了? “好像小婶婶打蒙了?”承熙咯咯笑了。 小婶婶笑脸底下没人知晓真正的情绪为何,脑子敲坏了才会去打她的主意! 颜娧睨了船沿的婆子,交待白露道:“先去瞧瞧仓库还有什么食材能用,弄个炭炉准备拨霞供吧!” 饺子全在临水里了,吃不着也不能叫心情闷了,摸到快戌时还没粮食能入口怎么成? “好嘞!”白露拎着小玩具离开,清楚这婆子倒霉啰! 她家姑娘虽然随和,对节气、过节倒是挺在意的! 什么时节该做什么事儿,都会按部就班归纳得清清楚楚。 破坏了过节氛围这不找死? 承昀瞅了菱唇挂着倩然浅笑,眼里燃着星火的小媳妇,将人揽入怀中顺着背脊,抚去脸颊上残留的面粉,轻轻落下一吻在额际,淡淡道: “要不我叫她好好说说?” “什么角色都用你?”颜娧也朝他睨了眼,没好气道,“她还不够格。” 承昀胸腔微震,原来在媳妇心里有等级之分! 被捆的闫茵以为无人知晓地悄悄移了几寸,颜娧纤指收拳,挥展成风,全落在偷偷移动的臀部上。 风刃针呐!媳妇真生气了!得好好记下,没好好吃饭会生气! 闫茵完全没搞懂是什么伤了她?无脸蛊还没恢复前,她视野非常不清晰,娇弱小丫头转转手腕便伤了?她究竟惹上什么人了? 颜娧落坐到闫茵身旁,扬着明媚浅笑问道:“在我的船上婆婆觉着能上哪去?” 这老妪虽坏了她年节气氛,可方才那瞬间颓坏的面容,她可没错过! 不问问清楚错过了什么可还得了? 闫茵惊恐摇头道:“我没要去哪,请姑娘高抬贵手。” 颜娧偎近的神色自若,叫闫茵差点哭了出来,哪来胆儿这么肥的小姑娘,不晓得她现在丑得狗也不愿看一眼? “交待清楚了,或许能留你一条命。”颜娧绣鞋轻踩着节拍等着答案。 闫茵瑟缩扭捏道:“我真心喜欢姑娘的小脸蛋而已。” 颜娧偏头凝眉问道:“你的脸呢?” 功夫也不咋地,四处偷脸? 不是故意贬低啊!她只是轻转旋身便制伏了人,这种功夫敢出门? 指不定被敲晕的周婆子功夫都比她好些! 闫茵干笑呐呐回道:“玩不见了。” “什么叫玩不见了?”颜娧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脸也能玩丢?她是来应证丢三落四能把头玩丢的行动派? “我偷了师父的蛊来玩,玩坏了。”闫茵又尴尬的笑了两声。 “你这年纪还能有师父?师父贵庚啊?”颜娧被皱着脸皮也努力挤出尴尬笑容的表情给逗笑。 逐渐相信这尴尬笑声底下的人是能把脸玩丢的人才。 被捆着的闫茵不干示弱的挺起胸膛,不服气地道:“什么我的年纪!我今年才十七岁!等我偷到你的脸,我就能变回十七了!” 颜娧承昀:...... 两人相视了眼,还真不知该如何接受一个嗓音喑哑、满脸皱折的、身骨嶙峋的十七岁少女。 颜娧实在抑不住唇边浅笑,不由得拍拍她的肩背鼓励道:“你加油!我支持你。” “你污辱我!”闫茵不悦的挣扎着。 “嗯!”颜娧毫不犹豫地颔首道,“我等你来偷,能把玩丢青春年少,我同情你。” 能把脸玩丢,只能服了! 黎莹颜笙脸上有点鱼尾纹都难以忍受地搞了回颜露来用,真让脸完全皱成她那样,她可能不愿活了。 承昀也忍不住唇线勾起弧度,似乎能猜到这小丫头的身份了。 西尧养蛊的人不多,能养出这种奇特蛊毒之人更是少之又少。 “一个月就好,不会一直这么丑。”闫茵被那同情的眸光瞧得想哭,偷不着脸也就算了,倍受同情的审视眸光,满满的心塞啊! 颜娧轻轻嘟着小嘴,频频点头,打趣问道:“老丫头先说说名字。” 闫茵万念俱灰的回望颜娧,倔气撇过头道:“不说。” 她又频频点着头,纤指勾勾棹郎,招呼道:“老丫头不够清醒,下去涮两回醒醒脑。” “我说,我说!我是闫茵。”闫茵瞧着丫头不是开玩笑,只得又投降了。 “好听的名字啊!等你一个月,看你衬不衬得上。”颜娧拍拍肩膀,以风刃松了绑。 船行悠悠,不见两岸,下水涮都不敢了,量她也没本事跳入河中。 松着绳索,闫茵瞧着难以捉模的小姑娘,皱起问道:“不怕我跑?” 颜娧朝着灰暗江河做出邀请的手势:“你请。” 闫茵:...... 她是上船来找污辱的? “不敢跳,那便等一个月啊!”颜娧漾着甜美笑容。 闫茵看着斑驳嶙峋的老手,连抹泪的勇气都没了,嘤嘤哭道:“明知道我脸没了,你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先说一声,我讨厌哭声。”颜娧瞧她立即收了哭声,轻声说道:“没脸你都能活那么久了,丑脸你暂时用着。” 闫茵:...... 这丫头话里针针见血,伤人都不带刀的,被刺激得不由得双眼充满斗志,不断告诉自个儿:我一定要偷到你的脸!! “啊!对了!”颜娧煞有其事地郑重说道:“下回,再浪费我的食物,看我怎么玩坏你的脸!” 闫茵呐呐地看着颜娧,满是干涩唇瓣皱折开合了数次都没说出话。 她不敢问!什么叫玩坏她的脸?脸还能玩的更糟糕? 思及此,闫茵颤了颤,呜—— 她这是偷得满满心酸啊? 找食材的白露承熙,各自带着两口火炉与披霞供乐呵乐呵地走出来。 “姑娘,我们面团能刀削,冻肉片了可以涮,还有几颗白菜,咦?姑娘把你放啦?”白露嘿嘿了两声道,“还好你没杀人啊!” 第二百零六章 师徒 闫茵愣愣看着端着炭火的白露,这个方才还拿着软剑与她对峙的白露,再带着吃的东西回来,怎么就变了性子? 这是上了贼船了?个个变脸功夫都这么吓人? 她还得摸摸人脸让无脸蛊知道该换什么样,这群人说变就变呐! 众人说说笑笑各自整理食材放入披霞供,她好似完全被遗忘在一旁,被敲晕的周婆子也醒过来协助整理。 原先想揍闫茵讨一顿回来的周婆子,见着一个比她还要老迈的婆子也下不了手,转身便走了,是以她被晾在一旁干看。 颜娧没饺子吃了也来不及炖高汤,于是请了熟悉水性的棹郎下水捞补了几只鲫瓜子,去掉鱼肉,棉布包覆敲碎鱼骨下锅熬汤,挑出的鱼肉再迅速剁碎成浆捏撮成鱼丸,小厨房内炸好鱼头也送入披霞供。 子夜前一刻,随着披霞供漫出滚烫香气,终于赶上吃顿有余啊! 整锅鱼来不及在子夜前吃掉,剩得够多了吧! 明年铁定又是个利市年! 颜娧在心中不断安慰自个儿。 承昀在一旁笑看着她变出的披霞供,为了吃顿舒心的,真的无所不用其极,宠溺笑问道:“有没有你变不出来的?” 颜娧放下攀膊没好气问道:“年三十,我也就求个团团圆圆吃顿饭,这都过份了?” “是!是!是我错。”承昀为她送上沃盥,里头添加了她的梅香酵液,为她去除不喜鱼腥味。 “你是不是认识这闫茵?”忙活了一晚,终于有时间问了。 为她擦拭的动作停顿了半秒,承昀勾起浅笑问道:“你如何知晓?” “翻了桌子还能留她一命,还需要说?”颜娧瞟了男人一眼。 偷偷摸摸了她上船,他会完全没点表示,只是看戏? 需要有所为而不为,不是明显做妖了? 承昀静默无语,星眸里全是叹服地瞧着她片晌,宠溺笑道:“尧雍最北边境的古朔城,城南三十里有座剪忧山,山上住着爱玩虫蛊的谜离老人,十几年前有收下一名极为,嗯….头疼的关门弟子。” 颜娧扶着发疼的额际,能把脸玩丢,的确是个叫人脑壳疼的。 一听有人提到师父大名,闫茵跳了起来,半点不符合老弱风骨的蹬来两人身边,兴奋不已问道:“你们认识我师父啊!” 颜娧偏头问道:“所以?” 闫茵海派地说道:“既然都认识那就别拘着呐!咱四四六六,我吃了点亏,你吃也点亏,这事就算了啊!” 颜娧菱唇似笑非笑道:“是他认识你师父,不是我,我可没打算跟你算了。” 送上门的玩具,拒绝了怎么对得起老天? “呃——”闫茵明显愣了下,唯诺问道,“你们不是一挂的?” “是一挂。”颜娧毫无犹豫的颔首道,“我的船,所以你归我。” 多明确的归属! 颜娧长长睫毛搧搧问道:“上船前你没探听一下,这谁的船?” 闫茵愣了愣,摇摇头。 她意味深长地笑道:“我是商人,唯利是图,要不全是我的,要不就是我的,没有什么四四六六的道理。” 闫茵咀嚼了下话中的意思,没有别人的!! “你是土匪啊?”惊愕地抬头看了惊愕地抬头看了小姑娘一眼,嶙峋长指颤颤指着颜娧道,“我师父会替我报仇的!” “土匪?报仇?这么想你能好过些,那就这样想吧!”颜娧接过白露递来的晚餐,瞧了瞧欲哭无泪的闫茵,大方递了出去,佯装冷然道,“吃吧!吃完赶紧偷脸给我看。” 闫茵颤颤接过冒着腾腾白烟的食物,从来没这么委屈过,在山上师父宠她、疼她,何时吃过这种亏?有一口没一口地含泪吞着不知是委屈还是食物,更咽地道: “都怪那个臭小子认出我,无脸蛊只稍被指认,便得得修养一个月才能再换脸了呐。” 颜娧:…… 还有这种草莓玻璃心的蛊毒啊?被认出来就得维持现状一个月? “唔——”颜娧看着落着泪也不敢开口喊上委屈的迟暮老人,犹豫不决地道,“得养一个月有点亏呢!要不算了,直接扔了。” 闫茵吓得差点抛了碗,思及适才警告,连忙谨慎小心地放下碗筷,抱上颜娧腿上,哀求道:“我能做事,我能工作,别把我扔了。” 黑漆漆又冷又冻的临江水,扔下去她还有命活? “留下来还得尊老爱幼,太累人了。”颜娧想挣开闫茵环抱,这才察觉老迈只是外表气力仍在。 她目光哀戚地保证道:“我行的,不用尊老!” 那叫颜娧又气又好笑的凄苦眸光,都不知该拿出什么态度来面对,只得冷然提醒道:“那还不赶紧把饭吃完,工作去!” 闫茵一听,赶忙端起碗筷接着吃饭。 承昀看着谜离老人教了十几年都没长乖的徒儿,在她这儿乖得跟小羊羔一般,唇边也勾着意味深长的浅笑。 “你笑什么?”颜娧接过白露又端来的晚膳,先塞了一口到不知笑些什么的男人嘴里。 他心欢地咀嚼着送来的美食,媳妇给的都是好东西,好些会才开口说道:“谜离老人要是知道徒儿能这么乖,指不定先下山叩谢你了。” 她差点被面给噎死,伸手打住道:“别!千万别!能教出这等徒儿的师父,我看着都担心。” 承昀中肯说道:“把她带着,日后说不定用得上。” 这送上门来的闫茵,东越行肯定得带上,他没错过方才变脸那瞬,这不比黎承的脸皮还好用? 多一张万变的脸,对他们入东越定能有不少帮助。 “我怎么瞧着,见着这个刺客你挺开心的?”她偏头看了说得一脸笃定的男人。 承昀苦笑道:“谜离老人的高徒没几个人捡得上啊!” “又不是捡到师父,我还不太乐意捡呢!”她冷哼了声。 真叫她捡到师父头也疼!这说得像是宝,看着是草。 难不成也得像孩子般养大了才见得着天使面目? 她甩了甩头,瞧着、听着都是叫人脑壳疼的一对师徒…… 第二百零七章 相好 承昀见她慌张推拒不停摇头,又勾起了那抹意味深长的浅笑,笑得颜娧背脊发凉。 她气得放下碗筷,双手捧夹俊逸脸庞,娇嗔道:“再不说清楚究竟笑什么,我跟你没完!” 他跟着放下碗筷,擒住葇荑,佯装焦虑道:“如此甚好!” “嗯!”不远的白露也正好搭上腔,对着承熙认真说道,“姑娘跟姑爷本就不能完,熙熙是不是?” 承熙似懂非懂的咀嚼着食物,没忘展颜笑着点头。 他的大玩偶果真脑路清奇。 在葇荑轻轻落下一吻,撮着纤指上她鸢尾花印记,目光炙人地凝视着她,故意曲解道:“没完才挺好,是不是?” 颜娧:....... 这三个人何时达成同一阵线了? 这时好不容易吞完整碗面食的闫茵,正好抬眼看到被挤着脸的承昀,脑中熟悉的人影与之重迭而,骨瘦长指的频频颤抖指认道:“世子?” 承昀勾着浅笑颔首回望闫茵,没有更多表示。 闫茵更咽问道:“你怎么不救我?” 方才还在想这人面熟得可以,结果真是熟识! 从没见过他身穿锦衣直缀,束发成冠的俊逸模样,若非挤着脸,恰好与头盔露出的部份相符,她加上视力不全而不认得他是那金戈铁马,征战极北、荡平古朔城叛乱的小将军。 他双手一摊,苦笑问道:“试问我们谁救得了谁呢?” “你个没良心的,亏我哄得师父下山助你!我落了难竟然也不帮帮我。”闫茵抹着泪哭诉着。 若不是知道内情,这一哭像不像哭诉子孙不孝? 颜娧将脸挤得更扁了些,嘟着小嘴问道:“老相好?” 难怪没出手啊!原来还是旧相识。 众人:...... 真的是老相好,非常非常的老相好。 怎么看都磕碜的...... 承昀敏感察觉受到船上众人投以同情目光。 连哭诉的人都察觉风向不对而停下泣诉,想趁不住意闪到一边去。 众人静默,悠悠夜色仅剩碎冰江水拍打船身的声响。 承昀嘴角抽了抽,莫可奈何苦笑道:“她混进叛军占领的古朔城被发现,她师父宠她宠上天了能不来?” 颜娧眯眼问道:“为你混进城?” “绝对不是我让她进城。”承昀被问得哑口无言,明明是她自己爱玩啊!只得慢慢解释道, “当时围了古朔城一个月,城内粮食耗尽,只等叛军开城投降,还需要她混进城?反倒是她混进城被叛军抓住,被倒吊在城门口数日丢光了脸面。 那时她还是明眸皓齿的可爱丫头,只是身上全是蛇虫鼠蚁无人敢近,因此被套马绳套住后悬在城门口。 悬了三天三夜,还是楚风看不下去,在朔日发动暗卫突袭,打开城门让大军入城,这才将人带回来。 她师父只是下山打了徒弟一顿,说了声感谢,留了几个种能养护城内庄稼的蛊虫,便带着人回剪忧山了。” 话至此,颜娧觉着丫头真是无与伦比的大麻烦! 怎么她专遇到这种皮得要人命的娃儿? 两人相视了眼,颜娧无奈问道:“你不是觉着倒挂城门太丢脸而把脸玩没了吧?” 闫茵昏黄眼里明显燃起晶灿的火花,一闪而逝后头接着尴尬委屈,更咽地道:“师父坑我啊!说脸都被我丢光,与无脸蛊配成对正好。” 不是吧? 根据套路,这师父八成想着不给她再下山,这娃儿想都没想就用啊! 指不定她师父至今未到之因,便是她一路没停歇的变脸! 养了这种气死人不偿命的徒儿,不知高寿会不会短了几年。 “你师父是对的,你还是别下山好些。”颜娧中肯建议。 “有你这么埋汰人的啊!”闫茵气得跺脚。 颜娧抚了被夜风吹落在颊边的鬓发,直白道:“实话通常人们都不爱听,我挺习惯。” “你就这样看着也不救救啊?”这次朝着承昀跺脚。 “救不了。”承昀获住葇荑放在宽阔胸膛上,蹙起剑眉为难道,“心手相连怎么救?” 众人:...... 这恩爱晒得!连颜娧也蓦然红了脸。 闫茵无法承受打击的落坐在船板上,真真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承昀破例来到她身边,轻轻拍肩膀两下道:“乖乖的!不闹事,待在我媳妇儿船上顿顿管饱,否则冰川黑水的你受得了?” 没等回应,便迳自走回媳妇儿身边接着用膳,两人相视而笑,闫茵满腔落寞半点没进到视野。 “白露姊姊,”承熙捧着碗凑近耳边问道,“我们是不是又多了个玩具啊?” 白露嚼着面食偏头一看,不心悦的摇摇头道:“现在感觉会玩断那把老骨头呢!听姑娘的养一个月再看看能不能玩。” 承熙兴奋地频频点头。 ...... 朔月星灿 发完红封安顿好众人,两人跃上船顶乘着夜风了望星海。 忙活了一夜的颜娧像只慵懒猫儿,蜷在承昀长腿上半眯着眼给星空看着。 承昀于菱唇轻轻落了吻,小猫儿餍足的勾着浅笑,令他没忍下冲动又落下一吻,低沉嗓音在她耳边轻语问道:“累了?” “不累,就喜欢赖着。”她又蹭了蹭温暖胸怀,打趣说道,“看到老相好都凑上船找你了,我得再赶紧蹭蹭暖。” 他眸光里尽是温柔纵容,长腿屈膝将人送达勾着浅笑的薄唇前,大掌握上葇荑,不若往常平静内敛清沁淳澄的内息,如波滔般冲击着她的奇经八脉。 灵台清明仅仅一瞬,后续的棉软无力、昏昏欲睡与薄唇一同迎上。 滚烫火热的热息带着竹韵幽香,迅速蔓延在彼此之间,醉意迷茫的小猫儿嘤咛轻喘,惹得他差点失了理智。 这是第一回让她无限制喝郁离醉,半醉半醒也不闹不吵,全然像只慵懒小猫逢人便蹭。 这酒品好得叫人惊喜! 不过,也是得好好看着,蹭去别人身上可不好了。 “明儿个,船只路经梅绮城,想不想看看盛开的梅花?”承昀清楚她心里仍存着遗憾,接着在她耳边轻语着,“船行速度较为缓慢,我们还能上山解了祈荒锁再回来。” 第二百零八章 花雨 颜娧醉意茫然地回望眼前的男人,听着他低沉魅人嗓音,勾着盈盈浅笑轻触着薄唇久久没有回应,思忖了许久,软糯嗓音满是狐疑地问道: “这么好看的人,怎么会轮到我头上呐?” 媳妇儿夸他呢! 听到她喝醉酒怀疑人生,承昀猛地捺不住唇际上扬,拢紧她身上的斗篷,深怕酒气涣散叫她着了凉。 “轮到没?”幽夜里泛着水润盈泽的粉唇近在咫尺,他勾起一抹坏笑,轻啄唇瓣几回问几回。 被带着竹韵绵长幽香的啄吻,给吻出阵阵银铃笑声,终于忍俊不住地捧住又要袭来的俊脸,咯咯笑道:“别太快,我晕。” 没做好准备这回真醉得彻彻底底,眼里都看成了好几个人影,掌心勾着坏笑的俊脸仍不断晃动漂移着。 若不是被紧拥在他怀里,脑子里醺醺然、身体飘飘然,真的分分钟有能成仙错觉。 “好,听你的。”这回承昀笑得连笑靥都藏不住,不再热切索求,耳鬓厮磨,琼鼻轻触,唇舌温存相惜。 直至男人眷恋不舍的离开,颜娧还沉溺于混杂着水安息香与竹韵幽香里,不悦地蹙起柳眉,捧着他欢愉笑脸问道:“这是趁我醉,要我命啊?” “命是我救回来的。”承昀再认真不过的眼眸,回望她,委屈道,“讨点利息也不能?” “唔——”颜娧凝起柳眉思忖着,咬着下唇,半眯着眼,试图把头颅抓正。 “为夫算不算正人君子的救命恩人?”承昀低沉嗓音又哄着。 颜娧咯咯笑了,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说道:“正人君子说得有点绕口呢!” 闭上眼静静卧在他胸怀里,年幼往事与这一年来的亲密陪伴,点点滴滴不断飞耀而来。 当了几年施恩莫望报的救命恩人,终于等到能讨利息的年岁了啊? 再睁开焦距不良的迷蒙杏眼,酒气再加上他的内息,早就昏沉得提不起劲,慎重凝眉说道:“我先付一些,别讨凶了啊!” 话毕,双手悄然落下,偎在怀里沉沉睡去。 承昀失笑看着昏睡在怀里的小猫儿,招来楚钧吩咐了几句,衔命而去一刻钟后,便见着人在底下颔首答复。 拥着她轻缓跃下船顶,正要提气离去时,被白露抱着另一只憨宠拦下。 白露深怕吵醒看似熟睡的颜娧,忍下着急细声问道:“姑爷上哪?” 他挑了眼颜娧怀中的盒子,也放低了嗓音回复道:“一日后路经梅绮城,在苍蓝江口会合。” 看了她家姑娘怀中的祈荒锁,又睨了姑爷眼,也清楚又要假公济私了。 没拦人的理由,也只能无奈放行。 白露凝眉问道:“那个鬼脸少女怎么办?” 承昀从容不迫回道:“她怕死、怕痛、怕流血,所以船只不靠岸便逃不了,熙儿也托付给你了。” 见白露拢着天然暖炉轻轻颔首,承昀提气跃下江中小舟,由楚钧棹桨悄悄往江岸渔村而去。 抱着沉睡的颜娧上了马车,码不停蹄直奔云丰山,期望能在月落前到达。 …… 颜娧抱着天然暖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惺忪睡眼见陌生马车而吃惊跃起,什么睡意都没了,怎么一觉醒来不在船上了? 承昀侧卧单肘撑着头颅,勾着坏笑,欣赏一脸茫然颜娧。 “啊嘶——”颜娧抚着疼得发胀的头颅四处张望,接过递来的沃盥净面梳洗,诧异问道:“船呢?” 喝酒误事啊!怎么被带走都完全不清楚,这样怎么好? 昨夜不是仍在船顶看星星? 她身后的大掌适时按上头颅几个穴位,舒缓了宿醉头疼。 认真舒缓也没忘掐指算算时辰,承昀正色说道:“嗯,再过几个时辰就快到梅绮城外了。” “我们在哪?”她摸不着头绪的撩开车帘,马车正颠簸在半山腰上,放眼望去无边无际,全是盛开的各色梅花。 她纤手难以相信的捂在菱唇上,抑不住欢喜上涌,呐呐问道:“我们为何会在此地?” 梅绮城啊! 心里惦念着原先还惦念着酵液的功效,如今一看这满山遍野的盛开梅景,怎不叫人流连忘返? 梅花香自苦寒来,说得甚好! 清冷严寒迎风绽放的垂枝梅,正划过车身而飘起阵阵湘妃色梅花雨,伸出手便能接下迎着瑞雪而来的淡雅清香。 跑回车内由车前小窗眺望,飘落得有如点点落星辰的珍珠梅,正在面前等着她,不顾身上单薄,连鞋袜都没穿上,便一个劲地想往外冲。 承昀连忙拦腰抓下过于兴奋的小猫儿,失笑道:“下着雪,搭件褙子啊!” 见她雀跃得像个孩子,哪还有什么宿醉头痛?又乖乖听话将任他做文章,只得加快了速度。 颜娧回望他眼底尽是说不完宠溺,轻轻环上颈项,主动落了一吻在唇微扬的薄唇上,快得承昀还来不及反应,更别说品尝甜蜜,人已经腾地飞出门外。 他轻敲马车墙板,马车便停在山道上,屈膝落坐在马车门沿上,长肘凭膝,垂手枕颌,看着她在珍珠梅雨中追逐花雨。 点点落花飘落如星雨,她身姿随花舞摇曳,再次觉着为她转了功法适应了风劲,这决定再正确不过! 触着方才被草率应付的薄唇,承昀不甘心地随着飞出了马车,在阵阵淡雅花雨中,获取了仍扬着灿笑的菱唇直至餍足。 她匆匆退了两步怔怔回望,捂着仍酥麻着小嘴,绯红俏脸不解问道:“青天白日的,你作甚?” “不讨太凶,要点利息。” 承昀又勾着那抹坏笑,瞧得她心惊惊。 “什么利息?”她嘴角抽了抽。 完了!她昨天答应了什么?怎么完全没印象? 再次怨叹了自个儿,喝酒误事啊! 他佯装捂着受伤的心口,伤心说道:“昨夜你答应,可以为我的正人君子要点利息。” 见他洋洋得意连笑靥也懒得隐藏的浅笑,颜娧忍不住唇线抽了抽。 她昨夜有断片这么严重? 非常笃定自个儿再醉也不会夸他正人君子吧? 男人!你要不要脸? 第二百零九章 乐天 以往她喝醉酒都会乖乖睡觉,不吵不闹,怎可能夸他! 难不成这副躯体是个闹事体质? 她不确定的看向意气风发的男人,又不像说假话! 思及颜笙二十五岁生日因长期异地恋最终破灭,那年恰巧趁着河面结冰三人被派遣到东北工作。 明明在外头喝得烂醉却意识清醒打电话相约,讲得清清楚楚要到黑河市的黑龙江堤岸钓鱼,根本没听明白她是清醒亦是醉。 想着陪她散心,于是东北正冷的十二月,室外零下三十度,在堤岸上等了她小半夜,电话播不通的也不敢回家,独自坐在堤岸边上抓着钓竿充愣子。 路过的市民好心问她在此做甚?带着钓竿在结冰江面上能做甚? 说被耍了又太丢脸,于是自以为风趣地回复好心市民: “我在钓雪!” 她永远忘不了,好心市民在当下面部扭曲,敢怒不敢言的表情,讪讪笑着离去的同时,嘴里一路啐着神经病离去。 傻等了小半夜回家,黎莹照应回家哭完睡着的颜笙,看着她带着钓具回来亦是捂脸狂笑,自此她知道颜笙看似喝不醉的颜笙,会断片!她睡醒后完全忘记有同她约钓鱼之事。 从此三人饮酒必有一人保持清醒,轮流观察酒品,黎莹醉了会唱歌而且不跑调!颜笙会打电话到处约人出门,而她只会静静入睡。 因此昨夜放心大胆饮下许多郁离醉,头一回没被限制酒量,怎能不好好把握?凝着柳眉踌躇地撮着云绣。 真的是她变了? 承昀瞧她想破头也没有头绪,唇际笑靥越发显着,轻轻在她身后叹息,万般无奈地问道:“我是你的也全是你的,吃点亏我认了,你认不认?” 颜娧呐呐问道:“能不认?” 完了!完了!卖酒人不能多喝酒,这怎么能行? “认不认也都是我吃亏,无所谓了。”承昀又是一个叹息。 逗她忒有意思啊!瞧着她双手捂着小脸也遮不了红雾弥漫。 颜娧:...... 说得倒是挺委屈! 自知一路走来本就得亏欠一辈子的颜娧,主动偎进男人胸膛,闭上眼,扬起头,颇有从容就义的味道道:“说好的!不要讨太凶啊!” 见她舍生取义送出菱唇准备还债的模样,承昀没忍住笑,紧紧拥着她许久都没舍得放手,也不舍得让沾染她的高洁芬芳。 颜娧半眯眼窥看了漾着笑靥半天没有动作的男人,说得可怜,没有动作,不是戏耍她的吧? 这是讨打? 寒风又冷冽袭来,两人环绕在珍珠梅瓣花雨里。 “我要你年年平安康健,岁岁与我同度瑞月。” 他的话语回荡于冷冽寒风里,在心湖荡起和煦暖潮,看着星梅飞舞,落在两人眉梢发髻,眼波盈盈如秋水,抑不住嘴角弧度,扬起了明媚浅笑道: “利息换终身契约?算盘打的比我响啊!” 承昀执起葇荑放在颈项上,温暖她贪玩冰冷的双手,又是一副吃亏的神色回问道:“谁告诉我,宁可吃酸吃辣也不吃亏?你不吃只能我全吃,是不?” 颜娧被说得不由得又笑道:“你今天来邀功的?” 瞧着男人星眸绽着晶亮色彩,便更加笃定她的猜测。 她挑眉撇头问道:“做了什么需要奖励的事儿?” 昨夜醉后到天明顶多也才四个时辰,他又做了什么急着讨赏之事? 承昀揽着她走回马车,楚钧已将马车掉头准备下山之势。 一上马车,他便打开马车暗格,取出日月祈荒锁的盒子。 上头桐漆已全部剥落,又如常解了密盒后交由她开启。 颜娧接过木盒咋舌问道:“昨晚星灿无月,你也能追月开锁?” 返国的行程恰逢朔月,以为此行无望能解开祈荒锁,未曾想他还是开了。 他仅仅笑着,笃定没等到奖赏不开口的傲娇。 颜娧无奈失笑,偎入怀抱,轻啄了薄唇。 如愿获得奖赏,他舒眉浅笑道:“别人眼里的朔月于我无用,所以我喜欢在朔夜发动奇袭。” 朔月漫漫长夜,弓箭手们只需听玉阙哨声辨别攻击方位,他打得一手好奇袭截至目前仍无法可破。 颜娧:...... 这男人当自个儿是天文望远镜? 再加上他的一身武艺,要逼死这异世多少人? 她偏头瞟了男人,又瞅了木盒,有股淡淡心慌而纳闷道:“你觉着为何杜家守了这盒子三百年,为何越守越式微?” 思及送走杜琅那日的苦情女装扮,他也忍不住颤颤抖,不知这盒子该不该开了。 颜娧鼓起勇气,深深吸了口气挑开了了木盒。 颜娧承昀:...... 两人欲哭无泪又忍不住想笑的望了彼此,这杜琅祖先确定没抱错孩子!这一家老小都是天生的—— 天才! 两人确切检查了木盒内外,确定没有触动酸汁,但里头确定是灰烬无误! 他们一路照顾了个装满灰烬的盒子。 她忍住笑意阖上盒子,解嘲道:“我从没那么想过回家。” 这不打杜琅一顿饱,怎么对得起自个儿? “我帮你抓人,你好好打。”承昀唇际也止不住的抽搐着。 追了小半夜微妙月辉,只换来灰烬一坯?他才刚向媳妇儿邀完功,现下是不是要还回去? 这个想法不错啊! 坐而言不如起而行,他揽上了纤腰认真地落了一吻于菱唇,歉然道:“高看了杜家祖先,让你失望了,要不要还你些利息?” 颜娧听得要还吻利息,不由得又咯咯笑了,这次她没点客气的捧住他的脸庞,跟着落下轻吻,挑眉道:“没听过货物既出盖不退还?” 他笑靥拉得更深沉了些,平白赚了媳妇儿亲昵开心着。 颜娧淡然中肯地说道:“全当我用光运气了呗!想想这一路多少事儿都有惊无险的过了?如今拆了个灰烬盒子,也算打平了运气,运势长红容易遭老天妒忌!” 这证据得带回去当打杜琅的证据,得仔细将木盒盖上,一个灰烬都不能掉! “我们回吧!”承昀一向欣赏她的乐天知命。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虽是千古名言,真能办到又有几人? 第二百一十章 懒散 临水与苍蓝江交界处,两色深浅交会明显区隔了尧雍地界,官船停在悠悠蓝江上等候小舟驶近。 颜娧偏头回望了身旁的男人,狐疑道:“你怎么知道船尾藏了小舟?” 他挑眉笑得理所当然地说道:“这么好的金丝楠木船底,你会没点想法那就出格了。” 船尾明显有切割痕迹,虽然隐藏得极好,对他而言仍非难事。 “说得我没搞怪皮痒啊!”她没好气努了努嘴,察觉他明显一滞,又回头觑了眼,凝眉问道,“我搞怪?” 说搞怪定没好下场,说不搞怪又对不起良心,承昀收了笑容,启口又抿了抿嘴,一瞧小舟棹近船尾里,和缓道:“到了。” 颜娧被他尽是难言之隐的模样气笑了,不就回答个问题而已,有必要这样? 见他转动开启舱门暗锁,不由得笑了笑,什么粗浅机关术都瞒不了他呢! 离开船底回廊,步出舱门,小憨宠扑面而来,在落入她怀抱前被承昀拦截,承熙不情愿地往颜娧挣扎巴望着,嘴里没忘抱怨道: “小婶婶!坏!出门没带着熙儿一起。” 颜娧无辜地摆摆手道:“都醉得不醒人事怎么出门?我也是被夹带啊!” 承熙闻言,正想抬头对着承昀喊坏,一接触到承昀看似温暖眼眸,话语全咬在嘴里,委屈巴巴地偎入宽阔胸膛,软糯道:“醒来没看到小叔父,可想你了。” 此话一出惹来甲板众人噗哧声,方才可不是这样抱怨的! 这看人欺负的皇帝小儿! 还好船上还有个白露能制约,否则船顶都翻了。 承熙回望了众人,冷冷哼了声,又埋进叔父怀抱里。 承昀抓起怀里的娃儿,高举过头以小身躯挡着阳光,沉声问道:“熙儿还不说说,父王让你来做甚?” 小短腿在办空晃悠,勾着憨笑道:“来看着你有没有欺负小婶婶呐!” “嗯?”他沉声暗示。 小娃儿不再晃悠的,四肢自然下垂,差点忘了小叔父的温柔只给小婶婶,只能接露在碗外的,为此扁了扁小嘴嘟嚷道:“皇叔父说,要学会八方锁,到了北雍先去君子笑住一阵子。” “嗯?”他再次沉声暗示。 “再去如意书舍住一阵子,皇叔父说你订的房,空着也是空着,让我去填。” 还以为小叔父忘了问,原来只是等过完年问。 他的年少大好时光从此逝了? 颜娧嘴角抽了抽,承熙将成为书舍最年幼的学子?这承昀占了冰碧苑这么多年来,钱照付、房舍空,如今让承熙去蹭热也好。 原先冰碧苑是打着方便照料那片竹林,结果莫叔反倒在竹林里起了小竹楼,工队轮值同仁全住在那儿了,哪还需要她看顾? 承昀听完答案不甚满意,娃儿被放下后,自知地屁颠屁颠奔回大玩偶身旁,一句话也不敢吭声。 思忖了好些会,他凝起剑眉不悦说道:“父王懒散了。” “怎么说?”颜娧不解,孩子丢学堂是不正常? “帝王学以往他会亲自教授。”他的语调里带着显着扼腕。 想当初父王亲自教时,背不来解释不清楚都会受到大礼伺候,如今轮到承熙竟打着交给黎太傅的算盘? 这不是懒散了? “我只怕熙儿被带歪了。”颜娧光想到黎祈那三个难兄难弟也就蒙眼了。 承昀苦笑道:“到时候谁玩谁还有得看。” 她抑不住的浅笑,也是承熙只是年纪小,脑袋瓜子转的可不一般,加上在风尧军混那么久了,生活实战经验可能还比那几个小子稳妥。 她猛然想起,船上还有另个头疼的,凝眉问起白露道:“闫茵呢?” 白露朝着船头挑眉,手指着方向有点诡异啊!指着的不是船头而是颈间,船头上绑了麻绳...…. “周嫂说,那拳头打得可凶了,原本见她老得可以作古而饶,今日晨起居然嫌弃早膳煮得不好,周嫂气不打一处来并着算账,便把她捆了吊在船头了。” 听着白露描述,颜娧实在忍不住笑意,昨天还在想她能不打的赢周嫂,今天答案便来了。 她回眸朝男人问道:“她师父何时能找着她?” 这种性子带出门,大抵得同归于尽了啊! “无脸蛊复原也就能找到了。”承昀不打算理会,拉了拉她云袖哀求道:“一夜未眠,陪我安置吧!” 瞧着他眼底的淡淡青紫,她勾起浅笑颔首:“好。” 也顾不得众人眼底的惊讶,她怀里揣着祈荒木盒,想上哪去? 只得陪着傲娇小男人走回船室。 …… 破五节 船行五日,已回到北雍京城苍蓝江码头。 颜娧如旧一席月白飞燕玢璘锦直缀,半束发水蓝飘带迎风飘荡,霞姿月韵的卓尔少年步出蓝江码头,叶修带着飞烟已等在旁。 她供手揖礼问候道:“叶叔,我回来了。” “少爷一路贪欢了。”叶修没好气地道,“山上一堆人等着安置。” 看着姑娘这一年又长高了些,心里还是欢欣的。 颜娧差点挂不住风雅,叶叔这是抱怨啊! 难怪这年度账本往她那儿送了。 穿着男装又不能往叶修身上撒娇,否则定是揽着手臂撒娇了。 “少爷先往哪儿去?”叶修铺子里也等着她呢! 既然姑娘回来了,自然无须他来作主了。 颜娧试探问道:“最近可有发生什么事?” 啧啧!整年没看见颜笙黎莹了,也不知道等等入宫会发生什么事,先问问安安心。 叶修:…… 原来知道进宫没那么容易出来?仍是同样还敢一去整年不回啊! 见叶修一时无语的模样,尴尬的笑了两声道:“先进宫吧!” 颜娧利落踩上马蹬跃上飞烟,她勾起一抹坏笑道:“铺子里还是麻烦叶叔了,这趟进去约莫没那么快能出来。” “在下清楚了。”叶修恭谨揖礼。 遇上被几个主子都捧在手心宠爱的姑娘,他也是认了! 叶修看着颜娧离去的背影,那个六岁的娃儿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不由得露出一抹骄傲的笑容,自家养大的姑娘香啊! 第二百一十一章 瞎眼 迎着和煦冬日,徐行于熟悉久违街道,颜娧有说不出的轻松惬意。 将该带回归武山宅子的所有对象,全交由承昀带回去,白露也被小憨宠指名携带,是以她能径自换上男装从容信步在雍都大街。 魏国公府衰败后,雍都家族势力洗了一回牌,本以为会是忠勇侯府拔得头筹,未曾想竟是武威侯府贤妃娘家,以贱价买下了魏国公府名下产业。 忠勇侯府说消停还真消停,连咬在嘴边的肉都能让人的胸怀,连李淑妃在宫里也是娴静淡雅挑不出错处,这家子皆是能忍受常人所不能忍之事呐! 虽说早知看似繁荣和乐的雍都,背地里各种黑手相互盘根,真正看到李家能如此善于伪装与忍让,又是另一番心思了,她得多长长心! 思及此,她更想问问雍德帝如何忍受这二十几年的光阴?岳贵妃先例在前,其他妃嫔他如何办到的? 西市大街如常喧嚣热闹,路经义安侯府名下的簪月阁,三楼凭栏外一抹鹅黄身影似乎被逼得快落下凭栏。 她脑中警报都尚未解除,凭栏上娇俏身影,又因丫鬟出手再次拦下意图碰触的人而又往后退了一步。 那抹身影难掩惊恐之色往下掉的同时,颜娧已轻点马背飞身而起,接下差点把命摔没了的姑娘。 颜娧没有听到预期中的惊恐尖叫,怀里仅有一双惊恐含泪的剪水瞳眸等着她,街市上的陌生人的惊声吸气,与楼上婢女喊叫声都比较像受害者! 待她看清怀中俪人已完全无语,心里已将裴谚骂了个千八百次。 有没有这么巧在大街上接下被逼得坠楼的颜姒? 在抬眼望向三楼,断掉的凭栏上站着的不就是王铭烨!! 脑中那段隐藏已久地恶心过往,忽地与面前的人重合而不禁轻颤了下。 人一旦身边有了人能够比较,心里便开始有了高下。 当初,颜娧瞎了眼?怎么会爱上这假斯文?再看看怀中的颜姒,也想问问,为何没能看清骗了妹妹又来欺哄她的男人面目? 怀着什么歉疚之心嫁与他,害得自个儿年少守寡,儿亡还悬梁自尽? 颜姒怔愣在面前的冷硬怀抱里,呐呐望着那英挺剑眉,长密睫毛搧搧,覆着星辉灿如炬的眼眸,轮廓鲜明俊美,妃色菱唇勾着似笑非笑的嘲意,正回望着楼顶上的男人,眼里尽是叫人不解的—— 鄙视!颜姒瞧得真真的! 实时救下她的翩翩公子,对王铭烨毫无隐藏的鄙视?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颜姒本能想下马,旋即感受到丝毫不规避的怒意,云袖下的长臂不容拒绝地将她揽入怀中踏马儿去。 颜娧沉着嗓音解嘲道:“姑娘下回出门先翻翻黄历。” “公子说笑了。”颜姒不知为何,直觉着那面容底下十分熟悉。 听闻那位与她长相十分相似的归武山大掌柜,已整年未入京...... 她又再次抬眼窥视了颜娧,呐呐问道:“大庭广众之下,公子要将奴家带往何处?” 碰巧救了人,不该顺路就放下了? 小雪还在簪月阁里,为不再引起骚动必定是不显山露水必须走下楼来,她频频回首观望,怕小雪没找着人。 而他竟没想放人的意思,还调侃她出门没看日子! 颜娧扬起无奈微笑,淡然说道:“在下正要入宫晋见皇后娘娘,既然姑娘这么碰巧落入在下怀中,不如陪着入宫吧!” “何方小人?放下我家姑——娘!”小雪终于追上马匹,张手拦在飞烟面前,待看清来人容貌也愣了愣,连话都差点说不完整。 “挺好!这小姑娘机灵,都跟在下走吧!”颜娧忍下又气又好笑的冲动看着双雪之一。 当然知道她为何怔愣,两个本就相像的模样,如此贴近被比较也是第一遭。 她忽地觉着,带着颜姒入宫也没啥不好,这不正好能够挡挡炮火? “我家姑娘许人了,公子不可如此踰矩!”小雪虽然讶于两人面相,也没忘记该做什么,又张开双臂拦着,大有从她身上踩过方能通行的架式。 她家公子未过门的妻子这般被带走,回去如何交待? 她很清楚该感谢面前男子,但姑娘从三楼坠下已难辞其咎,人要是被带走,今日大约没命回去了。 “忠心丫头挺好!跟上!否则不想见的人又该来了。”颜娧又揽紧了怀中柔弱无骨颜姒。 守了一辈子世家教育养成了天变不惊,连坠楼都能忍下惊恐也是头疼,要是没看到怎么救? 小雪偏头望了簪月阁出来的男子,还真往他们来连忙让出道路。 真真前有狼后有虎! 颜娧轻夹马腹加快了速度,免得被王铭烨跟上。 查觉加快了速度,颜姒只得绯红着脸回揽了身下的男子。 当她环上男子英挺腰际,不经暗暗咋舌,飘然俊逸底下竟是冰冷坚硬护甲。 “劳烦在宫门前放下奴家,没递帖子不适宜进宫!”颜姒就小雪反应已大抵确认来者何人。 难怪坊间传言都,他们才是郎才女貌的夫妻之相。 瞧着他暴露于斗篷外,颈间不明显的苹果核,更明确肯定他应当便是那位归武山大掌柜。 小雪面不红气不喘的快步跟在后头,也纳闷这为何如此相像! 忽地停下脚步,唇线扬起惊奇灿烂笑容,还有谁呢? 主子不许她们见归武山主子,结果不仅见着主子还救了姑娘呢! 可是,两人也未免太相像了些! 还没来得及消化兴奋,王铭烨又阴魂不散,穿过其他胡衕小巷来揽在他们面前。 “男女授受不亲,还不赶紧将人给我放下!”王铭烨猛地张开长臂挡在飞烟面前。 若非颜娧赶忙拉紧缰绳,飞烟耶训练有素停下脚步,应当被踩在脚底了! 这一看王铭烨也愣在当下,怎么会有如此相似之人?脑海记忆立即串连了起来,此人何人而啐了口唾沫道: “低贱贩夫走卒也胆敢与本少爷抢女人?” 颜娧面上未动声色,再次笃定上辈子是瞎眼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无关 颜娧沉着脸微愠问道:“授受不亲?难道该与你亲?” 王铭烨玉扇轻摇,扬起潇洒浅笑回问道:“难不成与你这个低贱商户?” 使者说了,神谕指示属于他的妻便是施颜姒,怎么能因为一点挫折轻易放弃?在她踏上花轿前,都得拼一拼! “我这低贱商户正要入宫面见皇后,敢问您能否见得了?” 颜娧的一针见血引来围观众人讪笑,连怀中人也噗哧了声。 王铭烨神色凝滞,被噎得说不出话来,面对讪笑只得掩面而逃。 见人离去,颜姒轻轻颔首感谢道:“多谢公子相助,天色已晚,奴家该回返了。” 颜娧恍若未闻又夹着马腹前行,回头望了小雪淡然道:“去告诉你主子,到宫里要人。” 这一喊原本小雪还想拦人的动作也停了下来,虽然大姑娘目前是假公子,也不适宜在大街上这样拥抱着施家姑娘啊! 似乎察觉了她的想法,颜娧拢紧了斗篷将怀中人隐在其中,叫街市众人再也瞧不清。 颜娧随手抛下一袋碎银子给小雪,提起内息慎重拱手相托道:“裴某请诸位喝茶,请乡亲们饶过受扰的小姑娘。” 那一瞬众人皆知裴大掌柜回来了! 数年的耕耘还是有些效果,几个得过恩惠的父老们都出声相挺,再加上拿人钱财与人消灾,鼓动下怎也让出道给马儿顺利通行。 颜娧轻声说道:“姑娘受委屈了!” 没等颜姒回话,便骤夹马腹快速往宫门移动 宫门前,值日的立夏远远见马儿过来,恭谨揖礼道:“公子回来了。” 颜娧扬起众人熟悉的笑靥,安抚道:“嗯!辛苦立夏了。” 待她掀了斗篷露出另一个人时,门口值日的戍卫全愣了愣。 裴家知道这对双胞姊妹的都不多了,何况是黎家人,全被那相似的容貌吓得愣在当下。 “姑娘——”立夏忍下诧异,不对他家姑娘正抱着人家,镇定地呐呐问道:“施——姑娘?” 他家少主想到便往人家姑娘房里钻,如今裴家姑娘男装带着施家姑娘相拥入宫...... 以往抵死不在同场合出现的姑娘今日怎么了? 所幸变装后的姑娘略有不同,怎么看都像一对出色的璧人! 立夏捂着心口自我安慰着,皇后赐婚给裴家人了,没事! 作为少数知晓内情的人,他真真觉得这回裴家过了! 偷走一个还要娶走一个?? 颜姒羞红着脸让立夏搀扶下马,尴尬地道:“出了些事儿,承蒙裴公子搭救。” 对于众人讶异,不由得叫她往出现在别人怀里去想,又不能失了闺秀仪礼,只得歉然回笑着。 立夏嘴角抽了抽,庆幸小姑娘总是单纯得好! 今日承凤殿摆了宴席等着姑娘回来呢!未曾想迎来一对璧人...... 颜娧瞧出立夏那双充塞着万语千言的眼眸,抑不住唇际微扬。 是了! 单衍在西尧一乱后,她思虑了许久,如若叨扰是必须且无法改变的事实,那仅能让手无缚鸡之力的颜姒获得更多目光关注,否则光是王铭烨的骚扰,她便头疼了! 今日都能逼得坠楼了,下回呢? 立夏迟疑问道:“皇后娘娘那儿?” 颜娧挑了挑剑眉,瞅了颜姒,扬起唇线回眸,轻声道:“没事!家宴看看孙媳妇儿不是挺好?” 立夏嘴角抽了抽,他家姑娘这是打算掀底牌了? 颜姒想维持娴雅,也败在那意味深远挑眉浅笑而再次染上彤云。 她又勾起了抹坏笑,对颜姒打趣揖礼称道:“众人皆说我与祖母肖似,如今看来却是与施家姑娘更为肖似。” 这话听得立夏想把她家姑娘的心挖出来看看,能这么戏耍自家姊姊的? 能睁眼说瞎话到这程度,也是醉人呐! “裴公子说笑了。”颜姒已羞得无地自容。 “还请公公引路吧!”颜娧朝着一旁小公公揖礼,也不忘递上小红封给立夏,大方揖礼笑道:“辛苦各位戍卫。” 小公公一路垂头接引,沿路诸多侍女都驻足停歇观望颜娧,她皆是恭敬颔首回礼,那浊世佳公子的谦谦笑容,引来了诸多侍女们的细声惊叹。 颜姒走在身后,听着众多惊叹声,只得不停叹息摇头。 看样子裴谚总喜欢扬着神采奕奕的浅笑,勾取身边女性的注意,不是后天而是先天家族遗传! 同样裴姓,又说宫里的是祖母,应当裴家人无误了。 一进承凤殿为首的颜笙本要开口骂人来了,再瞧清楚是孙媳妇儿跟在后头,所有的话都噎在喉头里了。 折返回玉屏内,迅速回到正堂主位上,先拉了拉黎莹的衣袖暗示了下。 颜娧瞧着算盘打得响响的,不由得笑了笑。 多个孙媳妇儿与会,本来想骂人的颜笙,也会看在孙媳妇面子上压下。 黎莹这辈子先被太后之位绑,又为了儿子被皇后之位绑,在朝臣之女面前会失了礼数? 扬着自信笑容对着皇后参拜道:“草民见过贵人。” 黎莹颜笙:...... 两人相视了眼,累积了整年的满腹气愤,全给她身后的女娃儿给制约了! 瞧着颜娧喜形于色的笑颜,不难想这是她故意盘算! “路经簪月阁,不知谁家姑娘忽地掉在草民身上,卖命接住后发现,竟是敬安伯府的闺女,到处放也不安心,是以带进宫来等人认领好些。”颜娧喜不自胜的解释。 黎莹颜笙:...... 两人睨了颜娧眼,示意:你可以把人送回家! 等等!颜笙嘴角抽了抽,凝眉问道:“什么叫掉在你身上?” 裴谚不是喊了双雪照顾着? “簪月阁凭栏一断,姑娘便掉下来了。”颜娧试着简短说明。 “双雪呢?”颜笙嗓音不由得高了半度。 “我不知什么雪,反正人就下来了。”径自走到客席落坐,拍拍身旁座位对颜姒招招手。 颜姒:...... 这男人脸皮厚到了什么程度? 颜姑姑,她未来的夫婿的祖母还问着,便敢随意落坐? 还做死的喊上她一起? 她心塞了下,还好他们仅仅长相相似,其他一概无关。 第二百一十三章 消息 颜娧见招不来人,挑了挑剑眉边便径自享用起客席上的四色酥糖,菱唇毫无保留地挂着舒心浅笑。 这不!颜笙注意力都在孙媳妇儿身上了! 嘘寒问暖前后细细观望着,深怕怕哪儿磕绊碰撞没发现。 颜笙忽地转向颜娧质问道:“我说你的首饰铺何时开张?” 颜娧被这横空一问给吻喷了茶,差点没咳死在当下,怎么横戟一扫往她这来了?好不容易顺了气,蔫蔫然道:“得空再说,得空再说!” “不开张,姒儿便得往别家去,如今受到骚扰都是你的错!”黎莹淡淡的掬起茶盏轻啜了口,说得那叫一个云淡风轻! 颜娧徒然有失宠被打入冷宫的错觉,不得不说颜姒这听话乖巧闺秀无人不爱,也没必要啪嗒一声宣判她有罪吧! “娘娘,今天姒儿能逃过一劫,全承了裴公子恩情呢!”颜姒试着缓和气氛。 “姒儿就别替她说话了,记不记得我送你的月季簪花?全都出自这小子的巧手,你说说能不逼一逼?”颜笙撇撇嘴,睨了颜娧一眼,接着说道,“逼出来了,姒儿在家等着就好,让他每个月给你送!” 颜娧:...... 离开一年她妥妥的失宠了? 明明就两张相同的脸面,只有身长不同,需要差别待遇如此之大? 她现在显着体会了有种危险叫,祖母觉得你有危险。 真实体验祖母带小孩的差异...... 颜娧苦笑道:“草民还没找好材料,贵人们便帮我找好客人了,甚好!” 回瞟了主位上的黎莹认真的神情,这是真打算叫她把首饰铺子给搞下来? “铺子都找好了,就等你回来开市。”黎莹又淡淡的觑了她一眼。 “也不过溜搭了些日子,至于嘛?”颜娧扶着发疼的额际,谦谦公子的外衣已卸下了泰半。 “至于。”异口同声的两人相视了一眼,接着道,“非常至于!” “我是去办了正事呐!”颜娧用力放下了手边的茶盏抗议着。 颜姒被茶盏落桌声给吓着,敢同皇后叫板,深深佩服这位裴公子的勇气。 虽说裴家不敬朝臣天子,如此不敬可好? 一室静默,针落可闻,颜姒左顾右盼,不知该不该再接着打圆场。 不知为何她深感如此的针锋相对里,彼此眼里都有着凝重牵挂,只是这表达的方式与常人不同。 好似她才是那个多余、不该出现在此地的人。 这个感觉在裴公子摔茶盏那刻更为明显! 皇后与颜姑姑全停下了针锋相对瞅着,敢情这一室内这位裴公子说了算? 正摸索着三人的关系,裴谚便急惊风般闯入殿内。 “丫头,你——”这场面叫裴谚一进门便捂上了嘴。 人没回来天天念叨,人回来还念叨?念到火气上头了? 连招呼都不敢打静静行了拱手礼便往颜姒身边摸去,在耳旁细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瞧着颜娧默默恶狠狠地咬着茶点,皇后祖母没敢吱声? 颜姒茫然然的回望了裴谚,更细声的问道:“裴公子是娘娘的......?” 裴谚不解的挑眉回问:“的什么?” 她要是知道还用得着问?难道是娘娘在宫外豢养面首? 这话可不敢问出口,仅能咽下肚。 “我们别理她们!”裴谚认真巡了颜姒一回,蹙起剑眉问道,“怎么会从簪月阁掉下来?” “凭栏断掉了。”颜姒无奈苦笑。 感觉又是失败的英雄救美,这个王铭烨脑子理想的都想营造一场华丽救美,偏偏时常事与愿违。 这是她第二次高处落下了,次次有人救,回回不是他。 究竟脑子有什么问题? 她不是没收过世家子弟的酸诗弄墨,不能正常些? 若不是有人相救,她香消玉殒了呐! “又断?”裴谚嘴角抽了抽,这是给的教训还不够啊? 上回国恩寺让他伤了手脚好太快了? 王家的金创药全让他加了少量清肤散,烂了好些日子才恢复,恢复没几天又开始搞么蛾子? “这个又字挺刺耳。”颜姒听得头疼。 裴谚讪讪笑着,瞧了一室长辈似乎都在等他们离开,觑了眼祖母,见她不着痕迹轻颔,赶忙拉着颜姒便想往外头走。 “走了走了!不理她们了。” “能行?”颜姒不安心地被拉着跑,只得回首福身。 “行!祖母在呢!”再不走才真被鞭笞了! 待两人离去,颜娧扁了扁嘴望向主位,撇头哼了声。 “瞧瞧!出去一趟翅膀硬了!”黎莹纤手指摘着。 “是呐!想当初那个乖乖的小丫头,出去一趟便不知道回来了,白疼了!白疼了!”颜笙也跟着风凉说着。 “也不看看我探了多少消息回来,光会说我贪玩,容易吗我?”颜娧指着心坎扁嘴道,“心偏成这样,疼啊!” “谁让我们好好照顾伯府的?这会儿来说偏心?”黎莹招招手,颜娧不情愿靠了过来偎在脚边,轻抚着背脊问道,“还疼不?” 她的消息都是第一时间传回来,知晓她受了伤,谁的心里都不好过。 颜娧在枕在手臂上看着两人,甜腻说道:“有人疼就不疼。” “谁敢不疼你来着?”颜笙跟着落坐在小几上戳着她额际,不悦道:“谁不清楚你怕挨骂带着挡箭牌来?也不想想,谁舍得真骂了?不气气你能行?” 说是这么说,下回她还是会带着挡箭牌! 她偏头问着颜笙:“立秋仍没有消息?” 心里最挂记的还是去了东越的立秋。 “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颜笙直白说道,“立秋是我最好的探子,如果连她都失手,东越我劝你也甭去了。” “想她了。”她眸光里尽是怅然若失。 来到这个异世与她朝夕相处最久的便是立秋,一别数月了啊! “立秋会没事的!”颜笙也跟着抚着她背脊,心里也尽是罣碍。 东越近年回来的消息的确少得可怜,立冬在东越可好? 若非这次颜娧招黑本事了得,谁能知晓沈寂数百年的神国想来死灰复燃? “那本破天谕让我找到定撕了它!” 第二百一十四章 心安 颜娧抬眼望了黎莹,不确定地问道:“赵太后安排了人想再用一次缘生,你可有心理准备了?” “祈儿有救了?”黎莹眼里闪耀着希望光芒。 即使有了骨醉相辅,黎祈也只是不再陷于沉痾,能找寻到缘生才是唯一解套,如能救得黎祈,赔了她这条老命又如何? 颜娧轻轻颔首,又回望颜笙问道:“这一年后宫可有任何异常?” “李淑妃出乎意料的稳妥,忠勇侯府这些年守得也是清奇,如此看来下一个要倒霉的应该是贤妃娘家了。” 这世上不就是哪儿有出头鸟打哪儿? 动了贪念,得付出相对代价。 颜娧又思忖了会再次回望黎莹,嗫嚅问道:“你究竟有几个孙儿来着?” 这话问得保守了吧! “你知道的。”黎莹唇际挂着似笑非笑。 养了一个情深至此的儿子,她自傲啊! “我现在想知道父亲是谁?藏深了啊!”颜娧嘴角抽了抽。 “皇帝身边也就那个人,还有谁?”黎莹依然是那淡淡一笑。 “三国的皇帝全都病弱、濒死、身死,唯独雍朝仍铁汉铮铮,这黎太后教得好!”颜娧真心想为这对母子赞扬! 黎莹因这席话而静默了半晌,这些年勤公公身体的确大不如前,眸光一缩惊恐看着颜娧,迟疑问道:“问题出在后宫?” 颜娧直白说道:“东越皇帝得裴皇太后指引入戏秘盒休养,否则应当也去了。” “所以得问问究竟是谁享了福?魅术掏空君王,蛊毒残害皇后,还好你养了个好儿子。” 每每思及此,她都庆幸雍德帝是个情种,救了自身一命,否则今日黎莹受的可不止孙儿苦痛。 “东越放了这么长时间的线,居然被你一点点的捞出来,真行!”颜笙也听得一身寒颤。 “因此义安侯横插一手,应不是只想嫁个女儿给黎承,其中定是知道了些什么。”黎莹垂眸定定的看着颜娧,紧紧握着她她的手。 这个姊姊消失了数十年,竟出现在她最需要之时。 “合谋又不同谋,有意思。”颜笙一向不爱这些朝堂纷扰,如今掺入这淌混水里,也只能默默叹息。 “揽仙月能关黎颖这么多年也不动作,都是在赌大的。”颜娧默了默犹疑问道,“如今我好奇,北雍玺印何时被窃走?” 这深宫里还有多少神国耳目? 一个孙公公都能藏这么些年,那些使者呢? “先太子薨逝后,先皇心伤重病,有段时日国政,包含玺印全由两位丞相与朝臣共同把持。” 唯一空窗便是那时候了。 也难怪那本破神谕指名要找她了,原先在桌案底下进行的事儿,忽地上了台面,能不气? 如若没她搅局,谁晓得会不会再过十几年后,继续想方设法让雍德帝顺利殡天。 “王铭烨定是与神使搭上,才会缠着颜姒不放,那破神谕里说了颜姒是王铭烨的妻,也指了名要找花信年华的颜氏女为神国传承,你们知道的,我向来不认命。”颜娧勾着从容自若的浅笑。 “裴谚那婚事儿尽早办了,省得麻烦,如今赶紧将颜姒安排妥当,能少一事是一事。”黎莹无奈地看向颜笙。 颜笙眉眼一挑,传了立春过来,洒脱地道:“那两口子肯定还在宫里哪处腻歪,去喊回来。” “是。”立春衔命而去。 “呃——”颜姒黎莹不解回望。 “不是要快?”颜笙早想下手了! 日后颜娧真远嫁西尧,看着颜姒还能有个念想,多好! “你想做甚?”黎莹再娴雅也扛不住颜笙的说风是风。 “江湖儿女没那么多忌讳,旨意下得也轻巧,择日不如撞日。”颜笙说得轻松自然。 颜娧黎莹:...... “这样也行?”颜娧嘴角抽了抽。 “没事儿!有皇后扛着。”颜笙拍拍黎莹肩膀,舒眉浅笑道,“坑认好了便跳啊!” 颜娧默默给颜笙竖了拇指,唯一的孙儿婚事能这样草率? 黎莹睁大了杏眼问道:“我怎么同伯府交代?” “交代什么呢?婚都赐了!还有承凤殿偏殿给他们用,又不是要他们在破庙里把事儿办了!呃——”颜笙捂了嘴不再说话。 室内气氛忽地一滞,颜笙说了什么? 颜娧最先反应过来,低着头咯咯笑个不停。 “看样子我便宜祖父说要滴蜡烛不是玩笑话,”颜娧打趣问,“我那便宜爹不是这样来的吧?” “滴蜡烛?”黎莹被挑起了疑问,呐呐问道,“你真鞭了?” “说什么呐!”颜笙老脸通红,娇嗔道,“办是不办?” “你说办就办,合欢酒当梅香酒能行不?明儿个赐个郡主做个补偿,都是我的错,能行不?” 黎莹笑得腰腹发疼,难怪裴巽日日来接人了。 “不是大婚前得教教?”颜娧凝眉担心,裴谚那二愣会不会啊? “男人这那事儿不用教。”颜笙对孙儿有信心。 “好,你说好就好。”颜娧觉着山上的便宜父母是不是没有子女缘分? 认了女儿也没怎么见面,便被承昀硬抢了,生了儿子拉拔大了,母亲喊凑对儿就给凑了呐! 好个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啊! ...... 同时裴谚正揽着颜姒落坐在承凤殿前廊檐顶瞅着殿内。 “是不是!我说演戏给你瞧,那仨不可能吵。”裴谚揽着媳妇儿自负笑着。 颜姒捂着小嘴惊愕不已望着殿内景致,惊愕问道:“裴公子是娘娘养的面首?” 见方才气宇轩昂的翩翩公子正乖巧伏卧在娘娘脚边撒娇,而娘娘正轻抚着裴公子背脊。 裴谚差点被唾沫噎死,怎么成面首了呢? 老爹备给颜娧那身锁子甲,精明如颜姒被抱一路了也没察觉出身形有异? 命运多舛如颜娧也是绝了!从皇后私生女到皇后面首,哪个都不是说得出口的身分。 “你没觉着她面熟?”裴谚笑得比哭还难看。 颜娧都敢把姊姊抱往宫里,想必有所打算。 颜姒浅浅笑道:“坊间传言不虚。” 这世上能找到两个相似之人已实属罕见。 第二百一十五章 嫡女 颜姒自我安慰着,或许正因太过相像,裴公子环抱她尽是安全无虞的心安,偎在裴谚怀里心里全是被填满的暖暖渴望。 即便落入山崖,第一时间对于裴谚的拥抱,那时依然满心抗拒,如今殿里的裴公子居然不讨厌? 入宫不算短的路途,沈浸灰暗斗篷里那相同的频率心跳里,似乎有种再熟悉不过的亲昵感。 “裴公子不讨厌,可能太相像,第一见面便有种说不清的熟悉感。”这是她的结论。 裴谚听得都想哭了,熟悉?在母亲肚子里同居十月能不熟悉? 双生子与生俱来的亲昵呐!可恶的假小子! “比起王铭烨,裴公子顺眼多了。”颜姒不由得泛起红潮。 裴谚:...... 媳妇儿为假小子脸红,他怎办? 熟可忍,熟不可忍地一把将人带进怀里,薄唇不由分说便印了上去,带有惩罚意味嗫咬着柔软芳香后,急切地问道:“我呢?” 颜姒被退不去的红潮覆灭,葇荑捂着被嗫咬的唇瓣,羞得久久不能言语,适才还挺开心的男人醋了? 等不到答案,裴谚再次问道:“我呢?” “有你这样问的?”颜姒羞得伸手将急切目光撇去一旁。 这一被撇头裴谚反而欢欣不已地咧了嘴,这是害羞呐! 远远地承凤殿外来了俩熟悉身影,敬安伯夫妇步履急促,面色仓皇,似乎来不急更衣便被请进宫,接着连雍德帝、裴巽也来了。 这是咋地? 立春倏地出现在两人身后,轻声禀报着:“少主,老夫人有请。” “我还没送姒儿回去呢!”裴谚嘟囔着。 “都请。”立春重申。 两人纳闷相视着,裴谚轻轻颔首,抱着颜姒轻点下檐步入正殿。 雍德帝与黎后落坐在首位上,敬安伯夫妻一袭常服落坐在首座右阶下,颜笙裴巽落在左阶下,颜娧依然在一旁客席,三尺开外摆了两个綘色蒲团。 颜笙见孙儿一进殿,参拜都来不及,便面色一沉,喝声道:“跪下。” “祖母,孙儿知错。”裴谚二话不说软了腿,急急落跪在蒲团上。 众人:...... 这孩子是被罚晕头了?喊跪想都不想便先认错再说? 立春悄悄来到颜姒身边示意同跪。 颜笙又再次喝道:“磕头。” 裴谚:...... 见裴谚迟迟没有反应,立夏也悄悄来到一旁,押着两人依序对着帝后、敬安伯、祖父母、两人叩拜,一切在无声中完成。 “来这领罚。”颜娧忍着笑意朝两人招招手。 裴谚一见小酒盏里梅香四溢,不由分说一口饮尽,正要取第二盏便被颜娧拦下,不服地道:“我替罚都不成?” “没这回事,喝了记得住教训,下次要带对人出门。”颜娧勾着有如阳春三月的怡人浅笑,收揽云袖亲自将酒盏送到颜姒跟前。 颜姒那勾人心弦的浅笑说服,又有敬安伯夫妻在场做胆,亦是二话不说便饮下梅香酒。 “押下去,看好了,今晚不准任何人进出东偏殿。”颜笙厉声喝道。 “是。”春夏两人不由分说地便将人压走,留下敬安伯夫妇茫然无措,不清楚发生何事,两夫妻衣着已失了仪态,帝后在场不能再失了言谈分寸。 颜娧嘴角也抽了抽,这颜笙把婚礼搞得像审案,裴谚想都不想的乖乖听话照做,明早出来会如何? 媚药对于裴谚本无用,方才只备了一杯高纯度的梅酒,打算把裴谚放半倒,媚药全在颜姒那盏里...... 男人不用教,那女人呢? 雍德帝瞧着敬安伯夫妇伧惶不安适时地开口劝慰道:“敬安侯府不简单,生了好女儿。” 明里夸奖叫心里有亏的两人,忽地全落跪在帝后面前告饶: “臣有罪,请圣上饶过内人。” “不,都是妾有所隐瞒,夫君并不知晓妾生下双生子。” “呃——”面对突如其来的认错,雍德帝怔愣了好一会儿。 他夸奖别人有这么差劲?吓得他的户部左侍郎夫妇不需逼供便吐实罪行? 敬安伯又接着磕头道:“求圣上开恩,内人只剩姒儿一女,再失了姒儿,只怕又是长病不起了。” “都是妾的错,不该强留孩子,让两个孩子都糟了罪,妾愿领罚。”夏夫人话毕,便取了髻上金钗刺往心口。 颜娧见势腕转成风针,拿捏力道往夏夫人手肘而去,金钗与人都跌卧在地,敬安伯吓得扶起寻短的妻子,揽在胸膛任她静静落泪,深怕触怒圣颜久久不敢言语。 “大好日子怎能见血?两位贵人多心了。”颜娧径自啜了口明前龙井,没等到上等汤色碧绿龙井的清新爽口之感。 这一口饮下不知是心苦亦是口中涩呐! “什么大好日子?”敬安伯抬眼望着英气勃发的少年郎,不正是一年不见的归武山大掌柜? “贵人喜得半子,不该是大好日子?”颜娧勾着泰然的浅笑。 敬安伯忽地回望首座上圣驾,眼眶泛红问道:“臣唯一嫡女怎能如此无媒苟合?日后姒儿如何见人?” “媒!媒!媒!”颜娧指着首座两人,又指着自身道,“首座两位贵人当不得媒?在下看来贵人的女儿可是得了天大脸面。” 不得不说夏夫人寻死勇气与悠悠啜泣声打动了颜娧,不知魂归何处的真实颜娧,瞧见父母愿在天子面前为藏女认错,那一缕芳魂能否安息? 她回望了坐上深知她来处的几人,竟不约而同对着她轻轻颔首,禁不住地又勾起了淡淡浅笑。 这是择日不如撞日成婚,也希望她择日不如撞日的认了父母? 三个占了躯窍的女子,都有着相同信念,感纫生身父母。 前人未尽,后人相与。 颜娧倏地正跪在生身父母面前,这一跪又吓傻了敬安伯夫妻。 敬安伯呐呐问道:“裴公子何意?” 她眼角眉梢尽是善意,淡然问道:“敢问贵人有几位嫡女?” 敬安伯明显一噎,心塞说道:“娧儿,因家中遭贼人入侵后苦寻不着,内人缠绵病榻日久便是为此。” “裴家女,颜娧拜见父亲母亲。” 第二百一十六章 圣恩 殿内所有人的脸面都得兼顾为前提,能认父母,身份变不得。 若溯及既往伯府仍难逃罪犯欺君,双生殉禁令解除前,藏了双生子之罪,依然跑不了。 裴家女已许给了西尧,又牵扯了许多神国之事,一直以来处于中立的敬安伯府不适宜牵扯过多。 见敬安伯夫妇怔愣了许久未有动作,颜娧拉着夏夫人的手轻轻拉扯喉际上的假果核。 待夏榕颤抖地将假果核扯下,忍下想拥抱女儿的本能已泪满襟衫,听闻女儿说自认裴家女而非施家女,怎能不懂女儿避嫌? 敬安伯亦红着眼眶望着面前气宇不凡的女儿,这个在朝堂上被他称赞过数字的裴家郎,竟是他的女儿? “女儿承蒙裴家恩惠而远贼人,如今身为裴女还报养育之恩,于此叩谢生身之恩。”颜娧又再次叩首。 看着施家两老伤心不已而涕泪纵横,她能理解,轨迹尚未改变前,顾忌双生殉为前提,两害相权取其轻为原则,保全伯府上下与颜娧消失,敬安伯仅能选择后者。 她的逃离,改变了轨迹,虽不知颜娧魂归何方,也叫见到了父母惦念,殿上父亲能为发妻告饶,母亲大方承认确实藏了女儿。 以善为前提,能有更好的选择,绝无不是父母。 见了失踪数年的女儿,能安然的在他们面前叩首还恩,夏榕已心满意足,眼眶里含着泪花,欣慰地握着颜娧递来的橄榄枝,缓缓笑道:“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这一切已超出她的期望,原先仅仅盼着能有消息,如今不光有了消息,女儿还有个了不起的身份,还奢望些什么? “如今姒儿嫁与裴家,可还有异?”雍德帝作为金库实际获利者,又有母亲在旁压阵,能计较什么? “臣不敢。”敬安伯偕夫人跪伏在地。 “姒儿在外屡次遭歹人算计,千防万防百密仍有一疏,与其一防再防,不如彻底断了念想,还望夏夫人体谅苦心一片。”黎莹说得百般不愿。 “我裴家世代不与朝臣往来,愿与施家结为姻亲,贵人可愿?”裴巽起身来到敬安伯身边,扶起仍跪着地的亲家。 这话问得有些故意了,也问得敬安伯喉部一紧。 为交待身份,也为张扬身份呐! 不管愿意与否,新人都入了东偏殿了不是?这时候能拒绝? 他生不出女儿,抢了人家两个女儿,这感觉还不错! 所以说!急生女做啥?抢来的不就得了? 敬安伯还一直想着,这懿旨上的良人究竟何人,裴谚虽数次自称裴家男也未曾细想,如今看来应是女儿早为施家做了些打算。 二十几年前的海晏堂酒宴,年少气盛如他,不愿同流合污,然而人单势孤也未有举报,藉丁忧规避数年,加上夫人产下双生子,敬安伯府仅能闭门谢客、封府度日。 见黎莹招了招颜娧,女儿乖乖落坐在首座小几下承伏在脚边,这一幕熟悉得叫夏榕怔愣。 数年前的命妇朝拜,她的女儿便在黎后膝下,传言中的私生女,是她的另个女儿,也突然明白了,在此之前女儿从未相认,也为伯府铺好了前路。 推算下,这裴大掌柜出现时间,不正好与女儿入宫与黎后相与相同? 思及此,夏榕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又落了下来。 “妾明白了。”夏夫人拭去泪水恭谨福身。 兴高采烈要走回客席前,裴巽忽地想到什么停下脚步,面色尴尬地回望敬安伯,讪讪笑道:“忘记告诉二位,娧丫头许给西尧摄政王世子了,只等请期迎亲了。” 敬安伯夏榕:...... 颜娧嘴角抽了抽,无奈地瞟了便宜祖父。 有必要这样? 敬安伯夫妇这一夜的三温暖上冲下洗,心态崩不崩? 生了两个女儿,女婿都是直接上门不用挑拣? 夏榕冲击过后恢复自若,恭谨询问皇后道:“妾能否抱抱女儿?” 黎莹轻轻颔首示意,放开了膝上的颜娧。 女儿来到身边,夏榕抱到一身软甲,眼泪又落下出来,心疼地问道:“这是为何?” “母亲,女儿很好,因为另有要事在身,这是祖父为保全安危特意寻来的护甲。”颜娧舒眉浅笑地抹去夏榕泪水,笑问道,“得空能否回府看看父亲母亲?” 哪个父母舍得儿女吃苦? 敬安伯也抱得一身软甲而跟着眼眶泛红,更咽道:“说什么话呢!伯府大门都开着等你回。” 他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亦是为女儿舍弃亨通官运啊! 不求上位,只求女儿安然,这些年应当养在闺阁,娇俏如花的女儿,竟得了一身软甲傍身?这些年她怎么过得日子?挺好这字眼还能说得出口? 女儿家能有什么要事?不就闺中待嫁? “好,得空便回去。”颜娧眼眶微红没有落下泪。 如今事态她宁可得一个薄情名讳,也不愿两老多个牵念。 这时立夏快步来到殿中禀报道:“主子,少主在东偏殿嚷叫太医,说少夫人病了需要太医。” 众人:...... 颜娧睨了颜笙眼,不是说不用教啊? 首座上的帝后面色也不好看,这是凑对失误啊! 黎莹忍下捂脸冲动,拉不下脸面地道:“告诉那个混小子,媳妇儿喝了十盏精酿合欢酒,他舍得叫她一夜难安尽量看着。” 都帮到这份上了,那混小子装蒜啊! 立夏也抑不住笑意道:“少主怕被惩罚。” 规训在前,谁敢随意侵犯他人? “你俩也没说今日大婚?”裴巽也忍不住笑了。 这令人又气又笑的混小子! 颜笙恨铁不成钢地扼腕说道:“去!告诉那混小子,这事儿今日不成,日后都甭成了。” “是。”立夏衔命而去,留下一殿人面色各异。 夏榕破涕为笑,与夫婿相望,衔泪笑道:“不错!半子是个正人君子。” 敬安伯偕妻子又是一个叩首在地说道:“臣,叩谢圣恩。” 原先还担心女儿吃了亏,这场闹剧两老终于安不少心。 捡回一个女儿,嫁了一个女儿,这夜可以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谢谢 子夜时分。 敬安伯夫妇又被秘密送出皇宫,连带颜娧也卸下男装同返伯府。 除了身高不同,那张小脸连夏榕都几乎认不出两个女儿有何差异。 即使换上女装,那袭软甲依然没有离身,那袭软甲沉得她拿都拿不动,见女儿轻快更衣穿回身上,又叫她眼眶热得蒸腾。 马车狭小空间,烛火荧荧,气氛一度凝滞,颜娧紧握着夏榕手腕,轻叹道:“逝者已矣,姒儿有了归宿,娧儿不需过退居人后度日,母亲不欢喜?” “他待你可好?”夏榕虽接受了现实,心里仍汨汨淌血得疼着。 颜娧伏趴在母亲膝上轻浅说道:“甚好,指不定过两日他也入京了。” 夏榕抚着女儿发鬓心塞道:“嫁了一个,认回一个,不日也要嫁人了,家里突然空落落了。” 嫁得一个比一个远呐! 颜娧打趣道:“母亲一下子多了两个半子,不是多了个儿子?” 若非那王铭烨太烦人,也没想着这么早让裴谚得偿所愿。 不说单珩是否跟着回来北雍,光是有意无意透露些神谕事迹给王铭烨也足够烦人了。 这趟回来确认施家无碍,也才敢放心大胆往东越去。 夏榕佯装没好气问道:“还能这样算?” 她看向父亲问道:“父亲说说是不是?” “是,娧儿说得都是。”敬安伯借着幽光闪避了女儿注视默默拭泪。 数不尽的歉疚啊! 马车一到伯府门前,仆从们侍候着主子们进门。 身为大夫的敏锐大雪甫接手,便察觉那与伯府大姑娘全然不同地沉稳娴雅,浑厚内息掩盖于眼前的娇柔宛若之下,带着纳闷一路指引回到珠玑苑。 进了闺房,正整理被褥回头见到亦是愣了下,融合白日里的记忆,呐呐问道:“主子?” 颜娧轻轻颔首,勾起浅淡笑容说道:“眼色挺好!不过老忘记身后那个人不会武不好。” 唔—— 双雪双手抱拳置于下颌,双眼盈盈水波瞅着她,似乎被骂得挺开心。 “大雪,我被主子骂到了。”小雪不舍偏头转了半身觑了大雪又回头,丝毫没有挨骂的不悦。 “主子,也骂骂我吧!”大雪还没预期能见到大姑娘啊! 今日她们走了什么运道了? 颜娧嘴角抽了抽,仿佛两人身上见到了白露...... 她忘了,裴家女儿少,连侍女都矜贵,这俩定也是在百般宠爱里长大! 颜娧决定不纠结,直白问道:“先说说,王家目前什么状况?” “每日子时都会有人进入王家少爷的院子,待上两刻钟才会离开。”大雪敛了神色禀报着,眼里仍是满满崇拜。 小雪不确定地眼眸询问道:“那位公子真会不久于世?” 颜娧没有隐瞒地回道:“大雪是大夫,可以找机会切脉试试,听说许多大夫都无法可解。” “真的?”大夫的本能让大雪双眼放光。 颜娧颔首后,扶着发疼额际苦笑道:“小雪别整床了,把榻子整理出来给我便可。” 叫她睡上颜姒的床榻? 心里仍有那场大火的疙瘩,从不做后悔之事的她,踏进院子便后悔了,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决定今夜回这地方。 大雪不解回望姑娘,不舍得地说道:“榻上冷呢!指不定晚上还下雪,主子怎受得了?” 颜娧没给反驳的机会,径自取下榻上小几放到地上,带着忐忑心情上了罗汉榻,迅速和衣枕在靠诊上,整个人缩入斗篷里,笃定道:“就这!” 橄榄枝递得容易,情绪整理却不容易。 双雪对视了下,以为姑娘是不习惯睡别人的床铺,也没再勉强。 想着阖眼,又敬安伯夫妇便在门外敲着门。 见颜娧和衣落坐在榻上,两老歉然地不知该如何开口。 在这房间里,更明显察觉女儿似乎有一丝敌意,宫里她递来友好时便有此类错觉。 尤其室内火簇跃动的烛火映在女儿脸上,敬安伯不知为何涌上满满心疼,好似见到火焰烧在女儿身上。 失而复得却有隔阂?这是两夫妻商谈后之感。 两人一路说着,便来到女儿房门外了。 “父亲母亲还没安置?”颜娧忙着收拾情绪呢! 夏榕望着陌生的女儿,忽地不知该从何问起而随口问道:“可还习惯?” 这屋子给的压力大,颜娧尽力扬起笑颜,决定不虚与委蛇地回道:“女儿不习惯睡在姒儿床铺,没事!将就一晚就好。” 夏榕的关心与当时在房门外的哭泣声在心里碰撞着,她真的不该回来,这橄榄枝递得草率了! “可还需要些什么?”敬安伯忐忑地看着女儿,也不知为何而不安。 这一问颜娧眼眶蓦然涌上了热意,同样画面重迭,因选择不同而有了不同结果。 那时她第一次踏进这屋子,铁了心打算放火烧死颜姒,好能取而代之嫁入王家。 如同今夜子夜,这房里不仅有待嫁女儿心,还有待嫁父母心。 颜姒察觉她小腹微微隆起,而不愿逃脱,只为成全地引颈就戮。 两夫妻来到门外见着的便是她打算烧死颜姒。 双生殉在前,不能存于世的女儿做了错事,他们夫妇如何是好? 敬安伯冲进火场救出颜姒,甩了巴掌给几近疯癫的颜娧。 那巴掌打碎了颜娧所有希望,父亲关上房门,以她的死保下敬安伯府。 母亲哭声悠悠伴随着烈火缠身的惨笑直至最后一刻。 她能如何?怨天地不公?恨父母不爱? 那仅仅只是选择错误!还连带赔上了阮嬷嬷与莺儿性命。 思及此,颜娧更咽地问道:“阮嬷嬷与莺儿可好?” 听女儿这么一问,夏榕也不禁更咽说道:“阮嬷嬷可是母亲的得力助手,管里着府里膳房大小事物,莺儿也很好,前些年嫁与府里总管的么儿,才生了个大胖小子。” 三人天南地北的又聊了两刻钟,直至更夫敲竹梆子喊着三更天。 颜娧送走了直至院前仍不停回首父母心里怅怅然。 和衣躺上罗汉榻,试试着在这个充满悲伤回忆的屋子入睡。 窗外幽咽冷风中,她似乎听到了一声:“谢谢!” 第二百一十八章 汤包 雪落夜,晨光微。 大雪未停,等不到天明,颜娧也分不清是否有入睡,喊了大雪伺候洗漱后,又蜷着身子窝在榻上,昏沉沉头醒在靠枕上,悠悠望着窗纸外熹光出神。 曾经发生之事不会被抹灭,藏在记忆深处等着钥匙开启,因此天谕以记忆痕迹来提醒着身边人曾经发生过之事。 于王铭烨是如此,于伯府众人是否也如此呢? 她不愿去探究,既然狐狸大仙给了她重生契机,便要努力走得出色精彩!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她的人生就必须这么过! 爱过、疼过、哭过、恨过的夜晚,都得在曦阳升起那一瞬灰飞,迎接她的只能是美好早晨。 内室传来支摘窗被开启之声,颜娧轻闭双眼含笑等着来人,熟悉的运息与脚步声缓缓朝她而来。 船行速度果然比不过他快马加鞭呐!还以为要两日后才会出现的男人,来得比她想像的还要快速。 承昀内室床榻空无1人,走出内室便见媳妇和衣蜷在窗下罗汉榻上,不由分说便将榻上人揽进怀里,凝起剑眉不悦问道:“有床不睡,怎么睡这了?” “我的床在佛堂里。” 听着玩笑没有惆怅的玩笑,他反而心疼。 沉浸在漫天飞雪里的静谧清晨,没有嫌弃各自身上寒气地温暖彼此。 “还想着为什么失眠了,原来是少了这股内息。”颜娧如小猫儿蹭暖般偎近他斗篷里,说得那叫一个应当。 承昀失笑也没忘拉着微凉葇荑轻握在颈项间,自负说道:“那是!可不是家家有。” 这令她谴蜷,迟来的安全感,颜娧漾着轻浅笑意偎得更深。 这小猫儿蹭暖可不常有,顺着背脊怀中人,低沉悦耳的嗓音,带着惋惜口吻问道:“在这里?” 那个曾经烧了她的地方..... 她滞了滞,轻轻颔首。 向来无愧于天地的她,在这房里着实怕了,连躺上那张颜娧亲手点燃的帐子都没勇气。 “走吧。”他显然不愿她沉溺在恐惧氛围里。 秋水眼眸抬眼回望,下颌枕在温暖厚实胸膛上,纤手环抱得更紧些,没有移动之意,也能顺了她的意思,又放下了动作。 颜娧狐疑问道:“怎么找到的我?” 临时起意回来伯府,他也能找到人,还能精准找到她在何处,这厉害了! “先去了趟皇宫,下半夜了东偏殿有动静而看了看,乍见你柔情似水躺在裴谚身下,嗯——若非立夏立春挡得即时,大抵拆光东偏殿了。” 夜未明那波视觉冲击,气血翻腾得与春夏动起武,打得连黎莹都来了,唯有东偏殿内依然文风不动。 黎莹暧昧含笑说明殿内何人后,请暗卫指引他往来伯府。 临去前还问他:是不是预习了? 叫他生平头一次在外人面前红了脸,在黎莹轻浅笑声伴随下离开承凤殿。 颜娧忍俊不禁地笑得花枝乱颤,埋怨道:“你这双眼什么都看呐!” 承昀气得内伤又不能说错,与生俱来的异能,不自主的看到了啊! “下回提前通知一下,我受不住。”他将葇荑移到胸膛感受无法平复波涛。 “没了,只有两个双生子,下回你还是得注意,看清楚了好下手。”颜娧见男人闻言沉下了脸,自知说错了话,赶紧又偎回怀抱里顺顺他的气。 一路来到伯府,他后悔了,什么三年之约…… 东偏殿那张温婉承转的千娇百媚再与面前的明媚动人重迭,就算他姓承也承不住。 进了房,见她宁可受冷也不愿上床榻,犹如猫儿般蜷曲睡在罗汉榻上,那大雪也淹不息燥热,便犹如被浇了盆冰水。 温软如玉的英挺鼻梁,轻触着怀中人淘气的耳珠,进而轻吮浅尝,低沈嗓音在她耳畔低语道:“这么考验?不晓得能正人君子多久了。” 颜娧承受着他蓄意挑情带来的颤栗,无可逃避一声轻叹,醉在怀抱里。 自从被找出耳后能引来她腰间麻痒难耐的醉人轻叹,这男人经常便喜欢如此逗她。 当承昀正想往下细吮粉嫩颈项时,敬安伯夫妇领着大雪端着几屉小点进了房。 似曾相似的状况令两老愣在当下,尴尬退出门外,阖上房门,歉声道:“不慎叨扰,请见谅!” 方才他是不是瞧见女儿偎进榻上男人怀里了? 敬安伯心塞的回望大雪问道:“里头何时来了人?” 昨夜听闻有照规矩来走六礼议亲,稍稍安下心不到几个时辰,女儿房里便又多了个男人? 不是过两日才会到?这是两个时辰就到啊! 有没有考虑过他身为人父的心情? 大雪一脸茫然地看着敬安伯,根本没来得及看清房内便被推出来,凝起秀眉呐呐问道:“房内有人?” 一早双雪便被大厨房喊去帮忙做姑娘爱吃的小笼汤包,怎可能知道来人了? 敬安伯夏榕:…… 连懂武的侍女都不晓得人来?他俩女婿全是这样?两夫妻对望了眼,糟心了! 夫人领着厨房忙活到天明的几屉小笼汤包仍冒着白色雾气,冷了还能好吃? 敬安伯牙关一咬,再次推了门,女儿正倚在罗汉床小几上与那人对坐相望,看似相谈甚欢。 敬安伯夏榕:…… 两夫妻又对视了眼,这时候再来装会不会太慢了些? 大雪纷飞的日子里,敬安伯仍抹了把额际冷汗。 昨日亲家说把女儿许给谁来着了?西尧摄政王府? 在他面前的是王世子? 承昀见人进来,便领着颜娧揖礼福身,同声恭谨说道:“父亲,母亲。” “姑爷。”大雪看着英俊挺拔,气宇不凡的姑爷,直觉着姑娘好福气啊! 敬安伯心塞得,应承话语都噎了噎,倒是夏榕看着面前的女婿也顺眼,女儿愿意,女儿喜欢,她都喜欢。 “来,尝尝母亲手艺,这是你小时候最爱吃的。”夏榕张罗着一屉屉的小笼汤包,招呼着两人落坐到花梨木雕琢绣墩上。 颜娧扬起柔美浅笑,这是到这个异世的第一道食物,心里漾起了暖暖温馨。 第二百一十九章 心累 “母亲好些日子没做了,希望你还喜欢。”夏榕将备上了的酸醋姜丝递到敬安伯面前,语气里带了更咽,和缓试探说道, “不喜欢酸醋姜丝——?” 颜娧自小吃的每一屉小笼汤包,皆是由她亲手制作,自从她失踪后,已十年未再做过任何一屉汤包。 今早再入厨房抓折功夫都生疏了不少,心里尽是窝心地瞧着女儿见着汤包那双眼绽放光芒的小脸。 阮嬷嬷一听找回姑娘了,至今还在膳房里煮着皮冻、亲自豁面杆面,说定要做出颜娧喜欢的味道。 颜娧对于夏榕竟能记住,她不爱酸醋姜丝感到颇为意外,温暖地扬起浅笑答道: “我喜欢食物的原味。” “从前娘亲知道你最爱汤包,时常天未亮便起身帮你准备着,都以为我不清楚,把你养在佛堂,其实后院多了个娃儿,爹能不清楚? 你襁褓时宏亮的哭泣声,爹在佛堂外听得好几回,不能认只能默许娘多做些,你可还会怪爹娘狠心?” 敬安伯眼眸里全是难掩的两难,眼眶子又不自主的泛起红痕,想伸手触摸女儿的冲动也默默忍下。 在伯府短短五年的时间,他扮演着无情绝情的父亲,如今说是心疼说是爱,女儿能信? 她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仅能再扬起温暖浅笑回应道:“父亲的职责本就得保全一家上下,父亲没有错。” 她曾贪恋过儿时的味道,甚至君子笑开张时,也拜托肆厨做上几屉,吃不出少什么味道也就放弃了这道菜色。 无法贪恋,便放下执念。 这是她一贯作法,因此亦有数年未曾品尝这道菜品了。 今日重新尝到了这个味道,知晓原来长久以来寻不到的汤包调味,竟是出自母亲之手! 原来施家各自用自身的方式爱着女儿,见两老试着与相处时间甚短的孩子找亲昵,她看得心里满是心疼。 向来与父母缘浅,如今多得了疼惜她几个父母,心里的空缺都被填满了。 这趟伯府行,听闻老父母的泪与爱,香消的颜娧仍会恨着吗?如今她作主原谅年迈的父母,她可愿意?幽夜里的道谢,可是她? 敬安伯闻得女儿的原谅,心里除了欣喜,也终于有闲工夫,眼睛不停地上下瞧着,脑子也不断搜罗关于西尧摄政王世子相关事迹。 回想着他们方才的亲昵,来不及鉴定只能同意了? “西尧冷不冷?”敬安伯已无话可问。 “与北雍相去不远。”颜娧想都没想便回答了。 “呃——”他看着女婿问,回答的竟是女儿。 “你去了?”敬安伯问得语气有点飘。 颜娧轻轻颔首坦然说道:“年初先走了趟南楚,又顺着去西尧,接着想在去东越走走。” 敬安伯觉着又噎了,女儿喜欢八千里路云和月啊! 这回终于正视了承昀,眼里充满好奇,女儿这样东奔西跑,都没意见? 承昀接收到疑问也老实答道:“父亲放心,一路都跟着呢!” 身为父亲危险直觉,令敬安伯呐呐问道:“怎么跟?” “同吃同睡。”他根本没想给岳丈迟疑的机会。 敬安伯:...... 他问作甚?问来心疼还心酸? 颜娧瞧着父亲沉闷脸色,不忍心地拉拉母亲衣袖,细声说道:“女儿数次生死交关都是他捞回来的,女儿认定他了。” 又是救命之恩?还好几次?比裴谚还难拒绝啊! “婚期订于何时?”夏榕浅浅叹息,亲喂了女儿一口汤包不给说话机会。 承昀怎不懂岳母用意?唇际抿出一丝笑意说道:“司天监正看着两年后的日子,届时请期后会给伯府送上一份。” “你们都......”敬安伯的话尾也被夏榕给汤包拦在嘴里。 夏榕眼里有少见的凌厉,都怎么这?木已成舟也得照着六礼来! 承昀剑眉一挑听出了敬安伯话里之意,这次唇际的微笑勾得更宽些,笑靥都呼之欲出,带着一丝委屈说道: “如若父亲觉着两年太久,小婿也不反对天地为媒。” “不行!” 敬安伯着急把烫口的汤包咽下肚,勉强与夏榕达成夫妻同声。 夏榕心里五味杂陈地说道:“娧儿绝不从简!姒儿惹上了麻烦不得以如此,娧儿绝对不可!” 虽说帝后为媒亦是种荣耀,心里仍是等着姒儿能披上嫁衣,十里红妆。 “小婿明白了。”承昀换上了小失望的神情,裴家于他怎就不说江湖儿女了呢? “你都这么......”敬安伯又被这声小婿给噎了,自来熟能这样用啊? “小婿是娧儿的人了,父亲无需介意。”承昀又再次语不惊人死不休。 敬安伯:...... 夏榕放下塞女儿食物的勺儿,也捂着心口说不出话了。 颜娧来不急咽下汤包,听着承昀不断刺激两老,若非两老不会武,该怀疑他能不能安然走出这闺房了,好不容易咽下嘴里的食物连忙出声道: “没这回事。”颜娧一时也闷了,该说些什么叫父母安心地说法? 止于礼?适才进门全看光了,他的礼也太宽了些! 都关门再来了,可见接受度不大。 “昀哥同女儿修习功法之故,自小便和衣同榻而眠,谨此而已。”颜娧特意强调了和衣二字,拉着母亲触摸着胸口的软甲,接着说道,“这软甲除了沐浴从不离身的!” “究竟裴家救的你,亦是他救的你?”敬安伯蹙得能将飞虫夹死。 “父亲小看......”承昀本想摊了颜娧的招黑能力,便被飞来的汤包给塞了满嘴。 如何不知媳妇不想叫敬安伯夫妻担心? 不过,他真心想着能多几人让她挂念而非放心。 “裴家救了女儿远离贼人之手,昀哥适时出现救了女儿,免于魏国公府算计。” 颜娧致力将答案简单化,未曾想此话一出,两老都蹙起眉宇,叫她嘴角抽了抽。 怎么让老人家安心好难? “怎么好端端的又攀扯上魏国公府?”敬安伯虽不愿结交朋党,那些手段仍非常清楚的! 颜娧瞧着承昀故意不急不徐地看她越描越黑的从容神情。 心累啊! 第二百二十章 活宝 “女儿不小心卷入了魏国公府与承郡王的私怨里,因此太后才特意交待娘娘善待女儿。”一见两老还想问什么的神情,颜娧连忙补述道,“解决了!爹娘看看不是甚好?昀哥还教女儿功夫呢!” “那身护甲是他逼你穿上的?”敬安伯嗓音高了半度,眼神几近凌迟瞅着仍慢条斯理嚼着汤包的承昀。 颜娧:...... 她果真还是缺乏同父母相处的经验。 一旁的大雪已经端起都丞盘遮脸笑得快翻过去。 颜娧解释道:“护甲是裴家的。” “你穿着裴家护甲,练他教的功夫?”这会儿连夏榕都有疑问了。 女儿毫不犹豫地点头,换两老嘴角抽了抽。 就怕感觉不到有谎言的成份才叫人心疼呐! 总之因为种种因缘际会,他们的女儿成了女汉子了…… 夏榕扶着发疼的额际,忽地想到了什么而偏头质疑问道:“昨夜在承凤殿里是你救下的母亲?” 金簪要落下前被一阵强风所袭,手肘以下全无知觉,竟是落坐在客座的女儿所为? 颜娧勾出无暇可人的浅笑,轻轻颔首:“父亲母亲愿为娧儿舍命,娧儿亦当如此。” 她在一派轻松地顺遂里吃了多少苦头? 敬安伯脑海里已慢慢梳理着归武山发迹过程,如何跟面前看似柔弱的女儿牵扯一起? “你又如何与归武山牵扯上关系?”敬安喉问得喉头一涩。 女儿失踪翌年便是淹了大半北雍的大水患,那年仅有协阳城免于水患,也是面前芢弱的女儿?这如何可能? “裴家给了女儿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便在归武山,在裴家老夫人主导,引领裴家工队方成就今日的归武山,女儿只是占了裴家三代无女的便宜。”颜娧徒然觉着这名为思念的汤包食得不易。 问题越问越多,需要圆的也就更多了,深怕咬了自个儿舌头啊! 十年的故事圆到后来,得说多少似真似假?难不成说,图面全经她之手? 见着敬安伯夫妇好不容易稍稍和缓的眉际,她拦下了接下来的问题。 “天色不早了,我们还得入宫接姒儿呢!” 都近晌午了,什么酒也该都退了吧? 夏榕闻言一滞,差点忘了还有个女儿在宫里呢! 两老交换了眼神,如何不懂女儿不让担心而不愿多言了。 十年风霜岂能一日道尽? 敬安伯觑了一旁自始自终有条不紊享受食物的女婿。 风尧军里鼎鼎大名的宣威将军,记忆里年纪也大了女儿不少呐! 聪明如斯,女儿会是他的对手? 裴谚看着是爽朗汉子,定是不会欺负女儿。 这人看着阴沉啊! 被夏榕揪着长臂离开,又心塞的回望承昀,仍是那礼貌不失风度的礼貌浅笑,混迹朝堂数年的他,会不晓得这皮笑肉不笑的阴险笑容背后是什么? 回望女儿明媚动人的浅笑,心疼哪! 见父母离开,颜娧冷冷颔首示意收了桌上残局,大雪先是一愣,姑娘那神情是要放大招了? 她赶忙将桌面清理干净,连带抢下承昀正要进到嘴里的勺儿,半逃命快步离开。 颜娧半眯着眼看着这从头拆台到尾的男人,唇边还挂着半笑不笑的从容,气不打一处来地出手拍在男人正咧出笑靥脸颊上,没好气问道:“很好玩?” 没打算制止的承昀,顺势张开双臂迎抱送上门的娇躯落坐在长腿上。 “让你不能老想麻痹身边的人。”承昀被捏捧着脸依然不改初衷。 这什么都往肚里吞的毛病,得改! 她挑好的讲也有错?没好气问道:“怎么就麻痹了?” “你没发现说太多好的,两老反而质疑得不敢问?”承昀问得直白。 被问得一滞而收了手的颜娧,不得不承认与传统型父母同处的诀窍,真真还没抓到要领。 承昀抱起怀中人坐回罗汉榻上,散了发髻重新整理,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该担心就该给点担心,什么事儿被你安排妥当了,那他们做什么?” 习了惯照顾别人的生活,连父母的生活都想一并照顾? 知晓她早将施家收入保护名单,可让父母不担心便放心了? 如同父王嘴上说不担心,哪次夜袭敌营不是等着他回来? “唔——”颜娧瞧着男人巧手编织着垂鬟分肖髻。 这么心细的人啊!没为人父母也能将父母心说得一套套的。 不到一盏茶时间,男人已将发髻挽好,落坐到她面前来,轻拧小琼鼻,语重心长地说道:“留点事儿给两老!他们是你的父母,不是好友、同僚、伙计。” 颜娧偏头认真地瞅了男人,轻咬了唇瓣,眸光晶亮地问:“所以父王把你跟熙儿丢给我,也是想担点心?” 承昀:…… 方向对了,可是父王不是这样想。 丢他,除了怕媳妇儿跑,还是怕媳妇儿跑。 尤其媳妇儿想去东越,连父王都放不下。 丢熙儿? 纯粹懒!加上媳妇儿教得也不错,不想教也还有书舍。 他父王不是一般父母……. 看着颜娧美眸含笑的神情,本想再开口说些什么,想想也作罢了! 以后日子还长着,不乏没时间认清父王什么性子。 硬着头皮,生生地回道:“是。” 为她拢顺了衣物,便揽着人走出闺房。 灰暗天际仍下着鹅毛雪,走在冬日特有的檐廊,透过槛墙半窗,正好瞧见耳房半启的支摘窗,女子带着倦意轻靠在窗旁出神。 熟悉的面容,令她停下脚步。 那是属于颜姒记忆里那段过去,王铭烨院子里为碧翠的通房。 为何会在此地? 大雪见主子停下脚步,细心追随目光后,在颜娧耳畔轻声解释。 捡了别人通房孩子回来藏在颜姒院子里?颜姒也听话照做? 颜娧听完仅能扶着发疼的额际,无语问苍天。 正想再迈出脚步,颜娧又停了下来。 她凝眉思忖了半晌迟迟不语,承昀不明就理地问道:“怎么了?” “没事,活宝一对我头疼!”颜娧扬起莫可奈何的浅笑,接着跟上承昀脚步。 颜姒为何愿意留下碧翠?对于过往的印记,她又记得多少? 第二百二十一章 罪恶 碧翠的出现,令她颤然察觉。 做了那么多,依旧无法对所有人施于援手。 颜姒嫁入王家的日子,每逢夜晚来临便是迎接痛苦,颜姒有孕也没有将陪嫁侍女开脸。 为不叫她们落得同样下场,仅能远离王家,许给了伯府的管事两个儿子,为此令王铭烨颇为不悦。 在病殁前的一个月更是白日宣淫,即便有孕也没逃离魔掌,最后的日子里几乎都是在王铭烨睡下后,夜夜与碧翠抱头痛哭。 彼时与现在的碧翠重合,颜娧惋惜而没有同情。 挑战大宅院的禁忌不是人人有勇气,这辈子注定碧翠必须独自一人守着腹中之子了。 走出珠玑苑前,颜娧回望了眼窗下的碧翠,偏头交待说道:“养着吧!指不定过些日子,便有人来接她好生度日了。” 大雪也回望着了无生气的碧翠,明白颔首称是,对于主子交待未再多问。 两人并肩走出内院时,敬安伯夫妇已穿戴整齐等在垂花门。 颜娧又停下脚步觑着身边还拥得十分愉快的男人,苦笑问道:“你适合与我们同出大门吗?” 承昀笑容瞬间冻结:...... 自来熟得都忘了这是颜姒家里了。 莫可奈何地放开怀中馨香,恭谨揖礼说道:“小婿先行一步。” 话毕,便提气轻点垂檐飞身离去。 这叫敬安伯夫妻看得又是一滞,这么轻易往来伯府啊? “依夫人看,府内是否需要招些武勇?”敬安伯看着第二个飞檐而去的女婿,深觉家中守卫不足。 “现在招来得及?”夏榕问得实际。 “普通武勇挡不了。” 敬安伯夏榕:...... 两夫妻对于大雪的老实,也是难以招架。 大雪绽出崇拜光芒望着承昀离去背影。 清晨姑爷在宫里力战春夏不殆,此等丰功伟业已传遍了裴家。 能与老夫人身边的春夏打成平手已十分可贵。 她也要以此为目标,成为像四立那样能驻守在山门主子身畔的重要高手! 颜娧看着父母脸上那受伤的神情,忍俊不禁笑出来,连忙安慰道:“爹娘无须担忧,双雪若是能不支使杂务,专心护院,比养武勇来得妥帖。” 大雪回望她家姑娘眼里尽是感动,原来主子没惩罚失责的原因在此啊! 伯府真把她们俩当作一般大丫鬟啊! 嘤嘤嘤—— “两个小丫头真会武?”敬安伯看着娇滴滴的大雪,不像啊! 敬安伯默了默,十分认真地问道:“打得赢哪个姑爷?” 大雪扁了扁嘴,双手一摊,无奈回道:“都打不赢?” 敬安伯叹息喃喃道:“当然得派打不赢的来,打得赢派来不方便了。” 颜娧嘴角抽了抽:...... 她爹这是想着什么方便? 夏榕唇际扬起浅笑,更明白女儿希望,日后双雪贴身守在颜姒身旁。 “行了!一把老骨头老想打打杀杀,打得赢几人?”她没好气的顺顺夫婿后背,有懂武的女婿也没什么不好呐! 这时从内院窜出了小身影直直扑在颜娧身前,迎面撞上护甲而被弹飞,大雪似乎早习惯施宥莽撞,事先提气接下飞远的施宥。 看着大雪非比寻常地快速地接下孩子,目睹孩子飞出的两老显然一滞。 真有点底子啊! 施宥凝眉不解地看着像又不像的姊姊,笃定道:“你不是姊姊。” 面目相同没错,她身上不见姊姊如秋水般温柔眸光,同样温柔的眸光底下有着姊姊不曾有的世故。 颜娧眉毛也弯出温柔弧度欣赏施宥,扬起温柔浅笑夸赞道:“好眼色,叫什么名字?” 这娃儿也是个好苗子! “圣人不得已而临天下,以万物为心,在宥群生,爹说我将来要学着当个圣人。”施宥因那抹温柔浅笑而怔愣,呐呐问道:“你是不能说的姊姊?” 颜娧因为这个称谓而失笑回望母亲,原来颜娧从未在这个家里消失过。 夏榕捂着心口,惊魂未定地接回施宥说道:“不能说,记住了?” 女儿昨夜的交待未曾忘,出了伯府,她依然得是归武山大掌柜。 施宥瞧着母亲一袭命妇冠服,蹙起眉宇问:“母亲又要进宫?” “嗯,一会就能回来。”夏榕摸摸施宥的头颅后,又交回大雪手上。 “宥儿恭送父亲母亲。”施宥跃下大雪怀抱恭谨揖礼。 她乖乖任夏榕挽着手上了前往皇宫的马车。 马车辘辘,街上人声鼎沸,车内寂静无声。 颜娧轻轻靠着母亲,温柔轻浅地说道:“宥儿若愿意可以上如意书院去,现下多了几个孩子能作伴呢!” 夏榕感叹地伸手触摸着女儿脸庞,因过于自身冰冷而缩回。 颜娧拦下回缩的皓腕,轻轻握在颈间枕着,不自主地打趣道:“母亲来了,不准走。” 这句话,又听得夏榕眼眶子泛红。 幼时去佛堂看女儿便是这般要她留下,见女儿依然带着温柔笑靥,反倒是她沈不住气地眼睛泛着酸意。 “以万物为心,在宥群生。”敬安伯双手交握焦灼地撮着,试图平静而悠悠说道,“人人以为宥儿,我期望他能当个圣人,未曾想爹娘只想着,宥儿那位不能说的姊姊,能够原谅当初我们......” “娧儿想娘,娘都知道,怀着宥儿时胎像不好,时刻卧床哪儿都去不了,产下宥儿休养了几年也没见好,没能再去佛堂,都是娘的错,怎就此这时遭贼了?早......”夏榕咬着唇瓣没办法说出早知道。 那时的女儿能早知道去哪儿? 颜娧以为能不鼻酸,如今看来这趟伯府行,两夫妻没捞得眼泪不罢休啊! 这也能见着,两夫妻亦是长情的,皆是抉择里的受害者。 向来不是将情感放在第一位的性子。 在伯府睡下了一夜,原先心里的担忧与忌惮,全都消散一空也就罢了,现在还觉着当初逃跑得不对! 因果来说,没有逃跑便没有被去除的禁令! 这点她能认得清楚,面对这些离开后的种种因果。 施家人都得坦然面对那漫天而来的罪恶感。 不是她一句原谅便能开解啊! 第二百二十二章 笑语 承凤殿内,笑语嫣然。 主位上黎莹抱着将满试周的小娃儿,同雍德帝童言童语地逗弄着。 颜笙欢欣里带着几分钦羡,握着稚嫩可爱的小手,叹息道:“我嫉妒得不知该说什么了!” 闺蜜连曾孙儿都有了,她家孙儿昨儿个才勉强塞入洞房。 瓜熟蒂落要等到何时? 孙媳妇儿还那么小,也舍不得她这么早受生育之苦。 痛苦需要被比较,幸福也是! 另个闺蜜连儿子都没见着呢! 思及此,颜笙转了念,笑得比谁都乐呵! “该换我玩玩了!”颜笙抢过娇嫩小娃,除了童言童语,外加提气跃上殿中楠木梁柱再飞跃而下。 怀中的小娃儿欢呼雀跃,黎莹看得慌张不已,黎颖在黎承轻揽下更是大气也不敢喘。 颜笙十分喜欢娃儿,雀跃地询问黎承道:“这娃儿是个能玩的!要不跟着骨醉吧!也省得常常受寒。” 这么稚嫩的娃儿受风寒都得吃苦头,想着也不舍得。 黎承夫妇一听,深怕颜笙后悔般赶忙跪地跪谢道:“黎承(颖)叩谢夫人大恩。” 颜笙闻言一滞,难不成本就等着她赏?没好气地睨了黎莹笑道:“莫不是你让他们带来给我玩的?” “日后继承家业还不是得醉一下?早醉晚醉都得来一遭,不如让他好生长大。”黎莹掩唇笑着。 这辈子她够幸运了,曾孙都有了,四代同堂呢! 颜笙单手抄起娃儿空飞,扬起浅笑,打趣问黎颖道:“那得留给姒儿带个几日吧!你可舍得?” 不怕生的娃,谁都好自然谁都爱。 她本就请儿子送裴家快马送了骨醉过来,既然如此一起吧! 虽然现在开始练武晚了些,至少练个基本防身还行,否则王家那个动不动找茬也不是个事儿! “舍得,舍得,都叩谢夫人了哪还舍不得?看看娃儿都扒着你不放了”黎莹瞧着曾孙儿玩得欢快,也忍俊不禁地笑着。 这时承昀骨扇轻摇缓缓步入殿内,云淡风轻的神情,显然已找到人疗伤了。 “呦!来啦?娧丫头呢?”颜笙暗示都不打一个,直接将小娃儿抛往来人,一殿能武之人接不住个孩子,像话? 本想瞧瞧承昀带娃儿慌不慌,未曾想人家运息掌风,动作轻缓,轻松自在,游刃有余接下娃儿,语调里带着欢愉说道: “承兄娃儿这么大,正好玩了!” 众人嘴角抽了抽,没料到他竟也是个爱玩孩子的。 抱着娃儿承昀歉然揖礼笑道:“见过两位妹妹,昨夜动静大了些,昀哥在此致歉。” 黎莹唇际掩不去笑意,昨夜的着急失态全当过眼烟云? 这欠揍的小子!真搞了一夜动静的人还没出现呢! “听说想闯新房呢!到底是见啥了这是?”颜笙明知故问地调笑。 “不可说,不可说。”承昀勾起歉笑握着骨扇频频摇手。 正想着再调侃他,裴谚已携着颜姒蜜里调油般地款款步入殿内,恭谨地揖礼福身。 未免隔墙有耳,殿内如常省去了所有称谓,眉眼间各自交换欣欢。 孙儿终于成了家,颜笙勾起满足浅笑道:“好好听姒儿话,否则有你好果子吃!” “我听了,昨夜多听话!” 裴谚笑得腼腆,颜姒脸上羞红,众人笑而不语。 昨夜的合欢酒折腾直至天际鱼肚露白,两人差点都起不了床了! 祖母多怕姒儿不从?需要下这么猛的药?说白了! 两闺蜜把颜姒也当颜娧看了,有承昀这般偏偏佳公子为婿,都好些年了仍在探索阶段? 同一个娘胎来的,能不多一分准备?是以问过御医安全性后,当然来个猛烈版,势必一次成功! 裴谚偏头看了承昀风轻云淡的浅笑,笑问道:“昀兄来请期的?” 年都还没过完!怎么会在北雍? 知道娧丫头回来,没听说他也回来啊! 承昀几不可见地嘴角抽了抽,这不是摆明刺激? “想当初昀兄最早与丫头订亲的,还以为会比我们快上一步呢!”裴谚也不知有心亦是无意,一副遥想怀念的模样。 被这么裴谚这一问,承昀陡然想问问自个儿,明知今日众人会齐聚一堂,没事进宫做甚? 颜笙黎莹相视一笑,裴谚那壶不开提哪壶的功力斐然,这一壶实实地提了承昀心里开不了也最无奈那壶。 承昀借着怀中小娃分散了些许不悦了,深吸了口气,巧笑问道:“要不谚兄帮忙探探究竟,能否也能一切从简?” 这话问得堂内人们都笑了,得有多心酸才问得出这样的话? 承昀以骨扇逗玩着娃儿,小娃儿抓不着骨扇而咯咯笑着。 颜娧方入承凤殿殿门,远远便听见娃儿笑声,领着父母,扬起笑容加快进殿脚步。 敬安伯夫妇正想依礼叩拜,雍德帝便挥了挥手,扬笑道:“今日家宴,无须多礼。” 看孙儿玩得欢快,心情也爽利,如今能一家人能平静安稳同相聚一堂,得感谢敬安伯生得好女儿,怎么可能为行礼与否折腾老臣? 殿内无人随侍,径自各自落坐,轻浅颔首示意。 颜娧来到娃儿身边,与承昀相视而笑。 “娃儿都能玩了!真快!”颜娧惊喜接过娃儿,回望着黎承两夫妻。 黎承打趣回道:“出门便不晓得回返,再接着晃悠,回来都能跑了,瞧你等离开北雍的机会等很久了吧!” 托付她营救伯夷事成,居然一路接着假巡视之名,行玩乐之实,这是怕落实玩乐整年而赶忙回北雍吧! “我可是为承哥办事呢!”颜娧把玩着粉嫩小手,娇嗔道,“瞧瞧娃儿这么甜人,承哥舍得错过?” 黎承求人在先,自知理亏,失笑摇头摆手说道:“你这问题充满陷阱,我拒答!” 颜娧朝着黎颖挑眉示意咯咯笑着,粉雕玉琢娃儿,叫人舍不得奶娃儿香气啊! “娃儿!瞧瞧你爹亲,怕得不敢回答问题,长大可不能这样!”颜娧认真地对着似懂非懂的娃儿说教着。 “你们瞧瞧!气不气人?”黎承说不过只得转而向主位上的祖母求助。 第二百二十三章 嫣然 两人1来一往的谈笑,逗笑了殿内众人,敬安伯夫妇也第一回见着颜娧与外人谈笑风声。 再回望颜姒夫妻也随着笑语嫣然,殿内欢快融洽的气氛,两夫妻频频相视而笑,两人皆庆幸,女儿未被关在佛堂成长。 颜姒瞄了眼仍泪含光父母,又瞄了正与黎承笑闹的颜娧,真是昨日救她的裴公子? 原来一直找不着的姐妹时刻在眼前,只是相见必须不相识,难怪有这么相似的人在身边。 茶余饭后,两姊妹来到西偏殿藤萝天棚底下。 这是她陪着入宫那年让黎莹搭建,如今绿藤繁茂攀满天棚,等春季来便能见着丁香色藤萝,花开垂落如吊钟。 她带着浅笑回望明显局促不安的颜姒,微微提起唇线问道:“姒儿也喜欢这天棚?” “喜欢。”颜姒没有迟疑,轻嗫唇瓣须臾,鼓起勇气问道:“十二岁前娧儿在宫里,十二岁后姒儿在宫里,是你的安排?” 颜娧大方颔首,不觉着有需要隐瞒之处。 颜姒眼里许多不清的纷乱,最终挣扎许久脱口说道:“我是姊姊,应是我保护你。” “姒儿误会保护的意思了。”颜娧因这席话而舒缓了柳眉,唇间溢出了轻笑说道,“有能力方能谈保护,姒儿自保都成问题,如何保护?” 她说得直白,也的确事实,听得颜姒脸上阵青阵白。 闺阁之女如何护得了出生便必须殒命的妹妹? 这是自不量力呐! “我们是家人,而我尽能力可及之事,又有需要争什么?”颜娧清澈眼眸没有回避颜姒的自责与羞臊。 当她愿意接受焚火让颜娧替嫁,她已尽到姊姊的责任。 各自保护着颜娧,只是终究逃脱不了抉择。 “在东海有个岛国,他们待双生子后出世为长,我是姊姊,我保护你是应当的。”她挽着颜姒冰冷葇荑,心疼问道,“委屈你天地为媒嫁与他,你可恨我?” 说不委屈能信?哪个女子不想着穿上嫁衣嫁与良婿? 两人目光交错,几番回转,皆不自主地笑出来。 似乎想着了同件事情。 “殿上良婿与你定亲许久了?”颜姒想起方才承昀那巴不得从简的表情。 有人冀望着依礼,有人巴望从简啊! 她嘴角抽了抽,尴尬回道:“七岁。” 颜姒终于忍俊不禁笑了出声,许久才回挽手腕,安慰地说道:“一个太迟了,一个太快了,终归姊妹,我无怨了。” 昨夜当合欢酒意猛烈来袭时,世家闺秀的道德礼数捆绑着得她伤心落泪,不懂为何帝后要如此相待? 再看到裴谚半醉也拼命敲着门喊人救命,听得回复今日是大婚之喜,理解方才殿内竟是叩拜天地的成婚礼。 裴谚来着醉意到身边,倾倒耳畔询问她,是否愿意成为他的妻?此生与卿一双人,如若不愿他可以上梁待着。 在彼此衣衫半褪,受着炙热迷茫情欲挞伐之下,他竟仍能保有理性询问心意,这大约是她听过最动听的情话。 是以她臣服在他胸怀里,大胆吻上薄唇作答。 颜娧瞧着她诧然绯红的小脸,不禁也笑问道:“谚愣子居然哄到你了?” “他老实。”颜姒羞涩地为良婿说话。 这是真有动情啊!瞧不出来那二愣子也能哄得美人归。 颜娧轻轻颔首几下,中肯说道:“昨天那表现,是愣。” 不是因为愣才叫颜姒动了心吧?傻人有傻福? 还以为仍需要些时日才能解了颜姒心结呢! 颜姒说不下去,思及昨夜连粉嫩的颈项都红透了。 颜娧挽着她羞得想逃离的柔荑,转为凝重神情,严肃说道:“打起精神,敬安伯府靠你照料了,别再有任何事能危及你。” 颜姒不解地凝起远山眉,忧心问道:“你要离开?去哪?” “解谜。”她轻浅说道。 “呃——”颜姒愣了愣。 “你身边的麻烦是蓄意来的,包含苑子里的碧翠都得上心。”她垂首看着回望忧心的瞳眸。 “王家院子里的两条人命,全当做善事,她想见,我没去见。” “如此甚好,施恩无须过多同情,有什么疑问尽管入宫询问皇后,伯府不需要在意那些穷酸言论。”颜娧细心交代着。 颜姒不安回问道:“你可会有危险?” “危及今日同殿之人,你作何处理?”她扬着舒心浅笑反问。 颜姒远眺了正殿内,听着里头传来的欢声笑语,如若她有能力,也想守护这片欢欣而笃定说道:“守护这片祥和。” “我们都有相同想法。”她扬起温暖浅笑,打趣说道,“请你督促裴谚守着京城,别叫我担忧,如何?” 颜姒也勾起相同的浅笑回应答道:“好。” “你的天塌不了,因为我比你高了些能多挡一会儿。”颜娧瞧着远远走来的俩人,唇边勾起了媚人浅笑道:“而且还有人愿意为我们多撑会儿。” 两人有说有笑走近,似乎相识已久,走近传来的对话似乎就不怎么有好了。 承昀挂不住冷然,没好气地说道:“说得你好像挺懂?” “怎么说我都比你快一步成亲了,你还没!”裴谚嚣张语调气得承昀眉眼直跳。 “我......”承昀气得肝疼,娶亲被人后来居上,心里不欢快便罢还被刺激,又再次自问为何要入宫了。 “不跟你说了,我们走!”裴谚说赢也不见欢欣,拉着颜姒哼了声便转身离开。 交换了神色,她也迎上自个儿的男人安抚着。 “怎么跟他斗起嘴了?”颜娧自动投入怀抱,探手顺顺男人背脊,轻声温柔地哄着。 “也才不过成亲一天,他居然要教我怎么让你开心。”承昀说得气不打一处来。 颜娧听得忍不住从喉间溢出轻笑,这一笑彻底毛了本就心思郁闷的承昀。 “你也笑我?” 为安抚被碰触逆鳞的男人,颜娧垫起脚尖,环上颈项,覆上被挑衅了两日的薄唇生涩吮吻。 承昀没有对这突如其来的惊喜迟疑太久,揽起纤腰提近怀中娇软,退入茂密藤萝遮掩欢好。 第二百二十四章 逼问 男人哪是不需要教?被教挂不住面子呐! 如狂风过境般肆虐粉唇的男人,不正是如此? 她的主动倾刻不到便被反客为主,若非男人明显仍存着理智,都怀疑是否也会被支解入腹了! 几乎无法喘息的灭顶之感来袭,男人才愿意松开腰上的箝制,还给彼此能呼吸的空间。 颜娧微光中仍透着晶莹的粉唇,又轻吻了颊边笑靥所在,勾起笑问道:“怎就跟裴谚计较起来了?” 她还没真正看过他生气呢!这倒是第一回。 抵着额际承昀不悦地道:“我后悔了,应该快些将你娶进门。” “就差个仪式,咱们小日子哪过得比他们差?” 不都过着如同夫妻般的生活了,还经不起刺激? “他嘲笑我们没有......”圆房二字,承昀还真说不出口。 真是小人一朝得志!妥妥的委屈! 她把身边所有人婚事都安排得妥妥帖帖,唯独自身婚事没半点主意,不急不徐交由家中慢慢打算,叫他情何以堪? 胸怀里揽着人仍是委屈万分, 颜娧听懂了,裴谚得了几根羽毛全当能飞了啊! 也不想想昨夜谁帮的忙,今天就赶来欺负她的人? “没事,接下来整整二十一天骨醉,还要带着娃儿,他有得盼头了。” “要不也给熙儿来下?” 颜娧不可置信地问道:“你当真?” 西尧皇帝也受了裴家的好? “熙儿还小,可以多当几年有自保能力的小狼崽。” 将来如何无人可知,既然承熙都来了,多做点准备也无妨。 “好。”颜娧忽地偏头看了男人,呐呐问道:“你把熙儿丢哪儿了?” “唉,熙儿该伤心了,这么喜爱的小婶婶,都几日了才想到他。”承昀为着侄儿心疼的惋惜。 “说什么呐!”颜娧没好气推了推怀中人。 “你那宅子里那么多机关,在白露指引下玩得忘了自个儿是谁了吧!”他擒住还想推走他的葇荑落下轻吻。 “闫茵呢?”偎在水安息香怀抱里,汲取他给予的安宁。 承昀环着投诚的小猫儿,餍足地笑道:“她那样子能上哪?周婆子将她安置你的画舫上亲自看着。” “周婆子?”颜娧狐疑问道,承昀未迟疑地颔首,惹来了轻笑道:“看样子闫茵梁子结大了。” “白露一下船,便吩咐漕运管事将讯息传给谜离老人,或许再过几日人也到了。”承昀推算着西尧极北到归武山的时间。 只希望谜离老人能来得实时,若真让蛊毒下在黎莹身上她也不喜。 “你觉着单珩会让谁下手放蛊?”颜娧推敲着。 承昀一听问题,连忙将她横抱而起,轻点天棚跃上偏殿房檐,疾走至正殿房檐,两人落坐在房脊上,徐徐答道: “能与朝堂有涉略也仅剩三个妃嫔家族,李淑妃若还想藏着噎着,大抵就是贤妃得倒霉了。” 若非几年前的中秋不经意探得的消息,现下可能都还在五里雾里搞悬疑。 单珩日日出入王家,她大抵能推敲便是想找个忠心不二的探子。 放些神谕消息,不知可否放了王铭烨会重病缠身而亡? 单珩想从国子助教影响北雍基层学子做甚? 颜娧陡然蹙眉问道:“取魂针用在将死之人身上,会如何?” 时间上王家的孩子来早了,应在碧翠身上。 蝴蝶效应使得轨迹变化了不少,不说裴谚下的小手段。 他提前了大半年的时间纵情声色,残虐通房,抵死追着颜姒都不太正常。 “为何这样问?”承昀也纳闷了。 思及王铭烨,颜娧打从骨子里泛起阵阵恶寒,碧翠受了什么她相当清楚,如果一切都提前了,更不会让颜姒去处碰到他。 今年的花朝节,已婚的颜姒铁定让贤了,得等着新任花神女夷扮演者,方能断定轨迹紊乱到什么程度。 王铭烨对颜姒有情,乃因私会了偷跑出府的颜娧,十五岁的花朝节,颜姒文采斐然夺得首位,德妃主持祭祀,颜姒女夷扮相游街陪祭。 这才让王铭烨得知施家家门而穷追不舍。 如若一切都提前了,王铭烨的死期不该也提前? “单珩近来频频进出国子助教的宅子,就是裴谚救下那丫头的家主,我担心那宅院里有人被施针了。”颜娧偎在男人怀里,又不自主地撮起刺绣。 承昀不动声色揽着人,沉声问道:“然后?” 单珩的作为应不至于叫她担忧得撮起衣袖,这是不安,又为何心不安? “如果国子助教被施了针,那些学子如何是好?”她蹙眉。 “谁又是将死之人?”他将人提近了身前,寅夜里灼人星眸望进焦虑眼眸,叫颜娧察觉多思引来怀疑了。 “就——”她纤指一时不知道该指向何方,水眸一接触到男人灿烈星眸便又软了语气? 说好的不隐瞒,难! 迟迟等不到回音,承昀再次捉紧了单薄臂膀,望着闪烁眸光问道:“谁让颜娧怀了身孕?” 情感正鞭笞着理智,思及她害怕的过往,而她又记得了多少? 光是想到有人曾沾过面前身躯,即便如今不曾发生。 喉间酸紧涩意怎么也咽不下去! 他记得她说的每句话,只是提出问题的时机到不到。 如今捉急着把颜姒嫁掉,在闪躲什么? “呃——” 颜娧被问得不知该如何回答,菱唇张阖了数次也没将答案说出口。 承昀又再次犀利问道:“或者该问,颜娧为了谁要烧死颜姒?” 这次她被问得一滞,这男人拼凑消息的功夫绝顶了。 本以为都只是听过没放心上,竟是等着拼凑完消息来询问她。 承昀食指微弯画过不愿启齿的菱唇,耐着性子,沉着嗓音问道: “这些年你护着施家,那次颜娧烧光希望与痛苦,这次你竭尽所能的护着他们,也将遗憾转为希望,如今瞒着也瞒不了什么,仍不愿同我说白了?” 酥麻触感透过菱唇传来,炙热眼眸烧掠着她。 想不对这男人坦白,还真得再多练练。 究竟哪儿泄漏了心思叫他有机会如此逼问? 第二百二十五章 回音 瞒也瞒不了什么事儿? 盈盈秋水无辜回望也没用了? “决心出宫同姒儿换身份时,便想着不让她再碰上那人。”颜娧嗫咬唇瓣的力道之大,妃色菱唇都泛上死白。 承昀凝起剑眉果断地道:“那该先除掉他。” “他还没犯错,怎能草菅人命?”葇荑轻轻抚去凝起的剑眉,叹息道, “还以为少了我的出现,轨迹会有所不同,怎料会是单珩来坏了事儿!他有个国子助教的父亲,还想着会有机会导正......” “环境没有改变,他没有改变的机会,唯一的办法还是除掉他。” 是,他承认,是醋了!即使上辈子也不行。 颜娧偏头不解地看了深邃星眸里的怒意,再想想方才问的两个问题,忍俊不禁地唇线便勾起了温柔的弧度。 他并非动辄打杀之人,他的风刃从来都是应在仇敌之身。 如今王铭烨是仇敌了? 她站起身子轻巧地移动,再次投入熟悉怀抱,拉上长臂环住盈盈不足一握的纤腰,藕臂圈上硬颈,轻轻啄吻薄唇,细声道:“我只能是你的。” 不光如此,颜姒他也别想碰! 再硬颈的男人也经不起心悦女子随手一撩啊! 冷硬的唇线冷不丁地勾起弧度又被强硬地压回平直,看得颜娧喉间也溢出浅笑,勾起坏笑又补上一个轻啄。 纤细脚裸勾着男人精实小腿,撒娇说道:“那人不重要了。” 被勾得心难耐的男人无处宣泄,大掌获住捣乱脚裸压制着,因不悦而带着浓重警告低沉嗓音,咬含着耳珠私语道:“再来可就天为衾,地为榻了。” 他怎可能撩拨全然无感? 光是她那句话,宛若于心田植入了根深情念,这一世也只能是她的。 颜娧僵直了背脊,扯着尴尬浅笑停下撩人举动,话也说得期期艾艾。 差点都想不起来方才在讨论什么事了! “犯不着为了将死之人脑壳疼啊!” 坦然地拍了拍宽阔肩背试图起身,这时才发现请神容易送神难! 腰际上的长臂半点没有松开迹象。 “取魂针仅能用在活身人上。”他眼神真挚得忘记要松开手。 颜娧认真地问道:“所以,我们只等着谜离老人来?” 正月二十开印,雍德帝会赐宴百官,承凤殿内外不可能有机会,单珩想找人下手,只有那日透过大宴,人多手杂才有机会。 “嗯,等的时间,我们有许多事儿可以做。” 话毕,男人又将怀中娇躯提近了半分。 ...... 天方露白,蓝江水悠悠。 近一年多来没有醒在画舫里看日出了,看着微阳逐渐升起甚是令人怀念。 身边男人为她探手接下由远儿近的信鸽读信后,揽着人回到船室,为她梳理整装。 承昀看着铜镜的清丽佳人,勾起自满浅笑道:“人来了,在漕运行。” 颜娧挑眉问道:“谜离老人?” “用完早膳,正好靠岸。”承昀没有回答,打断了她想直接回岸的疯想。 心思都被看破了,还有什么可说? 只得慢条斯理的用着早膳,时不时地望着窗外船行进度。 “瞧你比谁都紧张!”承昀第一次见她坐立难安的模样。 她扬起了苦笑,无奈说道:“再晚些大宴开始,怕是黎莹要遭罪了。” 没人知晓为何缘生如何无声息的下到酒宴里,若没谜离老人协助,黎祈又该如何是好? 当初,她说得潇洒找到蛊母就有救,实际呢? 若非闫茵自个儿撞上来,至今她还在想如何解套...... “打了几次交道,那位老人家是个怪性子。”承昀暗示着。 “嗯?”颜娧被星眸里的笑意给吸引了。 ...... 谜离老人,方琛落坐在漕运行二楼客厢,喝了一盅盅的上好明前龙井,也还没等到有人前谈有关闫茵之事。 半个时辰前,颜娧进到漕行,没做声地到落坐到环廊对面客厢,也跟着喝了一盅盅的明前龙井,观察着那位谜离老人。 本以为会遇上仙风道骨的古稀老人,未曾想会是位一袭交领直缀,兰草衿带系腰,发冠半束,犹如蒹葭倚玉树的贵气公子,看似三十开外的书生。 有了闫茵先例,完全合理怀疑,那张好看得过份的脸庞,会不会也是偷了某个路人来的? 候了整整一个时辰,方琛喝得都想更衣了!还没见到人来。 全怪死丫头又惹事,还惹到蓝江漕运来,不受着能怎办? 颜娧趴在桌上透着帘幕,看着明显已有不耐之色的老人家,细声交待身旁褚管事又趴回桌上。 “贵人。”褚管事恭谨揖礼。 “来了?”方琛明显气得语气有些飘了。 “在下疏忽了,单单奉茶没顾虑到贵人需要方便,在下来为贵人指引处所。”褚管事腰弯得不能再低,也没弄清楚为何她家姑娘要整治这青年书生。 方琛:...... 这待客之道,厚道得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连内急都知道? 主人家没来,怪不了部属。 有这么细心的部属,怎有这么不上心的主子? 心里不断咕哝,随着管事前往净室。 进了净室,方琛又扼腕一回。 连净室都这么干净细致,怎会有晾客的主人? 顺着环廊走回,褚管事将人带进了颜娧所在客厢。 “师父!”颜娧朝着进门的方琛喊,软糯嗓音开口便叫他愣了下。 方琛褚管事:...... 他家姑娘何时认了师父了? 那声音语调不像徒儿啊! 可她身上蛊物的确有因他靠进而躁动不安之象。 徒儿这次变得样子怎么完全认不出来了? 颜娧瞧方琛不停抽搐的嘴角,忍下想笑的冲动,接着佯装可怜说道:“这人好凶怎办?” “有人制得住你?”方琛不置信凝眉。 “制住了,动弹不得。”颜娧忽地觉得这谜离老人可怜,这是被闫茵玩过几次?不知他有没有后悔给闫茵无脸蛊。 方琛抹了把脸看向徒儿,纳闷问道:“动弹不得你会在这?” “嘿嘿!”她勾起神秘浅笑回道:“我说是回音蛊,师父信不信?” 方琛:...... 他是不是被耍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喜提 “你何时又偷了回音蛊?”方琛环胸望着似真似假的徒儿。 颜娧招招手,方琛听话的落坐在方桌对面,弯腰细声说道:“这个丫头去了一趟南楚带了几只不错的虫蛊呢!” 方琛咽了咽唾沫,眼里有难掩的欣喜,兴奋说道:“快说说!有哪些?” 颜娧佯装神秘,细声说道:“她往宫里投了缘生,身上还有倾愿蛊。” “怎么专拿这些阴毒东西?不可取!”方琛凝起眉宇,下一秒便勾起乐呵的浅笑说道:“全收进我口袋当作功德。” 颜娧差点破功笑出来,这两师徒仍有致命的相似之处,难怪闫茵性子能歪成那样。 “真想要?”颜娧恢复神色淡然说道:“那要帮我办件事儿。” 方琛面对徒儿陡然冷下来的神情,打了个激灵。 “你不是茵儿!”方琛清楚徒儿不会有如此冷然神情。 “嘿嘿,师父确定?” “呃——”不能不说他的确被迷惑了。 被那眉眼间娇俏浅笑困扰了,徒儿的确有这般神情。 或者该说,各个年方二八的姑娘 又抹了把脸,只能怨叹自个儿,没事把无脸蛊给徒儿做甚? 搞得看到似是而非的她,更完全搞不清楚这蛊虫身后之人。 若非家中早备下她的玉面雕刻,这一趟趟换下来也不知究竟换成怎样了。 胆儿肥硕的小姑娘! 谁敢跟谜离老人开这种玩笑? 又瞅瞅她眼里那抹淡定,真装来的也是得钦服几分。 没辙!徒儿在人家手上,还被玩了一小把,认了! 思忖了半晌,方琛坐直身子定定审视面前娃儿,轻叹问道:“小姑娘把茵儿怎么着?” “不怎着,等她再变一次脸瞧瞧。”颜娧勾着兴味浅笑。 “为了等变脸?”方琛不可置信问道,“她能乖乖叫你关着?” “嗯,关了,有什么难?”她肯定地颔首。 “关哪儿了?” “船上,她怕痛怕死,不难处理。” “你就不怕我也给你几只蛊虫?”感受到方琛微怒,两人身上的虫蛊全躁动着。 “怕死了呢!”颜娧惊恐地从身旁锦盒里掏出小玉瓶,一时间所有蛊虫全静默下来。 “百烈血?”方琛眼中又绽放了惊奇。 太过分了!这么多他想要的东西,想挠死养蛊人? 颜娧萌动眸光也绽出可人浅笑问道:“很喜欢?” 这可是承昀回山时,特意请伯夷取血,以寒玉瓶存放快马送来的。 虽没办法让第二人不受蛊毒所扰,吓吓蛊虫们倒还可以。 养蛊没百烈蛊母本就稍难控制蛊虫潜性,有百烈血相助还怕蛊毒不听话? 因此,百烈血是每个养蛊之人的梦幻逸品。 有个能为她设想周到的男人,真好! 连怎么坑人都有强烈提示,保有执行过程的愉悦感给她。 分分钟挠得方琛心头痒!吊人胃口?很难? 遇上这种喜欢被吊胃口,能当然得义不容辞当做善事满足他。 “不喜欢。”他冷哼撇头。 “好。”颜娧起身收了盒子便要走,路经方琛身边也没瞅眼,出了客厢,便提气轻点雕栏落在三楼雕栏,正要跃下凭栏便听到拦阻。 “等等!”方琛出来没见人而愣了愣,环廊上没见着小姑娘而四处张望。 颜娧扬起浅笑落坐在环廊凭栏上,小脚不急不徐地在空中轻晃着。 “人呢?”他扼腕神情被颜娧尽收眼底。 “这位师父怎么着?”她巧笑倩兮地回问。 方琛:...... 看不出她还会些功夫呐!这么会儿已上了三楼。 令人喜欢得紧的小姑娘啊! 而且还是个能管得动闫茵的小姑娘...... 好心动!他立誓不再收徒了,再收会遭天谴呐! 啊呲—— 他都迈入古稀之年了,还怕啥劳子天谴? 回春蛊都让他多过了几年逍遥日子,已有遭天谴前提,还怕天谴? 当然从心所欲啊!收个徒儿踰矩了? 下定了决心的方琛,朝着凭栏上的小姑娘温情呼唤道:“你危不危险?还不赶紧下来!” 颜娧扬着冷然浅笑回道:“不危险。” “你下来。” “我不要。”她也冷哼撇头。 方琛:...... 这招方才他才用过不是? “徒儿要什么?师父尽力达成,能行不?”方琛也不傻,如此撩起古稀老人兴趣,必然是有事相求,还摸清了脾气有备而来。 心里有了决断,灵台也突然清明了。 光是能取得南楚皇储都不见得有的百烈血,小姑娘收着不亏! “我才不当闫茵师妹。”颜娧扬首挂抬望房顶透进的徐徐微光,唇边绽着悠然浅笑,语气里尽是不愿说道, “老人家,你也不看看几岁了还收徒?哪日你不在了,我不就被闫茵用师姊这明头打压一辈子了。” 方琛:...... 徒都还没收,先被咒死了,天谴有来得那么快? “你当师姊。”方琛保证道。 “我不!谁知道老人家收了几个徒弟,归武山挺快活,不喜欢人管。”颜娧悠哉晃着脚。 “你当大师姊,全归你管,师父也归你管。”他再次提议,说明道,“这辈子收的也不多,七七八八而已。” 她差点笑出来,古稀老人果然从心所欲啊! 她依然为难地蹙眉问道:“我没事要一堆人管做甚?七七八八加起来都三十人了。” 方琛被这么居高临下氛围给恼了,忽地也提气上了三楼凭栏,换他居高临下俯视小姑娘,扬起笑容讨好说道:“加上为师,还有你八个人。” 颜娧一见老人家点地上楼,旋即改了口,崇拜说道:“哇!师父功夫这么好,怎不教教师妹?” 方琛:...... 小徒儿翻脸勘比翻书快啊! 适才还满口不愿,什么威压手段都还没下...... 居然反—口—了—! 她漾着灿笑,凌空翻身,跪地叩首,喜提师父一人!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颜娧三拜。” “呃——”方琛再次觉着,好似被这小姑娘提着走...... 见她乖乖磕了三个响头,殷红印记在粉嫩白皙小脸额际上,还挺心疼也有满怀欢喜。 好似收了个不简单的徒儿呢! 不过重点,蛊虫、百烈血全都是他的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解气 方琛扶起藕臂,轻轻嗓子摆出师父款儿问道:“徒儿免礼。” “好。”颜娧没点客气坐回围拦轻晃小脚,背后悬空看得他头皮发麻。 小姑娘家家看着娇弱无力,方才那一个空翻落地已算出色了! 环视了三楼围廊,他又怔愣了下,诧异问道:“你这宅子阶梯呢?” “没阶梯啊!”她大眼搧搧回望初心师父。 除了二楼有梯,漕运三楼以上全无阶梯,仅能靠轻功上下。 方琛呐呐问道:“你怎么上的楼?” “唔——”颜娧咬了咬唇瓣,咧出浅笑说道,“就这样子。” 她提气后脚轻点凭栏,在二三楼间轻舞盘旋,衣袂飘扬,仙姿临风。 见徒儿步履平稳,飘然落地,方琛嘴角抽了抽。 临风而起时身上护甲明显易见,这还不是她展现的全部。 武功比他上乘的徒儿,认他这个师父,貌似只是单纯因为蛊...... 发了信息让他来接闫茵已思虑了一路。 未曾想还是被勾起兴趣纳入师门。 再看看蓝江漕运朴实无华的雕琢,用的全都上好楠木,宅子里一根梁柱便能买下整座剪忧山了! 有什么办不到的事儿需要他? 草率了!这个小徒儿究竟要他做什么? 方琛轻轻嗓子,摆不出师父款而试探问道:“徒儿希望为师办什么?” “也没多难。”颜娧秋杏眼天马行空般地晃悠了圈,眨巴眨巴地回望方琛,期盼说道,“不着痕迹把缘生抓给我玩玩。” “不是你下的?”他终于知道自个儿有用了。 颜娧摇摇头,讨好却不奉承地说道:“我耗了许多心力追踪到这里,特地等师父来抓。” 方琛被气笑了,若非一切是闫茵自个儿找上门,今日这一切能合理解释为算计! “谁告诉的你?”人活到古稀还能有被算计的嫁,也是挺有趣。 颜娧抬眼望上五楼阁顶方向,那人有默契地也实时落坐在围栏上。 两人同款式的直坠与襦裙,在围栏上轻晃摆腿,隔空对望着。 待方琛看清来人,加上有默契的互动,这不妥妥的有奸情? 一肚子无处宣泄的窝囊,终于有了出口而破口大骂道: “你王八羔子,小王八蛋!找人坑我?” 这一喊颜娧可不高兴了,杏眼里全是委屈地红了眼眶,楚楚可怜问道:“师父不喜欢我?” 回头见着小徒儿泪眼汪汪,最怕眼泪的方琛明显一滞,所有脾气瞬间全没了,呵哄说道:“没有,谁说我不喜欢?那王八羔子?你别听那小王八蛋胡言乱语,师父可喜欢了!” 看到承昀,他反而松了口气,至少面前小徒弟来历没有问题,否则得担心是不是该卖老命了。 不说那张清丽面容,一个来历没问题,有钱有势的徒儿能不好? 阁顶男人眉眼瞟了下天色提醒颜娧,皇帝宴席即将开始。 颜娧不着痕迹地颔首,忍不住为这真迟暮老人叹息,女徒儿眼泪能要命! 还好她从来不吃眼泪这套啊! 她佯装吸吸鼻子,瞧着窗外天色,难为的提醒说道:“师父,北雍开印宴将开始了,再不快些缘生要被吃掉,蛊母又要被带走了。” “蛊、蛊、蛊、蛊母?”方琛兴奋得连话都说不清了。 见颜娧肯定颔首他更振奋。 原先还以为只是小蛊虫,未曾想竟是南楚王室禁忌之最! 缘生长期蛰伏在伺机伤人的传奇蛊毒 二十几年前失踪得离奇,却再无音讯,为何小徒儿能追踪得到? 还大胆断定是蛊母? “你确定?”亢奋过后,方琛怀疑地看向小徒儿,呲声说道:“你都带上百烈血了,怎不自己去?” 颜娧凝眉不喜说道:“我讨厌虫子,恶心。” 方琛:...... 似乎听到楼上楼下都传来憋过气的笑声。 讨厌蛊虫还来找他拜师? 颜娧嘟起菱唇,摊开白皙粉嫩的青葱玉指递向初心师父,又再次楚楚可怜地问道:“师父舍得我抓?” 方琛见着那双柔若无骨的小手,顿时所有难过都烟消云散。 滑若凝脂、雪白纤细、娇柔白净,能想的词语全飞上了灵台。 这样的一双手,真真舍不得,下意识也脱口说道:“师父,于心不忍。” “那不就是了!抓蛊要专门之人来。”颜娧勾起可人浅笑,拉着真七旬老人长臂,趁人不备便轻点围栏飘然落地,方接着说道: “徒儿会找好蛊毒,给师父抓补不就得了?” 被徒儿带飞的感觉是啥? 方才一飞虽镇定不显慌忙,老人家心头还是鼓噪的。 平息后,方琛呐呐问道:“那徒儿专长是什么?” 颜娧又扬起可人浅笑,略为娇羞地答道:“姑且是赚钱吧!” 方琛又抹了把脸,这个专长他七十岁了还没学好,正缺! 回头看了迤迤然走来的承昀,没好气问道:“你跟我徒儿什么关系?” “姑且称徒婿吧!” 承昀环抱骨扇轻轻敲打着肩际,颜娧也取出腰际墨色纨扇遮掩笑容。 身为西尧老人能不理解那纨扇对摄政王府的意义? 这小子终于落到他里了啊!看日后整不整死他! 他没错过老人眼里的龃龉,唇际大方勾起弧度,叹息道:“老人家,凡是总有先来后到,今天可是心情好,把媳妇儿拨给你当徒弟呢!” 明明是拜托他来抓蛊,说得像是施舍了天大好处?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叫声师父来听听。”这话他对着承昀说。 有这么可心的徒儿不亏,有个黑心图利的徒婿心酸! 也不过古朔城给他吃了点亏,至于到现在还记着? 自个儿坑不够,还带着媳妇来坑? 嘴上不讨点便宜回来怎么承? “媳妇儿的师父,自然也是我师父。”承昀自然不会坏了媳妇儿计划,毫无迟疑地恭谨揖礼称道:“师父好。” 这么干脆利落反而是方琛嘴角抽了抽。 还以为能够为难他一下呢! 看着不远处早已备下的马车,也仅能摇摇头。 连车都备好了,还不是阴谋? 这闫茵,见到人不先打一顿,怎解气? 第二百二十八章 婴娃 百官齐聚皇城朝英殿外,帝后于主位上接受朝贺。 颜娧带着初心师父窝在御膳房里,两人一袭内侍装束蹲窝在膳房内佯装忙碌。 “徒儿啊!师父这辈子还没看过这些菜肴呢!”方琛看了各色御膳,忽地明白何谓垂涎三尺。 不想打闫茵了!找到能够混迹皇宫的师姐,不简单,该夸! “师父,赶紧把事儿办了,带你吃更好的。”颜娧觉着老人家的心思全部御膳给吸引了。 “徒儿还有更好的?”方琛语调里充满亢奋,眼里全是期待。 颜娧蹙起柳眉摸索了绣袋取出郁离醉,纳闷问道:“师父喝了酒还靠不靠谱?” 他撑腰说道:“师父可是千杯不醉!”摸摸鼻子害臊干笑说道,“只是喝不起。” 颜娧喉间溢出轻笑,能得如此老实的师父,也是服了! “尝尝。”颜娧将玉瓶递了。 方琛轻启玉瓶便被竹韵幽香给吸引,好奇问道:“徒儿绣袋里还有多少东西?” 太神奇,连酒都能变出来! “唔——” 瞧着老人家晶亮的眼神,颜娧不自主护着绣袋,扁嘴道:“师父做甚?” “没有,只是关心徒儿。”他见徒儿嘟起小嘴,马上收起想偷看绣袋的心思。 手里握着玉瓶轻啜了口,仅仅一小口便满足满腹酒鬼馋虫。 方琛颤颤抖地询问道:“徒儿怎么有郁离醉?” 颜娧食指互敲嘟嘴问道:“在北雍喝个郁离醉能有什么稀奇?” 他握着掌心长的玉瓶雀跃地道:“不一样,这瓶郁离醉定有五年以上。” 颜娧嘴角抽了抽,连年份都能尝出来,果然百年酒鬼! “师父把事儿办妥了,徒儿给你备上几坛子也不是个事儿。” 方琛忽地感动得想哭,有个有钱的徒儿真不错啊! “好,师父一定办妥了。”他急急凑到徒儿耳边,细声说道,“厨房里没有蛊。” 颜娧:...... 难不成,师父驻留于此的原因单单为了御膳? “会在哪?” 方琛以口型说道:“大殿附近。” “师父带我来这是?”颜娧扶着发疼的额际。 他捂着腹部,不好意思地说道:“为师茶喝多了,闹胃疼。” 颜娧哭笑不得回望,拿起桌上芫爆仔鸽,便带着师父离开御膳房。 看着方琛再想想闫茵,她只能无奈苦笑,毫不怀疑,妥妥的师徒关系,无误! 瞧师父狼吞虎咽的模样,看着都觉得有错,怎么就忘记给老人家备点心! 看把人家饿得! 不到一刻钟方琛已收拾完仔鸽,接过颜娧递来的绣怕收拾着门面。 “走吧!”他餍足地摸摸腹部。 颜娧快速跃起屁颠屁颠地追上,好奇问道:“师父怎知蛊毒在哪儿?” 走在前头的方琛忽地停下脚步,叫她差点撞上。 凝重眸光审视着颜娧,语重心长道:“娧丫头,蛊虫无毒,有毒的是人心。” 这席话,叫方琛身上蛊虫全跃动了,仿佛有了生命般愉悦鼓舞。 “呃——”颜娧没意料到,少根筋的师父陡然如此认真。 “师父喜欢蛊虫,因为能帮助土地回春,协助大地除害虫,甚至为师的回春也是牠们,都是人训导蛊虫该做什么,蛊虫毒不毒与人相关。” 颜娧无邪大眼瞅着师父不放,咬着唇瓣的模样十足委屈,又伸出葇荑问道:“我知道师父想说的,可是徒儿还是怕怕的,师父舍得?” 方琛:...... 他还能说啥?那双手他的确舍不得放在虫鼓里捣鼓。 同样娇滴滴、水嫩嫩的徒儿,怎就觉得她矜贵? “师父想说,身上的蛊虫全是善良的?”她见师父轻浅颔首,又偏头回望,接着说道,“去年南楚一趟,还有一只蚀灵蛊喔!” 这回方琛蹙起眉宇了,苦笑问道:“我说徒儿怎么专拿些糟心的蛊虫。” “不是我拿!这都被下在娧儿身边家人身上”她嘟着菱唇不悦怒道。“徒儿也差点被下了倾愿蛊,所以对蛊虫印象差,娧儿怕!” 他抚着颜娧头颅,安慰道:“乖,没事儿啊!师父带你教教牠们,变乖给你玩玩。” 敢对他的徒儿下蛊?走着瞧! “好”她佯装无辜地看着师父,咬着下唇思忖了许久,呐呐问道:“蛊虫能叫师父回春,长命百岁?” 承昀有提及,回春蛊母与百烈蛊母能做的恰好颠倒。 回春蛊母善尽世间一切美好,解决百烈蛊母所害。 百烈蛊母毒尽人间一概丑恶,破坏回春蛊母所佑。 谜离老人正是解决缘生的唯一解套。 方琛抚着徒儿头颅,知天命地说道: “回春蛊不会改变寿命,只是人死好看点,叫人觉得英年早逝而惋惜师父死得早,哪天师父遭了天谴,终究难逃一死。” 颜娧听得嘴角抽了抽,都觉着看到挽联写着音容宛在了...... “师父会遭什么报应?”如若回春蛊母善尽人间美好,能有何报应? 他明显一滞,苦笑回望看似天真的徒儿,无奈说道:“师父发过誓不再收徒了,今日再动心思,日后定有报应。” “唔——”这是把她说成报应?听起来真不舒服...... 挽着师父手臂继续前行,不急不徐地说道:“所以我要带着师父做善事啊!多做点报应自然不会来。” 她偏头看了师父,纳闷问道:“师父会有什么报应?” “大约再年轻个十来岁吧!”方琛洒脱道。 颜娧:...... 这算那门子报应啊?多少人求之不得?比回颜露好用了! 正想念念便又听见师父续话道:“再多来两个徒弟大抵成了婴娃了。” “还能这样?”颜娧嘴角抽了抽,又偏头细瞧师父玉树般的脸庞。 衣着关系嘛?真觉得师父脸上多了几分年少英姿。 要真这样,这闫茵与师父都能纳入梅珍堡了。 十七岁少女犹如迟暮老人;七十老朽宛若风雅少年。 “师父的蛊虫甚是好玩。”她扬起浅笑由衷赞叹,这个谜离老人的确打破了她对蛊虫的丑恶印象。 “当然!师父会带你重新认识牠们。”方琛敏感察觉异常氛围,轻声说道:“来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蛊刃 忽地,方琛身上的蛊虫又传来阵阵鼓噪,两人都停下脚步静静等待。 鱼贯宫人高举御膳往朝英殿方向来。 “徒儿,为师能在这抓人?” “师父指点就好,自有人出手。”她眉眼瞟向廊道檐上的立夏。 立夏授命,朝着方琛颔首,令他一滞,呐呐问道:“这是何时来的人?” 颜娧天真回道:“一直在呐!” 他又明显一滞,得空还是先好好了解徒儿来历好了。 “有如此高手随侍,为何还能会被缘生遭害?”方琛完全不理解。 颜娧老实说道:“第一个遭害的人已香消玉殒,留下病弱孩儿苟延残喘,如今要害第二人。” 二十年前的事儿他清楚,当时北雍皇后产后殒命,留下甫出生的体弱多病的娃儿,虽知缘生所致,不知缘生何来。 那娃儿仍活着? 这个发现又让方琛如同打了鸡血般兴奋,否则徒儿要缘生玩什么? “此次所害何人?” “北雍继后,只为不可得的执念。”颜娧默默叹息。 若非执念又何以被困守呢? 他见着了她眼底惋惜后的豁达,打趣问道:“徒儿想要钓大鱼?” “不想。”颜娧直白回道,“徒儿要鱼饵救人,师父要鱼饵把玩不是?” 方琛了然地笑了笑,徒儿这是已掌握状况,单纯要蛊虫。 饶是他把徒儿想简单了,有会坑人的徒婿,能不有个善于掩饰的徒儿? 年轻,眼界也跟着短浅了? 方琛感知着蛊虫讯息,不着痕迹地朝着带着蛊虫的侍女裙摆甩上鲜血。 立夏手势一下,宫卫没惊动低头队列,迅速连人带都丞盘一把提上檐顶,在宫人还来不急反应前直接卸了下颌。 颜娧扬起舒心浅笑,揽着师父长臂道:“师父走吧!” 按下徒儿藕臂,方琛以身躯护住徒儿,呲声连连说道:“等等!” 送膳宫人此时已一阵惊恐喧哗,尖叫声四起,御膳掉落一地。 蛊刃?! 立夏立于高处,眼捷手快地擒拿动手伤害方琛之人,同样先卸除了下颌? 她视线被阻挡,没看清发生何事,昂首不解地看向师父,这一瞬,原本有如少年郎面容瞬间崩塌,成了知天命的稳重之色。 她捂脸头疼心也疼地回望师父,原来回春蛊也是草莓玻璃心...... 再探向师父身后,黑色内侍服已濡湿大片,上头插着一把鲜活蠕动的蛊虫短匕,看得她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初心师父救她一命呢! 可是.....那把短匕...... 泪水也瞬时夺眶而出,害怕地说道:“师父不是说遭天谴会变年轻?怎么突然变老了?师父怎办?我不敢拔啊!” 仍活跃蠕动的血红蛊虫怎么拔?好恶心啊! 方琛觉着被气笑了,也认了,徒儿一开始就说怕了不是? 背上插把刀还要安慰人,会不会有点心酸? 思及此,酸又如何?他欢喜做,甘愿受,总行吧! “没事,这不是天谴,师父老成点好!回春蛊母在救为师性命。” 方琛背上插着短匕,转了一圈给眼泪扑簌簌的颜娧检视。 “瞧瞧,师父一丁点事儿都没有。” “刀还插着呢!”她止不住的泪,糟心也恶心呐! 真被恶心哭了!想救人又不敢下手的内心戏正上演着。 “记得师父方才说的不?只有人心是坏的,且等着,等会回春蛊把牠教乖了啊!” 颜娧噙着眼泪问道:“师父还疼不?” 方琛老实地道:“初初那一下下而已,回春蛊母舍不得师父死。” 体内的老友气他又收徒,年轻了几岁多久?还不是为了保他性命,迅速救治融合身上的蛊刃。 这一日匆忙还没来得急把回春蛊血给徒儿呢! 蛊刃要真扎到她身上,可无法如此站着风凉。 能以蛊为刃,绝对是嗜心蛊。 只稍身上有一丁点伤口,蛊毒随伤入血迅即蚀心,小徒儿没有回春蛊血护身,半刻都撑不住。 颜娧扶着方琛往承凤殿方向,如今等着大宴结束给黎莹审审。 单珩还是借着世家之力混入了宫禁,他手下的能人也不遑多让。 这些捧着神谕度日的混账,已经转换成要她命了? 颜娧不明白地问道:“那刀怎能来得无影无踪?” 害得老人家受伤她忒心疼。 方琛从袖袋取出蛊皿,探手欲拔除身后蛊刃,被她惊恐拦下问道:“师父要作甚?没御医拔了会大失血呢!” “乖,师父无事了,拔了再跟你解释。”有小徒儿关心还是挺暖的。 他一身手靠近蛊刃,蛊刃便化为虫蛊落在掌心,乖顺地被收入蛊皿。 “我的徒儿真好,真带为师来做善事,北雍皇室怎么着?跑了这么多南楚皇室专有的蛊虫?” 颜娧闻言破涕为笑,明明是坑人的! 她此生弱点不多,最怕那种会蠕动虫类,如今为了颜笙真真努力克服了。 “大抵全是利益交换。”师父都为她受一刀了,还需要隐瞒? “徒儿何故卷入这淌混水?”方琛满意地看着蛊虫没入带内沉眠,便收入袖袋轻拍两下,神情好不快意,丝毫不像受过伤之人。 “至交好友落难,能帮便帮上一把。” “徒儿也是重情之人。”方琛舒心适意底捻着适才甫生的山羊胡。 这副面目才是最上乘之色! 太年轻四处游走抓闫茵挺不方便。 “师父过讲了。”颜娧扬起羞涩浅笑。 移步至承凤殿宫门口,方琛已完全恢复伤势,体内虫蛊又兴奋鼓噪着。 “徒儿此处所住何人?” “北雍历代皇后处所,怎么了?”颜娧偏头不解。 “四处充满了蛊虫,若非有能人相助,绝无法久居此地。”方琛断言。 方才檐上的高手他也测试过,连他的蛊虫亦无法接近。 这世上仅有裴家高手方能如此了,该不会她也在此处? 思及此,他嘴角不自主地勾了勾,眼中又绽出了些许光芒?带着兴奋口吻问道:“徒儿与裴家是何等关系?” “呃——”颜娧看着异常兴奋的师父,这又是怎么回事? 她该如何解释自身身份? 第二百三十章 配角 颜娧思虑许久,老实答道:“捡来的女儿。” 啊嘶—— “裴家生不出女儿,特地捡你给那混小子结亲?”方琛清楚裴家三代无女,这突如其来的裴家女怎能不多想想。 颜娧笑了笑,尴尬笑道:“恰好,对上眼了。” 方琛又从袖袋掏出蛊皿,在承凤殿廊道四下,以指头开小洞埋入虫蛊再覆上土壤,重复几回后,有意无意地问道:“你对他眼,还是他对你眼?” 颜娧嘴角抽了抽,有差? 她笑得一脸羞涩不准备回答问题,凑近方琛身边问道:“师父作甚?我可以帮忙。” “你确定?”他将蛊皿递到她面前,笑咧了嘴问道,“要不再想想?” 颜娧看了小圆蛊皿上全是跃动中的小小蚯蚓,连忙退了三步,摆手道:“我能帮师父开洞。” “无妨,师父来就好,你看好了。”方琛见她眼里的惧色不像玩笑,那混小子究竟怎么骗她拜师的? 怕得脸色都变了的小姑娘呢! 她看着行动自如,丝毫不见伤势的方琛,诧异得不知该说什么,回春蛊母自愈能力如此之好? 颜娧咬着下唇随着蹲在师父身旁,细看着土壤变化,除了埋进去的蛊虫,似乎底下正有什么东西翻动着,迫切地要钻出来。 难怪师父连开洞也不让她来! “这人究竟与此人有何仇恨?用的东西一种比一种阴毒。”方琛见翻上来的是隐育蛊而不悦蹙眉。 这是把南楚皇室不能用的禁忌蛊毒全搬来了不成? 隐育蛊能透过接触钻入体内,隐藏在女子宫体里,只稍受孕蛊虫便以孕体为食,这宫殿里的人,再受宠绝也不可能有孕。 虽然不悦,对蛊虫的兴致不减地掏出新蛊皿装入。 师徒二人都还没走进宫殿,庭院里已捞了不少蛊毒出来。 颜娧凝着柳眉看着方琛收得极为欢喜,忧虑地问道:“师父,这些是新蛊亦是老蛊?” “有老些日子了。”他看着巍峨宫殿叹息道,“这儿主子应无所出。” 颜娧听得嘴角抽了抽,黎莹要是还生得出也得担心。 她迟疑问道:“这倒不重要,不危急性命?” 方琛因徒儿的不在意而狐疑问道:“是不危急性命,但皇宫内院最重要的是子嗣繁衍,妃嫔立足根本,怎能不重要?” “无妨,相信皇后不会在意。”颜娧听闻不危急性命,明显松了口气。 如今蛊虫一抓,也说明这些年赵太后不乏透过单珩只染北雍后宫。 这女人实在颠狂得很。 立夏跪地复命道:“姑娘,廊道已全部清理干净,看不出一丝问题。 大宴即将结束,从君子笑带走三日份糕点补足那道菜肴,方才廊道骚乱并未造成影响,帝后已离开朝英殿。” “甚好,那两人?” “正在殿内,稍早已请了太医元和入宫镇守,已先废了武艺。”立夏恭谨回报。 “好。”颜娧轻轻颔首,忽地想到今日重点而问道,“师父两人身上可有寻到蛊母?” “未曾。”方琛也正纳闷,困惑说道,“方才那两人身上都是引动缘生的饲耳情灭蛊。” 缘生情灭相生相克,投食情灭蛊予以蛊母,便会产生缘生蛊虫。 女子要养着缘生蛊母本就不可能,更别说没了根本的内侍。 如若方才那两人身上并未带着蛊母,蛊母所在已浮上台面。 一旦激活蛊母势必定期以男子精血为食,这宫里唯一男人必然成蛊皿,为此免皇后善妒,毒害妃嫔,才将缘生列为禁蛊封存。 北雍帝后鹣鲽情深各国皆知,下蛊之人这份心思可惧了。 蛊毒黎后产子而亡,祸延子辈病体至今...... 看着看似天真烂漫的徒儿,方琛不知该不该启口了。 颜娧看着欲言又止的方琛而问道:“师父怎么不说了?” 方琛和缓笑道:“一些糟心事儿,听了怕污了你耳朵。” 她嘟着小嘴娇嗔道:“都特意请师父来了,还怕污了耳朵?” 捻着山羊胡,思忖又思忖,方琛终启口说明给小徒儿听,她越听神色越为凝重,重得不知该不该接着说下去。。 “师父是说,害死先黎后之人,可能是雍德帝?”见方琛点头,颜娧捂着小嘴也难掩诧异。 雍德帝缉凶缉了一辈子也没找着贼人与缘生踪影,难道蛊毒真在雍德帝身上? 这句问话,让帝后二人怔愣在承凤殿正殿宫门口,迟迟无法理解,方才听到了什么。 “找到了。”方琛见着雍德帝后,直指着下腹。 “先生何意?”雍德帝听到颜娧的推论,又看到方琛的手势指引,扶着母亲的双手频频颤抖。 “圣上镇定。”黎莹拉着儿子进到正殿,个处所耳目众多,有些话还是不适宜在院子里提。 颜娧见着脸色沉闷的雍德帝,忧心回望却发现师父,唇线正不自主的勾起弧度,不知为何事欢喜。 “方才那是裴家的老夫人?”方琛目光随着颜笙背影离去,她怎会在宫里?还成了皇后的随侍? 不与朝堂往来的裴家有了变化? 颜娧不自主嘴角抽了抽,不是这么巧吧? 颜笙老情人? “呃——”颜娧看着方琛充斥希望光芒的眼神,说不出不是,思及裴巽又把是字给咽下去。 “师父与裴家相熟?”这应该是最安全的问法。 “认识阿笙有些日子了,看着像又不像,有谁能几十年来面貌不变?”方琛说得语气怅然。 若非回春蛊母,至今亦是垂垂老矣,阿笙怎么可能仍保持着青春面貌? 听闻阿笙,颜娧脖子一缩,真相熟的! 始乱终弃过? 如果用了回颜露还不能维持青春面貌,这几年来的热卖,假的? 她大概能知晓为何师父会如此惋惜了。 因为颜笙与她相同,看到那些小虫子便不自主的起鸡皮疙瘩。 怕都怕死了,如何与养蛊之人同处一室? 她还能忍耐看着蛊虫蠕动,颜笙则见到都不行。 要是偶尔亲昵,蛊虫出现在身畔,势必尖叫不止! 光想便是一阵哆嗦又来袭。 啧啧!可怜的师父啊!注定是配角啊! 第二百三十一章 瞑目 因为职业...... 错失了与颜笙靠近的机会,应是方琛心里一辈子的遗憾。 她师父还穿着带血的内侍服,稍稍整了门面,便急于入殿。 雍德帝见方琛步入殿内焦灼得仿佛主位烫人,迫切想知晓究竟怎么回事。 草草拜礼后,方琛仿佛没察觉雍德帝内心急躁,越过主位上两人眸光,径自对颜笙深情款款说道: “阿笙,是我,方琛。” 众人:...... 满殿目光全聚集到颜笙身上,叫颜笙嘴角不自觉抽了抽。 脑袋里也开始寻找这名字主人的事迹,颜娧有事先告知今日要找出缘生,答案没有太难想,差诧异问道: “承昀说可以解缘生之人是你?你是谜离老人?” 方琛捻着山羊胡掩饰害臊,无法掩饰心中欢喜,喃喃说道:“若知道是你早过来了。” 颜笙嘴角抽了抽,难掩钦服与害怕地道:“你倒是真把小虫子玩出了极致。” “近来可好?”方琛难掩眼里的遗憾,一门心思全往颜笙去了。 颜笙欣慰回道:“甚好!儿子听话,孙儿刚成婚,孙女不日也要大婚了。” “当真?记得给我送上请柬啊!”他心想着能多一次见面。 “丫头会通知你的。”颜笙抛了个求救眼色给颜娧。 “真当孙女疼啊?那我也会真心疼她。”方琛意味深长的回望颜娧。 这回换颜娧嘴角抽了抽,难不成方才不是真心疼惜? 没真心疼惜便挨一刀,真心疼惜是连命都送她了? “姊姊失散这么多年可有找到了?”方琛又是情深似海地回望。 “找着了。”颜笙扬起浅笑回望了姐妹,没料到皆被诡谲笑容回应,叫她心头猛然一阵。 “恭喜啊!我会好好照应——” “停!”颜笙拦下方琛接下来要表达的话语,急急说道:“先把事儿处理了,你方才找着什么了?” 再继续叙旧下去还得了?裴巽要是来了,没解决事儿准先打起来了。 “是了!方才先生所言何意?”雍德帝着急询问。 几年来他们苦寻缘生蛊母解救黎祈未果,如今黎祈有救了? “缘生蛊母在圣上子孙袋里,喂食情灭蛊便能触动蛊母产下缘生,临幸后自然进入母体。 等待瓜熟地落蚕食宫体,产程进展极为缓,母体必受比产痛更为艰辛的死亡过程。 即便有幸娩出胎儿,缘生亦会跟随胎儿入体,女娃无法撑起缘生所需,多数会于三岁前病殁。 男娃尚有未成熟阳精可依存,不过亦是多数会在十五岁前病殁。”方琛见着熟识没有丝毫犹豫地解释。 殿内众人面色越来越阴沉,殿内针落可闻,皆庆幸,颜娧出现实时,否则黎祈早已殒命。 雍德帝更是面如死灰,造成黎瑛惨死的下蛊凶手,竟是自身? 他的宠爱致使缘生蛊毒入体? 黎瑛分娩惨况不断萦绕在脑海,产后萎靡托孤,生气皆无的模样,更是他一辈子难忘的恶梦。 而这一切竟是因为他? 雍德帝寒心地问:“可有查清来人?” 瞧着面色凝重的雍德帝,颜娧也清楚他的接受程度能到何处? 几年前处理了岳贵妃解决了兵权,如今又得来一次? “圣上可记得神国?”即便如此,颜娧仍是问了。 雍德帝心头一凛,面无表情地道:“接着说。” “神国意图复辟,搅乱了各国内政,各国皆有人利益交换或许各自想要的人、事、物,先黎后的死是西尧赵太后所致,如今亦是。” “与赵太后何干?为何至此?”这次连黎莹也坐不住椅子了。 颜娧瞟了雍德帝眼,无奈笑道:“谁让你生了个叫赵太后宁可毒杀亲夫也不愿同房的好儿子。” “什么?”黎莹难以接受地也跟着回望儿子,生得好看些也有错? “赵太后当年来北雍朝贺本想闯婚嫁予雍德帝,被摄政王发现后,调换了人选。 一切都是求不得的执念所致,此次也是她告知要再次对皇后下手,我才匆匆赶回来。”颜娧据实相告。 看着儿子年过四十仍保有盛年之姿,叫人多向往些也是常情,毒杀亲夫可就过了啊! 雍德帝不安问道:“北雍又有何事交换?” “大抵便是圣上登皇位!换个女儿为后,结果先黎后辞世,圣上十数年来未曾再立后。 如今帝后鹣鲽情深的消息,一如既往传入西尧后宫,又早就今日一事。”颜娧亦是苦笑着。 偏激执念来无法根除,雍德帝这辈子皆是寝食难安。 “小姑娘家家调查得倒是一个透彻。”方琛欣赏地看着小徒儿,宫廷秘辛也能挖出来。 “师父你倒是先说说蛊母何解?还有个娃儿等着你相救呢!”颜娧对于夸奖一点儿都不热衷。 “圣上得忍一时痛苦。引出蛊母也就无事了。”方琛捻着山羊胡时不时窥探着颜笙,站在黎莹身后的人儿则努力降低自身存在感。 “师父,这蛊母一待这么多年,可会有何影响?”蛊虫在身上藏了二十几年,能不叫人不安? 啊嘶—— 被徒儿这么一问,方琛忽地想到了什么,为何仅有一个黎后身死? 被鼓噪的蛊母,可不只会产下一只缘生,为何其他妃嫔无事? 这不可能呐!以活体养蛊,应得当时妃嫔尽绝、子嗣尽绝了。 偷偷拉过徒儿,细声问道:“这位圣上真有其他后嗣?” 一针见血的问题,问得颜娧嘴角抽了抽,不知道该不该点头地求助颜笙,见耳力甚佳的颜笙轻轻颔首。 颜娧模棱两可的回答道:“有,也没有。” 方琛为这回答,不显山露水的浅笑。 徒儿这回答,很有意思! 同为男人,不由得高看了雍德帝一眼。 他为颜笙一世未娶,与回春蛊相依不悔。 身为帝王亦能一世倾心伊人,若是先黎后泉下有知也能瞑目矣。 方琛这话对着黎莹说道:“想来取出蛊母会造成日后无子也无碍了。” 黎莹被瞧得发笑,闲倚着凭几低眉浅笑地说道:“我说,琛哥哥,这眼力劲还得再修修,只认得笙姊姊,不认得莹妹妹啊!” 第二百三十二章 回家 方琛再次看了看面前的女子,差点咬了舌头,呐呐问道:“你们俩怎么都没点变化。” “没变化又有何用?琛哥哥还不是依然认不清?”黎莹媚人的眉眼间尽是怨怼,又加上了一声轻叹道:“琛哥哥救不救我的儿孙?” 这方琛这辈子就是败在这女生的撒娇上,天性抗拒不了又能如何? 一门心思在颜笙身上又如何?别人哭着求了便帮着把事儿办了。 看这样子,数十年如一日啊! “救,都救。” 方琛喉间明显一滞,怎么全搭上认识的? 狐疑眸光在殿内几人间流转而有了定论。 这哪是新后?明明是母后! 扶着发疼的额际问道:“你们俩胆儿肥的!居然皇宫内院也敢玩?” “我们几个对蛊......”颜笙清楚方琛对蛊虫的执着,赶忙改了字接着说道“虫又不熟悉,也追查不到缘生究竟下法,只能以最土的守株待兔来等着,这样才能避免害了其他人。” 黎莹也力不从心地无奈苦笑着道:“貌似我的好儿子还救了满宫嫔妃。” 按着得几个妃嫔入宫皆因黎后有孕,而被以繁衍宗祠为由送入宫中,若非雍德帝笃定未碰触几个嫔妃...... 思及黎瑛身死那日的惨况,也只能说,阴错阳差使得黎瑛死于非命,也阴差阳错地救了满宫妃嫔。 这让黎莹深深感念儿子专情,否则接二连三发生妃嫔产子殒命,北雍皇家如何安生? “师父施术可需择日?”颜娧觉着面前的可怜师父,应是上辈子欠了她们什么了,先叫黎莹颜笙凝虐了半辈子,现下又被她玩了一把。 兜兜转转几十年又凑一起见面也是不容易! “无妨,只需圣上舍得。”方琛拢手定定看着首位的皇帝。 牺牲生育能力来救一个儿子?皇家内院子嗣为要,谁会舍得? “先生若能救么儿一命,朕愿受。”雍德帝想也没想便应了。 如今黎祈虽有骨醉吊命,照着方琛说法,日后亦然无法传承子嗣,瑛儿泉下有知如何安心? 啧啧—— 方琛没料到皇帝会如此利落应承,这家子真出了名的情根深重,只可惜,深处皇家内院无法逃脱俗世命运。 颜娧积极上进地贴近问道:“徒儿能帮忙什么?” “你确定?”方琛面色凝重扭曲,尴尬地问着徒儿道,“徒儿莫不是没听清如何取蛊?” 颜娧被问得一愣,听闻殿内上下窃笑声不由得捂脸尴尬道:“师父需要什么东西,徒儿去准备。” 不就想卖个乖,有这么难卖? 方琛抚着颜娧小脑壳说道:“你啊!记得为师的胃袋空空便是!” 对于不敢碰触蛊虫之人如何勉强?况且领着徒儿去看其他男子的子孙袋? 那个记仇、记恨、又腹黑的徒婿指不定等等提着斩马刀追来了。 他宁可等等忙碌一刻钟,也不愿被斩马刀追一辈子。 颜娧扬起可人浅笑回道:“好,师父忙,徒儿马上准备。” ....... 月华如练,长是人千里。 雍德帝面色苍白若死灰,斜卧在承凤殿卧榻上,面青纯白冷汗淋漓的模样,看得出经历过男人皆为之惊惧的疼痛。 取出蛊毒,疼痛过后他竟是愉悦的! 在虫蛊嗫咬恍惚间,见到了黎瑛的回眸浅笑。 二十年来无人与他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如今能救得么儿性命,芳魂已逝二十于载的伊人,愿意回首一望了? 这份锥心之痛何以勘比她分娩时所受创伤? 一听方琛喊完成,黎莹内室,见着儿子那虚弱模样,便落坐在床榻旁落着豆大的泪珠。 方琛啧啧称奇瞧着蛊皿里肥硕蛊母,惊叹蛊母竟能养得有十倍之大。 原先引出蛊母已是锥心之痛,这蛊母受得情灭蛊吸引,一路撕咬内径缓慢爬出男根时,连他也想为雍德帝喊声疼! 因麻沸散亦会使蛊母受影响,他全程清醒等待虫蛊爬出,也是个真男人,过程再疼也没吱过声。 “你的情深如初,不光救了嫔妃一命,也救得自身一命,这肥硕的蛊母便是证明。” 装置在满回春蛊血蛊皿上蛊母,经过两刻钟依然活耀滚动不愿休眠,真不得不夸夸雍德帝。 “二十几年元阳不绝,跟人一样,有得吃也就不吵了,这也是为何缘生产子寿命不长之故。” 方琛看着哭成泪儿人黎莹,浅笑问道:“莹妹妹,儿子救了,孙儿呢?” “孙儿是这般救法?”黎莹已经为那兔崽子担心了。 能耐苦的儿子都成了半死不活,一向怕疼怕吃苦的孙儿能撑的过? “相去不远,不若圣上这般疼痛,若仍是元阳之身更容易施救。” 黎莹噙着眼泪说道:“这个年,小孙儿留在归武山陪老父亲,只有大孙儿回京,” “我家劣徒也正在归武山,我带着徒儿前往便是。”方琛回望了床踏上的男人,平静说道:“逝者已矣,孩子你也付出代价救下了,接下来几日好生歇息即可。” 虽说他无法理解丧妻之痛。 但心爱之人没于自身疼爱,任何一个至情至义的男人都受不住。 雍德帝如何不懂懂母亲友人之意? 疼痛过后他活下了,瑛儿却撒手人寰。 怎能平复内心的悲怆? 雍德帝忍下满腔泪意,勾着惨笑道:“多谢先生相救。” 方琛挥了挥手,负手走出内室缓缓说道:“方外之人不受皇家恩惠,看顾好你的天下百姓,便是答谢。” 踩着轻松脚步进入正殿,面前景像叫他瞳孔一瑟。 一袭青灰山水绣面剑袖,束发为冠,鬓发斑驳依然不失轩昂,高挺硕壮的裴巽落坐于颜笙身畔有说有笑。 胸膛内满是滞闷的方琛,剑指对着裴巽颤抖道:“你来此处做甚?” 裴巽扬起胜者的浅笑,挑衅语气说道:“我来接阿笙回家。” 两个男人目光交错着,方琛明显败阵下来,没有张扬的底气啊! 抱着灰暗心情走到徒儿身边,明媚笑意治愈了他内心伤痛。 倏地,他灵光一闪,负手倾身对着颜娧说道: “小徒儿,我们也回家吧!” 第二百三十三章 放血 一听,裴巽气得换他抖着剑指指着方琛,颤抖着问:“你要把我孙女儿带哪去?” 方琛挑了挑剑眉,扬起舒心浅笑说道:“自然是回我徒儿的家啊!” 这辈子与颜笙无缘,真孙女儿也好,捡也行,能与她有点牵系都好。 裴巽吹胡子瞪眼地回望颜笙问道:“你让娧丫头认他当师父?” “你凶我?”颜笙也不是个好相与的语气高了半调。 一听这话,裴巽蔫了,讨好地歉笑道:“没,我就是问。” 三人纠葛平复了大半辈子,如今一朝挑起? “承昀找来的人,我哪知道会是谁?这是进宫方知老友来。”颜笙不失礼的扬起浅笑响应,依然保持适当距离,不敢越雷池一步。 “师父先用膳吧!都忙活一天了,不着急回家。”颜娧唇线抽了抽,改明儿个得问问这仨纠葛些什么! “还是徒儿好,有心了。”方琛没理会晒恩爱的两人,径自落坐在开始享用徒儿准备的晚膳。 颜娧漾着可人浅笑为师父斟酒,好奇问道:“师父抓着蛊母了?” 原先说一刻钟,结果过了大半时辰呢! “歇息几日即可,没事了。”方琛享用着美酒佳肴,有意无意的又回看裴巽几眼,潇洒自在的接受徒儿服务。 裴巽那真气不打一处来,这是故意吃给他看啊!于是搥搥不酸的肩背,佯装疲累说道:“这几天巡城累了,丫头来!帮祖父捏捏!” “好!”这两人是打算拿她比拼? 颜娧嘴角又抽了抽,还是往裴谚边去,粉拳敲击在祖父背上,那叫一个家庭和乐处处温馨啊! 颜娧默不作声,交换了个眼神给颜笙,两人会心一笑。 看得方琛食不知味地轻轻嗓子说道:“徒儿,为师酒盏空了。” “好!”颜娧屁颠媲颠地回到方琛身边斟酒。 斟好酒,裴巽又要呼喊孙女儿时,颜笙纤手便按上了裴巽肩际,低眉浅笑里全是冷然地问道:“请问夫君,这力道可否?” 被抓得疼出冷汗的裴巽一声也不敢吱,只得忧苦参半的凝眉说道: “舒服!” 颜娧为不给裴巽失了脸面,垂首忍俊不禁地低笑,斟着酒的葇荑也笑得颤抖,只得赶紧迎上方琛笑道:“酒都凉了,还需不需要再帮师父温上?” “不了,再好的酒也是养了回春,赶紧找个落脚之处,师父好驯驯一下这些蛊虫为要。” 方琛不非看中口腹欲望之人,几十年来皆是一瓢饮,一单身,不求一世几人如侬,但求伊人安好。 颜娧偏头问道:“早上的漕运行可行?” “不可,人迹越少越好,免得惊了蛊母。”方琛提醒道,“缘生蛊母在人体内二十于载,想叫牠安分呼喊子蛊并非易事。” “师父,如若这蛊虫没取出来,圣上会如何?”这是颜娧最好奇之事。 方琛如实说道:“能狠心把蛊毒下在人身上也是狠人,若雍德帝荒唐度日,绝活不到不惑之年。” 原来单珩留给北雍的竟是这大礼! 想以北雍的皇室不稳,妃嫔凋亡,子嗣凋零,来作为复辟第一步! 未曾想黎莹教得好,这第一步只陨落了先黎后,其余妃嫔子嗣皆平安健康,难怪会如此积极,不惜派了两名侍从下蛊。 北雍安稳超乎单珩预期而乱了阵脚? 他那本破天谕预测之事,在北雍已大多失去准头如何服众? 颜娧趴伏在案前,眼眸里尽是崇拜之色看着方琛,再认真不过地问道:“师父这样算是与南楚为敌不?” “不错。”方琛唇线扬起了名为失落的浅笑,悠悠说道,“你祖母年少时吃过南楚蛊虫的亏,恰巧为师因缘巧合获得回春蛊,顺利解了蛊毒,成就目前的身躯。” 唔——说得挺落寞啊! 解救了佳人只能当作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哀愁? 为此他下了宏愿,南楚皇室敢放出一只虫蛊危害世人,必解! 古朔城一役亦是如此,当不再是单纯饥食问题,而是虫蛊为祸,必挺身。 也是因此以承昀底下兵士为试验,各各赤足踩踏土壤训练,然而驯蛊速度比不过士兵患病速度,差点造成战役大败。 也为此结下了梁子,也不是他鼓吹啊! 只以养生角度说了声,赤足踩踏土地有助克服水土不服。 自此营内便有过半军士赤足,整整解了一个月啊! 所幸蛊虫训育有成,否则可能当下便被军法处置了...... “师父,今晚睡在画舫可好?”思来想去,入了夜又人少了之处,只有苍蓝江上了。 “甚好!苍蓝江上正好,江水悠悠,自然天籁,驯蛊正好。”方琛不停地点头,开始体会有个会赚钱的徒弟甚好。 “丫头,好生帮祖母照看师父。”一整晚颜笙都迟疑着该不该说出口,如今当着裴巽面前说了,也当事对两人的交待。 对于方琛的温柔,总有种无悔亏欠,如今因颜娧而又拉上了缘份。 如今都已经快过了天命之年,依然无法克服对虫蛊的恐惧。 又如何对方琛谈上报答? “娧儿清楚。”她回了颜笙一切安心的浅笑。 这个强迫拜来的师父,亦是真心相待。 姑且不论前程往事,光是今日为她挡下蛊刃,她感激涕零都不足以形容。 见师父桌上膳食进的差不多了,她便递上新衣裳,笑语嫣然说道:“师父今天挨了一剑,衣服都脏了,我们换了新的再出宫。” “老家伙今天受伤了?”裴巽诧异问。 颜娧回身重重颔首说道:“为了救丫头受的伤。” 两人进门吵,倒是没料到竟是裴巽关心。 颜笙眉眼仅是笑意,半开玩笑地道:“丫头得空记得喝上师父一盅血,日后即便蛊虫缠身了也不需害怕了,不会驯蛊至少也能相安无事。” “丫头没回山。”裴巽补述道,“身为师父,好得送个见面礼啊!” 颜娧听得嘴角抽了抽,这下午受个伤,师父一下子又老了几岁。 姑且不论这血她喝是不喝,真要再割肉放血喝他一盅? 第二百三十四章 欲望 立夏这时急忙步入正殿,慌张道:“主子!” 颜笙蹙眉问道:“何事?” “那两个侍从似乎快不行了。立夏焦急着。 “过来。”方琛朝着腰后抹了大把血痕往立夏抹去,顺道拭净手上血渍,抹得众人神色那叫一个精彩,大剌剌地说道:“别浪费我的血啊!怎么?好了,逐个带,你带即可,先带那个戳我一刀子的。” “是。”立夏衔命而去。 虽懂回春血好用,被擦了一身仍是嘴角不停抽蓄。 颜娧不解问道:“师父这是?” “使得了蛊刃,必然不好相与,未免他被脏东西沾了,裴家后山那汪泉水也不是万能。” “唔——”颜娧愣了愣。 “徒儿是个聪慧的。”方琛探入怀中搜出了尾指大小琉璃杯,杯身烟雾朦胧,蛊虫若腾龙穿梭云雾间。 往杯中倒了些陈酿郁离醉,在心口位置熏引说道:“回春,乖!今日这佳肴美酒可喜欢?日后要有好日子,得多疼疼这个徒儿。” 倏地,拇指大小的毛虫,睁着萌动大眼,从方琛胸膛探出头与颜娧对上眼,似乎些怨怼呢! 那哪是蛊虫?分明是可爱版的毛虫! 对比今日所见蛊虫,这只是她唯一能接受的。 “师父,牠不喜徒儿?”颜娧为那埋怨的神情不禁笑了。 “牠不喜为师说话不算话。”方琛察觉徒儿竟能洞悉回春而诧异笑道,“你这双瞳眸倒是已随了那小王八蛋呐!” 颜娧尴尬的笑了笑。 平常人难察觉回春神情,顶多只看到凤蝶幼虫模样。 回春缩回方琛胸怀,下一瞬出现在方琛握着琉璃杯手上,缓缓啜饮杯中佳酿。 方琛勾出浅笑道:“牠欢喜了。” 不是吧!这是货真价实的酒虫? 待饮尽杯中之物,回春又迅速出现在拿着玉瓶之手,他连忙换手说道:“先把该做的做了,都是你的。” 颜娧看到回春小嘴嘟囔,不禁忍俊不住笑了笑。 带着回春的手朝她而来,那可爱萌动模样化了颜娧心中厌恶。 “不怕,右手来。” 颜娧回望坐上两位,见两人迫不及待的颔首而听话交出柔荑。 回春一口咬在纤纤拇指,一阵刺痛后旋即消失。 那一瞬颜娧察觉四肢百骇与周身大穴,如同遭到猛烈践踏与万针扎刺的痛楚,冷汗瞬间沁湿衣裳。 顷刻间,回春又从拇指钻出回到方琛手上,那神情宛若吃饱喝足穿暖的万般满足,又看笑了颜娧。 一只虫能有这么多表情变化,也是醉了啊! “怎么?你还舍不得回来啊?怎么?方才不是不情愿?” 方琛收了这么多个徒儿,回春还是第一回跑进徒儿体内周旋,看看那一幅吃饱餍足的模样,摆明嫌弃他了! 颜娧冷汗淋漓地望着看似与师父斗嘴的毛虫,连苦笑的力气都没了。 透过回春返回的讯息,也终于明白为何那小王八蛋会守着徒儿不放。 徒儿仍是元阴之身,内息有如浩瀚江水沉稳壮阔,有如巍峨高山持重内敛,完全看不出风破心法已几近九层。 难怪回春迂回几个小周天还不肯回来,瞬间已将今日被磨耗的精力全部回补。 颜娧虚弱地伏在案前,发现她家师父又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回春了...... “你这王八!那只臭虫对我家孙女儿做了什么?”裴巽呐呐瞪视着回春至风雅少年的方琛。 “徒儿太甜人,牠多咬了几口,也多巩固了根柢。”方琛无奈笑道。 与手上回春对视,心语问道:这是已经替自个儿找好下个老窝了? 牠竟然讪讪地回笑,心语回道:好吃到舍不得松口。 方琛:...... 还能有好吃到舍不得松口的? 难不成徒儿这副看似娇弱的身躯有什么故事? 啊嘶—— 忽地想起今日承昀说的话,再看看回春还想再咬几口的模样。 他又想抹脸了...... 因为回春说了,要是他不行了,牠要这个徒儿! 说得好像是牠能选?也不看看他家徒儿怕虫蛊怕成什么样了! 这硬脾气也是! 牠喜欢的便毫不犹豫地爱了。 倘若当初颜笙不怕牠,而牠能多看颜笙一眼。 颜笙也不至于喝下裴家泉水,继而成了裴家主母。 回春没好气地回望了他眼,冷哼了声。 牠可没惯性贴人冷屁股! 方琛喉间溢出轻笑,笑得高深莫测说道:“真是便宜了那小王八蛋!” “嗯?”颜娧不解回望问道,“便宜了什么?” 他指着颜娧掌心的隐隐红光,叹息道:“你今天所受,一旦交换了内息,他也能同享,不是便宜他了?” 见众人不禁噗哧笑了,方琛没好气怼着裴巽说道:“你令给早了!” 裴巽被怼的哑口无言,令是他家儿子给出去的,难辞其咎啊! 还想再说些什么,立夏已带着面色发青的内侍进来。 男子全身蜷曲地缩在地上不停抽搐。 “悬命蛊。”方琛苦笑看着徒儿,笑问道,“徒儿今日真要替为师把蛊虫都集满了?” 这是比暗卫那牙槽置毒还要阴毒的手法,没有在期限内返回规定处所,便开始腹痛如绞,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后肠穿肚烂而亡。 宫廷内部遭蛊虫所扰,多恐怖的事儿? 裴家的人自有泉水保护,宫内其他人呢? “师父能救?”颜娧眼中绽着晶亮的崇拜光芒。 “目前还没遇上回春所不能。”他望着伏在指上的对着颜娧蠢蠢欲动的蛊虫,看似随时伺机再吃一次的馋样。 颜娧呐呐问道:“我走一趟南楚都没看过这么多蛊虫,怎么全跑来北雍了,这是怎么了?” 单珩能耐通天了?亦是又与南楚达成什么协议? 可怕的人心,北雍释出了欲望,单珩想藉由蛊虫补足了那欲望? 西尧的想法她清楚,北雍呢?南楚呢? 一口气释出如此之多种蛊虫,想获得什么? 看着方琛朝了内侍身上也抹了把血,脸色几乎瞬时便被舒缓。 方琛回首问道:“小徒儿有没有想问的?” 颜娧摇摇头,淡然说道:“这些喽啰能问出个什么?不需要。” 啊嘶—— 果断干脆的小徒儿?嗯,他喜欢! 第二百三十五章 回春 内侍一听不被需要,立即翻身求饶颤抖说道:“姑娘饶命!小的全说,小的都说。” 颜娧瞧着内侍眼里煽动眸光,不自主挪挪位置保持距离。 方琛也察觉来者不善而抬脚将人一脚踹开了距离,风凉说道:“我徒儿都说没想听,你还想说劳什子?” 被踹到远处吐血的内侍,缓慢挣扎起身,从怀中取出翡色琉璃珠,作势正要击碎,颜娧震起桌上水酒,风刃一袭便废了该手。 琉璃珠缓缓滚动到方琛面前,被直接以蛊皿盛起,回春血迅速融化琉璃珠,数只逍魂蛊窜动后缓慢入眠。 “又是这等脏东西,尔等欺辱北雍无人了?”方琛难掩怒意。 这趟入宫,收得盆满砵满啊! 内侍根本没看清如何受伤,慌张的回望一殿人,挺起胸膛说道:“神国复辟迫在眉睫,不容破坏。” 方琛负手而立居高临下,示警问道:“见了在下,尔等仍想以蛊虫为祸?” 内侍忽地惊恐探寻着他所释放的蛊毒,数十年来他不断投掷在承凤殿内的隐育蛊全消失不见了,似乎还少了缘生蛊母的气味。 干净!承凤殿的气息干净得令人弄蛊人不悦! 内侍拭着唇际血渍,怀恨问道:“你是何人?” 数十年布局竟毁于一夕? 不难察觉这些年宫禁氛围有所改变,似乎做得再多也无法踏近承凤殿核心,仅能借着经过宫墙投掷隐育蛊。 虽说已收了黎祈为养子,紫藤殿不相信也不愿见着承凤殿再有子嗣。 这几年隐育蛊播洒效果,亦使得紫藤殿愿意配合神国诸事。 如今真正见着承凤殿内部,也惊觉似乎有什么没能理解之事错了! 难道这几年紫藤殿要的效果是假象? 这些年栩生殿不愿触及承凤殿之事,为他们另辟蹊径寻了紫藤殿。 栩生殿本就有意闪避?近几年的布署全是一场空? “徒儿确定没什么想问的?”方琛含笑再次探问。 有个不好奇的徒儿也是头疼。 颜娧无力摆摆手,疲累说道:“请师父作主,徒儿累了......” 刚被啃咬完一阵哪还有力气讯问? 瞧着师父意气风发,她累得摊在案上,再发招制止内侍已尽最大能耐。 方琛笑了笑,对着指上的回春道:“你去吧!” 只见回春迫不及待地跳离拇指,往内侍身上钻去。 数十年驯养毒蛊之人,被回春钻了会如何? 回春饱餐一顿之外,自是日后仅能乖乖当个无根之人,蛊虫全部对他避而远之,这不比杀人还有趣? 方琛蹲在内侍身侧,欢欣鼓舞地拿起蛊皿,慢慢挑拣从内侍体内钻出的各式蛊虫。 当所有蛊虫奔逃而出时,又贴心地洒了把血圈禁蛊虫去处,以免吓着在旁颜笙。 一盏茶后回春钻出内侍体内,还打了个饱嗝的逗趣模样,迤迤然爬回方琛体内。 内侍眼白上翻躺在地上似乎断了气息,方琛轻浅颔首,吸收回春带回来的信息,回头问道:“徒儿,为何这销魂蛊要下在你身上?” 颜娧被问得一蒙,呆呆回望。 “你身上已有两道药引这是第三道,貌似有人贪恋徒儿了。”方琛又对地上的内侍洒了几滴血,只见内侍的躯窍缓慢地干扁进而消失仅剩衣物。 这一幕看得颜娧嘴角抽了抽,看似温和没有脾气的师父,当面杀人後,正慢条斯理捡回蛊虫。 “难得琛哥哥生气,究竟何等脏东西?”颜笙感念地上那滩多撒下的鲜血,否则虫蛊往她这钻来,铁定会尖叫奔走。 数十年不见,他竟会动念伤人? “只是把他给我的还了而已。”方琛淡然一笑。 蚀心蛊为驯化完成放出来便是如此,迅速、确实地什么都吃全吃得精光,何况方才送了他一把。 颜笙嘴角抽了抽,人家没给吧!明明是捡的! “阿笙!他捅了我一刀子,没理由饶他命吧?”方琛说得挺委屈。 “是啊?那死有余辜。”颜笙窝在裴巽身侧动也不敢动。 方琛仍是那淡然浅笑,落坐回徒儿身侧,徐徐说道:“销魂蛊,配合你身上的药引,即便你再不愿也会与带着梦寐蛊的男子交合。” 颜娧:...... 原来单珩在她身上做得这个文章!! 莫怪能说得如此斩钉截铁,原来尽是肮脏手段用尽。 打算将她进献给奕王的步骤? 若非闫茵跳上船偷脸,岂不是等着中招了! 看着小徒弟面色辗转了百八回合的不悦,他抚着头颅安慰道:“安心!回春吃光了。” 话毕,回春又跃出方琛拇指与颜娧相望,那神色似乎邀着功。 颜娧啼笑皆非地取出绣袋里的小玉瓶递给回春。 绿毛虫丝毫没点客气地钻入玉瓶不出来了,只得将玉瓶递给师父。 “徒儿若真想解开这片迷雾,只能亲自走一趟东越,那位不会轻易显露手脚。” 方琛虽不愿徒儿涉足东越,但被人踩踏不还手亦不是他能忍,只得苦笑语重心长地说道, “为师仅能送解除所有蛊虫为难的回春血与你们。” 这声你们,虽不情愿便宜了小王八蛋,一路前行也仅有他能相互照应。 他认了! “这回春堪比逼供好用呐!”颜娧轻轻点着从玉瓶里抬头的小虫子,闪躲着牠探出的小牙齿。 内侍喂饱了回春,还能探知消息,不知师父从她探得了什么? 方琛怎么不知道徒儿意有所指?笑了笑清浅说道:“放心,回春视你为下一任寄主,什么话不能说,牠聪明着。” 颜娧:...... 会不会太过份?她师父都还安然地站在面前,小虫子已经开始找下任了? 这么现实的虫子! “为师老了,随时应天命,牠没有错。”方琛读到了颜娧的不悦,淡然笑道, “你师祖也是在七十岁便交代好回春去处,如今过了这年我也刚好七十高寿了,可以了。” 颜笙没好气地说道:“瞧琛哥哥说得像在交代后事,回春哪能叫你死得容易?” 年少时几次生死交关都没要了他性命,则可能叫他死得容易? 见他每次在年老与少年间转挺有意思呐! 第二百三十六章 天经 当立夏带着第二个人进殿,侍女见着已化为碎末的内侍,颤抖不已跪伏在地。 “这也能吃?”颜娧嘴角抽了抽,回问方琛。 “不行!”他苦笑道,“回春喜欢心术不正的弄蛊人,她不是。” “唔——”颜娧瞧着回春乐呵乐呵的神情,蹙眉问,“瞧着你也是个挑食的啊。” 方琛无奈笑道:“牠说最好吃的是你。” 颜娧指着地上那摊血沫,干笑问道:“像那样?” “牠说要吃一辈子,不是吃一次。”他能感受回春期待的确跃。 颜娧对着绿毛虫命令道:“你要是没乖乖照顾好我师父,我叫你看得着吃不着。” 这句话真叫回春静默下来,对于吃货最怕的不吃不着? 也不知道这绿毛虫怎么回事,吃上瘾了不成? 谁晓得会不会为了离开宿主而伤害宿主。 方琛洞悉了徒儿眼里焦虑,安慰说道:“安心,有灵契在,回春只能盼着我早死,不能帮我找死。” 颜娧:...... 这个师父有意思!被回春咬了几口儿能轻易判断她的思绪? 猜她的思绪,说得一个个准呢! “那她怎么办?”严刑逼供她向来不喜欢。 何况这一切早已是瓮中捉鳖,谁来办的事儿根本不重要。 师父也协助解了单珩下的药引,指不定蠢一些还会自个儿找上门来要人。 “敢把蛊毒放入指甲也是个能人。”方琛点破。 正常人谁喜欢把玩蛊虫? 颜娧偏头想了想,直白对着侍女问道:“那你说不说?” “我说,我说。”侍女颤声说道,“娘娘答应保小的与圣上同枕。” 也是,皇帝有小黎后在畔,看似未免重蹈覆辙而努力雨露均沾。 辛苦勤公公了!皇帝越来越精神,公公越来越消弥。 “你可知那蛊虫何物?”颜笙见侍女颤颤摇头,扶额无奈说道:“你们这群近日被临幸过后的后宫妃嫔,有幸怀胎后,各各等着如同先黎后的下场,现在你觉着这是不是赏赐?” 在皇后宫内不敢造次,侍女仅能捂脸轻轻啜泣。 颜笙再次以掌事宫女口吻说道:“人可以傻,不能蠢,今日没算上弑君也算得上谋害妃嫔,怎么都是死罪。 你想想怎么解释,家人命全悬在你手上,我们等着。” 既然不是蛊毒,她能帮忙吆喝两声没问题。 方琛褪了扔沾有血渍的外衣覆在侍女身上,拍拍肩际说道:“说了,保你一路好走我还行。” 这侍女挺能捱,与内侍同样蛊毒在她身上,居然能够为这宫廷之礼硬生生忍下。 侍女一阵舒缓后,眼眶里泛满泪也没敢落下,咬着唇瓣支吾说道:“小人的....父母....兄嫂...全在...贤妃娘娘...手里,小人...不得...不办。 娘娘说...大皇子...废了,四皇子渐长...是时候...该为...该为...聪慧的四皇子...铺平...前路。” 颜娧与颜笙交换了眼色,果然是贤妃中招啊! 李淑妃躲得隐晦更沉得住气,几次宫里有人倒霉,都像无事之人,倒霉遭罪的都不是她。 除掉了先黎后,她想的并非一门心思往后位钻,如今看来是想效仿黎莹直接抵达太后之位。 能不能当皇后她根本不在意,她只想一个个搬走儿子的绊脚石。 “行了。”黎莹从内室缓缓步出,轻轻叹息道,“你可看清这红墙绿瓦里没有盟友,只有杀戮了?” 侍女不停颔首半句不敢多言。 “我救不了你的父母兄嫂,你只能赌一把没了利用价值,便会主动被释放。 我是个没有母家依存的平民皇后,无权无势为你发话,贤妃要我无后我认了,你认不认? 世人看不清我是何人也无妨,与你,可以叫你当个明白鬼,你可认清我是何人了?” 跟在贤妃身旁也有十数载的侍女,能攀上龙榻机率有多高自身没点数? 如今打着家人被俘之由想来窃得原谅,有这么容易? 自身没点心思,能随意撼动? 宫里老人了怎么可能不认得太后模样?侍女惊颤地跌坐在地。 难怪贤妃计划能进行得如此顺利,原来是这儿的主子压根儿不可能生! 一切都是帝后的计谋! “太...太....”侍女始终没有喊出完整的话语。 黎莹将手指至于唇间嘘声说道:“明白了便安心去吧!” 黎莹轻挥指头,立夏便豪不犹豫地执行命令,扭了侍女粉颈。 她从未想过如此草菅人命,如今蓄意再伤儿子,又策划谋害好不容易寻回的姊姊,能不讨讨? 颜娧看着黎莹冷冷绝杀,偏头问道:“咦,不用留着指认?” “不了!两人都没回去,够贤妃吓得了,留着他们几个好好斗,瞧淑妃能安静多久。”黎莹来到颜娧身紧紧拥抱,在她耳畔说道, “你为北雍,为我做得够多了,这次连你也算计,我咽不下气。” 她在内室桩桩件件都听得清楚,怎能不怒不言? 颜娧拧了黎莹琼鼻,回望她扔怒意未减眼眸,安慰道:“傻话!不为你我们能为谁?” 这话,听得三人齐齐泛出泪光,遇上糟心事儿又何妨? 重要之人能相与为要啊! 三人不符合年龄的亲昵,方琛似乎也听出了些端倪而望着泪光闪烁的颜笙,因她给了个轻浅颔首着而愣了愣。 黎莹虽勉强也不得不勾出笑容说道:“安心做你想做的事儿,北雍有我们几个还扛得住,狗咬狗一嘴毛,我们不跟狗过不去,只等着互咬。” 殿内皆不是随意遭贱他人之人,却也不会任人摆弄。 方琛见立夏正要拉出侍女,摆手示意稍等,淡淡笑问道:“徒儿想不想她们更担心点?” 颜娧大眼搧搧回望唇边尽是笑意的方琛,呐呐问道:“还能更担心?” “反正我看这宫闱里也没什么正牌妃嫔,我们今天收什么礼,还什么礼便是,礼尚往来,往而不来,非礼也;来而不往,亦非礼也。” 方琛负手于后,挑眉询问一室仨女,眼底尽是毫无隐瞒的宠溺,仿佛宠这仨有多么天经地义! 这师父,连行歹事都礼记说得一套套的! 第二百三十七章 地义 子夜时分。 贤妃紫藤殿里闹腾不休,销魂蛊驯蛊半成,如同蚀心蛊般发生变异,不需等来梦寐蛊便有作用。 立夏安排了几个经武威侯府入宫的宫卫巡经紫藤殿。 贤妃与几个宫女,面色轻挑红润,赤足跑出殿外,正好人手一人拉入殿内。 承昀踏入皇宫,正巧见着这一阵肆情霏霏,颠鸾倒凤,吓得他跃上墙垛,急奔走避。 待所有人木已成舟,在紫藤殿内沉沉睡去,黎莹带着众人前往时,似乎仍沉醉在那一阵疯狂骚动里。 连夜将武威侯请进宫庭,亲自检视一场紊乱,即便再如何不愿,也知晓计谋失败,还赔上了女儿。 有个私通宫卫的母后,聪慧如四皇子该身归何处? 这一夜急白了武威侯所有顶上毛发,当与落座在紫藤殿主位上的皇后对视时,眼神只能伧惶逃窜。 颜笙站在黎莹身后顺着气脉,即使已焚了香熏,门户大开,仍掩盖不了殿内靡乱气息。 黎莹扶着发疼额际,呲声问道:“我一听消息便赶来,并未惊动圣上,侯爷打算如何是好?” 这话说得技巧,故意给武威侯不能选的选择。 “请皇后娘娘示下。”武威侯头一回与皇后对峙,十分清楚明媚眼眸里的淡然全是假象。 趁着夜深人静,打算坐实些什么? “想必侯爷也清楚,近些年庄氏送了些什么到我殿里,不知侯爷是认或不认?” 立夏扔了两套侍从衣服到武威侯跟前,腰牌仍系在腰带上,看似人凭空消失般。 “腰牌上的两人皆是庄氏的贴心人,侯爷可知晓?”黎莹佯装无奈地回望武威侯。 “娘娘!小女不会这般对待娘娘!请娘娘明察,定是....。”武威侯即便知晓也不能承认。 “奸人所害是吗?”黎莹从怀中掏出如同销魂蛊的琉璃珠,勾着淡雅浅笑,轻浅如风的问道, “近日我恰巧得了高人指导点,取得了这返退蛊,不知侯爷愿不愿试试?只稍有曾有碰触过蛊虫,该蛊虫功效会全部反噬。 今日大宴后,在我殿里开了,两个侍从仅剩衣着,连尸骨都没有留下,稍晚紫藤殿也变天了,不知是否有关连?” “娘娘切莫相信坊间术士妖言惑众,虫蛊圣上禁止宫内豢养,切不可以身试法!”武威侯惊愕提醒着。 “可是不试,我心里不是滋味。”黎莹说得极为不悦地问道,“不试试怎脱得嫌疑?难道侯爷害怕反噬?” 虽知他明摆着做贼心虚,黎莹仍是用心周旋着。 武威侯瞧着殿内衣衫不整,仍未醒觉的女儿,心里自是信了反噬,但为了家门岂能随意承认? 看了武威侯心惊的模样,两人交换了神色,颜笙亦是轻浅地道: “侯爷怕是没听清娘娘所言,容小的再提醒提醒侯爷。 不知这等情况,侯爷是想等圣上出面,抑是同娘娘商议?” 武威侯喉头一滞,仿佛被掐着颈项无法动弹。 一殿靡靡霏霏能等着皇帝来处理?女儿失了清白于宫卫已是不争事实,还是自家挑选入宫的宫卫,追查下来能逃避得了? 他该顺着皇后台阶下? “看样子,侯爷是想等着圣上处理。”黎莹朝着立夏示意说道,“有请圣驾吧!我处理不了。” “是!”立夏正在衔命而去,便被武威侯拦了下来。 “娘娘且慢。”他紧握着拳头,不知为何会走到这个地步,狠狠咬着牙槽,一次一句地说道,“小女与外孙儿一同自请出宫,返家中带发修行,望请娘娘恩准!” 武威侯恨恨地叩首伏地,眼眸里尽是无力反驳的愤恨。 京城内势力再庞大又如何?没了在宫内的女儿与孙儿,有何用处? 一朝行差踏错,满盘皆输,又能如何? 好个神国使者! 亏侯府还感激不尽,好生伺候着,搞得女儿得出宫息事宁人,连带好不容易安插入宫的人,全都得一并带走,这口气让他如何咽下? 千算万算,不值天一划? 他们能得神使相助,皇后不能得神人相助?如今想什么皆是枉然! 颜笙端上了文房四宝的小案到武威侯面前,轻声说道:“侯爷请。” 黎莹倚着凭几,佯装扶着发疼额际,叹息道:“趁着天没亮,留给侯府一份体面,我还是能做到,侯爷愿意接受便落墨。” 武威侯握着笔杆险些没将宣纸写透,一腔怒火愈写愈烈,直至交上宣纸亦然愤恨。 黎莹没有接过落墨,只是挥挥手示意颜笙收下。 “夜了深!请侯爷尽快清理,立夏会协助侯爷离宫。”黎莹抛下话,便带着笔墨离去。 武威侯府再不悦又能如何? 连碰触琉璃珠的勇气都没有,如何确认是否有返退蛊存在? 驻足在紫藤殿牌匾面前,她轻浅说道:“卸了牌匾吧!宫殿脏不适合了。” “是。”立春快速跃上牌楼位置,一记飞掌,匾额应声落地。 紫藤殿是她未封太后前的处所,积载了许多她与雍德帝幼时回忆。 姑且如此吧! 人一辈子总在选择里渡过,拆了匾额忘了过去也是好事。 快步走回承凤殿,见着的是一殿已睡得东倒西歪的人们。 殿内已清扫完成,不再残有诡异的蛊虫腥臭,方琛也换好衣物落坐在客席闭目养神。 看似累极的颜娧睡在承昀怀中,见着两人双掌紧握,也知晓颜娧已沉沉睡去。 黎莹失笑道:“还说等着我们回来,这是全都睡着等我们回来呐?” 此话一出,除了颜娧,男人们全都抬眼回望她。 “丫头累了,让她睡会儿。”裴巽嘘声连连地要求安静。 也是听承昀提起才知晓,颜娧担忧方琛来不及赶到已数夜未阖眼,又被回春啃蚀了一阵,能不累瘫? 几乎是承昀一揽,内息一提,立即昏睡过去。 环抱着满怀馨香,瞧着她安然,也放下了对方琛的忌惮。 本以为他会刁难颜娧,未曾想已顺利洗脉,日后难为蛊虫所扰。 毕竟入宫前那阵,还朝他小王八的喊个不停呢! 难道疼女徒真是天经地义? 第二百三十八章 高深 又是漫长的一夜。 宫庭里从来不乏牺牲者,今日这群淫乱了紫藤殿的宫卫,随着武威侯回返后果会如何? 黎莹笑了笑,选择相斗之时,庄氏便没得选择了。 黎莹扬起温暖唇线笑道:“琛哥哥看似又更年轻了。” 回春在方琛指上探出头来,表现存在感,惹得众人一笑。 “方才他啊!又洗髓了承昀,以后称牠洗劫好了。” 这厮爱上了这两口子身上的淳澄内息,看似时不时观望着,随时伺机再咬一口呢! 本想着内息相依即可,这厮主动跃上承昀寻求同意。 古朔城求牠咬不肯,现在咬了人家媳妇儿过了瘾,现在反口要咬,不得求人了? “回春几十年来被琛哥哥照顾得更精明了。”颜笙也忍俊不禁笑了。 这两人同受过削骨剑之苦,内力息能不更淳澈? 受伤期间仅能调整心息的日子,几个练家子受得住? “你也是个心狠的,不怕回春把你媳妇儿吃了。”方琛眸光深邃地回望抱着徒儿的承昀。 “我媳妇儿人见人爱,还没有不喜欢的,你喜欢,回春舍不得吃。” 没先探听一番,胆敢把媳妇儿送上门? 万物相生相克,方琛的克星,便是伶俐动人的小姑娘啊! 媳妇儿不正是伶俐动人,娇俏可爱? 黎莹虽见了承昀进宫,心中大石算放了泰半,仍不放心地问道:“宫外都安置了?” “裴谚连夜吩咐下去了。”承昀予以安心的浅笑。 三教九流各行各业,不歇息的场所多得是,武威侯这次想翻身没那么容易。 原本打算留着贤妃淑妃相斗,毕竟敌人还是放在眼下来得安心 方琛这么一玩,可闹大了,民间没安排些动静配合,这关没那么轻易过得了。 京城百年世家一家家崩解,能不叫个世家起疑? 海晏堂酒宴与会的各家,能不胆战心惊? 如今绞尽脑汁扶持的皇帝无法糊弄,不知会不会想着又要安排哪位继位了? 如今世家深知宫庭已不若往常容易探得消息,自然消停了不少。 今日故意一举揭了武威侯安排的宫卫,亦算蓄意挑战世家。 擅动宫禁,指染皇家,便得如此下场。 “所以,我算来得实时。”方琛也不得不服了小媳妇这运道,想要什么都是手到擒来? “若是昨日到不了,我本打算没要生娃吃了就吃了。”黎莹思及此也不禁笑了。 “未曾想,居然是给皇帝吃。” 两姐妹相觑,再也没忍住笑,这算是入宫以来最舒心的一次了! 计划果真永远赶不上变化呐! 魏国公那时,尚且得隐忍兵权交接引发动乱,仅能封禁岳贵妃,废了魏国公。 杵着挨打几十年,首度回击,能不舒心? “忙活一天,都安置了吧!”黎莹落坐回主位上,轻靠软枕跟着闭目养神。 至此剩下归武山的黎祈了,儿孙都解了缘生之苦,也没牵念了。 ...... 立春之日东风解冻 马车辘辘,冰雪初融,万物复苏,芳草如茵。 两口子换上了一袭橙萱湘绣直缀,风雅翩然地踏马而行。 马车留给了方琛,一连三日封禁门窗驯蛊。 连客栈歇息也没离开马车,原先决定在画舫驯蛊的决定,在方琛看到徒儿的船只后而打了退堂鼓。 漂亮大气的金丝楠木船身,雕琢古朴典雅,徒儿这样庄重素雅的地儿拿来驯蛊? 他看得舍不得弄脏,而改了入宫的马车徐行。 颜娧一路在车外嘘寒问暖,时不时投递佳肴美酒,叫方琛窝心得快化了,这徒儿贴心的性子,与前面几名徒儿落差大得! 入了夜,几人进了白杨城,找了见客栈入宿,颜娧又到马车旁敲敲门问道:“师父,今日下不下榻?” 倏地,马车被开启,瞧不出四日未阖眼的憔悴,方琛依然精神奕奕,这叫她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 “师父啊!这回春也太有意思了,都不累人呐?” 人有三急,方琛一个都不急,能不有意思? 方琛摸摸小徒儿的头颅并肩入客栈,感慨笑道:“回春行,我便能行。” 回春这回挑了个怕虫子的宿主,日后可如何是好? 光想起她见着蛊匕即刻眼泪汪汪,他又想抹脸了。 “徒儿为何想在此处落脚?”站在客栈门口,方琛凝起剑眉环望着四周。 寻常人无法嗅到蛊虫腥臭,经过回春洗髓,应不至于对这环境无感。 “师父,不是喜欢?”颜娧大眼巴巴地等着夸奖。 “呃——”方琛无奈的气笑了。 他再想要收拾蛊虫,也没必要路上见着就收入口袋啊! 食指轻轻对敲等不到夸赞,颜娧扬扬柳眉,扯扯唇线,干笑问道:“锅砸了?” 不该是多多益善?宫里那个弄蛊人给的抓够了? “没有。”方琛舍不得拒绝徒儿扬起笑容,温和说道,“这里的主人亦正亦邪,回春不喜,徒儿想找什么?” 颜娧怔怔看着师父,努了努菱唇,偏头问道:“不是,只想师父有得休息又有得玩。” 回春挑食到这程度?还得看牠心情? “无妨,好好歇息一宿。无事,明天一早离开便是。” 颜娧察觉方琛语气顿挫有异而抬眼回望,方琛以宠溺眸光回望轻浅颔首,反而叫她嘴角抽了抽。 难道她选了什么不一般的客栈? 那天塌有师父顶着的宠溺浅笑,一时叫她抬不脚跨进去。 承昀付了入住费用,走出店外招呼师徒说道:“只剩一间通铺,大堂也满席,膳食会帮我们送进房里。” 小二跟出店外正要触摸马匹们,叫方琛拦了下来。 “等等,牠们辛苦一天了,我先喂喂牠们草料。” 马儿们以不屑眼光挑了方琛手上草料不愿食用,方琛轻抚陌上马鬃,陌上竟毫不迟疑将草料吃完,轻轻嘶鸣,呼喊马儿们吃掉草料。 方琛赏了小二碎银,和缓交待说道:“不需喂水草。” “好嘞!”接过赏银,小二欢心地应答。 承昀察觉不对以眼神讯问着。 “徒儿用心挑的好地方,我们用心应对。”方琛笑得高深莫测。 第二百三十九章 莫测 承昀因那抹笑容而警惕,想必方琛亦是为不寻常的气息而离开马车。 否则三日了,也没必要于此地特意离开马车。 两位风姿绰约的少年郎带着明媚动人的小姑娘出门,又无人随侍在侧,不叫人多看一眼? 在众人目光尾随下步入客房,颜娧这会儿方觉着眉眼一跳跳,不安回望随后进来的两人。 “徒儿怕得慢了些。”方琛摇头噙着笑意调侃。 承昀骨扇轻敲颜娧额际,泰然笑道:“进大堂瞧明白,怕了?” 听见两个男人接连笑怂,颜娧又努起小嘴不服气答道:“不是怕,是觉着不寻常,看似客似云集,客非客。” 她没瞧清楚客栈名,难不成龙门客栈? 见两个男人相视后笑了笑,只得委屈说道:“白杨城离北雍国都不过百里,又非南楚有蛊虫一点也不正常,能不叫我多想想?” “以自身性命来想,有勇气。”方琛不得不夸她的勇敢。 独身在外的方琛也是谨小慎微,不太触碰他人禁忌。 能避讳便避讳,没必要同自身过不去。 她算初生之犊不畏虎? 初初开始有了新能力,总得找人试试刀的勇气可佳。 “我们被发现了?”她挑眉问。 “弄蛊人,自是同行相忌,尤其多数人都是以蛊虫达成目的。”方琛非自视甚高之人。 只是觉着透过蛊重来达成目的,无趣。 蛊虫被许多人视为快捷方式,于他仅仅如同生活相伴的友人。 是以这些年来皆是以解蛊为乐。 “没瞧出来师父会如此。”颜娧偏头看向风趣雅致的师父。 “你师父是个不流俗套的世外高人,不需随意与人攀比。” 这点承昀倒是自始至终都认同,否则也不会派人满西尧找人,甚至将他引来颜娧面前。 方琛凝眉负手道:“没想到你这小王八蛋也会夸人!” “我都能爱屋及乌称声师父,师父还是无法爱屋及乌喊我声徒婿?”承昀这辈子还没为人服软,如今为媳妇儿,认了! 古朔城恩怨都放一边。 啊嘶—— 看不出来这徒婿能屈能伸啊! 方琛勾起寓意深远的浅笑道:“要不再让回春咬一口?” 承昀:...... 有必要咬那么多次? 承昀失笑问道:“我说,把我们俩整倒了,今晚一个人能行?” “试试?”方琛依然悬着莫测浅笑,收了那么多还未驯化的的蛊虫,随便扔几只都很有得玩。 这么大气无畏的神情,反叫承昀无言以对。 打自他进了风尧军,至今还未有整夜入眠的经验。 即便拥着颜娧入眠也是时刻保持警醒。 这真七旬老者要他将命都交出去,他得考虑再三。 瞧着方琛没有妥协打算,只得将手递了出去,大义凛然道:“如若有万一,娧儿为上。” 方琛挑眉放出回春,心语道:别啃太狠了!! 再回望承昀调侃道:“好,不管有没有万一都留你下来。” 承昀:...... 再不情愿回春也一口狠咬下去了。 一旁的颜娧再也忍不住地笑出来,生来不对盘的两人? 忘年之交不是人人能行呐! 瞧着承昀被洗髓而冷汗直冒也救不了,所幸耸肩不理会,偏头问道:“师父,我们何时被发现的?” “大抵马车一停便被发现了,蛊虫性质不同自然相斥。”方琛未有责怪之意,安抚道,“无妨,更衣后早些歇息,为师在。” 自知惹了麻烦的颜娧一句话也不敢吭,听从吩咐把自身都打点好,用完膳食乖乖包进被窝里。 进被窝前颜娧不确定地问道:“师父真会把昀哥留这?” “会。”方琛答得毫不犹豫,叫颜娧眉眼都挑了起来,又缓缓说道,“我们都会留下,相信为师。” 啧啧!也是个会整人的师父呢! ...... 娥眉新月,春夜料峭 房间净室内有人窸窣私语着。 “真有好东西?” “真的!百年蛊母!那味道骗不了人!” “仨年轻小伙子能有那么好的东西?” “不止!我还闻到了好几种,都是少见的南楚皇室蛊虫。” “真的?” “当然!瞧瞧十几年前赏我们几只芳霏蛊,养活我们至今,如今几种皇室虫蛊自动送上们,我们发了。” 待两人踏出净室,幽幽磷火陡然燃放在方琛身侧。 “芳霏蛊?甚好,我也有兴趣。”翡色火苗如魅似幻,衬得方琛白皙脸庞惨白无色,吓得两人抱成团。 掌柜吓得说话含糊不清地问道:“何...人...装神...弄鬼?” 方琛冷眼凝视两人问道:“你们又是何人?” 芳霏蛊听似芳草沁人心脾之美好,用在人身上一点也不美好。 蛊虫随佳酿入后后,离了客栈丢了什么也不会记得。 还在思考为何南楚人士的店家能开在北雍大城,原来靠的是会令人遗忘的芳霏蛊。 不知两人哄骗了多少住客? 掌柜颤颤抖说道:“我们只是混口饭吃,收集蛊虫为好。” 方琛清冷笑声回荡在幽火里,格外瘆人,沈声问道:“能嗅出百年蛊母存在,能只是收集?没点老实,要不尝尝蚀心蛊?” “高人饶命啊!小的真只是在此地混口饭吃,偶尔哄哄客人多给些银子,没做其余伤天害理之事。”掌柜跪在方琛窗前不停告饶。 “芳霏蛊如何取得?”方琛觉着南楚不太正常,以往不轻易放出蛊虫的南楚怎么了? “十数年协助南楚安定公府二夫人,请小的送人到揽仙月,时下皇后娘娘赏给小的。”掌柜一听蚀心蛊已软了腿脚。 “何事需要赏?”方琛不觉着有何事需要赏与芳霏蛊,又轻浅反问道,“用了芳霏蛊做了何事?” 掌柜全然哆嗦了,十数年前的事儿能说? 南朝已然更迭,那人仍贵为太后,若是追查至此,还能有命活? 他学了一些粗浅的西尧魅人异术配合芳霏蛊,叫多少人甘心交出钱财,还不曾被揭发,在此地混得风生水起。 如今不过想要百年蛊母傍傍身,过分了? 颜娧听得重要讯息,再也装不下去掀被问道:“原来是你们将安定公府的大姑娘卖入揽仙月?” 第二百四十章 再报 棉被一掀,颜娧起身指着两人愤怒问道:“说!究竟如何叫安定公府大姑娘听不得自身姓名?” 方琛灭磷火点烛火,一室敞亮映照两人,唇际挂着无奈浅笑。 小徒儿不是说,没找东西?怎么突然生气了? “徒儿怎么了?”方琛抚着徒儿头颅,试图安抚她气氛。 “他们差点害我被刺死了!”她新仇旧恨同涌心头,气不打一处来的问道,“行啊!掌柜的!术法非常高级,差点儿把我命都玩没了!” 掌柜与小二,一瞧小姑娘跳出来,箭步上前掳了颜娧,短匕架在粉嫩颈项上。 长久以来两人都是如此配合,成功后芳霏蛊配合魅术,从没有人醒觉揭发他们。 “交不交?不交我就杀了她!” “请便!”方琛回了请便手势。 小徒儿有那么容易被挟持? 见方琛不为所动,掌柜眸光闪动异色施展魅术,自当以为已生效,示意小二放开了箝制。 颜娧一获得自由,倏地腕转发招,风刃断了掌柜手中短匕,长腿一抬踢得身后小二飞出门外。 守在外头的伙计没接住小二,跟着折断围栏掉到一楼。 接着来到一脸不可思义的掌柜身畔,甩手便是几巴掌,天生娇嫩的耍不了狠的软糯嗓音,生气喊道: “老—娘—天—生—无—惧—魅—术!” 掌柜被这一字一巴掌甩晕头,伏趴在方桌上,哀怨回望仍挂着淡然浅笑的方琛。 难怪叫他们自便,北雍敢毫无避讳穿着男装的野丫头,怎就没想到不容易对付? 房内被搧得发晕的掌柜在房内哀嚎,摔下楼的小厮们也在惨嚎,几个住客靠近客房正窃窃私语。 连被回春咬昏头的承昀也面色苍白只手撑起身子,正好见着媳妇搧人巴掌。 一时无言以对的看着方琛,嘴角抽了抽,眼神无奈询问着:这是保护? 方琛两手一摊,徒儿身手好过他乃不争事实,没有蛊虫能伤她不就保护了? 两人眼神厮杀交会几瞬后,媳妇儿已将掌柜踩在脚下逼供了,外头跪了一地从一楼爬上来,不敢妄动的小厮。 “说不说?究竟如何下的暗示?” 当初还以为这异世亦有人懂得催眠,未料竟是蛊虫加上魅术! 人都撞上来了,能不好好问清楚? 满西尧探听解魅术之法,连承熙都带来候在一旁,结果祸首竟在天子脚下开起龙门客栈? 能不气? “徒儿说,她差点被戳死,怎么回事?”方琛第一次见着小徒儿凶悍,心里头七上八下的慌。 “小媳妇十一岁那年,被黎承媳妇儿一只金钗戳破了胸膛,还好命保下来了,连我都没查出究竟被下了什么魅术。” 承昀苦笑得不知所措,还以为媳妇不招黑了,没想到这些二楞子自个儿找上门! 方琛点点头,偏头看向承昀,云淡风轻地说道:“我解蛊毒,你解魅术,这群人就不需要了。” 承昀愣了愣,回望方琛不像说假话的冷然,看着没动怒,听过便作罢,仅以最实际的杀心来护短。 “你当真?” “你不敢?” 承昀频频颔首不作声,这人太习惯杀人不留痕迹了,可以如此泰然自若等杀人? “姑娘,你再打下去,掌柜都没命说了。”有人肉垫而无伤的小二,嘶声连连,半眯着眼看着掌柜脸肿得看不出人形。 颜娧停下手,看着已不断挥手求饶的掌柜,再次问道:“说不说?” “他不说也无所谓,为师能解。”方琛挪了挪位置,本想离开床铺安慰安慰徒儿,思及还没气消又作罢,又摆正了跏趺坐。 “小的实在不知如何害的姑娘啊!”掌柜终于等到说话的空档赶忙澄清。 颜娧拧起掌柜耳朵丢至两个男人跟前,凌厉问道:“你答应了安定公府二夫人何事?” 掌柜一见承昀看似孱弱贼心又起,正想飞身而去,只见傲娇男人连动都没动,眼中异色闪耀,掌柜颓圮如丧地落坐在地上,一室内外静默得针落可闻。 承昀嗓音低沉如魅,命令着掌柜说道:“回答问题。” 掌柜不再挣扎,低迷地回道:“劫下北雍皇帝派往东浀城接应安定公府大姑娘的马车,将人送往北雍国都揽仙月,怎么也寻不着书笺、寻不着书笺,只能...只能...不能说出名字,不能听到名字。” 客厢外的小厮们看着掌柜跪落在地,纷纷倒抽了口冷气。 掌柜竟中了魅术?这些人到底何人? “二夫人送了芳霏蛊作为谢礼,不得再回南楚,消失不能再出现,义安侯府要我们就近看着,不让大姑娘有机会出现。” “差不多了,大致相同,这下有了人证。”颜娧拍拍掌柜脸颊,恢复了娇俏模样落坐回承昀身边。 掌柜醒神甩头,方才发生了什么? 看了床上的男子一眼便失去了意识。 瑟瑟退了好几步,拉开仨距离,惊恐问道:“你们究竟何人?” 颜娧顺着方琛指了一圈回来身上道:“路人一、二、三。” “交出芳霏蛊,我考虑考虑给一条生路。”方琛递手。 掌柜喉间一紧,这是打劫反被打劫? 没好气的撇了方琛一眼,承昀挑眉不愿多说话。 明明没打算留人性命,这是想骗得虫蛊? 为了蛊虫失了格调也无所谓? “客栈里有几个来客,你比谁都清楚,劝你改了门面做正当生意,下回再遇上高手,有没有命留着可就不知道了。”她没好气的回望认不出人的掌柜。 探得她想知道的,师父既然说能解,心头重担又放下了一部分。 门外小二不解问道:“安定公府大姑娘都死了几年了,姑娘探这消息又有何用?” 颜娧回望了躲在门后的小二,“世人总会寻找当初无法解答的疑问,如同你会看着一道料理思念亲人,吃的是个念想而非求温饱。” “害你差点殒命,仇不报了?”方琛对这徒儿真不甚了解。 那脾气来得快也去得快,好似发泄完后,怒火也跟着揭过了。 “不报了,真死了再报。” 第二百四十一章 扫除 “交出所有芳霏蛊。”方琛再次递手,只见掌柜怀中掏出蛊皿奉上。 颜娧回身瞄了门外一众,冷冷问道:“你呢?” “姑娘!我们没有蛊虫!”小二为首跪了一地人,惊恐说道,“我们就是武莽不懂那些。” “武莽能杀光皇帝亲卫?”颜娧又瞟了眼。 范雪兰当初说了,皇帝亲卫一个也没留下,尸首全遭火焚,若非有内应能这么轻易? 倏地,小二眼底绽出冷冷寒光,拇指拭去唇际冷笑上的血痕,冷冷笑道:“小姑娘问题真多,有些事儿不是你该问的。” “你们自个儿撞上来,还叫我别问?”颜娧觑了眼小二笑问,“我可没师父那么好脾气。” 承昀先是唇际抽了抽,接着听到大笑话般,从胸臆间溢出轻笑。 小媳妇这是没听着好脾气师父要除光整个客栈的人? 古来稀的方琛说是看淡生死,那是看淡别人的生死啊! 方琛对徒儿招招手,徒儿乖乖凑上后,问道:“有问题的是小二?” 颜娧颔首道:“方才引导掌柜进来卧房的声音是小二。” “徒儿好耳力。”他眼神赞许,颔首问道,“这是你放过掌柜的原因?” 这两口子全非轻易将生死交至他人之手。 看来他这师父还有待被信任。 “不是,还有用处呢!”颜娧直白说道, “况且贼首尚未可知,怎能轻易惩处?看得掌柜出多了一门擅长而被留用至今,指不定我们的事儿完成,掌柜也不是掌柜了。” 小二啐了口血沫,狞笑道:“小姑娘知道的真多。” “都说了我耐性不足,别夸了,说吧!这次单珩要你作甚?” 这些个神国余孽现在动不着颜姒,自然追着她跑。 小二张狂瞠目,愤怒道:“无知小辈,胆敢直呼神使名讳!” 颜娧笑了笑,无所谓地搔搔头说道: “他告诉的我,姓单名珩,否则怎叫?一群人上赶当无名尸的确无知。” “大胆!”小二突袭上前,这回没抓着人,方琛揽着徒儿,腾空一瞬,长腿一蹬,小二飞至门外,又回复跏趺坐。 小二啐了口血沫,命令道:“神国大业在即,小姑娘乖乖同我回东越,神使保证不伤姑娘亲属。” 颜娧抱膝单手撑着下颌,苦笑问道:“我说你被打晕头了不成?碰都碰不着我,要我同你回东越?” 单珩这是认为药引都下妥了,可以带回东越献祭了? 小二大掌一挥,室外十数人短褐破碎,露出里头皮甲革履,蓄势待发。 颜娧猛然一惊,人数颇多呢!回望方琛歉笑问道: “师父啊!能不能交给你了?” 承昀胸臆间又溢出轻笑,怎会不晓得,媳妇儿不是打不过而是怕麻烦。 “徒儿这是摊了大事啊!”方琛没有拒绝,眼里尽是宠溺,询问道,“想问的全问完了?” 徒儿愿意给表现机会了,师父能不上赶把握着? “嗯——”颜娧扬起灿笑回道,“邀请我去东越,我不去,就这样。” 知道单珩下一个目的足够了。 贤妃这一乱,宫内能安稳一些时日,淑妃指不定正窃喜不是自个儿倒霉。 看清了每个人想要的,前方目标自然也清楚得多。 这次换承昀朝着颜娧招招手,又屁颠屁颠的凑上。 “确定留?”方琛指着仍处于迷茫的掌柜。 “留。还有用。”颜娧肯定颔首。 方琛唇际挂着宠溺浅笑不减,又一个飞身,长腿一提,掌柜由下颌被提起丢上了床榻,动也不动地站在方琛身后。 倾刻间,方琛云袖一振,房内门户大开,如春晖茵草的芬芳缓缓溢散。 下一瞬云袖再振,不光是房内门户紧闭,而是整个客栈门户都在这一瞬迅速阖上。 吓得门外所有人不断数目交接,心惊胆战回望被关上的所有门户。 方琛冷然无波的眼眸,俯视着门外众人,悬着勾魂冷冷浅笑,嗓音魔魅地问着众人道:“痒不痒?” “别回!”小二惊恐回望身后众人,以为能救下几人。 众人陡然挠挠颈项,纷纷此起彼落地回答:“痒。” “好。”方琛回道。 小二没敢回头再看方琛,眼睁睁看着面前换上革履的人们,从双眼开始慢慢成了一视到底的空洞。 颈项下同时悄悄化为白骨,再下一瞬连齑粉也未见,仅剩革履落地有声。 万蛊阵?这世上有几人能呼喊得动所有蛊虫? 神国灭国至今,此阵被察觉有使用过的痕迹,五根手指能算出,最后几次纪录都是奉肇宁帝之命,毫无痕迹抄家灭族。 为何失踪了数百年的蛊母会在此地? 还以为神使只是要取回南楚缘生蛊母, 他惹了什么人物? “你可知,我不喜徒儿身上有脏东西?”方琛语调淡然轻浅。 小二惊恐地背对跪下,“小的知错,小的只是奉命行事。” 他无情冷然嗓音提醒道:“别求饶,我没打算。” “神使要小的取回缘生蛊母,带回姑娘如此而已,高人饶命。”小二不自主挠挠颈间,一块血肉挂勾在指缝内而惊惧着。 他窗外娥眉新月映入血色虫蛊而成了血月映照。 这不光是万蛊阵,还有专门对付他的血月蛊。 “好不好吃?”方琛冷然嗓音飘散在血月里而格外瘆人。 小二感觉眼间、鼻间留下了两行热血,惊恐回道:“不好吃。” “孩子,不能挑食,吃光吧!”方琛挥挥云袖,又有群蛊虫往小二爬去。 没有回头的小二逐渐萎靡在地,那群蛊虫连血渍也没放过。 一盏茶后,血月退去,客栈内外清爽恬静,再不见进客栈时的污糟气。 颜娧不可置信地看着已恢复文弱书生样的师父,宛若方才只是一场梦境。 原来师父说放心休息,说真的呐! 瞧瞧一整群来请她作客的侍从一个不留。 双手捂着小嘴,呐呐问道:“师父大扫除?” 方琛听得笑了笑,“回春扫的。” “果然在你身上啊!”承昀没来由的一句话。 这话问愣了颜娧,问笑了方琛。 第二百四十二章 劣徒 方琛扬着意味深远的浅笑,没有直接响应问题。 回春与百烈,神国帝后共持蛊母。 百烈随侍神帝,回春侍奉神后。 灭国后,三国无人喜爱蛊虫,惟南楚饲之,百烈归了南楚皇后世代传承,也改了百烈依靠男子饲育的潜则。 回春当时名为万晓,与神后一同消失,再无人知晓去向。 神后在最后一次为肇宁帝灭族时消失了,世人皆以为神后以身为饲,终至万晓反噬而尸骨无存。 反观方琛一日数变的容貌,终能让他相信,神后真能容貌不衰。 也能证实神后当初带着万晓出逃了! 神后消失亦是联军能赢得胜利主因,少了万蛊阵,减少许多死伤。 神国已矣,万晓更名为回春,如今方琛为博得徒儿信任而重现万蛊阵。 这被养得有灵性的虫蛊,承昀不知该为牠哭还是为牠笑。 “万蛊阵,知晓得的人不多,你又如何知晓?” 承昀坐起身,曲膝倾靠长臂,挑眉示意颜娧说道:“难道瞧不出来,你这徒儿是个能惹事的?” 闻言,方琛认同地溢出笑声,轻浅说道:“是挺能招惹的。” 在北雍皇宫听到她提及神国,方琛倏然明白,这是命运牵连。 闫茵有成千上万的脸能偷,偏偏想偷她的,又碰巧被识破被擒。 这叫他都想问问回春,为何硬要挑拣徒儿作为下一任宿主? 真只是因为两人内息淳净澄澈? 餍足的回春,没有打算响应问题,撇头钻回方琛体内。 “最近神国余孽不断出没,裴家给了不少典籍。”承昀老实着。 官船上带着承熙已拆卸几个,获得最多的讯息便是百烈与万晓。 颜娧才想着神后为何要带着万晓出走,如今答案便来到面前。 看着两个男人又在眼神角力,颜娧忍不住嘴角又抽了抽。 “万晓,在你师父身上。”承昀见她仍摸不着头绪而提醒。 “万晓?”她的嗓音明显高了八度,胡疑问道,“师父不是女人啊......” “许后也不是男人。”承昀提醒。 “唔——”颜娧嘴角抽了抽,是呢!全颠倒了! 经过百年宿主更迭,果然生命会找到出路,各自有了改变。 “徒儿想知道万晓?”方琛以为徒儿对蛊虫完全没兴趣。 “神后容貌百年不变太吸引人”颜娧看着方琛明显又年轻了几岁,老实回道,“见到反而不好奇了。” 万晓从活人身上获得精力再回馈给宿主,如此而已。 “比起万晓,回春更爱这名字。”方琛勾着浅笑道,“当初你师祖传给我回春时说过,万晓这名字,代表罪恶、痛苦的过往,回春不愿想起的过往。 万蛊阵回春不爱用,可为了你又愿意用,至于为何?以后你再问牠。” 方琛话毕,回春又窜在拇指上,萌动大眼似乎勾引着颜娧,仿佛说着:再让我咬一口就告诉你。 颜娧纤指逗着回春,展眉笑道:“你再咬下去,我师父都快成孩子了!” 一路从皇宫吃到这里来,还没过瘾呐? 瞧瞧旁边体力都仍没恢复的承昀,有这么好吃? “神国灭国那年,肇宁帝让神后以万蛊阵屠杀数个忠臣良将,皆是百口之家一人不留,肇宁帝不知万晓能感知被啃蚀的人心。 上千人无辜惨死心思,在最后如实反馈给神后时,神后心神崩溃,霎时芳华尽去,化为迟暮老人,徒步离开了神国都城,再无人知晓去向。 这是裴家书卷上的纪录。” 承昀将书帛上内容念与方琛后,方琛颔首回道:“相去不远。” “那也奇怪,谁做的这份纪录?” 说无人知晓,确有纪录?而这份纪录还被裴家收进了八方锁? 两个男人闻言显然一滞,是呐!无人知晓,又何来纪录? 她逗弄回春,看似无意地问道:“回春,你瞒了,还是哪家瞒了啊?” 亡国衰败肇宁帝定居东越,偌大四国,神后踪迹最终去了何方? “真该叫那些搞复辟的神棍们都来叫你咬咬,把妻子气得都离家出走的皇朝还要复辟?” “回春会开心。”方琛没隐瞒,啃蚀了那些人的恶,回春的确欣悦。 “啊!”颜娧忽地做直了身躯,不悦嘟嘴说道:“竟然忘记问问,他们在北雍还有哪些巢穴了!” 不把这些隐藏在北雍的毒虫一一掀出,怎能安心过日子? 方琛忍俊不禁笑道:“不急,徒儿可是贵客,定会再三延请。” 这群人怎可能轻易放弃?缘生都能布局二十年以上,牵扯在徒儿身上的瓜葛,又怎可能轻易放弃? 颜娧不服气问道:“师父喜欢拿我当饵?” 还没忘记师父方才掌柜自便的神情呢! “叫你活络活络不好?反正也无口可传。”方琛长臂一摊介绍着门外满地革履。 那一地革履看得颜娧嘴角抽了抽,这回春啃蚀得真够干净! 陡然,她回望了方琛,呐呐问道:“师父,你收蛊虫,究竟是你要抑是回春要?” 怎么觉着这万蛊阵与蚀心蛊似乎有些关联? 方琛勾起意味深长的浅笑,摸摸徒儿头颅,夸赞道:“徒儿聪慧,回春想找回所有蛊虫。” 这个回字颇有深意啊! 难道南楚皇室所产蛊虫全是回春所有? 方琛苦笑道:“神后曾后悔当初离开,什么都没带走,留下那么多蛊虫毒残害他人,是以历代回春宿主皆是以找回遗落的蛊虫为要。” 颜娧偏头问道:“这是说师父想进南楚皇宫走一遭?” “不可。”方琛吓得直摆手,惊恐说道:“百烈与回春有自然牵系,会出事儿的!” 她听得眉眼都挑了起来,“什么自然牵系?” “帝后虫蛊,能有什么牵系?”承昀失笑问道,“你说我俩有何牵系?” 颜娧没如了承昀所愿,脸上没飘起绯红片片,反而又偏了头看向方琛,勾着似笑非笑问道:“师父有试过何等牵系了?” 方琛被徒儿这么一问,俊逸脸庞、颈项瞬时间全飘上酡红阵阵。 还没来得急回答徒儿问题,便听得:“唔,师父试过了!” 劣徒啊! 第二百四十三章 歇息 午后斜阳,绿茵春色 马车在距离数十步路远的洋菊庄子前停下,不好让人候着而交待承昀先送师父回宅子。 一袭葱绿萱花锦纹夹袄的颜娧,牵着飞烟缓缓步入这个几年培育都只有少成的洋甘菊庄子。 几年来经过三次轮株,终于有如年轮般匍匐扩展迹象,一望无际,数百亩的绿茵草皮,颜娧清楚今年成收成有望! 飞烟几次忍不住想啃蚀散发着青苹果香的草皮都被拦下,前头见着有人采踏着绿茵而来,已有人飞奔过来制止。 “何人践踏我家姑娘的草皮?”谷雨镇喝嗓音由远而近。 奔袭到面前时,所有的千言万语全吞下肚里,倏地跪地抓着她裙摆痛哭。 “姑娘啊——”谷雨泪眼相看,感动地道,“你可回来了,我正愁着你没回来呢!今年成功了呐......” 几年来,他们研究着怎么不让甘菊成株,努力的抓着种子距离,试了好些年方有今日百里芳草如茵的景致。 “姑娘说这甘菊是懒骨头,真的够懒啊!你看看,没有一株站起来了。” 大地的苹果不该是这样?徜徉在绿茵青苹果香气里,她拍拍谷雨肩膀,交待道:“这庄子比桑蚕庄子难照应多了,记住每三年全部要重新轮植,才能长碧草如茵,我需要牠们美丽的花朵。” “今年一定让姑娘有大把大把的甘菊!”谷雨拍拍胸膛发下豪愿。 姑娘每年馏出的甘菊纯露熏香根本供不应求,连自身都舍不得用全送进宫里给老夫人与太后。 妍颜坊除了荷露制成的回颜露,如今又加入了贵气难植的甘菊纯露,生意好得火热。 “瞧你哭成这样,不是还没回家吧?”颜娧瞧着飞烟已吃秃了一块草皮,赶忙拉着谷雨起身离开。 谷雨凄苦地回道:“我同清明在这住仨月了,白露不在回家做甚?” 颜娧啼笑皆非地问道:“我们算算都回来快一个月了,你没回家?白露也没来?” 这白露顾着玩具玩疯了?这是连夫君都不要了的前奏? “我马上回去。”谷雨说风是风,倏地消失在颜娧跟前。 颜娧失笑摇头,接着往庄上走。 没踏进庄子,便听见大人吆喝着几个孩子。 “小心,别到处乱窜!” 说是这样说,颜娧仍被飞来的孩子扑个满怀。 小娃儿奶声奶气地说道:“姑娘姊姊,你终于回来了。” 颜娧认俊不禁笑了,这是看准了她扑呢! “是呢!回来瞧瞧你们长乖了没。” “有!”几个小奶娃拉长了尾音,展示着一年来囤积的肉量。 还有八岁小奶娃掀了衣服叫她看肚子。 “很好!想同谷雨清明叔叔们勇猛体魄,记得每天都要吃饱饱唷!”颜娧哄着一窝孩子。 这群娃儿是数年来为归武山丧了命的暗卫、侍从们遗留下来的孩子。 没有强迫他们习武,而是随了几个母亲的思维自由抉择。 不愿再成为明卫、暗卫在归武山里都能有口饭吃。 “姑娘。”清明怀中抱着小奶娃也靠了过来。 颜娧心里抽了下,又有初生的便没了父亲或母亲的娃儿? “这是?”她嘴里含着艰涩。 她知道上次冒险回山折损了不少人,这是其中一人的孩儿? 清明见着颜娧眼里的心疼,赶忙解释道:“姑娘放心!这是我的。” “早说啊!”颜娧心念一转,欢欣地抱起小娃儿逗着玩。 她将伤心人都安排在这个庄子里,便是希望这淡雅的青苹果香气,能够疗愈伤痛,这些年看似成效甚好,心里也不愿人口再次翻长。 “娃儿们!今年有没有好伙食,全靠这片绿茵啰!耐心等牠们开满二十二瓣小白花,全都收给我,知道不?” 小娃娃儿们确跃不已的好声此起彼落,听得童言童语她亦是十分欢喜。 在整群娃而与清明的催促下跨上飞烟哒哒而去。 她清楚人不该有软肋,这儿是她心里永恒的亏欠。 即便再做什么也无法弥补一条条为她逝去的灵魂。 回首看着庄上的娃儿,她再次告诉自己必须继续成长。 方能不愧那些为她牺牲的人们。 一路踏马巡视庄子确认无恙后,飞烟在她的宅邸停驻,门口小厮便飞奔而来,亲昵喊着:“姑娘终于回来了!” 嗓门大了些,似乎是喊给屋内人听的。 颜娧佯装没好气地笑道:“都喊聋我了。” 整整一年未归,像是她过份了。 小厮欢天喜地伺候飞烟回马厩前,泪光闪烁地回望说道:“想姑娘了,我们以为姑娘嫁人不回来了。” 姑娘如此贴心可人,又早早被订了亲,早早被娶走也虽不意外。 可是......就是舍不得啊! 颜娧:...... 她哭笑不得地看着小厮哭着离去的背影。 至于吗?何况真要成婚也不可能整个山头的人都不晓得呐! 步行到门口,接着迎接她的是蓄满脸络腮胡的莫绍,她没看错! 那魁武汉子眼眶子里全是泪,绑着护腕的长臂,偷偷抹了把泪哭喊道:“这阵邪风,风刮大蒙眼了,呜——” 颜娧嘴角抽了抽,这是群人真预设她嫁了? 她该怎么解释,只是出去玩了一圈—— 不!巡视店铺! 身后传来马车辘辘,回身一看,承昀与师父才刚到,连忙凑近伺候下车。 方琛下了马车,眺望了徒儿整体挑高的宅子,嘴角也抽了抽。 他家徒儿说专长赚钱,看来所言不虚。 这宅子的起法,没点根柢起不出来就算了! 还有请得到有能耐的人来起...... 忍下了抹脸冲动,维持着温文尔雅让徒儿揽入宅子里。 这突如其来的风雅之士,思毫不比承昀逊色而看傻了众人。 门内一众开始窃窃私语...... “姑爷斗输了?” “姑娘改招赘了?” 候在一旁的七旬老妇猛然冲上前来,抱着方琛大腿,着急哭道: “师父!你终于来接我了,呜呜——” 众人面面相觑:...... 我是谁?我在哪?什么情况? 颜娧大度有礼,笑脸盈盈地道:“师妹!快别哭了!师父舟车劳顿需要歇息呢!” 闫茵:...... 为什么她成师妹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遐思 闫茵抱着师父直缀愣在当下,呐呐问道:“为什么她叫我师妹?” 师父立了誓不再收人,即便再收人她也该是师姐,怎成师妹了? “为了救你,只能如此。”方琛佯装无奈叹息回道,“她是大师姐,礼貌些!” 众人:...... 的确是他们家姑娘会干的事儿无误! 即便是最小的,也能凭本事变成最大的。 “我几个师兄怎么办?”闫茵嘴角抽了抽。 “全部顺延。”方琛没有丝毫犹豫,唇际也扬起浅笑回应说道,“现在想想这样也挺好,不违背再收徒的原则,甚好。” 众人相觑心语:姑娘威武! 连拜师也不用顾虑先来后到,直接便是大师姐啊! 闫茵楚楚可怜含着泪水的眼眸控诉道:“你对我师父做了什么?师父怎么变了个人?” 颜娧握着小粉拳靠在菱唇畔,看似思忖着,蹙起柳眉徐徐问道:“看着师父变老、变年轻、又变老、又变年轻,算不算变一个人?” 认真地看了闫茵后,颜娧又嘟着小嘴说道:“而且变化的速度比你快多了!” 闫茵:...... 她真是专门上赶来给她欺负的?哀怨的眸子回望师父,含悲问道:“师父不救我了?” “已经救啦!大师姐说不计较你偷东西了!”方琛再认真不过地看着跪地不起的闫茵,又接着说道,“你师姐带为师找到好多稀有的蛊虫呢!” 众人:...... 投其所好!姑娘威武! 闫茵嘴里喃喃数次,也说不出话来,师父完全被那个凶巴巴小丫头勾引了! 一手养大她的师父,竟在生死交关的瞬间选择给她多个师姐? 方琛扶起不愿起身的徒儿,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师姐说了,乖些、听话些,日后给你张比她更好看的脸用。” “师父就不帮我把无脸蛊解了?”闫茵唇际嘴角抽了抽。 听了这句话,怎么有不好预感? “你的玉面在剪忧山,你确定要回去拿?为师暂时会在此地待着。”方琛又再次打击了小徒儿。 “呜呜——师父你被她下了听话蛊吗?”闫茵已忍不住哭了出声,一接触颜娧目光迅即又收了哭声。 方琛气笑了,指着闫茵鼻子骂道:“要真有听话蛊,我早下在你身上,也不会让你偷脸偷得认师姐!” 还真的颜娧一个小眼神便止住了哭声,以前都哄老半天哄心酸? 听到这换颜娧不依了,跟着染上水雾的眸子,抚着胸口伤心问道:“还以为师父挺喜欢这段师徒缘分?难道娧儿错付了?” 不就看谁绿茶喝得多?这点她可输不了! 方琛明显一滞,院子里众人轻声私语窸窣笑声不绝。 难怪人说女徒不好处理,他这是搬了石头砸脚了! “丫头啊!” “嗯?”俩小丫头一同回望,又叫方琛一滞。 实际年龄该让的是闫茵,辈份来说该让的是颜娧。 承昀看着被俩徒弟为难到不知如何是好的方琛,不由得也笑出声。 信步到颜娧身旁,在她耳畔轻声说道:“还好为夫专心一致,这辈子绝不招惹其他人。” 颜娧一听也随着笑出声,难得斗了一路的仇家,竟愿意当和事佬? “走吧!白露备好晚膳了,晚上在船上用膳。” 承昀揽着颜娧,方琛握着闫茵,踏出了才进一半的宅子,又进了同一辆马车。 颜娧以眼神示意着莫绍随上。 莫绍颔首,攀上马车后木板。 目送马车离去后,承昀勾起笑颜问道:“跑吗?春雪初融一定不会有长尾。” 颜娧闻言咯咯笑着,这男人是笑她初见面的谎言? “不欺侮你,让你五十步,被抓到你赏我,赢了我赏你。” “行!那先走了!”颜娧扬起浅笑回道,提起风走倏地离去。 在归武山里是放松无可牵绊的,想也没想地应承了。 承昀唇线勾着弧度,细数目送着媳妇脚步,待一达步数便瞬即提气赶上步伐。 他没有蓄意追上媳妇儿脚步,而是找着接近湖畔那棵相思树,屈膝倚坐在树上等着。 顷刻,颜娧倾身飞袭在林叶间的身影逐渐靠近,做好被护甲冲击的准备,飞身捞起疾驰中的人影。 承昀宁可御气护体抵御,也要将媳妇抱个满怀。 落入水安息香的怀抱中,颜娧便收了内息,这是输了啊? 这男人何时绕到她跟前,在树上等她来自投罗网? 被媳妇儿抵在相思树粗壮枝干上,软玉温香在怀再疼都甘愿。 “内息有长进不怕断了?”颜娧没好气捶打面前厚实胸膛,顺着男人拥抱偎进温暖怀抱。 “断了也甘心。”承昀松了口气,缓和吐纳,深邃星眸炙热凝视得怀中人无处可躲。 “认输了,要什么赏?”颜娧输得也甘心。 愿意一路引领她成长的男人,上哪儿找?输给他不亏。 她武学启蒙晚,再穿上两年护甲也不期望超越,不求武艺并进,仅希望至少内息能并驾齐驱。 “赏,嗯——”承昀沉吟了会儿没有回应,瞧着小脸透着活络筋骨后妃红,勾着寓意不明的浅笑。 “这里能看清宅子里的动静,我就在这树上看着你跑上山。”承昀拥着她指引方向。 昏黄暮色笼罩,微光中颜娧五进宅子依稀可见摇曳在光影间。 她触摸着隽刻般的眉眼,轻笑说道:“也只有你能看到了,否则怎么从书舍赶来?” 她撑起身子,剪水般眼眸凝望,又细声道:“当初说等我长大,还真等了呢!” “好媳妇儿值得等。”承昀喜形于色轻吻在妃色菱唇上。 私下相处无需避讳,终於偷得须于时间能与媳妇独处,不好好把握? “瞧你说得!”颜娧被不认真的调侃逗红了脸,油腔滑调也学得十层了? “我的媳妇儿好谁不晓得?外头这么多人觊觎我的白菜,能不好好看着?”承昀嗅着媳妇温香,一副怕被抢了的模样。 “能在你眼下把人抢走也不多见,怎么你怕抢输?”她狡黠的大眼不知又参想何事。 “唉——”承昀无奈叹息,苦笑想着:他是不是该想想,如何让媳妇儿沾染些什麽遐思情怀? 第二百四十五章 冠簪 有个不起遐思的媳妇儿,领着她来此地的绮思怎么延续? 承昀瞧着心思不晓得飞哪儿去的媳妇儿,一时间也没了心思。 冷水被泼着泼着也习惯了。 换他顺着眸光远眺,见宅子已沐在夜色里,并无异常而困惑问道:“在看什么?” 五进的宅邸为不违反规制,大好的花园水池都没纳入院子里。 “会有多少人正瞧着我的宅子?”颜娧认真思索着。 归武山这个面向笃定安稳妥当,宅子的另面呢?谁正瞧着? 承昀还真气笑了,真激起她的危机意识? “我记得刚到归武山不久,黎承曾被魏国公的人在庄子附近官道劫杀,还跟他一起掉下归武山那片悬崖。”颜娧偏头看了承昀,蹙起柳眉问道,“按照贪心理论,这李淑妃会不会安静得过了?” 她太习惯遇一事处理一事,李家的安静是碰巧? 不知为何,承昀的一句话,真叫她思虑半晌。 远距离窥看能够有这番安静实属不易,她沉吟了顷刻,惊恐回望他。 “如何?”承昀被她眼里的吓着。 “你皇祖母亦是把赵太后放在眼下而无法惹事,如今雍德帝被放在谁的眼下而不惹事?”她竟忘了这个关窍! 难道李淑妃好手段地收买了皇帝身边之人? 看得到方可不担心! 承昀无奈苦笑着,心思真完全被无视了呐! “得再回宫一趟!雍德帝身边的人有问题,我想着最近运势不顺,行踪竟能被单珩知悉?不合理!”抓着承昀襟口,她紧张说道,“有人被收买了!” “莫急!”承昀安抚道,“看得见心该安了。” 他也曾思考过这个问题,毕竟事关北雍宫闱秘事也不便插手。 举国皆知雍德帝仅有黎家两兄弟为嗣,北雍不该大乱了? 是以反而赞成目前见招拆招的处理方式。 颜娧被他低沉嗓音给安抚了思绪,偎在熟悉怀抱里轻轻颔首。 承昀枕在媳妇多思头颅上,看着马车已逐渐接近,胸臆间溢出了轻叹,引来她不解的回望。 “我还没领赏呢!”他的语气里满是委屈。 “方才不是——”她的话语消逝在突来的热切索吻里。 相丝尽相思。 ...... 晚膳后,方琛抓了闫茵要进了颜娧特意安排蛊房帮忙,她死命地抓着船室房门不肯进房。 闫茵孩子气地说道:“我不!不是有师姊?该给大师姊去!我不!” “你大师姐身娇肉贵,碰什么蛊虫?”方琛摁是从后背?起闫茵。 这话说得众人扬起唇线,频频点头。 “什么身娇肉贵,不碰蛊虫为何拜为师?!大师姐这么好当?那大师姐要来做甚?”闫茵不悦抗议着。 方琛?起闫茵,气极问道“大师姐养活你们跟为师,你行吗?” “一个比我还小的小丫头,能养活我们?”闫茵才不相信! “你这些日子吃得、用的、穿的、住的,哪样不是出自你大师姊之手”方琛定定看着闫茵。 “挥霍长辈家产有什么得意。”闫茵不服气死命抓着舱门。 方琛不再说话,深忧眸光有着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闫茵回头看着一群任她哭闹的人们又看了师父。 连这些日子恶狠狠、凶巴巴看着她的周婆子也收起了蛮悍。 方琛苦笑道:“眼前看得到的全归都你大师姐。” 闫茵:...... 唉!妈呀!这是得罪了佛爷啊? 不是说才十五岁?十五岁的她在做甚?似乎仍满山片野跑给师父找呢! 而她已然撑起许多多少人口的生计? 一句人比人气死人,也无法说明她现在苍凉的心境。 轻声叹息,放弃挣扎,被师父拎进了蛊室。 颜娧咯咯地笑着拉耸的闫茵,跟着回望仍品着小酒的杜琅。 杜琅叫那道清冷眸光,看得后颈一凉,若非坐在椅子上都差点跪了。 小姑娘是把人一个个捡回归武山,得空一个个接着收拾? 早猜到这顿酒足饭饱来得没那么容易。 颜娧扬起浅笑问道:“杜公子可否一叙?” “叙?”杜琅被困顿在这超脱平常的礼貌里而顿了顿,喃喃许久找不回声音,再次收到冷笑,叫他一个激灵急声说道,“叙!当然叙!我们上哪叙?” 承昀摊手邀请,杜琅生生咽下唾沫,硬着头皮朝桌友挥挥手,宛若赴刑地走进船室。 “你吓着他了。”颜娧难掩笑意,承昀丝毫不在意随着进仓,喊了白露过来交待了几句后,朝着几位长年为归武山奉献的工队们轻浅福身道: “各位辛苦了,来年还得继续倚仗叔伯们,丫头在此给诸位拜个晚年,照惯例半月桌上的,该怎么拿怎么拿啊!” 莫绍拍拍胸脯道:“姑娘忙正事吧!有莫叔看着!” 打从立秋回来那趟,便知晓姑娘摊上不得了的事儿,连门主两夫妻都前往西尧交待了些始末,他们这群跟在她身边最久的人能不上心? 瞧着少主都被从简成婚,还以为姑娘也被从简了。 还好还没,还好还没!呜—— 莫绍捂着心慌胸口,暗咐:不行,得再喝两盅压压惊! 又转身吆喝众人接着喝。 一进主舱,便正好瞧见承昀将祈荒盒抛给杜琅,如接了烫手山芋般翻腾了数次才接稳了。 “怎么了?怎么了?”杜琅见着这盒子都得跪了,这俩竟当废物般抛舍。 老祖宗有灵!不是他不爱惜啊! “打开看看。”颜娧淡淡陈述,语调里没有情绪。 杜琅挑起眉宇,惊愕说道:“开了?” 见承昀也无表情地颔首,杜琅似乎知晓为何俩人都这等冷淡而笑了笑。 “祖宗灵着,晓得你俩一定能打开。”杜琅一反缩手缩脚的畏缩,扬起钦服的笑意,将盒子稳妥地安置在花梨木圆桌上仔细观看着。 俩人对望了眼,瞧着杜琅神色有异也猜出了大概,两人跟着落坐在桌前等着解释。 杜琅伏在桌上端看着木盒,打趣说道:“那个什么神国使者只想着抢不会开,而你俩能开不会看。” “说重点。”颜娧睨了杜琅一眼。 她不喜欢卖关子啊!有事直说不好? 第二百四十六章 英雄 “你俩保了杜家唯一血脉,杜家自当效力。” 杜琅仍想接着客套话,又接到冷冷眸光,赶忙笑笑地从发冠上取下羊脂玉冠簪。 杜琅看好了关窍,玉冠弧缘恰好卡入奇荒锁上方,白玉簪快速旋转在五指上,从檀木盒侧面穿过。 颜娧撇头睨了眼杜琅,挑眉问道:“你晓得里头是什么?” 杜琅咧嘴笑得像是得了至宝般的欢愉,轻快说道:“杜家守了几百年,怎能不知晓?” 她又困惑地问道:“强行破坏桐漆染上盒内中层的酸汁,便会腐化掉盒内书信?” 杜琅这动作分明是要释放盒中酸汁!瞧着利落动作,不知曾受过多少次训练,唇际勾勒起自信浅笑,不知为何讨厌得令人想一巴掌呼下去。 这杜琅是天生少了她缘份? “这是裴家放来保护奇荒盒,叫人拿了也不敢动弹,时间久远而忘了真伪也应当!”杜琅扬着浅笑回视颜娧,感激道,“若没赏我条路走,也无法知晓内容。” 颜娧肘靠桌沿,掌心轻拖着下颔,另手纤指不断轻敲着桌面。 这是说,杜家要的报酬是希望后人平安,如若当初狠心点,这盒子秘密也无人能解了。 这是鼓励她到处捡人? “或者该说,这是裴家在找杜家传人的方式。”承昀瞧着也同媳妇相同的姿势等着结果,大有不满意,便往死里打的威吓。 杜琅看得嘴角抽了抽,急忙说道:“我可说了,我也不清楚里头会是怎么回事。” 颜娧半开玩笑的催促道:“开吧!我保证不往死里打,按你祖宗期望,定给你留条活路。” 杜琅轻声叹息,反正命早早揣在小姑娘手里了,瞧她说得再蔫坏,还不是留了他一条藏了回来,叫他能随在黎老太傅身边授课。 白玉簪刺破盒中酸汁发出了两声如气泡破灭动静,盒里传来了水滴声响由快而慢,直至完全无声。 他取还冠簪,擦拭干净簪回发上,将盒子推给颜娧,摆明没想负责后续。 颜娧不禁笑了笑问道:“有这么害怕被打?” 杜琅昂首挺胸说道:“长那么大,我爹一次都没打过的我,遭了单珩毒手一次,够了!小生此生都是儒生非竖子。” 传了几百年的东西,终于在他手上做了了结,至少此生不需再被扛着莫须有的宝物活着。 真能致富也就罢了,偏偏致命啊! 小命要紧,小命要紧! “真一点都不好奇?”颜娧不信!好奇心能挠死猫,人没了好奇心,跟条咸鱼有何不同? 杜琅被问得一滞,本想起身离去的心思,又被挠得起不了身。 这不苛刻读书人了?怎能如此待他! “先祖留给你的东西,该由你来开。”承昀亦将盒子推往杜琅。 杜琅一接手也紧张了,说对这害得他差点被打死的盒子不好奇,说了谁也不信,又怕知道太多秘密死得太快呐! 小心翼翼颤抖着打开盒盖,奇荒盒瞬时化为齑粉摊平在黎花木桌上,整整齐齐四方为限,宛若一幅宣纸画。 盒中碳墨灰烬似乎受到齑粉引导般四方流窜,一盏茶功夫已在桌面上形成一幅画功精绝的美人凭栏图。 “拓下来,快!” 俩人已看出美人图里细致画轨的秘密,赶忙取来书案上的宣纸覆上圆桌动也不敢动。 “记住了多少?”颜娧问着杜琅。 杜琅哑巴吃黄莲地不知该说什么,只看到一幅美人图...... 他可没有走马观碑的能力,只看到了神后尊像几个字呐! “如此看来,最后看到神后的便是你的先祖。”承昀此话一出,杜琅脸上千变万化地转换着。 身为杜家传人自然知晓承昀话中之意。 当初的神后确有带着万晓来到杜家,万蛊阵最后一个目标正是杜家,因此更明白杜家正在调查之事有多么至关紧要,是以将所有知悉之事交于先祖。 那日杜家举家仓惶逃离神国国都,将神后所示已奇荒秘术,全部画入美人凭栏图藏于云丰山。 “我家先祖厉害,竟一招半式都没留给我。”杜琅说得心酸。 不只武艺没传,连这奇荒秘术也没传下来。 看看!外人都看懂这美人凭栏图里的意义,子孙偏偏什么都看不懂! “全当你有福气,不用知道太多才能活得久!”颜娧看着杜琅苦笑。 那一瞬,她异能主动被开启,碳粉勾勒的画轨,藏着字字句句有关神国的史迹,真有许多关于取魂针、魔方、戏秘盒、五行八卦潭的制法与破解方法,全藏在美人图如墨长发里。 但有太多生僻字,或者是他们不熟悉的,嗯,姑且说材料? “我都说我不想看了。”杜琅笑得比哭还难看,委屈道,“终归是个祖宗念想,这些先祖们一旦瞑目,还会不会记得保佑我?” 颜娧被这问题问得噗哧一笑,打趣道:“这问题留着你时间到了下去问问,我也没办法回答。” “去去去!你才时间到呢!”杜琅正正衣冠,甩甩云袖,正经说道,“既然没我事儿了,我回书舍了。” 颜娧颔首应允道:“请莫叔找人送你回去,今日不靠岸。” 杜琅:...... 能不能不当飞人了?听得腿都软了而揖礼问道:“我看夜色已晚,也就不麻烦莫叔了,妹子这儿可还有空房?” “有,下舱任选。”颜娧掩不了浅笑,指引道,“门外请白露带路。” “好嘞!”杜琅欣快走出船舱。 两人无奈看着桌上宣纸不知拓印得如何。 颜娧凝眉问道:“神国有那么多好玩的东西,居然走到灭国这一步?不想当皇帝禅让便是,为何会想杀光忠臣良将?” “心死,无人能救。”承昀亦是苦笑。 神国已亡,无人知晓肇宁帝受了什么,为何要葬送大好江山。 连带神后也知去向,亦是无人知晓。 一幅美人凭栏图,除了隐藏神国秘辛,是否还藏了神后不为人知的去向? “看了这幅画,我觉得杜家先祖藏的秘密应不止如此。” 承昀英雄所见略同地回望媳妇。 第二百四十七章 冷水 承昀瞧着宣纸已吸饱酸汁与炭墨,缓缓将宣纸翻回正面。 方才左右颠倒而字迹模糊的美人图旋即更为清晰明确。 “杜家先祖双眼是否也有异能?”颜娧微观着图面细节。 那细致度连她惯用的鹅毛笔也无法书写出来,何况将众多文字细节藏在纤如牛毛的图画纹路中。 “不无可能。”承昀努力将图面细节看清牢记。 上头纪录的人、事、物并不适合流传,仅能靠着强记存于脑中,即便拥有微观异能之人少之又少也不愿冒此等风险。 当看到美人纤手他明显一滞,以为能不着声色窥探葇荑上的戒痕,仍引来她的注意。 瞧他看向手上的戒痕而凑近了图面困惑问道:“怎么了?” 他将图面草草收起,置于烛火之上,试探道:“我记下了,烧了可好?” 颜娧自然知道这诡秘之事,灭尽来由为好,对他不知隐瞒何事而蹙眉说道:“我再看看。” 火上的手迟迟不动,本以为烛火总会燃了宣纸,未料宣纸纹风不动。 酸汁究竟何物?竟能耐火? 迫于无奈,承昀轻声叹息,递出宣纸交与。 被蓄意抓皱的宣纸再次摊平,未见一丝折痕,叫颜娧也诧异地挑眉。 当她看清了握在凭栏的纤手,她也跟着深深纳闷了。 左右并蒂对开的鸢尾花尾戒里微毫写着粉色掺淡青。 丁香鸢尾,玉色花萼,银妆花戒。 遇火重返,天火灼魂,死劫复生,神后再临。 颜娧陡然想学方琛重重地抹把脸,狐狸大仙打算将她往死里坑? 去她的神后再临!灭了三百年的国家还想复辟? “烧了吧!”颜娧也是一声轻叹。 “烧不了。”承昀苦笑道,“能烧方才也就燃尽了。” 俩人给了彼此一个眼神,已非体会二字能够舒缓郁闷。 不晓得那本破天谕,有无如此详实记载神后? 庆幸没与生而来异能相辅,这幅图世人眼里仅是普通美人图。 耐不下心中焦躁,承昀抚上巴掌大小脸,小猫儿惯性地偎上蹭暖。 他的媳妇儿摊上了不得了的大事! 至此终能解释,为何回春择她作为下一任寄主。 为何单珩会追着她不放。 “跟那些东西一起藏起来吧!”颜娧主动地投入厚实胸膛,亟需能慰藉的安稳怀抱。 从该死之人,到现在成了神后再临?开她玩笑? 一抹异世芳魂怎能撼动整个四国?消逝的颜娧,卑微无助的十六年光阴,难道仅是整件事的祭品? 能理解萃炼人生需历经许多牺牲与成长,若要牵扯神国复辟...... 她必然是站在阻止复辟那方,而非成为那虚无飘渺的神后。 承昀揽着馨香期望能分摊她的烦闷,丝毫不在意是否如美人图里所言。 他的女人,此生必有他守候,死生不渝。 神后与否有何意义?即使真为神后身畔亦仅能是他。 她猛地撑起身子伸出葇荑,几近命令道:“把你的戒环给我。” 唯一的办法,便是让人见不着! 承昀二话不说取下手上的陨铁尾戒,轻转尾戒经纬,尾戒一分为二。 亲自将雕琢着风劲寒梅男戒部份,慎重地推入葇荑尾指。 颜娧一瞧他那慎重举止,有种似乎早有准备的错觉。 他眼神里尽是夙愿得逞的璀璨,唇边勾着轻浅微笑,看似委屈地道:“原本打算大婚才交与你,既然你要求了,为夫照办便是。” 闻言正想抽回手,被反手握了皓腕,男用尾戒被一推到底。 颜娧:...... 有这么野蛮的人呐!说得声声委屈不是?不过男用指环正好将戒痕遮严实了! “套了没得后悔。”承昀欣喜满意地握了握纤手,顺势交出大掌等着。 也不知着了什么魔,在他眼里的冀望地鼓动下,真拿起女戒往他尾指套上。 瞧他笑得如偷得腥的猫,真不知这异世懂不懂得交换戒指的意义? 虽未落于无名指上,女则甚严的北雍,互换了戒指亦是私订了终身。 她只想找个戒指遮掩呐! 承昀轻吻落于葇荑,难掩心中兴奋激昂地将人揽入胸怀,低沉嗓音沉着说道:“不管日后情势如何,你的身边只能是我。” 象征着摄政王与王妃的指环,在议亲后,父王便交与许久,老没找到机会给她套上,母亲都寻着机会把玺印给了,只有他婚戒仍带在手上。 本以为在方才相丝树上没机会,又得蹉跎了。 媳妇儿主动要求,能不开心? 颜娧:...... 这大约是防偷防抢防小人的最高境界了! 象征摄政王府权势的印记,一个个搁到身上来? 她看起来有副会悔婚样? 偎在温暖怀抱,她细声说道:“以往并不认为身旁需要男人摆着,长久以来也不断告诉自个儿,女人没点底气,将来要遭罪的。” 承昀打趣问道:“那,夫人可攒足底气了?” 她被问得由胸臆间溢出了笑声,狡黠眼神忽悠说道:“底气只能多攒,永远不够。” 谁能嫌弃银票靠山多了?自然再多都不够! 承昀亮着她被套上指环的尾指,委屈巴巴说道:“如今我可是被打上记号的小羔羊了,你的身畔可得给我腾个位置。” 她过于宽大的心思,怎会不了解?时时刻刻想到叮咛比什么都重要! “有这么大的小羔羊?那我也是醉了,难养了,难养了。”她佯装不依地不停挥着手退离温暖怀抱。 承昀哪肯遭受拒绝?一个轻浅提气便将人牢牢锁回胸臆间,讨好道: “十分好养,如此即可。” 勾着坏笑的薄唇又顺势覆上菱唇,示范如何喂饱小羔羊。 转移媳妇不安的心思,他没学个十成也有七八成。 前行路远,先号了位置实际些! 况且这一年来,数次想与她交流父亲的宠妻大全屡试屡败后。 实话说,他根本不需担心有人同媳妇示好! 想教她领略绮思可能慢了些,还会时不时跳出意料不到的事儿。 与其动不动泼自个儿一盆盆冷水,还不如直接教她如何养活小(大)羔(野)羊(狼),可能来得快一些。 第二百四十八章 是我 两人在房内思索许久,该如何处理沾了酸汁,烧不坏也撕不毁的美人图。 承昀环视船室,对黎承所绘的千江山水图有了些发想,轻敲桌面两下,将看着美人图出神的小猫儿喊回现实。 颜娧迷惘回望承昀挑眉所示的挂轴。 这是想......画中画? 见她未置可否,承昀径自取下挂轴,以裁纸刀轻细地将一丝不苟地将裱褙揭开取下。 有异能嚣张啊! 黎承的画作拿到坊间还能卖个几百两银子,就这么被拆卸成了好几部份摊在书案、地板上。 精确对比后,从她襦裙取下一块纯色玢璘锦作为油纸, 颜娧呐呐地看着男人动作迅速利落,将裱边浆糊不伤原画地轻轻刮落,加入少许冷水备用。 她讶异问道:“裱褙你也能行?” 这男人真挺好用的呐! 承昀勾起淡然浅笑,泰然说道:“有个能写能画的兄弟,能不学学?” 想来几年间也拿了黎承不少书画,给他人装裱又不见得喜欢,不是挺难便小学了一手,也未曾想今日能派上用场。 当他放上半干的酸汁美人图,再覆上玢璘锦与原画后,神奇之事发生了。 三份物件竟如天然黏合般紧紧黏着在一起,担心美人图有损而再拆开,他怔愣了许久。 物件分离丝毫无阻力,重迭又如同一物件。 装裱后准备的浆糊根本没用,拆下的物件在半干酸汁黏合下,如同没有被拆卸般完整。 承昀不禁赞叹道:“好个日月祈荒锁!” 连拆卸后的东西如何躲藏都安排妥当,怎能不叫人赞叹?根本是想藏哪藏哪! 同颜娧所言,有这么多好玩东西的神国,灭国灭得可惜! 画轴在挂回墙上时,再仔细端看也没察觉曾被动过手脚。 承昀不确定的再问道:“真留在船上?” “留。”她没有半分迟疑地答道,“师父说了,一旦在船上驯蛊,这艘船便成了蛊虫摇篮非请难入,这不正好有了天然保护?” 这也是方琛舍不得苍蓝江画舫成为摇篮的原因。 承昀勾起浅笑建议说道:“那么山上爹娘给的也都能安置在此处。” “是呢!看似会比内有恶犬好用得多!”她笑着笑着,笑出了哆嗦来。 那日客栈里的盛景,连血渍都不剩的蚕食法,过后仍直叫她打哆嗦。 俩人同望挂轴,承昀打趣问道:“你舍得?” 自幼这艘船上的时间还多过于住在宅子里呢! “舍了才能得。”颜娧勾起淡然浅笑回望。 这艘船是积载了许多回忆,随着岁月前行留下的痕迹越多取舍越多。 人,再富裕无法留下所有的念想,求得仅有一个此生无悔。 如同随着年龄增长,连身边的人也开始渐变,能留下来的有多少? 向来不试图强求强留,如同心里也再牵念视为亲人的两个妹妹。 光阴荏苒,总也得有应天命之时,于她能做的,不正是尽所能减少牵念? 她突如其来的洒脱,可叫承昀不悦了,长指不留情地弹在光洁额际,低沉嗓音里饱含薄怒地问道:“我也能舍?” 颜娧吃痛凝眉抚着额际,咕哝道:“我又没说舍了你......” “还没到时候舍,亦是不舍?”他再认真不过地问,问得颜娧一阵心虚。 这话问得倒是十分实际,实际得她不知道该么回答。 她是商人,注定得伤人呐! “唔——”颜娧漾着歉笑,是不是该学着怎么哄着他了? “收起你那狼心狗肺的小心思!” 承昀真被她唇际那抹歉笑给气笑了,这是当真准备看好时机卖了? 噗呲—— 她终究忍不住地笑出声,不顾他气头上摁是投入了厚实胸膛,再怎么推拒也紧紧拥抱着,直至他不再挣扎回拥了纤腰。 这副胸膛都依赖了那么多年,她能不能舍得卖? “一辈子身边之人总得来来去去,立秋姑姑为我远走,白露也要嫁人了,有日你我的爹娘也走了,黎莹颜笙也都各自有生活得过,只有一个人不会变,你可知是谁?” 这是她学了这么久,终于学来的土味情话,他可理解? 黎莹颜笙都怨她少根筋,庆幸有这么一个男人对她不离不弃,陪她远走。 哪个男人不是豪情雄心,立志四方? 而她居然能拘了一个至情至诚的男人锁在身边...... 当她把梅园小院的事儿说与两人听,被两人笑得差点头都抬不起来。 妹妹们一个劲儿觉着他可怜,虽说至今仍不觉着他可怜。 天生能把事儿多想几个循环,能说得上错? 妹妹们要她把事儿想简单了,只要绕着他想即可。 最后,终被黎莹一句话给问出了不同之处,也是她这辈子遗憾之事。 此生,她未得一心人,终究仅是侥幸赢了宫斗的无权太后。 北雍帝后同心而去,她尽尽是个有子可依的幸运小三。 雍德帝至少曾爱过黎后,一生相依无悔,孙儿也开始各自有了归依。 闺蜜亦是有了裴巽而此生可依,儿孙亦是各自圆满。 如若人生这辈子的过程,得一样样体验、走过。 这辈子她与颜笙必然先走一步。 身边只有一个人不会变,她想要那个人是谁? 当独身留在北雍,没了立秋,没有白露,夜里她想起的那人是谁? 不愧是闺蜜啊!用了最简单直白的方式来提醒她。 心里有着承昀的一席之地,不是因为被强迫、被订亲。 思及此,她陡然顿了顿。 今天特地在相丝树上等着她的男人,是不是也是有什么话想说? 咬着唇瓣思忖许久,迟迟等不到男人的回答,她不敢挪动半分,静静撮着他身后的玉带上的皱痕。 不否认,承昀被她突来的一席话给问蒙了。 细细咀嚼了她话里所言之意,纳闷了许久,还不敢回答。 她会突然懂得不能取舍之意? 思及离开北雍皇宫时,黎莹颜笙神秘笑容里的嘱咐,是这个意思? 他会感谢她们一辈子的原因? 一盆冷水适才浇在头顶,感觉依然冷惨惨, 他实在不敢抱着太大的希望...... 迟疑了许久,承昀才找回舌头,呐呐试探问道:“是我?” 第二百四十九章 试验 怀里的小猫儿撮衣裳的动作停滞了下。 承昀唇际要笑不笑的勾勒几许欢欣,又不太确定地再问了一次。 “是我?” 埋在怀里的小猫儿几不可见地轻轻颔首。 “真的?”承昀笑出了笑靥,这是突然开窍了? 真要送两份大礼进宫致谢? 两个好妹妹究竟提醒些什么? 颜娧整张小脸火辣得抬不起头而朝胸膛埋得更深些,软糯嗓音像要说进胸臆般说道: “舍谁都不舍你。” 加加总总,多过了人家数十载,也没闹明白为何人生需要但求一心人? 重生至今时刻都以攒足底气为优先,攒足底气后已习惯有个他。 四国走了大半圈,看懂了喜欢与不喜欢的差别,倒也从来没想过,是不是非他不可? 在她摁是将裴谚颜姒提前凑成对后,俩闺蜜终于沈不住气地问了承昀进度。 这也才知道,原来出行整年,进度还远远落后啊! 闺蜜都已将迈入天命之年,姊姊还没开窍,只差没为承昀写个惨字啊! “我——” 颜娧听得雀跃鼓噪心跳声,本想再说些什么,开口便被拦下。 “行了!”承昀笑得比打了胜仗还开心,能从她口中听得些许肯定,已是不知该如何形容的欢欣雀跃。 无妨,这点自信他还有,定能缓缓套出更多想听的话。 颜娧思忖了半响,鼓起勇气问道:“相丝树上,你想说什么?” 他喉间溢出轻浅笑声,执起柔荑示意说道:“虽然给的方式跟想的不太相同,最后有套在你手上便好,实用最重要!” 男女指环颠倒也不在意了! 只要能将家传指环给出去,戴那个都行! ...... 子夜十分。 承昀前往如意书舍探望承熙,颜娧则换上短褐,趁着夜色随着莫绍进入岩山闸门里。 在栈道里快速步行了一刻钟,终于来到水月观音像前。 两人提气一同上达观音佛手,莫绍转动着观音指节,开启了胸腹机关,送出了紫檀木盒。 颜娧快速打开盒子,取出东越的蝉翼玺印,将其他玺印再次封回盒内。 颜娧不看莫绍如何开启机关,莫绍也不看颜娧如何开启木盒,有默契地相互回避。 一同回到宅院主院里的工坊,她将蝉翼玺印交给了莫绍,笃定说道:“莫叔,相信你定能为娧丫头仿出来。” 不光是为了山门,也为了深陷东越的立秋楚风。 获得的讯息越多,想飞往东越的心思便更加确切。 虽说颜笙不断安慰,以探子而言没有消息,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她仍放不下心中罣碍。 待莫绍看清何物,接手蝉翼玺印便有如千斤沉重,能理解颜娧为何着急,不解的是为何她能取得东越玺印? 这东西立秋冒着生命危险送回归武山,要他好生藏好等姑娘回来。 原本不解为何有人胆敢袭击寄乐山门人,原来真是摊上麻烦事儿。 “姑娘确定?”莫绍从来没怀疑过颜娧,如今接手玺印是沉重了些。 但,只稍她一句话,依然会排除万难为她办到。 “进东越挺有把握,离开东越还是多做点准备。”颜娧老实说道。 “姑娘何不多几个探子伪装即可?”说实话莫绍不愿她涉险。 “越来越多线索接着来,怕是不去也不行。” 向来不是个怕事之人,更不是个相信命运之人。 不破不立! 即使难以说明的线索令人厌烦得讨厌,她相信人始终得靠自个儿走出一条路。 前人安排又如何?狐狸大仙不也不得不任她为之? 她一点儿也不认为得到指环会是福缘,因为—— 钛金工具戒、银戒都是花了她的银钱买来的!为何得了自个儿的东西,会被称为福缘? 再来,看了那么多有关神后额讯息后,只觉这神国传奇人物,可怜得可以! 所托非人也就罢了,外加不管是不是她的孩子,都被夫婿下了取魂针,这不是生无可恋是什么? 莫绍铁汉刚强,不悦地道:“没人能勉强姑娘做不乐意的事儿!” “我最不想身边之人涉险,姑姑也已经去了东越。”颜娧苦笑道,“莫叔,我们只能做好准备,以备不时之需。” “姑娘想要何等玺印?”莫绍心里只有姑娘要不要,没有要不得。 “莫叔,它应该是真的。不!是真的,我确认过北雍玺印,的确一模样。” 莫绍:...... 他家姑娘偷遍了四国玺印? 颜娧见莫绍神色凝重,嘴角抽了抽,是不是误会她偷的?连忙解释道:“这些藏在淳平伯府废弃旧宅里,也是去挖了才知道是什么。” “门主可知道了?”莫绍只担心做了,姑娘该被山上的爹娘训斥了。 “爹娘说,任我处理。”颜娧安抚解释着。 莫绍神色更难看了些,拧眉纳闷问道:“门主与夫人都没阻止?” “爹娘把神国有关的东西都给我了。”颜娧此话一出,莫绍喃喃许久都没说出话。 这到底是太宠还是不宠?莫绍也看不太懂了?? 心里还是期望着如同自家闺女的颜娧能够少沾染些麻烦事儿啊! 看着她一次次送回归武山的人,送得一次比一次重要的人,最后连西尧小皇帝都送来了,看得着实都捏了把冷汗。 莫绍硬着头皮问道:“其他的不需要?” “北雍的,我要用应该进宫去一趟便好,南楚短时间不会再去,西尧的目前,嗯——”颜娧尴尬地歉笑道,“摄政王妃的玺印在我手上。” 这话说得莫绍一噎,姑娘威武! 出门一趟回来,要什么有什么。 莫绍收起诧异,恭谨问道:“姑娘何时要?” 颜娧努了努小嘴,抬眼回问道:“对莫叔而言难不难?” “姑娘要的都不难。”莫绍大花胡子里绽着浅显笑意。 仿个玺印,能有什么难度? “那么不影响莫叔其他工作为前提,尽量快些就好,我想做个小试验。”颜娧杏眼里尽是狡黠。 “好,给莫叔几日即可。”莫绍又是一个拍胸脯保证。 颜娧开心得无声鼓着掌。 还是家里好!要什么有什么! 第二百五十章 疼痛 清晨,承熙醒在熟悉怀抱里,没睁眼先喊了声小叔父继续蹭着暖。 承昀看着小侄子,失笑问道:“今天入学礼了,还想赖着?” “小叔父把熙儿落下,追着小婶婶跑了,舍得回来看熙儿了?”承熙坐起身子,说得像弃妇般哀怨。 他抱起小侄儿,失笑问道:“小叔父找着偷脸姐姐的师父,你说需不需要照应小婶婶?” “真的找着了?”承熙一听小眼睛再也不惺忪地抬眼,兴奋问道,“快说说什么样子?” 他正好奇着,七十岁的姐姐师父会是怎样的? 只听说小叔父有几面之缘,究竟长什么样? “乖乖参与入学礼,下了学带你去。” 楚钧递上了沃盥,承昀将学子服递上。 娃儿扁了扁小嘴,泪汪汪地问道:“皇伯父真希望熙儿留在此处?” 承昀摸着小娃儿的头颅,叹息说道:“小婶婶这儿安全。” 承熙直觉问道:“西尧发生了什麽事儿?母亲又——” 小娃儿问噎了自个儿,这些年岁也不是白活,能逼得皇伯父将他远送的事儿又有多少? 母亲求不得的执念疯癫而失了体统,他的存在仅仅为了巩固地位,他都懂。 即便如此皇伯父,从未落下帝王教育,依然希望他能成为称职的皇帝,如今还是首次将他送离西尧,怎能不多想些? 承昀据实说道:“父王极为信任黎老太傅,希望你能真学到精髓,这儿有裴黎两家看着,他也放心。” “小叔父骗人!”他指着承昀手上摄政王府的指环,努嘴问道,“仅仅如此,为何皇伯父连摄政王的指环都交予你了?” 王妃玉钏在小婶婶手上也就罢了,连皇伯父用来号召群臣的徽记也在小叔父身上,真能不多想? 观察力好的孩子还真难瞒,他父王的确有些打算。 立秋没有任何消息回来,不代表楚风也没有。 立秋一入东越便消失无踪,楚风苦寻不着,在厉煊多方探询下,依然没有任何消息。 反倒在越雍边境发现了奕王积攒了一旅神国余孽。 个个精通武艺,配与陨铁打造的武器为辅。 四国和平协议监督下,西尧再想发动奇袭,身为西尧实际决策者如何违背协议? 是以父亲卸下了身分,打算亲自前往边境一探究竟。 父王将皇宫交予了皇祖母,带着母妃扮成寻常夫妇同往一探究竟,裴家也担心那位太后又有什么动作,而遣了几人到皇祖母身边。 向凌带着师弟们得回风尧军坐镇,这才决定将承熙交到这来。 立秋失踪之事算瞒了下来,至今已近半年没有任何消息,他也不清楚还能瞒多久? “你可别对小婶婶说太多关于西尧的事儿,放在心上即可。”承昀拧了小琼鼻,语气不仅有央求,还有一丝警告。 小娃儿捂着小嘴保证道:“熙儿知道,熙儿不说。” “等父王回来定会来接你,你且安心待着。”承昀保证着。 “唔——”小娃儿忽地迟疑了下,回避承昀关心眸光,接过沃盥打点这自身。 承昀为小娃儿穿上学子服冠,探询问道:“怎么了?” 娃儿没有隐瞒地回道:“熙儿喜欢这里,不用当皇帝,甚好。” 抚着小头颅的大掌明显一滞,听得楚钧在旁忍俊不禁。 承昀打趣问道:“交到朋友了?” 小娃儿猛地不停点头,小眼晶亮地说道:“泽平哥哥懂好多我不懂的事儿,丹汝小姐姐,嗯——” 娃儿唇际扬着一丝不好意思。 他心悉一笑,小娃儿看人家小姐姐出落得大方得体打什么主意? 环胸长指轻敲着臂膀,承昀轻声笑问道:“要不帮你指条明路?” “什么明路?”承熙雀跃地靠近。 “他们的姐姐住在你小婶婶的倚兰苑里,被坏人下了蛊虫与魅术,你或许能解得了。”承昀想着有同伴共同学习对熙儿也好。 父王让他来此地,也是期望能安稳度日,多交几个朋友正好! 这年纪该有的伴读都没一个呢! 承熙试探问道:“我能否接泽平与丹汝住进来?” 他们兄妹陪着母亲落脚在书院下人居住的倒座房,虽说小婶婶的地儿都不差,三口子挤在一起,看着就是不舒服。 “那得看你的能耐了。”承昀勾起浅笑暗示道,“姜夫人冒了生死,藏下泽平与丹汝,可不是那么好说动之人。” “是吗?我告诉姜夫人,我的父亲过世,母亲不要我了,她便抱了我好几下,让我多找找泽平丹汝。” 承昀:...... 摆可怜完全不用教,非常好! 不过他仍将大略经过说与承熙,听得他眉头蹙得凝重,小小年纪也不由得感叹道:“莫怪小婶婶说,幸福是需要被比较的,听着他们经历过之事,我很幸福。” “是了,小婶婶说过,希望你开心,你可得铭记于心。”承昀为娃儿正好衣冠,勾起满意浅笑。 “小叔父,泽平经历过那么可怕之事,仍能时常笑口常开,这代表有人比他们更可怜?” 否则该如何解释那份乐观? 承昀被问得嘴角抽了抽,这是被颜娧传染了? 楚钧在一旁等着送小主子上学,笑得头也不敢抬,完全无法自己。 “小叔父等会再来接你下学。”承昀没好气地睨了楚钧眼。 “好。”承熙用力地颔首得冠帽都快掉下来。 ...... 入了夜,承昀带着黎祈承熙,乘着小舟缓缓靠近画舫。 看着颜娧一件件把事儿办了,承昀心里着实的慌。 这山上的事儿一趟件件处理好,这闲不下的丫头,又打算做何事? 三月春来,方琛终于驯化了缘生蛊母能用于引出黎祈身上蛊虫,今日特意让他将带上船。 小舟缓缓靠近接引三人,离画舫越近,泡过骨醉后,许久未再犯的嗜人疼痛,彷佛被召唤般缓慢从骨子里透出来。 待小舟抵达画舫,黎祈已跪落在船板上起不了身,偎在船沿有气无力地喊道: “承兄,我浑身疼,动不了了!” 承昀见他额际全是冷汗,不解问道:“怎么回事?” 第二百五十一章 升天 “所以?”承昀眼皮跳了几下。 “给我搭把手。”黎祈伸出手,央求未果,叹息道,“再不然喊丫头来好了。” 他探探画舫船沿,有气无力地拍着船身喊道:“丫头,救命啊——” 承昀:...... 这是吃定他取舍后一定会帮忙? 承熙被抱在怀中,想笑又不能笑,二十多岁仍在如意书舍打混的孩子王,小叔父能治? 很快船上的颜娧听到动静靠过来询问道:“怎么了?还不上来?” “浑身不对劲,上不了,丫头给我搭把手。”黎祈弱弱地伸手。 颜娧看着一天不作妖皮便痒的黎祈,轻声叹息正要跃下船。 黎祈忽地从背后被一掌抓起,凌空尖叫不绝地飞上船板,行五体投地大礼,反正没力气爬起来,也就趴着不愿动。 颜娧侧蹲在黎祈身边,再次问道:“怎么了?” 许久没见到他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差点忍不住想踹上两脚给这皮痒的,难不成缘生有什么感应不成? 承家两叔侄接着上了船,小娃儿立即挣开叔父往温暖怀抱蹭去,奉上大大拥抱外加甜人嗓音说道: “小婶婶都不想我。” 颜娧回抱起小娃儿热烈拥抱,不忘蹭蹭粉嫩脸颊才说道:“忙着呢!你也可以来找我呐!” “熙儿乖,都照着杜夫子操课呢!”承熙扬起可爱笑脸等着夸赞。 听得杜夫子,她倒是先愣了愣,回头不确定地回望承昀问道:“这杜夫子真能行?” 不是她怀疑,而是综合梅绮城的事儿,实在信心不高。 承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思索了会才回答道:“给小娃儿布置布置课业还行,初期启蒙、书法练习是有点用。” 颜娧捂着胸口安心道:“没让老太傅打我一顿便好。” 在回头看了仍趴在地上的黎祈,轻轻碰了他两下,狐疑问道:“你这被马车捻过了?” “全当我被船辗过好了。”黎祈无奈委屈着。 也不知为何靠近船身便浑身发疼,越近越疼应该不是错觉。 这时,闫茵扶着从方琛带着从船内出来,承熙直指恢复泰半闫茵问道:“不是七十岁婆婆了,可是中年婆婆扶着少年师父,还是好奇怪呐!” 闫茵:...... 这是故意带来刺激她?会变成这样是谁害的? “婆婆姊姊,什么时候才能再变一次脸?”偎在颜娧怀里的承熙可大胆了,什么话都敢讲! 闫茵一句话也没回,愤愤地咬着唇瓣。 谁让人家是皇帝?谁让人家有大师姊撑腰? 方琛没将孩子们斗嘴放在心上,径自看了赖在床板上的黎祈,由衷折福地问道:“这位便是缘生子?” 见颜娧频频点头,方琛长指游走在黎祈周身大穴后,虽然瘦弱了些,身体状态看顾得极好,忍不住由衷赞叹照顾这孩子的用心。 “能将他看顾到现在,徒儿身边之人不简单。” 颜娧咧了咧嘴,凑近师父撒娇问道:“师父,他这又怎么了?许久没见他这么要死不活了呢!” 方琛拍了拍徒儿皓腕,眼神温暖地安抚说道:“蛊虫被蛊母呼唤,着急想离开他的身体了。” 花了将近一个月,缘生蛊母终于回到未进人体时的乖巧,这些日子也开始能主动呼唤蛊虫,一旦吃下蛊虫,蛊母便会进入休眠,直至下回喂食情灭蛊。 颜娧哄着承熙的动作滞了滞,不知该赶赶师父上工了。 方琛好奇问道:“你们怎么救的他?” 缘生蛊母一直以来都是极为罕见的禁蛊,更别说看到缘生子能活到二十余岁,这个孩子都能列入他的蛊虫奇书里了。 颜娧老实回道:“骨醉后,维持至今。” 方琛轻浅颔首,又审视了黎祈一回,安抚道:“再忍忍,今日最后一日这般痛苦了,这是必经过程。” 听师父这么说,颜娧庆幸地以承熙小身躯捂着小嘴,还好没催! 这一捂叫承昀不悦地接过娃儿,亲昵得叫人不快啊! “这样躺着,就能解脱了?”黎祈只绝全身有如成千上万的虫蚁啃蚀,无奈问道,“不会躺着躺着我升了天?” “唔——”方琛回头觑了徒儿一眼,纳闷地问道:“真是元阳之身?” 想着升天? 颜娧被问得嘴角抽了抽,直视着船板上的黎祈,眼神示意他回答。 “有这么问法的?”黎祈拒绝回答,掀起直缀遮脸,长指着承昀方向问道:“这问题,你媳妇儿问你,你答不答?” 两叔侄互望了眼,出乎意料,毫无羞臊地同时点头答道:“我是啊!” 黎祈不可置信地掀开袍子,睨了两叔侄眼,怀疑说道:“我信你个鬼!小的我还信,老的怎么可能?” “我是啊!”承昀再次肯定答道,在媳妇面前半点不害臊,那神情像是领了表彰般自信。 方琛忍俊不禁地说道:“他的确是,回春不骗人。” 莹妹妹这孙儿根本是没长大的孩子。 黎祈:...... 这群人都不知道害臊怎么写?扁着嘴默默地颔首。 方琛拍拍黎祈肩际,唇际勾起意味深长地浅笑,缓缓说道:“乖,等会你会体验什么叫升天。” 黎祈:...... 这次颜娧没再问需不需要帮忙,闫茵要开口也被她拦了下来。 只见师父不费吹灰之力将黎祈横抱起,缓缓走入船室。 黎祈疼得全身无力抵抗,不忘以惊恐眼神探询问道: “丫头师父,你要做甚?” 方琛唇际扬着高深莫测的浅笑,细声说道:“莹妹妹的孙儿,我自会好好相待,是不是越靠近蛊室越感疼痛无力?” 黎祈听到祖母的闺名,只得生无可恋地回望颔首。 “这蛊母在呼唤你体内的蛊虫,睡得着,安心睡下便是。” 方琛说得轻松自在,黎祈听得浑身发毛。 长那么大头一回被男人横抱在怀中,还能睡得着? 一来便问他是不是元阳之身,能不更担心守了大半辈子的节操? 见黎祈怕得脸色发青,方琛又安慰道:“放心,是蛊虫会让你升天,不是我帮你升天。” 黎祈:...... 这位丫头师父,祖母友人,你说得我越来越不放心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 完事 承熙大眼搧搧递跃下怀抱,扯扯闫茵云袖问道:“婆婆姊姊,何时会变脸给我们瞧瞧?我保证不再揭穿你。” 闫茵扶着发疼的额际,回望小娃儿,无奈问道:“我能换哪张脸?谁愿意把脸给我换?” 唯一满意的脸现在得喊上一声大师姊,她敢换? 师父仍在身边能欺负啊? 即便师父不在,不说师姊那身武艺,身边几个侍女,包含师姊夫婿,哪个人能动得了? 她又不嫌命长! 扛着这张只恢复半成周婆子的脸,过了整整一个月,她哪儿乐意? “茵茵先说说,这无脸蛊怎么玩?”颜娧瞧着她挂着肖似周婆子又不是周婆子的脸也挺不习惯。 闫茵如实说道:“让我摸摸脸即可。” “唔——”颜娧抱着手肘思忖了下,困惑问道:“如果两手摸的脸不同一张呢?” 闫茵嘴角抽了抽,心里哀鸿不比船室内传来低沉的怒吼差,这是想玩坏她不成?半张脸长得不一样? 瞧着难看的神色,颜娧又认真地问:“我很认真的!你不想丑的,我不想借你,摸着不同脸能行不?” 呜......好个不想借啊! “我没试过......”闫茵瞧着师姊认真不似玩笑话而发愁。 颜娧狡黠地挑了挑眉,挽着承昀靠前,吓得闫茵反而退了一大步。 “师姊作甚?”闫茵眼神全是惊恐。 “摸吧!两张脸一起摸。”颜娧说得那叫一个笃定。 两叔侄与闫茵:...... 几人全看向了颜娧,玩大了啊! “试试!”颜娧见她不敢动手,拉着她的手便贴上了两人脸庞。 承昀:...... 他被别人摸了,还是媳妇儿带着别人摸的...... 闫茵无奈催动蛊虫,脸庞逐渐有所改变。 颜娧一见两人脸庞渐渐成形,迅速地与承昀换了位置。 闫茵哑口无言地看了师姊,已不敢想象结果会如何。 一盏茶功夫后,三人看着融合了两人面孔的脸庞,惊奇了好一会没说出话来。 承熙思索了许久,终于找回舌头,呐呐地问道:“小婶婶是想提前看到,同小叔父的娃娃会长什么样?” 三个大人同时无言地看着口无遮拦的承熙。 承昀闻言,一扫了被摸脸的郁闷,反而扬起了些许......自豪? 那张脸,真的好看呐! 汲取两人的优势而生的脸庞,这蛊虫有意思呐! 颜娧闻言,泛起了遮掩不住地红潮,抓起承熙搧了把小屁股,娇嗔道:“我只是预防你又把人喊老了!” 她的一片冰心被如此曲解啊! “这样挺好!”承昀要笑不笑的唇线,佯装冷淡说道,“比去找一张脸给她用适合。” 日后他们的娃儿真为如此长相? 看着挺好呢! 心旷神怡! 闫茵不解地取来铜镜瞧了面目也吓了一大跳,师姊夫妻两人的面貌融合后,竟能成为如此清丽佳人,比原来的玉面还要叫人满意。 “谢谢师姊。”闫茵噗通跪地叩谢,心里虽仍不认同这个天降师姊,受恩于人得心存感激的基本人格,她还是有的! 这是师父给她下了无脸蛊至今最好看得一张脸了! 只要不再被揭穿可以用很久很久。 师姊脑子真不一般,专门找漏洞钻? 这等欺骗蛊虫的思维绝了! “跪啥呢?”颜娧把人一把捞起,缓缓说道,“茵茵是师妹,没理由不照应,如果被戳破你体内的蛊虫就受不住,怎么也要找个人家喊不出来的。” 承熙觑了眼小叔父,嘴角抽了抽,小婶婶这是又再认自己人的阶段呐! 小婶婶收服人的手段,往往都是切中敌人所需,根本叫人舍不得拒绝。 闫茵没好气嘟嘴道:“师父坏心,出门来找人了也不把玉面戴上。” “师父心好,还肯来寻你,是我就叫你自生自灭了。”颜娧老实应道,“我出门都不敢只身,你胆儿比我还肥。” 闫茵凑近师姊耳畔,轻声说道:“师姊想玩还不简单,弄丑些就好,只有丑人作怪,没人会对丑人做怪。” 她这样一路玩下来,那次不是借用中老年妇女面貌?瞧瞧多方便? 若不是被承熙说破,指不定混进师姊的大本营了。 颜娧对这丑人多作怪的定义有了新体念,这闫茵脑回路也是绝了! 这些年下来,心里总有个念想,她是不是跟问题儿童特别有缘份? 颜娧打趣问道:“所以,这张脸皮你不喜欢?要换丑些?” “我爱着!师姐不要儿再喊破了!”闫茵忽地退了三步蹲在船沿遮着耳朵摇头惊道,“师姐对我最好,最疼我了!” 颜娧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悠悠问道:“我何时对你最好最疼了?” “看看!”闫茵冲上前,拍拍脸庞说道,“师姐挑的脸面多好看!这不是疼我?” 此时,蛊室里没了动静,颜娧心里挂念也放了下来。 “师父听似完事了!”闫茵发现师姐不停查探着船室,好意安慰道,“这世上没人比师父厉害了。” 颜娧听得脑壳疼,不晓得的还以为师父把黎祈怎么了。 一个升天,一个完事,这俩绝了!不把人气出病来不罢休? 果然师父也是不叫人放心的。 只见衣衫凌乱、面色惨白黎祈被抱出船室,丢回原来的船板上,同个位置,同个姿势。 黎祈吃疼,又是一声哀嚎,翻了个身,哀愁说道:“至于吗?里面给我躺躺怎么了?” “太吵了。”方琛没理会抗议,负手于后,径自朝着颜娧勾着风雅浅笑道,“师父完成莹妹妹的交付了。” 颜娧扬着浅笑,轻浅福身,“师父辛苦了!” 看着被抛在船板上的黎祈,颜娧唇边掩不住笑意。 一直以为待人无差别的方琛,正努力的表现出诧异。 原来他的和善只给女徒! 吵得他把人抛出蛊室,可见他只能忍耐女徒聒噪。 黎祈赖在地上委屈说道:“丫头师父连穿好衣裳的时间都不给我呐!裤裆子都没拉好,回去书舍能看呐?” “病着都能吵得师父受不了把你丢出来,黎祈你真本事!” 颜娧边念叨边想着该不该为黎祈整整衣着,承昀似乎看透了她的想法而主动靠近为黎祈整理。 第二百五十三章 差异 男人越乖,越有猫腻。 做了什么亏心事?何事能瓦解他不爱碰触人的习惯? 照应黎祈也没说话,被闫茵摸了也没抱怨两声, 这是吃了乖乖糖?怎么看都不大对劲! “昀哥真好!丫头选对夫婿了。”黎祈承了情,不停说着好听话。 “住嘴。”承昀没好气地喊了声。 这是解蛊后遗症?话真多。 方琛不停摇头,苦笑道:“大约还要吵两天,反正他无力抵抗,找个没人的地儿关上两天即可。” “真解蛊造成的?”颜娧嘴角抽了抽,这是真伤了脑子? “不是,人在历经极度疼痛,没昏厥通常会产生谵妄,为师给他下了点药希望他睡过去,谁想没晕,结束就成这样了。” 方琛清楚好心干坏事,不过这碎念真扰人清静。 “谢谢丫头师父救命之恩。”黎祈虚弱地道谢。 听到说明也明白为何如此,这几年黎祈没少窝在君子笑饮酒,如此看来也喝出点酒量,止疼药多数也没什么用,更别说想他睡过去的药物。 颜娧只能随着师父苦笑摇头,随手招了船上两位棹郎交待说道:“把人带回去书舍安置了,别扰了老太傅清静,回报平安顺利即可。” 承昀抱着侄儿凑上前说道:“我一起带回去就行了。” 她接过娃儿轻轻贴了下小脸蛋,勾着浅笑道:“熙儿先跟着祈哥回书舍,明日下学带你到工坊转转可好?” 承熙晶亮的大眼晶灿灿的答道:“真哒?小婶婶不骗人?” 他想着进工坊好些日子了,小婶婶主院里就这么好玩,工坊里定有更多好玩的玩意儿。 “我不放——” “你留下交待清楚了。” 承昀:...... 心字被软糯的嗓音拦了下来,还敢再有半个字? “好。”只剩这个字了。 待棹郎带着一大一小离去,方琛一手?着酒,一手?着不知何时有脸的徒儿,诧异道:“你哪来的脸?” “师姐给我的!”闫茵急道。 方琛一呃,赶忙说道:“好看,走,给为师累了过来抓抓肩颈。” 闫茵没来得及表达可否便被师父给?进船室,船板留下俩人。 她都还没向师父说声谢,师父便逃也似地走了,得有多怕她? 半眯着眼回望了不知隐瞒何事的承昀,她也踟蹰着改如何问。 见他站了五步之远,没有主动吐实的意愿,干脆一个提气,叫他来不及拦下地直落初心湖。 承昀赶到船沿不由得气笑了,这等毫不犹豫跳水的逼供,还真生平未见! 微光中,见她直直沈落湖底没打算起身的决绝,还能如何? 自然也跟着二话不说的跳下初春料峭寒冷的湖水。 闫茵蹲在半阖的船室门前,咋舌不已的回望也看着的师父,纤手指着外头两个跳湖人士。 “师父!大师姐就这样跳了?师姐夫也跟着跳?” “定是发现我们在此处偷窥了。”方琛无奈摇头。 小徒儿看似脾气挺好,实际上硬的!这徒婿......啧啧! 什么事儿都潜藏蛰伏在心里,小徒儿有那么好糊弄? 俩人根本是真含蓄碰上假含蓄,偏偏表现出来的恰恰颠倒,时刻碰撞着彼此的情绪。 方琛忽地语重心长地交代道:“茵茵,怎么玩都好,为师不会凫水啊!千万记得!找到会凫水的夫婿才能这么玩。” 闫茵无言以对的回望师父,百般无奈地回道:“师父,无脸蛊在身上的一日,夫婿能找着?” “行哒!瞧瞧大师姐,不就找到能看见她藴底的夫婿?”方琛从颜笙那听得不少徒儿之事。 阿笙的苦寻不着的姊姊呵!能不更往心里疼? 本以为阿笙只是想让他疼小徒儿而罗织这弥天大谎,未曾想私下见承昀喊俩妹妹。 阿笙对小徒儿的亲密不假,黎莹更能说得上依赖,也就释怀了。 闫茵没好气问道:“师父是不是最近好日子过多了,学会白日做梦?” “日后,师父应了天命,你好好跟着师姐。” 方琛唯一放不下的徒儿也就闫茵了,自小便是弃儿,读书识字全是他与师兄们手把手教导,天生运气好闯祸惹事都没遇上事儿,唯独遇上颜娧吃了亏。 闫茵不确定地抬头呼喊道:“师父?” 好好的偷窥师姊,怎么转眼成了托孤? 方琛慎重地说道:“你师姊是个好性子。” “她好性子?我都快被玩死了!”闫茵嘟着嘴抱怨。 “那是你有错在先,为师错了,没把你教好,叫你分不清楚对错。”方琛听徒儿受掳,当下亦是差点控制不住脾气。 一路南下越走越是心塞,尤其再看到颜娧那光风霁月的爽朗性子,便深觉把闫茵教错了。 再看到闫茵在此处根本怡然自得,哪有被囚禁样? 说得囚禁仅仅是要他连夜赶路来认徒儿吧! 思及此,方琛勾勒出了一抹心悉微笑。 闫茵撮着小手,没敢反驳师父,连忙转移话题问道:“师父,师姊他们也下水太久了,都没上来呢?” “你师姊水性可好着!”方琛敲了徒儿脑子一杓,便拉着闫茵回道蛊室。 见着阿笙还不明白徒儿那身护甲怎么回事? 如今的他不知何时会应了天命,仅想着尽快将所有蛊虫该有学识多传些给闫茵,日后才能帮上娧丫头的忙。 ...... 初初一瞬寒冷过后,颜娧适应冷意沉入水底。 身上玄铁护甲她不提内息,根本浮不上水面。 没有等待太久,承昀揽上腰际便要带着她上岸。 她挣开怀抱游开了半尺背对来人。 当长臂再度环上腰际,她提气发掌。 承昀失笑地在水底与她过了几招,直至气息即将耗尽,硬从后背拦腰将她提上水面。 见她大口呼着气,他不由得笑问道:“在岸上打不好,偏在水底打?” “我怕一个不小心打死你。”颜娧没好气地推开又靠过来的男人。 太清楚他几次对招,时常为了叫她出气闪都不闪,打伤打吐血都无所谓,实在令人太讨厌! “我想着你会舍不得打,你想着不要打死我。”承昀勾起笑靥,满意地点头说道,“差异有拉近一点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责问 颜娧又推开承昀打算再沈一沈,这次被拦了回来。 “我说还不行?”他完全落败在这自虐式的逼供。 颜娧退离半寸,忍着哆嗦质问道:“说啊!” “我俩的爹娘都往越雍边境暮春城去了。”承昀得到消息也如同她一般怔愣,赶忙趁机将人捞上船,直冲船舱净房。 颜娧忍不住一阵哆嗦,颤抖着问道:“他们让我别这样去,自个儿先去了?” 熟门熟路地找来衣物给俩人换上,隔着花梨木雕琢玉屏各自怀着心思更衣,待颜娧走出净房,承昀已换上中衣落坐在床榻上,备着拭布等她。 承昀为她拢干长发,似真似假地说道:“我们爹娘知晓客栈之事之后,恰巧有大批配有玄铁武器的神国使者在暮春城聚集,爹娘们觉着你老是被缠着不放也不是办法。” 颜娧困惑问道:“越雍边境?” “嗯。”承昀选择在她身后缓缓叙述,不愿与她正面对视,轻浅说道,“爹娘各自带了不少暗卫,一举歼灭要接应那群人的余孽。” 听闻玄铁武器,她纠结思绪猛然一撼,蹙起柳眉问道:“折损如何?” 顿了顿,他选择据实已告,试图平静说道:“百余人。” 颜娧陡然回身,捕捉到他来不及收回的愁绪,沁了冷汗的葇荑覆上大掌,沉着问道:“爹娘呢?” “受了点小伤,在回来的路上了。”被她探寻眸光凝视着如何静心?不敢回避地勾起淡然浅笑,语气泰然安慰说道:“最好的大夫在平安寺里,我们爹娘都会来。” 能够让裴承两家折损百人的厮杀,该何等惨烈? 全因为她?凝望着尾戒上的指环,那本破天谕透漏了多少事? 颜娧抬眼不悦地问道:“为何我没有任何消息?” 这群人瞒了多少事? 承昀苦笑回道:“老门主拦下了。” “你怎么有消息?”她更好奇了。 这群人故意不告诉?怎么如此? “为何连裴家也出手了?” 不太寻常,隐于市的裴家从来皆是探听消息,不介入此等纷争。 他若有所思地回望不曾放松的柳眉,思忖着该不该问出口,被那双秋水眸子逼得无可奈何只得缓缓说道: “他们的目标在颜姒身上,试图抓颜姒逼你就范。” 单珩策划掳走花朝节艺竞女夷扮相者,不得不说她的盘算准确得叫人吃惊,如若没将颜姒在年节前嫁了,势必也会参与花朝节,难道她早就知晓会有此事? 敬安伯府内外早在黎裴两家安排下成了铁桶,颜姒与黎承娃儿一同骨醉着,怎可能有疏失? 她试着克制情绪平静说道:“出了这么大事,你们一个个都瞒着我?” 或许,没有撼动山河的能力,至少照应身边之人总还能做到,被当成娇弱花朵豢养的挫败令她不悦。 征询意见将她放在第一位,怎么有事发生真当她是十五岁的孩子? “老门主不想叫你操这心。”承昀如实说道,“有什么事儿需要你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承担?” 颜娧恼火问道:“要抓的人是我,怎能叫几个爹娘去冒险?” 为她折损了百人,岂是揪心内疚能够言明? 沉闷压在胸口实实地心疼,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难道让你去送死?”他语调染了些许怒意,长辈们共同决议她能改变? 今年花朝节魁首是敦睦伯府楚三姑娘,单珩当下察觉并非颜姒,便随手赏给了底下人手,等到敦睦伯府找回人,楚三姑娘已不堪受辱而自挂东南枝。 京城人心惶惶,担心自家姑娘成下个遭毒手的对象,仅黎裴两家知道始末而更加注意颜姒安危。 敦睦伯夫妻跪在朝英殿前哭了几天几夜,求雍德帝查明真相还女儿公道,至今也没抓到单珩任何尾巴。 颜娧听完承昀所言,葇荑颤抖地捂着菱唇迟迟不语。 一句送死,叫她心里又拧着疼,改变了两姊妹轨迹,结果害死了另个清白人家的小姑娘! 扶着额际闭上眼静默思考着,单珩照着神谕走,如今一再再有不同结果,仍依然故我坚持神国复苏? 颜娧抬眼问道:“你呢?怎么知道的消息?” “王府信鸽。” 承昀早让府中暗卫定期信鸽来报,否则也不会知晓几个爹娘的打算。 如今想来父王母后提前将信物全交给他俩早有预谋,原先以为仅探查暮春城动向,未料竟是结合了裴家发动歼灭。 俩人要是有万一,他俩便直接掌管了西尧,信物在手,皇帝在右,谁敢有丝毫异议? 她质疑问道:“你知道也不告诉我?” “今早得到消息已是定局。”承昀面露苦笑,沉着说道,“有约在先,定不言谎。” 被这句话堵得死死的,颜娧满腹怒意还能往他发泄? 她呢?有些话还讲不得,说不清。 “京城之事,你可有话需要同我言明?” 深邃眸光回望收起怒意的颜娧,对上视线那瞬间,她明显瑟缩而回避了眸光。 得不到回答而放下了长发,揽上娇躯贴近胸膛,两人半湿长发迅速濡湿承昀中衣,锦缎下的宽阔胸膛,紧实肌理,若隐若现。 羞红得她霎时一句话都没了。 “我没有瞒你了,你瞒我什么?”承昀低沉魅惑的嗓音,在她耳畔呵气细语道,“为何着急把颜姒嫁了?” 一个问题已叫她不知该如何是好,又接着第二个,而且还以这种让人口水直流的诱人逼供。 问题个个问在重点之上,暖人的怀抱非但没起到丝毫温暖,反而如坐针毡的难熬。 “裴谚不是喜欢很久了?颜姒看着也欢喜,不凑凑?”颜娧瞧着越凑越近的薄唇,喉际愈发紧涩,藕臂一时也不知该放哪儿了。 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男人,那儿能碰得? “还有?”薄唇勾着轻笑,在耳畔轻轻吐息,如同问进心坎里的麻痒。 “呃——”她缩着身躯不敢随意碰触被濡湿之处,突然觉着跳水逼供蠢死了! 方才明明还能意气风发地责问,如今一点底气都没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王蛾 老是这样被压着打怎能行? 抓准她害臊,怕撩拨,拿他没办法。 颜娧咬着唇办,努力在薄唇,数次故意轻触耳畔、颈间的撩人旖旎中寻求解套。 脑中灵光一闪,菱唇倏地覆上使坏的薄唇,葇荑轻触厚实胸膛那刻,她听清了倏然沉重喘息声。 藕臂环上从撩拨转为克制的宽阔肩背,终于也有轮到她扬起坏笑的一刻! 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走路?撩久了也能无师自通呐! 何况面前这位老师,动辄不遗余力教学! 下一瞬,一阵天旋地转,晕头转向后,她已被扑倒在床榻上,撩拨人的葇荑被高压手腕强压过头动弹不得,护甲浸水后还没来得及晾干,大气不敢喘地任他熨帖柔软身躯上。 承昀没有贴着熟悉的冷硬,理智瞬间崩溃瓦解,薄唇如烈火般袭上菱唇。 她没忘记该做什么,极尽可能地大胆回吻,纤细长腿轻触着他。 倏地她上身一阵清冷,藕臂也恢复自由,跃起身子与承昀恨毒的眼神对上了眼。 接着怒不可遏地啐着之乎者也,关上船室大门离去,没多久便又传来重物落水之声。 颜娧抱着薄被再也忍不住地笑出声,这是赌赢了?她的男人因曾许下承诺而落荒而逃! 她清楚这方法不好施行太多次,次数多了难免也擦枪走火,等他冷静下来势必又会回来询问。 也不管护甲仍滴着水赶忙穿上身,随意披上衣裳褙子追出探查。 到外头还没站订位置,他便又是浑身湿透地跃上船板,又恨恨地瞄了她,不想理会地走入船室。 颜娧嘴角抽了抽,这是生气? 她过分了? 对吃瓜群众扬着歉笑,几人全搔搔头回身视而不见走回船舱里。 弱弱地微启舱门,瞄了房内正打点着自身的男人,她默默走回花梨木桌前静静坐着。 “你不够信任无法启齿,是我的错,不该勉强你。” 承昀一声轻叹,嗓音清冷淡然地回荡在船室里。 思量了许久,没想伤他心呐! 颜娧抿抿唇,忿恨说道:“我只是讨厌天谕的内容,王铭烨会发了疯缠着颜姒,正是因为天谕里说了,颜姒是他的妻。” 这点倒是极为真确,本就打算与那本破书对着杠,怎可能折服于一本写着不幸过去的书? 他不止一次问这个问题,也觉着每次的回答都算详实。 难道有哪儿不小心透露了进度? “到这个年结束颜娧没有了,与那本书抗衡,只能改变,往好的改变,能往好的改变怎么也该去试,这是也急着想把颜姒嫁掉的主因,单纯不想重蹈覆辙。 如果没嫁掉,按照颜姒的学识,这个花朝节她不该又是女夷?那么今天被单珩掳走的又会是谁?” 颜娧靠近他身边,从他身后环着腰际,偎在宽阔肩背上轻语道:“我没有瞒你什么,只是不愿意输,输给一本破书不甘心。” 况且,轨迹已改变那么多,过去之事会不会发生,连她也不清楚,大多都伴随着变异,说了又有何意? “爹娘们此次会突然潜行到东越,大抵也是为了恫吓奕王,一次歼灭至少能叫他们安静些时日,也叫奕王知道,承裴两家惹不得。 除了我们所知之事,神使所作所为对外都称神国而非奕王,真要拿他定罪也无确切证据,爹娘们才会选择这种方法,没有人要承认的势力,那便灭了。 如果我们为人父母了,难道会愿意看着女儿在别人觊觎下成长?” 承昀抓过身后娇躯,再认真不过地望进剔透眼眸里,勾起浅笑说道:“我相信,你会有比爹娘们更为激烈的手段。” 这点颜娧也不否认,哪个父母不是挣开最温暖宽敞的羽翼照应孩子成长? “你在替颜笙讲话。”颜娧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总归放下了心中畸零。 她的确时常忘了自个儿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此刻依然不愿承认! 他拧了琼鼻打趣说道:“即使我不说,你也会放下。” 依她的性子,只稍一句为你好,虽然会记仇,什么深仇也都会暂时放下。 “说得像是我没脾气了。”颜娧撇头冷哼了声,葇荑倒是没放人。 “谁说没脾气?一言不和就跳水啊!”他啧啧作响,摇头说道,“怕是父王给的窈匀丹不太够啊!” “你就没脾气?方才那恶狠狠的是谁呢?” “也不想想谁害我得冰镇?”思及此,承昀凝起剑眉慎重地警告道,“别再考验我的兽性。” “呃——”她听得愣了愣,这是被警告了?。 他一丝不苟的慎重说道:“什么气宇轩昂,温文儒雅,一表人才,脱了外衣都是一个样,我也不清楚还能有几次理智去浸冰水。” 噗哧—— 真的抱歉地笑了,还好她有自知,这不寻常套路不能常用。 ...... 谷雨之日,戴胜降于桑 提醒播种的布谷鸟,啼鸣播种后,戴胜鸟亦开始频频落足于桑榆,提醒着该采桑养蚕了。 颜娧带着酵液与果渣来到桑园施肥后,便随着农妇们踩上桑几,几个人说说笑笑也度过了大半日。 男人们带着桑斧、桑钩、桑笼等工具,游走在桑榆间,整理着桑树枝条,以确保每颗桑树都能结出最好的桑榆喂食蚕虫。 这前几年颜娧托人,从南楚深山里找回栗色王蛾培育,原先众人不知那又大又丑的王蛾能有什么稀奇。 未曾想第二年幼虫成虫后,竟结出了金黄蚕丝,这叫庄上所有人又惊又奇,只差没将那些金蚕给予最高规格供养。 今年幼蚕数量增加不少,若能量产金蚕丝顺利缂丝制锦,光是那天然金黄纯色愈洗涤成色愈为鲜亮,如此能吸引多少目光? 少有的王蛾已备专们老人照料托管,几年准备终于稍有曙光,期待来年能在布市里拔得头筹。 刚整理好蚕桑没多久,春分便急步而来,着急禀报着: “姑娘!人都回来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尽毁 颜娧收拾好桑榆交给农妇们,歉笑道:“我得回了,麻烦各位了。” 为首的陈婆子虔敬回道:“姑娘客气,感谢姑娘管我们顿顿管饱呢!” “哪儿的话!你们愿意帮我做事儿,这些都是劳力换来的,我才要谢谢。”她对着众人轻轻福身,诚恳央托道,“劳烦诸位照顾王蛾,玢璘锦能否更上层楼,全在各位手上了。” 陈婆子噙着泪没敢受颜娧一拜,连忙扶起制止,颜娧屈膝未过半,众人十数人全都放下工具落跪于地。 “姑娘,这么说折煞我们这群老人了,没有姑娘,我们下一顿在哪儿都不清楚,更别说穿上保暖衣物,别说照顾王蛾,把命给姑娘都行。” “是啊!没有姑娘,我们哪儿能餐餐温饱。” “归武山下能有此等荣景,都是托了姑娘福气。” “姑娘与我们有再造之恩啊!” 说着说着成了呜哇一片,看得颜娧嘴角抽了抽。 春分也看得先是愣了愣,又不得不再提醒道:“姑娘,还走不走?” “姑娘您快走!”陈婆子抹着泪催促着。 颜娧摀脸苦笑,成了逃命了? “都起来吧!先走了。”她轻浅颔首,耐着归心似箭离开桑榆林。 待她忧心仲仲回到宅子,正院大堂里几个熟悉面孔似乎…… 出乎意料的精神奕奕! 哪像是经历过一场恶战之人? 白担心了? 神色困窘地向爹娘们一一见礼,宁娆来到女儿身边给了温暖拥抱,轻抚僵硬背脊,。 “没事了,没事了。” 夫妻俩一收到王府的通知,便连夜带人赶往暮春城,当见到城内官府大营成了鹰犬之窝,而裴家全然没有任何消息时,也清楚立冬这条线断得彻底,连带进了东越的立秋也下落不明。 裴家要再派人来愈来愈来不易,老面孔绝对进不了,何况要重新建立不为人知的消息传递方式与路线。 女儿消息不间断的掌握在单珩手上,也叫裴家人头疼许久,能以水路从西尧跟回北雍,不叫人深感恶寒阵阵? 裴家岂容得那些宵小挑衅?何况还是西尧未来的摄政王妃! 觑了无观大师正为面色苍白的承澈号脉,裴绚似乎坐立难安的困窘,连于缨亦无法动弹般落坐在太师椅上。 颜娧似乎瞧出了什么,这是派出伤势最轻来安慰她? “母亲,娧儿没事。”退离怀抱,她挽着宁娆手腕,安慰说道,“师父也解决了不少人。” “那个糟老头有下山?”承澈一激动而泄漏伤势,捂着胸膛没忍住,佯装没事地想将老血吞回去,鲜血悬在唇际胡髯上。 堂内三位爹娘们没好气地睨眼承澈,宁娆转了女儿身子想将人推出正堂。 颜娧丝毫未动回望堂内四人,撇开母亲关爱双手,径自来到无观大师身畔,平静无波的语气问道:“大师,请问四位高堂状况如何?” “阿弥陀佛,外观无恙。”无观大师称起佛号,敬了个佛礼。 他目前靠谁吃饭能不懂得如何说话? 不违了门主,也不违了姑娘,只能挑能说的说。 颜娧听得既心疼又好笑,晚了一小步回来,大师已被下令封口。 伤得如何也不给她知晓,四个卖了老命的爹娘仍试图笑给她看。 若非承澈那抹血痕,出了这门,要找出端倪可难了。 她压抑着心疼,扬着浅笑徐徐问道:“大师需要哪些药物?” “刘寄奴、红丝线、丹参、北杏,需多备些,其余寺里足矣。”无观大师轻浅的念几味了颜娧懂得的药草。 他真没说明伤势啊! 众人:…… 第一味药物一出口,四位长辈互换了神色。 无观大师一字不提伤,已达成了裴绚要求。 颜娧也不问伤只问药,这是钻了漏洞啊! 聪明成这样叫四个伤重老人怎么接着装? “好,我请人进城采买。”颜娧一下子蒙雾了杏眼,这是受了多严重的伤?需要多备些? 爹娘们不舍得她难过,故作轻松来安抚。 要问也不能当着面问,她若是戳破了,岂不叫爹娘们难堪? 倔强着泪水不让落下,忍着鼻酸偎在承澈膝上,努力扯出笑容说道:“父王安心养伤,师父不是糟老头,帮了娧儿很大的忙。” 原想伸手擦拭承澈胡髯上的血渍,也只得作罢了。 哭也不是办法,心疼也不会改变现况。 让爹娘们好好养伤,是现下唯一能做的! “瞧不出来那糟老头也是个能办事儿的,这么快收服了丫头的心思。”于缨苍白小脸,为得颜娧安心故意补上粉色脂粉。 颜娧洋溢着钦服浅笑,生动说道,“师父搞定了北雍宫里所有蛊虫,回来的路上只用了一瞬便解决了另一批人,好厉害呐!” 承澈不敢再闹太大动静,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还以为那老小子只养些播种虫蛊呢!” “才没有呢!师父抓了好些种蛊虫,都好好玩呢!” 她指手画脚的解释着抓到的几种蛊虫,试着逗长辈开心她还稍稍能行。 等到无观大师为堂上爹娘们号完脉,承昀领着下学的娃儿也回来了。 “皇伯父!”承熙兴奋地挣脱怀抱,横冲直望地往承澈奔去。 颜娧察觉承澈面色有异,在小娃儿触及前,一把揽回娃儿纳入怀中。 察觉承澈明显松了口气,她也只能在心中叹息,逗着承熙道:“没见着皇叔父正忙着啊?走了!小婶婶带你走走。” “皇叔父忙着什么?”承熙偏头看着越来越远的承澈,没理解坐在太师椅上的承澈忙什么。 “你没见着大师正给几个客人讲课?”颜娧回身一笑,笑得众人毛了下,问道,“大师是不是?” 众人:…… 正写着脉案的无观大师也难掩嘴角抽了抽,面有难色地回应称是道:“常惭愧僧,正书写着经文,打算交与诸位有缘人。” 无观大师心头沉沉,开始担心修佛数十年,会不会一朝尽毁。 承熙大眼四处张望着,看着众人虔诚地望着花梨木桌前的大师,也不再怀疑洒脱说道:“原来如此啊!,我们走吧!” 第二百五十七章 殓馨 一见颜娧带着小娃儿离开,一群僵在大堂的爹娘们终于松了口气。 从头到尾不吭半声的裴绚在看到女儿走出厅堂,瞬地伏在桌上呕出了口鲜血;于缨也摊在太师椅上腹脥上的伤口渗出了劲装;承澈长臂揽过妻子咽下又差点溢出唇际的鲜血。 宁娆强撑的泪水终于在握住夫婿手掌时溃堤。 四人察觉暮春城外兵营有异时为时已晚,初初的快速作战,到最后几乎是一命换一命,虽最终歼灭了整营军旅,仍是牺牲诸多暗卫换来的。 四人为保得她一人不伤,又是拼尽全力相护,到最后几人想到的,都是女儿甜人的浅笑,不想女儿为几个人担心而选择保下伤最少的等着应付女儿。 承昀:...... 这群方才还意气风发的爹娘们,女儿一出去全孬了。 这群老人家不晓得颜娧宅子里到处挑高,想看哪儿都没问题? 他轻轻撇头暗示爹娘们看看身后的水榭檐廊,不正是颜娧抱着承熙瞧着正堂默默抹泪。 爹娘们:...... 白装了方才那些功夫了。 承昀诧异至极而纳闷问道:“何物能伤了你们?” 自他有记忆以来,从没看过能伤得双亲的事物,双亲的风刃剑法早已炉火纯青,都不记得上一次受伤何时,更别说有幸见着裴家家主负伤坐在面前。 难不成是年纪大武艺生疏? 宁娆自桌下的麻袋里倒出几把折损的武器,他们熟悉的玄铁剑刃,不停传来徐徐异香。 回程路上已过了将近一个月,刀刃香气竟如同冶炼入陨铁般持久不散,也似乎在这异香影响下,这们身上的伤口都如同新伤般,丝毫无愈合迹象。 本以为放慢返家速度,总能拖到伤口愈合,未曾众人一个口子都没好过。 无观大师被香气吸引,拾起刀刃细细仔细观察也未发现任何异常。 承昀拾起剑柄,刀刃上的光华晶透,竟在瞬间转为灰暗如墨,异香也在瞬间消逝无踪。 “你们不想给娧儿知道还真有些难度。” 承昀扬起苦笑瞧着堂内瞒得辛苦的爹娘们,想着不叫颜娧担心,到头来仍是事与愿违,被回春多咬了几回,对于蛊虫变得更为敏感。 伤了爹娘们的武器被萃了蛊虫,可惜他不懂得蛊虫来由。 只能找初心湖里,爹娘口中的糟老头来。 “为何?”宁娆发现异样靠了过来。 承昀失笑地道:“被回春咬了几回,寻常蛊虫着我自然惧怕三分。” “那糟老头肯让你也叫回春咬几口?”承澈听得有几分不悦。 那怪脾气臭老头,当初古朔城拜托他咬承昀几口都不肯,如今还多啃了几次? “媳妇得师父疼,我赚到被回春咬几口。”他尴尬苦笑调侃着自个儿。 “那还不赶紧把那糟老头请来看看。”承澈瞧着面无血色的于缨,唇际又涌上心急的鲜血。 “开口闭口糟老头,我是哪儿糟了,老头?”方琛负手于后风姿优雅的踩着愉快脚步踏入大堂。 谁是糟老头?高下立显。 爹娘们:...... “你这是啃了多少人?又回春成这年纪?”承澈瞧着宛若初初加冠的少年郎只能无言以对。 这是妥妥的被洗了把脸啊! 方琛毫无悬念地夸奖说道:“徒儿帮我找了不少好东西,徒儿好吃,徒婿也好吃。” “不请自来又是几个意思?想轮着啃一圈?”承澈没好气怼着方琛。 原本勾着爽朗笑容的方琛,望着众人哭笑不得地说道:“怕是你们得求我啃。” 方琛藏在古朔城近五十年,从不轻易离开剪忧山,如今收了徒没回剪忧山已出乎意料之外。 “浩浩荡荡带了脏东西回我徒儿宅子里,能不管?”方琛不悦地瞄了桌上的武器与一室沾染了殓气的人们,苦笑说道, “这东西是专门用来对付你们的,专门划破清风之气,殓化玄铁之息,如此看来他们根本无惧西尧与裴家势力。” “灭了。”承澈居傲抬起下巴,证实自个儿仍老当益壮。 虽然灭得辛苦了些,终究还是灭了。 “没错,四位也快油尽灯灭了。”方琛认真地凝视着承澈。 那眼神真实得叫承澈心惊不已,惊恐望向虚软无力请靠在长臂里的于缨。 “估计再几个时辰,伤得最重的王妃得先我一步应天命了。”方琛再看向承澈,淡淡说道,“放心,不会太久,你最迟也不过明天。” 承昀凝眉惊愕问道:“这些究竟何物?” “百烈蛊母养出的殓馨蛊,早已失传数百年,你们说说为何会在此地?” 归武山周围早在第一天到来时便布下了驭虫蛊,只稍有恶意的蛊虫侵犯,回春即刻能知晓,这也是为何方琛能他们回到此处便赶来。 “除了你们在客栈遇上的,仍有一批人在暮春城等着接应,我们几个去灭了那群人。”承澈对这避世的老头儿没什么好印象。 “殓馨蛊炼化入玄铁,至少也得十来年功夫,这麻烦惹得大了些,人家铁了心要灭了你们,还好这殓馨蛊尚未成熟,否则诸位应当是回不来了。” 方琛一面解释一面以回春血轻轻画过每一把剑刃,引出所有蛊虫入皿後,抬起手臂与回春对望,苦笑问道:“老朋友不断来访,还吃不吃?” 见回春迟迟不回应,承昀在旁哀戚地说道:“这里全是娧儿亲人,万一有什么事儿,娧儿定伤心死了。” 回春大眼晶亮地看着承昀,探寻着真假,方琛接着轻笑哄道:“娧儿那性子,能随便有人进宅子里?定是至关重要才带回来。” 只见回春默默跃上于缨手腕上钻进体内周游了几番,待蛊虫啃蚀殆尽餍足地探出头,往下个人咬。 待咬完所有人,方琛推拒了回春要回来体内的动作。 “等等。”方琛垂首望着回春说道,“我应当受不住了。” 回春一次吃了内息浑厚的四人,年迈如他能受得住这猛烈内息?再回春一回不得穿开裆裤了? “把丫头喊来如何?” 第二百五十八章 万晓 回春软萌眼眸透着欣喜,能再咬一次颜娧,当然好啊! 方琛:…… 这家伙!喜新厌旧这么明显? 承澈蹙起眉宇问道:“老家伙,你什么意思?” 回春啃食生气回送给寄主的常态不守了? 方琛没好气问道:“你以为你们容易啃?你们觉着我还有多少年岁可回?打算帮我襁褓?” 承澈闻言不由得滞了滞,仔细看了方琛,若非那双瞳眸太过老练,眉宇间的青嫩的确快比儿子年少。 “这副皮囊能用多久是多久,这辈子够了。”方琛意味深远地回望裴绚笑问道,“回春这名字与你不熟悉,可知万晓?” “万晓?” 裴绚闻言又是一滞,差点又是一口老血呕上来,吓得宁娆也捂着胸膛,顺整内息,惊愕问道,“把万晓交给娧儿,不就更麻烦了?” 他们想的不正是要女儿离那本天谕预言远些?万晓可是神后所有,这不推得更近了些? “回春交给丫头,你们才有后路。”方琛轻声忧叹,坦白说道, “殓馨,这蛊虫生长在神国皇陵棺殓里,以皇族腐肉为食,历代神后有回春相辅,肉身虽腐无恶臭,炼入陨铁不死,馨香不灭。 你们说说如此大费周章探寻神国皇陵所在,以百烈蛊母为引,诱出殓馨炼入陨铁所为何事?” 黎裴承三家能在神国屹立千年不摇,靠的不正是陨铁? 神后传承了陨铁技艺交与三家共同扶持神国,希望神国能够长久不衰,岂知在几百年前肇宁帝一事后,神后便销声匿迹至今。 东越欲兴复辟而找出殓馨蛊,企图断绝三家与陨铁的牵系。 若非闫茵临时起意偷脸,他也不会在此地,更别说认了颜娧这徒儿。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牵引,否则回春怎会断定要颜娧成为下任寄主? 他仅能叫回春吞食四人身上的殓馨蛊,如今他们除了那身功夫,长久以来受陨铁所佑的天然障壁已不复存在,这非他能力范围所及。 如果徒儿真为神后传人那又不同了,自然能约束殓馨蛊的影响。 承昀蹙起眉宇问道,“交出回春你会如何?” “老人家还能如何?”方琛神情里大有无畏生死的气度,淡然说道,“我师父交付回春与我已告知,回春找了牠的主子数百年了,我们都只是过栈,也享受了回春给予的幸福,如今似乎是找着了,遇上了自然要还上。” 宁娆不可置信不停地摇着头,纳闷问道:“施家亦是数代传承的伯府门第,我们查过几代都与神国毫无干系,丫头怎么可能是神后传人?” 裴谚将人从伯府带出来时,裴家早就查完施家祖宗十八代,祖上荫封没有实际俸禄的爵位,如何与神国有染? “关于丫头的事儿,回春一件也不说,不管是不是回春都认定她了。”方琛若有所思的望着承昀,沉默了下,递出仍残留香气的刀刃问道, “这香气你可熟悉?” 清爽淡雅的素心兰香气!怎可能不熟悉? 颜娧身上的素雅香气在南楚有了改变,那时以为来了初潮而有所改变,如今细想似乎是在第一次大仙庙参拜后。 接踵而来的各种巧合真是冥冥注定? 从棺殓里挖掘而来的蛊虫,竟能带有此等香气? 世上香气千百种偏与颜娧身上的香气无异? “娧儿身上的。”承昀没有隐瞒。 “诸多现象,你我都无法解释,或许真本该是丫头的。”方琛扬起淡然浅笑予以厅堂上的人们。 如同他日前臆测,若非真因闫茵偷脸结缘,连他也怀疑颜娧有什么心思而蓄意靠近。 “原来大师并方外之人。”方琛察觉无观大师面色有异而苦笑问道,“是否感觉胸臆间的刚毅之气逐渐涣散?” 这小徒儿真有些能耐!除了来客整座恐怕找不到几位普通住民。 无观大师与堂上众人面面相觑,难道是因接触了四名伤者? 内息似乎也逐渐涣散,犹如气海被掏空般。 “的确,我们歼灭行动到了下半夜皆是如此。”承澈难掩愤怒之色。 西尧的训练下本就少有能撂倒他们的药性,更别说裴家陨铁护佑亦是百物不侵,同样在奋战至半途无力再战,叫他们差点全军覆灭在暮春城。 “殓馨蛊解除了你们与陨铁灵契,因此陨铁成了神国余孽手里利器,灵契被解除,蛊虫入体便开始蚕食生机,内息愈耗损散失得愈快直至死亡。” 作为旁观者,内息逐渐消逝真有如寻常子弟,无观大师也对突来的无妄之灾仅仅称了声佛号说道: “常惭愧僧医法佛礼皆有传承衣钵之人,足矣。” 方琛又释放回春啃咬无观大师身上蛊虫,不到半盏茶又餍足地离开,方琛无奈看着牠摇头叹道:“不是我不要你,而是无法负荷了。” 在座几位皆是毕生精进武学之人,这样的人回春能得一人已是福份,五人齐来对于宿主可不是好事。 回春也自知贪食,以无辜可怜的大眼回望着,一副被胁迫的委屈。 “我没怪你,只是缘尽了。”方琛逗玩着回春,轻浅笑道,“接下来几日几位好好疗伤内力可返,至于能不能像从前般无忌讳,得看丫头意思了。” 这聪明的老家伙,把问题丢给颜娧,唯有神后能驭使万晓缔结灵契,他们堂上几位何人不知? 身为西尧摄政王爷,风尧军统领没有武艺傍身,如何抵御外侮? 更别说裴绚夫妻,寄乐山没了陨铁傍身,还能是寄乐山? 两家精锐尽出,耗尽心力,差点连命都赔上,竟只是将颜娧推得离神国更近? 没了傍身之技如何守护颜娧?想要守护颜娧又必须让万晓归主。 堂上众人各个面有难色的不知如何是好,未曾想几个纵横四海的老人,也有好心办坏事的一日。 宁娆揽住丈夫的长臂,红着眼眶,心有不甘地更咽说道:“跟了你一辈子,第一次遇上这么不甘心之事,进退两难,怎么做都不是......” 第二百五十九章 就义 裴家三代无女,好不容易盼来女儿,只不过想多留些时日,真那么难? 终究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宁娆多想咬着牙,安慰自个儿那些能力没了就没了。 闭上眼便见着另个嫁与裴家寻求庇护的儿媳,同样笑倩嫣然的温婉可人的小棉袄,哪个都不想舍! 宁娆无法同无观大师那般洒脱,扼腕疼得如同钻心。 裴绚回握着妻子皓腕,勾出淡然浅笑安慰说道:“我们那女儿可不曾认命,你这么认命了?” 虽然与女儿不曾相聚,消息于她还少了? “不甘心,真不甘心!”宁娆活这么大岁数,首次吃了天意亏。 解了蛊毒稍能动弹的于缨,调整残存无几的内息,大口呼出口浊气。 承澈一见妻子终能稳妥喘息,终于卸下心口重担,牢牢将人拥在怀中。 “放心,我没事,好多了!”于缨回抱着承澈,柔荑轻抚着长臂。 还以为会死在内息过度耗损,这些天大气都没法喘一个,现下终于舒坦了。 承澈心疼回望妻子久久不语。 他们太过自信,认为能轻松解决暮春城的脏东西,大意得差点失去了妻子,这种偷鸡不着蚀把米的痛觉如何好过? 思及此,两夫妻也是相顾无言惟恨矣! 承昀看着愁容满面的爹娘们,也是脑壳瑟瑟疼得,前些日子才拿了摄政王府戒指遮掩雕花, 如今泄漏了根柢,恢复也不是,不恢复也不是。 此次行动有多少人知晓?对方又知晓了多少? 倏地,正堂博古架旁理应严实的雕花岩墙退开了几寸,从正门走出去,从小门回来的颜娧出现在厅堂里。 众人相觑呐呐无言:...... 在别人宅子里果真不适合说秘密。 静静将怀中的娃儿交与承昀,笃定步伐里透露着决断往方琛走去。 “交出回春,师父真无碍?”颜娧这话问的不是方琛,而是伏在掌上的萌虫,抬手阻止正要说话的师父,直视着回春,“这答案该回春给,师父有什么事儿,看我捏不捏死牠。” 回春吓得一缩,像似已经被捏着的颤抖着,方琛苦笑说道:“丫头把牠吓得不轻。” 她抬眼看了以命相与的师父,勾起浅笑问道:“是不敢回答亦是吓得不轻?师父可能辨得?” 师父唇际那抹意味深远的浅笑始终未没,叫颜娧如何放心? 方琛抚着徒儿头颅,再次摸到那垂针骨,又不得不笑了笑,此骨相多半天性诚朴率真,不妄一语而取信,不乱一举而持重,于她应得准确。 淡雅笑容里沾了些许请托说道:“解了厅堂上的蛊毒,为师收不了回春,难道徒儿希望为师裹上襁褓?” 不知为何颜娧总觉着,这些日子师父故意任由回春汲取了许多内息,似乎早在相遇便决定将回春交付的心思而做着某些准备。 颜娧凝起柳眉问道:“师父究竟作何打算?” “徒儿不爱蛊虫,师父叫回春吃下了全部蛊虫,叫牠恢复百年前的英姿,任由你喊牠发挥。”方琛这点完全没有隐瞒。 为何称为万晓?放眼望去史籍可曾看过神后饲养蛊虫? 蛊虫听从万晓号令,而万晓仅听从其主。 方琛握着徒儿皓腕,藉由回春传音心语道:“西尧因信物全在徒儿、徒婿之手而未有影响;裴家不同,寄乐山陨阵已毁,三个月内未重建陨阵,日后也不再有裴家了。” 颜娧呐呐回望方琛,这又叫她如何抉择?这一瞬热意已涌上眼眶,还未能消化讯息,师父又轻叹问道: “徒儿此生为求全做了多少事儿?当有些事儿如何求也全不了时,徒儿该如何?” 这话问得颜娧落跪在方琛面前,抱着师父长腿,不相信地再问道:“难道今日真是全不了?” 众人见她跪地纷纷想起身,叫方琛眼里的威压给逼了回去。 “徒儿不怕,回春会教导你,小舟度余生,师父会好好的。”方琛这话说给了厅堂上的人听。 从胸膛上取出了缓缓鼓动的血红玉髓,毫无犹豫地没入了颜娧天灵盖,瞬时方琛黑发以肉眼可见之速白化,成了鹤发童颜,真假难分的假老者。 颜娧动弹不得无法顾及师父转变,一片血红从眼底晕开来,放眼所见全为血红,没有初次接触回春的疲累疼痛,牠肆无忌惮地游走于奇经八脉,最后落在气海关元穴间。 待适应颜娧丹田后,牠毫不迟疑地嗫咬了丹田所在,还没来得及感到疼痛,数股由四面八方涌来杂乱无章的纷乱内息,如同迎头痛击般晕击了人。 方琛眼捷手快的接下晕倒的徒儿以免触地,承昀赶忙扫除厅堂罗汉榻上的杂物,将人抱上榻安置。 鸾凤令一触上,有如遭恶火焚烧般痛灼,承昀丝毫没有退缩,迅即覆上葇荑为她分摊痛楚。 承熙害怕的紧靠在看似唯一健全的方琛身边,颤抖着小身子看着承昀也跟着疼晕过去,卧倒在床榻旁也没松开手。 待承熙回头想询问怎么回事,原本握着他小手的温暖大掌,竟逐渐晶化粉碎化为齑粉,那抹意味深远的浅笑消散在吹入室内的春风里。 吓得不轻的承熙一时间不知该往何处去,惊恐立在原处大眼四处寻找能解答的成人,最后投入了最熟悉的承澈怀抱。 堂上几人面面相觑,仍无法理解为何方琛会如此消逝?没人敢起身妄动,深怕踩了方琛任何一部份。 “方施主就义了。”无观大师看着仅剩一袭直缀落于厅堂上,兀自称了几声佛号遥祭方琛。 谜离老人在众人面前仙逝,化为齑粉随风而去。 裴绚扼腕长叹道:“裴家竟也落得需要他人抵命相救......” 方才还同他们说明事态的老者,竟如此潇洒飒然离世。 承澈咬着牙关迟迟未松口,环抱着承熙不发一语,深怕开口泄漏情绪,虽说嘴里怨他、念他,也不想方琛送命呐! 千里迢迢哄来方琛收小媳妇为徒,竟害得他送了性命! 第二百六十章 抢食 “啧啧!这傻子,没百烈也敢来替挡?”回春探得承昀气息正想接着啃蚀。 “你试试看。”颜娧警告道。 身体受不住,不代表意识受不住,昏迷反而能掐住在体内作怪的虫子叫她诧异许久。 “你居然没晕?”回春化作一条不达七寸小蛇,通体晶亮透着盈盈红光,红白条纹相间,长着如麒麟头角的血红头冠,被狠狠掐住而动弹不得。 颜娧撇头看了能沟通的回春,再看着努力蜷着身体束紧葇荑的小蛇,不由得又掐紧了蛇头,回春瞬即软了蛇身直条条垂摆告饶。 “头都快被掐掉了,我知道错了!”回春差点儿没哭出来。 历来主子多少对牠还存着敬畏,这人非但不怕还死死掐着牠。 牠是招谁舍谁了?有求于牠是这样子? “刚刚我问师父师否真无碍时,说了什么?”她又施了三分力道,掐得回春毫无悬念的打直了身体差点真去了。 听得无观大师说方施主就义了,还能不懂发生了何事? 察觉能抓住回春,当然二话不说擒拿逼问了, 回春半吐了蛇信,抖着蛇头喃喃说道:“不是我打的灵契啊!” 被一缕生魂擒住要害,牠大约是最失败的蛇仙了…… 再抬不了头地瘫倒在葇荑上,回春这回终于看清了尾指上的雕花印记,无语问苍天般说道:“大仙说得那个不认命的……” 那鸢尾上的银雕正是牠的克星,难怪掐牠掐得那叫一个准,真快掐死了…… 本以为碰上的机率不大,如今看来她的福缘,是牠的祸源啊! 难怪这么清甜好吃,果然越漂亮越毒! 颜娧领会完小蛇意识里的诸多怨念后,勾着淡然浅笑问道:“真要我掐死你?” “别啊!被生魂掐死我脸面都没了,手下留情啊!”回春挣扎不了只能求饶,不忘凄苦抱怨道,“小姑娘家家半点不怕蛇,有没有天理?” “怕!谁说我不怕?”颜娧抓着蛇头如同甩伞般又抖了抖,挑了挑柳眉,语调里饱含警告之意说道,“越害怕越要掌握在手里,掐紧了不就咬不到了?” 打从出社会便在山林溪涧讨生活,对这些蛇虫鼠蚁虽怕必诛,否则等沾了身还得了? 已有两个想到都怕的闺密,轮得到她闪? “这哪是怕的样子?”回春蛇信外吐无力叫喊,觉着身体又被扯得老长。 “想不想知道害怕到极点我会怎么做?”她唇线挂着一记凉薄浅笑。 终归因她而造成灵契毁诺导致师父殒灭,心里始终难以承受的懊恼。 回春已见到她脑海呈现,被抓着尾巴甩圈而全蛇身骨折的人间小伙伴,瑟瑟抖的求饶道:“别啊!” 那有人这等怕法?这是玩死蛇不偿命呐! 回春噙着泪哀鸣说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来相弑,我只是比较贪嘴,好吃的送上来,不吃哪能对得起自己?” “谁跟你沦落人?你是蛇,我是人,你这个伪装虫蛊吸人精气的蛇精!”颜娧瞪视着吐着蛇信收不回去的回春又抖直牠两下。 遇上狐狸大仙时,她曾想着这异世会不会有精怪存在,如今真出现在面前现出型态,也不能太讶异。 一个精怪,一个生魂,谁也好不到哪儿去。 “我是仙!仙!修炼有成的仙!跟那些低等精怪不一样。”回春急急解释道,“精怪只为了生存而生存,我能帮你达成想要的事儿,完全不一样。” 瞧回春试图卷上皓腕作为依凭,她又抖直了回春问道:“为何挑我?” “好吃。”回春回答得那叫一个干脆。 颜娧:…… 吃货是吧? 虽然害怕,颜娧仍举起蛇身一口朝尾巴咬上去,回春疼得惨叫,连带牵动着颜娧身躯疼得一阵痉挛。 “本事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回春若不是天生无泪,早哭成海了。 “谁跟你同根生?你是你妈生的,我是我妈生的。”颜娧抚着瑟瑟疼的纤腿,撩起裙摆一看,一排整齐牙痕印在胫骨上。 “没骗你!今日起会慢慢同根生了,咬我尾巴不也脚疼了?”回春细致蛇眼努力摆出楚楚可怜,曾夸牠可爱的神情,怎么今天一点用也没有? 颜娧莫可奈何的盯着牠,回春这才微婉转达方琛所言。 “也不晓得你给方琛下了什么药,真疼你疼到骨子里,他说既已是该应天命的年岁,也不在意日后还能活多久,与其耗着生命虚度,不如他拿命交换我成为蛊皿。 一旦成为你的蛊皿,日后遇上蛊虫,我得主动将所有蛊虫吞进肚子里炼化,让你不再需要炼化蛊虫。 我都可怜到得吃虫了,你还半点不怜惜我?” “我看你轮着啃,啃得津津有味,心醉神迷,欲罢不能,啃得师父都不敢叫你入体,哪儿可怜?” 颜娧咬着唇瓣再也说不下去,忍着鼻酸,久久没再说出话来。 分明是承了师父对颜笙的余情未了,两人再次见面,师父那情缘难断,又无法死灰复燃的懊悔神情…… 岂是一句心酸可解? 难怪今日回春会亲自啃蚀为爹娘们解蛊,而非方琛以蛊皿引出蛊虫。 一个连命都相与的老人家,她该如何偿还这份恩情? 总以为空下来仍能有机会与他共赏明月,把酒言欢,如今什么都晚了。 “你还我师父来。” 掐着蛇脖子的手忍不住又加了三分力道,这次她明显感到呼吸困难,也知道两者融合得越来越密切。 回春难过得都想咬蛇信自尽了,她仍紧紧摁住未曾松手。 当初着了什么魔,竟然挑她当宿主? 完了!完了!完了!这次不会真把自个儿玩完了吧? 回春蛇信已吐得不能再吐了,思及还有个胆儿肥的承昀被牠啃晕在一旁,连忙提醒道:“再不放手,咱仨要一起归天了啊!” 牠正在融合内息,他的内息跑来串门子,自然以为有人胆敢在牠口中抢食,不先啃了再说? 颜娧没好气地说道:“还说你是仙,瞧你的表现,明明是被抢食的狗!” 第二百六十一章 重设 松了口气的回春蜷卧在丹田里,逐渐融合成为一片虚无。 没多久,萌动可人的绿毛虫又出现在皓腕上,睁着无辜大眼萌动说道:“再怎么说也是蛇不是狗。” “狗才护食,蛇受惊吓会吐。”说着说着一缕生魂也落下了剔透泪珠,更咽道,“你还我师父来......” 本以为萌动毛虫样可以叫颜娧转移注意,怎知逼出了生魂之泪。 回春自认无声息地偷偷挨近脸庞,偷偷攒下了泪珠,青碧身躯沾染泪珠后,绽出阵阵璀璨晶亮。 颜娧察觉青虫蹬鼻子上脸,纤指弹飞回春落地翻了好几圈。 回春此刻终于了解大仙所提的怪苗子。 这不是第一回接触被提魂至异世的生魂,方琛心里那白月光不也是生魂? 大仙提了三道生魂来,一直以来只有两道认命地晃悠,第三道似乎晚了好些年,还恰好被牠挑中成为寄主。 啊嘶—— 这是被大仙陷害,还是被颜娧设计? 若非进到这副躯体里确认真是普通人,牠怎么想都有点毛...... 生魂本该无血无泪,而她竟能在此虚无之地哭出泪水。 大仙以毕生仙力缔造了如同三千大千世界的繁华异世,本就避过六界而为之,从零开始到有如今四国盛世少说也有几千年时间。 这突如其来延迟了好些年才出现的生魂,完全偏离了大仙给这异世预设的段子也就罢了,大仙离开前只交待了几句话:“不管她、随便她、随她去。” 因为已无法知晓后续会如何...... 回春窝在虚无里硬生生咽下了口应该不存在的唾沫,直想问问大仙离去前有没有想过牠会落在她手里? “应该有,否则大仙怎会留下那本破天谕!”颜娧一直静静随着牠的思维运行没有出声,直至牠问起最后一句话。 唧—— 回春背脊一阵凉意,被颜娧捏起回春逼视,唇在线挂着凉薄笑意,冷然问道:“想到我们俩心意相连了?” 这是怎么回事?即便是神后再临,当初也没能读到牠的心思啊? 大仙这是把牠往死里坑? “唔,原来是不该听到啊?”她勾起不冷不热的浅笑,叫回春又瑟瑟抖了下,转而轻抛手中的绿毛虫,风凉说道, “既然说得那么好听,称自个儿为仙,那么先说说蛇仙能做些什么?” “不能做什么......”回春萌动大眼里挤不出眼泪,只得再次幻化为蛇形勾抱在纤手上,吐着可怜蛇信说道, “百烈同我都是被大仙禁锢仙术丢进异世里,只能看与回报,同宿主缔结灵契才能发挥一点点能力。” 颜娧狐疑问道:“我们算缔结灵契了?” “呃——”回春差点咬了蛇信,欲哭无泪地说道,“我着道了......” 他俩没有缔结灵契,灵契是方琛以命换来的,因此牠得至死侍奉。 看着一条蛇哑口无言的还挺有意思,缘浅师父为她做得多了! 未免她也受到灵契所困而以命为她续契? 难怪她一点敬畏之意也没有...... “与你还需要敬畏?你告诉我要怎么敬畏一条只会吃的无用肥蛇?” 说仙也不是仙,只是监控单位,需要敬畏什么? 回春蛇信下垂,被堵得无言以对,牠爱吃了点也不至于肥啊! “信不信,即便缔结了灵契,对你也不需要敬畏。”颜娧又笑出了那抹凉薄,掐着魂体脖子问道,“如果我非自然殒命会如何?” “别啊!你可别啊!”回春覆上柔白颈项掩实了,这丫头如何知晓的? 她非寿终正寝牠得一起殒命啊! 唉,真着道了方琛道了! 都怪牠,一听方琛想提前奉献被滋养了近五十年的灵血之躯,嘴馋得完全没戏想便答应了! 生躯自是比亡体来得好,何况是自愿奉献,血肉全是香甜的! 这方琛相处了五十年都没发现有这么深的心思呐! “莫不是你同殓馨蛊相同,专吃主子血肉?” 回春觉得心头有股无法细说的血泪,被误会的委屈压得差点呕出了口老血。 “灵血之躯本就用来养活我与百烈,否则我与百烈早饿死在这异世,寿命长些得饿个几十年,我们容易嘛?” “你方才啃了圈的都不是人?”说得好像饿死鬼,哪有仙气? 回春再委屈不过的悲苦说道:“你能不能想象香甜的肉咬在嘴里不能吞的痛苦?咬着你们的魂体,我一点儿也没好过,呜呜……” 颜娧听得嘴角抽了抽,一口饱饭也保不齐的饿着,是挺惨的! “求求你好好活着啊!我几百年没见着百烈了,同在异世相知不见,异地相守不容易呐!也不晓得牠过得好不好?” “小日子应该过得不错,日前南楚刚换上年轻貌美的皇后。” 不知为何她觉着手上这条小蛇应是雌蛇。 回春:...... 牠为何不继续挑个温文尔雅的男子来当宿主? 这是种被比下去的错觉! 趁回春失神,她迅雷不急掩耳的问道:“狐狸大仙上哪去了?” “生孩子去了。” 回春自知口误,张口咬着自个儿尾巴,呐呐说道: “他女人生孩子去了。” 颜娧:...... 瞧那回春神色不像玩笑话,狐仙祠里的俏模样与女声,骗人的? “我只能尽力做你想做,又能做到的事儿,这异世也是有因果轨迹,改写历史、未来什么的,那些不切实际的也不用想了,办不到的!” “所以,大仙才会说不管我、随便我、随我去?”颜娧掩不了唇际的时不时勾起的浅笑。 回春颤颤然地点了点头,仙当到牠这份儿上也没脸了说了。 再烧没烧死,也没成功阻止逆世,更没取出指环还烙了新印痕,接着大仙便拍拍屁股闪人,留下牠与百烈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呜呜—— 听完牠悲凄心声,颜娧扬起怡然自得的阳光笑容,又擒了回春颈项,不急不徐地说道,“好吧!既然能照我的意愿走,先说说,如何重设裴家陨阵?” 方琛想的不光是为了她,更思虑着裴家安危,照应裴家等同照应了颜笙,这缘浅师父想得可多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习武 承昀晕坐于罗汉榻小几,因留淌于俩人间的涌动内息未曾消停,也没人敢移动半分。 堂上众人解去蛊虫,几番调息终于有所好转,白露将晚膳送进大堂时,闫茵落坐在前院亭台里凭栏角落,狠狠咬着纤手,止不住泪也不敢哭出声来。 被方琛支开去后院取月牙池水的闫茵,如风疾般带着水到门前,眼睁睁看着师父晶化,仅仅带入堂内几许晖下春风,晶化的躯窍便随风消逝,连个影儿都没留下。 育成她的师父,毫不考虑地将性命交与颜娧,包容她半辈子的师父一句埋怨都没有,即便她偷脸惹来麻烦也不曾有过一句重话。 这几个月师父老是说些缘份、天定、注定,她不想懂也不愿懂,只想师父能再疼疼她。 时至今日她从未觉着偷脸有错,如今师父消逝得什么都没留下,连个念想也没留下,来告戒她认错,心再有不甘又能如何? 师父见着师姊,堪比老虎爱上猫般不合理得无法解释,真真仅是无法解释的缘份? 不停歇地告知,回春本是借居在他身上,随时随地得还。 能这么害怕她不待见这个年幼师姊? 前些日子师父引动万缕蛊,提醒师兄们到此地来与会,人还没到半个,师父已舍身殒命,这是笃定叫人来奔丧? 白露见人哭得涕泗滂沱也没忍心再补上一脚,陪着落坐在她身旁比肩轻碰道:“别哭了,你师父在天上会心疼,哭多了,入夜你师父会随着星辰会掉落下来呢!” 父母自幼亡故的她,能够理解失去至爱的心疼,寄乐山缺女娃,人人都把几个女娃儿当裴家姑娘疼。 每回夜里思念双亲了,夫人总会告诉她,亲人即便亡故了,也会化为辰星以不同方式照耀看顾她。 如果夜里因思念哭泣,星辰一见便会不舍得陨落,山门的人们又得忙活去迎回陨星了。 幼时每次落泪山门便能恰巧迎回新陨铁,回回哭着迎接掉下来的父母,长大后,知晓那是夫人心疼她们几个没了父母的娃儿,绞尽脑汁想来的安慰之词。 未曾想也会轮到她拿来哄别人。 “我不是孩子了。”闫茵哭肿得如同红肿核桃的杏眼,也以肩回推了白露,拭着泪更咽道, “我都还没来得及报答师父的养育之恩,他老人家居然消失得比烟还快,心里憋着一口气喘不上来,只能透过眼睛发泄了。” 白露闻言笑了出来,难过也想找个理由?藕臂想都没想揽过闫茵靠怀里,轻拍肩际,缓缓说道:“我家姑娘讨厌的是无病呻吟,哭吧!想哭就哭。” 闫茵一触及温暖怀抱,忍了许久的哭声终得宣泄,旋即哭倒在白露怀里,心里的担心也全喊了出来。 “师姊怎么到现在还不醒?回春吃人的速度可快了,师姊与师姊夫不会也被回春吃了吧?师姊要是也都没了,我要怎么办呐?” 多少歹人闯入剪忧山全都尸骨无存?见着回春连师父都吃了,能不担心? “我家姑娘才没那么容易吃,真有事儿早跟你师父消散了,指不定回春正被捏着打。”白露如哄孩子般,轻抚着闫茵,自信说道, “姑娘最在意的是人命,从未轻贱任何一人,回春把她师父吃了,肯定不会有好日子。” “真的?”闫茵吸吸琼鼻,低头看着尾指上的万缕蛊,仍不停在指甲片上窜动指引方向,不禁蹙着秀眉纳闷着。 通常在人一旦消散,蛊虫牵系也会跟着没了,师父消失了万缕蛊依然活跃着,这是怎么回事? 师父用了什么方式延续了术法? “当然,否则我怎会这么喜欢姑娘,自打来跟在姑娘身边,从没想过离开,要不是姑娘定要我出嫁掉,我宁可不嫁也要随姑娘一辈子。”白露瞧着那张融合了两人面孔的小脸蛋,掏出了绣帕为她拭着泪水。 闫茵倏地坐直了身躯,挥去落不停的泪珠,定定地望着白露,更咽道:“白露姊姊,教我剑术!” 这也转得太快了些! 看着小姑娘陡然转变得坚定眼神,白露瑟缩了下,一时没跟上步调,呐呐问道:“这时候教?” “师父让我照顾好师姊,别让人欺负了。”闫茵不提的抹着泪,绽出透着苦楚的笑靥,抿唇说道,“我虽然还没开始喜欢这个师姊,可是这辈子总要听一次师父的话。” 白露再坚强也因这席话而柔软了思绪,和缓地安慰道:“姑娘身边不会少了人,山门定会再遣人来,你放心。” “不一样,你们保护你们的,我保护我的,总不能随意叫人抓了尾巴威胁师姊。”闫茵思及船上被迅速制服的窘样。 师父要她好好跟着师姊,没几招功夫如何傍身? 白露咬着唇瓣还真不知该怎么委婉表示,这时候来练功慢了啊! 三岁骨醉至今,她们可是一日都不曾放下晨练,小姑娘每日卯辰时分起身,能练些什么? 人家刚没了师父又不能随意伤害,这下该怎么说? 敌不过那渴望的眼神,白露面有难色地说道:“好,明日寅时,我在后院月牙池等你。” 闫茵一听寅时转瞬又哭丧着脸,委屈道:“这么早?” 捂着脸,白露偏头苦笑道“嗯,同姑娘晨练完,得开始忙活了。” “师姊也这么早?”闫茵诧异得小嘴能塞进一颗鸡蛋。 白露嘴角抽了抽,为难道:“习武,大风刮不来的。” 思索了许久,闫茵下定决心般双手合十求道:“白露姊姊能不能喊起?” 白露:…… 她能说些什么?被拜师还得喊起?这拜得是那门子师? 这是被她家姑娘教坏了?或者只有姑娘师门能做的事儿? “求求你了!”闫茵抱着白露藕臂不停央求摇摆着。 “那—好—吧!”白露被晃得脑壳晕,无奈说道,“先说,我只喊一回啊!” 闫茵不停颔首称好,也在心中暗暗立誓。 这个假师姊,真师妹,定会不负师父期望,不管上哪儿去都会好好照应。 第二百六十三章 表演 再次睁眼,颜娧醒在眼前一片血色里,望着房顶穿斗式房梁,的确是她的宅子的正院房内。 眼前的血色顺着泪管而下鼻咽、口咽、喉咽,皆是血腥之气,咽下每口唾沫全是血气,不知从何来的素心兰馥郁香气接续而来,似乎正全要强硬地纳入这个肉体。 一阵灼人窒息感袭来,眼前血色从妃红转为绛红,瞳孔陡然放大再回缩那瞬,似乎将所有绛红纳入了眼瞳,玄色眼瞳瞬间取代原本的棕黑。 她轻轻呼出了灼人气息,努力尝试挪动似乎没点知觉的葇荑,换来了一声饱含焦急的呼喊。 “丫头!” 承昀察觉人醒来急忙凑近,心疼地落吻在葇荑,眼神不停审视透着不正常瑰色的面容,着急问道:“如何了?” “没事。” 颜娧有身躯有久未活动的黏滞感,精神灵明却出乎意料地清爽怡人,不适感仅在初初醒来那瞬,转动着僵硬的颈项纳闷问道: “我睡了很久?” 他难掩星眸里的疲累,松了口气地回道:“整整四十九日。” 颜娧:...... 不是吧!跟那条伪虫玩了四十九日?在那片凌虚里话才讲了多久? “师父呢?”她着急问道。 “你师弟们日前到归武山为师父发丧,丧仪已全部处理完毕,全等着你醒来。” “师弟?”颜娧忽地脑瓜疼,还没见过师弟就把师父玩死了,日后还能有好日子? “嗯,那七七八八全到了。”承昀轻轻点了她尾指甲片烟雾朦胧,蛊虫若腾龙穿梭云雾间。 颜娧诧异看着有点忙碌的尾指,原来师父不知从哪变出来的琉璃杯竟是指甲片! 拉过承昀大掌互换了指环,对着攀在床畔看戏的回春命令道:“我要你以真身顾好尾指图样,叫人看见回头拔了你的皮。” 回春哀萌回望仅有颔首份儿,红白相间的银蛇身躯蜷缩在尾指,血红头冠伏卧在上头,瞬时成了巧小可爱的银指环。 “居然是条蛇?”承昀失笑看着为她完美遮掩纹身的银蛇指环。 颜娧睥睨回道:“还说仙呢!什么都办不到的仙。” 原本还想接着说什么,突来的心口不一,宛若遭到禁制般说不出话来。 她怒视尾指上的蛇身,责斥道:“还不给说?” 这看似自言自语逗笑了承昀,连日来的担心总算能放下。 颜娧没好气地交待道:“找时间走一趟南楚,为牠找回百烈,牠答应告诉你一切。” 他苦笑看着瞧着她手上的指环,勾着若有若无的一丝笑容说道:“许后手上的东西,怎可能轻易到手?” 颜娧担心问道:“先不管牠,爹娘们呢?” 这一睡了四十九日,各方动态如何了? 被傻蛇耽误她那么多时间,真是醉了! “别急!夜了,爹娘们安置了。”承昀拦下想起身出去的人儿,失笑道,“安心,裴家虽失了部分能力,仍有承黎两家扛着,暮春城之事没有也不敢张扬出去,没有多少人知晓爹娘们的事儿。” 颜娧忽地掩住小嘴深怕泄漏了诧异,再仔细凝望房内景致,宫灯里的确烛火荧荧,在她眼界里竟恍如白昼! 自带夜视功能? “怎么了?”承昀发现她瞳眸里的异色,似乎与他全然相同,等不到她的回应而试探问道,“太亮?” 她吃惊挑起柳眉,呐呐问道:“你怎么知道?” 承昀长指点点眼周笑道,“一觉醒来把我的异能忘了?” “呃——”因被嘲笑而怔了怔,撇了撇嘴看向他,耸肩说道,“说实话还有点错乱,分不清幻境与现实。” 与回春处了那么长日子,从牠思维里了解不少关于这个异世之事。 那本破天谕真是狐狸大仙留给东越找她的线索。 因轨迹被她修整了不少,是以许多事情都与天谕记载不符。 总有事儿主动地找上们来,借着她的手改变了些事情。 回春提及这世道走的亦是因果轮回,而她在归武山造就了太多善因,诸多该被消失的累世恶果,藉由她的善念开了菩提之花,结了良缘之果。 使得这个异世轨迹紊乱,大仙管不了也导正不了,干脆两手一摊随意了。 然而天谕早在逆转时空时便落入奕王之手,诸多恶因已种,蝴蝶效应早漫天开展,只能以她要的方式走下去。 最后四国落于何人之手,大仙根本不在意,只在意这世道能否遵循着天道因果走下去。 除了恢复裴家陨阵,下一步得做的,便是伺机夺回大仙在异世里的第二只眼睛。 导不了也甭导了,顺应天命,鹿死谁手不重要。 多么洒脱的一席话!本以为不管她、随便她、随她去,已经很过份,想不到有更过份的! 既然如此,还需要顾虑什么? 如果注定与众不同,自得依照她要的方式来进行。 她并非存心与奕王一较高下,而是杀人本得偿命。 黎莹一家子的冤屈,这位奕王得老实吐还出来! 心里有决断也宽慰了许多,瞧着这一室光亮,她愁着脸问道:“这么亮你平常怎么睡?” 思及此,终于能理解为何他不如容易入眠,白昼相随谁能睡得着? 承昀喉里溢出轻笑,勾着似笑非笑回道:“需不需要示范?” 本想着大约还要两年眼界才能相同,提前来得有点措手不及呢! 回春还是有点用处,几次内息交换发现,牠踏实地为颜娧补足幼时没打好的武学基础,莫怪醒来连异能也开阔了。 “睡觉不需要示范,谢谢!”颜娧从那笑容里获取了一丝危险讯号,赶忙拒绝说道,“天不黑,我闭眼。” 承昀又是几声轻笑,缓缓握上葇荑,低沉嗓音听似魅惑道:“我除了乖乖守了四十九日床榻,还安顿我们爹娘,主持师父丧仪,调派暗卫补足空缺,能做的都做了,换不着媳妇看我表演?” 噗哧—— 莫可奈何看着人家又摆出博取同情可怜样,她只得做出邀请之势,大气说道:“来!你请!好好表演!请开始!” 第二百六十四章 花丛 不按牌理出牌的性子,有时还真难搞。 承昀唇线挂着无可奈何的浅笑,佯装委屈说道:“醒来第一件事竟是扒指环,还以为你想退了我。” 颜娧睨了眼故意坐矮一截的男人,青葱纤手挑起被胡荏攻占的下颌,蹙起柳眉挑剔问道:“能退?” 他跟着挑了剑眉微愠道:“不行。” “所以,退不了,只能换个称手的带带。”搔了搔头,她装出了比承昀更委屈的神情,递出葇荑委屈地问道,“这摘不了也好看了些?” 这戒痕可说是最大的麻烦,只能靠手上这只假仙遮掩遮掩了。 她眼底怒意不减瞪视着攀在手上的回春,嗔道:“牠目前不让说,对我做了些禁制。” 心口不一,心情真差! “没事,只稍你安好,早知道与晚知道,与我都好。”承昀为她覆上丝被,尴尬笑道,“闫茵日日来门外哭,说是怕你与师父同命被回春吃掉,刚开始几日我还当笑话看,哭了几日都没醒,连我也有些慌了手脚。” 提及此事,颜娧更压不下心中不平,方琛根本就是被回春给哄骗了! 一旦由她接手回春,这只假仙本该听由她号命! 万晓乃是狐狸大仙给神后掌控这异世的礼物,会变成需要灵契乃因神后莫名失踪。 按照回春的说法,连牠也不清楚为何,某日清醒后,牠成血红玉髓被丢在荒山野岭的破庙里,神后似乎就这么凭空消失,连大仙也不清楚为何如此。 牠等候了十数年才等到破庙有人前往,想尽办法附身于路人定下了灵契,这才踏上长达数百年寻找神后的路途。 最有可能知晓这副躯体是神后的回春,难道不是为了一口美食坑杀师父? 仅仅觉得她比常人可口? 若不是牠将来此异世的景像演示得分毫不差,定不会考虑相信牠半分。 思及此,她又想掐死那只吃货蛇! 回春似乎也感知了杀气瑟瑟抖着,不敢正视颜娧。 “如此说来,神后究竟如何失踪,连回春都不清楚?”承昀对于能把主子看丢的...姑且说宠物,感到十分佩服。 颜娧忍着咬牙切齿的冲动解释道:“照回春的说法的确如此,而且是故意远离百烈千里后,不知以何种方法将牠驱离。” 历史能说,关于牠与狐狸大仙的事儿说不得,这只假仙也太...... “带着吧!”他轻轻弹了尾戒上的麒麟角,打趣道:“摘不了的指环,的确需要一个。” 颜娧没好气的说道:“牠没什么用。” 轻轻抚了她如锦缎般细致长发,承昀勾起浅笑安慰道:“目前能达到师父将牠交与你的目的即可,其他的我们慢慢挖掘。” 见她这么生气有点出乎意料,眼中的光晕下的玄色瞳眸,似乎也绽着赤色怒火,说不上来的奇异,微视下能见着她周身透着神秘奇彩。 “黏上这牛皮糖也只能如此。”颜娧本还想叨念两句,见着男人眼里的疲惫而忍下冲动,主动地将人拉上床铺,轻声说道,“先睡了,明早陪我去看看师父。” “好。”连日下来的提心吊胆,见到她醒来,紧绷思绪终得宣泄,使得承昀几乎是沾上软枕与温香便逐渐失神。 故意哄睡他的颜娧,静静伏在温暖胸膛听着和缓呼吸与平稳心,跳思考消化着接连而来的消息。 这个被故意为之的异世,初来乍到,她曾想着还有没有机会回去,在与闺蜜重逢后,深知回去不可能了,毕竟丈夫、儿孙都在身边,谁能舍下?是以她更加笃定要在此地活得精彩。 今日得知神后是凭空消失数百年,不禁叫她怀疑,神后是否回到何处? 依循因果的异世,能容得了脱轨的命体? ...... 天未亮,两人身影疾走飞跃在相丝树林间,来到了育养郁离醉的湘妃竹林,没有坟包,没有环护,仅有一片半身高的页岩,上头刻写了方琛的姓名与墓志,如同路标般伫立在竹林深,处单调简朴得叫颜娧目眶泛红。 碑前大约知命之年的男子静静跪于碑前,白衣素缟,长鬓胡髯,听见她来到倏地回身,恭谨叩首喊道:“师姊。” 这一喊,喊得以为不会再落泪的颜娧,珠泪扑簌奔落,瞧瞧她干了什么好事儿!年近五十的大老爷,洒脱伏首跪地叩首喊师姊,都带不怪罪师父没了? 颜娧抹去泪水,收拾心酸,不解问道:“怎么会如此简便?” 简便得叫她心疼! “小师妹说,开了门,师父便什么都没了,仅残留一身衣冠。”聂谦一见师父交付回春的小师妹醒来也松了口气,和缓解释道,“剪忧山一脉简朴勤俭,本也是如此而已,小师妹说,师父喜欢这里的酒香四溢。” 师父早有盘算要葬在何处? 落着泪的颜娧听得此话,不由得笑了出声,忍着心酸调侃回道:“师父这是怕喝不够,干脆找个喜欢的地儿作回主了。” “是啊。”聂谦也勾起无奈回望,这的确是像是师父会做之事,跟着打趣道,“可见师姊的陈酿让师父心动了。” 细细观察了颜娧气息,师父的蛊虫与术法真真仅被挪个躯体,连他们身上的万缕蛊都被完整搬迁。 害得他们几个师兄弟,都以为仅仅是师父又是闲来无事招集徒儿逗着玩,来得缓慢悠哉。 他云游在尧雍边境来得还算早,一来到这富丽堂皇的大宅院,还以为是师父被挟持胁迫。 硬着头皮登门拜访,见着脸又全然不同的小师妹,哭得跟泪人儿般,方知师父已仙逝。 来不急悼念,便得知两个不按牌理出牌的师徒凑在一块儿,他们全成了师弟师妹,无法探究师父究竟有多喜欢小师姊,也仅能按着师父遗愿尽心相随。 连日来见着的都是她毫无知觉的昏迷,今日一见那娇俏清丽的灵动神情,不禁好奇,他家师父是临老入花丛,栽在这稚嫩小姑娘身上? 聂谦不解问道:“究竟出了何事?让师父不做他想,宁可以命相依?” 第二百六十五章 诡谲 颜娧抬手触摸了冰冷石碑,相熟时日极短,她何德何能得此性命相依的疼惜? “东越遣了人要抓走家姊与我,裴承两家出面剿灭伤了根底,师父救了人,回春无处可去......” 颜娧软糯嗓音愈说愈小声,最后咬紧了唇瓣说不出话,犹豫更咽许久,指摘说道:“师父骗人!说什么回春会让他死得好看些,结果连根头发也没了。” 抹去眼角泪光,她抚着冰冷石碑怒道:“不是说好小舟度余生,连个影儿都没有,谈何余生?” 她抬手尾指上指甲片里蛊虫穿梭云烟中,正好与聂谦指上的相互吸引跃动,无奈说道: “师父以肉身与回春重签了灵契,此生为我所用,而师父一生所受缘法全在我身上。” 聂谦呐呐许久说不出半句话语,师父身死未灭的蛊术,竟是以身殉法,这般极端保下小师姐的思维令人不解。 静默许久终于艰涩开口问道:“师姐可知这千丝万缕蛊,除了寻找我们之外有何作用?” 颜娧摇头,他神色复杂,苦笑解释道:“剪忧山不同于一般弄蛊之人,以解蛊为上,施蛊为下。 师父应是担心师姊无法约束几个师弟们,才会祭出此策,师门如若行违心之事,或是有所不从,千丝万缕蛊便会反噬宿主。” 聂谦无奈摇头,哑然失笑道:“师父真把你放在心尖上,怕我们欺负你,把后路都铺平了。” 若说闫茵会欺负她也罢,他们几个大老爷们会同小丫头过不去?这师父也杞人忧天得过头些! 娇俏清丽的小姑娘,谁舍得为难? 思及此,聂谦狐疑问道:“为何东越要抓走你们姊妹俩?” “东越奕王意图神国复辟,认为我是关键,想抓走家姊威逼于我。”颜娧扶着发疼额际,多想把师父找出来问问,为何如此倾命相待? “为何会有此一说?” 舒赫一袭道袍,不惑之年也衬得仙风道骨,提着食盒迤迤然走来,走近颜娧身边先是环视了几圈,捻了脸八字胡正想跪下被抬手一拦,改拱手称道: “剪忧山行二,喔!不不不!行三,老道士,舒赫,拜见师姊。”他摇头无奈抱怨道,“用了一辈子的问候语,临老居然得改了!” “是丫头任性了,没料到师父答应得爽快。”颜娧泪眼勾着羞涩,尴尬回道,“当初只想着不叫茵茵欺负了,没想到有这么多师兄,丫头对不住了。” 舒赫取区食盒内的酒食糕点,一一摆上、满上,爽朗笑道:“担心那茵丫头合情合理,这把年纪能多个小姑娘喊师弟,挺舒服!” 下一瞬,两师兄弟碰盏一饮而尽,瞧得颜娧愣了下。 咦——居然不是准备来祭奠师父的? 聂谦瞧了小姑娘不解的神色,又先碰了盏饮尽,飒爽喊道:“好!难怪师父要葬在这片林子里。” 舒赫朝着两口子招招手,递上吃食,明快道:“剪忧山,自是剪除忧伤,师姊可记好了?师父独爱剪忧,酷爱为人剪忧,师姊忧不得更不能忧。” 颜娧接过糕点咽得心塞,因懂得舒赫话中之意,而咽得更心酸了些。 “这些日子东越不是挺太平,坊间传了本天谕,说是神国即将再来,搞得心惶惶,来此地途中,还听闻暮春城城外的反贼处所遭人连夜扫空,可是因为同一件事?” 舒赫长年游走各国,边走边念经超度听了不少消息,当时正巧在暮春城,近千人营地一夜消逝,吓着了暮春城内名门望族,赶忙到处寻求能行超度法事之人,恰巧叫他小赚了些盘缠。 颜娧食不知味地咬着糕点,酸涩说道:“我爹娘们正是为此事前往暮春城而受伤,师父正是为了救我爹娘们而殒命。” “真是浪费我的唾沫了!”舒赫不悦地啐了口,怒道,“那群人等着抓你们姊妹的?” 颜娧无奈颔首,交待了京城与客栈之事。 “那群人玩蛊虫顶多借得南楚之势,谁能玩得过我剪忧山?” 居傲之声由竹林上传来,颜娧抬头惊见那人攀了两株湘妃竹身交迭,环胸横卧其上,话毕倾身而落竹身完好无损。 晁焕一袭玄色立领劲装,举起酒盏,轻碰墓碑说道:“谢师父赏酒!”随后举杯饮尽,放回空盏,拱手道:“剪忧山行......四,晁焕,来给小师姊照顾了!” 颜娧一听也是为了行几而顿了顿,不禁笑了笑,还是头一回见着这么有意思的守墓,祭品全被吃喝见底了。 “师父说过,祭祀以心祭,心祭了,趁食物热腾接着祭五脏庙,方能不枉费心准备祭祀之人,否则祭品一坏变成糟蹋粮食,得等遭天谴了,师姊可得上心了!” 颜娧失笑回望了承昀,见他习以为常地勾着浅笑陪在一旁,也只能说,果真是谜离老人招牌徒儿! 说起歪道理一套套的,看似无礼又非常有理。 “师父担心的事儿不会发生,师姊怎么着都有我们几个在,东越欺我剪忧山门人,自是得付出代价。”聂谦又饮尽了一盏。 舒赫勾着藏在八字胡底下的笑意玩味有趣地说道:“师父蛊术说是蛊,其实更像术法,相信师姊承接回春应有所察觉,师父不爱蛊虫危害世人,长年已驯化蛊虫为己任,可以说四国皆知。 说实话还没遇上师父解不了的虫蛊,如今算是将重任交给师姊了,我们几个自是竭尽所能帮助师姊,甭客气,用力吆喝我们便是!” 几个大老爷们热情得颜娧不知如何是好,反而被一声声师姊叫怂了。 “舒师弟从暮春城回来,可还有听到其他传闻?”她最担心的正是此事。 舒赫嘿嘿两声笑道:“师姊想知道,我怎么超度那群玩蛊的恶人?” 那殓馨蛊可是叨扰王者亲近挖来的东西,必定是要用在某些见不得光的地方,他会轻易放过? 颜娧吃了惊,尴尬回道:“难道他们死了这么多人,没有任何怀疑?” 舒赫诡谲神色,透着冷清寒意,轻笑道:“有,怎么没有?” 第二百六十六章 各个 舒赫唇际勾着莫测浅笑,徐徐问道:“师姐说说,牛鼻子老道最擅长什么?” “总不是招摇撞骗,胡言乱语?”颜娧被几个不正经的笑容给逗笑。 “招摇倒是不招摇,暮春城富户自个来儿找我撞,不骗骗怎能对不起来人?自然得来些酒后言语,胡乱那些人心智。”舒赫半举酒盏,与众人相视嘿声笑道, “混口饭,讨口饭,见笑了啊!” “师姊,乱人心志,拂乱所为,舒师哥喊第二,没有敢去抢第一,没有什么郝舒子传不出去的谣言。”晁焕亦是半举酒盏窥瞄着两位师哥,视线交接引来哄然一笑。 “开玩笑,没你这个晁幽君帮衬能行?”舒赫直指晁焕,半点不愿独担虚名,“没幽君十六孤魂相助,单单舒赫可成不了事儿。” 颜娧也掩不去笑意,瞧着仨大老爷们互戳着故事,差点冲动问混哪道上,这么有趣,这似乎与她生活圈又远了些,佯装懵懂地问道: “为何丫头都没听过这些啊?” “师姊生活在北雍这宁静之地,当然不晓得东越民生刻苦,我那几间布庄都快撑不下去了。”聂谦轻声叹息,将无奈也一饮而尽。 “咦——”颜娧似乎听到银两脚步声,疑问声引来了三人回望,扬起尴尬笑颜要笑不笑道,“聂师弟开布庄?” “是呐!东越边境百姓,都快连饭食也吃不起了,能买布?还是五师弟聪明,喔!不,六师弟,赌坊一开达官贵人嘴上不来,晚上变装来,生意好得很,不过转来转去还是转进五师弟行当里。”聂谦话毕又引来两人笑语。 “说得什么话,没我的行当四处游走,帮寺庙道院唱戏,也没人借僧道布施,没人布施,能有人买你的粗布?”吴昕净白脸蛋上透着明媚,不相称地提着酒壶恭谨里透着冷淡揖礼称道,“拜见师姊。” 颜娧轻浅福身回礼,吴昕轻挥大掌无视回礼,拎着酒壶为师兄们满上,自在坐于石碑旁,提起酒壶往口中栽倒,与脸上明媚旦相全然不符。 “苏绣戏服多贵!不支应,师兄不唱了怎办?”郑恺两手拎了五玉瓶前来,戏谑说道,“带两瓶够喝?师父一人就得两瓶了!” 一旁看戏的承昀长指抹了抹鼻翼,轻浅笑道:“全到了。” 谜离老人五个徒儿,各自深入在民间,试问哪个执权者会在意中下九流的一脉传承? 除了聂谦在东越各城开了布庄,晁焕占了一畔山泊,落草为寇,东越朝廷屡次剿灭不了,郑恺手下风姿赌坊一开业,哪个达官贵人不想着来占个干股?舒赫与吴昕游走各地,四处维生四处生。 五人围着石碑自在落坐,细说着这几年东越见闻,若非今日奔丧,谁能注意到这五人能有所牵连? 颜娧也渐渐听出了几个师弟的端倪,上中下九流都个占一席之地,而且还是讯息最缺乏的东越,师父知道她想做甚,而将剪忧山几个徒儿全喊来北雍? 思及此,颜娧又是阵阵鼻酸,扑通一声跪在几个大老爷们面前,对着众人磕了头,五人被突如其来的磕头给愣了愣,一时忘记阻止。 “各位师兄在上,且受小师妹再拜。” 一声师兄,几个大老爷们刚咽进嘴里的酒,倏地喷了一地,咳噎得差点缓不过气。 舒赫被呛得不轻,首先找回声音问道:“咋地变成师妹了啊?” 见几个大老爷们差点噎死,颜娧噙着泪光笑道:“本就是师妹啊!师父容忍丫头任性,还接着欺负师兄啊?” 五人眼中明显松了口气的神色,叫她不禁咯咯笑了。 要喊一个小姑娘师姊,几个老爷子心里还是有疙瘩的! 喊了早上喊得心都不畅快!再不来点表示,恐怕等等都下不了山了。 颜娧小心试探问道:“大师兄开布庄可听过玢璘锦?” 聂谦脖子一缩,睨了眼小师妹说道:“一匹难求,咋地?小师妹有路可走?” 没直接响应问题,颜娧笑倩嫣然地转向冷淡至极的吴昕,摊上云袖上的湘绣问道:“这个作为师兄戏服的刺绣可还能行?” 吴昕被那细致入微毫无针痕的双面绣吸引了目光,晨光透着竹叶映照在云袖口细致粉荷衬得栩栩如生。 哪个戏子不为一身独特风格的戏服挠心? 什么冷淡,什么孤傲全放下了,目光直追着小师妹衣袖远去,小师妹方才还有等大师兄回答,居然等也没等他回答,便转身朝着下师兄去。 想拉人回来,小师妹的夫婿看着也不好动手啊! “二师哥,觉着这归武山后山风水如何?日后傍着这片湘妃竹林起个道观陪着师父如何?” 颜娧凑近直指着后山涧溪旁的天崭,山势奇特,雄浑壮阔,峰岩涧洞,处处巧妙,她也正巧思维着这片山势如何处理,既然送来了一个道士,那就起个道观吧! 舒赫正巧从这岩山后山而来,除了平安寺外,最好的风水地儿就在后山天崭,不得不生生咽了口唾沫,润润干涸的喉际,呐呐问道:“师妹能说算?” 年纪大了能不找块好地儿,传承胡说道法?这山!好啊! 见小师妹同样没有立即回应,看了前头几位师兄被吊起的兴致,郑恺不觉得自己会太好过,晁焕则还着胸等着挑衅。 颜娧看着拎着最多酒来的郑恺,扬着可人浅笑问道:“四师兄,这酒可好?” 郑恺被问得又馋了几口才回答,“甚好!竹韵幽香,沁人心脾。” 勾着神秘浅笑,回望了承昀轻轻颔首,两人配合之下,颜娧轻点承昀大掌凌空而上,风刃腕转,取下一节几丈高的竹节。 众师兄:...... 小师妹是个练家子,是个会吊人胃口的练家子! 以风刃轻易的破开竹节,顿时林间酒香四溢,香气远胜郑恺玉瓶里的,见着酒水沿着破口留下,连忙抢过竹节接饮,紧张道: “别浪费啊!” “四师兄慢点,师父也爱呢!”颜娧咯咯笑着。 各个击破,还不行? 第二百六十七章 击破 见师妹迟迟没有过来,不知思忖什么,晁焕倚着墓碑打趣问道: “到我了?” 师兄弟们都有在意的东西挠得心头痒,到他打算跳过? 颜娧尴尬笑着,迟迟没有朝江湖味儿最重的晁焕走去。 “先问问各位师哥,这么多地儿不去,为何挑了东越?”颜娧站到聂谦身边,换了个角度,特意叫他看清了身上衣料。 聂谦不负所望看清了衣料,惊讶不已的大声呼问着:“玢璘锦?你居然能穿上金蚕丝线绣面的玢璘锦?哪来的?” 金蚕丝可是外邦贡品,则可能穿在平民百姓身上? 颜娧拿下发上簪花递给聂谦,佯装不懂问道:“这也是,怎么了?” 聂谦一时无言叹息道:“想来北雍富庶到这等程度,小姑娘也能穿上、用上昂贵的织锦簪花。” 他们受了师命,长年在东越干着劫富济贫的行当,都几年了也没法让百姓们能有两顿温饱。 北雍协阳城不也有一处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什么山...... 咦—— 小师妹这座山怎么如此耳熟? 聂谦不可置信的呐呐问道:“小师妹,这山啥名字?” “归武山呐。”颜娧大方回答,感觉彻底将晁焕给放在脑后。 “归...归...归...武山?”聂谦呐呐许久说不出话而结巴着。 这里哪儿有贫瘠的模样? 冷然如吴昕听得归武山也忍不住冷脸抽了抽,硬扯出一抹没有情绪的笑容问道:“敢问小师妹专长为何?” 师父收人都会问上这句话,没有一技之长的人,师父绝不会纳入山门。 颜娧勾起可人浅笑问道:“数银票算专长不?” “......”一众师兄瞬时默了默,互换着眼色。 这话有悬外之音呐! “你哪来的银票数?”郑恺浊世佳公子的优雅浅笑差点挂不住,饶是他开赌坊也不敢说数银票算专长! 这是谁给的勇气? 颜娧青葱长指手互敲了几下,勾着浅笑软糯说道:“赚啊!” 这回答连仙风道骨的舒赫都沈不住气,摆出师兄款,凝眉微愠问道:“小姑娘家能赚多少钱?认真回答。” “唔——”她蹙起柳眉认真掐指算着,嘴里喃喃说道,“君子笑、妍颜坊、书舍、平安寺、绣庄、庄子、刚开张的簪坊,算算一年也还有近千万两的营收,四国岁贡四百万两扣除后,手头还剩六百万两应付各项开销,不好算呢!” 她为难的看向诸位师兄,楚楚可怜的问道:“真要细算得回去翻账本,师兄们等不等我?” 晁焕好像懂得小师妹要表达的意思了,原本等着挑衅而环胸的健臂,忽地朝小师妹拱手说道:“小师妹嘲笑师兄,也占了个山头,没赚到半分银子。” 他们几个师兄的确被抓住要害各个击破啊! 听得晁焕所言,其他人不可置信地回望,在她身后带着浅笑相与的承昀,没听说西尧世子娶了个会算银票的,这是怎么? 承昀不置可否的轻笑,又叫他们纳闷好一会。 晁焕无奈的摇头笑问道:“你说我就得信?” “诸位师兄爱信不信,反正一个不信,就把小师妹刚讲的全抛诸脑后,当师姊骗人吧!”她抿嘴笑出两个梨涡,扬扬柳眉转身回到承昀身旁。 两人相视而笑,天没亮就起来为她恶补诸位师兄的习性与喜好,如今应用的还算可以吧? 颜娧可人眼神探问着身边男人,只见他也跟着带着赞扬地无奈失笑。 庆幸被挠得心痒痒的不是他,能挽着纤手等着几个大老爷们的决定。 “不像骗人。”聂谦环着胸又窥探了两人身上衣物,肯定地道:“玢璘锦在市面上有市无价,更何况是勾勒了金蚕丝线的玢璘锦,根本还没在市面上见着过!” 承昀特地挑了今年庄上为她新制春装有用啊!看把布行老板挠得眼眶子都红了,只差没想把她身上布料给扒下来。 去年所产的金蚕丝精炼后的熟丝量并不多,庄上只单留给她做新衣,真要到市面上能看到,至少还要一年时间。 郑恺饮尽了竹筒里的酒,学着颜娧想再取一桶,飞腾在竹林间,连续取了几个空竹筒,扼腕的回望着师妹。 “师兄再拆林子,会有人跑来打人了!”颜娧十分认真地说道,又借着承昀掌心提气腾空,取了一节竹筒下来,去了竹节递给郑恺。 “我摘就摘不到?”郑恺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中的郁离醉,小师妹信手拈来全是幽香四溢,真是君子笑名酒啊! 颜娧挠了挠发髻,尴尬笑道:“要是这么容易辨识,怎么养老酒?” 捧着竹筒回望师兄弟们,郑恺臣服于酒香而愤慨道:“谁不信小师妹了?我跟谁过不去!” 众人:...... 师兄弟结识近三十年来没有龃龉,没有争执,为小师妹一句话番盘了? 众人看向冷情的吴昕逼着表态,媚色掐着兰花指环着胸,婀娜回首看向颜娧,轻声问道:“小师妹如何有那双面绣的绣娘?” 双面绣技艺的多数用于皇室缝制天衣,被小姑娘用在寻常交领襦裙上,真是...... 他为花了几万两订制的戏服心疼,都没她袖口上的粉荷细致。 颜娧听着一声声的小师妹,心情挺好,毫无隐瞒地回道:“绣庄里的绣娘,朝廷赏的。” 这到底是什么运道?同样占了山,小师妹成了皇家贵人,他竟落草为寇? “小师妹真把后山赠与我?”舒赫见小姑娘心情好,也赶上了声小师妹。 “起好道观好与二师兄使用,非赠。”她双手撮着钞票的动作提醒道,“小师妹是商人,商人!” 舒赫扬扬眉宇,哪还有什么仙风道骨,频频贼笑道:“行!拆帐嘛,二师兄懂得。” 平安寺也算在她收支里,他听得一清二楚了! 颜娧咯咯笑了,有几个上道的师兄,挺喜欢! 众人看向一直还没发表确切意见的晁焕,他两手一摊,眼里满是心伤地说道: “我可是从头到尾没有实际利益之人,你们这样看我作甚?” 是啊!小师妹打什么主意? 第二百六十八章 温饱 卖布有布卖,唱戏有戏服,赌徒有酒喝,连道士都有间道观,他呢? “三师哥。要的不是东越赦命?晁幽君与十六孤魂不再是朝廷钦犯,不是师兄最期盼的?”颜娧盈盈双眸回望着晁焕。 被这透澈洞悉的眼眸,瞧得一时无言的晁焕正纳闷着。 嘿呀—— 这小姑娘真今天刚醒? 怎么一觉醒来也没见着面,已将他们的底儿都给摸得明白透彻?这是 晁焕拇指画过英挺鼻翼,勾着似笑非笑说道:“你要连这事儿也能成,喊几百声师姐都不是个事儿。” “我不敢保证三师哥幽都山能完全改变。”颜娧瞧着晁焕一副也不过如此的神情,笑得有若月华初上那悠远宁静。 晁焕也不懂得为何小姑娘家,竟能笑出有如母性慈爱的关怀眼神,不自主地有股相信的冲动,似乎能理解为何师父会栽在这小姑娘手里。 说服,眼神能为加分啊! 长年来地勘身兼说服住民搬迁,察言观色上辈子算学习得不少。 虽说男女思维大有不同,这群师兄的年岁,与她两辈子加总起差不了多少,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心里求什么还能不晓得? “可是,如果能有口饱饭吃,也没人想成草寇。”颜娧偏头又回复了那可人浅笑问道,“归武山百里内的山坡林地、庄子田亩,都有官府契书的,三师兄的可有?” “救济穷苦百姓都不够用,还把钱送与官府?”晁焕冷哼。 颜娧耸耸肩,挑眼瞧了承昀口中最不易说服的晁幽君,血性男子硬颈子是不容易掰断,也不是掰不断,只得以伤人的事实说服,一针见血地说服。 “三师兄没觉着救济了十来年,也未见百姓生活改善?” 晁焕被问得一呃,的确,东越两王开始争权以来,尤其奕王领地内,贫富不均甚是严重。 奕王似乎故意为之,田秽稼恶,籴贵民饥,道有死人,自是寇盗并起,关于天谕所言也是由此而来。 于人民无所适从之时,给予错误的希望与渴盼,蓄意将关于神国帝后重返的谣言散布出去。 为与摄政的梁王一较高下,奕王这些年在领地创造了不少,关于自身勤政爱民的事迹,时不时布施灾贫,然而这灾贫又是谁施予的? 穷苦百姓求得一口饭吃,无法看清不亦愿看清,他们这些局外人还看不清?真官兵成假盗匪,游走于东越境内多少年了? 暮春城外那一夜消失的兵营不正是其一? 不得不说,小师妹问到了晁焕心坎里,能有口饱饭吃,何人愿成为草寇?能真正给予百姓安乐,他又何必再抢? 是以,他环着胸,挑了下颌问道:“说吧!小师妹打什么主意?” 颜娧满意的听着又一声诚恳的小师妹,搔搔头、咬着唇瓣,看似为难的问道:“抢习惯了,三师兄不抢了能习惯不?” 晁焕被问的嘴角抽了抽,扯直唇线表达不悦道:“吃得饱还抢什么?” “那好办了。”颜娧从袖袋中掏出一沓子东越缴来的银票交于晁焕。 众师兄:...... 小师妹不光是个练家子,还是个会吊人胃口的练家子,更是个有钱又会调人胃口的练家子! 算银票不是开玩笑的啊! 晁焕看了不下百万两的银票,朔实长臂有千斤重般颤抖,不可置信的检查每张银票真伪后,诧异得差点说不出话,虽努力咽下惊愕,尾音仍高了半个调问道: “你哪来这么多银票?” “赚的,以后教你咋赚,能行不?”颜娧挑了挑柳眉。 四国上缴回来的银票,都是四国各地行号所开立的银票,送回北雍也不曾兑换,她习惯留下部份备用,要在各地再做他用挺方便,有什么比看到自家来的银票可信度高些? 这就是为啥初开始几年,再怎么不济也不动用各国存底银票。 瞧瞧!东越各家往来行号开立的银票能得谁怀疑?拿着这笔钱买下幽都山,看着就像四处凑钱来的,不正好分散了官府注意? “结果我才是最大的受益者?”晁焕忍不住调侃了自个儿。 劫富济贫十几年也没劫过这么大笔银子,如今算借小师妹福气长眼界了! “非也非也,幽都山周众才是最大受益者”她以云袖掩着笑意,再认真不过地说道, “幽都山不是给一只钓竿能解决的事儿,只稍三师兄能绘出山势地理概况,再给小师妹几日规划设想,想必不久必能成事。 这本天谕说的多为数不清的天灾人祸,想必在四国印证了不少,如果天谕预言不再属实,幽都山方圆百里的百姓都能吃顿饱饭,还有谁相信天谕?” “小师妹竟是个揭底的狠角色。”舒赫捻着小胡子看着这不与相貌相符的性子,小姑娘面相与表现出的性子完全不相干。 擅长摸骨的师父铁定也是摸过晓得的,为此破例收这个小师妹? 罥烟眉,含情目这等红颜薄命像,竟活得如此出彩甚是奇特,更别说那胜似西子的病弱体态,竟能习得一身不俗武艺。 面相已完全不准确,师父摸骨又摸着了什么? 舒赫摇了摇头,已是不可知之事,也便罢了,别说认这小师妹,要他收徒也成! “二师兄言重了,丫头只是不喜欢被踩着打,天谕假造预言百姓受灾,流离失所,如果连东越境内都失效了,东越百姓现况也能改善了,谁还想添乱? 各位师兄们长年在东越,为的不正是此事?只是丫头仍是问得那句,抢习惯了,能不能回头呐?” “你这小丫头片子都能做得,我们这群大老爷们做不了?” 晁焕觉得被重重刺激了,贫瘠了数十年的归武山能有今日地貌,真是面前小师妹? 他们几个在东越混了这些年做了甚?没喂饱百姓便罢,还做得他被东越通缉在案...... 在归武山呆了近半个月,处处可见生机活耀,百姓安居,哪还有任何贫脊之像? “那那我们便从幽都山开始,叫周围百姓能以自身之力求得温饱,不知三师兄意下如何?” 第二百六十九章 螳螂 晁焕失笑地看了小师妹。 “小师妹可知,暮春城一事后,进出东越变得更难?” 颜娧扬起可人浅笑回道:“师兄们这不是出来了?” 问得众人一噎,各自搔头转向四顾,又喝了好几口酒。 颜娧不明所以地回望师兄们难以启齿的模样,嘴角抽了抽。 聂谦苦笑问道:“小师妹可知为何东越难进出?” 颜娧摇头,要是知道会舍得立秋前往? “南处是养蛊翘楚,东越则是术法能手,而近几年越雍边境多数被划成了奕王封地,即便不是奕王的封地亦是劝动了梁王,以术法配以蛊虫洒往各国边境,简单来说,东越有面看不见的墙。” “边界如此之大,怎可能全面管束?”颜娧忽地觉着是不是生错地? 怎么单单北雍没半点象样的特长?西尧好歹也有个魅人异术能看,北雍呢? 待他国通宰的小羔羊? 舒赫捻着小胡子如实说道:“术法只在东越地界生效,带出东越只能有短暂效果,入了北雍地界甚至完全失效。” 闻言,她抬眼回望承昀细声问道:“这是爹娘们挑暮春城下手的原因?” “当然,爹娘们会计算最小损失,未曾想还是着了道。” 从父王把家传指环交与他,又将承熙一起送来北雍,便猜测爹娘们可能有所打算,只是没料到会故意深入东越地界。 “难怪单珩那人只能在北雍煽动人心,原来是小玩意儿都不能用了。”颜娧直觉对这异世了解的还是不够多,又凝眉回问道:“师兄们还是没说怎么离开的!” 师兄们又是一脸诡异。 晁焕环胸挑了下颔道:“江湖一点诀,小师妹别问了。” 颜娧嘟着菱唇问道:“万一哪天我需要呢?” “那师父肯定会跳起来打死我们了。”吴昕兰花指掩着媚人眼角,倒像是擦着冷汗。 闫茵已教师父疼得都忘了山门规矩了,小师妹疼得连命都能舍,真把天赦还元水用在小师妹身上,他们几个还能有命啊? 看几人不正常的反应,连承昀都失笑好奇了。 颜娧脸上全是求知欲,握着双手祈求着,勾着浅笑保证说道: “没事!师兄这倒是不用担心这个,师父都化成灰了,真跳起来也打不着。” 承昀闻言忽地抑不住扬起的唇线,只得捂脸偷看着诸位长辈。 师兄们:...... 小师妹这保证打了个又准又心疼,师父真化成灰了啊! 没事!师父最常挂在嘴边的话,再难过也要笑出声。 笑了,遇上再难得关隘也能过,师妹什么真传没得,得这项? 五个失兄弟相互推托着人去说,最后抱着一沓银票的晁焕被推了出去。 深吸了好几口气,晁焕脸上有数不尽的艰难神色,苦笑说道:“小师妹啊!天赦还元水这玩意儿,师父肯定不会叫你用。” “那是啥?”颜娧蹙起柳眉。 完全没听过得东西呢! “九九八十一种生物的金汁,再加上我们身上的回春血。”晁焕如愿地见着两口子都拉下了脸。 颜娧为难地捂脸问道:“然后?” “擦在身上,淋在地上,骗过边界蛊虫,能让术法短暂失效。”晁焕苦着眉宇。 颜娧嘴角抽了抽,心头憋闷地道:“辛苦各位师兄了。” 除了辛苦,实在说不出其他话了。 别说师父不让用,自身也难过用上这关! “看样子这法子只有剪忧山能用了。”颜娧笑得比哭还难看。 想着能够不用重新定灵契,让裴家能够再安然入东越的小心思,看样子还是不成。 说实话,她不希望灵契又继续捆绑裴家,能自由生存不是挺好? 醒来的时间,她也不断思考着,黎裴承这三家,神后明显蓄意绑在一捆,为何消失前帮裴家立下如此灵契? 大抵也没想到,这几代会搞得黎家差点绝了后。 “行吧!三师兄尽早绘出地志图,我再想想怎么把工队带进东越。” 她没勇气叫所有人涂上金汁,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呐! “感谢各位师兄,终于叫我看到媳妇儿认输一回。”承昀掩不了干脆也就不装了,笑靥都出来见人了。 诸位师兄尴尬的拱手称道:“承让!承让!” “小师妹预计用上多久时间改善酆都山?”晁焕最着急还是这事儿。 “这归武山我都还花了二年呢!”颜娧直言说道,“大抵还是得等师兄的地志才能想想,师兄帮忙想想怎么先带工队去东越还比较实际些。” “要不,这个问题我来解决如何?” 一袭月华初上山水湘绣直缀,衬得来人高雅风尚,正由书院方向轻摇玉扇迤迤然而来,厉耿雅人深致,风姿绰约,收了玉扇揖礼道:“承兄。” 承昀拱手回礼称道:“厉兄。” 颜娧偏头看向来人,难掩讶异问道:“你愿意回去了?” “不太愿意。”厉耿摇着头。 “......”众人努力忍下,你来作甚的问候。 “呃——”晁焕努力回想着面前面善的男人。 厉耿恭谨地对着晁焕揖礼:“厉耿在此谢过晁幽君救命之恩。” “你是靖王府世子?”晁焕看着当时救下的青涩少年,已长成了尔雅不凡的俊逸青年。 “三师兄,是王爷了。”颜娧轻声提醒。 晁焕大掌拍了下额际,恍然道:“是啊!年前靖王爷薨逝的确传位了。” “厉耿在此地只是老太傅的研墨人,姑娘客气了。”厉耿勾着雍容闲雅的浅笑响应道,“若非晁幽君给在下指了条明路,靖王一脉早断绝了。” 北雍是唯一东越术法无法施行之地,几年来奕王想尽办法想找回他们兄弟两,意图藉由他们掌控靖王封地。 靖王封地里正是神国皇陵所在,奕王几年来想尽办法想挖掘神国皇陵,看似盗取皇陵财富,实际不知何为。 父王早看清奕王心思,不想兄弟俩也受此奕王磨难,便将他俩送出了东越。 途中遇上奕王随从突袭,想抓了他们威胁父王,恰巧碰上出门打劫的晁幽君,正好上演了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第二百七十章 透露 “耿哥哥可是想报仇?” 颜娧瞧着看似云淡风轻的厉耿,有说不出的纳闷。 “报仇?”厉耿哭笑不得的回望古灵精怪的小丫头,摇头问道, “丫头觉着耿哥哥有什么能力报仇?东越故土百姓有难,本该得由我这个靖王出面,何况酆都山还是我的封地。 可惜父王是个闲散王爷,传位于我依然没有与奕王抗衡的能力,如若不是二叔父,靖王府恐怕已落入我那三叔父手里了。 在此地偏安了近十年光阴,你帮忙把厉行从南楚稍回来,我都还没办法有能力道谢呢!” 听闻厉行叙述当日在南楚皇宫里的惊险,他庆幸南楚没有发现黎祈夹带了两个他国皇子去参与大行皇帝祭礼,否则这事儿恐怕没那么容易了结。 楚越私下缔结盟约已有十数年时间,奕王虽不好明着通缉他们两兄弟,私下动作可未曾少过,他俩在此地得到了裴黎两家绝佳庇护,能不心存感激? 父王厌倦了兄弟阋墙与朝堂争斗,当初送他俩离开,仅希望靖王府能留下一丝血脉,如今即使不回去也该为他的封地尽点心力。 二叔父梁王摄政后,藉由父亲封地牵制着三叔父奕王,他何尝不知?即便他不在东越境内,父王薨逝后甚至直接将靖王玺印送到归武山来,还不理解? 梁王不想靖王封地落入奕王之手,同时也没想过为兄弟俩续命保身,一切听天由命。 没错!他熟捻的皇家正是如此,兄弟俩没有府兵暗卫,活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那有什么?三个孩子跟捆粽儿似的难兄难弟,少了一个都不行。”颜娧勾着淡雅浅笑。 厉耿看着孩子说孩子的小姑娘,笑得有如三月和煦春晖般说道:“煊堂弟我若是给他稍封信,他会帮忙的。” “找厉煊?”颜娧没好气的冷哼了声,“那耿哥哥还是把信给烧了吧!” 光想到东浀城的事儿就一肚子闹腾不开心,还想求助? 不砍他都是大恩了! 厉耿首次见小姑娘闹脾气,不由得玉扇一坠,瞅着承昀着急求救。 承昀也没藏着掩着,尴尬回道:“东浀城闹了点小误会。” “就是个欺负人的大坏蛋!”颜娧不悦的嘟嘴补述。 “怎么欺负了?” 这话不是厉耿问的,而是出自身后几个师兄。 “师兄放心,丫头讨回来了,只是听到名字不开心。”颜娧也没打算一罪二罚而安抚着师兄们。 厉耿笑意不减地问道:“看来煊堂弟这条路不通了,可怎么好?” 想不到那个周旋在各色娇娥怀抱里的堂弟,在小姑娘这儿吃了亏,颜娧自小娇俏可人,那个取次花丛也必回顾的堂弟魔怔了?欺负小姑娘家? 承昀环胸骨扇轻敲着长臂,看看厉耿,又探探自身,俊逸长眉挑了媳妇眼,唇边勾起兴味浅笑。 颜娧顺着眸光回望了两人,身形几乎一致,仅有那张脸蛋大相径庭,相去甚远,一时间她不可置信的凝眉确认问道:“昀哥想──?” “丫头能不能操控无脸蛊?叫我不被认出来?”承昀坦然淡定地问道,没等颜娧回答又转问厉耿道, “厉兄既然不愿回东越,在下以厉兄脸面,代厉兄走一趟故土,也为厉兄出出气儿,如何?” 此话一出,众人对承昀勇气致上了最高敬意,靖王尴尬身份回去东越可不好过,不光是梁王盯着,连奕王那儿也不好过。 “昀哥当真?”她难以置信。 不难猜测昏睡的这些日子,回春告诉了他了什么。 目前的她的确能掌控回春吞下的所有蛊虫,也是因此回春才要找回百烈。 他淡定请求反而叫她不淡定。 “担心我?”承昀唇畔勾上了如厉耿那阳春三月的暖阳笑意。 颜娧:…… 至于这样?还没换上脸,急着学人家笑? “这家伙,比我适合唱戏!生错地儿了。”吴昕也被那肖像的笑容给惹笑。 她蹙起柳眉又问:“你真要去?” 看了爹娘们都一身伤回来,即便顶着厉耿面貌去也图不到便宜的前提,连她不确定该不该去。 “你上次除蚁穴的方式,给了我一些想法。”承昀抚去柳眉上的不悦,揽着纤腰,意味深长笑着。 她失笑问道:“除蚁穴也能叫你有想法?” 前些日子湘妃竹林里发现了大型蚁穴,她推敲了白蚁出现时间,烧融大量锡水倒入蚁穴,两日后请人起出了叫人叹为观止,经纬错综的蚁窝,一举解决了白蚁偷酒的问题。 “东越不正如同地下的蚁穴?如果只在外面看着,进不了核心如何擒王?”承昀思忖许久才下决定。 前些日子与她师兄们小聚时,也有讨论到这个问题,终归不能叫制造问题的奕王占了上风。 因此清晨特意让楚钧去请来厉耿旁听,由他来决定这东越回是不回? 未料想,他心疼百姓也恪守着父亲托付,与其如此僵着,不如他去吧! 厉耿唇线勾着一抹洒脱,明快说道:“有我的玺印基本万事不难办,如若能帮上二叔父,还真希望劳烦承兄一回。” “不怕我不回来了?顶着你的面容招摇撞骗?”承昀玩笑问。 “不会,你舍不下。” 厉耿回望透着与年龄不符的睿智小姑娘,初来归武山便觉着小娃儿那双眼神有时常透着假天真,因着寄人篱下也不敢细究。 待她大了些,时常里四处跑,见着的时间也少,都差点忘记小姑娘神情里的睿智是打小来的。 这话叫承昀不否认地笑了,也招来了些许红霞。 “你的脸面应该好用些。”厉耿丝毫没遮掩尴尬,调侃自身笑道,“没人看着,离了归武山,无时无刻都有失踪可能。” 此话一出,颜娧首先沈不气的笑了,打趣道:“我还以为耿哥哥不想透露。” “我不说,丫头不也知道归武山多了个闲散王爷?若非伯夷回来,想来丫头也没打算让我知道为何归武山那么安全。”厉耿苦笑,待了那么长时日,还能不了解? 第二百七十一章 刨空 几年前他听晁焕指路北往,带着弟弟茫然无所从时,在驿站遇上了正打算前来归武山的承昀。 同为王世子,他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残败不堪,仅有脸面能看,出无随从,入无侍婢,若非父王年年送来银票,今年开始梁王也送来封地赋税,或许可能连这如意书舍都呆不了。 相比承昀风姿淡雅,言之有物,又全无武夫蛮勇之相,西尧何人不知宣威将军名讳?父亲长年在西尧辅政,出入皆有明暗数卫随侍在侧,年纪轻轻久经沙场挣得无数军功。 也是今时今日才知晓,原来当初他非临时起意前来归武山,而是盘算着来归武山寻找媳妇儿,只是当时小得不好意思说不出口。 再看看如今身边的一对璧人,他落败得属实也甘愿,如今只由求弟弟亦能平安快乐,为此他只能在此地蹉跎着。 不知为何瞧着厉耿看似洒脱的作态,心里竟得不到应有的欢喜,使得颜娧不确定地再次问道:“昀哥,此去成败不是短时间能有结果,你确定?” 那太过情愿的洒脱,似乎带着不一丝不情愿,只希望是错觉。 承昀唇际漾出无关痛痒的浅笑,轻浅无所谓的口吻问道:“在你心里可有将四国百姓分门别类?” 她对这些百姓从未有分别,宁可耗费时日偷偷幕后运作,也不愿透露半分,相信如若东越如同各国般透明,百姓不至于过上苦日子。 在亲眼见证梅绮城的起落后能不清楚? 连亏数年的生意她都能做,只为梅绮城百姓生活能有所依存,更别说南楚国都漕运行码头外那群依赖搬运工作的人们。 一整年来陪在她身旁,眼见为实的见她实践人生而平等, 有她如此在身边不断以行动来付诸实行,他能将百姓的困苦视而不见?或者再去区分哪个国度的百姓? 如同她与晁焕所言,如果天谕在东越亦失了准确,哪还有百姓愿意随着奕王起舞? 他愿意为她堵上一把,如同掘除蚁穴般,从根本剪除东越隐忧。 颜娧本不该思考这个问题,在厉耿面前她迟疑了,女人的第六感叫她得迟疑。 而他似乎就在等着讪笑着她的迟疑。 那看似抹春晖般的浅笑,竟如冬日艳阳依然冷冽。 “百姓不该有区别。”迟疑了许久她才迸出了话语。 承昀捧着看似困惑的小脸蛋,长久默契使然而未有着急询问,仅仅扬着该有的泰然说道:“那么由谁走这遭,也没有区别。” 她表现得肤浅愚昧,看笑了身边的厉耿,几个师兄们也以为小师妹这是不舍得夫婿涉险而勾着戏谑浅笑。 “好。”她佯装听话的靠近厉耿,心语回春记下了厉耿样貌,不确定地问道,“耿哥哥接下来的日子,仅能躲在书舍里,真不后悔?” “封地的百姓能因此得福,比什么都来得重要”厉耿大义凛然的神色,勾着意味深远的浅笑,将装有靖王玺印的锦袋递给承昀。 颜娧在心里默默叹息,话术越漂亮心机更为深沉,这些年的颠沛改变了他,亦或本性如此? 回春告知完成任务后,她覆以崇拜的神色,钦服交待道:“待昀哥出发前往东越,可得辛苦耿哥哥了,昀哥没回来之前,千万不能离开书舍半步。” “呃——”厉耿惊愕无言的回望,好似与预想的不太相同。 装懵懂还不行?她心里暗笑着,天真地问道:“怎么了?” 如若没猜错,厉耿应该是想能互换脸面,而她并不想叫他如愿。 原先真有这想法,在方才那一闪而逝的冷笑后,她改变了主意。 “唔——”她佯装思忖着,蹙起柳眉说道,“关上一两年好像忒狠了些,要不我帮耿哥哥准备一张普通点的脸?” 厉耿试图掩饰僵硬神色,和煦浅笑差点破了功而淡笑道:“我都在这归武山藏了那么多年,怎会在意多这一两年?” 颜娧扬起可人浅笑道:“那好吧!我会请太傅多关照关照耿哥哥的。” 不找个人看着厉耿能放心? 心坏了,要救回来需要时间,何况不清楚面前之人的真实为人。 ...... 子夜三刻 颜娧回到宅子里带着师兄们往密室里辟谈,大致了解幽都山周围概况,其他师兄都累得各自歇息去了,唯有晁焕留了下来。 他蹙起英挺剑眉,掩不住心塞问道:“归武山真出自小师妹一人之手?” 晁焕真真问了这问题大半日,如果小姑娘能够将荒山改造成今日胜景,那么他们这群三大五粗的大老爷们,真该回去检讨检讨。 师父收小师妹这个特长收得好啊!名符其实的数银票。 “当然不是我一人之力啊!”颜娧咯咯笑道,“我有一群好工队。” 晁焕以为能被安慰的心思又落了空,口中喃喃无味的看着明媚的小师妹。 想的不多!幽都山只稍能有归武山一半态势,周遭人们都用不着受饿了! 颜娧中肯说道:“三师兄要庆幸,幽都山周遭大泽都是能养活百姓的产物,归武山从零开始呢!” 天无绝人之路,只是看人们懂不懂得利用。 “幽都大泽满沼泽的鳄鱼,那数以万计的鳄鱼能养活百姓?”晁焕光想着初到幽都山时,夜半扎营窜入鳄鱼的惊恐又毛了毛。 刀枪不入的鳄鱼,宰杀一只都要耗费许多功夫,指不定还耗损人力,何况是幽都大泽数以万计的鳄鱼! “如若真有数以万计的鳄鱼,那小师妹真要恭喜三师兄,这些可是老天爷的馈赠。”颜娧似乎已看到白花花的银子呐! 晁焕:...... 真是他不懂得利用老天馈赠? “希望师兄回东越,尽快把寨子彻了,最好能搬进此处。”颜娧指着地图上一座天然峭壁构成的岩山,将铠甲制造的场所藏在里头,最好不过了 晁焕:...... 师妹要他把山刨空的意思? 忍不住也想抹把脸,说得好像他们这群大老爷们有绝世功夫能把山掏空啊? 难道小师妹能将山体掏空?能轻易杀死鳄鱼? 第二百七十二章 糗人 “小师妹,那些鳄鱼凶残嗜血,恐不是我们这几个人能够制服的啊!”晁焕惊恐地咽了口唾沫。 小师妹好似没听清晁焕担忧而接着说道: “在此之前,师兄先宰个几百只鳄鱼,记得不得伤其身躯,要完整鳄鱼皮加工成铠甲,日后你们便是荡平幽都大泽的鳄军。 师兄、十六孤魂、寨子,底太黑了不好洗白,与其等赦命不如给靖王立功的机会,而师兄的人马便是剿灭幽都山逆贼的主要兵力。 几个师兄门的面都不差,稍稍整理绝不会有人认出你们。” 小师妹规划的愿景十分美好,但是执行有困难啊!要改变整个幽都大泽能这么容易? 他终于忍不住制止了小师妹,面有难色道:“小师妹,我们能杀鳄鱼,但是不能保证能有完好无缺的鳄鱼皮。” 颜娧怔了怔,单纯无辜的眸子回望问道:“不是说好借人给师兄了?” “呃——”晁焕环胸难以理解的看着面前师妹,落败在那双无邪眸子里,看似清渊浅潭的清透眼眸,究竟有多深? 清澈干净的眼眸里,全是计无遗策的通盘推演,连附近几个庄子已安排好了要做些什么。 如若真能安稳按照计划施行,那么幽都大泽邻近几个城镇将再无饥民。 “师兄放心,我会想法子把人送过去东越。”颜娧按着晁焕虎臂安抚着。 大老爷们叫小姑娘安慰,心里说不出的心塞!又生不出话反驳,若真能如她保证般轻易,何以裴家此次会栽了那么大跟斗? 如今裴承两家当家都还在这宅子里休养呢!这话,晁焕问不出口也没敢问,尤其今日清晨亲眼所见师妹如何应对厉耿。 看似清纯无邪的小师妹,心眼多着! 他可没忘记那位那位存了其他心思的王爷,想保持面色优雅到最后有多难看,小师妹装傻充愣我不懂的功夫,已出已臻化境。 连他都晓得,厉耿想顶着承昀脸蛋过上几天好日子,唯她以不懂谢绝了。 “小师妹,三师兄不是个喜欢空口白话的男人,对兄弟们得有个交待才好办事儿啊!。”晁焕一脸窘迫地。 “是啊!睡昏头了我,都忘了师兄初次来到,来吧!”颜娧起身朝着师兄招手,往宅子密室更深处走去。 步行半盏茶之遥,晁焕似乎听到越来越清晰的流水声,颜娧驻足在一扇雕琢着鸾鸟图腾的厚重石门前。 “师兄进去瞧瞧吧!”颜娧勾着恬淡微笑邀请。 晁焕凝着眉宇,不晓得小师妹葫芦里卖了什么药,轻推石门不动,提了泰半内息石门终于动了半分。 无法置信地再次提气,石门于开启能容整身通过的缝隙,门内若有瀑布急流喧腾之声的,空气中已有细小如烟尘般水雾溢散而来。 “师兄真厉害!我七岁习武至今,只能开侧身通过的小缝呢!”颜娧率先走入蒙蒙水雾的水瀑廊道。 数丈宽五层楼高的环形楼盘,岩壁上雕琢着环廊走道,水瀑犹若挂帘般悬在密闭崖顶。 水月观音自在傍坐于帘瀑旁,侧观宛若杨枝玉瓶内正撒下甘露,石窟内十步一盏琉璃罩映出翡色悠悠,百步一盏琉璃宫灯,磅礡水势不绝,瞧不出不知流往何处。 别有洞天这幕看得晁焕怔愣在当下,小师妹有钱到何等地步? 竟将岩山瀑布纳入自家地下? “小师妹买下宅子还能带瀑布?”他嘴角抽了抽。 “买空地起的。”她扬着浅笑拉长了尾音。 当初不就是看上这地底下蕴藏的花岗岩能与岩山相互辉映,否则一般的石砾之地怎可能耐得了大水冲刷? 即便如此的坚硬花岗岩,这些年水利运用频繁,也是改变了不少里头的地貌,处处可见地上滴水穿石的痕迹。 “……”晁焕觉得被鞭打了智商,顿时找不出话来应对。 小师妹这是以行动来回应他的不信任? “这外头是月牙池,池底深浅由此处掌控,里头每一扇门都有能去的地儿,这里能掌控归武山三成水势。”这里便是缩小版的岩山闸门,颜娧试着以最简单的方式解释。 真正岩山闸门她还没那个勇气带人上去观看。 晁焕:…… 月牙池还能调整深浅? 这里还能掌控归武山那片悠悠初心湖水? 找舌头许久才找着的晁焕,呐呐问道:“这全出自小师妹工队手艺?” “嗯!师兄尽快回去将那幽都大泽的事儿处理好,自会有人前往接手。”颜娧扬着明媚浅笑。 好吧!小师妹的生活,不是他能够理解的范围,回去乖乖当个守山奴好了! 这宅邸不为外人知的一面,深深吸引了他,不得不承认,这些年在东越真混成了渣,同样十来年的时间,他一点进展也没有,还惹了一身腥。 “师兄安顿好,记得以回声蛊给我稍个讯息。”颜娧让回春吐出了一只蛊虫递了出去。 “成!师兄一定尽快。”晁焕搥着厚实胸膛保证着。 如今的他只想赶紧回到东越,期待幽都大泽能够改变的那日。 这时安顿好侄儿的承昀也来到密道内,环着胸倚靠在石门上,玉扇轻敲肩背候着两人出来。 “嘿!找得真快!”晁焕摇着头调侃。 这师妹婿这些日子,他今日也算瞧出了些门道。 俩人修习了同一门武艺,始终深藏不露,连带也不愿小师妹显露于人前。 小师妹一个眼神投以,他便能应对该做什么。 他们都还闷着以为小师妹这般舍不得夫婿涉险而失笑,承昀取得玺印后,立即先行一步应承了厉耿,叫他无话可说地带着不甘离去。 “在下必定会为您照料东越封地里流离施所的百姓,请靖王放心在书舍住下!” 还有什么比这句话更歹毒了? 蠢笨如他都能听清,承昀洗了把厉耿脸。 这不明摆说,你不愿意做的事儿,我帮忙接盘了,好好待在北雍即可! 他施恩予以百姓,不是施予靖王,明明白白的区隔。 这等糗人不带脏字的方式,真得学好了! 第二百七十三章 修理 “师兄说笑了,要是我不找,肯定是师兄打人了。” “瞧瞧师妹找了个能言善道的夫婿呢!”晁焕调侃着。 颜娧不否认羞赧笑道:“师妹话讲得不好,找个能讲话的不为过。” “啧啧,师妹话讲得不好没关系,眼色使得比谁都好比较重要。”晁焕意有所指对着承昀一笑。 两人相识而笑,承昀伸手迎回走的颜娧,不着痕迹地将石门以背轻推到底,让出了道路给晁焕。 晁焕:...... 原来他不只脑力遭到碾压,连武力都遭到碾压了。 离开水帘石窟,晁焕原本想为师妹关上沉沉石门,陡然发现石门只有内推的方向,愕然视线接上小师妹的歉笑。 颜娧勾着无辜浅笑借过师兄,握上石门上鸾鸟身腹提气将石门拉回原位。 晁焕:...... 无奈的抹了把脸,暗自心酸只有他是凡人呐! 师父临终前开了眼界,收了个会算银票的小师妹,还附赠相貌、武艺、身家都顶好的夫婿? 再看看这个披着小羔羊外皮的小师妹,内息也高了他一等是怎么着? “真能关上了!”颜娧虽不明就理,仍语气确跃地回望承昀,晶亮双眼里绽着止不住的好奇。 “别人睡四十九日能睡坏了身子,你睡了四十九日竟突破了功法,恭喜夫人,风破心法已臻化境。”承昀恭谨揖礼。 不得不说小媳妇运气了得,除了爹娘们与方琛的内息,被回春在这四十九日内逐步炼化融合,再加上凤鸾令调和,他的内息也更进了一步。 晁焕咽了咽唾沫,不再困顿小师妹如何协助幽都大泽,如今多想插翅飞回东越,把小师妹安排的事儿全办妥了! 承昀由怀中取出似乎写了字的锦绸交与晁焕,唇线不自主上扬笑道:“靖王的诏令来了,有了它,师兄可以进行的更顺利。” 接过诏令,晁焕忽地觉得有哪儿不太对,抬眼问道:“师妹婿呢?” 不是说要回东越帮忙?这听起来像他得靠自己? 承昀发现了师兄眼里的不悦,赶忙解释道:“我与丫头还得先去个地方,再赶去东越与师兄会合,不会叫师兄等太久。” “工队到楚越边境会合,快马加鞭也得要十日,乔装打扮成二师兄的弟子们,慢慢云游回山至少也得一个月,势必得三师兄先行。”颜娧绽着歉笑细声解释。 几个人商量一晚上,有了大抵的方向,真正实行起来,小细节可能会有点困难,大抵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先去一趟南楚就是了。 “唉啊!想来又是小师妹媚眼一抛,夫君便知晓如何配合了。”晁焕负手于后,垂手摇头叹息道,“师兄听话先回东越便是。” 颜娧被晁焕不情愿又受伤的表情给逗笑,掩着笑意再次保证说道:“师兄放心,丫头定会尽快将帮手送达。” “罢了罢了!师兄有求于人,矮人一截,走了!”晁焕撇下两人本想潇洒转身离去,陡然发现四通八达的甬道内,他完全不认识路而尴尬回身再问道: “走哪边?” “听着风声走。”颜娧真服了这宝贝师兄,都想问问他是如何领导幽都山那群山贼? 晁焕尴尬地搔搔头笑道:“好嘞!” 瞧着人逐渐远去,承昀再也耐不住性子地揽起了面前小女人,惩罚似地狠狠吻上菱唇。 四十九日的磨人等待太久了,昨夜还没来得急饱尝一口慰藉相思,居然被她哄骗入了梦乡。 一早醒来两人忙活至今,体己话也没好好说上,便带着她去收服师兄们,这糟心的四十九日,能不好好给他个补偿? 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尝怀中的软玉温香,便被颜娧身后突来的轻嗓声吓得急速分开唇瓣。 承昀定睛一看,不是晁焕是谁? 他从承昀身后离去,由颜娧身后回来。 颜娧偎在他怀中,羞得抬不起头。 晁焕掩下笑意,指着虚无的空中,努力抹平尴尬,冷然说道:“我顺着风声来的。” 两人拥吻的喘息声...... 颜娧觉着将烧红的脸埋得更深,好个风声,恨不得咬了舌头! 迷宫密室里的确不适合恩爱,误导人家方向。 “妹婿孟浪了,扰了师兄的判断,代夫人向师兄告罪了!”承昀像是没事人般,拥着人还能拱手道歉。 颜娧不可置信地抬眼回望了男人,敢情她错了? 这男人提升了脸皮厚度不成? 偏偏他还佯装无事般,有礼貌地询问她道:“要不,我们送师兄出去?” 颜娧嘴角抽了抽,在心中嘶吼着:男人!你的脸呢? 看似没有半分在意她眼中的嗔怒,依然抱揽着怀中人,大剌剌说道:“请师兄随我们来。” “如此甚好!”晁焕也在心里默默佩服了承昀的脸皮。 这哪还是西尧那位冷情的摄政王世子? 他离开西尧太久情报错误了不成? 抑是师妹改造了归武山,连他也一同进行改造了? 这么不要脸的话也能轻易说出口? 出了密室,颜娧瞧了夜色已过寅时,醒来至今还没拜会过爹娘们,一天便被她霍霍完了,时间不够用的郁闷叫她有些烦躁。 “师兄趁天没亮,歇息会吧!”整理完情绪的颜娧,轻浅福身道晚。 晁焕觑着方才仍满脸羞红的小师妹,泰然地笑了笑,挥挥手径自往内院客房走去,在外头不会迷路了! 这次见人真离去后,承昀终于放下心来揽了颜娧,指节分明大掌没放过撩拨菱唇上的嫣红,又浮上委屈,好似万般无奈地问道: “那我们呢?还歇下?” “我都要晨练了,姊夫还歇下?” 一袭瑰色劲装,蛇皮甲腰,英姿飒爽的大姑娘从内苑里走出来,不明就理地问着。 又听到人声,承昀已完全放弃慰借自个儿的思维,回头看向两个月来积极练武的闫茵。 “不歇了,陪你们俩练练。”承昀无奈地耸肩,如今她宅子里热闹,也开始好奇这下个会是谁跑出来。 闫茵不可置信地问道:“姐夫也会剑术?” 不是想趁机修理她吧? 第二百七十四章 掌权 “生疏了,过些日子得用上,陪你们熟悉熟悉。”承昀真得将厉烜那套功夫给练练,东越行肯定不能将骨扇拿出来用。 “姑爷想用剑了?”随后而来的白露眼神里晶灿灿毫无遮掩的激动。 没听说过姑爷用剑呐!说得她想对对招了。 据说风破心法本就为驭剑而生,他家姑爷硬生生练成驭扇风转,连带把他家姑娘也给带偏了,两个都成了御扇能手。 九重心法后甚至融合了裴家掌法腕转成风,掬隙成针,时刻刻被攻击得找不着方向。 如今真想拿起剑,身为剑术爱好者,能不上赶凑凑热闹、过过招?错过不知得等到何时了! 如何不知痴迷剑术的白露有何想法?俩人相视而笑,颜娧默默退开了些许距离,将庭院空间让了出来。 承昀松落了下筋骨,驭气成甲,从腰际玉带里以长指曳出玄铁软剑,徒手握上锋利软剑,剑指滑过两指宽剑身,内息环绕剑身,覆上凌厉之气。 这一幕看傻了在旁的白露,不光因内息差了一大截,更因那驭气成甲的功夫,姑爷什么时候也将东越的功夫练上身了? 无柄剑,仅仅能够使用东越硬气功的皇族才有办法使用,谁握谁断指呐! 初涉剑术的她还不晓得怕,不解问道:“姊夫,剑柄呢?” “不需要那东西。”承昀这把无柄剑备在身上十数载,今日首次见了光,疾走了几招凌风剑式,旋剑挽花,主院渠道内片片荷花落,剑未归鞘,反手持剑,附于肩背,朝着白露扬着淡然轻笑说道, “来吧!试试。” 白露跃跃欲试地曳出软剑,倏然起势,星空月步迎上承昀,左右平带,风卷反刺,迎风掸尘,数招齐出,招招凌厉,直击命门。 承昀左步虚撩,拉开双剑之距,以守为进,右弓步回旋,剑卷飞花,只为破招出击,转眼间招式凌厉的白露已渐楚下风。 无柄剑在内息附着深浅不同助导,刚柔并济,时不时卷得软剑动弹不得,接招时又内息腾涌坚不可摧。 一刻钟后,白露收势,蛮横跺脚,满腹怨气说道:“不打了!” 哪有不出一击,只为破招的打法? 而她遇上此等打法还打不赢,不是更讨厌了? 闫茵在旁看高手过招,不得不暗自讷罕,看似白露出招凶狠,承昀接招犹疑,打到后来白露半点没沾上衣袖?自始自终被拉开了一定距离无法近身。 想不到日日粘着师姊不放的姊夫驭剑亦能有这等功力,今日真是大开眼界! 还以为仅是块比她还黏的牛皮糖呢! “承让!”承昀有礼地拱手称道后,顺势将无柄剑收回玉带内。 “让个头!姑爷根本没出招!”白露不情愿地将软剑收回腰间皮甲内,走向颜娧撒娇道,“姑娘,姑爷欺负人!” 颜娧对于那身法有着不好的映像,扯不出笑脸,为白露拭去额际薄汗随着指摘道:“是呢!大欺小不可取。” 不愧为师兄弟! 对于厉煊的身法极其熟捻,厉煊长鞭攻击,软剑防身步步进守为攻,他维妙维肖地完全呈现。 “硬气功配上剑法本就是以守为攻,要去东越得熟捻绵锦剑了。承昀见白露都有专门服务,趋近她身边跟着轻倾腰际把俊脸送上。 颜娧喜欢不上来而耸耸肩直白道:“一听就是个讨厌的名字。” 看着凑上来的俊脸,不情愿地扁着小嘴为他擦拭汗水。 “下次见到他,定是你将他打得狼狈不堪。”承昀打着包票。 几人的内息加持下,还能被欺负? 回春这等养人法,假以时日或许连他都得败在她手下。 见颜娧还没个笑意,他勾着浅笑,佯装为难问道:“这么讨厌,要不我们不去东越了?” 颜娧明知他在说假话,仍小嘴抿得更紧,恼火地推开俊逸脸庞。 “有些话不适合开玩笑,容易叫听一半话的人听了隔应。” “是,夫君遵命。”承昀没理会她的恼火,径自横抱起娇躯,对在场两人说道,“都听到了,夫人不高兴,方才的话全当没听见,去后院练练。” 白露闫茵:…… 这不要脸的功夫也越发长进了呐!说得像是她们搞的事儿? 两人对望了眼,半点没打算同他计较,默默摸着鼻子,福了身往月牙池去。 颜娧舒服地偎在温暖怀抱里,听着沉稳心跳,慢慢思索着昨日所发生之事。 回想厉耿昨日的憋闷模样,若有所思地问道:“昨日整了厉耿一道,会不会造成什么问题?” “本质上有问题的人,知道怎么防备比顾忌他重要。”承昀将人安置到床榻并覆上薄被,叮嘱道,“闭眼睡会儿。” 即便回春在她躯体里,也仍是个血肉之躯的姑娘家,从小嗜睡成性的她真能一夜不眠? 安顿了丧事,接下来得应对活着的人。 虽说不清楚此事会如何进行,养好精神体力去做这些事儿总没错。 “本质如此?”沾了床枕,颜娧不自主地抱上丝滑薄被蹭了蹭,光抱着便抒压,蹭足了舒适,难掩慵懒地应答道,“今日我的确想过,书院教坏他了?” 承昀丝毫不在意地抛抛手中的玺印,摇头讪笑道:“得了这个东西,让他改变了某些念想也不一定,以为这两字总是可怕了些。” 这点她完全认同。 以为能够得权得势,未曾想只是浮云一场,连空欢喜都搭不上边,不可怜? 这个玺印仅仅是一颗普通玉石,空有名,没有兵,没有权。 厉耿不若厉行洒脱,四处随着黎祈搞事玩闹,总是一人遥望山巅,这样忧郁内敛过了头的人,将心里闷出点病也全属正常。 如今接了父权,仅有空荡荡的玉石与看不见的封地,什么都没有的状况下,他敢回去面对只有民怨的封地? 或许曾想过,林间一叙后,大抵什么心思也没了,指不定还想着承昀策划有成,以为到时能一脚剔除承昀自行掌权。 一个心里病了的人,什么都能做。 第二百七十五章 光火 颜娧直觉地回应道:“他的眼神不干净。” 啼笑皆非地接过玺印,看着不过三指宽的王印,这个小东西改了厉耿性子? 王印便魔疯?这要是知道有皇印还得了? 承昀落坐在床沿小几上,趴在床旁盯着睡眼朦胧的颜娧,打趣问道:“那我的眼神可干净?” 颜娧拧着凑上来的俊逸脸皮,嗔道:“不干净哪能要?” “原来我有被挑拣过。”承昀语气里有浓浓沮丧。 带着委屈的低沉声音,使得阑珊睡意瞬间消失,陡然睁大杏眼搜寻着男人回避的目光,又要耍什么招了? “当初上山不也来挑拣我?”她扳回男人俊脸,说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回过头的承昀勾着捉弄浅笑,光火得她一脚将人给踹离了床沿。 顺势倒地后,承昀躺在冰冷木板上,打着滚哀鸣着。 “媳妇儿打人啦!” “少装蒜,天快亮了!”她想摆出茶壶架式,对他竟着实摆不出来。 媳妇儿一喊,乖乖迅即收了玩笑之意,又伏回床沿认真问道:“可想好山上爹娘该如何是好了?” 这问题一问,瞌睡虫真全跑光了,着实难想啊! 当初裴家为避世而下的灵契,如今似乎得改一下。 何况再次赋予裴家能力,裴家人可愿意? “我还没想好,灵契该怎么个下法。”颜娧枕回薄被。 他主动地拆卸妆髻,释放如缎青丝,落坐床沿轻揽着人,收拢着长发。 “说实话,私心谁没有?我的一切能说全拜裴家所赐,如若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安心?”她枕在长腿撮着身上薄被,思忖许久后,轻声问道。 “你呢?希不希望爹娘们再为了我冒险?”她最担心的莫过如此了。 尤其那日渐着于缨大气都不敢喘一个的模样,稍稍回想心都泛疼。 “该怎么说?”承昀沉思了下,择选着适合的话语。 人生的选择本就复杂多变,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思虑了许久,承昀轻抚着发丝,徐徐说道:“你可有想过目前为裴家潜伏在各地的人手,包含你的立秋姑姑。三个月之期一到会如何?” 颜娧望着床尾出自莫绍工艺的缠枝花纹银香球发愣,迟迟没有回答。 清楚她不舍有人殒命,然而和平永远隐藏在杀戮之后,只能试着以最小代价取得最佳利益,等不到回应,承昀又悠悠问道: “若以你的命换命能换得太平来临,你换不换?” “换。”她回答得毫不迟疑。 承昀勾起淡然浅笑,沉声问道:“你觉着爹娘们会不会也是相同想法?” “唉——” 颜娧轻叹,反身揽上硬颈攀附在他怀里,不情愿地说道:“讨厌这一辈子选不完的舍与得。” 她愈想安生度日愈无法无视东越乱象,想要安宁必先搅黄奕王打算之事。 连面前男人都愿意顶着别人面貌前往东越,更何况爹娘们。 不说承家几代以来辅佐皇帝摄国之政事,爹娘们不敬拜朝堂天子,做的哪件事不与四国维系有关? 即便为她搅了暮春城,亦是为铲除神国余孽。 撮撮手上银蛇指环,勾勒了抹淡然浅笑。 福缘?难道当初与裴谚的相遇在轨迹变化后已成了命定? 逆转了时光,诸多究竟何为命定之事,也变得不再肯定,或许连回春也说不清了。 既然如此,那么就好好善用这段福缘吧! ...... 晓月初上,星光璀璨。 两口子无声息地落坐在房檐,释放回春虫体进入裴绚房内。 如同承昀所言,爹娘们都宁可舍弃自身之命,也希望换得四国太平,四国有难,裴家怎可能独善其身? 待回春咬上了裴绚那瞬,颜娧迅即失去了意识。 回春真有能耐让她与裴绚在气海丹田里相见。 这也更确定这只贪食虫的确为了口腹吞了她师父! 迷茫识海里她轻易地找到跏趺坐于丹田里的裴绚,怀中抱持着数道清晰可见的裂痕环绕,刻印着裴家家徽的羊脂白玉。 裴绚勾起了然的于心地浅笑抬眼回望,似乎半点没讶异她的出现,下一瞬他成了跪姿,双手奉上白玉,问罪自身说道:“裴家有愧神后所托,无法安稳自持于乱世,恳请神后责罚。” 颜娧:...... 她能断定这缕轻魂肯定不是裴绚,而是数百年前与神后立下约定的裴家祖先,这等严肃克己,恭谨有礼,裴绚做不来! 带着回春而来,似乎自然地被这缕轻魂认定为神后。 这应该便是裴家门主世代传承的羊脂白玉,未曾想竟是亡魂一缕护守。 颜娧一缕轻叹后,悠悠问道:“神国已亡灭三百多年,裴家是否仍愿意为我效命?” “夫士者,以天下苍生为己任,以万民兴亡为所求,裴家世代以此为念,至死不渝,终生不言悔,世代不忘己任。”幽幽轻魂跪伏叩地,高举着破裂的羊脂白玉。 这是多悠远高洁的家国情怀?能让一缕三百多年前的幽魂仍不忘其志? “即便身死不灭亦不曾言悔?”颜娧怜惜眸光凝望着幽魂。 “不悔。”轻魂始终再抬头看上一眼。 “裴家愿为我,行遍四海,周游各国,不因魅术药祸所魅,不惧五毒侵体所害,不受术法妖物所祸,上无天子,下无朝臣,仅为我所用,不悔不怨?” “裴家不敢为天下先,愿成神后窗笼,能知天下事。” 这也明白了,为何裴家在神国传承上的意义。 窗笼,神后专属的眼线呐!难怪历经这么多年依然屹立不摇。 如若没有这等依持如何成为隐于市的最小脉落者? 话毕,轻魂手中破损的羊脂白玉飞往颜娧手中,回春覆于白玉之上,犹如桑蚕吐丝般,吐出莹莹白云丝快速地修复所有裂痕。 “如你所愿。”白玉似乎有了灵性又飘回幽魂手中,幽魂抬眼蓦然一笑,消失在识海里。 瞧着空无一人的丹田,颜娧蹙眉问回春道:“就这样?” 回春展露了蛇身,频频颔首,讪笑道:“想不到你背词儿,背得挺好,我还担心你记不住,真是白担心了一场。” 第二百七十六章 立冬 颜娧纤手单指轻敲着回春栖歇的手背,光火地命令说道:“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为何定要吃掉方琛。” 回春蛇角明显的瑟缩了下,被吓到般迅即想将颜娧魂体送回躯体,还没来得急施行便被一把掐住了蛇脖子。 果真!只要在魂体状态,她便能伤害这只假仙。 “我说就是。”回春暗自哀鸣着,这是找了什么很角儿? 不是说好四国一统后,便可以回到大仙身边? 如今本该断了往来的裴黎承三家,偏离了该有的因果,全因为面前这不听话的命体。 回春怯生生地回道:“方琛希望魂体离开这个异世,他想去看看生养你们的世界,我答应他了。” “我白流这么多眼泪的意思?”颜娧挑了柳眉,又掐紧了回春蛇颈,察觉似乎不对,嗔怒问道:“还能离开?” “不能来回只能单向,你本就属于那里,来了回不去,大仙也不会准。”回春吐着舌信解释道, “大仙喜欢找一些意外身亡的人来这异世,发生意外找不到魂体,吓得魂飞魄散很正常,不容易被上头发现。 外头是怎样,这里是怎样,只是朝代不同的平行时空,同样会随着时代发明慢慢进步,别问我以后会怎样,因果这东西,不是我说得准,我们只是个看门的。 更别问我这异世那么多人,怎么来的,大仙也不清楚,我更不清楚,总之就是,大仙施法后就在了,因果,因果,没人知道因果会如何。” “你还真是条讨人厌的牙膏!”颜娧瞧着被掐得瘫软在虎口上的假仙,气急败坏嗔道,“逼你一点才说一点?” 回春萌动眼神尽是无奈,不就还好混过现代,不然被骂得都不知道啊! “你知道这是神后纹饰,还坑方琛?”颜娧抓着蛇颈抵在纹饰上。 “我真只是有求必应而已,你不用求我,你要的我办不到……”回春越说越小声,想闭眼不瞧她也没办法。 没有眼皮啊! …… “师妹快走!” 强压在立秋身上重力未减,手腕上的力道逐渐式微。 罗衫尽褪,里衣薄披,掩不去颈项胸前红痕,泪痕湿润了眼角。 视线交会,立冬狂燥眼神褪去泰半,原先端正俊逸脸庞扭曲纠结,似乎正努力压制抗拒。 立秋察觉飘渺了一个多月的内息,似乎正缓慢重返气海丹田。 顺利抽回被压制于头顶双臂,推开一脸挣扎趴伏于胸前的男子,迅速拉回几乎被褪尽的罗衫,抹去泪痕,葇荑覆于立冬命门之上,试探问道: “师哥?” 立冬眼里流泄出仅属于她的温柔,狰狞脸上不相符地勾勒着一抹浅笑,大掌试着抚去鹅蛋脸颊上泪痕,经过颈项试图掐住粉颈而在掐与不掐之间挣扎。 表情又痛苦了几分,迅即抓住皓腕覆上发髻,强忍神色痛苦领着葇荑找出不适源头。 立秋触摸到发髻里的长针,眼眶热泪无法克制而落得如断线珍珠。 “一直…以…来,你一直…是老夫人…最引以为…傲的得力…助手,博闻…强记如你,很…清楚这…是何物。” 立冬扭曲神色,挣扎说出与意识抗拒的请托道,“杀…了…我,师妹,求你…师哥求…你了。” 他察觉属于山门的内息不断涌入丹田,然而如今的他已无法再随心使用,取魂针无法可医,与其如同废人生活,他宁可一死。 “师哥,立秋下不了手。”立秋不敢哭出声音,深怕引来宅子里其他人。 一入东越她便脱离了厉煊与楚风,前来奕王封地寻找立冬,她没有立即上前查探立冬状况,而是租下在他茶馆附近小院住下,悉心观察了好些日子,早已预料会看似师兄又非师兄而处处提防。 后来侧面知晓血洗暮春城兵营之事已传回奕王耳里,奕王大为不悦四处寻找能探得消息之人。 原本不认得她的师兄,一个月前竟突然察觉踪迹而潜入宅院以殓馨蛊掳走她,企图透过她知晓更多关于颜娧之事。 奕王由立冬口中得知,她长年侍候颜娧而多数以礼相待,就在昨日得知边境被血洗的营地,完全查不出何人所为,所有尸体在一夜之间消失无踪,仅残存血渍警示众人曾发生屠杀。 这个消息使奕王发了狂,摔坏王府许多昂贵家俬,看似礼貌拘谨的立冬也在今日发了狂,就在刚刚差点强行要了丝毫无力抵御的她。 “东越…无消息可…去亦…无消…息可返,师哥没有…对不…起山门,也…没有对…不起师妹。” 立冬握着师妹葇荑,颤抖的大掌努力想为她整好衣着,想了一辈子的执子之手终究盼不到了,怕两相抗衡的力量又伤了她而缓缓放开葇荑,内息恢复得越多,颅顶疼痛更加剧磨人,疼得几乎无法将话说完。 “快…给师…哥一个…痛快,你知…道师哥…没有…将来了。”立冬露出了一缕不甘,惨笑道,“山门内…息完全…消竭…那日,我知…道有人来…找你了,谢…谢他,让我能…在清醒…那瞬见…着你,他在你…宅子…住下了。” 立秋无畏疼痛紧紧回握着立冬,这是她见着立冬最清醒的一刻,真是师哥醒来,而他竟要求痛下杀手,直叫泪水如同溃堤般无法停止。 楚风不知何时出现在床旁,无奈说道:“你在延长他的痛苦。” “住嘴!滚!”立秋别过脸不看来人。 立冬看着面前体格健硕英气飒爽的黑衣男子,扭曲脸庞仅咬着牙关逬出话语:“帮…我,别让…师妹…脏了手。” “好。”楚风毫不犹豫颔首。 他清楚取魂针用在清醒之人的痛苦,下针之人信念越蛮强,抵御得越痛苦,如同他现在面部扭曲,不断在放手与抓人之间痛苦挣扎。 取魂针已下,如今的他即便有裴家之力护身,仅仅徒增痛苦。 “照...顾...师妹。”立冬疼得双眸逐渐涣散,心里庆幸当初果断将师妹送回山门,得以免受今日之苦。 第二百七十七章 阻止 “好。”楚风再次明快回应。 对于立秋强硬要追着来的人,他着实怜惜不下心。 若非方才实时停了手,剑势必已在他身上了。 他循着立秋留下的线索来到奕王临辉城领地,恰巧来到裴家茶楼落脚。 那日茶楼初见,楚风发现掌柜不对劲,承家徽记似乎令他迷茫迟疑,因此不着痕迹为他送上凌冷珠,真为他换得了短暂清醒。 他迅速发现立秋留在茶楼门柱上的特殊记号,更快速循着线索找到立秋住处,两人相逢还未迎接重逢喜乐,凌冷珠药期一过狂燥立显,竟将失了内息的立秋给带回奕王府邸。 这明显是他的失误,没想到两人还有私下联系的记号,更没料到立冬会将人带回王府。 “师妹不哭。”最后的话语,依旧是牵念着师妹。 立冬终究没机会再次抚上师妹脸颊,因疼痛而扭曲的脸庞已冷汗淋漓,身体逐渐呈现角弓反张,手脚也缓缓扭曲变形。 如同古籍上所言,抵御取魂针时,极致痛苦的死亡过程,人体掌控来自头颅,长针探入干扰了脑部运作,开始慢慢侵蚀身体直到服从。 裴家之力不知为何枯竭了有些时日,他日日处于保护师妹与逼供师妹的情绪冲突里,直至今日完全失控原本假意顺从的立冬,突然成了真顺从。 如今两股力量胶着缠斗,令人活得生不如死。 立秋看着师兄身躯头足相接以不可思议的角度蜷曲,脸上挂着诡谲笑容,再也说不出话,完全与古籍上载明症状相同,牵机百次不从魂断折腰。 经此千机后,能活下也大多如同活死人,再不能自由活动,再无半点人性,旁人只能莫可奈何的看着他慢慢走向灭亡。 楚风获住立秋藕臂,期盼换回冷静自持的她,着急问道:“你忍心看着他千机百次?” 自小无怨无悔照顾她的师哥,手把手教她一身功夫的师哥,如今求一个痛快,如何下得了手? 幼时相处点点滴滴如潮水不断涌来,更咽得她如同师兄痛苦般无法喘息。 楚风大掌覆于立冬冠髻,正要推针,被立秋拦下。 “我来。” 泪眼相看楚风软了心肠,缓缓劝道:“他不想脏了你的手。” 心里清楚今日不论是谁送走立冬,两人心里永远会有道跨不过的鸿沟。 是以,他按下了葇荑在大掌之上,再覆上大掌包覆。 内息轻提将取魂针一推到底,瞬息间立冬停止了的所有动作,散漫无神双眼望着他们,脸上僵直诡谲笑意,牙关紧闭,呼吸停止后也不曾松弛。 立秋噙着泪痛苦问道:“我能不能带走他?” 师哥这辈子全都奉献给山门,连他俩的亲事都按在脑后,要她等侯回山再行婚礼。 如今怎能留他的尸骨在此地?内息还没恢复前,她唯一能依赖的是面前与她舍命同往的楚风。 在守备森严的王府没有太多时间能犹豫。 “你知道我们不能,但是我们能等,奕王不会留他在府里,我们得赶紧离开。”楚风这一声声我们说得心塞,了断人命换来的我们,令人不甚忧虑。 立秋没有立即回应,仍致力于迟迟无法闭上双眼的立冬,轻轻落吻于那抹诡谲之上,细声在立冬耳畔说道:“师哥,我会活的很好。” 下一瞬,立冬双眼流出了血泪,在立秋协助下缓缓闭眼。 楚风听得有人走进小院,连忙抱起衣衫不整的立秋,迅即无声地从后窗跳离,无声息的消失在沉沉夜色。 泪浸湿了夜行衣,烟霏雨散也浸湿了迷茫夜色。 楚风将立秋安置在厉煊安排的单进小院里,打了盆水为她拭去一身狼狈,静默无声地为她上药酒舒缓一身伤势。 他也不清楚为何立秋会陡然内息全失,仅能庆幸着实时找到了人。 没了内息她完全被当成一名普通妇人,在立冬时而清醒,时而混沌,教互相掩下过了这些日子。 楚风还没见过如此温驯丝毫不抵抗的立秋,见她噙着泪眼满是疑问而不敢问的神情,仍不地道的笑了。 “你想问为何我会在王府?” 立秋浅浅颔首,失了一切功法,甚至无法知晓他在王府多久了。 “你进王府,我也进王府了。”楚风见着粉嫩肩颈血肉可见的咬痕,又忍不住地拧起剑眉,为减少侵犯之感,只得落坐她身后洗净伤口涂上金创药。 “凌冷珠能让立冬暂时清醒,你需要帮忙,我就会送上一颗。” 听似轻松简单的话语,叫听得立秋听得又阵阵心塞。 说得何其简单?这一个月来有多少次,她差点也被上了取魂针,全因恰好清醒的师哥而拦阻下来,原来身后竟是他出手相助...... 难道今夜也是? 思及此,立秋红了老脸,她三十好几的老姑娘,被两个男人看个精光? 双臂被师哥折扭错位,勉强推针已尽了全力,没有楚风根本别想离开。 如同现在仅能乖乖任他协助上药,别说推他出房门,连拉上罗衫都难。 “你得先帮我把手臂扭回来。”立秋见他仍轻缓往下擦药的举动,若不是动弹不得,只差没举手投降。 “这些伤你照顾不着。”楚风完全赞同自个儿目前趁人之危的正确举动。 “我能用铜镜。”见他完全敞开里衣,没手也赶忙挪褪了一步,疼得呲牙裂嘴才发现连脚也折扭了。 “手脚都还扭着,逞什么能?”他拦腰拉近了距离。 立秋凝起秀眉,紧张得差点找不出话来说,吱唔问道:“你故意的?” 他凝望着身前的女人,慎重地说道:“我的女人,我照顾,有什么故意不故意?” 这话说得霸道! 立秋竟有总看见某人上身的错觉,什么主子,什么侍从? “凌冷珠药效发作晚了些,你受苦了。”他心疼回望。 “既然在,怎么不阻止师兄?”方才她真有落入冰窖的般冷颤。 “我打他,你伤心;他伤你,我痛心,我痛,没关系。”楚风泰然一笑。 第二百七十八章 唇畔 这是什么神逻辑?立秋哑口无言。 “山门早将我许给师哥了。”立秋无奈苦笑。 “没关系,他死了,许不了,你得从了他的遗言,让我照顾你。”他上药动作僵了下,又缓缓问道:“既然如此,为何落泪?” 若是两情相悦,自然会无声无息的离去,她的泪绑住了他,如同眼前抹胸绣缘上濡湿大片半干涸血渍,几乎见骨的怵目咬痕同样绑住了他。 犹疑许久擦拭动作终恢复如常,覆上药物浸润伤口的刺激,疼得立秋咬住唇瓣,一声闷哼坐不住地倒入身后胸膛。 疼痛稍缓,立秋额际沁满了冷汗,徐徐说道:“师哥不会那样待我,那只是邪祟附体的猛兽。” 那时一对初来乍到临辉城求生存的年轻小夫妻之姿,师哥是她年少芳华心里那片繁星似锦,借着少主一句随着节气来顺势将她遣回山门,也躲过了此次劫难。 他们一生全为山门而活,如同师哥殒命也不曾有过怨怼,仅求她能平安,没了内息这个月,也不曾想过因何如此? 如今从恶兽口中脱逃,又落在这男人手里,反叫她怀疑人生。 完成洗伤敷药,楚风不知从何处寻来全副女装,对她脸上羞红全然没放在眼里般径自全换了。 “我知道,否则早一剑要了他的命。”他面色不改地为她穿好衣裳,勾着舒心浅笑,淡然问道,“你老是说你是师哥的人了,现下你又该是谁的人?” 不得不说,裴家功法真的好!如今他也能体会主子,为何喜欢抱着小姑娘不放,如今连他都想...... 这话问得立秋炸红了脸,更明白这男人的故意为之。 “你分明可以先扭正了我的手脚。”立秋还真不清楚承昀身边这二愣子竟能如此油滑。 楚风站在立秋面前,撮着数日未整理而络腮的胡荏,思虑许久才缓缓说道:“我不能。” “为何?”立秋穿好衣裳也穿回了底气。 “你的内息逐渐恢复中,我不太确信能不能打得过。” 这话说老实得...... 南楚皇宫,东越王府,再难的地儿他都能来去自如,她的身边可不是。 老天送的机会,没把握住了,难道等下辈子? “老天送你两个亲夫,刚刚赐死了一个,得先让你舍不得弄死另个。” 泪花与笑花一逬勾在眉眼唇缘上,失了师哥心里酸涩之苦还没来得及抚平,这么快又送上另个人? “先帮我把手脚扭正了,我保证不打死你。”立秋觉着自个儿是否也被下了取魂针了,泪与笑的冲突情绪纠结得不知所措。 楚风蹲在她身前,握紧了触似柔弱的长腿,大掌覆着髌骨,抬眼认真地问道:“我俩都有年纪了,说话可得算话啊!” “你不再让我承份情,等内息全恢复,我能......” 还没来得及讲完话,楚风已扭正了错位的腿骨。 “我都知道,不给那机会的。”楚风唇际勾着知悉浅笑,趁着她还没喘上气又扭正了另只脚。 拜主子所赐如何不知裴家骨醉的用意?内息恢复后,她便又成为那个无惧伤痛的硬底子。 “疼吧!明明可以内息恢复再来,偏要吃疼。”他起身获住了藕臂,试探问道,“继续?” “我没有悼念师哥的时间可用,只能以普通人才有的疼痛全当祭奠。”立秋没再让眼眶里的热泪落下。 如同楚风所言,都有了年纪,年少冲动已在等待的芳华里消逝,如今的她必须为山门送回消息。 他灼热目光迎上仍悬着泪花的杏眼,沉着嗓音,细声问道:“好,我予你一场祭奠,完事,忘了师哥可好?” 立秋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伺机求欢?还是趁她手脚不灵活之时? 她现在能确信,这男人真是承昀部属! 还来不及收回诧异,折扭的臂膀又在矫正下恢复了一只。 放在肩际的大掌透着不同于外表般粗旷的温婉内息,深邃双眼似乎等着她的回答而迟迟没有下手。 她第一次接受到不同于山门的淳澈内息,如同丝滑绸锦抚过肌理般舒适,令人不自主想伸手抓住。 承家一脉传承的武艺功法邪门得紧! 似乎能理解为何姑娘一沾上承昀内息便昏昏欲睡了。 立秋迎上深邃眼眸,几不可闻的叹息后,缓缓吐出话语:“好。” 虽知现在展露笑意不恰当,楚风仍难掩唇在线扬,迅即的扭正了错位,忍下将人揽入怀中的冲动,获住藕臂认真地说道: “我知道师哥会被送去哪,施针失败都会被送去哪儿,明早我与你同去接他回来可好?” 奕王府送出去的尸体可多了,如今单珩听说因为夺人失败,在北雍被搅得无处可安身,又折损了暮春城一营兵士,正狼狈的往临辉城赶回来。 临辉城绝非他们可以安歇之所。 “好。”立秋抚着伤处,试着掬上了释怀浅笑。 楚风看着勉强勾勒的笑容,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道:“别为难自个儿了,该送的消息都送了,好好歇息。” 她呐呐问道:“什么叫都送了?” “我俩一点消息都没有,主子能安心?”他苦笑。 “暗探本该如此。”立秋不服。 她的能力在哪儿主子们哪个不清楚? 如若不是陡然内息全无,她会被师兄带走? “主子应该不日会抵达幽都城,我们去等着便是。” 楚风取出厉煊送来的密信交与,她忍下不适迅速读完,诧异说道: “姑娘来不得!他们正准备算计姑娘!” “主子们知道,我们安顿好师哥,尽快出发到幽都城便是。”他环着胸勾着莫名浅笑回望。 立秋被那浅笑看得忍无可忍,他的声声师哥听在耳里总有些不适宜,似乎在被动地改变了什么。 “等等,你的主子们是何人?”她听出了话里的端倪。 “裴承两家主子们都知晓,也做了些处置。”楚风趁着她不留神,迅速放倒了仍想问话的人 “难道是今天令奕王发狂的消息?” “今晚好好歇下,路上说。”楚风大掌按上急切唇畔。 第二百七十九章 架式 一觉醒来,今年的第一批蚕丝缫丝、缂丝全已完成,还全送来宅子等着整备。 正院小工房里,颜娧手把手教着黎颖制作绒花簪,几年来黎颖勤练至今,终于也能按绘图做出全套首饰。 这对书画俱佳的夫妻,对于首饰绘图格外上心,在她简单教导如何注意首饰配重与平衡概念后,俩人闲来无事便给她送来首饰图。 虽说对她真不难,可她能这么让人随意利用?不把黎颖给拉下水怎能行? 透过黎莹找了两位司衣司告老的坐镇在雍都与协阳城簪坊,设计些寻常百姓都能用的头面,备上金钗、发簪、扁簪、耳饰先顶着。 半哄半骗地将黎颖带入小工房,亲自制作头面玩出了兴趣,不也没多久喜欢她手艺的世家姑娘们全逐渐冒尖了,订单都得等上小半个月了。 这也是为何她敢放心把簪坊给开了的原因,两家簪坊都交给了黎颖打点,她无事一身轻不是挺好? 如今再将绒花簪的制作技巧交与黎颖,也算能给任征个交待。 颜娧编排好金蚕丝与羽蓝绒花仔细以铜丝勾条,刷子梳通后捡成了小段,数次捻转搓杆,攒足绒条又开始打尖,修整各种图样,后手把手教导传花力道与转折。 为人母的黎颖不减媚色,一双秋水多了些许温柔,看着她熟练的以银丝铜线组合着绒条,不禁摇头道:“小丫头片子,怎能懂那么多东西?” 江畔初见至今,几日不见她总能腾出新花样,真是时刻不得闲的小钱奴! “我只爱读闲书,小姊姊得空多读点闲书也行。”颜娧仔细拼装着羽蓝绒花,一只高仿点翠双蝶压鬓簪逐渐承现在面前。 “小丫头,也没见你养翠鸟,色料你又是哪来的?”黎颖讶于蝶簪颜色几乎与宫内娘娘们的点翠头面色系相同。 “你的画室,我的染坊,颜色配成了也就有了。”她说得半点不稀奇。 黎颖顿时无言,苦笑问道:“你可知整套点翠头面,至少要上万两银子?而且订单太多,我做不了。” 簪坊单子客人时常多得屡屡叫她放不下,深怕耽误了客人。 颜娧放下手中簪花回望黎颖,不解说道:“小姐姐可是当掌柜,不是劳作呐,这东西有兴趣拿来打发时间,没兴趣自然抛一边,娃儿当是比这些俗物重要,再说谁敢让你赶制?” “是没有,两位司衣司的姑姑们挺受用。”黎颖掬起羽蓝绒条,不可置信的再巡探了一回,喃喃说道,“这色泽的头面一旦摆出来,簪坊肯定接不完的订单。” “小姊姊只稍记得,告诉客人赶制不好,损失自个儿的时间,又没能赶上好手艺倒霉的是谁? 再来慢工绝对出细活,赶工易出错,出错得重来,重来客人得再付一次全额货款。”颜娧挑了柳眉笑道,“我就不信了,有谁敢逼着你赶工。” “你这生意经真只赚不亏啊!”黎颖失笑道。 “每个工艺人都是难能可贵的活宝藏,不能累着、磕着、饿着。”颜娧说得十分认真,抬眼又望了黎颖,慎重说道,“小姊姊,我可是打算把簪坊都交给你,你可别把自个儿当奴了。” “知道了。”黎颖勾着淡然浅笑。 见她又完成了点翠蝶簪后,又开始组装金蚕丝绒条,两刻钟后一只栩栩如生的金色凤冠出现在俩人面前。 “丫头,你这就过了些,连凤冠都能仿金?”黎颖已开始怀疑自个儿的组装能力能不能赶上。 “没事!多练练,我备了许多次等蚕丝给小姊姊练手,等熟练了再玩玩金蚕丝与羽蓝。” 没直接回答问题,她将修整好的两个头面妥善摆放在都承盘交与黎颖,扬着可人浅笑说道,“明日让承哥送进宫里给那两位。” 又接着回头组装了几个飞鸟、昆虫、花草头面,最细致的莫过于点翠繁花头面与一套摇钱树头面。 一套接着一套,看得黎颖想将小丫头脑子剖开,看看究竟装了什么? 直至斜阳都投射入小工房里,颜娧终于伸伸揽腰离开了椅子。 陪着练习一上午的黎颖,终于见她停下了动作,调侃着说得一口慢活经的小丫头问道:“工艺人?活宝藏?累着了?饿着了?” 颜娧不好意思地笑道,“这是错误示范,别放心上,这些个样本应该够小姊姊玩上一阵子了,小姊姊挑拣了喜欢的,其他的再放到簪坊去供人观赏,记得是观赏。” “不贩卖?”黎颖纳闷,这小丫头又要出什么怪招? “卖,有交换的卖。”颜娧挑了柳眉,嘿嘿两声笑道,“谁先交出一幅让小姐姐动心的图面,就能一换一带走绒花簪。” “你这是打算坑设计?”黎颖嘴角抽了抽。 小丫头笃定她没时间设计绒花簪想出来的小把戏? 莫怪她要准备那么多样品...... “哪是坑?能将绒花簪做出来才是高手。”颜娧偏头笑道,“这绒花簪又名荣华簪,想要把荣华富贵带着走,难道不需要花些心思?如果能供图,又能够优先顺位带走绒花簪,小姊姊心不心动?” “你这前途无量的钱奴啊!”黎颖不得不服了她的生意头脑,倏地,她蹙起柳眉犹疑问道,“你又想上哪儿去?” 黎承才交待过,这阵子到处都不安定,切不可随意离开归武山范围,小姑娘刚回到家没多久,又想溜出门了? “嘘——”颜娧连忙摀住了黎颖檀口,心惊说道,“小姊姊你可别冤了我,这话能随便说?院子里住下的爹娘们看着,我还能上哪儿去?” 黎颖扯下葇荑,指着一桌子头面,强势问道:“那你说说,一次准备这么多头面作甚?” 啧啧!颜娧可算是踢上了个大铁板,有谁能比黎颖更洞悉人心? 不过多准备了些头面,马上联想她要离山,这还怎么玩? 她眉眼里全是委屈,勾着惨笑问道,“一时兴起小姊姊信不信?” “我信不信不重要,家里人信更重要。”黎颖揪着她往正堂走得架式,着实吓着了颜娧。 第二百八十章 闺矩 颜娧嘴角抽了抽,黎颖当真要把她拖往正院呢! 当了母亲手劲长进不少! “等等,等等。”颜娧抓着长花窗,长腿勾住门柱,可怜兮兮地喊道,“我真没要上哪去。” 莫绍下了工过来,瞧着被扯得挂在花窗上的姑娘,从没见过如此失态的颜娧而惊愕问道:“姑娘?” 黎颖见人来只得不情愿松手,整理稍乱的衣着,娇媚眼眸里嗔着不悦说道:“你且等着。” 扒着花窗望着再生气也没忘轻浅福身离去的黎颖,颜娧终于呼出口气,摊在花窗上。 “黎夫人这是?”莫绍没见过郡夫人如此不悦。 知书达礼的温婉性子,怎突然泼辣了?回头撇见她家姑娘松了口气的侥幸,难道他家姑娘有惹毛黎夫人本事? “呼——”颜娧拍拍胸臆,瞄着黎颖离去背影,挺怕她再回头,扬起可人浅笑道,“谢谢莫叔救命!” 她有那么叫人不放心?只不过多弄了些绒花簪,至于这样? 莫绍看了那狡黠的眸光,嘴角抽了抽,她家姑娘的确有这本事! 握着掌中的东西,陡然不知该不该交她了。 莫绍一脸慎重迟迟不语,颜娧偏头狐疑问道:“莫叔,怎么了?” 又握了握掌中小物,轻叹了口气,莫绍仍将东西递给了颜娧。 颜娧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的接过如同腰饰的流苏玢璘小伞,翻看了几次后按着反向伞思维开启小伞。 眼前突然一亮,伞架互相结合的方式似乎有些端倪。 她抬眼瞄了莫绍一眼,粗旷豪爽的神情里有藏不了的欣喜。 “转一下伞轴。”莫绍兴奋的提示。 伞轴一转,伞内玉片骨架齐齐转了不同方向,正四方的玉玺恰好藏在伞内,她惊奇回望莫绍。 莫绍交握双手于腰腹,脸上尽是溢于言表的振奋,姑娘的惊奇正是他开心泉源,又提示道:“按下伞轴。” 颜娧雀悦地跑向桌案前,迫不及待地取来红墨,按下伞轴印在宣纸上。 绝了!连续原子章的原理! 这莫叔真是宝啊!只稍说他就能做。 东越皇印竟这么呈现在眼前,急忙翻来东越来的诏令两相比较,如出一辙,连皇印上特有文字深浅瑕疵也丝毫没有差错。 莫绍小心地将玺面擦拭干净,转回伞轴回归原样,又迟疑着该不该递给颜娧,虽说老夫人交待一切听从,这东西真叫他迟疑了。 莫绍苦笑问道:“姑娘,你铁了心要往东越去?” 怎么会不清楚,现在一窝子人盯着她瞧,这么多人盯着还叫她跑了,大伙面子往哪搁? “莫叔难道不想去?”颜娧大眼搧搧,无辜地问道:“幽都大泽看起来挺好玩呢!莫叔手不养?技不痒?” 几个师兄们前后出发回东越了,不日承昀也即将出发。 安排楚钧贴身护卫承熙,三家暗卫牢牢看着如意书舍周全。 一群人请她在归武山等着详细地势探查回来,再出图画稿交与工队带往幽都山,这番往来又得耗费多少时间? 亲自探查一番制稿不是能快了些? “姑娘,这招,很多年前用过了。”莫绍再手痒技痒,也没想过拿姑娘的安全去打混,语重心长回道,“乖乖的啊!” 颜娧真是生生差点呕出一口老血,挫败! 一趟出门一年,叫人寒心得这么严重? 莫绍轻抛了手中伞印,络腮胡底下藏着腼腆笑容问道:“这是交给姑爷没错吧?” 唇线不由得抽了抽,敢情承昀的门面做得比她还落实些?抿唇许久,万般不愿地答道:“是。” “在下领命。”莫绍恭谨拱手,犹如逃命般离去。 颜娧呐呐无言的看着自称在下的莫绍飞也似的逃离背影,连她的玩具都成了承昀的,还怎么好? 丧气落坐在绒条前,仰天无语地开始新一轮拼拼凑凑。 身边的人被设计欺负,能咽得下这口气? 拿起手边钴鉧没管方向,整平了桌面上所有绒条,见着如叶绒条又突发奇想拼凑了数只点翠绒花翠鸟簪,金叶则凑成了金梅头面,再完工已是星夜。 葇荑起了几颗摸得着的水泡正刺刺疼,回望桌上数不清的头面,不得不嘲笑自个儿,连发个脾气都那么正向? 大抵整个院子都晓得她无声地发顿脾气,过饭点也没人敢来小院喊,都清楚发泄完也没脾气了,干脆等着她自个儿现身? 踏出长花窗远远便瞧着有人落坐在房檐上,瞧见她出来便伸手讨抱。 除了承昀还有谁? 轻轻提气点地跃上房檐,径自取用筵上备下的马蹄糕,犒劳击鼓中的五脏庙,想取用玉瓶便被按了下来。 “再进些,省得等会醉了。”承昀扬着悉心浅笑。 从湘妃竹林回来,被关在宅子里已达半月的小媳妇到头了,再关下去十成十要炸了。 爹娘们至今也没说究竟是何用意,他也不敢过问。 逃过大劫后的爹娘们,脾气明显不同,似乎希望她能守着北雍闺矩。 十年来自由习惯的她,一时间被当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能不喊救命?这时候才来对她喊闺矩...... 即便在宅子里,做的也不是女工呐!连他都不只直视了。 “爹娘们这是怎么了?”颜娧听话地又取了一块如意糕咬得又愁又恨。 接连几天没见他,神色间有难掩的疲累,看他身上斗篷未卸,不知从何处风尘仆仆赶来。 “姑且当作遭逢大难的后遗症。”承昀也仅能做此解释。 “即便不去东越,也还有南楚得去,能关到何时?”拿起第三块桂花糕,她不淡定了,递到承昀面前问道,“你指望我吃上几块糕点就高兴啊?那你吃吃高不高兴!” 承昀差点没投降了,这不是要他命?赶忙歉笑道:“不是!我一进们小嫂子说你晌午至今没用膳,特地送来给你先垫垫肚子。” “然后?”瞧他怕得,颜娧又恨恨咬起糕点。 “我们差点损了一对爹娘,你体谅体谅。”承昀主动递上玉瓶。 她要是没体谅,不早逃出宅子了? 第二百八十一章 悔恨 颜娧不情愿的咽下桂花糕,嫉妒睨着能肆意进出宅邸的男人。 关了十来天,都长虱子了,他居然能风尘仆仆的来见她..... 明摆着刺激她? 被看得手足无措心底发毛的承昀,无奈笑道:“母妃与岳丈至今都没能好全,担心你的安危也是常情。” “家门也不让出就过了,这感觉就像蓦然发现养错了,赶紧关一关想着修正,又不是养狗。”颜娧环着双膝,咬着唇瓣迟疑许久,徐徐叹息说道, “你瞧瞧连谛听都不让近主院,不是过了?” “谛听被送去后宅是因为太好动了,砸了正院不少东西,正院小了点,不若京里马场,不足以给牠们活动。”承昀闻言失笑,举手保证道:“我送的,真的!” 她偏头枕在膝上觑了眼,仰头饮尽郁离醉,嘟嘴道:“太少了!这么点,喝不尽兴。” “醉了还怎么说事儿?”承昀佯装正经地低头挨着粉嫩额际说道,“我去了一趟冀州。” 她没有立即回应,而是半眯着眼等着下文。 “见了你想念许久的人。”他吊胃口似的止住了话。 这话让她立即挺直背脊,不用想也知道是立秋,双眼晶灿地扑上他,急切问道:“人呢?” 承昀被突如其来的热情扑得差点一同掉下屋檐,揽着怀中人翻腾两周后,又平安落坐檐上。 承昀揽着怀中人,轻轻落吻在额际,万般无奈说道:“啧啧!夫人看到我回来都没这么热情,竟是对外人如此热情。” “姑姑不是外人。”颜娧抗议着,忍不住动手拧了俊脸嗔道:“别再挠得我心痒。” 承昀被拧得情愿,握住了葇荑时,神情脱去了玩笑,深邃星眸凝重望着她,瞧得心絮一沉,心口跟着沉闷。 低哑沉着的嗓音,幽幽说道:“姑姑让我送了立冬的尸骨回来,希望他与归武山损命的弟兄们葬在一块。” 颜娧惊愕抬眼,怎么也没想到竟是立冬死讯。 “恰巧你睡下的那段时间,裴家所有人内息尽归虚无,立冬被下了取魂针已久,本就全靠裴家内息苦撑,消散后迅即被取魂针控制,碰巧认出姑姑,还抓回奕王府,重新订了灵契后,两股力量相互牵制,生生逼死立冬。” 颜娧难过得杏眼泛起了泪光,嗫嚅道,“都怪我睡久了,姑姑该有多难过啊!她人呢?怎么不回来?” “听完我们的计划,先往幽都大泽去了。”承昀钦服说道,“姑姑让我转告你,没时间难过,毁了天谕预言比什么重要。” “那还等什么?我们——”她坐正了身子直勾勾的望着,菱唇上覆着他修长指节。 他如实说道:“照目前状况,很难实现我们。” 爹娘看得可紧了,三家暗卫都聚在宅子附近。 其实也着实不想带上,如果奕王能够轻易察觉裴家暗探,是否也能轻易认出她? 相信爹娘们都没人打算赌这一赌,否则怎会选择把她拘在宅子里,连邸报都不许读。 他无奈请求道:“是时候帮我变脸了。” “不稍上我,我不!”她拗气地撇头。 “再耽搁一天,幽都大泽的百姓多受苦一天,这是你要的?”承昀自然知晓如何说服她,不得不揽着犟气的小姑娘柔声劝哄道,“我不去,你要的地志何时能送回?” “南楚还没去。”颜娧原先执意走一趟南楚,如今看来也不能成行了。 “有回春再造骨血够用了,不一定要带上百烈。”他提握葇荑置放脸颊上,再次鼓催道,“来,饿殍满地的情景,你想见?” 她坚持同往的心逐渐被憾动,光想到东越有临海傍泽的天然资源,竟能饿死邻近百姓,无法释怀愁肠百结逼得几乎无法喘息,如同根本无法忍心看着归武山附近居民死于洪水般。 “爹娘们不放心你去羽翼无法扩展的地方,你心里明白着。”承昀揽着人落坐长腿上,轻靠在胸膛上汲取她特有香气。 三家脸面也不能用之地,爹娘们怎么可能放人? “明白不代表能听话。”她无计可施地捧着俊脸,苦笑道,“再用这张脸亲亲我,换了脸我得考虑很久。” 他噙着笑听话地落吻在菱唇,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便拥紧娇躯加深这个吻。 耳鬓厮磨,情缠旖旎间,颜娧再次睁眼,立即推开了面前男人。 捂着透着晶亮的薄唇,阻止他开口说话,摇头苦笑道:“别跟我说用心看你,这张脸我真的不行。” 顶着厉耿脸庞,怀着承昀气息...... 不行就是不行!待在他怀里已是极限! 她闭着眼睛阻止他靠近,全凭他身上水安息香气息忍耐着。 “有这么可怕?”承昀嗓音也有了些许变化。 颜娧偎着怀抱了静默三秒,不看不听丧气说道:“你暂时别说话好了。” 这无脸蛊在她身上极致化了? 原先闫茵使用时嗓音变化不大,如今怎么竟连声线都记下了? “万事小心,别像姑姑,连个消息都不给我。” 心里终归惦记了他,甘心为自身冒险的男人。 姑姑说,得找个不容易被她玩死的男人,真真是哲理! “莫叔把玺印做好了,出发前记得找他熟悉熟悉用法。” “何时出发?” 承昀没有开口,扬着苦笑,轻轻颔首,她真一连几句话都没抬头瞧一眼。 这句话非开口不可了。 “明日一早,定给你稍讯息。”他认命放了人。 她半点不保留对厉耿这张脸的嫌恶,叫他有冲动捂着脸讲话。 “好。”她起身整了整衣裳,忽地回头嗫嚅问道,“这张脸,晚上会不会蹦跶上我的床?” “保证不会。”承昀真想捂脸了,连闺房都不让进了呐! “好。”她鼓起勇气瞧了一眼,挫败道,“我去安置歇下了,你别跟来啊!” 承昀嘴角抽了抽,早知道这张脸变得这么快,一个吻的时间而已,何必这时间来哄她变? 还能抱着她睡上一晚不是挺好? 瞧着她飞也似的跃下房檐,倏地有种得不偿失的悔恨。 第二百八十二章 泼皮 “启禀门主(王爷),姑娘不见了。”两家暗卫各自着急地跪落在地。 除了立秋,姑娘从不让其他人守夜,入夜姑娘带着两只苍猊犬进房后便没再出来,几人以为姑娘睡下了。 今早日上三竿都没见人起来,连平时闹人的苍猊犬也没点声,察觉不对冲进房里已是人去楼空。 落坐于正堂花梨木爹娘们,爹亲们怒视着对桌的爹,厚实木桌差点成掌下祭品,相互指责怒道:“你说的万无一失?” 娘亲们坐不住椅子,没好气睨了自家男人一眼,赶忙扶起暗卫,如出一辙地焦灼问道:“可有留下讯息?” 见暗卫们摇头,娘亲们交换了个神色,怒视丈夫,气得心肝疼,都说女儿关不得,她这宅子究竟有多少机关暗门,连精通机关术的裴恒都没摸透。 再想想,她的宅子怎可能困住自身?前些日子教导他们,如何在四通八达的地下渠道内逃生,怎么没想到她也能借着这些渠道出逃? 昨日承昀才出发往东越,难道她追上去了? “莫绍呢?快把莫绍找来!”裴恒着急的喊着春分找人。 宁娆按下春分,没好气说道:“这时后才想着找人?晚了!人都不晓得上那去了!” “带着两只蠢狗能快得了?”裴恒光想到落坐正院主位,便被谛听咬破几次劲装,又气不打一处来。 “一般蠢狗奈何不了你,两只骨醉蠢狗,你讨到便宜了?”宁娆可没忘他,女儿爱犬伤不得而被追着跑着的怂样。 晨练完正要回来,正回来准备一同进膳的闫茵,看着正堂两对正吵着的夫妻。 听完缘由,她低头瞧尾指片万缕蛊,飞舞腾雾地往西南方向而去。 “我好像能知道师姊去哪儿……”闫茵细如蚊呐的嗓音,怯怯在堂内传开,迅即引来几人注意。 白露瞧着她尾指盯得认真没有瞧出个什么,蹙眉纳闷问道:“真的?” “上哪了?”承澈声线本就粗旷得声如洪钟,吓得闫茵往白露身后躲。 师姊爹娘们全围着,给她莫大的压力,颤颤抖地捉着白露衣袖不放,细声说道:“往西南去了。” “她往西南作甚?”裴恒凝滞无言的看向宁娆,困惑问道:“走错路了?” “要不白露去追姑娘回来?”白露提议。 宁娆探手挽上白露皓腕,瞋目道:“明日要成亲的人了,还想着去哪?不晓得门主同我留此作甚?留了两位贵人为你证婚,想跑?” “可是……”白露清楚姑娘铁定会追着姑爷脚步,能追上仅是时间早晚,多想能跟上脚步为逝去的爹娘报仇。 “没有可是,上回跑了一回,这回还想跑?”宁娆招来秋分,叮嘱道:“看好了!明儿个没新娘,就让你顶上。” 白露秋分:…… “白露姐,你可别害我啊!”秋分嘴角抽了抽,她才十五岁啊! 白露笑得比哭难看,苦笑回道:“好。” “白露,娘亲留你不是报仇,而是希望你能平安喜乐。”宁娆温柔眸光瞅着白露,再次提醒道,“山门供奉水月观音何意?可还记得?” 白露喃喃答道:“平安、自在、喜乐、莫执着。” “你执着了。”宁娆拥抱了下自小当女儿养的白露,轻声问道,“想着为爹娘报仇,可想着活着的爹娘会难过?” 被问得眼泛红,养育她成人门主夫妻的确更胜生身父母的恩情,教与一身武艺,不叫餐风露宿,她的确错了。 白露更咽道:“白露知错了。” 宁娆满意地看着亭亭玉立的白露,不掩疼惜地笑道,“那就乖乖备嫁,再逃夫婿不见了啊!” 暂时被晾一边的闫茵,正想蹑手蹑脚离开正堂,便被承澈给拉回正堂。 “想上哪?” 方琛这刁钻徒儿可是大名鼎鼎,不知为何换上小两口子的面目后,竟怎么看怎么顺眼。 闫茵指着西南方向,嘿嘿干笑了两声道:“找师姊啊!” “真能找着?”于缨跟着凑近。 闫茵大眼搧搧地说道:“师父留下的万缕蛊有动静,顺着万缕蛊找,一定能找着,师兄们也是这样找到这儿的。” “能不能瞧出距离?”裴恒亦靠过来查探,什么都没有的指甲。 “只有方向。”闫茵被四个大人瞧得手足无措。 师姊还说她难搞,自个儿还不是一样跑没影了。 “春分,跟着看好了,找着姑娘尽快……”裴恒被宁娆瞧得收了话尾。 “还想着带回来关?谁带得回来?”宁娆气呼呼地睨了裴恒。 他们几个出手,仅仅只能劝回来,其他人想怎么着? 谁抓谁?谁打谁? 当初说捡到女儿,女儿说要练武,什么压箱底儿的宝贝都奉上了,现在家里随侍打不赢怪谁? 承澈吹胡子瞪眼道:“是啊!没事练什么武?” “你才没事养什么狗!”裴恒捂着曾被咬疼得大腿。 承澈挑衅问道:“瞧你说的,现下没我儿子,你女婿带那两只狗,你安得了心啊?” 小丫头真不简单,挠得他都想去找找她房里有什么机关了。 那日从正院石门里出来抓话柄已叫他们吃惊,现下又在一堆眼线下跑了。 真贼任性! 裴恒被念得闭了嘴,女儿只带了两只狗就出了门,心肝疼啊! 瞟了一室无奈的父母,又能如何是好?只得叹道:“找着姑娘赶紧回个消息,姑娘想上哪就上哪,看好了便是。” 春分要笑不敢笑地颔首福身称是。 这要是家里的少门主,指不定又被关到后山瀑布了! 姑娘果真不一样! 于缨握着丈夫健硕臂膀提醒道:“赶紧给昀儿递个消息,让他也注意注意。” 承澈回握妻子葇荑,软下嗓音说道:“没事!小丫头自小命大得阎王都难收,这次定也能平安无事。” 哪个奶娃娃受得削骨剑还能得瑟蹦哒? 这话说得大伙儿嘴角抽了抽,仅有闫茵睁得晶灿眼眸兴奋问着春分道:“我师姊比我还泼皮?” 不像啊!那说道理时一板一眼的严肃,哪儿像爱玩的泼皮? 第二百八十三章 拜把 颜娧带着苍猊从房内暗道溜入归武山防洪渠道,一人两犬飞快走在栈道上,沿途遇上巡夜的工队,仍有礼地放慢速度打招呼,丝毫没有逃跑范儿。 直至苍蓝江支线旁阜阳县出口离开渠道,已是亥时二刻。 沁凉初夏,泠泠溪涧,月色悠悠,颜娧一袭黛蓝劲装,轻巧跃动在在溪涧奇石间,苍猊们欢欣地一前一后照应,最后站在半丈高小瀑布上,闭眼汲取着自由空气。 倏地,谛听对着小瀑布下浅潭警戒低吼着,远远瞧见一只麦色健臂探出瀑帘,正想取走岩石上衣物。 颜娧来不急阻止而捂脸,谛听迅速跃下瀑布抢走健臂尚未探得的衣物,瀑帘后如期传来衣物主人不悦投诉。 “大侠,要决斗也得等等在下穿戴整齐,如此做派胜之不武”清欢朗朗嗓音不卑不抗,半点未有处于下风之落拓。 颜娧给谛听凝了脸色,岂知两狗子理都不理,还坐在人家衣物上挑衅着。 隔着瀑帘清欢也能明显感觉被挑衅的氛围,这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虽说自认将来定能成为震摄四方的猛虎将军,怎预先被狗子欺负了? “在下叨扰了公子沐浴,我们这就走啊!” 颜娧放低了声线,在瀑帘外恭谨做揖,两手抓着谛听要走竟造反似的动也不愿动,仅仅愿意离开衣物小半步。 清欢一见同为男子松了口气,径自跨出瀑帘,穿上衣物边念叨道:“深更半夜洗个澡都能有人来,倒什么霉了这是?” 扯着两狗子的动作不敢停下,身后过于贴近的滴答水声,听得叫颜娧寒毛直竖,深知背后不能留与敌人也没有用。 光裸的敌人不是她想应付的! “嘿!这俩知道我身上有同伴气息?”清欢仅穿好泰半,中衣半敞,察觉谛听不愿离去,便想开始逗弄谛听。 “你能不能先把衣服给穿好了?”颜娧头也不敢回,仅能将身后交给警戒低吼的谛听。 清楚谛听好奇来人,又担心她安危,因此保持警戒随时采取攻势。 “都是男人怕什么?”清欢收回大掌,悻悻然接着穿着衣服。 “都是男人我也不想多见。”颜娧放弃拉扯谛听,环胸看着夜色。 清欢转拧着颈项,发出筋骨错动之声,撇了撇嘴地套上护腕,满心愤懑地说道:“你以为我乐意啊!可是你们叨扰的我,而且也是牠们不肯走不是?” 又接着向谛听探手,这次竟如愿摸到谛谛,他勾起浅笑,从护腕里取出看似薄如蝉翼的纸片,谛谛毫不犹豫地将纸片吃下肚。 颜娧:...... 她对狗儿疏于训练了?居然吃了陌生人的食物? 听听感受到主子的不悦,半点不客气地咬得谛谛哀鸣四起,夹着尾巴躲到颜娧身旁。 清欢瞧谛谛被咬竟爽朗得笑出声,夹着尾巴的谛谛哀怨回望着肇事者。 “你是驯兽师?”她好奇问道。 还以为带上谛听能不算上一个人,瞧瞧出门一遇,便是能驯服谛谛之人。 “祖上技艺,不足挂齿,只是猛兽都爱的口粮。”清欢客套地应承,指着听听说道,“对产子后的猛兽不太受用,牠母性凌驾于兽性,小兄弟勘比牠的崽子般重要。” “听听一直都可靠。”颜娧熊抱了听听,给了谛谛个冷眼。 瑟缩地接了冷眼,谛谛乖乖地坐卧在颜娧身旁,努力摆出圣兽守护。 清欢瞟了霞姿月韵的风雅少年,细心捆着绑腿,耐不住好奇问道:“这么晚,小兄弟不在家好好待着,打算上哪去?” 这么细皮嫩肉的小兄弟,虽穿着劲装看着仍软弱不堪,也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三更半夜溜出门只有两只狗,能行? 颜娧把玩着听听长毛,漫不经心回道:“被家人关得忒久,往南走走,散散心。” “这年纪,是该在家中用功读书,准备考取功名!皮不粗肉不糙,要是卡秃噜皮了,家中长辈怎么舍得?”清欢啧啧有声地摇着头,看似已经磕着了的惋惜神情。 颜娧听得嘴角抽了抽,夜半传教士? 三更半夜在此地洗漱,该不会一穷二白,穷得见底连住宿费用都付不起? 照着着地图看,顺着溪流出去便是阜阳县内的敬镇,少说也有两三家客栈,至于露宿于此地洗露天浴? 她相信谛听的灵敏,既然只有警戒而非直接攻击,自是谛听喜欢的良善之辈,何况天才谛谛还吃了人家祖传口粮。 颜娧似假非真地勾着坦荡浅笑回道:“功名与我如浮云,它懂我,我不懂它,终归一场错付,不如游走天涯增广见闻。” “小小年纪有此胸怀,倒是在下逊色了!白白虚长了几岁,见笑了。”清欢搔搔未干长发掩饰尴尬。 “在下颜娧,灼灼容颜,子兑承娧,兄台客气了。”颜娧拱手揖礼自我介绍道,“自小祖母说难养活,特意取了女子名,切莫见笑。” “嘿——”清欢剑指颤颤指着颜娧,眼眸里有难掩的兴奋,坦然说道:“巧了!颜兄弟,我俩竟同为姓名落难了。” “在下清欢,清风吹枕席,欢乐无止息。”他起身恭敬揖礼说道,“我娘也是说,算命说我不取个女性名字,活不过八岁,还好我们俩都活过了。” 颜娧忍下了捂脸冲动,诓骗遇上真心呐! 这该怎么接下去? 事实证明不需要她担心,下一瞬,清欢折取溪畔芦苇叶片,取出枝干,递了三只过来。 “有缘呐!不拜个把儿能对得起天地良心?” 颜娧哑口无言回望清欢,拜把兄弟这么轻易挑的? 路边捡到都能结拜一下? 颜娧在半推半就下念完了结拜祭文,一瞬间多了个拜把大哥。 会不会太快了些? “颜弟!日后有困难记得报上兄长姓名,四国交界三州六郡没有不认得清家,报上大哥名字即可!” 颜娧开玩笑地问:“喊了会不会荡产?” 清这远古姓氏想不到还有人传承至今? “你这小子,挺能玩闹!”清欢大掌招呼了颜娧背后。 第二百八十四章 兄弟 清欢屈膝踩在溪畔奇石上,撑肘探近颜娧,微光中仍见眼眸晶灿簇动,迫不及待地求道:“乖,叫声大哥来听听。” 终于有兄弟的感动,叫他雀跃得想拉着小兄弟跳个舞。 “家中已有兄长,实在不合宜。”颜娧对这自动送上门的兄长脑壳疼,无奈回问道,“为什么一定要路边认个弟弟?” “你能不能体会十四个姊妹的生活?”清欢轻声叹息摇头,扼腕说道:“我就想要个兄弟都可以,大半夜我们能凑对儿,不是挺有缘?” 清家上一辈还有四个兄弟,到了他这一辈居然三个伯父都没蹦出儿子来,连父亲也是三个女儿后才蹦了他,自小被众多姊妹呵疼长大。 多希望哪个婶娘能争点气蹦个弟弟来,别叫清家真落到他头上,否则真得荡产啊! “呃——”颜娧错愕后逐渐笑开了,噙着笑劝道,“为清兄着想,这认为结拜兄弟之事免了为好。” 这认下去还得了?第十五个姊妹啊!七仙女都给比下去了! 清欢面有愠色恼火道:“什么话!天地都祭了,怎么能作罢?” 缘份这东西稍纵即逝,怎么能放弃? 颜娧面有难色苦笑着,心里为他难过,为他的不幸摇头。 可惜了!终究没认到兄弟。 “不管!阿娧就甭推托了,推来托去像个娘们似的,还是不是个带把儿的?”清欢伸手要抓兄弟护腕,还没抓着便被听听咬个正着。 “嘿——”清欢不可思议地回望听听,纳闷问道:“碰一下都不行?” 听听喉间低吼不绝,大嘴含着清欢护手不让越雷池一步。 正想着另谋出路,手还没离开身躯范围,谛谛也含住了另一只手。 “阿娧把牠们教得真好!”清欢不得不夸奖了。 主人没下令,警戒不攻击。 颜娧嘴角抽了抽,否则承昀怎会放心将她交给谛听? 她尴尬歉笑道:“牠们知道我不大喜欢与人太过接近,容易犯怵心慌。” “小小年纪,恐人,不好啊!”清欢拧着眉宇一脸可惜地摇头,惋惜道:“将来如何娶妻生子?” 颜娧趁着月色遮掩眉眼里的笑意,要笑不笑问道:“那清兄可曾娶妻?” “嘶——”他嘶声连连不停摆手,惊恐喃喃回道:“家里都快被女子淹没了,还娶?再来一个女子,我可能少活几年。” 已经找了! 不听劝阻摁是要认呐! 颜娧真不知该不该划破他的美丽幻想,心里又有种不想揭穿的恶趣味。 “那再来个妹妹呢?”她打趣问道。 “你真想为兄短命啊?”清欢撇头睨了一眼,脸色一沉无奈道,“我那些叔父们真不争气再来女儿,我也没辙,还能怎么着?认了呗。” 瞧着谛听又恢复尽责护守,颜娧听得挺失望,不过也不再排斥多个兄长,既来之则安之,老天安排的也不着急着退。 到时候哭得又不是她! 清欢抬头看看夜色,两手都被狗子制约,焦急催促道: “走了走了!三更半夜的,还留这儿等过年啊?为兄带阿娧去尝尝敬镇的贵妃鸡,那鸡肥色艳的鲜嫩口感,阿娧定会喜欢。” 颜娧佯装兴味回问道:“真哒?” “当然!跟着兄长包你有吃有喝,吃香喝辣,再长三斤肉!嘶——”清欢拍着胸脯保证道,顿了顿,又接着问道,“阿娧想往南作甚?” 颜娧跟随在他身后,轻巧跳跃在奇石间,似真似假说道:“找个东西。” 清欢站定于最高的巨石上了望榉木林子寻找来时路,蹙了剑眉,低头问道:“什么东西值得阿娧星夜出逃?” 停下脚步抬眼看巨石上的男人,她至于被用上逃字? 好吧!上半夜是逃出来的。 “西南除了找虫还能找什么?” 这点她倒是不想否认,什么都造假反而不好圆。 “瞧不出来你这干净模样,还喜欢玩蛊毒?这可不是好习惯。”清欢凝眉回望,心底沉了下,向来不喜欢邪门玩意儿,小瞧面前白净公子了? 他身上没有那些邪祟气息,这样的能养蛊毒? 接触过方琛后,颜娧怎容得外人再喊蛊毒?不自主搬出当初师父教导的话语,心里抑不住的酸疼。 “人心比蛊虫更坏。”她抬眼不假思索回答道,“都是人教得蛊虫做坏,怎没人想到训牠的人?” 清欢被说得一滞,明知有道理也不想直白认了,嘀咕念叨道:“你还小,不懂得那东西可怕,我们家里几个伯父都深受其苦。” 探出手想拉颜娧一把,被轻浅微笑给颔首道谢拒绝了,只见仨毫不费力轻巧地跃上巨石。 这仨不简单啊!三人高的巨石毫不费力跃上来。 是不是有哪儿想错了什么? 颜娧见他不似玩笑的郁闷神情,询问道:“为何?” “南楚就没几个好人,想要清家的驯兽术为军队扩编,三番四次邀请几个伯父到南楚作客,这祖上技艺怎么可能随意与外人道? 伯父们不从,便被下了慢性蛊毒,每逢无月夜蛊毒发作,伯父们钻心刺骨之痛的惨叫哀号不绝于耳,平日驯虎不成遭咬,也没见过他们喊疼过一次,那蛊毒着实叫人心惊惊。” 颜娧跟着他脚步,面不红气不喘地跳跃了好几块奇石,站定答道:“那也是人下的蛊,不是蛊自来。” “好好好,阿娧喜欢,不恨牠,为兄讨厌,恨死牠,能行不?”清欢本要跃出去的步伐,被两只狗子噙了小腿动弹不得。 “不能够!清兄恨错了地儿,阿娧容不沙子。”她眼里丝毫没有妥协之地,手里也不放下指挥谛听的手势。 “啊嘶——”清欢抖不掉脚上的犬牙,这会儿发现这仨不简单似乎晚了些,哭丧着脸道,“阿娧啊!你能管得着我脑子怎么想?” “说出来了,就不是脑子想的,既要认我当兄弟,不该疼我、照顾我、在意我心里的舒适?” 霸道啊!他怎没发现这小兄弟如此霸道? 能不能退货啊? 清欢欲言又止的神情,惹得颜娧绽出了甜美浅笑回道: “货物既出,概不退还。” 第二百八十五章 专门 清欢怔愣在那抹勾人浅笑里。 这小兄弟的笑靥坑人啊! 还好年纪不大,笑成这勾魂夺魄的德性,以后有多少良家妇女得栽了? “兄长?”颜娧纤手在清欢面前招手着,试图唤回失魂的男人。 清欢抖了下慌张醒神,窘迫笑道:“走了走了,再耽搁天都亮了。” 本想伸手拉人一起飞过溪涧,又听到苍猊们警戒低吼连忙收手,赶紧提气飞过,这仨果然又不费吹灰之力的落定在面前。 啧啧!他究竟不小心招惹了什么? 一到敬镇,清欢原想领着人往客栈打尖去,未曾想这仨竟在一家尚未熄灯歇息的马市前驻留了许久,。 摇摇头轻轻叹息,清欢不明就理凑上前去,也跟着顺着面前的曲马鬃毛,纳闷问道:“阿娧喜欢马?” “喜欢牠。”颜娧明确直指着面前的马。 这马市里圈养,马栏狭小,连移动脚步都不具可能,看来马主人不怎么在意,也不怎么打点。 马在这时代是多重要的物资,居然叫马儿居住在狭小不堪的环境里? 这样如何驯养出类拔萃的马儿? “瞧不出来阿娧也是个懂马的。”清欢摸着下颌巡察着面前的小母马。 啧啧!虽落魄脏乱了点,仍能清楚鉴别这应是被拿来育种山丹马。 “不懂,我只觉得牠在喊我救救牠。”远远看着这匹母马含泪瞅着她,盈盈泪光像在喊着救命。 清欢抓着微疼的额际,这表现符合他说的十五岁。 这话说给店内掌柜听到,不笑掉几颗大牙? “兄长不帮忙救下牠?”颜娧脸上尽是祈求之色,怜悯地说道,“牠身上全是伤痕,再这样被关下去命能被关没了。” 瞧着不做表示的清欢,一点都没打算放过他! 往南行没马车就算了,连马儿没有怎么活? 见他迟迟不置可否,她从听听颈项底下锦袋里,取出两张百银票递上,心急说道:“兄长,银票我有,救救牠吧!” 清欢:...... 一只狗带的盘缠竟然比他多?他是不是又被污辱的? 这个说家里做点小生意的异姓兄弟,出手阔绰大方,不像小生意啊! 心里定对这匹山丹马也是有个底,否则怎么拿捏得如此准确,出手便是百两银票? 清欢弹弹银票,纳进兜里问道:“阿娧这么清楚这匹马的价格?” “不知道,听听身上就这两百两银票。”颜娧争着无辜大眼回道。 清欢:...... 忍下心口酸涩,挫折得可怜,他撮着下颌又瞧了不像作假的神情,又嘶声问道:“阿娧不打算打尖?” 颜娧明快颔首答道:“不打算。” 能打尖?再耽搁指不定明早人就追来了,她可不想半夜散步被抓回去。 “真逃家啊?”清欢身高居高睨着她,面有难色问道,“这匹马虽多产血虚,这一买下去,动辄一日百里,你真没打算回家?” 颜娧搔搔头,含蓄问道:“兄长不也逃家?看着好似跑得比我远呢!” 四国州界的三州六郡,协阳城可不在其中呐! “我几岁?你贵庚?”清欢听得气不打从一处来,年纪轻轻尚未加冠的毛小子指摘起他了? 也不想想穿上劲装也逃脱不了稚气,这模样出去不妥妥的被欺负? 不看着、守着能行? 他又想往南去,这不是又回到父亲势力范围里? 要不是怕太早被父亲抓回去,他犯得着不敢投宿,在郊外沐浴? 一声悠远轻叹,又看看颜娧。 好吧!没带盘缠才露宿野外。 好吧!没有盘缠。 颜娧见他脸上阵青阵白,也清楚每个人心中都有个难言之隐呐! 既然他都说有缘相逢,那她也不妨做个随缘人。 “兄长,两百两搞定马儿吧!我得赶紧离开敬镇,省得被家里人追上了,你不觉着这么晚能遇上没熄灯的马市也是有缘呐!不买匹马你甘心?” 清欢再也忍不住地嘴角抽了抽,这缘份说怎么听得耳熟? 这小子现学现卖呐! 被劝得一脚已踩入马市的清欢回头觑了眼,长指点着颜娧,警告道:“你且等着!” 颜娧笑着目送清欢入店,接着蹲下身抱着毛茸茸的谛听,反手顺着毛发道:“我们得到下个城才休息,你们两今天辛苦啦!” 谛听顺从地蹭着颜娧递来的葇荑,精神奕奕的频频颔首。 偏着头不停看着马市里清欢与店主交涉的情况,等待期间不忘又从腰带锦囊里取出干糙后的肉脯喂给谛听。 一刻钟后,清欢得意洋洋地从马市里牵出两匹已配好鞍辔马儿。 颜娧呐呐无言地问道:“怎么成两匹了?” 这是打算跟着她往南? “为兄既认了阿娧,阿娧年纪尚小,自是由兄长看顾,难道见你一人流落在外?”清欢不舍得地将怀中剩余的百两银票递还。 贪谁的钱都不能贪弟弟的钱呐! 家中想必也是辛苦生意,否则怎会养苍猊犬来傍身? “兄长这是?”递出去她可没打算再去回来,马儿价格多数是死价,他有能力凭实力,剩余该是他的酬庸。 “好好收着,爹娘赚钱不易,不要乱花。”清欢交了她看上的马儿,语重心长地劝说道,“出门在外样样都需要用上银子得省着点花。” 这还是颜娧来这异世以来,第一次听到这么接地气的劝说。 说实话,她也好奇没了归武山的光环,接下来能做到什么程度? “这是兄长该得的,是我去可能只带走一匹空马,兄长好好收好,接下来还指望兄长带阿娧沿途享用美食呢!” “这事儿好说!”说到吃喝玩乐,他可是专门的! 打从这往南三州六郡有啥好吃好玩的他能不清楚? 只是这单薄的小公子真真往南找一条虫? 那涉世未深的无暇眼眸,看得他离不开脚啊! 明知他可能没那么简单,内心焦灼冲突着该溜走抑是该留下 最后留下占了上风...... 舍不得!真舍不得! 光想到可能会被欺负、会被骗,他便妥协在那透彻的眼眸里了。 “话说,阿娧是往南找哪条虫?” 第二百八十六章 无用 颜娧由绣袋掏出马料递给马儿,花了些许功夫撸顺马鬃,与马儿贴近培养感情,听闻发出了友善低鸣声后,又在耳畔细语安抚着,没多久马鼻子便蹭过来她身上轻靠着。 这才利落跃上马背后,扬着腼腆笑容,不好意思搔头回答道: “我还没决定呢!”直说要去抢南楚皇后的蛊母,应该会先被入狱。 啊嘶——连受伤惊吓的马儿都能轻易驯服,是不是不太需要他啊? 清欢留意着马儿从不安喷气到和缓安静靠在身上蹭暖,仅花短短不到半盏茶时间,已安顿好了马儿情绪,随时准备出发。 清欢拧着叛逆剑眉试探道:“那不能先到处玩玩?” 她轻咬着唇瓣踌躇了须臾,提议挺动人的啊! 心里不踏实也不太肯定嚅嗫问道:“兄长想上哪儿去?” 这人该不会典型兜里不能有钱的范儿?银票进兜马上惦着上那玩? “不偏离路线往西南走,豫冀两州地界的岑县有个罗记万福肉,我们快马一日能到。”清欢策动座下马儿,眉飞色舞,振奋描绘说道,“那色泽红润,口滑糯酥烂,包准吃上一口,连爹娘名字都能忘。” 颜娧轻夹马儿跟上脚步,打趣问道:“兄长都忘了?” “别这么无趣!比喻!只是比喻!”他偏头遥望月色,看似将明月当成万福肉般垂涎说道,“浑然忘我的销魂滋味啊!” 睨了马儿身后正伸展着苍猊们,蓄势待发的模样,不是告诉他这俩还能拼上马的速度不成? 清欢蹙着剑眉问道:“牠俩会不会耽搁了速度?” 苍猊们不悦地低吼着,颜娧难掩笑意道:“要不试试?” 听得两只苍猊一同怒鸣,叫他瞪大了眼睛,这不是要来打脸了吧? 倏地,还没来得急反应过来的清欢,已远远看着那仨飞驰而去的背影发愣。 只得赶紧夹紧马腹追上,敞亮嗓音回荡在清夜里。 “等等我啊!” …… 立夏之日蝼蝈鸣,琴蛙腹鸣,清脆宛转。 承昀随着舒赫盘上道髻、穿上道袍,身负三尺青锋长剑,腰系锦囊道符,看似云游天下,实则悄悄往东越边境靠近。 舒赫看似身形单薄瘦弱,数次入夜疾行竟迅捷如风,恍若谪仙,为不叫人怀疑,亦是蓄意留下可追踪足迹,沿途未曾间断治病除煞、济人度鬼。 看了几次,连承昀也学了几招小儿收吓,运符驱鬼,叫舒赫啧啧称奇,直说有天份,不断鼓吹他弃了师妹一同求道。 俩人落脚在徐扬两州边境农户谷廪里,偌大空旷谷廪里,因久旱不雨如今仅剩下干黄稻杆堆,几个各抓了几把凑合着休息。 舒赫执意凑在他身边,看似没打算放弃今日的睡前一问,承昀轻叹摇头苦笑,在还没被问前,便抬手制止问话,忍不住纳闷问道: “二师兄,你舍得小师妹此生无依?” 舒赫缩了脖子,拧起疏眉,蹙起善目,偏头怒道: “呸呸呸!别胡说八道!我家小师妹虽生了罥烟眉、含情目,学了一身武艺自然改善了体魄,日后必定吉人天相、大富大贵。” 不对啊!已经是了! 承昀佯装心塞难忍,痛苦回道:“那师兄为何定要小婿入道门?” 舒赫佯装坦荡轻轻嗓子说道:“这不看你有造诣,特意点拨予你?” “小婿也喜欢在无声息置人于死这方面的造诣,师兄点不点拨不?”承昀可没忘记,一路来他如何解决尾随的神国余孽。 拂尘起落,沉香浮沈,风过无痕,还没见着人百步外已先灭了人烟。 这好玩的道术挺有趣啊! “我哪有杀人?”舒赫八字胡明显挂不住镇定。 “唔——”承昀如炬星眸半眯着,不停颔首,叹息问道,“莫不是小婿眼花了?” 舒赫赶紧接着台阶下,呵呵笑道:“没错!定是你日夜兼程累了,今晚好好些下啊!” 承昀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正想枕臂闭目歇息着,谷廪外传来飞鸟振翅之声,廪外暗卫立即送上线报。 “主子。”楚褚双手递上线报。 承昀接下线报迟疑了半晌,都还入越地家中便有急报? 深吸了口气,迅速阅读完,唇际扬起了抹无奈浅笑。 舒赫见着他那无可奈何的浅笑,不禁好奇问道:“怎么了?” 他递上线报,舒赫自个儿看完亦是倒抽了口冷气,低头看着尾指甲片,纳闷问道: “小师妹这是走错路?” “真走错路还不打紧,怕是另有目的。”承昀唇际勾着明了苦笑,按着微微发疼的额际说道,“可是往西南去了?” “嘿!还真被你猜中。”舒赫话毕一滞,回望了承昀悉心浅笑里,脸上笑意全消逝在冷汗里。 师妹本就不是奔着他们来的! 他咽下生硬唾沫,如梗在喉般问道:“你知道小师妹想上哪儿?” “不难猜。”承昀挥挥手撤了楚褚,认真回望舒赫细声说道,“南楚。” 这小妮子下次见面,不打得她屁股开花,他就不姓承! 心口不一到如此地步?一个招呼都不打一个,便带着苍猊们往南楚去? 舒赫不明就理问道:“她没事上那儿作甚?” 不是说想往东越去,怎么走了个返方向? “等她来了,师兄再问问。”承昀不晓得能说到什么程度,不如让她日后自个儿来解答。 舒赫瞧着他淡定不惊的神情愣了愣,呐呐问道:“你不担心?” “担心,但是无用。”承昀又枕回稻秆堆里,大心说道:“我们把该办的事儿办了,等她来没机会骂人,便是我们打人!” 舒赫拧了下脸,蹙着眉睨着看似轻松无碍的男人,喃喃说道: “心机真重??” 承昀两手一摊手,无奈道:“现在我这张脸她不爱啊!追上能做甚?指不定还跟我打上一架。” “有这回事?”舒赫撇了撇嘴。 承昀捂着心口,痛心疾首道:“师兄难道没看到我伤心难过?” 舒赫见机不可失,又再次提议道:“那不正好随我入道门?” “谢谢,再联络。” 第二百八十七章 何事 承昀一连三下扯回被压在膝下的袍袖,扯得舒赫翻身跌了过去。 在地上翻了两个筋斗的舒赫,撑肘侧卧,恨铁不成钢般痛心地剑指抖颤向着承昀说道:“你可知多少人求道于我?” 承昀整顺了衣袖,勾着淡然浅笑回道:“可惜没有我。” 见无戏可唱,舒赫乏味地提气轻触地面,瞬间起身腾空,缓慢落回跏趺坐,又不放弃地问道:“火居道士如何?” “二师兄,别叫我觉着丫头当师妹是错的。”他语重心长回望,唇际仍是那抹泰然浅笑。 舒赫听出端倪,几次开口欲言又止,索然无味地入定。 堪堪印证着送上门的不稀罕,求不来的想破头。 被舒赫一闹,承昀睡意全消地起身,抚去身上稻杆屑,步出谷廪,果然第二只信鸽翩然飞来。 楚褚见主子出来,迅速递上第二封讯息。 里头那位看似入定,其实随时都注意着周遭讯息,想必正也担心的颜娧,没接过纸笺淡淡说道:“读出来。” “南风吹拂,春分茵茵。”楚褚念完便取出纸笺交与主子回复讯息。 思忖了半晌,承昀在纸笺上以鹅毛笔写上:菀彼柳斯,鸣蜩嘒嘒。 楚褚将纸笺收入信筒,放飞信鸽,连忙跟上承昀脚步,焦急问道:“主子不安置?” 主子目前顶着这张脸,不管在何处都不安全。 一路南行舒赫都不着痕迹处理掉多少人了? 明日正式入了东越边境,还不知道会遇上什么事儿。 养好精神,明日备战比什么都重要。 承昀抬手示意楚褚退下,青衫衣袂随夜风飘逸,走在干旱荒芜阡陌间,探手触摸水气不足的农作。 承昀起身挥去手上一碰即碎的作物,心里有了个大概。 佃户屋内隐隐传来小儿啼哭声,屋内中年佃户夫妻正细量着。 “老头子,你把仅剩的粮食都给了那仨,我们该怎么办?”墨灰布巾包头的农妇频频拭泪,怀中幼儿也不停哭泣。 “哭啥子?指不定老天明儿个下雨,稻作都能活了。”苍黑短褐的佃户落坐四方桌前,又牛饮了盏茶水,指责着农妇道,“你要是不求人帮这孩子收吓,我能把粮食全给了?” 农妇噙着泪低头瞅了怀中哭闹不歇的孩子,又嚎嗓说道:“这不也没什么效果,孩子根本没停下哭闹呐!” 佃户闻言驱赶妻子入房,恼火说道:“人也是你带回家里的,现在抱怨这些何用?难不成要人全吐还了?真吐了你敢吃?多喝点水止止饥,少闹腾!” “我们能喝水,孩子能行?没有食物我哪来奶水喂孩子?” 农妇作势抱着孩子要奔出矮房,被佃户快手拦下。 “夜了,你上哪?” “除了去林子里寻点吃的还能上哪?你这没出息的!”农妇挥开丈夫手臂奔出家门。 见屋外空无一人,农妇似乎愣了下,步出门外农妇警戒揽着哭闹不休的孩子,神色紧张四处探寻着。 “找我?”承昀立于矮房屋脊冷冷笑看,低沉如夜魅的嗓音问着。 农妇手中铁橄榄迅即寻声而去,承昀提气轻点屋脊,不费吹灰,飞身闪过,缓缓落于屋脊上。 得知败露,屋内佃户撞破屋檐破空而出,手持长刀与他站在屋脊上对峙,悻悻然问道:“你如何察觉?” 承昀负手于后,入了夏仍觉那抹浅笑冷然,清冷嗓音悠悠说道:“一路师兄收吓从未失手,哭成如此,猜想着大抵不是两位的孩子,费这番功夫请君入瓮所为何事?” 南行走来,舒赫接收的全是夸奖,从未有过贬抑,如今来了个小儿啼哭不止能不怀疑? 何况那片干枯的作物,更是被暴殄的作贱,并非真遭了旱。 “呸!”佃户大刀架在承昀半寸开外,嗜血笑问道:“靖王爷去了北雍这么多年,可还记得东越人间疾苦?” “如你所言,许久没回故土,连路都不认得了。”承昀剑指轻轻挑过大刀,见挑不动默默退了三大步拉开距离,轻描淡写说道, “两位既知疾苦,为何放任农作枯竭,大半夜唱大戏?” “随我们回奕王封地。”农妇见无需再装,厌烦的看了怀中孩子一眼,随手将孩子凌空抛出,所幸一旁楚褚因不放心主子,早有预料般迅速接下啼哭中的孩子。 楚褚哄抱着孩子,指责道:“小娘子竟如此心狠手辣!” “笑话!靖王爷置封地百姓不顾,不更心狠手辣?”佃户屋脊上的大刀又追上了半步。 “本王跟着两位回奕王封地,不一样置百姓不顾,心狠手辣?”承昀冷笑不减,丝毫不在意面前刀刃。 “靖王爷少逞口舌之利,赶紧束手就擒。”佃户作势要出招,倏地觉着脑门传来一阵热气而抬头。 舒赫不知何时来到屋脊,负手于后,鹤立于头顶上,吓得佃户连忙退了三步。 “我家王爷可是你想待便带得走?”舒赫没有因佃户倒退而失了稳健,仍稳如泰山般立于佃户头顶。 佃户头顶站了个人始终失了立足地儿,试着找回气场而斥责道:“大胆!竟敢违逆奕王爷?” “同为一品亲王,难道两位只敬叔父?”承昀几不可闻地叹息,瞟了两一眼,不耐烦地问道, “有什么杀手锏,能叫我家王爷乖乖同二位前往奕王封地,拜托尽管使出来,夜了,不该再四处蹓跶,贫道该歇下了。”舒赫居高临下威压两人,不忘看似疲累地打了个呵欠。 “笑话,服了奕王爷的止息散还妄想动用内息?”农妇自认胜券在握地举剑挑衅着舒赫。 “道术非武艺,小娘子被心狠手辣,蒙了眼?”舒赫拂尘轻挥,农妇倏地似乎被强风所袭,整个人撞击在院落矮墙上呕了两口血。 佃户忽地察觉诡异,抬眼看向舒赫竟发现,双脚完全浮空,并非真落脚在头上,吓得跌坐在屋脊之上,惊愕得口中喃喃问道:“郝舒子?” 舒赫捻着八字胡,半眯眼冷冷问道:“正是老道,敢问何事?” 第二百八十八章 叫板 舒赫看着倏然转向的大刀,称了声道号:“无量寿福。” 佃户手里大刀颤颤抖着,不可置信问道:“你为何在此处?” 这里仍算是北雍地界,为何不曾离开东越地界的郝舒子会在此处?还是与靖王一同出此地? 从不恪守戒律清规的郝舒子,从黄帝道,奉行且战且学仙,游走于东越各地,他的慈悲从不是安己利人,天人相感,而是惩恶伐寇,以杀止杀。 “想问这么多人一路尾随,竟无人提前告知何人同行?”舒赫衣袖随着夜风飘荡,语调恬适淡然问得佃户心惊。 如同一开始所料,既然进不了归武山,仅能等厉耿离开。 奕王沿路布下眼线,等着厉耿自投罗网,第一时间离开,消息早传遍各地神使。 等候多日终于等到,竟由郝舒子引路,莫怪胆敢三人出行。 伺机后退两小步,佃户迅捷跃离房檐,拉上农妇便要离开。 舒赫丹田作气,风驰电掣般落于两人面前,拂尘轻挥,宛若灵蛇盘颈,两人垫高了脚尖企图换取一丝喘息机会。 “逃什么?”瞟了眼哭泣中的娃儿,舒赫已感知百步之内未有生人气息,终究仍是抱持希望,轻描淡写问道,“小娃儿父母何在?” 仅仅长两颗小乳牙的孩子,没了父母该如何存活? 佃户没有回答,提起博命之力,挥刀出击,承昀见状提气以风刃斩断大刀,刀身齐刀柄口落于脚边入地三分。 见农妇亦正从腰际掏出铁橄榄,舒赫拂尘一挥,两人摔回矮房内,颈项上血痕清晰可见,吃痛捂着胸臆挣扎,一口鲜血悬在唇际。 “甭问了。”楚褚失落嗓音从井边传来! 原想打盆水帮娃儿净面,水井里正巧捞上两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泡了数日井水,尸身已肿胀发臭,细瞧女尸穿着打扮,湿透前襟仍残有黄褐泌痕,想必是娃儿母亲无误。 佃户自知无路可退,又跃上房顶企图以靖王为质,还没来及探出屋檐,便被承昀一脚踢回房内。 “仙人饶命,在下知错。”农妇自知在劫难逃,连忙跪地告饶,不停叩首,期盼能换得一线生机。 “你这贱女人!回去如何向王爷交待?”佃农孰可忍孰不可忍地一巴掌呼了过去。 农妇接下掌力,推开佃农,手里持着铁橄榄,慌张威胁道:“你别再过来!能不能活着离开都还不知晓,还交待什么?跟阎王交待?” 舒赫扬起悠然浅笑,轻浅颔首道:“也行。” 拂尘一下,尖细尘尾犹如细针,直奔来不急反应的脑门而去,两人竭力如同娃儿父母般,睁目结舌地望着彼此,口中呐呐无言多次,瘫倒在地气绝身亡。 “不哭不哭!道长帮你父母报仇了啊!” 楚褚哄着似乎知道大仇已报而哭声渐小的奶娃儿走近舒赫,也没问过便将娃儿交待到了,做揖道, “烦请道长照顾,在下将内外打点一番。” “怎么不给他?”舒赫一接过手,娃儿立即止住哭泣,饿得面黄肌瘦,仍不失灵气的大眼,噙着泪冲了他一笑。 楚褚搔搔头笑得一脸尴尬,细声说道:“交给道长会笑,交给主子应该会哭。” 承昀:…… 这张脸是不是又被嫌弃了?连暗卫也嫌弃?不也仪表堂堂,玉树临风?至于幼儿见着啼哭不止? 舒赫闻言开怀笑了,舒心交待道:“一并都葬了,等会一同把法事做了。” “为何?”楚褚不解。 “一因一果,这俩杀了娃儿父母不假,这因果属于他们四人的纠葛,可没这俩当了几日娃儿父母,疏于照顾娃儿亦是难逃一死,因果因果,当为娃儿积福,了却了这桩无需存在因果吧!” 舒赫看着天庭饱满、眉清目秀的小娃儿,露着两颗小乳牙开怀笑着,刚经历了场杀戮也不见惊惧。 本以为还得再来场收吓,看着那天真可爱的笑容,省下了! 帮小娃儿做场法事了却无端的父母因果,对他往后比较好些。 承昀提气从檐顶下来,打趣说道:“这次亲眼所见了。” 舒赫停下逗弄孩子,不明就理问道:“见啥?” “你杀人了。”承昀抓抓收靠在舒赫肘上丝软如棉的拂尘,啧啧有声。 道术艰深与浩瀚内息,方琛几个徒弟都不是简单人物。 道术?方才立于人上的衣袂飘飘,不正是那拂尘细丝? 他人不能见,于他清晰可见。 浩瀚内息能使细丝成针,支应他立于人上,又不伤二人。 舒赫抱着孩子,坚决回身,笃定回道:“我没杀人。” 他又抓了把拂尘暗示道:“那里头的人不想呼吸,暴毙?” “嘿,这推论我喜欢。”舒赫捻着八字胡,逗着违心说道,“小娃儿说是不是?里头暴毙了?” 娃儿被逗得咯咯大笑,差点都岔了气,舒赫摊着娃儿笑容说道:“是不是?小娃儿也说是暴毙没错!” “你怎不说是拂尘杀的?”承昀没好气应着,能如此不要脸也是醉了。 遇上不要脸的不难,遇上比他不要脸的,是不是该鼓鼓掌? “呲——”舒赫频频点头,思忖许久,赞同回道,“这个说法也不错呐!”倏地,呲声连连回望他,蹙起舒眉,面有难色问道, “阿昀,你如此能言善道,满嘴谎言,小师妹知晓与否?小师妹真喜欢男子满口谎言?” 承昀觉着心口这刀被扎深了,敢情为他找理由,最后竟成了自个儿错? “二师兄,先去帮几人超渡吧!顺便渡化口业。”他语重心长地劝戒后,喃喃说道,“那有人不渡生人专渡死人的?” 白日劝善讲道,黑夜杀戮灭口,那点像个修道之人? 舒赫将孩子交给承昀,掸掸一身尘灰,意味深长地笑道: “活人心眼多,做什么嫌弃什么,与其如此同活人争辩,还不如死人来得好,我给什么收什么,死人敢来同我叫板?” 承昀听得嘴角抽了抽,这也不该是放弃劝戒芸芸众生积极向善的原因呐! 第二百八十九章 翘家 天际初露肚白,放眼已可遥望岑县戍卫城楼。 瞧了天色尚未到城门通行之时,为此颜娧放慢了速度,徐行在晨曦映透的树荫林间,享受少有的惬意时光。 谛听乖巧恭顺跟在身旁,也随着主子放慢脚步,舒缓长时奔袭的疲累。 “阿娧,你终于知道跑太快了吧!城门都还没开呢!” 清欢紧捉鞍绳累得生怕落马,轻靠在马鬃上打着盹儿,半眯着眼觑了仍不见倦怠的颜娧。 快马一夜奔驰不累? “兄长不是想试试谛听脚力?”颜娧祭出了萌懂不解的大眼。 上回出游带着一堆账目看得眼花撩乱,这回只带了银票与谛听,心态差异多大!哪还会觉着累? “也不需要试我整晚呐!瞧你把我累得!”清欢整张脸贴马背上喃喃抱怨。 颜娧:…… 这男人晓不晓得说了什么?谁把他试了整晚累着? 城门前颜娧停下马儿,远远了望城门口正盘验身份的官兵们,思忖了半晌。 没带人出门,也忘了路引这回事儿,这下可好了。 清欢见他看着城门的迟疑神情,连忙挺直腰杆,拉整了整衣物,一副等候拜托的自信。 对于长年跷家之人,怎会不清楚发生何事? 同为跷家人,路引这东西定会早早备下,看着一定是首次跷家缺乏经验。 何况带着清家令牌附近州官何人不识? “需要愚兄帮忙?”清欢倾身凑近颜娧身前,立即引来听听低吼,连忙又坐直了身躯。 她的铺子北雍各处县城都有,要弄一张路引绝非问题,倒是出来第一日便要泄漏踪迹了? 光想就觉着不怎么美好。 犹疑了半晌,她终于叹了口气,无奈说道:“兄长,我没有路引。” 用清欢的路引至少拖延一下被找到的时间,实在不想太找被找着。 清欢没稍微挑,宠溺笑着,拍拍胸脯保证道:“小事!包在兄长身上。” 终于有件事儿能用上他,听着就美好! 一夜下来,真被他不经意的比下去好几次。 终于有件事儿能证明,颜娧真是年纪小需要照应的弟弟。 天刚敞亮,真真看清楚她棱角柔美的脸庞,老是觉着那双萌动大眼里,淳澈得有点毛啊! 再说了,男人长模样得祸害多少姑娘家?这要是把他带回家,指不定都能威胁到他的家庭地位! 咦—— 哒哒前行,倏地停下马儿脚步,惹得马儿一阵不悦地嘶鸣。 带他回家是个好主意啊! 指不定那些姊妹们转移了注意力,以后不再时时刻刻逼迫他了! 他蓦然回首,映着灿烂朝阳,勾出了一抹温暖慈爱的浅笑。 颜娧被突如其来的姨父笑给吓得差点落下马,这半路来的兄长也有什么大招要使?只不过交个路引保她进城,能闹啥么蛾子? “清少主!”城门口张校尉认出清欢,客套地迎上来。 长了门面的清欢,绽着自信笑颜介绍道:“带着我家新来的驯司四处走走,顺便看看两只苍猊能否乖顺配合。” 张校尉回望乖顺驻守在马匹旁的苍猊,又看看马上年少颜娧,啧啧称奇道:“竟有如此年幼的驯司?我家那不长进的弟弟该检讨了。” “那是!我们清家能邀到这位驯司可是八辈子烧了高香。” 清欢夸大演示着颜娧身家背景,踏踏实实地吹嘘了一番,听得张校尉诚惶诚恐,不停投来钦服眼神。 “你看看!何时看过如此乖巧安静的苍猊?是不是顶顶厉害?他锦袋里的猛兽吃食又比起我们清家高了手,我爹特意让我上北海广寒山请来的呢!”清欢调转马儿,哄着张校尉探向苍猊们,淘气朝着颜娧眨眼又抛媚眼。 “是啊!头一次看到不吼生人的苍猊呐!”张校尉惊奇错愕后,朝着颜娧揖礼道,“在下佩服。” 颜娧忍下嘴角抽搐的冲动,恭谨回礼道:“官爷过誉了。” 这男人天生话胡诌?听听这死人都能说活了的本领! “你可别客气,客气了显得我们家随意了,张校尉,是不是?”清欢又是那自信高傲的撇嘴,仿佛低了自个儿身份,便诋毁了清家。 能有这么往自家脸上贴金,还不许他人不贴? “是啊!清家可不轻易延请驯司呢!”完全信服的张校尉频频点头。 清欢见目的达成,转动着真疲累僵硬颈项,倦怠说道:“从广寒山奔了几天几夜回来累了,张校卫能否容我们先进城找客栈歇下?” “哎呀!在下耽误清少主歇息了!”张校尉赶忙指挥下属放行,那还有什么查验? 大摇大摆进了城,青石板道路两旁数个小贩,对着颜娧宛若护卫的谛听不停指指点点。 大户人家养上苍猊多是为了看家护院,也没见几家能将苍猊给带出门溜街,不把大街上人们吓死? “兄长唬人功夫真是一绝!阿娧甘拜下风。”颜娧不得不钦服! 这么一连串胡诌乱道,半点真实性都没有,能踩在自个儿家风上做文章,若是他爹来了,不晓得打不打死他? “嘘——”清欢赶忙制止颜娧接下来的话语,神秘兮兮地说道,“小点声,被听去了可不好玩。” 颜娧不解回望,眼里尽是不可置信,呐呐问道:“还有兄长会怕的?” “怎么没有,多了去!家里眼线多,可怕!”他眼里千百个不愿意地怨怼,细声说道:“指不定方才城门口所说的话,已有人快马加鞭传回荆州城了。” 颜娧嘴角再也抑不住地抽了抽,听起来也是时常翘家失败的? 抑是怎么跑也跑不出家里范围而随意放生? “我们先到东西市街口的君子笑投宿......” “能不能换家?” 清欢正想努力规划行程,这次换颜娧拦下。 “不行!兄长好不容易有一百两银票能好好挥霍,怎能不趁机好好招待阿娧享受一番?”清欢说得那叫一个认真! 颜娧听得不由得唇际勾起了同情的浅笑,男人没底气一样可怜呢! 真是被管得严实的大孩子? 生得男儿身,能自由游走口中的三州六郡毫无限制...... 只是口袋空空? 第二百九十章 相助 “放心,兄长知道你不爱接近其他人,定给你安排宽敞舒适的客房,交给我啊!” 清欢拍胸脯打包票,不容拒绝的拉着颜娧缰绳往君子笑出发。 颜娧发蒙看着越来越近的君子笑招牌,正想着能不能扯回缰绳拔马腿儿跑,眼捷手快的小二已靠拢过来,准备帮安置马儿。 “兄长,我去帮牠们刷洗一番。” 颜娧没等清欢回话,在掌柜发现前跃下马背,藉助马儿身躯遮挡,随着小二溜进了马厩。 北雍境内君子笑掌柜都见过这张脸蛋,她是否该去顺张脸来用? 遮遮掩掩进入马厩,处理完两匹马儿与听听毛发,已是日上三竿,衣物也湿了泰半。 命听听待在干净木栈上等干,环胸纤指轻点着藕臂,觑了邋遢的谛谛盘算着。 没穿上玢璘锦出门真正确,没给这几只搞湿她的机会,怎么不着痕迹混入君子笑? 又花顿功夫将谛谛也撸顺当,瞧着还湿得不够完整,给牠使个眼神,示意把脚边水桶给翻了。 谛谛拉怂耳朵惊恐而不敢有所动作,小小心里受了创伤。 幼时洗澡不听话,都会被一把丢进苍蓝江凫水,现在主子将牠的爪子放在水桶上,能不叫牠怯生生的发着抖? 颜娧见谛谛没有动作,将腰际锦袋全挂到听听脖子,令牠欢喜晃着尾巴,自知奖赏远离的谛谛,耳朵垂垂地鼓起勇气,将半捅水全往颜娧身上招呼了。 一番梳洗后的清欢,进后院正巧见着,呐呐无语地看着苍猊们缩起尾巴,拉怂耳朵躲在木栈板上。 “这是牠们报答你帮牠们洗澡的方式?”清欢嘴角抽了抽。 不像啊!那么乖巧的苍猊,会搞破坏? 难道本性还没驯服?沿途观察下来也不像啊! “兄长先帮我找块干净的布帛啊!”颜娧才说完,马厩外不远的小二,已飞快将早准备好布帛给递上。 颜娧接过布帛,如愿遮蔽面貌由小二引路,带着苍猊们闪进客栈,不忘叮嘱备上热水洗沐浴。 留下一脸蒙的清欢,不可置信地看着颜娧洗刷后的两匹马儿。 原本骨瘦萎靡的马儿,在洗刷后竟口色鲜明润泽,颈顶鬃毛柔密整齐向前额弯下,虽瘦弱肩膀股胯部仍肌肉发达,胸脯挺出,肌肉开阔。 真真的千里良驹!难怪一夜奔驰也未见疲色。 这真是昨天那两匹看似不日将死的马儿? 他随口乱掰掰到真驯养高手? ...... 客房外传来咚咚敲门声。 清欢命小二端了几道菜色,清点了手上四菜一汤,自信满意地清清嗓子喊道: “阿娧用膳了!” 听听得了主子指示,悠哉悠哉的打开门闩领清欢进门后,又窝回主子脚边。 清欢一面布菜,一面讶异赞许道:“嘿,你这对苍猊成精啦!” “苍猊本性护主,再者阿娧都是把牠们当人看待。”颜娧抚着偎在腿上的俩大头,爱惜道,“把牠们当人看待,牠们就是人,当牠们是兽,自然是没有感情只有顺从的兽。” “难怪方才敢你作对。”清欢欣喜落坐在四方桌前,介绍菜色道,“看看这菜色,冰脆鸡、水晶肴肉、蟹粉狮子头、开水白菜、飞龙汤,每道菜都是君子笑的特色菜,快尝尝!” 住在自家客栈被介绍自家菜色是什么感觉? 君子笑每道菜都是她们仨闺蜜,靠着残存记忆拼凑出来的味道与菜色,从现代带来以备改良过得菜色能不香?加上又配合了当地口味改良能不风行? “不是说好去吃万福肉?”颜娧想着能吃到特色料理才跟着他跑,怎么会成了吃自家料理? “有盘缠了还吃什么万福肉?兄长会自然要给阿娧最好的!”清欢连忙递碗筷催促道,“快尝尝兄长选的菜色好不好。” 她筷子还来不急摸到菜色,倏地一道长鞭从门外袭来,方桌碎了两半,带了钩刺的鞭尾朝着她脸面而来,顺势倒卧躲过鞭尾。 清欢反射性地抱起最后介绍的飞龙汤,迅速跳离方桌,阖上汤盖,平稳地保下唯一菜品。 苍猊们见主子遇袭第一时间,獠牙尽出脱离了掌控,长鞭再次袭来,颜娧旋身闪躲,这一瞬也看清了那张与清欢十分相似的鹅蛋脸而清晰命令道: “坐下!” 谛听一接到命令,迅速收了獠牙,谛谛踩落来人掌中鞭含住葇荑,听听上前含住握鞭皓腕,苍猊们乖乖落坐在女子面前。 没等到预期疼痛,清歌偷瞄了没接着攻击的苍猊,手掌手腕全在苍猊嘴里而不敢动弹,脸上挂着尴尬浅笑回望颜娧。 “姊姊!你这是作甚?” 清欢将飞龙汤往床铺一放,无法理解长姊作为,虽然早有预期会被家人找到,这也未免太快了! “你是我弟带回来的驯司?”清歌没理会弟弟的问题,径自观望着自始自终没离开椅子且镇定自若的小少年。 她原本打死都不信清欢会特意上广寒山请驯司回来,如今看来似乎不假! 方才见着苍猊们往她冲来时,本以为会没命而再次出鞭,岂知不只没鞭到人,连苍猊也没鞭着,她还给制服了。 颜娧愣了愣,不着痕迹瞟了清欢,真当驯司? 着急的清欢,频频点头示意着:答是啊! 他也没想到一顿饭都还没吃上,姊姊便追上来了。 “是。”颜娧嘴角抽了抽。 “好样的!难得你也能办成个事儿!”清歌夸奖着弟弟,没忘抬手示意着,这俩苍猊没打算放开她呢! “回来。”颜娧由锦袋里取出小肉块递给苍猊们鼓励着。 见苍猊们又乖乖趴回颜娧脚边,清歌松了口气,大剌剌的走入室内,挑了仅存的木椅落坐,烈焰般的火红劲装衬着她的火辣脾气。 “这俩苍猊真听话,广寒山不简单。”清歌再次打量着颜娧,不甚好奇的问道,“瞧着约莫也才十七八岁,驯兽技术如此好,我这弟弟真得检讨了。” “姊姊过誉了。”跟着叫应该不会错! 未曾想清家是真请驯司呐!驯兽世家为何伦落到需要请他人相助? 第二百九十一章 驯兽 清欢没被揭穿而松了口气,瘆着大姐的鞭子会扫到自个身上,他可没一身好功夫能闪。 “长姊,这次你得负责赔!”清欢指着一室狼藉,得寸进尺地妥善安上罪责。 两间客房,一顿美食已去了不少银子,都还没进到肚子全犒劳了土地,不找个人担着怎行? 罗掌柜察觉有人动武,赶赴三楼便愣在当下。 虽然这整整一年都没见过主子,也无法忘却姑娘那风雅少年的扮相呐! 面前一袭湖蓝月白交领青竹绣纹劲装的少年,乖巧苍猊们卧在腿上被招呼着,似乎丝毫没有因为突来的袭击而扰了兴致。 罗掌柜额际上冷汗顺着颈后悄悄滑落,不晓得该不该喊人。 没听说主子来巡察啊! 瞬时已开始一番自省,是否有哪儿做得不够妥帖? 看着房里清家两位小主子,姑娘怎会与清家人同处一室? 主子给他投来了心安的浅笑,他竟一点心安也没有! 姑娘可是许了人的!怎会跟出名纨裤的清家少主扯上关系? 罗掌柜脑子里已转了不同的问题与结果。 山门未有任何消息传来为前提,他最终绕得了一个答案! 姑娘这是逃了!婚? 罗掌柜耐下满腹疑问,佯装镇定地询问道:“姑娘这是?” 清歌作为在场唯一的女性打扮的姑娘,认份地从腰际锦袋掏出银票递上,不好意思地冲着门外看戏人群揖礼道: “抱歉,抱歉!小女子误会舍弟,以为他又结交猪朋狗友来君子笑叨扰,吓到在场诸位,吓着诸位贵客,为表歉意,诸位这顿饭清歌请了!” 疼啊!荷包着实的疼! 进来之前怎没想到荷包可能会疼?鞭子都下了...... “无妨,姊姊也是护弟心切,交给在下即可。”颜娧安然自若地勾着淡然浅笑应着,起身便要与罗掌柜离去。 “那如何能行?姊姊说一人做事一人当,怎么能让阿娧当替死鬼?”清欢扬着得意笑意拦下颜娧,难得能看长姊出丑,怎能轻易放过? “终归因为我的到来造成的因果,怎会只有姊姊一人之事?”颜娧本就喜欢潇洒不羁的泼辣姊儿,瞧着清歌敢作敢当的性子挺不错。 面对罗掌柜质问不闪不躲的认了错,多少自视甚高的高门子弟办不到? 冲着这点,这朋友能结交!可能比清欢来得靠谱! “阿娧莫不是见着姊姊立马变节不要兄长了?”清欢瞧见颜娧眼底毫不隐瞒的钦服,眼里心里尽是难掩的疼! “怎么说也是禀告了天地的拜把兄弟,还能退货不成?”颜娧在他眼里见到的是玩具被夺走的小孩子气,不禁摇头笑道,“只不过帮忙处理善后,还能扯上变节?” 清歌听得一席话也打从心里喜欢这小伙子,一袭劲装也掩不去骨子里散发的优雅贵气,难得弟弟交上好人呐! “没事!这点小钱回去记在爹帐上就好,从北境辛苦南下,哪能让阿娧出钱?”清歌大剌剌拦下颜娧,将银票按在罗掌柜手上。 罗掌柜探寻姑娘的意思,看似......没有意思,只得艰涩无言地收下银票。 “既然如此,由阿娧作东吧!”颜娧也交出了张银票到罗掌柜手上,轻声交待道,“备好单院,上一桌酒席。” “是。”罗掌柜恭谨答道,转身张罗着身后围观人群,“散了,散了,误会,误会。” 听客人要的是单院,内堂数人已清楚来者何人,半哄半骗地将看戏的客哄得一哄而散,小二们动作迅捷地收拾满室凌乱,罗掌柜则将几位贵客请到三楼回廊后单院。 清欢踏入颜娧口中的单院开始,惊呼声不断地称赞所到之处。 充斥着紫檀木香气的院落,这是他手中百两银票能住上一晚的院子? 君子笑还藏有这般雕琢精细的院子? 从罗掌柜开启玉屏后的门扉开始,全然隔绝门外市侩之气,恰似处于书香世家的优雅大气。 清欢本想扯扯颜娧腰际衣物,手又迅即遭听听给含住。 停下脚步失笑地看着还学不会教训的男人,苦笑问道: “兄长何事?” “我只是想问,阿娧如何知晓君子笑有此等单院啊?”清欢也跟着苦笑,不停甩着手,希望甩离听听嘴里。 颜娧伸手抚听听才松了口,尴尬搔头道:“花得够多就晓得了。” 领路的罗掌柜唇际忍不住抽了抽,主子还没跟人家坦白身份? 单院花多少钱能来住?多少钱都住不了啊! 虽说姑娘说过,有贵客上门能够招待,实际上....... 在众人眼里除了姑娘能称之为贵客外,有谁能担得起贵客二字? 清欢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这小小年纪比我还奢侈浪费?” “兄长这么说就不对了,出门在外也是得安稳舒适,找个象样的地儿住,算得上奢侈浪费?” “说得像你做多大生意般。”清欢撇了撇嘴,不待罗掌柜招待,径自自在坐落在堂内四方桌前。 是挺大啊! 颜娧与罗掌柜尴尬地相视一笑。 他心里敞亮着,姑娘怕他泄漏消息,才将他拘到单院来,这不半点没让他离开之意?怕他将消息递给城外的漕运行? 自知离开无望,罗掌柜默默的地整治着在旁炭炉准备泡茶。 “罗掌柜还得兼泡茶伺候?”清歌还没让君子笑掌柜亲自伺候过呢! “是了!单院贵客,小的自得亲自服侍。”罗掌柜哪敢泄漏半分内心惆怅?更加确定姑娘偷溜无误! 伺候主子天经地义,主子没让走谁敢走? “瞧你这排场大得!叫我们怎么好意思?”清欢瞧着罗掌柜毕恭毕敬地准备着茶汤心里挺两极。 方才他还在楼下讨着人家给个两间客房的便宜,如今掌柜在为自个儿泡茶能不两极? “少说那些没用的,我还没搞清楚这是要上哪去?先说说为何清家需要延请驯司?”颜娧也自知跑不了,不如让罗掌柜自然地传递消息即可。 “我们家四个驯司每个月定期五日无法驯兽,训练中的猛兽几日无人管束怎么能行?所以伯父们与爹商量后,只能上广寒山请人了!” 第二百九十二章 蛊害 颜娧这下明白清欢假请人之名,行翘家之实! 清欢凝着剑眉,搔头道:“若是轮着来,大抵能熬过几日不便,可几位长辈一同犯病,家里全乱了,不对,是百兽园全乱了。” “定是兄长偷懒!”颜娧直白的指出问题。 “啊嘶——”清欢自尊受到重创而呲声连连,西施捧胸般蹙眉问道,“阿娧啊!你可知驯兽也是要点天份,兄长少了点天份呐!” 颜娧听得嘴角抽了抽,那西施捧胸怎麽回事?家中女人多会这样?见不惯他说得好像庸才般,忍不住直白说道:“兄长挺有天份,只是不想表现有天份。” 能一眼看出她的马料、狗食不简单的男人,会没天份? 她在敬县捞了匹山丹马,他捞了只河曲马,能在一堆病痨马里挑出同样能跋涉百里的马,叫没天份? 清欢藉着掌柜递来的茶水遮掩笑意,亦是自在坐落坐,这个弟弟遇上伯乐了?还是年纪比他小的伯乐,不由得打趣道: “他啊!就盼着伯父能再来个男丁,免了他少主之责,一般家族对家业皆是世代相争,他手上只等着送出去,爹娘已经开始物色姑娘,想着娶亲看看能不能改性子了。” 清欢闻言,倒抽了口冷气,惊恐摆手道:“长姊,娶亲肯定不能改性子,只会让我更不想待在家。” 真娶亲还得了!他还怎麽四处玩乐? 清歌气哼哼放下茶盏,正色道:“每个人都有该负的责任与义务,一昧逃避能躲多久?” “我这不是找了帮手回来?”清欢忙不迭的指着悠哉品茶的颜娧。 罗掌柜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姑娘何时学会驯兽了? 接到询问视线颜娧并未立即回应,怡然自得地由醇厚茶香中睁眼,嫩绿汤色映入眼帘,菱唇浅笑不减,口鼻间吐呐着蒙顶石花茶特有的芬芳鲜嫩。 “罗掌柜有心了。”她向来不吝啬夸奖。 进门便奉上少有的蒙顶石花,不是明白说着,该消消气咯? 谁不清楚她向来喜爱微苦的雨前龙井! “能识得此茶,贵人客气了。”罗掌柜正坐在炭火旁轻浅揖礼。 “很稀有的茶?”清欢没再罗唆,将茶汤牛饮而尽,什麽感觉也没有,只得拿起以茶盏覆住口鼻闻香。 “这等喝法,你品得出茶种,我头给你!”清歌撇撇嘴,睨了弟弟眼,虽然她也品不出什麽茶品,至少不会这麽糟蹋。 “不就蒙顶石花?”清欢一副有何稀罕。 此话一出,叫颜娧与罗掌柜面色一滞。 气氛诡异得清歌察觉不对而问道:“真是蒙顶石花?” 见两人尴尬地点头,清歌嘴角抽搐着,嘴快了啊! “你何时喝过蒙顶石花?”她虽未曾品嚐,也清楚这维系千年来的传统贡茶。 “陪父亲去南楚皇宫的之时呐!”清欢嘿嘿贼笑两声,十分勇敢伸手道,“头给我。” “那你怎麽没事?”清歌忍下想打人的冲动,这孩子欠抽了!敢要她头? 父亲自打从南楚回来,跟伯伯们相同开始受无月日所扰,怎可能清欢能安然无恙? “父亲交待我什麽都不能吃,足足饿我整天。”清欢说得咬牙切齿。 “能安全回家挺好!我也吃亏。”颜娧说得满腹委屈 果酒一杯内力全失,帐还记在墙上呢! “嘿!阿娧也吃过亏?”清欢出乎意料地回望颜娧,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神情说道,“我们还真是相逢何必曾相识!日後兄长定待你讨回来公道!” 清歌眼里尽是鄙视,冷哼了声,轻笑道:“痴人说梦!自身难保还想替人出气?你作梦啊?家里长辈全中了蛊毒难以脱身,想讨回公道?怎麽讨?” 清欢掬着茶盏遮挡姊姊视线,能听清的细声说道:“我家长姊惯会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阿娧可不能学她,我们要保持着乐观进取,随时都能了结大仇的快意人生,别像大姐啊!” “你真是个不怕死的!”颜娧直觉这对姐弟也是奇葩,闹挺! “长姊的头都得交到我手上了,怕死作甚?”清欢得意地挑了长姊一眼。 清歌睨了眼,没好气道:“我敢给,你敢要?” 还没来得急接着闹,小二们已端上菜肴,布菜期间,罗掌柜终於暗耐不住问道:“公子这是打算前往荆州?” 颜娧被这麽一问愣了下,清家不在她的生意版图内,荆州是确切所在? “兄长家住荆州?”见清欢因六道菜色而垂涎欢愉,漫不经心朝她颔首,她也对罗掌柜漫不经心颔首。 罗掌柜:...... 姑娘离家多久?这就被带坏了?从没见过姑娘漫不经心的回答问题呐! “家中长辈可知?”这个问题罗掌柜问得胆战心惊。 姑娘年纪还小,得了消息没回报还得了? “清家行事必定带着名帖前往广寒山邀请,怎可能长辈不知情?掌柜多虑了!”这话来自真不知情的清歌。 以为颜娧真是弟弟照足了规矩,在广寒山请来的人。 罗掌柜有想拔腿跑的冲动,姑娘愈是和颜悦色,心里愈是焦灼。 生生咽下艰涩的唾沫,神情纠结的回望颜娧,眼里尽是疑问,姑娘成广寒山门人? 看着姑娘不置可否的笑颜,都怀疑她是否真知道广寒山是做啥的? 罗掌柜又鼓起勇气问道:“公子此去做甚?” 颜娧举箸的动作明显迟疑,也不清楚能做甚,当然接着既来之则安之,加上船到桥头自然直。 是以她扬起浅笑,命小二加了副碗筷,讲自个儿碗筷递给罗掌柜,勾着淡雅浅笑道:“尽人事听天命,感谢罗掌柜尽心招待,陪我们一同用膳吧!” 罗掌柜瑟瑟发抖捧着手中碗筷,真不打算给通风报信的机会呐! 现在让客栈信鸽飞回归武山,她的翘家之旅不直接被句点了? 这一路多了个兄长,又多了个长姊,也不是孤身一人,听着不是挺安心? 既然有受了蛊害之人,如若她恍若未闻未施援手,师父会不会摁不住棺材板跳起来打人? 第二百九十三章 苦行 初夏晓沁凉 灌醉罗掌柜后,颜娧当着清家兄妹面前,从掌柜身上摸走一沓银票,动作利落地塞进谛听颈下小酒桶里。 “阿娧,掌柜会报官,报官我们会被通缉的!”清欢再大胆也盗窃他人财物啊!正想伸手掏出东西还回去,又被谛听低吼着,吓得缩手道,“两只傻狗!你们要害主子会被抓走啊!” “阿娧,拿别人的钱真不太好。”清歌也加入劝阻,心里想着初次下山的孩子不懂事要教。 “这些是我的钱!”颜娧整顿好狗儿,背上行囊,一脚踩在雕琢百蝠图花窗上,挑眉问了仍训道着姐弟们,“长姊,兄长,不走?我先走一步了啊!” 什么叫都是他的钱? 俩姐弟相互觑了眼,他刚递出去的钱好似没掏出来多呢! 银两付出去还能算自个儿的? 再看看醉卧在矮几上的罗掌柜,钱都被掏光了,谁敢留?连忙各自挑了道窗迅速地跳离单院。 急驰而去的马蹄声传来,罗掌柜这悠悠起身,撑着下颌思忖着,门外小二也在这时进来回报。 “都走了。”小二尴尬拉着唇线。 罗掌柜怎么可能被灌醉?灌撑了才是! 要是不趴下,估计还得接着喝。 “走一趟城外的漕运行吧!给门主报个平安。”罗掌柜无奈摇头。 “是。”小二衔命而去。 姑娘心里的盘算有几人能破坏? 无稽之谈也就甭想了,还不如报个平安来得实际! …… 三匹快马逃命般急驰在官道上,直至日正当中迎来热辣,为首的清歌挥手示意,停在不远处的野溪榕树下。 马儿们在溪畔饮水,各自从鞍包里取了干粮,窝在得三人环抱的榕树下歇凉,两姐弟不解地看着颜娧,支支吾吾也不敢问出声。 两人窸窣了须臾,终于推了清歌出来说教。 “阿娧,刚下山总有些不懂规矩,长姊同你说说规矩如何?”清歌瞧着这白净少年怎么看也不像贼娃子,方才翻找银票的迅速可吓人了。 “我能懂规矩。”颜娧瞧着这对有意思的兄妹,瞧那清欢离经叛道的德性,看不出来也是中规中矩范儿。 瞧她拿了自家银两从店里一路想念叨,这一路道德经憋肚子里,姐弟吱喳了好些会,这才终于忍不住来找训话。 清欢靠在姐姐身旁,也忍不住凑了句道:“拿别人的银票就没规矩呐!” 颜娧勾着意味深远的浅笑,眼神柔和地回望姐弟们。 这家族三观极正,又能威武不能屈的扛着蛊虫蚀骨之痛,宁可寻找外援,也不愿向南楚低头,硬颈的家族精神,她有兴趣了! “要阿娧把银票还回去?”颜娧见两人慎重点头而笑了笑,“要阿娧回岑县到底不可能,下辈子结草衔环还行。” 姐弟相觑了眼,心里都纳闷着:这算认错? “既然知错了,下次可不能再犯。”清歌端出长姊范儿告诫着。 清欢捂着心坎惊惧说道:“是呐!爹要是知道我结交宵小惯窃,铁定会把我吊起来打,阿娧可别不能再犯了。” “兄长也有害怕之事?”这倒叫她吃惊。 “怎么没有!”清欢跃起身子,神情认真道,“怕没得玩,怕没得吃,最怕兜里没钱,前项皆空。” “那兄长还见面就把百两银子送君子笑了?”颜娧忍不住咯咯笑了。 清欢本想凑近,看了两只伏在她腿上的苍猊又打了退堂鼓,离远远打趣问道:“阿娧要不要听听过兄长的座右铭?” 见清歌失笑无奈摇头,颜娧唇际抽了抽,这是花钱花到有座右铭? “说来听听。”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听。 清了清嗓子,清欢兴致高昂,自负地朗诵道:“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钱自来。” 颜娧:...... 判断果然无误!清欢真是兜里有钱就得花光的奇人! “他啊!今天发月例,昨天便花光了,哪还有钱自来?”清歌无奈叹息,摇着头,小偷摸着他的钱袋都得哭了。 只有一张张欠条! “这个钱自来,约莫想哭死陆游来着。”颜娧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 她究竟遇上了什么奇葩? 这样的一家子,她愿意耽搁一下行程。 “才不会!陆先生铁定开心,有人能将他的诗发扬光大。”清欢能改出这首诗可自傲好些日子,“有朝一日我能自行立府,定把它写在我家大门做对联!” “哈!你慢慢想啊!百兽园至今似乎还没有哪位长辈们分府。”清歌睇着弟弟冷笑白日梦。 自个儿都不知道怎么养活还想着分府?想饿死谁能? “百兽园很大?”颜娧好奇了。 都决定走一遭了,慢慢从这对姐弟身上多了解点清家,省得届时闹笑话。 “北雍第二大城协阳城有多大,百兽园就多大,只是里头多数不是百姓而是百兽。”清歌神色言词从自豪到落寞, “这也是为何南楚想控制百兽园的原因,控制了百兽城等同多了支强悍勇猛兽队。” “几个月前父亲也受邀南楚受苦了,恭顺帝登基后,根本就无视四国不犯百兽城协议,这等情况,身为清家十代唯一男丁,我能不躲着点?”清欢说得那叫一个委屈! “唉——” 颜娧本想说,既知有问题,为何不拒绝邀请? 再想想,她镀了一身雍德帝的金粉,还不是照样吃亏? 皇帝敬邀无官无爵的平民百姓,是不太好拒绝。 有一口没一口的咬着手上干粮,突然发现好像少了什么东西。 上次出门,有人多少人伺候着?何时让她啃这硬馍了? 清欢瞧着颜娧拧起剑眉的担忧模样,不由得安慰道:“没事!我爹说了,疼痛是更好的磨练,他们不怕疼。” 噗哧—— 清歌抑不住的笑了,安慰角色错乱了吧? 这个立志花光兜里每一文钱的弟弟居然会为人着想还安慰人了? 昨日收到清欢订了两间房的消息,是真脾气炸裂了,气不打一处来见面便先抽了几鞭子。 第一时间以为他穷得坑蒙拐骗了!不抽上几鞭子怎么行? 第二百九十四章 罗盘 啧啧!清家走得苦行僧主义啊? 有点意思,百兽园确为百兽城,她突然期待了! 能让四国协议不可干预的百兽园能不有趣? 恭顺帝的手段也不是不清楚,手足兄弟都能放下了,何况只是协议? 去年送上百万银两祝贺新帝登基,她也没捞到什么好处,还差点惹了身腥,真为难百兽园也甭意外。 清欢看了盛日热辣缓了不少,提议道:“日头舒服了,走吧!” “到了家里,银票的事儿不能提起半分,知道不?”清歌也舍不得这细皮的俊公子给家里老爹给整顿了。 “行吧!我会说是兄长整来的。”颜娧对着两姐弟挑了挑眉眼。 清欢怔愣了下,关他屁事啊? 清歌抑不住笑意,唇际勾起了微妙的弧度道:“这能行,反正他被罚习惯了,皮够糙肉够厚,被关进兽栏也不怕。” 这个有趣的小少年,她挺喜欢! 能改掉牵羊的习惯会更好! “阿娧啊!你这样可好?”清欢觉着受伤了。 “兄长不是说,有难兄长当?”颜娧利落跃上马背,睁着无辜大眼回问。 大抵折芦苇起誓讲了什么,她没仔细听,只听到这句重点。 “啊嘶——”清欢瞪大了眼,干笑道,“你这招现学现卖坏得很!” “长辈教了,家里做生意,什么都能吃,就是不能吃亏。”颜娧轻勒缰绳,调转马儿方向问道,“接着往南走?” “你这小性子,谁惹谁倒霉,难怪家里人敢放你出来。”清歌也跃上马背轻笑道,“再往南七百里就到家了。” 颜娧勾着洋溢的浅笑,坦然接受这个夸奖。 夸奖没错吧? …… 幽都山 晁幽君尚尚未在此地安身立命前,晓夷山本是座有千年历史的着名茶山,荒旱后茶树尽数枯萎,再出不了皇室贡茶而逐渐没落。 虽说晓夷大泽有水源,又有多少人能与群鳄争水? 是以大泽的鳄群们也给了晁幽君绝佳保护,毕竟没有多少人愿意,也没有人有能力与鳄为敌。 晁焕带着立秋与楚风,由南楚入越,舍弃快马,昼伏夜出,傍山而行,避过所有哨站,安然返回晓夷山。 若非已知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恶贼幽君,这依山搭建数十间绿意盎然,风韵高节的悠然竹屋,谁会认为这竹韵悠然的晓夷山是个贼窝? 向同寨内兄弟宣布要转为鳄军时,还被讪笑作梦好几日,直到掏出小师妹相赠的银票后,十六孤魂先是震惊,在听取计划后,纷纷落下男儿感动眼泪,他们的未来终于有了盼头! 他们为百姓奔波十余年,都时常得群力杀鳄鱼解饥,何时见过上百万两银票?相继以为晁幽军洗劫了朝廷那个州郡的税赋。 几日下来,楚风带着人手在晓夷大泽捉引刀枪不入的鳄鱼,所幸风破剑法用于对付这些大鳄仍绰绰有余,否则一群人仍烦恼着如何取皮制甲。 山上人们在按照吩咐将鳄鱼由头至尾细分切割后,能送与庄上、镇上饥苦百姓的鳄肉、鳄杂、鳄尾,已然全部送出,余下的烤炒作成肉脯、肉松存放,作为将来鳄军粮食。 为控制新生鳄鱼,立秋趁着观察地形,绘制地志期间,将大泽鳄蛋洗劫一空,一同做成各种蛋料理四处分送。 这日,完成了地志,立秋正打算谴人送回归武山而前来与晁焕商讨。 第一批百套鳄鱼铠甲已在紧锣密鼓制作,晁焕日日监工,甚至亲自刮油膜漂白、浸酸、浸灰,亲力亲为,半点也没端上幽君的架子。 进到鳄皮加工小院,立秋没理会众人探寻眸光,直接走向正仍努力括除油膜的晁焕, 晁焕一见人,迅速净手后,兀自在蜂腰上的皮甲擦拭,绽着笑脸快步迎来,半点不敢怠慢问道:“妹子何事?” 瞧不出年岁娇滴滴大姑娘,一身武艺深藏不露,若非几日深夜疾行显露了根底,如今站在面前也无法判断。 婀娜多姿啊!这裴家功法真是好! “烦请晁贵人将姑娘要的地志,以最快的速度送回归武山。”立秋恭谨地递出地志。 “妹子无须客气,不过师妹好似不在归武山了。”晁焕抬起尾指,叫立秋能看清甲片上缭绕蛊影。 蛊虫隐隐指着西方北,而非正北方。 “姑娘跑了?”立秋语调狐疑,眼里却全是笃定。 姑娘要是学会听话了,那才叫一个不放心! 估摸着应是为这大半年来故意不回任何消息,仅仅一次回递消息又是递给承昀,更不是跟她见面,想想都抖着等了! 真见了面,不知道姑娘会如何生气? “妹子真是了解小师妹,三家暗卫看着小师妹,还能叫她跑了?”晁焕被那矛盾的神色给逗笑了,看样子她家小师妹绝非善荏,带大她的姑姑说得那叫一个准! “只有姑娘想不想,没有姑娘跑不了。”立秋扶着发疼的额际,来回走了几圈,看着甲片的云雾仍持续移动而蹙眉问道,“似乎不是朝我们来?” “其实我也瞧了几天,正想问问秋姑娘,小师妹方向感好不好?”晁焕看着师妹完全往相反方向前行,也纳闷了好些天。 “说实话,姑娘的宅子底下的地下渠道,连整起宅子的莫绍落成后,没有草图也摸不出方向,时常找不着路,姑娘怎么走怎么通。 可是走在官道上青山绿水傍身畔,她能十趟有九趟走错路,你说说,她这样方向感好不好?” 宅子里的迷宫连她没做记号进去也常走不来,能走迷宫竟无法辨认方向,那也时常疑惑姑娘到底是真路痴?假路痴? “这样听起来,小师妹应该是被带着跑,都直往西南跑好些天了。”晁焕说得十分肯定。 立秋听得不禁挑起秀眉,迟疑问道:“我也做此猜想。” 姑娘底子里有着懒散,能够不出谋划策,便能少一事是一事。 迟疑了许久,立秋面有难色问道:“这罗盘能给我不?” “妹子啊!这是手不是罗盘,卸了就什么都没了。”这是什么虎狼之词?晁焕下意识捂住手指。 第二百九十五章 鬼众 听得小院内不少噗哧笑声,立秋面色不改地笑了笑。 姑娘说的,自个儿不尴尬,便是别人尴尬,场子得扞紧。 “妹子可以请小师妹帮你也整一个。”晁焕也是头一回遇上要指甲的,咧咧嘴笑道, “我现在大约知道师父为何要引动万缕蛊后,再将回春交与娧儿,他老人家约莫也将她看个底朝天,这万缕蛊一旦醒觉,除非被引动之人除非去了甲片,否则这万缕蛊会跟上一辈子——” 倏地,他噎住了话尾,深吸了口气,拧起剑眉问道:“娧儿会爱玩?” 回想同他分析时事,安排细则的颜娧,哪里像个爱玩的? 立秋这下真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不自主地点了点头又摇摇头,看得晁焕也是嘴角抽了抽。 “妹子这是何意?” “姑娘有时做决定看似爱玩,实际上多数都有意义。”立秋开始琢磨着这趟西行何意? 上次与姑爷见面时间甚短,交付了立冬骨灰,便与晁焕出发来到此地,姑娘急着想要晓夷山的地志,当然得想办法先弄到。 如今地志完工竟不知往那送,也令人莞尔。 “嘶——阿昀挪了往东越来的日子,惹毛了娧儿?”晁焕记得竹林一叙有提及,俩口子另有目的地。 立秋笑得那叫一个令人不知做何打算,眼角眉梢里充塞着尴尬浅笑,无奈回应道:“大概是吧!” 姑娘脾气实际上也挺好琢磨,姑爷不就琢磨且执行得挺顺当?不爱笑的姑爷都晓得伸手不打笑脸人与事不过三。 定是姑娘计划被打乱也想接着执行,真想跑谁拦得了? “这丫头举止大度,软硬并施,难怪师父喜欢,我也喜欢。”晁焕默了默,抱胸摸索着下颌,挑眉道,“我看妹子也甭追了,你跟阿风配合得也挺好,不如留下等娧儿来。” 日日陪着楚风前往大泽追捕巨鳄,依然锦衣不沾血,罗裙不染尘,看得他们这群恶汉都心驰神往,山众们里也不是没有女子,也皆是五大三粗的豪迈性子,能够像她这般兼顾武学与身段的女子太少见。 “也只能如此了。”立秋瞅了整院子加工中的鳄皮,照着姑娘所提,躯体颈项与五脏都要加强韧度,没几个月的功夫也办不来。 不清楚姑娘人在何方,也仅剩被动等待,多留些日子把此处安顿好了,将地勘探查得更详实些方为上策。 “对了,为何娧儿要我们将鳄鱼都引上晓夷山上再宰杀?”晁焕不解许久,本想着应是方便扒皮取肉,来看似不太对啊! 而且还不能在同一个地方杀,几日下来,整个晓夷山弥漫着鳄血腐烂气息,几个脾胃脆弱些的兄弟吐得昏天暗地,都撑不住下山了。 怎么看都不对劲! “我如果回答不知道,晁贵人会不会失望?”立秋为难又不失礼貌的笑了笑。 “连你也不晓得?”晁焕苦笑回望一众弟兄,再这么杀下去,晓夷山真成幽都山了,还是臭得! 立秋恭谨福身道歉道:“姑娘下的决定,通常我也是事后理解。” 归武山建置时不也是如此?光是地下渠道与隐藏在宅体底下的机关控水,姑娘被多少人笑话?不也是到了水患宅子功用才显了底。 “丫头让我把土壤颜色,山上植被细说了下。”晁焕凝起眉宇,思索许就后,嘶声问道,“光听土壤偏棕黄色,山上长卷柏、车前草、蒲公英,小...小...娧儿便能知晓如何整治这座山?” 当初没能亲眼见证姑娘如何地勘,因而无法断定晁焕所言为何,立秋也咬着唇瓣思忖道:“我不清楚姑娘如何判断,不过当初梅绮城虫害,也是姑娘几年前开始准备起梅酵救回来的。” 众人倒抽了口冷气,纷纷停下了手中工作,不可置信的望着立秋。 正法念经原本三十六鬼众,随晁焕到东越这几年奋斗下来,仅剩十六鬼众,他们不少人来自梅绮城。 日前听闻摄政王府世子妃挽救梅绮城虫害,感念在心以为无处报答,如今是机会来了?几人相觑数眼,推了炽燃鬼跳出来问话。 炽燃鬼语调亢奋问道:“幽君小师妹,是我们世子妃?” 原本想着哪来名不经传的小丫头,随意呼弄支使晁幽君,见着俩人信手拈来般处理巨鳄的武艺早已服了口,现下又听闻主子是世子妃心也跟着服了。 “如若承贵人不变卦,大抵是了。”立秋不由得笑了。 怎么一听姑娘救过梅绮城,这群人乐呵成什么样了? “我炽燃鬼保证,有王爷看着,世子不可能变,世人皆知王爷敬爱王妃大半辈子了,自然世子也会。”炽燃鬼拍着胸脯保证。 立秋为这鬼名又笑了,搭幽君就得配鬼名? “几位还是先赶紧把名字给想好、改妥、叫习惯,否则哪日叫露了馅,麻烦找上门了。”立秋勾着无奈浅笑道,“鳄军的将来在几位手上呢!” 这群大而化之的直率鬼众,这些年真扎扎实实,自个儿养成了满脸落腮胡的山贼模样,各各体魄剽悍,忠信勇猛。 晁焕拍了下额际,吆喝着众人,霸气说道:“是呐!差点忘记这茬!小师妹有交待,十六孤魂今日起当风扬其灰,接下来建功立业该把真名拿出来用了。” “哎呀妈呀!老子都快忘记叫啥了。” “想去了这鬼众污名赶紧想啊!” “得回家问问娘子我叫啥。” “行了行了!快别放下手边工作!”晁焕拍了几个还在讨论名字的男人,回道工作岗位,继续赶制皮甲。 立秋看着几件已初具铠甲样式的鳄鱼皮甲与护具,觉着这些人步调似乎慢了些,按照姑娘个性应当不可能,这叫她纳闷地问道: “姑娘可还有其他交待?” “有!”晁焕倏地将一沓子银票交到立秋手上。 “这是?”立秋看着手上东越银票愣了愣。 “小师妹交待,让我将晓夷山附近的庄子、包含山都给买下来,可是我们没人有这方面的能力与官府交涉。”晁焕腼腆笑着。 这些年不都抢就完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 别笑 立秋看了随着银票来的靖王手谕,思忖了好些会。 狠得呢! 姑娘要将晓夷大泽附近,外加周围的庄子全购置下来,这工程大了些,这范围大了归武山两倍多呢! 难怪备上手谕与银票,封地靖王内没有手谕,谁敢做如此大胆之事,将这么大的腹地范围归一个人所有? “我们十几年来跟官兵斗了几千回合,接近晓夷城城门百步,刀便会自动亮出来,还怎么进城谈买卖?”晁焕搔搔,头扬着不好意思的浅笑。 “在下去吧!”院外传来楚风沉着稳重的嗓音,进了院子便随手将满是鲜血的鳄皮抛入浸洗的大池后,朝着晁焕恭谨揖礼。 晁焕眼里亮起了明灯,找着救兵般询问道:“阿风能行?” “跟着主子也没少跟官府打照面,这点事儿应该能行,况且小秋那张脸蛋不适宜出现在官府里,也只剩下我了。”楚风一袭黑甲劲装屠鳄没沾血,取搬鳄皮倒是弄得一身血。 十六鬼众看着捧着鳄皮进来的男人,一句话也不坑的兀自做回各自事物,没再敢多看立秋一眼。 “这是怎么了?”晁焕还没看过这几个人那么乖过,楚风进来不过一个眼神扫完一圈,众人一句话都没各自工作。 “打的。” “我也打啊!也没见那么乖。” “往死里打。” 晁焕呐呐问道:“这是下手轻了?” “嗯!同乡之谊看重了。”楚风深知如何收服草莽,动起手来半点不留情。 多看立秋一眼别是往死里揍,几天下来还有几个旷男敢看? 晁焕威严地扫了众人,只见众人更缩了颈子更认份地收拾着鳄皮。 立秋为那声称呼红了老脸,久久没说话,这男人尽得主子真传,时不时宣示主权意味浓厚,深怕有人蓄意指染似的,也有些年岁了至于如此? “也是,奕王不敢明着通缉,暗地里也不晓得会下什么手段,暮春城之后虽有稍稍消停,还是小心为上。”晁焕瞧着两人暗香浮动般的相互牵引,唇际勾着释然浅笑。 见两人久久不语,他主动将立秋手上物件全提交到楚风手上,催赶道:“你们俩行了啊!别扎在一堆老光棍儿面前撒恩爱,去去,滚远点!” “好嘞!”楚风乐呵乐呵地接过物件塞进兜里,轻轻扯了立秋衣袖两下,央求道,“你眼力劲儿好,帮忙搭个适合衣着,梳个适合发髻如何?” 众人:…… 才说别洒糖,马上又洒了一大把! 毕竟是颜娧交办事项,立秋也不好拒绝,只得勾着浅笑佯装镇定,将人拉出小院,往两人安置的小竹楼去。 楚风驻留在小院,整理好随身物品,直接水缸旁取水冲去皮甲上血水后,一件件褪下整齐晾放在院内木施上。 穿过竹屏,步入正堂,未见芳踪,衣物已备妥在竹方桌。 衣服褪了泰半,立秋已换好男装正好从内室出来,正好瞧见这大好风光,连忙别过身走回内室,纤手紧张交握,气得不行嗔道:“怎能在外头更衣!” “这屋只有我俩,不会有其他人。”楚风慢条斯理整理着衣物,笑问道,“看都看了,跑什么?” 他的确故意啊! 不这么做怎么骗哄她负责? 主子都能哄到主母,他不至于哄不到吧? “你的脸面呢?”立秋躲在内室无语问苍天。 楚风放下半湿束发,迅捷地进入内室,将立秋按在竹墙上,恣意品尝羞涩,勾着魅笑道:“主子不是说了,夫人面前不需脸面。” 至于学得那么彻底?真真想把他家主子用在姑娘身上那套搬过来? 立秋真有种临老入花丛,女人大不幸的错觉,顺手掰下身后绿竹抵在男人肩背上,恶狠狠问道:“信不信我杀了你?” “信,怎么不信?”楚风耍赖般靠在她肩上汲取幽香,故意将全身重量都交付于她,意有所指道,“死在所爱之人手上,也是人生一幸事,死得其所。” 被这番话给触动了心思,立秋怔愣许久,握着绿竹尖迟迟没有下一步。 楚风见势,又在她耳边细语,像似要说进她心坎般道:“同样之事,我也会做同样抉择,可以允许你伤心内疚,也要记得疼疼我。” 立秋眼眶里热意不绝,咬着唇瓣半晌不语,怕开口泄漏了情绪。 “没事,只有我俩,你能哭的。”他半哄半骗地道。 “你就不能正常一点?生点气,发点狠,走远点?”立秋闻言反而红着眼笑了出来,也不知道这男人何时摸清了她脾气? 楚风偎在她肩窝里,长臂更趁势揽上纤腰,委屈口问道:“我不干傻事,不跟过去计较,喜欢离你近一点。” 这些日子可没少受她的冷遇,这是那日后离她最近的一次了。 她不晓得他有多感谢,这贫穷寨子只有这间客院,要是富裕点的寨子,可能人都不知道躲哪儿去了! 晁幽君穷得好! 以袖拭去眼角热意,她忍不住又笑出声,这是打算赖到底? 被吃定下不了手,又能奈何? “能不能有点正常的安慰?”立秋推身上的男人一把。 “那你得先把凶器放下了,我被吓得手脚无力呢!” 这话说得可怜兮兮! 可他的话语几乎都细声说进肩窝里,那挠人的热痒之意明摆着撩拨! 她抛了手里的绿竹推直男人,眼神交接了许久,迟迟未见有其他表示,一时间也不知道他又耍什么花样。 相视半盏茶,两人近得热息交缠之距,大掌抚上粉嫩颈项,撮着肩颈散落青丝,为难的思考许久,似乎想不起来什么是正常安慰般。 又过半盏茶,楚风终于听似无奈的开口道:“要不下回伤心,你别笑了,我再想想什么安慰正常。” 立秋闻言,又笑了出来,究竟如何知晓她的脾性? 回回不停逗笑让她难过不成? 幼时每回哭,师兄便不停说笑话,安慰她别笑了。 在第二个男人口中听到别笑了,让她瞬间又红了眼眶…… “说了别笑了!怎么又笑了?”楚风终于抬起头,望进深幽眼眸。 第二百九十七章 有缘 是了!他是坏了些! 趁着立冬用凌冷珠短暂清醒时间问了些事,每每凑上聊两句,几次下来总能套到用得上的事。 立冬自知时无多,亦想找人妥善照顾师妹,能说的全说了,否则这些日子怎么容易拿捏? “笑完,该做正经事儿了啊,”楚风径自落坐在铜镜前,拿起木梳邀请着立秋,几近央求道,“我这辈子还是头一次要穿上那身行头,没你帮忙肯定不太行。” 圆领直缀呐!这辈子能有多少机会穿得如此风雅倜傥 立秋噙着泪花走进男人身后接过木梳,时不时回望被拆了角的竹墙。 “拆都拆了,还想着修?”楚风由铜镜内觑了仍悬着泪痕的眉眼,扬着浅笑道,“过几日这里都得拆毁了,修不修无所谓,赶紧准备好出发吧!” 立秋眼力劲真不想太好,看着单衣半敞,隐约可见胸胁肌理勃发的男人,朔实长腿仅靠上衣遮掩,气哼哼问道:“你不能先把衣服给穿好了?” 楚风睁着无辜眼神,唇际勾了抹坏笑,大言不惭应道:“我总得找机会让你看回来,只有你吃亏怎么行?” 柔荑一紧,木梳发出清脆声响断成两截,惹来他嘶声连连。 “你看看,一个不高兴,我得有多怕?梳木都断了怎么束发?”他说得一脸委屈。 证据断在掌中无法抗辩,立秋真有被逼急的错觉,局促站在他身后,有打算让断梳成为凶器。 裴家虽大隐于市,该熟悉的规矩她可不曾落下过,虽然为奴婢,夫人从没想轻贱任何人,终究是三媒六聘安排嫁人。 与师兄也是发乎情,止乎礼义,哪有像他这样? 比这窝山匪还要流氓呐! 在心里不断默念这是为了姑娘,不情愿地以断梳快速地挽上半束发冠髻,簪上白玉簪,协助他穿上绣着飞鹰苏绣直缀,系上玉带组佩,再穿祥云长靴。 该看不该看的也全看光了,楚风扬着慎重笑意道谢道:“有你真好!” 没理会她眼里肃杀的神色,更没给拒绝机会,径自提上了纤腰,拦下袭来的藕臂,轻声说道: “主子让我带这身行头能唬不少人,待在寨子里等我回来,狐假虎威的事儿我挺熟悉,你啊!肩臂还没好全甭急着打我了。” 训人训了半辈子的立秋哪有受过如此窝囊? 现在她终于明白姑娘当时受了削骨剑的痛苦,只怪这伤筋动骨一百天,真要跟他动起手来,身法仍差了一大截。 眼里尽是无奈地一声叹息,不甘心道:“知道了。” 楚风带着细茧的大掌抚过发际厮磨了须臾,得意说道:“乖。” 拾起桌上玉扇,扬着自信洋溢的浅笑,迤迤然离开竹楼。 倚在竹门旁,立秋望着那潇洒背影,复杂的心绪又涌了上来,老天到底待她好不好? ...... 月色悠然,蟾蛙鼓鸣。 带着两乳齿娃儿仨大男人能上哪去? 没忍心抛下娃儿,沿路掏空所有鸟窝,餐餐煮鸟蛋拧碎喂食娃儿,经得妥善照顾,几日下来原本饥黄面色已恢复澎润,餐风雨宿也没让娃儿遭了殃。 “主子,小娃咱是不是给他取个名字?”楚褚轻拍着在怀中酣睡的娃儿,撇头细声问着,身着道袍正在洞穴口打坐歇息的主子。 明日便能进入暮春城,裴家来讯工队也已在该处等候,接着着南行进入靖王封地。 “小娃儿与道有缘,养大随我云游吧!”舒赫瞧着一脸福相的娃儿也甚是欢喜,思忖了半晌,柔声道,“建德若偷,质真若渝,日后喊他舒渝啊!” 楚褚抱着娃儿把名字念了几回,拧起眉宇,尴尬问道:“道长希望娃儿日后疏于防范?” 舒赫:..... 多好的名字成了疏于防范? 老人家好不容易想养个孩子,至于这样糟塌他? “这名子是好名字,姓氏难配了点。”原先打算冥想的承昀也难掩笑意。 道德经上的虚怀若谷,质真若渝,到他家暗卫嘴里成疏于防范了。 “再不然,舒若?”舒赫这是笃定要养育这娃儿了。 楚褚又念了几回,又拧着眉问道:“娃儿都还没长开,道长盼着他输了?” “难道你还想说,我输得好?”舒赫听得脸都拉下来了。 楚褚玩着娃儿粉嫩的小手,嘿嘿笑道:“在下不敢批评道长。” 舒赫瞅了对面的承昀,忍下心中郁闷,试图平静问道:“能不能把他赶回去,换个人来?” “看若儿这么黏乎他,恐怕不太行。”承昀难掩唇在线扬。 这几日若儿吃喝拉撒都在楚褚怀中,他的暗卫成了明卫奶娘,而且还乐在其中。 “若儿应是知道他捞起父母,也顺利入土为安了。”舒赫拂尘轻挥灭下要飞进洞穴里的黑蚊。 挺灵气的娃儿,那对假夫妻抱着可没少哭过,哭得他怀疑收吓失准,未料哭得嘶声力竭竟是求助。 “二师兄真打算带着?”承昀打趣着,本想着明日入城帮若儿找个好人家托付,如今看来也省了。 “道家讲求顺其自然,若儿既然来了,好好照应着便是。”舒赫又甩甩拂尘深怕小娃儿遭蚊罪,惊觉道,“你这侍卫可得借我些日子,若儿养大再还与你。” 楚褚呵哄动作僵了僵,求饶地探向主子,虽不讨厌若儿,把人归与道长又是另回事儿了。 “这些事儿没那么快有结果,一起便是。”承昀掐了子午诀,凝心聚力闭目冥想。 “阿昀啊!瞧瞧你捏诀捏得越来越顺当,我最想收的徒儿还是你呐!”舒赫轻倾身躯,寻找契合眼神。 “这样辈份都乱了,况且我都拒绝那么多次了,二师兄顺得哪门子的自然?” 舒赫的执着,叫他啼笑皆非。 承昀一句话点醒梦中人,舒赫惊觉抬眼,诧异道:“唉呀!亏我修道三十载竟被你给勘破了执着。” “有缘人小了些,二师兄就再等等啊!”承昀又闭上眼入了禅。 楚褚悲催的哄着舒若,没想到牙都还没长齐便被主子入了道啊! 可怜的孩子,都还没见着这世间美好呢! 第二百九十八章 后悔 天未亮,几人抵达暮春城外,路经被灭的军营,天色未明更显幽幽惨惨,至今仍无人烟驻足。 舒赫停留一个时辰,又焚香祝祷了几回元始天尊说丰都灭罪经,引来了城门几个衣衫褴褛的老少乞儿前来一同参拜。 轻烟袅袅,舒赫结束唱诵后,对着跟随参拜的众人,轻声道: “无量寿福。” 话毕,轻挥拂尘便要离去,几个几个褴褛老少跟上了舒赫,年纪最长的老乞丐拦下舒赫。 “道长!我们能否跟随您入道?” 舒赫捏着子午诀,没有伸手扶起面前老者,淡然道:“无量寿福,姥爷,跟着老道无非想讨个温饱,老道自故不暇哪能兼顾诸位?” “老朽认得道长,几个月前收了城中富贾不少银子,为这荒营做过法事,怎么会顾不了温饱?如若道长嫌弃老朽老迈,不如带走这几个孩子,他们总能为道长鞍前马后啊!” “姥爷,入了道可不是玩笑,带着一群老大不小的狗腿子,老道还怎么云游?”舒赫转个身伸手招着城门戍卫来。 这批留守暮春城的戍卫见过舒赫,法会那天没少拿了各方好处,一见他被拦在城门不远处求援,赶忙派了个戍卫飞奔过来。 老乞丐又挪了位置跪到舒赫面前,哀求道:“道长,求求你了,这几个孩子都是好苗子,不能把命折在这里啊!我们村子八十余口仅剩这几个孩子,求道长行行好啊!” 急奔来的戍卫,还没缓过气便急忙做揖称道:“舒道长。” 舒赫略显烦躁地问道:“这怎么回事?” 戍卫面有难色解释道:“道长有所不知,前些日子城西周山一阵急雨引发山洪,小村一夜全没了,只有这十几人逃过一劫,您知道的,这城里规矩多如牛毛。” 城里富户以福祸之说掌握着同知大人,说是一切以城内运势为重,几个被认为带灾祸来的遗孤,怎可能顺利进城? 舒赫听得虽长眉飞腾也无以为意,谁叫人性本自私,为富不仁还少了? 捻着八字胡思忖了好些会,极其不愿地喃喃开口道:“趁老道还没后悔,算算这儿多少人,去跟成西周府说一声,这群灾殃之人老道可以带走,前提是得给我来份路引与盘缠,省得一路查验让人烦心,给你一炷香去办。” “是!”戍卫听到这群人有解,没理会老乞儿不停道谢,快速清算人头,倏地发现其中还有个襁褓,纳闷道:“何时多了个孩子?” 老乞儿连忙转跪戍卫,抹着泪,哀戚道:“这是我们家仅剩孙子辈了,可怜小娃儿出生没多就没了娘,知道暮春城规矩多,怕吵着官爷们,这几日都是小儿带着娃儿躲在林子里。” “算你们识相,有好报了!遇上舒道长愿助一臂之力。”戍卫算完人数后,揖礼后便朝着城门跑去。 见人跑远,为首的老乞儿莫绍,跟着凑过去看小娃儿,纳闷问道:“姑爷,您这也生得太快了些,孩子都这么大了啊!” 褴褛乞儿装束已颇为不悦,又听闻调侃更为心塞,虽不是没受过这种待遇,心里觉着坎坷又委屈。 见主子脸上满是不悦,一脸脏污的楚褚赶紧解释道:“这是捡来的。” “上哪儿捡这么俊的娃儿?”莫绍抹去娃儿脸上污垢,粉嫩澎润的小脸蛋叫人爱不释手。 “这两天养的,他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这两天终于学会咽下普通吃食,这才养了一点肉。”楚褚不假他手的哄着小娃。 说实话,承昀从来不知楚褚可以这么多话,暗卫转明卫后染了聒噪? “瞧你宝贝样!你不说,我还以为你生的。”莫绍虽得了夫人指了门亲,两人也全老大不小,能指望生得出娃儿? 图个老来伴儿吶! 舒赫扬着浅笑瞧着众人抢逗舒若,纳闷问道:“周山真发了洪患?” “是,就两日前,山区本多雨,还不够润泽山林解旱,偏偏下错地儿引发土石流淌,正好崩在小村上,夜阑人静无一人生环,我们睡在树上差点也遭难,遇上了便埋完整村人才下山,也顺道借借身份。” 舒赫嘶声连连地咀嚼着这番话,天灾也能叫小师妹安排的人碰上,再顺道借身份? 原想再祭祭这营地秽气,祝祷一半见着原先躲在树上观望的仨,忽地一身褴褛跪在他身边时,那叫他吓得一个呛心! 按暮春城富户的习惯,怎么也不会让这群受灾之人带着灾殃进城,戍卫定会挡在城门驱赶,霉运只能带往别处不能往城里去。 “无量寿福!你们几个也算是行了大善,叫村人入土为安,没你们或许还没人知晓山上灭了村。” 舒赫瞧着褴褛的几人各各面相不俗,不由得钦服小师妹了,该说这是什么心想事成的运道? 多么顺当的理由能叫这群人顺利进入东越! 不到一炷香,方才的戍卫乘着快马,捧着文房四宝与锦袋站定在舒赫跟前。 与他料想相同,只稍人不进城,城内富户愿意花大钱请他们离开。 “舒道长,同知大人已备好文书落了大印,请各位报上名讳供卑职誊写。”戍卫支使了其中一人跪趴为桌研墨就纸笔。 瞧这动作之迅速?有多怕他后悔不带走这群人? “行吧!” 舒赫挥挥衣袖指使着众人配合,誊写半晌终于完成所有人的通关路引。 戍卫将半干文书递给舒赫,他不屑的转过身。 “老道像是需要路引之人?”舒赫哼气声能说从头顶喷出了。 戍卫嘴角抽了抽,以舒赫在东越的名气,的确不需要路引,反倒他拿着路引求人收。 莫绍偷偷拧大腿一把挤出些眼泪,惨戚戚焉地抹着泪说道:“谢谢大人相助,谢谢大人!” 舒赫又嘶声连连的拧着眉,踟蹰道:“这么一大群人,带着招摇过市,老道怎么想怎么不对呐!” 莫绍扑通一声又往舒赫跟前跪下,抓着道袍哭求道:“道长,您可不能后悔啊!” 第二百九十九章 猛兽 戍卫闻言赶紧奉上锦袋,慌忙道:“周老爷发话了,感谢您又帮忙做了场法会,银两管够!” “这话说得动听!”舒赫扬挑长眉,接过沈甸甸锦袋颇为欢喜,收起不悦,拂尘一挥道,“走吧,到下一个镇子不知道得多久呢!” “有有有!”戍卫赶忙从鞍包里取出了许多糕点、肉包、馒头、干粮与数袋饮水交予村民们。 “周老爷说劳烦各位移驾,小小心意请笑纳。” “这还差不多!”舒赫终于露出满意的笑脸,踩着愉悦脚步离去。 戍卫目送众人在一声声揖礼感谢下离去,终于松了口气上马返回城门。 舒赫一路走得摇摇摆摆,得意笑脸看得让人想呼巴掌,随在后面的莫绍啧啧有声地靠了上来,钦服说道:“道长这招耍得好啊!” “说笑了,要他们认清楚,谁求谁,我们才能一路无灾。” 舒赫带着一群人加快脚步离开城门范围,纳闷看着身后这群老弱妇孺。 真是老弱妇孺啊!小师妹这都安排了什么人? 犹疑许久,终于耐不下满腹疑问,面有难色问道:“小师妹安排诸位来东越重建幽…晓夷大泽?” 小师妹说了,得将幽都山改回原名,重新翻整土匪巢穴得从名字开始! 莫绍扬着意欲未明的浅笑,没有直接回答问题,反笑问道:“太像难民了?” 是啊!连他们都觉着哪来的运气,真遇上天灾吶! …… 百兽园 伫立在蓟山峭壁环绕易守难攻的天然城池,峭壁涧流直入园,瀑幕迎曦映照虹彩满天,恰似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远眺园内挑高院落衬着青山绿水,飞檐翘角,质朴淡然,层层迭迭,错落有致,宛若一幅幅恬静自然的山水画作。 颜娧一行人驻足在高耸的乱石砌城门外,绵延不见边际,似乎进入山际云霭中的城垛,叫人不知这百兽园范围究竟多广。 谛听嗅觉敏锐应是察觉城内有猛兽气息而竖着寒毛警戒,颜娧从锦袋里掏出肉干喂给谛听安抚着,等待清家两姐弟与城门核对进城路引。 未曾想入百兽园的核对程序还比进岑县来得复杂,腰牌路引都对了还得送入内城查验是否造假,是以颜娧干脆坐在城门口与谛听玩闹。 “阿娧胆儿肥,养的狗儿也是胆儿肥。”清欢见着苍猊们放松了警戒玩闹不得不佩服,不是说兽类警觉性高? 大约是第一对不害怕进百兽城的狗儿,还能玩呢! “怕,他们怕死了,不过吃跟玩比怕重要。”颜娧看着谛听抢着抛捡也不由得笑笑,先不说里头什么光景,在城门就能让谛听寒毛直竖,里头究竟有多少猛兽?禁不住偏头问道,“这百兽园城墙似乎比一般城墙厚实许多。” “那当然,这是责任,万一发生什么意外,封园便能绝了百兽横行之虞,祖辈们都顾虑得非常详实。”清欢指着城墙砌补痕迹,慎重说道,“百兽园每年花了不少银修葺围栏、加厚城墙,如今就算南楚不守信约大举来攻,普通火炮绝对毁不了城墙。” 颜娧愣了愣,拧起柳眉,方才的疑虑,答案已经有了,莫怪进园子查验比进城还严苛,思忖半晌,吶吶问道:“你们已有同南楚决死战的想法?” “也不是,几位长辈们说了,四国升平,百兽不出。”清歌也等得不耐烦跟着玩起谛听了,“百兽园从心而已。” “什么叫从心而已?”颜娧听得更疑惑,七十耆老才能说得从心所欲不逾矩成什么了?丢捡游戏葇荑都缓了缓,纳闷问道,“给百兽用抑是人用?” 清欢丝毫没留情地叫颜娧头顶结实挨了下,怫然道:“你傻啊!给百兽用园子里不都被啃光了?” 颜娧捂着头恨恨地抬眼,怒视清欢道:“兄长真是半点不留情!” 也只不过好奇了一下,百兽能不能从心所欲,需要这么不留情? “百兽园里的人没有情——”清欢玩笑眼神转为清冷,再不若那纨绔少年的笑闹,眼神冷血无情,散发残酷冰冷似乎完全变了个人,更似万兽经过激烈缠斗后,仅剩的嗜血王者。 颜娧首次骇于一个人的眼神,即便自小历经多次与死神擦身而过,也不曾见过如此冰冷的眼神。 还没来得急收回害怕,下一瞬清欢头部受到重击趴卧在地,苍猊们吓得忘记收回喘息中舌头与颜娧差点忘记喘息。 “你这臭小子想吓死谁了?”清歌将魔怔的弟弟拉回现实,一抔黄土踏踏实实的喂进清歌嘴里。 “呸呸呸!”清歌不停吐着满口黄沙,跏趺坐起不解地回望,拧着剑眉问道,“再穷也不用真叫我吃土吶!” 颜娧察觉清歌眼底一闪而逝的担忧,这清欢身上有事儿呢! 眼底的冰冷嗜杀已全然褪去,恢复成原来那纨绔少年的轻浮眼神。 “滚过去看看掌事确认腰牌回来没。”清歌长鞭一抽,深怕被鞭上倒勾尾刺问候的清欢,连忙连滚带爬的奔向园门。 见清欢远去,清歌鞭子系回腰际,绽着有苦难言的浅笑问道: “被吓到了?” 颜娧未置可否,环胸纤指轻点上臂,思忖了许久。 如此看来两父子的南楚行,不若清欢料想,不仅仅父亲中蛊還不自知。 她细细思考两人的对话,百思不得其解。 究竟何事引发清欢潜意识里的嗜血? 蛊毒,相信她能解,这类高阶催眠,似乎又是另个范雪兰呢! 麻烦似乎仍不自主地找上她?对清歌释怀一笑,平静问道: “这是长姊特意出门寻人之因?” 清歌百般无奈看着跑远的弟弟,对颜娧庆幸说道:“还好这次实时制止,他上回在园子里徒手撕了百来只猛虎,小弟弟这身板应当经不起他撕。” “我才不想跟他对撕,又不是泼妇。”颜娧咯咯笑了,明明担心她安危偏偏说得事不关己的风凉,打趣道,“打不赢总跑得赢吧?” “你跑得发狂的猛兽?” 第三百章 粗浅 颜娧停下逗弄苍猊动作,凝重眼眸抬眼望了清歌,错愕问道:“这么恐怖?” 遇上手无缚鸡之力的范雪兰都能戳得她满胸口淌血,倒是没想过发了狂的清欢会如何,方才那瘆人的眼神的确需要深思。 “恭顺帝发话,不从,百兽园也无须再传承了。”清歌唇际扬起无奈笑道,“因此长辈们商讨后,宁可将百兽园交与百年前师出同门的广寒山,也不愿任何小兽落入南楚。” 清家花了数百年培育了各色猛兽,早已让猛兽们忘记原有习性,代代传承至今已习惯与人同处,这几个月真没见着几只小兽,连有孕的兽类都没见着,尤其被清欢无意识下差点虐杀殆尽的园子老虎,从去年伯父从南楚回来,至今都未有任何好消息。 颜娧摇摇头,哑然失笑,捧着苍猊大头问道:“清家自商周时期传承至今,没灭在朝代更迭里,能甘心灭于南楚此等卑劣手段?” “不甘心又能如何?蛊毒还有能玩得赢南楚之人?”清歌摸了摸发髻松散的颜娧,“再怎样也轮不着连发髻都还盘不好的臭小子操心。” 被讽刺得顿时无言以对,颜娧偏头叹息道:“我这手做什么都行,这头长发同我有仇,弄不好不能怪不得我啊!” 不管男女发髻她没有一种能上手,总不能再绑上飘带半扎发,今早随意抓了个包头,也没管抓的好不好,玉簪能簪上不披头散发即可,那还管得了那么多? “连绾髻都不会,日后娶亲还有什么闺房乐趣?”清歌没好气纤指推了推那颗长发乱如杂草的发髻。 颜娧自知不适合反驳,亦不能反驳,以前身边有立秋白露帮忙,哪时有机会自个儿梳了? “我终于遇上清欢还要懒散的男子了,至少他还能打点好自个儿门面。”清歌解下颜娧杂乱发髻,从绣袋中取出木梳帮忙打点,万般无奈地道,“一会儿见爹娘你仍披头散发,爹娘铁定把你轰出正堂。” “这么严格?”颜娧乖乖的任凭清歌整理髻发,一动也不敢动。 “爹娘还没贯彻到君子死,冠不免的程度,门面还是得要整齐。” 没半盏茶,清歌已梳理整齐,白净的玉面公子呈现在眼前,正好清欢也从门口返回,指着苍猊们骂骂咧咧。 “你们俩偏心狗!长姊摸得阿娧,我摸不得?” 苍猊们完全不与理会,径自趴回颜娧双腿上。 清欢顿时嘴也忘了阖上,拧起剑眉问道:“我这是被两只狗儿瞧不起了?” 清歌觑了弟弟一眼,风凉道:“你再老是跷家,怕是连穷巷里的老鼠都瞧不上你了。” 清欢靠近了颜娧耳畔,细声说道:“我家长姊,在我满十岁就不曾帮我梳头了,每天逼着我帮她梳头,说男人不会描眉至少要学会梳头,长姊看看,有这回事?阿娧就不会梳头!” 颜娧嘴角抽了抽,怎么火烧她身上来了? 这是家中全是女眷的事前教育? 清歌来回看了弟弟几眼,毒辣批评道:“阿娧的神韵看着非富即贵,多数众人伺候呵疼长大的,蒙上你算倒霉,你拿什么跟阿娧比?” “我们家里也不差啊!”清欢直觉自个儿真被鄙视了。 百兽园唯一下任嫡传家主,哪儿差了?还没传到他手上,败不着家吶! “养到你,怎么看都差了。”清歌无奈摇头。 “我说长姊,至于在家门口这么丢我脸?” “你还有脸让我丢?” 见两姐弟又怼了起来,颜娧还真不知道该不该栏。 男子不懂梳头,在清家像是大罪般,叫她如何敢开口? 她弱弱地扯了两下清歌衣摆,勾着浅笑问道:“长姊,阿娧累了。” 年纪轻的好处,不就是惹人疼? 清歌见那清澈敞亮的大眼透着哀求,什么都给放下了,睨弟弟问道:“到底能不能进门?” 清欢轻轻催赶着马儿们往正门移动,委屈道:“都是长姊爱折腾!吵得都忘记要回家了。” 来到成人手臂粗的铁闸门前,内部机关链条逐渐升起,仅开启了人马可通行的高度,确认关上闸门方才打开与城门同高的巨石闸门。 踏上五人宽的两楼高街道,无上盖铁笼林立,铁柱高低错落,勾勒着细致雕刻,每座笼林勘比她的五进院子,各式猛禽群聚座落在不同的笼林内,有着各自生态,不少人正在里头打点着。 山下所见的各处山水院落完整呈现在眼前,飞瀑顺流在城内形成蜿蜒溪涧,流过整个园子,难怪能各处错落有致的呈现一方景致,原来走得生态园吶! 饲养如此多的动物竟然未有一丝腐臭味,反而宛若走在山林间的悠然自在,最高的五层建筑高出云表,座落在云雾间,宛若飞阁落凡尘。 两刻钟后,踏上能容数十人的须弥座,回望整座优雅绝美,不着边际的园子,颜娧不解问道:“整个园子看着与外头全然不通,兄长是如何逃出去的?” 这熊孩子属猴的?四周围挑高城墙,即便她要上也需要点能耐,这人怎么办到的? “你以为他笨啊?自然不是从正门跑。”清歌将马儿交给前来接应的仆从,睨了笑得尴尬的清欢。 颜娧咋舌问道:“三面峭壁,他能飞不成?” “差不多!”清欢嘿嘿笑了两声,细声说道:“后山可好玩了,有空带你去。” “你小子想啥?刚回家又想着出门?”清歌丝毫不留情拎提着弟弟耳朵,将人往正院里拖带。 “长姊!轻点!”清欢捂着耳朵也不忘对颜娧招手道,“走了,先去见见爹娘。” 颜娧笑了笑跟上脚步,一面心语问着回春道:“此处真有蛊盅?” “不少,确实百烈养出来的,无误。”回春在她领间探头,回望身后山明水秀的园子,纳闷问道,“真想帮忙解?” “再观望两天吧!”颜娧按下颈肩的小绿虫。 萍水相逢已对这家子的刚毅耿直有了粗浅了解,人呢!能么简单听听子女述说便全信了? 第三百零一章 生计 “娘!我们回来了。” 人还在几十步开外,清欢宏亮嗓音便提醒着院内人们,仆从各自走不同方向奔走相告。 回春窝在颜娧肩窝内,也学着啧啧声响道:“恭顺帝到底什么来头?玩大了啊!满园尽是隐育蛊,别说猛禽,连只蚂蚁都生不出来。” 颜娧心语问道:“有这么夸张?隐育蛊还能除虫害?” “妳想啥咧?蛊虫不会挑人,谁来都好的。”回春倏地止了话,这不按牌理出牌的老姑娘打算做甚? 她悄悄挑了柳眉,咬着唇瓣,不着痕迹笑着,心思互通为前提,还需要想太多? 回春轻囓了粉嫩颈项,无奈道:“妳这心思也太歹毒了!” 居然想将隐育蛊搬回去南楚国都,不单单皇宫而已,而是整个国都! “不该如此?”颜娧毫不客气地捏了把回春,接着心语道,“北雍皇宫、百兽园都被下了蛊虫,始作俑者难道不该尝尝?” 她讲究公平,敌人来犯不该算上十倍利息偿还?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犯了就该付出代价! 她是个商人,十倍偿还不过份吧? 被怼得无言以对的回春险险忘了,这异世来的老姑娘可不是万年善人,百年树人,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的强烈意念,仍时不时灼烧牠呢! 若不是两人有这无法分离的密切关系,连牠都怀疑会不会那日被讨债了? 颜娧淡然冷笑道:“你挺有自知,不错!” 回春被这话噎得差点喘不过气,她还真随时随地准备讨方琛的债呢! “阿娧,躲在后面笑什么呢?快来拜见母亲。”清欢伸出去的手见着谛听,缩了回来改成招手。 颜娧笑了笑,也不是教不会吶! 只是次数需要多点才能有制约效果。 堂上明艳少妇挽着灵蛇髻,一袭红领墨色交颈劲装包覆着婀娜身段,落坐在正堂太师椅上,锐利眼神里瞧不出喜怒,正时不时蹙着水弯眉,似乎有点儿不满意她的出现。 “谁让你带生人回来?家里现在什么状况不清楚?”苏萌不得不扶着发疼额际怒视清欢。 如今百兽园不适宜待客,万一出什么事儿,她能生得出如此俊俏孩子还给人家?瞧瞧她生的孩子,各个高挑魁武,粗旷豪迈,一看就是个练家子,同荏弱小书生摆在一起能看? 一双儿女带进门来,说带着孩子来拜谒也不会有人怀疑! 清欢偎在母亲膝下,枕着膝上双手撒娇道:“母亲,阿娧是我兄弟,不算生人,熟人了!” 苏萌拧着清欢耳朵,气不打一处来地责问道:“瞧瞧你!各各都兄弟,家家是熟人,能不能脑袋清醒些?” 清歌因掩不住笑意而回身向外,母亲生气得有理有据,自从南楚开始极力邀约,百兽园已长达半年不曾接纳外人。 出了君子笑之事,她也说不清颜娧算不算好人? 品德操守姑且慢慢教吧! 见女儿未对来人提出看法,苏萌倒是留意了颜娧几分,最挑剃人的女儿,还是头一回没有发表任何评述。 推开腿上碍事的清欢,眉梢微挑,眼眸饱含兴味,粉色檀口勾勒着似笑非笑,打趣问道:“怎么?敢跟着我这混账儿子到处玩乐,不敢认我这个母亲?” 这话换颜娧挑了眉眼,这可真是天大冤枉,谁到处玩乐了? 也是个有趣的家庭,儿子路边随手捡来的兄弟,身为母亲只能认栽? 颜娧不情不愿地靠近苏萌,凝起剑眉,委屈地做揖说道:“母亲,阿娧可是有正经事儿才出门,绝非到处玩乐。” 苏萌环胸撇头问道:“没看到方才兄长怎么同母亲撒娇?” “嘎——”颜娧倏地蒙了下,还没反应过来,身后清歌便踹了下膝窝,完美跪伏在苏萌面前。 “真好!有两个儿子了。”苏萌纤指带着薄茧,抚过了颜娧粉嫩脸颊,蹙起弯眉道:“还得再练练,这身躯单薄得——” 当纤指滑过肩际,因触摸到颜娧身上锁子甲而愣了愣。 “你不是......”苏萌意识到差点脱口而出的话语不恰当而敛了敛心神,清了清嗓子问道,“北雍那么多座山峰,你可是报错山名了?” “儿子没有报山名。”颜娧晶亮的眼眸难掩笑意,这突来的母亲有趣也有见识,摸到身上的锁子甲便开始怀疑她的身份了。 这身锁子甲方便她在外行走,怎可能不穿? 苏萌旋即意会他话中所指,意有所指的狠狠睨了清欢,见他被发现的讪讪笑着,大抵也清楚,这平白捡来的儿子不简单。 姐弟察觉两人互动间有猫腻,对望了眼也没敢提出征询,见颜娧舒心敞亮的浅笑,心里的罣碍也放下了不少。 “行吧!”苏萌将温婉葇荑放在双腿上握了握,慎重问道:“跟着混账兄长来这儿晃荡,不耽误你的正经事儿?” “不耽误,轻骑缓行,慢慢盘算。”颜娧瞧着忍着眼里疑问的苏萌,禁不住勾出了抹淡然浅笑道,“有些事儿急不来,不耽误整体进度即可。” “瞧瞧你!阿娧年纪轻轻就知道盘算,你呢?满脑子只知道跷家!”苏萌再次没好气的瞪视不争气的儿子。 人比人气死人,不得不说别人家的就是比自家的优越,还好放荡儿子终于做对件事儿,现在都是自家的了! 看着厅前正坐许久,未曾动摇的苍猊们,苏萌心里也有了些盘算,终究怀了些希冀问道:“阿娧也懂驯兽?” 颜娧见着那疾病乱投医的寄望,为难地笑道:“只是一些粗浅皮毛功夫,上不了台面。” 她能懂得什么驯兽? 也只不过同承昀混久了,从他那儿听来的驯服犬马之道,用在自家犬马身上受用而已,真要用在猛兽身上能行?她不会先被肢解入腹? 苏萌欣赏地看着苍猊,直白说道:“我没见过在异地如此乖巧的苍猊犬。” 实话说,她也不清楚百兽园还能撑多久,这大半年来生下任何小兽,家中几位管事各各心知肚明。 然而两千多人的生计在他们手里吶!岂能如此随意屈服? 第三百零二章 见好 生而为人,本就不该为逆境折腰,即便趴在地上爬,只稍能轻微动弹,也得找到出路爬出去,百兽园主导权必须抓在自个儿手上! 苏萌瞧着颜娧敞亮大眼里的暖心笑意,轻蹙眉宇,叹了一口气问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这里老虎确实不少。”颜娧说得漫不经心。 姊弟俩闻言噗哧笑了出来,面带愁容的苏萌也跟着笑了出声。 “你这孩子!改明儿个把你扔进老虎窝里,看你还笑不笑闹!”苏萌没好气地睨了颜娧,看人也看了半辈子,秉性可否眼睛总骗不了人。 她喜欢这孩子那双清澈干净眼眸。 颜娧趴在苏萌腿上,摸着膝窝可怜兮兮偏头问道:“长姊这一脚还疼着呢!母亲舍得?” “惯会拿捏人的小性子吶!”苏萌频频摇头笑道,“会待上些时日吧?” 颜娧轻轻点颔首道:“好。” 苏萌喜欢极了这孩子话中有话的应答,偏头交待清欢道:“阿娧的身份与回来园子里的探报不尽相同,记得向伯父交待清楚了。” 要是真被扔进老虎笼子还得了? “好嘞!”清欢见母亲这打马虎眼已过关,明显松了口气。 “你们俩陪阿娧安顿在飞瀑园。”苏萌寓意深长地交待。 清歌为这安排明显一愣,凝眉问道:“母亲?” 飞瀑院在蓟山飞瀑之下,如遇紧急危难能顺着瀑布水势离开百兽园,清欢屡次跷家都是千方百计潜入飞瀑院由此处离开。 几位长辈中蛊后,清家不愿强留任何一人,园内人们自行选择去留,一旦从飞瀑院离开将来不复任用,所幸未有任何人由飞瀑院离开。 如今,将他们仨安置在那儿的用意?能不担忧? “这么精致的孩子我生不起,真有万一,全当损一送二。”苏萌美眸满含决绝,却以轻松语调打趣道, “恭顺帝下了最后通牒,百兽园七日不降,便引动所有蛊毒,因此你们父亲与几位伯父们商量后,已下令关闭城内各处水门,七日正好能水淹百兽园,我们可以好好凫水。” 颜娧听得嘴角抽了抽,这是赶上人家灭城了? “母亲!”清歌瞬时眼眶泛红,跪在母亲身旁,骇然失色道,“那妳呢?” “如果园子里未有任何人离开,那么身为主母之一的母亲怎么能走?”苏萌触摸着女儿英气飒爽的脸庞,惋惜道,“几个孩子里就属妳驯兽天赋最好,心疼天赋却耽误了嫁期,以后无兽可驯了,妳该如何是好?” “没事!女儿好着!姊妹们都嫁得好比什么都重要。”清歌抹去落下的泪珠,终于发觉母亲的不对劲,惊恐问道,“母亲?妳为何……” 进门至今母亲下半身似乎完全没有移动过,方才进门也未曾起来迎接拥抱他们,本以为是恼了颜娧的出现,似乎没那么简单…… “是蛊毒,你们几个伯娘也一样。”苏萌佯装不在意,耸耸肩笑道,“还挺好,我还有手能抱抱你们。” “为何如此?”清欢也察觉事态严重而跪在母亲身旁,也跟着眼眶泛红,他也不过离家短短一个月,为何事态进展如此快速? “哭什么?骨气呢?”苏萌拎着清欢耳朵,厉声训斥道,“老娘没掉眼泪,也还没死成,你个小兔崽子掉什么眼泪?提前给老娘哭丧?” “啊嘶——母亲!真要哭出来了!”清欢本想伺机逃开,怎么也跑不了只得不停求饶。 颜娧瞧着几人互动,不由得笑了笑,究竟何等气节,能够如此不顾身家性命?心语嘱咐回春道:“探探,能解解了吧!” “这么干脆?”回春纳闷了。 “若是想找回百烈,最好说什么办什么。” 原先还想着,反正抢了再说,如今南楚以蛊虫为恶,不正好能借题发挥? 虽说不着痕迹接近许倾霏取走百烈并非难事,真抢,许后的好日子也到头了,她要的东西必须到手,又得不妨碍其他人生存权益为前提。 得好好盘算一番。 颜娧见回春钻进苏萌手掌里,迅速游走两个大周天,将体内的骷寂蛊啃蚀殆尽后,不敢多咬一口地急速返回,动作快得她笑了笑。 “想不到也有你不咬的。”她察觉众人看不见回春,又一把掐住了虫颈,交待道,“先去把园子里的隐育蛊都处理了。” “妳知不知道这园子多大?”被掐得无法喘息的回春都快哭出来了。 “我不知道园子多大,只知道百烈搞的就得你收拾。”颜娧负手于后,勾着浅笑看着面前的母慈子孝。 回春被怼得无言以对,牠也不清楚百烈为何会落魄到为南楚驯蛊吶。 “知道与否都不重要,我要此处安然,去吧!” 她不着痕迹地将回春往外一丢,故意戳了戳苏萌结实长腿,佯装不解问道,“母亲真的完全无感?” “嗯。”苏萌扬起歉笑,为证实失觉用力的拧了大腿一把,那一瞬疼得跃起身子,将伏在腿上的俩孩子都给撞倒在地。 “娘啊——”被撞得最远的清欢嗑了下颌,疼得躺在地上翻滚,哀号道,“不是不能动?这勘比追羽箭的速度,骗谁呢?” 早有准备的颜娧撑起身子,自在坐于青墨色地板上,单膝撑肘,难掩笑意看着三母子诧异神色。 “母...母亲好了?”清歌捂着诧亦得阖不拢的仰月小口。 苏萌百思莫解的回望孩子们,又匪夷所思的跳跃了几下,吶吶无言地落坐在正堂铁力木杌子上,思忖了须臾,喊着外头年长婢子交待道: “月湘,不要声张,到几位夫人苑里瞧瞧是否见好了。” 见婢子恭顺应答,动作迅速地飞奔而去,这才又回身看着儿女们。 “除了腿脚完全恢复,内息也恢复正常了。”苏萌不可置信。 颜娧佯装什么都不知情,利落起身恭贺道:“恭喜母亲痊愈。” 清歌扶起嗑青了下颌的弟弟,傻愣愣地看着正活络手脚母亲。 虽然未曾在母亲身上看见悲观,也没有这么开心的模样吶! 第三百零三章 听话 清歌瞧着环胸撮着下颌的母亲,不知在思量何事也不敢打扰,一刻钟后,出去打探消息的月湘也回来福身复命。 “回禀夫人,其他院子里未有人恢复。”月湘眼里闪着感动的盈盈泪光。 苏萌下肢无感已蔓延到腰部以下,今日甚至由几个人抱扶到正堂,突然恢复也叫她诧异许久。 苏萌抬手示意月湘退下,犹疑眸光扫过子女与一派悠然的颜娧,凝起弯眉,走向颜娧,不解地审视问道:“你做了什么?” 自打摸到他身上那身锁子甲,心里已先暗暗留了个底,哪个衔着金汤匙出生的富家子弟会穿着一身重甲? “你可知,这多事之秋,整个园子只有我一人痊愈,这些闲言碎语流传出去,这个院子就没安生日子了。”苏萌既已知晓无邪眼神仅是哄人面具,如何保持客套? 清歌察觉母亲眼眸里的谨慎,已先行一步拦下往颜娧靠近的母亲,赶忙跪落在跟前并抱上长腿,着急说道: “母亲,阿娧真真是个好孩子。” 清欢再傻顿也发觉氛围不对跟着跪抱,心惊问道:“母亲作甚?阿娧是我兄弟!” “出去。”苏萌百般无奈看着缠在腿上扒不开的儿女。 见颜娧仍是那清风凉,月明兮的温雅笑容,清歌气急败坏问道:“我说!我们都拦成这样了,你这臭小子还不跑?” “人生地不熟我能上哪?自个儿跳进笼子陪老虎?”颜娧无辜大眼扇扇,不在意地耸耸肩,抿抿唇说道,“没事儿!母亲想同我聊聊天。” 苏萌扼腕不已看着儿女,莫可奈何道:“居然还是别人生的了解我。” “母亲都板起脸了,哪像聊天?你胆儿也未免太肥了点!怕字没学过怎么写?”清欢依然抱着母亲死活不放。 “母亲不是说损一赔二了?”颜娧勾起可人浅笑。 两姐弟听得嘴角抽了抽,这样还能有得赔? 苏萌气哼哼的一脚一个,将人全给踹出正堂,见两人还趴在花窗旁偷窥,气得吼道:“还不给老娘滚远点!” 见两人远离了正堂,苏萌坐回小杌凳,与那双清澈的眸子相视许久,落败在那的不动我不动的笑颜里,终归叹了口气问道: “你究竟何人?” “逃家的小孩吶。”颜娧说得理所当然,真心不骗的逃家孩子。 不再犹疑,苏萌一针见血问道:“北雍可没几个能人能解蛊毒。” 北雍玩蛊的人已是五根手指头能数得出来,能解南楚皇室蛊毒的又有几人? 颜娧煞有其事地颔首道:“这倒是真的!我的确不会。” 蛊虫都是回春的事儿,她真真不会。 “再怎么说老娘也多吃了你几年长生面,还看不透你这滑头小子?”苏萌没好气地拧了颜娧耳朵,细皮嫩肉的她迅即瘀红整片吓得赶紧松了手。 不可置信的又细细再看了几回,没耳洞,有喉核,怎么比女儿家还粉嫩?轻轻碰就淤红整片,当她没生过粉嫩嫩的女儿? 原想帮他舒缓红痕,哪知带着细茧的手指将他耳朵给撮得更红了些,又默默叹息道:“瞧瞧妳嫩得!怎么同人行走江湖?” 颜娧见苏萌脸上有被碰瓷儿的嗟叹,不由得再次澄清道:“母亲,我真真只是路过江湖。” “不是你谁解的蛊还能有谁?我不傻。”苏萌本想拎起坐在地上逗狗的颜娧,发现看着没几两肉的身躯重得必须提气才拎得起。 小伙子年纪轻轻真藏得可深了啊! “指不定老天舍不得百兽园灭绝,天降奇药来着。”颜娧努力打马虎眼。 她还没想好百兽园的后路,救得了这一次,下回呢? 如若想清家一劳永逸,势必也是得缔结灵契。 “你这孩子!为善不欲人知不是这样搞,我生的能力到哪儿我心里头明镜似的。”苏萌为之气结。 “母亲,我还没想好。”颜娧真诚不欺的苦笑。 苏萌闻言再问:“真是你?” 原本还挺喜欢这话中有话的,现在听得只想把人抽一顿! 颜娧由袖袋中取出肉纸喂给谛听,泰然自若地应答道:“真不是我,不过会待上些时日,母亲再看看。” 她可没忘清欢说,百兽城不爱蛊虫!贸然认了指不定真被丢人老虎笼呢! “好。”苏萌魔怔般不自觉地响应。 回春出去绕园子几圈统整些消息,再来想吧! 苏萌虽问了个空虚寂寞,能恢复利索身段,仍打从心里开心。 不管认不认总归留下人来了,还怕没机会摸清底细? ...... 承昀一行人越往南走,天气愈来愈是湿黏酷热。 离了暮春城,他们按着颜娧说法,沿着各座山巅往下一个城镇移动,原先想入城歇息的人们,在见着真找着了颜娧想找的植栽后,便放弃入城打算。 接连几日全走在深山野林里寻找颜娧绘制的植栽。 工队们小心谨慎的照料着每一株植栽,每株植栽都含根带土,越采摘越多,顾得差点人们没水喝。 “嘶——”舒赫见承昀又从山里刨了一株植栽回来,嘶声连连问道,“小师妹这是要作甚?” 一株株植栽看着像茶树吶! 承昀将植栽交给莫绍打点,苦笑道:“丫头交待只能往半山腰找的茶树。” “真茶树?还一定要半山腰?”舒赫真蒙了。 “嗯!丫头说太高茶不健康,太低茶不够香,让我找好带往晓夷山。”承昀挥去一身尘灰,本想接过楚褚递来的水袋净手,挣扎须臾忍下净手的冲动。 舒赫被那小动作逗笑道:“放心洗,明晚便能到晓夷大泽范围,同大鳄沐浴都没人拦你......”顿了顿,百思不解地问道, “咦,不对吶!晓夷山早在百年前早成荒山,师弟选在那坐山落脚的原因,这些茶树去了也是白费,难道小师妹有办法拯救荒山?” “晁師兄不已先行一步了?”承昀无奈笑道,“我那小媳妇葫芦里卖什么,有时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听话照做不怀疑,我还行。” “去去去!人不在身边你也能秀一波恩爱,无量寿福。”舒赫挥挥拂尘赶人了。 第三百零四章 照做 “茶树这样移株也能行?”舒赫瞧其叶态肥嫩伸展,毫心银白肥壮,色泽灰绿,芽叶肥嫩,应属于东越所产大白茶树。 这奇也怪了!没来过东越的小师妹竟能知晓东越茶树所在? 他在东越打混这么多年,这野生白茶树还是头一回仔细端看呢! 莫绍细心包覆茶树,没忘回身叮嘱舒赫一番,再认真不过地说道:“我家姑娘交待的话,照做便是!” “我都不晓得晓夷山事态如何,你们倒是挺有信心。” 舒赫见莫绍那深信不疑的笑脸,摇着头捻着八字胡走近荒山破庙里,抬头便见破了个大洞的屋顶笑了笑。 在庙内庙外都无所谓了啊!朝着供台上的恭谨称道号表示不甚打扰后,恍若自言自语地对着一室黯淡说道:“惜命啊惜命!” 拂尘在四周轻挥了几下,没多做停留,返回庙外与众人闲话。 承昀翻烤着串上的野兔,风凉问道:“二师兄又劝世了。” “总得先劝劝,劝了还来,业不在老道。”舒赫摇摇空荡酒壶,心塞道,“没进城连酒都没得喝了,有银子何用?” “有的有的!”楚褚抱着舒若屁颠屁颠跑来,给主子与舒赫递上酒瓶。 “你进城了?”舒赫吶吶无言地看着手上酒壶,看着哄着若儿入睡的楚褚毫无犹疑的点头,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他还想一群人飞跃于山间的赶路方式,怎么会泄漏踪迹,竟是眼前当了奶爹的护卫带回来的。 “还好我没打算自个儿带若儿,否则我八成也会跟着傻。”舒赫摇了摇酒壶,打趣问着承昀道,“能喝不?” “反正毒不死你这老道士,喝了解酒蛊吧!”承昀见一旁翻滚着的鸟蛋也差不多火候了,接着取出晾凉准备捣鼓给舒若。 多个孩子真缓了他们不少速度,偏偏众人皆爱舒若那天真笑容,从没有人开口念叨过半句,还主动照料孩子的各种突发状况。 承昀瞧着破庙内如蛛丝般的细丝布满庙内,摇头问道:“师兄是不是该网开一面?否则没人禀报又有人接着来了。” 在边境等着的刺客毫无回音,自然会让奕王着急,好歹留个活口透漏讯息,好叫不知如何盘算的奕王安心。 况且与奕王这场博奕仍需不少时间,得有人时不时递个消息回去才好。 “这不是留了?”舒赫挑眉示意着屋顶。 承昀忍俊不禁,捣鼓着鸟蛋笑道:“网开一面在头上,我怕悟性不高。” “啊嘶——”舒赫愣得差点烧了拂尘。 方才布局的确没考虑悟性问题,可也不愿再进庙。 “希望能相安无事,来来,喝!” 酒壶一倒,舒赫口中涓滴不剩地全喷在面前篝火上,火势一发不可收拾,承昀护着面前食物没遭酒洒,楚褚瞬间提气抱着舒若飞离,傻孩子还开心地咯咯笑了,全然不知刚才差点他就顶上无毛了。 呛咳不停的舒赫难过不已地说道:“好家伙!你上哪儿买来的马尿?” 闷死他了!为这马尿布尘丝御敌,叫他如何甘心? “出门在外没有郁离醉,我情愿暂时戒了,想来道长刚离开归武山不久还没适应。”莫绍嘿嘿笑着,又一个臣服在郁离醉瓶下的败将啊! “小师妹这比毒还糟糕了。” 舒赫瞧着酒瓶无奈的随手一抛,加入整顿晚膳行列。 在简陋的荒庙院里,众人只求充饥,留下来只因舒若需要清理与喂食,而原先想接着赶路的心思被庙内埋伏破坏后,众人纷纷佯装疲累假寐。 子夜悠悠,螽斯夜鸣。 藏于庙内神像后三名刺客,倏地飞身而出,不难察觉欲速战速决之意。 舒赫迅捷提气,朝着他们直奔而来的人与剑成了碎块,月光黯淡映照下,浑缠于破庙内的尘丝仍留了些许血渍。 “师兄这法门可真不好修。”承昀瞧着难分你我的三人,啧啧称道,“就说你网开一面开错边了。” “不关我事!他们不动杀念,我也不驭气。”舒赫抱过熟睡舒若,指示道,“清理了,老道来念场法事。” 楚褚不敢异议,深怕下一个被超度的是自个儿,这个修道之人得罪不起! “道长这是做了什么?”莫绍吃惊望着一地血迹斑斑。 “我看起来像杀生之人?”舒赫甩甩拂尘,抱着舒若转身,冷哼道:“老道看着像?你可看到老道动手了?你可别乱说话!” “只有道长进庙里啊!”莫绍差点被那泰然自若给噎死。 两人年龄相近也没这么好的睁眼说瞎话之能,他是慈悲为怀的修道人? 拂尘一挥,三人寂灭,大抵连如何消亡都无法知晓。 “这次是暴毙自毁?”承昀甭想也知道,舒赫不可能承认出了手。 “自个儿撞上来殒命,老道愿意念个经超度,他们得感恩戴德。”舒赫捻着八字胡站着浅浅笑意道,“何况老道都让他们要惜命了。” “师兄讲的道虚无飘渺,我都没感觉被慈沐,何况是他们。”承昀也跟着打趣道,“说好留个人报信的!” “谁说没有?少在那儿假惺惺,说假道。”舒赫见众人动作迅速的刨好坑,也费了时间拼凑尸块,叫亡者能入土为安。 “师兄这道修得我心惊惊。”承昀闻言苦笑摇头。 舒赫布下的尘丝的确为预防用,如若刺客动手,等他们离去,自然尘丝也不会起了作用。 真要归咎杀孽于任何人,都该是三位刺客无误。 “收起你无用的惊惊,指不定你们出手都是不得善终,再不然就是其他人帮我们送终。”舒赫将孩子交给承昀,飞身跃上颓圮院墙上念起灭罪经。 “是。有劳师兄帮他们送终了。” 承昀凝视着在颓圮院墙上踩着七星步祝唱的舒赫,深深觉着自个儿是不是选错了人,当初应该选择同大师兄前往北雍都城批发布料。 再想想也就放下了,如若布料不小心染上血渍,贫困如斯的大师兄不该抱着布料痛哭流涕了? 第三百零五章 长相 舒赫念完灭罪经已是丑时末了,收拾行当后,见承昀还在庙外坡地不知寻找何物而吶吶问道:“找啥呢?” 承昀回身示意噤声,下一瞬眼捷手快地擒住正要跃走浑身透绿的老山树蛙,迅速利落地将树蛙收进备好的圆盅里。 “我说你跟着这群人会合后,怎么不是找茶树就是抓树蛙?”舒赫察觉这群人并非单纯找食物,几个人原本背着空竹篓满得不能再满了。 “还不止呢!”莫绍从竹篓带里掏出一把杂草,满脸堆笑地展示道,“姑娘还交待得多找些这马齿苋,要山上野生的,根茎愈粗壮愈好。” 颜娧画的图可仔细了,若不是确定她没来过东越,连他也好奇姑娘是怎么知晓东越地界这些茶树、马齿苋、树蛙? 即便山门有陈旧的东越地志,也没这么详细的植物昆虫分布吶! 交待他们以茶树为主,马齿苋、树蛙为辅,能带上多少便带上多少,人人都不想辜负颜娧之言,因此每个人身上所带携带之物有愈来愈多之势。 “我这小师妹,真绝了,可有说要作甚?”舒赫虽知此行众人所分配之任务不同,竟不知他这边会成为搜林大队。 所幸,明日便能进入罕见人烟的晓夷大泽,否则一群山珍当家当的人们,他带得心里也有些担忧,以往还能吃上肉食,现下得吃草? 弹指间,承昀又抓了几只树蛙塞进圆盅里,一群嫩绿滑溜的树蛙,数十对眼睛护瞧,只得无奈笑道: “丫头向我讨了几个精通植树园户,随着大师兄进布料去了,大抵真要把茶山再种回来无误,另外交待要找的两样东西,暂时还不知道效用,不过应该跟庄子里那套相去不远。” “这小师妹怎么比我还像山里人?裴家把她放山里养?”舒赫本就对颜娧颜娧隐藏在荏弱底下的贼精性子纳闷,根本没当姑娘教养? 别说那身出挑的武艺,更别说会赚钱的手腕,看看师兄们返回东越,各自带的使命与任务。 经营赌坊的四师弟郑恺一返回东越都城,便聚集底下各间管事们几次闲聊间,将靖王即将返回东越封地之事大肆宣扬,即便不是人尽皆知,也算在各个大城镇里抛下了震撼。 精通戏曲的五师弟吴昕更是编造新戏曲,鳄制幽,在东越各处城镇乡间游走传唱,赢得了诸多喝采。 承昀这位假靖王还没真正返回封地,势已然造成等着,瞧瞧这些算计盘算,难怪奕王坐不住椅子。 原先想着能在靖王封地上为所欲为,肆意制造民怨的奕王能安心? 目前也就等着他们到达,再给晓夷山一把大火,这事儿也就板上定钉了。 “姑娘在归武山里长大的没错。”莫绍自豪的抬起下颌,拍拍胸脯道,“姑娘可以说是在我肩上长大的!” 早在听完小师妹分配给他们的任务,也已知晓这有着世家秀女外貌与仪态,骨子里有着全然不同地精明悍练的小师妹,的的确确是头披着羊皮的狼崽子。 看看这一群死命跟随效忠的好下属,再瞧瞧他们这几年混得一言难尽。 “走吧!该出发了。”舒赫觉得脑壳疼,不堪被比较的脑壳疼! 承昀笑了笑,检查了楚褚背上的舒若,与几人轻轻颔首,一同迅即提气消失在月明星稀里。 ...... 一顿饭吃得掉进老虎窝是什么感觉? 要试她是否能驯兽也不需这样试法啊! 即便要试也该给她把鞭子吶! 什么都没有便将她推进老虎窝? 百兽园内消息传递速度不够快? 她并非驯司的消息还没传到其他院子里? 已有其他院子小姑娘等不及见她展现驯兽功夫,早膳还没用,清家十五姑娘便兴奋地将她推落庭外老虎笼里,说等着看她大显身手! 原本在假山上休息的几只老虎,见着有人落进牢笼里,正踩着霸气脚步缓慢移动,看着老虎们的脚步愈靠近,崴了脚的颜娧此时心里有生无可恋之感。 这是惩罚她偷溜出门玩,得命丧虎口? 帮忙端早膳出来的清欢,在须弥座上探了几回没见着颜娧,安顿好菜品,看着十五姊清语站在须弥座栏柱旁,纳闷问道:“阿娧呢?” 清语仍为察觉颜娧异样,竟自雀跃欣喜鼓掌等看表演,欢喜地说道:“我让他进园子里表演驯兽啊!” 清欢闻言吓得胆都快飞出口,循着清语眸光探去,果真见着坐地不起的颜娧,心悸吼叫道: “十五姊!妳怎么可以把我的客人丢进笼子!” “不是驯——” 没等清语回答,清欢提气急奔跳入兽笼,三步并两步抽出腰际兽鞭抽喝逼近的老虎,将颜娧护在身后。 清欢没敢在兽笼里背对猛兽,缓慢移动贴近颜娧,担忧问道:“阿娧可能还能站?” 就不该把人交给脑袋清奇的十五姊招呼! 要是慢个半盏茶回来,颜娧会不会被老虎们啃蚀殆尽了! “能。”颜娧搭上递来的手艰难起身。 算识见到清家姑娘的待客之道了,一股脑儿的问话,她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她扔进笼子了。 不夸张,清欢一转身去膳房帮忙端菜,交待清语照料看顾,她大姑娘讲完想讲的话,便抓起她衣襟一把便扔进笼子! 连个自我介绍、抗辩、反驳的机会都没有,她就在笼子里了! 清欢瞧着老虎们又伺机在身旁盘旋着,不忘舒缓紧张氛围打趣道:“现在你知道为啥我这姊姊嫁不出去了吧!” “真挺绝的!我都还来不急讲话就在笼子里了。”颜娧虽对疼痛感知不大,崴了两脚也同样站不直,几乎被清欢拦腰提着。 掉落兽笼内之时,束发被清语勾落,因而失去重心落地,若没有清欢扶持根本无法站起身子。 清欢偏头觑着披头散发的颜娧,一时愣了愣,忍不住好奇问道:“阿娧,我怎就没发现你长得比我长姊还漂亮?” 跛着脚的颜娧无言以对的抬眼睨着清欢,没好气道:“不赶紧把我弄出笼子,还有空关心我长相?” 第三百零六章 玩腻 这还是相识多日以来底第一次碰触到颜娧,还好苍猊们留在飞瀑院,否则铁定又被警告了,不过—— 清欢察觉得提气方能将颜娧拦腰提起,看着不重啊!提着人纳闷问道:“阿娧啊!你这身板看着也没几两重,怎么这么沉?” 颜娧又无言以对的回望清欢,果真没有比较没有伤害,承昀何时嫌弃过她身子沉了?若不是还得靠他出兽笼,直想一掌拍死他! 怎么努力也站不了,忍着满腹怒气调侃着自个儿道:“不沉怎么填饱你家老虎肚子?” “我都下来了怎可能让妳喂老虎?”清欢抬头一面挥鞭震摄虎群,一面吼着须弥座上的清语,疾声道,“十五姊还不去喊人?” 台上的清语见着幼弟提着人,终于知晓状况不对劲,抓着头慌张四下踱步。 完了完了!这时家里还有什么人能喊? 几位长辈刚经过蛊虫煎熬仍未恢复元气,几个当家主母也全受了蛊虫影响而不良于行,姊姊们又住得离主院特别远。 回身见着清歌也正端着菜肴靠近过来,也不管不顾洒了一地菜肴,便拉着清歌靠近栏柱旁,慌张指着底下两人求助道:“长姊快救人!” 待清歌看清楚笼内之人,也惊恐地问道:“他们俩在笼子里做甚?” “那瘦巴巴的小子不是很厉害的驯司?”清语瞧着清歌愤怒模样支吾其词着。 “你不知道这窝虎子正凶着?前后左右那么多笼子,偏要丢这笼?”清歌压下想打清语的冲动,支使道,“还不去准备几只活羊来!” 这窝被清欢发狂虐杀后仅存的老虎,仍处于戒备谨慎状态,连她都还没敢招惹! 伤了脚还有手能用,出手伤个几只老虎应该还能行,颜娧瞧着窥探他俩随时伺机行动的猛虎,蹙眉剑眉问道:“我若出手伤了这群会如何?” “那可就没完了,老虎们一般不共存,不过受袭会协同攻击。” 清欢丝毫不敢低头看颜娧,原想搀着人缓慢往牢笼边去,聪明老虎们已将门口围满,眸光颤着寒芒的步步进逼着两人,不敢松懈地握着长鞭。 上头这位十五姊坑人坑大了啊!初见面便送她这么大礼,懂得包围战术的老虎,这可怎么好? “应该不是要咬妳啊!真要咬第一时间掉下来早咬了。”回春在她肩上冒出头推论道,“看那群大猫的眼神都在这人身上转呢!” “确定?”颜娧嘴角抽了抽,难不成她被连累啊? “肯定!我还指望你帮我找到百烈,难不成我能坑自个儿?”回春应答得十分笃定道,“大猫最有灵性,整园子的隐育蛊我全解了,妳身上有我的气息,这群猫儿感谢妳还来不及。” “行吧!反正两脚全崴,逃也逃不了,赌就赌!”颜娧提气将清欢往上丢飞,借了力让他跃回须弥座。 “上去。” 这一瞬,笼内几只老虎都朝着她扑来,甚至借了各自身体往上飞腾,眼看爪子就要扑到清欢小腿。 清歌长鞭一抽制止了扑来的虎爪,赶上此刻的清语空投了头羊近笼子转移猛虎注意。 几只猛虎没理会那头颤抖山羊,锐利眼眸扫过跃上须弥座的男子发出怒吼,脚下踩着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颜娧,其他踩不着的大猫在颜娧身旁不停打转。 这一幕看得台上几人捏了把冷汗,听下人禀报苏萌也顾不得继续装瘸,赶忙飞奔到须弥座,往笼内不停惊恐探望。 “人呢?”没见着人的苏萌慌张抓着女儿,怒气冲冲大吼问道:“谁干的?是谁把人丢进去?” 还来得及问出那小子如何帮她解的蛊,他可是百兽园仅剩希望了,这节骨眼出这种事,百兽园将如何是好? 清语自知在劫难逃,颤畏畏地走到婶母身旁,扑通一声跪在青石板上,伏趴于地诚恳认错道:“婶母,语儿知错。” “知错有何用?还不想怎么救人?”苏萌都还来不及同夫君商讨解蛊一事,正想亲下虎笼救人,便被女儿清嫩的嗓音制止。 “阿娧舍命将清欢送上来,母亲不可犯险!”清歌接着噗通跪落于地,死命拦下差点飞跃而下的母亲。 “放手!”苏萌推走女儿,清欢也跪下来抱住双腿而动弹不得,正想出手推开两人,连清语亦从身后抱住。 “母亲,再等等,笼子里面没动静,儿子相信阿娧。”清欢抬眼回望母亲,慎重乞求着。 方才两人眼神交会那瞬,颜娧冷静眼眸骗不了人,再细想方才笼内老虎们的眸光皆是绕着他转,离开后只有初初几声嘶吼,笼内已静默了须臾。 披头散发倒卧在地的颜娧,大猫利爪并未收回而划破交领劲装,正不停的在她锁子甲上不停来回磨着爪子。 听得一声声利爪不停划着玄铁之声,只得感谢有个好祖父,这身玄铁甲真是好啊!竟被大猫拿来磨爪子...... 身上这只为首大猫似乎还玩上瘾,趴在身上死活不走了,硕大虎头往她贴近而深深吸了口气,出乎意料的塞在肩窝而非拍断颈项,不停的蹭着她头颅,似乎正在撒娇。 “抱抱牠。”回春没来由的提点着。 颜娧嘴角抽了抽,走到这地步也仅能听从建议,双手环上大猫颈项,闭上眼试图舒缓紧张颤抖努力将大猫当成谛听,双手轻抚虎颈按摩着。 大猫似乎被伺候得挺开心,虎掌收了利爪轻拍上颜娧头顶,也想回报按摩般将她当成玩具般抚弄着。 一连几番接触,颜娧觉着徘徊于生死关头好几回,有着人生又走向更宽阔未来的错觉。 排除万难地抱着大猫一同坐起身子,方才没磨到爪子的大猫们,竟轮流露出利爪在背后护甲上来回摩擦着。 这是将她当成磨指甲的玩具?有这么好玩? 前胸后背不停传来刮胡般的响声,颜娧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五只方才仍愤怒嘶吼的大猫。 没转身看向须弥座,抬手示意安全无虞,现下只能等她被玩腻? 第三百零七章 安全 见大猫将颜娧当玩具把玩,回春松了口气。 被飞扑那瞬,牠以为得换宿主了,还好推论没错! 人还在大猫爪下,颜娧忍下想掐回春脖子冲动,冷笑问道:“方才不是肯定?” 回春嘿嘿笑道:“肯定!非常肯定!” 呜……老是忘记与她心灵相通,不能想些不该想的,这可怎么好? “原来你这只臭蛇还有备案?”她不停告诉自个儿,人在虎爪下不得不低头,先脱困后抓蛇,耐下性子问,“怎么出去?” “牠背妳出去不是挺好?”回春攀跳到为首的大猫耳畔似乎细语了几句。 大猫踩着王者步伐靠近,一貼近便蠢萌地蹭着她颈项,不停在护甲上撒娇磨着爪,随后将她蹭上虎背悠哉哉走向牢笼门口。 这一幕看得台上人们瞠目结舌,这丫头真懂驯兽? 伤后猛兽不太容易再相信人,仅剩几只猛虎更是自我保护意识十分强烈,平日根本不爱与人接近,如今是? 眼前一切颠覆了他们驯兽人的常理,几只猛虎似乎将颜娧当成了玩具,甚至比照料长成的驯司们都还亲昵。 大猫将颜娧放置于牢笼门口,又肥厚爪子不舍地蹭磨着。 颜娧见其他大猫已返回假山,唯独面前这只扒着不放,不由得做出违心保证道:“之后多来看你行吧?” 见须弥座上几人飞快来到门外,怀中大猫不悦地露出尖爪,抓在颜娧肩背护甲,想回头又顾及猛兽真谛,只得伸手揽了大猫颈项安抚,也不清楚能不能懂。 她倾靠于铁柱,缓缓柔声安慰道:“你们同样身受其苦,并非有意伤,养你们特别辛苦,怎么舍得伤害?” 帮人做说客那么久,头一回同老虎做说客! 大猫深褐眼眸里绽着幽幽泪光,与颜娧相视许久没有动作,最后又蹭了下肩颈,三步一回首地望着笼外的清欢,踩着满地落寞往假山走去。 笼外人们在确定猛虎不会回返,连忙开启闸门上的鲁班铁锁,清欢越紧张越打不开被恶狠狠推走,清歌三两下便开了铁锁。 闸门一开颜娧迅即倒卧在清歌怀抱里,第一时间清歌差点承不住重量,无法将人拉出赶忙提气将人拉出铁笼,清欢接手锁回闸门。 难怪会设法让清欢先离去,这身护甲很有问题! 她散落长发遮掩了破损衣物,深吸了口气,勾着劫后余生的浅笑,扬手招呼道:“恭喜我虎口余生!” 清欢瞅着还能说笑的颜娧,差点呕出了一口老血,颤抖着手指,没好气道:“我心都快跳出来了,你还能笑得出来?” 见她被一群猛虎扑倒在地,那一瞬没见着鲜血喷贱,心里确实安心不少,见她与那群大猫玩起来,那一瞬想打她的冲动都有了! 接过月湘递来的斗篷遮掩,颜娧没好气的回道:“说得好像我自个儿跳进去的啊!” 看不出来她苦中作乐?哭哭啼啼能了事? 清语自知秋后算账即将到来,随即换上笑脸道:“阿娧这驯兽功夫了得,我都还没敢这样跟老虎玩呢!” 这不是驯得挺好的?她都还没那么厉害! “月湘,把这事儿禀给三当家处理。”苏萌也不愿多做笔墨。 不是她女儿,多做了什么处置都不对,又何必得罪人? “婶母,阿语知错了,别把我交给我爹行不行?”清语毫不犹疑扑通一声又跪落在苏萌面前求情。 “这事儿掩不了,由月湘禀报,还是叫妳爹听流言蜚语,妳看着办。”苏萌别过身不与理会。 满园子下人都见着她把客人往老虎笼里丢,谁能替她说话? 正想开口求求情,颜娧便见园门方向有戍卫骑着快马驻在他们跟前。 戍卫瞧见她披头散发而楞了楞,再三确认后,迅速下马禀告道:“四夫人,门外有两位女子自称颜驯司的师姊与侍婢,敢问可否通行?” 清欢微微一愣,嘴角抽了抽,不可置信问道:“你还有师姊奴仆?” “你以为人人像你这般无用?”清歌虽难掩讶异,接受度仍颇高。 如同颜娧这般清逸俊秀的少年,同清欢扯上关系也算倒了八辈子霉,否则怎会被清语丢进老虎笼? “这么快、这么准的找上门来了?”颜娧眼里尽是惊诧,吶吶问道,“确定寻我?可是闫茵?” 决定停驻此处就有被山门找着之虑,未曾想来得那么快,都还没决定解不解几位当家的蛊虫,人已经来到百兽园外了。 难不成这年代也有卫星定位,能够如此精准确实地找着她? 戍卫恭谨回报道:“是。” 扁了扁嘴,颜娧再不愿也不能将闫茵那给丢在园子外,那七日时限的警告悬在众人身上呢!迅即满脸堆笑地请求道:“母亲能否通融?” 苏萌无奈叹息,叮嘱戍卫道:“留心些。” 她想着将孩子们送出去,偏偏一个接一个孩子送上门? 七日之期将至,几位家主已开始打算将清歌与清欢两姐弟送走,为百兽园留下仅有血脉,客人来得不恰当吶! 清语侧坐在地耸耸肩,咯咯笑道:“这时来也好,总比过两日来的好,荒山废城能不把人吓死?” 苏萌真被这口无遮拦的性子给打败,这性子怎么找得到合适的夫家?思及此不由得板起了面孔问道:“我看妳是忘了该回三当家那儿去?” 风向不对!清语看了严肃脸蛋,迅即恢复跪姿抱回苏萌腿上,卖苦道:“婶母,阿语知道错了,爹娘都愁着呢!我不多话,真的!让我待这吧!” 颜娧无奈摇头发笑,真是家家都有难驯养的熊孩子! 如若排行十六的,已弱冠两年的清欢都还没娶亲,这个十五姊真真是这年代的大龄剩女。 以说风是风来表达,都不足以形容清语的雷厉风行...... 她做事思考似乎不需要考虑能否可为,根本是说风来雨! 脑袋想着,手已开始执行,这是多动障碍? 拉了拉身上斗篷,颜娧忍不住又多觑了清语两眼。 嗯!还是与她保持距离,以策安全! 第三百零八章 好戏 闫茵原先仍悠哉恣意散步在宽阔廊道,欣赏百兽园景观,心里正念叨师姊出门也不带着她晃悠。 两人远远见着颜娧偎靠在清歌怀里而对望了眼,护主心切的春分一反外表娇弱无力,迅速提气飞往颜娧身边。 春分泪光闪烁在秋水眸子里,楚楚可怜问道:“姑娘怎么了?” “小师妹怎么了?”颜因人未到声先到,也着急着问。 颜娧被喊得嘴角抽了抽,早知不在此地等人了,见面就拆她台? 两人都没留意她频频眨眼暗示,上来便是一阵真情流露,拆台卸桩?完全错付了在此等候之意....... 眾人被這两稱謂給叫胡涂了,不停审视着靠在清歌怀里的人,英挺剑眉,喉核都有怎么会是女子? 颜娧强忍被众人逼视的尴尬,讪讪笑道:“没事!进笼子跟小老虎玩崴了脚。” 不良于行她还能做什么反抗?只期望不被拖去打一顿,只得乖乖拢紧了斗篷。 春分咬着唇瓣,没理会主子反对,执意翻看了斗篷内的景致,忍下眼泪,朝着最年长的苏萌跪托道:“烦请贵人借个地方。” 这称谓苏萌挑了挑眉眼,心里暗暗纳罕,小丫头来历已有了眉目,轻轻颔首,示意月湘带路。 春分提气轻易地将颜娧横抱而起随着月湘离去,闫茵跟着福身道谢也跟着离去,留下仍一脸茫然的姐弟仨。 清欢愁眉苦脸地瘫坐在母亲脚边,心里有千百个不愿意,哀怨问道:“不是吧?我这是又多认了个妹妹?” “你究竟哪儿捞来的人?” 苏萌凝着眉思忖着,裴家行事,江湖传言甚多,百兽园亦曾耳闻,若非见着侍婢毫不费力轻松将颜娧抱走,也会怀疑这声贵人的真伪。 清欢搔搔头,抬眼望着母亲,老实说道:“阜阳县。” 苏萌思忖了许久,推测道:“阿娧应是归武山来的。” “那个四国皇商?”见母亲颔首,清歌扶着发疼额际摇头说道,“原来她还真没偷......” 拜有个不成材的清欢所赐,这些年了解不少世家来路,如若几位伯父们真没生个男子来,真有打算将百兽当家交于他们两姐弟之手。 为此,父亲给了她不少必须熟读的史料与人际,自然不会漏掉近十年蓬勃发展的归武山,只是好似鲜少能见着大掌柜。 竟是女儿身? 想着为银票之事叨念她好些天,不禁嘴角抽了抽,人家真真拿的自己的银票吶!自个儿把脸丢得踏踏实实。 清歌光想到恭顺帝两日后威胁,担忧地回望母亲,蹙眉道:“母亲,我们得赶紧将阿娧送走,我们惹不起伤了阿娧这麻烦。” 苏萌意味深长的回望清语,苦笑道:“怕是没那么容易走了。” 城内已水淹了七成,园内猛禽目前虽仍能高处爬求生,再两日终究连须弥座上的房舍皆会没于水下。 今日清语伤了颜娧脚踝,终究无法由百丈高的飞瀑院密径离去,难道天意如此?希望百兽园与南楚决一死战? 苏萌无奈笑了笑,如今城里除了这十六个散居城内的孩子,可还有任何当家与主母能应战? 只能感叹人算不如天算! 连老天都无法眼睁睁看着孩子殒命而送了颜娧来? “横竖百兽园这关都得过,大不了跟恭顺帝拼一把。”清歌先想着请来广寒山驯司至少能保留这群自个儿照养至今的猛兽。 没请着广寒山竟招来归武山,在百兽园伤着了颜娧,即便真有遗孤逃了恭顺帝这劫,能逃得了裴家追究? “说得那么潇洒,希望妳面临大军也能如此潇洒。”苏萌摇头笑了笑,山下探子来报,南楚已聚集一万大军,猛兽无人指挥的惨况下,也不需什么战术了人,海战术都足以灭了他们。 山林野战自然能大幅增加胜率,偏偏目前像断了手脚的人彘,处于空有武力无法反击的惨况,怎能叫人不扼腕? “清欢去通知各处开了水门,清歌去看看阿娧,清语随我先到议事厅去一趟。”苏萌简略交待,已有放手一搏之意。 有多少人做多少事儿!,相信百兽园养大的孩子们都愿意一战。 毕竟谁都不喜欢被拿刀架着脖子! 两姐弟颔首后各自散去,苏萌则拎起想要偷跑的清语往正院去。 ...... 大当家见着苏萌飒爽步入正堂,吶吶问道:“弟妹痊愈了?” “嗯,还不清楚为什么,不过园子里来了个有趣的人,需要先来跟兄长们通通气。”苏萌清楚没有打马呼眼的时间,干脆直截了当了道, “原先我想着后日让清欢的客人从飞瀑院离开,偏偏就在刚刚阿语让人家崴了脚,估计得多住上几日,我通知已各处开了水门,带几个孩子拼一拼如何?” 四当家看着结发多年的妻子摇着头,不可置信的无奈问道:“什么客人叫妳这不爱沾惹是非的性子转?” “也不是挺重要,刚好来自归武山。”苏萌佯装半点不在意。 说反话啊! 堂上几个男人,吃惊得莫不紧握太师椅扶手,试图掩下眼里诧异。 “那俊逸少年是裴家人?”大当家明显坐不住椅子。 “方才园子老虎抓坏了她的外衣,露出了一身锁链重甲,又来了有上乘内息的侍婢喊我贵人,我看八九不离十了。”苏萌落坐到夫君身边,径自端起茶盏啜饮。 “怎么就惹上了?”三当家望着一句不吭的女儿,约莫知晓定是闯了祸事。 “不严重,把裴家人老虎笼里扔了把,没事,已经叫座台下的老虎背出来了。”苏萌简略扼要说明着。 二当家受不住这起伏的情绪,耐不住地说道:“我说弟妹,胃口不是这样吊的啊!他究竟是裴家人抑是广寒山传人?” 怎么回事?没听过会驯兽的裴家人,能让老虎听话的背人离开? “方才我何况不是如此?今日看来是能驯兽的裴家人,只是现在崴脚走不了。”苏萌扬着明媚浅笑回道,“这得谢谢语儿给我看了场精彩好戏看!” 第三百零九章 热闹 原先还揣着能逃过一劫的清语听到这句话,再也不敢站着,扑通一声跪伏在正堂上,一句话也不敢坑地趴得好好的。 “总之来了不得不保的贵客,来跟各位当家说一声,比起坐以待毙,我打算拼上一拼。” 三当家无言以对,拧着剑眉问道:“人家小丫头把妳怎么着?” 清语头也不敢抬,深怕被重罚,急切回道:“父亲,女儿只想知道,广寒山的驯司技巧如何,没有恶意。” “想是这等作法?妳这脑壳里装的啥?”自个儿养大的女儿自小少根筋,三当家实在不想说出难听话,即便方才没闹出人命,再过两天如何是好? “甭想了,人家侍婢心疼得已经去更衣了,阿萌就来问问兄长,这事态咱们博是不博?”苏萌眼眸燃着炙热明摆的意图,微扬唇线勾勒意味深远的浅笑。 她想赌!碰上那丫头蛊毒便解了,她不信世上有这么碰巧之事!更不甘心百兽城就此灭绝,抑是落入南楚手里! 大当家有了年岁而发鬓斑白,抚着长眉思忖许久,不由再次追问道:“弟妹真痊愈了?” 那不因魅术药祸所魅,不惧五毒侵体所害,不受术法妖物所祸的裴家事迹,他自然清楚,难道弟妹想藉此攀附裴家? “大哥想多了,阿萌就是不甘心使然,被南楚耍弄大半年,几位兄长甘心?”苏萌察觉大当家眼中忧思,不以为意地勾了抹浅笑道, “百兽城怎么说也算得上富贾一方,用得着攀附他人?既然老天送来了不方便得罪的理由,我们不如顺顺天意。” “大哥,弟妹说得甚是,这大半年来一肚子窝火无处去,趁此出出气也好!否则都被南楚瞧扁了!”二当家愤恨的一掌差点坏了整张小方几。 三当家瞅了惹祸的女儿,为解套真的得拼上一把了,朝着兄长颔首道:“我也赞成,窝囊够了!” 大当家目光巡到四当家似笑非笑的儒雅笑颜上,只听得温雅嗓音宠溺回道:“夫人的话我都听。” 几个兄长相互觑了眼,三当家没好气道:“没事问个妻奴做甚?” “罢了罢了!离无月夜还有大半月,把那几笼子银链蛇找几个人,走飞瀑院送到山下营地,晚上给他们热闹热闹。”大当家捻着胡髯盘算道,“我们来瞧瞧究竟蛊毒厉害点,亦是我们猛兽厉害点。” 清语振奋抬起身子,双眼绽着晶亮光芒,兴奋要求道:“当真?收集好久呢!我去我去!求伯父给我将功赎罪的机会。” 那几笼子银链蛇是这大半年来百兽园的新宠,不怎么容易听话,毒性却十分可人,仅会使人进入麻痹状态,耳聪目明地感受即将发生之事。 这群娇客到园子里已有大半年时间,抓到机会想偷几条蛇来玩至今仍未成功,大伯父将毒液萃取后改作他用,只能挠心挠肺的等着能见着银链蛇的机会。 “我怎么觉得妳又想偷蛇玩?”三当家看着自个儿女儿忍不住有大义灭亲的冲动。 清语迫不及待的跃跃欲试,整个人贴在父亲腿上,保证道:“女儿定当让那些南楚士兵未到山腰先睡一半,如何?” 三当家嘴角抽了抽,回望身后的兄长。 “就让她去吧!多找几个人看着,量她也翻不起浪花。”大当家看着鬼灵精怪的侄女笑了笑。 百兽园传承到他这里整园子女儿,到了他这天命岁数也不强求能再有个儿子传承,女儿们嫁不嫁得出去不重要,这辈子不受人欺凌更为重要,大家伙儿清楚着清语禀性,又不是养不起女儿,为此从没想过嫁与不嫁的问题。 “谢谢大伯父!”清语接过出城令牌磕了头,起身分奔而去。 待侄女离去,大当家觑了闲适淡雅的苏萌,沉默了一下道:“弟妹可否探探如何恢复的行动自如?” “阿萌正想谈谈此事。”苏萌毫无迟疑,郑重其事说道,“我接触了园子里唯一变数,虽说小丫头矢口否认,我仍觉着是那小丫头解的蛊,而她似乎正观望该不该这个帮忙。” 二当家闻言纳闷问道:“何解?” 苏萌耸了耸肩,要是能猜出颜娧心思还需要到这里?无奈坦言道:“无解,只是女人直觉,我们正关望着不假。” 四当家探手握着自家妻子葇荑笃定说道:“裴家人心性如何,诸位兄长也清楚,我们绝不能输了骨气。” 见四当家解下腰际令牌抛予兄长,其余两位亦将腰上令牌抛了去。 大当家亦解下指节般大小腰令,将令牌拼凑成钥匙,开启正堂四兽石雕墙面取出虎符,压低嗓门说道:“此令一出全城皆动,诸位可悔?” “不悔!”堂上众人怒吼响彻凌霄。 大当家眼里燃着熊熊火簇,掷地有声道:“我们来叫南楚看看,被逼到末路的猛兽将会如何?” ...... 几人在月湘一路指引下回到飞瀑院,春分打点完衣衫褴褛的颜娧,重新束上半冠发,确认扭伤的脚裸无大碍后,终于忍不住抱怨怒视着小主子。 “姑娘太不仗义了!就这么抛下白露姊跑了,可把白露姊哭死了。” “瞧妳说得,白露成亲对象是我?哪儿抛下了?再说不趁着你们忙着筹备白露婚事哪儿跑得了?”颜娧转转已能活动如常的脚裸,不得不说春分有双巧手! “师妹说过要陪着白露姊出阁的啊!”这回连闫茵都看不下了。 “那是被禁足前说的话。”颜娧不认同指控,撇撇嘴道,“说我不仗义?我都被关了大半个月了,谁来可怜过我了?” “那也不能一声不吭的走啊!”春分因这大实话,语气里愤怒已少了泰半。 “逃跑还带通知的啊?要真吱了声还走得了?当我傻啊?”颜娧整整身上圆领直缀试图站起身。 “姑娘还不能动!”春分将人给按回床铺上,叮嘱道,“刚正了骨,至少得休息三日。” 三日?那百兽园的热闹还怎么凑? 第三百一十章 撇清 “而且妳不是最讨厌蛊虫?一堆快活地儿不去,挑了一园子蛊虫地儿做甚?”闫茵凝着眉搔搔额际。 能看出园子里被用心整理过,不过过蛊虫存留后特有的腐虫味儿仍十分显著,一般人无法判断,养蛊之人难以忽视。 “都知道我讨厌了,我怎可能主动来?”颜娧坐在床沿,藕臂撑起身子,没预期会把脚崴了,咬着唇瓣思索着该如何是好。 春分那句问候,苏萌眼底震惊一闪而逝,可见对裴家根柢也略知一二,已动了不同心思,行动不便如她也开始想能做些什么? 蓟山下一万军士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然而知晓蓟山底下有一万军士的帝王有多少? 偏头回望随后而来面色凝重的清歌,她扬起可人浅笑问道:“长姊来啦!” 清歌轻轻颔首嗯了声,客房内三双萌动大眼眨巴回望着,似乎等着她说些什么,看她嘴角抽了抽。 明明她才是被隐瞒需要解释那方,怎么好似反过来了? “你们俩不会喊人吶?”颜娧轻推了下身旁的闫茵。 闫茵收到暗示连忙恭谨福身问道:“长姊好,我是闫茵,阿娧的师——”见仍扬着浅笑没有反对,唇际弧线勾得更高笑道:“姊。” 嘿嘿!趁机把师姐给坐实了,总不能师哥们全升级,只有她敬陪末座啊! 颜娧笑了笑,这点心思她并不在意,小姑娘自白露带着练武后改变了不少,本为会为师父之死怪罪于她,未曾想只是遵了遗训守在她身边。 如今还第一时间赶来她身边,在老虎笼前都给她长脸了,心里仍溢满感动,岂会在称谓上跟她过不去? 她向来只在实际事物上过不去吶! “在下春分。”春分简单利落,静静站在颜娧床旁不搭话。 “......”清歌无颜的瞧着颜娧,她看起来像是来要自我介绍?一声无奈轻叹,径自取来小杌子在她面前坐下,一句有何打算,竟怎么也问不出口! 像被千金重的巨石压在心口般沉重的纳闷,捆得她差点无法呼吸。 “长姊,有话可以直说。” 颜娧当然清楚相识时间过短,如何放心拿捏分寸? 清歌眼中的疑惑与为难如何不懂?如今的她像是包覆着烈火的救兵,得琢磨如何拥抱,抱了有救,没抱好容易不小心烧着。 清歌深思许久,终于鼓起勇气问道:“母亲下令开了水门,看似打算放手一搏,阿娧作何打算?” “乖乖听话待在飞瀑院等捷报。”颜娧勾着似乎已战胜浅笑。 “......”清歌吶吶无言,努力寻找她哪来的勇气? 打都还没打,她等捷报? “姑娘哪儿不去,挑蓟山来......”春分扁扁嘴。 颜娧偏头瞧了仍沉溺在师姊氛围里快乐的闫茵,抿了抿菱唇,请托道:“师姊,看在清家这几日不辞劳苦地照顾我,师姊能不能出手救救清家几位当家?” 闫茵纤细长指不停颤抖指着自个儿,怎么忘了这丫头比鬼还要精明! 要势能解蛊,还至于被师父的无脸蛊搞成这副德性? 这挖坑给她的速度之快,除了跪服能表达心里的措手不及! 天上飞,地上爬,土里钻,水里游,她什么都吃,就不吃亏啊! 怎么可能完全不计较身份突然掉了架?原来早就找好差事给她了! 听到救救几位当家,清歌心里说不出的开心,瞅了闫茵短时间内变化数次,眼里无奈都翻到天边去的无奈神色,心里忍不住担忧了。 所托是否为人,十分有待商榷...... 噗哧—— 春分本想忍下笑意也实在没不住。 她家姑娘时刻不忘回坑闫茵一把的精神实在可嘉! 接受到颜娧的暗示,闫茵咬着下唇,忍下满满想哭冲动,凝眉道:“师姊的功夫还没出师呢!” 应承了一声师姊,下一瞬要失脸了? 颜娧握着闫茵衣袖,佯装兴奋地乞求道:“师姊过谦了!师姊要是不会,还有谁会?赶紧表演给小师妹看看好不?” “好。”闫茵嘴角尴尬地抽了抽。 小师妹不想叫清家人知道她解的蛊啊! 清歌闻言,迅即软了双膝打算道谢,被春分眼捷手快拦下。 “长姊不能腿软,还有事儿得做呢!”颜娧萌动眼眸里勾着耐人寻味,回身交待春分道,“备下纸墨。” 瞧了瞧客厢书案,春分两手轻松一抬便将书案挪到颜娧跟前着手磨墨。 清歌再次讶于这柔弱伪装的侍女,能毫不费力的将颜娧抱到飞瀑院,已叫她颇为咋舌,谁家柔弱的小丫鬟能够轻易抬起书案? 纸墨备妥后,颜娧由床头包袱里取出鹅毛笔写下几个字。 “楚兵围蓟?”清歌凝眉不解。 将两份书信一份盖上手钏上的西尧印记,一份盖上归武山专有书笺印记,交与清歌手里,交待道: “短时间阿娧跑不了,既然百兽园愿保我一命,阿娧自然也得尽上一份心力,长姊找两个妥帖人送到冀州城雍尧两国的府衙,不出七日围城必解。” “七日?”清歌握着信件苦笑道,“六日后便是无月夜啊!” 无月夜一至,几位当家的蛊虫又得发作了,哪能撑得了? “师姊都来了,还担心什么?”颜娧又朝闫茵勾了抹明媚浅笑。 “是呢!有我在,怕什么?”闫茵被那浅笑给勾得眉梢直跳,掩下慌张不济神色,努力摆出淡定冷静。 清歌真会被这俩师姊妹给搞昏头,颜娧那不符合年龄娴雅淡然的神情,对比闫茵难掩的张皇眼色,叫她这一瞬不晓得该相信谁? 颜娧怎会不知清歌的犹疑?握了握包覆着护腕的藕臂提醒道:“长姊,信谁都好,先把信给送了要紧。” “好。”清歌紧握着手中信件,踌躇问道,“这两封信真能换来救兵?” 百兽园从未与四国有过交集,唐突找了两国协助,日后如何自清? “来救我,不是救百兽城。”这几日也没少听百兽园事迹,自然将清歌的犹豫看在眼里。 众人:...... “姑娘,这干系撇清得有点硬啊!”春分觉着到姑娘身边的日子,似乎嘴角特别容易抽动啊! 第三百一十一章 真伪 颜娧推了下拆台的春分,讪讪笑道:“别这么说啊!我的安危为要,其他不重要是不是?” 眼里永远说一是一的春分,来归武山有段时间了,仍没法子对她的意有所指做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连带着清歌捧着信件的犹豫也是若无赌。 “哪硬了?”闫茵回身挑眉暗示道:“春分可是忘了妳也需要救援?” “我哪——”春分规矩交握的双手来了一阵疼痛,蹙着秀眉忍下痛楚回道,“对!麻烦贵人赶紧派人送信,犹豫可就来不及了,我家姑娘的安危为上。” 清歌被这两个爱演的给笑出声,她那纨绔弟弟究竟招惹了什么样的人物?真真送个信就能带来两国救兵?咬了咬唇瓣质疑道: “阿娧究竟何人?据我所知裴家不与朝堂往来,归武山地缘能请动北雍已属万幸,为何西尧也能请得动?” “平常不往来,三代往来一次,恰巧就是我,长姊先把信给送了,成功有救兵,不成功也不亏啊!。”颜娧说得那叫一个天经地义不容怀疑的碰巧。 清歌握紧了信件拱手离去,也认同颜娧之言,最坏的情况已在眼前,再差还能如何? 见清歌离去,颜娧捉急抓着春分问道:“不是正骨了?怎么还不太能走?” 疼也不大疼就是站不了,令人不愉悦啊! 春分扁扁嘴没好气回道:“姑娘伤在脚踝关节处,寻人家姑娘家早就疼晕了,哪还能骂骂咧咧?” 姑娘谁不惹,惹了数国讨好仍油盐不进的百兽城,不是找罪受? “这什么节骨眼还着急念叨?不管!我要能走。”颜娧抓着春分撒无赖,相信定有办法能行走如常! “又不是我说能好就能好,赶着来的方法都是伤身的!”春分回望闫茵求救,姑娘可没那么好拿捏,她不过一个尚未出师的小大夫,哪敢乱般斧头砸? 姑娘还在长个子,伤了脚怎么好? “伤就伤,我得行动自如。” 颜娧笃定得恢复的神色让春分焦急跺脚道:“姑娘!” “百兽城逃生路口就在这后院,妳们俩且去看看,再回来告诉我成不成。” 原先她也悠哉着,如今崴了脚,连她也没把握能顺利离开这里。 清欢说了,这园子完全不反对孩子跷家出门玩,只要有能力从飞瀑院离开,百兽城会敞开城门迎回来。 百丈高的悬崖,仅有几处距离不定的栈道,即便用上缚体术,两人体重的重力加速度跃上栈道,那陈年栈道根本耐不住! 因此,她得能走,不是从城门走出去,也得从后院逃出去。 见两人气索神蔫地进门,脸上再不见气定神闲。 “姑娘,我们不能从城门去了?”春分眺望了令人心旷神怡的帘瀑美景后,眼里也染了些许不淡定。 “妳打算拎着我穿过蓟山半山腰上的大军?楚军能让妳穿?”颜娧禁不住笑了笑,轻轻叹道,“这叫人算不如天算,谁想我能把腿给摔崴了。” 不被勾飞发髻失了平衡,她定能安然落地。 摇了摇头,抛去脑海里满满早知道,淡定问道:“想好没?” 闫茵则落坐在她脚边,伏在长腿上,楚楚可怜哀求道:“师姊,那山崖栈道太高我跳不了。” 颜娧咯咯笑道:“师姊,我现在也跳不了。” “师姊一定有法子的!师姊不可能让大伙儿身处险境的,对不对?”闫茵只得一盅盅迷魂汤灌人了。 “师姊,我目前真没辙,得靠师姊照应我。”颜娧也故意可怜兮兮求着。 春分咬着唇瓣春分迟迟不搭话,看着两个师姊来师姊去的师姊妹,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她家姑娘怎么可能是个吃闷亏的性子? 原来坑挖在这儿了!谁能出圈谁师姊? 飞瀑后的栈道,自保还可以,要带着姑娘飞的确有难度。 只能怪她学艺不精,内息还没到家了! 无奈蹲在颜娧身前,慎重嘱咐道:“姑娘脚裸明显骨裂才无法站立,如若春分施了矫正术,只能移动脚裸关节固定处,姑娘每次动武不能超过一炷香,否则日后就算痊愈也容易再造成错位。” “知道了,下了山一定听妳的话好好歇息。”颜娧举起三指发誓。 春分无奈苦笑,根据往常经验,半点也不觉着她会信守休息的诺言,埋着头抓好要错位之胫腓两骨,来不急感觉疼痛地顺速错了位。 颜娧再次体会骨醉的好处,原本应该会疼得呼天抢地的疼痛居然瞬间没了。 动了动脚踝站起身活络,拉着闫茵便要往前厅,便见苏萌负手于后,英姿飒爽地走来,她扬起可人浅笑拱手问候道: “母亲来得正好,赶紧带师姊去前厅,将大家的蛊毒都解了。” 闫茵面色一拉,最好她能解蛊毒啊! 颜娧和颜悦色回首,在苏萌没留意时,冷睨了闫茵眼。 不着痕迹地颤抖了几下,闫茵赶忙扬起浅笑应对。 若非蛊毒真在颜娧手上解了,苏萌看着两个年纪相当的孩子也忍不住质疑,该不该相信这俩孩子一回? “母亲!师姊不大愿意施展绝活呢!赶紧一起求师姊,我能解了母亲的蛊毒,全靠师姊的小玩意呢!”颜娧揽上苏萌修长臂膀,似真似假撒娇着。 闫茵深觉这坑挖深了!哪是不愿施展?是不会啊! 开始频频自问为何刚刚要抢称师姊? 在颜娧手上吃的亏还不够多? 怎么会觉着自个儿能占到便宜? “小师妹真爱说笑,师父行侠仗义的教导,师姊一日不敢忘。”闫茵觉着欲哭无泪,跟着颜娧久了,说谎不打草稿的功力大增啊! “那师姊也教教我好不?”颜娧事实给了台阶。 “那有什么?我们走吧!”闫茵强扯笑意,钩上藕臂怎么也不离开半分。 师父绝学全在她身上了,不在还有戏唱? 颜娧洋溢着开心浅笑说道:“母亲,我们赶紧到前厅,师姊说,楚军已在半山腰了呢!再晚些我们时间不够用了。” “清家感谢女侠仗义!”苏萌也不愿在此等紧要关头分辨真伪,直接来个磕头大礼。 第三百一十二章 贪生 娥眉残月,夏夜沁凉,丑寅时分,人们睡意最深沈之时。 几位当家与主母们解蛊后,各各等着发挥实力,为自个儿讨回脸面,大当家正于须弥座上安排着各百夫长进攻方针,兽笼前,数百兽司各自带着数只身着轻甲的各式猛兽随时进发。 或许地势崎岖的南楚亦是丛林战乔楚,运用猛兽于山野林间发动奇袭,又有谁能与百兽园并驾齐驱? 百兽园丝毫不需怀疑林战行动力,何况楚军围了蓟山百兽园内没有任何人窜逃,人人打算与园子共进退。 颜娧身着夜行衣坐落于主院房檐,信手招来了随闫茵脚步而来的承裴两家暗卫们,交待他们将四周城门楚军暗哨一一翦除,方便夜袭半山腰上蓄势待发的两千楚军。 一炷香后,暗卫们在翦除哨卫后各自回报,房檐上的颜娧再次感谢承昀给了她好眼力,远眺确定无任何哨卫身影,朝着须弥座的几位长辈颔首。 “各位兄弟们,炼蛇既出,哨兵已除,是时候让南楚知道,百兽园不得随意拿捏!”大当家低沉沉誒 稳的语调,在清夜里格外清晰。 台下猛兽似乎亦受到鼓舞而不住嘶鸣低吼的,兽司们一下下场鞭抽在石板,扬起尘灰应和着。 三处城门口蓝、红、绿灯笼摇曳,指引着园内众人按着颜色悄悄出城,迅速遁入蓟山。 人兽逐渐散去,颜娧提气飞落在须弥座上,扬着可人浅笑揖礼道:“阿娧恭祝伯父们旗开得胜。” 大当家觑了古灵精怪小丫头,佯装没好气地说道:“小鬼灵精!几个暗卫在百兽园里乱窜,我回来再跟妳算算!” 颜娧吶吶无言放下手,嘴角抽了抽,帮忙省点事儿难道还错了? 不管了!伸手总不打笑脸人,好话挡在前头便是! “阿娧,恭候佳音。” 几个长辈各自颔首,提气各自追着三个门离去,须弥座上仅留下四当家几口子与几名佣仆。 四当家清沅击掌吸引着守园的人们注意,提振士气地道:“我们动作快些!别让大伙们回家找不着午膳啊!” 众人得令各自散去准备各项所需,台上终于剩下一家子。 苏萌将自个儿送进丈夫怀里,勾着淡定浅笑抬眼说道:“等我回来。” “菊花里脊材料备好等妳了。”清沅半点没臊的应答。 这园子里驯兽本事最差的就属清沅,练了三四十载仍不见有哪只猛兽愿意听话,连院子里的狗也不屑一顾。 连嫁入百兽园而半路出家的苏萌,本事也比他见长太多,是以老当家也放弃再要求他驯兽,叫他乖乖学习喜爱的厨艺,至少不是一事无成,因此百兽园内上至园主,下至猛兽伙食全由他调配至今。 造化弄人便是如此! 谁曾想清沅竟是唯一生下男嗣的当家!早年离家学习厨艺认识苏萌,因而成婚比兄长们早了些,所生长女更是园子里公认驯兽天赋最佳的孩子。 最没天赋的生出最有天赋,这不老天捉弄? 苏萌本就江湖儿女,在清沅实力宠爱里更是勇敢做自己,在百兽园从未受过任何委屈,也难怪养出清欢这般欢脱的性子! 瞧着清歌姐弟似乎见怪不怪,仅仅抱手干瞧着,颜娧也咯咯笑了。 没好气的睨了眼颜娧,苏萌轻轻拧了颜娧琼鼻,警告道:“伯父们要扒妳皮了,还能笑?” “有母亲在,不怕!”颜娧自然知晓所指何事。 两家暗卫越过高墙迅速利落出入百兽园的确过份了些,不这么做怎能彻底翦除隐藏在林荫间的哨兵? “贫嘴!你们乖啊!等母亲回来。” 苏萌一把抱了仨频频点头的孩子后,长鞭一扬便带着小队人兽往正门离去。 山腰野林间,两千兵士各自为伍,靠背警戒歇息,几处篝火荧荧因夏夜清风而几番轮灭。 如幼儿小指般细小的银链蛇,缓缓爬行在接近林树的楚兵身上,蛇身灵活穿梭缓缓钻入铠甲,清醒楚兵只觉阵阵搔痒,伸手掏挠便遭蛇吻,来不急出声叫喊迅速僵直。 银链蛇喜爱灵活个体,当察觉宿主麻痹后,便会转向他人,短短半炷香,已有不少楚兵麻痹倒地,终于有巡夜楚兵察觉异样大喊警戒。 楚兵仓皇燃起火把四处寻找可疑之物,遍寻不着而逐渐引起焦灼,未知恐惧弥漫在夜未央,声声细语道尽惶恐。 为首将军一声怒吼亦未能缓解,终于有楚兵抓住银链蛇而大声呼救。 “蛇!是银链蛇!” 南楚山林多如何不知银链蛇?楚兵不管有没有沾惹到皆赶忙抖动着身躯,不敢再探寻身上痒意,两千兵士瞬间近半倒地踩踏乱成一团。 “肃静!”将军瞧着先锋部队慌成一团,心思冷了泰半,制止后仍未见稳妥,便取出弓箭一箭瞄射仍跳跃中的楚兵。 弓箭命中眼珠士兵瞬间倒地,终于换来楚兵噤声,血腥味逐渐弥漫之际,幽暗林木间传来阵阵诡谲喘息声。 火光闪耀似乎有反折之处,似宝石般闪烁眸光,似乎贪婪瞪视人们。 将军已察觉异样之处,那是猛兽喘息声,喃喃自语道:“不可能。” 百兽园几位当家深受蛊毒所扰,怎可能舍弃性命反击? 脚下有数不清的银链蛇,身后包围着猛兽,猛兽踏足在落叶草木间的细腻脚步声响,自四面八方带着惊骇逐渐笼罩楚兵。 将军振声怒吼,叱声问道:“百兽园几位当家难道不想要解药了?不要命了?待我禀报圣——” 颈间银链蛇成功制止了接下来的话语,将军完全不敢动弹,更不敢多说一句话,这时候若身体麻痹,将完全无胜算可言。 身旁副将见将军差点遭了蛇吻亦不敢轻易动手,小心翼翼靠近迅即以一换一换得将军自由,自个儿倒卧在地无法动弹。 “撤——”将军话语来不及说完,便被猛虎扑到在地。 大当家亦在此时从一旁枝枒间闪出身影,冷冷说道:“贪生怕死不再百兽园内,在楚军间?” 第三百一十三章 怕死 一刻钟后,半山腰上火影无章颤动终趋于缓,兽军前后包夹之势包围官道上所有楚军,左右山壁亦是数队猛虎蓄势待发。 大当家清谆见兽军已制服多数楚军,从枝枒间飞跃而下。 年近半百依旧体格健硕,墨色劲装下肌理勃发,令人无法忽视地迤迤然走在猛兽间,银链蛇也主动闪开让过。 威势摄人,曲膝侧蹲在虎口下的将军身旁,轻拍来不及带上头盔满是胡荏的脸庞数回,居高临下严肃说道: “此番拼博若败,命不就也没了?还要来作甚?我们不要,自然也不能让你们要。” 虽与虎口獠牙贴脸接触,将军仍不忘再次规劝道:“荒唐!归顺圣上是你们的福份!” “唔——”清谆撮着下颌看似思索,勾着似笑非笑道,“能成为牠们的美食,也是你们的福份。” 话毕清谆大掌一挥,来不及领受话中之意,虎掌利爪一现迅即扫过裸露在外的颈项,山腰间顿时传来阵阵哀鸿。 凌晨惊醒能记得紧握武器的楚兵为数不多,无人能逃窜,战事一面倾倒,血腥弥漫了整个山间,两千军士无一生还。 哀鸣静默,仅剩杂沓巡视脚步声穿梭于诸多尸首间。 二当家清枢来到兄长身旁,恭谨揖礼回报道:“楚兵已全数歼灭,半数兽司已领队回山。” 清谆沉着颔首,淡然令道:“备车。” “三弟已带着人,从另一头清运中。”清枢答道。 首战夜袭得当,无一人出逃,完完全全恫吓战,消息仍未传回山下军营。 虽说清谆放话要这些军士作为猛兽们口粮,实际百兽园猛兽可不拿人当口粮,后勤驯司已开始整理尸首堆栈到拖车。 天方露白,上百架拖车堆栈着满满楚军尸首,整齐排列在蓟山官道旁。 偏安了数百年,这是清家首次发动战事,此战无法可免,仅能以战止战,依循祖训,留与将士们全尸返乡。 清家各个视死如归,岂会怕死? “兄长,楚军哨探上山了。”苏萌谨慎回报。 “撤。”清谆明快下令。 众人得令迅即提气回往,留下部份人手抹去现场痕迹,若非满车尸首,甚至无法察觉有人来过,唯有朝阳尘露伴随满地血腥。 ...... 晓夷山 靖匪之焰整整燃烧三日不绝,弥漫腐臭血腥气息含着焦灼,流淌在晓夷大泽周遭城镇,邻近村落更是紧闭门户亦无法阻拦那恶心气息。 承昀以靖王之姿回到晓夷城王府,便立即公告周知,征集义士,清除匪患,城中富户长期受匪患所扰自是更为热烈。 为表忠心更耗费巨资筹办粮饷、军用,短短七日便招集了三千人马,以比武方式选定将帅。 晁焕梳理门面,穿戴整齐,不复幽君旷野形象,自是不负众望胜出荣归成为领军校尉,旗下人手皆是千夫百夫长,没让领头之位禅于他人。 是以晁焕挑选集结了三百山众小队,佯装趁夜进击晓夷山,一把烈火烧尽晓夷山上所有屋瓦房舍,将准备好的鳄骨、鳄杂四散焚烧,做出无人逃逸的假象。 更集合了众人之力将鳄骨焚烧后的再行粉碎,看似表明挫骨扬灰之意,实际为避免被人认出,何况鳄骨本就是入药圣品,要是被有心之人发现还得了! 包不准抢着入山夺鳄骨呢! 晓夷城楼上,承昀当着百姓面前挥洒幽都鬼众骨灰,鳄军也因此战成名,亦宣布将重建晓夷山,立誓改善晓夷大泽周遭生计,赢得一片喝采。 接连几日,莫绍完成地勘比对完成颜娧所绘简图,确认能够按图动工后,便着手建造往来晓夷山间的桥梁,确保能不受大鳄所扰安全进出晓夷山。 安排好各项工事,莫绍来到正观望地势的承昀身旁,凝声说道:“姑——呃——王爷。”喊惯姑爷,一时纠不回王爷而啧啧称道,“晓夷山的确如同姑娘所料,被人为断了水脉。” 回望烧成焦土的晓夷山,承昀沉默了一下道:“莫叔需要多常时间恢复?” 干涸数年的千年茶山仅能透过鳄血与猛火燃尽重生,只需再找水源,这阳崖阴岭之所,烂石之地,终年云雾缭绕的晓夷山,便是最佳的养茶圣地。 此次,他真真见识了颜娧观山地勘之能,人未到,仅透过地志与地图便做出绝佳分析,将茶山一切事物给安排妥当。 更别说被她选定作为鳄军住扎地,易守难攻又有天然掩体的岩山区,若非知晓她未曾踏足东越,也会怀疑这她是否生长于东越。 莫绍徒手凭空丈量着距离方位,捻着下颌呲声道:“给工队三日时间,不过不确定山体保水何时能恢复。” “晁师兄带回来的酵液大火后也洒进山坡里了,相信丫头,否则也不会让大伙费尽心思,定要在这座山上敢死拼命与鳄鱼拼杀。”承昀嗅着仍充塞些微着鳄血腥臭的土壤,不得不称赞颜娧这分心思绝了! “在下相信姑娘的判断,马齿苋前几日已先种上了,这两日看着长势颇好,不见萎败,指不定过两日便能开始移株茶树。”莫绍忽地搔搔头,不解问道,“不过在下还没想透,为何姑娘要碰这个被东越苛收的茶叶生意?” 承昀骨扇轻摇,扬起淡然浅笑,平淡开口道:“我猜她约莫只见到这片山适合种植什么,还没想到她需要引票又要引钱。” 莫绍咧嘴笑了,的确是他家姑娘的思维无误,眼里看见适合之处,还未曾想到困难之处。 当初为归武山绘图时,不也相同? 若非恰巧碰上裴家,还有谁能为她完成归五山工事? 承昀勾着自信浅笑,掷地有声地说道:“不过,莫叔给的小玩意我有带着呢!那种小东西丫头要多少有多少。” 这话听得莫绍嘴角抽了抽,也是啊! 东越国玺在她们手上,还不正是要什么有什么? “只是,那群人突然消停了下来,叫我讶异了许久,难不成转性怕死了?”承昀还想着是不是得去跟厉耿皇叔喝个茶呢! 第三百一十三章 作风 未曾想踏入晓夷山地界之后,跟监、刺客全没了,他可不信奕王会是懂得收敛之人! “我倒是觉着那群人感觉不像想杀你,而是等着你出招。”舒赫抱着拂尘悠哉地从山坡上缓缓走来。 远眺一望无际火焚后荒山,百步一株的马齿苋,真能在整片废土里疯长? 几个园户已着手开垦茶园,深掘土壤数尺,松动也充分混合腐土,为使日照平均南北向开沟,留下山坡高线,准备种植茶树分株。 沿着山坡棱线到制高点,仍有旧有寨子的痕迹,工队也已开始规划数间小屋以供日后歇脚之处。 小师妹的规划有点范啊!这哪像是十五岁的小娃儿能干的事儿? 承昀勾着浅笑,拱手回应道:“师兄又在说些难懂的了。” “王爷才是说笑,吾等牛鼻老道怎能称兄道弟?”舒赫捻着胡髯端看着顶着厉耿面皮的男人,思忖须臾后,喃喃说道,“不难猜想归武山定有不少能人看守,而那群人也怀疑离开的究竟是不是王爷。” “道长一路辛苦,来日定当好好酬谢。”承昀何尝不知?敛扇揖礼。 舒赫没好气推了那双有礼的爪子,气哼哼说道:“少废话,酒呢?” 陪在这山上几日,帮忙堪舆、协助种植,连口象样饭菜都没有,更别说答应给他的酒。 “再缓两日啊!楚褚已快马前往都城购买了,带个孩子多不方便,道长舍得若儿餐风露宿?” 舒赫偏头看着说得头头是道的承昀,吶吶无言许久,气不打一处来,握得拂尘也跟着颤抖地漫骂道:“若儿才多大点儿,你就舍得叫他如此奔波劳累?” 承昀放眼望去整座山野,勾着淡雅浅笑,不咸不淡说道:“看看这原本应该郁郁葱葱千年茶园,都因一己之私而毁了传承,舒儿为你跑跑腿又怎么了?” “为了不给酒喝可以扯那么远吶!怎么说也一路护你周全来到东越,来点郁离醉过份了?”舒赫气得拂袖。 “没有不给,只是缓个两日。”承昀见无理取闹撒泼的舒赫,不由得摇头苦笑道,“让你带着若儿又不肯,说要请奶娘也不愿,若儿除了你只粘楚褚,能怎么办?” 舒赫不服沉稳跳脚道:“贵为王爷,你身边多得是人!” “会买郁离醉的东越王族少之又少。”承昀骨扇轻摇神态淡然。 “呃——”舒赫被噎了在当下。 “东越实际都眼巴巴观察谁喜爱他国流通品,深怕哪个细作混入了东越吶!”莫绍搔搔头,喉间溢出爽朗笑声,拍着老道肩膀安慰道,“楚褚带着小娃儿转移注意也好,否则一次带回两个王爷的暗探,我想着都发麻。” 话毕,莫绍真发冷似的寒颤,惹来舒赫嘴角抽了抽。 在场皆知晓,厉耿返国此事对东越平衡产生些微震荡,尤其已迅雷不急掩耳之势灭了幽都山鬼众,对一直以来不断增势较劲的奕王更是威胁。 整个东越都在猜测,身陷沈痾可能不久于世的乾清帝,会将皇位传给哪位皇子时的敏感时刻,能叫奕王不紧张? 何况靖王扬言重振晓夷山千年茶园,东越饮茶比饮酒盛行,可以说是无茶不欢,如若这片茶山真能重新建起,奕王能不心惊? 舒赫忍下酒虫作祟,哀戚说道:“似乎明白为何小师妹没将鳄群赶尽杀绝,而是打着控制数量的原因了。” “看家护院挺好用啊!”莫绍又是阵爽朗笑声。 鳄群护院啊!有几个敢闯能闯? 凫水?护院有自来伙食挺不错! 可,谁来调教这群大鳄? “未曾想我们一场假仗打得东越晴天霹雳。”舒赫来不及笑出声,五脏庙率先咕噜噜,抚着空空如也的饥肠,忧心问道,“能不能先给老道来点吃的?” 三人对望了须臾,一时吶吶无言,上来巡山谁会带吃的? 瞅了地上已疯长蔓延的马齿苋,莫绍挑眉问道:“要不,吃草?” 舒赫那张嘴喃喃几次说不出话,径自掏出干粮啃了几口,抱怨道:“到头来还是得靠自个儿。” “行了!”承昀被那哀怨神色逗得忍不住笑出声,解下腰上锦袋,取出珍藏的玉瓶递予舒赫,语调亲和安慰道:“唯一的,悠着点。” “好小子!居然私藏!”舒赫迅捷开启玉瓶,闭眼深吸酒香,感动地轻啜瓶中琼浆,寻得慰藉而心醉捧着。 “这是丫头准备随身救急用的,出行前每个人皆有收到锦袋,师兄不是也有?”承昀失笑摇头。 “急那么多次了,哪够救?”舒赫撇头冷哼。 山高水远的距离仅仅这么一小瓶,哪够喝? 莫绍因在异地找到酒伴而哈哈笑,揽上舒赫肩际,爽朗说道:“姑娘这酒,可害馋人了。” 承昀勾着浅笑,远眺坡下石板阶梯,一对身着墨色劲装,披覆鳄皮轻甲的男女拾阶而上,来到跟前正准备揖礼称道,连忙抬扇拦下问候,率先出声赞道: “这皮甲打造得好!” 鳄皮雕琢,轻薄利落,心肺、肩背、腰胁、膝膑、足裸皆能妥善保护,如此看来,搭配夜行衣内亦可行动自若。 楚风将信件交于主子,恭谨禀报道:“今日信鸽来讯,世子妃在百兽山调动了雍尧两国在冀州城的戍卫。” 众人:...... 这是那门子逃家? 如此兴师动众怕别人不晓得她躲哪儿? “清家竟会发动夜袭,歼灭两千楚军,无一生还?”承昀不可置信地瞅着楚风,诧异道,“这不像清家作风,有何内情?” “暂且不知,城内目前没有消息回传。”楚风还真猜不透有何秘辛。 “想不到我们在这儿打了一场假仗,丫头那儿却打了扎扎实实的一场硬战。”承昀摇头笑道,“逃家逃得如此高调,也没几人了。” “王爷下令全力护卫世子妃周全,雍德帝下令尽力保全小黎后义女。”楚风再递上另外两封密信。 立秋无奈摇头,也勾着苦笑道:“这两道令下得有意思,将清家完全置之度外,的确姑娘作风。” 第三百一十四章 游说 南楚为求兽军,撕毁盟约,私下兵围百兽山之事,四国暗探皆知,事不关己自然不放在眼里。 原以为犹如探囊取物,如今牵扯到雍尧两国,连小黎后义女这身份也浮上台面,能不叫南楚咋舌?约莫恭顺帝想哭的冲动都有了。 只是颜娧真也是个会招惹的,哪儿不惹又惹上了恭顺帝? 一年前之事历历在目,不担心还真说不出口。 瞧着厉耿面皮子底下那忧心神色,立秋亦难掩忧虑,思及这一切都是经她与承昀之手一日日养成的结果,仍是无奈扬起苦笑说道: “后悔教多了?为时已晚,该庆幸王爷教得甚好。” “此话差矣,是姑姑教得甚好。”承昀可不背这个锅。 这些年来立秋时刻陪在身边,颜娧底子打得可好了。 立秋嘴角抽了抽:…… 怎么教得好还没人肯认账? “让探子留心,丫头那一定出了什么事儿,否则不会轻易动印信。”楚风正要揖礼便被拦下,承昀勾着无奈浅笑道,“罢了!真有事也是鞭长莫及,第一时间回报即可。” 父王还离她更近些,想必都能安排得妥当。 “是。”楚风躬身应答,深怕笑意绽于颜表。 主子落寞都勾勒在脸上了,又不嫌命长! 说不定正后悔着便装来到东越,两人粘乎一整年,分开几日便魂牵梦萦? 晓夷山目前已大致就绪,只等着随着时间推进配合改善,走不了的主子只得哀怨度日啊! 看看那双幽怨正眺望远方的星眸,再看看身边精明悍练的美人儿,楚风庆幸当时追来了啊! …… 一瞬庆功,转瞬围城是何感? 清晨凯旋回城,早膳尚未动筷便听闻戍卫来报楚军围城。 原先在山下驻守的楚军,速度快得令人诧异,不过辰时初刻,已急行军包围百兽城,城外长枪战戟震地隆隆,扬起阵阵尘烟,主将骑着战马阵前叫嚣邀战。 清家几位家主立于城楼上商讨对策,颜娧悄悄地摸上城楼观望,正好被清谆抓个正着。 颜娧整齐束起半束发,绑上水蓝飘带,勾着玩世不恭浅笑,十分恭敬地打躬做揖问候道:“伯父好!父亲好!” “妳来做甚?”清枢负手于后,偏头看着被拎上城楼的假小子。 两军对峙,阵前叫嚣,底下都吼成破锣嗓子了,随时有进攻可能,她还能来闲聊说笑? “来瞧瞧什么叫战争吶!”颜娧不时偏头窥望城楼外景致,黑甲兵戍守于山道出入口,弓箭手蓄势待,黑羽箭发随时准备进发。 “几千兵士有什么好看?”清谆想将假小子推出门外,她一把抓住花窗抵死不放,怎么也不愿离开。 颜娧不敢太施于压力给脚裸,耍赖般落坐在地,佯装无意说道:“怎么能不看看?几千士兵把我们包围得水泄不通呢!” 几个大男人被堵得一句话也没有,这假小子说得太真实,真实得叫人隔应! 清沅对儿子突然变成女儿心里仍漾着暖暖欢欣,女儿多好!说的话再隔应心也是暖的,信步走来,侧蹲在颜娧身旁,大掌抚上头颅搓撮几回,打趣问道: “都崴了脚还是来凑热闹,知道担心清歌了?” 颜娧充足表现这年纪的孩子该有的拗气,拧拧琼鼻,撇撇嘴道,“长姊才没那么容易落套,父亲可不能污辱了长姊。” 这楚军突然围城,她担心救兵赶不及啊! 要早知道这群男人有此等灭人手腕,连一只苍蝇都没放过,怎么也会连哄带骗也得哄得他们再晚个两天行动。 虽说不至于圣母得会为那群丧命的楚兵感到悲痛,毕竟被一把刀子架在脖子上的人如何求生?自是自知死地而后生啊! 遭反扑了一把又将其余楚兵送上山,她看着也是脑壳疼啊! 估计这会儿清家姐弟刚抵达冀州城,援兵准备到开拔也需要时间,如今几个男人真真骑虎难下吶! “这么喜欢长姊?”清沅半点没忌讳战事在即。 “长姊可靠谱了!”颜娧直白说道。 求援信她半点不敢交给清欢! 虽说这火烧眉毛的迫切时刻,应该不至于再掉链子,心里仍是不怎么踏实。 倏地,四个大老爷们全蹲绕在身边,她勾起尴尬笑容,缓缓往花窗退了半步。 “妳打着什么主意?”清谆可半点不觉着小丫头愿意被外头那些人拿捏。 “啊?”颜娧嘴角莫名抽了抽,她脸上挂可有盘算? 明明担心得都打了死结吶!思前想后,还是先问问几个男人的盘算,几不可闻地叹息问道:“当家们作何打算?” “再杀他几场。”清諵紧握腰上银芽鞭,完全不介意再厮杀一场之意。 “早上的伤兵还没全安置好呢!”她忍下扶额的冲动,果然是清语的爹啊!绝没有认错爹! 虽说战事一面倒,谁愿意引颈就戮?多少仍有楚兵负隅顽抗,有不少兽司与猛兽正治疗中呢! “总得拖延点时间,叫长姊回来得实时。”她可不想援军来援救空城啊! “丫头想怎么做?”清谆不自主睨了卖关子的假小子。 颜娧似假非真的说道:“自然是把诸位给带进主院好好用膳,不可浪费粮食!更不可糟蹋父亲用心准备膳食之心,有什么比用膳重要?一日之计在于晨,没有填饱怎么成?” 众人:...... 小丫头片子说起浑话来还自带范儿? “骂阵吶!妳吃得下?”清枢亦是主战,下去打个几场不就得了? 颜娧认真诚恳地颔首说道:“让他骂!还得谢谢他帮忙消业障!” “打仗有业障的事儿?”清沅忍不住唇际失守。 “怎么没有?他们开心造口业,我们业障自然消除了,多好?我们用膳去,那黑羽箭手可厉害了!指不定早在城外想算计诸位长辈们。” “被妳说得没吃饭的罪过还大了些。”清沅无奈摇头。 “那是自然!每口粮食都弥足珍贵,不可浪费。”颜娧拉了便宜父亲衣袖,眼神示意清沅加入游说。 这仗可不能现在打起来,能拖一刻是一刻! 第三百一十五章 写字 清沅肘靠膝尖,轻靠下颌,思忖许久也无法明白她的思路,只得扬着苦笑问道: “丫头,怎么着都要我们回去把早膳用完?” “当然,要打也得吃饱有力气再打!”颜娧天真颔首。 反正不能这时候打! 冀洲城各国守兵多为形式而已,四国各有边境要塞得戍守,谁会将重兵放在言和的中立州郡? 两国能各来两千守军,加上百兽城本身优势,求的只不过恫吓效果,能不打起来再损性命为上。 清晨一役,城外那位南楚守将若不傻也该清楚,这一园子宁死不降的执着强硬,怎可能将百兽城拱手相让? 察觉前哨被羞辱般灭尽马上大军压境,兵者,诡道也,能这样用? 要是再让这大男人再出去送人头,她真得后悔帮忙解蛊了。 “不管城下?”清谆就是个大老粗,好不容易身体隐患没了,憋闷了大半年,有仗能打不打,心痒手痒苦难耐啊! “再给他喊个几天。”颜娧高傲地别过头,漫不经心地说道:“我们养畜生,但我们不是畜生,别人喊几声就应承,那多掉架?真把我们当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畜生?” “丫头说得挺有道理,人家喊打就上赶着打,多没面子?”清諵也难掩眼底笑意。 清枢瞟了城楼底下的人们,成功被挑起高傲地应答道:“打仗也有个章节理法的,赏他们多活几天。” “就是,又不是杀了他亲儿子,这么听话做甚?”颜娧这话问得四个男人倏地换了有口难言之色,也叫她冷不丁的嘴角抽了抽,纳闷问道,“真杀了?” 四人尴尬扬眉各自搔搔头,各自整整衣裳起身,唯有清沅回答了问题。 “杀了,前哨领军小将便是主将三代单传的儿子。”清沅忽地有点好奇,这思路清奇的丫头会怎么回应? 颜娧顿了顿,也跟着撑着花窗起身,更肯定地颔首说道:“那更该歇息,小将不容易杀,现下手酸得歇歇,免战牌给他挂上,也给他涨涨面子。” 众人:…… 这瞎话嘴上功夫,真绝了! 咬着唇畔,努力撑着自信,颜娧忒不容易地在心里轻叹,哄一群被挑起战意的大老爷子她容易吗? 城下将军大抵想着百兽园容易拿捏的,派了亲儿子来抢点战功,未曾想偷鸡不着蚀把米,把三代单传给整没了。 这下梁子结大了! 原先还想着纠结,肚子竟不争气的传来咕噜噜,清谆这大姥爷们也难掩羞涩之意,清清嗓子问道: “谁写?” 颜娧被问得懵懂,偏头问道:“写啥?” “免战牌交给你们了啊!我用膳去。”清枢听到要写字走得比飞还快。 清沅忽地握着手腕,满脸痛楚凝眉道:“啊呲,今日一下子准备太多膳食,这手腕不行了,唉啊!不行了,不行了!” 话毕,也捧着手腕顺速离开城楼。 目送两位离去后,颜娧看着剩余两位长辈,瞄了城楼旁的书案,难不成也是书法残疾? 扶着发疼的额际,瞅了看似热身,不停转着手肘的清諵,颜娧虽不抱希望,仍怀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三伯父可愿意代笔?” “鞭子甩岔,扭了手腕还疼着,我怕是也不行。”他都这么转着手腕了,还能问?也不是个聪明苗子! 颜娧听得嘴角抽了抽,还来不及说什么,清諵一脸不谅解地甩着手腕亦离开了城楼,留下清谆同她大眼瞪小眼。 “丫头写字吗?”清谆扬手邀请她上小楼书案。 瞧著书案上一排上好狼毫笔,颜娧半点没有提笔想法,谁不晓得这辈子毛笔同她有仇!只得十分老实地说道:“我不懂写字。” “呲——”清谆抿抿唇,拧起剑眉感慨说道,“既然如此,身为大当家的我,只能开城一战了。” 颜娧:...... 赤条条的威胁啊! 摆明已知她的用意,为了一张免战牌杠上了? “我的字迹......”颜娧笑得比哭还难看。 “怎么也比我们这些拿鞭子的大老爷们好吧!”清谆不信一个清韵雅致的大姑娘能有不写字这回事儿! 清家老爷子过世得早,他们这几个受过几日学堂教育手指都能数得出,叫他们写大字?不比踩在地上还污辱? “怕是我写了,本来好意赞扬成了真污辱。”颜娧思及提笔而不自主焦虑得在小楼内来回踱步,祈祷着能有个会写字的从天而降。 倏地,长花窗探出了一颗小头颅,不是闫茵是谁! “师姊来!” 闫茵被这一声师姊喊掉了魂,正想拔腿跑,转身便撞上一脸不解的春分,听得姑娘喊人,十分自然地顺手将闫茵提到颜娧面前。 “来了来了。”春分见书案笔墨自然而然扶上砚台细细研墨。 瞧着那熟练架式,如同见着救星地问道:“春分能写字?” “我?”春分眼底尽是羞涩,腼腆笑道,“姑娘高看我了,我研墨给姑娘写字啊!” 颜娧吶吶无言的转向闫茵,最后一个希望啊!满怀希冀的问道:“师姊写字行吧?” “蛊虫我很行。”闫茵勾着忐忑不安的浅笑。 师父教她千字文与三字经,对她只要求能看懂字,从没要求她要能写,这会儿要她写,苛刻了! “难道真要我去丢脸了?”听着城下漫骂声,颜娧直觉脑壳越发疼。 习惯了藏拙,真要把自个儿弱点摆在人前,得多挣扎? 唯一自信的鹅毛笔要写到城外之人能见着,得写坏几只? 清谆察觉颜娧的犹豫,赶忙拍拍胸脯保证道:“安心写!有大伯父在。” “好——”颜娧好字拉得老长老不甘心,握上婴儿手腕大小的狼毫笔,丝毫没有半点熟练地上墨书写。 一炷香后,一幅数尺长的免战白绢绑上小石块后,由城墙抛泄而下。 那独树一格的歪斜字体,叫城下之人见着瞬间,一时也忘了自个儿身在何处,怎么说也是经历大小战役的将领,仍是为那惊为天人的字体怔愣许久,惊愕念道: “绥边将军太难杀,休兵三日。” 偌大百兽城找不着一个能写字的? 第三百一十六章 飒爽 “丫头写得好看啊!”清谆由衷称赞道,“比我们这群大老爷们好。” “大伯父这是夸我?”抽搐着嘴角,颜娧觉着脸面全丢在这了。 虽说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时常拿来安慰自个儿,也没想过如此糟蹋脸面。 闫茵挽起藕臂撒娇道:“不管了,师姊我用膳去!” “妳们究竟谁师姊?”清谆挥手招来小厮将小楼书案整理了,没再理会城下叫阵再次来袭,兜着小姑娘们回主院去。 两人有默契的指着对面的可人儿,惹来春分咯咯笑了。 “一日为师姊,终身为师姊!”闫茵忽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城楼台阶前,乖乖行了师门礼。 被小师妹坑了几次,还执着师姊? 小丫头闹腾多了,她认输! 这一茬又一茬的算计,若非自个儿闹事程度不相上下,早被小师妹给玩死了,虽说心慈手软送她一张脸暂用。 几次实证下来,只稍她开口喊了师姊,绝对没好事! 朝着吃足苦头的闫茵笑了笑,颜娧星灿般杏眼也勾勒着笑意,谁让她膝盖硬!耸耸肩道: “师妹都跪了,师姊就师姊吧!” 清谆无奈摇头,园子里几十个姑娘家,也无法拼博得过她那份飒爽利落,生做女儿家实在是可惜了! 解蛊已发现了些端倪,既然小姑娘不愿意承认,也没必要多惹关切,难得清欢此次离开没有惹麻烦,反而为解了困顿,欣喜之于也不愿多着墨。 …… 万籁寂静,天方露白。 自于冀洲城接到颜娧信件,白尧梁昂各领一千风尧军日夜急行,至距蓟山十里外榉木林里,安顿兵士用膳歇息,确认熄灭各处篝火后,各自挑了块肉脯落坐在参天榉木浮露于地面的根茎。 跟随在风尧军后的是北雍专属帝王的锦戍卫,由初出茅庐的黎祈领兵,这不被看好的少年慵懒郡王,正屁颠屁颠的来到两人身旁。 黎祈打从知晓颜娧也给西尧官署送信,便如同狗皮膏药般粘着甩也甩不开。 “两位世子爷,小的有礼了。”黎祈恭敬做揖,惯是自来熟没打算等人回应,便径自落坐对面,探询道,“两位世子爷先教教我如何用兵,否则帮不上阿娧啊!” 正啜了口酒的梁昂闻言,差点呛死自个儿,北雍这是哪儿来的天将? 什么叫教他用兵? 北雍无将可用到此地步? 白尧未着铠甲,一袭月牙白苏绣君子兰直缀,骨扇轻摇,淡漠地探看这个北雍最小的郡王。 若非他口口声声喊着阿娧,肯定是小嫂子相熟之人,早将这纨裤子弟给一脚踢离风尧军范围。 “唉——就别嫌弃小的了,小的初来冀州城便摊上这档事儿,也是千百个不愿意,得先确保我身后的将士安危,脸面什么的小的只能先放下。”黎祈话毕又是个躬身,白尧敛起骨扇将人掬起。 “祈郡王一声声小的,可折煞我俩了。”白尧知晓这胎里带病的闲散郡王,搞得北雍皇子都有个黎字的先黎后嫡子之一。 本以为没机会见识这病央子,如今一见似乎不如传言中的病废啊! “阿娧说不耻下问,虚心求教,夫子也说了,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黎祈无奈耸耸肩,摊手道:“带兵我真不懂,只能带兵来给你们。” 俩人嘴角抽了抽,梁昂连啜酒的手都缓了下来,吶吶问道:“什么叫带兵来给我们?” “不是救阿娧?做啥这么麻烦两边指挥,交给两位就好啊!”黎祈利索地将虎符递出,吓得两人跌下树根不敢接。 定定瞧着两个跌坐在地的两人,他搔搔头无奈苦笑,伸手将人拉起。 “这是你领着两千锦戍卫一路紧追在后的原因?”梁昂忽地觉得大后方那群锦戍卫可怜得叫人同情。 直属帝王的亲军备亲儿子这样玩,不知雍德帝知道了哭不哭,雕琢着斑斓云锦的虎符,如同烫手山芋般灼着两人。 “皇帝爹让我带着锦戍卫到冀州城换防,顺道历练历练。”黎祈从身后捞出两瓶郁离醉客气递上,讪讪笑道,“我前脚踏进冀州城,阿娧的信便到了,这历都还没历怎么练?” 梁昂默了默三秒,好家伙,出手来两瓶小嫂子的名酒,叫他如何拒绝得了? 眼珠子几乎离不开玉瓶亦不敢取酒,只得纳闷问道:“什么都不懂,也没点个军师作陪?” “换个防哪还要什么军师?再把人带回去京城不难啊!是阿娧为难了我。”黎祈扬起见着救命恩人的感激浅笑道,“还好阿娧也给你们写信,否则这两千兵可能得被我损在此地了。” “我们可是风尧军......”这话听得白尧也为那群军士掬上同情泪水,得霉成什么样子才能遇上这样的主子? “清楚!承昀小妹夫亦是风尧军不是?同为一家人,总不可能坑我。”黎祈笃定以酒会友般,将玉瓶硬塞入两人怀中。 梁昂从不知唾沫也能噎人,怎么也咽下喉际那口生硬唾沫,隔应答道:“你这家可牵得有点远......” “怎么远了?阿娧同我皇......”黎祈倏地收住了嘴,把祖母给咽了下去,清清嗓子,佯装正经地回道,“皇后娘娘喊我皇帝爹夫君,阿娧是娘娘义女,又同承兄订了亲,承兄对风尧军亦有督管之责,这不都一家人?” 梁昂直想为黎祈竖起大拇指,这么能扯啊! 哪像病央子了? “我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锦戍卫听你们的。”黎祈好似万事具备,已掏出玉瓶准备干杯的飒爽。 他才不管什么兵家大忌,如今带了两千人来换防,即便蓟山真是场硬战,也得战得漂亮,不懂得指挥作战可以跟着现学。 真要亲领两千锦戍卫上场厮杀也行,没换得颜娧平安,那才叫一个惨! 两人百般无奈互望了眼,梁昂按下黎祈手中玉瓶,语重心长道:“想打仗先把酒放下。” 黎祈完全不理解的指着玉瓶,凝眉道:“你不也正喝着?” 反手倾倒玉瓶,瓶中透明液体潺潺流泄,没有半点撩人香气。 梁昂苦笑道:“是水。” 第三百一十七章 希冀 黎祈自信满满想一口饮尽,被这抱着酒瓶饮着白水,安慰酒虫的梁昂给冲击了思维,这是这辈子至今头一回认知什么叫自制。 人人都认为他活不过二十岁而几近放养,好不容易挨过二十岁又想着不知何时会一命呜呼,除了书舍念读圣贤书,又有谁教导过他何谓自我约束? “教我——”黎祈下意识喊出话,察觉请求似乎不恰当而眼上了薄唇。 梁昂偏头不解回望,勾着莫名浅笑问道:“教你什么?” 思虑许久也说不出自个儿想学的确切是什么,黎祈难掩心里说不出来的郁闷,将手中的酒瓶也递给梁昂,恳切说道:“我想学带兵。” 这话即使神情淡定如白尧心也跟着崩裂,“听说你的兄长黎承领兵作战也不差,怎么不找他教你?” 虽说有收留厉煊前例在前,也没像这般阵前投......友,连兵士都带来投奔啊! “唉,一言难尽,各个都是等我死没死成,活像捡到活命机会的我,就该感恩戴德好好活下去,我想好好活一回。”黎祈心里饱含怨怼。 这回换防任务也是经过父皇百般评估,确认无害方交付于他。 生活与解蛊前无异,即便已知晓他能像正常孩子般生活,竟亦因自小养尊处优而得如同废人养着。 如此他活着何用?不如不解蛊这么死去也罢! 两人互望了眼,侧面得知他的混沌过往,实话说也觉得可惜了,今日一见似乎有不同传言的贞风亮节。 “祈郡王的意思是你不会死了?”梁昂怎么问怎么咬嘴,怎么问怎么不对! “当然会死啊!你插我一刀能不死?”黎祈凝眉跳脚。 白尧为这两人的对话感到头疼,云袖一振,正经八百问道:“从行伍开始很辛苦,你确定?” “都半死不活半辈子了,辛苦又如何?”黎祈眼神晶亮,兴奋贴近白尧,喜出望外问道,“白将军这是愿意教我?” 本以为看似性冷的白尧不会给他路子,未曾想为他开窗的竟会是他。 梁昂惊得下颌差点而落下,不可置信地偏头回望,他居然会同情黎祈?纳闷问道:“阿尧,你确定?该先问问王爷的意思吧!” “别说王爷王妃都还在归武山,连西尧国君也在,人家都没怕西尧窃取机密,我们怕?”白尧轻摇骨扇,手腕轻轻碰触黎祈肩际说道,“只是开一到门,能否适应还不是得看他本事,风尧军可不收留无法自保的将士。” 被堵得无话可说的梁昂抱着酒瓶迟迟不语。 黎祈因欣喜而不停点颔首,兴奋说道:“行的行的!保命我行,逃命我也行。” 白尧径自取来锦戍卫虎符在手上轻抛,思忖了半晌,唇际勾勒着一抹坏笑提议道:“今晚你带着风尧军摸上山从西面摸哨,我去会会锦戍卫从东面摸哨,想办法通知小嫂子让城里的人从北面进军,网开一面让楚军往南逃。” “不歼敌?”黎祈完全不懂了。 白尧与梁昂高深莫测地笑了笑。 “这仗只有百兽园打得,我们打不得,说白了我们捧个人场罢了。”梁昂佯装享受地饮了口白水。 “小嫂子信里说的是,楚兵围蓟,这不是喊我们来救命,而是喊我们一起来围城。”白尧瞧着黎祈一脸茫然不禁笑了笑,接着笑问道,“北雍可有想同南楚决一死战的打算?” 黎祈被问得一愣,迟疑半响,惊觉不对,害怕地摇摇头。 虽说他真真做好带两千士兵杀上去的最坏打算了! 倒是没想过真冲上去拼上一拼四国局势将会如何。 “想必北雍亦是接到来信方知楚兵围了蓟山吧?”见黎祈点头,梁昂摇晃着手中酒壶,笑笑说道,“西尧何尝不是?” “百兽城不与四国往来,哨探自然不会驻守于此地,更别说往四国传递求救讯息,若是东越知晓楚兵围蓟一事,指不定亦会派兵过来围上一围。” “这样围围人家好玩?”黎祈听得嘴角抽了抽。 “明的不说,暗地里四国哪有真平静?你不也身受其害?再说了,哪位君主不想多并吞一支有利山林作战的兽军?”白尧敛起骨扇,收于腰际,将膝上肉脯掰了泰半递给一脸茫然的黎祈。 黎祈懵懂的咬着肉脯,咀嚼着接收的讯息,不可思议地问道:“那贼丫头是要我们去抢香饽饽?” 梁昂单肘靠膝撑着下颌,声无可练般的说道:“可不是?我也没见过这么不正经的求救。” 若非经由清歌那儿得知真实情况,真有冲动带兵上山也跟着抢抢,毕竟摄政王妃的信物为证,要来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战役也是能行。 不过,小嫂子这脾气也真......连求救都觉得掉架? 大大方方写个求救信会如何? 非得突显蓟山重要哄人上山抢? 若此次西尧换防不是他俩必须顺道走这遭来囤酒,其他人指不定已接着急行军杀上山去了! 军士有泰半都莽夫,小嫂子不知晓?有多少人能看懂她心里的弯弯绕绕? “打不得?那我们能作甚?”见两人肯定的颔首,黎祈忽地觉得遇上救兵。 听闻清欢来报颜娧在山上受了伤,楚兵围城意图对百兽城不轨,真真第一时间修书回京禀报,带着换防后的锦戍卫便来了,哪想那么多? 还好他不耻下问!还好北雍祖上保佑,否则这仗一打,四国不全乱了? “阿娧跷家不带着我也罢,还挖这么大的坑等我跳,我待她不薄啊!”黎祈心塞不已,无力瘫坐在地,满满抱头痛哭的冲动。 “跷家?”白尧似乎听到了事件关窍了。 “呃——”黎祈心一惊,意会到说错了话,颈子缩得不能再缩,惊惧防备看着两人。 两人嘴角抽了抽,这时后才知晓要怕要防备? 早些时候求人时咋不怕?小崽子套熟门路,该杀了才怕? 虎符都在他们手上了啊! “安心,我俩都得喊上一声嫂子呢!”梁昂和缓眼神努力释出善意。 “当真?”黎祈眼里又重燃希冀。 两人:...... 会不会太好哄了些? 第三百一十八章 大局 夏夜沁凉,无月星夜,清风悠悠。 飞蛾振翅飞扑营帐,逐火窸窣声响不停,扰得主帅帐内之人烦闷不堪。 初初收到恭顺帝意图拿下百兽园之命,本以为从不在人前蹦跶的猛兽园子,领个一万精兵便能轻松应付。 岂知竟先送了独子之命,两千精兵无一生还,全被装上车驾等人领尸。 那日清晨哨探察觉驻军有异,奔赴上山方知大势已去,车驾被接回住扎营地能不老泪纵横? 应深受蛊毒之苦的园子,人与猛兽似乎未见其扰?更有传言园内蛊毒已解,虽对传言嗤之以鼻亦心存怀疑,难道真因蛊毒已解而发动奇袭? 关纬于大帐内来回踱步沉思着,难道许后训育的蛊毒失效了? 今日应是无月蛊将发作之日,而百兽园所立免战三日将于明早结束,难道清家真已解蛊?否则何来能耐应付明早开战? “报——” “报——” “报——” 帐外连三位军士急奔来报。 惊得关纬一时失了方寸,连忙摇头甩去不安掀帘出帐,长剑伫立于地双手交握,沉声道:“说。” “启禀将军,百兽城开三城门应战,数千猛兽尽出,前方部队死伤无数。” “百兽园未受蛊毒所扰仍能出战?”关纬疑虑得解得十分不遂愿,回身探寻另两位军士,扼腕令道,“说。” “哨探来报于我军东面林地发现风尧军旗。” “我军西面林地发现北雍军旗。” “什么?!”关纬不可置信地退了半步,楚军踪迹泄漏了?为何会有两国精兵前来百兽园? 楚军可是花了大半个月,便衣轻装到蓟山换装成军集结,为何两国军士竟亦无声无息来到此处? 内心思绪紊乱难舍,恨不得挥军反攻,然而两方潜伏雍尧两军敌友未明。 应极为隐密的包围行动,何时引来两国潜伏? 恭顺帝清楚命令,如若行动被他国察觉需立即马上撤兵,如若为实时撤退被他国诟病,他得独自承担罪责。 前有百兽园竭力反攻,两旁他国环伺,儿子命丧于此大仇未报,这叫他如何甘心退兵? 军师俞恭见关纬迟迟未有决断,轻声探循问道:“将军?” 丧子之痛仅能含血吞,仅剩八千黑甲精兵可不能全折在此地,泄漏行踪之责即便不究,讨不了赏也罢,连命都保不了事大。 关纬紧握手中长剑,冷然令道:“撤兵。” 一切只能怪他,明知恭顺帝私下撕毁盟约不当,仍自认探囊取物般容易,带着儿子贪功冒进,这奇耻大辱,他定会讨回来! ...... 子夜里,猛虎低鸣嘶吼声格外瘆人心魂。 立于城楼的颜娧远眺黑甲兵逐渐退去,终于松了口气。 正当以为能安心鸣金收兵,一支黑羽箭,倏地不知何处朝命门而来,她迅速错身而过,羽箭上绑着飘扬布条,工整字迹写着:此仇必报 看得颜娧嘴角抽了抽,退兵便退兵呗! 非得要发个字条来提醒她? 这摆明妥妥的挑衅! 百兽城能战的当家都在城外,不难猜出对方已知城内有她作乱,否则不会轻易射箭来示警。 “姑娘!”春分取下黑羽箭与布条交与。 清沅见事态已分明,欢喜令道:“开城!” 戍卫们得令迅速开启城门,迎回战胜的兽司猛兽们,动作迅速将诸多伤兵猛兽就地紧急处理,再行送回城内医治。 “父亲,可愿迎客?”颜娧远远地已见几匹战马徐行往城下来。 清沅一见城下来人,气笑回道:“妳这小丫头还懂问?” 扯了个特大笑靥,颜娧毫不害臊回道:“百兽城总不会忘恩负义,两国兵士都还在林子里呢!” “迎!”这话来自踩着意气风发脚步,明显出了口气的清谆。 “好嘞!” 颜娧在众人来不及阻止下,飞也似的提气跃下城楼,又跃下城垛。 清沅吶吶无言的看着便宜女儿,朝着城下嘶吼道:“急什么劲儿?楼梯都不走的?” “这小姑娘有点意思。”清谆撮着下颌思忖着,纳闷问道,“真逃家?” “阿娧说逃难听,是跷,她不逃。”清歌轻点着父亲肩际提醒。 “花样还真多!”清沅不由得摇摇头,走近城垛瞭望城下,悠夜里仍能透过城门灯柱余火,看清几人正打躬做揖闲话着。 梁昂率先下马,将马儿交给城门戍卫,啧啧称奇地瞧着颜娧贴上喉核的男装打扮,若非早就知晓来人,真会被即可乱真的男相给骗了。 “小嫂子真让我开了眼界,竟还能混入百兽园作客?” “可不是!阿娧你快给我说说,百兽园内好不好玩?”黎祈瞧着猛兽们乖巧的随着兽司回城,眼里布满好奇光辉。 “可好玩了,否则也不会写信邀你们。”颜娧没料到来的会是老熟人。 白尧也下了马,敛扇问候道:“小嫂子这话说得假,能喊上兵士也一起来,也不简单,这等邀请法师兄也不见得吃得消。” “还行,你师兄心忒有劲,真打起来也不怕。”她咯咯笑了。 承昀要真知晓她困在此地,应该会先进城打她一顿,再想如何处理吧! 实话说,她也不清楚这番处理是否得当。 至少百兽园里子保住,面子也保住了吧? “小嫂子这番心思,我俩算服了。”瞧着不停往返的戍卫们,梁昂越发有想入城探访的冲动。 这百兽园曾几何时开门迎客了?何况迎的还是他国将领。 颜娧怎不知三人心思? 除了黎祈兴致勃勃,不光梁昂,连看似神情淡漠的白尧,不也时不时远眺着城内?百兽园还真引起了几人注意呢! 颜娧钓胃口地问道:“想进?” 快被好奇心辗死的黎祈,没好气回道:“阿娧问得不是废话?” “城外兵将已安营扎寨,小嫂子没打算让我们也歇歇?”梁昂神情里立即塞满了委屈,大有控诉薄情之意。 “那行吧!正好有事儿得交给白尧,今日便一并办了。”颜娧挑眉浅笑。 老天还真是帮忙,心里想着谁便送谁来。 这番做给东越的大局,不成都难! 第三百一十九章 为重 听闻有要事交办,正想进城的白尧顿了顿,回身凝望颜娧半晌思忖着,小嫂子能有何事交办?这园子该进不进? 颜娧见白尧迟疑不决,从绣袋中取出了一块指节大小,上头篆刻着宣威将军的风梅腰牌递了出去。 “小嫂子这是?”这是承昀的官印吶! 没事丢个烫手山芋给他做甚?没承昀那双眼官印有几人敢接? “进园子说。”颜娧菱唇勾勒着灿然浅笑。 白尧:…… 这是不进也不行?那洋溢着欣喜的浅笑,笑得隔应吶! 黎祈闻言,顺手地推了跟前男人一把,打着呵欠,催促道:“走吧!夜深了,我想找个地方睡上一觉了。” “你心真大!”颜娧失笑摇头。 经过稍早突袭,整座园子有几个人能睡得着?不光是人流连在那血脉奋张的氛围里,连猛兽也仍被血腥感笼罩吧! “的确是个心大的。”白尧将云锦虎符塞回主人手中,踏着无奈脚步进城。 “哈!我还想着黎祈天生将才,第一次带兵便安排得如此妥贴,原来是有人帮衬!”颜娧瞧着黎祈讪讪地将虎符纳回腰腹,终于知晓锦戍卫真实将领。 黎祈双手交握随在几乎与他平视的修长身影旁,嘴里喃喃抱怨道:“那是当然,两位世子爷可是这两千锦戍卫的救命恩人,谁理解妳那弯弯绕绕的心思,要是给我带,指不定全灭在楚军后方了。” 颜娧拍拍饱受惊吓的黎祈,安慰道:“放心,楚军腹背受敌会先撤兵,不会急着打你。” “胡说!战事哪有一定?万一有个……”黎祈的万一消失在颜娧意欲未明的浅笑里。 “我在里头都不怕,你怕什么?”颜娧睨了眼,叹了口气。 听闻清歌向园子报信,北雍由黎祈带兵时,她心里咯噔许久,更担心会不会有什么闪失,还好这熊孩子还懂得求援,否则都成大罪人了! 黎祈停留在冗长廊道上,偏头问道:“不对啊!妳没事跑来百兽园作甚?走错路了?家里人都想着妳往东南去了。” 这问题问得前面两人也竖起耳朵等着答案。 颜娧勾着浅笑试探道:“我说迷路你信?” “深更半夜这等鬼话,都不怕喊来同伙啊!”黎祈再气也不敢给个脸色。 走在前头的两人默默低头浅笑,虽早有听闻北雍祈郡王天性口无遮拦,真见面心理做多少准备也不够用! 亏得小嫂子能承受得住,一般人早该狠狠揍上一顿了! 踏上须弥座,清家四对夫妇一大家子全在此处候着他们,颜娧暗自纳罕,这不是要磕头谢恩吧? 恭谨相互揖礼后,四位当家为首果真率先掀袍单膝叩地,连带几位夫人与女儿们全跪了个塌塌实实。 走在前头的两人察觉不对,一个提气往须弥座雕栏上飞去,颜娧身旁几人见势头不对也跟着飞上雕栏,唯独内息混沌不堪的黎祈被春分一脚踹下须弥座。 这才叫座上人们拜了个天叩了地。 众人在黎祈绵长的哀号声中抬头,察觉恩公们全上了栏柱,不由得面面相觑,尴尬得久久说不出话来。 “诸位当家可不能乱拜啊!看看我们家祈哥都被吓得滚落台阶了。”颜娧杏眼里全是心慌,不停抚着胸臆压压惊。 “拯救百兽园于危难之中,此等大恩哪是我们一家子叩拜能谢得了的?”清谆实在不懂咬文嚼字,如此已是心底最好的说词。 “不都说大恩不言谢?越大的恩越不用谢啊!何况这几人又没实际帮上什么,就别想那么多了啊!”颜娧迟迟不敢下栏柱,还有泰半的人没起身呢! 白尧与梁昂相觑了眼,嘴角抽了抽,说得好像这趟出门不用军饷似的! 而小嫂子似乎被发现了意图,没好气的睨了两人,连忙噤声四处观望不敢出声,谁能惹,谁不能惹他俩清楚着! “阿娧啊!不能欺负几个老人家书读得少啊?”黎祈呲牙列嘴地从阶下又爬上来,伏在最高层台阶可怜巴巴问道,“谁这么狠?也不数数几层台阶,这么踹还能活命?” 黎祈放眼望去跪了一地人,深怕被跪到而摸着鼻子缩下台阶,这一家子都什么人?跪了一地作甚? 求神拜佛也不见得如此虔诚! “你不又活着爬上来聒噪了?”颜娧察觉黎祈缩回阶下,不由得笑了笑。 现在知晓为何挨那一脚,也不是毫无知觉啊! 黎祈哀怨委屈地说道:“我哪儿聒噪了,都不懂得我又饿、又渴、又累,非得要摆这阵仗啊?” 不得不说此时还真需要黎祈这等和稀泥的角色,否则各自端着架子,谁也下不了台,还得站多久? “是吶!真真舍得我们一大群人空着、渴着、累着,急着下跪啊!现在不该以填饱肚子为重?”颜娧不得以也甩了一把可怜,逼得座上众人不得不起身。 自知理亏的清谆,连忙起身示下,指挥道:“还愣著作甚?还不赶紧将园子备好的吃食,给园外驻守的将士们送去!” 台上众人一哄而散去,不过半炷香,园子内外皆是欢腾氛围,终于仅剩清谆与颜娧一行人。 清谆撮着下颌落坐在阶梯上,拉起龟缩在阶梯上的黎祈,面对颜娧再也不敢再说自个儿慧眼如炬,根本怎么想怎么错。 怎么着?小丫头片子真给他们搬了救兵来,还不只搬了一国! “丫头啊!我活了大半辈子,自认看得人也不少,怎么唯独看不透妳?” “容我随阿娧喊您一声大伯父啊!您别难过,我打她六岁认识至今,这么久也从来没看透。”黎祈自知话快了些而龟缩到清谆身后,细声说道,“本来一头热想着救她于危难,如今怎么看也没半点危难啊!” 清谆呲声连连地觑了眼颜娧,中肯道:“前两天崴了脚动弹不得的模样,是有点危难。” “还有这回事啊!”黎祈思忖了半晌,忽地急声道,“原来是逃不了命,才想到求救。” 颜娧听得嘴角抽了抽,没好气问道:“我看你真想再讨一脚啊!” 第三百二十章 仿效 黎祈惊恐起身躲至清谆身后,抓着挡箭牌告饶道:“我没!我就想吃顿饭好好歇下。” 男娃儿在百兽园极其稀有,又是救命恩人,清谆原本存了心思打算护犊子,见着颜娧似笑非笑噙着笑意撇了他眼,顿时怔愣了愣。 差点没认清楚救命恩人是谁啊!赶紧稍稍挪动了健硕身躯,让黎祈现身见客。 梁昂卸下头盔抱在腰胁,对着白尧啧啧称奇道:“小嫂子一个眼神便能震摄他人,我俩该省思省思。” 被追在背后几天了,哪时候见黎祈老鼠见了猫似的! 颜娧漾着可人浅笑请托着:“大伯父啊!趁着夜色昏暗,阿娧有些事儿得先完成,明早再议可否?” 那不容得拒绝眼神搭上那灿然笑靥,违和得清谆嘴角抽了抽。 的确是没打算被拒绝的神情,只得清清嗓子,兀自搔头道:“夜宵记得让春分来取,大伯父也去前头帮忙照应。” 颜娧勾着浅笑和缓颔首,揖礼道:“阿娧谢谢伯父。” 见清谆消失在夜色里,颜娧手指勾勾众人,往飞瀑院去。 关上院门,正堂长花窗,示意春分守好门户,没招呼三人就坐,颜娧落坐在在铁力木圆桌前,皓腕撑着下颌,纤长手指轻敲着桌面,细细观察着白尧与梁昂。 梁昂被看得头皮发麻,耐不下内心煎熬,不禁先发难问道:“小嫂子怎么着?我们怎么了?” 颜娧没回答问题,反倒松了口气,舒心笑道:“原先还想着该挑谁好,这下不用挑了。” 黎祈闻言赶忙站到颜娧身后瞅瞅,没发现何特殊而纳闷问道:“挑什么?” 双手拖着下颌,颜娧漾着甜腻笑容似真似假地说道:“挑一个昀哥哥来喊吶!” “不是吧?才多久没见到承大哥,至于这么想念?”黎祈不可思议地低头瞧了瞧颜娧,不像她会说的话啊! 颜娧连抬眼都没有冷冷回道:“你闭嘴!” “小嫂子这话何意?”白尧虽被瞧得心慌,也没开口问一句,难道冷静自持不问话也错了? “你们大师兄也黏呼呼了一整年,突然这么不见人影,怎么行?” “所以?” “本来我打算先到南楚,再北返西尧,没料想你们送上门来了。” 那淡定怡人的浅笑彻底毛了白尧。 梁昂嘴角抽了抽,苦笑道:“不是小嫂子来信邀请?” “那不重要。”颜娧不在意的挥挥纤手,细瞧着白尧思忖着。 “小嫂子有话直说吧!老这样瞧快把阿尧穿出洞了。”梁昂明知葫芦里卖的并非好药,却没想过能逃得过此番。 颜娧将承昀东行之事简略说了下,神国余孽毁坏西尧国祚几人全知晓,如今借用厉耿身份出发前往东越,计划破坏神谕预言,非得再多个人帮助。 老天也算帮忙送来了白尧,自然得好好把握。 听完来龙去脉,心思缜密如白尧已大略知晓这对贼夫妻意图,但仍不可置信问道:“师兄有能耐重建东越千年茶园?” 晓夷山所产的白毫银针,哪年不是贡茶? 自小祖父便年年购置晓夷山白毫银针存放,甚至特地辟了间屋子特意存放各式茶品,日日专人照料。 数年前得知晓夷山水脉枯竭,千年茶山毁于一旦而扼腕许久,如今真能重建茶园,祖父不知能有多高兴! “当然没有。”颜娧利落应答,反叫三人愣了下,连忙笑道,“茶山都荒了几年了,自然是重新种植。” “重新种植啊......”白尧语调里有浓浓失望。 茶园重新种植还能有相同的韵味香气? “且等且看吧!梅绮城那儿也耗时了快三年的时间,何况一座枯了十几年的荒山,那么久远的事儿先别想,先说说你能否配合?”颜娧无奈摇头,至于听到重新种植那么失望? 即便她带着现代思维来到这异世,仍得按部就班规划生活,有什么事儿能一蹴可几?还不是得事事静待佳绩! 正事要紧吶! “但凡师门交待,白尧万死不辞。”白尧敛扇躬身。 “安心,没要你死,戴着你师兄皮囊出入西尧,不可让人察觉异样即可。”颜娧为那视死如归神情笑了笑。 难怪承昀交待仅能请托几个师弟帮忙,他们打小一同成长训练,熟悉对方思维行动,自是委托的第一人选。 “未来这一两年西尧不能乱,切莫给赵太后给钻了空子,仰仗二位了。”颜娧神情凝重地看着两人。 “这是西尧的大事儿,被小嫂子说得像是我们为他国尽忠吶!”白尧不禁摇头笑道,“能为西尧安定尽一分力,自当肝脑涂地。” “你别老说些不吉利的话啊!”黎祈没好气的推搡了白尧一把,撇嘴道,“做点事儿而已好好活着能行不?这种场面话按照阿娧以往习惯,都是听一次打一次,打到开口记得好话为止。” “说啥呢!我那是生意场子,能开口死来,闭口死去?” 颜娧白了眼黎祈,他却难已理解的反问道:“难不成阿娧的意思是,白世子死得其所?” “我明明叫你闭嘴。”颜娧撇了眼,只见黎祈双掌捂上嘴不敢再开口。 “我大致能理解小嫂子对熙儿那么有耐性的原因了。”梁昂对这祈郡王算服了个彻底了,如若没了这层皇家光辉庇荫,怕是凶多吉少无法活到成年吧! “没事儿,不理他,咱们开始吧!”颜娧心语催促回春,葇荑抚上白尧俊逸脸庞,不到半盏茶已逐渐出现承昀脸部轮廓。 虽说她不告而别翘了家,心里可没将两人商讨之事给抛出脑后,为着一切能顺利进行,这张脸势必得如常出现于众人眼前。 思来想去又有几人能胜任? 荧荧烛火下瞧着自个儿拿捏出来的脸庞,她一时间真有些茫然恍惚。 难道真如黎祈所言,想念这张脸庞的主人了? “小嫂子再这般看我,我都想伺机意图不轨了。”白尧再次开口,连嗓音亦是那醉人的低沉魅惑。 只能怪无脸蛊脸,为何连声音都能仿效啊? 第三百二十一章 无害 黎祈没半点遮掩的讪笑,着实惹得颜娧恼怒,看似轻松愉悦的神态已然泄漏思绪,轻闭双眼一声悠悠叹息,不得不承认这一年的相伴确实颇有成效。 容易习惯的是人们常态,她也被潜移默化的习惯了! 有他在不需时刻智商在现,身旁有可靠能信赖之人,谁还会想着振作? 再抬眼回望那张相同的面貌,扬起淡然自若浅笑,打趣道:“连我都能哄过了,骗骗那些外人应该不成问题。” “小嫂子,这话可不能乱说,我可半点没哄。”白尧连忙摆手回拒,说得那叫一个惊惧不已。 目前单单大师兄出乎意料的早早哄了个媳妇儿,几个借口军营繁忙的师兄弟,可仍享受着能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的悠闲乐趣。 师兄若是知道他哄了小嫂子,还能有命活着回家过年啊! 再者几番见识了她的能耐,有谁还敢小瞧了?谁敢随意沾惹了? “是是是,没哄,是我自醉。”颜娧将早备好的衣物递给白尧,洒脱道,“昀哥这季的新衣,交给你了,看好我姑太祖母。” 如今得了白尧省心,自然不需要耗时往西尧去,她往南楚办完事儿即可。 接过新衣,瞧着那湘绣玢璘锦圆领直缀,白尧心惊得咋舌问道:“师兄平时如此骄奢淫佚?” 姑且不说活灵活现,出类拔萃的绝顶湘绣,一匹能防水的玢璘锦要价便要近百两银,他们贫困月俸哪能供得起? 也想如同承昀般挣军功,偏偏没一双能够任意发动盲箭夜袭的鹰眼,只能认命的当个小将啊! 这定是小嫂子供给,这一瞬两人竟羡慕了…… 噗哧—— 黎祈看懂那两人眼里的向往而笑出声,打从阿娧从父皇那儿拨了绣娘,他们身上全都来自归武山庄子,当时还不懂为何身上服饰都能赶上宫里时兴。 到了最近方知晓,原来不是他赶上时兴,而是时兴追赶在他身后...... 黎家兄弟再不济也是真龙血脉,更别说得了雍德帝与先黎后的优良遗传,新衣衣领袖口衿带之绣图,哪样不是黎家兄弟穿在京城招人眼? 为奖赏两个招人眼的活动衣架,自然包办了四季衣裳啦! 黎祈得意地挑眉道:“有我家阿娧在,不愁没好衣裳。” “若不是小嫂子定亲时年纪尚小,我得怀疑师兄是不是看上小嫂子能赚钱?”梁昂瞧着衣裳上属于摄政王府的徽饰,没承昀那张脸还真穿不了! 白尧睨了梁昂冷哼道:“银子师兄要多少有多少,还缺?” “都是些边角料捡来裁制的衣裳,哪有你们说得娇奢矜贵?”颜娧偏头看了眼神角力的师兄弟笑问,“我说你俩就没点正常反应?变张脸都不带讶异?” 这俩接受度也太高了些,这反应有如泥牛入海呢! 白尧扬起冷然浅笑,悠然道:“在小嫂子手底下发生之事,太讶异也没什么用处,与其讶异不如等着妳的交待。” “这话说得我可吓人了!”颜娧除了交出衣物,也将仍染着承昀气息的骨扇也递了出去,这样的白尧才是完整的伪装。 几不可闻的叹息后,她星眸里透着思量,轻声说道:“过几日白世子会随着祈郡王回归武山住下,负责怀熙帝在如意书舍的安危,承世子与梁世子则带着两千风尧军返回西尧国都,沿路将赵家不安分的主儿都安顿好了。” “安顿?”白尧纳闷问道,“探子回报,他们不断与单珩接壤,企图......” “知道,因此才要你们顺路安顿了,我姑太祖母有什么闪失,都算在白家与梁家头上。”颜娧粉色菱唇勾勒了抹意欲未明浅笑。 在场三个男人一时无言以对。 “我愿意配合变脸的奖赏都还没清楚,罚倒是先清楚了。”白尧啧啧摇着头,一副吃了闷亏的心塞。 颜娧长指轻敲了桌面几下,皓腕轻托着下颌,为难凝起柳眉,叹息道:“看样子白世子不愿接手十月归武山盘交事宜,梁世子可有兴趣?” 如此正式称呼叫两人嘴角都抽了抽,下一瞬立即懂得颜娧所指。 每季归武山都会定期交货给各国,下个季度还多了绒花簪花,府里女性成员早就从梅珍堡见识过簪花,早早便已拜托要他们想办法从承昀这儿拿到簪花。 “小嫂子,我不怕罚。”白尧立即变了脸色,保证道,“回西尧路上定会将与单珩有关的赵家老小给安顿好。” “我也没想跟你争,这么急着表泰作甚?”梁昂没好气的撇了眼,随后转向颜娧兴味道,“小嫂子肯赏我几壶酒,阿昂便有足够勇气赴汤蹈火了。” 颜娧闻言不禁咯咯笑了,偏头问道:“不委屈了?” “哪儿委屈?王爷夫妇回西尧前,万事有我。”白尧甩了手中原有骨扇,拿起承昀那把骨扇,迅速提气腕转腾扇,将烛火玩弄于明灭之间。 “未曾想白世子亦是玩扇能手啊!”颜娧满意笑了。 不知自个儿招黑体质是否改善了,总觉着这次跷家比预想顺利吶!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我们几个无时无刻都想着能打败师兄,自然师兄会什么路子都得熟悉,当然师兄也对我们的路子熟悉。”白尧勾着歉笑。 待在风尧军十几年,仍被承昀强悍武力镇压,是他们多少年心里挥之不去的梦魇?哪是扼腕能形容的苦楚! 尤其承昀连东越的驭气成甲都能运用自如时,他们更深觉受到学武天赋不良的打压! “咦?”黎祈瞧见颜娧腰际系挂的字条,探手抽出,狐疑念道:“此仇必报?阿娧惹了仇人了?” “不就南楚那位关纬将军。”颜娧倏地起身拍拍白尧肩际,杏眼里尽是不舍,语重心长说道,“因此才更需要白尧带着这皮囊离开百兽园吶!” “什么?”白尧闻言一愣,这话中之意不得当箭靶了?张了几次口都没好意思问出口,眉宇越拧越紧地呲声问道,“小嫂子这是要叫我当活靶子?” 颜娧没有立即回答,唇际依然挂着那牲畜无害般浅笑。 第三百二十二章 残忍 颜娧换了称谓,偏头扬着耐人寻味的浅笑问道:“昀哥被记恨与我被记恨,昀哥会选哪个?” 白尧不愿直视那骗人浅笑,更想忽略那算计的眼眸,想归想也无法忽略实际状况,只得内心淌着血,刀绞般挠心答道:“自然是我被记恨好。” “这不就是了!”听着白尧已接受新身份,颜娧轻靠下颌回望,漾着满意浅笑道:“今日的战事单单少了东越,如若恭顺帝知晓会如何想?” 三人惊愕相互对望后,目光恍惚地看着颜娧。 “只送两封信不单因为能支使得动两国兵卫,也希望楚越两国有点龃龉,这箭矢便是两国兵围楚军时,应是关纬怒不可遏下发来的礼物。” 两军交战守卫营地多远? 如此距离发射弓箭仍能入木三分,里头蕴含了多少怒气? 楚军哨探必定还在园外守候,现下自是谁出现谁倒霉。 东越为获取玉玺断面可不少祸害雍尧两国,以往都是东越在暗,如今可以讨点利息钱,怎么能轻易放弃给东越穿个小鞋的机会? 三国都围在园子外,园内何人? 先前放出东越靖王返国,消息流通也有些日子了,按着舒赫与承昀的武艺,换个一路畅达不露声色应该不难。 何况几个师兄们兵分几路东返,躲在暗处的奕王指不定正冒着无明火,懊恼着到底跟哪路正确?。 一盘下了二十余年应当要赢的棋局,这些日子一步步越走越没把握,能不火?反正也闲来无事,路经此地下个绊子,还些利息零头还不够呢! “阿娧是有意让关纬认为东越人在园子里?”黎祈倒抽了口冷气问道,“能这么轻易相信?有那么蠢?” “当然不只如此。”颜娧从绣袋里掏出被撕扯泰半的衿带。 梁昂识得那衿带,撮在手里纳闷了半晌久久不语,这不是厉煊那家伙的衿带?上头梁王家徽虽被撕扯了大半仍可清晰辨别。 小嫂子留着厉煊那家伙的衿带做甚? 再细品那句当然不是,听起来也不像对厉煊存了什么好心思。 梁昂艰涩的咽了口唾沫,直想替衿带主人掬上一把同情泪,抱着最后希望,犹疑问道:“小嫂子莫不是把煊师兄这衿带落在那儿了?” 颜娧轻轻颔首,半点也不迟疑,莞尔一笑道:“事前不知那前锋小将是关纬独子,在尸僵前请春分送去前锋将军手里了。” 三人倏地蓦然无言,瞪大双眼瞅着颜娧。 杀子之仇就这么轻易被送了?此等栽赃嫁祸之法,还是人干的吗? 黎祈不明究理的凝眉问道:“把妳得罪得命都不想给他留了?” “我只是讨点利息回来。”颜娧纤手轻敲在桌面,鼻尖溢出了冷哼。 两次陷她于衣衫不整的窘境,时刻记载在心上,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啊! 她是个生意人,吃亏生意怎做得下去? 仨男人忽地动作迅速将悬在腰际上的身外之物,全全解下妥妥收入胸怀里,相互检查一翻没有落下任何能攀扯之物,局促回望颜娧讪讪笑着。 颜娧这有冤报冤,有仇报仇的烈性子,真娶回家有几人受得了? 如此看来也只有承昀那不好相与的性子能稍稍搭上。 被几个男人的动作逗笑,颜娧偏头瞅了瞅黎祈,打趣问道:“欠我的本就得讨回来,而且这么做也是为你,这二十来年吃的苦头不想要些回来?” 说梁王全然不知说出去谁信? 东越又在谁的职掌下收拢边境? 看看靖王两兄弟惨况,哪件事不是在他默许下顺其自然进行着? 若真全然不知,会让厉煊窝在东浀城鬼屋? 说穿了不过是各个都想当螳螂身后的黄雀,然而黄雀能有这么好当?天晓得黄雀身后又有什么等着? 如今既然介入,自然没想给他们几个好过。 黎祈吱唔问道:“冤有头债有主,阿娧不是说一切全是奕王阴谋?” “为善尽监督之责也有过错,讨少了点了。”颜娧拒绝窥得两师兄弟眼里的求情,兀自偏头回望窗外,喃喃说道:“皇家犯事儿都得株连九族,我讨个利息只不过跨了个叔伯辈,过份了?” 这话说得三人无话可回,只能庆幸没有站在她的对面。 “世人皆知厉煊在风尧军一待多年,明日若是昀大哥从百兽园这道门踏出去,这事儿也就成了。”颜娧将事情安排解释妥当后,纤手捂着发出呵欠声的菱唇,搥搥肩膀,疲累道,“我累了,各自歇下吧!” 三人看着在危园里算计了两国的颜娧,连发出啧声也不敢目送她离去。 连少沾惹国事的黎祈也觉着,四国微妙氛围下假象和平,似乎到头了啊!东越想让四国乱,她想着让四国更乱? 原先所有祸乱根源来自各国内部,而如今所有祸乱根源,她蓄意归与东越? 思及此,几人皆从骨子里透出了寒意。 …… 南方夏夜闷热潮湿,无月星夜,万籁俱静清风止,似乎注定本是烦躁夜。 为着东越皇族不饮他乡酒,也耐着性子不碰郁离醉,日日饮着各式茶饮修身养性。 也不知小媳妇走得什么运道,出发前的沙盘推演居然提前在百兽园上演,如今不知会是谁雀屏中选,带着他的脸面回到西尧。 她嫌弃着厉耿这张脸,不知会不会眷念带着他面皮之人? 思及此,承昀不禁无奈笑了笑,不管哪个师弟被她多瞧了眼,心里明镜似不踏实,直想着回去那日非得好好处理一番。 恨不得晓夷山上的分株后的野生茶树能尽开枝散叶,好让周遭庄上失去依存的茶农们,生活能早日步入正轨。 如今接手从零到有的农人生计,深刻体会她当初等着归武山成长的胶着不安,急也跑不得,赶也快不了。 尤其当时又度过了天灾人祸的残忍考验,差点连命也送了,只能等天命的日子,她如何熬过来那不知可否的等待? 亦是她从未考虑过失败,只想着做就对了? 或许这该是她时常念叨的,尽人事听天命吶! 第三百二十三章 死因 走在蛙声嘓嘓与络纬振羽的茶苗间,承昀屈膝蹲低身子,引动异能细微观察颜娧口中描绘的茶园生态。 在茶园水线重新布局后,马齿苋便以肉眼可见的急速疯长,首先来这片茶园住下的便是络纬,将茶树分株种植后,沿路大山里请来的树蛙也逐步放入园子。 照料周遭人民一日两餐,是她出发前千万叮嘱。 找到疯长的马齿苋与多产的树蛙呵! 在茶园还没能有所产前,颜娧给愿意入山照料茶树的园户们,细心准备的两道野生菜肴,如此方能叫庄子里的人们不再饥饿困顿。 这座大山有了足够水气,晓夷大泽漫起久违的薄雾缭绕,许久未雨的晓夷山,迎来阔别已久的午后雷雨,总算解了周遭旱地之苦。 真如颜娧臆测,有人蓄意破坏水源造就这场大旱,否则一向多雨湿润的茶山如何逐渐枯竭? 而想从这场大旱取利之人应当快来了,那人怎容得了棋局被破坏? 在尚未涉足东越便不停来人试探,不管来多少人,全被舒赫给超渡了,损失那么多人,半点消息也没带回能不糟心? 因此未免有人再来破坏晓夷山,他们将大鳄栖息地稍稍做了引导,环绕晓夷山的木桩外全是大鳄,进出仅能依靠鳄军岩山营区的挑高拱桥,进出翻牌加上登记纪录以防混入歹人。 如今的晓夷山防得滴水不漏,现下就静待颜娧的茶树生态园缓缓成长。 倏地,一到黑影沿着阶梯快速来到身畔,面不红气不喘的恭谨揖礼。 “主子,奕王世子来访,吵着要进山来看看。”楚风不耽搁地快速说明来意,换上新面孔脾气也跟着换了新,加上夫人不在身边,不耐烦已是家常便饭。 承昀利落起身,冷笑问道:“来得真快,在哪?。” 想不到现在有这等能力呢!喊谁谁来,才想着,人便自动送上门。 “城门紧闭,拦在城里,正闹腾着要兵卫开城门。”楚风小心躲过石板阶梯上抱迭的小树蛙,深怕伺候主子净手把树蛙给冲晕了。 掏出帕子擦干水渍,承昀拍了拍身上草屑,勾起寓意未明的浅笑道:“安排些人多看着些,可别让我们的娇客有了什么意外。” 楚风收时的动作停了下来,纳闷眼神征询着主子,口中的娇客...... 是城里厉峥亦是山里的活物? 承昀朝着空旷茶山招呼道:“走吧!此处劳烦姑姑了。” 藏躲在阶梯下的立秋,因被点名而不经意红了一张老脸,遂反射性答道:“是。” 城中来了厉峥,曾出现在奕王府的她,自然不得在留在靖王府邸,几乎是逃命地般地离开,原有竹楼已烧毁,岩山军营也还没开凿完工,一时间还真成无处可去的漂流人。 回望了不是挺想离开的楚风,承昀无奈的笑了笑,识相说道:“行吧!山上娇客交给你们,我去会会山下那个娇客。” 这些日子,他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楚风究竟有没有赖上立秋? 瞧着立秋不似个冷情之人,对待楚风倒是真冷情吶! 蹋着悠哉步伐下山,除了给两人制造点机会,还能作甚? 正要走过拱桥,便瞧见舒赫已在桥头等着他,不由得打趣说道:“师兄,王府哪位可没法超度。” “我真想超度哪位,谁能跑得了?”舒赫甩了甩拂尘冷哼了声,捋捋胡髯,撇嘴说道,“去看看若儿还不行?” 好歹在东越他还有些威望在,喝了人家这么多坛郁离醉,能不去给他长长面子?何况自家人正披着无用的人皮能不上心? 见营门前戍卫早已备好两匹老马等着,看着口是心非的老人家,承昀也不好拒绝,空有一身武艺用不得,能如何是好?真需要出手多个人陪着也好。 承昀利落上马,揽着缰绳,拱手拜托道:“那就有劳师兄作陪了。” 老马提不起速度,俩人悠闲的伴随着月色轻移,原本半时辰路程硬生生多拖延了一刻,城门内依然闹腾着。 晓夷城内因加入鳄军,戍卫换了一轮,各个照章办事,抵死不开城门,任由厉峥喧闹扬言砍头也不曾位移半分。 承昀将令牌递予城外门卫,半盏茶不到瓮城、城门一同开启,厉峥骂骂咧咧的嗓音更清晰地传来。 “早开晚开都得开,早早开了不就没事儿了!” 厉峥勒紧缰绳作势要飞驰而出,便听城楼内外上下兵士们,整齐划一的长戟震地如闷雷,敲击在厚重军甲铿锵有声的节奏,以士气问候着他们尊敬的王爷。 承昀扬手响应,军士们迅速回复沈寂无声戍守。 同在马上,厉峥气势明显矮了半截,自知理亏仍面不改色,自认能先发制人地说道:“阿耿可回来了,我在城里等老半天了。” 远远见着蓄着短髭美髯的厉峥,宽背蜂腰包覆于山水画绣面圆领直缀里,俊逸眉眼里的不可一世叫人难以忽视。 如此不甘于平凡的奕王世子,会甘心久居年纪已过半百,仍纠结着皇帝梦的父亲底下?如今急着前往晓夷山确认山上事宜,野心已昭然若揭。 “奕王世子在临辉城,亦是这般想何时出城,便何时出城?”承昀轻夹马腹缓缓进入瓮城,昏暗不明仍能清楚见着厉峥被冷冷睇了眼。 十来年未见,厉峥被那眼神瘆得慌,记忆里个性软弱,任人欺负的厉耿变了个人回来?那肃杀眼神哪会是厉耿所有? 难道派出去的哨探与刺客真全被厉耿所灭? 厉峥掩饰着局促,讪讪笑道:“继承了亲王爵位气度就是不一般。” “我能提前继承亲王,不也是拜长辈所赐?”承昀挨着老马颈子,接近厉峥似假非真的淡漠问道,“要不,我也请某位长辈帮忙,叫峥哥也提前当王爷?” 厉峥愕然察觉额际冷汗无声息滑落,难道他已经知晓父亲死因? 不!靖王府内知晓老靖王爷死因之人早就被一网打尽,更何况这俩兄弟一去经年,一晃眼十数年过去,这时候还能查出些什么? 第三百二十四章 薄怒 厉峥愕然许久,几次张口也没说出任何话语,扬着几近狼狈笑容说道:“阿耿啊!这话可不能乱说,被我父王听着指不定被打死了。” 偏头瞧了厉耿身下老马,拧起剑眉啧啧啐啐说道:“瞧你!都当王爷的人了,出入仍是这两匹老马?” 马龄二十余岁随时有归天可能,难怪随从出城通报近一个时辰还不见人影,不能换年轻点的马儿? “我穷。” 承昀放完话,没理会厉峥诧异得阖不上嘴,轻夹了马腹继续悠悠前行,跟随在后的舒赫神情淡漠,连颔首也省略无视而过。 堂堂王爷说自个儿穷,还能应答些什么?正主儿回城再闹腾不了,厉峥只得扯扯缰绳跟随在后。 深夜街市静谧,许久未回晓夷城的亦明显发现不同之处。 露宿街头的漂流人似乎全不见人影,以往途经街市不难听闻,挨家挨户夜半给饿得啼哭不绝。 这厉耿回来晓夷城多久?治下能比老靖王有能耐? 厉峥追上前头并骑,试探问道:“晓夷城似乎变了不少。” “哭得人少了,变倒是没变。”承昀星眸冷若寒霜,唇线勾着淡然,看似嘻笑般说道,“阿峥时常到晓夷城?” 自知话说过了而被问得一滞,厉峥皮笑肉不笑地回答道:“来的次数不多,你不在的时间,父王老要我过来帮忙照看。” “这么说,该替城内百姓感谢你一番了?”承昀不带任何情绪撇头觑了眼。 深幽夜叫他这么无心的冷眼一觑,厉峥怔愣在马上许久。 厉耿真的变了个人,那眼神冷得如同腊月里寒风冬雪,幽居北雍数年的厉耿究竟发生何事?更别说厉行没有一同回返,两兄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阿行可好?”厉峥再次试探。 父王不相信懦弱如斯的厉耿会回封地,更别说出手扫荡幽都山,甚至怀疑仅是不知何人贴着厉耿的人皮面具。 若非亲眼所见,怎么也不相信厉耿有能力歼灭鬼众,更别说重整晓夷山。 方才瓮城那段迎接礼他咋舌于心,便是父王亲领的常奕军也没见过此等气势,坊间各类戏曲、流言四起,靖王应了天命所归,晓夷大泽上万巨鳄亦受其感召不再扰乱百姓。 在城外观察数日,除了晓夷山在鳄群圈围保护下,鳄军营区亦在晓夷大泽鳄群栖息地,从他山远眺虽是木栅石墩,整体也有若盘石坚固。 原想再进晓夷山洒几把猛药,绝了厉耿想重整晓夷山的念想,如今不得其门而入也罢,借着想见他大闹城门都没能开城。 陪着父王披荆斩棘十几年来天谕从没出错,打从单珩往西尧去找什么颜氏女开始,事情便一茬茬的接着来。 更别说天谕里应该老死在北雍的厉耿,居然返回封地大刀阔斧的改变晓夷大泽!没找回颜氏女便罢,居然还为此得罪了寄乐山。 好不容易逮着了个冬掌柜,还奉送个秋姑姑,听单珩建议上了取魂针,人都折腾致死也未见吐露关于寄乐山之事,更别说打探到任何关于归武山之事! 归武山水患未见,梅绮城千年默林、衫林仍恣意绽放,承裴两家又再次联姻,更别说各国后宫能掌握的探子,仅剩北雍后宫李淑妃。 连想尽办法筹得的各国玉玺残片,至今也不知该上哪儿寻找。 究竟是天谕出了岔子,亦是人出了岔子? “阿行在如意书舍混得如鱼得水,与几个同窗混得风声水起,说是想在北雍学做点小生意。”承昀毫无隐瞒。 厉行自知与王位无缘,也没想着贪图王位,更何况兄长虽当上靖王仍是困在归武山,此等结果如何能吸引他斗上一斗? 还不如同升斗小民自由快活。 “堂堂东越皇族,竟然自愿沦落低等商户?”厉峥不屑地冷啐了声。 在靖王府前停下马匹,承昀沉吟了下,淡淡笑道:“可以过得比这些年的日子好,我半点也不反对,阿行日子过得欢快便好,其余由我这兄长扛着。” 实话说,黎祈、厉行、伯逍这三个孩子凑在一起,不引发个什么灾难,归武山众都得烧个三日高香。 现在又加上丹汝泽平两孩子,如意书舍简直炸翻了天,日日搞得黎老太傅脑壳疼,没了颜娧在山里镇着,所幸还有个黎颖能约束这几个熊孩子。 厉峥恨不得咬了自个儿舌头,问一句被戳疼一句,这等烦闷如何沉得下心? 这几年若非梁王不断将岁贡换成银票给俩兄弟送去,他俩大抵过得比贫户还不如,这是致使厉耿性子变得如此清冷之因? 门前小厮接手处理几匹马儿,门内小厮前来掌灯引路,偌大靖王府邸没几个下人,连规制内宫廷所赐的内务总管都没见着。 几个小厮还是从鳄军里挑选出来的亲兵,必要时能做的事儿,绝不会只有看家护院。 承昀得感谢两个争权皇族,如此不待见靖王府邸,否则也没那么轻易掌控整个晓夷城,与此同时亦替厉耿感到可悲。 嫡系皇族能混得此番落魄,也是令人可叹。 当他稳当府内杂事,再伸手府衙,一切自然顺当容易。 待他掌握城内事宜,厉峥此时再来想讨得便宜也就难了,光是城门出不了一事,姑摸着也能叫他扼腕好几日。 思及此,承昀唇际勾起舒心浅笑,能看着这群人求而不得,心跟着畅快几分,二宫门前,眼神冷然地回身审视着厉峥,许久也没搭话。 倒是身后舒赫没客气地伸展腰背,重重打了个呵欠,不耐烦说道:“王爷在山上忙活了一个日夜还不见累?老道骨头可快散架了。” “高人见笑了,我们家阿耿的确不太懂得待客之道。”被看得发慌的厉峥见有话可说,转身问道,“阿耿可有为高人备下厢房?” “想必阿峥对王府挺熟络,交给你啦!” 承昀佯装染上薄怒拂袖离去,也得顺道看看厉峥在着宅子能喊得动谁人?仍得想办法再捋捋。 靖王的封地,奕王的世子呵! 第三百二十五章 血祭 酸话如此直白,厉峥要是再听不懂,也白来世上这一遭了。 原想套套兄弟情,未料厉耿心思似铁,半点没打算与他共系兄弟情,想来也是清楚靖王府落得此等冷清与他有关。 除了定时有人来清扫,这就是幢空宅,夜半无人深幽夜,时常有细声啼哭声,哪有下人敢留在此地? 为获取封地的实权,安排刺客追杀两兄弟未遂后,便软禁靖王直至病殁,依皇族礼移灵入陵后,所有知晓内情的下人无一安然离府。 如今府内还能支使谁?不就剩下那几位定时来洒扫的佣仆? 听闻他即将回封地,好不容易在他抵达前将人安排妥当,这时找人出来,跟拿石头砸自个儿脚有啥不同? “那个谁!”厉峥对着从正堂出来的小厮招手说道,“你们家王爷得歇息了安排安排,我与高人的客厢也赶紧安排上,大晚上多累人。” 承昀睇了身着鳄皮短甲的晁焕,似笑非笑的颔首,交换了眼神后,晁焕恭谨做揖称是退离主院。 承昀落坐正堂罗汉榻上,毫不避讳冷笑道:“阿峥眼色真好,随手招一个便是我鳄军大将。” 原幽都山上鬼众,皆已安排分散各处居住,日前晓夷城周遭治安全仰仗他们,十余年来城内城外多少人曾受过资助? 人们不知带着鬼面行事的鬼众,也识得在饥寒交迫时给予资助之人,最贫困城南胡同里,感恩得只差没帮几个人立上长生牌位。 晓夷山茶苗渐长,也开始在城内贫户与城外庄子里,挑选愿意入山协助茶树照料茶山之人。 在这要紧时刻,自是曾经与真实饥民接触过的鬼众们,最能断定饥民真假,这些枝叶末节早在还没到封地前,晁焕已早先一步都打点完成。 他也颇为好奇厉峥此时再来还能插上什么手? 承昀姿态悠闲,单肘偎靠着榻上扶手,有意无意的冷着他,指节分明的长指沿着桌沿轻敲着。 舒赫也找了看中眼的太师椅,随意落坐偎靠闭眼入定,手中拂尘有意无意施以内力依持着。 室内氛围沈寂得令人梗塞,厉峥也烦闷得紧,若非真夜深需歇息之时,他一刻都坐不住椅子。 径自从怀中取出风动魔方,空抛环给厉耿,漫不经心地说道: “风动魔方还你了。” 承昀腾手接过,魔方轻落在罗汉榻小几上不停转动着,佯装强打精神诧异问道:“送给北雍承郡王的新婚贺礼,如何在你之手?” 这东西颜娧巴望着能拿回来许久了,未曾想竟是被归还。 “我父王手下前去西尧办事实,在一个小姑娘手里拿到的,看是你的东西,便先收妥了,等着你哪日回来能还上。” 承昀按下转动中的魔方,挑了挑剑眉,星眸里尽是讪笑,打趣问道:“原来阿峥有想着我能回来。” 厉峥试着忽略他眼中的冷淡,撮了些高昂情绪,指摘问道:“这是你的封地,你的家,不回来难不成在归武山待一辈子?” “看着叔父与你帮忙打点的还不错,真想着不回来也行吶。”承昀撑着下颌,话语几乎蓄意说在嘴里的含糊。 这些日子也稍微探查了奕王在破晓山挖掘的神国皇陵,至今还有不少人守在皇陵,似乎担心有人潜入般。 入口早已颓圮崩坏,早已看不出曾经灿烂辉煌,日夜皆有兵士看顾的神国皇陵,奕王特意重新修整入口也仅能供一人进出。 即便他已返回晓夷城,仍陆续有坑夫带着物品出来,不禁叫他好奇,奕王究竟在皇陵里寻找何物?明知可能被发现亦不曾停歇的挖掘。 厉峥被回得隔应,仍皮笑肉不笑回道:“说什么浑话?我们只是协助管理,这些还不是都得交到你手上。” “唔——”承昀抬眼望进厉峥不知盘算何事的眼眸里,又回眸把玩着手中魔方,慵懒地道,“知道了,改日会登门拜谢叔父......与你。” 又是这种令人不快的蓄意断话! 以往胆小如鼠的厉耿最在意人情世故,说话应对必是人情练达,绝不可能有这种半点不留情面的话语从他口中迸出来。 今日言词犀利得根本没打算给他顺着台阶下的意思。 “阿耿真的不一样了,言词也犀利了许多。”厉峥凝起眉宇试探着问道,“这些年在东越过得不好?” “天象都没能一成不变,何况人?而且言词和善,这么多年都未能帮上我,势必得改改,何况目前贵为王爷,还没点言词犀利的权利?” 承昀又睇眼厉峥,懒洋洋接着道:“阿峥见面至今不断说我不一样,这是怀疑着什么?难道有人愿意裹着我的皮囊回来,代我操持封地内大小事宜?” “欸——”厉峥抬手制止道,“阿耿这话过了。” “过?”承昀嗤笑了声,丝毫不留情面的讪笑问道,“那为何又不断提醒我变了?难道本王还得卑躬屈膝不成?” 厉峥竟有种被他言词里的冷冽,狠狠扼住颈项的错觉,尤其从他口中吐出本王二字时,分明便是在提醒见面至今的不敬之罪。 “王爷息怒。”厉峥听出了用意,倏地起身掀袍跪地请罪。 大意了! 自以为能像从前般拿捏厉耿,未曾想身份别已横亘于两人间,如今该跪地叩拜的人是他吶! “是了。”承昀单肘轻膝上,倾身对跪地的厉峥说道,“如今鳄军初成,如若需帮忙,好让阿峥与本王平起平坐,这点小忙本王能做到的,反正在东越领地内,这事儿也不是没发生过啊!” “王爷说笑了!”厉峥头也不敢抬。 他话语的冷冽冻得叫人不敢怀疑,如今的他兵力虽仍未能与父亲比拟,狠戾倒是已赶上父亲。 他能肯定厉耿绝不知晓老靖王薨逝的真正死因,否则也不会见面至今不停相互猜测。 难道真如外界传言,他带领鳄军残杀鬼众,以鲜血血祭喂养幽都山土地,烈火焚烧躯体入肥,换来晓夷山重生? 思及此,厉峥不禁颤抖了下。 第三百二十六章 头疼 收拾了厉峥,让下人送回客厢,晁焕此时正握着信鸽方送达的短笺,快步榻入正堂,踟蹰须臾,恭谨称道:“王爷。” 这师妹婿也是个省不了油的灯,做戏也是个做足套的,比小师弟吴昕还能演,演活了厉耿这角啊! 在府里便没再落下半分客套,虽说是为免出了纰漏,可半点便宜也不给讨,怎么整? 承昀勾着似笑非笑接过想接过短笺,晁焕转手藏于掌下,瞬间掌劲风起抢起短笺,逼得坐上之人非得运息起身过招抢夺。 阵阵掌风回转间,差点削了舒赫被若儿拔得稀疏,好不容易再蓄起的八字胡,经不起气地运习于拂尘之上。 拂尘轻挥那瞬两人也停下抢夺,细如发丝般的尘丝飘在两人方寸之间,谁也不敢稍稍移动半分。 上回接到小媳妇跑往百兽园至今又过了七日,想来他这个远水也没法救的前提下,能让晁焕这么不急不徐,非打上一架才肯送上消息,想必小丫头已摆平了百兽园之事。 舒赫见两人各自退开,提气收回了尘丝,没好气念叨道:“打打打!你们俩打不腻啊!” “这不阴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晁焕挑挑眉宇,终将纸笺交到承昀手上,径自落坐舒赫身旁,掬起茶盏牛饮,哪儿顾得着品什么汤色橙黄明亮,什么绿叶红镶边之美感的大红袍岩茶,不就是茶? 要他们这群粗人不饮酒改喝茶,这不是要命? “散云西归。”承昀念完短笺词句,心塞无言问道,“就这样?” 小丫头铁了心啊! 上回春分追人时,还有八个字,轮到她自个儿回话,只剩下四个字? 这是怕信鸽太累儿字少了些? 若不是知晓她要上哪去,肯定对这四字发愁了。 她决定了的事儿只有何时执行,哪曾落下过? 即便早通过气,一个字儿也不肯多给的性子,仍叫他有点儿吃不消。 “这字面上跟驾鹤西归没啥两样了,小师妹葫芦里这又是卖什么药?”舒赫整路接过几次飞鸽传书,就没见过几次正常的字眼。 这次这个更绝了! “三国军士已散,承昀北归,问我们是否找着神国陵墓了?” “仅仅四个字,你确定有写这么多话?”晁焕听得嘴角抽了抽。 舒赫吶吶问道:“说谁北归了?” 这对贼夫妻又打什么算盘了?找神国陵墓作甚? “承昀,西尧摄政王世子。”承昀勾着淡然浅笑,啜了口微凉的大红袍,岩韵花馨回荡在口中,迟迟不舍得咽下。 师兄弟对望了眼,愣愣回望坐上男人,人不就在面前,那是谁回了西尧? 两夫妻究竟背地里还策划着何事? “你俩究竟想作甚?”晁焕也忍不住提问。 还以为这晓夷山之事办妥后,等待的光景能够好好歇息,未曾想两人早早安排好后续事宜了? 承昀轻嗅着茶盏里的岩骨花香,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自然是不能让神国陵墓里的东西,再出现在东越各处,我皇祖母当初建议乾清帝入戏秘盒修养可没想过他修养如此之久,该想办法将他挖出来了。” 师兄弟倒抽了口冷气,这也玩忒大了! 东越人皆知老皇帝入戏秘盒期间由梁王摄政,难不成连梁王也要搞下去? 等等,什么叫挖出来? “你这又是几个意思?”又听出了语病,这回淡定如舒赫亦是嘴角抽了抽,苦笑问道,“难不成老皇帝出不来?” 这俩究竟往哪探得的这些消息?这话传出去还得了? 难道老皇帝是被禁锢了? “原先可以,现在不行。”承昀见两人纳闷模样,也没打算卖关子,咧嘴笑道,“全被奕王把持了,怎么出得来?估计梁王也头疼了好些年了。” 这也是两人仔细看完神后画像后的推敲,否则梁王也不会派厉煊躲在东浀城数年,期盼能找着些蛛丝马迹得以搭救老皇帝。 能将子侄狠心一抛数年,放任不管在归武山数年也非等闲之辈,东越这滩浑水究竟多深,仍得找时间亲自试试方能知晓。 “所以特意冷待厉峥两日?让他自个儿透露去处?” 晁焕偷偷随着厉峥整整两日,终于在昨日夜里私下出府前往城东破晓山,有了第一次半夜出城,也叫他认为晓夷城如常听从他调派。 知晓神国皇陵遗址所在,当然没必要再给任何方便,也是正好让承昀回城会会之时。 承昀闲倚在罗汉榻上,懒洋洋地说道:“每日盯着晓夷大泽眼睛挺累人,急着知道作甚?浪费人力追查作甚?等着他来查访即可。” “你这以逸待劳得过份了!”舒赫本还以为他没法应对厉峥故而迟迟不见,未曾想是等着人家告诉自掘坟墓的地儿在哪啊! “这些日子我们那儿逸了?累死了都!”承昀没点客气的呵欠连连,将散漫王爷的气度演绎得入木十分。 “有没有必要演得那么真?”晁焕紧握着拳头,明知打不过躯窍里的人,也直想再打他一顿。 承昀单肘偎着罗汉榻,掌心托腮,从容自若地说道:“真!当然得真!谁知道隔墙有没有耳呢!” 舒赫捻着刚救下的八字胡,气闷道:“要真有人能淌过你正殿上头的尘丝,被听去什么重大之事,我也认了。” 靖王府周遭早布下尘丝等着不长眼的人来犯,偏偏王府落魄得没半个人影上门,反倒比较多人赶着前去投食大鳄,期盼能得知半点山上消息。 如今能上山农作的人们仍屈指可数,多数仍集中在几个庄子里协助制作鳄皮甲冑居多。 这些日子也看清承昀屯粮的心思,除了给各庄饥民分配的肉食,兴建中的岩山军营里,也积存了不少烟熏干燥过后的鳄肉。 难道真有与奕王大动干戈之意? “是了!师兄快可以将尘丝给撤了,过些日子真巴不得有人能来多听些。”承昀又咧咧勾起笑意说道,“防得太好,没法带消息,也闹得我们头疼。” 舒赫晁焕面面相觑:...... 瞧瞧说得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言? 第三百二十七章 举动 颜娧有仇必报,还得加上利息来报的性子,他如何不知? 奕王从神国陵墓取了殓馨蛊用在爹娘们身上,又因此害了方琛一条命,她会如此轻易放下? 外人看似冷情蛮不在乎,其实隐忍至今,只为找着神国陵墓好好研究一番。 作为她的知我者,单单心忧能如何?自然为她先行探探东越形势。 她既想做得宽广些,能力范围可行,陪着她看顾又如何? 良人不介意手心向下,他又何必吝啬? 何况她这般开源式的手心向下,至今除了闷亏还没见着吃什么亏。 想讨债?有能力讨为何不讨?她可不时兴一笑泯恩仇。 喜欢她这爱憎分明的性子,喜欢她凡事尽心,但求无悔的作风,谁叫他偏偏沦陷在那双虚伪的澄澈眼眸里。 舒赫试着忽视他眼底思念幽怨,纳闷问道:“你这是笃定我们身上有回春血能应付?铁了心要下去探探?” 把玩茶盏里残余香气,承昀舒心地随手放置一边,慵懒问道:“我们不去探,她来同样会去探,各位师兄说说,谁去好?” 他半点也不信这两人会舍得颜娧去。 被问得不只心塞还雅口无言,虽然明知小师妹非哪张脸皮子底下的荏弱无助,谁又真舍得将她弃之不顾? “想清楚奕王手中有多少筹码,此行非去不可。” 承昀眸光清冷,觑了眼门外正探头探脑的小厮,探入茶盏中举手便是一片完全拓展的绿叶红镶边,纤指一弹,直入脑门,仍不清楚发生何事,便已瞬间咽气。 “下手真狠,也不怕脏了府邸。”舒赫没好气的念叨道,“师妹还小,也不懂得帮她积点阴德。” “被瞧了那么久,师兄都不想动作,我只好自个儿来,还错了不成?”承昀被说得不情愿,倏地抬眼回望舒赫,犹疑问道,“积什么阴德?” “年纪轻轻造一堆杀业,积积阴德吧!”舒赫开始戏数承昀入行午后所经大小战役,指摘道,“我从来听小师妹全是救人无数,怎么你这全是杀人无数?” 承昀:...... 晁焕见利嘴王爷被堵嘴了,掩不住开心说道:“你啥时进行的身家调查?” 舒赫见摆了摆拂尘,倾身佯装细声其实声音大得很說道:“那有何难?人家在西北出名得很!西北草原闻得名号便先震了震。” 晁焕捻着小胡子扬扬眉眼说道:“小师妹说他挣军功买酒喝是当真的吶!” “八成是,否则不会让别人扛着宣威将军名号回西尧。”舒赫眼里凝着质问,等着人家给答案。 “我那是保卫疆土啊!不是同你的黄帝道一般?”承昀没好气瞪视回去。 “当然不一般,我是修道之人,你是俗人。”舒赫睥睨回望,说得那叫一个高贵不可攀。 承昀蓄意越过舒赫看向晁焕,冷冷笑了两声,半点没有因为俗人不悦,懒洋洋问道:“他也这么骗你们入道?” 舒赫被揭破得尴尬:...... 晁焕也不只一次见两人斗嘴,无奈苦笑道:“好兔不吃窝边草的道理,还没参透。” 承昀认同地频频颔首,没理会舒赫脸色,淡定说道:“明日送厉峥回临辉城,我们去把把皇陵哨探给摸了。” “你看看,又是杀人!”舒赫挥着拂尘都抖得站起身了。 承昀无奈耸耸肩,扬起戏谑笑意问道:“师兄不舍得你家小师妹沾惹杀孽,那便请二师兄代劳吧!” “好嘞!”晁焕替代回应,扬扬剑眉,兴奋垂手道,“明早送完厉峥我们回军营去。” 舒赫怔怔看着两人,怎么觉着被套路了? 居然没人要陪同下皇陵? ....... 蓟山连两日宴饮,终将雍尧两路人马送离。 连带送走满脑子想带她回北雍而一肚子嘀咕的黎祈,颜娧这才理解安宁有多么难得。 不说黎祈不畏猛虎玩遍园子里猛虎们,更别说被吓得就缩着尾巴的狼群们,若非解救百兽园的恩典放在面前,黎祈该是被修理上个百儿八十次都不为过。 “师姊!全走了,可以下来了。” 闫茵送走大军后,站在主院楼阁下,呼喊着屋脊上的颜娧。 瞧着没被揪回北雍,也带不回西尧,闫茵不禁摇摇头。 山门里那些老人家真了解师姊,没点头谁有能耐将她带回归武山? 不如安排几个熟捻之人定时回报消息,还来得安心些。 紧紧揣着葇荑里的纸笺,颜娧剪水般杏眼里,显然沾惹了些许怒意。 茶树好,树蛙好,苋菜好,水源安,鳄军安,百姓安。 东越来了回信三好三安,其余什么也没有。 安排的事儿都稳当进行该高兴吶! 偏偏看了简短几句话,心里不断涌上不平怒意。 东越那儿能有什么她会不清楚?没空说几句人话? 闭上双眼,抿抿菱唇,吐出不悦气息,也深知远在他乡的男人,正透过报信来吐露满心不悦。 她给了计划稳妥,他给了一切顺利。 公平!非常公平,这场短笺战争既是由她发起,能怨谁? 谁让承昀在离开北雍时,企图将她关在归武山! 几个人什么心思能不懂? 想着山里几个爹娘能拦下她的脚步,但已有决议之事绝不能耽搁! 即便她一人也得尽速执行! 尤其遇上百兽园之事,她更加肯定离家这决定没有错! 蛊虫向来都是南楚喜好,此次陵墓里的殓馨蛊重现不正说明,楚越之间绝非只有玺印交换,皇位替换,定还有其他计划。 爹娘们身子尚未痊愈自是继续养着,这场怖了二十年的局,即将走到尾声能不去亲自放下帷幕? 不先去南楚取走百烈,叫她如何甘心? 定要叫南楚一众人等全失了抵御蛊虫的能耐! 握了握锦袋中的倾愿蛊,她已想好该如何保下许后性命。 回春驯化了倾愿蛊可有意思了,人见人爱呢! 都忍不住想见着这股虫下在许后身上,旁人会有何举动了! 虽讨厌那蠕动的小东西,回春协助下能试着眼不见为净,除了帮回春找回百烈,更为爹娘们所吃的亏,为师父的大义殒命。 她定会一样样讨回来! 第三百二十八章 劝降 颜娧一袭苏绣山水飞鹰直缀,划上英挺剑眉,如孤松挺拔之姿,妥妥一名尔雅少年,提气跃下主院屋脊,飞过瀑幕水气透着的氤氲虹彩,稳稳落在院内。 绝美飘然的一幕看愣了在前院等着的闫茵,眼底闪烁钦服光彩,葇荑捂着小嘴,见人一落地便马上靠了上去,揽上藕臂崇拜道:“师姊要真是男子就好了。” “茵姑娘是想我们家姑爷哭死啊?”这话听笑了随后进院子的春分,咯咯笑道,“不过要是姑娘真成了男子,我也心动。” 眼眸明媚含春的春分,若不是手上端着都承盘,早也跟着闫茵一同黏上去,只稍贴喉核就成了英气勃发的贵公子啊! 半点瞧不出女儿家姿态,谁能不动心? 瞧了瞧都承盘里的各色茶点,闫茵轻捻了块绿豆糕甜孜孜嗫咬着,眼甜嘴甜心也甜,有这般风姿飒爽大师姊,她认啊! “妳啊!这颗小脑袋除了男子还想着什么?”颜娧跟着捻了块鲜花饼,抚着闫茵发际,轻捏小脸蛋,宠溺说道,“我那新任兄长看了可还满意?趁我俩对百兽园有点贡献帮妳抢抢?” “我才没那么容易被送出去,师姊身边这么多好玩的事儿,我又不傻。”闫茵没好气睨了要将她指派出去的颜娧,又揽回藕臂,撇撇嘴说道,“小师姊别想甩开我!” 颜娧不停啧啧的摇头,怎么就多了个黏呼的?打趣想撇开闫茵纠缠只被揽得更紧些,忙不迭说道:“亏大了!亏大了!我没带那么多盘缠吶!” 师父过逝令闫茵性子变了不少,纯善如白露陪着她那段时日还是影响了不少,嬉闹玩笑如常,心思竟反常的深沈了许多。 这般言论哪是单纯想跟着她玩乐? 背地里的想看牢她的心思仍大过于玩乐,怎么说也多吃了几年白米饭,能不懂得闫茵这点小心思? 闫茵轻倾身躯,娇俏笑道:“才不亏,能为师姊做许多事儿呢!白露姊姊会的,我全都会。” 这话听得春分不依,凝起秀眉,扁嘴呶道:“这怎么能行?茵姑娘这是打算抢了我的差事儿?” “打住。”颜娧赶紧探手阻止接下来的喧闹,告饶道,“好不容易送走黎祈稍稍安静了些。” 闫茵自知没那本事看透她脑瓜子里想着啥,认命不解问道:“师姊都想啥呢?老躲在屋脊半天不说话。” 没急著作答,颜娧眸光沾染些许阴郁环视百兽园,轻转手上骨扇,沉吟了须臾,忐忑说道:“我想着救得了这一次,下回如何是好?恭顺帝那性子可没那么容易放弃。” 只稍思及恭顺帝曾不远千里追袭,心里仍打了个寒颤,何况那位关将军还折损了独子,能这么轻易放过百兽园? 现下虽已解蛊,日后再来又将如何? 不日她将启程继续往南,说不担心几人能信? 如若恭顺帝再谴人来犯,这兵力绝非此次规模吶! “阿娧对恭顺帝似乎了解得挺透彻。”亲送两军下山的清谆,踩着淡定脚步来到颜娧身边,唇际似乎勾着不在意的浅笑。 颜娧瞧着出了口气格外轻松的清谆,抿抿唇问道:“吃过亏总得特别小心,大伯父,百兽园就没个能傍的大山?” 不是说背靠大树好乘凉?这么偌大的山林园子没个主儿? “谁说没有?这不傍着蓟山?” 清谆似笑非笑回答,叫仨嘴角抽了抽,这是揣着明白装胡涂吶! 瞧三个女娃神色难看,清谆喉间溢出爽朗笑声,剑指招了几个小姑娘一同进到正院东厢。 推开五蝠雕栏长花窗,供桌上如意耳凤钮三足铜熏炉燃着袅袅沈香,半人长画轴映入眼帘。 不正是那一幅画功精绝的美人凭栏图! 没了奇荒盒里美人图的弯弯绕绕,单纯的人物肖像画。 走进细看愕然发现图画竟是绣线,一针针钩勒得栩栩如生,不发一语的瞧着挂轴,颜娧忍下摀住发疼额际的冲动,不愿被发现认得,随着两小姑娘发出惊叹称赞。 “百兽园仅听令于神后。” 清谆的话语在她们身后传来,显得格外讽刺。 原来她费尽心思逃家,仍绕在神后遗属里...... 狐狸大仙真没打算给她安稳日子过啊! “神后失踪后,我们便不与四国往来,自成方圆,在北雍黎家的护持下,叫四国不得进犯,数十年来黎家渐渐式微,虽这些年略有作为,对百兽园而言仍晚了些,贪婪一旦深植人心,想的便是如何得到罢了。”清谆词语里尽是无奈。 这狐狸大仙是叫她沿路游玩随手收服萌宠? 当一大园子是怎么着?可任由随意把玩的小可爱? 可是标准的虎狼之师啊! 清谆扬着自信肯定说道:“经此一役,相信南楚短时间不会再来犯,百兽园能有好一阵子安宁。” “大伯父可不能相信恭顺帝能懂何谓教训。”颜娧负手于后遮掩戒指。 “不懂得教训之人还少了?再给一次便是。”清谆坦然笑意。 “这话说得实际!”颜娧听得颔首一笑。 “园子里虽然仅有数千人口,却没有一个百姓,各个是不怯战的勇士,宁可挺着腰杆昂首于世,不愿对神后之外俯首称臣,永随神后仁义。”清谆挺起胸膛,高傲回看着挂轴。 “可是神后已然消失数百年吶!就算活着不也成了老妖怪?”颜娧试探问。 “百兽园亦是传承了千百年,难道就仍是初代效命之人?”清谆意味深长的眼眸瞅了颜娧,唇际挂着一抹清冷说道, “天下之势纷扰多变,四国和平又能维系多久?一旦传承之人落得暴虐无道,还有几人能随?百兽园依持本心世代传承,没了神后护持这些年,不也过得随心自在?” 颜娧打趣问道:“大伯父这话说得有意思,难道觉着神后会回来?” “会的,分久必合是必然道理。”清谆遵从眼眸又看挂轴上的女子,意有所指地回道,“东越已不只一次以神后将返劝降百兽园。” 第三百二十九章 轻巧 颜娧纳闷偏头,抬抬柳眉,几不可闻的苦笑问道:“东越神国使者也来找过大伯父?” 清谆冷哼了声,戏谑笑道:“拿着一沓破天谕便要百兽园归顺,所幸百兽园蓟山地界黎北雍近了些,到底占了地利,东越术法在此地仍施展不开。” 颜娧闻言咯咯笑了,总有叫单珩吃鳖之时,那个破字听起来就是格外舒心,不禁愉悦地闭眼,轻摇头颅享受这份舒心。 清谆为着那也字也不挑挑剑眉,迟疑问道:“阿娧知道神国之事?” 颜娧勾起笑颜,简略说道:“遇上过一个叫单珩的神使。” 清谆凝眉问道:“阿娧也被为难了?” “说不上为难,吃了点苦头。”颜娧勾着玩味浅笑。 自打方琛处理了他们下的暗手至今,身边便没再出现单珩人马。 若依清谆所言已来骚扰了数次,姑摸着也是这一两年之内,如此看来应是东越劝降不成,奕王又不敢善动兵权,怂恿南楚来淌浑水? 若真如此,更该想想奕王与恭顺帝谈妥了什么交易? “谁吃了苦头?”清谆眼神里充塞不可置信。 她看起来就不是个肯吃苦头的性子,光看她请春分塞入他人衿带到关纬小儿手心,这仇究竟记下多久了? 身旁两人忍俊不禁侧身偷笑,颜娧尴尬回笑道:“都吃了。” 总归还是都吃了亏,这种事儿还需要细算? 又不是重点! 颜娧垂眸沉思,又是一声轻叹道:“所以百兽园其实是神后的宠物园子?” 清谆嘴角抽了抽,不是滋味的喃喃说道:“可以这么说。” “如此说来大伯父的先祖可厉害了,能把宠物园子养成百兽大军呢!”闫茵贼溜的瞳眸不晓得又转悠着什么,轻靠在颜娧耳畔期期艾艾问道,“既然是宠物,我们可否带一只路上溜溜?” “跟野放差不多的猛兽,妳敢带在路上溜?” 颜娧无奈发笑,闫茵这胆子大得不知道什么叫危险?抑是被丢进笼子那日太早出笼子,没给闫茵起到教训作用? 闫茵秀眉轻蹙,咬着唇瓣思索道:“看着都挺温驯的,会咬人?” “妳认为神后会养着大猫给人蹭暖啊?”颜娧还真被那天真眼眸击败,骨扇轻敲了闫茵头颅,苦笑道,“叫妳给大猫们蹭胃袋还差不多。” 清谆为铜熏炉埋上了沈香煨炉,静谧氛围瞬时感染了仨,倾刻精碳煨得阵阵幽香,琢磨功法细致得叫颜娧咋舌,那像是三大五粗的大男人? 将铜熏炉恭谨供上桌案诚心顶礼,看得一旁仨也不管懂与不懂,都跟着紧张顶礼,惹得清谆摇头笑道:“阿娧对神后了解甚多?” “不多,家中长辈给了我些书简。”颜娧勾着似笑非笑,也不晓得该不该说个明白,像被扯乱的毛线球般繁杂线索说了谁信? “裴家真把妳宠得无法无天吶!”听闻清歌提起原本仍半信半疑的清谆,这下不信也不成,那个世家能有关于神国的纪录? “我家姑娘自小天赋异禀,主子不宠她宠谁?少门主都没姑娘受宠呢!”春分夸自家瓜甜半点余力都不留。 “单珩提及裴承两家有神后音信,是否......”清谆也不清楚问得对与不对,这些年不只一次听得神后消息,叫他有种想寻到主子的冲动。 “大伯父都说他带着破神谕说屁话了,真信得神后出世?即便神后真轮回而来,又能对这四国造成什么影响?难道单凭一个神后便能让百姓丰衣足食?”颜娧清澈眼眸扬着明媚笑意,唇际也勾起了那抹熟悉的淡雅浅笑道, “与天拼博定是拼不过,谁能挡得了老天神来一笔?可我向来不信命,等运来不如努力造运,相信只稍做好万全准备,运自然会站在我身旁。” 以往工事即便计算得再细致,也仍偶尔会出现无法捉摸的意外,她的工作不正是猜想各种意外的解决之道? 世上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只有不肯面对的问题。 清谆因这席话而顿了顿,咀嚼着年轻小姑娘话语里的隐晦深意。 神后出现与否干系何事? 的确如此啊!百兽园已失了神后几百年,不也将园子看顾得挺好? 不说蓟山周遭百姓安居乐业,也得了个无人敢在荆州屠害百姓。 神后存在与否,他们都按着神后信念,事事以百姓为优先,拘泥神后是否轮回重返作甚? “我这糟老头子竟被小丫头教训了啊!”清谆频频摇头,剑指轻点,胡髯里勾起释然浅笑。 颜娧恭谨做揖致敬道:“大伯父哪是糟老头?是英明神武的老头。” “这丫头!就不能说点好听的?”清谆失笑。 颜娧装愣地问道:“英明神武还不够好听?” “行了!行了!我可不敢跟妳口舌之争,那张好看的小嘴儿叼着呢!糟老头子吵不赢。”清谆摆摆手送客。 “大伯父这是河过了桥能拆了啊?”嘴上虽抱怨着,颜娧仍顺从揖礼离开。 迎着徐徐凉意徐行回飞瀑院,颜娧支使着春分收拾行囊,也跟着整理谛听身上的包袱。 原本单方杀戮成了全面反攻,她也挺出乎意料,庆幸着一切已圆满落幕。 几日没冒尖的回春,这时窝在她颈间窃窃私语着。 “妳居然没想将他们纳回麾下?”回春语气里尽是不可思议。 颜娧单肘偎桌,掌心撑着下颌,清敲着桌面,心语回道:“怎么?几场仗战下来吃撑了?消化至今?” 这只贪食蛇还能做什么好事?这几日消失得干干净净,出现得神清气爽,摆明吃撑的慵懒,能不怀疑牠收拾了那些将士们的魂魄? “瞧妳说的,那些将士们都死绝了,不利用不等于浪费?全吃进我肚子还能早些超生轮回多好?” “无可救药的贪食,早晚有你受!”颜娧也不同牠啰唆,径自问道,“你的前主子如何应用百兽园?” “南境沿海动乱,全是百兽园平定。”回春毫不保留应道,“不是要往东越?百兽园不带着可惜了。” “说得轻巧!怎么说都是人命,能少战为何要战?” 第三百三十章 忽略 楚越地界多数不是繁盛茂林,便是丛林沼泽,还有什么比兽军来得更适合? 何况当初神后将百兽园择于荆州地界本就做此打算,尧雍之境有三个源远流长的世家守护,最终放不下的仍是楚越两地。 颜娧细品回春思维后,纳闷问道:“你这是要我带着兽军南下?” 黎家式微,裴家不涉朝堂,没有她出现,承家也不难看出有揭竿而起的心思,如今东越这些不都是狐狸大仙想要的结果? 眼看四国即将粉碎和平局面,这只贪食蛇要她带着兽军南下又是几个意思?难道真当她是能开疆辟土的神后啊? 光是沿路如何安顿这群猛兽,她想了就脑壳疼! “谁让妳担心这些?百兽园可是军营!”回春煞有其事的点醒。 颜娧不禁蹙起柳眉,思及日后百兽园交到清欢手上,不得不眉头深锁啊! 清欢那模样那有军人气魄?真叫他领着兽军入楚越? 她想都不敢想吶! “有主子的东西,方能免去被觊觎命运。”回春语重心长提醒着。 这话完全没有加重颜娧收了百兽园的决心,反而更害怕了些,吶吶问道:“因为换主子被觊觎?” “唧——”回春狠狠咬了蛇信以免笑出声。 难怪狐狸大仙拿她没辄,脑袋瓜子里的回路根本不同常人! 这是想笑死牠不成?还有什么方式说服她? 颜娧细细整理谛听的毛发,淡定问道:“为什么一定要说服我?神后的私人玩意儿,我不是挺想碰触。” “西尧的兵能擅动多久?北雍的兵能长期指挥?或者东越鳄军挂着妳的姓名?别忘了他们都各自有主子。”回春兀自出现在颜娧皓腕上再次提醒道,“如若妳那未婚夫婿在东越出了什么事儿,手无寸铁的妳拿什么去救他?” 颜娧睨了牠一眼,频频点头说道:“今日话挺多,看样子吃得尽兴了。” 他俩心思相通也无法藏着掩着,不得不说,最后那句话真说进了心坎里。 虽说承昀办事鲜少令人忧心,可最后这鳄军还是得交还厉耿手上为前提,能否安然离开东越倒是成了问题。 “是不是?我的建议不是挺好?楚越两地山林多,百兽军驻扎在山林里正是绝佳掩护,而且还能自个儿猎补膳食,多好?”回春又再添了把火。 颜娧梳理毛发的动作顿了顿,纳闷不已问道:“狐狸大仙是否给了你什么指示?” 回春忽地萎靡在皓腕上,生无可恋般说道:“我真心不骗,打从妳在南楚驳了他的意思,大仙就没再回来了。” “我哪儿驳了——”见回春数缠在尾指上她便收了话,径自继续修整着谛听,点了盘缠、动物食粮都还管够,便清清冷冷问道,“跟上回一样?” 若非两人心意相通,牠还真被问噎了,连忙收拾情绪高昂颔首。 “那你去吧!别吃撑了。”颜娧也没管牠应声于否,随手一甩便将回春给甩离了厢房。 带着兽伍浩浩荡荡?她可不敢想。 姑且瞧瞧兽军能力,先躲去两国边境山林里候着。 得低调进入南楚的心思从没变卦,只是她挺好奇,几百年无主的百兽园有这么轻易接受主子突然出现? 真是如此,也只能说这园子里的人,心都忒大了点! ...... 冀州城 接连几日长途奔袭,一行人终在城门即将关闭前进城。 因南楚调来了部份驻军而气氛诡谲,四国共同指派的同知,也下令关闭夜市实施宵禁,动荡氛围于翼州城一触即发。 南楚突袭兵败之事,逐渐在城内传开,众人纷纷议论,难道数百年来各国倾力维持的和平要结束了? 为此久居安宁之地的百姓们各各交头接耳,纳闷为何南楚要兵指百兽园? 关上城门,官兵们便开始驱赶街上众人,颜娧一行人刚踏进店铺,店门便立即关上门面,从里头落了锁,几人不明就理的愣愣回望拭着冷汗的姚掌柜。 颜娧见连马儿都没安置马厩,便被拉进大堂了,凝起柳眉问道:“姚掌柜,这城里出了什么事情?” 几只马儿、狗儿、小姑娘们全塞在大堂里,真不是一般盛况空前的拥挤。 姚掌柜排除万难循声找到颜娧,恭谨揖礼说道:“百兽园消息传来后,城里着实不平静,翼州同知担心四国会打起来实施了宵禁。” “那也没必要驱赶人群城这样吶!还有其他事儿发生?”颜娧纳闷再问。 共同治理为前提,应不至于听得战事传来,便将城里搞得草木皆兵,谁会不清楚宵禁一旦实施,各处人心惶惶,民生与经济为首要打击,商业重镇能如此? “南楚关纬将军带兵驻扎城外,加上南楚换防驻军也未折返,兵力多过各国许多,傅同知深怕生出什么变卦。” 难不成雍尧两国驻防回得太快了? 这关纬也真够胆大,兵败未返便罢,竟屯兵于四国经济重地,这是想在翼州城找回南楚气场? 思忖须臾,颜娧沉吟问道:“各国驻防换防总有个时限,关纬能待多久?” “还有半个月时间。”不难猜测主子已然知晓傅同知思维,若不想因战事叫建设多年的经济大城毁于一旦,只能以拖字诀。 关纬驻兵当日,曹同知已去信四国禀明城外事态,不是南楚退兵,便是三国增兵,只是得确保这几日关纬不会有大动静。 “丧子之痛会不会让关纬失了准则而忘了分寸?”这话她转身问着身旁的清家兄妹,怎么说这两姐弟目前可是关纬不共戴天的大仇人。 清歌英气眉宇一凝,忍不住笑了笑,打趣说道:“不至于吧!总不会跟清欢一样傻。” 何况吃了场败仗,再来一场挑衅三国的战争? 东越没见过不说,不久前见识的风尧军与锦戍卫可都不是省油的灯,关纬能有如此能耐,以一人之力撼动三国? “长姊,我哪儿傻了?”清欢万念俱灰的回望长姊,精明如他怎么就傻了? 然而他的问话似乎就这么被忽略了...... 第三百三十一章 宵禁 实话说,颜娧仍怀疑回春知道了什么,否则怎会如此恰巧鼓吹她让百兽军屯居山林间? 感觉贪食蛇很担心她的安危啊! 如今百兽园,除了伤病猛兽与几个照顾猛禽小厮能说是兽去笼空,关纬如若再次开拔蓟山也是扑了做空城。 带着一群会自行狩猎的猛兽需要什么准备?各自分散沿着横亘楚越山脉前行,有哪儿去不了?也难怪神后会以猛兽军应付楚越地势。 颜娧思忖许久,犹疑抿唇问道:“如今城外雍尧驻军由何人把持?” “北雍由忠勇侯世子李焕智,西尧由成阳公世子谢霆。”姚掌柜眉宇轻蹙,扬着苦笑道,“李贵人多数住宿于城西邀星阁,谢贵人于三楼金厢落脚。” 老天终于给她下拌子啦! 才想着怎么诸事如此顺利,原来搁在这里啊! 谢霆还能以承昀关系哄哄,能够完全放心。 这么就这么巧来了,集温良恭谦俭于一身的李淑妃兄长? 小小煽动便让北雍后宫又少了个妃嫔,此等手段看在几个明眼人里,能不悬心? 驻军由黎祈率领,还能坑坑那个二愣子,在色欲为上的李焕智之手能怎办? 本就与楚越结交多年之人,会在意城外关纬重兵驻扎? 原先感念着忠勇侯府让世子外放三年磨练心性,今日局面看起来不简单啊! 来翼州城建功立业? 无可奈何地吐了口气浊气,仍抱着一丝希望问道:“这位傅同知何许人?” 颜娧祈求答案别太糟糕啊! “黎老太傅得意门生,目前北雍兵部尚书傅贺孙儿,与承郡王多年挚友。”姚掌柜察觉此次再见颜娧有明显不同,心思更深沉了,盘算也更详实。 “总算有个能攀上关系的。”颜娧不安的心思终于放下了些许,语气不缓不慢地说道,“封了几日城李焕智仍能安心在邀星阁落脚,大抵也不需要想能有作为了,盼着楼上那位还行。” “欸——” 楼上传来清澈的应答声,谢霆一袭招摇的清透水红直缀,腰系玉带,昂扬挺拔,轻摇着骨扇,俊逸神情勾着于等到呼喊的浅笑说道:“小嫂子终于点到我啦!” 真见着人,颜娧仍不知该哭还该笑,打趣问道:“你还真敢住这儿啊!” 几个打点好店铺外的小厮来到身边,将马儿们从侧门送到后院马房。 谢霆悠哉缓步从下楼,不得了地说道:“小嫂子,我可是算好日子,把全部盘缠拿来包下君子笑包七日等着您来,再不来估计出不了大门了。” 白尧梁昂出发后,他便将军务交与副将,入城暂住等人。 毕竟和平许久的四国中心何时有大军行经此地,又无人知晓的到达蓟山? 南楚动静不寻常,为使守成同知能安心,三国主帅不入城暂住,傅同知能安心?虽说目前南楚驻军主帅亦在同知府暂住,城外仍有个大将关纬吶! 谁知晓关纬究竟领了什么军令出门? 恭顺帝登基迄今可没做多少叫他国安心之事,光是全境征兵二十万已叫人心塞,更别说吸收了不少来自各地的江湖客,能不担心? 颜娧含笑摇头道:“你这声小嫂子喊下去,我家掌柜还敢跟你收半毛钱?” 即便宵禁也该有住客,还以为翼州城人民已对君子笑失了兴趣,怎么客栈里像半个人都没有?庆幸承昀身边全是聪明人,居然早清空了客栈等她来。 谢霆来到几人跟前,各自揖礼问候道:“在下谢霆,见过两位驯司。” 清家姐弟一时受宠若惊,惊愕回道:“在下清歌(欢),见过将军。” “早听闻百兽园勇武事迹,日前与南楚那战叫人深深折服。” 谢霆早些听闻百兽园勇武之说原本半信半疑,毕竟四国境内已和平如此多年,若非真亲眼所见,谁会相信有此勇猛兽军? 此战南楚大将关纬失去独生子,百辆尸车迎回军营能不震摄楚军?心痛悲愤匆促撤兵也叫消息走漏丢了脸,说不定四国驻军将领站上城楼望他止战还会被放箭射成筛子呢! “家中长辈号令指挥,清歌仅是听命为之。”清歌瞧着他神色轻挑,言语举止却完全颠倒,直叫纳闷哪个才是他? “说笑了,蓟山一役四国周知,百兽园一战成名。”谢霆神情里尽是钦服,尤其知晓百兽园此世代几乎皆为女将,怎能不更服气? “行啦!什么时后了,还在想着吹捧?能把关纬吹走?”颜娧没好气的制止了谢霆接下来的话语,遂问道,“说说你手里的消息。” “关纬军令是拿下百兽园,如今没拿下百兽园,定不会甘心回返,毕竟几千军士性命失于蓟山,一无所获回返也不好交待。” 谢霆从怀中取出印着风梅的书笺递予颜娧,轻轻眨眼,扬起舒心浅笑应道,“大师兄已快马赶回西尧国都,梁昂与黎祈带着换防守军驻守于九十里外山林,目前仅剩七日粮草。” 颜娧听闻还有四千军是在附近,心思也跟着安定,迅速看过梁昂来信,松了口气说道:“莫怪你没有半点忧心,只有我们这群傻子被进城的动静吓到了。” “谁说我不忧心?我见着百兽园来人才真正放下心。”谢霆贴近颜娧身旁,兴奋问道,“小嫂子何时带我见识见识百兽军?” 忍不住推开促近的大顽童,颜娧无奈问道:“难不成你安心的缘由,是因为觉着百兽军定在附近?” 被推得一脸迷惘的谢霆,吶吶问道:“难道不在附近?” 颜娧蹙起剑眉忍下想捻谢霆耳朵的冲动,再次深吸气说道:“冀州城周围地形平稳,千亩良田环绕,试问哪儿可以躲百兽军?百兽军在平原田间出战,能有地势守护?” 谢霆先楞了楞,瞬及搥掌惊道:“是啊!我怎忘了,这里还不达楚越地界,来这会饿死牠们的。” 怎么就忘了兽军自给自足,定以山间茂林住扎为前提? “是啊!”颜娧不由得嘴角抽了抽,如此看来,兵力仍相差有点悬殊啊! 难怪傅同知非得宵禁不可。 第三百三十二章 胃慌 颜娧银牙一咬,利索令道:“罢了!备水沐浴更衣。” 她空手套白狼套了关纬一回等来援兵,这回不可能轻易骗得到手了。 怎么盼天上也不会掉几个兵士下来,不如先去探探傅同知真正心思。 平了一祸再来一祸,兵事能这样再来一次的? 梳上半束发,簪上风梅玉簪,一袭缁色浮云绣面圆领直缀,系上出云革带,轩昂尔雅的世家公子,便出落在众人面前。 待一切就绪缓步下楼,看得正在用膳的众人愣了愣。 谢霆蹙起剑眉吶吶问道:“小嫂子打算出门?” 虽说刚入夜,官兵驱赶后也是宵禁了,还想上哪去? “上府衙去。”颜娧落坐在一旁木桌,细细探寻、记下早备好城内地图。 “宵禁吶!”谢霆吓得手中竹箸都掉了下来。 “知道,所以换了身黑。”颜娧漫不经心应着。 谢霆张口无言,真不知该如何问下去,知道不等同不出门,而是换了黑衣好出门,小嫂子这脑壳里想啥? 比颜娧早些更衣完的清歌捧着碗正大快朵颐着,听得谢霆疑问,纳闷问道:“我都换好衣裳了,你不去?” “你们也去?”谢霆倏地觉着这餐饭用得太欢快了些,清家两姐弟也换上了缁色劲装,好似只有他在状况外...... 原来那声罢了,不是改日再议,而是已有定案。 “当然,事儿百兽园惹出来的,作为下任园主,怎能不去?” 清欢豪迈清澈嗓音,再次叫谢霆楞了楞,不可置信回头询问颜娧,城外关纬大军想拿捏,却没拿捏到任何人,他面前就坐了园子下一任主子? “你们就这么大摇大摆经过关纬驻地进城?” 清欢挑了眉眼,勾起唇线,戏谑说道:“我还在他驻地旁撒了泡尿。” “在下佩服。”谢霆不得不放下碗筷拱手称道,“关纬要是知晓你们在此地,不抓了你们俩祭祀他儿子,算我输。” “谁要跟你打这种赌来着?”清欢凑近谢霆耳旁,细声说道,“偷偷告诉你,关纬最气的不是我啊,他正重金打探写免战牌的人吶!” “免战牌?”谢霆神情里尽是困惑,两军交战写个免战怎么了? “绥边将军太难杀,休兵三日,看看写字之人多挑衅,我家大伯父至今都没告诉究竟谁写得字,不过——”清欢贼笑两声,眉眼勾了勾在旁背地图的颜娧,细声说道,“那日在城楼备战的人......” 谢霆陪同小嫂子一路北上,知晓她字迹如何了得而静默了须臾。 “这话以后别说了。”清歌拳头半点不留情的往弟弟头上挥去。 颜娧闭眼默背着地图,葇荑没闲着抚着小厮刚洗完澡送上来的谛听,戏谑笑道:“他丝毫不怕我有个什么万一,谁曾想这么大的园子没人肯写字,自然我倒霉了。” 的确是公亲成事主的遭殃事儿,众人听得嘴角抽了抽。 在场也无法帮衬的春分良心建议道:“姑娘有空还是逼欢主子练练字吧!” “我都几岁了,哪来得及练?”清欢从椅子上一跃而起赶忙摆手,正想接着拒绝,便收到长姊严厉眸光,连忙知趣回道,“会,再难,得空我都练!” 他自觉聪明的在心里狂笑道:常常没空啊! “行啦!赶紧用完膳,出发了。” 颜娧深沈地睨了清欢,接收严厉视线的谢霆也不敢再造次,连忙三口倂两口地将晚膳全吞下肚,返回房内更衣,做好夜行准备。 正好背完城内夜间巡防地图,再抬眼见谢霆已做好准备,颜娧满意的勾着淡雅浅笑,称赞道:“手脚挺俊,不错!” 谢霆压下惊惧,回应着淡雅浅笑道:“小嫂子要办的事儿,不能耽搁啊!” 看过小嫂子怎么打人后,谁敢? “好,我们消食去。” “师姊根本没用到膳!”注定要留在客栈的闫茵不悦提醒。 颜娧调笑交待道:“春分留下陪妳,帮我吃一份啊!” 等等还得斗智,不留点思维空间怎行? “还能这样啊!姑姑不在都没人管得动姑娘了。”春分努了努小嘴。 接连提气上了支摘窗,离去前颜娧无奈交待道:“准备点夜宵。” 春分闻言立即转怒微笑,咯咯笑道:“这还差不多。” 几人快速穿梭在各个屋脊围墙,闪避巡逻哨点,一刻钟便直达同知府邸。 越过寂静大堂,落于同知书房前环廊上,伏趴廊脊上瞧着正在书房内来回踱步的傅同知。 颜娧做了手势,让其余人等在廊脊上待着,一个提气便拎着早先准备好的食盒,缓缓落到书房外石桌前。 摆出佳肴美酒,燃上悠然水沈香,她轻轻落坐于石杌,骨扇轻摇送着幽幽香气入书房。 谢霆虽已知小嫂子喜欢不按牌理出牌,此等做派也是着实吓着他。 哪个人敢胆儿肥的夜闯同知府邸,闯也就算了,还在人家院子里摆上酒菜等主子来察觉。 要是搁在他家府邸,不早被护院揪出来打一顿? 打不打得过? 轻轻颤抖了下,谢霆不敢再想,闭上眼深吸口气静待傅同知察觉。 愁得未关上门户的傅同知,眼尾似乎察觉有人影? 似乎有水沉香气?食物香气? 阵阵水沉香气安抚了他焦躁心神,几日没有好好用膳的胃袋,在舒缓了紧张情绪后,发出了阵阵辘辘之声。 透着皎洁月色迟疑回望书房门外,不知何时来了位卓尔不凡的翩翩公子,正对着他勾勒浅笑轻轻颔首。 还来不及思考人如何来,傅同知瞬及惊惧阖上门窗,吓得连退好几步,力道倚得身后博古架上书籍落了满地,颤颤问道: “来、来、来者何人?” 颜娧咬着唇瓣忍下笑意,轻轻嗓子,沉声道:“协阳城人士,裴姓。” “所谓何事?”傅同知抱了几本古籍在胸口深怕会刺杀。 “在下担心同知大人未能好好用膳歇息,特此备上薄酒佳肴解解胃慌,希望能交个朋友。” 颜娧清冷嗓音字字清晰,听得傅同知心惊胆跳。 谁人交朋友是深更半夜突然来访? 第三百三十三章 棺椁 傅同知惊惧于心仍不想失了气节,挺起腰杆叱喝问道:“你想做甚?” 瞧着已吓得颤颤抖的男人,不惧死地板起脸面问话,颜娧起身恭迎,唇上勾着善意浅笑道:“在下路经此地,得知冀州城有难,特来询问傅同知做甚?” 傅同知闻言心安了三分,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真要取他性命,用得着如此客套摆宴? 暗箭一只便能送他上黄泉路,哪还需要多说什么? 傅同知虽知如此,仍迟迟不敢放下胸前古籍,奋力压下颤抖音色,振声问:“这时间来分明有诈!不能明日再议?” “想来傅同知觉着时间够用吶!看来是在下忧思过度,想多了。”颜娧恢复了那份泰然无谓,眼底唇际那抹淡漠冷得令人颤栗。 傅同知闻言又是一阵静默,分不清来人究竟是臆测,抑是对冀州城了如指掌的透测,看来不过初初加冠又弱不禁风少年,有何用处? 颜娧见迟迟未有回应,唇际浅笑不减,掌中骨扇看似轻转翻腾,轻浅提气,一阵飒爽凉风扑面而去,风痕停歇,傅同知胸前半截古籍应声落地,前襟横敞,单薄胸廓隐隐可见。 “在下若想取傅同知性命不难,又何必多废心思?”她收起骨扇,凝起剑眉,星灿眸光充塞歉意说道,“真是对不住傅大人,力道没抓好。” 明里道歉,暗里恫吓啊! 檐上三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前襟一阵凉飕飕,抱在怀里的半截书籍跟着落地,畏畏垂首触摸袒露胸臆,傅同知原先安下的心又提到喉间。 这哪是力道没抓好? 几层衣裳交错覆盖,风切就这么刚好整齐截断古籍,划破衣裳? 明明妥妥的警告! “你、你、你——”傅同知你了半天也蹦不出半个字。 颜娧仍勾着那抹淡漠浅笑,事不关己般问道:“同知大人没算算古籍与颈子厚度?” 众人:…… 瞧瞧那横断的古籍,方才真瞄准的位置再高些,颈部以上都分家了。 为了翼州城百姓,再惊惧都得振作,如若屈服于恶势,如何带领城中百姓度过此次危难? 傅同知忍下惧意,愤然再次挺起腰杆问道: “阁下究竟意欲何为?” “黎太傅都在如意书舍授业十数年,难道傅大人还不清楚协阳裴氏是敌是友?”颜娧无奈摇头。 亏她将力道拿捏得如此之好,勘勘划破衣裳未伤半分,什么伤也没有还这么怕她?读书人的脑袋真是榆木疙瘩?怕得连判断力都没了? 若非算有几分骨气,敢挺起腰杆与她对峙,都想敲晕他直接抢走印信! 傅同知惊恐眸光燃起希望,终于不管不顾地跑出书房,又不敢太接近,于三尺开外欣喜问道:“夫子请您来拯救冀州城?” “是。”能说不是?颜娧嘴角抽了抽,还真怕啊! 她轻轻嗓子,凝眉道:“正确说法是,共同御敌。” 傅同知捂着胸口,恨铁不成钢地急道:“兵力悬殊如何御敌?” 被南楚重兵围困实在无解,未免他的焦躁遭人传出,身边伺候之人全被屏退,院子里半个小厮也没有,莫怪不清楚院子里何时多人了? “凉菜冷酒不利脑袋思考,别急坏了身子,请傅同知先用膳,”颜娧觉着全然不懂兵家战事的文人,愿意留守于此已十分难得。 傅同知一声幽幽叹息,无可奈何地拱手落坐,筷箸犹疑在那些平时根本吃不着的特色菜品,碗碟筷箸上的印记不正是君子笑? 瞧着举箸踌躇的男人,颜娧忍下扶额冲动,怎么就忘了这个枝叶末节? 没继承浮石堂的黎老太傅,宁可清贫一世也没沾惹贪墨半分,若没遇上真穷得差点叫黎家兄弟死于夺位之祸。 授他老人家传道解惑的子子孙孙,能余下多少腰缠能够品尝? 更别说他撞上那个看得出四处拼凑的楸木博古架,塞满本本厚重书籍,未见值钱古玩,真正的书中自有黄金屋啊! “傅同知若是没将这些膳食用尽,得浪费农人多少辛勤汗水?”颜娧最懂得刺激这类人的食欲了! 眼神一黯,傅同知终于落筷,吃得颜娧从来不知,饭可以吞得那叫一个伤悲欲绝,心有挂念也顾不了细嚼慢咽,一刻钟后终将石桌上的饭食收拾殆尽。 兵围城下迄今,唯此一顿饱饭! 难为情地打个饱嗝,傅同知红着耳根探问道:“阁下可有良策?” “大人得先跟在下坦白各国兵力。”颜娧忽地觉着同知这句兵力悬殊并非玩笑,难道跟她预算的兵力还有差异? 思忖半晌,傅同知十分清楚这座城里,没有任何可用之人,明知这如玉少年不见得能解决问题,仍一筹莫展说道:“东越半年前回防后,便没再驻兵换防,城外实际能调派的驻军仅有四千。” 颜娧顿时无语问青天,还真料中了! 恭顺帝说动梁王不再驻兵? 还是东越驻军换防之路有点远,迷路至今尚未走到? 她出门是不是又忘记翻黄历了? 关纬应是早知晓驻兵状况,难道真想借机收了翼州城? 傅同知有苦难言的饮下酒水,叹息道:“关将军说了,天气炎热他带着两千军士尸首回南楚,轻则势必沿途产生恶臭,扰乱民生,重则引来尸体腐化产生瘟病,他得备好两千棺椁方能开拔返回南楚。” “的确是难以回绝的理由。”颜娧无奈苦笑。 而且这里由还是她送上的! “翼州城如何在短时间凑出两千棺椁?虽以去信调动各郡县能用之棺椁,数量仍极其有限,何况关将军还言明,兵士们非一般庶民,而是勇猛战士,非一椁一棺不入殓。”傅同知紧握着手中酒杯,心中郁闷明摆着。 “大人给了关将军多久时间?”颜娧剑眉轻蹙,骨扇在掌中轻敲寻思着。 啧啧!两千副棺椁? 关纬还真敢开口! 清柳城位于东越扬州境内,为四国最大的棺椁大城,即便水运再畅达,也无法短时间送达翼州,不难想定是在盘算着何事。 第三百三十四章 协寻 “南楚换防日起算,仍有十四日。”傅惟从破损前襟的怀中取出一份军报,迟疑着该不该交。 不喜犹豫不决的颜娧,径自取过军报,没管拦阻快速瞄过,不悦地又塞回傅惟手上,讶然笑问:“大人上哪取得的军报?” 关纬如何将一万军士潜行至蓟山,答案都在军报里。 难怪傅惟说东越没有驻军,原来全混在这关纬军士里! 虽早知楚越勾结已久,真见到东越愿将冀州兵权交由关纬全权,仍是愕然。 两国深知神后留下百兽园用意,自然不愿园子继续决然独立于世,半年前换防便留下驻军屯于蓟山附近村落,等着第二次换防与关纬领军前来。 傅惟干笑了两声,不好意思地说道:“家父叮嘱,任职前必先去如意书舍辞行,老太傅深知冀州城犄角旮旯多不胜数,遣了一名私卫予我。” 想来黎承应有留意到冀州城之事,否则也不会藉辞行安排私卫陪同。 厉煊那衿带还真塞对了,她还真幸运,挑中好时机出门啊! “这私卫挺能耐,截了军报啊!” 明白人何须话多? 颜娧挑挑剑眉,缓缓颔首,轻咬唇瓣思虑着,历来战事容许将士尸首必定会送回故里,如今捧着两千尸首要屯在城外一月,想图谋的可就多了。 奕王所作所为有多狠心,这些年还看得不够?归武山若非她竭力阻挡,闸门哪能安好?都舍得东越百姓受干旱饥荒,怎会不舍得来场人为的疫病? “傅大人赶紧捉谨时间备下多准备几帖藿香正气水、玉屏风散,尤其艾叶、青蒿、金银花,千万别被抢截了路子。” 颜娧笃定眼神与命令语调,又骇着了傅惟。 惊愕后立即反应过来,那些全是瘟病时常缺乏的几款药材,吓得傅惟又是一阵胆颤心惊。 “关纬真敢拿冀州城十数万人命作祟?”傅惟惊恐得直呼名讳,如若真传出疫病,城内百姓岂能安好? “怕是折损了独子,关纬心里已无百姓。” 谢霆由檐上飞跃而下,叫傅惟又是一阵惊恐提问道:“谢将军为何在此?” “同为冀州城而来。”谢霆深幽眸光扫过颜娧,难掩忧心问道,“那些军士尸首连日曝晒,怕是已产生了病气。” 北方天气不似南方炎热,尸首亦是三日光景便开始腐烂溃败,何况现在正值七月酷暑,关纬似乎是有意为之,尸首来到冀州城连个顶盖棚子也未曾搭建吶! “绝不能让疫病进入冀州城。”清歌拎着弟弟也落在傅惟身旁。 那两千军士的的尸首因百兽园而来,怎么也得尽协助。 “你们又是何人?”傅惟又是阵惊吓,心里已纳闷府衙的安全性。 小小廊檐能躲如此多人? “在下清歌,舍弟清欢。”清歌简略介绍。 “百兽园清家?”见两姊弟慎重颔首,傅惟直觉今夜的惊吓特别多。 颜娧慎重抬眼问道:“城外驻军能否入城?” “休沐日。”谢霆迅速应答。 “明日请大人开始募捐两日,为南楚军事募棺回乡,有多少铜钱收多少。”颜娧慎重看向两姊弟拜托道,“傅大人在城内安全交给你俩。”又看向谢霆托付道,“雍尧两军身上有多少铜钱全都收来,不足千贯全部也一两计,有多少收多少。” “要这么多铜钱做甚?”傅惟纳闷了。 颜娧勾着泰然浅笑,明快说道:“静待几日定详细告知,现下请大人吃好睡好办好公务。” “阿娧不会把我们扔在此地,自个儿跑了吧?”清欢好似颜娧已逃跑般一把抓着云袖不放。 颜娧无言回望:…… 清歌没好气拍掉弟弟之手,慎重说道:“阿娧都没放下百兽园几千条人命,更何况冀州城十数万人命?” 傅惟闻言心里倏地松快了不少,还好老天没抛弃他啊! …… 一连三日,颜娧将城内铺子里能收到的铜钱,挑拣了部份做了三种印记,与各处收到的铜钱充分混合,再由傅惟以冀州百姓心意送交关纬。 虽说全是铜钱,经过核算也有十数万两银子,真用于购置棺椁,雇人不远千里送回乡里仍绰绰有余。 如今只看关纬心里是否仍存着良善,会不会拿冀州百姓性命来为儿子殉葬。 城内百姓目前生活仍维持着宵禁,据裴家暗卫来报,城外关纬驻军已开始有军士陆续犯病,营内军医忙得不可开交,整个营区内布满蒸腾药气。 铜钱送达后,关纬并未将铜钱用于安排购置棺椁,而是将所有铜钱全部发放给营中所有士兵作为犒劳。 同知府衙正院里,几人各自落坐于太师椅上,听着四方哨探回报,唯有颜娧对似乎半点不意外铜钱被洒了出去。 颜娧凝着剑眉,忧心忡忡地再次确认道:“确定都发出去了?” 关纬果真叫人失望了,并非真心思购置棺椁,看来又单纯是与东越不能见人的协议,只稍疫病不在楚越之境,其余百无禁忌? 真是恶心得叫人心寒...... “确定,傅大人送过去的钱箱,目前被丢弃在营区后山。”暗卫丝毫不敢怠慢地回报。 “知道了。”颜娧倾身询问身旁姚掌柜,细声问道:“城内店铺小贩姚掌柜掌握到多少?” “主子放心,没有一家疏漏,全都纪录在册。”姚掌柜由怀中取出早已造册完成的名单递出。 “城中百姓存亡可得依靠这些人了。”颜娧回望主位上的傅惟问道,“可否借用傅大人纸墨?” 愣了下没反应过来的傅惟,怎么会借纸墨不是借笔墨? 再又被以眼神询问一回时,急忙躬身延请人到书案。 “裴公子请。” 春分跑在面前过去研墨,颜娧从绣袋里取出鹅毛比来,一连画下十数张铜钱印记样式,堂上几人都围在一旁,不解也没敢问叨她。 当她再回神,见着几人都围过来也楞了楞,凝起剑眉,无奈嗔道:“还看?闲着的赶紧提笔写字!” 清欢看着三个铜钱样式,不解问道:“这要写啥?” “协寻纪念铜钱。” 第三百三十五章 祈福 春分没停下研墨,大眼搧搧瞧着颜娧不停的画下铜钱样式,咋舌道:“姑娘花了两天两夜刻下的铜钱全发出去了,又要找回来?” “我倒是希望找不回来。”颜娧抬眼睨了春分,没停下手无奈说道,“真在城里找回来麻烦也大了。” 傅惟瞧了数张不明显的图案,吶吶问道:“裴公子在铜钱里做了手脚?” 丢了折合十几万银子的铜钱出去,谁能细看?谁会多看? “如若休沐,不管病或不病,军士们势必依然会进城,换上百姓衣着谁又能真正分辨哪些人是军士? 冀州城每日进出城的人多如牛毛,又怎可能每个人都细细盘查?入城不过是食衣住行,从这些店铺摊贩下手最快。 不如告诉这些商家们,收到铜钱看仔细些,认出了这些记号,想办法扣下人与钱送到君子笑必有重谢,”颜娧抬眼慎重提醒道,“记住了,悬赏内容不得被商户以外的人知晓,定要人与钱。” “主子要在下清空客厢便做此用?”姚掌柜愕然。 君子笑前后院子加上客房约莫百来间,为冀州城第三大客栈,如今真空下来给这些可能带来瘟病的军士居住? “是。”颜娧埋头画图,交待道,“这几日我已去信各处,想办法将所需药材备妥,平安寺方丈亦会派大夫与药童前来协助,如若关纬真蓄意将疫病带入城内,我们须做好该做之事。” 一直以来她并未染指药材生意,总想着要留点后路给人,现下撞上这事,想来真有些后悔,如若药材生意也能掌控,势必在事件发展上也较能把握。 哎呀!谁会在意银子多点?当初真是善念多了! 如今空有无观大师坐镇,没了药材也是枉然。 思及此,颜娧倏地停笔,凝重问道:“傅大人可置办药材了?” 傅惟满脸愁容,勾着歉笑说道:“城内可用药材几乎被扫空,连城外野生艾叶、青蒿都被连根拔走,另派府兵到附近郡县采买,数量也非常有限。” 颜娧讶然不已地瞪大了双眼,暗付:还是慢了一步? 居然在人命关天的药材上做妖?这口气如何咽得下? 深吸了口气,抛去讶然,缓下情绪,在这时候发什么脾气都没用,对着裴家暗卫交待说道:“查察各处药材去处,探探城内哪些人家这几日开始熏艾。” 漕运谢管事挑眉问道:“主子怀疑城内有人勾结?” “冀洲城四国混杂,哪能算勾结?”颜娧抬眼勾勒了抹淡漠浅笑,“事情成功便是为国效力,谁人管损不损人?”垂首继续作画,又问漕运谢管事道:“各处漕运所备药材几日能到?” 谢管事心里盘算日程后,不确定地答道:“最近的豫州估摸着还得三日。” “行吧!有多少东西做多少事儿,没有药有没有药的作法。 今日起不管接触任何人事物前后,都得用胰子洗干净了,与人之间保持两臂宽,离说话口沫横飞的人们远些。 准备好给商户各种鬼面随告示发,城内贩卖各式鬼面的小贩,这几日加紧卖起来,就说是郝舒子路经此地,惊觉此次中元节城内怨气作祟,特留此法,让城里百姓能覆鬼面避妖邪。 到时再请无观大师来场祭厉,有多严重说多严重,这一闹腾下去,看看届时还有几人敢出门。” “裴公子擅用无观大师名号也罢,怎能再擅自使用郝舒子名号?”傅惟停笔回望,笔尖之墨都快染上告示。 原先也十分怀疑这年轻孩子能作甚?在听见老太傅指给他的侍卫亦奉她为主,便暂时将满腹疑问先按于心。 虽身为同知,能号令的也仅有冀州府的几千军士,而那些军士还得放在城外与关纬对峙,未免被发觉城内有所安排根本动弹不得。 能运用的仅剩府衙内的衙役,光城内定时巡逻都不够用,何况配合颜娧行动?他现下如同被绑了手脚动弹不得的提线木偶,被动得叫人扼腕。 怎么说眼下需以冀州城安危为上,也庆幸遇上了她,即便她能用的人手不达百人,也能井然有序地陆续进行她的安排。 虽然没懂颜娧安排之事何用,这不怕得罪人的性子,的确为冀州城带来一线生机。 “画得可辛苦了,别浪费了。”颜娧眼尖夺过纸张,轻言浅笑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俩感谢我还来不及,傅大人先想想城内乞儿能掌握多少吧!” 傅惟听得一愣,是啊!怎就忘了还有城北乞儿窝的人能利用! 竟比他还熟捻城内? 清歌知晓疫病严重性,不再顾忌笔下姿态努力抄写,纳闷问道:“这些真能挡住疫病?” “病从口入,除了管好口,再管好帮助进食的手,疫病真来了,应该能大幅减少患病人数。”颜娧也不知该如何解释预防医学,抿抿唇瓣平淡道, “人们会受瘟病所扰,多数因为正气不足,邪气入侵,这些事而便是为身体打造正气。” “啊嘶——”清欢拧起剑眉来回检视着颜娧,纳闷道,“看着也不像懂医理之人,妳怎么懂这些?” 春分轻哼了声,傲气说道:“归武山有最好的大夫,谁不晓得鼎鼎大名的无观大师留在归武山,除了诵经礼佛便是教导愿意行医的学子。” “我不用全懂,懂哪些药材少不了便好。”颜娧轻挑剑眉,意有所指地清浅笑道,“日后绝不会让人在药材上拿捏我。” 被掐着脖子的感觉一点也不欢喜,不过就是钱吶! 且等着,她会为全城百姓讨回来! “小兄弟有此豪情,下官佩服。”傅惟摇头失笑。 甩了甩酸涩藕臂,颜娧勾着玩味浅笑,提醒道:“傅大人该传人准备祭厉用品了,相信无观大师不会让城内百姓等太久。” “真的?”傅惟难掩欣喜。 能为冀州城请来名闻遐迩的圣僧,能不振奋? “请傅大人将各处划分,安排一下祭祀时辰,让各家在自家前院摆设中元祭品,圣僧将亲往为城内所有人家消灾祈福。” 第三百三十六章 铜钱 傅惟咋舌问道:“真能如此安排圣僧?偌大冀州城能把圣僧给走断腿了,何况家家户户祈福!” “即便来的是郝舒子,仍是此等安排。”颜娧扬起一抹不容置疑的浅笑。 站在书房门口的无观大师听闻颜娧安排,忽地不知该不该进书房。 还没正是拜会,工作已经被安排妥当了? 远方的舒赫也不经寒的哈啾了声,喃喃自语着。 这回答真把傅惟给答噎了。 “届时能借着等候消灾祈福把多少百姓摁在宅子里,得靠傅大人了。”颜娧透着花窗瞧见伫立在门外的无观大师,勾着浅笑问道,“能拯救百姓于疫病为难,大师可担忧辛苦?” 来得挺快啊! 一听有疫病,能从归武山日夜不休赶来,说慈悲心有同他比? “阿弥陀佛!老衲不辛苦。”无观在门外称颂着佛号。 这声佛号叫傅惟瞪大了欣喜双眼,这乳臭未干的稚气少年真请动了大师? 搁下笔三步并两步的朝门外迈去,二月才陪同母亲不远千里至归武山讲经,与大师有一面之缘,如今见着大师就在面前,能不欢喜? 这不立即躬身延请道:“大师请。” 颜娧搁笔,恭谨揖礼,客气地请托道:“大师在门外也听得不少,城内义诊便交由大师全权处理如何?” “老衲定当尽力。”无观合十躬身回礼并未移动。 颜娧笑了笑,慎重问道:“发现铜钱之前,大师可否在同知府上落脚?方便勘察冀州城地势,与傅大人安排祈福之事?” “阿弥陀佛,老衲自当愿意,上天有好生之德。”无观正想伺机再弘法一番,便被颜娧抬手按了下来。 “大师知道的,阿娧不信天,不信运,只相信准备了多少。”颜娧如何不知三观大师们从没放弃对他弘扬佛法。 她盖了寺庙不代表得信佛啊! 如今后山也答应交与师兄兴建道观,难不成也得跟着阐扬道意? 她对宗教不排斥,毕竟清楚世上有多少人需要这份心灵依托,而她始终信而不迷,尊重各方神灵,只要不以宗教敛财,都能对于各个宗教睁只眼闭只眼。 否则她怎么对得将她捞来这个异世的狐狸大仙? 无观见又没了机会,扬着来日方长的浅笑,耐心应道:“老天定能见到姑娘此番用心。” “姑、姑、姑娘?她?”傅惟闻言吶吶几声,没办法将话给说完整来,只能抖着手指着颜娧,这几日竟是个小姑娘在对她发号施令? “老和尚一来急拆台啊!”颜娧没有理会傅惟诧异,径自又画起图样来,淡然回道,“傅大人若是找的着更稳妥之人能托付,在下能毫不恋栈离开此处。” “此事不方便与更多人知晓,自是由裴姑娘打点为好,下官只是讶异裴姑娘竟有如此治世之才。”傅惟临时还能上哪去找一个比她更稳妥之人? 何况这几日早已臣服在她精确帷幄之下。 “傅大人识货就好。”春分又是一声冷哼,若非她家姑娘肯叫一声大人,她指定也只喊上一声贵人。 垫着脚尖寻望外头好几回都没见着门外有其他人,她着急问道:“大师只身前来,可带来帮手?” “其余人顺流而下约莫再三日,姑娘要的艾香也正加紧赶工,姑娘家中亲眷忧思难安,特请老衲先行。”无观庄严神情里沾染了些许人间气息的无奈。 颜娧抬眼回望,忍下扶额冲动,尴尬地笑了笑:“大师辛苦了。” 这是怕有人担心她继续南走,特地请高手先来拦路吧! 清了清嗓子,轻声请托道:“既然大师提前来到来,可否陪在傅大人左右巡视城务?” 无观再平静无波的神情也因这话泛起了涟漪,尤其在察觉颜娧几不可见地颔首,心里更加笃定姑娘要将傅惟的安危交与他...... 难道有人敢在四国共融之地大动干戈? 傅惟没等到回应,还以为大师不应允,正想开口缓颊便听得大师应答。 “老衲愿效犬马。”无观十分清楚自她小的招黑本事,瞧她这次预防疫病手段雷厉,连他也有些忧心。 “感谢大师为冀州城分忧。”颜娧客气地还礼,淡淡说道,“大师尽管回讯,此之事未了前,阿娧不会离开此处。” “阿弥陀佛。”无观扬着慈悲浅笑,听得保证也不再多说,自是清楚她将百姓摆在第一位。 众人都期盼着此事仅是雷声大雨点小,所有人都忙着帮忙誊抄告示,直至寅时初刻,终于抄妥了一沓,也妥妥盖上同知大印。 听着傅同知招来衙役解说如何发放,在早已疲累不堪的颜娧耳里,已如同听大师们弘法般助眠,没多久便在太师椅上沉沉睡去。 天未亮,衙役们便赶在商贩们出门前,穿梭在名册上的所有商贩家门前,细细解说为何协寻铜币。 至情至孝的傅同知在发放衙门薪俸时,误将母亲交与的纪念铜钱,混入衙役薪俸里发了出去,待发现铜钱早已入市流通不之所踪。 如今恳求协助,未免寻找铜币造成城内民生大乱,消息仅供商贩间流通,若有发现铜币,将币与人带往城中君子笑,交与姚掌柜核实后定有酬谢。 寻找纪念币未有收获,随着乞巧节将近,没多久城内众人心绪,又被几个带着鬼面的乞儿言谈给勾去了心思。 在半信半疑间,城中开始贩卖起各式各样鬼面,原先兜售得并不理想,随着傅同知为免郝舒子预言成真,特意请来无观大师坐镇冀州城的消息蓄意走漏,鬼面迅速全部销售一空,甚至供不应求,买不着鬼面的百姓便着手自行制作。 一时间城内担心鬼气作祟的百姓们,几乎人手皆有鬼面,更按着无观大师所示,积极准备除障祭品等候祈福。 商贩们几乎忘记铜钱一事时,第一枚做记铜钱出现了! 中年男子一脸疲惫倦容,落坐在人潮热络的东市胡桐面摊里,大口大口地囫囵吞着热腾腾面食后,掏出了五个铜钱丢在桌上便要离去。 第三百三十七章 同在 面摊店主惯性地将铜钱来回审视,眼里绽出了惊讶,找了这么长时间,终于找到第一枚有记号的铜币。 店主查验作态触怒了来人,以为银钱遭到怀疑,不顾疲惫倦意,剽悍地拎起了店家前襟,拨去店主鬼面,轮起拳头对准店主,吓得店主妻子都躲到灶炕旁。 王二叱喝道:“不过几个铜板,老子用得着给你假的?” “客官误会了!小的不是验假,小的只是找记号,您等等。”店主冒着冷汗连忙不停探手寻找落在桌上的铜币,惊恐解释道, “客官您看,您的铜币方孔中有悬月雕刻,这是傅同知寻了好几日的纪念铜币,大人说了找到有赏,您愿意让出铜币也有赏!” “当真?”听得有赏王二眼中露出欣喜。 “我怎有胆子欺骗客官?”店家忍下惊恐咧出笑脸道,“客官若得闲,我们同去领赏如何?” “同知府是吧?”王二撇下店家取走铜币,另掏出了铜币扔下,悻悻道,“老子自个儿去。” “别啊!别!”店家拉下王二歉笑道,“不是上同知府,而且定要我俩同去才有赏钱。” 王二恶狠狠推了店家一把,要挟道,“啰啰嗦嗦,莫不是想均分赏钱?当心我打死你!” “不是啊!客倌!大人所发的告示的确如此,你自个儿去也领不着赏。”店家死死抱着粗壮大腿,好不容易发现了一枚铜币啊!怎可能如此轻易放走? 看着围观人潮逐渐多了起来,从军营偷溜出来的王二亦不想造成注意,今日并非休沐日,只是想嘴馋想吃吃营外伙食,要是闹大被抓回军营可就没完没了。 “老子信你一回,胆敢骗我,让你吃不玩兜着走!”王二拎着店家后颈警告着,将他随手往前一丢,喝道,“还不快些,老子时间宝贵。” “欸欸——”店家捡起一旁鬼面,起身撢撢一身尘灰,远远交待自家婆娘道,“我陪着客官去一趟,摊子交给妳啊!” 女店主蹲窝在小灶旁探出头,轻轻颔首,不放心地说道:“早些回来啊!” 小市集一闹腾,几个覆着鬼面的小乞儿,行动迅速地往君子笑报信去。 一听小乞儿报信,姚掌柜连忙戴上鬼面,将几个孩子带到后院,定要沐浴梳洗,方能给予赏钱。 回到正院小二们已焚起艾香,覆着鬼面站定在客栈门口等着来人。 听得消息原,在城西香烛铺盯着艾香生产进度的颜娧,也以最快速度返回客栈,将马儿交给小二,正要进门便被姚掌柜长臂拦下。 “姑娘,进不得。”姚掌神色凝重慎重地说道,“对街茶楼已为姑娘备好包间,还请姑娘移驾。” 城外楚军疫病状况大抵知晓,关纬连自个儿子的棺木也没备上,完全不若一个痛失独子的父亲,眼睁睁看着儿子与军士们的尸首逐渐腐化,甚至被飞禽走兽啃蚀也不曾阻拦。 军士们逐渐病倒,所需药物也逐渐耗尽,逃过战死,难道关纬打着让军士们病死? 不是说此仇必报?哪有这么找人报仇的方式? 拖着全营军士染病给冀州城?这就算报仇了? 这是别人给他不好过,便让城中十数万居民不好过? “没事,自家茶楼看得更清楚。”颜娧扬起淡然浅笑,按下掌柜长臂,率性进门,直接往二楼包间。 “姑娘——”姚掌柜追在身后上楼,进厢门前又拦了一次,心急道,“您不可以身犯险。” 已知疫病严重性,怎能让他们家姑娘留在危险之地? 颜娧亮了亮手上的只露出眼睛的鬼面,勾着自信浅笑道:“如若我安排了这危险的工作便撒手离开,如此谁还能安心为我办事?” “姑娘此事切莫玩笑,您的安危本就是我们的责任。”姚掌柜凝起眉宇,审慎说道,“姑娘已经为此事耗费诸多心思,如若此事也得亲身处理,置自身于疫病风险,那么要在下何用?” 她将店家亏损至于脑后,疫病处理为优先,连妍颜坊亦暂停营业,将君子笑所有人安置了过去。 更别说裴家于他们本就再造之恩,门主将他们几人交与颜娧后,更是过上了比以往优渥舒适的小日子,此恩此时不报,更待何时? “这是大事,身为主事如若不与各位共进退,如何服众?”颜娧向来以同甘共苦为念,如今怎能抛下一室为她恰似家人胜似家人的伙计? 侧门小二瞧着小乞儿们洗漱,听得颜娧欲上楼等候,也着急探头说道:“姑娘的心从来与我们同在。” 一出声,其他人也跟着闹腾,二楼门口小二甚至挡在楼梯前。 “是啊!姑娘在对面茶楼等着,有消息一定马上递去。” “如若疫病真染开,城内有多少人得遭殃?姑娘得养好心神。” “无观大师不是说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是啊!一旦疫病传开有谁逃得了?姑娘交给我们。” 姚掌柜脸上挂着欣慰,原来大伙思维全相同,是以更加沉稳慎重地,代表殿内所有人,朝着主子便是躬身大礼,庄重说道:“恳请姑娘移步。” 拥有一群危难时刻愿意牺牲小我的伙伴,是多少人梦寐以求之事?缓步下楼,移步到门前,朝着一室众人,颜娧也慎重揖礼,正色道:“冀州城能否度过此劫,仰仗诸位了!待揭过此事,我们一同喝酒吃肉!不醉不归!” “好!” 一众同声回道,闻言,颜娧心里温暖得眼眶泛热,温吞脚步怎么也走不了。 随后赶来的春分,早就听得泪眼婆娑迟迟不敢眨眼,姚掌柜使了眼色,慌忙挥去泪水,将姑娘给拉离君子笑。 茶楼小二一见颜娧到来,迅速带着贵客落坐于二楼包间。 颜娧搁下碎银子,轻轻挥手让人退下,谢绝所有茶饮,仔细盯着街上来往。 不到半盏茶时间,身着苍黑短褐的壮硕汉子,从颈后拎着覆着鬼面的瘦弱男子往前来。 “是他们了。”缓下情绪的春分,看着两人步入君子笑。 第三百三十八章 把握 远远看着姚掌柜端出了命小二端出诸多名菜招待两人,两人各自一桌径自享用酒菜,侧门小二将赏钱交与洗净的乞儿,细声交待着事项。 几个小乞儿们捧着几个赏钱,又听闻还有得拿,难掩欣喜之情频频颔首,小二在他们耳畔仔细叮嘱后,拍拍孩子们作势散去。 见店内空荡得令人疑心警戒,数年来一席难求的君子笑,何曾有此等寂寥? 被素了老些日子虽不情愿,若是耽误将军大事,回头可不是没有好日子过那么简单。 王二不由得心悸,旁敲侧击问道:“难得看君子笑如此清冷啊?” 被这么一问,姚掌柜暗暗纳罕,警觉性如此高,来者并非简单角色,连忙唉声叹气道:“还不是前些日子来了个东越的牛鼻老道,说什么冀州城鬼气作祟,如若不打扮成这副鬼样便会被怨气附体,搞得城里人心惶惶也就算了。 偏偏又来了一个什么北雍的无观大师,两个像事先说好般,说啥牛鼻老道说得对,这下子全城哗然都乱套,买不着鬼面的都自个儿加工起来了,吓得全城没几个百姓敢出门了,连带我这生意黯淡至此啊!” 王二浅浅啜了口酒,勾着冷笑道:“佛道本一家,指不定后头有什么勾结也未曾知晓。” “可不是,今年分红是凉凉啰!”姚掌柜又是一个唉声叹气道,“否则我们也不会沦落到帮傅大人守着几个恩人。” 闻言,王二掏出了被做记铜币,仔细端看着,鄙视说道:“刻上悬月雕刻的铜币,有什么好记留念?” “欸——”姚掌柜佯装吃惊想拿起铜币,得王二瞪视而讪讪作罢,干笑道,“客官有所不知,可不只悬月,大人不见的铜币有五种月形微雕,客官手上只是其中一种。” 瞧王二一脸惨淡病容,被碰触到姚掌柜心里慌得很,等待酒里蒙汗药效发作,叫紧张得几乎汗湿里衣。 “这同知也真是闲着,刻这些作甚?”王二饮尽酒盏,深觉喂不了瘾头,瞧不上酒盏而抛碎一地,酒坛子飒爽就口狂饮。 不知药效所致,以为微醺的悠悠晃荡几下,王二嘴里不停念叨道:“这酒烈啊!” 姚掌柜呵呵笑着应付,身后小贩早已倒卧桌上,堂上众人屏息等待他药效发作已久。 此时王二撇见一旁小贩晕厥察觉不对也为时已晚,食指不停指着掌柜,满嘴漫骂没来得及出口便倾然倒卧。 松了口气的姚掌柜,正想回身告知对面楼里的主子,颜娧不知何时已站定在门外,只得无奈苦笑道:“妥了。” “戴上手套里里外外洗干净了锁进客房里,差人给小贩家里送个信息,顺道送上些银子。”颜娧覆着鬼面淡然令道,“此人然显然病了,各自小心些,酥云散别漏了,记住了胰子净手前不得碰触鬼面,问好口讯我会再过来。” 在这个什么都没有的时代,她早请人将防水玢璘锦缝制成手套,再将郁离醉再蒸馏几次提纯酒精来使用,无观大师早些年备给归武山水患没用上的疫病方子也在此时派上用场。 其余也只能听天命了,她得优先保护好这群为她尽忠之人。 不出所料,酒量颇佳的王二没让她久等,在后院沾了水便清醒大闹着,她三步并两步跃上二楼房檐,落坐在后院门口看着泡在油罗树果皮沫里的男子。 鬼面给了她良好遮掩,丝毫不客气的笑了出声,全身无力,满头泡泡,仅剩那张嘴能大肆喧哗,毫不客气的纵声漫骂着。 “姑娘怎么能偷看男子沐浴!”随后而来的春分不悦的遮掩主子眼睛。 “别碰鬼面,去把手洗洗干净。”颜娧闪躲了遮来的小手,没好气道,“问完我想问的就走,谁稀罕看浑身毛的猴子。” 春分听得一愣一愣,吶吶问道:“所以姑爷没有毛?” 颜娧不由得嘴角抽了抽,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果然什么不可怕,一知半解最可怕! 怎么回答都不对啊! 鬼面下的俊颜禁不起这问话而布满红彩,恶狠狠推了春分一把,嗔道:“赶紧的去把手给我洗了!” 春分被轰得又是一愣,回头瞧见姑娘粉嫩耳朵上也泛起红霞,旋即理解她问了羞臊之事,自知理亏也红着小脸噤声离去。 随后而来的闫茵摸不着头绪地搔搔头,不晓得这两人演那出,不明究理问道:“师姊,这是怎么了?” 颜娧轻轻嗓子,故作镇静道:“没事,说你的酥云散真好用。” 这下闫茵也唰下红了脸,以为师姊这是打算翻旧帐,结结巴巴说道:“这...不...是要...他们镇静...点的?” 颜娧佯装头疼,沉思道:“嘴巴没安静吶。” “我马上加个药。”闫茵起身便要往后院跃下,被一把抓住后颈,连忙乖顺得跟小猫般,顺服地窝在师姊身旁,怯畏眸光透着笑意道:“加个药很快的。” “那我找谁问话去?”颜娧忍下笑意。 “呃——”闫茵思虑倾刻,倏然发觉自个儿被捉弄了! 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的看着颜娧,吶吶说道:“都这时候了师姊还能开我玩笑?师姊都不紧张害怕啊?” 其实,她真正想问的是,师姊能开玩笑的啊? 可惜没勇气问出口。 这也叫她再次审视着这个平时冷静自持的大师姊,居然能在这紧要关头开玩笑,难道真的如此有把握疫病不会扩散? “紧张害怕也不能写脸上,只能找妳刮上几刀笑笑我。”颜娧按下人静静等着浴桶里的男人清洗完毕。 这话说得闫茵顿时不知该如何应答,原来她还有点作用...... “师姊对这疫病有几分把握?” 她也不是没瞧过疫病,西尧北境牧民只稍天公不作美,便会引动战乱入侵边境,战事一旦持续个把月,多种疫病便接踵而来。 那时师父在剪忧山落脚,时常带着她教导如何以蛊虫治疗疫病,可惜当时不懂事,将玩乐摆在第一位,师父一身功夫,她一项都不上手,否则此时定能助上一臂之力。 第三百三十九章 骑虎 “我?”回望闫茵,颜娧单膝跪于房檐,藕臂枕于膝上,无奈笑道,“完全没把握,只能尽人事。” 人与天斗? 自然清楚没几个能斗得赢,只能相信老天不会亏待做好万全准备之人。 一向乐观的闫茵闻言怔愣许久,愕然问道:“师姊这是打算与冀州城同生共死?” 颜娧闻言失笑,偏头问道:“我像是个大义凛然,不知死活之人?” 闫茵被问得嘴角抽了抽,这两个词儿似乎八竿子打不着呢! “止损。”漠然口吻从鬼面底下传来,顿了顿,慎重说道:“如若冀州城染病已是无法避免之事,我们能做的只能控制损失。” “所以师姊宁可把城内居民吓得能不出门就不出门?”瞧师姊点头,闫茵豁然警醒。 这几日除了每日辛勤工作的寻常百姓,家里请得起下人的中上人家,能不出门也不出门了,不得不说师姊这鬼怨伤人用得十分妥帖。 男人浑身泡沫终被打点完成,压制在小院里等候发落。 颜娧冷然问道:“说,有多少染病军士进城了?” 王二瞳仁一缩,掩不了脸上知情的诧异,仍傲气撇头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还不快将我放了!” 颜娧耸耸肩半点也不着急,将屋檐拍拍干净落坐,还招呼着闫茵一起,悠哉得叫人发指,好整以暇的仰望午后晴空。 人都在院子里了还着什么急? 都还没来得及欣赏半刻钟,被擒在底下的王二便耐不住性子,着急挣扎怒吼道:“放开我!你们可知我是何人?私自囚禁楚国将军该当何罪?” 一时嘴馋真误了将军大事了,此人开口便问有多少染病军士入城,显然已知将军在城外所为。 当初就觉得诡异,为何劳军会是捐赠铜币,而非军粮冬衣之类,什么寻找铜币,根本是给城外的军士下套! 佯装惊不起大吼而挠挠耳朵,颜娧挺起身偏头望了不停挣扎的男子,语调十分困惑地问道:“四国不是给了傅同知管束驻军之权?傅同知留个小将在城内,需要上奏南楚?” 王二闻言挣扎幅度显然小了许多,虽为正五品同知,四国赋予共融之地的同知极大决断权,同样三年一任,四国轮替,除抄家灭族之罪需上告朝廷,其余不需事事启奏。 否则事事遭各国掣肘,这共融之地的父母官,能这么好当? “知道多少事儿,还是吐实了好,不然病死在君子笑也没人知晓了。”颜娧云淡风轻的语调听似闲话,实里全是要挟。 王二棉软无力,自知跑不了,嘴硬说道:“我没病。” 颜娧冷笑了两声,戏谑问道:“营里都病了泰半军士,你自个儿面色如何难道不清楚?方才瞧你颈后、腰际发了红斑,已进入这疫病的转折期,如若用药得当自然能转轻症,日后不再为此疫所扰,若未佐以良药,那些没熬过得军士如何,将军就该如何了。” 王二困难的伸手触摸颈后,因触摸到斑块而惊惧于心,探入单衣腰际也摸着斑块更是心惊,他身处大帐并未与染病军士接近,何时染了疫竟不知晓? 关将军日日前去探望小将军尸首,难道关将军早就染上疫病? 不久前将军还发下豪语定要拿下冀州城献给陛下,只要疫病进入冀州城便能不攻自破,他们定能补回在百兽园之损。 那些豪语言犹在耳...... 趁着底下人神游之际,闫茵无言以眼神询问师姊:偷看人沐浴了? 没好气地忽视询问眸光,颜娧轻推了闫茵一把,正色问道:“纠竟有多少军士入城?” “来不及了,半个月前我们早就安排了几个重症军士落脚在城南土地庙里,乞儿窝里没人逃得掉。”王二毫无畏惧地抬眼回望狂妄笑着。 颜娧鬼面下勾着浅笑,再次戏谑问道:“将军可知为何你们与城内富商勾结,买光外围郡县所有疫症用药,城内至今仍未发疫病?” 王二掩不去眼里震惊,半晌说不出话来。 的确如此,他们等着城内传出疫病灾情等了好些时日,至今未有任何音讯,也为此他才焦躁不安,心性浮躁得定要偷跑进城好好大吃一顿。 “将军忽略了疫病成因,需不需要我来给将军说说?”颜娧没等应答,径自取下腰间艾香银叶缠丝熏球,小二接手呈现于王二面前。 “疫病成因莫过于天灾,民不聊生为始,敢问将军冀州城可穷困得没能给乞儿们一口饱饭?人们穷得连药材都买不了?多数人身强体壮之时,疫病也难侵体,即便有也能迅速康复。”颜娧撇了眼虚弱的王二,苦笑道,“如今将军发病,莫过于楚军粮饷不足,连日饥饿身体虚弱,让疫病钻了空子。” 郝舒子与无观大师的事先恐吓,人们多数都戴上鬼面尽可能减少唾沫接触,傅同知又宣达无观大师为冀州城徒步祈福期间,路经之地需诚心沐浴顶礼,为此大街上每几百步都准备胰子与净水。 辛苦大师每日走断腿的祝祷,为显祭祀诚心,城内还有谁不三洗脸手口接受祈福,聆听祝祷? 她承认,这招真坏了些,利用人心对宗教的依赖与崇敬,可也真大幅减少了患病可能啊! 事后真要给无观法师那双腿脚好好舒缓舒缓,从到达冀州城至今,睁眼便在大街上走,鞋底都磨破好几双,若非大师也是个练家子,早瘫在路边了啊! “你究竟何人?”王二仍无法相信冀州城能逃过此劫。 “我?”颜娧冷冷笑道,“路经此地闲人一个。” 王二大声叱喝道:“胆敢坏我楚军大事,陛下定不会轻饶你。” “将军还是先担心自个儿吧!这条命能不能安然回乡,还是个未知呢!”颜娧睨了眼王二,冷笑嘲讽道,“就算真让将军安全返楚,百兽园兵败一事都还没办法摆平,现在便急着告诉在下,恭顺帝想撕毁和平局面,兼并三国?” 王二被问得一噎,他有何能耐决定南楚开战与否? 如今真骑虎难下了...... 第三百四十章 难下 看着来人终于有了动摇之色,颜娧鬼面底下勾了抹浅笑。 王二已然清楚企图已最少兵力拿下冀州城根本是作梦,赔了大半军士染上疫病不说,疫病入城南许久也未见有患病消息传出,一切就如同石沉大海。 一事无成回到南楚之过,原本拿下冀州城这事儿便能揭过了,如今什么都没有成又损了兵将,更难交待了。 “王将军心中所想,不过安全返国,我想应该不难,只看将军选择如何返国了。”颜娧藕臂轻靠于膝,倾身问道,“端看将军如何选择。” 不得不说裴黎两家掌控下消息来得就是快! 从王仑进君子笑开始,从军简历便被整理好送达包间,只因系出寒门,家中行二,长期以来便被关纬欺压至今,军功封赏一概都赏给了关纬独子。 数年来进攻南境高山险恶之地亦是如此,给王仑的封赏犹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身为副将的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关纬独子都已有封号的绥边将军,而他仍是偏将军。 如今这趟有功无赏,打破要赔的战役,真要挑出个人来背锅,佐不过又是王仑得扛。 老天愿意饶了冀州城诸多百姓一命,为她送上这号人物,不感谢都不行吶! 一声王将军,叫刀口舔血过日子的王仑嗅出了生存的契机,瞧不出鬼面底下神情而不可置信的抬眼,这时有人要送他一条路? 能够知晓他身份之人又是何人?如今的他还能挑什么? 颜娧取下鬼面勾着一抹淡笑问道:“瞧着王将军意思,是愿意了?” “呃——”看清了鬼面下之的俊逸少年,王仑愕然无言,心里冒出诸多无奈苦痛,凝眉叱喝问道,“乳臭未干的臭小子能成何事?” 听着事事分析清楚,看似充满希望,怎奈竟是一场空,亏他一腔热诚全都付诸东流...... “这不捉了你,还问了你?”颜娧全然没有被讪笑的郁闷。 女装的她时常被认大了年纪,男装的她被认小了年纪,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挺习惯! “......”王仑顿时无言以对。 说得十分在理,擒住他就够了。 颜娧有一下没一下的转着鬼面,偏头问道:“想来王将军也清楚,此次返楚大抵又是您得负责此次失败,不如由傅同知为您写这份奏报,如何?” 王仑又是不可置信的眼神回望,若非今日进城是完全不在计划内,都已经怀疑是否被监视许久? 见王仑没有立即回答,颜娧又添了把柴火,惋惜说道:“王将军也老大不小了,难道甘心屈居关纬将军门下,顶着偏将军终老?” 这话完全疙瘩了王仑,眼里尽是灰涩,如鲠在喉的问道:“什么条件?” “烧了那些尸体就地入葬,染疫军士妥善医治,关纬随将军处置。”颜娧眼里闪过促狭,打趣说道,“以兵败铩羽亦是冀州功臣返乡,全交由将军作主。” “你说的这话,又有谁能作主?”如此提议王仑自然心动,长年被关纬压制的不悦早已冒尖,如何平复得了? 只是一旦他真将疫病源头扫平,谁能保证真能获得嘉许? “我来作主。” 倏地,二楼客厢的花窗被推开,傅惟取下鬼面,身着同知服制,严肃睨着王仑,正色说道:“只稍将军能解决疫病源头,根绝疫病,八百里加急文书,定会在将军返回楚国前到达。” “嘻——”颜娧偏头觑了窗内凛然神色,漫不经心的问道,“大人来得也忒快,怕在下说错话?” “裴公子说笑了。”傅惟恭谨里饱含着惊魂未定,仍不忘揖礼应道,“下官得知寻到遗物便匆匆赶来。” “裴公子?难道是寄乐山裴家?”王仑眼里绽着不知名光芒。 这不是陛下极力寻找之人? 一年前伯夷失踪,据说曾在归武山发现踪迹,南楚黑甲卫正愁不得其门而入,如今裴家人自动送上门,真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半瞇着眼,颜娧王者般居高临下睨了王仑顷刻,冷笑问道:“怎么?将军还想再抢一功?” 南楚至今仍寻找着当初带走伯夷之人,更千方百计想混入书舍带走伯朗与伯逍,所幸,伯夷多数待在平安寺随着无观大师研究医理鲜少外出,而书舍又加上了西尧侍卫守护承熙,这些人想趁隙也得找得到隙。 尤其现在又加上了个不能出现于归武山外的厉耿,她自个儿也怀疑,归武山究竟成什么样了? “王将军可得牢记,贪字不容易写。”颜娧轻转着颈项,慵懒提醒道,“千里送人头之事,能办的可不只您。” 实话说,她喜欢人有贪念,代表着入楚之行,急功近利的王仑指不定能帮上大忙。 “本将唐突了。”王仑收起贪婪神色,讪讪笑道,“本将必定会将傅大人所愿之事给办妥了。” 只要将现下之事办妥了,有了高官厚禄,还担心没机会接近? 颜娧撇了眼不再作声,变得快自然思绪也转到天边去了,要是连拿捏一个小将的本事都没有,她也真白来这异世一遭了。 “本官派遣护卫送将军出城,希望明日能有将军消息。”傅横直接给予了日期,城外的那两千具尸首实在不适宜再拖沓下去。 王仑沉声要求道:“傅大人请放心,今夜子时火光为讯,希望大人也能于三日内,将所需药物与医者送入楚军大营。” 思及同样出身寒门的几个弟兄,如今也出了红斑卧病在床,如若真如面前裴姓少年所言,红斑是转机,他也无法想象再继续被关纬刻扣粮食医药的军士们将会如何? 他庆幸有机会能将这难下的猛虎移交给关纬自个儿,至少返回楚地不用他来承担战后失利之则。 如今他的确不该再起贪念想伺机找到伯家其余兄弟,将面前突来的军功与荣耀牢牢攒在手里方为正道。 “待将军拿下楚军里的主帅权,必将双手奉上药物与医者,本官代冀州城百姓叩谢将军大恩。”傅惟恭敬揖礼! 第三百四十一章 县衙 无垠月夜,螽斯诜诜。 不至苦饥寒,多病所需为药物。 承昀妥善将纸条纳入前襟,方才放心举步,晁焕等在一旁递上头盔,三千鳄军聚集在庐县南面泰和山下准备反攻。 幽都山被灭后,泰和山贼取而代之,没了晁幽君压制,泰和山贼强势作乱,不再是劫富济贫而是烧杀掳掠,劫杀朝廷税赋,夜袭庐县,攻入县衙,残杀县尹家十六口,襁褓中的婴孩也被活活摔死。 城中百姓缴不出所需钱银,抑是稍有抵抗,全都落得身首异处,贼寇如入无人之境,两个昼夜无情杀戮,庐县血流成河,尸横片野,受旱后,人口便急遽委缩,如今又遭此难,恐怕迟早沦落为空城。 身着夜行衣的楚风倏地出现于承昀身旁,单膝跪地呈上手中两把利刃,正色禀报道:“主子,官铁无误。” 他接了命令潜入城内查探,不动声色的摸走贼寇兵武与县衙武库内武器,返回路上仔细比较后,惊觉锻造方式根本系出同源。 晁焕接过利刃,气急败坏地怒斥说道:“就说这个厉峥走得太轻易,原来留了这个后手。” 从原本纠缠着要进晓夷茶山游憩不得其门而入,到发现能进山唯一之路得从鳄军营地进出,否则得踩着大泽鳄群飞入,这才悻悻然离去。 走没两天,庐县传来遭贼寇攻占,什么贼寇如此狠辣? 从接获消息到带兵急行军奔袭至此已是第三日,如若再不攻城,城中幸存之人,没死于横祸也将死于饥饿。 “城中大街小巷如今全是已开始腐烂的尸首,巷弄沈寂,无法判断是否有人生还。”楚风回想那人间炼狱般情景心中愤慨不舍。 饶是风尧军出征也不曾如此屠戮百姓,庐县目前只有死寂二字。 承昀深邃星眸细细酌量,握着刀刃反复端看,前有冀州城蓄意染病,后有庐县的蓄意屠戮,此事怕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官铁在各个郡县侯国都有铁官掌控着冶炼铸造,相关贸易流通也都有迹可循,厉峥能使如此下作手段?残害东越百姓? 捂上胸臆字条不由得苦笑,原来丫头借着两首诗词来提醒他。 不单只是告诉他,冀州城安然,只是缺了药,也要他当心是否靖王封地内也会来此一遭。 如若南楚胆敢拿冀州城玩笑,深谋许久奕王面对厉耿到来又会作何打算? 晓夷山平复之事,想来奕王极为不情愿交还实权予以厉耿,都已经掌控了时来年的实际权力能轻易放手? “去——”承昀不情愿地掏出字条,朝着仍跪地等候命令的楚风说道,“迅速回晓夷山,找到舒赫,将字条交与他,他会知道如何处理。” 楚风抬头眼里尽是诧异,与主子眼神交会后,立即意会地迅速离开。 “你俩打什么哑谜?”晁焕没看懂。 承昀示意晁焕附耳过来,细声说道:“冀州城疫病未闹大,药材提前短缺,如若臆测无误,我们也买会不到药材。” 闻言,晁焕明显一震,瞪大双眼,细声凝重问道:“爷的意思是,这场屠戮想蓄意要造成瘟疫?” 见承昀几不可见颔首,晁焕冷不丁的颤了颤。 这厉峥竟能狠心至此?享着百姓供养,竟以屠戮百姓相报。 这奕王父子心思未免可怕! 难怪他半辈子倾尽所能也无法救得东越百姓远离贫苦。 官家私相受惠于盗匪凌迟百姓...... 思及此,晁焕倏地瞪大了双眸,百思不得其解地回望承昀,愕然得几乎讲不出话来,努力吐出字汇问道:“盗非盗?” “官非官。”承昀十分无奈的陈述事实。 奕王父子丧心病狂至此,早已不将百姓性命摆在第一位,难道摄政的梁王全然不知? 来到东越至今,他不打算与厉煊打照面,静待事态发展。 增加知晓他身份之人,在东越的行事不会有帮助。 难道就因乱世出英雄,奕王便要将四国搞乱? 再由他异军突起统整四国? 这个念想会不会美好得有点可笑? 晁焕面有难色地问道:“若是如此,这城还攻不攻?” “攻,得攻,只能攻。”承昀一反泰然神色,正色说道,“不管是否为奕王所为,这城都得攻,一来城内可能还有幸存百姓,再来鳄军需要立威,不管何人为鳄军送上此份大礼,他要试鳄军军威,便叫他吃足教训,以此祭奠庐县百姓。” 以战止战,虽不乐见,却非战不可! 晁焕重搥胸膛,喝声道:“好,定不辱命!” “弓箭手听令。”承昀执起沉重铁胎弓,恰似抚琴般优雅轻挽弓弦,丝毫不见沉重之色,准备五箭齐发,清夜里低沉嗓音格外浑厚冷冽,肃声道,“杀——” 月色里,训练有素的弓箭手们箭矢透着冷栗寒光,整齐划一的挽弦预备。 挽弦追箭已勤练许久,如今正是鳄军验收之日。 承昀提气催动异能,幽夜里城垛上所有防御工事无所遁形,待第一批箭矢乘着月色凌空而去,千只羽箭伴随犀厉风驰而来。 首发箭矢承载着愤怒内息,城墙上泰和旌旗应声折裂,看守小贼没来得及提点,便一箭穿心钉穿在城楼梁柱,其余羽箭应声而落,城楼上看守之人全在还没来得及察觉前全成了箭靶。 承昀提气以异能再探,冷然笑了笑说道,“杀——” 羽箭整齐划一,羽箭再次伴随着承昀五箭再发,月色正美衬着箭势凌厉,箭矢随风而至,行伍无一幸免。 鳄军行动迅捷,穿出密林,锚钩小队得弓箭手护卫,抛钩城垛迅捷攀上城楼,换上鳄军军旗,五人一组窜下城墙,迅速瓦解城门守备。 庐县城门由内而开迎接城外驻军,篝火冉冉映照长街,夹道两旁尸首筑成京观,不分男女老幼均陈尸在旁。 憎恨在鳄军心里着了根,紧握兵器等候着下一步命令。 承昀以手势下达命令,迅速分配寻找贼人击杀,并寻找生还者,引导幸存之人出城。 随后亲自带上剩余鳄军前往贼人驻守的庐县县衙。 第三百四十二章 小样 寒光月夜,弥漫血腥气息。 青石板大街家家门庭破落,透着月光百步皆可见筑京观,晁焕领着二十小队于月色寒光里,搜寻杀灭城内巡逻贼寇,贼寇鲜血与百姓残血交织,空气里溢散着以杀止杀的诡谲氛围。 当鳄军来到县衙,庭前京观令人睚眦欲裂,县令一家十六口尸首,不可免祸的被筑了京观,县令头颅枭首后,贼人找来了官帽戴上,嘲讽般将头颅立于京观之上。 表象平静的四国,何曾发生如此惨无人道的杀戮? 人命在偏激的奕王心中毫无价值,为更进心中所想一步,潜入神国皇陵盗取神谕,不顾四国平衡极尽可能实践神谕预言。 难道这场杀戮亦是神谕所预? 自十三岁踏入西北境战场,即便牧民们再如何不守信义,父亲所领将士不曾有此等卑劣炫耀之法。 人人都是为了一口饱饭,而西尧西北境多数为放牧维生的草原大漠,如若天公不作美又何来饱饭? 父亲几次设计草原可汗致使不得不降,如今将防止大漠黄沙拓展的沙拐枣与能入药的骆驼刺扩大种植后,牧民们收获刺糖也能以物易物之法换得粮食,致使近年牧民不再扰乱边境。 靖王封地内多数干旱饥荒之城,百姓还被残忍虐杀,能叫人不怒火中烧? 凝望县衙紧闭大门,承昀忍下提气施展风破心法破门而入的冲动,已知这场杀戮并非眼前的贼寇入侵,不难推测有人正在观望着。 长指轻轻召唤,数个玄铁锚钩嵌入县衙大门,清冷嗓音令道: “破——” 县衙大门倏地四散纷飞,同时门内窜出数个持刀贼寇,哼叱怒吼着往承昀门面劈来。 正愁满腹怒气无处可发,承昀驭气成甲,抽出腰际绵锦剑迅速腾空,剑影无踪,迅驰无影,墨色鳄甲身影掠过袭来刀刃,顷刻间挑落数把长刀,剑指来人喉际,血溅京观。 遂后,绵锦剑落在穿着县丞服制的魁武男子颈间,清冷嗓音犹若索魂之声,冷冷问道: “何人派你前来?” 贼首唇际勾起戏谑笑容,看似无畏生死般说道:“银钱派我前来。” 再次驭气,剑身往贼首胸臆猛袭,挑去颈间圆领盘扣,官袍被利落脱下,覆在京观之上,剑身驭气落于膝窝,贼首猛地跪于京观前。 承昀冷声令道:“说!” 贼首低沉讥笑在悠夜里停得格外隔应,回望已弃绝身亡的弟兄们后,撇头仰望,奚落笑道:“你是官兵,我是贼寇,有什么好说?” 奕王怀疑靖王身份已久,逃避了数年之人怎可能突然转性? 沿途回来不显山露水,所有刺客暗卫全都没有任何音讯,靖王何时有此等能耐?若非现下绵锦剑架于颈项,他至今也不信。 仅有练过硬气功的东越皇族方能使用无柄剑,这点错不了! 现下远处盯哨的暗探们将消息带回临辉城,他此行也算完成了任务。 带百余人下山屠戮了庐县近半人口,十分划算! “你觉着今夜有谁能离开庐县?”承昀冰冷眼眸睇着贼首。 见他看似从容就义般凛然,倏地剑身又袭向脸颊留下长长红痕,一颗假齿和着鲜血吐落于地。 带着一队人马折回县衙的晁焕,啧啧称奇地挑眉问道:“谁人教你如此狠辣的方式制止死士?” 承昀丝毫没顾虑地说道:“王妃。” 给了一个不要脸的眼神,晁焕径自走向贼首,认真指认了半盏茶,呲声连连地凝眉说道:“此人绝非泰和山贼。” 泰和山贼出了名的贪生怕死,几年来曾数次求见晁幽君意图归附幽都山,怎可能入城烧杀掳掠? 何况他当时自个儿弟兄都怕养不起了,还养到泰和山? 动身前往北雍前,又委婉拒绝了一回,与他有数面之缘的绝非此人。 那群傻愣山贼恐怕出事儿了! 本就抱着求证心态而来,如今见着城内被屠戮至此,也能得见此事真非同小可,背后主使的心思可见一斑。 进不了鳄军营,坏不了茶山,来祸祸庐县? 晁焕蹙起刀眉问道:“泰和山的人呢?” 贼首咧出笑脸道:“不听令于王爷,无须留。” “本王的封地,听着别的王爷?”承昀星眸里尽是嘲弄,心里倒是一声声无奈叹息,倘若今日是厉耿亲自回到封地,这些事态又将如何发展? “能轻易卖主,也是不简单。”晁焕嗤笑了声。 瞧瞧城里这些京观,脑子杀坏了? “我说了是哪个王爷了?”贼首并不畏惧颈间长剑,挑衅笑道,“我的主子就喜欢看人们隔应,猜不出谁人,那才叫一个爽快啊!” 承昀长指轻勾,两名军士便主动接手捆了贼首,将无柄剑收回腰际。 “奇也怪了,看着人也不傻,怎么专说傻话?”晁焕由腰际玉瓶取出药粒在贼首来不急反应下直接喂入,抬颚顺气一鼓作气得叫他吐也吐不出来,这才嘿嘿笑道,“想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方法多了去,先让你享受享受啊!” 贼首挣着箝制,愤慨说道,“有本事杀了我!此般囚虐算什么英雄好汉?” “明明我才是州官,怎么说得我像百姓?”晁焕羞辱地拍拍贼寇脸颊,忍下咬牙冲动,讪笑道,“整个县城找不着几户人家,所到之处尽是京观,你告诉我谁人不是英雄好汉?你当不得?我不能也当不得?”回身振声问道,“咱们把这龟孙儿带回去,一吋吋喂我们的鳄群好不?” “好。” 军士们长戟震地磅礡附和着。 晁焕加了长绳索,空抛过县衙门廊檐脊,将贼首悬吊于县丞一家京观前,此举叫承昀勾起唇线。 如若晁焕没这么做,他也正想这么办。 “找几个弟兄好好看着他,在我们将城内京观全数入入葬前,可别让人救走,也别叫人取了性命,叫他好好吊在县丞面前忏悔。”晁焕绑好绳索后,环胸伫立于承昀身旁,不屑撇嘴说道,“小样!我们来看看能撑多久!” 第三百四十三章 逊色 一夜肃清,天方露白。 清冷长街,人烟寂寥,蔚蓝天际燃着缕缕黑烟,未免大量京观腐坏造成疫病,承昀命将士们就地火化京观,拾缀尸骨于城外树立千人冢。 车轮辘辘伴随着冲刷洗地之声,不再有恶贼喧闹,接近晌午幸存终于百姓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偷窥。 老弱妇孺们见着身着鳄甲的军士们,无不纷纷拥抱啼哭惨况,承昀盘点县衙粮仓被几乎破坏殆尽,甚至蓄意泼上恶水,几座粮仓毁于一旦。 于是以鳄军所携粮草搭建临时粥棚施粥,百姓们填饱饥肠,仍有气力之人皆主动加入整顿,复原速度增快了不少。 少数贼人反抗造成少数军士受伤,巡视了几间药铺,察觉药铺与粮仓全然相同,城内物资匮乏已成定局。 伫立于城楼上,回望城内黑烟不绝,承昀无奈叹息。 不管此事何人所为,都将事情做绝了! 虽仍有零星百姓幸存,庐县已然是一座废城,要再繁荣兴盛有一定难度。 “爷,是否去信请师兄运粮支应?”晁焕陪着巡视一圈,城内可用之物少之又少,城中富户多数亦被斩杀殆尽。 原先以为能缴上钱粮换取活命,结果显示此次屠戮,不分贫富、亲疏贵贱,只为杀戮。 “舒赫与你仅能有一人离开晓夷城,厉峥定是在等着我们全都离开晓夷城,才会下此狠招,留下三百精兵在此协助重建,其余人马速速返回晓夷城,茶山不得有失。”深思后,承昀负手于后,沉吟道,“厉峥不是那么轻易放弃之人。” 晁焕怔愣了下,庐县状况的确短期内绝不可能复原,如此看来真可能是厉峥的调虎离山之计。 “爷带着人马回去,我留下。”晁焕深知奕王父子手段阴毒,未曾想能竟能狠毒至斯,以庐县百姓为饵。 “不,他本就计划我会留下,认为你与舒赫不是对手。”承昀漠然星眸透出些许玩味,冷笑提议说道,“你回去,叫他知道你俩究竟是不是对手,也该让他们清楚靖王封地不再是能为所欲为之地。” 话毕,承昀解下腰际令牌递出,晁焕明了地勾出笑颜,接过令牌,戏谑问道:“爷这是随我们处理?” 承昀不在意地扬手笑道:“自然是,反正不是我的面子,随意便是。” “得嘞!”晁焕早看厉峥没点顺眼,得了令牌还需要客气? 被连喊了几日爷,承昀啼笑皆非问道:“不过能不能再换个词儿,爷感觉都叫老了。” “不管换什么词儿都不习惯,叫着叫着多听几次,耳朵长了茧子也就习惯了。”晁焕拒绝回望那他眼里的请托,径自准备下城楼整军离开。 “记得叫施粥时那几个鬼祟,看个清楚再离开。”承昀早在施粥时便察觉了几个举止古怪的男子。 “遵命。”晁焕玩笑般恭谨揖礼。 按理说他们收到求救信件至此不过三日,城中各处京观腐烂程度不一,代表这庐县遭害并非三日光景。 虽说南方盛夏容易加速尸首腐烂程度,第四天便尸水横溢便罢,竟已腐烂泰半,甚至暴露在外的手脚皮肤脱落呈软膜状,分明已经死亡超过六日以上。 更别说被糟蹋得发了霉斑的粮仓与药铺,分明是做好了陷阱等着鳄军来淌,也是为此而坚决就地焚化京观,以免疫病横生。 此次贼人夜半攻城突袭,用得官铁兵刃,照理来说应当无人能送信求救,何况送来一封字迹工整,文情并茂,泣血控诉的求救信。 种种疑点在前,真正可怜的只有满城百姓。 看着妇孺们惊魂未定,眼里尽是焦虑恐惧,也更加深了决心,定将奕王父子除之后快。 走近城垛,承昀双掌伏在岩墙上,俯身提议道:“让舒赫送物资来,可以顺道祭祀一番。” 晁焕挑了挑刀眉,给了个轻蔑眼神,叫他自个儿慢慢体会。 不是不信鬼神?见庐县百姓为他受难,挂念着为媳妇积阴德了? 朝天际发射一道蓝焰烟火,县城里臂膀有着篮焰徽记的军士们,朝同伴颔首后,立即放下了手中事物,往烟火方向急奔,不到一刻钟将士们已在城门前集合完毕,等候号令。 晁焕负手于后,半笑不笑的回望城楼,两人视线交会后,旋即动手拆卸身上粮袋置于一旁粮车,仅携上储水羊皮囊袋。 军士们深受晁焕举动震撼,庐县回到晓夷山要一日夜啊! 将军愿意舍下粮食给予百姓,他们怎能落于人后?是以亦迅速解下腰上粮袋交出,不到半盏茶队伍又恢复整齐划一。 “庐县需要更多粮草,此行艰苦,尔等能否耐得?”晁焕沉声正色问道,应答的仅有协调一致的铁戟震地。 “出发。”晁焕令道,并回身探询了承昀,以眼神问道:这样可够张扬了? 承昀扬着无奈浅笑颔首,仍感谢晁焕愿意将随身粮食也留下。 运送粮草可不比急行军,旷日废时又易遭危险,如今多留一日粮食,都能叫城内百姓少挨一顿饿。 目送鳄军疾行而去,回身凝望城内缕缕黑烟,只能再次无奈叹息。 伸手招来潜伏在附近的暗卫,几人迅即来到面前跪地候命。 倾身细声问道:“可还记得马齿苋?” 丫头说过,马齿苋不光是救命杂草,亦是续命杂草,现下什么药材都没有,只能孤注一掷。 暗卫们难掩迟疑之色仍轻浅颔首。 承昀清冷令道:“很好,带上所有暗卫,速去采集附近可见的马齿苋。” “主子,万万不可,如此谁来守卫?” 楚风已先行返回晓夷山,怎能抛下主子一人? “没有足够粮食与药材也是一死,让城里的人都填饱肚子方能免于可能发生的疫病,速去。”承昀见暗卫仍跪地不起,苦笑问道,“难道本王自保能力逊色于你?” “属下不敢。”暗卫立即覆地叩首。 “速去,切莫耽误城内施粥。” 暗卫们领命而去,承昀目送几人离去,几人迅速消失在城外山林间。 第三百四十四章 腰带 虽日焰正盛,南面却风势渐改,乌云逐渐聚来,不由得又露出了苦笑。 东越受旱半载有余,竟在焚烧京观之时将迎来风雨? 老天似乎不怎么善待庐县百姓吶! 唯一庆幸南方气候温暖,盛夏来早了些,庐县周遭山区油罗树果硕果累累,遣人上山带回榨果沫后,全用在洗刷城内大小街道。 最热闹的大街屋舍几乎被破坏殆尽,上好的木材也沒打算再修复,全拿来焚烧京观,否则临时上哪儿寻到消化这些京观的木料? 远望数百里外磅礡雨势,东越盼了大半年的雨,此时仅能希望来得缓慢些,让城里刚受过灾殃的百姓,少受点招来守在城楼下的军士,谨慎吩咐道: “传令下去,尽速收拾京观,大雨将至。” 得令军士先愣了下,神色由原先的惊喜转为惊恐,旋即仓皇应答,起身迅速上马奔驰在巷弄间走告,顷刻间全城不分男女老幼全都动了起来。 ...... 鳄军军营座落于晓夷山巨石群间,山脚下营账错落有致,军士们往来尽在营账间未知深浅,营外武斗场数小队赤膊袒露,因日焰灼焚而大汗淋漓,古铜肌理迅猛有力进行搏击训练。 实际军营藏身于袍空山体,数月奋力与鳄群搏杀,加工后留下的珍贵皮甲、肉脯全藏于此处地下。 落脚晓夷城,承昀首要便是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姿,将官铁冶炼厂换了地方,藏进鳄军营区后山,锻造诸多短兵长枪全加入了陨铁粉末,因而更加耐磨锋利。 经过这些日子极为苛刻的搏斗与耐重训练,配合饮食调整,所有鳄军体格有了卓越改善,各个雄壮威武,足以力拔山河。 尤其此次承昀带出去的三千鳄军更是出类拔萃,是这些日子里最优越的一群,鳄军扬名后来投效的百姓不胜枚举,只稍经得起磨练承昀几乎全留了下来。 是以成军三千的鳄军已悄悄拓展为万人,偌大岩山各处岩洞里,究竟藏军多少军士,大抵仅有几位将军知晓,门外错落的百来营账仅仅障目之用。 为此,厉峥想尽办法探入鳄军营区,终于借着庐县惨事将承昀引出城,不趁此时闯入营账更待何时? 哨探回报鳄军离开晓夷山,便带着三百城奕军折返,今晨飞鸽传讯已知靖王留守庐县,便来到鳄军营门前,银白铠甲映射着日光熠熠,正与立于营前辕门之上的舒赫对峙着。 “大胆!竟敢阻挡世子去路?”城奕军小将怒指舒赫不离开,难道叫世子从他的脚下经过? “王爷有令,非请莫入。”舒赫睥睨冷眺门前军士,也不过三百人半点也没放在眼里。 “靖王目前不在晓夷城,能作主的又有谁?难道不知晓夷城这些年谁在打理?”小将再次为主子怒斥。 看似仙风道骨不问世事,气度却高傲得叫人不敢忽视,小将迟迟想不起在何处见过此人,心里嘲笑着靖王,竟叫道士守军营。 舒赫道袍衣袂迎风飘扬,语调冷然说道:“世子莫不是忘了王爷交待?” 一阵寒栗后,厉耿那冷然无情的眼神似乎又呈现于眼前,厉峥清了清嗓子,企图找回气场,抬眼凝望舒赫,质问道: “厉姓皇族之事,何时轮到外人说嘴?还不快快让开。” 拂尘一挥,舒赫垂手抱拳,眼神里瞧不出半点情绪,清冷笑道:“要不世子闯闯看?” 看准了承昀不在来闹事,难道会怕了他不成? 尘丝在挥扬间已密布辕门,丝毫没有遮掩意思,随着轻风摇曳折射厉峥铠甲银熠,鳄军大营岂能容得了宵小应闯? “舒道长,本世子只是因王爷不在,前来代为巡察,又何必动粗?”厉峥见着辕门上折射闪光不由得心惊。 未曾想东越明名声颇为响亮的舒赫会真诚拜在厉耿门下,如此该如何突破? “世子哪只眼睛看到贫道动粗?”舒赫没点客气低头又睨了厉峥眼,反正迟早得跟他对上,客气作甚? “道长这不是揣着明白装胡涂?那亮晃晃的细丝,不是动粗?”厉峥不由得嘴角抽了抽。 “你都说细丝了,贫道哪儿粗了?”舒赫冷哼了声。 秀才遇到兵?摆明蓄意啊! “道长何必拖延时间?不管如何,晓夷城又是由我作主了不是?何况本世子只是巡察。” “鳄军只听命靖王,王爷尚未成亲,从不知道什么世子。”舒赫低头不耐烦地说道,“要不世子你就别再拖延时间,闯闯吧!” “你!”厉峥不悦凝眉,脸色难看得吓人,厉声说道,“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贱人,本世子见得多了,既然执意找死就别怪本世子。” 舒赫没有半点惧意,反而欣慰颔首道:“快,后面回来的人等急了。” “什么?”厉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回身顾盼并没见着人,怒骂道,“装神弄鬼!” 气得不行!厉峥旋即驭气成甲,抽出腰际无柄剑,提气轻点马背飞身至辕门,招招狠戾,剑影几次欺近舒赫颈项,仍被轻易倾身闪避。 数招攻击,仍未见舒赫移动半步,宛若足底生根般,垂臂抱拳牢牢伫立于辕门,仅有躯体迎着剑气回身轻转。 厉峥攻击越凶,心思越是惊恐,此人真如同传言,武艺深不可测,甚至连拂尘细丝也未能碰触。 必须除掉此人! 这个心思牢牢撼进了他意念而出招更为迅疾致命。 早看穿他心思的舒赫,依然勾着戏谑浅笑闪避剑气。 东越皇族硬气功也不是没见识过,早些年老皇帝尚未患病,他俩仍时常过招论道,那时候这个屁娃儿还不知在何处呢! 闲暇之余,拂尘轻转,紧紧包覆无柄剑,舒赫拂尘驭剑,招招只为去除厉峥银白铠甲上的皮带。 不过十来招,铠甲已被片片去除,仅存月白里衣也成了数条细布随风飘荡,下身墨色裆裤亦是摇摇欲坠。 “世子的绵锦剑还不到家啊!”舒赫看似随手一抛,竟是顺势将无柄剑安置回厉峥保有最后一丝尊严的腰带里。 第三百四十五章 照顾 皇族子孙何时有过此等羞辱? 在东越横行二十余年,厉峥虽未能建功立业,亦仍倍受尊崇,在奕王封地如此,更别说无主数年的靖王封地! 辕门内身着鳄甲,手持长戟的鳄军,玄铁盔甲上覆面看不出神情,能见着下额微扬。 辕门外城奕军轻装刀盾,见着主子狼狈,半分不敢擅动,深怕成为怒气下的替罪羔羊。 谁不知晓厉峥是什么性子?一旦发怒何曾在意他人性命? 众人不禁为舒赫捏了把冷汗。 本就不打算给半点面子的舒赫,偏头睨了厉峥眼,讪讪问道:“还打不?” “你——”听着满满挑衅,厉峥遮掩不了狼狈,瞧着自个儿最爱的银铠甲被轻易拆解,愤恨得想将面前臭道士大卸八块,偏偏技不如人又怎出这口恶气? 本以为厉耿不在,应能顺利进鳄军营地,心里如意算盘都打歪了! 如今连面皮子都不剩,只得厉声喝道:“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面对舒赫仅剩虚有的律令能约束,空口约束又如同天边云彩,除了漂亮什么用都没有。 “奉靖王之命,擅入鳄军军营者,杀无赦。”舒赫拱手遥敬,恭敬问道,“敢问世子,老道该听谁之命?” 还没来得及回答,厉峥便察觉辕门摇晃,远处传来阵阵地鸣,愕然抬眼惊见远处鳄甲长戟军士正往此处迅即奔袭。 远远瞧见鳄军都回来了,舒赫自然更不需要留什么脸面了,持着拂尘,垂手抱拳问道:“世子还不让路?可知疾行军士遭遇障碍如何处理?” 厉峥见带队之人全然没有减速征兆,在长戟即将碰触城奕军前,连忙着急令道:“散——” 三百城奕军迅即往两旁岩石山道躲避,留下中路看似夹道欢迎鳄军回返。 军士们风尘仆仆,井井有条,队列整齐地停驻在辕门前,为首晁焕覆着铁面,正要朝舒赫复命便被拦阻道: “少跟贫道来这套!牛鼻老道守军营,你俩忒有良心。” 见着大军返归,舒赫身后鳄军立即换上短兵轻甲,背起特制鳄皮超过半人身长的双肩包蓄势待发。 楚风一回到军营,舒赫便着令军士们将粮草医药整备齐全,待大军回返便能立即出发。 看着辕门上衣衫不整的厉峥,晁焕高举靖王令牌,宏亮低沉嗓音,在岩山山谷间格外清晰雄浑,冷然问道:“擅入鳄军军营该当何罪?” 话毕,日夜奔袭仍未见疲泰的军士们,长戟挥动,山道两旁三百城奕军一个也没跑掉,颈项全被压制在月牙长戟下,军令一下便断其头颅。 “将军,请手下留情!”厉峥头一回产生惧意,方才那迅即行动哪是身旁松散习惯的城奕军能办到的? “庐县受创甚巨,世子有空兵指鳄军军营,为何不前往庐县救灾?”晁焕在了解东越多数灾厄皆是人为后,对于奕王父子已没有耐性可言。 仅为进鳄军军营便能制造一场人为杀戮,此等胸怀忝为人主! 南方气候多雨,雨季虽晚到也终究会到,回返途中已察觉水气氛围有了改变,雨季一来又加重了粮草运送难度。 这些枝叶末节,难道厉峥贵为皇家子嗣,竟没有半点思维? 想要天命所归的假象,牺牲了多少百姓? 若他身后将士为将粮草留下,庐县如何过得了今明两日? 思及此,晁焕怒意更盛,相信面前压制城奕军的鳄军亦是。 偏偏如今即将官拜五品将军,必须放下为寇本性以身作则,倘若日后如何服众? 否则憎恶如此,根本没想过饶了面前包含厉峥这几百人! “本——”厉峥原想揣着官腔,连忙改了口,颤颤说道,“在下任性了,回去必当闭门思过,请将军手下留情。” 靖王令排在前,还能多说些什么? 更深知日后有鳄军镇守,想在靖王封地再捞到便宜已然难了。 现下只盼着神国陵墓之事别被太早知晓了。 “限世子于一刻钟内离开军营范围,此处生人勿近,倘若再犯进,不能怪在下无理了。” 晁焕手势一换鳄军整齐有秩同时拔开长戟,肃杀气息逼得逃过一劫的城奕军颤颤发抖。 厉峥连地上被支解的铠甲也来不急收拾,灰溜溜地带着军士们离开。 见城奕军走远,舒赫轻挥拂尘收拾了尘丝,飘然若仙缓缓落地,瞧着日夜未歇的一众军士,不由得瑟瑟心疼。 卸下头盔,晁焕露出疲累神色与干燥脱皮唇瓣,招呼了军士们一一入营,营内军士让道欢迎,面前数张绵延长桌,摆满食物与净水。 就定位后,晁焕大手一挥,众人井然有序地饮水进食,丝毫不见长期饥饿该有的狼吞虎咽。 军士们开使用膳,晁焕此时终于取出腰际羊皮囊袋,饮尽里最后一口清水,接过舒赫递来的干粮缓缓进食。 鳄军,一群从饥饿灾荒里走出来的卫士,面对满桌粮食也不再如同以往风卷残云般进食,人人皆知如何爱护身体,只为更好得保护五脏六腑,以奉献忠诚。 咀嚼着干粮,晁焕不放心地提醒道:“该你出发了,庐县状况一刻都不得耽搁,晚了几个月的雨季来了。” “安心,你事前准备的鳄皮肩袋,正好派上用场。”舒赫让了身子,叫晁焕能看清着身后一千军士面前的装束。 也不知道小师妹哪来的意想天开,真将鳄鱼皮发挥了绝大用处,鳄皮韧性极佳,防水防火又能负重远行。 实话说,鳄群赶不上鳄军的数量成长,晓夷大泽鳄群们再凶猛,也敌不过几个武功高强的侍卫,接着被砍杀下去,都快成了濒危动物了。 见万事具备,晁焕再次催促道:“行吧!赶紧出发,庐县需要这些东西。” “行了!催催催!”舒赫无奈肩负带兵之责,生涩手势指挥着眼前军士。 左顾右盼都没见到舒赫肩包,晁焕纳闷问道:“你的肩包在何处?” “太丑不背。”舒赫拂尘一甩,朝着不远的楚褚任性说道,“照顾好我家若儿!” 第三百四十六章 还葬 闻言,晁焕为这任性气得苦笑,蹙起剑眉问道:“不背粮食你吃什么?” “几天不吃死不了。”舒赫慵懒挥手下达指令,军士们负上肩背徐徐前行。 晁焕无奈回望师兄,看似无意地交代道:“赌徒还得两日才能到达,那家伙肯定再回来,路上我已传讯戏班子往庐县。” “行吧!啰啰嗦嗦。”舒赫挥挥衣袖,负手于后,轻点辕门,踏着岩山山壁前行至队伍前。 随后军士们加快了速度,放眼仅剩渺渺尘烟。 ...... 夏夜沁凉,楚军大营始终萦绕沉沉死气与浓重尸臭。 入夜后,被点醒的王仑被以马车偷偷送出城外,心知肚明现下南楚黑甲兵能战之人剩余多少? 多数军士因为沾染了病气而起不了身,日夜与成堆尸首为伍,患者也越来越多,长此以往别说拿下冀州城是个空想,连能剩余多少兵士返回南楚都是问题。 何况带着疫病返回南楚,要被圣上追究的可就不只兵败一事了。 在营帐前偷偷淬了口唾沫,王仑佯装酩酊大醉,步履蹒跚,摇摇晃晃走回主帅大营,一进营账便被冰冷利器架住了颈项。 搔搔颈项蓄意露出红痕,王仑打了个酒嗝,移走颈上利刃,讪讪笑道:“将军何必这么生气?小的贪杯罢了!” “贪杯?”关纬怒火未减,已划破王仑颈项,正渗出醒目红艳,愤忾问道,“别以为老子不晓得你今天见了谁!你要是坏了圣上与东越协议,别怪我没事先警告。” 真当他冷血至斯?舍得眼睁睁看着家中独苗尸首曝晒荒野,遭受虫蚀兽啃? 百兽园兵败一事圣上岂能不知?冀州城四国居中,此处大量需求疫病药材,东越自然无法取得药材。 楚越两国协议便是要让东越无药可用! 岂能让这小子坏了圣上之事? 关纬嗤之以鼻的掐着王仑颈项漫骂说道:“寒门子弟便是如此,永远上不了台面,三言两语便忘记主子。” “将军,小的真的只是去喝了点酒。”王仑再醉也因这席话醒了泰半。 如若一切真如关纬所言,即便在冀州城立了这份功,回到南楚也是个死字。 倏地,营外传来阵阵走水叫喊声,关纬心神俱裂的掐着王仑颈项,怒斥骂道:“你胆敢带人擅入军营?” 王仑颤颤地挥着双手否认道:“将军,小的没有!” 怎么可能?他还没见着任何人,指派任何事啊! “关将军大义!在下必定禀报恭顺帝,为您加官晋爵。” 帐外传来稚嫩敬贺之声,王仑认出声音主人,颈项仍在关纬手上,迟迟不敢做声,虽不情愿祝贺之声不为他,却不由得心生感谢。 按关纬所言,此事真由他冒头领功,他必死无疑! 狠狠将王仑踹倒在地,关纬跑出大帐,存放尸首方向正冒着熊熊大火,颓然跪地,一切为时已晚。 一抹月白直缀伫立于帅帐尖顶上,覆着鬼面仍能察觉浅显意见的睥睨之色。 “你是何人?”关纬恨不得将面前人给大卸八块。 颜娧立于帐顶,骨扇轻摇,挑衅问道:“关将军不是告诉在下,此仇必报?” 旋即被挑起怒火的关纬,怒目问道:“你是厉煊?” 百兽园城楼上之人真是梁王世子? 捂着被踹疼得胸臆步出营账,王仑撇了眼帅棚顶上的人,不正是那位说裴姓的公子? 怎么成了梁王世子? 刚刚被踹了一脚都没呕血,现下真有呕血的冲动啊! 梁王世子衿带握在关纬将军儿子手里,军中人人皆知,要是真沾染了梁王世子,日后在军中还有他的地儿? “恭顺帝与奕王谋皮前,可曾想过东越实际作主之人何人?”颜娧轻冷的嗓音未参酌过多情绪,淡漠得如同在问天气可好。 “奕王天命所归,东越势必尽归他手。”关纬嗅到了漫天大火里的腐臭焦味,再怎么惦念也不敢妄动。 “他究竟是得了那门子的天命所归?这话听起来像你归顺的是奕王而非恭顺帝啊!关将军尽忠何人?是否需要再参谋一二?”颜娧实在禁不住笑意。 这群人都疯了不成? 放着好生日子不过,偏要搞天灾疫病? 到底哪来的天命允许祸害百姓? “大胆!竟敢污辱本将对圣上的忠心?”关纬长剑直指,恨不得飞上去灭了口出狂言之辈。 “将军此言差矣,在下只是点出了问题并非结论,此等作态反倒像是恼羞成怒吶!”颜娧冷眼应答,远眺着停尸之处,每台马车都踏实的着了火,心头终于大石落定。 原先对王仑便没有报太大的希望,一个甘于被抢功之人,多年来毫无作为,哪是抢功能够完全解释? 如若本心懦弱,自然任人欺凌。 求人不如求几为前提,怎么这把火都自个带人来烧最恰当。 何况该听的也听得差不多了,同承昀与她设想的情况差异不大。 该准备的东西早让戏班名伶与布行老板,借四巡演处与兜售布料之机,把该备的东西给备全了。 只是未曾想,这些人也敢在冀州城搞一回,东越那儿若真等到出事儿再来准备,恐怕伤亡难以记数吶! 见关纬眼底肃杀之意,颜娧不由得笑了笑,提气轻移落定在关纬面前,头一回如此靠近看清来人。 未穿戴盔甲的他,双鬓白发苍苍,因染了疫病而面色饥黄惨淡,明显已过最佳治疗时机,给他机会长剑直指,也不见得有气力动手了,方才给王仑那一脚,恐怕已是强弩之末。 “将军,请。”颜娧丝毫无惧色再次靠近。 果真,关纬气急攻心地挥剑仍未砍下,倏地呕出苦涩的胆液,再提不起剑刃而跪倒在地。 “将军。” 王仑立即伸手上前被怒斥挥走。 “你这叛徒,滚——” “我只是想回家。”王仑自觉无悔,是人都该求一线生机而辩驳道,“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我宁可在百兽园风光战死,也不是在此地萎靡病死。” 关纬愕然地回望,迟迟未有言语。 的确啊! 以马革裹尸还葬耳,何能卧床上在儿女子手中邪? 第三百四十七章 造册 “战败,我们回不去了。”事已至此,关纬也没什么好瞒了。 王仑虽已臆测到这个结果,真听到上峰吐实,心里仍是一阵痛。 因为战败,他们全成了弃子? 冀州城顺流而下不过几日光景,便能抵达楚国都城,然而他们返家之路竟遥不可及? 原以为挑起百兽园事端十拿九稳,兵败消息一传回恭顺帝耳里,要关纬制造疫病的密令便传来。 一封没有原因的密令,身为主将,又该如何向军士们解释? 难道他们仅是与东越作为利益交换的牺牲品? 这些日子他百思不解也无迹可寻,究竟有何事能让恭顺帝愿意牺牲一万军士作为利益交换? 奕王真为天命所归? 至此,他心中也种下了怀疑种子 “将军可知,奕王口中的天命所归,乃是一统四国?”颜娧决定让关纬做个明白鬼。 “什么?”关纬长剑入地三分撑起身躯,眼里尽是惊恐。 “恭顺帝可能不知,奕王潜入了神国皇陵,究竟带回了哪些东西。”她将话带到,自个儿也轻颤了颤。 还说恭顺帝牺牲一万军士不知道图什么? 未曾想回答了关纬,也回答了自个儿。 恭顺帝自始自终不就是要裴家女? 殓馨蛊重创了承裴两家,失去自保能力,还有谁能保得了裴家女? 思及此,颜娧笑了出来。 这恭顺帝真是傻的! 裴家女,颜氏女,是同一人,怎么? 到时后将她切成两半分了? 她是不是该担心要被直切抑是横剖? 如此看来取殓馨蛊一事,南楚也脱不了干系! 没有百烈蛊血为依托,东越如何下得皇陵取蛊? 走了这么多弯弯绕绕,始终没走出楚越两国的算计,直至今日还拖了一万楚军做垫底。 事已至此,残存的一万军士不能废于此地。 “疫病源头已毁,明日会依约送来大夫与药材。”颜娧低头睨了两人,眼里浮出令人百思不解淡淡笑意,莞尔问道,“既然回不去,我医好你们,一万军士,包含你俩,命归我如何?” “呃——” “什么?” 两人吶吶无言回望面前不似开玩笑的少年。 “养一万军士对我而言应该不是难事,我要只为我一人卖命的军士,没有门阀,没有寒门,只有忠心,你们办不办到?” “我们的家人都在南楚。”王仑愕然看着面前男子。 “大火之后,你们能死不能死也都得死光,即便没被火烧死也得病死,总归都是一个死,不想自个儿拼得生路?” 没等回答,颜娧不着痕迹驭气弹指,轻点两人周身大穴,没给反抗机会,将无观大师调配好的疫病丹药塞入嘴里。 丹药迅速在唇齿间融化,积压数日的胸闷腹痛,在轻浅凉意里逐渐被舒缓,令关纬不可置信地问道:“为何救我们?” “我一向看重人命,不喜无谓牺牲,如同方才王将军所言,你们不该病死于此地,我收留的人多得数不清了,多一万不多,少一万不少,再多些也还是养得起,重点来了,你们给不给我养?” 颜娧取下鬼面,叫两人能看清自个儿,省得日后认错主子啊! 两个大男人相顾无言:...... 食邑国家俸禄数年,何曾听过如此潇洒的认养词儿? 面前绰约不凡的稚嫩少年,说要养他们几个大老爷们? 到底知不知晓,他要养的不是宠物而是能上战场打仗的军士? 倏地,裴家暗卫没预警出现在颜娧身后,恭谨揖礼说道: “主子,全烧完了。” 面对无声息突然出现在身旁之人,关纬突然觉着好像高攀了面前少年。 怎会要他们这种只会带兵打仗的粗旷爷们? 虽说亦是习武大半辈子,怎也无法像面前暗卫般来去无影,怎么看都不像是东越皇族之人。 “招集还能动的军士收拾行囊,天亮前撤入峪忠山,无令不得出。”颜娧简单清楚地下达命令。 原先想禀报营区走水状况的军师俞恭,闻言同地上两人都傻愣在场,瞬时间噎得说不出话来。 似乎他们还没决心归顺与否,军令会不会来得太快些? 不带点考虑时间? 瞧着面前一脸惊愕的几个大男人,颜娧敛扇,负手于后,不由得勾起淡漠浅笑,戏谑问道:“怎么?有更好的去处?我可说白了,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我还没大肚到施舍同情敌人。” 裴家暗卫抬眼回望,阒黑眼底漾着难掩无奈。 他们家姑娘,不同情敌人,只是将敌人变成自己人。 什么敌人的敌人是朋友,可曾在姑娘字典里? 归武山这类人还少了? 只是这次的数量,会不会太多了些啊?往哪儿藏? 三个男人有默契的瞟向暗卫,似乎在探求暗卫的意思。 颜娧看得嘴角抽了抽,怎么也开问她吧?问暗卫作甚? 被瞟得阵阵心慌,暗卫觉着面巾都快遮掩不了满脸尴尬,讶然说道:“我们家姑娘是罕见好人。” 颜娧看向暗卫,不由得笑了笑,居然被发好人卡啊! 这几人不打算病死她,想笑死她? 几人相互以眼神征询着彼此意见,也的确暂时没有比撤入峪兴山躲藏外更好的去路,留在此处便是一局死棋。 随后关纬倏地朝着颜娧磕了三个响响的头,拱手揖礼,慎重说道:“在下代替众将士叩谢公子救命之恩。” “行吧!救不救了还是个未知数,赶紧入山便是,将营区全部烧毁为要。”颜娧骨扇轻摇,勾着浅笑警示道,“在大夫还没宣布痊愈前,可别让我知道有什么人又溜进了城里啊!” 三人震了振惊愕得一同应答: “在下明白。” 能理解为何要烧毁全部营区,一来彻底根除疫病区,再来也能上报该有的死伤人数。 “明早我会请人送来营账,食物饮水也会定期送到山下,入了密林区藏好,治好疫病,将来要你们协助的事情多了去,好好养好身体,尽速将军士名单造册呈上来。”颜娧话毕又见三人领命叩首,不由得轻轻叹息。 如今营内健康军士所剩无几,一个月能剩下多少人还是个未知数呢! 第三百四十八章 盘算 因接触疫病,颜娧便没再返回城中,而是陪同南楚军士入住了峪兴山,也为自个儿画地为牢妥善安置,一连半月皆是飞鸽传书来往传讯。 与傅同知达成共识,由他放出冀洲城医穷药荒,黑甲卫舍己为民驻守城外,未免染指城内居民,尽数自焚病体于了却于三个昼夜的漫天大火中。 此举为南楚博得了广大好名,自然也生生隔应了打了一手好算盘的恭顺帝,美名在外如何能不妥善安置军士家眷? 何况万名将士的安家费用,每人三十两,怎么也得失血个三十万两,何况还有几个封了官衔的抚恤,光想着恭顺帝得含笑封赏就解气! 喜欢挖坑等人跳?她也喜欢吶! 还担心着坑挖得不够深呢! 大半个月来,私下收集了城中所有鸡鸭鱼牛猪羊等各类骨骸,送到冀州城外统一烧成骨灰,更请城内外所有陶窑连续开窑十数日,烧制了上万个骨灰坛送达峪兴山下,准备将万人遗骸送回南楚。 这日,颜娧仔细核对军士名单后,便派人将关纬请到营账,征询为人父的意见,毕竟现下她想救活人,便得得罪死人。 按着死者为大的概念,这么做势必得得最不少人吶。 何况其中还涵盖了关纬独子。 那日烈火一烧,已然分不清究竟何人尸骨。 实话说,也正怀疑着难道关纬于她没有半分恨意? 若非这些日子看着他与将士们同甘共苦,甚至亲身搭建帐篷,陪同伙夫为军士们烹煮食物,对于关纬的映像仍存留在冒领军功之事。 或许真如同常言般,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不论如何,这几日也算见识到了卸下将军光环,踏实过着刻苦生活的关纬,即便装来的耐劳,也无法长久伪装吶! 反正日子还挺长,且走且看呗! “主子。”关纬来到帷幕外,恭谨揖礼问候。 放下手中账本,颜娧单肘轻倚临时搭建的粗糙木桌,葇荑托腮,屏气凝神地瞅着来人,听似漫不经心的问道:“将军可知所谓何事?” “主子,关某已无官衔,匹夫一名。”关纬苦笑叹息。 为保下身边残存军士,他在君要臣死的抉择里,做了不同选择,何德何能再被称呼一声将军? 广义论定下,他已然是一位贪生怕死之徒了啊! 颜娧眼底透着一抹闲逸,莞尔问道:“将军能忍人所不能忍,仍旧可钦可佩,为何喊不得一声将军?” 如若他真能为一万军士性命放下私仇,怎能不钦佩? “主子能守诺保全我部性命,老匹夫铭感五内。”关纬至今仍想不透,一个看似单薄芢箬的赢弱少年,竟然真让军士们恢复了泰半。 更别说以己身为鉴,陪着他们这群病耗子留在峪兴山里。 这样的主子挑得出什么错处? 如今的他,已让一众军士将救命之恩放入了心坎。 再次细细审视面前男人,颜娧心里不得不致上一个服字,葇荑轻敲桌面,思忖半晌,冷然嗓音从帐内传出:“烧了大半个月的动物遗骸,将军见着西面营区送来东西,可想过作甚?” “能猜到。”抬眼望进帘内,关纬勾起无奈苦笑,叹息道,“两千骨灰想换成一万骨灰,有劳主子了。” 保下一万人谈何容易?还得不受怀疑的保下一万人。 峪兴山半个月来焚火从未间断,疫病源头无人敢近,众人皆以为傅同知心力交瘁的焚烧着染病身亡的军士,未曾想骨灰全收集起来装进了坛子里。 装上八分满的骨灰坛,摆在临时搭建起来的几个帐子里,稍早城里送来最后一批骨灰坛,已满足所需数量了。 “将军该知晓,营里第一批骨灰的重要,如若查验出骨灰不属于人,日后麻烦不小。”颜娧清楚死者为大,却只能为存活着之人做打算。 如此无奈逼着关纬做出决定实为残忍,也是莫可奈何之事。 “老夫清楚该做什么,如若犬子遗骨能救得幸存军士,相信犬子在天之灵也能获得安宁。”关纬凄怆嗓音里尽是哽咽之声。 “那此事就这么定了,这几日做完分配,便会送回南楚。”颜娧回望帘外拭着泪水的老父亲,冷情心念似乎也染上了哀戚。 “可否将此事交与老夫?怎么都是我将人带来此处,这罪孽该由老夫自行承担。”关纬沉稳嗓音也掩不去悲凄。 “好。”颜娧淡然应答。 关纬无法再出声感谢,颈项宛若负重千金重般没再抬眼回望,颜娧自然知晓关纬心中凄苦,径自又拿起账本翻阅,扬手示意来人退下。 当沉痛得结果已在眼前也仅剩难过哭泣。 她向来不喜欢做先打脸再哄人之事,因此也没有想着去安慰伤心老人,逝者已矣这类话语。 毕竟安慰于他而言,反而像是污辱,怎么说关小将军命丧于百兽山不假吶! 连外暗卫沉着嗓音探寻问道:“主子。” “说。”颜娧好不犹疑答道,指上没停下播弄浮空算珠。 这次可花了不少银子呢!还好这季度营收尚未送回归武山,否则这一串耗费下来,她可能得跑路了! “庐县需要药材。”暗卫将飞鸽取下来的纸笺递上。 “过真保得了一处,保不了第二处。”颜娧瞄了纸笺,放下账本,无奈说问道,“雨季来了,神仙也拦不了。” 刚收下一万军士,疫病方见好,还没好利索,便将人再送往东越,会不会叫人厌恶? 何况才刚刚让人退下,心里正难过着,再把人叫回来安排工作,不恰当啊! 实话说,想着将一万军士偷偷送往东越,想得可久了! 如若他们能再一次分散行动,全数于晓夷城再聚,那么承昀那儿又能多上一些帮手吶! 明里不能透过漕、陆运将物资送入东越,已头疼了些时日,透过吴昕戏班子迂回夹带药材总是少了些,真遇上大疫亦是无法转圜。 好运道用光了?还是她所向无敌的招黑能力传染给承昀了? “请大师清点冀州城能带走多少东西,我们好盘算怎么送。” 第三百四十九章 放弃 大暑之日,大雨时行。 炙热夏夜,望月朦胧,松林摇曳,对影浅酌,怡心怡情。 纤细身影踩踏在枝枒间,穿梭在松林间,春分没挑好落脚点,嘎嚓一声便随着枝枒急速坠落,惨烈呼救声瞬时充斥林野间。 “主子啊——” 颜娧迷茫微醺间发觉直线下坠的春分,腕转之间斩落小儿臂膀般的枝干,落在春分足下,叫她能够重新借承昀力攀上老松。 惊魂未定地不停抚着胸臆,春分战战兢兢移动位置来到颜娧身边。 “姑——”一个字就换来了颜娧一记冷眼,春分吓得连忙改口道,“主子还要在这坐多久啊?关将军他们要出发了。” 差点摔死也让她差点忘了姑娘要他们改口,免得在这群大爷子面前漏了身份,怎么说都是南楚军士,长点心眼没坏处。 子夜三刻,关纬将带着第一批药材以流民身份潜入东越。 也是因计划如此,方知晓为何当初楚军能神不知鬼不觉接近蓟山,原来楚越雍边境多数为奕王封地,难怪能如此肆无忌惮的自由往返。 如此看来,边境锁国约莫是奕王手笔,地缘给了奕王极大便利啊! “出发就出发,该交待的也都交待了,还有事儿?”慵懒回身,颜娧倾靠在松木上,直缀下匀衬长腿,随着夜风惬意轻摆。 好容易解决了冀州城内外的烦人事儿,怎能不赶紧偷得浮生半日闲,好好犒劳自个儿? 在冀州城也耽搁忒久了,过几日她便要陪着那一万军士的骨灰前往南楚,到了南楚还得保持脑袋清醒,想着怎么夺取百烈蛊母呢! 皇宫哪是那么容易进的地方? 上一回吃了点小亏,这次不连本带利讨回来怎么能了? 偷偷瞄了似乎享受着夜风的颜娧,春分试探问道:“主子真不去送?” 回头撇了眼小丫头眼里的殷殷期盼,颜娧不由得笑了出声。 不得不说承昀真将她身边随侍都收服得妥妥贴贴,这哪是要她去送人? 分明是她半句交待都没有,惹得小丫头为远在南方的人鸣不平啊! 冷情冷性? 啧—— 有?吗? 离家这几日不也一路帮助了许多人? 如若真冷情冷性,怎么可能停下脚步予以帮助? 不得不说除了开始几日不适应身边少个人,出了门好像...... 快活了许多。 还是有——吧? 这不惦念着帮他送药?担心他那儿人手不够? 想尽办法的为他送人手? 思及此,颜娧忍不住扶额苦笑问道:“妳那小眼神想说什么?” 春分抱着松树又往主子靠近了两步,讪讪笑道:“前几日都还有八个字,今天一个字都不送?” “送啦!”颜娧诚挚且十分肯定地颔首。 “哪有?”春分完全不解的偏头,每只信鸽都是她安排妥当放走,姑娘何时给了信息? 颜娧煞有其事认真说道:“关将军此行不适合带文字,我不是把鹅毛笔给了?那可是我思虑许久想到的替代方式呢!” 要给关纬什么东西带过去,她真真思虑了许久, 不管什么令牌交与关纬都不恰当啊! 唯有她辛苦制作的鹅毛笔,即便被搜身也不用担心被识破身份。 天知道她有多舍不得! 春分:...... 这是连写都不想写的意思? “是呵。”春分忍不住嘴角抽了抽,已然分不清姑娘是真醉假醉。 “进入靖王封地之前,还有很长一段路程,我都担心药材到不了呢!”颜娧起身慎重说道,“东越雨季来了,药材、艾香沾了水气那还能用?” “我说的不是这些啊......”春分没好气地细声咕哝。 姑爷不在身边,要等到姑娘开窍,看样子是难上加难了。 颜娧被问得清醒了泰半,松快的伸了个懒腰,看似淡然问道:“这几日我要继续往南,妳与茵茵真要跟上?” “茵姑娘可是受了四位主子之托,不可能回返,我自然一路随着主子。”春分这次可不再给姑娘落单机会。 “行吧!”颜娧也没想再推诿,有万缕蛊在,怎么遭也跑不了吶!随性地跃下老松,昂首阔步在林野间。 好些日子没回城里,离开前不免俗的道谢一下吧! ...... 驻足在庐县城楼上,承昀无奈遥望看似完全不停歇的泼天雨势。 久旱逢甘霖感动兴奋已然消逝在第七日的大雨里,舒赫紧急带来的粮食药材暂时度过了难关,随后而来便是筑堤防水。 连日来西面瞿堂山已吸饱了水气,随时都有产生泥石流之虞,为此长年旅居东越的舒赫,早知大雨一来不容易停歇,未免泥石流大量冲刷,造成庐县第二次损伤,到达第三日便带着军士们筑堤引水。 如今城内疫病横生,如若再加上泥流水患,庐县百姓如何能活下去? 长期被放任不管的封地县城,连城郭都无人修复,真遇上豪雨成灾与泥石流来袭,庐县危矣! 连接苍蓝江运河的锦江水势,这一两日亦是波涛汹涌,堤防年久失修随时有溃堤的可能。 来到东越时日尚短,还无法确切知晓,靖王封地究竟腐损到什么程度。 现下,到一处得修整一处的疲累,还真如同哑巴吃了黄莲,苦得说不出话。 “爷,如若这雨势再不停,怕是难了。”莫绍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收到传讯立即赶来,各处年久失修的县城,看得他没喝上一盅也跟着醉了。 承昀凝望不远处的锦江水势,莫可奈何地叹息道:“好。” “大雨倾盆想修护城郭亦不可能,城里连阻挡水势的沙包都没有,真遇上水患只能撤。”莫绍已粗略巡视庐县一圈,真没想到一个也是几万人的县城,能够十几年来没有任何修缮工程。 真不知道庐县怎么度过这漫漫长路。 “城内居民病了泰半,粮食与药材所剩无几,爷该想想如何是好了。”舒赫见得满城落难灾民,生平首次有手足无措之感。 城内还有部份京观尚未完全收拾,遇上连日大雨又能如何? “或许,厉峥正在不远之处观望,等着我们放弃这座城池。” 第三百五十章 芥蒂 瞧着承昀指着掩盖在磅礡雨势里的泰和山,舒赫蒙了下,吶吶问道:“等我们放弃?” “晁焕回晓夷山前说过,这波泰和山贼来得蹊跷,可能已不是原来的山贼。”承昀远眺泰和山腰缠绕着如披帛的飘渺云雾,心里已有答案。 舒赫颇为不耐的问道:“这两日你老瞧着两座山,是能看穿啊?” “你们看两座山有何差异?”承昀指着泰和瞿堂两座山。 两人端看许久也没看出个所以然而不解回望。 不就是两座山? “泰和山那雾气明显有问题。”承昀不再隐瞒直接了当地说道,“这些日子翻看了东越地志,除了临海平地,山林地势多为钟乳岩洞,山雨势条件相同,为何泰和山雾气大过瞿堂山?” 莫绍惊愕问道:“爷的意思是岩洞里藏了人?” “十有八九。”承昀瞧着繁盛云雾缭绕山腰,不得不做此推断。 暑气条件相当,怎可能仅有泰和山有繁盛气流? 温热气流繁盛与否决定了雾气多寡,而泰和山明显过了! “想藏在岩洞里面烹煮不会有人发现,未料被天象给出卖了。”舒赫拂尘轻摆捻着小胡子,玄妙说道,“人算不如天算这应法也是绝妙。” “城里粮仓霉坏速度快了些,我想着城内粮食早被送出去了,那些霉坏粮草应该是从其他地方运来的。” 承昀回望对东越形势最了解的舒赫,勾着轻浅淡笑问道,“舒先生觉着,这些霉坏粮草哪儿送来的?鳄军急行军来太得快,这么短的时间,城内粮草要运走并非易事,那么原有粮食又能藏哪儿了?” “霉坏粮草哪来还有待商榷,不过要暂时藏起粮草......”舒赫唇际也不由得扬起浅笑,断定说道,“自然是钟乳石窟里!” “是了。”承昀眉眼舒缓,扬起泰然浅笑道,“我们进城雨季随着来,未免得来不易的粮草又受了潮应该没走远。” “需不需要探路?”莫绍眼里瞬时跃跃欲试。 “不了,整军开拔,不能给他们毁掉粮食的机会,戌时完成集结,开拔泰和山。”承昀如沐春风的嗓音流淌在城楼里,听在耳里的坚决也成了仙乐。 得尽速确定他的臆测,趁着石窟里之人还没发现漏了马脚,能抢回多少粮食是多少,如此一来城里百姓也能有了生存依托。 “爷!不先探危险啊!”舒赫听得开拔愣了愣,第一次为贸然进山而纠结。 轻敲眼角,承昀轻言浅笑道:“有我的眼睛就够了。” 天色渐暗,夏季夜晚来得缓,直到戌时,阒暗方逐渐笼罩。 鳄军披上墨色防水罩衫,不到半炷香已然集结完毕。 乘着夜色,随着承昀肩胛上反射月光的菱光镜,在雨夜中迅速前行。 磅礡雨夜遮掩了鳄军急行脚步,步伐一致整齐,从未有过踩踏,半个时辰,军士们便来到泰和山脚。 白日里烟雨朦胧的景致,夜里昏暗不清,沿着山林小路踏过大小山涧,终于来到泰和山最大的一座石窟前。 雨声和着石窟内三两话语声,果真如同承昀臆测,石窟内灯火通明,数十个身着短褐的莽汉正饮酒作乐。 承昀立于高处窥视石窟内状况,简单明了的手势指示军士们,兵分三路潜入洞内。 再次催动异能,果真如他臆测般,十数袋印着庐县官粮的麻袋便囤积在石窟最内侧,为保持干燥还洒上了米糠与石灰保护粮食。 洞窟内的几个大汉们,半醉半醒间仍讪笑着城内状况。 “瞧瞧城里那群笨蛋!都不知道粮食都在我们手上。” “是吶!等雨季一过,把这些送回临辉城,我们定能得到奖赏。” “没错没错!今年的营生可靠这些粮食了。” “来来!干杯!那群傻子指定不知道我们在这儿快活着。” 接下来又是一阵痛饮做乐,看得承昀频频摇头。 原先他真怨了老天几句,在这关键时刻居然下起大雨,害得城中民不聊生,随时有水患之危。 如今借着瓢泼大雨找到被隐匿的粮食,心里顿时满满感激,如若能顺利抢得这些粮食回去,定会给老天来场忏悔求告已表赎罪之心。 待布署完成,手势一下,鳄军侵略如火般迅速一同出手,在几十个大男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前,已然仅剩束手就擒。 为首大汉被长剑架在颈项,借着酒胆问道:“什么人?” 罩衫上仍滴着水的承昀,缓缓步入洞窟内,径自走向粮食。 在看清来人后,大汉软了膝跪落在地,吶吶说道:“靖、靖王——” 随手戳破一袋,从里头掏出颗颗饱满的粟米,承昀勾出温雅浅笑,洋溢感谢道:“感谢诸位妥善照顾这些粮食,本王替城中百姓表达谢意了啊!” 本想着可能会有场恶战,没想到粮食来得如此容易,还真得好好感谢这群嗜酒之徒帮他省了一番功夫。 为首汉子嘴角明显抽了抽,干笑道:“王爷客气了,这点小事何足挂齿?” “是了,告诉本王尔等归属之地,我好上为诸位表彰。”承昀走近居高临下地瞟了大汉一眼。 “别!举手之劳。”大汉实在想不透如何会漏了馅? 原先藏于泰和山之宵小,早让奕王世子趁其不备,发动突袭剿灭,包含前几日屠城的军士皆是隶属奕王的城奕军。 连日来他们都不曾离开泰和洞窟,究竟为何会知晓她们藏于此处? 百思不解的与几个同伴交换眼色也没能有答案,只得讪讪陪笑。 “如此甚好,不过总该告诉本王,何人下令将庐县粮食全部积藏此处?” 承昀眼神里那寓意未明的浅笑,叫被剑押着颈项的男人们心里又毛了毛。 这不是明知故问? 放眼东越敢与靖王对着来的人还能有谁? 听命行事屠城夺粮藏粮,毁坏城内所有药铺,为得不就是将他引出晓夷城? 靖王此番回国一改怯弱无能之色,早让奕王芥蒂在心。 藏匿于晓夷山峭里的鳄军军营,没能亲自探寻一番如何安心? 第三百五十一章 宝库 “怎么?不好意思说有人等在庐县外伺机入城?亦是不好意说晓夷山那儿等着消息?”承昀看似云淡风轻,却问着叫人最尴尬的问题。 “原来爷早有准备,故意留一半人手在城里?”舒赫吶吶问着看着悠然自在的承昀。 难怪城门点将离开只点了半数,其余全安排回各处城楼,留下了看似全员离开的假象。 “总要给城外候着那些人机会,否则也不会清楚他们进城作甚。”承昀唇际勾着温雅浅笑问道,“既然粮食搬得差不多了,还想着入城作甚?” 入城后,粮库被毁,铁官消失纵,至今仍找不着武库里的武器兵甲上哪儿了。 这群人来得及送走粮食,来不及送走兵器,因此守在泰和山上等待时机? 出发时,他看着另群人已从山道下山,对方以为他们不曾察觉,而他也顺势放人通行,只为先夺得山上粮食。 贼首低着头偷偷觑着承昀悠然神情,拧着眉臆测着究竟知道了多少? 悠然一笑来到贼首身边,承昀驭气取出无柄剑,迅速在颈项上浅划一圈,如细丝般剑痕汨出血丝。 贼首睁着惊恐大眼回望承昀,什么酒气都没了,惊恐磕头告饶道:“王爷饶命!” 承昀满意这结果,无柄剑上未染血渍,迳自没入腰带,依然漾着浅笑说道:“那就好好说,否则下一回力道拿捏可没这么好了。” 贼首再三思量,说与不说都得没命,还能如何? 一咬牙,只得慢慢吐实道:“小的任职晓夷城同知麾下......” “麾下?落草为寇?”舒赫睨了跪在地上的男人,浑身不是滋味。 几个师兄弟入为东越民生而落草为寇,怎么官兵也落草为寇屠杀百姓? 承昀睨了舒赫眼,苦笑道:“接着说。” “得知靖王即将返回封地,世子便下令开始转移粮食与武库,未料庐县知县抵死不从,只好痛下杀手。” “那也是杀了县令即可,为何要屠城?百姓不是贼人,为何屠戮百姓?”承昀实在想不透,这是那门子道理。 要粮食、武器拿走便是,杀人作甚? “世子说了,干旱接下来便是疫病......”贼首吱唔的抬眼又迅速低头。 承昀压下内心满满无奈,淡然问道:“为何如此肯定疫病之说?” 又是天谕?想要天命所归,却做着屠戮百姓之事,如此作态真能获得上天恩允,成为高高在上的天子? 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 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奕王不懂?思及此,承昀勾起冷笑。 “南楚给了我们百烈蛊血,叫我们可以安然进入神国皇陵,我们摸了天谕出来,前朝宝典详细载明了四国境内大小事物,在三国从未有误......”贼首又瞄了眼,不知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承昀眼神凌厉,勾着凉薄笑容问道:“因为北雍完全失常?” 贼首明显一噎,又接收警告目光,只得硬着头皮接着说道:“是的,后来天谕昭告了颜氏女之事,奕王派出军师前往各国探寻,如今让我们确保天谕里东越干旱与疫病是否发生.....” “只为保持天谕的准确度?”舒赫心里五味杂陈。 人命在这些偏颇又为高权重的人心里,真的一文不值? 在归武山就已知东越状况为人祸,如今从这些人口中再次听闻,若非真扶济了百姓,真会为了这十数年所耗费的光阴伤悲。 贼首惊惧地缩了缩庞然身躯,又再次磕头,惶恐说道:“小的只是听从世子之命办事,绝不是故意屠戮百姓。” “杀都杀了,还能说故意不故意?”星眸透不出思维直视面前男人,承昀冷然问道,“说吧!东西藏哪儿了?” 庐县掌控了靖王封地内的冶铁、制甲技术,会被厉峥看上屠戮并不讶异,得找出东西,那些身怀冶铁制甲技术之人培育不易,定不会轻易夺命。 屠戮百姓可能只是为了藏匿那些得来不易的人才,铁砂、兵器、人员必定还在庐县! 贼首抿了抿唇瓣,艰难说道:“庐县城南疏水甬道里。” 舒赫气得胡髯都翘了起来,大声漫骂道:“如今大雨不断,你们还将东西藏在甬道?不怕淹没了啊?” 贼首试图挣开箝制,愤愤说道:“如果不是鳄军突袭,早将都带走了,怎可能留到现在!” “都?”承昀勾着几不可见的浅笑,这个都字可明确说明了他的臆测。 厉峥贪心至斯,私下转走封地物资,要追究起来也是件大事。 奕王父子替代靖王管理封地日久,觉着东西皆是他们营挣来的,有权支配利用?虽说觉着可笑,如今看来,的确是如此心态吶! 承昀取出鹅毛笔,简单书写几个字,军士送来正喂食着特殊饲料的信鸽,绑上讯息轻抚着信鸽,鼓励娇小身躯振翅。 见信鸽振翅而去,承昀回头再问道:“藏了哪些东西?” “王爷这样问就刻意了”贼首笑出了声,神情不屑说道,“庐县没有出产那些好东西,值得我们来这趟?” “地志。”承昀简单明了的索要。 这几日清查庐县地志不见踪影,想来亦是这群人藏了去,否则怎会消失无踪? 锦江江岸长满了狼萁草,能不叫他多想想? 曾在自家王府藏书阁里读到于狼萁草之事,别名便是探金草。 奕王封地税赋能有多少财帛支出共给这些年的花消? 开采铁矿本就容易参杂其余矿石,能让厉峥失了分寸屠戮百姓隐藏事实,肯定因为开采到了部份矜贵矿脉。 否则为何急着灭证? 贼首愕然回望,难以想象才几日时间,看似懦弱无用的靖王,已将庐县摸透彻了? 方才在颈项上那一剑,叫他深深惧怕,此人真是躲去北雍数年不归的靖王? 如此强大气势与精妙武艺,怎可能是个怯懦无用之人? 承昀冷然星眸参酌了半分兴味,打趣问道:“说说,藏了金亦是偷了银?” 见贼首没有回应的讶然之色,也能猜出了大半。 这庐县,真真是座宝库啊! 第三百五十二章 靠谱 难怪奕王愿意不辞辛劳为靖王管理封地! 不论金银,没有上报朝廷,私下挖掘蕴藏,又能定时拿到朝廷封赏,连他都想来参和了。 这老靖王也是胡涂,有这么好的资源竟然没发现,糊里胡涂便被奕王父子做掉,两个儿子也没享到好处,被刺客追杀得无路可逃,沦落得去往北雍一躲数年。 “动手。”承昀冷淡下令。 军士们迅速将防水布料覆上粮草绑妥麻绳,人人肩背一袋迅速离去。 贼首慌张回望被带走得粮草,自知已无后路,凝眉问道:“王爷,我们......” 承昀覆上斗篷,半遮掩面容,仅剩冷笑说道:“带我们去找你藏的秘密。” 贼首:...... 那他还有命吗?金矿可是奕王的命根子...... 舒赫拂尘清点了贼首肩膀,提醒道:“说了至少还能留你一条命,不说只好让你交待在这儿了。” 看着粮食一包包离去,贼首踟蹰许久,为保下了身旁一众兄弟,心狠咬牙说道:“好吧!” 承昀勾着满意笑容,看着粮食被全部送走,押着几个贼人,按照指引前往矿藏之地。 ...... 清风映月伴随哒哒马蹄,离开峪兴山不到官道,傅惟已领着几人等在路上。 “你们这是怕我溜了?” 颜娧见一票人毫不迟疑的颔首,不由得嘴角抽了抽。 傅惟不经意的笑道:“姑娘打算上哪?” 颜娧扶着发疼的额际问道:“傅大人也觉着我要跑?” “不、不、不。”傅惟连忙挥着双手否认,怎么敢得罪平息这场疫病的功臣?连忙绽着客气笑容说道,“姑娘留在山上也有些时日了,只是问问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颜娧回望宁静山色,深吸了口气,漾着浅笑应道:“大人客气了,城内已恢复民生态半,该死之人也死绝了,该送的也都送回南楚了,哪还需要问我一个小姑娘如何是好?” 傅惟脸上挂着尴尬笑意,困窘问道:“姑娘此言差矣,没有姑娘出谋划策,冀州城危矣。” 颜娧可受不了咬文嚼字,叹息道,“停!傅大人再说下去,我可真逃了。” 谁不知道,她最害怕遇上之乎者也矣,有话好好说不成? “姑娘真不留下,让下官好好宴请感谢?”傅惟觉着独自揽功实为颇令人龃龉,这不是个廉洁士族能做之事。 “所有的政令都是大人所发布,关小女子何事?”颜娧睁着无辜杏眼回望,自从及笄有些日子没用这萌动大眼盯人,效力不知会不会减半? 众人:...... 这时候装傻会不会太慢了些? 将冀州城之事处理的如此利索,连尸骨都能想办法生出来,还能挂着天真无邪的神情? “的、的确。”傅惟差点噎死了自个儿。 也在此时明了,为何小姑娘会堂而皇之的往他府衙去,原来早做好打算花叶不沾身,水过不留痕了。 瞧她这阵子劳心劳力清瘦了不少,连一顿粗茶淡饭也没给? 他如何安心冒领这天大功劳? “而且,傅大人担心我这个经营客栈的没饭吃啊?” 颜娧又勾起萌动笑颜,问得傅惟又说不出话来,又是困窘说道:“下官只是希望将姑娘善举上报四国朝廷......” “大人真把我上报,就是害我了。”颜娧露出了委屈之色,感慨地悠悠说道,“尧雍两国肯定会记上一笔好,难道觉着勾结此事的楚越两国会感谢我?” 闻言,傅惟愣了愣,还真忘了这个关窍,满脑子只想着感谢,竟没想到勾结之人会如何思维? 瞧着傅惟应该听懂了,颜娧便轻夹马腹徐徐前行,路经各自牵着马匹的四人,不由得对着清欢凝眉问道:“我说,兄长......” “欸!”被点名的清欢欢喜靠前。 颜娧扬起无奈浅笑,打趣问道:“你这美食地图半点也不靠谱,每到一处都有事,可不可以带我到安全一点的地方?” 清欢:...... 他也是千百个不愿意啊!谁知道一路下来会危机四伏? 长这么大,也是第一次到哪儿都有事儿,连自家里都有事儿! 怎么能不愧对义妹? 两姑娘各自半掩着小脸轻笑。 清歌则走近弟弟身旁,揽着肩膀,风凉说道:“你接下来想吃什么?我们换个路走?” 清欢:...... 甩掉长姊臂膀,气得跺脚说道:“我不吃了还不成?” “不行!不行!”颜娧急忙摆手说道,“你得想一个,让我们避避,不想我怕走不了。” “阿娧妳当真如此啊!”清欢扼腕的看向月色,凝眉闭眼思索,愤愤说道,“我要吃小饼行了吧!” 快中秋了,吃个小饼不过份吧! “你还真行,挑了一个到处都有的,闪也闪不了。”闫茵对这身材魁梧高大健壮,头脑却及其简单明了的男人摇摇头。 真想不透为何小师姊会认这样一个男人当兄长,看起来这一路还混得挺熟捻,根本不需要她们追上来照顾。 看来往后还要跟这人相处吶! “既然如此,那下官给姑娘添些盘缠如何?”傅惟从袖袋中取出一沓银票递出,实在想不出办法,唯有俗物了啊! 颜娧忍俊不禁,咯咯笑道:“大人,我们像缺了盘缠?” 见傅惟讪讪笑着,颜娧拱手揖礼,淡然说道:“大人只要谨记,在这三年任期内好好善待冀州城百姓即可,朝廷的功名利禄于我乃身外物,哪日我真需要时,自会靠自个儿再挣一份,如今本姑娘只想悠闲度日。” 这话说得霸气,听得也叫人舒服。 傅惟不由得再次高看了颜娧一眼。 有机会得见这样的奇女子,实为幸事! 唯有闫茵春分不自主的睨了马上的颜娧,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的无奈。 她们家姑娘(师姊)曾几何时悠闲度日? 这话说得不靠谱! 颜娧没好气回望两人,两人才赶紧收了小眼神,佯装无事搔搔头,摸摸马儿,轻快跃上马背随时准备出发之姿。 “我们得跟上送骨灰回南楚的队伍,谢谢傅大人,就此别过了。”颜娧拱手告别,收拢了缰绳,轻夹马腹徐徐前行。 四人赶紧上马追上颜娧。 清歌追上并行,不解问道:“阿娧真想入楚地?” 第三百五十三章 任性 颜娧随着马儿律动,倘佯在沁凉夜风里,格外惬意的轻浅颔首应道: “嗯。” 虽听清欢提过她想去抓虫,可粉嫩嫩的女孩子家家,玩什么虫? 颜娧闭眼享受清风,半开玩笑地说道:“说了怕吓死你们,不如不说了。” “抓个虫怎么把我们吓死?”清歌听得嘴角抽了抽。 闫茵也在此时跟上,雀跃问道:“我也好奇大师姐要抓什么虫?师父给的还不够?” 师父这辈子收驯的蛊虫没上千也得有上万,全掌握在回春那儿,还需要不喜欢沾惹蛊虫的大师姊出马抓虫? 抓虫这话,哄哄清家姐弟还行,到闫茵这儿还真不解释行不行。 回春还真是给她下了个大绊子! “回春是有伴的。”颜娧提点着。 “哪来的伴?师门几百年传承下来......”闫茵的话尾消失在师姊偏头凝望里。 回春的来历的确在神国覆灭之后,难不成师姊要去夺取南楚的百烈蛊母? 思及此,闫茵眼底尽是惶恐的回望,问话都支吾了。 “不是吧?师姊?嗯?” 知道闫茵懂了,颜娧勾着浅笑望着那勘比五花十色的神情。 闫茵:...... 也不知道哪来勇气,旋即一把怒火燎原,叱声喊道:“小师妹!” 她想作甚?打算潜入皇宫偷蛊母? 颜娧又忍俊不禁,银铃般的笑声回荡清夜里,完全忽视闫茵怒火,也不在意又被称作小师妹。 “妳这么生气作甚?”清歌没懂这两人闹得那一出。 看着两人五六分相似面容,她也好奇着俩人关系,真只是师姊妹? “妳究竟想作甚?”闫茵庆幸自己跟来了小师妹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如何跟师父交待? “报仇啊!”颜娧毫无忌讳地说道。 众人脸色各异:…… “怎么报?” “什么仇?” 闫茵清歌同时问道。 “先是一路跟踪企图对我下蛊,又来四个爹娘差点没了,不就因为手里握着百烈蛊母?”颜娧勾着意味深远的浅笑回望闫茵。 闫茵突然觉着五味杂陈,分不清何等滋味。 师父把小师妹宠过头,宠得她认为一切尽在掌握中? 虽说师父对她也是百般疼爱,也不曾如此无法无天啊! 师父为了限制,还不是下了无脸蛊掌控她,如今师父仙逝,保护师妹的使命落在身,怎么才能保护师妹? 百烈蛊母可是掌握在南楚皇后手里,真要带走谈何容易? “小师妹,百烈蛊母可不是那么容易能拿的。”闫茵面有难色地说道,“如若可能,师父早将百烈拿下了,怎可能让牠至今还在祸害人间。” 此话一出,手上的回春不悦地跳上颜娧肩头表达不悦。 若非宿主外无法沟通,大抵一虫一人能吵上好一架了。 听得另一半被骂,怎么能容得下这口气? 亏她身上还有回春之血! 被叽叽喳喳吵得偏头疼的颜娧,心语道:“行了!说了帮你找,一定帮。” 回春得了保证,忿忿然窝回戒指,没好气的碎念: “若非遇上神后失踪,百烈哪会落到南楚手中?让我把那些南楚军士吃掉就好,多省事?那需要废那么多功夫?” 颜娧:…… 满脑子只想着吃?啃蚀完师父多久? 回春委屈地应道:“我这不是帮妳省事?” 都已经走到四国边境,竟在此处耽搁如此之久,牠等了三百年了,这是最接近百烈的一次啊! 颜娧无奈的心语道:“人命关天,你说啃就啃?啃完了我上哪儿找现成的军士?三百年都等了,还差这几日?再不耐心点,我不去了。” 在人手指上不得不低头的回春,迅速缩回银戒上一声不敢吭。 压下会在脑中吵杂的声音,颜娧整了整思绪,淡然说道:“师父都说蛊虫不是蛊毒,百烈应该也是虫在皇宫里不得不低头。” 闫茵:…… 竟然说得百烈也有情绪般。 “主子,这离归武山不远,真不回家过节?”春分在后头不经意提点着。 颜娧没好气的睨得春分连忙收声躲到队伍最后,深怕主子不给跟了。 打趣问道:“要是回了家,我还能出得了门?” “跑得了一次跑,就跑得了第二次。”春分直白应答,在最后细声咕哝嗫嚅道,“何况,门主至今还不晓得姑娘怎么跑掉的呢!” 整个山门里对她的失踪仍一头雾水,那个地下密室,即便他们摸索到密室开关能进去瀑布,也找不着出去的路。 找来工队也问不出个详细,这整个宅子底下跟机关城般,没点内力即便猜着暗道也打不开。 姑娘这些设计,根本就是为了她自个儿逃跑方便吧! 闫茵闻言噗哧笑了出来,小师妹还真不是一般的…… 有能力的作乱者? 不知不绝闫茵又投向了钦服的目光,这样的师妹活脱脱是个好榜样啊! 瞧瞧那英姿飒爽,风姿翩翩,可盐可甜的娇俏模样,她要是男人也会想要这样的! 被瞧得后脑杓发热的颜娧,不解地回头看了闫茵一眼,苦笑问道:“师姊有事?” “没!没事!只是觉着师妹这样子真好看。”闫茵不自觉得说了大老实话,连忙又捂住了快嘴。 颜娧莫可奈何的嘴角抽了抽。 这闫茵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好似不再那么带着玫瑰刺儿,难道真是一夕之间长大? 伸手不打笑脸人,她释出了善意自然欣然接受,只是那笑颜真是太可爱了,难道因为有半分像自个儿? “师姊近来小嘴甜得吓人呢!” 她乖乖的不需要抬着身份威压,其实谁当师姊都无所谓啊! 谁喜欢天天压着人?自觉自重自爱不是挺好? 颜娧特意加重了师姊二字,叫闫茵睁大了双眼四眺望,深怕又有什么事儿发生,主动叫师姊多数有血光之灾等着呢! 她的反应看笑了颜娧,也不知白露怎么个洗脑法,这样挺好! 颜娧故意抬眼远眺,兴味说道:“月黑风高杀人夜。” “小师妹!现在是我问妳话儿呢!别吓唬我!”闫茵挺起腰杆打算硬气一回,这潜入皇宫可不是小事儿!怎能随她任性为之? 第三百五十四章 推辞 “问吶!又没不准师姊问。”颜娧轻夹马腹加快了些许。 闫茵看着加快速度的马屁股发愣:…… 加速离去叫给问? “妳给我打住!”闫茵愤愤追上,未料马儿见前头真停下,来不急反应地拱起马背将人给甩了出去。 众人:…… 委屈得想哭又哭不得的闫茵,不停吐着小嘴里的沙土,哭了还怎么维持师姐的风范? 本想打马屁股一顿,气得跺脚还是把手收回,免得挨马脚,拍拍满身尘灰,以一己之身拦在颜娧马前,慌不择言的漫骂道: “不准妳这么任性!就不怕爬起来师父揍妳一顿?” 颜娧怀疑的眸光瞟往漫着怒火的师姊:...... 最任性的的骂别人任性?骂得出口? 不由嘴角抽了抽,尴尬问道:“妳确定师父不是帮我拿到百烈?” 顿时哑口无言的闫茵,小嘴张阖了几次也说不出话来,哭笑不得的看着实际被师父宠上天的小师妹。 的确! 连命都给了,只怕小师妹要天上星星,师父也会想办法为她摘来,她没一身通天本事,哪有什么实力宠师妹? 只能拦着不让她冒险啊! “我不管!妳得听话,我......”闫茵差点臣服在她那清风霁月的浅笑里,不得不甩甩头正色道,“不可以擅自行动。” 话毕,连自个儿都想哭了,说的那是什么话? 颜娧睁着无辜大眼,心里乐滋滋的,偏头说道:“我没说擅自行动啊!” 原来师姊也吃这套吶! 离了可以依赖的人,什么都得自个儿烧脑其实不好过,如今师姊虽说脑子上线度不足,能够偶尔耍个赖也不错。 “这等大事,不可以抛下我们。”闫茵恨不得咬了舌根,怎么就着了道? 中了蛊了不成?怎么莫名其妙变成要一起去了? “我没说要自个儿去啊。”颜娧忍俊不禁。 一头雾水的清歌还没来得及弄清楚要作甚,好像行程已经定下来了。 清欢搔搔头,不解问道:“阿娧究竟要百烈蛊母作甚?” “掐死牠!” 众人:...... “千方百计抢到要掐死牠?”清歌也不禁嘴角抽了抽。 “嗯!还有什么比这样报仇来得好?”颜娧似假非真的神色,认真问道,“难道长姊不想报百兽园之仇?” “想也要有能力,我是个务实的人。”清歌得到的命令是守着颜娧安全,不是陪着闯宫禁啊! 虽说百兽园全员往楚越边境前去,也不是在身边,哪来的底气跟南楚硬来? 颜娧澄澈眸光绽着闪烁动人期望,十分肯定地颔首说道:“有师姊在一定没问题啊!” 哎呀妈啊!又被阴了! 闫茵眼里迅速绽出惊愕,讶然无言又不可置信地回望颜娧。 早知道被喊师姊一定有事!什么叫做有她一定没问题? 挖得坑一次比一次大,又不能揭穿,抿着差点迸出嘴角的哭声,告饶道:“师姊,饶了我吧!” “师姊说要我听话,我会乖乖听话。”颜娧低头也掩不住笑意,这次真的不是故意的,不知不觉顺顺地说出来的感觉,还不错! 坑死人不偿命啊! 想占便宜一点也不容易,根本是半分也占不到...... “师姊快上马,不能离送葬队伍太远,这时间出发,明日一早过了梁州地界,找个客栈就能吃到酸笋炖鸡、喝到咕嘟酒了呢!”颜娧可没忘可誉为吃货的师姊,拿着食物在前头吊着一定行! “五色花米饭?” “嗯。” “白水煮乳猪?” “嗯。” “红烧琵琶肉?” “嗯。” 一连点个三个头,颜娧不由得笑了,是不是? 说个两道菜,其他菜色便神色动人地纷纷出笼,也忘了要拦人赶忙上马。 若不是盘缠充足,一趟路两个吃货,荷包危矣! “行啊!阿娧这师姊比我能吃,这个朋友能交!”清欢像找着同类般兴奋雀跃。 “你确定有盘缠?” 清歌一句话惊醒梦中人,一路走来吃吃喝喝阮囊羞涩啊! 颜娧瞧着不远处姚掌柜带着谛听疾行而来,那神情看着不像想送行啊! 来不及跑,终究被拦下,颜娧扬着轻浅笑意,探询道:“姚掌柜何事?” 不见喘息的姚掌柜,恭谨揖礼后,递上不久前送来的飞鸽传书。 没有立即打开书笺,颜娧等着姚掌柜想说的话。 见主子不动如山,姚掌柜面有难色地说道:“主子要去东越?” “往南行。”颜娧不用想也知晓,家中长辈等不着她回家,派人来问话了。 “确定不是往东?”虽知失礼也是非问不可,姚掌柜只能硬着头皮问。 “唔——”颜娧探手抚慰着数日不见的谛听,没有立即回应问题,思忖了半晌,抿了抿唇瓣,莞尔说道,“还没想好。” 众人:...... 没想好?会让百兽军往楚越边境前行? 姑娘当山门里的暗探都瞎了不成? “还没想好什么时候去。”颜娧见众人尴尬神色,转了个说法。 实话说,她也不晓得此去南楚还会遇上什么,哪可能现在给上答案? 招黑特质似乎一点儿改善也没有,反而有加剧之势,路上随手捞到的兄长,都能送她一场围城之役,她能怎么回答? “家里有爹娘们在,铺子里有几位掌柜管事在,我不担心,阿对了!”颜娧差点忘了去年算账算昏头一事,连忙交待道,“今年账目应该是来不及回返结算了,麻烦姚掌柜交待叶叔一声。” 姚掌柜脖子一缩,不知如何是好,劝人回家的话都还没说,便被交待了年底工作啊! 主子半点没有想回家的心思,执意往南楚去,这是叫他如何是好? 记得岑县罗掌柜佯装醉卧,主子带走些许银票,如此看来他自动上缴会不会好些?才想着,姚掌柜已然掏出早备好的银票递出。 颜娧扶着发疼额际笑问道:“姚掌柜这是?” 完了!果真坏事传千里啊! 姚掌柜语重心长地说道:“主子多带上一些盘缠,路上方便,一路上可没这么多铺子了。” 这话实际啊!实际得不知如何推辞! 两国铺子的确不多,这是暗示该多开几间? 第三百五十五章 离去 “我会好好考虑姚掌柜的建议,以四处有银票收为要。”颜娧慎重地频频点头。 姚掌柜顿时无言,收了所有的话语。 这不是他想表达的意思啊! “谛听还要陪我继续南行?”颜娧本想着同行之人越来越多,将狗儿送回归武山为好,怎么会成了追到此处也是无奈了。 谛听一致地汪声应答,叫她也无可奈何,打小养大果真不一般,小眼神里似乎说着:丢下就绝交! “原先离开君子笑都乖乖的,一离开城门谛听便开始不听劝狂奔,寻着主子的足迹来了。”姚掌柜可不敢挑衅主子这俩股最后的苍猊犬,只能一路护着追到此处。 “风尘仆仆很累狗的。” 又是两声汪声,似乎说着:不怕 莫可奈何地笑了笑,颜娧弯腰拍拍谛听,认真说道:“不怕累,跟来吧!” 颜娧又告辞了一次,心想着,前面会不会还有人来拦路,眼前便又多了个人。 “大师好。”差点儿都忘记她把老菩萨喊来支援了。 奇怪,她明明挑夜里走,怎么人人都知道? “阿弥陀佛。”无观大师来伫立于山道旁,未有拦路之意。 门主都说了,拦不住盯着就好,谁还能拦? 勾起一抹闲静浅笑,缓缓说道,“主子,在下已派遣几个弟子前往庐县协助,请放心。” “有劳大师了,我替庐县百姓感谢您。” 颜娧还想着这边事儿刚忙完,又指派前往庐县会遭埋怨,结果身为医者的使命,仍是驱使着这群人往下一个需要他们之地,真不得不钦服。 “主子客气。”无观大师揖礼后,静静立于一旁,不再多言。 瞧瞧四下终于全安静下来,颜娧勾了勾浅笑,终于可以策马扬鞭离开此处。” 远眺冀洲颜娧城幽幽的叹息,怎么着待在此处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怎么也想不透跟这座城的缘份浅了些,偌大城池居然没半点机会走动,最后还要连夜离开。 …… 清晨时分,曦阳透过林间挥洒于匆匆行人。 哒哒马蹄,车轮辘辘,逐渐缓歇于南楚昭溪城城门,几人落坐在城门口茶摊小贩,春分带着通关文书前往城门勘验。 守城戍卫查阅后,顿时眼眶泛红,将文书塞回春分手里,急忙赶往查验马车上的骨灰坛。 入楚第一城,因地处偏远,荒山废土居多,因此该处男丁多外出从军,登记在此处的军士不少,翻许久方找着刻着兄长姓名的骨灰坛。 “哥哥——”戍卫抱着兄长骨灰跪地痛哭。 家中贫苦,为了节省赋税,他与兄长选择从军,留下幼弟看顾家中老小,哥哥年前才说要随着关将军去谋划件大事,怎么今日竟是不到几斤重的状态返还? 递交通关文书的春分愣在当下,怎么着?还没入城便遇上亡者家属? 嚎啕大哭之声引来其他戍卫侧目,连忙抢过文书来看,顿时整个城门口慌成一团,消息也一传十,十传百的速度蔓延。 遗骨在众人协助下,从送葬马车上一一送到家人手中,不到半个时辰,已然哭声震天。 看得心疼也心虚的颜娧众人,不由得转过头,喝着不是滋味的淡茶,看着贫脊的山林水色,等着风波平息。 这群尸骨也不是每个都真死,要是改日平息东越风波返家后,不知道家人见到人会不会见鬼般狂逃? 不过那也是几家欢乐几家愁,部份军士在百兽园一役的确丧了性命。 若是东越那儿承昀建设得还能行,颜娧挺想将那些军士家属接往东越,南楚百姓如何贫瘠苛刻的环境,不是她一人之力能够改善。 多数富庶掌握在士族手上,平民百姓能有多少余力? 何况南楚的兵力多余三国源于可以免除赋税,多数百姓都是为了免赋税而争相从军,如若能够安稳度日,谁又想再刀口舔血? 实话说,她也不太懂得楚越两国究竟存了什么心思,百姓安居乐业不好? 非要搞得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回头凝望数个穿着粗布麻衣的百姓,多数也是同王仑般,有着不公平待遇而无法妥善晋升官职。 寒门百姓没有公平晋升的前提,怎么可能改善家境拮据? 不自主的探往锦袋里的倾愿蛊,心里有了些决断。 是时候找许倾霏索要人情了! 恭顺帝为帝位与东越合谋陷害先黎后能说得过去,若真为了她又继续跟东越勾结残害百姓,那可不事件好事! 思及此,禁不住内心疑问,,低头看向尾戒,心语问道:“臭虫,你确定抓回百烈后,曾受百烈蛊血庇荫之人,全都会恢复成常人般?” 回春难掩哀怨神色,苦笑答道:“我哪时候骗过妳?” 给牠一个眼神慢慢体会。 为了吃骗得少了?当她傻啊? “如果让我知道,又哄骗我,我一定掐死你俩。”颜娧用力掐紧银戒,细白纤指上都印了红痕的决绝,强调道:“一定会让你俩死得不能再死。” 既已知她能够直接伤害到牠们,自然不需要半分客气,这些日子的仇恨明明白白刻划在心里。 解不了真死定的感觉,叫回春突然缩脖子,抖了三下:...... “阿娧?”清歌瞧着她神色凝重,担忧问道,“难过了?” 看着城门口老少夫妻,稚龄幼儿,手足之亲,哭喊着亡者姓名,抱着骨灰回家,连她也鼻酸得几近落泪。 战争残酷之果,平民百姓仅能默默含着血泪吞下,没有什么天理公道可言。 成王败寇的道理她也懂得,如若今日没有颜娧协助,百兽园哪有后路? 如今抱着骨灰痛哭的,可能得换成她,更或者在那场战役里殒命,又有谁会捧着她的痛哭呢? 顷刻间,她也在此起彼落的哭声里失神了。 “如若可以,希望有生之年不要再见。”回身饮尽茶水,颜娧倏地起身,招来冀州城安排的戍卫们细声交待着。 几个戍卫得令后,挨个儿在哭嚎家属们耳旁说了几句话,各个惊愕地停止哭泣,甚至起身抱着骨灰坛匆匆离去。 第三百五十六章 调侃 瞧着人群渐渐散去,春分一脸茫然的带着文书回到颜娧身边,搔搔头,不解问道:“怎么突然跑得比飞还快?” 方才一个个还哭得呼天抢地,怎么突然间纷纷走避? 本以为错觉,随着走的人多了,城门前恢复平静。 “我在每个骨灰坛里留下了百两银票。”颜娧最讨厌见着哭泣场面,怎可能放任此是在眼前发生? 早有预警会发生此事,南楚朝廷抚恤下来还不知猴年马月能到,不如先在骨灰坛里留下银票,好让失去倚仗的遗属们能够过上完善日子。 “主子这是未卜先知啊!”春分不得不佩服。 颜娧不由得苦笑问道:“谁家里少了一个顶梁柱能不痛哭流涕?” 自知失言,春分吐了吐粉舌站到一旁不再作声,几个戍卫也回到颜娧身边漾着浅笑复命。 “辛苦了,我们在此地稍做歇息,明日启程。”颜娧简单布达。 今日特意换上了君子兰湘绣直缀呢! 霞姿月韵的风雅少年缓缓步入城内,走在喧闹大街,听着四下小贩吆喝叫卖声,几个人跟在身后四处探看,各自赏玩稀奇古怪之物。 “主子,晚风沁是城里最大的酒楼,不过背后是东越靖王。”春分知道主子不爱邸报,早将一路的邸报都读了个底朝天,熟捻于心地细声禀告着。 听得梁王,颜娧挑了挑剑眉,梁王挑选此处兴酒楼? 本想夸这晚风沁名字雅致的心情都没了。 瞧主子明显不悦的反应,春分抿着唇瓣本不想再发言,话讲一半哽在喉际又不甚愉快,只得硬着头皮接着说道:“靖王应是早察觉奕王所为,此处离奕王封地临辉城仅需两日,说实话,真挺方便查探消息。” 颜娧神情没有透露太多不悦,勾着意味深远的浅笑,悠悠说道:“东越老皇帝三个儿子,实际不是省心的,如今想必把消息都往归武山送了吧?” 厉耿可是非防不可了,想来此次无脸蛊一事也惹了些龃龉,较真起来他若是透过自个儿暗线图谋些什么,承昀东越之行可说吉凶未卜了。 谁知道会不会被收割? 春分听得主子响应,自然之无不言的继续说道:“给靖王的书信都是在北雍白杨城集中,再透过人转往书院,门主觉着怎么说靖王都是给钱的大爷,不妨碍主子收钱的前提,门主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颜娧:...... 又是便宜爹娘暗地里劳心劳力的证明啊! 原来不想妨碍她填满荷包作为前提,早盯好了厉耿的所为。 春分得意的挑眉,自信地说道:“姑娘大可不必担心,所有交给靖王的消息门主都知道。” 瞧着小丫头自负神情,颜娧不由的笑了出声,以骨扇遮掩,偏头轻声说道:“这样我每年给爹娘的孝敬又得加上好几成了,否则怎么对得起大家辛苦?” “我们在意的又不是赏钱,只在意姑娘能不能好好的,瞧着姑娘与姑爷真循着六礼订亲,山门里不知有多高兴。”春分不自主的揽上主子藕臂,差点没靠上撒娇。 敛起骨扇,颜娧以骨扇轻挑了春分下颌,再认真不过眼眸定定回望说道:“瞧妳这小嘴甜的。” 此举不经意地收获了街道上众多未婚少女的眸光,诸多怦然心动眼眸投向两人甜腻举动,恨不得自个儿是被端看的那人。 中秋将近,木樨飘香,城内热闹街市上,还有几处开阔之地开始搭建篝火,准备入夜后的跳月仪式,一年一度的中秋,对于南楚来说十分重视。 回望身后清欢与闫茵,不得不又笑了出来。 两人不顾清歌念叨,进城开始左捻右沾,从街头吃到巷尾,还真有共同理念能够一路相互扶持(食)啊! 耳边听着春分回报城内大小事宜,颜娧对城内也有了初步认识,感觉颇有来到云南之感啊! 走了三国一遭,这异世果真也是如同她所知道的地势型态,风俗民情也大同小异,只是有了不同名字。 忽地,有个秀气的小姑娘来到颜娧面前,羞红着脸递上了一枝香气馥雅的木樨,淡雅轻浅地漫入鼻腔,勾得唇际不禁扬起浅笑。 “你为何不接?”小姑娘羞涩里饱含着浓重失望。 颜娧敛扇负手,直接了当说道:“接了就对不起姑娘了。” 山门给她的变装实在细致,仔细辨认也难辨雄雌,自然得受得如此温情。 一见有人拦下小师妹,闫茵赶忙上前探寻,岂知一靠近嗅得木樨香气,当下便失去了意识,幸得颜娧在偎软倒地前接住来人。 小姑娘娇羞神色不再,立即上前探手袭击颜娧胸臆,春分说时迟,那时快立即出手挡去了染上瑰丽色彩的五指,迅速出掌将人打得退离十步之远。 颜娧见小姑娘要逃,旋腕引风无声息袭击在小姑娘膝窝,叫她立即跪落在地,嘴上禁不住疼痛地哀鸣着。 大意了!以为她们有回春血护身能够安然在南楚行事,怎么来到抵达地一个城,遇上第一个人,就出了这等事儿? 闫茵面色苍白得毫无血色,唇色逐渐染上青黑,明显中毒之相。 春分揪着小姑娘衣领强势,伸手索要道:“解药。” “不解。”小姑娘笑得诡异灿烂。 “我们素未谋面,为何要下毒害人?”颜娧凌厉眸光扫过来人。 难道有人提前泄漏了她的身份? 小姑娘手腕拭去唇际血渍,傲气说道:“可惜没能成功迷倒了。” 大街上也逐渐聚来人潮,都在看着发生了什么事,周遭开始弥漫着指指点点的细微声响,多数都是在怪罪颜娧坏了拜月习俗。 颜娧听得不由得嘴角抽了抽,连带最后到达的清家姐弟也被漫骂了进去。 “哇!阿娧妳也太能搞事儿了,一下子倒了两个人。”清欢吃得喜孜孜,完全没意会发生何事,仍大啖着美食不忘调侃。 “把人看顾好。” 颜娧冷然扫过,吓得清欢赶紧将食物全部交与长姊,立即伸手接过昏迷不醒的闫茵。 第三百五十七章 怜惜 踩着优雅来到小姑娘面前屈膝侧蹲,颜娧以骨扇挑起下颌,冷冷说道:“我一向不喜欢找麻烦,既然妳想,我也不介意。” 小姑娘倔强地撇头,死不交出解药。 回春大略看了下闫茵情况,攀回颜娧肩上回复道:“有回春血护体,蛊没能造成大碍,解毒还得她身上的药引子。” 几不可见地颔首,颜娧如雄鹰般锐利眼眸逼视着小姑娘,不带感情的清冷嗓音,再次徐徐问道:“解药,否则我不介意现在取了妳性命。” 小姑娘心高气傲地鄙视道:“你敢?” “伤人性命在先,我有何不敢?”颜娧敛扇转而获住小姑娘喉际,稍稍提了内息,轻浅腥气缓缓萦绕身侧,冷笑问道,“一命抵一命,妳说我敢不敢?” 她的人只有她能欺负,轮得到外人来欺负? 何况这些日子闫茵也渐渐入了眼,怎可能任人遭贱? 小姑娘涨红了小脸,粉嫩颈项渗出鲜红血液也死死咬着唇瓣不松口。 护送骨灰的戍卫,察觉街市上异样而赶到颜娧身边,机警询问道:“公子何事?” 抓着颈项如同丢弃破败娃娃般,将人丢与戍卫,颜娧凝声交待道:“把人送去官府。” 戍卫得令,连忙将人押送官府。 回身横抱毫无意识的闫茵,不慌不忙地跟随在戍卫身后,小姑娘仍不时回身探看她俩,眼里不断冒出憎恶火花。 再不懂得人情世故这一刻也都看懂了,原来是不小心拨动了芳心啊! 这颗芳心还挺累人,南楚姑娘烈性,也没必要烈成如此吧? 怎么着就朝着她身边之人下手了? 想来也是,瞧瞧恭顺帝如何攀上帝位? 蛊虫也就算了,非得要再加上毒物,有几条命也不够玩...... 本想着男装入楚好办事,看来这张脸仍不是挺好办事。 第一座城便沾染了桃花债怎么得了? 大街上虽说是押往官府,实际上了解颜娧作为的戍卫们,在春分指引下将人带往一处僻静胡同内的二进宅院门前。 春分在门板上轻敲了专属暗号,不久便有人前来应门。 小姑娘终于惊觉没有要送官之意,终于害怕挣扎着问道:“不是送我上官府?” 在昭溪城顶着爹爹亲的名号作威作福十几年,有谁敢如此待她? 更别说掐她脖子!哪个看上的公子哥儿能逃离她的魔掌? “我想带妳上哪儿就上哪,还需要向妳说明?不交出我要的东西,今日让妳走不出这院子。” 颜娧稍稍端看了周遭环境,还真僻静的有个人死在这儿,可能还得好几日才知晓。 “你敢?”小姑娘不悦地挣扎着。 颜娧莫名地笑了出来,打了照面至今都在问她敢不敢,这首歌是好听,听多了也是腻味啊! 是以抱着闫茵也特意腾出手,指着小姑娘颈项,勾着淡漠冷笑暗示说道:“这世道还没遇上我不敢之事,妳大可试试。” 挥退了压制的戍卫看守院门,颜娧将人置于春分准备来的太师椅上,径自落坐在正院石椅上,见小姑娘仍勇敢地想逃跑,拿捏好了力道,骨扇轻挥,又一道风刃落在膝窝上。 小姑娘吃疼地跪趴在地,倔强小脸终于挂上了些许泪光,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指着颜娧控诉道:“亏我这么喜欢你,为什么欺负我?” 众人:...... 清家两姊弟交换了个神色,不得不勾着一抹苦笑,男色害人啊! 瞧瞧颜娧那英姿飒爽的士族打扮,连他俩都喜欢,何况是南楚的地方恶霸? 连同春分嘴角抽了抽,终于也懂得发生了何事。 “喜欢我便能欺负我的人?”颜娧真不知这小姑娘心思偏颇到什么地步? 昭溪城没天理了不成?能够任由她无理取闹? “今天祭月啊!她抢给你的木樨,没直接要她性命,该感谢我的大恩了!”小姑娘嘟嚷哭声,不停的指责漫骂着。 颜娧起身信步来到小姑娘身边,藕臂环胸,骨扇轻敲着肩际,思忖了许久,凝视着嚎哭不停的小姑娘,在耳畔细声说道:“如若只是为了我这张面皮,此番作为真过了些,还是说说谁让妳下的手?” 小姑娘哭声一噎,泪光闪烁没有博取到任何同情,不由得又咬着唇瓣回望,死死不肯说任何话语。 英姿飒爽的贵气公子何人不喜? 昨夜从父亲幕僚那儿听得,将有位贵气公子陪同南楚军士尸骨南返便有了心思,适逢中秋祭月怎能不妥善把握? 谁不想有个心悦之人陪同祭月? 春分看着人仍犟着,不由得好心提醒道:“小丫头,妳都不见也有半个时辰了,难道半点不担心没有任何救援?” 看起来也不过十三、四岁有那么着急嫁? 看看她白露姊姊,都二十有二了还喜欢跟着姑娘到处溜搭,若非此次没被夫人强押上花轿,此行陪主子也没她什么事儿了! 滴溜泪眼噙着珠光,仍不相信她的哭功居然对面前之人没有半点效力,不由得生气问道:“我都哭成这样了,你半点不心疼?究竟是不是男人啊?” 颜娧抿了下唇,骨扇勾起小姑娘下颌,冷情说道:“不是你的男人。” 众人:...... 绝了! 不仅能气死人的答案,还连带着拒绝,连带着身份也没暴露。 “再不告诉谁让妳来,我可要动手卸下妳这五色缤纷的纤手了。”颜娧自然知道南楚女子靠着手上五毒血来驯养蛊毒。 这双美丽斑斓的小手,未见任何蛊虫反噬迹象,仍难能可贵的剔透粉嫩,不用想也知道小丫头十分重视这双小手,殷勤炼药保护着。 若真伤了任何一只,势必有一种毒虫永远也养不起来了,将手看得比生命重要的养蛊女子,可想而知没了手会有多难过。 小姑娘吓得仅仅抱住纤手藏入怀抱中,死死闪避着注视,惊恐问道:“你怎能如此不懂得怜香惜玉?” 颜娧勾着优雅淡笑,云淡风轻地说道:“需要我怜惜的娇花多了去,不过没了能碰触蛊虫纤手的娇花,我倒是可以考虑怜惜与否。” 第三百五十八章 陶醉 骄纵不过闫茵下的也云酥散这类不痛不养的安眠药,第一回见识到下毒同吃饭般的小姑娘,怕得要死也不肯交出解药并吐实来意。 颜娧在心里无奈叹息,单纯人生似乎在及笄那日与她划分了界线,对于身边发生之事,不由得都多长了心眼。 人生若能得过且过便能有富足生活,谁又愿意多花心思将自个儿伪造成刺猬?何况身后有众多人口得仰仗她的帷幄。 百兽城接连冀州城之事,一路至此全被拦下了,恭顺帝哪是个好脾气之人? 甚至怀疑楚越仍派人监视着,否则怎会多了个人来接近? 她臆测着这小姑娘仅仅被哄骗了,一个外地人路经此地,值得耗费心思这般蓄意接近? 自师父在白杨城使用万晓恐怕已引来侧目,从这些端倪里,瞧得出南楚想尽办法想获取神后残存势力,殊不知与虎谋皮,焉有其利? 几番作为全成了他人嫁衣,也不得不摇头啊! 栾怡揣揣不安抬眼探向颜娧不知真假的凉薄神情,死命咬着下唇思忖许久,好不容易中有个能看上眼的翩翩公子,偏偏是个凉薄无情的,不情愿地交出解药,能无奈叹息问道:“你想知道些什么?” 没有立即理会,颜娧不急不徐起身将小药丸喂入闫茵口中,被众人环伺下量她也不敢再造次。 众人屏气凝神地等待着闫茵苏醒,所幸不过半刻钟闫茵脸色逐渐恢复红润,倏地从太师椅上跃起,清醒瞬间暴怒眼神四处搜寻着罪魁祸首,嗔道:“谁阴我?给我滚出来!” 眸子里饱含怒火地转了几圈,终于见到仍落坐在地的栾怡,怒问道:“妳对我下蛊作甚?” 知道闫茵这把气没出铁定不会善了的颜娧,且等着她发泄完怒气,眼看小手就要搧上小姑娘,连忙出声制止道:“行了!等等再打,还要问话呢!” 气不过的闫茵闻言松了手,嗔怒道:“问完话,我们走着瞧。” 顺了顺暴怒小猫,颜娧来到缩在一旁的小姑娘身边,偏头勾着浅笑问道:“妳是何人?谁让妳来?” 栾怡不断绞着小手,也不是不想说,就怕掉了架,再想回来,事以至此,还有什么面子不面子?不由得嗫嚅着说道: “我是栾怡,昭溪城同知是我父亲,梁师爷告诉我,今天会有个仙人下凡般的英挺男子来到此处,让我...让我...” 清欢站在一旁嘴角抽了抽,补述问道:“先下手为强?” 栾怡如同找到知己般不停颔首,立即恢复精神,不怕死地询问道:“你们看,他值不值得我先下手为强?” 众人:...... 这栾怡莫不是傻的吧?没夸她也能自动翻天? 偷偷瞄了脸上没有表情的颜娧,谁也不敢发表意见。 冷冷地睨了栾怡,颜娧再次寒声问道:“师爷让妳来作甚?” 此等理由骗骗一般人能行,拿来骗她? 栾怡被吓得一缩,连忙着急吐实道:“师爷想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然后?” 倏地,一阵烈风袭来,颜娧反应迅速地在栾怡心口前半寸距离,抓下从强外飞来的飞箭。 逃过一劫的栾怡迅速以手撑地退了两步,不顾手上都是尘土便捂着小嘴,原先泫然欲泣已换上惊恐万分,眼泪迅速迸出眼眶,又是一阵哭声震天。 压下怒意,颜娧莫可奈何的叹息,风凉问道:“想叫外头知道妳没死成?” 闻言,栾怡顺速收了哭声,噙着眼泪可怜兮兮地回望着颜娧不敢再作声。 “让妳探什么呢?没探到还想杀人灭口?不老实说可得离妳远点,下支弓箭来袭,实话说我们素不相识可不想成为妳的挡箭牌。” 颜娧话毕,如同躲避洪水猛兽般地退开,众人也佯装害怕地跟着退入屋内,留下栾怡一人在正院。 见一众退去屋内,栾怡赶忙提起裙摆跟着躲入屋内,吓得不轻地本想抱着恩人衣袖,却被颜娧一闪而过抱了个寂寞。 噙着眼泪死死不敢再哭出声,佯装坚强地说道:“你得救我,我爹定会好好感谢你的。” “我救啦!”颜娧细细端详着弓箭,不正是黑羽箭? 行踪还是泄漏了! 探不出消息竟要一个小姑娘的性命相与? 再冷情冷性也无法接受还没长开的小姑娘死在自个儿跟前。 或者,恭顺帝自始自终都怀疑救走伯夷的人是她? 抑是单珩也到南楚说些什么? 栾怡情急跺脚,含着泪说道:“要把我送回爹爹身边吶!” “妳说是同知之女,刺客都敢动手了,确定回妳爹身边还有命?”清歌看着泪汪汪的小姑娘没有半分同情。 家中女儿数量多了,半点也不稀奇,唯一的嫡传儿子也没多矜贵便是! 栾怡又是一噎,怔怔地回望清歌。 是啊!自小在昭溪城成长,如若在此处还有人敢动手灭口,还能上哪去? 回眸睇了气宇轩昂的颜娧,实在不解为何会遭受灾殃。 眼看栾怡又有哭出声之势,颜娧连忙出声打住,淡然说道: “我最讨厌哭。” 想哭又不能哭得栾怡只能咬着唇瓣,细声啜泣道:“我只是不想错过你。” “然后?”颜娧冷冷应答。 “师爷让我确认身份,向他回报,就把你送给我当夫婿。” 栾怡小脸上飘过一阵羞红,思绪飘回方才瞧见他抱着中毒姑娘的英挺模样,直想着被抱在怀抱里的是她就好。 “我看起来像是能被你抢回去当夫婿之人?”颜娧闻言嘴角抽到天边去了。 “不试看看怎么知道?”栾怡不服气。 “我说妳才多大一点?这么急着想把自个儿嫁掉?”闫茵对这小姑娘的行为至上最高敬意,敢招惹师妹都佩服。 “我十四了!抢回去,再培养个两年感情,不就正好能够成亲了?”栾怡已然开始幻想美好画面。 “那如果培养得不适合呢?”瞧栾怡发白日梦的陶醉模样,清欢也不由得为不适合的下场捏把冷汗。 栾怡一副天经地义地应答道:“丢了便是,我还小,能换吶!” 第三百五十九章 挑衅 颜娧轻摇骨扇,缓缓移步来到闫茵身旁,扬起令人迷醉心神浅笑,径自揽上闫茵腰际提上面前。 受了惊吓来不及反应,闫茵粉拳抵在坚硬软甲上,第一次与小师妹英气飒爽脸庞如此贴近正对,叫她莫名地绯红了桃腮,一时间找不出任何话语。 “建议妳可以换了,我有人培养了。” 深情眸光对着闫茵,冷情话语说与栾怡,这一幕叫众人全然无言以对。 栾怡噙着眼泪不服气问道:“你不跟我试试怎知道行不行?” 颜娧轻挑了眉宇暗示着,接了茬的闫茵连忙也摆出沈醉眉眼,勾着羞涩笑意问道:“妳不觉着我们挺有夫妻相?” 已然不知绝望是何物的栾怡,再也忍不住眼泪,又不敢哭出声,咬着唇瓣任由泪水扑簌簌落下。 同一天性命遭受威胁又情场失意,叫她如何不难过? “行了!妳们俩!”清歌看不下去地拆开两人,正色道,“讲正事!” “长姊,这非常重要,阿娧家里有不能纳妾的规矩,这事儿得讲明。”清欢可把颜娧暗示看清了,也清清嗓子说道,“把知道的给说了,指不定我们能大发慈悲再救救妳。” 栾怡差点忘了还有个问题在外头等着呢! 究竟是谁要她的性命? 梁师爷只说让她来试探身份并没有其他交待。 想破了头也不晓得为何试探失败要遭受刺杀啊! 不得不凝起柳眉怀疑地回望颜娧,苦笑问道:“你身上有什么秘密?” 闻言,颜娧径自落坐在正堂太师椅上,手肘轻靠方桌,掌心撑着额际,勾起了兴味浅笑回道:“栾姑娘这会儿才察觉不对似乎慢了些。” 小丫头片子能够立即想到这层面也好,否则得花时间解释也挺累。 不晓得恭顺帝知晓的程度才难处理,一次收拢近万人是冲动了些,说后悔也不是没有。 不过谁家军队里不参杂几个他国细作? 这点把握都没能掌控,如何安心前行?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于她如此。 于恭顺帝则说明了,并未真正相信任何部属,即便下了密令,仍透过其他方式监控着军队。 久久等不到回音,栾怡心急的忘前一步,又在颜娧冷然神情里收了脚步,方才的温暖笑容半分也没打算投予。 怎么能有这么冷心冷意的男子?这梁师爷真把她往死里坑了。 见栾怡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颜娧勾勾长指,从梁上喊了名暗卫下来,轻声交待道:“去一趟府衙将栾同知请来,务必捎上梁师爷。” 听得要喊父亲前来,栾怡终于松了口气,又听得梁师爷也来,又不禁深吸了口气,两人同行父亲会不会有危险? 着急想随着暗卫离去,闫茵便站定在面前挡住去路,环胸睨着她。 ...... 待震地步伐逐渐远去,埋伏于城门另侧为数不少的夜行衣小队,为首黑衣人缓缓步出密林,正朝身后众人指挥手势。 城门篝火灰暗隐约可见门扉半敞,黑衣小队由着夜雨曲身前行潜入城内,半数鳄军伏着夜雨停驻在城外,待人全数入城便起身随着脚步入城。 倾盆大雨声势壮大,给了鳄军最好掩蔽,在吴昕手令清晰指挥下,小将们各自带了几小队尾随分散刺客。 等候了好些日子,偌大庐县究竟藏了什么秘密此刻即将揭晓。 黑衣人动作迅速地来往在各个荒破宅院里,吴昕带着人马守在前后门口等候,透过门缝瞧见了黑衣人趁着雨声大作,正翻动敲打着正堂墙面。 不到一刻钟从破损墙面里抬出一箱箱半人高的木箱,黑衣人逐一清点数量,准备带走,此时吴昕带着人马冲入院内,迅雷不急掩耳地制服所有人。 为首黑衣人不可置信地看着正院掌了灯火,不适应地瞇眼撇头试图看清,却只见着对方阴柔笑容下的轻蔑。 为首黑衣人正想着咬下牙槽毒药,还没来得及咬,一阵厚实拳风扑面而来,一拳打掉牙槽后藏毒义齿。 贼首啐了口血沫,来不急骂骂咧咧,便听得阴柔嗓音说道:“既然来等着你们了,还给你们机会自我了断?” 回望一室黑衣人,全都被缴械拳袭,蔫蔫然地被扣押着,贼首也一时愕然。 中计了! 原来鳄军没有全数离城,而是留了人手埋伏他们。 贼首抬头自信说道:“王爷天命所归,就算我们不了断也安全无虞。” 轻蔑地撇了眼,吴昕摇头不停地冷笑问道:“既是天命所归,为何你会栽在我手里?难道天不眷顾了?” 贼首愕然半晌说不出话反驳,靖王尚未回到东越前,奕王的确能够呼风唤雨,如今连他都感觉在靖王领地似乎大势已去...... 原先想着靖王不会那么快察觉庐县蕴藏资源,如今看来根本藏不住! 世子太低估靖王能耐,如今已非池中物,不再是十年前被追杀到得逃离封地求存的懦弱世子了。 能察觉泰和山有异,又能留下一半军力牵制他们,哪是简单之人? 世子以泰和山的粮草为引,交待今夜要将藏在城内的金矿、铁矿原石全数送走,未曾想还是失败了,这些东西拿不回去焉有活路? 一一打开木箱,见了最后两箱,吴昕不由得笑了出来,鄙视问道:“看样子你们根本不怕炸了庐县,居然连黑火药也敢藏?” 有金、铁二矿已是稀少可贵,居然连火药都有,奕王父子究竟想做甚? “区区一个庐县,王爷怎可能放在眼里?”贼首硬着嘴皮子答道,“这里只是王爷宝库其中之一,多这一个少这一个,对王爷无伤大雅。” 吴昕看似认同的频频点头,兴味问道:“明日带我们去其他宝库?” 贼首:...... 他想的并非如此啊!挑衅怎么成了带路? 一时间吴昕不知该不该燃着灯火进去暗室,若是有遗落火药那可不得了。 思忖了半晌,便悠悠下令,将人全部带回县衙。 反正人已押下,配合偷开城门之人也已就擒,不如等明日再来查探。 离开小院燃上青灯回报完备,众人将所有物品全数带回府衙。 第三百六十章 标准 远眺庐县城楼已挂上幽幽青灯,承昀安心地跟着贼首来到锦江支流。 漆黑江面因雨势抨击而形成朦胧烟雨,隐隐可见岸边被开凿过的岩洞透着悠悠星火,屏气凝神只细聆听,仍可听见里头传来阵阵铿锵似乎正在开凿。 舒赫见承昀纹风不动,探寻问道:“爷?” 长臂一举缓下舒赫询问,承昀寻声分辨着岩洞铿锵声频繁推断人手众多,自知不能轻易入内,凝起剑眉问道: “雨势磅礡致使锦江水位上涨,你们仍没撤离矿坑内之人?” 贼首勾起冷然笑意,冷哼道:“不过贱民。” 莫绍闻言怒不可遏,提了嗓门怒骂说道:“比起他们,你又高贵了多少?” 庐县已连下了好几日大雨,如若水位再上涨,定会没了这个坑道! 专研地勘多年如他,如何不知事态? 为掩人耳目矿道甚至未有良好加固,如若遇到强震来袭,坑道内之人恐无法有人能够逃脱。 “里头有多少人?”承昀心里燃起希望,如若按照目前此起彼落的挖掘回音推断,似乎能解释为何庐县尸首以妇孺居多了。 连入夜都在挖掘矿脉,不就代表还有半数以上的人正被安置在他处? 贼首高傲抬起下颔自信道:“我们王爷募了四千多矿工日夜轮值。” 果然如此! 人口本就不足还被“募”走四千多位男丁,庐县如何维系日常劳动所需? 一出贼人入城戏码想掩盖男丁不在城内,屠杀了城内泰半老弱妇孺,这奕王可真是...... “想来跟着奕王,让你自视甚高,忘了守护百姓之责,既然如此就尝尝手无寸铁遭受屠戮之感吧!” 承昀冷得令人发颤的眼眸扫过贼首,命人取来绳索将几个贼人捆得扎扎实实树立在锦江河堤上。 贼首惊恐万分地挣扎,无法相信将被投入江水而怒道:“王爷何意?” “治你屠戮百姓之罪,最好的方式莫过于以同样的方式,叫你死前忏悔。”舒赫拂尘轻摆全然同意此安排。 “我不服!”贼首忿忿然说道,“我随着世子打理封地许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能如此待我!” 承昀扬起冷笑,听似漫不经心地问道:“打理何人封地?” “自是......”贼首原有千言万语在意识到答案后,所有话语噎在喉际迟迟不敢做声。 “是了!将本王封地内贵重资产私掘、私藏、私运也就罢了,临走还不留百姓性命,你说当不当罚?”伸手接下贼首发际滴落雨水,承昀没再与之对望,淡然问道, “你们几人双手沾满了众多庐县百姓之血,你说该不该严惩?” 没等贼人应允,承昀长臂一挥,所有贼人便全数被投入江中,没有载浮载沉的机会直直没入漆暗锦江水中。 “爷一个活口都不留?”舒赫倒是意外了。 “城里有得是。”承昀敛手于后,不畏雨势直往矿坑口去。 舒赫嘴角抽了抽,原来是早有打算,难怪如此决绝。 “爷!里头不知道有没有埋伏吶!”莫绍赶忙拦下正要往坑道里走的主子。 察觉到承昀突然停下脚步眼里尽是愤怒,莫绍缓缓回头探向坑道内,一把无名火立即窜升,难以接受面前有如炼狱地惨况。 原以为这些工人能以人力换取饱腹,未曾想竟是几人瘦骨嶙峋地摊倒在坑道口,似乎被抛下等候死亡之意。 舒赫赶到坑道门口见着几个佝偻在地的男子,嘴里喃喃不知所云,向他们伸手求救的惨况亦是怔愣在当下。 挥手唤来数位鳄军将坑口数人抱离,没了门口哀号声,更清晰可闻坑道内此起彼落的皮鞭声与闷哼声。 得了承昀眼神示意,莫绍朝着昏暗不明的隧道振声喊道:“回家吧!” 果真坑内数个身着县衙衣着持鞭荷甲的衙役,骂骂咧咧地由内出来,见着他们几个也不相识,拿着皮鞭指着半覆斗篷的承昀怒斥道: “胆敢破坏挖掘进度?来者何人?” 没理会衙役问话,莫绍提起内息再次振声喊道:“王爷让诸位都可以下岗离开了。” 坑道内果真传来阵阵骚动,却迟迟未见有人敢出现在坑口,可见得遭受束缚已久,遭奴役之人丝毫不敢造次。 “大胆!” 衙役长鞭随手一抽,莫绍立即抓握在手,顺势一拉,衙役立即被拉出坑道,直直栽入身后锦江水中。 “胆敢与靖王爷不对付?” 莫绍怒得拿着皮鞭反抽了几个衙役,只会全脚功夫的衙役哪是对手?,哀号四起纷纷逃窜,瞧着逃窜背影,对坑口内喝声问道,“庐县遭逢大劫,城内老弱妇孺死伤无数,王爷命诸位尽速返家。” 此话一出,原先踟蹰许久的矿工开始窃窃私语,甚至有人往更内层的坑道呼喊着着赦令。 渐渐几个仅着半截短褐,上身全沾满土灰的男子,眼里尽是担忧地缓缓走出坑道,透着跳跃闪动的火光看清了喊话之人,胆颤心惊地问道: “我们真能走了?” 承昀瞧着几个瘦得不成人形的坑夫,忍下艰难应答道:“可以。” 几个坑夫面露喜色,赶忙返回坑道内通知其他人,不到半刻钟开始有人噙着眼泪,抹着不知明的汗液亦是泪水慢慢步出坑口。 莫绍伸手拦下其中一人,蹙眉问道:“可还有他处有人?” 坑夫声泪俱下地控诉道:“哪还有他处?四千多人全部吃住都在坑道里,暗无天日,不知日夜的发掘矿石,数不清有多少人没熬过去,一旦病死全被随手丢入锦江了。” 随后而来的坑夫也加入了控诉,咒骂道:“打从我们来到这儿也没见月俸,只能死命的劳作,更别说与家人见面了,这一待都不知道过了多少日子,家人们不知可否安好?” 众人讶然无言的交换了神色,面对坑夫问话,面有难色不知如何回答。 庐县遭逢大难,又有谁能知晓坑夫们的家人何在? 现下将人们一一带出,还知得休养多少时日方能恢复健康体魄呢! 看来他们对奕王的道德标准安放得过高啊! 第三百六十一章 重建 眾多坑夫形銷骨立地站在坑口,涕淚縱橫泣訴種種遭遇,在場無不動容。 正當莫紹探手想安慰面前之人,面前看似抹淚的坑夫,竟借他人身軀遮掩,從腰際暗自掏出一把短匕,迅即往承昀胸口刺去。 暗夜中利刃閃光提醒,承昀輕巧閃身,飛離半步,順勢將來人踹離,負手於後,踩在似乎一用力便會斷裂的骨感背脊上,猶疑著不知是否該加重力道。 思及此,承昀不自主洋起了一抹苦笑,難道是同小丫頭相處久了,心底變得柔軟了? 还是这辈子头一回对想动手杀他的可怜人起了善念。 瘦弱不堪的模樣竟能觸動他的同情? 不知为何竟在此时想起丫头曾说的,生而为人许多事都不是为自个儿选择,更别说生活在社会底层的百姓,若能有更好的选择,谁愿为恶? 見著哐噹短匕滾落錦江,舒赫已揮動拂塵殘繞在坑夫頸項上,喝聲道:“何人?” 等不到回音,舒赫運息將人以拂塵高舉離地,暗夜淡漠眼神透不出暖意,逼坑夫漲紅臉龐試著雙手不停撓抓頸項,望著奔流錦江泰然自若說道:“我們爺不介意多個人祭祀河神。” 願意犧牲與坑夫一同吃苦受虐,此人若是奕王手下,心性不簡單! “老子在此地打混半輩子,怕你個臭道士?”坑夫朝舒赫啐了一口血沫,毫無畏懼地凝視前方。 奕王答應只要他能安撫此處坑夫,定會保全他家人康泰富庶,這些年家人定期來探望他,看著女兒能穿上綾羅織錦,也能供讀兒子上學堂,再辛苦都值得。 閃過唾沫的舒赫,將坑夫一把摔往承昀跟前,大雨磅礡也能清楚聽得雙膝跪地時骨頭碎裂聲響。 “不管存了什麼心思留在此處,你可知廬縣幾乎被屠殺殆盡?”承昀平淡無波的嗓音緩緩說道,試圖說進坑夫心裡。 “不!不可能,王爺答應我,只要我哄好這群坑夫,定會善待我的家人,此處衙役們也甚少鞭打我,不可能的。”坑夫不停搖頭堅信妻兒無礙。 “原來你也在騙我們!” 數個訴苦坑夫掄起拳頭便要揍人,全被莫紹攔了下來,在承昀還沒發話前,這人得留吶! “你們且先回城,既會來搭救,本王定會給諸位一個交待,暗夜風雨甚大,一路小心。”承昀拱手請託著。 對這些人擺出王爺架子沒有好處,即便不懂武幾千人鬧起來也不好處理。 暗夜中民怨蒸騰不是好事。 幾人得了貴人發話,不得不收了拳頭,啐了口唾沫在跪地者身上,嘴裡不停碎念,忿忿然離去。 本以做好挨打準備的坑夫,原先篤定神情在承昀一席話後初顯慌亂,所有話語在極具暗示的眼眸中緩緩停歇,似乎想到了什麼...... 晃眼又過了近一個月的時日,近期妻子兒女似乎還沒來探望...... 此處距盧縣不過半時辰車程,不可能不來探望他吶! 不可置信抬眼,面對承昀眼裡的篤定,慌張想前進想抓住承昀衣角未果,又回頭徵詢舒赫問道:“城裡狀況如何了?” “還得勞煩你親自回去看看。”舒赫撇了眼坑夫風涼說道:“躲過了賊寇,逃不了疫病,如若人家答應保全性命自當保全,逃不逃得了疫病就是天命囉。” 如若在這坑道裡,他扮演著哄騙其他坑夫的角色,也能說得上共犯之一。 瞧著人們絡繹不絕地從坑道裡出來,幾人眼中憂慮終於逐漸緩了下來。 出來的人多,代表如同坑口那些模樣的人少,廬縣將來全在這些人身上。 坑夫著急眼神不斷望著莫紹求助,莫紹則愛莫能助的環胸冷眼看著。 事已至此,真著急家人怎會再出坑口瞬間先刺殺承昀? 難不成真以為自個兒神人附體,能夠以一己之力殺掉承昀? 待坑道內不再走出坑夫已有半個時辰,有吳昕在城裡指揮,不需憂心這些人該何處何從。 只是突然又多了幾千人,方才找到的糧食又得憂心了啊! 承昀斗篷不停滴水落在坑夫身上,啪咑地似乎壓迫著坑夫,悠悠問道:“想早些返家?” “想。”坑夫抓住了承昀斗篷衣角,懇求道,“王爺,小的知錯了。” 承昀銳利眸光注視著坑夫,直白問道:“糧食在何處?回城後,告訴我還有哪些人配合你?” 打從到東越,繞著他的就是糧食問題啊! 雖說馬齒莧已給了他極大喘息空間,聶謙也四處採買糧食準備送返,在還沒到手前必須確保城內無虞,即便數量不多也得到手。 更別說那群配合著奕王愚弄百姓的棋子,能不先挑出? 不說家眷是否建在,若是回城仍聽命於奕王,給他下幾個絆子也不是難事。 “糧食?”坑夫眼神有著些許逃避地囁嚅著,“小的不知道糧食藏在何處,這些都是衙役們......” “行吧!看來你不是挺想回家。”承昀遠望綿延錦江水,淡然說道,“去吧!陪那些衙役一同祭江吧!” 承昀話畢,莫紹便一把將人往衙役群裡丟去,哀號聲不絕於耳,聽得要祭將,其中一名衙役驚恐地推開其他人,跪行到承昀面前。 “爺,我說,我麼都說。”衙役討好的跪在承昀身前討好說道,“糧食都藏在瞿堂山裡,爺饒了我一命,我能帶您去。”從腰際掏出銅鑰匙恭謹遞上,求道,“這是糧倉的鑰匙。” 舒赫接過鑰匙反覆端看著,收入胸懷輕拍胸脯,保證說道:“這趟我去,爺先回城,一下子多了幾千人進城可不是開玩笑,需要爺鎮著。” 不得不欽服承昀腦袋,從城內糧倉被毀狀況便能推斷,糧食肯定被藏在某處,找了一處又送上一處,真不知該不該幸亦是不幸。 如若糧食真能全數找著,加上目前幾千人,定能快速重建廬縣。 “有勞了。” 兩人交換了眼神,在舒赫目送下離開了錦江邊,往廬縣急速飛馳。 再瞧不見人影後,舒赫拂塵一揮塵絲如同有生命般逕自纏繞在幾人頸項。 第三百六十二章 控诉 几人察觉看不见的异物勒颈,惊恐伸手触碰尘丝,因手指染上血痕,而肯定正被勒着颈项,皆不敢擅动地直直勾着舒赫。 “还不走?”舒赫轻轻扯动拂尘,几人感受颈项上力道,连忙紧紧跟上深怕项上人头跟着飞了。 众人见几个人被当成大型狗儿般牵着走过面前,不由得吶吶无言回望。 若非心知舒赫不同一般修道人士揣着悲天悯人,不看事情因果,真见着有被这么牵着走不炸了锅? 怀抱拂尘,放慢步伐,舒赫捻着小胡子瞭望不远处的瞿堂山,不由得摇头叹息,这趟东越行事儿真不是普通的多啊! ...... 等待栾同知与粱师爷的时间,春分与闫茵便领着小院里的人手素手羹汤,准备了几道菜肴摆上正院酸枝木圆桌,就等着主子喊饭。 见了一桌子不同于南楚辛香呛辣的朴素菜色,栾怡被这浅香滋味勾得饥肠辘辘,不由得捂着一早上至今仍为进食的胃袋,恨不得立即扒上餐桌。 落坐正院主位太师椅上读着邸报,颜娧不着痕迹地瞟了小姑娘神色,也不禁勾起了唇线,轻叹这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毫无防备啊! 清家姐弟帮她照应谛听洗漱,仅留下她俩在正堂,瞧瞧几道简单菜色便逼得她快侵犯桌上饭菜啊! 原本几人还担心栾怡会对她不利,谁知菜肴一上桌,栾怡神色表情一改纠结扭捏,分明也是吃货一枚啊! 思及此,颜娧不得不哆嗦了下,这几年身边不是熊孩子便是吃货,能不能有几个正常人? 打从立秋笃定前往东越潜伏,少了个能板起脸色的人在身边,应付起这类人还是挺累啊! 想起姑姑在身边的日子多好,诸多事情根本不需要她开口吶! 等不及的栾怡悄悄靠近圆桌,正想偷偷探手抓取一道鸡柳,颜娧无奈摇头,腕转承风袭向贪吃小手,叫她吃痛得连退好几步。 心疼的捂着小手揉揉,栾怡拧了鼻子眉眼,可怜兮兮问道:“你是背后长了眼睛啊!这都能看到?大男人这么小气,我先尝一口怎么了?” “几个人辛苦准备的菜肴,被妳爪子这么折腾了,还有谁敢吃?”颜娧没停下翻阅邸报,轻声叮嘱道,“有准备上妳的膳食,帮不了忙就乖乖坐着等。” 栾怡咬着唇瓣,食指不停对敲,不情愿地乖乖坐到一旁太师椅上。 瞧了几篇邸报,颜娧心里正庆幸着,有在第一时间将没用上的疫病药材与艾香全透过兽军送往晓夷山,即便真如同她推敲般庐县正疫病横生,也不至于没有药材。 思及此,她不由得扶着发疼的额际苦笑,晓夷山上有些热闹啊! 巨鳄环绕也就罢了,如今还加上一队兽军,不知道茶山还有没有人敢上山工作吶! 清家沿途故意留下了线索,叫南楚探子察觉,兽军叫靖王得了,好撕裂恭顺帝与奕王协议,也希望能进而转移她在南楚的事实。 只不过,刚进城便被注意心里仍闷了下,恭顺帝执念究竟有多深? 被打点好的谛听正踩着轻快脚步,一膝一头偎在颜娧长腿上蹭暖,似乎抗议着主子将牠俩交待给他人。 空出手安抚成了精的谛听,颜娧耐心地说道:“听话,正忙着呢!不然都送回家里。” 谛听闻言耳朵立即拉怂,不敢再造次地趴卧在地,警戒地看着栾怡。 清家姐弟也在更衣后回到正院,清欢撇头睨了栾怡,打趣笑道:“还挺乖啊!知道什么叫安分守己。” 清歌没好气地戳了弟弟头颅,讪笑道:“你留着嘴说自个儿吧!” 闫茵与春分这会儿也各端上一道菜肴摆上圆桌。 春分满意的看着桌上菜色,欣喜说道:“大家伙的膳食也都准备好了,主子用膳了!” 颜娧勾起一抹浅笑,起身落坐主位,几人依序就坐,也特意留了空给栾怡。 见栾怡迟迟未入座,闫茵语气挑衅地问道:“怎么?不敢上桌?我都没怕妳再毒我一次,妳怕我们?” 身为弄蛊人,栽在弄蛊人之手,那得有多丢人? 她都不介意冒着被讪笑风险让了空坐,怎么还能挑坐或不坐啊? “这饭你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不过妳要想做个饿死鬼,我想在座也没人反对。” 闫茵作势将圆凳拉走,早饿得馋嘴的栾怡赶忙迅速落坐。 清歌勾着惬意笑颜,半开玩笑的说道:“小心妳那五彩斑斓的小手啊!可别落了什么东西在菜肴上。” 被这么一提醒,栾怡紧张地收回正要举箸的小手,抿着唇瓣不知该不该动筷而求助着颜娧。 瞧着手足无措的栾怡直觉得好笑,颜娧不得不轻了轻嗓子,轻声警告道:“不会不给妳饭吃,但是也不容许妳再下毒,懂?” 栾怡点头如捣蒜地勾出笑颜应答:“绝对不敢。” 活了小半辈子,还有谁能如此约束她? 何况还心甘情愿被约束! 虽然才被拒绝过,在得到温柔提醒后,心思仍绕着颜娧那张和煦轩雅的脸庞径自洋溢欢欣笑颜。 接到邀请来到小院的栾同知,进正院瞧见的便是女儿心花怒放的用膳模样,也没察觉颜娧几不可见地叫人,悄悄将他身后梁师爷给另请他处。 栾同知嘴角不断抽蓄地看着女儿,初来乍到怎就在别人家里用起膳了? 真一点脸面都不给他这个当父亲的留? 落坐在主位的少年风度、姿态明显并非平凡百姓,哪是她一个小小同知之女能高攀得上? 心里纠结了老半晌,根本没察觉梁师爷已消失不见,拧着眉宇无奈走到女儿身后,猝不及防地赏了个爆栗,怒骂道: “死丫头!怎就在人家家里用膳了?为父可怎么教的妳?” 出生便没了母亲的小女娃得他偏宠数年,因未再续弦,女儿从来不知母爱为何,更别说家中能有如此热闹场面,能够一家子坐下来用膳。 挨了揍仍捧着碗筷,只腾出只手抚着被敲疼得脑盖,仍不放弃咀嚼着口中美食的栾怡,含着泪光控诉着父亲。 第三百六十三章 胸怀 在女儿控诉的神情里,栾同知讶然无言,若非已然知晓女儿嗜吃成性真会被吓到,这个有得吃怎么都好的习惯,可怎么改好? 众人只差没被这不一般的父女相认给笑疼肚子,在颜娧示意下又让了个位置、添了副碗筷,一切全在食不言寝不语中进行。 栾同知嘴角抽了抽,真不知该不该坐下,也意识到女儿似乎惹了不该惹之人,否则何时见过女儿如此乖巧听话的吃饭? 或者,膳食真有那么好吃? 看着女儿毫不懈怠的继续进食,栾同知几乎确认了推论...... 偏头见父亲仍没就坐,栾怡终于腾出小手扯了扯父亲衣袖落坐,眼神肯定地将碗筷给递了。 仔细观察着这对父女的互动,颜娧不得不服了栾怡对吃的执着,瞧瞧栾同知眼里的无奈与妥协,陪着低头朝菜肴进攻,不由得低头就碗偷偷笑着。 眼里只有女儿的栾同知,根本没发现随行之人已消失不见,瞧这几近溺爱的相处模式,怎可能手刃亲女? 一顿简单膳食便能知晓关系,也不枉费几人辛苦备膳了。 春分见主子没吃多少东西便离席,又落坐在正堂主位上翻看邸报,便将早些备下的糕点端上桌。 虽说伺候时间不长也清楚着,主子从不同陌生人同桌用膳,今日为栾怡打破了戒律实属难得,定不可能填饱肚子,为此早早将点心准备了。 一见还有饭后糕点,栾怡赶忙地加快进食速度,怎能吃输了呢! 见女儿吃出斗志的,自觉面子挂不住的栾同知不得不清清嗓子提醒。 “无碍,只要能把事儿给交待清楚了,令爱有本事,这点吃食我还供得起。” 颜娧随手捻了块桂花糕,进得十分有滋味的模样,深深打动了栾怡,不嫌弃她吃得多,又能供得起的男人往哪儿找? 吃块糕点都能吃得如此闲雅悠然,她怎能轻易放弃? 偷偷睨了同桌闫茵,不得不升起攀比心态,并不觉得自个儿哪儿差! 栾同知此时确信女儿真惹了事而食不下咽,将碗中饭食挑拣得一乾二净,默默放下碗筷,不由得偏头探向仍对着食物努力奋斗的栾怡,起身无奈问道: “敢问公子,可是小女犯了什么错处?” “错处揭过了,剩下的得问大人您了。”颜娧没打算起身应承。 若要应承早在第一时间人进门便应付了,也不至于等到现在。 下毒一事且当作犯了桃花疯,灭口之事便没那么容易了。 “下官请公子明示。”栾同知话毕自个儿也愣了愣,怎就不自主地自称下官?气势都矮了半截啊! 再回望坐上看似泰然自若的温雅少年,竟无形地传递着无法拒绝的威压,瞧着一室酒足饭饱各自收拾鸟兽散,也清楚这是将空间留予他们, 长途跋涉后略显疲累,颜娧半点没打算周旋,直白问道:“栾同知可知令爱险险把命交待在我这儿了?” 栾同知诧异地回望女儿咬着糕点仍频频点头的委屈模样,又气又好笑的问道:“妳还吃?还不把话说清楚!” “若是能问出什么,在下也不至于请大人走这遭了。”颜娧也是头一次见着那么能吃的小丫头,这么个吃法仍是骨架纤细,没几两肉,究竟吃哪儿去了。 栾同知难掩尴尬神色,毫不保留父爱凝望女儿,无奈笑道:“这丫头出生便没了娘,只有我一个大老爷们拉拔她,平日是没规矩了些,也不曾听说真把什么人往死里得罪......” 示意春分送上茶水,颜娧将看完的邸报一张张放入桌上的铜熏炉燃烧殆尽,提醒道:“大人对梁师爷知道多少?” 栾同知长臂指着空荡门外明显一愣,吶吶问道:“人呢?” “在下将师爷请到别处了。”颜娧勾出不失礼貌的浅笑。 栾同知并非无知之人,来人此番作态,有问题之人浅显易见,本想再问些什么也打住在她温雅浅笑里。 “想来大人心中已有些眉目,不妨说说,我们一同拼拼凑凑,指不定就有答案了。”颜娧在心里赞叹,聪明人向来好说事儿啊! “下官这辈子只得怡儿这个女儿,混迹官场至今,想的都是将来能为她寻一门好归宿,梁师爷也是知道的,怎可能......”栾同知怎么也想不明白。 难道女儿差点没命真是梁师爷所为? 颜娧轻轻撇头,春分便送上方才的黑羽箭,一见着凶器,原本不肯定的栾同知不得不确信了! 昭溪城何来黑羽箭? 这是隶属圣上的黑羽弓卫方能使用的黑羽箭,一般守城兵卫不可能拥有,更不会无端出现在此处! 而这出现的端倪竟是为了他女儿? 心急如他本想上前询问,被春分利落地挡了下来,栾同知拧起眉宇,心急问道:“还请公子明示,在下胃口经不起吊。” “小姑娘提及,梁师爷让她来寻我,至于为何而寻却交待不清,这才将梁师爷也请了过来。” 颜娧轻挑剑眉看着已全然化为父亲的栾同知,牵涉到女儿安危,让他迅速选择身份,从下官到在下,仅在一念之间。 “不可能,梁师爷怎可能煽动尚未及笈的小丫头做这等事儿?”栾同知话一出口便后悔了。 如若不可能女儿又何必在人家这儿用膳?连他都给请来了? 思忖了半晌,终究低头先问了仍吃着糕点的女儿道:“真是梁师爷?” 努力地咽下颜娧同款桂花糕,栾怡以手腕擦去糕点细渣,肯定说道:“爹,我虽然坏了些,皮了些,是非仍分得清,梁师爷的确让我对公子动了心念,让我有任何不对赶紧告诉他。” 羞红着脸回望颜娧,栾怡勾着浅浅羞涩笑容说道:“不过怡儿真没觉得公子有任何不对啊!” 吾家有女初长成啊! 栾同知脸上尽是为人父的心酸情怀,女儿养大了总会是别人的。 先前口口声声说要招婿,说是舍不得离开父亲的女儿,见着了心悦之人,这是心都跟着飞了啊? 一时间苦涩溢满了胸怀,什么判断力都没了吶! 第三百六十四章 泪光 小丫头还真没意识到,没有不对就是最大的不对。 要是真能对她有什么不对,那就真不对了! “在下自然没有什么不对。”,颜娧只能忍下鬓边阵阵发疼的头疼,努力克制抽搐嘴角,佯装镇静地回望栾家父女,沉声说道,“也是为此特意请栾同知来交个底。” 迎上正堂上眼里尽是风光霁月的少年,栾甫思忖许久,“来到此处任职期间梁师爷帮助颇多,下官实在不知他为何会想取小女性命......” 不需言明栾怡对他多重要已,如若明知重要而想毁之,粱师爷究竟想造就什么结果? 颜娧勾着意味深长的浅笑问道:“在下受冀州城傅同知所托,不辞千里运送南楚将帅骨灰返国,不说南楚能否举国周知,也是昭溪城众所周知,暂不说黑羽箭之事,单单只问如若令爱在此处没了,大人会如何?” “必定倾全城之力围剿阁下。”栾甫词语铿锵有力,应答毫无迟疑。 这点毋庸置疑,不论是谁伤了女儿,他不计代价定会讨回。 “那围剿了在下有何益处?”颜娧也好奇这个答案。 男装面皮出现次数,对南楚顶多是一年前的伯夷带的那张假面,扯着裴谚的名号在南楚招摇撞骗也没出过事儿,寄乐山神隐至斯,这世上也没几个人知晓她与裴谚的不同之处。 即便在西尧盛大举办的及笈之礼,也没人提起过她姓谁名谁,更别说裴谚还娶了亲...... 思及此,颜娧顿了顿,连忙转向春分,神情慎重交待说道:“传讯大公子务必看顾好施家。” 被突来的交待蒙了下,春分偏头看了主子眼,吶吶问道:“就这样?” “速去。”颜娧凝重颔首,叫春分紧张地福身飞去。 她怎么能忘了还有颜姒?一张与她别无二致小脸蛋啊! 有大小雪照应着颜姒她不太担心,就怕单珩没品格的对俩老人家下手,何况梦回的疙瘩在前,想报仇而失了格调也不是不可能。 如若她入了东越,颜姒被掳来南楚,不正中楚越下怀? 谁知道单珩如何敷衍恭顺帝,叫他甘心一意孤行,非得叫她一路难行? 这一年她又长高了些,整体与宫宴的模样差异不大,如若恭顺帝知晓恨得入骨之人,方是千方百计想得到之人,不知会如何? 思及此,颜娧不由得勾起了一抹愉悦。 栾家父女没看懂颜娧安排也偏头一愣。 “阁下这是参破了什么?”栾甫因那笑容而不解凝眉。 他什么都没听懂也没看懂,面前少年竟已安排了其他事儿。 什么样的见微知着法能够细致到如此? “只是交待家中琐事。”颜娧扬起春风般浅笑,安抚说道,“原先并没有打算远行,结果走着走着居然到了南楚,这么长时间没跟家中报个信,看到大人父女情深,在下不由得想起家中二老了” “公子来自北雍啊!北拥有许多好吃的东西吶!”栾怡说起吃眼里明晃晃的兴奋雀跃,等不及地说道,“爹爹调任来此处离北雍越来越近,我好想到北雍境内君子笑,把每一道菜肴点心都尝个遍!” 颜娧对这小吃货能知晓君子笑膳食半点也不讶异,不由得打趣问说道:“君子笑能让妳吃上大半年不重样,可能得住久些。” 小姑娘脸上倏地染上绯红,含羞带怯地问道:“公子这是当着父亲面,要小女子北雍一游?” 忍下抹脸冲动,颜娧不由得嘴角抽了抽:....... 还是小瞧了栾怡的脸皮啊! “如若令尊同意,在下能请师妹引导。”颜娧直觉着给自个儿挖了大坑。 栾甫自然清楚颜娧避嫌之意,不由得尴尬笑道:“还是先说说梁师爷之事吧!否则怡儿之后家也回不了啊!” 事实也的确如此,如若梁师爷能够为挑起他的愤怒而致女儿于死地,短期还真回不了家了。 颜娧如凝脂般纤长玉指在桌面轻敲了两下,暗卫便将方才沿途追查的冷箭弓手给押送到面前,连带将剩余黑羽弓箭全数递交给主子。 以肘轻靠桌沿,手腕托腮,颜娧看似惬意地清冷说道:“请大人认认此人。” 定睛一瞧,栾甫吃惊地指认道,“竟是你!” 此人不正是梁师爷极力介绍给他,用来保护女儿的随身侍卫? 又探看向桌上弓箭,不得不心塞了许久。 未曾想他身边竟全是圣上耳目啊...... 当得这个官究竟有何意义? 虽说亦是为圣上效力,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为何要一个荳蔻年华的少女性命? 女儿尚未透彻了解这个世间美好,倘若就此失去性命,该如何向爱妻交待? “栾大人既知圣意,难道还任凭他人宰割卑职?”弓手唇际扬起狞笑,丝毫未因出手伤害年幼少女而感到半分内疚。 圣意? 栾甫为这二字打从骨子里冷得背脊发麻...... 这辈子虽不能说尽忠职守,也不曾玩忽职守,难道半辈子在官场劳碌,数年来接受外任也从不言苦,还换不得女儿一条性命? 思虑许久,栾甫不得不拧起剑眉,大声喝道:“胆敢污蔑圣上该何罪?当今圣上勤政爱民,如何会要一个年幼少女性命?尔等胆敢假传圣意残害百姓?” 话毕,栾甫不忘以己身遮挡女儿目光,迅速抽出暗卫身上佩剑,在弓手仍来不及反应前,亲手抹了颈项而瞬时血光四溅。 看清了爱女心切仍不忘以圣意灭了弓手口实的栾甫,颜娧不由得心生佩服。 全然能理解宁可损害其身,也不可能侵害儿女的父亲,这一手杀戮也代表着父母官也当到头了。 “大人冲动了。”颜娧既知心思,也难免嘴上劝戒。 栾甫将手中长剑抛还,回身将女儿纳入怀中,看着女儿惊吓模样,不停安抚着背脊舒缓情绪,黯淡说道: “没了女儿在下什么也不是,宁可这官不当,也不能丢了怡儿性命,既然他要取怡儿性命,我只能先取其性命。” “爹——”栾怡脸里顿时布满泪光,从不知道温文儒雅的父亲,竟会有一日为她持剑屠戮。 第三百六十五章 安危 栾怡紧捉着父亲衣摆,心有余悸地觑着血腥场面,虽说遮掩了大半视线,鲜血仍飞溅在俩人身上,血红惹人侧目也叫人心惊胆跳。 “不心急,还有一个梁师爷。”栾甫唇际扬起一抹冷笑,既已痛下杀手,也无须再客套些什么。 “大人还真不同一般儒生,杀伐果断得令人折服。”颜娧客气应承,轻轻颔首示意暗卫,迅速将尸首与现场仔细清理一番,没多久正堂便又恢复如常。 “在下既然敢手刃恭顺帝眼线也算纳了投名状,如今身处同艘船上,阁下又何必客套?”栾甫不信面前佯装沉稳的男子,半点做妖的心思也没有。 如若真如表现得不冷不热不在意,怎可能按下女儿来谈判? “其实在下真没打算血染厅堂,大人真的冲动了。”颜娧抿抿唇瓣,虽不想表露太多情绪,栾甫女儿至上,发泄完怒气智力显著上扬,面对全然不信的神情,不得不收拾散漫正经问道,“百兽园到冀州城之事,不知南楚如何同尧雍两国说明?” 她的确是故意啊! 皇家秘密行动,偏偏将千里送尸骨一事,宣染得南楚众人皆知,不这么做怎能有今天之事? 更证明了恭顺帝的确一直将她摆在心尖上,为能撕扯她的伪装不惜牺牲臣属子女,即便默不作声离开归武山,只稍稍在百兽园与冀州城做了点手脚,身份马上被怀疑。 如此要如何不动声色的带走百烈? 不辞千里送尸骨返乡之人,竟不知为何有此等伤亡?栾甫不禁也纳闷应道:“圣上谕旨从优抚恤求药失败的将士们。” “求药?求什么药?”颜娧也闷了下,这是甩锅了? 栾甫虽对颜娧讶异神情迟疑,也如实说道:“年前许后病重,皇帝昭告天下,重金求医,药方中需要陈年虎骨,因此派人前往百兽园求药。” 颜娧思忖须臾,冷哼笑道:“果真是十分妥帖的理由。” 这锅甩得干净! 下蛊变成求药啊! 还好清家姐弟出门遛狗,否则不把厅堂给翻了不成。 见栾甫犹疑不知该不该接着说,连忙劝道:“大人您继续。” “圣上言明百兽园拒不给药,还下令攻击求药部队,关将军独子也牺牲在突袭里,未免干戈扩大,关将军退守冀州城时不幸染了瘟疫而全军覆没。”瞧着颜娧愈听神色愈轻蔑,栾甫也已确认此事并非这么简单。 “真是贼喊捉贼。”颜娧没好气地回望了栾怡,语重心长地说道,“妳长大了可别像贵国皇帝,满口胡言乱语啊!” “大胆!”栾甫直觉应答后,见堂上两人愣愣回望,自个儿也不经笑了出来,当了半辈子官仍会忍不住捍卫自家皇帝啊! “这是一个颇为完善的进攻理由,百兽园之事成了求药,挺好!”颜娧频频点头冷笑。 在这是消息不透明不公开的时代,恭顺帝仍愿意编个理由欺骗百姓,百姓还得感恩戴德地叩谢。 辛苦许后病了大半年啊! 本来想着没机会能接近皇宫,现下送上一个求药告示,也挺好! 颜娧堂内来回走了两圈,摸着下颌思量许久,迟疑问道:“求不到虎骨,许后还病着?” “呃——”栾甫愕然回望,不明白跟许后病不病有什么关系?不过仍严谨地颔首说道,“求药告示仍张贴着。” 颜娧扬起意味深远地浅笑,兴味说道:“劳烦大人揭了告示,将在下送进皇宫便是。” 栾甫更加纳闷地凝眉问道:“阁下是医者?” 一见便是个仍为加冠的青年,能有什么医术在身? 随意将人送上,顶戴不保便罢,项上人头也难保啊! “不是。” 栾甫:...... “不是怎能揭榜?”栾怡忍不住忧心问道,“揭榜可是大事,如若不成我爹不就......” 负手于后,站定在栾甫面前,颜娧勾着悠然浅笑问道:“都病了大半年也没求到药,大人仍觉着许后病了?” “难道百兽园之事,真另有其因?”栾甫明知不该议论圣上之事也问了。 “不妨跟大人交个底,清家几个当家全受蛊虫所害,连当家主母都无法动弹的状况下,谁有能力灭了求药部队?”颜娧闲适地落坐回太师椅,也招呼着栾甫入坐,泰然自若地问道,“敢问大人,关纬将军那时带着万人逼近百兽园,这究竟是求药?灭园?亦是招降?” 一连三个问题,问得栾甫深深纳闷了下。 楚国境内居然无人怀疑圣上说法,全因一个求字以为降低了身份格调,百兽园仍不与情面发动围剿。 “再问请教大人,倘若昭溪城外大军压境,昭溪城打是不打?”颜娧又一个沉重问题,问得栾甫又是一阵愕然。 栾甫深思后肯定说道:“自是率军死守,图谋反攻。” “那是了,大人一介儒生都能有与昭溪城共存亡之心,百兽园呢?难道乖乖坐以待毙?”颜娧庆幸自个儿当下正在百兽园啊! 否则这黑锅从天而降的挫败感,指不定逼得园子历代显考都跳起来澄清了。 “为何阁下如此清楚?”栾甫虽半信半疑,也明白空穴易来风的道理,看似求药竟因怀璧其罪。 普天之下能控制蛊虫之人不少,能令百兽园所有当家全受制于蛊虫之下的人却不多,难怪话里话外都意指着许后身体康健。 “自是从百兽园而来。”颜娧勾起淡雅浅笑应答。 这也不算说谎吶! 倏地,她想到了什么,撇头半开玩笑地问道:“找我处对象,日后得跟着一大群猛兽为伍,小姑娘不怕?” 栾怡闻言,想到两只与她等高的苍猊犬,脑补了许多猛兽围着的画面,吓得躲去了父亲身后,没多久又被英挺浅笑吸引,立即鼓起勇气应道:“我不怕!怡儿相信公子武功盖世,定能保护怡儿安危。” 讶然无言地抿了抿唇瓣,颜娧不得不捂着发疼的额际频频摇头,看似又是一次拿起石头砸脚了。 直想告诉小丫头,越挫越勇用在这地儿不适当啊! 第三百六十六章 失望 “难道真只因求而不得?”栾甫深知此人没有哄骗必要,仅仅对自家皇帝所为有所不解。 颜娧又轻靠着手腕,勾着耐人寻味浅笑,打趣问道:“怡儿若用尽手段得不到在下青睐,会不会如痴如狂,想尽办法得到在下之人?” 栾怡先是一阵绯红,迟疑了须臾便毫不犹疑点头说道:“会。” 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栾甫愣愣地看着女儿:...... 怎么女儿遇上这男子性子都变了? 还是一直以来对女儿了解得不够多? 又认真地瞟了颜娧一眼,方才的比喻着实叫人深思...... “阁下之意......”该怎么问才能含蓄点? “舍妹在贵国先帝驾崩后,与贵国当今皇帝有过几面孽缘,只是舍妹早已与西尧摄政王世子定下婚约,无福消受一片深情。”颜娧神情里掩不去的汗颜。 唱反调、抹黑本事她也不差啊!怎么能让恭顺帝专美于前? “呃——”栾甫拧起剑眉思索着,好似对颜娧所言之事稍有印象。 去年圣上的确曾经派遣轻兵简骑路经此地,甚至一路追赶至楚尧边境,后来带回一名女子充作后宫,难道这事儿中间也有牵连? 若真如此人所言,百兽园蓄谋已久,这一万军士仅是可怜的牺牲者? 颜娧接过春分递来的茶水,轻啜几口,等待茶水香气在口中溢散,在栾甫尚未消化完问题前,又悠悠问道: “如若战死军士能择捡尸骨还乡,百兽园至南楚路程不足一月便能抵达,为何要带着两千位将士尸骨屯兵冀州城外?老练如关将军难道不知换防规矩?如若大军暂不返楚,那么面对腐尸夏季炎热容易造成疫病,难道关将军不懂得如何免生疫病?” 说服一个五品外放官吏有何成效颜娧暂不知晓,不过眼前多个助力能叫她有正当理由混入皇宫比什么都重要。 事情能简单点儿,谁又愿意花太多心思? 栾甫被一连串沉重讯息给压得无法喘息,这些是他从皇城邸报上不可能得知的消息,原先消息看似理所当然,如今从另个人嘴里吐实,竟是如此残酷不堪。 栾甫无法咽下心中疑惑,细声问道:“圣上究竟想要什么?” 会这么问心里也安心许多了,怀疑种子一旦生了根,自然会去寻着该有的方向探究答案,颜娧勾着耐人寻味的浅笑问道:“大人可知百兽园来历?” “四国皆知神后所有。” 这点毋庸置疑。 “所以贵国皇帝对百兽园下蛊,意图何事需要多说?”颜娧不得不笑了笑。 栾甫明白了主子图的什么,心思一通透便开始思维着,自个儿的行为算不算得上背离圣上? “恭顺帝于此事已向各国妥善说明乃因求药失败,想来大人也不会想着再给在下添堵吧?”颜娧自然也理解一辈子忠于南楚的官员复杂心思。 了解皇帝想要的就在面前,偏偏又牵扯了女儿安危...... 春分也扬起动人浅笑,风凉问道:“立功的机会就在面前,挺难选啊?” 胆敢把她家主子送去邀功?先问问她的拳头! “所以,我才说大人冲动了,投名状纳早了。”颜娧瞧着面有难色的栾甫,不由得消遣说道,“反正纳了也是有人反悔,即便大人真反悔了,在下也不会责怪。” 栾怡见扯了父亲衣袖没理会,忿忿地环胸跺脚说道:“爹爹要是欺负了我的救命恩人,我这辈子都不跟爹爹说话了!” 栾甫愕然:...... 女儿已帮忙选好了啊! 见栾甫一脸犹豫,颜娧恭谨揖礼说道:“大人不需烦忧,揭榜送在下入宫便好。” “阁下能保证绝不损伤圣上性命?”栾甫也仅忧心此事啊! 若是圣上有什么不测,母少子幼,南楚危矣! 颜娧淡雅一笑,由衷说道:“大人想多了,在下并不想改动目前四国局势,单纯进宫治愈许后病势。” “您不是说皇后没有病?”栾甫惊觉问得不对,自始自终此人皆以引导方式来教他寻求答案,许后是否病了仍无人知晓。 “只要在下进宫,许后定会痊愈。”颜娧勾着自信浅笑,剑指轻挥将被压在堂外的梁师爷也送进正堂,恭谨说道,“此人全当在下答谢大人相助之谊。” “你是何人?胆敢羁押朝廷命官?”梁师爷不停挣扎,不忘威吓问道,抬眼一见栾甫亦落坐在正堂主位,所有的话语便被噎在喉际。 见着煽动女儿之人,栾甫板起脸色问道:“怎么不继续说了?” “我遵从圣上之命行事,有什么不敢说?”梁师爷颇有鱼死网破之意,已见着弓手尸首被拖了出去,生死一念还有何可惧? 故意将他按在侧院将听清了两人对话,不就为了更轻易从他嘴里套出话? 即便今日偷得苟延残喘,来日被擒送回圣上跟前,面对的可就不是他一人之命能够解决之事。 起身站定梁师爷面前,栾甫叱声喝道:“大胆!圣上怎会纵容残害年幼百姓之事?当今圣上悲天悯人,苦百姓之苦而苦,怎容得你胡言乱语?” 梁师爷冷然一笑,看似毫无畏惧地说道:“大人也不过想换得个亲近圣上的机会,此时此刻正是绝佳时机。” “你——”栾甫气不打一处来也无可反驳。 那个士子为官不想傍于天子身畔? 为了女儿,这些年朝堂纷乱他不以清高自诩,只求得能够扶养女儿安然成长而远离都城,难道也错了? 听出些许端倪,颜娧半瞇着眼觑了面前跪地之人,斟酌了半晌,徐徐问道:“敢问梁师爷为何笃定送在下入宫,大人必能获得厚赏?” 这群人究竟掌握了她的动静几分? 自以为从暗道离开归武山无人知晓,难道真如同她推想? 当他们众人关心归武山各处动静之时,他们也正被关心着? “圣上想要的东西,从没有得不到的。”梁师爷虽处下风仍不见落魄,唇边勾勒着算计得逞的狞笑。 “是这样?”颜娧长指清敲着桌面,冷眼觑了梁师爷,自信笑道,“我能叫贵国皇帝失望一回,必然也能叫他失望第二回。” 第三百六十七章 万幸 梁师爷蹙起眉宇,犹疑地看着面前男子。 从他出现在清家便造就了一连串的变化,若非他在冀州城君子笑里的一顿操作露了马脚,至今也仍在寻思着,究竟何人能突然出现在百兽园坏了圣上之事? 一年前的宫宴,西尧摄政王世子叫圣上失了面子,也没了里子,至今圣上仍觉着大皇子伯夷应是宫宴上之人。 在将此人画像快马加鞭送回皇宫后,圣上便要他想办法将人引回南楚,只要能抓住裴家人,必定能用来交换藏匿于归武山境内的南楚皇子! 经今日刺杀更加肯定,这看似文弱书生的少年,竟身怀不凡武艺,尤其见识过一年前武英殿偏内阵仗,更加此人定是当时上殿朝贺之人。 “敢问梁师爷,在下可与您相识?”颜娧瞧见梁师爷眼里的愤怒与不悦,实在无法评断陌生人为何有如此之重的敌意。 她这张脸显眼了? “一年前宫宴坏圣上计划也就罢了,如今又三番五次坏了圣上计谋,圣上等着将你扒皮抽筋呢!”梁师爷狰狞地咧嘴笑着。 无所谓地搔搔额际,颜娧偏头又睨了眼,笑道“宫宴上坏了计划的明明是西尧摄政王世子,应当不是在下吧?在下陪着入宫朝贺,送上百万银票贺礼,难道这样还算坏了事儿?” 未曾想南楚之人还真认得她这张男性面皮啊! 也只能说恭顺帝对伯夷怨念太深,殿上俩人的一眼一瞬间,注定了相杀一辈子啊! 不过怎么说也是自个儿造的业,若没救下伯夷,也没让他替代自个儿进宫面圣,也不会有今天的事儿吶...... 果真是怎样收获怎样栽。 “所以,梁师爷真知道我姓谁名谁?”颜娧缓缓吐了口浊气,虽然冒用他人身份不是挺好,不过至少裴谚是不会在意的,应该是吧? 怎么说双生姊姊都归他羽翼之下了,没点牺牲?姊夫这么好当? 何况也只是性别倒置而已,对他没有什么实质损害。 “裴颜娧,圣上都调查清楚了,还想闪避?你以为能逃得掉?”梁师爷一个跪步向前,被暗卫拦了下来。 看吧!真得跪谢裴家对于两个子女身份严加保护到至今啊! 颜娧频频笑着颔首,不能同意得再多,裴颜娧就裴颜娧。 挺好! “哥哥的名字好好听啊!”栾怡心花怒放的交握双手轻靠下颌,陶醉地念了好几次她的名字。 颜娧:...... 为什么总有万一戳破了她的顺遂幻想? 张了嘴想说些什么,想想又转回了视线,不说不错,多说多错的前车之鉴在前,还是少些话得当! 一旁春分听得愣了愣,没听出什么问题,回望主子仅得到正色浅笑,反正主子没改名,也就搔搔头耸耸肩揭过了。 “大人可听清了?” “听清了什么?” 颜娧回身问得栾甫一头雾水。 “将在下送进宫,可不只许后会好,圣上也会高兴,你也可以报仇。”颜娧最后朝着梁师爷挑了挑眉。 “你敢?”梁师爷挺起腰椎,叱喝说道,“黑羽卫知道我来此处,倘若我今夜不得返,将会有人为我飞鸽传书入宫,向圣上禀告你的恶行。” 颜娧又是频频点头,不能同意得再多,讥笑说道:“这样挺好,不用担心消息到不了京城。” “你——”梁师爷见威胁无效,转而看向栾甫,怒骂说道,“身为昭溪城父母官,难道你眼睁睁看着他杀第二个朝廷命官?” “错了。” 栾甫与颜娧相识一笑,走近暗卫,抽出方才那把不染鲜血的长剑,食指轻弹剑身发出清澈声响,长剑拖在青石地板,划出阵阵火花。 动作悠闲缓慢得有如凌迟般,凛冽眼神叫人阵阵发寒,将长剑架在梁师爷颈项,吓得软了腰际膝盖而瘫软在地。 单膝跪地,轻靠在梁师爷耳际旁,细声说道:“杀掉黑羽卫的不是裴公子,而是本官,梁师爷难道不知女儿与官位熟轻熟重?” 梁师爷讶然无言的抬眼望尽清冷无情的眸光里,唇际不禁颤抖得话语也说不清楚。 他清楚栾甫十分疼惜女儿,却不知他会为女儿手刃朝廷命官。 难道这步谋划错了? 姑摸着正堂内又要发生命案,春分在颜娧眼神示意下,移步栾怡身旁,轻轻怀抱了面色苍白的小女孩。 “你可以要我的命,但不能以我女儿性命为饵。”栾甫话毕,在梁师爷没来得及反应前,剑刃便划过了脆弱颈项。 血腥味瞬时充斥了整个正堂,颜娧勾着淡然浅笑接过栾甫递来的长剑,打趣说道:“大人真真毫不留情。” “污蔑当今圣上本就该死,草菅人命岂会是圣上所为?”栾甫早将下一步想好,即便圣上怪罪又如何? 今日便可以挂冠求去,他就不信了,去当个教书先生还养不起女儿? 颜娧不由得在心里予以栾甫至上敬意,能为了替女儿出口气官都不当了,她究竟又遇上了什么样的奇耙? “只要扣的帽子够大,今日即便杀光梁师爷家里的黑羽卫,见了恭顺帝都只能夸你,何况送在下入宫治愈许后,也是一等大功呢!”颜娧将剑刃抛予暗卫,来到栾甫身后轻拍了两下,希望拍掉满心忐忑。 颇为汗颜的抬眼干笑,栾甫为被发现了心中不安而无奈笑道,“既然敢下手便不会后悔,这点事儿在下还扛得起。” 颜娧从容自若地饮尽茶盏里半凉茶水,安慰说道:“我虽不能保栾大人平步青云,直入朝堂中心,但是保栾大人父女一命仍是小事,入京后一切有我。” “那么在下便带着女儿回府衙了,明日便揭了皇榜送公子入京,还请公子务必信守诺言。”事已至此,栾甫也只能选择相信面前之人。 颜娧悠悠笑着,打趣问道:“难道需要在下以裴家之名起誓?” “不、不、不、”栾甫连忙摆手,裴家人能够喊上他一声大人已是天大福份,这世上能被裴家如此尊称又有几人? 如今能带着女儿安然离开此地,已是万幸啊! 第三百六十八章 恭维 瞧着栾怡恋恋不舍的三步一回头,颜娧掩不住抽搐唇际,赶忙起身离开视线范围,等了许久的沐浴水都快凉了吶! 春分着跟着主子身后,咯咯笑道:“主子这身装扮太吸引人,别说那小姑娘,连春分都心动了。” “春分动春心,我很放心,那小丫头眼神太不安分,随时要把人扒干净了似的。”整个人没入澡桶里,颜娧不由得发出一声舒适的赞叹。 长途跋涉本就疲累,又被栾怡之事一耽搁,现在只想舒舒服服的浸在浴桶里什么都不想思考。 迷茫不过顷刻间,还没来得及睡着便传来春分叫喊声。 春分蹑手蹑脚的靠近主子,轻声喊道:“主子?” 醒在蒸腾雾气里,一时间差点忘了身处何处,接过春分递来的邸报,从昏沉沉读到整个人从澡桶里跳起来。 春分先是一愣,下一瞬赶忙为主子披上葛布,慌张问道:“这是怎么了?” 拿着邸报跳出浴桶,颜娧只差没跳脚,着急问着:“金屋藏娇?” 臭男人混迹东越才多久?这就金屋藏娇了? 邸报上就这么简单四个字,前后左右翻阅真真什么都没有! “姑爷?”春分又是一愣,旋即凝眉怒问道,“他敢?” 将邸报塞给春分,火速穿上衣物,送来之人必定还在门外候着,披着半湿长发便步出澡堂,一见来人颜娧莫名地拉怂耳朵,什么话也不想问了。 她轻轻嗓子,挺直腰际,要笑不笑地凝望厅堂上两人。 “秋姑姑?”春分认出了来人,没等来人行礼,开心地像个孩子蹦着到立秋身旁。 揽入蹦来的小姑娘,立秋拧着琼鼻打趣道:“小娃儿都这么大了,也能替主子摊事儿啦!” “是吶!好不容易追上主子脚步呢!” 山门里几个女娃都是立秋看着长大,颜娧买下了归武山之后,几个半小不大的小姑娘都跟着立秋住在工房里,除了武艺将来亦是传承山门开山功法的传人。 “主子可好?”立秋瞧着许久未见仍不愿动声色的颜娧,扬着明媚浅笑,故意对着春分说道,“主子大了,规矩也多了,累不累?” “不累,主子待我们可好了,这一路吃喝用度都有人供着呢!”春分开始细数着一路经过,听得娴逸雅致的立秋也不由得轻掩唇际笑靥。 颜娧抿着唇瓣迟迟不语,就等着何时轮到她也能说说话,偏偏小姑娘还赖上了立秋藕臂,这是不打算同她说话了? 先送了令人纳闷的邸报,现在又故意不同她说话,这是钓人胃口啊! 半湿的长发还频频滴着水呢! 立秋越瞧主子脸色越差,也知生得一身傲骨的颜娧,在人前不会轻易示弱讨好,连忙支开春分道:“瞧妳!主子头发没干妳也忘了,还不去准备葛布来。” “我马上去!”春分轻拍了额际,居然忘了主子啊! 支开欢脱的春分,立秋如常地来到颜娧身边,为她松络着长发,轻声念叨道:“都这么大人了还能忘记不能披着湿发啊!” 藕臂轻靠着桌沿,手掌撑着下颌,颜娧撇头娇嗔道:“反正没人疼了,湿不湿有何妨?” 一旁的楚风见着主子撒娇模样而摇头失笑,也知道远在东越的主子又失算了,请立秋代笔那几个字,一见着人什么都戳破了! 哪还有什么作弄可言? 与立秋交换了神色,楚风轻轻颔首后,便退出正堂候着,将空间留给分离许久,比亲人还要亲昵的主仆。 立秋轻轻推颜娧肩际,啼笑皆非的提醒道:“行啦!人都走了。” 嘟起小嘴,颜娧终于伸手环抱立秋腰际,半点没在意她身上风尘仆仆,尘沙满布,言不由衷的抱怨道:“东越这么好,怎么想到我了?” 立秋扬起欣慰浅笑,明白这是她能够表达的最多关心,也是了解她不同一般女孩的心性,而更加疼惜爱护她啊! 更别说原来就敬重老夫人,怎可能亏待了姊妹? 何况心思早就在一手带大的她身上了。 “依妳的性子,吃了亏能不把东越给踏平了?”立秋轻抚着怀中傲气小脑壳,打趣问道,“难道妳执意前来南楚,不是想为自个儿出口气?” “姑姑把我扔下了整整一年,连面都不跟我见,有消息也不是给我。”颜娧不悦地细数着心酸,像是没听见抱怨般。 好不容意见着人了,能不好好念念撒撒娇? 天知道姑姑会不会又在下一瞬飞也似的跑了! “不走了,爷不放心,让我们连夜回来。”立秋勾着欣慰浅笑,很高兴主子没有将她抛诸脑后。 在东越该办的事儿也都差不多了,其余差使靠的全是天意,等待的功夫有莫绍人马足矣。 毕竟爷还是挺不放心姑娘身边跟着一群丫头片子,没个能出主意的人,爷比谁都日夜难安。 看着眼前小姑娘经历这些事儿,似乎又成长了许多,眼神也稍稍脱了稚气,或者该说她不藏不掩后,该有的睿智风情璀璨得令人着迷。 “不是藏了娇了?还能不放心我?”颜娧细细品了邸报字迹后,也清楚是场玩笑,敢跟她开这种玩笑? 远方那位可曾想过会怎么报复? 立秋沉吟许久,想着该怎么回答,边想也边为这对冤家感到玩味,明明都心想着彼此,还是得要嘴上占占便宜再说。 “是的确有了金屋等妳去藏。” “呃——”颜娧暂时离开温暖怀抱,不解地偏头凝眉,吶吶问道,“真有金屋?难不城他还能开矿啊?” 立秋勾着兴味浅笑频频点头,惹得颜娧惊愕得咋舌问道:“真有矿可以挖?那...那厉耿怎能把自个儿搞得这么惨?” “你们还真是天生一对,连问得问题都一样吶!”立秋不由得摇头轻叹。 或许真有天赐佳偶吶! 瞧瞧他们各自一方,仍能从墨渍少得可怜的飞鸽传书里洞悉彼此需求,这世上能有多少人能如同他们这般? “姑姑,这话我就当妳恭维啦!说给他听准有赏赐,到我这儿可就没了。”颜娧没好气的又搂回立秋腰际。 第三百六十九章 引火 立秋又气又好笑的抚着主子背脊,顺着乖张逆鳞,唇际噙着无奈笑意,佯装委屈说道: “哎呀!原来辛苦从东越日夜奔袭赶回来,主子半点欢喜也没有,看样子一代新人换旧人啦!” 虽作势要扒开身上的附着物,立秋怎么也不舍得真放开人,任由她紧紧抱着,自相识至今分离最久的一次啊! 她的职责本就游走在各国间,东越之事泄漏了脸面身份没受到惩罚,仍能留在颜娧身边已然知足。 “行了,都说不走了,还不行?”立秋可没想到能见到她撒娇装嫩,傲娇如她算是太阳打西边来了。 颜娧挑眉抬眼,一闪而过的狡黠,贼兮兮笑问道:“那先跟阿娧先说说东越什么状况?” 大意失荆州啊!原来小姑娘想知道消息吶! 这是担心她会隐瞒什么? “爷在呢!瞎烦什么心?”立秋拧了拧小巧琼鼻,还是没忍住不由得夸赞她一番,“这几次的事儿,主子处理的十分妥当,爷也瞎烦心了。” 俩人处理起这些糟心事都各自游刃有余,根本不需要她来烦心,回道她身边只是再添一双羽翼吶! “姑姑夸我了?”颜娧绽出甜美笑容,等着接下来的夸奖,没料到等到的问候久违的臀部吶! 一阵久违的问候被打得猝不及防,不用说也知道为何被打。 如若是立秋跟着,她哪有机会逃出升天? 若说整个归武山除了莫绍与她,还有谁最熟悉宅子里的地下通道? 除了立秋还有谁? 捂着发疼的臀部,颜娧嘟嚷着说道:“谁让姑姑也不回来,都被关在宅子里面关慌了。” “我回来就不跑了?”立秋觉着一定会被答案给气笑。 “嘿嘿——”颜娧慧黠眼珠一个滴溜闪避着问题。 “不说我也知道。”立秋动作迅速地为她束起发冠,来了兴致地问道,“走,说说这一年进步了多少?” 走? 颜娧茫然回望,不是要用拳脚说吧? 还没来得反应过来,便被拉着跃上屋脊。 “真打?” 瞧立秋毫不犹豫颔首,架式不像开玩笑吶! 好似真真要将她揍一顿...... 颜娧抚着发疼的额际,低头瞧见取葛布回来的春分,一脸雀跃的等着开打,楚风也一派悠然地落坐在二门屋脊上,勾着兴味浅笑环胸看着。 “验收。” 立秋莲指轻动轻动,掌劲如落英纷飞般来袭,丝毫没留情地扑面而来,足下轻点屋瓦步步进逼,顷刻间原本立足另侧飞檐的立秋已来到面前,掌风凌厉,左右进击。 颜娧:...... 姑姑玩真的啊! 掌劲欺近,颜娧回身空旋,迅即腕转承风,化解掌力,无形的压力在寅夜中破碎四裂,院中老树枝叶碎散飘落。 几番迅即追击,逼得她无处可逃,劲气拦腰来袭,翻身腾空,想伺机推却藕臂,化解掌劲。 立秋唇际扬起惬意浅笑,也不舍得真打疼了主子,一个横劈长腿,躲过腾空奇袭,迅速勾住横空而落的颜娧,单肘一挑,在失衡跌落屋檐前拉回人。 明显落了下风的颜娧,还能怎么着? 实战啊! 她缺乏实战经验啊! 瞧瞧立秋几个旋身横渡便叫她处于下风,出去还怎么好? 这分明是来告诉她,不应该自个儿跑出门吧! 小半辈子都是一路逢凶化吉习惯了,自然也养成她胆子大了些。 不需要这么来打击她吧! 内息再深沉没有良好实战经验,怎么能在对峙时斩获先机? “姑姑是特地回来打击我的?”颜娧不悦地嘟起小嘴,收了内息拒绝再战,落坐在屋脊,双肘靠膝捧着下颌,凝视着前方。 立秋掩不住唇际笑颜,跟着落坐在主子身旁,藕臂揽上纤瘦肩际,佯装无奈的叹息说道:“不如说是回来告诉妳,人心险恶。” 一路上的好人好事她都听说了,偷偷遣去东越的两只部队,虽然看着挺头疼也仍获得妥善安置。 虽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也不疑得心大了些。 来个百兽园已叫晁焕看着背脊发凉,吓得赶紧号招工队,将晓夷山远离人群、兵营之处,按照清家要求兴建兽园。 除了满泽巨鳄,又来满山猛兽...... 好不容易安顿好猛兽,没多久又来一群“流民”,随时随地能化身战士的肮脏流民,又叫晁焕折腾好些时日,将最贫脊的庄子在最短时间内改建成军营...... 全部都想小师妹有多害怕晓夷山遭什么变故? 送药送香也就罢了,猛兽军、无籍军士也能送一摞? 纤手搔搔额际,颜娧偏头探向立秋,不解问道:“出事了?” “妳那三师兄怎么说也是见过世面的大人物,哪那么容易出事?把人吓得不清就是。”没好气的睨了颜娧眼,再气也没敢对主子动手啊!不由得苦笑问道,“有这么刺激的事儿,能不能先行通知一下?” “人生地不熟,最需要的不过人手,这样不是挺好?”颜娧干笑了两声。 实话说,还真没想得那么细致,直觉着先把人手送到了再说,开拓荒地、种植庄稼,种种万事初开,最需要一群能够带动气氛的工作者。 看着清家与关纬不差啊! 瞧着东越百姓贫苦至斯,定会想办法配合承昀,看看如何予以百姓最大帮助,真没想到会吓到人便是。 “送人还能理解,送猛兽呢?别说其他人看到猛兽躲得无处可逃,光看到清家一家老小全出现在晓夷山里,我也吓得不轻! 四国说也说不动,请也请不了的百兽园,全集中在靖王封地,这要是传出去了,怎么好?”立秋直想敲开她脑壳看看,百兽园可以说整个搬空了啊! “我要的就是这样啊!不这么做,如何撕毁恭顺帝与奕王的合作?”这点真真半点不后悔,不扯掉这两人虚假合作的面罩,怎么能甘心? 颜娧苦恼地凝眉问道:“三师兄没叫消息传出去?” 立秋吶吶无言,不知该从何骂起:...... 一点都不怕引火烧身的小姑娘啊! “我刚真该好好打妳一顿......” “嗯?” 颜娧惊恐闪身躲过立秋突来的掌劲。 第三百七十章 烧身 怎么说着说着又打人了? 颜娧赶忙跃起,轻点屋檐,落到春分身旁。 躲在春分身后,颜娧急忙申诉说道:“我想人多好办事儿啊!” 要说的话,可不能叫别处听了去,立秋只得跟着落到正院,没好气的问道:“加上鳄军,妳可算过现在屯兵多少在晓夷山?” 眼神难掩尴尬困窘,颜娧真没想过鳄军目前有多少人 这才去东越多久?能募多少军?三师兄山上原有兵士能有多少人? 难不成承昀能够呼风唤雨? 瞧着立秋不似玩笑的质问,颜娧难得扭捏歉然,吶吶问道:“很多?” “不少。”这话来自檐上楚风。 此话一出,颜娧不得不掰着手指算算时日。也思忖不到半年能成军多少? “世...主子应该相信爷的本事。”楚风差点咬了自个儿舌头,称谓没喊好听说少不了一顿打呢! 自知理亏也不后悔,人只能向前看,后悔的时间把补强的事儿给做个完备,总比浪费时间后悔来得好! 颜娧撇了撇小嘴,摆摆手赶人,不耐烦地说道:“行了!行了!你家主子最厉害,我歇下了。”话毕,旋即揽上立秋藕臂进入内室。 将近一年没见了,怎能不好好说说话? 屏退了无关人等,一坐定罗汉榻,燃起灯盏,颜娧立即不停审视着立秋,瞧了清瘦许多而担心问道:“姑姑可好?” 明明罗织许多话语想对立秋说,怎么单独相见只觉得眼眶泛热,什么话语全抛诸于脑后了。 “我们家姑娘能独当一面,立秋比谁都高兴。”立秋噙着泪光紧握着也纤瘦许多的葇荑。 只是感动不过须臾,原本暖心的安慰旋即变了调,泪光闪烁里的警告冷然说道:“但是妳孤身前往楚地,不能行。” 不等颜娧反应,立秋揽着又想逃命的葇荑,认真问道:“我知道门主将神国的东西全交与妳处理,可不代表妳能恣意犯险,为何定要前往南楚?妳可知此行险中又险?” 怎么也想不透为何不惜逃家也要往南楚来,听得春分说明,她与栾适父女的交换条件,不得不又是一阵忧心。 恭顺帝始终没放下她啊! 在驿站带回了一个相貌有七分相似的白嫣然,身份总是仍横亘眼前,贫苦百姓教养出来的小家碧玉,怎能登大雅之堂? 虽说许后有心抬举白嫣然,身份终究叫她在众多妃嫔间抬不起脸面,如今因为那张脸面虽贵为四妃之首,不是自小深闺养出来的世家闺秀,气度处事着实差了一大截。 这样的高仿颜娧,如何能真正走入恭顺帝心里? 何况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在前,性子本就偏激的恭顺帝能如此忘却颜娧? 这一去根本就是自投罗网! 更别说恭顺帝与奕王之间所作的交易,至今尚未浮上台面。 从要春分传回北雍的消息也能猜测,连她也担心远在北雍的颜姒,是否也被当程序交换筹码? 更别说如若奕王有意隐瞒颜娧真实身份,蓄意欺瞒恭顺帝,谁又能真正知晓两个别无二致有何差异? “我若不去,怎能确保姒儿无恙?”颜娧笑得胸有成竹。 “妳又打着什么鬼主意?”立秋讶然无言的看着那透着晶灿的美眸,期望能从中获取些许讯息。 “姑姑耐心陪着便是,到时还需要帮忙呢!”颜娧摆足了神秘感,要是现在说了要去盗取百烈蛊母,还能出得了这个门? 指不定直接被压回归武山了! 不过实话说,她真的挺想看看,历代神王传承的百烈蛊母沦落到许后手中后,这一年造成了什么样变化? 当接手回春,已然知晓历代神后传承的应是万晓而非百烈吶! 如若取得百烈蛊血便会叫许后虚弱数日...... 是否也代表着其实女子不适宜饲养百烈蛊母? 错位倒置了那么多年,前任曹后又有什么影响? 难道养错蛊虫竟会养坏心思养坏人? 这种种疑问都是得取得百烈方能知晓啊! 南楚帝王明知百烈蛊母乃是帝王之蛊,非得养在后妃身上? 这又是什么心思?莫不是曹后早知晓些什么? 否则怎会义无反顾地设计屠害先王? 更毫无悬念地将百烈移交给根本谈不上喜欢的许后? 思及此,颜娧又是一阵恶寒啊! 姑且不论回春是否委托,她终究会会为自个儿讨个公道,此行非去不可! “南楚皇宫一定得去?”立秋可是受了令来劝阻她入宫的,怎么变成要随她入宫了? 虽然知晓她与谜离老人的奇遇,蛊毒已不复影响,可她要去面对的终究是心怀恶念的帝王啊! 如何能担待得起她有什么损伤? 颜娧抿了抿唇瓣,只稍想起在汐潮行宫那令人恶心的胁迫,都不由得烦躁得令人颤抖,思及此,狠狠咬着下唇再肯定不过地颔首,眉梢微挑正色说道: “被人惦念着不好受,还得小心醒来身边多了陌生人,多累人?与其如此心惊胆战,不如彻底了结。” “这等事儿又能如何彻底了结?恭顺帝心思可不是能轻易煽动的乖张,如若真能轻易忘却,伯家兄弟也不至于躲藏那么多年。”立秋第一次觉着那双狡黠的眼眸,所透讯息竟令人不悦得想将人摁住打一顿。 “姑姑可得耐着点性子,这事儿肯定能妥善处理。”颜娧唇际要笑不笑的抽搐着,十分清楚立秋那眼里的不悦传达着什么。 今天还被打得不够啊? 赶忙转移话题,将枪尖转向,佯装头疼说道:“楚风可不能跟我们一同进宫,我们得找地方安置他。” “还用得着妳担心他有没有地方安置?能跟着回来自是爷有了安排。” 立秋没留情面戳破表象,叫颜娧又是一阵尴尬。 不由得偏头环胸一阵苦笑问道:“什么安排?” “爷清楚主子不会轻易妥协,自然得派熟悉南楚宫禁的人手来。”立秋勾着意味深远的浅笑。 不愧是共享同一道内息数年之久的人啊! 都想撇下主仆之别来问问,难道共同修习数年也把心性给修成一道了? 瞧瞧这对喜欢引火烧身的冤家啊! 第三百七十一章 重振 颜娧凝着眉宇犹疑望进立秋神秘神色,犹疑问道:“莫不是你们口中的爷有什么盘算?” 想来她也必须改口未免坏事了。 “该是说爷清楚妳心里有其他盘算,虽然至今妳什么都不说,还是将人遣回来妳身边调用。” 瞧着打定主意不说实情小丫头,立秋深知逼问无用也没打算勉强,至少跟紧些 “还说不得。”颜娧扬着牲畜无害的笑容,试图不让在追问。 也不是她不愿意说啊! 这条憨憨蛇能给她说的事儿不多,与其尝试哪些说得出口哪些说不出,不如全不说了。 立秋扬着无奈浅笑频频摇头,说不赢也只能顺了她。 ...... 晨曦阴郁,林道急雨。两两成对,快马疾驰。 马队急停于城门,承昀未动声色,提气轻点城墙,迅疾登上城楼。 早有预备的守城鳄军将领恭谨揖礼禀报说道:“爷,全押下了。” “甚好。”承昀掀起篷帽,扬起中意浅笑,这一刻庐县等得有点久。 霪雨里迎来的晨光格外昏暗,却仍是庐县的春晖久违。 “等会将有大批坑夫回到庐县,吩咐粥棚准备肉糜掺和到粥里,务必越细致越好,最好吃不到肉碎。” 承昀心知那群坑夫定是许久未能尝到正常膳食,未免突如其来的食物伤了胃肠,势必得将食物研磨得越碎越好。 “爷,我们粮食......”慕钧面有难色地踟蹰不前,迟迟不敢发布命令。 “安心,今日开始我们可以大肆采买,买尽京城屯粮也行。”承昀可半点不忌讳金矿被朝廷发觉,上缴也是从此时此刻产生的矿量,谁敢要求既往? 该藏该躲的奕王都帮忙掩实了,如今他只想成为来收割辛勤农夫,让封地照规矩来的领导者。 “呃——”慕钧讶然无言地愣了愣,不懂主子怎就突然打算挥霍了?一时不知该不该劝戒地忧心问道,“爷打算置办粮草?” “如若不够就置办上,赶紧派人往附近郡县接洽,以免饿着城中百姓,养活了这群人将来什么都好说。”承昀语气笃定得叫慕钧咋舌。 慕钧讶然无言地问道:“爷这是发了大财?” “嗯!捡到矿了。”承昀扬着磊落浅笑,丝毫不想遮掩。 太老实也能把人吓得魂不附体,慕钧厚实唇线半张不阖的噎了好几回话,不知道该不该接着问。 矿也是能捡得到的? 此时细细回想,方才主子提及的坑夫,难道真捡到矿啊? 瞧着主子带着兴味的浅笑转身离去,慕钧瞪大了眼追上脚步,再也难掩兴奋得期期艾艾地追问着:“爷...说说...的是真...真的?” 轻轻颔首,离开城门前又覆上篷帽,承昀细声问道:“城中有多少百姓参与其中?” “多是富户家丁。”慕钧笑得不胜唏嘘,恭谨禀报道,“入夜后,城东周、沈、秦这三家半数以上家丁倾巢而出,相互遮掩偷偷开启城门。” 稍早以周家小姐体恤守城戍卫辛劳,送来了大量酒菜犒赏守城将士,早引起了众人注意。 城破个把月这几户人家,各各守得严严实实,从未与会任何赈灾事宜的商户们,为何选在靖王打算整军出城之时送上犒劳之物? 是以在人离开后,守城戍卫便将餐食全部送与城门口修葺城墙的泥瓦匠,果真在酒足饭饱后,各各不畏风雨得睡得四仰八叉。 记个留守戍卫自然也知晓如何应对,在家丁们前来开启城门时佯装熟睡,等待贼人入城,再伙同城外埋伏的鳄军一举跟踪缉拿。 思索了半晌,承昀站定在微雨中,不确定问道:“可有查清几家干系?” “据吴军师所查,全是这些年从临辉城迁徙来的商贩,查扣了平日商铺账簿倒是没什么异样,甚至可以说持平得令人琢磨再三。” 油行、杂货、粮行生意,都是民生必需品,即便庐县居民再怎么贫穷,总也得格三差五的光顾几回,偏偏生意就是不火不热,似乎故意不愿引起众人注意般悄悄躲藏在城里。 可几户人家中富庶程度又好得令人咋舌,又能养得起百来位家丁、女婢,如若没有些手脚在里头,生意不温不火的铺子怎能支应得起? 更别说周家姑娘身上要价不斐的绫罗绸缎与宝石钗镮,怎么看都不像是不红不火的商户能撑得了的开销啊! 总总迹象都说明着这三家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吴军师怎可能轻易放过? 自然在贼人入城之事处理完毕后,趁夜溜进三户人家把底给查个明白啊! “可有查出什么?铁官上哪去了?”承昀觉着这事儿有趣极了。 不过本就该如此,没人里应外合怎能成事? “啊!这个找着了,跟几个冶铁师父全被绑在城南疏水甬道里,找着时甬道里的脏水都快漫过口鼻,姑摸着我们再慢个一刻,全得溺死在里头。”慕钧心惊胆跳地捂着胸臆。 一群大男人全被捆在肮脏恶臭的甬道,还真不是人能干得出来的事儿! 又思忖了半晌,承昀不得不勾起笑靥,或许这奕王真是贼星该败啊! 筹措了几年时间,辛苦攒下的金银没来得及全带走也就罢了,约莫连找不着的武器兵甲也全都仍在庐县啊! 如若他是奕王,现下指不定摔桌子跳脚呢! 忙活了大半光阴全便宜了他,能不气得他睡不着觉? “先让那些人饿上几日,两天一碗粥水,晚几日审问,先去看看找着哪些东西。”承昀唇际扬着舒心浅笑。 “是。”慕钧恭谨领命。 急步踏入细雨,迅速游走在灰暗晨光,也押不下眉眼间的欢喜。 原来将他人的不法所得纳入自个口袋,心情能如此之好吶! 虽说也不是缺金少银,铁了心要断了奕王财路,自个儿送上门的好处,不收下可是会遭天谴! 如若上天如此安排,自当好好收下妥善利用。 光想到庐县百姓有了充足钱粮,定能迅速重振体魄,再次投入挖掘、冶炼工作,心里就荡荡然的欢欣吶! 第三百七十二章 本就热闹不起来的街市,这节骨眼又多了三家被查扣的铺子,致使空荡街市更显得落拓寂寥。 承昀放慢步伐,停驻在周家油行门前,轻推花窗,芸苔子与茶子油因翻倒而充斥着的油耗气息迎面而来。 不得不抬手掩去鼻息,催动异能巡视着周遭环境,试图找出周家店铺里隐藏的秘密,看似平凡铺面竟也同如深宅大院有三进宅院? 能在繁华市集里有个三进院的铺子,说不稀罕有几人能信? 更别说还不温不火的惨淡经营着。 寻径进入看似平凡无奇的内院,承昀提气轻点雕栏,迅即上了屋檐。 细雨纷飞,滴滴雨落,藏在烟岚渺渺里的真实,呈现在承昀眼前。 原来是看似在不同街道的三间铺子,因为这三进的院子而有了联系,周沈秦三家铺子共享了同一个院子啊! 如若没有仔细探看,谁会晓得三家铺子都各开了角门? 提气飞越两院屋檐,伫立在摆放着不符院内风格有两人高山水雕刻旁,整个小院最不时宜的摆设吸引了他的注意。 栩栩如生的细致工雕,勘比采风城王府别院那个被立秋姑姑踩碎的影壁,一般人家如何能有此等矜贵稀罕之物? 如同真实岩洞按比例缩小,仅供一人之手能通过的岩洞,设置了十分精巧的机关,若非施展异能普通人必定无法发现其精妙之处。 站定在机关前,承昀单手环胸,长指来回摸索着新生胡荏,思虑着该不该探手进入开启机关。 能看清里头养着些许活物,无法理解竟连他也无法看清是何种活物,想来定是南楚供给的守门奇物。 经回春洗髓,可说能不畏惧此等活物威胁,也不敢轻易拿命尝试。 折返前厅,拆了一段帘栊沾惹地上油渍,斗篷遮掩下燃了一把火投入岩洞。 岩洞内发出阵阵尖啸虫鸣,瞬息间一股腥黑浊气涌动而出,虽立即提气飞跃仍无法避免地吸入了些许。 察觉运息受了阻碍,承昀不得不失策苦笑。 未曾想竟自做聪明摆了自个儿一道,原来开立油行竟是等着他自投罗网? 得知消息连忙赶来的吴昕,见着也来不急阻止,俊俏脸庞蹙起眉宇,眼底尽是忧心地问责道:“爷怎不等在下过来?” 自知内息不振也没再逞强,承昀捂着胸臆落坐凭栏,苦笑说道:“自负了些,总要吃点苦头,这是南楚又送了什么?” 闻言吴昕心里颤了颤,孤傲如他何时曾低声下气? 打落牙齿和血吞的承昀,何时认过败笔? 瞧着承昀眉宇迅速间染上一股黑气,连唇际也缓缓染上淡淡青紫。 “南楚可没哭笑虫此等好物,这是东越皇室专门放置在各个机关要隘里的神国遗物,我们没下神国陵墓正因是此物,见牠在机关处多人数会选择火烧,而牠一旦受火便借机放毒......”吴昕愈说愈发暴露内心焦急。 瞧着忧心神色,承昀扬起舒心浅笑,半开玩笑问道:“怎么?此物无解?” “爷还笑得出来?”吴昕气得抡起拳头,只差没揍上一拳,着急说道,“受哭笑虫之毒将在四十九日内功力尽失、内息渐毁,人也会逐渐虚弱得形同槁木逐渐迈入死亡。” “真无解?”承昀可不相信,万物相生相克,怎可能叫一物独大? “有解,我相信厉峥设下这个圈套,手上定有解药,也必将以此为要挟,逼迫爷交换城里的东西。”吴昕见那张令人怵的目笑颜,真有冲动上前撕下。 “肇宁帝还真给了东越不少怪东西,都是这类摧心毁志的恶趣味。”承昀倚靠着栏柱不由得念叨了两声。 “哪有你这么不怕死的人?解药可掌握在别人手上。”吴昕真是气急败坏。 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也不过如此啊! “再怕也不过一条命,想必厉峥下套等了我好几日了,如若都没给成功机会,叫他怎能有斗志继续斗下去?”瞧着天际雨势有逐渐趋缓之势,承昀不由得扬起浅笑,戏谑道,“连天都赞同我的意思,雨终于下够了。” 吴昕:...... 这是何等心宽?难不成打着有人来救的心态? 几番斗志斗勇下来,厉峥掐死承昀的心都有了,怎可能甘心奉上解药? 更别说若是弄死了承昀,直接继续接管封地事物,不是更加欢欣? “爷是想等着厉峥来?”吴昕纳闷。 连被套路都能想着怎么反套路? 也的确如此,如若他是个心思简单之人,怎可能套路到绝顶聪慧的小师妹? 尤其知晓几个师兄弟的好恶习惯,全是他一一收集来提供给小师妹,再将他们各个击破后,真不知该这对贼夫妻的高看亦是不看。 “不想。”承昀要笑不笑地凝望机关,确认火油全灭后,兀自接近想探手进入转动小型钟乳石柱。 吴昕按下长臂阻止道:“爷!” 承昀没掩下唇际戏谑,拧起眉宇问道:“二次中毒会加速病程?” “不会。”吴昕嘴角抽了抽。 不会加重病程就不管了? “军师保不了我?”承昀再问。 “外头守着两队鳄军。”吴昕自觉额际青筋也抑不住地频频跳动。 “甚好!那我来转动机关何妨?”话毕,旋即按下吴昕转动机关,小院耳房内传来石柱推拉之声吸引两人目光。 承昀耐下胸臆间不适提醒道:“中毒之事切不可声张。” “不声张如何取得解药?”吴昕越发看不透了。 “我怕一声张,再回传的消息是薨了。” 吴昕:...... 这人没什么忌讳啊?有这么咒自个儿的? “昨夜可有搜到大量黄金?” “黄金?大量?多少算大量?我只搜到大量铁矿、黑火药,黄金不多。”瞧着承昀唇际扬着笑意,胸有成竹地凝望耳房,吴昕闷了闷。 难不成除了昨晚收获的东西,这里头藏了值钱东西? 再回头探看岩山石雕里的哭笑虫尸体,难道奕王掌控封地雄风威武十数年的宝贝藏在里头? “拿下里头的东西,该是厉峥得来拜访本王了。”承昀唇际扬着意味深远的浅笑。 第三百七十三章 风险 虽说矿脉所产完全凭运气,这庐县也太过幸运了...... 居然连黑火药都有? 侧身站立于门框,骨节分明的长指覆上花窗感受室内动静,抬手示意吴昕离开内院跃上屋檐。 承昀也随后上了屋檐,提气风转,毁损长花窗,耳房内迅即射来十数支箭头斑斓的弓箭,射入院内石板三吋有余。 吴昕瞧着方才站立之处被射成箭靶不禁抖了下...... 这个师妹婿会不会太靠谱了些? 稍稍靠近耳房旋即知晓里头有文章? 不得再次庆幸没有成为他的敌人。 朝着室内福禄寿挂轴,再次承风发招,挂轴破碎四散,又再次露出一个能容拳头通过的机关。 吴昕:...... 这里机关会不会多了些? 虽说这也再次确定里头所藏之物必定重要,可是...... 回头探向承昀因动了内息而又染上几分黑气的唇瓣,不由得嘴角抽了抽。 见他又想直接探手,再次压下长臂,奋勇说道:“该换我来了。” 承昀打趣问道:“师兄不怕中毒?” “怎么不怕?但是我怕你扛不了太多毒素,现在一动内息毒素就入腑三分,我不过是个唱戏的,顶多长挂暂休不开唱,要是三天见不着王府主事,你说乱不乱?”吴昕没好气的念叨了起来。 此话能得承昀认同而收了手,拱手请托说道:“有劳师兄中毒了。” 吴昕:...... 没好气白了眼,无力说道:“你这辈子没学会说好话?” “有,只能说给丫头听。”承昀没有半分犹豫地应答。 吴昕更无力的翻了白眼,只得摸着鼻子说道:“你行!当我没说话。” 不再理会承昀需要揍上一顿的笑颜,壮士断腕般地将手探入机关摸索,顷刻间,一堵厚实墙壁缓缓往左开启,一阵龙涎香气缓缓溢散而出。 “嘿!没事呢!”吴昕难掩眉开眼笑。 “恭喜师兄。”承昀正因空气中弥漫的香气而踟蹰。 长明灯啊! 还是是混了龙涎香气的长明灯! “真舍得花!”承昀不得不对奕王的富裕程度有了怀疑,单单只有此处金矿开采无人知晓? 点了长明灯看顾里头什么东西? 见承昀看似有所迟疑,吴昕纳闷问道:“还进不进?” “进,只是在想里头会是什么。”承昀苦笑。 “进不就得了。”吴昕本已一脚踏入,见承昀犹疑不前又收回将于半空的脚。 被吴昕动作逗笑,只得再次仔细探看了周围,确认没有其他机关后,率先踏入内室。 在看清内室后,两人对望了眼。 居然是墓室? 奕王竟将墓室设在狭小民宅耳房里? 掀开朱红布幔赫然发现,竟是刻着肇宁帝名讳的神位,其后还有肇宁帝朝服与帝冕。 肇宁帝棺椁竟归奕王供奉? 撬开一旁十数个全是装满黄金白银木箱,吴昕瞪大了双眼。 还以为昨夜见到的财物已算多了,比起现在所获根本小巫见大巫! 一时间连话语都说不清楚而吱唔说道:“奕王这是组成了摸金校尉,专挖神国陪葬品?” 如若不是,他也不清楚这怎么来了? “奕王在靖王封地内捡到矿,没有上报朝廷,这些姑摸着是几年的收成,至于为何要偷偷祭拜肇宁帝,可以等厉峥来了再去套套话。” 将木箱一一阖上,承昀落坐在箱顶轻声令道:“你们抄了周沈秦三家,厉峥应已得到消息,把这些东西全班回衙门等人。” “牌位遗骨也搬?”吴昕额际打了数十个结。 这算不算掘人祖坟? “搬。”承昀扬起冷然浅笑,冷然笑道,“不搬怎么换得来解药?” 谈判失败,就得看厉峥对先人遗骨看不看得上眼了啊! 走到这个地步,几乎能断定奕王必定与肇宁帝有所牵连。 也能说明为何天谕会落到奕王之手了...... 吴昕嘴角抽了抽,这日后会不会遭天谴? 掘了人家祖坟,还把人家祖上遗骨带走...... 瞧着潇洒离去的背影,吴昕抚着发疼额际瞧着簇动的长明灯。 ...... 郜县府衙 同为晓夷城郡县,人口稠密度与繁盛度却为庐县数倍,原本应朴素无华的县衙,在厉峥入住数年后,数次改建奢华改建内装,改建得金碧辉煌宛若宫殿。 错银云龙纹铜炉燃着袅袅萎靡香气,闲倚在罗汉榻上美人纤腿上,厉峥数次故意厮磨美人衣裳,亲昵相互哺喂为着鲜果酒水,使得艳红抹胸已坦露在眼前,丝毫未将门外动静听进耳里。 门外侍卫捉急来回踱步,也没换得入内禀报机会,被衙役给拦在门外。 只得心急如焚再次求道:“江师爷!麻烦再通禀一声,庐县出大事了。” 江师爷立于门口,捕头怀抱长刀,不屑地睨了眼侍卫,打发说道:“庐县不都死得差多了?还能有什么大事儿?” 他也参与了庐县屠杀之事,才剩多少人?能翻天不成? 侍卫难掩心急,急迫说道:“江师爷!我刚从庐县回来,东市出事了!” 闻言,江师爷瞬即瞪大了双眼,怒道:“不是让你们把东西全全运回郜县?” “计划失败,逃回郜县前,三家全被抄家锒铛入狱,如今还不知道正受着什么刑罚,我们隐伏庐县之人几乎死绝。”侍卫蹙起剑眉,虽心急火燎也踌躇着该不该往下说。 “东西呢?”江师爷担心三家子店铺里的东西,虽说有哭笑虫守门,陵墓之事亦是不能被发现啊! “属下不知,周家小姐送了夜宵后也不之所踪。”侍卫颤颤地下跪求禀告。 “废物!世子养你们这帮废物何用?”江师爷气急败坏地将侍卫一脚踹倒。 侍卫立即又恢复跪姿,连忙重重磕头,禀报道:“这事儿需要世子出面了,现下靖王不是属下能惹得起的人物......” 此时沈溺温柔乡已久的厉峥,倏地着急起身打开长花窗,抑不住满腔怒火问道:“我的黄金、黑火药呢?” “属下知罪,属下该死,属下不知。”侍卫频频磕着头。 了解厉峥如何贪婪嗜血,然而家中老小全在临辉城的他又能如何? 只能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折返禀告啊! 第三百七十四章 傻撑 面色铁青地看着跪地告饶的侍卫,厉峥气得几乎无法控制怒气,连御气成甲也忘记地连击好几拳长花窗,拳峰处处可见伤痕,鲜血啪咑滴落在木地板上,惊得侍卫全然不敢抬头。 快步向前挽起侍卫颈项,进气少出气多而面部狰狞,脚跟勾不着地而连求饶都没办法。 “世子,手下留情,话没问完。”江师爷心惊胆跳,颤颤抖地提醒,深怕被怒火也烧着。 厉峥愤怒地将人丢甩在地,侍卫唇际勾着一抹血痕,还来不急多吸几口气,便赶忙跪回原样,答谢道:“多谢世子不杀之恩。” 踌躇许久,侍卫真不知将庐县状况全盘托出,还能不能有命离开府衙。 可说与不说哪是他能拿主意? “前夜计划失败,多数商铺里的东西全被抄了,属下离开东市时,靖王似乎进了周家店铺......” 侍卫吱唔着不敢往下说,将师爷旋即接了话。 “世子放心,有哭笑虫在,靖王不死也得搭上半条命。”江师爷咧着笑努力安抚。 侍卫复杂眸光瞟了江师爷,不愿意戳破美好假象,清楚世子自豪有哭笑虫守着黄金定万无一失。 虽无法看清周家铺子发生何事,也在离机关最近的秦家铺子里,清楚听到机关发动的声响啊! 若是知晓引诱靖王上山失败便罢,连带金矿所在处也被抄了,还能有命? “属下离开庐县时,鳄军正好护送大批坑夫回城。”侍卫不敢抬起头,还是支支吾吾地说。 倏地,长花窗木屑飞扬在院子里,惊得众人纷纷跪下。 众人异口同声说道:“世子息怒!” 厉峥震怒,拎起一脸惊恐的江师爷,贴近脸庞,大吼问道:“你们告诉我如何息怒?” 为守住庐县秘密,他不惜灭了整座城命脉,现在竟然告诉他,不只没有守下秘密,粮草送人也就罢了,连带矿坑也被抄了? 这口气如何咽得下? “靖王进了周家宅子,接着呢?”厉峥赫然发现不对,为何侍卫吱唔地带过此事? 城里物资被抄,金矿被抄,三家子被抄,这些他都能放下,周沈秦三家铺子里的东西可不能丢! “世子放心,能找着藏着哭笑虫的机关,靖王必定中了哭笑虫毒。”侍卫颤抖地说着不敢肯定的答案。 厉峥觉着心里凉了半截,即便真中了哭笑虫毒又能如何? 搬空黄金也就罢了,若是丢了外高祖的遗骨,那该如何是好? 父王特意请示了世外高人,得知亡国皇帝愧对先祖,无法葬入神国皇陵,需供养于贵气之地,吸收日月精气,方能护佑后代子孙重返帝位。 得知庐县盛产金矿,父王特地转移外高祖遗骨,又请了高人再次堪舆,起了大院供奉遗骨,高人还特地说明,外高祖愧对了百姓,需以民生环伺,方才选定三家处所贩卖民生物资。 为此父王还大批人马出海寻来龙涎长明灯来供奉外高祖,这些年父亲的复兴大业亦是做得顺顺当当搅动四国风云,连祖父都听了西尧太皇太后建议,自愿关进戏秘盒,朝中大权旁落于梁王与父亲之手。 辛苦铺垫数年为的就是能一统四国,父亲年事已高,虽姬妾无数也仅有他一个儿子,这一切将来都尽归他所有。 等单珩抓着敬安伯府嫡女作为筹码,颜氏女也能归他所有啊! 就差几步路了! 遵循高祖遗命,特意寻来的天谕定不会有错! 厉峥揪起侍卫衣领,沉声愤怒质问道:“靖王究竟进密室没?” “属下...属下在秦家的确听清了机关开动之声,属下...知晓密室对世子有重要,立即快马加鞭赶回郜县,特请世子示下。”侍卫紧张得口齿不清,这已是他能想到最好的回答。 忍下满腹怒气,厉峥试图寻回冷静,冷眼睇了侍卫,凝声问道:“你确定靖王开启了机关?” “属下所言句句属实,没有半句虚假。”捡回一条命的侍卫,再次磕头示意。 “量你也不敢。”整了整凌乱半敞直缀,厉峥眸子里尽是算计看向江师爷,冷笑道,“备上两份哭笑虫解药,过两日我去会会靖王,如若他真中了毒,先让他吃足苦头再去。” 哭笑虫之毒可不好受,已经期待靖王跪下求他了。 “两份?”江师爷愣了愣。 “一份给我,一份给靖王,另一份该加些什么东西,想必你比我清楚。”厉峥拇指画过唇际笑得邪肆。 在靖王手上吃了几次亏,不趁此次讨讨怎么能行? 江师爷也跟着不怀好意地笑了,不忘恭谨揖礼说道,“属下明白。” ...... 庐县 府衙正堂内,几人数次讨论无果,在室内焦急来回踱步,不时蹙眉凝望斜倚在罗汉榻上,额际泌着阵阵冷汗,唇际泛着青紫,正闭目歇息的承昀。 “你怎么腿短得让爷中得哭笑虫了?说什么城里交给你?交给你玩命?你怎么跟小师妹交待?” 什么仙风道骨,清心寡欲舒赫全扔一旁了,原先找着坑夫余下粮草的快意,在回城见着躺在踏上的承昀什么都没了。 瞧他试图以内力控制毒性,致使虫毒得越发严重深入五脏六腑,如今昏睡了大半夜也不见醒来,唇间不停喃喃呓语,也听不清说些什么。 “爷身手如此绝顶,我还没到机关已经开了,这怎能怪我?”吴昕被骂得只差没跳脚,亏得也是当代名伶受得都是称赞褒扬,哪曾被指着鼻子责问? “不怪你难道怪我?”舒赫气得心头发闷,好不容易看上一个能指望的徒儿,虽然他不怎么愿意,也是将他放进心坎的在乎啊! 承昀意识恍惚,听得几人漫骂声而悠悠转醒,睁眼瞬间一时无法适应身在何处,习武数年还是第一次完全失去意识。 不得不说厉峥的怪东西还真有些能耐。 “我没事。”承昀有气无力地撑起身子,试图给众人安心浅笑。 “刚度过哭就想着没事?在笑时用了多少内息,进到哭的阶段便会加倍反扑,看妳还有多少内息能傻撑!”舒赫忧心忡忡全写在脸上。 第三百七十五章 祖坟 毒气入腑又能如何? 有他们几人在,安危绝对不成问题。 中哭笑虫都几天了,这次厉峥竟然能耐住性子至今不来? 难不成仍算计着什么? 庆幸承昀内息深厚,几日下来已将哭虫发作的时间调整到夜里,夜日里有几人轮流陪着,笑虫也不至于能有什么事儿。 受伤再重也从未陷入昏迷的承昀,此次真栽在哭笑虫手里,一入夜便反复低热,昏迷不醒,不敢宣扬病情,只能每日见他夜夜冷汗淋漓。 沐浴更衣后,承昀精神饱满的自在坐于罗汉榻,看似恢复了心神也仍难掩唇际那抹青灰,勾着轻浅笑意,推估说道:“消息来回也要时间,已有专人前去告知祖坟被挖,姑摸着差不多也该到了。” 给厉峥预留了发怒时间,再给些设计陷害思维空间,算上郜县到此处的脚程,没算错大约今日能见着。 清冷眸光抬眼回望吴昕,承昀泰然自若地轻倚手臂,冷然问道:“军师瞧着我的面色如何?” 看过铜镜上的淡淡青灰,明眼人一看便知,这等模样想哄过厉峥不容易,因而心里有了些决断。 吴昕轻蹙了剑眉,思忖了半晌,纳闷着为何什么人不问只问他? “将死之人能有什么好面相?”话虽然难听却是大实话。 光是唇线那抹青灰也知道病入膏肓,如今的他还能蹦跶多久? “那么师爷这几日教我唱旦角吧!旦角的粉面、朱唇、凤眼、娥眉,一个都不能少。” 承昀宛如说着天气晴朗出游去般的活络轻松,全然没将堂上几人下巴接不上的诧异瞧进眼里。 “你...你...你不跟我修道要唱戏?”亏他这些日子悉心照料,居然不陪着修道要转为戏子? 吴昕没好气地睨了师兄一眼,这是脑子给驴踢了? 甭想也知道承昀要借旦角扮相掩去中毒迹象啊! 的确是个好法子,只是身段难练啊! 没个几年基本功,如何练得了旦角妖娆姿态? “要不来唱段玉堂春?”师妹婿那张俊逸脸庞,扮上了指不定比他更迷人。 “军师是想气死谁?” 承昀勾出了抹清雅媚笑,举手投足间风华并茂,勾得众人失神了会儿,几个大老爷们惊觉不对心魄早已被勾去了三分。 众人:...... 怎就没发现承昀有此等天份? 天生的旦角媚相啊! “你这脑子里转得都是什么吶?能不能停停脚,我们追上再往下?”舒赫没好气地以拂尘指着坐上男人。 方才哪还像个男人? 能够将身边人事物妥善安排至此也没谁了。 除了服也无他法啊! “皇祖母喜欢听戏,同梨园偷了两招。”承昀恢复正色,扬着不失优雅的浅笑,似乎真是梨园惊梦。 怎么说都是摄政王世子,伤春悲秋之事多少都得懂些皮毛,否则怎么安排陪同皇祖母听戏? “就不怕担心我没把行当带来?”话虽这样说,吴昕也已示下请人去偏院搬来他专属行头。 “即便没有,相信军师也能弄来。”承昀不由得笑了笑。 “你这跟本丢别人的脸不用上心。”舒赫思及那媚相不禁颤抖了下。 “那是自然。”承昀说得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费尽心思为厉耿重整封地,丢他点脸面怎么着? 天高皇帝远,厉耿远在归武山能怎么着? 即便他脱光衣物在庐县奔跑,丢的脸也是厉耿的。 加上已决定隐瞒中毒之相,自然得用最好的方式。 有什么比开了旦脸藏得好? 何况身边还有专门之人。 倏地,门外暗卫前来门外跪禀道:“爷,厉峥人马已在城外不到五里。” 轻轻颔首,挥去来人,承昀半点没扭捏,大方笑道:“才说着解药已送上门来,就等着军师为我扮相着装了。” 无奈地失笑摇头,吴昕不得不上前为他净面准备开脸,底下人不敢马虎地将行当迅速送来,拍底涂腮,敷粉定妆半点不敢草率,尤其不敢疏忽地涂上大红油彩唇彩掩去青灰色泽。 接着勒头、吊眼角、贴小弯大柳上水纱,头面里的泡条顶花、纂围腰箍、横竖联后兜、偏凤耳挖子一个也没落下,簪上绒花遮去耳际,穿帔整装,还逗趣地抛了个水袖惹人侧目。 没多久两个绝色名伶,身着青红双披,双双立足于正院里,胡琴锣鼓声声不绝,在吴昕引领下步出嫚妙舞姿。 看着庭院中两人举手投足间默契十足,舒赫不停抹着脸,担忧说道:“完了!完了!居然唱戏唱得这般好,日后怎可能同我入道?” 莫绍抱拳垂手正欣赏得眉开眼笑,不得不对舒赫所言蹙眉,纳闷说道:“爷不是拒绝无数次了?道长还没放弃啊?” “你看看!”舒赫指着甩袖已有七分相像的承昀,夸赞道,“这等学什么像什么的好苗子,能随意放弃?自然得巴着等待机会啊!” 莫绍搔搔头尴尬笑着,没有回应。 他家姑爷怎可能随意入道修行?这么一来姑娘如何是好? 几年来两人虽平淡如水,看似没有交集,一趟美其名的巡察之旅,也瞧出要断舍离已是不可能之事。 若是负了姑娘深情,他拼了这条老命也会为姑娘求个公道! 风尘仆仆赶来,笃定不通传,想抓个现形的厉峥,满脑子想的都是厉耿正被哭笑虫折腾的痛苦模样,怎知进到宅院便见著名伶双姝于庭院中翩然起舞,一时间也不认得谁是谁。 僵直身躯瞧着院中双姝,厉峥心里颇不是滋味啊! 待他看清其中一人的扮相,不禁心塞得快喘不上气。 吴昕啊! 父王的六十大寿将近,想尽办法邀请未果之人,为何会在靖王身边手把手教导戏曲? 难道又被他捷足先登? 怒火在不知不绝中又充塞胸臆,熟可忍熟不可忍...... 见着靖王有七分相似的身段,必然学习已有段时日。 这个王八羔子,还真掘了他家祖坟,专跟他过不去吶! 什么事儿都一定要抢在他前头摆弄一番? 原先满腔幸灾乐祸的小心思,全淹没在满腔怒火里。 第三百七十六章 评价 踏进正院,吴昕正好摆袖初歇,承昀也随后揖礼叩谢,厉峥二话不说赶忙上前抢去小厮茶水递上,恭谨地执礼问候道:“吴先生辛苦。” 如若能藉此邀请吴昕到临辉城贺寿演出,这趟也不白来了! 未曾想厉耿竟能有此等能耐请来居无定所的吴昕,叫怎么也请不来人的他心里极度嫉忿。 佯装犹疑着该不该接过茶水,吴昕纳闷地问道:“请问阁下是?” 得到垂询,厉峥奉上笑颜,敬重说道:“在下乃奕王世子,厉峥。” 东越国境内有何人不晓奕王? 听闻身份贵重,吴昕赶忙摆手推拒茶水,不敢当地说道:“区区戏伶怎敢劳烦世子奉茶?切莫折煞了小的。” “吴先生客气了,东越境内何人不知先生高义?更别说戏曲方面造诣,四国境内您认了第二,谁人敢认得第一?”厉峥完全忘记来意忙着奉承。 吴昕无心,人如其名。 当他着装演出宛若完全成为戏曲角色,眉眼里的生死百态,悲欢离合,举手投足的万般风姿,仿佛真实呈现于舞台,尤其旦角那该有的一颦一笑,妩媚娇态,全然发挥得淋漓尽致。 早些年还有世家子弟扬言要将他纳娈禁锢,在多方势力角逐之下,吴昕不仅未被欺辱,还一步步成为东越境内难以匹敌的名伶。 这半年他领着旗下弟子演出了新戏,虽未上场演出,内容阐述鳄军也叫他大为不悦,亦是传唱了东越啊! 在他面前哪能摆着世子排场?若能邀得他前往临辉城出演,父王礼遇名伶的造势必定是大有帮助! 这些年父王在东越权势不及滔天,也是呼风能到,唤雨能及,仅缺礼贤下士,爱才好士这类孤芳之名。 如今人出现在他面前,怎能不好好把握? 瞧着失了准头的事件发展,被无视的承昀唇际勾起淡雅浅笑,耐着笑虫作祟落坐在院中石椅,将舞台让与厉峥静待发展。 “世子过誉了,在下不过草野莽夫,怎能得您如此崇敬?” 冷冷撇了眼落坐在旁看戏的承昀,耐下满腔怨念,为了能拿到解药,吴昕仅能将戏陪着演下去,怎么也想到主角会成了自个儿。 “先生堪称大家,怎会是草野莽夫?父王还等着您能为他唱上一曲呢!”厉峥又再次鞠躬递上茶水。 舒赫莫绍吶吶无言的窥看了承昀似笑非笑的神情,也不清楚怎会发展成这样,更不晓得吴昕名号有响亮得能叫厉峥不顾皇家颜面来端茶送水。 府衙内的情况知晓之人少之又少,能说厉峥消息不够灵通,众人皆知台上吴昕扮相,不知洗尽铅华后的模样也是应该,若是厉峥知晓吴昕为靖王军师,这天会不会给掀了半边? 舒赫直觉劣根性子一上头,挺想看看啊! 承昀瞧着笑话也够本了,整了整水袖,泰然自若冷冷问道:“阿峥这是打算抢走本王的戏曲先生?” 此话顿时如同一盆冷水浇在厉峥头上,愕然醒绝而尴尬回望,要笑不笑的困窘说道:“阿耿说笑了,只是我父王寿辰在即,好容易见着吴先生,怎能错失机会?” 承昀勾着气死人不长命的浅笑,故意提醒道:“所以阿峥行色匆匆赶来作甚已经不重要了?” 若真是如此也是好笑,要知道这么容易能让厉峥弯腰,还不如请吴昕到临辉城逛一圈便是,指不定厉峥什么秘密都自动奉上啊! 为了演好厉耿这角色,承昀真真改了许多清冷性子,若是平常厉峥想从他这多得一句话都难。 厉峥面有难色地探了探吴昕,又看了看厉耿,不得不思忖着来此目的,偏偏又两相难以取舍啊! “王爷此言,想必与世子有事相商,在下先行告退。”吴昕趁此机会告退,也不忘身着旦角行当福身而去。 舒赫接到吴昕离去前的暗示,故意偏头提醒问道:“爷可要先卸下行当?” “不了,阿峥风风火火得连通报也没有,想必真有要事相商,就别叫他久等了。”承昀佯装被行当压得头疼,长指轻触额际舒缓不适。 这客套话一出,自然也省得卸去装容露出中毒之相吶! 何况几人本来就打算空手套白狼。 被这么一顿整,厉峥也察觉错失了什么,如今已成定局还能如何? 能押着厉耿去梳洗净面? 此时此刻发现似乎是场引他入瓮巧妙之局为时已晚...... 厉峥清清嗓子试图整理思绪,瞧向面前粉墨登场,瞧不出个所以然的厉耿,心里又是一阵扼腕。 默了默,皮笑肉不笑地轻声问道:“阿耿怎么请得到吴先生?” “吴先生前来开台悼念庐县无辜亡魂,恰巧被本王知晓,自是得好生招待一番。”承昀顺梯而下也没再多想借口。 真假是非又有多少人能分得清?如今的厉耿不就是进退不得? “那么可否将此人让与我?”厉峥着急问着,被哄骗已成定局,自然得为下一步谋划啊! 闻言,承昀抬眼恢复正坐,也勾上要笑不笑的戏谑说道:“阿峥是否高看了本王?这让与不让可是本王能说得算?” 既然厉峥给了吴昕极高评价,怎能不好好利用? 颜娧这几个师兄长年混迹东越,约莫只有舒赫与吴昕极为正面,也在此刻方从厉峥口中知道吴昕有多好评价。 他似乎也小看了呢!尤其在经过方才的极简突训,不得不说是个人才。 有几人能在短时间抓住他能演得出的戏曲身段? 连他自个儿都不晓得能做出什么啊! “自然得吴先生示下。”撇了眼厉耿难掩疲累的神态,厉峥眼神里尽是讽刺地试探问道,“王爷若是累了,何不先卸了行当?这点时间我还是有的。” “既然如此我俩也必不拖沓了,城里开台祭祀本王立志亲自上阵,还得抓紧时间适应练习,阿峥还是有话直说吧!”承昀软硬不吃地应答。 不知该如何收场的厉峥,讶然无言地冷眼瞧了几眼。 来的时辰看似早了些,看似笑虫时间吶! 第三百七十七章 长进 南楚昭溪城 打从揭了皇榜,颜娧旋即被当成客卿推崇,送入驿站上房款待,一路不符合规制的四马马车护送,突显着许后似乎真病重难待。 晚间微风沁凉,颜娧简单梳洗后,驻足于驿站三楼廊道凭栏落坐,跳望远方南楚京都。 立秋送来晚膳,摆放在椅坐上,不确定问道:“主子真在这儿用膳?” “也没什么不妥。”眼尖瞧见都丞盘上的酒瓶,二话不说便就口啜饮,惹来立秋一阵念叨。 “空腹饮酒不适宜,离开一年坏习惯都养出来了?” 没等立秋出手夺酒瓶,颜娧立即夹了快东坡肉塞进嘴里,抬手制止,求饶道:“吃了,吃了,有姑姑在,最好了!” “贫嘴!”立秋没好气地嗔着。 明日天一亮小丫头便要入宫面见许后心里难免忧虑。 已知是个瞒天大谎欺骗百姓的圈套仍要前去,立秋数不清心里多少不舒服,更别说还交待他们几人都不能光明正大入宫,如何放得下心叫她孤身前往? “明日不会耽搁太久,姑姑放心。”深知此行立秋焦心程度,颜娧数次试图安抚也不见成效,只得在送上一记舒心浅笑。 “许后有什么特殊之处?”立秋试探问着,这是唯一能推敲出为何颜娧定要入宫的原因了。 颜娧放下筷箸,姿态放松偎靠雕栏,下颌轻靠皓腕琢磨说法,顿了顿,轻声笑道:“想来姑姑习惯我有许多事儿无法解释,进而觉着许后也有特殊之处?” 她的身份本就叫人无法置信,如今颜笙黎莹垂垂老矣,她身为姊姊正直青春年华,说出去有多少人能信? 想必立秋身为知情者,也不停思索着她坚定南行的原因。 “妳也清楚老夫人将主子未有隐瞒的全然托付于我,如若真出了岔子,可不是已死谢罪能了得的事儿。” 立秋在她身后梳整着三千青丝,没好气的继续叨念,想想这些青丝原先能绾出多出色可人发样衬托小姑娘? 如今高束发冠,将自个儿完全打扮成男人模样,看了都心疼不舍。 “南楚皇宫困不住我。”这点颜娧半点也不怀疑。 她可不管回春百烈是几百年修行有成的精怪,如若胆敢叫她在宫里有什么差池,就算会死,断气前也会先把牠俩给一并先掐死! “就算得了谜离老人真传也不能大意,恭顺帝不是那么轻易打发之人。”立秋忧心仲仲地思索着该不该告知东越消息。 就这么半分踟蹰,颜娧察觉立秋话里有话,没急着追问,默默将面前晚膳一点不落地全细嚼慢咽地吞入胃袋,心知肚明即便有什么意外,也得吃饱喝足方能应对。 喊来一旁等候的春分收拾善后,拉下欲言又止的想伺机离开的立秋,偏头凝望许久。 头一次被颜娧逼视得手足无措,不披着羊皮的小狼崽叫人难以忽视了啊! 颜娧半开玩笑地举起酒壶浅酌说道:“姑姑有事不妨直说,否则入夜了睡不着对身体不好。” 思虑许久,立秋悄悄在她耳畔说道:“东面来讯,爷中了毒。” 颜娧握着酒瓶的指节明显泛白了一瞬,不着痕迹地又悄悄放松,心里不断告诉自个儿,该相信那人能够自我保护。 既然能传递中毒讯息,证明是有时间能拖沓之毒,否则待消息传达到她这儿都该换成死讯了! 怎么说承昀全是为了确保她无恙而前往东越,心里自然惦念他的安危,缓了缓心神,沉着问道:“怎么回事?可有解方?” “说是发现了肇宁帝遗骨所祸,如今等着办法厉峥送解药。”立秋美眸里难掩忧心。 怎么说也是裴家半子,半个主子,她家姑娘将来的归宿,说不担心谁信? “他能甘心情愿送上解药?又不是挖了他家祖上遗骨......”颜娧本还想接着说下去,瞧着立秋神色诡谲的笑意,不得不失笑问道,“不是真掘人祖坟吧?” 发现肇宁帝遗骨...... 思忖半晌,惊愕抬眼,在立秋含笑回望下,明白了原委。 奕王竟与肇宁帝有干系? 如此说来,原本想不透的症结也有了答案,听得立秋说明完在何处寻着的遗骨,颜娧不由得嘴角抽了抽。 “我挺想问问,究竟是哪位高人给肇宁帝看得安眠之地?” 哪个高人会将遗骨房在宅内密室? 还是被三面宅邸环绕无路可走的密室? 这哪是想让子孙蓬勃发展的墓地啊? 这位高人打从心里不想神国再现吶! 亏得奕王贵为皇室子孙,难道对陵墓建制一点简单常识都没有? 连她这个业余地勘也能知晓,陵墓该建制在山光水秀、地灵人杰、群山环伺之处,膝盖想也清楚不能将先人遗骨埋葬在封闭之所啊! 如若有机会,她定要好好拜会这位高人。 怎么把此等荒诞无稽的地勘之术,说得奕王父子深信不疑,肯将遗骨葬进封闭之所,果真是高人啊! “姑姑有机会定要将这位高人给找出来,我迫不及待想认识了。”颜娧掩不去唇际意味深远的浅笑。 “是。”立秋自然能懂颜娧之意。 实话说,消息传来之时连她也纳闷了下,倒是没如同颜娧这边思虑宽广,一下子连锁反应般将事情前后原委都想通了。 颜娧忽视立秋眼中忧虑,坚定说道:“此行顶多在南楚待两日,姑姑领着所有女眷在巍县南门候着,待我回返便出发。” 南楚地志早铭记于心,虽不能入越亦是将四国交界处的郡县记得明白妥帖。 立秋吶吶无言的回望颜娧。 果真姑娘的嘴也是骗人的鬼啊! 还以为她办妥了南楚之事会折返北雍,怎么竟是往东越国境而去? 她根本没打算返家? “我定会带着楚风照应,姑姑放心。”颜娧再次语不惊人死不休。 立秋:...... 这可不是带谁的问题吶! “答应姑姑绝不会孤身犯险,定会说到做到。”颜娧勾着可人浅笑保证。 立秋莫可奈何地苦笑问道:“我怎么觉着主子嘴上功夫越发长进了?” 第三百七十八章 信服 辘辘车行在进入城中街市后放慢了速度,车驾里翻阅着闲书静待入宫。 实话说,本也没打算这么快再返南楚讨这笔小账,既然时不我待自然得好好把握机会。 撩起车帘远眺不远处的皇宫,不自主扬起淡雅浅笑,此次能够顶着自个儿脸面在南楚招摇过市,怎么能轻易放弃难得机会? 今早一过寅时,立秋领了几个人一一解决了各方跟监身侧的暗卫,将身边所有人送往巍县,如今除了不知隐匿在何处的楚风,她身边未有任何罣碍,要做什么也自然能大刀阔斧些。 马车停住于巍峨宫门,中性嗓音在门外传来。 “有请颜公子。” 离开马车,整了整直缀,颜娧恭谨揖礼说道:“有劳公公。” 入宫的礼节繁琐,颜娧在雍尧何曾受过?庆幸身上软甲工法到家,也没什么违禁之物,没两下便被领往皇后殿阁。 穿越寂静永巷,小公公一路不断解释面见注意事项,颜娧佯装着受教频频颔首,直到在许后凤栖阁前耳朵才获得清静。 等候期间,颜娧瞧见殿阁前植满了豌豆为亭,借着绿意遮掩暑气,整座殿阁朴实无华宛若来到乡间农家。 皇后宫殿植满民间农作,这可有意思了呢! 登彼西山兮,采其薇矣。 许倾霏真不怕恭顺帝知道她牵念着伯夷? 胆敢在她的殿阁里大肆种下关于伯夷的植栽。 看着茁壮攀爬的枝枒,并不像是特意种植等她来看,不禁忍不住悠悠叹息。 看来得不到的白月光亦是永远刻画在许后心里,瞧这满殿阁的绿意盎然,若非伯夷不曾南返,都不由得担心起恭顺帝顶戴颜色吶! 小公公弯着腰来到面前禀报,将她领入充满绿意的古朴殿阁,见颜娧留神了院中植物,一个劲的夸耀着主子养满整个殿阁的用意。 “南楚酷热,皇后娘娘殿阁是最凉爽了,舍弃了繁重雕琢,种植许多使君子攀上殿阁避暑,凤栖阁大量减少夏季以冰去暑数量,庭院种下豌豆除了避暑还能充作粮食,为宫中攒下不少钱银......” 听得小公公一路赞扬,颜娧不由得嘴角抽了抽。 还得曾赞许后懂得隐晦啊! 瞧瞧这满阁绿意,除了夸,还是夸呢! 颜娧真替为自个儿懂得采薇歌而内疚...... 于正殿前停下脚步,颜娧没敢抬眼直视殿内之人,恭谨揖礼后便立于殿外等候通传。 殿内传来饱含倦意的慵懒女声回绝医者,听似真病啊! “一年了圣上仍未放弃?我的身体自个儿知道,就别浪费大夫时间了。”许后轻靠在榻上翻了个身,轻挥纤手推拒。 此话一出便跪了满阁众人,一旁掌事姑姑也不停频频拭泪。 “圣上都没放弃,娘娘怎能放弃?”一手带大许后的丁姑姑落着泪,不停磕头祈求着。 近半年许后身体日渐虚弱,几人全看在眼里,太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断食补药补也未见起色。 原先只是配合恭顺帝散播假病消息,岂料这半年竟变成了真病...... 许后不舍得看着半辈子都花在自个儿身上的丁姑姑凄然一笑,说不出口的病征来历如何能治? 百烈取血有一定的规则,恭顺帝为配合东越行事,在一个月内强取数次百烈血岂能安好? 什么帝后敦睦都是假的,关上殿阁门扉,美其名的帝后同寝,全都仅仅是为了上演取血,在她知晓恭顺帝与奕王交易后,如今的她有如风中残烛,估计一阵大风也能叫她油尽灯枯。 满腹委屈也无法对丁姑姑说明原委,许后无法拒绝仅能吞下无奈,应承说道:“把人请进来吧!” 丁姑姑拭去泪水欣喜地将人领进殿阁,挽着颜娧藕臂着急入内。 许后看清来人时,忍下了乍见来人的震撼。 那张脸绝不会认错,一年多前伯夷藉由那张脸逃出宫外,如今人之将死,心有所思了? 满殿阁的绿植也无法掩去思念时,他肯来见最后一面了? 颜娧瞧见形若槁骸的许后,心里也肯定真是假病变真病吶! 若是照着回春啃蚀内息修养自身的规则而言,许后这是被百烈啃蚀了几次? 枯瘦得指节干扁手腕,无须搭脉也能见丝丝脉动,不由得安慰说道:“娘娘无须多言,在下尽力便是。” 听得声音,许后已能认出来者何人,虽说两人仅有一面之缘也能够分辨。 “先生何苦来此一遭。”许后虚弱无力嗓音听得格外瘆得慌。 “若真能救得娘娘一命也值了。”颜娧一抬眼又迅速收回目光,丝毫没有遮掩的算计,深知给许后知晓也不是坏事。 “这世上又有何人能档得了反噬?先生恐是白白冒险了。”许后对于此人满怀无处发泄的嫉妒。 虽说心思不在恭顺帝身上,贵为皇后又怎能咽下皇帝心思悬在他人之身? 甚是不惜多方算计,将原本还算康健的身体搞成今日惨状? 身为女人有几人能不怨怼? “我若恰巧能给予护佑太子平安长成的时间,娘娘该当如何?”颜娧唇际勾勒着意味深远的浅笑。 灰暗的眸子里那复杂之色,同为女人如何不懂?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何况还不是在自个儿心思里的男人。 深信身旁还有幼子的许后不傻,否则如何敢进宫来面见? 不顾礼数地扯住颜娧衣袖,许后着急问道:“此话当真?” 她能什么都撇下不与计较,唯一担心的仅有年幼的孩子啊! 在这深宫中又有谁能真正安心托付? 即便托付与丁姑姑,仅仅一介老迈宫女又能如何?任意位阶低下的嫔妃都能要了丁姑姑性命。 有什么比自个儿护佑孩子成长来得安心? 颜娧没挥去如同抓到浮木的许后,细声说明道:“此方还需圣上配合,如若娘娘能信得,不如屏退左右容在下细禀?” 丁姑姑介怀说道:“娘娘不可,怎能与外男同处一室?” 許后尷尬無奈的說道:“姑姑觉着我这幅模样还能获得谁的青睐?” 丁姑姑面有难色地凝眉,话虽如此也难以叫人信服啊! 第三百七十九章 雕青 许后美丽动人的模样,这半年逐渐枯瘦如同能说话的骨架,如若非皇后身分撑着,指不定早被送出宫外赡养。 “姑姑安心,她不会对我不利,于我也没有现在更不利之事了。”许后泰然地安抚着丁姑姑。 目光紧随丁姑姑确认离开殿阁后,许后抬眼瞧着面前一袭男装的颜娧,不由得努力撑起身子,再仔细审视一回,依然面色不改得令她钦服说道: “妳的胆子挺大,居然敢独自入宫。” “只有我要不要,没有我敢不敢。”颜娧瞧着许后吊着一口气的模样,想来也是百烈饿极了,如若现在将百烈带离会不会危急许后性命? 这两只吃人不吐骨头假仙,若真叫百烈贸然上了她的身,指不定连她也成了这副骷髅样了...... “瞧着就是个胆儿肥的丫头,也莫怪敢戏耍圣上。”许后笑得惨淡。 可没忘记宫里那贵妃如何而来,日日有那张貌似的脸庞提醒着,如何忘得了面前这丫头? “不是我的良人就不该来凑热闹,当着我的良人面前戏耍我,还想怪我良人戏耍?许后心胸也忒大了些。”颜娧丝毫不遮掩地嘲弄许后。 现下有求于人的可不是她,更别说已见识过这家子如何隔夜无情。 若非回春请托,实话说南楚这趟也不想来吶! 无法辩驳的面色一紧,许后连想紧握着枯槁般的手指也无力,无奈闭眼叹息,放弃心里不情愿地挣扎,苦笑问道:“说吧!这次想要什么?” 起身离了罗汉榻三步之遥,颜娧环抱藕臂,长指轻点着上臂,凝望踏上之人久久未有言语,等得许后露出明显尴尬。 被那颖慧眸光瞧得宛若一丝不挂,许后甚至有无地自容的错觉,不由得难堪问道:“这是何意?” 将形同枯槁的许后略带不悦地重新审视一回,语调平淡地说道:“皇后似乎没弄清楚,从来都不是我要什么,而是妳要什么。” 被说得一口气噎在喉际,无法反驳的滋味挺不好受也没办法。 此时此刻才察觉,原来那位西尧摄政王世子护在羽翼下的娇弱女子并非看上去那般软弱,原本还想着能交换些什么,看来也是被拿捏着命门吶! “所以,在下请问皇后,您想要什么?”颜娧坚毅眸光吐露着安定讯息。 没想过要怎么拿捏许后,只是要她认清现况。 何况目前这样子还有什么能图谋? 犹疑了许久,许后耗尽所有力量撑起身子,期望能抓住一丝希望般扑向颜娧,似火焚心般说道:“我要活下去?我要看着孩子长大成人。” 看着一朝国母跪地求生,颜娧心里也难免酸涩。 生而为人求的不就是一口气? 当这口气药石罔效又被玄学掌控,还能如何是好? “想来您也清楚,究竟何物造成如此惨况,我能做的、要做的是什么,您可想清楚了?”颜娧负手于后,冷然凝望着许后。 这抉择可得由许倾霏来做,否则也无法强取百烈吶! 惊恐讶然地回望颜娧不容置疑的坚定,许后茫然地松开颜娧衣摆。 传承数百年的百烈蛊母,若在她手上丢了将会如何?许后根本不敢想。 丢了蛊母同死了有何分别? 颜娧从腰际锦带取出拇指大小玉瓶,取西侧蹲在许后身旁轻抛着,淡然问道:“皇后可还记得此物?” 许后惊骇地往后倾倒跌落在地,颤畏得不敢抬眼。 她如何能不认得? 才想着她身上究竟是何物不断细微呼喊着。 那是驯养后蛊毒饥饿的嘶吼啊! 在恭顺帝胁迫下强将倾愿蛊置入百烈蛊血之事,怎可能不认得? 更别说还透过堂兄长送与她。 如若真要算起帐,她又有什么资格喊公道? “认得便好,在下没有想要翻旧帐,只是来帮皇后一把。”颜娧唇际勾着不带任何情绪的冷笑。 本担心许后不认,未曾想有求于人叫她落了半截气势,连隐藏慌张也忘了。 “妳、妳、妳又能如何帮我?”自知理亏也无法理直气壮,许后连话语都说得胆颤心惊。 “达成妳方才的愿望,实话说......”颜娧轻抛玉瓶几下,凌迟般勾着凉薄浅笑犹疑许久,方回头慎重凝望许后,定定说道,“不难。” “百烈蛊母不可能轻易带走。”许后身子几乎被掏空又如何不知承载之痛? “给不给在皇后一句话,带不带在我一念间。”颜娧没打算做解释。 说多说少都不见得能懂得,更不见得能信,说那么多作甚? 瞧着回春百烈在如此贴近的距离都仍能相安无事,甚至没有叨扰她半分安静等待结果。 对于带走百烈,她还算挺有信心! 许后实在不知小丫头究竟何来自信,势在必得的自信宛若已是探囊取物,恭顺帝居然会以为能够轻易拿捏? “我......” 即将出口的愿意被颜娧纤手按下在唇齿间,一抹莫测的浅笑提醒道:“答应的既已答应,我不会反悔,我要的只有心甘情愿,没有任何但书。” 许后又是一阵讶然无言,连心里所想的但书都是先被压下啊! 虽说仅仅是想提醒约定,仍是不禁抹了一色绯红。 害怕与不安定充斥着胸臆,甚至不知如何确认她真能够看着儿子安然成长?是否真能相信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种种困惑环绕得她几乎无法呼吸,也心知肚明百烈在她身上一日,这副躯窍绝对熬不过这个冬日。 事以至此,她还有谁能信? 恭顺帝那儿她连个虚无飘渺的保证也要不到,而她却保证定能见到孩子成长,看似困难却不难选吶! 思忖许久,许后心若死灰地缓缓说道:“我愿意将百烈交与妳。” “那我也将如您所愿。” 颜娧勾着神秘浅笑,拔下手指上戒环,徒手勾勒成尖勾状,缓缓靠近许后。 瞧清了戒环下的绝美雕琢,许后难掩赞叹说道:“想不到妳能雕青刻划得如此美丽......” 颜娧将尖勾探入许后无名指里,轻声提醒道:“不重要的忘了吧!离了百烈日后妳有更重要之事。” 第三百八十章 血气 许后茫然抬眼,不知颜娧话中之意,伸出去的手也顿了顿,吶吶问道:“何事重要?” 如今除了想办法活命,有什么更重要的事儿? 颜娧勾着似笑非笑的浅笑问道:“没了百烈蛊母妳如何保命?” 虽然她生性凉薄了些,也是为她想了后事啊... 喔!不!不!是后路! “能活着就好,其余的多想也没用。”许后这点倒是看得透彻。 一旦没了蛊母可能连后位也别想保住了,光是本就不喜欢她的曹太后,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 “我倒是想了,今日起,妳将是南楚唯一能够操控皇室蛊室之人。” 南楚传统绝不会因此消弭,只是得换个人把持。 “怎么可能?只稍受过百烈蛊血之人都能......” 许后的疑问吞没在颜娧不置可否的浅笑里,难道她竟能操控百烈蛊母? 那双看似清纯的澄澈眼眸,此次相见至今都透着一股神秘与莫名威压感,叫人难以抗拒她的所说所指。 “真能如此?”许后终究忍不住心中好奇。 “能不能如今是您能问的?”寒酸别人她也不懂得心慈手软吶! 更别说面对一个满盘皆输的骨架皇后,还需要客气什么? 没第一时间叫她认清局势下场只会更可悲。 如若今日恭顺帝真有心,早在第一时间医者入宫便会前来凤栖阁等着,怎可能有让她清场私语的机会? 既已然注定她能够搅动南楚后宫一番风云,还需要客气什么? “我终于知道为何妳能管得住姑母那两个顽劣孩子了。”许后可没忘那对令人头疼的兄弟还在她手上。 恭顺帝不清楚,她还能不清楚? 如若不是她,伯夷与伯逍如何安然离开南楚? 虽说仍是在胁迫下给了恭顺帝百烈蛊血,心里多少还是怀抱着歉意。 只是一个年方十五的小丫头怎能行事如此果决悍练? “他们几人都很好,照应好恭顺帝,能为他们剩下诸多麻烦。”颜娧没打算再透露更多。 如今已是许后,多了其他心思,只不过给自个儿遭罪,没再理会许后眼中企盼,径自说道:“安心睡下吧!” 颜娧抓住想退却的骨感手掌,思忖了半晌,深怕不小心把纤弱颈项给折了,只得从腰际间取出凌冷珠,许后来问都来不及问前在鼻间捏碎。 瞬即接下两眼迷茫失去焦距的无力身躯,颜娧不禁摇头叹息,横抱陷入昏迷的许后轻放罗汉榻。 再次拿起手上银戒,瞪视得回春瑟瑟抖,心语说道:“要是百烈伤我半分,我定会将你俩一一掐死。” 回春落定在颜娧手指上,不停保证道:“我会将攒下的精气分给牠,绝会不会动妳半分!” 开玩笑!一个真能掐到牠们的生魂能不怕? 牠们一不偷懒二不懈怠,真不知为何狐狸大仙留了个如此可怕的克星啊! “攒?什么叫攒?”颜娧二话不说掐紧了青虫模样的回春。 回春可怜兮兮地半弱装可怜回道,“妳也不是不知道,我们有一餐没一餐的,能不攒啊?” 真是不说不错啊!如此脑袋精明灵光之人,怎么可能轻易唬弄? 没好气的白了眼,颜娧极度不悦令道:“快些,趁我没后悔之前,快把另一只虫勾出来。” 回春自知无处嘤嘤撒娇,迅速精准地嗫咬了许后指缝中的蛊虫尾巴,一条与许后相同虚弱得仅剩骨架的瘦弱青虫落在颜娧掌心。 见到有其他生人在眼前,百烈想也不想便要啃蚀,回春反应迅速地送上自个儿尾巴,忍痛含着泪觑向颜娧表忠心。 这副惨况,颜娧无言到了极点而嘴角抽了抽。 这对号称仙的虫子可以再扯一些没关系! 若不是事先交待了,看这饿得不成仙样的窘境,不把她啃蚀得同许后一般才有鬼! 默默将两团泛着银光的青虫收入腰际锦袋,颜娧顺了顺紊乱直缀,负手于后遮掩戒痕,朝外头轻声唤着:“可以进来了。” 丁姑姑拦下殿外他人,快速冲入正殿,瞧着昏睡的许后,不禁黯然落泪着急问道:“娘娘这是怎么了?” 颜娧扬着自信浅笑说道:“解了蛊毒自然睡下了。” 讶然无言又不知如何反驳的丁姑姑瞬时默了默,既能一语道破许后之事,想来心里也跟明镜似的。 许后虚弱至斯的原因,多少人都是得看破不说破? 现下她敢大放厥词解了蛊毒...... 目光探向许后无名指,丁姑姑不由得惊恐问道:“百烈蛊母何在?” 闻言,颜娧不由得笑了笑,睨了忠仆一眼,风凉笑道:“姑姑若真要保下许后一命,还是赶紧通报许后病愈的消息吧!” 既已落了她口袋的东西,还有吐出来的道理? “大胆!胆敢偷盗百烈蛊母?”丁姑姑不敢大声叱喝,深怕引来了殿外戍卫关注,更是惹得颜娧一声轻蔑浅笑。 “姑姑若是不怕断了许后所有后路,尽可不听安排,既已解了蛊毒,也没事儿了,在下告退。” 许后昏迷不醒,丁姑姑又能如何? 听得后路二字,再昏瞶也懂得两人间定有下了什么协议,丁姑姑迅即软了腿骨,一路跪行到颜娧面前磕头。 “老奴错了,还望先生高义。” “高义?那种蠢东西我忘了带出门。”颜娧冷冷一笑,递出倾愿蛊,泰然说道,“许后会睡上些时间,今夜请来恭顺帝在此处安置,也就没什么事儿了。” “这不可能啊......”丁姑姑颤颤抖地接过倾愿蛊,不可置信地回望面前笑得云淡风轻的男子。 对一国之君下蛊? 深知恭顺帝有百烈蛊血护身,怎可能受其他蛊虫所害? “路给了,信不信在妳。”颜娧掀袍落坐于客座,唇际依然是那无谓浅笑,悠哉说道,“我就这一日的时间予妳,过了时辰,那可就跟在下没关系了。” 把玩着已变回银戒乖乖缠绕于指上回春,颜娧满意的一笑。 一切配合得挺好吶! 现在仅剩如何哄骗恭顺帝饮下该饮的茶水即可啊! 丁姑姑跪坐在地,回望昏迷的许后,苍白面容似乎终于有了许血气,心里不由得放下忧虑。 第三百八十一章 方剛 不见娴雅与客套地恣意落坐在客席上,本已掬起丁姑姑送上来的茶盏,思忖了半晌又悄悄放回桌上。 虽说已没有蛊毒与迷药能够对她造成影响,果酒已在心里造成极大阴影,宫宴上都能做手,还能期望什么? 虽说施恩本就不望报,明知许家对恩情忘性特快,怎么可能在此时拿石头砸自个儿脚? 何况才被喊过大胆吶! 瞧着斜阳余晖映入殿阁,这禀报的时间还真有点久吶! 也不过一年许后在恭顺帝心中地位竟如此岌岌可危...... 国事再如何繁忙比起发妻身体康健,熟轻熟重似乎已有明显答案。 走到这步田地也不知该说许后什么,武英殿内不该有的惦念,终究造成恭顺地怀疑! 连她都能瞧得出对伯夷的眷恋,更何况是狡狯的恭顺帝。 榻上体虚骨架子悠悠转醒,瞧着仍在客座上的颜娧,捂着偏疼额际,讶然问道:“还以为妳拿了东西该第一时间跑了。” 颜娧晃了晃面前冷得彻底的茶盏,似笑非笑戏谑说道:“跑这种事儿我做不来,要走也拦不了便是。” 丁姑姑原想出口怒斥,叫许后给按了下来,真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嚣张小子,竟能如此目中无人,在主子眼神示意下,不得不压下怒意协助垫上软枕换了个舒适姿势。 “这约莫是我这半年睡得最舒服的一觉。”许后感叹着。 大半年来因为过度使用百烈蛊母,连入眠都成了极为奢侈之事,几个时辰无梦无魇睡得实在舒服。 盼不到恭顺帝,却盼来殿外穿着储君服饰一路飞奔而来小萝卜头,瞧他动作不平稳,仍坚持要恭谨揖礼的小模样,叫人舍不得别开眼。 规矩一样不漏地做到后,小身躯卖力攀上罗汉榻,想尽办法偎入许后身畔钻得舒适位置,眉眼间洋溢着孩子的天真欢喜,粉嫩丰颊扬起明媚浅笑问道: “母后今日可安好?” “甚好。” 许后欣慰地轻抚着小娃儿背脊,为人母的刚强在眼中闪烁着。 “我都下学了,父皇还没来探望母后吶?”小娃儿不悦地嘟起小嘴抱怨。 “父皇国事繁忙,母后病体拖沓久了,多等个一两日也没事儿。”许后清楚娃儿不喜何事。 偏偏皇宫内院又能如何? 拖着病体仍能享有皇后荣耀已然不易,更别说做些给恭顺帝添绊子之事。 她庆幸拥有百烈,悲哀也来自百烈。 南楚给予历代皇后的保障,不就是如此? 除非被磨死后位方能易主吶! 颜娧朝着小萝卜招招手,挑眉说道:“娃儿,你过来,我教你如何让你父王神速到此处。” “当真?”小娃儿双眼绽放欣喜光芒,急速跃下榻子,又是飞奔而至,愈近脚步愈慢,直到后来甚至蹙起眉宇,指着颜娧回头质问母亲,偏头问道,“为什么这位客人与白贵妃如此相像?” 颜娧掰正了小娃儿头部对视,迎来一阵倒抽冷气,瞧着丁姑姑还没来得急发难,凉薄笑颜里吐了最无情地话语说道:“很好,就这么去告诉你父皇。” 众人:...... 小娃儿不知道这张脸是谁,在座何人不知? 当初武英殿死活都要留下的男子,如今正在凤栖阁作客,恭顺帝不冒火也担心头顶泛青烟。 “何必为难孩子?”许后深知办法可行,也难掩心绪愁苦。 那张脸意味着恭顺帝心里那抹白月光,更是难以抹去的蚊子血。 对同张脸蛋有如此介怀,还留了一张肖似脸蛋为贵妃,该说是耻抑是羞? 娃儿没理会母亲阻拦之意,兴奋问道:“真会马上来?” “嗯。”颜娧信誓旦旦地颔首。 “我马上去。”小娃儿头也不回地跑了。 偎着凭几许后无奈叹息,凝眉问道:“妳这又是何意?” 本以为她没想与恭顺帝见上面,如今看来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颜娧撇了眼丁姑姑,勾了一抹不置可否的浅笑令道:“我要带走的东西不会留下,姑姑快些开准备的东西吧!” 丁姑姑闻言一噎,不由得紧握着手中玉瓶,与主子交换了个神色,在许后眼神默许后,只得凝着眉宇福身退下准备。 “妳该清楚这一面见下去很难收拾。”许后已看不清她意欲何为。 “难不难收拾还是得收拾,我可没办法陪妳等上一两日。”颜娧丝毫不在意地笑道,“确定他服下该服的东西,于妳也就两不相欠了。” 百烈蛊母既已是囊中物,基于道义是该如此。 回春已解除百烈禁锢,自然由百烈所生的所有缘法,也终归于空,唯一能送予许后的不过回春之血。 至此,受过百烈蛊母恩惠之人,势必等到再次接触蛊毒方知失去效力,还有什么比不知不觉得失去可怕? 更别说许后日后身体逐渐康复,依然能够随意操控蛊毒,暂时对以养蛊为业的南楚不会造成问题。 至于后世有没有问题?那就干卿何事了啊! “难道就不怕势单力薄,有什么万一?”许后不得不再次为她的胆大心惊。 “我最大的万一不就在面前?”颜娧瞧着面有难色的许后,扬起明媚浅笑说道,“既来之则安之,难道皇后觉着,我会是个不做准备也敢入虎穴之人?” 给的面子也算多了以为能上天了? 自由来去南楚皇宫对楚风根本不是难事,更别说她要的只是不着痕迹离开。 即便没了楚风,相信对现在的她而言也并非难事。 殿外中性嗓音传来圣驾来临,小娃儿果真传达命令传达得十分迅速。 许后病重不得起身便罢,颜娧身为客卿循了寄乐山之礼,仅仅起身简单揖礼不做叩拜。 恭顺帝正值血气方刚之年,自然难掩见猎心喜的嗜血,唇际勾勒着些许冷冽说道: “真是你!” 戏耍了他一年多来的熟悉面孔,日夜都想屠戮的厌恶面貌,怎可能不认得? 没忍下冲动欺身向前,不顾礼节地想整治这个蔑视浅笑之人。 蛮横大掌来到襟口,面前男子竟轻盈而不着痕迹地闪避了。 不可置信地看着落空的掌心,恭顺帝心中产生了些许熟悉...... 第三百八十二章 翦除 那双俊逸面容散发着不可忽视的自信,似乎少了令人厌恶的熟悉...... 恭顺帝自信识人功夫也不差,面前之人心里也有了个底,表面仍不悦地拂袖而去,心中自是难掩欣喜,落坐许后身旁寻眸光丝毫不避讳地征询确认着,虚假慰问道探: “皇后气色明显有所改善,看来此次医者颇为得力。” “皇上可得好好犒劳大夫才是。” 娇柔嗓音从殿外传来,一袭缎织掐花对襟外裳迤着青碧千水裙,手上牵着小娃儿款款而来,首先映入颜娧眼帘的是那正孕育生命的微凸小腹,不由得扬起舒心浅笑。 许后有心护航,可见白嫣然小日子也过得挺滋润,姑且不论男女有了龙子,在后宫里下半辈子都算稳妥了。 初见那张与自个儿有七分相似的男相脸庞白嫣然先是一愣,若非许后先行示意赐座,肯定唐突失了礼数。 她认得那双本以为不复相见眼眸,抚着小腹,心里不由得颤了颤。 身份卑微自知无法成为继后,也本能以为皇后薨逝,能够藉此成为后宫真实掌权人,此人出现于此似乎宣告着美梦破碎。 在侍女搀扶下缓缓入座,扪心自问她的私心过了? 瞧着面前似笑非笑的颜娧,心里满满无措而更显沉重。 “那是自然。”恭顺帝颇有深意地回望,仅得了个客套浅笑。 “草民来去的确自然,赏也就免了。”颜娧起身揖礼打算告退。 与她预期相同,还没步出正殿便听得慰留。 “若让阁下就这么走了,岂不显得我南楚待客不周?”一见人头也不回的走身旁没办个人肯出声,恭顺帝只得自个儿拦人。 颜娧负手于后,遥望天色,蹙眉说道:“草民时间不够阔绰,等待花了太多时间,深感抱歉。” 恭顺帝闻言闷了闷,今日的确是故意不来。 为配合奕王连取数次百烈蛊血,致使许后人不人鬼不鬼,若非必要绝不会前来凤栖阁,也不知许后能不能撑过这此次死劫,自然不想污糟了自个儿双眼。 若非仅有的子嗣出自许后,还得在儿子面前演出鹣鲽情深,可能连面也不会来见上一面。 方才儿子前去芫敬阁问安提及,医者长得与白贵妃有七分相似,此举成功挑起心中疑窦,否则也不可能前来此处。 已遵守承诺立了她为后,立其子为储,难道还有什么不满? “朕失礼在前更该赐宴,还望先生海涵,来人。” 恭顺帝一声疾呼,丁姑姑便躬身向前。 “今晚好生招呼先生,别失了礼数。” 丁姑姑怎么不懂恭顺帝话中之意? 事已至此,她也只能紧握手中玉瓶,以最能保全主子的面向来执行。 被恭顺帝紧握皓腕暗示搭话的许后,吃疼而无奈地说道:“还望先生留下用膳,好叫本宫善尽地主之谊。” 回身望去殿阁内各具心思的三人,颜娧轻声冷笑,故意因天色渐晚而踟蹰不前。小娃儿倒是知冷热地来到面前,扯了扯衣襬。 “先生得留下,本宫也要尽地主之谊。”小娃儿 颜娧不由的低头瞧了小娃儿,不客气拧了下粉嫩脸颊,也不管又是一阵倒抽冷气声,勾着淡雅浅笑问道:“你要尽那门子地主之谊?” 软硬不吃无忌无讳的性子,她清楚有多叫人不悦与头疼,自然得挑个无害又方便和稀泥的对象抓着不放。 殿阁内四人各具心思,只有心宽的小娃儿无忌讳的童言童语穿梭席间,营造着和乐假象。 席间颜娧并未挑拣入口的食物,在众目睽睽间不着痕迹的全喂给了同席的小娃儿,有说有笑得叫恭顺帝只差没捏碎手中酒盏,又气又怨地一口一盏将浸了倾愿蛊的酒水全咽下肚。 席末唯一清醒的两人仅剩怀有身孕的白贵妃与抱着小娃儿入睡的颜娧。 许久未在凤栖阁安置的恭顺帝醉得不醒人事,许后投以感激目光,屏退所有宫婢默默进入寝殿。 将小娃儿交与丁姑姑,颜娧瞟了眼一脸茫然的白贵妃,兴味问道:“既然帝后歇下了,娘娘打算?” 事已至此,白嫣然再笨也瞧出了端倪,为着肚子里龙子着想,有怨气也得咽下去,艰涩问道:“既然先生有此能耐妙手回春,可否帮帮本宫?” “那是自然。”颜娧由衷钦服这不动声色攀上贵妃之位的女子,眼底藏不了的怨怼没摆上台面已实属厉害。 想来这一年在深宫也不是挺好过,褪去了原有的青涩迎合宫廷,于她心里总是怀抱着些许愧对。 从社会底层攀上人上人的阶层,许多人的花了一辈子也不见得能办到,承昀给了她机会,而她看似也利用的十分妥帖吶! 月色昏黄,入了夜外臣向来不得流连宫庭,白嫣然返回奉春阁路上,于步撵上不停搅动着手中绣帕,也不知这一步走得是对是错。 倏地,一道黑影疾驰而来,戍卫大喊刺客同时,遭受惊吓的内侍冲撞宫墙,翻倒轿撵,眼看白嫣然要摔落地面。 怎会不知怎么回事? 楚风引走戍卫了泰半戍卫,蓄意要将救命之恩刻印在白嫣然心底吶! 迅速提气接下还没来得及消化惊恐的孕妇,如同抓到浮木般死死搂着颜娧颈项不放。 含着泪光的眸子全然失控地望外奔流,在来人怀中嘤嘤啜泣,惹得颜娧无奈叹息,在白嫣然耳畔细声说道:“圣上醉得不醒人事,妳确定要哭给我看?” 白嫣然顿时止住了啜泣,实在不懂怎能有如此清醒之人。 “能走不能走?”颜娧无奈。 也不知走什么运道,这趟出门多得是女性投怀送抱啊! 再多来几个她哪儿受得了? 一旁宫婢终于察觉自家主子挂在外男身上,惊恐致谢之余也赶忙将人扒离。 “多谢先生救命之恩,本宫......” 白嫣然满心怨怼已然转化为感恩,话语却全被颜娧锐利目光按在喉际。 “说谢字太麻烦,要的不过两不相欠。” 恩怎么好还? 既然来了这趟,当然要想办法把可能存在的麻烦翦除啊! 第三百八十三章 倚仗 方才偎在她颈项间,清楚嗅到了属于女子的温雅香气,噙着泪,不可置信地吶吶问道:“真的是妳?” 驿站的小姑娘没有出落得亭亭玉立,竟化身风雅男子潜入宫廷? 先是坏了她好事拯救许后性命,如今又救下她腹中龙子...... 真是越来越看不懂她要什么? 挥手屏退了身边侍从,身旁众人面有难色迟迟不敢离去,此举有违礼法啊!更别说贵妃方才落在外男怀中,如若圣上知晓该如何是好? 白嫣然看着众人纠结模样,莫可奈何叹息笑问道:“你们真真都没瞧出来她是名女子?” 也不怪身旁这些人有如此困扰,若非驿站一别曾嗅及她身上特殊香气,实话说一个能随意抱着她跃动的女子,说出去谁信? 颜娧蹙眉苦笑,摇头说道:“看破不说破啊!” 混迹深宫的侍女们何曾见过如此逼真的男装? 最年迈的姑姑,不得不探手触摸颜娧胸臆,在摸到一袭软甲后心里也有了个底,自是领着所有人轻轻福身,旋即退居五十步之远。 俩人踩着宫墙月影,朝着不远处的宫殿前行。 “我总以为妳会多帮我一把。”白嫣然犹疑许久,终究仍吐了实。 颜娧负手于后,不置可否地勾着浅笑说道:“我确信又帮了妳。” 后宫女子的小纠结不就如此? 明知不可为也要努力一试,总觉得没拼上一把对不起自个儿。 “妳必然清楚何事。”白嫣然不自主语调高了些。 差一点点便能掌控整个后宫啊! “历朝历代前朝后宫向来都无法割舍,身后没有半点根基的妳,没了许后还能撑多久?”颜娧直白了当问得她显然一噎。 “后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没了许后娘家譬护,妳指不定活不过三日,更别说安然孕育子嗣至今,后宫无法仗着与我七分肖像的面容独活。” 又是一番更为直白的剖析,说得白嫣然面色更是难堪。 “许后终归有私心没错,那私心是恭顺帝默许多年,民间百姓的鹣鲽情深不同于宫廷,谁知晓俩夫妻做了什么条件交换? 想必不会因为妳产下龙子而有所改变,或许北朝雍德帝看似没有根基,叫妳心怀多余念想,但是妳可别忘了黎太后身后家族可是传承千年的纯臣。” 颜娧停下脚步,站定在脸色愈发苍白的白嫣然面前,再次提醒道,“来,再说说我是不是在帮妳?” 自知捡不回一地难堪脸面,白嫣然不停撮着衣袖里因养尊处优而如同青葱般柔嫩葇荑,迟迟未敢回望颜娧。 实在难以想象这个年岁还稍减于她的小姑娘,竟能说出此番大道理,更显得她这些日子来的汲汲营营有多二肤浅...... “相信我,没了许后,现在身后那群人精没有一个妳能掌控,更别说管理后宫庶务。”颜娧明媚眼眸睨了眼正竖起耳朵,期望能听得只字词组的侍女们,冷冷笑道,“有时候坐在台下为前人鼓掌并不是坏事,人贵自知。” “我......”白嫣然抿着委屈唇瓣,迟迟吐不出字辩驳。 心有不甘又能如何? 她的确没有强而有力的娘家为后盾,更没有位居高官的兄弟,靠的仅仅她这张与他人相似的皮相...... 若非因缘际会可能连坐在台下的机会都没有吶! 一句人贵自知道尽多少心酸无奈? “许后仍在,妳无须多想,反正也没造成真实伤害,不过是该想想如何好好生下孩子养育成人,将来有依靠能过下半辈子比什么重要,那小娃儿有许后看着,日后不管母子抑是母女都能好好过日子。” 话讲到这份上了,颜娧可是苦口婆心、语重心长都有了。 看着白嫣然能在这个纷乱异世有着属于自个儿的一片温暖,于她也不再有任何亏欠了。 师父领进们修行在个人吶!更别说她仅仅是个半调子媒人。 “妳究竟入宫对圣上做了什么手脚?”她绝不相信单单只是入宫医治许后。 宴席上看似举箸多次,也僅是是將菜餚夾近面前小盤,再伺機餵給太子,實際上一道菜也没有入腹。 酒水不沾的她都能看出端倪,更别说病弱许后还一反常态地不停殷勤献酒,以致圣上醉酒在凤栖阁歇下。 扬起意味深远的浅笑,眼里尽是毫无遮掩的讪笑,颜娧环着胸臆冷然问道:“怎么?急着想知道如何取悦恭顺帝?” 白嫣然被问得脸上迅即布满红霞,羞赧应道:“我只是好奇。” “有些事儿不知道,不清楚,不要问我的姿态摆出来了,深宫中能安稳好过些。”站在奉春阁匾额底下,颜娧不自主扬起浅笑。 抿着唇瓣犹疑着该不该颔首,在那似笑非笑的注视下,终究无奈颔首臣服在那双明镜似的眼眸里。 “好好扶佐许后,短期内我不会再来第二回了,妳保重。”颜娧偏头凝望似乎仍有许多话语未能问出口的白嫣然。 心思里不再有解答困惑的好心情,兀自向身后侍女们招手。 几人来到她面前恭谨福身,径自取出数张银票递予为首姑姑,慎重交待说道:“好好看着我家姊姊,将来归武山定另有厚报。” 深宫里真有银钱难以撼动的忠心? 瞧那想又不感动的神色,颜娧耐人寻味地主动将银票塞入姑姑腰腹间。 能做的也仅仅如此,多给白嫣然几分能见着的倚仗。 迟迟等不到的回复,在银票入袋后,终于听见恭谨答道:“这是奴婢们应尽本分,先生放心。” “甚好,无须相送,在下告退。” 颜娧未再多言撇下身后一众,看也不看地便提气跃上宫门飞檐,隐没在夜色之中。 白嫣然瞧着远去背影,不得不钦服那水灵的小姑娘竟能有如此武功造诣,不忘回头叮嘱道:“银钱也收了,今夜之事到此为止,包含惊轿一事,本宫不想再听到任何流言蜚语。” “是。”几个侍女们忙不迭地福身。 虽终究没能问出凤栖阁终究玩什么花样,至少能确信并非于她有害的计划。 第三百八十四章 戏服 再次眺望隐没在月影中的纤弱背影,白嫣然轻抚着腹中胎动不止的孩儿,不由得轻声叹息。 走入属于自个儿的殿阁,默默自问:难道她的要求真的过了? 驻足在南楚皇宫至高处城楼檐顶,秋来凉风至减去南方酷夏暑气,楚风早已等在城楼,一见主子来瞬及递上先前交待下来的郁离醉。 颜娧径自落坐檐脊,由锦袋中取出奄奄一息的百烈丢入陈年美酒中,回春攀附在瓶口担心凝望,忽地被一个弹指送进玉瓶里。 “既然担心就进去看。”颜娧没好气心语,现下只等百烈恢复元气吶! 没看清主子往玉瓶里丢了什么,楚风想凑近又不敢质问,这个世子妃一直以来都不是善荏啊! 姑且不说俩人腻歪占得的便宜,瞧他家世子可有那次真正占过上风? 颜娧将玉瓶置于檐上,双肘轻靠在长腿上,凝望幽暗长空。 静夜缓月,子夜即将到来,楚风深怕久留有什么差池,担忧提醒道:“主子这是?” “再等等。” 瞧着瓶内两只假仙还没什么动作,颜娧只得再等。 “里头是?”楚风被挑起了好奇心。 “两条没用的青虫。”轻轻拿起玉瓶摇晃了几圈,察觉瓶中酒气越发淡薄,想来两条假仙已复原得七七八八。 倒出瓶中酒水捞出两条奄奄一息的青虫,颜娧无言以对地嘴角抽了抽。 不得不说,仙当成这副模样也是...... 算了,不提也罢! 默默甩干青虫套上末两指,楚风偏头凝望,惊愕不解地看着两条青虫缓缓化为一对雕花银戒。 他应该没看错! 因为主子方才说两条青虫,也的确是青虫,可怎就变了? 讶然无言的指着颜娧手上戒指,嘴巴张了几回也没将问题问出口。 楚风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便见主子轻点屋脊,腾空停驻,衣袂轻飘凌于夜风中,下一瞬原本虫鸣不绝的皇城,瞬间陷入诡谲寂静。 寂夜中,一抹优雅异香混入月色,悄悄映照各处殿阁无声溢散。 楚风问出的话语也消弥在针落可闻的阒然,万物宛若停滞在这一刻里。 这也是颜娧首次配合内息运用回春残存能力。 师父使用的万蛊阵能叫人瞬息殒命,这寂灭咒则是减灭皇城中所有非回春所驯蛊虫,咒法成则万蛊寂。 能予以许后的仅能如此了! 回春席间客气的啃蚀了气如游丝的许后,待养回元气,皇室虫蛊仅为她一人能掌控,不论明日倾愿蛊是否能成,都能有个安稳后路。 阵法成,颜娧浑身冰冷地凌空坠落,楚风察觉事态不对,旋即提气腾空顺势接引主子缓缓落在屋脊上。 触及颜娧藕臂竟沾染上冰冷寒霜,又是叫他蓦然一惊。 炙热南方即便再冷也鲜少于初秋见着霜雪,何况还冻得主子浑身发颤! 楚风不知从何帮起,心急问道:“主子?” 体力耗竭撑着最后一口气,颜娧抓着楚风臂膀心急说道:“快走!” 还没有如同师父般能随意回春任意啃蚀的浩瀚内息,不过小试身手便气竭力殆,差点冻成真正的霜打茄子吶! 这些日子回春没少同她说,这异世能用之术法与修习密法,为的不就希望她能早日有如师父般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内息? 在这异世能习得一身不俗功法,不说得天独厚也是心满意足,何况这副身躯也不过十五岁,日子还久长着,难不成现下就希望能回春? 回去三寸丁模样不成? 思及此,不得不颤了颤,这路还真坎坷得有看到吶! 借楚风之力使力下,俩人无声息地迅即飞跃在各家各户楼台亭阁上,南楚城楼更是踩着城墙直上,头也没回地飞离偌大南楚京城。 暗卫们等在城外五里外,颜娧不由分说地钻进马车调养内息,知晓有几人护卫安全无虞,清醒不过半个时辰便沉沉睡去。 ...... 庐县府衙正院 僵持了半晌见厉峥迟迟未有表示,承昀起身恍若进得无人之境,踩着翩翩步履,举步投足间,水袖一抛,挥洒自若,宛如绝代名伶。 那眉眼间动人媚色,吊嗓戏腔一句句玉楼春婉约词句动人心弦,更是将厉峥着实听愣在当下。 不由得纳闷怀疑,难道他真没有中毒? 他特地晚了几日来到此处,想好好折磨厉耿,若真受了哭笑蛊几日摧内毁息的蛮横光景,还能如此神态自若的甩袖学戏? 接过抛来的水袖,碎步在正院庭园间,厉峥莫名地被牵动而走,沉醉在腰枝款摆、回眸顾盼里,根本已然忘记来此作甚。 一个转折停歇,厉耿难掩喜色,由衷提议道:“如若我请不着吴先生,若是能请到阿耿也是不错吶!” 以袖掩面,扬起羞涩浅笑,承昀正要开口说话,便被卸好装容折返的吴昕提醒道:“王爷自重!” 承昀得令轻浅福身,众人皆知吴昕教戏严厉,上了妆容便不得玩笑,在场谁也不敢反驳。 “阿峥有事儿还是快快说来,别耽误吴先生宝贵的指导时间。” 承昀不忘眉眼轻挑,水袖抛摆扬荡,换来吴昕频频满意颔首,这一切看得厉峥满脑恐白,恨不得能将面前伶人纳入怀中。 是啊! 他们父子终究是父子,就连嗜好也相去不远,始终没摆脱对戏伶的喜爱,不管干旦坤生两父子都狎养了好几人吶! 瞧着厉峥痴迷入神模样,承昀不停在心里摇头叹息,原来不只女色误人,男色照样误事啊! 也难怪一副好牌交到厉峥手里也会不小心打成一手烂牌。 “听说庐县出了事儿,父王担心阿耿初接政务难免不顺,特意命我前来协助。”目光随着被拉回的水袖而去,厉峥心思似乎也被抽走了泰半,说得言不由衷也心思飘忽,痴迷说道,“阿耿可需要帮忙?” 承昀又以水袖半遮掩,扬起一抹媚笑,细声说道:“能得阿峥协助,想来庐县子民颇有福气。” 众人:...... 瞧着穿上戏服的承昀,众人无言以对的承受次次打击。 哪还是那个冷酷无情的世子? 丢别人的脸面真不打紧? 第三百八十五章 交易 “可否请吴先生稍后再续?”承昀又是一个娇弱轻浅福身,姿态柔美温婉看得厉峥心痒难耐。 吴昕佯装不悦蹙眉,迟迟未有回话,见此承昀莲指交迭亦是迟迟不起身。 几人彼此间有着共同默契,自是明白这方便铁定得给又不能给得太随意,能够怎么刁难给厉峥看便怎么做,希望将厉峥戒心降到最低。 吴昕佯装气急败坏地拂袖而去,承昀连忙使了眼色要舒赫跟上伺候,举手投足间如同扶柳般荏弱可人。 双手交握站在不远处回廊下的莫绍给承昀使了眼色,厉峥自以为不着痕迹的来到承昀身后,不安分的大掌都快扶上腰际。 佯装不经意回身地发出惊叹,承昀踩着小碎步又退了三步之遥,抬起莲指轻摆示意不可。 这是不小心猜中了开头,没料到结尾啊! 清楚奕王父子喜欢戏伶,竟不知道疯狂至斯,连自家堂兄弟都不放过? “阿峥此次前来究竟所谓何事?”承昀旦角身段功法在应用得当,再次婀娜妖冶地回避厉峥接近。 怔怔看着扑空掌心似乎还残留着脂粉香气,厉峥久久无法自拔,何曾看过如此妖娆动人的戏伶? 根本将东越境内的乾坤旦角全给比了下去! 另手更是紧握着腰际锦袋里哭笑虫解药,暗暗下定决心,此行定要叫厉耿臣服于他。 虽无法断定厉耿是否真中了哭笑虫之毒,只稍他服下添加了销魂梦寐药引的解药,等待适合时机再送上销魂蛊,届时还能闪得了? 按着单珩计划,不久也会送上下好销魂蛊的颜氏女,如此一来身边恰好能够左拥右抱何乐不为? 整整思绪,清清嗓子,厉峥再认真不过地问道:“听闻阿耿在抄了周沈秦三家铺子,不知所为何事?” 瞧着厉峥放下遐思要谈正事了,承昀也不在抬着戏伶模样不放,肆意地整理着水袖,漫不经心地说道:“怎么三家动作如此神速?求到奕王府上了?” “是也不是。”厉峥唇际勾着尴尬浅笑,忍下难堪之色,讨好笑道,“这三家来自我临辉城,若是阿耿容不了来自我父王封地的商家,自然得向阿耿求个恩典,好让他们能随我回封地。” 是呐!将纠纷转向私怨的确是他所想。 “这初来乍到庐县,我倒也没什么仔细调查,旁人传讯他们深更半夜给城门戍卫送了不恰当的膳食,似乎通了匪吶!”承昀故意给听似来自旁敲侧击的推论,想等着还会有什么被说出些什么来。 厉峥顿了顿,思忖了半晌,如今这是蓄意推托? 明明来府衙前,已确认过密室里没留下任何东西,更别说门口哭笑虫也确实被火油燃尽。 方才瞧着那婀娜身段随着乐声起舞模样,确实不似中毒之像,何况过了这么多日,内息必然被哭虫啃蚀得难以维持日常作息,怎可能还能学戏唱戏? 这下反倒一时间不知该不该接着说下去,心思随着他手中水袖摆荡着。 如若根本没中毒,又要不回先祖遗骨,这场对话又将如何继续? 瞧着他掬起酒盏,薄唇轻嗫,又是一阵撩人心思的人自醉啊! “阿峥此行是想将三家遣回临辉城?”佯装醉意阑珊,姿态散漫,莲指轻靠下颌,意犹未尽地娇笑说道,“也不是不成,阿耿可想好了拿什么同我交换?” 莫绍再不懂人间情爱也瞧过百花亭这档戏码,不禁难堪地抹了把脸,为厉峥感到无奈,怎就想不起卸尽铅华后,那张冷脸对他的苛待? 若非心知肚明该做甚,实话说连他也会被承昀那一颦一笑给吸引啊! 莫不是被皇家耽误的戏伶? “阿耿若是进过三家后院,需要的东西自然准备来了。”厉峥还是自持不住地说了出口,亦是自认留了后招,认为厉耿没有不从可能。 “后院?三家后院有何特殊之处?”承昀佯装不懂,凑近厉峥身边,认真问道,“阿峥觉着我需要什么东西?” 媚人眼眸瞧得厉峥心慌,情不自禁地咽下生硬唾沫,何曾受过如此明目张胆的撩人问候? 都觉着心脏快要跃出胸口吶! “阿耿就别再作弄我了,将密室里的东西交出来,我也将解药交与你,其余矿产我还能作主不讨回。”厉耿直觉身上如同遭受火吻般炙热难耐。 “阿峥是说密室里的枯骨价值庐县秘藏的千金万金?”承昀一下没了戏腔,佯装吃惊而思量半晌,犹疑不决说道,“既是如此不更该好好参详核算?怎么说我封地的东西在阿峥掌管下,没上缴朝廷也没送到我手上,不该好好算算?” 这下厉峥完全无言以对,感觉不止赔上满城金银,连带被知晓了先祖踪迹,心弦还被撩得杂乱无章,全然血本无归啊! “难道阿耿没有中毒?” 本以为能做上一笔买卖要回东西,如今如何是好? 一笑倾城,再笑倾国如何演绎? 承昀思忖了许久,既然要骗自然得骗得彻底,不由得勾勒了一抹醉人笑颜,莲指轻掩唇际说道:“我都能惜命一逃十数年不返回东越,阿峥觉着我会傻到拿自个儿性命开玩笑?” 莲指轻挥,后院搀扶了一名唇色泛着青乌的少年,虚弱得站也站不稳地轻靠在他人身上。 “原来阿峥想着我成这副模样了?”没等响应,承昀又是一抹媚笑,欣慰说道,“有你这样的堂弟真是我幸,不远千里为我送药而来。”撇了眼哭虫正在发作的少年,“可惜了,中毒之人非我也。” 厉峥难掩困窘而低头以指节拧了拧鼻尖,不知该如何是好。 暗卫来报有误,叫他如何下得了台? “不过......” 耐人寻味戏谑嗓音勾勒了一抹希望,叫厉峥藏不住期望的抬眼望入嘲弄的瞳眸,等不到下文也不敢再回避目光。 双手交握轻托下颌,看着窘态摆出的厉峥,承昀听似可有可无的调侃说道:“如若阿峥愿意救这个差点为我殒命的侍卫,这交易还是能做。” 第三百八十六章 永隔 难道千辛万苦奔袭数百里,只为拿一个低贱侍卫性命作为要挟? 厉峥气得差点扯下腰间锦袋,因此这牵扯动作而愣了愣。 哭笑虫范围极为宽广,院内应当无人能够全身而退,怎可能仅身边侍卫中毒?撮着锦袋悄悄回望仍在练习着指法的厉耿,心中更是犹疑,不禁怀疑问道: “只有一位侍卫中毒?” 根据暗卫说法,脚步与谈话声应有二至三人。 正想回话,承昀忽地胸膛传来一阵剧痛,差点咽不下喉际突来苦涩腥甜,正想提气硬扛,惊觉厉峥打量眼光,不得不来了段西子捧心遮掩气血不顺。 莫绍:...... 还好这个姑爷现在不是姑爷,怎么能将旦角的女性细腻模仿得如此维妙维肖? 厉峥虽对那神情极为动心,这一瞬却愈发清醒。 虽说不适神情稍逝而过却没逃过他的目光,那气滞胸闷的确是哭笑蛊所致! 为此,厉峥唇际不着痕迹地闪过残忍浅笑。 心思再深沈又如?武艺再好又如何?鳄军再厉害又如何? 不也栽在哭笑虫? “阿耿又何必强撑?身受哭笑虫可不是三两下能熬过去之事。”厉峥拇指画过唇际挑衅意味颇重。 “难道我的西子捧心不够地道?”没有被戳破的尴尬,承昀反而佯装不解,无奈至极地叹息说道,“我揣摩侍卫不适模样,看着也是挺叫人心疼,未曾想反成犬了。”碎步来到厉峥身边细细打量着,莲指交迭请托道,“既然阿峥于我有所怀疑,那么试试我的硬气功可不可行?” 哪是试? 承昀瞬间提气运息,袭抢厉峥腰际佩剑,剑法凌厉,剑峰所至,风势凌人,若非实时御气护体,衣着破碎之处非得血肉模糊不可,不得不掌握剑峰,狼狈至极地制止,喝斥道:“阿耿!住手!哭笑虫入了六腑,日后虽愈也不得痊。” 明明处于对立仍对他舍不下的关心,真有什么万一,于他只好不坏,却偏偏放不下,方才那娇怜嫚妙模样,深深刻印在厉峥脑中。 “如若真染上哭笑虫,都几日了?还能有此番拼博?”承昀泛起不知真伪的浅笑,颦笑间迅速利落将无柄剑收回厉峥腰间玉带。 厉峥不由得讶然无言,若身中虫毒是的确不能,可是这诸多突来的疑点,叫他如何不怀疑? 不说从不知晓厉耿竟能有如此精湛的戏剧造诣,再说明知他定会前来庐县前提,怎会兴起扮起旦相与他对峙? 再次不着痕迹提气掌控哭笑虫,承昀再怎么讨厌人碰触,也停驻在厉峥面前奉上手腕,从容自若说道:“要不把个脉?” 疑心人自然知晓如何消人疑心,叫厉峥心甘情愿交出解药必然不可能,何况指着中毒一事能要挟他,事以至此怎可能骗一半? 勾心斗角不曾认败的他,怎可能屈服于厉峥? 终究没忍下好奇,伸手探向不浮不沉,不大不小,从容和缓,柔和有力,且节奏一致的平脉,因而厉峥不可置信的凝眉说道:“如若阿耿真为了哄骗解药而以内力改变脉相,相信该清楚会有如何下场。” “病或不病是能随意说算?该说是阿峥杞人忧天了,我可是个惜命爱命之人。”厉峥一离手,一松散内息,承昀便感知周身几处大穴如溃堤般,无法控制内息奔流冲击。 莫绍看清了承昀身后戏服上染上点点红梅,深怕坏了大计而不感动弹,逼迫自个儿不再直视承昀,忍下奔上前去的冲动。 厉峥无奈解下腰上锦袋抛予侍卫,蹙起剑眉,咬牙说道:“罢了!交还先祖遗骨吧!” 厉耿返回东越至今,他又占过什么便宜? 认输能保他苟延残喘一命,来日他在也没那个体魄与他一正雄雌,谁胜谁负仍是未知数呢! 忍下胸腹间不是的内息奔流,承昀长指轻挥令人送上肇宁帝骸骨。 厉峥半点不敢怠慢,恭谨接过侍卫送上的骸骨,若有所思的回望承昀,没再多说,径自离开府衙。 待确定厉峥走远,莫绍迅即上前接下早已体力不支的主子不至于落地,取得解药的侍卫也赶紧靠上前来,匆促倒出药物。 众人看着锦囊里的两颗药丸不禁怔了怔...... 再也没忍住胸臆间难忍的苦涩腥甜,承昀唇际呕出一口深黑苦沫,指染了粉墨,身前戏服也染上点点红梅,不忘自嘲说道: “莫怪厉峥如此轻易交出解药,原来留了后手。” “该吃哪个?”莫绍只差没将侍卫手上解药给瞪穿真伪。 承昀虚软无力瘫倒在莫绍长臂上,苦笑说道:“两颗都是解药,不知哪个留了后手。” 没忍住周身大穴狂燥脉络奔流,又是一口灰黑血沫涌出,随后而来的吴昕递上干净帕子免去了难堪。 “我这辈子还没见过比你更作死的。”舒赫不断摇头叹息,看着吐得令人头皮发麻的毒血,哪有人病成这样还想着算计? “有。”看不出苍白与否的承昀,不忘调侃说道,“还没阿娧三分厉害。” 众人:...... 瞧着小师妹送来的戏服被糟蹋得一塌糊涂,吴昕没忍下气愤,怒道:“这时候还不忘晒一把恩爱啊?活该吐死你!” 虽嘴上这么说,手上没那么做,不停的为他卸下妆容,露出苍白无血色的面容与灰黑唇瓣。 “爷说的倒是大实话。”莫绍不由得蹙眉赞同苦笑道,“自小到大姑娘还真没身体好全几天过?” 若不是有叶修扛着,都不知道把命玩哪儿去了吧! 舒赫嘴角抽了抽,直想悄悄莫绍脑袋里装什么,没好气说道,“小师妹不在此地,也用不着老拐弯抹角说两人天生一对啊?” “我俩本就一对。”承昀瞧着两颗药丸,实在没气力再用上异能探得虚实。 若非秉持道家无为之心,舒赫差点没忍住叫承昀挨上一脚,与吴昕交换了个神色躲去一旁,不再发表意见以免被气死。 吴昕将拭布随手一抛落入铜盆,风凉说道:“同小师妹是不是天生一对我不清楚,再不把药想办法挑出来吃,天人永隔正在眼前。” 第三百八十七章 天人 “都能吃。”承昀再次笃定说道。 既然准备了两颗药,想来厉峥原想坑骗他服下掺撮毒物的药丸,一颗定是给自个儿所准备,若是他也要吃下腹,怎可能下重手? 未曾想居然直接将药丢下走了! 众人蹙眉看着看着侍卫手上嫩青色药丸,舒赫不敢肯定地问道: “你确定?” “肯定。” 承昀无法抑止内息奔流,哭虫也在此时提前发作,面色又加深青灰,原想为自个儿决定命运选择药丸,竟怎么也抬不起手来,强撑着一口气,无奈苦笑道,“若是再不喂给我真要天人永隔了。” “也不知厉峥留了什么后手,要不这样?”吴昕向来不喜欢赌,将两颗药丸个切了半递上,揣揣不安道,“即便再中毒也只中一半,如何?” “这不变成一定得中毒了?”莫绍不由得嘴角抽了抽。 “中一半至少还有时间能够拖延。”吴昕说得那叫一个理所当然。 连扶额的力气也没有,承昀全然莫可奈何。 “我真想问,你怎么活到今天的?”舒赫真不知该如何说这个师弟,难道就不能赌平安无事? 是被郑恺给教乖了?赌都不赌直接放弃? “听军师的,有一半是一半吧!。” 承昀此话一出,众人瞠目,反倒吴昕不镇定的期艾说道:“会中毒的。” 四师兄说过十赌九输必诈赌,打入了东越那次不被师兄诈走戏班盘缠? 因此一向不爱赌机率,即便九成胜率在师兄操盘下仍能输得一乾二净,还用得着赌?不如投降还能保有一半资产。 “减了毒性至少不至于全然无法应付厉峥,拿了遗骨不代表放弃找碴了,只不定他正在院外等着随时冲进来看我惨......” 承昀话都来不急说完,又呕出了一口黑血,吓得吴昕二话不说各取了半颗塞入口中,迅速推喉咽药快得众人来不急阻止。 药性迅速拓展舒缓胸臆,在莫绍搀扶下缓缓起身,褪去沾染了点点红梅的戏服,想递给吴昕也不对,丢了也不是。 颜娧特意送来的湘绣戏服啊! 难掩眼底心疼不舍,吴昕主动接过戏服,感叹道:“算了吧!绣线染了血渍,怎么清洗也会留下点点红梅了。” 戏服可是每个戏伶的命啊!何况还是价值不斐的湘绣。 舒赫才不管什么戏服不戏服,这辈子就两件破道袍轮着穿,哪有什么闲工夫计较戏服? 只担心这个好不容易看上的徒儿啊! 来到承昀身后轻点周身大穴,掌心轻贴运息,确认经络通畅没有任何阻塞,不解问道:“难不成猜错了?解药无毒?”嘶声连连又百思不解,细细端看了半晌,凝眉问道,“可有不适?” 再次试着提气未有不适,承昀亦是疑窦丛生。 厉峥怎么看也不像专程送药来,被迫放弃了这么多金银火药能一声不坑? “莫不是他真瞧上你了?”莫绍可没忘记方才厉峥难掩的热切。 众人:...... 不着痕迹地凑近吴昕身旁,舒赫细声问道:“你可得想清楚要不要接受奕王延邀了?” 吴昕狠狠睨了师兄,哪壶不开提哪壶? 莫绍偏头不可思议问道:“军师也被瞧上了?”蹙眉思忖半晌,吶吶问道,“两父子都喜欢军师?”没等回答又低头兀自念叨,“一家子都是什么嗜好?” 几人无言以对的回望想不透的莫绍,还真问出了众人存疑已久之事。 这些皇室隐晦之事,哪能被说穿放上台面? 再三确认内息顺畅无碍,一时半会也无法知晓究竟哪儿会出问题,承昀也仅能意味深长的瞟了吴昕一眼,无奈苦笑道: “怎么猜也没用,不如等他再次送上门吧!” 瞧瞧那一个个是什么表情? 他可曾传出任何与皇室有关的诡异传闻? 怎看似全担心起他的名誉清白了? 吴昕正想提出抗议,几人竟摸摸鼻子,搔搔头各自不同方向鸟兽散去。 留下他一人吶吶无言不知该追哪个人解释去...... ...... 马车急速颠簸,穿梭在高山林野,朝着晓夷城前行。 施了寂灭术法后,颜娧几个日夜都受着冷热交替的畏寒,昏迷了数日迟迟未见醒,即便如此几人亦仍是按着她计划,以最快速度抵达晓夷城。 有靖王麾下鳄军令牌在手,几人出入东越国界也便利快速许多,鳄军威名在外不光百姓敬重,各个关隘戍卫亦是关爱有加,连过五个郡县都未曾遭受刁难。 瘟疫也不曾倒下,竟在出了宫会合后便半梦半醒至今,数日来清醒的次数越发少了,几次在立秋怀中悠悠苏醒,缓缓服下喂在唇际的半凉汤药,旋即又沉沉睡去。 随在颜娧身旁最久的清家兄妹也不不清楚为何如此,仅能着急无奈的听从她每次短暂清醒所交待之事。 本以为她昏睡着定对周身之事一无所知,未曾想竟能在醒来的短暂时间,询问昏睡多久而推敲目前身处何方。 也因此身旁没有人敢违逆命令,仅能以最快速度将她送往东越。 好容易喂完汤药,立秋不敢立即将她放倒,仅能焦心地抱着忽冷忽热的身躯在马车里频频拭泪。 泪珠滴落在颜娧发稍上,触动睡得不安稳的颜娧,不禁强打起精神,抬手抚去立秋脸上泪痕,勾出一抹苍白无力,丝毫没有安慰效果的笑容,哑着嗓音说道:“姑姑不哭,到了便好了。” 立秋不是个轻易落泪之人,这一年落泪次数竟比半辈子还多,两人间哪是单纯的主仆身份能说得清? 见她一睡下便宛如死尸般冰冷,仅有醒来几刻钟方能感受到薄弱气息,偏偏醒来的时间愈来愈短,能不担心? 抱着些许回温的身躯,藉以内息温暖她,忍不下担忧念叨道:“说什么傻话?怎么回事妳也说不清,难不成晓夷城有人能救妳不成?” “嗯,到了......就好。”颜娧意识又逐渐涣散,话语也逐渐消失在唇际...... 这几日她并非真昏睡,而是身体完全经不起寂灭术法反噬啊! 第三百八十八章 亡夫 原先无法懂得为啥方琛需要喂养回春,尤其在将泰半元气喂养给百烈后,全然无法承受施法后的元气耗损。 大半年来与回春相互调适至今,都无法承受一瞬间突然耗损元气,更别说毫无武学基础的许后,当然因此枯瘦力竭啊! 如今两只假仙都在手上不停耗损元气,不赶紧送走难不成也等着成为骷髅? 回春至阴,百烈至阳,同处一身根本给自个儿找碴,离了回春又必死无疑,怎么着也得挂在身上以仅有的内息喂养。 如今也能稍稍证实,为何南楚历任皇后入宫后都未再生育。 身上带个纯阳至宝哪能生得出? 至此真想问问南楚开国皇帝,是否与皇后有什么冤仇? 这些百年疑窦短期内也没有答案,更别说目前泥菩萨过江的状况,还想揭开什么秘辛? 揭开自个快活不下去的事实还比较快些! 虽说两个假仙还不至于杀鸡取卵,思及再慢些可能会成了许后那瘦骨嶙峋惨样,不由得想再次确认究竟到哪儿了。 抬起明显瘦纤细许多的藕臂,掀起车帘透入的柔和月光,与北方地势迥然不同的地貌风土,叫她稍稍安心地轻闭双眼歇息。 “姑......” 立秋心急得不知该不该喊,瞧她这些日子全在半梦半醒间,一路仅仅醒来确认是否路程继续往东,如此下去怎能行? 自然知道众人满头问号啊! 这哪是她说与不说的问题? 关于回春来历都被缄口了,何况现在还多了个百烈? 颜娧扬着苦笑气虚无力说道:“到了再说。” 心里有多不想碰触神国事物人人皆知,如今却连人家帝后仙宠都挂在手上,重点还说不出口,满腹鸟气也没得出! 见颜娧虚弱得连抬手都没气力,心里虽气急败坏也没再舍得骂上几个字,端起一旁滚得烂熟的肉糜粥,趁着她清醒一口口喂进苍白菱唇。 愈喂立秋愈发难过,再见着主子还没来得及多说上些体己话,又立即分开了几日,再见着人就成了现在这要死不活的模样叫她怎么不难过? 眼眶里热气越发磨人,几次差点落下泪滴,硬生生给逼了回去,瞧得颜娧亦是内疚自责,忙不迭地想安慰立秋越是徒劳。 终于了解什么叫出一张嘴啊! 认命将唇边粥水喝进胃袋里暖身,偎着立秋徐徐说道:“姑姑,师父死时,我睡了快两个月呢!” 有气无力地将话说完,这已经是能透露的最大范围了啊! 相信睿智如立秋与她多年情份与了解,定能理解话中之意。 捧着木碗的手停顿了顿,透着微光希望获得更多答案,叫她思忖了许久,吶吶问道:“回春之事?” 世人不知万晓何去,裴家怎会不知? 何况裴家关于神国的经史典籍全在她脑子里。 扬起欣慰浅笑,感动得只恨没能将立秋抱上一抱,仅能偎入立秋怀里希望寻得一丝温暖,忽冷忽热的挺不好受啊! 倏地,马儿似乎受到惊吓,一阵长嘶好容易缓下前行速度。 安稳地被立秋妥善仅抱在怀中,听得车外鲜少发怒的楚风怒吼道:“老伯!你不要命了?” 四下无灯无火,若不是惊马被妥善安抚,老头恐怕成了马下亡魂。 怎会在荒山野岭出现个身穿明黄中衣的老头落坐在官道正中? “啊嘶——”垂垂老矣看似没听清,嘶声连连也没给个准话,顿了顿,如同像发现宝藏般兴奋问道:“你能见着我?” 楚风拧起眉宇怎么也想不透,大半夜怎么有如此年长的老人一个人在此处? 思索许久,抿了抿唇瓣,不解说道:“不瞎都能见着啊!这么大人坐在路中间,我能没见着?莫不是强搭顺风?” 老人家原先兴奋神情,在听出楚风话里话外的指责而吹胡子瞪眼,怒道:“谁稀罕你那破旧马车?有多远滚多远!” 楚风愕然无言:...... 挡了人家路还能这么理直气壮的也不多了,被吼得一脸茫然也仅能指着老人家所坐之处,干笑说道:“那可得劳烦移动一下尊臀啊!” 老人家纹丝不动似乎没听清般,逼得楚风只得跃下马车,亲自恭敬请道:“老人家可否稍稍移动?” “都叫你有多远滚多远吶!”老人家恍若未闻地撇头。 楚风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想揪起老人家衣领,大掌穿过了一片迷雾,老人家肃穆脸庞与端正身躯顷刻间又恢复如常,人生头一回知道什么叫怕...... “嘿嘿——” 老人家笑得如魅似魉,即便没做过亏心事的楚风也退却三分。 “现在怕啦?来不及啰!”老人家枯瘦长臂穿过楚风心胸,好似真抓了正在搏动的心脏放在楚风面前。 “我去你的为老不尊!”楚风没好气的又是一阵狂搧猛劈,在人影还没来得急恢复前,跃上马车前座急急赶马而去。 不明究理的颜娧在立秋帮助下半启车门,看清了正好恢复人形的人影,还正巧对上了眼神。 “好俊的小姑娘啊!”老人家温暖笑颜在夜风中逐渐远去。 俩人讶然回望彼此,再次看向老人所在之处已无所踪。 立秋纳闷地敲了马车墙板问道:“怎么回事?” “上个村落说山道上不干净,八成真遇上了。”虽然他也不信,方才被那胸口一抓,胆子小点的估摸着被吓晕了。 没瞧见楚风表情也听清了语调里的惊恐,立秋不由得摇摇头轻蔑说道:“怎么可能!” 并非不敬鬼神,而是不做亏心事能为心惊何事? “我也不信,还抓了一把,真没抓到人。”楚风摸了摸心坎,担忧说道,“他还挖了我的心出来瞧了瞧。” 这话说得叫两个人蓦然一笑,更是什么都不怕了。 “真被挖了心还能为我们驾车?”立秋真气笑了。 “那是我跑得快!抢了回来,否则妳都可以直接立第二张亡夫碑了。”楚风不停安抚惊恐胸臆。 立秋笑不出来,颊上也染了一片红霞,若非马车还得用上,指不定赏了车前男人一顿好看了! 第三百八十九章 算盘 车内烛光幽暗,颜娧仍看清了立秋绯红片片,正纳闷着两人是否真有谱,令人昏沉的极寒之感又从体内渐渐透出,叫她意识又逐渐涣散...... 原属于回春至阴之气不至如此冷冽,而是在百烈的至阳之气相较下使然。 受烈火焚烧又落入冰窖能不发晕? 涣散前她察觉,行进中马车门扉被猛然开启,初秋沁凉夜风袭来也是温暖舒畅,一双老迈略带薄茧的大掌将她拉出了车外。 拜那双大掌所赐,宛若漂浮在秋夜里,闭眼前仓皇追出车外的立秋,伸手也不可及的眼睁睁看着越来越远的马车,渐渐陷入昏迷...... 惊讶不过一瞬,立秋随即循着看似烟尘的人影提气追去,楚风察觉车内不对,亦是迅即查探马车内动静,见马车空一无人,即刻吹哨提醒前方马车与周遭暗卫,自个儿追上立秋背影而去。 远远见着颜娧如同纸鸢般随着烟雾飘荡在官道上,立秋不禁脊梁一寒,东越竟有此等身法之士? 能认出是方才官道上的老人家,那张脸庞略为熟悉,竟怎么也想不起来曾在哪儿见过,只得死命提气追上被拉着藕臂飘忽于半空的主子。 好容易追上踪迹,楚风气得大骂道:“又是那个忘八德的老家伙?” “谁?”立秋没好气问。 “刚才掏我心的老家伙。” 楚风远远瞧见主子手腕在幽夜里透着些许寒光,似乎缠绕了几缕细丝,不停提气运息想追上速度,惊觉不管怎么追都勾不着颜娧衣角。 数道风刃追至也无法切断牵系,仅能不停追着虚影跑。 老迈虚影疾驰在夜风中,全然不受崎岖地貌所限,几人拼命追逐也追不上。 直到追了近一个时辰,立秋察觉不对终于抬手拦下众人追逐脚步。 几人气喘吁吁的撑着膝盖喘息,唯有立秋大气不喘地站在原处,四处张望周围推估着。 怎么会绕着马车周围拼命绕圈? 老者没有将颜娧带离,而是不停的在马车方圆几里内不停绕圈飞驰...... 所谓何事? “不追了?”楚风瞧着媳妇儿大气都没喘上一个,也不好意思如同身旁暗卫般大口喘息。 他瞧上的姑娘就是不一般啊! 随随便便内息、耐力都能轻易甩他好几条街,怎能不喜欢?在在 “等着。”立秋算计着老者飞驰的时间与距离,瞧着地面他们几人在此处绕圈奔跑的足迹,想着方才主子飘离的方向缓慢调整位置。 “等那糟老头子回来?”楚风不可置信地提高了声调。 若非知晓立秋不可能轻易抛下主子不管,也抱着必死决心要追上那老头,如今这是守株待兔? 回望了周遭景致与地上脚印,旋即懂得立秋打算,自告奋勇的拍拍胸膛说道:“我来接。” “你滚远些。”立秋冷哼。 她家姑娘是随便人家能碰得? 楚风被睨了数眼,只得默默摸着鼻子随着暗卫们站到一旁等待。 不到半刻钟,飞驰虚影牵系着有如纸鸢的颜娧,全然未惊动树梢林叶,似乎随风流逝而过般乘着夜凉来袭。 立秋算好距离节奏,趁着虚影掠过,提气跃出必经之路,抬手截断牵系,接下猛然坠落的颜娧。 几缕细丝飘散断裂,虚影察觉纸鸢被劫,而回到颜娧身边,不停审视打量着立秋,这世道有几个人面不红气不喘的追着浮光虚影? 老人家蹙着英挺白眉纳闷问道:“裴家人为何来到我东越地界?” “老人家又为何犯我裴家主子?”立秋寻着话尾问。 那威仪语调里有着明显不悦,熟悉得叫不断思考着究竟何许人也。 “犯?”老人家捻着长髯,瞟了立秋怀中的病美人,风凉说道,“没我的牵丝引,指不定都过不了今晚了。” 方才那匆匆一撇,见她内息虚弱,阴阳和离,恐难活命,这才大发慈悲救她一命,能把自个儿玩得要死不活的人,他真有说不出的喜欢。 立秋怔愣颔首看着怀中沉沉入睡的颜娧,眼里尽是说不出的讶异。 知道她耐着身体不适,却从来不知会危急生命,一大群忙呼了半天追人,如今还得向人家道谢啊? “阴阳难调,如烙印之刑,如冰窖之苦,小姑娘倔气得很。”老人家捻着长髯走近,不着痕迹地瞟过小姑娘如青葱般白嫩的皓腕。 见着西尧印记,又是裴家人,似乎又是三代结亲了啊! 眼神颇为忧思凝眉挑望永世不可即的西北,不可及的叹息,想轻抚小丫头额际只是直直穿透而无奈苦笑,语重心长地说道:“好好照顾她,此疾东越应无人能解尽快北返。” 话不愿说得太过详细,毕竟心里仍是一道难舍牵念。 “多谢老人家。”立秋恭谨屈膝道谢,自然也是无法响应太多。 能够一眼道破裴家人的又有几人? 两鬓斑驳的老人家能够使用东越秘宝化作浮光虚影,还能以牵丝引缓和颜娧体内寒气之人,世上屈指可数啊! 目前仅能想到被关在戏秘盒里的老皇帝啊! 这里距离东越都城可有千里之遥,难道老皇帝幻化虚影留驻此处? 待在此处作甚? 看破不道破,立秋仅能送上感激目光。 老人家恋恋不舍地闭眼转身,不再看向裴家人,摆手说道:“快走吧!牵丝引可撑不了几日,再慢些得帮她准备后事了。” “多谢老人家。”抱着颜娧再次道谢,再起身老人家虚影已全然消逝。 一旁楚风吶吶无言地看着凭空消失的虚影,偏头问道:“不是鬼?” 没好气的翻了白眼,立秋无奈说道:“不是。” 走回马车前,又回身眺望方才老人家倾靠的官道,百思不得其解。 如若真是老皇帝,为何要蹲守在奕王与靖王封地两地之间? 入戏秘盒修养至今从未于人前露面,为何会破例出现于此处? 按着楚风调查说法,这虚影已经在此处飘忽了数年之久,人人皆知这官道不干净,更没人敢夜半赶路经过此处.... 老人家究竟打着什么算盘? 第三百九十章 牵丝 骏马疾驰,风声飒飒。 在第三次路经同一颗槐树后,承昀急急勒紧缰绳停驻在看似宁静的官道上,跟随在后的莫绍也察觉不对跟着缓下马步,不停观望看似未有动静,实际山走木移的诡异山道。 莫绍难以置信问道:“我们入了迷阵?” 地勘大半辈子还没见过活的山势吶! 这东越着实有趣了些,难怪姑娘千方百计都要走上一遭。 承昀大掌不停安抚因紧绷环境而焦躁的马儿,打趣说道:“神国异术总算见识一回了。” 以往听厉煊提及只觉得荒谬,现下可恼了! 会是谁在这大半夜设下这般大局等着他? 根据厉煊所言,老皇帝哪个儿子都不信任,未免秘法遭不当使用,将大多秘术带入了戏秘盒。 如今还有何人能够摆下此等秘法拦阻他? 抬眼回望浅淡人影,一名老者正迎着月色,身着明黄中衣,自在坐于树梢上,竟哼着西尧北境小曲。 犹疑顷刻间,老者锐利眸光在迎上他时,化为不知名的温暖和蔼。 承昀虽纳闷也没问出心中疑问,能对目前这张脸露出那和善安详表情,定是与厉耿相识啊! 瞧着几乎透明的浅淡人影,莫绍不禁颤抖地搓了搓长臂。 深更半夜人不人鬼不鬼出现在树梢上想吓唬谁? 乘凉有这么乘的? “爷......”莫绍蹙着眉宇还真不知该不该问,真见鬼了? 不着痕迹按下莫绍满脑子胡思乱想,承昀扬起灿烂笑意,亲切喊道: “皇祖父!” 虽不清楚为何老皇帝会在此处出现,嘴上甜一些总归不会错。 厉耀莫绍嘴角抽了抽:...... 两人心思各异,讶然无言的瞧着故作热络的承昀。 皇祖父不是作古了几十年了? 这若有似无的浅薄人影也是皇祖父? 西尧老皇帝不可能从陵墓爬出来,难道是东越皇祖父? 思及此,莫绍突然瞪大了双眼,颤抖指着虚影,久久说不出话来...... 耐不下调侃心思,厉耀终究勾着意味深远的浅笑问道:“这是提前认我这个皇祖父?” 这话问得抽动嘴角的人成了承昀,颇有深意的问题啊! “前头来了裴家玩命姑娘,居然不是后脚跟来承家少年而是上前迎接?”探究意味身后的眸光再再审视后,勾着兴味盎然的浅笑,打趣问道,“你怎么也在我东越领地里?你俩打着什么鬼主意?” “你知道我是何人?”承昀纳闷得百思不解,不觉着自个儿哪儿演得不够恰当,更何况还开口提及裴家丫头。 除了他们竟有人能知晓颜娧行踪? “小小蛊术能哄骗得了我?”明黄身影负手于后,如同步下阶梯般信步走在叶稍间,厉耀嗤声说道,“我在玩无脸蛊时,你爹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虽入戏秘盒多年,近来几年借着秘术以虚影游走东越各方,也清楚明白自家子弟搞了些什么。 本以为能够尽情游走四国疆土,却每每走到东越边境便无法再行突***碰到无法使用术法的北雍地界后,更是直接被无形引力给抛回戏秘盒中。 至此放弃了游走四国之念,便时常驻足在奕王与靖王领地交界处,也不知等候着什么? 如今看着俩人先后到来,似乎有了答案啊! 承昀自持的冷然,被这话说得一时无法反驳...... 非得抬出皇祖母来压制啊? 幼时没少听过皇祖母少年游历之事,若非各自身份之顾,想来真可能是皇祖父吶! 现下能够一眼认出他的虚影虽叫人心惊,却也更加心惊东越真掌握了神国多数秘术。 感受到些许忧心氛围,厉耀负手于后,绕了承昀两圈,讪笑问道:“现在才怕会不会晚了些?” “皇祖父想做甚?”外表这张脸面的确是他孙儿,三更半夜将他拦在此处总不是想叙旧啊! 明知他一声声皇祖父是为那张不想被揭穿的脸面而喊,听起来心里还是挺舒畅,能得她的孙儿喊声皇祖父,挺好啊! “找着戏秘盒,带出我。”厉耀傲骄抬起胸膛,半点不为此害臊。 如今的他已没有再自称朕的打算,真需要帮助还客气什么? 几年前最后一次遭北雍地界回弹,便仅能停留在两郡县之间,原先他是想在此地等着厉耿兄弟回来,现下却是如同被设了禁术般囚禁于此。 回不去戏秘盒,找不着躯窍啊! 甭想也知道是奕王存了复辟心思,故意于戏秘盒上做了些手段,故意营造他病重昏迷的假象,然而究竟做了什么把戏,他汗颜得不之所措啊! 莫绍嘴角抽了抽,吶吶问道:“这是真人托梦?” 没好气地睨了眼,厉耀啐了口唾沫拼命呸着,气得想抬起手打人,愤恨道:“这条命老天还不想收,否则怎么还会在此处飘荡?” 莫绍挠挠发际,回避问题,嘿嘿笑道:“我怎知天为何不收你?你都找不着自个儿身躯在何处,指不定阎王差使来也找不着吶!” 厉耀心塞得无言以对:“......” 这话说得好像他早该归西了啊! “等等!” 承昀倏然惊觉错漏了重要消息,动作大得差点将薄影给撞没了,吓得厉耀自个儿先退了两步,狐疑问道:“怎么了这是?” “皇祖父在路上曾遇上玩命的裴家姑娘?”承昀特意加重了玩命二字。 竟差点忘了颜娧是裴家姑娘啊! 心里总私下已然将她归入自个儿门内,哪管她裴家颜家亦是施家? 她这回又是怎么玩命了? “瞧你紧张得!有牵丝引调息,她还能撑上一夜。”厉耀不由得凝起银眉问道,“究竟搭不答应?” “牵丝引?”承昀纳闷重复着。 神国覆灭后不见踪迹的牵丝引居然在老皇帝手上? 牵丝顾名思义牵引百骸、九窍、六藏,以天地自然之力导正逆阻内息,实乃习武之人钟爱之物。 然而丫头有回春在手怎可能遭此横祸? 更何况有立秋楚风在身边看顾,怎可能叫她如此犯险? “是呢!实话说能把自个命差点给玩没的小姑娘,我真挺喜欢!”厉耀真正由衷钦服。 第三百九十一章 尽头 “一夜?”承昀问得心惊。 丫头不是个会叫自个身陷险境之人,难道不是有了完全准备? 也不是武学白丁,潜入南楚带走百烈有谁能伤得了她? “许是练了什么怪异武功出了岔子,总之我遇上时,只剩半口气吊着。”厉耀来回审视毒入内腑的承昀,凝眉问道,“瞧你也没好到哪儿去,你寻她作对将死的同命鸳鸯?” 莫绍听得嘴角抽了抽,怎能容得了自家姑娘被如此诅咒?忍不住蹙起眉宇反驳道:“老人家仇也报得太快,口德啊!” “我这辈子只说实话,否则怎么会兄长都死光,皇位才落到我手上。”厉耀说起实话硬是挺起胸膛自傲了一番。 莫绍顿时索然无味,一时间不该回答怎么回答,脸上表情不自然的抽动,讪讪笑道:“这好像不是多光荣的事儿啊!” 承昀面有难色的认同,虽说四国状况都差不多,似乎真走到了天下之势分久必合的结果,仍不由得认同莫绍所言。 “为何找我帮忙?”这是最想不透之处。 能以迷阵困住他,难道没拦下过其他人? “你没有尖叫逃命,不找你找谁?”厉耀斑驳的长眉难掩欣喜跃动着,扬起唇线讪笑说道,“你都不晓得方才裴家丫头的车夫跑得多快,若非马车门扉半敞见着小姑娘干净透彻的眼神,我才没那闲工夫救她。” 多少年来透过牵丝引抓人,哪个人不是吓得四处逃窜以为真见鬼了? 若非小姑娘病得不轻又是裴家女,实话说也不想放弃享受在牵丝引的导引的小姑娘啊! 好不容易能有个不怕他的小丫头,结果竟然还得先帮她一把...... 也只能无奈的治好她,放弃她吶! 还好做对了善事,老天待他不薄给他送来另个人啊! 听得颜娧身边车夫飞奔逃离,承昀直觉掉了不少脸面。 丫头身边的车夫还能有谁? 这话也叫承昀听出端倪,原来进了官道大半夜时间全浪费在这迷阵中,莫怪飞驰了大半夜怎么也遇不着丫头的车驾,兀自轻声叹息,苦笑问道: “皇祖父可知,这趟出行正是来接丫头的?” 这话中有话的问话,厉耀能听不出? 不正是拐着弯说他多管闲事? 自以为成了人家救命恩人,实际上全然不需要他帮忙? 更是抹着角骂他没事下迷阵不是? 受困多年好不容易等到胆儿肥的竟还被说碍事,叫他情何以堪? “我还是救了她。” 承昀藏在和善眼神底下的责怪,使得厉耀这话说得不是挺肯定。 他又何尝不是有苦说不出? “不如先说说为何会受困此处?”承昀也只能无奈答应吶! 瞧厉耀没打算放人之意,没答应救人不放人? 厉耀无奈叹息,蹙起白眉,愤愤说道:“我要知道哪个兔崽子搞鬼,还需要在这设阵逮你?” “唔——”承昀沉吟了半晌,勾着意欲未明的浅笑问道,“所以皇祖父也知晓事儿子搞的你?” “困住我的东西应该不简单。”厉耀给了承昀一个眼神自行体会,如若两个儿子是省油的灯,他假扮孙儿来到东越作甚? “哪是应该?是一定!”莫绍笃定颔首。 这俩是打算半分面子也不留给他? “管他应该一定,总之找到戏秘盒,解开困住我的鬼东西。”厉耀豁出去了。 面子里子都没了,仅有虚影的他还有什么能顾及的? “皇祖父可有方向?”厉耀此话大幅颠覆了承昀思维。 如此看来在西尧落脚多年的厉煊也不简单吶! 话说回来皇位面前,没任何后援的厉耿都能有私心,何况两个大权在握,可说掌握了东越命脉的两位王爷。 个各有机会,人人没把握? 干脆把老的关起来先斗上一斗? 再来看看鹿死谁手? 人人都等着有父亲的运气捡到皇位? 思及此,承昀不得不给了厉耀一个同情眼神。 想想父王就怕皇位落在自个儿头上,看看承熙满脑子想把王位送人吶! 那张位子上究竟有什么好? 看了那么多年,也不过一个称谓,坐上了真能万人之上? “先让我喝口水。”厉耀佯装左右张望的寻找着。 虚影也要面子啊!哪有什么方向? 有方向还会被困在此处? “我确信皇祖父有喝口水了。”承昀扬着菲薄浅笑。 厉耀无言以对地回望,不停重复在心里告诉自个儿,他是阿绚亲孙儿...... 好不容易有个不跑的,得忍忍再忍忍! “小姑娘知道你嘴上功夫如此了得不?”厉耀还真想告上一把状。 救命之恩在正常人面前,怎么说都会被高看一眼。 “皇祖父说得又是哪部份?”承昀星眸灿烂,骨扇轻掩唇际,笑得十分令人糟心,剑眉一挑,抿唇道,“这事儿还是我俩知晓即可。” “我劝你善良。”厉耀摸摸不存在的心扉,这是给了他一记痛击啊! 心不在虚影里一样酸涩得很! “啊嘶——”承昀骨扇敲了敲掌心,若无其事地偏头思忖,吊胃口说道,“这话怎么听得如此熟悉,究竟在哪儿听过得?” “气死我能叫你开心?”厉耀对这不按牌理出牌的孙儿真头疼了。 还没调适好心伤,冷不丁的又来一声语重心长。 “我家姑娘才能使爷开心。”莫绍说得诚恳。 这话说得又是让厉耀一噎,吶吶问道:“你这话里的意思,莫不是想说根本不需要我出手为小姑娘调理?” 两人没半点思量的颔首,又叫他垂心肝的扼腕! 老天究竟是在帮他抑是损他? “不过,这戏秘盒是我皇祖母建议您进去的,我定会想方设法为皇祖父解套。”承昀半点不虚假的恭谨揖礼。 “既非医者也非术者,我倒想听听你如何救得了小姑娘。”厉耀冷哼。 “难道皇祖父没想过,为何丫头病了不是回北雍而是来东越?”承昀勾着无奈浅笑提醒。 厉耀愣了愣:…… 是啊!內息紊亂無章,氣息淺薄得了無生息,难道不是来东越见最后一面? 瞧着两人再肯定不过的朝他颔首,为之气结地抛了把弥光粉解了周遭结界。 第三百九十二章 小别 倏地,疾行马车正迎面而来,整夜走在迷雾虚空的马车,终于在此时找着了黑暗中的光明。 承昀看清了车夫,不自主勾了抹心安浅笑。 远远瞧见自家主子,楚风也终于放心的松了口气,这片怎么也走不出去的官道终于有了尽头啊! 高傲虚影扬着傲气下颌,轻蔑眸光等着看他如何救人。 没等车驾停下,承昀提气轻点黄土,凌空飞过马车,微光中脸色苍白,虚弱无力瘫倒在立秋身畔的颜娧,似乎察觉到他的到来而抬眼。 数月相思,初见那一瞬,两人唇际扬起会心一笑,眼里唯有彼此,即便面貌不同,眸光流泄的真实忧心,也仍牵念着彼此。 等不及立秋离开狭小马车,见男人径自迅速进入狭小空间,只得知趣交出怀中虚弱的主子,默默交换了位置离开。 抱起纤瘦得分不清是护甲重量亦是颜娧重量的身躯,平时灵动的眼眸泛着疲态静默回望,承昀心中涌上无法言喻的酸涩,心疼得话也说不出来。 原以为会等来几声漫骂,只等来熟悉的水安息香气涌入鼻息,熟悉的温暖怀抱一并带来澄澈内息,虚弱气海激不起一丝响应,仅能被动接受内息温养。 内息游走四肢百骇数个周天,承昀寻不着一丝属于她的气脉,心惊拥着完全被掏空得仅剩一口气吊着的躯壳,全然无法想象今夜若是没遇上会如何? 又气又恨地将人心急火燎的拥入怀中,早没了方才为难厉耀的气焰,星眸忧虑得泛红了眼眶,心疼得不知从何查起,喑哑问道:“怎么回事?” 想挣开被紧握的葇荑未果,颜娧气虚无力说道:“别浪费内力。” 两只假仙在手,多少内息也不够用,如今的她如同无底深潭,再多也不够喂养被囚禁在女子体内数年的百烈。 立秋告知路遇高人为她疗伤也只能无奈浅笑。 这哪是伤? 这是被精怪吸光精魄吧! 曾几何时被拒绝过内息?难道真是回天乏术? 颜娧被那饱含绝望的眼眸给扰得心疼苦笑,没半点力气阻止他胡思乱想,极力挣脱掌握虚弱的抬起手。 承昀察觉她白皙雪嫩的尾指上多了个同样的银雕戒指,心思沉了沉,凝眉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偎在熟悉怀抱中嗅着心安,颜娧着实累得迟迟没开口,心知男人等急了,勉强打起精神问道:“上一回我睡了多久?” 转动着多出来的尾戒,承昀犹疑半晌,神色黯然道:“四十九日。” 话毕,两人相视许久,迟迟没有说上话,直至虚弱苍白的唇际绽出了抹神秘的笑靥,承昀瞬时瞪大了双眼愕然回望,所有状况顿时一股脑儿冲上脑海。 此时的晓夷城怎能离得了手? 又怎能放她独自应付那些妖魔? 吃力抬手触摸那张令人不喜的脸庞,颜娧缓缓驱使沈寂数日的回春,控制蛊虫回复他原来模样。 既然她来了,怎可能叫他继续维持厉耿的面貌? 怎可能不知如今的晓夷城离不开他? 无法长久承载百烈是既定事实。 不想南楚再滥用蛊虫也是事实。 想办法尽快会合将百烈交给他承载,是最好的打算。 也庆幸这一切都在预料中。 唯一没料到的是内息被啃蚀得太干净了些。 “所以我来了。”颜娧扬着肯定笑意。 话不需要太多的感觉,真好! 活了大半辈子,话不投机半句多的人多了去,总以为自个儿没机会遇上能心神交会的命定之人,未曾想在这异世里竟然有人等着她。 “妳、你、妳、你!” 在她的触摸下承昀缓缓恢复原来面貌,厉耀立于马车外诧异的指着两人,小姑娘在见着来人后,哪还有虚弱模样? 尤其那双交迭的双手,刺眼得令老人家心塞。 他怎就忘了? 令人深恶痛绝的承家绝学? “这是?”颜娧不明究理的偏头回望,这薄影老者怎会在此地? 承昀扬起一抹意味深长地笑意,简单说道:“方才是皇祖父救的妳。” 话可是带到了,然而究竟是不是恩人,可不是他说得算。 “原本一时辰路程变成两个时辰的路程,是皇祖父帮的忙?” 入了戏秘盒的老人家,成了一道虚影,这又是怎么回事? 又不同于她与回春交流时的生魂出窍,真的单单像道影子。 颜娧虚弱得听不出威胁感的话语,听得厉耀嘴角抽了抽。 原来方才臭小子没说破的症结在此啊! 瞧小姑娘没有任何佐物便能操纵蛊虫着实叫他心惊许久。 莫怪他舍了恩人家半点不在意啊! “皇祖父找不着回家的路,请我们帮忙。” “痴呆症?” 强撑起气力非得斗上两句,痴呆老人?怎能找不着回家的路? 方才楚风被吓着便与立秋推敲着似乎不对劲,再怎么精密规划的道路工程,也不至于连树木皆全然相同,入越至今,还是头一回遇上官道走了两个时辰没变化。 虽说被当风筝放了些时辰气力恢复了不少,也仍撑不起两只假仙的耗损吶! “皇祖父认了,被两个儿子搞的。”承昀勾着舒心浅笑,劝慰说道,“我们皇祖母劝进的戏秘盒,顺手了结如何?” 瞧着许久未见的舒心浅笑,颜娧遭难的心思也有了慰藉,没理会讶然无言的老人在车外指指点点,径自抬起纤手摆在心悦男子面前问道: “可准备好了?” 送上门的小手怎能不先犒劳一番?承昀一记浅吻落,将手按在自个儿宽阔胸膛,轻声问道:“妳可如同我一般?” “如若再不拿走东西,别说一般,明儿个太阳见不见得着还不晓得。”颜娧怎会不知道他傲娇心思? 她强塞无用啊! 非得他自愿取走百烈,否则便要如同师父一般殒命相陪了。 大掌又带着小手来到许久未见的隽雅脸庞,叹息说道:“自然不可能让妳见不着明晨旭日,是我见不着吶!” 如若真一睡亦是四十九日,她一人如何调配掌控全局? 不由得扬起一抹心悉的浅笑,颜娧顺势按下固执颈项,送上温润唇瓣。 甜腻在俩人小别重逢里,蕴染难以卸下的心头相思。 第三百九十三章 怠慢 闭眼享受她难得主动的轻浅吮吻,鼻尖嗅着专属于她的素心兰香气,重温心驰已久的香甜,不自主地拥紧淘气小姑娘。 小丫头年后自脸庞一变,连抱也不曾抱他一下啊! 思及得先为她解决百烈蛊母,再恋恋不舍也得暂时离开甜蜜唇瓣。 再睁眼,自许泰然冷静如他也差点吓得将怀中人推走。 厉耿面貌出现在方才亲吻的唇瓣上吶..... 瞬间明白换了容貌硬要拥抱她时,她脸上的不悦与嫌弃...... 疗伤还没来得急补回元气,就着急着执行下一步,把自个儿变成厉耿模样偎在他怀中...... 心塞啊! 他现在就很想...... 马车外的厉耀噗哧笑出声,转身面向悠远月夜张狂不羁地狂笑。 原本的病美人成了他的孙儿啊! 这小姑娘着实有趣,一辈子中规中矩的裴家人岂会如此? 笑声惹来两人好奇,掀起车帘一见承昀怀抱厉耿,脸色难看,想将怀中人捏死的神色,连忙放下车帘,拉着还来不急瞧清楚的楚风也躲去一旁。 瞧着抱也不是,推也不是的为难神情,心知承昀不爱他人碰触,正努力消化面前病蔫的男子是自个儿心仪之人,颜娧不禁笑了出声。 “就不能悠着点?” 承昀还没能压下心中芥蒂,闭眼的美好与睁眼的嫌恶正冲突着,眼前的视觉冲击,真下意识想抹去唇际残存温暖。 纠结转动着她尾指上的银戒,承昀思索着如何为自个儿讨回公道。 环着僵直颈项,丝毫没有畏惧温暖怀抱底下已燃起浅薄怒火,颜娧不怕死的挑衅问道:“还亲不?” “不亲。”承昀气得撇头。 虽气得想将怀中人抓起来问候尊臀,见着那虚弱得不见丝毫血色的脸蛋,仍没放开正交换内息的掌中葇荑,另手撮着指环迟迟不语。 “准备好了?”颜娧自知惹了人不悦,终于小心翼翼试探问道。 她可不傻,既然人家不喜欢这个玩笑,当然不能再接着来,日后遭秋后算账,再算上利息,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没好气的腻了眼怀中人,承昀冷淡说道:“没准备。” 听着一语双关,颜娧悄悄吐了舌头,人家宁可耗费内息温养她,撮了戒指老半天迟迟不取,不晓得心里怨念到什么程度吶! 不得不示弱的扯了扯男人的云袖,送上自认为最温婉可人的浅笑。 谁知不仅没等到原谅,带着薄茧的大掌摀住了双眼,吓得她颤了颤。 男人凉薄嗓音,绝情说道:“这张脸撒娇没用。” 没气力扒开大掌也只能认了面前黑暗一片,抚着强硬不手软的大掌,幽怨不已提醒道:“躯壳里的人没变,怎就嫌弃皮相了?” 闻言,承昀莫可奈何的收了气力,甚少发出叹息也无奈得发出一声悠远长叹,内息差点被掏空而气绝身亡,怎还能皮得拿他曾说过的誓言来添堵? 察觉男人心软,没有扒下全部大掌,放在唇际,轻轻啄吻掌心,摀住大半脸面仅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委屈问道: “这样能行不?” 承昀佯装赌气捂紧了掌心鼻息,气结说道:“闷死妳。” 颜娧眼神里透着笃定,又在掌心落下轻吻,淺笑道:“你不舍得。” 如何不知他的心思? 见面没能多说两句就先变了脸,不气才怪吶! “知道我不舍得铁了心欺负?”承昀将人纳入怀中不再多看一眼以示抗议,撮着银戒,沉声问道:“再晚如何?” “许后骨瘦如柴也还吊着口气,大抵我也会一样。”颜娧听着沉稳心跳,跟着安定下来,心知他有诸多疑问又不方便解答,只得在耳畔细声说道,“睡下了就有答案了。” 想来也是如此,没忘她说不出口的事儿,也唯有戴上戒指才能有答案啊! 不情愿地拥着单薄身躯,又是一声幽幽长叹。 遇上了她开始,为她所作一切全是甘心啊! 取下戒指前,不忘叮嘱道:“厉峥仍在庐县,万事小心。” “好。” “尽快回到晓夷城。” “好。” “要听师兄们的话。” “好。” “不可单独行动。” “好。” “不——” 颜娧全乖乖应着,半点不敢作对,看着还有要求,连忙捂住男人仍一堆叮嘱唇瓣,保证说道:“一定听话,绝不离开他们视线半步。” 取下银戒,在她鼓励眼神下,准备套上骨节分明的无名指前,承昀摇头无奈笑道:“也只有这时种时候才显得乖巧。” “你闭眼。” 见男人乖乖闭上双眼,颜娧卖力撑起身子,落下一个浅吻薄唇上,捂着他心口再次许诺道:“我保证你睡下的日子绝对不闹事儿。” “那是不是该摸着妳的心?”承昀真气笑了。 诺有这么许的?欺负他听话也不是如此啊! “那睁开眼再一次?”颜娧难掩笑意。 如此看来两人都有同样毛病吶! 仍愿意抱着估计已是极限,真要是睁着眼多亲几口,只不定将她摔到车外都有可能。 这种事儿可不是看见与没看见能解决的问题,谁让他们都得顶着别人的脸面做事? 一切只能闭上眼来了...... 无垠清夜,竟事事扰人! 见银戒离身而逐渐恢复气力的颜娧,气叹得再多也仍将戒指套入长指,瞬时间原本怨念眼眸,瞬时迷茫失神双眼空洞。 赶忙反手护住承昀后脑,颜娧终于露出不舍之色将他拥入怀中。 如今的她得修养数日方能恢复气力,根本无法交换内息温养他,游丝般的内息透过凤鸾令感触到如北方腊月寒霜般冰冷内息。 一时间突然不懂得这两只假仙特性了...... 回春融入她体内时如同恶火焚烧,怎么百烈全颠倒过来了? 气虚无力地攀在承昀肩头,回春也关心探查着百烈融合状况,不忘无力回应主子说道:“如此融合方能长久适应。” “是呵!”颜娧冷哼。 青虫不敢惹怒主子,怎么说都帮牠完成了宿愿找回百烈,不能怠慢! “你何止怠慢?命也差点怠慢了!”颜娧没好气睨了眼青虫,紧握鸾凤令透着少得可怜的内息探查状况。 第三百九十四章 利息 无谓冰冷寒气也要紧握着大掌,察觉他顶着一身内伤来到此处迎接她,心里的又泛起阵阵心疼。 这男人上辈子究竟欠了她什么?屡屡拿命与她拼博? 东越久违雨季来临,被环抱时气索篶然全然没察觉,男人身上虽披挂着玢璘锦衣着,快马疾驰下仍衣物仍湿了个透彻。 为减少不适而为他脱去湿衣,终究绯红了脸庞,葇荑停留里衣襟口犹豫,迟迟未敢动手,即便真实年龄大了不少,扒他衣服的脸皮仍不够厚吶! 搀扶着门沿缓缓下车,清清嗓子呼唤楚风道:“为世子更衣。” 离马车特别远的楚风抬了抬眉眼,颤抖着双手问道:“我?” “难不成是我?”颜娧嘴角抽了抽。 虽说她现在顶了厉耿脸面,底子里也仍是个黄花闺女,未婚夫婿也不能随意扒光衣物吶! “欸——” 楚风思毫不敢怠慢的进了马车,怔愣看着自家主子被扒了一半的衣服,悄悄回头看了颜娧掩不去的红霞径自回头暗笑,没来得急消化笑意,因触及一片冰冷的躯体而惊恐收手。 正要奔车马车询问,颜娧嗓音便清冷传来。 “活着,别啰唆,快换。” 楚风定睛观察主子胸膛仍有些微起伏,才松了口气接近。 在立秋搀扶下缓缓落坐在官道旁大石上,偏头瞧着伫立在寅夜中的虚影。 厉耿皇祖父?岂不是应该在戏秘盒里休养的老皇帝? 不由得嘴角抽了抽,同姑太祖母的包票还打得真准! 清醒便见着事主...... 上辈子都没这么好运道,这异世待她可真是好上加好啊! “素冠荷鼎已殁,天逸已来,伊人可好?” 颜娧原话带到,不知那虚影是否有着全部记忆? 原想好好刁难小姑娘一番,却在听得问话后喉际一塞,明明对疼痛没有感知,也觉着心头隐隐作痛。 这世上还有谁知晓他如何与素冠荷鼎有着牵系? 两人各自认命的多年,竟在杖朝之年还能有幸得到音讯? “她还说了什么?”迟疑许久厉耀终归问了出口。 憾啊!心中之感如何放下? 总以为将她的模样牢记在分开那年,足以令他了却此生无憾,看来仅是欺骗自个儿,沈寂了数十年的心思,仍能因为她的一声问候而沸腾...... “厉家小辈怎可能还知道什么?”颜娧扬着莫名浅笑,既然已入了套,还客气什么呢? 虚影又如何?东越百态总知道啊! “妳——” 厉耀气得莫名一噎,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关键时刻,她缄口了? 狡黠的小姑娘想拿阿绚消息换得什么? 扼腕在心也无可奈何,如何知晓小姑娘如此贼精? 输在先开了口问吶! 见厉耀撂下话也没,颜娧不得不试探喊道:“皇祖父?” 实话说,在关于戏秘盒的记载里,没有虚影出窍的记载呢! 厉耀不光是以虚影出现,能摆下阵法捉弄他们,又能为她恢复内息实在太过蹊跷,莫不是手里还掌控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妳可想好了要当谁的孙儿了?” “呃——” 忽地来到颜娧跟前,厉耀眉宇间的淡漠冷得她一时愣了愣。 想坑老人家的那点小心思要揭穿也用不着这样,问得她一时间怀疑自个儿,是不是又不小心揭穿了什么不可告人之事吶! 被看得紧张而扬不出浅笑,求救目光投与立秋也是一脸茫然。 不愧是姑太祖母看上的人,分分钟吓得她说不出话...... “皇祖父希望我当谁的孙儿?”颜娧努力咧出一抹笑颜。 安全问法总可以吧? “果然是个贼精的小姑娘,避重就轻修得顶尖得好。”厉耀又是一声冷哼。 他向来看人准确,未曾想在她身上看走了眼,病容下的水灵温顺全是镜花水月,面前想尽办法讨价还价的机灵才是真实。 “不管是谁的孙儿都得喊上皇祖父吶!车里的婚书都送到裴家去了,我怎么喊都一样的。”颜娧再次咧嘴一笑。 不晓得厉耿这张脸是不适合这等憨笑模样,怎么能如此爹不疼娘不爱? 即便假的也不至于在老者身上全然讨不到好处吧? 究竟是不是亲生的? 思及此,颜娧想到了雍德帝的丰功伟业...... 唉呀妈呀脑瓜疼! 此等秽乱宫闱之事,还能四处教学不成? 她这究竟什么运道?专门掘人私隐? 选了皇祖母不就承认自个儿猜到了? 捂着发疼的额际,暗自叹息,这些人一个比一个能坑人吶! 轻靠在立秋腰腹上,颜娧无力地硬着头皮问道:“所以才来场怪病,把自个儿关起来?” “病是真,出不来也是真。”厉耀对这小姑娘的喜爱真无法言喻,聪明的小姑娘不敢戳出事实,只能旁敲侧击的问。 说与不说又能如何? 年少时受伤无法生育是事实。 他的宫妃假孕从宫外抱养姑嫂孩儿亦是事实。 人人都为了皇位策划着下一更是摆在眼前。 不默许难不成叫东越皇朝断送他手? “皇祖父想要什么?”颜娧从虚影面容上见着不得以,实在也不想再刁难。 厉耀无奈苦笑,瞟了马车一眼,定睛于小姑娘神色复杂的小脸上,同情眸光里看见了她的明事理,不由得笑了出声。 如此看来车内那位也是为她而来,因此半点不介意与她达成协议。 厉耀负手于后勾出优雅浅笑问道:“妳不远千里而来又要什么?” “看不惯百姓流离失所这等远大目标老人家愿意相信?” 两人相识一笑,厉耀摇摇头也咧出了久违的真心笑颜。 “不信。” “那是了!”颜娧狡黠美眸滴溜转着,剑眉轻挑,淡定说道:“我向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犯了我,必定连本带利讨回来。”青葱般指节轻点厉耿面貌笑道,“我护卫了这张脸面的主子也有十年光阴了,讨点利息过份了?” “阿绚孙儿怎么做都是对的。” 厉耀脸上那打从内心的由衷一笑,笑得颜娧唇际抽了抽。 得不到才是最美?宠不成妻,宠前女友? “以往我想着怎么都是父子情,如今看来情字仅仅我单方念想。” 第三百九十五章 条件 好个阿绚孙儿怎么做都是对的! 分离十数年仍能有这般缱绻实属难得,更别说心上人都子孙四代了。 心上人的孙儿比自个养大的孙儿来得贴心? 咽下哽在喉际的生硬唾沫,颜娧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年老失怙的孤独老人,思忖半晌决定直白问道:“皇祖父可曾推敲躯窍在何处?” 盘腿落坐在颜娧跟前,厉耀搔搔头不肯定的说道:“估摸着已不在皇城。” 没忍住咕哝,颜娧抱怨道:“这答案好像没什么帮助吶......” 一双十分认真不显老态的炯炯眼神瞅着她,吓得她抓着立秋不放。 “小姑娘分明不怕,再装就不像了。”厉耀可没错过她眼底那抹狡黠。 被戳破的颜娧没有半分窘态,而是沈思后问道:“究竟戏秘盒多大?” 几人都没实际见过戏秘盒,能将这么大的人塞进去,还能放任如游魂的虚影晃悠? 完全不科学吶! 一国之君进盒休养,如此大事怎可能让戏秘盒随意遭窃? 厉耀两指比了葡萄大小的圆形淡定说道:“就这样。” 颜娧嘴角抽了抽,感慨说道:“皇祖父心真大,看来真是皇祖母说的都好?” 丝毫不隐讳的笑了笑,厉耀起身遥望西北方,感慨笑道: “我们都几岁人了?有今日没明日,保不齐今晚一睡便没再醒,还想忌讳什么?她是西尧太皇太后,我是东越皇帝,鸿沟不可能越得了,再忌讳什么可能直接进棺材了。” 听得这番话语,想起裴绚难掩的落寞与如今厉耀不羁的潇洒,颜娧都想问问两人精彩过往了。 厉耀有没有后代已不重要,能叫人在遥远的南方依然心思念念,怎能叫她不好奇? 倏地,厉耀回身精明眸光审视着颜娧,吊胃口般说道:“小丫头想听?” 抿了抿唇瓣,颜娧忍下冲动讪讪笑道:“我向来只答应我做得到的事儿,皇祖父不需要这样吊我胃口。” 拧起白眉,厉耀下颌一缩,啧啧抱怨道:“也是个脑袋复杂的。” 颜娧跟着拧了拧琼鼻,跟着抱怨道:“我要是脑袋太简单,怎么找戏秘盒在何处?” 厉耀被问得噎去所有的话语,不得不再回头审视眼前小姑娘,处处切中事实,根本实在难谈判,不过听得她愿意找寻戏秘盒,纠结心思终于放了泰半。 思及此,他放下了帝王尊荣,侧蹲在颜娧身旁,在耳畔轻声问道:“小姑娘有什么条件?” 颜娧欣悦地扬起可人浅笑,同聪明人说话就是好! “我招黑得很,想来戏秘盒也正在某处呼喊着我前去,要钱我有,要权......”颜娧苦笑睇了眼仅剩单薄的明黄中衣,连躯体都不知在何处的老皇帝,尴尬笑道,“看着也太需要。” 还能给她保障什么权? 厉耀蹙起泛白眉宇,怨声连连说道:“这么硬气,条件怎么谈?” “皇祖父生死未卜,条件谈了也没什么用......”颜娧尴尬地搔搔头。 同一道虚影谈条件? 莫不是傻了? “定还有一口气在,否则定无法再操控牵丝引。”厉耀掏出腰际薄如蚕丝,半透明绳索交与怀疑的小姑娘。 青葱般食指轻点着绳索,摸得着绳索却摸不着虚影,颜娧不解的抬眼问道,“这是为何?” “牵丝引本就属于天地自然,惟人可控。”厉耀又落坐一旁大石,紧握着这些年来唯一能碰触的东西,声声无奈叹息,“还有口气在都能操控。” “这不挺好?为何叹息?”颜娧偏头问。 “找不着吶!怎能不叹息?”厉耀默默瞟了小姑娘腰际上的锦袋,没唾沫也要咽口唾沫表示兴叹。 颜娧嘴角莫名抽了抽,自个儿腰际准备了什么会不清楚? 眼尖的酒虫兴叹? “看得着摸不着,闻得着喝不着,日子难过啊!”厉耀瞧着小姑娘来了兴趣的蠢动表情,挑眉问道,“想要?” “皇祖父会这样问,定是现在拿不到。”这种低级陷阱她才不会跳。 立秋见自家主子傲娇撇头,不由得笑了出声,淡雅应道:“我家主子心里明镜似的,贵人就别再兜圈了,再兜圈下去天都亮了。” 她家姑娘哪那么容易下套? 想来老皇帝也被变相囚禁了好些年,戏秘盒何时遭窃都是个问题,或者根本没遭窃而是被用了其他方式封锁了出路。 神国的史籍的确纪录过戏秘盒,却未曾提及应当沉眠在盒内的能够以虚影方式现世,抑是该说从未有人在里头一待十数年? 这一切发生了什么还有待查清。 “这哪是我兜圈子?是小姑娘难讨好。”厉耀无奈反驳。 哪有小姑娘如此难哄?软硬不吃便罢,连套路都不给下,真想交易他目前孑然一身还能拿什么交换? 无辜地指着自个儿,颜娧尴尬笑道:“没东西能交换怎能怪我?” 此话换得一片静默...... 的确啊! 孤魂尚且能说来世结草衔环,他是个没死透的人如何保证? 思来想去也没想什么好条件,难不成如他这般,贵唯一朝君主还得将自个儿典当了? 愕然无言回望小姑娘,厉耀还真不知该如何应承。 颜娧努力思忖着有什么能上得了台面的交换条件,倏地,猛然一震,吓着了一人一影,硬着头皮尴尬提议道: “有了!要不找着戏秘盒,皇祖父也别出来了,我快马送往西尧送给皇祖母如何?” 好换好主子衣物离开马车的楚风,闻言不得不嘴角抽了抽。 踩着艰涩困难的脚步离开马车,心中暗自纳罕,这是听得了什么该被抄家灭口的不当提议? 给他们西尧太皇太后送男子?送的还是东越当朝皇帝? 老皇帝会不会从皇陵里跳出来把这孙媳给跺了? 正想着老皇帝不会望八德的答应条件,抚着揣揣不安的心走向几人,便听得虚影斩钉截铁般应道: “我答应。” 楚风差点栽倒在地,面有难色的看着老皇帝,劝戒道:“我劝你善良啊!” “又不是我开条件,哪儿不善良了?”厉耀勾着不置可否的浅笑提醒道,“可是我看似无法离开此处。” 第三百九十六章 吃土 颜娧佯装懵懂的偏头问道:“牵丝引既然牵得了我,难道牵不了皇祖父?” 厉耀如大梦初醒般的露出欣喜笑容,怎么就没想过藉牵丝引离开? “寻常人见我如跟见鬼一般,只有你俩......”厉耀干笑得不知该如何说明,好像怎么说都不太对劲啊! “皇祖父,可以说我们半夜敲门心不惊。”颜娧绽着可人浅笑等着夸赞。 虽说不清楚厉耀为何会困守此处,如若推论正确想来可以用此法试着离开。 没见过这般心大的小姑娘,厉耀将牵丝引一头交与,脸上要笑不笑笑不出来的无奈。 接过牵丝引,颜娧不停思索着该系于何处,察觉手中银戒似乎瑟瑟抖着,不由得咬着唇瓣忍下笑意将丝线缠上银戒。 回春颤抖着青虫身影伏在手臂上啜泣,口舌之快不敢逞,只得凄楚回望。 报复来得太快啊! 牵丝引之所以能让厉耀牵引颜娧,正说明此物不属于异界,那是狐狸大仙赠与神后控制牠们之物。 还没享受到与百烈相逢的欢喜,怎就先迎来克制之物? 尽情享受她内息的日子到头了? 虽说目前由虚影操控无法给予实际伤害,可是真绑上她们仍有约束之力啊! 长久以来觉着不合理之事,答案在牵丝引吶! 莫怪被当纸鸢放时,内息耗损极少呵! 心里冷笑了几声,颜娧淡定问道:“我还真得跟皇祖父要了这牵丝引?” “唧——”回春肥短颈项一缩,欲哭无泪回望颜娧。 怎就全部想出来了啊!心意相通究竟要坑杀牠几回? 颜娧偏头巧笑问道:“要不......找着皇祖父的戏秘盒,把牵丝引赠与我,就不要送去西尧了?” 猛然起身,站定在颜娧面前,厉耀面漏责怪之色,笃定说道:“牵丝引给妳,西尧我也去。” “咦?”颜娧凝眉,还以为错听了讯息而干笑问道,“皇祖父这是不想留在东越了?” 厉耀想也不想地颔首,感慨说道:“余生该做些心悦之事。” “好。”颜娧听得嘴角抽了抽,除了答应还能说什么? 莫怪人人都说老人如同稚儿难搞! 楚风立秋:...... 绑妥了牵丝引,在立秋搀扶下返回马车,上车前不忘回头笑道:“这次换我放纸鸢了啊!皇祖父悠着点。” 厉耀跃上马车顶,屈膝盘腿坐定,望向天际初透晨曦,心中大石初歇之感萦绕心头,振声喝道:“走吧!最差也就再回到这儿,还能更差些?” 听着车顶不知被关此处多久,重获自由而难掩欣喜之声,颜娧也只有摇头失笑,不禁怀疑这东越究竟还藏了多少秘宝? 立秋关上车门将空间留与两人。 看着已换好衣物的男人,颜娧又是一声悠悠叹息,不畏周身寒冷,下颌轻枕在厚实胸膛上,紧握冰冷大掌以仅存内息温暖承昀。 两个病体互相依偎,想着都觉着莞尔。 青葱玉指轻轻勾勒着许久未见的隽逸脸庞,思索着如何将他安全送回庐县,西尧摄政王世子此时出现在此处,怎么都不对啊! 即便有如意书舍同窗之谊,暮春城一事后,越尧两国可说誓不两立的氛围,怎可能放任何西尧之士来到东越? 葇荑轻覆在新生胡渣上,颜娧不停抿唇嗫咬着唇瓣,忖量后又再此引动仅存内息予以回春,再次引动无脸蛊,将承昀面貌再次转变。 看着自个儿沉睡脸庞上有些许新生胡髯,颜娧捂脸发笑得莫名心虚,想来无脸蛊仍是有不到之处。 姑且带个女子回庐县吧! 总比要想为何带着西尧世子来得好。 倏地,车外传来厉耀似乎跌下马车的拖沓声哀号声,连带她也被拖着往马车门扉扯去,差点没紧贴在门板上。 楚风停下马车,开门查探主子无事,厉耀则有半截身子卡在迷雾里,虚影不何常理的受了些皮肉伤。 能拖出半截代表这牵丝引交与回春完全可行,没料到竟只能拖出一半。 一国之君在黄沉大地上拖行,尊严都扫地了! 地面上的厉耀察觉有其他马车来到,半句话不坑地躲在楚风身后,迟迟不敢做声。 载着一票女眷的马车,也在此时穿过迷雾迎面而来,驾车的清欢一脸惊恐害怕,再见着熟人终于松了口气。 走了一夜虚空的清欢,将马车停妥在颜娧车后,丝毫未察觉地上的厉耀,惊魂未定地四处张望问道:“楚兄,这是怎么回事?” 车内女眷各个睡得诡异香甜,不论他如何喊叫也不醒,只能驾着马车拼命逃脱,还不知为何而逃。 颜娧不慌不忙的命令道:“别停下,赶紧前行在下个城镇等我们。” 瞧着车内陌生男子,清欢蹙眉反弹说道:“你谁啊?我为何要听你的?” 众人:...... 换了张脸还真麻烦! 好不容易驯服的小伙伴得重新驯服?未调嗓音有这么难认? 一时间还真不知该如何解释? 思及此行用意,清欢拧眉怀疑问道:“你来接阿娧的?” 颜娧嘴角抽了抽,尴尬答道:“是。” 神色颇为不满意的清欢,蹙不完的眉宇,抱怨说道:“我还以为阿娧看上的男子,不是顶天立地的健壮汉子,也会是个俊逸风雅之辈,居然是个病秧子?” “她确实瞧不上在下。”颜娧捂脸应和,提醒道,“此处不安全,你身负所有女眷安危,实在不宜久留,赶紧再继续赶路,我们随后就到。” 仍在思虑如何将厉耀拖出迷雾,只能在心里祷告清欢别在此时来作乱。 走一夜,慌一夜,清欢莫名颤抖了下,赶忙答应,又慌张驾着马车离去。 见马车尘嚣而去,颜娧来到半截身子还在迷雾里的厉耀身旁,逐步审视了好几圈,察觉她也无法再进入结界之内,迷雾成了道实打实的墙面。 蹲在厉耀身旁,颜娧头疼问道:“皇祖父,这可怎么好?” 吐出莫名其妙的满口黄土,厉耀也是一脸不明究理的纳闷,仍不忘苦中作乐说道:“想我贵为一国之君不下六十载,餐餐八珍玉食,想不到竟也有吃土这日。” 第三百九十七章 沉睡 诡异场面连厉耀也无法解释。 以往仅仅弹回结界处,虚影一道也不知疼痛,如今半截身子似乎化为实体,别说疼得真切,嘴里的黄沙更是吃得踏实。 想爬也动不了,就这么半截身体入了土的错觉吶! 不知是否错觉,颜娧觉着这半截人影似乎年轻了些。 昨夜树梢上的八旬老人白眉英挺,晨光映照得白眉竟染上灰黑,岁月痕迹刻画过的眼尾也浅淡了不少,整个人年轻了二十岁以上。 百思不解的颜娧似笑非笑调侃道:“皇祖父好像年轻了不少。” 无法抽身的厉耀,眼里尽是讶然与怨念:...... 老长一段时间没吃过痛,更别说如同这般尝苦头,老人家半条命都快霍霍没了,这时候还能关心他变年轻与否? 颜娧好似没看到眼底怨念,兀自问道:“之前完全无法离开?” 风光了大半辈子何曾如此狼狈? 厉耀放弃挣扎,下颌靠交迭双手,趴在地上叹息道:“第一次遇上。” 本以为今日能够逃出升天,未曾想仍是大梦一场。 “既然能拖出一半,没理由带不走。” “丫头想做甚?” 厉耀听得小姑娘话中之意,非疑问而是肯定,不由得嘴角抽了抽。 虚影状况下还能恣意行动,现下可不是啊! 许久没摸到真实肤触,甚是怀念吶! “容我想想。” 回马车前,颜娧勾了抹舒心浅笑想安抚厉耀。 不知为何厉耀竟觉着那抹笑意,充斥着危险。 其余三人交换了个眼神,留下莫绍看顾半截躯窍,各自寻了快平整之处,正想为主子生火起灶打点早膳。 倏地,一记风刃由车内破窗而出正中马背,马匹吃痛惊慌奔走,楚风与立秋讶然提气追上马匹,哪还管什么早膳? 楚风提气追上马车,坐上前座试图稳下惊恐马儿。 正想进入马车的立秋查探,回头看得不忍直视。 车后不停传来厉耀被快马匹拖拉而吃痛哀号,莫绍追了好几步也没来得及帮到人。 直至楚风成功安抚马儿,莫绍方成功救起被拖行了几里路的老人家,起身时身上痕累累,血珠沾在已残破不堪的明黄中衣上。 颜娧只手捂着唇瓣,要笑不笑的瞧着一身伤的厉耀。 看似被又被她蒙上了。 关于神国的事物,真需要这俩假仙来介入吶! 只不过将牵丝引也绑上百烈便有这番效果,不枉自个儿坚持耗费了一番心思往南楚一趟。 此时的厉耀也不再是道虚影,而是有血有泪的铮铮男儿,叫上皇伯父都显老了,这戏秘盒真是个有趣的玩意儿! “先给皇祖父简单清理。”颜娧在心里纳闷着。 可以弄伤,能疗伤? 纵是精通神国史籍的立秋也没见过这番阵仗,默默取出楚风衣物,压下心中疑惑恭谨递上。 还没来得急高兴有新衣穿,只见衣物穿过了他的大掌直落在地,叫众人又是一阵诧异与纳闷。 立秋尴尬拾起衣物整理干净收回马车,颜娧扶着发疼的额际,尴尬笑道: “看似只能烧给皇祖父了。” 计划赶不上变化,不能怪她啊! 厉耀:...... 无法接受这番实话的厉耀,差点没了帝王风范的骂人了。 “俗物,不要也罢!”厉耀傲气转身,撇头甩袖。 心里苦得不知如何是好,本以为离了虚空有了活路,又是大梦一场啊! 数次来回将希望之火点燃与熄灭,心思惆怅得苦不堪言...... 颜娧瞧着老人家气得拂袖,不得不尴尬保证道:“皇祖父喜欢什么样的?我定去找来烧给你。” 睇了其他三人想笑不敢笑的神情,厉耀给了一个眼神,叫颜娧好好体会什么叫做绝望,万念俱灰提醒道: “丫头,我还没死透。” “唔——”颜娧一时语塞,扬着无辜的大眼回望厉耀。 被那顶着厉耿脸面的干净眼眸瞧得心塞,厉耀忍不住探说道:“丫头,妳顶着那张脸面,我得十分克制打妳的冲动。” 他的孙儿又如何? 男不男,女不女的模样,他哪能受得住? “嘿嘿。”颜娧也还没适应换了脸面,干笑道:“要不我再想......” 听得她又要想想,厉耀吓得赶紧抬手拒绝,惊恐说道: “不用再想,这样挺好!” 连他也无法理解,为何戏秘盒的术法到她手上会有这番变化,想一回叫他半截入土,又想一回,虚影也被拖得一身伤。 还要再想?虚影会不会真魂飞魄散了? “要不,皇祖父同我们回庐县?”颜娧提议。 一路回望拖行距离,透过牵丝引绑上他俩,不知为何,直觉厉耀绝对无法离开两个假仙了。 除了说好,他还能说啥? 别说她瞧出来了,他也瞧出来了啊! 只稍解了牵丝引,必定又会反弹回虚空之内。 不想再回那无尽虚空里,只能瞧她脸色了...... 心中再不悦厉耀也只能受了,对落脚处不太满意地凝眉问道:“怎么挑了庐县落脚?” 颜娧认真问道:“昀哥交待,庐县还有大事未了,皇祖父去不?” “去!”厉耀毫不考虑应答。 能不去?再被拖行一次? 思及此,虚影也打了个寒颤。 “还坐马车顶?”颜娧一时还真想不到如何应付,说影不是影的人。 厉耀没回话径自落坐马车门扉旁,环胸不再看向其他人。 “牵得到人,拿不了衣服,又坐得了马车,这......”这一切看得颜娧也是醉了。 “我哪儿坐了?妳哪个眼睛看我坐了?”厉耀生气质问。 不过如同他定坐在车顶般,将自个儿定坐在马车,难道要坐在马车顶招摇过市?入了城脸面还是得顾啊! 颜娧抬手制止老人家怒气,为难说道:“好,就这样。” 进马车前又若有所思的瞟了眼闭目养神的厉耀,偏头交待道:“进城前再麻烦姑姑遮掩一番。” 虽说年轻了二十来岁,那张专属厉家皇族的脸面仍颇为显著。 庐县如今事态未稳,城里一个厉峥等着她耗费心神应付,更别说城内仍有一堆民生问题等着她把持,若叫有心人给瞧了去,难免又是一堆麻烦。 回望车内沉睡的男人,她不得不多想一层啊! 第三百九十八章 出路 辘辘车行,天色未暗,一行人便来到庐县城外。 城楼内外上下兵士们,长戟整齐划一震地如闷雷,厚重军甲铿锵有声问候,直至车驾入城。 被响彻震天的呼喝声唤醒,颜娧揉着惺忪睡眼不可置信的掀起帘幔探看,不由得钦服昏睡的男人。 不到一年光景,竟真能将她描绘的兵刃甲冑,都给打造穿戴在鳄军身上,一群英挺勇猛,出类拔萃的将士,令人身心震撼地展现在眼前。 满心感动踏实的刻印在心中,能将她心中所想贯彻的如此彻底,想来也没多少人了,如此挖空心思为她筹划所想之事的男人...... 分明是想尽办法来哄骗她心思的啊! 思及此,颜娧不禁又加重了掌心力道,期望能透着凤鸾令疗愈他的内伤。 看着他惨青的面容,更是不由得笑了笑,顶着那张面容的人注定要一身伤? 对于他伤如何而来莫绍更是只字不提,铁了心不让问,她又能如何知晓? 至今也想不透何人能将他伤得如此之重? 闪过车后的厉耀身畔,尴尬一笑,立秋轻敲门板,提醒道:“爷,再一炷香时间,就是县衙了。” “更衣。” 清冷嗓音由车内传出,叫厉耀挑了挑眉眼,趁着立秋进入空档瞟了眼。 是那小姑娘没错啊!连嗓音都能如此之像? 真把无脸蛊玩到了个极致? 准备了王爷服制进入车内,立秋当下怔愣了半晌迟迟说不出话。 这一整天赶路,颜娧交待了不得干扰,别说膳食,连滴水也未进,半点给她适应马车内变化的时间都没有。 姑娘成了厉耿模样已是难以接受之事,姑爷成了姑娘模样...... 体格健硕,满脸胡髯,没有半分娇柔女儿姿态的姑娘。 虽说她伺候变装也有数年经验,真遇上没有半分阴柔,仅有阳刚之气的姑娘还是头一回,更别说厉耿正伏在姑娘身上整理着胡髯。 此等诡异违和的画面,这辈子还是少见微妙...... 心里头虽明白为何做此改变,看到与想到可是两码子事儿啊! 狭小马车内的寂静引来颜娧注意,也没打断坚持剔除最后一根胡髯。 静静等待颜娧完事,立秋开始为颜娧着装,换上亲王蟒袍,束上东珠冠顶。 瞧她取出压箱底的女装正打算给承昀套上,立秋不由得嘴角抽了抽,试图保下承昀最后一丝尊严而苦笑问道:“爷当真?” 狡黠眼眸飘过兴味,颜娧扬起可掬浅笑,明快说道:“带个重伤女人回来,跟带个重伤的男人回来,哪个较能卸去厉峥心房?” “看似......”立秋思及前因后果,绞着纤手,困窘笑道,“都不能。” 颜娧蹙眉,思忖了半晌,犹疑问道:“为何?两人争斗有如此白热化?” “如若不变装,我也不敢出现在厉峥面前。”省略了楚风搭救之事,立秋简略地将在临辉城被发现一事据实以告。 “瞧不出来他能有这番细腻心思。”颜娧不得不对奕王这对父子的本事高看了些,能够竭尽心思拽出立冬再下取魂针,不知在裴家之事做了多少文章...... “爷在整治厉峥倒是挺有一套。” 思及几次过招,被气得弃甲投降的厉峥,不由得笑了笑。 颜娧轻轻拭着鼻尖思索着,不着痕迹探问道:“有一套还一身伤?” 不自然的吸了口气,怎会不知道主子正套着话? 哭笑虫一事承昀打算瞒下来,交待了身旁所有人不得透露,知道也不见得有帮助,更不想她因为知道而坏了冷静做错了决定。 心思缜密的男人约莫没想到,话儿都还没来得及交待清楚,一见面便陷入沉睡,颜娧有凤鸾令在手怎可能瞒得住? 几个下人有办法糊弄她? 若不是仗着自小跟在她身边的情份,照着辈分还得被压一头呢! 屈膝自在坐,手肘轻靠着马车窗棂,颜娧手腕托腮回望迟迟不语的立秋,反手来回触摸着承昀下颌,唇际扬着满满恶意,看似清冷地淡淡笑道: “想来还没嫁与楚风,便忘了谁是主子?” 此话一出,立秋也不管不顾会不会压伤承昀便先跪了,“爷......” 人在异地更不得说错话,再怎么心急也没喊出姑娘来,焦心得不知该如何解释。 俩人各自全是好意,都为彼此而周全着,为难的却是身边一票人。 在马车外的厉耀莫名摇头叹道:“小姑娘家家脾气真大!” “想来是想解了牵丝引而多话?”颜娧扬起冷笑,作势解开手上绳结。 “我不是说妳啊!”马车外的虚影,借着车外垂帘遮挡,赶忙穿透门扉,惊恐不已指着外头说道,“我指的是外头,外头的小姑娘......” 瞧着马车内跪着的立秋,厉耀正思索着该不该也跟着跪,便听得颜娧冷得叫人哆嗦的语调说道: “别!你千万别跪!这世道神雷不劈坏心人,全劈在外头辛勤劳作之人,我还得出门应付事儿,你可别害雷劈歪了,没你的事儿就别叨扰我们。” 厉耀差点被一肚子话给梗死:...... 这话十分有意思啊!默默干笑又缩回车外,半句话不敢吭。 先是说得神雷不公,后头又隐喻自身辛勤,天底下哪有这样一股劲儿说自个儿好的? “无论说是不说,这梁子铁定结在厉峥那儿,差别只在于讨的力道罢了,姑姑可想好了?” 颜娧撇了眼窗外景物,看得出已经大规模清洗,却仍有淡淡腐臭味混杂在靡靡细雨里。 连下这么多日大雨,竟还洗不去城内血腥之气? 对于这座城所发生的屠戮实在令人叹息。 不说满城待雪之冤,前债还没清完,后头又来了毒物陷害承昀,这口气真当她能咽得下? 即便眼下报不了冤仇,看着车窗外挨着丝雨的困苦百姓,她如何能看着这些人无所适从? 明明有着得天独厚的天然矿产,没来得及妥善利用,便沦落得满城几乎尽遭屠杀,既然来了自然得为他们寻得属于庐县的出路啊! 抿了抿唇瓣,立秋思忖许久,还是喊来莫绍。 第三百九十九章 净空 驾着马车,听得主子那句嫁与楚风,他脸上神情飞扬着愉悦神态,没有因为心悦之人被主子责骂而有所不悦。 好似娶得心上人已有了谱般,不禁开心得哼起了不知名的小曲。 “你当真以为小姑娘真把人嫁与你了?”在马车里吃了一肚子憋曲,厉耀不由得想逞逞嘴上之能。 打从成为虚影也不知过了多少年月,如今能找着人斗斗嘴,挺好啊! “都光棍半辈子了,有个念想总比没念想好。”楚风丝毫没有因为嘲讽而不悦,唇际勾着腼腆笑意。 倏地,不知得了什么命令的莫绍,竟神色愉悦地快马疾驰从旁反向离去,半点没有被问责的不快。 完全摸不着头绪而困惑,将马车停妥衙门前,准备主子挪下马车。 未料,马车一停妥,等在门外的几人纷纷傻了眼,连自恃风清云淡的舒赫也瞪大了双眼。 自是知晓去接谁回来,没想到竟是睡着回来,又见披着厉耿面皮的男子,爱恋不舍地将颜娧昏睡的横抱入衙...... 跟在他身后众人无不狐疑,脸是对的,人也是对的,却怎么看怎么怪,又说不出说不出哪儿怪。 跟在主子身后的楚风,面对众人探寻目光有如芒刺在背,一同偏头看向面有难色,最后离开马车的立秋。 人是对了,可那画面违和得令人扎心吶! 入了二门,舒赫首先耐不住好奇虫发难问道: “小师妹肯让他这么抱着?” 没忘记变脸后,颜娧连手都不给承昀碰一下,直说那张面容恶心,怎么可能这么被横抱出现。 “如果连贵人们都没看出端倪,应该能行......”立秋一时不知该不该说破,只抛了句模棱两可的话。 听着立秋话中有话的意思,闻言楚风不由得嘴角抽了抽,艰涩咽下哽在喉际的疑问。 由他换上的干净中衣哪会认不出来? 他家主子被哄骗睡下便罢,连面貌都给改了又改? 抹了把脸不忍看向被抱入内室主子,看向立秋尴尬问道:“主子的决定?” “没来得及参与过程,只看到结果。”立秋何尝不是苦笑? 已非常努力保下姑爷颜面,没穿上姑娘衣物了! 也只能说这无脸蛊实在奇特,改变外貌已是奇技,连身型也有极大变化,叫人难以分辨,也难怪当初姑娘会说,闫茵溜上船全然无人察觉。 主子方才听完承昀受伤始末,面色冷静平淡什么指示也没,思量半晌后,仅轻声交待莫绍,前往铁官那儿取些冶炼完成的金银铁回来。 余下,连她也没有多说。 不过,方才见她心疼不舍得抱着姑爷回到衙门,虽仍以淡漠无情自持,那眼底的心疼不舍,已出卖伪装不了的冷峻。 在这一来二去的故意点破不说破,得自行参透的推敲里,吴昕无愧戏伶首先参破而啧啧有声的摇头叹道: “想想那天命都给阎王收了半条吶!能用一身伤换得果断决然的小师妹心疼不舍,这招也不是人人能办到的,我还是惜命点得好。” 算计众师兄时的神情,他可还记得清清楚楚,能叫她露出不舍神态,想必这会儿真的伤了心,疼了肝! 承昀那半点不惜命的处事之法,平常人不可能轻易办到,实话说那日若没厉峥良心发现肯抛下解药,照他完全不爱惜自身,极力以内息强压毒虫,指不定已提前毒发身亡。 闻言,舒赫不禁瞪大了双眼,深知人多嘴杂而在众人瞪视下收了话尾,指着厉耿背影,也不敢把话给说明,吶吶问道:“小、小、小师妹是小师妹?” 连他也不敢相信方才进入主院的人,是那个心眼贼多的小师妹,被师弟一语道破后,也瞬间懂得承昀这招玩大了。 虽说与小师妹相处时不多,也不曾见过她如此心疼爱怜之色,年幼如她怎可能真正懂得世间情爱? 这心机手段玩得好啊! 在众人一片哗然的称赞承昀心机之时,跟随承昀最长时间的楚风,真正一语道破心思,窘困笑道:“比起受伤,我家主子比较怕丢了脸面。” 在王爷一切以妻为尊的长期教导下,没把夫人交待之事办妥才式微啊! 何况世子在幼时被少夫人瞧去无法抵御硬气功,因而被厉行那啥一事后,为扳回颜面,长期极其刻苦的加强自我修习。 如若这档事儿办不好,不就又是个丢脸的把柄落下了? 傲娇如承昀这般不愿接受失败的性子,怎可能在屈服在厉峥胁迫之下? 众人:...... 好个令人无法反驳的大实话啊!宁可丢命也不丢脸? “这性子得改改,命都没了还谈什么情说什么爱?”厉耀负手于后摇头叹道,“年轻人终究是年轻人,多好的年轻气盛啊!” 抱着拂尘回身,尘丝轻轻穿过厉耀身躯,舒赫心头一沉,莫不是几人沾惹了什么坏东西回来?赶忙捏起法诀斥喝问道: “何来祟物?竟敢天师面前如此猖狂?” “我?”厉耀无辜的指着自个鼻梁。 “魂不着体的,不是你还有谁?”舒赫超度亡活魂没有上万也有上千,第一回真实见着灵体,谈不上害怕也未达心惊,手捻法诀便要超度一番。 厉耀见状也不知该怎么抵御而手脚不定挥舞,谁知道这虚影会不会被超度飞升了? 快活没两天就要被超度了? 生不生,死不死的,听到超度经文会不会假死也成真死了? “等等!等等!”立秋见事态不妙赶忙抬手制止,着急说道,“爷带回来的人,呃——” 说完,连自个儿也莞尔一笑,算人?算吗? “他算人?”吴昕嘴角也抽了抽。 难怪!一进门立秋立即给了四周暗卫指示,要屋内外方圆全人净空。 只不过接小师妹来到庐县,还可以带回......纪念品? 楚风搔搔头,尴尬不已说道:“他自个儿说,还没死透。” “爷交待了,好生伺候着。”立秋无奈捂着半边脸庞,回望仍倔气与舒赫比划着手脚的厉耀。 “三牲四果?”舒赫凝眉。 “烧给他?”吴昕纳闷。 厉耀听得面色一沉,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都说没死透了,这一屋子的全是什么人吶? 第四百章 谋生 诧异地端看书房内景致,颜娧无奈勾起苦笑。 她冰碧苑內的书房陈设,竟被依样画葫芦地搬来庐县吶。 书案前下沉香冉冉沉烟沿着山形而下,浮沉着池中蛟龙。 喊来楚风为榻上昏睡之人漱洗数日奔波的污糟。 径自落坐书案前,翻阅着他笔下的庐县文档,期望能找着潜藏在公务底下的隐藏讯息。 盛产金银矿产的优劣,想来庐县百姓已品尝透彻。 科学不兴盛的异世,要隐晦地大量产金,必定无法寻着正常管道排解污水。 大量硫化物质流入河水,染污庐县周遭河川田亩,又无法从中获得该有利益,百姓们如何存活? 长此以往,短时间内想改善庐县惨况,连她也不太能办法,何况位处千百万年来形成的石灰岩岩洞居多之处,怎可能轻易改变? 如何在既有环境里寻得发展,成了主要课题。 纤指轻敲著书案思忖,取出鹅毛笔蘸墨,凭借多年地勘优势与记忆,试着思忖默下哪些能够在这劣势里搏得生路之法。 翻阅着卢县地志,对照着与记忆中里的南境土壤,不经意扬起舒心浅笑。 天无绝人之路,果真绝世名言。 既然救不了,便顺着天意发展吶! 打点完主子,楚风恭谨揖礼离开前不忘又点上一炷下沉香,细心阖上书房长花窗。 掬起桌前酱色釉束口茶盏,颜娧轻啜了口仍透着温凉的茶水,做实了心中臆测,即便火候过了头烧制出来的茶盏,仍能将茶品伺候得妥贴温润。 似乎笃定她定会翻看这些东西,沉睡之人早将各处土质都坐了详细批注,直觉不可思议。 军队、茶山、粮饷、民生,甚至斗智厉峥全没有落下半项,竟还有空为她批注?这是把一日当两日来用? 落坐在精工雕琢的罗汉榻边上,不畏寒气逼人透着凤鸾令,传递着虚弱得可怜的内息,巡游在四肢百骇与周身大穴,期盼着能寻得一丝回应。 即便内息有如泥牛入海般不曾复返,也仍紧握着原有大掌倾靠颈项偎暖。 碧绿青虫攀在男戒上,探得百烈万事安好,担忧全化为欣喜,松了口气说道:“亏得他底子打得好,内伤虽重,也不影响与百烈融合。” 运道可比牠好多了! 颜娧被气笑的睨着手上青虫,这是被嫌弃了? 居然被一只假仙嫌弃?绝世武艺是随意能练得来的? 更别说武学启蒙比人来得晚,没承昀数年来的教习喂养能有今日? 蹙起剑眉,咽不下憋曲得迅速捏住青虫颈项,非得逼得她再次承认心中歉疚之意? 被掐住三吋的回春,又再次怨怼自个儿的学不乖,吃这么多次亏仍没记住心意相通之事..... 回春被掐得差点成紫虫,艰难吐实说道:“他要的不是妳的歉疚啊......” 被气得不轻,颜娧羞赧透出面容,愤愤应道:“我需要一只假仙来提醒?” 打从莫名其妙收下凤鸾令那刻开始,纠葛便如乱麻般纠缠,又没人舍得快刀一挥斩去因果,长久以来在他多次有意支引之下,铁树也能开出花儿来了啊! 偏偏俩人皆属理性占上风的人种,想要有多少蜜语甜言? 他且能说得出口,她呢? 不说躯体岁数,理智也仍束缚着她,光心智岁数这关隘,哪是能轻易跨过的鸿沟? 想想颜笙与黎莹霜鬓斑白模样,再看看自个儿,真能不顾一切? 抚着发疼额际,实话说,俩人皆是与其将时间放在这小情小爱之上,不如多设身处地为他人设想之人。 即便截至目前为止,多数全是受到他的着想眷顾,她也想寻个机会也能为他着想一番啊! 三媒六聘也不切实际的走了过半,将来共同面对的日子还挺长远,急于一时作甚? 偏偏又听得牠不怕死的心声说道:“这不就是仍没全心爱上?” 颜娧一时无言:...... 这些个假仙没点自觉,搞事儿的是谁? 如若就让她们消弥在那场爆炸里,会有今日的歉疚? 她已经努力适应了吶! 回春一身青紫问道:“妳真舍得去死?” “不舍得。”思及此,手下更是没轻重的又掐紧了回春,凝起剑眉笃定说道:“听清楚了,能苦能痛不能死!” 不光是曾答应他的想办法活着,她的信念也不容许寻短。 两眼一闭,苦的永远是身边挚爱,亲者痛仇者快之事,挂在嘴上说说便罢,真能拿来施行? “妳还真是个现实主义者。”回春察觉力道又被加重,连忙求饶说道,“我知道错了......” 嘤嘤嘤......狐狸大仙何时回来啊! 再不回来,牠这行动监控都快被捏坏啦! “看好他,否则扒皮炖汤。”这俩假仙一路啃蚀她内息还不够本? “不是啃,真融合,如同我们当时一般。”回春嘤嘤瑟瑟抖着。 堂堂一介蛇仙成了嘤嘤怪,里子面子都没了吶! “我管你一般不一般,他少了几根寒毛都算你身上。”颜娧沉声警告着。 “解不了毒,我说过啊!”回春连忙提醒。 “真中毒?”颜娧怔了怔,莫绍说解药各服用一半,未有任何异样吶! 厉峥这是这是玩什么花样? 回春小心翼翼地说道:“解了哭笑虫,可另有毒物似乎随着他的气脉循环入了肺腑,似乎也是药引。” “为何师父能解药引,你不行?”颜娧不解。 她可没忘师父能解单珩所下药引,为何此次不行? “方琛所用并非蛊术。”回春说得更小心。 颜娧吶吶无言的瞟了回春,方琛都化成灰烬,不知被消化到哪儿去了,这是死无对证? “谜离老人可不是一般厉害,没触碰蛊虫前,可是游走四方的隐世医者,为了救人而选择蛊术结缘,只是透过我知道毒物,实际解毒的是他。” 回春虽跟着方琛数十年,也没办法知晓他脑中全部知识,更别说面前颜娧,虽说能心灵相通,所授领域又全然不同。 光是她方才思维着现代与异世的地理差异与风土民情,还是想着如何为庐县规划将来百姓谋生之法,这些都不是牠所能理解啊! 第四百零一章 虎穴 颜娧嘴角莫名的抽了抽,原来是她小看了师父,可惜没能完整授业,思及此又忍不住的掐住回春许久不放手。 见回春不敢有任何抗议默默承受,觉着无趣而恣意随性地将青虫抛去一旁,回春自是心神领会地默默躲去角落,不敢再继续叨扰俩人,哀戚地缓慢蠕动到书房前厅。 深知这辈子方琛恩情怎么也还不清了,本想着好好照料余下的徒子徒孙,未曾想东越此行仍被几个师兄一路照料吶! 方才查阅其余郡县地志,师兄们游历各处所作的批注,亦是详实得令人咋舌,难道早有预感她定会往东越来? 外头有不少暗卫守着书房,书籍翻阅时纸张又潮气沾手,虽说近来多雨未歇,按着书房看管原则应不至于黏手,而更加确信这些东西定是临时送来。 否则这些东西专为她准备的东西怎会出现在此处? 榻上沉睡不醒的男人还真为她操碎了一颗纯情少男心思啊! 现下没了师父,又该如何解去他身上谜样药引? 略带薄茧的大掌抚上憔悴面容,心思不由得沉了沉。 没有恢复内息也无法为他疗伤,等着醒来的期间,怎么能空耗着时间? 心里有了决断后,喊了外头候着的楚风。 “莫叔可回来了?” “回来了,在正堂候着。”楚风隔着门扉应答。 颜娧轻轻落下一吻在透着淡青的粉唇上,也不管他是否能听清,在耳畔细语说道:“好好歇着,等我。” 虽然此举违背在马车上应承他的条件,相信他也不舍得怪罪于她吧? 她惯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明知现下无力相助,定不会将时间耗费于此,若是他真醒了过来,应该也不会怪罪于她...... 离去前踟蹰于床畔,她又问扪心自问了一回。 应该,是吧? 说是说,想是想,仍是开启了书房门扉,淡定地命道:“看好你家主子,有消息尽快知会。” 没等楚风应答,颜娧快速往前厅走去,等在前厅的莫绍,一见主子来赶忙上前,在耳畔轻声回禀道:“照爷的交待全送回晓夷山了,谛听生气得咬了在下好几口呢!” “辛苦莫叔了。” “不辛苦。”莫绍听得主子心疼,将嘶声连连全收进肚子里,见颜娧唇际扬起熟捻笑靥,明白那是有求于人之意,也不禁跟着笑了笑,正直说道,“爷要是有什么要交待的,尽管说,这点小伤不算事儿。” 递上带着轻浅药香的寿眉,立秋不经意念叨了两句:“再晚些,再好的茶盏也都凉透了。” 没有立即接过色泽明丽的茶汤,颜娧落坐太师椅上,掌心轻托着下颌,兴味眼眸凝着立秋问道:“若是想办法叫茶盏保温效果再好些呢?” 这是有事儿做的提示啊! 闻言莫绍刀眉挑了挑,勾着兴致勃勃的笑容,上前问道:“爷真有事交待?” “莫叔就是个心眼实的。”颜娧掬起茶盏晃了晃,明快轻啜了口,在心中赞叹,南方真是个产茶的处所。 恪守于贫苦县城的短命县令,能有什么上品好茶? 几片破败不完整的茶叶与叶梗,竟也能萃出如此口感绝佳的茶汤,令她都有些迫不及待晓夷山能制茶的那日了! 被夸赞得不好意思而搔搔头,莫绍憨笑道:“爷又不是不了解我,没工事可做闲得慌啊!” 晓夷山大致规划完成,连制茶处所都兴建完工,原先随着姑爷来到庐县本想着有事儿能做,未曾想贼匪闹腾得连他都染了几分血腥。 如今姑娘来了,指不定能重操旧业啊! 颜娧轻轻蹙眉,摇头叹道:“这次可能难了些啊!” 心知窑场规划建造没那么容易,建造大规模龙窑光是取点就并非易事,如何找着倾斜度够斜率又不会太高的山坡,可是门学问吶! 除去烧窑所需的大量燃料,连草木灰都是极为重要的附加产物,如若她猜测无误,此处必定有含铁量高,能形成析晶的胎土与釉料。 只是此处的人们还不知如何善用这些得天独厚的上天御赐。 “爷说过,只有做不做,没有难不难,在下记得清楚。”莫绍自信地挑了挑眉眼,自负说道,“爷从来没叫在下失望过,相信爷什么都办得到。” 对于此等推崇颜娧竟莫名得嘴角抽了抽,不知道自个儿在莫绍心里有如此高的评价。 不过,听得陪伴自个儿存活三世的信念在他人口中阐述,对于那份信念的执着明显又超然了几分。 “看来留在这儿还真委屈了莫叔,可否带本王再观一回山?”话说到这儿,颜娧也没点客气了。 她的莫叔本就将工事放在第一位,宁可入工房劳心又劳力,也不愿闲在宅子里受人供养,即便两鬓也有了斑驳之色也不改其志。 “怎么不行?再背着爷去也行!”莫绍拍了拍阔实肩背保证着。 颜娧难掩唇际笑靥,明快令道:“行吧!备上两匹快马。” “爷......”立秋一听仅有两匹马儿,不禁凝眉制止道,“不带上护卫,多带个我行不?” 倏地起身,颜娧双掌重重地落在立秋纤弱肩膀,慎重交待道:“这张脸面在这应当还吃得开,姑姑有更重要的人得守护。” 把昏睡的承昀交与立秋方能无后顾之忧啊! 带着厉耿脸面在此处还能遭遇什么不测?如此不得民心,也算白耗了这大半年的光阴了吶! 明了了主子言下之意,立秋也不再推托。 那个得藏首蹑尾小娃儿,竟在这一年瞬间长大,或者该说她本就聪慧质仁,等待成长的期间,懂得藏巧于拙,不露锋芒。 能遇上此等主子,受其信任与托付,何止三生有幸? 立秋睇了憨直的莫绍一眼,语重心长地说道:“王爷一路奔波,未能好生歇息又要出门,你可得看好王爷了。” “成!”莫绍拍着胸脯保证道,“即便没了命也会保王爷逃出生天。” 捂着发疼的额际苦笑,突然想不起来自个儿要作甚? 如果没记错,不是地勘? 怎么被说得像得入虎穴般可怕? 第四百零二章 龙潭 带着经师兄们批注的地志,由莫绍领路解说下,一连走过了几个乡镇,草木生长似乎受了什么抑制般,萎蔫得十分蹊跷。 掘了几株任何环境皆能恣意生长的马齿苋,亦是根茎深褐短小,叶片综绿凋萎蔫蔫,腹地广大的绥吉镇更是植物生长状况最凄楚之地。 取出小锄头深掘了数寸,挖掘出一抔抔酡颜红壤土后,颜娧反而舒展了原先的忧心眉宇,郁闷得扬不起浅笑的唇际,也勾勒了令莫绍匪夷所思的笑靥。 瞧着这满山遍野枯黄了无生气的草木,又见着那令人隔应的笑靥,莫绍没好气的嘟囔问道:“雨下成这样,这片土地还是焦黄之色,爷还能笑得出来?” “归武山十数年前连草都长不出来,莫叔还不是带着人花两三年把地给整饬了。”颜娧勾着淡雅浅笑提醒。 这片萎靡的荒草之地不正是绝佳的草木灰来源? 起身回望如踏垛般平稳渐高的山势,不正恰好能兴建龙窑? “这儿的胚土干燥时便容易变型开裂,连附近陶业世家都瞧不上眼的粘土,真有用?” 虽说颜娧仍未有令众人失望的决定,可这次可是丝毫不熟悉的荒山野岭啊! 能从这些被各处窑业弃置不用的荒土里寻得此处活路? 虽然心中有许多疑问,也没忘上个同她打赌此事的谷雨足足翻土翻了一载,禀持着相信姑娘所有吩咐的心思,连忙随着颜娧脚步爬上小山坡。 凭借长年积累经验默下了地界高度与坡度,在心中默默推算龙窑规划,打从选碎瓷矿、淘洗配料练揉泥、陈腐拉胚修坯、素烧上釉、装窑焙烧等十三道繁琐工序缺一不可。 她再爱看杂书也十分有限,尤其传承千年的文化遗产,真要于此重现谈何容易?得找时间探访封地内的窑场建制吶! 如何寻得一个能够信任的把桩师父,仍是个头疼得问题呢! “万物都有存在的意义,指不定这片叫人嫌弃的胚土,能活出一片无人能及的美好光景。”颜娧踏上山坡至高处,回望山岚轻悬的几座不及翠绿的山头,扬起一抹赞叹。 如若承昀一路行来真能找着野生大白茶树,那她对此处遭人嫌恶的红土更是抱着极大希望。 莫绍一路以钻孔工具探测深层土壤,带出了不少石英与长石,更加笃定此处可能真是那块未被开发的瑰宝之地。 “莫叔,在那座山上起间道观如何?”颜娧指着不远处地势较高,林叶相较茂盛翠绿的山峰。 莫绍嘴角不禁抽了抽,主子兴庙观兴上瘾了? 平安寺神迹虽已久远,仍叫北雍百姓津津乐道,如今想再来一次? “除去生存必须,百姓要的不过是个心灵寄托,既然二师兄在东越吃得开,那么在这儿兴座有神迹的道观如何?” 颜娧缓步下山,又回头一望开始盘算,如何将周遭环境也做个改动,偌大龙窑场地,需做得规划可多了。 为颜娧撑着伞跟随在后的莫绍嘴角又禁不住抽了抽,神迹说有就有的? “神迹说有就有?” 睥睨不屑的嗓音由身后传来,莫绍吓得转身四处寻找声源,居然有人将心声说了出来能不吓人? 闻声回身,颜娧不得不为粗心扼腕,着实忽略内息尚未恢复,无力感知周遭事态,竟叫人把她的盘算听了去。 “敢问阁下方才所言是否当真?”冒着雨丝袭身也不忘恭谨揖礼,扶诚言语虽不露心急之意,仍难掩眼底急促求证之意。 “殊不知这荒山野岭也难防隔墙有耳。”骨扇空点了来人几下,敲了敲自个儿脑壳几回,淡漠笑道,“恕在下唐突,忘了这儿连墙也没有。” 扶诚蹙起英挺墨眉,深知窃听他人对话亦是德行有亏,然而事关家族兴衰怎能随意放任可行之法?不得不鞠躬揖礼,道歉道:“是在下唐突,望请海涵。” “在下并非乐意为他人做嫁衣之人,对合作朋侪挑选更是慎之又慎,公子此番作为不符君子所为。”颜娧向来不喜咬文嚼字,未曾想终于遇上得卖弄之时。 正想拂袖离去,扶诚竟不顾沾惹泥淖,扑通一声跪落在她面前,眼看头便要磕在泥浆里前。 终究看不过眼的扶了把,没敢叫主子淋着雨而是莫绍出了伞外,不由得无奈摇头,叹息说道: “有所为而有所不为,公子踩着我们爷的点上了。” 偷偷睇了眼主子,分明也不是坏心之人,偏偏原则把持得刚正不阿,踩了界线便半点不心软吶! “怎么说我们扶家也曾为一方望族,如今落难有求于人,受再多冷眼皆是必然,旦凡有机会拯救扶家于水火,定然身死不惧。” 扶诚作势又要跪,又被莫绍死死拉着不放,提醒道:“要是再跪就真什么机会都没了啊!” 错愕抬眼看向莫绍,扶诚心神领会得一喜,赶忙起身来到颜娧面前,再次揖礼道歉说道:“在下深知德行有亏,望请公子高抬贵手,拯救扶家于水火。” 颜娧不置可否地冷冷睨着扬着憨笑的莫绍,骨扇轻敲着掌心,久久不发一语,继续端详着周身好山好水。 待扶诚弯得腰都发酸,忍不住稍稍起身瞟了眼底尽是冷意的贵公子,不得不又匆匆弯下腰,陡然有种陷入龙潭虎穴的错觉,分不清背上冷意是细雨抑是冷汗造成。 颜娧勾着不以为意的浅笑问道:“莫叔这是什么人都帮?” 也不知莫绍哪跟筋不对,竟对突来的陌生人抱持同情。 “年轻人行差踏错在所难免,爷不是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也不是帮不了,爷怎不先问问怎么帮?”莫绍瞧着面前肯为家族下跪的男子,怎么看也不像不学无术之人。 相信肯为家族荣耀奉献己身之人,必定不会坏到哪儿去。 “都能为他人跟我舞文弄墨啊?”颜娧勾着凉薄浅笑,长这么大岁数也难得听见莫绍这般引经据典的为他人说话! 莫绍不好意思的搔搔头,嗫嚅道:“爷不也舞了一下?不跟着舞岂不是丢了爷的脸面?” 第四百零三章 喘息 闻言,颜娧又气又好笑的摇头叹道:“难不成我还错在多话?” 不清楚来人究竟听去多少事儿,怎么都得在心里留个底。 再次抬眼窥看心思一向敞亮的莫绍,规训在前慎防身份错漏为要,更不理解为何会坚决帮忙? “爷,他看着不像坏人。”莫绍深信人的眼神骗不了人,如同幼时对颜娧深信不疑般的确信。 “我看着像坏人?”颜娧不禁笑了笑,黯淡无味地瞥了扶诚一眼。 莫绍面有难色,着急捆窘地捏撮着伞柄,若不是她眼底不见睥睨,差点儿连自个儿都跪了下去。 第一次分不清颜娧言下轻重在何处,何时见过这般笑里藏刀? 颜娧没再理会不知所措的两人,径自沿着平缓坡道下山,想起地志里所载地籍划分,轻蹙剑眉纳闷问道:“此处全是扶家地界?” 方才想动人家祖上土地,主人便送上门来? 此等运道也不知该说啥了。 莫绍急急追上主子脚步,不忘伸手招来扶诚回答问题。 “几座山占地约莫十五亩地,扶家历经千年传承而来,先祖说待有缘人来定能再创扶家辉煌......” 无奈回身睇了眼不耐神色,吓得扶诚收了所有话语。 扶家先祖话说得叫颜娧心惊啊! 何谓有缘人? 莫不是识货老乡交待后世子孙不得擅卖? 能识得此处蹊跷又无法活用资源会有多扼腕? 亦是扶诚口中的先祖便是自身? 颜娧自然牢记自身出处,思及此,又加快离去脚步。 不顾一身泥淖,扶诚赶忙又追上前头,也不管差点叫颜娧撞下山,心急揖礼,恳求说道:“求阁下救我扶家于水火。” 回身瞧了一脸尴尬,莫绍撇撇大花胡子下厚唇,还耸肩表示无辜,再看向伞也抛到山下去的扶诚,不由得嘴角抽了抽。 真是带错人出门吶!若是立秋,此人应当早飞去十万八千里之外了。 “我应当没有拯救扶家上下之要,更没有为他人做嫁衣的好心肠。”颜娧不忘再次提醒。 祖上能如此交待,想必知道这片山野的实际用处,顶着厉耿脸面又不好显露商人本性,扼腕得她不知该如何将到手之物,不心疼地奉送出去。 “扶家上下愿效犬马,但求一息能存。”扶诚再次揖礼恳求。 偌大扶氏一族落魄至斯,已非三言两语能说得清,自从兄长染了赌,多数家产田亩已质押给了赌坊,如今扶氏今非昔比且风雨飘摇,如若再寻不得出路...... 颜娧远眺不远处荒颓十里长亭,又淡然端详着扶诚,负手于后往长亭走去,实在不清楚究竟何事能将他口中的千年家族,逼得只求一息能存? 莫绍抬抬眉眼追了上去,不忘示意扶诚也赶紧跟上。 径自落坐长亭凭栏,等着跑了半条命而上气不接下气的扶诚缓过来,随着山风细雨窥望迷茫天际,连莫绍也不知为何颜娧勾出了抹未明浅笑。 人家但求一息能存,她便将文弱书生搞得上气不接下气,这不是要人命了? 从袖袋中取出玉瓶,想也没想得抛予插着腰仍缓不过来的来人,吓得扶诚手足无措地差点没接上。 又好心抓了玉瓶一手,莫绍协助掀起瓶盖,稳当递予扶诚。 扶诚接手便醉在少见的茶汤幽香,无法理解应当过了饮用最佳时机的茶水,为何仍能香气四溢得令人垂涎。 在莫绍示意后轻啜了口色泽莹透的茶汤,宛若喝着琼浆玉液般,心意神驰地瞪大双眼,赞叹说道:“好茶!” 见天色渐晚,颜娧没打算浪费太多宝贵时间,直言问道,“先说说,何事叫扶家覆灭?” “扶家在郜县也能算得上有脸面的士族,未料家兄继任家主后,交友不慎染了赌,不听家母劝阻,将这片山野质押给了正凯赌坊,为此家兄被撤了家主之位,如若在五日内交不出欠债,这片山野便只能......” 扶诚声声叹息,说得只差没落下一把男儿泪,如今没点家底的扶家,如何拿得出巨额欠款?若非心中亏欠也不会在此时登山求告先祖原谅。 听得能在此处塑造神迹而起了求助之念,本以为遇上救命恩人,未曾想郎心似铁难打动啊! 颜娧轻靠凭栏,听得正凯赌坊不由得嘴角抽了抽。 如若没记错,郑恺师兄不就也正巧在郜县? 不是这么巧吧?债权人是师兄? 师兄居然用自个儿本名当赌坊名字? 这也太不低调了点啊! “赌坊本就十赌九输,你兄长心里没点数?”颜娧长指轻托下颌,细细打量着面前男人。 师兄虽经营赌坊,对于沈迷赌客也是禀持着劝世心态,鲜少逼得倾家荡产或是卖儿卖女,不由得瞟了大花胡子藏不住憨笑的莫绍。 难不成师兄有意安排她成为扶家救世主? 似乎能解释为何莫绍今日如此反常,原来还藏着这份深意? “沈溺赌海的兄长若是有法自拔,也不至于被摘去了家主之位,如今家主之位落在在下头上,怎能不为扶家求得生路?” 颜娧思忖着该如何解决此事,想来师兄亦是考虑到,以靖王之姿处理相关事物多有不便,更不想有朝一日靖王回归,所有努力全得双手奉上。 别说鳄军得奉上,复苏的千年茶山也得奉上,更别说庐县所得的各类矿产,几个师兄深怕最后竹篮打水啊! 不知此事睡在府衙里的男人又参与了多少? 目前看来扶家已然空有千年虚名,除了输光殷实家底,连最后先祖叮嘱之地也得双手奉上,借着赌坊之名牵扯千年世家,书香世家风骨名声虽毁未败,想来也是师兄安排的好手法。 眸光越过不停抹泪的扶诚,勾了抹意味深远的冷笑觑了莫绍,心里也有了个底,想占扶家一个大便宜,又不想诸事都挂名在厉耿之下。 全然没有事先告知,全叫憨直莫叔一个劲儿的拼命大发善心。 难道这些人都不担心她没懂得这些弯弯绕绕? 抿了抿唇际,颜娧不着痕迹的一声叹息,冷然问道:“所以,扶家想要何种喘息之法?” 第四百零四章 登门 “但求扶家祖业不落入赌徒之手,保下百世风骨。” 扶诚话毕便准备奉上一个跪地叩首,莫绍又立即眼捷手快拦下提醒道: “可别忘了方才题的醒,我家主子不喜欢动辄跪地叩首。” 扶诚愣了愣,怎么说在扶氏千年家训教养之下,对自身审视夺度的本事也保有绝大自信,如今用在这身着锦衣绸缎,举手投足皆难掩贵气的少年公子,竟一时无法参透好恶? “行吧!”瞧着亭外细雨纷飞,颜娧轻晃手中玉瓶,细品优雅茶香,轻闭双眼,淡然问道,“如此说来,不落入下九流之手即可?” 扶诚难掩心惊,骇然问道:“阁下何意?” 冷然神情偏头回望,语调不冷不热,淡薄得叫心冷地说道:“我不适合拥有扶家祖业。” “呃——”扶诚一时愕然无言,不知是被细雨浸冷,亦是被那淡漠无情给吓得,不禁唯诺问道,“方才说的神迹.....” 颜娧闻言,不由得垂首叹息,果然还是被听去了些, 摇头轻笑地将玉瓶里茶水一饮而尽,淡然问道: “扶公子可曾听过郝舒子?” 除了推给舒赫还能推给谁?要造神也得他来造。 “东越何人不知郝舒子?”扶诚瞪大双眼难掩兴奋。 颜娧慢条斯理起身,佯装又花了功夫窥看山势,过了半盏茶,蹙着剑眉,语重心长说道:“这块福泽宝地如若需要有人来救,必得是郝舒子。” 本以为遇上救星,此话令扶诚不解问道:“为何?” “在下除了命犯天煞孤星,八字命里又带将军箭、剪刀柄,铁扫帚,实在不宜碰触这难得的福泽宝地,现下又不小心窥破天机与扶公子知晓,如若由在下接手必定有伤扶家命脉。” 颜娧从不信命理解字,如今要掰出头头是道的面相八字学,不禁冷汗浃背深怕被戳破。 若非已听出主子打算,一旁莫绍亦是抹了把冷汗,如若他家主子是此等命格,怎可能得归武山前程似锦? “呃——”扶诚不知真伪,下意识倒退三步差点跌出长亭。 “是了,会怕就好。”颜娧半点不介意败坏厉耿脸面,暂时都还得倚仗她拯救封地百姓,需要客气些什么?再次冷眼瞧了颤颤抖的扶诚,又坏心眼地提醒道, “方才的玉瓶记得还上,千万别沾惹了在下不祥之气。” 这下扶成真吓得抛出手中玉瓶,踩空阶梯跌出亭外泥淖之中。 揭着玉瓶没接着人的莫绍,捂脸不舍再看向面露惊恐的扶诚。 忍下笑意,颜娧佯装着急偏头提议道:“舒道长这几日正在在下府中落脚,回去必定求得道长垂怜前往扶家一叙,扶公子且安心回家候如何?” 扶诚再怕也牢记家族灾祸,终于露出笑意问道:“当真?” 接收到主子眼色,莫绍睨了眼仍坐在泥淖里的男人,不悦说道:“从来没人敢跟质疑我家主子,留下该留下的信物即可离开,莫要沾惹霉运。” 急忙解下刻印着扶氏家徽的禁步,交付重托般紧握莫绍大掌,扶诚再三恭谨请托道:“扶家已无路可走,望请相助。” 虽说此举颇有请鬼拿药单之险,如今欠下庞大债务的扶家还能求什么? 保不了田籍宅邸,也保不了祖先嘱托,万事皆休啊! 无路可走的扶家,除了相信还能如何? 送走不放心仍三步一回望的扶诚,莫绍再次摇着头挥手驱赶离去,确定不见踪迹,这才又扬着憨笑回到主子身边。 “爷,这......舒道长哪有银两买下这么大片土地?”莫绍搔头百般不解。 “这点银票还是有。”颜娧简单利索的应答。 莫绍掐指盘算着一路行来,已在东越花了不少钱银啊! 连他都能算得出东越此行除了亏还是亏,如今还要在买下这片荒地...... 不由得惊恐咽下哽在喉际的不舍。 颜娧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道:“想来师兄已有盘算,走一趟郜县便是。” 闻言瞪大双眼,莫绍没忍下惊愕问道:“郜县?不是回庐县?” 带着内息未愈的主子离家愈来愈远,会不会被扒调几层皮? “师兄赌坊开在郜县,不上那儿要上哪去?”颜娧说得那叫一个天经地义。 不亲自走这遭,如何知晓师兄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恺....恺...恺兄没交待妳去啊!”莫绍急得话都说急了。 颜娧回身一笑,终于套出了端倪啊! 如同吃了哑巴亏的莫绍,吶吶无言的看着主子。 怎么就说出来了..... “莫叔就是个实心眼,好事作多了。”颜娧也没怪罪之意。 当时众人分梯南行各自都有寻找之物,关于这片山野的隐讳之事,实话说,心里没有抱多大期望能找着这质地特殊的红土荒地。 如今师兄不光找着了,还连哄带骗的亏空人家家产。 虽说自个儿赌性坚强怪不了别人,然而没她随口一提,也不至于叫扶家落魄至此,现在多想看看师兄掌握多少扶氏家产,能把将有为青年逼得下跪求人。 “郜县可是厉峥地盘吶!”莫绍不忘最后挣扎阻止。 颜娧低着头勾着淡雅浅笑提醒道:“这晓夷大泽范围内,哪块地儿没受奕王父子辣手?” 又被说得无法反驳的莫绍,恨不得拔了自个儿舌根,一脸苦恼哀求道:“没把爷带回去,秋姑姑铁定扒我皮了......” “不把事儿半好,我还抽筋呢!”颜娧咯咯笑了。 那可人浅笑,笑得莫绍不禁怀疑颜娧是否心思不纯良? 是否故意稍上不懂得如何拒绝那可人笑意的他? 虽然面前挂着厉耿面目,骨子里仍是他最敬重的姑娘啊! 可不对啊!明明是恺兄先算计的啊! 思及此,他不禁笑得比哭还难看,默默扬声吹哨喊来周围暗卫。 颜娧轻靠亭柱,看着默许她作为的莫绍,暗暗扬起舒心浅笑。 还是莫叔最疼她啊! 说到底,仍不得不佩服几个师兄啊! 各个办事有效率,不亲自登门道谢,如何了表心中谢意? 更别说以赌桌一举掏空了扶氏,丢光祖宗颜面的事儿,量扶氏一族也没那个脸面嚷嚷着讨公道,否则也不会求可怜得只求不落入下九流之手。 第四百零五章 道谢 随着与庐县渐行渐远,颜娧说不牵挂的心思竟随着距离而渐显沉重,为转移心思也为能顺利混入郜县而做了番变装。 换上农家粗麻衣袍,顶着大箬笠,披着蓑衣,枕着双臂,嘴上咬着芦苇杆,不顾细雨飘摇,躺在驴车上稻草堆里,翘起二郎腿,十足败家子儿的模样,哼着小曲儿等待进城。 在前头忧心忡忡驾着驴车,莫绍途中不断回头确认稻草上的颓痞男子,真是他家姑娘? 从来不知自小温文尔雅的主子,竟能有如此落魄模样,思及此,不禁又焦虑得抹了把脸,出门远行一载究竟发生何事? 怎么性子转变如此之大? “看看这个败家子!老爹拉着进城去赌坊,这还有天理?” “啐!一辈子没出息的家伙。” 通关文牒核实后,莫绍丝毫不在意城门戍卫讪笑,赶着驴车不急不徐入城,途中仍不停回头道谢。 揭开箬笠窥看街道市集人声鼎沸,叫卖声此起彼落,与庐县截然不同地热络风情,听着莫绍不悦抱怨数落着。 “大费周章跑来被奚落,爷居然半点不生气?” 以箬笠轻拍莫绍怒气勃发的后背,颜娧扬着不在意的浅笑,安慰说道:“生气啥呢?不用师兄超度,有人自愿帮我消业障多好,多少人求还求不来呢!而且骂的也不是我的脸面,生气作甚?” 莫绍一时默然:...... 算好事儿? “长那么大,还没进过赌坊呢!莫叔可懂赌术?” “十赌九输,八拐七骗,六哄五再来,真赌了甭想回家了。”莫绍不自主地颤抖了下,虚长了些岁数自然见过些惨烈过往,真要踏进赌坊心里总有些疙瘩。 看着打哆嗦的背影,颜娧不解偏头凝眉,啧啧称奇地问道:“莫叔这是输过的感言?” 能随意说出一串赌经,难道不是苦海无涯回来? “这话可不能乱说。”莫绍被问得嘴角抽了抽而讪讪笑着,将骡车停妥在正凯赌坊前,蹙着苦笑,生硬吞了口唾沫,不确定问道,“爷真要进?” 山门规训有明言载道不可嗜赌,不会因此被逐出山门吧? “进,当然进,都被安上败家子名号了,怎么能白扛?顺便赌上几把也挺好。”颜娧咬着芦苇杆,转悠着破布钱袋,不顾门前小厮嫌恶眼神,大摇大摆踏入赌坊。 两层楼高的大堂内,叶子牌、天九、摇骰分据了几个赌桌,吆喝声不断催促下注,太复杂也看不懂,于是走向觉着最简易的骰桌前。 听着几个赌徒们抱怨了一番。 “邪!一大一小规律了大半天,下什么输什么,这叫人怎么活?” “叫你跟风下,偏要反着来,还怪天?” “没银子就腾出位置给人吧!” 几番推搡后还真有人给她腾出一块地儿,撮着手中碎银默默听了几场,便被开赌小厮问候。 “上前来这么久,赌是不赌?光看不赌闪去后边去。”小厮不耐烦挥手。 颜娧抿了抿唇瓣,听得骰盅内骰子碰撞落盘声,看似想也没想便将钱袋全压在大字上,快得莫绍来不急阻止,又惹来几声讪笑。 “才走一个傻子,又来一个傻子,庄家今天赚翻了。” “今天可得郑掌柜作东吶!” 小厮扶着骰盅,神色几不可察一变,不淡定看着同伴解开钱袋倒出银票,引来一阵哗然,颜娧勾勒了抹舒心浅笑令道:“这不全下了,还不开?” 原想这局能搏回些赌资,未曾想邋遢小子这一下竟是五百两银票,布了一早上的牌面看来要输在此局了。 也算见惯大场面,心知输也只能再盘回来,想也没想得开了骰盅,公布道:“四五六,十五点大,恭喜小哥!” 骰桌前一阵哗然耸动,连莫绍也激动得差点将箬笠给抓坏,瞪大诧异双眼,接过小厮送来的银票,吶吶问道:“真赢了?!” “都说第一次赌博运气忒好,真不假。”颜娧兴致勃勃地抓起银票,佯装认真聆听着骰盅声响。 瞧着千两银票又被抓走,全然不懂主子心中打算,莫绍看着手中空空也仅能抹了把脸,认真听骰的模样,不由得吶吶问道:“爷能听骰盅?” 这话可问出台前众人心声,否则怎能一来就破了一早上的规律局? 人人吊着心头疑问,竖起耳朵等答案。 “不会。” 干脆利落的回答,捏碎了众人期待,小厮也正好骰盅落定喊着下注,几人纷纷凭借自个儿运气下注。 小厮又与颜娧对上了眼,一早辛勤工作的五百两捏在他人之手,如何舒坦?不禁尴尬问道:“小爷可要下注?” 听得第一次赌博总还是有些担忧心态存在,虽深知运气再好也只有一局功夫,仍担忧银票回不来吶! 只得不停给自个儿心里建设,傻小子翻不了天? “下。”颜娧一股脑儿地将千两银票全压在大。 见识过的场面再大,小厮也不禁冷汗淋漓,这是遇上了什么奇葩? 又打算全压? 场子氛围似乎也在瞬间微妙寂静里有了改变。 没敢犹疑,小厮立即掀开骰盅,沉着宣喊道:“双六二,十四点大。” 赌桌旁又是一阵哗然,尤其见着银票沉稳的握在颜娧手中,已是人人神情跃跃欲试等候跟风。 也不是没见过主子手上握着那么多银票,只是银票来得蹊跷啊! 小厮又开始摇骰,几个嗜赌想借东风之人挤了过来,正想说话便被颜娧抬手制止,漫不经心的地说道:“别扰了我心思,要玩自个儿玩。” 几人碰了一鼻子灰,又啐了几声,各自随意下了大小。 看着两千两银票握在颜娧手上,小厮不得不又再次提醒道:“小爷?” “我等会定跟你好好道谢,谢谢你的提点。”颜娧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应答,眼眸里全是由衷感谢,看似不小心让银票全落在骰盅旁的四点豹子图案上,不得不凝起剑眉问道,“我能不能取回?” “起手无回。” “第一次来多听多看,别遭人笑话啊!” 一旁赌客与小厮奚落笑话此起彼落。 揭开骰盅瞬间,众人全沉了脸:...... 第四百零六章 茶盏 骰桌周遭一阵静默惹来不少窃窃私语与窥探。 瞧着桌面上写着三十赔率,大抵也明白为何为何现场鸦雀无声,也是此时知晓原来豹子赔率如此高呐! “我刚刚有说要拿回来的。”颜娧无辜回望已然说不出话来的小厮,进场不到半个时辰要带走六万两着实过份了些。 求人办事还砸人场子,要不得啊! 开盅小厮脑中闪过许多被掌柜宰杀画面,本就打算作局收尾,然而这银票掉得太蹊跷,开盅前不偏不倚,分毫不差落在豹子圈里。 难道看不起眼的农村小爷真能听骰? 帮着掌柜操纵赌局的没有几载光阴哪能成事? 这些年何曾出过此等纰漏? “小爷放心,正凯赌坊绝非赢钱不做数之地,还请小爷后堂品茶稍歇片刻,待备好银票为您送上。” 小厮仅仅失神顷刻,旋即恢复正色,扬起浅笑招呼颜娧入内。 主子说过,输也不能给自家丢人! “我们发了?”莫绍大花胡子兴奋得藏不住笑意,不禁伸手拥了拥主子。 也不知颜娧真不懂假不懂,真碰巧赢了三十倍赌注? 寻常赌庄遇上此事还能出的了门?飞扬思绪倏地沈淀了下,六万两带得走? 思及此,也根本忘了自家地儿无需担忧,擒着颜娧臂膀频频摇头示意别进后堂。 赌桌旁交头接耳的私语里也正讨论着此事,各个担心老农父子出得了赌坊回不了家。 轻拍紧握藕臂的忧心手腕,颜娧勾着舒心浅笑说道:“这么多人看到我赢钱,老爹担心些什么?难不成把我吃了不成?” 莫绍本还想再说上两句,后堂便来了位打扮得体又十分客气的隽雅少年,双手交握于腰腹前,躬身延请。 “后堂已备下薄酒候着。” 几个赌客见着少年出现又是阵轰然议论,居然能惊动了赌坊主人吶! 何况还见着平日不轻易露面的赌坊管事,可见仍多少在意这六万两啊! “好生俊俏的小哥。” 颜娧发自内心赞叹,丝毫没注意一声称赞引来赌坊内诸多人倒抽了口冷气。 混沌赌坊里一袭雪白直缀衬着不符格调的俊逸尔雅,内敛藏匿在阴柔眉眼间,全然与郑恺同路人,根本是这赌坊染墨了两人。 薄唇勾着一抹着妃色惬意,陶苏似乎对赌坊内输赢丝毫不在意,对于颜娧的夸奖也似乎仅仅随风而过,单薄纤细腰肢摆出邀请之姿而更弯了些。 已有赌客摇头轻叹,此行定是财去人安乐啊! 郜县至今无人能在陶苏手下走过三盘骰盅,延请入内多数是赌坊准备从赌客手上翻盘之意,更别说请出名闻遐迩的陶苏亲自来邀。 颜娧丝毫没将众人私语放在心上,随着陶苏步入内堂,莫绍见状怎么也不敢落下主子,仅能亦步亦趋跟上脚步。 一入内堂身后几人随后关上数道精雕山水百态的铁力木实门,赌坊纷扰喧嚣全然隔绝在外,穿过悠然惬意挂着数道竹帘半遮荫的红木廊道。 愈走愈发觉得郑恺约莫是几个师兄弟过得最适意之人,背着下九流的名号,过着人上人的生活吶! 她归武山宅子还没这么风雅诗意呢! “请。”停驻在百合花雕长窗前,陶苏再次折腰恭请。 颜娧偷偷窥看了正堂内雕琢细致的胭脂木家私,处处被桐油推拭得光泽透亮,直叫人舍不得坐上啊! “怎么?敢砸我场子,不敢坐我椅子?”郑恺凉薄的问候冷冷传来,分不清是气得抑是笑得。 真没料到会被小师妹砸场吶! 也没听说懂得赌,见面便要了六万两,她多待会,赌坊还开是不开? 不置可否勾起浅笑,陶苏没有多言默默揖礼退下。 颜娧扬着自认可人的浅笑,问候道:“师兄。” “知道妳闲不下来,怎么?来得这么急,担心师兄藏私了不成?。”郑恺没好气抬眼睨了来人,终究仍没忍心苛责而招招手。 挡也挡不了,拦也拦不住,也只能尽力保下这胆大包天的小师妹了。 瞧瞧现下成什么样子了? 未婚夫婿一病倒,半点不担心自身安危,立即换上厉耿脸面往郜县来,哪有小姑娘胆儿肥成如此? 难道他们这群大老爷们还能叫她烦心不成? “非也,非也,师兄高明得很,瞧瞧扶家半句话都不敢坑,只能旧地重游哭告先祖。”颜娧三句不离称赞,没想过惹师兄不悦。 郑恺宁可大隐于东越浮华最底层,多人无法办到? 亦正亦邪的思维与不符赌坊低俗的浊世佳公子之貌,不正是游走东越几个王孙贵族间利器? 多半都是散了家财,仍不知为何至此? 更别说郑恺之名,在几人刻意营造下,人人以为陶苏仅是虚名,鲜少有人知晓另有其人。 为颜娧递上敛口酒盏,郑恺凝眉不解问道:“既知晓地籍已得手,为何还走这遭?” 别说不爱她到郜县,若非还记得喊上牛鼻老道一同前来,几人根本不希望她踏入事端混杂的东越! “什么时候学的听骰?”郑恺好奇了,小姑娘有什么不会能不能给他说说?这一丁点一丁点的挖掘,实在费事! “真不会。”颜娧只差没举手起誓,勾着耐人寻味浅笑,老实说道,“更别说现下内息尚未完全恢复,怎可能听得了骰?” 也不是她不爱赌,而是没人愿意同她赌,没到异世前便是如此,对赌似乎是种无法解释的不解之缘,真真如此而已。 记得求学时年节无家可返,室友提议打发时间而搓了盘麻将,谁能相信她第一局便将室友逼得下岗不打? 开局梅兰竹菊、春夏秋冬全都来,花牌抓完来地胡,自此没人敢邀她再玩上任何一局,她也是千百个不愿意吶! 举杯之手停在半空,郑恺不禁低头笑了笑,打趣说道:“难不成还真遇上赌徒克星了不成?” “我乖着呢!不赌!不赌!”被呛得连忙抬手回拒,颜娧不受恭维地说道,“我就想把这茶盏变得更漂亮些,师兄觉得如何?” 第四百零七章 心脏 “妳还真连烧窑也不肯放过吶!”郑恺摇头失笑。 “师兄该说,关于能更美的任何事物,我都喜欢。”颜娧乐呵应答。 想当初不是因此一头栽入了能走遍山林田野的水利工程? 曾奋斗、曾努力,问心无愧也不虚此行不就得了? 人生于她求的不过一个绚烂历程,结局是否美好又有何妨? “妳消停些,少拿这张脸对我笑,隔应得很。”郑恺没能适应小师妹换了娇俏面容,手肘轻靠在桌沿扶着双眉,忍下心里想出手打人的冲动。 颜娧收起嘻笑,抿抿了唇瓣,偏头觑了伫立在长花窗外,如松竹挺立,雅致清韵般的清减肥影,抬眼狐疑问道:“师兄找这么一个人看门,好像过了些。” 郑恺没好气收回茶盏,示意陶苏添上茶水,瞥了眼压低嗓音问道:“手边人还不够?主意打到我头上来?” “我哪敢打师兄身边人的主意?”颜娧闻言连忙摇头,眼神倒是老实地随着陶苏背影转悠,许久才咧了咧嘴角解释道,“如此闲静淡雅的性子,跟着我都浪费了,更何况师兄用来看门。” “妳坐了他的地儿自然得站,难不成叫妳坐他腿上?”郑恺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本来不愿提及竟不自觉透露了。 赌场营收能运用的本就不多,更别说这一梁一柱都透这细腻典雅的宅子,如若没点特殊陈设彰显自身气韵,如何赢得东越世家公子青睐? 师门三戒四律首戒娇奢淫佚啊!若非亟需门面,也不至于将银钱耗费在细琢风雅的宅子里,这可是寻了东越皇族世家御用工匠啊! 不说郜县人口高达二三十万人,又是距离临辉城最近的县城,单单因奕王父子为制宜晓夷城长年停住此处,得吸引多少亟欲攀权附贵世家定居于此? 起个能叫人信服身份的宅子,没几万两银子如何成事? 几个师兄弟初来东越哪来阔绰银两? 还没来得及挣钱,又遇上差点因赌债被亲爹卖入小倌馆的陶苏,几个大老爷们自是无法见得如此令人心醉神驰的小娃儿真被卖了。 自是哪儿去的银钱哪儿找回来吶! 师兄们趁夜荡平了赌坊,领了人马埋了人手,聂谦清算赌坊借条,吴昕为戏服逐户讨债,一夜间赌坊无声无息地易主亦无人知晓。 把人救了总不能叫人自生自灭,几个师兄弟决议他留于郜县照料陶苏,而他也真与陶苏相依为命苦练赌技。 荏弱无依的陶苏当时尚未弱冠,立志改名换姓不再为赌所困,誓言必要叫郜县曾欺辱他之人付出代价,自此时刻勤练抛骰手法,如今终能脱胎换骨。 虽位处三教九流之末又如何?,作风特立如他也不敢有人看轻,无人可在他手下安然走过三盅,谁人能不敬三分? 加上老天给了他张看似生来尊贵不凡的英挺脸庞,怎能不好好善加利用? 是以陶苏游走赌坊撑起赌坊,由他结交游走世家,时不时哄来几位纨绔子弟入场尽兴,否则如何捞到能起宅子银两? 这五进宅子看似与赌坊在不同街道,实则以楼台廊道作为遮掩前后相连,数道厚重实木门隔绝了赌坊喧闹。 仅仅那几道铁力木门与红木廊道便要价几万两,俩人耗费多少时日努力挣得如今光景? 思及此,也不得不说人比人气死人,没有小师妹赚钱运道啊! 只能再喝两盅自我安慰吶! “对啊!我的酒呢?”郑恺倏地惊觉小师妹的郁离醉没跟着到? “逃家还能带酒?”颜娧解下腰际锦袋取出小玉瓶递上,不禁笑问,“只有这样要不要?” 不情愿地接过不足一口的佳酿,郑恺温文俊逸脸庞也无奈泛起心酸之色,心塞问道:“耗费了不少口舌才哄得扶家家主来赌坊给陶苏伺候呢!” 颜娧佯装了解地频频颔首,恍然大悟作势夺走玉瓶,偏头问道:“所以这酒该给陶苏?” 郑恺一连三个躲避逃开掠夺,急忙说道:“陶苏不饮酒。” 门外陶苏扬着浅薄淡笑,揖礼应答:“看顾赌坊,陶苏不沾酒。” “听清没?”郑恺如若至宝般抱着小玉瓶不放,东越本就以茶品居多,能入口的酒类少之又少,更别说小师妹带上的定是至少三年的陈酒。 “师兄真是小气,椅子也不多几把,堂内两张太师椅,不嫌空旷了些?”颜娧瞧着满室浮华雕琢直觉可惜了。 “太贵买不了。”郑恺脸上明显肉疼之色。 “也不就几把椅子,贵到哪儿去?”颜娧不解问道。 同样红木座椅应该不至于贵得买不起,怎么能心疼得面有难色? “小师妹可别看不起这两把椅子,若非得哄骗那些识货纨绔,椅子得沾惹人气,我连坐都舍不得。”郑恺起身挪动太师椅,露出雕刻者染尘之名。 当初可花了不少银子疏通买来的呢! 寻常百姓都见不着这椅子了,何况如同他们这般身处末流之人。 “染尘?很有名?”颜娧嘴角尴尬地抽了抽。 “东越人人得跪着拜见,病了好几年不知道何时驾崩。”郑恺晶灿眼眸不经意透露难掩欣喜。 可不是?雕刻者若真驾崩,遗作不都一番大卖? “你才驾崩!你全家都驾崩!”还没来得及问哪路高手,外头便传来厉耀不悦念叨。 郑恺陶苏:...... 这人怎么进的?自始自终都不只师妹一行人? 回头窥看红木廊道,陶苏也全然不解这老伯怎么突然出现在正堂? “皇祖父怎么跟来了?”颜娧也无法理解,为何已将他系在承昀手上,仍能来到此处? 朝晖渐盛的映照下,厉耀全身透着金黄光辉伫足于红木廊道上,言不由衷地问道:“我不该四处巡察百姓?” “皇祖父这哪是巡察百姓?分明是吓唬百姓。”颜娧没料到竟被不作声的跟随了,虽说东越术法风靡,也鲜少见人堂而皇之地表演吶! 更别说如同游魂般的表演,有几个百姓心脏受得了? 第四百零八章 明路 “牵丝引人死灯灭,妳在哪我就能在哪。”厉耀挑挑英挺白眉,捻着花白胡捻自信笑道,“再说了,虚影想上哪有什么困难?” 托腮轻靠在红木四角桌上,心思百转千回了几圈,颜娧静默回望,淡漠得厉耀忽地不着痕迹地颤了颤。 瞧着颜娧波澜不惊的冷漠神情,莫绍亦是见怪不怪耸肩,大白天怎能见鬼不成? 小师妹不仅没不怕又叫了声皇祖父,好容易爬回师兄的角色怎能在此失了颜面? 是以无视门外勾着淡笑陶苏,郑恺清了清嗓子,咽下惊恐,淡定问道:“这位是?” “师兄才推论可能驾崩之人。” 颜娧唇际勾起了一抹坏笑,又从腰际锦袋取出另一个玉瓶,倒出磷粉在茶水上吸收些许热气往厉耀所在扔去。 众人:...... 瞧见厉耀身上幽幽磷火,不得不嘴角抽了抽。 怎么也挥不走那抹冷翠色,厉耀蹙着眉宇,心塞问道:“丫头这是打算......” 没死成被这么一衬也像死成了...... “我可没打算还上扶家田籍,正好想想怎么让这个千年世家不至陨落。”颜娧晶透的慧黠眼眸散发着兴味,打趣问道:“师兄究竟赢了多少?” “估计再两日该断炊了。”门外陶苏抬眼应答。 可惜没那好福气见识真实面貌,原先觉着郑恺单单因为师父喜欢而喜欢,颇有自家人不嫌弃之味,一直觉着是高看了皮相底下的人儿。 未曾想会是个淡然自若又心细胆大,将赌桌分寸也捏得恰恰好处,令人一眼难忘的小姑娘。 “算得这么清楚?”如此清楚精算的答案叫颜娧吃惊吶! “爷要的陶苏都会竭力奉上。”陶苏唇际笑颜一现而逝,又恢复成冷情自恃的漠然。 那日未免影响卖价仅剩清丽俊雅的脸庞无碍,浑身伤奄奄一息,爹亲依然不停拳打脚踢,只为以柔弱之相卖往小倌馆,换得下一季度的秧苗银子。 诸如此类的寒门惨事在贫瘠东越岂会少见?如若不是郑恺在那冬日清夜里动了恻隐之心,这辈子恐已沦为郜县世家间的玩物。 为此能为郑恺流尽身上最后一滴血汗亦是值得。 “人都断炊了,那祖宗祠堂里的香火是否早断了?”颜娧偏头再问。 “呃——”被问得一愣,陶苏再抬眼回望透着玩味的眼眸,觑了眼映着幽幽磷火的虚影,似乎意会了什么...... 颜娧已从陶苏惊愕眼神里明白,俩人思维达成了共识,他收回惊愕换上知根知底的浅笑,依然躬身应答。 “除非当家主母愿意变卖陪嫁,否则应当无法维系香火。” 扶家每个月供给家祠的灯油香烛,如若再着重点店铺制程与名气,可不是一般人家能供得起,自栩千年家业的扶家不在意? “那么扶家主母?”颜娧十分好奇家道一夕中落的扶家主母们如何了。 “在所有田产地籍交与赌坊后,如今唯有扶诚即将论及婚嫁的青梅竹马仍愿与扶家结亲,原先家主卸任便和离了。”陶苏唇际掩不去讪笑,丝毫未有隐瞒。 千年世家因博奕败光家业,有多少世家愿意女儿吃苦? “师兄,拆了人家夫妻良缘,这可怎么好?”颜娧撮着下颌思索着。 “做绝的也是我,二师兄得空做两场法事消灾便是。”突如其来涌上一抹浅笑,郑恺看不出来师妹会在意这事儿啊! “还能这样啊?那师兄为何安排扶诚与我一见?”颜娧不禁尴尬地苦笑,谋夺他人家产也是头一回呢! 如若不在意怎可能叫扶诚前去与祖宗家业道别一番? 没好气睨了一旁憨笑的莫绍,郑恺咧出了个被拆穿的不自在笑意,差点扯破了尔雅面具。 “谁让我家主子聪明,我真没上什么事儿!”莫绍难掩羞涩的搔头。 “就你宠她!”郑恺如何不知师妹身边之人有多顺着? 谁不知道只差没摘星取月? 莫绍挺起健硕胸腹,硬气反驳道:“说得好似只有我宠,你就不宠?” 被燃着惨绿的厉耀不由得跟着爽朗笑了,瞧瞧一屋子被小丫头牵着走的大男人,愉快地觉着自个儿初见面便为她治伤也不冤,原来不只有他吶! 伫立在外的陶苏也难掩笑意而将头垂得更低,深怕冲撞郑恺疼惜之人。 见师妹仍等着答案,郑恺蹙着眉宇想着该如何说出口,左思右想对于丢脸的过往实在说不出口,仍是门外的陶苏,不咸不淡地缓缓说道: “初到郜县无法立足,靠的是年幼的扶诚每日一个肉包子养活,救下小的之后扶诚变成每日两个包子。” 颜娧抹了额际的冷汗:...... 几个师兄来到东越究竟过得是什么惨日子? 厉耀拧起眉宇,指责道:“你吃人包子哄人赌光家产,这算恩将仇报啊!” “我哪儿知道给包子的人事他?当时光想着怎么弄到师妹要的地皮,那顾得了那么多?他从京城回来接任家主,到赌坊来对帐才认出的人。” 话毕,郑恺无奈地悠悠叹息,恩将仇报的滋味不好过啊! “所以,师兄要借我之手,予以扶家明路?”颜娧算是明白了。 本想着给活路,现下要的可是一条明路,还得再思维吶! “还钱还地势必不可能,能有条明路自然最好。”郑恺也曾想还些银钱给扶家,然而入了袋的银钱早就全交与晁焕打点晓夷山事宜,哪还能还出什么? 正凯赌坊至今还没遇上控骰能力超越陶苏之人,没有人能逃过想赢得一局的诱惑,否则怎么会有传言,入了后堂银钱不还? 明白男人脸面重要,自然不会当面问,银钱不够为何不找她要?更何况师兄们不辞辛劳四处收集打探消息,重建晓夷山更需要大量人、物、财力,若是错估在前,怎可能有那脸面同她伸手? 当然用上原先银钱来源之法最快! 思及此,颜娧忽地眸光飘向莫绍,无奈说道:“能不能有条明路走,得看莫叔工队本事了。” 莫绍不解的指着自个儿,狐疑问道:“我?” 第四百零九章 安身 寒露之日鸿雁来宾。 南方秋夜沁凉如水,颜娧一袭不显眼墨色直缀,坐落扶家祠堂屋脊,眺望古朴怡然的扶氏大院,各进宅邸院种植着数棵百年松木,提醒着后世子孙不忘坚强不屈的千年家风。 五进宅院竟无一处能燃灯值夜,四下静默得似乎无人存在,不意外见着扶诚仍于祠堂外长跪了。 “不肖子孙扶诚愧对先祖,无颜面见先祖,今日不得以遣散家仆,明日将迁移家祠......”扶诚跪伏在地哽咽得无法自拔。 本以为绥吉镇一求能为家中惨况带来一线曙光,岂知竟会仅是黄粱一梦,不说援救,连个影子也没有,眼见天亮之时便是赌坊最后期限,除了解散一概家仆还能如何? 颜娧闻言不由得唇际抽了抽,捂着染了三分自责的额际摇头叹息,真把千年世家逼得走投无路了啊! 抬眼回望负手于后,驻立于夜风中的厉耀,扬着可掬浅笑问道:“皇祖父可准备好了?” “真去?” 厉耀哭笑不得地看向胆儿肥的小姑娘,丝毫没有忌讳地笃定颔首,不由得在心中苦笑,还真敢玩别人家祖宗啊? 颜娧佯装不解,偏头问道:“皇祖父舍得你的百姓流离失所?” 还不是妳搞的! 厉耀摀住唇瓣,差点将心声喊出口,在小丫头没回身前,赶忙说道: “去!” “那就有劳皇祖父了。” 颜娧托腮凝望祠堂前泣不成声的男子,头也没回的请托。 飘移身形来到祠堂面前,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幽幽说道: “诚儿莫哭。” 常人在夜半三更听得空悠渺茫的叫喊声,不得吓得倒退三大步? 如扶诚这般读圣贤书,一辈子不信怪力乱神之人,亦是仓皇跌坐在地,颤颤抖指着虚影半天方找回嗓音,惊恐问道:“你是何人?” “自是扶家祖辈。”虽说目前真像无主孤魂,厉耀也没想过用来扮鬼來哄骗他人。 “胡、胡说八道!”面前透着夜色的虚影已是眼见为实,扶诚吓得够呛,嘴上不信心里也有个底,难道人求不着得求鬼了? “诚儿在绥吉镇所求之事,祖辈们都知晓了。”厉耀语带哽咽万般无奈叹息道,“既然大厦将倾又岂是诚儿一人之力可挽?” 一席话听得扶诚眼眶再次泛满泪光,满腹委屈如同溃堤般宣泄而出,一句话道出心中独木难支的苦恨。 憎恨自身愿为纯臣的心愿,无法谋得官场高位,亦无法舍弃自身高洁沾染浊流贪渎,高中状元将入翰林院任职又如何? 这个将字还不是因不择选两王之列而被闲置三载至今?今年新科状元都已入翰林当值,惟他空落无官一身轻啊! “诚儿该如何是好?望请先祖示下?”两袖清风至斯能如何?扶诚仅能将面前虚影当作救命稻草啊! 倏地,拂尘凌厉破风落在扶诚面前,挡下了他再次磕头求问,叱喝之声破空而来。 “大胆妖孽!竟敢蛊惑人心?” 厉耀:...... 虽然是套好的招,也没必要真像要他魂飞魄散的款吧! 拂尘直直穿过虚影瞬间,正好顺势心里憋闷得回到颜娧身旁。 若不是小姑娘扬着笑脸,无声地夸赞他演得好,直想着跟底下臭道士斗一番法呢! 一抹青绿道袍从天而降,仙气飘然缓缓落在扶诚面前,反手一挥拂尘旋即返回长臂,又吓得扶诚又踉跄跌坐在地。 “您、您、您又是何人?”大晚上连续两个刺激,吓得扶诚悲伤情绪仅剩惊恐,话也快忘记怎么说了。 拂尘轻敲扶诚脑壳,舒赫气势迫人的质问道:“家中祠堂香火渺茫,无知小儿竟随意叩拜邪灵当先祖?” 被敲得一脸茫然的扶诚,无言以对寻着消失无踪的先祖,茫然问道:“扶家先祖尚未开示于我,这可如何是好?” 舒赫:...... 察觉撑了排面出现的气场被藐视而一时无言以对,甚至还听到颜娧屋脊上不留神的笑出声。 大老远从庐县跑来给人笑话?他老人家面子摆哪儿? “荒唐!看样子扶氏一族不需老道改运了,随着邪灵起舞吧!” 正想甩袖离去,终于听出端倪的扶诚赶忙跪走向前,欣喜拉住道袍衣袖,喜出望外问道:“道长可是郝舒子?” “不才正是。”舒赫拂尘轻摆,企图甩落衣袖上的障碍物。 这可是小师妹为他新裁的道袍,怎能随意被抓皱? 若非当年包子馒头也吃了不少,这浑水还真不想淌! “求道长救救扶家祖业。”扶诚现下已是急病乱投医,也不管手上能抓住什么仅能一个劲地求。 抱着拂尘悄悄移了位置免于被跪拜,舒赫无奈摇头,叹息道:“唉,扶家本该到你兄长手上结束,幸得你绥吉镇一行遇上有福之人,否则也不会有我们今日相见。” “道长此话何意?”扶诚没忘记那位公子说得自身是天煞孤星,怎会在道长口中会成了有福之人? “如今扶氏一族在你手上,朝堂也无法如意,可曾想过如何寻得生路?”他行得黄帝道杀伐果断,何时扮演过劝世者角色? 一切都是包子惹得祸啊! 也怪郑恺! 吃了人家几年包子连人家姓啥名啥都没记得,赌得人家倾家荡产替换成家主,才来找人想办法,有那么好想? 泰半入了小师妹口袋的东西,怎可能轻易再掏出来? “官场显然没有扶氏一族之地,不能成为清流亦不强留,事已至此,当前自然以如何安置扶家老小为要。” 浮沉数载不得志,已没必要将自个儿悬在歪脖子树上。 “既然如此,这鬼祟作怪的大宅也没必要留恋了,既然赌坊要这宅子,不妨就给了,还能换得银钱安置家小,至于......”舒赫默了默,佯装为难轻叹道, “不才也是个苦行者,钱银从来难沾身,只有几分薄面还能用上,不如由不才作主,在绥吉镇寻得一处能看顾祖业变化之地落脚如何?” “道长此话当真?”扶诚绝望眼眸终于透出希望,一无所有的扶家还能有个安身立命之所? 第四百一十章 立命 舒赫漾着淡然浅笑轻轻颔首,扶氏遣散家仆,如今能带往绥吉镇之人所剩无几,这是颜娧要的结果? 小丫头片子脑子里又转悠着什么?恐怕也不是他能够预测,唯一能预测之人还睡在庐县吶! 在他到达郜县之时,工队已经率先进驻扶家在绥吉镇地界,两日不眠不休的制图后,已初步划定近两千亩地的设计规划,其中还包含给予扶家的五进宅院。 所处之地虽不及郜县繁华,也不逊色于祖宅古朴,更别说小师妹眼里那抹神秘,好似已然笃定绥吉镇将出彩于世。 茶山复育尚未一载,又接着来绥吉镇圈了大块不知作甚的贫瘠土地,小丫头下定决心在东越玩一票大的? 带了整支工队前来根本是等着此刻! 这对假爷孙这辈子没把四国各处给兴遍建物不罢休? 也因此惊觉平日看似乖巧可人的小师妹,骨子里不简单啊! 如若不是亲眼见着莫绍接过图纸后兴奋不已,恨不得立即飞往绥吉镇的模样,真真置他于死地也不相信小师妹有这惊世之才...... 遥望天际透着鱼白晨曦,舒赫捻了捻胡髯,清冷说道:“且将祠堂内的祖宗牌位安顿了,不才陪着去绥吉镇吧!” 扶诚拭去眼角泪痕,欣喜伏首说道:“扶家祖辈叩谢天师大恩。” 拂尘轻挥遣散扶诚,舒赫几不可见地回望屋脊上人儿,传达诸事已成的眼神,怎麼漠然升起比被承昀拿捏时还心塞之感? ...... 本以为几日光景莫绍工队定是变不出像样宅院,当辘辘车行来到原本该是苍茫凄凉的绥吉镇外坡野,竟已起了座三进融合土墙古槐、木楼竹影的民宅。 若非仍雨后暂歇显露仍未完全干燥的土墙,说明着宅院仍在扩建,连舒赫也以为这宅院是凭空出现吶! 更别说宅内布局严谨,古朴典雅,全然不亚于郜县的扶家古宅,几株百年松木亦提前植入新宅,连舒赫都想问,颜娧究竟带了什么虎狼之师来? 陶苏纤瘦身影裹在一袭淡雅素色深衣,半束发迎风飘逸而显得格外单薄,身后领着几位短褐打扮的家仆等在门外。 见着舒赫下马,恭谨揖礼,语调清冷淡漠说道:“恺爷请小的转达,人情给舒道长送到了。” 身后家仆递上已过官府誊写的契书,交与仍处于一脸茫然的扶诚。 前些日子来到此处仍是荒草一片啊! 凝着扶诚,陶苏眸光令人慑慑地说道:“恺爷未免扶家生活困顿,也给还上了部份家仆,日后望请扶家遵守契约,不叨扰干预此处运行。” 接过又递来的熟悉锦盒,扶诚默了默,这不正是前些日子交与陶苏,装着几个家仆卖身契的锦盒? 拿了郜县古宅换了衣襟内的两万两银票,如今还好意奉送原先扶家的家仆? 扶诚又能如何?只得拱手回礼,心塞应答说道:“在下定当遵守。” 落魄凤凰且不如鸡,何况还是连虚衔也没有的落魄状元。 睇着起了一半的宅院,又回望身后荒凉旷野,手无缚鸡之力的他将来要如何撑起家业? 此处扶家唯一安身立命之处啊! 陶苏神情里见不着任何情绪,沉着说道:“恺爷说了,如若扶家遵守承诺,日后自当以礼相报。” 他也不清楚主子的小师妹究竟作甚? 得了主子吩咐来到此处传达讯息方知晓,这片荒山废土已在悄悄兴土,如今仅见不远处平稳山势起了几个梁柱,其余仍一概不知。 向来不过问主子钱财究竟上哪,仅极力拦下钱财离开赌坊,无尽供给主子花销,如今一向财去人安乐的郑恺,头一回留下写上姓名的田宅契书,陶苏轻抚着腰际间契书,虽然仅仅是一片荒山废土,亦是数年来首次放下了担忧心思。 “行吧!且去将祖宗们安置好。”舒赫半点不想跟冷得丝毫没有人性的陶苏多话而不耐烦地催促。 救命之恩报得自个儿冷情冷性也是苦了陶苏,虽然看不过眼也管不着他人怡然自得陶醉其中。 ...... 细雨不再的东越秋老虎盛行,十里长亭内午后无风溽暑迫人,颜娧与郑恺俩人正举杯浅酌,远远眺望正搬迁着家当的扶家老小们。 郑恺远眺起了几个梁住的山坡,吶吶问道:“小师妹真要真要起龙窑?” 原想小丫头不过半桶水响叮当,没料想竟真能起草龙窑图,如今真兴了土木动工,怎能不叫人咋舌? 想起厉耿面皮底下原有天真烂漫的神态,难道全是骗人假象? 又默默饮下一盏郁离醉,睇了仍不动声色,怡然啜饮佳酿的小师妹,不禁也摇头叹气,怀疑现下是熟捻揭底了? 试着提气想将远处龙窑看清,仍没有半点内息运用的颜娧,忍下叹息勾着浅笑应道:“得看莫叔,我也不知道起不起得成。” 这话听得郑恺额际不停抽动:...... 经营赌坊多年,怎会不知道人前人后思维神色? 小丫头片子年方不过十五,竟有此等不动声色的深沉城府,当初怎会觉得这她天真可人? 早年虽听得师父与裴家前代主母有所牵系,本以为仅是移情作用儿多疼惜三分,抑是师父早就看穿小丫头能耐了得,因此舍命相与? 小师妹这汪看似明净幽潭可深了啊! “啊嘶——”郑恺扶着额际,呲声连连问道,“那图稿不是出自我书案?” 丝毫没迟疑地颔首,眼光透彻得好似叫人怀疑都是错,颜娧撮着下颌,顿了顿,学着师兄头疼模样说道:“画是画了,起不起得了不是我能作主吶!” “可有眉目能寻?”若非心口气得发疼,郑恺真想为那学得透彻的无辜模样赞许一番。 瞧这说得好似千般万般与她无干的说词,能不叫人心里发怵? “恺爷,容我叫声尊敬的恺爷,为了给您口中的恩人找个安身立命之所,耗费了我泰半人力呢!如今原订计划里的进度仅有几根梁柱,本王无才无能无法推估啊!”颜娧蹙起剑眉一脸委屈。 连本王都来了? 郑恺差点挂不住脸上的容止闲雅,这小师妹真不是省油的灯! 有没有人能来治一治? 第四百一十一章 饶恕 “郑恺!纳命来——” 荒山草野突来喝叱声,令被唱名者旋即横身飞越离开长亭外,来人一见亭内仅剩颜娧,没杀着而红了眼不分青红皂白地便往心口招呼。 不可置信看着飞出亭外的师兄,也没忘抬肘卸落白净少年手中的刀刃,稳稳承接反手利刃便架在来者颈项。 “何人?”颜娧冷眼凝望颈项染上血珠的少年,言语里饱含淡淡无奈。 冲动至斯能作甚? 倘若今日她稍微心冷些,宝贵性命不就葬送此地了? 血色染红少年绿沈衣襟,刺杀失败连同泪珠一并落下,看破生死般愤然不平地咆啸道:“奸险之徒人人得而诛之。” “本王可不是问奸险之徒,是问你是何人?” 瞧着少年双眼炽焰仿佛要燃尽郑恺般死盯着,虽傻气了些,单凭这置生死于度外的气魄,便值得问上一问。 何况那秋水般眼眸里的正诉说着百般委屈,雪白温润的肌肤不多看一眼都难,会是哪家姑娘啊? 年过四旬的师兄在外欠下桃花债? 原先还不解为何师兄将她留在险境,如此看来是躲啊! 睨了心思不正的师妹,郑恺无视怀疑眸光,整了整衣物,凝起眉宇问道:“璩姑娘不好好在家中备嫁,追着扶家车驾来此处作甚?” “嫁?”璩琏抹去泪痕,冷笑哼声说道,“扶家落魄至斯,连郜县也无法留下一丝痕迹,璩家怎可能遵守婚约?” 跷家偷偷跟着扶家车驾几天来到此处,竟见着俩人似乎正举杯庆祝,怎能忍下满腹委屈? 家中原先等着诚哥哥高中便要履行婚约,未曾想在京中又蹉跎了几年,好容易盼得返回郜县,竟是扶家败落一无所有,家中长辈们准备商议退婚。 韶华易逝啊! 鱼雁往返数年,换得今日劳燕分飞,叫她如何能忍?? 没预警将手中刀刃抛回,璩琏吓得刀刃都没握住,退了半步匡啷落在布靴前,颜娧拍落衣袖尘埃,大方落坐回长亭凭栏,撑着下颌颇有深意问道: “姑娘这是冲动只为自身出气?” 被那雅人深致的慵懒眸光看得羞涩难耐而泛起绯红,为心中所爱,璩琏只得抛下羞涩,鼓起勇气回击道:“难道不该?若非这不务正业的无良宵小,扶家怎会落得今日惨况?” “璩姑娘此言差矣!手长在扶家前家主身上,我且能控制赌或不赌,难道家主心智有损无法自理?”郑恺可不愿为这自由心证之事来背负责任。 虽说他们一同寻求娱乐,拿不拿出银两可就不是三言两语能被决断,更不是他押着人签下借据,怎能将责任全抛给他? 如若心里不起贪念,能轻易落入陷阱? 赌不就是靠贪念起家?如若不能掌控自我,如何撑起家业? 身为一家之主,更应该爱惜自身羽毛,轻易被有心之人牵引,即便今日不败在他之手,亦会输在其他有心人之手。 若问,来到东越是否做过有愧于心之事,他唯一认的仅有扶诚这桩吶! “果真是花言巧语之辈!”璩琏不屑撇眼。 郑恺:...... 这辈子还没机会花言巧语哄骗女子,一颗心全在东越百姓身上,嘴上软磨硬泡的功夫全用在赌客身上,如今被待字闺中的姑娘这么一骂...... 怎么心里酸涩得很? 瞧着自家师兄被如此问候,颜娧撑着下颌,长指轻掩唇际,想笑也不敢笑,远远看着一名男子,拎起直缀正拼命赶往长亭,不是扶诚又是谁? 身边暗卫手脚不错,通知得真快! 仓促得什么书卷气息全然不之所踪,还没来得及缓过气,上气不接下气地扶着亭柱,深怕来晚了璩琏会做出什么傻事。 看着地上匕首与衣襟血渍也知道来得晚了,如今扶家连象样的奴仆都没有,本以为取消婚约能叫璩琏死心嫁个好人家,免于随他到绥吉镇吃苦...... 扶诚不禁心疼喊道:“琏儿何苦?” 一见来人,璩琏强势眸光瞬时充塞氲氤了水气,仍倔强得不叫泪水落下,即便难耐苦楚,仍发乎情,止乎礼的保持该有距离。 这叫颜娧看得颇为诧异,这俩人的性子互补啊! 瞧瞧扶诚泪水已溢满眼眶,对比璩琏的强势,根本生来弥补对方的不足! 没好气回望了伫足长亭外的师兄,颜娧不由得使了眼色,吓得郑恺连忙小快步进入,躬身问道:“王爷何事?” 这称谓叫眼波缱绻许久的俩人,瞪大了不解双眼,惊愕回望。 “王、王爷?”扶诚连话也讲不清,唯一记得拉下璩琏一同跪落问礼,脑袋不停思忖着面前慵懒闲适的男子是哪位王爷? 丝毫没有女子该有的遵从,璩琏跪直了身躯迟迟不肯伏地问礼,似乎将快将眼前之人燃没般的不悦情绪逐渐高涨,恼怒问道: “难道一切全在王爷算计之中?” 不得不说,如若扶诚真能娶得美娇(骄)娘,真是这辈子福气! 郑恺不过一个问候,璩琏已将事儿给串了一遍,连带问起干预了多少,这等绝佳思维不能分给扶诚,留在他身边亦是好事儿。 “算也不算。”轻倚凭栏回望绥吉镇外枯黄依旧的满地植被,颜娧扬起一抹不置可否的浅笑,语调清冷问道,“封地之内,本王要什么还得谁经过同意?” “靖王爷?”扶诚掩不住眼中讶异,也将前些日子所提之事,在脑中再重新理解一番。 天煞孤星?说好的将军箭、剪刀柄,铁扫帚? 硬生生咽下口中如哽在喉的艰涩,伸手触及胸前的银票不禁一阵轻颤,对自个儿还能有命与璩琏跪在此处而感到庆幸。 天潢贵冑设下陷阱哄骗兄长取得屋契田籍? 扶诚捂着胸口忽地一阵茫然,心口银票烙铁般的灼着胸臆。 不说扶诚被问得不知如何答话,璩琏亦是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方才杀红了眼,差点就要了靖王性命啊! 璩琏为自个儿犯下的滔天大罪心惊不已,再也无法跪得挺而瘫倒在地,思及此连忙赶紧伏地叩首求饶道:“民女望请王爷饶恕!” 第四百一十二章 证婚 骨节分明的长指轻敲着凭栏,颜娧对璩琏的告饶似乎完全不上心,对颤颤抖的扶诚更是全然不在意。 虽挂着厉耿面皮,也仍是郑恺实打实的恩人,一饭之恩都永难忘,何况师兄们不知吃了包子饅頭多久...... 觉着给予俩人的惊吓已达到震摄效果,示意郑恺让俩人起身,偏头凝望似乎害怕胸臆里的东西不保而死抓不放的扶诚,颜娧勾起玩味浅笑,语调清冷问道: “想不透为何要给银票?给宅邸?” 被问出心中疑问,扶诚面有难色蹙眉回望,即便有再多疑问,又岂敢堂而皇之的指摘王爷? 如他所言,整个晓夷大泽皆属靖王封地,一夜铲除扶家几百人口也能抄得家产,何必需要再给足银两? 更别说原本名不见经传远走他鄉的王爷,今年突然回到封地大刀阔斧地改变封地内诸多事宜,不久前听说已将触手探及庐县,竟能如此迅即无声,几乎在同时间拿下郜县扶家,又岂是担惊受怕能够言明? 城中诸多世家仍以奕王为主,虽不是奕王封地更胜奕王封地般忠诚相待,更别说扶家被以上不了台面的方式扯掉根基...... 心思如此深沉,手段这般不堪,有谁能说?谁又敢言? 靖王用这等手段取回主控权,扶家输也输得不冤。 “郜县世家不下百家,为何挑了扶家?”扶诚不问出这唯一疑问,怕是今晚辗转反侧了。 与师妹相视一笑,郑恺淡雅说道:“他们没有王爷想要的东西。” 扶诚:...... 竟是怀璧其罪? “王爷可把扶家害惨了......”璩琏闻言亦是心底无奈而酸涩。 本以为得不到的答案竟是如此,这叫她情何以堪? 似乎没有听进璩琏归罪之词,颜娧偏头回望透在光晕里的龙窑梁柱,若有所思问道:“想来璩家亦是百年清流的书香门第,容得了姑娘随扶诚私逃至此?” 不久前被方被指责奔者为妾啊!現下可算得上是她害人失了归宿? 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都要盖第二座道观了,怎能毁人姻缘? 何况那泪光闪烁着心酸,怎能视若无睹? “既然已来到此地,自然不在意世俗之言。”挽着心悦之人,璩琏眼角眉梢里全是羞涩浅笑问道,“可会嫌弃我?” 扶家在择日迎娶之时退亲,自然伤了两家和气,娘亲清楚她的心思,自是不同于家中长辈,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否则如何能逃出看顾严谨的璩家? “扶家沦落至此,仍能得琏儿不悔相随,何来嫌弃之说?”扶诚紧握腕上葇荑深情回望。 “那行吧!”此话引来两人不解回望,颜娧又轻靠凭栏,意兴阑珊说道,“总该叫众人知晓郜县之主何许人也,婚事交与本王了。” “王爷何意?”扶诚心里燃起出了不祥之感,虽说扶家落魄亦不愿意牵扯朝堂皇位争夺,此等有为祖训之事怎能再犯? “怎么又想说不得违背祖训?”颜娧瞧见熟悉的抗拒,不禁笑问道,“扶公子违一项祖训也是违了,多违一项少违一项有何差异?” 读书人脑子是钝了些,从输光家产,卖掉绥吉镇祖业,再出售郜县祖宅,试问哪桩不是逼得祖宗从坟墓里跳出来打人之事? 此时还想当纯臣? 扶诚:...... 能不能不要这么伤人? 连最后的一点脸面也糊不上脸,还怎么在璩琏面前挺起腰杆? 见满心伤痕的扶诚,颜娧迫不及待的又补上一刀,冷冷笑道:“说你入京数载没见过老皇帝,也该见过御真,真认不出那夜在扶家出现的先祖?” 郑恺听得嘴角抽了抽,不是说人还没驾崩?御真都来了? 一直守在长亭顶上没出声,厉耀闻言再也忍不住探了头哀怨回望,苦闷地说道:“孙儿啊!我还没死透......” 扶诚璩琏:...... 这世上还有谁能称靖王为孙儿? 东越众所周知老皇帝入戏秘盒休养,外人从不得见,入京数载也不见龙颜,如今竟在荒山野岭见着皇帝本...人? 难道这真是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他该不该参见参见? “陛?陛?陛下?”扶诚话都哆嗦得腿软,软了腿脚,拉璩琏一同跪落亭内石板,心中忐忑不安得回望透在日光里的明黄衣袍虚影。 这一生都想着在最风光的金榜题名时那刻,能将自身的意气风发展现在圣上面前,谁曾想竟是人生跌落谷底之时面见圣上? 颜娧忍下笑意,严谨问道:“本王且问扶公子,如今还违不违祖训?” 不得不说亭上的厉耀配合得真好,瞧这话把扶诚说得都跪了。 什么唇舌都不需要浪费的感觉挺好! “不....”扶诚甩了甩脑袋,再次伏地叩首,恭谨说道,“微臣自是肝脑涂地,再所不辞。” “皇祖父目前这模样,聪明如斯也该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愿扶公子夫妇能够心系皇祖父安危,切莫透露半句。”颜娧脸上透着无奈之色。 本来没打算这么早叫扶诚选边站,未曾想一句御真便逼得厉耀露了面。 真是出乎意料之外,这咬文嚼字全是泪啊! “还请王爷宽心,微臣眼中仅有王爷一人。”扶诚心里不光喜出望外,恰似几载落魄失志全在此刻获得平反。 不忘紧握璩琏葇荑,深信这一切全是她带来的好运。 “如此甚好!安心筹备婚礼,王爷会为两位主婚。”郑恺接收了师妹眼色连忙逐客。 若是知晓一缕孤魂这么好用,早该请出来应付了啊! 俩人缱绻相视,深知此次再也无法有外力将他们分开,情难自禁地紧握双手,久久无法自拔地起身,恭谨回礼道: “扶(琏)诚(儿)叩谢王爷。” 颜娧轻浅颔首示意,俩人在众人目送下离去,人影见见隐没在远处后,郑恺忽地纳闷问道:“爷懂得如何证婚?” “不会。” 简单暴力直白的回答,叫郑恺不禁慌了下,吶吶说道:“我也不会......” 颜娧瞟了亭上虚影,不负认地推敲说道:“皇祖父总该会。” 第四百一十三章 存在 活到七老八十总该替几个皇子主持过大婚啊! “哪件事需要亲自来?不都下令、坐主位即可?” 颜娧郑恺:...... 他俩是否问道于盲了? 颜娧负手于后,猛然回身不怀好意地微瞇了郑恺一眼。 开天辟地头一回啊!师兄方才将她一人丢在长亭应付刺客? 被觑得背脊发凉,旋即察觉秋后算账即将到来,本想攀扯厉耀帮忙,虚影竟毫不客气地又隐回亭上,郑恺逢迎讨好笑道: “爷武功盖世,怎可能应付不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 “果真是花言巧语之辈!” 颜娧一声冷哼,没再理会师兄儒雅神态下的困窘,径自转身往龙窑前去。 谁说她不担心成果?起座龙窑简单? 即便有莫绍督工,没有天时地利人和,在这多雨的季节稍有不甚都难以成事,更别说现代工艺都难以完美出窑的建盏,要完整重现谈何容易? 摸了摸鼻子全然不敢反驳,郑恺直觉一失手成满腔苦啊! 察觉有女子扑来直觉想躲,单纯想女子自然交给女子应付,哪有多想? 忽地,一袭墨色人影来到,郑恺神色随着耳畔细语而沉了沉,挥别了暗卫急忙追上前头背影,提醒道:“爷,厉峥到了。” 停下脚步,颜娧不可置信地蹙眉回身,诧异说道:“这么快?” 还以为保密功夫到家,不至于被奕王察觉,料错了? 远远见厉峥英姿飒爽地随着马匹缓缓律动前行,即膝的泛黄植被行踪无处可躲,便负手于后等着与来人迎面接触。 远在北雍亦不乏听闻关于奕王父子之事,本以为深藏于心的疙瘩能不着痕迹,如今真见着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 黎莹一家三代磨难数十年,颜笙为此几番生命攸关的奔波劳碌,三国隐于朝堂之下的动荡,四国百姓颠沛流离,全为这对父子野心而浮沉,更别说庐县受了一身内伤的承昀,怎可能真不为所动? “爷?”感受到师妹眼底愤怒炽焰,郑恺再次提醒,“往扶家宅子去了。” 不由得怔了怔,颜娧缓了缓心中纠结,即便纳闷也不禁笑问道:“难道奕王也想着扶家效忠?” “黎扶两家皆是千年世家,素有纯臣雅号,可惜东越在式微至斯,不过仍是令人皇族心心念念的名家。”郑恺语调中难掩惋惜。 “想来也不怎么式微,而是有意为之,否则怎可能伺机而来?”颜娧勾勒着颇有深意的浅笑。 能够算计四国长达二十余载之人,指不定觉着一切皆是黄雀在后呢! 瞧着厉峥身后绵延六辆马车,于平坦官道落下深深轮轨,不由得又笑了笑。 “伺机?”郑恺本以为手段够隐密吶! “当然,郜县长久以来不都如同奕王囊中物?师兄左手改契书,指不定右手还没接过,消息便传到奕王手里了,看来庐县提供不少巩固势力的好物!” 颜娧缓下思绪步伐也随之轻快,快得郑恺差点拦不下而惊喊。 “爷,不可!” 厉峥可不是省油的灯,更别说身边带了不少护卫,如今俩人身边半个明卫也没有,难不成硬碰硬? 诈赌诓骗能行,打架伤身敬谢。 这可是行之有年的最高法则,怎么也不能拖着小师妹打架,坏了文弱书生形象,日后如何方便行事? “一车车金银财宝送往扶家,恺爷半点不好奇扶诚倒戈与否?”瞧着厉峥那胸有成竹的笑颜,不看看搞什么怎能甘心? “不担心,如若扶家容易收买,也不至于需要用此等下三烂手段诓骗。”郑恺意识到批评了自身手段,不由得嘴角咧了咧,尴尬说道,“如若没有老皇帝,扶诚那腰杆弯不了。” 瞧着人马停驻在扶家新宅门口,颜娧打趣说道:“想不到恺爷对扶家如此有信心。” “扶家那又臭又硬的戒条,我可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找漏洞。” “漏洞?” 颜娧好其了,几个师兄个有所长,恺师兄据说口齿了得,能得璩琏一句骂名铁定不简单。 “我容易吗我?为了请君入瓮,可是把扶家家训给偷出来苦读一番,什么怡情养性不怡情,费了不少唇舌说硬说小赌怡情,豪赌养性,小输养性,大赢怡情,不赌不从六艺吶!” “怡情养性这样被你解释,扶家先祖不从坟墓爬出来打你?”颜娧听得嘴角抽了抽。 “不然爷说说,自古六艺哪项不被拿出来朝廷世家拿来各种聚会花宴比试?只不过赌的样式不同,结果不同,万变终归不离其宗。”郑恺自信地正了正衣冠,从来不为自身职业而自轻自贱。 数个师兄弟里,有谁小日子过得比他好? 尤其在陶苏开始负责赌坊内外,哪件事儿需要他头疼? 只稍能将人劝往赌坊,一切只有他要与不要的结果。 “再说下去孔夫子也得爬出来打人了!”颜娧不禁摇摇头。 能将赌说得如此光明正大,理所当然得不赌不行,她除了服还是服! “要不你来出任我的鸿胪寺卿如何?”厉耀倏地出现在俩人身后,话术如此了得,怎能混迹赌坊? “皇祖父觉着东越不够乱?”颜娧直觉这两老凑在一起准没好事儿! 若非东越民不聊生,也不需要如此想尽办法劫富济贫,可惜陶苏那冷静自持的谦谦公子此生得在里头沈浮。 “啊嘶——”郑恺察觉竟不是自个儿被心疼,难掩苦涩嘶声说道,“爷!好歹所得全用在东越百姓身上吶!” “谁说?”颜娧直觉反驳道,“恺爷那了不得的红木后堂,叫本王钦羡。” 郑恺:...... 怎么老是有种说不赢小师妹的错觉? “唉啊——”颜娧勾着歉然浅笑说道,“是本王嘴快了,忘了那是恺爷的投资,是投资。” 生无可恋地回望小师妹,郑恺强迫自身转了方向,自信满满笃定指着厉峥车驾再次不得其门而入,讪讪说道:“看!看!是不是?所以我说不管扶家落拓与否,皆不会轻易受几个皇子蛊惑。” “可惜临老入花丛,百世英明毁于恺爷之手。”颜娧存心故意地深深叹息。 正想着要离去,厉峥已然发现她的存在...... 第四百一十四章 手札 骏马徐行而来停驻在俩人面前,神态骄矜地居高临下睇着颜娧,灼灼目光掺佐了好奇不解,即使服用了哭笑虫解药,也不该面色如此红润活络,难道厉耿真没中毒? 不自觉勒紧手中缰绳厉峥倾身趋近,遍寻蛛丝马迹不着而悻悻问道:“阿耿不在庐县休养,何时来到此处?” “本王巡视封地需如同入京般提前奏请?”颜娧负手于后,忍下太过贴近的嫌恶,紧握葇荑免得动手打了人,不忘冷笑问道,“敢问通知何人?” 一旁郑恺原先还担心两口子怼厉耿口径不一致,如今看来白担心了啊! 怼起人来那欺人蔑视调调,能如出一辙也不简单...... 被问得一噎,厉峥虽挂不住脸面也不至于汗颜得手足无措,毕竟手中仍掌握郜县脉络不假,半点也不觉着该相让三分。 迟早得将郜县吐出去心底难免不快,对目前仍能掌握郜县动静仍保有三分自豪,回到封地不到一载,能阻止晓夷茶山被祸害,可劫回庐县金银。 但—— 东越世家岂是他能随意攀附? 即便拥有晓夷大泽作为封地又如何? 多数世家择选效忠之人仍是他父王,这些年晓夷大泽的各大世家多数已迁移至郜县,一晃十数年厉耿想再做些什么也迟了。 若没有足够诱因,世家子弟们如何肯再次转移根基? 更别说单珩早已出发前往北雍,指不定过几日颜氏女便能送入府邸。 掌握颜氏女,还愁这四国江山难到手? 思及此,厉峥不由得唇际扬起得意笑容,风凉应道:“想来阿耿担心拿不回封地,而心急得四处巡察,说到底还是需要帮忙引荐郜县世族。” 颜娧默然抬眼,真不知该不该打击那高傲神情,脸面都凑上前头领打了,不打岂不是对不起自身? 她可没忘求人难,贫穷苦,人心险,人情薄! 更别说她向来都是等人来求吶! 来到异世从商又如何? 经手的每样东西,哪项不是人人求等? 从计划入越至今,各项环节里何时包含求人了? 哪件事儿不是自己自足,尽力权宜调配? 既然敢入越自是做了万全打算,即便梁奕二王将晓夷大泽所有世家富户全全带走,她怎么也会想办法将人给哄回封地! 这辈子只相信自助必然人助,人助自然天助,更相信肯努力,即便路途如何艰涩难行,老天也会为她开一道善意之门。 “见不见无所谓,阿峥全然抽身离开晓夷大泽之日,人们自然会想起这块封地主子究竟是谁,本王真不急。”倏地,颜娧猛然惊觉地抬眼,语调里尽是轻蔑地问道,“难道是担心时间不够?带不走想带的东西?” “你——”又提及庐县之事,这不又猛搧了厉峥几巴掌? 没理会厉峥铁青脸色,回头轻蹙剑眉,看似不解地问道:“阿峥不是仍派人在北雍寻找颜氏女?是不是距离大业又近了一分?” 说得含糊其词的大业,究竟是何等大业,大约只有厉峥父子知晓。 听得提及颜氏女,厉峥更是不由得面色又沉了几分,想来庐县骨灰仍泄漏了些讯息,天谕之事难藏吶! “要不郜县这儿再给阿峥一月时间,这回想带走的东西,愿意跟你走的人,本王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当作全部没看见,权当十数年辛劳,如何?”认真神情探寻厉峥反应,颜娧唇际扬着令人难堪的兴味。 瞧着面前剑拔弩张的争斗氛围,一旁的郑恺忽地觉着,小师妹对他有多么温柔可人,自恃口齿伶俐诡辩如他,抓到点把柄,一瞬间便能以最温柔的话语说着最瘆人话语,怎能不叫人冷汗直冒? 瞧瞧厉峥不就被说得不知该不该回答,回了泄密,不回气闷,只能将委屈一股脑儿全吞下腹。 “阿......王爷说笑了。”收起亲昵称呼,厉峥拱手揖礼应答,不断在心中自问:自小刚毅木讷的厉耿,如今强势得令人咋舌,真真一趟如意书舍变得如此能言善道? 一丝念想瞬间而逝,不由得半瞇了眼,想看出些端倪的心思,被揭穿而又得来一阵讪笑。 “怎么?说不赢便怀疑本王身份?我父王死因不明,封地百姓民不聊生,苦不堪言,本王如若仍不思振作,如何对得起诸多受苦百姓?”颜娧没有预留半分情面爽朗笑道,“真是抱歉了,本王奋起得阿峥心里不痛快啊!” “既然王爷不需引荐,在下告退便是。” 厉峥不悦地扯了缰绳,径自转身轻夹马腹离去。 瞧着厉峥背影逐渐远去,郑恺不由得担心得蹙起眉宇问道:“爷不担心令他起了疑窦?” “除非厉耿动了歪念离开书舍,否则厉峥绝对查不到任何端倪。”颜娧扬起一抹舒心浅笑安慰师兄。 也不是没想过是否会造成归武山困扰,已然入了虎穴还担心猛虎杀是不杀? 更别说所作的一切都建筑在为厉耿夺回家业的共同信念,如今鳄军威名尚浅,晓夷山复育未即,更别说庐郜两县如同烫手山芋,厉耿若是此时杀鸡取卵,给自身断了后路,日后还有谁能依靠? 厉耀又不知从何处冒出,啧啧说道:“丫头啊!妳这心思沉得吓人吶!” “皇祖父那是没见过我一身伤,走也不能走,动也不能动,只剩脑子能使的悲绝。”只稍想起幼时差点命丧魏国公府削骨剑,怎能不替自个儿也算笔帐? 这趟本就来讨债,难不成还想着我佛慈悲?那她还不如再喝十杯,带着醉意的飘忽快意,或许那决断方能下得专横! 闻言厉耀不得不摇摇头,忽地想到方才两人对话而纳闷问道:“妳说阿峥找什么颜氏女?” “不就神国陵墓挖出来的一本破天谕。”颜娧没好气的睨了虚影,叹息道,“终归还是怪罪皇祖父少壮不努力,叫孙儿们都攀扯神国之事。” “天谕?”厉耀原先一时想不起书哪来的,提到神国旋即恍然大悟偏头问道,“我写的手札关颜氏女何事?” “什么叫你写的手札?”颜娧听得嘴角抽了抽。 第四百一十五章 笑话 停下脚步,颜娧眼底尽是不解,天谕为何成了手札? “我...我...” 我了老半天我不出话来,察觉不太对劲的厉耀被隐隐杀意逼退了两步,半条老命悬在人家身上,虽然明知杀不着,仍因担心如若答案不甚满意,可能有杀身之祸啊! “继任皇位前,我答应了阿绚,分开后会将所见所闻写成手札,不论谁先离世都会有人将札记送与对方。”不过他编写后收集成册的札记,能有什么问题? “仅仅皇祖父的所见所闻而已?”颜娧不置信地偏头,纳闷再问,“传言天谕来自神国陵墓,如若只是纪录过往见闻,也应当在皇祖父书案上,为何会有传言天谕从神国陵墓里被盗出?” “当时为掩人耳目把封皮写成天子诏谕,后来觉着这条目太过醒目,容易被朝堂那些老书呆翻看而改成了天谕,怎么就成了神国陵墓来的?” 厉耀呲声连连地回想着数年前最后光景,当时病重群医无力回天,收到阿绚来信建议,自然毫无悬念地进入戏秘盒前休养。 入盒前,自觉时日无多而遣了人将手札隐密送往西尧,成全了年少之约,为自身绚烂却空乏的一生划下句点。 在此之前早将朝堂事宜移交梁王多年,应当不至于违逆了他的交待,也不知究竟休养了多少时日,为何手札会落入奕王之手? 捂着下颌思忖许久,他也有着与颜娧相同的疑问而蹙眉问道:“该送往西尧的手札在奕王手上?” “何止天谕在奕王手上,连取魂针、殓馨蛊也全被摸出来了。”颜娧无奈地瞧着厉耀也摸不着头绪而轻声叹息。 “当真?”厉耀捂着空无一物的心口,即使虚影也感到心中嗔忿,为平衡三个皇子势力,蓄意将东越一分为三,国都、晓夷、边境叫三王势力均衡,期望能造福东越,难道出了什么岔子? 神国陵墓长年来在靖王领地辖管,难道...... “靖王如何了?”厉耀无法掩饰心中惊恐,三个孩子唯有靖王忠敬耿直,其余两个皆非善茬,各有不同的野心。 打从回不了戏秘盒开始,不知又过了多少年岁,难道与他所知的东越又大相径庭? “靖王不就在皇祖父面前?”颜娧捏了捏自个面皮,打趣问道,“皇祖父休养久了,不知沧海桑田啊!” 没理会厉耀痛心神色,一旁郑恺接话说道:“靖王世子出走东越此去经年,连王位都不没敢回来继承,今年首次返回晓夷城接手各项事宜,不过所有事宜全在我师妹帷幄之下......” “等等。”颜娧抬手拦下接下来的话语,扬着凉薄浅笑说道,“皇祖父还没告知那天谕究竟记载何事,讯息交换的公平原则可不是这般。” 坑了她们几个姊妹大半辈子的一本手札,怎能不先弄清楚来着? 大半辈子倍受尊崇的皇帝,厉耀还没受过这等不受重视,若非现下连空壳也算不上,也愁着会被扔回圈禁之地,只得咬着空无一物的牙槽,缓缓说道: “阿绚喜欢四处游历,关进深宫如何适应?她无奈入宫之后,我便延请所有游历四国的能人异士,将四国野史也好正史也罢,所有事迹全部编年成册,希望有朝一日能送到她身边解闷,由我撰写成册的书籍,怎可能成了神国天谕?” “不光成了神谕,还遍寻颜氏女吶!”颜娧听完已不知该作何打算,难不成奕王偏听篇信二十余载? 以天谕所言为根本祸害四国,此时此刻才发现破天谕,竟只是东越皇帝进献情人讨好之用? “颜氏女?”厉耀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的问道,“天谕与颜氏女何干?” “那得先问皇祖父在札记里提及颜氏女作甚?”颜娧深深吸了口气给自个儿做个完善的心里准备,就怕答案太过叫人痛心扼腕得荒唐。 “没找颜氏女啊!”厉耀喃喃私语,紧闭闭眼,凝眉偏头,看似努力回想,倏地灵光一闪地指着颜娧,恍然大悟说道,“那个裴家小辈!带着一个水灵慧黠的小姑娘来到东越寻人,找的不就是颜氏女?” 闻言,颜娧再也忍不住心里崩溃得嘴角抽了抽...... 找的,还真是她!只是找的时间不太对啊! “后来,连北雍太后也私下透过江湖人士四处寻访颜氏女,我觉着有趣,便将此事载入便笺放入手札告知阿绚,怎么找了那么久都没找着?” 颜娧扶着发疼额际,完全无法相信耳朵听到了什么,绕了一大圈的谜团,真真只是为了寻找尚未曾现世的她?忍着心中烦闷之气,不悦问道: “找是找着了,但是这哪儿有趣了?”晚生了将近四十载能找得到人? “真找着了?”没理会问题,厉耀喜出望外问道,“裴家动用大量人脉也没找着,黎太后动用江湖势力也没找着,妳怎么找得着?” 颜娧深深吐纳,试图平静说道:“找的就是我。” 反正这异世已然一堆无法可解的谜团,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老实说指不定也没人信,何必瞒? “小丫头胡闹啊!当时颜姑娘来寻人也是十有八九,真是颜氏女也六十余岁了,妳才吃过几粒盐?”厉耀没好气地摇头说道。 瞧瞧!实话总是伤人心啊! 早说实话没人信! “是,皇祖父说什么是什么。”颜娧已完全没有辩解的冲动。 只是编年记载,怎会发生变异? 如若时光倒流了十数载,那么厉耀所编写之事应当也会有变化,怎可能单单她身边发生之事截然不同? 思及此,不自主下意识捏紧了鸢尾戒出气,难道这也是狐狸大仙设下的套路不成? 差点被捏死的回春,哀戚地心语说道:“狐狸大仙确实没更动书籍,也加了几笔......” 颜娧:...... 心里脏话满天飞,不同语言同时问候,那个套路人不看后果的狐狸大仙...... 有这么报复窜改北雍过往的? 本以为大仙口中的不管她、随便她、随她去,是多么的深明大度? 如今看来不过笑话一则啊! 第四百一十六章 思维 这些看似无关紧要的小细节环环相扣,仍是以分久必合的局势前行,而她似乎正一步步的被推入神后的结局...... 回首来时步履,似乎没有一项与神后无关之事,而且还逐渐聚拢在她手中,接下来再出现个什么与神后有关之事,讶异似乎都能收起来了。 难道这才是狐狸大仙要的结果? 回春被掐得几乎透不过气,艰难说道:“大仙不在意过程,只要结果相同,不会插手干预异界之事,大抵妳做的事儿入了他老人家青眼。” 的确啊! 在她初次干预轮回颠覆归武山大洪之事,大仙的确颇有微词念叨了几日,见当地百姓能够安居乐业,也放下了再改变的执念。 一变再变不也违逆了天择? 安时处顺,顺时应势。 不也正是这异世至今尚未被天界察觉的首要原因? 再者,连狐狸大仙也好奇,这不认命的性子能为这异世做多少改变? 能够这么顺应天命的来到她手上,牠也是诧异得寝食难安啊! 光是她以一人之力承载百烈到东越,已是叫牠钦佩不已! 更不得不说,方琛那家伙为这徒儿实在想得多了,如今灵契被一番改动后,哪还能像从前般以宿主为食? 即便牠们两再如何吸取颜娧内息,也只能达到灵体不灭的基本所需,老家伙心疼到,就算死了也不得啃蚀她的身躯吶! 瞧着面色铁青的颜娧,厉耀蹙着眉宇思虑许久,是否讲错了什么话? 怎么丫头脸色难看得比受了内伤时更难看,不得不试探喊道: “丫头?” 怔了怔,从回春思维里提取大量讯息,颜娧一时还反应不过来,勾勒了抹比哭还难看的浅笑说道:“无事,只是在想奕王如何得到的手札。” 知晓这狐狸大仙没少添乱,还能作何他想? 收了不少关于神国的人事物,难不成能在此时撇下不管? 首先晃过脑海的就是黎莹与颜笙,不光抚育她成长的裴家众人,还有那个自小为她殚心竭虑,一路等着她成长的男人,哪个是她能抛下的? 即便再不悦被狐狸大仙设计这么一大圈,路仍得继续走下去吶! 更别说已一步步将这四国逐步打造成她要的模样,此时怎可能抛得下? 被苦思不解的模样牵引,厉耀亦相同百思不解,此时才将她的一番话沈淀了下,老迈的骨节似乎想起什么而颤颤指着北方,吶吶问道:“找的真是妳?” “怎么方才不信,现在愿意信?”无奈扬起苦笑,颜娧苦中作乐地说道,“奕王父子正想办法抓我挛生姊姊,正确说法是,想办法抓我,皇祖父可要助你儿孙一臂之力?” “真有颜氏女?”自个儿不过随笔一提,竟被奕王父子当了真? 思及此厉耀默了默,似乎有些事儿与记载在手札里的事物有所不同...... 这又是怎么回事? “丫头来自归武山那贫瘠之地?”如若他没记错,归武山可是四国最贫脊之地,那种地方怎可能有如此俊俏的小姑娘? 何况他睡下前,那儿才传回被大洪水淹没,死了上万人不止的消息...... 听着问题也察觉了蹊跷之处,颜娧不禁摇了摇头。 看来困在荒山并非哪个不肖子弟下了禁术啊! 入了戏秘盒沉睡,厉耀魂不着体,虚影游移世间不定所,因倒退了时光这才叫他找不到路回家...... 他保有的记忆是时光倒退前的正确因果...... 狐狸大仙给她的惊喜一个接一个啊! 这是看准了厉耀入戏秘盒无法醒觉,偷了要给裴绚的手札做旧,再想办法送与奕王参破天机? 若非她不服输的性子使然,如何安然走到今日? 狐狸大仙全然不怕她死不瞑目半夜拖后脚跟? 她都还没走完正确因果的时光,便送上一个知晓正确因果之人? 听不得自家师妹出处被批评,郑恺哪还管什么文人气质,直觉地反驳道:“我家小师妹的归武山物产可丰硕了!哪贫脊?你家晓夷茶山才贫瘠!” “怎么可能!晓夷茶山是我东越神山......”厉耀话没来得及说完又被打断。 “哪还有什么神山?被奕王做手脚成荒山野岭,我家小师妹想办法救回来没多久,若不是师妹婿撑着早被破坏第二回了。”郑恺挑眉风凉说道,“睡了十数载的老皇帝果然什么都不知道,如今四国最贫脊之地正是晓夷大泽。” 厉耀一时诧然无言,全然无法理解睡下后发生之事。 “无妨,茶山定会复苏,皇祖父的百姓定能够安居乐业。”虽然自个儿也十分需要安慰,仍选择先给厉耀一个安心,毕竟一番推敲下来成了受害人啊! 也不得不佩服这狐狸大仙,誊写故事的能力一流啊! 难道奕王都没发现那是自个父王的笔迹? 不禁期待着哪日揭开谜团时,奕王脸上会做何表情? 思及此,颜娧心里快活得忍俊不禁,被耍得团团转的不仅她一人就够了! “所以,丫头又想做什么叫百姓能安居乐业之事?” 厉耀回望这偌大荒山,仍不敢相信小姑娘出了一张张制图给莫绍,规划了整个绥吉镇的窑场,全然无法理解为何能脑袋装下这些不符合年纪的事物? 若非他在书房亲眼所见她按着地志与丈量一笔一画绘于图纸,怎么也不相信小丫头能有如此了得的建筑技术。 本还存着半信半疑之心,如今见着都起了泰半的扶诚宅子与山坡龙窑,都是按着她笔下图纸而来,怎可能不好奇她身分? “安顿了皇祖父在意的扶家,接下了才是窑场。”颜娧勾起一抹淡雅浅笑。 厉耀明显一僵,不知何时被看透了心思而虚影也能浅显见着尴尬。 向来既来之则安之的颜娧,放下了被大仙整治过后的郁闷,撇头打趣问道:“皇祖父想问我如何得知?” “到底是做了万全准备来东越,知晓我的小心思也不太难。”厉耀负手于后与颜娧对视着。 “皇祖父也爱凑热闹,愿意凑扶家这热闹,不就浅显了?你分明担忧扶诚不受劝戒偏要留在郜县。” 难道她想动郜县的思维如此明显?明显得老皇帝也担心? 第四百一十七章 把头 “皇祖父在位时,扶家是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 颜娧径自往前走,没留意郑恺停下脚步,撇头回望嘴角抽搐的厉耀,一时没忍住笑了出声。 “丫头啊!我仍在位吶!”厉耀苦笑应答。 “唔──”颜娧停下脚步想回身道歉,正好被来不急停下的厉耀穿过,倏地一阵轻颤,莫名软了腿脚仓皇跌坐在地。 一个伸手搀扶不到,一个伸手一半又收回,六眼相对看着彼此。 厉耀难掩尴尬而蹙眉问道:“怎么没真撞着也倒了?” 虽然只是虚影,穿过人家云英未嫁的小姑娘终归不太好意思。 落坐半干泥淖里,颜娧没来得及看清厉耀穿过身躯时,脑出猛然出现弥漫诡谲氛围的影像是什么,再抓虚影好几把也没再出现。 血魂之月如同日蚀般在异世里,皆是诠释不祥与灾厄的诞生,为何方才接触厉耀会浮现令人戒慎恐惧的诡秘月色? 被抓了好几把也抓不着,厉耀干脆又拿出牵丝引递到颜娧手上,纳闷不解问道:“要不......再绑一次?” 没见过小丫头这般失常,觉着被侵犯也不是这般报复,一摸好几把? 郑恺也察觉异样,俊逸眉宇也随着蹙起,仍不敢伸出援手,仅是近了一步担忧问道:“怎么了?” “没事。”颜娧扬着苦恼笑颜推拒了好意,对这郑恺也有了更多认识,原来再担心也不会伸手啊! 难怪方才宁可放她自行应付璩琏,原来是连碰也不想碰任何人,这性子清奇得叫人无奈...... 何况那一瞬的景像不论说与何人定都觉着她疯了,能有谁信? 唯一能讨论此事之人仍沉睡着,回春也不是事事告知,为提防共念多数时间宁可闭塞五感,如何知晓那一瞬发生了何事? 抿了抿唇瓣,终于抬眼小心翼翼问道:“扶家发生了何事?会沦落得朝堂全然无一席之地?” 被问得一愣,厉耀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而看向郑恺,毕竟睡下的这些年岁疏于朝堂啊! 视线全引到自身也叫郑恺一愣,脑中不断寻思俩人想要的答案,静默来回走了两圈,方惊声叹道:“难道是数年前的血月?” “血月?”颜娧心里震了震,真有血月一事? “那年四国各地水患泛滥成灾,唯有协阳城可说逃过一劫,东越那年亦是如同今年这般雨季拖延数月,使得郜县亦受灾不小。 老皇帝入戏秘盒休养那日恰逢血月,扶家祠堂敢巧的遭一把恶火给吞噬,奕王上疏扶家失德冲撞了圣上,抄了所有扶家有关人等外放......” 颜娧听得无力得不知该说什么,奕王这是趁机捣了扶家势力?梁王也肯? 怎么说也是扶家也是自神国传承而来的尊贵姓氏,不说扬名立万也是有功于朝堂,更别说还有着勘比司天监的卜算巫蛊与天文之能。 一个血魂之月便能困住扶家? “看样子两王盼着皇祖父休养有些日子了......”偷偷睨了面色难看的厉耀,拍拍半干的泥块,颜娧继续往山坡龙窑走,嘲讽调侃说道,“或者扶家家主做了什么事儿一次惹得两王不悦?抄家一事两王意见还挺一致。” “扶氏家主在最后一次面圣时,已告知观天卜算结果,血月盛,乾皇安,安心休养必能康复如常。”厉耀难掩一抹沧桑无奈摇头,叹息道,“也不知睡了多久,再醒来便是这副模样,也不知这算不算扶卿说得康复如常。” “算,为何不算?朝杖之年有几人能像皇祖父这般悠游自在?”向来看好不看坏的颜娧,勾勒了抹舒心浅笑安慰。 “小丫头要是日日都这么嘴甜就好。”厉耀可没忘那老实得扎心的语,也庆幸无脸蛊在他面前无用,能见着那温暖笑颜实在幸事。 不由得扁了扁嘴,颜娧没好气提醒说道:“皇祖父不爱真听话?我估摸着扶家便是忘了你要休养,不能只说你爱听的,也得说些两王爱听的,才倒了八辈子大霉连祖宗牌位都没保住。” 无巧不成书,这四国还真有默契得吓人,没有任何储君之位。 东越皇子们一个活了老半辈子还得监国辅政可能也挺难受,一个用尽心思布局数载也没见获得大位传承,可怜一个不想管事儿的让儿子们躲去了归武山,依然死于非命...... 东越这水果真不好淌啊! 厉耀听得嘴角抽了抽,又没法反驳的干瞪着眼。 瞧着小师妹将人怼得一句话也说不了,郑恺真觉着闭上嘴静静听是对的! 不过简略说明了老皇帝睡下的琐事,未亲身经历亦能见微知着的精辟分析直白说明,有多少人能有这能耐? “如今东越事态两王相争,叫扶家重回朝堂似乎也不太妥当,现下该问问皇祖父想叫扶家如何立足在两王之间?” 方才血魂之月的不知是否也在暗示着她诸事小心? 思及此,不信宿命的颜娧笑了笑,怎么这时候长情了? “丫头作何想法?”厉耀又能作何选择? 落得如今惨况回不了身躯,又唯有这俩口子能将他带离封禁之地,不信她还能信谁? “扶家从血色里覆没,那么叫扶家也从血色里覆起,如何?”颜娧勾了抹神秘浅笑,偏头探询厉耀意见。 既然暗示她从血色里求解,那么这片遭人弃置,实际蕴含宝贵铁质的荒土,定能有个好结果吧! “瞧妳卖关子卖挺大吶!”厉耀哭笑不得。 任何胚土都没见着的状况下,便有这般自信? 更别说连他也知晓扶家守护这片荒土的来由,守了千年也没见到有人能够利用,在她手上能变废为宝? 负手于后伫立在山脚,瞭望已有初步龙窑模样的山陵,颜娧耸耸肩,勾着清浅笑容说道:“尽人事听天命,皇祖父在天之灵多帮忙照看些定能成功!” 各家窑业自是把持着厉害的把头不肯释出,所幸能掌握温控的方式多了去! 有厉耀在还担心找不着信任的把头? “丫头啊......”厉耀本想纠正存活事实,看着巧笑倩兮,胸有成竹的颜娧,不自觉也跟着漾起浅笑...... 第四百一十八章 理由 初步安顿好绥吉镇,再回庐县,承昀已沉睡将近一个月。 颜娧一行人回到庐县之时,以巡察之名从个村镇逐步采买运回的粮食与药草,也正是借着扶家解散的百来位家仆送回庐县之日。 一入县衙,便见吴昕喜出望外地清点摆满整个前院的药材。 跟随整路的郑恺终于忍不住纳闷问道:“爷何时请人采买这些东西?” 日日夜夜跟随在侧,没理由没见着安排这庞大采买啊! 都说没人陪着就容易搞事儿的小师妹,怎么连人在都能搞事儿? 掌中撮着质量上等金银花,颜娧勾着满意浅笑,也没打算吊胃口,随口应道:“解散家仆之时。” “怎么可......”能字被吞没在讶异里,郑恺耐不下好奇问道,“锦袋里别有洞天?妳哪来的时间?” 来到甘草面前,嗅了香味浓郁的鲜绿甘草,庆幸天公做美,运送过程没有阴雨绵绵来胡搅蛮缠,原本被蓄意霉坏的两味药草,终于在附近郡县里搜齐了。 虽说一开始便将药草透过百兽园渗入东越,雨势绵绵仍减损了不少药性,城中疫病获得初步控制却无法根绝,只能想方设法就地取药。 厉峥此事又做得决绝,如若拿着晓夷大泽所有郡县的路引,即便有钱也买不着粮食,更别说药材,没借着师兄之手崩毁千年传承的扶家,上哪儿去找人将物资送进庐县? 所以,拥有绥吉镇半数以上田籍的扶家非倾颓不可,再说没有置之死地而后生,扶家如何重新屹立? 那自恃千年家风与百年风骨的扶家,怎可能轻易接受先祖产业易主?没有一番挫折又怎可能接受外人帮助? 一时静默无言的伫立在原处,郑恺百思不得其解,为何初来东越不到一个月光景,便能将庐县大小事物处理得当,难不成真同承昀能心照不宣到这种程度? “这些都是无法跃于纸上,也无法言传的东西,爷如何知晓?”好奇心真会挠死他这只猫啊! “书房文案上留了两句,雨没蕗草散金银,凄凄难携扶。”师兄面前没有丝毫隐瞒,颜娧老实交待着。 郑恺颤抖了下,心中莫名哀戚:...... 两句话她便能出去弄这些东西回来?外加把扶家给整理了? 他也自栩文人雅士,也不会如此不待见人话啊! “本王也是且走且看,才越发懂得两句话的意思,我们还没来得急说上话呢!一切还是扶家千年家风不假,方能有今日成果。”自然知道师兄那表情里的不可置信来自何处,径自进入正堂,颜娧扬着舒心浅笑称赞道, “锦囊里除了银票,还留了三种样式字条,重点在于事成必对扶家重谢,那些忠于扶家的家仆自会想办法弄到东西。” “定要搭乘牛车拖延入城时间,是这原由?”郑恺慢慢推敲着前后因果,小姑娘做事背后都带着因果,还真恼人! “那是自然,先生以为厉峥真是前去拜访扶家?” 屏退了左右,颜娧勾勒了神秘浅笑说道, 打出庐县我们的踪迹就便厉峥掌握着,得感谢璩琏刺杀引动了厉峥车驾前来查探虚实,如此看来奕王父子并非如同表面般,蓄意灭绝扶家朝堂势力,反倒像是没拿捏好的下马威。” 郑恺沉吟了声,也算十分了解郜县内的世家动态,竟是这等结果? 伺机送礼之余,顺道探查他们意欲何为? 这些年虽未涉足朝堂亦不见扶家不见衰败,想来奕王接管晓夷大泽封地后,在背后也下了不少功夫,蓄意将郜县经营得比晓夷城更为热络的原因,除了与临辉城就近外,更想伺机拿捏扶家? 如今扶家栽在赌坊手上,叫他们占了先机,厉峥想来也是始料未及啊! “郜县那是非地,先生也暂时别回了。”颜娧语重心长提醒着。 努力将近十年拉拢的世家功败垂成,奕王能不跳脚? 指不定现下已拆了赌坊都有可能! “那都是钱吶!”郑恺肉疼的回望,还有诸多借据还没讨呢! 只手撑着下颌,颜娧偏头提醒道:“先生确定不先将矿脉处理好?” 欠条要不要得到钱还是两说,庐县外的矿脉可得先行安顿好吶!那才真正能发家致富呢! 只带一队工队入东越真太少了! 郑恺被问得一愣,怎么差点忘这天大财源?还要欠条作甚? 连忙招了守在正院二门外的陶苏,两人不停交头接耳着。 捋了捋一路奔波未歇的思绪,颜娧正想闭眼小歇片刻,便听得立秋蹑着脚步来到身边。 “爷,是否要见见书房内的客人?”立秋庄重了半辈子的神色,不知为何也半笑不笑得略险崩溃之色。 颜娧看得嘴角抽了抽,莫不是人提前醒了? 方才捋顺的思绪又纷乱得难以安稳,掐着时间日夜兼程提前赶回来,还是没赶上承昀清醒?不由得捂着脸难掩困窘问道: “醒了?” 立秋无奈颔首,主子算盘打得不够精准,没算到姑爷提前清醒吶! 端着颜娧那张柔弱温婉的脸庞,能上哪儿去? 每天在书房内临窗坐卧,勘比病弱美人般叫人我见犹怜。 实际上眼底的怒火燃得比什么都烈啊! “今日第三天。” “什么?”颜娧吓得从太师椅上跃起,吶吶问道,“怎么没有提前通知?” “客人不允。”立秋给了主子一个眼神,希望能自个儿好好体会,不知道自家男人什么样子? 说好的相陪,半日都不到动身前往查探各个郡县,查完回来也便罢,偏偏忘记回头般深入厉峥势力。 这些事儿可不是做得完善有得赏啊!做得越多不就代表陪得越少? 许久未有头皮发麻的不适之感,颜娧脑海中转过千百种理由与借口,怎么也想不出个能够安抚后院那人的方式...... 默了默,思忖半晌,抿抿唇瓣,求救般轻声要求道:“麻烦姑姑在书房备下晚膳,本王稍后......不.....即刻就到。” 那眼底的意思不就企盼着立秋能拿好时间送晚膳? 第四百一十九章 军师 寻常姑娘自正堂再如何莲步轻移,到正院也不到半盏茶功夫,颜娧这辈子可真真犹疑了一次! 走了半炷香也没到书房门口吶! 向来言出必行,说一不二如她,生平第一次说话不算话,本以为提前个十几日回返定能赶上,未曾想受了严重内伤竟仍能提前苏醒。 武艺底子自小打起就是好! 哪像她,同样背负着神国假仙,一个月了仍恢复得零零落落。 伫立于半月洞外回廊许久不前,深知躲藏无用而叹息,是以提起内息,轻点雕栏上了回廊屋脊,不着痕迹地隐藏气息伏卧在上。 暮光斜影映射苍松翠绿在寒梅花窗,棂下纤瘦人影仅着单薄里衣,三千青丝随着微风轻曳,罥烟眉未着妆容似蹙非蹙,眸光悠悠凝望窗外,柔弱得惹人疼惜,叫人不禁多看几眼...... 还没这般瞧过自个儿有过如此神情,也从不觉着那张脸皮有什么特殊之处,即便看着颜姒也不曾有过这般空灵之美的摄人诱惑,颜娧咬着唇瓣几乎呆愣地瞧着窗内之人。 怎么可以将她的面皮活得如此娇柔荏弱,比她还像个女子怎么成? 提气飞身穿松而过,准确落在雕花窗前,长臂不服气地探入窗棂,轻掬柔软腰身拉近彼此距离,霸道吻上血色浅淡的菱唇。 唇瓣如蜜沾着时,颜娧终察觉中计! 当下便被窗内之人给迅即反制,整个人被强扯入房被制服在罗汉榻上,狂炙眸光夹杂猛烈攻势,不情愿地俯首啃嗫不老实的薄唇,吮着属于她的甘淳芬芳。 恢复气力的银蛇们也颈项圈绕交缠着彼此,也在此刻俩人容貌身形亦有极大变化,似乎蜕变了成原来容貌,致使承昀如同燎原火般,几乎无法自持地探索久违的甘蜜,一饱数月来的无尽相思。 自知理亏没敢推拒,颜娧似水般温顺柔习应和蕴藏薄怒的亲昵,尤其在察觉面前男人转变,那熟悉的脸庞与气息,更引领她和善地迎合所求。 男人餍足后,不舍地稍离唇瓣,额际抵着身下过份乖顺的小猫儿,修长指节画过姣好脸庞,戏谑问道:“想这般打发我?” 藕臂环上男人肩颈,绽着一抹讨好笑颜,颜娧细声委屈问道:“不是给我留了讯息去做?我可绞尽了脑汁才拼凑出你想作甚呢!” 这可是想了老半天最最最好的理由了,明知他不可能真惩罚,基于被抓了小辫子还是小心翼翼些来得好。 醒来没见着人虽气得肝疼,但连续几日轻浅药香漫进正院时,也知道小妮子没有因为他睡下而荒废庶务,反而突破受限取得庐县所需了。 那短短几个字,她还真参透了! 这辈子能得此知心知意之人,此生何憾? 心里虽不满意也弭平了泰半怒气,似乎见着她那可人浅笑,吻上那甜美菱唇,有什么不悦也全然消逝。 思及此,承昀不由得无奈苦笑,似乎太容易被打发了些吶! 悠悠叹息,摇头起身,自在坐态,不忘抄起纤腰揽入胸怀,无畏磕着一身重甲,偎进肩窝嗅着属于她的素心兰香气,提气透过凤鸾令探查她曾虚弱的身子。 暮色斜阳透入窗棂映在俩人身上,房内唯有轻浅呼吸声与交缠的内息,久久未有言语,直至门外传来立秋敲门问候。 “主子,该用膳了。” 承昀不禁失笑,低哑嗓音在她耳畔嗫咬问道:“还找了人来救?” 礼教在前,虽说真想将她支解入腹,也不曾逾了底限呐! 被他的内息温养又被咬得周身阵阵酥麻,颜娧真化成一汪泉水,无力倾靠在厚实胸膛里,真将她拿捏说句话的机会也没有啊! “想你了。” 此话一出,果真叫承昀怔愣了倾刻,也被她抓到机会内息得已倒转,找回气力与话语权。 扬起无奈苦笑,承昀甘心情愿地因为一句思念,偎在她肩窝里休憩。 “姑姑请进。” 听得门内应声,立秋推门而入,因榻上全然颠倒的男女之像而愣了愣。 也不是第一次瞧见俩人腻歪,可颜娧不再拒绝厉耿面容亲近却是第一次。 倏地,怀疑窜过立秋思维,备妥晚膳后,蹙起秀眉凝望颜娧,吶吶问道: “姑娘?” 确认立秋目光视线略过了她,颜娧不由得嘴角抽了抽。 在他人面前无脸蛊效用仍在?费心走了南楚这遭,终究有了用处? 察觉主子神色不对,立秋再次审视俩人,连她也不禁嘴角抽了抽。 唇瓣红艳晶透说明了哪个是主子。 无脸蛊如此操控法,贴身侍候之人真不能任意更动,连她都一时间分辨不清了。 不过瞧着颜娧也是白担心,如今姑爷哪还有前两日察觉成为女儿身的愤慨?她家姑爷根本是见着姑娘放软姿态,也就什么都不计较了。 “姑姑眼见何人?”颜娧好奇了。 “姑娘抱着王爷。”立秋直言不讳。 俩人对望了眼,不由得泛起相同笑意。 难道现下无脸蛊在俩人眼里也全然无效了? 两只活过来的假仙有此等作用? 跃下罗汉榻,颜娧先是恢复了自身面貌,又将无脸蛊重新施术在承昀脸上,在她眼下并未瞧见变化,而转身询问:“姑姑见着何人?” “靖王爷。”立秋瞧着主子恢复脸面总算心里舒坦了。 玩上瘾的颜娧,又再次便换了容貌,朝两人问道:“现在见着何人?” “丫头。” “也是靖王爷。” 俩人不同调的回答,叫颜娧扬起舒心浅笑,咯咯笑道:“这下可以安心进行两地工事了!” “胡闹!” 承昀与立秋难得异口同声地斥责。 颜娧偏头挽着男人衣袖央求语调,请托说道:“这不是挺方便?反正厉峥也分不清楚,我俩分得清楚就好。” “绝对不可!”立秋身为暗探,自然知晓同样面貌出现的危险性,怎可能让颜娧冒险? 恢复了男儿身,承昀拧拧粉嫩脸蛋,勾着宠溺微笑,温柔话语里尽是强硬拒绝地说道:“靖王有两位军师,职掌各处事宜,再多一位也无妨,切记不可再以厉耿面貌出现。” 第四百二十章 讨好 原想扶家再苟延残喘一阵子,未料颜娧真跷家一路南行到晓夷大泽,一醒来便听得她趁着视察,迅速破坏奕王想将扶家纳入麾下的谋划。 厉峥眼睁睁看着扶家举家匆匆搬离郜县,能不跳脚? 他一人受尽哭笑虫锥心之痛即可,难保厉峥不会再来寻晦气,更何况还不晓得厉峥纠竟在解药里下了什么手脚....... 扶家虽说世代两袖清风,亮节地守着难以耕作发展之地,连郜县盛行的窑业都看不上祖业所产胚土,后代子孙们仍积极按着祖训不断扩充田籍,买下绥吉镇所有无法生存之农户土地。 走到扶诚兄长时,整个绥吉镇几乎尽在扶家掌握中,只是禀持祖业不可倾颓为原则守着郜县祖籍,也不晓得为何会意志薄弱地着了郑恺的道,致使守了数百年的基业拱手让人。 收到主子不着痕迹颔首示意,立秋悄悄地退出书房。 瞧着被拒绝而死抿表示抗议的唇瓣,承昀气笑得将人纳回胸膛,喑哑嗓音带着热息吹拂粉嫩耳珠,苦笑问道:“真闹上了?” “谁闹了?”颜娧撇头冷哼,默默施术恢复面貌。 如若连立秋都觉着不妥,有什么机会带着厉耿面皮离开? “那......”下颌寻了处柔软肩际轻靠,承昀沉吟问道,“莫不是哪儿没能叫夫人满意?非得亲自走一遭?” 一声夫人喊得心湖荡起阵阵涟漪,更是被问得心里不由得心塞,默默握上薄茧的大掌蹭着粉颊,久久未有回应。 于他还能有什么不满意? 未来公爹婆母为她也差点殒命,连他也默默带上厉耿面皮,只为深入东越换得一个平安,感激二字如何道尽心中悸动? 将近一年的时光,几乎全是为他人做嫁衣裳也未曾有怨言,直想问问他脑子究竟装了什么? 孑然一身如她,究竟有什么值得他以命相护,舍命相陪? 崇尚礼尚往来大半辈子,唯有此人,用尽一生也还不尽无悔的深情付出...... 踌躇许久,抿紧的唇瓣终于吐出了只字半语。 “还不了。” 闻言,冰藏面容也藏不住笑意,拇指轻轻蹭着粉嫩肌肤,低沉嗓音轻声说道:“不悔初心,望妳待我如一。” 东越一行,本就打着为她斩除莫名觊觎,够换得心安度日,即便伤了一身也从未后悔。 陪着她一路成长,看着她活出想要的恣意,怎可能甘心只当个可有可无的陪衬?怎能不想尽办法在她心底留下深深印痕? 不愿成为过客,仅能如此相依。 以诚待人,以心相交,人不就是如此? 何况总能轻易的三言两语,挑起她深藏于心的激荡,自然亦是愿意的啊! 偏头枕着大掌,惯是淡漠如她的性子,也不由得也绽出一抹娇婉浅笑,轻得有如丝缕般柔媚嗓音细语说道:“以心相付,望你莫忘今日。” 唯有如此,方能回应他多年等待啊! 初次听得这番展情求诺,承昀心思如同浸了天山灵泉般怡人舒爽,本以为还要得再等上些时日,突然开窍反而一时手足无措啊! 要笑不笑的薄唇抑扬了好几回,最后索性反手掬起小脸,吻上透着晶润的粉唇,难以隐藏心悦欢喜的像个孩子般轻啄数次。 男人雀跃神情惹笑了颜娧,藕臂攀上厚实肩背,接受来自他的缱绻难离。 不得不说那日探得他如北方腊月寒霜般冰冷内息,真真着实吓得不轻,更别说他一身内伤无力相护的挫折感,怎能不多宽容了他的亲昵三分? 忽地,她也掬起又蓄意来犯的俊逸脸庞,认真地探看了半盏茶,眉头轻蹙,偏头怀疑问道:“这算达成了你皇祖母心愿了?” 莫名的嘴角抽了抽,承昀沉了沉心思,也跟着蹙起剑眉问道:“跟皇祖母有何干系?” 颜娧拉开了点距离,直白说道:“皇祖母说了,你砌墙本领高强” “砌、砌墙?”承昀讶然无言,开始怀疑方才只是黄粱一梦。 再认真不过地轻浅颔首,怀疑眸光来回睇着尴尬神色,犹疑问道:“你还有为谁砌过墙?” “我为何要砌墙?即便宫殿修整也轮不到我头上。”承昀真被问倒了。 何况皇祖母将她单独留在宫里,他如何知道砌得又是哪道墙? “你还拦过谁红杏出墙?”颜娧以最直白的态度,问着最尴尬的问题。 否则皇祖母为何要特意提醒此事? 调整了怀中人坐姿,直视着面前脑袋不知又转悠到何方的小妮子,承昀轻声叹息问道:“可还记得黎太后初抵平安寺那日妳说了什么?” 这问题叫她愣了愣,那日说了不少话啊! 瞧她蓄意遗忘的无辜模样,承昀不由得又气笑了,一声幽幽轻叹,自怜说道: “唉!想当初,一个初出社会的舞象少男,头一回见着能令他好奇,引动心思想了解更多的小女娃,便被问何必吊死在歪脖子树上。 唉!妳说说,该不该拦下妳结识更多如玉少年? 唉!你再说说,该不该想办法把歪脖子树的墙砌高些?” 一连三个唉声,把颜娧唉得脸上一阵绯红。 都多少年了?竟仍能全然不忘地于今天再拿来质问她? 那时对于嵌入掌心的凤鸾令痛恨至极啊! 谁能相信十五岁的少年能看上一个七岁娃儿? 更能洞悉七岁娃儿躯体里的真实灵魂? 再回头皆是往事不堪回首啊! “我的性子向来不好相与,这世上唯有一颗歪脖子树,叫我这些年费尽心思努力讨好,为了那颗歪脖子树我可以连命也一起豁出去,如今这颗歪脖子树还来质问我,究竟讨好了谁?” 承昀扳正了羞涩而急于躲藏的身躯,将她再认真不过的神情给学了十成十,郑重问道:“妳摸着良心说说,我究竟讨好了谁?” 这答案自始至终不都仅有一人? 多年来又有哪些人能真正走在他身边?即便惜儿亦是止于礼啊! 这番又急又快的不平之鸣,逼得颜娧一时说不出话来,现下的承昀哪还是那个寡淡少言的世子爷? 分明就是个执拗偏激的鲁莽少年! 说得好似她逼的他啊! 第四百二十一章 配位 该怎么找回自个儿的地儿? 惊觉心里被承昀烙了印痕那刻,再来看审视面前男人。 一个完全支持她疯狂探索这个异世的男人,无条件包容她所有好奇与冲动下的决断,只为换她一个回眸? 于他而言仅在意是否为掌握线轮之人,小心翼翼呵护牵系的引线不受外力阻断,只为求得她无后顾之忧地成为翱翔天际的纸鸢。 如此造作扭捏之态也根本不是她的范! 银牙一咬,挣开箝制,颜娧再次掬起那张不知何时褪去稚气的脸庞,直视那英挺眉眼,不由得扬起一抹有如三月春暖的浅笑。 “妳可别如此看,我不喜欢。” 承昀自她如灿星般眼底不单看到动情心醉,过了那一瞬的感动,谁曾想竟是有如对黎家兄弟那般的关爱眼神。 他......不想啊! “嗯?”颜娧愣了愣。 “孙儿给黎裴两家兄弟去当就好,我不要。”承昀佯装心塞不已地蹙眉,这些年也被打击得挺习惯,只能先为自个儿做个预防性心理建设。 天晓得脑袋绝陈如她,又会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叫那担忧神情给逗笑,颜娧不禁扪心自问:对那两家孩子能有这么没底限?有没有如此不解风情? 转了念想,环上颈项,粉唇轻啄薄唇数回,娇嗔问道:“我可能这样对待黎裴两家兄弟?” 眸光里颇为不可置信,能听到这话的可能性,承昀带着勾着深意的浅笑答道:“自然不可。” “我既然认定,自然不会负了你。”颜娧靠枕在宽阔肩膀,细声说道,“不说山无陵,江水为竭这等上古废话,如你所见,山与水我自有能耐能尽在掌握,不需要天地为鉴,只要你不悔初心,我便以心相付。” 她一向过于实际啊! 山她都能刨空,水她都能改道,还能信这上古情话? 双手覆上纤细柳腰,承昀再也抑不住唇际笑意,久违笑靥也漾在卓尔脸上。 循循善诱了好些日子,这是一朝醒悟开窍啊! 再次深信她也不是全然无法理会情爱,而是没有多余的思维考虑,更加确信自个儿下手得早没错! 否则一旦出了岔子,又成皇祖母与厉耀的遗憾,那可不是光一句认命、一声遗憾能表达的怨念...... 承昀紧拥怀中人,不由得打趣说道:“我要是稍稍不上心,可就便宜那些心术不正之人了。” 北雍那儿目前也是做了十足准备,也怕单珩又有其他行动吶! “心术不正?”拉开了些许距离,颜娧蹙眉问道,“真有人往北雍去了?” “嗯。”承昀没打算隐瞒果断颔首,语气不缓不慢说道,“东越术法行不通,厉峥不久前与南楚又做了笔交易,事成颜氏女归东越,妳则送往南楚。” “有这么好送?我都安然踏入东越国境了。”颜娧冷哼了声,眼点尽是算计笑道,“没了御蛊之术,现下南楚还能有什么谈资?指不定那群人现在正被自个儿的蛊虫给啃蚀着。” 瞧着那算计得逞的笑颜,承昀不由得捏了把琼鼻,苦笑问道:“除了把百烈蛊母带走,妳还多做了什么?” 挣开怀抱,颜娧径自落坐在铁力木圆桌前,有一口没一口地享用菜肴,不忘招呼罗汉榻上的男人落定,亲自喂上几口鸡汁鲜肉粥,待盅内几乎见底,方露出满意浅笑应道: “如若你见着许后骨瘦如柴的模样,指不定还觉着我做得少了,恭顺帝擅用百烈术法残害他人,叫裴承两家损失惨重,只夺去百烈掌控蛊虫的能耐真的轻了,若非担心新帝登基不久,不忍见南楚朝堂大乱造成百姓困顿,我还真想再多做些。” “越发像个主事之人了。”承昀眼底难掩欣慰。 于她永远都将是否会造成百姓困顿放在第一优先考虑,人还没来到东越,所思所想皆是如何敢善晓夷大泽的痛苦。 “百姓平安,四国安稳,不正是众人所期望的?”颜娧眼底尽是作弄的挑了挑眉,勾勒了抹深远浅笑说道,“恭顺帝倾愿于许后,自是会想尽办法博得许后欢欣,南楚至少能有一代不乱。” 解了百烈蛊母效力,还多送倾愿蛊的意思? 见她自信地颔首响应怀疑,承昀哭笑不得地笑道:“我以为妳会将倾愿蛊效力送与白家姑娘。” 毕竟她当初一直觉着亏欠了白嫣然吶! “家世身份永远改不了,即便此次叫白嫣然真坐上后位,也改不了家族世代贫困,那些个世家多年传承而养成的端庄仪态与睿智处事,没办法一个后位能填补上,叫白家贪渎这辈子也不可能拥有百年世家根基。” “妳倒是清楚。” 本以为她会因为内疚而多做了什么,如今看来多虑了。 从驿丞手里逃出升天,入后宫还成了贵妃已是天大福份,再求就过了啊! 白嫣然这一年的转变自是没逃过他的掌控,一旦尝过权力巅峰,如何再安之如昔?自是想方设法想再攀上更高一层。 小善不为,小恶为之,他睁只眼闭只眼也就作罢了,如若真伤害了许后性命,藏在南楚宫里的眼线自是不会允许。 怎么说这个人都是他送入宫的,怎么也不能危害南楚该有的伦常。 “每个人都有该有的位置,如若德不配位,只是害苦了其他人。”手腕撑着下颌觑着面前男人,半瞇着眼撇头问道,“你早在南楚皇宫有所准备了?” “如若皇子出世叫她有了不该有的念想,那就叫她一直生女儿便是。”这点承昀倒是直言不讳。 “生男生女你也能控制?”颜娧吶吶无言回望不知做了多少准备的男人。 长指轻弹了不知想了什么的脑袋,承昀摇头说道:“不是控制,不着痕迹换个刚出世的奶娃有何难?” 捂着额际,颜娧咬唇闷哼了声,抱怨说道:“这么伤天害理又灭人伦之事,你竟说得堂而皇之?” “不是妳说的德不配位?”承昀问得那叫一个天经地义。 颜娧:...... 这是拿她的话赌她啊! 第四百二十二章 求解 “虽说许后亦有私心,那点小心思我还能容得下,若是想承袭许家繁荣昌盛,自是不会叫昭贵妃那几个孩子继续留在北雍,不算上伯夷也得算上伯朗伯逍,手足王亲全流落在外,恭顺帝日后也没台阶好下。” 颜娧没理会男人似笑非笑的神情,兀自将想法完整表达。 谁能清楚日后还能庇护几人多久? 指不定哪日归武山光景不再,谁庇护谁还不清楚呢! 手上握有的神国之物愈多心思愈发敞亮,如若照着狐狸大仙的预想走下去,或许她将会是四国之敌...... 瞧见她眼底少见的灰涩,承昀不由得打趣问道:“害怕了?” 何尝不知她的担忧? 打从知晓她卷入了神国是非,走得每步路都格外惊惧担忧,不停设想如何清除障碍,如何不叫奕王察觉她也踏入东越成了目前首重。 “怕?怕我又怎么会走这遭?”颜娧冷哼,菱唇抿出了笑意说道,“南楚在许后掌控之下会消停一阵子,奕王少了伴还不知道会如何,还有心思作弄我?” “我也算看着妳长大,竟不知妳眼底能有担心二字。” 睇了眼他玩味星眸里的恶趣味,颜娧禁不住气得朝他出掌袭去。 承昀躲也没躲迅速接下葇荑,起身拦腰抱起腰肢紧贴在宽阔胸膛,在她碰坏博古架前卸去了气力,讨饶般说道:“这县衙穷困得很,碰坏又得想办法出城寻买,这些已是城里能找来最好的了。” 本想挣脱箝制,男人伺机在皓腕上落下轻轻一吻,叫她又蹙了柳眉,不平说道:“怎么?欺负人又赏糖?我可没那么好说话。” “谁说?”承昀将人又拉近半分,轻啄额际,勾着讨好浅笑说道,“自是知道妳舍不得打我,连气力都没待出门。” “油腔滑调......”颜娧粉拳捶在胸膛上,没好气问道,“几个月不见,这都学了什么?” “嗯......”承昀仰首佯装思考,默了默,在她耳旁细声说道,“吴军师教了我唱好几场大戏,还不小心把戏服给弄脏了。” “吴军师没打死你?”戏服可是所有名伶的命啊! “估计看在妳的面子上饶了我一命。”承昀似真非假地笑着。 “行吧!师兄什么样的我清楚着,你也少在那儿顾左右而言他,你这副身体伤与不伤能瞒得了我?整个宅院里多数是我裴家人,哪个人敢不从我号令?” 承昀真被气笑了! 原来出发前的交待什么用都没有,还想着伤重中毒一事能瞒就瞒,原来她早就揭了底,亏得他自认提前醒来能够营造身体康健的假象啊! 说不赢只得转移话题,承昀再次撇下冷然讨好说道:“明日带妳出城看看,金矿可有兴趣?” 睇了他眼中告饶之色,她又能作何打算? “金矿我没兴趣,你在哪儿受伤的倒是很有兴趣。”颜娧也听闻了那三座宅子里所藏的东西,是该去探查是否有其他线索。 厉耀有这么巧就困在靖王的封地? 这奕王与梁王也实在有意思,一个豪夺,一个默许,难道也是早有合谋? 本以为梁王心慈,想尽办法留下靖王血脉,现下看到厉耀遭困在靖王领地,心态似乎不那么纯正了。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若非离开北雍前,见识到了厉耿那鲜少示于人前的深沈心思与一闪而逝的冷笑,或许她至今仍认为靖王是三王相斗下的牺牲者。 如若非合谋极力劝说诓骗,又有哪个子孙会将阴宅置放在阳宅里? 能想尽办法诓得奕王听信谗言,没几个有能耐之人同时游说,说什么她也不信!再加上谁都不是厉耀子嗣这局面,若不是已经受雍德帝教训一回,她可能至今下巴还阖不上。 一个受伤,一个自愿,莫不是雍德帝学了厉耀这套? 能容得了自个儿头上青草满天之人,她都服了! “想什么呢?”承昀忍俊不禁地敲了在怀中发愣的小脑袋。 一团团迷雾揭一处又显一处,即便身处其中仍不时有新发现,说他心思沉?谁又思虑布局多得过她? 承昀瞧着她仍天马行空不知设想何事,在她耳畔轻声细语道:“那几座宅子清得一乾二净什么都不剩了,目前城里正好缺了金银相关的铺子,想着这事儿妳应该会有兴趣,便留着给妳留下了。” 挣开怀抱,颜娧柳眉轻蹙,讶然问道:“一座大城能缺了金银铺子?” “一间都没有。”承昀苦笑。 奕王为掩盖产矿产事宜,能做到这般也过了头吶! 民间总有各类喜庆得用上金银相贺,更别说姑娘家们的钗鬓细钿,哪样没些金银点缀?她闲来无事也会为宫内的黎莹打造些一些金银拔丝的钗鬓啊! 默了默,颜娧思忖了半晌,忽地扬起一抹可人浅笑,怡然说道:“皇祖父不是一直担心我苛待了扶家?这正好是个机会。” “妳舍得把大好江山送与他人?”瞧那眉飞色舞的神情,承昀半点也不信牠会无条件奉送。 “还真非送不可。”颜娧机敏杏眼滴溜瞟了窗外回廊上淡薄的人影,挑眉问道,“你不也早就估算好,请师兄哄骗了扶家田籍?” 如若不想太多事物全权落入靖王之手,也只能如此! 晓夷城、鳄军、茶山、矿山,这些以靖王之名建立,将来势必得要还上,如若厉耿不着痕迹的倒打一耙谁也跑不了。 不说想深入东越无望,一番辛勤徒劳无功,还可能被当作假扮王族的恶人给羁押了,那可不是一句倒霉能形容的事儿! 在靖王封地里先是诓骗奕王停灵神国遗骨,后又有厉耀入了戏秘盒无法回返,一切可能不只有她倒转时光啊! 难不其中还掺撮了什么他们不知道之事? “看来我们又想到同一处去了。”承昀堂而皇之抚上葇荑珍惜地轻轻落吻。 “你睡下前初一都做了,十五我能不做?” 俩人相视而笑,怎会不懂得时局堪虑? 到此地前,厉耿半句不离不懂态势,现下不论有多怪异又能如何求解? 除了走一步是一步,又能如何? 第四百二十三章 打劫 “乖孙儿,想到怎么安置扶家了?” 厉耀无声息出现面前,雀跃问着吓得赶紧分开的俩人。 俩人:...... 这是说他俩方才的话语全被厉耀听去了? 绯色在那一瞬间染整张俏脸,颜娧不由得指着孤魂质问说道:“我说皇祖父,你就这样一直在窗外听着?” 十几年来难得真羞涩一次,竟是为一个无主孤魂,虽说她心智年龄高过他人,不代表能这么给人听墙角,她还是要脸的! 厉耀蓄意忽略那绯红小脸,着急地又凑近一步问道:“丫头,听了什么不重要,扶家怎么安排才重要。” “皇祖父为了扶家听墙角?”等了数年光阴盼得的私密情话就这么被听去?惯是淡定如承昀也沉着不了。 “没!老人家听得不够真切,什么都没听到。”厉耀掏着耳朵频频摇头,要是认了还得了?指不定担忧之事全被抛诸脑后吶! 抿了抿唇瓣,颜娧实在不解为何厉耀为扶家担忧到这种程度? 儿子都没这么担心,任由他俩整治,反而对扶家如此上心? “皇祖父今日不说清楚,改日我便叫扶家头顶连片瓦遮荫都没有。”颜娧已分不清是气得亦是臊得,语调硬气得! 任他是一国之君,眼下身后连个影儿都没的窘境,事事得倚仗他人之时,哪能不放下身段告饶?只得苦笑说道:“丫头,扶家倒不得......” “在我眼里没有人不可被取代,东越也不乏百年世家,随意找个替代世家的能耐还有。”颜娧深知话不说得决绝些,想来厉耀也不愿吐实。 厉耀来回踱步思量许久,心狠咬牙说道:“离开结界后,我察觉戏秘盒已不在京城,扶家可能掌握戏秘盒的去向,奕王绝不会做没有意义之事。” 挑了挑眉眼,颜娧不禁笑道:“扶家都换了两任家主了,皇祖父确定?” 双拳紧握,面有难色,厉耀再次表明道:“丫头,扶家真灭不得。” “皇祖父总该给我个理由。”只稍理由够好她能接受游说! “能不能进入神国皇陵全在扶家掌控。”无奈的一声叹息,厉耀深知这丫头来历不简单,谎说不得! “皇祖父说笑了,奕王都派人进出好几......”颜娧的话语吞没在讶然里。 是了!如若奕王已掌控了皇陵,又何必会把许后折腾得有如枯骨? 难道入了皇陵无人安然离开?而皇陵也在靖王封地里...... 听懂了厉耀的在意,承昀也不由得苦笑问道:“皇祖父觉得戏秘盒被扶家送入皇陵内?” “到处都没寻到戏秘盒,我只做此想了。”厉耀也想不透为何会遍寻不着,还外加成了游魂般生灵。 离开封印,他也曾去往神国皇陵,偏偏怎么也不得其门而入,不光蛊虫守护,还有与封印之地相同的屏障守着内部。 “所以,奕王才需要与南楚打交道,叫一群人有去无回地前往陵墓内部?”颜娧思及此不由得惊骇。 如若奕王无法真正踏入皇陵,仅拿出了点皮毛便将裴承两家重创至斯,真叫奕王掌控了陵墓还得了? “如若扶家连两王的面子都不卖,宁可决然一身,返回郜县过着清贫生活,怎可能愿意将入皇陵之法告诉靖王?”承昀也不由得苦笑。 “皇祖父可别忘了,那日在郜县你的出现可把扶诚吓得够呛。”颜娧无奈摇头,现在才想到需要扶家帮助也忒慢些。 “呃——”厉耀一时也尴尬得说不出话。 这会儿去跟扶诚说他是老皇帝太迟了啊!时间差了些做得决定也差了些,也不是他能设想的啊! 当初只觉着不舍得扶家落败,小姑娘拜托当然亦不容辞,回程伺机去了一趟皇陵才察觉异样,一切都晚了啊! “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扶家还真不一般硬气,莫不是扶家的千年家风也是打从神国传承至今?”思及此颜娧无奈得脑壳疼。 不是又得回春上场了吧? 想来也是啊!四国至今不过三百余年历史,哪来千年家风? 神国左右相退居民间,裴家退居寄乐山掌握四国百态,黎家亦是从了纯臣之流,这扶家又是那门子的纯臣? “扶家出任前朝历代刑部尚书不假。”承昀亦是无奈苦笑。 他的女人不沾点神国之事,真是太难了! 颜娧扶着发疼的额际,实在不愿相信又一个与神国有关的世家。 真不能给她点轻松快活的日子?非得把前朝优良世家全纳入麾下? 对目前手中掌握的神国资源已是心惊不已。 面对晓夷城迟早要归还厉耿,如何安排跟来东越的百兽一族已是头疼问题,还来一个两袖清风的扶家...... 她也需要被扶一把了都! 绥吉镇是吧? 也只能如此了,借着扶家经营需广大地域的龙窑遮掩,否则现下也不晓得该如何藏匿数千猛兽了啊! “百...百...兽园如若藏在扶家能不能行?”颜娧哭笑不得,吱唔地抬眼问着。 “干百兽园何......”承昀的话语也消失在愕然里。 她似乎有提到会叫百兽园携带物资前来,物资已在睡下前平安全数送达,难道没有回蓟山? 厉耀瞠目结舌地问道:“丫头带了百兽园来?怎么可能?” 三百年来从不受四国之命的百兽园来到此地了? “可不可能都来了,全拜奕王之赐。”没有直接回应问题,颜娧抬眼征询着承昀意见,扬着尴尬浅笑问道,“如若晓夷山待不得,留在绥吉镇可好?” 承昀不由得嘴角抽了抽,这是他能决定好或不好的? 何况兽军可能已驻守在城外山林不远之处,能理解她担心孤军深入敌后的危险,却未曾想会将整个百兽园全搬来了。 “奕王怎可能号令得动百兽园?”厉耀虚影强硬介入俩人间寻求答案,不相信儿子有这等能耐。 “没号令,只是奕王长期与南楚新帝狼狈为奸,打算将百兽园送与南楚,我恰好经过打劫了这份礼物。”颜娧笑得那叫一个天真无邪。 厉耀:...... 我信妳个鬼! 第四百二十四章 祭窑 朝堂上的魑魅魍魉见得少了?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小姑娘什么样子能不了解? 什么都藏得掩得实打实,如若今天不打着扶家不可灭为难,怎可能叫百兽园漏了馅? 俩人私语听得七七八八,重要不重要的全听了,大抵也清楚为何非得走这遭,掌控东越不下四十年也不知庐县盛产金银吶! “丫头啊!皇祖父不会害妳。”也不知有何难言之隐,厉耀有种不被信任的感慨而心塞。 “不是不信任,怎么说都是看着长大的孩子,担心皇祖父心软。”颜娧勾了一抹无奈酸涩的浅笑。 说不心疼能哄得过谁?与其叫厉耀里外不是人,不如少知道为好。 “如若有半分担心,会流落至今?连躯窍都不知道上哪去了,妳说说还有哪个孩子真担心?指不定各个盼着我断气。”厉耀说得吹胡子瞪眼。 唇际勾着不着边际的浅笑,承昀肯定说道:“这点倒是多虑了,三王争斗没结果,绝不会叫皇祖父断气。” “我谢你啊!”虽坦白得叫人无法反驳,厉耀仍不由得嘴角抽了抽,尴尬问道,“你打算为耿儿争些什么?” “我?”承昀佯装不理解问道,“皇祖父有想着给厉耿遗产了?” “呸、呸、呸!”要不是顾着颜面,厉耀真气得直跳脚,信誓旦旦说道,“我可是跟丫头约好,下半辈子要同阿绚一起过。” 承昀:...... 这是听了什么虎狼之言?他错过了什么?冷毅星眸轻轻扫过勾着尴尬浅笑的颜娧,苦笑问道:“我错过什么了?” “没事儿!皇祖母交待的事儿,与我们无关。”颜娧摆摆手没打算说明。 同厉耀约定之事能随意说出口? 听得自家祖母交代之事,承昀除了心塞还是心塞,说不上来有那边怪异,又似乎能明白那份遗憾。 皇祖母亦是不情愿踏上皇家之路,能在王府安逸一生也是情愿。 成了裴承两家的百年联姻,赔了自身一世情缘,这事儿也是略知一二,如今真遇上皇祖母心仪之人…… 虽说皇祖父已驾崩多年,心里总是疙瘩啊! “皇祖母留妳在宫里大半夜就为这事儿?”承昀也谈不上生气,就觉着诡异,到了皇祖母岁数还能想些什么? “不光这事,你别闹腾这事儿!”颜娧半点没想把问题焦点放在身上,找不找得着戏秘盒还两说呢! 六十都知了天命,两个迟暮老人还顾忌些什么? 从心所欲不踰矩还不行了?何况又不是她先开始一口一个皇祖父叫个不停。 被拒绝得更心塞,承昀抿了抿唇瓣,不再这个问题再存念想,清了清嗓子,淡定问道:“皇祖父可还有什么方法叫扶家识得之法?” “要是有,我巴着你俩作甚?” 俩人:...... 这点倒是直白得叫人赞许啊! “罢了!反正,绥吉镇龙窑腹地广大,也不是一两个月能完成,着急也没用,且走且看吧!” 看着两个有了心结的男人,再说也没个点能到位了吶! ...... 南方冬日湿冷,不若北方冷冽,冷法截然不同。 打从旱后雨季到来,老天似乎打算将欠上的雨水一次补足般没有消停,雨势严重拖慢龙窑进度,连扶家宅子也仍有泰半尚未完成。 是以在这大雨纷飞寒霜冷的气候里,迎来了第二个在外度过的生辰。 一番任性作为自然是四处骂声没停歇,尤其北雍皇宫里的俩姐妹,月份还没到骂信先到啊! 是以人家生日收礼,她生日送礼,取了现成的金银矿产,打造两套掐丝彩凤金银鬓簪头面,以厉耿名义送往被北雍,以答谢多年照护之情,也藉此平息了北方的漫骂声。 平了东面,可没能忘了西面,同样送了几套掐丝彩蝶头面,恳谢西尧世子同窗照顾之谊。 礼数都如此周到了,收了重礼也没好意思再骂人,自是过了个无灾无难人平安的生辰吶! 这日大雨稍歇,颜娧悠哉跨上马儿,身着一袭君子兰湘绣直缀,半束发衬着雪青飘带随着长发与清风飞舞,恣意风雅地跟随在靖王车驾来到绥吉镇,参与扶诚与璩琏大婚之喜。 有靖王证婚,璩家人心有不悦也不敢再行刁难,和和美美地喜迎新嫁娘送入洞房,直至大宴初歇。 宾客尽散,万籁俱静,远眺起了泰半的宅子灯火悠然,在忽盈忽灭显得格外阴沉,俩口子任空车驾返回庐县去而复返,落坐看似仍未见人烟的荒凉龙窑,等候扶诚到来。 新婚之夜啊!如此折腾人家可是会遭报应! 何时不好谈事儿,偏偏挑人家新婚之夜谈? 冷冷清夜,扶诚虽有半夜敲门心不惊的淡定,也没有不畏寒冷的体魄,一路簇拥着昏黄提灯,偎着薄弱暖意哆嗦着来到龙窑既定地。 偌大空旷荒土尚未见多少可见工房,扶诚遍寻不着靖王踪迹,只得挨家挨户敲门询问,岂知敲了一家又一家仍未得回音,寒风阵阵吹得扶诚胆颤心惊。 扶诚又敲了户门扉,颤颤问道:“王爷?” 至不至于这么整他? 虽说王爷有恩于扶家,也不需要深更半夜连新娘喜帕都来不急揭,便谴人传达来此地寻人,他的小登科啊!就这么凉了? 远远见着龙窑方向有着浅浅火光,扶诚赶忙提起直缀三步并两步加紧脚程,上气不接下气地倚在龙窑梁柱旁喘息,细声问道:“王爷?” 从龙窑内部开启门扉,便见扶诚虚弱疲像,颜娧无奈摇头苦笑,安慰说道:“扶公子辛苦。” 十几里路走下来,真快要了手无缚鸡之力的扶诚性命,汗水淋漓使得鬓发贴覆在苍白俊脸,弯腰扶着门柱看似都快喘不上气。 短短距离便气虚无力,日后如何管理这片窑场? “王爷...所谓...何事?”扶诚眼里尽是哀怨地瞅了窑内之人。 见俩人全躲在最深处的窑场,也摇着头不知如何是好。 这是打算祭窑了?哪儿不好躲?躲在龙窑内部作甚? 相约在外头工房不好?走到这命都没了半条,如何谈事儿? 再多抱怨扶诚也没敢说出口吶...... 第四百二十五章 “家主想说些什么?” 一身青绿嫁衣未褪,璩琏坐落在龙窑内不起眼的小杌子上,读懂扶诚即将出口的怨怼而特意提醒身份制止开口。 “琏儿?”扶诚看清发话之人顿时无言,自家夫人那悠闲作态,似乎已等候许久且相谈甚欢吶! “见过家主。”璩琏恭谨福身见礼。 新婚之夜不在新房等候夫君同饮合卺,新嫁娘同陌生男子关在一处,若遭扶诚有所怀疑也是里所应当。 “这是?”扶诚虽心有不甘也不敢妄言,何况璩琏已两次提醒身份,自然更不敢有所抵触,浮躁心思也沉着了泰半。 与承昀交换了个眼神,颜娧勾勒一抹意味深远的浅笑。 再次肯定,果敢聪慧的璩琏将会是扶诚最大的助力啊! 来到夫君身侧,璩琏默默递出手中契书,交换提灯叫扶诚看契书。 接过官府正式契书,扶诚越看双目瞪得越大,惊得下颌几乎阖不上。 若非亲眼所见,如何相信除了扶家田籍全回到他名下之外,连带绥吉镇外诸多田庄、山陵也尽归于他。 可以说整个绥吉镇尽归扶家呀! 祖上数十代也没能完成的嘱托,竟在他手中完成了? 不停的揉着双目确认无误,眼角濡湿得几乎快落下泪珠,难以遮掩哽咽之声地喑哑问道:“王爷这是何意?” “先别高兴得太早,看看底下契书再说。”颜娧挑了挑下颌提醒。 慌忙地又翻阅了另份连他家印也纳好的契书,又是错愕得无言以对,赶忙摸了摸身侧从未离身的锦袋,确认家印仍在而松了口气。 迅速契书翻看后,扶诚原本飘在云端的心思不由得沉了沉,静默淡然地阖上契书,颇具推拒之意地交付于颜娧之手。 虽说是百利无一害契书,身为家主该有的敏锐仍令他打从内心推拒。 所有地籍尽归扶家,但日后地籍上所有商号铺面营收皆与正凯赌坊均分。 本以为王爷作主为扶家出了口气,没曾想真实如此令人做呕! “扶家宁可一无所有,也不可能与下九流为伍!”扶诚昂首挺胸拂袖负手,不悦得恰似遭受极大污辱般。 “难道扶家风骨竟是得陇望蜀,贪得无厌?”颜娧直觉读书人的脑门又给驴踢了,淡然冷笑说道,“可别忘了扶家一切尽在郑恺手里,如若没有郑恺一时兴起将此处交与王爷兴窑,空有千年世家之名的扶家还剩下什么?” 令人颜面尽失的一时兴起啊! “此处胚土附近窑场无人可用,公子可是当扶某少不更事?”扶诚冷哼笑道,“如若此处胚土能用于窑业,扶家又怎可能荒废至今?” “扶家无人有能耐,难道郑恺也没有能耐?”颜娧撇了眼那不落颓势的傲气,又与承昀交换了个目光。 扶诚神色虽表现得风光霁月,然而藏在衣袖内紧握的双拳已泄漏了情绪,定是为了遮掩何事而拒绝合作。 该如何叫他泄漏口风? 明显被问得一噎,扶诚默了默,讪讪然没有立即回应。 静默瞬间,璩琏也发现了夫君的迟疑似乎并非明面上那么简单,径自挽上扶诚长臂,不由分说地给予坚定支持,为夫君仗义执言道: “扶家世代纯臣,绝不会因为这般小恩小惠向任何人靠拢,还请王爷担得大位再来相与。” 欣慰抚上妻子葇荑,扶诚也难得刚毅一回,哪还有方才软弱泪眼? 面对扶诚有此转变,俩人不由得又相识而笑,看来真赌对了方向揭底啊! 家风宛若大丈夫风格屹立不摇近千年,还有什么能够凌驾于家族利益之上? 扶家究竟藏了什么国家大义? “如若郑恺没有能耐,何以千方百计从您兄长手中哄得扶家祖业?”颜娧从龙窑深处取出处于燥阶段的茶盏交与扶诚。 打小精通烧窑过程,立志要从这片荒土里烧出最好的茶盏,直至变卖祖产也不改其志,愿意举家搬迁绥吉镇的扶诚,如何不了解这片荒土的缺陷? 然而茶盏竟未有任何开裂变型,这叫他极力忍下心中惊愕,颤颤地握着深红胚土,耐下所有想问出口的疑问。 瞧着饵食下得挺准确,颜娧不由得展露了一抹舒心浅笑。 若不是想起扶诚相见那日提及的神迹,都快忘了他可能是唯一在意这片荒土的扶家人,如今这条不曾显山露水的狡狯鲫鱼,可能一朝翻身成为这片龙窑绝佳的主子呢! 当朝状元郎藏着一颗发扬祖业的心,祖业繁盛与国家大义...... 煎熬呵! 事以至此,她都想问上一问,扶家藏的纠竟是神国的赤诚忠心,抑是东越的一片丹心? 氧化铁东越窑业仍不懂得用,更别说精抛研磨的石英、长石,如何适量添加帮助茶盏更显完善。 心头千絮苦恼又万分挣扎,扶诚半点不舍得糟蹋手中茶盏,吶吶问道:“难道郑公子竟是先祖寻觅已久的有缘人?” “是与不是还需本王多说?”承昀勾勒了抹淡漠冷笑,内心对于颜娧的惊叹又更深了几分。 究竟还有多少潜藏在她那副躯窍里的睿智尚未发掘? 几乎只稍关于山林旷野的自然脉络无一不通,那稚嫩躯窍里与他心灵契合的动人灵魄,究竟要将人生过成什么样精彩? “扶家祖训在前,恕在下无法效命于王爷。”留恋地多看瞧了眼完美干燥的红土茶盏,扶诚心思又抽痛了下。 “本王若真要拿下扶家,又何必深更半夜引你们夫妻俩至此?若非军师属意,怎可能轮到尔等头上?” 颇有深意地瞟过俩人身上嫁衣,星灿般晶透眸光难得染了些许暖意回到颜娧俊逸尔雅的脸蛋。 俩夫妻:...... 他们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俩夫妻蓦然一沉的困宭神色自然没逃过颜娧之眼,不由得轻声叹息睨了承昀一眼,那羡慕眼神是几个意思? 俩夫妻:...... 毫不遮掩地眉来眼去? 不自主的紧握双方掌心,开始担心是否不答应“军师”提议,会没命走出这个龙窑?届时开窑祭祀之人成了他俩? 第四百二十六章 过头 扶诚深怕又有什么变故而紧握妻子柔荑护在身后。 “扶家主此时害怕还真慢了些,如若王爷真要作甚,你俩还有机会相依相偎?”颜娧不冷不热的语调格外令人忧心。 幽暗龙窑里看不清神色已是心里发怵,漠然冷笑更直叫人毛骨悚然。 那日初见怎就没察觉王爷有龙阳之好? 如今骑虎难下之势该如何是好? 颜娧勾了抹凉薄笑意,作势挥了挥沾染了窑灰的衣袖,佯装不经意地挥落指环滚落到扶诚面前。 清脆声响寅夜里格外清晰,俩夫妻仍在犹疑该不该捡。 “居然这么掉了。” 先行一步来到扶诚面前故作无谓地拾起指环,确信能看清她无名指上纹印为前提,漫不经心地套上指环遮掩。 如若扶家真为前朝守护了皇陵长达千年之久,没有理由不明白她指上纹印作何用处,杜家以奇荒盒守护了神后诸多秘密,扶家单单只为守护皇陵? 如若有如此简单,她敢打赌这事儿绝不会落到她头上。 待扶诚看清纹印,心中自是泛起一阵波涛。 从兄长手中接过扶家家主之位时,历任家主皆是以神国秘法,延世术陨命传承家主之位,确保家族之密不被第二人知晓。 神国覆灭神后不之所踪,扶家更是倾尽全力寻找神后踪迹也未有所获。 如若方才那一瞬而逝没错认,几乎能确信他见着了神后纹印,几百年来扶家遍寻不着的神后,竟主动找上门来? 扶家与北方黎家截然不同,扶家多年来掌控刑律,作为神国后盾,为此即便有着纯臣之名,私下里至今从未间断寻找失踪的神后。 历代神后唯有扶家有迹可循,每每皆是带着创世之术来到神国,唯有扶家能借着延世术确认神后真伪...... 虽无法理解面前卓尔之姿的翩翩公子为何拥有神后印记,扶诚仍咬破长指,以鲜血划印于掌心,手捻法诀,心中默着延世术法。 倏地,鲜红血痕缓慢腾空,鸢尾印记绽着赤金之色浮沈于法诀之上,不待有所指示迳直往颜娧飞驰而去。 承昀见状一时心急,也未曾考虑出招是否妥帖,便腕换乘风,袭往金印。 只见金印丝毫不受掌风所扰,袭向神后纹印所在。 早有所备的颜娧见势不可躲,无奈抬手迎向赤金之风,更悄悄与纹印交互融合,形成金银相佐的新纹印。 金印没入颜娧纤指瞬间,扶诚似乎领受感召般腾地跪地伏首,深知事态不允而许久未有任何言语。 心知这一叩首,此刻起扶家再不是东越人臣而是神国臣下,从此不再与东越有何干系...... 璩琏难掩讶然,错愕伫立在旁,丝毫无法理解扶诚所为。 东越术法掌控在皇族之手,为何扶诚竟能掌控术法? “起身。”颜娧淡漠令道,完全无法理解她又招惹了什么? “草民不知尊驾到此,有失礼法,请尊上责罚。” 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扶诚思来想去仅能减去敬语。 承昀拦也没拦住,也仅能无奈叹息令道:“既知君心,还不速速起身?” “既非东越子民,阁下又何必强撑颜面?”未见扶诚抬首,仍静静伏地等候颜娧指示。 虽扶家尚未精进于武艺,对神国世家的武功招数却尽得于心,岂有可能西尧王室路数出现在东越王爷身上? 靖王非靖王,军师也非军师,如若这等辨别能耐都没有,如何与黎家同为神后之眼? “如此,更该心知此行隐密,切以尊上安危为要。”虽不情愿颜娧轮为口中尊上,承昀万事仍以安危为最大考虑。 闻言,扶诚默然起身,送上舒心浅笑,轻拍璩琏手腕安抚焦心。 “此处地界,扶家为主,清家为辅,可有异议?”颜娧冷然令道。 既已被戳了个底朝天,还客气些什么? 自然光明正大将事儿给安排妥当,难不成等着清家被发现? “清家兽园?”扶诚难掩欣喜问道。 原先担忧扶家式微至斯无法护得神后安危,如今看来多虑了。 “是。”颜娧真不知晓得知百兽园存在有何欣喜之处?在她看来带着清家前来东越不过是为了方便挟带重要物资啊! “定不负尊上所托。”扶诚恭谨揖礼。 心中有了归属,使得他难掩眼底神采洋溢,这份扶家人寻找了数百年的归属,如今就在眼前,叫他如何能遮掩欣喜? “不得有任何人探得绥吉镇窑场内任何人事物。”颜娧淡淡交待着。 等过些日子雨势稍歇,能够筑起墙垒方能妥善安置清家,藏得愈久于她愈好,所幸绥吉镇附近地势不高,即便登高望远也难以查探龙窑范围内事物。 加上以郑恺名义与扶家合作,又有谁能知晓此处与她的干系?莫不是那道虚影般的游魂会出卖了她? 思及此,便听得厉耀抱怨之声穿透龙窑而来。 厉耀拧了眉宇不悦问道:“丫头!你们也讲得忒久了些?” 虽说虚影无法感知天气冷热,独自巡守龙窑也是闷得慌啊! 都守了大半夜也不见几人离开,难不成真逼他一把火烧了此处不成? “先...先...祖?”扶诚吶吶无言地指着那道明黄身影,难道在祖宅里出现的先祖亦与神后有关? “欸——” 应答得十分利索,自然也察觉自个儿冲动已成定局。 厉耀未曾想几人话讲了大半夜,不就交待些窑业之事,怎么如此多话? 扶诚心中一怵,旋即捻手持法,以赤金之印袭向厉耀,当鸢尾赤金花印穿透厉耿身躯停留在心窝之处,久久不曾消散。 心窝处出现了戏秘盒光影! 这回真的吓得又旋即落跪在地,东越世上还有谁睡在戏秘盒里?此人身份呼之欲出啊! 厉耀半点不怕被拆穿地站定于扶诚面前,难得白眉扬了扬,唇线勾出一抹怡人笑意问道: “乖孙儿可是又想找道士收拾先祖?可别叫先祖出入不平安吶!” 众人:...... 虚影也要出入平安?这是戏做得过头啦! “还请圣上莫要玩笑了。”扶诚嘴角抽了抽。 当今圣上称呼他孙儿? 第四百二十七章 安居 在扶家祖宅见了虚影自然以为祖上显灵,延世术已明白告知身份,还能当先祖看待? “我现下不过虚影一枚,哪还有这么多繁文缛节?”窑内无风僻静,厉耀负手于后,仍旧衣袂飘飘,捻着胡髯端详饱含惊恐跪伏在地的扶诚,纳闷问道,“为何见到老朽如此惊恐?” 听得问话,扶诚直觉冷汗直冒,上一刻认了扶家旧主,下一刻新主立即出现在眼前能不惊恐? 腿都软了吶! “草民.....”一句草民蔫在扶诚嘴里怎么也说不出话。 怎么说都不对啊! 身为东越臣子半生未有面圣机会,首次面圣竟以神国术法断定身份,怎么解释都立场薄弱,难道老皇帝有可能不清楚他所施展的秘法? 不知究竟何事,厉耀拧着眉宇回望颜娧,没错过她推回指环前那一闪而逝的并非戒痕的赤金余影。 厉耀算惊得起风浪之人,心里再不淡定也沉得住气。 极力保下扶家是想将来不管哪个混账小子夺得大位,都能有千年世家的辅佐与协助,竟大意得从未想过为何颜娧能将他带离封印之地? 掌握神国所有秘术如他,如何不知扶诚所捻延世术? 本以为他将所有秘术带入戏秘盒,能叫东越太平无忧,如今看来似乎并无太平这回事啊! 如今扶家人未入仕任职又自称草民? 扶家前任家主曾提及,扶诚天资聪颖,定能在他入戏秘盒前所开恩科脱颖而出,为东越国事尽一分心力,这是出了什么岔子? 离了封印之地他明显忽略诸多事宜啊! 那日眼见奄奄一息的小丫头叫他因不舍而出手相救,多月相处也未曾问及,见她不断来回卢绥两处安排各项事宜,只觉得实属难能可贵之才。 如今看来竟是终结四国乱象之人? 眸光在颜娧与扶诚间来回数次,也未能将疑问问出口,厉耀沉吟许久,语气滞碍,艰涩问道:“丫头来到东越所谓何事?” 抿了抿唇瓣,颜娧眼底故意泄漏了狡黠,才勾了抹无所谓浅笑说道: “治伤。” 她治的伤又何止身躯之伤? 晓夷城百姓之伤,千年茶山之伤,庐县百姓之伤,扶家之伤,哪处不是伤? 更何况三王相斗,病入膏肓如东越,哪处不需要治伤? 听着答案模棱两可,俩口子还不忘又互递了个眼神,直叫他心塞啊! 摆明欺负他身边无人可依? 扶家人不会轻易捻施延世术,尤其神国秘术尽在他手,如何不知这答案? 只是答案惊恐得连他也不能轻易说出口啊! 肇宁帝荒诞治国,祸延忠臣良将,神后不知所踪,无人能制衡神王术法,若非扶家施以延世术短暂控制神王,叫众人夺得一丝喘息契机,如何能顺利拿下已进入疯癫的肇宁帝?又岂有如今四国存在? 如今扶家延世术再现寻找的何人? 答案呼之欲出啊! 离开封印之地迄今所见,如何不知靖王封地何等破败?心知肚明如他,能听不出颜娧言下之意? “皇祖父后悔搭救于我了?”颜娧偏头凝着不敢肯定,泛着隐隐泪光的眼眸瞅着面有难色的虚影。 虽不认令人莞尔的救命之恩,在接受牵丝引协助时的短暂舒适仍毋庸置疑,怎么说也算得欠上一份人情,不知一路心大的厉耀能够心大到何等程度便是。 被问得不知该如何回答,厉耀又是一阵沉吟,缓缓说道:“如若后悔了,庐县与此处又会是何等光景?” “不过重回奕王掌控。”承昀颇有深意地瞟过佯装淡漠的小丫头,真能叫她放下饥寒交迫,疾病缠身的百姓们? 想当初幼时的她为何落入魏国公刺客之手?不正是冒着倾盆大雨前去视察随时可能溃堤的初心湖? 如若能放下百姓存亡,又岂会不顾众人警惕,以身犯险来到晓夷大泽,只为亲自督办各处建设事宜?她眼里根本没有所谓富贵贫贱之分。 珍贵的唯有人命。 听着令人心塞的答案,厉耀一声无奈的叹息。 如今的东越不若他睡下前的繁盛已是不争事实,尤其看到奕王为掩盖庐县金矿所作发指之事,此等作为日后如何堪任大位? 厉耿肯借用面容已是诡异,即便晓夷大泽再贫困落后,怎么说也是祖上基业自当用心守护,为何交于他人之手。 远在京都城的梁王更不用说,空有摄政之名放任两王斗争,置之度外叫双手不染鲜血便是圣者? 思及此,厉耀莫名的一阵冷笑,三个孩子竟没有一个能堪得大任吶! 如今延世术再现是为了终结乱世?扶家真认了颜娧为主? 身为一朝天子,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道理,又怎可能不懂? 如若封地诸侯无法善尽照顾百姓之责,又何以为王? “我宁为丫头的皇祖父......”厉耀无奈苦笑。 再反观颜娧入东越后所经手之事,又有何人能出其右? 如若她真为神后临世,四国必然得要亲手归还江山领土。 倏地,厉耀怔怔地回望小两口,忽地瞠目结舌问道:“难道你们二人早就知道三王野心?” “我们原先以为奕王野心勃勃,入皇陵偷盗天谕,造就今日东越百姓贫苦无依,未曾想皇祖父手札竟被奉行为传世天谕,这些年奕王不停示警神后即将再临,全力破坏晓夷大泽各处无辜百姓活路,只为符合乱世之相,而他能顺利被隐喻为神王。” 坦白将现况带到,颜娧忍俊不禁地又是一抹凉薄浅笑说道,“入了东越再来端看此事,察觉原来继任皇位于他们已是可有可无,而是人人想成为一统四国的神王。 因此皇祖父一睡下,扶家便被罢了官,扶诚状元及第三载仍无官一身轻,如若仅是奕王所想能如此顺利?” “那么丫头悄然无声进入东越,一步步将颓倾的晓夷大泽,难道是想早日接掌神后之责?”思绪千丝万缕复杂在心,厉耀也无法臆测小姑娘的真实想法啊! “如若百姓安居乐业,还需要神后作甚?”颜娧唇际那抹令人想深究其意的浅笑,彻底牵动了厉耀好奇。 第四百二十八章 乐业 那双干净得不知真伪的眼眸,透彻得叫人怀疑不得,如若那双无邪杏眼信不得,这世上还有什么能信? 怎么也算得上阅人无数,即位迄今第一回怀疑自身判断 难道看错人了? 他看错,难道远在西尧的裴绚也看错? 不停摸索着下颌思索,厉耀再次探向颜娧,沉声问道:“丫头所言当真?” “我若真要,谁也躲不掉。”颜娧笃定语调,眸光冷然说道,“这些年来可有哪国不需归武山岁贡?” “岁贡?”闻言,厉耀眉头深锁得更严重,睡下的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何事? 北雍归武山可是贫脊出了名,如何相信能给了四国岁贡? “归武山每年供应四国百万岁贡已是不争事实,不光如意书舍黎老太傅每年的束修,也感谢诸多文人骚客诸多吹捧致使郁离醉名满天下。 妍颜坊周旋各国世家后宅功不可没,玢璘锦一匹难求便罢,珠钗绒花哪件不是入市难再见?更不说神迹再现的平安寺,各国前来朝拜添香金援不绝。 我不需多做什么也有足够能力,能叫颠覆四国于顷刻之间。” 温柔嗓音字句诛心! 那沉着眼眸里有着不容怀疑的执着,如此决绝不容怀疑,岂会是个十六岁的女娃能拥有的果断刚毅? “北雍近年繁荣富庶,百姓安居乐业,竟是尊上手笔?”扶诚难掩讶然,心惊不已。 眸光滴溜地瞟过扶诚,颜娧此时偏头不解问道:“百姓凭借自身劳力换取而来的安居乐业,与我何干?” 听得俩人话语,厉耀不是滋味且一时无言,不禁蹙起眉宇问道:“你喊的尊上是何意?” “尊上乃扶家旧主。” 扶诚不禁嘴角抽了抽,为什么大婚之喜,新婚之夜,他没能在新房里享受春宵?而在荒郊野地面对指摘? “你、你、你、置我东越于何地?”厉耀听得扎心啊! 即便东越在他手里衰微,他也仍是一国之君,如今心中绝佳辅国人选另行择主怎能不痛心? “延世术既出,扶家自是奉尊......” “打住。”颜娧出声制止了即将出口的慷慨激昂,扬着一抹无辜笑容问道,“扶家主可是打算陷我于不义?” “此话怎讲?”扶诚完全不觉着有哪儿不对? 扶家本就属于神后,既已回返又岂能继续奉东越为主? “百姓凭借自身劳力换取而来的安居乐业,与我何干?”颜娧再次提醒。 承昀半点不客气地轻揽纤细腰枝,扬起一抹轻描淡写的恣意浅笑说道:“我家丫头只想做个有底气的大掌柜,两位可省下无谓的勾心斗角。” 厉耀扶诚:...... “是呢!放着轻松惬意的日子不过,脑子真给驴踢了?”轻靠于承昀肩际半点不吝分享亲昵,颜娧灵动眸光瞟向新嫁娘,佯装狐疑问道, “难道夫人愿意家主又沾染不该知晓的是非而危及扶家?这可失了邀请二位到此的用意吶!” 虽说本就打着扶家主意而来,却不曾想过要叫扶诚择主侍之,他俩都打着将百兽园安置妥当为优先考虑。 如若晓夷大泽已进入复苏期,现下该做的便是如何备妥最后能与厉耿对抗的实力,透过鳄军洗白的鬼众们,也是时候退出另辟天地。 终究不是自个儿的地盘,一旦厉耿翻脸不认人,又有多少人得被狡兔,死走狗烹? 厉耿能在如意书舍一待数年,想来帝王学说必然烂熟于心,于他而言敌国破,谋臣亡又有何难? 各国朝堂上的牺牲者又岂在少数?如若短期之内仍得靠天吃饭,无法立即离开东越,那自然得另辟个安身之处为上! 聪慧如璩琏自然懂得俩人言下之意,收到眼神示意便恭谨福身,温顺说道:“奴家自当竭尽心力为夫君打点窑业。” 灰飞于过往的湮灭本就不该再次出现,神国已逝,四国百姓的日子仍得过下去,明日朝阳也必然会升起。 如今面前何人又能如何? 何况小姑娘已男装行走东越,不正是不愿表露身份? 扶家又何必在意究竟奉何主? “讨了个好亲事就是不一般。”颜娧不吝啬地称赞道。 宛若被夸赞之人,扶诚羞赧的笑道:“琏儿自是不一般。” “也别耽误新婚之喜,赶紧回吧!”颜娧勾着无奈浅笑摇头说道,“三日后自有相关人等会与你联系。” “多谢尊......” “打住。”颜娧再次阻止了即将开口的称号,叹息说道,“王爷加封于我军师之职,日后还是以军师称呼吧!” 挥别新婚佳偶,回身便是一脸怨怼只差没有吹胡子瞪眼的厉耀,似乎正怪罪着俩人知情不报。 “你俩这是打算瞒我到几时?” “皇祖父可知姑太祖母问我何事?”颜娧自是清楚此时变换个身份最恰当,老人家不就在意隐瞒了身份? “姑太祖母?”厉耀眉宇皱得能夹死飞蚊,除了素冠荷顶还有其他事儿? 这姑太祖母辈分是不是大了点啊?他俩真到作古年纪了? 再想想裴家不是三代无女?何以凭空冒了个女儿与神国扯上了关系? “姑太祖母说,阿娧不是个逆来顺受也不是个认命的性子,难道皇祖父觉着阿娧会任由命运牵着鼻子走?” 颜娧轻轻偏头又是无辜杏眼瞅着厉耀心头一阵慌,向来从命不认命,即便从了命运安排也会像进办法寻求解决之法。 狐狸大仙不也试图将戒痕收回未果?如若命不该绝,路,自是由人走出来的,又岂会默默被牵着走? 她可不愿意现下这份安居乐业被人破坏啊! 天塌下来有人顶着的生活还不错,为何要执意改变? 如若简单取巧能解决之事,为何要颠覆四国轨迹,强硬矫正世道? 她仍想能够回到西尧再见那梅园小院生活,简单朴实的五辛七酱为生活佐味不好?神王?神后?谁爱谁去,慢走不送啊! “姑太祖母的认命终归心有不甘,皇祖父难道甘心于此?” 一连几个问题,问得厉耀面色更为难看,长久以来他不也时常问远方那人,这辈子值得与否? 不知为何,听得那句心有不甘,滋味挺好! 第四百二十九章 相互 晨雾萦岚成瀑,恰似美人披帛起舞,半遮满山嫩绿,农户们贪黑而来,趁着曦阳未起采撷嫩芽,再返回庄上进行萎凋及焙干。 颜娧找来的野生白牡丹茶树,虽不需炒揉,自然萎凋的与焙干的工序不易掌握而打了许多茶品入了次等。 重整茶山后的第一个春来,嫩梢采下一芽二叶,芽与二叶的长度相等,又得芽叶皆有白色茸毛堪称三白吶! 若非她年少曾驻足茶山数月地勘,怎可能如此清楚这白牡丹茶优势,进而带入取代原有茶种。 来到晓夷城外的庄子告知茶户们,她所安排的制茶过程,的确遭到许多资深茶户反弹,不经一番炒揉怎可能产出得了朝堂的贡茶? 何况东越以茶起家,不符合传统茶艺的制作方法,怎可能入得了众人之眼?光是两日萎凋就已经惹了诸多茶户不悦啊! 更别说她无法全然掌控焙干之法,高温香味欠鲜爽,低温香味平淡无奇,仅能硬着头皮寻找记忆里熟悉的触感,自然得了更多浪费茶农辛勤的白眼。 落坐在按着她记忆里赶制的焙干炉火旁,这几日已几乎将王府里攒下的冬日炭火全给送往庄上用罄。 瞧着小丫头没日没夜的守在炉火前琢磨茶叶干糙程度,原先对颜娧隐瞒身份颇有微词的厉耀也没了脾气。 回望身旁数个装箱后,不知火喉如何的茶叶,厉耀也不禁摇头叹息,诚如所言,哪个谋画一统四国的权谋者会亲力亲为民生所需? 已经第六个日夜了! 即便他与裴绚相识之时,即便轻车简行相伴,亦有侍卫在旁伺候,何曾像她这般亲自为茶叶焙火? 承家那小子也不管管?任她毫无节制地糟塌身子骨? “我说丫头,妳到底行是不行?”厉耀终于耐不住性子咕哝着。 这种得挑拣春日无雨晴朗,方能制茶的娇贵茶品,仅能不停以指尖触感确认茶叶烘焙温度与干燥程度,挑拣梗片再趁热拼和装箱。 来到茶山这几日,除了焙茶就是吃茶,若非这两日终于稍稍测试出温度眉目,她也觉着定会被晓夷山上的茶户们给屠戮了! “行吧!其实也没那么肯定。”颜娧无奈耸肩。 靠天吃饭的行当哪是她说得算?还得老天肯赏几分薄面呢! 笔尖又记下一个温度与茶叶型态,回望透入窗棂的曦阳显然已过了三竿,不由得起身伸了个懒腰。 虽无法品茶,瞧着陪她品茶那几人的面部表情,想也知道这茶叶不怎么地! 思及此,厉耀不禁纳闷问道:“妳这一落落的要带回王府接着喝?” “喝啊!”堂而皇之的大方点头,颜娧扬起可掬浅笑说道,“喝到找着我要的味道为止。” “妳要的味道?”厉耀蹙眉怀疑,看似没半点门路的制茶,被她说得好似极为珍贵,真挑起了好奇心。 捧起茶盒逐一清点,颜娧不忘保证说道:“皇祖父向来喝的不是雀舌便是龙井,自然没见过这白牡丹茶,虽然诀窍尚未掌握得十分周到,不过给您尝个鲜还行的。” 厉耀:...... 这丫头是忘了他只能看? 自然没有忽视那面有难色的模样,颜娧抿了抿笑意,提醒道:“这白牡丹茶可不单单饮用,观型看色也有一番意境,皇祖父见了肯定喜欢!” 当代可不少附庸风雅之辈赞颂白牡丹茶呢! 若没点把握怎敢随意挑选茶种? 厉耀听得嘴角抽了抽,这也算安慰? 罢了!罢了! 原先就想着看这小丫头心性如何,是否真如那日同扶家所言那般大气大义,既然没瞧出什么破绽,暂时也就放下吧! 真被挑起好奇心也是真,且跟着回到王府看看便是。 “要是没点特别,定把妳......”威胁话语吞没在喉际里,唯一能碰触到她的牵丝引用了,那可是帮助她调整疗养内息,哪还算是惩罚? “皇祖父明明就不是坏心人,皇帝当成习惯还改不掉随处恐吓?”颜娧也没好气地咕哝着。 步出烘焙室初见日头正盛差点睁不了眼,还没来得急抬手遮荫,一袭轻薄银甲裹身,健硕英挺的男子伫立于面前,为她遮去绝大部分光照。 “阿娧,妳终于肯出现了啊!”清欢气哼哼环胸睨着颜娧。 打从庐县一别都几个月了?人生地不熟该去哪儿探听关于她的消息? 若非听得山上茶户不停抱怨,庄上来了个糟蹋茶叶的军师令他好奇,至今还寻不着人呢! 虽说晓夷山上没人亏待,也没人能亏待得了他,都来了大半年仍不见踪影也忒过份了点吶! 颜娧偏头无辜问道:“可是晓夷山不好待?” 她可是寄予清家厚望呢! 虽说日后不见得能够继续掌控鳄军,如若清家驯兽之法能用在大泽里的巨鳄身上,鳄军真能成为鳄军,不是挺好? 何况,真能用点手段,日后大鳄们能记着清家,怎么说都是极好的结果! 不知为何来到东越,她总想着如何安全离开,即便至今仍未实际与两王打过照面,私下里的明争暗斗还少了? 尤其扶家全然脱离郜县,不再受奕王掣肘之事传回京城,怎能不叫斗了大半辈子的梁王好奇? 清欢拧眉搔搔额际,抿了抿唇,语气无奈地说道:“也不是不好,就是哪儿都去不了。” 闻言,颜娧莫名笑了笑,清欢没提,都差点忘了这人关不住的! 此次所有当家集中此地,加上鳄军管控出入,不走鳄军山道,只能从巨鳄头等飞越,这不把人给憋惨了? “再安分几日,过些日子会寻个适当时间迁移。”颜娧再忍俊不禁也只不敢笑出声。 “当真?”清欢难掩喜出望外。 “骗你作甚?”颜娧对这熊孩子心性没辙,不知南楚围山的芥蒂能叫他维持多久的小心翼翼。 对比扶家与清家,她又不禁笑了笑。 清家的下任家主跳脱不羁,扶家固步拘谨,这两家人的性子若能中和一番该有多好? 或者天意如此?就该这般思维相互羁绊? 想来也是啊!一冷一热,一动一静的相互配合,何愁大事不成? 第四百三十章 恐惧 “我相信阿娧说话算话,可今天你今天能不能赏我几口酒水?”清欢可怜兮兮哀求着。 清家落脚至今,未免猛虎们叨扰晓夷大泽居民,除了入夜带着猛虎入山狩猎止饥,其余时间皆躲藏在各个山涧茂林里,唯有他被送往晓夷茶山,连入睡都有人看着,哪有机会稍稍离开山上半步? 回头看身后还挂了两个鳄军跟班,心里仍颇有微词,原以为只是普通行伍,未料竟是练家子,打也打不过,甩也甩不掉...... 只不过想讨个酒水喝,需要如此阵仗跟着? “我身上哪来的酒水?”颜娧抿着笑意,撇了眼晁师兄安排的两个手下,不得不说真把清欢性子给摸得一清二楚,没这么看着人肯定不晓得上哪儿了。 原来不是清欢乖了而是她想多了! 晓夷茶山终归不如百兽园那般开阔自在,怎么说也是委屈清家了。 “锦袋里那一小口也行的。”清欢局促地绞着手指,哪还有什么男子气概? 颜娧:...... 堂堂七尺壮汉落得只求一口?这是被关得有多惨? 默然解下腰间锦袋递上,清欢如得天家赏赐般雀跃打开锦袋,隔着玉瓶轻嗅着郁离醉香气,陶醉不已的轻啜酒水,也不知真假的就泛红了眼眶。 “我说大哥,不过一口酒,至于如此?”颜娧不禁嘴角抽了抽。 “至于!非常至于!谁叫妳原先一路好酒款待,入了东越至今只有淡水茶汤,我怎么受得了?”清欢宝贝的捧着玉瓶,喃喃说道:“为了这一口,回山再受几次清家家法我都情愿。” 听得自家特色被诋毁,厉耀一时没忍住而气愤问道:“我东越淡水茶汤如何你了?黄汤如何能比我东越茗茶?你......”顿了顿,一时无法理解方才听到了什么而诧异大吼问道,“清家家法?东越何来清家?” 怔愣了半晌,清欢一时没听懂虚影咆啸问候,拧眉不悦说道:“好妳个娧丫头!原来是有新玩意儿能玩,这才全然忘了我们在晓夷山吧?” 大白天还能见鬼了不成?东越以术法闻名,遇上虚影之人又有何难? 他还想着这趟东越行如此困乏,什么好玩事儿都没有, 早些时候的清家典籍还记载能翱翔天际、转瞬移位之法,身负重物也能步伐轻盈,只是多数术法掌握在皇族之手,鲜少民间百姓能探得一二。 “我晚些时候,再将人送回茶山。”叹息着遣退两名鳄军,颜娧将竹篓一股脑儿全挂清欢背上,语气淡漠说道,“同我回趟王府,叫你喝个够。” 作坊里已投来了不少怀疑眸光,再这么让一人一影吵下去还得了? “当真?”听得饮酒清欢又喜出望外得全忘怨怼,尤其回身不见一路跟随的鳄军心里更是欢喜。 “别高兴得太早,晚些时候还是得回山。”颜娧怎会不清楚跳脱的脑袋理会想些什么? 不说别人,自个儿也是这般过来,只不过后路安排的比寻常人好,鲜少出痞漏不是? 更别说心里总是对清家一番愧疚,物资都送来了还将人扣在东越,也没管人家愿意与否,怎么想也不太好吶! “不打紧!不打紧!只要能好好喝上一盅,要我怎么做都行。” ...... 清欢调整好竹篓欢欣鼓舞的随着颜娧返回晓夷城这幕,正巧被隐伏在庄外数日的厉煊给纳入眼底,虽说距离过远无法听清谈论何事,但东越无人知晓颜娧何人,难道他会不认得? 本就好奇为何厉耿会愿意返回东越,还有一飞冲天般的气势强悍成立鳄军,耗费心思重整晓夷山,最后更胆敢从奕王口中夺食夺回庐县矿产。 原来竟有颜娧手笔! 别说靖王崛起着实叫奕王难堪,也叫父王坐不住啊! 守了东浀城荒宅多年什么线索也没有,竟叫厉耿捡了个现成? 如若颜娧能再这穷乡僻壤里制茶,承昀呢?按着当日东浀城护妻态势,怎可能放她一人在东越? 藏身村口百年老榕树梢里,厉煊撮着下颌,琢磨许久迟迟没有答案。 若非到此地之前,已先跟厉峥通过气,知晓现下鳄军不一般,严谨军纪甚至更胜梁王掌控的皇宫禁军,他可能一时还无法相信到底看了什么。 虽说各处掌军要领不一,怎么说他也在西尧待上好些年,鳄军与风尧军纪律相似度之高根本无法言破! 如今又见着颜娧在此地,似乎一切都能有解了! “世子。”暗卫恭谨问候后,附耳在旁细语着。 “去,跟上他们。” 挥手遣去暗卫,厉煊贪婪地舐吮了薄唇,心思已随着那藏在护甲底下的婀娜体态飞驰而去。 那如凝脂般的肌肤,虽然仅仅那一瞬,仍不知叫他朝思暮想了多久吶! 师兄又如何呢?送来他跟前的美人儿稍纵即逝,怎能不好好把握? 一年不见小姑娘出落得更加明媚动人啊! ...... 提气也不追上颜娧,见距离愈拉愈远,清欢不得不嘶声吶喊着:“阿娧,妳走那么快作甚?我都快跟不上了。” 见离城门距离不过咫尺,颜娧终于放缓脚步,回望身后空无一人的官道,这才松了口气缓缓前行。 “瞧你!没好好练练身体,连轻功都退步了。”颜娧没好气睨眼,藉以转移心中惊恐。 那种侵略性的探查目光实在无法忽视,也开始后悔没等候马车,竟叫那眸光主人发现了她的存在。 清欢:...... 他的轻功有好过?不是离开百兽园瀑布还行而已? 怎么想也不对,不由得狐疑问道:“不是!妳明明像在逃......” 迎面而来的冷眼叫他猛然吞下所有话语,也不晓得哪儿惹得颜娧如此不悦,顾忌着黄汤还没下肚,不由得安分地捂上嘴,悄然无声地跟上脚步。 “快些进城,喝够了赶紧回山。” 城门口缴验文书,入了瓮城也不见她安心而频频回首。 那眼神的主子太过霸道,在东越何曾有过那种被扒得一乾二净的恐惧感? 不由得叫她想起东浀城那夜,本以为早已压下的恐惧,没来由得又窜上心头,仅仅只是因为一个她没来得及瞧清楚的眼神? 第四百三十一章 且慢 “阿娧莫不是在躲什么?” 一路没停歇的追赶,入了喧闹不止的城南大街,清欢终于忍不住开口。 人声鼎沸没有为颜娧带来安全感,被饱含侵略的目光盯随的感觉并未消失,是以路经茶馆,颜娧便丢了包厢银子直上二楼寻找空厢。 清欢没敢问原因,见她如此不安也不敢随意离开,又赶紧跟上脚步进了颜娧挑选的包厢。 一进包厢,颜娧旋即拉下所有支摘窗,将随后来的清欢压制在墙板上,冷峻严肃的神情吓得他抬起双掌也不敢动。 僵持了半晌,清欢颤颤抖地想开口讯问,便见青葱般白嫩长指压在唇在线,自然又是什么话都咽下进了肚子里。 室内静默针落可闻,没察觉异样随后近来伺候的小二,甫进门也被颜娧一脚抬脚压制在墙壁上,吓得手中仍冒着烟的茶壶差点掉落在地。 清欢未免落地有声立即抬脚接下,见多识广的小二自然知道误闯了禁区,为了小命也赶忙闭嘴跟着惊恐举起双手。 看着心累啊! 等了许久也未见有第三人,难道真是她精神错乱了? 无奈叹息松了两人箝制,随手抛了碎银子给小二,葇荑迅速划过颈间示意小二惜命。 得了特赦,一句话也不敢吭,小二不断鞠躬哈腰离开包间。 从没遇上颜娧如此紧张,清欢偏头拧起眉宇细细端详良久,迟迟不知该不该开口,深怕开口方纔笔划的无影刀将落在自个儿颈项。 耗着时间也不是个头吶! 只得生硬的咽了口唾沫,以气音问道:“阿娧在等什么?” 依然示意清欢莫要开口,颜娧半开支摘窗,溜转窗外状况,果真见着小二三步一回首的四处观望是否有人跟随,更不停回头查探她所在的客间。 小二两头得了银子开心雀跃得不停感谢隐在店铺旁的身影,颜娧蹙起剑眉,关上窗棂,落坐在窗旁竹椅上轻敲扶手,思索着该如何是好。 承昀远在庐县仍未返回,春来采茶势在必行而先行来到晓夷城,这态势看着的确像是厉煊吶! 能叫她一个眼神便害怕颤栗的男人,多了还得了? 也不是不能应付来人,只是打从心里不愿与他有所接触,本想着有厉耀看着应当不算单独行事,这会儿看来真是服了自个儿招黑能力...... 眸光淡淡撇了一脸局促的清欢,纤指滑过鼻尖,勾勒了抹不知何意的浅笑,朝清欢勾了勾手指。 这一勾吓得清欢倒抽了口冷气,踟蹰着该不该向前,哪能拒绝? 还不是欲哭无泪地缓步移动,再次气音问道:“何事?” 只手覆上粗旷脸庞,颜娧催动内息施展术法,俩人脸庞在清欢骇得几乎快发出惊呼声的抽气声中迅速变化。 “我、我、我......”清欢我了老半天没我出声音,尤其在听得嗓音成了娇媚女声,更是一句话也不敢出声,下意识摸了没消失的家传宝贝纔松了口气,带着哭嗓问道,“阿娧这是作甚?” “带着我的脸面,随你作甚,一个时辰后,王府见面。”满意地松了口气,颜娧欣喜地摸着自个儿脸庞,暗自庆幸带了清欢入城。 请清欢顶着她脸面出去晃一圈,正好能查出那双眼神来自何人,也圆了清欢想喝酒闹事的心愿不是? 扬起舒心浅笑,拍拍清欢荏弱纤细肩背,颜娧鼓励说道:“去吧!好好兜兜圈,松快松快。” 顶着这张脸面还能跑哪儿去? 平时只有他阴人,何时有人能阴得了他? 又是自个儿半路找来的妹妹,除了认还能如何? 含泪步出包间前,又再次回望眼里尽是鼓励的颜娧,不得不勇敢迈出脚步。 心里自知定是惹上了什么无法言喻的麻烦,得借他的皮相一用。 可是也得给他点心里准备啊! 正想开口问问该去哪儿,便听得她以自个儿低沉嗓音提醒说道:“西市大街有君子笑,顶着那张脸面可以放心尽情吃喝。” “我谢妳啊!”只差没有搥胸顿足,清欢除了无语凝噎,外加心在淌血。 反正也得出了这茶馆方能知晓究竟发生何事,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怕个啥劳子? 目送清欢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随即半掀窗棂查探躲在不远处的人影。 不得不说她那张脸面着实招人侧目,尤其清欢又蓄意张扬地吸引众人注意,着实难以忽视吶! 在清欢身影隐没在东市转角,隐没在店铺角落,身着一袭月上山涧绣面直缀的男子,终于堂而皇之的闪出身影,快步循着暗卫指引而去。 那邪佞狂妄的神情不是厉煊还能是谁? 原以为梁王不会涉及两王纠纷,想来还是大意啊! 未曾想竟会派遣厉煊前来晓夷城一探究竟,还恰巧她就在此地。 瞧着那势在必得的神情,颜娧不由得唇际扬起了舒心浅笑。 虽然极想随在厉煊身后看好戏,涉及自身安危仍忍了下来。 在方桌上留下包间费用,颜娧迅速由支摘窗离开茶馆,飞越在各家屋脊之上,以最快速度返回王府。 飞入王府前,几个未曾见过清欢面容的守军,一见生人立即持戟追入正院,铠甲兵戟碰撞声惊动了正于正院议事的人们。 晁焕落坐主位,一见剽悍身影飞身而入二门,蓦地蹙起剑眉,其他人不认得那张脸,他能认不得? 清家特意交待看顾的未来家主竟能逃离茶山? 是以提气轻点太师椅飞腾而出,一把擒住所有迎面而来的长戟,刚气由内而发震退所有鳄军。 来人踩着长戟尖尾缓缓落地,勾着一抹可人浅笑,嗓音低沉地说道:“师兄好功夫!” 晁焕:...... 沉稳如晁焕听得这声师兄,抱着长戟的健臂也抖了抖 刚怎么没想让这些重戟在他身上戳几个洞? 剽悍如斯竟以小女儿家姿态喊师兄? 这般挑衅于他是嫌命长了? 正想将一把重戟全砸在来人身上,立秋连忙制止说道:“将军且慢!” “姑姑!”颜娧依然勾着浅笑亲昵喊着。 立秋:...... 听得这一声姑姑,她认出来人了! 虽然声调不同,语调却只有一人会如此喊。 姑娘啊!一定要这般胡闹? 第四百三十二章 缱绻 凑近距离看清来人,的确是他家姑娘啊! 虽成了三大五粗的雄壮男子,那清澈干净的眼眸仍掩不住属于她的慧黠。 哭笑不得地拉起健硕臂膀审视,立秋讶然问道:“姑娘这是?” “遇上不好遇上的人,这样方便。”颜娧说得那叫一个天经地义。 “那清家少主在何处?”晁焕心急火燎问着,清家家主可是特意交待之人,要真丢了该如何是好? 原先以为交待的是黄口小儿,总想着反正楚褚都照顾了有段时间了,再多个娃儿也无所谓,起料竟是七尺男儿...... 也是几个兄弟轮番照应,几番脱逃未果,这才恍然大悟明白为何清家要特意找人嘱托。 若非这小子是小师妹带来的人,指不定早被埋在茶山上长草了。 “自然是帮我应付不想应付的人吶。” 粗旷面容扬着睿智浅笑,众人怎么看怎么不习惯,不由得嘴角抽了抽。 此时,行走才稍稍稳当的舒若,因瞧见方才提气运息腾于天际的模样,三步并两步兴奋地抱上颜娧,嘴里喃喃说道:“婶娘抱飞飞。” 众人:...... 小娃儿眼睛不当眼睛吶?居然抱着厚实大腿喊婶娘? 伸手抱起叫楚褚照顾得极好的小娃儿,粉嫩澎润小脸蛋十分讨喜,小手胖乎乎抬起,双脚不停舞动,似乎已做好万全准备等着一飞冲天。 颜娧提气轻点一旁石桌腾空,将小娃儿抛飞天际,银铃般笑声回荡在衬着初春温暖阳光,映照正院里一片和乐。 接下没有半点恐惧的奶娃,窝在怀里汲取温暖,颜娧兴味说道:“若儿似乎不是以双眼辨别来人。” 晁焕撮着下颌,呲声说道:“这娃儿有点意思。” “哪有什么意思?全是被楚褚宠坏的。”立秋频频摇头,没好气的睨了半句不敢吭声的始作俑者。 当她接触到小娃儿,性子早已被惯坏了,哪有人带孩子空抛哄的? “若儿毫无悬念的指认我,真的挺稀奇。” 众人逗着粉雕似的娃儿,早忘了还有人正被厉煊纠缠着。 ...... 古朴雅致的的君子笑大堂里,清欢一盏盏已无法满足酒虫肆虐数月的心灵空虚,眼角眉梢尽是满足笑靥,每每寻香入喉那大而化之的豪气,惹得堂上众人频频回首。 入座二楼包间里,厉煊原先轻曳着长中水磨玉骨折扇,舒心快意等着伊人微醺,岂知入门迄今沿桌左右,乃至青石板上,已渐渐被玉瓶堆满。 现下等候了大半时辰,也不见伊人放下酒盏,不禁叫众人怀疑那小小身躯里能装入多少美酒? 等得耐性尽失,厉峥几乎快将掌中玉扇给掐碎,再也坐不住包厢,起身驻足二楼廊道,眉间紧锁,双掌紧握雕栏,甚至开始怀疑,皮囊里真是令他朝思暮想那人? 缓步下楼,迤迤然而来,以玉扇推却小二正要送上的酒水,摇头说道:“如此牛饮如何对得起郁离醉盛名?” 没等到酒来,清欢不知自个儿那张泛着酒红的小脸,抬眼婉转间,即便没有躯体交缠亦尽是媚人纠葛。 菱唇因酒水润泽,所绽笑颜仍带着轻浅竹韵,袭人香气弥漫在双眼纠缠里,厉煊从不知晓何谓怦然心动,此次也怔愣得差点忘却该做何反应。 “你是何人?为何拦酒?我还没喝够呢!呃——”葇荑遮掩了突来的酒嗝,偏头看向小二,蹙眉问道,“还不快些送上?” 丢了几个碎银子,厉峥遣走小二,落坐在似乎全然不相熟的伊人身旁,玉扇轻挑粉嫩下颌旋即勒了抹红艳,又心有不舍地收回,不知如何应对,语气里尽是宠溺地问道:“女孩子家怎能在外头喝得酩酊大醉?” “我?”清欢再爽朗不过的笑声,如今成了娇柔婉约,连自个儿也吓了好大一跳,醉眼迷茫地拉回视线审视面前颇有侵略之意的男子。 他可是千杯不醉啊! 喝光君子笑酒藏都不见得能够醉倒,再醉都如同现下这般微醺惬心啊! 而且这喂了酒虫泰半,没接着喂如何舒坦? 如他所言佯装酩酊的半瞇着眼,努力在脑海中搜寻关于此人的消息,身为男人都能感受到他眼神动作里那份强占执着,难怪颜娧要换脸逃命。 “再不然还有其他女子同妳这般饮酒?”大掌拦下又要取酒的葇荑,语气强硬地说道,“够了。” “笑话,我怎么喝都行!与你何干?”自是清楚来人应是颜娧不愿面对的旧识,否则连落入老虎笼子也不曾仓皇逃命,为何会送上此次见面机会? 葇荑被迅速抽回,厉煊嗅着掌中余香,嗓音低沉地问道:“以为换了身衣服,我便会将你错失在大街里?” 不着痕迹的收手,不停在纤腰来回擦拭,希望抹去那令人不悦的肢体碰触。 认真低头看了自个身上劲装,没换过啊!换的是脸! 也莫怪会以为换了身衣裳逃命,心里暗暗许诺,等会回去定要颜娧将此等方便的换脸大法教授于他! 否则如何对得起他被侵犯的葇荑...... 还有纤腰..... 还有肩背...... 清欢:...... 这男人以为女人不醉男人没机会?如此主动的勾肩搭背作甚? 要是颜娧来叫他如此占便宜,不把他打成猪头,他就不叫清欢! 趁着厉煊以为的醉意,心中虽百般不愿仍半软了身子瘫入厉煊胸怀里,看似娇弱无力地冷哼道:“流氓!” 第一次如此顺利将伊人揽入怀中,虽说不上哪儿怪异,怀中的软玉温香仍叫他心中阵阵窃喜,下意识气血翻腾,腹沿更来了熟悉灼热。 “东浀城一别,我可是时刻都将妳放在心上。”厉煊执起葇荑正想落吻,怀中之人也不知哪来气力挣脱了箝制。 步态不稳地退了三步拉开距离,清欢蹙眉念叨说道:“什么东浀城?我都没见过你,哪来的登徒子,竟敢光天化日调戏他人?” 听听这接连而来的撩拨之情,他生长在女人堆里,怎会不知道女子最爱听这番蜜里调油的缱绻情话? 他家阿娧还那么小! 那张比他还老成还未老先衰的脸,居然能拉下脸来调戏阿娧? 第四百三十三章 虎狼 喝了君子笑半窖子酒水,自得担当起为颜娧解决面前男人纠缠。 百兽园遭南楚围山也能淡定周旋,难得有事儿能叫她紧张害怕,怎能不好好把握立功机会? 豪气地打了个酒嗝,颠颠簸簸坐回雕功细致的铁力木座椅扶手上,低头扶着双膝沉吟了下,偏头抬眼问道:“我俩初次相见,公子莫不是错认了谁?” 再次听到否认,厉煊不由得拧起眉宇又端详了好一会,又近一步不胜酒力的伊人,为她扶正冠发上歪斜的紫玉簪,自认体贴地说道:“是,男装,我们是初见。” 挥去不识相的长臂,清欢不耐烦地说道:“谁跟你初见?堂堂七尺男儿不穿男装,难道要妇孺襦裙?” “男人可不是穿上一袭劲装就能假扮。”厉煊似笑非笑地贴近。 心里有十足把握绝不可能认错人,玉扇划破细嫩肌肤不假,怎可能有易容? 闭上双眼任凭酒力作祟,清欢抛出银子,摇摇晃晃招来小二,一时分不清真醉假醉,搭肩说道:“给小爷准备雅室接着喝,别叫这个不长眼的跟上。” “欸!爷楼上请。”小二鞠躬哈腰地频频颔首,半扶半搀要将人带往楼上,路经厉煊自是又接下一次银子。 碰触到醉客与荏弱外表截然不符的气力,小二根本不担心会出什么事儿,天知道身着华服的贵相男子究竟眼睛长在哪? 光天化日雅间又是半开放,两个男人也变不出花来,有银子不赚? “既是熟识,小的便不打扰了。” 安顿好醉客,雅间为上策! “死家伙!收我银子,坏我清静?”清欢睨了眼飞速离开的小二,指着背影漫骂完,纤长葇荑指着门旁男子问道,“你究竟何人?” 要打要杀也得另辟场地,真在大堂打起来弄坏什么东西,一穷二白如他如何能赔得起? “娧儿真忘了?”厉煊掩不了语气里的喜出望外,不由得又靠近了半分。 半睁只眼不客气地睨着来人,这道貌岸然的忘八德还真敢喊吶! “我跟你不熟!少乱喊!” 一进雅间,厉煊更是如入无人之境,言语肢体间几次三番蓄意贴近,没停下的推拒里,武力之下厉煊仍占了八分优势,终将伊人制服于呼吸交缠的咫尺里。 “这般靠近总能熟上一熟。” 清欢:...... 此时知道为何颜娧要逃已太迟,极其暧昧的十指交缠紧贴于墙面,酒气因为过于接近而掺着厉煊苏合香气一同灌入鼻腔里。 他虽喜爱跷家各处周游,至今仍是爱惜己身,从未与人有过如此贴近啊! “再不放开,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放了我才会后悔一辈子。” 低沉嗓音带着温热气息萦绕在清欢耳畔,被男人调戏成这般,真能说是比悲伤更悲伤之事啊! 回去定要逼着阿娧穿上襦裙来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天姿国色,逼得眼睛应当雪亮的男人失去判断能力? 虽说姿态稍稍像了女子,作态可都是十足爷们啊! 过于贴近的唇瓣,叫清欢无奈叹息,实在躲无可躲啊!他的一世英名怎能悔在此地此人?只得着急告饶说道:“先放开。” 厉煊见猎心喜地问道:“妳肯认了?” “认啥认?你下一步打算在这儿把我扒光?”若非受制于人,清欢真想将来人带回兽园喂老虎。 “真要如此也无妨。”厉煊唇际勾着要笑不笑,半点没有羞耻之意。 清欢:...... 真瞎啊! 瞎得叫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挣扎未果只好气得怒道:“你放开!” 身上男人根本恍若未闻,竟低头探向襟口,以唇齿松开了第一层衣襟。 “你等等!我脱,我脱!我自己来。”从没受过这等挑逗的清欢,只差没哭着捍卫清白。 这种沾上摆脱不了霸道谁受得了?这般追爱求爱法也太...... 难怪阿娧瞧不上! 闻言也不管真伪,厉煊薄唇邪佞笑意不减,欣喜地退开。 瞧着那双实在不像猥琐之辈的明亮眼眸,举手投足间不弱于世家子弟的贵气,怎么出手招招叫人腿软? 双手触及没了以往健硕肌理的身躯,得有多喜欢纔能忽视明显差异? 清歌无奈地又睨了眼问道:“这位爷喜欢大老爷们?” “娧儿就在我眼前,怎能说是爷们?” 打从返回东越至今,身边多少姬妾于他似乎都变了味道,难道是因为从未品尝过她的美好而悬心? 清欢冷冷哼笑了两声,没想过会有一日能如此期待在男子面前宽衣解带。 都能说是心急了啊! 急着想看他那眉眼濯濯挂不住春月柳的坏笑悬于他唇际,迅速解了鳄皮制护腰,一拉开三层交领衣襟,旋即掉落两颗急忙在摊贩那儿买下的肉包,毫不费力地顺手接下,一颗送进嘴里咬上一口,一颗递予厉煊,大气问道: “饿不饿?需不需要?” 厉煊:...... 无法相信,世上竟有如此相像之人? 如愿见着来人脸上风云变换不止的,心里尽是恶趣味达成的松快,清欢见来人不要包子,干脆将包子狼吞虎咽地吞下肚,囫囵问道: “都说你会后悔,信了吧!” 无法相信判断错误,厉煊板起脸色,沉声肃穆问道:“你是何人?” “你想作甚?”一见颇有肃杀之色,清欢来不及将包子完整咽下,惊恐摆手说道,“难不成你想杀人灭口?我们没有成事儿,不需要拿走我的小命啊!” “如此甚好?” “甚好个屁!”清欢察觉杀意,立即要逃离雅间,还没踏出门外便被抓住衣领,也没管衣衫整齐与否,赶忙有如金蝉脱壳般仅留下衣物在厉煊手中。 出了雅间,步态不稳地奔走于廊道,好不容易将包子咽下肚,赶忙惊惧地大声叫唤道:“杀人啦!杀人啦!” 出了这档事儿,厉煊如何挂得住脸面? 若真传回京城叫父王误会,叫好不容易到手的世子之位不保? “求爱不成,杀人灭口啊!” 厉煊:...... 这等虎狼之词怎能随意喊出口? 叫他追与不追? 一世英明全被糟蹋在此时此地了吶! 第四百三十四章 妹妹 仔细拆下冠发上紫玉簪收入护腕,长发瞬时凌乱披散在肩背上,清欢脸上不安好心的浅笑叫人心眼提上了咽喉。 方才一声杀人外头已然传来躁动之声,平整胸膛因衣衫不整而半敞可见,毫不迟疑地在胸膛上留下明显抓痕,厉煊也错愕得忘记拦人,只见清欢故意从雅间摔出撞在廊道雕栏。 正堂人人可见那胸膛伤痕与那张梨花带泪的娇俏脸庞,厉煊着急追出雅间已是跳入黄河也洗不清的局面。 为数不少见着厉煊追着微醺伊人进了雅间,谁又见期间发生了何事? 回身看向厉煊,清嫩嗓音惊惧叫喊道:“你别过来!” 心知被面前相似之人狠狠摆弄一道,大势已去更是骑虎难下,厉煊气得探手想抓住来人质问,没追上前还好,一追上前廊道上的荏弱身影,竟被紧逼似地翻身掉落一楼。 他明明连衣袖都没沾上啊! 青石板地面上的身驱动也不动,地上逐渐洇出了一片怵目血红,在众人眼里那事态怎么看都是他逼的人,如何脱得了干系? 一品亲王的世子传出了什么难听的话,能不叫朝中言官以死直谏? 与其解释,还不如趁着没被认出身份赶紧出逃! 是以,厉煊出师未捷,在小二缓缓移步想上楼捉人同时,缓慢逐步退入雅间,在众人来不急追上前,迅速由支摘窗离开酒肆。 听得急促逃离步伐远去,伏趴在地的染血身躯倏地腾起身子盘腿而坐,不屑地风凉说道:“呿!打不赢你,还吓不跑你?” 开玩笑!行走江湖没有绝佳武功,难道装死功夫还能输人了? 弄点红墨加上兽血很难? 众人:...... 脸上鲜红血渍不假,怎就好似全然无恙? 抢来小二身上披挂的拭布,清欢慢条斯理地擦拭鲜红血渍,一时看傻了堂上所有人。 “客官没事儿?”小二不禁嘴角抽了抽。 不悦地将拭布塞回小二手上,清欢敛了敛神情,伸手拍拍弯着腰不停查探的小二脸颊,戏谑问道:“你那两面收钱的不地道心思会担心我有事儿?” 小二困宭笑着,万般为难说道:“客官可别这么说,小的也是为了餬口。” “为了你餬口就该出卖我的色相?你的人品在何处?”清欢一向不喜为难他人,可今天若是颜娧受到如此对待...... 光想到方才之事,清欢不禁又打了个哆嗦。 “客官教训的是。”小二脖子一缩笑咧咧地应着。 “给小爷滚远点!”不耐烦地挥去那张令人厌恶的脸,清欢利落起身不管不顾地当众整理衣裳。 小二岂敢这么走了?惹怒了客官还哪敢跑? 本想留下来接着喝,瞧天色已过晌午,再不回王府指不定会被全城搜捕吶! 人生地不熟出来贵宝地还能问谁? 睨了眼身旁鞠躬哈腰的小二,清欢只得无奈摇头叹息吶! ...... 待清欢找着王府位置已是申时三刻,衣衫整得歪斜,冠发更是杂乱无章,更别说里衣那干涸怵目的殷红。 那张脸面一出现自是在戍卫们错愕下,迅速被带入王府正院,书房里晚膳还端在立秋手上,俩主仆见着清欢一身狼狈返回亦是满脸惊愕。 “你这是被打劫?”率先从震惊里醒觉的颜娧,瞧着面目全非的脸面,不由得嘴角抽了抽。 扬手呲了声,掀开覆面长发露出额上青紫,清欢气愤不已说道:“脑门子伤成这样了,妳还好意思问?” “我......”颜娧原想将他留给厉煊,是打着先给道墙磕碰,也叫他相信真有个男人长得与她一般无二,真没想过清欢会受伤啊! “男人也没放过?”立秋也不可置信,竟有如此执念? 东浀城一别至今,本以为会因为师兄弟情谊而有所顾忌,如今看来似乎不在意那师门情份吶! 怎么说颜娧日后可是西尧摄政王妃,厉煊真全然不在意? “我若不是喊杀人,只怕真被玷污了清白。”清欢扬起下巴,为捍卫清白成功而骄傲。 抿了抿唇瓣靠近清欢,迅速提气将面目给改了,见清欢豪迈脸蛋上挂着醒目青紫,叫颜娧无奈地摇头说道:“我还以为男人能叫他收敛些。” “收敛个屁!那个人眼里没这个词儿吧!”清欢没半点客气落坐动筷,品尝几道东越的特色菜肴。 醉糟鸡、荔枝肉、满坛香,再加上两道时令蔬菜,吃得清欢那叫一个痛快淋漓,素在山上的那些郁闷无奈,全在美酒佳肴里消失殆尽。 “慢些,本就准备要给你的。”颜娧勾着一抹淡雅歉笑。 将他留与厉煊本就不够道义,夕阳西下还不见人影心里更是歉疚,尤其又磕碰几处伤痕,心里更是过意不去。 在山上素了那么长时间,备上几道特色料理应当能安慰一下吃货。 “算妳还有些良心。” 又低头囫囵了半晌,直至胃袋获得熟悉的温暖饱胀,清欢满足地打了个饱嗝,这才放慢速度不咸不淡地问道:“妳上哪儿惹到这号人物?” 心知迟早会问,颜娧也没想过要瞒而缓缓说道:“东越梁王世子本就不好相与,在东浀城见过几次面,霸道得令人讨厌。” “能得妳这弯绕心思一声讨厌,可见此人不简单,顶着妳的脸面,还真半点不担心我被怎么了。” 放下筷箸,环胸睇着似乎不愿多说的颜娧,打从心里觉着方才整治轻了,不舍地问道:“这世上能欺负妳的也不多了,怎就给他那种人给欺负了?” 瞧着这半路来的兄长眼里尽是不舍思绪,颜娧扬起笑颜,舒心说道:“他让我难过,我也叫他得不到想要的。” “不论妳来到东越究竟何事,清家都不容得妳在此地受得半点委屈。”清欢目光尽是不容反驳的笃定。 再如何玩世不恭,颜娧于清家的救命之恩哪是三言两语可以道尽? 路边能捡到一个拯救清家之人谈何容易? 虽说听得满心感动,颜娧仍是禁不住地打趣问道:“兄长不是讨厌女子?” “那是讨厌姊姊。”大掌抚上了颜娧头颅,清欢勾着宠溺浅笑说道,“妳是妹妹。” 第四百三十五章 幽泉 身为百兽园当最小的孩子,又是唯一男丁,打小受的并非无尽宠爱,而是深怕无法担当继承大任,一而再再而三的艰辛磨练。 几个姐姐于他更是严厉管教,深怕他无法撑起百兽园大业,也因此说他有多不爱待在百兽园都不为过。 十五位姊姊在前吶! 更何况,他并非天份最佳的孩子,虽说大伯父不断提醒,家主不等同驯兽天份最佳的孩子,家主之责又何止驯兽? 如何周旋在各家间为百兽园谋得最佳利益,如何带领兽军成为常胜之师,如何培训更多尽忠职守的生力军,诸如此类繁杂的人际关系皆能处理得当,方能继任百兽园啊! 不久前,大伯父意有所指又语焉不详地交待他好好照顾颜娧,他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虽说救命之恩在前,也不至于如此啊! 能叫指派长姊一路陪同护卫安全实属破天荒,更别百兽园全军离园悄悄进入东越,怎么也没从大伯父嘴里多套出半句实情,实在心塞不已。 本以为认了个能转移大伙注意力的弟弟,未曾想竟是个娇俏可爱的小妹子,还顺带拯救饱受蛊虫之害的家人们,能随着颜娧一路南下见见世面也不差,只稍能跟着要怎样都好! 手肘轻靠桌沿,皓腕撑着下颌,瞅着不知思索何事,半天不发一语的清欢,颜娧不由得狐疑笑问道:“兄长想啥呢?” 喊声兄长便能事事如意,嘴上吃点亏她向来不介意吶! “只是突然想到大伯父也交待好好照应妳,阿娧成了百兽园的掌心宝了。”清欢大致说了下如何整治的厉煊,惹得颜娧忍俊不禁。 “难怪兄长衣衫不整的回来。”颜娧也真服了清欢这胆大心细的性子,有几个人胆敢如此戏弄梁王世子? 把人逼到都跳窗逃命了吶! “笑话!他今天对我...对我...”搓了搓臂膀,清欢不由得一阵哆嗦,赶忙将方才被咬过的外衣给脱了扔在地上,顺带踩上好几脚,啐了口唾沫,气哼哼说道,“下次再叫我遇见,非将他往死里打不可!” 这般骚操作看愣了颜娧,受了多大的刺激才会连被碰过的衣裳都要踩上几脚泄忿? “他对这衣服做了什么该遭天谴之事?”那欲言又止的心塞模样,连立秋也好奇发生了何事。 “比起妳那未婚夫婿,那人差多了!” 虽未曾正是打过照面,名扬西尧北境的宣威将军可非等闲之辈,更别说甘心情愿为她深入东越涉险,比那只会油腔滑调的男人好得多了。 “据我所知,你们可还没见着面呢!这么夸他以后还怎么进步?”颜娧清敲着桌面琢磨着厉煊究竟做了何事,能得清欢如此随性之人这般厌恶。 不过今日闹得这出,想来厉峥也该有所困惑,应当开始烦恼厉耿是否带了裴家人来了。 四国都想沾惹的寄乐山吶! 举凡曾往南楚参与恭顺地登基圣典的各路权贵,大抵都见过伯夷那面相,如今出现在晓夷山,能不叫厉煊心惊? 第三方势力正缓慢崛起,难道不想扼杀襁褓? 来得时间又正巧春茶采收之际,能叫她不多想? 梁王会对此地全然没有半点心思,说什么她也不信! 何况说道那本破天谕,辅国梁王会不晓得? 如若靖王本该老死于归武山也有所载,想必定是极为好奇,究竟何人搅动了晓夷大泽这番风云? “这话说得实际,好还得更好!把刚刚讲的全擦掉,留点努力空间。” 此时,闫茵讶然不已递交新衣物,吶吶说道:“听说你狼狈来府,还真挺狼狈的吶!” 委屈地接过衣物,清欢心塞说道:“怎么说也是替我家小妹受的过,没半点夸赞还损我?” “光是你拿那位花名在外的梁王世子对比我家师妹婿这点,我怎么都得再说你一声瞎!”闫茵半点听不得有人诋毁她家师妹夫妻俩。 清欢:...... 夸也不是,骂也不是?这丫头年纪也不小了,老爱同他杠? “行了!师姊,今日兄长可帮了我一个大忙,指不定厉煊现下正头大的到处去信,询问遇上的究竟是谁?这个结果挺好的。” 颜娧不得不说暂时都不想恢复脸面了,歪打整得厉煊正着不是挺好? “我说阿娧,妳这话里有话的习惯能不能改改?”清欢再驽钝也听懂了言下之意,这不摆明如厉煊在一日,就得顶着这面貌一日? “我家兄长自是聪明伶俐。”颜娧毫不吝啬夸赞,女眷们纷纷掩藏笑意。 瞧着自家姑娘唇际那抹连她都算计的浅笑,立秋不由得摇头问道:“妳这是又打着什么算盘?” “将错就错。”偏头打量着端着甜品缓步而来的春分,颜娧唇际浅笑扬得更加灿烂了些,收回视线重新审视立秋说道,“想着怎么叫姑姑不再躲躲藏藏,也叫东越朝堂上下震上一震。” 几人先愣了愣,立秋旋即懂得她家姑娘打得什么算盘,苦笑问道:“需要我带着少爷巡察店铺?” 颜娧丝毫不犹豫地点颔首,淡定说道:“原先想着不放店铺匾额,这两日可以请莫叔悠着来,能挂不能挂全挂上。” “姑娘当真?门主那儿如何交待?”立秋可没忘自个身份。 “交待?不就在我这?”颜娧咯咯笑了。 爹娘天高皇帝远的山门里养伤待愈,还能管得上东越如何翻腾? 更何况还得负起北雍内外安定,着火的大后方她如何大刀阔斧地将东越这潭身不见底的幽泉给搅混? “寄乐山跟谁挂的勾,哪容得了那些人来说?姑姑安心帮我吸引厉煊注意力便是。”颜娧眼角眉梢全是可人笑意,丝毫不见令人厌恶的算计。 “妳那双要人命的眼珠子一旦转起来,不知道有多少人得倒霉......”清欢可没忘南楚大军如何倒的楣。 “姑且当作兄长夸赞啊!还得劳烦兄长顶着这张脸面,多多在晓夷城里晃悠几圈呢!”她自顾自安排着,全然没把清欢那心塞放在心上。 “我怎觉得这餐吃得特别亏?” 第四百三十六章 转换 抿了抿唇线,清欢试图索要更多甜头而踟蹰。 “亏?”颜娧佯装不解惊愕问道,“难道兄长想回山上?” 要是真叫清欢给拿捏了,还怎么筹谋算计? 清欢被问得心塞不已,神色难看得叫闫茵忍俊不禁,调侃道:“回晓夷山挺不错啊!我正好想放些可以帮助茶树生长的蛊虫,哥哥送我去吧!” 这声哥哥叫得清欢更加心里堵得慌,回山继续素? 他又不傻! 不着痕迹地挥手撇开闫茵,走近颜娧书案正想开口讨饶,便见她写了几个歪斜数字比例,清欢凝起眉宇纳闷问道:“阿娧写这是什么?” 搔搔头,抿抿唇,颜娧一时还真不知该如何解释。 庐县有许多钟乳石窟,要取得小苏打非难事,从冶官那儿取了些硼砂弄出些现代胶水,厨子那儿再弄些玉米淀粉,便可为绥吉镇备上最好的防火之物,即便真有万一也能留下活路。 “防火用的。”颜娧想了想,以最简单的方式应答。 瞧着桌面上漫着石腊味的清澈液体正想伸手探查,清欢想想又缩了回来,心惊惊地说道:“妳能玩的不代表我能玩,我还是小心为上。” 闻言,颜娧不由得也笑了出声,无奈问道:“瞧兄长说得我怎么了你似的。” 迎上清澈无辜的眼眸,清欢自知说也说不过,咕哝了几句道:“今天还不够危险?我清白都差点赔上了。” 瞧着立秋已备好炭火准备煮茶,颜娧笑了笑当没听到抱怨,开始着手调制防焰面料,粉状物充分混合再倒入胶水搅拌成黏土状。 取了部份黏着茶盏丢入炭火炙烤,众人屏息等待一盏茶,见颜娧徒手去取,吓得立秋连忙制止。 “主子!” “没事。” “这才是真危险!” 扬起一抹舒心浅笑,颜娧淡然地从炭火旁抓出茶盏,作弄地丢往清欢,吓得他手足无措地将茶盏空抛了好几回。 “咦——”没等到预期的灼热,清欢端详着被炭火熏得灰黑的黏土,纳闷问道,“怎么不烫人?” 虽然看着有绝大成功率,颜娧仍佯装不确定地说道:“那应当是成了。” 众人:...... 应当,不是肯定成了。 “所以方才有机会烫伤我?”清欢心塞啊!哪有这样的妹子? 没打算隐藏作弄笑颜,颜娧咯咯笑道:“没机会。” “阿娧存心作弄的我?”瞧着全然没有迟疑的颔首,清欢又心塞了,不过瞅了笑得正开心闫茵,竟不由得扬起羞赧笑意。 撇了眼不知何时动了心思的清欢,勾了抹浅笑回应立秋唇际那抹悉心,颜娧未曾想一路南行,小师姊居然被看上了? 是她太过专注于晓夷山之事了?都没察觉俩人何时瞧对眼了? 两个头疼之人凑在一起,会不会更加令人头疼? 接过立秋递来的都丞盘,细细端看白玉茶盏里的茶汤,一旁清新秀气的茶叶姿态,衬托着淡雅箬叶香与清浅花香,五盏茶汤色泽由浅而深,最后一盏茶汤还带着淡雅药香。 返回王府喝了整天的茶汤,本以为今日仍无法收获理想的茶汤,未曾想竟在最后一份茶叶里等到了。 “姑姑可有察觉不同之处?”自小最是清楚立秋于茶道造诣如她,相信已察觉最后一份茶叶的出色之处。 清欢粗旷豪迈神态,勾勒着自家姑娘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的模样,虽说怎么看怎么隔应,立秋仍忍下不适恭谨应答道:“主子日夜辛劳终于有了回报。” 清欢撇了眼都丞盘上的茶汤,随手端起一口牛饮,拧了眉宇不解问道:“不就是茶?有何不同?” 虽然早知这茶汤在清欢嘴里得到的答案会是如此,颜娧仍无可奈何地叹息说道:“这么个喝法要真尝得出优劣,派你去京城参与一年一度的茗战,我什么都不用做定能翦除东越泰半势力。” “阿娧,我怎么觉得这不是夸赞。”他本非文人雅士,哪可能评判得了茶汤优劣? “我夸你,真的。”颜娧难掩唇瓣笑花,莫不是这傻得可爱的反应,惹得闫茵另眼相待? 有时她真怀疑清欢那大智若愚的处事态度,如同今天厉煊之事,处理得就十分漂亮且尽人意,生活琐事却几乎全然未放心上,得过且过的过日子。 “哪是夸?我都觉着脑门上有脚印了。”清欢瞧着立秋难看的脸色,也察觉似乎惹了祸吶! “随手抓走最重要的一盏茶汤,我的确挺想在你脑门来上一脚。”颜娧仅能无奈掬起茶盏轻嗅,庆幸如愿有那特殊挂杯余花香。 第五盏茶最能说明白牡丹茶品的韵味,竟这么随意叫清欢给一口牛饮了! 取出茶盒上的烘茶注记交与立秋交待道:“明日还请姑姑送往焙茶庄子,请园户们按照这个注记焙茶与封存,希望能赶上京城世家举办的茗战。” 茶山走到此时终于有些眉目,如若能于茗战中一战成名,想来重回往日巅峰并非难事,晓夷大泽百姓们的苦日子也能到头了。 正当想松口气歇息一会儿,书房外传来戍卫们吆喝之声,天色尚未全然暮沉,余晖里远远瞧见一抹莹白身影不顾追击,飞越竞走于王府廊道屋脊。 不是厉煊还能是谁? 看来不需要清欢明日上街市兜转了。 “厉峥来还知道要走正门通传,厉煊似乎更完全没将靖王脸面放在眼里。”立秋在颜娧耳畔细声叨念着。 瞧着人已经快来到书房,颜娧赶忙起身将清欢按在书案前。 书都没念完几本,倏地被压在书案前能不紧张得坐不住? 如坐针毡地想起身,还没离开座位便被立秋清点几下穴位,清欢整个人直挺挺地端坐在太师椅,下半身全然动弹不得。 “你别忘了现在是什么身份。”叫清欢看清自个儿现在面貌,她可没打算现在应对厉煊,悄悄地带着闫茵遁入书房内室。 看着俩人消失方向,清欢嘴角抽了抽,怎么着今天出门忘记翻黄历? 才应付过一次,又得应付一次? 能动弹的双臂拢了拢刚换好的衣裳,如鲠在喉地咽了口唾沫。 转换不是明明非常快速?阿娧故意的? 第四百三十七章 相助 一日两个飞贼窜入王府,这晓夷城没天理了? 晌午追小师妹便罢,这又是哪个不长眼的? 晁焕接了通报,气急败坏从二门追到书房,待瞧清楚来者何人,气得只差没丢亏卸甲,一个个都是什么人吶? 厉峥把王府当成自家便罢,竟连厉煊也是这般,东越皇族全是不懂得尊重他人的妖魔鬼怪? 远远瞧见人落在书房门口,见立秋不着痕迹轻浅颔首,想来小师妹已有打算,便恭谨揖礼退离。 “贵人安好。”立秋恭谨福身。 随意应了声,厉煊不急不徐整理着衣冠,拢了拢衣袖,这才抬眼看清面前之人,神情迟疑问道:“妳...为何在此地?” 难道从不涉四国朝堂的裴家真与靖王有了牵连? 脑中窜入这思维叫厉煊直觉不好! “在下自是随着主子而来。”立秋唇际扬着不失礼貌的浅笑。 厉煊难掩内心澎湃,上前一步着急问道:“当真?” “想来贵人有所误解。”立秋稍稍挪动了位置,叫厉煊能看清书案,又沈稳说道,“我家主子不识得贵人,仍在为方才不敬之事生气。” 厉煊不是傻子,心里仍不相信世上能有如此相像的兄妹。 南楚新帝登基之事也略知一二,可又有谁真正见过裴家兄妹? 裴家之事承昀虽鲜少提及,然而裴家无女之事可是众所周知,数年前骤然寻得爱女?凭空拾来的兄妹也能如此相像? 瞧了眼堂上身着月华湘绣直缀,脸上挂着明显不悦之人,那身形的确是方才酒楼之人,却更叫此事透着些许古怪。 “你家主子不识于我?”厉煊语气里尽是怀疑。 “是,贵人求助裴家相助晓夷大泽百姓,家主特许我家公子前来。”立秋语调不紧不慢从容应答。 “厉耿真能请得动裴家?”厉煊再怎么不信,心里仍有些许撼动。 说到百姓再不信也信了,百姓有难的确是唯一能叫裴家违逆铁律之事,未曾想父王撒手不管奕王如何遭贱晓夷大泽,竟意外相助厉耿成就此事。 鹬蚌相争竟被厉耿得利? “是晓夷大泽的百姓请动了裴家。”立秋再次慎重提醒。 来回审视了立秋数次,心底疙瘩怎么也没办法按下,厉煊不由得再次猜忌问道:“这位姑姑不是长年跟随在世子妃身边?” 勾勒了抹淡雅浅笑,立秋提醒说道:“贵人善忘,莫不是忘了如何将在下带来此地?” 见厉煊一时哑然,没来得及找找话语应对,便听得立秋继续说道:“东越形势不明,尤其暮春城一事后,请我家公子前来已是最大容忍。” “世上真有如此相像之人?”厉煊只稍想到方才的酒楼孟浪,便无法压抑心头邪火,不由得又上前了一步急于确认。 “兄妹本就相像,在下诚然不懂能有何问题?”立秋唇际那不失礼貌的浅笑,着实扎痛了来人。 倏地,闫茵缓缓步出内室,悄然探出半颗头颅看向来人,佯装纳闷问道:“姑姑,此人便是辱我娧哥哥之人?” 方才在内室听得小师妹解释了一番,胆敢欺负剪忧山门人? 可曾问过她没有? 虽说当时尚未入门,听起来仍同仇敌忾,怎么有此等无耻之徒? “是。”立秋毫不犹豫地应答。 蹙起秀眉,闫茵躲在书房花窗后,隔应问道:“这人莫不是有龙阳之好?要不我们请个医者来给他切脉?” 见着门后那双灵动的大眼,厉煊不由得愣了愣,怎又一个如此相像之人? 不光与颜娧相似更与承昀神似,瞧她倭堕髻慵懒悬在耳旁,不难看出俩人关系,立秋眉目低垂笑而不语,叫厉煊心里沉了下。 “娘——”用完晚膳的舒若见着闫茵,跃下楚褚怀抱远远喊着。 闫茵:...... 这小子!来得也太会挑时间,原先对这声娘气得几天吃不下饭,如今真是来得实时吶! 步出书房抱起奔来的小娃儿,亲昵地蹭着软嫩的脸庞,无视厉煊错愕地将娃儿抱入书房。 不得不说师妹婿善有善报,沿途捡了个不怕生的小娃儿也能帮忙唬住厉煊。 只是她怎么也想不透,为何喊她娘,喊小师妹便是婶娘呢? “来,若儿给爹抱抱?”清欢终于缓过那阵痛苦的酸麻,瞧着若儿进来,也不管初次见面便凑上讨抱。 舒若远远嗅得阵阵酒气,紧抱闫茵拧眉推拒说道:“我.....不,爹臭臭......” 这一大一小一来一往的词语,闫茵忽地察觉不对,偏头愣了下。 舒若竟然应答得如此......流利? 毫无悬念地找了个陌生人口头占她便宜? 在厉煊面前又不方便发作,气得咬牙学着裴家语气嗔道:“贵人若是无事,便请自去,莫要耽误我们一家和乐时光。” 裴家一贯低调作风如何能判定真假? 瞧着人家连孩子都有了,厉煊还能作何怀疑? 不由得叹息问道:“厉耿何在?” “至今仍在庐县郜县两处奔波,难道贵人不知?”立秋佯装狐疑不解。 庐县发生几近灭城的重大灾害,朝廷岂会不知? 明明是欺晓夷城内无主,连通报也没有地擅自应闯王府,如今说来找厉耿不是摆明推托? “不知与姑姑同来东越的护卫何在?”厉煊无法接受,这般一无所获的离开而再次提问。 “贵人还真是善忘,入了东越领地,在下便先行离去,如何得知楚护卫行踪?”立秋试图似真似假单纯应答,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地应答:“门主不久前告知少主即将到来,在下方从临辉城赶来此地。” 厉煊鹰眼般锐利眼眸,捕捉到立秋稍纵即逝的怨憎而扬起了抹嘲弄问道:“看来武艺超群的四立能人也没能顺利救下所想?” 自是清楚厉煊想尽办法套话,立秋紧握双手忍下心中不悦,两王间各自清楚对方所有事情,怎可能不知临辉城发生何事? 当时被安排在东浀城长年未归,可能无法得知东越境内之事,如今返回京城,还能当他是那位浑然不知的世子爷? “不管是否救成,在下仍得感谢贵人相助之情。”立秋还以恭谨福身。 第四百三十八章 庆幸 踌躇了半盏茶,厉煊再不满,也不好在裴家人面前发作。 抬眼回望室内一家和乐,眸光瞬时沉了沉,脑子里飘过些许无法言喻的不寻常,唇际勾勒了抹意味不明的浅笑,歉声连连说道:“少门主举家前来相助?” 被那浅笑给怔愣了愣,立秋迅即找回声线,拘谨应道:“是。” “如此说来是东越怠慢了。”厉煊撮着下颌来回踱了几回,思忖半晌猛地搥手说道,“阿耿一去庐县多日,定没能好好招待诸位,不如由本世子代劳?” 唇际噙了一抹冷笑,立秋思毫不留情地嘲弄问道:“贵人今日已尽心招待了不是?” 想留下来打探消息的心思昭然若揭,怎可能叫他留在此处碍了姑娘之事? “当真如此强硬?”除去拜在风尧军师向凌门下那段时日,厉煊何曾受过这般冷待? “贵人今日辱我少门主在前,实在担不起强硬二字。”虽未抬眉眼立秋语调里仍抹不去浓浓护主心切。 拇指缓缓抹过唇瓣,厉煊自知唇舌上讨不着得意,瞬间驭气成甲,自腰际取出无柄剑,迅雷不及掩耳袭向守门人,剑气未到立秋也已提气轻点门扉,错身闪过强势剑气落在门外。 厉煊剑刃虽直指闫茵,剑气数度进逼怀中舒若,逼得闫茵退无可退,麻了腿脚的清欢见状,也顾不得行动不便,扑向步步进逼的刀光剑影,企图以血肉之躯护下俩人。 立秋察觉意图已然太迟,仅能立即追入书房周旋,三人顾忌着若儿,深怕伤急无辜,能施展路数有限,下一瞬,厉煊已抓住幼儿粉嫩颈项悬于半空,剑身抵在闫茵颈项压制在博古架上。 袭击成功叫厉煊原本郁闷心情豁然开朗,不顾舒若挣扎,闭上双眼轻嗅撇头闪避的闫茵,如他臆测般的处子温香沁入心肺。 妻妾成群如他会不知如何分辨真假? 不说书案前男子眼中因稚儿那声爹亲而难掩欣喜,光是俩人举止疏离,不见夫妻亲昵,已叫他种下疑窦。 “说,尔等何人?”高举不断挣扎的舒若,厉煊拧眉问道,“本世子可不至于昏聩得分辨不出女子是否生育,老实招来。” 立秋来自裴家不假,然而就气度而言,书房内这俩绝非裴家人! 虽说恪守东浀城数年,评人断事的功夫半点不曾退却,更能断定此人绝非在庄上见着之人! “贵人这是何意?怎能以稚儿相挟?”立秋快步向前试图将若儿救下,几个番周旋还是落在担忧伤着孩子而落败。 剑身在几番周折间划破闫茵颈项,怵目阴红晕染衣襟红梅片片,也没叫厉煊有半分手下留情,摄人剑魄未减,神色凛然质问道:“本世子只求一个答案。” 被踩在脚底的清欢抬眼与闫茵交换了神色,倔将如她紧咬着唇瓣一句不发,大有清欢发话便一头撞上利刃之意。 一个師父生前的交代怎可能恍若未聞?一个大伯父临行交代怎可能抛诸脑后? 眼见若儿挣扎幅度逐渐无力,立秋心里怒火不停翻腾也未见得在面上表现半分,深知此番作为仅仅为了逼出她家姑娘,自然更不能叫厉煊轻易达成所愿! 一时间连立秋也想不出法子来解救舒若于水火。 听着舒若逐渐无力的哭声,藏于内室的颜娧几乎已站不住脚,双手掐得片片青紫,若非自知厉煊见不得,已几次险险飞身而出。 就在几人手足无措之时,舒赫沉闷嗓音饱含怒意破空而来。 “何人胆敢伤我爱徒?” 此时,书房雪梅花窗应声碎裂,尘丝迅即缠上厉煊手腕。 难掩讶异看着腕上顺着尘丝而下的血珠,看似普通的拂尘竟能于提气运息之时划破手腕? 厉煊私毫不敢大意,随着拂尘牵引松开手中幼儿,不得不更加难以猜忌厉耿返乡之因。 这些能够在王府自由走动的究竟何人?难道他真猜错了? 不情愿地收起无柄剑,捂着被殷红的尘丝,一碰触碰未收起内息依然伤了五指,心中纳闷一下叫他愕然得说不出话。 对于来者已有了初步猜测,应当相去不远。 东越境内还有谁能将拂尘应用得勘比刀剑锐利? 厉耿究竟安排了多少异事能人在王府里? “不知道长驾临,有失远迎。”厉煊难掩悻悻然地拱手相迎。 “诚心全无的问礼,不要也罢,”眉宇轻拧,神色难看,舒赫审视着怀中舒若伤势,所幸厉煊仍有所顾忌并无大碍,这才不咸不淡地问道,“梁王世子远道而来究竟何事?” 长年往来各个皇族世家间,东越多数皇族笃信道教,时不时的建醮酬神,对于厉煊多少也有几分了解,这回怎么上靖王府撒野? 被问得面色更加难看的厉煊,不由得讪讪笑道:“舒道长才是为远道而来吶!在下如何堪得道长问候?本世子奉父王之命前来给靖王爷送上这季官饷,我家父王担心阿耿不曾接管晓夷城事务,希望本世子能搭上把手。” 郝舒子之名东越何人不知? 即便父王亦是对他精确占卜挂心三分,未曾想他此次竟将能得罪、不能得罪的一次全部得罪光光,也未能知晓那娇俏身影究竟何人? 此事若传回京城叫父王知晓,他铁定吃不完兜着走! “既是如此怎能为难王爷贵客?” 不知舒赫施了何种术法叫小娃儿瞬时安稳入眠,面色从容淡定得厉煊根本无法断定喜怒哀乐,只得讪讪笑道:“是本世子冲动了,书房禁地怎能叫闲杂人等入内?想来是阿耿想岔了。” 决然回身凝视着厉煊,舒赫唇际勾着冷笑,调侃说道:“上一个奕王世子也是这般对王爷无理,怎么如今又多了一个不知尊卑,以下犯上的混账?” “你——”厉煊为之气结也不敢再多说半个字,此番冲动行事在前,更是自知不管何事都得受下。 “我等受王爷所托,一来掌控鳄军稳定民心,二来照料晓夷山茶山复育,三来广设道坛超度多年来晓夷大泽枉死之人,难道世子不知?”舒赫心里庆幸回来得早啊! 第四百三十九章 出去 承昀一得探子回报厉煊动向,便要他日夜兼程赶回晓夷城应付,庆幸来得不晚,否则年幼的舒若这条小命可就不保了。 瞧瞧这不知人间疾苦的王世子!居然连稚儿都下得了手? 承昀所忧不假,毕竟俩人相识日久,即便无脸蛊便装丝毫没有破绽,仍有可能叫厉煊发现端倪,基于此行安危考虑自是不见为好。 若厉煊真对小师妹存有他想,一旦得知她也在东越,那才是最大的担忧! 师出同门?于四国立场言之,能以同门之谊而论? 皇族手足之情在前,也没见着厉煊有多珍视,短短数年的同门之谊能被放在心上? 思及此,舒赫唇际勾勒了抹世态炎凉的冷笑,东越皇族连百姓都能因权谋被牺牲,还有什么能被珍视? “当日梁王有求于在下时,可不是这番说法。” 被淡漠神情冷冷扫过,叫厉煊打从心里颤了颤。 “是本世......是在下冲动了。”厉煊收起乖张恭谨揖礼道歉。 父王目前全靠服用舒赫送来的延髓丹,方能维持正常行动,如若真得罪舒赫影响药物取得,那绝非现下这番赔礼道歉能解决之事。 早年梁王纵马摔伤不良于行,多方求医未果,直至靖王前来探视,侧面透露舒赫这号人物,在东越多次以玄妙道术施救百姓,即便断骨难行亦能得到痊愈。 身体残缺的皇子如何踏入东越朝堂?又如何能进一步成为摄政王?自是为换得健全双脚什么条件都全全答应。 最是薄情帝王家舒赫自然明白,求多了能不能走出王府还未得知,因此仅换得一个不受拘束自由游走东越各处的通行令牌。 而这块令牌如若连皇宫大内都能通行无阻,不光如此还得奉为上宾,还有哪儿是去不了的地儿? 自然包括能自由进出靖王府邸! 当年要这块令牌未曾多想,图个好玩罢了,岂知梁王为能顺利接掌辅国之责真送得出?按着几个师兄地在东越诡密行径来看,令牌哪能使用? 思及此,舒赫不知从何处变出了娃儿掌心大小的紫金御令,当着厉煊面前将令牌塞入舒若衣襟里,瞬间隐没在缓缓起伏的胸臆间。 方才被他掐在掌心里的娃儿,转眼间连他也碰不得了? 东越再找不着第二块陨铁制成的紫金御令,竟被如此轻易转送给一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小娃儿? “道长这是何意?”厉煊差点僵不住伪装的和善。 “贫道大限不日将至,这一身缘法定是交由若儿继承,贫道向来风清云淡,不喜繁华所缚,选定何处坐化尚不可知,如若梁王还有用得上贫道所传缘法之处,还请妥善照应若儿。” 此话一出,室内之人数种表情千变万化了番,尤其舒赫说得那叫一个情真义切得难辨真假,实际上不过摆明给厉煊难看。 “在下定不负道长所托。”厉煊千言万语扼在喉际说不出口,难道父王每月的用药,日后得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 “既是如此世子爷还请自便,切莫扰了贫道与裴家少主安歇。”舒赫不留情的挥动拂尘驱赶厉煊。 啧啧!这拿捏着他人七吋的快意还真不错! 闹腾了一番什么消息都没探得,这叫厉煊心里着实不是滋味。 究竟何人需得舒赫如此遮掩? 能将舒赫这枚棋子下得如此妥贴,完全叫他无法动弹,厉耿多年未能返回东越能有这般能耐?这俩人又是何时接壤? 即便心里诸多疑问,厉煊也无法得知究竟为何,只得悻悻然告退。 就在将跨出外书房月洞时,舒赫清冷嗓音冷冷传来。 “世子爷,刀剑无眼,下回可得走正门,这宅子主人不同,脾气不同吶!” 跃上屋脊确认人离开府邸,立秋这才松了口气回到书房。 所伤的几个细小口子仍渗着殷红血珠,闫茵仍咬着唇瓣不敢哭出声,这回大抵是她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年下擅闯小师妹船只,即便被白露姊姊利刃指着也没真见红,怎么东越皇族如此心狠手辣?半点也没有怜香惜玉,好歹她也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啊! 出了内室便见着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哄人的清欢,手中拿着绣帕不知该不该递上,瞧着地上泫然欲泣又不敢哭出声的闫茵,心里也不由得心疼了下。 “哭吧!准妳哭。”颜娧瞧着那溢满泪光的倔气眼眸,心疼不已地取了帕子拭去泪痕。 咬了咬唇瓣,闫茵忍下哽咽说道:“师妹说过,哭不过是给他人笑的机会,我才不哭,我才不哭,我才不哭。” 随着一声声不哭,闫茵没忍住泪水扑簌簌落下,颜娧终究忍不住将人揽入胸臆,呵疼说道:“那要不别笑了?别再笑了?” 这才受过厉煊一番折腾还能记得她曾说过的话,都想问一声她有这么吓人? 能吓得闫茵连哭都不敢...... 听得这反向安慰,闫茵忽地噎住哭声,瞬时破涕为笑,不情愿地抬眼回望问道:“有小师妹这种安慰法?” 拍拍纤弱肩背,颜娧安慰说道:“瞧!这不就哭了!” 止不住笑的闫茵,推开了小师妹怀抱,喃喃念叨道:“小师妹坏死了,妳这张脸还是离我远点!” 清欢:...... 那张脸怎么着妳? 清欢苦在心里不敢应答,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行吧!反正我也挂腻了。” 颜娧可没漏掉清欢眼底那满腔哀怨,一阵轻笑自胸臆间缓缓溢出,旋即提气催动回春将脸蛋给换回来。 有舒赫今日一番威吓,想来再挂着自个儿的脸蛋也没好担心了,真叫厉煊又碰上还敢踰矩? 思及此,不由得再次万幸当初黎承借出了那张面皮,叫世间至今无法分辨裴家少主真实面貌,否则怎可能轻易蒙混过关? 这条小命虽难以求安稳关关难过,所幸老天还肯赏脸叫她关关能过。 “那小师姊,就交给这张脸皮的主子亲自安慰啊!”颜娧勾着一抹意味深远的浅笑,正准备领着其他人退离书房。 察觉被小师妹作弄一道的闫茵,慌忙拉住人说道:“妳别走!” “也行!你俩出去吧!” 第四百四十章 可爱 如愿解决麻烦人物,颜娧舒心地闲倚太师椅,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看得闫茵愣了愣。 得了逐客令,清欢眼底闪过一丝雀跃,在颜娧若有似无的鼓励之下,主动扶起满是泪痕的闫茵,揪心问道:“阿娧还得忙,我帮妳包扎可好?” 抿着唇瓣不愿再泄漏任何委屈,闫茵拧了拧琼鼻,哼声说道:“不需劳驾!我还有春分妹妹呢!” 撇了眼心思不纯粹的小师妹,闫茵高傲冷哼了声,头也不回地离开书房。 自认了解女人心思反而碰了一鼻子灰的清欢,眼神无助地飘向颜娧。 “兄长还不追吶?”颜娧不由得咯咯笑着,也没料到俩人都谱了曲啊! 得了提点清欢眉梢终于迎来喜色,连忙拱手揖礼追了出去。 “未曾想小师妹还能保媒吶!要真能把妳小师姊给嫁出去,指不定师父都能从坟里跳出来向妳道谢。”舒赫飞奔出去的年轻男女,心里总算有几分踏实。 自家师妹什么性子能不清楚?真有人眼界宽广到能容忍闫茵,他倾家荡产也得想办法凑足十里红妆给嫁了! 也只有小师妹能拿捏闫茵,真嫁了还不知谁倒霉呢! 接过沉沉睡去的舒若,颜娧翻看了小娃儿衣襟内不见踪影的令牌,轻声问道:“师兄可是忘记告诉阿娧什么事儿了?” “嗯?”舒赫被问得一愣,吶吶问道,“老道能有什么事儿?” “能叫厉煊这么听话,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颜娧温柔轻缓地安抚,怀中娃儿知冷热般地蹭着暖而睡得更沉。 “皇族间不就是那些见不得人的污糟事儿?”舒赫抱着拂尘咧嘴笑得深沈,透露着损了阴骘的阴沉笑容,实话说颜娧真怕污了耳朵。 想来厉耀不能生育之事,在三个皇子间应当不是秘密,从后妃有孕开始谋画至今,光想都觉着心累。 虽说被雍德帝那番神作为事先壮过胆,真正摊上东越这堆麻烦事儿,颜娧心里不也闷得心塞? “东越几个王爷都清楚身世,因此各自谋画想要的结果?”见师兄不置可否,颜娧无奈叹息说道,“这么说来老靖王也不怎么无辜了。” “慧黠如小师妹,自然不用多说,否则如何哄得阴宅置放在市集中?”舒赫瞧过存放肇宁帝尸骨的宅子,极阳之地置放极阴之人,这不存心害人? “东越这滩水真不好淌。”颜娧胸臆吐出了口怨气。 原本想来东越出上一口气,怎知三王竟皆是权利斗争的牺牲品吶! “如今小师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安置两队兵马在靖王封地,估摸着梁王也得到了些风声,这才叫厉煊前来探探口实。”眼眸里尽是冷然,舒赫抚着胡髯推测说道,“指不定梁王已开始琢磨如何将厉耿请回京城。” “至于如此?”颜娧还未曾想过会被请回京城吶! 何况请掌握军权的皇族返京又会造成多少风波? 史鉴于前,梁王可不傻! “经小师妹巧手一番拨乱反正,晓夷大泽已有复苏之相,想来无须多少时日俾能重回盛况,几个想营造天意的王爷们,能眼睁睁看着没有任何作为?”长年待在东越怎会不知几人间的矛盾? 谁都怕被踩一脚,更怕谁出了些风头,收拢了百姓民心。 年少靖王甫回东越,四处立威,威风八方,与天谕所示截然不同,怎能不叫两王紧张?总不能叫辛苦造神结果,全叫靖王捡了个便宜啊! “师兄究竟用了什么控制两王?”颜娧可好奇了。 舒赫勾起一抹神秘浅笑,不着痕迹地提气运息,手中拂尘被赋予生命般灵动飘逸在书房里,宛若蛛丝般织行蔓延,笔搁里的狼毫笔自行落墨在书案宣纸上。 瞧著书案各种笔触的丰都灭罪经,颜娧不由得嘴角抽了抽。 还能这么写字吶? 年下给掌柜们发分红时多好用,一次写完所有红封都行! 撇了撇脑中不当意念,颜娧正经问道:“师兄,是想?” 这要是叫师兄知晓,她想拿来写红封,指不定别想出书房了...... “梁王靠尘丝依持如常人般行走。”舒赫没半点隐瞒。 “奕王把柄莫不是与肇宁帝的牵连?”颜娧对这些师兄没话说了。 明明掌握着两王不可告人之事,仍宁可在东越过着清苦贫寒的日子? 瞧着师妹眼中先是钦服而后迷茫,舒赫不由得笑笑问道:“又想问为何宁可清苦度日?” “当然,几位师兄分明可以不用清苦至此。” “从这些人手中得到的权利,除了来得快去得也快,何况要多了如何在东越隐密行事?再多方便都抵不过一个自由。”收了内息,狼毫笔丝毫未动般悬于笔搁,舒赫捻着胡髯问道,“小师妹都不愿受的恩典,如何觉着师兄们能受?” “谁说我不愿受恩典?”颜娧偏头不解地辩驳说道,“如若当初没有受得裴家恩惠,何已有今日归武山?更别说究竟拿了昀哥多少银票,我都数不清了。” 她向来不否认努力,然而没有些许垫脚石铺垫,如何获得更好的将来? 能明辨是非,把握分寸,更好地回馈给需要的人,方为善道。 世上能有多少白手起家? 想当初不过一个逃家孤女,没有裴家相助又何来今日风光? “如若没有受得雍德帝协助,归武山又如何能成为四国皇商?能盘算好如何应用所受的每一分协助,不枉费相助之人的一番苦心,能确实拯救百姓免于饥荒,给予百姓们自食其力的机会,这才是真正帮助他人。” 舒赫被驳得嘴角抽了抽。 未曾想竟是他们这群老汉自视甚高误了东越百姓吶! “不过事过境已迁,师兄也不用多想了,师兄们的低调风格,的确叫我们能更安全地融入东越。” 师兄们都在东越吃苦受罪十几载了吶! 看着似乎受了重大打击而整个人散发着阴郁萧索的舒赫,忽地觉着自个儿过份了吶! 再想想高傲的师兄们,落得接受扶诚接济的惨况,颜娧不由得扶着发疼的额际苦笑。 不得不说她有一群十分可爱的师兄们! 第四百四十一章 银票 若有所思的盯着舒赫手中尘丝,盯得舒赫冷汗浃背地转了身,像个深怕被抢走玩具的稚子,试图将拂尘藏在他人见不着之处。 此举成功惹笑思忖中的颜娧,因而抿着笑意问道:“师兄怕我抢拂尘?” “老物件总是有几分感情。”舒赫被问得不好意思,讪讪笑道,“小师妹真要送妳便是。” 闻言,颜娧抿着唇瓣频频点头,语调里尽是怅然若失地说道:“看来有意思的不是拂尘而是师兄那身功法。”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舒赫倾身细声在颜娧耳畔说道,“拂尘离手便只是拂尘,师父教的我。” 闻言叫颜娧愣了愣,提及方琛不就是蛊虫? 悄悄运息凝视拂尘,她嘴角不由地抽了抽,恨不得将舒赫推得愈远愈好。 那哪是拂尘? 细小银丝看似尘丝,细小尘丝里布满密密麻麻的蠕动中的虫蛊。 掩不去眼里诸多嫌恶,颜娧讶然问道:“是这些蛊虫维系了梁王的自然?” 头一回看清舒赫所沾惹的蛊虫,叫她对几个师兄不得不改观,难道几个师兄所控蛊虫全非寻常蛊虫? 本以为仅有方琛与闫茵俩人碰触,结果竟是她不上心了。 舒赫未置可否,将拂尘负于身后,脸上漾起一抹笑意,玄乎说道:“他如何不自然,便叫他如何自然,师妹再问下去,自然也不自然了。” 自当察觉蛊虫,她便没有追问之意了啊! “师兄无需解答。”颜娧面有难色苦笑着。 再玄妙与蛊虫沾惹还是不太行,身上养着一只假仙已是最大极限。 能将道术与虫蛊融合形成拂尘,进而达成所想之事,爱蛊成痴的方琛能将徒儿引导至斯,心里只有满满的佩服。 不过这是否也代表着,日后与师兄们接近,要寻思着蛊虫藏哪儿了? 大事一了,舒赫忽地察觉室内有种清雅药香而不停寻嗅,凝眉问道:“什么香气这般诱人?” “还以为师兄只爱美酒呢!”掀开冰镇在书案旁的沙漏型的萃茶白玉,颜娧心里松了口气。 还好请莫绍雕琢好几日的白玉茶器,没有毁损在方才打斗中。 舒赫瞧着笔搁同高的白玉沙漏,一时没懂为何要置放这么大的沙漏在书房,而沙漏在厉煊离去一刻钟后,便传来阵阵规律的滴水声,随着滴水声而来的还有徐徐枣香与药香。 小师妹这又是搞得什么玩意儿? 舒赫拧着眉宇,低声问道:“这淡雅香气来自沙漏?” “是呢!”取出冰镇在沙漏底部的白玉茶盏递上,眼底难得涌上了些许兴致勃勃,颜娧期待问道,“师兄可愿成为第一人?” 接过茶盏,轻闭双眼细品茶盏里馥雅香气,数种香气萦绕在胸臆间,叫他迫不及待想浅酌一口,舒赫讶然问道:“莫不是沿途找来的茶树?当真能喝?” 见颜娧毫不犹豫颔首又心塞了下,见过炭火焙茶,尚未见过冰镇酿茶啊! 舒赫眉宇蹙得能夹死飞虫般问道:“小师妹这又是那门子泡茶功夫?” 香啊!香气馥郁,淡雅怡人,细品茶香还有不同层次的细致典雅,南方酷夏能来上一盏定能舒缓暑气。 “没功夫。”颜娧再老实不过的回答。 冰镇滴酿哪有什么功夫可言? 舒赫举杯啜饮感受雍容芳菲溢散在口鼻间,随着口中缓缓提升温热缓缓释放数种不同香气,全然不舍得立即将茶汤咽下。 茶汤入了胃袋随之而来的清甜枣香与淡雅药香,从喉际缓缓溢散,几乎连吐纳都觉着是白费了香气。 这等心灵舒坦的快意,叫舒赫久久无法言语,迟迟找不回舌头评断好坏,直至颜娧期待不已的目光瞅得非发言不可,这才不舍地缓缓开口说道: “没功夫?小师妹想逼死茗茶立国的东越人吶?” 听得毫不保留的称赞,连忙也给立秋递上,颜娧眼中尽是欣喜,期待问道:“当真如此?” 照足规矩品香步骤,那看似平凡无奇的茶香驻留于鼻息间,带来久久无法溢散的韵味,连立秋也臣服在这制程普通的茗茶里,全然颠覆了茗茶思维。 见中规中矩如立秋也露出了惊异之色,舒赫不可置信问道:“这当真是我们沿路捡来的茶树?” “师兄说得自然,自然更自然些。”颜娧慧黠眸光滴溜地转了圈。 东越无人识得白牡丹茶树,跑遍山林的她能不识得? 感谢这异世并没有改变太多与现实交错的实际,否则她也无法找着稀罕少有的野生茶树。 “东越以茶立国,我们产茶上赶去给京城斗茗,没点特殊怎么成?若赛场需要斗技法、拼技艺,甫出第一批茗茶的晓夷山不可能占上半点风骚,想一举成名只能与众不同,师兄的自然正好。” 舒赫:...... 不知为何自然二字从小师妹嘴里说出口,总有种脸皮肿肿的错觉。 惯用的话术叫她抄袭了?本以为没功夫仅仅玩笑话,此话一出不正说明小师妹当真没功夫? “茶香带着淡淡蜜香,姑娘是如何办到的?”立秋也全然陶醉在茶品里吶! “关键在于无为。”颜娧漾起了抹可人浅笑,提醒问道,“师兄可还记得沿路来晓夷山找了哪些东西?” 舒赫:...... 到底谁才是道家?连无为都抢词儿? 未免失了里子,不得不清清嗓子,淡定答道:“茶树、树蛙、马齿苋。” “茶树最容易受虫害,树蛙最爱小虫子,马齿苋除了能喂饱饥苦百姓,还能平衡两者生长,必要时也能给予茶树足够养分,带来茶树,引来茶虫,喂饱鸟蛙,以自然之力控制茶山平衡,又能叫这白牡丹多一分蜜香。” 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茶虫吸食了茶叶形成的自然防卫反应,是以这般浅白解释,要这蜜香可非易事,不破坏生态又得兼顾茶树美形,是拿着茶叶产量与自然换得的结果呢! 听完长篇大论,舒赫再次觉着这小师妹不简单,不由得皱眉苦笑问道:“小师妹啊!妳这小脑瓜子里究竟装的什么?” “装银子吧!银票也行!”颜娧漾起可人浅笑。 第四百四十二章 难聊 瞧着以全然不同的冰酿释放浓郁毫香,芽头肥壮于白玉茶盏里恣意舒展与明显的毫毛共舞,甫入口便能感知毫香蜜韵。 因茶山覆灭而再无所踪的白毫银针再现也不过如此,如今晓夷山所产半点不逊于当年芳菲! 种植采收都与早年相似,仅烘焙与冲泡截然不同,竟能媲美贡茶? 若非归武山那几处庄子已种成了那漫山遍野的西域种子,今日指不定亦是诧异得瞠目结舌。 她家姑娘真是着实为看顾山林而生? 能得老夫人如此看重的姊姊,又怎可能是个简单角色? 思及此,立秋不由得勾起欣慰浅笑问道:“主子可想好如何命名了?” “她本就有个娇媚华贵的名字,不需要我伤脑筋。”颜娧本想取下狼毫笔书写,顿了顿,又将笔杆放回去,缓缓沉着说道,“白—牡—丹。” “好个雍容华贵的名字,衬得起这香馥雅香气。”捻着胡髯,舒赫醉于茶香又念上了好几回,如他这等飘忽于世道的方外之人,都忍不住动了欢喜念想啊! 欢喜不过一盏茶,立秋怔愣地看向主子,蹙起了娴雅眉宇,质疑问道:“主子莫不是动了进京的心思?” 被厉煊来这么一番闹腾,居然差点忘了斗茗这事儿! 来晓夷大泽都过份了,难道还要上京城? 落坐书案前,颜娧茫然问道:“去不得?” “主子可有与王爷商谈过?”一时间立秋还真找不着人来制约。 自是清楚安危为上的立秋绝不可能放行,颜娧抿了抿唇瓣,苦笑问道:“来到晓夷山所为之事不正是这白牡丹?不参与斗茗如何广为之人知?” 没打算回答问题,立秋再次提问:“如此说来,王爷并不知情?” 颜娧被问得嘴角抽了抽,扶着发疼额际无奈叹息。 斗茗在即,叫她如何甘心错过? …… 无月星夜,凉夜料峭。 落坐在龙窑屋脊,承昀轻啜着冰镇于白玉瓶里香气淡雅的茶汤,不得不说小妮子又再次叫他出乎意料。 虽从未怀疑颜娧手底下的所有安排,当结果真正摆在面前那刻,仍是叫他啧啧称奇,不禁想问还有什么是她办不到的? 似乎只稍与山野有关之事,没有她不在行之事。 再次啜饮毫香甜爽的茶汤,承昀忍不住地闭上双眼,感受胸臆间那少有的蜜甘香气。 “真这么好喝?”厉耀看着那陶醉模样,一颗心都快被好奇虫给踏破了。 闻言,承昀祭祀天地般诚恳恭敬地将茶汤洒落在厉耀脚边,举杯邀饮说道:“皇祖父尝尝。” 厉耀:...... 心塞得无言以对,不禁咕哝说道:“总觉得有天定会被你俩给气死透了。” 一个叫他看,一个遥祭他,上辈子是怎么得罪这俩人了? 全都这么用尽心思作弄于他? 承昀抿去取笑意,佯装正经地说道:“戏秘盒养着定不会有什么意外,皇祖父大可放心。” “你个没安好心眼的臭小子,若不是瞧着你俩全在为百姓奔波劳苦,这么不待见我戏秘盒的所在之处,铁定饶不了你俩!” 厉耀说得叫一个锥心刺骨的心疼啊! 本以为俩人看在他贵为东越帝王份上,定会尽心尽力寻找躯体所在,未曾想俩人根本就没打算寻找戏秘盒所在。 整日忙进忙出全为各郡县百姓之事,在位时都未见得有他俩这番用心,光是亲力亲为地应付庐县那些染疫居民便叫他刮目相看。 疫病自他初登大宝至今,多雨多涝的东越还少了?即便那三个早已各自掌管封地的王爷,也未曾将这些事儿放在心上。 不由得叫他高看了俩人几分,原先对于颜娧提及这世间不需神后之事,心里总想着日久见人心。 这世上怎可能有不对权势起贪念之人?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不得不说真是他小人心了! 在那丫头宁静娴雅的性子底下,有着最不屈不挠坚强心性,尤其在她身边焙茶那几日,实话说没点毅力如何做得来? 本想再次举起玉瓶遥敬又做了罢,承昀举起玉瓶轻嗅着茶香,闭眼陶醉说道:“我家丫头在意的从来都是宝贵性命,定不会将戏秘盒之事抛诸脑后,皇祖父大可放心。” “你又知道?”厉耀心里虽已信了八分,嘴上仍怀疑泰半。 “如若天谕真出自皇祖父手笔,那么可曾想过为何竟有了出入?”星眸里的高深莫测一闪而逝,承昀扬着意欲未明的浅笑问道,“皇祖父可记得,归武山那场水涝有多少人枉死?” 由厉耀口中得知归武山之事,承昀更加心知肚明,为何当年颜娧会选择在归武山落脚,天性使然在前,不忍百姓遭难在后。 以她的性子而言,即便没有裴家相助改变归武山,也定会想尽办法将灾患损失降至最低。 这点他看得十分透测! 打从接收百烈后,许多先前没想明白之事,如今已豁然开朗。 而他十分乐意陪她实践,改变目前东越百态的鸿图大愿。 如她所言,如若百姓安居乐业,还需要神后作甚? 唯有解决了东越的污糟事儿,他们方能有安宁可言。 回望如遇少年眼眸里那抹神采,厉耀实在看不过眼,想浇盆冷水的冲动不停捣鼓,讪笑提醒说道:“这世上绝无完人。” “这点孙儿十分认同,不过丫头自小便陪着黎后生长在北雍皇宫里,如若真贪恋了大可选择久居宫廷,根本无须亲自帷幄归武山事务,更不用来到东越吃苦受罪。”承昀也不是没看清厉耀眼里的恶趣味,心里没忍住打报不平一番。 “你倒是清楚她。”厉耀没好气睨了眼,人不在都能表心思?不由得气哼哼问道,“我就不信了,那丫头真这么好?没贪点什么东西?” 沉吟了许久,承昀思忖许久,也不清楚该不该算? “说不出来了?我就说!”厉耀嗤之以鼻地哼声。 “也不是说不出来,只是取之于我,用于西尧百姓,这样能算贪?” “怎么取之于你?” “从军数年所有的朝廷赏赐与军饷,全在丫头手上。” 厉耀:...... 这话还真难聊。 第四百四十三章 窑业 看看梅绮城那番不与人知的作为,能承得了一个贪字? 若她真想要什么,按着黎太后对她的疼惜,权势有何难? 照着裴家老夫人对她的呵疼,什么东西不是巴巴上赶送来? 与她相识至今,每每想尽办法与天命搏斗,只为留下一方善土予以愿意勤奋付出的百姓,如若才情根骨卓越,更不吝啬予以改变的契机。 这样的她有什么好挑剔的? 听完小丫头这些年的几番作为,厉耀不得不说还真没见过,如她这般冷情果断之人,与她外表荏弱无助模样全然大相径庭。 如若不是亲耳听得,他也无法相信一个十六岁的小女娃,能这般悄无声息地掌控各处经济命脉。 若非亲眼所见几副往北送的金丝头面真出自她手艺,真无法相信那精湛的掐丝技艺来自于她,大内专司金玉珠玑的尚宫局都不见得能有这般巧手。 “好个取之于你,用之于民。”跟着落坐在龙窑屋脊上,厉耀感慨万分地叹息说道,“瞧瞧我那三个儿子都干了什么事儿?” 这段时间借着指环上的牵丝引,自由来去在他俩所在之处,见着原本富庶殷实的晓夷大泽成了饥荒之地,若非找不着躯窍,心里这阵阵酸楚与忧心,定足以将他由沉睡唤醒。 “皇祖父这是知道了什么?”承昀嗅出了那语气里的不寻常。 “还能有什么?晓夷大泽挺够看了。”厉耀肘倚双膝,大掌交握,目光沉沉遥望远方,酸涩说道,“朝闻道,夕死可矣,他们几个倒好,叫我半死不活也不放心。” 如果那仨有半分那丫头的心思就好,何时能出现一个叫他能安心交付东越的真正王者? “那就坐看云起时。”承昀以掌为枕,仰望浩瀚星空,冷然说道,“星灿之夜必定月色黯淡,皇祖父又何必着急想看清?” 若有所思地撇了眼一脸舒心的承昀,真忍不了不泼盆冷水的冲动啊! “瞧着丫头巴巴地给你送来茶汤,这份心思不单纯吶!”厉耀凝眉撮着下颌似乎思量着。 “丫头查探消息的脉络网可不比承家差,东越态势想来早就摸得一清二楚,否则如何敢派遣私军来到此地?” 眉宇里虽焦心难耐,承昀唇际勾了抹无奈浅笑。 “莫不是你早猜到她会进京?”瞧着似乎半点不在意的神情,厉耀心里尽是讶异,不谅解地纠结说道,“真是个肆意妄为的性子,你也不拦栏?” 胸臆间吐出了口长长叹息,承昀仰望星空苦笑说道:“去年约莫此时,裴承两家长辈拦着,希望她切莫涉足东越,皇祖父看看现下如何?” 厉耀:...... 想起她快马奔袭前来的模样,那哪叫拦?长驱直入了都! “拦不住,只能相信她能应付得好。”承昀凭空将茶汤一饮而尽,闲雅悠然说道,“如若能将茶汤冰镇三日快马送达,汤色不失,茶香依旧悠然,皇祖父说,我该如何制止?” 厉耀被问得一噎,不停捻着胡髯沉吟许久,呲声问道:“你不想想法子?” “藩王无召不得进京,皇祖父也不想想我现在带着谁的脸面,这是想坑害我?”飒爽起身,承昀淡然笑道,“与其想着如何阻止她,不如想着如何叫此地复苏得更快些。” “你这脑袋瓜子里想得也不一般。” “那是自然,否则如何匹配得上丫头?” 这点他倒是从未有任何怀疑,更别说俩人皆以成为身边更好的那人为努力目标,不只有学海无涯,如何将人生难题琢磨得更加完善,不也正是她的思维? 厉耀勾勒了抹高深莫测的浅笑问道,“怎么?得知厉煊厉峥都往晓夷城去,心急了?我那俩孙子实话说,哪个不是人中龙凤?” “是也不是。”承昀勾勒了抹冷漠,打趣说道,“龙凤之姿是浅显易见,是不是在人群中屹立不摇可另当别论了。” 厉耀负手于后,挺着胸膛问道:“有你这么拐着弯骂人的?” 怎么说也是看着长大的孙儿,能被这般阴损的? “谎话实在说不出口。”承昀佯装心痛无奈捂着胸口。 “顶着厉耿的面容,谎说得还少了?”厉耀嗤之以鼻。 “话真不真,假不假,其实无所谓,厉耿回来能留我们俩一条生路才好。”承昀意有所指地回望。 他自是清楚,不论这一声皇祖父叫得再亲昵,在厉耀心里究竟有多少份量都不得而知,何况只是一道虚影,谁又能知晓日后离了戏秘盒,这道事事皆明的虚影能记得多少俗事? “你终于说出口了。”即便他贵为一国之君,也无法得知裹在华美外衣下的那颗跃动心思,究竟为何事牵系着? “求的本就不是我俩,知晓过多东越秘辛,怕是终究离不了这方土地。” 颜娧说得保留,难道他能想少了? 见她入了东越便将绥吉镇全筹划给了郑恺与扶家,不正是在寻找退路? 更别说这些日子已逐渐迁往附近林野的清家兽军与南楚军士,不也正是她习惯走一步看三步的布局? 不说顶着他人面皮做事,成也好,败也好,全是他俩无中生有而来,如若真败了尚且无话可说,厉耿都已经忍耐十数年再等又何妨? 然而现如今鳄军威名估计也已传回了北雍,看似唾手可得的大业就在眼前,厉耿还能耐得住性子? 指不定现下正寻思着如何揭穿他呢! “被你说得好似龙窑定能成事?”厉耀不由得好奇了。 瞧着这依葫芦画瓢兴建而成的龙窑,明儿个便要祭窑开业了,至今仍未向人伢子任何奴仆,更没有准备任何可用胚土,难不成就地取材即可? “看来皇祖父小瞧了扶家那新任家主。”举起手中玉瓶好叫厉耀能看清瓶身纹理变化。 不正是前朝失传已久的翡翠青瓷? “扶家那小子竟有这般能耐?”厉耀着实难掩喜出望外。 “是呢!扶家不愧千年世家之名,自然保存了诸多关于前朝窑业古籍,而那小子一心钻研数年之久,虽然面色不改其实心里欢喜得。” 第四百四十四章 野心 “不对啊!那小子哪来的窑场?”厉耀偏头不解地问道,“哪不是在京城数载不得志?有时间做这些?” “不就是因为不得志才有时间?”承昀颇有深意地瞟了眼,泰然说道,“人不就该如此?有事做没时间感慨。” “这扶诚也是好苗子啊!”厉耀不由得由衷称赞。 “差点被你的好儿子折腾没了。”承昀不忘提点刺激一番。 一般人被蓄意遗忘六载,连宦海沙滩都没登上,浮沉也沒机会,好在扶诚心思端正没寻了短,要是遇上气短的指不定喝完孟婆汤去了。 厉耀:...... 需要这么提醒? 大男人受了点委屈需要时时刻刻提出来? 倏地,楚风来到身边附耳说了几句话。 闻言,承昀不由得无奈叹息,顿了许久才道:“看来绥吉镇这地皮划小了,居然有人抢着喂虎。” “又是哪个不长眼的?”厉耀也好奇了。 未免影响百兽园猛虎习性,承昀以下令将绥吉镇附近林野,全画进了勘比皇家猎场的围场,也已放出绥吉镇来了猛虎的风声,搞得镇上人民人心惶惶也迁移了泰半,还有人胆敢擅闯? “好似越圈围反而叫那群人更不得消停。”提气运息催动异能,承昀审视着山林中如履薄冰的几个黑衣人,冷然令道,“告诉清大当家,记得留人问话。” 随着主子勾起一抹冷笑,楚风恭谨揖礼衔命提气飞跃而去。 “这三天两头派人来喂食也不是个办法。” 厉耀真想不透这块地儿能有什么好探查? 难不成以为这儿藏了十万大军不成? “如果皇祖父认真看过,这二十年来三国皇室发生的所有惨案,自然会明白在这些人眼里只有的目的最重要。” 听出承昀语调里的淡淡哀伤,更清楚那星眸里的惨淡之色绝非玩笑,厉耀不禁惊愕纳闷,睡下不到二十年那! 难道几个儿子已早早开始规划夺位之事? 想来也是啊!否则如何会成了一抹虚影飘荡在此处? 瞥见虚影一脸心伤忧虑的,还真不知该不该把锦袋里玺印给透露了,叫他更心伤难过一点,反正人在戏秘盒里再难过也不会有什么意外。 要难过不如趁早些,省得醒来难过把命难过没了。 思及此承昀毫不客气地由从腰腹间,取出了几张盖好皇帝玺印的空白黄绫。 厉耀:...... 这臭小子,不把他气死不甘愿? “你哪来的玉玺?” 破口大骂之余,不忘仔细观察黄绫与红泥成色,真真是空白诏书啊! 如若他真想做什么,只需誊写即可吶! “我说了,阿娧不要的送也不要。”承昀说得那叫一个光明磊落。 四国的玺印都在他俩手上,如若真贪心还需要这么巴巴地在此地劳役? “不瞒皇祖父,四国玺印皆在阿娧手中。”瞟了不堪打击的老人家,承昀没有半点内疚。 甘愿来此地当牛做马还要被怀疑心性,于他而言也是不愉悦! “哪来的四国玺印?”捂着空无一物的胸臆,厉耀竟仍是感到痛心。 虽知多年来的父慈子孝只是个笑话,竟不知早在二十年前一切就被筹谋着。 “故事说来话长,说一夜都未必说得完,总之奕王的长远计划里,牺牲的人多了去,知情的梁王守株待兔等候多年也没等到玺印出现,不经意辗转落入阿娧手中。”承昀避重就轻地简略吐实。 “你这不经意得叫人难以置信。”厉耀不管如何苦思冥想也无法想起玺印何时被窃。 “玺印从来没离开过东越皇宫,皇祖父也就甭苦恼了。”将黄绫妥贴的收回怀中,承昀恳切地说道,“阿娧自小都说自个儿招黑,本来我也不信,陪着一路走来不信也信了。” “招黑?还有这种事儿?”厉耀听得嘴角抽了抽。 承昀神色凝重地端详着面前虚影,慎重问道,“东越腹地广大,能撞着落单皇祖父,还不招黑?” “遇上我哪能叫招黑?” “半路见鬼还不黑?” 厉耀:...... 这臭小子一天不怼他心里不痛快? “我明明在问你哪来的玺印,说什么黑不黑?”厉耀气哼哼转身,负手于后不愿再探看那要笑不笑的神情。 说来也真是缘分,否则怎能遇上以牵丝引带他离开封禁之人? “大抵两位王爷,喔不!三位都不是善茬,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忘了无垠天际还有鹰隼,鹰隼之后有人。”承昀丝毫没有掩饰眼底的讽刺。 虽不知梁王究竟涉入多少,在靖王身死这事儿来看也绝非好人。 “你这牵系多了点。”厉耀听得嘴角抽了抽。 “如若不是沿途抽丝剥茧,我俩也不会来到此处,不知皇祖父是否记得还立了个年幼的太子?” “璇儿?这又关璇儿何事?”被问得一愣,厉耀不明就里。 他继位时三十好几没有子嗣,谁曾想能在皇帝之位上坐这么多年侯? 待意识到皇位再传承于儿子似乎于国粹无益,如若掌政时间不长,短时间内帝位再次更迭,不如传于重孙辈方能使得国祚继续绵延。 因此在重孙儿辈里选择了奕王天资聪颖的孙儿,厉璇做为太子,并交由政治手段极佳的梁王辅国,期望将来能更妥善引领东越前进。 难道他这想法出了岔子? “小太子在皇祖父睡下后,因重病缠身一病数年,几次生死攸关,几乎仅剩一口气吊着。”说实话,他也猜不透为何厉耀要做此等安排? 难道真当三王心思纯正?定能好好辅佐年幼皇帝登基? 厉耀不由得掐紧了掌心,几乎都快掐出水来,还真没想过那可爱的小娃儿如今怎么了,当初三王都极力称颂他的做法稳当不是? 难道仅是等着他睡下方便打点后续? 是了! 原本想着各个有机会称帝,临了跑出了个厉璇被立为太子,肯定多方筹备的政治布局定是全被打乱了! 东越这纷乱政局,竟是因为他一念之差? 站在国祚绵延立场而言,难道不该立厉璇? “儿孙自有儿孙福,这点皇祖父真想多了。”承昀不由得无奈苦笑。 哪个有野心的皇族能真正放下皇帝梦? 第四百四十五章 帷幄 时隔不久,两位身着玄青短铠健硕男子,带着踩着悠然步履的大猫缓缓而来,猫背上驼着随着脚步颤动仅剩一口气的墨衣刺客。 浓重腥气溢散在清冷寅夜,看得承昀不由得嘴角抽了抽,摇头叹息道:“清当家还真只留了一口气吶!” “我尽了最大努力了,楚风再来得晚些,真真一个不剩,这可是好不容易从虎口扒下来的。”清谆尴尬不已地搔搔头,不懂为何特意留人问话。 承昀轻点屋脊落地缓步大猫身畔,原有锐利嗜血的双眼瞬即化为温和,不停蹭着直缀撒娇。 清谆:…… 怎么着?大猫臣服在他脚下? 前两日见着专属于他的猛虎,像猫儿般追逐着承昀身后跃动在山林老树,最后还一同落坐在枝枒间遥望天际日落。 本以为是他老眼昏花错认了大猫,如今看来竟是真臣服? “王...王爷饶命。”暗卫认清了来人,仅存一口气也没忘讨饶。 梁王怀疑靖王得了扶家青睐,特意派遣了几批暗卫前来探看,未曾想派遣多人潜入围场竟无任何消息回返。 他是唯一见得靖王之人,却不知有没有命能将消息带回京城...... 兴致阑珊的清冷眸光,不着痕迹审视墨色也掩不去的血污,承昀不冷不热地问道:“本王不知你带来的消息是否足以保下一命。” 大刀阔斧计划更动晓夷大泽,终究引来了两王怀疑了? 或者该说这场斗智斗勇从未停歇? 人人都想获得扶家依持,却以怠慢忽视想等来扶家示弱,真是令人哭笑不得,谁曾想铮铮傲骨如扶家会沾上博奕? 可惜一番琢磨最后落在郑恺之手。 承昀负手于后闭眼思忖良久,佯装不经意地淡淡问道:“这次是梁王?” 瞧着暗卫涣散眼眸猛然一缩,想也知道正如所料。 来得愈久便愈觉着梁王于这场权利斗争里,世人眼中的耿直做派愈发不简单,甚至已开始担忧颜娧的上京之路并不稳妥。 更别说厉煊素行不良在前,叫他如何放心? “真有必要确认本王参与多少扶家事儿?”承昀瞟了屋脊上的虚影一眼,不由得又是一声无奈叹息。 如若连父亲都能一同算计,派几个人前来围场受死也无须太过讶异。 暗卫自知此行难返而久久不语,倏地,绝然嗓音远远传来。 “既然命不久矣,那就祭红吧!” 扶诚缓步来到承昀面前见礼,瞅了眼只剩半条命的暗卫,不带情感冷然说道,“如若王爷想要绥吉镇一骑绝尘,此人更不该留下。” 原先他想着人命关天,不该随意轻贱人命,岂知这些身居高位的辅政王爷根本不在意人命,只想着如何探得绥吉镇琐碎之事。 实话说,在尊上计划里原本就没打算叫窑场覆上神秘面纱,仅仅在清家兽军与军师安排的几千戍守军士安顿前,不打算透露究竟安至何处。 未曾想这些祖宗们这么没耐性,不停安排人手前来送死,瞧瞧这一只只大猫都被养得肥硕了! “既然两王都如此关心窑场,我们送上霁红茶盏作为回礼吧!” “莫不是我们在龙窑议事,你也时刻想烧出霁红?”承昀再冷情也无法忽视面前男人的思维。 想起几次在龙窑里商议绥吉镇事物时,他眼里的那抹诡异神色,难不成想的都是如何利用窑里的人烧出更好的瓷器? “古籍所载,非我本意。”扶诚难掩羞臊而讪讪笑道,“古人以美人祭窑始得美人醉,两王多方关心未有任何消息想来也扎心了,相信男儿泪送达时,能够叫两位王爷消停消停。” “你连名字都取好了......”清谆虽为真实见识烧窑,美人祭倒是耳熟能详啊! 扶诚双手交握袖内,要笑不笑地看着承昀不置可否的冷然神情,迟迟不敢有所表达,深怕惹了来人不悦。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已知晓,此人心性与两王大不相同,即便这些落入围场糟了虎口的暗卫们,哪个人身后事不是安排得妥妥贴贴? 祭了窑可就什么都没有了,也不能说他狠心吶! 而是这一波波来人总是埋了又埋,如若本就没打算留活口回去,还不如想个更好的法子震摄两王。 世人皆知美人醉最有可能从何而来,几番现世皆是以人殉之吶! “你该清楚,军师不希望此处与三王有任何牵系。”承昀语重心长提醒着。 颜娧耗费心思规划此处作为将来可能的避难之所,怎能因此毁于一旦? 唇际勾勒了抹了然悉心,扶诚意味深远地笑道:“王爷非王爷,军师也非军师,那么牵系何在?” 这么长时间相处之下,如若还没发现其中关窍,那么他不也算白活了一场? 懦弱偏安一方的靖王,怎么可能突然返回晓夷大泽担起救助百姓之责? 虽不知面容底下尊驾何人,只要真正为了百姓着想,他扶诚也不过捧着扶家虚名在外罢了,何必在意世人眼色? 既然成为东越金科状元六载无法如愿仕官,择主另侍又如何? 更何况尊上要的不过是一方安宁,从未要求过侍心! “你倒是看得十分透彻。”承昀此刻终于知晓扶家真积弱式微,而是不得志而避世,铮铮傲骨底下避世不厌世。 除去以往闪烁着泪光的荏弱,那双透着聪慧的眼眸,能不意外竟是第一个看清他身份之人? “扶家只做对的事,是不是君,是不是臣,于我无所谓。”扶诚也不想清楚面容底下究竟何人。 想寻得一份退路,他又正好给得,有何不可? “接下来,扶家要面对的只会更多,家主可存了同荣共辱的决心?”抹去了原本对扶诚软弱的印象,承昀杨起了抹赞赏浅笑。 原本没打算这么快揭了底牌,未料竟先被延世术法揭了底,他们也无选可选了! “尊上既然择了您来帷幄绥吉镇,扶家同死又何妨?”扶诚可没忘记尊上那淡然无畏的模样啊! “既是如此,那么此人赠你了。” 扶诚闻言眉眼挑了挑,吶吶无言地回望说出虎狼之词的男人。 第四百四十六章 交待 瞧着伏着暗卫分毫不动的大猫,再看看同样茫然的清谆与楚风。 窑场靠柴烧升温可不是件易事,现在就把人送他? 虽说龙窑在尊上颠覆窑场调整后有了绝大改变,完全燃烧不产黑烟的柴火使得窑温稳定升温,几日下来请来的几个把头,各各观望询问为何能窑内温控如此稳定? 他哪有办法说得出口? 连他也不清楚尊上究竟做了什么改动啊! 明日即可检视窑场陶器,尊上给了多种不曾见过的矿石,临行前细心叮嘱酌量添加,釉彩将如何变化改变连他也没几分把握了! 斗茗之日在即,估摸着尊上打算茗茶配吉盏,好让晓夷大泽一举成名重回顶上之流。 依赖天赐恩典的窑变,连他也不敢十分肯定的釉药变化,如何势能轻易琢磨之事? 三人一虎静默了许久,楚风全然没懂得再等些什么而面有难色地问道:“扶家主这是等什么?” 来回巡视着早已失血过多而昏迷的暗卫,清谆也不解问道:“等他断气?” 扶诚:...... 难不成真将一息尚存的大男人丢入熊熊烈火里? 如同看到刽子手般惊恐,扶诚哆嗦说道:“爷既已知晓人自京城来,定有要交办之事,怎可能真祭窑了?” “嘿——”睨着不知害怕什么的扶诚,粗糙大掌推搡了把,清谆气哼哼地说道,“说要祭的可是你,到头来成了我们双手血腥?” 若非小丫头交待得和气地同这书呆相处,这会儿不叫大猫啃他一口才怪。 “你再耽搁下去这人真得埋了,到时候爷肯定骂你一顿。”扶诚瞧不出伤者伤重情况而忧心提醒。 “来此地之人个个身手不凡,哪那么容易咽气?”清谆又撇了眼大惊小怪的的蛀书虫,勾勾长指唤走大猫朝着不远处的瓦房走去。 “可有需要协助之处?”楚风咧嘴笑问。 “有。”扶诚煞有其事地抬头望天,长叹说道,“祈求老天来场惊天地泣鬼神的窑变吧!” “这也能求?”楚风不可置信的凝眉。 “不行。” 紧握着腰际剑柄,楚风抿唇无言以对:...... 他能不能陪着主子回晓夷山? 保护这人太难,时不时都想自个儿手刃了他啊! 晨光熹微,茶盏出窑之日。 果真如古籍所言入窑一色,出窑万彩,东越时兴的兔毫、油滴、鹧鸪斑、玳瑁、铁绣花各类茶盏,各个精致瑰丽,绝妙神奇。 各类雕塑更是如同老子所言的大象无形,佐上各类矿物与釉彩共融,在上形成独一无二的窑汗,致使瓷器端庄大气得叫人屏息。 最后出窑的茶盏竟是少有的锔银曜变天目,三只花器更是少见的渐退美人祭,正是颜娧特意交待要送与三王爷的赠礼。 瞧着一地少见独特的瓷器,即便一旁拙劣的失败之作也能堪称绝品,难道尊上有必成把握? 若非延世术戳破尊上身份,此等人为赐予窑变之法,打死他都不相信会由郑恺所传。 察觉窑工们双眼发亮的瞅着那另一半失败品,扶诚自然知道他们犯了什么心思,遂地走近那些无法称之失败的次等品。 “家主——”一身炭火污糟的窑工领头人不舍地喊着。 珠玉在前衬得成为次等品的瓷器会有什么下场? “规矩不可废。”扶诚当然清楚这些次等品流入市面可换取不少银钱,能解扶家目前燃眉之急。 然而为更臻完美自是得遵循规矩,毁坏所有次等品方能保有良品价值吶! 窑工们不舍地闭眼听着数不清的清脆声响,割裂得五内肝肠寸断,直至声响停歇。 倏地,郜县县令骑着马儿,领了十数个衙役来势汹汹破坏窑场大门,直冲龙窑所在並扣押扶诚。 乖乖束手省去挣扎,扶诚半点意外也没有,轻蔑睇着马上人儿,冷冷问道:“敢问大人这是何意?” “杀人凶手自该杀人偿命。”由怀中取出一份书信,县令撇嘴笑问道,“状元郎以生人窑祭之事已被窑工揭发,难道还想否认?”挥手招来衙役,令道,“来人啊!将扶诚压下,所有物证带回衙门。” 硬挺着身子没被拖离原处,扶诚气喘嘘嘘挣扎问道:“大人,晚生虽未能致仕也知道不得触犯国法,岂敢以活人祭窑?定是大人有所误会。” 见到精湛艺品而放光的神色再怎么隐藏,县令无法掩去眼底贪婪之色,耐下触摸艺品的冲动,指摘道:“尔等产出上等美人祭还能狡辩?” “大人明察啊!晚生奉公守法之人,怎可能徇私枉法?”扶诚心里明镜似的唱足了戏码喊冤。 承昀留下活口不就是等待此事? 奕王想掌控扶家之心不灭,自会寻得霉头来触,如今龙窑大成,探子仍履去不返,想来也是忍到了极限,终于等到今日,既能抄了艺品也能叫他就范。 不得不佩服承昀所想,心甘情愿跟随来的家奴,又有多少人带着一颗真心相与? 想除小人又时机未到,那么就和平共存到出手那日。 查不出的奸佞小人能着急? 自然得制造些能够叫小人能出头之事…… “家主,您昨夜将一名黑衣人投入龙窑里我都看见了,我...我...实在看不过眼吶!”佝篓在一旁哆嗦的窑工似真似假指证着。 “郜县距离此地且需要三日车程,日夜兼程也得一日,昨夜见到,大人今早便来到绥吉镇?”扶诚唇际噙着嘲讽冷笑问道,“莫不是飞鸽传书?” 顺梯而下的县令,赶忙应答说道:“对!自是飞鸽传书。” “是吗?” 扶诚使了个眼色给领头人,得令后回身掘地半尺,掏出了由荷叶包裹芳香四溢的鲜香闷乳鸽交与县令。 “大人要不认认是不是这只。” 县令:...... 早等在窑场外数日的县令,等着扶诚砸坏次等艺品动静至今,已有几日没顿象样的饱饭,如今嗅得香气逼人的乳鸽,五脏六腑全告状了吶! “混账!你竟敢...竟敢...”混账老半天也没混出话的县令一时词穷,想不到布局数月竟着了道? 这下如何同奕王交待? 第四百四十七章 县令 扶家在东越什么地位,县令能不清楚? 即便遭了难离开郜县,仍是奕王急于掌握的关键世家,何止是朝堂的睿智?瞧瞧一地瑰丽华美,随便出手都能换得几百两黄金。 透过几个留在扶家的窑工眼线,奕王急于得知扶家是否真掌握窑变绝学,倘若真能每每出窑即可得到各种曜变茶盏,将来起义何愁没有足够粮饷军资? 原先冷待扶诚仅仅为了叫他看清事态,未料竟在在京城展现绝佳烧窑天赋,身怀此等绝佳冶窑天赋当官作甚? 还不如乖乖回郜县守着窑炉赚进大把银票来得实际! 前家主因博奕输掉扶家产业已叫奕王大失所望,暗中做了些手脚叫扶诚得以顺利接掌家业,赌场那儿没来得急告诫分寸,竟于时限前举家迁移绥吉镇。 这般脱续的行为已叫奕王勃然大怒,岂知镇上衙门来报,在靖王交涉下赌坊竟愿意与扶家共享这片山林,甚至以极快速度兴建完成龙窑。 种种迹象透露郜县之事也逃不了靖王手笔,万事落于靖王身后半步,叫奕王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起先眼线来报扶诚以绥吉镇塑形成功且胚土完美无暇时,奕王心里纠结了好几日,仍派遣了几个暗卫想潜入接应窃取半成品。 岂知各各有去无回,奕王如何肯善罢罢休? 窑工透过火孔观察火焰长度与色泽回报时,深知门道的几个窑业主事心里更是隔应,竟真有人能掌握绥吉镇红土烧窑? 因此挑选了今日带着衙役借着祭窑之事发挥,瞧着混在衙役里的窑场管事各各眼神晶亮如获至宝的神情,县令自然清楚既期待又怕受伤害的奕王,真等到扶诚能亲自掌控窑业吶! 再瞧了瞧再饿窑工呈上来的乳鸽,香气四溢叫人垂涎三尺,这能认? “大胆!竟敢毁坏公物!” “毁坏公物?”扶诚佯装无奈叹息,又给领头人使眼色,了然于心浅浅笑问,“那大人再认认是不是这只?” 领头人掀了不远处的茶棚布幔,几只许久未飞行而膘肥体壮信鸽,因迎来光亮而雀跃跳跃着。 县令愣了愣,一时无言以对:...... 他到底来得对不对? 总有扶诚早有准备的错觉...... 一旁师爷赶忙细声提醒,耳语说道:“大人应该先追究祭窑之事。” 闻言一震,县令赶忙整了整衣冠,沉声问道:“状元郎还是先把这美人祭如何得来给交待了吧!” 差点忘了奕王交代啊! 如若扶诚能烧出曜变瓷器,仍旧不愿对奕王献上忠诚,那么找个由头除掉,将现场窑工全部扣押,要烧出相同上品还难了? “想来大人误会晚生了。”扶诚眼底尽是无奈扼腕。 “误会?那么本官潜入查探窑场的几个衙役上哪儿去了?”县令撇了眼被衙役扣押仍满脸无辜的扶诚。 佯装一脸诧异,扶诚吶吶问道:“昨夜是大人遣来的?” 县令面色凝重,叱声问道:“本官接获线报,难道有假?” “美人祭不需活人献祭啊!”被误解的扶诚着急得不停挣扎,张惶说道,“不过是民间传言怎能轻信?” 县令撇头冷哼笑道:“窑场高温,真有人也早化成灰,几个窑场管事都能指认你是否真犯了事。” 几个被点到名的管事,唯唯诺诺地踟蹰向前,虽说祖上几十代都在烧窑,谁也没把握如何判定瓷器是否沾染了人命啊! 如今得了奕王命令,得昧着良心指认此事,直叫人心塞不已。 几人私下商量过此事,真成了出了这道门也没人知晓对与错,若是扶诚早做准备,此等莫须有的指认不是断了自家祖上声望? “还望各位高义赐教。”县令再次冷冷提醒。 然而坏了今天的事儿,又有多少人能躲过奕王究责? 为首窑工蹙起眉宇,看似认真端详着陶器质地,呲声连连久久不语。 此等高绝技艺,如若因胡乱指认而毁去技艺精湛的师者,定日夜难安啊! 思及此,窑工更是久久不愿言语,更伺机不停与扶诚交换了神色。 扶诚勾着寓意未明的浅笑,几不可见地轻轻颔首,楚风得令适时将昨夜伤重的暗卫扶出瓦房,步履蹒跚缓缓来到众人面前。 暗卫颤颤来到县令面前,眼里透露着无比惊恐而四处飘忽,连话语都表达得不清不楚,喃喃自语说道:“山里有...虎,我们受到攻...击,好几...人没注意到猛虎来袭被吃了。” 扶诚不着痕迹地扬起舒心浅笑,无辜说道:“大人找得可是此人?” “荒唐!”县令气得拂袖叱喝,指着暗卫说道,“你们几个各各身怀绝技,怎可能受猛虎袭击不自知?” “好多...速度奇快...我们...我们几乎没看清,就损了泰半人手。”暗卫焦急担忧地说着,好似昨夜恶梦重现般的惊恐。 这番话语从奕王自家暗卫带回去临辉城,此事更妥贴了! 原本尊上担心着没有机会叫南楚知悉兽军何在,此番一闹各国探子多少都能探得一丝半缕,正巧传回南楚叫恭顺帝知晓兽军移师东越。 郜县多年来又隶属奕王越权管辖至今,恭顺帝将作何他想? 听闻事后南楚又花了数十万两安顿军士家属,百兽园一事赔了夫人又折兵,至今数月未得任何消息,如今借着暗卫之口传递正好! 连他都迫不及待想看看恭顺帝的痛苦表情啊! “大人可听清了?昨夜我们耗费一番功夫虎口夺食救下此人,竟被大人误以为我们屠尽来探查的暗卫?”扶诚表现得痛心疾首。 庆幸承昀早就察觉在窑场外蹲守数日的县令,否则现下被拿捏的便是他了。 “荒唐!绥吉镇何来猛虎?”话才说完,远远便听得一声低沉虎啸,吓得县令差点掉落马下。 几人也跟着哆嗦得偎紧彼此,深怕猛虎出现身旁般不停四下观望。 “来了...来了....不只一只啊!”惊恐得抓着楚风臂膀不放,暗卫几近疯狂呓语道:“大人,您听听,真的有猛虎啊!” 县令:...... 他究竟是接了什么诡异活儿? 第四百四十八章 欺负 猛虎从不群居,绥吉镇何来诸多猛虎低鸣? 县令焦躁地紧抓缰绳,马儿也染了焦躁而不停踱步,慌张转身四下探寻不得关窍,回望远方被他强行破坏的窑场大门,心里更是焦心得慌了手脚。 身处奕王麾下,自然知晓百兽园一役后人去楼空,虽说众说纷纭也无从得知究竟迁徙何方。 莫不是他真给劈了几道雷,叫他好死不死遇上百兽园猛虎? “如若大人找的真是此人可就难了。”扶诚一声轻叹,惋惜说道,“昨夜竟王爷围场有些动静,窑工们闻声赶到只救下他一人,其余大抵都入了......” 听着蓄意不表达完整的话语,县令不知真假的拧起眉宇。 百姓私设猎场东越本不允许,现下整个绥吉镇外无法耕作的大片山林土地,在靖王有心协助下几乎全归属郑恺与扶诚。 难道靖王早就想好将百兽园安置此地? 清家一向自视甚高竟甘心臣服? 不着痕迹窥望县令犹豫神色,撇了眼仍压制着他的衙役,扶诚迤迤然地神情勾着浅笑问道:“既然晚生不是杀人凶手,可否放开......?” 县令闻言不得不挥手示意放人,虽心知不会有答案,仍蹙眉问道:“这些猛虎从何而来?” 慢条斯理的整了整被抓皱的直缀,扶诚凝眉思忖许久也没给个准信,瞥了眼暗卫,噙着冷笑问道:“若大人遣来的侍卫都不清楚,晚生又如何知情?” “总该寻得到尸骨啊!”县令没憋住怨气大声叱喝,吓得众人瑟缩在一旁。 一脸为难回望县令,扶诚吱唔许久,百般无奈说道:“接连几日山上都有大动静,此刻怕是无人敢上山。” 何况抓着梁王的人指给奕王,县令至今尚未曾察觉,哪还需要多说些什么? 山上尸骨早交代必须炼成了磷粉备用,哪还有什么尸骨? 几番观察下来,便能清楚尊上慈悲选择性极大,自个送上门的勇者,利用起来可没有半点迟疑,! 说心善也真心善,该冷待的也丝毫不留情啊! 日前察觉随扶家迁徙而来的几个家生子心思不单纯,宅子尚未完全起好前,与外头人接洽得十分热络,是以叫璩琏雷厉风行的整顿了遍。 窑场刚开始几日,时常发生刚素塑形的胎土失窃,一连丢了几次,也听得尊上吩咐不去追究讨要,果真持续没一个月便不再发生。 这才知晓原来没有尊上的龙窑,不管再好的胎土也只能是废土!上哪儿找到堪比吉窑更好的窑场? 回望今日到场的窑场管事哪个手上干净?多数也是上赶着来瞧瞧,他们烧不了的胎土有谁能烧? 话说回来,两王究竟急着想知道窑场何事? 都不依不饶地遣了多少人过来了? 即便今日并非真靖王返回东越又如何? 目前为止何曾伤害过东越百姓? 在奕王统治下的晓夷大泽死的人还多了去! “大动静?”县令困惑凝眉,潜入这片山野的人手不少啊! 如今仅剩一个半傻不傻,被吓得魂都飞了的伤残人士,不光没有其他消息,也无法栽赃人命,叫他回去如何交待? “似乎有不少人偷偷入山狩猎,窑场里都能听得阵阵猛虎低鸣,究竟怎么了也没人敢上山查探,要不大人再派这群衙役上山探看?”扶诚认真建议。 衙役们:...... 几人低着头深怕真被派上山,时不时轮着睨扶诚一眼,表达内心不悦。 回望各自瑟缩不敢上前的衙役,县令不得不摇头轻叹,哪有人胆敢上山? 扶诚轻轻挑眉示意,窑场领头人赶忙将三对茶盏与花器恭谨呈上。 瞧着瑰丽瓷器与茶盏来到面前,县令忍下心中雀跃,疏离说道:“本官可是来办案,状元郎这是何意?” “吉窑初次亮相,便得大人青睐,拨空亲自前来,晚生自得孝敬一二。”扶诚亲自挑了几了各色茶盏呈上,拱手说道,“大人不吝喊这一声状元郎,晚生自知这辈子怕是没机会面圣了,有劳大人为晚生转赠了。” 这话说得县令硬是一怔,三对花器茶盏? 不正是目前三王? 虽说目前老皇帝许久未出,有谁赠礼胆敢直接了当地将老皇帝的份给免了? 三对?这是说扶家谁也不愿得罪?谁也不愿跟随? 瞟了眼扶诚另外准备赠与他的茶盏,吉窑初开虽价值未定,但光是那曜变美人祭的莹润色泽,日后恐怕要价不斐...... 他真能拿?莫不是扶诚知晓来意,早早打算好如何料理他? “大人切莫过谦,日后吉窑还得仰仗大人呢!”扶诚再一个恭谨揖礼,腰弯得几乎快着地。 县令踌躇半晌迟迟没有回应,扶诚也就这么弯着腰,直至一旁师爷清了清嗓子细声提醒说道:“大人既然查不出任何由头,何不以此回话?” 要真是两手空空回去郜县,指不定下一回临辉城都进不去了! 瞧瞧靖王回来晓夷大泽这一年改变了多少? 晓夷茶山虽不知能否全然复苏,饥民少了不少倒是真确,更别说这些日子庐县熬过疫病,除了上缴国库的矿物,也顺利发展多种金银饰品、刀刃兵器 老皇帝指不定何时不想喘息了,三位王爷各自天命所归,又何必将未来赌注全下在奕王身上? 思及此,县令终于露出舒心浅笑,痛快应承说道:“行吧!本官就代状元郎走上一遭。”瞥了眼受惊过度的暗卫,呲声问道,“此人......” 扶诚又再次恭谨揖礼,坦然笑道:“自然一并交由大人处理。” 人前人后的道理,诚未入宦海也自知人情冷暖,诸多同业在此,又怎会驳了县令颜面? 眼前的暗卫,昨夜承昀便施以魅术扰乱了心神,不论最后落入谁的手里,想问出什么也难了。 承昀早早交待将人大方给送了,大老爷们得知厉峥厉耿全往晓夷山去,心里不淡定地,昨夜便连夜启程赶往晓夷城。 怕尊上被欺负? 啊嘶—— 尊上那性子能被欺负? 别人不被她欺负就得阿弥陀佛了吶! 瞧着县令怡然自得地端详着其他艺品,扶诚迎着笑脸应承一一介绍着,暂时放下心中所想。 第四百四十九章 秘密 何况承昀特意营造不与窑场往来的错觉,只为换得将来好脱身。 皇家子弟为保全扶家名声,与正凯赌坊妥协的风声不胫而走,郜县博得好名声不说,在各地赌坊有意为之地宣扬下,为靖王回越争锋更添加不少色彩。 民心所向这等事儿在上九流,几个世家营造即可翻转虚实,从下九流而来的殷切民意四方而来,如今靖王在晓夷大泽声望如日中天能不忧心? 急着遣人来试探虚实,可想而知绥吉镇与靖王关联有多深切,已然使得两王心里有了局促。 这番作态,叫他心里更清楚,如若尊上真有什么盘算,何必将所有功劳全记在靖王头上? ...... 打从在靖王府邸憋了一肚子闷气,厉煊便日日在城中茶楼买茶醉,喝了小半月,喝得胃疼也没想出该如何探得茶山全貌。 落在能够每日窥见王府进出的三楼雅间,不瞧便罢,愈瞧心里愈烦闷,进出王府的真不是鳄军将领,便是平头百姓送来贺礼。 叫他如何寻衅来借题发挥? 此时,察觉到有人掀了雅间帘幔,厉煊头也没回,敛起英挺剑眉,沉声怒叱说道:“滚!” 特地交代了小二不得打扰,还有人不长眼? 来人没有半分客气,兀自落坐斟茶品香啜饮,丝毫没将叱喝声放在心上,漫不经心地说道:“能有多不待见茶楼,出门还自个儿带茶?” 听得来人贬抑,厉煊表现得更不待见,眼底尽是不屑说道:“有得喝喝便是,哪来这么多话?” 想来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才会来同他见面吶! 打从他去了东浀城至今都几年未见了? 现下有了共同敌人才记得这个堂兄? 也不想想攀亲引戚他能跟哪个亲? 他才多大点就被送去风尧军营? 若非长时间与承昀几乎同甘共苦,身为梁王世子日子过得如此苦闷,咽得下这口气?不多要几个姬妾安慰自个儿怎么成? 看着面前长期拿捏着靖王府邸的厉峥,不由得扬起一抹嘲讽冷笑问道:“怎么?你也进不了王府了?” “说啥呢?难道你进得去?”厉峥清了清嗓子正色说道,“我听说一身狼狈出府不是?” 虽说进不了靖王书房房门,留个不起眼的小厮在府邸里,得知些不痛不痒的消息还是能行的。 “说得好像你知道的比我多似的。”厉煊没好气瞥了眼,径自回头接着观望府邸门口。 “我俩一起出面还怕探不了?”今日来找他为的正是此事啊! 现下茶山虽日日有茶户进出也难以再下手,手下几个茶户回报,所有人都是在鳄军监控下工作,连撒泡尿都有人看着以确保茶山不再受害。 附近几个庄子的茶户全惦念着靖王施实之恩,更加不遗余力地协助茶山进行复育工作。 连地面苋草、蛙类都积极控制保护着,连想抓只飞鹰放毒也在进大泽范围便叫弓手给射下。 能想的法子全想了,哪还有人能够犯得了茶山半分? 厉煊不可置信的抬眼问道:“鞋底也试了?” 所说他也不赞成祸害茶山,见着厉峥想害人却不得其门而入,仍不自主的想出个主意。 “你以为只有你聪明?所有入山茶户鞋子都得准备两双,一双随身,一双军营,还能怎么下毒?”不屑一顾的瞥了眼,厉峥再次啜着已寡淡无味的茶水,抱怨道,“这回阿耿连水源都找人看着,鳄军特意挑选的驻扎地,掌握了数个上山的路径,没有他给的令牌,想都别想靠近晓夷山。” 听得厉峥不停抱怨,厉煊撮了撮下颔思量许久。 当初梁王送错地方了吧! 这才去了短短几年? 一趟归武山求学,能叫厉耿掌握军士、政治发展? 不是看不起厉耿,而是梁老太傅的帝王学真能如此厉害? 难不成他天赋还比厉耿差了些? 一年来如此迅速发迹,不论怎么想都怎么怪异…… 用兵神速,治理有方,连府邸都打点得格外严谨…… 府邸?厉煊意味深长地笑问道: “阿耿年纪也不小了,没个可心人帮忙打点后宅也不是办法,看来得请我母妃好好参酌适合人选了。” “这交给我母妃来烦恼即可,梁王妃还得协帮忙后宫事宜,就别忙活了。”厉峥如何不知这是在给他找方法突破? 还真没想到可以安排个靖王妃啊! “你也别忙活了,届时有什么消息稍给你便是。”厉峥心情愉快地掏出锦袋里的六安瓜片换上。 “呦!有主意有茶喝?”厉煊闭眼轻嗅着溢散在空气里的瓜片香气,不由得一声轻叹,“喝来喝去还是觉着,父王放任尔等毁了茶山可惜了,等你稍消息?看来得等我咽气用烧的吧?” 这些年还没尝过能越过晓夷茶山的茶汤,心里多少有点期待茶山复苏,毕竟喝了小半辈子的茶汤,哪是一时半刻能改回来的? 京城里虽有保存得不错的陈年茶,又是不同一番滋味吶! 新茶的鲜脆如何与老茶的韵味相提并论? “瞧你说的,这些年不是没忘给你往东浀城稍上瓜片?”厉峥屏退了小二,亲自为厉煊服务。 “怎就没见你亲自来替?” 瞧着来人似笑非笑的避重就轻,厉煊怎么不懂? 没将那神情放在心上,举起茶盏又继续回望府邸。 “这都想好主意了,还看宅邸作甚?”厉峥轻啜了口香气清雅的茶汤,不解问道,“我手艺不够好?” “你想知道的有了法子,那是你的事儿,我想知道的,还没点头绪。”厉煊若有所思的瞧着翠绿有光泽的茶汤。 虽说眼见为凭,实话说至今他仍不相信,茶庄子里的人与君子笑里的人会是同一人,尤其探寻过茶馆小二,以百两银子征询消息也不敢透露半分,这才叫他种下疑果至今。 能叫见钱眼开的小二不敢透露半分消息,除了危急性命还能有什么事儿? 查不出个所以然,他就不信厉! “靖王府邸还有其他秘密?”厉峥全然不解。 也才不过回来两年不到,厉煊掌握的消息能得比他多? 第四百五十章 协调 “干卿底事?”厉煊冷冷撇了眼,没打算响应问题。 “你家的事儿不就是我家的事儿?”厉峥没管那冷眼吓人,双肘撑着身子向前,好奇不已的眼眸睇着人不放。 “话说我们各自建府多年了。”厉峥退离桌子超过半个身子无意攀亲。 想着找小丫头的心思哪能被厉峥得知? 厉峥什么性子能不清楚? 只要别人看上的,有人抢的就是好,得不到手偏要抢不可,要是知道了小丫头的存在还得了? 他可没打算多个人来抢? 自知讨了没趣,厉峥坐正身子把玩手中茶盏思忖着,有什么事儿能叫他这般上心得亲自盯? 难道是方才提起的后宅? 根据探子回报偌大王府除了丫鬟没半个女眷啊! 再抬眼端详了面前男人,心里已有了盘算。 ...... 将外头招蜂引蝶的事儿交与清欢,使得颜娧接连几日都乖乖顶着清欢脸面守在宅子里没敢出门。 怂? 怎能不怂?几个厉家子弟就在晓夷城里,能不怂? 尤其乍见厉煊便想起,那隐藏在爽朗清举若孤松独立底下的轻薄,怎能不叫她害怕颤抖? 认怂不难,安全才难啊! 不知道能不能以武力胜过厉煊的前提下,当然得一怂再怂,否则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能找谁救命去? 何况几天下来与舒若混得挺好,也察觉了这小娃儿天赋异禀的能力,真不是贫脸面认人,明明正顶着清欢脸面,竟一个劲的不停喊着婶娘,哄骗了老半天也没问出个所以然。 “若儿真是个有趣孩子,我都想赏他骨醉了。” 立秋也察觉了孩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加上这几日不管颜娧如何变装都能轻易被认出,也不知晓娃娃如何辨识,实在叫他们有些心惊! 在院子里自然还没关系,出了门还是喊主子婶娘头可就疼了! “着实有趣的孩子,能赏便赏,性子也适合。”颜娧对于好苗子从来不吝啬,更别说这孩子将来还得承师兄衣钵,多点防身伎俩总是好的。 忽地,月洞门前捡拾一时气愤而丢弃七巧板的舒若,不知受了什么惊吓而飞也似的跑回颜娧身边,死死抱着直缀不肯放手。 “婶娘,坏蛋。” 话还讲得不清楚,骂人倒是挺清楚,惹得俩主仆相视一笑。 怎么叫他捡拾自个儿丢弃的玩具就被叫坏蛋? 立秋抱起娃儿捏了捏粉嫩脸庞,哭笑不得问道:“怎么能说主子坏蛋呢?” 不停摇着脑袋指着月洞外正扫地的背影,舒若攀爬到颜娧身上,在耳畔轻声说道:“外头,坏蛋。” 被话都说不清楚的小娃儿指认为坏人是什么感觉? 在外头洒扫的厉峥不由得嘴角抽抽,难不成他灰头土脸的模样,没办法骗过两岁娃儿? 正想丢了扫把拔腿就跑,院内便传清冷的说话声。 “既然来了,难道甘心这么走了?” 厉峥停下脚步,回头凝望第一个敢在靖王府邸留下他的人。 那爽朗少年的英挺眉目与那冷然的说话声完全不符,怎么能用温暖的面容说着冷淡的话语? 局促来到颜娧面前,厉峥恭谨问礼:“大人。” 既然选择与眼线换了身份入府,自然得卑躬屈膝的问礼,这点亏他还能吃。 “偷听,坏人。”舒若手脚并用地表演指认着。 “偷听?我的小爷!你可不能冤枉我啊!”厉峥哭天抢地的告饶。 一脸鼻青脸肿的男人告饶了半晌,也没真求饶的模样,颜娧瞟了眼身着短褐也掩不去气势的男人,慵懒说道:“行了!别装了,敢问尊驾何事?” 见来人软硬不吃,厉峥挑了挑剑眉,勾了抹不着边际的浅笑,遂地动手想抓住告状中的舒若换得退路。 见来人提气准备动手,颜娧也旋即提气将舒若抛往半空,娃儿欢喜腾空飞得又高又远厉峥措手不及落了空。 立秋见势轻移错身,腾空将在半空中欢笑的娃儿接下,退往书房如意踏垛。 见舒若安全,颜娧未免泄漏了自身武艺,以生疏许久的裴家掌法应对来袭的掌劲,以肘卸去迎面而来的掌风。 几番来回间,察觉来人似乎也不想泄漏身份,皆是生硬得不得了的过招接招,迫使她一个抬腿并上肘击袭往来人。 没料到会突然手脚并用的厉峥,深怕受伤而瞬时驭气成甲挡下攻击。 被硬气功给震退了数步之远,颜娧敛收内息,拍了拍身上灰尘,冷冷笑道: “想来靖王爷这王府套不出半点消息,世子们完全不放心,世子爷究竟想知道什么事儿不妨直说,三天两头想拿着小娃儿做退路也不是个办法,我们若儿可不是生来给两位爷当退路的。” 也不知道脑子里装了什么,这俩个王世子次次都想拿着若儿当筹码,若儿运气也忒不好些,看样子还是早早帮他骨醉了好! 这招黑的运气真不比她差,上回若非舒赫适时赶到,指不定命都没了。 本想一走了之,听得这番见地,厉峥不自主地回头细细端详着发话之人。 实在太不相符了! 人的骨相声纹都有一定的规律,直爽怎么也搭不上冷情啊! 方才一番缠斗,几招生疏不已的掌法套路,甭想也能知道此人不愿因武功路数而泄漏身份,直叫他有种想撕下来人面皮的冲动。 “世子究竟想知道些什么?”颜娧真想不透这俩人了。 难道他们愈发真实的表露,想要晓夷大泽百姓安居乐业,反叫两王更不安心?非得两个儿子轮流探听消息不可? 厉煊刚闹腾完不久,想来是厉峥了! 难道发现了什么?不由得庆幸没有带着承昀脸面。 如若东越王族不会硬气功,那可就难以解释了。 思及此,颜娧抿了抿唇瓣,睨了迟迟不语的男人。 “你究竟何人?” “方才不是喊了大人?”。 厉峥瞧着那风清云淡又不着边际的笑,不知为何总有想捏碎的冲动,完全不解为何会燃起这等劣根性。 明明那爽朗豪气的眉目令人如此舒心,偏偏搭上那清冷得令人愤怒的嗓音,叫他心里难过得想撕碎那不协调! 第四百五十一章 喝茶 不清楚为何掩不了有想撕碎面前人的冲动,厉峥竭力控制了满心恶意。 方才一时冲动已泄漏了身份,虽说灭了几个不长眼的小厮事小,惹得厉耿不悦又是一回事,日前才被严重警告啊! “如今府邸书房也不过一个稚儿,一个乳母,外加我这个洒扫的杂役,究竟碍着世子什么了?”颜娧负手于后气势不弱于来人沉声质问。 轻蔑地来回睨着苑里三人,厉峥嘲讽说道:“洒扫能有这番武艺?”瞟了眼边上俩人更加鄙夷地冷哼笑道,“裴家四立成了乳母?” 将立秋困在临辉城多少时日?还能不认识这人? 亏他以为厉煊掌握了什么秘密,毁了只暗桩也要亲自过来,未料竟只是藏了个裴家人。 话说回来,不过藏了个裴家人,厉煊置于日日苦守在茶楼? 思及此,厉峥半瞇了眼再次审视面前不谐调的诡异男子。 问题莫不是出在面前之人? 一番过招用的都不是本家功夫,能逼得他以硬气功护体,岂会是洒扫小厮? “贵人能是为王府洒扫,在下不得为若儿乳母?”立秋将因空抛而兴奋不已的娃儿压在肩上安抚,揽下想扑往主子的动作。 还好也是个识相的娃儿,竟也能乖乖伏在肩上偷窥来人,更不忘扁了扁嘴再添一句:“坏人!” 小娃儿的评语叫主仆会心一笑,颜娧抿唇忍着笑意说道:“是吶!难道只世子准当洒扫,不许百姓当母乳?” “大胆!”一番怒斥后,厉煊惊觉俩人关系不简单为时已晚,厉耿怎可能放两个无关紧要的人在书房里? 尤其从厉煊那儿得知,紫金御令已落在小娃儿手里了,俩人怎可能单纯? 长年不在东越的厉耿,返越迄今第几个了? 这一年内多少求而不得之事? 一路追查下来竟是舒赫守着厉耿返国之时,父王已大发雷霆,如今当初囚禁在府邸的立秋竟在给舒赫奶孩子,回去如何交代? 要套出裴家消息之人没套到,想拉拢舒赫也没办成,灭了占山为王的晁幽君,复苏千年茶山不说,郜县矿产更归于靖王,冷待了六年多总以为迟早能掌控的扶家,竟在一夕间败光家产换了家主。 更别说庐县外祖坟都被刨了! 胆颤心惊地回想这些完全偏离天谕所示之事,甚至开始担忧父王筹谋了二十几载终究一场空..... 回望面前朗朗如霁月的英挺男子,心里竟燃起了这些念想? 厉峥察觉不对,连忙提气稳住心神,指着人叱声问道:“竟敢对当朝亲王世子使用魅术?” 两主仆闻言有默契地噗哧一笑,笑得厉峥差点挂不住脸面。 魅术?等她学会东越都换皇帝了吧! 要笑不笑的指着自个儿,颜娧因这莫须有的罪名而愣愣问道:“世子昨夜没睡好?” 遮掩不去羞臊,厉峥清了清嗓子说道:“定是你使了什么下作手段,叫本世子想起了...想起了...” 颜娧忍下笑意,懵懂问道:“想起了什么?” 虽说对奕王之子助纣为虐没什么好印象,能傻成这样的也不惶多让,难道夜路走多了做贼心虚?叫晓夷城里枉死的百姓鬼遮了眼? 瞧他心神不宁的模样不禁想问,难不成来到以往作威作福的处所,叫他想起往日顺遂而对比了今时今日的失败? 突然产生精神紊乱的确令人深思,应当不会平白无故有此,不由得纳闷地四处观望周遭未果,不相信一无所获而提气运用异能。 果然府邸角楼上伫立了一抹衣袂飘飘的虚影,站得如此远,是对自家子孙也近乡情怯? 还以为好些日子没有见着孙儿,老人家会迫不及待的来相见呢! 怎么会是躲得远远的? 能见着厉耀,想来这那男人也在宅子里了。 然而如何叫厉峥失了分寸,究竟先挠了她心了! 忽地,厚实大掌迅雷不及掩耳地按在厉峥肩背,冷得颤抖的嗓音沉沉传来。 “未曾想阿峥竟喜欢洒扫我这院子?” 什么叫惨?抓了个现成惨不惨? 总想着不同厉耿打照面,听得探子回报他人在郜县才往晓夷城来,怎不过一个日夜的工夫竟回来了! “听得厉煊来了,这不上赶来看看。”厉峥皮笑肉不笑地应着,说着自身也不相信的答案。 “想来阿煊躲挺好,叫你得打扮成这副德性混进王府。”虽不情愿仍一派悠哉地搭着男人肩膀,眼底温暖笑意全给了面前的女子。 “可不是?这会而不知道躲哪去了,至今找不着人。”厉峥能感受身后驭气成甲随时准备出招的紧绷气息,这回出门黄历没翻好不成? 厉煊都没遇上的人,他一来便碰上了…… “是吗?”承昀加重长臂气力,勾起一抹轻蔑笑意,冷然说道,“本王入城不久便见着厉煊在觅香苑里包了个雅间,正对着王府不停打探着,难道在找你?” 厉峥十分乐意顺梯而下,气得直大骂道:“兔崽子!放我鸽子跑去享受,留我傻傻在此扫地?” “是这样?”承昀自然瞧见寒毛直竖的厉峥,正撮着衣袖思虑的职何离开。 让他走定是必然之事,如何走得叫厉煊也跟着离开晓夷城,那才是他回来的重中之重。 瞧着颜娧都怕得躲在书房不敢出入,连自个儿脸面都不敢用上,哪能让厉煊留在此地? 被来人不着痕迹按住周身大穴,厉峥冷汗浃背地说道:“自然是啊!” 方才出了什么事?怎么说俩人都是练家子,怎么他就能这般无声无息来到身旁,掐住他死穴不放? 厉耿此番前去归武山,不只读书还精进了武艺? 原先以为收服鳄军仅仅说笑而已,定是以利相邀,否则当初硬气功拿捏得都没厉行好的人如何整军? “那说说你们俩来此地作甚?”捏足气力看似轻拍了两下,竟疼得厉峥疼得额际冷汗直冒,承昀朗如星月的眉眼尽是冷淡,绽着不以为意地浅笑问道,“难不成来找本王喝茶?” “对!不就是喝个茶!除了喝茶还能作甚?” 第四百五十二章 器具 悠然自得的在厉峥身后轻拍肩际,眼里回望又个把月没见面的小丫头,冷然唇畔绽着一抹意味深远的浅笑,不疾不徐地问道:“那新种可合脾胃?” 瞧着厉峥被吓得如同不敢动弹的鹌鹑,颜娧不忘忍下笑意起身揖礼。 也不晓得这厉峥犯什么毛病,老是喜欢虎口拔毛,估计打着承昀不在城内的算盘再上门探查,不过此次肯纡尊降贵换新花招也挺有新意。 可惜被抓个现行吶! “形色皆美,茶韵萦绕,真真好茶。”也不管喝过没有,厉峥只得一个劲儿的夸,深怕肩上长臂心里不爽利再拿他开刀哩! “何时喝的茶?” “呃——” 这个问题问得厉峥愣得不知该如何应答,他哪时候喝了! 不过是为了回答而回答…… 连茶庄子都被鳄军定点驻守换防,他能喝到什么? 若不是身上盘缠充裕,指不定都喝西北风了。 从腰际取来翡翠青瓷瓶不断在手中轻抛,承昀勾着菲薄冷笑问道:“要不尝尝?” 也不知丫头如何与远方的扶诚交流,竟能烧出保存冷萃茶汤的冷度与鲜度的磁瓶,入口鲜爽清凉又比日前玉瓶好上三分。 颤颤抖接过磁瓶,恰似从容就义般揭开就口,未料想扑鼻而来的清雅香气叫厉峥瞬时迷惘。 这是以往晓夷山贡茶也未曾有过的香气,隐藏在淡雅枣香里的是栀子?桂花?竟然还有老茶方能产生的清浅药香? 迟疑地啜了口冷冽茶汤,瞬时叫沁透脾胃的香气萦绕,一时间更说不出话来形容鼻腔胸臆间的舒爽。 径自落坐颜娧身前石凳,护短氛围无须言明,承昀不发一语静静睇着来人神色变化,不冷不热问道:“后悔毁了茶山了?” “对——”下意识的回话惊得厉峥一愣,连忙着急否认道,“我何时毁了茶山?” “好。”承昀也不急着指责,眼眸里尽是寡淡薄情,凝望问道,“茶也喝了,还有事儿?” 厉峥得了特赦般手里抓着磁瓶,飞也似的逃离书房范围。 瞧危险远离立秋也放了挣扎着要找承昀的舒若,小娃儿步态不稳也急忙奔向熟悉背影,使出吃奶力气环着承昀长腿,撒娇说道:“叔父,飞。” “你啊!命都差点没了还飞?”颜娧弯腰拧了小鼻子苦笑着。 真真半点都不怕啊! 好似抛得愈高娃儿笑得更开心,这怎么好? 都会喊坏人了,心还比谁都敞亮无惧,一群大人捏了把冷汗了都! 抱起娃儿置于石桌,承昀也忍不住想伸手拧小鼻子,舒若察觉意图,软嫩双手迅速紧抓骨节分明的长指不放,眼眸里尽是抗议。 “叔父,坏。” “小崽子,这才几日光景就说我坏了?”承昀哭笑不得的问。 “婶娘,香。”小娃儿不忘绽起欣喜浅笑表达真意。 “话说得不周全,表情倒是十足十。”颜娧真没忍不住又抱起娃儿亲昵地偎了偎,叫娃儿开心得手舞足蹈。 将来打算成精?瞧瞧那贼精的眼眸,这娃儿将来不简单吶! “若儿指认人的功夫在外挺头疼。”想来也是担忧,苦笑回望面前男人,颜娧也不知如何是好…… 在他眼里似乎不管什么变装都没用,听得承昀睡下的日子,若儿也是吵着要见,明明她的面容也是喊着叔父。 “过些日子找个由头将他送回归武山,给黎承那崽子作伴,妳觉得如何?” 承昀思来想去西尧那儿没半个能跟若儿玩上的娃儿,离得最近的也只有黎承家里的了。 “你跟师兄捡的孩子,要我养?” 见男人慎之又慎地颔首,颜娧真尴尬了...... “养大了,日后能照顾我们的。”承昀这些日子玩了别人家的,开心之余心里总是有几分空虚。 “说啥呢!” 这话叫书房门口的立秋忍俊不禁地别过身子。 颜娧绯红了俏脸,回来什么正事全没上排程,只记得撩人? 瞧瞧男人眼底那似笑非笑的玩味,摆明就想惹得她臊得羞于见人的恶趣味! 这也想得太远了些,听说西尧皇室议亲到成婚,少说也得一年筹备,何况如今聘礼都还压在寄乐山呢! 现在找人奶没见影的孩子,会不会快了些? 拨乱心弦的主意达成,承昀将等飞的小娃儿飞空抛向月洞外,立秋见状迅即轻点廊道屋脊离去,提气飞身接下开心的娃儿。 被逐客而雀跃不已的娃儿,若是知道了这是赶人的方式,不知道还能不能那么欣喜? 清空了满院闲杂人等,承昀扬起舒心浅笑,揽上久违纤细腰际往书房走去,不忘提醒问道:“那瓷瓶不追回来?” “不追。” 丝毫没有考虑的应答诧异了承昀。 “为何?” “仿不来,偷光了窑场胚土也烧不来。”颜娧眼角眉里尽是笑意,唇角往上一挑,一脸真诚说道,“这么长日子了,没给点能带走东西定会再来,不如给他点东西去伤脑筋。” 光是那自然落灰而成的翡翠极为罕见,不知道厉峥舍不舍得敲碎? 碎了有机会能探得瓷器秘辛,没碎见着的永远见不着她保冷的方式。 落坐在书房太师椅,将思念已久的娇躯揽入怀中,没忘问道:“妳何时又懂得烧窑?” “我真不懂。”颜娧没打算揽功。 她有的只是一套套现代科学理论,这个异世无法拥有良好温控,也只不过想办法增加温控成效,让窑场能如扶诚所愿升降温度。 烧制过程仍得要专业人士,否则终究一窑窑废土! “这么谦虚?”承昀半点不相信。 方才厉峥见着瓷瓶的惊讶可不比喝到茶汤少 “真的!术业有专攻,我的专攻恰巧能够帮助扶诚。”她只差没发誓了吶! 吉盏本身有出色的保温能力,她稍稍动了手脚,隔绝了大多数的冷热传导对流,即可让玉瓶能达到绝佳保冷效果。 扶诚真能烧制出来,绝非她一人的功劳,那是他的天份使然! 何况她动的手脚是增加了他烧制过程的困难度。 “这个恰巧真叫人羡慕啊!”抵着光洁额际,承昀轻声呵笑说道,“妳要的萃茶器具在路上了。” 第四百五十三章 海运 “真的?”退开俩人距离,颜娧轻蹙柳眉,纳闷问道,“没反对?” 为了打消他阻拦的心思,想了不下百来个理由,竟一个也没用上? 居然已将扶诚窑烧完成的萃茶工具送往京城了? 怎可能一点反对都没有,便悄无声息的将东西送往京城? “东越不比北雍,如果不见踪影,怕是这辈子都寻不着人了。”承昀温雅低沉的嗓音里,有着满满不情愿地妥协。 虽说靖王府不似她的府邸有数不清的出逃路线,来到东越也没见她有几日安分,若非茶山烘茶耗废了她许多时间,指不定现在不知落脚在哪个城镇里。 听得出话语里尽是无奈,颜娧藕臂环上男人颈项,眉眼里漾出了抹无辜神情,唇际也勾勒抹讨好,在冷然淡薄的脸上轻轻落下一吻。 出乎意料地凝眉回望似乎又长高了些许的颜娧,骨节分明的长指触摸着还来不及回味温润,除了因她的主动而小小欣喜,心里烦恼绝大部分都是为她要入京的烦忧。 想着阻拦不如想着如何全身而退来得实际,何况答应厉耀定会将戏秘盒给寻回,不入京又何来线索? “如何送的?”颜娧偏头回望全然不解。 “由锦江入海,再由闽江入京。”动手揭开看着不舒服的冠髻,心满意足的瞧着青丝披肩的心上人。 气闷又如何?她的来到的确加速了晓夷大泽的复苏,有谁能说她一声错? 也不知奕王奉为圭臬的天谕,到头来若知晓仅是老皇帝的一本各地风物事,不知道会做何感想? 更别说此行就是故意与天谕唱反调,虽说奕王至今尚未露面,接连而来的诸多改变脱离掌控,也不知同厉峥发过几次脾气了。 不满男人分心把玩青丝,颜娧抿了抿唇瓣抢回,纳闷说道:“海运?没听说晓夷大泽有能入海的船只……”将信将疑的眸光瞟向男人的故作神秘,禁不住捏了把温雅脸庞,愤愤问道,“哪来的船?” 江河船只与能适应海浪波涛的船只岂能相比? “只要有图纸,在妳莫叔手下有什么难?” 男人唇际那寓意未明的浅笑,摆明吊足了她胃口啊! “东越何时能海商了?”她心里凉了下来。 北雍与东越面海,渔业船只都偏小经不起大浪,如若能够运行大型萃茶器具,定是颇具规模的船只方能达到安全标准。 长期处于弱势的北雍,若是在海运上又差了东越一筹,能有什么未来可期? “船只在东越近海,未入锦江或是闽江。”他以沉着话语安定焦灼之心。 瞧她担忧神情承昀忍不住笑了笑,自身安危都不禁担忧,竟先担心起两国局势,在她心里难道北雍比她的性命来得重要? 葇荑紧抓男人衣襟面对自个儿,颜娧努着菱唇逼问道:“海运离了晓夷大泽十万八千里,你又何来的人脉?” 怎能不逼?蓝江漕运都还没能跨足海外,竟不知何时多了个海运? 何况船只建造形态决定能否在海上平稳前行,她如何置之不理? 难得有她迫切想知晓之事,不吊吊胃口能行? “拿个秘密来换以示公平。”承昀交握双臂为枕,勾着温雅浅笑,完全不着急回答问题。 察觉入了圈套,颜娧毫不恋栈地爽快撒手,环胸冷哼声说道:“晚点知道罢了,交换什么秘密?” 这种自损八百的事儿,轮不到她头上。 “瞧瞧这脾气!”他真真气笑了! “我行事光明磊落,没什么秘密能说。”她又一个撇头不理。 他揽回腰枝再认真不过地问道:“那说说妳怎么离开宅子的?” 颜娧:…… 这是打算断她后路?说了日后还怎么逃? “不说走了。” 见人作势跃离怀抱,男人无奈施了三分力道纳回怀中,苦笑说道:“这话该是我说的。” “管你谁说,我就不说。” 这时候不耍小性子还何时耍? 耍给她家姑姑看?那也得有人吃这套吶! 长臂收紧了俩人距离,没打算叫人给跑了,赌气般地将下颌枕在肩颈上,佯装抱怨道:“脾气耍得这般天经地义也是厉害了。” 相熟也不是一日两日之事,怎可能被她这么顾左右而言他给无声息带过? 她什么性子能不知? 难不成愈长愈回去,把脾气给长回来了? 思及此,嘴角不经意地勾了抹笑意,真能养出一点小姑娘脾气也不错,太过正经冷静的脑袋瓜子,实在不好忽悠! “那也得有人吃我这套,偏偏你也不是。”青葱般长指戳了戳男人额际,没好气警告说道,“你可别自恃内力深厚,没点节制运用百烈的能力。” 明明顶着清欢脸蛋,他也能抱得下去,哪用得着说? “这么怕厉煊还要上京?”他擒住葇荑温存一番,轻落个浅吻,深远眼眸睇着她的反应。 “怕跟上京是两回事。”她可不会因为害怕一个人而放弃该做之事。 虽说她本就无心牵扯东越之事,也是被牵扯得愈来愈深,厉耿忍耐两年已是极限,如若没能把握今年将东越安顿妥当,说不准那人会先难不住性子。 试问有谁能眼睁睁看着名号在外响亮,自个儿却享受不到半点好处? 白尧整整两年不返家,肇阳公府能消停? 时间耽搁得愈久,心里愈不踏实,总觉着有些事儿埋深了。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拧了下倔气鼻尖,承昀胸臆仍不自主地溢出轻笑道,“这句话说妳最实际。” “我认总行吧!放眼四国谁有我拥有虎崽子多?”颜娧没忘抬起傲娇下颌。 深深一声叹息也说明不了心里有多少担忧,承昀还真拿她没半点法子,揽着她无奈说道:“相家给的。” “相家?锦江下游织云岛相家?”颜娧语调不经意高了几分。 锦江出海口幅员广阔的第一大海岛,长年来自食其力,显少与皇家打交道,若非曾公开臣属东越,只怕叫人以为已自立为王。 如今为何会在她需要海运之时主动投诚? “谁让妳有个好莫叔。” 颜娧听得嘴角抽了抽,这话里话外都不像夸赞啊! 第四百五十四章 惺惺 伺机拉回葇荑在掌心把玩,星灿眸光饱含玩味地抬眼问道:“来了大半年,可有发现少了哪位师兄?” 抿了抿唇瓣思忖许久,一时不解少了哪个师兄? 再看看手上的万缕蛊,人都在吶! “瞧瞧妳这绝情的小丫头!活着就好?” 承昀大掌抓了抓不知转着何事的脑瓜子,无奈说道,“聂谦原本打算苍蓝江入海,闽江入京,走的正是相家路子,相家家主恰巧登船查验,看上妳庄子今年新产的金丝玢璘锦,更恰巧海浪波滔也没打湿那些隔水玢璘锦,于是扣下了妳大师兄在织云岛,想买下所有的布疋。” 颜娧哭笑不得地扶着泛疼的额际,摸不着头脑问道:“一堆恰巧,你信?买布能这么买?” “不信能如何?妳大师兄还在岛上作客。”自怀中取出了扶家信笺,明晃着勾起她的注意力。 揭了数次信笺没到手,颜娧省去气力干脆不抢,竟没见愠火,淡淡抬眼问道:“不是吧?为了几匹布疋扣了大师兄至今?” 与聂谦定下五个月一次的货期迄今,交货超过三次,人被扣押在织云岛,其他货物怎么交? “扣了,其他两批布疋也扣了,相家人的确绝了,佯装无事带着聂谦出海接货,又将布疋与人一同带回。”承昀忍俊不禁地由胸臆间溢出轻笑。 “有没有这么爱啊?师兄呢?” 这结果真叫她出乎意料之外,全然无法想象什么什么样的喜爱,可以将人扣留岛上再依时接货? “相家主只想要布疋,聂谦也十分配合,也没有收到任何求救讯息,想来岛上四季如春还挺享受。” 所有的答案都在信笺里,这会儿送上人家面前反而不愿意接了,是以将信笺取出,苍劲有力的笔法映在梅州纸背也没勾着半分注意。 铁了心没看那张飘忽的纸张,手肘轻靠书案撑着下颌,拉开些许距离,执起狼毫笔,有一撇没一划的写着寂寥散诗。 青青陵上柏,磊磊涧中石。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长臂环回腰际,也随着倾身轻靠在书案,将信笺放得远远的。 人家不急着听,他自然也不急着念,谁耗得过谁? “嗯,字进步不少。”低沉嗓音由衷称赞。 忍下白眼冲动掬起还有些歪斜不甚满意的字体,她绽着自我安慰的笑容。 心里总有些遗憾啊! 明明颜姒所受的闺阁教育也是一分不差的在她脑海中,该记得的都记得了没错,偏偏什么都记住了,这双手对于那些琴棋书画却没熟悉多少。 倏地,葇荑抛飞了手中书墨,迅速提气,藕臂探往信笺。 似乎早猜出她小动作,男人依样画葫芦地将信笺抛往空中,长臂限制了纤腰活动范围,只差一丁点便能拿到的信笺,又在挥袖之下飞得更高。 被按在长腿上动弹不得,她经不起气的出掌袭向宽阔胸膛,男人抬手以肘卸去来袭掌力,再次出招前按下了藕臂紧抱怀中。 见两张纸笺缓缓落在前方地面,男人啧啧有声地,摇头叹息道:“打我竟没有留下半分余力?” “谁让你捉弄我在先。”都掉远了看也看不着,颜娧收了内息没再反抗。 “天地良心。”承昀紧握葇荑覆在宽管胸膛,再认真不过地说道,“自打进书房我可没舍得叫妳离开我半分。” “一张巧言令色的嘴!”她轻轻撇头冷哼问道,“你的冷静自持,淡漠读与全上哪儿去了?” 打也没打赢人家还能咋地? 嘴皮子占占便宜娱乐自己也好。 抿了抿唇线,承昀轻拧眉宇,淡定应道:“妳又不是无关紧要的人。” “什么叫无关紧要?”她听得嘴角莫名的抽了抽。 “妳以外的人。”以肘撑在书案,掌心枕着头颅,似乎要看进她灵魂深处般的谨严,沉声说道,“打从我们见的第一面开始,妳说的那些东西,似乎不曾存在过。” 对别人板起脸向来只是日常作态,于她关上了那道门,似乎所有严肃冷漠都会尽数崩解在她的巧笑倩兮里。 于他,只想成为那个疼惜她的男人。 因此甘心覆上他人面貌涉险,但求得一份安心。 这男人今日吃错了药不成? 撩力全开?非换得她一个怦然心动不可? 虽说真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着,心里被撩起的阵阵暖意真不假。 可方才被挑起的好奇虫都快淹没她了! 还能顾左右而言他的插科打诨? 能适应海上风浪的船只吶! “信。”颜娧淡定的伸手讨要。 感动归感动,欣喜归欣喜,他那一点小动作能没看清? 明明又将信笺藏回腰际了,顺势做出纸张全落在地上的错觉给谁看? 扬着无奈浅笑交出抓皱的纸张,他也没闲着的偎在她肩际陪着再看一回。 颜娧快速将内容瞄过一遍,全然无法理解内容而吶吶问道:“相家主同扶诚索讨吉盏,这是几个意思?” 现在不光师兄被扣押,刚显怀的璩琏也因为负起护送瓷器之责而被扣在岛上,思及他方才提到的莫叔...... “这是说莫叔也在岛上?” “嗯。”承昀简洁有力地颔首,叫她一阵脑瓜疼。 “差一个人就可以打叶子牌排解寂寞了。”颜娧也只能苦中作乐了,思量许久实在想不透为何相家要扣下这么多人? “甭想了,等的就是归武山大掌柜。” 洒脱的一句话彻底蒙了颜娧。 “为何?等大掌柜作甚?还要接着强买?” “是也不是,这得从扶诚乔迁之喜说起了……”承昀似笑非笑的阐述着。 打从老皇帝入了秘盒休养,相家已封岛不出好些年,平日只有接受各方海员工作方能出岛,老家主没等到老皇帝再出现,便因一场海上意外撒手人寰,现任家主在众多子弟中脱颖而出接任岛主。 刚巧,现任家主在京城与扶诚共赴秋闱而结下不解之缘,一个高中状元无路可去,一个名落孙山而返家承继了家业。 这份家业虽不及辉煌腾达,也是算承一方大业,怎么说手头都比扶诚阔绰。 得知扶家落难扶诚上位,都是年纪轻轻接手家业,总有一份惺惺相惜之情。 第四百五十五章 相惜 江湖势力也用了,朝堂势力也用了,竟都没保下扶家老宅一片瓦砾,这叫相家如何甘心? 如何对得起扶诚的肝胆相照? 正愁着没法子帮扶家解难,竟收到扶家的乔迁请柬…… 扶诚大婚办得匆促没来得及参与,乔迁之喜得去啊! 在绥吉镇待上了几日,叫他不经意地察觉窑场异于常态之处,千方百计探寻后,得知是莫绍巧手建造,想也没想竟连求带绑,连夜将莫绍给“请”回岛。 这般不依不挠企于求知相家海船如何改造事宜,窑场离不得扶诚,手下又没什么可心之人,总不能叫莫绍困在岛上,逼得夫妇俩不得不派出璩琏前往交涉。 没去不知道,去了才知道,岛上竟还有个人困得比莫绍更久的...... 好在也算十分了解相隋那出了名的不按牌理出牌,相交一场定不会叫璩琏受半分委屈,否则孕妻受困织云岛,扶诚能睡得安稳? “相家主能看出窑场门道,也不是个简单人物。”颜娧抿了抿唇瓣,没料到有人居然能看出端倪。 “妳也不简单。”撑着下颌,凝眉回望,承昀苦笑问道,“扶夫人信里提及,海船风帆之事,妳也能懂?” “你也当我万能?”颜娧被看得心虚不已。 她有的只是现代科学,并非项目专精啊,也不过是运用物理原理与化学变化,透过图样精算能够正确计算出各项阻力进而避免,如此而已。 其他还是得专业的来啊! “目前看起来的确挺万能。”承昀淡定地勾着温暖笑意。 “我谢你啊!”颜娧没好气地瞟了眼。 “不谢,我会好好看着。”紧握着葇荑,承昀又偷偷落下轻吻。 颜娧听得嘴角抽了抽,这是满脑子想着她会被带走? 北雍京城那儿有裴谚看着,她不担心敬安伯府能有什么事儿,想来单珩也成不了什么蛾子。 如今迈入第二年重建,两王也难以再介入琐事,过些日子移交给厉耿定万无一失,看着日渐复苏的晓夷城,不得不说有点想家了。 “如若相家想要的是造船之术,我应该可以留下来打叶子牌了。”对于可能无法达成相隋所愿,颜娧莫名忧心。 船体构建能跟起宅子、建府邸一般? 赔了她的命也就罢了,弄不好船沉了那可是几十条人命呢! “指不定只是想要布疋。”还是得往好处想吶! “还真没遇上这般谈生意的。”颜娧也摸不透相家了。 说抢也没听说师兄那儿短少了批货的价金,也没见着货品在市面流通,单单把人压在岛上是什么心思? 真的只为了等来大掌柜? 不确定地抬眼回望温暖眸光,颜娧不确定的问道:“拦我吗?” 他被问得眼底里浮起淡淡的笑意,一声幽幽叹息伴着苦笑摇头。 “路,我们还是得走的,指不定能多条退路。” 他也挺想见见这个相家主,能够封岛多年自给自足,想来定是节俭低调,为何突然对晶灿耀眼的金蚕布疋有兴趣? 扣了人就更不合常理了。 “你怎去?”颜娧偏头不解,不是才说藩王无诏不得进京? “这不刚要给我赐一位王妃?” 颜娧:…… 瞧见小丫头脸色骤变,承昀连忙改口安慰笑道:“赐给厉耿。” 有被在乎的感觉挺好! “两堂兄弟才见完面不久,消息去得还挺快,两王已着手为厉耿物色王妃,这才没几日工夫画册都送来王府前厅了。”承昀要笑不笑的眸光里绽着神秘。 “有亲可议这么开心?” “有恩可谢十分开心。” 真能见到她因此醋,心里也是舒坦,可惜在没好气地睨了眼后,她眼里的淡然冷得比他还要彻底。 思及此不由地托腮凝望着她,叹息问道:“能不能不要那么聪明?” 学着他托腮回望,葇荑覆上厚实胸臆,唇线漾着若有若无的一丝笑容,淡淡问道:“不够聪明进得了?” 还真是个难以否认的问题,虽说假设答案也没个准,这问题甭问答案却已然明摆在那儿。 他要的不就是羊皮子底下的狼仔? 及笄后的她逐渐显露了原有锋芒,更不再躲在人后役使他人。 这样的她晶灿得光华耀人,多看几次也不腻味儿。 凝望间俩人相视一笑,俩人又何祇是一份相惜情谊? 尽在不言中给了彼此答案。 抚着心口葇荑,承昀语气里参撮了几分无奈问道:“斗茗能把握几分?” “没有把握。” 坦荡直白的应答,叫他难以置信的愣了下。 瞧见男人讶异得无法隐藏,她难掩唇际笑意,泰然自若地说道:“且走且看,指不定老天会送我一个人。” 张了好几次嘴也没说出话,承昀扶着额际苦笑。 箭在弦上也迫在眉睫之事,她竟能淡然的等天送人? “这等风花雪月的风雅之事,着实为难了我这个粗人了。”颜娧笑得那叫一个问心无愧。 承认自身不足,于她而言并不丢脸,如若强撑着脸面上场砸了斗茗,坏了白牡丹茶问世,那才叫罪该万死。 “妳要是粗人,只怕这世上无人能称得上体面了。” “这话说得可就虚伪了,谁刚刚还说我的字怎么着?” 俩人你来我往的相互言词较劲,停在门外不停歇的吵杂敲门声,颜娧赶忙起身整妥了衣裳,清了清嗓子等着来人。 “今天什么大日子得关上门?”清欢不明就理的嗓音在外头传来,醺醺然的倾靠在书房长花窗,看似跌了一大跤般摔进书房里。 书房里男人沉着的脸色逼退了一众想扶人的小厮,吓得人人求自保地迅速逃离院子。 半瞇眼瞧着小厮们被鸟兽散,清欢呼出了一口污浊之气,眼眸慑慑有神,哪还有醉态? 转动着颈项发出喀啦声响,伸了个大懒腰跃起身,又成为那个扬着爽朗笑容的阳光少年。 接连几天见他这样醉着回来,除了感激,颜娧心里挺佩服。 清欢几乎喝遍了城中所有酒铺子也不见酒气,还特意泼洒酒水在身上沾惹,方能得到烂醉醺臭的效果。 “咦——” 清欢察觉书房内俩人暧昧氛围顿时清醒,看来不小心破坏了人家好事儿啊! “这又是谁?” 第四百五十六章 驱离 “人在靖王府,不认得靖王爷?”颜娧尴尬得笑了笑。 差点忘了清欢打从来到晓夷城,清大当家便将他扣押在山。 厉耀救治她那夜匆匆一别,恐怕早忘了靖王长什么样了。 “啊嘶——”清欢指着太师椅上的男子蹙眉,纳闷问道,“你是那日马车上那个病秧子?” 来回踱步审视许久,撮着下颔笑道,“不错啊!病好了,气色好多了,还稍稍衬得起我家阿娧,可是就是不般配。” 撇了眼菱唇水嫩红艳的妹妹,男人的直觉妹子已被欺负了去,清欢心里疙瘩了下,忍不住心塞问道:“阿娧喜欢这样的?” 彤云瞬时绯红了双颊,颜娧没好气地板起脸色,怒斥道:“问的都是什么话?” “不喜欢还脸红什么劲儿?没想到妳居然喜欢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型,妳成天躲着那个都比他有派头。” 虽然相识日短,既然成了她的兄长自然得将把关做好。 靖王那身板经不起他打两拳吧! 否则丫头怎么心急着要把兵力往这送? 一个需要女人担忧的男人,还算什么汉子? 再说了,这几日与厉煊连番过招下来,真找不着适合的人托付终身时,也还是可以考虑的男人。 “要不试试?” 见承昀竟真抬手打算受教,她心里暗叫不妙。 看似一派轻松的神情蕴藏了些许火药味,就怕清欢还不怕死的应承。 又向前迈了一步,清欢有如风萧萧兮般挺胸说道:“来啊!” 颜娧:…… 见男人傲娇地离开太师椅,落定在清欢面前,忙不迭冲上前拦在俩人间,无奈问道:“你们俩这是作甚?” “阿娧别怕,伤不着我的,我会让着他。”清欢挑了挑眉眼松动筋骨,也跟着起手势。 颜娧讶然无言地看着不怕死的清欢暗自苦笑。 她看起来担心他被打吗? 分明是担心他被一掌劈死啊! “我保证不打死他。”承昀勾着一抹兴味浅笑。 听闻清家唯一男丁,下任家主为人欢脱不着调,如今一见果真传言不虚吶! 清欢被勾起不悦,不顾阻拦,气闷的说道:“你还保证不打死我?我还一定给你留口气儿!” 愈拦愈顺杆爬了? 颜娧挑眉耸肩,双手一摊也不拦着了,洒脱说道:“打吧!” “呃——” 清欢还没来得及听清,更没来得及看清,胸前已袭来一掌,下一瞬已跌坐在书房如意踏垛下,捂着疼得发麻的胸臆,颤颤指着看似文弱的男人,诧异问道: “你懂武?” “懂一些。” 承昀真没想打伤他,仅仅以硬气功推了把,怎知他内息竟如此不济…… 伸手拉起仍一脸不置信的清欢,什么打架心思全没了。 人家轻轻一推就飞得老远,真打起来还了得? 抿着不情愿的薄唇,清欢不舍得地抬眼问道:“怎就挑了这样的?” 那张脸同阿娧全然不般配啊! “是他也不是他。”颜娧话中有话地轻笑。 清欢看得一愣,见她扬着浅笑缓缓颔首,不自主摸上自个儿腮帮子。 那一瞬似乎懂她想表达什么,那张文弱脸庞底下…… 是他也不是他? “兄长就别发愁了,接下来的日子还有得忙。”颜娧提气换回了俩人脸面,语重心长地說道,“我们要走水路进京。” “那不是绕了一大圈?”清欢纳闷凝眉。 虽然性子玩世不恭,该知道的四国之事他可没落下。 东越没有方便的运河能够自由穿梭各郡县,走水路入京必定出海再入河,疯子才浪费时间这么走。 见清欢明确指出水路不便之处,颜娧也没打算瞒,輕笑說道:“有该去的地儿,省不得路程。” 关了大半年清欢欢脱性子没变,在厉煊这事儿上的确帮了她大忙。 厉煊凭着敏锐直觉,不放弃地监视着府邸出入,试图找出她在东越的证据,清欢在外头饮酒作乐也没少惹他注意,甚至故意到茶楼寻衅也没将他气走,根本铁了心想耗住她。 如今趁着相家之事往南一趟也好。 “晓夷城就交给爷了,我带着兄长入京可好?”颜娧若有所思的目光睇着面无表情的男人,问得小心翼翼。 没等承昀承昀应答,清欢拍着胸脯保证說道:“可以,我一定会保护阿娧安全入京。” 本就没有表情,如今面色又沉了沉,承昀低哑的嗓音质问道:“妳宁可带他不带我?” 默了默,她一时也不知道哪儿触了逆鳞,连清欢也捂着嘴不敢有任何话语。 她紧咬唇瓣,思忖好半晌,嗫嚅问道:“晓夷大泽事多,这时候怎么适合离开?” “不是说好进京谢恩?”承昀真想将她抓起来狠狠问候尊臀,心里虽气闷难耐也仍冷然沉声问道,“京城就在梁王掌控之下,妳这番去岂止羊入虎口?”骨节分明得的匀称长指,指着一脸无辜清欢,“他能帮妳什么?” “我能做的可多了!四国地势我可清清楚楚,阿娧一路都能开开心心,吃遍各地美食佳肴。”清欢自信地应着。 颜娧:...... 兄长啊!你还不如不说了。 她不忍直视清欢那自信与承昀更加难看的脸色。 何必把她跷家第一站的事儿全搬出来说? 大掌握着纤弱肩际,承昀复杂眸光夹杂愠色,一声有苦难言的绵长叹息问道:“他能做难道我不能?” 听得这丝毫没有头绪的问题,颜娧心中警讯大作之外,姣好唇线在此时不自主地勾起一抹弧度,径自解释道:“他是兄长。” “我是夫婿。”承昀淡定应答。 颜娧清欢:…… 哭笑不得的回望面前男人,是想她特意找了清欢来还以颜色? 这时候的她可没想再虎口拔毛,告诉他一句:未来的。 没必要跟自个儿过不去吶! 清欢自知入了禁忌区,试图不着痕迹地慢慢退离院子,摇着头嘴里不停念叨说道:“这醋味儿大得吓人吶!”离开月洞前,扯着阳光笑颜,探头说道,“请妹婿容我告辞!” 话毕,飞也似的离开书房范围,连带将附近所有人都给驱离,更奉劝警告所有下人不得擅入。 第四百五十七章 玩垮 惊蛰之日仓庚鸣。 锦江滔滔,望不尽天际。 晓夷大泽旱象不再后,江水也恢复了原有悠悠源远,江流环城前的二十里两岸步栈道,随着南方点点雨落的多雨情怀而更显静谧安适。 离开封地范围前的最后一个郡城,有人城如其名的美名,水汽充沛的雨田城一年四季能有半年以上雨季,城内民居、楼阁皆在地方士绅与官府协同下,有着完善排水系统,维系着偌大城持多雨不涝。 如同水上之都般无声地展现它的旖旎水乡风情,高过成人的多边巨石横亘在锦江之上,每十块巨石雕立着墨色雄狮,半张血口正涌出晶透泉流入江,形成围城之势。 慑服在壮丽精绝的雕塑之下,颜娧久久无法言语,巧夺天工也无法言喻眼前盛景,同样身为雕栏画栋的能手,也仅有臣服二字能够表达心中所想。 在机关启动的哒哒声中引动藏于石狮泉源底下的巨型轮轴,缓缓开启数丈高的沉重石门,等在石门口的数艘船只受江流引动依序前行。 卓尔少年冠发飘带迎风摇曳,身着一袭水红湘绣粉梅直缀伫立船头,衣袂也随风飘冉在晨光熹微里。 “雨田城开城门都能叫妳看失神了。”身后男人做了小厮打扮跟随在身侧,毫不遮掩星灿眸光里的宠溺之色。 一时收不回眼眸里崇拜的激昂之色,颜娧赞叹称道:“膜拜大师手艺总是心里澎湃得紧。” 这种单纯人力无法做到的搬移方式,在各国古老记载里时有所闻,迄今仍无人知晓究竟如何建造。 如同面前绵延天际,不见城池尽头的巨型建筑,叫她怎不崇拜? “妳的宅邸被放上台面,也是相同效果。”承昀不觉得她的思维逊色多少。 “这哪能相比?”颜娧站上船头期望将机关设计看得更清楚。 一座能生活二三十万居民的城池,如何是她那小小归武山能相比的? 虽说初心湖绵延数十里,考虑的还是整体山势构建与环境平衡,未能做什么大幅改动,因此见到这般巧夺天工的一座大城巍峨耸立在锦江间,她真真着迷! 各色船只往来已四处叫卖各式民生用品,几番凑近船只打算揽客,全被掌舵船家给一一驱离,不同于一般城市的热络随着曦阳逐渐升起。 “这里的繁华倒是令我讶异。”颜娧抿着唇瓣难,不解的凝起剑眉。 作为应该落拓的靖王封地,这里的繁华确实叫人不解。 难道只因是织云岛前哨? 搭着相家的船想议论相家事都得避嫌,否则真想捞起江上船家来问个明白。 原先还想个该不该东去会会相家,未料不知何时竟有人将请柬,隐密地送到她的院子,她长期宿在靖王书房里怎知晓有人送信? 送信人将请柬置于枕下,还是立秋姑姑觉着,即便没有安置在此处,仍该维持日日整理被褥,才有这么一次翻动进而察觉信件,然而府邸竟还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擅入? 相家竟有如此能耐? 这对向来自豪府邸有如铁桶般周全的承昀是多大打击? 因此更放不下心她独自进京,硬是跟上船只相家派来的船只,连脸皮都给扒下强加在别人身上,硬是打发了原先打算陪着来的立秋。 “你真放心靖王一人留守?”颜娧偏头觑了看似卑微的拘谨男人。 思及前几日寅夜时分,拉着她硬闯清欢客房,把他吓得慌那模样,至今想来掩不了笑意。 妥协在武力之下的清欢,虽不愿也答应了换脸要求。 一句:你能打得过我? 自知武艺难以上岗,清欢不愿再挨打,也只能摸着鼻子默默受了厉耿脸庞,好叫承昀能大摇大摆地揣着他的脸出行。 玩乐与颜娧安危相比,自是选择后者吶! “有几位将军在,主子尽管放心。”承昀漾着一抹不知可否的浅笑保证着。 光是清欢愿意揣着颜娧脸面游走晓夷城多日,每日饮酒作乐吸引厉煊注意,承昀完全愿意相信他不会有陷他俩于危险的心思。 再说目前的晓夷山也已大致步入正轨,庐郜两县也仅剩些枝叶末节的小事儿,师兄们不够用,也还有楚风与立秋。 晓夷大泽都能无主多年,这会儿无主几日又如何? 遥望着巨石环绕的水中城市,远方高出水岸的栈道,环着飞檐翘角,房舍层层迭迭,错落有致,街市往来喧嚣,都再再说明雨田城的繁华。 颜娧一个轻声,悠然笑道:“且走且看吧。” 也不知相家人究竟打着什么主意,还能怎么着? 放心不下也是事实,聂谦都能被相家关押至今,如若她孤身前去难保不是相同命运。 倏地,相家管事踩着严谨步伐来到身后,恭谨揖礼禀报说道:“在下特来禀报裴公子,今明两日会在雨田城歇下,待月盈之日再行出航,安置妥当后,只要不误了船期,公子可以随意在雨田城出入。” 话毕,相管事递出一枚雕刻着相字古文的白玉令牌。 参天巨石环绕而城的水上城镇,船行入城至今,江岸仍在遥远彼端,水性再好也无法也无法从此处离开。 站在相家立场,的确是十分适合放生重要客人之处。 “相家主有心了,在此处我的确能随意自由进出。”颜娧勾了抹嘲讽浅笑,翻看着寻常的白玉令牌,玩味问道,“这是?” “公子在雨田城一应开销,皆由相家负责,但凡所需,有此令牌皆可心想事成。”相管事举止文雅,语调平稳地应答。 “包含离开此地?” 此话一出终于引来管视苦笑抬眼,为难的回望她。 不咸不淡地将令牌抛予承昀,颜娧在管事不看清的方向轻眨眼眸,讽刺道:“收好了啊!我们好好玩垮他们。” 管事差点没绷住严肃,尴尬地应着笑。 想玩垮相家还真有些难度啊! 整个雨田城有半数以上是相家产业,想玩垮真真难了些。 打从老靖王辞世,整个雨田城的城景、机关维护全在相家之手,官府何时插过手? 若没有相家依持,雨田城何来今日? 第四百五十八章 花龄 岸上船夫协同下,船只稳稳靠岸。 听得相管事说完这两日安排,颜娧站上踏板,回望船板上几日下来不敢懈怠的几个佣仆齐齐低着头。 派来伺候的几人显然全是特意挑拣过,脸蛋各各净白温雅便罢,连身长都有一致性,如同现在恭送手势与低头角度全都相同,可以见得相家家风甚严。 为何用这种方法来延邀做客也着实想不透。 能与扶家沾上边,应当怎么说都是耿直公正的有名世家,怎就现任家主这般不从礼法? 东越的奇人异世还真是一波坡来个不停,打从她应了上岛一事,说押解人犯都不为过啊! 走在半山高的石板阶梯,登高望远更能体现巨石环绕雨田城壮阔,她不止一次环视周遭环境,心里纳闷得百思不解? 锦江出海口本该是冲积扇形成的平原,怎就成了江中孤岛还接着延伸出海?又是如何将这些巨型岩块给堆满江中成为围护? 凝望丝毫不见缝隙的巨型围栏,首次觉着似乎做了不是太好的决定,如若相家真打着恶意,定无法安然逃脱此处。 瞧出了她心底忧虑,承昀扬起了欣慰浅笑,想来也不是无可救药,忍不住调侃笑道:“都进了雨田城了才担心出不去,是不是晚了?” “也不是担心而是觉着奇怪多一些。”颜娧踏上最后一阶步道,全城脉络立即映入眼帘。 偌大城镇宛若缩小的模子般,以城中三层主楼为中心,有如八卦般错踪却不见紊乱的整齐景致,随着曦阳而动的各类商铺人潮逐渐复苏。 接应她的马车已等在阶梯出口,小厮拘谨地上前问礼说道:“裴公子,此处入城还需一个时辰路程,小的奉命在此地接您入城。” “行了,不是领了令牌哪儿都能去?告诉我下榻之处即可。”颜娧半点也不想有人再盯哨着,船行数日还受不够?走点路算什么? “呃——”小厮愣了愣,一时为难得不知该如何发话,他的责任是将人送入城,无法完成可是要受罚啊! 瞧着来人面有难色,颜娧不由得与承昀交换了个无奈眼色,取来令牌张扬一番,勾了抹戏谑浅笑问道:“不是说有了令牌便能心想事成?离开我的视线都办不到,还说什么吶?” “小的这就走。”见着家主令牌,小厮慌张揖礼立即躲入马车内,不听颤抖自问这算不算最快消失的方法? 俩人扬起舒心浅笑,顺着山道徒步下山,两旁木丹盛开香气怡人。 虽然前途未明,也算偷得浮生半日闲,来到东越这么长时间,何时有如此闲适的日子? 驻足在途中长亭,颜娧径自落坐在雕栏撮着袖摆思忖着,淡然望着远方热络巷弄不急着入城。 终究不忍她烦心,骨节分明的长指试图抹去眉间轻蹙未果,承昀清雅嗓音带着一丝黯然,缓缓问道:“怎么了?” “只是没想透相家打的什么主意。”颜娧尴尬一笑。 说是扶诚多年好友,又怎会押下璩琏? 想要精进造船术而延请莫叔,怎么请到了又是一个扣押。 到底什么事儿惹了相家注意? “既来之则安之,不正是妳告诉我的?”承昀学着她倾靠凭栏遥望雨田城,轻笑问道,“妳觉着八卦中心那座楼阁作何之用?” 晓夷大泽几个灾情惨重的郡县恢复期间,也不是没往雨田城来过,而是清楚雨田城在相家扶持下日臻完善,原先锈蚀得难以开启的巨石城门的机关业已修葺完成,对这座特殊的水上城池也放下了。 眺望那座占据整个八卦轴心的建筑,颜娧思量许久胡乱臆测说道:“有人会把整座城池的机关中心摆得那么显眼?” “他们的确摆了。”承昀莫名的笑了。 为方便修缮,机关建制全都在城内显眼角落,神国存在时,各国来朝,盛极一时,怎会有避世念想? 山体另一头放眼望见皆是梯田,春耕秧苗与各类果树林立,八卦城体外亦是延生无边田野,可以见得如若巨岩机关折损,城内之人亦可自给自足,若非人口众多真完全可以成为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 瞧着意味深远的深邃眼眸,颜娧也拧起剑眉眺望各处农忙中的佃户,心里也有了些念想,犹疑问道:“难道此处也被下了什么黑手?” 按常理而论,如若晓夷大泽百姓能被祸害,产矿的庐县能被坑杀,一座偌大机关城能不被下点什么手段? 如若真如扶家所言历代神后皆是带着创世之术降生...... 比常人多了解些科学知识,到这就成了创世之术? 颜娧嘴角不由得抽了抽,这是该庆幸杂书看得比别人多? “是不是黑手也得看过了才能知晓,指不定只是空担忧一场。”虽清楚她心里的疑虑,对于不清楚的事儿他也不敢妄下定论,轻拍了单薄肩际,指引她看向梯田不远处的小楼阁。 “山上也有机关?”颜娧讶然地看向与城中阁楼相同规制的小楼阁,也瞧清了每隔几哩路便有个楼阁。 “想要启动巨石闸门可没那么容易,想不想知道里头是什么?”深邃眼眸里尽是神秘,薄唇噙着一抹似笑非笑。 “你先前来有做过调查?”能这般扣人心弦的笑法,也无法做他想了,叫她不由得抿唇一笑。 “看过不能懂,只能说跟妳宅子里水线有点相似。”男人没有保留地答道。 “你何时偷看过我宅子里水线?”颜娧讶然地瞅着一脸惬意作态的男人。 她的宅子底下规划成迷宫,想的便是叫人无法轻易查探底下的虚实,连宅子里的月牙池也没人能探清究竟有几层,如今他竟说此处水线与她宅子里相似? 男人轻靠长臂偏头回望,眸光清澈执着得像要看进她心里般的热切看得她心跳都漏了半下,醇厚低沉嗓音诱人地缓缓说道:“守着妳的时候。” 颜娧:…… 真是被撩得措不及防啊! 老夫人的少女心差点就信了自个儿是花龄少女。 怎么说也都相识数载的老人了,至于如此? 第四百五十九章 阴狠 许久未真实见着他那张英挺俊逸的脸庞,似乎抵抗力稍弱了些。 也只在此时明白原来这双热切的眼眸,对她竟有这般致命的吸引力,还以为日子久了总会因为惯性使然而逐渐褪去温度,难不成是怕她忘却这种怦然心动? 思及此,颜娧忽地纤手覆上那双带着侵略眼眸,未料竟被迅速拉进宽阔胸膛动箝制得动弹不得。 这是笃定不给她日子好过了? 若非几个人被掌握在织云岛也不会妥协在仅能两人上岛的规矩,想来也是她疏忽了,他真真会好好保护她! 紧紧搂着了还不够好? “两个大男人搂搂抱抱成何体统?”颜娧一张俏脸布满了彤云,哭笑不得的想拍走愈来愈靠近的俊脸。 “妳走的路附近没人。”他观察过周遭形势,下山三条小径偏拣选了人烟稀少的农忙小径,如此甚好啊! 颜娧忍俊不禁的推了一把,笑问道:“所以忍了许久的饿虎打算扑羊了?” “是狼!”他没点客气地啄吻粉嫩颈项,笑得藏不住笑靥,为她换了坐姿也没放松环抱,低哑的嗓音在她耳畔调侃说道:“饿虎配恶狼不是挺好的?” 担心着带着别人面貌太久,她心里不再眷恋这张脸庞…… “哪来的饿虎配恶狼?”她哭笑不得地睇着不像开玩笑的男人。 “嗯……”像深思般沉吟许久,长指撮了随着晨风飘扬的青丝,心思飘荡远去,偷偷期许着。 希望她的双手不要沾上鲜血。 这个愿望在她决心主动进入神国纠纷后,似乎愈来愈难达成。 东越之所以能够运用神国诸多遗物,正因几乎所留遗址尽在东越境内,她愈接近这些遗世之物,心里愈发越发担忧...... 似乎完美得不该存在于这个世上。 遇上了东越诸多烦人之事,全在她帷幄下一一处置妥当,船上这几日,总是梦见她在南楚祭祀狐狸大仙后落泪倾诉的模样。 她的出现正是来终结这四国乱象,那么当这一切获得导正时,会不会就是她消弥之时? 每每使用内息与百烈换来的消息,回回叫他忧心吶! 尤其多次从百烈那儿知晓关于她的来处,如若真有百烈所言的鼎盛之世存在,此处对她而言可否有眷恋之人? 看着她的温婉笑颜,承昀不自主地紧握了青丝,甚至扯痛了她。 没弄懂他为何事分神,她不悦地抢回青丝,努了努唇瓣问道:“怎么了这是?” 察觉失态,唇际扬着不自然浅笑,承昀掩不去困窘,讪讪笑道:“那要不承大恶人配上颜大善人?” “你又是哪门子恶人?我又是哪门子善人?”颜娧冷笑了声。 一路走来,该做的,不该做的,哪件不是她亲手交办? 因果循环归咎下来也全在她头上,算善吗? 半瞇着眼睇着怀中人,迟迟未有言语,想起父王在出征前告诫他的话。 在国家大义前只有立场不同之人,人人心中都有不同的家国大业,有幸得胜必得善待存活之人。 如今再听到她的问题,也不由得莞尔。 “要不,我们离开这些事儿,找个地方隐姓埋名如何?”承昀心中确有如此想法,如若这些污糟事儿都没解决,是否她就没有消失的可能? 听出了些许端倪,颜娧偏头拧着剑眉思忖许久,第一个反应竟是抬起手背偎着男人额际,纳闷问道:“没烧啊.....” 承昀哭笑不得的拉下葇荑,摇着头讶然问道:“怎么说我一个大男人好不容易提出要私奔的主意,妳居然没有半点动心?” “没动心?没动心能这般没羞没臊地任凭你上下其手?” 话一出,颜娧恨不得咬了舌头。 也不是没说过心里话,只是直白的说少了。 俩人有了那张纸上鸳盟开始,他哪时守过礼了? 无法克制上扬的唇线,承昀从不知晓,从她菱唇里吐实的话语,能带给他无比宽慰,一扫方才乌云密布的心思。 睨了眼心口不一的男人,终见露出真诚笑容,她无奈地叹息问道:“说吧!什么事纠结着?” 深幽眼眸凝望着怀中不知洞悉了何事的可人儿,唇线又缓缓上扬,淡定说道:“只是想起一些往事。” “婚书都签了,还能什么能想到想私奔的往事?”没忍住搥人的动作,颜娧尴尬得不知该说些什么。 没拦下粉拳,承昀看似撒娇地偎在肩窝,嗅着属于她的香气,踌躇着该不该说该将心中疑虑说出口。 “说吧!世上只有不想解决之事,没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儿。”颜娧握住身前大掌磨蹭着薄茧,漾出一抹舒心浅笑,期望能安顿紊乱心思。 心里不免想着,难不成他来东越受了什么大刺激不成?像是至今还没见过他这般犹豫不绝。 “一步步走入东越,不论天谕是真是假,也出现了诸多无法解释之事,似乎冥冥中真故意引妳入越地,看着诸多神国之事送到妳面前都能一一解决,如果有日告了段落,或者不再需要妳的时刻……” 没有接续下去的勇气,承昀选择将不想听的话语吞进肚子里。 “你想问,我会不会消失?” 瞧着男人神色一凝,想来是猜对了! 她来得蹊跷,走会不会也走得蹊跷? 撮了撮指上鸢尾印记,她抬眼淡然问道:“如果没有我,你掌握了可能的改善之道,会不会因不确定而不来拯救晓夷大泽的百姓?” 承昀被这个问题给问笑了。 是啊!她何时介意过结局? 但凡尽心尽力,结局如何又何妨? 抓来骨节分明的长指轻偎颊边,颜娧绽出了一抹暖心微笑,缓缓说道:“做的是对的事,不用想结果,可好?” “好。”男人魔怔般地应了问题。 “没人知道明天会如何,指不定下一瞬天灾来袭,也就没什么将来可言。”颜娧抬眼认真地回望男人忧虑的眼眸,保证说道,“我在的每一刻都会用心待你,可好?” “好。”承昀无奈地苦笑。 倏地,颜娧收起了笑颜,话锋突变地抓住他掌上银戒,噙着一抹阴狠说道:“那么现在先将百烈收拾一顿!” 第四百六十章 圆满 两只假仙能干什么事,她会不清楚? 指不定为了百烈为了他淳澈内息做了什么交易,按着他多疑的性子,能不多问两句? 虽然换了个内息充沛的宿主,没有灵契存在,百烈看得到吃不到那是件多难过的事儿? 没有什么原因? 她的过往不正是最好诱因? 掐紧了没跑成的百烈,颜娧冷笑问道:“怎么?又说啥呢?” 青虫瑟瑟抖地不敢抬眼,第一次体验被掐住脖子的恐惧。 听回春说了几次,本以为只是个玩笑,蛇信半吐,不敢相信真被掐了脖子。 不是说生魂才能抓住牠们?如今她可是全然清醒的! “牵丝引是个好东西。”听得百烈满脑子绕着的疑问,颜娧给说了个准。 借着捆绑在他俩手上的牵丝引试了几次,常人状态便能制约回春着实不错,乖绝听话了好一阵子,未曾想换成百烈作妖啊! “意思是我被这货给耍了?”承昀无奈苦笑。 果然,关心则乱啊! “能把你蛊惑得忘了分寸,的确耍得狠了。”颜娧将没好气地将青虫随手往田间一丢。 壮志凌云这般夸耀不说也罢,能把承昀吓得想离开此处的确厉害了! 一句话也不敢说,青虫可怜兮兮回到主子手上。 自打来到这个异世,何曾遇上内息如此淳澈之人? 以往宿主衰亡原因皆是因过度使用牠俩能力,这俩人淳澈内息甚至能够滋养牠俩,怎能不多贪心几分? 被牠俩啃蚀殆尽的躯体多数干扁消瘦得有如风干尸身,也因此成了最爱干扁腐肉的殓馨蛊的绝佳美食。 神国帝后落得此等下场,子嗣继承时,多半惊愕恐惧,自然得隐而不发安静入殓,有谁能知晓抑是拿捏牠们实际面貌? 然而,又有多少人能抗拒掌控全局的诱惑? 在得知牠俩能行方外之事,权利与欲望一旦熏心,又有多少人能全身而退? 除了神国的最后一任神后,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掏心挖出回春丢弃,成了无心人销声匿迹,至今不知生死。 能够脱离牠俩掌控之人少之又少。 原以为能利用承昀想知晓异世之外的消息来换许内息,不过在船上做了几次手脚,叫承昀夜不能寐,也不过试了几回,立即被抓了个现行,拶的内息还不够分给回春吶…… “正想夸你俩近来乖巧得叫人刮目相看,竟打着亏空我家男人的主意?”颜娧取下两枚指环置于雕栏之上。 回春百烈:…… 两只青虫瑟瑟抖的看着似乎随时会随风而去的银戒,半句话已不敢说出口,更不敢在心里腹诽半分。 “如若来阵大点儿的风,戒指会不会就沉在雨田城了?”颜娧一派无辜好奇的眼眸回望着身旁男人,问得那叫一个天真无邪。 一句我家男人,叫承昀心里掩不住地欣喜。 小丫头含蓄得连一句心悦都不愿挂在嘴上,如今这令人满意的随口一说,倒叫他愿意再被哄骗几回。 握住葇荑有意无意地碰触显露在外的鸢尾花样,另手抚去落在身侧的青丝,承昀清雅嗓音悠悠提醒道:“一时间也找不着合手的,不如将就用着。” “这么大的雨田城找不着合用的戒指?” “称手的不好找。” 担心戒指真被大风刮走,承昀取下戒指想为她戴上,推进一半便被握在指节中央动弹不得。 “我娘说,不可以让男人随意戴上戒指。”正想着好好整顿两只青虫,哪可能这般容易把戒指戴回来? “都说妳的男人了哪有随意?”摊出修长指节,承昀唇际勾着似笑非笑,打趣问道,“要不,妳帮我?” “放回去给牠享受?” “有我的女人在,不担心。” 既知两只青虫所谓何事,他也能肆无忌惮地笑了。 讶然失笑的看着面前男人,还真没有因为被骗而有半分不高兴,颜娧拧起剑眉不确定地问道:“两只吃人不吐骨头又毫无用处的鬼东西,确定留着?” “有我的女人在,内息还怕不够?”承昀勾了抹意味深远地浅笑。 “我有用的啊!妳的蛊术可得靠我呢!”回春弱弱地细声说着道,“没用的是百烈,真的!” 百烈:…… 方才想着要与回春共享骗来的内息,怎么转眼间成了无用之虫? 俩人交换了神色,不由得笑了出来,青虫们才知晓被人给回涮了。 一个眼神交会便能了解对方想做慎,这俩人真难骗! 青虫们在心中默然感慨着,无欲则刚,大抵说的就是这俩人。 俩人不求不托,至今仅应用方琛遗留的蛊术,这对牠俩修为没有丝毫帮助。 “你要的我有,我要的你没法给,现在只要安生过日子,可好?”承昀望着手上青虫无奈笑着。 当时只是为了恢复颜娧病体,根本想也没想便收下了百烈。 欲望面前他并非清高? 自小在权力顶峰成长,也仍习惯靠自个儿挣来的想要的东西,更心知肚明不劳而获会有什么结果。 “你说说,指不定我能办到。”牠才不信有什么事儿给不了。 “我想快些娶她为妻。”承昀又扬起那抹意味深远的浅笑。 一众:…… 好吧!牠们的确办不到。 受伤的青虫们钻回银戒里,拒绝再发表意见。 惹不起总躲得起! 结束了一场闹剧,承昀起身以双臂困住倾靠在凭栏上的女子,凝望她那事不关己的模样,调侃说道:“真够处变不惊啊!” “这俩货闹腾得紧,久了也习惯了。” 忽地,她主动抓住男人衣襟拉近距离,四目交接的甜腻暧昧,交缠着彼此略显短促的呼吸频率,吴侬软语恰似要说进他心坎里。 “解决了这些事儿,三年也就快到了,不需要求牠们。” 三年之期她记着的! 一个愿意为她牺牲一切的男人,还能挑拣什么? 如若她的来到是为了刻画一个圆满。 那么努力完美这段情谊,便是她的任务。 温热气息如同搔痒般吐纳在唇畔,男人再没忍住心里捣鼓的热切,吻住了使坏的菱唇,如同要将她烙进胸臆里的渴盼,不断地想汲取更多属于她的芬芳。 第四百六十一章 宽宏 挑火之人差点融化在男人没点节制的热切索求里,也认清了心里从来不曾提及的恋慕,不得不承认聚少离多的日子里…… 想他了。 风起沁凉敲响俩人警钟,男人终于万分不舍地浅啄菱唇后,找回了被抛弃千里远的冷静自持,迅速整理衣着,清清嗓音,正色伫立她身旁,宛若方才仅是黄粱一梦般的虚华幻觉。 不着痕迹的拭去残留在菱唇上的温暖,颜娧低头时不时嘴角上扬,和缓短促呼吸后,眼角眉梢里的暧昧不忘勾了假正经。 “去看看。”起身步出短亭,颜娧负手于后缓缓走向不远处的楼阁。 一刻钟后,两人出现在楼阁门口,戍卫见着陌生来人迅即提枪指着。 “来者何人?” 想也没想便出示白玉令牌,承昀沉声说道:“奉家主之命,巡察各要点机关楼阁。” 戍卫们查验令牌为真,不疑有他便轻易放行,揖礼说道:“得罪了。” “无妨。”颜娧轻浅颔首,扯了扯唇线。 戍卫领人进入小院,微小且熟悉的运转声回荡在寂静的小院,原以为误判而存着狐疑心态进到正院门外,更清晰地听得动力运转声,心反而踏实了些。 的确如同她宅子里的水线,只是更大范围的应用在整个雨田城。 闭眼静静聆听门内运转声,应该规律的声响每半盏茶皆有滞运难行之声。 似乎能知晓为何相家要特地选在雨田城落脚了。 “请。”戍卫开启了正院大门,恭敬邀请着。 循环运转声明确传入耳中,颜娧听得更为笃定。 “不着急。”拉下本想入内的承昀,她勾着不置可否的浅笑问道,“相家主定有些想法才安排你在此处,不妨直说如何?” 对雨田城为何能够拥有这般细致精密的机关,心里正纳闷着,为何费尽心思将她引来此处所谓何事? 如今原因已然摆在眼前。 门外便能嗅出若隐若现的金丝楠木特有的淡雅药香,可以见得里头不会是简单的场面。 戍卫抬眼露出了藏在甲冑底下,那张相处多日那双熟悉眉眼,恭谨揖礼说道:“裴公子见笑了。” “相家主真厉害,一眨眼功夫跟到山上来了。”承昀似笑非笑地调侃。 为保持不被他俩发现的距离,也是费尽心思了,难怪能够悄无声息潜入靖王府邸送信了。 若非西尧五年一次的海运契约交在他手上而有幸见一回,还真没机会认出此人,如今千方百计的诱骗颜娧入城,不知耗费了多少心思。 “裴姑娘也是好手段,能够叫承家世子爷这般穷追不舍。”既然被揭了身份,相汯也没半点客气地扯破了最后那一层神秘面纱。 混迹江湖也不是一两日的事儿,纵横四国有谁不需要织云岛海运? 各国朝臣何人不来相与?即便面前这位也曾捧着白花花的银子相求进献西洋小物吶! 当年漕运会议,若非这滑头小娃儿那双可人美眸,哄骗了他不去介入内陆漕运,又岂会有今日的蓝江漕运独霸内陆? 虽说丢了漕运生意,对相家造成不了什么威胁,也是对他接手家主造成了不小龃龉,因此奉了老家主遗命参加的秋闱进而结识扶诚。 事实证明他并非读书那快料,即便第二次恩科没了扶诚,期间也获得了状元郎极力相授学识,他仍无法及第啊! 多年来他四处搜寻能人,盼能寻到修葺雨田城机关之法,也试着寻来各种铁器媒合机关,可惜至今仍全然无果。 直至听得聂谦提及归武山下的机关宅子,这才叫他四处打探这位从未对外公开身份的裴家公子。 竟是漕运会议上那天真可人的小丫头! “你们认识的?”颜娧虽觉来人面熟也实在想不起曾在何处见过。 露出下被深埋的英姿飒爽,甲冑随手一抛,站定在颜娧身想,试想如从前般居高临下,未曾想只能平视,相汯只得讪讪笑道:“认识,都认识。” 颜娧咬着唇瓣努力思索着来人,怎么也想不起来何时曾见过而不时朝着男人求救。 “唉——”相汯环胸摇着头叹息,遥想当年地感慨说道,“当年是谁告诉我,海船用在平稳漕运上太浪费?耗资重新造船纳入漕运与多家竞争不符成本?不如趁着他人发展漕运一把抓紧所有海上资源?” 好熟悉的一段话啊…… 这不是四国漕运刚要成立时,四国官商与会时,说给陪玩沙的小哥哥听的?再次定睛看着面前眼底尽是桀傲不逊的挺拔男子。 怎么跟当时温文乖巧的小哥哥全然不同? “打从被鼓励致力海运不做他想,我便立地志向励精图治,只为成为海上霸主光耀门楣,怎么等待志成却苦寻不着当初的叶家小妹子,好不容易找着,妳怎么已准备另嫁他人了?” 相汯说得那叫一个凄惨可怜,全然像是衣锦还乡,心上人嫁作他人妇般缠绵悱恻,听得两口子无言以对。 “我怎么不记得鼓励了你?”颜娧捂着唇际思忖着,努力还原当时情景。 当时的她不过把他的想法捋了捋,怎么就成了鼓励? “说是郎心似铁,妾心不故也不惶多让啊!”相汯捶胸顿挫地懊悔着没能实时找到人。 管不上那似真似假的哭嚎,承昀长指轻拧了女人琼鼻,宣战般地将人揽入怀中,看似微愠地问道:“看来这亲还是订得晚了些,居然还能有人觊觎。” 颜娧:...... 还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她的婚还订得晚了?这还有没有良心啊? 以前那个乖巧的小哥哥,怎么长成了泼皮无赖? 闹腾个没完? 来到颜娧跟前正想执起葇荑,俩人有默契的全退了一步,叫相汯落个空,丝毫不在意地甩甩双手,又是一阵心疼说道: “小妹儿,我俩也算是青梅竹马,要不跟我走吧?” 无奈抬眼望向承昀,她苦笑说道:“这货真能演……” “嗯。”承昀抿了唇瓣,勾了抹宽宏缓缓说道,“反正也坏了百八十年不着急着修,我们走吧!” “也好。” 看着她漾起了如同当年那般无邪可人的浅笑,相汯怔愣了下。 第四百六十二章 解难 分明就是当初那可人的小妹儿,怎就这么不待见他? 看着俩人放话后,真险些转身离去,相汯赶紧提气飞奔将人拦在门口,着急问道:“你俩真不担心我握着把柄上告朝廷?” “但为君故,死生相依。”承昀沉着嗓音荡荡然应答,眼底尽是温暖浅笑,勾勒着无所畏惧的笑意。 从不喜咬文嚼字也为这话而撼动,颜娧不发一语,紧握温暖大掌作为响应。 把柄,在他们眼里从来不是用来换取妥协。 相汯:…… 他不是来破坏感情的?怎么差点被闪瞎眼了? 颜娧偎在温暖怀抱里凝眸回望,眼底颇有深情不寿的感慨,淡然无畏地说道:“如若我们来到东越做了什么不该做之事,那么就上告吧!” 相家既然有求于人,自然不可能伤了她。 “如若闸门再也开不了了,我们在这定居也是不错,也算得上好山好水。”没将来人看在眼里,承昀停下脚步,轻拍葇荑语气和缓地提议着。 瞧着院子里也种上木丹,颜娧扬起娇憨浅笑说道,“南方冬日也温暖怡人,不似北方苦寒,还行。” 相汯:…… 握着把柄的是他啊!怎么俩人半点不在意? 俩人又退了半步,承昀拧眉打量起自认应当胜券在握的男人,呲声连连说道:“这样的人,当朋友不适合。” “是啊!”颜娧再认真不过地重重颔首,软糯嗓音吱唔说道,“交友可以海纳百川,以诚相待,以礼相处。”再次由上而下端详了相汯几回,努着小嘴啧啧说道,“喜欢拿着把柄挥霍的,不好。” 相汯:…… 被批评得全然说不出话,这会儿发现用错了方法,还能挽回颓势不? 大张双臂拦着俩人去路,几次开口又把话咽回肚子里,着急得不停自问还有什么法子能用? 再这么被批判下去,他连基本的人格都没了…… 脑子一阵激灵,相汯瞬即提气,大掌袭向颜娧,想着抓了再说。 未料承昀提气轻点地面,揽着伊人轻松地退了十步之遥,叫他落了个空。 察觉怀中人动了气息,承昀苦笑问道:“想试试招?” “能行?”眼中绽发着迷人光彩,颜娧雀跃瞧首以盼。 “有我。”送上安心浅笑,承昀丝毫没有拖泥带水地松了手,在如意踏垛上挑好位置落坐等看戏。 缠着他苦练的剑术都没能实际用上的机会,如今有人送上门来,此时不试更待何时? 扇功一绝又如何?精绝得不需纨扇也能发招又如何? 入了东越怕泄漏身份,什么自家功夫都不敢用,裴家掌法又没个熟悉的,真遇上了什么事儿,难道打着回回都逃跑的算盘? 亏得庐县所产铁矿成品斐然,为她打造一把看似无柄剑的专属软剑并非难事,全看她能否使得习惯。 只身站定院中开始舒展筋骨,颜娧漾着可人浅笑,瞅得挡在门口的相汯心里揣踹难安。 不自觉又退了一步,相汯差点栽倒门外,扶着门板颤颤问道:“小妹儿想作甚?” 没听闻小妹儿会武啊!这架式看得他一时怔愣。 温柔娴雅如她怎么能动武? 颜娧松泛了皓腕,佯装不解地偏头,无辜问道,“小哥哥不是想动武?” 瞧着她身后以单肘支撑,好整以暇闲倚半躺在踏垛上男人,哪儿有传言中的半分男子气概? 直觉她被哄骗了,相汯心急不已地说道:“男人该为心爱的女子赴汤蹈火,小妹儿怎能相信要紧时刻,让妳自个儿面对的男人?” “打个架有什么要紧事儿?”颜娧还没能完全适应穿着直缀舞剑,怎么活动都觉着累赘而不自在。 身后男人一察觉到她的异样,想也没想立即动手撕下一大截短褐作为布条,为她系了攀膊后,轻拍肩背说道:“好了!” 随后又回复原来半躺姿势,看得相汯两眼发直,凉透心地问道:“小妹儿喜欢这样的?” “喜欢。”她没有任何考虑立即应答,不就气死人?这个她还行。 相汯看得心疼得紧,怎么舍得真打她? 怕他俩真跑了而想拿下她的心思也不过那一瞬,真抓也舍不得伤她半分啊! “哥哥不同女子打架。”相汯面有难色苦笑应答。 “这不是小哥哥先动的手?”颜娧十分认真地且堂而皇之地说道,“我只是系了攀膊,身份还是个不折不扣的男子。”拧起不耐烦的眉宇,不悦问道,“打是不打?” 真是气得不行啊!铁了心隔应他? 习武迄今,何曾被如此轻贱过?也不是个沉不住气之人,这会儿都被激得想拔刀相向了,若非那娇俏可爱的模样叫他念兹在兹,真会把持不住...... “小妹儿啊!我真的有求于妳,不打架。” “我爹亲说,到了南方管我叫小妹儿的男人,不是好东西。”话毕,她心里怵了下,希望远方的裴恒不会因此受了凉。 没等应答,颜娧又似真似假认真颔首,轻嗫了唇瓣不悦说道:“再说了,求人能这么求法?” “我就想知道当初叶修膝上那个小娃娃,真的许了人家?”相汯心里终究不平啊! “许了,上辈子的事儿了。” 这话来自一旁看戏的承昀,自始自终唇际都含着一抹不知名的浅笑。 “你还有没有半点良心了?”相汯心里满满不平之鸣,恨不得拆了眼前之人,偏偏人家躲得挺好…… “这种事儿能论良心?”也不知为何善心大发,竟想解答他的疑问,承昀失笑说道,“如若我同妳论良心,只怕现在闹腾不休的是我。” “我哪里闹腾了?”实话总是伤人,相汯感慨叹息,虽不愿承认,心里总是酸涩得很。 准备了老半天没架打比,她发出了声比相汯更无奈的叹息,不情愿问道:“要不,说说这宅子里的东西,究竟出了什么事儿?” “小妹儿肯帮忙?”相汯眼底绽出希冀光芒而贴近了半步。 退了半步,颜娧看似毫不在意地说道:“我不是万灵丹药。” 也不知道谁给的信心,如可能定她定能解难。 第四百六十三章 不难 亲也认了,威胁也应当解了,对于东越第一个将他俩身分看透之人,好与坏都得多相处些时日,心里仍保留着三分余地。 儿时往日情怀的匆匆一面哪能谈得上什么情谊? 何况还是生意上的竞争对手,说什么话不都得多细思量几分? “好,我们先看看。” 相汯连番点头示意,急忙想拉着颜娧进入楼阁,匆匆走了两步,觉着手里触感不太对劲,再抬眼竟是承昀扬着兴味浅笑,挑眉示意着。 相汯:…… 这手脚会不会来得快了些?他不过低头拭去汗水,想伺机拉走葇荑,怎么就成了男人的? 颜娧落在最后笑而不语,静静看着男人们的较劲。 讪讪笑着甩开碍事大掌,沾了什么不洁之物般拼命在衣襬上来回擦拭后,这才真正提气推开看似黑檀木雕琢而成的楼阁长花窗。 相汯二话不说率先进入楼阁,俩人随后进入时,颜娧特意端详了长花窗,竟不是料想中的黑檀木而是这个异世不应该存在的钨钢...... 这个发现叫颜娧暗暗纳罕,如若雨田城冶官已能烧制钨钢,那么阁楼里会是什么? 连续进了两道钨钢花窗,许久未闻的承轴蜂鸣声将她拉回现实。 不可置信地看着刊比人高且正在运转中的大型承轴,颜娧讶异得不知不相信身处异世,连她都没能完全掌握的钨碳钢技术,竟在维系雨田城的命脉里展现得淋漓尽致。 听着承轴没了矿物油润滑而传来的嘶鸣声,已然知晓问题所在,令她惊讶的是,难道东越有人能掌握猛火油技术? 她全然不敢相信地回望承昀,据她所知最早发现黑水之地,以目前地理为位置言该属西尧,这承轴运转没有猛火油提炼时产生的矿物油如何延续使用? 承昀显然第一次见着顺畅运转中的庞然巨物,也迟迟没从诧异中回神。 “这是......”颜娧一时找不出话语来问。 “据城守回报,最近海上岩门开启愈来愈不顺畅,虽仍不至于延误了开门时辰,也得开始未雨绸缪寻求解决之道,不能叫雨田城数十万百姓困于城内。”相汯面有难色苦笑。 “谁告诉的你?我有这等能耐撼动这庞然巨物?”颜娧也回了个苦笑。 钨碳钢需掌握诸多稀有金属,即便现下有了矿场同样提炼来源不易,虽然她改善了窑烧之法,不代表她能炼得出矿物油吶! 恍若见着救星般的兴奋,相汯硬铮铮说道:“看过妳为扶诚改造过的龙窑,我相信妳可以。” 扶着发疼的额际回望承昀,如若西尧迄今尚未发现石漆存在哪能救得了? “嗯?”承昀因她为难神色而不解。 “西尧可有产猛...猛...火油?”颜娧都问得吱唔了 如若西尧真产了猛火油,会愿意轻易出借来拯救雨田城? 晶灿眸光倏地沉着得灰暗如墨,无法探得真意,沉着不语的冷然神情,冷得叫人胆颤心惊,眼眸里百转千回了许久,承昀终于窒碍难言地问道:“妳如何得知西尧能产猛火油?” 父王耗费心思买下采风城周遭数百里广植桐树,为的便是暗地开采、提炼猛火油,至今未曾发报予以世人知晓,怎就在她这里泄了风声? 采风城要藏的岂只单单一个桐油?还有不能为人知晓的猛火油吶! 这算不算得上被自家媳妇泄了口风? “还真有?”颜娧不由得嘴角抽了抽。 以为听得希望的相汯抓住了男人长臂,愧疚不已的说道:“王爷,我错了,求求您,救救雨田城。” 嗯?!这画风会不会转得有点快? 失笑看着承昀嫌弃地挥掉男人大掌,报复般的不停拍着被摸过的部位,脸上说多嫌弃就多嫌弃。 “猛火油是我父王打算用在风尧军里的新武器,怎可能随意送出?”承昀笑得那叫一个得意洋洋。 “扣下你也不成?”相汯才说着手中如针黹般的细刃便抵在承昀喉际。 俩人:...... “小哥哥,我劝你善良,杀了他摄政王府也不会给送上猛火油。”颜娧真不知该怎么说,这辈子没来得及学伦理道德?身为海上霸主,能这般说风是风? 连一言不合的机会都没给,直接上武器恫吓? “妳要的东西摄政王府怎可能不给?”相汯全然不信地说道,“暮春城一役虽显为人知,不巧织云岛正好知悉内情。”收了细刃,负手于后来到她面前,勾着悉心浅笑问道,“没有快船接应,恐怕你俩早就成了无父无母的弃儿了。” 瞧着相汯那荡然神情,话里化外的意思不难理解…… 是了,暮春城一役几乎全军覆没的惨况,如若没人接应,爹娘们如何安全回返,只不过救的人叫她错愕了些。 对东越称臣的相家为何伸手搭救?又是何来消息得知该去救? 瞧俩人全然说不出话的模样,相汯不由得抬起胸膛自傲问道:“如何?这点小恩小惠够不够换来雨田城安稳?” 她抿着唇瓣久久不语,连承昀也不再显露嫌恶之色,毕竟暮春城一事至今无人知晓究竟何人所为,如今迸出一个相家人知晓内情,的确叫俩人措手不及。 “你究竟……”她紧握着承昀温暖有力的大掌,面对诸多无法释疑之事,一时也无法判断面前之人究竟意欲何为? 如此看来也莫怪聂谦一出海便被相家给掌握,想来早早就盯着从归武山出入之人,本以为真爱玢璘锦,现下想来她还是单纯了些。 “我也直说了,能够修缮楼阁机关之人,没有一个人存活。”事已至此相汯也没打算再有所隐瞒,无奈说道, “雨田城与茶山同为千年古胜,祸也因此而来,靖王病殁没多久,奕王便以破坏机关为由诛灭了所有修缮之人,所幸机关至今堪用。 妳既然救得了茶山,帮得了扶诚,想来这点事儿,于妳而言应当不难。” 颜娧:…… 炼猛火油不难? 猛地在心里念叨了相汯几句,前头只是简单的科学计算与自然环境运用,只要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人,便能弄出来的东西,能跟炼猛火油相比? 第四百六十四章 护送 她可不会因为一番长篇大论的褒奖而昏头之人,说得简单实际 上哪儿去炼油?谁说这事儿能简单? 脑袋忽地一阵激灵,想起了采风城那片买在承惜名下的桐花林场,当时说是为平衡桐油市价…… 她偏头回望仍旧笑而不语的承昀,不敢问得太明白地问道:“莫不是惜儿……” 自知瞒不过媳妇儿,承昀亦只能勾着无奈浅笑应道:“惜儿不懂。” 猛火油一事目前仍无法上台面,即便西尧当初真有那个心思,如今幼帝登基势力薄弱之时,怎可能触发战事? 颜娧听得嘴角抽了抽,这真是光准备应对战事? 莫不是西尧早有思维破坏和平? 惯是冷静自持如她也一时无法接受这发现。 察觉到被怀疑的神色,承昀揽上纤细肩际,唔哝语调里包含些许请求,轻声说道:“走吧。” 她几不可闻的一声轻叹,至此明白了机关城的问题,也知晓该如何解套便足够了,在男人的簇拥下离开楼阁。 “小妹儿!”相汯听得人要离开而着急拦阻,心急问道,“此事何解?” 停下脚步,颜娧回身凝望,摇头客套笑道:“相家主着急了些,这事儿把我大卸八块塞入机关里也无法立即处理,需要些时日返回西尧再议,短期内想减损机关磨耗,不如暂且不关闭岩门,这样还能保有其他各处机关顺畅。” 此行算是看明白为何要她走这遭。 可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事儿只能从长计议,何况东西掌握在西尧摄政王手里,哪是她能做主之事? 相汯闻言眼神里的急切缓了下来,毕竟看管好各处关隘,机关城尚能运转前的确没有急迫性。 “既然都能用几十年没什么问题,接下来解套出来之前,应当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相家主发挥潜入靖王府邸的那份闲心,把各个机关关隘看好为上。”承昀姣好唇线拉出了睥睨浅笑。 被这么一提醒,相汯赶忙上回几道门锁,再回头人已走了百步之外,赶忙追出上脚步,竖起耳朵静静听着对话。 俩人并肩走在山道旁,迎着染上些许暖意的徐徐微风,承昀早没了先前假扮身份的局促与规矩。 “那玩意儿妳也懂?”承昀试探性问着。 想把她脑袋瓜子剖开来看的冲动,叫他无奈叹息。 怎么全是些常人无法理解之事? “当真不懂,那玩意儿没那么简单,我懂得那些皮毛,对此处没有任何帮助,承轴的运用在家乡虽十分广泛,做出来容易,使用寿命就没能那么容易克服,工艺手法决定使用寿命。”她哭笑不得的以最简单的方式解释。 “意思是里头的机关工艺绝佳,即便损坏了某些东西还能继续用?”承昀无法置信这些老对象能如此耐用。 “目前看来的确如此。”她也无法理解为何千年前的神国,锻造技术为何能如此超卓? 按照目前这事态来看,来到这异世的能人绝非仅有她们三姊妹,能够隐密进行这些机械运作之人,定也存着不愿毁坏异世步调吶…… 她能够理解所有的机关运作,也是头一回见着能够全然取代木榫的钨钢承轴,可惜来得晚了...... 如若真如同相汯所言,相关之人全被奕王灭口,那么这雨田城真成没有保修的孤儿城了。 俩人停下脚步,吓得百步开外的相汯也停下脚步不敢向前。 睇着面前不知琢磨何事的小丫头,低沉嗓音混杂着醇醉诱惑浅笑问道:“夫人现在作何打算?” 哑然失笑地回望男人晶灿里透着深沈的眸光,颜娧难得环胸凝视那不知深意的浅笑,打算心眼玩到她身上了? 退了半步,她由下而上打量着不知安了什么心眼的男人,冷哼问道:“想借机送我回西尧?” 对她未雨绸缪得过份的性子,鲜少透露情绪的承昀也只能万般无奈。 最终目的被这么立即袒露,心里除了喜也是忧。 深幽眸光睇着怒火愠而不发的美眸,迟迟说不出一句话来辩驳。 “何事的事?”颜娧温婉软糯得如同问着用饭没有般的平和。 “那时妳还小,受了削骨剑不久前。”承昀老实应答。 该来的总是会来,终归还是得交待。 谁曾想他真的愿意将下半生放在一个八岁孩子身上? 若非心里有了对她的惦念,也不至于当时忽悠父亲放弃打北雍的主意。 瞟了不远处偷听着的人,颜娧扬起一抹可人浅笑,温柔得能掐出水的嗓音,习武之人定能听见的嗓音说道:“想让我帮忙最好识相些,有多远滚多远。” 闻言,相汯不可置信而愣愣地瞪大双眼,一时没敢相信听了什么,迟疑了半晌,在看到承昀身后的手打着暗示让他离开,连忙赶紧提气飞也似的离开现场。 “四国都想过分久必合的可能,否则也不会有诸多杂事。”承昀轻轻扯了几下蕴着怒火的小女人,扬着讨好浅笑细声解释, “黎承守着北雍不也如此?锦戍卫在他的掌控下,加上黎家原有的江湖势力不也扩增至十万大军?更别说南楚与东越,怎可能只有西尧没有任何动作?” 见面前之人仍未有任何表示,男人只得继续解释。 “关于国事,与黎承交情再好,我们也不曾相互透露。”搭上纤细肩膀又被狠狠甩开,承昀大气不敢喘地接着解释道,“打从父王知晓黎承接任家主那心思早没了,更别说妳的出现又加深了三家人的关系,两国怎么打得起来?” 又递了个讨饶眼神,细声问道,“更别说父王与母妃为妳,差点没了半条老命,连熙儿也交到妳手上了,难道还不了解他们的心思?” 话毕,承昀又小心翼翼地扯着颜娧衣袖,温柔眸光不停探寻着她的回应。 凝望远方久久不语,颜娧甚至提了内息运用异能,想看清专供马车行走的山道发生何事。 顺着她眸光望去,承昀看着护送马车的四个戍卫被刺杀并推入山坡,以为没人察觉的几个暗卫,伸手矫健地换上相同衣物,接着护送马车入城。 第四百六十五章 发现 说好滚远点的人,忽地从俩人身后冒出来,急忙问道:“看来雨田城要摊上事儿了?” 俩人:…… 承昀率先回身一掌袭往声源,来人无法闪躲而中掌倒退三大步,唇际挂上一抹怵目鲜血。 “都知道是我了,还出手那么重?”相汯捂着发麻胸臆啐了口血沫,见果狠的,没见过熟了还这么狠的。 “你练了归息?” 见来人不情愿地颔首,承昀终于知晓此人为何能无声无息出入靖王府邸,长时间在海上讨生活之人,靠的不正是一口比习武之人更为绵远悠长的气息? 瞧着正吐着血的男人,颜娧没有半分怜悯之意,扶着发疼的额际,纳闷问道:“都知道雨田城要倒霉,还有闲暇偷听我们讲话?” “我没听到小妹儿说话啊!”相汯不情愿的抱怨,语重心长的警醒说道,“能说会道的男人没几个可靠,小妹儿要当心。” 颜娧面色难看地俏红了脸,突然庆幸方才分了心,只听什么话都没说。 “你听得还真仔细。”承昀揽着怀中人挑衅地仰首冷哼。 “雨田城每日有多少人往来,那几人逃不过城门口的戍卫。”相汯也抬起下颌冷哼。 两句听起来没什么关联,实际上也说明着城门口的戍卫不简单。 言下之意不正说明,整个雨田城的戍卫全是相家人? 思及此,承昀纳罕在心地问道:“官府的人呢?” “奕王为破坏此处机关,几次三番劫杀此地官员与戍卫,梁王派的还不够杀呢!你觉得此处还有什么官府的人留下?最后一次派任的梁同知,坟头草都快比我高啰!”相汯挺起了腰杆,居傲说道,“找官不如找我。” 若有所思睇着面前自负男人,承昀心里再次纳罕,相家竟以织云岛势力,不着痕迹地掌控一座城池? 莫不是打算自立为王了? 堂而皇之受着俩人打探,也不见来人半点羞涩与心虚,相汯甚至轻挑下颌朝山下挑着,几个正从山坡爬上来的戍卫,得意笑道:“我呢!也不想再有无辜官员戍卫受害,不就是想要几个人死?看起来相死透了即可,织云岛不乏懂得归息之人。” 自以为不着痕迹地凑近颜娧身旁,勾着一抹坏笑问道:“小妹儿,妳说说那四人记不记得杀的是谁?” “记得,你又打算如何处理?”颜娧蹙起剑眉迟疑着,不晓得不按牌理出牌如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方才被偷听的不悦仍记在心上,不找个机会修理怎行? 虽说在承昀提及儿时之事,心里已放下最初的多疑,更别说又说到俩双父母为她拼博之事,即便有再大的怀疑也该释怀,更别说如今西尧当今皇帝仍在如意书舍里。 原以为雨田城戍卫戒备松散得遭人屠杀殆尽也无人知晓,如今看着人爬上山坡也能知晓一切皆是有意为之。 相汯早就将雨田城拿捏在手里,日日看着奕王前仆后继地送来闹笑话。 姑且不说敌友之分,有求于她倒是事实,心里总还有半分踏实。 “跟我走,带妳去看戏如何?”相汯眼里尽是热切鼓动并伸出大掌等着。 不适应两个年龄相仿的男子,在自个面前明里暗里的争宠较劲,颜娧几不可闻的无奈叹息。 男女之事向来把持得清楚明了,既已同承昀订了亲,自然恪守礼法不会给予他人留下悬念,否则跟搬石头砸自个脚有何不同? 蓄意学着相汯那作法,剪水般的眼眸眉眼里尽是似水柔情,葇荑缓缓紧握承昀大掌厮磨着。 相汯:…… 不得不再次扪心自问:是否真真又来晚了一步? 雨田城来晚一步,重要之人几乎死得干干净净,再看看心思念念许多年的小妹儿,心里挂念的也不是他…… 情何以堪啊! 索然无味地收回大掌负于身后,傲娇如他怎可能轻易认输? 眼眸里不情愿得苦不堪言,酸涩地清了清嗓子,沉声说道:“走吧!” “好。”承昀难掩心中欢喜而轻快应答,挽着媳妇张扬地跟着。 媳妇待他好啊!没叫他在外头丢了脸面,值得疼吶! 瞧着他欢喜得像是天上掉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颜娧不由得摇头轻笑。 “小妹儿,真不打算考虑考虑我?我也不差的。”不情愿地跟在俩人身后,相汯再次提议。 停下脚步,颜娧雅致回身,恭谨揖礼,客套说道:“相家主,请自重。” “呃——”被疏离口吻给慑得心塞,相汯眼底心里全是不愿。 自是没搭理与同情,她径自缓缓走下山道。 承昀站定在原处,看着媳妇儿潇洒飒爽的背影,不由得也扬起一抹赞誉浅笑。 “东越情势如此险峻还将她往这带?你没不担心我...我...我心怀不轨?” 要说自个儿是坏人心里怎么甘心? 相汯说得都连唇齿都疙瘩了。 与前人保持了一定距离,承昀第一次违背初心,细声在相汯耳畔说道:“你真了解她,也该了解我的无奈,丫头不愿受人摆布。” 相汯不悦地拧起眉宇,瞧不起地睥睨说道:“你能不能像个男人?将来如何驭下?” 隽逸冷然的眉眼未有变化,承昀长臂利落一展,腰身半倾邀请道:“要不,你行你去?” 这不负责任的邀请,相汯又拧起眉宇,纳闷这俩口子又想搞什么鬼? 一大早的被涮了几次能不上点心? 总觉着指不定又想了什么法子打算涮人了。 “如果只想找你记忆里的小妹儿,这天底下乖巧可人的女子多了去,面前这个……”承昀扬起令人匪夷所思的浅笑,低声笑道,“你无福消受。” “怎么有你这么讨人厌的?”相汯被说得又是一阵堵心。 “彼此彼此。”为打击莫名情敌而衍生的短暂友好,承昀配合得很! 一声声小妹儿叫得那叫一阵阵刺耳扎心,若没有颜娧深情以往的温柔相慰,指不定早将相汯往死里打了! 尤其听得因漕运会议相识,那不是与他俩相遇时间相去不远? 这小妮子!怎么老是容易招惹些莫名奇妙的男子? 想送她返北的心思又被发现了,这下怎么好? 第四百六十六章 包票 “你俩究竟打什么主意?”相汯不想轻言放弃,更不想什么都不清楚。 闻言停下脚步,承昀倜傥不羁环胸,修长指节轻点着上臂,冷冷笑道:“你呢?掌握了雨田城几分?” “真半点亏都不吃?”相汯气得那叫一个呛。 “我家小媳妇儿说了,什么都能吃,就不能吃亏。”承昀瞧着前头人走远了,连忙又追了上去。 两个大男人就这么边走边闹腾的一路跟到城门外。 城南戍卫一见三人来到门前怔愣了下。 自家家主自是认得,却从未见过亲自领了客人骂骂勒勒的进城。 瞧着戍卫与相汯眉来眼去,半点不敢马虎的查验身份,颜娧停驻在城门前小茶摊,抛了几个铜钱讨要茶汤,恣意飒爽地一饮而尽,没忘也给承昀递上一盅。 接过茶汤不忘朝着相汯蓦然一笑,承昀殷勤拭去小杌子看不见的尘埃,佯装无奈说道:“想来靖王的印信在这不好用,先歇着吧!” 瞧着没来由也吃起飞醋的男人,颜娧仅能再次悠悠叹息。 所有事物都照着步调进行,估摸着靖王封地也能逐渐恢复常态,北返时机自然不远,若非相汯变着法子找她,指不定现在早在京城里安排斗茗之事了。 “靖王?”小二冷哼了声,讪笑说道,“王爷怕是早忘了还有雨田城存在,这些年如若不是相家看顾,早就没这城啰!” “老王爷尚在之时还能三两个月见着人一回,小王爷啊!”旁桌几人交换了个神色,哄堂大笑地笑了好一会儿。 “听说小王爷在晓夷大泽几个郡县搞了大事,何时来雨田城也搞搞?” “啧啧!手下办事之人如此弱不经风,这是能作何事?我老刘一个人都能抵他三人!” 屠户打扮的男子话毕,又是阵哄堂大笑。 “躲在北雍十几年连老王爷薨逝都没回来的逆子,怎么回来做个几件该担当之事,希望获得什么美名?” 前面几个郡县受的都是爱戴之心,这会儿突然受到这样冷言冷语一时真无法适应,难道雨田城不若眼前风光? 俩人交换了个神色没再话语,多说了什么赞誉靖王的话语,指不定被当街追打都有可能,安静听听究竟发生何事来得稳妥。 相汯扬着惬意浅笑站定在俩人身后,长臂正要揽上俩人肩际搭话时,桌上原本准备要用来进茶点的筷箸,正巧被一人一手夹在半空。 “说话不需要动手动脚。”承昀扬着客气浅笑起身,也给奉上一盏茶汤。 “我没动脚啊!”相汯佯装受委屈地接过啜饮咕哝着。 “你要是存心捣乱,小心我家主子不给你面子。”承昀一路做小伏低也得了几分熟捻,没忘挟着主子威势吆喝着,讨好问道,“主子,您说是不是?” 颜娧差点被茶汤噎死而呛咳不已,未曾想傲娇如他,肯在外人面前放下身段这般讨好,至于如此? 得意的顺着颜娧肩背,承昀忧心说道:“主子当心。” 她嘴角莫名的抽搐,径自起身没好气瞟了两个男人一眼,朝着城门戍卫揖礼后,在门卫受宠若惊的注目下,不发一语地走入城门。 途经瓮城巍峨城墙上,整齐划一的戍卫们英挺身影驻守于城墙之上,城墙上难掩岁月斑驳痕迹,新旧交错的伤痕默默诉说着故事。 缓缓走过街道,一连数家打铁铺子正烧红着火炉淬炼着火红铁器,几个小徒儿没停歇的拉着风箱助火。 忽地,一颗火红圆珠正巧滚出了店铺往三人飞袭而来。 “当心啊——”不知真心假意的叫喊声,在他们身后提醒着,火红铁球如同长了眼睛般直追颜娧而去。 倏地,颜娧提起内息腰际软剑出鞘,剑势带起铁球横飞天际,剑芒寒光迅速来去在袭来的铁球,削铁如泥般的将铁球分割成五个同等大小的圆球,每个圆球都如同被缜密琢磨过的通体浑圆。 圆球仍冒着蒸腾热气,笔直落在打铁汉子脚边,满天融铁火星子,也在此时能寻主子般全数落在来人身上,半烫不热的烟尘烫得撕心裂肺的喊叫着。 承昀如常的云淡风轻,相汯倒是吓得不轻。 还好他没有真去试试小妹儿,否则现在疼得哭天抢地的,不就是他了? “老师傅,球体大小错了。”颜娧唇际扬着淡漠浅笑收起软剑。 想来整座城池都知晓相汯寻她来作甚,迫不及待想试试她能耐? 原以为下山路径是她挑的,如今看来并不然。 故意以楼阁机关运转之声引起注意,叫她能顺着相汯安排前去探上一探,入城又特地走来南门打铁铺子聚集之处,能不叫她多想几分? 瞧着朝她飞来的火红圆球,心里更是明了了泰半,想来几个工匠还是有些修理机关的眉目,瞧瞧都敢给她投火球了! 进城不打着靖王名号的确选对了,这些卖着劳力命的老铺子,心里不知存了多少怨怼呢! 顾不得被火星子烫伤的疼痛,老铁匠见着地上被削饰完成的成品,双眼瞬时绽放了晶灿光芒,若非身后徒儿拦着,差点儿直接伸手捡起滚烫圆球了。 小徒儿也见着浑圆球体,也雀跃不已地抓着师父衣袖兴奋说道:“爷爷,真的可以!真的可以!” 满身烫伤的老铁匠,扑通一声跪地前行,来到颜娧脚边,双手交握恳求道:“大爷定要救救雨田城。” “老师傅,机关里的东西,就是如此而已,能换的先换上,余下的,我现下也没有办法,届时再请相家主想想法子,相信他定能想出好方法。”颜娧三言两语便将矛头指向存心看戏的男人。 承轴的确仅有工艺精湛的圆球,矿物油没有猛火油她也帮不上忙,的确暂时得依靠相汯想法子安抚这群着急雨田城的人们。 她不敢保证随意削下的圆球能否达到机关里的组件那般完美,至少先汰换掉有瑕疵的承轴球体吧! “此话当真?”老铁匠振奋地又跪近了两步。 “自然当真,相家主都协助雨田城这么多年了,怎可能置之不理?”承昀也赶忙出来替相汯打包票。 相汯:…… 第四百六十七章 儿戏 我是谁?我在哪? 谁答应了什么? 怎么会成了一切有他万事可期的错觉? 负手于后的相汯,不着痕迹的撮着出汗双掌心。 找人来是为了解套,不是给他下套啊! 瞧着面前老者含着泪光殷殷企盼的双眼,也狠不下心给予以希望又给与幻灭。 “曾伯,我这不是找人来了?总得给我些时间。”相汯无奈拧起剑眉,扶起眼前老者,幽怨眼光瞟了一脸无辜的俩人,唇畔扬起促狭浅笑道,“裴先生定能想到办法解决之道,你瞧瞧,你这几年都没琢磨出来的球体,她不一来不就解决了?” 相汯心里暗自窃喜着,这不又把问题抛回去了! 颜娧拧起剑眉不悦说道:“相家主这就不地道了,存心至我于死地?” 还没到落脚之处杀机已至,真叫弈王所遣暗卫知晓她路经此处的来意,哪还有命离开此地? 光天化日在大街上就敢拆她台,不道义啊! 姑且不论方才老师傅是有心亦是无意,堂而皇之地在大街上宣达她的来意都不是件好事! 众人议论声开始由小而大,颜娧直觉有异,瞬即提气,借了承昀掌心轻点瓦房屋脊离去。 见人安然离开,沾了灰土的掌心在相汯肩际轻拍了几下,为之惋惜也为去除脏污,冷然嗓音缓缓说道:“想来你是全然无望了,一切都是我多心了。” 正想提气追上前人便被相汯给一把抓下,力道大得承昀差点没能稳住。 “你几个意思?”相汯气急败坏的抓着人不放。 “丫头不喜抛头露面。”承昀佯装惋惜地叹息,大有言尽于此的感慨。 相汯听得愣在当下,都女扮男装游走各处了,还能说不喜抛头露面? 他手里抓了个寂寞,只得看着承昀傲气背影追着人走了。 飞跃在城内民宅屋脊,颜娧打定主意朝着八卦城中心楼阁急驰而去。 如若城外楼阁听着尚无大碍的运转声,不足以说明雨田城现况,进城那几个铁匠铺为何家家户户淬炼着球体?还说琢磨了几年也无法获得能用的? 莫不是雨田城的困境远比眼前所见严重? 思及此,她更不管不顾地卖力提气飞驰,直至她不顾守门戍卫制止,一层层提气跃上九层楼阁檐顶。 戍卫们没拦下前头之人,自是后来者也没能拦下,楼阁底下的戍卫正鼓足气息要喊人,随后而来的相汯抬手制止了戍卫们的急切。 “家主。” 戍卫趋身向前正想解释,相汯又是一个抬手要求肃静,为楼阁上的人减灭大部份的吵杂之声。 颜娧立于阁顶仔细听着楼阁内传出的机关运转声响,听得几次频率颇高的刺耳低鸣声,也心知肚明为何几个铁匠铺积极打造圆球体。 扶诚能够烧出绝佳艺品自是本身学识所致,然而能够完整受热不失热的窑场成了最大的助力。 炉膛内热度不够,即使有重石也无法淬炼出上好承轴球体,这也能解释为何相汯一见龙窑,便想尽办法要见她一面,必须押下好友孕妻也不在话下的照做不误,可以见得相汯有多么在意雨田城事态。 能掌握炉火热度之人呢? 相汯不动声色的追着两人脚步也上了阁顶,强风不断袭来若非内息深厚,只怕他也站不住脚。 “原来的冶官呢?”颜娧扶着发疼额际问道。 听得中心楼阁的机关声响,的确随时有可能随时停摆也难怪着急了。 “打从前年去了庐县就没再回来。”相汯自知事到如今也没必要藏着掖着,尤其方才见着她利落起手削出等比球体。 如若她真能给予雨田城一线生机,让他上天摘月都行! 颜娧眉头轻蹙,喃喃说道:“据我所知,庐县冶官仅剩一位。” “奕王在庐县行了什么勾当,相家大抵知晓,说到底我无法掌握那么多城池,保得了雨田城就保不了庐县,这才给奕王钻了个空子掳走人,致使前朝遗留的最后一个冶官家族也死在那场动乱里。 自此我只能妥善保护雨田城,不叫机关楼阁再受任何威胁,天下之大总有机会能寻得能重启神国冶铁技法之人。”相汯语调里尽是无奈地说着。 也不知是高塔强风凛冽吹拂得颜娧阵阵头疼,亦是相汯的说词叫人发酸,她轻声叹息地提气轻点层层楼阁飞檐下楼。 两个男人也随后来到身后等着她发话,颜娧利落回身,眼角眉梢里全是苦笑回望相汯,软糯嗓音轻浅说道:“你该求的不是我,球体我尚能处理,机关里需要的东西,确实不是一般油脂能取代。” 相汯坚信不曾提及机关里需要的东西,竟被说白了? “想来为解决油脂问题,已损耗了不少球体,如今想保下机关城美名,只有暂时停下所有设备。”嗅着空气中不时传来的细微的腥臭之味,颜娧也仅能为这座维修不易的机关城哀悼。 蒸馏得不够纯净的油脂用在机关里,不只磨耗了承轴也影响了机关整体寿命,雨田城指不定连风雨飘摇几个字词都承担不起。 “宁可不换机关内的油脂,也好用取代的油脂,敢问相家主,听从了何人之意用了活物油脂?”颜娧再次直言剖析问着。 “小妹儿,若说里面是几个妙龄少女的骨末,妳可相信与我无关?”相汯面有难色地抬眼,憎恨之色瞬即涌上眉目。 抿了抿唇瓣,似乎对这答案一点也不讶异,能叫相汯毅然决然涉及雨田城之事,想必事出必有因…… “还没来到东越,就已听说此处不乏生老病死,烧杀掳掠,如今再多个血祭机关,也没什么能讶异了。”轻闭双眼悼念未知亡魂,她又是一个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 “梁同知在得知机关油脂即将用罄之时,听信谗言,相信未婚处子脂血能够帮助机关运行,因此抓了几个外地来的妙龄少女推入机关里,我家阿妹儿也在那群人里……” 颜娧心思颤了颤,百想千料也未曾想会是这样的缘由啊! 不管如何,误信也好或真信也罢,这些人真能将人命当作儿戏? 第四百六十八章 学徒 “若真以妙龄女子血祭了机关,那位大人坟头草长的也不冤。”承昀泛白的指节压抑着怒意,无法置信竟有人能愚蠢到以生人血祭机关。 雨田城立于锦江河之中,依赖滔滔不绝的水势催动岛城内机关,能相信生祭换得运转顺畅的父母官,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真要血祭也是祭祀江河,怎会将人投入机关里? 稍作思维也能理解,想破坏的是雨田城赖以维生的机关啊! 没动力维持这座城池还有什么生机可言? 光是城南以锻造打磨维生的几间铺子笃定荒废泰半。 颜娧双手交握于胸前,纤手轻点着指节,对于相汯所言不置可否,迟疑了半响不带任何情绪冷冷问道:“这是相家拿下雨田城的缘故?” 花了诸多人力物力只为掌控一座城池? 重石的取得在古往今来都不是件容易之事,尤其要锻造淬炼出有如雨田城机关里有绝佳硬度的钨钢制品,需要耗费多少功夫从官府取得更不由分说。 相家真能如此宽宏兼爱? 不知为何,她打从心里不相信…… 再心惊于冷得冻人的语调,相汯面上也不敢有太多思绪,被一语道破阿妹儿不过是幌子,仅仅为成就出师有名,话说白了还是难听得紧…… “我家阿妹儿的确在岛上失的纵,只在牢房里找着她最喜爱的簪花……” “所以……”抬眼打断了接下来的话语,勾着淡然浅笑问道,“相家主想告诉我,没人真正见到相家小妹究竟在何处?” 被几近逼问的眼神逼得无言以对,相汯没来得及琢磨该如何应对,问话又来。 “相家主只需要告诉在下,城里州官死于何人之手。”颜娧剪水眼眸染了些许寒意,偏头冷冷睇着面有难色的男人。 “裴先生,您不再当下……” 一旁戍卫本想解释,被相汯抬手免去了所有言语,仅能收起幽怨眼眸退于门外。 “为寻找小妹,我们与官兵动了手,也没能拦住他们将人逼入楼阁里的机关,十八位妙龄女子在各楼层逐一被逼跳机关,那一瞬我的确失了理智杀光了此处戍卫,然而杀光了也没能寻回小妹……” 投入机关的女子们几乎全化为肉泥,根本无法辨别身份,怎可能找到任何线索? “果真是不做赔本生意的相家,想来相家小妹的逝去,定为挣来可期之利。”承昀也大抵明白了相家所作所为。 “区区一个雨田城的利益,怎能与我家小妹相比?”相汯不服气地说道,“相家再有私心也不会拿亲人性命作赌,何况小妹是怀着凌云壮志而来。” “什么样的凌云壮志值得你家小妹冒险?”回望踌躇得不知该不该说实话的相汯,颜娧冷冷笑道,“这时候还有什么顾忌?” “我家阿妹儿偷了相家藏书阁的造船的冶铁古卷,想试着救雨田城,可是人不见古卷也寻不着,阿娘都急白了头发,一来是为寻得阿妹下落,二来也是不能让古卷由落在外,相家这才决定出把持住雨田城这下策。”相汯忽地指天发誓说道,“相家绝无不臣之心,梁同知殒命起因是奕王未能请走冶官,与我无关。” 被那急于撇清的焦躁给逗笑,颜娧第一次认真地端详面前男子。 长年在海上叫他肤色比常人来得深铜,也没能掩盖剑眉星目里的英气,挺拔山根衬着那张喋喋不休的丹红薄唇,不知为何仔细看清了,竟觉得有点熟捻。 那熟捻并非儿时记忆的熟悉,而是似乎在哪曾见过类似的脸…… 蹙眉多瞧了半刻,身后男人不悦地上前遮去视线,隽雅脸庞似乎染上了酸意,酸溜溜地问道:“看什么能看得入神?” “自是我风流倜傥,万中无一。”全然将方才冲突抛诸脑后般的愉悦,相汯自信扬起笑脸。 讶然失笑的摇手否认,瞧着因被否决而一脸受伤的模样,颜娧脑中忽地窜出一个相似人影。 不正是曾老身旁的小徒儿! 这下能解释为何进城便受到烧红球体攻击了。 葇荑安抚着面前男人,颜娧偏头问道:“你上哪儿找的妹妹?” “城里大大小小客栈全找……”相汯也不傻,话语未尽,顿时明白为何有此一问,看着面前男装打扮的颜娧心里也有了个底。 阿妹绝不会傻到女装扮相来到雨田城! “阿妹儿在哪?”相汯着急向前想知道答案。 “你没在城南那儿的打铁铺找过人?”颜娧纳闷了。 偌大雨田城找个人虽不容易,也不至于杳无音讯啊! 朝着她飞来的烧红铁球,想必是有心人之作…… 想透了答案,颜娧蓦然一笑,原来不只文人相轻,铁匠也觉得被相轻了…… 相家小妹自诩一身天赋,兄长没找着她帮忙,居然找了外人帮忙? 这口气怎么叫一个有着凌云壮志的小姑娘咽得下? 脑袋一阵灵光,相汯正想告退去寻人,门外便传来一阵银铃般悦耳之声。 “别找了,我在这。”相芙一袭沾惹煤灰的污糟短褐,利落踏进楼阁二门,一身煤灰也没能掩去该有的大家气度,不情愿地朝着兄长福身,又给颜娧行了个见礼。 虽不情愿承认逊色于兄长找来的人,然而瞧过她随手削出的球体,恰恰能取代楼阁机关里的球体大小,她不服输都不行! “阿妹儿,真的没死?”相汯情绪激昂的抓着许久未见的妹妹,激动问道,“这都多少日子了?阿娘都快被妳急死了,也不回家瞧瞧她老人家……” 说着说着,相汯眼眶子都泛了润红湿意。 “没将宝卷研究出个所以然,怎么回家?”瞧着自家兄长失而复得的激动,相芙心里内疚也逐渐冒了尖。 “那也得稍个信啊!阿娘都以为妳……”相汯说得那叫一个辗转反侧。 “大街上兄长都见过我几回了也没将我认出,想来不怎么珍惜我这个阿妹儿,还不如多在外头游走几载。”相芙心有不甘吶! 在城南铁匠铺里当学徒也老长一段时间了,兄长见面不相识能怪得了谁? 如若没有面前的谦谦公子,指不定今日也仍没认出。 第四百六十九章 善尽 “妳没被血祭?” “兄长希望我被血祭?” “那为什么不回家?” “我何时不回家?只是晚点回家,没找着淬炼方式,怎可能安心回家?” “这些年躲哪儿了都?” 无奈苦笑看着兄妹阋墙,颜娧眼角眉稍里全是笑意,人找着也没她什么事儿了留着做甚?与承昀相视而笑正打算相偕离开楼,身后便传来制止声。 “别走!”相芙来到两人跟前摊手一拦,俏脸飘着红云着急说道,“你得说如何救机关。” 退了半步与拉开距离,原本明眸善睐的眉眼里,扬起疏离淡漠的浅笑,颜娧事不关己地慵懒说道:“这事儿得看妳兄长,决定权不在我。” 两兄妹一个样,全指望她解决事儿,也不拿出半点诚意来看看。 不解眼神瞟向相汯,到底做了什么人神共愤之事?为何面前男子没有半点愿意妥协之意,相芙不由得收起乖张,迟疑问道:“我兄长怎么了?” “不怎么,你家兄长为逼我上织云岛,不算上货物,扣了我一个掌柜,一个工匠,一个不该戏的朋友妻,妳说该不该再助他一臂之力?”颜娧勾了抹凉薄浅笑,眉眼里尽是嘲讽。 “呃——”相芙不敢相信自家兄长会有如此作为,暗自纳罕地偏头,以眼神询问着兄长怎么回事? 相汯唇际抽搐不已,怎么海上扣下的货物也与她有关? 为获得东越尚未广泛普及的簪花与玢璘锦,他好吃好喝的供着送货之人,也不行?他没差聂先生钱啊!全是以贵宾之礼相待啊! 少见的货物全成了岛上女人们争相抢购的走俏货物,每季供货并不走俏,不先掌握下来给家中女眷怎么能行? “妳的掌柜?聂氏布庄怎么会是妳的掌柜?”相汯全然不信地质问。 “我们刚签下契约,打算进京城打探市场,如今全被你拦下,该去的地方一个不见,一年多来损失的又岂只是账面上往来的银两? 东越之行原本极为私隐少有人知,如今被你家兄长这番闹腾,想来有不少人臆测着我的来历了。”她清冷语调里有浓重怨怼。 颜娧光想到师兄被扣在织云岛那么长时间都觉着心累了。 其他几个师兄手底下的事儿都进行得太顺利,顺利得叫她压根忘了还有一个师兄不见人影…… 鳄军顺利成军剿灭山匪进而救济百姓,市井也顺利流传关于靖王美名之事,连赌坊也以赌拿下了扶家,事事皆顺哪还有什么事儿需要注意? 难道真得怪玢璘锦与绒花鲜少入市? 分明是豪夺之人太贪心! “这就是兄长不是了,怎么能没完成海上托运之事?还不向这位公子道歉。”相芙不管不顾地扯着兄长衣襟向前。 为维持形象而拧狠了眉宇,相汯卖力扯开亲妹箝制,换他抓着亲妹衣领,纠正道:“什么公子?那门子公子?活生生的大美人妳看不见?” 哪儿来的大美女?分明只有俊美清隽的风雅少年郎啊! 又见兄长那不似玩笑的肯定神色,相芙蹙起怀疑的眸光,再次将眼前人由上到下端详一遍,再次搜寻到男子特有喉核,她忍不住向前轻触了几可乱真假体。 因失策而皱成一团的俏脸,泫然欲泣的泪珠儿噙在眼角,不情愿地嗫咬着唇瓣,虽然脏了些,也难掩幽怨美人梨花带泪的惆怅姿态。 若非承昀不着痕迹的在身后拉住腰际,看得冷情的颜娧也差点出声安慰。 “事实太扎心,后悔与我相认?”相汯戳了自家小妹额际,抓着人没好气地说道,“来不及了,我定将妳带回家。” “怎就是个女人?”相芙不服气地跺脚。 在大街上初见她细剑迅疾利落,不畏炙热,大气挥洒雕琢球体模样,心醉不已的大动芳心,数年来第一个看对眼的男子竟是女儿身? 教她如何接受这个残酷事实? “没找着解决之道,我不回去。”相芙扁了扁嘴,跺脚回身不看兄长。 “小妹儿有方法,只是……”相汯面有难色。 布疋簪花的身外物可以狠心不要,以最快速度将聂掌柜送出岛也行。 然而璩琏初登岛便在码头落水昏迷至今未醒,现下靠着岛上特有药草吊着那口气,哪是他还不还人的问题? 最头疼的是那位协助扶诚成就龙窑的工匠,好不容易“请”到人怎舍得放? 相芙没给泪珠儿落下的机会,海上儿女怎可能轻易显露脆弱?一次失准定能叫下次看得更清楚。 为悼念还没来得及成长便夭折情愫,她绽出阳光般灿烂笑颜安慰自个儿,换她戳了兄长额际说道:“兄长究竟抓了那几人作甚?” “我没全抓啊!”相汯委屈不已睇着自家妹子,意味深长奉劝道,“现下逼着我放人,回去妳可别后悔!” 家中老母亲看到布疋簪花都爱不释手了,更别说穿回女装一向端庄娴雅的阿妹儿,也定会喜欢吶! 瞧着自家兄长那扼腕不已的神情,连她也好奇究竟什么东西能叫兄长违背信义扣下? “兄长可是忘了,取之有道?”相芙没好气地提醒。 相家虽以海盗发迹,早在数百年前就归顺于神后,即便神国覆灭亦是顾虑岛上百姓,主动臣服东越皇朝不曾重回老路,现下这行为跟故态复萌有何不同? “阿妹啊!兄长可是把银两给足了,哪有盗匪给银两的?”相汯一直没敢回望颜娧清冷眸光,至此也只能为难地抬眼,唯诺问道,“小妹儿,哥哥总有不对的地方,出发点都是为了织云岛与雨田城,能不能原谅我一回?” 相芙:…… 这亲昵的称呼想不清楚面前之人是谁都难,兄长惦念了大半辈子的人啊! 隔三差五就耳提面命告诉她,女孩子家该有的模样,就该跟蓝江漕运叶家那娃儿一般温和娴雅,如今真见着人竟是武艺比起她有过之而不及…… 兄长坑了她前半生?活得如同她这般恣意昂扬有何不可? “原不原谅事小,我牵挂的那些人是否安然为要。” 海上男儿与怒滔搏斗至今的利落飒爽,又岂是她三两句话便能善尽要求? 第四百七十章 无赖 “安全!肯定安全,肯定比鹌鹑还安全。”倏地,相汯没来由的膝盖一软扑通跪在众人面前,可怜兮兮哀求道,“我错了,小妹儿教我如何控火可好?” 一路下来可算看懂了,长久以来言不及意的扶诚企图掩盖的事实正在眼前! 错了!真是大错特错! 原先以为莫绍不为他兴建冶铁炉缸系因不受外人之命,如今看来,他说的不会是真不会…… 真正能将龙窑温度提高的功臣是小妹儿啊! 入城至今,光听声音即可判别机关城的问题所在,如若没点墨水怎能懂得? 相家能否重拾往日荣光,得依赖冶铁古卷啊! 而古卷所载火候的“重石之火”,岛上炉火根本无法达成,因此在见着翡翠青磁瓶时,自然不愿错失这个机会啊! 瞧着没被跪到的颜娧瞬即提气飞离几尺远,他无计可施般的落寞,重重坐落于青石板地面上,扯了扯相芙衣襬哀戚说道:“阿妹儿,妳也赶紧求求小妹儿,她才能有解套之法啊!” “古卷残页至今仍不知遗落何方,谁又能解?”认真地来回端详了颜娧一番,相芙实在不愿相信,不过十七八岁的稚嫩少女能懂得什么? 善于雕琢铁器又如何? 冶铁能是一个少不更事小姑娘能插手的? “能!真的能!妳扶家哥哥的窑场便是出自她巧手,那落灰技法所需之火定能有助于再现重石之火。”相汯希冀眼眸投向自家妹子,多找个人求定没错! 颜娧不禁嘴角抽了抽,这扶诚扒了她老底不成? 交情好到这种程度?毫无防备的全说了? “小妹儿也别怪扶诚,他真什么都没说,是我根据数年冶铁经验判断龙窑能熔化重石,因此偷偷放了重石到龙窑里……” 话毕,相汯由怀中取出雪蓝曜变茶盏,惊呆了在场众人。 颜娧:…… 这也是乐于试验的优良小伙啊! 曜变对如今的扶诚已非难事,雪蓝所需重石甚为少见,居然被相汯给偷偷玩出来了?该夸他眼界好一眼望穿龙窑无法言说之密? “相家海船发生了何事?” 承昀一语道破了问题根本,吓得俩兄妹不敢直视。 瞧俩兄妹吱唔许久不肯言说,颜娧扬扬剑眉什么也不再问,径自往楼阁二门迈去。 她虽不喜欢掘人私隐,却也不是任人宰割的大善人。 需要帮忙又能力可即,她定会鼎力相助。 不说,那就莫怪她无情啦! 俩人快踏出二门时,便听得相汯细如蚊吟般话语传来。 “相家海船有四成遭受海蚀,如若再寻不到有效之法,恐怕十年后再无相家海运。” 抬眼与承昀交换了个神色,颜娧一阵无奈叹息。 话都说到此处了,哪还能说帮不上? 承家的藏着掖着东西,相汯这是笃定全要挖出来? 海船锈蚀需要的不就是船舶涂料?要的还是油啊! 相汯这是猛火油也要,桐油也想要? “所以,相家古籍缺页,缺了重石之火与涂料之法?”颜娧扶着发疼额际一时无言以对,这缺的页数还真不少啊! “阿妹儿!妳听听,小妹儿真知情啊!”相汯又兴奋不已的扯着自家妹子衣襬,欢天喜地说道,“芙妹子!我们赶紧求求她。” 俩个一语道破相家所需之人,相芙心里有了芥蒂。 曾听祖父提起冶铁古籍之所以缺页,起因还是现今西尧摄政王尚为世子时,与梁王同游织云岛做客后遗失,苦寻至今未果,面对能一针见血说明相家所需之人,她能不上心? “你又是何人?”相芙真正瞅了自始至终都是事不关己般的承昀,那以生俱来的风雅气度,怎可能为人佣仆? 面色从容的站定颜娧身后,承昀唇际噙了抹不置可否的浅笑,平淡说道:“在下仅听命于我家主子。” 还要有求于人家呢!相汯自然不容得妹子得罪了人家,连忙将人拉到一旁,轻声说道:“那是西尧摄政王世子,我们需要的东西还得人家点的头。” 听得这番言词,相芙真气不打从一处来,气得重重捏了把兄长耳朵,闷声说道:“兄长莫不是忘记,古籍如何丢失的?” “阿妹啊!我们祖上有古籍也没弄懂重石之火得来处啊!”相汯面有难色的苦笑着。 即便记得当初古籍如何缺失又如何? 无法淬出重石之火造出新船,也无法炼出船体涂料修复旧船,这跟古籍何时丢失、如何丢失又有何干系? 相家近三代的确失了准头,如若这么一丢能寻到破解古籍秘辛之法,不正是丢得其所? 更何况三代以前之事与这十来年丢了古籍如何牵扯? “若没丢失,说不定我能解套!”相芙真被这灭自个儿威风的兄长给气死,锻造天赋极佳如她,难道救不得相家一回? “行了!真能解,妳又何必躲在雨田城如此之久?” 真不是故意打击阿妹信心,耽搁了数十年的事儿了,能解早解了! “我——”相芙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妳可要好好听清了!”见自家妹子咽不下被贬低的不甘之心,相汯面色慎重地说道,“小妹儿并非以古籍之法再现这重石之火。” 相芙吶吶无言地问道:“当真?” “自然,否则为何要不远千里相邀?当妳仍费尽心思琢磨如何克服机关球体时,扶家窑烧一窑又一窑的瑰丽瓷器早已家喻户晓,唯有相家仍对自家困境摸不着头绪。”相汯力不从心地说着。 努了努唇瓣,颜娧佯装不懂地回头问道:“为何我没有半点有被千里相邀的重视?” “是呢!怎会如此?”承昀又配合了恍然大悟的神情说道,“想来盛极一时的相家延邀能人的方式有所不同?” “你俩少来!别又想借机涮我一回。”相汯没好气地制止差点想又唱起的双簧,无赖般说道,“不论如何,此事我都赖定小妹儿了。” 遇上无赖还能如何是好?且走且看呗! 既然能叫他看出龙窑门道不简单,不论真懂假懂,她都真心高看了此人几分,不说前因如何,光是将来海运之事…… 如若能有机会涉足外海众多岛国,真心不亏啊! 第四百七十一章 插手 瞧着小媳妇慧黠眼眸里闪过一丝促狭,承昀不由得绽了一抹苦笑。 看来已然想好如何从中获取最佳利益了…… “姑且不说帮不帮得了,相家再盛否与我何干?”颜娧耸了耸肩打算离开。 果真,人都来不及踏出院外,身后便传来相汯着急声音。 “海运收益一成。” “海运收益三成。” “海运收益二成。” “成交。” 相汯:…… 讶然无言回望如同今早曦阳般明媚的浅笑,还没来得及反思自个儿说什么,相家即刻短少两成年收,发生什么事了? “小妹儿啊!妳早早打的这个主意?” “没有。”颜娧没有半分迟疑的应答,眼眸里尽是委屈说道,“不是相家主求的我?这么一丁点收益已经勉强了。” 相汯耐下满心扼腕,拧起眉宇问道。“妳可知道,相家周游海外各国二成收益是多少?” 也不是不舍得而是被看轻任谁都不好受…… “不想知道,银子有到变好。”颜娧又是一个果断摇头。 自个儿山门的账目都算不清了,还想她帮忙算账? 她又不傻! 虽然账目不敢明目张胆送到东越批审,该核的章可一个都没落下! “至少黄金三十万两。”又一次受伤,相汯非把金额给说清了不可,得到的竟是不咸不淡的努了努唇瓣。 “还看不上眼?”相芙光想到要花出去那么多银子都心塞了,普天之下竟有人对银子不上心? 这胃口会不会大了些? 承昀故作盘算地跟着抿唇,勉强应道:“不够我家主子上缴四国的岁贡,只能算得上凑合。” 俩兄妹面面相觑,四国之内有谁年年上缴岁贡? 归武山的大掌柜身份始终扑朔迷离,有裴家作为靠山又有四国皇帝御令,谁敢深掘身分? “小妹儿究竟......”相汯未曾想会有问不出口之事。 外界传言大掌柜南楚新帝登基后从未离开北雍京城?怎么可能出现此地? 看着承昀不像胡诌的凿凿之言,叫他更是纳闷…… “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相家事解不解决?”颜娧以最亮丽的笑颜,问着最令俩兄妹难受之事。 这两成提成自个儿送上来,自然是不要白不要。 有谁会在意手上能帷幄的银两再多一些? 此番探寻也知晓相家家底殷实的程度,也不算白来东越一遭。 如若真能帮助相家把海船之事给处理好,那么届时想要安全撤离东越之路,自然又多了分保障。 “小妹儿卖了老半天的关子,应当不只要钱财。”相汯虽不愿承认又被涮了一回,有求于人的前提下也只能认了。 颜娧轻抛手中白玉令牌,渐盛暑气的日光映照在白玉上,地面折射出了大小不依的古文相字缓慢落下。 相芙差点没忍住强保令牌安全的神色,叫她莞尔一笑地又抛了几次,抛得她几乎腿软的落坐在地。 “姊姊这是怎么了?” 一脸无辜的问法,问得连相汯都扎了心。 家主之令被当小玩意儿抛来抛去,他又能如何? 东西是他交出去的啊! “咦——”颜娧又完美抛接一次,如愿见得相汯也变了脸色,左右翻看了令牌,再次无辜问道,“它很重要?” 不经意发现令牌重量与实际不符,还是催动异能方能将细致的镂空雕琢看清,甭想也能知晓令牌绝非俗物,瞧这兄妹那神情已然说明了大概,又翻看了几回,颜娧淡定得天塌不惊的语调说道: “挺喜欢,没打算还上。” 不是疑问恳求句,而是坚决肯定句。 俩兄妹:…… 夜路走多能见鬼之事听了几百回也没应过一回,怎么着他们海贼起家,好不容易洗白的善良商人,竟会在路地上遇上比马贼还凶的贼寇? 即便相芙数年未能归家,自家家主令牌能不认得? 怨怼眼神剜兄长数次,怎么也想不透为何令牌会在颜娧手上而狠狠拧了兄长腰际,细声愤怒问道:“兄长怎会将令牌交与他人?” “妳以为找到了夫婿,我以为找到了夫人。”相汯心若死灰再也没有复燃可能,看着令牌一次次飞空正是一次次大梦初醒。 本以为认出小妹儿当成定情之物,这下情没订成,银钱也瓜分出去了,家主之令再摔没了还有没有命回岛? “还想怎么着?小妹儿妳就说了吧!”相汯不只一次痛心疾首,怎就没想过在路上将令牌取回? “十年内除了分成,我要可控织云岛船只之权。”颜娧慧黠眼眸睇着脸上难看得紧的俩兄妹,和缓问道,“相家耽搁我布疋花簪一整年,索要这么点儿利息钱不过分吧?还有——” “别!”相汯赶紧抬手打住接下来的话语,深怕再继续下去相家都得奉上,亟欲掩盖心中苦闷,只得要笑不笑地说道,“我都依妳,别再有其他条件了。” 颜娧似真似假地暗暗笑道:“我还没算完呢!” “小妹儿,一切都是我错,我认,我不该贼心不死,日后定会一心向善,不忘此次教诲。”相汯自然知道帐还没算完,按她方才估算的态势,定会再加上莫绍、璩琏之事,接着算下去还得了? “只要小妹儿能解扶家困境,二十年我也应了。”硬生生的咽下唾沫,惨败如他只能给这些事儿给加上一个保证。 “好。”颜娧扬起可人浅笑,重复问道,“只需解决扶家困境?” 相汯一时讶然无言:…… 究竟惹了什么吃人不吐骨头的狠角色? 话又是出自他的口,真真只差没嚼碎自个儿舌头。 “请相家主听我一言,雨田城暂停所有机关运作,等待猛火油到达那日定能恢复如常,现下还是先处理您放进来的探子吧!”相汯想说又不敢说的神情终究逗笑了她,颜娧语重心长地扬着舒心浅笑。 “不过几只小老鼠,还用不着小妹儿担心。”相汯瞧着那怡人浅笑,心里总算放下了重负。 这一番利益交换也不知算不算得上输得彻底,虽说二成收益不过少跑了几趟南海交易,对于相家怎么都划算。 然而被插手了海船的控制权,心里总是不舒坦吶…… 第四百七十二章 中断 经相家兄妹这番闹腾也过了大半日,几人缓步离开阁楼,在四方皆通的街道上徐徐而行。 热闹喧杂的街道,两旁小贩叫卖声声不绝,处处可见城市生机,与城南蓄意集中的沉闷铁铺有着截然不同的盎然生气。 一步一趋的紧紧跟着颜娧,看着兄长安排的客栈就在面前,心里诸多疑问再不问可就没机会了。 “雨田城时常有老鼠?” 瞧着耐不住性子的相芙,颜娧漾着如阳春三月的舒心浅笑,也不知哪来的善心奔涌,给了问出口的机会。 “三天两头总会有些不知死活的鼠辈急着窜进来,城里的人都被练得警醒着,裴公...唔...姑娘无须担忧。”相芙被煤灰染黑的粉唇咧了咧,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眼底的鼓励,有这个闲心来解答问题反叫困窘了,踟蹰了老半晌,相芙才下定了决心,嗫嚅问道,“我就想问问,妳真是归武山的大掌柜?” “不过是一个身份而已,为何如此执着知晓?”对于肯将大好韶华耗费在铁匠铺子里的小姑娘,颜娧除了钦佩也多了几分怜惜,不得不说真多了些许容忍。 也不是自个儿不愿吃苦,而是当有了足够的人脉,向来都是个出主意的狠人罢了,没有多少事儿能亲力亲为,自然可以思忖更多。 捏撮着自个儿衣襬,相芙抿了抿唇瓣,征询目光犹疑问道:“如若妳能担得大任,是不是我也无须困守在闺阁里?” 颜娧蹙起剑眉,偏头凝望身后的小姑娘,唇际不自主的漾出温暖浅笑应答道:“妳不是已经踏出第一步了?” “我想同妳一般。”相芙热切眼神又趋近了一步,水灵杏眼里全是企盼,没敢大胆握上前人葇荑而紧抓衣袖不放,笑靥如花道,“稍上我定比起那块破令牌好用,如此可好?” “如若没看到你在铁匠铺的辛苦,我会以为妳这是变着法子要抢回家主令牌。”颜娧失笑凝望眼前心绪不一般的大姑娘。 “我不是……” 相芙激动地停下脚步,颜娧仅仅淡淡一笑,那温婉浅笑按下了她所有言语。 “很多时候是与不是都并非真正的问题,而是你们该想想这座城,究竟藏了什么东西,值得这群鼠辈不停滋扰。” 这话身后男人们面色难看了些,连同相芙也亦是面有难色。 “如若真本来无一物,怎可能处处惹尘埃?”颜娧再次提出问题。 雨田城已远离郜县千里之远,难道真是奕王手段? 思及此,她蓦然一笑,好似愈靠近京城,事态愈发惹眼啊! 奕王掌握了神国遗族遗属,靖王掌握了神国陵墓,掌握朝政的梁王岂会叫人专美于前? 从厉煊的到来不难看出,梁王也是有心思的,心思用在哪? 可得好好琢磨了...... 男人们陡然静默,一时也没能想清有什么能够吸引一些鼠辈? 除了破坏机关还有什么? 几人步入东市大街的馥栈堂,小二眼尖认出相家人脸面立即迎上笑脸,将众人领往二楼包间,茶水点心一应俱全的飞快送达。 南国之境的几道特色料理,色彩鲜艳的五柳居、少见的鸡茸金丝笋、鲜黄色泽的荷包鱼翅,古朴大方的太极芋泥与应时的绿菜逐一上桌,可以见得早就知晓他们即将到来。 “小妹儿,妳刚问的……”相汯咬着唇瓣满桌子佳肴也没了胃口。 瞟了眼几乎不发话的承昀,她无奈笑道:“不确定,我也正想着为什么。” “梁同知拒绝了奕王借走冶官没多久,就在馥栈堂里喝个茶也凉了,仵作相验验出了个自然身亡,当时正好坐在你位置。” 因直指承昀所在位置,叫他面色一沉,相汯再笨也自知不对,手足无措的收回也不对,尴尬不矣的对着桌菜道:“请用。” 光想到楼阁里的机关现况,相芙看着满桌精致菜色没了胃口的轻声叹息道:“这些年为了雨田城能正常运作,我们没停歇的坏哪儿修哪儿,光是城中主楼的机关不知道修整了几次,却怎么也清理不干净。” 两口子互换了个神色,心里有了相同疑窦。 “你们努力这几年,没想过先停下?”承昀除了佩服俩兄妹毅力,也深觉雨田城有大难不毁全靠他俩。 “没上头命令谁敢?雨田城诸多百姓生计全靠每日船只往返,怎能不修?”睇着承昀紧蹙的剑眉且一脸严肃,相芙不想认了怯弱也小声了许多。 瞟了眼客厢内不远处的书案,承昀不由得笑了笑,果真是饮风弄月知情知趣的地儿,文房与茶房四宝齐全得! 径自站定在书案前,雕琢精致云雾的澄泥砚早已备墨,取来兔毫于梅州纸写下几行字并印上靖王印信,俩兄妹摸不着头绪地接过递来的纸张,若没承昀押着差点儿跳离小杌子。 “你...你...你...” 见俩兄妹迟迟问不出话,承昀勾了抹清雅浅笑,轻声布答道:“靖王有令,今日起雨田城机关不再运作。” 本以为只是玩笑话,现下俩兄妹讶然无言的看着红色印渍。 他不过领了一个靖王军师,连靖王也请来了? “靖王许我专断之权。” 相汯瞧着小妹儿淡漠得没有半点温暖的神色,哪还有幼时温暖和煦叫人怜爱的模样?难道这才是真正的她? “与其浪费时间猜测,不如顺了他们的意先停了运作,既然你们说那几只耗子好找,那么好好瞧准了耗子们究竟想找些什么,也不枉相家辛苦这些年。”有了决断,心里也踏实了,颜娧收起冷漠边说边打量一桌菜色从何处下手。 “小妹儿不担心停了就再也无法运作?”相汯忧心仲仲的凝眉。 品尝了酸爽开胃,没有丝毫河土味的草鱼,颜娧心情绝佳道:“不担心。” 水利工程于她本就非难事,特意走了雨田城内外确认机关阁楼的关联性,为的不就是此事? 看似一体却并非一体的机关,前人可下足了心思,虽靠水利运作内外机关也独立运作,完整修缮后想再次运转也绝非难事。 关上城外机关中断水利运作,对于城内机关全然不会有影响,停了方能知晓所谓何事啊! 第四百七十三章 归家 新月黯淡,城内万家灯火阒暗,唯四方通达的机关楼阁前万盏烛火幽幽。 相家城内脉络快速通达,机关城即将停摆的消息,短短两个时辰便以布达周知。 千年来机关运作从未止息的雨田城,今夜即将停歇,吸引了数以万计的荧荧灯火,百姓们声声啜泣声里尽是对于靖王的怨怼。 机关血祭至今,在相家扶持下也不曾停歇的机关城,时常彻夜维修机关器械的城南铁匠铺,也以响彻云霄的清脆敲打声悼念历史。 一行人换上了夜行装束,站定在城楼远眺荧荧火光,空前热络给足了混入城内的耗子们绝佳机会,正自以为有机可乘的往城北维修阁楼潜伏而去。 瞧着人已快到达楼阁,相汯心急问道:“真不跟上去?” “再等等,别又逼死人了。”若非知晓他担忧机关遭人破坏,承昀直想为他的心急叹息。 几次下来仍没掌握着任何消息,送来的死士目的未成自然死意坚决,不如确认拿到东西再动手,连逼供都省事了。 相汯:…… 想来他也是打小辛勤努力只为练就一身超凡武艺,又逼死谁了? “人家耗尽心思闯入雨田城,相家主半点表现机会也没给就往死里逼,难道不是?”瞧着他一脸不解其意,颜娧也为先前的死士们打抱不平。 “故意让我打开所有阁楼,叫他们以为有机可趁?”相汯还真小瞧了俩人的贼心思,能这般等人犯事? “难道相家主不想知道究竟有什么东西,值得他们三番两次冒死而来?”颜娧偏头不解凝望。 “要是不想我大半夜在此处作甚?”相汯心思紊乱得直想冲下楼,把来人揪出来打一顿发泄脾气。 “相家手段雷厉,家主武学深究,自是能保下一次次来犯。”承昀幽夜里仍透着晶灿的黑眸染上了一抹嘲弄。 相汯自然听出了言下之意啊!虽不情愿也的确如此。 他没能将此事尽善尽美的解决,仅仅一次次完美拦下破坏,真没为此事划下妥善句点,至今也不清楚纠究竟何处人所遣。 抬眼不情愿地瞟了俩人,以往从不觉得自个儿脑袋不够用,打从这对入城至今时时刻刻都被涮着,被涮得身心俱疲啊! 能力太好也错了? 瞧着远方楼阁外守候的暗卫正指挥着人手准备离开,三人各自颔首迅即提气飞驰而去,合作无间的在来不及反应前擒住门口暗卫,卸除下颌与手脚关节,并叫随后而来的戍卫捆绑带走。 两口子躲在暗处,留下相汯接替门卫,里头陆续又出来了三人,其中两人腰际锦袋饱满不知装了何物。 “走,城东渡口。”为首的黑衣人清晰下了指令,四人无声颔首,便各自提气要上屋脊准备踏檐而去,根本没注意身后发生何事。 另外两名暗卫还没来得及飞出小院,便叫隐匿气息躲在一旁的两口子随手打晕在地,颜娧卸下锦袋系于腰上,对上承昀深邃略显无奈的眼眸,她仅剩在外的眉眼连忙弯了弯。 看过第一个人质如何处理,戍卫也跟着卸除暗卫的下颌与周身关节,将人迅速打包上车送往府衙,两口子确认无误也迅即提气追上前面俩人。 寅夜渡口,月微星稀,船只随波浮沉,映得船火黯淡摇曳,黑衣人驻足江岸透着朦胧月晕寻找熟悉徽记。 相汯冷冷看着黑衣人找不着来时船只而揶揄问道:“找不着?” 陌生嗓音叫黑衣人迟疑的停下脚步,怔愣了半晌,不自主紧握了腰际锦袋,更不知该不该回身。 梁王要的东西已经到手,只差离开此处了啊! 瞳孔一缩,惊觉今晚的行动,顺畅得叫人诧异…… “想跳江?”相汯啧啧声不断地摇头眺望了江口,倏地,所有停靠在江岸的船只顿时火光熠熠,光灿得叫黑衣人睁不开眼。 “想跳尽量跳,带着东西跳入闽江,铁定人与物品全沉入江底,届时看看后头那位主子怎么捞。”相汯负手于后绕了黑衣人走了两圈。 进退两难的确是他当初没想到,正迟疑着该如是好,便见着另外两个黑影也在暗夜中快速飞驰而来。 黑衣人解下腰际锦囊,往两人方向提气丢掷,费尽气力大声吼叫:“这是陷阱!拿了东西快走!” 承昀老远便接着锦袋,语调轻松答道:“好嘞!” 正打算咬下齿槽毒囊,却听闻又是陌生嗓音,叫他陡然瞪大双眼...... “别急着咬啊!”相汯迅即欺近,一个抬肘打飞了包含毒囊的义齿。 黑衣人没经住突来的力道飞扑在地,啐了口血沫,抹去唇际血渍,认出来人而恨恨说道:“相家主此举高明。” 虽不清楚相家如何知晓梁王意图,如今再次落败又岂是抵命能了得? 更难以相信相家会协同靖王下套捉拿他们…… 相家职掌雨田城迄今,何曾受过靖王之命? 为了放松警惕,竟能取得手谕停止机关城运作,一番布局只为引出他们? “军师交待网开一面等落网吶!你也别输得太难过,输给靖王爷的御用军师一点也不冤。”相汯也从最初的讶异里看清了现况,论脑力他的确稍稍不足。 瞧瞧!这不是连好不容易得来的东西,想都没想便交给后来的同伙? 相汯姿势不雅的蹲在一旁,抓下来人覆面,又是啧啧声不断地说道:“长得也是人模人样的,死了多可惜?” 两口子缓步来到黑衣人身旁,也不急着想打开锦囊,而是平静的看着横卧在地的眼里仍透着不可置信的男人。 “大丈夫俯仰无愧,死又何惧?”黑衣人抬起高傲下颌,未有屈服之意,本来计划失败也是个死,至少梁王承诺能换得家人有个好照应了! “你确定没了?”颜娧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冷笑问道,“没有亲眼瞧见你的软肋是否安然无恙,真能安心赴死?” 黑衣人喉头一紧,瞬时说不出话来,入了这个崎岖之路,又有谁能肯定身后家人安危? 唯有禀持相信吶! 见来人有所迟疑,承昀也搭上了话。 “要不说说来作甚?换一条活命归家?” 第四百七十四章 忠肝 轻抛着手中锦袋,承昀信步走来,掌中触感应属玉器之类,不知丫头手里的又会是什么? 穷尽多年心思,消磨诸多性命,只为停下机关取得这两个东西? 黑衣人本想趁着黯淡月色捡回掉落的毒药了结生命,颜娧察觉意图迅即一脚踩上蠢蠢欲动的手背拧压,接着一脚将毒药送离了岸边。 噗通—— 幽夜里格外清晰的落水声,仿佛带着壮士断腕的决心沉入水下。 “唉啊——”颜娧佯装无奈的耸肩,显露在外的眉眼微微蹙起,委婉道,“不小心踩了你的手,真是抱歉!” 没了死药的暗卫,卑微得比猪狗还不如,又被相汯不知用什么手段伤了筋骨无法起身,心里充塞着挫败。 “你们究竟何人?”黑衣人捂着胸臆试着提气,惊恐发现原来已然被限制了内息,现在支撑自身的气力也没有,更别说自我了断。 这几人果真有备而来…… “嘿——”相汯负手于后,玩味说道,“我都还没问,竟被你抢了先。”踢了踢两脚,拽了黑衣人覆面,盯着陌生脸庞问道,“这是还没睡醒?没搞清楚谁作的主?” “各位其主罢了,又何必相互为难。”黑衣人冷笑了声,试图找回气场。 “可是我主子不会让我去死。”颜娧极为遗憾睇着男人。 黑衣人:…… 的确,在几次前仆后继的潜入与破坏,损失了多少人手? 好不容易得手的一次竟是早已备下陷阱,身后的人手何时被换掉也全然不知,得手的对象也全部落入他人之手,计划败漏连死药也没了,妥妥的赔了夫人又折兵已是一个惨,还要被提醒主子不够重视自个儿…… 心里说多沉闷就多沉闷,命该如此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他又能如何? 再次抬眼,黑衣人阴沈神色凝望相汯,意味深远地说道:“相家主想知道的全在锦囊里。” 相汯撮了撮挺直鼻尖,讪笑道:“你知道我想知道什么?” “里面的对象与相家脱不了干系。”黑衣人染了腥红的唇际咧了咧。 “相家的东西怎么就沦落此地,需要你来关照?”相汯忍下又踹上一脚的动作,深怕话没问完不小心把人踹没了。 “相家主可以打开看看。”黑衣人眉眼里尽是不怀好意的引诱。 暗夜里的阴骘神色看得颜娧极为不适,这般作为多数都是因为对象上沾惹了什么不该沾的,难道是想借机扳回一成? 是以她暗地摧动了回春将锦袋里的物件巡了一回,果然再回来的青虫一脸餍足的模样,瞧得好奇的百烈也跟着钻进承昀手上锦袋,再出来也是一脸陶醉。 俩人:…… 这是吃了什么? “生灵怨。” “逢生泉。” 两只青虫惊愕互望,立即钻进了对方锦袋,再出现竟是化为银蛇模样,各自餍足陶醉的蜷在俩人腕上,看得颜娧不禁想再掐上银蛇三吋。 “终于不需要以你们的内息为食了。”回春说得万分感动。 原以为找不着大仙留给牠们俩的灵食了,未曾想竟被藏于此处。 颜娧手上的神国玺附着了生灵怨,正是百烈的所需灵食,吸吶异界未能寿终正寝进入轮回的灵体。 承昀锦袋里的白轩玉,吸取了所有万物新生气息的逢生泉,供应回春支应神后所需灵气。 殊不知为何会被藏于此处机关城里? 此时俩人也才想起,方才入楼阁的黑衣人共有六位,离开时包含守门仅剩四位,想来此人想拼搏最后一把换得一线生机…… 佯装无视地倒出神国玺,颜娧佯装无事的轻抛了数次,若非黑衣人惊恐闪躲神玺已砸在头上。 连国玺落地也不敢伸手,想来是清楚上头有什么吶! 若无其事拾起直落黑土里的国玺整理脏污,颜娧佯装不解问道,“这么精致的玺印怕什么?” “你你你”黑衣人恐慌得口齿不清,不敢相信面前之人竟全然无恙。 光是取出两个对象便折损了两人,那暗卫在痛苦哀鸣声里,瞬间化为枯槁干扁的尸体,为何她竟能全身而退,好似看透了他的心思…… “我怎么了?”暗夜里白玉般的纤手格外引人注目的指着自个儿,又将掌心大小的玺印递予黑衣人,善心大发般的问道,“那么多人为这东西殒命,难道你不想瞧瞧清楚?” 本想找个机会逃出升天,未曾想竟有人能不畏惧国玺上的诅咒,普天之下又有何人有如此能耐? “神后?”黑衣人心惊胆颤地以肘支撑退了半步? 曾听闻奕王麾下提及神后再临,定会来到东越拯救黎民百姓,唯有神皇神后方能碰触神国玺印…… 身处梁王麾下查探消息多年,一直以为定是笑话一则。 奕王破坏晓夷茶山、多次擅入神国皇陵,偷盗庐县矿产整军,梁王全是知情者,然而关于神国之事,在梁王眼里不过是个灭国多年的历史,并未将神后再临之事放在心上。 多番派遣暗卫前来取得这两个对象,也不过为了给奕王下个绊子,多给些圈子绕好拖慢整军脚步,好叫他有更多时间储备实力。 已过往羁绊百姓能有什么好下场? “神后?”颜娧阴沉可怕的眼眸流连着黑衣人,扬起乖张冷笑道,“知道太多的人不适合呼吸。” 伴随磔磔怪笑将玺印硬塞入黑衣人手中,在身上磨蹭许久也未见黑衣人有什么立即性变化,只有杀猪般惨叫响彻夜空,叫得众人耳朵受不住。 “够了吧?要死早死了还能这么叫?”被吼得耳朵发疼的相汯,一脚踩住了叫个不停的男人。 黑衣人蓦然停止叫喊,死死抓着眼前玺印,匪夷所思的看着血肉尚在的手脚,讶然问道:“我还活着?” “你活着,我们快吵死了。”瞟了一旁默默端详着白轩玉的承昀,她捂着耳朵无奈说道,“两块莫名其妙的破石头,值得你们三番两次牺牲人手?” 黑衣人捧着玉玺,冷森森笑道:“只要能给奕王添堵,我家王爷就成功一半了,如若不是相家碍事,雨田城早掌控在我家王爷手里了。” “瞧你说得忠肝义胆的,别忘了,你家王爷要你命!” ------题外话------ 早安!明天又要外放下乡啦 第四百七十五章 愣头 黑衣人冰冷眼眸扫了仨,质疑问道:“难道我还能有命?” “你都成了神后了,能没命?”颜娧调侃着慌张抱着玺印之人。 人全在这也不担心他跑,就算真跑了,适逢锦江大潮能上哪去? “我?”黑衣人一脸错愕。 他怎就成了神后? “你方才不是对着掌印之人喊神后,现在是誰拿着自然是谁。”颜娧一派无辜地大眼扇扇。 两人此番往来,听得相汯心里有了几分顾忌。 神国灭世多年,神后至今不知所踪,肇宁帝也成了庶人关押东越至死,再怎么辉煌鼎盛的过往也不过云烟。 相家为保子孙不再重蹈海贼之路而主动臣服,只为固守织云岛,求得一份后世安宁。 接掌家主后应对了诸多接踵而来的问题,方知晓原来相家造船厂,竟随着神后一夕间沉入织云岛海域消失无踪,不管水性再好的船员们,如何深潜也没能找到半点痕迹,恰似从未存在于织云岛。 至此相家仅能年年耗费重金努力勤修养护船只,以确保家族世代船只不匮,因此当小妹儿抛出重建船队入运河不符成本时,他心有戚戚焉啊! 年幼的相芙也开始忧心相家是否能延续,进而四处奔波寻找冶铁术,期望能冶炼出能承受船只龙骨的卡榫。 神后再现一事,在两人口语间如此稀松平常,小妹儿来自北方,难道也知晓在东越盛传之事? 相家所需如今全系在颜娧身上,怎可能对神后一事全无念想? 黑衣人颤颤捧着玺印不敢动弹,手下如何成为干扁尸身仍记忆犹新,捧着受诅咒之物,不知何时损命,心里如何湛然? 想也没想地将白轩玉也塞到黑衣人手中,承昀弯下腰戏谑问道:“这两个物件全在你手里了?你是神王?神后?” 黑衣人嘴角莫名地抽了抽:…… “如果拿了这东西就能成为你口中的人物,这个机会你可要好好珍惜。”颜娧话毕不忘语重心长的慎重颔首。 “快!我要看你怎么变?变给我看一个。”相汯暂撇心中忧思,又挂回那玩世不恭的浅笑,跟着蹲在黑衣人面前。 惊恐过后,面上全是被嘲笑后的愠色。 三人包夹得黑衣人心里全是扼腕,物件全在手上又如何? 能跑得了? “如若这世道能拿个物件就能成为天选之人,你那主子怎不自个儿来取?傻得叫你来?”承昀将物件归回锦袋塞到相汯手中,力道大得差点栽跟斗 “你要当哪个?”见黑衣人迟迟不语,颜娧眼底狡黠笑意不减,意味深长道,“想来你以为里头有些什么,哄着相家主打开,好让你以为的东西索了相家主命?” 黑衣人因被准确臆测心思而局促不安,不敢迎视询问目光的撇头。 “敢领着人来此地,想来也是知道要找的是什么。”承昀擒住闪躲的下颌,瞳眸里异色乍现,低沉清雅的嗓音缓缓问道:“你的主子要这些物件作甚?” 黑衣人眸光瞬间涣散,口中喃喃细语似乎有所抵抗,在他次次声声寻诱下,四肢终于放弃了抵御无力下垂。 “奕王想取得神国玺,希望能够开启皇陵密室取得肇宁帝陪葬品,多年来苦寻不得,奕王在一次周折,辗转得知神国玺封藏在雨田城,因此数度遣人打探藏于何处。 梁王得知相家正在寻找冶炼之法,也清楚相家目前困境,亦是辗转得知白轩玉能够开启织云岛造船浮岛,为能取得白轩玉进而控制相家而派人哄骗梁同知血祭机关楼阁。 此次潜入两王安排的人手,只是奕王麾下暗卫一位死于城东楼阁,两位死在城北楼阁,我们已事先处理好部份尸首,打算佯装潜入失败,未曾想棋差一着取得的两个物件都在家主手上了。” 相汯没来得及消化完面前施展魅术的吃惊,又皆收了大量讯息,不由得啧啧说道:“这是黑吃黑啊!” 承昀纳回内息丢下贼人,不知深意的浅笑瞅着相汯道:“想来相家在梁王眼里还有点利用价值。” “海船快被我霍霍光了都……”相汯不可置信的端详,与家主令牌有相同雕琢的白轩玉,半晌都没瞧出这块白玉有何用处,一察觉不小心泄漏了真实状况,连忙捂着嘴讪讪笑着导回正题道,“想不到两个王爷都是穿着衣冠的禽兽。” 一脚踢远黑衣人,在旁警戒的戍卫立即向前,将受魅术而昏迷之人捆绑送狱,颜娧负手于后,瞟着相汯手中的白玉令牌,不冷不热问道:“看了半天可有看出来怎么用?” “刻划的铭文有点熟悉,好像...嘶...织云岛的佛正寺....可是又缺了一角。”相汯不肯定是否真瞧出些门路,心里也纳闷得紧。 凡胎肉眼看不出来,她还能看不出来? “给。”颜娧一声轻叹息由腰际取出相家徽印递上。 “嗯?”不是说不还了?相汯没反应过来。 “试完得还,就最海贼起家也得信守承诺。”颜娧慎重提醒着。 相汯:…… 都被涮了一天了,天都快亮了还没打算放过他? 心里边咕哝,手里没忘继续拼凑。 哒—— 手底传来玉器结合的清脆的结合声,叫他讶然的抬眼回望两口子,双手没忍住颤抖地捧上令牌,低声问道:“居然能拼起来?” “所以?到底看清了没?”颜娧瞧着那不淡定的作态,不禁努力抿住笑意。 这话题醒了相汯,立即又借着火光想看清玉佩,岂料紧密结合后不仅寺庙模样消失,连自家徽印上的纹刻也全然消失,展现出截然不同地图案。 他这个家主之位是不是当到头了?手中令牌任他如何施力也无法分开,似乎本就浑然一体…… 看着面有难色的相汯,承昀纳闷问道:“认不清?” 相汯嘴角抽了抽,尴尬说道:“解不开……” 两口子交换了个神色,也是讶然得不知该说么。 这状况再再说明想摆脱相汯这愣头青还得需要些时日吶! 接二连三自个儿送上门的物件,仍与神国旧物脱不了干系…… 这日子何时才是个头? 第四百七十六章 说明 承昀清冷面容上沾惹了一丝无奈,泰然说道:“解不了就带着上船。” 虽不清楚为何令牌为何无法解开,该做的事儿还是得继续进行,又怎可能因此耽搁? “你们...你们...”拆卸动作顿了顿,相汯迟疑地抬眼凝望俩人,忐忑启口又怎么也问不出口。 颜娧负手于后,偏头凑近停格的男人,寻找着不敢应对眸光,笑眯眯问道:“怎么知道该上船了?” 相汯直觉着遇上人生克星,好似所有的盘算全在俩人掌中。 “让相芙留在馥栈堂照顾醉酒的军师,又要我们穿上夜行衣潜伏抓人,不就是为了掩人耳目无声息的入岛?” 承昀凝神瞭望着远离港口停靠在岩门外,隐于夜色里旗帜也没有的墨色帆船,清浅笑道:“那艘船不是来接应的?” 相汯哑口无言的回望俩人:…… 心里不断吶喊着:还给不给人留点后路? 顺着承昀目光看去,颜娧凝眉摇头,啧啧问道:“相家主把船停得那么老远,是打算……” 没点本事上不了船? 蜻蜓点水能点十丈外距离? 昨个早上还能搭船入雨田城,临了得自个儿游出城? “他原本是打算只带妳回到织云岛,这点距离于他而言小事一桩。”承昀睇了那张困窘得不知如何启口的脸庞,玩味说道,“在他眼里我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下人,没有资格一同进入织云岛。” 能将聂谦、璩琏、莫绍一同困在织云岛多不正常? 不说璩琏,聂谦虽看似普通小商贩,到底也是谜离老人首徒,怎可能毫无缘由地被困住一年多? 更别说内息深厚又精通机关设计的莫绍,没点特殊缘由能关得住? 是以,她真有些期待能在织云岛见着什么。 倏地,一位身着墨色夜行衣的暗卫,由遥远船只轻点水面而来,单膝点地禀报道:“启禀家主,水路已开,随时可以启程。” 在手人面前总得扳回点颜面,相汯沉着应道:“知道了。” “少啰唆!能的上就跟。”没点好脸色给承昀,转而对着颜娧漾起和善笑容,十分自信年幼的小妹儿没有足够深厚的内息,凌空飞越到达船只而伸出大掌邀请道,“我来协助小妹儿登船。” 颜娧不置可否的扬起浅笑,朝着远方船只挑眉问道:“那艘?” “小妹儿可别勉强,即便春末夏初落了水也会着凉的。”迟迟没等到小妹儿伸出手,相汯忧心仲仲的点头提醒。 “知道了。” 两口子有默契地相视而笑,旋即同时提气轻点岸边离开码头,在离岸的最后艘船只檐顶落下强劲风痕翩翩而去。 相汯吃惊得下颌找不着归依,傻傻看着俩人丝毫没有半点阻碍,宛若展翅翱翔般悠然而去,在俩人即将到达船只前才想起急起直追。 承昀有深厚内息尚能理解,小妹儿年纪多大?竟也有能与他匹敌的内息? 咽了咽生硬得难以下咽的唾沫,着实不知道自个儿在这俩人面前,能不能有扳回脸面的机会…… 船上戍卫们见着从容而来的俩人,也吓得差点不知如何应对,连问候也给忘了,怔愣看着俩人伫立船头仿佛欣赏着夜色。 等到相汯追上船见俩人又相依相偎地迎风而立,心里不情愿得那叫一个想捶胸顿足,也只能默默咽下沉着说道:“启航。” “是!”戍卫们各自散去准备返航。 相汯默默看着俩人背影,尤其是自以为单纯可人,本以为应该只是三脚猫功夫的小妹儿,看似的单薄身段竟蕴藏了如此惊人内息? 加上今日神国遗物现世,似乎在她身上笼罩了无法解释的迷障…… 因雨田城而分流的江水汇集,助长了锦江东流的滔滔水势,船上未点上任何灯火,墨色船只顺着湍急流水悄悄离开岩门,迅即无声地消失在无垠锦江上。 伫立于船头的俩人,本以为会随着江河奔泻而失去平衡,在最初的视觉冲击后赫然发现,眼前滔滔水势似乎竟是幻象...... 为何锦江之上会有如此波涛幻象? 颜娧不由得回身钦服说道:“相家主好手段。” “雕虫小技不足挂齿,小妹儿不就察觉了?”受了一整日的讥笑,相汯一时真不习惯被夸赞。 江水汇集之处的确水势汹涌,然而也仅是短暂产生涡流,当相家船只出现在此处时,即便水势平稳也会产生狂潮假象,相家便是藉此隐匿船只踪迹。 因猛兽视觉与常人有异,不受幻象所扰,相家据岛至今唯有神后遣了清家猛兽军顺利趁夜潜入岛内,迄今尚未有人能在未有导引下寻到织云岛,更别说有入岛之人顺利逃离。 “相家主不怕在下泄漏此事?”颜娧打趣着。 “相家能不能延续都还揣在小妹儿手上,不能延续了还守着秘密何用?”相汯说这话眉眼全都瞟向承昀。 他并非不明事理之人,也得能继续守着家方能严守秘密,如若再不能造出新海船来,指不定相家得在织云岛自成一格了! 没人能离开,也没能人进来,虽说织云岛本就能自给自足,然而没了外界新新事物接壤,家族再兴旺繁盛又有何用? “相家主客气了。”承昀自然没漏掉被关切的眼神。 父王的东西哪是他能轻易弄到手的?是以眸光也缓缓飘向颜娧…… 儿子要不到,儿媳妇还要不到? 按照父王宠丫头宠得连命都能给上的前提,说不定丫头去信一封,东西也就从采风城送来了。 没理解那顾忌的神色,相汯不解的挑了挑眉,正想开口便被拦了下来。 “看我也没用,求丫头可能实际些。” “我?”颜娧吶吶的指着自个儿,尴尬说道,“你们可别相互陷害,猛火油又不是我开采……” 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帮他抢东西?吃里扒外不会被摄政王与爹爹给打死? 瞧着两个男人瞬时面有难色,她也不由得扶着发疼的额苦笑道,“不急着想那些,总得先登岛看看,把该接的人先送回本位。” “接不了。”相汯嘴角抽了抽,似乎忘了把岛上那仨的情况详细说明了吶! “嗯?”颜娧大眼扇扇不解回望。 第四百七十七章 拂正 “除了扶夫人走不了,其他两人是不肯走。” “扶夫人怎么了?”这答案倒是令颜娧怔了怔。 “孕期急症,才到岛上便昏迷不醒。”相汯无奈地咧了咧嘴。 “可有大碍?”颜娧忧心凝眉。 “腹中胎儿无恙,只是尚未醒来。” 沉吟许久,颜娧一声幽幽叹息,未曾想事实竟是如此…… 在医学不发达的异世真有什么万一可就难办了。 师兄又是怎么回事?莫不是发现宝藏?否则怎会不愿离开? “聂先生也是自个儿留在岛上不愿离开……”相汯说得一脸委屈冤枉,也跟着叹息道,“早年从西域交换的特殊推罗紫,聂先生似乎在岛上发现了原料,想来他老人家布疋里也周折了数十年了,应当不假。” 颜娧:…… 失传的推罗紫被师兄找着了萃取法? 不过依照习惯生长在温暖海域岩礁的海螺习性,织云岛的地理位置的确相去不远,如若真能萃取出推罗紫,聂师兄真可以说是捡到宝了。 “莫叔不是在岛上发现什么特殊机关而不愿出岛吧?”她问得嘴角抽了抽。 唯一能绊住莫绍的不过如此…… “小妹儿还真了解莫先生。”相汯终于展露舒心浅笑。 颜娧只能万般无奈的苦笑,还能不了解痴迷建筑工艺的莫绍? 挂心许久的答案竟是如此,都怀疑自个儿为何要亲自走这遭? “主子,该入舱了。”暗卫来到相汯身旁恭谨揖礼提醒着。 相汯笑得比哭还难看,也不知道俩人信不信得过他?敢不敢随他入船舱? “走吧!我们既来之则安之。”承昀轻拥着纤细肩膀泰然回望。 颜娧也安之若素地回以淡然浅笑,在暗卫引导下缓缓步入船舱。 平稳行驶在瞬息万变的汹涌浪涛的船只,倏地机关大作哒哒声四起,沉重实木移动声笃笃作响遮蔽原有花窗,船舱落入黑暗前陡然灯火通明。 急速下沉的坠落感猛然袭来前,承昀瞬即稳稳拥住仍满脸好奇想打探船只的小丫头。 原来世人寻不着织云岛的缘由就在此处! 幻术下的黯晦狂潮,叫人望之却步,又有何人会真正航向危险,只为找一个不知方位何在的岛屿? 偎在承昀温暖胸臆,她断定说道:“想来返岛与出岛全然两条路。” 看着俩人贴近彼此,相汯虽眼热也仍绽着钦服,老实说道:“江水入岛,深海出岛。” 既然敢带着人来,自然也不怕被揭穿假象。 何况,她一开始便戳破了幻术。 从腰际取出无法解开的两只令牌,他困窘问道:“这该如何是好?” “不如何。” 颜娧觉着相家找不着的冶铁术,可能就藏在这俩指令牌里,接过令牌交与身旁男人细细推敲,她也开始思量着神后画像里的记载。 日月祈荒锁都得追日取盒,逐月开锁,难道相家所牵连之事能没点特别? 窥看出了些许关窍,承昀依靠灯火透过接合后的镂空雕琢,在船板上映照了巍峨山景相伴的庄严佛寺,应该正是相汯提及的寺庙。 暗暗记下隐晦于光影下的特殊印记,承昀佯装不解问道:“相家主所言佛正寺,可有特殊之处?” “佛正寺位于岛上正中,香火十分鼎盛,长年来未曾有人进到后山范围,包含相家人都不得侵扰,似乎是……”顿了顿,相汯心里暗自纳罕。 佛正寺的出现似乎是造船厂消失后…… 难道其中有什么牵连? “怎么?想带我们上岛揭底,又不想我们知道谜底?”颜娧勾着戏谑浅笑,瞟了面色变化无常的男人。 “小妹儿误会了,我也不确定是否推敲正确。”相汯也试图从光影里寻找出什么,然而他出生也不过短短二十余年,如何知晓岛上历史是否被蓄意隐藏? “这是说我们可以从佛正寺开始?”她漾着淡雅浅笑,问得令人心旷神怡。 “恐怕有难度。”相汯也未有隐瞒的困窘道,“佛正寺戒律森严,相家也不曾踏足后山。” “相家不踏即可?”承昀看似温雅的笑容底下,问得叫人发怵。 瞧着两口子不知又作何打算,相汯胆颤心惊,颇有与虎谋皮的错觉。 十分赞同自家男人的提议,颜娧抿着唇瓣频频点头,打趣道:“我祖上裴姓,昀哥祖上承家,的确与相家毫无干系。” 相汯棱角分明的唇瓣,张了几次也没说出话来:…… “有困难?”她偏头不解问,努着菱唇道,“线索都是慢慢拼凑出来的,世上没有真能凭空消失的东西。” “小妹儿想找什么?”瞳孔倏地瑟缩,相汯无法掩饰心惊而讶然,俩人还是知道了些什么…… “那得看相家主丢了什么。”颜娧也不想道破,惹得自个儿一身麻烦作甚? 虽说惹上的事儿已经够多,心里仍期望着能踏实的过日子。 难不成让她叫上清家兽军再次一举攻陷织云岛? 拿下织云岛作甚?出海旅游?海船都快整没了,如何畅游天下? 目前在人家船舱里呢!她还悠着点以免被灭口丢下船…… 空荡船舱里沉静得仅剩锦江悠悠流水声,相汯迟疑着该不该说出凭空消失的造船厂,更加深思着“世上没有真能凭空消失的东西”这句话。 “雨田城能在机关运作下维系生息,织云岛呢?”颜娧再次感受瞬间失重的上升感,想来船只已打算浮出水面。 如此入岛方式,能不叫她怀疑此处也是一处机关城? 若真如她预料,令牌上指示的佛正寺可就耐人寻味了。 佛正,拂正? 思及此,颜娧又勾勒了抹玩味回望身旁不发一语的男人,他眼底那抹透彻可骗不了她! 观察比她细微的承昀没有任何发现? 说与不说罢了! 这男人打从与相汯见面就没几次和颜悦色,没打起来已是万幸,想必真看出什么也不想说出口。 “小妹儿的确观察细微……” 本还想恭维两句话,颜娧抬手打住了所有好听话,提议道:“我向来不喜欢听那些奉承阿谀,相家主还是想想如何想办法潜入佛正寺。” 顺利浮出水面倾荡,船只褪去所有实木,曦阳透入花窗隐去令牌光影。 第四百七十八章 阖眼 再次踏出船舱,曦阳晶灿映射海面波光粼粼,鸥鸟凌空回旋声声不绝,浪涛轻抚船身缓缓划过海天一色,海上男儿喝声振帆迎风而行。 远眺海岛上参差交错,有条不紊的各色建筑林立,居中的庄严佛寺轻烟袅袅,未近海岛仍可听闻梵唱悠悠。 回望身后迷雾缭绕,应对岛上光风霁月,承昀也约莫了解为何织云岛之名从何而来。 抬眼凝望上船后鲜少发话,一路静默观望的男人,颜娧不禁轻声探问道:“可是有什么发现?” “没有。”承昀扬起令人费解的浅笑应道。 没这一笑还不令她怀疑,如今反叫她想问出个什么了。 不过在众人面前,嘴上的心思还是沉了沉没立即发作,勾着睥睨的弧度淡淡笑道:“没有就没有。” “嗯——”相芙也从船舱里冒出身影,慵懒伸着懒腰,迎着阳光灿烂,精神饱满地说道:“睡得可真舒服。” 看着这个褪去一身污秽短褐,换上藕荷与水绿相间的劲装,梳上娇俏又不师英气的蝶编束发,利落站定兄长身畔。 “能不能有点女孩子家的模样?”相汯瞧了自家妹子那大而化之的举止,只能一声声无奈叹息,同样都是女扮男装怎么气质能差那么多? “我要是只想着女孩子家模样,怎么帮你查找冶铁术?”相芙自知被嫌弃而冷哼撇头,不情愿道,“兄长这是找到解决契机之法,忘记当初如何苦恼了?” “瞧妳说的,明明就是轻功不济上不了船只,回不了家,说得像施了大恩大德似的。”相汯没点客气的揭了自家妹子的疮疤。 “上不了船怎么了?我...我...怎么说都替雨田城机关奉献了不少心力!”被揭短,相芙急得反驳。“若非十年前那场伤了岛上泰半船只的海难,因落水伤了根基而致使内息停滞不前,哪会有今日内息惨淡?” 功夫上不了台面她愿意? “所以,阿娘要妳别离岛啊!” “呃——”相芙咬住唇瓣,忍下差点迸出口的粗话。 前头讲了那么多好话,只是想哄她回岛? “相家人多了去,不需要妳出岛寻求答案,阿娘只要你好好的。”相汯抓着阿妹肩膀,指引她看向岛上半山上的幅员辽阔的相家宅邸,缓缓道,“妳的天赋阿娘没想过掩埋,她只想着我们几个兄妹能撑起这座岛。” 来到阿妹面前,相汯慎重道:“阿娘说了,少了一个人都不行。” 被这一番话说得眼眶子禁不住翻腾的热息,相芙忍下了内心激荡的思绪,本以为阿娘对她私逃出岛定气得不想认她了。 “阿娘想妳都想病了。”见妹子一言不发,相汯再次下了重话。 相芙生气地挣脱兄长箝制,气得嗔道:“不把我的眼泪说掉下来不情愿?” 打从离家也这几年,夜夜停摆在雨田城外的相家船只,她何曾不知? 偏偏内力不济上不了船,几次得知兄长来到雨田城巡察也没拉下脸面去找,单纯想哪日能够解决机关问题,指不定也能为织云岛找到契机。 几番周折虽没能真正解决问题,也叫雨田城残喘至今,既然决定停摆也无需她继续停驻,昨日入夜便被家中暗卫送上船了。 “怕妳再跑了。”相汯半点没迟疑的回答。 进入织云岛范围,按照相芙对岛上的了解,不说动她的心思要再逃太容易。 如若不是颜娧洞察了她的身份,指不定现下仍寻不着人。 “我不走了行吧?”抹去眼角那抹剔透珠光,相芙深吸了口气,气急地哽咽道,“东越境内冶铁技术仅次相家的雨田城都不再冶铁了,我还能上哪去?” 离岛不就是为了寻求解套?如今解套之法也没了还能眷恋什么? 还不如回到岛上的继续钻研烧熔重石之法。 船行缓缓靠近码头,两口子没理会身后俩兄妹较劲径自上了岸,有机会踏上这个与世隔绝的岛屿到处逛逛,谁还理会别人家里的家族恩怨? “这两个没良心的。” 承昀自然听到了身后的抱怨,随手扬起手上不知何时被他解离的白玉令牌。 讶然无言的看着当空飞扬令牌,想阻止也不知从何阻止…… 东西是他交出去的啊! 这两口子是打算拿着他的令牌在岛上作威作福了? 看着俩人并肩离去,没有趁机拿回来真是失策了…… 缓缓路经码头上熙攘鼎沸的人群,沁着徐徐海风特有的黏腻感,颜娧没能适应地回望身旁男人,纳闷问道:“这是打算上哪?” “找个地方好好歇下。”承昀泰然自若地拥着她所有迎面而来的人群,无视人前人后的异样眼光。 “你熟?”颜娧心里颇为怀疑这男人究竟葫芦里卖什么药,他铁了心不说谁也料不到。 “在船上观望了一会,应该相去不远,再不济也还有我这张嘴能问。”承昀探出大掌打算领着她踏上离开码头的石阶,唇际仍扬着那抹令人费解的弧度。 出了趟远门这男人竟然学会了摆谱? 瞟了眼故作神秘的男人,颜娧没好气地紧握住面前伸来的大掌,多施几分气力,毕竟身后还站着数不清的人等着她离开阶梯,再怎么不情愿也得当个人。 虽吃疼也没缩回手,反手紧握葇荑,他睇着伤心神色,凄婉道:“疼啊!” “不疼抓你作甚?谁让你作妖?”撇头不看男人装模作样,她撩起衣襬踏上阶梯,将道路还给身后敢怒不敢言的码头工人们。 “总得找个风和日丽或是气氛怡人的地儿,再来说事啊!”急急跟上脚步,承昀眉眼里尽是无辜地讨饶。 这话可就全然说明了,他的确故意不在相家人面前提及,叫她心里又是一阵嘟囔,难道他们走在平行时空? 走在一样的地儿,看到相同的事物,他见着的就是与众不同? 握了握仍带着硬气的葇荑,承昀看似央求又带着些许强硬的口吻询问道:“好不容易到了可以安心歇下的地儿,不用担心是否有人窥探窃听,难道妳不想好好睡上一觉?” 直接上了相家还能歇息? 下了船一个日夜都未能阖眼,几个人能受得了? 第四百七十九章 拿捏 信步在岛上街道,承昀凭着方才海上远眺的记忆,搜寻着船上见着那飘着旗帜的酒楼,轻抛着手上令牌,戏谑问道:“雨田城没机会见识这令牌好不好用,到了相家地盘不试试怎行?” 来到馥栈堂面前,颜娧来回打量了客栈门面,恰好与雨田城如出一辙,连六扇长花窗门扉雕琢也别无二致。 正寻思着将她带来此处究竟作甚? 一时间也没打算将他的用意捉摸清楚,遂顺了他的邀请步入客栈,小二乍见相家令牌也吓得不轻,在掌柜轻嗓示意下这才找回笑脸应对。 洗净疲惫后穿上了男人特意准备的新衣,伏在冰丝床榻上晾着长发,等待男人回来的期间,翻看着床头备下的闲书,不停抵御着时时袭来的瞌睡虫。 本以为再踏入房内,人应当会照着他的叮嘱用完膳准备睡下,未料想桌上菜肴丝毫未动,人半睡不醒地在榻上朝他笑着。 承昀气笑得落下门闩,来到慵懒得像只猫儿的颜娧身旁,半句责怪也没敢有仅是顺着长发,柔声提醒道:“用膳了。” “累得动不了。”如同小猫儿般的细微的应答,半湿长发枕在男人腿上时不时蹭着,洇出湿透的发痕。 拧着秀挺鼻尖,承昀没好气问道:“妳也知道累?” 接连两日动脑动武能不累?没叫身体好好舒缓怎能知晓累到什么程度? 收拢了在腿上作怪的猫儿,他横抱起身将人放在方桌前,叮嘱道:“累了就赶紧垫垫肚子,在这儿落脚肯定没人打扰。” 端详了桌上的荔枝肉与莲藕烧牛肉,颜娧迟迟没动筷,半瞇着眼如同见着仇人般盯着面前半山高的饭碗,撒娇道:“不吃饭。” 男人闻言,立即将她面前又换成一道梅菜扣肉,将白饭放到最远处,笑问道:“可以吃了。” 抿着唇瓣迟迟不语,深怕再抱怨会挨一顿骂,可怜兮兮的抬眼回望。 唇际扬着兴味弧度,承昀明知故问道:“怎么?” “梅菜扣肉没有白饭,哪能吃?”人家装傻她当然得充愣。 一来一往的精神也来了,承昀大掌撮了撮顽皮的小脑袋,又把白饭放到跟前来,半哄道:“吃多少算多少,别闹。” 来了南方菜色多半酸爽甜腻,与她饮食习惯相差甚远,哪有真正能下饭的? 为保全她的将来,这些他都能忍耐,她可就不同了,自小习惯了北方饮食,也想方设法周全了自个儿喜爱的饮食,哪可能将就南方食宿? “没闹...是吃不下。”沐浴完舒服得直想好好睡一觉,若非心中疙瘩着他所隐瞒的事儿,指不定伏在床榻那段时间早睡下了。 “不吃,不告诉妳。”承昀取出白玉令牌放在不远桌沿吊着她的胃口。 本也没打算这么吊着她,偏偏夏日都还没真正来到,她便苦夏得食不之味,长此以往她如何撑得下去? 有一下没一下的扒着饭碗,期望借着菜肴里的酸爽滋味多吃下几口饭菜,直到她菜色都少了泰半后,承昀这才甘心陪着她放下碗箸,请来小二收拾残局。 将慵懒猫儿抱回床榻安置妥当再回身,承昀察觉小二鬼祟查探神色有意,佯装未曾察觉,当着面收下了两块令牌,又顺势递上碎银子,将人送了出去。 再回到榻上拧了猫儿鼻尖宠溺说道:“再不歇息,又没得歇息了。” “都没有消食怎可能睡得下?”抓着进犯的长指,颜娧嘟着菱唇不情愿了。 辛苦吃下饭菜可不是为了能睡觉,良心到哪儿去了?半点消息也不给她? 方才那小二的神色,自然她也有看清,然而能在织云岛藏深了,也不会轻易漏了马脚,究竟打着什么主意还得观望呢! “妳也都看到了,还不把握时间歇息?当心真累着了。”他也没打算要瞒着什么事儿,只想着她能好好睡上一觉罢了。 “至少跟我说说,究竟看见了什么?否则哪能睡得下?”颜娧不依不挠了。 一声悠悠叹息地取出令牌,折合后透着花窗微光映在榻几,缩小了好几倍的佛正寺,颜娧又仔细的端详了几回,还是没看出点什么。 承昀直言不讳地说道:“相家令牌应是一把钥匙。” 她偏头一愣不可思议的菱唇微颤,引来男人没半点客气的浅尝一口。 “都是妳勾引的我。” 颜娧:…… 男人一副身受其害的模样,气得她不禁想狠狠打他一顿,不过实在累得不想动弹也就作了罢,没好气且不情愿地问道:“有什么用处?” “用处尚且还不清楚,不过应当与佛正寺脱不了干系。”他笑得像偷着腥的猫儿,愉悦指着光透的亮点应答道,“虚影最亮点直指佛正寺正雕像屋脊,或许我们可以找个时间探查。” 颜娧:..... 她不是瞎了?竟然无法区分他口中的最亮点? 有什么亮点?不就是光线透过白玉产生的细微光点? 哪来的最亮点她自然没好意思问出口,也该是有他存在的意义,否则又怎能勘破淳平伯府的私隐带回那些玉玺? “一间寺庙能藏起什么?”颜娧偎在男人怀中,接过白玉又前后端看了一番,实在无法懂得这群古人究竟为何要在这些东西上作妖? 难道不怕一个碎碎平安什么都没了? “今早那艘船都能藏起我们沉入水下,这么大一间寺庙能藏起什么,我也好奇。”他笑得一脸玩味,也十分期待能够解迷的那日。 “那个小二你有什么打算?”她可没忘记小二见着两块玉牌的惊讶反应。 殊不知究竟是对相家令牌讶异,亦是对白轩玉吃惊? 毕竟小二在这岛上也算生活多年,无论如何见到岛主令牌都不应该露出那样诡异神色,如此说来该是对白轩玉的? 顺着她的背脊,他细声保证道:“相汯哪那么容易放过妳?等相家姑娘回家的温情过了,自然又会来此处寻妳解决岛上事宜。” “说得你将相家拿捏清楚了似的。”她没好气的推搡了他一把。 “拿捏着能帮上他们的人,等着人送上门来解答,也没什么不好。”他又是那悠然一笑。 第四百八十章 心属 “拿捏着谁?”颜娧没好气的拧了男人腰际一把。 男人佯装吃痛得嘶声连连,讨饶道:“夫人拿捏着我。” 好些日子没听他这番掏心窝子的软甜话语,这男人不臊,她都臊啊! “小二的问题不需要我们烦恼,相汯也不是个蠢的,能容他在此处晃悠?不需要妳上心的先搁一边,伺候我上榻没比较重要?”承昀又哄又骗地将自个儿也送上床榻,骨节分明的长指悄悄往葇荑探去。 她哪容得了图谋不轨的大掌蓄意侵犯? 虽躺在温暖怀中嗅着属于他的气息颇为心安,也没想过任他恣意妄为的进犯,几番腕转推拒才叫男人称了心。 属于他的澄澈内息难得饱含霸道悍然,不容推拒地顺着掌心游走八脉,意识迷茫前只听得男人清雅嗓音,在耳边缓缓说道:“安心睡下,有我。” 房间位置远离闹市与客栈大厅,室内安静得针落可闻,承昀闭眼正坐于床榻,怀中抱着沉睡的颜娧不曾移动过。 天色渐暗,相汯从支摘窗窜入,乍见俩人相拥歇息的模样,心里不似滋味得挂在窗上不下不上。 几日相与下来,看着俩人在外客套拘谨作态,原以为介入俩人之间应该不难,这会儿看着小妹儿在他怀中酣睡入睡,心里岂是一个醋字可以说明。 面前男人一袭浅薄粗麻衣裳,也没能演去他以生俱来的昂扬轩宇,闭眼歇息那冷情决然,无需言语也能表达摄人气魄。 “你们……”相汯沉闷得连话也问不完全。 输字对一个成熟且担当家业的男人而言有多难以启齿? 如今心里就有多不甘心…… “如阁下所见。”承昀唇际扬着似笑非笑的弧度,自然清楚不说清楚最不清楚,也最能获得想要的结果,不忘拢起她身上的薄被掩去多余的眸光。 轻轻顺着怀中人青丝,承昀不急不缓地清冷说道:“丫头一次次喊着相家主,想来已经表达得甚是清楚。” 话虽如此,答案在面前时的心有不甘,又有多少人能忍耐? 真能心无罣碍的看着心上人在他人怀中酣睡? “入了我的地儿,还不是得事事顺于我?”相汯拧起眉宇十分不悦。 泰然自若的眉眼间未有任何浮动,空出手邀请道:“大可以试试。” 面对要挟他又何曾惧怕?如若保不下自个儿又怎么保她? 何况面对有求于人的他,说起威胁话语也少了几分撼动。 余音未逝,相汯旋即出掌向那隽逸得令人心塞的脸庞,来人迅即倾身闪过掌击,另掌朝着胸膛再来,又个风雅侧身闪过,全然未惊动怀中之人。 气不过而再次提气,单掌覆上承昀掌心,狂涌内息迅即翻腾而来,还覆盖另道如涓流般轻缓的内息一同上涌,相汯惊觉不对连忙收手。 凤鸾令交换气息未曾离手,他轻拍纤细臂膀安抚着,丝毫没有隐瞒情绪,失笑的回望怀中看似深睡的颜娧,心里挂心着他吶! 相汯的确武学与他旗鼓相当,内息更是不相上下,再来几番缠斗下去也难分轩轾,若非她提气相助,相汯怎可能轻易收手? 对于那双交握的双手,怵目得叫他直想将俩人分开,对于方才异样的温婉内息,相汯心里也有了个底,看着一个日夜都未曾阖眼的人儿沉沉睡去,终究没有狠下心来吵醒她。 与他的较劲不在这一夕之间,又何必急于一时? 眼底的欣喜终究泄漏了心里的快意,在相汯面前不在意是否被发现,清雅语调里也沾惹了几分欢快,再也演不了淡然地问道:“满意了?” 相汯不愿表态撇头冷哼。 心里十分在意方才那有别于他,若有似无的阴柔内息,也不禁怀疑起怀中的小妹儿是真睡还是假寐。 难道有需要这么担心他被欺负? 那也得欺负得成啊! “不满意我也就不说了。” 没得到善意回应,承昀振振衣袖佯装毫不在意地应答。 也不是他找不着东西,在意作甚? 相汯怔了下,有弦外之音? 小妹儿一路直问发现了什么,他总是意味深远地浅笑回应没有,难不成是知而不解?不由得拧起眉叨念道:“兄弟有难,冷眼旁观怎么行?” “我母妃只给我一个妹妹,没有兄弟。”承昀依然勾着那令人费解的浅笑,轻抚着怀中人背脊,瞧着羽睫颤颤应该也差不多该醒了。 行!这俩专给他钉子碰! “相家令牌应当不是凭空而来,相家主可知道来历?”承昀淡定回望面前藏不住犹疑的男人。 “到了我这代只知道来自佛正寺。”相汯无奈的一声悠悠叹息,“岛上丢了东西怎么也找不着,传承也就断了。” “丢了什么?”承昀深沈眸光沉沉回望。 能把整座岛的命脉给丢了着实不易。 “织云岛船厂随着神后消失,三百年来我们能作的就是截长补短,如今海船所剩不多,要是再寻不回来船厂,只怕织云岛将成为历史尘灰。”相汯不再保留的应答。 既然人已在岛上,还怕出去泄了密不成? 听了老半天的颜娧终究没忍下满腹疑问,旁若无人地从男人怀里撑起身子,拧眉问道:“莫叔该不是在佛正寺?” 如若令牌真是一把钥匙,那么最能吸引莫绍的地方定是关窍所在! “莫先生上岛就往佛正寺去了没错。”心塞看着小妹儿那泰然自若的模样,相汯心里酸得难受。 没理会相汯眼里的心碎,颜娧径自挪了挪位置,藕臂攀上男人颈项,慎重望进深幽眼眸问道:“真的在佛正寺?” 对于颈项上的温润触感虽颇为满意,承昀还是没忘嘴上答非所问地哄问道:“休息够了?” 瞧着还不愿意给答案的男人,颜娧不情愿地抱怨道:“你们打架太烦人,不醒也难。” “就妳皮的。”承昀宠溺的拧了拧鼻尖,无奈苦笑道,“还有空担忧我打不赢?” 这一问也确切地叫相汯清楚那股温婉内息打哪而来,原来俩人真已到了内息相容的境界,又瞧见颜娧露出了一抹羞涩浅笑,心里更是凉凉啊! 来得晚,小妹儿已有了心属之人…… 第四百八十一章 底细 相汯终究有百般不愿,心里再惆怅仍记得家族困难,清了清嗓子沉声问道:“这跟莫先生是否在佛正寺又有何干系?” “看来是又忘记莫叔最爱奇巧之物了,佛正寺如若没什么吸引他的东西,他为何迟迟不走?” 颜娧未着男装扮相,沐浴后自是未着脂粉便被哄着入睡,如今活脱脱就是个玲珑剔透的娇俏小姑娘,偎在自家男人怀抱里撒娇,那双纯粹洁净眼眸下没有半点违和与逾礼感,想念叨几声的冲动也被掩没在高洁回眸里。 哪有人能够出格得如此理所当然? “所以,找到莫先生便能解决问题?”他实在不愿承认必须求面前的男人。 “解决不了全部问题。”颜娧轻咬着唇瓣回望,心里也知晓相汯心里的酸涩,然而实在没那个心思牵扯着他的心思而动啊…… 亏得这副躯窍有着如此动人心弦的姿态,她得花多少功夫方能维系不受侵扰? 打从不小心一路招惹了不少是非至今,循思着心死是个好念想啊!少惹些麻烦才能通透些,事儿也才能好办些。 更别说面前一个能擅用的大活人,不用怎么对得起自个儿? “今晚我们去探探?”颜娧扬着媚人浅笑,央求神色投望面前决绝冷然,不忘揽了揽轻摇着不作声的男人。 “求求我也行。”相汯嘴角忍不住的抽了抽。 “相家人又不进佛正寺,求你何用?”颜娧可没忘相家祖训吶! 相汯:…… 是啊!是他忘了相家人不进佛正寺…… “找船厂这么大的事儿,丫头没想过重新定条件?”承昀似笑非笑的眼神睇着使劲作妖的小丫头,半点不介意被擅用。 不可置信的愣愣抬眼回望眼前男人,低声问道:“昀哥当真?” 她向来不是坐地起价的无良商贩,生平还没试过如此败坏道德,男人清冷得不知实意的眼眸,叫她一时间真不知该与不该。 拢紧丝被不叫她显露半分便宜了他人,承昀眼底的戏谑不减,从容道:“找的东西不同,报酬自然不同。” 没打算轻易放过觊觎她之人,胆敢有非分之想就得付出代价。 加上莫绍的停留,已能约莫知晓佛正寺确实为关窍所在。 即便钥匙几百年来都在相家手中,后代子孙竟也人人循规蹈矩,未曾有想踏入寺内寻求协助的思维。 这能不叫他怀疑佛正寺僧众的身份? 佛正寺之人对相家有多大信心,觉着他们有能耐察觉机关如何开启而禁止后代相家人入寺? 思及此,承昀不由地勾起一抹戏谑的弧线。 “如若真能寻到船厂,相家自此生生世世给小妹儿卖命又有何难?”相汯急急站定两人面前,拍着胸脯保证着。 这是他想要的? 环绕颈项的藕臂僵了僵,探寻不出这男人究竟存着什么心思? “相家主可要说话算话。” “那你也要找得着。” 对那似乎有万分把握的神秘浅笑,相汯厌恶得扎心,从没想过可以如此不带见一个人,这男人真展现极致了! 指节分明原先打算归还令牌,相汯也伸手准备接,承昀倏地右转了个方向纳回手心,指节轻挑怀中人下颌,唇际那挂着恶趣味的浅笑道:“那么家主令牌丫头就真收下了。” 如若真需要令牌开启机关,自然也没有令牌了。 相汯:…… 掌中落了空,叫相汯眼底也泛起愠火,有求于人也没好意思发作,深深吸了口气,牵强笑道:“本来就交给小妹儿了,给她便是。” 这般不待见是掘了他家祖坟不成? “佛正寺我们会走一遭。”承昀深邃眸光瞟了来人一眼,绽着遂心浅笑道,“至于客栈里的耳目可得自个儿处理。” 话毕,内息一提,反手腕转,厢房长花窗大敞,在门外蹑手蹑脚偷听的小二直直摔入房内,吃疼的在地上打滚。 “你这是作甚?”相汯吃惊看着在地上翻滚的男子。 馥栈堂可是相家产业,持着家主令牌前来的人,拥有如同家主的尊荣优遇,别说窃听连靠近厢房十步范围也不成,如今躲了个懂得归息之人在门外窃听,可算是把脸丢大了! “小的只是路过。”小二颤颤跪伏在地解释着。 “你当我们是三岁娃儿哄骗?”别说他不信,房内俩人更不会信。 虽说相家找船厂已不是密闻,被人听了去交换条件的内容,心里的疙瘩也是不小,何况听到的还是自家小二…… 等等!小二守着这儿作甚? 两口子顶多就是拿着令牌来的客人,需要查探什么消息? 相汯几日下来没得发泄的怒火,无视小二眼里的恐惧求饶,几乎快碎了手里下颌作为发泄,沉声问道:“何人指使?” “家主冤枉……”小二再次喊冤。 喊冤声传遍馥栈堂引来不少观望,杂沓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古朴厅堂内的客官们全积累在阶梯上,深知馥栈堂规矩而迟迟未敢涉足房顶楼阁。 没忘怀里人儿衣衫不整而剑眉轻拧,承昀拢紧了薄被,叱声道:“出去审。” 清楚屋内不便之处,相汯擒住喉际高举离地三吋,连拖带拉将了小二拉到门外,掌柜一见家主不知何时来访,也惊惶失措地跪在脚边不知该从何问起。 不知小二犯了何事,掌柜颤颤试探问道:“家主这是?” 没放松对小二箝制,相汯怒视掌柜问道:“为何坏了馥栈堂阁顶的规矩?” 焦虑看向面部涨红的小二,掌柜一时间慌张得话也说不清楚,更不知晓为何小二会出现在阁顶,还被家主给逮个正着啊! “小的...小的...没有坏过...”掌柜数次起了又坐,最后仍跪坐在自个儿腿上,颤颤抬眼凝望唇际已溢出血丝的小二。 相汯深怕小二寻了短而扼着下颌,叱声道:“没坏过?那此人从何而来?” 织云岛未对外开放,即便海船也无法入内,岛上也不过十万人丁口,鲜少有他不认识之人,更何况被安排在馥栈堂里工作之人,怎可能底细不明? 深怕家主一施力人就没了,掌柜颤抖着双手想制止又不敢碰触,只得和缓劝说道:“二虎子不是别人啊!” 第四百八十二章 狠人 南方夏夜沁凉,岛上海风徐徐。 俩人换上夜行衣,从馥栈堂阁顶离开,疾行在鳞次栉比的屋舍间,往居于岛上正中的佛正寺而去。 得知客栈有人盯哨,承昀自然不可能让消息从馥栈堂流出半分,是以放出了楼阁里备下的金丝雀鸟通知相汯来此议事。 待相汯拿捏了小二,他俩再借机趁乱离开,前去查探佛正寺。 俩人驻足在寺庙山道阶梯前的香丝树上,在枝桠上乘着微风,悠然轻晃包覆在夜行衣里的纤长玉腿,螽斯长夜羽振不歇,瞭望海岸微明渔火。 从客栈离开后,两人便一直等在此处,原以为是在等人,晃着晃着颜娧察觉应非如此。 男人负手于后,脸上沉着冷淡,清冷眸光始终停驻在海上那轮姣好明月,随着缓缓升移再回望佛正寺。 虽然她也瞧出了点端倪而不时回望佛寺,可惜那肃穆庄严分散几落佛寺,半点也没有察觉异状。 偏头探寻了几次也没等到制高点那男人有任何应答,是以又闲来无事的继续闲晃脚。 反正等着等着,答案终究会送上来,急着问也没用,帮不上忙也不能扯后腿,这是做人的基本原则吶! 盈盈月光掠过佛正寺雕琢精细的飞檐,承昀终于看无可看地落坐身旁枝枒,兴味的眼眸凝了底下一脸悠哉的小丫头,唇际不禁扬起了一抹莞尔。 “半点都不好奇?”这也太不像她了。 “好奇,不过不是我能办的事儿得敛敛手。”葇荑拱手谦让姿态,眼里的狡黠倒是没半点遮掩,她扯着一抹再客气不过的笑意应承着。 打从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深知强出头没有用,事情还是得让专业的来,即便她也能运用异视,也不见得看的到关窍。 与其浪费内息,还不如坐等答案送来,反正也不差那一点时间。 看着她全然以逸待劳的模样也并非动气,过份乖巧的可人眼眸,时不时瞟着他又如何不知? 他提气迅即挪动位置,驻足在她身旁最近枝枒,由上而下地凝视,苦笑问道:“坐等我送上门?” “当然。”她毫不迟疑地颔首。 承昀还真被那不假思索的颔首给气笑了,单掌勾着枝枒,另手搓撮了古灵精怪的小脑袋,有别于他人面前的面孔虽然令人气闷,心里也是乐意有她的依赖。 “可惜了。”他凝望月色佯装无奈地一声长叹。 “嗯?”没有逃开他饱含抗议的宠溺,狐疑眼神佯装不懂得地回望。 拧了拧装模作样的鼻尖,承昀无奈苦笑道:“小骗子!” 遇上她还真的只有一声声的叹息啊! 这回她拍下了又要进攻鼻尖的长指,抗议嗔道:“我这么乖巧可人的等候夫君解释,怎就成了小骗子?” 看在这一声夫君挺为舒心的份儿上,承昀大而化之地落坐在一旁枝枒上,心情爽利地说道:“与妳料想相同,来早了一天。”环胸撑肘捻着下颌提议,“要不喊莫叔问问寺内状况?” 颜娧挑眉认同地解开腰际锦囊,取出随身携带的磷粉轻撮取热,截下一段枝枒快速涂抹,没半点犹豫地提气往寺院侧院飞射而去,赶忙熄灭手上冷火。 这个抓准人性胆怯的传讯习惯也真不知该哭该笑,归武山众也真各个被她练得能趁众人忧心之余伺机而动,实话说真没有不好! 果不其然寺庙偏院的客房引起一阵骚动,而莫绍趁着人声鼎沸闪避着四下奔走的住客往寺外疾行而来。 “叔——” 颜娧瞧清了来人也确认无人跟随,从香丝树上一跃而下拦住来人。 “姑娘?”莫绍马上送上大大的熊抱,喜出望外地问道,“妳怎么也到岛上了?是不是挺新鲜?很有趣?” 虽然原因与猜想相去不远,真听到面前人这么问她,颜娧唇际仍不由得抽了抽,没好气努了努唇瓣说道:“莫叔还真不打算回去啊?也没点消息真把人吓死了。” 见承昀也跃下香丝树,莫绍大惊失色地问道:“姑爷怎么也来了?晓夷城怎么办?” 也没想责怪老人家,他轻松地打趣问道:“准莫叔贪玩,不容我们淘气?” “我真没贪玩,这岛上可好玩了!”莫绍害羞得语焉不详。 年纪都过半百还驻留岛上不肯回家,说出来是挺丢人,可是他真的舍不得离开啊! 两口子相视而笑,颜娧拉着莫绍躲到一旁树荫底下,细声嘟囔问道:“究竟有什么东西叫莫叔连我都不要了?” “天大冤枉啊!岛上的机关多到我研究不完,干脆留下来好好弄清楚,我没有不要姑娘啊!”莫绍急忙解释着,跟小主子那么多年哪舍得离开? 颜娧眼底尽是惬心,也给了莫绍一个大熊抱,唇际也绽出舒心笑靥道:“我就知道莫叔是因为正事留下来的。” “那是自然!”莫绍挺起胸膛保证般说道,“这岛上看似自然,实际上愈自然愈不自然,连海岸海底都有文章,要不是归息还没练到家,指不定也能把海底也给翻出来。” 颜娧还真没想到莫绍已把岛上摸了个遍,这速度快得只怕相汯都没想到,有个火眼金睛已占尽了便宜,如今又有莫绍把岛上内外透彻了一番,想来找到船厂也并非难事了。 “莫叔选择住在佛正寺,打的、是什么主意?”颜娧张着无辜大眼眨巴眨巴地凝望一脸亢奋的老人家。 “找钥匙啊!”莫绍丝毫没有隐瞒的直言,“寺里的大佛胸口卍佛印可不简单,怎么看都是极为复杂的锁钥脉络,可惜迟迟找不到能应对的钥匙,那刻痕实在特别不是一般的钥匙能应对得上。”莫绍难掩惋惜的叹息。 拍拍一旁男人,颜娧自信笑道:“莫叔不担心,有帮手来了。” 莫绍大喜过望地扬声问道:“姑爷也打算研究岛上机关?” “那个还是留给莫叔就好,我只打算帮丫头盘下一个岛。”承昀泰然自若地说道,完全不在意自个儿说的可是比莫绍还要夸张的期望。 莫绍绞着大掌思忖许久,咬了唇瓣好几回,踌躇地在颜娧耳畔说道:“我都不知道姑爷也是个狠人吶!” 第四百八十三章 纯良 “哪是说盘就能盘?莫叔想多了,想盘下整座岛那得有多难?”颜娧听得摇头轻笑着。 “那倒未必,请姑娘多给我点时间把织云岛挖个透彻,届时在北雍起个属于我们的海港不难!北方有冬日不结冰的海港,姑娘大可放心。”莫绍挺起胸膛自信说道。 颜娧扶着发疼的额际苦笑,原来身边的人心愿一个比一个夸张,虽清楚四方之外仍有海阔天空之处,也没打算整一组船队吶! 四国的烦心事儿还不够多?没能真正安稳下来前,怎可能再拓展新目标? 不过莫绍有这样的思维也是为了她,心里仍是温暖热流熨烫着。 “莫叔想留多久留下便是,如若有需要帮忙的地儿,我会请相家主协助你出岛。”颜娧眉眼里尽是温柔浅笑。 如今东越的营建大事多数已尽数完工,不说莫绍也将届天命之年,如若还不能从心所欲,心里得多郁结? 能为自个儿喜欢之事尽心,琢磨再多时间又有何妨? 莫绍握住纤细肩际,欢喜不自胜地问道:“当真?” “莫叔就放心待着,估摸着……”颜娧再认真不过的颔首,抬眼睨了身旁默不作声回以泰然浅笑的男人,细声说道:“我们也是来看佛正寺有什么问题的。” 莫绍闻言缩了下颌,嘶声连连拧眉问道:“那姑娘找着了?” “本来没头绪,现在有了。”承昀轻声直白应道。 令牌所示位置本就在佛寺正殿,莫绍待了这么长时日,也察觉正殿蹊跷,隐瞒并没有意义。 “那岂不是很快能见到机关启动?”莫绍似乎已看见整座岛屿移动,语调里尽是欢欣雀跃。 “如果莫叔给的线索正确,应当快了。”承昀看着跟孩子般雀跃的莫绍,冷毅脸庞也不禁卸下心防扬起淡笑。 “真哒!那我得回寺里去等着,定要看到那座大佛如何牵系整座岛屿。”莫绍正要提气离去,便被颜娧迅即拉下衣摆,差点给扯破而小心翼翼地拉回,心疼不已得抚着自个儿岛上唯一能看的衣裳,拧眉问道,“姑娘还有事?” 她可不曾缺了归武山众人衣物啊! 看看莫绍脸上那心如刀绞的凄楚,颜娧不禁嘴角抽了抽,讪讪笑道:“莫叔也不想想怎么帮忙掩护,急着看什么?” 深更半夜要闯入佛正寺怎么听都不是挺好的主意,偏偏按着承昀所言,明晚定是解开秘辛之日。 如若寺里敢明定相家人不得入内,指不定寺中之人,早知晓大佛与令牌的关系,因此特意下了此等命令,否则小小佛寺怎能担起违逆岛主之事? 而相家究竟为了什么而守了这条戒律? 这些问题迟早得找出个缘由不可! 走了一趟东越已能知晓,为何需要存在北雍这个全然不受术法侵扰之地,如若神国遗术四国皆通,还有什么太平日子过? 再看看从雨田城到织云岛的机关术,她的归武山如同小儿把戏啊! “何时?”莫绍因掩不下急躁而腼腆笑问着。 接受到颜娧征询的眼眸,男人没犹豫地应答道:“明日戌时。” “等等!”莫绍忽地不知思忖何事,抬眼回望天色,嘶声连连笃定地说道:“有困难。” 颜娧不解问道:“为何?” “每逢望日为岛上渔家行船安危祈福,寺内僧众二更后会开始诵佛到隔日二更。”莫绍捏撮着双手不知如何是好地苦笑着。 两口子迎上彼此视线,心里约莫有了答案。 原来佛正寺早留了这手…… 每逢开启机关之日由僧众坐堂诵课,理由妥妥的毫无疑问,佛正寺留了这手即便其他日子不守不防,相家有所怀疑而潜入寺内搜查亦是无功而返。 祈福这缘由说得好,真是高招啊! 瞧着自家姑娘苦恼模样,莫绍舍不得地问道:“只能明日?” “只能明日,如若延误行程就得多待东越一阵子。”颜娧几不可闻地叹息。 虽然能做的准备全做了,待得愈久心里愈不踏实啊! 算算日子,这是她离家最久的一次,不知回北雍诸位“高堂”会准备什么等着她,怎么想心里都疙瘩…… 自家姑娘愁得不能再愁的纠结眉宇,莫绍也着急得撮着下颌思索着如何解套,怎么也舍不得他有什么烦心事儿,想了老半天也没什么好方法,索性抹了把脸扶腰道:“要不等会我去把下一把巴豆粉在饭菜里?” 再几个时辰也就二更天了,所有僧众明日只有午夜这一顿饭菜,虽然狠毒了些,为了达成他家姑娘的目的再狠都得作! “莫叔当真?”颜娧不可置信地看着莫绍再认真不过的神情,结识这么长时间,没见过他这般肯定要对人给人做手脚…… “自然真的不能再真,僧众一旦齐聚正殿,姑娘哪有下手机会?”莫绍提气跃上枝枒探查了一番,见着寺内偏院山脚膳堂已燃起袅袅炊烟,急忙回到颜娧身边焦心说道,“姑娘可得快些下决定,偏院开始准备早膳了。” “真下了整寺人巴豆,莫叔还能安然脱身?”光想到全寺一同腹泻的盛况,颜娧想着头皮都发麻。 “我们裴家人还怕跑输了不成?巴豆得下,否则整个正殿全是武功高强的僧人,姑娘如何下手?”莫绍再次认真颔首。 莫绍的肯定眼神叫她愣了愣,开始庆幸没有硬闯,否则真有整殿武僧等着他俩要如何全身而退? “所以不光是诵课守护,整个寺里全是武僧?”承昀也讶异回问,原本只是怀疑,现在已然是肯定。 佛正寺又为何要阻拦相家寻回船厂?看来也只有开了机关方能知晓了。 “是啊!别人瞧不出来,我怎么可能瞧不出来?寺里每个僧人都是千挑万选的高手,至于为何要守在寺里倒还问不出缘由,再多些时日应当能行。”莫绍一副能够为大义牺牲的模样惹笑了俩人。 “也不知丫头走了什么好运道,身旁陪着的人心思多数纯良无二。”承昀由衷钦服赞叹。 “姑爷啊!我瞧你也不是个花言巧语的,怎么能拐着弯称赞自个儿?姑娘身边的人不也包含你?”莫绍没好气的睨了男主子一眼。 第四百八十四章 素斋 承昀:…… 见男人被莫绍怼得无话可说,她差点没忍住问,谁说他不会花言巧语? 有鉴于明日还得靠人家解迷,自是什么话也没敢问出口,笑容可掬的回望莫绍,催促道:“莫叔不是赶时间?” 经提醒,莫绍颈项一挺,再认不过地拱手揖礼道:“姑娘放心,定让他们无力反抗。” “好……”此等保证真叫人郁闷,不管什么答案都叫人心口不想一。 莫绍颔首领命而去,迅疾身影消逝在佛寺阶梯尽头。 承昀将人拉回香丝树林里,抵着健硕树身无法动弹半分,语气如饿狼般低哑危险地问道:“妳那笑容里几个意思?” 没有直接回答问题,颜娧低头抿笑,没有畏惧逼迫,葇荑轻解男人身上夜行衣衿带,还没来得及解成功,便叫人抓住纤手抵在头顶上。 俩人气息甜腻交缠不分彼此,她自是知道一句花言巧语与纯良不二的差异在何处,哪个男人能不介意被如此形容? 颜娧眼里尽是温柔可人,死命的为自个儿挣得一点缓和空间,主动搂上颈项,轻轻落下一吻在冷硬脸颊,讨好道:“我身边之人自是个个纯良不二。” 男人听得顺耳舒适,也服了她旋即做小伏低的讨好模样,果真是一点儿亏都不可能吃的狼崽子! 抓下葇荑轻轻落下一吻,佛门清静地自是不能逾了矩,承昀纵身一跃取下枝枒间的衣裳包袱递上,玩味说道:“今夜我要当一回主子。” 角色转换而已有何难?颜娧唇际的甜人弧度,可心得人都快化了,不忘恭谨福身道:“是,奴婢遵命。” 包袱里的衣裳本就准备了他喜爱的湘绣君子兰圆领直缀,没点身份地位哪能穿得起? 今早入岛众人皆知延请来靖王军师协助相家渡过难关,如今她的脸面应当有不少人知晓,再顶着男相入寺不就摆明拿石头砸自个儿脚? 是以相汯早备下了适当的衣物偷偷带来,就等着他俩入寺一探究竟。 耗费了些时间躲在树荫后整理俩人门面,出现在眼前的成了气宇轩昂的世家公子,领着家中小丫鬟前往佛正寺参拜的模样。 这会儿佛正寺山脚下也开始聚集了三三两两的上山之人,多数为挽上发髻的少妇陪着老迈妇人,看衣着多数应为岛上讨海维生的船夫家人,估摸着也是趁着寺内祈福前来助念。 趁着没人注意也悄悄踏入不二门的上山队伍,随着接近寺院也逐渐听得杂沓却步履轻快的脚步声,还真是满寺院的练家子啊! 知客僧等在寺门迎客疏导,小沙弥穿梭期间协助引导,轮到他俩,知客僧敬称了佛号拦下俩人,恭谨说道:“施主,今日敝寺繁忙,不接外客。” “无妨,受相家主所扰无法安歇,据闻相家不得入寺,特来此处寻求贵寺收留,自知贵寺今日繁忙,不求贵寺斋食,但求一处安身地。”看似受尽委屈的承昀,神情郁结,敛扇求告。 见男人取下腰际锦囊,颜娧福身接过,恭谨奉上请求道:“望请大师高抬贵手,许我家主子一席之地。” 知客僧眉间轻拧,再次抬眼确认,又不似画像今日随相家入岛之人而松了警惕,又见着小丫鬟知心可人的模样,深觉熟捻且佛缘深厚之感,有了年岁藏在掺了灰黑的长冉里的唇际,也不禁扬起舒心浅笑。 掂了掂手中银两应不下百两,心里也开始盘算该让俩人落脚何处,定下念想后,庄重威严地喊着一旁小沙弥道:“惟远,带两位施主到觉心院。” “弟子遵命”惟远称了佛号后,严肃拘礼地邀请俩人道,“夜深露重,请施主小心脚下,随小僧来。” 俩人各自持礼别过知客僧,随着小沙弥在寺里兜转了几圈,终于在路经三处四垂亭与厢廊后,小沙弥终于露出了本性,眉开眼笑地问候俩人:“两位施主真厉害,今日监院身兼知客,他可不曾在望日接受外客。” 从腰际锦囊掏出了几颗饴糖,小心塞到惟远手里,颜娧佯装不解问道:“为何特意强调望日?” “望日正殿三十六金刚罗汉诵课十二时辰不歇,寺内戒备最松散,这时候监院怎可能放施主入内?”对于监院审查后的施主,七八岁模样的惟远自是什么警戒都没有,问什么都掏心掏肺。 “为何如此重视望日诵课?”随在惟远身旁她没忍住抚了光洁的小脑壳,想来也是生活诸多不愿而来寺里为僧啊! “为求渔事永续,织云岛望日渔船全数返航歇息,一求渔事平安,再求渔事长存,三求众生皆可度,妳说怎么不重要?”惟远偷偷塞了一颗饴糖入口,偏头身吸了口气,享受饴糖在口中融化的滋味。 “唔——”颜娧佯装一知半解的努嘴颔首,又问道,“你这么小念得来?” 若非察觉这么小的孩子亦是疾行健步,她心里真有点舍不得这么小的娃儿也得受巴豆之苦。 “我念不来没关系,可以守着师叔们的饮水补给,不管如何都有用处,有一日我也要成为那三十六金刚罗汉的一员。”惟远说得双眼里绽放着光芒。 “你真是个好孩子。”颜娧唇际笑意不减地又抚了小脑瓜子。 “觉心院可是寺里最好的院子,我们监院对你们可好了。”惟远站在古朴的牌匾前,苍劲有力的篆刻衬着斑驳木痕,诉说着岁月积攒而来的痕迹。 “那小师父可要替我们好好跟监院道谢。”一路安静听着俩人闲聊的承昀,驻足在院门前又塞了一个锦袋给小沙弥,柔声说道:“我们家世代经商,就银子多了些,还请小师父转交聊表谢意。” 见到第二个锦袋叫惟远瞪大了眼睛,不知该不该接手,也不是没见过这么多银子,而是没见过这么短时间掏两次银子的人,真能财大气粗到此等程度? 见小沙弥犹豫,颜娧干脆接过银子往兜里塞,拍拍襟口安抚道:“我家主子给的放心收,后日得空了帮我家主子送份最好吃的素斋,不就得了?” “这个我还行,晨起我拨空给你送来。”惟远只差没拍胸口保证。 第四百八十五章 只是 看不惯她对小沙弥的热忱,承昀拎住颜娧后颈襟口,凉薄语调交待道:“我该歇息了。” “都忘了我家主子被相家主缠累了。”颜娧对小沙弥眨了眨眼,偷偷吐了香舌,拘谨地回到主子身后。 惟远摸了摸头颅,称了声佛号揖礼,稚嫩脸上绽着憨笑道:“今夜寺内诵课无法顾及两位,还请施主见谅。” “无妨,有个相家沾不着的地儿可以安歇即可,何况觉心院处处可见禅心禅意,还请小师父代为谢过监院。”承昀故作疲态敛扇揖礼,送客之意浅显易见。 惟远站在小院门前被这么一说,脑袋一下子转不过来,全然不知该不该进院子打点一番,寺里收了两袋银子能不管不顾? 意会小沙弥犹豫着什么,颜娧抓着纤细肩膀给转了身送出院门外,阖上院门前不忘安抚道:“剩下的交给婢子便是,夜深了,小师父回程小心。” 紧闭门扉前,小沙弥脸上憨笑不减,待门扉落锁声传来,脸上神情一转,淡漠得叫人心惊的冷然,方才那可爱模样全然消逝,飞快猛地提气奔离觉心院。 院子里的颜娧听得那来去峻急的上承内息,不禁啧啧称奇道:“连小沙弥都有此等功法,到底是我怠惰了还是他太勤勉?” “他需要为活下去劳作身体,妳……” 男人挂着不着边际也不下结论的深幽浅笑,未言其意,已知其心,意味深远的神色睇得她努起唇瓣,呵呵笑了两声,转身进厢房寻找烛火。 古朴的木造厢房映着松间月华静静伫立,院中角亭伴随假山流水,竹敲声声响,亭内石制桌椅上竟已备下茶具等着来人,似乎早已知晓将有人造访? 取来桌上青瓷茶盏细细琢磨,不正是扶诚的落灰釉法! 承昀轻撮茶盏心思沉了沉,如今也只能祈求巴豆之事能顺利。 否则光是臆想佛正寺此番作为的用意,心里比谁都不踏实。 尽了侍女本分将室内被榻铺陈妥当,也深觉诡异而摸不着头绪,走出散发着悠远气息的厢房。 未全然灭尽的沉香袅袅随着长花窗开阖而逸散,颜娧抿着唇瓣不解问道:“这是知道我们要来?亏我方才还在舍不得他也受巴豆之苦。” “莫叔所言不假,寺里连小沙弥皆非常人。”承昀瞧着桌上红泥火炉炭火尚未燃烬,取来桌下备好的乌冈白炭投入火炉,英挺眉眼一挑,唇际不禁勾起一抹弧度道,“连炭火都备上最好的白炭,银子花得挺值得。” “屋里被褥也是上好丝绸,沈香也是质地最好的沈水香,这佛正寺还有猫腻啊?”颜娧也环胸撮着下颌纳罕,光是院子里备下的东西不下百两银子啊! 佛家苦行清修为要,怎会有这些价位不斐的俗家物品? “我们可能泄漏了身份。”瞧着整院子周全的准备,他也不得不做此猜想。 “怎么可能?”颜娧取来火钳细细翻弄,真准备煮上茶水,打开一旁茶末罐子,怔愣了会儿,神色复杂地抬眼,笑叹道,“可能真泄漏了身份。” 里头是她想送上京城参加斗茗的白牡丹茶啊! 殊不知这群不出岛的和尚们,如何取得这些东西? 向来处变不惊的承昀,也深觉这群和尚们藏深了啊! 如若没有莫绍好奇心思而在此地藏久了,可能真有去无返了。 静默许久,院门忽地传来敲门声,叫俩人又是一怔,交换了个神色后,颜娧没忘记今日身份,扬起浅笑前去应门。 “何人来访?” “老熟人。” 这声音叫颜娧一愣,虽说有时日没见到大师兄了,这老派作风里藏着爱作弄人的玩味,听过绝不会忘。 抿着唇瓣,颜娧透着门缝观望来人,还真是听说被关在织云岛的聂谦,因而喜出望外的开了门拉人,又仔细关上院门,不可置信地拉着师兄来到角亭,透着月华巡视了好几回,吶吶问道: “师兄也在此处落脚?” “唯一能不受相家打扰之处,自然首选。”捻着小胡子瞧着长开了的小师妹,聂谦愈发觉着师父收得真好啊!一回头瞧见承昀本来面貌,怔怔问道,“你怎么这张脸?莫不是晓夷城出事儿了?” 承昀递上轻烟冉冉的茶盏,宽慰道:“师兄放心,晓夷城一切无碍,只是相家半胁迫的邀请令人不快,我陪着前来。” 聂谦频频颔首接过茶盏,就口前又为生疏香气顿了顿,在东越打混多年,还有什么茶没品过?如今面前这清雅香气陌生得令他担忧,纳闷问道: “小师妹的春茶?” “是呢!不说师兄好奇,我也好奇。”瞧见师兄眼底的忧心,不过既然要等也只能耐下心等,颜娧若无其事地品着茶香说道,“师兄当真贪恋岛上海螺?” 慎重放下茶盏,聂谦偏头嘿了声,哭笑不得地说道:“能不能有妳那小脑袋不知道的事儿啊?连海螺的事儿妳都知道?” 颜娧挠了挠额际,干笑道:“这不过是闲书看多了些,不过螺类所需比例就不怎么清楚,还等着师兄给我解答呢!。” “妳的闲书真多到叫人难以捉摸,既知取得不易,如此甚好。”聂谦眉眼里不经意流露了些许困窘。 回寺内便听得莫绍提及小师妹也来到此处,这也猛然想起自个儿可是背负使命返回东越,结果被半请半掳到了岛上,下了船便在海岸浅滩上发现了岛民们踩碎丢弃的海螺透着瑰丽的紫红色。 西域交换回来的布料商曾提及,那特殊的紫色来自两种海螺汁液混色,但是除了染料供给者,无人知晓如何调配。 来到岛上才知晓,那海螺还能因为时间不同而分泌出不同色泽的汁液,沾染后不易洗净致使人们弃若敝屣。 从事布行生意数十载的他,怎会不知那抹紫红的特殊? 不管有多难,他都想找出那抹令人惊艳的紫啊! 辜负了小师妹的托付,心里仍有些汗颜…… 瞧出了老人家眼里的困窘,颜娧杏眼眨巴眨巴的回望师兄,看似毫不在意地说道:“我没有怪罪师兄之意,只是……” 大伙儿什么都不怕,就怕这一声只是啊! 第四百八十六章 成何 “只...是...什么?”聂谦忽地觉着口齿不清,话也讲不清楚了。 啜了口茶水,承昀悠然一笑,小媳妇讨债之时,还是少说些话好。 藕臂轻靠石桌撑着下颌,如青葱般纤手轻点桌面,颜娧优雅笑道:“如若推罗紫真被师兄释出配方,布料我提供。” 聂谦眉眼抽了抽,顿时什么困窘内疚都没了,怎就忘记小师妹妥妥是个思虑分明的商人? 如若推罗紫真能应世,必定在四国掀起一波浪潮,加上小师妹的玢璘锦衬托定能大放异彩…… 小师妹如此肯定推罗紫真能在他手上绽放? 如此识货,又这么妥妥的被安排,想必连货物出处都想好了啊! 如若他有机会能一头栽进染料研究里,那该有多好? 思及此,聂谦露出人生似乎得到圆满的惬意浅笑。 “师兄?”葇荑在聂谦面前挥舞,试着想将神游之人给唤回。 聂谦一震,又扬起舒心浅笑道:“小师妹不反对我留在岛上?” “师兄喜欢就留下,为自个儿喜欢的事儿贡献心力,想必是种无法言喻的欢喜,为何要反对?”颜娧萌动大眼绽放着支持。 瞥见有了岁数的男人心里不再有罣碍,承昀忽地重重地放下茶盏,沉重说道:“不对啊!说好要歇下,怎么还聊起来了?” 子夜已过,晨起要等着看巴豆效果,若是错过精彩时刻怎么好? “是啊,”颜娧饮尽茶盏,伸了个懒腰,拍拍聂谦肩背,提醒道:“师兄可得记得一有新的色料就通知我啊!要多少布料都会给您送上。” 聂谦真能在此地开启自个儿的染房,那么于他在东越辛苦半生也算是有了心慰之所,如若布行在他“受困”岛上这一年仍能继续运作,不也正说明其他几位师兄也是后盾? 既是如此,顺了心又何妨? 自是清楚承昀为自个儿找了妥当的告退理由,聂谦先是一声轻叹,随后起身捻了捻胡髯讪讪笑道:“我住在山脚边的小院子,不过全是海螺尸体腥臭得很,小师妹不嫌弃记得来看看。” “好的。”颜娧起身恭送。 她深知师父给了几个师兄可不是全然用来奴役,虽然把控着染料去处也算是种奴役,至少也是让师兄选择了喜欢的去处吶! 望着从正门来打院墙离去的背影,承昀揽着纤细肩际,清雅嗓音在耳畔轻声问道:“还没想好这些东西哪来的,敢不敢入睡?” “睡啊!都下半夜了,正殿也开始诵课了,有什么好担心?”颜娧没有迟疑笃定地颔首,也细声在男人耳畔戏谑笑道,“指不定莫叔正在替满院的僧人们挖茅厕呢!” 再清冷无波的男人也不禁为这结论嘴角抽了抽,给整院子僧人同时备下巴豆,要解决的问题的确是茅厕问题。 悠悠唱颂声传唱在清夜里,颜娧耸了耸肩,落下整石桌矜贵物品,拢着男人长臂步入仍散发着沉水香余韵的厅堂。 …… 斜阳映照入殿,在寺里念了半辈子的经文,何曾有过今日这般此起彼落的虚恭声? 僧人们虽极力展现不动如山的定力,然而额际颊上豆大的冷汗全然无法遮掩的悄然落下,期间就连住持首座、座元西堂也纷纷无承受地起身出恭。 正殿外前来与会的百姓们纷纷捂住鼻息,几位吃到斋饭妇人们也开始跟着跑茅厕,整个正殿人们频频起落奔往后殿寻找解放之所。 转眼间,正殿人口仅剩下两成,人人脸上全是冷汗涔涔,矜持着最后尊严。 倏地,盘坐于西堂团蒲,身披明黄袈裟的老和尚,再也承受不住的一声闷响,神情慌张凌乱的神色倾倒在住持身旁。 “师兄,老衲真的不行了。”西堂伸手紧握着首座健硕大腿,好不容易又挺过一阵虚恭与绞痛。 “师弟,别抓我啊,再忍忍……”首座亦是竭尽所能的忍下疼痛,被这么一抓气力奔往大腿上,差点松弛了不能放松之处。 “昨日斋饭怎么回事?寺里从未发生过这类种状况啊……”住持也挺不住地又是阵下身芬芳。 见堂上领头之人终于有了松懈之色,底下苦撑许久的沙弥们,终于能停下诵课,随之倾倒在地频频哀嚎。 “今日就到此为止?”鲜少发话的座元也不禁开口请求。 昨夜迄今全部的人都是相同的素斋与清水,看着众人倒地呻吟的模样,住持也不得不宣布今日诵课到此为止。 难道这是上天惩罚他们违反了过午不食的清规? 住持也捧着腰腹频频忍耐,确认又是一阵虚恭,赶忙挥退了堂下僧人,仅留坐上四人。 住持不可置信地回头瞇着西堂问道:“这是觉心院的手段?” “没啊...惟远方才来报,俩人仍在入睡中。”西堂蜷曲侧卧在地上,已知后院茅厕不够用,也只能硬挺阵阵腹痛。 “日上三竿没动静就罢了,月辉入院了也没醒?正常人能睡那么久?”西堂明白指出疑点。 入寺有正事,怎可能一宿未动?在等些什么?难道时间不对? “一个看起来气宇轩昂,一个瞧着温婉良善,有话不能好好说?怎么做事的.……落坐在下阶的监院也没好意思去同寺的人抢茅厕,一缩一缩的捂着肚子忍耐着。 住持拧着眉宇,长髯频频颤动,酸涩问道:“你后院的东西没备齐?” 监院无辜回望堂上众人咕哝着:“备啦!都是相家拿回来的东西,难不成不喜欢?” 为了准备那间厢房,住持特意派他打扮成俗家弟子,钻进东市大街抢购少见的晓夷城大小物品,为的不就是让他们俩有宾至如归之感,难不成适得其反? 住持称了一声佛号,额际冷汗频频滑落,清苦问道:“茅房到底够不够?” “莫先生没已食用素斋,保下了气力帮忙开了道新的沟渠......”监院虽然怀疑巴豆是他下的,然而第一时间醒来看全寺之人处于痛苦之中,他卷起衣袖奋勇相助的模样深深烙印在心中,怎能再怀疑莫先生? “我们都去了够用么?”座元只担心不够用啊! 大伙都是有身份地位之人,提着裤子捧着腰腹等茅房,成何体统? 第四百八十七章 体统 “师弟们,留意你们的体统啊!”西堂面如菜色地提醒着。 奉命看守佛正寺至今,这可是第一次未达二更散去诵课僧众,不论如何也不能弃守正殿啊! “指不定早就过了时辰,那俩人才没动静。……”监院因忍受腹绞而显得狰狞的眉目,终于耐不住地虚恭了一回,面上终于有了舒缓之色。 听着监院解放,首座再也无法承受地提议道:“要不,我们轮着去?” “师弟们先去吧!”住持手持佛印轮转法珠看似不动如山,若非额际冷汗涔涔,真看不出正受腹绞所苦。 “师兄甭撑了,即便他俩真来,我们也没气力拦阻了。”西堂在老实不过地说明寺内现况。 如今寺里能有几个人有能耐抵抗?更别说他们不知机关能够开启的正确时间…. 不说身体康健时他们能耐多好,如今各个虚软无力,光是一个西尧摄政王世子,就足够他们脑壳发烫啊! 更不说那看似温婉可人的小丫鬟,即便他们猜中了前头善意安顿了他们,也没猜着竟会落得这般下场啊! “倘若今日之后不再有佛正寺,师兄愧对师父嘱托……”历经斑驳而沧桑的眉眼里尽是辛酸,为这寺庙撑起了大半辈子的繁盛荣光,怎能忍心眼睁睁见着它一夕消失? “师兄……” 几个方才还在强调体统的花白僧人,忽地各个掩面落泪,啜泣声不断,能不知那位世子在外什么名声?如若相家请他来寻失踪的船厂,想来怎么也拦不住。 “既然如此,师兄先顶着,我们几人松快些再来替手。”首座迅即起身夺门而去,好在已禀退了僧众,否则今后还当真再无脸面统御众人。 “师兄忍着些,等我回来啊!” 西堂也拢着其他人纷纷离去,仅留下住持一人怔愣地端坐正堂,似乎方才的追思怀缅仅是前尘浮华。 心中忧思终于不抵腹中滚绞,倏地提起袈裟起身飞奔而去。 在偏院屋脊上等着人群散去的莫绍,轻轻抚去掌中尘灰,一抹计谋成功的算计浅笑勾在唇际,提气轻点屋脊往觉心院而去。 余晖尽落,月华初上,觉心院里未掌灯火,凉风松间吹拂,暗色沉沉。 “真的还在睡啊?”莫绍蹲靠在屋脊边上,不知道该不该喊人? 要是看了什么不该看的,那多不好意思? 轻敲房顶瓦片几下希望喊醒来人,连番数下未果,莫绍不由得揭起了瓦片,轻声叫喊道:“姑娘?姑爷?” 叫喊引来了一旁未相连堆放杂物的小处所开了小缝隙,探出一双手招呼着,莫绍见状赶忙提气跟上。 钻进窄小处所,看着俩人手上都兑水啃食不知放了几日的干扁口粮,心里不禁一阵疼,他家姑娘何时受过这种冷待?眉间纠结不舍得,抿着唇瓣,话语迟迟说不出口。 颜娧好不容易吞下干燥得能噎死人的口粮,艰难地搥着胸膛问道:“莫叔怎么了?” 莫绍顺着小姑娘纤细肩背,眸子里含了水色问道:“姑娘真不回北雍?” 舍不得啊!自小捧在手心上宠着的小娃儿,哪舍得她吃苦? “解决就回。”这话出自同样蹲坐在柴堆上的承昀。 “正殿没人了,随时能去。”莫绍眼里染了些许责怪瞅着看似风清云淡的男人,怎就没能把他家姑娘送回北雍? 没将怨怼放在心上,径自回望盈盈月色,承昀勾了抹淡淡笑意道:“现在去还早了些。” 频频颔首后,莫绍嘿声问道:“你俩躲这儿作甚?” “整个寺院的僧人都忙着出恭,我们只能藏起来吃啊!也不能叫人察觉我们醒着,不能用火自然得躲好些。”颜娧终于把最后一口干粮给吞下,有了东西垫胃也不怕今晚要折腾到几时了。 莫绍想想也对,方才那群僧人还在询问俩人行踪呢! 承昀取出巾帕拭去小姑娘脸上水渍,悠然说道:“无妨,给它空一空,想来也没什么气力反抗,有没有人在殿内都无所谓。” “唔——”不解偏头看向男人,颜娧晶透杏眼来回瞟了几回,纳闷问道,“这是说不需要进入正殿?” 难以捉模这男人究竟从那光影里看到了什么? 问也问得不清楚,解答也解答得不爽快,只能恨自个儿眼睛不够争气啊! “莫叔说卍字确为关窍,不过按着人们对佛像的敬畏之心来说,即便真想做机关,应当不会做在金佛身上,卍字应当仅仅接引之用,一切都得到了正殿方能知晓。”承昀眼底掩不去宠溺眸光,钜细靡遗地解释,话毕也跟着咽下最后一口干粮。 “不过我顺着山体挖渠道之时确有异样之处,能看出许久未曾动过的机关痕迹,规模范围不亚于雨田城。”莫绍手指沾了一旁茶水,在地上画出机关所在。 取出腰际上的相家令牌抛了抛,星眸里不减风雅,兴味问道:“丫头打算玩玩么?” “不打算,我得找到最好的位置等着结果。”她可不想错过亲眼见证织云岛改变的机会,不找个风水极佳的地方等着看人表现怎么成? 她能画设计图,不代表她能解这类添加了八卦五行、易经玄学的东西,交给专业的来就好! “对我如此有信心?”承昀饮尽了手中茶水。 明媚杏眼扬着晶灿光芒,颜娧挽上男人修长臂膀,把玩着骨节清晰的修长手指,唇际绽着可人浅笑道:“这双手的主子有着惊天之能,哪需要我冒着头疼危险去找答案?” 被突如其来的褒奖给捧得喜不自胜,承昀轻拧了娇俏鼻尖说道:“这话说得要把我夸上天不成?” 莫绍直觉自各来错了地儿,被两个主子晒了波恩爱,姑娘家养大成了别人家的黯淡苦楚揪得他瑟瑟疼,摸摸鼻子,咬着厚实唇瓣,撇头不看俩人。 若不是看在俩人定亲多年,姑爷肯耐着性子等待姑娘成长,定忍不下这口气! 颜娧猛然想起了什么,轻蹙着柳眉忧心问道:“莫叔说今日茅房渠道是顺着山体机关挖掘的?” “是啊!”莫绍丝毫没有迟疑地颔首。 这答案听得颜娧嘴角抽了抽,启动机关后,渠道内的东西上哪去? 第四百八十八章 惊涛 “呃——”莫绍尴尬的眉眼不停抽搐,怎就没想到这个问题? 如今渠道也挖好了,还伺候了几百人一整天,这可如何是好? “罢了……”颜娧这句话喊得心里郁闷,想要瞭望岛屿如何改变的冲动已然熄灭,心凉道,“我还是进正殿找几位大师聊个天好了。” 对等会唯一要在殿外的承昀投与同情眸光,莫绍见他宠溺之色不改,不见任何不悦之色,被抢了闺女那的不平之气终于稍稍平和了些。 自小被那双眸子里的诡秘之色吸引,哪还有他选择的余地? 想尽办法费了几番周折,这才叫她脑子里不再向他处去设想,愿意把心思放在他身上,虽说如今也好不到哪儿去,心思宽广如她,自然少了些男女情爱。 这些都能忍受,陪在身旁的那位不能被更动的男人是他即可。 踏入她的心不容易,留下足迹更不简单,更别说要长久驻足在她脑海。 身边亲朋不乏给他诸多食衣住行的建议,偏偏在她身边的东西不是精巧便是特殊,甚至只要脑筋一转即刻有人为她做出上好成品。 要拿出些什么特殊的对象吸引她的注意,甚至愿意交与芳心,简直难如登天,究竟是谁说女儿要富养的? 富养得过了啊! 事以至此,他也只能揽下那些心力、苦力、劳力、努力、卖力活儿了…… 为她仔细收拾了门面,承昀收起了那些乱七八糟心思,寻回清润嗓音缓声说道:“走吧!” “嗯。”许久没梳上双丫髻的她,透着带着稚气的酣然浅笑颔首,天真烂漫得如同阳春三月温暖怡人,叫人瞧不出有半点心机诡谲之色。 莫绍也叫那笑颜给哄骗得乐不可支,差点也要跟上前去,叫承昀伸手拦下而不明究理的回望。 “莫叔得留下,这屋子得多保持点人气。”虽然监视他俩的僧众也去茅房,终究还是会回来,保持屋内有人方能减少对方疑心。 “好。”再不情愿莫绍仍咬着牙龈忍了下来,心里暗暗念叨:俩人身上衣着哪有想要潜入的模样?一个清雅可人的藕粉对襟襦裙,另个英姿焕发的圆领直缀,哪像要行些绝密之事? 轻启长花窗确认周遭无人,领着颜娧迅即无声地飞驰在几个偏院的屋脊间,庆幸寺内多数人员全在后山渠道附近。 也不知是不是莫绍巴豆下重了,这些人出茅房根本没几步路,旋即又抱着肚子回去排队等茅房,使得俩人如入无人之境,顺利来到正殿屋脊上。 位居海岛多数宅邸防风皆是建造为庑殿顶,殿顶上螭吻雕像与四角檐上的瑞兽雕琢细致,栩栩如生,参差琉璃瓦片似乎透着细微缝隙,穿过绚丽覆海可见顶心明镜上天降祥兆的团龙双鹤雕琢,再往内细看便是莫绍提及的大佛胸口卍字。 他人眼里这些雕琢仅是雕功精致,承昀眼里还发现带着诸多叫人难以察觉的细微镂空,能与相家令牌相互呼应雕琢会是无意之举? 果然关窍就在正殿屋顶! 悄然接近殿顶正中佛像雕琢,看似手持无畏法印的手势,近看方能察觉掌心似乎受了风吹日晒而略为凹陷。 男人勾着意味深长的浅笑地将令牌递予颜娧,轻声问道:“有没想着再变一次戏法?” “不想。”颜娧视若无睹的轻声笑道,“这个术法与我无关。” 了然一笑地将令牌置入佛手掌心,承昀泰然自若地细声说道:“我看着,妳入殿吧!这次的戏法由殿内开始。” “当真?”颜娧萌动大眼里充满着好奇,悠夜里格外闪动的晶润唇瓣,时不时撩拨着男人的淡然。 “嗯!照这月晖估摸着剩不到半刻。”承昀强迫眼眸离开唇瓣,在寺院里怎么也得顾忌礼法,而驱赶着她进入殿内,“再不进殿可就见不着了。” 几位主事应当尚未恢复脾胃,留在正殿里的看似只有一人。 有他在外头守着,还能有什么担心? “嗯。”颜娧轻轻颔首,旋即提气飞落正殿门口,没半点客气地推开紧闭长花窗,吓着了仍忍着腹痛诵课的僧人。 “施主没再腹痛了?”住持一认出来人,拨动佛珠的大掌明显一滞,脸上仍是那豆大汗珠陪衬的庄严肃穆。 “好些了,大师呢?”颜娧诚切颔首,灵动眼眸转悠了圈,寻找着殿内任何可能的蹊跷之处。 覆海堆砌成八卦蛛网,层层叠叠至顶心明镜,似乎并非一般的木制覆海,透着殿内敞亮烛火能看出细微间隙,暂且不知有何用,老和尚仍坚持本心于殿中打坐,也就放下了继续察看的心思。 住持半眯着眼瞧着灵动可人,容止娴雅的小姑娘,不知为何竟有股无法压抑的暖意直上心头。 虽说出家人不该沾惹那些凡尘心思,莫说是他又有多少人能抗拒那温柔良善的笑颜? 将近古稀之年的他也不是头一回亦是阅人无数,怎么也说不过去为何单单对她卸下心防? 住持称了声佛号,难掩长髯底下上扬的弧线,安慰道:“老衲无恙。” “大师无恙便好。”颜娧合十顶礼,清雅纯真的笑意未减,佯装不解地偏头问道,“佛正寺也是数百年的古剎了,能用心维护雕琢如此华丽的覆海,应当耗费了诸位大师许多心力。” “那是自然,为承袭佛正寺百年风骨,正殿数百年来未曾更动过任何细节,更从未变更过任何装饰。”住持又回应了一抹和煦浅笑。 “唔——”颜娧缓步走进大殿,察觉青石板厅堂上的不规则细纹似乎乱中有序地应和着梁上覆海,再次以萌动杏眼回望坐上老者,软糯问道,“地上石板也是一样么?” “呃——”住持被问得一噎,难道看似寻常的小丫头,真如师弟所言?只是瞧着温婉良善,实际的她截然不同? 听似正常的两问题,不知为何再次听起来觉得一点都不正常? 尤其见到她负手于后,驻足于八卦两仪石纹的阴极之位,难道小丫头有能耐看出了什么? 虽然心里极其不信,真真见她不偏不倚的落居其位,他心里更是如同惊涛骇浪般得无法平复…… 第四百八十九章 骇浪 “小施主为何有此一问?”住持耐下心中汹涌澎湃,维持着面上的平静。 她当然没有错过老和尚眼底一闪而过的讶异,又低头试着在看似经正常踩踏而产生的细致纹路上寻找症结,难道也是利用光影折射原理? 虽然殿上仅有两人,她也没那个勇气去拿自个儿脸面伏地查探是否为真。 “青石板磨损那么严重,也没见大师有所修整,嗯——”颜娧又是一个清新甜美的浅笑问道,“难道是故意留下的?” 好些日子没再装傻扮嫩,一时间还真有些不习惯,好在保了自个儿小半辈子的技能尚未生疏。 “施主说笑了……”住持低头称了声佛号,长髯底下的唇际抽了抽,难道得老实回答? 实话说,当初几百年前佛正寺如何落成谁都没见着,传言终究是传言,难道真相信一夜能兴起盘踞岛上山腰过半面积的建筑? 地上错综复杂的阴阳雕刻,又有几人能真正看出端倪? 每日徒子徒孙细细清理打点,能进到殿内之人,皆深知地面雕琢存留数百年的意义,又有谁胆敢如此堂而皇之的站定在其上? 腰际微弯,颜娧偏头回望住持,葇荑半捂菱唇,佯装吃惊细声问道:“大师这是有什么不方便告知的?” 这会儿住持真真体会到师弟所言的看似温婉良善,实际叫人摸不着头绪啊! 见住持脸上笑意僵得,颜娧耸了耸肩给了自个儿答案,喃喃说道:“佛正寺几百年的历史传承至今,总也有说摸不着看不透的事儿。” 老人家能够神色如此难言,或许就正好站在不该站的位置,颜娧作弄似的故意在雕刻上又拧踩了几脚。 答案即将到来,她也没必要再抓着老人家逼问,被说出去多不道德? 倏地,盈盈月晖映透在屋脊佛手之上,微弱盈光映射在屋顶瓦片缝隙间,似乎透过多面镜反射般不断聚集,投射在两旁螭吻鱼尾上,再由龙首口中映出两道强光投射四角屋檐上瑞兽,口中光芒透入晶透覆海,最终集中于顶心明镜。 此时的明镜透出晕黄强光直射阳极雕琢,瞬时大殿地面光耀如白日映于颜娧之身,强光不止几乎无法睁眼而抬手遮蔽光源。 白轩玉吸收足够光源,竟从缓缓飘出锦袋绽放七彩玄光,而颜娧手上烙印竟折射了道醒目白光直直映在佛像胸前卍字上。 住持:…… 容静从没想过会在他手上应证神国船厂重现,将届古稀之年也无法再淡定如常,尤其见到师父圆寂前托付的羊皮图纸,所绘之物竟完整呈现在眼前,心里何止惊涛骇浪? 师父没等到的光景竟然让他等到了,差点没老泪纵横直接跪在颜娧面前,可惜如今他已是白发苍苍齿动摇啊! 半盏茶后,盈月位移,寺内光芒俱散,似乎全被佛像吸收入内,佛像体内似乎传来细微的哒哒运转声。 一时还睁不开眼,颜娧猛地虚弱得狼狈地单手撑地喘息着,不知为何随着光影俱散,内息似乎也在那瞬全然耗竭。 承昀落定大殿门外,惊见颜娧颓然无力的费力喘息着,瞬即提气奔来查探因由,扶起虚弱无力的柔软身段,焦心问道:“老和尚胆敢伤妳?” 男人动作迅疾得她没来得及阻止,旋扇承风,风刃划破空气袭向台前僧人,容静不慌不忙身离座,无影风刃竟入木三分,碎了木台也毁了地面石板。 容静实时安然逃脱,赶忙称颂佛号,否认道:“非也,非也。” 见僧人躲避承昀再次提气准备进攻,这回颜娧终于拦下着急出气的男人。 “不是他。”虚弱地吐出几个字,颜娧安心地倾靠在熟悉胸膛里缓缓调息。 面对这几次三番的折腾,全是透过催化内息来完成这些术法,心里实在对这神国遗物感到心累,如若她顺从了因果继续留在敬安伯府,成了那手无缚鸡之力的世家贵女,这些东西她该如何承受? 难道从她决定挖掘地道逃命,便在大仙的算计里? 本以为她能够逃离命运,几番周折后,竟发现被算计的是自个儿? 上辈子也就不过为造福云南人民,兴建水库前的地勘差点毁了大仙巢穴,说毁也没毁成,还赔了她们仨闺蜜的性命,有必要这么算计她? 即便路途偏颇似乎也被强制导正,愈走愈觉得手上的假仙似真似假的透露消息,根本是要哄骗她继续实践狐狸大仙想要的结果般,会不会重头到尾都被这俩给耍了? 一声佛号唤回了沈思的颜娧,半瞇着眼回望年近古稀仍步行无影的老僧人。 “想来施主心中有诸多疑问,还请随老衲循密道下山再一一作答。” 容静转动了须俩人环抱的铜钵,随之传来阵阵哒哒声响,在旁木鱼一分为二密道也正缓缓开启。 颜娧抬眼征询意见,男人几乎死拧的剑眉,星眸里不时透着隐隐愠火,沉声说道:“但愿答案能叫我俩满意。” 容静又称了声佛号,唇际沾染了叫人摸不着头绪的浅笑道:“满意与否尽在人心,老衲的满意说词,又岂会定是施主的满意答案?” 自知唐突的承昀不再言语,掺扶着颜娧来到入口,客气道:“大师先请。” 容静泰然笑着步入密道,点燃一旁备好的小灯笼徐徐引路。 步入密道前,颜娧停下脚步迟疑问道:“莫叔与师兄如何是好?” “姑娘放心,正殿屋脊佛像消失为信,佛正寺将于两个时辰内净空各处。” 容静于地道内褪去袈裟,露出俗家打扮的里衣,若非能可见戒疤,都该怀疑是否为同一人。 “假和尚?”看了那身打扮,承昀开始为这满山僧众掬上同情泪珠。 如若住持都能是假和尚,那么寺内又有多少真和尚? 这群人为守住此地竟以僧人作态遮掩一切? “姑娘又岂是真婢女?”能卸下了数十年的精心伪装,容静心里仍是欢喜居多,虽说古稀之年只差临门一脚,能够在有生之年完成师父所托,总归了却一桩数百年的心事。 承昀听得这话的深意,不禁勾起一抹意味深远的浅笑。 第四百九十章 卖命 难怪船厂技术会一夕成空…… 难怪佛正寺禁止相家人进入…… 放眼望去,诸多与神后有所牵系的家族,又有谁被剥夺了生存之本? 即便扶家也是因为两王相争才落得远离朝堂,家底怎么说也未曾受过影响,难道相家先祖犯了什么事儿,致使神后不再待见而沉了整座船厂? 一切缘由也仅能出了这地道再请老和尚细说了。 走在冷硬如墨的钨钢地道里,由近而远地不停传来细微机关转动声,叫颜娧难耐满心好奇地想停下脚步一探究竟,到底什么样的光线转化能造就船厂与寺庙的改变? 走在前头,容静时不时脚步困顿地扶着墙面,捂着腹部等待阵阵疼痛稍缓,看得俩人几次不好意思,也没敢言明罪魁祸首。 终于,容静停住在一道潮湿石墙前,伸手触碰墙面青苔似乎寻找着机关,找着却在提气与不提气之间犹豫。 眼下情况特殊,一旦提气会如何? 容静想都不敢想那美好画面,谁能忍着巴豆的折磨整整一个日夜? 看出了端倪,将颜娧妥善安置在靠山壁面墙,承昀上前说道:“我来吧!” 容静面有难色地退了几步,还没提醒如何开启,男人看似风吹落叶般轻柔地拼凑机关上的各个八卦方位,不到半盏茶时间沉重石门便在他手中缓缓开启。 容静难掩脸上错愕,诧异问道:“世子竟也懂得八方锁?” 东越皇族不传之密,竟流落外乡人之手?难道这一切真为天定? 淡然无谓的星眸里没有任何情绪,侧过身子礼让容静先行离开地道,承昀唇际勾着浅浅弧度,似笑非笑地说道:“梁王世子在西尧一待多年,他会些西尧秘术,我会些东越奇术,也没什么大惊小怪。” 人算不如天算约莫如此,两国引以为傲的东西,在向凌教导下达到相互制衡,多年来谁也没讨到便宜。 唯一能稍稍赢过厉煊的还是那比他更进一阶的内息,也不知回来东越至今有没有长进便是。 甫出地道,容静若有所思地透着月晖递了个苦笑,叹息道:“天意难违。” 扶着颜娧步出地道,在失去三人重量那瞬,出口竟当着仨面前消失不见,还以悠远青山。 听着身后浪拍礁石的海潮声不断,颜娧定睛回望这才发现身处海岛后山,按着方才几人步行近两刻钟时间,果真贯穿了整座岛屿啊! 面前不再以施主谦称俩人的老者,颜娧心里有千百个疑问想问吶! “姑娘想问什么,不才自当据实以告,此时潮汐即将退去,靠这潮间带生活的百姓们不久将至,我们得赶紧离开。”容静倾身摆手指引着方向。 看着幽暗天际被火光染上一层晕白,颜娧已知山的另一头人们也正在撤离,既然敢大胆随着老和尚来,又有何担心惧怕? “姑娘放心,机关一旦开启势必没有回头可能,明晨一切即将揭晓。”容静话毕,悠然转身,步履轻移走在海潮礁石间,弄潮间浪花沫起也涓滴未沾鞋袜。 承昀二话不说提气横抱佳人,脚步飞快追上前人。 察觉身后之人来得极快,容静扬起淡淡笑意,不着痕迹地加快速度离开海岸,来到织云城外的不起眼的小渔村。 村内未见任何灯火,阒静得针落可闻,更不见巡更之人,似乎村内丁口全都消失了。 随着老者入村,家家户户紧闭门扉,村内村外都不见任何渔具,走在如鬼啸的幽幽海风吹拂里,衬着过于灿亮的盈盈月晕,真的阴骘得叫人胆颤心惊,胆儿不够肥硕时时刻刻都能被吓破。 老者走进村里一处不起眼的四合院子,熟门熟路地走进正厅,吹醒火折点燃灯火迎来光明。 容静忍到家里也算到头了,捂着腹部面有难色道:“寒舍简陋不比寺里,望请见谅,两位自便,容不才稍稍暂离。” 瞧着无比坚强的老者,俩人难掩尴尬地颔首,嘴角无奈地抽抽。 谁会想阻止他?寺里抢茅厕抢成什么样子了都? 将颜娧安置在竹制罗汉踏上,男人蹲坐在脚几上,迅即提气透过凤鸾令查探伤势,竟如同先前般,身躯丝毫未损,内息全然消失,如同平凡女子般的空荡气海。 窥见男人唇际那无奈苦笑,颜娧自然清楚又着了一次道,难不成这偌大船厂重现,靠的竟是内息? 一言不合就未经同意剥夺内息? 思及此,也只能露出了个惨淡笑容,所幸她孜孜不倦,每日勤练功法啊! “我庆幸还有个你时时能喂养内息,如若不然应当同许后般形如槁木了,还好这一路上有你。” 瞧着男人沉默不语,心里有多少担心与不悦,全深藏在那双深邃星眸里,连透着凤鸾令来传来的内息,都潜藏着一丝霸道,未免他过于恼怒,颜娧不慌不忙的自我调侃,外加夸赞感谢了番。 跷家私自来此,他从未在嘴上喊过一句不悦,说骂也是轻轻带过,强迫他接受百烈也是二话不说,再不识相点说点好话,指不定他也会新仇旧恨一起报…… 她不傻,识时务着! “斗茗后,妳可以先行返北。”承昀淡定地抛出内心真话,低沉温润的嗓音,缓缓轻语道,“真不想碰触神国事物,更不该亲身涉险,已破除天谕多数预立之事,百姓也不再任由两王牵引,妳该回家了。” 冰冷葇荑碰触了冷毅脸庞,迎上男人眼底亟欲隐藏的愠火,颜娧柳眉轻蹙,苍白菱唇轻轻努起,听似伤感地问道:“难道不希望我留在此处陪着?” “希望妳能平安健康陪着,不希望妳这般虚软无力陪着。”承昀没舍得放开主动投诚的纤手,低沉嗓音里有着万般无奈。 “我不怕吃苦,只怕没能真正参与该历经的一切,人生谁没个十灾八难的?有你在,凭着你的睿智与能耐,那次不是关关难过关关过?” 试着勾起一抹舒心浅笑安慰他,明媚的眼眸里尽是春日暖阳般温暖。 不知这男人遇上她,该说幸或不幸? 相识至今,时时都在卖命演出,以命相陪。 她家姑姑当初说得好,得找个不容易弄死的…… 第四百九十一章 禁制 颜娧侧身打断男人已凤鸾令疗伤,蓄意忽略忧心仲仲的星眸,恣意枕在长臂上,如墨般深幽眸光瞅着剑眉深拧的男人,青葱般冰凉纤指眷恋划过冷毅脸庞,透着苍白的菱唇绽出和缓浅笑意图安抚。 未曾想他仍愿意让她留在东越直到斗茗结束,还以为会直接了当透过相家将她遣送回家呢! “但凡妳想做得事儿,我都不会阻拦。”看懂了她眼底的疑虑,承昀又没忍住轻拧了粉嫩鼻尖。 除了应允还能如何? 这身功夫也算耗费了一番心力培养而来,武艺深浅他会不知? 如今再搭上剑法,即便再次与厉煊对招,没有硬气功也不见得会落于颓势,她要的,他定当竭尽所能的完成所求。 “累死也不打紧?”纤指淘气地轻轻划过薄唇,还没来得及再次进犯,便被温暖大掌给抓了个现行。 “妳舍不得。”承昀获住葇荑重重落下一吻,心里暗自发笑。 没想到也有被她轻薄的一日,来得措不及防,也来得心向往之。 “那倒是,找不容易弄死的...唔——” 话没来得及讲完,不甘轻薄的唇瓣朝她袭来,霸道进犯言语挑弄的软润舌身,被枕住的臂膀反客为主,揽住软弱间既不容逃脱,不断加深探索,直至几乎瘫软在男人怀中。 额际抵着她的,平复着内心热切,如饿狼般深沈低哑地问道:“想找谁?” “找谁?” 颜娧被问得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个,明白这是个惩罚大过于温存的吻! 她找谁了都? 近来的他早早遗忘什么叫浅尝辄止,就怕她遭人觊觎般,时不时烙个印记…… “还有谁不容易弄死?”男人威胁口吻浓厚。 “我.....”颜娧实时收住了话尾。 说只想弄死面前男人,好像也不太对…… 男人这种东西,面前这个就叫她头疼,再来一个岂不是拿石头砸自个儿脚? 她有没有这么傻? 再抬眼,捕捉到男人眼底一闪而过的促狭,这才发觉这男人以最强横的态度演绎了场醋味浓厚的捉弄。 没好气搥了面前男人,果然听得他由胸臆间溢出了沉沉轻笑。 “眼前这个不够妳头疼,还想找?”虽然语调轻松得像是玩笑,男人眼底愠火丝毫未隐藏。 “我没有。” 听得这句话十分迅即肯定,男人轻啄菱唇表示妥协。 门外由远而近的脚步声伴随着不知名的曲调到来,承昀恢复正坐为她调整位置舒适枕在长腿上,长臂横过腰腹紧握葇荑,继续透着凤鸾令为她调整内息。 再次进到正堂,容静神清气爽地为自个儿斟上不知冷却多久的茶水,喝得那叫一个有滋有味,也不打算问俩人是否同饮,径自搬来小杌子落坐在俩人面前。 老人家也是有点眼力劲儿,自然知晓俩人关系匪浅,本以为已够了解歇在觉心院之人,如今看来了解得还是不够透彻。 能够带着白轩玉前来织云岛,难道神后不再计较相家几百年前的破事儿了? 思及神后,容静又定定看着面前小姑娘。 谁曾想一个看似牲畜无害,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竟会是神后? 几番言词往来已然知晓,真是只披着羊皮的狼,真正见着方才她立于阴阳卦象上,吸收极致月晖喂养白轩玉进而启动大佛机关,老人家心里还瑟瑟颤抖着。 不光为了佛正寺百年传承到了终点,能够亲眼见着神国奇迹再启,他能不激动? “不才容静,叩——” 收起澎湃心思,正想磕头叩拜,竟被榻上看似虚弱无力的小姑娘,一招痛击在腿骨而退了两步,不解眼眸睇着俩人。 清冷眸光淡淡瞟过老者,颜娧佯装不解问道:“我一个汲汲无名的小辈哪儿经得起如此大礼?大师这是打算让我出不了这个门?” “不才怎可能会有……”容静的辩解隐没在堂上男人的淡漠神情里。 “船厂真隐藏在佛正寺里?”她可没打算认老者口中任何身份,无论究竟想参谁都与她无关。 “是也不是。”容静也不知为何,面对她眼底寡淡薄情的询问,竟半点无法拒绝应答,“待海潮退去方才的礁岸便是船厂所在,机关仅是引体,佛正寺没于山间则船厂再现。 数百年来这段始末故意遭人抹去,几代传承下来记得之人所剩无几,迟迟寻不着船厂也只能被归为传说,除了现存海船谁也无法证明船厂曾经存在。 佛家成了岛上百姓的唯一信仰希冀,理亏的相家又怎敢相犯?” “理亏?”承昀剑眉轻拧。 虽然曾想过相家苦寻不着船厂会是种惩罚,却无法理解如何办到船厂在一夜消失匿迹? “相家从未真正臣服神后,仅仅希望获得更多海上霸权的根基,神后授予的船厂正是船只是否能远行的关键,因此留下容家一脉传承。 天未亮,容家妻小目送容家男性老小出海劳作,实际是透过密道进入佛正寺担任僧众,入夜后,有专人自渔市带来沾惹鱼鲜腥气的银两返家,日复一日,直至神后再临并了结对于相家的惩罚。” “你们两家还真不相容。”颜娧不由得调侃了面前老者,舒服枕在肌理分明的长腿上,悠悠说道,“可惜我们不是你口中神人,只是恰巧路经雨田城得到了些本不该得到的东西,兼容两家之事轮不到我俩置喙,老人家只需遵守承诺回答疑问即可。” 即便能量守恒,多少在转化之时也会慢慢消竭,经由光能转化她的内息启动机关,这也太神奇! “这——”容静拧起斑白长眉,这些话语岂能随意说给外人听? 早听闻东越国土不断传言神后再临,但十数年来未曾见到相关事迹,晓夷大泽在靖王一番作为下的悄然复苏,也是人尽皆知与神后毫无相干。 难道来的不是神后而是神皇?靖王会是神皇? 瞧着俩人神色泰然,对神国之事全然淡漠不介怀…… 他无法相信一切只是机缘巧合,开启机关需要分毫不差的观察洞悉之力,仅有那半盏茶不到的时间能汲取月相盈晖。 恰巧能够解除神后的百年禁制? 说出去有几个人信? 他头一个不信! 第四百九十二章 反驳 “相家犯了什么错误,叫容家先祖执行了密令?”颜娧较为好奇此事。 第一时间就消失无影的神后,哪来时间传递消息? 说私心谁能没有? 百兽园隐伏潜入织云岛换来的臣服,怎可能没有半点利益为引?扶诚的死心塌地不也是如愿娶得美娇娘作为色诱,再以龙窑利诱? 短暂停留也能从说书人口中探得不少事儿,虽说相汯乍看不怎么着道,也是得了多数百姓的认同与支持,如若相家真是作恶之徒,又怎可能关心雨田城之事,难道真想当个有名无实的地下城主? 得不到实际税收,又得耗费大量重石冶铁,难道脑子有问题不成? “四国初立,第一时间相家便联合扶家投诚东越,难道这不是背叛?”容静神色锐利凝视俩人,喑哑低沉的嗓音责问着。 “按照容家的意思,是要率领岛众群起攻之,方为正道?”承昀眸光颇有深意地睇着老者,清冷语调不乏笑意地问道,“神后为何消失,难道容家不知?” 按着杜琅先祖所言,神后不愿臣子百姓再受肇宁帝屠戮,因此希望照着天下大势而走,一旦国家出现了亡国之兆,又岂会是神后一人能够力挽狂澜? “呃——”容静被问住而默然无语。 他不是先祖如何知晓当初心思? 在他看来保全岛上数万百姓生计,也保全了织云岛的隐蔽,站在织云岛最佳利益来说,相家所为没有错。 可偏偏他是容家家主,禀持家训的监督之则,几年来没少给使过绊子,可也没少过给予相家船只整护的方法,否则按着相家半调子的养护方式,哪还能保有大半海船? “算了吧!”颜娧动了动不停透着凤鸾令传来丰沛内息的大掌,别有深意地悠悠说道,“带领后代子孙遁入空门,这是多大的决心?几百年来男人们心里不知有多伤心难过也不清楚,能把出家弄得跟上岗似的也不简单。” 看看寺里多少能人高手?能把莫绍逼得撒下一把巴豆多不容易? 思及此,她不禁笑了笑,按着这些和尚的身法与藏匿的船厂,想来她已经找着了失传多年的造船与冶铁术了! 能够保持佛正寺机关百年不朽,还不够浅显? “相容两家世代焦孟不离,直至先祖启动了禁制……”容静虽也曾怀疑过先祖所为,尤其看到相家照应照顾百姓,又年年耗费巨资养护船只。 这些他全都看在眼里,然而没有能力恢复船厂又能如何?也只能日复一日维持着佛正寺运作,等待他日神后再临。 “换而言之,相家在找的实际上是容家,而你们为保全佛正寺不被发现,又来了个相家不敬神佛,禁入佛寺?”直言挑破现况,承昀不禁摇头,忽地对这举家遁入空门的佩服不已。 错一步后世子孙得跟着错到底,那是多凄惨的一件事儿? 隐伏在人后过日子,当了一半辈子假和尚啊! 再次所有所思地瞟了俩人一眼,怎么看都不像也受过腹痛之苦,容静迟疑地问道:“难道寺内众人今日不适……”见俩人笑而不答,无奈叹息伴随而来,苦笑说道,“两位前来导正织云岛直言便是,不才定双手奉上。” “如若真愿意双手奉上,又怎会每逢望月之日彻夜诵课?”颜娧也跟着直言不讳地问道,“难道相家人不能自个儿把令牌放回机关?” “即便是神国玺也无法启动机关,没有白轩玉仅是白忙一场,而白轩玉仅有在神后之手方能发挥作用。”容静面有难色地强调手字,笑得极为保留。 小丫头不承认神后之名,行神后之实,难道能逼着她认不成? 作为神后遗属难道能逼迫主子不成? 轻轻挪动身躯,藕臂横卧在男人腿上枕着下颌,慧黠杏眼瞅着面前老者,迟迟不作声,瞧得他手足无措地嘴角抽了抽。 “东越非我俩久留之地。”承昀瞧着她俏皮地作弄老者,冷然唇线也不禁扬起一抹弧线。 “祖上的错误,错了就错了,没有必要深究,做人嘛!要往前看,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释迦牟尼佛临终正觉不也是,自性无愿光明故,于一切相莫执着?”颜娧无暇杏眼眨巴眨巴的再次睇着老者,半掩着菱唇细声说道,“日后相家海运的话语权也有我一份,容家得与相家继续相容。” 这才是真义! 容静愕然之后,髯髯白眉也不禁拉出一道和煦笑颜。 一个小姑娘要相家海运作甚?他可能会过问。 神后要相家海运,容家能倾尽全力护持相家船只。 “我进正殿不过想看看机关如何启动,既然阴错阳差还是与神国有了牵扯,那么,容家主也且记着,织云岛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为好,神国覆灭多年,不再需要神皇神后了。”颜娧以最纯真的容颜说着最离心的话语。 踏遍各处全是神国旧属,她能如何呢? 东越对她还真是个寸步皆苦之处,没能理解为何大仙让异术被局限在东越,难道是为了限制发展? 看似术法其实合并现代科学,未抵达蒸汽时代前,希望尽力拖延时代进步? 身为现代人太清楚古代帝王如何控制人民,如今摸透了这个思维,她也开始想着这个异世,是否适合引进诸多现代科学? “不才谨记。”容静算是听懂了她的想法。 小姑娘只想运用不想牵扯四国之事,想来进寺前已与相家达成海运协议。 “容家主只稍记得,姑娘我乃归武山大掌柜,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是也。”颜娧再认真不过地提醒。 容静笑而不语,轻浅颔首,不予反驳。 此时门外传来诸多繁杂步履声与人们交头接耳的细语声,忽明忽灭的灯火越来越靠近。 脚步声停在正院门前,惟远脸上扬着熙熙浅笑推开门扉,瞧见山上遍寻不着的俩人竟在自个儿家中,还以为眼花地频频揉眼。 “你们为何在……”惟远,此时应为容惟瞪了双眼指着罗汉榻上俩人,但是能说他家么? 他家祖父站着,这俩人竟好意思一个坐,一个躺? 第四百九十三章 发糖 “都回来了?” 容静看着年幼孙儿不由得扬起舒心浅笑,无论此事结果是否能尽人意,后代子孙都能回归常人了。 无人能解的窘局终于到了终点。 “父亲正帮忙安顿着。”容惟忍下疑惑不解,恭谨揖礼禀报着。 打从进寺开始俩人便鬼祟得叫人怀疑,正殿撤离令一下,翻遍觉心院竟仅剩“昏”睡在柴房的莫绍。 开始他还揪心地四处奔波找人,直到父亲告知也仍半信半疑,俩人竟真已随着祖父下山! “通知各处收拾细软,明日进驻船厂。”容静称意眼眸来回巡视着这个根骨极佳的孙儿。 容惟虽不及十岁,已显沉着之风,这些年刻苦耐劳地随着父亲研习武学,从未听闻他喊过一声苦,将来容家交于其手也没什么可忧心了。 看着孙儿,再想想相汯,他心里踏实的。 “是。” 接获祖父命令,容惟撇下所有不悦,径自退离主屋,回身前不自主地瞥了仍趴卧在男子腿上的颜娧,眼底一闪而逝的嫌恶拧眉而去。 接收到那恶意的眸光,颜娧不禁笑了笑,是个秉持礼教的好孩子吶! 是她故意没分寸摆明要叫老者不悦,没曾想不悦的竟是就傅之年的小娃儿表达了,真是有趣得紧! 试着提了内息,察觉已恢复泰半,佯装苦恼起身,叹息道:“看来小少爷讨厌我了。” 她既然不愿承认身份,容静一时间也没找着适合的称谓,苦笑说道:“惟儿不敢,只是没懂得尊...姑娘的疗伤方式。” “容家主真是好眼力。”承昀唇線緩緩揚起。 一恢复气力,颜娧慧黠的眼眸一转,开始盘算着下一步。 “既然同为旧属,自然知晓承家门路,惟儿年纪尚小,日后还望两位多多提携。”容静揖礼请托着。 “相家不会轻易暴露织云岛所在,容家主多虑了,雨田城传承冶铁术之人已在几次灾祸里死绝,相汯不会傻到将容家送出去。”承昀看出了老者心中疑虑,沉着星眸展露着令人心安的笑意。 “据探子回报,百兽园兽军已在郜县驻扎,郜县可是奕王伸手可及之处,容家如何不担忧?”容静虽从未离岛,关于岛外的脉络也从不曾落下。 未进佛正寺的容家人,还不是潜入了相家现有海船协助修缮,两家子又怎能真的分得开? 唇齿相依如两家,怎可能不关心? “我以为清家来得够隐密,竟在海岛上被揭了底。” 颜娧大失所望的回望男人,眼底落寞得叫人心疼,也惆怅得叫容静心惊。 什么叫以为来得够隐密?犹豫思忖半晌,容静耐不下心中狐疑,话也说不清地问道:“姑...姑娘此言...何意?” “两王都没察觉兽军南下,容家如何知晓兽军南下?”承昀清冷的眸光审视着容静不似玩笑的忧心,没忘安抚泄气的她,厚实大掌紧握着葇荑,略带薄茧的长指厮磨着。 “自百年前百兽园上岛,容家几百年来都在防着此事再次发生,各处探子自然有能耐察觉兽军动向。”容静顿了顿,长眉拧起,呲声问道,“难道相家从未想过姑娘由来?” “我能有什么由来?相家主与我有旧,自然没往容家主所想。”颜娧偏头一笑,倒也没想过相汯对她的身份知道多少。 谜团人人想解,能碰巧解开的也没几个,如若今日容静没坚守正殿到最后一刻,想来也无法发现他俩踪迹。 “既然容家能知晓百兽军动向,那应当能知晓为何而来,为何留下。”承昀扬着冷然浅笑应着。 “百兽军为救治庐县百姓,隐密携来大量药材来到庐县,藏于泰和山钟乳石洞,后来寄居晓夷茶山,直至数月前再度南下扶家龙窑至今未出。”容静一地不漏地详述所知。 听得如此详细的说明,颜娧反而放下该有的诧异,扬着可人浅笑问道:“那容家主觉着为何清家藏而不出?” 既然被发现也没什么好藏,见过杜琅那个博学爱哭的,又接触了清家那飒爽家风,再碰上心思缜密的扶家,这会儿再遇上个忧思多虑的容家,心里倒也没多少不安,多听多看总没错! “总不会是扶家人单力薄需要协...助...”容静愈说心里愈心慌,来的信息似乎只有关于清家,全然忽略了扶家近况…… “为何不能是?”承昀薄唇微勾。 “是吶!如果扶诚真有什么心思,早早让兽军上岛接回夫人便是,为何需要我来?” 颜娧又是偏头一笑,笑得容静颤抖了下。 她真能无私地将兽军交与扶家?而非用于对付织云岛? “扶家输光了千年家业,遣散了多数家仆,如今龙窑初成,出色得连岛上都购置了诸多艺品,没几个知冷知热之人守着,两王还不顺手就捏死了?” 颜娧也不介意为老者解解疑,他俩只身上岛,手底下目前说兵没兵,要将没将,难道还当得成危险人物? 岛上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人啊! “再问问容家主,除了百兽军还有发现什么?”她十分好奇手底下的楚军被发现了没? “呃——”容静瞪大双眼愣了愣。 容家眼线致力追踪兽军,难道有忽略了什么? 没敢问出口,也只能要笑不笑地应道:“姑娘还希望容家发现什么?” 松了口气地呼出一口浊气,与身旁男人相视一笑,颜娧也不自主撮着大掌上的薄茧,抿了抿唇瓣问道:“如此看来,馥栈堂小二也是容家眼线?” “是。”长髯底下的唇际咧了咧,容静没料到话题转换得如此快速。 打从他们上了相家船只的确有人定期回报,本以为能神不知鬼不觉,看来还是小瞧了。 颜娧轻蹙柳眉,看似纯良和善的杏眼,无辜问道:“我又不发糖,盯着我们作甚?” 容静闻言笑了笑,如今解了禁制,不比发糖好? “当时仅凭探子片谚之词判断,纯粹不放心生人上岛,不觉得姑娘对织云岛能有帮助。” 如今小姑娘这般清雅可人的模样端坐他面前,且不说探子回报了什么,若非今日亲眼所见,又如何相信她真解了数百年来的船厂禁制? 第四百九十四章 黎明 不管事哪个世代,以貌取人还是常态啊,她不正是以貌取人的最大受益者,怎么会介意? 如若能够接着安稳度日,接着取没关系! “那…请容家主继续听片面之词啊!”颜娧扬着天真烂漫的笑颜回望。 容静:…… 这是打算一逃到底? 现下对这张脸蛋既有了另一番认知,又怎可能再受那娇俏可爱蒙骗? 没理会老人家心塞错愕的神色,承昀径自问道:“想不想看看地貌如何改动?” “想。”颜娧甜得似乎叫人心胸舒畅的笑颜应答着,眼眸转回容静身上瞟了一圈,偏头探询道,“观测地貌最好的处所就在山顶相家了,容家主是否愿意同往?” 这话问得容静迟疑了半晌,叫上他去相家? 都几百年老死不相往来了,这会儿到相家这是几个意思? “不应该去么?”颜娧羽睫搧搧佯装不解。 不上相家,为何又要下令进驻船厂? 难不成两家打算拆伙,造船只给容家自用? “是该去。”承昀深邃眼眸瞧不出真情实意,唇际那抹不知寓意何为的笑,看得老人家心底犯怵。 “那是,两家该坐下来好好说说,难道百年前的误会不想解开?”颜娧也频频点着头,光想容家白当了几百年僧人,头皮都不禁发麻。 “有些事儿不需要说明白了,默契仍在……”容静嘴角抽了抽。 活了年纪一大把还谈什么和解?几年来不也都这么过日子? 船只受损那次容家人没有主动靠过去帮忙解决? 否则按着相家那票人粗略的工法,哪还有百来艘船能用? “默契?都老死不相往来好几代了,还有默契存在?”颜娧来回瞅着看似羞赧的老人家,想推推搡搡地把这事儿就揭过了? “祖辈丢的颜面……”容静欲哭无泪地回望俩人,不能这样默默地过了? 望着窗外月相,听着静谧夜空下,随着海潮声往来有致地的机关声响,已数度增加音量,看来改变地貌的大变动即将来到。 与身边男人交换了个宠溺的神色,颜娧扬起扬起玩味浅笑,站定老者面前,也没再管腹痛是否恢复,在人还没来得及消化那抹浅笑何意时,迅即来到容静身后抓起后襟。 “姑娘作甚?” 活了一把岁数如同崽子般被拎起,传出去还有什么脸面? “现在捡回来正好。” “捡—什—么—” 容静中气十足,响彻凌霄的叫喊声,随着夜风蔓延开来,不停晃动四肢想脱离束缚,竟怎么也勾不着小姑娘。 “放开我祖父!”容惟焦急凄厉的喊叫声,指责着对祖父不敬的那抹长扬而去身影,祖父年迈消瘦怎能经得起这番折腾? “有本事,来追啊!” 银铃般笑声伴随着老者一路前行,往相家山庄儿去。 承昀提气跟随在后,瞧着少年契而不舍地催动内息,大汗淋漓地想追上脚步,距离愈来愈远也不轻言放弃,不由得高看了孩子几分。 “稍你一程。” 是以他也擒了少年后襟,一路飞驰追着颜娧上山。 “我—自—个—儿—跑—不—行—么—”容惟喝了整路夜风,不停叫喊着。 俩人避过房舍奔走在林间小道上山,不到半个时辰已来到气势宏伟的相氏山庄之外。 深更露重也不急着叫门,生怕老者脱逃没敢放手,提气点地,借着门口石狮跃上广梁大门檐。 就怕没了里子也没了面子,深怕惊醒倒座房内歇息的小厮,容静局促地细声问道: “姑娘带我来此处作甚?” 看着远远随后而来的承昀,手里明显安静许多的少年,想来孙儿在他人之手,容静也不敢再逃,她拍拍手上尘灰,指着海岸边的荧荧灯火,兴味说道: “找最好的地儿看清楚地貌变化,相家正好。” 容静:…… 有必要如此为难老人家?这点儿面子还真难留。 “有些事儿还是得说开,心里没芥蒂了,日后两家在岛上方能合作无间,大丈夫处其厚,不居其薄;处其实,不居其华,此事不正好给孙儿立个榜样?”颜娧眉眼里尽是温婉怡人的笑意。 也忽地了解小姑娘在同他求身教、言教,先祖有错在先,即便后世子孙也不能得过且过的随意揭过了。 容家欠相家的,又岂是敷衍了事能掩盖过去? 在相辅相佐的路上,容家背弃了相家,无力挽回,也无从挽回。 不说她底韵独特,底蕴更是深不可测啊! 看着应当少不更事的小丫头,竟能如此通晓相容两家的百年纠葛,这世上能有几人能大气不喘的拎着他疾走上山? 思及此,容静被气笑道:“一摞摞佛家经典怎么说也念了一辈子,妳真是好样的!竟同老头聊起道德经?” “不论哪部经典,不都是阐扬与人为善?又不当皇帝,难道前辈也想知错、改错、不认错?”颜娧瞅了眼要笑不笑的容静,也知晓他心态上已接纳了意见,只想哄着她玩罢了! 呼出了一口浊气,容静无奈道:“小丫头片子倒是伶牙俐齿。” “再过几日便要启程入京,我想看到岛上和和美美的,日后传来岛上消息也希望是和和睦睦的。”颜娧衷心说道。 若有所思地回望,容静白髯底下勾起了抹意味深远的浅笑道:“如若这是尊上予以岛上的使命,相容两家自当尽心协力。” “使命也好,命令也罢,兹要岛上平安,什么都好。”颜娧当然知道老头子打得什么主意,然而跳也是跳,不跳也是跳,人生在世最终要的不就是个归依? 他要?她能给得,给了便是。 何况按着相家与扶家的交情,迟早这三家都会相互通气,瞒着藏着实在也没意思。 不过,这隐匿东越里的扶相容三世家,着实有趣啊! 相扶?相容?听着都是无法没了彼此的错觉啊! 随后而来的承昀此时跃上屋脊,一松手容惟立即心急不已地来回巡察的祖父,眉宇打了无数死结,心疼问道:“祖父无恙?” “无妨。”拭去孙儿眼眶子里几度欲出的泪珠,容静欣慰说道,“我们在此处等待黎明,看看日后容家安身立命之所。” 第四百九十五章 失踪 自小听得容家船厂的芸芸说法,祖父眼底总有掩不去的落寞,未见过现下这般神情轻松的宽慰神情。 瞟了对祖父无礼的颜娧,容惟无法接受地偎在长者腿上,愤愤问道:“祖父不生气?” “无妨。”容静拍拍孙儿背脊安抚着说道,“那日祖父没法子照应你了,你可得好好听尊…姑娘的话。” 容惟不解地抬眼,又瞧了瞧半点不在意他怨毒眼神的俩人。 清夜里晶亮透彻的杏眼依然恣意水波流转,菱唇勾了抹淡雅浅笑,径自以容惟不喜的姿态,藕臂为枕趴卧在男人腿上。 瞧着她想伺机刁难孩子,秉持着多看不多说,承昀无奈的笑了笑。 故意伸手拉了拉容惟裤脚,颜娧迤迤然道:“如若多仇视我一分,能助你在为祖父报仇的事儿多一分助力,那就多瞪些。” 容惟呼吸一窒,直觉被羞辱,脸埋在祖父腿上。 老人家倒是唇际扬起一抹赞许浅笑,揉了揉孙儿不服气的小脑瓜子,轻声安慰道:“姑娘正提点你呢!” 容惟纯真眼眸再抬眼里头全是狐疑。 “容家能一躲数百年,靠的不就是常人所不能及的定性?” 见孙儿缓缓颔首,容静眺望远方,一声幽幽叹息缓缓说道:“如果没能耐将敌手一招致命,那就该沈住气,收起憎念,蓄积实力。” 停滞许久,容惟不情不愿的吐出话语:“孙儿知道了。” 容惟不情愿地扯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看得颜娧不禁笑出声。 能听懂祖父的意思,也愿意改正,即便眼底有再多不情愿也能对她一笑,这孩子能教啊! 倏地,一袭水蓝锦缎圆领直缀飘然而至,落了领扣而敞开大半圆领,可想而知来得多匆促。 “天都没亮,你们几个坐我家门口作甚?”相汯讶然无言地看着三大一小,有这么拜访人的? “相家主来了就坐,等看奇迹。”颜娧拍拍屋脊招呼着。 小妹儿的邀请,相汯自然半点不考虑的落坐,只是拧着眉宇,困惑道:“岛上还能有什么奇迹?” 也没有对找着船厂寄予厚望,不抱太大希望就不会有太大伤害,听得奇迹心里多少有些心痒难耐。 “相家主见着容家主都没半点念想?”承昀舒朗眉眼朝着老者一挑。 相汯表情从疑惑茫然到振奋狂喜快速转换,一时间手足慌乱得不知该先感谢俩人,还是先应承容家老小。 “大恩不言谢。”颜娧坐起身,借着搔头挥挥葇荑,示意他办正事儿。 “容家主这些年叫相家好找。”相汯起身恭谨揖礼,心里澎湃激动得寻思了好几回该怎么问话,也仅仅无奈的一句。 “没有船厂的容家什么都不是,相家何必找?”容静还没到两眼昏花的境地,十分清楚相汯表里不一的性子 “容家主何出此言?难道真当相家傻到没察觉,这些年容家无私的付出?”相汯薄唇扬起苦涩的弧度。 没有船厂的容家派出多少人协助修缮船只,难道相家会全然不知情? 同在岛上也仅能秉持着看破不说破,如若容家人坚决不出,难道能拿刀抵着他们颈子?容家人哪是容易被威胁之人? “容家主这些年隐而不出,在哪儿落的脚?”相汯心里盘算着如何安排容家人的新居所。 檐顶风急,凉夜劲拂,容静没来得及应答问题,用来遮掩佛家爇顶的葛巾就这么随风而去,什么也甭说了。 众人:…… 几人心中各有念想来,回瞅着彼此,迟迟没有出声。 虽然想过容家人是否与佛正寺有关,然而寺内武僧武艺高强,相家自然不曾想过强硬查探,如今面对这般结果,也是哭笑不得。 是以相汯调整了思绪,清了清嗓子和缓问道:“日后如何与容家主联系?” “明日容家人将进驻船厂,佛正寺不复存在。”容静镇定应答,既然藏不了掩不了,也只能挺起胸膛应对,“这些年相家辛苦了。” 相汯被劳慰得嘴角抽了抽,正想问怎么回事,老者便缓缓道来: “数百年前的误会,容家已知晓错在何处,如今容家寻回船厂,还望相家主不计前嫌,再次共同携手护卫织云岛。” 容静起身正打算揖礼,便被一把扶起拦了下来。 相汯强掩心中心喜若狂,就知道小妹儿就是他的福星,若非小妹儿坐得远,真想将人先抱一抱。 不过,睇了眼环抱小妹儿纤细腰枝,噙着冷然笑意不做声色的男人,杂乱念想全然消失,心神一凛,挺直腰背,沉着说道: “容家主言重,相家不敢当,没有容家的,相家孤掌难鸣。” 俩人相视而笑,泯了几百年不相往来的恩仇。 这是几年来第一回与相汯如此接近,原以为此人散漫不羁,平心静气地端量下来竟并非如此,也能理解为何相老家主,胆敢将家业交到才二十来岁的孙儿之手,容静轻轻将孙儿往前一推,介绍道: “容惟是容家这代唯一男丁,我那儿子努力了三十几载才迸出这个孙儿,将来还得相家主多多提携。” 佛正寺苦守至今,将养出一个能继承家业的娃儿多么不容易? “容家主客气了,容惟那根骨一看就是上乘根基,想来受了不少艰苦训育,将来谁照应谁还是个未知数……” “快看!” 相汯的客套被酥软人心的软语嗓音打断,寻着青葱玉指望去。 晨光熹微,初透林间,佛正寺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肢解庙体,缓缓沉入山腰,周围山林草木与奇石怪岩也随之移动,逐渐覆盖可见之处,原有建筑似乎从不曾存在过。 寺庙缓慢陷落同时,墨色屋脊逐渐浮出礁岸迎着微光闪动,数个令人咋舌的大型船架也缓缓浮出海面,几乎占据织云岛大半礁岸。 没有大型起重机具的地方,如何紧靠人力搬移船只? 莫怪佛正寺内武僧云集,如若没有强健体魄,醇厚内息,如何移动船只? 更别说要帮船只上架保修养护? 虽深知南方造船工艺了得,竟不知能这般应用钨矿到这种程度,寺庙与船厂间做来回转换,全在岛上山体里进行…… 船厂从未失踪,只是没人能见不着啊! 第四百九十六章 降术 看着冷硬墨黑建筑缓缓耸立在海岸,颜娧再次赞叹岛上建筑工艺。 织云岛哪来这么多钨、铁矿?还能具体提升温度熔化钨矿打造合金? 难怪相芙要带走残籍往外寻求协助,如若没有一定耐热耐磨的熔炉设备熔化钨矿,如何兴造能够航行海上抵御强风狂浪的船只? 回望根骨极佳的年幼容惟,不禁淡然一笑。 或许真如那两条假仙所言,每个人来到这异世都有使命,而小娃儿便是承担起容家将来繁盛船业的使命? 占地辽阔的冰冷寒铁折射着晨光,徐徐海风激起千层浪花,映得海岸边虹彩朵朵,与礁岸融合一色的船厂终于停下冉升,庄严巍峨得似乎本就该存在那处。 待一切尘埃落定,小渔村里也三三两两地带着家当缓缓移动。 颜娧起身拍了拍沾惹了尘灰的衣裙,飒爽道:“想来两位家主也商量得差不多了,我们就此别过。” “等等——”容静抬手想说些什么,却被那一闪而过的冷然给噎住了所有话语,虽然只有一瞬,他明白地看清了那眼底的拒绝。 拒绝透露其他信息? “怎么了?” 相汯不明就理的回头,没看懂那一瞬发生了什么,回身只见小妹儿勾着温婉可人的浅笑,安静地偎着身旁男人。 长臂倚在膝上,承昀一派轻松地说道:“船厂找着了,还请相家主记得答应的事儿。” “答应小妹儿的事儿,跑不了。”相汯挑了挑眉眼保证着。 船厂都找回来了,哪还会担心船只问题? 每年请容家造上几艘新船专供小妹儿使用都没问题! “我该去见见扶夫人了。”活生生的人她半点也不愁,能说能动事儿都是小事儿,怕的只有昏迷不醒的璩琏。 孕期急症可大可小,多数好好将养也就过去了,然而为何上岛就昏迷不醒? 颜娧忧心得柳眉轻蹙,抿唇问道:“能否将她送回绥吉镇?” “岛上的妇科圣手不赞成,不是没想过而是根本动不得,似乎仅是稍稍移动就能疼入骨髓地落下血泪,如若继续移动更是七窍流血。 即便现在大夫有百种治疗方式尝试,一动见血也没有几个大夫敢动。”相汯无奈地如实以告。 照应的贴身丫鬟们每日想尽办法喂鸡汤续命,那个人不是含着恐惧泪水喂得满手鲜血? “上岛前可有人接触过扶夫人?”容静深觉此事不简单。 此事容静也曾听闻,只是碍于身份不能干预。 “容家主此言何意?”颜娧纳闷了,从绥吉镇来到此处怎可能无人接触? “似乎是降术。”容静未曾细究降术,仗着年龄稍长也听得不少传言。 颜娧清冷眸光凝了相汯好半响,就他与扶诚的情谊,并不觉着他会以什么邪门歪道来伤害璩琏,然而又会是谁想破坏这份情谊? 不能怪她作此想,而是扶相两家在东越名气本就不容小觑,私交更是因为两次落榜的提携之情而倍感深厚。 如今扶家又因龙窑再次声名大噪,又能有几个人见得了两家交好? 只是手段下作了些啊!怎能伤害身怀六甲的女子? “降术?岛上从不接纳外客,极南之国的秘术怎会在岛上出现?”容惟巴着祖父腿脚不解问道。 虽然他自小不曾离开岛屿,关于海上各国风俗可不曾落下,除了祖父口述阐明,他也勤奋不怠的努力苦读,只为将来能成为如同祖父般博学多才之人。 “早年海船数量足够,相老家主时常代领船队进入极南之国,所得物品几乎是全部上缴朝廷,酡颜降便是其中一种令人憎恶的降术。”容静眸光若有所思地瞟向山下郡城里的民宅。 “那又是什么?”那可不是她所知范围,虽说在现代不乏相关传言,无法眼见为实的东西如何能信? “有人想借扶夫人腹中胎儿炼就降术,我曾看过画册,炼出来的婴尸极为可怕,一旦降生便是以母体为食之日,根本不能说是人。”容惟稚气眼眸里全是害怕,颤抖得紧紧捉着老者衣袖。 “相家主觉得何人会行如此阴损之事?”四国之内还有他无法掌握之事?听闻事态严重,承昀也不敢掉以轻心。 相汯思忖许久,不由得也神思恍惚地随着容静眸光眺望山下民居。 在祖父要跳过父辈让他接掌相家之时,几位叔伯自然各怀鬼胎,没给他少下绊子,可也不曾拿过人命来开玩笑,何况还是扶家主母! 破坏了相扶两家情谊,能有什么好处也是他想不通的。 不自主的撮着男人湘绣衣襬图样,颜娧心疼璩琏母子遭遇,忧心问道:“降术可否能解?” 细想连日来璩琏的反应,的确是酡颜降的反应,相汯眼眶泛红,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万般无力地说道:“解铃还须系铃人。” 如若那人有心解降,又怎可能至今不出?驼颜降一旦失败便会反噬其主,有谁会自愿成为人不人鬼不鬼的人尸? 即便他能猜想出会是谁偷偷暗藏了驼颜降,可此时又有谁愿认? 扶着发疼的额际,颜娧无奈问道:“离胎儿降生还有大半年的日子,孕中胎儿是否有救?” 如若胎儿还能救,她愿意倾力一试,毕竟这是扶诚的第一个孩子…… 面前三人明显一窒,迟迟没有回答,也叫她明白了答案。 “如若真是驼颜降,能保下母体已是大幸。”相汯从没想过好友妻儿会折在自个儿手上,早就没了当初玩闹的兴致。 船上仍谈笑风生,上岛昏迷不醒,接下来不光是孩子没了,连母体也要赔给婴尸,叫他如何同扶诚交代? “实话说,无人知晓驼颜降如何改变腹中胎儿。”白眉毫无生气的垂落,容静无可奈何地叹息道,“古籍只记载结果,没有过程,多数都是连同母体一同活埋,直到胎儿破土而出,南国即便解了降术,也无人愿意冒险让胎儿产下。” “所以并非无药可医,而是无人知晓。”颜娧淡定瞟了俩人一眼,恭谨请托道:“烦请相家主尽力找出下降术之人,不能任人平白害了璩琏母子性命。” 第四百九十七章 令牌 小妹儿的嘱托,他定是会尽力完成,然而又有谁会承认做了手脚,容家虽然也给了适当暗示,仅仅暗示他也不能以此抄了几个父辈的宅子啊! 更别说这些年为确保船只耐久,已有十来年已不再航行极南之国,又如何证明降术来自何处? “降术与蛊术大同小异,常人一旦接触一辈子都无法离身,需要花点心思引出幕后之人。”同南楚打交道也不是一两天的事儿了,半年前才吃了小师姊才吃了栾怡一阵排头,自然清楚其中奥秘。 依目前入岛方式,能突破幻境之人应当少之又少,外人入侵的可能性太低,如若不是岛上之人所为,仅能从陪着璩琏入岛之人来查了。 “何人随着扶夫人入岛?”思及昭溪城那个葇荑五彩斑斓的小姑娘,颜娧脑中一阵激灵。 栾怡三番两次想潜入车驾随着他们入南楚京城,全被洞悉作为的亲爹给拦了下来,好些日子没有她的消息,也不知目前身处何方? “一个约莫刚及笄的小姑娘,印象里挺活泼可爱,半点也没有丫环该有的规矩。”相汯轻拧眉宇不停思索着小丫环的长相,碍于礼数几次都是匆匆一别,怎可能细看模样? 这一形容更叫人耐人寻味了,她见过璩琏身边的大丫环,怎么说也到了桃李之年,怎可能是个刚及笈的小姑娘? 何处被掉了包?璩琏为何没有察觉还把人带上岛? “那丫头平时去向可有人注意?” 承昀锐利星眸回望山庄内各处雕功细致的园林造景,丫环小厮们已陆续出没在各个院落,开始一日的工作。 “来者是客,自然给了出入方便的令牌。” 相汯才说完,便见山庄角门有一抹淘气身影,迤迤然地负手于后,不知打算前去何处。 颜娧瞧清来人后,不由得一声叹息,还真想谁来谁啊! 不是栾怡又是谁?她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闯入织云岛? 为何要对璩琏胎儿狠下毒手? 几人默不作声,压低身子藏于屋脊下。 倏地,颜娧穿过费力的横过男人身躯,扯了扯容惟衣袖,对着一脸懵懂的孩子细声问道:“敢不敢跟踪她?” “为何不敢?”听闻来意,容惟深觉被污辱了,跟踪一个看似不懂武的小姑娘,能有多难? “你方才害怕的东西,她身上全都有。”颜娧可没忘记提起驼颜降,他脸上的恐惧之色。 容惟:…… 不只漂亮的女人不可信,淘气可爱的小姑娘也不可信? “远远跟着,别离太近了。”又扯了扯男孩衣袖,颜娧细心叮嘱着。 对容惟的归息与轻功她抱有极大信心,由容惟去跟踪,即便被发现也较不容易让人起了疑窦,若非在寺里见过他施展轻功的快速迅捷,她也难以置信十岁小娃儿能有如此出色的功法。 “跟着就能解了驼颜降?”容惟明亮双眼有了疑色。 古籍上的驼颜降无法也无人可解,那伶俐可人的小姑娘能与惨绝人寰的降术扯上关系? “扶夫人多半醒不来,总得四处寻找可行之法,更得清楚那丫头如何来到岛上。”见识过栾怡的阴狠手段,她怎可能心里没半点数? 为何栾甫会放任女儿来到此处?那愉悦神情可半点不像被强迫了…… 容惟胸有成竹的笃定颔首,信誓旦旦道:“惟儿明白。” 虽与扶夫人毫不相干,怎么说也悲天悯人的念了几年佛家经典,怎可能没有半点恻隐之心? “行吧!快去快回,安全为要。”颜娧拍拍小少年肩背再次细心嘱托。 “嗯。” 各有所思地看着容惟衔命而去,两人始终保持一定距离,几人才稍稍放心交换了个眼色。 “小妹儿知道那丫头身份?”相汯只能做此推测,否则为何突然要人跟踪? 颜娧不打算隐瞒,抿了抿唇瓣,苦笑道:“南楚昭溪城有过几面之缘。” “南楚?” 几人脸上神色各异,相汯倒抽了口冷气,承昀剑眉轻拧。 “系出同源的玩物看似交到了对的人手上。”老者则透着一抹古怪浅笑。 本来想不透为何岛上会有人施展降术,这下连根源都寻着了。 “容家主似乎半点不讶异。”承昀对老者的态度感到纳闷。 “世子可信万物有灵?”花白胡髯里的唇线略微勾起,容静淡定神情里尽是玩味,没等回应便径自说道,“容家所造船只本就归属天地神灵,来了什么东西相家未必知道,但是身为容家人必定知晓。 相家炼铁造船以热忱为念,更以热血为祭,告慰天地,每艘船都与容家人血脉难分,虽不曾言语也能进行交流。 因此谁人带回了什么诡异之物,船只皆会在接触到容家人时哀鸣啜泣,以此提醒警戒岛上众人。” “难怪容家主能笃定降术来由。”接触过两条假仙的存在,颜娧还能有什么不相信之事? 怪事也不是今日才有,打从进入东越之后特别多,至此也能理解为何狐狸大仙将她降生在没有各种术法,单纯如一的北雍。 没有适当身心准备如何接触这些奇人轶事? 这不还好她勤练武艺从不敢怠惰,也庆幸身处裴家,给了她最大的助力,否则如何安然度日? “姑娘不也准确地指引惟儿?”容静那抹有深意的浅笑不减。 颜娧嘴角抽了抽,只不过要容惟保持安全距离,这是那门子准确指引? “这是笃定那小丫头会去我父辈家中?”相汯虽不愿意承认族中出了内贼,事实摆在眼前也容不得否认。 “去不去都无所谓,见了谁,又说了什么才重要。”承昀心里也是在意的。 如若不是东越之行,也不会牵扯了扶家进入此事,一切看似顺其自然,也自知是愈自然更不自然。 终归一切还是逐渐将他们导向神国相关的人事物,如若因此折了璩琏母子性命,任谁心里都不会舒坦。 “小妹儿还探不探望扶夫人?”相汯难掩难色。 “劳烦相家主惠赐出入令牌。”柔若无骨的葇荑摊在相汯面前,明媚眼眸里瞧不出半点内疚。 相汯:…… 他该问么?家主令上哪了? 第四百九十八章 股掌 当真不还令牌了? 瞧那小妹儿眼神里的决绝,难道跟他意会的相同? 有船厂没令牌,有令牌没船厂? 相汯生硬的咽下唾沫,无奈的从兜里又掏出掌心大小的玄色令牌递出去,语重心长道:“这是能自由进出岛上各处的重石令,整座岛上不出三块,小妹儿这回可不能再弄丢。” 都退而求其次用上重石令了,谁料她居然连重石令都不放过。 半点不客气地接过以阴阳刻着篆体的令牌,轻轻撮透凉相字妥妥收纳入怀,唇际勾着一抹玩味道:“既然担心容惟就快跟上吧!” 容静闻言,一派悠然的神情终于有了动摇,旋即揖礼头也不回的提气离去。 瞧着老者眼底丝毫不敢踰矩的慎重,相汯摸不着边际的搔头问道:“怎么容家主看着这么……” 怕字消失在小妹儿的清冷眸光里。 如愿得到静默,颜娧偏头询问身旁男人道:“璩琏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问题,不如我们也走一趟?” 不是她不愿意利用回春,而是不清楚胎儿目前的状况,如若已有异相也不是解降能救治了。 如若真动也不能动,不如抓紧时间将栾怡身后之人给抓出来。 栾怡痴恋她那男性面貌之事也不是什么秘密,都不断明示暗示她的身分仍执迷不悔,她又能如何是好? 如若真想讨好她,又怎会拿她身边之人下重手? 思来想去都不大对劲,也叫她不得不多加思量。 “相家主口中的父辈不好相与?”颜娧一声无奈叹息。 看来想早些离开岛上玄了,再耽搁下去斗茗可能赶不上。 “我坐在上头一日,总会有人想方设法戳戳脊梁骨,家主之位,是人都有念想,可惜不是人人有机会的位置。”相汯唇际那抹凉薄浅笑说明了一切。 “岛上私事我们方便过问?”承昀不觉着相家愿意被干预。 “船厂都管上了,还有什么事儿不方便?”相汯冷哼了声。 相家令牌都拿了第二个了,他眼里有什么事儿是不方便的? 若不是织云岛没办法打包,大抵也被这他打点好送给小妹儿了吧! “也是,十年海运权都能送得出,也没什么私事了。”承昀剑眉轻挑,眼底尽是笑意。 相汯:…… “说得好像你没出主意啊!”相汯轻轻别身,以三人能听到的细语碎念着心里不平。 “相家主这是后悔了?”偏头窥看相汯不断的摇头摆手,她不禁失笑。 十年可控航运权啊! 是个人心里都有些不平衡,可不这么做心里又放不下。 谁愿意做白工来着? 帮了不要点回礼,相家在这事儿上能安得了心? 谁能相信毫无私心之人? 倒不如明白索要了实质上的利益,彼此都少了芥蒂。 “该跟上了,指不定都错过精彩部份了。”提气纵身跃下广梁大门门檐,颜娧头也不回地追上俩祖孙。 瞧着轻盈飞速的步履远去,相汯不禁摇头失笑道:“小妹儿这身功夫可不简单。” “吃的苦够多。”承昀半点不隐瞒,随性应答。 “你竟舍得?” 相汯也经过一番寒彻骨方有今日武艺,如何不懂得其中艰辛? “阿娧说了,能自保比什么都重要,即便暗卫如何精明利索,也不能日日夜夜守着,不如有一身不叫自个儿吃亏的功夫。” 承昀轻松地跃下门檐信步走着,别有深意的回望拧眉的男人,悠然说道: “她走得每一步路都是拿着自个儿性命相与,从不做损人不利己之事,如若必须以己之身换得解套之法,受的每一道伤里也都有她的算计。” 在北雍受了削骨剑那段日子,看看东浀城已金针探穴的日夜不就如此? “不想她身上再看到伤痕,就不能给他人伤她的机会。” 男人神色里透着心疼,沉着嗓音里无奈叫人不舍。 那一句不可能日夜相守,的确打动了他。 如何在诸多纷扰里全身而退方是正道。 “她才多大点岁数?”相汯说到底还是心疼,娇俏可人的小妹儿就该给人好好疼着。 “你看她哪儿像多大点岁数?分明是心甘情愿被哄骗着。”承昀睨了随后而来的男人一眼,戳破了相汯心里的欺骗自个儿的念想。 “说得好像你不给她哄似的。”相汯心里酸得很。 承昀停下脚步,眼底丝毫不保留的无限疼惜,抹去了唇际那抹冷然,洋溢着心暖地说道:“我愿意哄她一辈子。” 这话说得相汯讶然无言地又被晒了波恩爱。 又是话中有话啊! 谁哄的谁? 无须言明。 不就又想提个醒他来得晚,至于如此? 这样的他哪还是那个性情冷然,战场无情而扬威西尧北境的宣威将军? 摄政王脑子进水了不成? 竟也舍得让唯一的儿子随着小妹儿潜入东越? 不怕有个好歹? “别想了,谁还敢驳了我家皇祖母应的允?”又再次给了迎头重击。 相汯:…… 一口一个秀恩爱,当真一点生路也没有啊! 眼见娇俏身影已即将入城,瞟了身后男人最后一眼,承昀迅即提气追了上去,留下心里尽是落寞的男人。 自是没有傻傻在后头喊着等等,相汯亦迅即追上前人。 随着老者踏上城墙的脚步,颜娧毫不费力地随着,轻缓移步在错落有致的屋脊,直至容静停留在一处五进的宅院面前,她也跟着挨着身子偷窥。 宅院门前正起冲突的不正是栾怡与容惟。 “小姊姊撞坏我的风车,得给我赔上啊!”容惟手里握着被挤压毁损的纸风车不停哭嚎着。 “松手!” 栾怡梳着温婉可人的双丫髻,穿着相家婢女独有的青白相间短臂交领襦裙,原本给了碎银子客客气气地想息事宁人,怎料这孩子竟不依不挠的扯着不放,不由得耐不住性子想起手了结面前的少年。 跟着来到岛上多少日子,也不曾见到心底念想的那人来到岛上,难道遭人匡骗了? 再过一个月,驼颜降将成定数,她也解不了,难道真要违背天理炼个婴鬼? 这可不是她能受的,即便再怎么喜欢玩弄降蛊,也不曾将人命这般玩弄在股掌之间,这家子究竟想利用她作甚? “我不松手,妳得带我去买新的。”容惟眼眶悬着湿意执拗着。 第四百九十九章 孙媳 本想着进宅院为自个儿讨个公道,这少年到底哪儿冒出来的? 一路从市集跟到此地,不过纸风车有必要如此较真? 栾怡气得那叫一个晕头转向,正打算施展蛊术,透着五彩斑斓的纤手还没碰着少年半分,便被一道凌厉风势给击退两步。 熟悉的风劲叫她心中一喜,欣喜眸光循着方向不停搜寻着可能之人。 待她搜寻到藏在檐上不远处的身影,定睛一看竟是相同打扮的相家婢女,那熟悉相貌叫她愣了愣,一腔诉不尽的相思似乎全成了泡影…… 根据父亲的消息,知道伊人来了东越,好不容易仗着一身蛊术,摆脱父亲安排的侍卫来到东越,绥吉镇匆匆一别至今未能再见。 一路东行蛊术在身也叫她闯出了些名号,正烦恼苦思混不进扶家,相家掌事不知从何得知她追着靖王军师而来,意外等来希望与她合作,只因那人保证驼颜降下在璩琏身上,不出一个月那位军师必将上岛。 得知伊人会前往织云岛,而相家掌事欲破坏扶相两家情谊,她未曾深究原因,一心只为能为混入织云岛等待相见,父亲耳提面命的天地良心都暂摆一边。 临到上船那日,在相家掌事协助下取代原有婢女,顺利将蛊虫混合南国的驼颜降下在璩琏身上,她终究不舍无辜之人,也因此大幅推迟了驼颜降的效力,只为安心等待伊人来到岛上。 日前终于听得有外人上岛,苦苦等待竟仍是一场空,至今根本无人前来探望璩琏,这叫她如何耐得住脾气? 再次远望檐上女子,栾怡终于明白错付了芳心,也终于理解父亲不愿她随着伊人东行的初衷。 无知的一厢情愿…… 无辜缠绵病榻数月的璩琏…… 忽地,栾怡眼眶子一阵滚烫,粱师爷以命诱命之时都没这么想哭,如今泪花委屈得扑簌簌不停坠落。 容惟被突来的哭泣吓得不轻,不就讨个纸风车能哭成这样? 吓得他赶紧将手上的玩物一抛,连忙将方才的银子掏还,见栾怡不接,还忍下满心恐惧,硬塞到没有斑斓之色的纤手,安慰道: “妳别哭啊!不要妳赔了行不行?” 自小禀持容家家训,刻苦耐劳,流血不流泪的坚忍精神,又随着祖父待在佛正寺多年,哪知道如何安慰人? “这是不赔能解决的事儿么?”大半年来的苦心全部付诸东流,栾怡泪落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 盼到伊人却没料到结果,能不哭? 被哭得一头雾水,容惟不知所措的急急说道:“不然我赔你?” “赔?你能赔什么?能赔我一辈子么?”瞧着少年一脸无辜,栾怡抹了把眼泪愤愤诉说着满腔不悦。 “呃——”容惟真被难倒的怔在当场。 小姑娘对着穿着不俗的少年嘶吼,到底还是引来了不少好事之人交头接耳,连相府宅子里的小厮也频频探头。 “这是欠了什么得赔一辈子?” “是啊!小小年纪,胃口挺大!” “这是哪家子的童养媳跑出来了?” “这是好不容易养大了,躲去相家想逃婚?” 诸如此类的细语声讨论著俩人纠葛,两人关系一下子成了腥膻香艳的街坊传奇,听得不懂俗家事的容惟也察觉了不对劲。 “你们少胡说八道!他这点年纪能懂什么?”栾怡被说得俏脸阵阵臊热,不由得为容惟辩解着。 一路随着她入城,容惟见她沿路几次因心急,不小心被早起赶市的车驾碰撞,仍耐下性子协助对方将货物归整,连几个顽童扯着她襦裙索要饴糖也都一一应允。 这样的人他着实不懂能坏到哪儿去? 若非手上五彩斑斓不假,打死不相信她会是那个玩弄降蛊的恶人。 “他们说的我懂。”容惟神色凝重的颔首道。 栾怡:…… 怎么说她也是堂堂官家之后,在大街上被说成童养媳叫她情何以堪?又不能大洒蛊虫灭了街上所有人之口,顾不得一脸羞臊地拧了容惟耳朵吼道: “你这臭小子能懂什么?” 容惟捂着耳朵,疼得呲牙咧嘴解释道:“懂妳是我的媳妇儿啊!” 这番解释换来街上众人齐声大笑,叫栾怡俏脸红到颈后去了。 她的清白名声,居然毁在一个小孩身上? “小子耶!还不赶紧把媳妇儿扛回家,别让她又跑了。” 几个年长的货郎打趣起哄着。 “好。”容惟认真地颔首答应,心里笃定不让她进容府半步。 山下容府与山上容氏山庄是什么样的状况,岂会不知? 真坐实了她是内鬼,这辈子哪能洗得清? 见他进了一步,栾怡退了两步,来不及挥去眼眶子里的泪花,惊恐问道:“你要作甚?” “听街坊的扛媳妇儿回家。” 栾怡:…… 众人起哄下,栾怡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全身而退,正打算转身逃跑,竟被颈后重击,不可置信地昏软回身,迎上少年超脱年龄的沉着之色双眼一黑…… 稳稳接住娇小身躯,提气便将栾怡给抬上肩胛,容惟喝声道: “谢谢街坊们帮忙,麻烦让个路。” 众人见着少年有这番气力,也不敢造次地让了路。 离去前,容惟勾起欢欣浅笑答道:“待我能娶媳妇儿之日,定当在此处广设酒席宴请诸位,感谢各位相助于我。” “好!我们等着!” 街坊里的货郎们也叱声应道,目送容惟背着媳妇儿离去。 这幕看傻了檐上的容静,无法相信地揉眼,一时无法理解孙儿做了什么事儿,回望问道:“我刚刚看了什么?听什么?这是真的么?” 容惟第一次执行尊上号令,怎么成了抢媳妇? “恭喜容家主,重回船厂之日喜得孙媳。”颜娧忍下笑意恭贺着。 小小年纪竟也懂得利用人言可畏,看把栾怡吓得差点找地洞钻了进去。 本来还怕得不敢跟太近,怎么转眼间竟把人打晕带走? 短短的半个时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 “孙媳能这样来?”容静不由得嘴角抽了抽。 虽说他并没有门第之见,似乎也不太好啊! 抿了抿唇际笑意,颜娧实在忍不住地掩嘴笑道:“只能回去问容惟了。” 这么轻易的把栾怡给当媳妇儿带走,栾甫会不会杀上岛来? 第五百章 忽视 这孩子打算把人抬哪去?似乎又是一路往城外去啊! 瞧着老者一脸忧心,颜娧不由得勾着浅笑轻声安慰道:“栾怡性子是野了些,不过怎么说也是官宦世家,恭喜容家主。” “她...她...”容静指着俩人消失的方向,被一口一个恭喜,吓得话也讲不清楚,活到这把岁数头一回无话说。 他在意的又岂是身份问题?一个藏了害人之心的弄蛊人,能入得了容家? “容家主这是看不上这个孙媳?”颜娧轻凝柳眉,抿了抿唇瓣道,“栾怡也不是想娶就能娶的呢!” “呃——”容静怔了怔,难不成按着容家在岛上的身份地位,还能被一个小丫头挑捡了不成? “不过,我真有个问题想问问容家主……”她眸光尽是怀疑地回望老者,在老者眼里得允许方问道,“百兽园南下之事,我们只是放出消息并没有确切方向,容家主如何得知?” “兽军为维持野性,定会遵循自然必然留下狩猎踪迹,探子从兽军离开蓟山开始追踪,唯一无法确认的只有晓兽军为何离开?”容静本就没打算隐瞒直接了当应答。 “难不成留下等南楚灭园?”颜娧真没想到行踪这么早泄漏。 所幸容家只是追踪而非与东越有所勾结,否则哪还有机会相见? “南楚真胆敢进犯百兽园?”容静错愕问道。 如此说来,求贤一说真是外人瞧不出蹊跷的迷天大谎。 “犯了,仗打完了,骨灰也发还了。”颜娧也简单直白。 容静:…… 楚越两国积极寻找神国遗物,致力笼络神国遗属,他又何尝不知? 即便暗探回报也仅是雾里看花,真正知晓内情之人又有多少? 不过是四国又翻篇的过往而已。 再次讶然无言的凝望面前娇俏可人,温柔得似乎能掐出水来的小姑娘。 眼底毫不掩饰的飒爽利落,难道蓟山恶战她也参与其中? 如若她认了裴家,认了清家,认了扶家,为何单单不愿认回相容两家? 心中千言万语想问也不知从何问起,容静不由得心里困顿难过。 难道先祖所犯之事,到了她手上不愿原谅? 凝望相家门前开始整理门面的小厮们,颜娧唇际勾勒了抹意味深远的浅笑,轻声问道:“容家主觉着我为何而来?” 容静被问倒在她的沉着漠然里,藏在温婉面容底下的一丝凛冽,借着唇际冷笑沁得他背脊发凉,无奈应道:“老夫不知深浅了。” “当天谕不再是天谕,是否仍需要神后再临?”颜娧静静窥望相府门前动向,说得再自然不过,听得容静又是一阵心惊。 东越近年盛传神后再临已不是新鲜事,从她口中不咸不淡的问出来又是另一番滋味。 自靖王返回晓夷城,哪还有什么民生疾苦之事无法解决? 近来天谕所预测之事几乎泰半被证实为虚,为此奕王拼命破坏雨田城机关,梁王竭尽全力寻找神国遗物,为的不就是想实践天谕所言? 同样的问题他又该作何答复? 没等老者作答,颜娧瞟了眼正要进门的管事问道:“你觉着我该不该替栾怡走进去?” “姑娘为何要以身犯险?”容静不赞成蹙地起白眉。 “璩琏母子要是有个万一,相扶两家必然决裂,难道容家主乐见?” 她虽然不是很想淌浑水,也不忍见璩琏有什么万一,既然栾怡会来此处,相府必定掌握了解降之法。 如若能够不需运用回春灵力,她会断然选择以寻常之法解套,非到必要绝不叫岛上任何人得知万晓存在。 在容静的认知里已摆脱不了神后身份,再来个万晓岂不是自找麻烦? “该。”容静思忖许久终究吐实。 同为神国旧属,怎可能希望同室操戈? “带上昀哥,看好栾怡那双爪子。” 话毕,快得容静来不及阻止,她已飞身落在相府门口,轻叩粱广门扉,小厮见来人身着山庄婢女服制,竟省去通禀直接将颜娧引入府邸。 焦心看着隐于门后的单薄身影,容静仅能放下心中牵系,赶紧按着交代追上孙儿脚步。 规规矩矩地依着礼法,跟随在领路小厮身后,颜娧缓缓走在溢散着榉木香气不知通往哪个院落的回廊里,穿过一个个小桥石径与花木临绕的水榭亭阁。 院落深处以绿意造林为廊,恰似身处山林之间,潋滟波光映照水榭,徐徐风来更显静谧。 沈香冉冉,琴音悠悠,亭中男子正坐面迎亭阁湖光,翡色玉冠下青丝飞扬,月白深衣滚着柏绿绣面,纤腰衿带随风飘逸,宛若人间佳公子。 “家主。”小厮恭谨揖礼。 颜娧双手交握于腰腹前,悄悄窥看了散发着风雅之气的英挺男子,一时间有说不出的熟悉。 撮着掌心不停思忖究竟何人如此相像,她脑中忽地一阵激灵而打了冷颤。 李焕智?不是忠勇侯府世子? 为何会出现在织云岛? 又仔细瞧了男子一眼,神情作态似乎又不太相似…… “妳是何人?”相泽淡漠凝视着来人。 “家主今日约了谁?自然是谁。”颜娧噙着似笑非笑的清冷眸光迎视探寻。 相泽胸臆轻颤溢出几声笑声,还没遇过胆敢与他四目相交的婢女,十指停于琴弦隐去所有余音,清冷嗓音未遮掩笑意问道:“为何笃定我约了人?而不是妳来滋扰?” “路经此地,腹痛难忍,想来借点什么您该清楚。”颜娧似真似假的捂着腰腹,佯装不适说道,“婢子什么都来不及说,这位小哥便将我带来此处,不是家主约的人,还能有谁约的人?” 胆敢在国恩寺外放荡邪肆的李焕智,不会有此等温雅绰约之貌。 此人又是谁? 难道至今深藏于北雍引而不发的诡谲,织云岛也有一份功劳? 如此相似的面貌,能不叫她多想? 忠勇侯府真藏深了!虽早已知晓李淑妃并非善茬,如今真迎头撞上疑窦,还不得不慌不乱地应对? “牙尖嘴利。”相泽清润的嗓音仍饱含掩不去的笑意,眼底淡漠眼眸与怡人语调全然无法相符。 挺有意思的小丫头啊!与那身山上相府来的打扮违和得他无法忽视。 第五百零一章 排队 墨眉轻抬悠悠睇了眼看似规矩,实际上没有半点规矩的小姑娘,浅粉薄唇微勾,略带病气的苍白未损气韵,举手投足间散发着飘然出尘的淡然,就连方才那声听似指责的口吻也显得尔雅清润。 祸害…… 几次眼神交会,颜娧脑子里窜入了他的代名词。 家姊能入宫为妃,面容怎可能一言难尽? 未曾想李焕智那邪肆不羁的放浪公子,面容重合在此人身上竟是截然不同的雍容闲雅,若非早在北雍交过底,只怕会被这张面容里的韵致给彻底卸下心房。 然而,相家为何要淌北雍宫廷浑水? 可就不得不再三思量了…… 相泽敛袖缓缓离席,移步来到小丫头身旁,眸光深幽不知其意地来回审视几回,低醇嗓音淡然问道:“大清早府门前一闹,为的不是不让栾怡寻我?” 果然名人不说暗话啊! 没打算给她故作胡涂的机会,看来她选择对相家有所保留是对的,相家究竟发生了何事?同在岛上竟会分府而居? “问得好似同你装胡涂便是天大污辱似的。” 既然被拆穿了来意,还有什么好隐瞒? 索性抬眼正面迎着他眼底的清冷。 “山上相家也太不懂得待客之道,千里迢迢远道而来,全然没给歇息机会,来到岛上便忙进忙出,真是招呼不周。” 相泽落坐花梨木桌前径自烹煮茶汤,寿眉受热药气缓缓飘散,色泽明丽的茶汤被轻轻推到她面前。 “婢子不过是个三等丫鬟,如何受得起家主之礼?”颜娧福身婉拒。 相泽闲适悠然地掬起茶盏闻香轻啜,染了病气的青白面容随着茶汤入喉而温润不少,唇际仍挂着那抹怡人浅笑道:“受不受得起,姑娘心里自有思量。” 清冷眸光凝视着丝毫不惧怕的笑颜,接着闭眼轻嗅着淡雅药香,泰然说道:“各家皆有该听闻之事,若至今不知姑娘来意,宅子里的耳目可都得清洗了。” 他的人进不了相汯的船只又如何? 手段做不进相氏山庄又如何? 圈子兜大些,还不是照样能得到他想要的消息? 璩琏还不是病榻缠绵至今无法清醒? 找回船厂又如何? 相家败落了已是事实,如若北雍事成还稀罕留在这座岛上? “家主这番话,真是叫人胆颤心惊。”温婉眸光流转在相泽身上,唇际笑意不减,她心里暗暗纳罕。 此人对她知晓多少?事关北雍,心里如何不介怀? 虽有裴黎两家坐镇北雍国都,到底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如何真放下心? “不过借道入京参与斗茗,怎么在家主这里就变得事事有因?”颜娧不再客套掬起茶盏品香轻啜,不忘眉眼流转查探相泽神色。 “能顺道找出船厂,姑娘手段着实厉害。”相泽眼底闪过一丝凛冽似乎是蓄意被捕捉。 颜娧慎重放回茶盏,谨慎说道:“家主还真看得起婢子。” “要不将敬安伯府的大姑娘也请来作客?” 相泽韵致淡然的口吻,说着最叫人惊恐的话语,令她难掩忧虑地轻蹙柳眉,佯装不解地问道:“这位大姑娘又是何人?” 看来相家与奕王真脱不了干系,除了单珩还有谁能知晓敬安伯府之事? 能将她与敬安伯府扯在一起,想的又是什么,怎可能不懂? “东越形势被蓄意改变,难道会驽钝得看不出来?”相泽意味深远的眸光凝视仍想装傻的小姑娘,胸臆里溢出几声轻笑道,“装!妳可以接着装,心里有好奇我究竟知道多少?” 轻抚着苍白荏弱的面皮,他沉着淡漠的嗓音问道:“或者,妳想问北雍那位带着这张面皮的人与我何干?” 接连而来的问题,问得颜娧差点无法招架,撑着自个儿脸面,打着裴谚名号闯荡至今,何时受过这般质问? 此人明显知晓北雍情势,更清楚奕王动向,甚至已能确认,当初就是这张脸面去的北雍,此人正是李焕智口中的东越使臣! 难怪能够悄然无声地来去北雍国都,一张与李焕智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庞,自然能够悄无声息的出入国都。 原以为忠勇侯府没有什么动静,应是紫藤殿一事后收敛了手脚,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丫头,这么多问题摆在面前,妳希望我回答几个问题?今日心情颇佳我可以破例回答妳一个问题。” 瞧着半天说不出话的小姑娘,相泽心里有说不出的愉悦,坏了一贯的晏然自若也再所不惜。 努努唇瓣,颜娧轻蹙柳眉,搔搔额际,似乎思忖许久般,再认真不过地问道:“你什么时候死?” 相泽:…… 自以为胜券在握的男人,被问得讶然无言的。 再次认真巡望着气色孱弱的男人,颜娧眼底染上真切忧虑,似笑非笑地问道:“我虽然不是大夫,但是瞧见家主苍白无血色,时不时需要来盏热茶的消瘦身躯,实在颇为忧心。” 如今她远在东越,只能选择相信北雍一切安好。 裴谚不可能叫颜姒有任何风险,黎承更不可能叫皇城不得安宁。 如若相家已然掌握颜姒,必然不会是这个态度,“将”字代表了太多不确定性,也证明接下来的几个问题,都是相泽蓄意抛出来吸引她的注意,为的就是想从她口出套出任何他想知道的讯息。 倘若他真有本事拿捏颜姒,还会为她奉茶? 指不定现在不知如何恐吓要挟她了。 “所以,胆敢问一句,相家主什么时候会死?”颜娧温婉无辜的杏眼换上忧心不已的焦虑,似乎深怕他突然断气般为他忧心。 “大胆!”一直守在楼阁外的侍婢,终于听不下去地出声叱喝。 颜娧惊恐地退了两步,双手交握,捂着唇际小心意义地问道:“我只是担心也错了?” 有趣! 被主子眸光淡漠地扫过,侍婢再不情愿亦是立即退出亭外不敢造次。 舒朗墨眉难掩疲累,如她所言不够润泽的浅粉薄唇,又溢出了几声轻笑,相泽一声轻浅叹息,似真似假地说道:“真要死的那日,我定找妳生殉。” 颜娧也回应了一声叹息,无奈说道:“那惨了,你得排队。” 第五百零二章 唬人 相泽:…… 睇着小丫头不似玩笑的认真颔首,黑眸里那抹淡然也染了些许兴味。 “这年头挑捡殉葬品还得排队?” “北雍太后娘娘也要我殉葬,裴家老夫人也要我殉葬,就连订了亲的承家世子爷似乎也没打算让我独守空棺,能不排?”颜娧晶灿眼眸里染了一丝无奈。 她说的可是比真金还真的大实话。 “真是妳坏了李家的大事。” 相泽意味深远地凝望面前看似无奈的丫头,实际上话里话外的意思,全在说明身份与众不同,行事得有所拈量。 自从魏国公无声无息的陨落,李家早有了戒心。 颜姒在北雍也算小有名气,怎能不叫人多留意? 然而名气也非能获得皇家赏识的主因,原先想不透为何敬安伯府能骤然获得小黎后赏识,现下也算寻到了答案,更明白为何雍德帝会突然撤了北雍被诟病多年的双生禁令。 在得知她们是双生子之时,一切都晚了…… 传言中的小黎后私生女突然成了施颜姒,更在后来得知她可能是神后再世,此时再绞尽脑汁想将人劫出北雍也迟了,她身边连洒扫丫鬟都深藏不露,离开家门身边更是不乏暗卫明卫如何能劫? 这一切又是谁一手操控? 事态已明。 “我?”颜娧青葱般嫩白的纤指,轻靠菱唇不解的思忖许久,柳眉间尽是诉不尽的烦忧,狐疑问道,“婢子不在北雍这么长时间了,还能坏李家好事?是李家忒无能了些,还是太看得起婢子了些?” 相泽起身离座,倾靠雕栏,湖面清风徐来衣袂飘然,清润嗓音缓缓说道:“能为藏了双生子十数载的敬安伯府谋得一线生机,为施大姑娘铺垫平步青云的广阔坦途,悄无声息的毁了魏国公府与武威侯府,妳说该不该看得起?” 她抿着唇瓣颔首一笑,遮掩晶灿眼眸里一闪而逝的钦服。 能将北雍事态剖析得如此清楚,不愧是深埋至今的对手啊! 再次抬眼又是清明爽朗,巧笑嫣然,软糯说道:“相家主可曾想过这些事儿发生之时,婢子芳龄几许?” 深幽黑眸缓缓回望颜娧久久未曾发话,他唇际噙着似笑非笑的戏谑问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妳的笈礼风光一时,我的厚礼受用一世。” 颜娧为他这席话默了默,猛然想起便宜爹娘说过,要空寄乐山几日之事…… 真让他探得了什么不得了的讯息? “家主也说了,我的笈礼风光一时,一个时时需要人家护卫的小丫头,又能成什么事儿?难道我是出一张嘴的神仙托世?”她不由地咯咯笑了。 没想到有朝一日得这么打自个儿脸面,多年来还真就出一张嘴度日…… 对此人她仍是得出一张嘴,两人至今交手了几回合? 一场豪赌对方不知情与否的赌局,就看谁透露的消息多,她自始至终咬死一概不知,他又能如何? 装傻充愣她可没输过! 听这事态消息时间线停留在三四年前,拿旧消息想套新消息? “相家主?”颜娧负手于后,放轻脚步悄然靠近,窥看他眼底萧索疏离的眼眸,轻声说道,“与其想着北雍事态婢子参与了多少,相家主还不如寻个名医好好治一治你体内的冰毒。” 果然,此话一出,相泽几不可察的轻拧墨眉,那抹高深莫测的浅笑也紧绷了下,虽然时间极短也没逃过她的洞悉。 这才是他拿着璩琏试降之因吧! 北雍之事多数已成定局,即便暗流涌动也不敢浮上台面。 仙姿玉韵的相泽如若真想有什么作为,早该有所为之,而不是在此地同她一句一套? “难道不怕我养好身子再次进犯北雍?”相泽眼底凝着未知深意睇着看似欢脱的小丫头。 活了小半辈子还是第一次遭人如此戏弄,的确这一身病气是被请出山庄,下山定居的主因。 那年船难决定了相家自此不再远行,他与相芙同时落水,南国降蛊随着船体破裂四处奔游寻找寄主,千钧一发之际他竭尽残存内息,将相芙送回其他未遭难的船只,独自面对大量降蛊进犯。 自此山上入夜寒凉不再适宜他居住,即便炙热酷暑也得温上一盏茶汤暖身,他相芙虽受影响较小亦是内息从此无法深究。 遥远的记忆涌来,他似乎也忘了初衷…… 颜娧瞧着又沈思许久男人,打趣问道:“养不好就不犯了?” “养好必犯。”相泽又是那别有深意地凝望,忍俊不禁问道,“还要寻思如何帮我找大夫?” “栾怡是个好...蛊...师...”也不知道这般夸她对不对,虽然她正气不足,也不足以邪气来形容,大抵心思算不上纯良也说不上邪恶。 不得不说仍是个仍需要心态导正的孩子…… 方才见着她心碎得不知芳心何处去的伤心,唉,终究辜负了一片深情…… “你与李家撇不清干系,那是你与李家之事,于我只麻烦家主少说些夸张至极的事儿,不管什么人都该有机会好好过日子,想借题发挥亦是胡乱推诿,我应当还能受得住,不过得等你病有好的着落再来。 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我可不想落个欺负良善病弱之人的名号,如若你真能离开南方温暖海岛前往北方酷寒之地,又为何会在此地说些看似明了又不甚清楚的事儿? 不如,你没看到我到处蹓跶,我没看到你降蛊痊愈如何?” “妳倒是会谈条件。”相泽底牌被掀去泰半也不见心慌,兴味问道,“不再自称婢子了?” “有病要看大夫,要是伤到脑子就不好了。”颜娧衷心提议。 相泽不怒反笑,不置可否的静静回望。 一病数年,有多久没能真诚的有一个微笑? 虽然交换条件被她拿捏得挺隔应人,如若真能解去体内冰毒,北雍之事缓一缓又如何? 思及此,相泽朗月之姿也染上了些许惆怅而低沉问道:“妳真有把握栾怡能解我体冰毒?” 颜娧负手于后,轻轻转动着手上银戒,咯咯笑道:“没把握,是能试试。” 没有闫茵有栾怡,没有栾怡还有回春吶! 难不成这对假仙会说抱歉,出了四国一概不与打理? 若真是如此,那可得好好谈谈了...... 唬人,还能唬输了? 第五百零三章 明示 颜娧在心里默默盘算推演,对黎承与裴谚的消息脉络往来十分有信心,他们两不愿意透露的消息,能打探到的自然有限。 踏进宅子那刻,回春察觉降蛊踪影,早已告知降蛊解法,交由栾怡来解绝对可行,说到底也不外乎说在意相家与李家关系,想了解两家究竟牵扯多深。 想来靖王入楚一事还没容家了解得透彻,心里也暗暗松了口气。 “因冰毒坐困织云岛,无法再度前往北雍,没了相家主的出谋划策,李家诸事延宕,连可用之人都少得可怜,心急的会是谁?”颜娧可没忘记北雍一茬又一茬的阴谋诡计。 出言挑唆也得有人愿意被挑唆。 德贵妃聪明如斯,又是后宫实际掌权者,自然事事多思量三分,因义安侯府之事吃了嘴快的亏,现在宫内大小事物哪项不顶着与皇后商议再谈? 这些年雍德帝自立新后,以力不从心推搪选秀之事多年没有新人,宫里老人又躲得凶,李淑妃想再挑唆些也没个应声虫,那还能闹出什么大动静? 更何况,三皇子今年初初踏入舞象之年? 李家也不是傻的,这会儿吵着立皇储便宜了谁? 因此,她胆敢断定李家不会在这个节骨眼给自个儿闹事添堵。 “妳把事儿琢磨得十分准确。” 相泽深幽寒潭般冷冽眸光,若有所思瞟了眼女子,又缓缓飘向湖心,单薄胸臆传来几声笑声。 李家的确只等,等三皇子成人,等他病愈夺权,等一个能够挑起小黎后与德贵妃龃龉的机会。 三皇子自小聪慧好学,有朝一日待他夺得相氏山庄,有整个相家作为后盾,能有几人能争抢得过? “能琢磨什么?我不外乎想多玩几个月,别太快被擒回家了。”颜娧星空般晶灿的眼眸蓦然染上淡淡哀伤,心里有说不尽的酸涩道,“你病了关在岛上几年,我呢?”她无奈摇头怅然一笑道,“一个在佛堂长大的孩子,不能趁机会多看看外边世界?” 她说得真切动人,没有半分虚假,想当初的颜娧不就是足足关了十五载? 临了仍没几人知晓她的存在? 她不悲切谁悲切? 八风吹不动的相泽也为此嘴角抽了抽:…… 若非方才见识过她犀利遣词,现下这般凄楚可怜,令人心疼的口吻,加上那眼底悲凉的秋波,定会被她哄骗了去…… 没料到她竟真认了双生子身份,虽说禁令已解,朝臣要拿着些鸡毛来骚扰雍德帝视听也不是不可行,可不是每件事儿都能既往不咎。 “想不到这年头连小姑娘的话都不能信了。”相泽没敢再回头,深怕会被那双楚楚可怜的眼眸给哄骗。 没将明白的拒绝放在心上,颜娧坦然地来到他面前,不客气地伸手索要道:“既然如此,是否该交出来了?” 绕了那么大个圈子,要的不就是驼颜降的解法? 能够循正常的路子来,何必伤了自个儿身子? 无缘无故解了几个人蛊毒才叫人怀疑啊! 虽说此法无疑是与虎谋皮,截至目前又有哪些人事物不是得有番谋画? “你打的主意虽然能够一举数得,但是着实歹毒了些,难道不想着为三皇子积阴德?婴鬼养成虽能为你所用,可解了你身上冰毒,也可破坏相扶两家情谊,然而这世上真能控制婴鬼之人,恐怕不会是你我。” 似笑非笑的抬眼回望相泽,颜娧唇际勾着一抹戏谑说道:“相家主应当已经发现,扶夫人的蛊毒未发作,是栾怡的不愿意,解了,于所有人都好。” “我...似乎说不赢。”相泽本以为能诓骗她,未曾想她早已打探好一切,手上唯一的谈判筹码也得完全释出。 “如同你在北雍想谋画的事儿相同,世间百态诸事能有一定的输赢?两败俱伤算赢?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算赢?赢了面子,输了里子的事儿我向来办不来,拜托行行好,能少一事是一事。”颜娧仍维持着白皙粉嫩的掌心对着他。 “难道李家注定会输?” 几年来的筹谋被说得一无是处,相泽还真被气笑了。 作为李淑妃母系族人,几年来筹谋的不正是要将李淑妃拱上后位? 时不待我又生不逢时,得多付出些心力总是再所难免,后位上不去,仍有皇储作为盼头,怎么就被她说得好似什么也无法达成般? “现在的黎家又有几人能撼动?相家根基多半在海上又何必淌这浑水?该三皇子的永远跑不了。” 想说得隐晦,又怕人听不懂,颜娧也是脑壳疼。 雍德帝那番骚操作有几个男人能受得了? 大方将妻子送与旁人有几个人能办到? 视为忠贞? 即便有黎莹挡在前头,她也不敢问出口,几个皇子究竟何人之子? 李淑妃安安静静过日子,三皇子必定能封个闲王与封地一同享福,如若又起了什么心思,岳贵妃与贤妃这两个例子不正摆在眼前,何必与自个儿过不去? “不争一番怎能罢休?”虽听出了个中奥妙,相泽又如何能甘心? “雍德帝的子嗣数量在四国来说最为多产,皇子母家蠢蠢欲动之人也相对最多,皇家本就凉薄,要什么自然凭自个儿手腕争夺,多少人都自觉自家孩子天资聪颖,又有哪几个真正青出于蓝胜于蓝? 看看上个帝位更迭的南楚,三个皇子全都流落在外,多年来无家可归,难道是不争的问题? 皇帝心里明镜似的,各个皇子万事早有安排,奉劝家主冰毒痊愈,能多养生少出点主意,留点后路给李家。” 已经是明示了啊! 如若仍没听懂其中关窍,她只能无奈了! 凝着湖中风吹落叶的点点涟漪,相泽终于百般不情愿地从胸臆间取出掌心大小的沉水木盒,交于葇荑之上,缓缓说道:“我会思量。” 接过木盒颜娧终于绽出了一抹舒心浅笑,她不是圣母,能够不计前嫌宽心地遗忘他与李家在北雍捣鼓之事。 单纯不愿几年后仍得耗费心思再斗一次,浪费些口沫即可防范未然的醒警於他,何尝不可? 相家内耗也不是一两日之事,没了相泽也会有其他人,那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留下个日后能说上话,讨几分情面之人。 第五百零四章 委屈 “雍德帝究竟隐瞒了何事?”相泽嗅出一丝不寻常的讯息。 美眸天真烂漫却蓄意泄漏叫人难以读透的讯息,唇际那抹寓意未明的浅笑更是叫人心颤不已。 “这解药也不好意思白拿,不如给你换个消息。”颜娧不管不愿男人愿意与否,径自近了三分细声说道,“李家来的消息,可用的是否越来越少了?” 此话叫相泽墨眉不着痕迹的拧起又恢复平缓,不愿意承认的心思如鲠在喉,北雍国都有几家的消息却越来越难得知。 譬如归武山的消息…… 譬如敬安伯府的消息…… 譬如关于小黎后的消息…… 譬如承祈两位郡王的消息…… 似乎被蓄意掩去足迹啊! 难道是讯息传递链出了什么问题? 这个认知更叫相泽更加心惊,如今传出北雍的消息全被洗刷过? 相泽星眸不再淡然,难得有了人气,半瞇着眼凌迟般的睨着,面前勾着戏谑的浅笑的小丫头。 他根本不是与虎谋皮,而是被奸诈狡猾的狼崽子戏弄了一番? 这般祸害能不及早翦除? 打从骨子里透出的寒意,压迫得他无法喘息,染了病气而透着青白的纤长指节,猛然提气化为鹰爪,亟欲擒拿颜娧细致雪白的粉嫩颈项。 突来的杀气叫颜娧蓦然一笑,灵动杏眼挪揄之意不减,未动丝毫内息轻易躲过突来的几次攻击,每每看似将手到擒来,偏偏又从指尖错漏,连颜娧衣襟都无法触及。 几番来回终叫相泽怒急攻心,忽地单臂无力地扶靠在亭中梁柱,无法抗力地涌上一股腥甜,没来得及忍下由口中蔓延的殷红血渍,缓缓溢出苍白薄唇。 “家主——”亭外侍婢惊恐不已地扶起相泽。 开春后,冰毒已许久未发做,未免再犯主子更是极为克制使用内息,怎会为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动武犯病? 颜娧负手于后,冷眼回望相泽苍白虚弱的神色,啧啧有声地问道:“其实,自知挺重要的,身子差又何必急于动武?想帮衬远在千里之外的李家也不是这时候啊!” 不能动内息的苦楚她也曾受过,想当初不也差点为了调养身子,硬是再受一次削骨剑,如今的他以璩琏试降本就违背良知,就当帮那对无辜母子讨点利子。 看着自认超凡脱俗的相泽逼得口吐鲜血,心里有多少说不出的快意? 捂着不断透出寒意的胸臆,相泽泛着青紫的唇际不断打颤,连话儿也无法说得完全。 颜娧自是清楚冰毒发作的他需要什么,凉薄浅笑勾在菱唇,轻撮身后银戒,无奈叹息道:“可惜我自小受了几次削骨剑,内息停滞不前,能帮的不多啊!” 相泽如何不知削骨剑是哪家的极品刑罚? 拒绝说得叫人心塞也怪不了她,诸多细微眼神肢体语言里都明显告诉: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怎能不为之气结? 没给他开口拒绝的机会,颜娧又是径自来到他身后,提气“轻点”纤瘦肩背几个大穴,促使周身血液缓慢恢复运行,虽未实时缓下冰毒,也叫他好过许多。 颜娧倾身观望着逐渐恢复血色的男人,惋惜说道:“我的能耐只能到这了,相家主赶紧找到人为您疏通周身大穴,我得回山上了啊!” 如愿以偿取得驼颜降驱解之物,颜娧怡然自得地迤迤然离开相府,头也不回的离开水榭亭阁。 …… 扛着童养媳一路奔袭回相氏山庄的容惟,终于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将昏迷不醒的人扔在山道旁大树下。 倾身扶着双膝,抬眼回望来时路,稚嫩脸庞浮起欣悦笑意。 长久以来一直不清楚自个儿练的是什么功夫,如今扛着栾怡能够毫不懈怠的挺进半个时辰,怎能不开心? 继续按着祖父的功法勤练,日后定也能承担起船厂大任! 拭去额际汗水,容惟抱膝蹲在童养媳身旁,小手在眼前挥了挥,不由得拧起眉宇纠结说道:“我也没用多大力啊!怎么还不醒?” 倏地,栾怡睁大了双眼,怒气翻腾地出掌,纤手五彩斑斓即将挥过少年脸面,容惟蹬地而起大翻三个跟斗躲过,差点摔落山谷而连忙抱着路边香丝树身。 “好小子!你跑啊!敢打晕我?谁给的熊心豹子胆?”栾怡气得追上少年就要一阵好打,偏偏几次动手都没抓着。 “姑娘让我抓的妳,妳有意见找她。”容惟几个翻动飞跃叫人怎么也抓不着,不忘边跑边澄清。 “有本事别跑!”栾怡提起裙摆追上少年,不停嘶吼着。 “有本事才跑啊!”在前头的少年不忘要将人引回山上,三步一回头地吐舌头挑衅。 “给我站住!” “我看起来傻啊~” 容静追上来正好看到,一个拼命跑在,一个死命追,不由得嘴角抽了抽,根本两个孩子的战争,他能介入? 好不容易来到山庄山门前,栾怡已没了嘶吼的气力,香汗淋漓地偎着山门不停喘息着。 原本打算下山的两个男人,在山门阶梯半道上又一言不和打成了一片,在听得栾怡凄厉叫骂声也惊觉误事儿了,赶忙提气轻点阶梯来到追赶中的两人身旁,一人拦下一个。 “怎么回事儿?”相汯还没见过小姑娘泼妇骂街的凶狠模样,怎就怼起一个孩子了? “庄主……”栾怡泫然欲泣地指着躲在承昀身后的少年,委屈道,“他在城里侮辱我......” “呃——”相汯愣了下,剑眉轻拧,不可置信地问道,“他才这么丁点大也能侮辱得了?” 众人:…… 十足十想错了地儿啊! “我没有污辱她,姑娘说跟好,我就跟好,她要进城中相府,我怎么想怎么不好,所以想办法拦下她而已,童养媳也不是我说的……”躲在承昀身后露出半颗头,容惟紧张地解释着。 “童养媳?”相汯声音提高了八度。 小沙弥还俗第一天就有童养媳? 这叫他情何以堪?他连小妹儿的一个笑容都得不到呢! “庄主!”栾怡怎么说也是官宦世家出身,何时受过这样的侮辱,这会儿哭声能震天了…… “等扶夫人醒了,再请她给你作主啊!年纪小了点没关系,感情好培养。”相汯笑得可委屈了。 第五百零五章 芳心 听得扶夫人做主,栾怡怔怔地停止了哭泣,噙着泪花瞟向发话男子须臾,也没瞧出他有什么能叫人醒来的胆识,不由得再次嚎啕大哭。 什么时候能等到扶夫人醒? 酡颜降向来只归属南国皇室,专门用于研究新降失败,解救中降之人,虽然过程极其残忍,却为南国皇室世代传承之宝。 更叫人匪夷所思的是,没了海船交流,为何会突然出现在相泽手上?更透过她的手下在璩琏母子身上。 要知道,即便南国要行使这般残忍手段,也是下在犯事死囚之身,从未荼毒任何一个无辜之人。 再过三日,她混入酡颜降的蛊虫定会被啃蚀一空,开始肆无忌惮的影响胎儿成长,待婴鬼长成不光能解相泽身上冰毒,更能与南国的所有降术对抗。 相泽如愿解了冰毒,那婴鬼如何处理? 她不想两条无辜的性命毁于她手啊! 思及此,栾怡又是一阵泪雨下哭诉道: “这岛上要是有谁能救醒扶夫人,我栾怡喊一声亲爹,亲娘都不成事儿!” 到了这步,她都没辙了还有谁能有办法? “救一杀二的事儿,我终究做不来,好不容易放下脸面去求人,你这小混蛋把我带回来作甚?不求相泽那个大混蛋,谁来救扶夫人?” 相汯默了默,从未想过璩琏的病会与相泽扯上关系,那个海难之后病了十来年的小叔父,怎么说也是为救相芙而病,怎可能作为怀疑对象? 虽然相家分府而居,也没少过人前风光,人后非议,祖母在世一日,再多非议也未曾上过台面,小丫头这么一闹假也得成真了。 相汯拧起剑眉,喝声道:“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栾怡被叱喝也没停下泣诉,接着控诉道,“最后三日,相泽再不交出解降之方,你们都得等着替扶夫人收尸。”抹了把泪,瞟着严肃不可违逆的相汯,冷笑道,“喔,不!婴鬼一成,连尸也收不着!” 相汯明显一窒,不知该作何应答。 “三日?”承昀星眸闪过喜色,这话中之意降术显然未成,仍有一线生机。 “我身边的蛊虫一旦耗尽,酡颜降必成。”栾怡毒蛊玩得再凶也没真闹出人命,真搞出人命不是拿着屎盆子扣在父亲头上? 她再刁蛮也不傻! 父亲宠是宠出了另个天地,分寸终究有的! “原来扶夫人能撑到此时,竟是妳的功劳。”容静瞧着费尽心思闯入织云岛的小丫头,白髯底下不由得勾出一抹苦笑。 下降术是她,救人的也是她。 小脑瓜子究竟想些什么? “我是存着私心上岛没错,相泽想要以婴鬼解冰毒也没错,可是我没想过真要扶夫人的性命,总以为相泽不会那么狠心……”栾怡哭声心虚得渐缓渐小。 “小叔父一病经年,怎可能放过能够痊愈的机会?”相汯虽不敢置信也不敢忽想活下去的私心。 姑母当年远嫁北雍产下双生子,举世皆知北雍不容,当年被偷偷摸摸送回相家扶养,早注定此生与北雍无缘。 祖母自是不舍得孙儿有了难,自是给了身份也给了尊荣,更在他为救相芙染了一身蛊降,不惜重金寻求解救之道。 多年来小叔父与东越皇家有诸多牵系,祖母多是睁只眼闭只眼,毕竟未真正影响相家,如若真为一己之私毁了相家数百年根基,是否还能置之不理? 北雍在小叔父心里如同一道抹不去伤痕,虽然祖母尽可能给了能给的一切,即便他有着仙风道骨的悠然之姿,终究仍有抹不去的恨意。 初犯病那几年,小叔父仍能以内息强撑过冬,到了近几年几乎年年犯病,连山庄夜晚风凉都待不住,甚至一动内息周身大穴即刻凝集成冰,根本无法同常人般生活,如同废人般活着叫他如何承受? 他自是清楚如何解救小叔父,只是祖母终究捆绑在道德礼教之下,他也曾扪心自问若是遇上此事,能否放下对于未来的一腔热诚情愿赴死? 如今这小丫头一闹,什么都摊在阳光下了,相家为活命伤及无辜,还有什么脸面可言? 方才那一瞬,真有为保相家颜面,一掌灭了她的心思…… 如若他为了小叔父弃璩琏母子不顾,那又如何能担得起相家家主之位? 顿了顿,相汯心里做了抉择,咽下心中难掩伤怀,拧眉问道:“妳是说小叔父有解药?” 栾怡抹去泪光,吸吸鼻子质问道:“不管何种毒物,必定有其相生相克之道,他给的酡颜降,怎可能没解法?”着急抓着相汯直缀衣襬,楚楚可怜地哀求道,“你是家主必定能要他交出法子,是不是?” “既知人命关天,妳又何必下手?如今给了小叔父希望,又要他重拾绝望,是妳可愿意?”相汯措辞重了些,眼里责怪飘忽而过。 人心最无法经得起考验,这跟自个儿剜心有何不同? 有谁能真正胸怀大义,放弃活下去的希望? “我知道错了,但是不能眼睁睁看着那对母子死在我面前啊!”她只为见伊人的私心到底错付了。 “知错就好。” 软糯嗓音随林间凉风传来,阳光透着绿叶洒落在纤细身影上,颜娧负手于后缓缓徐行而来,清冷眸光睇着哭得双眸红肿的栾怡。 “要不是妳欺骗了我,又怎会落此境地?”一见来人,栾怡软了腿脚,满心委屈地哽咽控诉着。 众人:…… 这是骗了什么?不是几面之缘? 同为女子,难不成还能掳劫芳心,骗财骗色不成? “我骗了妳什么?需要对璩琏下此毒手?真要寻衅也该冲着我来,与璩琏母子何干?”颜娧清冷眸光俯视着瘫坐在地的小姑娘。 “我……”栾怡委屈的咬着唇瓣,话迟迟说不出口。 是啊!始终未曾正眼瞧过她一眼的人,又如何骗她? 纵然她一厢情愿错付芳心,也不该以他人性命为赌,只为见上一面。 如今是太不怪她还能怪谁? 见自家小媳妇眼底那抹淡然,应是已寻得解决之法。 向来不怀疑媳妇儿能力的承昀心里也放下了担忧,怡然自得地顺势将她揽入怀中。 第五百零六章 知悉 眼看心仪之人被揽在他人怀中,栾怡红着杏眼不忍直视,心底又泛起了阵阵委屈,死死咬着唇瓣不再让眼泪落下。 “当初送来木樨不是说了,接了就对不起姑娘了,可还记得?”颜娧唇际笑意不减地提醒着。 栾怡闻言又是眼眶一热,有什么比直接了当的杀伤力更大? 她的确明明白白的拒绝了,一切都是她多思多想了…… 见她泛红眼眸低垂着,咬着唇瓣久久不语,颜娧眸光清冷缓缓凝于一身倔气的小姑娘,语调里浅显的恨铁不成钢挠得人心慌。 “妳觉着见了相泽就能给解药?” “给不给都得走这遭。”栾怡深吸了口气,鼓起勇气抬眼回望难掩责备的眼眸,弱了半分的软糯说道,“当初要是愿意让我跟着,不就什么事儿也没了?” 众人:…… 几个略有深意的眸光睇着颜娧,这是始乱终弃?还是? “一去数月,妳爹能同意?” “同不同意我都在这了。”栾怡张着五彩绚丽的葇荑,微红眼眸透着一抹作弄,张扬说道,“我爹费尽心思请了宫里嬷嬷教的蛊术,怎可能让我吃了亏?” 颜娧嘴角忍不住地扯了扯,还真的是同不同意都在这了…… 说得好像错的都是她?能这么推卸责任的? 忽略那些投向来的异样目光,察觉腰际上逐渐收紧的大掌,颜娧挣拍开箝制无奈摇头,责备地睨了身旁男人,抱着双膝蹲在栾怡身旁,冷然眸光凝望许久,迟迟不发一语,瞧得栾怡心虚别过头,这才一声轻浅叹息缓缓问道: “很想救人?” “这不是废话?”栾怡冲动应答,迎上不知深意的透亮眼眸瞬时一愣,伧惶里眼神逐渐转为惊喜,翻过身子跪坐在颜娧身前,紧握衣襬,欣喜期待地问道,“妳有办法对不对?一定有对不对?” 当初她对闫茵下手也是她出手相助,否则如何逃过她精心炼制的蛊毒? “可以救,但是妳得乖乖回南楚。”颜娧撇开紧握衣襬的葇荑,似笑非笑地睨了眼,实在没忍住泼冷水的冲动。 “我不回去,” 对着躲在承昀身后的少年笑了笑,笑得他起了一阵哆嗦,颜娧才打趣问道:“难道真想留在岛上当他媳妇儿?” “我不!我只想当妳的媳妇儿……”栾怡话毕还没来得及挂上羞赧,唯见少年不断地摇头摆手表达拒绝,气得指着一脸惊恐的少年说道,“我爹好歹也是朝廷命官,给你当媳妇儿还能嫌弃了?” “我没嫌弃……”容惟被吓得慌而连忙否认,他才多大点? 这时候塞给他媳妇儿不嫌早了些? “听你们这口气,要不我作主把你们许了?”相汯瞧着一来一往的,不由得笑了笑,谁的错也不重要了,能不能尽快解了璩琏降术比什么都重要。 事已至此,追都追上岛了,总好过两手空空啊! 栾怡容惟:…… 私定终身比起跷家,哪个容易被父亲大卸八块? 从这男人嘴里这般吐实,试想逼死谁了? “妳救不救?”颜娧唇际仍是那抹似笑非笑的冷然。 将视线拉回面前泰然自若的身影,栾怡又着急的抓回裙摆应答道:“救,有能力当然救。” 兀自起身走了几步阶梯未见来人,她又蹙眉凝望道:“还不走?” 栾怡先是愣了愣,赶忙拽起裙摆也不管不顾身上尘灰污糟,三步并两步地追上。 几人默默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相汯率先收回目光,放肆地在承昀身上来回巡了两圈。 什么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在他身上都显得狭隘了,身为一个想伺机抢夺小妹儿的情敌,实在不愿意称赞他,也真真叫人无法忽视。 一个战场上杀伐果断,号令万军,人称不败将军的宣威将军,怎会甘心随小妹儿入越当个可有可无的应声虫? 思及此,相汯还是忍不住想刺激一番,瞟了眼徐行的两个娇俏身影,风凉说道:“想来在小妹儿心里你也是可有可无。” “我在你也看不到,不在你也看不到,我在不在轮得到你看?”承昀迤迤然地随着她的脚步,几乎每一下都丝毫不差地踩在她曾踩过的阶梯。 相汯微微一愣地停下脚步:…… 咽下难以释怀的哽塞,看着连上山都要晒一波温情的俩人,被问得一时无法辩解,谁在意谁多些很重要? 他插不进手才叫人悲痛欲绝啊! “我知道我在何处就好。” 深邃眼眸泛着隐隐浮光,毫无顾忌地凝望面前纤瘦身影,向来不喜欢多做解释的承昀,为他的冷言冷语竟破天慌说破天荒,为此也在心里自我解嘲了一番。 为她,多说几百句都行! 莫名其妙又受了一波攻击,相汯心里又是一阵闷哼,自觉拿了石头砸了自个儿脚了,还是块大得能砸碎脚骨的巨石,闷得他一路都不想再说任何话。 一路来到安置璩琏的明光小苑,几个侍女颤抖着双手捧着满是腥红血水的铜盆来回穿梭在厢房内外,其中一人见到栾怡,如同见着救命稻草般的雀跃。 “小怡回来了!” 另个侍婢放下铜盆慌忙奔来,拉着栾怡手臂,心惊不已地说道:“快,我们真没有动到扶夫人,可是那个血流得忒可怕了,我...我们……” 栾怡几乎是被扯进弥漫着血腥味的厢房,对于蛊虫敏感如她也已察觉,璩琏体内的蛊虫已几乎被啃蚀殆尽,属于酡颜降的腥臭混着血腥味溢散着。 “快压不住了!”栾怡菱唇颤颤地发抖着,手足无措地退了两步,忙乱奔向随后而来的颜娧,双膝重重跪落在青石板上,抓着衣襬恳求道:“救救她。” 回春已察觉事态不好,早在几人进入厢房前,啃蚀部份降虫,这非四国所产的降虫对牠而言是新鲜好玩的活物,没多久连随后而来的百烈也加入行列。 若非颜娧实时阻止,这戏都甭演了。 由怀中取出沉水木盒交与双手颤抖的栾怡,难掩的眼底兴味,颜娧扬着知悉浅笑问道:“相泽要的是什么妳可知晓?” 着急地又撇了眼床铺上不停失血身影,栾怡怔怔地颔首道:“知道。” “给他一样的东西便是。” 第五百零七章 刚正 栾怡愣了愣,她上哪儿去弄来婴鬼给相泽?她若是能随意弄到又何苦来哉搞得扶夫人一身病痛? 颜娧挥手示意众人退离厢房,为首的侍婢原本上前一步想表达被指挥的不悦,心有不甘地在与那清冷无情的眸光接触后,不由得双手摀住了差点发出愤恨不平的嘴,拉着其他人赶紧慌张着急的退离。 一离开便见相汯带着访客驻留在门外,不由得强撑心神,镇定地缓缓恭谨福身问安。 相汯随意应了声,赶忙挥手驱离众人,几个人迅即抱着满是腥红血水的铜盆慌张离开。 “好可怕。”容惟心惊地抓着祖父臂膀,何时见过这么多鲜血?多得都得怀疑里面的人可还活着? 颜娧上前来打算关上门扉,听得容惟言词,心里涌上一股不舍而投以一抹浅笑,轻声说道:“会好的,别怕。” “好,我不怕。”容惟咬着唇瓣镇定颔首。 见着离去的侍婢这会儿换上几个茶盏打算招呼几人,颜娧关上门扉将所有人隔绝在外,径自来到床旁,看着捧着沉水木盒手足无措的栾怡。 她取来干净的帕子,为璩琏拭去口鼻溢出的血渍,方才一时不查差点把降虫吃光,现下已经没有方才那番血流不止的可怕景象,一面轻声提醒道: “做该做的,取该取的。” 栾怡匪夷所思地抬眼回望看不出那喜怒的冷冽眸光,纤纤葇荑轻柔的动作更看不出什么情绪,难以想象手中解药从何而来。 嗅着沉水木清雅淡然的果木香气,的确是来自南国的之物,小心谨慎地轻启盒盖,一股混着果木香气的酸醋味缓缓溢散,是降虫蛊毒所惧怕之物无误。 栾怡二话不说以叶脉耳饰在璩琏食指缝开了道口子,在黑血蔓延前快速浸入木盒中,数十只肉眼可见的细小绦虫,缓缓没入酸醋里挣扎翻滚直至不再动弹,又快速将沉水木盒紧闭锁上,颤畏畏地将盒子交还给颜娧。 落坐床旁睇了眼颤抖的双手,颜娧没有打算接回盒子,径自擦拭着一身狼狈的璩琏,感慨着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时不时回望咬着死死唇瓣不敢出声的栾怡,她推着那只五彩斑斓的葇荑紧握木盒,也只能再次无奈叹息道:“恨我也好,怨我也罢,自始至终都是妳欠了璩琏的。” 看着璩琏逐渐恢复粉润的十指,栾怡紧握着掌中木盒,终于松了口气,瘫坐在床旁小几,几次偷偷窥看床旁女子,有苦难言地心塞说道:“我没恨妳,只怪自个儿瞎了眼,错看错付。” “有了这东西,在相泽那儿也能有个交待。”颜娧睨了眼松懈的小姑娘,不由得摇头轻叹。 行事欠缺考虑,又有几次能恰巧碰上可解难事之人? 不省心的丫头还不愿返家,该如何是好? “方才的降虫真能解除冰毒?相泽深受多种降虫,并非一朝一夕能解……”栾怡也是个弄蛊人,怎可能不懂师出同宗的降虫? 诸多话语全都淹没在那双似乎洞悉一切的冷然眸光里,姣好菱唇那抹粉色似乎隐隐勾着戏谑,她有没有理解错误? 颜娧看着榻上之人口鼻已不再渗出血渍,单薄身躯因沁透血汗,炙热夏日里也轻轻颤抖着,腹中胎儿不得安宁的印出拳脚撑展着里衣,心里更暗暗下定决心,定会为无辜受害的母子讨个公道,不着痕迹地为俩母子运息驱寒,软糯嗓音不忘缓缓说道: “的确能解,要慢慢解。” “嗯?”栾怡微微一愣,以为听错了词意,难道方才真没理解错误?嘴角难掩尴尬的扯了扯,谨小慎微地问道,“希望多久好啊?” 如若真如她所言能解决相泽冰毒,难道她想要的会是拖延相泽病情? 闻言停下运息,颜娧兴味富饶地回望一脸谨慎的小丫头,若不是仍处气头上,真想为她的悟性鼓掌一番。 领略她是女子花了近一年也参透不了,捣鼓整治他人倒是一点就通,真是叫人气不打一处来啊! “相泽叫妳良心不安将近大半年。”颜娧顿了顿,再次似笑非笑睨了眼。 “只需要考虑我的心思?”栾怡被那似笑非笑搞得要笑不敢笑,怎么说也见识过被她打吐血的凌厉手段,不上点心怎么行? “船厂今日乍现,我想织云岛再安稳一阵子。” 她没能返回北雍之前,相泽不能痊愈。 “船厂?真有船厂?”栾怡诧异得瞪大双眼。 今日入城是有听得街头巷尾议论纷纷,虽有人前去求证,她没来得及知晓结果便被那少年给扛回山上,还没机会知晓真伪呢! “是。”再次提气温暖璩琏,听得回春查探已无任何虫蛊存在,这才叫她真正松了口气,看着似乎已然忘却哀伤的栾怡,缓缓垂眸说道,“妳的良心值得相泽病多久就病多久。” “那情愿他这辈子好不了。”栾怡环胸哼声。 叫她难过了几个月,叫无辜之人也难过了几个月,哪能随意能放过? 若非这沉水木盒来得巧,她都不知该如何收场了。 思及此,她不解努着小嘴问道:“妳从何处得来的解方?难道是……” 相泽能轻易交出解方?都到他亭阁里哭闹过几次了,也没见他心软半分,怎么今日从了她? “想啥呢?”颜娧忍不住地戳了天马行空的小脑门,扬着一抹意味深远的浅笑道,“自是把妳卖给相泽赎罪了。” “什么?”栾怡倒抽了口冷气。 卖了她?怎么卖? 怎么说他都是良家妇女,官宦世家,怎能随意将她卖了? “妳恨他作弄得良心不安,我觉着妳该受点惩罚,这样正好。”颜娧没有正眼再瞧栾怡,看着逐渐恢复血色的面容,心里又安心了几分。 “妳从他那儿取来解方,要我去做他的解方?难道不怕我弄死他?”栾怡不像玩笑地眼底飘过一抹厉色。 “敢弄死他也挺好,我更省事。” 栾怡:…… 看着她似真非假地扬着一抹淡然浅笑,笑得栾怡抓着沉水木盒颤颤发抖,怀疑问道:“妳不是好人?” 怎么会这样? 看起来大义凛然,刚正不阿…… 不是这样么? 第五百零八章 不阿 “我看起来像?” 颜娧眉眼间尽是意味深长的浅笑,问得栾怡胆战心惊,嘴角抑不住地扯了扯,眼神无处安放地紧握掌心木盒。 想来也是,哪个好人会初见面就打得她口吐鲜血? “不像。”思忖许久,栾怡死咬着唇瓣终于吐出话语来。 颜娧满意地勾起姣好唇瓣,以内息平复着璩琏母子被降虫掏空的身子,如今的她与被百烈掏空的许后没什么两样,长期为能妥善进食,干扁瘦弱得没几两肉的身躯衬着浑圆的腰腹,看得叫人心疼不已。 “刚正不阿于我无用,虽不与恶为伍,也不能善良过了头。”瞟过眸光不停闪躲的丫头,颜娧再次戏谑不减地笑道,“与恶为伍的妳,偏偏又存一丝善念,一时间我还没想好如何处置。” “什么叫还没想好?”栾怡怔怔抬眼又旋即收回视线,正忧心这个连父亲都敬着的女子,又会如何惩罚她? 别说是颜娧,她心里清楚着,倘若今天父亲在此,铁定也逃不过一顿打! 差点儿一尸两命啊! “所以,在我想好之前,相泽得慢慢好。”颜娧灵动大眼里浮动着令人匪夷所思的愉快,连话语透着些许欣喜。 背后算计也能如此轻松愉快? 栾怡自是没那个胆子问出口,皮笑肉不笑的迎上那双珠光晶莹的灵动大眼,能这般笑着把相泽往死里坑…… 高手啊…… 再过一年也到了她的岁数,是否能有这番见地? 没能倾注芳心,学习模仿总成吧? “这么一来一往,我得在岛上待多久?”栾怡轻蹙秀眉,嘴里嘟囔着。 如今见了人,也没了那个心思继续待在岛上,如果能与她同行更好。 “分明妳打心底也不想回家。”颜娧直白了当地戳破她心思。 那点小心思哪能哄得过她? 古往今来没几个人敢惹弄蛊人,独自在外玩野了性子,怎可能乖乖返家? “总得告诉我要多慢……”栾怡扭捏地扭扯着裙摆面料。 颜娧不置可否冷淡神情偏头回望,顿了顿,下一瞬命着回春捣鼓了只万缕蛊,抓来五彩斑斓的柔荑,不顾反对地安置在尾指甲片里。 瞠目结舌的看着尾指上隐动在甲片里的虫蛊,一时无法置信霞姿月韵如她,时时透着令人舒适的清新雅致,为何会有虫蛊在身上? 放出来的虫蛊也这般细致微妙与众不同,她哪儿像是弄蛊人? “妳——” “弄蛊人就得同妳一般?就怕别人不晓得是弄蛊人?谁告诉的妳?” 栾怡被这话噎得一个字眼也迸不出来,教导她的嬷嬷虽曾提及与南楚截然不同地蛊术,也未曾有幸见到,竟在她身上开了眼界! 瞧着半天说不出话的小姑娘,颜娧开始为虚弱的璩琏打点一身脏污,那道看不出情绪的清冷眸光扫来,吓得她赶忙上前帮忙。 “几十种降虫,不着急着解,万缕蛊往北再痊愈。”颜娧平淡无波的嗓音缓缓诉说着,手上仔细拉整着璩琏孱弱身躯,深怕她有一丝不适。 “真不打算带上我?”栾怡眼眶子里又含了水雾打转着。 “错了就该认罚,织云岛是不错领罚地,栾大人手下就没几个在牢狱中服刑之人?没伤急性命已是大幸,难道妳觉着可以不受罚?”颜娧没理会怔愣在一旁的小姑娘,径自为璩琏摆了几个软枕舒适的半坐卧着。 “在岛上好好伺候着,直到她能离开,要是少了一根头发……”璩琏虽虚弱些也是到该醒的时间,颜娧坐落在床畔捂着瘦弱得如同枯骨般的手掌,凝着苍白面容的眸光首次有了情绪睇着栾怡不放,冷然说道,“相信我,即便跺了尾指都能找到你在哪儿。” 杀意冷冽地叫跪坐在地的栾怡一阵颤栗,即使在相泽面前也不曾有过的害怕,如今却因一个眼神儿寒毛直竖。 “知道了,妳别这么看我……”怎么说她已经成了心里的那道抹不去的温暖曦阳,为何始终得不到一丝怜惜?除了恐吓还是恐吓...... 栾怡忍着差点夺眶而出的泪珠,歉疚委屈道:“我认罚就是。” 看着那懊恼羞愧的模样,维持一早上的高冷姿态难免还是心软,心里虽然气得不轻,纠就是她惹来的桃花,又怎能只怪她一人? 她虽知错却不见得能够改过的心思,又怎会不知? 把人逼进死胡同,于整件事并没有帮助,适时放软身段或许能获得更好的结果也不一定...... 是以葇荑到底还是避开双丫髻,温柔抚上倔气的小脑瓜,栾怡果然为之一愕,眼里浮动着各种情绪,叫颜娧不由得笑了出声。 “觉着良心不安,就好好照顾她与腹中胎儿,这点小事儿相信妳能办到。” “我会的。”栾怡因为那抹浅笑而获得了动力,被原谅的希望在心底萌放,语气里急切兴奋得叫人为之一振。 眉眼间轻挑了下,颜娧抿了抿唇瓣思忖着,这算什么? 利用栾怡的崇拜心里达成她想做的事儿? 终归还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让裴家给的装扮太逼真? 当时朝堂相认不也是把夏榕吓得不清? 榻上无力坐卧在软枕上的纤细身躯,羽睫轻颤,掌中苍白纤手细微颤动,似乎有苏醒之相,这才叫颜娧妥妥地松了口气。 璩琏缓缓睁开迷蒙双眼,一时间无法适应光亮而抬起虚弱藕臂遮掩着,许久不曾发出声音的喑哑,令她苍白面容眉头轻锁,不停思索着到底发生了何事? 相汯与夫君私交如何她是清楚的,此行安危全然交托在织云岛上,扶诚心里虽然不舍也仍对友人有绝对的信心。 方才那一瞬她肯定见着了夫君口中的尊上,究竟发生何事? 为何翻腾的脑海里全然没有任何印象? 捂着额际试着起身,竟全然虚软无力,没忍住浑身酸疼,由口中溢出痛苦呻吟,倾尽最大能耐换了个舒适的位置,以藕臂托着大得与记忆不符的孕肚,吓得她顿时瞪大双眼,气喘嘘嘘地看着明显凸起的腰腹,颤颤问道: “这是?” “睡得久了些,肚子自然大了些。”颜娧再寻常不过的软糯嗓音安抚着。 璩琏讶然无言地回望俩人,莫名地无力感油然而生。 这得睡多久才能把腹中胎儿睡大了? 第五百零九章 歉疚 “醒了就好。”颜娧眉眼里有着难以言喻的轻松。 上岛时间才多久? 一茬茬的事儿接踵而来,连睡觉都不安稳,若非有个男人在身后无条件支持着,指不定也是累得身心俱疲,同璩琏这般模样相去不远。 撑着无力身躯吃力地缓缓坐起,瞧着里衣底下消瘦的藕臂,她再迟钝也清楚事情并非她脸上那云淡风轻。- 怎么个睡法能将自个儿睡成皮包骨? 记忆最后停留在风光明媚的海岛胜景,全然没有随着侍婢下船后的记忆,瞧着两人衣着已是夏季薄衫襦裙,再看看因消瘦而显得格外明显的孕肚,难不成睡了整个春季不成? 瞧着跪坐一旁红着眼眶的侍婢,正是上船前家中临时换来的,也不是没怀疑过身份,途中伺候得也还算尽心,自然不曾多加揣测身份。 尊上出现在此处已叫她心存疑惑,此处可不是能够随意进出之地,更不在靖王封地,为何冒着身分泄漏的风险来到织云岛? 握了握不知思忖些什么的璩琏,颜娧又挂上了令人安心的悠然浅笑,细声嘱咐道:“安心养胎,什么都别想了,给扶诚带个大胖娃娃回去实际些,这些日子有事儿就让小怡给妳安排,眼下没有什么比妳把身子骨养好待产重要。” 璩琏抿了抿唇瓣,听得这席话,更是什么疑惑都往肚里吞,哪还敢问什么?一觉醒来已接近产期,如今的她除了尽快养好身子安心待产,还能作甚? 凝着眉宇斟酌许久,小心谨慎地喑哑问道:“军师打算何时离开?” “我会衡量。”颜娧说得极为保守,心里也清楚刚醒来的璩琏必定会寻求慰藉,斗茗在即能耽搁的时间不多。 虽说不经意叫璩琏吃了点苦头,整体东越行而言仍在可预期范围内,只能为她的遭遇掬上一把同情泪。 “相家会好好照顾妳的,这丫头没了顾忌,也没几个人敢在她面前造次。”颜娧撇了眼扬着歉笑跪坐在身旁的栾怡。 “我可不记得扶家有如此上得了台面的丫头。”璩琏在这波云涌里听懂了暗示,不由得勾了抹苦笑。 “我会好好守着夫人。”暗地里的冷嘲热讽,她自然懂得不能再懂,谁让她错?有错认错,有罚该罚,她给的罚都认! 俩人见栾怡只差没拍胸脯的保证相视而笑,诸多话语终究无法问出口。 “好好歇着,我等着陪大胖娃娃玩。” 璩琏听着这话的原意,估摸着颜娧离开的日子不远,仅能握着柔弱无骨的葇荑还以淡雅浅笑,眼波流转间的千言万语再次咽下。 小丫头那眼底丝毫不遮掩的困窘,已叫她放下心防,不说来由,光是尊上留下之人,她就该以诚相待。 看着枯瘦的四肢,她实在没有勇气起身一览铜镜内的人儿成了什么模样,只觉着能活下来已是大幸,更别说保下醒来至今时不时在腹中活动的胎儿。 见微知着,因此懂得为何颜娧选择看破不说破,说破一切造成日后俩人心里有了疙瘩,相看两厌在这封闭的岛上并非好事,不如收下心有歉疚的小丫头好好过日子。 扶诚在绥吉镇已有诸多繁忙事宜,若是又添上她这笔,为她乱了心思,也绝非她想见到的结果。 与其如此,她自然愿意放下心中疑虑,坦然接受面前需恢复身体健康的首要任务,为母则强,虚弱至此也没有第二个选择啊! 别说小丫头没有半点为人奴仆的模样,一身着相家仆役也没能掩去她生来自有的气度与光彩,不正好应了麤缯大布裹生涯,腹有诗书气自华? 眉眼间虽透着不是个省心的小姑娘,大抵能养出这般大家风范也定非小门小户,至少以她那份愧疚之心,换得一个和平相处也好。 看着颜娧缓缓离去的背影,关上门扉前的那悠然一笑,她心中忐忑似乎随着那抹浅笑被带离门外,不由地整了整思绪,探出瘦弱纤手招来跪坐在旁的栾怡,意有所指地缓缓说道: “委屈妳继续侍候我,但是,先前种种可以不放在心上,日后事事望妳谨记在心上。” 栾怡如获大赦般欣喜向前,握住苍白瘦弱的纤手,频频点头保证道:“会的,会的,我也想见到大胖娃娃平安出生。” 天知道她有多庆幸降虫全解了,虽不知木盒里的酸溜味儿究竟何物,能引导降虫离开宿主便是好物啊! “军师留妳在岛上,应当另有要事嘱托。”璩琏眸光淡扫垂落在她娇俏面容上,仿佛提醒着天气有变般的寻常之事。 栾怡闻言,一时讶然,至此对颜娧又更深的崇敬,在她身边之人各个都不简单,连同面前中降初醒,看似久居深闺的年轻妇人都不能轻易唬弄…… 听似清楚又似不明确的提点更叫她咋舌,若非亲眼瞧见她昏迷数月,真会被她那眼底的洞悉给哄了去。 抿了抿唇瓣,也在思量能符合她心中想要的答案,该说到什么程度? “请我来到岛上为的是治病,也让夫人致病,按着阿娧所言,妳的痊愈得搭上那人的和缓调养。” 璩琏唇际勾了抹似笑非笑,原来猫腻在此啊! 有必要且必须耽搁之人,那么她自然得助尊上一臂之力,能留岛上多久便留多久,这风光明媚,海天一色的绝佳岛景,不正好能妥善修养身心? “备下笔墨,该给夫君稍封家书了。” 璩琏眼底透着和缓笑意,温柔得她没忍心拒绝,赶忙备下笔墨端上床榻,见她无力抬笔仅能另手相扶,心里的歉意又更浓厚了些,只得协助调整软枕,叫她能轻松在小几上书写。 试着书写了数次,终于见到清丽秀雅的簪花小楷缓缓落笔在梅州纸上,写着:船行缓缓映余晖,倦鸟徐行。 没有多余笔墨,简短两行秀丽字迹,足以说明了千言万语。 栾怡沉溺在其中久久无法言语,没能懂得是怎么样的夫妻情谊,能写出这般温婉含蓄又情真意切的词句。 缓缓,徐行,诉说着不得以的慢啊! 倦鸟如她,怎可能不着急着归巢? 默默收下信笺,自知一切的因果源于她的歉疚啊! 第五百一十章 私心 “妳该清楚借何人之手送信。” 璩琏淡定的神色说的是肯定句而非疑问句,使得她愣了愣,迟疑问道:“当真如此?” “我不想又身边人手无声无息的被取代。” 发话者神色未变,倒是闻言者那双稚气不减的眼眸逐渐放大,心里有股暖流缓缓上涌,眉眼里有绽着感动的欣喜,如同孩子得了心爱之物般雀跃问道:“妳仍愿意护我平安?” “愿意。”璩琏眼底明锐之色未因气色衰弱而减,倚着软枕轻抚着孕肚,温柔浅笑里尽是即将成为人母的喜悦,琢磨许久该怎么称呼颜娧,最后还是随了小丫头的称谓,细声说道,“我相信阿娧更愿意知晓,谁送的信息,谁换的人手。” 她身边也并非无人照应,为何会被不着痕迹的换掉侍婢,期间谁动的手,谁安排的人虽已明了,然而藏在背后的那些暗爪应该仍然不知。 如若能够借机揪出那些隐伏深处那些不同心之人,不光是保护她俩的安危,也是保护尊上的安危。 栾怡无法相信刚醒之人,竟已能筹谋划策周身事物,一双杏眼毫不遮掩地绽放崇拜眸光睇着璩琏,握着瘦弱纤手钦服说道:“我就知道阿娧身边之人,全都是三头六臂的高手。” “加上他俩,我还真是三头六臂。”璩琏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来此处前大夫已告知腹中是双生,虽不知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如今一切平安,看着隆起的腰腹,心里总是说不出的欢喜。 “真哒?”栾怡先是瞪了双眼,下一瞬便偎在孕肚上,轻抚告罪道,“对不起,我差点害了你们,还好你们娘仨没事,否则都成了千古罪人了。” 璩琏不惧那双绚丽的小手,心里清楚那双斑斓葇荑得花多少功夫,她心里有什么好歹不会等到现在。 虽然养在闺阁诸多讯息来得不是那么方便,然而东越邻近南楚,边境地带两国百姓生活习性多数相同,那双弄蛊人专有的纤手瞒不了人。 尊上经南楚而来,按着那身霞姿月韵的风雅少年扮相,如若连她也另眼香看了番,没惹些桃花也着实不太可能。 是以她紧握着那双小手,勾着淡雅浅笑说道:“去吧!醒来有段时间了,想来该有人等急了。” 好不容易止住的泪珠,为这一握又几乎溃堤,打从栾怡不顾父亲反对坚持练蛊,有多少人见她这双手就怕? 疼她入骨的父亲终究没忍住她隔三差五的央求,靠关系找来宫里嬷嬷来教导蛊术,自炼就这双彩手连父亲也极少再碰触她。 本以为会受到诸多谩骂,如今一个苛责也没有,惩罚也是形式上,没有兄姊的她碰上这双温暖善意的手,心里颇多眷念啊! 忍着哽咽频频颔首,在温柔的眸光注视下离开仍弥漫着淡淡腥气的厢房。 掩上门扉,抵在长花窗上,还没来得急调整情绪,便见几人落坐在厢房前庭院里,眸光各自在她身上流连一番后,又各自转回续上话题。 抿了抿唇瓣,穿过廊道来到庭前石桌,容惟见着来人立即离座一言不发地躲到祖父身后,看似让座实则担心又得罪了人。 瞟了眼在座所有人,栾怡凝着秀眉,终归过不去地掬起相汯递来的茶盏一饮而尽,看着几人都不发话心里更是酸涩,努了努唇瓣颤颤说道: “你们几个邪魔歪道,心思一点儿纯良也找不着,分明...分明...就是打算利用我的愧疚,给你们办事儿!” 颜娧挑了挑柳眉,继续喝啜饮着几经冲泡仍带着岩骨花香的水金龟,全然没有否认的打算,兀自说道:“茶汤岩韵怡人,真有梅花香气,相家主破费了。” “小妹儿喜欢最要紧。”相汯配合说道。 能顺利解除璩琏之事,他已想上祠堂烧几日高香了,接连发生的好事儿几乎快叫他坐不住椅子。 一夜之间解决了所有琐事,能不开心? 船厂出现,不正代表着连带雨田城之事也有了契机,有了船厂还愁冶炼不出雨田城机关所需? 打从第一次见面他就知道小妹儿是个福星,现下要他去摘星星、捞月亮,什么都愿意,何况仅仅配合演场戏? 不说他们几人心思透亮着,都清楚璩琏这事儿不简单,神不知鬼不觉的换掉璩琏侍婢再以降术控制,实在叫人心寒。 虽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小叔父这次也做得过了些,根本将相扶两家情谊丢在地上糟蹋,原本对于小叔父摆在他身边的暗线,看在他先前有家归不得的苦处,总抱持着睁只眼闭只眼的态度。 如今落得非抓出来不可,他也是头疼。 怕祖母伤心,也怕小叔父寒心了! 北雍是撤了双生禁令,小叔父一病数年也已失去忠勇伯府的世子之位,进退两难又冰毒缠身,哪个有雄心壮志的好男儿不会意难平? 不说日前在北雍的诸多规划停滞不前,近年来连织云岛也出不去了,如若是他心里如何平复得了? 更别说重视雨田城如命的相芙,见了也不知该报恩亦是该恨他? 没有相家人私下协助,奕王又有多少能耐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煽动雨田城同知毁坏机关? 小叔父不只身体病,久病叫他连心也跟着病了,或者,当他开始与奕王策划北拥之事,他就不再是那个用心思淳厚,待人以诚的小叔父…… 再听听小妹儿话里话外皆有所保留的客套更是郁结于心,不久前才明理暗里的表达暮春城一事相家没少掺和,如今巴不得掌自个儿几个嘴巴。 所幸裴承两家长辈,虽差点去了半条命仍安然回到归武山,可有小叔父在前头指手画脚过一番,谁又知道他这番掺和是好是坏? “感谢相家主这几日盛情招待,明日我们启程进京,还望家主莫要忘记答应我们家王爷之事。”颜娧清冷嗓音说明着公事公办的飒爽,依然没给一旁揪着心的栾怡一丁点回应。 “这么快?”相汯心里还是存着私心想多留人几日。 如今这般风过无痕地着急离去,心里空落落的不只栾怡一人了。 “又耽搁了几日,再耽搁可就赶不上斗茗了。”承昀似笑非笑地提醒着。 第五百一十一章 钦佩 瞧着石桌前几人侃侃而谈,全然没将她放在眼里,似乎将她方才的抱怨也全抛诸脑后,当真能黑心至此? 栾怡咬着唇瓣久久不知该不该如何开口,更深怕开了口引来众人不悦,自知还是有的,要是几个人计较起来,一人赏她一招也足以叫她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床了。 瞥了眼颇有自知之明的小姑娘,颜娧终于放下茶盏,双手交迭石桌,似笑非笑的问道:“还不下山?” “小叔父应该等着了。”相汯没忘搭上一把。 留她在此地的作用,小妹儿已毫不保留地告知。 能顷刻间治愈璩琏,却无法快速疗愈相泽,怎么说都容易被诟病,所幸璩琏这次伤了根本恢复时长,否则真难掩盖真相。 她能保证相泽康复,不过不可在短期内复原。 同样来自北雍,相汯经此也深知小妹儿对北雍后宫的特殊,小叔父在北雍做了什么也不是全然不清楚,如若小叔父能康复,恢复得慢些也没有违背祖母心愿,两害相权取其轻,怎么也得选择慢慢康复。 想来小妹儿还要在东越待上一段时间,担心小叔父康复就往北雍折腾,她要是来不及回去指不定又搞出什么头疼事儿来。 不算上前面诸多恩情,即便小妹儿身边之人不是他,要他撒手不管眼睁睁看她为此劳心伤神,心里多半也放不下啊! “如若连那么一丁点的利用价值都没有,妳觉着为什么我们该留下妳?” 承昀眼底一闪而过的冷然,嗓音清冷得叫栾怡更是阵阵寒颤。 呜……犯错之人,是的确没有资格谈条件,几番天人交战后,栾怡朦胧大眼泪光闪闪地,心里有再多的想法也没敢再说出口,百般委屈地起身福身离去。 “小妹儿也是心狠的。”相汯看着落寞而去的背影有感而发。 “看着小姑娘伤心,这时候就说我狠了?如若她救不了璩琏,你还有机会说我心狠?”颜娧美眸里尽是戏谑。 相汯被说得一噎。 事后不论因果只看表面时,的确会觉得她冷情冷性,然而真有个万一被说心狠的又是谁?事过境迁的确容易叫人忘却始作俑者。 轻抚着孙儿小脑瓜,容静意味深长地说道:“姑娘心里明镜似的,不需要我们多加揣测。” 尊上方才那些话,摆明也是说给他了解,为何不对相家表明身份,如若牵扯了不该牵扯又扯不开关系之人,自然得对诸多事物守口如瓶。 相家断不开相泽,大抵也是梗在尊上心中的那根刺儿,不说幼时所遇,光是暮春城一事,虽然相汯介入护送返家一事,也抵不了同谋养在家中的芥蒂。 或许得等到相泽重返李家那日,此事才能有转机了。 “我家小妹儿自是聪明伶俐。” “我家的。” 没来得及过到干瘾便被醋意浓重的男人泼了盆冷水,相汯冷哼说道:“能过得了门再来说。” “过了。” 承昀语不惊人死不休,在场几人全部吃惊地挑眉看向颜娧,她都不知道何时过门了?也只能跟着看向发话之人。 那一瞬,所有的疑问眸光转向承昀,被醋淹了口鼻的男人,酸得令人牙槽发软的醋劲,委屈地说道:“我西尧国都城门都迈了,摄政王府门坎也踏了,连皇城宫禁也进了,我的房门都闯了,都过了这么多道门了不是?” 这话听得她唇际不自主地抽了抽,什么时候他竟成容易受伤的男人? 突如其来的一堆了字,字字句句全酸得叫人无言以对,那眼神亟需回应的探求更叫她一时没了清冷,又被他等待响应地扯了扯衣袖,直接将她拉回人间重回娇俏可人儿地绯红了双颊。 她要是一声不是,马上哭闹了? “是。”颜娧哭笑不得地应道。 看着他只斗赢的公鸡,志气昂扬地瞥了相汯一眼,她心里着实甜,也着实羞臊,哪还有人前那般傲雪凌霜的气势? 为了打击情敌,他也舍得拉下脸面啊! “你还要不要脸?”相汯气得不行。 威名在外的西尧摄政王世子,堕落了? “你能不要,我为何要?”承昀轻挑剑眉,长臂揽过纤腰宣示着。 相汯:…… 没了怀中人,脸面再多有何用? 两个男子皆为人中龙凤,同为一女争强夺势,容静半身在佛门清静地,好歹也曾经年轻过,那氛围着实怀念啊! 学着尊上被环抱的姿势也抱上孙儿,悠然笑道:“看好了啊!这都是祖父教不了你的,日后见着中意的女子,学好了才不容易被抢走。” 容惟似懂非懂地点头,偏头问道:“就像今天把小怡扛回来?” 听得孙儿唤上一声小怡,容静藏不住爽朗笑声,笑得孙儿遮起耳朵。 笑得相汯扎心啊! 这是说他连一个十岁娃娃都不如? 有没有必要这么刺激人啊? “小妹儿当真非他不可?”相汯心里酸涩得紧。 被当着众人问这样问题倒是头一回,颜娧稍稍拉开了俩人距离,一贯清冷眉眼难得换上了清波流盼,连唇际也不再是令人退避三分的清冷,好似唯有在承昀面前才会有的温婉动人,纤柔葇荑悄悄抚上俊逸脸庞,游走在深邃眉眼,滑过如山峰般英挺鼻梁,到那似笑非笑的傲娇薄唇。 半点分神也没给相汯,她丝毫不忌讳的和缓笑道:“一起经过得多了,也舍不得放了,何况他真没能给上一个差字的地儿。” “妳还小,别被他的花言巧语蒙骗。”相汯不死心地睨着一脸傲娇的男人。 “肯拿命来骗的,他算一个。”葇荑缓缓握上骨节分明的匀称大掌,不舍地说道,“能抛下身份以命相随的不多见了。” 相汯:…… 越问越扎心了啊! 他不信真完全插手机会,只能不断告诉自个儿:来日方长! 承昀能见得、听得这令人悸动的多情眼眸,动情话语,还外加令人心猿意马的温柔抚触,心里不知道有多感谢相汯的多次相逼,逼得小媳妇烦人了,连脸面也不管不顾地抛在一旁。 否则按着小媳妇的性子,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听得这番温柔情话? 敌人值得钦佩,也值得同情! 第五百一十二章 出海 初夏海潮徐徐轻抚在的各色奇石遍布的砾岸,山上流淌出海的石砾,未经长途冲刷无法成为海中细沙,因而造就这天然盛景,五色斑斓石砾叫岛上蕴藏丰富矿物元素不言而喻,随着清澈潮汐发出阵阵清脆碰撞声。 三两孩童衣衫浸湿仍逐波随浪,天真烂漫地嘻的声使人会心一笑,向来喜爱戏水的颜娧,哪还管什么姑娘家规矩,早早褪去鞋袜同孩子们开心地迎潮踏浪。 被迫也褪去鞋袜一同玩闹的承昀,此时落坐一旁礁石,有一口没一口地啜着岛上特有的沉香酒,看着她如同孩子般嬉戏玩耍。 解决了岛上诸多事宜,此刻应属此行最轻松惬意之时啊! 忽地,一声有如遭惨绝人寰之事所扰的哭喊声,由远而近哭天抢地拼命呼喊着:“小师妹啊——” 砾石滩上的几人停下动作纳闷回望声响来源,聂谦伧惶地抹着老泪走来。 几个孩童识相地扬着可人浅笑朝俩人鞠躬离去,颜娧迤迤然走回男人身边,被一把拢回健硕怀抱,快速又不失轻柔地拭净雪白纤足,在聂谦到达前已穿回罗袜绣鞋,恢复那端庄娴雅的神情举止。 “师兄这是怎么了?”颜娧不解回望老泪纵横的师兄。 指着原先立于岛上占地宽广的寺庙遗址,聂谦噙着泪心塞不已地问道:“庙呢?怎么不见了?” 昨夜同小师妹说完话,他便安心地随着岛上船夫们潜入浅海寻找螺类,直至今日晌午才回到岛上,开始见着满山翠绿还颇为赞许地称赞一番。 待他入了海港赞许已成惊恐,佛正寺居然消失了! 他不可置信地奔袭回佛正寺,居然山门阶梯也全然消失,原址仅留下满山郁郁葱葱,他的海螺、染料、布料、工具、起居用品,甚至居住的小院一片草木葳蕤,正殿所在仅剩半人高的小庙,里头佛像雕琢与世隔绝般卓然耸立。 小师妹身上本就诸多难解谜团,一上岛佛正寺便悄然消失无踪,不来问她能问谁?打从心里觉着这一切定脱不了干系! 他一年多来的心血一场空吗? 临时的家也没得归了啊! 颜娧顺着师兄所指望去,午间新雨后,苍苍横翠微,哪还有什么寺庙? 轻咬菱唇迟迟不发一语,哪儿知道佛正寺与船厂不能共存,一夜之间佛正寺消失无踪也不是她所想啊! 事发突然,莫叔虽帮忙搬出了大半物品,仍有多数染料、螺类没来得及带走,她轻挠额际,递了个饱含歉意的苦笑,尴尬说道:“师兄先别急,莫叔大半也找不着师兄,有带走一部分安置在东岸船厂附近小院里。” 聂谦抹了把泪,急想握住师妹藕臂问个清楚,被承昀快了一步以横臂挡去,尴尬的收手抚了抚眉际说道:“当真?” “嗯,师兄可以去看看,希望没有损失太多。”颜娧确切地颔首笑着。 诸多僧众个个疲累无力,否则多个一两个人帮忙,定能妥善安置所有宝贝,可惜最后一次回山时,昨日渠道里沈淀的宝贝也跟着一起涌入师兄院子,莫叔差点儿来不及跑而被波及黄金万两,谁还敢再上山? 想来这次唯一损失惨重的就是师兄了啊! “好,好。”聂谦回身走了两步又走回来,瞟了瞟不远处的极简行囊,不确定地问道,“师妹打算今日离岛?” “差不多了,入夜上船。”既然告了一个段落,颜娧没打算在岛上多待。 岛上有容家协助处理善后,相家知晓她的身份与否并不重要,容静也非凡夫俗子,懂得如何掩盖后续发展。 总归一句,与她毫不相干。 “师妹不打算留下来探查海地矿产?”聂谦还以为找出船厂,师妹会对造船材料有兴趣,未料竟一走了之? 昨夜第一次随着鱼人趁着月晖入海寻找螺类,原来他以为的渔人非渔人,而是如鱼得水在海中悠然自在的潜泳的鱼人,他所习得的归息之法根本不够地道。 尤其见到鱼人深潜入海带回的海底矿产,更明白为何岛上能够拥有诸多抗拒风浪的船只,附近海域富含重石啊! “有师兄与莫叔在岛上,还怕不知道了?”颜娧羽睫颤颤晶灿美眸睇着聂谦,唇际扬起可人浅笑等着应答。 “对,非常对。”聂谦忍不住嘴角抽了抽,师父宠过头的小师妹,一颦一笑都是专门整治几个傻师兄的存在,谁能拒绝得了那甜美笑颜底下的请托? 说请托是为了好听,这一年给了几个师兄多少益处?他能不知道? 传递岛上消息而已,说把命也给卖给她也不过份啊! “那不就是了!我得努力完成师父给师兄们的任务,难不成师兄们真想困在东越一辈子?”颜娧偏头回望师兄一言难尽的眼眸,不禁又扬起叫人失去戒心的清雅笑颜。 “小师妹啊!”聂谦困窘地喊了声,为难说道,“如若师兄与妳素未谋面定会栽在妳那双清澈单纯的眼眸里,可是……” 早被哄骗过了的老人家,虽然心知肚明也没舍得对她说句硬话啊! 再看看她身边那个事事周密安排的男人,连他们几个有了年纪的师兄也当贼的防着,她再怎么俏皮可爱也没机会碰到一根青丝,他师兄想表达一点儿关心,都得保持距离呢! “师兄这是要我自揭羊皮啊?”听出师兄言下之意,颜娧又绽出一抹无辜浅笑应对。 这是学会归武山几位掌事的神功了,不看不听就能躲过她的百般哀求呢! “甭揭,妳说了,自然有人做。”聂谦急忙抬手制止,意有所指的瞟了一旁男人。 虽然没完全适应小师妹的手段,怎么说也同莫绍相处时间也打探不少,丰功伟业听得多心里也有底了。 被瞟得蓦然一笑,承昀敛起眼底笑闹,拱手请托道:“岛上事务劳烦师兄与容家多担待了。” “呃——”聂谦眉间轻拧,察觉自个儿似乎对岛上仍了解得太少,吶吶问道:“佛正寺里那票秃驴?” 相家怎么说都是岛上主事,小师妹更是随着相家而来,如今要传递消息竟要透过容家?这一夜究竟发生多少事儿? 早知他昨夜就不出海了啊! 第五百一十三章 偏私 “终归有些牵扯说不清,师兄还是安置在容家来得好,再说了,唯有容家人方能带师兄潜入深海。”颜娧慧黠眼眸瞅着聂谦不放,玩味问道,“对不?” 被问得胡髯底下的嘴角忍不住的抽了抽,小师妹在岛上的时间极少,对岛上诸多琐碎杂事清楚透彻,连他跟着谁下海都清清楚楚,莫不是岛上也有她的眼线不成? “对……”聂谦困窘不已地应答。 “师兄也别想多了,不过整理院子时,容家人碰巧说两句,海底矿藏究竟如何,届时再劳烦师兄告知了!”看师兄吓得不轻,颜娧睁着无辜大眼回望,希望平息他心里的芥蒂。 怎么说都是师父留给他的绝顶好师兄,怎可能叫他不痛快? 朝着闪得忒远的孩子们招招手,颜娧轻靠在为首的孩子耳畔,轻声交代师兄去处,又回过说道: “有些事儿等我们离开,容家主定会与师兄详聊,现下先当心你院子里那堆东西吧!” “对啊!东西在哪?”聂谦差点忘了来此作甚。 颜娧轻挑下颌示意一旁孩童,为首的孩子接到示意,朝着聂谦勾勒了抹莫名浅笑,一群孩子立即转身飞奔离去。 聂谦察觉不对要追上时,孩子们已跑得几乎不见人影,不相信小师妹伙同孩子戏耍他,也不相信那几个娃儿轻功竟如此了得,眸光几次流转,一声无奈叹息后连忙提气急起直追。 看着还是染料重要的师兄气急败坏的离去,正想松了口气应着男人长臂邀约回到温暖胸膛,岸边不远处一抹熟悉身影,衣袂随着海风飘然,驻足在不远的堤防轻浅福身,步下提防缓缓走来。 “那是?”承昀轻拧剑眉询问。 那衣着打扮应是城内相家侍婢,为何到此? “相泽的人。”颜娧瞧清了那个早晨在相府里指责她的大丫鬟。 “寻到此处来,想必那小姑娘出手了?”承昀深知到手都还没捂热的娇躯又得放手,不情愿地瞧着来人走在大小不一的石砾上也未见丝毫偏颇,想必也是个蕴底不凡的练家子。 深怕有半分礼数不周到得罪,乐稚恭谨福身说道:“裴姑娘,家主有请。” 俩人交换了神色相视一笑,由颜娧佯装纳闷问道:“找我?” “是。”乐稚看过今日她如何为家主推迟冰毒,如若没有一定程度的内息修为如何能轻易舒缓家主冰毒? 即便她修习数载也无法在家主冰毒发作瞬间,轻易探得穴位抑止冰毒蔓延,更别说以内息强制打散冰毒缓和血液冻结。 今日家主稍解降虫,竟引发冰毒再犯,正受寒冰覆体之苦,思及今早她的缓解方法,特命她来寻人回府。 “解降过程总得吃些苦头,相家主这么点辛苦也受不得?”颜娧笑颜底下的嘲讽意味浅显得叫乐稚难堪。 当时相泽如何能吸引所有降虫攻击,实话说至今她心里还有些疑惑,虽说成功救下相芙,然而究竟如何控制能叫她不多想? 若非回春百烈对蛊降之术有所制约,恐怕连她都得遭殃啊! 乐稚想也没想扑通一声跪落在砾石上,跪行到颜娧面前磕头恳求道:“裴姑娘既是能人所不能,为何不能高抬贵手?” 颜娧轻睨地上跪伏之人,半抬藕臂说道:“我抬了,姑娘请回。” “妳——”乐稚未曾想她会是个油盐不进之人而愣坐一旁。 家主待她不薄啊!如若请她回府这点小忙都帮不上,日后还有什么颜面在家主身旁伺候? “我可不是开善堂,相汯请我来到织云岛,可是以海运权相邀,相泽又能拿什么请我?总归是你们相家主的事儿与我何干?何况我的内息又不是大风刮来的。”颜娧似笑非笑的瞥了眼。 虽说正想再借机走一趟相府也不想白白送上门,白送的向来不被珍惜,倒霉点的还被瞧不上眼,她向来不做这等不利己之事。 早就想到逐步解降定会造成相泽冰毒发作,然而这又不是她该头疼之事,自然是谁造的孽谁担当,否则相泽如何挨过发作这几年? “这次大姑娘与我都无法遏止冰毒蔓延,家主都冻晕过去了,裴姑娘,乐稚没有家财万贯,惟一腔忠心不二的心思,如若能救得家主一命,乐稚这辈子都为姑娘肝脑涂地。” 葇荑轻掩着唇际笑意,颜娧抱膝蹲下身子凝视着面前丫鬟,半开玩笑地问道:“妳这不就二了?哪里来的不二?” “裴姑娘明明懂的,又何必为难婢子?”乐稚急得眼泪都在眼眶子里打转,深怕多说多错,张了张嘴又收回差点迸出口的话语。 “我懂也是我的事儿,与相家何干?”揽着身旁一语不发的男人,迤迤然踏上阶梯走回堤防。 “大姑娘说姑娘心善,定会帮忙的。”乐稚伧惶起身追上脚步。 “我都不认识妳口中的大姑娘,又哪来的心善叫你们知道?”颜娧偎在男人长臂上细细思量后,轻轻指着胸臆玩味说道,“这里黑得很。” 虽已大略猜出这位大姑娘是何人,颜娧仍不想轻易答应,相芙终归欠相泽一份救命恩情,能够如何呢? 想着与相泽保持距离,延后影响北雍的步调比什么都重要,要挟恩也是她挟恩,难不成上岛送恩还要被奴役? 这种赔夫人又折兵之事,傻了才上赶着送! “既然如此,应该去找妳口中的大姑娘,不是来这胡乱求人。”颜娧嘴上虽然说得冷情冷性,走的方向却非岛上港岸,而是往城中方向走。 “还想带上什么?”承昀正愁寻不着机会入相府呢! 她幼时所遇之事多数因相泽而起,怎可能放过折腾他的机会? 同为双生令所扰,颜娧选择活出自我,走出属于她的一片天地,不正是花若盛开,蝴蝶自来? 反观相泽执着所失,想着报仇雪恨,更忘记母亲冒死将他回织云岛寻求庇护的一片心意。 病痛缠身至今仍不忘左右北雍宫闱之事,虽说病痛源于拯救相芙,然而若非这一丝善念存在,想来小媳妇连多瞧一眼也不愿。 谁人善?谁人恶? 她心里终归没有因为幼时遭遇而有所偏私啊! 第五百一十四章 再犯 “趁市集没结束,去逛逛再说。”颜娧转了身拉着男人大掌退着走,别有深意的清澈眼眸,佯装宛如孩童纯真,促狭笑道,“这回入宝山空手而回已是板上钉钉,总得捞个什么东西回来。” 承昀冷峻眼眸充满宠溺,放下身段的脸庞温柔得叫人沈溺,薄唇微勾提醒道:“别摔了。” “有你,不怕。”眼底尽是信任地回望男人,颜娧不忘快速地瞟了眼乐稚是否有跟上脚步,她的男人如此配合做戏,没人看多可惜? 进城流连在市集几个摊子,买下诸多可爱的饰品、香囊塞满包袱,已是斜阳西下,逛到腿脚酸软得随意挑了个街道旁的如意踏垛落坐搥腿,身旁男人整顿好随身物品,不忘送上岛上特有的椰子水去暑热。 跟了大半天的乐稚察觉,此处距离相府仅有一宅之隔,心里涌上丝丝期待,甚是期望她是故意为之。 嘴上说心黑,仍默默来到相府附近,说她半点不上心,打死她也不信! 乐稚唇际涌上欣喜笑靥,不管不顾地跪落在颜娧身边,为她搥腿舒缓疲累,小心呵护地问道:“这力道行不行?” “还行。”颜娧也跟着捏捏舒缓疲累。 乐稚眼底眉梢尽是讨好,思忖许久未敢开口,仅能一昧讨好笑着。 被俩人这般拖延也耗了大半天时间,人都快到家门口了,实在不舍得家主忍着冰毒发作之苦白等。 正担心如何开这个口,便听得熟悉的呼喊声传来。 “稚儿!小叔父病得都快死了,妳还在大街上发什么愣?” 相芙火急火燎地拎着襦裙跑了过来,相家大姑娘有谁敢拦路?集市里的百姓深怕惹事而各自掩面散了去。 拉起乐稚那瞬,瞧清了伺候之人,她轻蹙秀眉不解问道:“怎么是妳?早上是妳救的小叔父?” 颜娧拍拍襦裙沾上的灰尘,悠悠地叹息起身,淡雅笑道:“相大姑娘这么说就见外了,难道岛上还有什么相家不清楚的事儿?” 被问得一噎而困窘不已,相芙本以为能仗着相识多日的脸面,被直白的戳破假象。有种挂不住脸上笑意的羞涩。 敌意。 她明显感觉到小丫头笑容底下完全不隐藏的敌意,这是怎么回事? “裴姑娘,只差一条街就是相府了,求妳救救家主。”乐稚光洁额际重磕在青石板街道发出沉沉回声。 “磕吧!如果这么磕你家主子能好,尽量往死里磕。”颜娧不着痕迹地瞥了一旁男人,见他不置可否地轻浅颔首,不由得唇际抽了抽。 大抵觉得有他在没什么事儿能有问题的自信? 若不是早决定走这遭,真想说一句:世子爷,您心真大! 听懂话中之意,乐稚赶忙抹去额际血渍与泪痕,挽着双手恭谨说道:“姑娘请随我来。” 相芙愣愣地看着三人身影缓缓消失在眼前,顿了顿,连忙警醒地追上脚步。 再次踏入相府,沈寂氛围压迫得众人几乎喘不过气,惟有两口子云淡风轻地恍若参观宅邸般地随着乐稚引导前行。 这回没被指引到偏院,而是带着人往正殿后堂,红木雕琢长花窗糊上了厚厚窗纸,长花窗被开启那瞬蒸腾热气扑面而来。 初夏炎热都没能缓和,竟燃上地笼为相泽取暖,想来冰毒发得不轻啊! 床上男子面色苍白,姣好薄唇泛着青紫,包裹着厚厚裘衣也没能温暖其身,浑身颤抖地抱着锦衾,好似怎么也偎不暖。 同日引发了两次冰毒发作,怎可能好过? 冷也不是她冷,冻也不是她冻,她着急什么? 佯装认真地来回查探了一番,冰毒入了周身大穴,气血无法运行,又得耗费内息打通二脉了,虽说不致死,痛苦难耐也免不了。 嘶声连连外加啧啧作响地反复查探,颜娧蹙起柳眉感慨说道:“相家主此番难了。” “求妳救救小叔父。”看着小叔父痛苦至斯,相芙心里有如刀绞,只差没学着乐稚下愧磕头,若非小叔父当年以身犯险,如今缠绵病榻的定成了她。 “今早不计前嫌的位相家主疗伤,掏空的内息至今尚未恢复,哪儿还有气力救治?”颜娧柔弱秋水的眼眸沉了沉,叹息道,“放心,救不了也死不了。” 颜娧敛手于后,倾身端详着面色愈来愈青紫的相泽,在给了众人一室绝望后,又燃起了一抹希望,无辜杏眼,羽睫颤颤,偏头问道:“昀哥可愿相助?” 根据回春所言,冰毒同日再犯本就生不如死,若不急着今日解蛊自然逃过一劫,一旦解了就如同他现在的情况了。 久病总是心里过不去的坎,栾怡带来可以复原的希望,如何压抑急切复原的渴望? 赶着栾怡今日下山解降,为得不就是引发二次冰毒,好让相泽日后投鼠忌器不敢再造次吵着快速之法。 他俩的内息本就特殊,尤其透过凤鸾令淳澄后的内息,不会将每个人特殊霸道的内息带入,能叫周身大穴无法分辨内息来由而轻易打通。 如若相泽惜命,自然不敢再造次,这异世还有谁能寻到第二个凤鸾令? 深邃眼眸里火花隐隐闪动着,承昀似笑非笑地斜睨了眼,冷然问道:“妳善心大发救的他,为何我也得善心大发?难道忘了我的心比妳黑得早?” 努了努唇瓣,颜娧藕臂一摊,指着男人耸肩道:“冰毒再犯,我救不了,求他吧!” 相芙与跪在地上伺候的乐稚交换了个神色,真不知道自个儿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不由得连她也泪光闪闪。 “小叔父因我犯病,我却内息不济什么忙也帮不上,这该怎么办?” 她也察觉冰毒再犯来得蹊跷,往常冬日里犯病乐稚都能轻松解除,此次竟得找来外人协助,还是解第二次? 小叔父养病至今也多年不曾如此,听闻有人能解降本叫她开心得放下心中大石,怎么大石还没来得及放下,恭喜也没来得及出口,便成了冰毒再犯? 偏头回望眼眶也跟着泛红的小姑娘,颜娧不解问道:“内息停滞不前可难过了,落个海也能内息停滞?” 想当初受了削骨剑老早想办法给解了,织云岛上会无人能解? 第五百一十五章 风范 被问得愣了愣,相芙眉眼氤着茫然水汽回望,那双不知洞悉了何事的灿亮星眸在诉说着什么? 这是在引导她怀疑小叔父出手相救的初衷? 在晦暗不明的茫茫大海里载沉,连命都无法全然顾及之时,还会有算计他人的能耐? 落个海也能内息停滞不前? 相家归顺梁王朝廷,为此相泽与庄内疏远许久,私底下与奕王过从甚密多年,只为能够重回北雍,夺回所有该属于他的东西。 相泽深知外祖母给了他相氏,不代表能有拿捏相氏一族的机会,在众人眼里始终是相皮李骨的尴尬存在,从没忘记伺机寻求在织云岛真正立足的机会。 难道救她也在小叔父的盘算里? 顿时,她心底涌上无法言喻的恶寒。 “妳有什么证据?”相芙心知肚明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对小叔父的信任便再也回不去了,心里仍不愿怀疑依托了小半辈子的男人。 “证据?”颜娧缓缓垂下揶揄的眼眸,撮了撮手上银戒,唇际勾起了抹调侃浅笑问道,“试问相大姑娘对神国遗术了解多少?” 相芙被问得又是一哽,怎可能不了解? 雨田城外的障眼法,环护织云岛的无形障壁,整座岛上得以安居乐业不受外界侵扰,如同桃花源般与世隔绝,不都是神国遗术的贡献? 上前探了探相泽脉像,内息的确如同将死之人般枯竭干涸,随时无以为继般的气脉衰弱,竟有如浮丝般难以掌握的气息支撑着命门。 难怪颜娧会提及神国遗术,原来相泽竟是借了他人内息苟活,如同俩人手上假仙,需藉由源源不断的内息供应。 用在相泽身上的术法没有媒介,在百烈引导下沿着若有似无的气脉查探,细丝般牵系在一室三人身上。 承昀:…… 差点被小媳妇坑了? 曾为相泽以内息疗伤的三人身上全有魂丝牵引…… 如若他真答应为相泽疗伤,不就也成为维系相泽的芯烛了? 深邃清幽的眼眸难得涌上责怪瞅了几眼,最后不敌那透彻晶灿的无辜眼眸而败阵下来。 他宠的人,活该受着! 落坐床榻迟迟没动手救人,承昀神色漠然,嗓音清冷地问道:“妳觉着相泽为何得以支撑至今?” 相芙凝起秀眉,死咬着唇瓣,久久不发一语,降虫冰毒之苦无法解除当如何续命?身处东越又怎能不知东越诸多神国术法? 当相信了十数年的救命之恩被倒置,如刀绞般的疼痛在心底蔓延开来,受骗多年的酸涩苦楚一拥而上,差点没忍住眼眶里上涌的热意。 “还救不救?”承昀唇际勾着意味深远的浅笑。 如若真要动手施救,延命术法必将不复存在,定不会让他俩也成为维系相泽性命的芯烛。 “救。”泪珠缓缓滑落脸庞,相芙掩面落坐一旁花梨木桌前。 即便受骗多年,她终究没忍心见相泽病痛缠身,有些东西一旦牵扯上,心想狠也狠不了…… 颜娧早预料到答案,果断应答道:“好。” 女人最美的花样年华能有几个璀璨的十年光阴? 一旦信任破灭又有多少人能实时抽身? 总归得赌上一把方能知晓心之归属。 初见相芙能够准确判别身份,正是因为她身上若有似无的魂丝,即便相汯嘴上信誓旦旦以百姓为主,身上也有魂丝存在,可见得兄妹都曾为相泽疗伤。 姑且不论相家归属究竟倾向何方,岛上有人与两王有所牵系,甚至透过奕王取得神国遗术之人,她都无法剖心置腹完全相信。 也是在出手救治相泽后发现身上也出现了魂丝,这才断定相泽能熬过这十来年不容易,如若没有以内息深厚之人为芯烛,绝对无法安然度过。 而在海上第一时间受到众多降虫攻击时,唯有相芙这个必须存活之人在场,自然将会将延命之法放到她身上。 惟有救下相芙,相家方能对他放下戒心,唯有祖母对他不离不弃他才能运用织云岛人脉进行他想完成之事。 相泽将一切盘算得十分透彻,就连相汯也不得不时常来为他疗伤,一个连自个儿的病势都能拿捏得如此恰到好处,这样的人存在岛上,叫她如何安心? 从颜娧眼底看到了决断,男人不情愿地拧起剑眉,嫌恶地透着锦衾扶起相泽,不动声色地运息催动百烈,指节分明的长指转握之间,若无其事地斩断所有牵系在相泽身上的魂丝。 瞬间失去所有内息支撑的相泽陡然没了气息,承昀不慌不忙地再次聚气,澄净醇厚内息透过指尖运走在冰冷的周身大穴,死灰脸庞与青紫唇瓣缓缓转为苍白更逐渐有了血色。 此行正是为斩去芯烛牵引而来,没了他人内息为药,看他如何作妖! 一见榻上男人恢复血色,相芙心急落坐在榻下小几,噙着泪珠探查着相泽气息脉络,还来得及高兴脉像趋于平稳,相泽便呕出了一口蓝色血沫。 承昀唇际勾着不着痕迹的浅笑,这是第一次运用了百烈能力,斩断相泽身上有关神国术法的所有牵系。 奕王不愧为肇宁帝的子孙,虽然没有回春之力,也能透过王室秘法将芯烛之术用在相泽身上。 这般事态发展,也叫承昀心里暗自纳了个底,不知奕王透过面前的男人传递了多少关于他们的消息? “小叔父这是?”相芙伧惶回望俩人求助着。 “冰毒解了,不过——”颜娧垂眸笑了笑,唇际勾勒了抹戏谑,语带保留地说道,“降虫全部解除前,如若相泽再擅动内息,冰毒覆体时,身边没几个高手傍身,能不能活过当下就不得而知了。” 挂怀已解心里舒坦着,日后相泽活不活命,那可不关她的事。 待他醒来必然发觉赖以维生的丰沛内息断了来源,再不爱惜生命,能不能熬出岛寻求奕王协助谁都不得而知了。 相芙如常地着急起身,一不小心提气运息,竟猛然后退了几步,床旁小几受了一脚之处也为此碎成齑粉。 相芙:……. 她哪来如此深厚内息? 眼眸里迷惑不已地回望颜娧,唯见她唇际噙着一抹戏谑说道:“这才是相家大姑娘应有的风范。” 第五百一十六章 延命 相芙微微一愣,原先还抱着待小叔父清醒再探究一番的思维,随着脚下小几一同碎散在令人窒息的氛围里。 原来十数年来磕绊着自个儿修行武学的元凶,竟是她满心想报恩之人。 相泽同奕王私交甚笃多年,与本家背道而驰,因未对岛上造成什么损害,祖母总是睁一眼闭一眼,然而这隐晦的神国遗术又是何时开始运用? 为何延命且以她为芯烛? 以所有曾救治他的人为芯烛? 佯装镇定的乐稚深怕被揭了身分,低垂着伧惶眼眸不敢四处张望,在床榻拼命绞着汗湿的手心。 数百年来虽未曾有过战争,然而相家可商可战的海船,虽有效忠之名却从未有效忠之实。 两王想拿捏相家之心溢于言表,苦苦寻不到介入的契机,因此遣她带来芯烛术法延长相泽之命。 一等数年,早对奕王提及的解法之法没了念想,什么神后再临她也没放在心上,仅仅作为一颗棋子安分的留在岛上。 解除术法之人必为神后? 看着面前姿容清隽,矜贵疏秀的男子,眼底时不时流露的料峭之意,乐稚不由得呛得慌,哪儿有半分神后的模样?男人能成为神后? 两王相斗日久,近年天谕牵扯四国诸多事宜,多数传言早不攻自破,连东越境内晓夷大泽也逐步回春,哪还有什么颓圮之相? 作为随时可抛的死士,在此处一藏数年,早对临辉城没了念想,留在相泽身旁作为芯烛又有何妨? 奕王等着解除术法的神后再临,等来了个男子,消息传回去能不笑掉大牙? 思及此,乐稚不自主地频频摇头。 她不愿意离开岛上了…… “大姑娘——”扑通一声跪落在相芙面前,乐稚不管不顾额际伤口尚未处理,又再次重重磕在地上,颤颤说道,“是我带的芯烛术。” 相芙缓缓瞪大了双眸,眼底冷意犹如凛冬霜雪,一时无法相信真有人将神国遗术带上岛。 抓着相芙襦裙末尾,乐稚颤抖地坦白说道:“相氏山庄归顺朝堂未有实际作为,两王都惦念着此事,相府愿意奕王与互利,一得知海难之事,便将芯烛术交与婢子,期望能延长家主性命等待契机。”讪讪抬眼回望道,“如今您看不是等到了?” 这对名为叔侄,实为表亲的兄妹,心里有什么盘算,作为相泽身边的大丫鬟如何不知俩人早就暗生情愫? 虽不清楚相泽究竟有几分情真意切,相芙的死心踏地倒是不容置疑。 相芙退了半步,别过乐稚眼里的希冀,心里天人交战着。 海难在先,施术在后,燃尽最后一丝光彩的灯芯会如何? 相泽心里究竟怎么想? 不认为她的武学造诣足以推迟相泽性命,如若她因内息停滞不前而荒废武学,油尽灯枯那日又该如何是好? 紧闭双眼不愿再看向榻上面色渐缓之人,相芙深吸了口气,心痛问道:“小叔父真选择了我做为灯芯?” “不是的,还有婢子啊!”乐稚惶恐不安的频频摇头说道,“不管如何相家主也不会要了姑娘性命的。” “不会要我的性命?”相芙唇际扬起了一抹凉薄浅笑,如鲠在喉地指着榻上之人哽咽说道,“如果我荒废武学他该如何是好?不要我的命?他能以我为芯烛?” 笑话!芯烛的下场会如何,难道相泽不会不知,而他依然选择那么做了。 难怪多年来即便内息停滞不前,总是不断和善积极鼓励她继续习武…… 不管众人如何讪笑她愚笨无用,依然不敢懈怠的勤练武学,心中那抹温暖阳光突然变质了,直觉傻得可笑啊! 床榻上虚弱无力的男子,抓着床沿撑起身躯,嗓音没了以往的清润,喑哑说道:“如有那日,小叔父会与芙儿同去。” 相芙有如听得天大笑话般的掩着唇际,扬首强忍眼眸里数度几近溃堤的泪水,悲凉凄怆地笑道:“是啊!如若无法解降,我们必然同去。” 若没了芯烛一事,相芙真会为面前这雍容闲雅,温雅绰约的男人死心踏地的再次相信,然而违背岛上宗旨,与奕王勾结使用神国遗术,只为延命如他,真会与她同去? 他已取舍在前,还有再次取舍的机会?少不更事的小姑娘能信他的同去之词,以人命为烛在前,叫她如何再信人言? 掌控芯烛之人一旦消亡,必然一同消亡啊! 相泽数度伸手想抓住那抹无助未果,撕心裂肺般地嘶吼问道:“芙儿不相信小叔父了?” 虽然他看似昏迷,意识却异常清醒的将所有一切尽收心里,降虫尚未完全解除,芯烛术法已破,身边怎能仅有乐稚一人? “小叔父的所作所为祖母全知道,她老人家与芙儿总想着再给一次机会,可若芙儿都能被牺牲,小叔父心里还有什么不能牺牲?”伸手抹去脆弱的泪痕,悲凉笑问道,“延命比什么都重要不是?小叔父心中的泰山之重又是什么?” 父亲尚在时,总教导他们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在兄长那海上男儿的磅礡大气相较之下,相泽实在…… 再次朝着相芙伸手,相泽气若游丝地惆怅问道:“芙儿正是我的泰山之重,难道不相信表哥了?” 相芙噙着泪花苦笑问道:“芙儿还能相信表哥?” “能的!姑娘离家这些日子,家主日夜思念着,时常念叨着姑娘不知何时回岛,老是感叹身子不好无法出岛寻找,家主对姑娘是真心的。”乐稚着急地跪行到相芙面前为主子说话,“家主这些年为了姑娘,几乎与奕王断了牵系啊!” 相芙目光飘向自始至终都不再发话的俩人,只见颜娧恍若无事般地落坐在花梨木桌前,藕臂倾靠桌沿下颌枕着掌心,另手青葱般雪白指节轻敲桌面发出不知名的音节,事不关己地说道:“人言为信,此人该不该信,轮不到我们置喙。” 十数载的情谊究竟如何? 叔侄情谊?抑是男欢女爱?本就不是他俩能决断之事。 解降、解术都只是为了延命,相泽藏于飘然出尘里淡然究竟为何? 呵!与她何干? 第五百一十七章 真诚 她早将相家如毛线团般紊乱家务置之脑后,没跟北雍摘干净前,信任必然不会交到相汯手上。 硕长挺拔身影迤迤然而来,冷然寡淡的眼眸逐步染上和煦宠溺,衣袖里探出指节分明的长指安静等待归依。 上一刻仍冷情冷意的疏离美眸,也转为阳春三月般的平和怡人,青葱般葇荑未有迟疑地交付。 缱绻交缠的眉眼间不需言语,长久以来的彼此信赖在眼波流转间表露无遗,男人未有丝毫保留地就此将人揽回身旁,女人温婉乖顺地轻偎在宽阔胸膛里,挥洒自若间轻柔地,为她捋顺了散落耳旁的几绺青丝。 信任岂是用言语能够表达的? 俩人无声地亲密互动,看得相芙更是眼眶一热。 非得在她伤怀之时活脱脱的演一场? “芙姑娘参酌,告辞。”承昀揽着怀中人,头也不回地离开。 留下了满室寂然。 待俩人走远,床榻上的男人眼中闪过一抹狠戾,愤恨地咬着牙槽,哪还有什么飘然出尘的淡然? “表哥——”从未见过风姿清雅的相泽面露凶光的相芙一怔,不自觉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是她那位仪态庄重的表哥? 事以至此,相泽只能破罐破摔,吃力地撑起身子,嘶哑问道:“可有点上醉夜归?” “家主放心。”乐稚恭谨福身。 “嗯。”相泽苍白面容扬起了阴狠浅笑。 相芙蹙起秀雅眉间,忧心问道:“表哥又做了什么?” 探手抚上沾满泪痕的脸庞,相泽敛起阴鸷神色,和缓说道:“表妹放心,且安心等着成为我李家主母。” 相芙:…… 还能盼着表哥能带她回北雍?相芙没来由得泛起一阵苦笑。 今日之前,总想着表哥待她必定有几分真心,然而两人离去后的急速变脸,加上那场蓄意的表演,她还能有半点信任能放在表哥身上? 相芙觉着几年来的信任,错得叫人惆怅,错得叫人心碎…… “表妹?”相泽试探喊道,好容易盼到她回到岛上,现下可不能失去这个唯一能探得相氏山庄内部消息的相芙。 见她怔愣许久,相泽眉眼一挑示意乐稚。 决不能在此时此刻叫她坏了大事! 世上谁人不知裴家那点本事? 不因魅术药祸所魅,不惧五毒侵体所害,不受术法妖物所祸? 奕王有的不就是传承肇宁帝留下的克制之法? 非药、非毒、非妖,仅是一抹汇集天地英华的淡淡氤氲为引。 小丫头片子没了谜离老人,此次还能撑得了多久? 白杨城客栈一事,正是经由他的安排,未曾想竟被方琛坏了事儿,所幸当时另辟居处并未留宿客栈而逃过一劫。 本以为离开北雍都城,没了裴黎两家势力,定能将她秘密送达临辉城,未曾想竟会一败涂地,没有留下任何活口。 可惜暮春城一役,被相汯这根搅屎棍给坏了,否则裴承两家早就根基尽毁,害得他在奕王面前全然不敢吐实相家介入之事。 一旦泄漏了风声,又如何在朝廷与奕王间取舍? 皇位事态未明前,他绝对不会干此等傻事! 晓夷大泽诸多事宜与天谕无法对应时,几次安排厉峥探寻未果,奕王便悄悄另做安排,孤注一掷地将诸多陷阱一路从晓夷城堆积而来,自她踏上相家海船那刻开始,药引早就透过彻夜燃烧的烛火吸入体内。 在她入京之前醉夜归定会全然入体! 尤其今早见面谈话,再次确认画像,确定她正是单珩寻找之人后,便藉冰毒再犯再次请她上门,为得正是能将大量天地英华,在为他疗伤引动内息之时吸入更多。 缓缓提气感受体内浮若游丝的内息,竟与上午的淳澄之气完全相同,相泽不解地凝眉问道:“那俩人的内息怎么回事?” 原先盼着小丫头能再次为他疗伤,未曾想竟换了人内息竟然没有改变? “芙儿,那究竟何人?”相泽再次试探问。 眸光闪烁着不确定,眼底更是一抹失望之色悄然飘过,相芙收回了本想寻得一份真心的葇荑,淡淡说道:“靖王府军师。” 哀莫大于心死…… 俩人上岛时日短暂,小姑娘忽男忽女的打扮正好混淆了众多眼目,又有几人跟得上脚步知晓真正来意? 几番探问,更叫相芙心里冷到了谷底。 难道相泽与她的诸多关爱,仅仅为了获得更多山庄内部消息? 看着那张不再淡然无欲求的神情,相芙再次笑了自个儿的傻气…… “军师?” 相泽偎着软枕,再次温柔地抚上那张本该英姿飒爽的英气脸庞,如今竟不知神思飘渺到了何方,略带薄茧的拇指划过粉嫩唇际,得到不再是她的羞涩颤栗,只有单纯的惧意。 相泽敛起阴骘神色,心里已有进一步打算,低沉魅人的嗓音沉声问道,“表妹竟会对我撒谎了。” 四目交接那一瞬,相泽也明显感受,她眼底不再如同以往般,有诸多温暖的万语千言,仅剩有如冬日里的双雪寒风。 决然的冷…… 果然,女人变了,热切不再。 “撒谎?”相芙清冷眸光温暖不再,勾着嘲讽浅笑说道,“回岛至今芙儿都在祖母膝下尽孝,请安后便马不停蹄地来到表哥府上了,芙儿撒了什么谎?” 相泽眼底透着莫名的不舍,大掌缓缓划过眉眼、鼻峰、姣好唇瓣,紧紧获住粉嫩白皙的下颌。 “真是辛苦表妹了。” 男人眸光闪过确切,身后的乐稚倏地点了她周身大穴叫她再也动弹不得。 “表哥?”相芙眼底虽冷,也仍不信表哥会对她下手。 “芙儿不说,表哥只能想办法叫妳说了。”相泽说得十分委婉,佯装痛苦难难地闭上双眼。 乐稚从一旁木盒中取出了数寸长的银针,二话不说刺入相芙百会穴。 “表哥?”相芙在惊讶里逐渐眼神涣散失去意识,最后神情仍完全无法相信相泽会对她下手…… “靖王军师如何能够寻得岛上船厂所在?军师又如何能在寻得所在后开启沉寂数百年的机关?表妹乖,同我好好说说。”相泽看似温柔的哄骗口吻里,带着一丝残虐,仅有力气全用在掐住相芙下颌。 这一切怪不了他了,谁叫她没有半分真诚! 第五百一十八章 后盾 奕王支了个懂得运用取魂针侍婢来到他身边,可不能白白浪费了! 眼底惋惜一闪而过,眸光阴冷地扫过昏睡在乐稚怀中的女子,虚弱无力的纤瘦长指滑过失了英气神韵的脸庞,怅然说道:“可惜了这么好的表妹。” “家主打算?”乐稚勾了抹冷笑。 对这一颗芳心悬在相泽身上的大姑娘,她的确是瞧不起。 下了取魂针之人,待针上药性全然深入脑中,还什么将来可言? 再美再有灵性之人,半年后也不过是行尸走肉。 “我醉了,将她安置到偏院,给祖母送个信。”相泽语不相干,云淡风轻地将话交待了。 “是。”乐稚怎么说也跟了他十几年,该做什么清楚得很。 奕王当初将她送来,正是要满足他所有需求,未料一场降虫降低了需求,叫她能够安稳的当个侍婢。 安然活命已是难事,哪还有气力去想安然喘息以外之事? 不知仅剩半年短暂清醒期的相大姑娘,信不信得了心心念念的表哥能够完整拥有她?光想乐稚便觉着有意思。 抱起相芙来到偏院床榻,褪去了所有该褪的衣物,营造出了云雨后的凌乱床榻与放荡后的迷乱气息。 待布局完成,乐稚眼底漾着鄙视,勾着冷笑,带上门扉送口信去。 藏匿在偏院房檐的夕阳余晖里,颜娧冷冷看着院内所发生的一切。 从未觉着人性本恶无可救药,在相泽身上算见识了一番,什么叫恩将仇报,什么叫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连自家表妹也能狠下心用上取魂针,于他还有什么事儿能够于心不忍? 果然,心坏了,救命之恩也无法改变为恶的念想。 落坐在相芙床榻旁,看着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傻姑娘昏迷不醒,心里终究没能狠下见死不救的心来。 白玉般纤长葇荑轻轻碰触相芙失去血色而苍白的下颌,催动内息逼出百会穴上的取魂针。 庆幸山上的便宜父母早将取魂针解法教予她,否则这一命真难救了。 相芙银针离体而迅速转醒,迷茫双眼一时找不着焦距,重重拧了眉峰数次才稍稍看清面前何人。 撑着晕呼呼的脑瓜子坐起身子,忽地觉着襟口一凉而下意识地迅速抓住薄被,匪夷所思地抬眼瞪视问道:“怎么是妳?” 听过被男子怎么着,怎么她竟是被女性怎么着? 初夏晚霞晕黄余晖透入花窗,说明着她失去意识的时间并不长,怎么醒来竟会是这般情景? “要不,不救了?”银针在掌心轻敲把玩,颜娧眸光清冷疏离,唇际那抹不知深意的浅笑叫人头皮发麻。 相芙:…… 她这种性子到底有几个人惹得起? 看着数寸长的银针在她掌心反复轻转,本该暑意炙人的初夏也染上了一阵透骨寒意,顿时领悟发生了何事而心灰意冷,哑然问道: “表哥真如此荒唐?” 身为神国遗属不会不清楚银针的含义,心里遗憾着长针来处,再不相信也无法改变面前事实,甚至已搭上了她的清白。 “妳还有半个时辰决定去留。”颜娧清冷眸光瞥了眼着故作坚强的相芙,从容说道,“相家日后是否能安稳立足,或许得靠妳周旋其间。” “难道真如表哥怀疑?” “妳觉着哪个答案要紧些?”一个能为雨田城刻苦耐劳地寻求冶铁之法的女子,颜娧深信必然有着常人所无法比拟的坚忍,更相信她也关心着岛上百姓的生死。 相芙因她那不置可否的清隽疏离而微微一愣。 “相泽请了相老夫人来,定是决心将妳困在此地,为一城一岛的百姓,妳可愿意以清白之身与终身幸福为赌?” 死里逃生的相芙心里颇为感慨,再听得她的一席话,也大概懂得看似与世无争的表哥,一直以来隐藏的真实面目。 多年来的隐忍,若非相氏山庄家主之位,便是为了获取更多有关相家船厂之事,所幸船厂的来去全非经由相家主导,连兄长对船厂如何出现也不得而知。 容家的出现只为岛上供应所需船只,所有技艺皆不外传,这是岛上众人皆知之事,相家名为岛主也无法拿捏容家半分。 叫她如何相信表哥仅仅想要取回李家爵位? 以相家之能换取北雍之职? 相芙怎么想怎么可笑。 “乐稚一旦请了祖母,不管我留不留都没有后路可走。”相芙无奈苦笑。 表哥在祖母那儿表示的真心,早让她老人家深信不疑,对于他俩的婚事更是一向乐见其成,现下又布置了这般荒唐的事发现场,能将她留在岛上不再离开,想必比谁都还要高兴。 表哥能想到以取魂针控制她,在她陷入昏迷前所问之事,已揭开他隐藏在心里的野心,真将她放在心上怎可能施针? 真将她放在心上,怎可能趁昏迷对她行不轨之事? 多年避世隐忍,终于等到一朝解降,怎可能再如同往日般超然世外? 事已至此,还能有什么选择? “妳的清白,他没能力沾得,得委屈一段时日倒是。”颜娧勾着一抹兴味浅笑,直视她眼底灰涩。 听出话外话的相芙倏地瞪大了双眼,一下绯红了耳根,话也说不全地焦急问道:“当...当真...表哥...他?” “我不会真拿妳的一辈子开玩笑。”颜娧不由得掩嘴笑道,“冰毒在身命都差点没了,还得靠妳的内息续命,哪个男人敢将色字摆头上?那把刀活灵活现的在头上晃能不怕啊?妳昏迷時間這麼短暫,我相信没有任何男人愿意袒露缺陷。” 相芙英气焕发的脸蛋微微一红,怎么说也是男装打扮游走雨田城数年,虽洁身自爱也清楚男女之事究竟为何,说到底身上一丝不挂,身下黏腻的萎靡气息,着实将她吓得不轻。 这假象做得太真…… 这话也说得太实…… 哪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能把话说得如此…坦白? “妳知道什么就给什么消息,不需有任何隐瞒,短时间他仍无法离岛,离不了岛自然没了为难妳的心思,虽然栾怡那小姑娘有时还挺糟心,大抵也是个心思偏向纯良的,有她那双手作为后盾,相信也没人敢再动妳半分。”颜娧唇际勾着似笑非笑。 第五百一十九章 错听 听得一愣愣的相芙,微微偏头不解地看向颜娧。 能不能给她说明一下,什么叫做“偏向纯良?” 她对纯良这字面是不是有什么理解错误的地儿? 虽然她不常将五彩斑斓的双手放在外头招人,一个来自南楚擅长玩弄毒物的弄蛊人怎么也搭不上边啊! 心中虽紊乱神伤,深知时间不够充裕,相芙再抬眼也撇去了那些无谓的难堪,沉着问道:“为何信我?” “妳是最不希望相泽殒命之人。” 她的决绝说服了泰半不安怀疑,颜娧深幽眼眸里透着淡淡赏识,也不再隐瞒她的考虑,坦然说道, “他能不仁,妳却无法不义,爱多了终究是输家,想不想他活命,同妳想不想撵死蝼蚁般了。” 颜娧提气以风刃准确切断取魂针长度,针尖小心翼翼收进怀中后,便将半截针末深埋相芙发髻里,看似深深扎入脑壳里。 相芙听得又是眼眶一热,句句真实又字字剜心,梗在胸臆里的疼痛弥漫了周身,三千青丝里的疼痛如何比拟? 终究是输家的认知,叫她回避清澈眸光,狠狠咬着银牙,终究没让感性淹没理性,深深吸了口气缓缓说道:“不离岛即可?” 颜娧眸光清冷回望门外由远而近的脚步声,负手于后,从容淡定地走向支摘花窗旁,沉着说道:“待他痊愈之日自然可以离岛。” “等等。”喊住已在窗外的纤瘦身影,相芙忧心不已地提醒道,“我不清楚表哥说的醉夜归是何物,请妳善加珍重。” 若有所思的清冷眸光里沾了抹审视的味道,颜娧唇线微勾。 “知道了。” 待确定颜娧离开了宅子,她枕回该有的位置,闭上双眼不动声色地调整初初恢复内息。 浑身裹着神秘的小丫头竟真解了相家之难,面上在怎么清冷寡淡,不愿承认期间有何干系,心照不宣她还知道怎么做。 雨田城被莫名践踏的无辜少女们,慢了一步的心疼挞伐着她已有数年,如若容家早些出现,是否能拯救? 相芙自嘲的一笑,于她实事求是的性子,从不考虑假设性的问题。 问题既已发生,如何解决才是唯一需要纳入思维之事。 门扉被轻缓推开,稍稍恢复气力的相泽被搀扶来到床沿,挥去侍婢径自落坐床畔。 冷得有如冬日冰雨般的纤长指节滑过榻上失了血色的苍白面容,清冷虚弱的低沈嗓音透着惋惜。 “怎么不相信表哥呢?” “待表哥先拿下相家不好?” “有相家作为后盾,拿回北雍属于我的一切有何难?” 在炎夏夜里听着这些话语,相芙格外心寒,冷得情愿从没听过。 原来祖母用心看顾了大半辈子的表哥,心心念念的竟是要拿下相家? “表哥定会好好待妳的。” 卸下衣物发出的窸窣声响,明知做戏仍使得榻上的相芙寒毛直竖,小姑娘用意竟在此?怕她后悔死心踏地从了相泽不成? 听清私心,明白用意,叫她能下定决心守护相家? 丰沛内息充塞着周身大穴,原先闭塞无法再进的气脉被冲破,感知比平常好上数倍不止,因此闭眼洞悉相泽的行动着实不好过,明知他无力为之,仍糟心得极力克制将人推下床的冲动。 曾经内息不下于她,风姿谦雅,英气勃发的相泽,现下得靠着取魂针控制她,只为一己之私啊! 掀起薄被,雪白藕臂首先映入眼帘,粉色月季抹胸半敞,亵裤早被抛在床旁小几旁,卧入软枕前确认了相芙发髻里针末银光,唇线勾起弧度后旋即消失,长臂滑过丝滑背脊,揽入如凝脂般的软玉温香,喉际不自主溢出一声低沉赞叹。 可惜了这副姣好身躯,深幽眼眸里的一簇光灿有多么猛烈如火,他饱受冰毒所扰的躯体就有多么清冷孤寂。 相泽带着唏嘘不已的扼腕,无奈叹惜地将人揽入胸臆,轻吻落在温润浅粉的唇瓣,带着寒意的气息吹抚在苍白面容上。 “再给表哥些时日啊……” 相芙努力放松身躯贴合身旁的冰冷,深怕被察觉已醒觉之事。 曾经有多留恋这个胸膛,如今便有多么害怕。 无法动弹的她,在心中不断祈求祖母能够尽速到来…… …… 一抹窈窕身姿,双手交握,低眉垂眼打算悄悄离去,迎上正好匆促下马车的相老夫人,颜娧恭谨无声地站定在偏门旮旯。 神色焦急的相老夫人没有多余关注,唯有乐稚在仓皇离去前,别有深意的瞟了一眼,落下不知深意的冷笑离去。 身姿疏离淡漠的男人在门外等候多时,伸出骨节分明的大掌等着她的,眼眸里深沈墨色掩不去为她独有的热切。 “时间抓得真好。”承昀噙着意味深远的浅笑。 “那是,亏是吃定了,总不能吃太多。”颜娧没有半分迟疑地交出葇荑。 月华初上,街道不再热络,映在街道的两道长长身影,双手给了彼此牵系。 男人似乎因这句话琢磨良久,兀自停下脚步,骨节分明的修长指节滑过那双透着晕黄月色,碰触那格外动人心弦的玩味眉眼。 在她接下来的话语出口前,吻去所有片言只语,惟青石板上的月影两相轻偎,再分不清你我的缱绻相濡。 受着男人略带惩罚般的细吻浅咬,藕臂缓缓攀上宽阔肩背,温润乖顺迎着没来由的蛮横侵袭,感受腰际颈后那双她喜爱的大掌散着厮磨后的渴盼。 难得的温顺柔媚,反叫承昀理智回笼,额际死死抵着她的,眉眼里尚未完全褪去的迷蒙情潮,近得似乎有双蝶羽轻抚眼帘的距离,似乎挑唆着体内深埋的狂燥,舒朗清润的嗓音掺杂了迫切与无奈。 “能不能吃点我的亏?” “嗯?” 若非近乎憧憬的喑哑喘息,仍在唇瓣咫尺提醒,颜娧真以为错听了什么。 他的亏?吃了不少啊! 打从遇上他那刻哪儿少了? 虽然她也讨了不少回来,某些不能言喻的事儿上,何时不吃亏了? 见她仍思索个不停,承昀深吸了口气,打算再次啮咬水润唇瓣。 颜娧快速地轻点散发怒意的薄唇,并覆上葇荑,再认真不过地说道: “吃了。” 第五百二十章 决断 属于承昀惯有的疏冷淡然,在她面前从未能存在超过半刻,不容拒绝地掌握覆在唇际的葇荑,气笑地轻轻落吻其上,为藕臂攀附正确位置,纤腰上的长臂将俩人距离拉得更近。 如同要将话语说进她心坎里般的低沉如魅,厮磨着温润的唇瓣,轻浅细吻频频落在微弱颤动的菱唇,沉沉说道: “不够。” 每每启口说话便被即刻吻去,麻痒与颤栗触感交错在缠绕气息里,彷佛周身气力全被窃占般,虚软偎在属于他的水安息香气息里。 行人寂寥的大街,他耐住体内满腔需索,没有更多的占领,给了她呵气如兰的轻声喘息机会,听似抱怨又似撒娇的细语。 “痒。” “嗯。” 这是什么神仙回答? “在人家府院门口呢!”颜娧推搡了把这会儿终将餍足的男人推开距离。 瞧清了男人眼底摆明耍赖的作弄之意,短暂迷茫的神智找回清明,几次想偷袭不停窃吻的薄唇都没成功,最后换来了由他胸臆里阵阵低沉笑意。 初夏夜风缓缓而至,拂去方才被扰乱的思绪与热气,骨节分明的修长指头藏在衣袖里,若无其事般勾着她的,恢复那与生俱来的隽秀矜贵,迤迤然走在长街的悠然,似乎方才那番亲昵仅仅是幻觉。 来到船只随着海潮轻摆的港岸,早就等在堤防上的几人步履焦灼的来回走着,见到来人神情终于松懈。 “可算来了。”相汯恋恋眸光不舍地流连在颜娧温婉可人的眉眼间,蓄意忽略唇瓣上粉嫩润泽。 明知俩人情谊深切,仍想着仍有机会靠近,听着暗卫有所保留的回报,看着小妹儿泛着盈波的唇色,心坎里总有些不甘啊! “我的东西都打点了?”颜娧可没忘记被他蓄意扣留在岛上的所有物品,虽知所剩不多还是得带进京城晃晃眼的。 没什么机会晃晃岛上街市没错,相老夫人那身水绿绣金寿喜团花湘绣褙子,可差点没把她高兴坏了,可以见得玢璘锦在岛上挺吃得开啊! “呃——”相汯英挺剑眉抽了抽,困窘问道,“能不能留些给祖母?” 倒还是个孝顺的? 颜娧柳眉清凝,思忖了片刻,抬眼睇了那张讨好的脸蛋,几不可闻地叹息道:“拿了多少账目再往上加三成。” “好。”相汯眉眼里因这席话而涌入了雀跃。 银子而已,还行! 祖母年纪大了,有什么比她老人家喜欢重要? “你倒是一点也不担心自家妹子。”承昀眼底那抹不知深意的眸光。 “芙儿照顾小叔父能有什……”话语噎在喉际,相汯原先乐观也随之淹没在俩人意有所指的神色里。 这是再提醒他,小叔父再不行也是个男人? 暗探方才来报,祖母火急火燎的赶往相府,难道与此事有关? “去吧!我们可以自个儿出岛。”承昀唇际勾勒了抹凉薄。 谁又能说他无情无义了? 此行可算是完美终结相家百年来的遗憾,绵薄之力也算有奉上,难道还得涉足相家家务事不可? 相汯心思沉了沉,面有难色的揖礼,迅速提气飞驰离去。 好不容易寻回来的妹妹真不能有什么万一。 如愿以偿的看人飞奔而去,承昀心里有说不出的畅快,敢为丫头同他动手? 分分钟让你急得上不了船! “你竟也有这种小心思?”颜娧忍下翻白眼的冲动,未曾想这个矜贵傲娇的男人也肯耍这幼稚手段。 “难不成你想带他入京?”男人口气微愠。 行当都交在一旁棹郎身后背着,他能不留心? 没点给事儿将相汯错开,那死皮赖脸的性子定会想尽办法跟随入京,怎能叫他破坏了难得的旅程? “船厂初现应该挺忙的。”颜娧眉眼里尽是盈盈笑意,心里也清楚着带上相汯会有诸多不便,更不会傻得去撞男人醋味正浓的兴头上。 身边出现过得男人又岂止一个相汯?怎就唯独单单对他有敌意? 承昀揽着不盈一握的纤腰,如墨眼眸有知趣的兴味,再真诚不过地说道:“我可是一片苦心。” “辛苦了。”颜娧抿着差点迸出唇瓣的笑意,朝着背着包袱的棹郎淡然笑道,“回吧!你家主子跟不了。” “这……”棹郎心神飘忽而显得局促不安。 他家主子深知不一定上得了船,因此交代死也要跟着上船,要是真被小姑娘一句话请回,皮不得绷紧点? 不急不徐地从怀中掏出重石令在棹郎面前轻抛几下,佯装没听到那手足无措的迟疑。 棹郎:…… 重石令在前还怎么着?跟也死不跟也死?可以直接死了不成? 既然要他跟上船,怎么又给她不得违背的重石令? “回吧!”颜娧柔弱秋水的盈盈眸光,看似请托又似严令。 “是。”明明被似水眸光瞟过,心里竟颤抖得叫他不知所措,应承后连忙飞也似的离开码头。 面前迎来熟悉面孔从容不迫地来到俩人面前恭谨揖礼,扬手指示在海潮里浮沈的墨色船只。 “出岛时辰到了,两位请。” “有劳。” 俩人谢礼后,提气轻点堤岸往海中船只移行。 身后暗卫眼角撇了眼身旁小船,嘴角不自主抽了抽。 接驳船只都备下了,哪儿需要再以轻功上船? 功夫底子好也不需要这样显摆啊! 这海岸距离可是雨田城的两倍距离至于如此? 俩人悄无声息落定在甲板,为首棹郎丝毫不敢怠慢的上前迎客。 这些年可没几个人能靠轻功上船,眼里既是诧异也是钦服。 静默无声地随着指示步入船舱,颜娧思考着面前男人打的什么主意? 按着他醋意满怀的思维,定当不会顺着相汯安排入京。 现下这般顺从安排,心里有其他盘算。 待坐定船舱,颜娧轻嗫唇瓣,细声问道:“昀哥心里有其他盘算?” “妳跟还是不跟?”男人眼底浅浅幽光,深邃得不知其意。 “不像你。”她直言了当。 温暖大掌覆上小脑瓜,颜娧瞧清了眼底愁绪。 约莫是她入东越以来头一回见到他眼底有了惝然,真看不出来能有什么没把握之事叫他难以决断? 第五百二十一章 唔哝 “遇上妳,还有什么像我不像我的?”承昀剑眉轻蹙,眸光沉沉,骨节分明的指背轻触着白皙柔嫩的脸庞。 带着她踏入东越,心思已有诸多抵触,更何况要带着她踏入厉煊的地盘。 东浀城之事历历在目,即便对自身武艺再有把握,真正接近时,令人不悦的嫌恶之感扼得他无法喘息。 看着相泽婢女毫不留情地将取魂针刺入相芙头颅,能不忧心? 甚至担心那取魂针会不会被用在她身上? 为此心里茫然得不知该不该继续前行…… 温润的葇荑覆上难掩焦躁的大掌偎在颈间来回蹭着,秋水般莹透的温柔眸光落在男人眼底,也跟着轻轻落吻在略带薄茧的指节,轻声问道: “怕了?” “怕。” 他这辈子还没怕过什么事儿,此生惟因她而忧心仲仲。 什么冷静自持,清冷疏离,残酷无情,哪还在他身上? 光是她浅浅一笑,眸光一抛,什么端正心思全都跟着乱了套,如若入京出了什么事儿,叫他如何维持这泰然自若? 从未想过患得患失这词儿也会有机会用在他身上…… “有你在。” 荏弱眸光与细细低语,再再触碰着那颗不安的心,不由得气笑地将她困在船舱门板,拧了拧粉嫩的下颌,不容逃脱地轻啄菱唇,将泰半身躯交付到她身上,在耳鬓旁细语厮磨着。 “这时候夸再多也没用。” 热气轻浅吐纳在耳际颈间惹得她颤栗与酥麻,警告意味浓厚得她无法忽视。 怎么听都是想将她送回北雍的打算…… 想来是相泽房中那幕叫人太过心惊胆战了,谁想竟在织云岛上见到取魂针? 抵御着他故意压来的重量,隔着软甲也能感受到他深埋身躯里的不安,捂着又差点被吻去的话语,着急表明道:“我在多少能瓦解两王势力,不好么?” 承昀拧起剑眉,嗫咬着小巧粉嫩的耳珠,如愿地听得一声嘤咛,才偎在颈间以气音说道:“遇上沾惹了外姓的相家,不好。” 一路走来太过顺遂,愈接近京城,这些世家享受过东越给予的人间富贵,还有几人能够惦念着前朝旧恩? 织云岛在如何神秘也抵不过一个与北雍相通的相泽,待到痊愈那日相汯能否会是他的对手?容家又能与之抗衡多久? 总以为他们此行隐密无忧,遇上相汯惊觉一山还有一山高之时,真能说一切为时已晚,如若岛上之事传出半分消息。 她…… 继续留在东越叫人无法着实安心。 “都差最后一步了才想着逃开?”认真地捧起颈间那张清隽秀雅的脸庞,望进深邃眸光里。 这可不是他的作风,更不会是她的。 当初接触到单珩时也没这么害怕啊! “京城不是我们能够完全掌握之地。” 四目交接那瞬,颜娧看见了男人眼底的忧心,那双容易令人迷离其间的隽永眉眼失了清冷。 珍视的心,意重的情。 那个惯然以冷漠装饰外在的男人,不知何时也染上了人间烟火。 害得隽秀疏离的男人跌入了凡尘的祸首,是她么? 甘心为她戴上他人面貌深入敌后,甘心藉由他人之手为她扫平荆棘。 柔弱无骨的纤手轻轻抚去眉间川字,滑过俊挺鼻峰再到抿成一线令人留恋的薄唇,轻轻覆盖上她的。 慎重的心,爱恋的情。 一个愿意陪着她在陌生国度里披荆斩棘的男人。 男人没有加深她难得的主动,主动的分开难分胶着的唇瓣,死死抵着她的额际,以免她再度被进犯,想以此法来说服他的决定。 “妳该有发现,自从进了织云岛厉耀没再出现。”承昀耐着被挑起的焚心之火,低沉嗓音如同饿狠的野狼。 即便俩人读得再多神国遗物,也没法子立即应变啊! 更别说肇宁帝没于东越,心能有多不甘? 能叫奕王这个不知隔了几代的不知名孙儿藏起骨灰,多年来借地利之气焚香祭拜但求复辟,借此更多方揣度各地权臣谋一己之私。 两王相斗数十载,奕王更是缜密布局二十载,他们能放弃? 即便今日揭穿了天谕的骗局,神后再临应正在她身上,仍是不争的事实。 怕了! 那枚取魂针真叫他怕了! 怕失去她,怕哪一日醒来失去她的踪影。 “织云岛本就存在障壁,那个老头出不出现又有何干?指不定他是寻到躯窍跑回去了。”指尖轻划着男人下颌新生胡荏,颜娧几番企图再吻上薄唇全被挡得彻彻底底。 擒住那双作乱的纤手剪于身后,承昀拒绝被扰乱心神。 “你对我下手也狠了。”明知不疼小嘴里仍免不了抱怨。 “真能狠心?这艘船正好送妳回北雍。”承昀怎可能被那娇气给哄骗? “我不!”倔气眼眸燃起了一簇火花,轻拧琼鼻,只差没跺脚出气地。 承昀又被气笑了。 真能洒脱的、不管不顾地将她送回北雍,哪还有机会听她说起要不要? 于她,说好听了是尊重,说难听了是宠溺。 没点小心思又怎会耍手段叫相汯上不了船? 瞧着那熟悉的温柔又悬回眼底,颜娧双手捏了把男人不做半点表情的冰冷脸庞,努了努唇瓣,嗔道:“休想把我骗回北雍,你心底定有其他计策。” “谩天谩地也谩不过妳,更何况本来就没想瞒。”承昀擒住一双葇荑,引她一同瞧了几圈周遭紧闭的船室。 颜娧:…… 有时候太懂得他的想法也不是挺好,想针对这艘船下手的心思太过明显啊! 难不成找回容家船厂叫他有了破坏船只的坏心思? 他眼中丝毫不保留的恶趣味着实叫人头疼。 “不舍得船里的东西?” 颜娧额间抽了抽,这不是明知故问? 讨回来都还没捂热,就打算沉海? “出发前,秋姑姑早已安排好另一组斗茗的器具前往京城。” 男人唇际丝毫不遮掩的笑意,着实叫人不愉悦啊! “那为何不提醒我岛上东西别要了?” 看着她肉疼有意思? 留在岛上笼络人心不也是不错? “不拿怎么逼真?”承昀提起纤腰,贴上俩人胸膛,唔哝软语在她耳畔细缠绕说道:“不生气,我赔给妳,我整个人都赔给妳。” 第五百二十二章 软语 “船厂找着,再坏个几艘也无所谓了?”颜娧抑不住微弯的唇线。 报新仇与旧怨的氛围啊!沉了一艘海船能喊赔了事? 明白身边人绝不是个心宽的,人还在船上便想着沈船报仇,心忒狠了! 将命也算计进去,有多少人能待自身如此狠辣? “晓夷城的妳,雨田城的妳,织云岛的妳,哪个妳可以外传?如若外传东越可还有妳安身之所?”男人深沈严肃的眸光,压抑着郁滞在心间的怒意。 盈盈秋波带着几缕歉意,死死咬着唇瓣不发一语,半点也没想在男人心有不快之时,再添上一把柴火。 只身入越是她过分了,后悔倒是谈不上,毕竟某些东西也不是口传能够意会,没有实际接触如何应变? 不说龙窑之事,光是兽军安置便是让人头疼之事。 “唯有人死灯灭才能不叫人怀疑。”男人又在耳畔郑重提醒。 不得不说面前男人考虑的全是重中之重,多方监视下想演场假死有没有这么容易? “相家能让不远千里迎来的贵客死于船难,日后还有什么信誉可言?”颜娧听得真不知该不该笑。 “相家信誉能比妳的安全重要?”如恶狼般的低吼在颜娧耳畔嘶吼着,被差点耐不住怒气的男人,将肺内空气几乎给挤压一空。 从没见过他脾气这般无法掌控,她艰难的吐出一口气,不管不顾如烈火般猛力的怒意,藕臂执意攀上坚毅颈项,在他耳畔柔声细语试图缓和焦躁。 “我的安全重要。” 僵直的身躯的没有因为她的示弱与求和而和缓,终叫她察觉这突发不稳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对。 他的出发点与考虑全都正确无误,那没来由的脾气又是怎么回事? 相识迄今何曾见过他无法控制情绪? 向来冷静自持如他,怎可能出现难以控制的盛怒? 何况还是对她…… 凝起柳眉,迅即提气将他反压在身下,前臂抵着颈项,偏头追缉企图逃避她掌握的大掌,一个抓一个逃,几乎在船舱里打了起来。 此时,舱外棹郎在门外拘谨提醒着。 “启禀姑娘,舱门要关了。” “知道了。” 颜娧不情愿地剜了面前男人一眼,耐着性子停下动作,不再急着要在今日扒出情绪失控的缘由。 承昀趁其不备又咬上小巧耳珠,以气音细声说道:“容家主说了,今日天挂白虹,海上浮灯点点,必有强风雨来袭。” 颜娧微微一愣,原来面前男人早与容静商讨退路了。 “出海定是九死一生,相汯对自家海船再有信心,也不愿拿妳的性命做赌,若非相芙出事,他会想尽办法跟上船,已确保妳的安危。” 虽被醋海呛得无法喘息,承昀也无法不将她的安危放在第一位,如若返回北雍不在她的考虑之内,定得趁着此次海难掩埋踪迹。 相汯也是个聪明人,必然理解定要在今日离岛之因,否则怎会早早来等在码头? 前路难行怎么走都是九死一生,而接触过相泽主仆后,唯一离岛的船只正在俩人脚下,不论传递消息者为何人,定会想尽办法在第一时间将消息传出岛。 他怎可能给予这个机会? 船该沉,人也该死。 “这几日太漫长,我累。”她放软了身段偎入温暖胸膛感受熟悉气息,沉着稳健的心跳声安抚着疲累。 “妳选的路。”承昀除了无奈叹息还有什么能说? 选择所爱,爱所选择。 不正是她时常念叨给黎祈那群熊孩子听的一句话? 在她身上更是如此。 这还是她入越地以来第一次喊上一句累啊! “平日一言九顶的妳,难得没再反驳啊!”承昀眸光蕴着浅淡笑意。 颜娧又是一愣,这男人竟也会挖苦她! 说一句顶几句怎么了?有需要算得真真的? 不发一语的唇际微勾,没给她闹脾气的机会,径自解下腰际衿带,俩人同心协力牢牢绑在腕上,几番确认牢不可分才稍稍安心。 “真想好了?”承昀再次确认。 依容静所言,真要贸然离船,仅有船只急速下沉,坠落感袭来的顷刻间,必须破坏船体迅速浮出水面,否则一旦被海潮重力與船隻下沈速度给曳引入深海,终将因无法分辨天地何在而溺毙于茫茫大海。 剪水般盈盈眼眸尽是信任,掬起俩人系得严丝合缝的双腕,颜娧晶透粉嫩的唇瓣勾勒了抹甜腻可人的笑容,细声说道: “我任性选择在前,你为我拣则在后,能让你挑定必然是最好的。” 原先不懂这男人为何今夜全程保持那低沉浑厚的嗓音勾引她,竟是不愿被舱外棹郎听去他的策划啊! “妳还懂得任性二字?”承昀揽上纤细腰肢,几近责问的口吻。 “懂!”她脸上温雅笑花不减,近似撒娇地软语道,“我还知道你的包容二字写得特别好。” 佯装无奈摇头,承昀百般苦恼地叹息道:“罢了!宠上天了,能怪谁?” “那也是我有本事上天。” 颜娧说得那叫一个天经地义,正经得令人发笑。 再宠也不一定能上天呢! 谁叫这能上天的本领也是他慢慢养出来的? 机关哒哒声四起,花窗被沉重实木全然遮掩后,船身猛地倾斜直坠入海。 承昀敛起气息,运气掌间,风刃无声息的迸出指尖,花窗碎散之余,实木撕裂三分,海水已缓缓渗入船舱,破碎声响隐藏在海潮与哒哒声中。 啧啧有声地看着未完全撕裂的实木墙,颜娧风凉说道:“这是王爷当太久,退步了?” 百般无奈睇着怀中人,心里再不平也没同她在此时闹上脾气,星灿眼眸因催动异能而绽着迷离浅紫光芒。 待他看清容静所言千盏浮光随着海潮飘荡,旋即再次提气碎去沉重实木,大量海潮顿时涌入船舱,差点将俩人冲进船舱后半。 在海水灭顶前,俩人眸光胶着片刻,终于迟疑地逼迫彼此,深吸船舱内最后一口气息,毫不犹豫地潜入海水,共同借力将所在船舱彻底击碎,使得整艘船体更像遭受海难般破碎四散。 俩人提气抵御船只深潜的拉力,借着海潮波光为号,紧握同捆双手,竭力游向海平面,终在船只完全沉入海底后浮出水面。 第五百二十三章 埋葬 果然此时已如同容静所言,月晖不再,风势呼啸渐长,波光粼粼底下黑潮暗涌,若非靠着方才击落的船板漂浮海面,似乎随时随地会将俩人吞噬入腹般的猛烈攻势。 “海岛结界在风雨中?”颜娧抹去影响视线的咸涩海潮,凝望逐渐西移的猛烈风雨,眉际没来由地抽了抽。 承昀没有正面回答,笑着问道:“当初掉下初心湖都没见妳动动眉,在海里知道怕了?” 他可没忘记当初毅然决然倾身落水的笑倩嫣然,以性命大胆挑衅孙公公换得一剑削骨剑时,又以弱小身板挡下范雪兰致命攻击时,还曾一度怀疑她是不是不懂得什么叫害怕? “湖里跟海里怎么比?茫茫大海可是能要命的! 眼见迎面而来的波涛又一波猛烈来袭,颜娧偏头抬手想躲,全被身旁男人一挥袖扫去,将她牢牢偎近宽阔怀抱里,使海浪波及程度降到最少。 虽正值盛夏,溺在海水里也能失温没命的! “看不出来妳竟然懂得惜命了?” 汹涌海潮也没能淹没他眼底的嘲讽,俩人近得没能忽略他胸臆间的轻浅颤动。 都这时候了,还能嘲笑她? 当一面前次次袭来都能将两人灭顶的浪潮是装饰? 若不是能说自小在苍蓝江里长大,指不定身上护甲都能像幼时落水那般拖沉她了,能不能先想办法躲过风灾上了岸再说? 说好的她的安全重要呢? 虽说载浮载沉都没叫她有灭顶之虞,心里还是担心得紧啊! “不是怕死不怕死的问题,爹娘不都还等着我们回去?” 有他在心也慌不了,就不懂他在暗潮汹涌的海潮里还能耍什么小心机? 他没有立即回答问题,而是紧紧凝视着愈来愈靠近的风暴圈。 “葫芦里卖的什么——”没来得及说完话,颜娧被一个急速翻身的动作带入海潮里,似乎被海面上的狂浪追赶般,提气深潜入海穿透浮光。 待风暴缓慢移动至俩人所在竟无法继续前行,寻不到尽头般的万盏浮光随着海潮载沉,也如同撞上一堵无形铁壁般滞留原处。 风暴、浮光、暗潮,似乎受到阻隔层层分布而下,承昀探手穿透那道无形铁壁,与风暴圈里全然不同的温暖海流,从骨节分明的指缝中缓缓流淌。 就是这里! 承昀带着她穿过结界,在肺部空气耗竭前迅速浮上海面,差点在水里没了气的颜娧正趴在男人肩上,大口大口汲取着新鲜空气。 “沉水都不通知一声的?”好不容易缓过气的颜娧,粉拳重重落在男人宽阔肩背,差点没将面前男人给扒一层皮。 “别生气,方才来不及。”怀抱软玉温香承受抱怨,承昀可见一墙之隔的风雨,抬手触及的竟是一堵冰冷墙面。 思忖着织云岛这秘术有几人能破? 通往外界的道路藏在风雨间,浮光下。 如若没有容静点破,又有谁能勘破期间奥秘? 倘若不是深知颜娧凫水功夫了得,他也不敢贸然带着她深潜。 缓过气的颜娧见男人深幽眸光,游移在似乎一墙之隔的狂潮里,也忍不住好奇地触摸正在咫尺的风浪。 回首眺望遥不可及的海岸,再看看面前的风暴。 全是利用人性懦弱造就的陷阱,雨田城还是幻术,到了海上竟是真实可见狂风巨浪,有多少人能够破浪而疾行? 这是用来震摄岛上之人抑是吓唬入侵之人? …… 五日后该到珠海城靠岸未抵达,附近沿岸城镇拾获诸多相家残破船体,沈船消息飞快传回岛上。 正在船厂与容静商讨冶铁造船的相汯一时无法置信,惊愕得颓然顿坐在船厂议事厅里。 他专用的船只怎可能会沈船? 不光是最好的木料与锻造技术全用在那艘船上,船上棹郎个个都是千里挑一的铁汉子。 他竭尽所能的给了小妹儿最好的一切,怎可能会耐不住出岛的风雨? “船上其他人呢?”相汯血红了双眼愤恨瞪视衣衫褴褛的来讯之人,犹如深幽鬼魊的咆啸之声响彻船厂。 “只剩小的一人……”为首棹郎跪伏在地颤颤涕零。 当他发现岛主船室破损,船只失速沉入海底,早已回天乏术,他能活下来已是奇迹,其余棹郎不是溺毙船舱,即便是平安上岸后,也多数因快速浮升上岸,造成四肢麻痹呼吸困难而亡。 “出发前不是说一切正常?”相汯撑着扶额掩面,长臂撑在太师椅扶手,分不清是头疼还是心疼,话语里颤抖着。 “正常,真的再正常不过……” “再正常不过船怎么沉了?” 相汯拦下棹郎接下来的话语,而且损坏的还是他专用的船舱! 这不正说明,小妹儿又为他挡了一回灾? 不是小妹儿也会是他..... 与大海搏斗而生的海上男儿,难道真能不惧怕白浪滔滔? 岛上更不乏年纪轻轻的孤儿寡母,谁不是为了生活取舍忍耐? 难道他有资格为此事伤心难过? 不!面对在海上失去的,定要在海上讨回来! 织云岛的处境不正是如此?没有新海船的日子都撑过来了,现下他就在失踪多年的船厂里,怎可以为此颓然不振? 容家几个小辈的目光不停瞟着看似不够难伤心难过的家主,相汯的震怒使得一室无人敢再吐露半个字,谁也不敢开口问些什么? 清清嗓子,容静心里清楚着,不该对于此事表现过多情绪,外人眼里的颜娧不过是陪着主子偶然来到此处的小丫环,素不相识的前提下,怎可能为她伤心? 况且,相汯身为织云岛主,既然取得了多数人高不可攀的位置,注定就得失去某些东西,比如他的心,不能是荏弱可欺的,不能是胆怯畏缩的,更得牺牲掉某一部份的柔软…… 于是他迤迤然来到面前,细声提问道:“岛主?我们接着谈?” 看清也明白了容静眼里冷漠的意义,身为岛主,没有办法因本就不曾拥有的失去而痛苦,甚至没有停下脚步为小妹儿伤心难过的资格。 相汯长臂颓然落下,深深吸了口气,找回该有的姿态,干涸难忍的喉际哽塞喑哑地说道:“继续。” 埋葬一份不曾得到的情感需要多久? 原来这就是心痛? 第五百二十四章 海船 东越?梁王府 午后惊雷狂雨初歇,天际清辉透着微雨悬着虹彩。 王府内青砖黑瓦堆积成浪,仿照宫中殿阁细致雕琢,府中仆役忙碌进出,诸多果酒佳肴送入湖心亭阁。 湖心小舟女子轻纱半遮姿容若雪,白皙粉嫩细白纤指抚弄琴弦,弦声悠悠,清韵绕梁。 亭阁内男子,直缀半敞,玉瓶在握,轻倚凭几,自在半卧,屈膝倾靠长臂,修长指节随着乐音摆荡。 苑外男子,穿过仍衔雨露的游廊,行色匆匆驻足小舟前,着急来回踱步几回,实在等不及仆役打点接驳,迅即提气轻点湖中泊停船顶飞入亭阁。 琴声因莫名叨扰中断,厉煊半醉眼眸为瞇看清来人,又闭上眼意态阑珊地推倒凭几摊倒在地。 甫落地,厉峥眼眸里尽是寒光,冷峻说道:“出事了。” “不就是船沉了,该死的死干净了,不是挺好?”瞟了神情紧张的来人,厉煊佯装不在意的又翻了个身。 心里哽着令人费解的酸楚,本以为那小丫头死不死没什么干系,怎么真在海中香消玉殒,竟有种心绪被掏尽的空洞? 不过几面之缘,何时被悄悄进驻了脑海? 茶庄出现的那抹身影与酒楼之人绝非一人,屡次追踪她的踪迹总是在关键时刻消失无踪,偷偷潜入大泽旁几个庄子,庄稼农工器具居然都有裴家工队留下的痕迹,更深信小丫头绝对背着师兄潜入东越! 本想着趁此次机会擒人,一路追踪到织云岛,也在珠海城布下天罗地网候着,怎知会是这样的结果? 他的消息比厉峥快了三日,珠海城的探子迟迟等不到船只靠岸,同时回报沿岸沙滩飘来相家海船残骸时,心里已经有了最坏打算。 海盗起家的相家,为何会让小丫头在风雨正盛之时离岛? 相家怎可能不懂天象? 他不信! 这三日几番醉生梦死,夜半惊觉恍惚醒来,另一张淡漠疏离的清冷脸庞窜入脑中提醒着…… 那个百般算计的好师兄,舍得小丫头命丧大海? 因此故意放出消息传至西尧,按着他对承昀的了解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不管不顾厉峥芒刺在背般的锐利眼神,佯装酩酊大醉紧闭双眼。 他得耐心的等着…… 厉峥凑上前抓起不知真醉假醉的男人,沉声问道:“你愿意同我合作不就是为了那人?人死了难道不翻盘?” 半眯眼睨了厉峥一眼,枕在因盛怒而肌理怒张的手腕上,似笑非笑道: “我不是拖下厉耿脚步了?他不正忙着平定郜县匪患?”白净修长的指节摇晃不停的对着厉峥,酒气冲天的薄唇质问道,“我只是要个女人,你们俩父子的贪念,要我梁王抚多少人陪葬?” 厉峥被怼得半句话也说不出。 闯不进鳄军兵营,惟有将鳄军调离兵营,方能寻到机会再回茶山,奈何厉耿虽带走泰半鳄军,仍留了郝舒子守营。 几番与郝舒子交锋都尝不到甜头,他如何敢随意造次? “这话是没打算继续合作?”厉峥单膝跪坐软榻,眸光冷冽凝着烂醉的男人,嗓音包藏着险意。 厉煊依然半瞇眼睨着那双藏着杀意的眼眸,兀自由轻笑转为大笑,恶意贬低之意猖狂得叫人侧目。 “你要的结果我给了,我要的你没送上,还敢上我梁王府作妖?”起身自在屈膝半坐,眸光浅淡阴鸷得叫人颤抖,忍不住嘲讽问道,“阿峥莫不是忘了,这京城究竟谁做的主?” 清了清嗓子,厉峥敛起乖张,没忘此行目的,缓和笑道:“我当然知道京城是梁王伯父作主,我们这不是谈的合作?” 虽说幼时师承风尧军军师向凌,虽然收了不少乖张烈性,都差点忘了他骨子里依然是那个嗜血残戾的厉煊,又被派驻东浀城多年,也许久没碰上照面,一时忘了原有心性。 “着什么急?”厉煊敛起醉眼冷哼了声。 厉峥不解拧眉,犹疑问道:“阿煊有何打算?” “等。” “等?” 厉煊不满被质疑地又睨了眼,饮尽玉瓶里的醇酿,盛怒地将瓶身往湖心小舟上的乐妓砸去,漫骂道:“谁让妳停的?” 不敢妄动的乐妓额际流下鲜血,赶忙接上中断的琴声。 “我好不容易找来的,怎么说也有七分肖似,伤了可惜。”厉峥瞧着小舟美人受了伤惋惜着。 “假的,终究是假的。”厉煊眼眸没有丝毫怜惜,唇际漫起冷笑,“你不是送她来提醒,我要的人还没送到?” 厉峥被问得一窒,忍不住抹了把脸。 “等。”厉煊眼底冷冽,不知其意的邪魅地笑道,“我那本事过人的师兄,从来没叫我失望过。” …… 东越?明珠村 晨光熹微。 海风吹动细白砂粒轻抚岸上舢舨船,渔妇们戳纱绣缠头布巾包裹着绺绺青丝,身着渔民特有栲篷布衫与笼裤,坐落成群利落修补残破渔网,孩童踏浪嬉笑声随着汐潮凉风低语着。 流木搭建而成的遮荫棚子里热气弥漫,掌杓渔妇们正忙进忙出的看顾几口大锅,里头正烹煮着香气四溢的各种热食。 几个渔妇捧着饵筛与尖勾挂上渔网,负责供应给海上男儿们最好的捕鱼利器,和乐融融地合作分工。 颜娧与众人做了相同打扮,落坐其中学着搭饵勾网,与几个渔家少女相谈胜欢,眉眼余光时不时瞟着远处,也换上大襟衫与笼裤准备出海捕捞的男人。 在海上漂流了一日,便被救上舢舨船来此处,数着日月流光竟已有五日,为确保她的死讯去到该去之处,俩人不得以化作私奔夫妻停留此处。 谁让面前的男人什么都没带上? 记得逃命不记得带银子男人啊! 蒙渔民搭就时,便将身上仅有首饰、玉冠全抵给救命恩人,从未尝过什么叫一穷二白的滋味,这几日还真给她过上了! 若没陪着渔妇们辛勤劳作,指不定连一日两餐都成了问题! 为了进京的盘缠,承昀也只能跟着上船捕捞,只能祈求他有机会捕捞到好渔获卖到好价钱。 渔家少女们羞红眸光也不停瞟向,因施力整理出海船只而展现厚实肌理的男人们,荤素不计的推挤玩笑着。 第五百二十五章 努力 “阿颜啊!你们家阿承那身板可真不错,连我这老婆子都心动。”张婶底下利落的勾着鱼饵一个劲儿的聒噪着,“妳可得赶紧把身子骨给养好了,不然怎么经得起折腾!” 内心再怎么强大,她两辈子可都是黄花闺女,就算俩姊妹的记忆再怎深刻,终归不是亲身经历,被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子意有所指的调戏,仍脸皮薄得连耳根子都绯红一片。 眸光不经意地飘向这几日晒得肤色古铜的男人,正将舢舨船齐力拉下海面,那星灿眼底的玩味与挂在薄唇上的不知深意的浅笑,叫她心思紊乱的慌张低头。 他定听清了! 按着他的耳力,这群老婆子的戏谑怎可能听不清? 那抹耐人寻味的浅笑又是几个意思? “都同睡一张榻了还害什么臊?”一旁李婶也跟着鼓噪,几个女人就这么相互推搡地笑了起来。 颜娧:…… 他们几时分过榻了?也没人这般露骨的调侃她啊! 果真,女人一旦豁出去也能没羞没臊。 正想开口辩解几句,一阵耐不住的咳意猛然袭来,颜娧连忙起身躲去一旁以袖掩面,胸膛剧烈颤动得几乎快无法喘息。 整理船只的男人打了个招呼急忙跑来,不着痕迹地紧握纤手为她调理气脉,佯装顺气地将她按在胸膛里轻拍肩背。 终于缓过气的一剪秋水里尽是泪光无奈抬眼叹息,五脏六腑全移了位的酸疼难受而频频拭泪。 这一世,除了自个儿找罪受的时间,何曾犯过病? 偏偏此次咳疾来得又猛又烈,每每犯咳便久久不停,连凤鸾令也无法调和疗愈,也是为此俩人才在此处多停留了几日,可惜违了期望稍稍得到缓解的心愿。 心知这咳疾来自海上数次呛水,承昀身为始作俑者半点也不敢怠慢,略带薄茧的温热指腹拭去挂在眼角的泪光,忧心问道:“好些了?” 已丢光脸面的颜娧也是破罐破摔,累极地瘫软在男人怀中轻浅颔首。 即便她泡在苍蓝江里数年也不曾这般犯病,东越海水跟她犯冲? “承哥啊!赶紧的把阿颜带回去歇着,虽然正值盛夏,早晨海风还是大了些,她身子骨没好全肯定受不住。”那张噙着泪光的惨白小脸,叫张婶也看着心疼得没了打趣心思。 弱柳扶风的病弱美人谁看了不心疼? 瞧瞧船边那几个粗汉,不也各个舍不得地不停挥手示意,要承昀赶紧将人回家歇着。 整个村子谁不清楚小娘子小嘴甜得? 几日光景谁舍得看她病? 即便嘴里说不得好话的几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婶子,得知小娘子夜咳得厉害,谁不是入了夜就上赶着送止咳偏方? “阿承谢过了。” 揖礼后,承昀横抱怀里面色苍白的柔弱身躯,火急火燎的赶着将人送回屋。 别说他没见过颜娧犯病,她自个儿也没想过会这般病来如山倒。 将人安置妥当,临时没有炭火温热茶水,承昀只得以内息温热缺了一小角的墨色陶碗。 难得服软展现脆弱的偎在宽阔怀抱,颜娧轻透明亮的眼眸悬着泪光,手里捧着得来不易的茶水轻抿着。 好容易缓过翻腾的脏腑,藕臂攀上颈项,嗅着截然不同的海潮气息。 这一病恐怕真拖了斗茗之事,还好出发前已先下了但书给郑恺师兄,如若没办法赶上,师兄总能赶上。 不得不感叹终归有她能力不可及之事了。 “可有消息了?”软糯嗓音在男人耳畔低语着。 “不要有最好。”揽着柔弱似水的身躯,承昀不舍地埋入纤瘦肩窝,馥雅馨香安抚着他心疼不已的焦躁。 若非备好的盘缠在穿透结界时无一携出,也不至于沦落到渔村里陪着出海谋生,唯一带出的仅有完全无法使用的重石令。 用了,岂不是又泄露行踪? 她还病着,此时有个什么事儿,都可能要了她的命,因此也只能不动声色的在此处暂时藏匿此处了。 俩人心知这病来的蹊跷,也不曾遇过这般每况愈下的咳疾,像似早年落了病根般的顽疾般,咳得她屡屡痛彻心扉。 可用的人手全不在身边,他心里也懊悔着,当初就不该听从相汯不带人手! “这把年纪了耍什么孩子气?”抡着粉拳气虚无力的打在厚实胸膛,没几下颜娧又软弱无力的偎回怀里。 “打从上了岸,就没让我省心过,如何进城打探消息?”承昀透着凤鸾令紧握葇荑,期望能提振她的气力,澄澈内息入体仍似泥牛入海般毫无进展。 “那该如何是好?总不可能一直待在村子里。” 无袖大襟衫还时不时能见着半遮半露的结实胸膛,闲暇的葇荑划过肌理健硕的古铜臂膀,待在此处这段时间,还是头一回见他衣着打扮如此随性恣意与他平日疏离淡漠的温雅气息完全相背。 擒住想接着作乱的纤白葱玉,承昀耐下被挑起的点点火簇,低沉嗓音饱含危险,警告般问道:“我能否理解为,妳在试图放火?” 虽然俩人身份在众人眼里,发生什么也是里所当然,然而他怎么也不想在此处踰了矩,她的诱人心弦的动人滋味,自然要在最美好的时间地点慢慢品尝。 如今身陷险地,哪还有什么心思? 略显苍白的菱唇没忍住笑意,虽不惧怕男人恐吓口吻,也没那个气力再犯上作乱而能乖乖被紧握着。 “平常看不到的打扮,不多瞧上两眼?下次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 话语被突来的薄唇尽数没入,略带惩罚意味的猛烈吮吻随之而来,霸道拧着下颔,撬开贝齿长驱直入,勾旋甘甜柔软的粉嫩丁香。 直至她再也无力反抗地化作水春水瘫软在炽热胸怀里。 本就没有什么气力的颜娧,如同溺于海潮里,求生本能使她极力攀附在撩人的厚实胸膛里。 她的错?撩了经不起半点勾引血气方刚的成年男人。 嗯……错就错吧! 谁让她心里早被窃走一席之地,赶都赶不走的住客啊! 承昀轻嗫了一口粉嫩,如愿听得一声嘤咛,突来的疼痛唤回了不知神游何方的颜娧,凝眉不解的捂着唇际,氲氤着水气的瞳眸里尽是不解。 “看来是我不够努力。” 第五百二十七章 异常 交待好屋内的歇息的人小心门户,李婶趁着尚未感受日头毒辣,拉出后院老骡车,嘴里念叨村子里的无良大夫看不好阿颜,带上所有银子准备进珠海城。 半个时辰后,老骡被勒停驻留在城门口,依序等候缴验身份,李婶察觉入城的氛围不对,戍卫盘查得似乎得特别仔细。 看完文牒,又仔细问了一句:“家中是否有可疑人士出没?” “老婆子家里能多什么人?”李婶没敢同官兵骂骂咧咧,大字没认识几个又想知道告示说了些什么而客气问道,“差爷啊!老婆子能否问问,那告示上说了些什么?” 睨了眼穿着数个补钉的李婶,戍卫不耐烦地说道:“梁王世子即将迎娶的侧妃搭船入京时遭难落海,世子对侧妃爱重,深知娘娘体弱,特求梁王下令搜救,要是那些个不长眼的救下人又不通传,耽误病势怕是没赏剩罚。” 李婶呲了声,忧心念叨道:“这不摆明要了侧妃的命?被差爷这么一说,还有谁敢救?” “妳——”戍卫气得差点搧了巴掌。 这话要是叫上头听见,他还有命? 对这名不经传的侧妃扰了平日差役,日日得前往各个海岸查探,是否有落难之人,心里微词突然被老婆子说破,差点没耐住烦躁。 世子后院堪比梁王,各色娇妻美眷环肥燕瘦,京城三郡谁人不知? 如今又为了迎娶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侧妃,大动各郡兵力搜寻,怎么能不叫人烦闷? “我不过说了实话,怎就想打人呢?”李婶看着差点落下的巴掌,捂着胸口频频喘息。 “还不快滚!”戍卫气得持戟直指面前不知分寸为何物的老太婆,若非清楚这明珠村的老寡妇也算熟捻,可怜她丧夫又丧子,只怕真一戟要了性命。 被吓得够呛的李婶,低着头赶忙拉着老骡进城,也没忘嘴里不停絮叨,全然没有被饶过一命的感恩戴德。 “跟个神智不清的老婆子计较什么?”另个戍卫以肩推了正发脾气的同侪。 那老婆子倔拗的臭脾气在珠海城也不少人知晓,同情心态遭遇叫大多数人不愿计较她的嘴上功夫。 “真计较就要她命了。”整整甲胄,清清嗓子,他递了释怀之色接着盘查。 李婶先是买了几只鸡,再买多样蔬菜与鲜肉,又抓了几帖温补润肺的方子,添了两匹色泽清丽的布疋,怕被人发现买了什么似的,全丢上骡车以破布与渔网遮得严实。 老骡步履沉沉地缓步出城,又遇上了那个盘问的戍卫。 “呦,今天采买这么多?” 戍卫打趣的想掀起渔网,被老婆子的赶驴鞭给挥了下。 “别碍事儿!一趟路程不容易,等会掉在路上坏了事儿,我找你赔。”李婶尖酸的眼神瞟了戍卫,不悦问道,“进城查,出城也得查?” 打了一个无趣的戍卫,摸着鼻子挥赶着:“赶紧出城去,再晚些天黑了,可别又要来找我。” 这老婆子的怪招可多了去,要是真耽误了回村时间,真会掉头来城门口随便抓个人陪着返家。 他就被抓过几次啊! 在确定城门戍卫不再纠结于她,李婶终于呼出了憋闷在胸口的浊气。 阿颜会是梁王世子侧妃? 思及初见时,俩人那身不同于寻常百姓的衣着打扮,再瞧瞧那屡屡夜咳无法安眠的病弱不堪,的确像极了戍卫嘴里的体弱多病。 姑且不论是不是,有了今早家里那番动静,阿颜还能上哪去?世上谁人不知梁王世子的风流多情? 虽然从来没见过梁王世子,她老婆子不只看几次都不顺眼,连听也不成! 这辈子都栽在那个没钱没势的小子手里了啊! 虽然挺看不上带着人私奔的阿承,终归是阿颜选的,再怎么心有不甘,也得尊重她的选择。 为此老婆子怎么也不能将阿颜的下落交出去啊! 何况还是将阿颜推入梁王世子的后院里? 侧妃再怎么好听终归也是个妾,不如跟着阿承那小子有个安稳的正妻当。 既然阿颜选择离开,势必心里早就做好吃苦的打算。 无论如何,她都会守着这个得来不易的女儿…… 女儿? 李婶自嘲地笑了笑,没了丈夫也没了儿子的她,承蒙上天恩赐了一件贴心的小绵袄,能不叫她打从心里疼上? 否则老天也不会安排俩人从海里走上岸时,头一个便见着她。 一连几日的相处,早推心置腹地真将她当成女儿来看待,怎么舍得阿颜受半点委屈? 思及此,李婶不由地加快了返家速度,今晚定给阿颜准备一顿丰盛的食补! 老是不停夜咳,咳得她老人家心都碎了啊! ...... 城门前,单珩身着轻甲跨骑着北方骁勇战马,自各城门巡查回返,发稍数绺与年龄全然不符的白发整齐梳理入鬓,英挺风姿,仪态凛然。 停驻在临时搭建的驿亭旁,仔细翻阅小将递上的名册,查找着今日进入城内之人,未见有异而惯例提问道:“可有可疑之人?” “回禀军师,一切如常。”一旁百夫长不敢怠慢恭谨回禀。 单珩凝眉思忖,至今仍无法相信,那个善于凫水,身着重甲也能在冰冷河川里与他一过数招的凌厉丫头会因沉船而溺毙? 不可能!依着她那狡猾诡变的性子,定是有什么其他盘算! 这辈子好容易找着一个能够一较长短的能人,都还没真正交手过几招,怎能这么命丧汪洋? “当真?”单珩深沈眸光直视着小将,要逼出个答案般的阴狠。 今日是他停留在珠海城的最后一日了,仍未有消息就得启程赶回临辉城,梁王世子这儿有他们家世子应付着,出不了什么大事。 真确定裴家小姑娘没了命,深入北雍劫走敬安伯府大姑娘一事,定得再次盘算一番了。 难道小丫头真不是天谕里的颜氏女? “呃——”小将被那眼神看得心惊,冷得叫人无法直视的冰冷,慌忙说道,“明珠村寡居的老婆子进城采买算不算?” “寡居之人进城采买?”单珩不解眸光瞪视着小将。 心里明知这算不上异常,心里仍期望着…… 第五百二十八章 缘浅 寒霜彻骨的眼眸扫过众人,各个噤声不敢发话,单珩倾身靠在长腿上,以马鞭抬起小将盔帽冷眼直视。 “说清楚。”单珩也不是随意诬蔑他人的性子,在天子脚下没有确切证据怎能朝无辜之人下手? 深处梁王地界,又事关主子颜面怎可能不多思虑几分? “禀军师,李婆子独居多年,通常只有染上风寒,进城找大夫抓几帖药方,今日买多了还遮遮掩掩不给检查,真的不太寻常……”小将没敢迎视冰冷视线而不断回避着。 老婆子屡屡找几个守门戍卫麻烦,也该给点苦头尝尝了,不管是不是真有什么问题,叫老婆子吓得不敢到城里来找麻烦,也是个不错的结果。 盘查戍卫虽是感激上峰如此在意被李婆子叨扰,莫名其妙叫她被抄家搜查却也并非所愿,正想上前说些什么,便被身旁同侪给悄悄按下。 看着身旁之人不动声色的眼神示意切莫妄动,下一瞬上峰已遭长鞭抽打滚落在地,在不停惨痛嘶吼又被抽打了十数下,鞭上倒刺早将铠甲给毁坏殆尽。 余晖下尘土血迹斑斑,戍卫们禁若寒蝉,单珩长鞭蜷紧喉际扯上前来,小将唇际颈项鲜血直流,鞭伤所至早看不清面貌,双手想换得喘息机会而被颈项倒刺刺入掌心,眼底残戾凶狠,勾着嗜血浅笑问道:“我看起来像傻的?” 晌午城门发生之事早有耳闻,怎可能因为戍卫们的私怨影响他的判断? 看着鞭下之人无法开口,单珩眸光瞥向几名戍卫,笑得宛若手上玩物得了极大乐趣般问道:“你们说该不该去查察?” 门口几人点头摇头各占了半数,紧张得根本无法辨认单珩用意,上峰说查,几人说不查也不是,唯一能分辨的是单珩不喜被人牵着鼻子走,叫众人更加不知该如何回答。 鞭子一松,单珩挺直身躯,看着小将滚离身旁,满意得看着没人敢予以援手,甩去鞭上血渍纳回腰际,冷意溢出薄唇道:“带上人马,即刻出发。” “是。” 衔命之声此起彼落,没人敢看小将一眼,各自传令整队,慌乱成军。 …… 余晖落进山间,村里各处已燃上阵阵炊烟,出海捕捞的男人们结束鱼税上缴,各自带着换得的银两与所剩渔获返家。 远远瞧着自家也燃起白色烟雾,李婶又骂骂咧咧赶着老骡着急回家。 她人还在半路上,谁人动的灶火还用想? 该好好歇下的小丫头,又不听劝地下厨忙活晚膳,能不好好再念上几句? 打开斑驳缺损可有可无的木栅门,将老螺车拉入门内,李婶气急败坏的迈入土灶所在,推走正在清炒落葵的颜娧抢回掌杓。 “谁让妳下厨的?不清楚白烟油气更咳人?”李婶瞟了眼锅里熟得差不多的落葵,顺势拿起一旁木盘起锅,碎念道,“吸进这些东西好得更慢,妳那小脑瓜子能不能用一下?” 颜娧被念叨得嘴角抽了抽,头一回被说不用脑子吶! 也不过就是起灶炒了两道菜,至于如此? “婶啊,适当活动对复原也很重……”要。 颜娧反驳话语噎在李婶心疼瞪视里,凑近李婶身旁抓着臂膀轻扯几下,撒娇说道:“天色这么暗了,洗捡好的菜没下锅,今晚摸黑入灶了不成?” 李婶独居灯油蜡烛都不舍得用,所有该做的家事全在入夜前完成,若非他俩叨扰了几日,指不定连晚膳都省下了。 来到此地,头一回真正过上百姓的日子,颜娧虽心疼不舍老人家际遇,却也不是能够轻易导正之事,各行各业都有其存在的意义,不可能少了任何一种。 “去去去,老骡车上的东西整理好,里头那匹布料放到我房里,晚上婶给妳做身新衣裳。”李婶将人给打发出去,大刀阔斧地整理晚膳。 听话将骡车上的物品整理好,为荒废已久的围笼换水备料关入鸡鸭,最后抱着布料走进李婶房里,再出来灶上三菜一汤已端上前院内竹桌,李婶还在里头不知忙活着什么。 因为他们的打扰,连平日里不舍得吃的梗米,出门前也早煨好鸡茸粥在灶上等着她,李婶对她真是掏心掏肺的好啊! 此时一身海潮鱼腥的承昀提着木桶返家,她欣喜迎上接过仍在桶内悠游的海鱼,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得不远对家张叔在门口搂着门柱作弄说道: “唉,别人回家娇妻来迎,我家只有冷冷门柱啊!” 没等俩人开口,张婶骂声连连的从内院传来:“老不死的不赶紧回家洗澡吃饭,在门口念个什么劲儿?” “欸——”张叔一脸歉笑,赶忙关上栅门进屋,吆喝道,“来了,来了。” 被对家老夫老妻给逗笑,承昀也扣上君子门闩踏入院子。 “身上脏。”推拒了过份靠近的小丫头,承昀信手抄了衣架旁整理好的男性衣物步入后院,深怕她沾惹到不喜欢的鱼腥气。 宅子后头传来男人冲水洗刷声,颜娧秋水般温和的眸光噙着浅浅笑意。 都生活在渔村里,哪有什么腥气不腥气? 为了她连平民百姓的维生之技都能屈就,难道她会矫情得连一丝腥气都进不了鼻腔?真是如此又怎会晨起随着鱼妇们准备钩饵? 也将她看得太过娇气了些! 待她将活鱼安顿在早备好海水的陶瓮里,李婶已备好三人碗筷,又从灶上端来一盅鸡汤。 “快快,趁热喝了,城里的大夫说了,他的汤药回来兑鸡汤,包准妳晚上不再夜里咳。”李婶昏黄眼珠里饱含期待叫人不舍得拒绝。 看着黑忽忽还浮着鸡汤油水的药水,颜娧哭笑不得的抿了抿唇瓣,一鼓作气饮下直至涓滴不剩,李婶眼里这才浮出一抹笑意。 她年轻时也曾怀过女儿啊! 可惜丈夫出海时,她不慎在家里跌跤,儿子不过两岁也不懂得求救,孩子就这么活生生跌没了。 六个月大已经成型的女娃儿,哭声犹如猫挠般细微,在她怀中缓缓没了声息,直至静止不动。 丈夫曾劝戒她,母子缘浅,她还年轻会再有的,可惜,直至两父子没于海上,都没再有孕了…… 第五百二十九章 情深 “好,好,好。” 看着小丫头将补品饮尽,李婶明白心意没被糟蹋而满口好字。 承昀梳洗完毕从后院走来,瞧着围笼里新添家禽与桌上新鲜菜肴,脚步渐渐踟蹰,犹疑问道:“李婶进城了?” “是啊!没进城怎么给阿颜补身?靠你抓回来的海鱼?”李婶睨了男人一眼,散漫的整理灶台,意有所指地说道,“不进城怎知道你干了什么好事?” 承昀:…… 他的担心与李婶显然不在同一个点上,不由得深吸了口气,沉着问道:“城里出了什么事儿?” “敢做还不敢当啊?梁王殿下都为世子爷在各个郡城张贴告示寻人了。”李婶将刚买回来的鲜肉腌制好放入锅底,准备明日再给阿颜料理。 “寻人?”颜娧柳眉轻凝,一时没懂厉煊玩的是什么招。 李婶洗净双手来到桌前,挽着颜娧柔弱无骨的纤白小手,唇际漾起一抹感慨浅笑说道:“李婶也是过来人,你们的事儿绝不会说出去的,安心住下便是。” 俩口子不着痕迹地交换神色,心里都有了个底,此处没法待了…… 出于一片好心的李婶进城采买换回了消息,难道没将消息给换出去? “寻什么人?”颜娧纳闷了,究竟寻什么人能必须守口如瓶? 见颜娧非要问清楚不可眸光,李婶为她整了整散落在布巾外的发丝,心疼说道:“也不知道这臭小子走了什么好运道,能叫妳放下侧妃的身份陪着吃苦,李婶心疼了!” “侧妃?什么侧妃?”她一时讶然无言,瞪大了杏眼回望身后男人。 能猜得到必定有人寻找她的踪迹,却没料到会是这种找法啊! “亏他说得出口!”承昀星眸燃起一簇火花,明摆着与他抢人的意思? 这会儿还真感谢厉耿不愿亲自回到封地,否则哪能有这个机会见识道厉煊的真心实意? 想来东浀城一别,他根本没放下颜娧,虽然他夜夜守在淳平伯府,白日在教坊里纵情声色的狼性可是无人不知…… 他真能为了夺妻,将多年的同门师谊抛诸脑后? “难道找的不是阿颜?那告示上眉眼挺像啊!”仔细回想告示画像,云鬓步摇,珠花细钿是有七分相像啊! 相信阿颜这粉妆玉琢的美人胚子,打扮起来定比那画像的女子出色三分。 “阿颜是我三媒六聘,将来要明媒正娶迎回家的妻,跟那浑小子一点瓜葛也没有。”承昀没耐住脾气,语调冷得叫人发颤。 听得承昀辱骂皇家子弟,李婶吓得拿起桌上馒头往那张嘴巴塞去,食指抵在唇瓣上警告道:“阿承不要命了?怎能...怎能...” 有些话她活了一辈子也没曾说出口,这年轻人血气方刚的啊! 再看向两口子,当初以为私奔来此躲灾,竟也能有三媒六聘? “当真不是苟且私逃?”李婶不由得勾起欣喜笑意。 “不是。”颜娧眉眼里尽是温柔浅笑。 “好,婶信妳。”李婶被那眼里的和煦温顺给说服。 小渔村里找个村长亦是耆老写下婚书已是难得之事,哪儿有什么明媒正娶? “婶啊!没事儿,就在这院子里说说而已。”看着被塞了个馒头封口的男人,颜娧秋水般莹透的眼眸也漾起笑意,拉着李婶落坐在竹椅,为她摆上碗筷。 相识日短,老者的关心不假,她相信多少有些移情作用,怎么说也不能害得老人家寝食难安。 食之无味的李婶笑得比哭还难看,举箸瞬间仿佛满桌菜肴都失了颜色,俩人这么一问一说,心里更是没点数儿了。 回想自个儿入城作弄戍卫一事,不知道会不会给俩人给惹上麻烦? 还没来得厘清心中思绪,门外今日负责守村口的老江,飞也似的掰开木栅暗扣,着急地看了两口子几眼,看得俩人心里一阵不安。 李婶放下碗筷,莫名其妙地问道:“我说老江,这么急着跑来又光看不说话,你这是怎么着?” “妳先问问院里的两个人什么关系?”老江抹了把脸,指着气定神闲落坐在竹椅上的俩人。 对阿颜她就只有一个“信”字,李婶坦荡荡地直言道:“夫妻。” “夫妻?”老江下意识掠过小姑娘,气急败坏地瞪视着承昀,叱喝道,“真是夫妻为何城里来了人要缉捕?” “我这饭你可以乱吃,话可不要给我乱说,我听到的明明是找人来着。” 李婶心里暗叫不好,真是她那张嘴快,惹事儿了! “官兵都来到村门口了,我还能骗你?老周帮妳挡在村口瞒着呢!”老江从旁缸里舀了一瓢水,大口大口的喝着,以手臂挥去残余水渍,再次问道,“要不是我去解手回去半路听到,还能来给你通风报信?” 远远的躲在村里的房舍旁窥看,都能知晓来此之人绝非善茬,连老周那牛皮气都乖乖跪地应承。 如若真收留了不该收留之人,明珠村可是要出大事儿了! 李婶二话不说的站起身,急得身后的竹椅都被打翻在地,慌张拉着俩人手臂步入屋内,别有深意的望着老江阖上大门,死死抵着门板,没理会外头叫嚣开门声,径自说道:“你去好好吃饭。” 这句话令老江停下了动作,也看懂了李婶的动机,三步一回头的看向屋子,回到竹桌前。 拾起翻倒的竹椅吹了吹上头灰尘,眉眼间多了些许澎湃快意,尝遍了桌上每一道菜色。 屋内,三人各有心思久久不语,皆深知村外官兵来者不善。 “都是婶的错,没事进城作甚?” 李婶斑驳沧桑的眉眼间难得悬上了歉意,这份得来不易的温情,被她不经意地破坏而自我苛责着,昏黄眼眸里落下了内疚的泪水。 “婶啊!不是妳的错,那些人只是想得到些不该得到的东西,而我刚好知道去处。”看着年迈老者在面前落泪自责,颜娧心里也是揪心着。 未曾想厉煊能来得那么快啊! 也只能先给李婶适当地解释,再来想如何离开。 从颜娧的眼里看到了属于她的救赎,多少年来苦守于此的孤寂,在她清澈纯净的眼眸里看到生机。 这几日观察,俩人的情深意重不假,叫李婶怎么也不相信,她会是梁王世子要寻找的侧妃! 第五百三十章 透彻 李婶再次看向颜娧,眼角泪痕不舍地落下,她的女儿若能活着,定也能出落得如此落落大方。 瘦弱皱痕满布的粗糙手掌抚上颜娧粉腮,眼神飘忽不知想起了什么,染上毅然决然又不知名的狠绝,笑意在勾唇畔,嘴里不呢喃着: “不怕,这次娘会保护妳。” 颜娧微微一愣,本以为李婶失去的只是丈夫跟儿子,那眸光里的灰涩似乎并非仅仅如此,被紧握的藕臂似有千金之重。 “听好了啊,妳江伯特地跑来通知,周伯疼更疼妳,定会想办法拖住那群官兵,娘的床铺底下有一条通往海岸礁石洞穴的密道,出去了就别再回来了。”费劲儿的掀开用来遮掩的炕土床板塞入两人。 “婶呢?不跟我们一起走?”颜娧急急拉住想放回床板那双斑驳的手,李婶愣了愣,突然一阵神思清明,不知想到什么反而拍开她。 眼见她在房里在倒腾许久,翻出了些碎银子,左右顾盼了几回,利落撕下衣摆包裹,一股脑儿塞到颜娧手里。 “乖,别闹,赶紧走。” 门外传来大批人马毁坏木栅之声,李婶不容质疑的紧握葇荑,偏头交待前头男人,“早年海贼上岸奸掳烧杀多了去,李伯担心我无处可逃,不知道熬了几宿才挖出来密道,路上崎岖不平的,你要多看着点。” “我会的。”揽住不愿离开的颜娧,承昀沉着稳重地保证。 “婶……”颜娧眼里绷着不落下的湿濡,死死不肯放手哀求着。 泪眼相看,李婶心疼地拉起衣襟抹泪,似请非求地硬挤出一抹浅笑道:“叫声娘来听听。” 闻言,颜娧再也无法继续维持坚强,轻闭双眼潸落了两行清泪,哽咽道:“娘。” “欸——”李婶饱受风霜的粗糙而不正常弯曲的指节,深怕碰疼粉雕般俏脸迟迟不敢触碰,欣慰说道,“好孩子。” 颜娧握住犹疑手掌,无畏参差不齐的厚茧刺疼脸庞枕了上去。 救命之恩她能回报的仅有这声娘,这个依偎。 在以万物为刍狗的东越,她甚至不清楚离开此处,再见面会是什么光景。 听着外头江伯客套地与官兵们周旋着,李婶也清楚退无可退,用尽气力将两人给硬塞回去,关上南方少见的炕床,将触手可及的衣裳、被褥全丢到床上,平日藏于房中不舍得用的灯油,全然倾倒挥洒在床榻上。 毫不犹豫地点燃衣角,心安的看着火势逐渐蔓延,这才抹去泪水,整了整衣着步出房门,吆喝道:“吵吵吵,吵个什么劲儿啊?” 见着整院子身着重甲,手持火把的士兵,李婶佯装惊愕地软了腿脚跪落在地,奉承迎合地说道:“老婆子没干什么坏事儿啊,大人这是作甚?” 月色黯淡铠甲映着寒光瘆人,挺拔身姿昂扬于马上,单珩眸光有如寒冰般料峭般扫过院内竹桌旁瑟瑟发抖的两名老者,冷着脸问道: “你这几日收留的人呢?” “走...走...了...”李婶吓得慌也没将挂记的事儿给忘了,腿上摆子打个不停地应答着。 “晌午进城采买,晚上人就走了?”单珩冷哼。 利落跃下马背,走近院旁灶台,以马鞭挑看了几个阉着食物的锅碗,又翻看了仍煨在余烬上香气四溢的鸡茸粥,走回竹桌前,看着几道来不及享用的晚膳,单珩以单脚踩于竹椅,长臂倾靠膝上,冷笑道: “走得还真是匆促啊!白费了妳一番心思。” 话毕,长鞭一挥,竹桌菜肴四散,再次挥鞭带来了戍卫手上不知包裹着什么的布巾,吓得两名老者偎在一起哆嗦。 长鞭收离,布巾内的东西也随之摊散在老者面前,饶是年过半百的老人家,也被吓得退了好几步。 不正是今夜负责守村口的老周! 没了躯窍,仅有头颅一颗,毛骨悚然地在竹桌上与两老对望,像似完全无法理解为何会死亡般的惊愕,鲜血随着渗落的滴答声埋没在院内黄土里。 “这长鞭听不得谎言,一个不小心脖子都得勒断了。” 听似委婉劝戒,实际是真切的恐吓。 单珩冷凌的眸光没有怜悯,明明举止残忍至极,对桌上头颅竟丝毫没有任何动容,仿佛仅是个没用处的玩物。 “真...的...老婆子从城里回来...什么人都没了。”李婶答得期期艾艾。 “没人了?还有三副碗筷?”单珩闭上双眼,扭了扭脖子发出骨骼转动声,对于这答案明显不满意。 李婶被吓得噙不住一把老泪,嘀咕解释道:“今日是丈夫和儿子的祭日,老婆子是得准备三付碗筷啊......” “还真巧啊。”单珩长鞭又是一甩,这回擒住老江颈项,冷笑问道,“一个死不认账,一个通风报信,真当我没瞧见?” “大人,李婶真没骗人啊!”被勒得颈项鲜血直流的老江,不停挠着绕着颈项的长鞭,长年结着厚茧的大掌也没能扛住鞭上铁勾,不到半刻已浑身腥红。 “看样子是个不得了的人物啊!瞧瞧你们一个个死活不说。”单珩瞥了眼戍卫,将方才擒来的老婆子扔进老者间。 江婶一见老周死状,漫天尖叫声四起,死命捶打着快没气息的老江,咆哮道:“你这死鬼做了什么事儿?老周没死在海上怎么死在这?” 几个人都是渔村的老人了,何曾得罪过官场? 这辈子连郡老爷都不曾见过,克勤克俭地操劳度日,怎么今天遭了这罪? “还是不说?” 江婶听着没有任何情绪的问话,茫然看着吓得面色苍白的李婶,丝毫不敢再直视桌上的老周,不知所措的看着老伴。 下一瞬,她惊悸地看着长戟穿透老弱的身躯,冰凉尖刃血槽缓缓流出怵目殷红,极尽所能地挣离兵器移动到丈夫身边,放心地枕在大腿上任热液四下流淌。 从未落过男儿泪的老江,不顾颈间拉扯疼痛,抱住了陪自个儿一辈子,为他生儿育女的一生伴侣,嚎啕声不断。 “江啊,你终于肯为我哭一回了。”本想再触摸丈夫脸庞,江婶陡然没了气力重重坠落。 在老江肝肠寸断的哭声中,看着房里逐渐蔓延的火光,李婶心里更为透彻。 她家阿颜,绝不能落在这种人手里! 第五百三十一章 不哭 “看来这明珠村来了个不简单的人物啊!”单珩勒紧长鞭,惬意地看着满院血染的瑰丽,嗅着愉悦腥气清冷问道,“还有多少人愿意为她殒命?” 李婶不懂那个身着月白直缀,看似清冷孤绝的谪仙人,为何如此草菅人命?好似明珠村民在他眼里如同蝼蚁般,看着几乎快被勒毙的老江,听着事不关己的绝情话语,心里竟有种期待解脱的冲动…… “老江啊!嫂子都快咽气了还不说明白?这些年我家老李的救命之恩怎么还的?”李婶破涕为笑的打趣着,沐浴在血色月晖下的老夫妻。 这些年老江总让儿子媳妇儿将她当成另个母亲供养,死活不说出当年海难的真相,仅有她的丈夫与儿子死于海难中,其余人全安然漂流回岸,她自然不愿接受。 即便愧疚使然,这些年的照顾也叫江婶心存芥蒂,三不五十地争吵,导火线始于她,累了也倦了…… 因此当她看着阿承抱着阿颜上岸时,总是自我安慰着儿子带着媳妇儿回来了,甚至潜移默化地将阿颜当成女儿来看待…… 村里男人们心里有话,基于亏欠也没敢对她指责什么,对外也认同是她的远房亲戚来投靠。 抬眼看向单珩与一众戍卫,李婶扬起洒脱恣意的浅笑,老迈喑哑嗓音说得畅然,说得可敬,丝毫没有因为屈服跪地而损了气节。 “生而为人,临老才找着那么一点点寄托,能为此生心中挂念之人殒命,我值得。” 戍卫来到单珩身后,细声禀报着:“屋里走水了。” 回身瞥了眼逐渐蔓延的火势,单珩冷哼笑道:“人其实不着急找,连房子都烧干净了,挺好。” 没再理会院内之人,提起内息,撤回长鞭,竹桌上又多了个醒目的头颅,单珩将染血的长鞭交与戍卫,径自跃上马背,轻扯缰绳迤迤然离去。 “少了一副碗筷,记得添上。” 听似温馨实则冷情的话语,回荡在月晖盈盈的漫天火光中里。 …… 从艰困难行的密道踏出礁石岩洞,两相交应的礁岩彼此遮掩,没有走入其间根本无法发现,未完全退去的潮水溺了半个足裸。 不在意被浸透的鞋袜,颜娧挣脱箝制,提气跃上几人高的礁岩,想看清漫天火光的明珠村发生了何事? 远方不下百来人,乘着月色远去的戟兵,不正是东越的城奕军! 相隔数丈仍能感受烈火炙烧的狂烈,火焰吞噬村庄一切,静谧而放肆的狂舞,宛若要将整个村落吞噬殆尽的凶猛。 静—— 唯有海潮拍岸的蟋嗦呜噎不绝。 那是丝毫没有人气的静谧,颜娧瞪大了仍泛着湿濡的杏眼,直觉不对而急速跃下礁岩想奔回村庄。 还没来得跃下礁岩,便被不容置喙的强硬臂膀拦下,不管如何提气抵御仍紧紧锁在怀中。 “别去。”久经沙场的承昀,如何不知明珠村遭了何难? 当初被父亲派往北方平乱,正因北方游牧部落时常趁着夜阑人静,以铁骑扫平了边境数个村落,致使多处村毁人亡,连襁褓婴孩也无一幸免,尸骨全被燃尽在猛烈大火,连想祭奠的一抔尘灰也寻不着。 没有嘶喊,没有悲鸣,只有静谧的火焰蔓延,也说明村民难逃此劫。 看清了戟兵前头乘在马背迤然前行的男子,承昀虽也无法接受面前单珩残杀百姓的狠辣。 如若她的来处真如百烈所言,人人生而平等,百姓富裕和乐,没有实际经历血腥杀戮的她,怎可能理解这些为权力所惑之人,能够为私欲做出多少叫人发指之事? 即便内心素质如何强大,听说与眼见终究有所差异,尤其那些人是因她惨遭屠戮。 他清楚,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俩人间得有个人得保持冷静,如今的他们没有暴露身份的底子。 只能沉着,只能忍耐。 “是单珩。”尽其所能的在她耳畔轻唤,只为留下她一丝理智。 紧握在长臂上的纤指,因过度施力而指节泛白,甲痕几乎嵌进男人掌心。 几日来的乐活光景一幕幕窜入脑海,不过兩刻钟的时间,那些鲜活热络的影像已全然被吞噬在火逐风飞里。 痛彻心扉。 她再恨不过此人…… 恨啊! 本以为她永远说不会这个字词,即便师父也因他设计暮春城一事而殒命,心存善念的思维仍叫她不说出恨字,不愿恶劣情绪影响她的客观,而是以截然不同的方式进行最好的报复。 她一直认为活得更好,便是对那些不义之人最好的报复,因此她复苏晓夷大泽各个郡县城池,叫天谕不再处处灵验,甚至破坏各个世家的微妙平衡,将属于她的人脉潜藏入越。 如今她都办到了,为何行行且行行,几番周折竟仍是有人因她陨命? 难道她错了? “丫头?”察觉她心绪紊乱,内息错踪,承昀心急呼喊。 透过凤鸾令提气运息,竟被狂烈紊乱的内息反冲周身大穴,无法制止地逆入心脉,再三尝试也无法阻止经脉逆归。 倏地,一口染了青墨的鲜血溢出薄唇,承昀无力单膝跪地,箝制她的力量减弱了三分,也无法遏止鲜血再次呕出。 连他也无法理解两人体内究竟发生何事?凤鸾令竟也有无法调节之时? 悠凉海风中襦裙抚过男人百感交集的隽逸脸庞,此时属于她的馨香,也无法让他缓下心绪,更不敢松懈而紧握葇荑,深怕无法导正内息前出了什么事儿。 腕上感受到温热湿濡的黏稠不适感,唤醒沉溺于火红中的颜娧。 男人垂首跪地的也不曾松开半分,海潮往来的苦咸气息沾染了血腥之气,叫她微微一愣,缓缓蹲下身子想看清面前男人。 “昀哥怎么了?”柔弱似水的眸光里满布忧心,葇荑捧起眸光逐渐涣散的男人,不断抹去溢出薄唇的濡湿黏腻。 挺着最后一丝的清明,承昀不顾内息逆转,迅即提气揽上纤腰,藏回礁岩洞穴,最后脱力倾靠岩壁,星眸黯淡仍纠结着担忧,放心不下面前人。 至此,颜娧落下了心涩珠泪,纠结了整晚的心绪,散化在他的忧心眸光里。 颓然无力的掌心濡染鲜血,深怕脏了如珍珠般落下的泪水而改由手背承接。 “我的娧儿,不哭。” 第五百三十二章 付出 一声不哭,反叫颜娧泪落得更凶,颇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不管不顾大掌满是鲜血硬是偎在粉颊边上,换成她以复原不全的内息,尝试为他维稳不知从何而来的内伤。 两辈子以来,她从不做后悔的决定,看着他强撑意识也要陪着她的痛苦神情,除了心疼还是心疼,竟为煎熬着他的折磨萌生退意。 在她的内息涌入体内瞬间,略微青紫的薄唇不再呕出鲜血,逆转的经脉逐渐平复,气郁胸臆在此时获得舒缓,强打起精神的意识逐渐涣散,即便如此也不肯松开葇荑。 “昀……”颜娧偎入宽阔胸膛,抬首在他耳际细声诉说,软糯嗓音回荡在密道里,不断保证道,“我不会离开此处,不会离开你身边。” 不清楚方才失神瞬间发生了什么,为何转眼间他的伤势会如此严重?如若不是凤鸾令实时救治,连她也不知该如何解决气脉逆行啊! 听得她的再三保证,承昀薄唇扬起弧度同时也没了意识,顽抗颈项落在纤弱肩际昏睡过去。 突来的重量令她松了口气,警醒如他又有几回肯这般安心在她身旁睡下? 虽然内息不若出岛前那般顺畅,为他疗伤也还能行,凝望十指交握而相互对应的银戒泛着森冷幽光,陡然发现这两个假仙,不知何离岛至今安静至斯? 竟不曾叨扰两人?若非内息耗损依旧,真怀疑牠俩是否存在,银戒上的千丝引如旧,时不时出没在身旁的厉耀也不见踪影? 平凡。 如今的她正如同寻常百姓一般,靠着原有体力正常生活,这是她适应骨醉以来的首次如常人般平常生活。 直至方才承昀强势以内息打通她的气脉才有活过来的感觉,为何打通她的气脉会造成他如此严重的经脉逆行? 种种谜团困扰着她,重伤陷入昏迷的男人,一时间也没办法寻得答案。 卖力挣开被紧握的葇荑,撕下了襦裙一角,浸透涌入洞穴边缘的海水,开始为他擦拭一身狼狈。 雅人深致如他,衣着仪态一向洁净素雅,举手投足间更是庄重沉稳,曾几何时落到这般境地? 而他即使落得如此下场,也依旧为她不辞劳苦地随船捕捞,只为挣得买药银两,思及此,手里动作缓了缓,不解的深吸了口气。 无恙? 两个时辰前仍咳得心肝脾肺肾全都移位,现下竟气息顺畅得似乎从来没犯病?为他稳定经脉的短暂时间里,连她原本郁滞的内息也跟着恢复正常。 京城三郡究竟有什么问题? 夜已阑珊,潮声相伴。 黯淡月晖映于墨色剑眉,长睫紧闭掩盖那双深邃星眸,纤指滑过高挺鼻峰,来到透着青白的冰冷薄唇,剪水般眼眸盈盈潋滟,粉嫩菱唇画出优美弧度轻覆浅啄,起身便见掌心间的浅浅绯红无时提醒着,这是属于她的男人呵! 心里纠结缘份来得过早,原来多数时间早被惯养得不知两人情份深浅。 接连几年的远行,离开她依存的舒适圈,也叫她逐渐认清,于他无止尽的宽容宠溺早被惯坏了心性,心里能没有他的一席之地? 人前总是无声息静默的在她身后予以最大的支持,人后总为她心知所向不计后果竭力促成,她的每次回眸总有他披荆斩棘的痕迹存在。 这样的他,如何不将他至于心尖? 都说历劫多灾的情人,不容易共同走入平凡生活,而他却能舍下光环,抛下荣宠,只为达成她一心所愿。 轻靠在男人肩际,忽觉心里一阵幽怨,于是径自抬起男人臂膀,将自个儿偎近宽阔胸膛,佯装被他环抱的温暖,为他提供源源不绝的澄澈内息。 …… 墨色快马疾驰在幽暗林野,马背上男子身着一袭墨色直缀,俊逸尔雅的面容上染上了不知名的焦急,不时查探指上不再移动的虫蛊。 小师妹搭乘的船只沉没多日,至今未有任何消息传来,原先说不着急的几个师兄弟也慌了。 若非万缕蛊仍在指片上云涌飞腾,几人老早坐不住椅子! 小师妹明明已踏入京城范围,不入京便罢,也不到各个郡县的赌坊递个消息,究竟出了什么事儿? 又过了两日,京城三郡全张贴了寻找梁王世子侧妃的告示,那馥丽雅致,身着宫装的女子分明小师妹啊! 开什么玩笑?梁王世子打的又是什么算盘?第二个师妹婿? 小师妹入越之事知晓之人少之又少,梁王世子即便在晓夷城有所怀疑,也没敢冒着得罪承昀的风险大而化之的昭告天下啊! 几番思虑后,郑恺忍不住递出消息,由离万缕蛊最近的他去寻人。 未料,已快马加鞭几乎日夜不停的往东寻找,竟仍奔走数日也未能抵达小师妹身边,看着愈来愈接近海岸之势,难道小师妹未上岸? 哪个人能在海里一沉数日?难不成一向运势令人无法言谕的小师妹,来了趟龙宫历险? 思及此,郑恺不得不又加快速度往最靠近海岸边的村落前行,找了几个临海的村庄都没有小师妹踪迹,眼前明珠村是最后希望了。 倏地,他勒紧缰绳,将马匹赶入山道密林间,提气跃上相丝树,他蹙起眉宇,悄悄敛息藏至高处悄悄窥看,荧荧火光伴随着近百人的重戟小队疾行而来。 为首男子散漫勒着缰绳从容徐行,月晖下格外显眼的几缕白发随风飘散,那双冰冷嗜血的眼眸叫人一见难忘。 奕王军师,单珩…… 整个东越不认识此人的,约莫只有甫出生的孩子,谁人不知嗜血无情全隐藏在那清风朗月之下? 谈笑间,弄风月,也了人性命。 所在之处,几乎能奕王代言人,连奕王世子都得卖他三分面子,为何会深更半夜来到此处? 远眺明珠村所在,冲天的猛烈大火叫他呼吸明显一窒,令人惊恐的担忧如同巨石般重压在郑恺胸臆间,不得不如同被掐着喉际般静静等待城奕军缓慢经过。 梁王世子寻找小师妹能解释为了私心,单珩来此又为了何事? 难道两王交情有好到派出单珩协助寻人? 两王虽不交恶,也没好到愿意为对方无条件付出,难道谋画着什么事儿? 第五百三十三章 经脉 此处可是梁王地界,找着小师妹对奕王又有什么好处? 如若两王联手,对靖王绝非好事! 好容易筑起基础,百姓乐业安居,尚未垫稳基石的晓夷大泽,此时如若迎来憾事,势必如同散沙一盘。 在尚未稳定的民心上稍加着墨,不需多大难处也能使晓夷大泽重回起点。 郑恺丝毫不敢声张,极度煎熬的等待兵士们远离,直至最后一位兵士离开可见范围,月晖已斜挂在林叶间。 对于单珩的了解,他丝毫不敢大意,果真在他认为所有人皆已离去后,他的坐骑便被扯着缰绳带出山道。 等在山道上那抹冷冽身影不是单珩又是谁? 谁曾想单珩的武艺竟已臻化境,连放逐数丈外的马匹都能觉察。 为避免泄露踪迹,郑恺每落脚一个村落便交换马匹,这会儿正抓着手中马具暗自庆幸,他第一时间将坐骑身上的所有辔头马鞍全给拆卸下来,如今看着就像匹夜半私逃的马儿,真回去原主身旁也寻不着什么线索。 戍卫跪在单珩脚边摇着头示意,并未发现任何人。 迤迤然来到马儿身旁,单珩不动声色地轻触马鬃安抚着马儿的焦躁不安,唇际不着边际的微勾,凝望幽暗山林寻找着任何蛛丝马迹未果,冷然笑道: “这么好的马儿哪能跑了?识途老马终归回返,且看着牠的最终去处。” 单珩敛着一抹不知深意的浅笑,瞟了郑恺所在之处,取来戍卫肩上弓箭,恣意地反手拉弓射向香丝树里。 箭势凌厉穿透相丝树身划破胸前衣物,郑恺全然不敢动弹,枝枒上的雀鸟没承住后力倾覆落地,覆巢无完卵的雀鸟盘旋哀鸣。 单珩不悦凝眉,轻折箭矢,提气弹指,一双雀鸟同时被钉牢在地。 “烦人。” 再次凝望钉牢在相思树身的箭矢,单珩将弓箭抛回给戍卫,闭上双眸静静听着宁谧夜空里的微风絮语,别有深意浅笑吓得戍卫不敢再抬眼。 什么消息也没有,随手灭了个村,唯一线索竟是面前马儿? 他负手于后缓缓踱步前行,不急着跟上前头队伍,悠然说道:“走吧!且当不知天高地厚的鸟儿惊扰。” 能将自身气息练就到与天地自然融为一体定非善茬,既然来人不想自揭身份,一个武艺与他不相上下之人,也不想在此时此刻与此人对上。 戍卫恭谨揖礼,无声起身随在身后。 正当郑恺庆幸躲过一劫,径自落坐成人腿部粗壮般的枝枒检视伤势,下一瞬,香丝树竟从被穿透处应声断裂落地。 寂然山道传来单珩轻蔑狂妄的笑声,似乎早已预见树枝横断之事。 这次郑恺死死偎在树身后不再擅动,等足了一刻确定单珩没再返回,才敢放松警戒,徐徐吐出积压在胸臆间的紧窒。 马儿被单珩带走,既然如何着急也赶不着被熊熊烈火的燃烧的明珠村,不如确保单珩不出现再前行。 花了半辈子无声无息的蛰伏在下九流的圈子里,如若此时被揭了身份一点好处也没有。 不停安慰自个儿,小师妹有承昀相伴,她更非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抹去他的踪迹反而比什么都来得重要,何况他仍想维持难能可贵的平凡。 待到寅夜,郑恺确信周身不再有人潜伏,摸黑起身随着夜风轻抚枝叶迅速移行在树梢间,直至来到已成为一座废墟的明珠村。 晨光熹微,村里仍溢散着滚烫热息全然无法靠近,惊恐不已地再次查看甲片的万缕蛊而又松了口气,不禁怨怼这整天都得在紧张氛围里折磨自个儿? 随着万缕蛊指引方向寻找,纳闷地在海岸礁岩周围来回寻了数次,怎么看怎么不对啊! 进一步入海,退一步礁岩,难不成小师妹还没上岸? 人明明活着,难不成真在海底?万缕蛊终究有极限,无法追踪入海? 摸不着头绪地落坐在礁岩上,郑恺望着淘淘海浪沈思,难道遗漏了什么重要线索? 朝阳终于缓缓浮出海平面,透过相互交应的礁石,郑恺不自主的随着那抹光灿望去,竟是水光潋滟映照在墨色礁岩,喜出望外地猛然站起身,毫不犹豫地飞入那道刺眼光灿里。 进到不起眼的岩洞,看着狼狈不堪的俩人郑恺愣在当场…… 这俩人的肤色,有点...黑啊! 不可置信地侧身望向碧空微阳,难道是他挡了光? 阳光再次洒入,颜娧虽无法睁眼,也先行抬手为身旁男人遮去刺眼光芒,逆着光一时无法看清来人。 此处隐蔽不细心停留在此处绝对无法发现,能够发现俩人踪迹的定为熟识,看那身形加上几个师兄的距离判断,肯定是郑恺了! “四师兄?”软糯的嗓音回荡在岩洞里,不难听出仍带着些哭嗓。 “这是怎么了?” 那声音听得叫郑恺心揪得酸疼,眉头也跟着深锁了,开始懊悔在林间多待了小半夜,没能实时来到师妹身边的罪恶感徒然升起。 “昀哥不知为何逆了心脉,我怎么疗伤也不见他醒来。”见着熟识之人,颜娧悬在半空的心思总算落了地,容许懦弱担忧溢于言表。 郑恺哪时见过小师妹惹人疼爱的模样?不疼惜,不呵疼根本违了法度啊! 那泫然欲泣又迟迟不落的泪珠噙在晶透杏眼里,深怕阳光刺眼扰了承昀安歇而以藕臂环着眼周,又担心人醒不过来的焦急冲突着。 原本不懂得为何师父肯为小师妹连命都殒了,这令人心疼的一幕,连他这纵横赌场数十年的绝情人也被拿捏得绞心。 莫怪啊! “小师妹不难过,师兄给他瞧瞧啊。”看清内心的震撼,郑恺不由得嘴角抽了抽,未曾想他也有这一日啊! 哄人,连陶苏幼时都不曾有过的温柔,全一股脑儿的给小师妹了,哪里还记得初见的诧异? 来到承昀身边,那一身海上男儿的装扮,叫他又是掩不去的吃惊。 还好,他再心疼也是疼惜小辈不舍,看看这男人…… 烈日曝晒后的黝黑皮囊哪还有往日的清冷毓离,隽雅矜贵? 搭上腕脉叫他更是啧啧称奇,小师妹是怎么把人给弄得经脉俱乱,只留一口气的? 第五百三十四章 逆行 依着师妹婿了得的身手,朴实纯善到能被灭村的小渔村,有几人能伤得了? 总不是小师妹打的人……么? 瞧着那心疼样哪儿像?连阳光刺眼都舍不得,怎舍得把承昀怎么着? 单膝跪地撑起昏迷不醒的男人,拇指提气运息游走在承昀背上几个大穴,疏通看似顺畅实为逆行的心脉。 难怪疗了一夜人也没醒,疗到明年也不会醒! 噙着眼泪,抿着唇瓣,绞着葇荑,心中满是忧心地看着师兄疗伤。 她知道天能聊死,难道伤也能疗死? 正当颜娧又想催动凤鸾令助以一臂之力,郑恺差点也岔了气连忙分神惊恐地阻止道:“别!师妹,妳千万别!” 颜娧闻言吓得赶紧放手,没懂得一向如此的疗伤方式,怎么就不行了? 还没来得及问出疑问,郑恺百般溺爱地笑意漾在唇际道:“师妹乖啊!不哭了,再等等,师兄还妳一个能醒着,能接着疼妳的郎君。” 颜娧突然蒙了下抬眼回望师兄,一夜无眠,又被密道内时不时吹来的浓烟熏红了眼,是不是叫师兄误会了什么? 昨夜里是真心疼掉了几滴泪,也没必要哭这么久啊! 看着师兄再次提振内息疏通经脉,还不忘回头再给她一个安慰的浅笑…… 嗯—— 这误会挺美好,不需要过多解释,也能以逸待劳,多好?她敛起思绪跪坐在旁,凝望男人神色渐渐和缓,也跟着松懈了些担忧。 半个时辰后,郑恺调整气息,拭去额间汗水,松了口气地倾靠在崎岖不平的礁岩上,偏头蹙起长眉看着小师妹快速靠前查探伤势,不由得悠悠长叹。 “唉,辛苦老半天,连声谢字也没有啊!” 不见颜娧有任何羞涩之意,反倒噙着淡淡笑颜为陷入昏迷的男人拭去虚汗,透过凤鸾令探脉确认无恙,反倒幽了郑恺一默。 “本想着给师兄再备上些郁离醉送来,谢谢师兄体恤我南行不便。” 郑恺:…… 张了几次口也没说出话,怎么就忘了小师妹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的性子? 明明方才还哭得眼睛红肿得像只受惊的兔子,转眼间又恢复那老练世故的行若无事。 起身整了整衣着,正想给郑恺来个照足了礼数的里,还没来得及躬身便被长臂一展揽入熟悉的胸怀,没意料到他能醒得那么快,更诧于他没有任何虚弱无力的力道。 “这么简单的道谢,师兄会难过的。”眸光不再疏离,承昀眼底漾出少有的花火,重拾怀中软玉的热切瞬时萦绕着满怀心安,抚平了整夜烦忧。 心脉经不起折腾,神识丝毫未损且异常清明,清楚感知她数次慌不择路数次透过凤鸾令疗伤,却因逆脉而行造成郁损,真差点疗得命都没了。 好在郑恺来得还算实时,谜离老人的高徒怎可能逊色? 强势疏导经脉,奋力推破逆脉,这才叫他有再次醒来的机会啊! 被那双如墨深邃的星眸不经意地窥看了眼底的讶然,纤腰上的大掌透过锁甲仍能感受热力。 他,好似真的挺过来了。 两相无语,眼波流转,情丝交缠,一腔子的忡忡忧心终于告终,半点也不愿理会男人为师兄报不平的调侃,瞥了眼摸摸鼻子径自看向岩洞外的郑恺,也不管不顾什么脸面,藕臂主动环绕男人颈项,松了口气窝在肩窝里。 以为能冷静坚强的心崩落在他熟悉的细息里,颜娧眼底耐不住的热意缭绕,喉际也更是哽咽得辗转几回才找回嗓音,致力将声息压回冷静语调问道: “怎么回事?” 另手覆在纤弱肩背上,承昀在心里咀嚼了几次适当的语言,缓缓说道:“妳的内息似乎有异。” 思忖的顷刻,接受到男人眼底丝毫不遮掩的挂心,颜娧凝眉挣开怀抱,败阵地无奈苦笑道:“这么看我也没个结果,要能清楚也不至于叫你昏迷大半夜。” 昨夜被愤怒与感伤包围后产生的情绪变化,的确同她平日里的应对确大相径庭,不自然超脱自我控制的改变竟影响了内息? 承昀灼烈探问的眸光终于趋于和缓,事实如此,否则也不会差点逆脉到连命都差点没了。 昨夜在密道中听着李婶那番始终不悔的言词,连他也颇为动容,何况是她! 向来将人命放在首位的她,习惯付出给予的性子,忽地被给予一份无法拒绝的守护与疼惜,情何以堪? 被人护下而残喘的性命,那份沉重无力拼博的心酸负担,于她无法承受,更清楚如若她内息无损,必定拼尽全力也要护得那些人周全。 “曦阳冉冉,昨夜的事儿也就翻篇了,小师妹先想想如何进城。”郑恺不用臆测也能大抵知晓发生了何事,在单珩手底下这类之事哪儿少了? 尤其在得知东越之事多数为人祸时,心里再无法释怀又能如何? 不如遂了小师妹心愿,好好将晓夷大泽整顿一番,从实质的民生,各郡县商道,再到周府用兵,无一不悄悄介入夺回靖王势力。 有什么比起这番釜底抽薪来得快意? 除了酒楼茶馆,妓生小倌馆,不就是赌场最能获得消息? 下九流赌桌上的赌徒们鸿图大志,说明了上位者最卑劣的人性,要底层人民过什么样的生活,哪处赌坊不是各郡县的达官贵人邀他前去? 陶苏在前,他隐于后,赌场与他本就密不可分,不着痕迹的游走在各贵族掏空家业,正巧符合了那些为将手中的薪俸翻几番的权贵们,他不就是正好能妥善使用的其极啊? 回望小师妹不知深意的目光,心里虽凄凉惨淡,也能懂得那溢于言表的不认同,谁让他入越沾惹的便是赌? 悔与不悔又能如何? 能确实维持这份东越官场不为人知的险恶,获得他想要的各路消息,再多流言蜚语他都能承受。 被师兄那不知何意的凄凉感染,颜娧茫然不解地偏头问道: “师兄怎么了?” “在想来的不是郝师兄,少了场斋醮。”郑恺思及一片焦黑的村子感慨着,没有正面响应。 “嗯呢!”颜娧抿着唇瓣不知思索着何事。 “小师妹怎么着?” “在想师兄经营赌场应该有不少银子可以挥霍。” 郑恺:?? 第五百三十五章 差事 自怨自艾还没缓过来,郑恺顿时怔愣了下。 “我们俩现在身无分文,想帮着明珠村做点事儿都难。”杏眼眨巴眨巴的瞅着郑恺,阮囊羞涩的窘境,也只有无奈啊! 师兄那有排面的赌场,平民老百姓哪能随便进去输? 光是套路扶家的隐密手段,诡异的完全合理、合法就已是吊诡,没点能耐能办得下来? 再说,一个传承数百年的家族骤然陨落,没谁授的意? 说笑了啊! 这个看似低贱,混居下九流之人的师兄,可一点也不简单。 如若没他在上三流里居中打转,时不时将朝廷的讨逆计划送达,指不定幽都山早被抄得一干二净,哪轮得到鳄军征讨? 师兄们在东越也不是白混的啊! “取之于士,用之于民,也没什么不好的。”郑恺心安理得地摸摸胸臆的银票,正想一股脑儿掏给小师妹便被阻止。 “这事儿我不办,还是交给师兄了。” 颜娧自知再踏入明珠村必然又是一阵黯然神伤,如若昨夜失控误伤承昀是因为那场大火,已无法更迭的结果也就不沾惹为好。 李婶与村民们以命保下她,尤其承昀重伤昏迷那一瞬更有所醒觉,她此行不是来挥霍他人生命,想要改变东越现况必须有更坚定的意念与更周密的盘算。 更不能在此显得懦弱,祭悼村民之事遥想为好。 “小师妹觉着能离开此地?”虽说不办事,听得他俩身无分文怎么可能不塞点银票?是以仍是塞了一沓银票到她手里,戏谑笑问,“寻找世子侧妃的告示贴得到处都是,你们还想上哪儿去?” “梁王世子那儿是该找时间拜访。”承昀眸光有如沉墨,这事儿心里的坎总过不去。 “这事儿他倒是聪明,去信西尧探口风了。”郑恺悠哉的取下腰际玉瓶啜饮,找着人终于可以安心醉一场了。 “想知道靖王这事儿,我搭了几把手罢了,他清楚我对于娧儿的态度,心里也明白我不会放她一人冒险。”承昀薄唇轻蔑微勾。 不以为然的又抿了口酒水,郑恺半点不想理会那言语间的拳拳情意,小师妹有人挂心是好事,在他面前挂心是几个意思? 谁不清楚几个师兄弟入了越,大好年华都蹉跎了? 他身边好歹有个陶苏相伴,除了钻研道法的舒赫,其余师兄弟哪个身边有伴了?这显摆的意念得改改! “只要厉煊不离开东越,白尧那儿不需担心。”对于自个儿师弟的性子,他倒是有几分把握,他也清楚此行不光是护娧儿周全,更为了四国安宁而来。 家国之事他拎得挺清。 唯一担心厉煊抓着白尧比试武功,这些年白尧虽也深究过硬气功,到底仍不没法子与厉煊打个平手。 挨到师兄身边扯了扯衣襬,颜娧扬着甜美可人又无害的浅笑询问道:“我能不能借借陶苏的面皮?” 想跟在师兄身边只能借了陶苏脸面啊! 郑恺:…… 能借么? 郑恺觉着背脊凉得瘆人,不光是感受到小师妹眼底的请托,还有陶苏想杀了他的怨憎。 陶苏这辈子最恨被别人当女子,要是小师妹疏漏了什么,跳入黄河也洗不清便罢,届时还得真娶了…… 郑恺愣得一怔,他在想啥了呢? 苦等不着回答,颜娧将银票塞回师兄兜里,撒着娇搭上手腕催动回春,顷刻间陶苏面容已在脸上。 一个完全女性化的陶苏出现在眼前,郑恺一阵咯噔心知完了。 承昀:…… 陶苏竟真是女性? 她触摸到了面容有所改变,竟没摸到喉际上该有的果核! 颜娧:…… 不解地凝望面有难色的师兄。 郑恺:…… 三人静默许久,郑恺清了数次嗓子也没开口,难得找回正经又再三踟蹰不知该从何说起…… “我不知道捡了个女娃……” “师兄不是说在小倌馆捡的人?”颜娧又被忽悠的错觉。 “是在小倌馆前被打……”郑恺笑得那叫一个尴尬不已。 别说他不知道,赌场里又有谁知道了? 若非陶苏初潮不适,躲在房里哭喊天道不公,命不久已被他察觉,可能至今也无人知晓。 “师兄瞒得可真严实。”颜娧褪去头巾,抓起发髻,不忘揶揄一番。 初见时陶苏那身雪白直缀,衬着不符赌场格调的俊逸尔雅,那份看似与生俱来的静谧泰然,早叫她印象深刻。 小哥哥缠不成,小姊姊也能行啊! 郑恺抹抹鼻尖,逃避小师妹那双凌厉的眼眸,低着眼睛道:“女子身份在赌场本就多有不便,陶苏本就不肯,我也不愿少了这个门面,有她在前场运筹帷幄,我能更方便的游走各处。” 陶苏本就是另一个他的存在,甚至知晓郑恺另有其人的并不多,对于这样的人那些皇家贵戚与达官贵人方能更为妥贴交办事宜。 “行吧!我懂师兄话里话外的意思,离开这儿我有多远走多远便是。” 来到承昀身旁,俩人眼眸里那劫后余生的缱绻情丝交缠着。 郑恺:…… 他哪是这个意思?看着陶苏模样的小师妹,葇荑紧握在那双大掌里,心里仍萌生酸涩不适,原来小苏在他心里已有不容被他人沾染的心思啊! 起身飞出密道,海潮正巧迎面来,还没站定礁石便泼得他一阵激灵,听得密道内想笑又不敢笑的憋气声,郑恺不由得又是一声叹息。 是挺想这么扔下俩人,思及陶苏面容挂在那身粗布包巾的身躯上,万般不甘心地原处折返,仍是将那一沓银票塞到小师妹手里,不悦地凝眉说道: “去置办些行头,陶苏不这么落拓不羁。” “好嘞。” 这次颜娧无异议的接过银票,师兄爱屋及乌,舍不得这张面皮受了委屈,她受得天经地义。 郑恺:…… 这算不算又被师妹抓了个软肋? 颜娧喜孜孜地收下银票,抬起明媚眼眸问道:“师兄接下来要上哪?” 经济大权掌握在手里的感觉就是好啊! “妳交给我的差事还没办成呢!”郑恺没好气地笑了,斗茗得举办将近一月,这七日恰巧赛中休憩,让进入最后决赛的各家妥帖准备所需。 他没得休息便赶往各处寻她,这又给他安排上新差事…… 第五百三十六章 空子 那泰然自若的闲逸姿态,郑恺忽地察觉有异,偏头问道:“妳这是打算用陶苏的脸面上哪去?” 不是该他回郜县?师妹去斗茗? 颜娧认真算了算师兄银票也有千两呢!全是没透过巨通商号兑换的东越银票,怎么用怎么安心。 “接下来的斗茗还是师兄代劳为好,临场换人会被说话的,要是被说成走后门那多难看?有白牡丹加上扶诚那些工具,师兄能轻松获胜。” 郑恺又是几次张口找不着话应对,他担心的是能不能获胜的问题? 人到了就该换人了不是?陶苏的脸都安上了还不想进京? 那些高官显贵自视甚高向来不待见他,即便送上银两供应花销,在他们眼里也不过是供人驱使的走狗,屈居人下岂会有抬头被记清模样的时刻? 何况他还会时不时放些蛊虫改变真容,又有谁能真正记得清? 可如今小师妹到了又不参与赛事,这是为何? 思及此,郑恺纳闷问道:“难道师妹上京不是为了斗茗?” “是也不是。” 颜娧绽出了个媚而不惑的浅笑,笑得郑恺顿时又是一愣。 陶苏,原来笑起来也能这么好看啊…… 回身朝承昀挑眉笑了笑,原来师兄心里是有挂念的人啊! 赶着回家? 看着颜娧眼底洋溢着作弄人浅笑,承昀唇线微勾。 一辈子很长,路途也注定不平顺,如果可以,他希望这辈子只在她脸上看到灿烂温暖的笑颜。 昨夜之事一次就足以胆颤心惊,仍不敢设想如若没有郑恺实时赶到…… 他将如何? 偏头回望面前心不在焉地凝望她的男人,本想再按上葇荑,也被昨晚之事吓得够呛,本以为能不着痕迹的收回,迟疑间已被熟悉的大掌?住。 “妳也会十年怕井绳?”承昀胸臆轻颤出浅浅笑声。 又一次瞧着俩人眼波流转间的细腻纠葛,郑恺又无奈的一声叹息…… 心累啊! “我去寻些吃的。” 抛下话,郑恺头也不回地轻点礁岩离去。 认真跪坐在男人身旁,静默了顷刻,唇瓣都被不经意咬得红肿,被男人以指节轻轻滑开,墨色星眸里有若北方春寒里少见的和煦阳光,逐步温暖她向来以为能平淡视之的料峭。 本以为只是听从立秋姑姑提及的,找个不容易弄死的男人便好,真差点将他弄死那刻,心里竟也会仓皇无助吶…… 甚至想对他提出一些要求,譬如要想办法免去不必要的伤与危险。 她没有挣脱被攫住的葇荑,而是反手交握掌心,青葱般纤长的玉指在指节上来回轻点,散漫说道:“伤得一次比一次重还能开玩笑,难不成内息也能练出铜墙铁壁?” “不能。”长臂轻揽着纤腰,轻轻落吻在额际青丝,承昀苦笑道,“可是能保下妳不陷入危险。” 这话说得令她满心感慨啊! 打小体质属黑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真拿命借运打算护她一生? 纤指在他掌背轻划着凤鸾令的印痕,以前心有不甘的纠结不清呵! 偎在宽阔胸臆,细品着他的话语,陡然发现醒来迄今他迟迟未起身,两脚更不曾移动过,故意佯装看似无心地戳了几回。 见她想问又不敢问,被戳得如遭万蚁啃蚀的酸麻侵扰,承昀不由得又攫住纤手,面上再正经不过地说道:“没事,只是麻得动不。” “好。”被戳穿了心思,颜娧也没见羞涩,故意抽回双手故意在长腿上轻搥抓按着,漫不经心地问道:“昨晚我的内息是怎么回事?” “裴家当年本就没打算将妳许给我。”承昀星眸黯淡也不见悔意。 “嗯?这都几年了才发觉?”被他眼底的不知所措给逗笑,她揶揄着。 “在盛怒下那股狂燥无法控制的内息,是妳早年打下基础的裴家心法。” 见她一愣,也清楚她全然不知,本来也好奇她何来此等狂妄霸气的内息,若非在早年在平安寺曾与颜老夫人交过手,他可能想破脑瓜子也没办法知晓。 裴承两家的三代结亲之谊,未免昨夜憾事发生习武早有所准备,也是为何父亲要他上归武山寻亲的缘由之一。 原以为削骨剑一事,转换心法也能算有个圆满,谁曾想在她失去理智震怒之时,竟会是裴家心法跃为表像! 同习风破心法已有多年,为何如此连他也无法理解。 “不可能啊……”她思忖许久,裴家心法早在转换心法后,几乎忘得一干二净,否则姑姑也不会要她风破心法未成前,如若遇上硬甲功,想起多少用多少。 “那年被厉煊打得性命垂危之际,都没想起多少招式能用,怎可能在昨日一下子突飞猛进?” 俩人眼眸里都有着无法解释的疑惑。 的确如此,裴家心法都几年没碰触过了? 这些年又是在立秋督促下学习风破心法,按着立秋的严谨,怎可能让她一心二用?不光有伤根基,还有可能因此气脉不调而疯了。 或许真有奇人能同时熟习两种以上心法,但绝不会是学武资质驽钝的她! 她已比常人晚了几年习武,还想集大成? 不是她没志气,而是太清楚自个儿不是那快料! 这些年若没承昀三不五十前来北雍,借着凤鸾令以疗伤之名,行调息之实,哪有今日这淳澄丰沛的内息? “不对!”颜娧愣了愣,抬眼回望面前也寻思不着的男人,忍不住纳罕,推敲道,“穿过织云岛结界后,我像被掏空了般,前几日几乎与常人无异,又或者是……” 她的迟疑叫男人不悦地敛眉,沉声问道:“还有什么事儿我不知道的?” “相芙提及,相泽在我身上用了醉夜归,但是不清楚是什么。” 默了默,承昀墨色幽光有着说不出的深沈。 “可是我并未觉着有什么不……”妥。 妥字被她妥妥的咬在唇瓣里,没不妥都能差点要了他半条命,真有妥岂不是连命都没了…… 出行织云岛以来分开的时间,都没超过两个时辰,这么短的时间内也能叫人钻了有用的空子? 他愈想心里愈发酸涩,长臂将人纳回胸怀,不愿再细想。 叫人无法省心的小妮子啊! 接下来的时间,必定从厉煊嘴里探得什么是醉夜归! 第五百三十七章 蝉蜕 不顾她的担忧硬是握住葇荑,再次透过凤鸾令提气查探周身气脉,果真此时不再紊乱,内息澄净如常。 这结果叫他默了默,难道昨夜情绪起伏过大造成的? 按着神国遗留之物的惯性来看,的确十分有可能。 醉夜归,在那张美人凭栏图里并不存在,若非肇宁帝拘留东越时之作,便是东越皇族藉以掌控人心之物。 有谁能免去喜怒哀乐? 不经意地握疼了掌中葇荑惹得她细细凝眉,带着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轻偎入怀。 不需多说也能知晓,那深沈如墨的星眸里正泛起忧心。 想的,不过就是如何将她送回北雍吧! “逃避没有帮助。”声如蚊呐的软糯嗓音提醒着。 大掌?住满脑子不从教诲的头颅晃悠了几下,仍是那无奈的结果啊! 他养的,他承认…… “知道。”沉着低魅的嗓音也有着难以抹去的无奈。 “可好些了?”她撑起身子偏头审视着面色明显好转的男人。 “不好,妳能同我回西尧不?”明知不可能,他还是问了。 多些不放心的思维交予她,能否让她心思清明些? “不是你同我回北雍?”她佯装懵懂笑问。 “妳去哪,我在哪。” 星眸里的缱绻情意与回荡在耳边的幽谷回音般低沉嗓音,揪得她向来清冷平淡心思难得一紧。 温暖的羁绊,甜蜜的负担,总这样时不时撩动她的心思啊! 轻轻落吻在血色不足的薄唇上,在他得寸进尺前退开了半步。 “那就别再伤了身子,赶紧跟上。”她起身递出葇荑。 被气笑了! 这话,似乎他也曾对她说过…… 借着她的支撑,步态不稳地缓缓起身,承昀抬眼望去海天一片湛蓝潋滟,心里又沈静了几分。 不禁感叹着,离开晓夷大泽迄今,似乎没有一日安稳吶! 眺向仍漫着袅袅灰烟的明珠村,颜娧忐忑得不忍直视,不着痕迹地抹了把泪,承昀挣开搀扶径自跪于细白沙滩上,朝着那片被烧得仅剩断壁残垣的村子,恭谨诚敬地叩拜三回,虔敬慎重地说道: “明珠村大恩他日必报。” 听得眼眶子又是一热,颜娧也跟着朝着冉冉灰烟静静跪拜。 人死灯灭,来世结草衔环么? 这辈子极其幸运地能遇上裴谚改变了人生,下辈子她又能记住多少? 村人们的无所畏惧,叫她没了可报恩之人,也没了可被威胁之人,一份几个来生也无法补偿的沉重。 她只能将这份大恩记在东越所有百姓身上,从此尽其所能地使东越百姓不再命如草芥。 她不相信凡是皆有命定,只相信靠双手之力拼博后的结果,更敢于发下宏愿也敢于实践,何况在这一路上,她并非独自一人。 以泪祭奠,以心遥祭,那些为她枉死之人。 明珠村,在她心坎里住下了…… ...... 在退潮礁岩间捞得诸多种类的鱼鲜,郑恺走进样样俱在的渔家小棚,可惜不再有人来了。 放下杂念生火起灶逐步料理,一道江白菜海贝鱼肉汤,端上棚内漂流木修造而成的木桌,再抬眼便见着两人正叩地跪拜着。 迎着海风轻抚,远远嗅到香气四溢的鲜甜滋味,两人缓步而来,郑恺已落坐在不规则的浮木椅上享用鱼汤。 颜娧察觉胃袋空得泛疼,昨儿个一整日,就那碗混了补药的鸡汤入了胃,其余都没来得及吃下,因而不争气的咕噜了两声。 “还知道饿,不错。”郑恺话里话外疼得也酸得。 接过郑恺递来的热汤,颜娧漾着笑颜应道:“谢谢师兄。” “行了!妳有那张小嘴的安分?”难得摆起师兄架子问她。 谁不清楚小丫头就那张嘴甜得?如若行动能像那张小嘴般乖巧那多好? 不否认她亲身来到东越真省了许多传递消息的时间,所有事儿也安排得细致妥贴,改不掉往危险里钻的性子,也同样叫人头疼啊! 隔着木碗轻吐香舌,低眉轻啜着师兄手艺,颜娧衷心称赞道:“想不到师兄能有这般好手艺。” “这节骨眼说什么吹捧都没用,尝起来像马尿,也得赶紧的给我喝了。”都接近晌午了才从密道里出来,若非知晓俩人来到东越也是聚少离多,可能会没忍住接着毒舌一番。 见她真乖乖的捧着木碗一口不落的喝着,这才心安的也给承昀递上,嘴里苦涩黯淡得抱怨道:“能不能有点男人的样子?管管小师妹?” 看在他为小师妹差点没了命,总得想办法帮忙撑起一点雄风啊! 打小这么教宠着,日后怎么办?要上天也帮忙登了? “丫头挺好。”他跟上媳妇动作,低头啜饮鲜汤。 郑恺:…… 这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了?活该被小师妹欺负! 哼一声哪能表达心中的极度不悦?得连仨! 哼!哼!哼! 气归气,再抬眼看着俩人布裙荆钗的模样,心里哪舍得下担忧,真能放下又怎会亲自跑这趟? 瞧承昀一身渔家打扮仍显似孤松般挺拔傲然,作为陶苏的随从实在过了啊! 不由得像个老爷子般又叨念了一遍。 “没打算去斗茗,他那张脸面是不是也得整一番?” 这话她是对着小师妹问得,蓄了些胡荏是粗旷了些,但烙印在骨子里的丰姿容止不会因为衣着仪态而有所动摇,陶苏身旁怎可能有这等人物存在? 被师兄一提,她放下木碗藕臂轻靠木桌,下颌枕着葇荑打量了面前,静静啜饮完全不作声的男人。 向来面容干净,一丝不苟的他,蓄起一层薄薄胡荏也是别有味道,如若军情四起无法时刻照顾门面时,大抵就是这个模样吧? 颜娧地偏头揶揄问道:“师兄觉着陶苏应该带着谁呢?” 郑恺:…… 这是又被涮了一回? 他希望陶苏身边跟着谁?自然谁都不能跟啊! 没好气地掏出他常用的蛊虫递给承昀,再也不愿遮掩满腔怨气地说道: “进京自个当心,蝉蜕蛊带好了,牠会睡卧在皮囊里改变面貌,每次安放位置不同相貌皆有些微不同,给人相像又不像的感觉。” 这是他游走在各个公卿世家的利器,稍稍改变叫人们无法正确判断他的长相,即可方便游走在各处。 比起闫茵师妹喜欢的无脸蛊听话多了。 第五百三十八章 不可 “师兄也觉着昀哥这张脸好看,不需要过多改变吗?” 郑恺:…… 好吧!你们全家都好看!行了? 至于这样一日三涮? 哐地放下木碗,全然吃撑了的无奈神情,没来得及发表不悦,便听得不远处传来步态悠闲的马蹄声,连忙将手中的蝉蜕蛊往自个儿与承昀脸上丢。 来人马匹停留在堤岸远眺,将马儿交与一旁小厮,棚内几人不动声色径自谈笑,无人理会迤迤然而来之人。 缥色劲装衣摆与同色花缎皂靴驻足在身旁,郑恺佯装讶异抬眼看向来人,掌中木碗倾倒少许,纳闷问道: “阁下是?” 先回头瞟了灰茫里的明珠村,再看着面前看似讶异的仨,厉峥眼底浮起一抹玩味,唇际勾着费解的弧度。 昨夜里听得暗哨回报,单珩将此处烧杀得一干二净,竟有漏网之鱼? 他也好奇究竟发生何事?非得整村屠戮不成?可惜单珩一句也不说,他即将搭船将返回临辉城,根本无法抗拒满心好奇,怎么也得停下脚步亲自探寻一番。 “在下空着肚子赶路,本打算到村子里小店打尖,几位兄台可知,为何此处竟成了废墟?”厉峥明知故问地问着。 就着木碗抿着汤汁,颜娧姣好菱唇勾勒着戏谑浅笑,别人能不知晓明珠村发生何事,厉峥能不清楚? 来看看单珩是否有疏漏才是真吧? 环视在场众人,除了她还有谁最像小厮? 是以,哐当一声,她不耐烦地抛下木碗,取来旁边沾满海沙的木碗,盛了碗鱼汤豪迈粗旷地递过去,过满的鱼汤洒了泰半,将糙汉子演绎得十足十,没给拒绝机会道: “少啰嗦,爱吃不吃?” 鱼汤滴落在劲装染深了缥色,叫厉峥不悦地拧起长眉。 端起木碗就口,颜娧挑衅笑道:“怎么?弄脏你的衣袍得已死谢罪不成?” “无礼。”郑恺敛眉叱喝,他的鱼汤里可没加辣啊! 小师妹那神态语调呛得跟吃了几把花椒似的,叫他也纳闷着,难不成吃错了什么?见她没敛起脾气反而冷哼了声屏退身后,不得不拱手致歉。 “下人无状,得罪了。” 他不想认出也不想得罪厉峥,想当个恰巧路经此地的陌生人已有困难,若起了疑心走不了该如何是好? “是在下无礼,叨扰诸位用膳在前。”厉峥一口饮尽木碗所有,随手抛在沙地上,瞟了眉目清秀不知为何气焰高涨的少年,难得的好苗子,身段也不好,不符合单薄身形的炯然眸光,更叫人难以忽视。 那是种想毁了他的……恶趣味。 “见笑了,我们本也打算在村里小店好好歇息,谁知赶上一片灰烬,干粮耗尽又恰逢退潮,这两人自个儿动手捞捕打湿了衣物,好容易找着渔家晾在岸边的衣物,藏阄又输了先选的资格,不得以穿上女装正闹着脾气,您这是赶巧了。” 郑恺硬着头皮解释着,心里清楚厉峥一时的客气,不代表能安然度过,只求小师妹别再闹心,先过了这个坎儿再说。 “无妨,”漫不经心听着面前男子极力解释,厉峥看清那少年藏在骨子里的不逊,即便站在主子身后也不曾放下敌意。 是敌意,相见不相识为何有敌意? 不由得省思了顷刻,下一瞬,厉峥迅即提气,腰际绵锦剑临风而至,曲剑绕过郑恺直逼藏于身后之人。 自知惹了祸事的颜娧,秉持着对师兄与承昀的信任,紧紧抓握着布裙,看似动弹不得地惊恐闭上眼。 两只木碗前后横飞而至,先卸去剑势,再击偏剑刃,最终落在藕臂上的劲道只有堪堪划破肌肤的细微伤痕。 抚着伤臂退了三步,颜娧连忙跪地求饶。 “大人饶命。” “胆子不是挺大?” 厉峥振剑有声,敛剑于后,薄唇嘲弄之意不减,心里却是警惕的,绵锦剑没学上九成也有八成,竟被看似若不经风的儒生与满脸胡荏的家卫给拦下攻势? 说不心惊有谁信?难道真是单珩提及的遗珠? “我们三人远从西尧初来此地,不慎冲撞贵人,望请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小苏不是。”郑恺单膝跪地,冷汗沾湿了后背,无法想象方才没有拦下那剑将如何? 心知开始没有请出靖王来当幌子,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只能死死咬着不相识,虽说三人撂倒厉峥并不难,难的是身后不知有多少追兵啊! 单珩先行没错,贵为奕王世子又岂会轻车简从? 虽海风浪潮正盛,也能听清方才与他同时驻足在堤岸下的人马,至少有一队在等候着,想不被厉峥搁在心上,怎么也得忍下这口气。 “既知我身份高贵,又胆敢容得小厮犯上?”厉峥眼底一闪而逝的嗜血,打量着跪伏在地的小厮。 “小苏幼时高热烧坏了脑子,请您饶了这个没有眼力劲的可怜孩子。”郑恺真没法子解释小师妹不知从何而来的脾气了…… “烧坏了脑子?还能有双比豹子还凶猛的眼神?我倒是好奇了,你们来此处作甚?说得出理由,我且饶她不死,全当报了那一饭之恩。”厉峥冷笑。 “这不用主子说,我来说。”颜娧着急抬眼,深怕没了命般跪往厉峥身旁,抓着劲装衣襬急急急解释道。 “主子带我们前往京城参与斗茗,结果停赛七日到处没茶喝,当然得换个地儿四处游玩,主子说海珠城告示说,找着落海的世子侧妃必定重重有赏?我当然得下海捞看看有没有得赏啊!人没捞着弄湿衣裳也就罢了,你来我得少喝一碗汤能不急眼?” 师兄为将这尊大佛给顺顺地请走,连她烧坏脑子都能说,坏都坏了,傻就傻吧! 以剑峰抬起颜娧下颌,厉峥望进那双叫人质疑的眼眸,随着咸咸海风而来的陌生温香侵扰了心肺,使他没来由地拧起眉宇。 再次看向两人陌生的脸庞,有股不知名的熟悉,萦绕得他有话说不出口…… 尤其那名肤色黝黑的家卫,那身形熟悉感更胜于一身尔雅直缀的主子,究竟在何处见过这两人? 他们嘴里的傻子说出来的话,字字清晰,句句有理,难道傻子也有聪明的? 这几人其中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第五百三十九章 告人 昨夜单珩向珠海城同知禀报,私自带兵乃因得知明珠村遭海寇袭,率队救援不及,赶到时已是一片火海,因此连夜布达善后之事,负责官兵即刻就会到达此处。 回望跪了一地之人,他想做什么只有在此时此刻了。 尤其那名为小苏的小子,明明跪伏在地,举止间仍透着不服训斥的桀骜,几度压抑不住要绵锦剑穿透那单薄身躯的冲动。 而他也真打算这么做了,环伺在颜娧颈间,剑刃划破细嫩肌肤,怵目血红使得厉峥有更加无法自控之感。 正当厉峥要施力送入剑刃,仨也已做好反制准备时,一声呼喊声使他停下了动作。 “世子殿下。” 厉峥再次敛剑回身看向,在砂砾上颠簸不稳而来之人,不由得冷笑着小厮的好运道,将绵锦剑纳回腰间,负手于后等人来到面前。 整了整一身砂砾,同知不卑不亢地躬身禀报道:“殿下,祭坛已摆设完成,劳请移驾。” “罢了。” 厉峥没再看几人一眼,随着同知脚步离去,宛若仅仅是场浮夸闹剧。 见厉峥缓缓走远,郑恺气得不行地拉着师妹耳朵,确信仍能听清地扯开嗓子怒斥道:“这臭小子,今天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要是有个什么万一,回家怎么跟妳娘交待?” “哎唷——”颜娧捂着耳朵不敢不配合的吃疼告饶,“不敢了!不敢了!小的知错了。” 再大的嬉闹求饶声也没有再招来厉峥侧目,离开堤防往村口走去,将所有声响隔绝在堤防之外,方同知轻靠在厉峥耳旁细语问道: “世子在那小厮面前,脾气似乎特别难耐?” 被问得愣了愣,厉峥轻蹙长眉,垂眸思虑,似乎的确如此,心里莫名想要摧毁那少年的冲动。 忽地抬眼,正巧对上方同知了然于心的眼神,他挑眉一喜交待道:“盯着,千万别让厉煊抢先一步。” 父王思忖许久都求不得的答案,终于送到面前了。 据天谕所示,颜氏女入越时间已久,迄今无法得知身在何方,父王广发暗线追查亦未能有结果,不得以再次藉由相泽之手锁定行踪。 只稍醉夜归燃烧产生香气沾惹在身上,融入血脉自成一体,至死无法可解,惟对厉式一脉男性情绪有所影响,于男性憎恶怨怼,死生不见,于女性痴媚情缠非她莫数。 难怪单珩离去前特意交代,定要他走一遭明珠村,定也是料想到全村想保下的那人,定与沈船有关! 果真如同几人猜测,颜氏女必定改容易貌混进了东越,否则怎能如此碰巧被他屠害多年的茶山竟能回春? 北雍那儿没有任何消息传出,归武山各处产业也依旧照常经营,看似什么变化都没有,竟只在靖王封地有了大变化? 想尽办法毁坏靖王封地已有数年,竟在这一两年逐渐复苏,能不怀疑颜氏女早早入了越? 查不到裴家姑娘的消息,也探不到厉耿的消息,倒是厉行与伯逍以客卿身份在北雍朝堂上蹦跶得风声水起,恐怕早已不记得家园在何方了。 思及此厉峥又不悦地蹙起长眉,想起在晓夷城多次吃亏之事,不过这次倒是绽出一抹欣快笑意。 父王怎可能容忍颜氏女真在厉耿身旁?早在给哭笑虫的解药时,父王便交代了提防之法。 心急怎吃得了热豆腐? 他给的真解药,两颗都是真解药,估计厉耿至今也没搞懂为什么? 他按着父王意思,于解药内加入仅对厉家男子有效的苦心草,只要碰上被下了醉夜归的女子,苦心草将会完全相斥,如若真叫厉耿碰上颜氏女,心里也难再有什么眷恋挂心,于他也是断情绝爱了。 这些全是掌握在皇后手里的掌控后宫之法,东越不玩毒,不弄蛊,就些个浑然天成的植作稍加提炼,如若帝王胆敢违背雨露均沾的铁律,身为皇后为维持子嗣繁盛,自然得使出这些小玩意儿,也是为何东越后宫从没出过专宠一人之事。 看着厉煊不着痕迹的贴出寻人告示,他心里也气得呛!怎么颜氏女就成了他的世子侧妃?难不成父王多年的布局,要成为他的嫁衣? 北雍那儿敬安伯府也钻不了空子,除了施大姑娘身边两位侍婢功夫深不可测,外加仿佛清楚他们门路数而有算不清的明卫暗卫守着府邸,想寻到机会将人带往东越换给厉煊真有些难度。 再者一女多人求,远在南楚后宫的恭顺帝,不也等着他献上裴家女? 想截来施大姑娘骗过其中一人,也有难度啊! 这些不可告人之事都得死死捂在心里,任谁也说不得! 他绝不能失去这个机会,在此时离开京城范围! 那桀骜的身子骨底下若真为女子,又恰巧叫他先碰上,难道不是天意? 他定要赶在厉煊之前得到她! “安排好探子远远跟着,不许打草惊蛇,我会在京城多住几日,提前备好车马,随时准备接应回临辉城。”厉峥负手交握于后,手心里忧心得冒了汗。 庆幸方同知实时赶到,在场两人也都护得紧,否则没发现情绪异样的他,岂不是亲手一剑了结颜氏女性命了? “是。”方同知脸上扬起奉承的笑意,终于轮到他有在奕王这儿能表上功的机会,怎能不好好把握? …… 明珠村被大火摧毁,乘着马儿来的郑恺也没了马,一行人逃过一劫后,只能徜徉天地缓缓信步于山道林野间。 为正确的留下足迹,也怕尾随的暗探跟不上,几人半日路途活生生走成了三日,叫急想着回去京城的郑恺差点儿愁都白了发。 若不是最后坦然告诉自个儿,这斗茗赛事为得、想的全不是他,师妹都不急着要他回京城,他急个什么劲儿? 第三日,他们终于来到海珠城,笃定要将身上银票花光的气势逛着市集,从街头买到巷尾,买到住进客栈的那一刻为止。 环视着不甚满意的客房,颜娧落坐在客房内晃着小脚,看着小二一桶桶的帮忙接着准备沐浴的热水。 为了探子能适时的见着他们踪迹,他们选择了海珠城最热闹的街市落脚,谁能知晓客栈竟能够金玉其外得这么厉害? 第五百四十章 求证 听着凈房内的浴桶,滴滴答答的漏水声,真怀疑这桶水装不装得满?客房简陋寒碜得叫人尽在不言中啊! 透过正凯赌坊脉络报上平安,郑恺便不着痕迹地沿途以买空整条街道的方式,将城内手下不动声色地引荐结识了个遍。 虽不若裴家暗线那般训练有素,也是真正大隐于市,谁曾想买个糖葫芦也能传递消息?几个师兄还真在东越建立了自个儿的门路啊! 经郑恺说明方知晓,原来仍有不少幽都山的鬼众并未归入鳄军,而是选择隐匿在各大城镇协助需要帮助的百姓。 尤其见到晓夷大泽的改变,更加确信不能使得百姓活在两王的权谋之下,即便在各个城镇里吃尽苦头,也仍全然无悔的予以协助。 处于东越最底层的百姓,又岂会是两王会注意的角色?只稍照足该做的本分,上缴足够的税赋,又有谁会来关心他们这些不入流的街道商贩与杂货郎? 本以为暗探们总会对他们交涉的货郎有点置疑,事实证明连厉峥的探子也丝毫不感兴趣,一路都是尾随都以她为中心。 派人跟踪可以理解,为何跟踪俩人就不理解了。 不过是路旁不经意招惹的任性小厮,有什么值得厉峥耗费心神之事?难不成醉夜归能叫她泄漏了踪迹?如若真是那又是如何察觉易容后的她? 真与醉夜归有关?如若易容也能被辨别,那这事儿可真麻烦了! 诡异的厉耀也不再出现了,想问问醉夜归是何物也问不着,回春百烈仅剩使用虫蛊的能力,难不成两只假仙抱着生灵怨与逢生泉,打算闭关隐居了不成? 思及此,颜娧抱着双膝,撮着指上银戒忿忿不平地思忖着,看似一个不小心把路给走小了啊! 待小二终于准备好沐汤离开,承昀也正巧带着收拾好的衣物与吃食返回,见她似乎不开心地蜷缩一起,坐在床畔疼惜的落吻在发稍上,眼底不由得湛出一抹宠溺浅笑问道:“什么事儿惹我们小苏不开心?” “外头几只恼人的苍蝇打算怎么办?”她向来不喜欢被人跟着,动不动有双眼睛看着的感觉怎么好? “如若想厉峥与厉煊发生冲突,还得靠他们随时回报踪迹,闹得动静越大厉煊越早得到消息。”承昀自然清楚她在意什么,当决定等待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想法后怎么都得忍着。 加上这阵子虽然见不着厉耀,答应的事儿还是得办到。 两人臆测厉耀的本体应该仍在东越皇宫,该怎么入宫一探还是个问题,本想请舒赫藉法会名义走一遭,然而为舒若之事也算扯破了那层和平假象,这事儿还是他们来处理得好。 于是决定与郑恺分头进行,一来想办法在斗茗取得好名次,二来他俩努力引起厉煊注意,如若厉峥能因怀疑而遣人一路跟踪,同为寻找颜娧踪迹的厉煊定不会放弃这个绝佳的机会。 两人合作谋画雨田城之事,又煽动相泽那病央子企图掌控织云岛,所求同为一人也能狼狈为奸,大抵是欺辱厉煊不知敬安伯府仍有张一模一样的脸庞。 透着北雍回传来的消息,屡次有人企图劫走施大姑娘,若非双雪机灵可能早被得逞。 与厉煊相处多年,难道他会傻? 借着探子叫他知晓厉峥并为返回封地,也顺道叫他不经意的知晓厉峥多番叨扰敬安伯府之事,拆了两人各自谋画的合作关系方为上策。 否则也不会四处故意留下足迹,梁王地界加上烫手的寻人告示,自然有探子会注意到有人被跟踪的他们。 灯下黑是安全,如若无法继续藏身暗处,那么自然要摊在两人皆可见的康庄大道之上,谁动也不是啊! “白牡丹重回茶王之位并非难事,厉煊既然揽了斗茗的活,虽不想让厉耿太好过,看在舒师兄份儿上也不敢太过造次。”颜娧中肯分析着。 斗茗结束,白牡丹定能再次回到贡茶的地位,视茶如命的东越皇族能抵御那份特殊的口感与香气?不就是想要那份以茶明志的尘心洗尽意难尽? 这点在她寻来茶种前早已知悉,也是为此才会坚持入越亲自焙茶啊! 说东越皇族附庸风雅,也好沽名钓誉也罢,能帮助晓夷大泽重回富庶之地尤为重要! “总要想办法给梁王宣厉耿入京的机会,否则如何光明正大的入宫?”承昀长指抹去她额间烦忧,催促道,“再想下去净房的水不是冷了就是漏完了,尽管安心,有我在此处守着。” 离了织云岛迄今,哪有机会好好梳洗一番?心知她体恤处境困难嘴上不说,但哪个女子不盼着能有机会好好沐浴,换上干净衣裳?好容易能够为她寻到干净衣裳,能不催促她? “不过要带上姊姊的画像要故意掉给厉煊,还是怎么想怎么阴损。”颜娧偎了下男人臂膀,唇线勾勒了抹无奈。 “厉煊不会是个要替代品的男人,别看他后宅跟后宫一个样,心一旦犯了执念,指不定如何将厉峥修理一顿也不得知。”承昀再怎么不喜欢厉煊的小后宫,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审美的确在一般之上,愿意纳下的全是各具姿色无法取代的绝色佳丽。 如今贵为世子已立的东越摄政王,梁王不愿管也不想再管,该关心的已从子嗣转为孙嗣,若非世子妃善妒也不至于成婚至今孙儿不过十人。 若非在看顾东浀城之时,有记得送上后宅之人伺候起居,有孕方能回返,说不定会一个孙儿也没有。 “看不出来他也是个有原则之人。”颜娧起身进入净房内退去属于渔家的衣物,小心翼翼折迭整齐放置在旁,睹物思人使她忍不住地伸手轻抚衣物,男人的嗓音在外头低沉魅人地传来。 “有向凌在,也很难没有原则。” 不说入越这些事儿叫他不悦,同在风尧军营的日子毕竟是无法抹灭之事,他重情不代表厉煊亦是。 见着他寻找侧妃的告示,已无须求证结果。 他的师弟,的确觊觎他未过门的妻子,而按着厉煊不喜欢膺品到性子,双生对他言便是最大的考验。 第五百四十一章 抗拒 不喜欢同质型人事物的病态心理,一直是厉煊多年来治不好,也没得治的心病。 如同他迄今视点心类的食物犹如蛇蝎般,能不入口绝不会有机会入胃。 向凌先是找出厌恶的人事物,强化心中厌恶,再训练强迫接受那份不协调,作为磨练心理层面的利器。 几个师兄弟全是水深火热里的过来人,为此厉煊还曾经夸赞过北雍的双生令,虽然已大幅增加这份不协调的耐受性,当真要日日夜夜同处不正是折磨? 如若知晓北雍敬安伯府所发生之事,真送上手无缚鸡之力的伯府姑娘给他,还会有兴致与厉峥合作? 怎么说都是堂兄弟,岂会不了解厉煊的性子?也能说明厉峥打定主意执行这场绝无后路的断头生意,厉煊那性子被欺骗能放过欺骗他主事者? “颜姒那儿可不能坏了事儿。”颜娧浸在浴桶昏昏沉沉地应答道。 颜姒可不像她皮糙肉厚,又有一身能自保的拳脚功夫,真出了事儿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现下已在安排撤离东越的诸项事宜,真牵扯颜姒可没那么容易全身而退了。 “有裴谚在呢!难不成怀疑他的能耐?”承昀有意无意地提醒着。 “不怀疑,只是这群人心眼多了去。” 不怪她会有这心思,打从第一次遇上单珩至今,总有许多无法预料之事,虽说每次皆能大事化小,实际上心里仍疙瘩着。 每年的斗茗是东越唯一对各国不设限,全然开放外臣入国的日子,东越国君会藉此宴邀各国使臣,奉上各类头筹茗茶以表太平之意。 今年自然也不例外,不过三日光景,郑恺早联系了各个赌坊,散布了北雍小黎后义女平阳郡主,敬安伯府的大姑娘接了小黎后委派将入京参与茗国宴,船只不日便抵达珠海城。 真正的使节团在抵达海港前,被完整打包原船送回北雍,连靠港的机会都没有,如今城内驿馆正准备着宴面打算招待使臣,接走的也不过是郑恺早些准备好的替身。 小黎后义女可得好好妆点一番,郑恺离开前早将一应衣物钗镮备好,他们自然要藉此机会正大光明的渗入皇城。 他挑拣了高雅清贵的绒花头面好与覆面轻纱,丁香佐月白的樱草绣面交领襦裙,松花茵草绣鞋,配上绣着盛开水白芍药的六角纨扇,端庄清雅不落俗套。 席面再出来她便能以小黎后义女之名,堂而皇之的进入京城,虽只是稍露脸面的功夫,也不能叫她失了半点面子。 离开净房,楎椸上高洁秀逸的衣物映入眼帘,颜娧咋舌地啧啧声不断。 “师兄这是下了血本啊!” “那是,谁叫妳将他的软肋拿捏得死死的。”他唇线微勾,熟练地为她更衣梳妆,不一会儿清姿雅韵亭亭立的绝色佳人便在出落在面前。 咚咚—— 门板被轻叩的声响,惹来俩人回眸,承昀了然一笑地应门,高?纤瘦的身影不顾炙热盛夏,仍包裹在月色轻纱覆面斗篷里。 “有劳郡主亲临。” “有劳大驾。” 男人戏谑低沉嗓音,迎上纱帘里那双怨怼的眼眸。 不耐眼眸越过面前男人,瞧清身后简陋妆台也掩不去的丰姿妍丽的可人儿,那张脸面不正是她的? 她不眠不休的跑死了几匹马赶来此处,见着自个儿将来可能有的聘婷秀雅,似乎……还不错。 这念想,叫她脑中贯来果敢睿智的思维顿了顿,她从未怀疑过自个儿的美貌,也是为此还没长开便差点被父亲卖入妓馆。 被郑恺搭救后,她暗暗立誓绝不会再显露荏弱一面,连原有名字也全都抛诸脑后。 原以为她的人生是从一个坑再落入另一个坑,未曾想郑恺竟以这份营生帮助许多她想也没想过之人。 为此,她给了自个儿一个逃出升天的名。 陶苏,逃出。 谁能知晓她竟能有赌这方面的天赋?一双巧手配合少有的金蚕丝线,她要多少点数就有多少。 她在前,郑恺在后,弭平多少自视甚高的世家贵族公子?经她之手入幽都山的银两这些年哪儿数得清? 她又岂会不清楚这些年名为草寇实为义贼的鬼众? 倘若这些义行能再早几年,她又怎会沦落到被当货品贩卖?只要能跟着郑恺一点一滴的改变这一切。 她愿意,愿意贡献所能,愿意助他达成所想。 何况向来只有她不要,没有她要不着的银子。 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 郑恺那性子向来对这句话不屑一顾,说什么救命之恩能不能这样报? 初来东越,他缺人手,缺可用之才,缺可信之人,他要人,不要女人。 于是,她穿上了男装,陪着他周旋在赌术里,一步步促使正凯赌坊走入东越各处,至今,有人手、有人才,有可信之人。 他却依旧不要女人,房里优雅绝尘的小姑娘终究不是她,能算得上郑恺违了不叫她做回女儿身的约定? 思及此,纱帘内的凝脂般的小脸也染上了红潮,摇头抛开满脑子旖旎之色,待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轻浅福身进入客房,楼下已是一片哗然骚动。 这么回事? 方才客栈外的车驾可是报了北雍平阳郡主的名号,远道而来的北雍郡主竟会在此处落脚? 北雍可是对闺阁姑娘规矩最多的地儿,怎么小姑娘离了自家的地儿就野了性子?居然能在客栈里与人幽会? 环胸站定在房门外的高大身影挡去了所有视线,那黝黑凶狠的模样谁也没敢越雷池半步去打听。 关上门扉,缓缓移步来到颜娧身旁,陶苏将头上轻纱围帽覆上,话语哽在喉际久久不知如何问起。 见识过她数次已不同面貌在众人面前出现,说实在陶苏一时也不知该如何称呼,仅能再一次轻浅福身,二话不说地穿起一旁楎椸上的男装。 再回首,小姑娘的面容已有所不同,与她阴柔俊丽绝然不同的柔美动人,一颦一笑皆能触动人心的温婉笑意悬在唇畔,刻印在骨子里的闺秀气度叫人无法抗拒地想要与她亲近。 这才是郑恺真正的师妹? 第五百四十二章 钦赐 从遥想的怔愣里回神,陶苏差点寻不回来意地僵硬福身,语调更不若以往清冷静逸。 “见过郡主。” 每每与陶苏接触全是那寡淡疏离的神态,颜娧何时见过她这般话不由己的失态,见着女装的自己竟会浮想联翩? 再想起他要借陶苏脸面,师兄那不甚情愿的面容,她心里也有了个底。 “怎就真喊起郡主了。”瞧着她脸上许久不回来的寡淡,颜娧丝毫没遮掩菱唇上的促狭。 谁能不知道郡主南下的消息倒着回北雍,难道陶苏能不知道? 海船沿途拦下北雍使臣打包回返,全在她一人之手完成,北雍使节团也在当下全成了她的人手。 那柔柔弱弱的蒲柳之姿,不管男相女相全是令人心驰神往的存在,本以为无人牵念,原来是牵念在旁。 师兄要她办的,不论多难全是竭力而行。 仅仅救命之恩?颜娧不由得又扬起不知深意浅笑。 “终归是郡主。” 这话少得颜娧嘴角抽了抽,摆明怕了言多必失。 “好在到了,否则师兄都要我去看顾场子了。”颜娧将妆台上上的半缕金丝交与陶苏。 “主子不会。”陶苏缓缓抬眸,提起那人眼底即刻涌上说不清诸多缱绻,一闪而逝也是叫她看得一清二楚。 “妳倒是挂心着师兄。”颜娧悠然起身调侃着,如愿地在她小巧的耳珠上瞧见一抹褪不去的绯红。 心里本就没有刁难意图,又怎会为难她? 更别说她心里正想着该如何撮合救命恩人呢! 总不能几个师兄全都孤老无依啊! 当初师父答应她这个大师姊的名号,虽未言明,大抵也是希望她尽所能地照应同门,一旦东越诸事了结,怎么也得替几个师兄们寻个归依。 “主子无须其他人多心。”陶苏轻浅福身回礼,像极了懂分寸的下人。 双手交迭置放于纤长腿上,颜娧静默凝视着,语不惊人死不休地问道:“妳也不多心?” 被问得心上一窒,陶苏也不禁自问:他能否容得了她的多心? 怎么说她也算是经历过大风浪的成年人,怎会被面前仍不及花样年华的小姑娘给问及心事? 剔透的眸光不在意陶苏眼底那抹闪烁,闪烁得好! 闪烁不正代表有其事?她还怕没其事呢! 这事儿都耽搁了这么多年,难道再等些时日会办不了? “该出发了。” “郡主请。” 她覆上纱罩,在陶苏指引下离开客栈,堂上众人又是一阵闹腾,北雍郡主竟真在海珠城与人私会? 那面容阴柔清冷,神态自若的隽雅少年,看着眼熟啊! 俩人如出一辙的衣着不正说明了关系匪浅? 那少有的樱草湘绣绣面,怎能不叫人多注意几分? 一时间诸多臆测,便一传十十传百地由小客栈里开始全城疯传。 …… 辘辘马车停驻在驿站会宾的听溪楼前,车内人儿陶苏搀扶下缓缓走下。 午间清风徐徐,几次扬起了纱罩,小巧细致的下颌,水嫩妃色菱唇,秀美白皙的鼻,勾人心魄的美目,屡屡随风撩拨着门外迎接的人们。 待到颜娧站定在众人面前福身,提醒那些早被那若隐若现的优美神态给勾了魂的几人,礼数早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恭迎郡主。”方同知不是个容易叫美色误了正事的急色之人,竟也被那若有似无的柔美姿态给勾去心魂。 “方大人免礼,路上换了身适合的衣裳,耽搁了时辰,望请海涵。” 轻轻柔柔的嗓音随着清风传来,炙夏等候的暑气似乎这么一扫而空,楼前几个男人各个心旷神怡的抬手否认。 “郡主多礼了。”方同知再次抬眼,眉眼终于有闲暇看清了她身旁之人。 这不是世子差点在明珠村取了性命的小厮? 怎会摇身一变成为平阳郡主的人马? 再看向她身旁平头整脸的侍卫,此时换上一袭松花配月白的劲装,不由得心中一阵愕然。 虽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心里却暗自庆幸当下拦下了世子,否则无故斩杀来使随从之罪,他怎么也脱不了干系。 世子桀傲,本就不堪他人有所不逊,如今见着小厮与先前截然不同的作态,更加能理解为何会没忍住心中戾气。 那高傲目中无人的神态,的确容易叫人心绪不稳,根本无须东越皇族秘药便能叫人产生残虐之意。 察觉到探询眸光,陶苏没有回避的抬眼,迎向来人清冷颔首,主子要她来此处不就是要有多嚣张就多嚣张? 如今她的身份是使节随从,给他小师妹涨面子,这点事儿在她眼里还算不上事儿,打狗还得看主人,有谁敢怠慢来使? 几番眼波流转大抵局势已定。 方同知讪讪然地躬身说道:“郡主请。” 一入楼阁,席面座位早有了安排,主位下一阶旁的白纱木屏巧妙的掩去众人视线,完全符合了北雍女子不与外客同席的规矩,又不失使节的体面。 颜娧没有忽略主座旁仍有另个座位,可以见得除了知府外另有权重之人会前来与会,在侍女指引下,正风姿优雅,仪态万千地缓缓入席,仍未揭去纱罩,便听得门外宣答着来人。 “奕王世子驾到。” 颜娧勾了抹心知肚明的浅笑,还真没料错!这人根本没离开。 说到底好不容易抓到些颜氏女的线索,他怎可能丝毫不在意地离开? 也是为此,师兄才坚决要陶苏来跑这一趟,的确啊! 陶苏那高傲不羁的模样,赏心悦目无法从心所愿的攀折,的确容易叫人有想折毁的心思。 又是来使随从,谁也动不得,真的挺好! 方同知眼里莫名的敌意不正是因此而来? “参见世子。”颜娧轻浅福身并未行大礼,毕竟身为北雍皇后来使,自然不轻易跪拜,身后两人更是要揖礼不揖礼的倔气,能不把厉峥气得呛? “这两人气性可比郡主来得大。”厉峥负手于后,审视眸光颇有敌意地扫过她身后两人。 “那是自然,娘娘钦赐都是绝好的。”颜娧似笑非笑地应着。 能不把厉峥气得呛?不能欺辱来使也就罢了,两个下人也碰不得? 这叫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第五百四十三章 使坏 再次看向陶苏那张寡淡无波的隽逸脸蛋,果真依旧令人厌恶。 他究竟哪根筋不对,竟会信了方同知那套说词,以为找到了颜氏女的踪迹?白白浪费他几天时间…… 那张脸,不需要醉夜归就足以令人倒胃口…… 即便薄纱木屏后的女子有多美丽,也不过是颜氏女的膺品,还需要用得上什么心思?都挂着小黎后使者的身份而来了,难不成能将她捆一捆送上厉煊的床榻了事? 再傻也不可能在此时犯这种错! 他相信,连单珩都高看了几分的丫头,绝不会是个短命种,定是躲在某处伺机而动,都能不着痕迹踏入东越多时,再藏深些也不值得怀疑。 倒是那名黝黑的侍卫与小厮,照常的叫人厌恶至极。 闺阁女子接受宴饮本就多有不妥,是以宾主尽欢后,颜娧便以身体不适为由离开听溪楼。 回到驿馆,承昀见一室女眷便自动自发地上了驿馆屋脊驻守,颜娧挥退了几个想要跟随入内伺候的婢子,仅留下陶苏一人。 几个婢子本想以不符规矩留下自己,在颜娧一个凛冽回眸后全都闭嘴退离厢房,见几人一个不落的离开,才叫她放下戒心地松了口气。 “小苏真厉害。”颜娧绽出一抹真心的称赞。 能凭一个冷脸气得厉峥连看都不愿看她一眼,不厉害? 本以为席间会面对诸多怀疑与周旋,心里备下许多应对之词一个也用上,难道不可惜? 陶苏虽未婚嫁,怎么说也是半老徐娘,被个小姑娘称作小苏,也没忍住眼底那抹无奈之色。 “师兄怎么料到厉峥会留下的?妳快跟我说说。”拉着陶苏柔软如缎的纤手顷刻,便如遭雷击的赶紧放开,半点不敢没忘记师兄特意交待要善待那双手。 赌坊可是他们在东越极大的收益来源,怎么也得小心款待着。 “主子说了,皇城也有结界,姑娘要找的东西应该就在那儿。”陶苏眼帘半垂,明白为何碰也不敢碰的原因,眼底有着盈盈笑意。 “所以,师兄探过皇城?为确认染尘生死,师兄豁出去了?”颜娧诧异地瞪大了杏眼。 有没有这么爱他雕刻的艺品?还是想以救命之恩相挟要来更多雕刻? 即便厉耀真能活着,再苏醒也已是七老八十的老人家,还能拿得动雕刀刻画作品? “主子也算走在东越各个世家,据他推断,认为厉峥会突然躁怒,多半是东越皇室里那些见不得人的手笔,既然借了陶苏脸面发生之事,就该陶苏陪着姑娘走一遭。” 见陶苏丝毫不敢踰矩的站定在门边说明着,她看似漫不经心地挑拣着木匣里内的首饰,又不着痕迹地挑看与箱内的衣物,一面偷偷觑着陶苏身量,没多久便给她准备了一套适合的衣裙备在桃木桌上。 “主子对染尘老人上心,对姑娘也是极为上心的,否则也不会将陶苏留下伺候。”现下她可是男装打扮怎么也得顾及姑娘家的清誉,虽然小丫头似乎不怎么在意,怎么说也多吃了她几日盐米,自然得多担待些。 “上心到我能够随意变更妳的装束?”颜娧眼底露出了一丝慧黠。 “嗯?”这话终于叫陶苏抬眼,讶然无言地瞧着正展示着的女性衣物。 颜娧扬起请托的笑意,恳求道:“不管怎么说平阳郡主的名声都不能毁在东越,要劳烦妳换装了。” 郡主身边跟着侍卫说得过去,跟着小厮说不过去啊! 更衣洗漱难不成叫小厮来伺候? 私会之事,若也跟着传回北雍,不论是真是假,颜姒那自小被规矩束缚的心思能走得桎梏? 如若她是个能放过自个儿的性子,上辈子也不至于在唯一的儿子损命后跟着自缢,真要借着颜姒的身份在此地行事,自然得照着她的规矩来。 “姑娘要我换上女装?”看着面前装束,陶苏心里是有些撼动的。 这几个匣子里的衣物全是她置办的,说没存点私心谁能相信? 颜娧再认真不过的颔首说道:“平阳郡主与小厮同吃同睡,传回北雍可不行,只能委屈妳了。” “主子不会肯的……”陶苏说得期期艾艾。 “我可不管妳在师兄那打了什么包票,做了什么约定,真要留在我身边就得维护长姊的声誉。”她将衣物一股脑儿地塞到陶苏手里半点没有妥协的意思。 陶苏怎可能没听懂言下之意? 人落在她手里了,自然得听从她号令,谁让她是主子的师妹…… 阔别多年的女装,握在掌心炙热得差点握不住,她现在逃来不来得及啊? 小姑娘话里话外说得像全然不知主子与她的约定,实际上却是明摆着要破坏这份和谐,到底主子哪儿泄漏了根底? 不说主子交待给寸步不离的守着她,如若是之前的男装打扮自然轻而易举,如今可是妥妥的女儿身,主子到底是否经过思虑? 冷静如陶苏也忍不住地眼角抽了抽。 手太宝贝碰不得,颜娧来到门边硬是推纤细肩背一把,三推四阻的将陶苏推到净房前,笃定说道:“师兄还忙着找染尘的躯窍,没空理我们的。” 陶苏面有难色的站在净房内,当场花窗被关上时,她仍抱着衣物发着愣,久久不敢妄动。 总以为郑恺是触不着的天,攀折不了的明月,这辈子能成为一颗环绕着月晖的灿星足矣,真要换上女装再去贴近他,心里不由得软弱了几分。 真的合适? 她更是心知不管合适与否,今日势必得换上这身衣物,方能寸步不离的陪在小姑娘身边。 听得门内衣物摩擦的窸窸窣窣,颜娧放下心地落坐在圆桌前安心饮上一口茶水,身份有所不同入京才能方便啊! 虽说哄骗陶苏实在不道德,然而也是心里有所想,有所愿才愿意被哄骗啊! 姑且不说陶苏赔了多少年的青春给师兄的救命之恩,两人心中皆有所向往,为何要死死拧着那张面皮不放? 明日再叫厉峥见一次女装的陶苏又会如何呢? 不是她爱使坏,而是陶苏那冷情绝爱的神态太适合使坏。 她的男性扮相能引得厉峥控制不住脾气,如若真有醉夜归的影响,女性扮相又能引得他作何反应? 第五百四十四章 动词 无法知晓醉夜归究竟何物,也仅能从现有结果去推敲,这些影响不拿捏在手里,没磨合出个结果来,如何进京应付厉煊? 方同知能够一句话安抚了厉峥的浮躁,也说明奕王所属脉络早已深入京城范围,否则依那位世子高傲的作态,怎可能有听话这回事? 净房门扉咿哑开启,陶苏穿上一袭豆青掺碧蓝绣面的交领襦裙,绾上温婉大方的发髻缓缓走来,温婉眉宇间有股高雅气质,犹若一幅典雅的仕女图。 “发髻梳得真好。”颜娧眼底眉梢里全是笑意,十分满意肯听话妆点人儿。 将大好年华都蹉跎给了师兄而至今云英未嫁,现下还要陪着她出生入死,与两王世子周旋玩命,如若还不能帮她求个圆满,那有多对不起俩人? “姑娘打算同谁比?”陶苏收敛了眼底那抹清冷,既然要成为她身边伺候之人,自然不能太过寡淡。 “呃——”颜娧被问得嘴角抽了抽,身边的人谁不知道要她绾髻跟要命一样?谁不清楚她多爱扎上束发随风飘逸的飒爽? “进京路途遥远,姑娘还是歇下吧!”陶苏为她掖好薄被没打算逞口舌之快。 吹灭烛火前,颜娧又拉了拉她的衣袖。 “小苏没有后悔过?” 贯被寡淡占据的秋波里,忽地涌上一抹兴味,打趣问道:“后悔什么?后悔没早些被卖掉?后悔没早些遇上主子?” 后悔?后悔这词儿怎么可能在她身上出现? 幼时主子也曾不好过,初到东越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的状况,仍愿意多花几十两银子买下她,害得几个师兄弟挨饿受冻,也因此结识了扶诚。 待赢下第一间赌坊后才逐渐改善了生活,每当主子带着她,挨家挨户偷赠缴不出的米粮或税赋,躲在暗处看着百姓因那少许钱财而欢欣鼓舞的感动,她都恨不得能快些长大,成为那个能帮助他的人。 颜娧被这些个反问,问得掩不去唇畔笑意,这哪是后悔?分明是在晒恩爱!掀开薄被将人拉上床榻,难得娇嗔道:“妳比我更需要歇息。” 好歹她也在渔村里过了几日舒坦日子,可不像她陆地海上的奔波劳累,总有千言万语也不应该在此时讨论。 拦下亟欲起身的陶苏,颜娧压住了那双被视为宝贝的葇荑,慎重道:“今夜有我们守夜,于我,妳可不光是小苏。” 有些话,点到为止,聪明人不需多言啊! …… 南方夏夜,暑气闷热,络纬振羽。 承昀一身墨色劲装,单肘撑卧,屈膝枕腕,遥望繁星月色。 郑恺寻到两人后,裴承两家的暗卫也随之而来,约莫沈船决定终究惹了两家子不悦,趁着斗茗圣典悄悄送了一波人手过来。 细微的踩踏屋檐瓦片声在檐后传来,未出声便被承昀抬手拦下。 恭谨地上书信,暗卫没敢发出任何声响。 迎着稀微月光将书信约莫读过,两家父母先是严厉斥责一番,接着提出他们尽快回返的要求。 薄唇勾着少见的弧度,他吹燃火折子将信件烧化并当空扬其灰,仅仅给了一个颔首便挥去暗卫。 暗卫不解眸光回望主子,一时愣在当下。 消息往来的少说也要五六日,只带一个点头回返,他会有什么下场? 他能不能进去问问世子夫人有没有答案? 檐下窗棂似乎听到祈求般在此时应声而启,承昀上半身垂檐而下轻啄光洁额际,细声问道:“爹娘说早些回家。” 突然迎上微凉薄唇,饶是再警觉也吓了跳,颜娧伸手抚上染了玩性的隽逸脸庞,没忘配合说道:“好。” 暗卫:…… 到底是他奢望了?竟然只有一个字?还真是哑巴吃黄莲啊! 正想衔命而去,便听得男主子说道:“留下,天亮再走。” 暗卫原本丈二金刚摸不着头,正想开口问话,便见墨色身影头也不回的钻进房里,主子要他看门还需要问? 只得摸着鼻子赶紧递补上原来的位置佯装守夜。 房内之人如愿软玉坐怀,在小巧鼻峰上拧了下,事不关己般地问道:“爹娘骂孩子骂得可凶了。” “说得好像你没挨骂似的。”颜娧半点也不担心被骂,再大都有人扛着半边天怕甚? “我可是光明正大领了命令出门,可不像某人。”瞧着没有半点内疚样的小丫头,眸光不由得深沈了几分。 “说得好像我没帮倒忙似的。”她可不认这个罪! 她若不亲自走这遭,指不定一堆问题至今无解呢! “是,妳挺重要。”他没辙地宠溺一笑,长臂收提纤腰,将甜美可人的唇瓣送上眼前,留恋不已地轻浅啄吻。 细腻,温柔,缱绻,缠绵。 终究顾忌着不远榻上仍睡着人而不敢过于放肆。 “妳要的东西,父王都给妳送来了。”他轻轻嗫咬着着温润耳珠细语着。 颜娧微微一愣,一时没想清要了什么,在男人挑眉浅笑,几番暗示后,杏眼陡然瞪大地讶然问道:“你是说——” 那眼底的狂炙猛烈,哪还有平日的冷然? 没给她说出口的机会,指节分明的长指摩挲着粉嫩唇瓣,薄唇更不断伺机浅吻,属于他那干净冷冽的气息,因过于贴近而随着每个吐纳沁入心肺,一时迷乱了她的思维。 颈后耳际随着薄唇的碰触,一阵阵轻颤酥麻席卷而来。 “父亲全装在白玉瓶里,一半借道雨田城送入织云岛,一半在妳的首饰匣子里。” 颜娧理智抓不着一丝空档抱怨,仅能被他不停地蓄意撩拨。 非得这么折磨人? “父王要我离开几日,不论京城之事是否能成,都要安排沿途车马离开此处。” 终于,颜娧找回藕臂,雪白葇荑获住仍想接着作乱的头颅,绯红着俏脸娇嗔道:“好好说话!” 承昀如墨般晶灿眼眸又加了几分笑意,擒住葇荑轻轻落吻,热气吐纳在掌心道:“我说得不好?听?” 两个问句,又叫颜娧染上了红霞,说得每个字都是真真切切的动词! 还是正在进行的动词! “我有听。”颜娧夺回葇荑推搡了把。 该差不多安排返家了,半道上还得不惹人怀疑的安排厉耿前来互换身份,但求厉耿会是个可信之人。 第五百四十五章 上门 如浓墨般眼瞳似乎窥进心房般凝视,颜娧羞涩得无处可逃,这是在提前补足分离之苦?小日子过得太愉快,忘了本就开分离? 将男人推出一个藕臂的距离,颜娧又羞又恼地再次提醒:“好好说话。” 好整以暇的单肘轻靠窗栏,额际枕着手腕,眼底墨色幽光深沈,薄唇微勾,看着就没打算好好说话。 那哪是担心附近有多少双耳朵?分明就是借机…… 方才也听清了,父王与父亲都交代了事儿,可想而知回返之后,会有多少责骂等着,总归应该是新仇旧恨全一起来了。 光想,颜娧就不由得抖了抖。 “父王交待那些玉瓶要妥善运用。” “嗯?”颜娧抬眼愣愣回望,被他话中有话的深邃眸光看得猛地一阵透彻,连忙点头称道,“好。” “收敛脾气。”大掌覆上白瓷般的粉嫩肌肤摩挲着,若有所思的眸光瞧得她手脚无处安放,也听出他语调中的黯淡无奈。 “好。”颜娧葇荑覆上大掌轻轻厮磨,抿了抿唇瓣迟疑问道:“今晚就得走?” 迟迟等不到应答,她心里也有了个底,也难怪他心情如此不悦,默默撮着他劲装衣襬,细声保证道:“有小苏帮忙瞻前顾后,我可以的。” “该来的人爹也安排在路上了。”承昀为她抚去颊边几缕发丝塞入耳后,语调再平常不过的轻描淡写。 “晓夷大泽?”见他几不可见的轻轻颔首,颜娧吶吶无言捂着唇瓣。 两个父亲都对东越之事了如指掌啊!返家期程也一并规划好了,全然没打算叫两人再滞留此地的意思。 “人没拦住,只能安排退路。”承昀眸光里绽着宠溺,唇际尽是无奈苦笑。 自从重设了裴家陨阵,多数暗卫已在这一年内逐步融入各国,加上东越又有郑恺师兄弟所留下的脉络,他们的消息多数不曾被耽搁,即便她如今不承认神后身份,裴家也是踏踏实实的神后窗笼。 “别在逗留太久。”男人轻吻落在光洁额际,再次拥紧面前的单薄身躯,不放心地叮嘱着。 “好。” “收好了。”男人将装着风动魔方的锦袋塞到葇荑里。 触摸到熟悉触感,颜娧诧异地打开锦袋,竟是以为不会再回到手中的魔方而惊喜喊道:“哈。” “小玩意儿也这么开心?” “当然,还没在东越玩过呢!不知道能在东越飞离多远?”好玩的东西回到手上能不开心?当初口袋都还没捂热便被单珩抢走,失而复得怎么不开心? “但愿妳永远不知道答案。”都过了两年了,玩心还这么大?叫承昀着实有种走不开的感觉。 虽说媳妇儿的功夫也是他手把手带上来的,能差到哪儿去? 心仍旧难以安稳啊! 她咬着唇瓣没有回答问题,就怕说什么准什么。 男人无奈的再次回望,迅即倾身陨落窗台,腾空翻越无声落地,头也不回迅速消失在稀微月色里。 偎在窗畔凝望着他消失的方向,返程的日子被安排妥当,她心里多少有些惋惜,总觉着为东越百姓所作的还不够多啊! …… 东越?梁王府 朦胧月下,暗香浮动。 自从厉峥离去,厉煊去信西尧后,便放纵心智萎靡醉饮,参与斗茗之事也弥漫着一身酒气,赛事休憩期间更是接连几日皆醉卧在湖心亭阁不起,梁王妃与世子妃如何劝戒也是清醒时刻少之又少。 湖中歌妓唱哑了嗓子,抚琴乐妓更寻不着一只完好的手指,丝竹声里弥漫着哀戚也没敢停下乐音。 湖畔回廊此时来了个小厮,停在接驳岸边急忙的来回踱步,等着将东西送到主子手上,待船只浮沉摆荡到湖心亭阁,赶忙三步并两步地送上信笺。 厉煊醉眼惺忪接过来信,散漫的快速扫完一回,慵懒起身,长臂凭膝而坐,随手揉进宫灯里,随着火舌肆意窜动,再也没忍住笑意溢出喉际,从细微浅笑到哄堂大笑,将一旁小厮给吓得不轻。 就知道,他那个运筹帷幄的师兄从来不叫人失望! 旁人认不出他的字迹,难道他也认不出? 恐怕帮忙回信的白尧,也不清楚泄了老底啊! 几次三番前往晓夷城都觉得厉耿有说不出来的猫腻,熟悉得叫人胆颤的威仪,岂会是那个抛家弃国之人所有? 感谢白尧愿意替着回信,叫他终于能够判断晓夷大泽那人是谁。 那分明是承昀! 按着俩人如胶似漆难舍难分的情谊,茶叶庄子里的那匆匆一撇,定是师兄藏着掖着的裴家女! 究竟如何办到瞬时变脸还用想? 虽然对南楚蛊毒了解甚少,拜多年西尧学艺之赐,能不了解剪忧山那位的能力?谜离老人都能为裴承两家舍命就义,难道还舍不得倾囊相授其技? “世...世子...殿下?”小厮颤颤抖地喊着,明显被吓得不清,郁闷数日之人突然纵声大笑,能不吓人? “无妨。”厉煊抬手挥去小厮所有话语,神情中哪还有半分醉态?拇指抹去薄唇残余的酒渍,难掩欢喜眸光深邃凝望远方思忖着。 如若她千辛万苦待在茶庄,亲自烘焙茗茶,又怎会舍得不来京城?错过斗茗,晓夷茶山要如何再起? 他在心中暗暗立誓:定要将裴家女夺为己有! 晓夷茶山与他何干? 他要的始终都是裴家女。 抬手遣退湖中歌乐妓,众人如获大赦般急速划船离开,厉煊轻闭双眼,倾听湖中潮来,细细推敲着他那位师兄会躲去哪儿? 再抬眼看着已烧成灰烬的信笺,灰烟熏黑了宫灯侍女画作,眸光又不知飘向何方。 如若厉峥确定沈船定是颜氏女,那么沈船必是师兄为掩去俩人踪迹蓄意造成的结果,单珩擅自调动珠海城城奕军的目的也已昭然若揭。 按着承昀的雷厉手段,怎可能栽在明珠村那小地方? 果然狼狈为奸必有异谋,无视献殷勤更是非奸即盗! 半点也不认为厉峥会这么好心将颜氏女拱手奉上,也是为此才会大肆张贴寻人,却未曾想让单珩借机利用了一把,所幸暗探来报,两人前后拜访皆无所获。 如此看来他得等着,守株待兔地等着。 他相信小姑娘必定会亲自送上门来! 第五百四十六章 接应 北雍?归武山 炎夏午后,闷雷雨大。 车行辘辘,道路湿滑,林间雨势有如瓢泼,山道泥泞湿滑,车轱辘陷入山道不平整的坑洼,车夫鞭打喝斥着不勘负荷的马儿多次戮力,随行小厮不顾大雨倾盆在后努力推着马车,几次下来仍未见移动半分。 小厮在旁撑着雨具为厉耿遮去大多雨水,一袭华服绀青华服与花缎皂靴染污许多泥泞,毓秀和善的脸没有染上不悦,反倒不停提醒几人小心安危。 “爷,您别太靠近,小心脏了。”看着主子华服又污糟了一块,小厮要劝又不敢拉的干著急。 “无妨,安全为要。”厉耿温顺柔良的眉眼尽是忧心,几次要到车后协助全被拦了下来。 “爷,不然您打伞,我去帮忙?” 小厮将雨具凑近,厉耿顺势接过,唇际勾了勾。 “去吧!你也当心。” “欸。”小厮应声而去。 厉耿唇际勾着不知深意的浅笑,不着痕迹的连退了几步。 这一刻他等得太久,一年多来日日夜夜被监视着的日子,过得实在厌烦了。 好不容易盼来可以消失的机会,怎能不好好把握? 再多退几步便能顺势落入山谷,自然也能借机离开裴家的控制范围。 他听说了,晓夷大泽恢复得极好,相信回到东越定能另有一番作为。 借着他的脸面回去的东越,他亲自回去能有什么问题? 主子到了不该物归原主? 多年来寄人篱下的酸涩涌入心头,更加深了想要返国的思维,几个月来,裴谚总是来消息,说着快可以返国的消息,久听又没有实现,终究心里厌烦。 说什么要帮助他讨回所有,全是骗人的? 定是如此! 西尧摄政王世子毕竟只是世子,与封疆之王毕竟不同,承昀久久未归,一定看上了晓夷大泽物产丰饶,打算独占了三郡九县? 思及此,厉耿在心中暗暗下定了决心,又悄悄往后靠了一步紧贴滑坡边缘。 就在众人终将马车拉上泥淖正要高声欢呼时,和煦温顺的眉眼显露了不经意踩空的慌张,抛掉了雨具,看似致力追握身旁树身枝枒却扑空的慌张,满身泥泞地滑落山坡。 “糟了!” 车夫察觉不对提气跃离马车坠落坡道,哪还有厉耿的身影? 大意了! 厉耿又岂是不懂武的泛泛之辈,怎可能毫无预警滑落边坡? 日防夜防都在防着厉耿逃离归武山,如今大雨瓢泼水气弥漫,水势不停冲刷可见坡道,哪还有什么人影、足迹? “赶紧回报少主,其余分头追。” 车夫冷静发布命令,指示众人分头追踪。 …… 东越?晓夷城 立秋步履极快在王府廊道里疾行,几个侍从见着赶忙纷纷避让,最后停住在在书房门口恭谨禀报。 “爷,急报。” 房内三人听得来报,神色一致黯了下来。 “进来说。” 刚赶回晓夷城还没来得及歇息的承昀,放下手中舆图与两人交换了个神色,眼里有几缕无奈。 由立秋来送的晓夷城急报还能牵扯什么? 颜娧自始至终从没放心过厉耿那个人,时刻叮嘱的定要看好,不论他们将晓夷大泽恢复得多好,那位心里始终有挂碍啊! 本就打算在他回来前将潜伏在城内的人马做个安排,如今还得担心时间不够用了,看来终究还是躲不过多疑的人心。 进到书房,立秋神色凝重,肃穆说道:“跑了。” “早知那小子心眼不好,不到两年就忍不住了,晓夷大泽附近田亩根本还没完全重荏,他这时赶着回来能作甚?”晁焕握拳重重垂了花梨木书案一把。 “终归一个怕。”舒赫捻捻八字胡风凉说道。 “这里终归不是久留之地,关纬将军前几日已经开拔前往雨田城,晁师兄的人手可安排妥当了?”现下可没时间去评断厉耿的心态如何。 撤离,可不光是娧儿,包含原本混进鳄军的鬼众都得慢慢拔离,留下最不起眼的兵士作为眼线方能不被怀疑。 还好娧儿有先见之明,早将兽军安排至绥吉镇,天高皇帝远的偏远山镇,即便龙窑如何兴盛也仍是片地无法耕植的荒凉土地,能引来的人并不多。 即便厉耿回来,扶家已然落败,扶诚一介落魄状元,如今沦落为一方商贾,顶多要挟艺品还能要些什么? 绥吉镇龙窑腹地广大,又有清家猛虎群野放山林,圈了一座比绥吉镇还要大的山林野地放养猛虎,还有何人敢靠近? 更别说雨田城早在相汯协助下自立已久,明里派遣关纬带兵前去接手,暗里调令却从不存在于靖王府里,一切如常的低调、隐晦。 现下又几个师兄原本留在东越各地的人手,需要留给厉耿的实在不需多,连同两位王爷留在府邸里的细作也一并留下,且看厉耿如何运筹帷幄。 “若儿交由楚褚带回北雍可好?”承昀最担忧不过舒若,年纪最小又没有自保之力,自是愈早离开此处愈好。 “若儿……”舒赫本想说自个儿带着,又想着厉耿不知安了什么心的回返,他的身份虽不被找麻烦,若儿可不同,只是个襁褓的娃儿,即便有紫金御令又如何? 顿了顿,他终于下定决心说道:“让相汯的船只到锦江渡口等着。” “晁师兄可要留下来继续带领鳄军?”承昀试探问道。 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抛弃掌握在手心里的权利,他得尊重每个为晓夷大泽付出真心之人。 “风吹鸡蛋壳,财去人安乐。”晁焕扬扬英气眉宇,豪爽地笑道,“何处是我家?我该何处去?难道师妹婿给忘了?” 本就不属于东越,又为何要留下来?这一年来训练起来的鳄军将士少了? 各个愿意为三郡九县戮力同心的将士,都可以取代他的位置继续带领鳄军,风过无痕,对于他们这几个人才是最好的结果。 在几人来不及应变下,承昀迅捷掀袍单膝跪地请托道:“厉耿应当不日便会回到晓夷城,我留下来应付即可,娧儿那儿还请师兄们先行接应。” “你这小子,把最难拿捏的交给我们啊?”舒赫没好气地想拉起一脸慎重的男人,这是打算用自个儿去拖延,换取安全离开的时间? 第五百四十七章 背影 “师兄说笑了,娧儿是个懂分寸的。”承昀如星子般晶灿的眼眸闪烁着笑意。 舒赫半瞇了眼,像听到什么天大笑话的撇了撇嘴问道:“你确定那丫头有把分寸带出门?” 真懂分寸怎会偷偷溜出归武山?顺路收了清家,纳了关纬大军,外加闯入南楚皇室解了人家几百年来相互依存的虫蛊关系。 没来到东越都能预先规划指示一番,更别说来到此地后多方插手各处要务,晓夷大泽几个郡县哪个没她的足迹? 这叫懂分寸? 晁焕也没忍住心中睥睨,未发一语地瞥了眼承昀,眼底鄙视比什么清晰。 这师妹婿对分寸的要求会不会太低了些? 承昀眼底的笑意不减,恍若未闻的起身说道:“消息往来本就费时,以厉耿身份想巧无声息的回东越并非难事,指不定已在晓夷大泽境内。” 根本没打算回答舒赫问题的意思,看得三人眼角抽了抽。 事关自家媳妇不高兴,不乐意谈的意思? 立秋不悦的凝起秀眉说道:“是的,根据沿途的探子回报,厉耿不日将抵达晓夷大泽范围。” 裴家人也一头雾水,没看懂为何厉耿要借机逃走? 家主都已安排好一切,打算叫他风风光光返回封地继续当他的王爷,佯装摔落山坡逃走到底哪是哪招? 晁焕微微一愣,听出了问题所在而问道:“裴家就这么看着他回来?” “家主说了,感谢他为裴家省了事儿,确保他安然回家即可。”立秋姣好唇线勾了抹兴味的浅笑。 本来厉耿的行径就不太入家主的眼,尤其那轩雅隽秀底下藏着的敏感多疑,若非也是捧着银子住进书舍,家主早替姑娘将人给请离归武山了。 反倒是入书舍来被叨念至今,始终没被看好的三个小麻烦,竟出乎意料的叫老太傅满意,居然真考上了北雍科举,虽位列三甲百名开外,也算取得光明正大的混迹北雍的资格。 对于厉行而言,按照父王遗命好好活命方为是重中之重,回不回东越淌这个泥淖,于他根本不上心。 打从黎祈病愈雍德帝也逐步放手教导黎祈接手朝政,如今有了厉行与伯逍协助,不光朝堂混得风声水起,明里有黎承的保护,暗里也有裴家暗卫照应,过得好不快活! “这话说得,应该吃了不少苦头。”舒赫也没忘记师父墓前初见那眼神闪烁的模样,虽然仅有那么一瞬也足以叫他们几人介怀在心。 不说小师妹殚精竭虑为晓夷大泽复苏至此,难道也完全没将承昀的劳心劳力放在心上?这不是在说小师妹这几年护了条毒蛇? 所幸,他们心之所想全为了百姓,厉耿作为如何反倒不重要了。 “华服尽褪只为路费。”立秋听得暗卫回报也是莞尔一笑。 身无分文的厉耿当了身上仅有的华服,原本价值几百两因为污糟而仅仅换了几十两银子,为能夺回一方权势如此牺牲也算是狠人了。 “你当真要留在此处?”明知承昀并非无能之人,晁焕心里仍有放不下的忧心。 “师兄莫要担心。”承昀如朗月般深致高洁的眼眸,幽静沉着地宽慰道,“我也不舍得师兄们多年来的辛苦,与这一年多来的努力付诸东流,总要有人留下循序渐进地叫厉耿能逐步接手。” 这话说得实际! 如果他们这般有如弃城的仓皇走避,到头来晓夷大泽的复苏要是败在厉耿的不熟捻,几年来的心思能有多不甘似乎已在望。 “罢了。”舒赫终究被说服了。 “吴昕最不引人注意,要不他留下?他不进王府也好,更能方便传递消息。”晁焕可不希望这师妹婿有什么危险,到时跟小师妹可不好交代。 怎么说小师妹应承他们几个师兄的事儿都逐一办到了,如若没留下一个安全管道给承昀那有多对不起? 沉吟思忖良久,心知答应了这个要求,恐怕没人愿意离开,承昀悠悠叹息道:“好。” 叩叩—— 众人被沉重的敲门声给吸引了注意。 “爷。”楚风在外头呼喊。 “说。”楚风此时传来消息,叫承昀莫名的剑眉一凝,不祥预感涌上心头。 楚风迅即近屋,在主子耳旁说道:“世子爷给厉煊回信无恙。” 闻言,承昀神色一沉,暗道糟糕,怎就忘了这事儿? 白尧模仿他的字迹再像,按着厉煊对几个师兄弟的了解,怎可能识不破? 厉煊能特意去信西尧,必定怀疑他也在东越境内左右了晓夷大泽之事,更是对沈船一事抱持着全然不信的心思。 现在唯有相信陶苏安排之事绝无泄漏,得尽快在真正使节返回北雍之前,非得催促娧儿将京城之事尽快做个了结不可。 惊惶不过一瞬,承昀旋即找回冷静,立即令道:“两位师兄带着姑姑赶紧前往京城,京城恐有生变。” “无恙为何这么担心?”舒赫还真没搞懂。 “厉煊这是在试探我在不在东越,他既然怀疑丫头在东越,当然也会怀疑我是否也在东越,无恙二字牵扯我们几个师兄弟的书写习惯,相信白尧回信再心细也会有所疏漏。”承昀如墨般的眼眸沉了沉。 无恙,包含了数个竖撇点捺,光是二字便可以判断个人书写习惯,白尧的点捺更代表着自个儿的一身风骨,即便再怎么仿效他人字迹,在收捺墨渍里的习惯仍可以看得出来。 “臭道士还不走?”晁焕快速褪下甲冑,执起长剑便要出发。 被一声臭道士喊得本就不甚愉悦的心情更为郁结,空无一物的交领直缀什么都没带上,打算饿死在半途? 舒赫气得反口念叨道:“臭强盗盘缠带了么?” “呃——”晁焕被骂得一愣,瞬时眸光泛了火星。 “带了,我带了。”立秋赶紧出来打圆场,上前一步遮去两人视线,对着承昀恭谨揖礼道:“爷,我们立即出发。” “好。娧儿拜托你们了。”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承昀耐下了心中焦急,说不挂念又有谁信?十分清楚颜娧有一定的自保能力又如何? 未能在一旁陪伴,终究不能眼见为凭啊! 第五百四十八章 品鉴 东越国都,为迎接三国使节来访城内城外皆费了一番心思,白日里城外方圆五里,各色茶亭争香抢色斗人气,夜里有如夜花千树,风吹星落似夜雨,往来人群摩肩擦踵,客店应接不暇宛若元夕。 东越重茶,一年一度的斗茗大赛期间,更犹若不夜城,与会茗茶供应各方酌品,京城上至皇族世家下至贩夫走卒皆能品鉴一二。 赛事休憩七日后,与会人士得以在三日内以朝廷发放的入场木牌,向场内主办交换红花楹赠与赛方。 三日后,红花楹数量前五者做为一等入选贡茶,十名内为二等,二十内名三等,最后一日当今圣后与三国使节,手中各持紫金花楹勘比十万红花楹,能否脱颖而出成为贡茶可与这五朵紫金花楹息息相关。 东越圣后一病一逝,送赠紫金花楹的活计落到摄政梁王手中,梁王本性好酒,与茶无缘,在厉煊返国后便将此事交与全权处理。 为期一个月的斗茗,各方来人早已挑拣出所爱茶品,去芜存菁后将不适宜的淘汰出局数,待使节到访后各自乔装易服入场再品皆为萃选。 今日已是最后一日,世子夫妻正带着三位使节准备在百家茶品挑选出各自所爱,所到之处无不使出浑身解数使手中茶茗更臻极致,企欲留下紫金花楹成为贡茶。 场上诸家早在茶亭席次稍做变动,往年三等内的茶品集中在城门周围,郑恺所属茶亭虽获数万红花楹也没能拉近几分,如同被排挤般安排到茶品末座。 由于熟悉规则,他也没多少紧张,即便北雍的紫金花楹不适合拿,也还有西尧的能给,小师妹总不会叫近两年的筹备落得一场空,更何况所得红花楹没二等也攀上了三等。 他人费尽心思想着如何展现茶品色香形俱全时,他仅是带着冰鉴随时冰镇茶汤,这叫那些死忠于以热入茶的世家们,说多瞧不起就有多瞧不起。 然而,小师妹的想法并不愿意讨好世家子弟,以茶立本的东越,不光是贵冑们离不开茶,百姓们也离不开茶。 平日劳作辛苦的百姓,有多少闲工夫能够好好坐下来品上一口茶汤? 以热入茶稍有不甚便会苦涩难以入口,不如小师妹这以冷萃之法保有茶汤香气、甘甜,即便没有冰鉴帮助久置也仍能保有茶汤的清甜气韵。 因此,这白牡丹虽不得世家子弟青睐且颇有微词,甚至以离经叛道称之,百姓间可是广为流传,成为不可多得的盛夏凉饮。 能在南方炙夏里品尝一盅消暑凉茶,那是多少人繁忙之于心心念念的去暑良方? 这最后一日,郑恺可是卯足了劲来,在两旁茶亭主事呆若木鸡下,备上煮茶必备的托盘、茶碾、茶瓶、风炉、水铛、小碟、茶托,还有扶诚特意备下的曜变茶盏。 谁说白牡丹不入流了? 今日,便要请贵人们品鉴品鉴此茶入热后的绝佳滋味。 一个月来备下的全是制茶半成的次等茶茗,此等茶茗便能取得诸多百姓爱戴,何况今日留下了小师妹特意准备的一芽一叶头采白牡丹。 酒好不怕巷子深,饮茶痴迷的东越更是如此,更何况这些人连日浸泡在需要浪菁发酵再揉捻炒菁的茶品里,嗅味觉早已疲劳麻痹,此时不送上白牡丹更待何时? 待厉煊领着众人正要打算折返不再前行,郑恺将红妆素裹的芽叶冲入维温已久的晓夷山泉,毫叶于热气里逐渐舒展,顿时鲜爽毫香四溢,瞬时引来不少身着华装锦服的看客等待品尝茶汤。 人群骚动最易引人注意,负责领头的光禄寺少卿也被也被四下窸窣细语声吸引而停下脚步,尤其那不同于各家香气的淡雅毫香绵远,又饱含细腻幽长的花香,吸引了众多饕客缓缓靠近。 “想来今年另有绝品。”厉煊未笑却唇际微勾。 正想着最后一日了,靖王那儿送来的晓夷山茶品,要如何为在诸家贵冑间力挽狂澜?原来是等在此时吸引使节们的目光。 赌得好啊! 只稍一个使节落下紫金花楹便可赢回贡茶资格,东越不是没有白毫银针,却少有这般香气馋心挠意的矜贵毫香,连素来不喜白茶的他都为此香停下了脚步。 光禄寺少卿又怎么没看懂厉煊之意?旋即开道带人前往百步开外的茶亭。 众人驻脚于牡丹茶亭前,原本等在亭前的饕客连忙让道,几人在见着郑恺面前正好六盏曜变茶盏时更是吃惊咋舌。 这是特意备好等着他们的?时下东越谁人不知这曜变茶盏来处? 默待顷刻,郑恺未触风炉,轻提内息,茶汤振桌而起,均落于茶盏之中,炉中茶汤毫叶不剩,亭外看客道好掌声四起,他颔首致谢,恭谨扬手邀请道:“有请诸位品茶。” “原来沈寂一月有余,是为静待今日?”厉煊深邃眼眸睇着面前风雅翩然的男人,故意放缓品茶时间,他没动手又有谁敢动手? 面容又做了稍微改动的郑恺,锦袍来回间怡人的山野气息令人心神开阔,一旁挂杯香气穿透鼻息更为引人入胜。 “回世子大人,上好白牡丹不易取得,自然得等贵客来。”既有保温效果极好的曜变茶盏伺候茶汤,郑恺也不着急催喊用茶,而是愈发弯了腰肢说着不足之处。 “好个不易取得,没你那身好功夫,寻常人家可能品得出茶韵?”厉煊似笑非笑的轻取茶盏,清澈淡杏黄的茶汤鲜爽,蜜枣香气顿时扑鼻而来。 “回世子,小的近一个月来想的,便是希望寻常人家也能品出白牡丹风华。”面对多疑的厉煊,郑恺仅能将腰际弯得更低。 轻啜毫毛绵密的茶汤,果然品得超越陈年晓夷山白茶的清甜淳澈,别有深意的眸光撇过身后以轻纱覆面的北雍郡主,轻声令道:“诸位尝尝。” 待几人都人手一盏后,颜娧似乎有所顾忌而迟迟未动,这叫厉煊半瞇了眼又不着痕迹的一笑,推敲是为避嫌而调侃道:“怎么?郡主不喜这难能可贵的功夫白茶?” 葇荑交握腹前,在陶苏搀扶下轻浅福身,颜娧嗓音软糯说道:“回世子爷,外臣深知这白茶性冷,目前实在不宜品鉴。” 第五百四十九章 喜爱 不宜品鉴而不是不品鉴。 话里话外的意思里包含不少委屈啊! 卓馨身为厉煊嫡妻,能不懂丈夫脑袋里转的什么破事儿? 各个州府的告示到昨三日前才撤除呢! 原以为厉煊终于良心发现不再纳妾妃,真正见着这平阳郡主方知晓错得有多离谱,那犹如侍女画卷里走出来的顾盼多姿,虽以轻纱覆去了泰半容貌,那罥烟眉似蹙非蹙与波光粼粼的含情目,与告示上的画像岂止八分肖似? 她的直觉向来十分准确,平阳郡主必定与厉煊有旧,甚至觉得正妃的地位即将不保的危机感。 京中各家势力卓家占据了前五,费尽千辛万苦将她送到厉煊身侧,可不是为了要等着被人取代的,梁王妃病殁已久,在梁王府里她就是真正掌权的主母,这几年她更是恪守本分,即便后院里再多莺莺燕燕也未曾犯妒。 父亲交待了,梁王摄政,日后皇位怎可能落入他人之手?只要守得住世子妃的位置,将来定能母仪天下,届时三宫六院何其多,身为后宫之主自得有相当的度量。 这些年她都忍了,难道能给这个半路冒出来的平阳郡主钻了空子? 不—可—能! 即便她真有本事登堂入室,也只不过是个妾! 身份再多尊贵也不过是北雍郡主,只身独处东越又能如何翻腾? 思及此,卓馨烦躁心思终于落定,找回雍容气度,美艳精致的妆容缓缓回首,轻轻握了握炎夏里仍透着冰冷的小手,绽出体恤笑容说道: “身为女子诸多不便,辛苦妳陪着走那么长一段路了。” “能为我们皇后娘娘办事,是外臣之幸。”颜娧举止大度地福身还礼。 “不能品尝那又该如何对得起茶主这番盛情招待?”厉煊一双鹰眼灼灼试图从这温婉大方里寻得一丝破绽,未料这三日如何多方试探都无法探得任何线索。 薄唇噙着兴味浅笑,再次不顾礼教地凝望那双美目底下的温顺柔弱,半点没有当初东浀城初见的慧黠灵动,叫他心里涌上犹如吞下黄莲的苦涩与不悦。 难道施行双生令多年的北雍,还能找出第二个肖似之人? 卓馨紧握粉拳,指甲嵌进掌心的疼痛也无所觉,甚至不知该如何为自个儿找回脸面,厉煊已不是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公然对平阳郡主表现出别有他意的占有欲。 “世子爷多虑了,还有四位手执紫金花楹的贵人与众多百姓可以为外臣评选,外臣手上的花楹也仍可选择适合外臣的茶汤,再说光这怡人的山野香气,也能促使在场长于茶香里的饕客们选择了吧?” 颜娧如微风轻抚耳畔的软糯嗓音,不卑不亢地透着轻纱传来,最后的疑问句听得像是请托般,听得在场众人浑身舒坦,摊前百姓听得这般天籁,纷纷将手中尚未投出的红花楹给郑恺送上,恍然间整袋装满花楹的白麻布袋,便被官兵打包收纳并换成代表上百斤花楹的铜牌。 “妳这张小嘴贯会说话。”厉煊看着不少百姓真因此落下花楹,不由得泛出戏谑浅笑。 这般温软撩人的唔哝软语,几个正常的男子能撑得住?若非那郡主的头衔仍挂在身上,叫人直想将她压在榻上再听一回。 “爷。”卓馨耐下心中愤恨,扬起端庄不俗的浅笑提醒着。 “嗯?”厉煊深沈眸光含了一丝冷意,噙着冷笑问道,“怎么?难道本世子说的有假?这三天平阳郡主给的软钉子碰得少了?” “爷想多了,妾只是……”三分真三分假的怒意叫卓馨冷然一颤,差点儿没给跪下来,这是厉煊头一回在外头全然不给她留脸面,怨毒的眸光全隐在低眉浅笑里,“妾与郡主一见如故,不能不顾及郡主脸面啊......” 颜娧自始至终都没抬眼看过两人,轻纱下的轻笑更无人知晓,善妒之人再怎么假意维持,心思多半不通透的。 以郡主身份参与斗茗之事,东越多半碍着北雍脸面不敢多言,厉煊三番两次对她挑刺儿除了忍还是得忍,卓馨怎就想不开偏要碰那块逆鳞,非得说什么一见如故。 颜娧一抹冷笑不禁悬在唇际,这不是摆明告诉厉煊日后她也会平等大度的对待? 明里暗里下绊子不就是要她懂得知难而退? 这卓馨也是傻的,四国使臣面前提醒代表皇权的厉煊分寸? 她代表北雍,即便厉煊屡屡寻她有趣又如何?身旁全是人臣,传出去也不过几句调侃罢了,她可以按着男女之防,闺阁之礼,光明正大给厉煊钉子碰,大庭广众下卓馨能行? 不过她还是得谢谢这位世子正妃的妒意,有人帮着转移厉煊注意力有何不好? “世子妃所言非虚,外臣这几日多亏了世子妃多番照抚。” 话她就落在这儿了,什么样的照抚也不多说。 卓馨被这突来的两句话给扼住喉际,谁不知道这话不如不说得好?偏偏此时给她送上? 本以为她纯良可欺,昨夜女眷宴饮仗着醉意,要她将花楹交与母家外祖的茶主,她也能以手上的花楹换到不错的花销。 咯噔—— 卓馨慌得心跳急促有如擂鼓,难道小丫头初来乍到,心里也有了中意的茶主? 怎么可能? 白牡丹的香气在此时涌上鼻息,几番吐纳皆是轻浅药香与果香,平日里颇能安抚人心的香气也无法遏止心中狂涛。 她错了,没认清场合,没看清身份,更没弄明白这个人。 “这茶甚是不错。”卓馨狠咬银牙一语双关。 颜娧佯装没懂般,温婉眉眼里扶出了笑意应道:“这茬的确不错。” 那双清澈眼眸里的看似懵懂的深意,卓馨能不懂?她中意的正是这摊茶主! 本以为是她操控着局面,未曾想竟被猪吃了老虎? 她的光彩,她的华贵怎可能因此而落?硬是扬起嫣然浅笑道: “妾今年喝到最好的茶,便是这白牡丹了,妾将牌子撂下了。” “这茶汤色香气与叶底毫牙泽勘比多年前的晓夷白茶啊!”南楚使臣百般扼腕说道,“唉啊!世子妃怎能比外臣快一步手?” “妾也是真心喜爱,使臣大可多品鉴几家。”卓馨又是暗咬银牙,早知如此又何必撂下牌子? 第五百五十章 试栽 “也只能如此,今年南楚属意以牡丹茶主所产作为主要贡茶,届时世子妃可不能跟外臣抢啊!”栾甫半点不似玩笑话地鞠躬揖礼,深怕茶被人抢走般请托。 卓馨死死咬着银牙,差点没呕出一口老血。 先是差点没被面前着平阳郡主的以退为进给逼死,再来又被南楚使者那百般扼腕的神情给扰乱了心绪,今天注定做什么都错的? 大庭广众之下又不能失了颜面,只得扬着不能失礼的浅笑应答着。 “栾大人说笑了。” “撂下就撂了,走吧!” 厉煊语调里有些微不耐,对面前态势有所不满又不能显出恼怒。 原本打算使白牡丹默默消失在这茶海当中,未曾想竟会在最后一日转变煮茶之法,吸引各方注意,也算是小瞧了厉耿手下。 这作法分明是打算让叫白牡丹茶能够融入各阶层,先取得百姓喜好,再来迎合世族,也是高招啊! 这也是现今东越以茶立国的农本现况?有多少人能真正碰触到前三等价高的茗茶? 厉煊一个不慎,不小心将手上扳指给捏碎在掌心,不着痕迹地将大掌那回长袖内,更加清楚厉耿之意。 不正明摆着告诉他,民为本? 被引来此处也就罢了,几番冷待总能逼得几人离开此处,偏偏火从自家后院烧出了乱子,坏了他的好事,如何平复心中之恨? 扳指细微断裂声,仍引来颜娧稍稍侧目,三日里致力维持端庄娴雅,举止大方,将存在感降到最低,努力不去引来厉煊注意。 虽然对他的恐惧已不再如同三年前那般令人颤栗,多少她心里仍保留着些许阴影。 如若不是陶苏来壮胆,要靠着自个儿走出恐惧氛围实在不容易。 尤其厉煊多数还是怀疑她的身份,不光是卓馨时不时给的照顾,还得应付厉煊随时突如其来的过度关心,想在这两人手底下多做些什么根本难如登天。 所幸此次黎莹给指来的侍从掺了裴家的暗卫处暑,方便联系特意出使东越前来寻女的栾甫,否则今日这场戏还真有点难圆呢! 怎么说厉煊都在西尧待了几年,对于西尧能派来的使臣多数认识也能够拿捏,她若是贸然求助于西尧使臣,指不定连自个儿身份都会曝光。 所幸来了记挂女儿的栾甫啊! 跟在厉煊夫妻身后缓缓前行,趁着前人不备,颜娧终于抬眼给了栾甫一抹灿笑。 尽在不言中的默契叫栾甫也舒缓了眉眼,胡髯下勾了抹弧度。 南楚后宫局势丕变,帝后和睦,前朝一派清明,立了新任昭国公为左相,曹太后母家安阳公为右相,两相掣肘牵制下,也使得前朝再也不是曹太后母家一言堂,也因此使得栾甫能有机会毫无挂碍的返回朝堂。 本以为小姑娘口中平步青云不过是信口开河,岂料在许后痊愈入宫后,竟真一路平顺康泰的连声数级,如今官拜鸿胪寺少卿,更得了此次出使东越的机会。 虽仍有诸多疑问尚未能问出口,至少为小姑娘如愿了一件事。 得了大便宜的颜娧,随后来到卓馨母家的岩骨茶亭,自是称赞一番岩茶,浓而醇厚、香滑回甘,不愧为百年茶亭之类的奉承,顺道将紫金花楹给留下,这才叫她脸色稍稍好看了些。 她要的牌子撂了,其余紫金花楹落于谁家,又有何干? …… 七月流火,暑渐退,秋将至。 为期一个月的斗茗,终于在五个紫金花楹全部撂下后,平顺无波的划上句点,接下来便是一连三日的皇宫大宴,直至贡茶发放才叫使节回返。 在一片意外中入选的白牡丹,因新茶产量不足使得大量求购的南楚使节,得缓了好些日子方能回返。 赛事总是几家欢乐几家愁,数十年来取代晓夷茶山成为贡茶的盛家雀舌,此时正四处求售倒卖,本以为一本万利的生意,此刻成了压倒盛家家业的最后一根稻草,主母更是连日拜访卓馨未果气得一病不起。 原以为能以花楹换得零花钱的卓馨,接连几日闭门谢客,连皇宫大宴也称病缺席,什么风光体面全都不敢要了,贵为世子妃,这种事儿闹上台面? 当然是能病多久就病多久! 亏得厉耀称病入戏密盒休养,以八十高龄熬死所有妃嫔,如今的皇城宛若空城,唯有举办斗茗之时,方得在梁王示意下开放宫城,给予外来使臣进住,两王较劲至今也没人敢公然反了称帝,仅梁王领着摄政王之姿掌控政权。 如今又多了个靖王,尤其此次返国闹的动静颇大又赢得不少民心,两王应该正寻思着该如何维稳手中之权。 终于没人约束牵绊,颜娧终能如愿在几个宫婢带领下参观皇城,各处殿阁也参观了泰半,至今都没有任何关于厉耀的消息。 虽有戏秘盒大略模样也未曾真正见过,真在这占地辽阔的皇城里逐步寻找,也是找得毫无头绪啊! 看似漫无目的参观的第三日,已开始怀疑梁王是特地开放皇城予以参观,或者戏秘盒根本不在皇城之内。 转了转无名指上的银戒,颜娧忽地有种想掐死假仙的冲动,入了京城地界连个信儿都没给她留下是几个意思? 连厉耀留下的牵丝引都是时隐时现,连个地道的线索都没有,叫她如何寻找? 在宫婢带领下,又进了一座庭院植满花楹的殿阁,微风轻浅拂面,风姿红艳,旋落在纤瘦肩际,叫她眉眼里染上了笑意。 “南方的植栽果然火红似锦,本郡主若真想带回花楹与琼枝,也不知能否享受这番嫣红景致?” 各宫各院所栽种植栽都各有南方特色,这些个一到春初便能绽放的美艳乔木,寒冷的北方要种活挺不容易,待到回返北雍也即将入秋,受不受得了寒冷还是两说。 “花楹阁是圣上夏季最常歇息的处所,为得就是这番景致。”张嬷嬷眼帘半垂,双手交握于腹前,恭谨说道,“郡主若真喜欢,婢子请内侍府给您备上几颗树苗便可试栽。” “有劳张嬷嬷费心了。” 软糯嗓音没再拒绝好意,说了三日要备树终于有应承,反而叫张嬷嬷微微一愣,不禁抬眼回望面前的小姑娘。 第五百五十一章 问题 迎上那平静无波,清雅淡漠的眸光,张嬷嬷心头猛然一惊,连忙又垂眸福身,交握的双手已紧张汗湿,她也是宫里老人了,更不是第一次被世子委派来侍候使臣,怎会被那样一双不符合年纪的疏冷眼眸给撼了心思? 颜娧伸手迎接被风旋落的火红花楹,淡然娴雅的问道:“贵国圣上入戏秘盒赡养已久?还能继续喜欢这花楹阁?” 听得终于等到给她问出口的机会啦! 张嬷嬷交握腹前的双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紧,落入颜娧眼底换来娴雅一笑。 厉耀能上那去这个问题已困扰许久,怎能轻易放过好容易盼来的询问机会? 若不是说白牡丹在京城里的存量,不足以应付南楚与北雍的贡茶,哪儿有机会能多留在此处? 作假当然也得作真啊! 虽说晓夷城几个茶庄子老早备好贡茶所需数量,在外怎么也要显示新生茶怎可能产量充足的假象,即便够也得说不够啊! 她暖人心絮的一抹微笑,佯装不懂地试探问道:“莫不是我问了什么不该问的?” 张嬷嬷身形轻颤又被颜娧收入眼底,更加确信这花楹阁定有猫腻! 她提息凝望古朴典雅的亭台,似乎仍能嗅到浅浅楠木香气萦绕楼阁间,循着雕琢细致的抄手回廊走入前院,花楹盛开在室外香气浅淡几不可闻,现下香气浓郁得令人不适…… 这花楹阁里究竟种植了多少? 盛开时节虽美不胜收,贵为皇室难道能够美得不顾分寸? 虽说皇城有如废置般无人居住,也是有不少人在吶! “郡...郡主。”张嬷嬷追着颜娧不急不徐的脚步,想拦又不敢拦的嗓音着急颤抖着。 她着了什么魔?竟然会以为一个能替北雍皇后出使东越的的郡主良善可欺? 看着愈来愈接近正殿庭院的人影心里更为慌忙,撇下恨不得咬了自个儿舌头的心思,赶忙提起裙襬追上前人。 颜娧轻纱底下的笑颜随风浮动,看似怡情悦性地伸手碰触着所见雕栏,丝毫不遮掩眼底的爱不释手。 “郡主小心。”陶苏黛眉轻蹙也追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着。 缓步回身倒退走在回廊里,颜娧自信满满地说道:“没事儿。” 没来得及回身,旋即绊了转入庭院的阶梯,细石子磕进如幼儿般细嫩的掌心,绯红襦裙上的滴落数个惹眼的殷红,眼眶子里也逐渐染上氤氲。 趴卧在阶梯上,摊着血迹斑斑的掌心,颜娧不知受了多少委屈的神情,软糯说道:“苏姑姑,我疼。” 陶苏挨到小姑娘身边,百般不舍地不停轻呵着伤口,泪汪汪的抬眼问道:“张嬷嬷,可否帮忙打盆水来帮郡主清洗伤口?” “欸。”见着贵客受伤,张嬷嬷赶忙在最近的水井打水送来,看着细嫩肌肤深浅不一的划伤,心也吊得半天高。 哪个贵客能磕着碰着?软嫩细腻的皮肤若是落疤,她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砍啊! 两人好容易手忙脚乱的清理完伤口,正打算扶起贵客,又听得小姑娘呲声连连的跌坐回阶梯,这一失手心又提到了喉际。 “歪脚了。” 颜娧豆大泪珠悬在眼眶子里打转,两手想扶脚也疼得扶不了,看得直叫人心疼,张嬷嬷更是心惊又悬心,如同被扼住颈项的喘不过气,紧张地试探道: “要不,婢子去找一顶轿撵来接郡主?” “有劳嬷嬷了。”陶苏头也没回地应承着,噙着泪慌不迭地不知该不该碰主子的无措。 “郡主就在此处候着,婢子立即去寻人来。”张嬷嬷看着似乎没受点承受力的两主仆,虽悬心也不敢怠慢,赶紧福身告退去寻人帮忙。 两人偏头看了消失在回廊外的人影,一确定走远,颜娧连忙跃起身,快步来到庭前查探院中雕琢细腻腾龙的鎏金缸,缸中积雪草点点嫩绿,虎头龙睛金鱼在里头悠然浮沉。 “要不是这几日陪着郡主戏演多了,小苏真跟不上郡主的步调了。”陶苏感慨万千地叹息,跟着主子走遍东越各地哄骗众多世族子弟,也没像这几日这般将戏给演足了。 主子这小师妹可说玄妙啊! 连后宫礼仪也没能难倒她,进退得宜的态度,端庄大方的仪态,说出去也没人相信她出自与宫廷全然无关的裴家,没有专属嬷嬷调教几年,真能有那不输世子妃的端庄娴雅? “我可是真疼。”颜娧没有抿去眼角泪珠,径自侧蹲在正中的鎏金缸前,凝起柳眉细细端看着上头的盘龙云纹,说不出哪儿怪异而打算伸手触摸。 “不可。”陶苏迅即地擒住小姑娘冲动的纤手。 碰着伤口而疼得呲牙的颜娧,又拍又不敢拍的扯着牢牢抓住她的葇荑。 师兄交待碰不得的手,她可没有一日敢踰矩! “总以为我对疼痛忍耐度提升了不少,如今看来是会忘的。”被抓着痛处也不敢抗议几声,颜娧无奈苦笑。 自知失礼的困窘一笑,陶苏黛眉轻蹙提醒道:“这院里的树皮明显被刨过几回,鱼缸外围弥漫着苦涩气味当真碰不得。” 红花楹得京城百姓喜爱,却从不曾任它绽放结果,因为东越人人皆知花楹果实有毒,向来规矩森严的皇城怎可能毫无原因放任花楹肆意生长? 无人居住的殿阁,偏偏摆放了价值不斐的鎏金缸,花楹茎皮上又有取过汁液的新伤,怎能不叫人多思? “这鱼缸有毒?”见陶苏无奈的抿唇颔首,颜娧悻悻然的收回差点碰上鱼缸的纤白葇荑,虽有裴家陨阵相护,也没必要拿自个儿的小命测试究竟有没有效啊! “这缸里藏了什么需要用这种毒来防人?”看着鱼缸里自在悠游的鱼儿,颜娧实在难掩好奇。 花楹的毒性时常往山里跑的她也了解,只是真没想到有人会教这种植物汁液运用的如此恰当。 天然汁液银针也验不出毒性啊! “估摸着正因如此,那位张嬷嬷才敢如此放心离开,否则指不定找来的不是轿撵而是棺椁。”陶苏再次凝望缸中金鱼,忽地天旋地转地跌坐在地。 “怎么了?”颜娧吓得赶紧凑近将人扶起,不敢伤着的宝贝啊! 陶苏甩了甩头颅,纤长指节指着鱼缸说道:“池中有问题。” 第五百五十二章 银辉 闻言,颜娧再次探看鎏金缸里的状况,铜钱草与浮萍随着鱼戏缓缓飘荡未觉有异,陶苏跌坐在地的反应也不假,猛然想起裴家人不受奇术影响啊! 扶起陶苏安置到抄手回廊阶梯,再返回有半人高的鎏金缸边,轻蹙柳眉凝望深浅不一错落有序,磨整得十分光滑的京砖,她蹲下身扣起纤指敲了敲数块也并未有异。 抱着双膝轻触石板上的龙纹雕琢,一时间也没想透为何庭院京砖要雕琢得如此细腻? 退出庭院提气凝视,京砖上便出现了若隐若现的如叶脉般相互连结的气息,还没来得及细细推想,杂沓的脚步声由远而近,颜娧揉了揉眼睛逼出几滴泪水,抽抽答答地偎着陶苏落泪。 “姑姑我疼……” 被突然扑过来的柔软身板又给撞得又是一阵晕,陶苏甩了甩头找回一丝清明,配合地揽上纤细肩际轻声呵疼道:“不哭不哭,再忍忍,张嬷嬷应该快来了啊!” 一路丝毫不敢懈怠赶得大汗淋漓,张嬷嬷拉着几个年过半百的公公,上气不接下气地跪坐在廊道上。 被面前阵仗吓得微微一愣的俩人,没忍住眼角抽了抽。 倒成一片……谁来接谁了? “郡...郡主请...”终于找回声音的张嬷嬷气喘吁吁地恭请。 来的速度挺快,可每个人都气喘如牛的疲累样谁敢上轿? 会不会一个不小心把自个儿的颈子给摔断? 颜娧又恢复了纤弱神态,噙着泪光怯生生问道:“我们等公公们缓过气儿再说...如何?” 张嬷嬷叉腰回望倒了一地的男人们顿时蔫了,感激眸光扫过那张梨花带泪的小脸,也不由得高看了她几分,困窘不已的应答道:“好。” 老皇帝入戏秘盒至今,宫里都不曾招过新人,哪来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能帮忙?能从内侍监里找着几个老人来帮忙已极为不易,庆幸小姑娘也是个心善的,真计较起来她有几颗头颅也不够砍啊! 心知现在只能等着夜阑人静再行查探,颜娧忍下想再探寻庭院内的冲动,噙着泪偎在陶苏肩上,佯装疼痛难耐地搓揉着歪着的脚踝。 …… 皇城?攀霞阁 朔月黯淡,幽夜沁凉。 颜娧纤指对敲计算着时辰,躺在榻上静静闭眼等待着禁卫军巡岗结束,早已换上一袭夜行衣打算夜探花楹阁。 不放心的陶苏落坐床榻旁小几,死抓着襦裙死命扭结,深怕一个松懈小姑娘便溜了出去,主子怎么没有事先告知小师妹这样胆子大? 仍有禁卫军守护的皇城啊!居然也敢打着夜探的主意? 听着脚步声离去,颜娧腾地坐起身子任凭薄被滑落,陶苏立马一把抓住企图离去的葇荑,咬着唇瓣死命摇着头。 “小苏,我得去。”颜娧反手握住紧张得盗汗的柔嫩小手,再慎重不过地细声说道,“师兄想找的染尘可能就在那儿,我得去确认是不是。” 白牡丹即将送达京城,届时就得离开皇城返国,这两日已是最后机会,寻了几日唯一有希望的便是那透着诡异的花楹阁,怎能轻易放弃? “主子虽爱染尘,也不会准许妳冒险。”陶苏倒是想喊出声引来人,又深怕解释不了那身夜行衣啊! “不说染尘,那也是姑太祖母要找的人。” “主子说妳不能落单。”陶苏也再慎重不过地重申。 虽然不清楚小姑娘落单会有什么事儿,终归主子怎么交待她就怎么办。 学了一身赌术没学到半分功夫的她,仅能这般执拗的制止。 “妳能攀墙走壁?” “不行。” “能来去无踪?” “不行。” “那妳怎么跟我去?” “我……” 陶苏被堵得无话可说也仍抓着不放,怎么也没想到会被小姑娘逼得无路可退,还没来得及搭话,后颈便一阵酸麻晕倒在床榻。 “呼——”颜娧呼出一口无奈,连忙摆上几个软枕,将床榻上做隆起,饱含歉意的眸光扫过昏迷不醒的人儿,拉上覆面无声息的提气轻点花窗栏柱,翻跃上殿阁屋脊。 蛰伏在殿阁绿瓦上,颜娧提气凝望四下驻兵,各殿阁的守卫加总不足百人,独独花楹阁驻兵巡守最多,为何白日里不见巡察,入夜了才有禁卫军? 再次提气隐匿,伏身走在夜色里跃换在几个楼阁间,闪身躲过几个投来的怀疑目光,逐步靠近花楹阁,终于在禁卫军交接的时刻,偷偷跃进阁顶屋脊。 她伏在屋脊上看着亭前透着浅淡湘色的地面,柳眉蹙得更紧,纳闷地看着水面浮着浅淡银光的鎏金缸,果真跟她推想的相同,入夜方能看出此处诡异之处啊! 湘色随着雕琢缓慢飘游,始终没有离开京砖范围,铜钱草此时也浮出水面缓缓舒展,缸中的金鱼禁止不动地悬浮在半空,鱼鳃浅浅搧动证明仍存活着。 这奇异诡谲的一幕,颜娧没有立即靠近,而是提气凝望着五个缸底等待有何变化。 仅是单凭口说知晓有戏秘盒,真找着要如何唤醒厉耀?再者那位老人家病况如何?是否适合醒来,又有谁能断? 若一个不小心成了谋杀皇帝,她跳到闽江也洗不清了! 伏在屋脊上正思忖着该如何是好,忽地一道无声无息的清冷凉风袭来,颜娧回身没见着人不由得抖了抖。 总不会是遇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她可不是平白被吓大的!自小只有她算计别人的份儿,有别人能算计到她头上? 正打算趁着亭阁门前的侍卫打盹偷偷跃下屋脊,颈后衣襟便被擒住无法动弹,熟悉的问候声在她耳畔细声传来。 “小师妹这是打算上哪儿去?” “二师兄?”覆面底下的小嘴讶异得能塞下一颗鸡蛋,偷溜出来查探竟被舒赫抓个正着,叫她情何以堪?还没机会碰触那泛着浅浅银辉的怪东西啊! 不客气的拎着小丫头衣襟,舒赫气笑说道:“敢把陶苏打晕,妳胆子也忒大。” “我只是想来看看啊!” “看?”舒赫捻着八字胡睨了眼打着哈哈的小师妹,调侃道,“我要是没赶上妳的手脚,指不定妳都黏在那鎏金缸上头了。” “黏?”颜娧百思不得其解的偏头,白日里才摸过一回,到了夜里碰不得了? 第五百五十三章 拆穿 “二师兄不跟我说怎么个黏法?”颜娧半点也没觉着那团光雾能有什么事儿。 “鲲池坛可是老皇帝的安息之所,哪是妳能随意碰触的?”赏了小师妹一记爆栗,压下身影伏在屋脊上忧心引来守卫注意。 捂着发疼的额际,颜娧抿着唇瓣都着小嘴说道:“师兄又不是没见过,态度这么陌生皇祖父会伤心的。” 舒赫下颌一收,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说道:“这地儿可不能随便见啊?” 依他的身份自是能在东越皇宫畅行无阻,平日见见老皇帝也不在话下,可人歇在戏秘盒多少年了还能同日而语? “那师兄想想办法怎么帮皇祖父可好?” 如秋水般波光粼粼的眼眸瞅得舒赫心肠硬不起来,可并非他冷情冷性不愿相助,截至目前也没人能解开这鲲池坛啊! 能在晓夷大泽见着厉跃虚影已极为诡异,更无法解释为何入京城地界便突然消失无踪,如若魂体不在将厉跃唤醒将又会如何? 面前这等阵仗显然摆置鲲池坛之人不愿意厉跃醒来,否则怎会在此处摆下湘辉阵? “至少现在知道老皇帝的躯体在此,我们得缓缓。”舒赫探得阵内若有似无的气息似乎不止一人啊! 这些神国留下来的东西,真得感谢这些年与东越皇族多方接触后的认知,戏密盒用于重伤休养自然是好事,配上鲲池坛就不简单了。 虽说鲲池坛能够实现盒内之人心中所想,使休养之人心神愉快以加速复原,然而当初可没再加上湘辉阵吶! 添加花楹茎皮萃取汁液融入阵眼,随着龙纹弥漫的所有京砖,苦涩汁液容易在夜里进入盒中,造成沉睡之人进入有如弥留状态,将所有所患疾病苦痛再受一遭。 厉耀魂体当时不知为何游荡于晓夷大泽地界,不知是否吃了这苦头? 当初提议加入鲲池坛帮助厉耀复原纯属一片好意,谁曾想会是这般结果?究竟是谁能与老皇帝这么过不去? “为何?”颜娧没瞧出上头的门道。 “呲——”舒赫睨着飘在水潭上的金鱼,苦恼不已地问道,“老家伙究竟把谁得罪得这般狠了?” “嗯?”颜娧微微一愣,不解反问,“人都躺在戏秘盒里了,还能得罪...”谁? 话语咬在迟疑的菱唇里,皇祖父能不得罪人? 想起初见厉耀那欲言又止的神情,又有后来抽丝剥茧的推论,想必偌大东越皇宫里,真寻不到半个希望他好好休养的真心人…… 三王相斗没有半个同他有血缘关系,虽说养育之恩在前,在诱人的皇位面前又有几人能放下对权利的渴求? 即便人在北雍的厉耿都能对封地心猿意马,更何况是能够掌控整个东越的诱惑? “妳知道些什么?”看她欲言又止的困顿神情,又飘过无奈地回眸一笑,舒赫不由得嘴角抽了抽。 东越皇族这不可说的秘辛,又有几个人知晓? 她也不过走了霉运从事主那儿得知此事,雍德帝再怎么说都还有黎家兄弟,到了东越连一个都没也不能在嘴上说上一个惨字,还有谁能比厉耀还惨的? “三王相斗至今,无人敢真正坐上皇位,师兄觉着所为何事?”颜娧想着微婉的问法总是好,毕竟说他人的是非心上总是过不去。 看看庭中的湘色迷阵,再瞧瞧小师妹那张极为保留的苦笑,舒赫忍不住又呲了声,“总不会厉耀没半个儿....”子。 这回换舒赫的话与收在惊愕得阖不上的嘴里,小师妹脸上那有苦说不出的模样,连眼角都跟着抽了抽。 “这世上哪有算半个的?养大的还有是有三个。” 瞧!是不是!果真是经验老到(道)…… 断人情,辩是非,多么简单快速啊! “那老家伙...肯...肯?”舒赫话说得都打了好几个结。 “肯不肯都养大了,养大的也不...”错。 再看看整院子的诡异银辉,颜娧实在说不出口的赞扬啊! 舒赫落坐在屋脊上也跟着瞥了眼院中奇景,简略地将庭中之事解释一遍,无奈叹息摇头说道:“如若没了魂体的老家伙还有知觉,只怕现在比死还痛苦。” 瞧着浮出水面一副离水无法久活的虎头龙睛金鱼,无奈的抹了把脸接着说道,“老家伙熬死了所有的妃嫔也是厉害了,大抵也是不愿追究什么血脉不血脉。” “师兄同皇祖父熟识?”颜娧偏头楞楞问道。 听这话不简单,虽知他以郝舒子身份周旋在两王之间,却从没听过师兄提及有关厉耀之事。 “不急着兜在这儿,赶紧的回去。”舒赫冷冷瞥了眼没有回答,以拂尘拎起颜娧腰际,墨袍飞扬在无垠幽夜里。 熟门熟路的往她安置的殿阁而去,丝毫没有引动任何守卫注意,深更半夜又有重兵把手,难道真跟她在此处谈天说地? 回到殿阁,陶苏早就醒来焦急的在寝殿里来回踱步,见着两人回来心里总算放下大石,抚着胸臆松了口气地说道:“幸好回来了。” “呦!小苏这身打扮挺好!”舒赫松开拂尘上的小姑娘惊叹着。 头一回见到女装的陶苏啊!殿内烛光黯淡也没能掩去她自身的光华,瞧瞧那水灵嫚妙的模样,哪儿像芳龄有三字余了? 陶苏扶起被摔得不轻也没赶开口说半句的小姑娘,轻叹说道:“道长就甭打趣小苏了,仔细姑娘又给跑了。” “方才那阵仗还敢再跑?老道的头剁下来给她球踢也成。”话都说到能要人命的份上了,想确认厉耀所在只能从长计议。 能找来五个鎏金缸,放上五个戏秘盒,又照他吩咐准备五个鲲池坛掩人耳目,可以见得打算将厉耀困在那的人下了多大的决心。 这些个神国留下来的小玩意儿,没有丝毫心疼介怀的一股脑儿用上去,偌大皇城里有几个人能办到? 小师妹要是真莽撞地将此事拆穿,指不定要惹来什么杀身之祸也不一定。 “我看着就不太对劲,姑娘倒是一点事儿也没有。”陶苏也对那院子有了戒心,什么都没碰着便差点晕厥在地吶! “白日里当然一点事儿也没有……”舒赫突然想到什么地回头看向小师妹,拧起花白的长眉问道,“有谁想去找过老家伙?” 第五百五十四章 喊醒 陶苏回想着前几日在城里收到的线报,黛眉轻蹙,犹疑说道:“赌坊线报回报,单珩曾借厉峥的腰牌入宫。” “连那家伙说回临辉城也是唬人的?”舒赫抱着拂尘偏头睨招人的小师妹,生硬地咽下唾沫问道,“这三王有点猫腻啊!” 单珩的确轻车简从故意路经郜县宅邸露了个脸,几日时间居然又溜回京城了?莫不是安排了什么事儿? 厉耿的脚程速度倒是出乎意料的慢,居然至今还没回到晓夷城,莫不是三王有什么打算? 方才檐顶上的话语叫舒赫如哽在喉不知该不该问出口,东越无血脉继承皇位之事,有多少人知晓? 这几年两王维持着诡异和谐,梁王几乎可以说是漠视晓夷大泽,不论奕王做了什么也不曾计较,连私吞隐瞒庐县盛产各种矿脉也不曾浮上台面,若非灭城筑京观太过令人发指,只怕目前泸县仍掐在奕王手里。 舒赫动作恶狠狠,真敲到头上时又收了气力,睨了睁着温柔可人地大眼乖乖窝在陶苏身旁的颜娧,好似真丝毫不敢妄动地等着他解释现况的颜娧,若非早知悉她羊皮下的狡黠,还真会不小心就被哄骗了去。 “妳这丫头,要是真时时刻刻都这么乖巧便好。” “我有乖啊!”颜娧偏头扬起天真可人的浅笑。 “乖到打晕我?” “乖到趴在花楹阁檐上?” 差点装不下去的颜娧,猛地噗嗤一声,生平第一次被两个长辈实话实说呢! 眼角眉梢熟练的扬起阳春三月般的怡人浅笑,抿着唇瓣,扯了扯舒赫墨色道袍衣袖,无辜问道:“可有查出单珩入宫作甚?” 舒赫拉回衣袖,转了个身,移到陶苏身后,没有立即回答问题。 得!妥妥的告诉她该问的是谁,差点忘了这些赌坊脉络消息,几年来都是依靠陶苏解译啊!能从叶子牌、天九牌与骰盅寻思出一套传递讯息的方式也没几人了。 “小苏姊姊还疼么?丫头给你按按可好?”审时度势多重要她能不清楚? 郑恺可是直接将最得力的手下交与她,手痒没忍住把人给得罪得狠了,自然得自个儿哄回来啊! “小苏不敢,头不敢疼,心不敢忧。”陶苏分明十分无礼地拒绝,拘谨客套的低语着。 几日下来小姑娘的性子也算看得透透的,心里真真没存着半分警惕,那张令人难以讨厌的羊皮虽披得挺妥当,出了事儿,真有所怀疑也很难怀疑到她身上。 可即便主子要找的人真在里头,也是怎么看都是陷阱,竟这么打晕她自个儿跑去?听得舒赫这般解释花楹阁事态,她心里更是心惊,若非舒赫及时赶到,后果会如何? “不生气了……”剪水般瞳眸滴溜着瞅着将怒意藏得极好的陶苏,讨好之意不减。 冷情冷性如她也是抵不住小姑娘甜人的撒娇,无奈地柔声说道:“皇城里留下不止一处神国留下来的狠辣之物,不可再擅自行动?” 语尾微扬的问句,她还听不出警告就是傻的! “就算妳是裴家人也得守住手脚?”这次问的是舒赫。 “好。”颜娧乖乖答应。 本有千万为什么想问出口,因思及立冬之事而忍下了满腹疑问,立冬折在东越属实,她的确自负回春异能而胆大了些。 无奈地扯了扯唇瓣,陶苏细声说道:“单珩进的就是花楹阁。” “谋害老家伙的杀头事儿都敢做,是不是想问为何单珩愿意死心踏地的追随奕王?”舒赫又给使了一个神色。 他的耐性顶多周旋在三王之间,郑恺可不同,及其认命的在各个郡县的士族间拉拢关系?哪个世家会介意有人愿意多送上些银子? 单家在东越也是朝中望族,厉峥实打实的亲旧父,能这般以命相陪,又积极相与的深入西尧,探入北雍寻找小师妹踪迹,几次调动城奕军也不曾被梁王说上两句,说两家关系不密切谁能相信? 本来也想不透为什么,若非今日扯开了遮羞布,指不定到死都想不透为何单家为何会这般忠心耿耿。 “皇祖父真会找麻烦,看起来真是兄弟齐心好办事儿。”颜娧嗫咬着唇瓣思忖着。 如若三王早知晓身世,深知如何拼博皇位也难以落入自个儿口袋,反而如今各自帷幄之下更像一国之君啊! 既然都不是那就把东越天下平分了? “说得好像麻烦不是自找似的,妳又何时怕过麻烦了?”舒赫真没见过比她能折腾的。 虽然折腾的都是好事儿,也大幅缩短几个师兄弟的久滞东越的麻烦,心里多少有那么一丁点儿的自叹弗如作祟。 “真怕事儿又怎么成事儿?我还想着赶紧的回北雍呢!”颜娧说得好似被耽搁已久,千般委屈地嘟着菱唇。 “那还不简单?”舒赫呼了口气吹动长髯,打趣笑道,“后日即可全数白牡丹入京,妳随着使节团回返?” 她的心思如何通透谁不清楚? 哪时不是将他们几个师兄的胆子不断淬炼再淬炼?包含这次沈船之事,想起此事他又是气不打一处来,如若没那万缕蛊牵引,俩人打算一辈子不联系了不成? “师兄这不是故意为难我?这是说好要送皇祖母的礼物呢!”颜娧可没忘记两个老人家一南一北的牵念一辈子。 皇祖母当初的一句认命,心里有多少惆怅? 如若这辈子生见不了人,死难道也要叫他们见不了尸? 瞧那鎏金瓮的上头的几许水草,几只金鱼能够藏得了厉耀那副身板? 难不成到最后仅剩下那只离了水面几乎无法存活的金鱼? “妳打算……”陶苏猛然颤了颤,看小姑娘眼底的决绝不像闹着玩,难道她打算连人带瓮地将别人家的皇帝顺走送人? “两王如若也没打算让皇祖父醒来,我们又操什么心?师兄不也说湘辉阵不会叫戏秘盒内的人好过,那我们又何必一定要解了鲲池坛喊醒皇祖父?圆了两个老人家的心愿不好?” 说到此事她可是十分认真。 “说得倒快意。”舒赫拂尘轻抵了下光洁额际,苦笑道,“湘辉阵解药难寻便罢,解除鲲池坛的弥光粉更已有多年未见,想解哪有这么容易?” 第五百五十五章 心思 “那就解了湘辉阵,鲲池坛不动便是。”颜娧再认真不过的看着两人,继续说道,“如果因湘辉阵使得入戏秘盒的效果不如预期,皇祖父醒来作甚?” 舒赫张了口又闭上,心知这番话说得不无道理,厉耀入戏秘盒前已病入膏肓,此时唤醒他的确不是好事,真醒来熬不熬得过今年冬天还是两说呢! “妳这脑瓜子里怎么想的都不太一样?”舒赫想夸又夸不出口,深怕一夸下去小师妹反了天,不知飘哪儿去了。 对!身处异地绝对不适合夸,等着回北雍再夸。 “我来救人,不是来认尸。”颜娧这话直白得不能再直白,嗫嚅说道,“如果可行,我也想将姑太祖母也送进戏秘盒呢!” 人死灯灭,一辈子位居高位,享尽人间荣华又如何?身旁少了可心之人,终究不过是百年孤寂,为何要拿世俗眼界这种东西怜悯迟暮老人? 舒赫陶苏:…… “小师妹啊!妳...可有问过承昀?”舒赫嘴角不自主地抽了抽。 “我姑太祖母的事儿问他作甚?”颜娧满脸疑惑不解。 舒赫陶苏:…… 艰涩的咽下一肚子想念叨的冲动,舒赫清清嗓子道:“老道出宫找找湘辉阵的解药。” 早知晓小师妹脑袋清奇,否则也无法以一人之力撼动了整个归武山,与现在的晓夷大泽,在她心里既已决定受人之托,剩下的仅有何时能完成嘱托,余下的,包含她的安危都可以被纳入再议的范围。 “有劳二师兄了。”颜娧扬起可人微笑答谢。 尴尬地回望心大的小师妹,舒赫别有深意地眨了个眼看向陶苏,得了个几不可察的颔首后,便再次跃出花窗乘着夜色离开皇宫。 …… 长成至今没有富贵荣华的浸酿,也是衣食无忧的环伺,厉耿何时有过落魄颓废? 趁着斗茗之际,带着仅有的几十两银子,千里奔袭返回晓夷大泽,谁知没先遇上谁,偏偏先遇上了单珩。 即便他隐密地从看似无人监视的后山离开归武山,也没逃过单珩的眼线?此时也才真正相信为何裴家人一步都不敢松懈对他的保护,原来他那叔父始终没放弃啊! 本以为躲藏多年终究难逃一死,单珩竟只是将他带回京城交给厉煊,一连提心吊胆了几日,未料想也仅仅只有关押。 大意了!竟是他自投罗网! 厉煊也是耐得住性子的狠人,都被关押在柴房数日也不曾来探望过一眼,每日一瓢水两颗白馒头便将他打发了,哪能比得起他在归武山的生活? 甚至连问一句意欲何为也没机会,几次出逃未果,当真后悔也来不及了…… 算算日子斗茗应该已结束,他也想不透为何厉煊仍不相见。 咿哑—— 老旧门扉被开启之声换回了厉耿的注意力,为灰暗潮湿的室内带来唯一的光明,厉煊以袖虚掩着口鼻,轻蔑冷笑毫无遮掩地溢出薄唇。 “靖王爷?怎么落得这番田地呢?” “阿煊既知我...本王...是谁为何还要关押我?”不习惯地自称溢出口,厉耿努力想为落魄的自个儿找回一点气场。 “关押?”厉煊侧蹲在他睡了几夜的草堆旁,睥睨问道,“我这不是好吃好住的供着?” 虽早怀疑晓夷大泽一事有那么简单,事情扯破在面前时,心冷得叫人扼腕,原来承昀一直耍着他呢! 难怪晓夷城那双眉眼特别眼熟,不是他师兄的宝贝小媳妇还有谁?后来酒楼、王府里的替身定是相同的方式找来的。 世上哪有那么多相似之人?小媳妇根本不是裴家所出,哪来的相似一说? “你——”厉耿本想指责又收回了气焰,在人屋檐下如何不低头? “王位都可以让给别人坐,你还有什么你?”阴沉的眸光扫过厉耿喉际不断滑动的喉核,厉煊冷冷笑道,“我现在杀了你,那人正好可以完全掌控晓夷大泽不是?” “本王不知道你说的谁。”厉耿撇过脸不回答问题。 他脑门清醒的,能听得出两王仍处于臆测,虽知晓夷大泽的王爷另有其人,仍无法明确知晓究竟何人取代了他而来。 单珩抓着他没要了他的命,定也晓夷大泽已非奕王能左右,真正的靖王掌握在他们手里才能有再掌控晓夷大泽的机会。 思及此,他鼓起勇气,厉色问道:“将本王困在此处,于你什么好处?” “偌大京城掌控在我梁王府手里,还需要从你那儿取得什么好处?”饱含杀意的大掌毫无预警地掐住厉耿颈项死死抵在草堆里,嗤之以鼻的问道,“没了你,阿行不是更好控制?” 厉耿进气多出气少而涨红了脸,不停想扯开厉煊掌控未果,许有没有离死亡如此接近的恐惧,眼底顿时也充满了血丝,直至几乎快晕厥过去,厉煊才将他弃若敝屣般地抛在草堆,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得来不易的活命机会。 好容易找回嗓音,死命抓着厉煊直缀,厉耿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不要动阿...行...” 阿行好不容易考上北雍恩科,此时将他带回东越,岂非要他重新开始?回到这个是非之地于他并没有好处,真要回来也得等他全面掌控晓夷大泽,生命没有任何威胁之时。 “我倒是没看出来,你也会在意手足之情。”厉煊长臂一挥甩开了直缀上的乞求,单手负于身后,冷冷道,“不动他也行,说说到底是谁在晓夷城?” “裴家人。”厉耿毫不迟疑地说道。 “这答案要是能让我满意,你以为将你关在此处作甚?”厉煊又绽出一抹冷笑,屈膝抵在厉耿胸臆上,讥嘲问道,“不过,你能让不过问朝堂之事的裴家,为你淌这浑水的确不简单,难道归武山那个小主子也在此地?” 若非他从承昀那儿以师兄弟情谊换来的支末讯息,再混合单珩给的消息来判断,还真会被裴家摆出的大阵仗给唬弄,满腹怀疑得不到验证心里正烦着,得了多年照抚的厉耿凑上来要给答案,不问对得起自个儿? “你说的是阿娧?”厉耿讶异地抬眼。 东越谁人不知厉煊纵横花丛,难道对那心黑的小丫头有了什么心思? 第五百五十六章 轻易 “阿娧也到了此处?”厉耿佯装吃惊问道。 他必须如此!冒死偷跑虽对不住那小丫头的约定,但是再没法子确认此行安全前,他谁也不想得罪。 如若在此处供出了颜娧行踪,为讨好厉煊得罪裴家,这事儿他也做不来,更别说那丫头片子的行踪岂会是他一个局外人能知晓的? “说得好像真不知道啊!”离开污秽胸臆,厉煊拍拍膝上污糟,睨着在地上喘咳不已的男人散漫说道,“打你都脏了我的手。” 当初他灰溜溜地逃到北雍,如今又灰溜溜地逃回东越,对他的最后一丝敬重早已灰飞烟灭,晾他几日还以为能见着什么壮烈之举也全是空想。 “我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悲剧人物,裴家怎可能透露她的消息给我?”厉耿抬手抹去唇上血渍,眼神没敢多瞟一眼,生怕厉煊又给他出什么主意,坏了不想得罪任何人的心思。 “明日便是白牡丹将送达之日?要不你认一认那位平阳郡主?”厉煊怎会不知半辈子都在逃避的人在想什么?偏不给他安然下岗的机会。 京城掌握在父王手上为前提,他根本不在意东越存在两王抑或三王存在,皇祖父就这样睡下去也无所谓,于他而言登不登皇位根本不重要,实权在握不比一个空位好? 看看皇城都空了几年?梁王府虽不比皇城富丽堂皇,他的后院哪儿比不上后宫了? 只要父亲仍是那个控制国家权力之人,皇祖父多睡下几年又有何妨? “平阳郡主?”厉耿微微一愣,也没敢在厉煊面前多说什么仅能心中纳罕。 小丫头当初收下黎太后长居平安寺,什么封号诰命受都没受,怎可能在此处迸出一个郡主?虽在如意书舍深居简出数年,也不过离开一个多月时间,怎会凭空来一位平阳郡主? “北雍黎后安排来参与斗茗的小姑娘看着挺眼熟。”被承昀这一连串的安排给弄花了眼,好容易抓住一丝清明能够探知一二,怎能轻易放过? “阿娧不可能受雍德帝的封,这是拉低了她的格调。”厉耿只差没打包票。 曾听入了朝堂的厉行提过,敬安伯府的大姑娘与阿娧生得一般无二,差别只在那阿娧绝对生不出来的温婉娴雅,难道真是那位亲临东越? “你倒是挺了解。”厉煊似笑非笑地瞥了眼。 “每年都给阿娧那么多银子,怎可能不了解?我曾听阿行提过,敬安伯府的大姑娘长得与阿娧极为相似,如若那位郡主真是那位伯府的大姑娘,觉得眼熟也是应当。”厉耿扯了扯染了血红的唇线。 “极为相似?”厉煊为此拧起眉宇,没忍住起了一阵疙瘩。 “是,阿行说一般无二。” 厉煊无法接受相似的人事物早已不是秘密,能够隔应到他,厉耿心里有了几分快意。 “北雍双生令也才废除几年,难道敬安伯府藏了双生子?”厉煊剑眉飞扬难掩不悦,藏于袖内的双拳,愤怒得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在晓夷大泽见了那么多相似之人,也从没将此事往双生考虑,长年游走各国的单珩消息必定比谁都通透,难道厉峥为了引他入局故意隐瞒此事? “北雍公侯府邸的秘辛,我们这些外臣怎可能知晓?不过被你说得我也挺想见见那位平阳郡主,看看是否真有阿行说得那么相像。”厉耿闪过一抹不知深意的浅笑。 单珩将他送来此处的用意真着实看不透了,两王多年来互不干涉之下,为何抓了他特意送给厉煊? 再次想起逃亡北雍那年,单珩眼底的肃杀之气着实胆颤心惊,为何这次没有痛下杀手而是将他安全送达梁王府? 将方才的问话重新思考一番,他看向厉煊的神情已逐渐茫然,难道这也是承昀的计划之一?擒住他的不是单珩?想透过他的嘴告诉厉煊这些事儿? 一直以为他离开北雍之事能够遮掩得天衣无缝,现下看来根本错漏百出啊! …… 天边云白未醒,承昀带着几个裴家工队,缓步行走在尘雾弥漫的晓夷茶山,再次细心检查山上所有一应事宜。 今日之后裴家工队也将完全撤离晓夷城,仅存一人留在绥吉镇协助扶诚维系龙窑,几日下来城里该离开的人手,该补上的人手也已全部完成。 现下只等厉煊将人给放回来了。 落坐在山顶休憩的短亭,沏上一盏白牡丹,香气缓缓飘散在新雨后的迷蒙间,径自查探着各处送来的消息,拟下各地的北返路线与接应。 此时石阶上传来轻浅脚步,楚风利落的身影由远而近,恭谨站定在他面前揖礼。 “主子,都办好了。” 没有停下运笔,承昀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厉煊没有起疑?” “没有,您给的皮子与单珩太过相似。”唇瓣因缺乏水分润泽而烙下深深刻痕,楚风抿了抿唇瓣,将装着单珩面皮的锦盒递还。 “你留下。”将面前的茶盏推与强抿唇瓣皮屑的男人,清冷矜贵的疏离终于有了一丝松懈,和缓说道,“厉煊应当不会留他太久,得再回去将他安全送到此处。” “主子故意捉弄厉耿?”楚风刚接到命令楚风也是一脸迷惘,为何要将好不容易抓到的人送给厉煊? “我罚的又何止一个厉耿?”承昀淡漠唇线勾起一抹冷笑,停下书墨抬眼问道,“既然动了不该动的念想,就给他收收性子。” 厉煊本就傲气凌云,也瞧不起多年未归的厉耿,俩人凑在一起不是挺有意思? 想给厉煊知道的,不想给厉煊知道的,厉耿虽缺乏男子气概,哪些人能得罪,哪些人不能得罪,他多年委曲求全之下,心思更是通透明白。 不论大权在不在握,他都不会得罪裴家,厉煊想知道什么,在不得罪裴家的前提下,他定能妥善处理。 加上对厉煊那份高傲的了解,唾弃得连多打他几下也觉得脏,更甭说动手杀他。 况且,虽多次与颜娧见面,心里埋下了诸多怀疑的种子,没有得到的确认前,他心里更是痛苦挠心,再为了得到更多消息之前,定不会轻易放了厉耿。 第五百五十七章 安排 看着主子那八风吹不动的闲静,还以为对厉煊的多番挑衅并没有放在眼里,未料想早就想好隔应厉煊的手段,原来只是时机未到。 找好时机好好噁心上一把,厉害啊!腹黑...喔,不! 怎么可以说主子腹黑? 主子大谋不谋,深谋远虑从来不放在脸上,如若不是接了那张面皮,怎可能想到要将那个叛逃的真王爷送给厉煊? 而且主子又是何时准备了单珩的面皮?这也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主子想得周到。”事已至此楚风仅有拱手奉承。 承昀恍若未闻地抬手接应远处飞来的候鸟,墨色瞳眸与鸟儿相望时绽出了紫色光芒,小东西振翅飞向桌沿,小爪子沾了浓墨在宣纸上来回起舞。 看似杂乱无章的墨渍逐渐蕴染开来,不一会鸟儿忽地停下动作,四处张望了番,恍悟地振翅飞离。 “这也算成了?”楚风看得一团墨渍嘴角抽了抽。 虽曾听闻王爷提起想训练候鸟传讯,然而桌上一团杂乱的爪印什么也看不出来,谁知道到底传递了什么消息? “要是你能看懂,父亲应该哭晕在茅房了。”承昀将宣纸放在炉火烘烤,吸收了水分的墨印逐渐干燥也展露出似图似画的文字。 被主子似笑非笑地调侃,楚风羞臊地搔了搔头,没来得及害臊完,便吃惊说道:“主子,真有字!” 疏离眸光停留在楚风身上顷刻,尽在不言中地无奈收回视线,解译着父亲送来的消息,也给楚风下令道:“你赶紧追上送贡茶的队伍,将厉耿的消息给娧儿送去。” 她可能在京城想破了头也料不到,是他窃走厉峥的令牌并将厉耿给送人。 “主子您不是开我玩笑吧?”楚风眉眼抽了抽。 莫不是方才在心里龃龉了几句也被发现?护送贡茶的队伍再两日便要到达京城,他现在日夜兼程跑死几匹马也赶不上啊! 眸光清冷地扫过面前男人,将破译完成的线报投入桌上火炉,目不转睛地看着它缓缓燃尽,不着边际地说道: “我瞧着阿娧几个师兄都尚未成婚,秋姑姑的对象可以再好好想想。” 被点得心头猛然一震,楚风紧张应道:“属下立刻赶回京城接应厉耿,定将他安全带回晓夷城。” “甚好。” 答应得欲哭无泪的楚风,半点不敢再耽搁地轻点阶梯飞驰下山。 他当然清楚此行不能走官道,只能翻山越岭以轻功日夜兼程越过几座大山,的确可以追上护送队伍,只是谁会这么耗费体力? 唉,甭想了,就是他…… 目送远去的身影,立秋清理完靖王府邸内所有裴家痕迹,也来到茶山小亭,恭谨地福身回报道:“姑爷,一切妥当。” “姑姑,辛苦了。”承昀薄唇抿起弧度。 颜娧的人向来都是心里明镜似的,所有的事儿都能不留痕迹地办好,根本无须他多做指示,第一时间说要撤离,立秋便将所有密函销毁,交换消息的处所也一并换到城外晓夷山上,一切都这般迅速确实根本没有担到心的机会。 莫怪当初裴家会二话不说地将立秋给了颜娧,根本她身在何处,何处便是寄乐山啊! 骨节分明的长指在桌面上轻敲,思忖着父亲的意思之时,承昀不忘调侃问道:“姑姑想追上去?” 不是不清楚俩人的关系,楚风能在此时得到立秋的一丝丝的挂念已叫他意外,忽地觉着是不是对楚风残忍了些? 两人见面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又各奔东西,不得不说他心里真觉得那不长进的侍卫高攀了。 只是...娧儿不在身边,他实在不想看见...嗯...就这样。 “没有。”立秋双手交迭于腹前恭谨应答,丝毫不见纷乱。 他唇际笑意不减,收回眸光,在宣纸上写下几行字,封缄完成后交与立秋,无奈问道:“娧儿上船后必定会想方设法留在京城,要不姑姑也去帮忙?” “姑爷身边也不能没有人。”立秋轻蹙黛眉接过纸笺,不知承昀用意。 如若有信笺要交与她家姑娘,怎不在方才一并交与楚风? “厉耿一旦回来,晓夷大泽之事便不好叫裴家为难,开始便是归武山协助诸项事宜,与裴家并不相干,姑姑在东越以裴家身份被奕王擒过,免不了得避嫌。” 看向因焦心而不停撮着信笺而迟迟不语的立秋,承昀不由得笑了出声,淡然说道:“厉耿再想动我也没那个本事,姑姑大可放心前去接应娧儿,不日父王借着斗茗安排入京的人手也将到达晓夷城,明里是借运河回返西尧,实际上是安排给我的人手。” “当真?”立秋所得的线报里可没这事儿啊! “如若姑姑也没有消息,那么父王的侯鸟便成功了。”承昀朗月般的眸光瞭望着看似提前往南过冬的鸟儿们。 立秋随着目光看去,由衷说道:“王爷真是好手段。” 信鸽容易被截下消息早已令裴家头疼不已,利用侯鸟迁徙来传递消息实在少见,多年来多人试,没人成,西尧真成功了? “也就家传的异能有那么一些些帮助,不过递送一句话而已。”对于此事承昀本就没打算隐瞒,况且娧儿也正好适应了部份异能,刚好也能试试是否能成事。 “姑爷真是说笑了。” 什么叫一句话而已?想气死谁了?一句话能左右多少事儿?难道她能不懂? 将信笺收入怀中,心里清楚承昀想尽办法支开所有人,想单独对付厉耿,也想介时只身离开此处能省去许多麻烦。 厉耿虽然看似黔驴技穷,一个能在北雍韬光养晦多年的男人,真有那么好应付? “你们都走了,厉耿才能安心。”看出了她没说出口的忧心,承昀温雅笑道,“如果他觉得我有后盾,定不会暴露真面目,仅留我一人,他与我都没有后顾之忧。” 承昀再认真不过的眼眸看向立秋,无奈说道:“姑姑觉着除了在北雍那几位与我,这世上可还有其他人能在东越管得住娧儿?” 直白得叫人无法否认答案啊! 即便安排了三个师兄过去保护,真正管得住的又有几个人?说姑爷最了解她家姑娘真不为过! 第五百五十八章 改名 “立秋知道了,姑爷保重。” “有劳姑姑。”承昀恭谨嘱托的揖礼。 立秋缓缓福身告退,轻浅颔首后也旋即提气飞离晓夷山。 收拾了桌案上的狼藉一片,承昀遥望浮沈在云雾里的点点水嫩绿意。 被蓄意阻断又恶意毁损的晓夷大泽恢复了绿意,今夏贡茶身份已定,几个庄子也活泛乐业,原本外流不愿回返的百姓也逐渐回流。 百废渐兴之时迎回厉耿也好,城内各处已安排可靠可信之人,正好能叫他好好熟捻晓夷城诸多事物,所幸他早就为此做了诸多准备,尝试抽走几个人手也不至于影响运作,不正说明晓夷城已度过最艰难的时期? 只要他没忘记身为一方之主的气魄,定能快速接手所有事宜。 他不愿多想为何厉耿特意提前逃回东越之事,当他看似拥有一切却触不可及,有多少人能真正平心静气看待此事? 与其费心思考谁是蛇,谁是农夫,不如早早将这些身外事儿交还给他,握在手里的真实感方能免除他的满腹妖邪。 曾经失去一切的又来不及掌握面前所有的厉耿,怎可能体会他们此行的真正用意? 思及此,承昀寄托了一抹浅笑于清风晨雾。 可以回家了。 …… 东越?京城 午后雷雨阵阵,因骤雨而躲避的小贩几次来回在街市熙攘,吆喝叫卖声也随着雨势时喊时停,行人撑伞小心翼翼走在半湿润的大街闪避急雨,深怕一个不小心淋成落汤鸡。 留在皇城几日已踏遍宫里每一寸土地,无处可去的颜娧哪记得歪了什么脚?还不是央求张嬷嬷领上几名侍卫陪着出宫来逛西市大街。 一场雷雨留下几人歇在茶楼里,小二眼尖地领着贵客安排到三楼雅间,也不敢怠慢了几个宫里来的侍从,在二楼侧堂也给安排了茶点好酒招待。 急雨来得恰好,稀哩雨声掩去茶楼里的人声鼎沸,正好给了早等在城外几日的晁焕得了见上一面的机会。 想着离开晓夷山而又蓄起络腮胡的晁焕,没修整的粗眉拧成川字,心急问道:“丫头,舒师兄才刚进城,妳又找了什么事儿给他了?” 这小师妹真出了名的能折腾,舒赫进宫没一个时辰,便气得脸红脖子粗也仍骂骂咧咧的出城,嘴里不断念叨着大逆不道?? 到底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儿,能叫一向清风霁月仙风道骨的师兄失了分寸? “皇祖父被下了毒,劳烦师兄想想怎么解,怎么了吗?”颜娧偏头不解地问道,“难道舒师兄不乐意?” “救人挺乐意,结果应该挺不乐意。” 陶苏困窘笑意惹来了晁焕的注意,终于真正看清了陪在小师妹身旁何许人也,吓得他一阵哆嗦,连话语都说不清了。 “陶...陶...陶苏?” “师兄也没见过小苏这般端庄温婉吧?我真的挺喜欢。”颜娧没将晁焕的吃惊放在眼里,兀自端起茶汤轻嗅了两口,满意地半掀面纱啜饮着。 “四师兄知道妳把小苏弄成这样么?”晁焕心里激动得好不容易说了句完整的话。 这老两口子那点小赌局几个师兄地都清楚着,多年来各自东西也不曾想过什么成家立业,多数都是当个玩笑看待。 小师妹这是突破了关隘啊! 咽了咽看似有喜酒喝的垂涎唾沫,晁焕不由地收不住唇际的笑靥,笑得陶苏都不好意思地羞红脸。 忽地,晁焕甩甩头,将满脑子遐思抛到天边,差点忘记可是来办正经事儿的! 赌坊那儿的来消息说,厉耿那忘八德的家伙跑回来京城,不顾道义地勾搭了厉煊,能不找机会好好修理上一顿? 梁王府里的眼线来报,厉煊正打算趁这最后几日光景,要厉耿想办法指认小师妹,如若查证并非平阳郡主即刻就地正法。 那混小子是打算骗谁哄谁? 平阳郡主入城前还张罗着找下落不明的侧妃,一见到郡主才赶紧撤掉满城告示,他为盗为匪几十年都没就地正法过什么良家妇女,怎么京城也时兴就地正法这套? 觊觎小师妹这么长时间舍得正法了? 怎么正法需要说?这是打算骗谁呢? 是以他特地以虫蛊将温养了胡髯几日,养回了十几年前那面肉横生的剽悍模样,打算叫厉耿好好记上一记,话里话外要是说得不够妥帖…… 从刀口上救下厉耿,现在就怎么将他送上刀口!一年来的辛苦与好心肠全当喂了狗去了! 瞧着晁焕隐而不发的怒气,颜娧大抵也猜到为何而来,绝对不是怕她回不了北雍而是担心她不回北雍。 虽然师兄们都不是眷恋荣华之人,此番行径也的确伤了几个师兄的心,想替他圆个话都不晓得怎么圆,如若不给三师兄出出气,指不定都得憋出病来。 “听说他在梁王府里也没多好过,有人替师兄出一口气不是挺好?为不值得之人气坏身子一点都不值得。”颜娧眼角眉梢里全是淡雅笑意,安慰道,“我们有美在前无须伤怀。” 颜娧瞟了个眼色暗示陶苏,晁焕也跟着挑了挑眉眼笑出了声。 “姑娘又打趣我了。”深知自个儿又被小主子给涮了一回的陶苏缓缓垂眸,脸上掩不了的羞红说明了一切。 “小师妹说得对极了,这话说得好。” 晁焕掩住差点没忍住的爽朗笑声,偷溜进来私会已经过份了,要是叫外头的人知晓郡主私会外男怎么撇得清? 听得雨落声伴着清脆马蹄声传来,颜娧缓缓推开虚掩的支摘窗,瞧着由远而近的马车迤迤然而来,那明晃晃的梁王家徽悬在马车旁,不是厉煊又是谁? 出宫不到一个时辰全在躲雨,来得挺快啊! “本来担心没人可以给师兄出气,这不就有人自动送上门了。”颜娧勾勒了抹兴味浅笑,就怕来的人少了有意思的啊! 没忍住弹了一下光洁的额际,晁焕似假非真的抱怨道:“这胆儿肥的,瞧妳就没担心,要是我被厉煊给擒去了怎么办?” 捂着泛着红痕的额际,颜娧撇了撇菱唇,不悦说道:“东越能擒住几个师兄的,只怕还没出生,真有本事也不会让晓夷山改名了。” 第五百五十九章 散去 “倒是挺会帮我戴高帽啊!”忍下脾气睨了小师妹一眼,满脸络腮胡也没遮掩半分晁焕的愠色,“怎么要想给我挖什么坑埋?” 能说什么?谁宠的谁来收啊! “怎可能埋得了师兄?顶多……”颜娧瞟了眼雅间半掩的门扉勾了抹歉笑。 晁焕:…… 他突然有点后悔,没事见什么面,在楼下给见见厉耿不就得了? 小师妹想试试他功夫底子在哪,也犯不着将他推下楼啊! 师父先宠得连命都舍了,几个师兄能不宠?人人变着戏法在东越帮忙,除了舒赫那张脸蛋没更改过,其余哪个不是变着脸面来帮她? 这几年的作为与师父的念想别无二致,算不上讨好仅是随了她的方式,比起原来的方式好,又能从根本协助到百姓,能有什么宠不宠的问题? 思及此,晁焕更是觉着一点错也没有,对着停在茶楼前的马车绽出了一抹别有深意的浅笑。 “人到了。”陶苏寻着视线望去亦是意味深长的笑了。 厉耿身着靛青窄袖金丝云绣蟒袍,腰际悬着青玉带,颀长挺拔的身影犹若孤松傲立,伫立在茶楼之下,厉煊在旁陪着一袭青蓝圆领直缀,水色衿带颓然松垮悬在腰际。 不得不说有些人穿了龙袍,那气势也不见得能衬托出帝王之势,厉耿在那人身旁就是弱了几分。 “要不师兄自摔好了。”颜娧眸光含着歉意提议着,递上一张百两银子的银票,连带顺走晁焕腰际酒壶泼了一身酒水。 “连赔偿都好了……”聚通商号的票券晃瞎了眼,私藏在腰际的郁离醉没喝着全被泼在身上,瞧得晁焕嘴角抽了抽。 “当然得真真的啊!总不能让小二有机会追上师兄。”颜娧眉眼里尽是体贴的温暖。 “我谢妳啊!”晁焕没忍住满心感慨扯乱襟口,摇摇头闭上眼,摊开双手等着被蹂躏般,“戏还得全套全套地演呢!小苏妳来。” “是。”陶苏恭谨揖礼,旋即使劲吃奶力气将醉汉一把推出雅间,惊声尖叫嘶喊着,“来人啊——” “好俊的小美儿啊!” “你是谁?” “陪老子喝几杯!” “郡主小心!” 甫踏进茶楼的两人,抬眼便见着三楼雅间的动静,一名身材魁梧奇伟的男子又被推出了雅间,被撞击的凭栏应声而裂,男人看似醉态恍惚地滚落在厉耿面前。 那张刻印在骨子里的恩人面貌,厉耿怎可能忘得掉? 不卖酒的在茶楼里,有醉倒的男子调戏郡主? 能叫他不多想想? 至此还能不清楚这几人要他做甚?逃脱之事几人心里透彻着,没找着适合的时机发作而已,如今晁焕摔倒在面前打算提醒警告什么? 难道楼上哭闹之人有何特殊之处? 与晁焕视线交会的顷刻间,似有千万画面掠过脑海,唯独没有掠过一个死字。 按着对颜娧那丫头的了解,自始自终都是人命至上的软弱性子,绝不会轻易取人性命,尤其现在厉行与黎祈同在朝堂也她甚为亲睦,定不会轻易舍弃他的性命。 对!他得沉住性子看看晁焕要作甚! 趁着众人奔袭上楼查探状况,厉耿半句拦阻也没有,眼睁睁看着酩酊大醉的晁焕吆喝着醉言醉语地步出茶楼。 厉煊早先行一步提气轻点阶梯凭栏飞上三楼雅间,即便他再怎么怀疑平阳郡主的身份,意外绝对不能发生在她作为小黎后使臣的任何一日! 雅间内一片狼藉,两主仆在角落相拥哭泣,梨花带泪的啜泣声,泪眼婆娑地里尽是委屈地瞟了他一眼又窝回侍女怀里。 “还以为礼茶之邦不会有这种登徒子,怎么就偏偏遇上了?”陶苏心疼的不停拍着主子纤细肩背,安抚之余也没忘抱着不平。 面纱破损而露出了半张慌张惊恐的姣好面容,藕荷色的交领襦裙,襟口、广袖也全染了茶水地狼狈不堪,如遭狂风骤雨侵袭的荏弱娇花般楚楚可怜。 明知面前之事有蹊蹺,厉煊也心知该去问候,步伐始终跨不出。 那张肖似的小脸与东浀城那活灵活现的小丫头重合后,不知不觉地全然失了兴味。 那日即便撕开了她的衣裳,再伤心也记得怎么讨回公道,与面前这只记得哭的郡主实在…… 他自知失礼的退出雅间,清了清嗓子厉声道:“张嬷嬷,这怎么回事?” “婢子知罪。”扑通一声跪落在地,茶汤入喉还来不及偎暖胃袋便迎来这纰漏,张嬷嬷自觉真倒霉到可以了,二话不说伏在木板上告饶道,“世子恕罪,郡主说了想独自品茶,婢子就在二楼候着,只留苏姑姑侍候着。” “候到有旁人闯进郡主雅间也不晓得?” 厉煊的严厉沉声问责,引来门帘内怯弱的啜泣声。 “世子别责怪张嬷嬷,都是本郡主大意所致。” 陶苏佯装大意地问道:“敢问世子爷可有抓到人了?虽然郡主没有大碍,胆敢进犯郡主的宵小不能轻易放过!” “糟了!”厉煊拧起剑眉,扼腕搥手,气得指着一楼大堂上的侍卫喝聲喊道,“还不赶紧追人!” “遵命。” 几个侍卫也不管门外细雨纷飞,慌慌张张追出门外,朦胧街道上哪还有什么人? 厉耿踏着虚实参半的步伐来到雅间门外,虽不愿得罪颜娧那票人,也不愿叫厉煊看出什么,径自来到雅间佯装不解问道:“里头便是北雍来的平阳郡主?” 再不愿表达是非,厉煊仍给了个轻浅颔首,听似征询实为指示地说道:“郡主看样子受了不小的惊吓,靖王爷可否帮忙将郡主送回宫中?本世子得追上那个登徒子。” 对于要喊上厉耿一声靖王爷,他心里仍颇有不愿,对于掌控他还有几分把握,根本不担心他会逃离京城。 “那有什么,怎么说也受到北雍那么多年的照顾,这点小事有什么?阿煊放心去吧!” 厉耿唇际悬着看似清风朗月的弧度,笑得厉煊心里极不舒坦,也只能拧起剑眉,忐忑不已地离去。 看着厉煊不敢张扬的负气离去,厉耿心里忽地一阵快活,被关押几日的气闷几乎在此时全都散去无痕。 第五百六十章 颤巍 有什么比一口闷气被人不着痕迹地帮忙出了来得爽快? 懦弱又如何?有人帮忙不是挺好? 看着小姑娘维持了面上端庄娴雅,无声地频频拭泪,走出雅间时,也未因一身污糟而落了风雅,红着眼眶在厉耿的引导下缓步下楼。 马车前两主仆恭谨福身答谢,颜娧看似因需要与外男同车而为难,迟迟不敢有所动作,抿着唇瓣踟蹰说道:“有劳王爷了。” “郡主客气,您受惊了。”厉耿丝毫不敢马虎的作揖致歉。 这点门面功夫厉耿还做得来,她不愿意上马车? 怎么说也相识近十载,她是个什么性子能不了解?指不定现下她正拿捏着要怎么将他肢解入腹…… “王爷一路辛苦。” 泛着泪光的眼眸若有所思地飘过,瞅得厉耿绷紧了神经。 瞧!明明认出他也仅仅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她性子的还以为怎么婉转多情的深谢,只有他明白那句话有什么含意。 妥妥的、不声不响的搧了他几巴掌也不能还手,不说得顾忌厉行仍身处北雍,她身后代表着裴家势力,更别说仍掌握着晓夷大泽的荣华…… 雕琢浮奢的车驾遮掩不了厉耿的局促不安,与颜娧近在咫尺的沉着淡定形成了对比,气氛沈滞的男人不停的撮着金丝祥云,细致华美的绣线几乎快被扯崩了。 厉煊想要指认她的机会? 他只想问一句:谁敢? 一路沉闷无声的返回皇城,直至到达攀霞阁前俩人都不曾有话,厉耿使唤差点赔了命的张嬷嬷张罗茶点,径自落坐在殿阁前的庭院里等候颜娧换装。 她太会善用沉闷来营造他人的不安,真叫他半分妄动也不敢。 别说不清楚她哪里来的自信伪装平阳郡主出使东越,连他也不清楚北雍是否有平阳郡主这号人物,早年她推拒了所有封号不假,难道裴家规矩有变? 多年来见她出没在北雍多数以归武山大掌柜的身份,不过收留了黎太后入住平安寺,能够叫她在北雍前朝翻云覆雨说风是风? 敬安伯府的大姑娘在北雍也是颇有名望,是她能够假扮得成的?虽未曾见过敬安伯府那位姑娘,也不至于怀疑厉行所言。 施颜姒?颜娧?多么相似的名字! 早年听闻是为了好生养而从了裴家老夫人的姓氏,现在看来似乎没那么简单,这世上真能有一般无二的长相? 之前似乎没想过,这个不曾养在寄乐山的裴家姑娘有何特殊之处?如今想来竟透着无尽却令人不敢置疑的诡异,三代无女的裴家能让好不容易盼得的闺女养在外头? 寻思了许久也没能想出个什么结论,不禁摇头自嘲:北雍的双生令能够因为颜娧而废除? 这念想叫厉耿微微一愣,是不是遗漏了什么重要之事? 享受着归武山带给他的安全,竟似乎从没想过为什么她小小年纪能掌握绵延数里的归武山?他将一切想简单了? 再次抬眼看着她展现另外一个身份,朝着他缓步而来的旖旎从风,一时间他竟然失了分寸,以往从没注意过娇俏丫头,竟不知何时蜕变成今日这般俏丽秀气…… “有劳靖王爷护送之恩。”颜娧哭红的双眼仍悬在面纱之外,受了委屈的软糯更显怯意,叫人甚是惹人怜惜。 “郡主客气了,本王不过举手之劳。”厉耿起身回礼,从没想过在异地再见,她会是这般令人倾心意动。 “听张嬷嬷说王爷师承黎老太傅,久居北雍侍奉多年,近期学成得返,定是得了一身真传。” 轻柔嗓音勾人心弦,更别说眉眼流转的秋水,令人心神荡漾,厉耿顿时陷入省思,面前之人与那明眸皓齿的小姑娘差异甚大,连他也不确定是否为同一人啊! “郡主过奖了,哪谈得上什么真传?”厉耿拉回了心思,薄唇勾勒抹客气多礼的弧度,“让郡主在茶楼受了委屈,本王深感歉意。” “还请王爷与世子替妾身讨回公道。”谈及此事颜娧自然又得泫然欲泣的请求,门外正听着的侍卫,正等着送消息给厉煊呢! “会的,阿煊定会努力追捕。”厉耿深怕佳人落泪而心急应道。 心里的疑问已从模棱两可到确信她并非颜娧,颜娧那阳光般灿烂热烈的性子,可能有这般世家贵女的矜贵娇气? “黎皇后已为妾身赐了婚事,这事儿若是传回北雍,只怕闺誉不保……”颜娧似真非假的绞着纤纤玉手,听似焦心烦闷地细语着。 “茶楼之事定不会传回北雍,郡主大可放心。”听着婚事脸上有着明显失落的厉耿,强打起精神安慰。 “妾身深谢。”颜娧恰似从未受过这般折辱的深深福身,暗里咒怨着门外听墙角的侍卫不知要听到何时。 天晓得她最最受不住这般文诌诌又千般规矩缚身的贵态,再多埋怨也不敢在此时有任何疏漏。 原本见着晁焕时的错愕与肯定,厉耿在几番周折下来也已变得充满不确定,光是顷刻间那心醉痴心的迷乱之态,她心里也有了些许顾忌。 果真男人不管身处何地、失势与否,都逃不过佳人凄楚可怜的哀怨泣诉。 这场猜测身份的对弈,没有真正拿下伪装前,如何确信谁是谁? 在已泰半笃定面前之人不是那人之时,倾盆而下的冷水能浇醒他几分清醒? 两人闲来无事的几次问暖,一刻钟后终叫门外侍卫自觉无趣的离开攀霞阁,在获取颜娧眼神示意后,陶苏移步到前庭月洞查探是否仍有其他人观望。 “姑娘,可以了。” 听着不远处传来的话语,厉耿又是着实一愣,混沌的脑子敲响了警钟。 同样泛着泪光微红的眼眸,此时噙着一抹不知深意的哂笑,什么楚楚可怜,什么温婉动人顿时消失在那抹令人颤抖的笑里。 “阿...娧?”厉耿胆颤地退了半步,从来不知道她的笑颜也能凌迟人心。 “放心,我不杀你。”颜娧没有说明身份,轻纱下的唇际微微勾起,恫吓人心话语从软糯嗓音里,找着磨人心智不同的方式。 厉耿存着最后一丝希望颤颤巍巍地问道:“妳...究竟...何人?” 第五百六十一章 住手 “你呢?你希望我是谁?”颜娧淡漠冷情的眸光轻轻偏头。 “我...”厉耿心头一阵冷,相识数载竟不知她那双和煦温暖的眼眸里,竟藏着这般冷冽无情的冰寒,一步错步步错的扼腕,几乎夺去了最后一丝残喘的希望。 他希望是谁? 那冷漠令他如鲠在喉,虚长她几岁的威仪早消失殆尽,哪还有尊严可言? “你不敢取的东西,终究不是我们的,急着掌握半青不熟的封地有何用?你急着返家难道我们不急?” 嗓音低微仅叫厉耿一人能听得清楚,又是一次妥妥的打脸。 未曾拥而有担心被抢掠权势富贵,于他眼中的香饽饽,他们不过敝屣。 裴家给了强大依靠,归武山也给了足够底气,如若她能以一己之力汰换前来东越的使臣,北雍又给了多大倚仗? 厉耿不自主地又退了半步。 “我说了,不杀你。”因他再次退却的担忧,清冷眸光再次漾着几分戏谑,有着全然事不关己的淡漠。 从来没有将人逼入死路的习惯,逼急了谁没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冲动?警告到位即可啊! “阿娧...是我...想差了...”厉耿眼底尽是挫败。 “我是平阳郡主,敬安伯府的大姑娘,王爷可别喊错了。”颜娧透彻眸光睇着男人的不知所措,温婉面容保持着的谦和疏离。 侍卫前去回报厉煊想必不久便会回返,身处异地也实在不适合透露太多,不合宜的话语,待厉耿返回封地自然会有人告知。 厉耿懂得她话中之意,咽下了满腹不甘,收起挫败,拱手做揖道:“本王鲁莽了。” “想来归武山大掌柜与妾身面貌相似的传言也到了王爷耳中,不过妾身的确为孪生女,只是舍妹在降生之时早没了气息,也不知舍妹是否有那个机缘成了那位大掌柜?” “不过那位大掌柜可是堂堂七尺男儿......”颜娧说了天大肖想般的频频摇头,歉然一笑道,“虽然心知不可能,妾身还是想问王爷一句,难道舍妹可能仍存活于世?” 这话问得情真意切,眼波流转间流露了溢于言表的期待,噙着闪烁的泪光期艾问道,“难道王爷是在归武山见到的人?” “郡主。”陶苏佯装不悦制止并拉开俩人距离。 一连串的话语透露了大量讯息,厉耿也在第一时间猛然醒悟,敬安伯府藏了多年的秘密正在眼前。 厉煊修习武艺多年,耳力比起他又好上许多,他都已然察觉厉煊的来到,颜娧亦是早早拜入裴家怎可能没察觉来人? 分明是故意说与月洞外缓步而来的人听! “苏姑姑,母亲为了妹妹病了那么多年,如果...”颜娧盼望的眸光瞟向了男人,紧握陶苏手腕,将唇瓣给咬出了血痕,不经意有如点点红梅地染上面纱,软糯嗓音里混了些许急切,“若真见过与妾身如出一辙的姑娘,为了家母多年来的心疾能够痊愈,王爷可否代为引荐?” “归武山那位没有那么容易见到。”小姑娘演得实在太过情真意切,厉耿话不从心的嘴角抽了抽。 “本世子倒是见过几次。” 清澈爽朗的嗓音在月洞外传来,身上圆领直缀没有半分褶皱,英姿焕发地来到几人面前揖礼。 “世子此言当真?”水润的眼眸甫抬眼,便对上厉煊那双勾魂摄魄的邪肆眼眸,故作羞涩地低下了眼眸,腼腆问道,“世子若真能找到此人,家父必有重谢。” “如何谢?”厉煊故意凑近了距离,想伸手碰触前便被陶苏给挡下,收回似乎能撮到余香的大掌,惋惜道,“能把妳嫁给我?” “世子说笑了。”颜娧微愠地轻蹙黛眉,又多退开了半步。 “如此佳人不能一亲芳泽已是可惜,为了不知是否存活的妹妹,咬伤了自个儿可值得?”厉煊负手于后没再进犯,锐利眸光似乎想看穿她般审视着若隐若现的姣好。 “世子请自重。”陶苏拦在面前,毫无惧色地提醒。 “靖王爷回绝了妳,妳反而与他亲近,本世子也曾见过与妳一般无二的女子,妳竟如此惧怕我?”厉煊心里仍存着一丝企盼,始终不愿相信另有其人。 想放弃却又心有不甘,这些年他何曾如此牵念一个人?不再次探究如何放弃? 荏弱娇柔的女子在他身边有如过江之鲫,忍下心中隔应再次接近,期望着能得到那双慧黠眼眸的注目,令人眷恋的熟悉怡人香气不再,找不到契合的心塞重合在面前之人,成了令人憎恶的作呕。 “表达谢意有千百款,世子偏偏提了最不切实际之法,难道不该担一个自重?”陶苏挺起胸膛护主,半点不怯于人前,“我们郡主身份贵重,岂是用来答谢之物?” “爱美之心人人皆有,阿煊贪恋郡主绝色之姿再所难免。望请郡主海涵,苏姑姑见谅。”虽不知颜娧这嬷嬷什么来头,厉耿心知不能置之不理而赶忙打了圆场,再看向厉煊不发一语的深晦眸光,讪讪笑问,“阿煊可有抓到茶楼宵小?” 抓不到晁焕实属正常,他仍得赶上问候之意,此次颜娧没有给他选择权利,唯有配合义务,这场戏得演得天衣无缝! “大伙儿担心郡主,追慢了。”厉煊抬手轻拭鼻翼,没好气的应答。 “据说世子爷都能广发告示寻找侧妃,如今有人冒犯了我们郡主,竟没有追查之法?”陶苏丝毫不忌讳地冷哼笑问,“东越这是欺我北雍无人了?” 连日烦闷已让厉煊情绪几乎失了分寸,突如其来的问责更是心烦意乱,厉煊一时没忍住浮躁,迅雷不急掩耳地擒住陶苏颈项,狠烈质问:“我动不了北雍使者,难道也动不了你一个小小侍婢?” 被掐得几乎喘不过气而拼死扯着喉际上的长指,陶苏涨红着脸蛋不停呛咳挣扎着,不知真怕假吓的颜娧,慌张的噙着泪光想拼命搥打着没有丝毫放松的长臂。 “放开我苏姑姑。” 棉软无力的拳头砸在厉煊长臂没有换来一丝怜惜,反倒更增添了一缕厌恶。 那个胆儿肥得连山崖都敢往下跳的丫头,怎可能这般软弱无能? “住手——” 第五百六十二章 干戈 月洞外一名双鬓雪白身着明黄蟒袍的男子沉声喝道,与厉煊有六分相似的面容尽是愤怒之色,颀长的身影迅速飞至。 “混账东西!”梁王瞠目结舌也管不得什么礼教,迅即卸了厉煊掌劲,抓起后颈猛地往地上一摔,吓得所有人一阵措手不及。 厉煊吃疼得在地上翻了几圈也没能起身,可想而知那梁王没有半点手下留情。 颜娧婆娑泪眼扶起差点被活活掐死的陶苏,再次庆幸笃定不动武的心思,她一方面再算记着面前这几人,这几人又何尝不是在算计着她? 懂武的裴家姑娘怎可能眼睁睁看着自个儿的随侍受伤?更别说她一向不吃亏的性子怎可能忍气吞声? 如若她真没忍住出手帮了陶苏,在外的梁王又会扮演什么角色? 懂武的几人自然清楚方才那一瞬发生了什么,余光里看向神色各异的几人,随后而来的内监扶起倒卧在地的厉煊关心着,搀扶着大难不死的陶苏,颜娧怎么看都觉得后怕。 梁王利索地整了整衣袖,负手于后,颇有威仪地怒视着厉耿道:“那混账东西脑门给驴踢了,你贵为东越靖王,怎么也跟着胡闹?” “皇伯父息怒,阿煊知错了。”若非梁王提醒,厉耿都忘了还是个王爷,差点就被吓得下跪求饶了。 三王尚未分封前,皇子皇孙们全都一同入宫伴读,学习武艺骑射,那时的梁王早已为皇祖父辅政,由于没有定下储君之位,几个孩子三岁开始皆以皇储规制来教养,对梁王的惧怕可以说是自小刻印在骨子里的惧怕。 梁王天赋极好,硬气功是所有皇子里学习最快,也最早臻于化境,他们几人哪个不是自小这般被摔大的? 本以为在梁王教导下,厉煊硬气功应当也已入化境,能撑得起梁王这一摔,见到几个武监正忙着为他运气调息以缓解伤势,厉耿这才发觉事情似乎特别的碰巧。 莫怪! 送颜娧回来至今,小姑娘大气都不敢喘一个,连带恫吓要挟也没有半点情绪起伏,没有足够距离耳力再好也无法听清究竟说什么。 防人之心的功夫做得如此透彻,可以见得她从头到尾没将他放在所有计划里,于她,厉耿这个人只不过是一个贪慕虚荣,忘恩负义之人? “还请郡主看在老夫面上,原谅这个没分寸的逆子。”梁王深深眸光读不出歉意的真伪,不愧是在官场上打滚了数十年的老狐狸。 摘下王爷谦称道歉的面子自然要给,恐惧害怕的给! “王爷...客气,妾身深谢王爷...高义。”颜娧颤抖地将该说的话语说完,试图扶起受伤的陶苏,被吓得不清而腿脚一软又跌坐在地,委屈地哭了出声,“苏姑姑,丫头没用。” 仍说不出话的陶苏含着泪光抚着颜娧皓腕,沙哑道:“没事儿,歇歇就好。” “还不帮忙!”梁王喝斥着仍在为儿子疗伤的内监。 “不—需—要—”颜娧挥走伸手帮忙的内监,硬是再次扶起陶苏,颠簸不稳的走回殿阁,嗓音软糯得像个赌气的孩子,“我们自己来。” 佯装吃力地将人扶回殿内,负气的眸光瞟过几个男人,仍没忘记不甘愿地恭谨向梁王福身拜别,以怦然作响关门声隔绝掉外头各有所思的目光。 门外一片寂然,梁王不知深意的眸光先是瞟向厉煊叹了口气,随后如鹰眼般锐利的眸光扫向厉耿吓得他心里狠狠打了个突,缩了手脚什么话也不敢说。 此举惹得梁王更为不悦,使了眼色让内监将几人全带回金凤阁。 站定在雕琢着祥云腾龙的宽广书案前,梁王双手撑着桌沿指节轻敲着,眼底冷意不减地睨着厉耿,炎热夏夜也能听出寒意的嗓音缓缓说道:“真如出一致?” 在如地狱般凝视的逼迫下,厉耿频频点头,“真的。” 前有裴家威胁,后有梁王恐吓,生无可恋的厉耿真不清楚,为何单珩抓了他要交与厉煊?谁都不是他能够出卖之人,难道能说他至今尚未回到封地? “阿耿,你也算我看着长大的孩子,难道你什么性子我还不清楚?”梁王抬眼深邃的眸光里看不出情绪,言语里的暖意仿佛只是假象。 “皇伯父,我倒是很想帮指认出个什么结果,不过按着阿娧乐天的性子绝对无法适应世家闺秀那些规矩,更别说自由习惯又欢脱的脾气,怎可能安静地跟在阿煊身后参与斗茗那么多天?没十几年的功夫,怎可能教养出郡主那般馥雅娴静的仪态?一定是阿煊想多了。” 他也很想知道自小在归武山长大的小姑娘,怎么转眼间便能出落得如此仪态从容又不失俏丽秀气,这与他所知的颜娧相差甚多,不说厉煊无法辨认,如若不是为了恫吓他,展露了本来面目,指不定他也会觉着真是北雍来的平阳郡主。 小姑娘胆儿真的越来越肥了,在北雍无人可管便罢,连来到东越都是这么胆大妄为! 缓过气来的厉煊撑着仍不大见好的身子落坐太师椅,置疑问道:“这样一来,我就好奇了,为何单珩要将你送到梁王府?为何如此衣衫褴褛落魄至此?为何身边半个随扈都没有?如若真如你所言走失摔落山谷,为何至今没有任何府兵搜寻的消息传出?” 被一连串问题问得如鲠在喉的厉耿,冷汗几乎浸湿里衣,紊乱思绪里浮上晁焕那张剽悍的脸庞,终于寻着一丝清明,轻了轻嗓子慎重道: “我们接获谷烽山有盗匪出没的线报,因此秘密前往搜捕,我不慎摔落山道之事,自然不能叫盗匪们知晓,相信众人也正不着痕迹地秘密寻找我,阿煊早该帮我发个消息报平安的。” “哦?是我不小心耽误了你的正事啊?”厉煊冷淡地瞟了眼,勾了抹戏谑道,“单珩这回挺好,没下狠手要你的命呢!” 早年厉耿兄弟被追杀之事父王与他都知道,事不关己的前提梁王府自然不会擅动干戈,奕王意图重掌晓夷大泽之心从未熄灭,好容易有机会能除掉竟放了他一条命? “是啊!我也觉得怪……”厉耿皮笑肉不笑地苦笑着。 第五百六十三章 张扬 “她想杀的又是谁?”梁王似笑非笑地抬眼睨了眼,轻蔑之意不减地问道,“在外头虽然听得不够真切,小姑娘提起杀字的冷冽,隔了几道墙还清楚明确得叫人欣赏。” 欣赏? 梁王这话连厉煊也微微一愣,这辈子还没听父王提起欣赏过何人,那看似怯弱孩子气的平阳郡主,竟然能得到父王赏识? “是啊!郡主提起差点被玷污之事,气得差点没将侄儿也一同恨进去,之前都没察觉她脾气这般吓人,可见郡主看待人命没有面上那般珍视,仅仅在意身边之人,这点与阿娧全然不同。” 瞥见梁王怀疑之色瞟向他,厉耿也仅能耐下心虚陪着做戏,多年来陪在黎老太傅身边也不是白耗费时间,若是这点揣摩人心的能耐都没学到,怎对得起老人家多年教导? 何况这关要是过不了,如何安全回到封地?殒命与活命他还是拎得清的! 梁王染了些许斑白的剑眉轻蹙着,答案虽不甚满意,想质疑也抓不着任何错处,不得不说奕王的追杀叫他因祸得福。 以往的厉耿话语分析可不若这般细致周全,胆怯令他连直视梁王的勇气都不曾有过,更别说如此有条不紊的据理分析。 梁王负手于后走出书案,别有深意的凝着厉耿须臾缓缓说道:“本王没打算管你们打算做些什么,你皇叔那儿再有能耐也翻不了天。” 舍得将厉煊安置在东浀城数年,便是等着淳平伯府老宅子的东西有朝一日能被取出,岂料被抢去先机送去归武山,岂料又等了两年也没见有什么动静,真不知裴家那小姑娘取了四国玺印作甚? 不论东西在不在他手上都不重要,他要的不过奕王一个不痛快! 皇权帷幄尽在他手,奕王想越过他进而掌握四国? 谁都不是老皇帝的子嗣为前提,难道以为身上流着肇宁帝的骨血身份即可越过他? 亡国暴君的骨血也想以此复辟? 一切不过构壁倒灶之事! 牵扯上神国不过是图自个儿不痛快,如若是盛世皇朝惨遭外族灭国,子孙还能有点想望,忍辱负重,卧薪尝胆等待复国时机。 然而,神国之灭是为何?四国群起消灭的残暴皇朝,有什么资格再谈覆起? 别人不知晓神谕来自何处,他能不知神谕来自何处?当初故意将神谕的交与他,为的不就是等着那人能作多少事? 奕王能派人潜入神国皇陵盗取神谕,难道他不能派人潜入皇陵放点东西? 虽说至今也没弄清楚为何神谕会突然出现在老皇帝的书案,不过给奕王一点能蹦几年的事儿,换取三国内乱积弱不振二十年,东越相对安然稳定二十载有何不可? 倘若奕王真能一举拿下三国,他再来以证据确凿治奕王一个毁坏四国和平协议之罪,四国一统他不需耗费一兵一卒,坐收渔翁之利不是挺好? 难道他真不懂为何奕王封地要选择在四国交界之处? 奕王本有机会能将四国玺印掌握在手,方便日后成就大业,二十多年谋画终究一场空,心头火能轻易熄得了? 他只需等着,等多久又有何妨? “皇伯父这是何意?”厉耿没能懂得梁王之意而心思一紧,难道其中还有什么事尚不知晓?顿了顿,不禁自嘲一笑,如今的他反倒像个四不像,既非梁王之人也非裴家之人,更不是奕王之人,任何事儿都被置之事外,没有任何与他相干之事…… “我父王的意思非常明白,不管是真摔落山崖也好,被叔父押送送进京也好,仅需管好自个儿的封地按时上贡税赋,其余与都不是你我能够辖管之事。”厉煊虽被打得极不情愿,为了父王想知道之事再疼都得忍。 没想到北雍还真能有双生子的存在,想要撕碎那位郡主的心思猛然跃上心绪,该死之人绝不会是娧丫头!而是那个披着娧丫头面貌的仿品! “你也是,人家怎么都是顶着北雍黎后的使臣而来,给我收起那份乖张的心思,看紧了你叔父,漏了什么消息,定将你狠狠抽一顿。”梁王慎之又慎的眸光扫过厉煊。 自个儿的儿子什么样子,他能不清楚? 重样的人事物没有一项能受得住,如今得知心心念念的姑娘重了样能不起歹念? 明日不就启程返北了?船上怎么着哪还有东越什么事儿? 忆及船只之事,厉煊心里又是一阵抽疼。 颜娧真会殒命在那艘沈船之上? 一个不愿相信的甩头找回了思绪,吊儿郎当地应答道:“知道了。” …… 寅夜悠凉,弦月皎皎。 顶不住慈父再再请求的颜娧,偷偷潜入了栾甫居住的森炎阁,将栾怡的消息一一告知,此次栾甫也算帮了个大忙,怎能对他的要求毫不在意? 只不过栾甫要求要上织云岛寻女真有些难度,实在不愿叫相汯过早知晓她仍活着的消息,按着相汯那挺会惹人厌的性子,定会惹来一堆麻烦。 好容易耳根子清静了几天啊! 更别说栾甫还得回南楚复命呢! 虽然也如栾甫所言,走海运出海返回北雍借道运河,再返回南楚日子相差不了几日,真要暴露踪迹给相汯知道心里也踌躇着。 看着收拾好简便行装,落坐在榻上一言不发的陶苏,颜娧又是一声无奈地轻叹。 陶苏被连连叹息给惹笑,摇头问道:“哄骗了整座皇宫的男人都没见妳大气喘一个,为何临走才来叹气?” “小苏也忒坏了,谁说我大气没喘?我哭得都上气不接下气了都!”颜娧咬着唇瓣努了努菱唇,哀怨说道,“为了维持哭红的眼皮子,我连觉都没敢睡上,还不能叹一声气啊?” “也没见妳喊累,感觉还挺开心不是?”陶苏看着熬红双眼的小姑娘,不由得又垂眸掩笑。 “光想到好容易安静些时日,又得开始闹腾...心累啊!”颜娧抱着双膝窝在榻上,配上血丝满布的双,的确像哭了整晚没能好好休息,软弱可欺的怯弱模样。 “我倒是没感觉日子有多安静。”陶苏暗示地摸了把颈项。 陪着她这几日过得都比她在赌坊的日子张扬了! 第五百六十四章 效果 瞧着天鹅颈般细白嫩滑的肌肤,留下遭厉煊施虐的青紫,颜娧心里又萌生了些许内疚。 为了方便行事硬是勉强陶苏陪着入宫,正是怕在这硬气功环伺的皇宫里泄漏了懂武的秘密,若没忍住脾气动了武,能不能安全离开还是两说。 本想扛着使节大旗,天皇老子也不敢要了她们的命,谁想厉煊真是个狠人,没敢对她动手转向对陶苏动手,所幸人没事儿,否则哪儿去找个师婶还给师兄? “我本想着静静的在京城把皇祖父的事儿给办好,再悄悄离开东越,如若栾大人执意要上岛寻女,非得找相家人不可。”颜娧不悦地咬着唇瓣,总不能直接说相汯是个碍事的啊! 在相泽之事了结之前,也实在不愿意多耗费心思关注相家琐事,相家目前真不是个可靠的队友,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是非常基本的做人道理啊! 况且从使节船上换船到相家船上有那么简单? “那小姑娘也是单凭一己之力扰了妳的步调,是个有心思的。”陶苏这几日也将栾怡之事给听得透彻,也不知为何颜娧做事儿总有如神助,虽然被撂的绊子不少,多数都能逢凶化吉。 一趟斗茗也叫她真正见识了什么叫神运!原先担心着得筹满足够十万的花楹给茶坊,主子连买票的银子都给备齐了,结果半路来了出个栾甫,连银子都给省下来了。 一路贵人小人掺半,甚至小人也能成为贵人,连她也不懂这是什么运道了! 真应了那句舒道长说她的那句话,人不出门贵人自来。 “我怎么觉着小苏话里有话?”颜娧扶着发疼的额际苦笑。 陶苏握拳抵着下颌轻撮,看似思忖已久地说道:“有姑娘的脾性,可惜没有姑娘的运道。” 听得连眉眼都抽搐的颜娧,无奈地探入里衣取出重石令交与陶苏,苦笑道:“出来混总是要还的,谁也不知道谁会是谁的贵人,与人为善而已。” 难道当初救下栾怡之时,能早想好如何运用这段缘份?也不过禀持手心向下的原则,能助一个人绝不害一人的思维行事罢了。 人活一辈子求的不就是个问心无愧? “等等!栾怡同我哪像了?”颜娧眼眸微愠,黛眉轻蹙地问道,“我解决麻烦比制造麻烦的机会来得多吧?” 陶苏恭谨地接过重石令,话中有话应答道:“是,姑娘天生就是个好帮手。” “少来!别以为我听不出这褒贬掺半的语气。”颜娧没好气地娇嗔,随后收了小脾气慎重交待,“我们车行到达珠海城也要几日,请相家的船只在珠海城外海候着,估摸着厉煊那性子没那么容易放过我们。” 虽然流言蜚语里都说他俩没于船难,一个人如若真如承昀所言那般偏执成性,会不想办法除去相同的人? 看着陶苏颈项上的痕迹,颜娧不得不为众人的安危着想而重新估量,耳朵吵了些,总比没了命好。 相汯定也寻他俩好些日子,天天盼着重石令出现,如若令牌出现怎可能继续留在岛上? 按着相汯的行事作风,必定有随时能出岛的方法,那样子的人怎可能受困于天象? “什么?”陶苏忽地觉得后颈一阵凉。 “没什么,就想问妳会不会凫水?” 再认真不过的眼眸睇着陶苏逐渐睁大的眼帘。 “我不会——” 陶苏虽然压低了音量,也是令颜娧噗哧地笑了出来。 上一次接驳上船差点掉进水里已叫她万念俱灰,如今还要带着心有余悸再上船,这不是为难她? 更何况还在此时此刻告诉她,厉煊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她们,安排相家人在海外等着是几个意思? 摆明告诉她跳海求生? “嗯,没关系,到珠海城前多准备几个腰舟吧!” 陶苏:…… 她没办法将没关系说得那么潇洒啊! …… 天边染上第一道曦阳时,押送贡茶的鳄军队伍也来到了京郊,盘点交与使臣所需数量,其余上缴国库,正准备原地整军回返,梁王的饬令便已送达,令众人在城外驻扎等候迎接靖王一同回返。 陶苏一早换上颜娧顺来的东越侍婢宫装与腰牌,宫门一开便伙同几个宫中采办离开皇宫,一连进入三家茶楼与酒肆换了三套衣物,才得以返回城南的正凯赌坊,换上久违的男装随着郑恺混入鳄军里。 所幸楚风早日夜兼程,赶上大军人马也向郑恺交待了所有事宜,现下两国使臣在鸿胪寺卿引领下拜别梁王,车驾准备在城门外随时待发。 浩浩荡荡的车驾停在城门前,厉煊身为此行主事自然在列,瞧着红着眼的平阳郡主身边待的侍婢有所不同,心中恶趣味又陡然兴起,踩着欣快脚步来到她身边,先寻衅般由上至下将她看了一回,接着戏谑问道:“怎么今天身边伺候的换了个人?” “世子这不是白问了?”不问则已,一问红着眼眶的颜娧,豆大泪珠又轻易的滚落黄沙,满是不悦地说道:“外臣的姑姑怎么了?世子竟不清楚?” 颜娧在心里不断庆幸着,熬了一整夜果然眼睛酸涩得眨眼就落泪,比起培养情绪落泪快了不少啊! 光想到今日得红着眼眶子营造哭了整夜的效果,鲜少将哭放在心上的她,要如水龙头般操控眼泪,真太难了! 还好整夜不睡的效果也不差呢! “郡主……”一旁侍婢当然清楚陶苏发生何事,在厉煊面前想劝又不敢劝地抓着颜娧臂膀,细声说道,“请上车吧!” “本世子没下重手就不能伺候妳?这婢女也娇气,把她留下来,本世子好好帮妳教育一回。”厉煊不像说笑地探手想掀起帘幔看清马车内的状况。 “世子请自重,北雍的宫婢自有皇后娘娘训管,不劳世子费心。”颜娧表面上维持着仪态万千,其实心里早将厉煊给咒骂了摆儿八十次,都要离开此地了也不打算放过? 厉煊环胸,骨扇轻轻着长臂,邪肆地又将颜娧扫了一回,嘲讽道:“一个老奴仆值得与我板起脸色?” 颜娧心里又暗自骂厉煊心黑好几回,难道能说陶苏为了不上船已经跑了? 第五百六十五章 字条 “值不值得都是外臣家务事,世子多心了。”颜娧眸光清冷地福身,带着看似以生俱来的傲气,在侍婢搀扶下坐进马车,帘幔隔绝了厉煊的轻浮。 私底下她能谦称一声妾身,公开场合怎么说都是代表的北雍的使臣,气势怎么也不能弱于厉煊,泛红眼眶虽削弱了几分英气,不曾诚服的决然飒爽仍就光彩夺目。 厉煊被隔应得说不出话来,连碰着帷幔的机会都没有,便被隔绝在两人开外,帷幔被掀起时没有瞧得十分真切,无法看清车驾里睡卧的女子,唯有颈部淤痕清晰可见,才叫人更加怀疑真伪。 大庭广众下又不能强硬登上使节车驾,更无法悻悻然地甩袖离去,只得咽下心中疑虑保持风度拱手送人。 随后即将返回封地的厉耿也来到身畔,意气昂扬的潇洒风采,得知鳄军驻守在城郊,哪还有半点受了委屈的模样? “阿耿,父王要我再询问一次,那马车上女子何人?”厉煊炙人眸光再次探询,薄唇勾着不着边际的冷笑道,“相信该清楚叫我父王抓到说谎的下场。” 人在城门外,厉耿烦忧离不开京城的心思早已放下,难道能将他再劫回城中关押?因此回应厉煊的那抹悠然浅笑更为怡人。 “阿煊,你也见过阿娧,如果连你这情场老手也无法辨别,我这连姬妾都没有的闲王又如何分辨?” “但愿如此。”厉煊没有理会他话里的嘲讽,恣意地走向马匹,利落上马,睥睨说道,“走吧!封地等着你呢!” 如若没料错他那位师兄定在晓夷大泽等着厉耿回返,整治的琐事哪儿需要他来管辖? 见过几次鳄军的操练,分明带着风尧军的风格,再加上那封回信,说承昀人不在东越境内谁相信? 两虎相争能够安然无恙?他且等着看呢!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儿得去做! 厉耿松了口气也不敢坦然表现,扯了缰绳,轻夹马腹,迅即奔往城郊营地,能留下这条命不简单吶! …… 车驾徐行在漫漫尘烟里逐渐远离皇城,颜娧也终于松泛了紧绷多日的神经,紧抱多日未见的立秋撒娇着。 “姑姑啊!我可想妳了。”整个人偎进立秋怀抱,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颜娧心知先甜上一两句,优先抚平来人怒气再说。 “是吗?什么消息也不递,也叫想了?”立秋嘴上没好气,手上却仍细心地拆卸颜娧发髻上的沉重钗鬓,一一妥善地收入首饰盒中。 清楚她不喜爱繁琐沉重的金银珠翠,否则也不会想尽办法设计多款轻便的绒花头饰来取代,没有需要怎可能愿意多带上几刻钟? “这不是还有师兄师姊们知道?出门在外也不方便传递消息吶!而且阿娧还病了,病得特别严重,姑姑都不知道阿娧忒可怜了。”颜娧拍完马屁,接着哭惨卖惨,生怕惹人恼怒。 “可怜?我都急成满头白发了,谁比谁可怜?”立秋拧了俏挺的琼鼻。 “我家姑姑貌美如花,正逢人生最美的阶段,怎可能有满头白发?”颜娧小心翼翼地为立秋擦拭颈上的深紫印记继续马屁着。 要是没应承好她家姑姑,回北雍的消息要是出了岔子,哪能有好日子过? 久而久之她也认清了自个儿的本分,现下的确是颜笙黎莹年岁在她之上,两辈子加起来也没能赢过一些,更别说她目前的身份全仰仗着她俩,谁不能得罪,她拎得清! 要是一个不高兴提前将她遣回北雍,那可就不好玩了。 “妳要是只记得马屁拍个不停,那不如就回北雍去吧!”立秋温婉的笑脸里有着令人无法反驳的威仪。 颜娧:……!! 她想的是不回北雍啊! 舒师兄出门寻找解药至今未回,真这样回了北雍,要怎么给皇祖母送礼? “姑姑啊!妳千辛万苦飞驰数百里而来,难道只为了把我送回北雍?”扬着再可爱不过的笑颜撒着娇,颜娧心里也是千百个不愿。 “也不是不可行,几位长辈们都惦念着。”立秋再认真不过地颔首。 颜娧:…… 这是把马儿给拍死了?今儿个的马屁怎么这么难拍? “要不先说说相家接应与否?”颜娧没忍住嘴角抽了抽,哪还敢回应立秋的话语? “给。”立秋摇头苦笑,从怀中取出重石令交还,无奈叹息道,“能不能接应,至少要三日后才有消息,妳当真铁了心要再回来?” 盗走戏秘盒之事非同小可,梁王怎可能防都不防? 轻轻拉着立秋剑袖,颜娧抿着唇瓣委屈说道:“姑姑也是见过皇祖父的,如若食言肥死了我,可怎么办?” 厉耀如何出现在晓夷城地界,更不清楚为何突然消失,如若置之不理良心怎么也过意不去,好容易寻得可解之法,怎能轻易放手? “妳要真能再长点肉也不错。”立秋顺着她的话意频频点头。 “姑姑……”颜娧忍下抹脸的冲动,笑得比哭还难看。 没有半分能够讨价还价的立秋多可怕! 什么话都能被不冷不热的切中要害堵回去,她还怎么说? “连着几日日夜赶路,听了不少红角鸮喊我了,妳省省。”立秋佯装累极地伸了懒腰,长臂轻靠在车窗,皓腕枕着头颅歇息着。 要整饬她家姑娘的劣性她也是可以的,连死都敢玩,这不是翻天了? 颜娧:…… 她哪时候碰过这么硬的钉子了?这次真的过分得连立秋都不给她半分商量? 正踌躇着该如何开口之时,正好瞥见立秋枕在头颅下的掌心,有半张字条露在外面,上头还有几行细微的字迹。 不用想也知道应该是承昀要递给她的消息,她胆儿再怎么肥也不敢动立秋手上的东西啊!都已经惹得人家不快,哪儿敢随便动手动脚? “睡吧!养足了气力该给的自然会给妳。”立秋没有睁眼,平静淡漠的嗓音提醒着。 她从陶苏那儿换了消息前来此处,怎可能不清楚两个人熬了一宿未眠? 心里仍记得在叶修宅子里初见时的娇小软嫩的可人模样,怎么转眼间竟到了要许人的时候了?她家姑娘竟也能够将几个怀疑她身份的男人玩弄在股掌之间了? 第五百六十六章 有限 小半截纸条明晃晃的在她面前挠着,能睡得着? 不甘心地轻靠在立秋膝上,期望能偷看到一点蛛丝马迹,然而手段高明如她怎么可能泄漏一丝半点? “姑姑好厉害,怎么就笃定厉煊不敢上车查探?”颜娧不管不顾南方夏季炎热潮湿,就这么赖着不起。 “各自顶着家国门面,他还没那么大胆子敢当众坏了规矩。”看也不想看窝在自个儿膝上的小丫头,轻浅随意地回应着,“半遮半掩刚好能看得清想看的,他自然能消停。” “要是厉煊真上了马车,我也有一套说法能应付。”立秋半瞇眼,拧了拧粉嫩俏脸细声说道,“当初是他带我来到东越,如今要回去偷个身分又如何?说我打晕陶苏偷换身份上车也行得通,真要指认也不是找不着,我更能给厉煊指认妳的身份不假,惊恐讶异的表情我应该也能把握得不错。” 姜果然是老的辣,更不愧是裴家四大能手之一,应对起来头头是道,光想到立秋言之凿凿地否认她的身份就挺有趣,真能这样搞一出戏,哪还有厉耿什么事儿? “不过——”立秋眸光里绽着欣慰,赞赏道,“我家姑娘连心性也长大了,真能忍住脾气没在皇宫里发作是正确的,那位梁王可不是妳我能惹得起的。” “连姑姑也不行?”颜娧讶然地凝起黛眉,这倒是没料到之处,难道这就是为何厉耿见到梁王乖得跟鹌鹑般的原因? “梁王随意施个术法都能叫妳吃不消,真动起武来姑爷也不见得能占得了上风,他是东越近百年来将术法与武学融合得最出色的皇子,也是为何老皇帝挑选他监国的原因。”立秋简短详述着,“如若没有必要,门主也不建议与梁王发生冲突,何况根本不清楚东越这一切是否真奕王一人所为?” 东越这团迷雾可没有表象上那么好解,两王必定有什么事儿相互掣肘,否则如何相安无事那么多年? “爹爹也拿梁王没办法?”颜娧这下可真吓得不轻。 “是远水救不了近火。”立秋说得直接了当。 颜娧:…… 好个远水救不了近火,这分明是要她少惹事,给个警告在先! “梁王为了避嫌没有日日在皇城里安置,逢五遇十之日必定返回府邸,如若真想打探戏秘盒之事只能保握在那几日,门主担心的是,戏秘盒离了东越可还是戏秘盒?” “阿娧明白了。”颜娧微微一愣,听完这些话,哪还敢正面迎向立秋?早内疚地悄悄换了姿势背靠马车,至此哪还会不懂山上爹娘用意? 虽说都是别人的家务事儿,可同为摄政,西尧至少还能偶尔见着怀熙帝,东越几年没见着皇帝了? 阻止不了她的小心思,又为她操碎了两颗慈爱之心,也仅能尽力送来安全之法,许是也明白了厉耀之事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老皇帝已是杖朝之年,真在如此睡下去也绝非好事,更何况还是自家尊长也想寻找之人…… 唯独担心术法仅在东越可行,到了西尧可还能维持? 撮着手上的指环,期待着能有个答案,可惜回春仍一句话也没有。 “所以?”立秋淡定略过颜娧逃避现实的小动作。 颜娧没敢回头:……?懂了还不够? “先睡了!”立秋怎么可能舍得看她熬红双眼继续闲聊? 人正侧躺好下手,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立秋旋即轻点显露在面前的颈项穴位,令她瞬间没了意识昏睡了过去。 整了整姿势,好叫颜娧能安稳的睡个好觉,她也随之在辘辘而行的马车上闭眼歇息。 …… 数日后,一行人已经来到莞县驿馆,再两日即可到达珠海城搭船离开东越。 她生还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回织云岛后,相汯立即以最快的速度,将海外接应船只安排妥当,也在今晨递来一切妥当的回应。 所有人在驿馆安置妥当后,颜娧在立秋掩护下,趁夜悄悄溜进了栾甫已熄灯的房里。 乍见来人,栾甫机警的旋即执剑相向,若非反应迅速接住了剑尖,颜娧已被锋利剑刃给伤了颈项。 趁着透进房内的些许月晕看清来人,栾甫吃惊地收回剑身,纳闷问:“裴姑娘?” “栾大人这番机警真看不出来是传闻中的酸腐儒士。”颜娧全然不在意喊得究竟姓谁名谁,反正也没打算自清过,叫什么都得过且过便是。 “见笑了,也是因缘际会才能学得这一身保命功夫。” 看着栾甫将长剑再塞回软枕底下,似乎早已习惯藏剑入睡,也莫怪当初在昭溪城能毫不犹豫地手刃贼人。 “厉煊在我们离开越都没多久也跟着来了。”颜娧省去了客套直言道,“栾大人因为在下摊上事儿了。” 栾甫听着小姑娘一声在下,不自主的嘴角抽了抽,自家姑娘比上她差得天高地远的,顿时觉着是不是把女儿给养出问题了? “为何追妳着不放?”瞧着她丝毫不在意的神色,菱唇上噙着不以为意的弧度,话问出口栾甫直觉白问了。 年少气盛的少年郎追着小姑娘还能有什么事儿? “大约觉着在下挺像失踪的侧妃。”颜娧不想多言,漫不经心地笑道,“苏姑姑不懂凫水先跑了,栾大人呢?” “略懂一二。”栾甫听着不似玩笑,不禁蹙起长眉问道,“这跟找到怡儿有关系?” “是。”果然为人父母没有不爱孩子的,来访之事不管大小,都能立即往孩子的方向思考。 颜娧坦然地笑道,“厉煊向来不喜相同的人事物,如今从他人那儿确认,在下是不该存在的赝品定会想尽办法毁去,接下来的路程栾大人可要小心谨慎。” “荒唐!妳现在可是北雍使臣。” “离了东越土地,在下什么都不是。” 栾甫的不可置信与她的泰然自若形成强烈对比。 “船上搭载两国使臣,他胆敢如此?”看着那淡定的不变的神色,栾甫哑然无言。 “厉煊心里没有什么比心里快活更为重要。”颜娧眼底不禁绽出了一抹无奈,“如若他真能懂得两国礼仪,也不至于差点将苏姑姑给掐死了。” 第五百六十七章 船舰 同出向凌师门,同于风尧军长成,心念终归有所不同,养成正确伦理道德观念的那几年有了差错,后天环境再好也有限了,此时此刻想导正厉煊心态,不过痴人说梦罢了! 陶苏之事他也有所听闻,本以为是真把人给吓跑,再见立秋自然明白没有所想那么简单,一个能坚定意志定要将军士骨灰送回南楚的小姑娘,能够没点盘算? 女儿将她当成心上人随之来到东越,蛊术无人能及安全大致无虞,也仍叫他忧思不安了好段时间,虽说该烦恼的是碰上女儿之人,可大半年没任何消息,白发也添了好几绺啊! 再次看向可男可女的小姑娘,不禁庆幸没机会生出儿子,否则他该往哪儿追孩子去? 此时连他也好奇世上是否真有平阳郡主了…… 接收到探寻的眸光,颜娧没忍住地绽出笑花,想来是她错了? 逼得顶天立地的大男人都质疑了她的身份,不得不委婉说道:“这世上知晓平阳郡主有孪生妹妹的人不多。” 颜姒身份不是秘密,也容易被探究,在北雍更是出了名的世家闺秀,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即便得了随侍黎后身畔的身份也不曾踰矩。 能成为她的妹妹是福气啊! “孪生?”栾甫蹙起了长眉。 郡主身份瞒不住也没有打算隐瞒,颜娧泰然自若地颔首道:“恰巧与大人相同有因缘际会的机会,当然跟着因缘际会了。” 栾甫:…… 说得那么轻巧,他怎么就没那个机会有这番大造化? 没理会他眼底的困窘,颜娧再认真不过地问道:“大人想好了?这节骨眼进织云岛,短时间想出来并非易事,届时再回南楚可就没这番一帆风顺了。” 相泽之事想解决没那么容易,在此之前她没打算叫任何人离开,此次也不过调动相汯岛外人手,按着相芙心性定会将寻找适合时机解决此事,不会久困相泽身旁。 “官当不当也无所谓了,也不是有万贯家财,身居高位必须给儿子继承,老夫这辈子只有一个女儿,能帮女儿找着一个好归宿比什么都重要。”栾甫若有所思的瞟了眼,不自主的溢出一声轻叹。 颜娧:…… 突然懂了栾甫眼底的无奈而嘴角抽了抽,天生少了点东西也怪不了她啊! “既然如此,岛上诸事就有劳大人协助了。”颜娧慎重的拱手相托。 “协助?”栾甫微微一愣,难道不是带着东越所有贡茶进去织云岛享福的? 她掩着失笑唇际,和缓笑道:“岛上需要新的耳目,得大人多多帮忙。” 栾甫:…… 难怪这般好心送他上岛,原来竟有其他用意! 织云岛自古以来都是极其神秘之处,真正得知海岛方位之人少之又少,更别说要从里头传递消息,难道真出了什么事儿不成? “怡儿惹了不小的麻烦,大人上岛再细究吧!在下已联系了接应之人,落船后栾大人得好生在海底藏匿等待救援,之后有人将您送达织云岛,所需人手也会在岛上接应。” 入岛能养老?抬眼瞧了瞧月色,颜娧难掩笑意。 这疼女儿的老父亲也是可爱之人,纵横官场二十馀载仍能存有颇为难得的纯善,她不愿细究这份天真是真是假,入了岛这份赤忱之心定能成为良好的伪装,相汯也是个聪明人,岛上的耳目已损,揪不出内贼之前,暂时得依靠栾甫父女了。 原本师兄打算在岛上也开个赌坊,可惜岛上不存在朝堂权贵,开了赌坊能坑谁的银子?坑得良心不安便罢,出入又不方便,不是给自个儿找茬? 于是,此事便交与了早借着斗茗来京巡演的吴昕处理,带着整个戏班子先行上岛,几个随侍在生旦净末丑的装扮掩盖,再加上蝉蜕蛊改变样貌有几人能真正辨得? “海底怎么躲?”栾甫终于忍不住嘴角抽了抽,总要浮出水面喘息啊! “大人放心,届时自有安排,在下告退。”颜娧优雅回身,又从来处悄悄闪离。 看着那抹远去的背影,栾甫又一声无奈叹息,女儿怎么就迷上了她呢? 错付芳心的女儿竟没有在第一时间离岛又是为何? 也仅能如她所言上岛再细究了。 …… 珠海城外海,徐徐风来,鸥鸟啼鸣。 在市舶司查验相关行囊后,一行人在方同知迎送下离开了珠海城口岸,两艘由王侯船舰改造而成的使节船往北徐徐前行。 用完午膳,本打算在楼船甲板散步徐行好消食,在立秋反对只得作罢,静静地靠在船屋凭栏,等着待着倚着伴着,斜阳西下翻看着闲书。 在离港前,确实见到厉煊的身影出现在市舶司里,不知交待着何事后又匆匆离去,他没有亲自上船也叫颜娧着实松了口气。 按着赌坊来的消息,船上厉峥也安排了不少人马,打算擒了她送往南楚献给恭顺帝,厉煊则是打算将她推入海中溺毙。 看似风平浪静的氛围反叫人格外不安心,连颜娧也开始期待厉煊与厉峥两边的人脉碰撞后,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 两个计划叫她挑选,定会选择按着厉峥计划执行。 想来厉峥不知晓,如今恭顺帝在倾愿蛊控制下,对病愈康复后的许后情有独衷,白嫣然即便产下皇子也成了妥妥的摆饰,她顺着厉峥意思去南楚一趟,指不定人没入宫便被许后给遣离了,藉此正好了结厉峥要将她送与南楚的悬念也不错。 颜娧卷起书册在肩际轻敲,半点忧心愁绪都没染上心头般,悠闲地掬起茶盏轻啜香茗,宛若真正的世家闺秀般温婉娴雅,即便在旁的立秋也没看出她究竟打着什么主意,终于在到天色渐暗后,忍不住地提问道: “姑娘究竟作何打算?” “两方人马在船上也没能有什么打算,姑姑帮忙确保栾大人能安全上船即可。”继续翻着方同知帮她安排上的迷香话本子,除了没办法迷倒的缺憾,故事还挺不错。 看累了总要配合一下来个呵欠连连,否则怎么让人有机可趁? 立秋:…… 她到底问了什么? 虽说有相家海船维持一定距离跟着两艘船舰,也不能如此放心吧? 第五百六十八章 碍着 在东浀城吃过那番苦头,哪还有什么迷药能有效果? 回春给了裴家不因魅术药祸,不惧五毒侵体,不受术法妖物所祸的特殊体质,连媳妇儿都能受到保护的裴家,可惜她这捡来的女儿什么都靠自个儿努力。 仔细算了舵工﹑缭手﹑斗手﹑碇手没有上百也有几十,她带上船的人手虽然个个能够以一顶十,也没打算这么浪费整艘船的人命。 在她的盘算里仍是走一趟南楚最为稳妥,只是不知道厉煊有安排的人手,有没有打算让她活着离开? “姑娘!”一向沉得住气的立秋也没忍住脾气,沉声问道,“难道真打算被当成姬妾送去南楚?” 把自家姑娘照顾到被送人,这事儿若被门主知道不将她扒皮抽筋? “送不送得成还是两说。”颜娧放下无趣的话本子,意兴阑珊地看着完全沉没海平线的夕阳,火红云霞逐渐没入黑蓝海面,海面映着明月幽光潋滟。 在舱房暗下的同时,立秋燃起油灯明亮了一室精简。 “门主那儿不好交待。”见主子仍泰然自若没有回答的意思,她抿了抿唇瓣试探问道,“到了南楚可有打算折返北雍?” 如若返家当然什么后话都没有,如若不是…… 见主子回以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立秋不由得嘴角抽了抽,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这是想效法看看会不会被打死? “这事儿不管两说三说,到门主那儿都不能有此一说。”立秋严正警告着。 “舒师兄往南去寻找湘辉阵的解药,我们脚程快些回来正好能救出皇祖父。”折算舒赫前去南国的日子,她恰好有充分的时间来回两处,不是挺好? “月黑风高杀人夜,注定今晚夜难眠,厉煊既然下定决心要颜姒的命,自然无法坐视不理,处理掉想杀人的便好,没必要整船陪葬,我也不是心慈手软之人,而是厉峥挂念之事总得解决,没给他送一次南楚颜姒终归不安全,不如趁此机会既能省事也能绝了心思,送到南楚结论如何,恭顺帝收与不收,有许后把持后宫又有谁知晓?” “话是这么说没错,姑娘终归离开北雍太久了。”立秋无奈提醒。 “我都喝了下午的迷魂汤,外头那群人会送正常的晚膳?”见立秋面色一沉,她咯咯笑道,“舒舒服服的睡到南楚,养好精神了再回来不是挺好?” “能心大到这种地步,也没谁了。”立秋再次摇头苦笑。 她家姑娘应付东越这些人全都故意真假掺半,赌的不就是没几人有能力探询真伪?甚至截断来自织云岛的消息,厉峥的消息亦是闭塞难通,没有主动递去消息,又有多少人知晓今日之事? 笃笃—— 舱门外传来敲门声,恭敬有礼的声音从外头透进来。 “有请郡主用膳。” 两主仆对望了眼,由立秋应答道:“进。” 几道颇具特色的北方菜色上桌,叫颜娧唇畔勾起一抹兴味。 “有心了。” 刘总官地收起都丞盘,拘谨地站在一旁,眉眼间泄漏了一丝慌乱。 瞧着就是个老实巴交,不擅长使坏的失措,颜娧收回视线,佯装没察觉地举箸准备品尝菜色。 “欸——”刘总官没忍下良心不安的抬手制止。 剪水般瞳眸绽出了一抹令人舒心弧度,颜娧放下筷箸审慎问道:“既然做了,为何又要阻止?” 长年在海上值勤的刘总官,黝黑的脸庞也没能掩住吃惊,吶吶问道:“郡主都知道?” “厉峥胆敢在梁王眼皮子底下,指使你们掳人凭的又是什么?”给了一抹悉心眸光,颜娧没有责怪的意思,继续问道,“说说看,谁在厉峥手上?” 能上得了使节船侍奉的又岂是普通角色?梁王地盘上想捞几个成事之人臣服,怎么可能没点手段? 刘总官眼底一抹显眼的红,死咬着铁牙,琢磨了半晌终于沉闷说道:“郡主恕罪,三日前卑职的妻儿老母皆被迎往临辉城做客了。” “这些菜肴里都加了什么了?”立秋虽明知定是这般结果,心里仍燃起不悦的怒火。 “姑姑放心,卑职不过希望郡主睡上几日。”刘总官慌张台手轻摆着。 他是个虔诚的道家居士,必须为个人私心危及他人,心里十分过意不去,请伙房送上这几道菜色也踌躇了整日。 为这样的恶真能情有可原?心里终究过不了那关啊! 又举箸挑拣了几样菜色,最终挑了那道下了蒙汗药的黄芽白放入口中。 “郡主!”刘总官心急上前想拦下,见她咀嚼得颇有滋味而微微一愣。 “十分地道的黄芽白,刘总官有心了。”颜娧意有所指的笑着。 北方人怎可能不尝黄芽白?真出使东越,泡在南方菜色里各把个月,怎可能不想念家乡菜色? 佯装倦怠地打了个呵欠,颜娧漫不经心地问道:“说说,要杀我的怎么处理?” “郡主放心,全关押在舱底了。”猛地,刘总官甩了自个儿一巴掌,苦笑道,“卑职也没让郡主省心,见笑了。” 黝黑的脸庞没藏住迅速泛起的掌印,颜娧似笑非笑的又尝了几口黄芽白。 见她一口接一口的吃下蒙汗药,刘总官一时讶然得全然说不出话来。 “刘总官处理得挺好的。” 那勾人心魄的媚人浅笑再度扬起,刘总官顿时觉着自个儿才是那个吃了蒙汗药的,差点溺在那温婉动人的眉眼间。 “这菜我吃,舱底之人劳烦刘总官如何?” 见小姑娘一口又一口地吃进黄芽白,刘总官还有什么不明白? 想算计人却反过来被算计的感觉,不知为何竟是松了口气? 世上有几人能像她这般将蒙汗药当作调味品的? 那一声地道根本就是在他脸上搧了几下! “卑职该死。”刘总官噗通一声跪落在地久久不敢起身。 “你要交差,我要活命,这交易我觉得挺好。”颜娧将抱了大半日的话本子也扔到男人跟前,噙着冷然浅笑道,“总官如何将我带到约定之所都好,唯一但书待会别碍着我的事儿即可。” 刘总官:…… 小姑娘这胆子怎么练的?要将她带往何处也不问一下? 第五百六十九章 踟蹰 “或者说,总官手底下也有要命之人?”颜娧透着惊惧轻掩着唇际。 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性,而是不觉着厉峥会放过能还掉恭顺帝人情的机会,厉煊呢?怎可能轻易放弃最后一次确认她身份的机会? 海上传递消息不易,重赏之下何愁无勇夫?若不是立秋已先抄了两船信鸽,怎可能如此放心大胆地挑事儿? 外头那些人指不定正等着她露出马脚好立功呢! 刘总官被问得一愣,厉峥擒走他的家人,难道船上还有其他备选? 一反柔弱的冷然眸光瞟向立秋递了个轻浅颔首,立秋也随着颔首示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开启舱门,将门外窃听之人一把抓进舱室,来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前,已卸掉下颌并擒住双手压制在地。 “郑财附?”刘总官吃惊地退了半步,厉峥真有两手手段? “呸!心慈手软的家伙,果真难以成事。”郑财附耐着下颌疼痛,语焉不详地啐骂道,“好在煊世子早知你那软弱脾性,将事儿交待与我,否则早被你坏了大事!” 这话听得刘总官一默,原来梁王这儿也交代了人手…… 偏头睇着这位好似没弄清楚状况的郑财附,颜娧不由得笑道:“好像您现在的状况也没好哪儿去呢!” 郑财附阴骘地发出了磔磔怪笑道:“蒙汗药他都能下不足量,我可没那菩萨心肠,难道还没察觉...”眸光扫到被扔在一旁的话本子,猛地一愣,张口结舌问道,“怎...怎么可能?” 那话本子上可是下了能迷倒十匹马的迷香,只要动过,即便她待在通风处也该昏迷不醒了,怎可能到现在仍精神奕奕? 正想着蒙汗药一发作便能将她趁势推入海中,怎么看起来一点动静都没有? 冷汗浸湿里衣的同时,被擒压的恐惧终于在此时漫上背脊,那么大量的迷香怎可能主仆二人都没有晕厥? 都被擒了才发现情况不对,说什么都晚了。 看着两人截然不同的反应,颜娧也能大略猜测命令来由可能不同一处。 厉煊有多想要她的命?值得安排一个又一个人来杀她? 不过长得一个模样,至于如此? 颜娧不禁摇头苦笑,藕臂轻靠凭栏倚着头颅,偏头问道:“所以你这儿又是什么打算?” “世子爷交待了,丢入海里喂鱼便是,不准妳再回到北雍。” 话虽然讲得不清楚,颜娧觉着能听清也就算了,挺起身子频频点头说道:“这法子倒也挺不错。” “姑娘说什么呢!”立秋不悦地拧起黛眉念叨着。 “一个叫我睡去南楚当别人的妾,一个让我睡到海里当鱼人,怎么听都后者好啊!”颜娧不似玩笑地轻言浅笑道,“两个法子选一个,省事点可以选后者呢!姑姑说是不是?” 立秋听得不禁嘴角抽了抽,得!总归她家姑娘打死不回北雍吶! 两个大男人微微一愣,一时没听清听了什么事似的偏了头。 “外头还有多少人要我走或是要我死的?”颜娧好整以暇的继续品尝着桌上的菜肴,哪儿有担心迷药的样子?看得俩人又再次震惊得不知作何打算。 就算不按牌理出牌,到了一定的药量总该也要昏上一昏吧? “你们的家人我救不了,不过我能消失得干净,外头的人我管不上也不想管,只要船上的消息不外漏,安安静静抵达北雍港口便可。”瞧着两人惊愕得不知如何应对的神色,颜娧轻轻推着颞颥几下,半掩唇畔打了个呵欠说道,“我只需要这几日的时间,明白了吗?” 两个男人对望了一眼,能不明白? 刘总官原本在想怎么舱底的信鸽全不见了,此时看着压制着郑财附的女子,心里也跟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两王相争殃及池鱼,倒霉的本就是他们,告诉对方另个人坏事都能说得过去。 现下面前的小姑娘开心与否,才是他们能不能活命的重点啊! 一个徐娘半老风韵尤存,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侍婢,竟然能够不着痕迹的抓下郑财附,脑子被驴给踢了才会想同她作对啊! 小姑娘从头到尾都表明想活命的立场,如若她不给活命的机会,这势态谁能活命不够清楚?能不明白? “这戏得做足了,我得拉上栾大人一起演,你们可别扯我后腿。” 见小姑娘几乎要将加了料的黄芽白给清空,两个男人已经不知道除了说是,还能说些什么了。 刘总官心塞问道:“郡主究竟作何打算?” 都这时候了总该做个明白鬼吧?本想出手救一救郑财附,可能将迷药当作无物之人,难道没点其他能耐? 现在还能管谁交待的事儿?那双看似荏弱的眼眸已不知几次泄漏悍练之色,若胆敢不知轻重的动手,指不定连明早的太阳都见不着吶! “船继续往北雍走便是,消息自然有人会递。”颜娧温婉杏眼绽出一抹舒心的浅笑,那本该安人心怀的心思映在这诡谲现况,却叫两个男人不禁颤颤发抖。 “既然我能放你们离开这道门,相信也该清楚能不能下船谁说得算。” 谁能想小姑娘以最和煦的态度与语调说着最令人颤抖的警告? “遵命。”郑财附没来由地喊出了勘比受到皇命般尊崇的语调,哪还有方才进门的嚣张气势? 以为有机会能夺下总官一职,如今看来竟是场不切实际的空泛幻想。 “是。”刘总官也不由自主地应着,光是这番透着威胁冷言冷语便叫他心生恐惧,心里都愁着能不能等得到珠海城派来的接送船只啊! 实在看不出小小年纪竟能有如此盘算,上船至今不动声色地等着他们入瓮,即便请君入瓮也不能这么请吧! 顿了顿,刘总官又是心头一紧,突然发现半日下来,似乎仍未收到掌管桅杆的亚班给他接驳船只的消息啊! 船呢? 颜娧佯装不解地偏头问道:“刘总官这是想到什么了?” 被问得一滞,刘总官默了默,正想着不知该不该应答,便听得小姑娘温婉的嗓音又再次提问了。 “唔——”颜娧踟蹰地咬着唇,透着些许忸怩地问道,“我猜猜好了,难道总官没等到船只的消息?” 第五百七十章 看错 刘总官眉际没忍住地抽搐着,不禁腹诽了几句:您猜!您再猜!您真是好会猜! 在他看来分明是桅杆上的几个人全被控制了!亚班还剩什么消息能透露? 焚心似火地探出半个身子悬在花窗,拧着眉宇眺望波光粼粼的海面,心思果不其然地沉入谷底,除了跟随在后的货船燃着点点火光,哪有其他船影? 说好要接应的船只没有出现,就算他真的成事儿也什么都办不了! 颓然瘫软在地,默了默,再抬眼,仿佛一瞬间老了数十岁,眸光染了几许悲凉,惨淡问道:“这一切郡主掌握得真是透彻。” 颜娧抿着唇瓣,缓缓摇头,看似无奈地说道:“不够透彻,这不还是送来了话本子与黄芽白?少了几个报信之人,于你们似乎无关紧要。” 恰巧也能看出同一件事儿,被两方交办不同事项能够有多惨? “卑职知道该怎么做了。” 将人从立秋手下拉出,再把下颌推回原位,刘总官难堪地咧了咧嘴笑道:“海上讨生活之人,有个什么万一,丢下甲板喂鱼便是,没有藏死药的习惯,郡主多心了。” 看了此等手段,还不清楚手段差异在哪?他们除了比平民老百姓多了一层官名,其余什么也不是。 “藏不藏是你们的事儿,卸不卸是我们的事儿。” “我们是再平常不过的海上男儿,怎么玩得过这些心思缜密的弄臣?” 颜娧轻转筷箸事不关己般,瞟了两个看似受尽委屈的男人,忍下了想笑的冲动,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被称为弄臣啊!轻哼了声,冷冷嗤笑道: “但求活命也能被称为弄臣?难道我该捆起手脚任由宰割?” 随手将手中玉箸随性一抛,带着入木三分的狠戾钉在两人脚边,明确感受到那阵凌厉风势,吓得郑财附软了腿脚又跪坐在地。 本想着这般娇柔荏弱的姑娘白白死了多可惜?都想好了如何犒劳弟兄再痛下杀手,这下还敢想什么? 平阳郡主荏弱至斯怎可能懂得武学? 此时露这一手,刘总官心里暗自庆幸方才没有冲动下手,若是没忍下冲动只怕现在老命休矣! 没个十几载的勤练能有方才那番骇人的内息? “我家姑娘既有本事走得出东越,就有本事收拾了你们。”立秋挺起胸膛,双手交握于腹前,睥睨眸光不客气地扫过,跟着轻声笑道,“厉煊与厉峥脑子被驴踢得伤重未愈,才敢动使节主意,难道两位也被驴踢了?” 颜娧话接得意兴阑珊,慵懒轻蔑地问道:“或者北雍在东越眼里是不曾发飙的病猫?” 刘总官此时终于领略到事情的严重性,使节事关两国邦谊,何况还是东越亲自邀请的贵人。 姑且不谈来者何人,不管家人是不是被哪个王世子擒拿,今日她都挂上了使节身分,真是出了不可抗命的海难,也是得落得家人同殉的结果? 听完这些话,刘总官哪有心思再问来者何人? “使节船到了北雍,自然有人会为将您需要之人带往南楚。”颜娧不失礼貌的笑道,“你们的峥世子能不能开了天眼知道送去南楚的是何人?” 刘总官顿了顿,全然不解为何歹念已起,她竟仍然愿意施手相助,这是什么胸怀?黝黑的脸庞也没忍住害臊困窘说道:“无法。” “那么两位纠结于此作甚?”颜娧眼角眉梢全带着温婉笑意,整了整紊乱的衣裳说道,“赏月落海的戏码不好演,准备准备吧!” 连戏码怎么演都给备好剧本,两个大男人还能说什么? 从十几尺高的甲板摔落海底可不是开玩笑,没死也能去了半条命啊! …… 星光落辉,粼粼浪花,浮沉随风。 晚膳后几人在纲首安排下,于船首舢板置办了赏月宴,茶过三巡,从闲聊国事到家中趣事,危机四伏隐没在看似诸事顺遂里。 唯独收了厉煊命令的郑财附,心惊胆颤地扶着刚矫正的下颌来到船首阶梯下,原本安排上的人手早被搜补关压在舱底,哪还有人可用? 接驳的船只迟迟未到,船首高度真落入这幽暗海底,绝对无法浮出水面啊! 掌着油灯踟蹰地缓缓步上船首阶梯,冷汗湿得几乎无法握紧暗藏在腰间的匕首。 朝着来人一个轻浅颔首,颜娧扬起温婉有礼的浅笑,此次再也无法勾得郑财附有一丝半缕的不良向往,走近两人身旁的脚步都显得迟滞啊! 没来得及开口问候,他身后便飞来一道手持无柄剑的墨色身影,颜娧一见来人剑柄即知无法出手,没来得及感叹计划赶不上变化时,栾甫已奋勇当先挡在身前。 栾甫长腿一震,舢舨花梨木桌腾空飞起,挡在来长剑面前,借着木桌遮掩,颜娧也迅即拉着身旁男人退抵船沿。 厚实木桌没挡住无柄剑凌厉攻势,顿时崩裂四散,郑财附早被吓得瘫软在地,受了一身木碎,下一瞬长剑来到栾甫面前,即刻顺着攻势,避过锋芒以长臂将剑身捆卷在手,没有留下丝毫伤痕。 来人长眉一蹙,显然对于栾甫一身武艺有所怀疑。 这世上有几人能以单臂化解绵锦剑攻势? 再次提气抽回剑身,往颜娧袭去,早退无可退的颜娧心知该受此剑,看似一把推开栾甫免受攻击,实际却是将他顺势推入海中。 拿捏好受伤的分寸,颜娧略微偏过身子,佯装肩际实实地受了一剑,在来人收回剑身时,人已坠落海,船上侍卫赶到船首,仅能提剑直指黑衣人。 厉煊不悦地卸下覆面,众人旋即跪了一地。 “参见世子。” “一群废物!”冉冉灯火映得身躯颀长,将无柄剑收回腰际,厉煊负手于后,凝视着瘫坐在旁的男子,沉声问道,“她带来的人呢?” “在...在...?”郑财附食指颤颤朝着方才立秋本该站立之处,可一阵兵荒马乱后,哪儿还有人在? “给我找!”厉煊本当看错了人,许久未见的立秋怎会出现在此处?如今人跟着小丫头一起失踪,还会是看错人? 单手成拳锤击在厚实的楠木船沿,崩落了些许木料,也伤得指节鲜血留在船板上。 第五百七十一章 侮辱 几日来的悬心最后果真成真,贼精似的小丫头又哄骗了他一回! 不光是她,连他那位冷心冷性,只对小丫头有心的师兄都在东越境内,再再被耍的滋味叫他如何释怀? 后悔将厉耿给放回封地已经晚了,此时的晓夷大泽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可以任由奕王处置的荒蛮之地,军备扩充得宜,各个郡县也加强了布防,这一季上缴的赋税已是往年的两倍之多,长此以往又岂会是池中之物? 细细思维晓夷大泽近一年来的变化,怎可能没有小姑娘带来的人手介入?只怕承昀也是从头到尾在此事里筹划着。 厉煊怎么想也想不透,复苏了晓夷大泽对他俩有什么好处?气得不禁又再次锤击船沿,心里暗自谩骂着这两人多管闲事,破坏了东越长久以来的平衡。 东越的太平日子早在皇祖父进入戏秘盒那日告终,父王特地吊着老皇帝最后一丝气息,奕王偏偏要让老皇帝日日饱尝痛苦。 也曾质疑为何父王不愿出手干预?既然已准备鲲池坛,为何要再让奕王摆放湘辉阵? 东浀城回来后,一切终于有了答案,原来在皇祖母薨逝前,特意交待要善待卓家,竟是因为父皇出自卓家远房表亲! 未免疏离了情份,特意为他订下卓馨为妃,希望能得父亲与他的长久照料。 他向来自诩为皇家血脉而自视甚高,这一切竟不过是大梦一场…… 而皇祖父早知不孕事实,也未曾戳破这些后妃们有孕的假象,可笑地看着众人对他奉承阿谀,光想到记忆里老皇帝对他们和蔼可亲的温暖,他也真真觉得恶心! 如今的东越皇族,包括他自己都是一个笑话! 当初老靖王不眷恋王位,希望公诸于世并认祖归宗,惨遭奕王灭口,此事他后来知晓,也曾扪心自问,如若不再是王世子,这半辈子扛着王世的名头周游各地,早有等着为王、为帝的心思,没了这层身份的他,愿意反璞归真? 他的人生,到头来只有可笑至极啊! 染着血渍的大掌的仅抓着船沿,不愿再思考他荒唐的身世,厉煊冷冽眸光审视着地上男人,走近身旁提起男子衣襟,冷然问道:“她交待了你们什么?” “禀世子,她…她只说了船行继续,北雍有人接手,其余我什么都不知道……”郑财附早被吓得魂不附体,摆着双手不停否认着。 小丫头竟然还想继续留在东越? 这个答案叫他终于露出了一抹寓意未明的浅笑,如果她还没想离开东越,他着急着抓她作甚?她有张良计,难道他就没有过墙梯? 是以,他沉着命令道:“传令下去,货船照着航线前往北雍,使节船原地折返。” “世子——”刘总官来到跟前,讶然问道,“我们不下海搜寻两位使节?如此一来如何向货船上两位副使交待?” 难道真依了小姑娘的意思,不用管? 整艘船上的人都见到,是他将两位使节逼落深海,谁敢嚷着要他抵命? 只能找啊! “交待?”厉煊负手于后,绽起一抹阴骘冷笑,“这就给你。” 虽不清楚她玩这把戏作甚,但是既然要空船回返,必定是在东越有未尽之事,聪明如斯,怎可能没有任何盘算?倒不如回城去等着她自投罗网。 倏地,郑财附的颈项被重重地磕在被抓破的船沿上,仍不知发生何事的茫然眸光顿时失去了焦距,头颅以不自然的角度垂落身躯,鲜血缓缓溢出唇瓣,众人被吓得不轻纷纷闭上了所有质疑的话语。 “此人伺机将两位使节推入海中,众人皆为人证可有异议?”厉煊清冷眸光瞟过众人,似乎方才手刃的仅是蝼蚁般。 众人见连刘总官也唯唯诺诺,不敢再提任何意见,也乖乖回避视线称是。 此时此刻还有谁胆敢发话? …… 在栾甫第一时间被推落海,立秋便在提起内息游走在船身之上,迅即缓和落海所受冲击,否则从十几尺高的船首落入海中,加上夏日潮流旺盛,只怕会深沉入海难以起身。 然而,当她救下栾甫安置妥当,想再回头救下颜娧,谁料差了半个手掌距离,错失营救的最佳时机,看着漠然离去没有任何救援动作的船只,立秋一来心安少了追击之人,二来着急几番深潜入海都没找着她家姑娘,喊也喊不得,只得不断潜入水中寻找可能踪迹。 第二艘船身擦过身旁时,终于见着藕白衣袂逐渐飘上海面,随着海面浮光缓缓摇曳,心急的游到主子身旁,撑起载浮载沉不断浸着海水的苍白面容。 “姑娘?”立秋轻拍脸庞呼喊着,深怕出了什么事儿,蹙起黛眉靠着惨淡月色,碰触到了肩际一道壑口颇深的剑伤,泡在海水里也能嗅到染了整手湿滑的腥气。 “唔——”颜娧因吃痛而紧蹙双眉,委屈地苦笑道,“这次真疼,绝不做假。” “见妳疼了这么多年也没长点教训,再疼久点。”立秋真是被气笑了,都这节骨眼了还能同她玩笑? 颜娧疼得呲牙咧嘴,将藕臂靠在立秋肩上,无法止血的伤口泡在海水里,与在伤口撒盐有何不同? “姑姑啊!我不信妳舍得。”眸光仔细地探寻着周遭,深怕引来嗜血的海中狼,那才真的完蛋啊! 人算不如天算的事儿,也不是第一遭遇上,看破都有! 谁能相信厉煊竟然混上船打算亲自索命? 若非亲眼所见,她真不敢相信一个人能偏差至斯! 最后那一瞬间,相信厉煊也瞧出了端倪,荏弱不懂武的小姑娘怎可能仅仅受了轻伤? 这不摆明侮辱了厉煊的绵锦剑? 所幸在察觉是她之后,厉煊随即收了泰半剑势,否则受得伤绝非如此而已。 “我们落海早了,接应得船只尚未到达。”立秋以月相变化判断时辰后,淡定地撕下身上一段襦裙,迅速为她包扎伤口。 “只要不引来什么小伙伴,我们大致还是安全的。”瞟了眼各自远去的船只,颜娧也挺讶异,本以为厉煊定会不遗余力的捉拿她,岂知竟是无动于衷地离开了此地。 看样子他也正臆测着她的盘算呢! 第五百七十二章 完美 看着两艘各自远去的船影,厉煊定是猜出了她的身份,舍不下脸面,也笃定她有万全准备而放弃追缉。 真得感谢这大爷的傲娇心态,否则受了伤,又得应付他才真令人挺烦心。 栾甫倚着木窗载浮在海面,拨动海面缓缓靠过来,见小姑娘终于肯老实安静地偎在侍从身上,也不由得打趣问道:“呦!吃到苦头安静了。” 昭溪城初见至今,哪时候不是冷寂绝然的说事,说得连他这个大男人也自叹弗如,深觉对不起国家社会,更对不起家庭和谐。 第一次见着她如此安稳妥贴,怎么不稀奇? 他嘴上不说,心里也清楚小姑娘刚刚没借一道内息,哪扛得住厉煊突如其来的招式? 看似平凡无奇的抓了他一把,也是带他迅速离开剑劲所害,更在身后推转长臂卷走剑身,免受剑刃所伤,顺势推入海中亦是让他免受其害。 尤其落海前,见立秋迅速走在船壁上而来,不知天地何方的他,旋即稳妥地落在被踢落的支摘窗上。 心里除了佩服仍是佩服,如若没有十几年来的默契使然,怎可能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至于为何受厉煊这一剑他也不清楚,难不成是以他身躯作筏子后的示弱? 栾甫不由得笑了笑,如若受伤也在她的算计范围,这小姑娘的心思真无人能及啊! 虽掌握伤势,没伤到要害,伤口泡在海里没有实时止血,仍旧失血过多而有些昏沉,面对栾甫的打趣,颜娧不得不强打精神,委屈说道:“栾大人说笑了,不吃苦头我也能安静的。” 映着海面粼光看清了颜娧苍白神色,本在想打趣几句的心思,见她孱弱无力的绵软模样偎在侍婢身上,所有话语全埋没在紧蹙的眉宇里,仅剩无奈叹息。 也没比自家女儿大上几岁,行事作风却稳妥踏实得多,为保下他能顺利离开使节船,不惜以性命做赌,得了便宜哪还敢多戏谑她两句? 又见一个被可怜样给哄骗的可怜老父亲,立秋揽着装着无辜的主子也不禁摇头。 虽不止一次见识颜娧的淡漠疏离,终究在她摆出无辜可怜的模样时败阵下来,到底是什么魔力?能让纵横官场二十余载的大男人卸下心房? 想当初为鲤鱼奉献大半辈子的叶修,也被哄得一愣愣而屡屡犯浑,更何况本来就是女儿奴的栾甫? 月晖西移,海潮载沉。 立秋待再也不见两艘海船踪影,缓缓移动颜娧,栾甫立即配合地挪出了最好的位置,确认伤口没有浸到海水之虞,这才安心地从怀中取出几颗包覆完整且透着莹白幽光的小石子,再取出油纸里的火褶子吹燃。 小石子一接触到热源,海面上立即燃起冷翠幽光,顿时照亮了三人所在之处。 看着逐渐飘离海面的冷火,栾甫讶然问道:“这是?” “这是姑娘与相家人联系的方式,否则茫然大海如何寻人?”立秋抓好间隔随着海流,逐次放走油纸上的冷火,海浪袭来也没能熄灭冷火,随着潮流渐渐形成了一道光引。 “这丫头连鬼火都敢玩?”栾甫还真被气笑了。 “姑娘说过,身正不怕影斜,人人口中惧怕的鬼火又如何?行得正,即便身边萦绕令众人害怕的鬼火,又岂能有半分伤害?”当初她也对这头疼的磷火犯怵,实际配合几次后,便知晓方便度比一般传讯方式来得令人安心啊! 这是归武山出身的暗卫们特有的联系方式,她家姑娘特有的方式。 栾甫抹了把脸,对这特立独行的小姑娘算是又有了体认。 事实也的确如立秋所言,连他这个内陆人都知道,正常人见着这幽幽磷火引路,没被吓死也会给去掉半条命,更别说临海讨生活之人,谁人不害怕见着阎王点海灯? 倏地,远处海面激起一阵数尺高的浪花,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庞然船只,赫然出现在最远的磷火,无垠的墨色如同看不见边际的冥府王船,划过海面冷光缓缓靠近。 “终于来了。”松了口气的立秋一吐忧心之气。 墨色船只放下小舟准备接应,相汯眼尖三人面色有异,惊觉事态不妥,旋即轻点小舟加速来到几人面前,在两人帮助下先行捞起颜娧。 大幅移动叫颜娧吃痛的闷哼一声,睁开昏沉眸光察觉环抱她之人竟是相汯,不管不顾伤势也要提气推开面前男人,宁可独自饮痛落坐小舟,也不愿多碰触半分。 立秋见状轻拍木窗飞离水面,赶紧来到主子身边查探伤势,果真好不容易止血的伤口又渗出了血红。 将栾甫狼狈的拉上小舟,相汯理都不理,着急转身,拧起剑眉沉声问道:“谁伤的丫头?” 虽说她不愿透露消息入岛,然而身边心腹,怎可能不将重石令出现的消息递给他? 因此船上有什么人,全在他的估算之内,也笃定不可能有人能伤她半分,更别说护送使臣回返的船只,怎可能伤害使臣? 紧扣着伤处加压,抬眼回望眼底尽是戾气的男人,立秋直言不讳地应道:“厉煊在船上,他伤的主子。” 相汯霎时没了话语,关于那人颁布告示寻人之事也略知一二,如若真对小妹儿存着旖旎之心,怎舍得痛下杀手? 被小妹儿作弄了个把个月,再怎么恼怒也在听闻她平安无事后全然消失无踪,为此他甚至特地寻了借口离开织云岛,但求亲眼见到她安然无恙,怎可能存有半分迁怒? “没事儿,本想削弱他的怀疑,可惜反倒坏了事儿。”颜娧紧紧偎在立秋怀中也不愿靠近相汯半分,言语里明确的拒绝之意叫他颇为难堪,“织云岛事务繁忙,相家主实在不适宜离岛,如若相家妹子这节骨眼出什么事儿,怎么对得起她?” “我——”只想亲眼见到妳的安全。 相汯担忧的话语吞没在冷眼凝视里,即便心知小妹儿的嫣然一笑始终不是为他而展,心里仍有诸多放不下的痴缠。 伊人想望多年,怎么轻易放下? 如今重新掌握了岛上事物,新造的海船也即将完工,然而即便重回海上霸主之位,少了她又如何完美? 第五百七十三章 离经 “芙儿好不好,妳比谁都清楚!”睇着虚弱的身影,相汯分不清是气得亦是心疼得无奈,直觉胸膛一阵血气翻涌。 那日待赶到相泽府上,偏院一室狼藉还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芙儿衣衫不整地被祖母搂着,两人哭得泣不成声,说有多委屈就多委屈,相泽颓然落坐在地,自责不已地甩着巴掌。 喝醉了?相泽那身体什么样子能不清楚?祖母往府邸里塞的侍妾少了?要真能酒后乱性会多年来没蹦出个子儿来? 思及小妹儿那话中有话的模样,他耐下性子,静下心来拉着芙儿与祖母离开府邸,头一回甩了脸面,警告这位名义上的小叔父:如若芙儿不幸有了身孕,必须一个月内迎娶芙儿,如若未然自当三媒六聘照足了规矩迎芙儿入门。 马车前,相汯一口窝囊气无处可发,提气踹掉了相府牌匾,撂下自此起改换为李府的命令。 马车上,祖母一个劲儿的哭,相芙倒是收了眼泪,半句话都不敢再提,看似不经意的故意显露了头顶上的取魂针给他知晓。 至此,还有什么不懂? 窃了相家姓氏的外姓人,搅动北雍风云便罢,织云岛也不肯放过? 祖母怨憎着自个儿日后没有面目见相家祖宗,女儿嫁与北雍士族便罢,又收留了白眼狼,字字泣诉,句句寒心又能如何? 再不情愿,芙儿的清白终究赔给了相泽,不—— 今日起该喊他李泽! 清楚李泽想尽办法混入相家脉络,几年来对织云岛没什么影响,他始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怎知终究养成了一只野心勃勃的猛虎。 虽然芙儿再再暗示没有真吃了亏,眼睁睁看着疼爱多年的妹妹被人糟蹋,心里又怎么忍得下那口气? 出了今日之事也不得不细想,当年他费尽心思救下芙儿的用意为何? 真是出自真心?或者是为让芙儿心生内疚主动靠近? 按着李泽的心思估计没多久,整个织云岛都会知晓他与芙儿的好事!取魂针都敢对芙儿下,还有什么不敢? 想到这些细节,相汯更深觉着后怕,今日虽将芙儿的婚事给按着规矩压到来年,然而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的俗谚能说假? 抬眼回望面前似乎带着怨怼的男人,颜娧丝毫没有畏惧地冷笑问道:“尝到心慈手软的苦楚了?” 虽然相处的时日不长,相汯疼惜妹妹的心思,她看得十分清楚,也是因此才会选择令他愿意痛定思痛的方式来救人。 她是个长情之人,一路行来都在人性取舍间成长,往往被困缚在大局为重的思维里,不管如何决定都是在选择多数人的利益。 这点也不能说,相家那位祖母早在收养相泽这事儿上做错了,谁能免得了孺慕之情?就连她也曾取舍在颜笙与黎莹间,何况真有血缘关系之人如何真正割舍? 选择终究影响了相汯的最终的得失,如若能在察觉相泽介入北雍之事,适时地当断则断,相信不会托踏到手边的眼线差点都跟了李姓,这一切也影响了她能帮的…… 必须拖延相泽康复的速度! 忆及此事,饱含歉意的眸光瞟向栾甫,委屈一个慈父牺牲将来的官途,来成全织云岛的后续安排啊! 海上小舟恰似相汯紊乱心绪般载浮不定,小妹儿一句话将他的心绪剖析得一清二楚。 祖母与他的确都困在心慈手软,才叫李泽有机可乘,事以至此,虽有蠹啄剖梁柱的决心,也困在难以拣择可信之人啊! 再不甘心也无法拒绝芙儿决心入李府常伴左右的好意,如若不是她一直佯装受控于取魂针的神态,为相家毁去不该入李泽眼里的消息,他如何知晓今日之事? 为此他又更添了一分扼腕,为无法即刻处理海岛内外的内贼而痛心。 谁能想象,织云岛的诡秘有朝一日竟需要芙儿的牺牲来成事? “为何当下不救走芙儿?”相汯沈痛问道,“可知芙儿从没有怪过妳?今日搭救之事也是她透露给我知道,更千方百计的帮忙掩盖我出岛之事,难道妳心中都没有半分愧疚?” “我为什么要愧疚?这事儿是相芙的选择,无关任何人。”颜娧被这宠妹狂人给气笑了。 庆幸当时给了她选择的机会,否则真跳入闽江也洗不清了! “相芙虽放不下相泽,还好心里终归想着相家,她能为百姓坚定不移的在雨田城吃尽苦头,想来也能为织云岛受尽委屈。” 颜娧忽地冷笑了声,提醒道,“按着曲魂针的效力,相家主仅剩下五个月的时间,一切可准备就绪了?” 她是刺激,是故意,是糟蹋相汯,谁让他押了亲妹妹在相泽手上? “我——”哑然地回望那双清冷疏离的眸光,相汯又是无奈一叹,老实说道,“难以分辨。” 岛上百姓多数人全是几代下来,只为相家而生的,愿为相家而死的家奴,真要抽丝剥茧的查探,可能最后连维系相氏山庄的日常运作都难啊! “行吧!”颜娧收起讥笑的眸光,朝着栾甫淡雅笑道,“栾大人也听见了,岛上之事还烦请多加费心。” 被突如其来的一捧,栾甫顿时愣住,没来得及拦下她恭敬地一拜。 这是在说笑?他的性命方才从厉煊手下捡回来,还是靠着她捡回老命一条,不说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怎么也得焚膏继晷的奉献生命啊! 她再起身,眼底那抹清冷更加透彻,也瞬间理解她为何如此虔敬,这是怕他入岛之后受到轻慢了? 在她眼底应证了想法,瞬时间栾甫涌上了一阵忧心。 栾怡究竟在岛上犯了什么事儿?为何颜娧需要这般为他立下威信? 照着相汯如此重视,想尽办法出岛亲迎的状况,说没点什么也没几个人信。 栾怡有多任性妄为?他心里也有了个底,得要有人帮忙立威,光想便觉者汗湿青衫。 “裴姑娘严重了,老夫自当竭尽所能。”栾甫半点不敢怠慢地拱手谢礼。 “栾怡的父亲?”相汯拧起剑眉看着面前颇有儒生傲骨的男人,这样的男人怎会教出像栾怡那般离经叛道的孩子? 第五百七十四章 叛道 不过,他很快便收回这荒唐思维,自小他与李泽同样养在祖母膝下,不也养出了两种性子?更别说至今仍想尽办法地想夺取岛上势力,又有什么资格去说别人家的孩子? 这男人还受了小妹儿之托,将到岛上协助他揪出内奸啊! 他与祖母都得对李泽目前的离经叛道负责,把他胃口养大之人不就是他们的蓄意放纵? 人性不就是如此? 一旦以为有机可乘便会开始多方筹谋,何况李泽真的多次借着织云岛之名进出北雍,双生子的身份重返李家,连李焕智也深觉多了双臂膀,忠勇侯府上下谁不欢喜? 祖母乞求再给李泽一个机会,他答应了,条件是要将他送回不再有双生殉的北雍,回归忠勇侯府,只待在小妹儿希望的时间病愈,即可将人遣送回北雍,倘若李焕智若知晓,李泽要的不光是织云岛的掌控权,更想取代忠勇侯府世子之位…… 不知李焕智做何感想? 随着愈来愈接近相家海船,相汯直觉探出手想带着小妹儿上船,颜娧视若无睹地在立秋协助下上船,只得摸摸鼻子拉着扬着歉笑的栾甫上舢舨。 相汯急着指引着立秋安置小妹儿,几个家卫识相的送上金创药,正想表示关心便被突来的关门声给隔绝在外。 整艘船安静无声,没人敢发出任何声音,谁能想一向要风得风的主子,也会有吃憋的一天? 栾甫不在意也不敢在意身上湿透的衣裳,尴尬的落坐在船首阶梯,独自昂首探看满天黯淡的星辉。 不说颜娧清丽可人与明媚娇俏,光是那令人钦服的成熟心态与瞻前顾后的聪明睿智,引来几个心仪之人很奇怪? 光是东越国都里那位世子爷的手段少了?再加上威名在外的相家家主倾心,似乎也没什么好讶异了,那眼底的冷淡疏离已然表明心迹,这些人都不是能入她眼之人。 在察觉她是女子之身后,他也一直在想,这般难有人能与之够匹敌的女子,什么样的人能匹配得上她? 甚至想着栾怡那丫头若能有她一半的定性,也不至于需要万里追女到此了! 忽地,颀长身影打断了他的远眺冥想,分不清怒意抑是妒意的责问道:“你怎么认识的小妹儿?” 栾甫被问得一愣,这是飞醋吃到老伯身上了?似笑非笑地半瞇了眼睇着相汯,撢了撢湿透的衣袖,漫不经心地说道:“貌似几次救了小女于危难。” 相汯眉宇拧起了川字,质疑问道:“她不是会主动惹事之人。” “是啊!是小女惹的她。”栾甫再认真不过地颔首说道。 相汯闻言又是一滞,她身边之人真不是主动着惹来的,包含他也是幼时主动招惹的她,而她如同君子兰般温和谦谦,独自绽放着属于她的高洁风雅。 虽不拒来客,却也坚守分寸,比起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更恪守淡如水的交谊。 多年后再见,她已成了令人难以攀附的高岭之花,他的靠近都恰似玷污了她的存在。 他能否成为那个攀折之人?她的疏离已叫他有所怀疑。 说好的烈女怕缠郎呢?为何在她身上见不着? “小女追着她的踪迹一路东行,也不知惹了什么事儿,叫您也同意关在织云岛上,”栾甫扬起了有苦难言的浅笑道,“若您想问的是何时知晓她的身份?也就别白费气力了,不才也是成了使臣方得知她的真正身份。” 如若知晓她的身份,会放任女儿追着她?照着女儿要强的心思,得知一腔芳心错付,定是哭天抢地地伤心难过啊! “惹的事的确不小,能帮的事儿也不小。”相汯也是勾着一抹惨淡苦笑。 栾怡差点害得璩琏母子没命没错,如今却帮着他牵制李泽之人,怎么可能轻易离岛?若再加上栾甫入岛协助整顿,想来短时间俩父女都没机会离岛了,不由得再次问道:“栾大人怎么说都是南楚朝廷命官,当真愿意为织云岛所用?” “相家主也说了,为织云岛所用,同样利民之事,不才年事已高,只在意那顽劣的女儿身在何方。”栾甫能理解那份不安的心思,要信任外来之人得要有多大勇气? 这也是小姑娘必须将栾怡押在岛上的用意啊! 殊不知这一切是否真是她的盘算?难道能早就知晓他定会随着女儿往东来? 官场漂泊了半生已经够了,如若能陪着女儿,将来过着含饴弄孙的日子,不也是人生美事? “既然如此,织云岛有劳栾大人了。”相公恭谨作揖请托。 小妹儿引荐之人他怎可能会有一星半点的怀疑?眼下只在意她的伤势如何了?偏偏被拒之门外什么见不着。 方才纤细肩际怵目的殷红,倔气如她至今也没吭过半声,也使得他仅能在舢舨上干著急。 “不敢当,不才自当竭尽所能。”瞧着面前男人心不在焉,栾甫也不愿为难。 此时船上家卫终于记得带上他能更换的衣服上前来,礼貌致谢后,也在家卫指引下进入舱房更衣。 一入舱房,栾甫终于知晓为何得在外头多待了几刻,原来是热水供应不足,先伺候了伤重的小姑娘。 是以在梳洗后,正想好好答谢一番时,小丫头已上好伤药,面色苍白的落坐在舢舨阶梯上,似乎正等着他。 颜娧疏离眸光扫过带着些许局促的男人,不愿多给一分注意,极为冷淡地问道:“相家主打算用多少时间清理门户?” “小妹儿又何必急于一时?”相汯本想叫她好好歇息一宿,怎料不过驻足于舱房外,下一瞬便听得舱门开启,更恰巧迎上她漠然的眸光。 本想着放慢速度能够博得多些青睐,如今看来惟有一次次的失望啊! “说清了,你、我、他都能够有个好觉。”颜娧挺直了背脊迎视他的关心。 被承昀有意无意的提醒了数次,怎敢再多给他几分注意?相汯那双招人的眼眸里有着太多的思绪,更添加了几缕容易醉人的情丝。 明哲保身为上啊! “你需要的人都依序上岛了,如今是该给在下一个期限,以免误了其他安排。” 第五百七十五章 好走 听着她有条不紊地问着细节,相汯差点直觉问出,他是谁? 自知问题可笑而压下了冲动,试图无视她一再的冰冷拒意。 明白她没有打算在东越多耽搁时日,心绪又更加惆怅,甚至不愿她的盘算太过顺利,想着能多留她一些时日。 她的疏离已表达了心思啊! “扶夫人生产前,定当扫平岛内隐患。”相汯负手于后,挺起胸膛应承着。 颜娧若有所思的飘过舢舨,伫立于人群最后,不知丢了什么东西入海的棹郎,唇际勾起似笑非笑问道:“看来可以从这艘船开始了。” 她的话语使得棹郎的动作顿了顿,下一瞬神色一厉,探入怀中的大掌,随后带出了一阵寒光,没有丝毫迟疑地往相汯后背袭去。 颜娧随手捻风,纤指轻弹再三,打落匕首,再击中肩际与膝窝,棹郎必无可避地跪落在地,仿佛仅仅一场可笑的闹剧。 身旁家卫在第一时间,迅即压制了棹郎,相汯不可置信地看着绽着寒芒的匕首,心塞问道:“小池,你这是为何?” 他身边的亲信,从小陪着他一同成长的兄弟,从没将他当作下人驱使的兄弟,竟也是李泽耳目? 心底一冷,身躯一震,他如同被剜了一刀般的心疼…… “你说这是为何?”池祯不服地企图挣脱束缚未果,冷冷笑道,“若不是老家主任性妄为,泽先生因此一病不起?好容易有机会治愈,又被芙丫头坏了好事,还有你!这些年不思进取,屡屡游移不定地追着这丫头四处奔波,根本没将织云岛放在第一位,怎么担得起岛主之责?” “我怎么没有将织云岛放在第一位?”相泽被说得心头更是一堵,尤其评价来自多年的好兄弟,叫他情何以堪?郁闷问道,“难道小池看不出来船厂究竟谁找回来的?” 虽从未向岛上百姓言明为何船厂能够凭空出现,能找出船厂不正好解了织云岛海船缺乏的燃眉之急? 池祯啐了口唾沫不停挣扎,抬眼极度轻慢地怒视相泽说道:“我当然知道是泽公子找回来的,如你这般好大喜功之辈,抢人锋头也是常识。” 相汯眼角抽了抽,怎么莫名其妙变成了刻薄寡恩之人?神思恍惚地瞟向颜娧,莫可奈何的勾起歉笑道,“这辈子我偷谁的锋头也不会偷李泽,那忘八德的家伙这么告诉你的?” 冰冻三尺绝非一日之寒,李泽是有多大能耐能将相汯身边之人一一洗脑? 找回船厂之事,容家未曾宣染,相家更是保持低调,谁都不愿多说一句,便这么轻轻松松地将百年来的恩怨是非给翻篇带过,深怕谁说谁尴尬,谁也不想说明缘由的结果,功劳竟也能让李泽给抢了? 颜娧:…… 她这正牌找回船厂之人,一句话都没给人家留下还错了不成?能轻易被揭穿的谎言居然有人信?面前这小池能有多傻? 颜娧扶着发疼的额际,绽出困窘苦笑,难不成李泽是身边全是无知盲从的信徒? 戏谑地瞥了眼跪地之人,解嘲着:也是了,没几个誓死追从之人,怎么会有这么多污糟事?李泽又要如何成事?又怎么有机会抓出这些人? “泽先生融入民心居住在城,这些年帮助了多少岛上需要帮助之人?这才帮忙找回船厂,你便要将他逐出织云岛?你的良心何在?”池祯再次指责着。 相汯蹲在自以为相熟了大半辈子的哥们身边,失望地垂首叹息,再抬眼惋惜地拍拍池祯脸颊讥讽道:“小池,原本我还想着给他留点颜面,毕竟怎么说都是至亲血脉,如今我得感谢你,帮我狠心了一回。” 池祯猛地蹙起眉宇,怒气冲冲地问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想作甚?” “小池,我不会容许玷污芙儿的混账留在岛上的。”相汯再认真不过的眼神没有丝毫隐晦,凝重得似乎包含了些许祈求。 祈求这个长年来为他掌管船只的兄弟,能够幡然悔悟。 “怎么可能!泽公子与芙儿两情相...”悦。 池祯似乎咬了舌头般愣了愣,相汯的眼神不似玩笑,再提及相芙更是叫他猛地怔愣。 相芙为了织云岛冶铁一事离岛多年,那烈火般抵死不嫁人的性子,能违背多年来心愿,返回不过几日便与李泽苟且? 他能理解相汯的乖谬不长进,相芙呢? “小池,你不信我,竟只相信芙儿?”察觉他有所动摇的神色,相汯真是无言以对,未曾想芙儿的信誉竟比他来得好? “难道你没见到我特意到绥吉镇请回冶铁能人?”相汯再次提问。 “如若没有泽先生提醒,你能去?更别说请回来的不过就个花架子,”池祯反驳的力道稍减,心思有了动摇。 “又是李泽告诉的你?小池没察觉他太过伶俐了?”相汯自嘲地笑了笑,回身瞟了颜娧一眼,再回来问道,“李泽没告诉你,她便是那位军师?” 池祯又是一愣,终于真正认真地瞧着船首的小姑娘,竟真与那位军师的长相一般无二,事以至此,不禁自问:他真的错了? 见他再次动摇,相汯大掌沉重地压在肩上,心中思绪杂乱得难以把持,明知该做出决断以振纲纪,也仍旧舍不得断送了多年老友。 李泽心狠程不是不清楚,此次更清楚想断他一臂的缜密算计,谁曾想池祯如此天真说什么都信? 池祯再次抬眼,悲怆的眼眸望进他为难的神色里,凄凉说道:“家主,动手吧!” 入了别人的套又能如何?他脑瓜子清醒得很,不论信了李泽什么,对他下手已成事实,如今的他亟需立威的机会,想掌握岛上事务岂是易事? 回想李泽沈浮几年,多次鼓噪他的心思都没能成功,竟因为船厂的出现而有所改变,不得不说他十分懂得利用浮动的人心,达成他意想之事。 假的!什么都是假的! “那次船难老家主救下卑职,本以为能常伴家主左右,甚至为家主肝脑涂地……”悲壮一笑,鼓起勇气说道,“该我还报老家主救命之恩了。” 相汯修长指节旋即掌握池祯颈脊,感叹说道:“一路好走。” 第五百七十六章 好官 颜娧瞥过眼没有去看两人如何诀别,倘若真如相汯所言,一对曾经生死相依的好兄弟,又怎会不知如何予以留下来之人最大的倚仗? 本以为敲打出这艘船上的内奸应该挺不容易,谁曾想居然随便迸出一个来? 径自来到池桢不知扔下何物的船沿,昏暗海潮浮光掠影,一时也看不清究竟做了什么,看似没有做些什么,如若没有做什么,那池祯又何必一心求死? 满心愧疚?真有老家主的救命之恩?为何还一口咬着任性妄为? 池祯有问题! 颜娧提起内息,紫眸一闪而逝,沿着本应平整顺滑的船身,被置放了好几个突出的木榫,再垂眸凝望海潮里的暗流浮动下的黑影,似乎是…… 人! 海面下至少有五人,以鱼儿的泳姿潜行在船只不远处,再看得更远些不也正是相家海船?停驻于此的时间稍嫌久了,海面下不断有浮影缓缓靠近。 颜娧不急不徐地回身,就在相汯即将下手的前一刻,纤白的葇荑卸去池祯颈上的沉着内息,悠然清冷地制止道:“为什么他急着死,就给他死?相家主很赶时间?” 瞧清那一闪而逝的紫眸,相汯僵在掌上那份没来得及把握的温暖,待意会她不似单纯提醒的力道,再看向池祯骤然闪避的心虚,顿时恍然大悟地即刻下令:“撤退!” 低沈诡异的笑声回荡在海风里,池桢一改悔恨模样,磔磔怪笑道:“所有人手都在舢舨上,你确定来得及?” 船体浮出水面,他便将所有人手做了调动,舱底艄工有半数在船尾整修根本没有毁损的尾舵,另一半正在舢舨上看他受制于人,此时就算回到岗位,潜伏在四周的刺客已有足够时间上船取走几人性命。 对于池祯的嘲笑,相汯恍若未闻,沉着令道:“即刻出发。” 艄工们衔命迅速返回舱底,相汯将人交与一旁家卫,神色一凛快步来到船沿,远处幽光浮动,船影在海平线那端若隐若现,果真海面四下暗伏了不少刺客。 岛外消息没有经过他底下的脉络,出岛的消息也没有几个人知道,竟也被池祯透露给李泽? 相汯眉宇紧蹙,这些刺客他没有放在眼里,担心的是受了伤的颜娧! 带着忧心回首望进她眼底,又叫他猛然一愣,竟是无动于衷? “做相家主该做的,在下的安危还不需相家主费心。”颜娧睇了正不停求死的男人,扬起一抹无关紧要的浅笑道,“死那么容易,难道活着的折磨没比较多?” 向来不喜管别人的家务事,偏偏跑得不够彻底又给沾上了边,对于生在北雍的李泽本来还带着几分同情,忠勇侯府归谁?织云岛岛主何人? 原本都不是该在意,也不是想掣肘之事,如今连她都一起算计下去,难道继续恍若未闻? 她的提议本就叫相汯忍下了取池祯性命的冲动,听得她似乎不以为意的语调,实际饱含满满不悦的问句,不由得跟着扬起了一抹悉心浅笑。 他单手负于后,抬起长臂,剑指轻点两下,身旁家卫便送上银鳞绳置于掌心。 池祯嘲弄的神情再见着绳索有了变化,是相家惩戒叛徒专用之物,缠绕了满满海中狼的经过特殊处理的银牙,捆绑在颈项、手脚、腰际,每一次的移动都能感受银牙钻体,银牙愈越咬愈紧,直至咬入骨髓方休。 银牙所咬之处不腐不烂,鲜血不止却时时有复原之象,受刑人必定时刻在无止尽的痛苦与麻痒里循环,按着他对相汯的了解,定会将他悬于船首受风吹日晒直至入岛。 绳索被缚上后,池祯再也没有挣扎动作,几近乞求说道:“杀了我。” “不杀。”相汯单膝蹲地,提起衣襟,领他眺向远方船只,似笑非笑地应道,“好好看着,忘了根本的叛徒该是怎么的下场?”在着急开口的唇舌中塞入破布,漫不经心地笑,“别喊,坏了我的事,惩罚可就不止这样啊!” 池祯一怔,他看过这难以分辨忠奸的邪佞魅笑,那年他单枪匹马杀入南海贼寇岛上时也曾看过这笑容。 那时的他以一人之力进入海贼府邸,鱼牙剑暗夜中随风而起,随声而动,一切在静默无声中开始,也在静默无声中结束,那一夜根本不知杀了多少人。 他果敢骁勇一战成名,南岛近海无人敢不听从相家之命,终于结束老家主亡故后,四海纷乱无主的窘境,也坐实了他的岛主身份。 原来,相汯从没改变过,而是在那之后变得沉潜内敛,将嗜杀做了完美的遮掩。 在惊愕中被几个艄工缓缓吊上桅杆,颈项上的银鳞绳令他不敢擅动,无声地融入一片墨色船帆。 此时,船首被点上一盏看似会随时迎风而灭的铅白烛光,宛若茫茫大海里不停闪动的鱼饵勾引着猎物前来。 栾甫看着情况不对,悄悄往立秋身旁靠过去,细声问道:“怎么回事儿?”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颜娧勾勒了一抹微不足道的弧度,无足轻重轻重般的说道,“大人需要的人手安排上了,不腾一腾地儿?” 栾甫:…… 腾地儿是这么腾的?这架式看着是想灭了所有上船之人啊! 刚刚不是下令撤退了?怎么现在成了按兵不动,甚至是枕戈待旦的氛围? “大人放心,正好可以瞧瞧,将来的主子如何保护的你。”颜娧似笑非笑的提醒着。 栾甫嘴角忍不住地抽了抽,一点儿也没有感觉被保护的安全感,瞧瞧被吊上桅杆男子,分明是事先警告啊! 要上岛寻女的愉悦早已烟消云散,这哪是上岛领女儿?哪是上岛帮忙? “裴...裴姑娘?”看着她眼底又是哄人的温柔娴雅,栾甫忍不住抹了把脸,自问道:贼精似的小姑娘究竟帮他找了什么地方?这是帮他找的阳宅?还是找的阴宅? “大人无须担心,姑姑能保护我们的。”颜娧递了个心安的眼神。 他怀疑有没有人保护?他这辈子说不上公正廉明,至少也是无过无错的好官,如今碰上这动用私刑的家族大事,怎么能当没看见? 第五百七十七章 冬日 胶着的氛围里,明明是多方追击,看着竟像等待被屠杀,凄清肃杀的冷意叫栾甫紧张得想抓点什么,心里疙瘩地看着小姑娘的心宽惬意。 除颜娧三人留在船首灯下,所有艄工全躲回舱底,除了在桅杆看守池祯的家卫,整艘船仅剩船行缓缓海潮拍打在船身的细碎声响,此时的相汯黑纱覆眼,手执重石所制鱼牙剑负于身后,立于舢舨正中静待来人。 忽地,船首灯下探出了一段几不可见的银丝,在即将缠上栾甫颈项前,凌厉剑势破空而至,银丝碎成数段落在船板。 立秋轻转凌步躲闪随之而来的短匕,急速窜至隐匿船首的刺客后心,单掌劈晕来人并丢往舢舨,再回到主子身旁。 栾甫闭眼受过利刃风势,被瘆得够呛,软了腿脚落坐在颜娧脚边,眼底有掩不住的怨怼,嘴里喃喃问道:“不是会保护在下?” “护啦!”颜娧再无辜不过的眨了眨萌动的杏眼,瞧见又一刺客在船身冒了尖,旋即提气翻转掌心,迅疾风刃迸放而去。 噗通—— 重物落水声在危机四伏的清夜里格外骇人,不光他身边两个女子下手狠绝,连覆着黑纱的相汯,鱼牙剑下都已收拾好几个没来得及发招刺客,舢舨两旁不停有重物落海之声,单凭剑气便叫刺客无法登船。 令栾甫又是一惊,顿时觉着勤练数年的武艺仅仅用来强身健体? 这一夜,看清了高深武学的迅疾凌厉,更是惊觉这辈子学了个心累…… 数度差点攀上他颈项的银丝,在身旁两个女人护御下全然没有机会近身,海里那票人似乎看准他反抗能力最弱,抵死也要犯上一犯,他看着好欺负? 被两个手无寸铁的女子护着是什么感觉? 远方船只逐渐靠近,更多刺客借着船身腾空而来,相汯震地而起孤身飞入对方船只,几番剑影起落,鱼牙剑飞转,鲜血如骤雨般飞落舢舨,男人身法有如海中恶狼凶狠猛烈,在血沫尽落之前又开始一番屠戮。 自男人登船后,他们再也没有其余刺客叨扰,直至天际露白,栾甫惊愕得喃喃了几次都没说出话来,待敌船一切归于平静,相汯折返原处,卸下覆眼,将舢舨上所有尸身全抛回来处。 此时,停驻许久的船只终于缓缓启航,家卫们取来好几瓮鱼油并递上火折,相汯神色凝重的点燃几个沾满了鱼油的碎布,丢了几瓮鱼油往横尸遍布的舢舨。 轰—— 下半夜的屠戮,在轰然而起的火势里结束,两船平行缓缓拉开距离,相汯面无表情地带着一众家卫陡然跪地朝着猛火行了三次叩拜礼。 整整紧张了一宿,至此终于放下一颗悬在喉际的心,看着相汯那袭湖蓝水墨绣面的直缀没有半分沾惹血腥,栾甫心里又是一震。 看似放荡不羁的调性与丝毫不掩饰的玩世不恭,若非火船上的证据使然,谁能相信他深藏这般无人可匹敌的高深剑法? “相家主辛苦。”颜娧起身轻轻福身。 为他们方才的三个叩首颇为动容,至此也能懂得为何相汯要覆眼一战。 几不可见的眉间一蹙,相汯想转回任达不拘的神情,也被她眼底的慎重与知悉给击败,她懂得? 是,她懂得! 虽说这群人衔命只为取他性命,不论为何,这些人终究是织云岛的一份子,手刃岛民而且是陪着他一同成长的岛民,于心何忍? 织云岛从海贼而来,信的终究是强者为尊的道理,如若这些人能因他的随性,一时忘了他的来时,罚,还是得罚,弒主之罪何以相抵? 命,惟命而已。 岛上规矩不可破,如若池祯也能为其中一人,他实在不愿知晓有什么人也在其中…… 他清楚那艘船上无人可以回返,其他人不论知情与否,终究只能沉沦于此。 再次看向颜娧,他收起了严肃庄重换上恣意浅笑问道:“小妹儿可好?” “甚好。”颜娧回以温雅笑颜。 织云岛的那些门内事儿,有立秋在还有什么能不清楚?他能戴这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过这些年,有再多的磨难他定也能一笑置之。 虽然东越之事裴家以往能掌握的甚少,重设陨阵后的这一年早已截然不同,神后窗笼的名号可不是平白得来,融入寻常百姓生活对于裴家人绝非难事啊! 是以便宜爹娘的邸报来多了,对相汯的了解也多了,这样的他是该多给一次机会。 给他肃清宵小的机会,这也是她愿意再踏上相家海船的主因。 有相芙之事在前,小池之事在后,如他所言,决心也更加强烈,想必再过些时日织云岛真能恢复以往荣光。 “小妹儿,可愿随我返回织云岛?”相汯试探问,深怕引了误会而急忙解释,“养伤,把伤给养好了,好不?” “小伤,不足挂齿。”似笑非笑的睇了眼男人,颜娧打趣问道,“直说吧!相家主该比谁都清楚,在下时间并不充裕。” 这是拒绝了…… 相汯欲言又止地再次抬眼看向船首那双饱含疏离的眼眸,虽没有初上船的冷淡,也仍仅是止于礼的客气。 扬手屏退左右,踏上船首阶梯,单膝点地蹲在她面前,低眉垂眸细声问道:“李泽的日子能否提前一些?” 他承认,私心所至,实在不愿看到相芙继续留在李泽府上。 “能快,也不能太快,关在海岛上,事宜之时再放回去谁都安心。”颜娧明白他心疼相芙,然而本意的确不想李泽太早返回北雍,容易作乱之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才安心,安全网撒得再密实,也难保有疏忽之处啊! “再者,北雍的冬日可不比南方,这时节往北送,他若捱不过这个冬日,家中祖母可舍得?” 又被问得说不出话来,相汯垂头丧气地落坐舢舨。 “冬日来时,西尧摄政王已答应会将雨田城与织云岛所需之物送到,等待开春,他会是很好的答谢之人。” 能帮的,远在晓夷城的承昀不曾以私废公,逼着楚风半月内往返传递消息也是发了狠啊,难道是将不愿帮助相汯的怨气,往楚风身上撒了? 不过,该谢他啊!否则如何将这些事儿安排得有条不紊? 第五百七十八章 草率 思及此,颜娧又漾起了一抹顾念的浅笑,来东越迄今只有与他的距离拉近了几分,实际上仍是聚少离多啊! 她不后悔走这遭! 带着这些人戮力同心,都得在东越耗费那么多时间,真靠鱼雁往返,只怕他得戴着厉耿面貌多待好些年吶! 西尧那对爹娘对她所下的决定竟也丝毫不怀疑,都没来得及应用在本国,她张口喊要便答应送来应急,到底对她得有多放心? “当真?”相汯眼底燃起希冀,本以为提及猛火油之事,西尧定会有所不愿,终究是他心眼小了些啊! “一切必须在我裴家工队监视下炼造,这个要求不过份的话,大寒前后也正是各处采买购置年货之时,正好方便货物上岛。”颜娧大抵都有了盘算。 莫叔与聂师兄估计短时间内不会想离岛,她也能放心将此事儿委与。 “那是当然。”相汯哪还有半分难色? 这矜贵的猛火油资源谁不想一把抓? 能凭着几分薄面要来解了雨田城之危,相对于织云岛的门户不再危矣,不过就在小妹儿掌控之下进行又有什么? “芙儿之事,她心中自有决断,即便李泽离岛,她肯去也定是为了织云岛而去。”颜娧勾勒了抹悉心的弧度。 她的心思始终向着织云岛,尤其得知李泽心思不若表面单纯,不光想要回北雍身份,更危及兄长岛主之位。 救命之恩是她欠下的没错,怎可能因她赔上整座织云岛? “我以为妳能劝劝她。”相汯心塞得漾起苦笑。 “不能。”颜娧直接了当地说道,“你我都只是芙儿成长过程的陪伴者,她的心思你该比任何人清楚,如若她能为雨田城一去数年委身市井,为织云岛,为你这个唯一的兄长,我相信她会做更多,而她也的确这么做了。” “妳说的,我全都知道!”相汯紧握直缀衣襬,面有难色地说道,“我一个堂堂七尺男儿怎能受芙儿恩惠?该是我照顾她啊!” “时运之事,是你想如何就如何?也不是我冷心薄幸,而是芙儿遇上就是遇上了,在取舍之间,芙儿拥有如同你今日决定覆眼处理李泽手下般的果断,你下了决心,难道芙儿就不是?” 终于能理解相汯存着什么心态,决定亲自出岛寻她,原来竟以为相芙留在李泽府上是受了她的蛊惑? 是了!从一开始的怨怼之声,说她心知相芙好不好,都再再说明他心中有怨,以为来寻她能够劝回决心牺牲自身的相芙,谁知竟得到相同答案。 “按着李泽以为取魂针已渐渐改变芙儿心智,短时间内芙儿不会有危险,尤其小怡也在,定不会给芙儿吃亏的机会。” 这男人迷失在妹妹会吃亏的心念里无法自拔,又发觉妹妹全是自愿又为了他与织云岛牺牲,心绪自然更加堕落而难以自拔。 “赶紧让织云岛恢复往日荣光,才是真正将芙儿拉出泥潭的方式。”颜娧藕臂轻倚着膝,倾身看进相汯满是惆怅的眼眸,又添了把柴火。 栾甫再次定睛看向面前的小姑娘,几番长谈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娃儿能说得出口的? 不难听出,她将事事安排得十分妥帖,连带他的女儿也在其中,那一番要他认认新主子的话语,如今看来真的不是玩笑。 听得这番阐述,连他都好奇相芙究竟是什么样的奇女子,竟能有如此广大胸襟? …… 结束了一夜的纷乱,颜娧再次醒来已是月华初上,期间立秋抱着她转换了接应的船只也未见醒来,听得相汯带着寻女心切的栾甫已返回织云岛,心里又放下了几分担子。 有栾怡那个爱玩蛊虫的女儿相助,想必栾甫办起事来定能事半功倍,虽说东越不盛行蛊术,岛上对性质差不多的降术可是了解得十分透彻,能引出人性对无知事物的恐惧,又何必烦恼找不出岛上细作? 更何况栾怡哄骗人的伎俩也不差,两父女在织云岛上定能相得益彰啊! 颜娧轻靠在简陋渔船窗棂,似乎嗅到了当初与李婶一同捕鱼网的腥咸气息,猛地眼眶子便是一阵热度上涌。 那纯朴的小鱼村,因收留了不该收留的她而引来了灭村之祸,也差点害得承昀重伤差点没了命…… 少了回春念叨,她不只一次想过,存在这个异世的意义是什么? 虽然她以能改善更多人的生存条件为心念作为出发点,看着相泽的痛苦,她也曾一瞬陷入了大爱小爱的难以抉择,但她坚信为多数人谋利益的心思没有错! 看着归武山的和乐,来到东越这两年不也看见晓夷大泽正慢慢的改变中?她更相信这些年的努力是正确的! 远眺着岸边飘忽不定的灯火,颜娧捂着肩际缓缓做起身子,还没来得急坐正,立秋便端了晚膳进来,见她自己起身差点着急得翻了膳食。 “姑娘!”立秋出声制止,叫她猛地一愣,一动也不敢动,安置好膳食,没忍住地蹙眉念道,“绵锦剑的伤势是妳能轻忽的?” 颜娧不确定地试探问道:“总不会真叫我养伤吧?” “本来不需要养太久,不过泡在海水里几个时辰伤势更重了,在相家海船上有粗略疗伤,终究还是伤了根本。”立秋无奈叹息。 姑娘本就打着赌上一把的心思,接招了便能免去厉煊的疑惑,然而有那么好糊弄的?他铁定也是赌上她家姑娘定不会讨这皮肉痛而放心发招。 谁曾想,她家姑娘打小就是这么....讨皮疼! 受了剑,又没免去疑惑,这不赔了夫人又折兵? 看似轻飘飘的一剑,除了伤了肩膀,连带肩胛骨裂,没养上个把月哪可能好得了? “有没有这么脆弱?这几年功夫练假的不成?”颜娧抿着唇瓣试着动动肩胛骨,没动还好,一动还真立即察觉伤口迸裂,有股暖意渗出了布巾。 厉煊下手会不会太狠了一些?虽然她疼痛感知差了点,也没必要这样提醒她啊! 更何况他定也清楚,她必然躲不过也不会躲过那杀招,至于这般要她命? “本来没有,方才那么一动,又得好几日了。”立秋真是气笑了。 颜娧扶额摇头,草率了啊! 第五百七十九章 醒来 瞧着愈来愈近的渔村,渔船似乎即将靠岸,颜娧心头一惊,凝起黛眉,着急地忍着疼痛坐直了身子,慌张问道:“这是打算靠岸?” “怎么着?”立秋被问得一愣,也跟着蹙眉问道,“姑娘没打算再回织云岛,不上岸能上哪去?相家主特意找了能信任的渔家送我们上岸……” “相家自身难保,不可能有信任的船家。”颜娧着急地提气眺望海岸,入了夜的渔村怎可能留下十数盏灯火? 这逼得她不顾伤势,再次禀气凝神看清岸边周遭,戍卫们藏匿在岸边各处,甲冑被火光衬出浅浅银光,若没有承昀给予的异能根本无法看清藏了什么。 厉煊猜出她的身份怎可能无动于衷?果真设下了天罗地网等着,这不妥妥地运用在京城三郡的势力想搜出她了! 若不是实时醒来,非得落入他的圈套不可! 看着船行方向不偏不倚的朝重兵所在而去,颜娧慎重说道:“姑姑,我们得下船。” “姑娘还受着伤,绝对不可。”立秋拦下说风便是雨的主子,肩上才包扎好马上又要作死了?于是沉着说道,“我来想办法。” 也是她大意了,竟忽略了这一层,如今真上了贼船,只能不打草惊蛇地悄悄离开。 没多久,立秋寻来了船家装填干净水源的木桶,趁着渔民们不注意朝海底一扔,巨大声响引来众人注意,连忙愧疚不已地撮着双手道歉。 “船家,是我不小心碰掉了木桶……” 船主瞟了眼海底载浮的木桶,丝毫不介怀地笑道:“没事儿!不就是木头。”将两人送回岸上,煊世子那的赏赐还少得了?思及此,那笑意更加灿烂地问道,“姑娘醒了?” “醒了,进得不香,正想问问有没有清淡点的菜色。”立秋表现得忧心不已。 “这可难倒我了,我这艘船能备的不多,再半个时程刻便能上岸了,小姑娘忍忍啊!”船主佯装十分不舍得地应答。 “那好吧!麻烦船主给我家姑娘找个好安歇的地儿了。”立秋恭谨福身请托着。 “行!这小事儿。”船主热切地将人引回船舱,自以为不着痕迹地将舱门落了锁,将钥匙安然塞回腰间才放心离开。 轻靠墙边听着船主离去的脚步声,立秋纤长指节置于唇间示意主子,确认走远也不由得松了口气,接着动作迅速地从小窗棂飞身而出,几近无声的踩着船身,轻松地将木桶子给捡回窗旁。 见立秋此举,颜娧心中不由得一暖,二话不说赶紧带上行囊跃入木桶,趁着众人没发觉赶紧趁夜离开。 冷冷看着船只徐徐驶向岸边的阑珊灯火,不约而同地终于松了口气,颜娧窝在木桶里,好不心疼地听得沉稳滑水声。 “姑姑,阿娧让您受累了。”颜娧抿了抿唇瓣,语调里满是不舍。 “我知道妳为的是什么。”立秋从来不曾怀疑过她的决定,此次来道东越也走得算憋闷了,在北雍虽然大伤小伤没断过,一向矜贵的姑娘也没受过这等待遇。 躲在人后不得擅用权势的日子,潜伏在四国各处的她早已习惯,她家姑娘愿意吃这等苦头,而且至今一句非议都没有已是十分难得。 “嗯——”面对立秋的贴心,颜娧拉长了尾音,不知道该不该说。 自个儿在木桶里啥也不能作,再指使人家往哪儿去,感觉有点过份啊! “妳就说吧!该往哪儿去?跟我客气等上岸再说。”她可没有一双能微观的眼眸,在茫茫大海里的没她的指引能上哪儿去?都一同生活几年了,姑娘什么性子能不清楚? 真懂得客气,早跟随着使节船回到北雍,哪还会泡在海水里? 也不知着了什么魔,船竟然也没能回到北雍,难不成注定要在东越多停留? 思及此,立秋不禁起了一阵哆嗦,终归希望一切平安啊! 颜娧听得嘴角抽了抽,这是被姑姑调侃了啊! “西南面上有一大片露兜树的林子,我们可以朝那儿去。”颜娧指着不远处的林子,她们得比船快方能安然脱身,否则再晚些船只靠岸,发现人不在定会引来大批搜索。 立秋好歹也陪着她泡在苍蓝江里好几年,这点小事儿根本难不倒她,果真内息一提,借夜色遮掩,不到半刻钟两人已在露兜树林子外。 未免泄漏踪迹,立秋不动声色地毁去木桶,如若经大浪摧残般的碎散在沙滩上,快速换上男装,也顺道挖坑将换下的衣物严实地埋了,再出现已是如同带着小厮进京赶考的浊世佳公子。 今年京城可算是忙碌的一年,办完斗茗,接下来便是八月秋闱,想弄什么名目入城,恺师兄早已安排妥当,只等着何时会合了。 忽地,渔村方向漫起参天火光,裹了黑绸的幽夜也染上炙烈的火红,离得太近,似乎能听得兵刃相接之声,不光如此还参杂着人们痛苦的嘶嚎。 眸光一凛,颜娧不由得震了震,虽早有预料会发生此事,真再次发生,画面又与明珠村莫名地重合,心里如同被刀刃狠狠剜了似的疼。 实在想不透!为何东越总不将人命放在眼里? 奕王如此,梁王亦然,这次又用什么理由轻贱人命? 看着愣在火光里,满眼通红的颜娧,从没见过如此伤心悲愤的模样,立秋不禁颤了颤,试探喊着:“姑娘?” “我没事儿。”被喊回现实,颜娧猛地抹了把眼泪,含着哭腔的应道,“只是想起明珠村那几个照顾我的老人家。”绽着无奈苦笑,叹息问道,“明珠村还有官府帮着收拾善后,怎么还有个百人冢,不知那座村子能有什么?” 本以为厉煊待过几年西尧,比起奕王能有所不同,毕竟在向凌的教导下,出色的孩子多了去,怎教出了个分不出两样的? 转身背向火光缓缓行走,颜娧心绪难安地问道:“姑姑,我们如若救出皇祖父,让他能再次接掌朝政,这一切能改善不?” 她能放下给皇祖母送礼之事,皇祖父呢?不知银辉阵影响程度究竟如何? 真将他带离皇城,有没有机会再醒来? 第五百八十章 救法 见立秋面露难色迟迟没有应答,颜娧也知晓这事儿谁也不敢挂上保证,以朝堂局势而言,如若厉耀真能醒过来也不见得能帮上东越什么忙。 梁王给她的感觉不就是吊着老皇帝的命,能不能登上王位根本不在意了! 一睡数年,东越皇帝正如在鲲池坛那只半身离了水的鱼,哪还有什么权势存在?真醒来也没了可用之人,如今的东越皇宫不正是最好的说明? 历朝历代哪个国家皇宫能被拿来当作使臣驿馆呢?梁王府邸几年来的多次扩建,虽不违皇家规制,实际上哪儿不比宫廷华美? 不走这遭如何知晓各王之间的矛盾?除了已逝的老靖王心思有所不同惨遭灭口,鲲池坛那状况都再再说明,厉耀再醒来只能当个傀儡…… 静下心来再将京城之事捋了捋,的确是这样的结果,立秋心知肚明当然面有难色啊! “想来也用不强求了。”颜娧一声悠悠叹息,尴尬苦笑着。 “公子是个通透的。”立秋唇际漾着悉心歉笑应答着,改了装束也跟着改了口。 本以为颜娧得再花些时日才能看透东越这群皇家子弟的作为,未曾想比她料想的还要快了些,她寻思着要将老皇帝赠与西尧太皇太后一事,指不定真没人会介意。 “这事儿可没办法不通透。”颜娧定定地撮了撮手上的银戒,干笑道,“至少此行我们不会空手而归。” 闻言,立秋忍俊不禁地笑了出声,想来厉耀真被她家姑娘当伴手礼啦!真心期望太皇太后能喜欢这份礼物,也只有她能有这番心性了,不管什么破事儿都能转念安慰自个儿。 主仆二人沿着海岸官道赶路没多久,身后便传来戍卫们甲冑沉重的步履声逐渐跟近,立秋本想拉着人躲入露兜树后,颜娧回以安心浅笑,摧动内息丢了几只蝉蜕蛊到两人身上,再睁眼面貌都有了明显不同 听得为首戍卫喝叱着让道,两主仆为让路而跌落沙地,惹来了戍卫们一阵讪笑。 “又是些个满脑大官梦的酸儒啊!” “可不是?人人都想着捧着书籍就有高官厚禄,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说不定人家祖坟冒青烟呢!” 至此,戍卫们哄堂大笑之声此起彼落,颜娧不在意地起身没打算应承,低眉垂首目送戍卫离去。 “不知道遇上我们再回去,他们会不会被厉煊给扒了皮。”颜娧抬眼凝望远去的戍卫们不由得笑了笑。 回望正被烈火焚烧的村子,警觉性要不要这么低?真上京赶考连本书都没见着?既然人家不怀疑,也没必要拿石头砸自个儿脚,安安静静等人离开便是。 “公子就别再说笑了。”立秋没好气地提醒着。 也不想想荒山野岭,身上又带着伤,真有人发现异常追回来能逃哪儿去?真有个什么万一该如何是好? “瞧这山高水远的唯一的村子又被烧了,连个问路的地儿都没了,不如我们远远的跟着他们?”颜娧倒是不慌不忙的提议着。 这些年她也不是武艺练心安的,虽结结实实地挨了绵锦剑,也没有像之前那么不济的躺上好几日,在船上稍歇息后已恢复泰半。 “说公子胆儿肥,还真不给自个儿留个后路。”立秋也清楚这些年颜娧如何努力补上不足之处,否则门主怎么可能睁只眼闭只眼让她在东越滞留如此之久? “总比我们荒山野岭到处乱走好。”她不是个怕事儿的,也没想过找事儿啊! 上岸也没机会问问身在何方,既已有不太聪明的引路人,静悄悄跟着便是,为啥要为难自个儿? 正想着要追上前人脚步,不远处又传来了骡马串铃叮当声,来人哼着不知名的诡异小曲调,惹得主仆二人不自主地偏头回望声源。 板车上的主子翘着二郎腿,躺倚在稻草堆上,竹笠覆盖看不清面貌,手上皮鞭有一下没一下地甩动着,有赶路没赶路都无所谓的闲适。 静静看着车驾经过,颜娧没忍住好奇拽下了青衫飘逸的身影,也不知是没留心用力过猛亦是来人故意,总之再回神人已跌落在地,若非立秋反应迅速拉下受惊的骡马,可能几个人都得受骡子脾气。 “唉哟喂啊,小师妹欺负人吶!”舒赫佯装吃疼的捂着腰际,滚在地上怎么都不起身。 主仆二人看得嘴角抽了抽,才想着那声调听着像不修边幅的舒赫,马上得了印证。 她可没忘舒赫消失老长时间去作甚,不着急将人扶起身反而跟着落坐在黄土上,欢喜问道:“师兄找到解药回来了?” 这作态……是找着解药回来讨赏了? 看看,那伸出来的手心朝上的!半点没有等人扶的作态啊! 撒泼耍赖谁不会? 她也跟着落坐在地,抱着双膝,拉长了喊人的尾音,委屈语调里有浓浓的哭嗓说道:“师兄~我疼啊!” 小姑娘哭得这一嗓子叫舒赫一愣,旋即坐直身躯,认真地审视了颜娧几回,直觉不对劲儿,接着扯出小姑娘傲娇的手腕切脉。 脉一切,舒赫还装什么?几年没犯过的脾气顿时发了出来,叱声喝道:“哪个混账小子把妳伤成这样?” 离开京城才几日?竟然能伤了脏腑?瞧瞧那青白的唇色,看着都心疼啊! 这内伤放在普通人身上都得死几回了? “放眼望去只有师兄了……”颜娧委屈地咬着唇瓣,捂着胸臆可怜兮兮地说道,“这心疼得受不住啊!” 舒赫被这么一喊,眉眼没忍住地抽了抽,没讨着赏还得领了师妹罚了? 这小师妹果真半点亏都不肯吃,受了那么重的内伤也没想过找事主讨公道,好容易找着解药他也不过想讨讨赏,就先找他涮了啊? “师妹啊……”舒赫无计可施地从腰胁里掏出拇指大的玉盒,塞到颜娧手心里,半哄半骗地问道,“这是银辉阵的解药,能不能上车了?” “师兄辛苦了”反复地看了雕琢细致的玉盒,实在瞧不出关窍而纳闷问道,“皇祖父真有救了?” 舒赫闻言眉宇一拧,捋了捋半长不短的胡髯,语重心长地说道:“小师妹想要怎么样的救法?” 第五百八十一章 搭腔 “老皇帝本来就病得不轻,小师妹是知道的,怕妳期望太大,失望太大。”舒赫跟着蹲在一旁提点着。 尤其看过老皇帝神魂离体在外飘忽的状况,真不难臆测实际情况。 小师妹也是个长情的,他就担心小姑娘伤心啊! “师兄可有办法确认戏秘盒里的状况?”颜娧听得出潜藏的暗示,这事儿即便有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决心,也没法逃离体弱多病啊! 舒赫面有难色迟迟不语,谁说没有办法? 有,真有寻到办法,可他能说给小师妹听? 焦虑地咽下迟疑的唾沫,这些日子,见识过她事事身体力行,能说? “师兄这是有办法,不能说?”她算是瞧出来那眼中难掩的为难了,有必要这么担心?思忖了会,小心翼翼地试探问道,“总不会亲自进去吧?” “小师妹啊……”舒赫语调里有千般不乐意,眉眼一挑,手上的拂尘差点握不住,嘴角也忍不住抽了抽,由衷赞叹小师妹天生作死真不是浪得虚名。 有生命危险之事,绝对有能力第一时间感应成功,真真屡试不爽啊! 真叫她入戏秘盒? 更何况,远在晓夷大泽的承昀,本就不愿她牵扯太多东越之事,要是她再次身体力行,不需要承昀,按着几个师兄弟嘴里说不偏宠的大谎话,他不被往死里打才真见鬼了! 一把将颜娧给抱上板车,舒赫满腔感慨无处可发,眉间川字紧得不能再紧,眼神示意立秋跟上,半句话也不吭,兀自催促骡马离开。 落坐在板车上的颜娧,几次试探都没得到理会,抿了抿唇瓣,撇头细声问着立秋,“有这么难?一句话都不肯说?” “要不我去?”立秋心知不可能而尴尬问道。 “裴家人进不了,妳那远在西尧的姑太祖母倒是可以。”舒赫无奈苦笑。 这话叫颜娧瞬间理解了个中蹊跷,裴家女受规训保护却未因受规训所困,能接触的东西自然跟着多了,她虽是捡来的,受了凤鸾令的影响也算得上半个裴家人。 重设陨阵后她感受没有任何不同,算是身在游戏里的始作俑者,规训护不护她还是个问题呢! 想来一切仍是被天意算计的注定啊!即便身旁之人再再阻挡她介入东越之事,终究最后还是得由她亲自来? 思及此,她勾起漫不经心的浅笑问道:“师兄已打探好如何入戏秘盒吧?” 那张神后凭栏图虽说得详实,不过终究因为年岁过久而有许多未尽之事,如同要进戏秘盒这事儿记载得就不够详实,更别说如何离开戏秘盒了。 “小师妹,妳就别为难我了。”舒赫是带着关于戏秘盒之事,奔着万缕蛊寻她来的没错,思忖至今也没想好该不该将法子给告诉啊! 当年老皇帝要进戏秘盒只为保下一命,又有谁真正了解鲲池坛里的五行八卦阵?一个困了在里头也就罢了,小师妹也困进去了谁能解? “总不能白耗时间在此处啊!”颜娧咬着唇瓣,颇有撒娇之意地扯了扯道袍,“难道师兄不想我早些回去北雍?” 在场两人能吃她这套?以退为进也不是这种进法啊! “小师妹,不是耗不耗时间而是有没有人能解戏秘盒的问题。”舒赫眼神专注地探向前方,铁了心不打算回头,省得自个儿没注意被师妹给哄了,“想想看把妳这么大一个人塞到小盒子里,吃喝拉撒全免了,里头竟仍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除了没有同伴,同样日出做,日落而息,听了不害怕?” “所以我才想知道皇祖父究竟是生是死啊……”当初满脑子想亲自见识这些东西,颜娧的确没想过盒里是什么样的光景。 从当初的贪玩到现在的介入,想再怎么撇清也早已回不去了,不如想办法把困局给解了实际些,不都说车道山前必有路? 没路也得劈出一条路不是? “妳真是天生皮痒啊?”舒赫无奈的瞥了眼不知又盘算着什么的小师妹。 “当然不是。”颜娧搓了搓还疼着的肩际,思索道,“如果连师兄都找不着开盒的方法,师兄不觉得奇怪?不是我喜欢讨皮疼,而是按着反向思考的概念来看待此事,如若费尽心思也遍寻不着开合之法,那么会不会本就不存在外力开盒之法?” 被这么一问,舒赫呲了声,眼眸复杂的神色慎重地回望颜娧,不得不说还真没想过这层啊!不自主地摸了摸脖子,小师妹说得也不无道理,不过按着她的性子,会不会想挖个大坑给他跳? 见舒赫眼底软了几分也仍不说话,偏头看向身旁没来得及回避眸光的姑姑,颜娧不由得嘴角也抽了抽。 想说的话还没说出口,一个两个的是怎么?没必要怕她怕成这样吧? 舒赫已拂尘撮了撮额际,十分难解般地应道:“容我再想想……” 不能怪他害怕啊!听过小师妹的丰功伟业之后,真想将她放入戏秘盒得多大勇气? “师兄……”颜娧细腻软糯地哀求着。 “没门!我这条老命还想留着多陪陪若儿,妳少来。”光想到都好些日子没见着那软呼呼的小娃娃,心里酸暖掺半,酸着许久不见,暖着他的可人。 见着前头不远已跟上暗夜行军的城奕军,从板车稻草堆底下,掏出了两套折迭整齐,却散发着令人无法忽视的汗酸味的道服,舒赫也困窘不已地抹了把脸,讪讪笑道:“唉啊,衣服酸了怎么好?” 他真没穿过这两套衣服!只是枕在稻草堆底下,也没真睡上去啊! 惟有跟着他以道徒身份再回到京城,才不容易受到怀疑,打从得知她会离开使节船的消息,早早就备好了这两套道服,哪知道会染了他的酸臭味呢! “还是得穿吶……”颜娧看着前头的大队人马可不敢有任何玩笑心态,她还伤着呢!真动起手来定会成为累赘。 “对!真得穿,这样才像虔诚的道徒。”立秋终于等到可以应承的话语,她家姑娘想入戏秘盒的心思真不能搭腔! 话毕,连忙赶紧退下衣物披上道袍,宁可一身酸气萦身,也不肯多说上两句。 第五百八十二章 麻呼 见两主仆二话不说真要穿上道袍,舒赫连忙勒停骡马,抓了一把稻秆,长指一挥,指尖燃起星火,焚起稻香祝祷般熏了几回去味。 随后又丢了一次蝉蜕蛊在两人脸上,再将稻灰抹在两主仆脸上,一番操作后,满意地看两人更贴近男子般的长相,才将手上残余灰烬给拍掉。 “给。”舒赫递上小皮鞭,慎重说道,“小心照看我的小道驴。” 既然要打扮道徒模样进城,自然得换一个人赶驴,他一个道法莫测的高人怎能给两个小兔崽子赶驴? 颜娧安分地接过皮鞭,有一下没一下的抽着,侧着身子根本没好好看路,晶灿眼眸燃起了抹兴味,没有离开刚刚燃起火花的纤长指节。 “妳的眼睛摆哪了?看路啊!”被看得心头一突,舒赫着实捏了把冷汗,眉角不停抽搐,将手收严实了才问道,“贫道这双爪子有什么好看?” 颜娧咧嘴一笑,也跟着打起响指,也没见有多大的摩擦度能燃起火花,不由得好奇问道,“师兄出门火折子都不用带,真好。” “哪个学道术的不会燃符令?半夜入定不被祖师爷敲头?贫道也是靠道术吃穿呢!”舒赫挑了挑眉,臆测着小师妹又想搞什么么蛾子? “是呢!师兄可是鼎鼎大名的郝舒子,怎么可能道术落于人后?”颜娧频频点头表达着赞同,瞧着愈来愈接近的重甲戍卫,面色渐渐拉了下来。 沉重疾行的脚步声回荡在深夜里,似乎全然未将身后那仍燃着火光的村落放在心上,本该保护百姓免于危难的戍卫,究竟在东越发生了什么变化? 她的存在难道成了两个王世子祸害百姓的主因? 以往读到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桥段,总会觉得夸大不实,历史上不乏拿女子妖冶媚人来做筏子,企图掩饰男子的意志不坚与软弱无能,就如同现今两个王世子,拿她作为利刃,先后灭了两个村子,难道她在东越里竟成了妖祸? 听得小师妹的夸赞,他竟怎么也感觉不出有被褒奖的欢愉,怎么感觉着有一抹伤怀?此行似乎多了几分惆怅,虽嘴上没有明说,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心境似乎更老成了些。 “师兄可知道两个王世子,一人烧了一个村?两次都是为了寻我。”颜娧不愿将酸涩摆在脸上,问得淡淡然。 舒赫眉宇又蹙紧了些,今夜蹙眉的机会会不会多了些? 明珠村一事已不是秘密,由于牵扯到王孙贵冑,最后官府也是不了了之,今日为免错失追上小师妹的时间,循着万缕蛊丝毫不敢分心,也无心查探前面渔村发生了何事。 从小师妹口述又是不同的心境,那不同于内疚的抱愧。 屏气凝神再看向小师妹,环绕着她的氛围又与被寂怨缠身不同,而是有负所爱的亏欠。 就他所认识的小师妹,惯于付出的性子,怎可能轻易接受他人以命相助? 她有些不同,又说不出哪儿改变了…… “师兄得空帮帮丫头,到两个村上祷念几回往生神咒可好?” “绵力之事哪需要师妹提醒?贫道得空便去。”看不出颜娧在思忖何事,不过几回往生咒的事儿,舒赫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师兄哪里贫了?”颜娧勾了抹随性的笑,若有所思的眼眸瞟向师兄,都想问问师兄知道了什么?一口一个贫道的客套疏离,不禁打趣道,“我家师兄贵气,怎么跟贫字搭上边?” “那是谦称,谦称!”舒赫呵呵歉笑,是他太过敏感了? 不一样!小师妹绝对正在打着什么鬼主意! “跟我有什么谦?”颜娧收起长腿,屈膝轻靠下颌,似笑非笑的凝着前方,也没料到师兄竟能轻易察觉她的心思有所改变。 是啊!她的确想着,该如何终结这样的恶性循环。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前人为一己之私抱养了不属于东越皇家的孩儿,在她眼里都不是多大的事儿,贤能与否与亲生抱养,岂能混为一谈? 苍蓝江水患那年,归武山里收留的娃儿难道少了?还不是各个立定志向,勤奋向学,希望能尽一己之力帮助更多人。 愿意向学的孩子被送进书院从陪读开始念书习字,愿意习武的孩子被送与谷雨自强身开始习武,还有那些喜欢工艺、务农、织锦、刺绣等等百工的孩子,只要庄上能蹦得出来她都能竭尽全力给腾出手来满足。 谁说一定要生于贵气逼人?世上没有天生贫贱这回事,唯有对手上拥有的做了什么! 抱养三王又如何?无可厚非,因为皇家总要传承。 获得了权势若是为人民百姓谋福祉,又有谁会怀疑身份正统与否? 入宫见着他们无视养育之恩,以银辉阵对付厉耀,她心凉了…… 如若生恩在前,得了一身富贵,也未有感恩知心,东越百姓也为此受了灭顶之灾,不是灾殃是什么? 是否该不破不立了? 颜娧闷闷地咬着唇瓣久久不语,在此之前她从未起过想动用神后之力,况且她也并不觉得有什么能力撼动或者统整四国,面对狐狸大仙留下的因果,再不愿也动了心念啊! 不愿依循天谕,实际也破解了天谕来处,走遍四国到了最后,终究得走这一步?她可有能力掌控一切? 身边的雍德帝,承昀一家子,甚至年幼的承熙全是将帝位视为洪水猛兽之人,她可不相信自个儿有能耐成为那位孤家寡人? 难道能把帝位如同盘下楼盘般,到手再发包出去? 思及此,颜娧又笑了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 步履悠哉的骡马已赶上前头队列,颜娧漫不经心地悠哉问道:“师兄可想好如何应付面前大队人马了?” 舒赫从稻草堆里爬身佯装吃惊地问道:“妳会怕?” “怕啥?有师兄跟姑姑在,我有什么好怕的?怕的该是他们。”颜娧张扬着不知从何而来的自信,漾出了可人浅笑。 “我谢妳啊!”舒赫可没溺在那甜死人不偿命的蜜语里,虽说小师妹也没真叫他吃过亏,甚至食衣住行都不曾亏待他,但是那真诚的笑意就是叫人麻呼麻呼的啊! 第五百八十三章 在下 忽地,一把长戟急速朝着悠然踱步的小骡马掷来,颜娧才抬起手便被按下藕臂,舒赫腾地从稻草堆中跃起,猛地提气拂尘轻挥,长戟被细密尘丝缠绕而停驻。 精铁打造的长戟断成数截,如同海中游鱼般恣意地妖冶浮沉,下一瞬,断戟有如飞针般全数飞向不远处看似无人的树荫,顿时成排露兜树应声而倒。 阴晦不明的月光下,厉煊如若傲然孤松般立于断树残枝之后,骨扇轻曳,丝毫未受任何影响般,唇际扬着令人费解的轻笑道: “多日未见,舒道长风采不减,道术依旧高深莫测。” “无量寿福。”舒赫收回尘丝之力,单手执礼,佯装不解问道,“世子爷谬赞,老道不过一介匹夫,担不起这番美誉。”收起拂尘,自在落坐于颜娧身前,掩去多番探寻的眸光,丝毫不遮掩维护之意。 “前方探子来报,路上有位书生带着小厮,看似要上京赴秋闱,怎料本世子去又复返谁也没见着,沿途又只有道长车驾……”厉煊眸色深沈,质疑地再次探看着他身后的年幼道童,“多年来道长身边从未有道童、道友相伴,今日甚为蹊跷。” 听着话里不是疑问而是肯定,舒赫不以为意的眸光瞥过来人,没来由地搥了又搥道袍下的健硕长腿,勾了一抹戏谑笑问道:“敢问世子今年贵庚?老道年方几何啊?” 厉煊没料到会被有此一问,先是拧起剑眉看向三人,再又舒缓了眉际,泰然自若地笑道:“几个月前见道长仍稳健如风,怎么突然认起老了?” 打从在厉耿府邸见着舒赫,心里早已留下了芥蒂,如今更确信承昀必在东越境内,他可能随意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难道舒赫真只因老靖王的旧时情谊,而特意留在晓夷城帮助厉耿?更别说还听过厉峥提及吴昕也在靖王府邸,手把手亲自传授厉耿戏曲,长时间滞留北雍的厉耿,能有这般能耐熟识这些深耕东越的能人?不管怎么想这些事儿都透着诡异…… “世子莫不是忘了,我徒儿都收下了?”舒赫继续有一下没一下的垂着腿提醒道,“没几个道童道友帮衬,王爷的延髓丹如何来?难道以为那丹药是坊间野草炼制的?” 这话倒是真!日前见着他收了个稚龄小儿也是真,他也曾自许修习有成,期望能随着舒赫寻找药材,几次人力无法攀越的山崖之巅,船行不可至的湖心暗潮,如同雾中花,水中影般难以取得的罕见花草,全是舒赫以一人之力取得。 那身诡谲神秘的道法至今无人勘透,更别说有人能超越,也曾怀疑他盗取了神国陵墓里的神道,然而连父王与奕王都得透过南楚,千方百计要来百烈蛊血方能探密,舒赫又有什么能耐能单枪匹马进入皇陵? “能得郝舒子青睐,这位道童想来也是得了大造化啊!”迤迤然地来到板车旁,难得不畏惧脏污地轻抚骡马,有意无意地瞟着满脸污糟也没掩去眼底灵气的小道童,语气明显讨好地问道:“同哥哥说说,此行都去了哪儿?” 颜娧佯装惊恐地扯着舒赫衣袖,不知可否地抬眼征询着不知是否该开口,舒赫疼惜地撮了撮小脑壳,毫不介意地说道:“说啊!去南六郡之事又不是不能说的事儿。” 得了允许,颜娧也仍不敢放开衣袖,怯生生地喃喃道:“劭县墟圣峰采了寅时盛开的佛手花,庐县锦江底采了未时绽放的菩提草,郜县鹤羽崖摘了卯时花雾草,珠海城闽江海口抓巳时出现的螗蟹卵。” 她十分庆幸自个儿事多的性子,上回师兄提及延髓丹时多问了两句,否则这下真不知如何圆谎。 这厉煊也是个叫人脑壳疼之人,难道真这么笃定她会上岸?东越海岸有多宽广,难道他可以不吃不睡地守着? 不难得知相家真真被渗透得有些糟糕,连她能够上岸之处也被清楚传达了,只盼栾甫上岛能够尽速解决啊! 闻言,厉煊顿了顿,心知小道童说的没有半分错处,延髓丹的确这最后几样药材最难取得,却不愿意这么轻易放行。 待颜娧话毕,舒赫也瞧出了男人眼底的不乐意,不由分说从怀中掏出了个,沁凉冰玉打造,仅有掌心大小的妆匣,似笑非笑地问道:“世子要不打开看看?” 厉煊感受到妥妥的威胁,冰玉匣岂是能开的?如若里头真装了小道童方才提及的几种药材,炼制前根本完全无法与外界接触,更何况单单为了看! 这个季度的延髓丹的确尚未交付,要真开了匣子能有好果子吃? “道长说笑了,在下怎可能拿父王的丹药做筏子?”厉煊唇际勾了抹歉笑,即便心中有再多不甘,也无法拿父王的伤势来开玩笑。 “既如此,我等可否离开?”舒赫不以为意地打了个大呵欠,擤擤鼻子,带着浓浓困意说道,“我们两日未眠就等着闽江口的螗蟹出现,好容易等到蟹卵正急着回京炼药,想来世子爷心善,舍不得我等奔波,想我们好好安歇,挺好的!” 虚实并济,可是小师妹常用的把戏,人都在这儿,不借来用用怎么对得起自个儿? 厉煊:…… 他这是拿起石头砸脚了?见三人忽地动作一致地打算全躺回稻草堆,顿时觉着不知该如何开口劝行,那蟹卵岂是能耽搁的? 虽有冰玉匣子保持药材新鲜,若是没在七日内炼制,药性也失了泰半啊!否则舒赫怎会将蟹卵放在最后一站? “道长睡在这荒郊野岭怎么好?父王早将需要的药材全备好在城中炼药宅子里,就等您回去了。”厉煊再怎么不情愿,也不得不再次拉下面子。 舒赫再次起身,瞟了眼面色难看的男人,冷哼笑道:“老道这些日子也算是把煊世子的脸面给看清了,老是忘了有求于人的态度,老道也是心累啊!” 这一说,又叫厉煊面色更难看,躺回稻草堆前,舒赫不忘又再次调侃道:“要不好好说说,究竟是本世子呢?还是在下呢?” 小师妹还担心他拿捏不了厉煊? 哼!叫他抬不起头都行! 第五百八十四章 好心 半点没有忽略该有的崇拜眸光,颜娧双眼绽着晶灿的景仰迎视,那暗夜中依旧风光霁月的英挺男子,谁说方才那汗臭味难受了? 那是真正的男子气概啊! “在下,是在下,在下失礼了,望请道长海涵。”厉煊满额冷汗地一连三个在下表达,无奈这有求于人的难堪,又着着实实地受了一回。 寻不到探子口中的赶考书生的确叫他沉稳心性一时失衡,善于伪装的丫头假面多得令人咋舌,如若可以只稍在这条官道上之人,他一个都不愿放过! 偏偏正好遇上郝舒子,更恰恰是父王延随丹将送来的时机,父王都得以礼相待,奉为上宾之人,怎可能多加得罪? 满心无奈与叹息也不敢宣之于口,别过身躯讪讪地让出官道,再恭谨不过地躬身,扯下腰际玉带上的锦袋,客气有礼地递予舒赫,连尴尬也不敢地说道:“道长此行辛苦,请收下在下一点心意。” “我们几个睡在荒山野岭也习惯了,有没有你那一袋子都能安生度日。”舒赫别过身子取来一旁笠帽掩去视线,看似真睡下般的闲适。 见舒赫不愿理会,又将锦袋递予从头到尾一语不发的立秋,可惜亦是冷脸以对,跟着匆匆翻过身,全以背部给厉煊送上一道又一道的闭门羹。 最终,希望落在颜娧身上,两人尴尬对望顷刻,颜娧扬扬手上皮鞭,似笑非笑地说道:“我挺忙的,得敢骡马哈!” 她傻了?路都让出来了不跑? 扬着师命不可违的无奈笑意,频频尴尬点头歉笑,不敢抽疼骡马般轻甩着小皮鞭提醒牲口道:“小道骡出发了。” 板车缓缓经过面色阴郁的厉煊,颜娧心里有多快活就甭说了,被伤了一剑的怨怼也全消散了,不能一剑还一剑是可惜了些,但是上至皇亲贵冑,下至王公贵戚,哪个不把尊严摆在第一位? 舒赫不是第一回在她面前剪灭他的威风,刚刚没忍下气焰是反击,反倒又是一阵说进骨子里的羞辱,有几个人能受得住? 也不是第一次见识师兄那门黄帝道,那高深莫测的诡谲身法,连她也没能看透,更别说解释了,这不科学啊! 骡马哒哒脚步声回荡在清夜里,板车缓缓经过让路在两旁的城奕军,冷光幽夜里长戟寒光寂冷,似乎随时会招呼她吃上一顿饱的气势,被身后厉煊一声让道给压抑在墨色里,犹如牢笼里的困兽难斗。 待骡马板车声响不再,山道旁香丝树上飘下了一抹青灰相间的身影,深沉眸光远远凝望着不见车影的官道。 “爷真这么放过?”单珩拱手问礼,正色问道,“那道童分明受了伤,您不是……” 激进话语消散在厉煊冷冽眸光凝视下,他扬手指示军队继续前行,负手于后跟着放慢速度的部队久久不语,想再开口的单珩也拈量了自个儿身份并不合宜。 那炙人多语的眸光终究令厉煊燃起了不悦,因而沉声问道:“你认为本世子不知?” 他当然清楚船上那剑伤在何处,长戟一发,道童才抬手便被舒赫按下,也看得一清二楚,这才更加深想欺近认清的决心,可惜仍被掐住七吋无法动弹,连多问一句都没有办法,仅能眼睁睁的目送三人远去。 单珩被能杀人般的眼眸凝视也没有败阵下来,反倒唇际勾着丝毫不掩饰的戏谑迎视厉煊,轻蔑笑道:“要不我去为世子爷去盯着?” 这话叫厉煊顿了顿,停下脚步,心中满是疑惑,似笑非笑地凝视着面前居傲的男人,跟随在奕王身旁多年,都清楚明白各自身份,谁也不曾想揭漏彼此丑态。 奕王会遣来单珩守在他身边? 这个问题他质疑了好些日子,现下突然主动提及要替她跟监颜娧? 收回视线,厉煊接着缓步在城奕军队列最后,茅塞的思绪更加纳闷了,思索着究竟哪儿不对劲? 这几个月他兀自沈浸在小丫头身在在东越地界的消息里欢愉,似乎不自主的被厉峥牵引着往其他方向去,而他这么长时间竟丝毫无所觉! 颜氏女?奕王要的是天谕里的颜氏女,北雍平阳郡主可是施姓,虽名为颜姒终究不是颜氏女,他想要的裴家女,奕王敢提得偿所愿的保证? 他怎么忘了!颜娧随的是裴家老夫人的姓氏!恰恰裴家多年来从未曾对外宣答,两个小主人姓甚名甚除裴家人,有谁知晓? 不自主握紧了腰际的绵锦剑,差点没忍住突如其来的怒火,竟被此等拙劣的手段给哄骗了数月? 猛地一愣,小丫头借着郡主之名来到京城,难道单单只为斗茗? 打点一件事儿不都七弯八绕?这一点也不符合他那个师兄的手段! 俩人必定知道,他偏执无法接受相同事物的性子,虽然多年来在向凌的帮助下,虽可试着忽视也难掩心中疙瘩,小丫头在落船的最后一瞬暴露了功底,看似无心实际却明摆告诉他,她保定平阳郡主的决心。 那年承昀认好了媳妇,多次往返北雍,最后毅然决然的受了削骨剑,四肢瘫痪了大半年是为何?承昀也以为他早就回东越去,谁曾想会受命守在淳平伯府? 怎么就忘了承昀曾随口提过,小媳妇不同以往裴家人远朝堂,陪着小黎后进宫去了,总总蛛丝马迹凑起来,叫他心里又是一冷! 再想想在浀城相遇时,两人曾提及自恭顺帝登基大典后,一路游山玩水,打算把四国水陆运都游历一番之事…… 等等!在使节船艄工们曾提及,北雍之事自有人安排? 天!他也自诩聪明一世,也会糊涂这一时? 可以见得真被厉峥误导! 如若没料错,这俩口子兜了那么大一圈,竟是要他明白他被奕王给耍了? 恭顺帝要的人,奕王要的人,他要的人,从头到尾全都是同一人…… 也难怪小丫头胆敢吃了豹子胆般,來跟他賭这一把,硬是扛着平阳郡主的大旗来到京城,本想着是为了隔应他,叫他看着相同面貌之人而食不下咽,而他也真为此浑身不快。 到头来还得感谢这俩口子的好心? 第五百八十五章 私交 至此,厉煊心塞了,这种猜中了开头,没料到结尾之事,竟也会发生在他身上啊! 沿着海岸前行,迎来熹微,那濯濯如春月柳,轩轩如朝霞举的眉宇,再次抬眼望向身旁单珩,似乎也跟着舒缓了胸怀,一腔紊乱心思终于沉着如斯。 “单军师跟着那小道童作甚?”厉煊没有停下脚步,仅用颇有深意的眸光瞥过身旁男人,唇线勾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冷笑道,“本世子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想的全是裴家那丫头,军师也有所好?” “既然如此,在下便告辞了。”单珩眸色一深,又是那令人费解的笑意挂在唇际,丝毫不在意被讪笑的讽刺,话毕旋即提气攀上邻近香丝树腾然而去。 太过轻易也太过随性的潇洒离去,反叫厉煊又是一愣,看着那抹背影又沉思许久。 他……是不是又遗漏了什么事儿? …… 颜娧心情愉快地驾着小骡马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自小就知道背靠大树好乘凉,也不断努力成为那颗能够成为别人的背靠,师兄这个背靠真的舒爽得叫人愉悦啊! 推算城奕军距离渐远,舒赫腾地跃起身,迅速的抢过师妹手中的小皮鞭,喃喃道:“我的小道骡都被妳打疼了,不是让妳动作轻一些?” 看着手上一空,颜娧努了努菱唇正想窝回稻草堆,便听得舒赫喃喃念道:“有银子不拿,真是的。” 停下动作,颜娧讶然不已地偏头看向不似开玩笑的舒赫,顿时瞪大了杏眼,指着自个儿又指向舒赫,难得期艾地问道:“不是师兄...说...说的不拿?” “我挺着腰杆当然不能拿,妳可以啊!”舒赫俯身轻拍骡马背,哀怨地说道,“多几两银子给小道骡买些口粮,不是挺好?” 颜娧忍不住嘴角抽了抽,捂着失笑不已的唇瓣,不由得摇摇头,虽然才在明珠村受过为五斗米折腰的苦日子,思及为她药费不得不出海工作的承昀,不知晒得黝黑的古铜肤色养回来了没? “骂妳呢!还能笑?”瞧了眼不知出神道何方的小师妹,舒赫气得胡髯都发直了,恨铁不成钢地念叨道,“说妳呢!不知道银子有多重要?” “知道。”颜娧丝毫不敢怠慢十分认真地颔首。 “我们在东越的日子容易吗?给梁王炼药能赚得了多少?赚的不过是一份能在东越恣意游走的自由。”舒赫颇不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小师妹在北雍大手大脚习惯了,如今要她由奢入俭谈何容易? “师兄道法高深,不是能撒豆成兵或是点石成金?”颜娧实在忍不住想不正经一回,什么时候见舒赫这般絮叨了? “那些个超度亡灵用的手段,妳当活生生的人可以?”慎重的凝眉瞥了眼小师妹,舒赫语重心长地说道,“真可以,多年前我们也不至于饿得需要抢扶诚的肉包子啊!” 噗哧—— 这笑声来得蹊跷,不光是两主仆,还包含了一声低沉的男音,回身一瞧不正是单珩? 颜娧忙不迭地往师兄靠近,没料到竟会是单珩追上来,舒赫也吃了一惊地将人掩在道袍长袖之后,眸光略带薄怒的凝视来人问道:“来者何人?” “道长,是我啊!”憨直声线伴随着与面皮完全不相符的阴郁神色,熟悉得叫人难以忽视的问候,令师兄妹俩人愣了愣。 立秋似乎全然不意外地绽出笑颜,唇瓣绽着可人笑意问道:“办好了?” “那是,我家主子交待得妥,一定得妥。”楚风得意洋洋地正想扒下面皮,便被立秋给按下,得了软玉在手,自然也缓下了动作什么都依了。 立秋没好气地收手,气笑道:“挺好用的面皮,入城再扒。” 双手攀在师兄手上,颜娧不可置信地问道:“姑姑知道怎么回事?” “知道,但是不清楚姑爷如何交待。”人都见到了她也不好继续隐瞒,只得默默地回应了一抹淡笑,“姑爷只希望姑娘身边有人可用。” 她所言的确实话,那日她家姑爷的确没将话说得明确,也只是远远追着楚风背影,并未将姑爷交待之事给了解得透彻。 换下陶苏至今,也没再见着楚风,真想知道什么也十分有限吶! 先被楚风一句半好了给冷了心思,又被立秋的一番话先给暖了心,这傲娇的小男人又想了什么奇葩事儿来隔应厉煊? 这两个男人也算相识了小半辈子,各自清楚对方毛病在哪,叫她都不免好奇,当初承澈存了什么样的心思收下厉煊?收下便罢还养在风尧军营里,不知当时有没有想过两人会有今日之事? 不过按着承澈不愿给人知晓承昀左利手一事,都能狠下心打断亲生儿子左手,她真有合理理由怀疑,收下厉煊是故意为之!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深深觉着这两父子真是天生在阴谋算计里讨生活的能手,连给情敌找茬都得设计得分毫不差! 不光是要隔应那人,还得隔应得那人痛恨为何事实摆在眼前,竟没想到这一层!楚风带着单珩的面皮前来,定另外安排了什么事儿来提醒厉煊的傻? “你家主子给你安排了什么事儿?”颜娧实在忍不住好奇地问。 搔了搔头,楚风含蓄地笑着,笑得颜娧忍不住扶额干笑,单珩那阴沉的面容搭上楚风憨直的笑颜,真是怎么看怎么不对啊! “也没什么,就陪煊世子聊聊天。”楚风直言不讳地笑着。 颜娧讶然无言地偏头,不可置信地问道:“聊...聊天?” “嗯。”楚风在认真不过地颔首道,“主子说,西尧多好,让煊世子多想想西尧的日子有多快活。” “什么?”颜娧全然不解了。 知道两人过往情谊不差,也不究竟好到什么程度?东浀城闹了那场,仍敢将人托付于他带回东越,这得有多信任厉煊? 四国平和未见战乱,两国摄政世子私交甚笃,在于朝局稳定来说可说是好事…… 实际呢? 颜娧与立秋交换了个神色,似乎懂得为何她家姑姑知道楚风有要是要办,却不知办的什么事。 总不会她身上这一剑也在小男人的算计之中? 第五百八十六章 妥协 楚风笑得那叫一个纯真无暇,都跟主子那么多年了,什么话能说,什么不能说,心里知根知底的。 混迹在厉煊身边,该带的消息也带得清楚了,不就怕他信誓旦旦的补偿没个周正吶! 他家主子不是早在几年前就说,绝对不会给厉煊亲近夫人的机会!东越抢婚盛行又如何?终究是他西尧的世子夫人,怎么容得了他人觊觎? 当然得继续给厉煊好好表现的机会啊! 颜娧捂着发疼的额际,实在不习惯见到单珩阴郁凝重的带着欢脱的笑意,承昀特地送这张脸来隔应她才是真吧? 那表情分明是让她什么都别问,两主仆是搞了什么不方便让她知晓的事儿? “主子说了,什么事儿都得由他亲口交待来着。”楚风撮着手缩在板车最后头,深怕随时被女主子踹下车的局促。 颜娧不由得眉眼抽个不停,这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这么害怕被问? 这几日才想着这次小男人出奇的静,静得不像他! 他能眼睁睁看着厉煊欺凌她?怎么看都不可能…… 若非相距千里之外,真有冲动审审他究竟做了什么事儿? 等不到想要的答案,颜娧抿着唇瓣,频频颔首,总会有聚首那日! 从袖袋里取出方才师兄交付的解药在手中轻抛着,撇头看向师兄,还没来得急说上话,玉盒便被舒赫一把抢回,宝贝地护在心口,忍下骂骂咧咧,面有难色地说道: “一趟极南之国边境,没有相家海船得翻山越岭可不好走,短时间老头子可没法子走第二趟啊!” 湘辉阵里的花楹汁液解方虽不难,药引难求却难如登天,美人茄仅生在极南之国的绝顶之巅,没有相家海船绕过大半拔地而起的高山岩壁,光靠人力要进入南国得拔山攀岭数月方能到达。 他靠着尘丝避过天险与恶劣天象,到达毫无人烟且大雪漫天的美人峰,罕见的雪莲都采了好几朵,也没见美人茄踪迹,所幸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在打算返国的最后一日,冰雪消融在难得的明媚里,这才有幸得见娇养在冰雪里的美人茄。 这全株都充斥着剧毒的美人茄,找着也只能取叶上汁液,得完全不碰触地榨取汁液,他容易吗?若非靠着道术混口饭吃,只怕早被毒死在美人峰了。 “这么贵重?”颜娧轻咬香舌困窘地看着那小小玉盒,实在瞧不出什么特殊之处啊? “它不贵重,常人见到都得退避三舍,要是不小心打翻了一丁点,整村人都能中毒身亡,毒死妳这小娃娃只需要一丁点。”舒赫指着尾指甲片浅白末端慎重说道,“要解湘辉阵恰恰需要这东西。” “那师兄还见面就扔给我?”颜娧心有余悸地退开距离惊讶问,“要是我没忍住好奇打开了怎办?” “那是妳问得我啊!”被这么一问,舒赫可不乐意了,尤其见到小师妹退到都快掉下板车的距离,不由得嘿声道,“妳也得能打得开啊?在怕些什么?” 那玉盒可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覆着,虽忍不住气笑了,要是真敢拿小师妹的性命开玩笑,还能有命回去见若儿? “师兄那神情的确毒死我了。”颜娧嘴角抽了抽,既然这么难倾倒,吓她作甚? “妳怕?真怕?”这会儿换舒赫不可置信地偏头看向小师妹,拧了拧长眉,竟发出爽朗笑声道,“想不到小师妹也有害怕之时。” “师兄这么说真无良了,我哪儿不怕了?进京以来那天不是夹着尾巴过日子?”颜娧没好气的冷哼。 她这些日子可委屈了!大气不敢喘一口,每天装弱、装哭哪时候这般辛苦了?若不是为了早日离开东越,至于这么辛苦? 忽地舒赫一怔,收了下颌,看似百思不解地问道:“妳哪来尾巴挟着过日子?” 颜娧嘴巴张了张,又闭上菱唇不发一语,师兄这话听着可不像单单字面上的意思啊! 什么节骨眼下,师兄居然还能开她玩笑? “承家那小子说了,妳那性子哪能真夹着尾巴?真能忍,几个师兄也不会担心得全巴巴的都往京城赶来。”舒赫没好气地以拂尘重重敲了颜娧光洁额际,“人家好了伤疤忘了疼,妳呢?伤都没好就忘了疼!” 板车最后两人莫名地笑出声,被自家主子生无可恋地回望后,连忙有默契地垂首不语,有一下没一下地撮着面前稻草堆,打死不多看颜娧一眼。 这话听着多熟悉!姑娘这些师兄们终于渐渐看清她的本性了…… 手里不断扯着拂尘,颜娧抿着唇瓣不悦地喃喃说道:“昀哥居然舍得拆我底牌?” “谁让他担心几个师兄被妳哄了,这时候还不说实话,等着我们掉进陷阱?”舒赫瞧着不远处的城门,心里突然有若千金重般别有深意地瞟了小师妹一眼,“进了城不管妳进京赶考也好,当小道童也好,都不准离开我们半步。” 颜娧:…… 这才是承昀放了所有师兄来到她身边的目的? 刚想着要入戏秘盒一探究竟,怎么话锋一转成了不能离开半步? “师兄……”颜娧扯了扯道袍衣袖,委屈巴巴地咬着唇瓣嗫嚅道,“昀哥那儿你们就那么放得下心?” “放心,十分放心。”舒赫想都没想便应答道,剑指轻摆,指着颜娧叨念,“光是要入戏秘盒的打算,他就赢妳许多,给妳想方设法解除湘辉阵,是叫妳救那糟老头离开皇宫,不是叫妳自个儿进去瞧他醒不醒!” 颜娧唇际又抽了抽,说要进戏秘盒都是前半夜的事儿了,这是隐忍了一夜,现在才发作?不把她吓掉半条命不甘愿? “果真是个会装无辜的狼崽子。”舒赫莫名地摇头叹息。 不得不承认比起闫茵,小师妹真真乖巧懂事又精明悍练,也难怪能得师父偏宠至斯,一旦两个特性加起来,不怎么好啊! 光打点她想要的人事物,瞧瞧她身边多少能人?虽说事儿也不是办不到,就她的鬼心思多了些啊! 回望舒赫半点没有打算妥协的神情,颜娧不由得抿着唇瓣,在心里默默为自个儿哀悼了片刻,爱惜羽翼的她可不想在此处折了人心啊! 第五百八十七章 备嫁 再回头看看身后的要笑又不敢笑的楚风,不禁叫她想问,入京这些日子哪些时候是真的单珩,哪些日子是楚风? 或者全都是楚风? 那傲娇的小男人莫不是连她也一起算计在内了? 瞧着巍峨高耸的越城,捂着肩上那道鲜疼的口子,颜娧不由得开始怀疑,这是打从分开便想着如何捉弄她? 思及此,咬着唇瓣,半瞇杏眼,语调清冷地问道:“你来了多久?” 这样问,总该能回答吧? “主子问的那次?”楚风话一出,猛地咬着唇瓣,一句话也不敢说。 惨了!说了不回答,被女主子那沉着得同主子般寒冽的眸光一瞟,又给如严霜冻雪般的嗓音一问,差点什么都说了啊! 两口子本来就像?还是被带坏的女主子? “那次?”颜娧惯是温柔娴雅的黛眉也没忍住地扬了扬,这是早早打算作弄她了? 楚风生硬地咽了下唾沫,不好的预感猛地窜入心肺,求饶般地抬起双手,拧眉苦笑道:“世子妃就别为难卑职了。” 听称呼颜娧明显愣了愣,楚风鲜少用如此正式的称呼与谦称,听着就不对劲…… 在看向面前的面皮,不由得又暗自讷罕,上一回见到这么精致的面皮是何时? 那是黎承为拯救伯夷而仿造她的脸面,这次仿造单珩的脸面是几个意思?难不成黎家也出手了? 打算捉弄她来着?再看向楚风,颜娧整个脸色都不好了,没上头那两个人首肯,谁敢这样捉弄她?她这不是赶着处理好事情要回家了?有必要这么捉弄他? 随口问个问题,还有哪一次? 真真得呕上好几口鲜血了! 看着立秋一脸纳闷,颜娧真是身上疼头也疼,可见是故意隐瞒的,那几人太明白立秋有多疼惜她,怎可能叫她吃苦头! 被颜娧一脸幽怨地多看了两眼,立秋瞬时间似乎也懂了什么,那日姑爷吞吞吐吐的故作神秘,竟是为了此事啊! 正想着北雍那群贵人疼自家姑娘入骨了,连调换使臣都能容忍,原来早就备好后手等着啊!未曾想竟是黎家出的手,立秋真是气笑了,也跟着拧起没黛眉,没好气的睨着一脸无辜的男人,气哼哼地问道:“你竟连我也瞒?” 亏她还以为这男人良善可靠,如今看来竟也是一肚子坏水! 楚风无奈苦笑地回望两个打从心里不愿不想得罪的女子,偏偏一下子全得罪光了,差点没将舌头给咬了,若不是腿脚还得用,真想打断腿脚惩罚自个儿,没事来此处作甚? 捋了捋思绪,颜娧无奈叹息道:“黎家怎么如此清楚单珩长相?” 单珩去了北雍也都躲着不敢出现,见过之人又全在东越,这是怎么办到的? “裴家少主抓到了啊!”楚风一脸难道妳不知道? “还不赶紧说!”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的感慨,深深打击了颜娧。 真是黎家手笔啊! “我说!我说!”接到冷眼的楚风赶紧细细道来。 上巳节前几日,单珩又借机潜入北雍徘徊在敬安伯府四下,意图掳劫伯府大姑娘车驾,被双雪狠狠教训一顿,灰头土脸的溜了。 裴谚因自家媳妇儿受了惊吓,本就一肚子火气没得发泄,假扮门房在伯府足足守了三日,终于等到没劫成大姑娘打算改劫伯府小世子的单珩,将他拖进伯府倒座房,往死里狠狠打了一顿才换得舒心。 如今单珩正被关押雍德帝亲卫,锦戍卫的卫营黑牢里,没人知晓他如何被抓,也没人知晓他如何被送进去,就这么在雍城消失匿迹。 直到黎承将他的面皮打造完成,戴上脸面沉入城南逍遥湖,载浮载沉地被打捞上岸,佯装受伤失忆,流落在雍城大街数日,未曾想竟是忠勇侯府世子李焕智前来相认。 虽做实了李家的确与东越有所勾结,黎承没急着发作,而是顺势套了诸多有关东越之事,终于完全清楚颜娧究竟卷入了何事,为何前往东越一年不归? 裴家老夫人说得有所保留,皇祖母也说得隐晦,不正是不愿他介入太多?可事关母亲死因,怎可能叫颜娧独自在东越犯险?何况颜娧自小保护他们兄弟至今,能眼睁睁看他们两口子在东越单打独斗? 明白颜娧不愿将事情扩展到国与国的对立面,希望将此事安安静静地改变东越,在无人知晓的状况下揭过一切,然而弒母之仇在前,黎承能恍若未闻? 透过西尧摄政王府递了几次消息,也将单珩计划透露给承昀,更藉漕运将面皮送往晓夷大泽供他利用,正好顺顺两位祖母苦等不到颜娧返家的闷气。 噗哧—— 一直在旁静静听着的舒赫莫名地喷了笑。 两主仆:…… 相互同情的看了彼此一眼,既欣慰又无奈,原来立秋已被放在颜娧那圈子里,除了高兴还有心酸啊!山门故意没将黎家介入之事告知,明摆着同意几个人这么捉弄她…… “不说东越之事,北雍之事能说不?”见楚风没有回绝地咧嘴笑着,颜娧叹了口哀怨再问,“都交代了什么?给我带话了?” “北雍娘娘说,好容易安排敬安伯无灾无恶的出趟使,打算叫他停了十几年的官阶再爬一爬,怎么整给大姑娘了呢?这叫施家小公子怎么长脸面进如意书舍?”楚风这可是原话,本想爱屋及乌的娘娘气得肝疼呢! 颜娧听得嘴角抽了抽,根本没给使节船进入东越的机会,怎可能知晓来者何人? “还有?”她才不相信黎莹那小性子什么话都没了。 纳闷了半晌,迟疑着该不该说,见立秋也急着知道的着急,不由得心绪也浮动了下,已浮想连篇到日后的如若了啊!扬着一抹没来由的幸福憨笑道: “娘娘问主子,这是都不回北雍备嫁了?我们家王爷递去的请期帖子日子一换再换,山上的也不高兴,宫里的也不高兴,想问姑娘一句话。” 颜娧蓦然地小脸一红:…… 这是几个意思? 捉弄完她,还得道歉?有没有天理了? 三年之期不是还没到?急着备嫁作甚? 怎办?她突然不想知道想问什么话了。 第五百八十八章 请期 造立秋落坐板车后方的,被招呼蝉蜕蛊的脸庞虽然陌生得紧,自小细心看顾的小娃儿已出落得亭亭玉立,转眼间竟充塞着有女初长成,即将要嫁人的心酸不舍,感慨说道: “是该备嫁了,寻常女子议亲后的确会开始准备大婚所需绣品,没有亲绣嫁衣,至少也得绣个鸳鸯枕,什么都没有怎么行?” “姑姑对我还真有信心。”低头看了看自个儿有如青葱般的纤白葇荑,那熬眼又亟需耐心之事,哪是这双手能挥洒出来的风华? 记忆里的颜姒,的确以绣品熬过诸多漫长深更,以繁复的针针线线寥数时日,她怎么可能做得到熬在绣架前? 早年在南楚定下的三年赌约怎么转瞬即逝?再过两个月她可就十七了…… 玢璘伞卖如何很重根本不重要! 那赌注的意思本就卖也得嫁,没卖也得嫁,不过为了拖延皇祖母催婚的心思,东越之事尚未到个段落,灰头土脸的回去可好? 来东越这么长时间只见过一位始作俑者,奕王到现在还没机会拜见呢!可在一切还没完全落定前,按着黎承的身份过早介入仍属不当。 本想着让事态再明朗化些,再将结果告知黎承,如今扣下了单珩虽好,太早知晓此事对两兄弟绝非好事,黎承心性稳定,黎祈呢? 熊孩子也到议亲的年纪,跟在老太傅身边虽长了不少智慧,熊到哪儿还是熊啊! 雍德帝将皇城禁卫军玉牌与北雍朝南境十万大军兵符交与黎承,私卫锦戍卫的兵符可是掌管在黎祈手上,她故意将消息蛮严实了,就是怕这几个熊孩子啊! 如若又混进个厉行知晓他父王死因不单纯,厉耿能屈服在梁王威仪之下,厉行能管这么多?大戏恐怕是唱不完了…… 黎家既然已插手此事,黎承定也开始着手布局如何复仇,此时怎么会是商量婚事摆在前头?承昀跟着作弄她又是几个意思? “那些琐事自然不是姑娘该烦的心,庄子里的绣娘多了去,到时候姑娘引个线也算成事了,这么久没回北雍,老夫人与莹贵人应该想念得紧了。”立秋捂着唇际笑着。 “秋姑姑说得对极了”楚风连忙点头称是,藏不住微扬唇线顺着话尾道,“娘娘说,姑娘这时候还不回返,是打算日子到了直接出嫁?” 世子妃要真嫁进王府,哪需要担心日后见不着立秋? 光想,他心里都美孜孜啊! “我要真看准日子回返,真嫁恐怕离不了北雍地界。”她完全不敢想象两个闺蜜会如何处理,不光山上的便宜爹娘,还有伯府爹娘呢! 虽然颜姒的婚事被从了简,裴谚时常腻在伯府里不走,寄乐山没有按足了规矩来来迎娶前,敬安伯可没打算将女儿给草率了! 是以,承澈也是个聪明人,这桩婚事的请期他谁都不想得罪,干脆以递交国书的方式,交与小黎后全权处理,谁介意媳妇儿到底从哪儿出嫁? 反正儿子迎娶媳妇儿能顺顺当当便好。 “王爷的请期帖子只写上迎娶伯府嫡女,其他什么都没有,看着就是有人嫁过来就好,也难怪裴少主心急了。”楚风由衷觉得他家王爷好手段! 敬安伯府藏下双生子之事没人想被翻上台面,真正知晓此事的有几人?小媳妇既然同黎后相孰,当然把烫手山芋抛给她处理比较好。 裴家那儿子先抢了伯府一个女儿,没几年又要抢人家另个女儿,敬安伯可以屈服皇权妥协嫁女,怎可能没使点手段保下另个女儿风光大嫁? 孰可忍孰不可忍的道理,需要他家王爷来教? 打从知晓裴家老夫人在宫里陪着黎后,敬安伯夫人这几个月也跟着隔三差五的进宫伴驾,那是真伴驾?那是怕好容易寻回来的女儿也被草率了啊! 三代单传的亲孙都能草率,何况她那自小离了身边的可怜女儿? “想不到我人不在北雍,他们也都没闲着。”听得楚风回禀,她实在没忍住地笑问,“现在是谁占了上风?” 婚事如何举办、在哪举办也得斗智斗勇也真是醉了! “看起来是敬安伯夫人占了上风,虽然娘娘与老夫人挺想一手揽办,但是对上伯夫人那双凄楚可怜还含着泪光的眼眸,也全都败阵下来了。”楚风绘声绘影生动地演绎着。 也是啊!颜娧真被说得不禁泛起想家思潮…… 那两闺蜜最是心软,外在披着女子皮囊罢了,悬心之人借藏在人家女儿的躯窍里,已有说不尽的感谢,那舍得真将人家两个女儿都给抢了? 否则也不会突然安排敬安伯出使东越啊! “所以?这么长时间的缠斗,结果呢?”颜娧抿不住上扬的弧度,好似要嫁的不是她那般的云淡风轻。 “世子妃不会不嫁了...吧?”楚风被那笑容底下的恬淡笑容给撼得差点咬了舌头,期期艾艾地紧张问道,“王爷自然是在意您的!只是您身份定位几位主母们商讨商讨,世子妃您...您...” 楚风您了老半天,终于在立秋凝眉暗示下巴巴的收了话尾。 板车上一阵静默,仅剩骡马哒哒,颜娧不着痕迹地看了两人,蓦然懂得楚风整个早上的开心是为了什么,这俩人似乎谱得还不错? 请期几次都没成,已经想着她一旦嫁入王府,姑姑必当跟着陪嫁? 瞧着脸上的欢喜傻样,真可惜单珩那张天生阴沉,令人望而生畏的严肃脸庞啊! 嫁是不嫁的答案没有急着迸出口,仍在多方角力尚未定下之事急什么?她勾着微扬的唇线,看着已近在眼前的越城,衷心希望这是最后一次踏进这座城池,否则雍城都快翻天啦! 楚风没耐不住性子,低声在立秋耳畔窸窣问道:“秋儿啊!世子妃这是嫁还是不嫁啊?” 被这么一喊,惯是冷静泰然的立秋也忍不住老脸一红,气得一个抬手便将这个不该出现在马车上的男人,实实地赏了一掌而飞得老远。 多大人了?开口如此没个正色? 他多了层脸面,她可没有! 瞥了眼顺势飞离马车的男人,颜娧忍俊不禁,打趣道:“姑姑下手也忒很的,人都飞得看不见了吶!” 第五百八十九章 本心 被自家姑娘调侃得立秋老脸又是一红,刚刚还喊秋姑姑呢! “小师妹连办个婚事都扑朔迷离,实在厉害了。”舒赫也没忍住笑。 也是她身分顾忌多了,寻常人家哪需要想那么多? 谁曾想裴家少门主是这么救师妹远离水火的?十来岁的少年能把地道挖进敬安伯府里,谁听了不替自家闺女捏把冷汗? “师兄就别再调侃我了,还是赶紧将事儿给办好,赶紧回北雍好,否则怕事婚事办不成得办丧事了。”颜娧摸了摸没来由一冷的颈项。 有人惦记好是好,多人惦记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上回出门错过了个年,这回出门又错过了年,被落实了个出门像失踪,回家像捡着的罪名,下回只怕真没机会出门了啊…… “要不这城别进了?”舒赫暗示性极高。 小师妹急着把事儿给办了,难保不会以身犯险,真叫她进了戏秘盒,怕是得办两个人的丧啊! 看着自家师兄一脸为难,随时有像送走楚风那般请走她的态势,颜娧嘴角得抽了抽,赶忙抓着道袍一角,可怜兮兮地说道:“师兄,半途而废不好。” 舒赫煞有其事地停下骡马,拧着长眉,回身认真地把她打量了三圈,心里不之多为难地说道:“我要是真叫妳给哄了,只怕给厉耀殉葬的得多我一人。” 这话实在得叫立秋也忍俊不禁,颜娧则困窘的苦笑着。 “四国都知晓老皇帝睡在戏秘盒,戏秘盒却藏也不藏,小师妹都没想过缘由?”舒赫没来由的一声叹息,“鲲池坛本身就是个似真非假的幻境,小师妹觉着这世上有多少人的意志能不被虚幻所扰?难道两王真没动过什么心思?情愿这般漫无目的守着偌大皇城?” 被一连几个问题给问得不知如何回答,进去皇城绕了一大圈,颜娧倒也不是没想过,而是觉着即便没有生育之恩,也该惦念养育之恩。 两王各自拥有一方天地,人心再怎么多变难以揣测,良善能轻易被抛下?这样的人如何引领百姓? 思及此,她再次笑了自个儿的心善,想想也不无可能,看看老靖王的下场不就明白了?皇家本就恩情薄如纸,何况本就没有亲缘之人? “师兄倒是说说,救是不救?”颜娧努了努小嘴。 “要是不救,我上美人峰去挨饿受冻作甚?”舒赫也跟着撇撇嘴,轻拍骡马继续前行,“容我再想想。” 板车上的三人兀自陷入沈思。 看着自家姑娘烦忧的苦着脸,立秋不由得凑上前,轻声问道:“这些年耗费年岁的活计还少了去?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北雍那些贵人们能沉得住气的。” 陪着姑娘那么长的年岁,自然清楚她为何烦忧,希望万事面面俱到的心思,可尽人事也是可遇不可求之事啊。 慈悲而不滥情,受人之托必定忠人之事,有几人能有她这般玲珑剔透心?有多少人能真的秉持这般心性度日? 她的主母寻了一辈子的姊姊啊! 城门前身份缴验后,骡马朝着东市最热闹的胡同悠然前行,路经名为暗香去的酒楼前,舒赫特意放慢了速度,叫颜娧看清楚被邀请来二楼戏台表演的戏班名伶何许人也。 颜娧:…… 不是吴昕是谁?师兄们当真一点戏法都不给变的机会啊! 迎上舒赫自信满满的小眼神,仿佛诉说着:这回看妳怎么跑! 走了一对郑恺与陶苏回去郜县镇场子,居然换了个吴昕来? 懒于应付京城勋贵而鲜少入京的吴昕,居然肯为了她涉足京城? 瞧着戏台上那身段婀娜的苏三,万般风情全在举手投足间,迎来满堂喝采不过信手拈来啊! 板车接着往不知名的胡同前行,停驻在一间古朴质雅的老宅子前,骡马发出了相遇以来的第一声嘶鸣。 看似十七八岁的门房小厮旋即开门,惊喜的看着众人,欢喜雀悦地接过小皮鞭,兴奋不地说道:“道长终于回来,梁王爷都遣人来问候好几次了。” 这三进的宅子是梁王特意寻来给舒赫的炼药之所,平日里也就几个小厮帮忙照应打理院落,确保舒赫所需药材齐备无损。 舒赫一年也不过来不到两趟,没必要也不想踏进这宅子,这会儿倒是真故意将颜娧带入有人看顾的宅子,多几双眼睛看着,他炼药之时也能稍稍安心。 “急什么?今年闽江海口的螗蟹少得可怜,老道还没渐长到能操控世间万物,梁王爷没点耐性等?”舒赫没好气地番找着稻草堆,随手取出几个匣子抛了过去。 小厮深怕玉匣受损,吓得连忙提了内息,将几个寒玉匣子妥妥抱在胸怀里。 这绝对是场面故意的! 与师兄的无声角力,颜娧心知又败了一场,连个看门的小厮都能有一番功底在,妥妥警告她切莫造次…… “没这回事,是小的嘴慢了,道长迟迟未归,王爷是担心道长安危,特来问候。”小厮丝毫不敢怠慢,看着板车上俩人连忙问候道,“道长竟收了道徒?” “我都这把年纪了,收个道徒怎么着?少了两人帮衬,还不知何时能采齐药方吶,交待下去好生伺候着。”舒赫抬手嗅了嗅衣襬,那股酸劲令人不喜的拧眉,“手脚动作麻俐些,还得整理药材呢!” 小厮动作迅速地点头称是,朝着宅内一阵吆喝指使,才又恢复讨好的神态,恭敬地倾身延请道:“三位请。” “毛小子长进啦!”舒赫似笑非笑地调侃。 虽是梁王指给他看管宅院的下人,一年见没几次面,舒赫也没想过要为难,谁不是为了一日两餐的温饱而辛勤卖命? “道长提拔之恩小的不敢忘。”小厮殷勤地凑上前,努力卖着笑。 “那还不赶紧把那张脸面收起来。”舒赫向来看不惯故意曲意奉承的小人行径,数月未见这小子被教坏了? 小厮笑意僵在脸上,一时无话可说,看来屋内那几个喜欢老生常谈的老人们,根本没抓到舒赫的脾胃啊! 难道当初点选他作为小院管事的原因,竟是因他不愿落于俗套? “寻寻你的本心在何处。”舒赫对着呆愣的小厮勾起一抹弧度。 第五百九十章 鹰眸 陆淮搔搔头,摸摸略显苍白的面皮,再次扬起困窘笑靥:“道长说笑了。” 为奴为仆哪还有什么本心可言?何况连自个儿是谁都想不起来,不过求温饱能想什么本心? 二门前,舒赫抱着拂尘回身凝望,眼底浮上些许兴味,唇际扬起一抹似笑非笑,“谁捡的你?该听谁的?” 他并非第一次怀疑这小厮的来历,那张皮相下的气息与他全然不符,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再怎么提前修炼,也不可能有如他那般浑厚天成的内息。 原以为是梁王对他炼药不放心,特意安排在他身边的探子,几年相处下来竟仍无人知晓,他有一身如寻不着突破口的涌动内息。 外表恰似不懂武的寻常百姓,其余下人也当他生来便有这力拔山河之势,在这得自求多福的繁华之地也不愿多想什么。 数年下来宅子里撤换了几番人手,唯独他换了还能再回来,这是为何? 日子长了,也察觉越看越不对,他也添上两鬓白发的时光荏苒,他竟没一点变化? 这老小子到底什么来历? 被问得一愣,陆淮怔怔地看着舒赫怀疑的神色,不免忧心是否在这宅子里混日子的事儿被察觉了? 他想不起来为何会在此处? 每当鼓起勇气想离开越城,总被涌上心头的痛苦思绪拦下脚步,虽至今不明白为何痛苦至斯,也留在此处供舒赫驱策。 舒赫在府上一年不待不到一月,他有许多时间可以探寻自身来历,偏偏一晃数年什么线索也没有,他的脸面甚至维持十数年未曾改变,怎么都不对啊! 唯有一年多前发生的怪事,向来生机澎湃的身体竟气力全失一个多月,那之后全然恢复如常,到底他身上藏了什么秘密? “道长所问,也正是陆淮心中所问。”陆淮回以一抹苦笑,原本想按着规矩关上二门,隔去所有奴仆眸光,下一瞬竟被连拉带扯地拉入正院。 喀啦—— 落锁的声音,使得摔在地上的陆淮一脸惊恐,不过在这院子里混吃等舒赫回来,至于这么待他? “你的功夫呢?”立秋拧起黛眉,上前抓起男人衣襟,不可置信地问道,“为何你会在此处?” 陆淮二字猛地重击了立秋的心窝子,当年陪着师哥入越的其中一人为何会在此处? 师哥是带着几个可信之人同入东越,未料到最后留在临辉城的竟仅剩师哥,陆淮也是门内的绝顶高手啊! 如若当时他能陪在师哥身边,师哥能被奕王钻了空子? “我没有习武。”陆淮抬起双手挡在身前本想求饶,猛地一瞬清明,犹如遇上救命恩人般开怀问道,“你知道我是谁?” 立秋因此一问而眉头更为深锁,明媚的眼眸里也逐渐染上氲氤,陆淮的发妻是为入越第一时间殒命之人! 四国抢夺陨铁之事并非奇闻,当年两口子寻到陨铁打算北返之时,被人暗中劫杀之事震惊山门,事发东越而无法细查,仅仅知晓有人特意放出陨铁消息想揪出裴家之人。 师兄内疚自责地将尸首秘密送回山门,这其中一人为何会在此处?还覆上他人面皮? 立秋催动内息,有若百花随风清曳般,在男人周身大穴上施予巧劲,苍白面容飞快染上不自然的红霞,正作势要撕掉面皮,舒赫拂尘猛地缠上手腕制止。 “不可。” “为何?”,立秋不解地抬眼,恨不得撕了面前男人的假面。 “这副脸面并非他所愿。”这么一出手,舒赫总算瞧出了端倪,“他的脸面已与假面融合在一起。” “怎么可能!”颜娧也跟着凑上前去催动内息细瞧,果真严丝合缝半点也瞧不出有任何缝隙。 “圆籽荷的果实可不是随便能拿到的,这些年因数量愈来愈稀少,多数圈植在皇家园林内,果实提取汁液涂抹于人脸,便能覆上假面毁去原有容貌,若是现在强硬扯下这面皮,秋姑姑觉着会如何?” 舒赫看向一脸惶恐的男人,不禁也促起了长眉,狐疑问道,“世人皆知圆籽荷并非真能和合圆满,为何你要这么做?” “我为何要这样做?”陆淮也喃喃自问着,好容易遇上了相识之人,竟也无法知晓十几年来他为何在此? “你本是该死之人。” “姑姑,先别气恼,他看起来似乎不是挺好。”颜娧瞧着那茫然的神色并非作假,如若真有什么异心早该动手了。 立秋一松手男人便如没了气力的木偶般摔落在地,心中纵有千百怪罪的词句,也因为他那双彷徨无措的眼眸而揪得心坎疼。 她不信有人会叛出裴家,可事实摆在面前又该如何解释?陆淮当年可是与四立齐名的少有能人,武艺身法更在她之上,怎会落得这般境地? 在接获他们夫妻亡故消息后,门主夫妻悲伤欲绝,深觉痛失臂膀,多年来待他的女儿甚至比少门主都还要好,若仍活着为何没有前去临辉城相助? “小陆儿自小没了爹娘,养在夫人膝下,想的都是为父母报仇,硬是把十年武学在五年内学成,只希望能跟着姑娘来到东越,查清当年父母惨死因由。” 她看着白露一路成长,怎会不知她天真萌动的思维下,藏的全是要报父母之仇的心思?小丫头也清楚不能仰望愁思度日,因此宁可背上天真的假象啊! 以往时常抱怨她的习武天赋,如若能有爹亲一半就好,若非凭空多了一个姑娘给她伺候,或许早随着暗卫们潜入各国,为山门打探消息了。 “小陆儿?”陆淮听着熟悉的小名,唤起脑门一阵痛楚,不由得扶着额际痛苦呻吟。 诧异地看着抱着头在地上翻腾的男人,竟是白露过世已久的爹? 看着面前连女儿小名都想不起来的男人,立秋单膝跪地,想都没想便赏了一巴掌,见被打蒙的男人捂着脸怔愣的回望,冷得不能再冷的眼眸,森冷地缓缓说道:“连亲生女儿小名也记不住的男人,还谈什么保护世人?” 陆淮颓然的心绪猛地淹没了茫然,下一瞬有如鹰眸般锐利的视线涌上眼眸…… 第五百九十一章 怨怼 “储歌每每说小陆儿将来定是美人胚子,定要好好习武傍身,谁说的不需要,有爹会护着她们母子俩不受人欺凌?” 一个连武功都忘记如何施展的废物,立秋又怎会害怕?是以,又抓着他衣襟再次问道:“谁说的小陆儿学武作甚?有爹爹保护她就好?” 那些年的淮歌寄乐是多么令人称羡的一对?也正因陨落了两位山门高手,师哥才决定由他孤身入越,谁曾想陆淮竟然还活着! “原来这年头连爹都不可靠啊!”颜娧看懂步步进逼是为能唤醒失去过往,因而没打算阻止。 如若他真是白露的爹亲,自然能寻回记忆最好,白露也即将为人母,恰巧能给她一份最好的洗三之礼。 给她缓步来到师兄身畔叹息问道:“师兄,他这是脑子不好使了?” “圆籽荷这玩意儿,厉家自个儿都鲜少碰触,不光是被碰触者没了脸面,碰触者前程往事也不复存在……”呲声连连的看着眼神又逐渐涣散的男人,舒赫也是又惊又奇。 “这是说,他往自个儿身上招呼了圆籽荷?”颜娧凝眉不解,那得多大的勇气与决心?是他想改变什么?忘记什么? “不无可能。”舒赫欲言又止地瞟了面前的小师妹,不知该不该说下去。 偏头不解的回望师兄为难的模样,颜娧也跟着凝眉苦笑道:“都这时候了,哪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事儿?” “前朝之事师妹了解多不多?”虽说师父将回春交到她之手,他仍不愿师父疼惜的小师妹涉入过多前朝之事。 “怎么样算多?”颜娧被问得嘴角抽了抽。 如若她知晓得算少,谁还能比她多了? “东越厉家统御东南沿海各地,骁勇无敌,善于海战,火战船发迹后称霸海上多年,与当时相家铁甲船互为犄角,捍卫南海多年,圆籽荷便是用来治愈火战船上受伤的官兵。 南方天候温暖潮湿,植物本草丰富多样,同样的药草生长在不同地儿,效力用法也都能有所不同,偶然发现长在越城附近山涧的圆籽荷,用于非正气不足的脱症之人身上,会有短暂记忆消失的情形,为此对圆籽荷的使用都是慎之又慎。 当时前朝肇宁帝喜欢以取魂针控制臣下,厉将军受了颇为严重的火伤,正巧用过圆籽荷,神国帝都派来的宦官也迫不及待地给了神帝赐,正当众人担心厉将军会因此失去本性,伤重醒来的厉将军竟毫发无损。” 颜娧听得心中一颤,似乎懂得为何陆淮要冒此一险,看着发妻身死已不可免,这些个看重山门看得比性命重要的仆从们,又何只是仆从? 在众人的眼里人人都是比朋友还重要的至亲,如若因泄漏踪迹致使爱妻殒命,那么他会想什么办法来免去更多损失? “如此看来圆籽荷的效用,在东越应是不敢翻上台面之事……”颜娧唇瓣噙了一抹冷然的浅笑道,“原来东越先祖自始自终都打着一手好算盘,看似在四国里受得取魂针之人最多,实际上未有一人受到影响?” 舒赫捻着胡髯,身为受其害的西尧人,十分不耻东越所为而不屑说道:“是吶!这也是我得了紫金御令能够自由进出皇城各处,翻遍典籍库的古籍密典得知的结果。 虽然不耻厉家先祖所为,毕竟百姓无辜,也仍陪着几个师兄弟留在东越,竭尽所能贯彻师父帮助百姓的念想。” “看来他们迎来肇宁帝久居东越,并没有如同外传般极尽苛刻地对待,而是想尽办法挖掘更多可用的术法?”颜娧绽着意欲未明的浅笑瞟了自家师兄,意有所指地道,“师兄没有跟着坑皇祖父我真是讶异了。” 怎么也没想透为何师兄如此不待见厉家众人,答案在眼前时也不免失笑,坑得梁王非延随丹不可,这手法能不叫人再三思忖? “坑啦!我能让他睡,没法让他醒。”舒赫唇际笑得那叫一个自信满满。 颜娧不由得苦笑,猛地一惊,偏头吶吶问道:“等等!葬得奕王祖坟不安,又是谁的手笔?” “谁晓得呢?或许是人人得而诛之吧!”舒赫见识过那肇宁帝的安息之处,不也由衷佩服能说服奕王这般安置祖上灵位的巧嘴。 “难道有人与师兄相同也进了东越典籍库?”颜娧嘴角又不禁抽了抽,东越这是得罪了多少人? “我没忘来处,其他人也不会忘了来处,尤其这十来年的乱象,谁不是在看眼里,疼在心里?奕王这时候的小心思,能叫人待见?”舒赫玩味地睇着小师妹,打趣问道,“妳口口声声喊着的皇祖父,心思会是个单纯的?” 颜娧被问得一噎,这点倒试想也没想过啊!凄惨得连躯窍都没有,怎么还会想这人单纯与否?有皇祖母担着他的信誉,能够坏到哪儿去? “小师妹觉着,厉耀真不知道靖王死得蹊跷?奕王忙着遮马脚?为何在入盒前安排的不是太子监国?而是梁王监国?” 舒赫又一连问了几个问题,问得颜娧又是一声轻叹问道:“反正,都不是儿子,争够,杀够,害够,谁剩给谁?” 被这么坦白的回答逗得一笑,舒赫也爽朗地笑出声音道:“大抵东越当真气运到头了,竟在此处断了传承,厉耀也不是个没气性的,儿子的爹不是他早看开了,偏偏贪念造就恶念,正是他毅然决然入盒的原因。” “师兄想告诉我,自始至终你都在皇祖父身边看着?”颜娧讶然失笑。 几个师兄跟皇室牵扯最深的也就舒赫了,知道些大小事儿也不讶异,直觉厉耀可怜得有点透彻,到最后选择这样的传位之法,心里不知会有多难过。 “是也不是。”舒赫回答得模棱两可。 颜娧回头看着被逼得快晕厥的陆淮,又偏头扯了扯师兄道袍,困窘问道:“师兄说了那么多,是有没有办法救救陆淮?” 那是白露的爹啊!怎么说女儿也陪在她身边那么多年,不念主仆之谊也念姊妹情谊,怎可能眼睁睁看着陆淮受苦? “方才不是说了?”舒赫一副明知故问的怨怼。 第五百九十二章 刺杀 “什么?”颜娧愣了愣,她错过了什么重要讯息? 看着已陷入昏迷的陆淮,舒赫清点了他的周身大穴,为他缓和几乎被唤醒的狂乱气脉,困窘说道:“这么喊他没有用的,再被妳家姑姑多喊几次,保不准全身经脉炸裂了。” 两主仆:…… 尴尬地凑近地上男人,颜娧无辜地说道:“师兄,你可以阻止姑姑的。” “方才不是问师妹对神国之物知晓多少?”瞧了眼跟狐狸似的小师妹,说什么也不相信,四国内神国异志收藏最为齐全的裴家会半点都不知晓? “刚好知道取魂针。”颜娧蹙起柳眉难以想象接下来要作甚,连话尾都期艾地问道,“师兄总不会要用取魂针扎...扎他?” 立秋捂着唇瓣,愕然问道:“难道他是为了师哥?” 如若淮歌两夫妻入越第一时间便被察觉,师哥呢? 师兄殒没前清醒的时间甚少,根本没有机会探究他何时中的取魂针,如今见着改了面貌又失忆的陆淮…… 难道师兄一行人从入越便被奕王掌控了行踪? 思及此,立秋体内涌上了阵阵恶寒,颤抖不已地握上颜娧的双手,胆颤地问道:“难道山门出了内奸?” 山门禁制在前,又是如何办到的? 握着立秋不安的双手,颜娧的表现倒是如常,难道能对自个儿重设的陨阵没信心? 总总迹象看来,的确有人泄漏裴家踪迹无误,但怀疑的对象不该是裴家,诸多线索都想将疑点导向山门细作...... 可在听得立冬的死状,怎可能怀疑自家人? 她护短,这是天性,也是事实。 裴谚出门吃个酱牛肉都能被骗去京城,更何况远行的裴家人? “裴家树大招风,容易惹得各方注意,被有心人跟监也算不上事儿,如若黎家没有复起,三国荡平北雍瓜分了也不无可能。”颜娧温婉可人的眉眼,漾着可人浅笑,笑得舒赫差点掉了拂尘,“师兄,定有办法能解的。” 舒赫:...... 哪来的要命高帽?谁说他能解的? 本想意思意思再回绝个几句,看着那如春风和煦般的笑颜,老道士的铁石心肠仍给偎暖了。 拂尘一挥,正院大门倏然开启,细微尘丝漫入陆淮身下,拂尘再挥,尘丝已将人送入正堂,漂浮在柳木四方桌上。 “哇,师兄这道术精彩。”颜娧由衷地赞叹着。 也不是故意坑师兄啊! “认真。”舒赫没好气地睨了眼。 “我挺认真啊!”颜娧再认真不过地颔首道,“师兄都能混入东越典籍库想看什么便看什么,面前这事儿定然不过小事一桩,否则如何将梁王拿捏在股掌之间?” “我谢妳啊!”舒赫被夸得嘴角抽了抽,“此等虎狼之言的夸赞能说?笃定宅子里没细作?” “细作?不就在师兄手上了?”纤手小心翼翼地指着漂浮半空之人,颜娧偏头看着额际泌着冷汗的男人,肯定地推断道,“他费尽心思潜伏在越城定有原因,只是不小心忘得彻底了。” 她也相信绝对是为已故的立冬而试的圆籽荷,可惜时运不济落得今日下场。 他失了发妻,毕竟还有年幼的女儿,为人夫他能爱妻宠妻,怎可能舍下爱屋及乌这为人父的机会? “我到想问问姑姑,我不在的那几年,裴家几乎断了与黎家的牵系,西尧承家是否也是似断非断?”颜娧直觉裴家被东越关切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终归还有一个姑奶奶在皇座之上,怎可能毫无牵...”系? 立秋的话语噎在喉际里迟迟说不出口,突然懂得她家姑娘要问的是什么。 是了!裴承两家终究有三代姻亲之好,怎可能毫无牵扯?书信往来被有心人注意 “姑娘......”立秋不是没想过这问题,而是裴家人离开山门,多数一路轻车简行,还会经过多番便装,真有心要追踪得废多大功夫? “姑姑觉着厉煊为何会被送往西尧,而且还在风尧军落脚?”这问题颜娧也曾问过承昀,理由十分简单易懂。 没有她出现,西尧也是动了心思要灭北雍的,而厉煊离开风尧军守在东浀城的时间点,不也恰巧说明两国和议中止? 一切起因于生不出女儿维系联姻,能怪得人家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封建时代强者为尊,谁不想有机会能报效国家,甚至开疆扩土?更别说四国内政都是全是一盘散沙? 尤其北雍惨况居首,能不被觊觎? “因此,能在西尧遇上单珩绝非那么简单。”颜娧没有半点客气,径自落坐在厅堂太师椅主位,故意离师兄远远的,纤指轻敲着身旁四方桌,不知盘算着什么,唇际始终勾着一抹浅笑。 见那胸有成竹的笑靥,立秋也不由得跟着笑了。 她家姑娘心中已有定案。 “牵扯的时间久了,单珩可能记忆力也没挺好,绝对没把事儿给交待清楚,让黎承的寒月手再加把劲。”颜娧轻倚下颌,语调无比轻快。 经历过承家的几番梦回,单珩仍敢亲自前往北雍搞事儿也是勇气可加,不知这次经不经得起黎家的寒月掌? “姑娘想问什么?为何不回北雍去问?”立秋没有遮掩眼底的那抹期望,心里仍是以她的安危作为优先考虑。 “姑姑仍没放弃劝我回北雍啊!深入虎穴一年多了,我要是入宝山空手而回,来的会是谁?”看着拂尘有如蚕蛹般稠密地捆绑陆淮,她好容易觉着这一切的事情有了眉目,怎能放弃继续探究? 她必须留在此地,难不成让黎承来淌这趟搅了一半的浑水? 北雍那团迷雾,东越两王都下了不少手笔,谁也摘不干净! 不想被裴家拿捏的心思太过明显,估计也是探得裴家老夫人与北雍太后的有私,未免设计北雍之事被发现,自然得多绕个圈子来达成目的。 厉煊前去西尧都存着传递消息的心思已摆在眼前,又有忠勇侯府猫在北雍,只为除去异己,等待李淑妃的皇子长成。 如若岳贵妃没有败阵,估计如今仍感念着李焕智帮了魏国公府大忙,将裴家少门主离开山门的消息透露给她呢! 这也能解释为何刺客能在归武山刺杀她了啊! 第五百九十三章 舒坦 临海的北雍与相家相谋海运之事,相家也多次遣人前往北雍也实属正常,忠勇侯府有相家的牵系,再透过李泽与奕王共谋。 远在西尧,遂后不知何故驻守东浀城的厉煊,能毫无困难的带回裴家之事交与梁王,难道西尧当真对于两王所求毫不知情? 绕!真忒绕了些,也真将他们都绕进圈里,至今才看出了点端倪。 原本想不透为何西尧能容得下他国世子养在风尧军,再回头看看,不正是分工合作再共同谋划? 没毛病!真真没毛病! 至此,她不相信两王没有龃龉,四国的国玺碎片全在淳平伯府呢! 立秋将残片送回归武山时,追着的又岂会仅一路人马? 北雍那儿还有淳平伯府的底细还没探清,虽然她不急着知道,奕王如何将淳平伯府扯进这泥淖里。 现下真得适时给黎承两兄弟一点方向,事关钟兰芯的母家,以寻找答案来拖住脚步最好。 否则,她也没把握能拦下两兄弟多久呢! 瞧着颜娧的思绪又不知飘向何方了,立秋听得心惊也没望秉持初衷提醒道:“姑娘安危得作为优先考虑。” “都得考虑。” 颜娧想也没想的应答,立秋也叹息了。 姑娘护犊子的心思她比谁都清楚,谁来都不乐见,黎家兄弟多少会看她镇在东越而不敢妄动,做什么都得顾忌着她的安危,一旦北返,忍了大半辈子的父子还忍不忍? “早些年归武山那些刺客,明里看着是奔着黎承两兄弟去,实际上应该是奔着我来的。”理出了这么一个结论,颜娧不由得苦笑再三。 看来承昀上山认媳妇之事,打乱所有人的计划,若没小男人那点好奇心作祟,她恐怕真在殒没在初心湖底了。 “什么?”立秋闻言一怔,没来得及消化完颜娧话里的意思。 陆淮的出现将各国局势丕变的时序又往前推了数年,裴家也清楚,多年来被动积弱的北雍,一直都是三国想并吞的对象。 再抬眼,立秋眼底闪动着匪夷所思,再来慢慢浮现更多的瞠目结舌,再迎向颜娧那双万般无奈的眼眸,旋即懂得她一整晚悬心着的苦笑从何而来…… 北雍的复苏从归武山起始,这一切并非三国乐见,不彻底终结裴黎承三家的牵系,北雍谈何釜底抽薪? 先是少门主带回了姑娘,接着迎来黎家兄弟,再后来姑爷也来了,甚至救下姑娘性命。 也因此本该不再有交集的三家重新聚首,黎家也再次崛起,她家姑娘的确能坏了有心人不少事…… “如果一切因我而起,能否继续置身事外?更何况自始至终我就没真逃过任何一次。”颜娧扬着无伤大雅的浅笑应著。 听得连串意有所指的话语,室内和缓流淌的气息有了明显波动,舒赫再泰然也不由得分神问道:“小师妹说得都是什么狗屁倒灶之事?” 没道理啊!裴承两家都当宝贝看顾着,怎可能受刺客所扰? 小师妹那身出了名的羊皮何曾卸下?即便入越迄今,包含现在多数顶着他人面皮,怎可能被察觉? “师兄,人人都说我只要落单,兔子都能伤,这下总算沉冤昭雪了。”这话听得两人面色又是一沉,颜娧忍俊不禁地安慰道,“至少寻到答案了,倒霉一辈子也寻不出缘由的人多了去啊!” “能这样解释的?”若非早习惯她的过度乐天,立秋真会被气得不轻。 “这算小事儿,姑姑还得想一件事呢!”也不是她愿意心大啊!而是这事儿不放宽点想,背后的深意恐怕能折腾不少人。 “何事?”立秋被问得心里又是一揪。 “客居西尧的厉煊,能带多少事儿回东越,得看谁脸面?”颜娧含笑垂眸有一下没一下把玩着腕上手钏,当真只为追回原本打算毁去鸳盟的媳妇儿? 身居越地,再次细想西尧那两位当权者,愿意放给承昀两年大假的深意。 早些年的布局无法再做改变之时,西尧又做了什么来弭平走了泰半的布局?三国怎可能轻易放弃布局多年的事态? 或者从开始便打着看她如何翻转局面的心思?一群不简单的人物费尽心思玩她,真是辛苦了! 偏偏又担心她一个不小心玩死自个儿?只能让承昀来守着? 颜娧也不由得摇头,想来裴家捡来的女儿,开始真实实的隔应西尧了! 想来承澈夫妻差点为她殒命在暮春城,应该也是为了要导正此事,唯有亲自斩断与东越曾立下的盟誓,方能表明西尧的作态。 世事能多变,儿子喜欢的不能变? 此时终于能懂得当初凤鸾令相合之时,承昀那张扬笑意底下的意思。 他回答的不是合适而是满意,这才是裴承两家多年来隐而不言的默契! 因为在四国动荡与否的选择里,承家选择了和平。 “我怎么觉着,昀哥选在这时候回去晓夷大泽,感觉是奔着逃难去的?”建立秋一句话都没敢回,颜娧抿着唇瓣,不禁怨怼小男人藏深了啊! 难道她看着像会翻旧帐之人? 好吧!至少她不会在不适当的时间里翻这本陈年旧帐啊! 还能从她家姑娘嘴里听到昀哥,叫立秋不由得松了口气,本来还担心着理出这番头绪,会气得翻脸不认人,未曾想还能开玩笑…… 这次,她也没能看清她家姑娘真正的想法,也不知不是暴风雨的宁静? “小师妹啊,容师兄说句公道话,以他疼惜妳的方式,四国没有几个男子能办到。”舒赫又分了个神细声提醒着。 “我没说他待我不好。”看着舒赫为难的神色,颜娧不忍直视地垂眸,撑着发疼的额际以拇指轻撮着,无奈说道,“只是寻到问题源头,发觉原来身边之人也有相干,心里不是挺舒坦。” 陪着承昀入越时间最长的师兄,竟也为他说话,可以见得收买她身边之人的功力渐长,不再是挟恩相求了。 “他人不在,再舒不舒坦都没得出气,何必跟自个儿过不去?” 立秋见舒赫还想劝,默默地退了几步,不着痕迹地扯了扯舒赫衣袖暗示一番,这时候惹她家姑娘不快,帮不了姑爷事小,自个儿惹祸上身事大啊! 第五百九十四章 斗争 午后雷雨初歇,山岚氤氲如佳人披帛浅卧在茶山之上,孕养着株株嫩绿鲜翠的茶苗,荼白直缀绣上妃色君子兰,覆于颀长挺拔的身影在长亭中里隐浮着。 哈啾—— 猛地一阵气流涌动,南方盛夏突来的喷嚏叫承昀愣了愣,敛回心神继续将手中的候鸟讯息丢入一旁小火炉,非得亲眼看着它焚烧殆尽不可。 退去军甲,身着青灰短打的晁焕,怀中抱着玄铁打造的长剑,偏头不解的看着不光一个喷嚏,还哆嗦了阵的男人,不由得挥了挥浊乱气息,嫌弃道:“好端端的抽什么风?别过病气给我!” 承昀抚着没来由感到阵阵寒意的臂膀,怔怔眺望着京城方向,暗忖着:莫不是京城出了什么事儿? 这些日子,他能透过百烈感知若有似无的感受颜娧思绪的起伏,方才那个冷颤着实叫他心惊惊。 小媳妇生气了?老把“气坏身子没人替”当至理名言的小姑娘为何生气? “京城那儿有消息?”承昀垂眸看了晁焕手上的万缕蛊,跃腾在指片内蛊虫不再呈现五色幻彩,正说明她已不再移动,看着方位应当已顺利到达京城。 “自己都看明白了还问?”晁焕挑了挑眉眼,似笑非笑道,“有老道士在师妹身边守着能有什么事儿?你关心关心自个儿吧!”下颌又挑了城内方向,“厉耿已顺利接回府邸,你打算继续在这山上住着?” 承昀敛手于后,瞟了眼远方的已逐渐有了人气的城池,冷毅唇线也不禁勾了弧度,“丫头想要的人间烟火能在此地再次安然呈现,比什么都来得重要,住哪儿不是住?厉耿能迅速接掌城中庶务比什么都重要。” “除了没将王妃也安排上,一年多来全照你的意思把能扶持的全拱上台面了,这样还再接不下担子,也是他厉耿命该如此了。”晁焕唇瓣咬着一叶翠嫩的新鲜茶叶,冷笑道,“不过你也是个心狠的,敢将他这样丢到梁王府邸去。” “我们的进度是比预期慢了些,但他也不该私自跑回东越,乱了我们的布局事小,顶多再多花些时间,若是害了丫头身家安全,他自当得扛起该扛的。”承昀眼底闪过丝毫不遮掩的杀意,旋即又恢复一惯冷然。 “不过黎家怎么也淌这浑水了?”晁焕不得不对小师妹的作为又高看了几分,连纯臣骨血也能撼动?北雍世家谁不想尽办法搭上一点关系? 也没听说黎家同东越有什么深仇大恨啊,不是世代纯臣之流?更没从没听说黎家出手干预他国事物,怎么就突然对单珩出手了? 单珩在北雍怎么把黎家给得罪死了? “丫头调查了几年,多数证据全指向东...”越。 话语忽地噎在喉际,承昀心头猛地一震,一向清明的思绪顿时闷了闷。 “证据指向东越怎么着?”没预警地话说一半,晁焕拧着眉宇睨着面前男人,不解问道,“总不会北雍那些无厘头的污糟事儿,全跟东越有关吧?” “不止有关,还脱不了干系。”承昀不自主地握紧腰际的绵锦剑,压抑不下的惊悸始终萦绕着,心头忍不住涌上阵阵忧心。 “小师妹出自北雍……”被这几句话差点给吓掉了剑,晁焕不可思议地指着京城方向,愕然问道,“难道她不顾安危舍身入越,竟是为帮助雍德帝查探这些事儿?” 她一腔心思全都是想往东越来,总觉得瞒着什么事儿,再看看一脸面有难色的男人,晁焕猛地涌上一股同情,感慨安慰道:“也难为你了。” 承昀猛地拧眉一愣,难为了什么? 顶的厉耿脸面那段时日的确挺难为,但是直觉告诉他,晁焕眼底那抹怜悯没那么单纯…… “我家小师妹还小,心思不定绝对必然的,毕竟你们俩也还没成婚,她多点选择,多看看也不为过。”不管不顾承昀不喜欢被碰触的忌讳,晁焕搭上他的肩际安慰着,虽然承昀也客气地喊师兄,不管怎么说,师父收下的始终是师妹,嘴上喊得再好听,也不能胳臂肘子往外弯啊! 这种事儿终归是帮亲不帮理啊! 承昀:…… 想解释也不是,不想解释也不是。 广义来说,丫头的确是为了雍德帝一家淌了多年的浑水,但是怎么说也是为了黎太后,怎么从晁焕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不对味儿? 难不成晁焕觉着丫头看上雍德帝哪个儿子了? “师兄……”承昀张了口又把话给吞回去,说丫头与黎裴两家实属忘年之交能有几个相信?更别说他们此行就是顶着破坏神谕预言而来的。 “别难过,师妹能看见你的好的。”晁焕见他欲言又止的神态,自觉猜中了令人难堪的流水无心恋落花,更加心疼承昀这一年来的辛苦付出,“师妹要是胆敢辜负你的真心一片,我们几个都会为你说话的。” 承昀:…… 听着晁焕挖心剖肺的保证,他心里存着无法言喻的感动,可是现在担心的不是这个啊! 单珩面皮送来时当下没有思忖太多,即刻交待楚风将事情给办妥了,黎承附在里头的那封空白信笺,这会想起来的确颇有深意啊…… 北雍那儿或是颜娧那儿,知道了什么? 慌!这辈子什么事儿不是运筹帷幄,尽在掌握之中? 生平第一次衍生了无法掌控的恐慌啊! “我跟娧儿挺好的。”承昀说得嘴角抽了抽,感觉有点言不由衷啊! 十分清楚颜娧推敲分析问题的能力,难道小媳妇儿又遇上新线索? 在他俩缔结鸳盟之前,父王的确对这四国态势有想改变的决心,因此对于楚越两国的接触不断,只差没有明显表态合作之意。 分久必合虽是大势所趋,父王也是个聪明人,绝不会拿着西尧的将来为他人做嫁衣,因此对于两国示好全都照单全收,消息往来也从未特意拦阻,向来以最公正的姿态看待两国谁也不偏颇。 那阵子他久居归武山未归,父王在知晓他的心意后,便毅然决然的请厉煊学(滚)成(回)归(东)国(越),与南楚关系也始终维持着表面平和,自始至终没去掺和曹后与昭贵妃的斗争。 第五百九十五章 世子 三国邦谊父王谁也不得罪! 爱屋及乌这些年成功延续到丫头身上,只差没对外昭告,摄政王的媳妇儿谁也动不得!否则为何故意臣服在颜娧的郁离醉,多少年来维持着久久无法自拔之态。 然而西尧谁不知晓?摄政王爷入了风尧军大营,从来都是滴酒不沾! 没道理啊!即便知晓黎家介入此事,也不会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他什么都不怕,就怕高山水远的媳妇儿生闷气!人在身边还能哄哄问问,现在天各一方可怎么好? 还没想到该如何是好,远远便见王府新任王总管,沿着茶山小径行色匆匆地急步上山,没来得及喘息便迅速恭谨揖礼。 “世子,王爷有请。”王总管腰际弯得不能再弯。 他在王府名下庄子待了十余年,直至被拔擢到这个位置才想透,原来当初靖王爷因王府大门毁损,将他重罚百鞭赶出府。 王爷骤然薨逝后,也曾回到王府探查原委,不敢相信一向身强体健的靖王会突然薨逝,更是怎么也不愿相信一向爱民如此的王爷,会因为大门小小毁损而勃然大怒,甚至将他驱离王府。 待他伤势痊愈回到宛若空城的宅邸,猛然惊觉两位小王爷远走北雍避世,王府下人甚至没有一人存活! 靖王爷定是预知事态严重,深觉有灭顶之灾而故意伤人,并将重伤未愈的他连夜驱离王府,此时他恍然大悟!一切竟是为了保下他一家老小的性命…… 晓夷大泽恢复生机,他正因王爷后继有人而欣慰着,未料来者竟不是他企盼已久的那人,看着眼前他由衷钦服近两载的男人,心里衍生了难以言谕的酸涩。 他的所作所为全是为了晓夷大泽百姓,却连东越人的身份都没有,如今靖王府迎回真正的王爷,居然毅然决然没有半分迟疑的离开王府。 一个为晓夷大泽殚心竭虑,重振往日风采的男子,竟是连基本的东越百姓身份也沾不上边的异国世子。 究竟存着什么样的心思来到此处?真能毫无私心地奉献心力给晓夷大泽,百姓重获一线生机便毫无悬念的离开? 拔擢他成为王府总管前的真挚剖析,他完全折服了…… 本以为无人知晓他王府旧奴的身份,在他用人不疑的强硬手段下重新被拔擢,甚至排除了所有人的质疑与轻蔑。 那夜的秉烛夜谈,交待的不是如何监视控制新主,而是将他的来意说明,并且严正请托他,待真正的靖王返回封地,要他善尽良臣之责辅佐,眼下必须继续维持晓夷大泽好不容易恢复的生机! 重中之重则是,要厉耿在有能力与两王抗衡前,老靖王如何薨逝之事,切莫再浮上台面! 为何会回到王府成为杂役的细节,竟也被摸得一清二楚啊! 这样的他如何不钦服? “他终于歇够了?”承昀唇线扬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待在如意书舍那么多年,厉耿武艺比起厉行可生疏了不少,一路颠簸急行军回到晓夷城,陪着他的除了心惊胆跳,就只有丝毫不熟悉的鳄军。 虽说迟早得回来接掌一切,从厉煊手下逃出升天,再重掌完全陌生的权势,个中滋味真不是挺好。 前来护送他的将士没有任何熟识之人,叫他如何安心入眠? 安营扎寨,安的不是他的营,扎的也不是他的寨,空有那张脸面有何用? 即便回到王府也花了几日时间,才在过往的小苑里寻得一丝安全感。 恶人无胆,大抵说的就是他了…… 以骨扇抬起躬身不起的老人家,承昀绽出了释然的浅笑道,“本世子没有轻薄你们王爷之意,只是等久了。” “望请昀世子海涵。”王总管本想再来个躬身又被男人拦下,为难地说道,“王爷毕竟离开了封地多年……” “无妨。”承昀负手于后,缓步离开长亭,沿着石阶信步离开晓夷山。 实话说,他由衷想感谢厉耿这么一逃,待一切步上正轨…… 回到北雍,他亲自向两位妹妹请期,应当能请得下来的。 既然他的身份在东越已然明朗,换了个客卿身份已不再需要藏着掖着,光明正大地要了厉耿的令牌前去京城,理所当然地接回丫头,谁敢说些什么? “瞧你乐呵的。”跟在身后的晁焕嗤之以鼻的拧眉。 这师妹婿也是奇葩,当真一点也不在意经营了将近两年的晓夷大泽?难道方才候鸟给他带了什么振奋的消息? “总不能主人回来了,还好死赖活在这儿,该走还是趁早走,省得惹得人不开心。”意有所指的瞟了身旁的晁焕,承昀打趣问道,“你不也妥善安排人手在鳄军里帮衬了?” 晁焕抿抿唇瓣,忍不住地嘴角抽了抽,该回答是或不是? 安排可心又愿意留在东越之人容易么? 若是身份被揭了,有谁还愿意留下? 谁能知晓厉耿会是什么心态? 三十六鬼众好不容易从良,哦不!是改过自新! 若身份被揭穿,能否安稳继续留在鳄军里都是个大问题。 噗通—— 身后传来一声利落干脆的膝盖落地声,惹来两人共同回头。 “诸位对晓夷大泽的再造之恩,百姓们没齿难忘,老朽拼了这条命也会保下所有人的周全。”王总管怎么也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了,会不懂得两人言下的敲打之意? 他们能带着人手来拯救晓夷大泽于危难之中,转手覆灭又有多难? 如若他连这点保证都做不到,又如何成为靖王爷身边的良臣? 晁焕撇了撇嘴,上前扶起年迈老者,意有所指地笑道:“这事儿不重要,老人家别放在心上便好。” 王总管也接收到承昀别有深意浅浅的笑意,幡然醒悟道:“老朽年纪老迈,两眼昏瞶,耳力也大不如前,什么也没听清。” 故意说与知晓不为何事,仅仅是叫他明白,有人时刻看着晓夷大泽的变化。 那清风朗月下的颀长身影缓缓消失在阶梯时,心底又是一阵阵的心涩,虽明知一山无法容二虎,此刻的他心中仍有想留下承昀的冲动。 留下谁对晓夷大则有好处,他比谁都清楚啊! 可惜了!他终究是西尧摄政王世子…… 第五百九十六章 讽刺 承昀猛地一笑,难道将留在晓夷大泽的遗属全交给一个年迈老者? 还是老靖王旧部!要他拿留守之人的性命来玩笑? 再想学小媳妇儿心大,也没法子学到这种地步。 晁焕再次扶起老者,完全能理解承昀笑意下的无奈,不禁苦笑道:“王总管好好地待在王爷身边,便是最好的帮助。” 三人恢复前行不过几步,跨过巨鳄沼泽的石桥,便见着厉耿身着青蓝缎地湘绣蟒袍,单手负于后,扬着昂着头颅颇有睥睨天下的气度,明显养足了精神灵明撑起来的气场,做足了准备来寻他。 在鳄军驻地外徘徊的颀长身影,是不敢进去营地? 以骨扇掩去唇际不为人知的讥笑,原来说的王爷有请,竟不是在城里,而是在鳄军驻扎地之外啊! 又是几个意思?迫不及待想夺权? 想来看似在手里的权势,又无法掌握的恐惧,让厉耿心慌失了分寸,急着想找回那些本该属于他的东西。 明白他急着想掌握鳄军的心思,也终究看在晓夷大泽孤苦无依的百姓份上,放弃与他再较长短的心思,厉耿这般风过水无痕之人,终究与他不是同一路人。 迤迤然地来到厉耿面前,承昀从容自若地拱手揖礼说道,“靖王爷辛苦,晓夷茶山能重现于世,定是费了不少心力。” “世子过誉了。”厉耿唇际勾了抹难堪的弧度,什么话也接不下来,宛若被重重地打了个巴掌。 虽有心里准备回到此处面见他,定会受到一番折辱,倒也没想过会这般直接,在场不过四人,谁救的晓夷大泽不是明摆在眼前? 特意的虚伪奉承不过想重挫他的锐气罢了! “王爷邀请我来晓夷城游历这些日子,所见所闻勘比十年书苦读,获益良多还不足以形容此行所获,不过本世子大婚在即,请期之事父王已不止一次来信催促,必须抓紧时间返回西尧筹备诸多事宜。”承昀扬起一抹有如清风朗月的风雅浅笑,没将那点小心思放在心上。 负在身后的的大掌,不自主地搓撮着茫然,想起厉煊对她那势在必得的贪婪神色,如她那勾人心弦的瑰色唇瓣,谁能忍住亲自摘取的冲动? 更别说惹人眸光的一颦一笑,连他在午夜梦回也曾想着,是否有机会能一亲芳泽? 提到婚事,厉耿在他眼里看到毫不遮掩的喜悦,脑中又忽地窜入那抹娇俏的笑颜,即便重回东越再次把持曾失去的权利,也没能多亲近她半分? “既是如此,本王也该不再慰留。”厉耿由袖袋取出了一枚篆体雕琢靖字的青玉徽印,递予承昀同时也不着痕迹地接回该属于他的王印。 待真正掌握王印,心里终于涌上了久违的心安,明显松了口气道:“车驾已为昀世子备妥在营外。” “王爷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晁焕捧着长剑,眉眼间的讽刺张扬着,当年既能救得他们兄弟,再多损他几次脸面也都敢。 卸磨杀驴至少还能曾经辛勤努力过的痕迹,厉耿这儿竟连尘埃也见不着?亏得承昀全然不在意,王印也归还得轻松愉悦。 他没看错!是真愉悦!笃定打算回去即刻有亲可成的欢喜。 “晁将军说笑了。”厉耿对面前的人终究不敢有所得罪。 几日下来他虽称病不出也没闲着,在王总管的协助下,拼命努力接见所有鳄军的将领,包含晓夷大泽内的诸位父母官也全都一一接见,哪里敢疏忽任何一处叫人瞧出端倪? “别!你可别!”晁焕佯装惊恐地推拒了他的称谓,“这世上再无晁姓将士,在下不过就是一名路经此地的无名剑客。” 看在他京城没在厉耿的逼迫下供出小师妹,这点面子他愿意给! 只不过能给的面子真不太多啊! 厉耿神色又是阵阵难堪,是以至此,逃都逃了又能如何?他也尽力忍受厉煊暴行,叫全盘计划不至于失败,本该属于他的山河,回来又怎么着? “晓夷大泽终归承了诸位恩情。”他垂眸苦笑时眼底溜过一抹狠戾,再抬眼又是那儒墨尔雅的模样。 承昀漠然眸光睇着心口不一的男人,不以为意地提醒道:“王爷若真要表示谢意,不如为丫头的十里红妆再添上十里如何?” 一时间也没弄清楚为何他要拦路于此,他愿意走这遭说到底还是看在颜娧面子上,谁该谢谁能不清楚? “那有什么。”厉耿清楚自个儿已不再是,那个靠着梁王岁贡生存的闲散王爷,为此要求也是略微拧眉。 什么样的交情能同他要十里红妆? 何况,归武山一向都是银货两讫的交易! 几番下来的夹枪带棒着实令人不悦,他不自主地蜷紧负于身后大掌,不着痕迹地摸索着衣袖里的小瓷瓶,看似忽地想起什么似的,扬起了抹不知其意的森然浅笑问道:“听阿峥提起,前些日子我中了哭笑虫?” “是。”承昀如墨般深邃的星眸沉了沉,骨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懒散轻曳,不带半分迟疑的冷笑问道:“王爷可寻到解药了?” 原来厉耿将此事当作恩泽,要来为他施予? 在不知究竟对身体有何害处前,他从来没想过要在几个堂兄弟里寻找解方,惯是求人不如求己的心态,真有不适也不过多难过些日子罢了! 他既然会主动提起必也是同厉峥做了什么交换,于他还有什么选择?或许在厉耿眼里他已是只引颈就戮的猎物。 入越以来斗志、斗勇、斗心机,他可曾有过畏缩? “本王定会趁早解了,毕竟怎么说都是皇室秘药,走一趟京城求药,皇伯父还不至于见死不救。”厉耿说得漫不经心,期望能得到一丝胁迫后的快意。 偏偏面前的男人恍若未闻般的蛮不在乎,根本不在意身上阴毒的秘药般悠然应答道:“甚好,想来梁王也是疼惜靖王的。” 这话说得更为讽刺了! 四国境内谁不清楚梁王放任奕王欺压老靖王遗孤? 老靖王薨逝后,爵位是如常交到厉耿手里没错。 封地、兵权、权势呢? 难道不是因为他的此行才重新揣在手里? 第五百九十七章 狙杀 承昀扬着兴味浅笑缓步走向岩塔,也思忖着厉耿此行想要的是什么? 这可是厉耿头一回来到此,也正好带他瞧瞧颜娧为这晓夷城奉献了多少心力,向来都是她空手套别人的白狼,厉耿想套她这么一回? 如若不是她自愿,谁能套得了她? 众人皆知为保晓夷茶山周全,如今的茶山进出都得从鳄军驻地出入没错,但走的并非未对外公开的岩山楼塔。 抱着长剑颇有护卫之姿的晁焕,虽不明究理也仍跟着大摇大摆地走进军营,走在沿山壁开凿的石阶小路下山。 外观壮阔绵延的岩山,在莫绍的神工般的磨造下,建成数个五楼层楼高的环形高的岩中楼台,每个楼台皆为宽敞亭台,栈道借光以晶石映射各层,塔内光灿如白昼,作为操演将士之用。 借岩山隐匿数千精锐军士,如若非亲临,根本无法得知究竟藏了多少精锐于此,多数以为仅有外在靠近大泽的数十军帐。 水月观音庄严圣像,自在落坐于新月之上,岩塔间至高处藉由圣像连结,层层岩台的各级将士们正执戟演练,震天喝地的吶喊声也未能影响祂的自在喜乐。 每行经一处将士们全都停下演练,执戟捶胸作礼以示恭敬,承昀眼底尽是看不出深意的沉着,回望难掩吃惊的厉耿,从未有过这番震撼的男人,正讶然得不知该如何应对。 “抬起右手。”承昀在他身后似笑非笑地提醒着。 厉耿佯装冷静地抬手应和,将士们遂后又接着未完成的演练,沿途多做了几回也终于找到了自信,心中有掩不住的亢奋,走得愈加有几番傲气。 他的兵将啊! 面色凝重地望着面前人的背影,厉耿心里扬起的不是感激,而是该如何让这个人消失的冲动! 想让所有知道他被取代之事的人,全都消失殆尽! 能理解当初要了他脸面返回东越的用意,就是担心会有今日的结果。 但他还是忍不住生出了这样的念头,因为真正的秘密,只有死人! 即便他贵为西尧摄政王世子又如何?身处东越,又在他的辖管之内,要他的命不也是瓮中捉鳖? 撮了撮袖袋里的小磁瓶,那是离开京城前厉煊交与他,专门用来对付承昀的植萃。 厉煊在西尧呆了数年,自然清楚普通蒙汗药物对承昀全无用处,梁王这几年也不是全然没有心思的。 南楚蛊毒他便借着相家的手找来了虫降应对,西尧魅术他便借皇家特有的植物,以水石榴果实萃取高浓度的汁液来迷惑西尧来使。 京城此行虽不知单珩用意为何,也叫他更加明白梁王并非那番与世无争,不说也能明白梁王已经知晓,在晓夷大泽翻手为云覆手雨的人不是他,否则怎会交与他对付西尧王室的秘药? 手里的秘药不正在提醒他选择敌友? 看着眼前男人已经快走出岩塔,厉耿倏地追上前去,扬着客气浅笑道:“要不世子多留两日,让本王好生款待?” 承昀唇际勾起一抹弧度,似笑非笑地瞟了身后晁焕一眼,俨然对于这一拦没点也不意外,想也没想地就应了。 “好。” 这么飞快的答应,反倒应得厉耿一愣,差点忘记该怎么回话。 “看样子世子答应得太利索,王爷还没想好在哪儿宴请。”晁焕恣意笑出了声音,笑声回荡在塔楼内,猛地招来了众人停下演练,惊讶得频频侧目。 那眸光里的神情不是不适宜的憎恶,而是打从骨子里散发的崇敬眼色,厉耿回望得猛然一惊,连忙寻回扼在喉际的声音说道:“怎么可能没想好,自然是请了府里最好的厨子。” 才想着晁焕在鳄军里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这一笑笑得将士们明白,领着他们在晓夷大泽冲锋陷阵,领着众人屠戮巨鳄,厮杀恶匪、重新屯垦茶山、整顿周遭庄子的晁将军竟已回归布衣! 这一笑也笑得什么答案都有了,即便他有什么心思也不能再军营里办! “好。”承昀星眸如墨色深沈,笑不及眼底的再次勾着浅笑应答。 厉耿再次抬手示意将士们回归演练,这次回复的声响来得起起落落,听得三人心思各异。 “靖王爷有群好将士。”晁焕别有用心地立于塔楼门口,声若洪钟般的赞誉回荡在塔楼里,引来了更加热切地演练之声。 厉耿的脸色为此更为凝重,不禁怀疑他真能全然掌控这些兵将? 瓷瓶紧紧握得掌中直直发疼,也疼得他更加确信想除去面前人的决心,引着俩人走向备好在营外的车驾,交代车夫道:“好生招待两位贵客。” “告辞。” 上马车前的最后一次视线相会,三人拱手揖礼依序上了车驾。 待马车远去,晁焕掀起车帘确信没人跟上,这才蹙起眉宇不解问道:“怎么这么挑衅他?” 承昀扬起剑眉,也佯装纳闷问道:“师兄不也是?” “我什么性子?挑衅是我的家常便饭,你不一样?”晁焕不相信面前心思比海深的男人没半点打算。 “哪不一样?他不是说了?我吃错药,吃抽了?不信你把把?”承昀抬起手,一副打算请脉地递到晁焕面前。 晁焕:…… 要是他有臭道士那门功夫,还需要落草为寇? 气不打一处来地挥走碍眼的长臂,哼声问道:“都离开多久了?这回打算回王府作甚?” 撩起车帘瞧了天色,承昀敛了敛衣袖,拿出厉耿给的徽印抛了抛,扬着浅笑问道:“师兄觉着这块令牌能走多远?” 青玉徽印。 在东越不多见,虽不如舒赫手上的紫金御令罕见,却多数是为狙杀发出的追缉令,收下厉煊在西尧虽有诸多不便,对于越国风物也是借机了解了不少。 是要等着被杀,还是要去杀了谁?难道厉耿给错了不成? 晁焕:…… 接过令牌审视了几遍,也没瞧出半点端倪,被承昀这么一问,也想起了老道士拿到紫金御令时,显摆得不行的说明。 也被问得心塞许久,同样都是帮助东越皇族,老道士拿的就是能横着走的紫金御令,怎么轮到他头上竟会是狙杀令? 第五百九十八章 做客 晁焕将没好气地将青玉徽印塞回男人手上,一副看到怪物的眼神问道:“他想杀你还回王府?” “丫头是个施恩不望报的性子。”承昀眸色一深,撮着徽印,唇际勾着若有似无的弧度。 “这跟她施恩有什么关系?”瞧着承昀不知道又要耍什么么蛾子的缱绻,晁焕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承昀眸光沉着淡定说道:“梁子要结得够深,下手才不会迟疑。” “你这是打算拿自个儿的命去结梁子?”晁焕不敢苟同地蹙眉。 “丫头是个长情之人,得给她足够的理由。”承昀眼底难掩的无奈。 “你从越城回来就做了这种打算?”男人说得平淡,晁焕听得心惊。 小师妹什么性子,这些日子他也看得比谁都清楚,不把厉耿往死里得罪了,绝对仍是人前留一线的性子,将厉耿的后路给堵死了,真有需要兵戎相见那日,才不会为厉耿寻思后路。 “见着这徽印才改的打算。”承昀别有深意的眸光凝着晁焕定定地颔首。 “你这意思是连我也有事?”被看得浑身发毛的晁焕,不可置信地道,“我可是他们兄弟俩的救命——”恩人。 晁焕收回了话语,这态势来看再造之恩都能有如过眼烟云了,救命恩人又算什么? “本来没事的。”承昀扬起了坏笑。 晁焕倚肘于膝不停撮着交握的双手,一声本来没事的,也叫他懂得承昀言下之意,不是怕而是想不透为何小师妹要帮助这样的人? 再抬眼与那双含笑的眸光交会,苦笑问道:“小师妹不担心这样的人毁了好不容易建起的根基?” “鳄军在他手上,其余可不在他手上。”承昀笑得十分神秘。 晁焕深吸了口气,讶然问道:“你连茶山都找人接手?” “他要名,当然只给名,其余属于那些被他抛下百姓的。”承昀由怀中取出了一张份由摄政的梁王公正的契书,属名正是郑恺! 晁焕:…… 他张口欲言又收了口,最终仍忍不住地问道:“你就没考虑过我啊?” “师兄那名字要是能上,我早上了。”承昀答得毫不迟疑。 晁焕这名字能随意出现在契书上? 一声晁将军,在晓夷大泽里已被数度询问哪个晁? 自个儿都对外改了曹姓,真以晁焕持有的契书上京城,打算给自个儿下多少绊子? “早知我也去开赌坊了。”晁焕佯装气愤地捶捶手。 入了越,几个师兄弟哪较真过什么? 他的性子领着兵将冲锋陷阵可以,要他带着茶户上山农作? 这是要老命啊! 晁焕还没来得及收回满腔扼腕,猛地一问:“那小子知道这事儿了?” “他现在忙着巡视鳄军,还没来得及想着茶山,估计等会上不了桥才知道。”承昀仍是那高深莫测的浅笑。 晁焕:…… 这贼心思还有谁能相比啊? “有王总管在,总会时不时耳提面命,靖王爷多么勤政爱民,爱民如子,他想做什么都得再三考虑。”承昀推拒了递回来的契书,打趣道,“师兄不拿着契书快逃,还我作甚?” “逃...逃去哪?”晁焕一脸迷惘的回望泰然自若的男人。 “师兄不把消息带出去,丫头怎么知道?”承昀绽着温润浅笑将接下来的话语藏于心中,暗暗笑道:小媳妇不知道怎么心疼?怎么原谅他? 先不管媳妇儿生气的是什么事儿,先摆低了姿态求饶绝对没错。 “留你一人?”晁焕只差没跳起来,这是将他往不仁不义的坑里推? “短时间,他还要不了我的命。”承昀瞥见不远的城墙上微动的寒光,提醒道,“进城可就跑不了了,师兄不赶紧的?” “我当然知道他要……”晁焕又收了话尾,瞪大了瞳眸瞪视着城墙上隐伏的弓箭手,城楼守军的安排全都出自他,能不清楚城墙上搞的什么? 这些个长眼睛不长智慧的弓箭手,也不瞧清马车的人是谁,想动手便动手? 本应熙攘热络的城门口,突然连个猫影都没有,他能不担心?没承想靖王那浑小子为恶的心思比谁都着急啊! “师兄再不走就进射程了。”承昀再次提醒。 晁焕气得那叫一个七窍生烟,差点没将马车窗棂给抓一角下来,正要飞身离去前又不放心地回头,凝了眼自始至终不带任何忧虑的男人,语重心长地交代道:“你可得好好活着。” “好。”承昀难得扬起了如春风般的浅笑。 “你能不能正常一点?”晁焕真觉着被气得都内伤了。 “好,师兄一路小心。” 晁焕:…… 他要的是这一声小心吗? 没好气的又睨了眼,旋即提气飞出马车,果不如所料,他飞出的同时,数支羽箭旋即凌空而来,首当其冲的马夫立即逃离车驾,躲入马车底下颤颤发抖。 承昀迅即提气,由马车顶破空而出,骨扇挥散,凌空而至的羽箭整齐划一的竖立马儿面前。 颀长的身影如孤松居傲挺拔在崖边的风骨,骨扇轻曳风雅翩翩,迎风而立犹若谪仙,扬起下颌质问城头上的守军。 “何人下令袭击靖王贵客?” 如预料般没有第二波羽箭,城墙上将士们全看傻了眼,无法相信面前所见。 那身影,那风骨分明是陪了他们近两年的男人,然而面相声线全然不同,这是为何? 城头上窸窣细语不断传来,承昀昂首而立,笑意始终不减。 为鳄军种下怀疑的种子啊! 他,原本真没想过这么做,青玉徽印再叫人刺眼也没想这么做,然而这么急着想要他的命,就不得不挑明说清了。 船都没过就想着水无痕?世上哪有这等好事? 不仁不义的终究不是他,又何必在意怀疑的种子种是不种? 慕钧瞪大了双眼看着城下,那个令他钦服整整两年的男人,怎就突然改了面貌?领着他们重整了晓夷山,剿灭各处贼人,事事躬亲的靖王爷…… 不!不可能!他绝对不可能认错人! 他差点就喊出直觉得喊出了爷,猛地噤声,清清嗓子,眼底尽是怀疑,喝声问道:“城下何人?” “西尧摄政王世子应靖王之邀前来做客。”如沉钟般沉着的嗓音,回荡在宽广无人的滚滚黄土上。 第五百九十九章 解释 接连几日,舒赫全留在小宅院的丹房里炼制丹药,美其名是为延随丹而闭关,实际上是为陆淮拔除残留在体内的圆籽荷。 庆幸他这些年来拜紫金御令之赐,躲在典籍库多读了几本书,否则还真不知如何处理这棘手的玩意儿。 颜娧俩主仆发挥着药童的功用,按着舒赫指示处理各方取回的原料,一面偷瞄舒赫如何运用尘丝拔除圆籽荷的残余药性。 几不可见的尘丝犹如枷锁般,将陆淮犹如提线木偶般吊挂在丹房横梁之上,数不清也看不清的尘丝,甚至不知是否真正存在的尘丝反复进出躯体,从第一天带出了瑰丽的绯红,至今已剩下浅浅湘妃色。 鼎中药材已到了最后阶段,需放入舒赫千辛万苦带回来的各类奇药,是以也开始分神令尘丝加入存于冰玉匣内的药材,每加入一种丹卢内便绽出有如磷火般的冷翠色吞噬药材。 舒赫始终闭着双眼有如入定般,漂在陆淮面前的蒲团之上,尘丝宛若有自我意识般,有条不紊的处理丹卢内的各种变化。 颜娧没来得及赞誉师兄的卓越之才,反而愈看愈觉着师兄很有问题,这看起来根本不需要她与立秋来帮忙啊! 难不成搞了老半天,将她关在这院子里竟是别有他意? 叫她不由得好奇,承昀究竟和这些师兄们达成了什么共识?有默契的走一个马上又补上一个,人人都将她紧紧看着不放啊! 笃笃笃—— 门外传来细微的敲门声,轻声回禀道:“道长,梁王世子来访。” “来访就来访,药材半成而已,他想作甚?叫他有多远滚多远。”舒赫眉头都不皱一下地叱喝,吓的门外小厮赶忙称是离开丹房。 “原来师兄是醒着啊!”颜娧兀自呼了口气,庆幸说道,“还好我没说师兄坏话,不然都被偷听了去。” 舒赫垂眸半睁,瞟了眼小师妹,又悻悻然地闭上眼。 的确!真是悻悻然! 纳闷地回望立秋,颜娧没想明白是哪儿惹得师兄悻悻然了? “还用想?若不是妳在这,那兔崽子曾几何时这般在意炼丹进度了?”舒赫没好气地念叨着。 尘丝将最后一撮药材加入丹炉,顿时绯色光芒乍现,炉顶绽出紫金光彩,顺带飘出十二颗同样绽着紫金色泽的丹药,同时丹炉底砰的一声,掉落了看似灰渣又不像灰渣的五彩粉末。 颜娧嘴角抽了抽,不明白自个儿到底看了什么? 虽知晓东越必有一番奇遇,也没想过自个儿师兄也能演一场给她看啊! “这是全好了?”颜娧偏头正想碰触飞腾在空中的丹药,丹药倏地全都飞入冰玉匣里。 舒赫吓得整个人差点掉下蒲团,尘丝一收将冰玉匣安稳放在门梁之上,气急败坏地问道:“妳想作甚?” “难道不能碰?这么凶难道师兄是炼了毒不成?”颜娧本想努了努嘴以示抗议,未料舒赫唇瓣那抹似笑非笑,着实叫她心沉了沉。 “四方之圣物凝萃成丹,各有奇效弥补残缺,妳既无残缺无可弥补,药气只能攻心,妳说说是毒不是毒?”舒赫手中拂尘没好气地戳了颜娧额际。 这番话可玄了!到头来也没说是不是毒,还要她自个儿想? “师兄给梁王下毒?不对!”颜娧摇摇头,凝眉再次问道,“梁王求师兄给他下毒?”没等舒赫回答,又抹了把脸,再抬眼已是眉头深锁,“靖王介绍师兄给梁王下毒又是几个意思?” 东越就没几个正常人? 本以为还有点良知的靖王会是最后的善良,怎么到头来竟是给梁王下毒?还是逼得梁王引颈就戮般的自愿被下毒! 难道梁王的残疾也没那么简单?这念想没来由的传入脑海,叫她不禁颤了颤。 “有所求,必然有所失。”舒赫身后尘丝弥漫在丹房里,宛若活物般不停张扬它的存在,意有所指地笑道,“他想要能走能动,以免失了皇储资格,我不过是遂了他的念想。” 看着一脸不可置信的小师妹,舒赫也没忍住笑,第一次见着她这般诧异的神情啊! “为他想要的付出代价,本就理所应当,这世上没有不劳而获。”舒赫捻着小胡髯,天经地义般地应着。 “总不会短命数载作为代价吧?如若真是,他这是为谁辛苦为谁忙?”颜娧怎么也没想到,梁王竟是靠毒物免于残疾啊! “帝位这东西,只在乎曾经拥有,重要的还是传承子孙。”立秋在一语道破关窍。 “这些人脑壳里装的东西,是不是和一般人不太一样?”颜娧嘴角莫名的抽了抽。 “心比别人大了些。”舒赫瞧着小师妹又凝眉,不由得偏头一笑道,“安心!妳的心大跟他们不一样。” “我真谢妳啊!”颜娧尴尬地苦笑。 平常都是师兄们谢她,总算轮到她苦笑了。 “梁王这几年的表现,连我也愈来愈看不懂。”舒赫撮着下颌百思不得其解般的凝望颜娧,“他看着不相信天谕,偏偏又似乎积极推动着奕王作为,这到底信还是不信?” “师兄什么地方看出来他信?”颜娧也纳闷了。 “不信为何让厉煊留在西尧?”没忘再次将尘丝没入陆淮体内,舒赫眸光深沈地看着面前昏迷的男人,回头问道,“救醒他会有答案?” “可能有。”颜娧想也没想的应答,挑眉道,“真能醒来,他算是潜伏在东越最久的探子了,应该能有许多答案。” “小师妹,妳是不是瞒了什么事儿没告诉?”舒赫看着面前男人,怎么想怎么不对,怎么好像事情愈牵扯愈多? 愈来愈不对劲啊! 如果只是看不过眼救助百姓,怎么还牵扯到越城来了? “嗯?”颜娧偏头无辜地回望,干笑问道,“我不过是个生意人,能有什么事儿?” 舒赫没来由地瞥了眼回春最常停歇的肩膀,不解问道:“奇怪,这阵子怎么没看回春出来晃荡?” “进了京城地界,回春连出来都懒,连话也没有了。”颜娧被问得心头没来由地一震,怎么也没料到舒赫会有此一问。 同为方琛弟子,对于回春来历想必不会全然不知,又该怎么解释? 第六百章 真意 师兄在此时没来由地问起回春,莫不是对于神国之事,也是心知肚明的?知道了多少? “生意人管那么多事儿?”舒赫将尘丝再次没入陆淮体内,递了个寓意未明的浅笑,心里明镜似的,小师妹如若不肯开口能问出个什么?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本就是应当的啊!如果百姓都能安居乐业,我的生意不就能变好了?”颜娧说得那叫一个天经地义。 “小师妹啊!妳也是个聪慧的,三王之间的纠葛也应当差不多清楚了,对师兄还要藏着掖着?”舒赫特别加强了师兄二字。 若非一路行来没有任何违逆天理,悖逆良知之事,加上师父将命与回春全给了小师妹,指不定也得好好再三思量,她打的究竟什么主意? 仅仅是想跟天谕反着来? 相处越久越发觉着似乎不这么简单啊! 舒赫眸色一深,再次若有所思的睨着面前一脸无辜的小姑娘。 没等舒赫问出口,颜娧抬眼问漾着可人浅笑问道:“舒师兄...在三王间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上一个敢跟我问这事儿的人,坟头草都长得比你高了。”舒赫摇头不禁气笑了。 “师兄,这草要是能长得跟我一般高,会不会太吓人了?”颜娧回以天真无邪的笑颜。 天知道她能够穿上护甲游走四国,不正因比寻常姑娘高些的身高?偷偷瞧了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师兄,颜娧也思索着该坦白到什么程度。 她此行的作态不过就是发现问题,解决问题,师兄能臆测些什么? 越城走这遭,也发现了师兄们对东越皇家的态度,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低调弱势,似乎只是为忍耐而忍耐,究竟为了什么忍耐? 看着两个相互猜测的同门,立秋困窘得不知该不该说句公道话,想是她这般长袖善舞的客套性子,一下子也不知该从何劝起啊! 门主得知姑娘想到东越,早将有关东越的神国相关史志一股脑儿全搬给她了,就算真明白多了些,应当也不至于这般臆测她啊! 倏地,立秋也蹙起了黛眉,不知想到了什么而回头凝重地看着颜娧,她从不曾怀疑过问姑娘的决定…… 如今在舒赫的特意引导下,乍然惊觉她从不做无意义之事,究竟盘算着什么? 看着立秋吃惊的神色,舒赫干笑了两声,没忍住地风凉问道:“现在才觉得妳家主子怪?” 小师妹真一点亏都不吃,想问她点事儿非得有交换条件不可! 颜娧挑了挑眉,暗自心惊情况不对啊! 外头还有一只豺狼等着,这两人竟着急逼供她? 紧紧握着交叠的双手,立秋再认真不过地抬眼说道:“只要是我家姑娘做的,都是对的。” “妳这是盲从啊!”拂尘颤颤指着立秋,舒赫气得八字胡都飞了起来。 “不盲从,姑娘从没叫我们失望。”立秋再次肯定地颔首。 归武山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宁可被笑也不愿意多做解释,直到那次强震来袭,洗清她被认为的天真,自此再也没有人怀疑她所下的任何命令。 所以,即便东越此行,姑娘真有其他未尽之事不曾说明,她仍会谨守无条件相信与服从的原则。 舒赫张了张嘴又无趣地闭上,下一瞬,昏迷的陆淮缓缓漂浮到俩人面前,叫两主仆都没忍住眉眼挑了挑。 这是几个意思?打算拿白露爹的性命要挟于她? “师兄这么做就不道义了。”颜娧咬着唇瓣,努了努小嘴抗议着。 “师妹说的甚?”搔了搔耳后,舒赫佯装没听清般地问道,“这两年我可没半日松快过啊!妳的道义又放哪儿了?” 也是! 颜娧自知理亏的收回怨怼,无比哀戚地抬眼望着发了狠心的师兄。 “我要真狠心,定先把妳这张羔羊皮给撕了!”舒赫被看得气笑了。 想也甭想定是晓夷城那个臭小子允的许,否则谁能藏得了这只心思狡黠的狼崽子? 再次被言语恫吓,颜娧悠悠的叹了口气,无奈道:“奕王不就想以东越生灵涂炭来证明神后再临?” “放屁!神后恩义,怎可能如同肇宁帝那般无道?”舒赫听得一肚子龃龉。 颜娧对他的反应愣了愣,莫不是受了回春影响?如若不是错觉,怎么觉着师兄话里的意思,对于神后有说不尽的善意? 见她呆愣着,将陆淮悬回屋梁,舒赫清了清嗓子,咧了咧嘴道:“妳别管我说什么,接着说。” 颜娧眼眸来回转悠了下,避重就轻地道:“单珩千方百计混入三国,不就是想找颜氏女!” “那干妳什么事儿?妳不姓裴也还有个施可姓,关天谕里的颜氏女什么...”事? 舒赫骂骂咧咧的胡髯猛地蔫了,难道师父将回春过继给小师妹,不是为了接续寻找神后之事? 他们几个老家伙怎么就没想过,师妹为何要与天谕反着来? 明明近两年来有不少明示与暗示都不太对劲,他们怎么一点发现问题的能力都没有? 更何况,小师妹何止是反着来?晓夷大泽的发展,比起未受灾殃前好上数倍不止!而他竟从未想过,为何她如此坚持要入越改变一切? 再想想那个心甘情愿陪着入越的兔崽子......莫不是早早知晓师妹身份? 别说他吃惊,再回头,立秋不也瞪大了眼珠子,不可置信地瞧着小师妹,想来这事儿知道的不多,如若不是他有所怀疑再有一问,难道还要被继续瞒着? 立秋抿着唇瓣迟迟说不出话来,心里清楚着这话不是该问的。 门主在暮春城一战后,为何将山门保存的神国遗志全移交给姑娘,也算明白了,竟不仅仅是为替姑娘出一口气,也不是为了给东越一个教训...... 竟还有这层深意啊! “如若东越诸事太平,哪有什么神后不神后的存在,师兄是不是?”颜娧唇际勾着一抹淡然浅笑,存着事不关己的泰然。 这才是小师妹想表达的真意! 她从头到尾都不在意神后身份,要的始终是百姓安稳,能有什么能比百姓安稳来得重要? 时常听着她念叨着安居乐业,也的确竭尽心力仅为改善民生,还有谁比她更像神后? 而她竟只想着神后不要存在? 第六百零一章 牺牲 三王绞尽脑汁都想着更贴近王位一步,怎么到她这儿那位子堪比豺狼虎豹? 他从没怀疑过师父的决定,想的也不过是单纯的传承,当初受了师命前来,不正是因为受不了东越皇族,为私心这般诋毁神后而来? 时势虽能造英雄,难道这世上有为展现圣迹而毁坏民生基础之事? 百姓不知,难道天能不知?三王既有所求,自然有人知晓! 都求到西尧去了能不有人知晓? 师父年轻时也是名闻遐迩,每隔几月便有人相求出剪忧山,诋毁神后之事求到师父头上,自从机缘巧合得了回春后,一辈子都将寻找神后之事奉为圭臬的师父能忍住? 小师妹与师父相识日短,自然也没机会清楚剪忧山为何存在,恐怕连师门在何方都不清楚啊! 凝望面前揣着不谙世事面容的小师妹…… 舒赫面有难色地捻着胡髯摇头,先是一声长长叹息,心里拔凉拔凉地委屈道:“师妹说得...是。” “师兄莫不是想找出真正的神后?”颜娧抿着唇瓣,问得可怜兮兮。 舒赫:…… 此生都是他扼住别人的要害,突然被小师妹掐住脖子,心里不痛快得狠了便罢,还要被这般虚假的问候,实在不愉快! 被她这么提点,用得着找?能找? 胸口的陈年老血都快被逼出口了,还用那天真无邪的神情来哄骗他? 这哪是哄骗?身为第一个质疑的同门,那是妥妥的威逼! 便是自家同门问起也不能说的意思啊! 小师妹瞒他,都有想把她吊起来狠狠修理的冲动,如若他也加入瞒骗师兄弟的行列,他的下场会如何? 思及此,他不禁寒毛直竖…… “各国发生的事儿多了去,相信师兄听多了,后来山上爹娘与摄政王府的爹娘,在暮春城歼灭单珩兵马的事儿,诸如此类大大小小的事儿,单珩在北雍都掺和了不少。包含我的孪生姊姊也被他找人寻衅,加上北雍花朝节不幸遇难的魁首,师父会被气得在白杨城使用万晓,也是单珩多方挑衅的结果也不探讨了,不如师兄别想了,同我说说三王的恩怨纠葛?”颜娧偏头又递上一抹可人浅笑。 “妳真有一个孪生姊姊?”舒赫倒抽了口冷气,面色明显青白了几分,本以为是北雍顺了她的胡作非为罢了,真有个突然受封的平阳郡主? 一个师妹就叫人受不住了,又来一个? 颜娧没好丝毫迟疑地颔首道:“平阳郡主许给裴家当媳妇儿了。” “裴...裴家?”舒赫怀疑的眸光,在两主仆淡定的眸光里,获得肯定的答案,顿时无言以对,还真是寄乐山裴家! 小师妹这招忒狠了!自个儿许给西尧便罢,胞姊许给裴家没点她做下手脚的猫腻?能把后路铺成这样的也没几个了…… “我那对伯府爹娘把我关在佛堂里,也是千百个不愿意,有能力帮衬一把,自然得顺手人情推一把。” 颜娧眼底绽着骗不了人的释怀,听在舒赫耳里又是全然不同的解释,这是别人可以对她不仁,她却不能对别人不义…… 小师妹入师门至今,曾几何时这般闭门畅谈? 不说别的,光是她的来历,也仅仅知道是裴家女儿,即将嫁与西尧摄政王世子,也是那兔崽子瞒得踏实,几个大老爷子哪顾虑那么多? 向来仅看重师父的交代与回春的去向,回春在哪,他们的主心骨就在哪儿,如此而已。 小师妹又搬出了敬安伯府,这是坦白投诚的意思? 以往只知道谜离老人的爱徒久居东越,为何肯为诸多百姓久居,也从来没问过,不也是种相互尊重? 师兄都没想扒她老底,她扒师兄老底作甚? 见人迟迟没有再发话,颜娧缩着脖子细细瞧着师兄脸上五彩缤纷的变化,这是坦白也不是,不坦白也不是?不由得软了嗓音细声喊道:“师兄?” “欸——”舒赫猛然一颤地回过神,应承道,“门外还有一头豺狼,妳这时候逼着问我这事儿?” 愣愣地看着师兄,颜娧凝起黛眉暗忖着: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熟悉? “等着!我先去把外头那匹狼给处理了。”舒赫慌张地取下门梁上的冰玉匣,骂骂咧咧地奔出门去,留下俩主仆不解地看着,那不知被什么猛兽追赶般的仓皇背影。 门扉砰的一声被阖上,立秋亦是大梦初醒般,看着神态悠闲,眉眼间越发贤明睿智的姑娘,打从心底泛起阵阵心疼。 此时,也忽然明白当初在东浀城与厉煊交手后,姑娘定要她亲自将那紫檀木盒送回归武山的原因。 原来当她自以为是以为能两全大义与私情的东越行,竟是这番可笑的结局! 因为提前离开错失了,能够为她略尽绵力的时机,甚至连她为何不管不顾都要潜入东越的原因,也在此刻恍然大悟…… 姑娘为晓夷大泽做的多方安排,不光担心承昀在东越人单力孤,也希望自个儿无后顾之忧,而她竟错过了能陪着姑娘共同面对的重要时刻,还自以为去南楚接应的实时? 思及此,立秋自责缓缓蔓延,眼眶也不禁逐渐泛红,哽咽得不知该不该唤出声来。 原本正在观察悬在梁上的男人,正想回头问问白露爹是怎么样的人,乍见立秋红透的眼眸,颜娧吓得不轻地连忙问道:“姑姑这是怎么了?” “姑娘,立秋错了......” 立秋话毕,膝盖一软差点跪落在地,若非颜娧接得快可能已哭倒在地。 “姑姑能有什么错?”颜娧扶起人,往一旁小杌子移去,怎么也没料到竟是立秋先哭上了。 立秋没忍住泪意,哽咽道:“立秋不该离开姑娘的。” “能留姑姑在身边多年,已是娧儿求不来的福份。”听懂了意思,颜娧无奈地笑了笑,“何况此事本就不适宜有太多人知晓,多数都是昀哥与我暗中处理,山门内也只有当日为四位爹娘号脉的无观大师知晓,姑姑不清楚理所应当。” 挽着立秋葇荑加重了力道,语重心长地说道,“况且姑姑将所有时间花在娧儿身上,错失拯救立冬的最佳时间,这牺牲..太多了...” 第六百零二章 意外 她一向珍惜生命,立冬苦守东越最终横死,为的始终是她的事儿,心里终究亏欠了,不说不代表没上心,看着她家姑姑有一丝丝被楚风打动的迹象,不知她有多欣慰! 只不过她始终没那勇气做立秋的主,没颜笙同意,真要将人给胡乱许了,在离家几千里不曾返的前提下,会不会给活活扒掉一层皮? 光想就觉得毛啊! 颜娧别有深意的一笑,特意加重了某些字句,咬牙切齿地说道:“姑姑是个活生生的人,有七情六欲的人,本就不该时刻拴在娧儿身边,姑姑当初离开前交代给承昀的事儿,他都有一一办到。” 照顾得挺透彻不是?连教训都帮她想好怎么给了! 立秋因意味深长眸光下的一一办到而猛地笑出声,承家那小子的确什么都设想了,为了她家主子连脸面都可以不要了。 不光是把厉煊拿捏得死死的,屡次来犯的厉峥也没讨到便宜,临了连祖坟也被刨走,再说到逃跑的厉耿,怕是早早预料到人会跑,否则怎能这么碰巧拿到单珩的脸面,将他丢到梁王府门口? 这次甚至连教训都帮她准备妥当,护妻至此,还有什么能介怀?不由得噙着眼角泪光,苦笑道:“姑爷的确做得挺好。” 这就是她家姑娘啊! 不管发生什么事儿,都能准确地转移他们不愉悦的思维,明明伤心难过,万分自责的事儿,在她嘴里听起来也带着诙谐。 扬了扬黛眉,颜娧落坐在一旁小杌子,单肘靠膝撑着下颌,再次抬眼看着梁上男人,喃喃问道:“姑姑,如果万事都是因果,那么陆淮又是因为什么因,得这个果?” 那个男人一言不发,默默的做事,悄无声息的处理着一切,实在是太惊人了…… 本该是她照顾人,几年来那次不是他安排了后续诸多事宜?不管她做了什么,他有本事都利用自个儿的人脉,把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 剪忧山呢?又是什么样的背景?当初承昀故意藉闫茵招来谜离老人,二话不说引荐于她又是存着什么心思? 能堂而皇之揭发与确认她身份的,除了神国旧属还有谁? 立秋跟着她那么久也仍未将事实全盘托出,可笑的是回春已在她手上,剪忧山又是什么样的路子,居然仍一知半解都不没有! 思及此,她忍不住笑了,得空,必定要先往晓夷城走一遭,非把小男人的底给扒空了不成! 不是说不隐瞒?她倒是如他所愿成了老实巴交,反观他却不动声色地把事儿都给安排了,说到底还是计不如人的沮丧,不气人? “说到这里,当初送白露爹娘尸骨回山的小伙子,似乎也就他现下面上这个年纪。”立秋跟着抬眼凝望着面前男人。 颜娧不可置信地蹙眉,无法理解地偏头问道:“如若在十数年前,陆淮便成了这个模样,失忆的他又是如何准确无误地送尸骨回山?” 立秋被问得暗暗纳罕,的确啊! 如若他连一身功法都忘记如何使用,又如何跋山涉水地将骨灰送回? 见答案中断了,颜娧努了努小嘴,不情愿地道:“还真靠舒师兄了啊!” ...... 舒赫抱着冰玉匣,气急败坏地来到前院,果然厉煊正落坐在院中石椅之上,悠哉的啜饮茶汤。 果真人比人气死人吶! 他在丹房一心数用的劳心劳力,炼丹、制药、救人,人家却悠哉地在院子里品茶,这是不把他气死不情愿的节奏? 踏上院落里建造的拱桥流水,足下清泉禅意潺潺的,和缓了被挑起的不悦,撮着小胡髯清冷笑道道:“还是不如吃茶去啊!” 刚出壶本要就口的茶汤,厉煊连忙停下手,也给对坐上了一盏,怎会不知道被内涵了,连忙起身躬身做揖道,“道长辛苦了。” 舒赫信步踏入正院,想也没想便将玉匣随手一扔,吓得厉煊腾地提气,轻踩院内石桌飞空接下,再回来舒赫已踏上石桥打算转身离开。 “道长请留步。”厉煊紧搂着玉匣,飞身伸手拦住了去路。 就知道没那么容易离开! 舒赫撇撇嘴,瞟了眼面前的男人,不情愿地回身,不耐烦地睇着来人道:“何事?” 厉煊眸光扫了往丹房的廊道,没有见到所想之人而客气问道:“道长这是还忙着?” “贫道炼丹还得跟世子事先报备?”舒赫不悦地凝眉问。 “当然不是。”厉煊只差没讨饶地说道,“父王担心道长院内小厮用得不称心,特让在下前来问候是否需要什么帮助?” 舒赫了然一笑,冷哼笑道:“贫道曾几何时求过援了?” “道长这不是收了徒儿与道童?父王正为此忧心着。”厉煊不忘借话说话,眸光正不断搜寻着本该在院内的下人。 方才问过院外的小厮,都说那小子不知犯了什么事儿,几日没见着人影了,舒赫炼丹时又不让下人进到内院,因此几人全在倒座房里歇息。 “究竟是梁王忧心宅子里的奴仆,抑是世子挂心我那犹如春月柳的小道童?”舒赫全然没打算同他客气,直接直截了当了底牌,“贫道没那个心思同世子浪费时间,可别让贫道误会您想建造个不同的后宅啊!” 厉煊被说得臊红了脸,脸皮差点挂不住,虽说已明白承昀用意,感谢这词儿可打死不可能说出口! 更何况再怎么怀疑那道童身份,也不可能在舒赫眼皮子底下做些什么,如今他担心的是那个消失的小厮啊...... “道长真是误会了,看门的年轻小伙子得罪道长?”厉煊直觉再不说明白,真会被舒赫不断的给地地没脸面。 虽然父王没有说明,为何特地叮嘱要留心那小厮动向,丹药这般轻易到手,当然得再顺势问问那小厮的行踪,否则回去如何交代? “怎么?想过问贫道宅子里的人?难道贫道惩罚一个做事不尽心的小厮,也得向梁王府回报?”舒赫嗓音低沉冷冽得叫人发颤。 这倒是令他意外了,本以为这小子是来探听小师妹的踪迹,未曾想竟是打着陆淮的主意来的! 难道人...竟是梁王特意安排在宅子里的人? 第六百零三章 伺候 这念想叫舒赫眸色一深,不由得暗暗心惊,难道多年来都在梁王监视下? 抛去紊乱再想想,一年到头没几日在这幢宅子里,浪费人力监视他作甚? 延髓丹为梁王所求,服用多年终于开始担心寿元将尽?明白如常人这简单的一句话,落实的条件多严苛了? 真后悔了也来不及!可惜,三王斗了大半辈子,赢家始终不会是他们啊! 思及此,藏于胡髯底下的唇际不经意地扬了扬。 “世子请移步。”舒赫将拂尘甩在肩上,踩着愉悦脚步往丹房而去,既然好奇陆淮的行踪,给厉煊答案也无妨。 来到月洞,穿过两条古色古香的廊道,信步至丹房门前,拂尘一挥,长窗打开,两旁主仆吓了一跳,停下手中的动作,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道长,小的知错了。” 撇见厉煊随行,颜娧哪管他三七二十一?先磕头认错再说,大气不敢喘一个,诚惶诚恐地伏在地上。 这么一跪,跪得舒赫差点也跟着软了膝盖,小师妹想折他几年寿啊? 他庆幸自个儿没打算进门内而松了口气,对地上两人视若无睹,轻蔑地瞟了眼梁上男子一眼,风凉问道:“世子寻的可是此人?” 惯是沉着稳重的厉煊,见着男子几乎没了气息地被悬在梁上,也没忍住瞳孔瑟缩,唇际颤颤许久才记得开口问道:“他...他这是?” “四方之圣物凝萃之机,不得擅入丹房,想必世子也是清楚的,差点毁了贫道的成丹契机,世子说该罚不该?”舒赫讥讽眸光凝着门口的男人。 “自...自当该罚。”这么大的罪名一扣下来,厉煊一时也不知能说什么。 厉煊怔愣了好一会,看着气若游丝,已是命悬一线的男人,他该不该将人带回去给父王? “贫道修的什么道,世子应该比谁都清楚,胸口这把火没灭之前,这小子说什么都不可能交与任何人。”舒赫居傲地拂尘又是一挥,长花窗又猛地重重关上。 天底下能将发脾气说得如此盛气凌人的也没几人了,舒赫自然是其中一人,别说他掌握着梁王命脉,就算他决然一身,单凭郝舒子这名头,走路也得多了好几阵风。 厉煊拳于身后的大掌,紧张得几乎快拧出血来,心知无法得罪面前此人,又得想着如何留下小厮性命,否则两边都无法交代啊! 父王的延髓丹关乎着,能否堂堂正正立足于朝堂,在皇祖父出戏秘盒交代皇位传承前,都得秉持弓马骑射的尚武精神,昂扬于朝堂带领群臣,不可能为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厮影响丹药取得。 “那——还不走?”舒赫倏地回身,嗜杀睨着厉煊,冷然问道,“难不成还打着我药童的主意?” 瞧着舒赫身后的拂尘有如张牙舞爪的蛛丝般,缓缓飘动在令人窒息的氛围里,厉煊生平第一次有种死期将近的错觉。 杀意! 一股冷意没预警的窜上背脊,厉煊在东越过的日子也能算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谁胆敢这般直截了当的对他萌生杀意? 厉煊不自主的退了两步,原想离开尘丝的发招范围,未曾想再退了半步之时,锋利如刃的尘丝不知何时已环伺在后,直缀长摆已被削下了半截,使得他倒抽了口冷气。 “道...道长?” 厉煊几乎快捧不住冰玉匣,哪还有御气成甲的心思?内息在衣物碰触到尘丝那瞬,宛若被迅即掏空般的枯竭无力,唯有开口讨饶的喃喃问道,“这是何意?” “如若这宅子里有梁王府的奴才,世子不妨趁此时全部带走,省得贫道看一个厌一个。”舒赫令人冷到骨子里的嗓音,似笑非笑地提醒着。 “在下不敢……”厉煊喉头一紧,不敢再移动半分。 仅仅看了梁上男子一眼便被尘丝恐吓,真将人带走还能有命? 方外之人本就无惧于权势,更别说是个且战且学仙的黄帝道奉行者! “需不需要贫道送你一程?”舒赫戏谑地笑了。 真正的厉家子弟他都没放在眼里,何况是民间蓄意抱养来的伪皇家子弟? “道长客气了,您将尘丝收妥便好,在下认得路。”厉煊困窘不已。 舒赫扬起玩味浅笑,拂尘一挥,撤去禁制,只见厉煊仓促揖礼后,头也不回飞也似的离开丹房。 颜娧早在门内看得只差拍手叫好,堂堂正正的又出了口气的滋味,真好啊! 拂尘再挥,丹房长窗便再次开启,舒赫还没往里走,小姑娘便迎了上来。 “师兄忒厉害了啊!”颜娧崇拜讨好的大眼滴溜地转了好几圈。 杀意凛然的冷冽对峙不多见啊! “被妳说得好似该取了他命,否则如何对得起妳这一声厉害?”舒赫捻着胡髯,偏头瞧了不知话里有几分真意的小师妹。 颜娧被那洞悉透彻的眼眸给看得头皮发麻,唇际不由得抽了抽,为难问道:“真杀了他只怕我们都离不开东越了啊!” “呵!”舒赫似乎听到天大笑话地睨着小师妹,忍下想拧她耳朵的冲动,糟心问道,“妳真想走几个拦得住?” 不说她那身深藏不露的武艺,走不走都在她一念之间罢了!加上带着回春,想破除东越禁制随意进出有多难?不就看她走不走而已? 她想当一株不开花的水仙,难不成还要他陪着不成?方才探得答案的隔应,这会儿仍硬生生卡在心坎里,没那么简单过去啊! “师兄们花了十几年都还没办成的事儿,难道舍得抛下?”颜娧试探问。 舒赫拂尘轻敲着臂膀,眸光似笑非笑地睇着言不由衷的小师妹,不由得讪讪笑道:“小师妹那张金口一动,还怕没人帮忙办事?” 哎呀!她被内涵了啊! “师兄~~”隔着最大距离,扯着道袍衣角,软糯嗓音赶紧送上几句呵哄道,“我这不是担心鱼雁往返,容易耽误更多时间嘛……” “别!妳可别!”舒赫如遇上豺狼般惊恐地扯回衣袖,连带退了几步,颤抖抬手道,“牛鼻老道经不起小师妹这番折腾。” 咦!貌似...她又被拒绝了?这群男人愈来愈难伺候了啊! 再这样下去,日后她怎么到处讨好? 第六百零四章 添堵 不情愿地努了努小嘴,颜娧蹲回丹炉前,拿起炭夹正想戳戳落在炉底五彩粉末的灰渣,还没得手便被舒赫提起后领丢到一旁去。 舒赫惊恐不已地将炉底粉末,尽数扫入早备在一旁的冰玉匣内,待确认没有任何疏漏,回身气急败坏地问道:“妳在作甚?” 没理解为何被这么一丢,颜娧捂着发疼的额际,拧着黛眉问道:“整理炉灰啊!” “那可不是炉灰!我准妳动了?”舒赫将匣子藏回房梁,心惊不已地捂着胸口道,“没告诉过妳愈是美丽的东西毒性愈大? 我熬了几天几夜才将美人茄给炼化,真被妳给搅和了,短时间要再寻到一株美人茄可不是再上南巅能解决的事,盛夏能勉强寻到初春的美人茄,立了秋还能找着? 这娇贵的毒物即便被炼化,稍稍不甚也能如同美人脸般说变就变,粉末一旦被搅动,便会旋即逸散,吸入者开始只是呼吸过于急促,再吸入多些陷入幻觉死亡都是刚好而已。” 颜娧听得嘴角抽了抽,后怕地问道:“师兄,让我同这么危险的东西共处一室那么长时间?” “我应付厉煊才多长时间?不动它能犯得着妳不成?”舒赫睨了不知死活的小师妹,随后走向陆淮,衣袖一挥,提气动念,尘丝恍若有了生命般,将人缓缓打横悬浮于腰腹前。 自知理亏被念得脖子一缩,颜娧什么也没敢再说,见人终于被拉下横梁,赶忙来到陆淮身边,想问出口的满腔话语全绽在眼底。 被那想问又不敢问的眼眸给瞅得又气又好笑,舒赫不由得朝立秋瞥了眼,无奈问道:“你们养的骄纵任性,难收不难收?” 立秋被问得先是一笑,自知不妥地敛起笑颜,恭谨福身道:“姑娘一直都是个好相与的。” “这哪是好不好相与的问题?这性子几个人能制得住?”舒赫脸上掩不住的愁苦,师父坑惨了几个师兄弟啊!说都不说一声就这样撒手人寰的? 原本无法理解师父的决绝,如今看来竟也是对他们几人的考验,考验何时能察觉小师妹是神后传人? 光想都闷啊! “包括我们家姑爷,想的都是如何让姑娘欢喜。” 立秋说得极为恳切,听得舒赫又是一阵刺耳。 谁不清楚承昀那浑小子,什么不依,专依了摄政王承澈那套宠妻无极限的法子!小师妹说的就从没有过不字! 摇着头又将尘丝没入陆淮体内,舒赫语重心长地说道:“小师妹,圆籽荷在他体内也有了年岁,能恢复多少我无法作保。” “不管记得多少,能帮白露寻回一个爹都值得。”看着陆淮脸上逐渐有了血色,颜娧揪紧的心也缓和了下来,别有深意的眸光瞟向立秋,唇线勾了浅浅弧度道,“立冬在临辉城出的事儿,越城这里又参与的多少?答案定在他身上。” 亏得世人尚未得知归武山与剪忧山的关系,方琛临去收徒之事更无从宣染,北雍后宫之事又藏得极为隐晦,更别说十几年前早已安排师兄们入越,几人又从不曾自报师门,谁能得知有何关系? 小师妹那脸色变得忒快,忒认真、忒凝重,他还没骂够呢! 舒赫忍不住蹙起长眉,呲声问道:“小师妹又在臆测什么?” 颜娧抿了抿唇瓣,偏头睨着正在费劲救人的舒赫,讪讪问道:“宅内那么多奴仆厉煊偏偏只问他一个,哪需要臆测?” “如此看来山门内真有东越的眼线……”立秋虽不愿做此想,也难逃事实摆在面前的事实,极度不悦地咬着银牙耐下满腔怒火,缓缓论述道:“淮歌两夫妻一死一失忆,立冬僵持多年也是难逃一死,可以见得在更早之前,就有人负责交换寄乐山的消息给东越!” “是呢!裴谚吃个酱牛肉也能被延请至雍城,看来也是被意料中之事。”颜娧凝眉苦笑着。 人人皆想将寄乐山扯入自家朝堂,独独东越锁国封禁,对于裴家之事也不太热衷,甚至只想控制来人,不愿自家们内之事传回裴家,这又是为何? 不正说明东越有更好的依持? 想来肇宁帝生前没成功控制东越皇家众人的心思,偏偏死后被刨了根柢,以先祖之态把控了东越。 颜娧光想都觉着有意思啊! 厉峥以肇宁帝子孙之姿迎回先祖遗骨,按着承昀的性子怎可能会放过这样的消息?到底又在哪儿布下了死局等着? 一向不爱玩弄权势,玩弄人心的她,见着这番态势的确难以接受,偏偏也清楚着,是她这些日子有着小男人的陪伴,处处被安排得十分妥帖,压根忘了不想被权势作弄,必先作弄权势的道理! “酱牛肉?”舒赫蹙眉不解,裴家少门主都多大人了,吃块肉也能被算计? “师兄无须介怀,那是多年前的事儿了,只是现在把事儿给连接起来,似乎什么事儿都有东越介入的痕迹。”颜娧扬着无奈苦笑,黛眉轻蹙问道,“不过我到想问问,如果东越消息难以取得,师父当初又如何知晓东越百姓困苦?需要师兄们的协助?” 远在西尧极北的剪忧山,消息传递应更为闭塞困难,怎可能得知处于极南的东越近况如何? 舒赫的脚步忽地踟蹰,猛地抬眼看向小师妹,吶吶说道:“我们没问过啊!师父都几岁人了,他说的话自为圭臬,为何要问?何况当时晓夷大泽整座茶山干涸枯死没多久,靠茶山生活的百姓不可计数,用民不聊生来形容都轻了。” 正想低头继续拔除余毒,又猛地抬头看向师妹,蹙眉不解问道:“小师妹怎不问问回春?师父大小事儿都会同回春商量的,指不定就是回春告诉的。” 颜娧听得眉梢忍不住又跳了跳,居然要问那只假仙?忍不住蜷紧了粉拳,尴尬笑道:“好,我得空先问问,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同我说话。” 舒赫被那隐伏的怒火给吓得差点错失拔毒的时机,忍住捂唇的冲动努力克制内心的慌张,不得不赶紧低头佯装忙碌。 怎就忘了回春好些时日不说话了?这时候提醒她不正给她添堵? 第六百零五章 得心 颜娧许久都没想透,为何回春会来到京城范围什么话都没了,低头撮着手上银戒半晌,仍没有任何回应。 没来得及宣泄满腹的不悦,忽地砰的一声,颜娧整个人失去意识倒卧在地,立秋再快也只接到头颅不着地。 轻拍了主子脸颊好几回也没见醒,“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啊。”舒赫手上还挂着陆淮,想帮也不能帮的面容也是愁云惨雾。 …… 再次进到有如九霄云外般云雾缭绕的神外之境,颜娧诧异不解地盯着面前闭眼禅坐,不过八九岁的女娃儿,也没瞧懂怎么回事…… 小女娃身上熟悉的气息,的确是那回春的气息无误,怎就突然化身为稚儿模样? 这么长时间不见难不成在孵化? 纤手不自主地对比着小丫头的颈项,不禁摇头苦笑,没想到再见回春居然是想着...掐死牠... 正想将抽回手同时,小女娃也正好半掀眼帘,缃色眼瞳绽着妖异的光芒惊恐回望着她。 回春纤瘦手臂撑着地面,不自主的退离了手心范围几大步,骇然不已地问道:“妳...妳...妳作甚?” 随着这个异世流转几千年,她终于换来一张可人的皮相,本以为换个面貌能得到她的青睐,但求至少不会像之前那样动不动想掐死她。 好容易熬出来皮相,第一个就找她来分享,怎么还是想掐死她啊! 这方琛到底收了什么徒儿?怎么能对一个小丫头下这样的毒手? 她没有抽回手,此时装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装不来的! 是以颜娧坦然的负手于后,扬着意欲未明的浅笑走近回春,偏头凝望着惊恐的小女娃儿,讪讪笑道:“妳这是孵化了?” “幻化!这是幻化!”回春稚嫩的嗓音抗议着。 藕臂撑在长腿上,皓腕撑着下颌,颜娧不解问道:“说到底都是一条蛇,不用孵?” 回春:…… 这么说也是没错,还没自卑完,伤人的话便又传来。 “不是自诩为仙?怎么现在才有人皮囊?”颜娧丝毫不遮掩唇上的揶揄。 回春暗暗埋怨着:带不带这么埋汰人的啊?不能给点活路? 说是仙,也是在狐狸大仙的帮忙下,藏匿于异界的脱轨命体,又不可能生来便有与众不同的能力,要什么样的修为仍得靠自个儿磨炼修习。 “藏呢!居然用到藏这个词儿,你们究竟在做些什么?”颜娧环着双膝睨着小女娃,纤指轻弹了她的额际。 “天道啊!”回春捂着额际,心疼自个儿没有受到疼爱,可怜兮兮地说道,“天道如何,异世就该如何,妳不也尝到违逆天命所归的苦果了?” “苦果?”颜娧听得黛眉都纠结了。 这话有意思了啊!难不成逆天而行还遭天谴了不成? 小娃儿脸上装出一脸老成更是叫人隔应,瞥见颜娧不悦的神色连忙收起风凉,正色说道:“如果一路南行都带着兽军,妳想想,清家能让妳受得那番委屈?”顿了顿,再次惋惜道,“明珠村都是好人啊!” 愣了愣,颜娧被说得哑口无言,揭不过去的伤疤,在牠恣意的随口说来,着实叫人不悦。 “妳救得晓夷城却害得庐县,救得织云岛却害得明珠村,看似毫无关系,实际却都是因果,不用我多说,妳自个儿细想便知。”回春拍了拍身上看不见的尘灰,提醒道,“我们的粮食来自什么妳更是清楚,什么能帮助我们加快修行,我想不用多说吧?” 颜娧被说得又是一震,异世里每一条生灵都是牠们的灵力来源,看来光是庐县的屠戮便成泰半仙身…… “加上雨田城寻回的两样神物,我们自是事半功倍。”回春也陪着双手环膝,大眼眨巴眨巴地瞅着陷入沉思之人,轻声细语道,“明珠村令妳有所动摇了,我觉着挺好。”偷偷摸摸轻触着皓腕,想学着她安慰人的模样,“妳在意的人命在眼前逝去的感觉很不好,但是这原本可以避免的……” 回春的话语有如根根专戳痛处的银针,疼得她几乎说不出话,怎会不懂牠言下之意?如今不正是在意愈多失去愈多? “都说德不配位,必有灾殃,上一句呢?”回春咬着唇瓣偷偷窥看着。 回春的小动作真是令她烦躁头疼,此番提醒多数也是想劝服她啊! 伦常乖舛,立见消亡,德不配位,必有灾殃,说的不正是现下的东越? 伦理纲常没能上岗,身居高位却视百姓如草芥,此番言论说得好像一切全是她的错? 人性的贪婪执念,是她能够阻止的? “妳的性子本就乖桀难训,现下又造了些难以善了的因果,实话说连大仙也无法预先知晓结果如何了。”回春偏头耸肩道,“在妳寿终正寝前,方琛的灵契都不会消失,我呢!始终是个妳要我往东无法往西的陪伴者罢了。” “我又造了什么因果难了?”这没来由的指责她可不认啊! “妳问了我又不能多说,总之起因动念在妳,如何收拾因果全在于你俩了,总之尝点皮肉痛在所难免啦!”回春作势起身打算离去,又被扯了下来。 “说了一堆有说跟没说一样,你们是怎么打算着?”颜娧真是被气笑了。 回春凝起秀眉无奈苦笑道:“我们才想问妳怎么打算呢!” 知天命却不循天命,他们这些方外之人又能如何? 难道能摁着她的头行事? 被她有意无意的搅和至今,该乱的国家也没能真正乱起,南楚也因她的以牙还牙,造就恭顺帝屈服于倾愿蛊之下,始作俑国也因她的来到而趋于安稳。 逼得狐狸大仙现在但求顺利终结乱事而非乱世了啊! 看似解迷的一趟路程,已令三王的和平态势逐渐土崩瓦解,对一群本不该在其位,又深具贪念之人,她的身份愈明显引来抢夺自然愈多。 失了因果,谁能得知鹿死谁手? 当初想着裴家在东越的探子全被三王给毁了,因此遣了谜离老人的座下弟子前来奠定该有的基业,如今她也用得挺得心应手啊! 大仙说的随她去的结果,至今也不知如何收场,此时不闭嘴更待何时? 第六百零六章 应手 说的是仙,原来是还没进化完成的低等动物…… 这些看遍三千大千世界的圣(剩)物,果真心念凉薄得狠! 一切竟是她太好心了!什么叫此时不闭嘴更待何时? 虽说她扯了不少麻烦,倒也是一贯的关关难过关关过,哪真造成问题了? 说起因果,她也懂,然而不想大环境改变太多,做决定之前,那次思考不是以大方向着手?怎么可能事先知道随后又牵扯出哪些? 她能做的,就是为了留下来的人谋求幸福! 开始初初照顾的仅仅是一个歸武山上的人们,随着游走各地帮助的人多了,难道能以恩为胁? 如此一来不就失去了助人之本? 这些假仙什么不好,拿捏她的性子倒是一把罩,天真活泼的小女娃她还真有点掐不下手…… “照你这么想,我还得谢你们啊?”颜娧忍下咬牙切齿的冲动。 回春小脖子猛地一缩,差点迸出眼泪来,太久没面对面说话了,居然没半点心里准备,便把大仙交待的事儿全给想完了! 颜娧拍拍那张天真可人的小脸蛋,唇际勾了抹冷淡笑道:“当真以为我会舍不得掐妳?” 回春每被拍一下,小颈子就缩一下,怎么她对境外之人就没这么狠了? 偏偏只对牠这般凶狠? “因为我讨厌被欺骗。”颜娧重重拧了粉嫩脸颊,笑得叫人心寒。 “我也没骗妳啊!不是什么都招了?”回春说得那叫一个委屈。 “你以为知而不言,言而不尽在你们身上也算内涵?”望着回春久久不语,她扬起凉薄的笑颜。 回春没来由的嘴角抽了抽,陡然察觉在这危机四伏的东越幻化为人,好像不是件挺好的事儿…… 她到底急着化形作甚? “东越危险?” 颜娧唇际那淡薄笑意,着实令回春又抖了三下,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已感知她正想着,如何将她逼出神外之境,更是吓得她努力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敢想。 不单是人愈不想愈容易想,圣物也是如此! 下一瞬在她巧笑倩兮里,意识里飘过一句:“原来那么简单!” 牠被利落的扯出神外之境,立秋反应瞬即没被突来的人影砸到,更没有伸手接下飞来之人,小女娃重重地摔在尚未完全熄灭的丹炉上。 摔落的动静大得两人嘴都没来得及阖上,讶异地看着撞在丹炉又摔落在地的小女娃,互看了几眼都有相同的疑问:哪来的小娃娃? “哇——”回春一落地,疼得哇的一声,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 舒赫也吓得倏地收回内息颤抖了下,又将人给悬回梁上,暗暗啐了声:就没见陆淮这么倒霉的!不就是拔个毒?拔了几回都被中断,有没有必要这么倒霉? 八九岁的小娃儿已有绝世之姿,虽哭得凄惨可怜,也能看出有极好的教养,立秋率先来到小丫头面前,抚去小娃儿颊上的泪水,不知为何越看越发觉着有点面熟啊! “怎么回事?”立秋落坐在一旁小杌子,抱起娃儿仔细审视着,不敢先问哪来的。 细致锦缎被丹炉烫破了个大洞,裸露地小身躯居然连发红也没有,叫立秋更是一阵纳闷,轻轻摇头给舒赫递了个眼色。 凭空取人性命他能行,凭空蹦出个小娃儿,这可不是他道术的范围了,不禁跟着忙不迭地摇头,深怕牵扯到他身上似的。 小娃儿落着泪,指着正从软榻上缓缓坐起的颜娧,软嫩的嗓音哭嚎道:“她好狠的心啊!我疼啊!又烫又疼啊!” 两人又互看了眼,也没能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倒是颜娧径自挪个位子,似笑非笑的盯着小娃儿,风凉说道: “姑姑啊!爱哭的孩子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舒赫立秋:…… 居然不是先回答人哪来的?直接下管教指令是怎么了? “师兄不是找回春?”颜娧朝着小娃儿挑了下颌。 饶是舒赫钻研道术数年,也没真见过什么精怪啊...... “你才精怪!你全家都精怪!”不堪折辱的回春,跃起小身躯指着舒赫骂。 “妳的规矩呢?”立秋几乎立即将小娃儿按回膝上,没留情面的抽了几下。 挨了疼的回春还没感受当人的快感,便已经开始后悔幻化,方才那一摔是没伤了皮囊,疼痛却是实打实的落在身上细微的感官,美美的蛇皮被烫掉一层也没落下一丝伤痕。 “规矩......”回春再疼也愣是不敢哭出声,不停咬着唇瓣龃龉着,这辈子她给异世立了多少规矩?哪轮得到有人在她头上立规矩? 舒赫被骂一脸惊奇,哪还管得了方才谁骂的他? 半掀道袍三步并两步来到回春面前,深怕磕碰般轻触了几下,察觉气息果真同出一脉,不由得喜出望外地说道:“真是我们家祖宗啊!” 颜娧:...... 她真帮师兄们喊了个祖宗出来啊! 她尴尬地点了点头,叹息道:“我们担心好些日子,怕她出了什么事儿,人家只是偷偷躲起来幻化呢!” “我都不晓得回春还能不是青虫模样啊!”舒赫没忍住地捏上那粉嫩的小脸,这祖宗实在太可爱了啊! “师兄有啥需要做的,不用客气尽量交办,这道童肯定比我好用。”颜娧丝毫没打算遮掩,那温柔杏眼里的不怀好意。 “祖宗能这样用的吗?”舒赫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看到小师妹眼里的报复之意,再笨也清楚两人不对付了啊! 吵架能不能不要祸及子孙? “能,用得不应手找我。”颜娧手里抛着少数从织云岛上带出来的锦袋,里头不正是回春的依靠? 看着回春骤然变色的小脸,她意兴阑珊地问道,“妳可以不用吃饭?不用睡觉?” 回春焦心地看着被抛空抛的白轩玉,深怕颜娧故意将它摔了,哪还有小丫头的天真烂漫?一字字咬着牙说道:“不—可—以—” 躲在神外之境她自然可以不用烦恼,被拉出结界可就不行了,除了签妥的灵契能用的术法,所有自保的神力全都会受到部份限制。 说难听点她就比人耐打一些了,当然需要五谷杂粮啊…… 颜娧挑了眉眼给师兄,这不?人人都需要一份活下去的工作! 第六百零七章 天定 “妳行!”舒赫不自主地扬起拇指称赞小师妹。 能将老祖宗这般叫出来使唤的,也没几人了啊! “该做什么做什么啊。”颜娧一副甩手掌柜的神态,故意朝着丹炉旁的回春说话。 曾听闻师父为小师妹以命换来不同的灵契,没想真这般特别,竟能将回春当下人使唤了? “什么都不能说?站在局外看怎么过瘾?”颜娧清澈眸光瞥过颤抖的回春,再认真不过地说道,“我们再看看有把刀架在脖子上说不说。”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如今圣物也成了人,为不为己呢? 她就不信了,不知辛辛苦苦修炼了几千年,舍得殒命于此? “妳真坏心……”回春不甘心地指着那个同气相连,却一脸不在意的女子。 “谢谢。”颜娧诚惶诚恐地颔首道谢,仿佛受了什么天大夸奖似的,来到回春身旁,一把拉起小娃儿,拍拍后腰悠哉说道,“都说站着说话腰不疼,妳的腰看保养得挺好,是时候挺起腰杆一起面对了。” 回春郁郁寡欢地回望两个“大人”,居然全都别过脸全当没见着她被欺负,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 “我解毒。”舒赫转身没敢理会。 立秋抚了抚小丫头被抛得散乱的发髻,温婉说道:“好好的衣裳都破了,我去帮妳备些新衣裳啊!” 不愧是她家姑姑,多么客气的话! 颜娧不怀好意地拍了拍回春的脸颊,蹲在她身边道:“都什么岁数了还想充嫩?妳真是高看了我的同情心。” 该同情的她绝对会多加上心,对于夺走方琛性命的回春,她如何生得出同情心?得感谢回春给了训练铁石心肠的机会啊! 又是一道不善的目光落在回春的身上,她摸了摸冰凉的小胳膊,咬了咬嘴唇,喃喃自语:“都这么长时间了,还记着恨啊……” “如果我请昀哥将百烈给毁了,妳作何感想?” 颜娧眼底闪过似真似假的阴骘,吓得回春又是泫然欲泣,惊恐制止喊道: “不可以!” “是吗?”颜娧撑着下颌玩味地问道,“当初在百兽园玩猫,不是做好易主的心理准备了?如果我没了命,不是换个主子就好?” 她可没有忘记,回春随时为更换宿主做准备呢! “不是,当然不是!”回春拼命摇头,她明知盼了三百多年才将百烈身边,怎么可以随意说出要将他抛弃? 从小装到大的狼崽子都能这么待她,晓夷城那位真腹黑的狐狸会待百烈好?如今百烈应该幻化成人了,如若真被丢弃怎么活得下去? “唉啊!妳可以换人,我不能换人?”颜娧不悦撇头,十足的傲娇。 也不是故意逼着她啊!能抓住这假仙示弱的机会不多啊! “我不换妳,妳也别换我,可好?”回春想尽办法攀上皓腕,死死抓着葇荑不放。 舒赫忧心地瞟了僵持中的两人,说不担心小师妹把回春丢了绝对是骗人的! 这般可爱的娃儿丢了多可惜? 回春可是剪忧山百年传承的至宝,那能说丢便丢? 他手上的尘丝可是在她的指引下潜入神国陵寝取来的,能在东越有如今无法被动摇的地位,回春功不可没呢! 不经意的回望舒赫求情的苦笑,清冷眸光扫过楚楚可怜的祈求,沉着的思维无法感觉任何浮动,引得回春更是纠结不安。 不是她贪心想着凌驾圣物,而是她无心于神国之事,四国都还没走遍,又多了个相家海船,若能踏遍四国再登船巡游,不是挺好? 为何定要将她束缚在这神国高位? 颜娧的未置可否,逼得回春真像个孩子般轻轻摇晃着绝情的藕臂。 “我说妳要不要脸啊?忘了自个儿岁数不成?”颜娧真被气笑的再次提醒,还有谁比她无赖的? “不是妳说,演什么像什么?”扬着讨好浅笑靠在颜娧膝上,回春萌动大眼的再认真不过地说道,“妳都不看看...我...我有多认真了。” 颜娧抬眼狠狠睨了师兄一眼,撇嘴问道:“师父有没有提过回春这么不要脸?” 舒赫被问得嘴角抽了抽,谁敢得罪自家祖宗了? 将回春的双手,像碰到脏东西般轻轻从脚上捏走,纤长指节戳着小娃儿额际,颜娧勾着似笑非笑问道:“既然如此,还不赶紧的把知道的全招了?” 回春再想捶心肝也没用,至此当然清楚这狼崽子早已决定如何坑杀她,只是铁了心非整她一整不可,根本就是逼着她出来承担的业果! 脑壳被敲破了? 为什么会没忍住答应了她的招呼?为什么会傻到认为她的铁石心肠里有着同情? 呜——什么都说了,她会不会遭天谴啊? “安心,妳的天谴就是我。”颜娧扬起暖人心怀的笑意。 听到她的话,两人都是一愣,能将天谴说成如此自然的人可不多见,如此睚眦必报之人,也只有她了…… “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颜娧唇际笑意不减,想也没想就应了回春的思绪,听得舒赫半句也不敢坑声,深怕火烧到自个儿身上来。 “我会给妳机会同百烈好好体验人间百态的。也不怕说给妳知道,妳这小身板还想不想活着离开东越了?”颜娧扬着玩味的弧度问着。 被问得猛地一窒,难道又想了什么不该想的?又叫她给抓到把柄了?回春不由得软了腰肢颓丧地看着她。 谁是谁祖宗?大仙真真给了她一个不得了的祖宗啊! 纵横异世几千年也没遇过这样的事儿啊!还不是被他们当成了神明一样的存在?唯独遇上她被弃若敝屣…… “无欲则刚。”她不正是如此? 深怕关心则乱影响了判断,多数都将恼人的思绪放到最后思考,也是因此方能稳妥地抓住回春思虑不是? 从一开始请托她找回百烈就输了啊! 在这异世的立基点,她已比多数人好得太多,如若仍不知足地想要获取更多,她会靠自个儿的力量去获得。 她能为百烈不顾自身安危,不顾众人反对,毅然决然进入南楚,只为寻到回春的前程归依,没有付出,今日能换来拿捏回春的机会? 三分天定,七分拚搏,不经一番凌寒独绽,怎得梅香四溢? 第六百零八章 神识 所有人都将她当圣物,她偏偏就不! “妳连我都能算计啊?”回春瞠目结舌地捂着唇瓣,无法相信时至今日,才透露出了本意。 虽说事以密成,语以泄败,她居然可以做到想都不想,但凭本心行事,只为今日能够拿捏他们? “你当我没脑子好不好?”颜娧的眼神温柔而真诚。 她与承昀相识多年本就有着一定默契,有些话根本不需要说出口,都能各自按着既定目标行事,如同当时要他接下百烈,仅仅问了一句话,也即刻了解该做什么。 她的心思,还用得着告诉别人? 回春:…… 说到底,竟是她才是被掌控的那一个? 好个无欲则刚,好个没脑子…… “别人把你当作神一样看待,是真了不起。”摸摸僵直的小头颅,颜娧不经意的扬起浅笑道,“当人你们才刚开始。” “呜...妳怎么可以这么可怕了...” “等妳有我想要的东西,或许我能为妳所掌控。”颜娧一点也不害怕有那日到来,谁知道?总是得走到最后那日才能知晓谁求得谁啊! 透过她的思维东越的布局也逐渐清晰了出来,本以为大仙有意叫东越掌控四国一统的契机,真正走一遭才惊觉并非如此。 原来师父早在多年前来过一回,他们臆测着谁有如此能耐,能哄得奕王将肇宁帝遗骨葬入民宅,原来就是她那位缘浅的师父啊! 大仙虽对于异世俗事不多言,不多管,实际上不满意某些人的作为,多少仍是让回春以方琛名义介入了啊! 瞧着没了银戒遮掩的尾指,又不由得笑了出来,这完全肖似神后凭栏图的雕青可是在参拜大仙后所得,可以见得在此之前,大仙也没承想将神后之位交与她。 对于她晚了数十年降生根本也没在意,多半观察的意味浓厚,参拜之时也没多说些什么,也是一路北上遇上了单珩,所有的安排才逐渐展露目的。 几年的时间,要她练得一身铜皮铁骨,要她精通文韬武略怎么可能? 神国之事,在她与承昀眼里都不过是无稽之谈,大担子这么容易丢的? 不过,能够因为神后窗笼在东越受到桎梏而遣来剪忧山师徒,心里多半还是存着庆幸啊! 否则靠着他俩来到此处单打独斗,得耗上多少时日? “戏秘盒何解?”颜娧拉回与回春交错的思维,不解问道,“单单术法来由不可考,与常理不符。” 回春努了努小嘴,小跑步躲到舒赫身后,探出半颗头窥看她,小心翼翼地说道:“妳不是都猜到了……” 颜娧:…… 真要进盒去解啊? 一贯淡然的俏颜难得染上了怔忡,叹了口气也释怀了,人生不就是如此?好的不灵坏的灵,愈不想碰上愈容易碰上。 她的天生招黑也没有因为收下回春而有所改善,如果这时后来告诉,进盒仅能一人进入,连回春也无法伴随,也不意外了。 思及此,再回望那双清透的小眼眸,此时竟已染上了水润…… 得!她认了行吧! 舒赫看着一大一小话不投机半句多的眼神,不由得嘴角抽了抽。 能将小师妹惹出脾气的回春也是绝了! 生无可恋的回望舒赫,颜娧叹息道:“师兄这几日安排我入宫可好?” 操控着尘丝的大掌明显僵直了下,舒赫脸上笑得比哭还难看,几近哀求问道:“小师妹这是非要师兄老命不可?万一消息出错了怎么办?” “本尊怎可能有误?”不依的扯动道袍,回春气得小脸都皱一起了。 引动尘丝将回春送到面前,舒赫糟心不已地问道:“妳先同我说说,小师妹要有个万一,妳将如何?” “我被她扯离了血红玉髓,如今是地道地道的人,她要是有个万一,自然万一也在我。”回春委屈得眼眶子里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这也是她俩真正同气连枝的开始啊! 不光是她,连带在晓夷城的百烈应当也是相同情况,因此颜娧第一时间说要毁了百烈,真的被吓得不轻。 “是说我扯一送二?”颜玦嘴角勾起了不知深意的浅笑,看来她是无意中给他们下了一道保险啊! 不知承昀身边突然多一个孩子,会有什么反应? 小娃儿虽然话说得笃定,舒赫咽了口生硬的唾沫,心里仍有些心神不宁,现在的小师妹可不是他能弄丢的起……. 回春扯下缠在身上的尘丝,再不愿也乖巧的偎到颜娧脚边,乖巧不已地撒娇道:“能否去信请托?” 修炼成人的神仙能这般委屈可怜,也没多少人能见着,她不怕丢了脸面,只怕丢了好不容易寻回来的百烈。 原先只是养在深宫无法相聚,幻化成人若失了音讯,茫茫大海犹如捞针,该如何去寻? 这次,真真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说谁狗呢?”颜娧摇头叹息,这学不乖的假仙要何时才能学到教训? “哪有!哪儿有狗?”回春笑得谄媚,倾靠在她腿上,“是我,我是小奶蛇。” “能屈能伸倒是学得挺透彻。”颜娧没忍住又拧上了那张粉嫩脸颊,被那可爱的神情给逗笑道,“昀哥一路南行连只青蛙都没丢,能把百烈给丢了?” …… “爷啊——” 凄厉的孩童哭声,响彻整个靖王府的大门,直到他被扔出了大门,身上仅有一件上好的丝质里衣,被扔出王府后,他还在哀号。 “爹啊——” 这是怎么回事来着? 借着庐县百姓殒命的灵息修炼,又机缘巧合找回神国玺,借着神力幻化成人至今,不都躲得好好的? 怎么就突然被抓出了承昀的神识了? 回春不是同他说好,会好好待在颜娧神识里,不吵不闹乖巧度日? 待到回到归武山,不着痕迹的融入如意书舍那群孩子里,便可安度时日,随着那群孩子慢慢长成,再偷偷修回原有的术法。 能修回入异世前的术法,俩人才不至于动不动又被分隔两地…… 才答应他多长时间?怎么这么快被发现了? 被发现也就算了,这群人怎么能这般狠心? 他都哭爹喊娘地求了,仍是不留情面地将他丢出靖王府? 百烈偎着门口石狮,可怜兮兮地望着深锁的大门啜泣着…… 第六百零九章 感恩 他现在只是一个孩子,怎么能有这么狠心的人? 小娃儿的哭喊声在府邸外引来许多人围观,不断有窃窃私语的议论声传来,百烈见机不可失,赶忙更加卖力地哭号。 “爹啊——” “我知道错了。” 到了这地步,那还顾不得什么颜面?能不能赖回承昀身边才是最大问题啊! 这一切全都落入晁焕眼底,静静隐伏在民宅屋檐,远远看着正在外头哭闹的小男童,随着众人看热闹,没有在第一时间凑上前了解始末。 那怪异的孩子,身上的气息熟悉得叫人费解! 师门被回春改易筋骨后特有的气息,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八九岁的孩童身上? 小师妹那性子哪像是个会收徒的?更别说东越此行隐密,怎可能在此时突然收个徒弟来绊脚? 闹腾了许久都未见有人从王府出来,似乎笃定不打算理会,最后百烈抬眼见着不远处的晁焕,自知无趣的抹去泪水,拍拍身上尘灰,离去前又别有深意的朝藏了人的屋檐又看了眼。 晁焕:…… 真是老熟人? 向来自认功夫不差,真想藏还没几个人能找出他的踪迹来,竟被一个垂髫小儿给抓出了藏身处? 走走停停不断回头看着他的方向,是在暗示他赶紧地跟上? 究竟何方神圣? 多滞留了这些日子,接替人手也大多都熟悉了步调,厉耿受黎老太傅熏陶多年,自然毫无困难地顺利接手。 诸事皆宜也正是他们离去之时,因此约定于今日离开晓夷城,怎知过了时辰没见着人便罢,竟平白出现一个陌生的孩子? 围观百姓自动地让出条路,虽私下细语不绝于耳,也没见有任何人愿意伸手拦人,毕竟谁敢管靖王闲事? 好容易过上了几个月的好日子,怎可能此时给靖王添不快?况且也未曾听闻靖王曾有婚配,小娃儿当街认错又哭爹不喊娘,怎么听都有猫腻啊! 谁敢上前管? 百烈漫无目的地走过好几条大街,最后抱着双膝轻靠下颌,楚楚可怜地蹲坐在米粮铺子的无尾巷内。 一路在屋脊上悄悄跟随,晁焕在确定无人跟随小娃儿,也无声地落在无尾巷内,提起小娃儿后颈子,忍不住好奇问道: “你是何人?” 离了承昀这个内息丰沛的宿主,又走了大半日,没神国玺也没五谷杂粮充饥,百烈早已饿得气索神蔫,提不起任何气力。 等了半晌只等到一声要死不活的叹息,晁焕没忍住唇线上扬弧度,将人像包袱般挂在肩上,从行囊中取出半块干粮,兑些水泡软后,撕成一块块地塞进小娃儿嘴里。 其他眼神可能看不懂,他怎么会看不出那种饥肠辘辘的绝望? 有食物被塞进嘴的感动,叫百烈心里感动得无以复加,咀嚼空闲不忘一声声的喊着晁焕道:“你真是个好人。” “我可不是什么好人,巴豆也准备了不少,饭饱说话没个准儿,下一个就是巴豆喂上了。” 晁焕别有深意的眸光瞟了眼,差点叫百烈噎死在当下,又得了他好心的帮忙顺过了气,真叫百烈一时间不知该不该吃下一口。 “我……”百烈姣好的弯眉全都皱在一起,连要怎么介绍身份都没想到,就又被塞了口干粮,虽然嘴里发着狠话,晁焕手里的动作却温柔得叫人安心,只得又将悬在半空的心暂时安回原处。 两人身上有着一脉相连的气息,已卸下晁焕泰半戒备,不过赏口饭吃的时间还是有的,只是越发觉得奇怪他的来处。 承昀再怎么隐藏功法,属于风刃心法的专有的冷冽劲气,心思稍微细腻些,便能察觉其实与东越的硬气功有所不同。 那男人怎可能随意将一身独一无二的内息,随意安放在小娃儿身上? “你真好。”百烈吃得满心感动之际,不忘再给晁焕一次夸奖。 真被挂在他肩上的娃儿给气笑了,嘴能这般甜腻,怎会莫名其妙被轰出王府?难道不小心把马屁给拍破了? 一刻钟后,百烈终于寻回气力,在晁焕耳畔细声说道:“承昀出事了。” “怎么可能?”晁焕诧异不已,不相信厉耿会是个杀鸡取卵之人。 “真的,我刚从靖王暗牢被丢出来。”百烈摸索着情急间承昀塞入他裤腰里的东西,定睛一看竟是把小伞,叫他莫名其妙地问道,“都什么时候了,她居然还能塞把小伞给我?” 晁焕接过小伞,粗犷眉宇已蹙了个川字,陪着小师妹前去织云岛时,他曾短暂交付一阵子,虽未曾查看究竟何物,能特意在离去前交托之物想必不简单,因此深怕碰坏了小伞,握得十分不安地问道:“世子为何会被关入暗牢?” “何止被关入暗牢,他的眼睛……”百烈光想到那傲娇半辈子的男人,竟落得那副惨况,心里也是百般惋惜。 晁焕惊觉不对,抓下肩上孩童,忧心问道:“眼睛怎么了?” 那双生来便与众不同的眼眸,谁能狠心伤了? 古朔城之役,庐县之役,能在暗夜发动奇袭,那双眼眸占了绝世奇功啊! “厉耿不知哪儿取来的白兰花蜜,全招呼在他的眼睛上。”百烈惊恐地细声嗫嚅着。 被扯出承昀体内时,他的确看清了,本以为厉耿仅是纸老虎说说而已,没多大本事能为难承昀。 未曾想他竟然将花蜜涂抹在承昀眼周,又带来被破坏了蜂巢的兰蜂,不停螫咬承昀眼周,虽经回春洗髓对于虫毒有着绝大抗性,也受不起被大量兰蜂攻击眼珠子啊! 虽然他挺着一身傲骨熬过了几夜,他莫名其妙突然出现在暗牢里,又惹得厉耿不快,丢出暗牢前,又引来兰蜂伺候了他一阵。 那眼眶子又红又肿地泡在白兰花蜜里,根本没见好过,他被带离暗牢时已有溃烂之相,如若未能实时救出,只怕将来异能之眼再也不复存在。 听得百烈阐述,晁焕打从脚底凉上脑门,当真怕什么来什么啊! 从不奢望厉耿能对重建晓夷大泽之事有所感恩,说难听点他们只求能够安全离开,甚至愿意从此消失在东越。 他怎可以忘恩负义至斯?东越三王一个个的究竟怎么了? 第六百一十章 小命 不知恩图报也就便罢,这段时间厉耿的面皮除了换人戴上,自始至终从未离开晓夷大泽,百姓们感恩戴德的对象永远都不会是承昀,为何非得跟他过不去? 百烈调整了姿势,瘦小的身子坐在晁焕肩上,双手抱着梳起的束发,担忧地问道:“你不想办法救人?” 脑瓜子被抱得一脸忐忑,晁焕直接将肩上小人抓了下来,拧着眉来回审视了百烈几遍,茫然问道: “你又是何人?如若真见着世子惨况,厉耿怎么可能放你生路?” 百烈停下挣扎,还没长开的双手抓住晁焕的,痛心扼腕问道:“你当真不认得我?” 晁焕被问得嘴角抽了抽,不由得腹诽:我认你个鬼! “你要是没理我,我可能真成鬼了。”百烈哀怨眸光绽着满满泪光。 晁焕:…… 这小子竟能知晓他心中所想? 见着成效,百烈小手连忙朝着他招了招,在他耳畔细声说道:“回春与我本是一体。” 百烈? 单手抓高百烈后颈,两人眼神不停来回交流了几次,晁焕不可思议地捂着嘴,拇指没停下磨蹭鼻翼,可以见得心中有不少疑虑。 “你怎么会?”晁焕难以想象为何百烈会一改青虫模样。 从没听师父提起过,回春能变异啊! 他清楚小师妹凭一己之力,毁了南楚传承百年的皇室国祚,却没承想山门圣物与百烈聚首后竟能幻化成人? “吃...撑...了...”百烈略有羞臊地困窘笑着。 “什么叫吃撑了?”晁焕几乎惊掉了下颌。 吃什么东西吃撑了能化身成人? “庐县啊.....” “庐...庐...县?”晁焕嘴角抽了抽,吃人的意思? “超度!是超度!懂了没?”百烈洋洋得意地挑眉说道,“舒赫的灭罪经念得再好,也不如我与回春的一个净化。” 晁焕突然想问自个儿到底听了什么,难道他们多年来奉为圣物的回春,竟是吸人魂魄的精怪? 百烈肥短的小手忽地捧起面前全是胡髯的粗犷脸庞,慎重道:“是仙,不是精怪!而且你离题了,不想着怎么救人,扯本尊作甚?” 猛地一怔,晁焕甩去满脑子臆想,竟差点承昀正陷在靖王府里! “世子为何会被关入暗牢?”晁焕想不透啊!厉耿是脑门被城门夹了?不过跑了一趟郜县将契书交与郑恺,回来竟已风云变色? 说好的以礼相待全是谎言? “进城那日的城门交锋,守城将领慕钧似乎察觉现在的靖王有所不同。”百烈不符年岁的一声长叹。 “世子有意为之?”晁焕眉宇的川字都能拧死蚊虫了。 说什么也不信厉耿能有能耐制服承昀,如若不是有所图,怎可能以身犯险? 何况慕钧不是个蠢人,如若真对厉耿身份有所置疑,更不可能对承昀有所冒犯,毕竟那日的城门对峙太过令人遐想。 鳄军全由承昀一手拔擢而起,同吃、同睡、同训长达半年,光是那颀长挺拔的身影往马车顶上一站,都能叫军心动摇啊! “入城前你定是没仔细看清城门上悬着什么……”百烈又是一声无奈叹息。 “城门口悬着什么来着?你怎么就像个小老头儿似的?”晁焕实在没忍住地念叨,方才入城的确未曾注意城口有什么事儿。 “你找的慕钧,项上人头正悬在城门上。”百烈又没忍住捧着面前男人的脸庞,慎重说道,“本尊都忘记活了多久了,凡人的岁数不过轻烟。” “怎么可能?”晁焕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慕钧可是在剿灭庐县恶匪时,特意拔擢的优秀将领,本就打算在他离开后,拔擢为都统,令其职掌鳄军。 如今怎会不由分说地将他枭首示众? “认出承昀身份不就是最大的罪?”百烈没来由地冷笑。 莫怪小丫头常说,东越根坏了…… 按着承昀所说,厉耿蛰伏于归武山之时,怎么说也是温文尔雅,知书达理,虽说胆小怕事,也不曾伤了任何一人,为何归其位即刻成了杀人不眨眼的恶人? 或者,他天性如此?只是隐忍? “眼力劲儿太好,厉耿不高兴了?”晁焕心里一阵恶寒,当年他救的究竟是什么样狼心狗肺,忘恩负义之人? 即便身份被揭穿又如何? 他既已为王,难道慕钧能认了西尧世子为主不成? 他从未想过事情能演变到今日地步,该是东越的,他们从未曾想过亵渎,即便多年来占山为王,为能重整茶山不也是说归还就归还? 做出人死灯灭的假象难道还不够? “没有真正的共苦,怎能同甘?厉耿多少还是被看出了端倪。”百烈从腰际抓出了个皱在一起的碎布,打开沾了些许橘红蜜色的布料,深怕招惹了什么似的又迅速阖上,“承昀说把东西交给你,定能寻到救人的法子。” “真是白兰花蜜!”晁焕如同被扼住颈项的痛苦。 承昀日前深受哭笑虫所苦,虽是看似解了,各自都清楚着厉峥给留了后手,如今看到多数被用来当成药引的白兰花蜜出现在此处…… 不难理解厉耿有所抉择了。 一接手晓夷城,想都没想便想除之后快? “可否知晓究竟是什么?”晁焕惋惜这棋差一着啊! 擒了厉耿丢往越城,本想着经过此番恫吓能有所收敛,未料想也是给了荼毒承昀的机会,有朝一日定会一把火烧光越城的皇家园林! 那片林子究竟招了什么魔?不管什么植物萃出来的汁液全都有其用途,如今这是又寻了什么东西来对付承昀? “不知。”百烈苦笑,“但是承昀说了,只要他不动武,守住五脏六腑不叫毒气蔓延周身大穴不难。” “所以他是束手就擒?”见到百烈毫无迟疑的颔首,晁焕心底又是一阵堵。 “我想想.....”百烈嘶声连连地拧眉沉思当时状况,“不光那日的熏香有问题,他也在郁离醉里掺了东西。” 他虽是驻守异世的仙灵,对这些人间俗物还是挺陌生,说得也是巧,如若他能继续留在承昀神识里,毒气可能不至于发作。 偏偏就在此时他被拉出了神识,没了神力护身,自然当下立即染上了毒气,所幸看顾牢房的戍卫不识货,否则他可能小命休矣。 第六百一十一章 失态 晁焕从没此刻后悔过,卸去都统的时间早了,如若尚未卸任,此刻随意进入王府暗牢又有何难? 虽说拔除蝉蜕蛊,削去浓密的络腮胡,靠他的脸面进出王府绝非问题,然而这么做却也破坏了承昀规划数个月的无声息撤退。 他手底下的鬼众本就系属晓夷大泽,洗去过往恶名,留在鳄军里,不为主将宁为副手,只为能尽心辅佐靖王。 慕钧系属鬼众里卓尔不群,不光武艺仅次于他,脑筋思路也比常人敏捷,更是唯一被拔擢为都统之人,为的也是希望鳄军不会有失去主心骨的不安。 心思聪慧如他,已经不止一次向他透露,靖王举止诡异之事,似乎对鳄军众人挺为生疏啊!御下手段更是极为陌生。 多年来若无慕钧对于晓夷大泽的熟悉,即便有郑恺透露官府出兵围剿的消息,他一个外来之人,也无法轻易在危机四伏的追杀里轻易脱身啊! 厉耿脑门给驴踢了? 回晓夷城下的第一道军令竟是取了他手下性命? 百烈一说,他不禁担心起了承昀在大狱中的情况,以他出色的武功,应该能支撑好几天,现在他该做的是将此事传达出去! 晁焕不由得收紧了手上的气力,心里清楚没有时间为逝去的慕钧伤怀,喃喃道:“不能这么干耗着,我们得尽快安排救援。” “嗯嗯。”百烈小脑瓜忙不迭猛点头。 晁焕正打算提气飞离无尾巷时,一道肥硕身影忽地落在面前,长指置于唇间,另手按下明显因惊愕而僵硬身躯。 “慕...慕...钧?”晁焕吶吶无言地瞪视着面前之人。 虽说真没时间悼念,也没必要这么快跳出来指责他狼心薄幸吧! 还没来得及平复心情就见着人了? “嘿!老大。”慕钧没改掉旧时毛病,乐呵乐呵地应着。 “你没死?”他讶异在慕钧自信地点头挑眉里得到了应证,不由地纳闷问道,“那城门口的头颅又是怎么回事?” 慕钧拇指撇了鼻翼,得意洋洋地笑道:“在晓夷大泽打混了大半辈子,若是没人帮忙找个死囚来替死,我岂不是白混了?” 晁焕百烈:…… “你全都知道了?”晁焕嘴角抽了抽,虽知按着慕钧才智,此事瞒不了太久,但尚未完全撤离前被扒个底朝天也不是件好事。 “老大重病身死就有所怀疑了。”慕钧拔掉穿出衣袖的芦花梗咬在唇畔,扬着戏谑浅笑道,“老大要死,不带着我们一起死,一点意思也没有。” “说啥呢?”晁焕嘴角抽了抽,没忍住地抽了慕钧后脑杓,气急败坏地说道,“东越不再需要晁幽君,我还留在此地作甚?难不成打算同我回家洒扫?” “洒扫也好过被扔下好。”慕钧眼底闪过一抹不快,“老大不贪恋权势荣华,难不成慕钧贪了?” “哪是贪不贪的问题?你生于东越长于东越,背井离乡会比较好?”晁焕有满腔好意被误会的痛心。 “有没有比较好,不是见着城墙上的结果了?”慕钧搔搔头提醒着。 闻言,晁焕还真被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不管靖王真假,其实我真不在意,只要能待晓夷大泽好,无人管辖都比现在的靖王来得好。”慕钧语重心长地瞅着一言不发的晁焕。 “现在是真靖王。”晁焕说得岂止无奈?恨铁不成钢都有了! “所以被毒死的昀世子真是假靖王?”从主子口中获知答案,慕钧心里颇感失落,原来他想着誓死效忠之人,并非真正晓夷大泽的主子…… “王爷找上我说是昀世子来者不善,让我想想办法。”思及此,慕钧摇了摇头苦笑道,“王爷给的酒里不知掺了什么东西,昀世子当场毒发身亡,当下我就成了谋害他国使臣的罪人了。” “什么?毒发身亡?”又抓起百烈,晁焕一阵急问,“不是说在暗牢里?” 人要真死了,他上哪儿找个人赔给小师妹? “真在暗牢里,只是假死。”百烈抓住晁焕的脑袋,不让他继续摇晃,淡淡说道,“有我在,他怎么可能中毒?” “当真?”两个大男人同时问道。 “再不想想办法救出人,过几日就不确定了。”百烈也担心啊! 他已经记不清在这个世界呆了多久了,承昀这具身体,是他近千年来遇到的最好的宿主,如果真的死在那个暗牢中,就真遗憾了! 神国王朝传承以来,有哪些宿主真有日夜不懈怠的锻炼身心?更别说她困在南楚后妃手里那些年,几个宫妃哪能叫宿主? 顶多维持生命而已啊!因此每每借用他的神力,哪次不是透支了宿主生命? 如若颜娧没实时赶到,只怕南楚那位真过不了那年冬日。 硬是扒开百烈,将小娃儿丢给了慕钧,在无尾巷里不停的来回踱步的晁焕,忧心问道:“这可怎么办?” 如今没几个人手在身边,唯一能够依靠的慕钧已死透悬在城墙上,只有他们仨如何救人? 不停安抚着手上躁动的小娃儿,慕钧递了个安心浅笑道:“老大安心,我已经给越城的小军师递消息了。” “什...什...么?”晁焕面色犹如天崩地裂的瞪视着慕钧。 果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就怕消息传到越城给小师妹知晓,众人什么不怕就怕她又回来搅和这淌混水啊! “小军师离开前交了几只信鸽给我。”慕钧没懂为何老大会有这番惊恐之色,按着小军师交代办事怎么了? 当初留下易容的靖王爷在晓夷城之事,唯有主院里几人清楚,靖王爷与小军师打算顺道入越城参与斗茗,也怕易容的靖王爷出了什么乱子,特地给了几只信鸽给他,要他遇上不寻常的事儿便赶紧递消息。 这是怎么了?难道不能递? “她离开给你信鸽,怎么没告诉我?”晁焕直觉将小师妹的身份隐藏得太严实了点,否则也不会吃这等苦头。 “大哥不是说,小军师之命等同你...您...的?”慕钧真被那大惊失色的模样吓着了,跟着晁焕那么多年也没见过这般失态。 晁焕:…… 作死的竟是自个儿? 第六百一十二章 铲除 完了!完了! 最不想给知道的人…… 几个师兄都想着在斗茗后,小师妹能乖乖地搭船回返,偏偏厉煊又搞了事儿,叫她光明正大的又留了下来。 这若知晓承昀出了这档事儿,能不往晓夷城来? 这也怪不了慕钧,如若不是与小师妹相熟,连他也不敢相信那样聪慧的脑袋与坚毅的性子底下,藏着的竟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倘若承昀与他出了城,城里大小事务哪件事不是她揽下的?晓夷城同知也是将她的话奉为圭臬啊! 被朝廷派在封地里的京官本就是个炮灰,尤其封地行使权还在奕王的把控,打从靖王返回封地更是三方势力角逐,若非鳄军之名震慑两王,只不定那位同知大人仍不晓得城内事物该向谁禀报呢! 抿了抿唇瓣,晁焕凝眉问道:“你什么时候送的消息?” “五日前。”慕钧毫不犹豫地应着。 晁焕:…… 他前脚离开晓夷城,厉耿接着后脚下手了? 五日的时间,小师妹怕是已收到消息往晓夷城赶来了。 顿了顿,再抬眼晁焕眼底已有了决断。 “你手边有多少能动用的人手?” “要看老大打算让他们知道到什么程度。” 慕钧的直白反叫晁焕一愣。 是了,太多人知晓也就坏了承昀的原意,厉耿能不仁,承昀却不见得愿意不义,此刻晁焕也顿了顿,至此不由得也开始怀疑这俩口子的初衷,单单只是不愿意天谕之事实现? 思忖了半晌,晁焕心里也没个底,虽说救东越百姓于水火誓师们之命,但是什么样的悲天悯人使然,能叫俩人这般赌命参与? “无法透露。”晁焕无奈地困窘笑道,“但是又得在小军师来前办完。” 慕钧拧起剑眉,一时无言以对,这是在开他玩笑? 想即刻了事,又没无人可支,这事儿该如何办? “昀世子与小军师来这趟,想的便是晓夷大泽的安稳,好容易有了今日的局面,定不会轻易坏了眼前稳固。” “小军师也不是东越之人?”慕钧蓦然一窒,讶然问道,“难道真是之前说的裴家人?” 虽然身处东越,各国之事他也多有涉猎,裴承两家的联姻也并非秘密,不承想小舅子竟疼惜妹妹到这种程度,愿意将大把时间精力都耗费在晓夷大泽。 “想不到你也有看走眼之时。”晁焕意味深长地瞟过一眼,骄傲又带着一言难尽的苦笑道,“那是我家小师妹。” 到了这个节骨眼也不好再瞒着慕钧,挑明了讲慕钧自然能懂他的难处。 这一瞬,慕钧顿了顿,脑中飘过了诸多与小军师共谋议事的画面,不光是城内民生百事,三郡九县哪处没有她的努力与踪迹? “女...女...女的?”慕钧突然间什么都懂了,如今回想起靖王与小军师之间的亲密互动,那可以说是道地道地的甜腻啊! “厉耿也清楚小军师身份,所以两人不适宜再相见。”晁焕说得直白,“赌坊接手了晓夷山地契,如今不适合介入此事,省得叫厉耿寻到把柄查抄了。” 如若承昀都能毫无悬念的下手,小师妹在他眼里又算得上什么?晓夷大泽的权利归属何方,才是厉耿所在意之事了。 更别说晓夷茶山这金鸡母移交到郑恺之手,本以为能掌控的财源易了主,他心里有多不乐意可想而知。 慕钧别有深意的眸光睨着怀中男童,“看来只能靠你了。” “我...我?”百烈突然被点名,肥短小手指着自个儿,百思不得其解地回望问道,“我才刚被丢出王府能作甚?” 慕钧再认真不过地说道:“从东北角门旁的狗洞入府去寻几个人。” “你居然叫我钻狗洞?”百烈瞠目结舌地回望两个男人,堂堂大仙座下灵宠,居然沦落到钻狗洞,传出去他的脸面何在? 再看到晁焕那一脸听他的准没错的神情,百烈想死的冲动都有了。 …… 落坐在舒赫特意为她准备的书房里,颜娧意兴阑珊地翻阅着各处送来的消息,时不时瞥眼罗汉榻上已完成拔毒的陆淮,耐着性子等着他的苏醒。 忽地,窗棂上停了只通体雪白的信鸽,在瞧见她后,仿佛有灵性般地往她身边踱步而来。 颜娧只手撑着下颌,扬起淡然浅笑朝鸽子探出葇荑,只见牠抬起小爪子蹭下踝上信笺,乖巧地衔放在手心里。 似乎早久准备会有信鸽来到,随手抓了把鸽粮摆在桌前,兀自摊开信笺浏览着,尚未来得及收回目光,便听得门外急促步伐来到房门前轻叩长花窗。 “主子。”立秋听得房内鸽鸣声心已沉到谷底,看来还是慢了一步。 也真是失策了!姑娘竟会给慕钧留下信鸽,是得有多不信任他们? “说吧!”颜娧随手将信笺抛入一旁烟雾袅袅的瑞兽铜炉里,瞧着无火之焚漫出白烟,缓缓吞噬信笺。 说得也是巧啊!她正琢磨着要怎么惩罚承昀呢,就被人给收拾了?定定瞧了瞧掌心仍泛着浅浅绯红的凤鸾令,她没来由地蓦然一笑。 人死灯灭,这烙在掌心里十多年的印记怎么还在呢? 这死讯半点也没叫她有所顾忌,说他伤了倒是还有几分可信,死了?那可真是天大笑话了。 “赌坊那儿来了消息,说是茶山之事一切妥当。”立秋思忖着该怎么问飞鸽来的讯息。 如若消息大同小异,她家姑娘如今这番作态,可算是出乎意料啊! “嗯,知道了。”颜娧再次摊着掌心,看着那一片丝毫未见削减的绯红,扬着似笑非笑的浅笑道,“姑姑就说吧!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说不担心?绝对是骗人的!她肩上的伤势虽然尚未痊愈,但听到他中了剧毒,心中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回了封地的厉耿,果然如他俩所料啊! 如若要命没要成,下一步就是等着她上门要人了,不过弄死他的动静也稍微大了点,还以为只会将他打入大牢关个几天呢! 城门对峙,想来也逼急了厉耿,尚未完全熟悉晓夷大泽,便急着杯酒释兵权?如今知晓这秘密的剩下剪忧山几人,难道他也想全部铲除? 第六百一十三章 鼻酸 瞧着颜娧那镇定的神态,立秋抿了抿唇瓣,也正斟酌该如何启口,方才在丹房协助捡药,没来得及拦下信鸽,想来已知道晓夷大泽的概况了。 瞧她不停翻看着掌中的凤鸾令,看来也是收到了承昀薨逝的消息,能这般镇静自若地继续翻看邸报,估计心里也清楚着消息有误。 否则不管心中有再多的怒火,听到他去世的消息,也会坐立难安…… “姑爷,该是病了。”探不得自家主子的心思,立秋皮笑肉不笑地提点着,她家姑娘现在心思不好琢磨啊! “挺碰巧的。”颜娧轻抚着面前白鸽,看似无意地轻轻扯了唇线,意有所指地颔首道,“知道了。” 这几日终于将东越这团迷雾理出了个大概,他便伤得叫人传了死讯? 巧得匪夷所思啊! 善于示弱的男人,是不是又打算使什么苦肉计? 在纸笺上单单落了个“了”字,便托与白鸽飞去。 立秋眸光里的急切泄露了些许不安,令她对消息不至于怀疑,虽说晓夷城之事不意外,承昀将自个儿赔进去就是个意外了! 踌躇许久也不见主子发话,立秋愁得想开口劝也不知从何劝起,毕竟东越之事早已冰冻三尺,又岂是承家泄密与不泄密之事? 虽然裴家在东越损兵折将不少人,剪忧山师徒的介入也算是解了裴家之难,谁承想两人会是今日能议亲请期的结局呢? 不是她想为承昀说情,即便是多年前的局势未稳,致使形势有所动摇,这些年来见他如何挽救颓局,处处为她家姑娘之事劳心劳力,不为他说上两句话,连她心里都过意不去啊…… 加上寻回失去记忆的陆淮,对于师哥的殒没,也明白当初有多么不易…… 怨吗? 她心中的芥蒂,固然难以消除,但一想起白露幼年丧父,又是她抚养长大的,又怎能怪陆淮? 光想到白露那纯真可人的笑颜,强撑父母俱丧的痛苦,也仍扬着笑颜照看山门内同她相同的孩子们,她怨不了啊! 那愿为神后窗笼的宏愿在前,再多的私情家恨,白露能够,难道她一个成熟的大人能输给孩子? 握着掌心的纸笺,虽不愿叫姑娘再继续陷在东越这泥淖里,晓夷大泽那儿也的确需要她。 此刻即便是她,也不知该不该让姑娘回去,如果承昀真的伤重濒死,只能倚仗凤鸾令救人了啊! 瞧着看着自个儿长大的姑姑也为承昀情况感到担心,颜娧不由得再次钦服远在晓夷城的那人,真的在短短两年内她家姑姑对他完全改观了啊! “姑姑什么打算?”颜娧不置可否的眸光浅淡,径自沾起笔墨,以鹅毛笔在一旁的邸报写下几行批注。 “怕是陷阱也怕姑爷真没了命。”立秋眼底绽着莫可奈何。 不是没想到陷阱问题,而是两权相害取其轻的前提下,她有这么一瞬迷失了究竟熟轻熟重? “妳我都清楚该不该去。”将写下批注交与立秋,颜娧亦是无奈苦笑。 厉煊的确已布下陷阱等着她,慕钧给她的信鸽带了消息来京城,厉耿的自然也是到了京城,否则又怎会有手里的消息传来? 谁承想厉煊竟会将鲲池坛迁往晓夷大泽?这不正是摆明等着请君入瓮? 能将她们的行事拿捏得这般准确,小宅子里的确仍有厉煊眼线,果然在人屋檐下如何隐蔽都有其风险。 轻撮着掌心绯红,颜娧不由得燃起了一阵怒意,一般毒物无法对凤鸾令有所影响,想来厉煊也是比谁都清楚。 不管晓夷城之事的真假,定是那片皇家园林又贡献什么奇珍异草给厉煊了,否则毒物难侵的承昀,为何会有薨逝的消息传出来? 指不定现下已有探子在外头等着她踏出宅子啊! 立秋快速瞥过邸报与颜娧的批注,眼底更是一片惊恐,内心焦灼不已地吶吶喊道:“这是去抑不去?” “不去也得去。”颜娧清澈眼眸里的自若,耐下了满腔怒意,心里清楚现在不是闹脾气之时,“我的身份明摆的在那儿,他都敢备下阵仗等我了,昀哥的性命于他应当也是有如鸿毛。” “姑娘……”立秋直觉内心的天枰崩塌了,两人她都是不愿取舍啊!莫可奈何地递上赌坊来的消息,怅然说道,“这样看来姑爷双眼异能不再的消息,应当是真。” 顿了顿,颜娧强压怒意敛起满腔炙火,没来由地笑了出声,调侃道:“老是说他瞎了眼看上我,如今真瞎了眼啊!” 她笑得眼眶里都是泪光,笑得她抹了抹眼角的泪水,靠在书桌上的肩膀不停颤抖。 自家主子这么一笑,立秋慌了,何时见过颜娧这般失态?虽是只是笑,那笑狂狷地似乎是故意要笑给什么人听,令她一时也怔怔的不知该不该上前劝阻。 忽地,似乎被这笑声给吵醒的陆淮,扶着沉重头颅缓缓坐起身,紧蹙着英挺剑眉,努力寻找着眼前焦距,试图要看清室内模糊的两人。 那挽上单螺髻,仅簪上一朵细致的含蕊簪花,眉眼间明显已有年华痕迹的女子,有人令人无法解释的熟悉,蓦然与记忆中熟悉的身影重合时,陆淮又捧着头颅发出了痛苦呓语。 再抬眼笑声已然停止,仅剩那熟悉的眸光与他交会。 陆淮抚着额际,不可置信地喊道:“小秋儿?” 这熟悉的叫喊声,令立秋猛地眼眶子染上了酸涩,泛红眼眶逐渐溢满迟迟不肯落下的泪光。 “淮师哥,秋儿老了。”立秋抿着唇瓣,忍下喉际的哽咽。 故人重逢虽不至于两鬓白发,岁月痕迹亦是不留情地刻画了许多痕迹,再次相见已是物事全非…… 陆淮倏地睁大了双眸,回忆有如潮水般猛烈地涌入脑海,一个翻滚摔落地面,不停的捶打着胸臆,痛苦的嘶嚎着: “我坏了山门大事,害得冬师兄受苦,也害得歌儿走了。” 立秋见状连忙运起内息,按在陆淮身上穴道,缓解他刚刚醒来的不适。 堂堂七尺男儿疼得在地上翻滚落泪,这一幕亦是令立秋鼻酸不已,那逝去的年华掩盖了多少痛苦? 第六百一十四章 默许 按下陆淮不断自残的手,立秋眼里含着不敢落下的泪光,不停轻声安慰道:“过了,都过去了,小歌儿与师哥都已返葬。” 原本她还在想,师兄身上的取魂针是什么时候下的,现在听陆淮这么一说,岂不是说,裴家在山门决定入越的时候,就已经被东越知道了? 裴家的东越之行完全是羊入虎口啊…… “全因为是我……”陆淮翻身跪伏在地,万般愧疚哭求着立秋原谅。 原来山门布局早被泄漏,裴家竟毫无所觉,他们的踪迹尽在东越奕王掌控下,甚至抛出星陨的消息引诱众人前往,若非立冬执意留守,只怕连救援也等不着。 那是场如修罗场般的屠杀,原本澎湃不绝的内息,竟在一次次的交锋中逐渐流失,从势均力敌到单方碾压仅在顷刻之间,待到内息损失泰半,再想撤退都慢了…… 储歌为掩护他逃离,挡下了那致命的一剑,他没有能护下此生最爱,至此他的人生落入黑暗,他已然忘却那日是如何下的山? 储歌为他挡下来人,逼着他跳落悬崖,给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好好照顾小陆儿。” 待他再次醒来,立冬已因苦等不到众人回返而动身上山寻人,立冬在山涧底下寻到昏迷不醒的他,再回到事发之地,那些人竟没有要了储歌性命,而是在她命悬一线,没有任何反抗之力的状况下施以取魂针。 立冬对气若悬丝的储歌毫无防备,那一瞬储歌竟不知哪来的气力,也朝着立冬准确无误地下了取魂针。 受针当下,立冬内息未受影响,也因此毫无痛苦的挺过,而储歌也在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后恢复了神志。 她生命的终点前,没能与此生挚爱话别,仅能含泪在立冬怀中不停致歉,恨她的无能,恨她伤了同门之人。 唯有立冬交待,将她的尸身以最快的速度送回山门,取魂针重现,且能影响裴家人之事必须尽快回报山门。 此时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不知何人竟在此时,以烈油猛火灼烧从山涧底下捞回一命的陆淮,至此立冬再不解也明白了。 一切仅是为了安排眼线,一个能受东越控制的眼线,而且是一个不能泄露,任何关于东越之事的眼线。 虽受烈火炙身,陆淮也没忘掩护立冬与爱妻尸身离去,那日他以为命该如此,该陪着挚爱一同魂归。 谁能想竟是梁王救下他,还用上圆籽荷,没几日身上肌理便有若新生,而他似乎也不再是他了。 梁王给他治病时,就已告诉知了他结局,为了不忘记过去,他将自己的名字、储歌和他们的孩子都写在了自己的胳膊上。 谁承想再次醒来,他再也想不起一身武艺如何运用,也因为肌理全部重生后什么痕迹也不曾留下,他彻底成了没有过往之人。 梁王也不知存着什么心思,恢复期间将他故意安排,在立冬返回山门的必经之路相遇,一路为立冬送上所需路引,让他不受阻碍的返回北雍。 如今想来怎能不叫人后怕? 世人皆知裴家不涉足朝堂,更不曾干预四国内政,却有着四国想尽办法想要与之有所牵扯的脉络,更竭尽所能想要挖掘出隐于世的暗探们,只为能攀扯一点关系。 唯独弈王竟是以迫害暗探的方式来企图掌控裴家…… 颜娧听完来龙去脉,也不知该如何来评断梁王了,不由得一声轻浅叹息道:“这梁王真是令人愈来愈看不透。” 此番作态是担心裴家不清楚一切是奕王所为? 真是说笑了啊! 难道站在一旁看人施虐,再随手施舍自以为的善意,也能算上好人? 在听得立冬生生受了近二十载的苦楚,立秋心如刀绞地疼得闭上双眼,任由泪珠顺着眼尾滑落,而她竟也毫无察觉? 储歌之后取魂针又销声匿迹了许久,即便陆淮跟着回山也无济于事,失忆的他只不过是一个热心相助的陌生人。 他们从未想过取魂针会在立冬身上,而立冬更是只字未提,默默驻守临辉城直至山门功法全失那日。 多年来他总以淮歌之事,提醒山门并拒绝所有协助,想来也清楚着山门在有心人的监控之下,宁可一人苦守,不愿又再有山门之人受此磨难。 既然无法确定细作何人,就这么耗下去又如何?师哥直到殒命的那一刻,都不愿有任何违背山门之事,用他的命免去了山门其他人在东越可能的损耗。 若非她家姑娘硬是要往东越走这遭,恐怕至今亦是无人知晓个中诡秘。 如今这诡秘之事又试图牵扯她,立秋心底漫起的无法言喻的酸涩与苦恨,怎可能舍得她受得这番令人厌恶的算计? 颜娧悄悄瞥了眼脸色转换了好几回的立秋,不由得笑了笑,立秋这是不愿意她再留在东越了? 究竟何人在山门里扮演了出卖消息的角色,难道她不愿查究了? “姑姑,还是先担心怎么将陆淮无声无息地送回山门吧!”来到两人身边,颜娧取出绣帕轻柔地逝去泪痕,语重心长地说道,“想来姑姑应当比我清楚,他能去的只有归武山,而且暂时不能与白露相认。” “姑娘更该回去。”立秋抬手拭泪,没打算臣服她的温柔里,几个山门老手都没躲过奕王算计,光是他们几人又如何确保她的安危? 更何况梁王心思自始自终都透着诡异,要的究竟是什么,连她也无法捉摸啊! 说是为了帝位,老皇帝尚未入戏秘盒前便已摄政多年,奕王真要同他计较帝位,又岂是容易之事? 说是想剪去手足,处事又是事事网开一面,伺机救下厉耿兄弟,却没给过回返东越的契机。 说是与奕王势不两立,又默许厉煊与厉峥之间的私下交易,默许得甚至可以说是视而不见。 说是不待见厉耿,偏偏又依着老皇帝入盒前的交代,要大费周章地将戏秘盒迁往晓夷城境内。 她真的也看不透梁王究竟寓意何为啊? “小秋儿,这是何人?”陆淮听着两人对答,不由得拧起清秀眉宇,离开山门前未曾听说夫人有女儿啊! 第六百一十五章 祸害 “是我们家姑娘。”立秋笃定地轻浅颌首,微红的眸光里带着一缕庆幸的感激,绽出了一抹温婉浅笑道,“如果没有姑娘出现,我应该早就不顾冬师哥的反对,毅然决然陪着他入越,没有姑娘,淮师哥与我也是相逢不识。” 能配上二十四节气之名,是多少裴家人梦寐以求之事? 那年老夫人一句“博古通今,无人出其右”的称誉,将她扶上了四立之一,总以为是离师哥最近的一次,未承想是别离的开始。 因东越之事,她受命花了数年时间游历三国,为的就是重建裴家脉络,待到她回到寄乐山已是多年之后。 那年少门主捡回了姑娘,她也借了节气的福份陪在姑娘身边,暂且将东越之事抛诸脑后。 老夫人的知遇之恩,更令她无法在知晓两人情谊后轻易离开姑娘,一晃数年也令她躲过了东越劫难,若非取魂针与西尧再次出现,她都快遗忘师哥独自在东越了。 或许,一切冥冥中都有难以逃避的注定,亏得姑娘执意查清雍德帝的家事,一步步的抽丝剥茧也叫事态逐渐明朗。 即便有机会再次见到陆淮,面貌大改的他又如何相认?如若没有姑娘,又如何结识舒赫? 更别说舒赫只为有机会能恢复他的记忆,连日来除了炼药,便是耗费心力,提取他体内残留的圆籽荷。 谁人不知圆籽荷之毒,能顺利解除之人少之又少? 听得立秋的说明,仍红着眼眶陆淮,倏地又是一个伏地叩首,懊悔不已地哭喊道:“不肖门徒处事不利,请姑娘责罚。” 颜娧葇荑撑着下颌,若有所思的眸光思虑许久,不急不徐地说道:“东越这滩浑水难又难,你们夫妻都付出了多少失去?为何还需要罚?难道你一点也不想念即将为人母的小陆儿?” 陆淮神色复杂,血肉之躯,怎可能真无动于衷? 终于在誓死如归的决绝里寻到一丝缱绻,也令颜娧看得忍俊不禁。 也庆幸宁娆拦下了满脑子想要陪着她来东越的白露,否则这会儿还真不知道拿什么劝得陆淮的心软? “小陆儿才满十二岁,夫人便赐名白露。”立秋懂得自家姑娘用意,扬着释怀的笑颜补述,也顺道扶起眼眸里满是自责与惊愕交会的陆淮。 陆淮如何不知十二岁的岁数,想要攀上节气之名得付出多少努力?他的小陆儿竟有此能耐? “白露在出嫁前一日,都还想着陪着我到东越来,父母之仇她牢记于心,一刻都没敢忘,陆叔当真不想了结她心中所苦?”颜娧兀自提笔在书笺写下几个字,唇间扬着泰然的唇线,将书笺交予立秋。 立秋快速将书笺看完,将书笺交与陆淮,抬眼诧异地问道:“姑娘当真?” “自然当真,都特供的给梅珍堡两年了,也没机会用上一回漕运,这时候不用何时用?”颜娧笑得令两人感到不安,“奕王的人带着梁王的人,到靖王封地转搭西尧所属漕运到南楚,这样安排不是挺好的?” 立秋没来由的嘴角是抽了抽,突然也能明白为何姑娘会做此安排。 能运用梅珍堡漕运一事,姑娘一直未将此事跃于台面之上,如若此时掀了这张底牌,对姑娘不见得事件好事啊! 北雍的所作越干净,就越让人怀疑北雍是否就没有插手此事,然而北雍是不是傻到这种程度?为什么将自个儿摘得一干二净? 一旦到了南楚,按着陆淮那一身武艺,还需要烦恼如何回到山门? 她才正想着如何安排,姑娘已经连烟幕弹都想好了? “有厉耿在,如今的靖王府邸应当不是奕王的人手能进得的,不如请陆叔以梁王来客的身份入晓夷城来得好。”颜娧可没忘记厉耿有多忌惮厉煊的模样。 如若梁王真要将戏秘盒移往晓夷城,那么借使者之名,光明正大的拜访厉耿有什么问题? 舒赫也不过刚炼成湘辉阵的解药,梁王便急着将戏秘盒移交,不也太过巧合? 借着靖王之名回到东越也快两年光景,真有心按着老皇帝嘱托移交戏秘盒,何必等到今日? 那日花楹阁初见梁王便已知晓,一个能掌控东越数年的男人,心思深沉只是基本,为博取她的信任亲生儿子都能往死里摔,更别说奕王参与之事都有他过手的痕迹,能轻易相信移交戏秘盒只为一个交代? 说信,这是想欺辱谁的智商? 就厉煊与承昀的交情,梁王将注意力放到这宅子里的心思也不难懂了,难道他梁王从头到尾都清楚平阳郡主未入越? 这些年的事儿,如若要叫她来做个总结,她真真只能说一句:梁王有病! 到底为了什么?要将裴家与四国搞得乌烟瘴气? 或者,梁王虽不信天谕也是仍背着奕王寻找颜氏女的踪迹?又或者,梁王被什么事儿羁绊着无法登基为帝? 颜娧怎么想都觉得无法掩下心中气闷啊! “姑娘,是想让淮师兄救人?”立秋定了定神,终于放下心来。 有那么一瞬间,她还真担心这姑娘会不管姑爷呢! “陆叔觉得呢?”颜娧没有直接回答,虽然对着年纪与她相仿的少年喊叔,心里挺隔应,终究还是得喊白露爹一声叔啊! 但愿白露的过度乐观不是来自爹…… “姑娘打算救谁?”看完路线的安排,陆淮心里已察觉自家姑娘不是简单人物,也难怪胆敢入越来搅动池中风云。 颜娧顿了顿,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轻蹙柳眉,再次看了掌中绯红,纳闷问道:“姑姑,如若那位真的没了,还有没有第二个承家人能出来议亲?” 立秋听得唇际又抑不住地扬起一抹尴尬弧度,再不愿懂也懂得自家姑娘想的是什么了啊! 如若姑娘没能嫁与承世子,三代结亲这个不可能更动的遗训,承家自然会推举出另一位适龄男子来接续姻亲吶! 然而,被西尧赵太后一搅和,承家适龄的男子的确没了…… 还剩下谁?不正明摆着? 立秋那欲哭无泪的神情,已给了颜娧明确答案。 她这辈子的亲,只能跟承家议了! 没了承昀,仍会有另一位承家人,难不成真要祸害承熙? 第六百一十六章 岁贡 颜娧没来由地一阵轻颤,抚着发冷的藕臂,无奈抬眼迎视陆淮,索然无味地说道:“救你家姑爷。” 救姑爷就救姑爷,为什么自家姑娘会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呢? 难道是心中不愿? 陆淮求救的眼神瞟向一旁松了口气的立秋,偏头不解地以眼神询问着:这是该不该尽力营救? 看懂了陆淮胶着的不确定,颜娧不禁扬起浅笑应道:“救,得救,不能祸害了其他人。” 立秋猛地一愣,尴尬神色浮上了眼底,光想到姑爷花了近十年,只为等待姑娘出落得亭亭玉立,这才盼得婚期进入请期。 若是真有个什么万一,姑娘自觉祸害了谁? 换她家姑娘等承熙十年? 猛地一颤,立秋也不自主地摇头,暗咐:不可!不可! 不由得扬着歉然苦笑道,“姑爷虽然惹得姑娘不快,人还是得救的。” “呃——”陆淮怎么说也是个成过亲的,夫妻吵架谁能介入? 忙不迭地频频颔首,心里清楚着,把人救了就对了! …… 戏秘盒的迁移过程,落实了颜娧猜想。 尤其见到缩小版的湘辉阵被完整送上马车瞬间,完全可以说明梁王有多不待见老皇帝。 透过京城赌坊弄来了几套军装,一行人无声无息地偷偷尾随在冗长浩荡的护卫里,几日徒步疾行下来也接近晓夷大泽的范围内。 炎夏午后雷雨歇,连峰山脉染上水色郁郁葱葱,林间草木葱茏,叶梢雨露随风轻摆飘落,虹霓清透若隐若现。 在踏入晓夷大泽范围内的瞬间,颜娧耳畔忽地传来一阵心急的呼喊声。 “丫头!小心。” 一身重甲的颜娧惊愕地停下脚步,盔帽遮掩了大半视线,无法立即看清周遭事态,能认出那焦急的嗓音正是已消失了几个月的厉耀。 催动内息,试图以异能看清周遭,来回巡视几圈无果,不由得敛眉,只得佯装若无其事继续前行。 大军持续前行,没有任何推迟,立秋也不敢有任何掉以轻心,察觉了异常缓下脚步,轻声凝眉问道:“怎么了?” 颜娧清楚她的停駐惹了立秋的担忧,唇边勾勒了些许弧度道:“我听到皇祖父喊我小心。” “怎么可能?”立秋也清楚那个男人已经消失了几个月,如何会在这荒山野岭再次出现? 走在前头的陆淮时不时回头看着两人,颜娧只得给了个笃定的颔首示意,以免俩人的落单引来太多人注意。 请舒赫带着回春借梅珍堡漕运返回晓夷城,此行没有带上高手,自然是愈低调愈好,只盼能有机会接近戏秘盒,先为厉耀拔除湘辉阵的影响为好。 “我也觉得奇怪,皇祖父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没见着人影了,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此地?可是认真地找了一下,又没有任何踪迹。” 颜娧不放弃地又找了一回,再次抬眼的瞬间,一阵刺眼的金色光芒穿透林荫而来,在光芒接触到前不急不徐地退了三步之远,地上缓缓映着灼烧过的痕迹。 “小心!” 被这么一声叫喊,立秋也跟着退了几步,无法置信地侧蹲在地,检视着地上不合理的烧灼印记。 大雨初歇,湿气浓重,怎可能在地上烧灼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焦洞?脑中不停地转动着相关的线索,期望能找出这东西的来由。 看着光影骤然消失,颜娧心里顿了顿,涌上一股烦闷,不禁直觉这道光影,有着如同请君入瓮的意味,也更加笃定了心中猜测。 越城对厉耀真有禁制! 那道光影明显冲着她来,还是在她收到厉耀警告后才随着微风洒落,再次定睛细细察看周围林木景致,直觉那林间随风旋落的绿叶,似乎也透着一丝诡异。 拾起遭到光影灼伤的绿叶,抓着叶梗在掌中轻轻转动,她上前触摸面前树身,不由得发出了一声赞叹。 面前的树竟不是树?原以为应该是几株两人环抱的老树的树身,溢散着透着沁人心脾的凉意与浅浅幽香,上头有着深浅不一的整齐刻痕,看似卦象? 讶异地赶紧收回葇荑,死死咬着唇瓣拧着面前明显老树,竟如同有了生命般,看似欢愉地跃动着枝叶朝颜娧靠近。 察觉不对的立秋拦在颜娧身前,深怕有个什么万一,没承想一退再退倒退无可退之际,两人身后不知何时也围满了参天老树。 “糟了!”立秋抓着颜娧身影轻点枝叶,試图离开老树圈围的范围,毫无准备地猛地遭到老树枝枒一挥。 没有心里准备的立秋,猛地呕出一口鲜血倒卧在泥泞之上,也没忘再次提气想借力送走主子。 颜娧看着周遭老树不由得顿了顿,虽然心中也没有几分安稳,仍不忘轻拍立秋皓腕,安慰焦心不已的眸光。 都亲眼看着立秋受了一回苦头,她怎可能再照着原有方式离开?难道等着被用同样方法伺候而倒卧在地? “是玉间林。”抹去唇瓣血痕,立秋扼腕地紧握拳头,难掩愤怒之色地怀疑问道,“我们居然走进神国陵寝?” 难道梁王此行本就打算来到此地?东越之人谁不知晓,生人不得涉足神国陵寝?擅闯者只有喂养满地玉间林啊! “看样子是。”再怎么不相信也已成了定局,颜娧看着宛若有了生命般的老树,妖娆身姿随风起舞,不禁摇头叹道:“梁王估计连我们什么时候尾随在后都清楚的!” 这般不着痕迹地将她们带入神国陵寝所谓何事? 难道梁王真想一同介入神国复辟? “姑娘……”立秋懊悔地起身,捂着胸臆不断弥漫开来的疼痛,“误入玉间林必以一人之血喂养玉林,方得顷刻逃出逃出生天......” 姑娘,自然由她以命相守。 “姑姑别急。”颜娧还真怕了立秋眼底的视死如归,眼瞧着已提气打算赏天灵盖一掌,只得连忙拦下心急的大掌。 一点也不相信梁王引她来此是为夺取人的性命,明白她的出处,更清楚她的来历,即便梁王真想要她的命,也得为每年的百万岁贡考虑! 怎么说她手边都有归武山作为后盾啊! 梁王不傻!定是想确认什么,既然如此更不可能要她的命! 第六百一十七章 赌坊 如若梁王能清楚她的行踪,不难断定又是楚风顶着单珩面皮所为,然而为何要故意泄漏她的行踪,将她引来陵寝? 真是愈来愈没看懂承昀究竟要作甚,为何要将她的消息一而再,再而三的交与梁王?神国陵寝有什么需要探究之事,重要到需要拿她的行踪来卖吗? 看着身后坤宫卦象落在左手边上玉树之上,颜娧抬起右手轻触身旁若影若现的树影,果不其然艮宫的卦象也跟着缓缓浮现。 生门与死门全在眼前任她挑选? 看着前方已见不着陆淮身影,挽着立秋的葇荑不禁加重了几分力道,心里明白着,生门不是真生门,死门也不是真死门。 玉间林不是在阻止她进入陵墓,而是在问想进或不想进? 此处正巧处于封地分界,死门的树影真实,处于晓夷城地界,也正是伤了立秋的树身;生门树影虚幻,处于越城范围,也正是对厉耀毫无感知之所。 方才一退三步,厉耀的呼喊声便突然消失,心中便有了犹豫,哪边才是陷阱?或者两边都是陷阱? 犹疑地又迈出一步,颜娧抬手触摸面前仍映着戍卫们缓缓离去的背影,如镜花水月般的水波纹路缓缓晕染在阳光折射里。 她们竟被困在这方寸之地?这是非得在左右间作出抉择? “姑娘?”立秋抹去唇际血痕,看出了颜娧不愿从了生门死门的选择,不由忧心地挽着颜娧皓腕说道,“不可硬闯。” 玉间林的术法起源来自陵墓内,由神国皇族遗骨与天地正气的融合而生,姑娘有着回春之力护身自然不受影响,而她虽有裴家陨阵相护,方才的苦头似乎正说明着,侵入先人陵寝的大不敬。 “皇祖父似乎在对面等着我们。”颜娧再次轻触面前镜像,透过面前点点涟漪的折射光芒,彷佛能见到一袭明黄身影。 “当真?”立秋不可置信的回望空无一物的山道,只见颜娧眸光并未收回,凝着黛眉轻浅颔首。 如果没有那句小心,她定会果断的选择死门,被不可能害她的厉耀这么一喊,反而不知该如何选择。 看着周围玉树似乎并没有再进与伤人的意思,不由得咬着唇瓣,思忖了半晌才开口问道:“姑姑觉着哪边危险?” 立秋被问得一愣,危险不危险能用觉得的? 若是只有她一人,按着姑娘习惯出人意表的性子,想必早就奔着死门去了,她太明白姑娘顾忌生死的信念。 “姑...姑娘!”立秋不安的心被揪得半天高,连话都差点哽在喉际了。 颜娧清澈眸光绽着温婉浅笑,心里也有了决断,人人想着算计她?为什么就得乖乖的任人算计? 此刻不管选择哪个方向,想必都有人在等着她,否则厉耀也不会一出了越城地界便着急着警告她。 “玉间林凭空出现在此,又是在大军行经后才突然出现,应当是被人费了心思特意安排的,稍懂得卦象之人应当都会选择生门离去,如若玉间林的出现是为了吸引我的目光,那么应当不管进了哪道门,玉间林应都会立即散去。” 淡然眸光凝着那立秋,颜娧挽着不安的藕臂沉着交代道:“姑姑定要在玉间林散去的那一刻赶紧追上陆淮。” “什么?不可!怎么能放姑娘一人冒险?”立秋秀眉纠结着川字。 “如若姑姑在此殒命开路,不也是留下我一人?”颜娧提醒着方才的冲动。 立秋被问得一窒,旋即找了话语反驳道:“那不一样,前头还有个陆师兄!” “姑姑若是有个万一,娧儿会如何?”颜娧唇际那抹淡然太过骇人,令立秋又是一惊,她当作全然未见地了然笑道,“晓夷城姑姑也是老熟人了,帮陆师兄把该救的人救出来,他定知道该去哪儿寻我。” 能将她算计到这程度的还有谁?连她会选择的答案都这般清楚明白,为何也能将梁王也算计在内,着实令人想不透! 立秋此刻也明白了,远在晓夷城暗牢里的男人,真如姑娘所言算计了这一切? 她也清楚算计人心之事,姑娘心中始终秉持着为人着想的信念,多数不会往损人利己的方向发展。 尤其此时此刻被选择的是她的性命,姑娘更不可能弃之不顾。 瞧着久久说不出话的立秋,颜娧又是一个如冬日暖阳般的浅笑道:“即便他寻不到我,也还有师兄们知道我的去处,姑姑安心救人便是。” 颜娧绽着一抹令人安心的浅笑,松开了迟迟不肯放手的温暖掌心,立秋没来得及拦也没来得及拦前,旋即没入了刻印着死门的玉树里。 连衣袖也没来得及抓下一把的立秋,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人影消失在眼前,连喊人的机会也没有,四周有如镜射般的虚空也在缓缓消逝。 当虚空幻化为雨后烟岚,立秋也察觉迷雾之外果真如姑娘臆测,有几个试图隐藏气息的高手在一旁等着。 她连忙迅即隐去气息,在雾岚全然散去前,奔入无人的绿林,无声无息地配合风动穿梭在枝枒间。 回头见到身后多人杂沓的脚步声,齐齐奔入迷雾之内,立秋不由得佩服姑娘勇气,想也不想的便踏入常人不会选择的死门。 再回到行进的队伍,陆淮亦是讶然地捂着差点喊话的嘴,只得以眼神惊愕问道:“姑娘呢?” 不着声色地揉了鼻侧,立秋也仅能以眼神回应:“少安毋躁。” 在前人没察觉之前与陆淮互换了位置,才换完没半刻钟,几个寻不着人的暗卫已快速来到队列最后,剑刃也架在了陆淮的甲冑之上。 陆淮猛然意会发生了什么事儿,想来他们偷偷跟着队列之事已被发现,不得不抬起双手停下脚步,回身看着甲冑上的几把刀刃,扬着告饶笑容。 “大爷!我不过想知道从军什么感觉,没必要这样待我吧?”陆淮现在的脸面就是个半大不小的少年,二话不说地跪落泥泞之上,听着身后愈走愈远的队伍,心里也安心了不少。 还是她家姑娘想的周到,出发前几日,将一名戍卫给哄进赌坊,接连几日不停歇的豪赌,连谋生的铠甲腰牌也全典当在赌坊里了。 第六百一十八章 安慰 至少得有一个人的身份不受怀疑。 这是颜娧出发前几日特意交代的,按着舒赫在京城里的脸面,想知道些什么说实话真不难。 想在虚实之间掺杂他们要的结果,才是困难的。 因此从探得出行晓夷城的编制,便安排了几个人,趁着戍卫们休沐日,拉拢几个人入赌场,经过、几次不断多赢少输的人性考验,有几个人能忍得住诱惑? 说到底看似微不足道的府兵,不正因梁王摄政而跃上了数个层次?真能哄骗到一人赌得忘记本分已是十分难得。 这几日各自安静地跟在队伍最后方,加上所有配给都各自带足了,躲藏的俩人才能不被察觉。 五六把长剑抵在陆淮颈项也没见有半点害怕,捏着两指将一把把缓缓移开颈项,扬着事不关己的嬉皮笑脸,哀求道:“我就在赌坊后头捡到这身盔甲,至于刀剑相向么?我这就立刻滚回越城好不好?” 厉煊从花楹树身后现身,未免泥水沾鞋而踩在暗卫事先铺垫的布疋,缓步而来,看着面前腔滑调的少年,骨扇轻轻挑起下颌,沉声问道:“人呢?” 明明见到玉间林发动之时,有两人落入其中,怎会在阵法消散时少了一人? “煊世子?”陆淮欢心鼓舞地跪步上前,不顾身后暗卫的抽气声,硬是上前欲扯厉煊直缀问道“是我啊!您不认得了?是我送的丹药到梁王府啊!” “舒道长院里的药童呢?”厉煊不悦地甩开衣袍,不悦地凝眉看着上头的泥印,无法立即发作。 “药童?”陆淮佯装不懂地偏头,不知该指着何方,干笑道,“舒道长如同以往炼成丹药便离开了,两个药童也跟着走了啊……”小心翼翼地抬眼探问,“这是出什么事儿了?” 他自然知道,厉煊的洁疾很重。 看看方才连泥水都不愿沾鞋的模样,怎可能忍受染了泥淖的双手碰触直缀? “方才谁在队列最后?”厉煊几乎快将手上骨扇给折了,为确认颜娧行踪仍是忍下了想动手的冲动。 “我啊!”陆淮想都没想就应了,觍着脸戳着额际道,“我在舒道长那宅子里待得也挺无趣,看到赌坊外丢了几套铠甲,就想着跟上队列看看,真没惹什么麻烦的,我就刚刚去解了个手,真的...” 看着说得只差没指天发誓的男子,厉煊心里说不出的厌烦,不明白为何父王执意要留下他的性命?从未对留守院落的人手提点过得舒赫,竟在父王前夸了两句话!他真完全无法理解这样一个油头滑脑之人,为何能得了舒赫青睐? 陆淮身份特别到需要留下性命?不过就是失忆的裴家人,能有什么作用? 见厉煊迟迟没发话,陆淮又扒上已经脏了一块的直缀弱弱地喊道:“煊世子...” 厉煊闭上双眼深吸了口气,肮脏的衣裳已经叫他几乎忘却来意,几乎咬着牙槽地警告道:“滚——” “好嘞!”得了便宜的陆淮不忘假装犹疑地问道,“我该回越城,还是....” 那话里话外都再再提醒着厉煊,他的自由是舒赫允许的。 舒赫要用人之时随传随到,其余不在越城的时间,他便是自由身。 满腔怒意无处可去的厉煊,不由得吼出声:“滚——” 这回陆淮没敢有半点迟疑,直觉老虎毛拔够了有多远就滚多远,抱起方才被推落泥泞里的甲冑,乐呵乐呵带上甲冑,三步并两步地跟上已走远的队列。 “世...世子?”暗卫看着自家主子什么也没问到,颤抖地恭谨跪落在前,递上早备下的干净衣裳。 看着陆淮不畏泥淖的戴回甲冑,厉煊再次憎恨自个儿为何要回头有这一看? 最后终于嫌恶地收回视线,摊开双手等着更衣,一旁暗卫赶紧以水袋拭净双手,利索地为主子更衣。 —— 玉间林碧绿光影散去,再回神,颜娧已地掉落在阴暗甬道,伸手不见五指却未见有任何潮湿霉臭之感,隐约流淌的气息里肆散着淡雅馨香。 抬手触摸身旁石壁瞬间,可容下两人并行的长廊,倏然亮起的荧荧青辉似乎在指引着主人返家般地雀跃浮动。 历代神后皆是带着创世之术来到神国? 如今这半点不似千年古墓的墓道,叫她不信都不行了,此处哪有陵墓该有的沉重肃穆? 在她轻触石壁的同时,似乎为这古墓注入了一道能量般,有什么缓缓在深处酝酿着? 正想走入看似无止尽的甬道,一道明黄虚影立即挡在颜娧面前。 “丫头别去!”厉耀心急地拦下人。 不可置信的偏头看着面前虚影,颜娧撇了撇嘴,纳闷地问道:“皇祖父可终于愿意出现了?” “哪是我不愿意出现?是越城有问题!”厉耀不情愿地跺脚。 “你这有问题也说得慢了些,我都快被你的好儿子玩死了。”颜娧没好气地瞟了眼心急的虚影。 “我没儿子啊!” 厉耀说得那叫一个真诚恳切,听得颜娧不由得嘴角抽了抽。 好个没儿子啊!锅甩得可干净了! 若不是得保持严肃,都想给他比个大拇指了! 颜娧不得不清了清嗓子问道:“越城有什么问题?” “我本以为是离不开晓夷大泽,结果我根本就在晓夷大泽啊!”厉耀气愤不已的着急说道,“那几个孽子居然将我的戏秘盒给送到神国陵寝里!” “不是没儿子么?人家孽不孽关你事了?”颜娧凝着黛眉消化着突来的消息,这位老人家存心挖坑给她跳啊? 都去京城混一圈出来了,这会儿跟她说装在他的戏秘盒不在越城? 为谁辛苦为谁忙了? “妳别那眼神看我啊!不救我,也得去斗茗不是么?”厉耀被那怨怼的眼眸看得心有点慌啊! 想当初那么认真的尝试各种烘焙白茶的方式,不就是为了重振茶山? 就算没有他,她还是会去的! 厉耀察觉去不了京城时,便是这样安慰着自个儿的。 苦守在封地边境等着他们回来,容易吗? 要是小丫头心眼大了些,没留神他的叫喊,错失了能离开陵墓的时机,那可怎么好? “感情皇祖父自我安慰的挺快的啊!”颜娧莫名的嘴角又抽了抽。 第六百一十九章 忸怩 “既然就在陵寝里,为何不让我进去救?”颜娧瞟了一脸怨念的虚影。 厉耀轻移步伐在小巧耳畔旁,细语道:“里面有古怪。” 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颜娧又睨了身旁虚影道:“这是怕说给谁听了?” “丫头。”厉耀慎重的喊着,期望喊回颜娧的注意,“那阵势我怎么看怎么面熟,诡异得狠了。” 成为虚影的年岁不知为何总感觉不光是这九年,而是好似在虚无里呆了不下十数载的光阴,本以为一切是他的错觉,在被无形力量给引回此处,才惊觉一却似乎并非错觉。 还能见着戏秘盒的那段时间,每年见着百姓张灯结彩的日子,他便会在戏秘盒内以牵丝引留下刻印,孤身留在山道上的那些日子也是如此。 如若他已在山道老树上留下数道刻痕,如今戏秘盒留下的数道痕迹又是怎么回事? 听着厉耀风风火火地解释完,颜娧不由得摀着半张小脸发愁。 如若这一切又是狐狸大仙无法更动的结果,原本猜测厉耀被困时数年也在此刻得到了证实。 戏秘盒本就属于神国圣物,如若她真倒转了年月,改变了诸多步调,那么唯一受难的苦主,正是魂不在体的厉耀啊…… “没事。”颜娧有了初步的推断,深吸了口气缓声说道,“人都来了,也无路可去,进也得进,不进也得进。” “妳心真大...”厉耀想拦也没本事拦,只得跟上看似随性的脚步。 盈盈光辉走一步暗一盏,是迎接亦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墙面上刻划着神国沿革与各代事迹,也没能吸引她再多的注意。 都已经一脚踏入异世了,知道或不知道也没什么意义,她再怎么不情愿不也被拱着走上了神后之路? 一虚一实的身影最终停驻在一道沉重石门前,看着颜娧想都没想便抬手放入该是掌印的凹槽里,厉耀又担心地再次提醒道: “丫头,里面真的不太对。” 熟悉,太过熟悉的摆设,如若此处真是陵墓,为何没有任何帝后棺椁?为何只有他的戏秘盒在此处? 葇荑停住在半空,颜娧偏头不解地问道:“皇祖父看的到里头?” “嗯。”厉耀再肯定不过地颔首,“应该是陷阱。” 他的记忆似乎有些问题,不知为何直觉好似进入了两次戏秘盒啊! 颜娧凝眉问道:“怎么说?” “里头的戏秘盒是被开启的。”厉耀困惑地看着小丫头,“是我待过戏秘盒被开启了。” 也正是因为被开启了,才让他看出先前因长夜孤寂而留下的痕迹啊! “皇祖父真待过的?”颜娧不禁提高了尾音。 什么叫待过?这是待过两个不同的戏秘盒? 她可纳闷了,看着花楹阁内的阵势,能明白戏秘盒不止有一个,若是说厉耀用过的,就有意思了啊! 难不成皇祖父的病情在第二次入盒前有了变化?总不会是两次入盒选择不同戏秘盒是有人故意为之? “里头那阵势摆明就是请君入瓮,进了指不定妳也会被困住了。”厉耀脑子里逐渐清明,缓缓浮现当初走入戏秘盒的景象。 是了!里头正是入盒的情景! “当真?”颜娧挑了挑黛眉,取出舒赫交予的解药,欣喜说道,“那不就有希望解了湘辉阵?” 厉耀:…… 这是愈阻止愈想去? “什么湘辉阵不湘辉阵的?”厉耀被问得一愣,也想起了阵法的用处,心里泛起了阵阵酸涩。 颜娧又问得嘴角抽了抽,看来厉耀对越城之事全然不知,深怕伤了心灵脆弱的老人家,只得缓缓说道: “不晓得哪个孽子在您安歇的戏秘盒旁,又是鲲池坛又是湘辉阵的伺候您,难道皇祖父丝毫未有所觉?”眸光来回的探视着一脸茫然的虚影,颜娧也只能无奈耸肩道,“舒师兄帮您寻到也炼制了解药,只是不知该如何解法。” 厉耀愕然地回望颜娧,不懂也无法理解,为何要这么待他?除了没有真正血脉之缘,他哪儿做得失了为人父的根本了? 虽说入盒之后事态并没有按着他的想法发展,靖王虽遭了毒手,也庆幸有留下子嗣,心里仍是想着在出盒之时,挑个将封地治理得最好之人交付皇位啊! “看来皇祖父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颜娧抬眼凝望墙上壁画,的确与一路前来的编年壁画不尽相同。 上头绘制的似乎是入戏秘盒之法,不过也如同所料没能有离开之法,莫可奈何地又耸了耸肩,迎上厉耀眼底尽是失望的眸光。 “我总以为还能保留些父子情深的假象,谁承想竟是这样的结局...” “皇祖父别想那么多了,找着你现在的戏秘盒不就得了?”颜娧扬起盈盈浅笑试图安慰惆怅的虚影,“看来是梁王与奕王都想尽办法要擒住我,皇祖父可有想过为什么?” 这太奇怪了啊!若说奕王是被天谕骗了还能说得过去。 梁王呢?不信天谕之人为何也要擒颜氏女? 厉耀被问得一窒,适才提及皇位,他竟忘了厉家血脉之事! 猛地回首,眼底颇为为难地凝着颜娧,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启口。 “说吧!到了这节骨眼还有什么不能说?”颜娧也不是看得开,而是事情终究得解决,如若里头的戏秘盒真是等着她的耗着也不是办法。 “东越王座若非厉家血脉,仅剩神国血脉能于继位时,能以内息催动王座辉煌,证明能有引领东越的能力。”厉耀不是味儿的拧着长眉。 颜娧听得又是一个无奈苦笑道:“东越还真将神国遗族照应得十分妥帖啊!连皇位传承也给考虑进去了。” “肇宁帝虽为废帝,也是东越厉家先祖,将他接回东越赡养天年本就理所应当,况且东越那皇位本就是神国遗物,需要厉家或是神国血脉维持术法,不是十分合理么?”厉耀因腼腆而说得十分心虚。 “皇祖父,您还真是让我开了眼界,这节骨眼了才跟我说实话啊!”颜娧扶着发疼的额际,想抽死厉耀的心思都有了。 “丫头也没问过啊,更何况也不是秘密。”厉耀笑得更为忸怩,深怕被颜娧给怎么了似的。 第六百二十章 就范 莫不是她方才没将编年壁画看清楚了再来的错? 总以为了解得够多,偏偏总有遗漏啊! 莫可奈何的一声叹息,颜娧抬眼认真喊道:“皇祖父。” 厉耀被那眼底的凝重给震慑,连忙着急应道:“欸——” 在她面前哪有什么皇帝该有的模样?不过是个年迈老头儿罢了! “你究竟知不知道如何离开戏秘盒?”看着那十足的顽童模样,若不是看在害得他虚无缥缈了十数载,颜娧还真想撒手不管了。 “不记得。” 不记得?不是不知道? 颜娧抿着唇瓣,也不知该如何说了,听着潇洒果决的否认,不愿面对的垂眸,抚着发疼的额际叹息。 第一次感受回春不在竟有所不便啊!少个能出主意的对象,心里再没个准头也得自个儿下决定。 东越的污糟事儿谜底愈来愈清晰,听着两王寻找神后的缘由,她心里也有了个底,看着大义凛然,勤政辅国的梁王,心底仍记挂着皇位的。 没能力稳坐宝座前挂记不了啊! 虽然表现出不愿指染宫禁而避嫌地迁居梁王府,实则是因为看着已掌控却无法真正到手的皇位,心累得不愿日日相见,看得到吃不到的扼腕,蹉跎了数十年,谁能不心塞? 这也令她更笃定,如若在此地真被擒住,另一方绝不会袖手旁观。 摸了摸冰凉的墙壁,颜娧转过身,看向厉耀,沉声道:“皇祖父,如果我走不掉的话,你就回昀哥那里吧。” “为...”什么? 厉耀的话与还没来得问完,颜娧原本扶着墙面的纤手已没入门上机关,厚重石板将纤弱身躯瞬即拉入石室内,快得厉耀穿过石壁入内时,冥寂的空间里仅有被阖上的戏秘盒。 “丫头!”厉耀焦急的叫喊声回荡在空旷室内,哪有颜娧的身影? 就在他想伸手触碰石台上戏秘盒确认时,盒身竟浮空消失在眼前。 着急的驭气催动牵丝引想跟上消失的速度,原本牵系着颜娧那一端,似乎全然没了牵系地飘然落地。 那个傻丫头竟真亲身力行,只为他寻找离盒之法? 数十年的两地相思,真被颜娧的那一番好心送礼给说动,如若能在就天命前见上她一面,即刻赴死又何妨? 垂垂老矣如他若真就此殒命便罢,真有个万一该怎么向西尧的裴绚交代? 这气人的小丫头,做事都不带商量的?再气再急厉耀心里也没了个准,也只得不情愿地扯动属于承昀那方的牵丝引,虚影旋即消失在空荡的石室内。 —— 处暑之日,鹰乃祭鸟,北地入秋,凉意渐盛。 落坐闺房罗汉榻上,颜姒披着粉月季亮缎圆领薄褙子,捧着绣圈倚在花窗旁绣着并蒂莲花。 自从得知喜爱莲花的颜娧,该准备的嫁妆一件都没绣上,便趁着闲暇之余,捧着绣圈、绣棚,为远在东越的妹子准备该有的嫁妆,除了该有的纹样,又多绣了许多各式姿态的莲花,绣花枕、绣帕、鸳鸯锦裘等一应俱全。 忽地,颜姒蹙着远山眉放下了手中绣品,声响大得一旁不小心入了盹儿的小雪弹起身子,慌张凑近捂着心口的主子。 “姑娘?”小雪慌张地审视了好几回,没听过姑娘有心疾啊!怎会捧着心迟迟不语? 颜姒秋水般地眼眸缓缓垂下,闷闷地看着纤指上的血珠,疑惑问道:“娧儿可有消息回来?” 都说双生子有着一定的感应,这没来由的一阵心绞疼得几乎她无法喘息,在此之前也曾经发生过几回,寻回颜娧后,曾问过裴谚对上时间,几次发生全恰巧都是颜娧受伤或是命危之时。 又一阵没来由的心绞,难道出事儿了? 小雪滴溜的眸光转了一圈,搔搔额际也纳闷应道:“没听少门主说啊!姑娘为何有此一问?” “快去帮忙问问你们少门主有没有娧儿的消息。”颜姒才催促的心思又缓了缓,怔怔地拉回了小雪,抿着唇瓣思忖着。 揪心之痛迟迟未缓,不正代表着颜娧正在受难?远在东越的她即便真有消息回来也得数日之后,如今的她只能等。 等着消息回到北雍来。 颜娧此行近两年未归,不光惹恼了雍尧皇宫,寄乐山上,家里的几位,各个心里都不曾安生,虽又气又急也没破坏了她的计划。 事已至此,也只能安慰自个儿,有这么多人看着,定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闺房的长花窗,传来笃笃的敲门声,裴谚一袭藏蓝劲装包裹着英姿飒爽的颀长身影,本想客套地揖礼问候,见着罗汉榻上的娇弱身影,如西子捧心般地蹙眉不语,连忙飞也似的来到身畔。 “怎么了?”裴谚想也没想便将无骨似的身躯捞在怀中,落坐在榻上不停审视着,不忘睨着小雪沉声道,“有现成的大夫不请?还不找大雪来?” 小雪被主子吼得一愣,一回神,只得干笑奔出房门。 “没事了。”缓过劲儿的颜姒捶打了面前厚实的胸膛,抱怨道:“你又凶我的人。” “是我们的人。”裴谚被骂得冤枉而纠正着,“人不舒坦也不急着帮忙喊太夫,妳还替她讲话?”擒住葇荑不舍说道,“别打了,小心疼了妳的手。” 男人略带薄茧的厚实大掌,没再给羞涩冒尖儿的机会,疼惜地落吻在凝脂般颈项上,新生胡茬引来阵阵酥麻,令人无法抗拒从骨子里透出战栗。 “别闹。”颜姒娇俏小脸染上难退的绯红,葇荑不停推拒着没半点客气的男人,虽已有夫妻之实,于他在白日里的过分亲昵,仍叫她羞得无处可藏。 “我只能闹妳啊。”裴谚说得不知道有多委屈。 也真是委屈啊! 虽然行过天地之礼,敬安伯不再拦着他在她房里歇下,可请期之日不光是颜娧的没请下来,连他俩也没请下来啊! 两国的司天监都请过几次期了?敬安伯就是笃定不让女儿轻易过门了吶! 说是寻回了另个女儿,也没见女儿承欢膝下,为此想再留女儿两年,慰藉身体孱弱的妻子。 苦了他只能日日钻娇妻闺房,本想着日夜努力造个奶娃儿逼岳丈就范,偏偏敬安伯也不是个怕事儿的,居然说不过添个娃儿府里养得起。 他能如何呢? 第六百二十一章 报仇 捧起不断进犯的俊逸脸庞,离开水润红艳的菱唇,颜姒羞红着脸说道:“等等,先停下。”见尚未餍足的男人眼底染上了委屈,颜姒气笑地在薄唇轻啄了下,旋即离得远远地问道,“可有娧儿的消息?” “全部的人都在等着她的消息,偏偏那小没良心的,一丁点消息也没有。”裴谚虽不情愿不过仍庆幸能得佳人在怀。 有颜娧说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为前提,他十分自觉比远在东越受苦的那位世子幸运的多。 思及此,他不由得奖赏似的轻落了个吻在透着绯红的粉颊上,惹来怀中人不由得羞涩地推了推。 “使节团不是快回到雍城了?”对颜娧半途跳船的事儿,她也是听着头疼,可惜她没有半分约束力啊! “被安顿过的船能有什么消息回来?更何况梁王父子本就笃定船上的人不是妳。”裴谚深挑起小巧下颌,长指薄茧厮磨着,眸色深沈地喑哑说道,“娧丫头就是不舍得妳吃半分苦头……” 颜姒优柔的眸光里难得染上些许愁绪,无意识地轻撮面前衣襟思忖着,不知该不该开口问。 她心里清楚着,几次惊心动魄如若没有颜娧的倾力相护,可能再不心悦也已遭了王明烨的辣手。 这几年王铭烨的病情不见改善,王家束手无策之下,求告各地的走乡医,大雪也藉此进了王家切了一回脉。 果真如同颜娧所言,王铭烨早就掏空了里子,二十出头的年岁,身体却有如八十岁的病弱老朽,风烛残年之体,能不能熬过今年冬天还是个问题。 原本养在她耳房里的碧翠也移居到北跨院,王家夫人那儿忙着调理儿子身体也淡忘了碧翠之事,平安顺遂地产下了个大胖小子,如今都能走能跑了。 如同父亲所言,养几口子不算什么事儿,添个双碗筷的事儿而已,但是能将王家拿捏在手上,少受些没来由的折腾都值得。 从原本的心惊胆跳到现在的静待王铭烨归天,碧翠十分清楚自个儿要的是什么,即便孤儿寡母她也要为自个儿与孩子争口气。 如今的王家连冲喜的媳妇儿也寻不着了,王铭烨的病情在京里不是秘密,正经人家谁家愿意将女儿嫁给一个病痨子? 到最后还不是几次三番来到伯府,求着碧翠带着孩子回王家?碧翠也不是傻的,这时候回去找疼挨? 头颅主动地紧倾靠在温暖胸膛里,颜姒一声幽幽的叹息道:“娧儿与你一同也算成长,公公婆母都管不住她了,何况是你?” 裴谚听得心里那是一片愁云惨雾的苦,他哪儿有本事管上阿娧的事儿?大小事都安排得妥帖稳当,连他都在她的管束之内,他管得了谁? 这满腔苦楚终于被理解的欣喜啊! “使节团那儿迟迟没将娧儿落海的消息传回北雍,也正代表着明日妳得跟着使节团进宫述职,阿娧明摆着要坐实妳平阳郡主的名分。”瞧着祖母命他送来的郡主冠服,裴谚心里也埋怨着。 都没人管管那个无法无天的丫头了?她说什么是什么? “阿娧究竟牵扯了什么事儿?”她再傻也看懂了颜娧牵扯了不得了的事儿,帝后对她的千依百顺实在过了头啊! “她的事儿我可不敢多嘴,待她回来,妳再拿出长姊气势威压看看能不能逼出些什么,不然她就是个闷葫芦。”裴谚能不了解? 归武山之事都能瞧出她不愿说的事儿谁能逼得了? “说是公公婆母宠来的,我看你也不少宠着她。”颜姒佯装生气地捶打着面前男人,心里也庆幸颜娧幼时的奇遇。 “我可没那个命宠她,她身边那位才是真宠溺。”裴谚可没敢跟某人比啊! 能为颜娧一守数年,他还是早早拥着娇妻入眠来得好! “瞧你说的。”颜姒被那害怕推拒的神情给逗笑了。 “当然我说的,我这辈子只宠妳啊!”裴谚轻轻在粉嫩的耳畔呵气道,“早些安置了,明早我亲自送妳潜入使节团。” 好容易逮到可以光明正大在她闺房歇下的由头,能不好好把握? —— 晨光熹微。 日夜兼程回返的使节团,一到雍城十里开外,裴谚一行人便带着颜姒秘密潜入郡主车驾。 进宫的最后一里路走得几人谨慎小心,连黎祈也被黎后命令,领着锦戍卫出城护送,使得原本潜藏在侧的城奕军不敢随意轻举妄动。 错失了劫人的最佳时机,几人仅能继续随在使节团里入宫面圣,等待时机再行动手。 海上失了机会,入了雍城还怕没机会? 此次,借着李家联系了敦睦伯府,寻到楚三姑娘遗留的钗鬓,伪造证据将花朝节受辱一事,推到初夺兵权的黎家兄弟身上。 告知敦睦伯原先女夷应为敬安伯府嫡女为之,更言明敬安伯府乃因知祸避祸,不愿得罪如日中天的黎家,因而令嫡女不得参与花朝节竞夺魁首,将楚三姑娘受辱自了之事,解释成敬安伯府的置若罔闻。 痛失爱女的敦睦伯本就寻不到相关线索,当真在城西先黎后所属潇湘竹林里寻到女儿钗鬓之时,便发了狂似的誓要黎家兄弟付出代价。 半年来不光是朝堂上给黎承下绊子,时不时也渲染黎祈大病之事,不过欺哄百姓的弥天大谎,不过为了掩盖黎祈长年来声色犬马的靡乱生活。 这天外来的锅,从市井里迅速发酵,天晓得,有幸解了缘生之毒至今,能不能人道还是个问题啊! 五年的静养,这才过去多久?他能对楚家姑娘做什么? 不过哑巴吃黄连的黎祈倒也不急不徐,仍悠哉的过着舒心日子,仨哥们全没将此事放在心上,也直言白的染不了黑。 这态度全然触怒了敦睦伯,暗地里也借助了忠勇侯府的侍卫,准备寻到适当时机,先对敬安伯府下手。 他的女儿怎么没的命,定也要敬安伯府尝一回! 好容易待到深居浅出的伯府姑娘离开府邸,他能放过这复仇的好机会? 为此他已经筹备了数个月,等的就是施颜姒离开皇城返家的时机。 京兆尹、雍德帝全都不愿查清此事,为他女儿讨回公道,他只能自个儿动手帮女儿报仇! 第六百二十二章 误会 敦睦伯落坐在颜姒返回施家必经的酒楼里,喝着今日雍德帝犒赏给臣下的白牡丹茗茶,清雅香气并没有安抚狂燥的心思。 男人深沈阴骘的眸光,看着街道上护拥着施家姑娘的锦戍卫,原本和善安详的面貌显得凶恶狰狞,泛白指节几乎快握碎了掌中酒盏。 他家的女儿蒙冤受辱,施家的女儿竟能有如此殊荣?敦睦伯眼底露出了一抹狠戾之色,酒盏朝着街道马车顶盖奋力一丢。 酒盏碎裂落地之声惊动了车驾,小雪警觉地守在主子身旁一步也不敢离开,在旁的锦戍卫也瞬即拔刀戒备。 摔杯为号引出了十数个暗藏各家檐上的黑衣人,墨色剑身透着阴冷寒意对峙着,情势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忍下上前亲手斩杀颜姒的欲望,敦睦伯隐于支摘窗后,饱满额际冒着青筋,指着车驾嘶吼道:“杀了她!” 檐上刺客腾地飞落朝向马车围攻,黎祈在第一时间带着所有人马,后退十来步躲过第一批攻势。 刺客们顺势攻上车驾之时,身着郡主冠服的大雪运息挥掌,马车在刀剑落下前四散崩裂,大小不一的雕栏碎片如暗器般四散,碎木有如刀刃般没入首当其冲数个黑衣人胸膛。 几个黑衣人不可置信地低头,瞧着胸前丝毫没有锐口的断木,再没气力执起刀剑,捂着缓缓汨出鲜血的胸膛跪落在地。 在所有刺客一应落地后,蛰伏在两旁街道商铺夹道欢迎的百姓,并未露出任何惶恐惊惧之色,在身旁小贩摊位与酒楼客桌下,各自抽出所属武器奋起攻击,几番寒光交锋,喝声厮杀中,黑衣人节节败退。 此时被护在五十步开外的简陋车驾上的小雪,半掀车帘观察围剿状况,神色凝重地以眼神探问黎祈。 黎祈扬着大咧咧的笑容轻浅颔首,根本未将面前几场厮杀放在眼里。 居高的敦睦伯也瞧出了端倪,丝毫不在意街上一面倒的形势,朝着另一个方向喝道:“施家那妖女在后面!上——” 此声一出,从两旁的屋檐上又飞下十数位刺客,黎祈未见怯弱,轻巧地躲过齐来的数剑,唇际笑意不减,剑指清挥,沉着问道:“弓箭手何在?” 瞬间,长街上所有店铺的支摘窗被同时撤下,一窗两弓手,丝毫未伤黎祈的准确拉弓,羽箭随风而至,箭无虚发地落在第二批刺客持剑的手脚侧。 马儿受了惊吓而躁怒着跺脚,车夫无法控制而被甩下了车驾,第三批刺客也在此时出现在车驾之后。 大雪在此时踏檐而至,扯下缰绳安抚马匹,小雪也在此刻运息飞出车驾,抽出腰际两柄袖剑,朝着疾奔而至的刺客奔袭而去。 身姿轻盈利落,小雪有如移步花影间,片片花落不沾身,总在刀刃落下的前一瞬巧妙偏移并顺势直取咽喉。 第四批刺客就见无法靠近车驾,拧眉转移目标,朝着始终一派悠然的黎祈厉声而去,身旁锦戍卫正想持剑相护,黎祈悬着似笑非笑的浅笑按下护卫,在刺客长剑直劈而来时,仅以剑指轻折剑身。 黎祈运息借剑折返,剑身旋即绕颈无痕,刺客未觉疼痛袭来,已扶着颈项无声息的倒卧在地,青石板的街道上晕染了大片血红。 朝着不远处塔楼的男子,黎祈如同讨赏的孩子般挑眉一笑,男子失笑地抬手指示方位,黎祈又顺势运息借箭解决了袭来的刺客。 敦睦伯看着本应手无缚鸡之力的黎祈,竟也能在刀光剑影中悠然自得,眼底怒火更炽热,扶着支摘窗的大掌也气得隐隐颤抖着。 又解决了一批来人,黎祈看着一个个倒卧在地,不停哀号着的黑衣人,轻抚着面前已逐渐安定的马匹,朝敦睦伯所在那半掩的支摘窗,安闲自在地叫喊道: “敦睦伯可还有其他安排?” 他虽然从小被放养惯了,但自受骨醉之后,仍是勤勤恳恳地练武! 解蛊的时间是晚了些,内息虽不若黎承如涌泉全不绝那般丰沛,应付一般刺客也还管够。 瞧着被当枪使还全然不知的敦睦伯,黎祈觉得实在可惜了! 虽说楚三姑娘之死确实与敬安伯府有那么一点脱不了干系,罪魁祸首也该是被擒在锦戍卫牢里的单珩啊! 怎么被敦睦伯这没理性的一闹,全成了黎家与施家之过? 他能理解丧女之痛难免失了些理智,难道他就没有丧母之痛? 虽然娧丫头一直不肯说这些年究竟查了些什么结果,雍城里的脉络起伏还瞒得了黎家? 好歹他现在也负起了父王与皇祖母的护卫之责,多少还能分辨消息的正确与否啊!敦睦伯怎么说也混迹朝堂数十载,能这般轻易气过了头? 本想运息跃上敦睦伯所在之处,黎祈抬头看了看高度,颇为难地耸了耸肩,整了整身上直缀,负手于后,潇洒的徒步上楼。 未将敦睦伯因愤恨而发鬓尽散的失态放在眼里,径自落坐在雅间里的铁力木桌前,随之而来的侍从,为他送上饱含冷冽香气的白牡丹茶。 眸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敦睦伯的不甘心,他轻闭朗月般的眼眸品啜着难得的优雅茶汤,不急着破坏面前的闲雅之气。 看着刺客尸首逐渐被清理干净,敦睦伯咬牙切齿,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策划了数个月的刺杀计划,竟然被黎祈这个纨绔子弟轻而易举的化解了。 血红的眸光瞪视着黎祈,双臂撑着面前木桌,难忍心塞的咬着牙问道:“苦心安排了几个月,我从未对任何人泄漏消息,你为何知晓?如何知晓?” “欸——”黎祈举盏长指缓了缓,朝着已失了方寸的敦睦伯,轻声调笑道,“伯爷这就说笑了,有什么消息是我黎家探不到的?” 皇子身份虽被父皇硬塞了回来,私下里还是喜欢顶着黎家门面做事啊! 如今仅剩的皇子明争暗斗着皇储身份,他可不想! 三两好友,三杯两盏好酒,不受皇家规范的日子不是过得挺好? “你定会有报应的。”敦睦伯目眦尽裂的瞪视着面前男子。 “啊呲——”黎祈不乐意地重重放下酒盏,噙着冷笑说道,“听说敦睦伯对在下有误会?” 第六百二十三章 云烟 “不对,不对。”黎祈又正了正衣襟,清了清嗓子,严肃说道,“听闻敦睦伯对本王误会极深,不知究竟是谁惹得伯爷如此不快?” 敦睦伯也是矛盾,喝着平阳郡主从东越带回来的茶汤,不见心里有疙瘩,怎么听人家随口编造的谎言,能听得至死不疑? 他听过誓言能至死不渝,谎言也行? 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敦睦伯的应答,黎祈长肘倾靠桌沿,长指摸索着下颌,也不急着逼着要答案。 能安排了近百人的刺杀想来也是下了必死决心,既然都想死了也不愁没鬼可当,急着逼他作甚? 悠哉地品茶琢磨他的心思不是挺好? 垂帘外传来不急不徐的步伐声,颜姒姣好面容除了略显苍白,眉眼间神态淡定自若,举止未受影响般地优柔,由小雪搀扶缓缓拾级而上。 虽有黎后的婚旨在前,裴黎两家也时不时放出她已完婚的消息,她更有意无意地绾起妇女发髻出入宫禁,都没能消弭那些不知从何而来的骚扰。 尤其妹妹不在雍城这两年,心里十分清楚这片明里的平静祥和,其实诡谲暗涌的纷扰从未停过。 自从认回了妹妹,得知她自小吃过的苦头,自然想着得骨子得更为硬气,如若颜娧都能受得,有什么她受不得的苦? 如若她们姊妹什么事儿都没做,都能有祸从天上来,她怎能独善其身的隐没在众人身后,只求自身安稳? 过了练武的最佳时刻又如何? 黎祈不也是过了最好的年岁?为了她们姊妹俩的未来,再苦再难她都愿意,不求能为绝世高手,但求不在今日这般刀光剑影的绝杀里扯了后腿! 楚三姑娘也算是她的手帕交啊! 以往俩人相互参酌绣品画作、诗词琴艺之时,过府拜访时,敦睦伯温暖和煦的笑容仍历历在目,怎会成了今日这番田地? 穿过清透帷幕望着双眼充血的敦睦伯,再不复当初的腹中有书气自华,唯有被复仇掩没的疯狂嗜血,颜姒不着痕迹地浅浅叹息,轻浅颔首示意小雪掀起帘幔,不再迟疑地踏入雅间。 “妳还有脸来?”乍见颜姒,敦睦伯倏地奔上前来,没来得及来到颜姒面前,便被小雪扬手一挥给击中胸口而呕出血沫,止不住劲道的大退三步跌坐在地,有如受伤的猛兽般悲鸣,愤恨道,“若不是妳,雅儿怎会死得如此悲凉?” 看着敦睦伯痛苦的神情,颜姒没有想再推波助澜的意思,语调轻浅的提问道:“楚伯父,难道当初雅儿出门竞艺,不是您允的许?” “妳明知有贼人来犯,为何不提醒一二?”敦睦伯恶狠狠地瞪视着。 “我若明知,为何不破坏了竞艺?”颜姒明白事后诸葛的牵强与无奈,优雅唇线也难掩戏谑地勾出一抹苦笑,“难道楚伯父不是看准了我的不参与?” 谁不清楚花朝节的竞艺,雍城的地下赌局早给两个人下了不错的赔率,她的不参与愁坏了多少以为稳赢的赌客? 偏偏她又是在当晚出门前,叫裴谚给拦住了去路,输赢在她眼里没有病倒的救命恩人重要,谁能想到会是那样的结局? 人人都想为失去找着安慰自个儿的良药,偏偏她从来都不是那帖良方啊! 黎祈眼底抹不去的惊艳,偏头觑了颜姒一眼,眼底绽出了一抹赞许,这思维勘比娧丫头啊! 两姊妹都不是善茬! 皇祖母还担心她会被人欺负了去,这不交代他得好好看着,没一定必要不可让裴谚随意显山露水。 来犯的人是多了些,不过也十分容易处理,站在主谋者面前,她可半点惧意都没有,几句话便可将敦睦伯给堵死,哪需要他来? “楚伯父也不是看不懂局势之人,见着刺杀节节败退也没想过离开此处,不就等着与我对质?”落坐在黎祈身后的小杌子,颜姒汗湿的纤手在衣袖里揉撮,试图缓解紧张,“伯父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为的又是什么?” 楚雅与她被称为雍城双姝,聪明慧黠如她,会有个不懂事理的爹亲? 不!她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敦睦伯藏在炽烈的恨意里的真意是什么?他在策划着什么? “嘿——”黎祈赞叹回眸瞟向温婉的声源,惊叹不已地说道,“居然跟我想一块儿去了?” 他考虑的也确如此,整整五批人马来袭,敦睦伯有的是时间能够置之事外,而他竟选择了留在此处等着他们,这不符合常理啊! 如若他随意灭了父皇的朝堂良臣,回头如何交代? 不说敦睦伯年下才以半生功绩荣宠换来世子之位,好容易为儿子争了个世袭罔替,怎能因女儿之死来换一个抄家灭族之罪? 帘外听出端倪的大雪,手中长剑一抛,剑鸣破落在阶梯前,直落入地三分铮铮警告企图偷听闲传的三教九流;帘内小雪身影轻巧地跃出支摘窗,落坐在窗外短檐上,轻抛手上袖箭示警着可疑之人。 敦睦伯见着颜姒身旁侍女作态,悬着的忐忑终于安回了心窝,旋即掀袍跪地重重叩首,沈痛说道:“恳请祈郡王救救犬子。” 没有立即起身扶起老者,黎祈把玩着手中茶盏,薄唇勾着了然笑意,就说他一个已经惨得不能再惨,还得靠童子功维系武艺的弱冠少年,怎么可能有人怀疑他作奸犯科啊? 这不是往他伤口撒盐? 看着眼底有了死意的敦睦伯,黎祈回身睇着眼底有着同样了然之色的颜姒,瞧了半天也没看出她的打算,气得他随手将茶盏一抛,准确地落在另个茶盏上。 小丫头片子,真是小丫头骗子! 先搧了敦睦伯几个响响的耳光,现在一句不坑是几个意思? 打算好人交给他做了? 当一回坏人不容易啊!还没过上瘾便得结束了? 被晾在一旁的敦睦伯得不到应承也没敢起身,心里也担忧着是否所托非人啊! 在此之前,他的所作所为,谈吐应对都有人监视着,他也只能以愤恨之色来掩盖内心真正的思维。 唯一的儿子出城游历之时,遭人劫掳并以命相挟于他,虽以女儿之死引她入局,希望成就今日之事…… 然而刺杀不论事成与否,敦睦侯府都将成为云烟了啊…… 第六百二十四章 应对 黎祈趁着面前老者额头叩在地上,无暇顾及他的打算,再次回头期望探得颜姒真意,那双清冷眸光里依然瞧不出情绪浮动,不由得扁了扁嘴又回复正坐,正想开口便听得身后温雅的声调从容传来问句。 “所以,楚伯父是真怨了我啊?”颜姒眼底绽着一抹可叹,心里却不为这样的结果惋惜。 楚三姑娘芳华早逝的确可叹可怜,不管独子现况如何,敦睦伯愿受挑唆谋划取她性命却是属实的。 入城时,整个雍城之人全都知晓,她的安危由锦戍卫戍守,方才在后头马车里,看着大雪利落身段穿梭在剑影之间,心里清楚着敦睦伯铁了心要取她性命。 据她所知,单珩要的是她的人,用以要挟颜娧,也用以交换利益。 然而单珩在遭黎裴两家生擒后,早没了张牙舞爪的能力,即便用再多的变造讯息哄骗敬安伯入局,在单珩被擒后,独子也该安然返家了。 如今的刺杀又与独子是否被擒何干? 后宅手段她看得多了,没想到混迹朝堂的大男人也时兴这套? 若不是裴谚将该知道的关联性全说了,指不定真会相信面前叩首磕头的男人,是受了逼迫而不得不为之。 敦睦伯没有被拆了委屈该有的羞赧,血红双眼抬眼直视颜姒,全是要将其肢解入腹的愤恨,阴鸷地笑道:“如若妳真看过天谕,就该看在妳跟雅儿的情分上阻止她,而不是眼睁睁看她没了命。” “楚伯父还真高看我了,您口中的天谕不过是本不知从何而来的杂书,我朝帝后都不相信的闲书,在你眼里成了归咎我有罪的天书?”颜姒唇际噙着嘲讽,毫无畏惧地迎视敦睦伯,“您不也算计好如何全身而退了?以为抛出独子遭俘,以为放弃逃开此处的机会,想赌一把祈郡王的恻隐之心?” 数代积累的名臣之家又如何?胆敢连人心也要算计之人,心里又存了多少善意?看着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眸里终于猛地一缩,颜姒不由得凉薄一笑。 晚了,如若真想保下敦睦伯府,怎能这般轻易受忠勇侯府的蛊惑?北雍朝局如何难道还看得不够清楚? 当年海晏堂酒宴谋划了一次帝位更迭,淑妃的皇子也到了能够独当一面的年岁,李家现下是打算开始铺路了? 她可不觉着敦睦伯此举是真投诚,谋划许久的世袭罔替成了泡影,现在想磕这个头换什么? 虽然颜娧至今迟迟不归,除了回返的消息始终不给,该给的消息其实都不曾落下,尤其相家之事,令裴黎两家实时厘清了李家的状况,否则如何能顺利擒住单珩? 裴黎两家也算打破了北雍世家微妙的和平,除了失恃的两位皇子,有皇子的又岂止忠勇侯府? 黎后为纯臣之后,黎家百年来从不牵扯政事,难道会违背黎氏家训扶持黎祈上位?还有数十年来如一日,只求安稳度日的德妃真没点念想?说了又有几个人能信? 皇家的孩子大了,可不若寻常百姓家的孩子,成家立业或是功成名就即可,该抢的权势没点准备怎么可能? 李家不动声色地蛰伏这么多年,时不时便拖个人出来垫背,不正是在铺路? 是啊!垫背。 颜姒又是一个清冷的眸光撇过敦睦伯,唇际假意勾起一抹有如暖春般的温婉浅笑问道:“楚伯父可想过,为何我还有命在此处同您话别?” 报仇的私心被有心人利用能如何? 雍城里上演的永远都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人人都自以为能成为黄雀,偏偏忘了黄雀身后那双手啊! “欸——”黎祈忽地打断了接下来的话语,英挺剑眉拧成了川字,极其不悦地说道,“话全被妳说光了,我还坐在这作甚?” 颜娧忽地垂眸掩笑,云袖轻掩唇瓣笑道:“方才逼要我说话,现在又不乐意了?” “总要给我留一些啊!”没管地上的敦睦伯飘过数不清的难堪脸色,黎祈不依地扣着桌面抗议。 人人都说他傻,好容易见着比他傻,还被利用得全然不知之人,怎能错过笑话他人的机会? “你说,你说。”颜姒直觉祈郡王根本就是个孩子。 不禁好奇颜娧如何与这些人相与的? 不难看出她再次承情于妹妹的恩泽,连黎家对她的好也高了三分,否则有谁能轻易入得了祈郡王的眼? 黎祈挑了挑剑眉,摆回得意的眼眸,迫使敦睦侯不敢抬眼相望,长指轻敲桌面半晌,折磨人心般久久不语,即便秋意渐冷,青灰的石板上也落了几滴冷汗。 “敦睦伯可知为何五批杀手,为何无一人成功靠**阳郡主?”黎祈满意的看着地上晕开的水渍,扬着戏谑问道,“我父王的锦戍卫有那么好的本事?” 敦睦伯惊愕得一窒,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的确,本以为今日定能取了施颜姒之命,祭奠女儿在天之灵,为何马车内竟不是她? “你可知谁在本王出宫禁之前哭求于我?”黎祈笑意里的嘲讽愈加明显,惹得敦睦伯不顾待罪之身也不禁抬眼探究,称心地看到那双眼底的怨恨,不由得更为轻蔑地笑道,“唉啊!敦睦伯竟不知道?今早黎枢跪在承凤殿门口待罪?” 敦睦伯闻言又是一窒,扼腕得咬牙切齿地问道:“李家?竟是李家?” 忠勇侯府为何要坏了他的好事?那位神使不也是李家引见相识?为何借他杀手役使,又要揭发他的计划? “是呢!亏得敦睦伯送了个大功给枢郡王”舒心地看着敦睦伯怀疑人生的神态,黎祈双肘倾靠桌沿撑起身子,风凉地讪笑问道,“敦睦伯难道不知黎枢缺的是什么?” 身无功绩的皇子缺什么?还用说? 忠勇侯府这一计忒狠了!竟要他敦睦伯府一家子陪葬? “我们黎枢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只差没将我父皇给哭聋了,如今应该整个皇城都知道黎枢揭发敦睦伯恶行有功了。”黎祈神色陡然一变,收起散漫神色,目光如炬地问道,“敦睦伯觉着,我父皇究竟知不知晓此事?” 皇城内的大小事父皇会不知道?不过要看如何应对罢了! 第六百二十五章 袖箭 “敢问敦睦伯,您觉着我父皇对您与忠勇侯府台面下的污糟事儿,知道多少还是少?”黎祈好整以暇的十指交握随性地撑着下颌,凝望着从骨子里发出颤抖的男人。 敦睦伯本以为此事无人知晓,谁承想会是这般结局? 如若圣上早知此事,为何隐忍不发?眼睁睁看他算计黎祈是为了什么? 接收到敦睦伯怀疑的眸光,黎祈眼底的欢脱出卖了打从骨子里来的傲娇,实在表现不出不矜不伐的谦逊,“想问为什么?” 黎祈眼底那气死人不偿命的轻贱眼神,令敦睦伯又是一阵心塞,没给缓过气的机会便悠然自得地偏头问道:“敦睦伯也在窗口看了大半日,可有看清了东北塔楼上站的是何人?” 又没等人回话,他一副无奈的感慨说道:“父皇说一个海晏堂酒宴,先是没了太子又没了帝后,怕我没有自保能力,定要好好测试一番,免得哪天又摔断了哪儿不打紧,把命摔没了也就没了,要是把他给气死,那就是不孝的大罪了。” 这话听得颜姒也差点坐不住了,雍德帝交代这些话时她也在场,那场面明明慈爱恳切,句句衷肠,怎么到了他嘴里全变味了? 难怪帝后总是恨铁不成钢地愁着啊! 看着敦睦伯跪服在地逐渐涨红了脸,黎祈莫可奈何的挠了挠后颈,扯开了唇线讪笑道:“难道伯爷不满意我方才的表现?” 敦睦伯怔怔地抬眼,一时无法理解听了什么虎狼之词。 杀光了所有刺客再来问满不满意? “呲——”黎祈偏头凝起英挺眉宇不解,扼腕不已地问道,“看样子是不满意啊!否则怎会不支持我上位呢?” 他熬过三岁,被说熬不过五岁,熬过五岁又被说熬不过十岁,熬过十岁又被说熬不过十五,好容易解了蛊毒又说身弱体虚不适宜接任大统,整个雍城时不时都在等着他不想呼吸啊? 帝位在他人眼里可能真是香饽饽,对他们家而言却是道地道地的灾难,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便罢,若不是兄长接手了黎家大任,他被逼着留在雍城,心里多想陪着颜娧杀去东越啊! 虽说去东越的真正目的,真正清楚的始终只有那几位,在裴黎两家协力擒住单珩后,那些该知道不该知道的污糟事儿也全都清楚了。 他不相信娧丫头会是天谕说的颜氏女,更何况是什么神后再临,东越那群想要地位的爷们,就不能干点像人的事儿啊? 居然连归武山下的百姓也在他们的算计内,如若娧丫头没在裴家的协助下整建了归武山,那年协阳城得损失多少人命?而更令人愤慨事实摆在眼前,叫他如何接受? 母后与他竟只是东越用来复辟神国的棋子! 此次父皇静静地任由事情发生,为的不就是想看清,到底雍城里有多少世家与忠勇侯府有所牵扯?又有多少人如同当年海晏堂酒宴后,选择了有所作为? 敦睦伯再傻这一瞬也懂得黎祈暗示着什么了…… 圣上无一不晓啊! “如若父皇什么都看在眼里,那么敦睦伯觉着,将心怀歹念的笼中鸟豢养在宫禁里所为何事?” 黎祈又抛出一个令地上男人心惊的问题,满意地看着敦睦伯再也跪不住地瘫坐在地,他明确地贯彻父皇的旨意啊! 父皇当初铲除魏国公与武威侯之时,要的不就是这份干净利落,败也要让人败个明白? 敦睦伯出身三甲魁首,向来自视甚高,更自栩无人能出其右,大抵以为几个叩首,几声求饶便可顺利有所转圜。 可惜他父皇本就没打算给退路啊! “雪儿们,来下。” 黎祈呼喊着在外面看守的双雪,两人动作迅速地翻进雅间揖礼。 “颜姑姑说您的医术高超?”瞅着年纪轻轻的大雪,黎祈实在不相信她会是个医中圣手。 大雪先是愣了愣,她算高超么? 既然老夫人说是便是吧!旋即郑重颔首。“嗯。” “颜姑姑说妳袖中双剑无所不摧?” 瞧着小雪那双萌动大眼连吱声都不敢,迟疑许久才轻浅颔首,黎祈深吸了口气,看她们犹疑的神情,不由得嘴角抽了抽,人才辈出的寄乐山令她怀疑自个儿的能力了? “妳们两别这样啊!颜姑姑可是交代了事儿的。”黎祈被两双不确定的眼眸给气笑了。 “双雪受命。”听得主母有令,双雪丝毫没有犹豫,双膝掷地有声。 黎祈嘴角抽了抽,命令竟丝毫不犹豫?清了清嗓子,似笑非笑地信步来到敦睦伯身畔,“伯爷知不知道,父王为何允了敦睦伯府的世袭罔替?” 父皇虽想追究当年酒宴之事,心里实际也清楚,真一把抄了所有世家,北雍还能安稳? 是以,最终父皇决定找来几个寒门书生,拜投那些传闻中的世家子弟,几年下来有哪些人骨子里埋的什么底子,不都一清二楚了? 生性纯良,刚正不阿,没法透过坊间言传或是家书邸报来言明的啊! 黎祈掀袍侧蹲,又朝着双雪招手,猛地想到有个颜姒在一旁而尴尬笑着,娧丫头什么都能让给这个鲜少见面的姊姊,真吓着她铁定被不扒皮抽筋啊? “接下来有点血腥,丫头要先回避么?”黎祈半央求地苦笑。 “我可以的。”颜姒说得沉着娴雅,再处变不惊的眸光,也因为那一席话而闪烁着隐隐的不安。 这话听得黎祈也忍不住地咬了咬薄唇…… 刀光剑影都不怕,竟然怕了她啊! 不确定地征询了双雪,惨败在那双丝毫不介意的两双眼眸下,抹了把脸,擒住了来不及后退的敦睦伯,毫不迟疑的指尖落在周身大穴,将动弹不得的男人转过了身,认真地由头至尾指着背脊几处龙柱询问道: “颜姑姑说,这几处伤了会有不同程度的言语不清、手脚失调?” 大雪又迟疑了半晌才缓缓点头,似乎明白为何元和师兄前几日特意招她入太医院了啊! 黎祈再次问道:“颜姑姑说,妳的袖箭薄如蝉翼,能似伤非伤?” 小雪不确定地交换了个神色,得了大雪示意才缓缓点头。 他很快习惯双雪步调,撇头示意小雪动手。 第六百二十六章 旨意 “那还不动手!”黎祈真被双雪眼底的迟疑给气笑了。 小雪萌动无辜的大眼虽满是迟疑,仍抿着唇瓣利落地照办运息,在敦睦伯来不及察觉痛处,袖剑已快速落在耳后、肩颈、腰际。 在此同时敦睦伯神识依然清楚,已是口不能言,手不能抬,脚不能动,下半身全然失去知觉瘫软在黎祈手上,雅间里顿时弥漫着秽物气息,双雪更是动作快得黎祈没来得及喊,早掩着口鼻回到颜姒身旁。 “这不血腥啊!挺臭的。”小雪捏着琼鼻抗议。 黎祈好歹也是位郡王,身边的随侍怎么可能跑得比他还快? 看着水渍差点沾到皇祖母今早才给的靛蓝花缎皂靴,也将敦睦伯给放倒在地,赶紧倒退三大步。 “你们这两个小丫头也跑忒快了些。”黎祈气急败坏地睨了站得远远的仨,不停摇着头也没忘记正事,看着敦睦伯透着绝望的双眸冷笑了声。 “东越陷害的国仇你们能放下,妻离子散的家恨父皇不曾一日放下,父皇让我帮忙带句话,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黎祈忍着扑鼻的恶臭凑近敦睦伯,轻拍肩际,在耳旁细语道,“您应该庆幸有个好儿子,敦睦伯世子父王挺满意,您安心颐养天年便好。” 看着再也说不出话的敦睦伯,他轻轻挥开敦睦伯褶皱的眉宇,终于不再隐瞒情绪地扬起哂笑道:“很讶异我竟习得了一身武艺?后悔没支持我上位了?” 父皇隐忍了几十年,总以为得臣服在这君臣之谊里,虽然太姥爷不止一次苦口相劝,对父皇的隐忍仍不屑到了极致,直到太姥爷要他陪着入京科考,真正踏入官场体验权衡之术,心里的介怀才逐渐放下。 本以为人死灯灭也得将这口怨气咽了,未承想竟有今日机缘,曾几何时人人以为随时会殒命的他,竟能亲眼看着谋害母亲的罪人付出代价,虽不能斩草除根或是开怀高歌,为北雍朝堂政局稳定,于他们一家已是极好的结果。 年纪愈大愈能体会国与家的取舍,尤其看着颜娧连自身安危都没放在心上,几年来不畏艰险地致力民生所需,如若她都能舍弃名门望族的身份,他又怎能拘泥于数十年前的家恨? 如同幼时皇祖母告诉他的:留下来的人责任更大,没有母亲希望看见孩子活在复仇的痛苦里。 “我也能回宫述职了。”没管敦睦伯的噎在口中的喑哑不停的话语,黎祈潇洒起身无视他求饶的眼神,整顿了思绪,拍拍掌心尘灰又恢复爽朗稚气的笑颜,迎上一旁看戏许久的仨,脸上昂扬难掩心中快意。 “就把他丢这儿?”颜姒不敢相信地偏头。 怎么说敦睦伯也是朝廷二品大员,虽说谋划了今日之事,也该交由京兆府处置,能这么把人丢? “姒丫头觉着街上有多少真百姓?”黎祈忍俊不禁。 父皇敢将敦睦伯交由他关进酒楼私下处理,自然前前后后连哪些人该在街上走全都打点过了,这场刺杀还是得有个受害人啊! 黎祈那意味深长的浅笑令她陡然一震,原来一切都在皇城那位的掌握之中? 这一局忠勇侯府尾巴藏得再好,身家都不再干净了,少了李泽作为中人,有多少事都得亲自去办? 偶然听到?吓得黎枢去父皇面前哭求救命? 这是塞功劳还是塞锅啊?真当父皇什么打算都没有? “颜姑姑说,妳太过心善,偶尔该见世面。”黎祈话毕,敛手于后,便昂首阔步离开了雅间。 雍城各大世家还没全摘干净呢,他得好好看着忠勇侯府下一步的打算呢! 让参与海晏堂酒宴的所有世家,父皇一个也没打算放过,不着痕迹地去芜存菁与世代更迭,这是他们一家寄予北雍朝堂的希望。 —— 东越?晓夷城 初秋雨露风急,又逢南风返潮,位于地下三层的暗牢,墙壁潮湿如汗雨滑落,连歇息的稻杆堆也染上了浓浓的霉味。 幽幽烛火映着厉耿颀长身影,森冷目光凝视着看似心无罣碍地盘腿禅定的男人,不论如何言语讥讽或是再放入兰蜂螫咬,里头如同揣着傲骨铮铮的男人连哼也没哼一声。 承昀红肿眼周仍沾满了白兰花蜜,牢内兰蜂振羽嗡嗡盘旋,脸庞沾染了几个稻杆残枝,也不减隽逸尔雅之风,干裂蜕皮的薄唇抿着三分弧度,即便厉耿说什么也不曾移动半分。 忽地暗牢外传来急切脚步声,恭谨地递上加急文书,厉耿狐疑地拆封,阴骘眸光来回几次后逐渐染上欣喜之色,最后扬着阴冷浅笑烧毁了书信。 厉耿眼眸里难掩快意,蹲在牢笼前不怀好意地笑问道:“西尧鼎鼎大名的摄政王世子爷可想知道,方才梁王的八百里加急所谓何事?” 呵!有裴家撑着又如何?有北雍做靠山又如何?西尧摄政王世子妃又如何?身边有再多人簇拥又如何?在东越地界里无非就是个女人罢了! “你能这般气定神闲,不就想着她能来救你?有梁王把持越城,你觉得那丫头有能耐逃出梁王手掌心?”见始终得不到回应,厉耿不由得阴沉沉地笑问道,“那丫头能有通天下地的本领来救你?” 信上说道,那丫头被关入戏秘盒,而且已在第一时间送达梁王府上,试问有多少女子入了梁王手里,还能保有完璧之身? 整个东越谁人不知,厉煊那性子随了谁? 思及此,厉耿忍俊不禁,这意味着梁王与厉煊都想沾染颜娧啊! 拜面前这男人之赐啊!叫他有机会了解那丫头的真实的一面。 那双看似清澈可人的天真眼眸底下,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精明? 听得她落入梁王手里,心中快意之外还有种出了口气的松快啊! 多好!掌握着目前晓夷大泽的一切,如今有鳄军为辅,梁王也得对他高看三分,更别说时不时想介入的奕王,还不得配合辅国的梁王旨意? “如今她被送入梁王府,没人能来救你了。”厉耿笑得眼底泛起了一抹血红,虽然迟迟得不到男人的回应,心中仍有说不清的愉快。 此时,男人低沉醇厚的嗓音,由始终未削减的笑意里传来沉着话语:“谁说我等着丫头来救?” 第六百二十七章 眼缘 牢内灯光灰暗,承昀即使没有双眸,那洋溢着自信沉稳的笑颜仍寻着声源,无形中似乎仍与厉耿正面迎视。 被那没有瞳眸的迎视吓得够呛,荧荧烛光里,宛如能见着那双如鹰眼般锐利的瞳眸。 厉耿再定睛一望,灰暗里那双眼睛始终未睁开,明明只是白兰花蜜的隐隐折射啊! 这个男人仅仅一个回头,便叫他胆战心惊? 厉耿不自主攥紧了拳头,强压满腹惊恐,指背抹过了鼻侧,喉际溢出冷冷的嗤笑声:“小丫头与您的交情如何,本王岂会不知?昀世子又何必强作镇静?” 临行之前,梁王趁着夜色进入自己的寝宫,突然被人一把捏住了喉咙,他早把能说的、不能说的话全说出来了。 本以为梁王会震怒,谁承想竟什么话也没有,仅仅将花蜜与兰蜂交与他,要他想尽办法困住承昀,将届天命之年的梁王,对那丫头存的是什么样心思? 也不知梁王想的是什么,居然翻出数年前的圣旨,决心顺了皇祖父的意要将戏秘盒送到他这。 说来也是奇怪,皇祖父入盒数年始终没有离开的迹象,没人敢臆测究竟发生何事,也没人敢去碰触这个禁忌。 那夜来访,厉耿已大概知晓梁王的想法,按着当初颁布的圣旨来看,如若辅政进入第十年,皇祖父仍未见康复临朝,那么辅政的梁王即可择日称帝。 从圣旨来看梁王根本没有必要去争,又为何要兜这么大的圈子? “丫头会做无意义的事儿?”承昀没有因为他的言语撩拨而损了淡定,泰然自若地扬着浅浅笑意。 撇去颜娧的过度乐观,她的行事那次没让事儿按着计划来?如若真入了戏秘盒,也定是参透了盒中关窍。 更何况传回来的消息,她已不止一次表达想入盒探究的意思,虽然直叫人又气又好笑,不也的确是能知道厉耀真实处境如何的唯一办法? 听得厉耿被问得迟疑了半晌,承昀丝毫没有处于下风的劣势,薄唇又扬起一抹戏谑浅笑问道:“难道靖王爷都没想过,为何奕王非要致你父王于死地不可?再来,梁王手里握有两王手足相残的实据,为何这么多年始终隐忍不发?又为何要隐忍?” 听过的!这些厉耿都是听过的,甚至有传言三王皆非皇家子嗣,他都坐享晓夷大泽税赋那么多年,这时候才冒出这种流言? 这是要让人笑话吗? 厉耿敛了敛心神,忍俊不禁地蹲在铁柱前问道:“想哄我放了你?” “我想走,自然会走,不存在放不放。” 昏暗烛光,厉耿仅见薄唇扬着似笑非笑,心中又染上了一丝不快道:“不说这黑牢在地下三层,外头又有重兵把手,岂是你想走就走的地方?” “你心里明明也纳闷着,为何梁王要以戏秘盒生擒丫头,种种迹象都显示不正常,难道流浪异国数载的你,半点为自个儿拼搏一次的心思都没有?”承昀全然未将他的不悦放在心上,又一次兀自问着问题。 被点出心中疑问,厉耿难掩心塞,虽试图不表现在脸上,突来的沉闷又引来承昀一阵低笑。 “你又笑什么?”至此,厉耿已全然没有掌控他的快意,明明处于弱势,总是三言两语便扯动心中不快,叫他情何以堪? “笑你们东越皇族,竟得依靠一个北雍外臣之女坐上帝位。”承昀说得那叫一个凉情薄意,妥妥地践踏东越尊严。 其中最为可笑的不就是为了复辟的奕王?为了一本天谕忙活了半辈子,竟只是梁王设下的计谋,如若奕王得知此事心里能有多不快? 梁王因为无法坐上帝位,想方设法地藉由奕王寻找神后传人,奕王不正是这场闹剧里头的苦主?只怕至今他还不清楚,到底为什么要跟梁王拼搏? 不正是坐上帝位的机会? 神国遗留下来的帝后之位,他本身已是神国遗属,即便没有颜娧亦能轻松坐上宝座,到底为什么闹腾? “你...你...你到底知道了什么?”厉耿本以为这坊间传言没什么可信度,如今被这么意有所指地说出口,不信也得将信三分啊! “我知道什么不重要,我只想知道东越帝位你可有兴趣?”承昀语调如冷夜寒风般清冷。 他打好的根基在此地,如若真需要与两王一战,势必得扎牢了晓夷大泽的根,厉耿提前跑回东越的确叫人措手不及,却也不是无可转圜。 懦弱之人难道就没有贪念?激起厉耿的贪,这场皇位争夺定能迎来转机! “你又想作甚?”厉耿拧起眉宇,一点儿也不相信,被他用计关在地牢里的男人,仍会存着帮助他的心思。 “难道你没想过,为何梁王为何困住我?”承昀再次提问,哪有将他的满腔憎恶放在眼里? “我皇叔父想要什么样的人,都会想尽办法得到手,许是小丫头哪儿入了皇叔父的眼,有什么为何不为何?”话一至此,厉耿心里也跟着忐忑了几分。 什么神后不神后的事儿有几分可信?难不成三百年前消失的神后成了精怪?三百年后再次重返? 说到底他怎么也不相信,梁王父子花名在前,厉煊先下了手找世子妃,多半梁王心里也不悦到了极点。 “所以你甘心看着梁王登基称帝,身旁后座坐着娧丫头?” “怎么可能!你当卓家吃素的?”厉耿看不清牢内男人的神色,嗤声道,“梁王妃与世子妃同为卓家族女,怎可能给娧丫头钻了空子?” 卓家也不是省油的灯啊!如若真有那么一日,岂会冷眼旁观? “说你天真善良,你还真是。”承昀忍俊不禁地垂首,薄唇上的轻蔑正好能落入厉耿眼中,“为何卓家要安排两个女子入梁王府呢?还有府内王总管为何死心塌地地追随着你?梁王合了眼缘,厉煊也合了眼缘?王总管也与你合了眼缘?” 这趟回到晓夷大泽弄清楚的,正是这些事儿啊! 靖王真正的母族,正是奕王为祸之后,侥幸存活下来的王总管,也正因王总管心中存着,想认回王家亲族的贪念,导致靖王府后来的一系列的惨事。 第六百二十八章 点心 梁王隐藏在那斯文正派底下的手段如何,东越朝堂上无人知晓,他能不知晓? 养在皇后底下这么多年,本以为皇位唾手可得,到最后竟是一场空,有几个人能受得住? 更何况梁王自小受老皇帝称赞天资聪颖,天赋异禀,绝对是下任东越皇帝,如今都快接近登基之时,突然知晓自个儿不是皇家子弟,心里怎可能没点怨怼? 尤其当他知晓,奕王竟比自个儿还有资格登上皇位,叫他如何忍得下这口气?接手政务十数年来,梁王能不清楚奕王与单家的私下关系? 就如同梁王摆脱不了卓家,靖王摆脱不了王家啊! 如若不了解东越三王间的细微纠葛,能大费周章地将厉耿送到梁王府? 不费点心思引得梁王向厉耿自曝心中所想,如何挑动两人间细微的分歧? 厉耿真能对帝位不心动? 即便他不心动,面前处境也不是无法可解,梁王对他动用皇家园林的东西,也只能针对那些没有硬气功护体之人。 当初梁王将厉煊送到西尧,恐怕也没想到,他的硬气功居然能以凤鸾令同修,甚至修得得出乎意料地圆满。 如今,他以硬气功护体,成功断绝白兰花蜜与蜂毒入侵脏腑的机会,即便被兰蜂叮咬得肿胀充血的双眼,也只是表面难看,并没有伤害到眼瞳。 “奕王几乎灭绝了靖王府上下,梁王掌权卻视而不见,难道你想眼睁睁看着他们登上帝位?当初你父王要你保命优先,乃因当时你们兄弟年幼,手无缚鸡之力无法反击,如今你坐拥晓夷城,又有鳄军傍身,还要继续将父仇抛之脑后?”承昀再次鼓动着面前男人内心的不平。 听着颜娧真被收入了戏秘盒,说不担心绝对是骗人的! 不过他相信颜娧有自保之力,所以才能安安静静的留在晓夷城,对付厉耿这个半信半疑又三心二意之人,还不是手到擒来?真无法照他的安排来,再以魅术控制也不迟。 在旁厉耿怎会不清楚牢里的男人想做甚? 东越不乱他如何伺机解救那胆大包天的丫头?然而如若真趁乱而起,得利的又会是谁? 到时候,他的封地都没了,又背负着叛国罪名,难道还能躲回归武山不成? 再说了,帝位啊!难道承昀会一点私心都没有? 以貌似和平的四国兵力来说,谁不清楚风尧军的盛世之名? 指不定东越一乱,西尧以剿灭乱源趁势而下,到时三王全成阶下囚,他不就成了罪人了? “别以为三两句话,我就能被挑唆了,难道你就没其他念想?”厉耿虽有几分心动,光想到失败的后果,不免起了几颤抖。 承昀被问得忽地垂首轻笑了几声,明摆着嘲笑他的怯弱,笑得厉耿文弱俊逸脸庞都有了崩裂之相,不由得染上薄怒问道:“你笑什么?” 承昀正色转向声源,沉声说道:“笑你明明想要不敢伸手,笑你有机会不敢把握。”又笑了几声,“帝位?我难道西尧没有?” 厉耿被问得一噎,西尧帝位论理来说,的确应该归属承昀一家,世上真有能将帝位弃若敝屣之人? “我们不求任何回报,将晓夷大泽双手奉上给你,难道还不足以说明我们的诚意?”承昀又沉沉地笑了笑。 他不着痕迹地提气,双腕上如婴儿臂膀大小的链条与手铐,在这一瞬间碎裂四散在地,牢门外都能听清铁器落地的铿锵声,门外几个戍卫全涌进了暗牢,执刀护在厉耿面前。 “退下!” 厉耿难掩心悸地故作镇静,佯装淡定地挥手屏退左右,“昀世子若要取我性命,又岂是你们这几把破铜烂铁拦得了的?”信步向前,强压颤抖的双手,亲自打开了牢门,倾身延请,语调里充满不确定,“有请世子?” 不久前才深切体验被硬气功掐得喘不过气的压迫,承昀如今这番作态,不正明白告知,如若心中有所不愿,他自有打算? 这般不动声色的在他面前展现硬气功,以迫人的气势威压着他,哪像是被关在囚笼里的笼中鸟? “有劳王爷。”承昀沿着声源缓缓走出牢门,褴褛直缀振袖一挥,牢笼内原本追着要叮咬他的兰蜂,陡然齐齐断了双翼,落地残喘地旋动着。 如若此时厉耿还看不清楚现况,才真的傻! 原来承昀并非被擒而是自愿就缚,分明想借着他的手来掩盖消息…… 虽然知道他会用硬气功,但谁也没想到,他的内息竟如此深厚!想来梁王给的东西根本没有影响到承昀半分! “不敢,不敢,委屈昀世子呆老长时间,辛苦了。”厉耿心虚得额际冷汗不停滑落,有什么比被掐着颈项更难过? 若非屏退了左右私谈,如今的他脸面全没了!身旁能有多少人真正原因为他拔刀相向? 出了这个暗牢,心里十分清楚外头那些人对他的怀疑,众人心中都有相同的疑问…… 到底谁救的晓夷大泽? “王爷忍辱负重更为辛苦,在下不过睡了几个好觉,不辛苦。”承昀薄唇扬着淡然浅笑,双手摊在半空等着人侍候。 “还伺候世子洗漱!”厉耿催促着身旁戍卫前去准备,脸上几乎快挂不住笑意,客气问道,“昀兄目前作何打算?” “没打算。”承昀动手抹去眼周的花蜜,故意全擦在厉耿直缀衣襬上,唇上弧度看似十分满意“昀兄”这称谓。 “院里的书房始终未曾变动过,昀兄可随时移驾。”厉耿自然没傻到拿自个儿性命开玩笑,优越的条件开在前头,怎可能不伺机从了? 梁王天高皇帝远,承昀的风刃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哪一个更重要? “就在这儿待着,该出去自然会出去。”听着戍卫摆放水盆的地方,承昀似笑非笑地接过拭布,一面擦拭着满脸脏污,一面提点道,“送上正常的膳食。” 待在牢里这几日吃的是什么?估计是梁王伺机报复啊! 世上知道他对糕点甜食不乐意之人有多少? 偏偏连日下来送来牢里的,全是城中各大点心铺子的糕点,折磨他的肉体便罢,连带消磨他的心智的意图明显啊! 第六百二十九章 肥重 所幸这些年,陪着颜娧天南地北地走了一大圈,唯一没少过的便是她君子笑里的点心,再不乐意也会陪着吃上一两口,否则怎过得了这关? “好的。”厉耿面有难色的嘴角抽了抽,完全没意料到仅仅要求膳食,先是武力恫吓离开牢笼,如今又说不离开,耍他好玩的? 不禁怀疑他究竟怎么克服糕点恶梦的?同梁王给他的消息截然不同,虽看不出他的喜好为何,糕点多半还是有进到胃袋里,究竟是怕还是不怕? 看着面前男人慢条斯理地整理着面容,待花蜜逐步清理干净,缓缓露出原本爽朗清举,俊美无俦面貌后,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眸,也在此时迎视着他。 厉耿:…… 真的太小看承昀了啊! 看着漂浮在水面那不寻常的浓厚蜜渍,厉耿吃惊地瞪大了双眼,讶然无言地回望面前男人,哪有受伤? 障眼法?难道承昀早有准备?他人在晓夷大泽也清楚越城诸事?一直都知道梁王想算计于他?早就知道梁王意在颜娧? 连串的疑问如鲠在喉地,冷汗浸湿了颤抖的双手,藏在身后久久不敢动弹,原本奉承的浅笑也僵硬了三分。 “昀兄是打算……”厉耿再次鼓起勇气问着面前男人,一身污秽也没掩盖自骨子里肆散的矜贵,怎么会傻到以为能够将这样的人掌控在手心里? “没有打算。”承昀当真没打算离开暗牢,因此回以舒眉浅笑。 在此同时眼底紫光浅浅异动,一旁原本持当相像的护卫,瞬时失了神魂般地跪坐在地,茫茫然地看着面前男人,看得厉耿差点也软了腿脚跪下去。 “昀兄这是?”厉耿颤颤然眉眼里尽是惧意。 承昀兀自满上茶水,漱去口中连日来的甜腻感,顺利找回口内如常芬芳,这才瞟向手脚不自主发颤的男人,似笑非笑地说道:“没什么。” “这几人有什么问题?”厉耿问得战战兢兢,也没想到承昀会选择放过他。 “不知道。”承昀薄唇勾勒着熟悉的淡漠。 厉耿:…… 不知道能二话不说地就下了魅术?说了谁信? 他敢想不敢问啊! “面生。” 看厉耿满腹疑问又不敢问,承昀大发慈悲递送上两个字,便径自走向放置他个人物品的木桌,随手翻了几件受潮染上霉味的衣物,虽不乐意也拧着英挺眉宇无奈地换上。 厉耿:…… 他就不能自行安排几个人?都是王总管安排给他的人手啊! 换妥衣物,承昀又是一个耐不住地拧眉,忍不住地提出第二个要求:“帮我准备几身干净的衣物。” 厉耿正想回身交代人手,嘴角又不由得抽了抽,差点忘了身边的人全跪了,只得默默应下,干笑答道:“稍后奉上。” “不急,跟着你的衣物一同准备。”承昀那张矜贵毓秀的脸庞,佯装不经意地缓缓抬眼,兴味问道,“迫不亟待想让全部的人知道,我还活着?” 他可没忘记死讯已传到越城去了! “不!不!不!我...我...”厉耿吓得慌张地摇头摆手,话都说不清楚。 “好好说话。”承昀本就没打算拿他作甚,虽说东越继任的皇帝,厉耿绝非首选,然而两王心思诡谲,手段更是肮脏令人不齿,两害相权取其轻为前提,还是会以厉耿作为优先考虑。 一个怕死的皇帝好拿捏多了! 也正是这样的性子让他们选择借厉耿脸行事,可惜算得再精明也始终耐不过,担心所属之物被抢夺的人性。 也庆幸裴黎家在同一时间追缉行踪,不管厉耿如何乔装,从头到尾都没离开过两家的跟监,也因此黎承与他才会决定,要他衣衫褴褛的被送到梁王府邸。 吃足了梁王父子给的苦头,更能轻松拿捏他的不甘心啊! “这些都是王总管安排的人手,绝对忠心可靠。”厉耿捏着冷汗,只差没拍着胸脯保证。 承昀冷眼一撇,唇线微勾,眼底紫光闪曳,低沉浑厚地嗓音缓缓问道:“来自何处?” 跪在地上的三名戍卫忽地一阵迷乱,似乎正抗拒着紫光牵引,承昀眸中紫光绽出一阵灿辉,再次问道:“来自何处?所为何事?” 几人眼神终于趋于涣散,连一旁厉耿都稍稍受了影响而引起一阵晕眩,连忙扶着桌沿,撑着隐隐作痛的额际,闭着双眼歇息着。 “梁王...爷派遣卑职...趁夜潜入戍卫...庑房...取而代之,一字不漏回传...靖王所有消息...”为首戍卫茫然地禀报着。 “奕王爷要...卑职确定...西尧摄政...王世子死讯...是否真实...” 第二位戍卫也跟着说出目的时,厉耿已恢复了神智,心里满是怨怼无处可发,愤恨地看着最后一位戍卫,喝声问道:“你呢?” “王总管交代...不能让昀世子...真没了命...” 承昀又不经意的扬起那抹似笑非笑,笑得厉耿脸面又挂不住了…… 他回晓夷大泽才多少日子?便被两王派了细作入城? 虽说谍中谍本是常见手段,被外人毫无预警地扯破那层遮羞布,面子总是过不去的难堪,也在说明他的……无能! 若非面前男人,他甚至连回到东越的机会也没有,而他却河都没来得过便急着拆桥,扪心自问这事儿要是发生在自身之上,能否有承昀这番大度心境? 这是绝不可能之事啊!真发生了定是挫骨扬灰都事小啊! “不错了,至少还有一位是晓夷城的真戍卫。”承昀环胸凝视着面前两人,半开玩笑地安慰道,“王爷该庆幸才是,现下打算如何是好?” 厉耿直觉一口老血梗在胸臆死活咳不出来的错觉,被这么轻描淡写地安慰,哪有被安慰的感觉? 心里十分清楚,如若他真要摆脱两王控制,面前男人定不能得罪! 迟迟没等到厉耿回话,承昀又噙着戏谑浅笑,风凉叹息道:“唉,可惜了,慕钧死得可惜了,一位忠勇良将就这么没了啊!” “爷!”倏地,牢门外传来一声熟悉的叫喊。 两人同时回头神色各异地齐声问道:“没死?” 慕钧在两人面前放心地脱去肥重的伪装,露出真面目讪讪笑道:“嗯,刚好没死成。” 第六百三十章 眷恋 “挺好。”承昀薄唇扬起欣慰浅笑。 撇头觑了承昀,厉耿暗自腹诽着:好在哪? 连他都骗了啊!哪儿好!说好的掌控晓夷大泽似乎与想象差距甚大…… 即便想抱怨些什么,也在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光里打了退堂鼓,深怕会成为下一刻受魅惑的受害者。 慕钧笑得那叫一个神清气爽,还以为潜进暗牢会有一番厮杀,谁承想人全跪在里头了。 地下入口位于王府正堂,厉耿不敢多安排戍卫看守,正堂派那么多人手不叫人更多心? 自从城门对峙那刻开始,已有太多流言蜚语在城里隐隐浮动。 当下有太多鳄军见到,是谁指引了晓夷大泽迈向如今的光明? 如今谁不想知道? 方才跟着他们四人下来,恰巧看得一场好戏,不由得打从心里钦服这个西尧来的天骄之子啊! 到底在这之前盘算了多少事? 做了手脚的郁离醉,甚至他亲自送上的,他如何办到这一切的? “从别的地儿送来的鼠辈该好好处理了,别放着到处乱窜,还有...”收了话尾,承昀薄唇绽着微婉浅笑,回头看了面有难色的厉耿,颇为困窘地问道,“敢问王爷,外臣是否适合指派这位将军?” 也不知这几日都统之职是否给了别人,姑且以将军称之,算给厉耿留了脸面,也顺便提醒该恢复慕钧的军衔。 “有劳慕都统了。”厉耿心中虽有不愿也不敢表明。 别说找不着适合人选接替慕钧,王总管至今也不过多王府内举荐了三个人手,关于鳄军的调派根本差不上手。 将慕钧斩首示众后,鳄军几个统帅更是敢怒不敢言,时常有意无意地回避他想要提拔身份的善意,截至现在也没找着人担任鳄军都统一职。 “欸——”话一出口,慕钧直觉不对,摸摸刚毅唇线,颇有深意的笑了笑,拱手揖礼道,“卑职领命。” 看着厉耿想问又不敢问的神态,承昀又投了个意味深远的眸光道:“王爷有什么事儿,询问慕钧便可,关于晓夷大泽的大小事物,他比外臣懂得更多,王爷可别又冲动误事,下一回的死劫,慕钧可不知道有没有那么好的运道了。” “爷!您这是咒我死啊!”慕钧说得可委屈了。 “这是过运,舒道长教的。”承昀半开玩笑地应着。 慕钧听得嘴角抽了抽,抹了把脸,恭谨的退出暗牢。 “都撤了吧!该离开之时,我自会离开。”承昀挥袖从容,看似暖笑无殇,径自闭眼休憩,没打算理会厉耿。 有慕钧在,他不需要去烦忧外界事态如何,能做的唯有静待时机,等待在越城的楚风传来消息。 颜娧入了戏秘盒不打紧,重要的是安置在何处啊! 去信西尧问过皇祖母离开戏秘盒之法,的确如颜娧臆测般只能从内部开启,如若厉耀离不了戏秘盒,也只能说明他的身体并未恢复,强行离开只会造成病况愈下。 因此,真要救出颜娧,还得等越城赌坊来的消息啊! 厉耿即将踏出暗牢前,实在压抑不下心里的匪夷所思而回头问道:“你的硬气功何时达成化境?” 东越这一代硬气功尚未有人达成化境啊!上一代也不过就一个梁王而已,再上一代也只有当今的圣上。 要知道,要完全杜绝皇家园林那些植萃入侵五脏六腑,唯有硬气功达化境之人方能全然免除,否则植萃多少都会入体,只是严重程度差别。 “我以为你不会问起。”本以为他不会问,承昀眸光流转移到他身上时,带着抹似笑非笑久久没开口,对视了许久,才耐人寻味地说道: “我有娧丫头。” 厉耿神色一沉,被打了一大巴掌的不悦啊! —— 在一阵天旋地转后,颜娧落在一方云雾形成的棉软之上,抬手触及的全是一片迷茫,伸手完全不见五指。 秉持着既来之则安之的理念,无奈地耸肩后,便径自跏趺坐于棉软之上,气运丹田游走奇经八脉,查探身上是否有所损伤,岂知内息游走几个小周天之后,察觉全未有任何不妥? 这就叫她全然不懂了,本以为会如同厉耀般成为游魂般的存在吶! 不可置信地摸了摸仍有温热之感的脸蛋,再用力捏上一把,疼得她顿时眼泪直落,与常人没有任何不同啊! 以气运丹田的时间来推算时间,她已在里头过了数日不止,没有饥饿、没有疲累,唯有不断提升的内息,身体五感犹如接受到天地灵气充沛滋养般,全张开了灵识不停地想汲取更多。 因此,她也清楚戏秘盒如何恢复伤病了,静谧虚空的确能让身体有足够的时间恢复,说是精进内力修为也不为过吶! 如果待在里头百利而无一害,厉耀又是怎么回事? 为何会成了游荡中的生魂? 颜娧起身,再次抬手碰触面前如棉花般柔软的云雾,尝试拨开面前迷茫无果而莫可奈何的叹息。 “能有把扇子就好了。” 忽地,她掌中出现了握感熟悉的扇骨,不由得惊愕地看着,不知从何而来的纨扇,那是与承昀定亲的黑绸纨扇啊! 方才也不过一个闪神,真就出现了? 都说鲲池坛能达成心中所想,难道如今被丢入鲲池坛了? 费解没有持续太久,她闭上眼,决定在脑中幻着初心湖的山光水色,才想起 归武山半刻,脚下已有感觉正踩着初心湖上的画舫,熟悉的湖水流淌已在耳畔缓缓传来。 再睁眼便是那思念许久的归武山,水面映照着不炙人的阳光,波光粼粼全在面前,连远方种植莲花采集晨露的小木屋都在啊! 运息轻点水面,跃上相丝树梢,山底下还能见着她起的宅子,除了没有以往随风而来的人声鼎沸,其余全部与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直叫她咋舌不矣! 落坐树梢凝着柳眉思忖半晌,轻挥着手上多年未见的纨扇,谁能想到她竟然以这种方式回家? 颜娧静下心来再次回想,抬眼凝望无尽的蓝天,也不由得笑了出来,难道梁王真打算登基称帝? 本以为他以有年岁,争上这一争,为的该是厉煊,难道不该是? 终究逃不过人心对帝位的眷恋? 第六百三十一章 搓圆 为了当上东越帝王,兜了这么大的圈子,真是难为他了! 或者梁王也想着一统四国?东越只是个开始? 到头来,最相信她是再世神后竟是梁王啊! 按着奕王得到天谕,开始筹谋算计四国的时间,算算已有二十余年,梁王又是何时遣人将天谕放入神国皇陵? 思来想去,仍有诸多细节尚未厘清,想来都叫人糟心啊... 防了一路的奕王,到最后竟是落入梁王的套,颜娧怎么想怎么无奈,难道真只能感叹,世上坏人太多防不胜防? 倏地,初心湖船上的船身摆荡了数下,似乎有人上了船板般地轻移着,也惹来不解的颜娧回眸。 如若戏秘盒是与世隔绝的存在,那么怎可能有人进得来? 待她定睛看清船板上,不知有多担心门面有损,不停抚顺发鬓与唇际胡髯的男子,不正是梁王? 他竟能进入戏秘盒? 颜娧默不作声地随着风来悄悄飞离枝枒,挪近距离想看清来人究竟想做甚? 梁王眸光里带着些许紧张,四处搜寻着颜娧的踪迹,也露出了怀念的神态,果然颜娧仍是他认识的颜娧,即便环境再怎么改变仍能迅速适应。 她来这里多久了?看看这山光水色,何处不是心中所想? 等了这么多年,找了这么多年,这次终于找到她了! 而且他不再是那个一穷二白的穷光蛋,现在完全有能力照顾呵疼她,这次一定可以留下她了。 追逐着她的身影那么多年,眼睁睁看着她,无声无息地被烧死在那山道里,他发疯似的在那洞穴里嘶吼了几天几夜,最后怀抱着足以移平整座山脉的炸药,毫不犹豫的引爆之后,再醒来竟在卓家送初生婴儿入宫的提篮里。 他天资聪慧?不,那些不过是在复习以往所学罢了! 他就知道,如若他能来到此处,颜娧也必定存在这世上某处,什么施颜姒?什么施颜娧?他都不在意,他只想找到心中挂念的那个颜娧... 他向来习惯以干燥叶脉记事,数年前在他私人藏书阁里,发现了遗落的叶脉书,同样叶脉却有着不同的内容,令他第一次对这个异世有了怀疑。 一定有什么在无人发觉的状况下被改变了! 原本寻找颜娧的心思已淡化在这几十年里,叶脉书一事,加深了他想寻找颜娧的信念 如今不也证实了他的推测?他心仪的那位姑娘,活出了出色的风姿,这也是为何他在想都没想,便同意北雍提出的四国皇商协议,给予裴颜娧皇商的资格。 因为他相信,相信那巧笑嫣然的乐天姑娘,定不会被这异世给掩没。 眸光周折数回仍没寻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叫他有些着急地想上岸寻人,运息那瞬,双脚却有如被钉牢般无法动弹,也仍不放弃地拼命想挪动。 她的意念空间,唯有她同意方能碰触啊! 这些年他花了数年研究戏秘盒,好容易寻到他不入盒,也能与她说上话的方式,虽心知再急也没有用,仍忍不住喊着曾经的小名问道: “颜丫,我是卓昭,妳不认得我了么?” 这声熟悉的呼喊,令枝枒上的颜娧先愣了愣。 有多久没人喊过她颜ㄚ了? 她曾想过有机会遇到老乡,不承想是这样的相遇法,这是探勘不便时,卓昭辨识她与颜笙的喊法,为何会在此处听到? 卓昭成了梁王? 颜娧讶然无言的落坐在枝枒上,迟迟不敢应声,虽说这世上知道这称呼的之人不超过五人,在这突然有人这么喊她,能不先退避三舍? “颜丫别怕,真是我,我等你好久了。”梁王情真意切地再次呼喊,保证讨好地说道,“放心,妳没同意我碰触你之前,妳的灵识里我绝对碰不着妳,妳眼底虽是幻境,在我是真实的,妳随手伤我都会疼,会流血的。” 颜娧拧着柳眉,看着船板上的有年岁的男子,好似真在眉眼间见着有几分像那个害羞怯弱的卓昭。 虽然匪夷所思,也毋庸置疑,嗓音里虽饱含了风霜沧桑,仍是卓昭的声线。 原本已运息打算下船相见的颜娧,又在此时停下了动作,不敢相信东越一切诡谲全出自面前男人的谋划,更无法相信印象中那乖巧有礼的男人,能一手主导这些事,完全不懂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儿? 想想东越各处灾殃,她想不透为何一个来自现代的灵魂,能忽视生命到这种程度?即便是异世百姓仍是有血有肉的生命啊! “颜丫,我不会让妳再受到任何伤害了,相信我,我会好好待妳。”梁王再次左顾右盼地找了一圈,心里更郁闷无法在此处动武。 如若能够动武,他定将整个幻境翻过来找,非得她臣服在他身下不可! 梁王这话又令她柳眉蹙紧了几分,遥望眼底尽是呵疼的男人,不禁想问卓昭何时对她存了不一样的心思? 老在山野荒地里蹦跶的野丫头,也能得了卓昭青眼? 在花楹阁初见,她完全没发现与此人有旧,尤其现在他虽努力隐藏着杀气,在不禁意的眼波流转间,仍见着了真实的恶狠。 苦等不到响应,梁王扬着歉笑再次问道:“颜丫,真是我,我们这么多年未见,难道妳一点也不想我?” 颜娧不自主地撇了撇嘴,暗忖着:哈!她还真不想! 光想到经他之手流失的人命,也清楚着卓昭不再是那个青春洋溢的小伙子,如他的满腹盘算,在将她困于此处之后,又作何打算? “颜丫不想见我?”思及颜娧也不再是那活泼天真的小丫头,梁王赶紧收敛了戾气,换上楚楚可怜的眸光,委屈问道,“要不我明日再来?” 颜娧咬着唇瓣,深怕忍不住发出声音,如若他能顺利进入此地,不就说明届时要寻她的承昀也必定会以相同方式来寻? 她得耐下性子,多吊吊梁王胃口才行,否则如何跟踪她的人知道,如同梁王这般入盒的方式? 如今的他是彻彻底底的卓家人,更是东越职掌朝政大权的梁王,船上的卓昭已不再是从前的卓昭了…… 将她骗入戏秘盒接着哄?她傻到那种程度?随意任他搓圆捏扁? 第六百三十二章 捏扁 “颜丫,我明儿个再来看妳可好?”似乎笃定没有人回应,梁王连忙兀自说道,“妳不说话我当妳答应了啊!” 听完这些话,颜娧已十分肯定,梁王的确就是卓昭。 同样的问话,同样的语调,甚至她在工作无法应答就当答应,全是卓昭常用的语气,回返驻地时又会红着脸说,一切只是为了舒缓她们的压力。 于她不过就十来年的日子,梁王呢? 颜笙与黎莹都是取代了已死之人,梁王出身高贵,可没听说过有什么天灾人祸、重伤未愈或是什么其他问题,卓昭又是何时而来? 一直以来她所作的改变都只敢存在地底山体内,如若卓昭有幸成为东越掌权者,怎会任由东越一切犹如初始? “颜丫,我真走了啊!” 梁王动弹不得,缱绻眸光不知该流向何方,几番回转后,终于闭上双眼,人影也跟着随风淡化。 见人影完全消逝,颜娧没有返回画舫,而是运息飞越在林叶间,跃上平安寺的观音佛手与愿印上,扬起思乡浅笑,遥想这片湖光山色。 狐狸大仙对她真是上心,事事小心也步步留心的前提,都能留了这么大的惊喜等着她,面对伤害了黎莹大半辈子的旧友,她该拿出什么样的心思来应对? 如若两个姊妹淘在此,想必也不清楚该如何面对,何况踏入东越这些日子,逐步将所有谜底揭开后,处处都是梁王留下的痕迹。 如若真如卓昭所言,找了她老长时间,按着他身处高位的优势,只需动动小指头也能清楚,黎莹与颜笙同样寻了她大半辈子,更该知晓身处北雍皇室里的黎莹应为旧友,为何还要设计陷害北雍皇室? 光想,她都打从骨子里泛起阵阵恶寒,这些年他究竟发生了啥事? 为何心态能扭曲至斯?这样的卓昭还能当作是朋友? 倏地,颜娧察觉有股异样的气息从身后传来,在被那只朝她而来的大掌碰触到前,反应迅速地跃离佛手,窈窕身姿迎风伫立于净玉瓶上,神色肃穆地与来人对视着。 大意了!说了要离开的男人竟旋即折返,这次准确地抓到了她的踪迹。 梁王眸光里的点点缱绻,有如浓墨落宣纸般快速拓展,完全不在隐藏眼底的贪婪,不停地来回品尝那份属于她的妖而不媚,在脑中极力将不同世代的她重合一起,直至再也无法满足心中空虚。 “颜丫生得极好...”梁王语意未尽,饱含诸多不可言喻的心思。 北雍那平阳郡主如若真借了颜丫模样同存于世,他怎能眼睁睁看揣着与颜丫相同面貌的女子,臣服在其他男人身下? 不!她得死! 没有人能够诋毁颜丫! 瞧着梁王眼底一闪而逝的狠戾,颜娧不由得一阵寒栗,拧起眉宇问道:“你又想作甚?” 梁王连忙摇头,万般小心抬手安抚,和缓说道:“没有,真的没有!我就想再好好多看妳几眼,真的!” 该派的人手早就派出去了,当初藏着她的裴家,屡次作对的黎家,包含北雍当今皇帝,那些阻挠寻人的家伙,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看着梁王因动弹不得而心急,又不敢说错一句的神态,可以见得方才梁王所言不虚,她的神识里得有她做主! 瞧着无法靠近的男人,颜娧心里不知多少庆幸,或者她的天命就是如此? 关关难过关关过,老天永远都会帮她留下后路? 实在无法臆测梁王的心思,颜娧只得试探问道:“这个圈子一兜了二十余年,不觉得兜大了?” “值得!能找着妳都值得,即便找着妳已是白发苍苍齿动摇,找着了就什么都值得。”梁王没有半点遮掩欣喜,眼底绽着晶灿光芒讨好,“如今的妳比起我料想中的结果,好上太多了。” “你疯了么?”看着他眼底不正常的雀跃,颜娧不由得颤了颤,“难道你不知道裴家里有的是谁?黎家里的又是谁?” 他那神情里看着就不像不知情啊! 如若他在一切知情下,仍这般伤害黎莹一家,她全然无法接受啊! “我就知道,伤了她们,妳定不会不管不顾。”梁王眼底又是抹诡谲之色,唇线更绽起了诡异浅笑,“妳看,妳不就来到我身边了?” 颜娧讶然无言地回望面前男人,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他策划了这么多,仅仅是为了想引她出现? 颜娧扶着发疼的额际,自嘲地笑了笑,再抬眼,眼底那抹惯性的冷淡瞟过了面前男人,揶揄道:“还真谢你啊!这般看得起我?” “颜丫...”梁王企图向前未果,焦心的大掌悬在两人之间,犹如断裂的桥梁般始终找不到交集,语调里尽是浓厚的歉疚说道,“我若是知道妳有这般不得已的苦衷,定不会苦苦相逼...” 这话引得颜娧菱唇又绽出了抹冷笑,不由得讥讽说道:“不管你的缘由为何,梁王爷都不该存着伤人之心。” 几番言谈都在在说明,为达成寻人的目的,即便相识多年的好友,也能纳入算计之内...... 面前的男人就是梁王,不再是她认识的卓昭,个人的权谋利益在前,更别说已被满脑子的偏执影响。 “我来此地已有六十馀载,颜笙黎莹都各自有了归宿,什么情谊全都淡了,唯独对妳此心不变啊!”梁王急切地想表明心意,没有因为颜娧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而退却。 “我也是许了人的。”颜娧轻蔑地觑了眼。 心里虽讶然流落异世最久的竟是卓昭,也没将这无用的情绪表达出来,若不是梁王真动弹不得,如今光是他眼底的那抹执拗,已足以令她怯步三分。 “不!妳是属于我的,承家那混账小子有什么资格能拥有妳?”梁王又试了几次,试图运息飞往她身边,依然始终不得而泛起了狂怒,怒吼道,“妳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颜娧不由得垂眸一笑,还以为她的桃花百年不开,谁承想来到这异世不光花开朵朵,惹得一身麻烦啊! “梁王爷认识的我,曾几何时成了任由他人搓圆捏扁的糊涂性子?”颜娧敛手于后,无惧于他的偏执,傲然的睥睨一笑。 第六百三十三章 初心 曾几何时,卓昭还以为自己能掌控她的人生了? “颜笙黎莹各自有了归宿,能成为你伤人的理由?”颜娧实在无法理解时间改变了卓昭什么? 虽说她从不以为人性本善,总也认同谦谦之交,各自以礼相待,更何况伸手不打笑脸人,可以说是做人的基本道理。 用情淡为理由,来伤害多年战友? 那些年一起上山下海的共同刻苦情谊,再怎么淡,能伤害得了? 不过是他要逼她现身的一个借口而已! 黎莹颜笙寻了她半辈子都没结果,是她躲着不出来的问题? 思及此,颜娧不由得攥紧了粉拳,直想狠狠收拾梁王一顿。 看着他等着她发火的样子,她愣了愣,忽然想起来,他方才说过,只有得到允许,他才能接触到她的幻象。 男人紧绷的臂膀,终究泄漏了他的真实意图,也叫她松了粉拳,眼底噙着一抹似笑非笑道:“如若四国灾殃全全拜梁王爷所赐,那么属于我的良人,真非西尧摄政王世子不可。” 瞧着梁王眼底失落得又要发怒,颜娧抬手示意按下脾气,嘲讽之意不减地笑问道:“王爷可知为何?” 梁王狠狠咬着牙槽不愿作答,没能绝情地撇头不看她,语调里软了几分,哀求说道:“颜丫可以喊我昭”哥。 颜娧没等他话毕便径自摇头,绽着客套有礼的笑颜道:“王爷与小女子的身份有别,不应该踰矩。” “颜丫.....”梁王直觉满腔好心情全落了空,面前女子更是不管不顾他的沉闷,一股脑儿的只管着宣泄想说的话。 这是些似真似假的景致是她的意念? 倏地,风和日丽的湖光山色,顿时转为风雨交加的幽暗深夜,梁王更是无法避免地浸湿一身。 这是她遇刺落入初心湖那日的景象,引着梁王视线抬眼望去,正是魏国公府派来的刺客正刀刀狠戾,不停凌迟她的残忍景象。 一开始不明白颜娧的用意,直至梁王认出那小娃儿正是颜娧,也开始气急败坏地挥出绵锦剑挥向刺客,刺客丝毫无损地继续伤着小娃,眼底更愤怒得透出了血光,不停的嘶吼着: “住手!” 对于过往的虚影,他又能做什么? 与愿印都没能接下那摔落湖水的小身躯,何况是梁王只有虚影的长臂?不管他如何焦心地探出手,也仅仅打捞了内心痛楚。 直至一抹身影跟着直落湖面,梁王红着双眼回望颜娧,喝声问道:“妳为的就是让我看这一幕?” “是。”颜娧毫不犹豫地应答,“王爷放任奕王干预四国之事的那一刻,若没有我的良人实时赶到,世上再无颜娧。”唇瓣仍是让人肝火直冒的戏谑,“如若王爷心中还有一丝良知,就不该将我囚禁于此。” 她一字字说得轻描淡写,也一次次地表明梁王并非值得托付终身之人,哪个男人经得起这般羞辱?而她似乎还没打算停下呢! “何况,王爷是否忘了件事?”颜娧说着极为伤人的话与,唇际笑靥却绽放得有如盛开花朵般的娇媚动人,“您诱骗他国臣子妻室到此之前,敢问王爷可曾想过今年贵庚啊?” 梁王被这番话气得不轻,心中执念也没因此而有所改变,反而转了念想,和缓说道,“颜丫,妳气不着我的,好容易将妳带来此处,我可以不要富贵荣华,也可以不要手中权势,如若妳愿意,我们可以在戏秘盒中长相厮守。” “王爷又何必强人所难?”梁王病了?颜娧不悦地凝眉而试探问道,“王爷费尽心思难道不是为了成就天下贵?” “我只要妳!”被困缚了行动,梁王无法动弹,唯有再次请求道,“颜丫,我为了找妳,花了多少心思?我连命都不要了啊!” 颜娧怔怔地看着面前痛苦不已的男人,什么叫连命都不要了? “真的!我炸了妳们消失的那个洞穴。”梁王眼底饱含着颠狂,仿佛做了绝顶好事求表扬的孩子般,“妳们消失了上头居然找都不愿意找,因此我偷了驻地所有的炸药,非把那座山头夷为平地不可!妳看,我成功找着妳了!” 颜娧讶然无言全然不知该怎么回答…… 这才是狐狸大仙非得把她往死里虐的原因吧?她们三人闯了洞府便罢,后头来个找人的存心要炸了狐狸窝? 这是连坐之罚啊! 也不是她教唆的人,要有报应也该寻着源头去,怎能将一切归咎在她头上? 再说了,大仙要是再大度些,当时肯饶了她们仨,能惹来后头洞府被炸这事儿? 终归还是…… 颜娧蓦然一颤,没敢再继续想下去,南楚参拜那事儿还牢牢的印在心里,现在知晓得罪的是个有人性的大仙,哪还敢造次? “颜丫……”梁王的叫喊声唤回了她的注意,低沉嗓音透着讨好说道,“给我时间,妳会知道有了戏秘盒,我俩的年岁绝非问题。” “王爷家中尚有妻儿,更是姬妾成群,又何苦纠结于此?”颜娧真不知道自个儿走了什么运道? “妳来了,他们都不重要了,回头我一并遣散了。”梁王急切的保证着,深怕惹得她不开心,“我知道的,今日开始我的身边唯妳一人。” 来自同样的地方,他怎会不明白她对感情的执着是什么? 为了等待她的出现,更深怕错过了她,对于婚事他始终拒之于千里之外,若不是老皇帝觉着他已过适婚之龄而执意赐婚,他也可以至今不婚的啊! 这番动人心弦的多情告白,如若有多少人求而不得? 颜娧眼角忍不住地抽了抽,却一点也没有为这番话有所感动,虽说梁王妃病殁已久,然而说出这番话的卓昭,又将曾守在他身边数十年的梁王妃置于何处? 更何况他仍有两位侧妃,还有被他派去西尧打探消息的亲儿子,如若他连伴随多年的妻儿都能弃若敝屣,于他人有多少真心可言? 如今的卓昭,她陌生得全然不识,来到这个异世的他乡故人,在权势引诱下还有几人保有初心不变? 第六百三十四章 恶梦 “王爷请回吧!如若您无心放小女子离开此地,我们也没有必要再见。”颜娧轻浅福身,旋即头也不回地运息飞身离去。 “颜丫——”梁王无法动弹想拦也拦不住人,仅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开。 停伫在画舫檐顶之时,原本灰暗的气候已恢复晴朗,颜娧别有深意地回望与愿印上的男人,方才梁王第二次的突然出现,打乱了想回到画舫歇息的盘算。 他出现的地点,似乎随着她的停留之处有所改变而变,因此肯定她就在附近而不停朝她喊话。 颜娧着实庆幸,她不是个遇事只管哭的性子,还记得先从梁王的细微动作里寻找蛛丝马迹,再进而判断因应之道。 因此,如若判断正确,那么在未经她许可之前,虚空里的初心湖水,便是她自保的最佳之物。 她朝着不远处的男人,绽出了一抹冷然浅笑,任凭单薄身躯落入湖水之中,没有溺于水中的窒息之苦,随着她毫无眷恋地沉入湖中,许多微细气泡随着好似真实存在的水压缓缓上升。 背脊落于湖底的瞬间,也不是泥淖满身的黏滞,而是如同第一时间碰触到的棉软之感,也终于在此时松了口气,还好总有一扇窗为她而开啊! 看着落入湖面便不再出现的颜娧,虽是扼腕也不由得又高看了颜娧几分,不愧是他牵系了一辈子的女人。 有多少人的聪明才智能与她匹敌? 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找着制衡他的办法也没几个人了,这也是他多年来心醉于她的原因之一啊! 天晓得在厉煊画出告示上的女子图像时,他心里有多么震撼?本以为一辈子殷切期盼的人不可能寻到了,谁曾想竟在他迟暮之年时出现了! 还好!他生在东越也位居高位,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将她留在身边! 前些日子不正好听厉煊提及,曾对她下了醉夜归? 梁王藏于长髯底下的唇线,蓦然地扬起诡异的弧度,只要稍稍用点计策,引诱她同意碰触,在无人可救的虚幻里,还用得着愁她不乐意? 思及此,梁王满腔不悦总算放下了,直到他再度隐去身影,唇际的那抹笑意都不曾淡化。 湖底的颜娧也静静感知着,梁王的来到与离去,幻境是否有任何变化,蛋凡能有点变化,都能来得及在人出现前做出些反应。 所幸,透着湖光观察梁王人影完全影去时,她察觉到有细微水波震荡,如若真是如此,她真离不了初心湖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颜娧始终轻轻飘游在湖底,试图寻找离开戏秘盒的线索,即便感知梁王就在水面之上,也始终不肯浮出水面相见。 不先发挥自身探勘能力搜个几回,能叫她死心?一个试图套路她的人用得着客气?在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儿,应承梁王不是给自个儿添堵? 当然得把同梁王对话的选项放到最后面! 也不知悟性太低,亦是运道差了点,都来回在这片水域里走了无数趟,竟始终没能探得一星半点的线索。 怎么想也想不透戏秘盒的关窍究竟在何处? 她身体康健不需进盒休养,难道神国遗物无法判断是否为重病之人? 抬头不见天,唯有水波悠悠,无奈地加趺坐于湖底,也开始思考到底哪儿出了岔子? 倚靠在湖底闸门口,正当她泄气地以手掘了湖底泥淖几次,飞扬的泥水本该阻挡视线,竟在此刻意外的散发着迷离幽光,吓得她赶紧退开半个身子。 定睛一看,泥淖之下竟藏着大片幻彩琉璃取代了原有的岩山闸门,上头雕琢着密密麻麻的梵体六字真言,其中有几个字似乎受了明显刮伤。 没忍住好奇心,试探地轻触上头刮痕,竟有一丝血红顺着流水妖娆起舞。 没有疼痛的感知来袭,唯有鲜红血色在水中妖舞着,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食指上的伤痕,完全没意料到在这儿受了伤会如何? 紧紧按压着指上甲痕大小的伤口,伤口不大也不到慌张的地步,没料到那几个吸收了血色的梵文,竟缓缓飘离琉璃浮在她眼前。 她也不管手会如何,想也没想便将几个真言抓在手中,直觉一阵温热窜入掌心,唤醒了不知消失了几日的凤鸾令。 绯红的印记与琉璃幻彩相互辉映着,下一瞬便汇聚成一道耀眼光束直冲水面,又吓得她赶紧紧握掌心,深怕惊动随时可能打扰的梁王。 忽地,一道雪白身影,仪态端庄秀雅,双手交握于腰腹之前,衣袂随着水波飘摇的虚影,正慢慢地透出山道闸门,原本看不清的姣好面貌也逐渐清晰。 能看得出容貌十分出挑,乍看之下不知为何总有几分熟悉,能看得出也是将自个儿照顾得极好,那得靠岁月堆积出来的雍容,实在叫她说不出年岁。 此女究竟何人? 此时的颜娧当真纳闷了,她究竟所在何处? 居然能在戏秘盒里刨出其他人影?幻境里总该不会刨了别人的什么吧? 再次看着浮在面前的女子,颜娧蓦然地颤抖了下,终于知晓心头那抹异样的熟悉感从何而来,面前之人居然与厉煊有五分肖似! 不可思议地捂着唇瓣,久久不能话语,难道这个戏秘盒里关了其他人? 此时湖面上又一阵余波荡漾,应当又是梁王来到,面前女子似乎受了感召般也在同一时刻挣开了那双仍带着迷茫的秋波。 那眸光看清周遭后,迎上了颜娧狐疑的眸光,旋即染上了几分愁绪,两人对视许久始终没有打破静默。 因两人保持着礼貌的距离,抬眼便见驻立于山坳闸门梁王,叫她顿时愣了愣,梁王接连几次出现都在初心湖旁栈道之上,怎么这次位置偏移了许多? “颜丫,我来看妳了。”梁王察觉出现位置有所不同,以为接连几日在盒外下的醉夜归有了成效,语调里明显多了些欢喜。 面前的女子忽地红了双眼,泪珠毫无预警地扑簌簌直落,吓得颜娧没来由的一窒,霎时间不知该不该出声安慰。 回望着那看似深情实则无情的男人,卓苒噙着止不住的泪水,听他喊那个令她恶梦连连的名…… 第六百三十五章 囚禁 女子没有哭嚎,无声地落着伤心泪,似乎仍顾全着体统,没有失了礼教,眼底的那抹释然,如同多年委屈终于找到了宣泄之处。 虚影也能落泪啊? 颜娧没忍住好奇,抬手打算接住落的泪珠,只见泪珠穿过葇荑逸散在一片水波里。 来人似乎没有半点错愕,听着湖面上的男人不停呼喊着颜丫,默默抹去泪痕迎上优雅浅笑。 “妳是颜丫?”卓苒以为该没在戏秘盒里了,谁想还有重见天日的机会?难道是面前女子救了她? 几乎快遗忘当初梁王如何求她入戏秘盒的模样了,湖面上的男人竟已两鬓斑白的,究竟过了多少岁月?再见已是鬓如霜? 她知道她的夫婿无法只属于她一人,更是东越人人称颂的天之骄子,卓家总是以皇后的训诫约束于她,因此身为梁王妃,对于其他妃妾她不能妒忌,仅想方设法维持身心的体面。 成婚的第一夜,她便知道“颜丫”这个名字,原以为喝得烂醉如泥的梁王,是为新婚之喜的喜悦,直至上了她的床榻,呢喃呓语里的名字全是“颜丫”,才知道她错得有多离谱…… 原来迟迟拒婚的梁王,早已心有系啊! 这桩婚事她扮演着清醒的那方,也没有忘记家族赋予的使命:成为梁王身后最重要的女人,生下梁王的继承人。 年少时,她知晓两人相差了十数岁不止,然而文武双全,俊逸挺拔的梁王,是多少东越未出阁少女的良人之选?即便到了出阁那日,也都盼着来抢亲的那人会是梁王。 能顺利与他成婚,心里多少有着几分窃喜,因此即便他声声呼喊着颜丫,她也狠下心肠,闭上双眼承受了雨露,卑微地成为他名副其实的第一个女人。 隔日,梁王在她身畔宿醉醒来,那是她永远也忘不了的暴戾,好似元帕上血渍对他是天大的侮辱。 那段日子的恐惧又弥漫了身躯,即便只是一道虚影也不禁冷冷发颤,他说了什么了? 卓家要他的血脉? 他给!希望她有那个本事生下梁王的继承人。 那日之后,梁王似乎变了个人,完完全全来者不拒,多少女子争先恐后地自愿入府? 因此,规制上该有的妃妾短短半年全纳齐了,王府总管安排得十分妥当,何止雨露均沾?赏赐也是如同流水般公平地进入各个院子。 还好她有个争气的肚子,皇后有心照应地顺利诞下厉煊,可惜她身体每况愈下,至今也没能恢复如初。 本该绝望之时,竟迎来了他殷切的关爱,总以为是她的努力得到了回报,怎知竟非如此! 生下厉煊后的病弱难愈并非疾病使然,而是哄骗她进入戏秘盒的开始…… 久病难愈叫她几乎失去活下去的信念,想抱起儿子细心呵护的愿望,也成为难以达成的悬念,直至她妥协入盒。 初初开始的大半年,每日散朝总会在戏秘盒旁同她说笑谈心,看似真希望她早日病愈,接下来竟能以虚影方式入盒相伴。 一切诡异却也因长时间的孤寂而淡化了心中疑虑,她总是维持着该有的体面,有所疑虑也未曾问出口,只为维持他眼中最好的模样。 看着似乎有千言万语的虚影,因忽视不了湖面上不停传来的温暖调笑,而致力维持着自身体面的神情,颜娧不由得扬起了淡淡浅笑,也思忖着该如何回答她的问题。 那眼底骗不了人的情谊是真,蓄意闭上双眼试图掩盖的在意是真,一个眼里心里尽是梁王的人,没有因为岁月痕迹而显得生疏,反倒有着说不完的牵念? 姑且说是牵挂吧! 面前女子雍容矜贵,按着她的招黑性子,她相信这称呼错不了! 原本想不透梁王如何入盒,如今又一道虚影在她面前,相信答案就这道虚影身上了。 如若没料错,她的血唤醒了沉睡已久的女子,看着她梁王的依恋,想来又是个为爱舍命也情愿的傻姐儿…… 她暂时无法理解,虚影执意维持表象体面下的真心为何,因此,她依足了礼数轻浅福身,恭谨说道:“民妇叩见梁王妃。” 听着这个久违的称呼,卓苒笑了。 面前温婉可人的小姑娘,眼底透着希望不为人知的睿智,面对提问没有直接回答,反倒先自报不该存在於此地的身份,又道出了她不愿承认的身份。 有点意思的小姑娘! “为何自称民妇?看着一点儿也不像。”卓苒止住了泪滴,别有深意的觑了眼,摊开藏于云袖底下显眼的孕肚,勾勒了抹无奈浅笑道,“我没有离开的办法,妳想错了。” 梁王最后一次入盒与她相好,也是那次有了腹中胎儿,出乎意料的是胎儿竟能在盒里平安长成,然而自此没再见过他的到来。 没有人分享再次有孕的喜悦,也没能将孩子平安生下,她还记得最后那日,如同要诞下孩子般的孕肚时时收缩着,没有意料中的产痛来袭,只有逐渐没了动静的孩子…… 而她也在那时陪着孩子去了,是啊!她与孩子都没了…… 思及此,卓苒平静的神色也染上了些许灰暗,葇荑捂着额际挡下泪光,深怕泄漏了不该有的情绪。 颜娧看出了她与厉耀的不同,厉耀虽然以虚影走动在各处,也仍能看出他是个活生生,会呼吸的一个人。 而面前的女子已完全没有人该有的模样,飘荡在湖水之中的虚影,完全感受不到有喘息的痕迹,理解到她说的没有办法…… 因为她怀着孩儿殒命于此。 不可置信地抬眼看向湖面上的男人,没能理解为何梁王会做出这番惨绝人寰之事? 为母则强,她相信绝对没有任何母亲愿意,在这传言中的宝盒里为了自个儿苟活而牺牲掉孩儿性命,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可抗拒之事! “王爷不知道我有了孩子。”卓苒看着她燃着怒火的眼眸,下意识地为梁王说话,尤其听得她所说的话语,更无法理解地看着她。 “不管今天他知道与否,他都不该将妳囚禁于此。”颜娧没有遮掩眼底惋惜之意,两条人命没在戏秘盒里,怎么都说不过! 第六百三十六章 奇遇 四国既无战事也未起纷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能让梁王忽略还有个王妃在戏秘盒里? 传言梁王后宅虽争奇斗艳,热闹非凡,却对发妻颇为爱重,能说是情有独衷,都说是卓苒改变了刚强冷毅的梁王,如今看来却似乎并非如此…… 这样的结局直叫颜娧心寒,难道自始至终不过是个幌子? 世人总以为粱王妃诞下世子后,体弱多病始终未愈,不久后便撒手人寰,谁能想到竟是殁在戏秘盒里? 再看看梁王妃的绝美风姿,岁月几乎没在她身上留下痕迹,病殁的年纪恐怕不过三十岁…… 承昀曾提及,厉煊是在母妃病逝前几年送去的西尧,如若仔细倒回去推算,再七除八扣她有孕的时间,不正好是裴绚建议厉跃进入戏秘盒休养的那些时日? 思及此,颜娧又是一颤,难道西尧与梁王勾结之人在裴绚身侧? 她不相信世上有如此巧合之事,梁王妃入盒调养无效,病殁才多久时间?为何会再推荐厉耀? 不通!怎么都想不通!梁王究竟多久以前开始策划戏秘盒之事? 难道他想的从来不是疗养?再抬眼看向虚无缥缈,脚不着地也仍痴心不悔的傻姊儿,该不该问她究竟何时入的戏秘盒来证实自个儿的推论? 一个从没有真心实意相待男人,如何哄得命都没了也要为他说话? 卓昭能不懂两人世界有多狭隘?秉持着真心实意的男人,又怎会不停歇地纳入如花美眷? 伤人的话语,她真不知该从何问起?听着就是说人坏话啊! 湖面之上自入盒以来,又是颇叫人腻味的情话绵绵,哪还有位居高位的傲气与格调? 两人在湖底的细微交谈,完全没有惊动湖面上的男人,似乎只有她能听到、看到面前女子。 听着自己的夫婿期盼与她长相厮守的几番深情絮语,惯是她自小受着帝后规训,也无法承受在眼前上演这残忍的现实。 “他待妳极好,是我未曾见过的...”卓苒更咽地收了话尾。 她盼了半生也没盼到的温存啊! 带着孩儿病殁于此,她怎能没有半点恨意? 总以为养好身体,也顺利再孕一子,能盼回良人相伴,原来从头到尾都是她强求了,走不进良人的心,也得不到良人响应,终究到头来竟是一场空... “他的好,我无福消受也承受不起。”颜娧心头没来由的阵阵心酸,不忍直视面前女子的心酸。 关于伊人她开蒙得晚,受了承昀多年熏陶,再难懂的男女之谊,也被教化得终于懂得何谓悉心相依,即便无法时刻相守,也能在远方克尽彼此该尽之责。 “妳可是他寻了一辈子的人,怎么会.....”卓苒猛地一愣,不停的频频摇头,不停的问着,“怎么会这样?” 他俩不是应该年龄相仿? 曾以为伊人已殁,梁王仍旧痴情至深,怎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倍感无力地瘫坐湖底,抬手倾靠在闸门之上,眼见徐徐流水仿佛一点一点地带走心里最后的温暖,眼眸里尽是失落地回望面前英姿飒爽身影。 那一瞬似乎也能懂得,为何梁王会倾心于聪明睿智的她。 有着家族世代荣光又如何?东越历代帝后皆尽出于卓家又如何?终究斗不过存在他心上的那一人。 不是因她年老色衰而爱弛,原来以为梁王该是无心之人,然而颜丫这人、这名,在他心里就是一切。 此刻也极为不情愿地认清了,为何会病殁于此的原由?? “入盒调养绝非小事,梁王何时劝的妳?”颜娧看懂了她的伤心,也明白她的无助,可惜始终无法改变她已殒命的事实。 卓苒笑了,悲凉地饮下泪珠,与她新婚第二日颓然落坐床沿的男人,眼底的那抹恨意,那从来不愿触及的记忆,为何会在此时苏醒? 他说,他是她的伯父,俩人不该有亲。 他说,卓家这么做是违背纲常,他俩怎能结为夫妻? 她问过贵为当朝皇后的姑母,姑母说了一切只是推诿亲事的借口,要她赶紧养好身子侍奉梁王,按着她的温婉娴雅,他日定能化了梁王这座冰山…… 难道梁王知道了什么? “他说,卓家要他的血脉?他给!”想起这些事儿,卓苒不禁泪眼婆娑,生前从未有过的锥心刺骨之痛,扼着喉际叫她完全无法呼吸,唇瓣频频颤抖地说道:“他还说,希望我有那本事生下梁王的继承人.....” 如今再回想这句话有多可怕? 梁王若真是她的伯父,那么她的儿子呢? “什么?”颜娧直觉脑瓜子轰地一声炸开了锅,这些话讯息量有点大啊!难道梁王早就断定她生不下这个孩子? 卓苒挥开泪珠,扬着无奈苦笑,久久未有言语,她已不敢再想,如若他们真为近亲交合,产下的孩子会如何? 广纳妃妾本就不像梁王作为,她诞下厉煊当日,另外两个有孕的侍妾也同时生产,其中一位因为产下畸胎而被他下令当场杖毙,连同畸胎一把火给烧没了。 恍惚间,她只记得孩子膝窝有着火红的蛛网胎记,再后来孩子全由乳母教养,病弱如她鲜少能有离开床榻之时,更何况与孩子有什么互动? “他日,如若妳能见着我的儿子,厉煊,能否帮我看看,他的左膝窝是否有片红色蛛网胎记。”卓苒已不在意魂魄是否能魂归寂灭了,只担心孩子不是她的孩子…… 秀雅黛眉微扬,颜娧摇头苦笑道:“妳怀疑的事儿,我要真去查了,可是会掉脑袋的。” 卓苒也算看清了她那不怕事儿的性子,忍俊不禁地调侃道:“妳怕过么?” “那倒没有。”颜娧想也没想的答道。 看来卓家为了能掌控后宫权势,连族中女子也算计在内啊! 这么看来,梁王得知自身并非皇族血脉的时间,比喻想得早了许多,否则也不会一直拒亲到而立之年。 若非厉耀强硬赐婚,恐怕深知近亲通婚会有何问题的卓昭,怎么也不可能将计就计的把子嗣的事情给解决了。 听着卓苒的请求,厉煊生母身份虽有待确认,所幸不至于连生父都存疑啊! 连入盒都能有一番奇遇的她,不由得深深叹息。 第六百三十七章 互通 听着卓苒诉说着诞下厉煊时王府内发生之事,颜娧已基本断定,厉煊绝不会是卓苒之子,梁王存着什么样的心思,竟准备了这么一场大戏? 真为了成全卓家急欲控制东越前朝后宫的念想? 梁王府里的众多妃妾,竟只是为了能与卓苒同时产下孩儿? 本以为四国一切的乱源来自奕王的权谋,如今看来说是梁王在其背后一步步推动也不为过。 唯一不受控制,亟欲揭开此事的靖王蒙了难,也未曾妨碍梁王半分,究竟又是为了什么?什么样深仇大恨非得把四国搅和得乌烟瘴气? 远在临辉城的奕王是否知晓,布局多年终究一场空? 颜娧一声叹息道尽心中无奈,再怎么不乐意面见梁王,答案依旧非得从他身上获取不可…… 看着面前的卓苒,心里也是万般哀怜,力不从心地垂眸,轻撮手上的银戒惋惜着,再次惋惜没能将那只假仙给带来,指不定能有离开戏秘盒的方式啊! 虽不清楚异世的一缕芳魂的最后依归会在何方,也总比被困在此处不见天日得好啊! 忽地,葇荑轻撮到一丝陌生触感,叫她诧异地翻过掌心定睛观看,待看清何物后,不禁松了口气地扬起欣慰浅笑。 竟是牵丝引! 本以为什么傍身之物都无法带入盒内,居然夹带了当初厉耀绑在她戒指的牵丝引,如若牵丝引可以牵系她与厉耀,那么可否将它系在梁王身上? 梁王离开戏秘盒时,便可将她们一同带离啊! “妳可曾想着离开此处?”颜娧紧握一线希望暗自窃喜着。 真是得来不易的“一线”啊! “活着都离开不了,何况死了?”卓苒也算看淡了,以前日日在盒里期盼良人到来,至死都没能再见上一面,殒命后倒是因她短暂人生里的魔怔,抬头仰望天际般地见上了梁王一面。 纵使心结无法完全解开,一缕轻魂如她能求什么? 原先期盼能再见儿子一面,说开了郁结在心的疑问后,孩子居然不是她的,她的孩儿早在诞生那时,随着替罪的小妾葬身火海。 她连花自飘零水自流的权利也没有,还能有什么可求? “至少不会像现在这般,抬手不见日月不见天。”颜娧一时间还真不知该如何劝,以往劝人好死不如赖活,现在已经死了怎么劝? “我应该恨颜丫的。”卓苒娴静淡雅的笑容里,有着说不出的酸楚,偏偏看着小了自个儿不知多少岁数的小姑娘,被同一男人囚在此处,竟直觉衍生了怜惜之意,该有的恨意也消失在那可人的浅笑里。 她是怎么了?明明带着极大的恨意死去,再见天日反倒释怀了? 明明一针见血地戳破她心中执念,她竟也激不起该有的恨意? “恨,妳该恨的,但是,恨完了仍得出去见见眷恋的人。”颜娧意有所指的提醒,两人相视而笑,已被久远时光揭过去了恨意,也不再牵强附会。 卓苒抬眼望着湖面上的男人,眷恋?人都不在了,心在吗? 如若梁王都已是两鬓斑白,那么明知侄亲关系,仍将她嫁与他的爹娘尚在人世与否? 她从未有一刻忘却卓家女该有的尊荣气量,到头来竟是连基本的人伦也无法恪守地违逆了,这样的她有什么资格眷恋世间温暖? 垂眸抚着早已不存在的腹中胎儿,卓苒难忍心中酸涩,淡淡说道:“若真有下辈子,卓苒宁愿贫贱夫妻百世哀,也不愿再求富贵荣华。” 身为士族女子多数不过成为各家联姻弈棋的一子,求得心仪之人也落得此等下场,她还求什么呢? 颜娧又是听得一噎,安慰亡魂真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自个儿都受狐狸大仙掌控,连她也没机会知晓死后真正的世界是什么,怎么安慰? 虽说回春不只一次告知,这世道如同三千大千世界,有着相同的轮回因果,确切如何? 貌似被两只假仙不知不觉吃掉的比较多吧? “妳不愿见他?”颜娧看懂了她眼底的悲凉。 “足矣。”卓苒既有不愿再回首的心思,悬念也不在了,“当初王爷告诉我,入盒能满足我无法达成的遐想,因此毅然决然地进入戏秘盒,然而我的执念始终是他?这里终究成了困住我的牢笼,这样的湖光山色,是我此生从未涉足过的秀丽山河,定是心胸宽广之人才能有此念想。” 虽然仍想不透,为何让王爷心心念念到老的女子会是二八佳人,她也的确在心念上输得彻底啊!柔美缱绻的眸光不再贪恋地绽着清明之色,凝望着颜娧说道:“希望妳能够顺利离开此地。” “会的,妳也会的。”颜娧绽着恣意地浅笑,轻扯着有如蚕丝般地牵丝引系上轻魂纤瘦皓腕,果真如她所想,顺利地系上了她的心念。 “这是?”卓苒碰触不到手上丝线,丝线却能紧紧捆绑她,又是怎么回事? “我的良人告诉我,路不会走绝了,只有心想绝了。”颜娧别有深意地一笑,“既然人死魂未归,就代表仍有牵系着妳的人,去看看吧!” 听着梁王不停絮叨,颜娧运息浮出水面,踩着湖面粉荷跃上男人所在闸门,趁其不备地将牵丝引系在梁王黄缎皂靴之上,在梁王来不及露出喜出望外的神情前,又旋即落回湖面。 “卓昭,你知道的,我向来讨厌絮叨之人。”颜娧忧心被瞧出端倪,故意做出实时收手的模样,俏脸上丝毫不遮掩于他的厌恶。 “颜丫,妳以前不是这样的。”梁王着急想辩解,好容易她终于愿意一见,怎么能再让她轻易躲回湖底,方才不就差点成功碰触到她了? “人会变的。”颜娧拧着黛眉,百思不得其解地问责道,“你不也变成那个以往你最厌恶的模样?” 本以为他们来自相同的地方,对于人命都该有着相同的虔敬与尊重,结果在他身上看来似乎不过是一场笑话。 “裴家究竟何人与你互通有无?”颜娧严肃地质问着面前男人,有规训在前,谁敢违抗? “颜丫,妳这是求我了?”梁王眼底透着令人费解的光芒,令颜娧不由得打从骨子里一阵寒颤。 第六百三十八章 上心 “王爷说笑了。”颜娧记得他提的醒,深怕着了地道拉开两人距离。 想必梁王定不会痛快解答,黎莹想要的答案都等了一辈子,她又何必急于知晓答案?试试能否藉牵丝引将她俩带离戏秘盒,反倒比较有趣些,答案之人都在跟前了急什么? “妳想知道的,我一定直言不讳,只要...” 梁王话语未尽,见那道痴迷已久的俪影又沉入湖底,不由得凝起沾染了斑白的剑眉,打从心底燃起的挫败尚未令他失了理智。 心里清楚与颜娧错过了他人生最美的时刻,而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西尧那个混账东西虽然强势捷足先登又如何? 自从来到不惑之年,仍寻找不到颜娧踪迹,便不断想尽办法寻找,能延长两人聚首时间的法子。 尤其探得神国遗留下来的戏秘盒一直存在大内宝库之后,他想尽办法偷盗了其中之一。 他多次藉由神国遗留的术法,配合鲲池坛以虚影方式进入戏秘盒,皆是处于如今这般无法动弹的情况。 直至后来哄骗卓苒入盒修养的几年,在某次借酒浇愁后进入戏秘盒,在卓苒有意为之下再次有了肌肤之亲,终于勘破神国帝后留下鲲池坛的用意。 戏秘盒这等帝后秘术本就未曾对外传承,若非卓苒始终不相信两人实属侄亲关系,他也没机会知晓个中奥秘。 也因此开始更加积极上心的寻找颜娧,他深信有戏秘盒与鲲池坛相辅,两人定能在盒中,不畏时光荏苒地长相厮守。 他要的只有如此而已啊!为什么颜娧不愿给他机会? 看着退入湖中不再起身的女子,伫立许久,梁王眸色一深,终究拂袖离去。 湖底的俩人静静的看着彼此,颜娧眼底那难掩的企盼,叫卓苒不由得笑了出声,怎么也想不透为何有这么奇特的女子。 “按理来说我该是死了,身在何处有什么差别呢?”卓苒也发现了,似乎是不知不觉间,便被她那温柔淡雅的浅笑给安抚了原本满腔的怨怼。 即使面对令人害怕的梁王,她依然能不卑不亢地正面迎视,在她身上看到的光灿是自个儿不曾拥有的明媚,令人不自主地想汲取更多属于她的阳光。 完全看不出她有被关在密盒里的窘境! “我说,我见过在外头逍遥的虚影,妳能信么?”这也是她笃定想要一试的原因,没理由厉耀可以,卓苒不行啊! 即便真看不出她的生机,也不该连试都不试,若东越地界有此等通天能耐,那么卓苒就不该魂归于此。 “我似乎是王爷测试戏秘盒的试验品。”卓苒无奈地苦笑,一直不愿承认这难堪事实,待说出口的那瞬间,心里竟有种解脱之感。 颜娧收敛了乖张,没有笑话卓苒的意思,毕竟难得的人间清醒,谁也不愿意再来个当头棒喝。 再抬眼,闸门上的男人已拂袖离去,颜娧原以为抱着会一同离开此处的希望,下一瞬竟眼睁睁看着卓苒消失在眼前。 颜娧:…… 话说那牵丝引还是她冒着险系上去的,有必要这样整她么?坚决要将她留在此地?挫败地抹了把脸,她千算万算都没想到是这般结果啊! 轻拍了双颊,快速的提振精神,不过少了个能说话的人罢了,再说了出现也没几个时辰吶! …… “我的好姊姊。” 翁侧妃一袭如意云纹衫裙,手中轻摇着木兰绣面纨扇,步履缓慢优柔地迎向正在苑中梳理着六月雪盆景的人儿。 轻抬秀丽眉眼,萧侧妃身着素雅的雪白月华锦衫裙,藕臂缚着攀膊整理着盆景,唇际扬起淡笑轻轻颔首,便又垂眸专注修剪手中枝枒,没将来人的热切放在心上。 王府内能有什么大事,能惹得她这般热切地来探寻消息?几年来没再纳过人的梁王竟默不吭声地带回一名女子,还藏了起来至今未有人见过,她能不喳呼? 梁王妃之位虚悬多年,同为京中名门之后,谁没点妄想坐上正妃之位的念想?可惜王爷始终没半点拥立她们其中一人成为正妃的意思,空着就是空着,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这么多年来,她始终没看清王爷的心思,与其猜测得叫人疲惫不堪,不如以静制动,有人急着蹦跶也无所谓,别牵扯到她便好。 入府的时间也不算短,她真看不出来王爷有疼惜王妃的爱慕,有多少人曾经怀抱希望接近他?又有谁真得手了? 作为侧妃的她本也是怀抱希望入府,鹣鲽情深她是盼不到了,但求相濡以沫的互敬互爱罢了! 谁知大婚的第二日,梁王仿佛遵循了大半辈子的独身主义是个笑话般,一次纳了十数房的姬妾啊! 一时间王府里多少女子日夜翘首以盼会是下个侍寝之人? 梁王曾经是多少女子心中所想也就不多说了,即便受伤不良于行,也仍是万众瞩目的存在,更何况又有谁能看得出他的脚有何异样? 王府里的子嗣不少,几乎都是在大婚后那一年陆续产下,孩子们的出现如同花开一轮,竟独独厉煊能入了王爷的眼。 唯有她不曾凑上前去期盼温存,看不懂的枕边人为何要耗费心思去讨好?年华老去又如何?最美的年华折在梁王府里又如何? 梁王府没有正妃,侧妃身份便足以她在越城饱受妒忌,更能昂首在各个世家夫人之上。 翁嫚再喜欢掌权夺势又如何了?以女主人之姿才握权几年? 卓家能轻易放过日后的王后之位? 厉煊自小便被指亲给卓家,卓馨更是以太子妃之礼纳入的世子正妃,府中大权更在入府隔日便成了她的掌中物。 争什么呢?在这看不懂的氛围里,她并不期盼能够有子傍身,没有孩子也有没有孩子的好处,谁能知晓最后会发生什么? 翁嫚睇着面前孤傲的身影,再次询问道:“姊姊,就真的完全不担心王爷书房里那狐媚子?” 萧楠清楚没给点反应,翁嫚不会轻易放过她,因此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枝枒,心不在焉地问道:“睡了?” “没有,王府总管那儿至今没有纪录。”就是因为没有才令翁嫚上心啊! 第六百三十九章 珐琅 萧楠抬眼一愣,那风姿犹存的娇躯也停下了动作,不过旋即又继续抚弄枝叶,看似毫不在意地说道:“看来那位姑娘十分讨王爷的喜。” “说什么呢!我的好姊姊。”翁嫚烦躁地挥动纨扇,“我们同在王府里怎可能独善其身?都说本是同根生啊!” “瞧把妳给急的。”萧楠忍俊不禁地放下剪子,认真地回望道,“妳是母亲生的,我是我母亲的,哪里来的同根生?” “我真急了啊!”翁嫚以纨扇拍了几下玫红的菱唇,懊恼嗔道,“我们不都是同一艘船上的人嘛...” “王爷的事儿,轮不到我们来说。”萧楠淡淡一笑,不愿多做论述,即便真有什么心思,翁嫚也非能分享的可心人。 心里揣着王妃之位的念想,时刻都想踩着他人的失败上位,她还不至于傻得同翁嫚分享所见。 “真没劲儿。”翁嫚无趣地随手一挥,哼的一声,带着怒意踹了脚边盆景,气急败坏地离开了。 确定翁嫚离开她的月雪苑后,萧楠想再拿起剪子也觉得厌烦,颓然无力地任身躯落入铺满软枕的躺椅里,在旁伺候着的侍婢,眼尖地递上早备下的冰镇梅汁递上。 “主子别同她置气。”刘嬷嬷轻垂着纤细的臂膀安慰着。 “没规没矩,说谁呢?”萧楠抚着发疼的额际指责,看顾自个儿半辈子的老嬷嬷再看不惯,也不能没规矩的议论主子。 两人虽不曾结怨,有什么不好听的话从她这儿传了出去,总归还是不太好。 “老奴嘴快了。”刘嬷嬷怎会不了解打小看大的姑娘想的是什么?总得有个事儿转移她的怒气啊! “行了。”萧楠嗔笑着。 刘嬷嬷在这府里陪守了半辈子的牢笼,为何闲这两句嘴,她心里明镜似的,然而她真能做到不闻不问么? 如若王爷到了这把年岁才真正懂得情爱纠葛,难道是她们始终用错了法子? 距离上一次王爷带侍妾回府的时间有好些年了?整整一个多月的专宠妒红了多少双眼睛? 最后不也是没躲过后宅那些阴损的手段,香消玉殒在小产血崩里? 后宅里的怨魂少了么? 珍视得不敢妄加碰触的宠爱,会那个藏在书房里的丫头死得更快些吧! “主子有什么打算??”刘嬷嬷紧紧交握的双手看得出心里十分不踏实,多年来不争不抢的主子身边什么都没留下,怎么能放得下心? “不用我们打算,会打算的人多了去。”萧楠淡薄地扯了扯唇线。 方才那位不就是早做打算了?还轮不到她来指手画脚。 如若阿苒仍在世上会怎么做? 抚着皓腕上的景泰蓝掐丝珐琅对镯,心里不由得沉了沉。 本以为卓家能让阿苒一生顺遂,谁知天命不容,叫她芳华早逝?曾经的她一股脑儿地将满腔爱意全给了王爷,得了厉煊一子也没能安享荣华。 孩子如花儿盛开那年,她也曾产下一子,偏偏还未曾听到孩子初生的哭嚎声,就被判定为死胎,连一面都没见着便被产婆匆匆处理了。 那夜,后院三个女子生产,仅得厉煊一个健全的孩子,多凑巧的事儿? 坐月时她几乎哭瞎了双眼,也没得到王爷的一次垂眸,自此也认清了他的凉薄,不愿多想,也不愿多问,全当自个儿只是寄居于此的来客。 刘嬷嬷不舍地看着主子疲累地闭上双眼,不由地揪心喊着:“主子……” “嬷嬷,我乏了,都撤了吧!”冰冷葇荑覆上布满岁月痕迹的斑驳手背,萧楠窝在软榻上不愿意多说一个字。 她喜静,更不喜欢被叨扰,因此月雪苑平日清冷得少有人问津,连洒扫奴仆也鲜少来到此处,刘嬷嬷百般无奈的轻声叹息,认命地收拾所有盆景退离小苑。 说是歇息,萧楠闭上双眼试图隐藏内心的波涛汹涌,如若知晓王爷终究对女子动心了,阿苒能有多难过? 王府里无人知晓她与卓苒的过往,同为京中才华横溢的贵女,在外头她们永远都是高傲得不肯多看对方一眼的格调,谁能知晓卓萧两家的后宅有道不起眼的角门比邻相望? 两家有默契的圈进了同一汪湖水,也造就了她们多年的缘分。 卓家历代贵女都是皇后出身,对于卓苒也是抱着相同的教养,也因此有幸能陪在卓苒身旁受了不少皇家规矩。 自小卓苒便被指亲给梁王,只等着梁王有朝一日来娶亲,卓苒总是担心她淡泊无争,迟早被欺负得抬不起头,希望她也能嫁与梁王,日后能够互相照应。 别人的同心镯是套在夫婿手上,卓苒的同心镯却是套在她手上,因为她的确在嫁进王府,前为她谋得了侧妃身份。 卓苒保了她一生荣华,却没能实践诺言,陪着面对后宅各种手段。 思及此,萧楠几乎快掐碎掌中珐琅镯,柔美的指节全泛着青白。 忽地一声至死都难以忘却的呼喊传来,珠光瞬时涌出紧闭的眼眸。 “阿楠……” 深怕是场久违多年的旧梦,萧楠迟迟不敢睁开双眼,眼角不停滑下两行晶莹的水痕。 她曾盼过卓苒会不会入梦来,诉说她这些年的苦与痛,多少年来全都是烛泪枯守到天明? 如今青天白日的如何保下得来不易的梦境?只要是卓苒的消息,单单声音聊表慰藉也可以。 “阿楠,救她。” 救她?救谁? 求救声叫萧楠终于睁开了双眼,映入眼帘的是那缥缈的荏弱虚影,那双清丽俊逸,没有任何变化的灵秀眉目,饱含忧心地瞅着她心塞,止不住的泪落得有如狂涛,唯独深怕惊动苑外的嬷嬷,死死咬着唇瓣不敢哭出声。 真盼来相见之日竟是如此? 两人的双手在空中交错,没能留下彼此的温暖。 卓苒万般无奈地苦笑道:“对不起,我居然先走一步。” “死都死了,说什么对不起?”这话逼得萧楠泪珠更加止不住,不停的抹着眼泪,佯装气愤地说道,“说对不起就能活过来么?” 卓苒不由得笑了出来,萧楠的性子在外头,永远都冷得叫人无法应付,谁能想到能有这样的一面? “妳还能笑话我?”萧楠生气地作势要扒下腕上珐琅镯。 第六百四十章 难保 “别闹。”急着想阻止的葇荑,穿过萧楠的双手瞬间,卓苒挫败地垂下双手,眸光里尽是落寞,“丢了吧!终归是我护不了妳.....” 这话酸涩得萧楠顿了顿,又气又委屈地转身默默拭泪。 “阿楠……”踟蹰地来到萧楠面前,卓苒如同孩提时代般,环膝蹲在她面前,几近哀求地说道:“帮帮我,好不?” “孩子我都没照顾好,还能帮什么?”萧楠自责地绞着云袖说道。 上一次这么求她之时,系因她决心入戏秘盒休养,担心儿子无人照看而千叮万嘱地拜托她,谁能想王爷根本没打算将厉煊留在王府,孩子送到她院子不到半日,便被王爷送往西尧去了。 所幸,孩子出生没多久,皇后便求了立厉煊为世子的恩旨,叫后宅那些企图争宠的女人们稍缓了心思,只是她至今也没想透,为何王爷要将厉煊送往西尧? 没了孩子的她,始终将厉煊当作自个儿的孩子般疼惜,只要想到他哭着被送走那时的状况,至今仍夜夜不得安枕啊! “决定送煊儿去西尧之事,王爷曾跟我提过,委屈妳了。”卓苒眼底尽是自责不已,什么都没法做的焦灼折磨着她。 府内只有各自的嬷嬷知晓她们交情,当王爷真毫不给萧楠脸面的将厉煊强势带走,萧楠面子如何挂得住? 何况王府里拜高踩低的下人多了去,更不说后宅那些趋炎附势的小人,谁会大发慈悲的给萧楠好脸色? 本想留下厉煊给萧楠傍身的好意,全变了味啊! “那有什么?”萧楠无奈地苦笑道,“可惜煊儿像极了后来的王爷。” 原本她们都想着,厉煊能否如同王爷早年的温润恭谦,谁曾想竟随了后来的王爷,回到东越总会多一两房侍妾,如今后院不比王爷的少啊! 见卓苒久久不语,萧楠始终无法狠心相待,无奈叹息道:“说吧!看不出来妳还是个脸皮薄的。” 见着这样的卓苒,她该怕嘛? 似乎正常人都该先担忧几分,然而等她离开戏秘盒那么多年未果,最终只得了她在盒中香消玉殒的消息。 没有音讯也没有尸首,叫她如何接受卓苒亡故的消息? 不都说休养?老皇帝入盒也多年都未见有殒命的消息传出,为何王爷会说卓苒已亡故? 因此,只要没见到尸首,她绝不相信卓苒身亡的消息。 两人相识一笑,久久不敢打破面前难得的时光,直至卓苒深怕时间所剩无几而再次请求道:“阿楠,救救她。” 萧楠是唯一能进入王爷书房的女眷,与生俱来的敏锐心思不光她喜欢,王爷为寻求不同见地也十分喜欢借着与她弈棋谈心。 她从没想到王爷会将戏秘盒藏于书房密室,更从不知晓书房何时拓了密室,里头全是神国术法相关的典籍,看那些扉页被翻阅过的陈旧痕迹,能臆测出王爷花了不少时间研读。 “为什么?”萧楠雅致的黛眉深深凝起,不敢相信卓苒竟要违逆王爷之意,这是从未在她身上发生过的事儿。 卓苒一向爱重王爷,从不怀疑王爷所作所为,即便带了众多女眷回府,也仍是维持着当家主母的威仪,所有女眷全都安置得妥妥贴贴。 “她救的我,我也该救她。”卓苒终于明白为何喜欢盒里的小姑娘。 那丫头眉眼间的淡泊疏离不正与萧楠相同?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安抚她数年孤寂的愁苦,怎能置她于不顾? “救?妳说这样叫救?”萧楠讶然失笑地回望,如同受了风便会烟消云散的模样也能算救? “阿楠,我觉着煊儿可能是妳的孩儿。”卓苒没有回答问题,再次提出心底的怀疑。 如若她真生不下王爷的骨血,那么厉煊又是从何而来? 她再怀的胎儿,自始至终都是不曾活耀的死胎,况且她若真是王爷亲侄儿,即便能生下也不见得能够健康。 王爷为何狠心至她于死的答案就在这里,如若王府无法再次产下多个孩儿,她就必须殁在戏秘盒里。 他说了,骨血他给,代价自是她自个儿扛起…… 王爷再怨毒了她,也不曾忘却卓家的生育之恩,王爷绝不可能让她产下有问题的胎儿,保全卓家脸面一直都在王爷心尖儿上,否则也不会煊儿出生没多久便同意皇后再提联姻之事。 当时她与萧楠几乎在同时生产,不说后宅另一个畸胎,能这么巧合萧楠的孩子竟也是死胎? 为了保全卓家,也要令厉煊的嫡长子之位不受要挟,同时出生的孩子女孩便罢,若是男孩只能一死。 思及王爷的心狠,卓苒只能再次叹息。 “说什么呢?”萧楠难以想象地挥手,只见虚影特意侧过纤瘦身躯,叫她看清了即将临产般的孕肚。 “我生不下王爷的孩子。”卓苒眼中逐渐泛起了泪光,没再继续往下说,相信依着萧楠的睿智能懂话中之意,“王爷不会让后宅有机会影响煊儿的身份,后宅那个畸胎定也是个男孩,如若我生不下王爷的孩子,妳说煊儿那孩子该是谁的?” 萧楠捂着吃惊的唇瓣,完全无法言语,知道王爷心狠,却不知道能心狠到这般地步。 一时间完全无法相信,是王爷亲自动手处理了后宅所有的孩儿…… “阿苒,知不知道妳说的都是些什么事?” “死了一回脑瓜子特别清醒。”悬在眼角的泪珠终于噙不住地落为晶灿消失眼前,卓苒心灰意冷地说道,“我的孩儿左膝窝有片红色蛛网胎记,阿楠可以看看煊儿究竟有没有。” 知道卓苒不可能骗她,萧楠的心更痛得不知该如何面对,按着王爷为达目的不计手段的心思,这般炙烈的手段的确符合他的作风。 “为什么要这样?”萧楠眼角泪珠又悄然滑落,听着卓苒的话语,已几乎肯定了这番分析的可信度。 以往无话不谈也无话不说的两人,退却在难以启口的事实面前。 叫她如何说得出口?卓苒仅能落寞地落着无助的泪水,更咽说道:“我不知道,她赠与我的人间清醒,为此我们该救她。” “妳都自身难保了,怎么救?”萧楠气得拿起剪子戳在软枕上。 第六百四十一章 船篷 “都这样了也甭救了,救能救得的。” 卓苒扬着委屈眸光睇着,令萧楠一时间没了主意,十来年未见,卓苒当初爱得几乎忘了我是谁,怎会再见面便要她戳了自家王爷的心窝子? 正因她听懂了卓苒有所保留的坦白,否则真令她不由得怀疑面前的卓苒是真是假,当时产子的个中密事有多少人能说得明白? 如若厉煊真是她的孩子,似乎也能理解为何王爷坚决将厉煊送往西尧了,打从心底不放心由她替代卓苒照顾孩子? 想来也是,哪个母亲能不认得自己的孩子? 她们俩向来都是无话不说,如今看来皇后当初安抚,不过是为了掩盖更大的谎言。 而她正处于这艘一倾全船齐沉的贼船上,落入了不论下一步如何走都是死局的惨况。 “妳还不如不说了……” 萧楠恨不得听不懂所有的隐晦之意,揭也揭不得的陈年旧事儿还能如何? “阿楠,每个人都需要活下去的支柱,没了我,妳还有煊儿得照应。”卓苒怎会不了解她是什么样的人? 今日一见,算是彻底断绝了萧楠残存的念想,她对待外人一贯冷情冷性的态度,没了心灵依托,她决计不会继续待在王府。 “原先还不知道我该去见谁,走出书房密室,见着妳与王爷对弈的棋盘依然在那张罗汉榻上,知道当下我有多感谢她么?谢谢她能让我再见妳一面。”卓苒眸光坚定地望着那闪动着泪光的眼眸,“因为...煊儿的身世妳必须知道。” “妳只是想办法让我留恋世间……”萧楠恼怒地将身旁凭几扫落地面,外头守着的下人闻声便要推门而入,她忙不迭地怒吼道,“滚——” 苑外刘嬷嬷匆匆应了声,又阖上了门扉。 萧楠心里半点没有儿子失而复得的欢喜,独独恨自个儿被一缕芳魂说服了,也清楚卓苒没有欺骗她的理由,姑且不说这皇家密事有多少人知晓,光是王府里这些事儿哪件能轻忽了? 所有的事儿都只能放在心里,即便知道厉煊是她的孩子也认不得,当真只是给她活下去的倚仗... “阿楠,王爷这些年费尽心思寻的人就在密室里,偏偏那是西尧摄政王府的世子妃,即便东越能行抢婚之礼,怎么也不能行在西尧贵冑身上,事情一旦被揭开了,除了王爷一世英名尽毁,将来煊儿能否继位大统就难说了。”卓苒清楚这些话只能说与她知晓。 卓家不顾一切也要她与王爷成亲,不就是笃定梁王能够登上帝位? 如今的事态看来,想来卓家早就心理准备,梁王会想办法让她产下有卓家血缘的孩子。 而这血缘的来源不需要是她,而是梁王本身便是卓家人…… 想通了这些事儿,卓苒心里也是酸涩得很,原来她的存在比棋子还不如…… “王爷密室里的人我如何救得?”萧楠自然能懂个中关窍,如若真如卓苒所言,王爷所为就不是单单纳一房姬妾那么简单的事儿。 她再怎么不懂国政,也懂得非战时期囚禁他国妃嫔犯了什么大忌,这事要是叫人揭到台面上,王府能安稳了?越国能太平了? 可是王爷的书房哪是她能随意进出的地儿?除了陪着王爷弈棋的时间,其余她根本到不了书房,更何况进到密室里! 不得不说卓苒太过了解她,如若王府对她没有牵念,她怎可能想介意王府存亡与否? “如若世子妃在西尧境内,那么世子定也在西尧境内,想办法寻到承家那位世子便是!”卓苒猛地想起入盒前交与她的家徽,“让暗卫去寻人。” “卓馨未必会肯。”萧楠无奈地摇头笑了,“妳那媳妇儿自栩高门大户的世家贵女,向来瞧不起我们两个侧妃,想寻到王府家徽真正掌控内苑不是一两天的事儿,家徽若此时出现,按着府内那票势力奴仆的作态,恐怕消息还没来得及出府,家徽便先落入她手里了啊!” “阿楠回家探亲如何?”卓苒不由得攒紧了藏在云袖内的葇荑,心里不断盘算该如何是好,“找到孙嬷嬷,让卓家人去找。” 借着两家宅院后的那片湖水应该不会被发现,有孙嬷嬷帮忙,阿楠见到母亲不是难事。 忽地,卓苒感到阵阵晕眩,眼前的萧楠愈来愈模糊,云袖里得葇荑也逐渐变得模糊,不由得令她眼眶一热,时间终究不够用么? 萧楠也察觉到怪异,猛地从软榻上坐起身子,什么傲娇脾气都给抛在一旁,着急地想握住愈渐透明的葇荑未果,泪珠也在此时无声地落下。 “不可以走。”萧楠像个孩子百般不愿地撒泼。 迟来的魂归,怎能这么轻易地离去? “阿楠,对不住。”卓苒捂着唇瓣缓缓地消失在苑子里。 “不可以!”萧楠垂着软枕喃喃地喊了无数次,也没能阻止那身影的消失,起身追逐也追不上淡化的速度,最终晕厥在小苑大门边。 …… 寅夜清冷,朔月黯淡,夕月湖面小舟烛火阑珊,映得湖面黯淡点点。 湖岸谧静山林窜出了一道迅捷身影,轻点岸边长亭逐波而至,身着青灰短褐,覆着厚重的蓑笠来到小舟舵尾。 男子恭谨揖礼后,掌起舵尾缓缓将小舟移至湖心,夜半行舟湖水荡荡,直至确定抵达湖心,终于停下摆渡闲倚木桨。 船篷内萧楠透过浅淡烛光,凝着那伟岸挺拔的背影,缓缓道出疑问:“敢问阁下是否丢了什么?” “在下不远千里而来,如若夫人只想再问这既知的答案,恕承某难以奉陪,告辞了。”承昀虽讶异她的来访,却也不怀疑她的来处。 这也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之事,本以为该提防的是厉煊,谁能料到最后竟是梁王关押了娧丫头? 毕竟消息不都是如此?坏消息的传播速度总是快得出奇。 如今谁人不知梁王在多年未纳姬妾后,又带回了个美娇娥藏于梁王府里,有了前几次的教训,此次珍视非常地藏在书房中,谁也见不得! 紧张的又何止是梁王侧妃?梁王妃薨逝多年,正妃之位虚悬已久,掌管梁王府里大小事务的世子妃也焦心得不知如何是好。 第六百四十二章 同侍 梁王再纳个普通姬妾便罢,然而这般珍视到完全尊重女方意愿的,发生在那神秘的姑娘身上,愣是令王府内的女人全有了危机感。 卓馨掌控了梁王府内务多年,这时要是纳个年轻的正妃,她这辈子还有盼头?是以她定会想尽办法想知道书房内究竟何人,偏偏什么消息都没有,王爷御用的总管都没能探出消息,这能叫她不紧张? “世子当真以为有办法混入梁王府?或者世子觉着书房重地任何人都能到得了的?”萧楠似笑非笑地依着乌篷轻笑着,不得不说年纪终究轻了些啊!脾气终归欠缺历练。 承昀凝望着随着夜风轻摆的小舟,泛白指节紧握船桨,虽不愿泄漏过多情绪,仍因船篷内那番话,使得湖面因烛光映出了僵硬的身躯。 卓家托人寻的他,来相见的竟是萧家人,已令他颇为意外,这样看来梁王府内的现况比他理解的更为复杂。 皇城花楹阁的戏秘盒与关着颜娧的戏秘盒全都不知踪影,如今突然跑出个人告知戏秘盒梁王府里,能不叫他怀疑用意? “这事儿真闹起来谁都不好看,入了梁王府还能完璧归赵啊?”赴约前也稍做了打听,萧楠真的不厚道地笑了。 原来不光是梁王与承家人争一女,前些日子厉煊闹腾了大半个月,仍片寻不着人影的世子侧妃竟也是同一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连卓苒都要费心一救? “夫人意欲何为?”不得不说承昀的确被这番话给燎了火。 不是他不放心颜娧的自保能力,而是因为太清楚梁王父子什么德性,赴京期间接连而来的事儿,实在令他不得不忧心,是否发生了什么不可控之事…… 隔着船帘,萧楠把玩着船篷内的烛火,毫不避讳地笑问道:“再过不久便是圣上禅让皇位的日子,世子爷说说,妾要的是什么?” 承昀不由得纳闷了,从厉耀那儿知晓东越皇族已断绝了族系,前朝留下的旁系皇孙,这些年早被奕王有意无意地铲除殆尽,哪还有人可以传承? 萧侧妃说是当年产下死胎后,虽然恩宠不衰,迄今也没再有孕,如今借着卓家来寻他,总不会打算为厉煊谋划皇位? 梁王庶出子嗣不少,也没听说过萧侧妃与哪个孩子较为热络,卓家的内幕如何,他真不感兴趣,现在想不知道也不成了? “为何愿为卓家鹰犬?”承昀满腔疑惑不解。 外头传言萧侧妃性子一向冷然淡泊,整座府里除了梁王能见到她的笑颜,平时深居简出,少有人能与她一见。 “鹰犬?”萧楠仿佛听到天大笑话般无所顾忌笑了,全然止不住笑的噙着眼泪问道:“难道世子觉着,妾冒著名节有损的风险,夜半三更也要与您一见,只为成为他人鹰犬?” 西尧扬威边境的宣威将军是个什么样的人,萧楠过去虽不曾了解,为了厉煊这几日也是想方设法,多方涉猎关于他的所有事迹。 年少有为的边关大将,能为了守护未过门的妻子,甘心沦落东越作为靖王客卿,这份心性的确少有,然而什么样的女子能让西尧上下齐心的放逐世子? 这也令她更为好奇了啊! 如今该怎么让面前男人相信她所言为真?反倒成了最大的难题。 “夫人大可直言。”承昀不愿意多做臆测,虽然娧丫头被关在戏秘盒里,应当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知晓她身陷梁王府里心里还是不怎么舒坦。 “妾希望煊儿能接掌东宫。”萧楠清冷的嗓音缓缓透出船帘。 承昀如墨般的瞳眸一沉,笑声缓缓溢出胸臆,不可置信地问道:“夫人是否委托错了人?” “妾为孩儿谋得出路,怎么会错?”萧楠清楚想获得他的信任唯有坦白,万般无奈地叹息道,“世子大胆涉足东越,对东越之事了解多少?世子觉着为何我家王爷要将煊儿送往西尧?” 承昀墨眸闪动,差点没握住船桨,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说来好笑,不知为何此时,倒是钦服西尧女子剽悍飒爽的性子,皇家子嗣是少了些,至少全都是妥妥的皇家血脉。 东越的烂摊子就算有天大的能耐也难以收拾,如今倒好厉煊也不是卓家的孩子,难怪会急着定下卓馨为世子妃,现在也不用收拾了,谁要谁要去! “夫人觉得呢?”承昀冷毅的薄唇扯出了弧度。 萧楠被问倒了,还真不知道面前这位爷到底知道了什么?湖中一叙怎么感觉还有其他事儿? 见船篷内迟迟未有回音,承昀笑得十分隐晦,佯装不解地问道:“夫人担心厉煊继位名不正言不顺?” 萧赧咬着唇瓣迟迟不敢言语,透过卓苒已知梁王非皇族血脉,哪日要是被揭了底,全府上下有哪个人能保住项上人头? 那令人不舒坦的笑声,令她不得不怀疑承昀也知晓此事,如若他也是知情之人,她该谈的不是合作而是如何灭口啊! “此事夫人倒是可以放心,在奕王的协助下,已经没有其他人适合登上东越皇位了。”承昀也不厚道的笑了。 “什...什...么?”萧楠以为听错了,吓得差点咬了粉舌,真是她理解那样? “夫人有没有想过,梁王为何用计骗走外臣的世子妃?”承昀再认真不过地问着,隔着船帘也能听得萧楠倒抽了口冷气。 “既是如此……”萧楠捂着唇瓣,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三王若真非皇族血脉,那皇位根本无人能坐上啊! “梁王想尽办法将天谕放入神国皇陵,诱导奕王谋划诸多毁坏四国国祚之事,想让各地百姓相信神后再临,谁承想梁王居然也信了天谕上的颜氏女为再世神后,若无法在继位前擒住颜氏女,他如何成就大统?” 承昀透过船帘看着船篷内的女子面色不停青白交错,不由得似笑非笑地戏谑问道,“敢问夫人,要继续帮助外臣救下世子妃么?” “妾……”萧楠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答。 要是那女子真是再世神后呢? 不对啊!真留下了人,成就了梁王继位,那么煊儿该如何是好? 一女怎可能同侍父子? 第六百四十三章 魔疯 “夫人难以抉择了么?”承昀眸光玩味地瞟了舱内女子,耐人寻味里多了一丝邪肆笑道,“不知夫人觉着外臣了解得够不够?” 奕王一脉继承了肇宁帝的微薄血脉,自然不会担忧王座之事,而工于心计的梁王岂会是疾病乱投医的主? 不!这不像是梁王的作风啊! 如今他倒是怀疑,梁王是否别有所求? 本以为面前的男子年轻气盛,不过虚张声势罢了,萧楠怎么觉得字字句句都有被挖苦的错觉? 如若所言非虚,奕王又为何要将皇族旁系杀戮殆尽? 莫名而来的惊恐,令她原本闲倚秋凉品茶香的兴致,宛若饮了不尽如人意的隔夜茶般苦涩难耐,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为何...”萧楠问也不敢问得详尽,如同被掐住颈项般的被动,心中疑问一旦问出口,不就坦白了厉煊的将来? 从高高在上的云端跌落的厉煊又该何去何从? “既然托付之事无法完成,夫人不如转求奕王禅让帝位给厉煊,您觉着如何?”承昀冷哼一声,就像是寒夜中的寒风,让人不寒而栗。 一开始,萧楠以为是来施恩,到后来竟得求人施予援手?捂着唇瓣迟迟不知该如何开口,因用力过猛而使得紧抓的船帘染了抹绝望的猩红。 “夫人这是打算求外臣?”承昀佯装费解地回眸看着半揭了船帘的女子,眉眼间的矜贵傲气,全然看不出哪儿有求人的样子? 天知道,即便他真有求于人也不能卑躬屈膝或是屈居人下,面前的形势如何不利于他,也得掌握制胜的关键牢牢握在掌心。 “煊儿什么都不知道。”萧楠抿着颤抖不已的唇瓣,用尽气力般颓然倚靠在船篷里。 “他对外臣的世子妃动了非分之想,还能说什么都不知道?”承昀微微提高了语调,浓重的威胁之意肆散在幽夜里,“什么都不知道?他能连着几日往梁王书房去?” 对于厉煊突然冒出来的娘,虽讶异也不曾怀疑,毕竟要解决近亲产子的问题不容易,能这个节骨眼迸出来寻求帮助,此事由梁王一定错不了。 顿了顿,萧楠困窘笑道:“说笑了,世子与煊儿互为砥砺已有多年,怎会做出那般失礼之事?多半不过玩笑话罢了。” 人未入府,他竟也能得知府内动态? 萧楠不由得暗暗咋舌,也庆幸从没有打算同他过不去,这样的人能成为厉煊助力最好,不能成也得想办法成! “如此甚好。”承昀客套地应道,没傻到找人家亲娘要保证,他能不理解厉煊那为了抢而抢的性子? 同他似真似假的争夺这么多年,大抵只是猜测玩具被自家爹给抢了,想方设法的想找出证据罢了!看样子得找个时间给厉煊确切的答案啊! 倒不是指望厉煊能给什么帮助,而是希望他能适时的扰乱梁王步调,转移梁王注意力的同时,也能大幅减少他留在府里被发现的几率。 “甚好?”萧楠想了再想也没想透有什么事儿甚好?她可不相信能因这样几句话而减少两人潜藏许久的敌意。 “王座之事,外臣定会想方设法,务求太后娘娘满意。”承昀颀长的身影倒映在湖心,回身恭谨地照足了外臣礼仪施礼。 萧楠因这称呼而愣了愣,那是她从未想过的称谓,不禁吶吶问道:“世子又是何意?” 承昀始终没有直起身子,诚恳恭敬地说道:“娘娘给予外臣一臂之力,外臣自当竭尽心力完成所愿。” 既然彼此有了共识,没必要摆出骄矜姿态惹人不快,能够赶紧正当光明的进入梁王府方为要事,嘴上吃点亏他半点也不在意。 “世子放心,妾定能保世子妃平安出府。”收到那似真似假的诡谲笑意,萧楠连忙改口说道,“不,妾定会调派卓萧两家暗卫,竭尽所能送两位返国。” 她可还没那个勇气敢自称太后! “那便有劳娘娘了。”承昀没有将人逼到墙角的打算,合作也得将立足点摆在相同位置。 厉煊若能越过梁王成为东越下一任帝王那是极好,只不过梁王的筹谋又是什么?也只能见着颜娧才知晓究竟发生什么事儿了。 …… 梁王府邸?霄霞苑 苑内凭栏旁的缠枝蓝铜香炉肆散着袅袅轻烟,卓馨半倚卧地偎在罗汉榻上的软枕,藕臂支撑着沉重的头颅,听着府内各房总管汇报大小事务。 大致上听过一轮未有任何变化后,卓馨便抬手挥退了所有人,倚着纤长指节不停揉着发疼额际。 不光忧心父王书房里的何方神圣,枕边人也不知发了什么疯,老是往前院书房里钻,令她这几日整宿整宿的没睡好。 到底哪里来的狐媚子?竟能逼得父王动用了大量的醉夜归?父王丝毫不顾及颜面,接连几日亲自从库房里亲取吶! 拿的次数越多她心里就更加不安,本以为是狐媚子,没承想会是个烈性子?连番用下来都能逼得贞节烈女弃守牌匾了! 世上能有人不受醉夜归所扰?皇家园林所产的玉果与水青经过萃取后,功效如同坊间的催情圣品,偏偏又不会第一时间发作,只待施术的有心人不着痕迹的蓄意亲近,适时的引动醉夜归便会一发不可收拾。 然而这都几日了?真有人吗?若以投毒分量来算,都能将整个上林苑的凶禽猛兽日夜难安了,何况是娇柔的小姑娘! 这些年虽然父王仅是摄政,然而她过的日子,哪一日不像被众星捧月的皇后之姿? 卓家人将她当成皇后培养至今,后宫手段能懂的、不能懂的,她全都明白,也为此更为心慌啊! “有眉目了么?”卓馨烦躁地将账目抛到榻上小几,焦急地扭着绣帕。 如若光是父王魔疯便罢,偏偏厉煊也跟着一日数次窜进书房,将她的不安都给掐在喉际了,问找什么始终什么也不肯说。 “至今无人见过。”身旁赵嬷嬷蹙着眉无奈摇头,“您知道的,王爷书房里的人嘴硬着,哪有那么容易套出消息,也没见到送进什麼必需品啊…..” “将近一个月了,难道全在父王书房里洗漱?我就不信了!”卓馨又妒又恨啊! 第六百四十四章 山楂 斗茗来了个风姿谦雅的绝色郡主,勾走厉煊心魄也就罢了,才消停多久?数年未曾再纳进姬妾的父王也拼了老命了? 都各把个月了仍费尽心思地讨好,甚至不惜动用了皇室闺房里的不传之密,要是真被传扬出去能听么? 几个碎嘴的仆役甚至四处传着梁王府要有新王妃了,她都掌管王府事务几年了?这是要将她摆到哪儿去供着了? 偏偏厉煊一句话也不说,连个解释也没有,吊得她一宿宿地睡不好,父王的翁侧妃来嚼舌根,作为长辈不能计较,偏偏还有个不长眼的世子侧妃,老来提醒她丈夫往哪边去…… 赵嬷嬷看着脸色愈来愈难看的主子,不得不卖上老脸跪在跟前请求道:“世子妃,您可千万不要冲动。” “冲动?轮得到我冲动么?”卓馨撇头冷哼,不悦地甩了绣帕,“最想闯进父王书房的翁嫚都没能成功,我算什么?” 她倒是也想随着厉煊闯一趟书房,厉煊根本没打算给机会,每每见到都是被父亲撵出书房的窘状啊! 忽地,一道清冷的身影晃入脑海,卓馨喜出望外地瞠大了那双充满算计的眼眸,意味深长地笑问道:“萧侧妃可回府了?” 怎就忘了时常与父王对奕的萧楠! “说是病得不轻,怕病气过给王爷,回去萧府养了个把月,昨儿个下午才回到月雪苑,稍早太医来请过平安脉说是大好了,不过仍得好好将养着。”赵嬷嬷恭谨回报着,最后拧着眉宇呲声道,“不过回来的时候带了个面生的小厮,说是亲戚托付的远房侄亲,想在府里谋个差事,长得...嗯...一言难尽。” 卓馨挑眉回望,赵嬷嬷从不批评他人的性子,能以一言难尽来形容的男子,不禁笑了出来:“长得好不好也不是挺重要,终归得看在萧侧妃脸面办事儿,能把交代的事儿办好就不错了。” 知道踰了规矩,赵嬷嬷双手紧紧交握,赶忙低头称是,她的那点小心眼怎么可能逃得过卓馨的慧眼? 女儿好容易拉拔大了,该找个归宿的时候,看着颀长挺拔的背影,怎知一回头差点把她的心给吓出了胸臆。 萧氏一族不论男女皆有俊美无俦的底子,可惜了那张灵秀隽逸的眼眸,搭在一张横亘着一道不规则刀疤的吓人脸庞。 说是幼时相救落入井底的萧氏族女受的重伤,恰巧是萧侧妃的亲侄孙,也难怪那一向淡泊清冷的人,会破例主动帮忙打点前程了,否则按着萧氏一族的能耐,怎么说也能在越城里混得风声水起。 可惜破了相啊! 听到主子话中有话的提点,怎么不懂得做人做事稳妥比什么都重要?她倒是能听主子劝,女儿听么? “后厨不是来了个懂得药膳调理的厨娘?让她按着太医的嘱咐为萧侧妃料理膳食,父王可不能少了弈棋的对手。”卓馨从小屉里取出手镜整理发髻钗鬓,对着镜中人影淡雅一笑,“我去探望探望。” …… 南方深秋,寒意渐胜 几日前约见夕月湖受了凉,使得萧楠假病成了真病,回府至今仍能咳得五脏六腑全移了位,好容易养足了精神气力,打算开始分析府内舆图时,才几日的功夫?人家竟早已摸熟了府中内外,上至总管下至洒扫仆役,哪个不与他交好? 厉煊回府近三年,也仍没能将府内一应人手喊出名号啊! 这样的男人能不叫人恐惧?不由得再次庆幸没有与之为敌,那日在船上那般冷然无情的模样,她还担心着该怎么帮他融入王府,没想到人家能屈能伸到这般地步,哪需要她关心? 反倒是她病得差点咽了气…… 卧在苑里的软榻上,萧楠没有空伤春悲秋,不停翻阅王府里的古籍,查找着关于戏秘盒的解法,奈何几日下来看得头昏脑涨也没能寻到相关的记载。 听着院外的刘嬷嬷传来的谈话声,她赶忙摊开几本棋艺图谱,将关于神国的古籍压在最底下,再做出凌乱散漫的模样,看似专心一致地解着棋盘上的残局。 瞧着卓馨那似笑非笑的迎合笑脸走上前来,她佯装疲累地打了个哈欠,慵懒地倚着软枕笑问道:“怎么得空来了?” 卓馨向来自视甚高,不待见她们这些侧妃,此时主动来探望所谓何事,心里也有了个底,想从她这儿找出突破点? “听得娘娘大病初愈,需要药膳补气养身,馨儿这不马上给您安排了精通此法的好厨娘来了。”卓馨唇际勾着体贴笑靥,示意身旁嬷嬷端上药膳。 “有心了。”萧楠似笑非笑地趁势扫了棋局,收拾一旁图谱腾出空位,不忘两个棋盅稳稳压着书籍,“寒气入体也没什么大事,是太医谨慎过了头。” 萧楠一向不爱客套奉承,着实庆幸真病得魂不着体,话也说得气虚无力。 “娘娘可别这么说,父王身边可不能少了您呢!”卓馨端上仍不停冒着白烟的宫碗,一杓杓地舀起漫着轻浅药香的粥品轻吹着,“您不在这些日子,父王少了弈棋的对手气性都大了,好容易把娘娘盼回来,怎能用心将养着?” 话说到这里萧楠哪还能不懂? 真当她病糊涂了?以为她离府多日,不清楚王府动向,想利用她进入书房一探究竟? “有了年纪果真不能病,病得连看棋谱都觉得累。”萧楠纤瘦藕臂枕着软枕,有意无意地推辞着递来的药膳,“先别忙活,早上服了太医的汤药,吃什么都觉得嘴里苦,嬷嬷帮我找来西市大街上最有名的杏干也没多大用处。” 忽地,门外来了名伟岸男子,身着麻衣短褐低着头也没能掩盖昂扬气势,手上捧着新鲜山楂快步走来。 “娘娘!赶紧尝尝这新鲜山楂,萧鄢好不容易寻到的。”承昀一抬头见着卓馨,猛地一愣,连忙退了几步之远,想也没想便跪伏在地认错,“奴婢斗胆冲撞世子妃,恳请责罚。” “行了,世子妃知道你的。”萧楠似笑非笑地将高帽扣给卓馨,“世子妃虽御下严谨,待人颇为谦善,一来就喊着责罚?你可别坏了她的名声。” 第六百四十五章 眼花 第一次听到萧楠褒贬全含括在内的赞赏,卓馨差点就下不了台,怎就被内涵还带上高帽了? 没想到她的嘴皮子这么厉害! 说得她送药膳来目的并不单纯,虽说的确如此,有谁能明晃晃地直截了当说出口?分明一点颜面也没打算给她留! 明摆着告诉她,真觉得被外男冒犯也不能责怪? 卓馨捧着始终没人接手的药膳,唇线悬着费解的幅度,通情达理浅笑道:“没事儿!娘娘病着这段时间得辛苦你好生伺候了。” “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需要多多磨炼,待在我这个病弱老人这作甚?”萧楠眉眼里尽是温暖浅笑,朝着站得远远的男子招手,“萧鄢是个好孩子,门面不好看哪有什么关系?不需要门面的事儿多了去,世子妃您说是不是?” 承昀愣了愣,眸光里染了些许惊慌,佯装担忧地迅速跪在萧楠身旁,赶紧奉上洗净的果盘,哀求道:“姑母,您不要我了?” 萧楠伸手接过差点落地的仙楂,受得看不见肉而嶙峋的长指,拈起殷红饱满的小果实,轻咬了口了酸涩的果实,酸得姣好五官全挤在一起,藉此抚平着面前男人带给她的震撼,为了心中所求,真的心甘情愿低声下气求人,男儿膝下的黄金都能抛了? “这里是王府,怎能喊我姑母?”萧楠拧起黛眉不悦别开脸,不停轻推着发疼的额际叹息,颇为为难地抬眼苦笑道,“鄢儿幼时摔伤了脑瓜子,应对始终没办法挺稳当,不过是个能听话照做的好苗子。” 承昀气索蔫蔫,看似不知如何应对咬着唇瓣,泪眼婆娑地瞅着偎在软枕上的女子,一句话也说不敢出口。 卓馨算是看懂了,长得一言难尽就算了,竟还是个痴儿? 可惜那一身与生俱来的矜贵之气,萧氏一族连养个痴儿都能有这番气度? 难怪赵嬷嬷会说一言难尽啊! 本以为能拿外男做点文章,谁曾想居然一点机会也没有,谁会想找一个痴儿的麻烦? 吃撑了?也是了,萧楠那冷情冷性的脾气,看似淡泊无争,实际呢? 王府内宅情势诡谲多变,哪个女人没点往上爬的意思?如果脑袋里该有的心思与盘算没带上,能在王府里生存? 看着虚弱得似乎连说话气力都没有的女子,话说得滴水不漏地要将人塞给她处理?难道此次探视早在她预料之中? 光想见着那冷得叫人害怕的眸光,卓馨便不由得颤了颤,萧楠不过动动嘴皮子,便输得哑口无言,输得没脸面…… “辛苦娘娘了。”卓馨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两人。 “世子妃可有什么差事儿需要鄢儿办的?”佯装没看懂卓馨眼底极其不自然的神色,萧楠抚着承昀头颅温婉笑道,“交给他一定什么都能办得妥妥的。” 卓馨:…… 打算请鬼拿药单么? 卓馨看着丑陋疤痕底下的憨傻笑靥,忍下捂脸逃出小苑冲动,尴尬至极地说道:“容我再想想。” 萧楠眼底染上失望之色,不是滋味地撮着软枕上的流苏,有气无力应答,“好,有劳世子妃了。” “娘娘好好歇息,府里还有事儿得忙啊。”没打算理会面前两人的径自起身,对萧楠挽留的藕臂视而不见,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小苑,半点也不愿意再有任何纠葛…… 待确定人走远后,萧楠连忙捂着胸口,不知受了多少惊吓,正想开口说话便被承昀抬手拦下。 “无妨,娘娘好生将养便是。”承昀仍跪在她身旁没有立即起身,毫不在意地说道,“您是我师弟的母妃,不管受我几拜都是理所应当。” 这话听得萧楠不乐意了,怎么可能受了几个膝盖骨就飘了,哪会忘记他为的什么来到此处? 原本还抱他想找的人不要在王府里的一丝侥幸,在接连几日在王府里借着迷路四处游荡几日后,终于确认他的心仪之人就在王爷书房里啊! 如何确认?天知道他如何确认的! 难不成通着恋爱的灵犀一点? 当然不是!他提及书房里有三个戏秘盒时,她心里已没了准头…… 前些日子大张旗鼓地送戏秘盒前往晓夷城,难道只是个幌子? 王爷神秘兮兮的带人回府不假,指不定老皇帝的戏秘盒也根本没送走! “男儿膝下有黄金,再别跪了。”萧楠看着那双恢复沉着的眼眸,贯是她自认识人无数,遇上他之后也不敢说阅人有术了。 “演什么就该像什么,姑母不用多想,今日跪掉了多少黄金,他日自然会讨回来。”承昀如墨的眼眸里看不出作何打算,倒是把萧楠给吓出一把冷汗。 萧楠:!! 就知道是要讨还的! 憨傻底下的那份从容哪是任何人能够掌控的? 能将自认通晓万事的卓馨给哄得真以为是痴儿,那充愣的演技得多高明! “鄢儿作何打算?”萧楠再怕引狼入室也来不及了啊! 狼已在身边,她还能躲哪儿去?更何况人还是她去寻来的…… “姑母好好睡一觉便是。”承昀噙在唇线的那抹浅笑,看得人着实不安啊!饶是萧楠清冷淡漠的性子,也能被这句话挑出火花。 “这天色尚早怎么睡得下?”回望天际浅浅红霞,萧楠忍不住眼角抽了抽。 打算夜探书房? 自从书房里有动静后,王爷整整两个多月没安排府内的姬妾侍寝了,除了上朝议事的时间,无时无刻都守着书房不肯放弃,想硬碰硬的意思? “姑母无须担心,鄢儿自有打算。”承昀笑得胸有成竹。 旁人看不得梁王在书房里作甚,于他有什么难? 几日下来心里已有了大概,得想办法进到书房里依样画葫芦而已。 昨天夜里已经确定关着厉耀的戏秘盒也在书房里,以牵丝引强迫将人影拉到此处后,虚影竟随着梁王低落戏秘盒上的血珠一同消失。 想问厉耀的问题还没问到人影就没了,谁能解释又是怎么回事? 没见着虚影极速消失的梁王,大抵只是认为一时眼花缭乱吧! 然而,关押着厉耀的戏秘盒究竟在何处? 难不成里头还能同娧丫头比邻而居? 是以承昀怎么想全是打算找机会亲自会一会了! 第六百四十六章 缭乱 “憨傻的孩子总是问题多,娘娘想得挺好。”有了既定的打算,心悉的眸光各自交会,承昀眼底漾着无所畏惧的浅笑,“不熟悉王府,走错也挺常见的。” 那笑,笑得萧楠感到不安。 同在风尧军成长的承昀,自小与厉煊可以说穿同条裤子长大的好兄弟,厉煊身上有什么伤痕疙瘩怎会不清楚? 打从他告知厉煊左膝窝并没有片红色蛛网胎记,于她已不再担忧会被承昀牵连,而是单纯烦恼能否完成卓苒遗愿,也在此时重新认定了梁王…… 梁王身居高位,要什么人都有?为何非得找她手谈? 狠心扼杀亲子的梁王,对她竟存着一丝同情? 夺走她的孩儿,以卓苒之子指为世子,按理来说她该高兴,偏偏怎么也开心不起来,多年来她心里刚正不阿的形象已然倾塌。 太过清楚她无关紧要的身份了,在卓家的利益与皇位面前,终究什么仁义道德都能舍得的人,对她保有的那丝同情为的是什么? 她不敢想,难道还怨不得了?说不怨,谁能相信? 帮助承昀于她,不光是完成卓苒遗愿,更有一份报复后的快意啊! “我没什么能帮你。”朝着承昀招招手,萧楠从云袖里取出一只靛青鸢尾花形陨铁,镂空镶上染着青葱藓花的玉玦,撩起掉落在耳际的发丝紧紧扣上,“府内总欺我祖上无人可依,不过萧家也有过贵妃的。” “有硬气功护体,我能进去的。”承昀抿出一抹笑意。 “王爷最错的,就是将煊儿送往西尧,让你学会硬气功便罢,竟年纪轻轻也入了化境。”萧楠唇边挂着讥诮的笑意,“他自负了半辈子的傲气硬气功无人能出其右,偏偏叫你给越过了,时间居然还早了他许多年。” 承昀眼底那只给一人的温柔,看得萧楠不由得扬起少年时曾有过的恋慕笑容,曾经以为能够拥有王爷部分的温柔即可心满意足,总觉得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过是美好幻想。 看着承昀小小年纪也能为一个女人甘心付出至此,她终于觉着韶华错付,原来年少时的美好想望有机会达成的…… “有她陪着,什么都不难了,娘娘见了也会喜欢的。”承昀轻触耳际的冰凉,不解问道,“娘娘为何愿意将神国至宝出借?” 幸亏他陪着小媳妇儿研读了诸多神国典籍,否则还真不认得梁梦玦了! 在前朝已消失了数百年之久的神物居然会在萧家手上? “神国遗物一旦出现就得回归皇家,你说有多少遗物愿意出现?”萧楠姣好的菱唇上勾勒了抹兴味,“有极少数的神国遗物会认主,梁梦玦便是其一,遇见你便不断闹腾,几日了,戴上反倒安静了,看来我也只不过是个保管神物之人。” 这梁梦玦是她出嫁前一日,祖母带她进入萧家祖祠自行挑选的陪嫁,当时它布满锈蚀的死灰,在众多金银玉器形同敝履。 仗着一身傲气决心不带走萧家任何贵重陪嫁而挑选了它,祖母当时勾着意味深长的浅笑,她问了许久也没问出什么,谁承想竟是神国遗物? 平日里她也就当作寻常耳饰佩挂在耳轮上,也是因此府内的姬妾才会完全瞧不上她,或许心里全当她是萧家弃子吧! 她竟也挂了二十余年,全当祭奠她早夭的孩儿,说来也是,什么样的人家能容得了死灰的头饰妆点在自个儿身上? 后来卓苒也入了戏秘盒休养,她的心思更不在王府了,又怎会在意府内如何看待她? 看着优雅矜贵的靛青色缓缓没入承昀耳轮内,萧楠绽着莫可奈何的浅笑,摇头道:“多数认主的神国遗物得靠硬气功驭使,这玩意儿倒是什么都不管不顾,只认定你一人呢?” “或许是缘分使然。”承昀不着痕迹地撮着长指上的银戒,总不好把百烈在他身边的事儿给透露了,“娘娘将它交给我,梁王那儿该如何交代?” “无妨,或许他根本不知道。”萧楠眼底的黯然神伤诉说着心中落寞,无力的苦笑,“王爷的心始终不在我们身上,怎会在意我们有没有什么?” 即便有几次少见的偏宠,哪个不是陨落在后宅手段里?若不是此次连人都没见着,后宅也不至于人心浮动成这般,逼得翁嫚与卓馨连她也不放过。 “也不知道戏秘盒里是怎样子,她一定等妳等急了。”萧楠缓缓挥别,偎回软枕,闭上疲累的双眼笑而不语。 “如若能成,定当达成娘娘所愿。”承昀颔首起身,拱手揖礼离去。 待到承昀身影远去,在院外紧张许久的刘嬷嬷,终于心惊不已来到主子身旁,忧心问道:“主子,这样真的好么?” 心知主子后半辈子有子嗣作为依托颇为欢喜,但私下与梁王对着来真能行?回了萧家一趟再回来,竟整个心境全然不同了,主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府邸里人人都为了心中所想谋定后动,到我,妳竟让我再想想?”萧楠失望地看着刘嬷嬷,不解问道,“我不觉得把梁王府变成潜邸有什么不好。” 只不过是谁的潜邸罢了! 本以为能倾心一世的夫君,为卓家荣光,不动声色地谋夺她的孩子,难道她不该反击? 如今夫君又如何?不义在前,还要求她保有菩萨心肠?难道她就该承受这些莫名的失去? 原本心绪撩乱的刘嬷嬷,听得一席话,也心知不该继续说下去,在府里安静了前半辈子,的确该以世子为出发点来设想将来的路 . 几日后,梁王出城主持秋猕事宜,府内诸多家眷前往与会,将在围场停留半月,因此府内仅留下病重尚未恢复的萧楠。 承昀包覆着一袭隐入夜色里的夜行衣,小心翼翼地游走在宅邸檐顶,躲过几批巡夜的王府戍卫来到正院书房顶上。 以风刃轻折瓦片,抛往院外回廊底下,引动看守的戍卫朝声源而去,他悄无声息地落在雕栏细致的五福长花窗前,配合杂乱步调应声潜入。 不动声色地跃上房梁,在幽暗无光的书房中,运息以异能躲过数个机关,来到密室之上。 第六百四十七章 冰水 在外头观望了几日,寻到藏匿戏秘盒的密室于他并非难事,梁王将血滴入戏秘盒,即会如同入定般睡卧于书案上,难在他的身躯该藏在何处? 为此特意穿上,寻了梁上三架、五架梁间的厚实的梁木作为藏身之所,再三确认梁柱的遮挡范围,方以风刃袭向博古架上的鎏金釉瓷龙耳瓶。 针落可闻的书房里,传来瓷器细微的玎玲声响,见着仍在里头的戏秘盒,承昀不由得松了口气,庆幸梁王未将戏秘盒带往围场。 厚实书案此时有若神龙吐珠般,将藏于地面下的鎏金缸缓缓推回地上,虎头龙睛金鱼的恣意在坛中悠游,铜钱草与浮萍缓缓飘荡,水面轻浅波光荡漾。 照着梁王方式驭气成甲,拇指甲缘划破食指指缝瞬间,染着硬气功内息的殷红,准确无误地滴落在鱼眼上。 坛中鱼口顷刻间顺着内息涌出水线直入指尖,偎藏于梁上的承昀,在此刻失去意识倒卧梁架间。 再次睁眼,承昀讶然发现竟身处于初心湖画舫之上,令他不由得莫名地笑了笑,原来小丫头心里还是惦记着北雍啊! 此次离开北雍的时间着实长了些,可怜心性坚韧如她,竟将思乡情怀寄托于此,令他一入戏秘盒便触动了内心的不舍…… 正想离开画舫寻人,双脚却如有万斤之重般无法动弹,数度尝试仍未能移动半分,只得莫可奈何地开口喊道: “丫头!” 温润低沉如晨钟入谷般优柔的呼喊,犹如暖人心扉的徐徐春暖清风,饱含了诉不尽的忧心,充塞着道不尽的相思。 熟悉的呼喊声湖底的颜娧先是一愣,黛眉一凝直觉卓昭又想出了新招,因此迟迟不敢浮出水面。 这些日子卓昭的手段愈来愈多变,也不断刷新她的认知,甚至可以说得上无耻,也不知她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有几次差点迷失在假意的深情呼喊,令她完全不敢与卓昭有所交集。 错愕得无言以对的是,卓昭竟为了博取她的注意,竟无耻到用承昀的声音呼喊她?无法想象身处东越权利顶端的他,以往的良善心思几乎被磨灭殆尽。 那宽和温厚的声声呼唤逼得她捂上耳朵,无奈声音仍透过葇荑传入耳中,逼得从不知晓什么叫热泪盈眶的颜娧,眼底也不知不觉染了热意。 “夺舍也好,借尸还魂也罢,我要的是现在这个躯壳里的妳。” 这段话令颜娧猛地又是一愣,卓昭绝对不可能知晓,只有他们四人知道的表白,难道出现在此处的真是她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虽说她已极尽全力寻找离开此处的方式,除了挖出一个卓苒之外,其余什么都没有了,湖底仅剩许多她没能看得懂的阴阳篆刻,生平第一次落入全然无路可退的窘境,唯有等人搭救的挫折感实在不太好。 听着他提及祭天与谛听,提及梅酵与鱼汤,提及梅林与落羽杉林,还不断细数着两人出游之事与北雍内外的琐事,能将这些说得那么详细的,还有谁? 低沉温润的嗓音,令她悬在眼眶的泪水差点落了下来。 “要我独自讨回妳所失去的?”承昀话语里有着难言的惆怅与心塞,心里不由得怨起了梁王,究竟如何残虐她?都说了那么多两人相处的细微之事,竟然还无法引她一见? 懊恼颓丧地紧握着大掌,恨不得将梁王给碎尸万段,难道她心里不清楚? 承昀如墨的眼眸暗了下来,喉际哽塞得差点说不出话,难掩痛苦地说道:“就算来得再晚,甚至有什么难以挽回之事,妳也始终是我唯一的妻。” 这话终于令颜娧绷不住地缓缓浮出水面,各自都红了眼眶的四目交会,男人率先勾勒了抹向来只能予她的舒心浅笑。 “你怎么才来?”颜娧满心怨怼哽咽难言,最终出口的只有这几个字。 能怪得了谁?怪她过度有自信?怪她过分有信心? 偏偏男人在给了她独有的温柔后,还懊恼不舍地开口说道:“对不住。” 颜娧再多委屈也为此破涕为笑,明明该道歉的是她,集一身尊荣与矜贵的他竟率先道了歉? 在此之前,心中多少怨怼他任由厉煊欺凌她,虽然是为了掌控越城所发生之事,然而牵扯到她身上仍有诸多不悦啊! 那双丝毫不做保留的宠爱的墨眸炙烈地呼喊着,颜娧再也忍不住地运息轻点湖面水波,迅速飞身朝他而去。 素心兰的熟悉温香扑鼻而来,许久未曾碰触的软玉也投入了怀抱,禁锢的身躯也同时得到了自由,将怀中久违的人儿回抱了满怀。 急切地抵着对方头颅,再认真不过地端看彼此熟悉的眉眼,感受若有似无的心跳声,也终于明白梁王处心积虑要哄骗她的原因。 原来当她同意后,一切竟如同在戏秘盒外的温暖拥抱,眼前是真实温暖的躯体,并非如同厉耀般的虚影。 “给我一点时间,我定会寻到办法带妳出去的。”虽然尚未寻到确切办法,承昀亦是发自内心的保证着。 香腮枕在厚实大掌,颜娧乖巧地颔首说道:“好。” 冷毅薄唇微微弯起唇线,落在颤抖不已的檀口,求得羞涩的丁香舌若有似无的回吻便一改温顺,急切地想吻去她所有的焦心与不悦。 男人急切霸道的侵略,如同在她体内点燃星火般逐渐有燎原之势,体内涌出了一股从未感受过热流,有若电闪雷鸣迅即穿透四肢百骇,无力的她如同一汪春水般化在他的逐步进逼里,柔弱无骨的藕臂不知何时早已悬上他颈项,唇际也溢出了令人羞涩的嘤咛。 颜娧直觉不对,脑中最后一丝清明即将消逝前,终于以仅剩的气力推开尚未得到餍足的男人,跌坐在船板上喘息着,紧捉着因为方才的没了底限的火热而被褪开的衣襟。 眼前的雪白被迅速遮掩,也令承昀满腹的火热如同浇了盆冰水,在他身上从未出现过的失控,竟差点在她身上犯了不该犯的错。 方才着急着呼喊她,根本没注意到有何不妥啊!此时发现弥漫在空气里的浅浅甜香不太对劲,更不自主地退离了三步之远。 第六百四十八章 媚笑 不寻常的瑰红染于粉腮,更一路绵延至耳后肩颈,颜娧伧惶无措的回避着他的眸光,显然连她也没意料到会如此。 她被碰触过的每一寸肌肤,正在骨子里不断鼓噪叫嚣,期盼能迎来更多芳霏。 承昀仿佛被钉牢在船板上般,果核在喉际上不停上下滑动,丝毫不敢靠近半分,此时明白萧楠的催促与眼底那若有似无的笑意已经太迟…… 萧楠必定知晓她身上被动了什么手脚! 裴家将她当成至宝般呵疼,于他更是捧在手心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何时见她这般? 看着她极力克制地揣紧襟口不停地颤抖着,汗水浸湿发际而落了几绺青丝,脆弱得令承昀直想将她揽入怀中,如若真有什么万一,她会等待他的到来么? 太过明白她是什么样的性子,承昀更加无法克制翻腾的怒意,直想狠狠痛宰梁王,竟用这些旁门左道控制她? 受过两次削骨剑的折磨,那血脉里涌动的炙热,原本不过如同星火般若有似无地撩拨,原本这些小刺激于她而言根本无伤大雅。 誰承想在碰触到承昀后,竟有如燎原火般灼烧她所有理智,怎么说她好歹也活了半百的年岁,对男人有再大的冲动也不至于饿狼扑虎啊! 醉夜归真是邪了啊! 活了这把岁数才差点晚节不保,岂止是羞于见人而已? 感受到男人夜行衣底下蕴藏的怒气,颜娧身体颤抖如筛糠的试图起身,勉强地绽出浅笑安慰道:“没事,我可以等你。” 承昀被她故作轻松的神态给气笑了,不由得趋身向前想靠近她,还没抬脚便传来她的制止声。 “你别过来。”颜娧着急的又退了半步,身躯已抵在船首阶梯上,软糯语调里掺撮了无奈,“师父曾帮我解过一次,如今回春不在身边,我无法可解……” 她缘浅的师父,对于东越的了解多得令人震惊,原来这便是他眼里的脏东西…… 如今没有回春帮忙又被囚禁于此,她能如何? 看着她汗湿得有如从水中打捞起的狼狈,承昀思虑再三后,喑哑低沉的嗓音委屈地说道:“妳要了我吧!” 颜娧以为听错了,不可置信地抬眼,讶然问道:“什么?” “我吃点亏,妳就把我办了吧!”承昀咽下哽在喉际的唾沫,如若受了委屈般地朝她张开双臂。 “你吃亏?”颜娧忍不住撇了撇嘴,虽然受着如火焚般的煎熬不轻松…… 她愿意忍啊!天知道谁吃亏啊! “嗯。”承昀煞有其事的猛点头,久违的笑靥也不断招惹着她,“梁王出城主持秋猕,只能委屈我了。” “你的脸面呢?”无处可去的颜娧终于忍不住地问出口了。 “落在外头了。”承昀长臂抵着阶梯遮蔽了所有的阳光,如浓墨般深邃的眸光,有如蛰伏的猎豹般凝着她,矜贵风雅的笑容里染上了些许邪肆。 “没有梁王我也能过得去!”颜娧氣笑了。 熟悉的水安息香迎面而来,也不知是醉夜归使然,还是她的思维里早就对这男人存了龌龊思想,竟差点忍不住主动投入他的怀抱里。 “你这是让我饮鸩止渴啊?”颜娧仰着头凝望着她未来的天,即便心里再怎么不愿意承认…… 这异世里即便有了裴家的守护,有了皇家的倚仗,仍旧少不了她需要仰望的天。 “妳不要我?难道要等梁王回来?”承昀墨眸沉了沉,又委屈地说道,“萧楠将我送进王府,肯定是有原因的。” “谁?”颜娧猛地一愣。 “厉煊的母亲。”承昀老实应道。 “真不是卓苒的孩子?真可怜……”颜娧无奈地摇头,“真可怜……” 揭晓答案那刻,心里仍是说不出的同情啊! “妳还有同情别人的时间?”听着她故作坚强的喘息,不愿回答问题,承昀似笑非笑地揪起她散落的长发把玩着,“妳如何送人出去的?” 耳畔感受到男人轻缓的吐纳,颜娧忍不住地推搡了几回,理智愈渐淡薄迷茫,意识也逐渐模糊地忍不住腹诽:这男人今日真没打算放过她的意思了? “我把皇祖父的牵丝引绑在梁王身上,结果只带出去一个卓苒。”颜娧无奈地闭眼,不敢再直视面前男人,“梁王变了,心思不若以往的干净。” 这话听得承昀停下了把玩青丝的动作,墨眸浮现一闪而过的不悦,长臂不容她再逃避地揽上纤腰,低沉嗓音饱含威胁地问道:“妳何时认识的梁王?” 听出了问题的严重性,颜娧忍不住又是一阵轻颤,本就少得可怜的理智,已几乎快完全出逃,呵气如兰地偎在他的颈间,絮语道: “算不了……” “什么叫算不了?”承昀耐着满腔的心塞,擒住她因浑身滚烫而四处寻找凉意的葇荑,心里庆幸有萧楠给的梁梦玦,否则弥漫着甜香气息的氛围,应当也是同她这般难以抗拒诱惑的煎熬。 于此,也见着了她不同于常人的坚毅,竟能放着眼前解药不碰,忍受如同媚药般的折磨至今。 “先放开我。”颜娧没有从水安息香里得到慰藉,反倒使得心火更炙,不由得开口求饶了。 “不放!妳说清楚。”莫名的酸意上头,承昀怎可能还放得了手? 一句算不了,不就说明了两人是旧识? 有了颜笙黎莹的例子在前,此时多个梁王旧识也没什么好意外,本以为东越最大的敌手会是厉煊,如今又蹦出个梁王? 这让他如何不郁闷? 旧识、男子、囚禁、女子,结合起来能有什么? 原来又是她招来的蜂、引来的蝶,他辛辛苦苦,小心翼翼容易吗?可以说寸步不离地看顾好些年,竟仍差点让人给钻了空子! 如鲠在喉的厌恶啊! “你明知道的。”颜娧喉际溢出无法控制的娇吟,不由得更进一步偎近宽阔的胸膛。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承昀气不打一处来,紧握作乱的葇荑高举过头,强硬逼视未果,仅得来她从未有过的一记媚笑。 没来得及消化那抹笑意的意思,掌心忽地传来阵阵炙热的内息,自从在明珠村遭受内息反噬后,她已有许久不曾动用过凤鸾令。 第六百四十九章 过客 梁梦玦抵御得了外来侵扰,挡不了本就相通的内息,突如其来的火灼之感,也招架不住地涌上难以抗拒的渴盼。 遭她反转而紧扣的十指透着隐隐绯色,属于她的内息迅速游走了几个小周天,顷刻间便遂了她一同沉沦于醉夜归的心愿。 忍着难以抗拒的在怀温香,承昀顿时哑口无言,深邃墨眸不确定地凝望着她,这是几个意思? 说不担心她后悔,绝对是骗人的! 克制于他并非难事,再难以承受的煎熬,为她都能心甘情愿地受,嘴上再坏也不至于逼她因一时冲动,做了日后会后悔的决定啊! “站着说话腰不疼是吧?”颜娧用尽仅剩的力道,倾身向前吻住不停捻着酸醋的薄唇,以最实际的行动阻止了男人无理取闹的叨念。 一个半只脚踏入棺材的老人,竟然还能惹来他的无理取闹? 面前灵秀隽逸的风雅少年郎,举手投足里全是令人无法抗拒的致命吸引,现下他一个眼神便可叫她心绪浮动难安,不好吗? 担心她去想一个行将就木之人? 嗯!挺好!安静了。 缱绻眸光交会之时,颜娧心里已有了盘算,体内的醉夜归此番被触动,定与皇室独有的术法有所牵系,无处可逃也无法可解的困境,能抵挡得了这一时,下一回呢? 有如千万只蚂蚁啃蚀着她的麻痒难耐,光是平淡如昨的温暖拥抱,也能引来体内渴求期盼,她能再度平息的下来么? 此次来的是承昀,如若来的是卓昭,该如何是好? 她也没办法有答案…… 眼前的他早没了长年清冷的矜贵优柔,额际鬓发全被强忍的汗水濡湿,才多久便如她一般的狼狈,两个全是理性大于感性的淡漠性子,再怎么痛苦难耐也仍会保持着一丝清醒。 约定的三年之期也早过大半年,也不见他有半句埋怨,为了她素了这么长时间的男人也挺可怜,风流成性的厉煊儿子都能打酱油了呢! 当初要举行的正式、公开、有保障的仪式,罢了吧…… 还怕他不认了不成? 承昀从醉人眼眸里,看到了娇柔羞怯的暗许,掌中箝制一松,软弱无力的身躯便落入同样滚烫的胸怀时,连向来沉稳无波的心思,也荡起点点涟漪。 珍视的执起光洁无暇的下颌,如同确认般地在漾着瑰丽水嫩的菱唇落下浅吻,藕臂羞臊地悬上宽广肩背作为回答。 汗水浸湿了长臂,几乎掩盖不住隐忍已久的热切,再也耐不住地将盈盈一握的纤腰紧紧禁锢,全然不容反悔的强硬里,贪婪地汲取属于她的素心兰香气。 缓缓抱起他珍视呵护了数年光阴的女子,脚下踏着慎之又慎的步伐,如获至宝般地往雕琢细致的长花窗移动。 伫足在长窗前,看着怀中有若猫儿般乖巧温顺的颜娧,承昀终究患得患失地再次说道:“进了这道门,没有回头路了。” 丝毫没有迟疑地回以温暖甜腻的轻吻,颜娧再次呵气如兰的在他沁着汗水的颈间细语,捂着厚实的胸膛问道:“你对我到底多放心?你触动的术法不想办法解,难不成给其他男人解?” 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颜娧能不清楚? 承昀墨眸神色一沉,抬脚踹开了门扉,郑重地关上她过往的青涩,将人安置在那张缘起的罗汉榻上,迷离的眸光若有似无的牵引着他靠近,十指交握的瞬间,掌心又映出淡雅绯红。 这是她的家,她的画舫,她以命相护的山水。 这是他的人,他的心肝,他以命呵疼的至爱。 他们的交集于此地开始,将在此地延续。 …… 熹微晨光透着花窗映入舱室,颜娧醒在温暖宽阔的厚实胸膛之上,柔弱纤细的腰肢仍攀着蛮横霸道的长臂。 荒唐整整一夜的男人,终在天边染上鱼肚白时饶过了她,不容抗拒地拥着根本舍不得放手的娇躯沉沉入睡。 她悄悄起身,一件件穿回散落一地的衣物,还没弄清楚为何昨晚那一切真实性,回头见着榻上被褥那抹无法忽视的殷红,抚着酸软的腰肢羞赧地别过脸。 真的,全是真的! 戏秘盒究竟是什么诡异的东西?她到底是活是死? 折腾她个把月的醉夜归已全然消失,榻上的男人也绝对是真实的,昨晚的荒唐历历在目,非得等到求饶才算得上攻克乃还? 如若一切是假,为何他的每一次碰触全都真实得令人战栗? 如若一切是真,为何明明远在东越,心竟能留在初心湖上? 缓缓步出舱室,看着这个由她打造出来的幻境,凉风吹过发稍,青丝恣意摇曳在湖面之上,一切都这般真实为何能困住她? 昨夜她也问清了,承昀是照着梁王的作法进入此地,这不正说明梁王仅仅为了得知如何在戏秘盒里掌控她,将卓苒活活困死于此? 真心实意的心悦,竟是卓苒殒命的缘由…… 卓昭为能获得卓氏一族无怨无悔的付出,甚至愿意违背原则地大开后宅之门,只为有属于卓家的血脉诞生,以便号令驭使卓家。 即便卓昭后来做得再多,也无法抹灭亲手扼杀了妻儿的事实,陌生得令人害怕的卓昭将她困于此地,当真只是为了与她相知相守? 心从来不在他身上也无所谓? 能懂得卓昭在将近天命之年才找到她的莫名绝望,当初她与颜笙黎莹重逢时,她也有过相同的感慨,可她也从没想过要逆天而为。 世间不过就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凡是尽人事听天命,尽了人事仍不可得,虽能愤恨地怪罪天命不公,终究不得拾起不足继续尽人事? 错过了终究是错过了,难道她能逼着时光再次倒转?可再次倒转,于她终究不过是“生”不逢时啊! 卓昭永远都只是她生命中的过客,不会因她困于此处而产生不该有的情感,她也不是个脆弱得急需找人安慰之人啊! 不管昨夜是真是假,她的身与心都不曾属于卓昭,难道他也要因此将她困死在戏秘盒里? 或者,卓苒与厉耀进入戏秘盒,都只是梁王的算计? 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打算让人离开? 第六百五十章 听众 世人不知,但是天知、地知、卓家知,对于追求完美的卓昭,就是个令他憎恨的污点。 按着卓昭往常做不到最好毁了便是的偏激性子,先以卓苒为试验也不无可能,再者卓苒又是亲侄女,他不但指染了亲侄女,更令其有孕,这对他而言更是种污辱。 难道早就知晓厉耀的存在,卓昭要的是如同厉耀那般的存在? 这个推论令颜娧心惊,却也的确不无可能。 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利,反倒让卓昭变了一个人,变得残忍可怕,不再是她熟识的温润有礼,或许环境使然,自身无法克制心中过多的欲求也是其一。 如果卓昭真早知晓厉耀的现况,那么入了戏密盒的厉耀上哪儿去了? 忽地,一双长臂从身后穿过腰际,将她揽入宽阔厚实的怀中,熟悉的水安息香恢复了如常的舒适气息,不由得勾起淡雅浅笑,轻闭双眼分享彼此的温暖。 “怎么起了?”剑眉微蹙,承昀颇为不解,夜幕才完全褪去她便醒了?难道他是表现得不够卖力? 原先以为她会累得贪恋床笫,或是至少贪恋他的健壮体魄,迟迟等不到人回到舱室,也只能伤心寂寞觉得冷地随着她出来。 此时的北方大约已秋霜满布了,不知为何这似真似假的幻境,真也有几分北方时节的清冷,看着单薄的身影伫立船首,也不知想着什么事儿,能分神得连他来到身后都不清楚。 心都碎成北方地上的冰霰渣渣了! 被问得一时无言,颜娧微微偏头迎着他带着莫名愠意的亲昵,葇荑厮磨着带着薄茧的大掌,轻咬唇瓣思忖着该如何解释心里的疑惑,赶在身后男人发怒前,也凝着黛眉,疑惑道: “总以为这一切是假的,只是空泛的想象,但是昨夜太过真切,真切得叫我觉着,似乎真在初心湖的感觉。”别过身,葇荑覆上长出了些许胡茬的下颌,颜娧百思不得其解再次凝眉,“你温暖的拥抱是属实,扎人的胡茬也是真的,那么什么才是假的?” 湖面吹来的微冷秋风也是真实的,宛若四季真实的在她身旁递嬗般,如若承昀能以硬气功催动鲲池坛进入戏秘盒,那么她真实的躯体又在何处? 戏秘盒入鲲池坛后的虎头龙睛金鱼? 舒师兄曾提过,湘辉阵能让戏秘盒里的人,日日饱受生死间的折磨,按理来说皇祖父该是痛苦不堪的模样,然而他老人家哪儿像受尽摧残? 等等! 她在皇祖父待过的戏秘盒? 猛地拍开承昀的环抱,她拧起黛眉,轻点阶梯跃上船首,一鼓作气地沉声连着呼喊好几声:“皇祖父!你在哪儿?” 这几声呼喊,使得林间百鸟受到惊吓地齐齐惊飞向平安寺,万物俱静后,颜娧屏气凝神地等着可能的回音,苦等不到回音,正打算再次提气呼喊时,便听得熟悉的嗓音阻止道: “别喊了!喊得我都聋了!”厉耀的不知有多无奈的嗓音,听着不似从遥远的虚空传来,就隔了一道墙的感觉啊! 承昀也有想过,被一同带入戏秘盒便没再出现的厉耀会在哪儿?千想万想也不承想过就在隔壁的困窘,敢情昨夜他们有听众? 尴尬地捂着不知要摆到哪儿的脸面,颜娧嘴角不自主地抽了抽,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啊!只得强着所剩无几的脸面,没好气的问道:“同在戏秘盒里就不能出个声?” “这不是怕丫头脸皮薄嘛。”厉耀依旧没出现在俩人面前,仅有中气十足且没有半点愧疚之意的应答。 “我谢你啊!”颜娧气得只差没跺脚。 “甭谢,你们继续努力,别顾忌啊!我等玩重孙子呢!”厉耀响彻云霄的爽朗笑声,惹得颜娧额际冒出的青筋直跳,忍着最后的体面,耐下咬牙切齿的冲动问道,“重孙子?儿子都没见着影子,哪来的重孙子?” “我家绚儿的重孙子,也是我的重孙子。”厉耀嘿嘿地笑了两声。 承昀:…… 您老问过我父王同意了吗? 无奈的运息以异视探寻了周遭数回,的确唯有声响不见人影,他也不由得对不在乎脸面的厉耀犯了怵。 “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出戏秘盒,您老就想着重孙子?”颜娧光想到前几日卓昭的不顾脸面的踰矩就头皮发麻。 “能!一定能!”厉耀信心十足的保证着。 “谁告诉的你?什么叫一定能?”颜娧真想问问他把脸面搁哪儿了?这没脸没皮、没羞没臊的事儿他也干得出来? “嘿!丫头不是说承昀定能想到办法?”厉耀语调里的揶揄大过真实。 死死咬着唇瓣,颜娧没好气地问道:“皇祖父到底出不出来?我...我...我非跟皇祖母告状不可!” “唉!真告状也没用啊!”厉耀一声悠悠叹息,万般无奈地说道,“我那个不肖子一面下醉夜归,一面讲不停情话,都没见妳有半分心动,我怎么敢出来凑热闹?万一妳也对我起了什么歹念怎么好?” 颜娧真有气到跳脚的冲动,敢情她有这般饥不择食了?不由得沉声再次问道:“皇祖父到底出不出来?” “出不来。”厉耀听到小丫头声音都变了调,连忙又是一声冗长的叹息。 梁王下在她身上的醉夜归分量不轻,实话说挺佩服这丫头的毅力,能为那臭小子守节至此,历代皇家不情愿入宫伴驾的女子少了? 先帝身旁的美人气性再怎么大,哪个不是被醉夜归制得服服帖帖的?一旦孕育了孩儿,哪个不认命守在孩子身边? 原本为她捏了一把冷汗,哪知道白担心了! 不过......听着两人该是旧识啊! 小丫头从未涉足东越,又是如何认识的梁王? 还能喊得出他在卓家的姓名,这就不简单了啊! 绝对有猫腻! 思及此,他又是一声长长叹息,无奈说道:“要是能出来,我定到妳身边狠狠教训那个老小子一顿?哪容得了臭小子占妳便宜?” 虽然他目前这样子没有什么恫吓效果,至少还能吓吓人啊! 两个为了东越民生百态早错过大婚的时间,虽说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偶尔得来点周折感情才能更牢固啊! 第六百五十一章 乐意 听懂厉耀话里的意思,颜娧心里也庆幸还好是听众而非观众,否则真得投湖自尽了!拍了拍红的不自然的俏脸,羞涩问道:“总该说说你这情况到底怎么回事?” “妳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怎么知道怎么回事?”厉耀抬头遥望朦胧四壁,隔壁棚子听人谈情说爱诉衷情,他这儿抬头望不见天,低头踩不着地? 同样被关在盒子里,有没有必要差别待遇这么大? 虽不情愿,但关系到颜娧,承昀终究妥协地问道:“皇祖父那儿有什么?” “要啥啥没有。”厉耀不开心地哼了声,心里气得! 要不是承昀要他靠近戏密盒看个清楚,能被困在此处出不去么? 原本困在乡野至少有山有水有花鸟,现在连家徒四壁都找不着吶! “怎么可能?”颜娧不可思议地凝眉,抿着唇瓣狐疑问道,“皇祖父莫不是忘了鲲池坛的功用?” “丫头啊!我看起来傻么?”见着两人有默契地一同颔首,厉耀唇既不由得抽了抽,还没流浪山野之前,他也在里头过过日子的,怎么说得他像个愣头青? “是挺傻,否则怎么想都没想就决心入戏密盒?”颜娧勾着歉笑回望满脸不服气的老人家。 “命悬一线没有前路可言,才听阿绚的话入盒休养,打的不就是死马当活马医?真不小心活命再来担心怎么出来,不也是合情合理?”要不是见不着面,摸不着人,指不定厉耀真会把俩人抓来痛打一番。 “合理是合理,皇祖父就没想过出去么?”颜娧眼睛没停歇的循着声音,寻找厉耀可能存在之处,却似乎依旧隔着一道无形高墙般。 “出去过啊!就你们见到的那副模样出去,也只有你们不没把我当游魂看,还肯陪我玩会儿,我连被什么东西困住都不晓得,不然怎么拜托你们找躯体?”厉耀思及俩人初见时的大胆,也不禁摇头苦笑。 看着周身白茫茫一片,心里寒碜得落寞啊!出来混总希望地盘越混越大,本来还能站个山林设陷阱,现在连个立足的地方都没了啊! “那么皇祖父以虚影离开戏秘盒的术法又是什么?”当时为了省事也为了事省,承昀想也没想就先喊上皇祖父,哪儿给过怕的机会了? 直觉离开的方法应该是在那个秘法,然而迟迟找不着线索也着实令人头疼,如若梁王可以透过鲲池坛进入戏秘盒,这么说来坛中的虎头龙睛金鱼也该是离开的关窍才是! 他也心知厉耀是颜娧来时的牺牲品之一,事情发展不同而产生了记忆紊乱,当然怎么想也想不出线索。 等等!难道东越也有其他人知晓时空逆转错位? 承昀剑眉蹙起了川字,面有难色的将颜娧抓进了怀中,入戏密盒后那袭碍事的玄铁重甲不复存在,熨烫在胸膛上的柔软,清晰得叫人心里泛起麻痒,初经人事的伙伴又迅速昂扬。 那张清冷脱俗的冷毅脸庞底下,如同饿虎的性子早就深植在骨子里,她不过是头狼崽子怎么拼得赢? 都说刚开了荤的男人不能惹,果然一点都没错! “说正事!”察觉面前人身体的明显变化,颜娧没好气的在厚实的胸膛捶了一把,努力地拉开俩人距离。 “都是正事。”承昀说得比真金还真,素了那么多年,单单一个晚上怎么补得起来? “皇祖父还在呢!”颜娧羞得连颈间全是一片妃色。 “出来混都是得还的,谁让妳看了别人那么多次?” “关我什么事儿!” 承昀说得那叫一个天经地义,听得颜娧差点呕出了一口老血,自小到大那次是她乐意的?这也得还? “抵债怎么不关妳的事儿?”承昀墨眸闪过一丝不悦的同时,才拉开的距离马上又被拉近,擒着正想逃离的藕臂,在她耳畔低沉喑哑的威胁问道,“难道妳要我找别人抵?” 颜娧嘴角不自主地抽了抽,一直以为这类生死问题,全是女人的耍赖撒泼的权利,何曾想过她也会有被问道的一天? 虽说朝闻道夕死可矣,有必要真叫她死得这么急匆匆么? “自然不行。”颜娧羞得无处可逃,只得含糊其辞地嗔道,“别闹!” “妳才别闹,好生站好,安分别动。”承昀此话一出,立即感受怀中人脊梁骨一僵,薄唇勾出了一道满意的弧度,“给我点时间缓缓。” 别说她不习惯,他自个儿都没能习惯啊! “你们俩还真当我隐形人啊?”厉耀也不是不曾小年轻,而是没机会耍小年轻啊,看着小两口连身险境都能腻歪,这不是叫人气闷? 方才听起来明明是想到线索,怎么转眼间就甜腻得吓人了? 要不是找不到身体,指不定都能气活了! “现在血流的方向不对,皇祖父不给我时间缓缓,怎么想事情?”承昀嗅着怀中的软玉温香,企图平息体内躁动,怎么感觉竟是提油救火? 颜娧:…… 偏头抬眼看着面前男人,虽然仍记得他曾说过,媳妇儿面前不需要脸面,真从他嘴里听到,不羞也得替他羞了…… “你还有理了?”要不是晕不了,厉耀气得真差点厥过去。 看不出来那泰然自若,性子一贯清冷的承昀,竟也能说出这种没羞没臊的话,怕别人不知道他开荤了? 没理会隔空来的抗议声,承昀兀自轻嗫着粉嫩耳珠,感受怀中人差点软了腿脚的轻颤,微扬的唇线终于满意地细语道:“如果梁王真是妳的旧识,我得先离开此处,再去看看他的桌案。” 书房内的鎏金釉瓷龙耳瓶,有两个控制不同暗格的机关,急着见颜娧叫他没有时间妥善琢磨另个机关,如今想来的确有必要再去探个清楚。 按着梁王藏戏秘盒的心思,定是有什么特殊的东西锁在里头,指不定皇祖父失忆的关键就在那处! “好。”颜娧忙不迭的应着,直差没将人直接赶走。 从没想过有一日会差点瘫软在男人的怀里,都说承澈传了他一身功夫,是什么邪门外道的功夫都传? “妳居然没有想我留下?”没有半点慰留叫男人不乐意了。 第六百五十二章 门道 “找到问题,早些带我离开不好?”颜娧俏脸又没来由得一红,她该怎么答? 怎么答都有问题啊! 只有两人说给他听听也就罢了,现在还有个听众不知隐身于何处呢! 头一回觉着脸皮不够厚不好,这男人是打算上天了不成?非得逼得她脸红心跳不可? 承昀薄唇勾勒着似笑非笑,打从心底喜爱她脸红心跳的娇羞,不到半日已开始想念她在身下的姣好,好容易走到今日,怎可能轻易放过? 只不过被她一问,似乎被怪罪沉溺儿女情长了啊! 轻轻落了一吻在瑰丽的唇瓣上,承昀心里颇为担心地将她纳入怀中,低沉浑厚的嗓音在她耳畔保证道:“我会找出办法的。” “好。”颜娧乖得像只猫儿般的应承着。 下意识对他的依赖似乎比她预想的还要严重,对于面前这个男人,信任二字已无法表达心中的认同,否则也不会在梁王设下玉间林的陷阱时,笃信他能找着破解之法而果断来到此处。 接连几声的应好而拿她没辙的无奈,令他无奈地轻声叹息,拥着她柔软的身躯,更叫他心虚得更走不开。 一个心怀不轨的梁王已伤透了脑筋,又来了个明里暗里不停嘲讽着他的老人家,能不担心么? 榻上的凌乱痕迹,再再说明他俩现在已是货真价实的夫妻,怀中娇躯更是温暖真实的,将她放在心尖上那么多年,好容易达成了半生心愿,怎可能走得毫无顾忌? 也没想到竟在真正拥有她时,竟会产生了这种患得患失的挫折,她的安危无法明确把握,的确影响了对情势的判断。 不知被关在何处的厉耀,根本将他说成了始乱终弃的混账般,不停地劝诫着男人要善良,要担起该付的责任,令他心里更不自在,怎么有办法放心离开? 忽地脑瓜子一阵清明,承昀薄唇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兴味,朝着满山虚空问道:“皇祖父手上可还有牵丝引?” “保命的玩意儿哪能丢?”没机会见到问话人眼底的坏笑,厉耀想都没想的应答。 承昀饱含缱绻眸光凝视着令人心驰神往的温柔眉眼,恋恋不舍地又啄了下粉唇,握着葇荑贴在厚实胸膛上,一时间竟想不出有什么能安抚人心的句子,只得如同立誓般地缓缓说道: “等我。” 粉颊蹭着略带薄茧的大掌,颜娧温婉眼眸里漾着一丝作弄的兴味,没有一星半点被挑拨的异样,扬着有若和煦春风的笑靥应道:“好。” 如今也就笃定梁王不会要她的命,笃信承昀定会带她离开,真想搞事儿也不是现在,等完全无无后顾之忧再来不是挺好? 她又不傻!都关在里头了,这时候还想搞什么幺蛾子?这不是明摆着跟自个儿过不去? 从她离情依依的眸光里得到默许,承昀再次拥着怀中人,汲取她特有的温香,再次抬眼朝着山野说道:“我们走吧!” 承昀提气运息,紫眸绽着妖异的光灿,揪起银戒上的牵丝引,染着硬气功内息的殷红,漾在晴空万里的高空里,天际绽出绯色异彩的同时,挺拔颀长的身影也同时消失在船板上。 “走去哪啊——”厉耀凄凉的惨叫声从虚空里传来。 颜娧失笑的看着掌中的温暖消失,忍俊不禁地看着两人不停作弄彼此,随后凝起黛眉思忖着,回望这熟悉的湖光山色,抿了抿菱唇,头也不回地又迅即跳入沁凉的湖水中。 能将厉耀困在此处想必大有问题,如若他真待过这里,想必会有其他线索! 如若能在湖底找着卓苒,指不定真能找到厉耀不知藏匿何处的身躯。 或许真没有人能如同承昀般,对她维持了十数年的初心不变,如同她所熟识的卓昭,在走到人生顶峰也迷失了该有的良善。 听着梁王在东越深受民心爱戴的事迹,实在无法相信,他真的费尽心思导演了四国这一连串的悲剧,连至亲好友也全是可以随时随地牺牲棋子。 她不觉得自身有多大的吸引力,能令卓昭变成今天的模样,只有人的心性堕落了,才会衍生诸多违背本心之事。 卓家对他的设计想来是整件事的主因,一旦错在前头怎么也回不去了,他在抽身离开与共同沉沦里选择了后者,便注定了后续一连串的悲剧。 这也能说明,他曾由衷感谢卓家给予的一切,更为此千方百计地为梁王府开枝散叶,因此与卓苒错了第一步便无法回头,选择继续沉沦的卓昭又要付出多少代价? 游走在湖底继续寻找蛛丝马迹的颜娧,在花楹阁的初见,她完全没有认出卓昭,难道他从一开始就想着如何擒她? 如同游魂般游荡各处的厉耀,期间卓昭又下了多少手笔?思及此,颜娧不禁心寒得忧心。 不过光想到,他此生机关算尽的筹谋,临了被承昀捡了个现成,颜娧还是忍不住扬起了羞涩的笑意。 努力将满脑子的旖旎抛出脑海,从不认为自个会是个重色的性子,怎么一夜间对那个胸膛的缱绻如此之深? 不由得甩了甩头,直觉定又是那恼人的醉夜归作祟! 厉耀提及,盒子里有他待过的痕迹,定是她找得不够真切,遗漏了重要讯息,既然已知小梁王这几日不会来犯,她得好好静下来再次翻找整座归武山! —— 躺卧在梁架间悠悠转醒,映入眼帘的便是故意半身穿过他躯体,带着愤恨眸光死死盯着他看的厉耀。 被吓得差点敲到两旁梁架,承昀莫可奈何的摇头苦笑,这玩心比谁都大的老人家得好好伺候着,指不定得靠他从梁王口中套出法子呢! 在府邸里设计暗室暗格虽不少见,要设计一个能藏下神国遗物的宅子,似乎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儿了...... 神国遗物多注重五行八卦的配合,光是那开启暗格的龙耳瓶也有点门道,系以用色搭配来五行格局,两旁龙耳转动方向各自代表不同的五行方位。 现下他打算转动另一面,看看梁王究竟还藏了什么,在不影响生命安全的前提下,自然得请厉耀负起观察之责,也是必须将他带离盒内的缘由之一。 第六百五十三章 解译 没理会在他面前的哀怨眼神,承昀径自翻过身由上往下眺望着书房内的摆设,打趣问道:“皇祖父对梁王府邸了解多少?” 被问得猛然一愣,厉耀张着不可思议的眼眸回望,讶然问道:“我的儿子能不了解?这儿的一梁一木,一檐一窗,哪个不是我亲自拣选的?” “哦?”承昀拉长了尾音,挑了挑剑眉,频频点头,狡狯笑道,“那要不皇祖父找找你的戏秘盒藏那了?” “我劝你善良。”厉耀捂着感受不到心疼的胸臆,怨念不已地抬眼问道,“你这是哪边不痛快往哪边去?” 相处这么长时间,能不了解他?也不过听个墙角而已,至于这么急着找茬报仇吗? “丫头如果不找您,皇祖父打算藏多久?” 承昀眼底笑意不减,问话清冷得令人一颤,厉耀蔫蔫然地缩着脖子念叨道:“你不也说是报应了?” 这话他可不敢说太大声,省得惹人不悦,还得靠他找着藏身之所呢! “所以皇祖父觉着找不着身躯也是报应?”承昀意有所指地凝望着噎着的虚影。 “你说话都不留点口德的啊?”厉耀眼角不停地抽搐,长指颤抖地指着面前笑得一脸妖孽的男人。 “唔——”承昀思忖许久般的抿着唇瓣,扬着歉笑说道:“我再问问丫头对皇祖父需不需要口德。” 厉耀:…… 真心塞了啊! 几次张口也没能说出话来,分明是个坦荡君子,偏偏要表现出小人长戚戚,理亏在先也没好意思再回嘴,谁叫他躲了几天也没给颜娧知晓他在盒子里。 原本打着不想让小姑娘害臊的美意,这下反而更害臊了…… “皇祖父先想想这宅子里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吧!”瞧着老人家一脸受伤的模样,承昀没想继续找他麻烦。 “虽然昭儿与功名利禄没什么相干,但是书房仍照着一四同宫的格局来设计摆设,想着他以后能事事亨通,朝廷后宫都和和睦睦,人心安定百姓顺遂……”厉耀盘腿偎在五架梁上,无奈地遥想当年期望。 不孕之事其实他心知肚明,身为帝王掌控着整个东越,卓家搞的小手段能瞒得过他?为遏止卓家蠢蠢欲动的心思,早年也曾立了幼子为太子,打算敲打卓家一番,谁承想才即位没多久,小四没活过教数之年便得了热病薨逝了。 为此还遭了百姓议论,一说是他不顾长幼之序违了天道,一说是太子命格不堪肩负国家重任,卓家只差没指着他鼻子说,是他莫名的打压害死了小四。 梁王是他名义上的第一个孩子,更是皇后嫡子,即便他知晓一切内情,也没打算戳破,毕竟不孕这事儿谁能说出口? 不管如何东越都必须有所传承,谁来诞育都是一样。 他相信给孩子正确的教养,定能够养出东越需要的明主,以身作则也身体力行的勤政爱民,会比血脉来得重要。 因此梁王出生便被封王,府邸更在他的默许下违了规制,到了开府建牙的年岁,也仍默许扩建得有如缩小的皇城般。 虽说期间为制约而故意立了小四为太子,梁王贤德能仁又文武双全的名声,早已名动四方,任谁都看得出对梁王的疼爱不假,否则也不会另外立下,如若辅政进入第十年仍无法离开戏秘盒,便由梁王登基为帝的旨意。 难道是因为他长期来的默许造就了今日局面?优渥良善的后天环境,终究不敌卓家与生俱来的贪婪天性? 成婚前的梁王可不是这样啊…… 厉耀心头陡然一震,讶然回望了等着答案的男人,顿时艰涩得说不出话来。 “皇祖父想到了什么?”承昀好整以暇的趴在梁柱上,等着面色十分沉重的厉耀开口。 自家门内的事儿从外人的嘴里说出口,即便再怎么熟识仍不合时宜,自个儿想透了,愿不愿意说出口也不是大事了。 “你又是什么时候知晓的?”厉耀眼底流露出的恨铁不成钢,着实令人惋惜,何止是心痛能言明? “丫头将陆淮藉由任家漕运送回北雍之时。”承昀亦是那时确认,四国未曾停歇的灾厄皆与梁王有关。 难怪东越这么多年来裴家几乎无法涉及,梁王美其名救陆淮免于一死,却以圆籽荷控制他的心性,养在舒赫的宅子里。 陆淮虽失去记忆,也忘记如何施展武艺,受裴家多年的培育,几乎刻印在骨子里的天性使然,始终未曾忘却如何转译裴家往来各处的密信。 奕王控制了一个不愿交出任何讯息的立冬,也不如梁王身边一个失忆听话的陆淮,这也是为何梁王可以安逸地躲在人后控制一切,若非他意在颜娧而露出端倪,只怕还能继续藏下去。 能够不动声色二十余载,心性真非一般人能及,颜娧落入此番陷阱着实不冤,也只能庆幸梁王意在得人而非取命,否则他也没把握能在第一时间救人。 在离开越城腹地后,陆淮奇迹似的想起这些年来,对山门所有无意识的背叛,也明白是他的解译害死了立冬。 因此在搭船北返时,数度在立秋面前长跪痛哭,祈求能得到立秋的原谅,逝者已矣来者究竟可不可追? 在立秋得知颜娧受困在戏秘盒里时,贯是立秋长年来冷静自持的娴雅心性,也没能忍住地顿时情绪崩溃。 心心念念半辈子的男人生生困死在奕王手里,用心照料十数年的小主子又落入梁王计策,她如何能冷静看待恢复记忆的陆淮? “四国对于裴家从来都是敬之爱之,从来都是想方设法探听消息企图接近裴家主事,他倒是反其道而行,果然是个聪明的孩子。”厉耀听完了来龙去脉,虽然不赞同梁王所为,仍不自主地称赞了一句。 好容易得到裴家入越的消息,居然用计将人铲除得干干净净,留下自个儿想要的人之外,也不忘顺手抛个恩惠给奕王,裴家来的消息立冬不解译又如何? 梁王的探子早就安排在临辉城的客栈里,裴家有密信到来,自然也会有一份抄本送到越城,奕王仍在头疼消息内容所谓何事之时,梁王早已掌握先动的脉络啊! 第六百五十四章 龙脉 奕王怎么玩得过心思如此缜密的梁王?谁能相信一切灾难,自始至终都是贤名在外的梁王所为? “皇祖父这话要是丫头听见,不知道得伤心多久了。”承昀忍不住睇了眼底仍绽着钦服的男人。 厉耀嘴角忍不住地抽了抽,现在的确不是夸奖梁王的时候,虽说帝王术里不乏相互制衡的道理,这样的梁王是他当初始料未及的结果,容易引来诟病啊! 他悻悻然地落地,停驻在博古架的龙耳瓶前,抬头问道:“这东西不是早知道了么?” “另一边。”承昀双肘交叠拭目以待般的等着。 “真把我当个假人啊!” “嗯,不会伤着的假人。”承昀回答得没半点客气。 讶然无言地回望承昀,没好气地以牵丝引触动被指定的龙耳瓶,博古架旁的梁柱,在此刻缓缓退出一个三寸见方的木匣子。 厉耀不明究理地以牵丝引取出编列成册的小札,小心翼翼的翻动,里头是以干燥脆弱的叶脉,上浆风干后排列许多细微图样,似乎嵌在薄如蝉翼的浆膜上,密密麻麻的叶脉看似书页般。 “这什么鬼玩意儿?”厉耀小心翼翼地翻动,深怕不小心把叶脉给折了,咋舌不已地想翻第二页,便被梁上男人给制止。 “翻慢点。” “什么?”厉耀以为听错了。 “你这儿子不简单。”承昀虽不可置信,也不得不佩服梁王心思。 谁承想他真的留下了蛛丝马迹给他找着了,心里庆幸这叶脉书在厉耀手上,若在他手上,指不定翻了第一页就给揉碎了。 叶脉书里的文字用的该是他们来处的文字,虽然他没能全部看懂,也能大略知晓那是梁王多年来露骨的思念,字字句句全是令他发酸的缱绻深情。 字里行间知晓颜笙几次来东越寻人,也知晓俩人为熟识的旧人,令人费解的是梁王未曾相认,反倒写下如何引出颜娧的计划。 原来梁王坚信颜娧也来到这个异世,只是迟迟不愿露面,他相信按着颜娧爱重两姊妹的心思,只要稍加迫害定能逼得颜娧现身。 为此他将有关神国的消息,巨细靡遗地一应透露给奕王知晓,奕王果真不期望地安排了接下来的所有事宜。 而他如同局外人般,冷眼看着事态演变,不负众望地继续成为东越人人称颂的贤王。 厉耀没有异视根本无法瞧清叶脉书上头写了什么,看着梁上承昀神色愈看愈难看,不由得莫名其妙的又翻转了两回,果真又得了一阵制止。 “拿好了。” “他到底写了什么?”厉耀看不出个所以然,又撇头瞧了眼小匣子内的,见着了数个被打磨精致光滑的凹凸琉璃,不知作何用处只好又丢了回去,继续乖乖当个书架子。 “算自白了这些年的所作所为。” 他与颜娧来自同一处,来的时间比起黎莹颜笙又更早了几年,梁王早就知晓并非厉耀的子嗣,因此更不敢表现得落于其他两王之末。 梁王毕生所学全学以致用的用在东越,因此日子过得极为得意,一路顺遂地直至厉耀病重接手辅政,也正是此时开始谋划他想做的事儿。 期间不乏思念颜娧的深情独白,看得承昀心里忐忑难安,尤其看到梁王过了不惑之年后,开始忧心找着后能够共度的时间太少,便开始寻找能够长相厮守的法子。 从得知戏秘盒功效之后,他千方百计不断苦读神国遗史,甚至利用卓苒作为试验,只为能进入探望盒内之人。 皇天不负苦心人,也真叫他寻到了鲲池坛,利用染了化境之界硬气功的鲜血,透过虎头龙睛金鱼眼,成为进入戏秘盒的桥梁,也在卓苒的首肯下再次有了肌肤之亲。 忽地,承昀发现叶脉书的记事似乎有所不同,同一年的记事竟有两个不同的纪录,连忙阻止厉耀正打算翻页的动作。 “等等!” “此等窃盗偷窥他人记事的行为,怎么...怎么...”厉耀灰白长眉不自主地抽了抽,“你还真看出了兴趣啊?” 承昀眸色一黯,瞟了瞟厉耀手上的牵丝引,无奈问道:“皇祖父对第二次入戏秘盒之事可有印象?” “第二次?”厉耀被问得一愣。 “梁王在得知裴家得女颜娧的消息,欣喜若狂之余,担心的是他年华已老去,如何与佳人共度白首。”承昀似乎读懂了什么不该懂的关窍…… “你哪儿知道我进两次?”厉耀不止一次怀疑过,只是未曾被证实的念想,说给谁听都会被当成那个啥吧! “你的好儿子为什么能完全掌控东越概况,皇祖父真没想过为什么?”承昀虽不愿意这样想,事实却已摆在眼前。 即便他有心细如发的称号,也没有发现轨迹被倒转的迹象,梁王竟然知晓? “少瞎说,我没有儿子。”厉耀不悦地甩了个冷脸。 不是他不愿意认啊!而是连有着养育之恩的他,也能被梁王算计得连躯壳都找不着,有这么对待父亲的儿子? 正想叨念个两句,他也猛地一愣,刚刚听了什么虎狼之词来着? “娧丫头真的是梁王旧识?”厉耀喉际一紧,差点说不出话来,原想吼一句怎么可能也吼不出口,摸不着的空泛身躯,不由得令他困窘的一笑,如若他一个大活人,都能这般魂不着体的活着,梁王多一两个旧识又有什么? 忍下了骂娘冲动,厉耀整张脸几乎都拧在一起的气愤问道:“他都一把年纪了还要娧丫头作甚?殉葬啊?” 这话听得承昀不乐意了!怎么打小就一堆人抢着要她殉葬? 龙脉也不是挨边上便得气运啊! “要殉也轮不上他!”话出了口,承昀直觉说错话而呸了几声,“丫头是我的妻,要一辈子相守的人。” 厉耀灰白长眉一挑,全当没听到甜言蜜语般撇嘴问道:“那兔崽子怎么办到的?” “娧丫头帮了不小的忙。”面对老者怀疑的眸光,承昀淡定交叠的长臂也不安的毛了起来,“这事儿牵连甚广,还是由丫头亲自告诉您来得好。” “你能知道,我不能知道?”厉耀抄起叶脉书想看个清楚,看瞎了眼也没看清半个字。 第六百五十五章 猫腻 这时候用上您,摆明让他闭嘴? 虽说从未张扬皇帝的威势,也不能这般吞吞吐吐地要说不说啊! 要知道丢躯壳的可是他,多年来挂心着都能不能寻回来,有了线索让他不要问,这是几个意思? “皇祖父不是说窥看他人私隐不好?我得听话。”承昀笑得那叫一脸乖巧,拆谁的台也没敢拆颜娧的! “私隐?看完了才说私隐,有你这样的吗?”厉耀气得有砸书的冲动。 愿意眼巴巴当个书架,不就等他看出个端倪?正想抛下叶脉书,又听得梁上人的阻止。 “别!你可别!”承昀吓得呛,要是被发现叶脉书被翻动过还得了?气得心里一阵堵,仍不忘赶紧摆手笑道,“梁王发现有人动过房里的东西,我们还能有活路么?” 将散落的镜片整理整齐,小心翼翼地将叶脉书放回原处,恍若未曾被动过的般的整齐,不情愿的眼神瞅着梁上男人,厉耀悻悻然地问道:“现在呢?” “我们得走一趟万寿山。”承昀意味深长的浅浅一笑。 他父王辅政期间都有个三灾六难,无法亲临主持秋猕之时,梁王辅政以来风雨无阻,年年必定亲临万寿山? 都是马上建国的剽悍民风他都曾为父王操持过,梁王为何从未下放给厉煊? 万寿山有什么非去不可的理由? “你又打什么主意?”厉耀闷闷地撇了那双不知深意的笑容,再次觉得成了虚影之后,脑子明显不够用了…… “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说到收获,承昀忽地坐起身,煞有其事地浑身上下摸了一圈。 厉耀也眼里尽是不解地来到身边,纳闷问道:“怎么了这事?” “按着盒内的时间,应该饿了两日,怎么一点感觉也没有?”承昀撮着下颌一时也没想明白。 “唉,我倒也想饿一回。”厉耀莫名的叹息,眼里尽是无奈,“不过梁王这事儿也在告诫我们,坏事做尽千万别墨迹。” “皇祖父,北方的墨迹不是这样用的。”承昀要笑又不敢笑地提醒。 “他这不是留墨迹了么?”厉耀被说得不开心了。 “他那也不算墨迹,是叶脉,寻常人也看不懂的。” “就你懂,就你行!可以了吧!”厉耀不耐烦地应着。 “把盒子里的镜片凑一凑,你也能行的。”承昀看过丫头玩过那些镜片,虽未能如同异视那般清晰,看看远物还是能行的。 “当真?”厉耀听得上了玩心。 “皇祖父,不着急身体了?”承昀无奈地提醒。 “都丢几年了也不急着那一时半刻。”厉耀暧昧的眸光瞟得面前男人一阵不自在,不急不徐地接着调侃道:“看你在里头春宵几度醉,饿了两日身体也没半点影响,出来也是风姿依旧,担忧的心倒是宽了。” “皇祖父先上万寿山探探吧!”看着死活都要扳回一道的老人家,承昀也没打算再让老人家不快,兀自看着外头渐暗的天色,心里清楚得上萧楠那儿一趟。 “探?探什么?”问题跳太快,厉耀一时没接住问题。 “自然是探你的躯窍啊!”承昀眼底绽着不知深意的神秘,薄唇更是绽着一抹令人费解的弧度,“以地缘关系来看,万寿山离晓夷城最近,皇祖父没想过为何之前一直进不了越城范围?偏偏在秋猕时节不费吹灰之力的进来了?梁王为何年年亲自主持?” 厉耀被一连串的问题给问蒙了,直觉不可能地凝眉道:“不可能,为了不让那帮兔崽子动用神国遗物,我把能带的全带进戏秘盒理了……” 厉耀的肯定在眼里有了不确定的改变,思及方才承昀的问的问题而陡然一愣,唇际颤颤地问道:“我当真进过两次戏秘盒?” 原以为不过承昀的玩笑话罢了,这番想来不禁叫他后怕了,梁王从何得知他会将神国秘宝全数带入戏秘盒? 他心里清楚神国遗留下来的东西不能为外人所有,虽不曾介意孩子全非亲生,也忧心神物会落入几个外姓人手里。 如若叫那些心有不轨的外戚,借着几个孩子的硬气功驱使作恶,那么即便他休养病愈亦是愧对了祖宗。 “娧丫头本来也不确定,叶脉书倒是叫一切都确定了。”面对这样的结果,承昀也仅能无奈地苦笑。 能够发现时空被倒置,进而做足了准备掌控整个东越,又能利用奕王有神国血脉之事,将有碍观瞻与泯灭人性的作为全推给奕王,不服都不行啊! “如若梁王已知虎头龙睛金鱼之事……”承昀双臂环胸,修长指节撮着连胡茬都未曾出现的光洁下颌,心里更加地笃定心里的怀疑。 戏秘盒里颜娧触碰胡茬的麻痒感,身体依然记忆犹新,至今仍能引起向来沉稳的心性泛起阵阵波涛,反而戏秘盒外的身体半点改变都没有?沉声道:“或许皇祖父根本不在戏秘盒里。” 厉耀讶然无言地看往下看了梁王的书案,似乎想瞪穿般的燃起了怒火,闭上双眼试图和缓心绪再开口,脑中努力搜寻关于戏秘盒与虎头龙金鱼的事迹,谁承想怎么也想不起来有关于鲲池坛的记载…… 遥想当初进入戏秘盒的模样,的确与现在完全不同,盒里也无法如同以往般展露该有的怡人景致,伸手触及的仅有一片茫然的黑暗。 他怎么就傻到没发现? 与梁王太过接近而同遭虎头龙金鱼带入戏秘盒,然而又非真正施血之人,等同半途便被扔下,根本无法到达颜娧所在之处。 如若不是牵丝引在手,只怕他永远迷失在鲲池坛里啊! 一切厉耀愈想愈心惊,竟然连他入戏秘盒休养,都在梁王的算计之内? 虽然嘴上总是念叨没有儿子,心里都仍存着些许孺慕之情,总觉得多少还有养育之恩在,谁曾想梁王在私欲之前,万事皆可抛…… 娧丫头到底有什么吸引了梁王? “万寿山定有猫腻!”承昀墨眸里绽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那还用说。”厉耀不耐烦地拧着眉,离去前又若有所思地看了一室亲自置办的书房,当时的欢喜似乎都仍历历在目,转眼间…… 第六百五十六章 老者 月色黯淡,雪月苑里清风寂寥。 萧楠喜静的程度,连身旁有奴仆的呼吸声都无法容忍,即便自小随身伺候的刘嬷嬷也从来不敢近身,只能在一旁耳房歇下。 厢房寂静得内针落可闻,几乎在承昀单脚落地瞬间,萧楠便睁开了双眼,坐起身子整了整如瀑的长发,隔着帘幔也能见着她勾着一抹悉心浅笑。 “回来了。”萧楠话里清雅淡然,全然没有任何意外他的来访。 “娘娘好手段,外臣真不知该不该感谢您。”见着榻上之人丝毫没有愧疚之意,承昀也明白果真用心良苦啊! “一切都是注定。”萧楠温婉眸光没有任何牵恋,说得世事淡薄如水般的坦然,“硬气功那是王爷赠与你的机运,百般算计最终仍不属于王爷,不正是天都偏帮你的证明?”优雅闲适的姣好面容,眼底闪过了一丝快意,“诞下厉煊这孩子至今,他从未在我膝下一日,更不是我送去的西尧,与我何干?” “娘娘这是拿外臣夫妻报复梁王。”话至此承昀也不由得摇头苦笑。 “你也说是夫妻了,难道你舍得爱重之人落在他人身下承欢?”萧楠撇头一笑,带着些许讥讽问道,“你看起来可不是那么大度之人。” “我若不进戏密盒,她也能安然自处。”承昀倒也不是要怪罪,只不过被当枪使的一口气顺不了。 颜娧自有一套应付梁王的方式,如若没有他醉夜归根本不可能被触动,萧楠想破坏梁王所爱的报复心思比什么都可怕。 “世子这是得了便宜还上我这卖乖啊?那倒也不妨事儿.....”萧楠一改眼底的淡漠,帘幔下的温婉浅笑,不经意地绽出报复后的快意,“我就想看看所爱之物被夺走后,能有什么样的神情罢了,看不着王爷,看你也行。” “娘娘说笑了。”颜娧还在梁王书房里,承昀再有不悦也不敢造次,只得不失礼仪地一笑,“既有娘娘这般爽快的承认,外臣得了便宜自然也不会在这卖乖,烦请娘娘高抬贵手护拙荆一二。” 突如其来的慎重,全然依了礼节的躬身揖礼,反倒叫萧楠愣了愣,难道承昀不是来找麻烦的? “我怎么护得了她?她又出不来。”萧楠的笑意僵在当下,除了无法理解还有一部分的讶异。 如新温燕尔般的夫妻生活不到三日,盒子里的人愿意放他离开,梁王可已吊足了她的胃口,什么样的一对璧人愿意在蜜里调油的恩爱里分离? 硬气功一旦搭上了醉夜归,不光是女子毫无抵抗力,对于男子亦是痴迷难耐,说疯了也不为过。 那年王爷带回来的姬妾,她瞧得比谁都清楚,事前有多不愿,事后就有多痴恋,哪有什么贞节烈女能受得了醉夜归? “你要离开?”看着面前矜贵傲然的男子,愿为盒中女子折腰服软,一辈子从不知被爱为何物的萧楠,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的叹息。 “是。”承昀本就没打算隐瞒,清冷的眸光里染上了一抹兴味,“娘娘若不找准时机待在梁王身旁,错过想看的该如何是好?” 初一都做了,十五不好好看着? 有什么比亲眼看着还要痛快的报复? 萧楠不禁笑了笑,一时间竟不知道究竟谁被谁算计了,再抬眼仍是那似笑非笑的嘲讽道:“不管事态如何发展,我依旧是梁王侧妃。” “是啊!”两人交换了悉心浅笑,承昀又一个揖礼说道,“娘娘英明。” —— 东越与极南之国以美人峰为界,各处山巅绵延成岭,地广人稀因而仍有许多部落仍在林野间求生存。 万寿山每年举办秋猕,找个由头将朝廷恩泽赐予几名围猎胜出者,以此作为笼络各部落的方式,各部落也为向朝廷表示忠心,时不时找寻奇珍异草送入皇家园林,满足皇室研究园林的心思。 梁王在万寿山脚下草场扎营敬天,宴请各部落首领后,不甚酒力早早入了营账歇下,帐内烛火稍见黯淡,便见一袭墨影悄然离开营帐,往万寿山急驰而去。 满山花楹林叶郁葱,秋来晚风已不见红蕊相伴,承昀自在坐落山腰的花楹枝丫,意兴阑珊的眸光,始终从未离开山下营火冲天的盛会,一见着梁王身影仓促离开营帐,便使了眼色给厉耀。 得了暗示,老人家也赶忙追着墨色身影奔赴上山,也想知道梁王深夜造访猎宫所谓何事。 梁王看似担心有人跟踪,始终没有方向般的在偌大猎宫里兜兜转转,直至子时明月正当空,月光映照在明镜池的横匾,透亮得令人无法忽视的漆色,折射在七步一盏的石雕宫灯,最终照亮苑中湖面上巨大的飞鹰奇石。 镂空的鹰翼绽出了晕黄光彩,梁王飞驰而至进入奇石内部,光灿也在此时旋即消失。 厉耀毫不迟疑地跟着进入湖底,小心翼翼跟随在梁王身后,心里不禁暗暗咋舌,猎宫何时有了这般特殊的地道,他竟全然不知? 心里不由得又是一阵扼腕,心酸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更是觉得脸上始终挂不住面子,一次次刷新对儿子的陌生程度,有几个人能抬得起头? 总以为梁王懂事,东越的未来有可期,他也能在细密盒里安心休养,谁曾想错得比谁都要离谱! 所托非人的痛心疾首,哪能几个字说得清? 抬头可见晕黄月光,湖面忽暗忽明的粼粼幽光,随着水波缓缓荡漾,再再说明当真走在湖面之下,梁王竟懂得这些? 来到绽着晶莹辉光的棺椁前,隐隐可见明镜池水徐缓流淌在棺椁内部,一名身着明黄龙纹里衣的男子,面色红润丝毫看不出病气的福态神色,双手交叠于胸前看似祥和宁静地沉睡着。 梁王颀长身影环胸伫立在水晶棺前,长指微弯不停撮着下颌,有如观赏艺术品般地审视着他的杰作。 接着,他以衣袖拭去棺椁上的尘灰,对着棺椁内的人缅怀说道:“父皇,第十年了,您是否一切安好?” 提气运息推开沉重的水晶棺盖,棺内之人肌理宛若新生般的细嫩澎润,根本不似年近九十高龄的老者,梁王眼底更是毫不遮掩的贪婪。 第六百五十七章 斗嘴 握着蝉翼般的短匕,轻轻划过两人掌心,随后相互交叠,在硬气功的驱使下,血液快速地在体内交换了数个循环,梁王满意地看着正绽放着虹光的掌心。 多年前因奕王的毒计,差点因不良于行而失了争夺帝位的机会,在得知舒赫能研制延髓丹令他恢复如常,即便全然不做他想的直接服用。 他可以花后半辈子来寻找毒入五脏的解决之法,也不能在三王之争败落,花了半生寻找之人都尚未有眉目,失了高高在上的权柄如何寻人? 佛手花与菩提草听似泽被众生的救世良药,实际却是令他逐渐毒入五脏,身体加速衰老的主因,为此必须找到能为他续命之人。 自卓苒入了戏密盒,寻得以鲲池坛能进入盒内驻留过几日,更在离开之后发现,毒入五脏的痛楚减缓了许多,虽尚无法痊愈,日常勤武操演不影响内息运行已实属万幸。 对卓苒使用醉夜归,只不过想知道如何影响盒中之人,事后终归碍着碍着两人侄亲的关系,实在无法泯灭人性地继续下去,只能另寻方他法运用鲲池坛。 适逢老皇帝病重多年未有起色,当时早已病得陷入昏迷,心有不甘地求进入戏密盒休养,他隐密地换上卓苒的戏密盒,取代老皇帝并送往花楹阁,再藉由宫人病故的缘由,将老皇帝的身躯偷偷送来猎宫。 当时借着猎宫修整,他早将明镜池底改造得有如鲲池坛般,没有进入戏密盒的相应,老皇帝根本无法从虚无之中醒来,只要将躯体安置妥当不被发现,他可以安然利用老皇帝的身躯换去身上所有毒血。 为此他也请了高人在明镜池外下了禁制,唯有秋猕之时方能进入此地,即便平时无人看守也不受影响。 辅政多年的他要办这些事儿有何困难?更别说知晓这些事儿的宫人早已灭口干净,又有谁知晓当时龙榻上之人发生了什么事儿? 梁王有若啖足的野兽般转动着颈项,绽着餍足的浅笑,满意的看着水晶棺椁内的老者,精气神彷佛被突然掏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瘦弱干瘪,枯瘦得有如饱受风霜无法顾及温饱的流民般。 “多谢父皇多年护佑。”梁王煞有其事地躬身揖礼,眉眼间尽是不知真假的感谢,随后便面露欣喜地翻转着大掌,心醉不已地看着掌上鲐背渐渐消失,告罪般地扶着棺椁说道,“儿终于寻到朝思暮想的姑娘了,再给儿一些时间,只要她愿意与我入戏秘盒同修,定当还父皇自由之身。” 他要的从来不是帝位啊! 万人之上只是他寻人的利器,谁胆敢在他寻人的路上下绊子,他必当连根拔起!如同当初拒绝给他关于颜娧消息的裴家,不也被陆淮给的消息逼得无法在东越生存? 他只需要东越致力成为贤王,不随意扼杀手足的敦亲之人,权柄自然会下放到他的手上,遇上舒赫前他受了重伤而不良于行,有碍国家体面与观瞻,父皇也从没有为此嫌弃,这世上从来就不需要他来为非作歹,有人比他更心急! “老三都走那么多年了,父皇会怪我吗?”梁王紧抓着棺椁,眼底泛起了血丝,面有难色地说道,“父皇当真以为老三良善敦厚,没有半点私心?您可知,这些年儿为延随丹受了多少苦?” 对奕王残害靖王之事,为何他恍若未闻,仅仅年年将税赋送往归武山,当他第一次服用延髓丹,便察觉内息消散不少,若非他的硬气功早就进入化境,推迟了影响,只怕现在他已是武功尽失的废人。 皇家里何来真正良善之人?若非靖王想自爆身份认祖归宗,揭穿各个皇子并非皇室亲子,又怎会落得死不瞑目的下场? 父皇口中心地纯善的靖王,打着的又是什么主意? 不正是为博得贤名,求得老皇帝行禅让之制,好能藉此机会继任大统,这事儿根本无须他出手,自恃神国血脉的奕王第一个坐不住! 这不差点连一个儿子都没留下? “父皇也觉得儿执念过深么?”梁王眼底泄漏出了怒意,不悦地揪起老者衣襟质问,又惊觉大不敬地松了手,赶紧将干扁身躯摆放整齐道,“父皇对不住,儿不是有心的。” 梁王眸光透着悠悠湖水回望剔透的晕黄月色,心有不甘地黯然说道:“颜丫说一切只是儿的执念,真的么?儿只是想后半生能有颜丫陪着啊……” 再抬眼他恶狠狠地咬着牙槽,几乎快握碎的水晶棺椁映出了一道道血痕,似乎十分不解地问道:“父皇,儿自认这些年没有任何对不住东越百姓的地方啊!难道儿临老仍不能从心所欲?” “不逾矩。” 厉耀再也听不下去,严肃嗓音沉沉地透过水波传来,梁王大惊失色地四处张望寻找声源未果,心有余悸地叱喝着:“何人装神弄鬼?” “我儿啊!从心所欲,不踰矩啊!”老迈沉着的嗓音里饱含着落寞,似乎未曾想过他一向引以为傲的儿子,仍无法从可悲的事实里跳出思绪。 虽说始终无法放下,他对靖王之死撒手旁观之事,心里终究高看梁王几分,期望他能继任大统,仍旧以毕生武学为他留下了解决之法,梁王不清楚能不能令王座辉煌不再重要,如若按着他的计划登基,必定能见着留在王座上的玄机啊! 东越这些年来,多数在他掌握下的国境,何处不是繁荣似锦?一个对国家有实际作为的君主,难道不比那可笑的拣择之法来得好? 他不育之事迟早都得公诸于世,百姓的日子总得过下去啊!在他辅政多年已有可见的功绩与一身了化境之界的硬气功,届时还有谁能为难得了他? 本以为一切皆是奕王所为,心里始终存着最后一丝希望,至少还有梁王能够依托东越的未来,如今似乎一切皆成空...... 事已至此,他又能如何?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难道终究是他给的教养出了错? 嘴上虽总与小年轻们斗嘴,他没有儿子,说他心里真没有半点对几个孩子的期望,怎么可能? 第六百五十八章 借酒 然而,心里的最后一丝希望,在看清水晶棺椁里的人之后,已然碎得补不起来,有什么能比亲眼见着教养了一辈子的儿子,亲手残虐他的身躯还要心痛? “昭儿。”驻足于水晶墙外,厉耀眼底绽着几许湿润,不愿再靠近梁王半分,原本沉着的嗓音也不禁颤抖。 “父皇?”梁王不可置信地凝望墙外的飘忽在水底的模糊人影,胆颤心惊地连退了数步,从未想过会以这种情况下与厉耀再相见。 该是说,他从未想过昏迷的厉耀使用了鲲池坛会如何? 因此当他见到英姿飒爽不见老态的厉耀,一时间惊愕得说不出话来,下一个动作竟是深怕被看清棺椁似的迅速覆上,唇际扬着前所未见的慌忙。 “慌什么?”厉耀没有立即说破,本以为能得坦然以对的心思,又失落多了几分。 那个皇权面前也依然挺直腰杆不为所惑的孩子,已消失不见了?或者自始至终一切都只是想取得他的信任,好达成今日的目的? 一切都是有计划而为之?厉耀不由得心底又是一阵凉。 “父皇,您还好吗?您怎么会在明镜池里?”梁王的惶恐有一半是真格的,此处十年来从未有人发现过啊! 厉耀负手于后,看着他遮遮掩掩的匆忙慌张,胸臆间溢出一声冷笑,不答反问道:“你呢?又怎么会在明镜池底?” 不论如何,心里依然存着他能及时醒悟的念想,遥不可及也罢,终究关系着费尽心思帮助的他的人们。 “我……”梁王不知如何是好地回避着,对他现在的模样并不陌生,本以为只能在戏秘盒出现的模样,竟也能在现实里出现,这叫他一时也寻不出个解释来。 对于厉耀,他心里终究存有七分敬畏,对于几个孩子的教养从不曾懈怠的严谨周详,不论国政如何繁忙,总是亲自指导他们武学,深怕他们无法精进这门皇家绝学。 虽然病气消磨了他泰半的意气昂扬,他也从不曾懈怠,缠绵病榻的时间,也从未有一日落下,为保持内息充盈而坚持每日驭气护体。 这样一个严以律己的男人,在背着他做了那么多事情之后,他怎可能不畏惧?乍见身影那瞬间几乎吓飞了所有的理由啊! “回不了也就别回了。”瞅着上了年纪仍手足无措的梁王,事实已摆在眼前厉耀也不想追问为什么,“不希望我醒来?” 梁王本想辩解几句,却被模糊的虚影给阻拦,听似风轻云淡地问道:“小四真是死于热病么?” 他对每个孩子都爱护有佳,唯独对那个夭折的孩子感到痛心,太医总说小四的体质不适合硬气功,为制衡卓家他仍旧不顾一切地封了太子,更特例的拔擢了小四母家几位叔伯。 前朝后宫自是一时震荡,也算是将小四那孱弱的小身躯,摆在残酷的朝堂纷争前,更成为众多朝臣的抨击对象,即便有初得势力的母家相互,也没有维持太久时间。 小四突然病了,意识不清,浑身高热,不过五天孩子就没了,至今他都还记得孩子在怀中逐渐冰冷僵硬的身躯,哭泣声此起彼落络绎不绝。 迟迟等不到答案,厉耀也知道了答案,无奈摇头长叹,终究是他错信了啊! 见厉耀的身影逐渐远去,梁王着急跪地追上前,对着墙外喊道:“父皇,请您相信儿子,只是卓家难辞其咎,我……” 卓家的作为他早有微词,然而被牢牢拿捏了身世,又与卓苒犯了人伦大忌,一切都不是他能改变,更如同枷锁般牢牢禁锢着他。 厉耀停下脚步,难掩动容地回望,意味深长地说道:“每个袖手旁观之人,背后都有令人难堪的故事,殊不知袖手旁观只会造就更多难堪。”复杂眸光回望着猛地一愣的男人,“你口中的难辞其咎本可以挽救小四性命,可惜小四走得太早了。” 梁王隔着琉璃墙面,痛心疾首般地颤声道:“父皇!儿知错了。” “知错?厉耀不禁昂首一笑,淡然问道:“知哪件事错了呢?” 不抱希望,也就不失望了啊! 看着厉耀离去的背影,梁王颓然的跪坐在地,察觉后背竟惊出了一身冷汗,以为发了恶梦般不停地捏着面颊,疼得龇牙咧嘴才确定真见着了父皇。 他错了么? 父皇的字字句句平淡得如同叙事却字字诛心,尤其方才的问话与最后的问句,更确定父王的确看到棺椁里的人了…… 匪夷所思地看着虚影消失的方向,再看看棺椁里的老人,不解厉耀明知身躯被他拿来续命,竟没有丝毫问责的离开? 他错了么? 父皇几年来何尝不是冷眼旁观?他的子嗣没有一个真正的骨血,难道他不正是默不作声地允许他的宫妃假造皇室血脉? 为何放任奕王祸害西尧? 他恨啊!如若不是西尧至今仍高高在上的裴皇太后,父皇会无法生育?如果父皇诞育子嗣,他又怎会落入今天这般境地? 如若没有裴绚祸害父皇,如今的东越绝非如此! 而他...而他... 梁王敛了心神,一时乱了方寸…… 来年即将登上帝位,他能舍得当下的权势么? 能舍下已被他掌握的颜丫么? —— 秋夜凉风,冷入心扉。 正如同厉耀现在的糟糕的思绪,连沉重的脚步也迈不出来的郁闷,积攒了满腔的怨怼无处可发。 夜凉如水,他的心也冷得有若落入冰窖啊! 本就像一缕轻魂,如今更是失魂落魄般漫无目的地走着,看着叫人心碎啊! 悠长寂静的深秋夜,居然在声声不绝的叹息里度过了,若是知晓答案竟是这般令人感慨,还不如当初留在山城不知日夜的度日来得好。 瞟了眼仍落坐在花楹枝丫等他回来的男子,不由得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萎靡的身影飘然地在承昀身边坐下,以牵丝引抢过他手中的玉瓶,作势一饮而尽,偏偏连借酒浇愁的能耐也没有啊! “别浪费丫头的酒!”承昀宝贝地抢回被倒了大半的玉瓶,没好气地觑了眼,哪还有平日的清冷矜贵? “不就是酒么?给我几口怎么了?”厉耀愤恨地应答。 第六百五十九章 浇愁 “真喝得着,给你几坛子都不成问题,别费酒浇愁愁更愁。”承昀似笑非笑地看着失魂落魄的老者,本以为是推测错误叫老人家伤心了,看样子似乎不太对啊!不由得试探问道,“没找着?” 厉耀略有所思的眸光瞟过面前男人,何止是心有不甘而已,他究竟如何推敲这样的结果?喉际不断泛起的苦涩,叹问道:“你怎么知道猎宫之事?” 承昀薄唇上那抹讥笑,着实叫人不悦啊! “猜的。”话未毕,便听得老者不屑的呲声,承昀毫不在意地绽着一抹坏笑,“如果擒得娧丫头为梁王毕生所愿,我实在看不透有什么,会比到了嘴边的肉还要重要。” 在戏秘盒里把颜娧都逼得只差临门一脚了,有什么事儿比拥有完整的她来得重要?思来想去莫过于梁王的命啊! 不愿直视探寻的眸光又撇了撇头,厉耀不情愿地傲娇说道:“便宜倒是叫你全占尽了。” “舒道长说了,服用延髓丹需要付出相当的代价,接连几日观察梁王,他可不像付出了什么代价的样子。”承昀纳闷地轻晃着手中玉瓶,不解地蹙起剑眉问道,“当真什么都没找着?” 并不觉得梁王有这般勤政爱民,样样事必躬亲,否则为何要大半夜藉醉离开草场大营?依着他的身份前去猎宫无人侍候怎么也说不过去,更何况还偷偷摸摸地在猎宫里游荡。 “找着了满地的哀伤。”厉耀说得那叫一个悲痛万分,似笑非笑地笑格外的讽刺,“天都快亮了,我连醉也寻不着买,还遇上你这个没良心的,安慰也不给一个。” “你要是进得了我的胸膛,我倒是不介意借你哭到天明。”知道老人家没那么脆弱,承昀又开了把玩笑。 “看着自个儿的身躯在面前缓缓骨瘦干扁,内心不够强大指不定都疯了。”厉耀再不情愿也将山上所见都交代了,毕竟事关为他寻离开戏秘盒之法的颜娧,人还在盒子里呢! 也不知为何,离去前梁王心中所感他全听清了,有多少的怨能造就他多来年的不甘?既然决定把皇位留给他,他能不做些准备? 如今他终于想起为何入戏秘盒之事会全然无印象,第二次病重得昏迷不醒的原因就在那张王座之上。 他早将毕生武学内息,以神国秘法尽数封入王座,只待梁王登基那日,便能换来一时王座辉煌,遂后王座便会崩裂于当下,这样一来日后的子子孙孙便无须担忧登上大位。 为此而恨毒了西尧的阿绚,远方的她又何其无辜? 能为所爱之人有所牺牲,不光是阿绚,也还有梁王啊!否则他为何会陷入昏迷,叫他有了做歹的机会? 在梁王仍需要服用延随丹之际,暂时不需要忧心他躯体的安危,还是把心思放在如何离开戏秘盒之事吧! 听完一切,承昀也不由得笑了,不禁摇头问道:“他这又是哪儿听来的阴损之法?还是他以为一身骨血换成厉家血脉?” 被问得一窒,厉耀也无奈地笑了,“为了活命罢了。” “丫头说,梁王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人了,你也不需要他太过伤心。”他也只有一声无奈叹息,或许在性命攸关的前提下人都会变。 如同现在他所困惑的,厉耀若未曾进入戏秘盒,又如何论及离开之法?,这下颜娧该如何离开? 思及此他如何不忧心? “不说你担心,我也烦恼,那时要是劝住她就好了。”他能懂承昀的忧心,面对目前结果,又岂是一个扼腕而已? “只有她不要,没有人能劝得住。” 这扎心得可以的答案,令两个男人相视一笑。 真劝得住她这回事,当初也不会背着两方父母的看管来到东越啊! 虽说有她的跟随,的确就地解决了不少事儿,看着、听着她没日没夜的为晓夷大泽的百姓费尽心思,心里也仍不舍得她来此处受苦。 事已至此又能如何? 不如再找找如何让她离开戏秘盒的方法来得实际。 —— 受人之托,自当尽人事。 秉持着这个信念萧楠自然更不会忘记,何况与承昀还存在着利益交换。 她的棋艺,在众多女眷里算是搬得上台面的佼佼者,深得梁王所爱,甚至有明令书房不为她设限,只是除非梁王召见,鲜少主动来到书房。 卓苒未入戏秘盒前,书房时常是她们相聚之地,云窑子落盘的清脆响声,是少数她能够接受,也能说得上喜欢的声音。 绝大多数的时间,她来到书房都与卓苒守在罗汉榻上的棋盘上,梁王处理公事之余,也喜欢静静听着她们下棋,时不时还能隔空指教两手。 梁王并非那般宠妻爱妾得无法无天之人,不求宠,不求权的她,本以为是因为卓苒对她的关爱,使得梁王爱屋及乌,如今看来似乎并非那般单纯啊! 难道梁王会出自对于她的亏欠? 萧楠扶着发疼的额际笑了笑,同时生产的小妾都能被栽赃,说是生下畸胎而乱棍打死,她可没那个胆量说自个儿对梁王有多特别! 只能庆幸梁王没有因她生下死胎而有所责罚,甚至得感谢饶了她一命,这才有机会知晓她的儿子并非真是死胎…… 碰—— 突如其来的巨大开门声,吓得萧楠手中的云子落入盘,搅乱整个棋局,葇荑捂着颤颤发抖的檀口看着冲入书房内的男子,不确定地问道: “王...王爷?” 从没见过梁王手足无措地跌坐在地,萧楠面露惊慌地赶忙起身,三步并两步地来到门旁扶起来人。 秋猕尚未结束,梁王为何会此时回到王府?这是从来没发生过的事儿啊! 难不成是承昀做了什么?又有什么事儿能把梁王吓成这样? “阿楠?”梁王没意料到书房内会有人,如同溺水之人终于等到浮木般,紧抓着释出善意的藕臂,二话不说地塞入怀中安抚着无法冷静的心思。 被压迫得几乎无法呼吸的萧楠,费尽气力的寻得一丝喘息的空间,藕臂适时的穿过梁王窄腰,反手轻拍浑厚的肩背安抚着。 “爷,这是怎么了?” “阿楠,我见到——”梁王猛地收住了话语…… 第六百六十章 红痕 吓得他连本王的自称都忘了?萧楠不解地回望却没敢再问出口。 梁王心里纳闷,萧楠怎会在书房里? 鲜少愿意主动凑上前来的人,为何此时出现在这里? 陡然推开怀中之人,没料到会被推这么一把,萧楠没机会站稳而跌坐在地,快得梁王想扶上一把也没机会,收回伸出一半的长臂,负手于后,凝起长眉问道:“妳为何在此?” “妾……”萧楠眼底绽着因不被谅解而难过的惆怅,如银玲般柔媚的嗓音也吱唔了起来,“梦见阿苒了。” 经过卓苒一事,她更明白这名字对梁王有多么不可触及,原以为是因为爱重而避提,未曾想适当成了错误的避讳。 总以为开始错了,梁王也会抱着歉疚善待卓苒,当最后发现一切仅仅是个笑话,心里的失望又岂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 卓苒对梁王那是深入骨髓的爱,明知王爷要了她的命也不在意,即便知道被利用了一场,命也赔给了梁王,对他依旧恨不起来。 到了最后一刻始终在意的还是王府的将来,为的都是求得王府与卓家的周全与未来,虽非皇后也做得远比皇后来得多,王府与卓家岂只愧对卓苒? 萧楠剪水般的秋波瞟过蟒袍里攥紧的大掌,也知道碰了逆鳞,而且还是说不得碰不得,也气不得的禁忌。 心里再不是滋味也得绽出和缓浅笑,梁王再次探手扶起萧楠,将人按在胸怀里,轻抚着背脊,轻声安慰道:“本王也想她了。” 对于萧楠打从心里有着一股歉疚,再如何绝情无义也无法狠下心对她,虽然膝下子嗣不少,卓家日后得以依存的长子出自她,于情于理都不该亏待。 却为了巩固卓家势力,狠心剥夺两人的母子情分,虽然做不到相濡以沫的鹣鲽情深,这份恩情也值得他一辈子地以礼相待。 “阿苒怎么就在盒里走了呢?” 虽然问题问得令梁王不甚欢喜,萧楠那泫然欲泣的细微哭嗓,揪得他心窝子一阵疼,每每看着萧楠那柔弱的徐娘风姿,时不时撩拨得他心驰神往,尤其年少时那有三分肖似颜丫的笑容。 可惜单独相与时总是差了那么几分味道,多少次为谋佳人一笑而努力未果,只有在卓苒在之时,她才会露出那神似的笑容,令他怀念已久的安然优柔…… 因此时常招来卓苒与她在书房相陪,为的只是聊慰长夜孤寂啊! “是啊!谁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梁王嗅着怀中温香梁王沉稳心思也不免有若旌动,戏秘盒那抹妖娆的身影始终不为他所动,如今拥着怀里的柔软,喉际竟泛起阵阵难忍的燥热。 看着男人眼底燃起熟悉的火花,萧楠趁势更加贴近了三分,心里也跟着涌上满腔惆怅,没想到鲜少招后宅女眷侍寝的梁王,竟对她这没有几两重的身躯仍保有冲动,她该欢喜么? 若在卓苒来之前,她会高兴的,如今仅剩明晃晃的讽刺啊! 谷杇 而她为了达成卓苒所愿只能曲意迎合,佯装欲迎还拒地迎上,卓苒以生命爱着的男人。 此刻,方透过秘法换走一身毒血,恰恰恢复正常的梁王,哪受得住突来的软玉温香?旋即拦腰抱起萧楠往书案而去,挥落了满桌文卷,一发不可收拾地吻上面前娇嫩欲滴的檀口,顺势点燃许久未曾绽放的心火。 满腔炙热狂烈的狂潮,一股脑儿的全倾注在那三分肖似的娇柔里,已许久未曾有过巫山云雨的梁王,经过几番热切需索,终于意犹未尽地抱着疲累的萧楠和衣睡在罗汉榻上。 天未亮,几个知根柢的奴仆,便在书房偏厢备下了热水,刘嬷嬷也面露喜色地来为她沐浴更衣,然而再温暖都没法焐热凉透的心思。 抚着略微红肿唇瓣,她比谁都清楚那番无度的荒唐,不过是梁王心有不甘的替代,无法触及真正想要的女子,只能从恰巧碰上的女子身上寻得慰藉。 沉思许久后,她没有换上平日保守的宫装,挑选了简单的福纹对襟襦裙,云髻随意挽起半遮半掩颈上红痕,更在昨夜留下的烙印上,点绘几朵叫人无法忽视海棠红。 梳理整齐后,忍着浑身的酸涩,又回到书房里,入门时,缱绻眸光正好对上神清气爽的梁王,连忙佯装羞涩地垂眸回避。 见着那令他眷恋的笑颜,梁王自是耐不住地起身相迎,还没来得及福身,便被梁王揽进怀中,在额际落下疼惜的轻吻,不解问道:“不是让刘嬷嬷伺候妳在暖阁里歇下?怎么还来了?” “王爷不需要阿楠伺候笔墨了?”萧楠一双柔若无骨的葇荑,好似带着娇嗔般轻抵在梁王胸膛。 大掌抚上那双葇荑时,不经意见着襟口若隐若现的海棠花瓣,昨夜在他身前尽欢的模样,便有如波滔般涌入脑海,那双迷离的眸光如今含羞带怯的凝望着,使得梁王体内又燃起了难耐的燥热。 他清楚这是身体大好之象,因此完全不抗拒地又吻上如绯红水嫩的唇瓣,猎取那似是而非的羞涩笑意,待想更进一步时,耳畔便传来她呵气如兰的制止声。 “爷,秋猕还没结束呢!” 略带薄茧的长指掬起粉嫩下颌,梁王惩罚般地浅吻嗫咬唇瓣,饱含讥诮地细语问道:“妳还记得秋猕还没结束?昨夜又是谁.....” “爷别说了。”纤白的长指捂着刚毅薄唇,萧楠羞涩地想找个洞钻地回避道,“妾...是来弈棋的。” “嗯,在本王的身上的棋也下得不错。”梁王带着葇荑掀开衣袍,叫她看清身上情动后的红痕,邪肆问道,“这些妳都下了什么?” 她能感觉昨夜之后,梁王心情颇佳,难道只是为了她的主动接近? 萧楠并不觉着有那个能耐左右他的心性,更不觉得一个替代品能收拢这么多温柔,那么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看着那令人动心的羞涩笑颜,梁王不禁拇指摩挲着那抹唇线,赞誉道:“平时就该这样笑,笑起来多好看。” 他曾经无数次想着,颜丫有了年岁后会是什么样子?更害怕无法认出来,一度以为萧楠的模样,应该能攀上几分肖似…… 第六百六十一章 道童 心驰荡漾地抚摸着怀里的女子,再想到戏秘盒中的颜娧,心里全都是说不出的激昂,怎么也没想到老天给他那么大一个的惊喜,遇上的竟是花样年华的颜娧。 他的身体见好,想必日后也能有较长的时间陪着她,如今反倒是他忧心着该怎么成为能匹配得上她的男人啊! 寻到她之前依靠父皇延续生命,寻到她之后靠鲲池坛相守,这是他能想到最周全的计划了,只盼着老天能再给他一点宽容,好能驯服那桀傲不逊的颜娧。 “打从阿苒没了,本王许久没见妳笑了。”对萧楠突如其来的温柔,经过一晚的沈淀,明白天下没有白来的午餐,梁王心里也存着一丝顾忌,拧着小巧的下颌问道,“有什么好事儿发生了?” “府里都在说爷寻了人间绝色就藏在书房里,不再要年老色衰的我们了。”柔美得有若一汪春泉的瞳眸绽着些许娇慵,萧楠抿了抿着唇瓣,抓着眼前绣着王府纹样的衣襟,忧心问道:“爷,当真连阿楠也不要了?” “这些乱嚼舌根污糟事儿,又是谁说的?”梁王不悦地拧起长眉,倒是没想到后宅里有人臆测他。 “还需要人说?”萧楠也不悦地撇了撇嘴,“爷是府里的主心骨,您动了什么,后宅里的人眼睛雪亮着呢!阿嫚都急死了。” “嗯——”得了这个答案,梁王不怒反笑,轻抚着心坎处的柔软说道,“能惹得一向不爱争风吃醋的人,也没耐住凑上前来一探究竟,看来本王在妳心里还有一亩三分地啊!” “流...”氓。 萧楠话语还没来得及说完便被吻去了话尾,被霸道地生生擒在男人怀中能躲哪儿去,能感受梁王语意里的刺探,即便不愿也得受着。 如若不藉争宠之名留在书房,一时间还真想不出该用什么方法,该受的都受了更没理由此时推却梁王的亲近啊! 梁王从没发现她拗起脾气能与颜娧那么相似,又不是颜娧如今能展现的风姿,尤其那熟成女子方能有的韵致更令他爱不释手,若不是还得回万寿山,眼底燃起的熊熊烈火,恨不得再将怀中人再摁上书案。 “瞧也瞧了,可瞧见什么绝世佳人了?”梁王拇指摩挲着水艳的唇瓣,语调里掺撮了些许讨好。 “哼,我可不能白费了阿嫚的提醒,得好好找找书房里的小妖精藏哪了。”萧楠别看视线,眸光瞟了书房一圈,不情愿地说道,“难道爷要收回准许我随时进出书房的旨意了?” 说出这番话,萧楠心里悸动得摒住呼吸方能克制颤抖的葇荑,深怕梁王真收回这难能可贵的自由。 “好,好,好。”梁王一连三个好安抚着怀中人,未因为她的踰矩而恼怒,不说萧楠本身便是个美人坯子,只不过以往性子过冷难以靠近。 他本就享有如同帝王后宫之乐,许是上了岁数多少担心侧妃之位有危险,如今终于肯低头迎合,于他也并非坏事,连忙哄着怀中美人说道:“这书房里永远有妳的位置,可好?” 萧楠攀上男人宽阔肩背送上粉润的唇瓣,绽出媚人心神的浅笑道:“爷可得记得今日给的保证,这书房我真赖下了。” “行!爱妃肯放了本王了?”梁王不舍的抓下藕臂呵哄着问道,“方才还想着让本王回万寿山,现在是想着再伺候一回?” 萧楠挺直了腰杆,叫面前男人再看清衣襟没掩住的痕迹,娇嗔问道:“爷还嫌折腾得不够啊!” 谷数 “那是疼妳。”梁王揽着怀软玉,又落了个吻在檀口上,看着那含羞带怯的模样,心中始终产生了些许惋惜。 可惜了她迟来的示好,若早个几年指不定会册立她为正妃,如今已经擒住了颜娧怎可能再给其他人机会? 不过,侧妃的身份也不算委屈了她,如若与颜娧能有结果那自是最好,将来她还有厉煊可以依靠,不能成为太后至少也能封个太妃安享余年啊! —— 酉时三刻,斜阳染红了越城城郭,城内巷弄逐渐没入寂静。 小道驴悠哉闲散地走在青石板大街,板车上的老者覆着箬笠,不顾身旁戍卫催促,恣意散漫地翘着二郎腿,枕着双臂哼着部落小曲,半点没有理会的意思。 “舒道长……” 王伍长真不知道为何会接了这个命令,看着梁王要求的时辰都已经过了半日,老道士仍爱走不走地躺在板车上,想帮着赶驴也不行,催不得赶不得的他,只能扼腕地龟步随在一旁。 箬笠一斜,看着不远处的城门,舒赫凝眉不耐地说道:“怎么着?不是快到了?” “迟...迟...迟了半日啦!”王伍长绞着汗湿的掌心,心急得都吱唔不清了。 “迟?”舒赫不悦地跃起身,盘腿正视着面前一身重甲的男子,骂咧咧地指着鼻梁道,“你们定的时间与老道何干?走与不走看我的小道驴心情,难道梁王不知?难道不知小道驴开心才能昂首阔步?” 王伍长被指得嘴角抽了抽,差点在大街上给跪了下来,怎么说他也是个从军之人,虽然没有官衔在身,也不至于沦落到哄一头驴子开心啊? 越城传言舒赫脾气大,殊不知大成这样,回去不给扯掉半层皮? 他这一坐起身,小道驴还反倒不走了,不停在原处犯倔,死命跺着牠那短小的小蹄子,这会儿明白将军交代不能惹舒赫犯脾气的原因已经太迟了,这么难伺候之人,难怪轮到他头上来请啊! 颤抖地从怀中掏出最后一个林檎,能给的蔬果全都给了,这哪是驴子? 分明是头长的像驴子的猪吧? “让你回去请我的道童来,你不肯?”看着后悔莫及的戍卫,舒赫扬起一抹冷笑,撇头冷哼道,“管你有多要紧?我的小道童不来,包你走都走不了。” 他那宅子离城门口才多远距离?从人来人往走到如今街道都逐渐黯淡下来,没长腿的鱼光靠身子抖着抖着也到城门口了吧? “给你指条明路,”舒赫朝着戍卫勾勾手指,指着宅子的方向说道,“现在回去请我的小道童来还赶得上时间,去不去?” 第六百六十二章 警讯 王伍长抹了把冷汗,迟迟不敢有动作。 “还不去?那咱们就耗着呗!求人的也不是我这个牛鼻子老道。”舒赫拍了拍吃得正欢快的小道驴,又绽出了个风凉的嘲讽道,“东越的道士都绝迹了?什么都找我?” 当着面的一番抱怨后,又哼着不着调的小曲,躺回板车稻草堆上,一副干耗着也无所谓的模样。 王伍长莫可奈何,只得摸着鼻子三步并两步地跑回舒赫宅子,二话不说地将道童给扛上肩背,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城门,那头猪...喔不,道驴还悠哉悠哉的啃着林檎果核。 “师尊。”道童慢悠悠地整理道袍,满脸疑惑地揖礼,捂着发疼的腰际问道,“不是不准徒儿跟?” 这声徒儿听得舒赫格外的心情愉快,几番劝说都没能成功收徒,如今为了小师妹自动送上门,总算被喊上几声师尊能不开心么? 虽然没预期能被喊上多久,但能听到几次是几次,舒坦啊! “小道驴不肯走,都走了半日了还在这。”不耐烦的以拂尘指着低头猛吃的林檎的道驴,舒赫见着人来便松了口气地躺回板车稻杆堆上,覆上箬笠散漫说道,“交给你领路了。” “是。”承昀恭谨应答,轻抚道驴,将特制草料塞入口中,轻声安抚道,“又不听话?要是耽误师尊的大事,下次可没有草料啦!” 小道驴通人性般地跺了跺蹄子,拉着板车利落前行,承昀连忙跃上板车,轻拍驴背指示方向,留下一脸怀疑人生的王伍长,看着三人长扬而去,才惊觉不对地追上前去。 一行人来到万寿山猎宫,说好的午后到达已是月上梢头,在古朴致丽的猎宫偏殿里等候许久的梁王,已失去耐性地在里头来回踱步。 几人姗姗来迟地步入偏殿,带路的王伍长颤颤地引路到外头,根本没胆子进入,在门外匆匆揖礼便跑得跟飞似的。 “王爷。”舒赫丝毫没有迟来的愧疚,仅仅随性的揖礼。 纵使不相信那些荒诞之说的梁王,入了夜亦是愈等待愈发惊恐,见着舒赫犹如见着希望般迎向前去。 “道长叫本...在下好等。”梁王急得差点忘记舒赫不爱官腔的性子,赶忙改口,迎合的笑道,“这猎宫似乎有些诡异之处,特地劳烦道长前来一探究竟。” 不得不说,在东越行之有年的舒赫的确有这底气,当年父王也不敢对他有所不敬,一身叫人无法轻忽的道法,不光在医道救助护持,也在神道上给予百姓实际的精神慰藉,因此赢得了绝大多数百姓的爱戴,授予紫金御令当真不为过。 况且事关父皇,怎可能任由坊间老道随意处理?昨夜父皇那匆匆一现,怎么说都是皇室秘辛,怎可能随意寻人来协助? “什么事儿非得我来办?”舒赫不着痕迹地睨了梁王一眼。 实话说,连他都好奇梁王寻他作甚,也不过跟厉耀见了一次面,需要吓成这样?能这么害怕是做了多少亏心事? 谷旊 害怕了又想叫他做什么? 舒赫不由得在心底一阵冷笑,难不成要他降妖除魔? 听得厉耀愁眉苦脸的来一番说事,也不由得对梁王所作所为摇头,厉耀这辈子都将孩子们当亲生的来疼惜,连不该授予非厉家人的硬气功也亲自教导。 如若梁王真泯灭人性,连魂魄都想除之后快,为东越费尽心思,所爱之人也是求而不得便罢,孩子没有一个同心的,作为人间帝王又如何?还不如他这个牛鼻子老道呢! 厉耀这辈子还真是……唉,一言难尽啊! 只能说,作为一个悲剧人物,他贯彻得十分透彻啊! “在下见着父皇了。”此话一出,梁王才发现舒赫身后一名面生的道童,不禁纳闷问道,“这是?” “南下寻找药材时收的徒弟,根骨挺不错,先前收得太过稚嫩,这个挺好,我终归有了岁数,王爷需要的几种药材他都能信手拈来。”舒赫有意无意地抬高着承昀身价,也让梁王说不得驱逐。 “有劳了。”梁王面色不若往常般地镇定,难掩沉重地说道,“既是道长所信之人,想必有所长。” “王爷见着老皇帝有何不妥?”舒赫佯装不解,呲声连连地探寻问道,“莫不是他老人家已痊愈,打算离开戏秘盒了?这是好事儿啊!”收起不解,看似颇为尴尬地笑,“莫不是影响了梁王爷准备登基之事?” 梁王被提问得面色一沉,微愠说道:“道长说笑了,如若父皇病愈自当出盒相见,怎可能装神弄鬼?” “欸——”舒赫大掌一抬,制止了接下来的话语,戏谑说道,“王爷说这话可得当心,要是有心人听了去,可能会觉着您笃定老皇帝离不开戏秘盒啊!” 梁王脸色更为凝重,一时也没懂得舒赫此话合意,难道舒赫知道了什么? 当初为他设置巨型鲲池坛的匠人們,早已化为一抔黄土,更别说为潭底出入口设计机关的容家人,也在坛成事当日被沉入湖底黑牢,作为老皇帝的陪葬,如今除了他,还有谁知道老皇帝入戏秘盒的真相? “怎么说王爷都是老皇帝亲定的皇位继承人,也就乖乖等着继位即可,这时候忙着猎宫这些事儿作甚?闹也在猎宫闹闹便罢,难道能闹进皇宫?”舒赫说得一派轻松,似乎没有打算协助解决问题,连缘由都懒得问。 “道长这么说就不好了,事关父皇,指不定是他老人家发出的警讯。”梁王梁王汗湿背脊,面色难看,事关老皇帝,似乎没想到舒赫会这般冷淡。 “哪有什么警讯不警讯?不都说病好能自个儿从戏秘盒里出来?”舒赫不耐烦的眼神撇了佯装淡定的男人,似笑非笑地问道,“总不会是古籍记载有误?” 这的确是他们推测的结果,而且更有可能是被有意篡改了记载,否则怎么可能至今也没能寻到一些眉目?能不能从旁敲侧击里得知一些端倪,且看今日了! “神国遗物有几人真正清楚?东越在取得之时,此类物品多数记载全被寄乐山给藏起,又有几人能窥见一二?”梁王凝起长眉无奈应答。 第六百六十三章 微词 舒赫那双似乎能看到人心的眼眸,着实令他心惊,藏在心里的多年的过往,几乎差点被翻出。 年少时,他花了两年光阴,粗衣粝食踏遍四国每一寸土地,只为寻得有关颜娧几人的蛛丝马迹,谁曾想三人下落音讯全无,就在满怀失望打算返回东越时,再次结识了颜笙,也因此得知了黎莹的下落。 他从未暴露身份,甚至易名以卓梁的身份重新结识了颜笙,也从而得知晓她与未婚夫婿游遍大江南北,竟与他有相同的目的。 颜笙虽怀疑他的身份,甚至不止一次提及有股无法言喻的熟悉感,这样的结果,使得那性子大而化之的傻大姐,从不怀疑他的出处。 而他更是何乐而不为地融入同行,裴巽也因他过于接近颜笙而醋性大发,结下了不打不相识的缘分。 原来不光是他找不着颜娧下落,连一起消失的两人也都没有的消息,直至在尧楚边境受了他的救命之恩,这才终于相信他对颜笙从无非分之想,从此与裴巽兄弟相称,也得此机缘随同返回寄乐山。 养伤期间,裴家于他从未有过约束,也该说从未设想他来自东越皇族,何况那可笑的裴家规训在前,于他只有说不尽的礼遇。 此事也正是裴家中落的开始,更该说裴家自该为数百年来的自傲付出代价,山上关于神国的紫檀木盒,裴门主自恃所有秘法皆以八方锁封存,即便东越皇族也少有能够随意解开的,根本没想过有人能探得其中奥秘。 梁王以童子身练就硬气功,内息早已臻化境,八方锁在他眼里根本形同虚设,也因此习得更多与神国相关的大小事物,这也是为何老皇帝虽一手把控所有神国遗物,他仍能无中生有不着痕迹制造出来的原因。 本以为藏得够好,如今在舒赫那看似不着调的探问里,直觉地落了劣势,难道被发现他过于了解神国遗物? 他的确有意无意地透露蛛丝马迹给奕王,希望他能更好地掌握各处的神国遗族,也不知道奕王想的是什么,放着能收拢的遗族不管,甚至有意无意的祸害各个不愿浮上台面的世家。 奕王这个肇宁帝的子孙是不是同先祖一样,只会祸害他人?明明给他指了一条还算平顺的路,期望能从他手中夺走相家人的忠诚,进而掌控整个海岸的话语权,竟能搞出一个李泽来祸害扶家。 如今扶相两家又恢复以往密不可分的焦孟之谊,容家也不知何时重新寻回船厂,奕王身处内陆还能有什么门路可走? 当真以为夺得颜氏女便能得天下?天下能这么容易到手? 呵!周游各国忽男忽女的归武山大掌柜啊! 有谁能真正掌握那个连身上毛发都是心眼的颜娧? 说到此事,真得好好谢谢奕王,否则怎么能这般顺利的确认颜娧身份? 只要能找着颜娧,东越,喔不!是四国的下一任皇帝是哪位,或者谁想再次一统四国,他根本不想知道! 爱江山?爱美人? 他从没忘记,为何来这异世走这遭,自始至终他要的都只有一个颜娧,其余种种如何又与他何干? 如今舒赫问这么一句,也令他有所警觉,更开始忧心是否有什么他不曾留心的细节? 谷曼 长久以来他对舒赫的依赖,又岂是延随丹而已?如若他真有二心,根本不需要兴师动众,光是他手上的尘丝即可轻易了结他的性命。 再看向舒赫那满不在乎的神色,会是他多想了? 好容易走到今日这一步,绝不容许有任何意外发生! “难道有什么在下不知道的事儿?”梁王佯装不解的模样反问,绝不能叫其他人知道,他不光看了寄乐山所有神国的物志,还窜改了部份内容。 “我一个两袖清风的老道士能知道什么?”将手中拂尘置放在身后衣领内,舒赫不管不顾地抓起桌上的糕点品尝,“王爷也不想想,前两年不过应了靖王的约到归武山走一趟,说是介绍好山好水好风光,打算帮我兴一座道观,打从那时就惹了一身至今还擦不完全的腥膻,靖王都还打着老道的旗号四处招摇撞骗呢!” 仿佛有深仇大恨地啃着双色豆糕,不情愿地睨了梁王一眼,“老道我容易吗?要不是看在老靖王的份上,一定宰了那个胆大包天的臭小子!” 自知多疑的梁王对他生了猜忌,恨恨地表现着不甘,一路上都念了几回灭罪经了?好在当初返国的动静大得怕人不晓得,否则可能搪塞不过去啊! “道长辛苦了,我那子侄的确不着道了些。”梁王怎会不知道奕王又玩了什么手段?但是他不能也不便插手啊! 奕王不愿被瓜分好不容易揣在掌心的权利,当然得想办法让靖王回不了晓夷大泽,如若这么一点小事靖王都没办法处理,该如何在东越立足? 这不与厉峥来回过了几回招?连厉煊去了也没讨着好果子吃啊! 打着舒赫的旗号就是好办事啊! 看看如今的晓夷大泽,说多风光就多风光,哪还有曾经颓圮的沧桑?不得不说那兔崽子当真借着老靖王的脸面干了一回大事。 只不过对他隐密随行的同窗颇有微词罢了! 本来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可当他得知颜娧叫裴家给许西尧,又怎么坐得住? 自是得掐着厉耿的脖子,怎么也要那个自视甚高的男人没在东越,才能安抚被抢走至爱的污糟心情! “我现在巴不得在越城多住些时日,好跟那兔崽子撇清关系。”舒赫说得如同被邪祟缠身般地烦躁。 “道长想待多久就待多久,有什么需求尽管提上来便是。”梁王长髯底下的唇线,终于扬起难得的弧度。 “王爷可得说话算话,这回我可不想有半点客气。”舒赫自是打蛇随棍上,也将糕点一口塞进嘴里以示欢喜。 梁王的猜忌有这么容易打消?戏要怎么演得齐全还得好好琢磨呢! 如若梁王是个傻的,又怎能毫无预警地让小师妹束手就擒?如今在人家手里总是少了几分底气,不能表现出来便罢,还得想办法套路消息,他容易么? 第六百六十四章 无形 “道长帮忙把猎宫的事儿给办妥了,那种小事自然有人办。”梁王半瞇着眼,唇际勾着不知深意的浅笑,不就是找些人脉传递消息? 才好奇着为何此次舒赫在越城停留得特别久,能这么巧送上答案来了?姑且不论真假,这点翻转舆论的小事儿也还办得起来。 种种疑问梁王想问也无从问起,以往舒赫仅仅停留短暂的制药时间,制药完成便不再停留,越城的宅院多数都是空落落的,也正因如此陆淮才能有时间转译裴家的密信。 如今陆淮说是犯了事,被他吊在房梁几日后,竟破天荒地跑得不见人影,反倒是他留下了,难道舒赫潇洒了一辈子,当真会为了闲言碎语留在越城? 早知今日如此悬心,当初就该多扣下厉耿几日盘问清楚啊! 舒赫轻浅眸光瞥过面色改了好几回的梁王,缓缓来到偏殿门口,抚着八字胡望着门外晕黄月色,随后轻闭双眼忍下叹息的冲动,难掩惆怅地悠悠应道:“我能办的事儿,自然会给您个周全。” “猎宫安宁有劳道长了。”梁王恭谨的揖礼。 “行吧!”舒赫凝望月色的眸光暗了几分,说了大半日,还是想着要对生恩之人除恶务尽? 养育之恩在执念面前也能不屑一顾?小师妹还没出生就认识了?两人年纪相差了半百,究竟能有什么执念? 承昀这话说一半的功力实在令人不悦,就不能给他个了断?远在东越的梁王怎会对小师妹爱而不得?小师妹才多大岁数?没出生也能爱而不得? 要不是知道她出自北雍敬安伯府,当真视听都能给混淆了啊! “望请道长高义。”梁王不忘再次躬身揖礼。 不解的眸光随着起身瞟向舒赫身后,那徒儿怯懦怕生又一语不发,正小心翼翼地亦步亦趋随在身旁,那害怕畏缩神态着实叫人不悦。 事关老皇帝,他不愿多牵扯一人,不由得蹙起长眉嫌弃道,“他也得去?” “必须去。”指着徒儿背上的包袱,舒赫意味深长的唇际微扬,哪时候见过这般胆小怕事的承昀了? 演!这么能演,接着演! “请。”梁王纵有百般不愿也无法拒绝,面色凝重地来到门前亲自引路。 前往明镜池的路上静默无声,显然事前已提前净空宫人,石雕宫灯黯淡烛火映照着石砌小道,络纬秋啼声声寂寥,直至几人驻足在平静无波的池畔前,似乎连徐来夜风都不自禁地低语着惨淡。 感受着周遭宛若桎梏加身的沉闷气息,舒赫也直觉不对,此处不光是阴风惨惨的阵法所扰,即便入了夜,也不该是不见天清日朗的凄恻之意,虽说猎宫杀戮深重也不该如此啊! 舒赫纳闷地回身,不可置信地问道:“就在此处?” 这绝非阴魂所致,他也不信世上有能扰人安稳的怨气,若没有猜错,被掩没在阵法里的不甘绝对是活人! “是。”梁王丝毫未感歉疚的应答,只想着尽快解决突来的麻烦。 都已埋没了十数年的人,难道还能放出来?即便身未死也该随着老皇帝尘归尘,土归土,万不该在他心愿即将完满之际来滋扰。 谷簺 舒赫从未想过会见着一汪鲲池坛,隐没在沈滞气息里的惨呼声不停的叫嚣,不光是悲伤痛苦,还有说不尽的怨恨…… 这么大一个鲲池坛,究竟在底下埋藏了多少人? 都说梁王心狠,如今真正见识到反而不舒坦,虽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也不该是为一己之私将生人生生埋入此处,里头绝对不仅是厉耀啊! “王爷想如何处理?”舒赫彻底寒了心,语调里冷了半分,别人不了解鲲池坛,他能不了解? 若梁王当真不为皇位所动,只为隐藏所有为擒拿小师妹的痕迹,那么今日要他来的目的已略知一二。 “在下多年来服用延髓丹,实际身体状况如何,道长也是知道的,不日应当也会随着父皇进入戏秘盒休养了。”梁王看似真情流露,眼底却似假非真,着实叫人摸不着头绪。 “王爷此话何意?”舒赫凝起不解的长眉纳闷了。 “在下已有年岁,这把年纪初登大宝,岂不是为难东越难能可贵的平稳?登位没几年要是没了,那不是造成东越国势不稳?我家里那个浑小子也算是经了几番大事,心性也好了不少,还不如让他直接领了父皇旨意登基,道长您看如何?” 梁王说得恳切,两人却听得毛骨悚然,不光是因为他摆明要入戏秘盒与颜娧同修,也因为他的打算感到错愕,当真帝位也不要,只要颜娧? “王爷苦民所苦,堪称大义。”除了这奉承的话,舒赫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明明是来套消息,竟感觉被套路啊! 若真顺了梁王的意,毁去巨型鲲池坛事小,而池底得有多少人真殒命?话里的意思虽是深明大义,实际里却是句句要人性命啊! 说到底,梁王明白尘丝的作用,也因此定要由他来毁去鲲池坛,更别说厉耀也在池底,虽说有水晶棺椁护持,一旦池毁还怎么将人救出? 真想坐实厉耀已死? 忽地,承昀慌张跌坐在地,双手颤颤指着不远处缓缓飘来的虚影,含糊不清地喊道:“师...师...尊...有...有” 梁王也看清了来人,眸光猛然一缩,想也不想便长跪在地,不停叩首说道:“孩儿不孝,望请父皇原谅。” 厉耀作势要在背后袭击,即将碰触到梁王背脊时,承昀想也没想般将梁王推倒在一旁,以己身护住袭来的掌劲。 大掌即将穿过胸膛时,厉耀忽被一道刺眼光芒笼罩了整个虚影,吸收全部光芒后,如同受到强烈反击般朝池底直坠而下,震怒嘶吼回荡在萧瑟的秋风里。 “逆子!竟找了常家子孙伤朕于无形?” 常家?临辉城六郡,那个有天子少保之称的常家,仅需一个掌握便能破坏硬气功气脉的常家? 梁王愕然地蹙起不可置信的眼眸,来回探寻着面前本怯弱的男子,竟能奋不顾身挡在他身前? 已消失近百年的常家,竟还有子嗣存在?人是父皇喊出来的,定不会有错啊! 为何舒赫身边会有常家孙? 第六百六十五章 倔驴 为何舒赫身边会有常家孙? 自百年前常家先祖在朝堂开罪了太爷爷,一夕之间风云变色,常家在越城与故里的宅邸宛若从未出现般,更在一夜之间全然消失,人去至少还能有个楼空,在常家以叫人措手不及的方式消失后,怎就突然出现了? 难道那怯弱闪避的模样,只是担心他认出常家身份而多次回避? 方才发生了何事? 难道常家持有的术法,也能够直接伤害已成虚影的父皇?这个认知窜入脑海时,梁王忧心颓丧的心神猛然为之一振。 那见猎心喜的眸光虽仅有短短一瞬,也没逃过舒赫法眼,不着痕迹的朝着池底一声冷哼,也不知究竟是朝着谁发的脾气。 来这一趟的目的不就是要造就这个结果?想要光明正大地接近梁王,仅仅利用萧家那层关系怎么够? 自是得把萧家的底牌给掀了啊! 常家避世多年,后代子孙终究耐不住手上权势空虚,改名换姓之后,依旧以寒门之姿,重新考取功名步入庙堂。 也该说常家底蕴十足,不会因为家族失势而没了该有的风骨,若不是萧楠交了梁梦玦,舒赫也没那个闲心思去查探关于常家之事。 这么恰巧萧楠能将常氏家主的印记当成陪嫁给带走? 人人都说小师妹招黑,这哪是招黑? 根本是瞌睡送来个软枕头啊! 这场戏能顺利演下去,缺了这梁梦玦还真不行啊! 看看落入湖底消失无踪的厉耀,是真的被打疼了? 打从成了虚影至今,还没受过任何委屈,刚刚那一下估摸着已让厉耀深刻体会什么叫活着。 “你是萧鄢?”梁王终于认出面前的男人。 前些日子王府总管曾提及,萧楠带了个年轻小伙子回府,办事能力尚可,可惜没个好脑子,王府也不差一口子吃饭,根本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谁能想竟给他这么大一个惊喜! 常氏一族能以萧姓从新来过?而且人还早在他的王府里,不正是老天也愿意帮他?从不显山露水的萧楠,手底有这么大一张底牌,居然从未展现!又或者连萧楠自身也不清楚家族根源? “回话啊!”见承昀迟迟不回话,舒赫没好气地在膝窝踹了脚,叫人踉跄地跪跌在地。 “是,娘娘说...跟着她...有饭吃。”捂着发疼的膝窝,承昀眼底绽着不确定的伧惶,吱唔地应道,“师尊是这样对么?” 这傻相真绝了! 舒赫被问得嘴角抽了抽,要不是知道皮相里的人是哪位,心里都犯怵啊! “道长收这样的人为徒?”梁王不解地回望。 “萧鄢不好么?”被梁王这么一问,承昀也不快意地抬起迷茫的双眸回望。 谷扩 “好,非常好。”梁王何止愉悦! 身边多个能防得了父皇接近,只懂守护又不懂问为什么的男人,怎么不好? 有萧鄢守在他身边,即便父皇如何不悦也不能拿他怎样,怨他又如何? 能够陪着颜娧长长久久才是他唯一在乎的! 舒赫挑了挑长眉,佯装不解地呲声问道:“王爷此话何意?” “望请道长借爱徒一用。”梁王有求于人,腰杆出乎意料地软,初见承昀的不悦早已抛诸脑后。 “有这么抢人的啊!”舒赫面上挂着被为难的不悦,好似再三思量般地张口又闭口了几次,最终不情愿地说道,“也罢!怎么说都是南六郡抢回来的人,能刚好抢到你家里那位侧妃的侄儿,大概也是欠你的。” 抱着拂尘又睨了梁王一眼,舒赫不确定地问道:“王爷方才还瞧着不顺眼,当真愿意好好照顾我那心智未开的徒儿?” “道长说笑了,既是在下所求,又怎可能苛待?”梁王只差没有拍着胸脯保证,萧楠族亲的这个身份令他心里十分踏实,加上那心智未开的呆萌神情也颇为讨喜,真放在身边只要不开口也丢不了脸面,有谁会去在意一个小厮? 况且,他不过想找个免受侵扰的法子,父皇若时常以虚影出现,也难免惊扰府中之人,有萧鄢在可以减少无谓的麻烦。 此时他拿父皇没办法,若叫人察觉异样,免不了又是一阵风波,若能像这样将父皇压制在湖底也是不错的方法。 原本想着毁去明镜池底下的所有棺椁,期望能够一劳永逸,若非萧鄢那一推,瞬间唤醒关于常家之事,应该当真请舒赫出手了。 回去可得好好奖赏萧楠一番才是! 承昀扑通一声,朝着舒赫跪落在地,扬着可怜兮兮的眸光,凝着剑眉死死咬着唇瓣,含泪问道:“姑母不要鄢儿,师尊也不要鄢儿了?” “傻孩子!跟在王爷身边才是好差事啊!”舒赫抚着承昀道髻,扬起无奈笑靥,自嘲着:果真当不到半日的徒弟啊!不由得一声轻叹,惋惜说道,“跟在王爷身边可不能同平日那般随性,王爷要你做甚都得尽心尽力,记下不?” “师尊...我挺乖啊!”承昀扯着道袍直央求着,“下次再也不敢胡闹了,师尊能不撇下鄢儿嘛?” 被求得心里软得一塌糊涂,舒赫终于抬眼提醒道,“要不请王爷高抬贵手,叫鄢儿采药引之际,能陪着我上天入海的寻药?” “道长安心,有空多到王府拜访便是,指不定来年在下即可不再使用延随丹,您也不必再为本王的事儿操碎了心。”看着俩人离情依依的模样,梁王心里真是说不尽的恶趣味衍生。 没好气地睨了梁王一眼,完全不给转圜的拒绝?希望来日不要后悔啊!唇际更是勾着似笑非笑地说道:“那行吧!希望王爷能好好善待鄢儿。” 梁王轻轻颔首,来到承昀身边,探手邀请起身,保证道:“陪在本王身侧,你可以要什么有什么。” “当真?”承昀抓着衣袖央求的动作缓了下来,怯弱地抬眼问道,“我要的都可以?” “除了要跟道长离开,”看着那眼底的一阵精光,梁王不怒反笑的提醒。 “谁承想得来的又是一场空!”承昀如同泄了脾气的倔驴,期盼赦免落空后,生无可恋地回望舒赫,眼底盡是盈盈淚光。 “你這孩子怎麼就想不開?姑母跟為師都是為你好啊!” 第六百六十六章 布局 舒赫的话语没有对他起到安慰作用般,承昀落寞的眸光黯淡,颓丧语调说得犹若被抛弃的孩子,“都说是为我好?怎就没问我好不好呢?鄢儿只想好好跟着师尊不成么?” 要不是清楚正在演戏,被这么似真非假一问,加上那叫人心折的可怜模样,舒赫真会那可怜兮兮的模样给哄了,真被怼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戏能这么演没几个人了,为了以傻取信梁王,这小子真拼命了啊! 说了这么多博取梁王同情,也不知究竟信了多少,不知如何是好的眸光扫过梁王,嘟嚷道:“我说王爷孩子需要哄,好歹也说个话啊!” 梁王摸了摸身上,想找出些什么能哄人的东西,堂堂王爷怎么可能有招呼孩子的玩意儿?最后只得从腰际取下象征梁王亲信的佩玉递上,讨好道:“见此佩如见梁王,鄢儿,可喜欢?” “见梁王作甚?鄢儿要见姑母,要见师兄。”哼声连连地将镂空雕琢的佩玉推还,承昀环胸盘腿面向明镜池生闷气。 “我说你这孩子还真傻啊?”舒赫气笑地以拂尘敲了承昀头颅,“王爷给的佩玉,你想见谁还不行?” “对!我就是傻,可以么?”承昀被骂得不服气,恨恨地拍掉又要敲来的拂尘,又怼了一番,“我就是傻!才以为师尊真的不会抛弃我!” “怎就说不通呢?”舒赫气得胡髯都发直了,指着承昀的拂尘不停颤抖着,“王爷对你好,翻天了是吧?” 忽地,舒赫脾气翻腾,内息也跟着鼓噪,尘丝猛地缠上承昀全身,勒得衣袖都染了点点血红,气愤问道:“为师的话还听不听了。” “师尊屈打成招,不讲武德……”承昀语调里饱含浓重的哭声,眼角泪光闪烁着。 “我...我...打徒弟还讲武德?”舒赫气得那叫一个呛。 “师父让我帮忙下海采药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承昀委屈地提醒着。 梁王驭气护体,长臂按下泛着银光的尘丝,搭上承昀肩际安抚道:“没事儿!有本王在,没人会抛下你。” 怀疑不可置信的眼眸睇着梁王,犹豫地看着再次递来的佩玉,不知该不该拿的同时,掌心已被通体冰凉的佩玉给覆盖,承昀表现得有如从未见过这般好物的神情,咬着唇瓣不确定地问道:“我当真可以收下?” “本王从不骗人。”梁王和缓温暖地抚着承昀发髻,亲自为他系上佩玉,呵哄道,“日后就陪在本王身侧,想见谁随时去见,可好?” 思忖许久后,承昀看似不情不愿的轻轻颔首,抬手抹去悬在眼眶旁不知真假的泪光,楚楚可怜地问道:“师尊会将我一人留在越城么?” 烦躁地抹了把脸,舒赫扬起比哭还难看的笑脸,也跟着呵哄道:“采药一定带上你,可好?” “好。”看似勉为其难地答应,承昀又突然想起什么而着急问道,“鄢儿还能到师尊的小院么?” “臭小子,到底真傻假傻?还懂得讨价还价了?”舒赫失笑地摇头。 梁王佯装不经意地靠近,看着承昀耳际上的轻浅烙痕,确为常家家徽无误啊!心情愉悦地扬起浅笑道:“无妨,能为本王分忧即可。” 有了常家的护持,父王又能拿他如何?被击落池底至今都没能再出现呢! 谷麁 “行了!王爷不介意就好,否则真叫他日日黏上,我脑壳也疼。”舒赫松了口气般吐出一口怨气,好似真受不了而不停地摇头,“不怕傻,就怕真傻啊!” “感谢道长愿意舍让爱徒。” 梁王本想再次揖礼,便被挥洒而来的拂尘给制止了。 “王爷好生照顾鄢儿即可。”舒赫也不忘表露满怀的不舍,完全就是嫌货的买货人般难分难舍,再次瞟了不再有动静的明镜池几眼便打算离去,“王爷这儿也用不上老道了,告辞。” 没等梁王回应,舒赫便提气运息,尘丝一挥,筑成栈道,踩着丝梯离去。 看着舒赫头也不回的离去,承昀眼底又泛起了盈盈泪光,梁王看在眼底实在无法言喻心里的安心啊! —— 小雪之日,闭塞而成冬。 自秋猕结束,又过了近一个月余,承昀以梁王随侍的身份回到王府,惊掉了众人的下巴,人人都在猜测,为何心智未能开化的男人,能得到主子偏爱? 然而再怎么好奇,也没人敢闯进书房窥探一二,只能默默眼红。 回府没几日,承昀便得了梁王承诺,书房里的藏书可以随意翻看,梁王也信守承诺,令萧楠闲来无事便来到书房教导侄儿认字。 因此,承昀便表现得如同个大孩子般,日日腻着姑母听故事,初几日书房外还偶尔有人听墙角,意图查探承昀是真傻还是假愣。 谁知一晃十数日,萧楠真日日给侄儿念故事,承昀更是如获至宝般,整日开心得在书房里活蹦乱跳,日子久了也就没人想再继续打探。 时至今日,除了送膳的奴仆会来到书房,谁也不想再来听枯燥乏味的故事,更不会有人想来借着一个傻愣往上爬啊! 在确定无人监视后,承昀也开始继续翻看上次未能完整翻看的叶脉书,密密麻麻的脉路里,果真蕴藏了诸多梁王年少时行走各地的记载。 令人费解的是,梁王来前既为三姊妹护持多年,为何来到异世后竟反其道而行?更自始至终都未曾与任何人交底。 既然梁王铁了心思不愿相认,为何还要想尽办法混入裴家? 原本没想透的问题,在看到梁王书中记载与他俩见到的神国记载全然不同时,承昀不由得泛起了苦笑。 裴家眼巴巴为女儿送来的神国记载,他俩费尽心思开锁研读全沦为无物,真正的内容早在四十几年前便遭梁王篡改,也因此成了最清楚神国秘术之人…… 前有梁王操弄人心祸害神国遗族,再来奕王心思缜密地布局二十余年,成功祸害了四国皇家与无辜百姓,输得彻底啊!这局他俩输得不冤枉。 若不是装傻充愣想尽办法混入书房,这些事儿不知还得被瞒上几年呢! 可惜看了将近一个月,也还没能看到关于戏秘盒的记载…… 第六百六十七章 躁进 近一个月翻遍柜中的叶脉书,也没再发现新的线索,梁王会将戏秘盒的记载单独收藏?这个思维令他心惊,难道梁王对他仍有所防备? 这些日子都是趁着梁王入宫处理政事,以萧楠念故事作为遮掩翻看书籍,莫不是引起梁王怀疑了? 接近晌午,听得送膳食小厮们的脚步声缓缓由远而近,承昀静默无声地整理好叶脉书,悄悄放回墙上暗盒里,瞬时又成了两眼茫然呆坐在地,听着说故事的乖孩子。 萧楠故事念得越来越懒散,看着面前收放自如的男人,忍不住地给了一抹兴味的赞赏,若不是没有练就一身硬气功,都想跟着进戏秘盒里瞧瞧那小丫头了! 花梨木圆桌前摆了几样特色小食,各类精致华美糖糕,看似全然讨好孩子的吃食,却看得承昀墨眸深涩的一沉,不禁怀疑梁王知道了什么? 即便再怎么宠溺孩子,也不应该将小食当成正餐讨好孩子啊! 在旁伺候的刘嬷嬷正打算布菜,见着满桌甜食那瞬间也愣了愣,握着筷箸的手僵在半空,眸光瞟向不动声色的主子,一时间不知该不该动手。 承昀倒是眼捷手快的抓了一块桂花糕往嘴里塞,咀嚼得有滋有味,不忘称赞道:“真好吃。” 与萧楠不着痕迹地交换了个眼色,不难臆测应是晓夷城假死的消息已被泄漏,对他有所怀疑能理解,能立即怀疑到他的身份也是着实失笑。 待在王府书房里终究惹了某些人的注意,能知晓他不爱甜点糕饼的人,除了府里的厉煊还有谁?也不枉同为向凌弟子,这么快怀疑到他头上来。 能这么简单被查出他的身份? 自然不行!不论怎么厌恶,也得再取一块红豆糕再塞进嘴里,眼底眉梢全是如花儿般灿烂的笑意,正想再取一块马蹄糕,萧楠手里的纨扇便敲落了糕点。 “没规没矩!”萧楠没好气地睨着面前小厮,不悦的神色沉了沉,不禁蹙起黛眉问道,“刘嬷嬷,传令下去今日备膳的厨子们,一律杖责三十。” 刘嬷嬷赶忙称是,领着小厮速度极快地整理一地狼藉。 “王府里谁不清楚我不爱糕点?既然有人要同本妃不痛快,那么就一起不痛快!”萧楠纨扇一挥翻倒了桌上所有糕点,承昀不舍得地又偷偷接下一块红豆糕塞进嘴里,气得萧楠脸色一阵苍白。 “姑母,好吃呢!为什么要处罚人?”承昀嘴里塞满了糕点,语焉不详地喃喃念叨,小心翼翼地靠近翻倒的糕点,正想再抓起一块。 “鄢儿!”在糕点再入口前,萧楠气急败坏地挥走承昀手中糕点,喝声道:“糕点脏了,不准碰!” 萧楠清楚他的傻,但也没必要真的傻啊!连沾了尘土的糕点都愿意入口,怎么看都真傻了,虽然这是他想让人见着的一面,也没必要一吃再吃啊! “为什么?”承昀偏头回望,眸光里尽是不解,“姑母不是告诉鄢儿,送上桌的东西都得一个不剩的吃下肚?” “那也得是在桌上啊!”萧楠气急败坏地拧着承昀耳际,看着一旁小厮不着声色地瞟了几眼,不难猜出有人想借机查探些什么,但是这般遭贱自身还是看不下去。 承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没忘记又摸了一块糕点偷偷吞了下去。 谷遚 这一切全都被外头的厉煊纳入眼底,悄然无声离开花窗折回正堂,向堂上父亲恭谨揖礼禀报方才所见。 “当真不是?”梁王蹙着长眉,心中不断置疑着。 厉耿那儿的眼线又断了消息,就连奕王安排的人手也全没了音讯,这哪是厉耿能察觉之事?若有这般能耐,又怎会流落北雍十来年? “当真与你所见道童不同?”梁王再次不安地确认,好容易父皇消停至今未再出现,即便要卸磨杀驴也得确认没有后顾之忧。 何况还悬着萧楠侄儿的身份啊! “舒道长当时带了两位道童。”被梁王这么一问,厉煊也不敢确定了,当日只追着肖似颜娧的道童,根本未曾留心另一位,谁曾想士别三日,竟能换一个身份来到父王身边? “你追着小丫头好些日子,只得到这样的结果?”梁王清楚儿子的心思,根本没打算泄漏颜娧在戏秘盒的消息。 “父王,那小丫头就突然消失了,我找了好些日子也没寻到踪迹,就好像凭空消失般……”厉煊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知道难以取信父王,可她就真的不见了啊!” “行了!多派遣一些人手,必要时刻将北雍那个赝品给带回来。”梁王闭上双眼,修长指节按压着额际舒缓着头疼。 “父王真要与北雍为敌?”厉煊压根不相信,摄政了一辈子都在平衡利弊的父王会说出这种话。 “为敌?我只不过去除一个偷偷潜入东越的逆贼,怎就与北雍为敌了?”梁王唇际挂着一抹似笑非笑。 诋毁颜娧的人、事、物,都不该存于世上! 父王那诡异的冷笑,叫厉煊打从心里毛骨悚然,从未见过父王这般急于铲除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那可是颜娧的双生姊妹,真把人怎么了,这辈子他可就真与颜娧无缘了。 忽地,厉煊一阵愕然,颤颤地眸光扫过父王那不知深意的浅笑…… 承昀死讯传到颜娧耳里会毫无动静?按着两人的情谊绝对不可能无动于衷,那么如若晓夷大泽也没有她的消息,那么会上哪去? 再退一步说,承昀那一身本事怎可能那么容易殒命?此次颜娧离开越城便杳无音讯,定是藏在某处随时等待出手时机! 不说萧侧妃从来不在父王面前蹦跶,那侄儿出现的时机也实在太过蹊跷,不弄几盘小食试试怎么行? “父王,如今的北雍没有那么容易渗入。”虽不愿意承认黎家势大,可敬安伯府的确被裴黎两家围得有如铁桶般。 “姜谖两个孩子也大了吧?” 梁王唇际依然扬着若有似无的戏谑,笑得厉煊心里又是一寒,北雍的暗桩愈来愈不容易安插,当真要再动第二个伯府? “父王,奕王才动了敦睦伯府,您当真要在此时躁进?” 第六百六十八章 嬉闹 开口就要动安定公府的遗孤,那对娃儿目前可是养在归武山里,这不是摆明要同裴黎两家过不去? 这样的父王着实叫他心惊,以往一件事总是一步三回头的百般小心,从来不会这般不顾后果的父王,究竟怎么了? “躁进?”梁王笑而不语。 从在这个异界睁眼至今,他等候了多少年?数年来处处小心,事事防备,已经够了,如今的他只想出一口闷气,还需要关心是否露出马脚? 颜娧已在王府里了需要顾忌什么? “父王?”厉煊等不到回答而再次呼喊,顿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从他返回东越问起颜氏女之事开始,父王似乎一点一点地改变了,原本不确定有意抢夺颜氏女的心思,暗暗浮动了那么久,现在真没消息也一点都不担心。 对晓夷城的复苏有所怀疑,让他前去确认裴家人的身份亦是如此,父王对颜娧似乎有莫名的好奇,屡屡提及裴家女那眼底不经意透露的温文,又似假非真得叫他难以捉摸。 当时满城贴告示寻找侧妃,闹得满城风雨也没有阻止的意思,反倒是有点乐见其成的味道,至今也没看懂存的究竟是什么心思? “黎承得了重石令的日子过得太顺遂了。”梁王掬起茶盏轻抿茶汤,唇际依然是那抹不知深意的浅笑。 “我们与黎家从未有过纠葛,为何……” 厉煊的话语吞没在梁王有如冷冽寒风般的轻轻一瞥,那抹淡漠无情仿佛一把利刃架在颈项的威胁,叫他什么话也问不出口了。 这是那个命他待在东浀城监视各方动静的父王么? 为何今日会如此陌生? “正好给他点事儿忙活,才不会来东越捣乱。”梁王撮着手中茶盏,胡髯里的薄唇勾着似笑非笑,“忠勇侯府藏深了,怎么找得着蛛丝马迹?” “可相家没有消息”传来。 “相家不会有消息来了。” 厉煊的话语又没在父亲看似无意的抬眼里。 “如若裴家女真进入了织云岛,相泽这步棋早废了,否则怎么会登船抓人抓了个空?相家的投诚只为求得百年安稳,东越皇族也不过求一个海上平顺。”梁王淡漠眸光扫过一脸错愕的儿子,随手丢下茶盏,起身来到儿子身边,轻拍肩际安慰道,“两害相权,则取其轻。” “难道取魂针也没能帮助相...李泽成功控制相家?”厉煊讶然无言地回首,心里多的惶恐远高于面前的错愕。 父王真将东越大权与脉络交与他了么?为何这些事儿他一概不知? “煊儿,安排下一步从来不是等人来报。”梁王意味深长地一笑。 雨田城事败他心里早有打算,更清楚颜娧向来不是个认命之人,真要把神后这个名号推给她,还得看心情做决定。 如此一来,他想从中安排一些小手段也简单得多,棋子都已安放了几十年,伺机动作才能叫人出其不意啊! 不得不说来得早还是有些好处。 否则,怎能借机擒住懂得制作神国遗物的容家人? 又如何成就猎宫里那一池鲲池坛? 李泽的回报向来皆逢朔望之日,如今数月未有音讯,不正说明岛上安插的暗桩已几乎被拔除殆尽? 谷繹 那个病秧子为取信相家,以一己之身饲喂蛊虫,本就苟延残喘数年已久,就算有那机缘能获得一线生机,能不能重返北雍都还是个问题。 如今的忠勇侯府虽仍在北雍朝堂浮沉,势力也早已不复盛时,在黎家夺回应有势力,一举铲除魏国公府的余毒后,更是龟缩不前,若非还有义安侯府掐着揽仙月的暗里帮衬,早被免除在雍城名家之外了。 这些年将厉煊安置在东浀城,岂止是为了看守四国玉玺?更希望他能看清隐藏在各国的势力如何交换消息,又该如何在川流不息的消息里筛选需要的。 返国的条件早在出发前便已告知,如若取魂针再现,不管是何方势力所带都得尽快回返,更代表东越境内即将有变。 看看!从来都不叫人失望的颜娧,才耗费多久的时间便将晓夷大泽重建了? 快速将奕王势力全部铲除已不在话下,更快速地收拢了神国遗属,十几年来奕王都没能成功的事儿,在她手底竟然也是水到渠成般顺利啊! 到底还是他所知道的颜娧,待人以诚,服人以德,有几人能逃过她那温柔可人的浅笑?她递出的橄榄枝又有几人能拒绝? 即便非她一人所及,他也完全不想承认她身边那个男人颇有能耐,因为坚决相信,如若换成他定能做得更为妥帖! 事实也的确如此,她的人如今不正在书房里? 多年来,奕王在前头布局,他在后头设网,要的结果不过如此罢了! “父王早就知道织云岛的状况?”厉煊怎么也想不透,如若父王已知结果,又何必让他追着颜娧出海? “该回来的一定会回来,只是怎么回来。”梁王负手于后,立于正堂蝠纹花窗前,昂首仰望天际数群南雁,在心中轻笑着。 按着颜娧的性子,东越之事未能尽如人意前,她怎可能随意抛下进行了一半的事儿? 有始有终? 他又是一个不着痕迹地轻笑,这也正是能将她拿捏得这般准确的原因啊! “可是娧丫头”不见了。 厉煊正想表达心中扼腕,便被受到一股不容侵犯般的瞪视,噎得他吞下了所有的话语,至此更不由得怀疑,父王对于颜娧究竟抱持什么样的态度? 方才那一个眼神里的在意,又意味着什么? “行了,交代下去,别让黎家有时间来搅乱。”梁王挥了挥手示意。 数年来始终无法破坏裴黎承三家的牵系又如何? 家家户户自顾不暇的同时,还有谁能来帮上一帮? 拿捏了裴家的暗桩,再让黎家无法顾及旁人,难么? “是。”厉煊若有所思的眸光,不解地看着父亲的背影。 透入堂内的阳光映得父王的背影光灿耀眼,不知为何,他第一次觉得父王的距离竟遥不可及? 从来不知父王的心思这般深沈啊! 他回到东越的所作所为,在父王眼底不过是小儿嬉闹? 从未离开越城的父王究竟如何办到? 第六百六十九章 囹圄 从猎宫返回王府,厉耀又几次出现谩骂梁王不孝,承昀照样将人驱离,便几乎夜夜睡在梁王床榻下守护。 自那一夜,一晃将近两个月未进戏秘盒,不知里头的人是否气成什么样了,过了今夜子时便是她的生辰,不管如何危险都得想办法进去看看。 为此他特意托请萧楠帮忙转移梁王注意,晌午后,梁王终于受不住萧楠有意无意的撩拨而在月雪苑歇下,大幅减少被发现被发现的风险,让他安心将身躯安放在书房梁上。 入冬的初心湖,因山体蕴藏的温泉而泛起阵阵烟岚,一睁眼便见颜娧纤瘦身影落坐在画舫船沿,藕色半臂交领襦裙底撩起了泰半,纤细长腿赤着小巧足裸浸在冒着阵阵白烟的湖水里,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撩拨着。 似乎察觉了他的到来,温婉的眉眼里有若夜空里皎洁的娥眉新月,菱唇勾勒着一抹怡人的媚色缓缓顾盼,便勾走了一向自恃泰然,清高冷傲的心魂。 承昀察觉她有了明显的不同,不光是初为人妇的柔媚,还有似乎泛着初春暖阳的温柔,一个随意的抬手邀请便足以撩拨他的沉稳。 “来。”柔媚得能酥人心怀的嗓音呼喊着,迟迟动不了身的男人。 得了允许的承昀飞快的来到伊人身旁,将盈盈一握的纤腰揽入胸怀,冰冷葇荑透过直缀仍能触及肌理分明的炽热胸膛,令他不悦地凝起了剑眉,将人拦腰抱起往船室大步走去。 将人妥善安置在罗汉榻上,动作迅速地翻出了雪青团花比甲为她穿上,不停磨蹭着不知冻了多久的冰冷的小手,承昀眼底都是不舍地问责了。 “南方虽不若北雍寒冷,冬日里还是能冻着人的。” 看着男人着急地半跪在身前,颜娧忍不住抚上冷毅的脸庞,颇为感慨地说道:“总得找个法子确信我还活着。” 这话语使得承昀的动作慢了下来,不确信地抬眼回望,失笑地纳闷问道:“这可不是妳能说出来的话,在里面还能受什么刺激?” “是受了不小的刺激没错。”颜娧眉眼里又不经意地绽出那抹温婉浅笑。 再次看到这笑容,反倒令承昀不淡定了,不是没有见她这般笑过,然而那双话中有话的眸光着实令他不安。 为她穿上鞋袜的动作缓了缓,也开始思考能够有什么事令她这般... 柔软么? “怎么了?关在此处终于怕了?”承昀不禁打趣着,如墨般深邃眸光没敢放过任何的神色转换。 “怕。”颜娧不知真假地笑了出声,为他整理着落在颊边的鬓发,“举目望不见真实的天,真的第一次有害怕的感觉。” 没忍住地拧了拧粉雕般的琼鼻,承昀再心疼也仅能无奈叹息道:“谁让妳皮,让妳大胆,让妳没分寸,让妳不顾后果?” “谁让你来救我?滚滚滚!”不悦地捂着鼻梁,颜娧嘟囔着菱唇念叨着。 “什么不好学,学心口不一?”承昀没好气地坐上罗汉榻,揽人入怀掌控着纤腰,本有一堆火爆的关心,却触及她的冰冷什么情绪也燃不起来了,反而是他软了语调求饶般地说道,“我来一趟不容易。” 讨好的语调令她彻底化了脾气,头颅倾靠在厚实胸膛里,看着俩人交握的双手呆呆地发着愣。 彼此交缠的呼吸里富含着浓浓缱绻,俩人久久没有言语,任凭甜蜜流淌在彼此的厮磨里,此时无声胜有声的牵念,温暖着许久未见惆怅。 “什么都没能带来,只能给妳一声生辰快乐。” 谷齿 清润低沉的嗓音回荡在她耳畔轻语着,没能来得及感受个中柔情,便吓得她惊愕不已地抬眼,吶吶问道:“什么?” 自从服用窈匀丹后,小日子一向准时,也不再有腹痛的问题,初到此处的第二日,便丝毫不客气的按时来访。 那一夜缠绵后,本以为是她心思沉重致使不调,又或在戏秘盒里的日子,难分日夜的一复一日,不知不觉过得差池了。 纤瘦的她平时身上从不多一两肉,进了戏秘盒居然腰胁秋膘了几两肉,这会儿她真的脑壳疼了…… 这几日的恶心不适已有了答案,这男人一击中的啊? 忽地,怀着身孕没在戏秘盒的卓苒,那哭得凄楚恸人的模样,令她不禁颤了颤…… 感受到她的无助,令他难掩忧心地问道:“怎么了?” 复杂的眸光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说明,如若盒里也能孕育生命,那么卓苒又为何没于此处? 她若没猜错,只要在盒中一日,腹中的生命能成长却无法诞育,她的下场应当与卓苒相差不远…… 经过两次火焚后,对于生死早已看淡,如今为何叫她在戏秘盒里孕育了可能无法诞下的生命?卓苒为母则强的韧性落败在此处,她呢? 甘心落得同样下场么? “谁说你什么都没能带来?谢谢你给我的惊喜。”颜娧下意识地抚上仍旧平坦的小腹,同时也不禁怀疑此时来的生命是生命么? 看着葇荑停留的位置,承昀先是愣了愣,再是笑颜逐渐咧开,直至掩不住的笑意,还没来得及开怀大笑,又思及当下情况,脸色便沉了下来,同样的担忧也窜入了心神。 “怎...怎...么会...”他已分不清楚是惊喜还是惊吓。 “不想认?”颜娧不忘调侃神色变化了数回的男人,“你若不愿,我想有人十分愿意。” “谁敢?”承昀直觉地吼了一声,哪还有那么优雅矜贵? 盼了多少年的连理枝,终于盼来开花结果的一日,能不开心? “梁王都不在意我许了人,想必也不在意当现成的爹。”颜娧哪壶不开提哪壶的笑闹着。 “胡闹。”承昀气得一阵肝疼。 有什么事儿比心爱之人孕育了自个儿的孩儿来得高兴? 被她这么几句玩笑话一折腾,什么美好的幻想都碎成冰渣了,当初只想着为她解除醉夜归的焚身之苦,如今成了他满心说不出的苦啊! “你说他?”颜娧抓着男人骨节分明的大掌覆上下腹,语调里尽是风凉的说道,“这次可是你胡闹来的,不是我。” 承昀真被气笑了,眼前的她哪有身陷囹圄该有的不安? 第六百七十章 书僮 根本毫不在意啊!此处孕育尚未成形的胎儿,她竟也能安心接受? 她的既来之则安之着实过头了! 接受便罢,还能同他开这种能气死男人的玩笑? 天知道!哪个男人能够接受心爱之人孕育了别人的孩子? 梁王想尽办法将她囚禁在此处,不正是因为不容外人冒犯了她的美好? 这些日子若非厉耀相助,时不时吓得心虚的梁王夜夜不得安枕,只怕早伺机进入戏密盒再度纠缠了。 气得他紧咬牙槽,心里全都充塞着想将她狠狠打上一顿的冲动,偏偏打不得也舍不得,只得将一股闷气全然扼杀在心坎里,不由得清了清温润嗓子,讨好说道: “是,我胡闹,我造的罪,谁曾想会造出了条人命?” 若有所思的眸光瞟向面前男人,想作弄他,反倒被将了一军,对他这令人害臊的老实,也不禁红了一把老脸。 似乎同她预想的大相径庭,又同他预想的如出一辙,是不是只能说他那三年之约下得太好?连天都帮他把时间安排得妥妥当当? 谁让他没事立了什么三年之期? 先前说什么输给黎承与裴谚也就罢了,若是连病体初愈黎祈都能抢先他一步,那可就不乐意了..... 她身陷险境老天放着不管,居然是先眷顾他的宿愿!与狐狸大仙也不陌生人,都不用问问她的意愿啊? “你不觉着开心得早了?”颜娧气不打从一处来的捏了把结实的窄腰,傻了么?搞出了人命能这么得意忘形?被满足了男人的虚荣心? “唔——”承昀闪也没敢闪的一声闷哼,半点也不敢迟疑地呵哄道,“为夫错了,该为夫人与小狼崽子多想想。” 如今这一声为夫说得分外舒坦,知道小狼崽子都养窝里了,心里更是比什么都踏实。 颜娧也被一句小狼崽子给逗笑了,肚子里的也给冠上狼崽子的称号了?抬眼望不见天的感慨,仍惹来了一声轻叹后,看似无关紧要地的冷静讲述,淡定得犹如事情不是发生在自个儿身上。 “有卓苒的例子在前,如果没能实时寻到离开的方法,你的小狼崽子应当没那个命生得下来。” 承昀如墨的眸光染上了阴郁,眼底绽着无奈的神色,几不可闻的一声轻叹,惹来了她看似不解的偏头凝望,也无奈地苦笑问道:“丫头,妳能不能有点担心的样子?” “嗯?”颜娧忽地一愣,柳眉也轻凝了下,无辜地抿了抿唇瓣,扪心自问是挺紧张的啊!哪有他意有所指的淡然? 她心烦意乱地撮着男人衣襟上的纹饰几下,又深觉属于王府的纹样碍眼,不悦地推了男人一把,没好气地喃喃道:“谁说我不担心?这些日子能翻动的地儿全都翻了,也不见皇祖父与卓苒的躯体,一点线索都没有……” 承昀又拉近了俩人距离,将闹脾气的葇荑安放在衣襟上,大有请放心蹂躏之意,迫于无奈般地呵哄道:“如今我可是梁王身旁的书僮,没别的衣服能穿。” 怎可能不清楚她的小习惯?总喜欢撮着纹饰思考,如今见了梁王就讨厌怎可能希望见着那位的东西? “你当书僮?”她眼底尽是复杂的神色。 “嗯。”他没有迟疑地颔首,打趣说道,“王爷身边的傻书僮,权势可大了!谁都不敢来得罪呢!” 谷懚 颜娧嘴角抽了抽,当书僮还能这么欢快啊? 眼见她忍下撕了手里直缀的冲动,承昀不禁勾起了抹玩味笑道:“不需要可惜,胎象还没完全稳当前,夫人可不能随意对我的衣服下重手!” 颜娧:…… 说她心大,他呢?这会儿还能调侃她? “想得美!”葇荑不自主地紧紧揣着面前的衣襟,从不言败的她也不禁扬起了挫败的苦笑,饱含心冷的眸光瞅着面前男人,“怎么办?都关出一头小狼崽子了,也没找着皇祖父的踪影……” “皇祖父的躯窍不在此处。”承昀有苦难言地打断了她连串的絮叨。 “什么叫不在此处?”颜娧清透眼眸也染上了些许匪夷所思。 入盒是为了要帮助厉耀离开此地,结果人根本不在此处? 她何苦来哉?敢情一切单纯是卓昭给她下的绊子? 不郁闷都不行了啊! “皇祖父的躯窍在猎宫找到了。”瞧着一脸无法接受的颜娧,承昀只得详细说明了猎宫之事。 愈听面色愈沉重的颜娧,在听到厉耀躯体被拿来当换血之用已是心如火灼,又听到梁王想灭了厉耀的心思,连一向遇事沉着的她也差点耐不住性子。 这还是她们认识的卓昭么?那个心思纯善,愿意为贫苦山民们牺牲城市的便捷生活,一同投入山区地勘,只为改善山区生活的卓昭呢? 寒了心的颜娧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无力地偎进男人的颈项里,期望从她熟悉的气息里获得些许安慰,第一次有种坐困愁城的唏嘘啊! 藏了这么多年,不难明白卓昭费了不少心思,如若她们前后来到此……. 忽地颜娧着急的起身,头颅狠狠地撞上男人的下颌,眼底含着闪动的泪光吃疼地看着彼此。 “颜笙与黎莹是聪明人,只要提及是卓昭软禁了我,定会有所防备的!”她红着眼忍着泪光,急急问道,“可有把卓昭的消息递回北雍了?” 那日卓昭犯了偏执的魔疯,深深的刻印在心坎里,如若真来了六十余载,心思深沈至此,四国内是否仍有其他暗桩或是盘算? 此事事关重大,绝对不能让消息全折在东越啊! 得要给远在北雍的两人有妥善的时间啊! “自身难保的妳还能担心千里之外的人?”承昀又被气笑了,岂只气得肝疼?即将为人母的她依旧只关心远在北雍的姊妹? 厉耀挡得了一时,难道挡得了一世?现在无法离开戏秘盒,等到月份大了无法遮掩的那日,梁王发现恼羞成怒该如何是好? “你想从卓昭嘴里套出离开戏秘盒的方法,根本不可能。”颜娧抿着唇瓣深吸了口气,说出了她愿承认的事实。 如若梁王都能背着众人将厉耀秘密关押在猎宫,将怀有身孕的卓苒活活关死在戏秘盒里,他还有什么事儿做不出来? 第六百七十一章 时候 估计承昀若有所思地回望她透着粉嫩柔光的小脸,心里有再多不舍也得暂时放下,不得不接受她说的事实。 的确,即便他翻遍叶脉书,也没能再进一步了解戏秘盒啊! “听妳这么分析别的男人,不喜欢!”纤腰上的大掌不自主地加重了力道,男人眼底满满醋意无法遮掩,于她的贪恋也被表达得淋漓尽致。 “都什么时候了还计较这个?”抓下不安分的大掌,颜娧睨了眼醋意正浓的男人,偏头问道,“要不我什么都甭想了,也别管什么生路不生路了?” 此话一出,男人瞬间被哀怨占满的眸光,那生无可恋的回望瞅得她不由得失笑。 被关着的人换了?怎么还得安抚他了? 扯了扯男人神色凝重的脸庞,藕臂环上男人的宽阔的肩背,额际死死抵着他的,清澈的眼眸直勾勾地探进那双深邃的眼眸,终于恢复温暖的菱唇,若有似无地轻轻撩拨着不发一语的薄唇,想将话语说入他心坎般地细语着: “已有多年未见卓昭,真要将他的心思猜得准确,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更何况害人的执念一旦生了根,又有谁能预料得准?” 谁知面前男人傲娇得狠了,话都不肯说一句,摆明对她的撩拨采取视而不见的态度,逼得她嘟着小嘴撒娇般赖在他耳畔说道:“人都在你怀里了,还有什么能醋的吶?” 无后路可退也是她选的路,想办法解套不就得了? 小崽子的到来的确令她也措手不及,安生地在她体内成长也不影响什么,这么甩脸色给他看,至于么? 承昀收敛心神,故意无视贴上来的柔软,耐下了被撩拨得满腹肆窜的邪火,佯装淡定地提醒道:“妳人在他宅子里。” “你安了个小狼崽子在我肚子里。” 话毕,颜娧见着男人那张矜贵傲气的脸蛋,再也绷不住淡漠的薄唇也扯出了一抹弧度,旋即绯红着俏脸就要跃下男人的长腿,偏偏还没动作就被紧紧纳回怀抱,根本羞得无处可躲…… 裴家虽然对她颇为容忍,该教的礼法也是没少过的,这话说得她老人家的坚强心思都没逃过俏脸一红,还好这杀手锏对面前八风吹不动的男人有效力。 再不为所动,她真生不出刷新下限的词儿了! “好了,不闹了。”承昀揽着躁动不安的娇躯不停安抚,于她宛如有无止尽的心软。 “谁闹了?爱闹谁闹。”颜娧别过脸轻哼了声,学起傲娇范儿她也不差的! 将人紧紧揽在怀中,他几次深吸气再缓缓吐纳,琢磨着该如何应对,低沉清润的嗓音染上了些许惆怅喑哑道:“最近我时常在想,上辈子应该不是欠了妳而已。” 察觉到他无奈的叹息,颜娧也缓下挣扎,软了腰肢偎在宽阔胸膛里,戏谑说道:“就当我上辈子踩了你的骨灰坛吧!” “踩?我看都踩破了吧?而且踩破的该是我……”承昀无奈的扬着苦笑,想对她板起脸色的难度愈来愈高啊! “你怎么不说,是我帮你殓的葬?”颜娧又坐直了身子,深觉能丢的面子都丢光了,柔弱无骨纤手抵在男人胸膛,拒绝他过分靠近与讨好。 谷劳 “妳说的都好,我都听妳说,不生气了,可好?”承昀哪敢再拿出冷静自持那套功夫来应付? 何止是一个欠字那么简单的事儿?如今的她奉承祖宗都不过分啊! 若让北方的三对父母知道,她有了身孕,还被困在东越戏秘盒里,被扒掉几层皮都事小,指不定祖宗祠堂都得跪上几日, 她那一句:安了个小狼崽子在肚子里,也安了他心中所有不平,估计今晚都能笑着入梦了。 在府里母妃不小心磕碰受了伤,即便父王不在也不忘动用八百里加急,只为讨安慰送一封家书哭诉一番,要是父王没回个家书表示一二,母妃接下来怎么闹都还不知道呢! 现在她受了满腹委屈,也没偎在他怀里哭上几回,仍能冷静地同她分析梁王心态,承昀不知心里念了几次上苍保佑。 只不过见她被关押在此,也就那么一丁点不高兴她的作茧自缚罢了!真没忍住郁闷而发发牢骚,心里哪里舍得再给她委屈受? 颜娧方才如何讨好的他,现在就如何讨好她,情况完全颠倒了! 骨节分明的长指带着细茧,附了热流般轻缓细微地,顺着敏感的耳珠划过粉腮与颈项,又顺着后领的吉祥云纹徐徐滑落到纤腰,深邃眸光好似离不开地流连在似乎不太相同的衣襟上。 先前感受那份柔软触感的美好,似乎酥麻再次弥漫在指尖,方才急忙抱着她进船舱时的肤触也涌入思绪里。 似乎长大了不少啊…… 看来戏秘盒里的身体变化,完全随着时光荏苒。 这个认知令承昀被挑起满腹的邪火,瞬时灭得连星火都没有了,也意会了她话里的严重性。 “我们的时间应该不多了?”承昀的嗓音里沾染了愕然,也开始相信她所提及的生不下来。 “回春可有透露什么?”颜娧不答反问,已知结局会如何,不想给身旁的男人有太多顾忌,只能打赌那两只假仙不舍得她没在戏秘盒里。 “舒师兄将他们安置在绥吉镇,没敢带着他们四处晃悠,原本打算过些日子与若儿先行返回北雍,知道妳困在此处,舒师兄已悄悄递了消息过去,应当过几日晁师兄便会护送他们进城。”承昀也只能企盼着他俩能带来一点好消息。 “他们?”颜娧蒙了下,难不成那对假仙还连带效应啊?两个都被扯出了银戒? “嗯,莫名其妙多了两个小娃儿,妳的几位师兄们都吓得不轻,还以为我们什么时候偷藏了一对娃儿”承昀唇线大幅度上扬,连笑靥都藏不住了。 多了回春与百烈已叫众人惊掉下颌,这会儿颜娧肚子里也揣了一个,离开东越之事又得从长计议了啊! 如若陆路长途奔袭,肚子里的也未必安全,不得不说这小狼崽子来得真不是时候啊! 察觉男人深邃如墨的眸光,流连着仍尚未显怀的腰腹几眼,颜娧看懂了他心里那又爱又恨的怨怼,抡起粉拳二话不说又赏了他几下。 第六百七十二章 亲吻 “你还有脸怪人家?祸还不是你闯的……” “货是我安的。”承昀闪也不敢闪,这顿脾气受得那叫一个心甘情愿。 “你还要不要脸了?”颜娧又是俏脸一红。 两人已走到坦诚相见的地儿了又如何?虽说天道人伦不可灭,谁能像他夫妻间的亲密之事,说得这番理所当然? “要脸还怎么安货?”承昀再认真不过地应答。 颜娧:…… 脑中窜入在摄政王府那些日子,于缨含羞带怯地带着她聊起千工床的用处,再看看面前男人天塌不惊的模样,这一言难尽的摄政王家训…… 得!她脸皮不够厚,这局她输得彻彻底底! “行了,别伤了自个儿。”按下揣着暴怒的葇荑,承昀得了便宜自然得卖个乖,不忘心疼不已地说道,“孩子不管何时来,都是上天的恩赐,我们一起想法子平安顺产。” 原本还担心着请期之事可能被敬安伯夫妻刁难,如今有小狼崽当挡箭牌心里踏实多了。 “我又不是养在闺房里的柔弱姑娘,好歹也学了几年武艺,至于这样么?”睨了眼小心翼翼的男人,颜娧心中涌上一股酸涩,“有错也是你我,关一个六根都还来不及长全的孩子什么事儿??” “是,都是为夫的错,不该攀扯其他人。”承昀识相地安抚又炸起毛来的颜娧,分析道,“按梁王的心思,大约觉着将妳关押在此处已经赢了,不过这几日被皇祖父吓得呛了,还没能找到适合的时机再进来看妳。” “你确定梁王是吓的?”颜娧轻蹙柳眉思忖着。 承昀稍稍松了掌中力道,也跟着不确定地蹙起剑眉,沉声问道:“妳觉得还有其他用意?” “梁王把书房都让给你跟萧侧妃了?”她清楚梁王凡事以科学作为基础的性子,怎可能相信魑魅魍魉之说? 何况还担上了一个怕字…… 即便来到这个异世,都能想方设法数十年只为擒住她,期间陨殁了多少人命?能将宝贵性命抛出脑后的人,怎可能害怕厉耀? “如果我都不怕皇祖父,那么梁王会怕么?”颜娧慎重地提问。 承昀陷入了沉思,心里清楚的确忽略了的确问题,即便心虚面对亲手造成的结果,梁王不愿被发现也不该是单纯的害怕。 有什么事儿能让已处于皇权顶端的梁王担心害怕?担心藏了一辈子的身份被发现?这些年东越大小国事全都面面俱到,话柄留下的永远都是奕王的名字,什么时候沾上他了? 谷閖 甚至不惜送来厉煊做质,只为能顺利将手深入西尧,若非父王当初执意要他去归武山一趟,只怕西尧军的战马早已踏平北雍。 裴黎承三家的关系在四国算不上秘密,梁王为了寻找颜娧准备了种种手段,也在在说明早已知晓颜笙与黎莹的关系匪浅。 两人眸光交会的霎那,承昀也明白了她的疑问,指不定两人多次的劫难也全都因梁王而起,奕王不过被当枪使地背了所有骂名…… “把卓昭这名字递回去,我相信颜笙与黎莹知道怎么拿捏他,还有——”颜娧抚着小腹,又是无奈的一笑,“走陆路我能行的,经过上次海船之事,相家与我的关系也算是不清不楚了,海路我们捞不到便宜。” 男人深幽的眸光欲言又止地凝望,柔嫩纤指滑过紧皱的眉心,看得颜娧又是一阵不舍地叹息,“行了,我的生辰没给我摆上好酒好菜,还给我脸色看吶!” “对不住。”承昀擒住葇荑疼惜地落下轻吻。 “怎就对不住了?”颜娧因他的道歉而失笑了,没责怪她的任性妄为还道歉了,这是鼓励她继续作乱啊? “不该让妳独自入京面对梁王。”骨节分明的长指紧握葱白般无暇的葇荑,承昀心里自责得很。 原本还存着捉弄她的心思,如今后悔莫及都没能表达心中的愧疚,谁能知晓越城里还有梁王这只黄雀在后? “你找着后悔药了?”颜娧蓦然一笑,打趣说道,“一个盘算了几十年的陷阱怎么解?你教训了厉煊,又来了个连我都没想到的卓昭,能怎么办?” “怪我家夫人太过惹眼,不该放在外头招蜂引蝶,回去我一定要仿效先贤,盖一座金屋把妳藏起来。”承昀似笑非笑地想在菱唇上落下一记轻吻。 颜娧拍掉靠近的薄唇,没好气地睨了眼,葇荑着捏那张不怀好意的笑脸,愤愤说道:“这样跟卓昭那个混账有什么不同?” “当然不同!”他再慎重不过地执起葇荑捂在沉稳跃动的胸膛,“妳心悦于我,投以桃李,我亦心悦于妳,自然要报以琼瑶,我为妳起一座金屋,那是藏起心中至爱不受外界纷扰,梁王将妳囚在戏秘盒只为一己之私。” 听着他的缱绻情话,颜娧没忍住地调侃问道:“我怎就没发现你舌头比手还灵活?” “那是为夫的错了,马上让夫人回忆我的舌头有多灵活。”承昀如墨的眸光意味深远地沉了沉,薄唇勾勒一抹邪肆。 在颜娧还没来得及理解那抹笑容背后的深意时,薄唇已吻上未曾防备的菱唇,粉嫩颈项被温柔地承托,一改往昔的炽热狂烈,灵动的巧舌毫不费力地撬开贝齿,撩拨着无法抗拒的丁香舌。 一时间她避无可避,羞涩地附和着他渴盼更多回应的巧取豪夺,还没来得及感受身上突来的凉意,烙铁般滚烫的厚实胸膛便已熨烫着她。 意识迷茫间,她看清了那一向淡漠清冷的隽逸脸庞,在下腹落下了绵密细吻时的慎重爱怜,原本正埋怨没收礼的寿星还得送礼的心思,全化在那承载满满深情的温柔眼眸里。 几番云雨初歇,承昀为像只小猫儿般,蜷在身旁睡下的颜娧梳理整备后,掖紧了被子后,落坐在船板上看着沉沉入睡女子,为她轻抚散落在颊边的碎发,又如同上了瘾般眷恋不舍地落下一记亲吻。 庆幸父王高瞻远瞩,关于这方面的事儿虽不能身体力行作为榜样,也是从不藏私的且巨细靡遗教导于他,连孕期如何求欢也对他详细叮嘱,否则一生一世一双人能容易么? 第六百七十三章 矫情 颜娧佯装疲惫地装睡,深怕一不小心泄漏不该有的脆弱,似乎察觉他的举步维艰,只得从被窝里缓缓探出葇荑握住了他的,轻声道: “我相信你会找到办法的。”青葱般的玉手试图抚去他眉间的忧心仲仲,姣好粉嫩的菱唇勾出了一抹淡然,“卓昭花了半辈子设下的陷阱,要真能在这一朝一夕解开,他怎可能成为东越的最高掌权者?” “就妳心宽。”承昀心折地轻拧了粉雕似的琼鼻。 “要是在这哭哭鼻子,闹闹脾气就能出去,我铁定又哭又闹又上吊一样都不省。”颜娧扬着可人的浅笑,似雪般白嫩的香腮蹭着指节分明的大掌。 “宁可妳闹一闹,不哭不闹怎讨得到糖?”承昀苦笑不已。 “闹?同你闹,还是同卓昭闹?”藕臂撑起身,颜娧兴味的眸光瞅着他,也扬起苦笑道,“惹不起总躲得起,要是不小心说错了话,该哭的不止我。” 承昀:…… 被堵得一句话都接不上啊! “都说为母则强,这回总该我强一回了吧?”颜娧眼眸满是笑意的,纤手抚着下腹,菱唇不自主地涌上了温暖的弧度。 惯是冷情如他,也为那抹能牵动心湖的温暖笑颜泛起阵阵涟漪,不由得再次俯身吻上那张令人爱怜难舍的菱唇,在厮磨中细语道:“用不着强,我整个人都妳的。” 颜娧忍俊不禁地倾靠在厚实胸膛上,轻闭双眼感受他特有的水安息香气,轻笑道:“行了!再不离开天都亮了。” 因仍没有任何头绪,对于她无条件的信任,一贯淡然的心思也染了说不清的愧疚,承昀百般不舍也抚着纤柔的葇荑,低沉地细语道:“等我。” “嗯。” 颜娧的小脸埋入了温暖胸膛,蹭了几下便缓缓转过身躯,不愿目送他的离去,更倔强地不愿承认她的胆怯。 骨节分明的长指轻轻顺过柔滑的青丝,在承载两人温情的画舫透入第一道晨光的同时消失于熹微之中。 在确定人完全离去后,颜娧慵懒地缓缓起身,若有所思地看着一道道缓缓透入室内的光线,不得不说被单独关押在此处,心里还是有压力啊! 轻倚在雕琢细致的长花窗旁,伸手触及徐徐寒风穿过葇荑的冰寒,那极为真实的根本分不清楚的山光水色,再次令她陷入沉思。 —— 北雍?承凤殿 沈滞得令人几乎无法呼吸的郁闷气息,压迫得殿内众人几乎喘不过气,凝滞的氛围使得殿内跪伏在地陆淮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在为掩人耳目而绕了楚尧两国再回北雍的同时,东越来的山门急报早已送达门主案上,几乎是一下地便被即刻带入北雍皇宫。 不光是颜笙泪眼相看,裴巽深凝的眉眼间亦是泛红了眼眶,岂止是失而复得的感动? 遣去东越的门人,连立冬也没在奕王府邸,谁承想陆淮会失去记忆,又被梁王改了面貌藏在越城? 多年来山门往来的消息,全被无意识地转译给梁王,难怪东越这些年的消息愈来愈难以取得…… 若非颜娧逃家非要往东越一趟,陆淮得等到何年何月方能恢复记忆? 驻足黎莹身旁,颜笙面色发青地揣着邸报,面色难看得不知该如何解释。 这几年留下颜笙在宫里作陪,黎莹也不是白留人的,寄乐山的邸报已能读懂泰半,迟迟等不到解释而不明究理地接过字笺。 谷疻 梁名卓昭 她认得承昀的字迹,不远千里递来的消息只有四个字? “那两口子这是几个意思?”不可置信地抬眼征询着颜笙,黎莹一时也没懂得什么意思。 “我们夫妻俩该是闯了大祸了。” “什么年纪了还能闯祸?又不是那血气方刚的两口子。”黎莹失笑地将字笺塞回颜笙手里时,柔若无骨的藕臂突然静止在半途中。 想起颜笙那大而化之的傻姐儿性子,怎会这般利落的承认错误了? “说得我好像没有血气方刚的年纪啊?”颜笙红着眼没好气地叨念,怎就交上了不走心的闺蜜了? 黎莹被怼得哑口无言,看在俩夫妻眼眶子比小兔子还红,有什么话也全按在心尖上了,不由得转了个话锋问道,“那你们怎么血气方刚的?真在破庙啊?” 俩口子:…… 至于这般挖人家私隐啊? “妳还不如别问了。”这把年纪也没能掩去年轻气盛之事再被问起的羞怯,红着眼眶别过身躯。 她曾经的怀疑,当时未能有的答案,在颜娧一趟东越行之后竟有了答案! 从不怀疑这异世除了她们三人,另有他人藏于他处默默生活,卓姓并非大姓,一辈子能碰上几人同出一门? 如若卓昭这个名字她们都认识,卓梁这名字却只有他们夫妻俩知晓,救命恩人的姓名怎可能忘得了? 寄乐山封山数百年来有几位来客?卓梁便是其中之一! 为救下裴巽而受了重伤,寄乐山的规训在前,怎么可能怠慢了卓梁?借着休养名义在山上一住就是大半年啊! 如若卓梁真为梁王,梁王又为什么会成了卓昭? 红着眼眶看着陪了大半辈子良人,颜笙不得不相信这男人,当初护犊子般的直觉也是正确的,也能解释彼时的救命恩人,为何在离山之后便杳无音讯啊! 卓梁,酌量,如今再看这个名字,颜笙心底也凉了个彻底,想必卓昭心里早有盘算才安排的一场刺杀。 若非确认了梁王的身份,远在东越的俩口子定不会送这样的讯息回来。 “老头子,我错了。”光想到她与黎莹这半辈子的不顺遂,全是因为自身的粗枝大叶,心思不够缜密所致,哪是落泪认错便能说得清的? 还好黎莹早屏退左右,殿内仅留下随侍的暗卫,好容易给她保了点脸面,否则这么一哭还真抬不起头了! 这个错认得裴巽一阵惶恐,满心惊慌也仍不由分说地将人拥入怀中轻声安抚,求助的眼神飘向主位上的黎莹,吶吶问道:“错了什么都不会怪你,错什么了啊?” 黎莹无奈的一个耸肩,哪时候见她这般矫情了? 这把年纪了才想到要当绿茶,也太慢了些啊! 她拿捏了裴巽一辈子,还需要矫情? 第六百七十四章 标新 在听得陆淮回汇报东越目前的事态,颜笙挥退了梁上暗卫,再三确认殿内仅剩几人,终于忍不住伏在黎莹膝上落泪,自责不已地说道: “卓昭居然也来了,还来得比我们早,阿娧来的消息若当真无误,我们在为生活委曲求全之时,他早已身居高位掌控权势,还对着我们磨刀霍霍。” “卓昭?”黎莹凝着黛眉,难掩疑惑地喃喃问道:“这又是为什么?” 那个永远在后方支持她们前行,有如邻家哥哥那般温柔的男人?印象里的模样早已模糊不清,她不懂,不懂为何不是他乡遇故知的感动,更不懂颜笙口中的磨刀霍霍是什么意思…… “卓昭到过寄乐山,因此对裴家有一定的了解。”颜笙颓丧地抹去泪水,委屈地解释了一番,“他的行为举止太过熟悉,熟悉到令我曾怀疑他的身份,可是他不顾生命危险救下我家老头子的命,怎么还能怀疑他呢?为此留了他在寄乐山疗伤,一住就是大半年,难道……” “现在说这些都晚了。”裴巽接收到忧心的回眸,也只能回以一抹无奈的浅笑,不说颜笙放下了所有怀疑,他何尝不是受了恩惠之后,什么芥蒂都放下了? 谁承想便是这份救命之恩,竟造就了日后的窒碍难行,又能怪得了谁? 在卓梁病愈离山之后,父亲还因为保管神国物品的密室,不知何时曾被开启而训诫了他的不守戒律,如今看来也有原因了。 谁让他喜爱研究机关术,最大的兴趣便是拆解山上每处的机关,再重组完成再安放原处。 存放神国物品的机关室他怎可能放过?自然真去打开过啊!只是没明白为何都事过境迁几年了,父亲才来追究责罚,也觉被骂得也不冤便没去多想。 “如今我们该让恒儿往西尧去一趟,问问姑祖母如何知晓戏秘盒之事……”裴巽怎么想都不太对,按理来说裴家的祖祖辈辈们,都希望外嫁女不应牵扯太多山门之事,因此从来不会主动告知神国事物。 姑祖母又是在何时知道的戏秘盒,还建议了厉耀入盒休养? 如若一切真是卓梁,喔不!梁王所导得有多大的耐性?一切可足足埋下伏笔长达数十载啊! 颜笙生性烂漫,即便到了这把年纪依然不为世俗所扰,真实地活出自身的风采,而他也正心醉于这样的她。 不说当年她为了寻找失踪的姊姊几乎踏遍四国,即便杳无音讯也永远保持着乐观泰然的心思,甚至当年她为协助黎莹,几次执意违背裴家规训差点连命都搭上,也未曾喊过半句委屈。 这能为心之所向绽放无私光芒的女子,也令他甘愿受尽裴家家法也要保下的爱妻,什么时候看过她哭得如此委屈了? “是我太蠢,没认出卓昭。”颜笙说得内心又气又委屈。 “如若他早存着不认妳的心思,即便跑到她面前也不会认,妳又何必在意这样的一个人?”裴巽曲身在爱妻身旁,舍不得地安慰着,“我们把线索一条一条给撸顺了,再来看看怎么救出阿娧,好不?” 谷査 “你赶紧恒儿去啊!”颜笙又抹了把泪痕,实在不情愿这么被卓昭算计,恨不得咬碎了一口银牙,“以前怎就没看透他是一个心思深沈之人?” “好,好,好,我这就去!妳可不能再哭了啊,我心揪得不舒服”裴巽最舍不得见她掉泪,若不是娧丫头还在梁王府里,指不定已经在往东越的路上了! 俩夫妻的甜腻黎莹不是头一回见,这把年纪了还能这么没羞没臊的,也没几人了啊!有时候她还真心羡慕颜笙的机缘,不像她一醒来就被困在深宫里了。 忙活了大半辈子,临老终于得到一丝喘息的机会,还是全是闺蜜为她挣来的安稳,原来不顺遂的那半生全是被有意为之,为的若是荣华富贵也就罢了,为的竟只是想引出颜娧? 卓昭想偏了,估摸着是以为她们将颜娧藏了起来,谁会清楚颜娧竟是阴错阳差的小了她们数十岁…… 思及此,虽然陆淮无法说得明白,颜笙也无法说得详细,黎莹半拼半凑之后也有了答案,没忍住地轻声叹息道:“这是儿可千万不能让承儿与祈儿知晓。” 两兄弟依着憎恨奕王的已久,仇都还没来得及找奕王一报,又蹦出了个始作俑者,哪那么多报仇雪恨之事得做呢? 每每说着以德报怨,总被两兄弟何以报德给怼了回来,她这祖母也当得不容易啊!如今黎承掌南境大军,身体渐入佳境的黎祈也接管了北雍禁军,哪个是能随意寻仇的主? “那是自然,否则谚儿那浑小子,也不会用麻袋把陆淮给捆进宫来。”颜笙泛红的眼眸绽出了一抹温柔浅笑。 “不愧是阿娧带过几年的孩子,我们俩当初想的没错。” 俩人静默相望,各自扬起会心一笑,连黎祈那要命的熊性子都能给掰正了,能不厉害? “雍城里也不是没有动静,迟早两兄弟还是会发现,归武山那儿虽然加强了护卫,不过我倒是在想该不该把黎颖母子给接入宫躲一躲?”看着几十年的老姊妹也为此事犯怵了些日子,颜笙忍不住提议。 揽仙月头牌的身份怎可能真洗得白?为此才给她安了个新身份,庆幸她也真是个能洗尽铅华,在家相夫教子娴雅性子,否则怎可能在归武山一躲数年? 得知这些日子有人数度探寻姜谖之事,她们心里早有了个底,不难推测这些人想借着姜谖滋事。 揽仙月只要一日掌握在义安侯府手里,黎颖的身份随时都有被揭开的风险,偏偏送嫁出了岔子后,义安侯便整个人龟缩不前了,即便雍德帝想借事生事,也没能如愿拿捏一二。 原来身后还有高人在指点啊! 黎莹怎么也想不通,为何梁王会这般仇视她俩?不由得纳闷问道:“我怎就没看出他对阿娧有几分意思?他若想要博得阿娧欢心,不该是对我们俩奉承阿谀的么?怎么就反着来了?” “标新立异也标错地儿了吧!”身为被戏弄者之一,颜笙也莫可奈何地耸了耸肩。 第六百七十五章 立异 “我这把年纪都不好意思阿娧一声姊姊,卓昭好意思?”黎莹蹙着黛眉努力寻找关于梁王的记忆。 相逢应不识?能这样用的?颜笙认不得卓昭她不讶异,毕竟颜笙那大而化之的性子,即便有怀疑也如俩夫妻所言,极为容易被转移了注意力。 何况是救命之恩呢!天下之大,有相似之人也见怪不怪,颜笙怎可能还会对卓昭起疑心? 梁王摄政东越多年,勤政爱民也就不多说,御下甚为严苛,从没听说过有什么行事不当被拿来说事,除了尚未住进皇城,早就过着如同帝王般的生活。 身居高坐,坐拥权势,本就是天下美女尽在掌中握,妃妾多,子嗣多,也没有任何异常,天底下有几个皇帝能同雍德帝这般? 反倒是奕王多年来素行不良,屡屡掺和四国国事,闹腾再多么蛾子她也不意外了,怎就突然冒出个卓昭? 男人执意关押女子会有什么好事?梁王都多大岁数了?何况还是旧时相识,居然好意思? 如若奕王为一统四国谋划二十余年,害得儿子妻离子散十数载,梁王蛰伏数十年在其间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若卓昭在年少时便借机潜入寄乐山查探裴家秘事,想必也清楚她身在何处,难道当年先太子之事也有梁王的手笔? 思及此,也不由得怀疑她太后之位应当不是随手捡来的…… “卓昭不简单。”黎莹愈想愈觉得背脊泛起阵阵恶寒,一句藏深了也不足以表达内心的不安,“身为东越皇子,抛下身段游历山河,想来与我们的目的相同,都是为了找到阿娧,成了救命恩人住进寄乐山,又故意不认妳,应当全在他的谋划之内。” “想找阿娧不是人多好办事?搞这些弯弯绕绕作甚?”颜笙就不明白了,那男人心里盘算着什么? “他没打算也不敢把心中的盘算让我们知道。”黎莹能想到的也只有这样了,否则为什么要当作陌生人? 何况四国形势一向平稳,为何不愿意透露身份?难道从那时开始梁王便有想搅和四国的计划? “喜欢娧丫头有啥不好说的么?”裴巽交代完殿外的立春回来,便听得黎莹这般分析,看着发妻不解问道,“为什么不敢说?” 颜笙嘴角抽了抽,能说么? 那颗万年不开花的铁树,现在居然这么多人惦记着,也是叫她们开了眼界,只是卓昭年纪都能当阿娧祖父了,能这么想不开? 当初得知阿娧年龄时,在起初的错愕之后,谁能知晓她连到这个异世来,都如此标新立异啊! 她与黎莹想的都是子孙有了依托,有了颜娧照顾,怎么不比后继有人开心?怎么到了卓昭那儿会变了样呢?为一己私欲将阿娧关起来? 一把年纪了是打算做啥啊? “梁王服用延随丹多年,应已回天乏术。”陆淮未敢起身地提醒道。 “这年头连殉葬都得抢人啊?” 谷橛 颜笙直觉反应,令殿内三人不约而同地嘴角抽了抽,兜了那么大的圈子,是殉葬这么简单的事儿? “回程前,姑爷以密信告知,梁王心知毒入五内,命不久已,因此以鲲池坛与困养干清帝,再以神国秘术换血延命。”陆淮丝毫不敢隐瞒的禀报。 原本还在拿捏着该说到什么程度,听下来也不难察觉隐瞒没有意义,殿内皆是梁王旧识。 “易弦术?”裴巽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那可是神国皇室的不传之密啊! 可以见得当年梁王真费尽心思混入寄乐山啊!身为东越皇族八方锁自然难不倒,借着与他商讨机关秘术的设计,潜入密室不着痕迹地研读古籍,全然不过信手拈来之事! 易弦术,正如字面之意,更换后的琴瑟能不焕然一新? 将人养在如同囚笼的鲲池坛,吸取天地精粹重修躯体,适逢秋猕望月再行术法,更换周身颓败气血,已达续命之效,因作法过于残酷,即便神国历代帝后也未曾使用过此等术法。 即便肇宁帝入越多年身体逐渐衰败,也从未提及要使用易弦术,梁王竟能为心中私欲行此不人道之事术法? 施术后从未有人能醒来啊!如若姑母的一片好心被拿来恶用,干清帝入了圈套无法脱身也不意外了。 “老头子知道?”颜笙喜出望外地瞅着自家男人,那不就代表颜娧有救了? “身为门主神国异志也看了不少。”裴巽径自落坐在殿内主位阶梯下,双肘倾靠于膝,无奈地摇头苦笑,“总以为百年来裴家看守得够严密,如今看来看不住人心险恶。” 如若东越之事起因于裴家的疏忽,那么他这个门主也真罪该万死了,他该怎么向干清帝赔罪?若真被用了易弦术,怕是这辈子也没机会道歉了啊! 看着老家伙眼底的落寞,颜笙跟着落坐在他身旁,手肘轻推了几下,佯装不解地问道:“被我骗了一辈子都没那么难过,被一个陌生人骗了能这么难过?” 裴巽抬起颓丧的头颅,白髯底下藏不住的笑意,百味杂陈地看着结缡了一辈子妻,永远都懂得如何令人舒心一笑啊! “卓梁也算不上陌生人啊。” “算,不重要的人都算陌生人,你只能为我难过。” 听着俩夫妻又快斗起嘴来,主位上的黎莹差点儿就坐不住了,连忙清清嗓子提醒道:“我说前面两个陌生人,可不可以分点注意力给本宫这个可怜人?” 这对三句不忘显摆彼此恩爱的夫妻,黎莹着实地叹气…… “是吶!阿娧说了,没有什么无法悔改之事,只有不愿改变的错事。”颜笙毫不怜香惜玉地捧起裴巽,那张在褶皱里仍能见着往日英姿卓然,不由得在颊上落下一记响吻,“难过可以难过,怨声载道就不必了啊!” “是啊!”黎莹闻言也不由得漾起了一抹浅笑,“错了就错了,如何挽救错事,将伤害降到最低才重要。” “是吶!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我们家谚儿幼时还不是被坑得那叫一个惨?”颜笙抚着男人鬓边白发的安慰道,“老头子赶紧想怎么补救,阿娧在戏秘盒里呢!” 第六百七十六章 萌动 如若她家老头子能喊得出术法之名,想必也有相关解法,梁王的居心叵测已摆在眼前,他们总不能静静的挨打啊! “妳...妳...们分寸呢!”裴巽被两个人轮番灌着迷汤,左边妻子一声声撒娇的是吶,右边闺蜜也跟着应和喊着是啊,即便郎心似铁也硬骨头都软了,脑子里哪想得出什么解决之法? 气急败坏地撇开了颜笙仍挂在肩上的藕臂,裴巽捋顺了被打乱的鬓发胡髯,正色说道:“我得回山门一趟。” 此刻非得回山门一趟不可,如若姑母取得的消息是有误的,那么在他之后的传人,关于神国志事又有多少是正确的? 若有所思的敛眸,凝望着跪在眼前一心求死的陆淮,不由得无奈叹息问道:“陆淮,山门还能信任你么?” 被问得眼眶子陡然一热,陆淮光洁额际磕在坚硬石板,沉重之声回荡在殿内显得格外凝重,颇有壮士断腕的决心道: “陆淮的命,是姑娘从鬼门关捞回来的,小陆儿也是姑娘照应至今,如今得以再见小陆儿母子均安,此生再无憾事,老门主若此刻要以命,祭奠所有因泄密而枉死的战友,陆淮甘心赴死。” 心里明白门主担心之事,他何尝不是如此?当时因圆籽荷违逆规训已算是叛出山门,如今的他可还能算是裴家一员? 少门主恩准他入京前得以往归武山先行已是莫大恩情,多年未尽人父之责,如何敢与小陆儿相见? 能远远的瞧着小陆儿夫妻,带着小孙儿戏耍逗弄几只苍猊犬,那一家其乐融融的幸福模样,身为一个随时没有明日暗探,实在不愿看到小陆儿因他的出现而伤心难过。 为此他独身进京,不打算逃避该为殒命的同门们抵命的责任,然而门主却领着他来入宫晋见老门主夫妇,一时间也没弄明白门主是何用意。 “说是娧丫头把你从鬼门关捞回来,那么也该了解你家姑娘的性子,仅仅让你抵命那么简单?”裴巽可不觉得那小丫头的心思有那么简单! 一个能够自由进出东越国境的裴家门人,这是多么稀有之事? 她会没想着好好利用? 先行回到北雍不过是想了却白露的丧亲之痛,接下来再回东越才是重头戏! “你家姑娘为了却你的心事,费尽心力将你送回北雍,如果她仍在东越等你回去,你打算抛下她死在这儿?”静下心来再绕绕那鬼灵精怪的小丫头的心思,裴巽不由得在心里再次称许那小丫头。 以情动之再论行事,按着裴家规矩,陆淮虽无心也仍犯了大错,真要了陆淮性命也不为过。 裴恒会将人领到他这儿来,不正是清楚小丫头与阿笙的关系匪浅,不敢随意处置相关人等? 梁王既为旧识,那么就该以旧识再次回到梁王身侧,此时少了能帮忙转译裴家邸报的人手怎么行? 小丫头想用人用得无后顾之忧的心思,绝了啊! 陆淮怔怔地抬眼,不确信地回望老主子,吶吶问道:“姑娘不是希望陆淮回来受罚?” 谷恪 “娧丫头才不会白白浪费受罚两个字的意义。”裴巽眼底眉梢里全是笑意,一点也不相信那丫头没其他打算。 “小陆儿有我们照顾着,你无须烦忧。”颜笙红着眼眶咬着唇瓣,不知这话说得恰不恰当,深怕被误会山门以白露做质啊! 白露那姑娘她也喜欢得紧,否则也不会将她留在颜娧身边啊!若不是岁数真不能再耽搁了,这会儿说不定也跟着去东越了。 “我从不怀疑你的能力,日后邸报哪些说与梁王,哪些说与姑爷,你能拎得清么?”裴巽似笑非笑地睨着面前男人。 梁王拿捏着陆淮想知道裴家动向,此时贸然断了裴家音讯必然会有所怀疑,不如遂了他的心思,继续提供该有的消息。 这才是颜娧让陆淮走这遭的真正用意!她要的是共识!不是断了所有音讯,透过梁王所信之人提供他们想给的消息,此人除了陆淮还有谁能办到? 多年来颜娧给的特供全是透过摄政王府的路子,名面上梅珍堡与归武山仍互为竞争关系,而且故意时常有利益冲突,外人根本看不透其中纠葛。 如若不是立秋紧跟打点善后,小丫头的心思当真没几人能猜透啊! 此次陆淮不但特地走了梅珍堡的路子回来,回北雍途中探子都不知跟丢了几次,还是立秋数度留下线索给梁王的探子,这不是摆明要陆淮待在梁王身边? “娧丫头把人命看得比谁都重,要的从来不是以死谢罪,你可明白了?”裴巽缓缓起身往殿外走去,从怀中掏出专属陆淮的青玉徽记,往承凤殿顶上一抛,玉坠恰好悬于牌匾之后随风轻摆,敛手于后,俯视陆淮,慎重说道, “你的徽记门主一直惦记着,每日早晚三炷香的供着,既然你的命也保住了,也就不适合继续供奉,暂且寄放在此处,待你功成身退再来取走,如何?” “领命。”陆淮眼底闪动着泪光,再次垂眸叩首。 “行啦!别老是跪!若你这儿没事了,赶紧回越城去,我会想办法确认戏秘盒之事,将消息递给你。”裴巽缓缓挑眉,示意陆淮回头。 廊下等候已久的一对怀抱幼儿的璧人,在玉坠挂上匾额后,便无声息的来到殿外候着,不正是白露一家子? 睁着萌动大眼的小娃儿,扬着八颗小牙齿灿烂炫目的笑着,白露率先上入殿恭谨揖礼后,便在陆淮身旁来回看了几次,终于屈身在旁诧异不解地问道:“你真是老陆儿?” 那张脸哪儿像是应该年近天命之年的中年男子?这是在坑她吧? 夫人说她爹没死,活着回来了,如今见着这张脸面,心中不断冒出了许多疑问,她不是活了爹,怎么看都是活了个哥哥回来啊! 而且,那眉目与她印象里的爹完全搭不上,难道夫人诓她? 没必要吧!她爹都走了几年了?哭都哭过了,骗她爹还活着甚? “你要是老陆儿,那我成什么了我?”白露黛眉拧得能夹死飞虫,抿着唇瓣不断向殿上的颜笙求救,“老夫人,我这小陆儿的称号是不是得送他了?” 第六百七十七章 浑水 捧着小娃儿的谷雨也没忍住笑,白露这欢脱的性子,没有因为当了娘而有所改变,听到夫人提及,还要秘密进京他也吃了一惊。 毕竟小陆儿的爹适合许人也?如若他能陪着白露成长,这辈子他怕是没机会沾到白露的裙角。 如今抱着娃儿来到面见岳丈,扯着白露恭谨揖礼后,心里多少有几分先斩后奏的忐忑,脸上笑意有掩不去的尴尬和紧张。 “白露二十好几了还想跟着娧丫头到处闲晃,也没机会问过你的意思,我那儿媳自作主张的给她择了谷雨作为夫婿,你现在可以看看满不满意。”颜笙瞅着小娃娃笑得开心,眉眼里也尽是春风如沐般的柔和笑意。 “老夫人这话说得,只要老路儿看了不满意,我能换夫婿?”白露偏头不解的回望,眼底还沾染了些许...兴奋? 谷雨:…… 被躲了一次婚的男人,又被至爱的妻子这样问,心里郁闷得可以了,怀里的娃儿似乎感受到父亲的心情,似懂非懂地捧着五官立体的脸蛋吧唧一声。 “娘不要,我疼...爹爹。” 众人:…… 话都说不清楚的小娃儿,也懂得谷雨的家庭地位堪虞?白露粗枝大叶的性子,关上门来能这么悍?谷雨能攀上二十四节气的名号,这功夫底子也不错啊! 多半是让着白露吧? 听得被自家小崽子出卖,白露气不打一处来地想小家伙后脑瓜子,说时迟那时快,一抹快得连谷雨也来不及闪躲的身影,迅即抱下小娃儿躲过掌劲,没注意到一家三口眼底全绽着毫不遮掩的崇拜。 “小娃儿的头打不得。”陆淮眼底的苛责没在一家三口投来的仰慕里,不由得嘴角抽了抽。 “老陆儿,真的是老陆儿。”白露兴奋不过顷刻,取而代之的便是涌上心头的伤心,眼眶子涌上泪光,埋怨道,“你怎么才回来?” 身为裴家暗卫的第一把交椅,返回北雍途中,还得立秋随后留下踪迹供给东越暗探,没点独创的路子? 方才为了救下小娃儿,用的不正是陆淮独创的迷影步! 白露幼时爱哭不易哄骗,陆淮总以迷影步抱着她跑上跑下的哄骗,母亲总是气得追在后头阻止。 本来还抱着半信半疑前来,为何需要如此隐密相认?在廊下听得老门主的嘱托也能理解此行不易。 在她人生里缺席了十数年的父亲,在此时突然出现又要离去了? 白露直觉双腿一阵无力,木然地瘫坐在父亲面前,抓着劲装衣襬,即便想假装不在乎,也止不住泪水缓缓滑落,失而复得又要再失去,叫她情何以堪? 她明白大局为重,却仍忍不住哽咽埋怨道:“老陆儿,你坏死了,没把娘亲好好地从东越带回来的罪责,我先记在墙上。” 抹着仿佛掉不完的眼泪,白露抬起泪眼凝望着陆淮泛红的眼眶,命令道:“这次如果你也没把姑娘安全地带回来,小陆儿真不认你了。” 谷芎 嘴上说不认,实际上手里揣得比什么都紧,她明白父亲的重责,自然不会阻挠他的离去,心里不断祈求着能够再贪恋父亲的温暖片刻。 此去凶险,能否平安归来仍未可知,陆淮女儿认不认都不敢表达,只得强忍泪光,硬是挤出一抹笑意什么也说不出口。 “老陆儿,你几个意思?长相不一样就可以连应承我都不应承了?”白露怎会不知道父亲的顾忌? 那次失约已是令她痛彻心扉,有好些年夜里都是裹着被褥哭着入睡,此去她也明白前路未明,可是身为一个父亲,怎么可以一点企盼都不给? 陆淮红着眼眶看着执拗的女儿,怀中小娃儿见到母亲痛哭流涕,自始至终都是吃惊得小嘴巴都没来得及阖上,不由得失笑的为小娃儿抹去悬在唇际的垂涎,无奈笑道:“看看我老陆儿的小孙儿,长得多俊?等爹回来把一身功夫全交给他可好?” 闻言,白露终于破涕为笑,噙着闪烁的泪光道:“老陆儿,这可是你说的,可得牢记清楚了,该怎么喊你等你回来再喊。” 曾几何时她日盼夜盼的人终于回来了,自始至终,她却都没有喊出一声爹,就怕一切都是一场美梦,也怕喊了老陆儿心里没有牵念真不回来了啊! “好,都随妳。”能偷偷摸摸的再见女儿一面,陆淮本以心满意足,当真有了夕死可以的冲动,今日一见心里再次有了牵念,有什么比小陆儿不怪罪他来得重要? 不难得见小陆儿养在门主夫妻膝下,虽然个性欢脱一点都没变,心性也教养得温顺柔良,也为她找了个能够妥善照应,能任她搓圆捏扁的夫婿,有什么比见到女儿下半辈子有良人依靠来得开心? …… 大雪之日,荔挺生。 清歌在屡屡逃与捕的游戏后,终于拗不过闫茵苦苦哀求,借着运送窑器的名头,带着她藏入车队一路来到越城。 起初车队管事见着闫茵,吓得那叫一个惊慌失措,一路嚷嚷要原路折返,闫茵几次蛊虫伺候后,终于乖乖请官府造了路引领人进越城。 扶家在越城的宅子,早在十数年前便易手,未免在越城引来太多注意,如今运送窑器进越城,一概往来全是借用护送的振鑫镖局。 镖局位于城东僻静的俞尾胡同,为方便标师们晨练,镖局早将周遭几间民宅全纳入了改置,整个胡衕前后全在镖局范围内。 外表看似偏僻破旧的几间宅子,在镖局的有意隐藏的修整下,外表仍保持着破旧不堪,像随时都有可能倾倒般,除非真正踏入宅子,谁也无法知晓破旧外表下,藏着几分古朴宁静的典雅风格。 一早听闻六师妹趁着众人不备偷偷来到越城,吴昕气得原本打算北去的计划也暂时停摆。 一个师妹被梁王擒了,一个师妹打算来自投罗网?揣着恨铁不成钢的心思,落坐在镖局大堂主位的太师椅上,等着手下镖师把人给拎来。 就要看看六师妹又想闹什么么蛾子? 吴昕愈想眉头川字拧得更为深重,几个师兄容易么?好生躲在绥吉镇不好么?偏偏要来越城淌浑水? 要有自保能力也就罢了,他会不清楚那六师妹几两重? 第六百七十八章 感慨 打从那对小师妹进了梁王府开始,几个师兄就没消停过地四处寻找解套之法,天知道那个一向自诩仙风道骨从容不迫的舒赫,也急得只差没把一头鹤发给薅秃了啊! 几次想将她悄悄送回西尧,都被她哭着以师父已殒命,山门空虚无人作为理由给搁下,每每看到她哭成泪人儿,谁还舍得将她往北送? 师父都说六师妹专门来克他们师徒的,还好有个小师妹能克制她,如今小师妹一身陷囹圄,就来闹腾了? 几个师兄在东越也算混得开了,也不是供不起六师妹挥霍,自是摸着鼻子养着在绥吉镇,谁曾想小妮子想的竟是混入越城找小师妹,搭上了另一个经不起撒娇的清家公子,真给成功混入越城了…… 这些年混迹东越,他也寻了个根柢上乘的徒儿,将一身功夫毫无保留地传承了,而他褪去戏伶身份正式接手小师妹所买下来的镖局。 几年前在晓夷城有什么能够活下去的活计?原来的主子苦撑了几十年,终于撑不下去了,本已打算解散所有镖师,恰巧碰上颜娧来到此处。 他那小师妹什么不多不就银两多,二话不说就给盘下了整个镖局,有靖王的威势在要洗白有什么不容易? 当时还问小师妹弄个镖局作甚?小师妹当时的几句话还在心头回荡呢! “师兄们当不了匪,就去当兵,当不了兵,还可以当镖头可以混饭吃。” 这会儿才知道那走一步看三步的小师妹,几句玩笑话铁地成真,几个师兄也全默默地接受了这档差事。 仿佛早已看清了靖王的凉薄般,一步步的退路早在那人回晓夷城之前,将所有人的退路都妥善做了安置。 几年来下至民间运送各类高价民生物资,受到官府委托运送各式贵重军资官饷,不管什么艰难委托都能平安送达,因此累积了不少好名声。 镖局俨然成了另一个鳄军营地啊! 近年来专门购置各个大城的废宅荒院,不着痕迹的进行内部改建,安置更多从鳄军退离的军士,虽无法与鳄军声势抗衡,也在民间里小有名气。 套句小师妹说的话:官饭吃不了,不能吃百姓饭么? 当他们还在想着如何改善晓夷大泽民生时,她的小脑瓜子已经想着要如何无声息的从晓夷大泽退场,这就是他们那永远有退路的小师妹啊! 手中茶汤微凉,陡然回神时已差点倾倒在衣襬上,没好气的随手扔下茶盏,耐不住性子地负手起身往门前,瞟着远方迟迟不见人影的二门影壁,心里又闷闷地把六师妹给念了几句。 还没念完,一双纤白的葇荑恰巧探出紧紧抓着影壁,死死不愿踏进宅子的抗拒着,真等在正堂门口的吴昕给气笑了。 “妳有胆子进京,没胆子见我?” 怯生生的身影在听得师兄的冷言冷语后,终于硬着头皮不停绞着纤手尴尬地走向前来。 “师兄。” “嗯?还记得我是师兄啊?”吴昕没忍住冲动地想伸手戳师妹额际,陪着来的清歌立即换了个位置,踏实地被戳飞到一旁去。 谷陹 清歌似真似假的捂着额际走回吴昕跟前,竖着大拇指称许道:“唉呦!师兄真是老当益壮,这劲道都戳飞我了。” 吴昕听得嘴角抽了抽,撇头看着闫茵闷闷地问道:“师兄老么?” “哪有,我五师兄英姿挺拔,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哪儿老了?是他眼瞎啊!”闫茵想也没想赶紧把脑子里所知道的词儿全搬出来,揽着吴昕隐隐勃发怒意的长臂撒娇着。 清歌:…… 捂着还没缓过疼痛的额头无奈苦笑,难不成堂堂清家少主马屁拍错地儿了? “妳也是,千穿不穿,马屁不穿啊?非得上赶着来越城作甚?”吴昕嘴里骂骂咧咧,心里仍疼惜这个陪在师父身边尽孝(笑)的师妹。 “小师妹有难,我能不来么?”闫茵可没忘记师父把命都给了小师妹,自是希望能尽所能、尽其力,能帮上什么是什么。 看见小师妹的万缕蛊在甲片上,虚无飘渺得似乎随时会消失的模样,她怎可能放得下心? “师妹婿人在梁王府里都还没找着线索,妳能帮到什么?”吴昕真不是看不起师妹啊,虽然他们的身份已经洗白了几回,查得再细一些终究会有蛛丝马迹,哪经得出一点点痞漏? 委屈地扯了扯师兄的衣袖,将人给扯进正堂,待清歌确认四下无人,阖上堂上花窗后,这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以绣帕包裹的小盒子。 “我想着这东西应该有用,特地跑了一趟...刨...”坟。闫茵的笑意里染上了不知所措,深怕下一瞬又得吃一顿师兄的爆栗。 她趁着郑师兄不注意,偷了舒师兄所绘的地图,打算入陵寝探宝,谁承想出门前便被清歌逮着没法子,未免被泄露行踪再不愿意也得带着啊! 神国陵寝不就在晓夷大泽的范围,有回春血护着,不借机一探找些能用的东西怎么行? 看不出清歌也是个有能耐的,她跑了几次就被抓了几次,真不知这清家到底养的是虎还是狗啊? 小师妹被困戏秘盒无法可解?那她就下陵寝再去挖个戏秘盒出来,就不信几百年没人去过的陵寝也没有线索! 一路靠着清歌过人的机敏躲过了陵寝里遍布的机关,靠着她身上的回春血躲过蛊虫侵扰,终于进到存放神后棺椁的墓室,在众多的陪葬品中寻找可能相关的物什,还好皇天不负苦心人让她寻到了一点蛛丝马迹。 虽然她不爱阅读古籍经文,然而师父说过的所有神国志事,她全都记忆深刻,包含这个能够养人精气的戏秘盒。 看着闫茵来戏秘盒的纤手,上头密密麻麻的微小伤痕,不难知晓她一路吃了不少苦头,身上也沾染了诸多尚未完全驯化的蛊虫,吴昕想再骂上两句也骂不出口了…… 光是身上一堆没驯化的蛊虫,她得吃多少苦? 蛊虫为寻求生机会不停撕咬肌肤,她得受多少皮肉疼? 吴昕心里有说不尽的感慨,有生之年都以闹事居多的六师妹,居然长成了懂得照顾别人的师姊了? 师父在天之灵不知能有多开心? 第六百七十九章 墓室 消化完了感慨,接连涌上心头的气愤,叫吴昕差点没忍住呕出一口老血来,能猜得出五师妹铁定干了大事,却没料到是这种蛮干法。 揣着清家少主闯入神国陵寝,两人都四肢齐全地走出来,若非师妹手上蛊虫反噬的痕迹不假,他都怀疑究竟是陵寝几次三番让两王的人手的机关坏光了,还是清家少主能力过人? 吴昕忍下将戏秘盒敲到师妹头上冲动,深吸了好几口气,尽力和缓地问出口:“妳刨这东西出来做甚?” “师父说过戏秘盒的不容易解,既然短时间解不了,顺一个取代.....”掉梁王府里那个。 没等闫茵说完,吴昕大掌直接捂去了那张还想表达意见的檀口,气恼地说道:“妳当在家里啊!” 没好气地扒开师兄捂得快喘不上气儿的大掌,闫茵没好气地迈开大步,环胸哼了声落坐在堂上的太师椅上,嘟着小嘴抱怨道:“这不就是家里?” “妳当剪忧山啊?” 吴昕挥退了守在二门外的护卫,将笑得一脸诚(巴)恳(结)清家少爷一脚踹入正堂,随手洒了几只蛊虫,再次确认四下无人,才关上长花窗跟着进到正堂,指着闫茵气恼道,“跟着小师妹那么长时间,没学到半点沉稳?” “是我不愿意学么?师兄也不想想,小师妹肯让我跟着的时间有多少?”闫茵无辜地指着自身鼻梁,瑰色的小嘴嘟得更高了。 “妳还有理啦?”吴昕真是气到肝疼啊! “我怎么没理了?就想帮忙不成么?师兄们的帮是帮,师妹婿的帮是帮,就我的帮会成倒忙?”闫茵说着说着眼眶子都染上了热意。 “妳等等!妳等等!”吴昕着急地指着闫茵的长指都颤了颤,心惊地说道,“妳还打算哭上啦!”手脚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放,赶忙瞟向仍揉着臀的清歌拼命地使着眼色。 “师兄...我还疼着呢!”清歌捂着臀笑得一脸无奈。 吴昕:…… 双眼发直地瞅着面前男人,怎么还能有这等不要脸的人?自动自发地跟着师妹喊上师兄了?还要脸不啊? 虽然六师妹时常令人脑壳疼,几个师兄也仍宝贝得紧,清家少主这是几个意思?话都没说清楚想直接把人打包了? 一连三个你们也没能把话给问出口,难不成来越城的一路上出了什么不该出的事儿?思及此吴昕不禁瞪大了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清歌。 “师兄不关心戏秘盒,盯着我的...”清歌顺着眸光低头瞧了下半身,又抬眼绽了个令人安心的浅笑,“没事儿!我一个大老爷们,经得起师兄再来十脚都没问题的!” 吴昕又是一连三个你,也你不出半个字,想他戏唱了半辈子,竟问不出一句话也是枉费了半生名伶之名…… 心口疼得紧啊! 小心翼翼地来到闫茵身后,清歌在她耳畔细声问道:“妳这师兄口齿没有很利索啊……” 噗哧—— 谷俇 闫茵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般,毫不留情地笑了出来,四国出了名的戏伶会口齿不利索?这话想笑死谁呢? 笑得吴昕面色又是一沉,这两人难不成当他聋了不成? 一时三人面色各异,清歌倒是明白人,心知自个儿把面前的男人得罪狠了,只得不停地陪着笑。 杨家有女初长成的戏码,落在自家屋檐上是什么感觉? 酸啊!心里一阵阵地酸啊! 两人什么时候凑在一起的?怎么没半点预警? 闫茵再傻,这会儿也明白了师兄心里的顾忌,此时此刻知晓孤男寡女相偕来京,一路上山为席,林做枕,长空为衾,实为不妥也已经太迟了! 忽地,她回头不解地偏头问道:“哥哥不是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当初你与小师妹也是这般行走江湖的?” 当怒目对上告饶的浅笑,清歌嘴角莫名地抽了抽,这话似乎不适合在尊长面前问出口啊…… 这么一问,吴昕也听出了问题,好个哄骗小姑娘的好手段啊! 虽经不起气,也仍记得好生地将戏秘盒安置在半月桌上,整肃衣冠缓缓走回主位上,严谨眸光审视地扫过满脸堆笑男人。 清歌不笑还好,再笑的下一瞬,吴昕握在四方桌上的大掌,已不自主地掰下桌角握在手心里。 躲在小姑娘身后的清歌,吓得那叫一个呛,不光用心良苦,还使出浑身解数才哄上的小姑娘,得留着命接着哄啊! “师兄,我与娧儿当真也是如此游历四方啊!”只是身旁还有一个姊姊。 清歌笑得颇为诚恳,明白话得说到什么程度,此时不借用阿娧更待何时?怎么说都是真心实意喜欢那个鬼灵精怪的丫头啊! “茵儿要是独自赴京出了什么事儿,我们都难过不是?”清歌战战兢兢地堆着笑,再次提醒道,“有我陪着不是挺好的?为了茵儿我连坟都给刨了啊!” 天知道他们多不容易啊!庆幸她身上的回春血脉够强大,时不时能为他挡去蛊虫侵扰,他才能实时地带她闪过一个个的机关。 此次入陵寝方知晓,原来几波的人马多次闯入陵寝,也不过走到陪葬品的墓室,根本没人有能力再往内走。 途中多少尚未完全腐化的尸骨,四肢残缺地沿途倒卧各处,陵寝里飘散的浅淡的异香,全然掩盖了该有的腐臭味,那怡然香气不知为何,总令他熟悉得不自主地放松心神。 经过几次暗香浮动,他猛然发现机关与香气似乎密不可分,一旦香气浮动随之而来的便是各式暗器与陷阱,且蛊虫伴随香气而来,如若没有闫茵几次适时提醒与遮挡,只怕他也没命走到最后。 直至他们穿过满是各式金银财宝的墓室,盈盈光辉走一步暗一盏,墙面上刻划着神国沿革与各代事迹,一路不再有任何异香与机关,仅有沈滞得令人敬畏的肃穆,最终停驻在数道沉重石门前,石墙上没有岁月斑驳的痕迹,竟如同全新刻凿般清楚,神国沿革清晰的以壁画形式展现在眼前。 原本仍犹豫该选哪道门的闫茵,说是似乎看到颜娧的身影,居然毫不犹豫地挑了其中一扇石门,说是要追上颜娧而直接引动机关开启石门。 第六百八十章 玩笑 墓室开启瞬间,竟真见着身影泛着五彩光芒的颜娧,缓缓没入悬在半空的戏秘盒瞬间,然而一切并没有因为身影消失而中止,反倒不停的重复着颜娧入盒的景像。 两人也没能懂发生了什么,闫茵更没有给清歌思考的机会,想也没想便催动回春的血脉之力,忍着蛊虫反噬的痛楚,硬是取下悬于半空中的戏秘盒。 取下瞬间,清歌没能来得及吼上两声,当下机关旋即被触动,眼看墓室大门即将紧闭,蛊虫也一股脑儿扑来时,连忙将人揣出墓室。 一离开墓室,原本空旷寂静的廊道,在同时被数不清的蛊虫同时袭击,而闫茵似乎早有准备般,想也没想地以葱白纤手,划过腰际上密密麻麻的银针禁步,以大量回春血喂养驯服狂燥的蛊虫。 清歌不懂驯养蛊虫哪能帮上什么忙?只能在闫茵的护佑下,凭借来时记忆躲过所有机关安然地离开陵墓。 岂料他们以为安然无恙地逃过一劫时,陵寝外居然有人守株待兔!一离开陵墓颈项立时架了五六把刀,世道艰难到连摸金校尉都有人要劫胡了么? 开口就是索要闫茵紧紧揣在怀中的戏秘盒,小丫头片子哪经得起这番挑衅?当下驭使了尚未完全驯化的蛊虫袭击来人,顷刻便叫他见识了,没有回春血保护进入陵寝有什么下场…… 那一瞬,血迹点点甚是瑰丽斑斓的葇荑旋如花舞,蛊虫无声息的肆散众人周身,不自知的被吸入心肺,持刀胁迫的几个恶匪最先倾倒抽搐,七窍缓缓溢出绿沈的腥臭血液,身体缓缓全缩成枯瘦的干尸,随后居然连藏于林叶间暗卫,也没有躲过被蛊虫侵袭逐一落地。 原来进陵墓前,闫茵在他身上留下的点点血渍,竟是保护他的啊? 虽然当下吓得他魂都不知往哪飞了,心里有这层认知后,心胸也顿时开阔了,哪还记得一开始如何嫌弃的神情? 怎知他们进了小村镇安置后,小丫头片子居然不再让他靠近了,说是目前身上的蛊虫尚未驯化,没有干净的回春血能保他安危,当下只能看着客栈送回的干净衣物发怵…… 从此整个四国最遥远的距离便出现在他的面前,甜美可人的窈窕佳人就在面前,他却碰不得、摸不得的心酸,更与何人说? 因此,吴昕怪罪他与闫茵私下同行全然没有道理,离开陵寝开始,闫茵没做齐了准备,根本不敢叫人碰触半分,连水也不喝同一个羊皮囊,更何况要近她的身,以身为虫皿能有什么好下场? 时至今日都还受着蛊虫反噬的痛苦啊! 思及此,清歌又是一脸心疼,想摸又不敢摸的目光流连在闫茵身上,原以为按着她闹腾不休的性子,进陵寝定是无法消停的躁动不安,连他也没想到,最后竟是靠她逃过了一劫,甚至解决了所有藏于陵寝外的歹人。 救命之恩。 他可得好好想怎么还,方能不枉此番共同经历的死生契阔,如若可以与子成说自然最好,省思的目光又瞟向至今仍面色沉重的吴昕,不由得嘴角抽了抽,执子之手的愿景还有不少阻拦的感觉…… 垂眸掩饰一瞬而逝的狡黠眸光,眼底有了谋定而后动的沉着,再抬眼已化为满心感激谋报答的念念心思。 “师兄,我的命可是茵儿救回来的,我此生此世都是茵儿的人了。” “茵儿也是你喊的么?”吴昕从没见过这般不要脸的人,原本打算放下的桌角,此刻终于忍不住往清歌身上飞去。 谷埆 连茵儿都喊上了? 他能不知道陵墓之行危险重重?这也不该是他赖上闫茵的原因啊! 小师妹的亲事,打小被承昀给斩断了所有可能的姻缘也就罢了,师兄们来不及参与只能被动认同,反正小师妹身边也没少过惦记之人,头也轮不到几个师兄疼,怎么可能让闫茵的亲事这么轻易地被订下? “我都不知道哥哥这么会说话……”闫茵眉眼里扬起了可掬的温暖笑意,对清歌此行不顾自身危险的舍命相陪,也有看在眼里,放在心上。 虽然西尧对女子束缚不若三国,随着师父长年居住在剪忧山,受的可是妥妥的女子闺训,下了山再怎么没规没矩,该恪守的她可没有半步退让。 独自游走西尧那些日子,她何曾有过败积?偏偏栽在小师妹手上,这令人不堪回首的不解之缘啊! “妳又喊上哥哥了?”吴昕恨铁不成钢地捶得桌面茶盏跃动了一番。 “小师妹的异姓兄弟,比我年长了几岁,不该喊哥哥?”闫茵抿了抿唇瓣,佯装无辜地勾着牲畜无害地笑意。 “清家那池水不好淌。”吴昕意有所指地拧着眉宇。 愁啊!女大不中留的愁啊! “知道啊!”闫茵慎重地颔首,又是回以抚慰人心的笑靥,随后羞涩地搔搔发髻,“整园子的救命之恩都算在我头上,再不好淌也能横着游了吧?” 吴昕:…… 怎么了?是他对救命之恩的报法有所误会?六师妹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么? 百兽园之事他未曾过问,打从清家来到东越,也是极尽所能保持低调,除了清歌,其余人等几乎不曾出现,全都安安静静的蛰伏在绥吉镇。 怎么这个唯一出现的清家独苗,居然要戕害他的师妹?虽说谁戕害谁还无法即刻断定,此行后两人原本暧昧不明的心绪浮动,似乎不若之前的迷离了…… 听得心仪之人的玩笑话,清歌瞬时一点也不觉得是玩笑,连忙一连三个是啊地频频点头说道:“是吶!如若没有茵儿,百兽园可能全没在蓟山了,我一个人能抵得了茵儿的大恩大德,想来几个当家都是乐意的。” 清歌心里明镜似的,当日解蛊必定是娧丫头所为,只不过半点功劳也不愿领,此刻为能靠近闫茵一分,什么功劳都能是她的也不打紧。 况且长久扎在女人堆里,好容易有个能够上心的小丫头送上门来,能随意放手?多认了个妹妹,来了个心动之人,怎么想都不亏啊! “你问过几个师兄乐不乐意了么?”吴昕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啊! 第六百八十一章 难度 师妹眼底那少见的和煦浅笑已足以表明心迹,几个老人家此时发现再来喊乐不乐意还来得及么? 感觉就像他手下的桌角,突如其来被掰了一角的无奈与空虚…… “师兄不乐意么?”闫茵诧异的头颅一偏,看着吴昕千百个不乐意的神情。 不是总说患难见真情?大难来时也没抛下彼此,甚至记得捞上对方一把的真心人,依着她恩仇必报的性子,为什么不该对身后这个男人多点包容? “矜持啊……”吴昕感慨着女大不中留也就算了,还打算放飞自我?这次受的刺激那么严重? 闫茵敛起笑意,嘟着菱唇来到师兄身旁,想也没想便像个孩子般屈膝落坐在地,柔弱无骨的身躯轻偎着师兄,没忘适时展露掌心里密密麻麻的针眼,可怜兮兮地问道,“师兄看我细嫩雪白的手都成这样了,都没有一点点心疼么?真不打算分摊蛊虫么?” “疼死妳最好,看妳还敢不敢偷偷潜入陵墓。”吴昕骨节分明的兰花指,没忍住地戳了几下后脑杓,再气也没舍得她继续熬着,旋即催动内息跟着握上腰际,以绵密细针雕琢而成的青云山河玉玦,来不及溢出肌肤的血液霎时弥漫闫茵掌心,绯色血雾袅袅,缓缓引动蛊虫离开皮肉遁入其中。 倏地,吴昕收起内息,将蛊虫封入青云玉玦,闫茵讶然无言地看着掌上仅仅收了泰半的蛊虫,小嘴又努了半天高,不由得哼声连连。 “师兄真小气,哪有只收一半的。” “谁说的分摊?”吴昕可没那个闲工夫一口气收了全部的蛊虫,北返的行程若耽误可就不好了,捏了捏闫茵不悦的俏脸,戏谑笑道,“还有舒师兄在城里,有得妳撒娇,过两日晁师兄也入城了,妳手上还能剩下多少?” 又不是没见识过小妮子的撒娇手段,按着她的性子能不去其他师兄那儿哭可怜?若非极为珍视那两口子借她的脸蛋,偌大越城有几个人的脸她借不成? 话毕,吴昕本打算往东跨院去看看镖师们晨练,才起身便又被扯了下来,不由得不耐烦地问道:“又怎么了?” “蛊虫驯化完成,能还给我么?”闫茵嗫嚅地乞求着。 吴昕气笑得无奈摇头,撇了撇鼻尖问道:“还得做白工啊?” “不是我要的啊!”闫茵连忙摇头摆手地否认,抿了抿唇瓣才解释道,“师父说小师妹讨厌蛊虫,所以没见过的蛊虫,驯化完成再交给回春。” 吴昕没忍住地给闫茵竖起了大拇指,坑人还得奉师命坑啊! 若非知道师父爱重小师妹,连命也二话不说地说给就给,本以为不碰蛊虫只是说笑而已,还真食指不沾阳春水啊! 抬眼回望布置得质朴雅致的正堂,那一处不是小师妹挣来的银两堆砌而成,再怎么不服气也无法否认,小师妹那双矜贵雅致的葱白葇荑真不是干粗活的料。 吴昕:…… 怎么弄蛊人就成了粗活了呢? 见吴昕迟迟没有应答,闫茵不由得又扯着劲装衣襬嗫嚅道:“师兄刚好抓了几只我也没见过的啊……” “行了,养出来再给。” 谷荳 见师妹脸上漾出甜人的浅笑,吴昕也跟着勾出一抹弧度,于是负手于后,踩着飒爽步伐打算离开正堂。 猛地瞥见笑得极为奉承的浅笑,脚步突然沉重得跨不开步伐,在长花窗前停了下来。 吴昕:…… 好妳个六师妹!差点忘了方才心头那阵赌是为了什么事,顾左右而言他的目的,只是为了引走他的注意力? 他能吃了清歌?至于么? “师兄这么看我,可是有什么要交代什么?”清歌一副乖巧可人的模样,立即迎合着。 方才动过内息强制带走蛊虫,现下经不起情绪波动地捂着泛疼的胸臆,长指颤抖地来回指着两个仍装着无辜的两人,不气死他不甘愿么? 罢了罢了!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苦情的话本子他也唱了不少,难不成也给师妹弄个悲情的话本子? 干脆回头抄起半月桌上的戏秘盒,头也不回地走了。 待脚步声渐渐走远,清欢三步并两步地来到闫茵身旁,警告言犹在耳,想伸手又不敢伸手地着急问道:“能碰妳吗?”这番问法听着怪啊!不禁又甩甩头,“还疼不?” 闫茵见过傻的,没见过这么傻的,不由得笑出了声。 有了师兄帮忙,多数的蛊虫她已能妥善控制,也不会又到处乱窜,已不见针痕的葇荑覆上了面前男人的脸颊,讪讪笑道:“就不怕我毒死你么?” “再坏的蛊虫到妳手上都能乖巧听话,我能怕什么?百兽园出事儿之时,蛊害少了吗?”清歌心底牢牢记住了那日,她凛然果断的飒爽英姿,若真要他的命怎可能安然度日? “我啊,最喜欢慢性蛊虫了,慢慢地折磨人,等着求饶的滋味挺不错啊!”闫茵武艺虽有白露交了几手,内息上不了台面也是始终不如他,抽不回手也就任由他了。 “好,我这条命,这辈子就给妳折腾,这样够慢不?”清歌难得正经了一回,男人的劣根性愿意在她手底下收敛。 “谁要跟你过一辈子了?” 清歌抓着藕臂攀上肩际,又揽上腰际拉近俩人距离,近得能嗅到她身上若有似无的血腥气,沉稳得有如许诺般地低哑说道:“妳跟我过一辈子。” 闫茵俏脸蓦然飞上朵朵红云,不愧是大半人生都扎在女人堆里的男人,动辄撩拨人心的甜言蜜语,怎就没发现他玩世不恭的面皮下有这等心思? 闫茵哪受过这般唔哝软语?近得几乎交缠彼此呼吸的热息,使得她越发焦躁地想推开面前男人,话能说得漂亮潇洒,真要亲身试验哪能行? 摆脱不了索性以肘拉开俩人距离,没好气地问道:“都说了几次了?你连我长什么样子都不晓得,这么容易许诺一辈子?” 清歌撩起落在颊边的几缕发丝轻嗅了下,再认真不过地说道:“我定会认得的,妳的脸会变,声音不会变,身上的香气更不会变,我们家养了几代人的大猫,按着妳的香气寻人哪有什么难度?” 第六百八十二章 开门 闫茵:…… 她到底听到了什么? 打算狩猎了? “我家的大猫们也不是靠着长相认亲啊,我真认不得,大猫还认不得?”清歌神色忽地暗了暗,心塞问道,“或者妳嫌弃我们家贫清苦?给不了妳好日子过?” 没等到闫茵回答,清歌抬起手臂嗅了嗅身上,闷闷不乐地问道:“还是妳不喜欢我身上洗不掉的气味?” 自小与大猫一起长大,身上多少沾染了浓重的气味,世间女子多数爱香爱美,绝对有可能惹她不喜,如若真是如此不就黄了? 闫茵:…… 占山为王的还说得上家贫清苦?当时封城拒客数月,数千人尚且自给自足,那若算得上家境清寒,是要晓夷大泽的百姓情何以堪? 不得不说,几番说词下来,说没有丝毫动心那是骗人的! 嫌弃? 如若不是师门蛊术不若南楚那般招眼,谁不是看了弄蛊人就退避三舍? “你不讨厌惹蛊虫?”闫茵不由得好奇了,光看栾怡那双色彩斑斓的纤纤小手,想到上次中毒之事会抖个几下,他竟不嫌弃? “不怕。”即便不是想要的话语,对她愿意再同他说话,心里还是乐呵,轻抚曾为保下他性命而百孔千疮的葇荑,扬着温暖浅笑说道,“阿娧说过,你们师门不一样,也见着妳为救我性命豪洒热血”轻移葇荑捂在她心坎上,慎重问道,“摸着良心说,没有我那些蛊虫还会攻击妳么?没有我那些机关还会发动么?” 闫茵倔气的眸光瞬时染上了柔和,本以为他不会发现蛊虫机关全因他而来,未曾想他居然也有这般心细的一面。 异香偕带蛊虫而来,追着没有回春血脉的人袭击,即便事前已备下沾染她血气的衣物,也没能完全抵御大批的蛊虫来袭,仅能一次次地喂养新血。 伴随蛊虫而来的鲜活机关也是如此,这也是为何那些依靠百烈蛊血而来的南楚人,最远只能走到陪葬品的墓室,根本无法再进一步。 百烈自神国覆灭就养在宫廷里,靠许后一人掌控蛊室尚且可以,要分摊蛊血予以他人,又不能如同师父照应回春那般满足百烈的需求,没将许后给熬死已算万幸,也是因此造成回春与百烈相比,回春血脉在陵寝里特别受用的原因。 世人被初入陵寝引发动荡的烟雾给迷蒙了双眼,忘记拥有万晓百烈的神王神后能随意进入神国陵寝,但凡历代楚后有点野心,四国的处境绝对不会如同今日这般。 她虽不听话,只爱听故事,陪在师父身边那些日子,可没少听说过回春百烈的事迹,否则怎敢大胆说要闯陵寝? “我得好好照顾师妹。” “无妨,阿娧是我认下的妹子,成了她嫂子一样能照顾。” 闫茵:…… 这一切似乎太快了些啊! 她是曾想事事压过小师妹一头,却也没想到要用终身幸福去提高身价,如今居然还有机会攀上她嫂子的位置? 想来当初爬上小师妹的船就结下了不解的孽缘啊! 俏脸上全是退不去的绯红,没忍住地推了他一把,嗔道:“你问过我几个师兄们了嘛?” “妳答应啦?”清歌喜出望外的紧握她纤细肩际。 谷咖 闫茵:…… 这男人填词的功力堪比说书人? 她答应了什么都? “你...你...离我远点!”闫茵直觉不能再跟他多说什么了,这能与说书人比肩的能力,再说下去指不定连洞房花烛也在今日一并办了! 清歌一连三个好,唇际掩不住的欢喜道,“我立刻去找你师兄们求亲。” 闫茵:…… 她决定不说话了。 然而,那男人雀跃离去的背影,似乎在说明已无济于事了啊! 他都不嫌弃她是个弄蛊人,她又怎会嫌弃他是个驯兽人呢? 不知不觉间,闫茵的唇际也勾勒了抹兴味浅笑。 …… 北雍?协阳城 四周无窗而暗不见天日的空间里,因潮湿不透风而充满腐臭味,姜谖扶着发疼的额际,在这陌生的气味里逐渐苏醒,靠着门边那盏忽明忽暗的烛火,缓缓适应黑暗。 稍稍挪动便察觉触及了温暖身躯,凭着微弱烛光看清了身旁之人,正是这些年逐渐长开了的丹汝,在旁还有同样昏迷不醒的泽平。 吓得不轻的姜谖,连忙确认其余孩子是否也被抓来,察觉仅有丹汝与泽平后,心里刚放下的忧心又猛然涌上心头。 她从不相信世上有什么碰巧之事,现下喜的是没有牵连其他的孩子,忧的是究竟何人知晓她与两个孩子的牵系? 自从受了颜娧那孩子的善意来到归武山,她已有许久不曾有过,焦急得在心中不停翻腾,仔细地观察孩子们并没有任何外伤,至今仍昏迷不醒多半被药了。 回到北雍迄今,她全然不敢有过多太过出彩的行为,宁愿孩子们能借着伴读多做学习,淳平伯府在北雍也不是那般无能的存在,如若孩子太过出彩难免会引来太多注意。 为此,她连雍城都不敢踏入,最多单独带着绣品来到协阳城西市寄售,期望多存些束修,为孩子日后正式入学做打算。 这些年,天知道她一向对所有孩子一视同仁,即便孩子病得快死了,从未多给这对双生子多余的关爱与注意,为什么会只单单绑了他们母子三人? 姜谖知晓,必须冷静,再心惊也忍下拥抱两个孩子的冲动,不停思忖,北雍还能有谁清楚他们的身份? 今日也如同往常单独进城,完成寄售后便前往东市的糕点铺子,买了些几个孩子喜欢的小食,最后的记忆是在柴薪铺子订了下个月的柴火,似乎踏出门槛之后的记忆全都没了。 试图厘清目前的形势,使得刚缓下来的头疼又开始隐隐作痛,姜谖咬着银牙忍着不断发疼的头颅,极为吃力地起身往烛火移动。 不管对方想要的是什么,这些年孩子们跟着她已吃足了苦头,不管怎样都得振作,不能再让两个孩子出什么事儿。 无力的颓靠在厚重的石门之上,看着烛火随风摇曳的方向,确认此处正是出口所在,因而奋力地捶打着石门,以虚弱的声音不停呼喊着。 “救命...开门...” 第六百八十三章 陪嫁 卖力地敲了墙壁许久,仍没有任何人来应门,看着身边的时而绽出碧蓝焰火的烛光,姜谖这才发现狭小空间除了霉味,似乎还隐隐有股淡淡的花香。 身为淳平伯府的嫡女,自小母亲耳提面命的教导,如何不懂得这些后宅的小手段? 烛芯的制程被添加了桔箩香,香气随着烛火肆散,气流通畅的厢房里自是绝佳的调情圣品,用在气流不通畅的空间,则如同她现在周身棉软无力,事后又不会有任何不适,雍城能用得上的也没几户人家。 结萝生于北方极寒的冻土之地,本就取得不易,更别说要淬出汁液凝入烛芯。 因此这桔箩香要价不斐,看来谋事之人身份不简单,费尽心思擒了他们一家,还用上这等名贵的香料? 这个结论令她焦急的心稍稍安稳了下来,怔愣地望着面前的烛火荧荧,姜谖掐灭也不是不掐灭也不是。 掐了烛火,一室黑暗她看不清孩子的模样心里又不安生,不掐烛火,孩子醒不过来又该怎么逃跑? 即便对方没有要伤人的心思,他们继续待在此地也绝非好事,本以为她们无声无息地来到归武山不会有人知晓,没想到竟是在有心人的监视之下。 安定公府已然化为尘烟,女儿也成了外姓人,寄居在如意书舍也不过是洒扫仆妇,她实在想不透孤儿寡母到底还有什么用处? 忽地,沉重的石门被从外头缓缓开启,走进了位上了年纪,雖以布巾包覆,发髻仍梳理得一絲不苟,步态豪迈的圆滚中年妇女。 眼眸未能接受石室外的强光而抬手遮掩光亮,石门完全开启那刻,姜谖无力的朝外瘫倒在地,竭尽所能呼吸着石室外的新鲜空气,也不断试着看清究竟身处何方。 三面斑驳霜墙,不远处的月洞门上也落下许多岁月痕迹,协阳城临山,附近能有这种石室的地方真多了去,一时间姜谖也无法立即辨别究竟身处何方。 能察觉身后炙热的眸光正探寻着她,那不知有意无意的轻笑声,似乎颇为享受地看着她痛苦的挣扎。 “呦,这不是淳平伯府的嫡姑娘么?”妇人粗鲁地拽起姜谖的发髻,似乎长年与土壤为伍,使得指缝里沾满了洗不去的黑土,带着厚重茧子的掌心在细腻的颊上,不停厮磨轻拍了好几下,嘲讽地问道,“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那粗哑的嗓音着实陌生,姜谖忍着头疼,痛苦地撑起无力的身躯,在脑子里寻找着关于此人的记忆。 “妳居然把我忘了?”妇人眼眸里透着嗜血,以令人发寒地嗓音问道,“淳平伯府毁了我一生幸福,妳怎么能把我忘了?” 在适应光线后,姜谖终于看清了脸上全是麻子的妇人,那双透着杀意,令人颤抖的眸光,她曾见过... 要出阁的前一夜,安定公为代替南楚,向雍朝表示永结同好之心,不远千里亲自前来雍城迎娶,那一夜按理来说夫妻不应该见面的,她的贴身婢女栀子不知为何,竟偷偷将安定公带入伯府。 谷駔 如若人事进到她的房里,事情可能还不至于闹大,顶多博个心急的名头,偏偏安定公居然是被引去后院空院,还是事先被打点得与她闺房颇为相似的厢房。 南楚与北雍国情不同,安定公有所迟疑,也不至于怀疑她的贴身侍女,因此在真在小院里等着她的到来,美酒佳肴入腹,自是保暖思..... 当时那房里点着的,正是栀子从她的嫁妆偷出来的桔箩香,甚至请了坊间郎中,抓了帖能助孕的汤药事先喝下。 栀子自以为能神不知鬼不觉安排这些事儿,未曾想母亲只是想看看她能作到什么样的程度,一切都是在她的默许下进行着。 陪嫁,自是等她有孕之时才替代她服侍安定公,而栀子却想着要生下安定公府的庶长子,她尚未出阁,身边的侍女就有了背主的心思,既然生了不该有的念想,母亲怎可能容得了她跟着去南楚? 在栀子以为计谋即将得逞,也已揽上了晕乎乎的安定公打算自荐枕席,母亲一巴掌呼醒了未来女婿,也适时的带离安定公。 将早已为栀子准备好合适的人选塞入房中,不管乐意与否便是一阵颠鸾倒凤,再后醒来早成定局。 庄子里的佃户多了去没有讨到媳妇儿,母親也沒打算讓梔子往後日子太艰难而枉生歹念,为她挑捡了庄上有能力的管事,日子虽不比安定公府舒服,也全小惩大戒的目的。 不得不说栀子的肚子当真争气,果真怀上花家子嗣,花家花了不少银子,依足了礼数将人给迎娶回家。 庄稼人家能迎娶伯府的陪嫁,也算是无上光荣之事,何况还一次就怀上了孩子,子嗣为重的雍朝哪个人家会不喜欢? 远嫁之后怎可能知她这些年过得如何?即便淳平伯府在东浀城被灭了门,她也不曾回来啊…… “要感谢夫人没将我从陪嫁单子里剔除,我才能做实了安定公府通敌的实据啊!”花大娘揪起细致粉嫩得令人想撕碎的下颌,抢扭着逼姜谖看向石室内的两个孩子,“不错啊!挺能耐,灭门都没灭到妳,还有机会生下两个贱种,老天待妳还真不错。” “栀子,公爷都仙去多少年了,我怎么可能还生得出孩子?那两个孩子岁数根本对不上。”姜谖按下心中的忧心,冷静地解释。 如若栀子真被母亲嫁与庄上佃户,即便有举报之功,按着雍朝律法也无法去除奴籍,无法脱离奴籍有再多赏赐有何用? “呵——”花大娘冷笑了几声,从怀中掏出了把雕琢细致的短匕,左右翻看着似乎正在思忖该对哪个孩子下手,透着寒芒的短匕贴着姜谖脸颊,不怀好意地笑问道:“以为乔装成乞丐,就没人知晓妳的身份了?多养了几个乞儿,就能遮掩妳的孩子?” 姜谖原本颇为不安的心,猛地沉落了谷底,原来她的臆测没有错,自始至终他们行踪都被监视着…… 通了气的石室,孩子们随时会醒,栀子的步步进逼令她不寒而栗,实在不想在这样的状况让他们知道身世。 第六百八十四章 抉择 尤其栀子手上的短匕绝非凡品,想必后面有人操控着此事,如若为了保全两个孩子而认了什么,都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她得冷静,不能让栀子套了话! “栀子,母亲都已经惨死在南楚的刀俎之下,难道还不能平息妳的怨气?”姜谖抬起脸丝毫没有畏惧地迎向颊上的短匕,无视悄悄滑落的一抹鲜红。 “惨死?”花大娘仰头长笑,再垂眸看向姜谖时,眼底有炽烈的颠狂,阴恻恻地笑道:“那是她罪有应得!” “栀子,我待妳不薄……”姜谖眼底充斥着失望到绝望的伤心,是认识得太少,抑是从未认清她? 她们曾经情同姊妹的彻夜促膝长谈,也曾不顾主仆尊卑簇拥而眠,历历在目的温馨过往竟脆弱得不堪一击…… “不薄?把我弄成今天这样叫待我不薄?”花大娘短匕又加深了一分,再两分必定毁容,另手揪起姜谖的衣襟,几近咆哮地问道,“妳说过早晚我都会是公爷的人,我只不过想抢在萱草与槐薇之前,早些生下公爷的孩子错了么?” 她不懂,为什么当初她的信誓旦旦,她真做了竟要受到这样的惩罚? 如若真被抬为姨娘,谁不清楚庶子的命运又会如何?如若真是姊妹为何不能将长子的身份赠与她的孩子? “那妳可曾为我想过,如若妳真成了事,日后在公府我如何立足?下面的人怎么看我?既然给妳承诺在先,我定当说到做到。”姜谖气力逐渐恢复,嗓音也清晰了些,“我虽视妳如亲,也仍旧是安定公府唯一的女主子,但是——” 姜谖的沉着泰然里,有着不容侵犯的决绝,睥睨着面前的妇人,几乎是一字一句地说道:“还在我手里的东西,妳就不能要。” 花大娘先愣了愣,喉间旋即传来阵阵低笑道:“终于说出来了吧!我看妳还要带着虚伪高傲的面皮撑多久?嘴上说不介意我们出身卑微,骨子里还不是把我们当成得仰仗妳鼻息的奴仆?” 花大娘面目狰狞,愤恨不平地将姜谖摔到一旁石阶上,看着额际冒出了脏污的血红,唇际不由得扬了扬。 长年在庄子里劳务养出的一身气力,用在此时教她身心快意,吃了一辈子的苦楚,终于在此时得到宣泄,何止心旷神怡? “虎生犹可近,人熟不堪亲。”姜谖的心凉透了,原来半辈子的痛苦全是因为一个心念偏颇的姊妹,叫她情何以堪? 仿佛她坚信了一辈子的温良恭谦,全都化为烟尘般的讽刺,就连一起长成情同姊妹的婢子也没能看出真心,终究因未能满足贪婪而扯破了脸。 刻在骨子里那支撑了她一辈子的傲气,能顶这一时的相迫,还能否支撑她走完此生么? “少说那些大道理,我只知道谁让我活不下去,我就要他们全家陪葬。”花大娘短匕又深入了半分,鲜血已逐渐染红姜谖衣襟,“如若妳安生的躲在归武山,也不会有人会察觉妳回来了,偏偏我都躲到协阳城来了还能来招惹?知道么?我见到尊贵的安定公夫人落到贩卖绣品谋生的境地,多安慰人心啊!” “说吧!妳背后的人到底要什么?” 谷窦 察觉栀子不管如何恐吓要挟都没有用尽全力,身上的伤看得恐怖,实际多是皮肉伤罢了,因此姜谖不论如何被嘲笑与施虐,心里反而淡定了,也在此时抬眼望进栀子仍透着蛮横的眸光,清楚看到一闪而逝的伧惶。 “说到底还是觉得淳平伯府亏待了妳?栀子,庶长子的身份妳都敢谋划,这次又谋划了什么?在妳身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之人,到底要什么?” 花大娘再次逼问得哑口无言,姜谖身上的血污宛若刻在身上的光荣印记,闪耀得她无法直视,无法理解落入这般境地的她,为何仍能如此冷静地散发着属于她的光彩? “栀子,那人真要成事,不会让妳这把造价不斐的宝石匕首。”姜谖眼底噙着一抹似笑非笑,妥妥的嘲笑着面前女子用不起也用不得这样的武器。 “妳什么意思?”栀子眼底又染上了薄怒,不由得又揣紧了姜谖衣襟,手里明显多了几分僵硬。 “把话说明白了,主仆一场,我能帮得上已打的定会帮妳,没必要拿两个孩子的性命开玩笑。” “是么?”栀子没有被说破的困窘,反而扬起了莫名浅笑,“这忙还真只有妳能帮。” “我们不过是如意书舍的洒扫奴仆,能帮上什么?”瞟了瞟那不知深意的浅笑,姜谖别过脸闪开了短匕,云淡风轻般地笑着。 “妳不成?还有几人成?”花大娘又扬起了那诡异的浅笑,没理会姜谖不置可否的神情,径自从怀中取出,当年黎承与钟兰芯的庚帖,在手上轻甩几下。 看着随着甩动时隐时现的字迹,姜谖忍下拧眉的冲动,故作淡然姿态冷笑问道:“怎么想跟我的孩子结亲?” 未曾想他们想动的竟是兰芯? 兰芯已经过两次改名换姓了,难道也是自始至终被掌控着? “结亲?呵。”花大娘垂眸凝着故作镇静的女人,讪笑道,“现在的妳有什么资格与我们议亲?” “单凭我们从来不是奴籍。”姜谖骄傲的抬起下颌。 虽然他们曾沦落为乞儿,身份上也从没被挂上奴籍,何况在恭顺帝为安定公府平反后,再也不是待罪之身,仍能气死卖身契还揣在淳平伯府的栀子。 “少跟我装蒜。”花大娘敛了敛眸色,没打算在此事上多做纠缠,要笑不笑地说道,“那位爷给妳三日时间好好考虑,看您是要揭了钟兰芯的身份,还是要两个孩子的命。” “为什么?”姜谖不可置信地凝眉,怔怔地看着栀子。 手心手臂都是肉,为何要逼她做抉择?何况曾被卖入揽仙月的兰芯,如若身份被揭开了,还能是承王妃么? 兰芯婚后鲜少涉足雍城,众所周知承王妃产后体弱避世多年,承王爱重不舍她为王府诸多小事烦忧,因而迁居归武山,平日也从不参与官眷们所举办的花晏聚会,即便逢年过节也是乔装入宫参与家宴。 第六百八十五章 腰杆 为什么要拿兰芯的身份做文章?扯破了兰芯隐藏的过往有什么好处? 多年来不论她如何旁敲侧击,身旁之人永远都避谈此事,到如今也蓄意不曾提及当年之事,除了要诋毁兰芯的清白,还想要什么? “姜谖,妳又能清高多少呢?说妳枉为人母都轻了,为公爷生了三个孩子又如何?不是奴籍又如何?妳可曾给孩子们该有的温暖?跟我装什么高尚?”花大娘丝毫不遮掩眼底地嘲讽,话里话外的尖酸刻薄,似乎是故意要张扬给里头的孩子知晓。 “只要看着他们都能平安成长,有没有喊上一声母亲都不重要。”姜谖眼底尽是看淡的释怀。 当初没能实时赶到东浀城没能带走兰芯,更没有救下一双年迈的父母,仅能目送一双他们没在南楚的利刃之下。 那些过往曾经教她痛不欲生,日日以泪洗面,也曾令她夜夜难寐,入睡便是恶梦连连,后来即便有了一双子女亦鲜少用心照料,多数时间都是日夜不停地沈浸针黹里麻醉自身,也为能应付一众孩子们的生活所需。 当孩子们结束玩耍,在回程路经私塾里时,他们被那个念着史籍的诵念声给吸引了,他们问婆婆,为什么他们有好听的名字,却从来没不知道该怎么写? 可惜当时的她只想着孩子们能避世保身,总是说她不识字草草带过,所幸遇上了颜娧,将她从绝望深渊里打捞出来,更为她的生命重新点上了盏,带着希望与方向的烛火。 她说人生不该抱着遗憾度日,感动时不时触动心弦,不是为了成为困住自己的牢笼,感动该是快意,该是美好,该是令人能记上一辈子的眷恋。 未曾想她一个即将年过半百的长辈,竟被一个尚未及笈的女娃儿给生生教训了,也是因此那些遗憾心里早已不是遗憾,而是在她心底落了根的新希望。 看了颜娧为他们安排的住所,心里已不是动容二字能形容,虽然她总说是照顾亲戚,可明白人都清楚,谁有那么大的能耐能够照顾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远亲? 思及此,姜谖也不由得笑了出来,她的确有那样的手腕吶! 整座归武山何处不是受着她的庇荫? “瞧瞧妳那一副自视甚高的贱样,看清楚!妳已经不是昔日风光的淳平伯府嫡女了!”花大娘勒紧了染了血渍的衣襟,仿佛这么做便能将她踩入泥泞般。 可面前的女子始终带着那抹恬淡适意的浅笑,身上的褴褛破败于她没有任何影响,那是栀子花了半辈子也没能学到的自在。 本以为能扯下姜谖那矜贵的面具,却发现她做得再多都只是隔靴搔痒般地徒劳无功,这叫她怎能甘心? “姜谖——”花大娘忍不住怒吼,迅速不留情地猛力掐紧,面前那不见岁月风霜的颈项,唇上勾着诡异的冷笑,“我倒要看看命都没了,妳还能维持那令人厌恶的娴雅么?” 阴骘地看着姜谖涨红的神情逐渐染上死灰,也没见她发出任何求饶,正想不管不顾那位的交待,再次加重力道掐死她便罢。 忽地,花大娘身后飞来了个儿拳头大小的石块,准准地砸在后脑瓜子上,两人同时摇摇欲坠的瘫倒在地,旋即传来软糯的制止声 丹汝撑着软弱无力的身躯地爬出石室,泪眼汪汪地瞅着倒在一旁,连呛咳都没有力气的女子,也不管石室外的石砾地是否伤人,想也没想便吃力爬了过去,以荏弱身躯护着身下满是伤痕的姜谖,声嘶力竭地怒吼着: “不准碰婆婆。” 谷绤 她听清了,虽然昏昏沉沉,也全听清了,原来一直无怨无悔地照顾他们的婆婆,竟是她渴盼已久的母亲? 不管母亲有什么理由不认他们,这些年不遗余力的照顾,她仍旧感念于心。 母亲这些年做的岂止单单一个照顾者? 直到住进书舍才知道,原来嘴上总说不识字的婆婆,这些年竟是以口述、词语化的方式,为他们启蒙了四书五经。 识不识字又如何?早在入书舍成为伴读前,该牢记的学识,都以深刻烙印在脑海里了。 年纪愈大,她也愈来愈明白,婆婆不是不愿意,而是他们的生活条件,根本容不得她停下针黹工作,所以年幼时那些一个接一个的睡前故事,都是浅显易懂的经史子集内容。 夫子总问可有不明白的?她总是泪汪汪地逃避问题。 懂!如果她都能懂,向来比她聪明数倍的哥哥又怎会不懂? 婆婆虽然从不曾表露过身份,她以一人之力养活了多少孩子?有几个较为年长的哥哥们,都已表达日后想要成为守护归武山的助力。 前些日子承王也表达了希望带哥哥入锦戍卫的意思,期望哥哥将来也能是保家卫国的精英栋梁。 婆婆虽不认他们,却将所有人的未来一肩扛起,谁还能怪得了她?如同她说的,有没有喊上一声母亲都不重要,她做得能比哪个母亲少了? 一阵晕眩的花大娘,愤恨的眸光瞟过清姿脱俗的丹汝,那哭得梨花带泪的神情,多么肖似正值花季年华的姜谖! 捂着发疼的头颅,看着已被渗出地鲜血染红的掌心,花大娘失笑地问道:“叫一个小丫头片子保护?妳还怎么当个母亲?” 原来一直无谓无悔地照顾他们的婆婆,竟真是她渴盼已久的母亲? “妳这个坏人,不用妳管。”丹汝摊手挡在花大娘身前,口齿伶俐地反驳道,“你又是那门子的忠仆?不过是个忘恩负义之辈。” 花大娘眼底一阵灿亮,见猎心喜般地说道:“妳都听到了?” “不需要妳关心。”丹汝哼声撇清丽的小脸蛋。 “小丫头家家脾气这么不好,我能找出妳姊姊来卖入揽仙月,多卖个妳能有多难?”花大娘胸臆间传来了磔磔怪笑。 丹汝心里虽害怕得颤了颤,也仍打直了腰杆挺身面对,就在那双沾满陈年土壤的长指几乎快碰上脸颊前,身后便传来一句饱含威胁的话语。 “有本事妳碰她试试。”泽平硬撑着软弱无力的身躯踉跄地步出石室,怎么可能让恶人欺负到丹汝头上? 第六百八十六章 妄想 是他大意了,本以为陪着两人就不会有事儿,谁想竟仍着了这女人的道,假晕都成了真晕。 谁能想看似纯朴的农妇背后能有这此番能力,从母亲在珍品铺寄售开始,一路跟随到糕点铺与柴薪铺子,故意留下一路线索才动手掳人,不正是要坐实的确有在协阳城里出没的踪迹? 在城里擒住他们悄悄送往城北的庄子,没几个人帮忙单凭一人如何办到? 母亲的过往,在决心入锦戍卫那日,承王已如实告知,心疼受到两次灭门之痛的母亲,也因此叫他下定决心,定要手刃制造一切乱源的幕后黑手。 愿不愿意认下仨娃早已不再重要,不管曾不曾喊上一声母亲,这些年她所做的又哪儿比任何母亲少? 不愿他们识字,文韬武略也依然能深植胸壑,从无愧于他的身为将门子弟的身份。 她从未涉足战场,也时刻提醒他们:在绝境中磨炼决心,更时时提醒他如何成为让人心甘情愿的领导者,谋事只要不输,最后就能赢。 跟在黎夫子身旁作为随侍,在开篇教授兵法那刻,他终于懂得,原来母亲以最平凡的话语来为他释义兵法,当下热意顿时涌上眼眶差点泪洒讲堂。 不光是经史子集,文韬武略也全化为一个个的睡前故事,世间有哪个母亲如她一般? 这样的睡前故事,听到的又岂止只有他们?所有的小乞儿在进入书社后,不论随侍在哪位世家子弟身旁,都能与之谈经论道,哪是一般的书僮能比? 母亲这样的安排,不光要补上幼时所缺,也给了所有愿意识字的孩子们开了一扇通往光明的大门啊! 可惜他晚了几年习武,用上骨醉也没有祈王内息一飞冲天的机运,警觉性仍无法像归武山那些花叶不沾身的暗卫们般戒备,遭了这番算计着实失算…… 所幸,花大娘早在几年前去妍颜坊找荏时,承王早已安排了人手时刻监视着,蛰伏至今都想放弃这条线索时,竟真被他们等到了。 探子来报,来送消息的竟是厉煊早年跟随在西尧的小厮,用的还是西尧的路引,这结果叫黎承哭笑不得,承家当年究竟挖了多大的坑给北雍跳? 当初有多不想与裴家结亲,现在就有多大的坑避不掉,有人抢媳妇儿担心了?怕梁王钻了空子啊? 难怪为此摄政王会特意在新路引上做了细微的改变,若没有特意周知裴黎两家,恐怕定会错失了花大娘这条线索。 以长剑为杖缓缓划过石砾地,发出锐利刺耳的恫吓,踩着不稳的步伐来到栀子身边,压抑着眼底怒火试图保持冷静,有的是更多对自身的轻敌感到愤怒,没想到他信誓旦旦地跟承王保证,一定会护好母亲与妹妹啊…… 他进一步,花大娘便连退数步,直至透着寒芒的剑刃抵在颈项之上。 花大娘没料到他能恢复得如此之快,瘫坐在地不停地往后退,也没能逃过随之而来的威胁。 因此又阴恻恻地笑着,笑得悬在眼眶子泪光随时滑落的错觉,眼底更有说不出的不甘与凄凉。 谷咐 听闻东越探子所言,这两个可是在乞儿窝里长大的孩子,怎么气度与风采都仍在她的孩子之上? 她以为能将姜谖狠狠的踩在泥泞里,岂知泽平从石室里走出来的摄人气势,即便仍孱弱得以长剑为杖,也已吓得她不停地颤抖,顿时直觉老天不公,为何连乞儿都能震慑于她? “为什么?我到底哪里不如妳?”花大娘愤恨不平的眸光,怒视着仍喘不过去的妇人。 “妳想比得过母亲?”丹汝冷哼了声,戏谑说道,“下辈子吧!” 按下女儿的小手,姜谖莫可奈何地摇头,苍白的菱唇勾出一抹苦笑道,“不需要与不相干之人闹脾气。” 这些年小妮子一改当年的软弱脾性,那谁来也拦不住的呛辣脾气着实叫她头疼,不知从何而来的刁蛮性子啊! “我讨厌欺负母……”丹汝嘟了嘟嘴,死死咬着唇瓣,既期待又怕受伤害的眸光瞥过姜谖,不知道能不能喊上这一声? 本以没打算再听得的称谓,令姜谖许久不曾泛起氤氲,听得那细小不确定的叫喊声,心底也忍不住揪成一团,热气逐渐淹没了眼眸里的视线,不由得心疼地揽过纤瘦的身躯,哽咽得话也说不清楚了。 触摸着丹汝多年来因辛劳而略带薄茧的葇荑,公府嫡女沦落至斯,她心底满是不舍也不曾言悔,心里满是说不出内疚…… “傻孩子,妳若心中无怨,母亲永远都是妳的母亲。”姜谖氤氲眼底透着温暖浅笑,带着他们远离了南楚至今,有多久没有与死亡这般接近了? “母亲独自一人养大了我们所有人的辛苦,我都看在眼里,放在心上,我不怨,从来不怨。”丹汝再也噙不住珠泪,扑簌簌地落在交握的双手上。 姜谖无奈地笑了,笑声里尽是凄忏与悔恨,原来终归是她不听母亲劝阻而导致了这一切,若真有姊妹之谊,栀子会在她大婚的前一日谋夺长子身份?终归是她给了栀子不该有的念想与保证…… 方才听得栀子找出了兰芯卖入揽仙月之事,心里更加庆幸,当时果断地带着孩子们离开南楚。 按着栀子的身份,往来淳平伯府绝非问题,传递消息也甚是方便,当初她求母亲小惩大诫,别要了栀子的命,竟留下了祸害安定公府的导火索? 或者,是她一开始就错了?不该不听母亲的劝诫。 难道真该除恶务尽?不该尊卑不分地与她交好,终该保持主仆关系保持两人的距离,不该与侍女谈及姊妹情分。 姜谖拥着哭得犹如梨花带泪女儿,一时也没忍住涌上心头的歉疚,哽咽说道:“一切的错,都是母亲造成的。” 丹汝在母亲的怀中不停摇头,抬手抹去眼泪,又握回那双为养活所有孩子而满布粗茧的辛劳之手,含泪说道:“母亲没有错,错的是她,心存妄想的她。” 见到此情此景,泽平也不禁红了眼眶,忍下艰涩的苦楚,沉着问道:“母亲打算如何处置?” 看着泽平颀长健硕的背影,姜谖知道孩子们都长大了。 第六百八十七章 敌后 没等姜谖回答,花大娘警觉地凝着仨母子,蜷缩身躯伧惶地问道:“杀...杀...人是犯法的,你...你们想做什么?” 丹汝偎在母亲怀里,贪恋着从未有过的温暖,不忘冷哼提醒道:“通敌之罪,夷三族,诛九族都算轻了,取妳性命还难了?” 轻拍着女儿纤瘦的肩背,姜谖无奈地笑了笑,还没来得急出口制止女儿的盛气凌人,便又听到她嘟着小嘴,委屈地出声喝止道:“母亲,她方才还要挟要卖了我,难道我们还要原谅她?” “在上位不陵下,在下位不援上。正己而不求于人,则无怨。”姜谖抚去女儿脸上的泪痕,心疼不已地说道,“不是原谅,而是无关紧要之人,没必要折了自身的尊荣。” 姜谖不希望儿女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恨一个不重要人于他们没有用处,如何让自身过得更好,不落了亲者痛仇者快的结果,不比手刃栀子来得重要? “母亲...”丹汝自然懂得用意,心里的不快意又怎能轻易放下? “她忌妒你们的优秀。”姜谖安抚着丹汝,温柔眉眼瞟向泽平,“我们好好的,她就不痛快。”见着儿子回以心悉的浅笑,她扬起不在意的浅笑问道,“泽平觉得她想作甚?” 泽平在母亲淡然的眸光里获得了平静,也平复了心中对面前之人的憎恶,清润的嗓音缓缓说道:“她只想再出一口气,实际希望我们无暇顾及南面之事。” “是了,我们不能给恩人添麻烦。”姜谖欣慰地看着与丈夫有极度相似的儿子,心里也庆幸孩子们的心灵素质强大,即便以旁观者的态度来养育他们,也仍旧出落得如此沉稳可靠,丈夫在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吧? 那些相濡以沫的日子,书轩里那些雨中听书,月下论棋的恩爱过往,都全成了她能支撑下去的力量。 庆幸丈夫不曾将她当成一般命妇,愿意凭借论棋倾囊授予文韬武略,让她能将安定公的战意,在无形中传承给儿子。 “嗯。”泽平回以懂事的颔首,根本没将花大娘的害怕放在心上,随手扯下一段衣襬将人给绑了,轻松地丢入石室,再阖上大门,打算也叫她尝尝那晕呼呼的滋味。 丹汝摸着发疼的脑瓜子,另手扯着泽平的衣袖说道:“饿她个两天再让人接她出去如何?” “听妳的。”泽平纵容的一笑,心里也清楚这口气没出了,丹汝可能几天几夜都没法好好睡。 忽地,斑驳的霜墙上落下了个身穿青白相间的圆领直缀的男子,衣袂飘扬,手持玉扇轻曳,正想以清姿飒爽的轻功飘落,竟猛然踩坍霜墙,来不及抽身地趴伏在仨面前,不由得疼得哭爹喊娘。 “疼啊!”黎祈自知没脸,干脆连眼睛也不睁了,捂着摔疼的胸臆翻滚闹喊着,“汝儿,救救我啊!” 母子仨:......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掉脸不捡的。 丹汝不由得嘴角抽了抽,书舍里明明不只她一个姑娘,真不知道怎就惹上这个玩世不恭的祈王了。 “祈王爷。”泽平率先回神,忍俊不禁地扶起人再恭谨揖礼。 想等丹汝动手?那可真得等到下辈子也不见得等得上啊! 丹汝看着柔弱可欺,性情却刚硬得勘比金坚,祈王都不知道在她这儿栽了几回了也不见心软呢! 姜谖回神后,也在女儿的搀扶下准备揖礼,膝盖都还没打弯就被阻止。 谷炩 “母亲,母亲,您可不能跪我,会折寿啊!”黎祈宛若受了什么惊吓般地跳离了原处。 “这不符规矩。” 丹汝扶着母亲执意就要屈膝,黎祈连忙躲到泽平身后,紧张地拒绝。 “没这回事儿!我说符就什么都符。” “非亲非故,哪里符?”丹汝半点也不想与他扯上关系。 “怎么就非亲非故啦?方才妳不都听清了?”黎祈急了。 “听清了,那也是我钟家的事儿,与你的亲又在哪?”丹汝气啊!事发前又是谁拍着胸脯保证,定会保护母亲的安危? 看看一身伤的母亲,这算哪门子保护? 黎祈从胸腹掏出油纸包覆的四色酥糖递上,委屈讨好地笑道,“长嫂如母,嫂子的母亲,不就是我的母亲?这亲才是真真的亲。” 虽然嫂子迄今尚未与姜谖相认,他的心里还是将姜谖放在心上敬着的!又在书舍与丹汝呆了那么长时间,整个心思早陷入在她那勾人的梨窝里了。 好容易打败了书舍里一票贵冑子弟脱颖而出,怎可能把美人给拱手让人?何况这等亲上加亲的姻缘,父亲也默许了啊! “你这是强词夺理!”丹汝气得别过小脸。 眼见小丫头又生气了,黎祈也气不打从一处来的以肘推了泽平一把,埋怨道:“都是你!都跟你说了英雄救美必须留给我了。” 打从他们一个接一个被送来此地,天知道他在小院外埋伏了多久啊!这么一个破绽百出的捉拿,也着实叫黎祈失笑。 寻人的踪迹留的到处都是,深怕人找不着似的,若不是当真身处南越,他都想问厉煊究竟站在哪一边? 谁都知道这几年东越在北雍铺了不少棋子,若不是颜娧不小心挖了几个出来,恐怕仍不知要深埋到何年何月? 如今这花大娘该算得上是抛得最轻松的弃子,养了这么多年,也没在安定公府抄家后被灭口,这东越真算得上心大啊! 只是厉煊这招真看花了他们的眼,同承昀面合心不合便罢,难不成与颜娧真能当不成情人当朋友? 连他都没能那么好的心胸,厉煊有?他可不信! “我在外头等得可久了,就等着母亲一声令下,就能带着千军万马冲进来了,哪知道等到刚刚母亲连唧一声都没有,我这不单枪匹马深入敌后救人了?”黎祈撇了撇嘴,也不知该怎么说这个姜谖,都伤得体无完肤仍是一声不吭,要如何审时度势判断救人的时机? “我谢妳啊!刚刚连我都差点死了。”丹汝不悦地撇头。 男人真是太不靠谱了!她一定得想办法也学什么来防身,就算三脚猫功夫都好,总比什么都得仰仗人来得实际。 第六百八十八章 首肯 “汝儿,这么说就对我不公平了,泽平说……”黎祈真如哑巴吃黄连了。 听了泽平的保证,在外头白乖乖守大半日,最后得了这个结果,怎能不心塞? “家兄长习武能有你的机运,还用得着被欺负么?”丹汝不知道他人在外头就罢了,偏巧人就在外头枯等,硬生生让母亲受了那么多罪,能不生气么? “我也没闲着啊!瞧着不对就来了……”黎祈真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嫂子温顺得有如兔子般,泽平那性子也差不了哪儿去,怎么小妹子能这般呛辣? 想把人骗到手真不容易啊! 猛地,黎祈灵机一动,赶忙曲身背对满身伤的姜谖,忧心忡忡地说道:“泽平与汝儿都还没能恢复,我来送母亲回去。” 姜谖迟迟不敢动弹,女儿倒是一点也不客气,二话不说将她扶上黎祈背上,泛红的眼眸终于露出了一抹浅笑:“有劳王爷了。” “汝儿...怎么可以这样对待祈王?”姜谖还真拿这个女儿没办法。 一连三个没关系,黎祈利落地背起人,朝着泽平挑眉笑道:“汝儿交给妳了,记得把她平安带回来。” 泽平:…… “泽平领命。”不知道为什么,他直觉那抹笑意不舒服,这次祈王又在算计什么了? 承王领他入锦戍卫,管着的乃是祈王,在他手底下也有老长时间了,每每见到那抹笑容就没好事,母亲有什么事让他琢磨的? 黎祈背着人往归武山的方向,飞快往书舍小苑移动,安置好姜谖后,本想去平安寺请无观大师的步伐,在长花窗前踟蹰许久。 被他抬脚又收脚的犹豫给惹笑了,姜谖眉眼里尽是温柔笑意,忍俊不禁地说道:“王爷有事直说吧!” 大剌剌惯了的性子突然犹豫不决起来,能不叫人怀疑? 心思被戳破,黎祈尴尬地绞着大掌扭捏笑着,“我母亲与您定下的鸳盟结亲没结成,我始终心中难安,不知能不能由我来完成?” 姜谖嘴角莫名地抽了抽:…… 知道黎祈有意思,不知道能这么有意思,这不是摆明睁眼说瞎话么? 黎颖不能相认是事实,与黎承的亲也结成了,冠上小黎后的姓氏就不作数了?这黎祈打的主意也太过天才! 这么公然地打她女儿主意,她能乐见其成,丹汝能任他摆布么?来书舍虽名为伴读,实际上两位太傅哪敢怠慢了她? 也是因为多念了几年书,又有颜娧为榜样在前,她哪儿甘心将自身困守在后宅里?黎祈要是真对丹汝动了心念,日后可有好果子吃了。 安定公府通敌罪名平反至今,她宁可偏安一隅,也不愿意孩子们再与南楚有所瓜葛的心思,黎祈也不是不清楚,竟想出这种理由来挤兑她的承诺? 不也是摆明告诉她,不能遂了栀子的谋划? 即便今天要了栀子的命,也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人来指认她的身份,真想保护兰芯的身份不被揭穿还有什么方法? 谷蟐 远在东越那人巴不得北雍陷入动乱的心思浅显易见,如今自然是得靠她认了安定公夫人的角色,以母亲的身份来诉说,兰芯早已陨殁之事。 当初雍德帝派遣亲卫前去救人,可是无人知晓的机密要事,救援失败兰芯被卖之事,若真是栀子所为,纳兰芯入揽仙月之人敢出来认么? 多年来他们都想知道,当时究竟谁剿灭的亲卫?若此事真有人敢出来认,这不公然宣答世人,真正通敌者的身份? 谁说黎祈心地纯善,不善谋略? “你当真心悦汝儿?”姜谖真不知道为何肚子能这番争气,女儿们都能令两兄弟垂青? “我定会好好待她。”黎祈扬着憨笑不断地点头,面有难色地纠结许久,期期艾艾地苦笑道,“只是...我...还得养身体...怕是汝儿会嫌弃...还得等上一些时日...” 解了缘生后,他为精进武学一刻都不敢怠慢,赶不赶得上兄长那般出类拔萃都无所谓,他只想着有朝一日能一同手刃谋害母亲的恶人,因此仍必须维持童男之身,直到勘破化境为止。 姜谖没来由地笑了,黎祈的事儿她是知晓的,数度周折还能留一条命下来,已是不幸中的大幸,看在先黎后情面上,也听得他喊母亲的份上,只要女儿愿意她也乐意的。 忽地,黎祈迅疾地跪在姜谖身旁,将她吓得差点说不出话来。 “王...王...爷,您这是?” “母亲,母后因何而亡,安定公府为何倾倒,长嫂如何落难,经过娧丫头几次抽丝剥茧,已知是何人所为,假以时日我们定能为母后报仇。” 黎祈心里也清楚,谁愿意将女儿嫁给尚不能人道之人?可是他实在不愿丹汝成了他人的妻,宁可把话说清了,盼能求得一份生机。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从少年那清澈的眉眼中看到了担忧,姜谖轻抚着深锁的眉宇,温婉笑道,“阿瑛最讨厌有人皱眉头,你可得记住了。” 黎祈猛地眼眶一阵热意,这是从没有人告诉过他的事儿,人人都怕他不久于人世,谁还会想到要告诉他,母亲是什么样的人? 父王将丧妻之痛深埋,仅仅在每年在苍蓝江画舫偷偷祭奠,更别说兄长,母后离世时他才多大点?能记得多少? “母亲,黎祈以后会好好孝敬您的。”黎祈难掩欢愉地叩首在地,哪有什么皇室贵冑的架子? “行啦!汝儿可没那么容易拿捏,心思不用放在我这。”姜谖似笑非笑地瞟了怔怔地黎祈,“我敢应你也是看在,汝儿那不甘困于闺阁的性子,以婚约暂时束缚她罢了,绑不了一辈子的,万事还得靠你自个儿。” “黎祈明白。”能求得姜谖的首肯,黎祈心里已念了无数次阿弥陀佛来答谢,接下来该做什么他比谁都清楚。 “明白什么?” 门外传来丹汝银铃般嗓音,不明就里地问着,黎祈连忙开心地起身迎接。 “汝儿,母亲答应将妳许配给我了。” 丹汝泽平:…… 还没进门的俩人僵在当下,门槛不知该不该跨过,从城郊回来才多久时间?这样能谈妥一门亲事? 这是把她贱卖了? 第六百八十九章 天衣 一连数日阴雨绵绵,南方深冬也难以逃过寒冷的冰雨侵袭,一早来自北雍的探子便犹豫不决地伫立于金凤阁,迟迟不敢将消息递进御书房里。 北雍埋的几个棋子不到一年的光景被拔除几个了?连梁王花了许多心思才藏入奕王麾下的探子,此次也被拔得干净! 连最后几个好不容易收买的世家,也全都不敢再引起任何风吹草动,北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瞧着一旁身受重伤至今仍昏迷不醒的陆淮,她更不确定该不该入殿禀报了,梁王养在舒赫宅子里的小厮,怎么在冀州城受到三路人马伏击? 别人不知晓陆淮身上之事,身为梁王手底下暗探之首,此人对梁王的重要性她能不清楚?若非她要藉漕运返回东越恰巧经过,此人早没命了。 他想不起来任何事情,使得一身绝世武功如同未开窍的宝藏,虎落平阳被犬欺的地步,她爱莫能助也仅能暂且护下性命带回越城,还好上乘的内息护住了心脉,否则神仙托世也救不了他啊! 此事不得不禀报梁王,也因此冒雨连夜将人送回皇城。 殿阁里的袅袅沉香,没来得及带予殿内男人和缓的心神,看完暗卫递来的奏报,心里翻腾的怒意在转眼间竟落了平静。 随意地将信笺投入三足龙纹铜雕炉中,随着沉香袅袅化为灰烬,胡髯下勾了抹叫人捉不透的愉悦。 不愧是他看上的人,没机会见到幼时的她如何的聪颖慧黠,今日倒是见识到了她的机警。 埋在北雍那么久的一只棋子,也只不过在她幼时出现过一回,竟也得了她几分注意,叫人盯瞩至今。 人都锁在戏秘盒里了,还能这般不安分也没几人了,输给这样的她,除了心甘情愿地钦服,还有说不尽的折服啊! 北雍探子全被拔了,父王竟能面露喜色?厉煊还真看不明白了。 当年不惜将他送往西尧,也要攀附西尧的路子踏入北雍,稳固好不容易介入的朝堂关系,这些年海晏堂宴请的几个世家,如今几乎全被拔官除爵卸兵权,还剩下几人可用? 如今想再安排人手入雍城谈何容易?光想,厉煊都觉得头皮发麻,怎么父王还笑得出来?莫不是给气晕头了? 不过秋猕之后,父王的脾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好,也是叫他颇为吃惊,说是他佯装迎新人入府,终于换来萧侧妃的无法继续隐忍的醋意。 现在日日进住书房查勤,父王也乐得提拔了她的侄儿作为随侍,只要父王不在府里,便让那萧鄢日日陪着姑母。 也看不出来父王这把年纪了能有那样的心思,半点不着急开春的继位大事,脑子里居然全是呵护萧侧妃的心思。 有了皇祖父留下的旨意,早年拨往潜邸的人手也逐步调回,接手皇宫内外的大小事务,荒废已久的皇城终于又动了起来。 父皇看似愉悦,可那掩不住的欣喜,似乎不是为了即将登上皇位啊! 谷噿 如今连北雍的探哨都快被拔光了,父王也能笑得出来,忍不住地摇头叹息,套不着话,寻不着由头,他又能如何? “走到如今这地步,有没有那些暗探都无所谓,东越帝位更迭不适宜在此时有什么纷端,没了也就没了,陆淮那条命还留着,仍能为我们所用即可。”看着儿子忧心的神色,梁王不禁笑道,“难道你想马踏北雍?” “煊儿明白父王的顾忌,只是担心日后不好掌控消息。”厉煊剑眉微挑,瞟了眼那不合时宜的欣喜,实在没忍住地问道,“为何此次遭受重大挫败,父王还能这般开心?” “敌人以为拔除了我们一颗爪牙,不是挺好?”梁王意味深长地一笑,“若她能将最后那只棋子也给连根拔除,我们再来烦心也还不迟,何况日后她找不找我们麻烦还是两说。” 如若颜娧成了他的人还能帮着北雍?往后的日子就在戏秘盒里,日月莹辉映着缱绻情长,她哪还能插手他国之事? 北雍因她苟延残喘多年已是天大的万幸,若能因此拆了前朝三族的联合,对东越只有好处,一个东越术法伸手不及,难以掌控之的国度,若能趁早拿下自然最好,如若不行也得在掌控之中。 多年前暮春城一事,连身经百战的探子来报时,都难掩神情惊惧的神色,他至今仍心有余悸,如若这群前朝余孽无法被掌控,势必影响到四国一统。 只要能再次凝聚这看似和平的诡谲局面,他不介意心中的大业在儿子手中完成,思及此,梁王忽地扬起一抹寓意未明的浅笑。 “这些事儿日后都交给你了。” “父王此话何意?”厉煊不解的凝眉,父王可从来没对他这般笑过。 恣意洒脱得叫人忧心啊! “父王老了,日后东越的未来就交到手上了。” 闻言,厉煊吓得旋即掀袍下跪,一路跪行到梁王跟前,扯着蟒袍衣襬惊恐说道:“父王正值盛年,为何...为何?” 厉煊清楚这话不是他能问出口的,即使父王真给也得推辞,三辞三让他不是不懂,但是筹谋了半辈子的父亲,在此刻真愿意将皇位拱手于他? “帝位更迭过于频繁对东越不光是国库磨耗,也是种看不见的伤害,看了西尧的怀熙帝,你还不懂?”拉起儿子,梁王语重心长地说道,“父王与你皇叔父不同,摄政至今也不过差了个头衔罢了,当不当皇帝其实不重要。” 何况现在的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把帝位交给儿子最恰当不过,他能安心陪着颜娧,也其实没什么不好。 “我答应妳母妃,绝不会有人撼动你世子之位,当然包含你的天子之位。”看着不肯起身的儿子,不论此情真伪,都惹得梁王垂眸一笑,和缓地悠悠说道,“所有的天衣冕服全是按着你的尺寸丈量,难道你不清楚?” 厉煊愕然抬眼,这事儿他还真不知道…… “父王为何突然做此决定?”他也当了二十多年的世子,父王继天子位,按理来说他就是太子,为他量衣裁服不违常理,如今说是为他缝制天衣,只要是个人都能吓得不轻吧! 第六百九十章 无缝 看着儿子眼里的错愕,梁王不由得扬起欣慰的浅笑,为了皇家传承他已违背当初执意寻找颜娧的初衷,只盼能留下深情之最于她。 他们有相同的来处,更能明白她的心之所想,江山美人他没有任性地选择全要,宁可为她抛下了江山以示决心,只为求得能相守一世的机会。 “父王……”厉煊听得父亲的保证,不由得多了几分哽咽,有限的记忆里已经没有关于母妃的模样了,更别说那些听似虚妄的保证。 如若当真深情至此,为何现在会不计脸面地哄着萧侧妃? 总是躲在人群后的父亲,此次明里挑拨北雍局势,实在不太像父王的作为,他是不是忽略了什么重要的消息? 轻拍了儿子背脊,梁王不似玩笑地戏谑说道:“待你登基之后,父王有打算随着你皇祖父入戏秘盒休养,省了死后入皇陵的麻烦事儿不也挺好?” 厉煊怔愣了半晌,迟迟不知该如何回应,听得出来父王不似玩笑,秋猕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父王服用延随丹多年也没多少时日了,入了戏秘盒还能偷得几年光景,难道你希望父王登基再没于毒发?”这些日子梁王也算是想透彻了,每年以秘术换血效力似乎也逐渐大不如前,不如随着颜娧入盒吧! 地点他也选好了,就养在猎宫鲲池潭里,谁能想到他会将人藏在那儿?现在他需要寻一个能将他俩放入猎宫池底之人,除了厉煊也没有第二人选了。 “儿子不是那个意思……” 厉煊急得差点又跪下了,梁王连忙拉起他的臂膀阻止再次下跪,语重心长地托付道:“你母妃在世时,父王总是忙于政务,她缠绵病榻之时也没能好好陪着,如今我的身体每况愈下,也差不多该去陪你母妃了,此事父王能托付的只有你了,希望与你母妃同葬戏秘盒里,此事交与你手最安心。” 梁王的由衷托付,说得厉煊心坎一阵阵地酸涩,总以为父王为能获得至高权利,连他都能被牺牲,从不知晓父王心里对母妃情深至此,原来错怪了父王啊! 厉煊不禁红了眼眶,哽咽地犹豫说道:“没有父王的扶持,儿子如何担得了这偌大的东越?” “这些年你做得挺好,也是因此父王才能安心托付于你,只是……”梁王轻拍了儿子的肩际,含笑道,“碰上关于女人的事儿,千万别再冲动了。” 父王的直言不讳令厉煊不禁耳根一红,自然明白父王说的是什么,满城告示寻找不存在侧妃的确丢了脸面,偏偏他一点也不后悔。 如若真能以此狠狠甩承昀一巴掌,又能抱得美人归,实话说何乐而不为?虽然最后什么也没得到,还被狠狠教训了一顿,心里也仍隔应着。 瞧着儿子懂得话中之意,梁王一改严肃,舒眉浅笑道:“父王将猎宫做了些许改动,打算作为与你母妃的长眠之地,改日带你走一趟。” 谷鷲 “为了此事父王年年前往猎宫小住?”厉煊讶然地回望父亲,心里再次感到震荡,原来严肃的父亲无时无刻地将母妃放在心上啊! “那是自然,否则怎么对得起你的母妃?”梁王扬着慈祥和蔼的笑容,敛手于后,缓缓来到花窗旁凝望着许久未歇的如丝细雨。 看着满怀心伤的背影,加上突如其来的帝位,厉煊又忍不住地红了眼眶,父王牺牲了一辈子的时间维系东越内外,他呢?如若继续在儿女情长里浮沉,还对得起重托么? “至此,父王唯一放不下的就是萧侧妃了,她是你母妃的闺中挚友,日后妳可千万不能亏待了她,否则你母妃泉下有知也不会安心。”梁王从怀中掏出了一块掌心大小的双鱼佩撮了撮,不舍地递予儿子。 “你母妃入戏秘盒前,原先交代萧侧妃照应你,你也清楚,后来为何将你送往西尧,如今将此事告知,望你切莫违逆了母妃的心愿。”梁王悠悠地一声叹息,细声诉说着卓苒遗愿。 这也是为何他挑选萧楠的孩子的原因啊! 即便东窗事发,相信两个女人也不会因此生了嫌隙,所幸萧楠肚子也争气,为他生了个儿子,何况卓苒的孩子就赖在小妾的那里。 那小妾为谋得王府庶长子身份,听信了坊间郎中鬼话,说早产一月并不影响胎儿健康,当日饮下了催产药只为拼在卓苒之前生产。 岂料那孩子带着佛珠出世时已没了气息,王府在一日内没了两个孩子,原先只是想换个孩子的期望也落了个空,当日便以产下畸胎的污名,处死了那小妾房里的所有人,包括那个抓药给小妾的郎中也没放过。 萧楠因为失去孩子颓丧了二十余年,他心里自然也清楚不能亏待了她,如若厉煊称帝不尊其母为太后,也是违背天道之事,怎么说厉煊也是他的亲生儿子,不论什么样的唯物主义深刻在心,他也不会暗地里让厉煊背上不孝之名。 为此,即便做戏他也得继续疼惜萧楠,何况她也是个有滋有味的主儿,唤醒他男性的本能一点也不难。 “父王明白你对卓家那妮子的心思,真有欠卓家什么,到你登上帝位那日也该还清了,没给她后位卓家定不会善罢罢休,你需要一个能够为你制衡后宫的太后,萧侧妃是最佳的人选。” 梁王神色凝重地望着儿子,郑重其事地谨慎道,“孩子,父王一生虽全是为了戏秘盒里的伊人而活,但是你要记住,父王没有一刻对不起你们母子,欠卓家的由父王来还,大可安心将东越拓展成你心中的模样。” 为将萧楠成为太后的理由编造得天衣无缝,也是他为人父给孩子的最后盘算,当年卓家为一己之私害惨了他与卓苒,绝不能容许卓家继续祸害厉煊。 卓家给他的不过是养育之恩,再多也只是将他送往离帝位最近的位置,甚至以身世之谜要挟他配合行事,期间还不得靠他自身努力的拼搏? 为了达成卓家想要的愿景,他付出了什么?他一身无药可医的病痛,还落得残害乾清帝方能维系生命,为的又是谁? 第六百九十一章 烟岚 整个卓家全以为他眷恋权势,天知道他只是为了借着身居高位,顺利寻得颜娧踪迹进而得到她啊! “原来父王也...”清楚此事。厉煊的话没能完整说出口。 父王的满腔心思全为了戏秘盒里的母妃,这样的胸怀叫他如何不动容? 幼时的疑问终于在此刻得到了答案,一生公正严明的父王,的确对卓家颇为宽容,然而听着父王的意思,并不愿意透露究竟因何会亏欠卓家,他的满腔疑问遏止在梁王审慎地摇头里…… “煊儿只要记住一件事,这辈子是卓家欠的我。”梁王心知东越的未来,该掌控在厉煊之手,卓家之事,此生他以帝后之位为报,够了! “煊儿明白了。”厉煊闪动着深入肺腑的感动泪光,恭谨地叩拜揖礼。 “待到开春你继了位,父王便进入戏秘盒陪伴你母妃,届时就将我与你母妃一同安置到猎宫吧!” 梁王交代后事般的口吻,逼得厉煊堂堂男儿也是一阵阵的酸楚,此时梁王扬起欣慰笑容轻轻颔首,挥退了眼眸里尽是泪光的儿子。 “去吧!有空带着双鱼佩去寻萧侧妃,有妳母妃的玉佩为记,再适时地透露,日后少不了一声母后,她是个聪明人定会不计代价地帮忙。” 待厉煊离去,在外等候许久的内侍,终于忐忑不安地进书房,接连送达的坏消息,用膝盖想都知道里头的主子能有多生气,深怕不小心为了探口风,把自个儿脑袋给探没了。 “启禀王爷……” 迟迟等不到主子的应允,江内监偷偷抬起头来瞟了案牍上的男人,岂料主子凝着怒火的眸子正灼烧着他的脑瓜子,吓得双腿一软而噗通跪落在地,不停求饶道,“王爷饶命,奴才知错了……” “差事办得越发好了啊!” 梁王气得将案上的一沓奏报往人一扔,江内监吓得哆嗦也不敢躲避砸来的书函,只得跪伏在地求饶着。 “王爷饶命。”江内监也不清楚,为何陆淮会冀州城深受重伤啊! “不是上了梅珍堡的漕运船?”梁王深凝着眉宇,不由得怀疑暗探们的消息来得是否真切?“人呢?” 好容易掌握了可以得知裴家消息的傀儡,要是给折腾死了,日后该如何是好?陆淮最后出现的地方西尧梅绮城,整整一个月没有任何消息,为何最后会出现在冀州,还受到不知名的三方人马遭受袭击? “御...御医正在全力救治中...”江内监身子抖得筛糠似的。 天知道为什么这小子会离开东越,从来没发生过的事儿啊! 据探子回报说是某天走了大运,进赌坊赢走了几个城奕军的军饷,后来赔不出银子典当了铠甲,陆淮那老小子竟穿上铠甲混出城了。 不知什么运气使然,竟一路混到了梅绮城,却没料到陆淮在客栈落脚,隔日便不见踪影,待到有线索赶到时,已被伤得只剩半条命了。 “可有查出何人所为?”不确信地看着书卷上半干的芦苇叶,不正是裴家暗卫作为示警之用的记号,梁王长眉微蹙,撮着干燥叶脉的长指猛然顿了顿。 谷腄 消失多年之人,为何突然引来裴家注意? 难道有人察觉了他的真实身份? 陆淮还能用么? 圆籽荷的余毒仍在他体内一日,无法忆起过往便罢,那张恒久不变的少年脸庞,有谁能认得出? 接连而来的疑问,逼得梁王气血又是一滞,怔了怔,猛地拧碎了手里的叶脉,陆淮出城那日,也是他以玉间林诱捕颜娧之时,厉煊当时也没察觉有什么问题,更不知道被擒住的是何人…… 他曾不止一次怀疑颜丫与舒赫的关系,然而舒赫的到来连死去的靖王都知晓,连厉耿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如他那般仙风道骨世外高人,怎会与颜丫有关系? 舒赫为报知遇之恩,一路护送厉耿返回东越,这是人尽皆知之事,颜丫几次介入晓夷大泽之事,进而获得舒赫青睐并不讶异 他的颜丫得高人青眼破例收徒,那是件与有荣焉之事,但她能因此认出陆淮身份,进而破除圆籽荷? 一连串的疑问,又堵得梁王几乎无法呼吸,或者颜丫还有什么未能实时知晓的机缘? 一阵怅凉之意透入了梁王骨子里,冷得他一时间也忍不住颤了颤,自以为掌控了所有变量,难道终有不可控之事潜藏? “若救不活陆淮,让御医提头来见,本王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梁王冷漠疏离的语调,没管江内监吓得低着头频频称是,几乎坐不住椅子地往殿门快步走去。 他得回府一趟,虽然没间断地以醉夜归折磨颜丫,但书房被萧楠姑侄占据了好些日子,也没能进入戏秘盒探望颜丫。 一来是被颜丫的拒绝气得不轻,再来也是想冷落冷落她,毕竟也不能太过惯着她,怎么说都是被裴家娇养的小闺女,骄矜的性子更胜以往,总不能因为心中的疼惜而被她时常拿捏着。 思及此,梁王旋即扬起了一抹舒心浅笑,再过几个月他俩便能长相厮守了。 ——— 回返府邸,书房内与萧楠又是几番温存的梁王,不顾萧楠娇嗔地将人送回月雪苑安置后,借着书案的沈香浮沉稳定心神,提气运息缓缓融入戏秘盒里。 再次睁眼,映入眼帘的便是烟岚弥漫初心湖,忽隐忽现的飘摇冷夜里而更添深冬寂寥。 驻足于船首的梁王,似乎能完全感受不受欢迎的冷淡,肆散在这专属北方的冷冽寒意里,曾进到此地的他怎会不清楚里头该是怎样的光景? 卓苒就不曾这般对待他啊! 那时的春暖花开与现在的冷冬凛冽,完全能看出颜丫对他的不欢迎程度,没想到都将她关在此处几个月了,也没能收敛她的一身傲骨,那居傲的性子对于她不喜的人事物,依旧是那样的不留情面…… 思及此,梁王长髯下不由得又勾出了一抹弧度,这样的她带到愿意臣服在他身下之时,那番独有的滋味定会更加令人难忘啊! 稍稍移动脚边传来的冻裂之声,南方的装束根本无法在天寒地冻里适应,甚至有感觉真正身处在严寒的北方。 第六百九十二章 终老 来到这个异世,他久居南方,即便访北也是安排春夏二季,如今这番似乎身处实地的透彻冰寒,还是头一回遇上。 “颜丫,我来瞧妳了。”梁王冻得连忙提气运息维持体热,清冷温润的嗓音里也透着冷意,似乎没期望立即得到回音,又径自抬手触摸一片白茫茫的烟岚,和缓问道,“年下了,颜丫难道不想回去过节?” 她能不畏艰险,为闺密们孤身潜入东越,这恼人的泥淖估摸着唯有返家能引诱她出现了。 “黎莹那个注定短命的宝贝孙儿,熬过了二十岁竟然也要成婚了,难道妳不想知道是哪家倒了血霉的姑娘?” “妳都这么久没有消息回北雍了,不担心那个相同面貌的姊妹过得如何?” “呲——”梁王负手于后,沉吟了许久,忽地扬起一抹似笑非笑嘲讽道,“裴家那小伙子,喔,就是妳现在名义上的兄长,妳觉得他能护得了多久?” “归武山的大掌柜消失了这么长时间,妳觉得运作还能如常吗?” 梁王仔细凝望湖面清波,依然未见人影,又继续说道:“晓夷山大事初定,妳说厉耿没了承家那小子,也没了妳,知道怎么照应晓夷大泽吗?” 透着冰雾的初心湖始终没有任何波澜,使得从萧楠那儿获得的慰藉,渐渐消耗殆尽,紧握成拳而令甲痕深深烙入掌心。 本想关了那么长时间她总会有承不住之时,谁承想竟能倔气至此? “当真要我东越铁骑踏平北雍,妳才能懂得什么叫做示弱?” 无处宣泄的怒意缓缓随着凝重的嗓音肆散着,一连串令人不悦的威胁,终于逼得颜娧浮出了水面。 “想来养尊处优的日子,已经让你忘了我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一个轻缓的提气,颜娧轻踩着泛着轻烟的湖面踏上船板,姣好的菱唇勾勒着微弯的弧度。 卓昭想要的不过她的心慌意乱进而做了错误判断,这点心里自然比谁都清楚,打从知晓他多年来的所有算计与莫须有的偏执与妄念,更明白他为何容许承昀成为伴读的心思,也没想从他身上寻找最后一丝善念了。 一个借着时光流转夺取权利,更借权利之便谋害教养半生的父亲的狂悖之徒,心中可还有一寸无暇之地? 光听着他以闺蜜们的子嗣作为要挟,甚至他的亲侄儿,与她几十年来的努力都能作为要胁,闭着眼荼毒广下毒手,这样的他还有信义可言? 梁王略有所思的眸光,贪婪地来回涉猎着那张清雅脱俗的小脸,隐约感觉她有点不同,却说不上到底有什么不同。 婉约秀雅的眼眸底下,藏着的尽是不屈的果敢,即便落于下风也仍昂首应对的风骨,再次令他深深着迷。 “颜丫...我只是想见见妳。”她一出现,什么气都全没了,梁王一改方才的严肃,讨好笑道,“妳知道的,我只是说说罢了。” “说说罢了?”颜娧听到笑话般地莞尔一笑,打趣道,“是不是说说,我们心知肚明。” 没有将梁王虚假的讨好放在眼里,她不卑不亢地应着,双手交叠在已显怀的腰腹遮掩着,庆幸这身襦裙给了极大的遮蔽。 谷邛 黎莹这些年受的苦,于他不过说说?多么讽刺的一句话啊,暗地里告诉她,处于权力的制高点,有能耐便可以随意拿捏他人的生死? “颜丫,我当真不知道妳的年纪这么……”小。 梁王遮掩不了眼底哪抹贪婪与胡髯底下的笑意,打从半信半疑被证实之后,他的心思每每想起全都是想将独自占有她的冲动。 虽然不太确信厉耿是否真有能耐,弄死那个与她订了亲的西尧世子,至少暂时还没见到他人来面前闹腾。 “即便王爷知道了,不也没停下祸害黎莹之事?”如若叶脉书之事属实,颜娧全然能够合理推断,卓昭是完全不愿意停止的蓄意伤害。 如今的卓昭正沉溺在那种,一旦开始便也不想停下来的杀戮快感,听着众人的痛苦哀嚎成了他的享受…… 梁王唇际又是一抹欣赏的浅笑,不管何时她沉着分析事物的恬静淡雅,总是这般吸引人,半点也没有恶趣味被拆穿后该有的羞赧。 被她抓着错处的欣喜,当真是欣喜,那是种被了解的快意! “我当了半辈子的好人,始终没有得到妳的任何回眸...”梁王摊开一身绣着皇家暗纹的绛紫深衣,“成了妳口中的坏人,我除了能掌握至高的皇权,还能将妳困在此处...”深邃眸光直视着面前盛气凌人,轻声说道,“如若成为坏人方能得到与妳长相厮守的机会,我愿意。” 颜娧猛地笑了出声,只手轻掩着唇际,另手不忘遮掩着腰腹,讪笑道:“王爷病得不轻啊!” “那也是因妳而病。”梁王凌厉的眸光扫过,那张散发着透亮柔光的脸蛋,不解的蹙起长眉,不懂为何犹如牢狱般的生活,竟能令她容光焕发? “王爷有病不找御医找我?”颜娧兀自地退了一步,落坐在舱门旁的太师椅上,轻抛着半月桌上的几个碎银子,嘲讽之意不减地说道,“这把年纪了仍有少年情怀,真不错!” 数度迫切地想迈出步伐未果,梁王只得暗暗念道:“相思不得害相思,药石何处解相思?” “瞧不出来,王爷还是个情种,可惜了,你的良人终归不是我。”颜娧藕臂轻偎着半月桌,纤长指节轻靠着下颌意味深远地笑着。 探出长臂试图获得她的一星半点注意力未果,梁王苦涩地垂眸说道:“一切只是我想与妳见面的法子罢了,颜丫当真不懂?” “威逼从来不是能让我屈服的诱因。”颜娧敛起青涩的眸光,慎重说道,“王爷想要的也不是听话照做的颜丫,不是么?” 太过容易获得的人事物,还值得珍惜么?她的确也是以此为赌吊着梁王不是?她势必会找到出去的方法,怎可能真跟他待在此处终老? 要在这不老不死的虚拟之境厮守到老? 不可能!! 不说他也真老了,她正值二八年华,真该找个人终老也也轮不到他!更何况,小家伙的爹,能容许她与他人厮守? 第六百九十三章 怅然 她可不想在这虚假的幻境里继续生活,何况现在身上还揣着另一个来得不合时宜的小家伙。 虽然她不曾真正有过身孕,总也看过其他揣着肚子的妇人,按理来说这个月份的小娃儿该会动了,可小家伙至今竟一点动静也没有。 安安静静在肚子里长成的胎儿? 怎么想都不对啊!那份安静,安静得叫人心神难安…… 思及此,颜娧不免忧心地借着衣袖遮掩轻抚着下腹,这小家伙显得怪啊! 在她出神的瞬间,梁王迅速地再次进入戏秘盒,两人距离不到半尺,让他看清了潜藏在衣襟里明显丰腴的胸臆,叫他顿时怔了怔。 属于她的窈窕姿刻早刻印在心底,些微变化也能立即察觉,何况在戏秘盒内本就不该有任何变化,她那清丽秀雅的姿容似乎有着不同以往的气韵,加上眼眸里令人不自主想贴近的柔软,梁王一时愕然地微微一怔。 最近一次见着这样的神情是什么时候?他脑子里快速翻转着蛛丝马迹,最近一次正是出现在数年前,那个眉眼间与她有几分肖似的小妾? 她含羞带怯地在他耳畔说着:我有了身孕了……. 那散发着母性温暖的娴适模样没有打动他,她被送回了该有的地方,一个侍妾如何躲得过后宅手段?在他的默许下,她始终没有留下孩子,连命也没有留下,因为他不能让赝品生下孩子,像她不是她的孩子…… 这些事儿如巨浪来袭般窜入梁王脑海,最初的讶异过后,深幽的眸光迅速一沉,随之而来的是翻腾的怒气,焦躁的大掌试图擒住面前女子未果,仅能以几乎快迸出火花的眼眸瞪视着她。 他一心守护的圣洁竟被亵渎了? 难以相信地不停地摇着头,完全不敢相信她的心境变化,总对那些未婚有孕,不愿洁身自爱的女子嗤之以鼻的颜娧,竟也未婚有孕了? “谁的?是谁的孩子?”梁王几近崩溃的狂燥的语调威逼着答案。 梁王泛着怒火的眼眸,令飞身而起躲避侵犯的颜娧不禁怔愣了愣,顷刻后不禁失笑地回望着他。 “孩子?什么孩子?”颜娧愣愣地回望。 能装傻充愣多久是多久,没想到他的观察如此细致,眼睛贼亮的承昀虽有所察觉,没提点也无法察觉她有孕之事,卓昭竟能一眼判断? 讶然失笑地瞥了眼,径自落坐船沿,藕臂撩拨着悬浮湖面的烟岚,无视他的狂躁,随性抓取成束的青丝随风飘散,映在清冷淡然的月色下,美得有若芙蓉出水般的勾人心弦。 梁王未曾见过这样的她,在见着她姣好菱唇扬起温婉的弧度时,似乎所有的不悦顿时全被转化为无止尽的怜惜,明明看似伸手可及,实际遥不可及的空虚弥漫在怅然若失的胸怀。 忽地,那个倒卧秋叶枯黄的月雪苑里,藕臂垂落于软榻,淋漓冷汗浸湿了里衣,翻开蜷曲锦衾下的身子,她怀抱着腹中未能顺利产下的胎儿,那是应该没于极端痛苦里的神情,那是了无生息的卓苒…… 绝望在他掀起锦衾后,满目猩红已飞快地蔓延,直至他退离戏秘盒数日后,都能嗅到残留在身上的血腥气,那一幕猛然跃入了梁王脑海,瞬时涌上心头的忧心与恐惧,更在此时全然取代了原本的满腔怒火。 谷筍 “不可以...不可以...”梁王无力地瘫坐在地,泛红的眼眶里全是不谅解,哽在喉际的漫天责怪无法说出口。 耗费几年的光阴才顺利将她藏回王府,还没能真正拥有她的美好,她竟已走入半截死路? “有什么事儿是我所不能?”原来还有能令卓昭情绪溃堤之事?他几近茫然的呢喃,是盘算落空的崩溃?这令颜娧不自主地笑了出来。 动弹不得的梁王,耗尽力量也无法向前一步,痛苦眼眸闪烁着泪光凝视着她,心疼不矣地说道:“不能在戏秘盒里有孕,颜丫,妳会死的。” “有孕?王爷确定么?”颜娧不怒反笑地睨着梁王,眼底尽是嘲讽地笑问道,“王爷将我囚禁于此,跟死有什么两样?” 虽然同样是她所以爱的山与水,处在几近半载不见人烟的山与水,只怕心性稍稍不稳疯了都有可能。 庆幸她从来就不是能闲得下来的人,也会尝试不同的挖掘方式,继续探索盒内的世界,再不济书社、客栈、平安寺,都有大量的书籍可以供她阅读,所有书籍都与原来的处所安排得一模一样,闲来无事也会写写心得与批注。 要她甘心困守于此是不可能的,梁王的一声会死更惹笑了她。 梁王如若也没有解决之法,难道眼前的僵局不是他造成的? 她要是真走了卓苒的老路,也是拜他所赐啊! 谁又该怨谁?谁又该恨谁? 梁王涌起一阵心酸,满是苦涩地说道:“不一样,颜丫,我的初衷只是想与妳在此厮守。” “初衷?”颜娧又是一阵莞尔,呵呵笑道,“为你这莫名其妙的初衷,损了多少人命?这样损人不利己的初衷,小女子可担当不起。” 为心中所想伤害他人?即便真遂了他的心思,这般自私的情爱又怎能得到上天的祝福?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来到此处的卓昭,成为梁王的那刻,心绪竟然狭隘了,将对她的情爱建筑在他人的痛苦上,这算什么? 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无愧于心都做不到,天道轮回又会好过谁? “我不要妳死。”梁王睚眦俱裂地嘶吼着,这不是他要的结果啊! “敢问一句,王爷将我囚禁于此,为的又是什么?”她掬起一捧湖水,静默地看着指缝间的冷冽,缓缓带走指尖上仅存的暖意。 “东越的帝位已经交给煊儿,难道还不能证明我的心意?”梁王发狠地捶打着胸臆,迫切地想证明什么,未曾想到头来仅是徒劳无功的怅然。 “心意?我需要王爷什么心意?”葱白的纤手半掩绽着肆意唇瓣问道,“王爷说,与我厮守于此?”看着梁王频频点头,又是一阵戏谑浅笑道,“男欢女爱终究会有同榻而眠的那日到来,王爷又打算怎么看我死?” 第六百九十四章 逼迫 “我们...我们...”梁王被问得一噎,吶吶无言地回望着颜娧。 他的确尚未想到,更从没有想过,他们能有孕育子嗣那一日,这个问题着实打醒了沉醉于美梦的他,被一语道破的不堪与不甘,令他顿时羞臊地红了耳根。 “我与我的夫君自幼定亲,早早约定了婚期,三书六礼都已齐备,如今天地为证,山河为媒,在东越完婚也只不过了却延宕多年的婚事,即便我俩真孕育子嗣,又有何不可?” 藕臂支撑着身躯轻靠船沿,纤白葇荑没再避讳地轻抚着微凸的小腹,小脸上浮现着初为人母的喜悦,再抬眼,她眼底尽是戏谑地问道:“王爷不知道奔者为妾么?王爷口口声声的初衷,就是这么待我的?” 颜娧字字句句说得合情合理,听着温暖动人的话语,实际字字诛心,听得梁王面色又是阵阵难堪,没等梁王回答,又扬起了一抹讪笑。 “是了,王爷此生已有妻有妾,我连个侍妾都不如啊……” “不是的,我卓昭的妻,永远只有妳一人。”梁王坐直了身子,急急地否认道,“梁王的身份不是我所愿,该还的都还卓家了,我只想要妳。” “说这话,对得起为你在此处殒命的卓苒么?”颜娧冷哼了声,心里着实为卓苒感到不值,淡漠的眸光扫过了梁王,疏离地说道,“嵌上别人名字的,我不会碰。” 梁王听得出那话里的另一面含意,她在嘲笑他的强取豪夺,也在警告抵触了她的底线,不甘心地黯然说道:“可是,卓昭永远是妳的卓昭。” “脏了就是脏了。”颜娧不客气地投以轻蔑的眸光,冷哼道,“即便你是卓昭,也永远不会是我的良人。” “他能给妳的,我也一样能给妳。”梁王明白她心中所求,世间女子哪个没有这样的奢想?将她带入戏秘盒要的,不就是希望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脏了?梁王怔愣地回望噙着揶揄的笑颜,他不光是身体脏了,连入了戏秘盒的魂体都与卓苒有了苟且。 他的迟疑换来她的舒眉浅笑,是啊! 爱与欲,她不认为两者是能被分开来说的,情之深而有欲,因爱而有身心灵的结合,她愿意负起女子传承子嗣的责任,却不甘沦为传承的工具。 “你给的,我就一定要?” 梁王:…… 这辈子还没有过哑口无言的梁王,这次真说不出应对的话来,这个封建的异世似乎没有改变她一星半点,她似乎能随着自身的想法与思维去成长。 难道那个西尧的摄政王世子,能容许得了她这般任性妄为? 思及此,梁王又愣了愣,似乎的确如此啊! 一路出逃来到此地,承昀也马不停蹄的追上她的脚步而来,甚至宁可屈居厉耿门下,也要遂了她一改晓夷大泽的心思,一向心高气傲的她,居然倾心于这么没分没寸的男人? 可惜她进到东越后的消息少之又少,即便让厉煊亲自前往晓夷大泽也没能讨到便宜,她来到东越之事似乎被特意隐瞒,连裴家的脉络也刻意不提及。 直至衣衫褴褛的厉耿被送到王府门口那刻,他心中怀疑更是攀升到了高峰,那是个实打实的警告,不光是厉耿连他也明白,那是承昀在告诫厉耿如何拿捏该说的话与不该说的话。 也是因此他才给了厉耿白兰花蜜与兰蜂,打算策反厉耿,厉耿动手的消息也来得极快,结果也颇为令人满意。 厉耿的消息来得极快,厉耿在归武山久留之事也不是秘密,加上从厉煊与舒赫的对峙那儿,叫他拼凑出了一点踪迹,收徒之说实在太过诡谲,她的消息又断在海上,他也没敢这么放心大胆地摆下玉间林抓住她。 也不过就是一条人命,错了就错了,如若当真是她,一切也都值了! 事实也证明,他赌对了! 能帮助协阳城免去堰塞湖溃堤之灾,又利用天险成就归武山,这世上能有几人有这番能耐? 除了他所知道的颜娧还有谁? 他费尽心思来到她身边,只得到一句“你给我的,我就一定要?” 不…颜丫不能这么对他…… 沉吟了须臾,梁王充血的眼眸,瞪视着她微凸的腰腹,咬牙问道:“厉耿那小子没有杀了承昀?” 闻言,颜娧唇畔那抹似笑非笑更为莫测,偏头不解的问道:“当真是王爷狠心下的毒手啊?非要了孩子爹的命?” 听着没有回答的回答,梁王顿了顿,怎么想都不对劲,如若承昀没有死,又是如何接触的颜娧?除了他之外还有人能自由出入戏秘盒? 王府门禁森严,也没有外力入侵的痕迹,戏秘盒更是被藏在旁人难以察觉的机关暗格里,难道她当真是在入盒前就有了身孕? 不可能!在盒中初次见面时,那处子特有温香不假,多次拒不见面令他也懊恼得无法探得究竟何时之事! 难道是他以醉夜归荼毒未果,反而被捷足先登? “这日子怎么算也兜不上,颜丫,我不傻,这孩子到底是谁的?是我不该毒害妳,我错了,我杀了他。”梁王懊悔不已地凝望着她。 颜娧不禁摇头叹息道:“真杀了你的煊儿,怎么对得起卓苒?东越帝位又要给谁继承?” 王府里还有谁能背锅呢? 既然真有帝位可以继承,厉煊背几个锅也不打紧吧? “不可能!煊儿硬气功未达化境之界,进不了戏秘盒。”梁王想也没想的立即推翻了说法。 正因父皇亦是洁身自好,硬气功上达化境之界,登上皇位后才被朝臣逼迫娶亲;他亦是洁身自好到逼不得已年岁才娶亲,也是同样破了童子身后,发现内息有衰退之象,也因此确认硬气功到达化境之界前必须守身如玉。 然而煊儿成亲不久,卓馨为能早日诞下继承人,一到能够孕子的年岁,便借宴饮之机,毁去厉煊的童子身,这也是煊儿看不上她的原因。 因为卓馨一手掐断了他的习武之路啊! 煊儿又岂会甘心被卓家摆布?从此踏上了流连花丛的不归路,即便人在东浀城,也能有多不胜数的姬妾送回越城。 若非卓馨后宅手段酷烈,只怕连嫡子之位都难以保全。 第六百九十五章 眉批 唉啊!差点忘了,这口锅不好扔呢! 颜娧扬起灿笑,笑着笑着,叹息也随之而来,昂首眺望烟岚外悬满星灿的墨色帘幕,此刻她真有些怀疑,这里究竟是真是假? 当真只是她的凭空想象?为何连天际的星空都能按着节气而有所改变? 她没那么大的本事,将每个节气的星象改变给牢记于心吶! 垂眸回望始终不愿松口放弃的卓昭,颜娧扬起了闲适淡然的浅笑问道:“王爷还没回答我呢?打算何时要我随卓苒而去呢?” 再次被问得哑口无言,梁王如鲠在喉地不知该如何回应,那轻蔑的笑颜又传来嘲讽的笑声。 “难道只有我是清醒的?总不是打算虚设这良辰好景吧?” 悔,梁王心中说不尽的悔,她说的事实,的确是他不曾真心面对的事实,当初顾忌着她懂武,满脑子只想着将她关入戏秘盒,有的是时间与她磨合,谁能料会是这样的结果? 早知如此,还不如将她强要了再关回王府,也不至于在此处后悔。 “颜丫,我不要妳死。”梁王难过得像个孩子般,眼眶子里湿润得随时有滑落的可能。 “把我带进戏秘盒那刻,命已经注定了。”颜娧眸光浅淡偏头看着似乎真快哭出来的梁王。 此刻的他的确肖似那个温文有礼,待人以诚的卓昭,可惜终究是错了。 “眼睁睁看着妳死在那场爆炸之后,我怎么可能要妳再死一次?我不想的,真的不想的。”梁王颓然地瘫坐在地,无法接受谋划了一场空。 岂料一步错步步错,谋划了所有的前因后果,不过加速了她的死亡? 他要的不是这样的结果…… “将我关在此处,为的不就是得到这副躯壳?我不相信你当真没想过,我会不会落得跟卓苒一样的下场?” 该气愤么? 不,面对现况颜娧从没有现下这般的平静,因为对卓昭的了解,也因为他无法接受的哀恸,这盘局她似乎赌输了…… 本以为卓昭只是为了暂时控制她,定是暗藏了离开之法,没承想竟是全然没有离开戏秘盒的打算? 他脸上的悔恨和痛苦是真,是不是意味着,她的运气已经用完了? 惨啊惨!难道真要揣着小崽子没在此处? 相看无言,他的泪目应对着她的淡然,颜娧也只能一声莫可奈何地悠悠叹息送上她能给的最后体面,淡漠说道:“你走吧!有生之年,我们不再相见。” 想借着戏秘盒不生不死,偷得相濡以沫的长相厮守? “颜丫...”梁王踟蹰地喊着她的小名,心急地保证着不知能不能达成的承诺道,“给我点时间,我去想法子,一定将妳救出戏秘盒。” “先害了我,再救我?” 简短的一句话,又逼得梁王无话可说,颜娧冷得叫人发慌的眸光,扫过眼底尽是渴求的梁王,直觉可怜之人必有可恶之处。 “您刚刚的威胁全都忘了么?我现在真大着肚子,也不善于表现大度,王爷别高估了我的佛性。”颜娧扬起甜美的浅笑,调侃道,“走吧——” 梁王看着她缓缓起身站上船沿,纤细的身姿迎着冬夜透骨冰寒的寒风,那应该被绝望淹没的眼眸,对他透着凉薄的浅笑。 扑通—— 她落水后,泛红的眸光迟迟没能收回视线,哽塞的喉际也没能再发出任何字句,事已至此,他还能如何? 颜丫说得没错,他没有留下任何退路,是他亲手将她逼上了绝望的幽谷。 懊恼的不停捶打着脑瓜子,为什么他算计半生,竟毁在最后一步? 谈何深情?谈何挚爱? …… 北雍?归武山 越近年下,节庆的气氛越发浓厚,山门内多数人并不清楚颜娧现况,仍尽心竭力的洗涤清扫着累积了一年的尘灰。 自从颜娧失了音讯,不光是裴黎承三家坐不住,连颜姒也没能耐住性子,逼着裴谚带着她来到妹妹长成的归武山,拗不过妻子请求的裴谚也只能照办。 来到此处大半年来,她日日缠着双雪转译邸报内容,深怕错漏了任何有关妹的消息,偏偏什么消息也没有。 伫立湖岸,看着妹妹专属的画舫,随湖面烟岚飘摇在湖心,不懂武的她想到此地,仅能靠着往来的小舟接驳。 此处就像是山门众人的主心骨般,受人敬畏且不敢亵玩,仿佛见到迎风摇曳的画舫,便能见着颜娧般的安心。 接连数月,她隔三差五的领着双雪来到船上洒扫,经过她身边的山民们,她都能感觉山门众人那似是而非的怅然。 知情之人,如同望梅止渴之人好容易获得慰借般的遥寄相思;不知情之人,如同等到了久违的主子般雀跃欢腾的与她分享各种收获。 不得不佩服,她那妹子真的活出了自己要的模样啊! 获得了所有山民的爱戴与疼惜不说,在懂得这艘画舫存在的意义后,身为胞姊也没敢在船上逗留太长时间。 或许双生子真有感应存在,颜姒来到归武山后,一宿宿的没能好好安枕,似乎躺在床榻都能听得一声声的叹息。甚至睡意浅淡之时总有个声音,时断时续地呼喊她上画舫来。 本以为是她日有所思造成夜有所梦,接连数月下来越发觉得不对劲,尤其当她翻看着妹妹留在初心湖画舫上的书籍,更直觉有问题…… 颜娧已经离开归武山将近三年了,为何留在此处的书籍会有新墨的痕迹?翻看数本被写上眉批的字迹,的确是妹妹惯用的鹅毛笔,游记上写下的眉批更载明了当地的民俗风情与注意事项。 然而从未有人动过书籍,竟会自动归位甚至换上新书,那就不大对劲了!她仔细地核对了数次,能确信船室内的书籍不单是被换过,也留下了新眉批! 期间几次贪黑来到此处时,闭眼迎风伫立船沿时,都能貌似感受与人擦肩而过的错觉,偏偏睁眼时一丝温暖也没能拦下来。 几日后,又发生了她难以置信之事,先是开门迎面而来的靡乱气息,叫她愣在当下,又见着日日洒扫得干净整齐的床铺凌乱不堪,洁白床褥上甚至留下了…女子初次欢好后留下殷红印记... 第六百九十六章 借口 她也不是未经人事,自然明白这里发生过什么,然而未被开启的门锁,也没留下遭受破坏的痕迹,怎么会有人在此处欢好? 按着山门众人对颜娧的尊敬的程度,那是绝不可能之事!是以她趁着双雪停泊小舟的时间,羞红着脸将床榻给整理了,将染上证据的被褥给打包带走。 依着她对裴谚的延伸了解,这事儿有了一次就会有往后的无数次,只需双雪花点时间守株待兔,势必不用多少时间即可抓个现形。 然而双雪轮流盯哨个把个月竟一无所获,也当真没有人进出颜娧的画舫,可船室里的书籍真被动过,也下了新的眉批…… 欢好之事逐渐淡忘后,裴谚带着她有如蜻蜓点水般飞空来到船上,久别好容易给他逮到单独相处的机会,对她从不存在自制力的傻愣子,哪还有说清楚船舱内异动的机会? 非得餍足后纔愿意听她想说的,被生生地折腾了好几回的她,哪还有什么气力说什么事儿?在他怀抱朦胧睡去前,都还愧疚着原来欢好的是他们啊! 一来二往的这事儿也就被耽搁到现在,这回她可是铁了心揣了双雪同往,绝对不会有单独相处的情况,怎可以老是被慰藉相思给误了事…… 这次绝对不能再被他一句“定是太想我的缘故”给打发了,对他百般讨好撒娇的也真的无力反抗,总在半推半就下迷迷糊糊地着了道,难不成真中了傻愣子的魔咒,想他了? 这个念想一窜入脑瓜子,一张俏脸旋即被绯红占满,只得不停摇头。 裴谚依约来到画舫上时,见着的就是颜姒羞红着脸不停地摇头,他不明就里的来到船沿,一把揽上爱妻纤腰,嗅着沁人心脾的温香,轻落一吻在粉腮后,不解问道:“怎么又到阿娧船上了?” “正事。”颜姒正经地抬手挡住再次袭来的薄唇,再慎重不过地说道,“重要的正事。” “我跟妳的事儿,也很是重要的正事。” 裴谚不在意地瞥了眼一旁偷笑的双雪,才不管什么面子不面子,只知道能抱着爱妻才是正事。 “这次一定要先听我说。”颜姒捂着菱唇,也捂着薄唇,深怕一个不注意又被带偏了,虽然骨醉后体魄大有改善,哄哄市井无赖还可以,碰上真正的练家子还是得吃大亏。 裴谚轻缓地别开葇荑,以新生的胡髯蹭着耳后大片白皙稚嫩的颈项,刺痒感逼得她又是一阵酥麻的轻颤,不经意地溢出一声轻叹。 这男人... “大雪、小雪!” 被缠的喊救命的颜姒,夫妻间的亲昵得呼喊着救兵,颜姒也是脑壳疼啊! 双雪动作迅速地把女主子从男主子怀抱里捞出来,扬着忠人之托的歉笑着。 看着脸色铁青,明显欲求不满的主子,大雪嘴角抽了抽地尴尬笑道:“少门主,你好歹也先听听夫人的话啊……” 要不是少夫人今日出发前不停地拜托,她们不敢也不想坏人好事啊! 少门主那张傻愣子的神情独独只给了少夫人,若不是借了少夫人之势,她们哪敢跟主子叫板? “好,我听妳说。”裴谚一脸正经的等着。 “你可得说到做到。” “好。” 颜姒得了保证,将信将疑地扯了扯劲装剑袖上的护腕,将裴谚带入了船室,裴谚环胸落坐罗汉榻,将那些透着诡异的游记,一一摊在小几上。 凝着不解的眉宇,随手拿起一册记载东越好山好水的广平游记翻看,他也不是个粗枝大叶的性子,翻没两页如墨的眸光旋即沉了沉。 颜娧的字迹有多少人能仿造?光是那鹅毛笔有几人能有?更别说那苍劲有力又行云流水的运笔,谁能仿造得了? 接收到主子以慎重的眸光示意,要俩人尽速远离,双雪朝着女主子浅笑后,飞快地逃离画舫,顺道发了通知撤离附近的暗卫。 淡定屏息运气查探,确定没有任何不相干之人后,裴谚难得拧起如墨的剑眉,狐疑问道:“这是?” 字迹是新的! 纵使深冬天寒湿气重,墨总是干得不太利索,也不至于留下犹如新墨般地色泽与湿润,何况画舫已有多年未曾有人来访,船上哪有什么藏书? 颜娧宝贝着的历年账本还差不多! 又翻看了几本书中留下的花笺,是特意摘取秋来的芦苇叶编花,所有细节都再再显示着颜娧曾在画舫里生活…… 裴谚眼底尽是错愕,若不是清楚颜娧早被囚在戏秘盒里,只怕连他都要说那是骗人的,两口子无声地对望了顷刻,吶吶问道:“姒儿何时发现的?” “也就一两个月。” 裴谚心里一惊,不由得瞠目结舌地问道:“这么重要的线索,妳怎么没赶紧告诉我?” 戏秘盒这东西本就诡谲,姑太祖母都没寻出法子来解决,她老人家也没想到颜娧竟然能把自个儿给搭进去,所有人都在翻查线索,却都寻不着一星半点的可能性,如今竟在画舫上寻到颜娧生活的痕迹,这不叫人振奋吗? 被问得白皙的小脸浮上了退不去红云,颜姒忍不住埋怨道:“你给我机会说了么?” “我...”裴谚似乎懂得为何要双雪来救阵了。 打从颜姒在归武山落脚,每每她约见面,哪次不是小别胜新婚的缠着不放?他收拾善后离去时,她都还沉沉地睡着,似乎真没说到什么话啊... 没来由的嘴角抽了抽,原来千错万错都是他啊! 不好意思地朝着爱妻歉笑,搔着头走出船室,裴谚吹响手哨招来了清明,细声在耳畔交代了几句话,竟招来下属半信半疑地怔愣回望…… “我说你倒是去啊!”裴谚没好气地拉起跪地的清明,气得一脚问候了尊臀,那是什么小眼神来着?难道他像是个以权谋私之人么? 清明赶忙捂着臀部,慌慌张张地提气飞离画舫。 平日里老找借口要来归武山的主子,这次居然寻了个调查线索的由头,打算留在此处几日,看着是不像以权谋私,也像欺上瞒下啊! 进画舫不到一刻钟,就有能搭救救姑娘的线索? 主子这是欺负他好骗啊?他才不相信主子能有什么线索,定是想留在少夫人身边的借口罢了! 第六百九十七章 再见 那日之后,梁王似乎真受了不小的刺激,当真至今都没再进戏秘盒叨扰她。 听着榻上的男人说起,梁王那夜闹了不小的动静,衣冠不整、披头散发、伧惶地连夜入宫,一头栽在藏书阁说是要查找典籍至今不出。 连年前祭祀、宴请群臣之事也全交给了厉煊,说好听点是继位前的历练,说难听点是提前甩锅,已有月余未回王府。 承昀怎么可能放弃这个陪伴她的大好机会?自是夜夜抓紧了时机,使出浑身解数地缠紧了她,再再为她刷新了对戏秘盒的认识。 本以为在戏秘盒里不会有疲累感,现在看来只是被扰得不够...... 花窗透入熹微,惺忪迷蒙的睡眼微睁,察觉醒在他健硕的长腿时,发现自个儿像只小猫般蜷着身子缩在他身旁,长臂云袖覆盖她身上,温暖的大掌呵哄般,时不时轻抚着纤弱的后背。 映入眼帘的正是早已梳理整齐的男人,矜贵疏离的清冷模样,宛若高不可攀的王者,哪还有昨夜榻上炽烈求欢的热切? 古人诚不我欺啊! 男人一旦脱掉那身高贵的外袍,个个都是衣冠禽兽。 这千古名言字字属实,在原始的欲望驭使下,当真无师也能自通,也逐渐能逼得她讨饶,逼得她非抛下羞怯不罢休的低声讨好,得不到她的渴求不甘心地温柔抚触,全都历历在目啊! 至此她终于相信,承昀这些年来对于她的隐忍,全都是回不去的童年纯真...... “醒了?” “嗯。” 不情愿地随意应了声,撑起酸软的腰肢坐起身子,不公平地瞟向一脸神清气爽的男人,见他格外小心地将杏黄花笺塞回游记里,妥妥地将书籍摆放整齐,开始着手为她整理梳洗。 没羞没臊的在戏秘盒里过着如同新婚夫妇般的生活,这几日真是有多爱折腾她,就有情愿伺候她,甜腻得叫她气也气不起来啊! 落坐在妆奁,看着镜中温柔娴雅的女子,瞧着他拿着幼时特地从梅绮城带来的梅木梳子,似乎正为梳理何种发款而例行地发着愣,颜娧不由得笑了笑。 男人停顿半晌,满足了对她绾上各种髻的臆想,虽然提前过上了相濡以沫的日子,该给她的盛事婚礼还没能实现,心里落了些许歉疚,终究还是梳上了垂鬟分肖髻。 葱白的指节戳了几下膨出的腰腹,颜娧打趣问道:“都这样了,你还考虑要帮我梳什么头啊?” “都这样了,我更愧疚。”被问得打闹的心思也没有了,承昀不舍地单膝跪地,将她紧紧搂在怀抱里。 再过几个月小崽子也即将临蓐,能不担心找不着出去的法子? 常人被单独幽禁超过半年,不疯也失常了,唯独她仍像个乐天的孩子,偶尔还能作弄调侃他。 更充分地利用时间,看了一本又一本的游记,花时间书写了一段又一段的批注,每每看到她写下的眉批,都叫他不由得心里一阵酸涩。 本以为东越之行即将结束,有的是时间带着她游山玩水,未料进了戏秘盒,又拖沓到小崽子都快出生了,人困在王府里。 如今不光梁王着急她的生死,沉溺在藏书格里久久未出,北方三家也日日探寻着可行之法,也始终没有线索。 就连曾经大言不惭地说待过戏秘盒的厉耀,当看到自个儿的身子困在猎宫明镜池底后,也闭上嘴什么话也不说了。 男人曲身在她面前轻触着已明显膨出的孕肚,如无尽深渊般深邃的墨眸又映出了几分焦虑,脸庞轻贴在小家伙蜷缩的背脊上,眉间轻拧了几道痕迹,大掌期盼地抚在该有小手脚活动的腰腹上。 “为什么还是不肯有动静?” “小崽子不折腾我,你不开心?”低沉清润的嗓音里满满的无奈,面对已知的结果,颜娧扬着淡然浅笑,轻撮着那双骨节分明得大掌,戏谑说道:“让你夜夜被叨扰,睡也睡不安稳,谁还会想理你?” “这才多少日子,就嫌弃我了?”承昀一改清冷疏离,眼底泛起了满满委屈,在葇荑轻轻落下一吻,“我的全身上下只忠于妳一人,这辈子也只能叨扰妳一人,妳舍得不忍着我?” “一个人挺好的。”颜娧眼底眉梢尽是笑意,情话动听得叫人舒心! “没有一个人了。”男人纤长指节比出了三,顺道攀下白皙颈项,薄唇轻啄了瑰丽水艳的菱唇,讨好道,“现在是三个人,妳若愿意,还能有四个、五个、六个,”不忘再次提醒道,“很久很久以前,就没有妳一个人的机会了。” 葱白的纤指抵在薄唇上,抵挡可能的再度进犯,她嘟着唇瓣说道:“你向皇祖母告的假老长了,不务正业的宣威将军。” “谁说?”承昀下颌轻轻枕在圆滚的小腹,也学着她嘟起薄唇,正经八百地说道,“皇祖母的懿旨可是,没把人讨回西尧,就甭回去了。” 颜娧安慰地拍拍男人宽阔的肩背,抿着唇瓣忍着笑意,“行吧!我委屈点收留你,行么?” “都这样了,还不跟我回家?”承昀说得那叫一个可怜啊! 颜娧无奈的耸了耸肩,两手一摊,无奈地瞟了四周景致,叹息道,“都这样了,怎么跟你回家?” “出去了,就跟我回家?”男人墨眸里浮上一抹温暖,半哄半骗的轻扯着葇荑,在她掌心里画着圈。 “出去了再说。”她可不会被三言两语的甜蜜糖衣给哄了,不切实际的允诺听着多瘆人? 不确信能做到的允诺,她给不了。 若当真无法离开此地,必须命绝于此,她也得想该如何优雅地与他道别。 死亡? 早已经历狐狸大仙赠送无数次死亡之旅的她,这类的无偿体验再来一次,还能剩下什么? 这也是为何能够静心待在此处的缘由,真到了要取回她性命之时,引颈就戮也得潇洒优雅地离开。 她的人生如果不能全盘由自身掌控,那么至少得掌控如何离开。 看着日日变着法子来逗她开心的男人,她抚上了那张本该俊美无俦,冷毅刚强的面容,不由地勾起了一抹歉笑。 一个等候陪伴她十年的男人,她该怎么向他说再见呢? 第六百九十八章 倦怠 “不可以。” 那抹令人心惊的歉笑,将承昀本就不踏实的心给狠狠揪紧了。 他怕,怕极了,深怕她产生了无可救药的绝望。 丧失了希望,她要如何活下去? 明知没有离开的法子,承昀还是每日尽心尽力地哄她开心,女子总是孕中多思十分常见,不到最后一刻,这场面他怎么也不可能认输。 明白她现在将每一日都当最后一日在过,是以无条件的包容他的强势,允许他的作乱,更完全任他予取予求。 他知道的,她对他怀着补偿的心绪…… 可他要的不是她的补偿啊! 紧紧环绕着她的腰际,承昀跪得膝盖酸麻也没打算放手,纵使前路茫茫,依然希望她能有活下去的眷恋感,眷恋他的人,他的情,他的爱,什么都可以,只要她能够坚持到离开这个破地方…… 打从在上山途中透过君子笑古朴怡然的花窗,见着她那不同于常人的睿智眸光,那颗始终觉得父母恩爱带有目的的心,终于开始有所改变,原来喜欢一个人也能够单纯、纯粹,原来,不过是还没遇上那个命定之人啊…… 步入客栈前,接下旋落在他掌心的珠花时,他的心已不再淡定从容,甚至开始盘算该如何让她拒绝不了两家鸳盟。 想剥开那层伪装在羔羊皮子底下的细腻心思,想走入她的生活,包容她的一切的渴盼,时刻驱使着想与她更进一步,他要那个困缚在孩童躯窍里的她…… 她的温婉可人,她的泰然自若,她的一颦一笑,早就深刻烙印在脑海里,几年来的相伴,更是早将她的一切刻进骨子里铭记。 他一眼看上的小媳妇儿,好容易用心呵护至今,怎可能随意放手? “会有法子的,一定会有的,妳不能这般待我。”承昀深邃墨眸逐渐氤氲了水汽,此刻的他完全能理解梁王为何魔疯至斯。 “我都认你当孩子爹了,怎么可以哭呢?”颜娧轻轻抬起男人光洁的下颔,在薄唇上落下亲吻,眼底映着淡雅笑意,温柔嗓音格外的动人心弦。 “人生于世,本就得度过三灾八难,寻找解决之道方为上策,我怎么可能因为落得困顿而丧失斗志?”她拉着大掌安放在凸起的小腹上,“不到最后一刻,我不会放弃这小崽子的性命的!” “我的男人是个气概不凡,多谋善断又是能屈能伸的好男人,他一定会想办法救我们娘俩的,是不是?”拇指轻轻撮着男人该有笑靥的脸颊,拉着两人最近的距离,慎重地细语道,“这张脸平日里孤傲冷峻够吓人了,不是说好得笑靥迎我?才多少日子就说话不算话了?” 没有丝毫反抗地接受她女王般地撩拨,顺势轻啄了白皙的葇荑,等着她尚未道尽的话语,按着对她的了解,要说的话绝非这般轻松惬意。 她对自身心狠,对他的可不见得仁慈,为了共同的理想与目标,她的舍己为人绝对能无限放大到他身上…… 葱白冰凉的纤指划过薄唇,被看穿的她不但没有恼怒,反倒沉着笑道:“真到了无法回头的地步,我希望你能好好的,不要迁怒他人,也不要忘记我们当初入越的目的。” 英挺的剑眉在此时终于凝起了字纹,心酸得无以复加的墨眸,深怕落下虚悬在眼眶里的泪珠,回避了那双难得绽起缱绻爱恋的透亮眼眸。 即使殒命的风险就在眼前,事事以人为本的出发点,竟从来不曾改变,这样的她,叫他如何不爱又如何能放下? 她话里话外不停地提醒能屈能伸与初心,再再都在暗示他不能因为失去而改变了初衷。 这是她的告别?他们的开始,他们的结束,当真都要在这初心湖里? 嘴上说不放弃,话语里的字字句句都在与他告别? 承昀无法接受的不悦起身,本想这么负气离开,举步维艰的他却怎么也动也动不了,折身来到颜娧身后,长臂猛然地环着颈项与腰际,宛若要将她嵌入胸膛般的强势。 满腔不平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透着些微冰凉的颈项已轻靠在臂膀上,软了身段的娇柔身躯紧贴着他的。 肆散在鼻尖的素心兰香气,又轻缓地撩拨着心疼,有再多的话语也顿时,全成为哽在喉际的不平,说不出口的涩然也全给咽进了肚子,在此刻全被她软化得一塌糊涂。 多年来她任由表面上的荏弱,掩盖了骨子里刚毅不挠的性子,实际上又有多少人见过她这般屈服示弱的神态? 估计将她囚禁在此处的梁王也不曾见过,何其有幸竟有幸竟能见着这般娇柔纤弱的模样?原来处事明断的清冷眸光里,也能有属于他的那份真心实意。 以往总以为她不曾在意他的相伴与追随,内息相通的两人也鲜少真正拾掇各自心意,也因此总令他一次次地想确认,自个儿在她心里究竟重要与否? 对她竟已有爱入骨髓后的患得患失啊…… 承昀猝不及防地嗫咬玉润的耳珠,带着痛楚的麻痒袭来,她没能来得及喊出喊疼,菱唇便被一阵炙烈如火的深吻席卷,直至她有如初融冰雪般化在宽阔温暖的胸膛里,他低沉冷冽的嗓音在她耳畔一字一句地要挟着: “休想把我气走。” 她曾说过的字字句句,常常看似玩笑般地把话带过,深意总是藏在那温暖的笑意里,她怕来不及,怕错过,怕该说的话语未尽其意,怕来不及对在意之人表露心迹。 最早,她总说是因为黎莹颜笙与她的年龄隔阂太久,深怕哪一日醒来人就没了,没能来得及说出心中所想,哪怕今日再次回想,也都觉得话是在说与他听的。 “能不能别这么死性子?”颜娧神思倦怠地瘫倒在他怀抱里,忍不住埋怨了声,努力不让珠泪溃堤,多年的相处与了解,如今想要惹他不快都难了…… “我的心,我的人全是妳的了,既然要了,就不能把我丢了,生也好,死也罢,妳都不能把我丢下。” 承昀长臂始终没有放开她的打算,强逼着氤氲着烟岚的眼眸与她相望,对峙了许久颜娧终于松口。 第六百九十九章 火药 “我没有丢下你的打算,那只是如果的如果,谁能知晓到底会如何?”她转过头,红着眼眶无奈说道,“我必须...尽到告知的责任” 默了默,承昀如深幽寒潭般的缱绻眸光瞅得她不敢动弹,若是那带着深厚的情意的凝视能化为情丝捆绑他人,大抵她已经自愿就缚了。 “我只知道必须以妳为重,必要时他可以牺牲。”承昀沉着凝望着她,大掌覆在膨出的腰腹慎重说道,“有妳才能有他。” 他的确想过,若当真无法在期限内将她带出戏秘盒,是否该在她与孩子间做个抉择? 一个至今都不曾有过胎动的孩子,有活下去的可能么? “他要是能长大,听到你说这番话,不得恨死你了?”颜娧还以无奈的叹息,有这样当爹的? “恨,让他恨,我给他恨的机会,让他赶紧的想办法恨。” 她那总是笑不达眼底的眸光,终于扬起了一抹头疼的浅笑,承昀也随着笑了,这样一会儿笑,一会儿能哭的情况,不正是孕中之人特有的情况? 能陪着她难过,陪着她笑,他心中万般庆幸能拥有这得之不易的幸福,如同能随着她留下的点点痕迹共读游记,感受她字里行间里的感动与向往,直觉她飘渺不定的心思更贴近了几分。 忽地,他猛然想起什么,立即抱起不明究理的她,快步将她安置在罗汉榻上,拿起整齐堆栈的其中一本游记,翻到其中一页打趣问道:“妳何时练起簪花小楷了?关在此处竟练得一手好字?” 今晨翻看她书案上的游记时,看着她以苍劲有力的鹅毛笔迹与娟秀丽致的小楷笔迹,同时在游记上做了眉批,承昀着实担心了一早上。 若不是心中有了困顿,有谁会将同样的内容,特别以不同的笔迹来书写?想来她也是日子过得极为乏味,他的担心也是因此而来啊! “我?簪花小楷?怎么可能!”颜娧怀疑地瞟了面前男人一眼,年幼时立秋都没能逼学成功,这把年纪了再来练来得及? 还要写得出他能夸赞的一手好字,那得耗费多少心思? 接过游记的颜娧,秀丽的字迹鲜活地跃入眼帘,书页旁特意留下了细腻的梅雕,一时间她顿了顿,那是颜姒的字迹与习惯。 她爱惜书本的方式不同,颜姒喜欢在书页下角雕上当季的花朵,如今正值隆冬,也是寒梅绽放的季节…… 又翻看了另外几本游记,被留下留下数不清的粗劣折痕与荒诞的人物画作,那是裴谚表达不愿钉牢在书舍的坏习惯…… 这是怎么回事? 归武山各处的宅院里,都有属于她的书库,有了她属名的书籍,放得再久谁也不敢动,因为谁都知道她极为爱惜书籍,要留下笔迹也是练写了几回才会真正落笔,更何况在上头留下折痕。 她撇头,含着薄怒的眸光睨了眼面前男人,吓得他赶紧摆手,惊恐地不停否认着。 “不是我,绝对不是我!” 谁不清楚颜娧爱惜书籍的程度?连折痕都不能有,否则也不会劳费心思,特意以芦苇页编织各式花笺来用。 颜娧猛地偏头一呆,几落书全是她看过后,特意整理搁置在一旁,一些特有的风俗与建筑着实吸引人,想着写过批注能多留些印象,若能顺利离开戏秘盒,可以找时间前往朝圣。 这远在北雍的两口子何时写下的这些? 思及此,颜娧忍不住重重地拍了脑瓜子,重得承昀也吓了大跳,连忙制止她还想接着打的动作。 不管不顾的甩开男人的大掌,颜娧着急的又抓起书籍连翻好几处,颜姒除了梅花,随着时序渐变,还有花开冬春二季的朱顶红,水仙,杏花。 都说一孕傻三年真不假,她竟然没想到这是远在北方的颜姒,故意给她留下了消息,满脑子想责怪面前男人毁坏了她的书籍…… 众人苦寻不着离开戏秘盒的方法,关键难道在此? 入盒至今她感受不到南方的特有的寒雨来袭,吸入的每一口气息,只有熟悉的冻人沁寒,现在当真身处北方? 为此,她开始不停翻找所有被做了记号的书籍,察觉不对的承昀也跟着翻看她没翻到的书籍,在看到裴谚的留下的字迹时,拿着游记的手也顿了顿。 雍德二十四年,雍德二十五年,去年与今年? 两人的眸光在同时望进了对方眼底,看见了久违的希望之外,全都是命不该绝的庆幸,唇际也不自主地扬起浅笑。 远在北方的两口子,在她只看了一半的游记写下了杜琅给予的线索,那是关于戏秘盒与鲲池坛的由来。 原来当年神后察觉肇宁帝有异,希望他能入戏秘盒休养之时,遭到肇宁帝反对,坚持自身未染病,不愿进入戏秘盒。 然而心病也是病啊! 在肇宁帝深怕取魂针之事泄漏,打算灭绝杜家满门时,岂料带着万晓去往杜家的神后得知真相,会为此落寞出走,自此天各一方,不复相见。 神后离开前,将关于戏秘盒的线索留给了杜家,即便对肇宁帝失望至极,也期望杜家能想办法劝解。 神国后期已民怨四起,如若无法平息而遭受颠覆,痛苦的只有无辜百姓,可惜到四国鼎足,直至肇宁帝退位也没有进入戏秘盒,反倒叫东越一把掌握了所有神国术法,掌握神国最后机密的杜家早已狼狈出逃。 “杜琅...手里不光是那张神后凭栏图?”颜娧抚着发疼的额际,一声声无奈的叹息,“看样子是当初教训得不够狠。” 承昀将气坏的小女人拥进怀中,吻去她唇上的火药味,终于露出了一抹舒心浅笑道:“妳该庆幸没把他玩死了。” “我更好奇,他为什么会主动告知戏秘盒之事,难道他早就知道凭栏图里的线索不够完整?”颜娧凝着柳眉,似乎压不下满腹怒火,银牙咬得牙槽发疼地问道,“神后将神国所有术法写入奇荒盒,独独漏了戏秘盒?” “他应该也没想到,妳会亲身进入戏秘盒。”承昀不停抚着纤弱的背脊安抚着,当真为杜琅捏了把冷汗,该庆幸他人不在此处,否则挨一顿揍都便宜了。 第七百章 牵引 不是她冷血绝情,而是头脑比谁都清醒。 有了获救的可能,想的都不是感谢能获救,而是为什么能获救,甭想也知道,杜琅铁定得倒霉了。 “神后放过杜家,多半打着能在最后帮上肇宁帝一把的希望,谁曾想那一家子会这么逃了?祖先逃了也就算了,杜琅说了还只说一半?”颜娧气得将面前厚实的胸膛当作出气假人般地垂打着。 都说杜琅天生没有她的缘分,当真生来犯冲? “我们先看完。”承昀担心地安抚,深怕孕中的她耐不下火气,要是真把书给撕了那可就不好了…… 不情愿地瞅了眼战战兢兢护著书的男人,颜娧不由得笑了出来,自个儿也察觉近来脾气不稳定啊! “要算也得出去算,不会在这算。”颜娧率性地接过游记,继续翻找裴谚留下的字迹,傻了么?谁会在这时候砸自个儿的脚? 这两口子挺有意思,一个以雕花与相同内容的字迹,留下笔墨在她看过的书籍里,一个以画作与书页皱折为引。 这是已经知道承昀定会入戏秘盒相伴? 抑是早已料到她定会对着被破坏的书籍生闷气? 不管如何,这个方法十分管用,果真招来他俩的注意了。 原来杜琅那冠簪里还藏着离开戏秘盒之法,然而作法太过离奇,杜家先祖认为不可能有人能达成,只能暂且搁在心里。 肇宁帝都下了诛杜家三族的密令,杜家先祖哪能上赶着送人头?想尽办法寻找裴家家主未果,也没敢随意撇下神后的最后嘱托,因此将解法雕琢在冠簪,将此事交给了后代子孙。 杜琅会再想起此事,系因梁王放出了即将入戏秘盒休养,将帝位交由其子继承一事,陪在黎老太傅身边伺候笔墨,听得家卫来报,先是大笑了几声,嘲讽梁王痴人说梦,又提及发妻已逝,梁王又该如何离开?莫不是想随着老皇帝没在里头? 这话透过暗卫再传到黎承耳里就不对劲了,戏秘盒与颜娧有关,怎可能置之不理,听得杜琅会有这番说词,当然得给寻借口留在归武山的裴谚说上两句! 作为神国旧臣遗孤,又带着奇荒盒避世多年,那个自许文人气节风骨不落俗的奇葩,公然讪笑梁王会只为抒发情绪? 怎么也说不过去,不趁夜将他抓来问上几句怎么能行? 裴谚也是说时迟,那时快,二话不说就将人揣上船好生拷问一番,那二愣子原本打死也不肯泄漏半个字,最后还是抬出了颜娧的名号,把人吓得泪流满面就算了,还一五一十的给吐了个齐全。 至此,颜娧莫名地眼角抽了抽,这是什么状况? 严刑拷打不说,听到她的名字什么都说了? 她是长了三头六臂还是面目可憎? 都多久没见过杜琅了?至于这样么?当初给他的心理压力真如山大? 抓得甲面泛白的纤手,怒气隐隐浮动,承昀只得再度和缓地安抚道,“我们先看完啊。” 神国传承千年迄今,真正进入盒修养的帝王屈指可数,为此劝解肇宁帝入戏秘盒,神后费尽心思寻找能让其安心的方法,谁知晓终究遭到严词拒绝。 病愈之日,需要坛中人协助盒中人,盒中人为主,坛中人为辅,盒中人建造天地,池中人以身为引,待两人心意相通,内外皆合之日,盒中天门开,坛中禁固破,迷雾散为路。 愈读心思愈沉重的颜娧,在看到写得特别微细的最后一行字时,没忍住气笑了,留下的人名竟是杜琅,还写上了临书写泪涕零…… 这又是几个意思? 不过就此也懂得戏秘盒配以鲲池坛并非偶然,只是入戏秘盒时日过久,世间百态在日夜更迭之下,能保有多少曾经? 神国帝后到最后已是貌合神离,如若肇宁帝真生了心病,光是藉由神后之手无故屠戮百官之事,夫妻间可还有什么信任可言? 读懂了杜琅的意思,承昀原本欢愉的眸光又沉了沉,颜娧不曾到过梁王府邸,该如何内外皆合? 如若趁梁王不备窃走鲲池坛与戏秘盒,谁也不清楚这两个神国遗物,能否在术法无效的北雍使用,如若不行再次返回东越,一来一往的路途遥远,他们娘俩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往返么? 更何况,要带走梁王书房里的东西,岂是容易之事? 萧楠与他不过得了个自由进入书房,要带走任何东西都得经过门卫检查,真要顺走神国遗物谈何容易? 阵阵忧心又弥漫在胸臆间,承昀不自主地加重了紧握扶手力道,颜娧也察觉了异样,探手试图抹去他眉间的皱折,唇线弯着一抹温柔抿出笑意。 “没法子皱眉就罢了,有法子在面前你也皱眉?” “厉煊继位在即,或许可以趁各国来朝的混乱带妳离开,可是...”男人如灿星般的眼眸漾着不舍,“妳未曾见过梁王府邸,要如何内外皆合?能偷出戏秘盒返回初心湖最好,如若不行还得再回来...”厚实的大掌忧心地抚着孕肚,“小崽子能不能给妳时间?” 揪起绣着王府纹饰的衣襟,颜娧佯装不悦地问道:“可以描述给我听,可以画给我看,你我的心意天各一方?” 十足十的默契大考验啊! 莫怪肇宁帝宁可一无所有也不愿进入盒休养,当神后落寞他而去之时,或许他正在庆幸没有听话呢! 可惜了!如若肇宁帝当时愿意遂了神后心思,可能也没有后来的四国了。 “事已至此,除了试试也只有试试,真不试试么?”望进那双被忧愁掩盖的墨眸,颜娧要强的心思又不自觉得软了几分,笑得像是个讨好的孩子。 被一连串的试试给牵引了透着冷意的薄唇,承昀抓下不停在胸前作乱的葇荑,莫可奈何地泛起苦笑,疼惜地轻落一吻。 “好,我们试试。” 天知道他的担忧已铺天盖地而来,不论在东越亦是在初心湖出戏秘盒,都有风险存在。 不说术法在北雍能否可行,如若她在东越出的戏秘盒,揣着小崽子的她能否受得住长途奔袭? 心知她也是走一步看三步的性子,其中隐忧也是知而不言,于他又怎敢在此刻说破? 第七百零一章 玉面 越城?振鑫镖局 一早天边初绽鱼肚白,闫茵便焦急地来到师兄屋外,来回不停踱步地守着,忧愁地绞着发汗的纤手,懊恼着自个儿一失足成千古恨。 房门开启那瞬,正打算感叹岁月静好的吴昕,身躯才舒展一半,才见师妹发愁的小脸,即刻吓得胆颤心惊地收了手,忍下关门的冲动,话都说得不顺溜地问道: “师...师妹,这么早...作甚?” 谁不知道这天见天愁,地见地苦,神见神哭,鬼见鬼恼的师妹是个什么性子,他能不清楚?天都没亮来等门,会有什么好事儿? 师妹随着清家少主混入皇家园林已有好些日子,两个月前突然回到镖局,已叫人暗暗纳罕,然而她表现得若无其事,旁人如何怎么也不好过问,时常不说不笑的,谁还敢问事儿办得如何? 两人原本打算借着皇城重启,以生面孔混入宫中当个侍卫与婢女,谁知皇城水深,没给银子打点上头,双双被丢到皇家园林从马奴做起,使得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贫寒清苦。 清家少主因为家传那点驯养的能力,不到一个月已被拔擢为驯养师,他这师妹还在清扫马厩,连皇宫的门槛在哪个方位都还不知道呢! “师兄...我...” 吴昕不由得嘴角抽了抽,能叫这辈子没扭捏过的闫茵不知该如何是好,那问题得有多大?深怕师妹又憋了什么大招对付他,不得不深深地吸了口气,忍下心惊缓缓说道:“有事说事,天塌下来也有师兄给妳扛着。” 师父宠的师妹,除了几个师兄扛,还有谁能扛?量师妹也还没那个胆子敢打家劫舍,能扛的事儿还是得担着。 “这次师兄扛不了……”闫茵一张俏丽的脸蛋,头低得不能再低了。 她是打着师兄的主意没错,但是最后还是得靠自个儿,这点她比谁都清楚,只是实在难以启口啊…… “呃——”吴昕愣了愣忽地拧起剑眉,有被看轻的错觉,不相信世上还有他扛不了的事儿,拍着胸脯说道,“怎么可能师兄扛不了?倒是说啊!” “我...有...了...”低头咬着唇瓣,闫茵不敢抬眼,软糯嗓音愈说愈小声。 “有什么有?妳倒是说清楚啊...”话语小声得几乎听不见,吴昕难掩烦躁。 “我说完了。”闫茵被问得俏脸一红,娇哼地跺脚转身。 “说完了?”吴昕不明究理地偏头,倏地,原本那双烦躁的双眸,忽地瞪大了双眼,瞠目结舌地瞪视着师妹的背影发愣。 意会到有了什么,他短暂无语,随着讶异而来的怒火,逐渐淹没吴昕脑子里残存的理智,指节咔喀作响,饱含威胁的嗓音低声问道,“清家那个混账的?” 一察觉师兄动怒,闫茵赶忙转身揪住差点掩盖不住肌理勃发的护腕,小脑袋先是不停摇头,惹得面前男人指着她差点就是一阵大怒,只得赶紧频频点头。 这到底是不是啊?吴昕气得肝疼... 虽然师妹早过了该许人的年纪,几个师兄不恨嫁啊!这哪是白菜被猪拱了能形容的失落? 吴昕闭上双眼,又深深吸了口气,凝重地问道:“到底不是他?” “是他...可是...”闫茵又气又恼地不知该怎么说明,不由地叹息道,“他不知道...” 都怪他那张阳刚率性脸蛋惹了事儿! 几个外放在皇家园林的女侍,自知入宫无望,居然在园子挑拣夫婿了,清歌那欢脱的性子,加上那张能说善道的嘴,对他上心的女侍没有百人也有十数人。 清歌对她的处处照拂,终究惹红了女侍们的眼,卑劣手段使起来,她当真自叹不如,虐她,她自有一身蛊虫能够解决,手伸到她男人身上? 趁着年下休沐,特意奉上夜宵也就罢了,酒里还加了料,自然叔叔可忍,婶婶不可忍了,婶婶不上难道给别人上? 被折腾了一夜而昏睡过去,被不停的巴掌声吵醒是什么感觉? 睡迷糊的她,看着清歌自责地跪在床榻,哪还有粗犷飒爽的阳刚之气?脸肿得她差点认不出来,他不断哭着道歉,说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他不知道,她知道啊! 按照西尧的风俗,这件事应该由她来承担。 可...清歌留下一句“等我”,当日便辞了林园的活计,话没多说半句,一走两个月不但没见回来,连年节也没陪她过,人就消失了,搞得她到现在也没搞清楚,谁被谁始乱终弃了? 本想着弃就弃,也不是非要缠着他,抑是被他负责,她游手好闲十数年,成不成婚也不重要了,谁承想清欢居然留了后患…… 也是这小崽子命大,清歌离开之后,她深知更没机会入宫廷,留在那儿也没什么用,当下也以患病为由离开园林,回到镖局里住下了,要不是师兄安排给她的小丫头实在太机灵,指不定早被她玩没了。 两个月来,她没日没夜不是随着镖师们晨练,就是跟着游走各郡县运镖,命大不大么? 小丫头为她请了郎中号脉,确认有孕她就蔫了,这些日子在师兄这儿捞了不少银子没错,可是要养大小崽子,恐怕不是这样就能养得来的吧? 打了又可惜了,不打又得跟师兄老实招了,不管清歌如何,到了她的年纪还没为人母的极为少见,如今机会送上门来,有个从自个儿身上掉下来的小崽子可以玩,似乎挺不错啊! 这不来找师兄想法子了,思及此,闫茵又偷偷睨了气得两眼发直的师兄,都没要他扛责任了,到底想不想帮她想办法养崽子? 而且有了小崽子她可不能再带着这张面孔讨生活,非得跑一趟剪忧山,找着师父帮她留下的玉面,赶紧恢复面容不可,否则要是小崽子将来不认得她,那不就白养了? 临阵脱逃之感也叫她心里发愁,直觉对不起小师妹,可也总比不慎成为负担来的好啊! “孩子都有了,能有他不知道的事儿?”吴昕气得尾音都高了几度,如父如兄的心疼弥漫在胸臆,为师妹心安,心里的愁也不能摆在脸上,只得生生咽下。 清家那混小子都跑得不见人影了,难不成师妹的心思只担心小崽子有没有人帮着养? 第七百零二章 数数 吴昕没忍住烦闷地抹了把脸,是了!这的确是他们那不着调的师妹,担心的点,永远跟常人不在一条线…… “清家哥哥让我等他,等了两个月没消息,嗯——”闫茵咬了咬唇瓣,尴尬地咧着菱唇讨好道,“还是来问问师兄的想法比较好,是不是?” 颤抖的大掌握着皓腕,吴昕不舍师妹这么被欺负又能如何?事已至此,也只能忍下心酸,大气地拍着胸脯保证道,“不打紧,不就一个小崽子,剪忧山不差这一口粮,没事儿!养得起。” “好啊,好啊,就知道师兄最好了,”闫茵轻靠在修长的臂膀上,扬起可人浅笑道,“那么这两日请师兄安排,我先回剪忧山取回玉面,不然小崽子日后寻不着娘亲哪位可就不好了。” 既然这张脸蛋没能得到清欢的喜爱,又这般薄幸去而不回,她留在东越也帮不上忙,不如月份小趁早离开,也省得月份大了反而给众人带来麻烦。 “这么赶?”吴昕看着巧笑嫣然的师妹,心里酸涩得紧,也恨当日怎么没能阻止两人呢? 唉……一个心思过分严谨的师妹,一个天真烂漫过头的师妹,心里真恨不得将两个师妹揉在一起再拆成一半啊! “月份大了就麻烦了,不如趁早走了,大家都安心。”闫茵无奈的眸光,终于有了笑不及眼底的淡淡哀愁。 拉着想伺机溜走的师妹,落坐在院中石椅上,吴昕语重心长地问道:“当真只是为了玉面?” 前些日子还山盟海誓的男人突然不见,说不伤心有几人能信? 若不是那看似淡然的眸光带了些许愁绪,他还真信了师妹的无所谓啊…… “嗯,总算过了换脸的新鲜感,师兄难道不替我开心?” 闫茵想也没想地颔首,暴露在那双充塞着爱重的关爱眸光里,装不了坚强的沉重油然而生,差点就噙不住唇畔上的洒脱,好容易想到离开东越法子,一旦被师兄毫不留情戳穿,心思可没法子平静了。 “要不师兄带着妳杀回窑庄讨个公道?”眼睁睁看着师妹被欺负不做点什么也说不过去啊! 西尧未婚女子盛行闯婚,这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规矩不假,可师妹有了身孕总归还是吃亏了,清歌能将财产全罚没给师妹? 况且在小师妹的有意指引下,他们哪还差钱了? “师兄这不是丢光我们西尧女子的脸面了!”闫茵慌张地不停摇头,“也不是养不起小崽子,无缘再聚就各自安好,因为不爱上门闹,那多丢人?” 在西尧成长至今,女子的韧性与坚强都刻印在骨子里了,她怎能因为这么一点小挫折丢了风骨? “其实...妳且等着。”吴昕的千言万语哽得胸臆气息不顺,转身进屋翻出了个方正的花梨木锦盒递上,“在妳闹着要跟他一生一世一双人之时,师兄帮妳取回玉面来了。” 虽说师妹也是个少见的美人坯子,男人没见过女子真容,如何谈得上钟爱?如何托付终身? 说什么他都不信! 因此早早遣亲信回剪忧山,将玉面完好无损的送来,谁知道都还没来得及测试清家那臭小子,是否真不管什么面目都能认得出师妹,居然做下错事就跑了! 这下正好!让师妹改回自身脸面,远离混蛋重新生活也不错! 闫茵:…… 眼里的泪水不经意地滑落在手背上,心酸着她的不懂事被摊在阳光下,不光是羞也恼啊! 唉啊,一个不小心把师妹给弄哭了啊! 手忙脚乱的从怀中掏出方帕递予,吴昕眼角莫名地抽了抽,差点被吓跪了,双手悬在空中也不知该不该为师妹拭泪,心慌地安慰着。 “师父老人家不在了,妳只身回剪忧山,身边没人照应也不是个办法,养胎期间出了什么事儿,不是让师兄们更不安心?留在我们身边,见得到人才安心,不理那个混小子就好,好不?” 无路可退的抱着锦盒落泪,方帕不停地抹也没见停下,闫茵心里一肚子委屈无处可说,如今被师兄戳破想回北方舔伤的思维,哭得更加伤心,顾不得难堪,吸着鼻子点头应答。 “好。” “越城虽然不是个好地方,小师妹挑这风水宝地作为镖局还是不错的,小师妹短时间离不开東越,妳暂且安心在此养胎,师兄好容易请来了个懂食补的厨子,正好在这段期间给妳备膳啊。” 实话说,犯了错要惩罚师妹的事儿,谁真动真格了?哪个不是嘴上说得酸爽罢了?吴昕讨好的哄着泪人儿,深怕这会儿有哪个师兄来,以为他欺负了师妹,那就真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茵儿都听师兄的。”闫茵试图止住眼泪,答应过小师妹不再爱哭的。 身为师姊这次也自觉着实过分了,没问过她的意思就办了她的兄长,还叫人家给抛弃了,这事要是传到她那儿去,脸都丢光了…… 吴昕见着在外面候着的小丫头,连忙伸手招了进来,清了清嗓子,慎重道:“好生照应姑娘,一切以姑娘的需要为优先,清楚没?” 小丫头连应答都不敢,躲在闫茵身后拼命点着头,怯生生地扶起主子就要回院子,便又听得吴昕喊着。 “师妹,前程往事放下吧!记得换上。” 再次将装有玉面的锦盒递上,怎么说也成为戏伶那么多年,心里也明白闫茵的顾忌与心伤,日子终归还是得过下去。 如若师妹真要留下小崽子,换上原有的脸面重新过日子,于她才是最好的。 闫茵抹去泪痕,抱起锦盒,扬起释怀的笑颜,“茵儿明白。” 剪忧,剪忧啊!身为剪忧山的门人,怎能忘记师父的教导? 烦忧可剪,忧思可忘,不该被心忧耽搁了不断前行的人生。 会的! 师父的教导她一直以来都铭记在心,即便没有清歌,她也能过得好好的。 …… 啪—— 幽静的山林官道传来清晰的鞭打声,伴随而来的是苏萌的数数声与清沅豪迈的命令声。 清歌手拉着板车,每走几步背后皮鞭声立即不留情地袭来,丝毫不敢懈怠地加大步伐,往越城的方向前行,深怕不小心又惹恼了车上的爹娘。 “一二三四五。” “拜——” “一二三四五六七。” “叩首——” 第七百零三章 余尾 谁承想他回家认个错会落得这种下场?不该赶紧带上媒人上越城提亲么? 要不是看在他拉着的板车上,全是爹娘要赠与茵儿的礼物,他多想赶紧回到茵儿身边…… 三步拜,五步跪,七步叩首,他得走到何年何月才能到越城? 爹娘这脑子抽了么? 哦不!现在是他的背抽了...被抽了... 从绥吉镇一路挨着鞭子,已经足足挨了两个月,若不是姊姊还有点良心,帮他提前备上护甲,沿途又抽又跪的,还能有命把媳妇儿娶回家么? 指不定没走到半途,命没了都会啊…… 看着近在眼前的越城,清歌一身沉痛与疲惫,如同被打了鸡血般地一扫而空,再努力一会儿就能回到茵儿身边了,心中有了信念支撑,迫使他再次提气拉动板车,受着鞭打一步步朝越城迈进。 第一下鞭子不留情朝儿子落下时,清沅心里的确有解气的酣畅,一路鞭了两个多月,再多的气愤也沿途化解了不少。 可对儿子始乱终弃地抛下人家小姑娘,独自回绥吉镇的行为,恨铁不成钢已经不足以表达心中怨念,怎就生了这样的傻儿子呢? 清家虽然不同世家贵族,怎么说也算神后家臣,家规训诫也是不小一本,到了他们这一代又是女儿居多,因此几个当家更注意孩子们的品德教养。 随性是随性,也是得发乎情,止乎礼义,几年来,也没出过什么乱子,怎么就出了个不着调的儿子呢? 当真随了野外大猫的性子,把人家姑娘家强占了就跑? 无奈地瞥了眼数着数的妻子,眸光对上了彼此,都是满满的无奈,只能盼着按照家训来惩罚儿子,能得到茵丫头的谅解啊…… 回头看了车上盖着红绸的礼盒,苏萌悠悠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茵丫头看不看得上这些礼物。” “别愁啦!见了面不就什么都知道了。”不舍得看着爱妻发愁,清沅轻拍着皓腕安慰着,没忍住地又鞭了下拖拉着板车的儿子,“还不快些!” 啊嘶—— 听着儿子的一声闷哼,也知道丈夫这鞭重了些,还好儿子的皮也不是普通的糙,依旧低着头拉着板车,心里明白媳妇儿经这么一搞,要是还能顺利迎回来,大概是儿子上辈子烧了高香啊! “瑶儿也没点消息送来,真急死人了。”苏萌愁啊! 老早要女儿先前往郜县向郑恺告罪,迟迟没有消息传来,怎么叫她安心? 这几年在清家协助下,扶家也重新培养了府上的家卫,既然已交出了晓夷大泽的权柄,按着娧丫头的安排,过阵子清家也得北返蓟山了。 一家子正安排回返路线之时,他慌慌张张跑回来家里,说要提亲是想吓死谁? 谁承想儿子护卫茵丫头入越城,居然把人家给护卫上了床榻,上了床榻不打紧,也该把人带回家啊! 怎么把人给丢在越城自个儿跑了? 有这般不负责任的儿子,苏萌也恼了许久,实在想不透,她到底哪儿把儿子给教坏了? “茵儿看着也是个欢脱开朗的性子,希望我们两老亲自押着人去道歉,多少能换来几分薄面。”清沅不屑地看了看儿子被抽花的后背。 护甲在数不清的摩擦后,血花也缓缓透在破损的衣物上,要不是他像个汉子般挺了一路,都想嫌弃这个儿子了。 稍早,他们浩浩荡荡的先往皇家园林去了一趟,眼睛长在头顶上的管事,意思意思的应成了两句,说是儿子离开没几日就病得下不了床,也离开了园林返家休养。 没找着茵丫头,两夫妻心里更不开心了,思及此,清沅抽在儿子背上的皮鞭抽得就更凶了! 奇也怪了!他这般疼惜媳妇儿,怎么儿子就没学到半分? “茵儿大概被这小子给气病了,回头可得给她找个好大夫。”入城探路的小厮也还没回来,苏萌英气的秀眉不禁揪了起来。 说到底就是儿子蠢得令人不安啊! “行吧!先找着人去道歉比较重要。”清沅挽着爱妻安抚着,手里的鞭子就抽得更重了。 啊嘶—— 没忍住的嘶鸣溢出口,清歌在心里惨痛地哀嚎着,真是亲爹啊!最后一里路抽得更凶了…… 说他蠢,说他笨,他全认了,可生生逼着他循周礼一路跪拜来京,不是更费时日了? 回绥吉镇,快马七日也就到了,偏偏要沿途折腾他才罢休? 家训在上,错了得认,他也没说不认,就不能让他早些回到茵儿身边再来认? 听到茵儿病了,他也紧张得心慌,偏偏板车上的爹娘竟没打算放过他?有这样的爹娘么? 还没来得及开口,又听得苏萌命令道:“你给我认命的跪,认命的叩,茵丫头要是不原谅你,你也甭回家了。” 这是亲娘么? 园子里都这么多女儿了,娘亲还是将女儿当宝?他可是清家唯一的单传,一点特权都没有就算了,现在还不打算让他回家? 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捡来的了…… 终于来到城门口,路引查核完毕后,清歌也顾不得颜面走在长街中,接着磕头叩首,还好越城也没几人知晓他是何人。 更别说路引上的名字,也不是他们原来的名字,颜娧早在他们入绥吉镇时,将他们的身份都洗刷了三回,现在的身份不过是扶家养的武夫。 瞧着儿子路愈走愈僻静,苏萌拧起眉宇问道:“茵儿会在镖局落脚?” 清歌重重地点头,卖力往僻静的俞尾胡同走去,心里有了惦记,一路上不少人指指点点,他全然没放在心上,恍若未闻地继续前行。 心急的关系,他走过青石板的大街上,留下的血痕愈来愈多,围观群众不乏心疼的惋惜声,劝他歇息,劝他疗伤,递上帕子的也不在少数。 最后,板车停在破落的宅门口,方才凑合上来看戏的人群,竟在不知不觉间散了,果真没几个人愿意来这个外观破败,死气沉沉又晦气冲天的胡同。 每座大城都有其不愿提其的灰暗之所,俞尾胡同不正是余尾的意思? 余下的如同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也逐渐荒废在越城的热络里,若不是他来过此地,也不相信在破败的外表底下,有着另一番景致。 第七百零四章 情愿 有谁能相信振鑫镖局在另一个胡同出现时,竟是全然不同地喧哗热闹? 颜娧耗费数日将越城地志翻个滚瓜烂熟,透过吴昕与徒儿们购置此处开始,裴家工队更在第一时间进驻此处,先是避开城中渠道,打通两条胡同外的振鑫镖局,将镳局内的不愿公诸于世的账务与委托案件,全透过地下暗道挪到此处。 随后,又从此处同样避过城中内外渠道,挖掘时又多挖深了三尺,直至城外东郊若秋山的果林庄子。 东越局势多变,对此颜娧了然于心,自然得照常发挥她的看家本领,计划如何出逃,这个果林庄子靠近闽江渡船,只要离开越城,再搭上船只,再入了相家的地界,也算逃出生天了。 当时颜娧赶着想回晓夷大泽一探承昀死讯真伪,谁知她宁愿落入了梁王圈套也要救立秋性命,如今再见她的所有筹谋,岂止感慨而已? 大家伙儿寻了将近一年的时间,也还没寻到能将她带离戏秘盒的方法,也不知她在里头的近况如何了啊…… 足智多谋的承昀,混入梁王府至今,也未见生出个办法来,岂是头疼能说明得了现下的困顿? 好容易叩拜到了破败的宅门口,清欢心急地拍打着满室锈蚀的铜环,喃喃动着早就干裂得渗出血丝的唇瓣,全凭一股要见到闫茵的执念撑到现在。 “开门。” 敲了几下迟迟没人来应门,早已疲惫不堪的清欢,靠在门板便晕了过去,板车上的两夫妻这才慢悠悠地下车,不慌不忙地上前接着敲门。 “开门救人啊!”瞧着儿子支撑不住地昏过去,唯有声音紧张的苏萌,不停敲打着铜环,泰然自若的神情哪有半点紧张? 清沅失笑摇头,曲身在儿子身旁喂了几口水,呛咳了几声又昏了过去,叫苏萌敲门的速度又加快了许多。 “有人倒在你们门口,快开门啊!” 里头的小厮终于慢条斯理地打着哈欠来开门,拧眉看着两个平头整脸,身穿劲装的中年侠侣,没好气念叨道:“整天没完没了的,镖局不在这。” 跨出大门,瞥了眼昏睡在旁的邋遢男子,晦气地捂着鼻子,气愤吼道:“哪来的乞丐?快走快走!别什么人都往人宅子里带。” 镖局近一年来生意风评渐盛,家主也故意放出风声,吸引了各方游侠前来投靠,时不时就有人上门来寻求依靠,这个月都不知道第几个了,小厮早已见怪不怪。 “小哥先瞧瞧认不认得他,没理由拉一车的礼品来倒在你们家门口啊!” 苏萌也不是不懂人情世故之人,那眼底的不屑明显得无法忽视,门房也能有这股睥睨的傲气,想来吴昕也是真打定主意以镖局入主越城。 娧丫头深知裴家脉络在东越难以动弹,帮着师兄们以各种方法留下眼线,一切本该窒碍难行,不曾想她还真办到了! 谁承想下即便下九流的人脉,她也能运用自如? “要送礼给我家主子的人多了去,不差他一个。”小厮不屑地挥挥手做事要关门,破得连衣裳都买不起之人,能送得上什么礼物? “你家主子闺名茵儿?”清沅快上一步地挡了大门,豪迈嗓音大得几条街都能听到。 小厮被吓得一颤,直觉自家主子被侵犯,马上又挺起腰杆质问道:“我们家姑娘的闺名是你们能随便喊的?” 苏萌指着倒在地上的儿子,撇清道:“他喊的。” 小厮:…… 这是大清早遇上来找碴的? “小哥府上若真有这样一个人,不如先问问主子见不见?”苏萌笑容可掬地提议道。 没法子,谁让她搭上了个蠢儿子,为了不让人太快赶出门,老脸都得先放在地上踩了啊! 平常要找家主的,自然想也甭想就直接轰走了,找姑娘?来住下这么长时间了,还是头一回有外客到访,小厮抿抿唇瓣,一时也没了主意,搔头道:“我去问问。” “好嘞!”苏萌松了口气地应答,赶忙朝着夫君安排道,“先把板车给弄进去,人也抬进去。” “欸——” 小厮见两人快速地搬着东西,挥着手还想说些什么来阻止,又被清沅打断。 “快啊!我们帮忙看着,这些东西看着挺贵重,真没了你怎么交代?” 小厮心里又是一突,嘴角莫名地抽了抽,直觉不对又说不出哪儿不对,只得搔搔头,被说得也深怕误事地往内院小跑而去。 松了口气的两口子,动作极快地将礼品收拾妥当,将奄奄一息的儿子丢在二门旁,清沅朝着爱妻轻挑眉眼,自信地环胸似乎在等着夸奖。 整个园子想了一辈子也没不明白,清欢这性子到底像了谁? 这不是摆在眼前了? 一炷香的时间匆匆流逝,两口子悠哉地品着茶茗,一位身形嫚妙姣好,秾纤合度的陌生女子,在小丫环的搀扶下缓步而来。 身着银红劲装,梳起束发,英气洒落在飒爽的眉眼间,小巧高挺的琼鼻与削尖了的下颌更显潇洒,若不是小丫头寸步不离地跟着,说她能够傲然于天地间,苏萌也相信。 当来人站定面前,苏萌心里猛地一震,难不成来的是这家的姑娘? 也叫茵儿?那...那...她儿媳妇呢? “妳是谁?”清沅没忍住地率先问出口。 才踏出二门,见着身上没有一处完好的清歌,闫茵顿时愣了愣,从不曾真正放下的心思,狠狠地抽了一下。 本以为于他不过是短暂的患难之情,未曾深入骨髓,没想到见着他受了一身伤,仍能触动她自以为情淡的惆怅。 迎上他父母怡然自得的眸光,也不难猜到这他身伤的来由…… 他竟是被父母押着才愿意回来? 听身旁小丫环说起,今日城里有人被押着三步跪,五步拜,七步叩首,瞧着额际与膝上的伤势是他没错了。 难道是被逼着来寻她的?她看着像纠缠不清之人? 终归闯房的人是她,强迫他得认下一切,也是不妥。 她要的只有一个情愿,如若需要沿途抽打叩拜,逼着回来越城寻人…… 还不如不认了! 方才师兄特地回来了一趟,清楚地告诉她,一切从心即可。 第七百零五章 酸败 顺从她的心,没有一定要她认或不认,换回了面容,就该重新开始。 敛了敛眼眸里的紊乱思绪,闫茵强迫唇际勾勒了抹淡然浅笑,佯装不相识地问道:“不是两位找的我?” “呃——”苏萌被问得一噎,没意料到会见着不同人,小姑娘方才那沉重的眼神不像不相识,为何一转眼会摆出冷淡的神情?连忙指着地上昏迷不醒的儿子撇清,“他找的妳。” 儿啊!妳再不醒来,天都帮不了你啊! 苏萌在心里不断呼喊着,清沅也不停踹着昏迷不醒的儿子。 当真把人给教训过了头了? 踹着踹着不小心把人给踹倒了,殷红血渍从他倒卧的唇际缓缓地溢出,吓得在场几人都不禁退了几步。 闫茵最先回过神,唇瓣扬起事不关己的笑容,凉薄问道:“半死不活的人能找我?” “呃——” 两口子相望顷刻,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结局好像不随着他们的预料来,这可怎么好?苏萌艰难地咽了咽唾沫,再次问道:“姑娘当真是茵儿?”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闫茵负手于后,信步来到清歌身旁,轻踢几下未见转醒后,不禁摇头笑道,“镖局要收留的侠客也得身体康健,这病痨子家主能要么?” 面容可以改变,声音也能改变? 苏萌心里纳闷得紧,回望女子强撑的淡漠,怎么说也多吃了几年的盐,是不是强撑得能看不出来? 眼前这那飒爽的风姿的确与闫茵大相径庭,可是那银铃般声声悦耳的嗓音,听似字字薄情,却始终看似不经意地瞥过倒卧在地的儿子,两人没有交情? 说什么她也不相信! 扯了扯夫婿的剑袖,苏萌佯装无辜地说道:“看样子是我们枉做好人了。” 清沅嘴角莫名地抽了抽,不确定地偏头看着妻子将手臂攒得愈来愈紧,不断以眼神询问:又想出什么鬼主意了? 苏萌未见岁月留下痕迹的明媚眼眸,绽出无辜可怜的模样,委屈地说道,“夫君,我走吧!佛送不上天,难道还等着大佛落到自个儿身上?” “所以?”清沅不明就里地缩了缩脖子,还没来得及看懂妻子的暗示,人已被拎着衣襟飞上了二门屋檐。 “佛不上天,我们夫妻俩先上天了啊!” 二门前,仨主仆傻愣愣地看着飞快离去的背影,又看着被抛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清欢,闫茵忍不住扶着发疼的额际摇头。 要不是见过清歌父母,她也要怀疑清歌是不是捡来的了,笃定师兄与她绝不会抛下他的生死不管,完全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小厮怯生生地看着地上邋遢的男人,跟着补上了两脚,瞧着人动都不动,吓得不知所措地问道:“姑娘,这...这怎么好?” “将人跟东西送到我院里,请小厨房备下热水,再熬些清淡点的粥品。”闫茵无奈地交代着,心里清楚她不救,师兄也会救的,又何必叫他多捱那些时候? 待几个小厮将人与物什都安顿好,鹃儿紧紧抓着闫茵衣袖,迟迟不肯让她靠近临时安顿在罗汉榻上的男人。 看着主子心伤难过了好些日子,好容易开朗了几日,就因为这个不知从何而来的陌生男人伤神,瞧着主子好似还打算亲自为他打点,心里更是不平,主子有孕在身怎么经得起劳累? 她年纪虽然小了些,对男女间那些快与不快的琐事,都在父母与兄嫂间看了不少,否则怎么能在第一时间为姑娘请来大夫? 姑娘尚未成亲就怀了孩子,难道是这个邋遢的男人的?这个认知窜进脑门,气得她只得死死拦在闫茵跟前,气急败坏地问道:“是他欺负的姑娘?” 闫茵被问得一脸尴尬,谁欺负谁说不准吧?只是不小心吃了点亏吶...捂着唇瓣,一时真不知该不该对鹃儿说真话,深怕民风不同吓着了小姑娘,自个儿也跟着支支吾吾起来。 “是...他的...” 这话中端倪,鹃儿也听出了大概,满腔怒气也顿时蔫了,无精打采地蹲在罗汉榻前,嘟着嘴喃喃念叨着,“姑娘怎么会喜欢这么脏的男人呢?” “他本来不是这样的,可好看了。”话一出口闫茵就想咬了舌头,怎能跟个十来岁的讲这些? “当真?”鹃儿一笑就见不着的弯月眼,正说明此刻乐得开怀,主子不假思索地说出心里话,不正代表心里还惦记着? 瞧着鹃儿那笑开花的眸光,不害臊也被逼得想找个洞钻了。 这问题哪能答?闫茵自知差点被小娃儿给套路了,连忙清了清嗓子,正色说道:“洗干净就不脏了。” 鹃儿小眼睛眨巴眨巴的先瞅了清歌,小脑袋倾靠在侧面围子又瞅着主子,嘟着小嘴问道:“需要鹃儿请大夫来么?” “不用,皮糙肉厚的,哪真打得出伤?”闫茵又下意识地直觉应答,心里说不出的悔啊!小丫头究竟帮的谁? 伺候洗漱的工作也不方便让小丫头来做,干脆一连三个去字,将她撵了出去。 “姑娘,小心热水烫手,鹃儿去准备吃的。”鹃儿笑倩嫣然地离开屋子,开心地哼着小曲儿,蹦蹦跳跳地往厨房去。 待鹃儿的脚步声离去,闫茵手里攒着拭布楞楞地看着榻上的男人,无奈地深吸了口气,将他脸上的污秽逐步清理干净时,铜盆里的水已经黑得吓人。 纠结在一起的胡髯更是缠绕得无法梳理,逼得她干脆拿起剪子将纠缠不清的胡髯给全剪了,不懂得修容而剪得坑坑巴巴,一见干净也就撒手不管了,转而整理他身上的脏污。 从卸下肩胛护腕开始,他身上传来的并非单纯汗渍产生的酸败味,而是混杂着腐肉的死亡气息,猛地窜入鼻腔里那一瞬,孕期以来从未有过任何反应的闫茵,猝不及防地跪落在地,忍不住地呕了出来。 真是低估了清家那对夫妻的手段了,不得不再次怀疑当真是亲儿子么? 虽然她皮得把脸都给玩掉了,好歹师父也为她留下了玉面,闯了再大的祸事也是不远千里来解决。 能将亲生儿子往死里虐成这般德性的也没几人了,几日来胃口总是好不了,这下更吐得胃袋全空只剩酸汁。 第七百零六章 胃口 两夫妻躲躲藏藏地攀在小院檐上,远远看着窗花内忙碌的身影,苏萌终于安心地松了口气,虽然不清楚闫茵那张脸是怎么回事,儿子总算是顺利扔进她房里了。 别说她坏心算计她人,不好好盘算,媳妇儿找不着了怎么办? 不就笃定剪忧门人行事谨慎的性子,私下以他人名义收购的宅子,绝对不会收留不相干之人,更何况全是干旦的戏班子里,怎么可能临时冒出个女娃? 哈!好在她脑子转得快,赌对了,否则怎么看得到眼前光景? 不认识会殚精竭虑地照顾他儿子? 若不是看在儿子此行是回来讨亲说的,老早把儿子给轰出门了,那根筋不对?居然这样对待女儿家?说出去他们两老的脸往哪儿搁? 不过...这场面看着有点诡异啊! 扯了扯夫婿的衣袖,苏萌没看明白地问道:“当家,我们儿子能把茵儿臭成这样?都吐了好些会儿了。” “是啊...”清沅低头嗅了嗅妻子,身上那股大汗淋漓后的酸溜味儿,着实也没想出理由,为何能吐成那样,脑子里倒是浮出一抹久远的景象,怀念随微微上扬的唇际浮动着。 “看着倒是像妳怀了清歌那时,吐得什么也吃不下的样子。” 这话听得苏萌一惊,千头万绪同时绕进脑瓜子,顿时茅塞顿开,最后化为一抹灿笑,着急地跃起身,兴奋说道:“快,我们快去帮帮茵儿。” 看着妻子头也不回地跃下门檐,清沅当真没看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莫名其妙地问道:“怎么啦?” “儿媳妇跑不了了!”苏萌真没想到那蠢儿子也能有被夸奖之时,心里也暗自庆幸茵儿是个长情的,寻常女子遇上此等状况,大都早早落了胎,怎可能还留下孩子? “人家两个小年轻有主意,妳这时候进去搅什么局?” 清沅跟在妻子身后,一把拦下躁进的妻子拉进怀中,低沉的嗓音透着难掩的欣喜脑瓜子还没能转圜,苏萌又气又好笑地回望夫婿。 “可是……” “先看看茵儿的手摆哪儿了。” 想说的话在丈夫长臂有意指引下,透过花窗看清了屋内,吐得眼眶泛红也始终没放开儿子大掌的女子。 这时候进去是想坏了谁的好事?指不定被儿子记恨一辈子都可能! 儿子有后他也开心,然而闯的祸能不能被茵儿原谅还是个未知数,也不知道她的性子究竟如何,真这时候去搅局,说不得是个反效果。 安抚媳妇儿还是儿子亲自处理来得好! 闫茵方才都能狠心当作不认识他们两老,此时出现不就鼓励她把儿子给扔出院子?不认他们两老,只认他家儿子,日后还怎么好见面? 不如把面子留给闫茵,该气的气,该罚的罚,两老时不时来看着就好。 如果她能不惧流言蜚语留下孩子,自然不会做一些危及胎儿之事,放不下心也就偶尔偷偷探望,乖乖等着儿子来消息就好。 “歌儿长大了,这次不需要我们收拾善后。”清沅轻轻地落下一吻,撒娇说道:“夫人找间好客栈,帮为夫收拾善后可好?” 清沅没等回答,早已揽着红着粉颊的妻子跃腾在飞檐之间。 该铺的路已经完成,人也到闫茵屋里了,谁见了心仪之人受了一身伤,心里真能不在乎的又有几人?要是伤成这样都没给闫茵心软的机会,那儿子才是前路漫漫啊! 如今该担心的已经不是儿子了,儿媳妇胎像看着不是挺好啊!现在想想怎么让儿媳妇孕期好过些,应该比什么都实际! …… 将昏迷的男人收拾干净,换上干净的里衣,伤口不再濡湿衣裳,已是两日后的事情,闫茵累得瘫坐在花梨木圆桌旁,久久不愿移动半分。 以蛊虫清创换药又耗费了整整一日夜的时间,到了翌日清欢还发起了高热,不请大夫还真没完了。 真不知道清歌的爹娘怎么狠得下心,他的背后当真伤得没一块好的地儿,忙活了整整三日,闫茵已开始怀疑人生,为何被抛下的人还得照顾他呢? 虽然心中颇有不快,看着满是伤痕又昏迷不醒的男人,不得不说她真心软了,或者该说她的心思从来就没学会怎么怨恨一个人? 撇了眼榻上的男人,她无奈地幽幽叹息,只能怪罪自个儿没用,谁让师父教的就不是作奸犯科的蛊术呢? 饶是她能存一些坏心思,也不至于如此苦恼。 “姑娘,用膳吧!” 鹃儿小心翼翼地端来仍冒着烟的粥糜,掀盅时溢散在室内的清新岩香缓缓溢散,叫昏昏欲睡的闫茵唤回了些许精神。 对吃得从来没有抵抗力的她,最近可以说饱受摧残,所有爱吃的食物,入了嘴总是味道搭不上,强迫吃下去的结果,又是吐得整个人气力全消。 不知道上辈子欠了腹中胎儿什么,至于这么折腾她? 带着淡雅岩茶香气的粥糜,吸引了她的注意,许久没有对食物有这般冲动了啊!饿得发颤的双手缓缓接过银匙,舀了一小匙聊慰翻腾已久的五脏庙。 没有熟悉的恶心涌上喉际,两主仆相视而笑,缓缓地进了二口、三口,直至小盅见底,鹃儿才松开紧握的双手,欢欣鼓舞得只差没敲锣打鼓。 “姑娘终于用膳了!”鹃儿眼底尽是喜悦,不忘夸讲道,“新来的厨子真厉害!” “能想到将岩茶兑入粥里,你们也想破头了吧?”淡雅香气安抚了躁动不安的脾胃,如今鼻尖还溢散着淡淡的兰花香气,人舒坦了,闫茵唇际也扬起暖暖浅笑。 来到越城本就还没来得及适应水土饮食,如今又没停的害喜,可真把一众厨子们难倒了,每天想方设法的料理各种膳食,招呼肚子里的小崽子。 没再呕出胃袋里的东西,不光鹃儿开心,她也松了口气。 “我娘说头几个月总是不好过,得把姑娘胃口给想法子养回来,否则伤了根本,接下来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鹃儿雀跃地凑近主子身旁,大剌剌地伸手触摸还未见隆起的小腹,“小主子再等等啊,新来的厨子把主子的脾胃照顾好了,鹃儿一定把全天下最好吃的东西都给主子找来。” 第七百零七章 珠泪 对鹃儿那娇俏可爱的撒娇,闫茵总板不起严肃脸面,柔和的眸光噙着和顺浅笑应答道:“那我就等着吃啰!” “包在我身上!”鹃儿拍着胸脯保证着。 忽地,座屏后哐当作响,两主仆循声望去,竟是好容易清醒过来的清歌,匆匆忙忙地瞥了主仆一眼,急急忙忙又退回座屏后,低头见着身上仅剩单薄的里衣,脸上更是慌张得一阵青一阵白。 面面相觑的主仆,还没来得及理解发生了什么事,便听得里头传来恭谨而饱含距离感的请退之声。 “承蒙姑娘搭救,救命之恩,他日必当涌泉以报,在下告辞。” 清歌慌慌张张地穿上一旁干净的衣袍,着急得腰上革带怎么也扣不上,最后也顾不得仪容整不整齐,飞也似的推了房中的窗栏逃离。 鹃儿挪了挪身子,瞧着景窗上还勾着一缕破损的布条,偏头不解地回望着主子,吶吶问道:“姑爷这是怎么了?” 怎么会以疏离冷淡的口吻与主子道别? 这话鹃儿没敢问出口,眸光担忧地悄悄瞥过淡定的主子,深怕好容易获得转圜的心情又受了影响。 鹃儿小跑步奔出屋子,抬手遮阳看着衣衫不整的姑爷,似乎进退维谷地愣在小院廊前屋檐,顿时惹笑了她,咯咯笑问道:“姑爷这是打算上那去?” 这辈子清歌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心慌,迟疑地凝眉回望院子里的女娃,这一声姑爷喊得他差点跌落屋檐,只得拘谨地拱手问道:“敢问此地何处?” “吴家小院啊!”鹃儿咬着唇瓣思忖着,姑爷不是被打傻了?一觉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连姑娘都不认得了? 忽地,鹃儿陡然一愣,再瞧瞧自家姑娘淡定,可人的唇际也扬起兴味浅笑,想来姑爷也没见过换了脸面的姑娘啊! 不用说姑爷,大清早准备帮姑娘梳洗时,她也吓得不轻,只不过宅子里的大人们似乎都见怪不怪,她自然不能表现出初来乍到的怂样,否则哪有资格待在主子身边? 况且主子的脸面改变后,比起之前整个人都柔和了,就不明白为什么之前要弄得那么像个男子,现在这张脸多好,飒爽利落得连她都倾心啊! 她落坐院中石桌,纤细的藕臂撑着下颌,偏头看着檐上男人,忍不住调侃道:“姑爷这是不打算同我家姑娘好好过日子了?” “小丫头,可别毁坏你家姑娘清白。”清歌回身环胸遥望远方,想起闫茵巧笑倩兮的神情,不由得扬起浅笑,慎重说道,“在下已有婚约在身,这辈子只能与她偕手到老,家父家母此次与我同往,便是来越城说亲,望请姑娘高义。 清歌再慌也不敢在人前表现,镇定疏离的淡漠挂在略显苍白的俊脸,不停审视周遭环境,想办法搞清楚究竟身在何处。 爹娘呢?怎会将他独自抛在此处?还丢给一个全然陌生的女子? 第二次衣衫不整地醒来,叫他如何淡定? 他最后的印象,的确倒卧在吴爷越城里的宅子门口,恍惚间似乎也见到窈窕身姿缓步而来,那应当是茵儿没错,为何醒来竟是完全陌生之人? 方才隔着座屏,看清了花梨木桌前那身形相似,风姿清丽的姑娘,绝非茵儿!再次凝望周遭,这里应当是吴爷的宅子没错,可是为何里头的人不是茵儿? “姑爷,我家姑娘费了几天几夜照顾你,打定主意认你作为她的夫婿了,难道你要忘恩负义?”鹃儿打趣着那抹潇洒的颀长身影,当真与前两日落魄邋遢的样子全然不同。 真好!也就这样伟岸深情的男人,才能配得上姑娘。 可是,认不得他口中的娇妻,着实有些傻气啊! 正打算再作弄姑爷一番,主子清冷的嗓音从屋内缓缓传来。 “鹃儿,他要走不用拦着。” 鹃儿咬着下唇三步一回头地遥望檐上男子,哪怕一个回身就好,她一定会给上一点暗示啊! 瞧姑娘忙活那么多日是舍不得,可是更舍不得姑娘孕中无人相伴啊! 娘亲说过,家中虽然是劳苦的佃户,爹爹对她的关心疼爱从未少过,孕期里更是安慰备至,从来没让娘亲受到任何委屈。 爹爹也说,看着他们几个孩子在娘亲肚子里逐步成长的变化,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幸福。 贫穷与困苦没有打倒他们一家人,而是把日子过得恬淡踏实,更了解什么叫知足常乐。 要是姑爷没弄清楚状况就这么走了,没陪着姑娘度过孕期,这就不是姑娘心里不舒坦的事儿了,姑爷应该也会伤心一辈子的。 身后传来瓦片晃动声,鹃儿再回头,哪还有什么人影? 姑爷居然就真这么走了! 咬着唇瓣不明就里地来到姑娘身旁,明明她也是红着眼眶啊! 为什么要这么让姑爷离开? “姑娘……”鹃儿真的不懂了,为何要一双人两处伤心? “他说我的脸会变,声音不会变,身上的香气更不会变,他说他家养了几代人的大猫,按着我的香气寻人哪有什么难度?”闫茵深吸了口气,试图和缓心里的酸楚。 谁曾想她不光是脸变了,声音也大不相同了?他要是真能寻香识人,这辈子栽在他手里也就认了。 偏偏事实似乎不是如此啊! “姑爷还没闻到香啊……”鹃儿嗫嚅地绞着小手。 这话听得闫茵不由得笑了笑,怎就跟一个孩子说了那么多?她能听懂吗? “他突如其来地回来,打乱了我安排的行程,他没搞清楚状况先行离开,于我的计划再好不过。”闫茵闭上双眼深怕眼眶子里的涩然逼落了珠泪。 前些日子承昀本打算取走他们带回来的戏秘盒,几人琢磨着北雍来的讯息与颜娧盒中发现的异样,似乎离开戏秘盒的关窍已近在眼前。 他们心里比谁都明白,要是真以王府书房作为离开之所,难免在离开王府时造成动荡,小师妹已接近产期,哪经得起刀刃相向? 若窃出戏秘盒长途跋涉返回北雍,要是北雍无法施展术法,又该如何是好?思来想去,也只有再找一个人进入戏秘盒。 同心人,内外合,天门开,禁固破,雾为路。 第七百零八章 黄粱 前些日子答应了承昀的请求,由她入戏秘盒尝试能否按着他们找到的方法离开,就不知能与承昀都有想救出小师妹的思维,算不算得上是同心人了。 世上又有几人能有已臻化境的硬气功? 清歌没能认出她是好事,如若知道她的打算,肚子里的小崽子也有他一份,定当不会轻易同意她进入戏秘盒,既是如此,得诸多解释之事也就不提了。 她攒紧了纤手看着缓缓消失的身影,深怕手脚会不听使唤追出屋外,不断在心里告诉自个儿:就这样吧! …… 越城.皇宫 沉寂多年悄然苏醒的皇城,即将迎来新主而再次尽显繁盛,巍峨坐落在皇城西隅与皇家书院为邻的藏书阁,别有一番韵味的古朴雕琢,体现着皇城典雅,耸立森炎阁内的花楹,葱葱绿荫随风缓缓摇曳。 来往宫人行色泰然,兀自利落洒扫修剪,各自照应着园内的花木,似乎全然未见殿阁前一跪一站的两人。担惊受怕的陆淮,蜷着身子瑟瑟地发抖,跪趴在藏书阁外的石阶下,不敢擅动半分。 暗卫首领杨翎,银冠高束,几绺鬓发随风飘渺,面容清丽,眸光冰冷淡漠,瑰红唇瓣抿成一线,瞧不出情绪,姣好身形包覆于墨红双色劲装底下,手握腰际无柄剑护卫在阁楼阶梯上。 重伤回返东越后,深知他于梁王重要性因而寸步不离的照顾,直到能够活动如常,旋即带着他一连在此处跪了几日,期望求得梁王原谅,也得将从奕王那儿捡来的消息交与陆淮转译。 自从梁王面色难看,夜半入住藏书阁至今,已有个把月未回府,魔疯般地翻找神国遗留的各类古籍,甚至连他从不曾泄漏与外人知晓的裴家典籍,也是不断地重新详读。 没人知晓梁王究竟在找什么,藏经阁里被翻动得凌乱不堪,那日夜不休与茶饭不思的疯狂状态,折腾个把月下原本仅仅斑驳的白发,不过几日已完全转白,意气风发的面容也已有明显老态。 毕竟距离世子登基还有月余,在此之前还是得尽忠职守,为梁王盯得裴家在东越无法翻腾已有多年,既然主子决定将东越权柄交与世子之手,杨翎也是无计可施,仅能尽力完成先前交付的任务。 虽是初春,不至于暴晒于烈日下,然而陆淮重伤初愈,身子骨明显差了许多,要是不当心真把他跪没了,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启禀王爷。” 杨翎再次单膝跪在阁外叩请,静候了一盏茶,终于听得里面传来颠簸的脚步声,藏书阁大门终于从里头缓缓开启。 “何事?” 梁王极尽苍老又略显疲惫的嗓音,叫阶梯上下两人都吃了一惊,跟随多年何曾听过这样的声音?两人不顾尊卑的抬眼回望,更是诧异得说不出话来。 原本看似不过天命之年的梁王,竟衰老得犹如八旬老者,眼底令人心疼的绝望没有丝毫掩盖,哪还有掌权之时的傲骄矜贵? 怔愣不过霎那,杨翎赶忙起身提起台阶下的男人丢到门前,旋即从腰间掏出密文交与陆淮。 颤抖着双手接过密文,这是陆淮第一次在意识清醒的状况下阅读邸报,快速地浏览后,心里的大石终于稍稍放下。 密文是山门特意为他发的,先是告知小陆儿夫妻一家安好,也按着他提供的名单,顺利翦除梁王安插在雍城朝堂内外隐伏的暗线,潜藏在协阳城内的暗卫与暗哨也已拔除,希望他用尽一切办法将梁王留在藏书阁里,不要让他有机会再回到王府。 而后又说了裴承两家已安排水海陆三路,作为安全撤离东越的路线,实际选择何种路线则由姑娘全权作主。 “王爷可是指使了什么人在协阳城使坏?”了然于心的陆淮,佯装不解地抬眼,没等梁王应答又接着说道,“雍城与协阳城的部署不光毁于一旦,裴家不日将会派遣新的暗卫入越。” 两人本以为该勃然大怒的梁王,一点动静也没有,那神情甚至有种哀莫大于心死的灰暗。 “不重要了,都不重要了,颜丫没时间了。”梁王灰白长髯底下的干裂唇瓣不停喃喃地念叨着,步态颠簸不稳又走回阁内,颓然地落坐在七零八落的书籍之中,深怕错漏了什么般,杂乱无章地随手抄了本古籍又细细翻阅着。 跟了主子数十年,杨翎从不曾见过他这般失魂落魄,泛红的眸光不可置信地追着落寞的身影,一时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略知端倪的陆淮,眼底也露出怜惜之色,逐步跟上梁王,动手帮他整理散落一地的书卷,佯装不舍地含泪说道:“王爷,草民帮您。” 梁王早就没了主意,双眼没有焦距地回望顷刻,似乎将所有气力都倾注于双手般,抓得陆淮双臂已汨出浅浅血痕,伧惶问道:“你可以帮我救颜丫?” 陆淮已察觉异样,梁王抓着的力道全属蛮力,再稍稍施以气力试探,更是暗暗心惊,此刻的梁王竟内息全无? 硬气功之所以能成为东越皇家传承,不正是因内息流转周身时,能够有效驻颜,百年后甚至尸身还能数年不腐,直至完全散功。 为何梁王会突然散功?难怪会突然老态尽显,犹如同行将就木的老者…… 人人都希望能找到将姑娘带离戏秘盒之法,即便寻到了端倪也因为身处东越而困难重重,除了姑爷谁也不清楚究竟安排到何等地步。 即便身在曹营心在汉,他也是尽管做好门主安排,不论他散功是真是假,既然说要就近监视梁王,尽心尽力地陪在身侧,直到姑娘能离开那日便是。 “王爷...”门外的杨翎见到疯癫至此的梁王,没了主心骨的惆怅油然而生,长期使用刀刃而产生的细茧,因过于用力握着门沿正隐隐作痛着。 落寞的声音得了梁王注意,瞥过来的眼眸里尽是渴求,喑哑问道:“妳也是来帮我救颜丫么?” 找了个把月已几近绝望的梁王,如同见到汪洋浮木般地渴求眸光瞅着门外之人,至今无法相信多年谋划终成一梦。 不!黄粱还有一梦,他连梦的机会也没有…… 第七百零九章 一梦 思及此,梁王惊慌得恍如一梦般的眼眸又是一缩,短暂迷茫后,又旋即恢复念叨着:“没时间了,没时间了,快帮我找找办法救颜丫……” 没等杨翎应答,又兀自趴回地面翻找书籍,嘴里又喃喃念着:“颜丫得活着,好容易活了过来的颜丫得活着。” 陆淮默默地收拾一地狼藉,不知所措的眸光一面睇着杨翎,吶吶问道:“杨校尉...” 猛然回神,察觉陆淮为难的眸光正盯着她,杨翎一声无奈地叹息道:“不论主子成什么样,主子永远是主子,王爷两次好容易把你的命从鬼门关捞回来,你的命是王爷赐与的,要你留下就留下。” 陆淮听得这番救命论,差点无法压抑心里的愤怒,不过杀生菩萨有意为之,难道他也该感激涕零? 怒气沉淀后,心里仍旧涌上说不尽的欢喜,既然留在此地監視梁王动静的目的已经達成,也就剩下如何传递消息。 本以为抓了姑娘自该是意气风发之时,怎料不过几个月的光景,风光一时的梁王会落得这般失魂落魄。 戏秘盒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姑娘究竟做了什么反击,能叫梁王破防崩溃? 光是鲜少夸赞他人的立秋对她赞誉有加,已叫他大开眼界,连小陆儿对姑娘也是心心念念,说是不管找回爹爹有多感动,若没将姑娘顺利带回东越,他也别回去了。 “小的明白了。”陆淮佯装为难地缓缓颔首,回眸时不经意瞥见杨翎眼底一闪而逝的伤悲,不由得一笑,心里也有了底。 真该感谢梁王年少成名,仪表堂堂且能文能武,又有化境之界的硬气功为辅,虽已是天命之年也不曾显露老态,如今骤变的确伤了故人心。 据了解,杨翎年少游历江湖,以武会友结识梁王,自此一心一意跟在他身旁,连婚嫁也不曾放在心上,只为成为他最好的臂膀,多年来任劳任怨也不曾言悔。 看来也是真心倾情于梁王啊! 一个女人能将最美的青春年华与毕生所学,全都无条件地奉送一个男人,那得有多大的毅力与恒心? 悄悄地看着那双泛红眼眸的身影消失在殿外,他也忍不住掬上一把同情的泪水啊! 用了一辈子的时间也不求回报,最终从那个男人口中听到的,仍是另一个女人的名字,有多少人能承受得起? …… 耗费个把月的时间,颜娧终于在戏秘盒里一步步重建梁王府的外貌,承昀先是联系工队,一个物什不差地画下宅邸结构,再由承昀记下图样,进入戏秘盒为颜娧逐步画下。 在越城待了不少时日,构建高处所见的越城不算难事,然而从未见过梁王府地貌,就在一来一往间将梁王府邸架构在一片虚无里,说为难也能说是不惜福了啊! 难道不该说,这是为她所想的解套方式? 心里庆幸,没有因为来了异世就荒废了本业,绘图建构于她有什么困难?工队甚至将色调材质,以专有的名词逐一说明,根本是瞌睡来了遇到枕头啊! 这事儿放在一般人身上,大抵已躲在哪个角落哭喊天道不公,谁能有办法将建筑功法与凭栏雕琢,完整呈现出来? 虽然想象力是人的超能力,真要完整复刻也没几人能办到啊! 更加庆幸的是,她有一个能够将工队画作完整记在脑袋,再带入戏秘盒画给她的男人。 关关难过关关过,天无绝人之路又再次在她身上体现,心里永远怀抱希望,永远相信仍有一线生机,水穷处那绚丽云起时就在眼前。 话虽如此,身边的男人时不时的焦虑,依旧随着她日渐膨出的腹部剧增,不想令她忧心而极力维持表面上泰然自若,淡定地解释说明工队所要表达的细节。 明白不愿给她塑造环境的压力,只不过每每碰上,他极力隐藏在灿星般眸光底下的凄迷,总也不自主地揪得她眼眶子发酸。 尤其摸着至今全然不曾动弹的胎儿,眼底不经意流露的忧伤,更叫的愁绪不经意地涌上心头…… 如若是个死胎又怎会逐月成长?既非死胎又不曾有过胎动,仿佛寄存在她体内的石胎,甚至忧心离开此地之后,胎儿到底能否顺利降生? 今日已建构到梁王书房内的摆设,从门口长花窗,景窗雕栏,花梨木罗汉榻,博古架上的各类奇珍书籍与异宝,再到隐藏在书案上的机关,无一不巨细靡遗地完整呈现。 终于到了有希望能够离开戏秘盒的这一刻,两口子站在桌案前,紧张汗湿的手掌彼此交握,迟迟不敢擅动最后的机关。 当开始建构梁王府邸,北方的消息便传来,不再有新的字迹出现在书籍上,书籍也如同恢复尘封般沾染了尘埃。 之后,他开始在各处木梁上,留下只有她能看清的标记,依样画葫芦地让她在一旁留下图案,使得内外图案皆合,一路来到最重要的书房,甚至可以留下内外对奕的残局,这才让他暂且放下担忧。 “怕么?”承昀轻撮着冰凉的葇荑,疼惜地轻轻落下一吻,若非外头仍有未尽之事,真巴不得立即尝试带她离开戏秘盒。 “怕什么?”颜娧偎进男人温暖的怀抱里,也只有感受他的温暖,才能有活着的感觉,困在戏秘盒里的日子,能感觉原本不愿依赖他人的思维有了重大改变,于他的缱绻眷恋也以可见速度日益加深。 是她变了?还是他变了?抑是他们都在这几年里都有所改变? 初开始,总以为是孤独造就了依赖,成就她有离不开面前男人的牵挂之情,遂后在两人逐步重现府邸景致时,这才发现,原来默契早就如同刻入骨髓般,深刻地存在诸多行事细节里。 不再是当初因为裴承两家三代结亲之故,真真感受什么叫唯有一个妳... 嗯...也该是说这个男人,当真身体力行地贯彻他心里所谓的爱,不管有作为亦是无作为的,全都在这必须与外界严丝合缝的场景里交融着。 “怕妳不愿遵守承诺。”男人神情凝重地将她揽在怀中贴紧着,还当真希望肚子里的小崽子能来抗议一番,可惜终究如同泥牛入海般地沈寂。 第七百一十章 消失 “承诺?”剪水般的眼眸扬起盈盈光辉,带着几缕收不住的笑意,故意努了努唇瓣问道,“还没出去就打算讨赏?” 这次带着邪佞浅笑的薄唇,落在努起的唇瓣上,几番辗转,带着压抑不住的喘息,来到柔嫩细致的耳珠上,轻轻细语道:“是该赏我的,为这书房素我多少时日了?” 连日佳人在怀只为忧心,如今诸事已成只等明晚,在外看守的萧楠想办法调离守卫,叫他俩有离开书房的机会。 原先他并不担心如何离去,也想了请闫茵也入戏秘盒的法子,怎能拿他人性命来为自个儿的蠢做实验?被她劈头骂了好几日后最终作罢。 因此也只是将闫茵从陵寝里带来的戏秘盒带来,待他们离府后对萧楠也不至于不能交代。 这个厉耀曾经待过的秘盒,他们必须得带走! 虽然不清楚为何仍无法返回躯体,姑且将东西带走慢慢研究来得好。 “意图谋害我师妹还没算呢!还敢讨赏?”颜娧没好气地捶了几下厚实胸膛,困守于此能不能离开还是个未知数,怎能将闫茵扯下泥淖? 承昀被说得一下蔫了,谁承想他也有病急乱投医之时? 也亏得闫茵大肚,竟真答应一试,那天性活泼不受拘束的大姑娘,在跟着颜娧这些年似乎也越发真诚可靠了。 “妳家小师姊最近恢复容貌了,见了指不定也认不得了。”承昀难得染上羞涩的薄唇咧了咧,连忙扯开话题。 “这么突然?”颜娧不可置信地偏头,闫茵的玉面在遥远的西北呢!这是受了什么刺激? “前几日去答谢她答应入盒之事,好似同清家少主扯破了脸面。”承昀噙在唇际的那抹玩味,叫人不得不多思忖了几分。 “清歌那性子能跟闫茵扯破脸?”颜娧一脸诧异,说了什么都不信啊! 这都追着闫茵多久了?她也是看在眼里乐观其成的,本来以为十五个姊姊在前,他当真对女子此生无所眷恋,谁曾想一个闫茵便叫一改初衷? 磕磕绊绊的追在身后也好些日子了,他舍得跟闫茵闹? “出去了就知道。”男人卖了个关子。 闫茵想藏的事儿,他又何必戳破? 世人耗尽一生都只为求得一心人,然而白头不相离哪是容易之事? 天下没有不劳而获之事,即便是被迫捆绑的皇族赐婚亦是世家婚姻,若没有付出真心,又谈何相守? 在西尧贵为摄政王世子又如何?为求佳人一笑不也愁得薅下几缕长发? 世家婚姻又如何?小媳妇打小攒足了底气,这婚结与不结不都在她一句话? 山门里有颜老夫人顶着,雍朝还有黎太后扛着,她要是真翻脸不认人,他也讨不到好处…… 耗费多年努力,好容易换得她倾心相依,清歌要是走得太顺当,那他心里可就不踏实了。 听得闫茵为此换了个脸面,闹得无声无息,他都不由得佩服了。 虽然颜娧不碰蛊虫,在回春的协助下又有什么难?若不是她甘心将百烈交予他,要是她也随闫茵那般闹起来,他也不知该上何处寻人啊! “我巴不得赶紧离开此地,甭跟我卖关子。”颜娧嘟起小嘴抗议着。 不由分说地吻去小嘴上的玫红,承昀滑过闹着小脾气的琼鼻,低沉嗓音缓缓安抚道:“时间不早了,今日午夜我再来接妳。” “好。”虽不情愿也清楚不能再耽搁时间,颜娧唇际姣好的菱唇勾勒着温柔,这一日等得太久了,注定是无法沉着的一日。 “今日陪妳弈棋还是萧楠,妳可得手下留情。”在柔媚清澈的眸光里得到了应允,承昀不舍地放开了怀中人,身影缓缓消失在书房里。 待承昀再回到现实,萧楠早在罗汉榻上摆下了珍珑棋局,等着与戏秘盒里的颜娧对奕,恨不得再与她厮杀个几百局。 虽然身处东越皇族,能真正见证神国术法的机会并不多,听得戏秘盒里能与外界相通,哪还撑得住满心的好奇? 都说以棋会友,陶冶性情,接连几日与盒内之人弈棋,她的心思全维系在颜娧身上了啊! 她的棋艺放眼整个越城已是少有人能匹敌,也是梁王喜欢与她手谈的主因,盒内之人却始终叫她棋差一着,不论输赢都只有一子之差,那得将她的棋路看得多透测? 这堪比珍珑棋局的好心思,叫她如何不多高看盒中人几分?也难怪西尧摄政王世子宁愿为她委身王府为奴。 瞧着承昀伟岸颀长的身影映在书房门外,如常的沉稳叩门声,萧楠不由得松了口气,卓苒最后的要求她也算是达成了。 今日之后,承昀就要带着人离开此处,这辈子怕是没机会见着,卓苒所说的奇女子啊! “进。”萧楠搁下手来,静静等着门外的男人来到,见他恭谨地单膝跪地在她面前,花窗外伫立的戍卫正时刻盯紧着房内的动静。 “姑母,鄢儿来了。”承昀唇际扬起一抹憨笑。 萧楠抚着没梳得十分整齐的束发,忍不住笑了笑,不得不佩服他的心思细腻,连她的侄儿时常没梳好的束发也模仿的维妙维肖。 为能治疗他的喘咳之疾,去年萧家送他入京寻医,承昀借用身份时,将他偷偷安置在赌坊里,延请了越城最好的大夫也没能续命,着实可惜那个孩子终究没能活下来。 他这一死对他们可就麻烦了,本以为承昀离开那孩子便能回到王府取而代之,谁承想春意烂漫竟要了他的性命,他竟一时无法喘上气便这么没了。 为此,承昀花了不少银两购置了不少冰块,将他的尸身保存在冰窖里,保持得完好如初,只等着明日能够顺利让萧鄢的身份正式消失。 今日是她最后一次见着这张脸面了,心里虽有不舍,也明白终究得接受侄儿已经没有了,从袖袋里掏出了一袋碎银交与,扬起温暖浅笑道: “南市渡口这两日会有专门贩卖千页糕与土笋冻的小贩子,姑母这两日嘴越发馋了,能不能帮忙跑个腿?” 接过锦袋拍拍胸脯,承昀自信地说道:“那有什么,姑母等着,鄢儿定不负所托。” 萧楠一连三个好,慈爱地为他抚去沾在发鬓上的发丝。 第七百一十一章 意义 看着那佯装痴傻的笑靥,萧楠心里有说不尽的辛酸,本以为侄儿能接替他在府里建立起来的牙慧,谁曾想躲不过命运的安排,也许是萧鄢承不起那份气运啊! “姑母,鄢儿再带些西市的扁肉汤可好?”跪伏在萧楠膝前如常地撒娇,承昀眼底尽是可见的欢愉。 “怎么,来这么久了还吃不惯府里的膳食?”萧楠不得不钦服面前这男人的心思,获得自由的萧氏家奴在西市开了扁肉摊子,这点小细节他都注意到了,时不时都会故意为俩人带一份家乡味回来。 “鄢儿想娘了。”承昀腼腆笑着。 “去吧!早些回来别耽误了王爷的事儿。” 恭谨揖礼后,在萧楠的目送下离开了书房,随侍戍卫也实时跟上承昀脚步,先前往渡口买了千页糕与土笋冻,再回到西市与摊主小聊已是午时前后。 将小食珍视地抱在怀中,随性地摊主聊着家乡琐事,承昀也招呼着跟着他的戍卫一同享用家乡小食。 数家小摊沿着流入城内的闽江支流开立,人声鼎沸的叫唤声逐渐淹没摊主,承昀扬着浅笑不再打扰,此时古朴斑驳的石桥上,来了个沿街叫卖冰糖葫芦的小贩。 在半碗热食温暖肠胃后,他留下银子示意戍卫们安心用餐,独自抱起小食往石桥走去,半盏茶不到的路程不断地呛咳。 直至走到小贩面前递出几枚铜钱,对方还没来得及全部接住,承昀摇摇晃晃的身躯,便已往石桥护栏外倾倒。 扑通—— 周遭一阵静默,四方关注也在同时投来,受到惊吓的小贩一时愣了愣,连忙慌张地摆手:“不是我,我没有。” 看了看塞在手里的一文钱,吓得赶紧往地上一扔,思及方才男人,那身不若寻常百姓的打扮,深怕遭受牵连般,连忙飞也似的逃离了现场。 人人都担心惹上祸事的担忧,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喊救命时,终于有人记得出声救人。 “救人啊!” “糟了!” 叫喊声惹来王府戍卫的注意,四处张望不见萧鄢人影,警觉地抓起案上长剑,飞身来到石桥上早已错过了最佳的救人时机。 面朝下的身躯在河流中载浮载沉,戍卫认出萧鄢衣物后猛地一惊,想也没想便跳下桥打捞,费尽千辛万苦将人捞上岸后,人早没了气息。 “此人乃梁王府贵客,谁推的他?”戍卫起身瞇着眼,看向一旁噤若寒蝉的百姓,长刀未出鞘已吓得人人自危。 “大人,是他自个儿掉下水的,不是我们推的他!”抱着孩子的妇人原本也想为孩子买个糖葫芦,谁知道扯上这倒霉事…… “当真?” 戍卫剑鞘抵着孩子稚嫩的颈项,妇人连忙退了好几步。 哪个母亲瞧着自家孩子被刀抵着能不发怒了?连忙气得指着小贩逃跑的方向道:“大人,有本事您去追青乐胡同那个卖糖葫芦小贩,别拿妇孺来开刀。” 此时京兆府衙役也恰好来到,戍卫收回剑鞘,出示梁王令牌后,快速交代衙役们处理善后,也赶忙追上妇人所指的方向去追人。 待萧鄢尸首送回京兆府,怀中还紧紧揣着她交代的小食时,被通知前来指认尸首的萧楠,哭得肝肠寸断数度晕厥。 经过仵作尸检,死者口鼻全是黏稠唾沫,并非落水后呛水所致,加上路人指证,落水前死者面部发紫,不停呛咳,仵作推定为哮喘发作无法实时得到缓解,按着口鼻胸腹未有河水的情况推断,应是死后落水。 因适逢厉煊即将登位,自然不愿此等白事入府的卓馨,生平第一次与萧楠有了冲突。 不说萧鄢乃梁王贵客,即便是外客也是身份贵重的外客,梁王已有多时未曾回府,这等小事又有谁敢入宫叨扰? 何况也不见得能问到答案,因此萧楠力排众议,硬是将尸首运回雪月苑,打算亲自为侄儿操办丧事。 银票子一挥落,不过短短半日治丧事宜已准备完成,甚至不合规矩的按着皇家规制置办棺椁,怎么说萧楠也是梁王宠妃,卓馨实在拗不过哭闹,也只好顺了她的意思。 唯一条件就是必须在入殓完成后,不管多晚都得从角门实时送出王府,以免王府沾惹过多秽气。 午夜前,萧楠请走所有的奴仆,为萧鄢能走得毫无牵念,只得红着眼眶为萧鄢铺陈各种陪葬。 府内多数奴仆经此一遭,都觉得雪月苑秽气,巴不得有多远跑多远,以至于苑里又如同以往的冷清寂寥。 此时承昀悄无声息地来到萧楠身后,不能为侄儿披孝的萧楠,仅能一身白衣送别,静静站立在棺椁旁,头也没回的细声说道:“来了。” 承昀拱手作揖,从腰腹间取下郁离醉放入棺椁,清冷眼眸也有少有的染上惋惜,无奈说道:“本以为我们能有机会痛饮一番……” 谁让颜娧的郁离醉名满四方? 年后得知萧鄢想着能饮上一壶郁离醉,他也想着法子找来了几瓶,岂料哮喘症一起便没能获得缓解,连闻上酒香的机会也没有便走了。 “鄢儿打小就一口酒也碰不了,不光是酒,春暖花开他就得逢花躲,他有时老是咳得面色发紫,几次喘不上气,求访各处名医也未能获得改善,指不定这样对他反倒是种解脱。” 瞧着那翠绿的玉瓶,萧楠欣慰地笑了,又接着放上了许多恰逢时节的花朵。 生不得花香伴随是他一辈子的遗憾,如今也算是全了他的遗愿啊! “去吧!做你该做的事儿,别让鄢儿的死没了意义。” 承昀再次拱手作揖,无声地消失在苑里,趁着星月黯淡移行在各院落房檐,再次躲过巡更的戍卫进入书房,安置好身躯即刻进入戏秘盒。 烟岚退去,颜娧已落坐在罗汉榻上等着他的到来,四目交接缱绻片刻,便见她伸出藕臂温婉喊着:“过来。” “今夜是我们离开王府的唯一机会。”承昀耐下了满心悸动,不由分说地将人揽入怀中,在她唇上落下一记轻吻,似笑非笑地问道:“害怕尸首么?” “怕不怕都得面对不是?”颜娧也不由得笑了。 男人的神情摆明不是来找她商量啊! 第七百一十二章 赤金 要怎么将活生生的人送出王府?加上他这句问话,答案呼之欲出了…… “前些日子萧鄢没了。”承昀眼底不经意流露的忧伤。 “死得这么巧?”颜娧不可置信地凝起柳眉。 “就知道妳会有此一问。”修长指节滑过粉嫩鼻梁,男人的语调里尽是满腹无奈,“为显得像今日亡故的模样,他的躯体一直藏在冰窖里,一切当然经不起仵作细验,因此确认无他杀可能,萧楠强硬地将人接回府里了。” 察觉误会了身旁男人,颜娧尴尬得小脸一红,轻轻嗓子正色道:“那我们真要把握时间了。” 没给她拒绝的机会,戏谑的薄唇又迅即地印上姣好菱唇,细细摩挲品尝属于她的美好,久久不舍得离开,噙着一抹戏谑,在她耳边厮磨道:“嗯,我会带着我的同心人离开此处。” 葇荑覆上他的健硕的胸膛,感受着沉着稳健的心跳声,颜娧从他眼底看到了那抹真切,唇线的那抹弧度不由得勾勒得更为微妙。 她的同心人啊! 听着多么动人心扉的一句话! 沉着眸光迎向他缱绻,颜娧不由得又是莞尔一笑,似乎在两人的情爱纠葛里,她几乎都是被动的那方啊!也亏得他肯锲而不舍的引导。 即便身陷神国囹圄也不曾放弃她,这辈子能有这样的男人相伴,足矣! 偏头回望一室的富丽堂皇的书房,她偎在男人怀中,淡定地应答道:“待够了,我想离开了。” “好,我们一同离开。”承昀如同在书房里开启机关那般,转动了鎏金釉瓷龙耳瓶,藏于地面下的鎏金缸缓缓推回地上,原有的虎头龙睛金鱼,此刻成了漂浮在缸上的戏秘盒,紧闭盒身溢散着青绿的诡密光芒。 颜娧没忍住好奇,白玉般的纤指轻触了盒身,仅此一瞬便犹如遭电击般地迅速收回,这是第一次在盒里感受到深入骨髓的疼痛。 见她诧异地收手,承昀也跟着上前触摸半空中的戏秘盒,未曾想也落得相同下场,看着黑了大半的掌心,不由得蹙起了眉宇。 果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脑中不断地徘徊着可能的方法,那句池中人以身为引忽地窜入脑海,深邃眸光沉了沉,回以颜娧安定人心的浅笑。 “我来。” 话毕,承昀没等应答,旋即提气驭使硬气功,不顾雷火灼烧的疼痛,双手紧握戏秘盒,试图强制打开戏秘盒,直至双手已被灼烧得灰黑见骨,依旧没能见着开启半分。 看着男人额际豆大汗珠不停落下,戏秘盒里透出的诡密青光更甚,雷火随着长臂逐渐往上延伸,焚心般的炙痛铺天盖地而来也不肯松手。 颜娧眼底尽是不舍的泪光,没给他收手的机会,不管不顾地覆上双手,沉着说道:“我也来。” “不可。” 承昀正想制止,在葇荑覆上的同时,俩人同时愣了愣,原本以为会共同承受焚心雷火的痛楚,竟瞬时成了春风拂面般的沁凉舒适,掌心四散的肉焦味也在此时化为熟悉的素心兰香气。 承昀顿时领悟造天地的真意,更在此时猛然察觉,鎏金缸的位置仍不到位,赶忙说道:“再往案前三吋。” “明白。”再睁眼,颜娧已将戏秘盒的位置再移动了三吋,诡密的青绿不再,转为和缓的水蓝幽光,紧闭的戏秘盒也逐渐透出细微的赤金,那色泽所到之处已逐渐成为薄雾。 此景令俩人相视一笑,同时扬起了振奋的笑容。 他再次运息,盒身被打开泰半,散发的光芒渐渐笼罩整个房间,顷刻间耀眼的璀璨已缓缓没入雾气中。 待到完全开启,她透过也慢慢虚化的葇荑,实际触摸到戏秘盒本体同时,眼前的承昀也逐渐化为半透人影,深邃眸光凝视着她,不甘心就此放下葇荑,扬着温柔浅笑,沉着说道: “我在外头等妳。” 他铭记着以身为辅的提醒,牵着同样未曾迟疑的葇荑,头也不回地率先进入那团未知的赤金之色里,俩人双手交握的身影消失后,所有景致更在颜娧消失同时全数没入盒中。 再次睁眼,一瞬间似乎全世界的压力都朝她袭来,颜娧伸手触摸身躯摸到了熟悉的玄铁链甲,顿时明白喘不过气的原因。 她身上的孕期变化不是假,腹中胎儿更是真实的,也随着她离开了戏秘盒,身上装束正是她入盒那日的打扮,合身的护甲与重甲紧束得喘不上气。 她忍下了呼救的冲动,动手拆卸身上沉重的装束,一室幽暗没有阻碍承昀寻找倒地不起的颜娧,察觉她的突然出现与极度不适之时,男人早已迅速跃下梁架脱去她所有装束。 被脱得仅剩里衣的颜娧,如愿地吸上一口自由的空气,重获自由的颜娧正打算捞回护甲,便被男人的长臂拦了下来,抚着膨出的孕肚苦笑道:“揣着也穿不了,还想带走?” “不带走,梁王不就知道我跑了?”颜娧清楚玄铁护甲的辨识度极高,梁王若是突然回来,定能轻易判断她是否离开,人都出来了心里仍不踏实。 不相信她所认识的卓昭,当真会因她三言两语的刺激,致使神智紊乱得一头栽在皇城藏书阁里? 不!桌昭想必另有打算。 “想多了。”承昀将她暂时安置在罗汉榻上,兀自开启机关,从怀中取出早已备好的戏秘盒换上,将原有的妥善塞入胸腹间,来回到她身边将人拦腰抱起,苦笑道,“今夜梁王定会回来,棺椁里不能有多余的重量。” 棺椁里萧楠准备的陪葬早已全换成糊纸,为的就是用来避过她可能产生的多余重量,以免叫抬棺之人有所怀疑。 她即将临产的重量,与他设想没有相差多少,也不知该高兴抑是难过,抱着她几乎感觉不到怀胎八月该有的沉重感。 “为何?”是她脱节太久了?一时间竟然没听懂他的推论。 “陆淮一直在梁王身边跟着。”承昀薄唇微扬,那抹兴味更是令人费解,为她覆上墨色斗篷遮掩身影,不回其问地笑道,“先赏外头的那几个看守的戍卫几颗凌冷珠,再慢慢告诉妳。” 第七百一十三章 催促 颜娧难得顺从地探进男人腰间袖袋里,掏出了几颗许久不见的小东西朝着门外几人撒去,待察觉有异早已晕头转向地倒下。 承昀见状,旋即提气飞快地疾驰在屋檐上,其以最快的速度回到月雪苑,深怕在偌大的梁王府邸引起不必要的动静。 萧楠一听俩人在苑里落地,来不及抹去仍噙着闪烁泪光的眼眶,头也不回地解开棺椁下端的机关,露出了能塞进一人的空间,轻声道:“快。” 萧楠:!! 初见被男人藏在斗篷下的惨白小脸,那过分熟捻的脸庞令她猛地一愣,顿时明白这些年来,在府里昙花一现的宠妾,原来她们的消失是意外而是必然…… 她太过了解梁王的作为,他能容许暂时的慰藉,却无法容忍慰藉后衍生的事物,颤抖地抚着双臂,未曾想梁王的无法容忍,竟连亲生骨肉也包含在内。 两口子不明就里的交换了个神色,颜娧握了握男人的大掌,在他的搀扶下恭谨地福身,扬着淡雅浅笑道:“近来有劳娘娘照顾。” 待萧楠看清了斗篷底下明显膨出小腹,不由得又是一愣,饶是经过大风大浪的她也没受住面前的错愕。 “你……”萧楠这个你指着承昀而去,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木已成舟,看着已是临产的月份还能如何? “罢了。”她无奈地捂着发疼的额际,开始忧心棺椁底下的空间,能不能够塞下她? “娘娘将我带入王府为的不是此事?”承昀语不惊人死不休地问,大有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气势。 “我没让你搞出人命...”萧楠终究没忍住地低吼。 看着那荏弱无力,我见犹怜的娇弱模样,一时间竟不知,该不该将人硬塞入侄儿的棺椁,甚至担心侄儿的丧气过给了她。 “娘娘无须介怀此事,且当我是来还债的。”看出萧楠美眸里尽是不平之鸣,惹得颜娧也不由得笑了出来。 此话一出可就惹得男人不开心了,不由得揽紧了尚未完全恢复气力的身躯,抗议道:“说什么呢?” 颜娧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抬眼回望黯淡星光,舒眉浅笑道:“我不知道说了什么让你不开心,只知道子时将近。” “妳真是...”承昀真被气笑了。 瞧着男人吃了暗亏也不敢动怒,萧楠唇际勾起了一抹欣赏的弧度,原来面前的女娃儿的口才根本不逊色于任何人,面前男人只能将委屈一口吞下的容忍,真是有趣极了!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果真不假! 男人小心翼翼地将她带到棺椁旁,心疼地轻拧剑眉,不舍地苦笑道:“唔,好像留的空间小了。” 观望那仅能容下一人的空间,颜娧也忍俊不禁,这得对她的身形多有把握? 轻触着棺椁上的细致雕琢,处处都保留着裴家工队特有的惯性与细致,不难想象他在他们心中的身形,体态永远都是仙姿婀娜啊! 面前男人终究顾及了她的脸面,没有透露她的实际状况?还没来得及适应孕程加诸在身上的压力,就得先适应狭小空间给肚子的压力,还真得担心小崽子能否承受呢! 在承昀的搀扶下,俩人同心协力调整位置,气喘吁吁地塞进大半个身躯,颜娧也终于没忍住地抱怨了。 “我这是内息全无,武功尽失了?”不科学啊!想当初她也是勤练武学十数载啊!怎么入了个传说来疗伤治病的戏秘盒,能把自个儿搞得没点能耐了? “别心急,寻常妇人揣着这么大的肚子也是如此。”承昀可没忘记她方才一出戏秘盒被护甲压得喘不过气的模样。 “你可得赶紧把我拉出来。”她是个彻头彻尾的唯物主义者,也不能忍受在完全封闭的环境中呆太长时间。 虽然底层保留了极好的空气流通,主要还是保留的空间不够大,当真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甚至有种孩子还没生就想嫌弃身材的冲动…… 承昀轻轻落吻在光洁的额际,保证道:“我会亲自守棺。” 萧楠早将出府的路线规划完成,只稍离开王府范围,便可启动机关,叫棺椁底部自动脱落,内部也会往下掉落一层,从外观根本看不出有任何改变。 萧楠的身份在前,要将棺椁送回家乡,怎可能委以坊间义庄? 自是早将送棺还乡的重责大任托付给振鑫镖局。 今晚,等在王府角门外的不是陌生人,而是等颜娧离开戏秘盒,几乎等得不耐烦的吴昕。 “好。”颜娧轻闭双眼稍稍侧过身子,为紧绷孕肚换取一点空间,缓缓放开男人的大掌,耳畔旋即传来机关转动的细微声响,也关上头顶上宫灯映照的浅淡烛光。 关上了与外界唯一的缝隙,颜娧看着眼前一片黑暗,没了来自承昀的内息支撑,原本缓和的不适又再次出现,也感受腰际逐渐弥漫的微微酸疼,忍不住几次伸手安抚,坚实得再也摸不出胎儿身形的孕肚。 那股酸入骨髓的疼痛,疼得她在初春凉夜里也冷汗沁湿了里衣,令她不得不紧紧死咬着唇瓣,深怕随着一次次越发困难的呼吸,让疼痛宣泄于口。 棺椁外传来衣物的綷縩声方才落定,苑门外便传来女子威仪的催促声。 “娘娘,过了时辰可就不好了。” 萧楠时有时无的啜泣声,从袖袋中取出了装满银子的锦袋,慎重递交与承昀,嘱托道:“有劳镖局诸位了,定要将我那可怜的侄儿送回家乡。” “定不负娘娘所托。”接过沉甸甸的锦袋,承昀眼底不禁显露着诧异。 “说好的千金重谢,不会少了你们的。”萧楠可没敢忘记他的男儿膝下有黄金,帐还是得好好算! 有了现成的名目可以送,自然得赶紧送上大礼,孩子都快出生了,洗三朝的大礼提前送上,应当没什么问题的! 承昀实在没忍住笑,这是想方设法地给他送钱花? 他看着缺钱,还是媳妇儿看着不体面? 谁不知道他家小媳妇儿最不差钱了? “走吧……”看着男人眼底的戏谑,萧楠没忍住地别过脸不愿再搭理,红着双眼哭倒在地,佯装不敢回头望地挥别棺椁。 第七百一十四章 忧心 承昀开启院门,乍见卓馨亲自来盯哨棺椁离府进度,短暂错愕后,连忙恭谨揖礼,隐藏眼底的笑意。 “有劳世子妃亲自督办,草民惶恐。” 真得感谢卓馨的嫌恶,否则要离开王府这短短路程,几个打算从镖局委托里分得一杯羹的恶奴,早在几个角门前等候着。 “行了!别误了时辰。”卓馨手上花瓣纨扇遮掩着口鼻,不愿意多靠近一分,回头交代赵嬷嬷,“看着点,事关王府气运,别让那些老奴才给坏了事,赶紧把东西给本宫送出去。” 虽然萧楠只是个侧妃,王府没有正妃的前提下,没登上后座前,她与翁嫚仍是王府最尊贵的女人,父王的宠爱明摆在那儿,犯不着跟她过不去。 在她执意要将大体送回家中入殓时,她找了问过司天监与越城几个有名的方士,都说此事有解,还能积攒阴德,今夜子时前将棺椁送出王府便可逆转气运。 因此棺椁送达府上时,她果断地拿出两百两银票,全当王府捐棺助人,她在苑里迟迟等不来运棺出府的消息,等到子时都过了三刻,最终忍不住亲自来催促,谁承想正好晦气地碰了个巧! 见卓馨避讳地转身离去,承昀不慌不忙地将方才萧楠给的锦袋塞到赵嬷嬷手里,诚挚地请托道:“这是娘娘给的赏金,有劳赵嬷嬷打点一番了。” “客气了。” 佯装推托的赵嬷嬷,掂了掂锦袋的重量,原本板着的脸面也笑逐颜开,欢欢喜喜地给在回廊下候着的小厮使了眼色,不过半刻被拦在外头不得入府的镖师已来到月雪苑前。 承昀长指轻挥示意众人抬棺,见几人动作利落地将棺椁抬上肩际,连忙转身再次恭谨揖礼道: “小的告退。” 赵嬷嬷的领路下,几人终于赶在子时最后一刻离开了梁王府邸,星夜送棺即便走在王府周围,白日里喧腾热闹的胡同里也显得格外寂寥。 领头引路人手中的引磬清脆铿锵,口中呼喊萧鄢姓名,以铜炉沈香为引,往僻静的镖局走去,狗儿的哀鸣声不知何处传来,映得漫漫长夜更为凄凉。 直至送棺队伍来到振鑫镖局前,吴昕自知不敢怠慢贵客开了中门迎接,方士拂尘柳叶挥洒着净水,落棺前口中祷念不止,随后呼喊着各方回避,待众人转身,棺椁顺利落在早已备好的棺架。 于此棺椁底层机关也在同时开启,候在一旁的承昀早已曲身在旁,顺势接住早已昏迷不醒的颜娧,来不及感受突如其来的错愕,在方士喊着各方归位前,男人已经覆上墨色斗篷,头也不回地飞奔进入镖局主屋。 正院里的镖师不是头一次护送棺椁,来不及看清发生何事,心里清楚方士作法之时不得四处观望,全都乖乖等着嘱咐,不敢擅自轻举妄动。 一进主屋,瞧着师妹面色苍白,了无声息的模样,吴昕不由得大吃一惊,也吓得立即将人领至通往后宅的密道,飞也似的赶在承昀到达前将厢房收拾就绪。 待安置好昏迷不醒的小师妹,吴昕亲自打了一盆榕、柳两叶水,打算给颜娧去去秽气时,不禁愣在厢房门口看着薄被底下膨起的...小腹? 小师妹露在外头的藕臂根本没几两肉,薄被底下的身躯看着更是单薄得有若蒲柳,怎么只有腰腹长肉了? 听得颜娧终于脱身,也迅速赶来的闫茵,也跟吴昕一样愣在门口,看着那个大得不寻常的腰腹,偏着头吶吶问道:“小...小师妹...这是胖了?” 要不是师妹也怀着身孕,吴昕指不定一巴掌拍了师妹的头颅了,转了个念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闫茵会不懂? 这是怎么了? 两个师妹前后在东越有身孕,他们几个师兄弟除了舒赫成为道士,郑恺捡了个陶苏之外,谁身旁有人了? 虽然他不承想过娶亲之事,也没必要这样刺激他们几个师兄吧! 哐当—— 将水盆蛮横地砸在一旁小方桌上,吴昕再也压不住蓄积在胸臆里的不悦,揪起承昀衣襟,气得牙痒痒地问道:“你做的好事?” 两个师妹都被欺负了,天要亡他啊!这可怎么跟师父交代? 即便被扯开了衣襟,承昀也没松开交握的双手,源源不绝的内息透着凤鸾令,不管不顾后果地送入她的体内,染上忧心的眸光与吴昕短暂交会,没有回避地应答。 “我们两个的。” 简单的几个字敲醒了吴昕的脑袋…… 是啊!小师妹何许人也?如果不是她愿意,吃亏的事儿哪可能轮到她头上? 瞧着男人好似内息不用修习般,不停歇地送与小师妹,吴昕不动容? 不由得松开了拳头,也跟着揪起剑眉,忧心问道:“师妹这是怎么了?” “好像内息全无,方才差点被原有的护甲给压死了。”承昀如实解释,思及她方才要进入棺椁底下的神情,不禁恨起他的一时大意了。 本以为仅仅一时不适应,谁曾想她竟在棺椁底下晕了过去,上一次全然探不得她的气息是在何时? 不舍地抚握着她没有丝毫气力的葇荑,葱白的玉指上惹眼的戒痕,跃入眼帘点醒了他,连忙朝着吴昕提醒道:“快,赶紧把回春找来。” 如若她的生机来自狐狸大仙,那么此刻还能有谁比回春了解情况?虽然俩娃儿离开银戒至今,一如既往地吃喝拉撒,只不过吃食从魂体换成了五谷杂粮。 原本想将这对宝提前送回北雍,岂料俩娃儿居然说,不愿离开他或是颜娧超过百里,他始终没懂是什么意思? 仅能合理猜测俩娃儿可能又为了吃食谋划着他俩,丰沛的内力进入颜娧体内,没有起到半点涟漪,腹中的胎儿亦是毫无动静。 因为得不到答案,一向沉着的心思也不由得染上了些许慌乱。 吴昕正准备去寻找回春之时,见着想进厢房凑热闹的闫茵,连忙关上厢房长花窗,赶紧将人一并拽走,也交代守在院内的小丫环不得擅自打扰。 此时除了依靠凤鸾令传递内息,吊着小师妹那口若有似无的气息之外,哪还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不如把承昀要的赶紧带过来! 第七百一十五章 忡忡 承昀心急地将人揽入怀中,连日来揪在心上的忧虑,逼红了故作坚强的深沈眼眸,隽逸的脸庞紧紧贴着泌着冷汗的粉颊。 该有的矜贵疏离早已消失殆尽,往常梳整得一丝不苟的鬓发也散落了几绺,揽着她腰腹上的长臂也戒慎得不知该拿捏什么力道,深怕稍有不甚伤了她。 此刻,他只是一个担忧妻小安危的丈夫。 “丫头,求妳了。” “别这样吓我。” “快醒醒。” 承昀焦灼的嗓音,如鲠在喉的酸涩,更是逼得他几乎无法再继续故作坚强,双眸紧闭的颜娧仍旧没有任何回应,也只能拥着气若游丝的身躯,不停地在她耳边呼喊着。 忽地,门外传来急促的步伐声,砰地推开门扉径直闯入厢房,仍是小女娃模样的回春,被吴昕毫不留情地砸在地上。 “唉呦——” 回春因跌得不轻而哀嚎着,一手紧握着只咬了一口的酱肘子,另手捂着被摔得发疼臀部,“不能轻点?怎么说我可是剪忧山的开山祖师吶!” 吴昕表情扭曲地看着稚嫩得令人脑壳疼的祖师,这两个小娃儿哪是祖师而已?那是一日四餐也养不起来的祖宗啊! 要不是得了小师妹这些年的庇荫,出手稍微能阔绰些,只怕怎么也养不起只吃不长个儿的祖宗啊! 打从知道镖局有酒有肉,这俩祖宗也不跟着舒赫了,死赖活赖也要赖在镖局里,哪是得跟在两口子身边? 得酒肉傍身吧? 瞧着回春念叨完就想接着咬手上的酱牛肉,吴昕不由地叹了口气提醒道:“我的祖宗,妳好歹也先看看衣食父母。” 回春生无可恋地抬眼回望吴昕,正想问哪个人胆敢自称为她的衣食父母,才回头,立马慌张地丢了手里的酱牛肉,飞扑到床沿惊惶地朝着承昀大吼道:“你都干什么了?” 没等男人应答,回春抛飞了手里的吃食,也不管手上的残羹,就往颜娧孕肚里衣上染了几个手印子,旋即颓然地落坐在床榻前的小几上。 “你们可真能搞事。”回春偏回望一脸茫然的两个男人。 别说她不给这俩人出主意救人,而是能做到之人少之又少,原本她就抱着最坏的打算,可能以这长不大的孩童模样过后半辈子,直至颜娧没在戏秘盒里。 谁承想她居然能出来!自个儿出来也就罢了,还拽了一个出来…… “到底怎么回事?”承昀焦心不已的问道。 “戏秘盒是个超脱世间的虚无存在,超脱三界的存在,神鬼也无法管辖,生命在创造之初都有定数,你说怎么回事?”回春一改顽童神态,有如隐士解谜般的审慎。 承昀愣了愣,顿时不知该如何启口,佛光昼夜三千世,及至一切众生,他却透过百烈,早已知晓他们身处之所与她的来处截然不同,三千世里的一念动辄,造就了他们今生的缘分。 即便来处不尽相同,他们也在此生构筑了足以孕子,能够延续传承的缘分,他懂得回春的言下之意…… 一个没有来时路的胎儿,自然也没有三界的眷顾,没有因又如何成果?难道孩子离了戏秘盒仍注定保不了? 思及此,承昀原本怀抱希望的眸光,顿时忧心忡忡,思忖许久才找回艰涩令人哽咽的话语,缓缓问道:“现下该如何是好?” “没有魂体的胎儿,你觉得落地会如何?我此生吃遍残灵,也是第一次碰上没有魂体的胎儿,你说我能有什么办法?”回春瞥了眼不断绽着绯红的掌心,冷哼笑道,“你给再多的内息也供不起她肚子里的无灵胎,到了胎儿该落地之时该保谁?” 屋内两个男人听得脊髓一凉,如若回春也没有法子,还有谁能救得了颜娧? “难得这次不是她玩死的自己。” 回春不管不顾地风凉地一笑,没来得及笑入心扉,便察觉有人不留情地揣了她的发辫,听得熟悉的嗓音在身后传来,疼得她泪眼婆娑不敢动弹。 “很可惜我还活着么?” 醒在男人怀抱里的颜娧,面色苍白如纸,额间尽是冷汗,动了动被紧握的大掌,制止了他狂泄而来的内息。 “没有!妳要真怎么了,那得有多可惜?”回春连忙否认。 开玩笑!她的躯窍承载了三个魂体的过往,这样的躯窍在她的眼里可是千年难得一见的人间美味,真没在戏秘盒里成为游魂,看得到吃不到得有多可惜? “原来妳的真心话还是为了吃。” 颜娧以仅有气力甩离了回春,又瘫倒在男人怀里,吃力地抬起藕臂,纤指试图抹去他眉间的哀愁,苍白的菱唇浮出了歉笑。 “我没事,让你担心了。” “妳哪有一天不让我担心?”握着冰冷葇荑倾靠在脸颊上,承昀笑不及眼底的竭力蹭暖她的冰冷,洒笑道,“连安个小崽子也没能让我省心。” 吴昕回春:…… 俩人默默的对望了彼此,确认过眼神,当真没听错,同时怀疑到底听了什么虎狼之词? “他的确也没让我省心。”颜娧抓来男人的大掌,轻抚依然不见任何动静的孕肚,“能在狭小的棺椁底下把我折腾得晕得过去也没谁了,你是什么样子,安的崽子就什么样子。” 虽然棺椁底部通风透气,狭小空间于一个怀胎近八个月的孕妇,仍是极为不恰当的考验,气血完全不通畅的状况能不晕? 吴昕回春:…… 俩人再次默默的对望了彼此,深深觉得是被喊来看一场浓情蜜意的大戏,不得不说,比他还能唱啊! 既然已经解答了问题,吴昕只得又拎起回春,半句话也不敢吭地退出厢房。 望着默默退出厢房的俩人,透着水润的眸光无言地凝望着彼此,谁也不肯主动打破这静默的缱绻。 听过卓苒的死因,俩人担惊受怕了几个月,好容易离开了戏秘盒,却仍得面对可能的失去。 思量许久,承昀终于率先打破沉默,努力压抑着哽咽道: “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最终这些话,在她有意遮掩薄唇后也没能说出口,颜娧依然扬起令人安定心神的浅笑,和缓笑道:“不到后一刻,绝对不要放弃。” 第七百一十六章 路线 承昀揽着虚弱的身躯,望着她许久未见的疲累眸光,依然绽放熟悉的热切,那是属于她的光彩。 处于下风也不随意言败的韧性,困境不到无法转圜,也绝不轻易低头,身处险境仍能沉着判断该有的抉择,冷静等待转机。 这就是她,幼时落水前不也是如此应对刺客? 明明眼见他飞驰而来,竟仍选择笑倩嫣然地落水,那抹笑颜至今深刻烙印于心。 是了!她不止一次将命交在他手上,也是从那时开始认定了眼前人。 她的嫣然一笑里永远藏着话,令他更加好奇是什么样的过往,能让她将人心拿捏得如此透彻? 更乐此不疲地想知道更多关于她的一切,冷待也好,拒绝也罢,这辈子他都只认定她一人。 裴承两家既有天定的姻缘,他也愿意成全了得来不易的天意。 不都说烈女怕缠郎?既然明白了她的独特,又怎可能轻易放弃追逐? 他,庆幸,庆幸终于得了她的青睐,愿意交付她的一切。 思及此,俩人轻闭双眼,光洁的额际此刻轻触在一起,感受难得的静谧时光,谁也没舍得打破甜蜜氛围。 承昀抚去被冷汗沁湿的发丝,透着凤鸾令的内息不停来往期间,仅有稀少微弱的内息传回。 明白她承受不知从何而来的不适缠身,仍在重新适应外界身子不好受也没有半句抱怨,更令他不舍的嗓音都染上了喑哑,在她耳畔低声问着: “我们回家可好?” 颜娧眼中一片茫然,突然没懂得他口中的家是哪一个? 男人原本悬心得绽不出笑意的薄唇,也因她那娇憨的迷惘而微扬,修长指节滑过粉腮,纤白颈项,眸色深沉地过胸臆,直至不曾软化的孕肚,摆出了十分有器量的态度说道: “要是愿意这样同回西尧,妳知道的,我求之不得。” 颜娧被他那颇有深意的眸光给逗笑了,她出走归武山已有数年,如今搞出人命,两个远在北雍的闺蜜也尚不知情,更别说还有两双父母痴痴苦等,要真不明不白的跟他回了西尧,只怕她小命危矣…… “这招可比直接要我命来得厉害啊!” “我这辈子都是妳的人了,难道妳不认?”承昀眼底尽是受伤,凝望着怀着他孩子的小女人,可怜兮兮地说道,“这锅不能甩,证据还揣在妳肚子里。” 颜娧:…… 话反了吧!? 这算不算得上是一失足成千古恨?讶然无言地拧了男人的脸颊一把,失笑问道:“你这是得了便宜还要卖乖啊?” “不止卖乖,我整个人都卖妳了。”承昀说得那叫一个真诚恳切,扬起绽着浅浅绯红的双掌提醒,“父王说过……” 突来的绯红迅速占领了颜娧粉颊与嫩白的颈项,知道他接下来想说些什么,纤手连忙捂上薄唇。 凤鸾令的妙用她在戏秘盒里,已经体验得彻彻底底,真没必要这么光明正大的说出口。 两人内息快速蕴养周身大穴的滋味,又岂是一句叹为观止能被形容? 为何承澈愿意此生独守宁娆的心思,她也明白了。 武学开蒙晚了几年的遗憾,似乎已渐渐没了影响,热切需索彼此的同时竟能增长功力,难怪落脚西尧的日子,宁娆总是羞涩腼腆地告诉她: 以后就知道了…… 虽然离开戏秘盒后,尚未适应突如其来的改变,在他不断喂养内息后,恢复的速度明显增快了不少。 但是要大大方方地讨论这样的修行方式,她还是没那个脸面的,连忙清了清嗓子,赶忙转移话题。 “行了,我带你回归武山总可以了吧?冰碧苑全当我赏你的。” “我家娘子真最好了。” 感受掌心回传的内息有逐渐增长之势,承昀也逐渐放下担忧,揽着她半坐的长臂不敢松懈。 幼时母妃怀着惜儿那时,有床不能卧的模样,猛地窜入脑门,叫她平卧在狭小棺椁里将近一个时辰,的确是他大意了! “贫嘴!” 颜娧实在没忍住地又拧了把,这次被以掌心缓缓摩挲,想抽手却被紧紧握住,胶着的眸光凝视下,轻移至薄唇烙下缱绻一吻。 “我俩发鬓斑白闲倚厅堂,等着含饴弄孙那日,我仍旧只为妳一人贫嘴。” 听得男人直白的土味情话,颜娧清澄的眉眼里也扬起笑意,也不知是否因孕中多思,鲜少为情所扰的沉着心思,竟也萌生几分温暖感动。 原来她也真为这男人神魂颠倒了啊! 此时那张勾着迷人浅笑眉眼悄悄拉近了距离,略微冰凉的薄唇也伺机覆上她的, 男人在一发不可收拾的火热来袭前,离开了泛着水嫩波光的菱唇,将头颅埋在她的肩窝里缓和满腔躁动。 肩窝里浊重的喘息惹来难耐的麻痒,也惹笑了颜娧,原来在戏秘盒外,他还是懂得节制与分寸的! “乖乖别动。”他擒住胸膛里那没意识到正在放火的葇荑,听得她溢出唇瓣的轻笑,也无奈的气笑了。 他的自制力在她身上本就是个笑话,早在八百年前就放弃了挣扎,在戏秘盒里的胃口早被喂大了,于她只有比狂热更狂热的强索,哪懂得什么叫克制? 光是将吻落在诱人的唇瓣,脑海里就能影射,她在身下时那磨人的娇媚,理智分分钟溃败出逃。 栽了!他早早认清的事实啊…… 颜娧虽没能忍住满腔笑意,也不敢太过造次,心里明白到最后折腾的还是自个儿,只能求得他的退让,悄然移动到舒适且不压迫孕肚的位置,等待男人缓和下腹的躁动。 气息恢复平缓后,男人始终不舍得离开,偎在鼻尖能嗅到她独有香气的肩窝里,轻声问道:“可有想好回北雍的路线了?” “嗯?”她倒是没想到会被问这个问题。 “我再不愿意承认也得认了,妳的确将梁王拿捏得透彻,”察觉她含着些许错愕的应答,承昀当真气笑了。 心里都清楚,返北的路程不管怎么走,都有不可预料的风险存在,得斗志斗勇为前提下,终究得问过她的想法。 第七百一十七章 强势 重获自由的藕臂勾在男人宽阔肩背上,葱白纤指轻转围画着,头颅轻倚着他的思考着男人的回答,那提及梁王的语调,怎么听都不对劲。 酸啊!酸得甜腻氛围里也充斥着浓浓的醋味! 没有立即回答男人的问题,而是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轻靠在宽阔的胸膛里,汲取着久违的温暖,听着强而有力的心跳声,藕臂揽上窄腰,不安分地触摸着与戏秘盒里不同的真实手感。 待男人耐不住地松开了泛着绯红的葇荑,擒住仍不停作乱的葇荑,吐出了一声无奈的绵长叹息,眼底有一丝意乱情迷,还有的,是欲望,是一种想要将她压在身下,狠狠蹂躏的欲望! 颜娧清澄的眸光浮出了一抹兴味,似乎不经意地作弄了眼前的男人啊! 不小心玩出了火,自然没敢再忽略他眼底的警告,没了他的内息支撑,苦了可是自个儿,她傻么?不由得乖乖握回泛着绯红的大掌,笑得有如春天盛开的花儿般央求着他。 “先说正事。”承昀缓下动作,没有立即满足她的要求。 “内息也很重要啊!”颜娧委屈地抿了抿唇瓣,嗫嚅着,“身子骨太虚弱,脑子不容易想事情。” 看着她做小伏低的神情,好似被欺负得差点没了分寸的人是她,不由得气笑了,偏偏又不想遂了她的心思,只是轻落了一吻······ 书友们个个都是人才!快来「起%点读书」一起讨论吧 重获自由的藕臂勾在男人宽阔肩背上,葱白纤指轻转围画着,头颅轻倚着他的思考着男人的回答,那提及梁王的语调,怎么听都不对劲。 酸啊!酸得甜腻氛围里也充斥着浓浓的醋味! 没有立即回答男人的问题,而是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轻靠在宽阔的胸膛里,汲取着久违的温暖,听着强而有力的心跳声,藕臂揽上窄腰,不安分地触摸着与戏秘盒里不同的真实手感。 待男人耐不住地松开了泛着绯红的葇荑,擒住仍不停作乱的葇荑,吐出了一声无奈的绵长叹息,眼底有一丝意乱情迷,还有的,是欲望,是一种想要将她压在身下,狠狠蹂躏的欲望! 颜娧清澄的眸光浮出了一抹兴味,似乎不经意地作弄了眼前的男人啊! 不小心玩出了火,自然没敢再忽略他眼底的警告,没了他的内息支撑,苦了可是自个儿,她傻么?不由得乖乖握回泛着绯红的大掌,笑得有如春天盛开的花儿般央求着他。 “先说正事。”承昀缓下动作,没有立即满足她的要求。 “内息也很重要啊!”颜娧委屈地抿了抿唇瓣,嗫嚅着,“身子骨太虚弱,脑子不容易想事情。” 看着她做小伏低的神情,好似被欺负得差点没了分寸的人是她,不由得气笑了,偏偏又不想遂了她的心思,只是轻落了一吻重获自由的藕臂勾在男人宽阔肩背上,葱白纤指轻转围画着,头颅轻倚着他的思考着男人的回答,那提及梁王的语调,怎么听都不对劲。 酸啊!酸得甜腻氛围里也充斥着浓浓的醋味! 没有立即回答男人的问题,而是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轻靠在宽阔的胸膛里,汲取着久违的温暖,听着强而有力的心跳声,藕臂揽上窄腰,不安分地触摸着与戏秘盒里不同的真实手感。 待男人耐不住地松开了泛着绯红的葇荑,擒住仍不停作乱的葇荑,吐出了一声无奈的绵长叹息,眼底有一丝意乱情迷,还有的,是欲望,是一种想要将她压在身下,狠狠蹂躏的欲望! 颜娧清澄的眸光浮出了一抹兴味,似乎不经意地作弄了眼前的男人啊! 不小心玩出了火,自然没敢再忽略他眼底的警告,没了他的内息支撑,苦了可是自个儿,她傻么?不由得乖乖握回泛着绯红的大掌,笑得有如春天盛开的花儿般央求着他。 “先说正事。”承昀缓下动作,没有立即满足她的要求。 “内息也很重要啊!”颜娧委屈地抿了抿唇瓣,嗫嚅着,“身子骨太虚弱,脑子不容易想事情。” 看着她做小伏低的神情,好似被欺负得差点没了分寸的人是她,不由得气笑了,偏偏又不想遂了她的心思,只是轻落了一吻重获自由的藕臂勾在男人宽阔肩背上,葱白纤指轻转围画着,头颅轻倚着他的思考着男人的回答,那提及梁王的语调,怎么听都不对劲。 酸啊!酸得甜腻氛围里也充斥着浓浓的醋味! 没有立即回答男人的问题,而是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轻靠在宽阔的胸膛里,汲取着久违的温暖,听着强而有力的心跳声,藕臂揽上窄腰,不安分地触摸着与戏秘盒里不同的真实手感。 待男人耐不住地松开了泛着绯红的葇荑,擒住仍不停作乱的葇荑,吐出了一声无奈的绵长叹息,眼底有一丝意乱情迷,还有的,是欲望,是一种想要将她压在身下,狠狠蹂躏的欲望! 颜娧清澄的眸光浮出了一抹兴味,似乎不经意地作弄了眼前的男人啊! 不小心玩出了火,自然没敢再忽略他眼底的警告,没了他的内息支撑,苦了可是自个儿,她傻么?不由得乖乖握回泛着绯红的大掌,笑得有如春天盛开的花儿般央求着他。 “先说正事。”承昀缓下动作,没有立即满足她的要求。 “内息也很重要啊!”颜娧委屈地抿了抿唇瓣,嗫嚅着,“身子骨太虚弱,脑子不容易想事情。” 看着她做小伏低的神情,好似被欺负得差点没了分寸的人是她,不由得气笑了,偏偏又不想遂了她的心思,只是轻落了一吻重获自由的藕臂勾在男人宽阔肩背上,葱白纤指轻转围画着,头颅轻倚着他的思考着男人的回答,那提及梁王的语调,怎么听都不对劲。 酸啊!酸得甜腻氛围里也充斥着浓浓的醋味! 没有立即回答男人的问题,而是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轻靠在宽阔的胸膛里,汲取着久违的温暖,听着强而有力的心跳声,藕臂揽上窄腰,不安分地触摸着与戏秘盒里不同的真实手感。 待男人耐不住地松开了泛着绯红的葇荑,擒住仍不停作乱的葇荑,吐出了一声无奈的绵长叹息,眼底有一丝意乱情迷,还有的,是欲望,是一种想要将她压在身下,狠狠蹂躏的欲望! 颜娧清澄的眸光浮出了一抹兴味,似乎不经意地作弄了眼前的男人啊! 不小心玩出了火,自然没敢再忽略他眼底的警告,没了他的内息支撑,苦了可是自个儿,她傻么?不由得乖乖握回泛着绯红的大掌,笑得有如春天盛开的花儿般央求着他。 “先说正事。”承昀缓下动作,没有立即满足她的要求。 “内息也很重要啊!”颜娧委屈地抿了抿唇瓣,嗫嚅着,“身子骨太虚弱,脑子不容易想事情。” 看着她做小伏低的神情,好似被欺负得差点没了分寸的人是她,不由得气笑了,偏偏又不想遂了她的心思,只是轻落了一吻重获自由的藕臂勾在男人宽阔肩背上,葱白纤指轻转围画着,头颅轻倚着他的思考着男人的回答,那提及梁王的语调,怎么听都不对劲。 酸啊!酸得甜腻氛围里也充斥着浓浓的醋味! 没有立即回答男人的问题,而是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轻靠在宽阔的胸膛里,汲取着久违的温暖,听着强而有力的心跳声,藕臂揽上窄腰,不安分地触摸着与戏秘盒里不同的真实手感。 待男人耐不住地松开了泛着绯红的葇荑,擒住仍不停作乱的葇荑,吐出了一声无奈的绵长叹息,眼底有一丝意乱情迷,还有的,是欲望,是一种想要将她压在身下,狠狠蹂躏的欲望! 颜娧清澄的眸光浮出了一抹兴味,似乎不经意地作弄了眼前的男人啊! 不小心玩出了火,自然没敢再忽略他眼底的警告,没了他的内息支撑,苦了可是自个儿,她傻么?不由得乖乖握回泛着绯红的大掌,笑得有如春天盛开的花儿般央求着他。 “先说正事。”承昀缓下动作,没有立即满足她的要求。 “内息也很重要啊!”颜娧委屈地抿了抿唇瓣,嗫嚅着,“身子骨太虚弱,脑子不容易想事情。” 看着她做小伏低的神情,好似被欺负得差点没了分寸的人是她,不由得气笑了,偏偏又不想遂了她的心思,只是轻落了一吻重获自由的藕臂勾在男人宽阔肩背上,葱白纤指轻转围画着,头颅轻倚着他的思考着男人的回答,那提及梁王的语调,怎么听都不对劲。 酸啊!酸得甜腻氛围里也充斥着浓浓的醋味! 没有立即回答男人的问题,而是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轻靠在宽阔的胸膛里,汲取着久违的温暖,听着强而有力的心跳声,藕臂揽上窄腰,不安分地触摸着与戏秘盒里不同的真实手感。 待男人耐不住地松开了泛着绯红的葇荑,擒住仍不停作乱的葇荑,吐出了一声无奈的绵长叹息,眼底有一丝意乱情迷,还有的,是欲望,是一种想要将她压在身下,狠狠蹂躏的欲望! 颜娧清澄的眸光浮出了一抹兴味,似乎不经意地作弄了眼前的男人啊! 不小心玩出了火,自然没敢再忽略他眼底的警告,没了他的内息支撑,苦了可是自个儿,她傻么?不由得乖乖握回泛着绯红的大掌,笑得有如春天盛开的花儿般央求着他。 “先说正事。”承昀缓下动作,没有立即满足她的要求。 “内息也很重要啊!”颜娧委屈地抿了抿唇瓣,嗫嚅着,“身子骨太虚弱,脑子不容易想事情。” 看着她做小伏低的神情,好似被欺负得差点没了分寸的人是她,不由得气笑了,偏偏又不想遂了她的心思,只是轻落了一吻重获自由的藕臂勾在男人宽阔肩背上,葱白纤指轻转围画着,头颅轻倚着他的思考着男人的回答,那提及梁王的语调,怎么听都不对劲。 酸啊!酸得甜腻氛围里也充斥着浓浓的醋味! 没有立即回答男人的问题,而是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轻靠在宽阔的胸膛里,汲取着久违的温暖,听着强而有力的心跳声,藕臂揽上窄腰,不安分地触摸着与戏秘盒里不同的真实手感。 待男人耐不住地松开了泛着绯红的葇荑,擒住仍不停作乱的葇荑,吐出了一声无奈的绵长叹息,眼底有一丝意乱情迷,还有的,是欲望,是一种想要将她压在身下,狠狠蹂躏的欲望! 颜娧清澄的眸光浮出了一抹兴味,似乎不经意地作弄了眼前的男人啊! 不小心玩出了火,自然没敢再忽略他眼底的警告,没了他的内息支撑,苦了可是自个儿,她傻么?不由得乖乖握回泛着绯红的大掌,笑得有如春天盛开的花儿般央求着他。 “先说正事。”承昀缓下动作,没有立即满足她的要求。 “内息也很重要啊!”颜娧委屈地抿了抿唇瓣,嗫嚅着,“身子骨太虚弱,脑子不容易想事情。” 看着她做小伏低的神情,好似被欺负得差点没了分寸的人是她,不由得气笑了,偏偏又不想遂了她的心思,只是轻落了一吻重获自由的藕臂勾在男人宽阔肩背上,葱白纤指轻转围画着,头颅轻倚着他的思考着男人的回答,那提及梁王的语调,怎么听都不对劲。 酸啊!酸得甜腻氛围里也充斥着浓浓的醋味! 没有立即回答男人的问题,而是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轻靠在宽阔的胸膛里,汲取着久违的温暖,听着强而有力的心跳声,藕臂揽上窄腰,不安分地触摸着与戏秘盒里不同的真实手感。 待男人耐不住地松开了泛着绯红的葇荑,擒住仍不停作乱的葇荑,吐出了一声无奈的绵长叹息,眼底有一丝意乱情迷,还有的,是欲望,是一种想要将她压在身下,狠狠蹂躏的欲望! 颜娧清澄的眸光浮出了一抹兴味,似乎不经意地作弄了眼前的男人啊! 不小心玩出了火,自然没敢再忽略他眼底的警告,没了他的内息支撑,苦了可是自个儿,她傻么?不由得乖乖握回泛着绯红的大掌,笑得有如春天盛开的花儿般央求着他。 “先说正事。”承昀缓下动作,没有立即满足她的要求。 “内息也很重要啊!”颜娧委屈地抿了抿唇瓣,嗫嚅着,“身子骨太虚弱,脑子不容易想事情。” 看着她做小伏低的神情,好似被欺负得差点没了分寸的人是她,不由得气笑了,偏偏又不想遂了她的心思,只是轻落了一吻 第七百一十八章 缘生 在镖局宅苑里歇息了半月有余,稍稍恢复体力的颜娧终于发现,原来并不是复原得不好,而是孕肚已经大到令她无法无拘无束地活动。 已经不得不懊恼地接受这个讨厌的事实,将近一年来内息虽有大幅提升,躯体的恢复却没有想像中的快速,过去练就的强健体魄似乎被睡没了。 一早起身,以内息养活了她几日的男人,已随着师兄出门打点行装,亏得几个鳄军将领加入,使得镖局名气渐胜,不管人事物只要能移动的东西就能托镖。 三月初三上巳节,是司天监为厉煊挑选的继位之日,催动内息促使王座绽放璀璨也安然过关,奉梁王为太上皇,也按嘱咐立萧楠为母后皇太后,入主内宫栖霞阁,虽多有不愿仍立卓馨为后赐凤鸣阁。 正当一切顺遂,晚间大宴群臣之时,王座所在的朝阳殿竟传出炸裂声,整座宫殿在众人眼前坍塌尽毁,当时尘烟弥漫,无尽灰暗的布满天际,王座竟在当下再次绽出璀璨之光,直奔无尽的黑暗而去。 犹如流星的光灿照亮了半个越城,传承千年神国与三百多年越国的王座,在全城百姓的见证下飞升天界。 此事自然是受了十年委屈的厉耀所为,即便知道梁王如何待他,看在他没登上王位的面子上,仍是按着当初的思维,解决了后代子孙坐上皇位的问题。 此时正值阳春三月,娥眉新月天气新,暗香浮动游人醉,厉耀乘着辉煌乍现时,以虚影散仙之姿出现在皇城城楼,告知臣民他将带着王座前往神之国度,王座辉煌将在神界普照各地百姓。 这一夜越城炸锅了,历朝历代众多皇帝,谁人真正寻得修仙之路? 如今东越出了个散仙,谁家不津津乐道一番? 接下来群臣结束朝贺返国,可不是四国皆知,戏秘盒睡了个散仙登天? 也是因此,接连几日镖局的生意又旺了数倍,也特意多接了几趟,各国世家公子往来各处的护卫工作,如今除了既定的护镖行程,护送亲贵返国的行程也多得忙不过来啊! 不是贪图更多的安全,而是贪图这辆马车的舒适! 前半年镖局为开始承接人镖,耗费巨资买来了几株南海伽羅樹,精雕细琢地打造了十辆马车,从棚顶到車咕嚕全都是伽羅樹雕琢,车骑随着委托人的身份,配上二到四匹汗血宝马,车驾内能容下三人翻滚打闹都不成问题,再搭上江南织锦软枕与丝帛錦衾为辅,名符其实的宝马雕车香满路啊! 随着旅程结束,车上的所有的随车物件还能全速附赠,能不吸引各方世家公子前来托镖? 能舒舒服服地回到自己的家,又有几个人愿意长途跋涉的舟车劳顿? 不过几日,十辆马车已全数被订走,接连几日都有几位贵客出行,想来这一两日内也该轮到她返回北雍了。 也真服了几个师兄的脑袋了,光明正大地顾及她返家的舒适度,花银子她向来管够也不肉疼的,这次花得倒是叫她爽快又佩服。 瞧着院内飞来了几只喜鹊,停在枝枒上四处闲晃啼叫,颜娧从花梨木圆桌上抓了把乾果,随着鸟鸣声走下回廊,来到斑驳的石桌前。 随手剥了几颗乾果撒在石桌上,没多久便吸引了几只蓝绿鹊尾,在她面前晃悠,甚至不怕生分地跳上葇荑轻啄。 闫茵撑着不时酸涩的腰枝走进院子,见着师姊眉眼里尽是温柔浅笑,逗弄着掌心的鸟儿,唇瓣时不时溢出银铃般笑声,若不是那膨出的腰腹过于明显,谁会相信那副纤瘦得几乎见骨的荏弱身躯,此刻正孕育着孩子? 沒能陪著進戏秘盒救人,她心里有些惋惜。 虽知师妹为她好,心里还是觉着见外,拎着三人份的食盒走得步履越发蹒跚,不情不愿地砰一声砸在石桌上,吓得喜鹊们飞得没影了。 睨了眼脾气不小的来人,颜娧轻轻拍残余的果乾,还没来得及完全弄乾净,一张沾了水的绣帕,就带着初春的凉意往手心里来,嘴里还念叨了几句。 “像个孩子似的,用膳的时辰了还玩什麽鸟?” 她这师姊就是一张嘴蔫坏,其实心里软得蚂蚁都不舍得踩死一只,否则上船偷脸那时,也不会只是将周婆子吊在船首了。 思及此,颜娧澄澈的眸光凝着面前...似乎大得不合常理的孕肚,她知道清歌搞了事儿,可是算算日子也不对啊! 出戏秘盒至今,她还没能养回原来的体态,纤瘦得有如蒲柳,因此孕肚也藏得特别好,不相熟的旁人,大抵以为怀胎六月。 闫茵的身形看着就不对啊! 说是年前惹的祸事,算算也不过三月有余,胎儿怎会大得如此之快? 眼瞧着都快追上她的了…… 被那双若有所思的眸光看得直发怵,难得穿上粉荷对襟襦裙的闫茵,连忙以云袖遮掩孕肚,不遮还好,一遮就惹来颜娧的怀疑了。 “师姊这是……”颜娧温雅的眸子染上了些许复杂。 师父仙去前,将毕生驯化的蛊虫全交给了闫茵与回春,可是闫茵身上居然有未驯化的蛊虫痕迹,或者该说是被强制再驯而萌变的蛊虫? “我?”闫茵又拉了拉云袖,扯了扯唇线,乾笑道,“怎麽了?” 她再讨厌蛊虫,怎么说也是师父用命换给她的,没能认识其他的,至少还能认出曾经见过的,那是折腾黎祈十数年的缘生啊! 颜娧想都没想,擒住了正在布菜的纤细皓腕,果真没错,不过半个月闫茵已经瘦了一大圈,四肢纤瘦得与她不相上下,唯独眼前的胎儿,成长茁壮的速度,几乎与她相同。 颜娧诧异地地望进那双透着温暖的剪水瞳眸,实在无法理解为何要拿自个儿的命开这种玩笑,一下子窜起的怒气没法子耐下,扯下闫茵落坐身前石椅,振声吼道:“为什麽?” 在这震天的怒吼中,不但没有吓着闫茵,唇线反而扬起了一抹怡然浅笑,“师父都能以命护你,我不过是把孩子养大些,什麽为什麽?” 颜娧被这番话吓得不轻,看着那道越来越像她的身影,就算是再傻也知道为什么了…… 第七百一十九章 厌恶 原本还想不透,为何闫茵硬要他们再多留半个月,答案摆在眼前之时,她讶然得完全无法接受,也不晓得几个师兄怎麽想的,居然同意她这般妄为。 她身上的缘生,估计又被百烈给重新炼了蛊,否则怎可能在短短半个月内有这样的变化? 她清楚两个假仙入越之後,被餵養了多少灵体? 将近一年的时间里,承昀与她的内息大幅跃升,成为俩人肆无忌惮的主要口粮,又有雨田城寻回的神国玺与白轩玉做辅,虽然仍是那长不大的模样,蕴藏的灵力早已深不可测。 只不过再重新驯养缘生这点小事,哪能算得上什麽麻烦? 然而能不能平安回北雍都是她的命数,怎能拿着别人的性命去冒险? 如若她在路上真出了什麽事,她如何对得起师父? 师傅的六个徒弟没必要各个为她舍身忘死啊?? “孩子生不下来会没命的!”颜娧不自主地握紧,那纤细得似乎稍稍用力即可折断的藕臂,命令道,“赶紧把缘生给解了,都不记得当初雍朝黎后怎麽香消玉殒的?” “妳那万全准备里,不正需要一个与妳身形相似的有孕妇人?”闫茵眉眼里尽是洒脱与乐天,“找了别人还得送回来不是挺麻烦?正好有个只有疼娘,爹不爱的胎儿,不是好可以帮上忙?” 颜娧不由得嘴角抽了抽:...... 说到此事,听说师兄留下了清沅夫妻在後厨,费尽心思照料不肯相认的媳妇儿,清歌那日破窗而出後,在他院里整整跪了两日,只求能再见闫茵一面,师兄莫可奈何的怒视了身旁的闫茵几次,也没得到什麽回应。 岂料清歌在院子里磕破了额头,更向改了脸面的闫茵慎重的道歉,此生不负心中所爱,两个师兄妹的万般无言里目送一人一虎离开。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闫茵还是没有给出任何明确的表示,师兄也只能挥了无心的最高境界,把他给轰了出门,从此全然没了踪影,至今不知跑哪儿去了。 据说一路往西北去了,带只老虎打算上剪忧山找媳妇儿? 难道没人告诉他媳妇儿在身边? 平时看着精明,怎麽会在这节骨眼上掉链子? 想来带着的那只老虎狩猎能力也不是挺好,主母就在眼前也没认出来? 带着那只大猫,真去了剪忧山那座人去楼空的山门,能找到什麽? 她光想都直发笑,只是闫茵就在她眼前,不能表现出来啊! “帮忙也不能拿孩子开玩笑!”颜娧清了清嗓子,正色说道,“妇人产子本就得再鬼门关里走上几回,胎儿故意养得过於肥壮,身体养得弱不禁风,想自我了断也不能用这种方式。” 想报复谁呐? 不小心给师姊招了傻夫婿,心里已经拔凉拔凉得内疚,还要祸延子女,想让她遭天谴啊? “解什麽解?”闫茵抽回瘦弱的藕臂,以云袖妥妥的遮掩,“赶紧用膳,今日轮到我们出发回北雍了,还得感谢小师妹给我机会搭上新马车呢!我可没有几百两银子托镖” 颜娧:...... 只不过是揣了个小崽子,这群人做事儿都不带商量了? 此时,月洞门外时不时探出头的身影,似乎正在犹疑着该不该进门,颜娧无奈地喊道:“别看了,进来吧!” 连日来承昀都是天没亮就离开,夜入深更才回来,正想着白日里究竟是谁帮着打点日常? 答案又自动送上来了。 不是春分又是谁?许久未见那双古灵精怪的小眼睛,着实怀念得很! 怎麽?她像是能吃人的主子?老在她起身前就非也似地逃离屋子,至於麽? “姑娘。”春分尴尬地拧着小手走进院子,羞涩地喊着。 “怎麽,不敢见我?”颜娧拧起柳眉凝望着长开了的春分。 脾气朝着闫茵无处发,也不至於出在小丫头身上,担惊受怕的模样打算做给谁看?莫不是秋姑姑又偷偷来了越城? “秋姑姑怕我大手大脚伤了姑娘,让我在姑娘醒来之前就离开屋子,可是我真的好想摸摸姑娘的...”肚子啊... 春分可怜兮兮的神情着实惹笑了颜娧,小得直觉胎儿可能长不大的肚子,也能惹来她的兴趣啊? “妳来是?”颜娧偏头睨了眼前小丫头一眼,听着是秋姑姑也来了,怎麽接连几日都没见着人? “秋姑姑担心闫姑娘路上没有人伺候不方便,特地要我从绥吉镇过来。” 谁知来了竟看到这麽大的惊喜!各处邸报无人周知,更没有人提及姑娘现况,似乎故意断绝了东越所有往来的消息,春分也是来了才知道姑娘有孕在身。 至此,颜娧大概也懂得几人的安排了,意兴阑珊地吃着早膳,心里盘算着,该如何让闫茵的路途也走得顺遂些。 深沈眸光瞟过闫茵不自在的神色,像是怕她立即解了缘生般地小心戒备,令她一时间也不由得笑了。 胎儿都大到与她的不分轩轾了,即便她不动声色的命令回春解了,结果也不会有所改变,如今能作的只有如何让她安全的回到北雍。 “妳跟我回北雍,秋姑姑跟着我师姊。”瞧着闫茵就要开口推拒,颜娧意兴阑珊地瞟了眼,吓得她赶紧噤口,“我可以容许妳以替身身分,为我分散梁王的注意,前提是必须带上我身边最好的人。” 这是她最大的让步。 能把立秋也请回东越,可见梁王多少还是有些动静,否则也不会又动用已经潜回北雍的人手。 “姑娘!” “小师妹!” 两人着急的应答,果真证实她心中所想,也就在这僻静的院子里过得平静无忧,门外可能早就又翻天了。 能逼得闫茵想出这个办法,外头又能有多安稳? 不打算给拒绝的机会,颜娧冷哼笑道:“我不介意继续留在这里,说不定灯下黑这事儿,能偶尔发生在我身上。” 对梁王父子是厌恶,拿着别人的命来铺路? 她还没那么大的本事! 孩子一旦生下来,按着她的能力,有的是机会能离开东越,着实没必要拿闫茵的命来开玩笑。 她可没忘记,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奕王呢! 厉煊顺利登基又如何?奕王能这麽轻易善罢甘休? 第七百二十章 祝贺 如若梁王是真疯,回返的路程为何要动用闫茵冒这么大的风险? 能为了野心将手摸进四国窃走国玺之人,实在太安静了,这太不像奕王了! 梁王苦心积虑搅弄四国风云,不惜扯出下神后再世的流言蜚语,奕王也被利用了二十年,怎可能这么眼睁睁看着帝位拱手让人? 皇宫与皇座尽毁,厉耀神迹般地出现,的确拐了个弯成了佳话,然而善于煽动人心的奕王,当真甘心对子侄俯首称臣? 他们算是走一步防三步的心思,也是落得被囚禁在将近一载,难道奕王就这么袖手旁观的看着? 颜娧端起鸡茸粥随意地尝了几口,没打算浪费整桌的菜肴,然而举止间散发的漠然,直叫俩人不敢多言,更别说眼底那令人害怕的决绝,谁敢再反驳个两句? 闫茵藏在云袖里扭得发红的纤手,紧紧抿着唇瓣,在小师妹不发一语的无声威胁下,终於手捻兰指,运息轻点神阙、中极、曲骨几个穴位,果断逼出躲在宫腔内蛊虫。 不到半刻,她已面色发白地瘫倒在石桌前,大量的缘生蛊虫涌出闫茵下身,血腥之气扑面而来,那身瑰丽的粉荷襦裙早已淹没在血色里。 颜娧直觉不对,也连忙来到她身后,提气疏通郁滞的经脉,不探还好一探才知,她根本没将自身性命放在心上! 回春血脉能保不受蛊毒侵扰,再从而达到驯化其毒性,天知道需要多少虫蛊才能够发挥作用? 而她竟在短时间内培育了那麽多缘生,还不要命地将缘生悉数逼入体内,得耗费多少气力将蛊虫强制留在体内发挥作用? 原本功底也不差的体魄,竟然也是空囊一俱…… 本就还没完全恢复的颜娧,哪经得起一番耗损? 这个念头一窜入脑中,闫茵不管不顾地挣开背后不断涌来的澄澈内息,从没见过这种场面的春分差点吓傻,赶在闫茵落地前扶住了人,眼看扑空的主子也即将失去重心倒地,春分乾脆心一横笔直倒卧在地当了缓冲。 如今眼前哪个经得起摔? 被吓得不轻的春分也忘了该喊人帮忙,毛骨悚然地抱着两个晕倒的孕妇,根本没来得及缓和被惊出的一身冷汗。 承昀与吴昕踏入内院,见着的便是一地腥臭的血沫与呆愣的春分,连忙各自扶起两人,见闫茵染了一身蛊虫腥臭血沫都先愣了愣。 这是打架了?吃个早膳能把两个师妹给吃得打架了? 再不对盘也不需要吃到两败俱伤啊! 以凤鸾令探查颜娧周身脉络,除了一直存在的气虚,并没有其他问题,承昀轻柔地动了动手肘呼喊着:“丫头!” “怎麽回事?”吴昕拧起眉宇问着没了主意的春分。 “姑娘知道闫姑娘以蛊虫伤身之事。”春分惊魂未定地应答,余下的不用说两个男人也能心神领会了。 “就说小师妹定会生气……”吴昕不舍地叹息,两个师妹都各有主意,想的全是对方的安危,都没错啊! 承昀不由得悠悠叹息,旋即恢复冷静安排道:“罢了,趁着这机会赶紧上路要紧,我带着丫头先行出发,春分帮忙打点一下闫姑娘,晌午前得离开越城。” “领命。” 春分接过人迅速地进入内室,两个男人交换了个无奈的神色。 “都别劝了。”吴昕也是一脸无奈苦笑。 两个年纪相仿的倔气姑娘,谁有能耐改变?更别说闫茵这次根本铁了心,没打算让自个儿好过。 谁让清家那小子甜言蜜语,山盟海誓一堆保证,最后人在眼前竟没认出来,师妹回头哭得那叫一个伤心欲绝啊! 也因此铁了心,打死不相认,他能说些什麽? “两路人马总得引走一路,有劳几位师兄了。”抱持着相同的无奈拥着怀中的温香,承昀只能慎重地颔首道别。 好容易将她从梁王的龙潭里挖出来,难道要看着她再次落入奕王的虎穴? 新皇登基,奕王自是打着祝贺的名义入城来了,连日来在城里布下不少眼线,先是企图破坏登位大典,以口耳方式四处散播梁王非王室正统,承昀知晓自是不会坐视不管,堂而皇之地将此事所有线索交与厉煊处理。 厉煊也不负所望地在几日内肃清了城内的探子,谁曾想靖王竟在酒后透露了裴家与他入越相助之事,引来了奕王注意。 他怎么会不知道厉耿的性格?见他仍在东越境内,不用想也知道颜娧也在,至此种种不同地臆测在坊间四起。 更有三王一帝同争一女的恶语中伤传出,奕王早就怀疑颜氏女入越,可惜单珩多方探寻未果,也没个确切的消息。 甚至有流言颜氏女被软禁梁王府中成为禁脔,此等流言落入奕王耳里,哪能善罢甘休? 众人不知天谕里的颜氏女,奕王能不知晓?哪儿还管单珩多次阻止,也要想尽办法上梁王府探上一探,只得千方百计入了梁王府邸一探究竟,身为肇宁帝后裔,两人明争暗斗了半辈子,他能不懂梁王书房里的秘密? 尤其玉间林在越城境内出现时,他早有怀疑梁王擒住了颜氏女,只是一直没能抓到真凭实据,待他在书房庭院里发现,那个能招唤陵寝戏秘盒的玉间阵时,奕王心里早有了答案。 尤其在阵法内看见平阳郡主的拜帖,追踪颜娧数年的奕王能不知晓平阳郡主的来头?他在北雍擒人事败之事传到临辉城,在此同时南方出现的郡主会是谁? 原来那个口口声声希望他成就神国复兴大业的王兄,心里所想与实际行动大相径庭,嘴上说无心王位会交出颜氏女,成了他的一番心愿,实际却早将颜氏女关进了戏秘盒,随後又发疯似的想尽办法要将人救出? 呵!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梁王会将人送给他,而是开始怀疑多年来梁王真实的心思,包含被他供在临辉城宗庙里,当作传国之宝的天谕究竟怎么回事? 看着空无一物的戏秘盒,奕王清楚人早已离开,如若颜氏女进了越城,想必也同时在等待可以离开的最好契机。 多方筹谋了二十载,他能甘心成为被耻笑的输家? 第七百二十一章 体己 为此奕王趁着皇城补充心血之机,买通了几个负责膳食的内监,在梁王日常饮食里加了些东西,使得他近来越发神志不清。 几次入宫探访期间又添加了些加快药性的熏香,使得梁王魔怔得更为严重,在奕王眼底如今的梁王是真疯。 奕王自以为弄疯了梁王,更是肆无忌惮地想方设法渗入暗卫营,丝毫未将厉煊放在眼里,既已知晓颜氏女正在越城之中,他在意东越皇位座上何人作甚? 只要找出颜氏女纳为己有,得了再世神后,四国都能尽收囊中,东越在他眼里已不再重要,毒害梁王也不过为自个儿出个闷气。 若非还留了个裴家不受药害的陆淮在梁王身边,只怕也无法知晓两王相斗至此,梁王给了世人真疯的模样,只为安定奕王满腔愤恨,实际上仍透过暗卫四处探查着颜娧的踪迹。 所有出城的孕中妇女都得详实盘查身份,要离开越城难如登天,雍尧两国朝贺的使臣,甚至受到不顾礼仪地搜查,连整装的行囊都被翻搅得一团紊乱,也没被告知到底找得是什麽? 今日是前来朝拜的使臣离开越城的最后一日,也是要光明正大离开越城的最后一日,错过今日将来要离开越城可就不容易了。 护送萧鄢棺椁返乡之事,最终仍是引来了奕王的注意,几次来到镖局寻衅未果,也开始以镖局为圆心四面八方的彻查。 离开越城之事已是箭在弦上,更是拖沓不得,因此当闫茵来提议,以替身出城的建议时,明知可能挡不了颜娧的怒气,为了将她安全送出城,几个人多番犹豫下终究妥协了。 因为,顾忌着颜娧腹中胎儿的安全,能给他们的选择真不多…… 人烟稀少的宅院门口,一白一黑的汗血宝马温驯地立於车前,窗栏悬着古朴的福禄纹饰,门扉上雅致的兰花雕琢,纱帘随着春风轻漫,暖暖春意里溢散着紫檀雅致香气。 承昀步伐稍稍急促又不敢失去安稳的脚步,也没给随侍的镖师摆下马凳的机会,飞也似的跃上马车安顿昏迷的颜娧。 守在门口等着一同出发的两只假仙,见着颜娧被横抱出来也面面相觑,都要离开越城了又出了什麽事儿? 待安顿好一切,承昀掀起帘幔,凝了两人一眼,沉声问道:“谁上车?” 好容易又聚在一起,假仙们心里仍旧舍不下彼此,都明白此去的风险,以一个观察者的角度来说,他们只能跟着不能插手所有凡间事。 被颜娧给扯出真身卷入三王之争,自知对不住狐狸大仙立下的规矩,看着这两口子执意要他们分开行事,心里那极其不愿也不敢发表意见啊! 假仙们互看了眼迟迟不语,百烈淡定地握了握回春的小手,安慰着被颜娧凌虐已久的老伴说道:“闫茵好相与,这边交给我。” 听到自家男人的体贴,回春泫然欲泣地轻轻颔首,“我们北雍再见。” “没事的,虽然大仙不管事也不会让我们出事。”百烈话里有话地笑了,随后挥着手驱离回春,颇有风潇潇兮易水寒的壮烈踏上马车。 回春不舍再次分离,迈着小短腿,抹去悬在眼眶的泪水奔入宅子,两个假仙分离了三百年,好容易聚在一起又得分别心里总是不好过。 没看懂两个娃儿演什么,几个镖师看不过眼的嘴角抽了抽,迳自关上门扉,放下门帘,挡去百烈那去而复返的不舍眸光。 “唉——” 落坐在门扉前,百烈又是一声无奈叹息,还没来得及收回落寞,便听得男人冷淡的问话传来。 “我们不好相与?” 百烈猛地一颤,要笑不笑地回望面前男人辩解道:“回春胆小。” “是吗?”将颜娧的虚软的身躯纳回怀中,承昀问得意兴阑珊,也说得云淡风轻,“在北雍遇上我们可不是那副委屈的样子,啃得挺欢快。” “那也是为了保我一命。”百烈淡定地看着相拥的俩人。 若非回春為他蓄積了深厚靈息,只怕脫離許後那一瞬,包含顏娧早共赴輪迴了! 入越至今实际看到俩人相处的机会并不多,总是各自奔波忙碌晓夷大泽的琐事居多,若不是织云岛也摊上了事儿,应该早就回北雍去了。 “记住你现在的身份。”过去的事承昀不打算计较,眼前需要他来假扮一家同游,不管说了什麽都得忍。 “我还不至于杀鸡取卵。”百烈莞尔。 “是吗?那还不叫一声爹来听听。” 看怪物般的神情瞟了面前男人几眼,苦笑道:“你就这么想当爹?” 随手掖好遮挡两人双手的被角,承昀似笑非笑地说道:“也不是生不起,先预习被叫爹的滋味也不错。” 百烈:…… 这对夫妻还真不是常人,比起以往的神国帝后多有不同,连思维都与一般人不同,这是存了坑什么是坑什么的心思? “不先叫两声,等会叫生疏了不好蒙混过关。”承昀怎可能容得下批评颜娧的任何话语?不让他喊个爹娘几声怎能善罢甘休? “爹...”百烈在心里念叨了几声,不情不愿地喊着。 “不够亲昵,再来。” “爹...” “我还活着呢!再来。” “爹~”百烈喊得差点呕出了几口老血,着实后悔上了这辆马车。 “欸乖——”承昀满意地笑出了声,轻挑下颌暗示着还有颜娧。 百烈窜起身子,着实地撞了车顶,痛唉了几声,不服气的说道“她的年纪生得起我吗?” “後妈也是娘。”承昀沉着应道,一点害臊也没有。 无奈的抹了把脸,百烈哀号道:“这才第一刻钟,日子没法过了……” “不喊熟悉些,出不了城门,大家都没法过了。” 他没错过承昀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心里有种招谁惹谁的错觉。 为怀中人调整好最舒适的姿势,承昀在略显苍白的唇瓣落下一吻,爱恋的眸光在离开颜娧时,立即悬上了淡漠,睇着百烈一颤一颤的。 “我的女人好不好相与,轮不到你说。” 百烈:…… “不过同我的女人讲了两句体己话罢了,至于这般找麻烦么?” 再恩爱也不用这般显摆给他看啊! 第七百二十二章 尾巴 都心甘情愿地来假扮儿女角色了,对他们还不够好吗? “生恩不如养恩重,谁养的你们?”承昀薄唇抿着清冷淡薄的弧度,眼底丝毫不隐藏地嘲讽般睨着面前娃儿。 说娧丫头好吃易食,不正因这副身躯承载了历经三世的魂体,将能尝的人生八苦都一一体会,魂体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升华,入口自然更为可口且回味无穷。 他们的确贪恋颜娧那古今稀有的滋味啊! 好容易遇上能同时承载多人过往的魂体,尤其她的魂体经过戏秘盒温养后,看着虽然弱不禁风,实际却比谁都香甜可口,让他们更加爱不释口...又怎舍得轻易放过? 不得不说承昀说得这声养恩还当真名副其实…… 再不情愿也不舍得她真的有什么万一,能长长久久地给他们多咬几口比什么都重要,自然比谁都希望她能安然脱身,为此百烈几乎是咬着牙把话给说完。 “娘...亲...要赶紧好起来...” “会的,你家娘亲向来坚强。”承昀疼惜地落了吻在光洁的额际,轻声地戏谑问道:“听得可解气?” 百烈讶然无言地看着,那个虚弱地偎在男人怀中的女子,姣好的唇线也突然绽出嘲弄的浅笑,这才察觉又被两人涮了好大一把,只是眼前男人也没多好过,紧实的窄腰正被恶狠狠地拧着。 “下回你们再拿别人的命来玩,当心我不为瓦全。” 颜娧有气无力地警告着,软糯的嗓音听着一点威胁性也没有,车上两人却一语不发没有人愿意应答,又闷得她加重了指尖的力道。 “别闹。”承昀难掩眼底的无奈,始终没有抗拒腰上的肆意,理所当然地受着,为她能平安,他的命都能玩了,何况自愿引颈就戮之人。 如若不是闫茵保证再驯化的蛊虫不会伤人半分,不过让胎儿成长的速度快上一些,看着她的气急败坏,不用说也知道闫茵欺负他不熟悉蛊虫。 “你们拿闫茵的命去玩之时,怎就没想过我会闹?”颜娧不悦地质问。 “天地良心。”承昀只差没有对天立誓了,听着街市由远而近的青玉銮铃声,深邃眼眸不由得哀怜点点,祈求她的谅解。 “回到北雍任凭妳处置。” 马车入了市集四周全是鼎沸人声,瞧着他煞有其事的慎重,微掀帘幔提气凝望远方,也顿时明白车驾另有安排,只得先将满腹怒气也暂时按下。 此时许久未闻的清润嗓音,不知何时悄悄跟在车旁,慎重提醒道:“姑娘一走数年,北方山里的、家里的全都痴痴等着,宫里的也请您万事多忍忍。” 短短几句话听得颜娧差点泪洒当场,的确是她一时的任性与自以为是造就的结果,如今想安然离开的劳师动众也是她造成,能怨谁呢? 听得车内的细微骚动,来人又传来几句安抚:“姑娘莫急,来日方长,马车交会时,人手会全部调换,我们会尽力保全姑娘心中所想。” 得知闫茵的大义与颜娧的指示,立秋二话不说与春分交换了原有岗位,一个愿意为主子豁出性命的人,她自然也愿意以身相护,竭尽全力保她一路平安。 承昀拦下想掀起帘幔的纤瘦藕臂,将心急的娇躯紧紧捺在胸臆里,也不忘在耳畔细声提醒道:“听姑姑的。” 偎在男人怀里,颜娧紧紧咬着一口银牙,几乎将男人的前襟的君子兰绣面给拧皱,试图平复心中无奈,心里比谁都清楚,今日必须离开! “闫姑娘在马车睡下了,姑娘也安心睡下吧,一路小心。” 话毕,两辆在青石板大街上交会的马车,为了闪避街上小贩,不小心造成碰撞,所幸马车打造得精实,并未造成车体有损,车上受到惊吓的孩子哭天抢地,几个随车的镖师与奴仆各自安抚着孩子,也给一旁受了擦撞的小贩做了赔偿,随后又各自往不同城门出发。 …… 藏书阁燃起宫灯时,仍披头散发,不停翻阅书籍的梁王,嘴里喃喃不知念叨着什么,一旁精神不济的陆淮,早已瘫倒在阶梯旁,手还悬在扶手上打着呼噜。 忽地,杨翎迅捷的身影,无声息的窜入藏书阁二楼花窗,步履快速地来到梁王面前,单膝跪地,恭谨揖礼道:“王爷,两路人马同一个路引,一队从城南稷门出,一队由城北梓门出。” 梁王闻言敛起紊乱神色,哪还有疯癫之貌?拧起灰白长眉,心急地沉声问道:“她呢?是否安好?” “守城的军士并没有确切看到人,听说病得起不了都昏睡着,所以并不清楚哪个是真正的裴家人。”杨翎没敢抬眼看向主子。 待京兆府确认出城之人,发现有人用同样的路引离开越城,探子循着可能的路线追去,马车里早已换了一批人…… 将手中书籍砸到杨翎面前,梁王喝声问道:“谁是裴家人?” 颜丫始终是他的颜丫,跟裴家人从来都没有关系! 当他发现没有法子保她性命时,也仅能转了念想,只要能保下她的性命,他能接受她暂时离开戏秘盒,生下那个碍事的孩子。 等了大半辈子,再等些时日又如何? 能陪着他安安稳稳地在戏秘盒里长相厮守比什么都重要! 有玉间林在手,能擒得了颜丫一次,自然能够第二次,他得忍..... “属下唐突。”被突来的书页划伤了脸颊,血珠缓缓流淌濡湿了衣襟,赶忙跪伏在地不敢动弹。 “找,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本王找出来,绝对不能给奕王钻了空子。”梁王瞥了眼在阶梯旁的男人,勾起寓意未明的浅笑,“另外派出一些人手跟着奕王的尾巴,那家伙追踪颜丫多年,指不定有其他法子追上人。” “领命。”杨翎抱着些许忧虑地扫过酣睡阶梯旁的男人,不解问道,“王爷不打算处置他?” 从杂乱的书堆里,翻出了个雕琢细致的锦盒,梁王冷哼笑道:“让他把这两个月来的线索再捋捋,看样子我们少听了什么了,追上人再带上他。” 杨翎不解的抬眼,只见主子勾起了然的浅笑。 “颜丫不会舍得牺牲掉任何一个人。” 第七百二十三章 装疯 奕王自从入京,以原有府邸年久失修为由,越城没有适合的住处,存心客居在梁王府邸里,除了趁夜暗闯书房,更数次截读各方暗探传递的消息,全然当成自家的随性惬意。 身为皇亲又来者是客,更是来参与登基大典的亲贵,王府里谁敢得罪了? 所幸杨翎也不是吃素的,没几日便将重要的消息转进了藏书阁,王府里仅留下梁王想透露的,是以即便下榻在梁王宅子里,奕王能得知的消息,还不如自家的探子来得仔细。 连日来在湖心亭畔水榭里,奕王纵情声色,饮酒作乐,歌姬乐师几乎没消停过载歌载舞。 正值壮年的奕王正是身强体健,入夜更不客气地招了数个姿色上好的歌姬侍寝,声声娇怜的软玉怀抱,哪有把自个儿当客人了? 黯淡宵月,再也撑不住脑中酣醺醺的乐人们早已倾倒在桌案,醉态妩媚的歌姬,清透薄纱掩不去粉雕般的纤长玉腿,纤白的藕臂攀附在墨灰蟒袍半敞的蜜色胸膛,奕王倾靠凭几似醉非醉地享受着美人温香。 十年不得入京的奕王,好容易挨到继位之日,能够正大光明的步入越城,不好好的祸害梁王一番,岂会轻易回去封地? 趁着新皇初登宝座琐事繁多,先将梁王毒得不明事理,再夺走所属的情报脉络,理所当然地成为梁王府里的地下主子,看着下人敢怒不敢言的模样,那是多快意的一件事儿? 单珩穿过廊道缓缓走来,见着的便是这般声色犬马的场景,若非明白奕王此行的用意,只怕也信了面前的迷乱场景,他使了眼色挥退了众人,确认所有乐人完全退出水榭,这才恭谨揖礼道: “王爷。” 抬起长臂枕着头颅,眼眸半掀看着互相搀扶离去的乐人,似醉非醉的眸光恢复了往日的深沈睨了来人一眼,随手取来水盆里濡湿的脸帕,藉着凉意换来几分清醒,凝重问道:“追上了?” “承家做了不少准备。”单珩如实应答,着实不敢抬眼对上主子,“而且似乎不单是裴承两家的人马。” “本王那个自以为是的皇兄,放了这么多人来到越城,到底多有把握能将人擒回来?”奕王忍不住地嘲讽。 他打探多日都未见消息,本以为进了戏秘盒应当不可能离开,连他都打着先夺盒再议的心思了,谁曾想梁王竟然放任承家那小子把人给捞了出来,戏秘盒的人究竟怎么了? 随着玉间林出现的消息传到临辉城,他心里不知多么雀跃,不得不感谢兄长帮他擒住了颜氏女,打着入城夺盒的主意,最后竟连见都没见着,这叫他如何吞得下这口气? 单珩讪讪地陪着主子笑了两声,没敢跟着当面嘲笑,主子笑得,他能笑得?这点分寸他还是有的,连忙清了清嗓子拘谨地禀报道:“按着留下的车轨来看,出城后又安排了四辆车驾,全是绕着远路走,估摸着路引也换了。” “竟然需要使用六个车驾隐藏路线?看样子那会惹事的小丫头,真惹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啊!让本王越来越好奇了。” “属下也是这么认为的。”单珩故作佩服,掩饰住眼中的喜色。 开玩笑!我们承家的小主子就要出生了,难不成还乖乖束手就擒? 是了!陪着奕王入越城的楚风,跟在奕王身旁将近一年光景,瞧着他一年来如何与梁王如何斗智斗力,直到半年前主子要他将玉间林之事透露给奕王知晓,他竟也马上明白颜氏女落入梁王手里了。 随后也跟着查了几日的典籍,谁承想关于戏秘盒的一切,肇宁帝竟只留下一个怪力乱神之说…… 要想,东越可是以术法立国,若说怪力乱神,那么东越臣民岂不成了笑话? 是以奕王想尽办法要将手伸入梁王府,这事对他楚风哪有什么困难? 因此他一面透过暗哨们完成渗透任务,一面确保想透露的消息能平安送达两王手上,他一面将消息借由候鸟传递消息回西尧,西尧再将正确消息透过承黎两家送达承昀之手,待裴家铺好陆淮这枚棋子再将假消息予以两王。 三家子为了紊乱两王视听也算费尽心思,甚至雍德帝也得配合演出,逮下单珩又趁势擒了敦睦伯,戏唱得比吴昕还要精彩几倍啊! 也因此他能隐藏至今未被揭穿身份,只是要带着单珩的面皮,在东越度过漫长时间,那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 不能光明正大地使用回颜露,只能混在酒水里,假装饮酒随时给假面补充水分,身上还得随时洒上酒水掩盖气味,还好他家世子夫人的东西就是好,否则整年喝下来不得中毒身亡了? “要走陆路返回北雍,都得经过本王的封地,马车速度缓慢,六辆马车沿途所经城镇多安排些人手,看看哪支队伍先露出马脚。”奕王脸上因岁月赋予的成熟,不经意勾勒了抹淡定笑容,“明日动身回临辉城等消息。” 在越城这几日酒也喝够了,想来他那皇帝侄儿也对他有了新的认识,既然弄疯梁王的目的已达成,他返回临辉城等着探子来报,再决定走哪个方向追缉颜氏女即可,也用不着在越城日日借酒装疯了。 “领命。”楚风迅速退离水榭,将命令传达给外头守着的暗哨,在廊道外回身看着奕王脸上又覆回濡湿的脸帕,唇际浮上了抹意味深长的浅笑。 终于到了这一刻啊!两个主子若能一路平安,他也能回家了。 主子答应他了,一旦事成定会为他求娶立秋,娇妻美眷就在眼前,他定得确保接下来一路顺遂! …… 渐亏凸月,迎春夜风凉。 连日来载着颜娧的车驾几乎日夜兼程不停赶路,沿途安排好的客栈以过二择一的落脚方式遮掩行踪,随车的镖师们累了便在荒郊野地稍做休息,路经大城的镖局再替换人手,使得原本需要一个半月的路程已缩减十日有余。 入夜后,车驾来到在仅有几千人口的小镇,镇上唯一能入眼的客店也是老旧得破败不堪,春分照例付了两日的住宿费用,承昀即刻在小二的引领下,抱着已陷入昏睡的颜娧进入客房。 第七百二十四章 卖傻 神色凝重地为颜娧在榻上安置了舒适的卧位,回头便凝着眉宇揪起窝在房门旁的百烈,沉声问道: “怎么回事?” “你别着急!别心急啊!离越城越远她的不适本来就会剧增,这都是必需的过程。”被抓离地的百烈,惊恐不矣地抬手按下揪着前襟的大掌,安抚道,“相信我,包括回春在内,我们谁都不想失去颜娧。” 缓缓松了掌下力道,承昀不舍地回身看向迟迟不醒的女子,落坐在房内四方桌前,蜷得指节泛白的大掌不经意地颤抖着。 三日了,原先还能喂下一些肉汤维持体力,今早白水也喂不进了嘴了,看着她好容易养起来的体态,短时间内又瘦得形容枯槁,叫他如何不心急? “她靠了东越术法养活将近一年,要再养回来本来就需要些时日,若能留在东越受天地灵气滋养,自然能够平安顺遂,既然决定要走,过程总得要受。” 瞟了眼连呼吸都极其微弱的女人,如若眼前男人费尽内息撑着,只怕...百烈不敢再继续往下想地颤了颤。 将近足月的胎儿仍旧缓缓茁壮,却始终没有任何胎动,可能无法顺利临产,这事儿他还没敢说出口呢! 神国千年就没有神后在戏秘盒待过,更别说在里头孕育子嗣,连他都不知道结果的事儿怎么说的? 回春说这两口子专找麻烦一点也没错! 又不能违背天命直接要了他们性命,难怪大仙就此撒手什么也不想管,留下他们给这两口子玩弄于鼓掌之间…… 笃笃—— 门外传来叩门声,百烈颠颠地赶紧凑上应门,春分送来了几份卖相极差的吃食,苦恼不矣地说道:“姑爷,我们到的时间实在晚了些,小灶都熄火了,客栈里剩下的食材不多,今晚先将就着。” 她家姑爷接连几日都没有好好用膳,不间断地以内息撑着昏迷的姑娘,好容易到了歇脚的地方,也是巧妇着实难为无米之炊啊! 承昀清冷眸光瞟过一脸无辜的百烈,心里清楚人是铁饭是钢的道理,食不下咽也起了碗筷默默用着,不过三口就又放心不下地抬眼问道: “当真会越来越好?” 看着颜娧醒来的时间越来越短,已是惶惶不可终日,如今完全不醒的状况,要他如何真放心得下? 被问得一惊,百烈眼角不自主地抽了抽,后背冷汗直冒,说着自个儿也不敢肯定的答案笑道:“当然,回到北雍再好好调养一定能改善。” 一路上不进大城专走小镇,也快到达过两国边境,能不能好也得回了才知晓,现在能说什么? 瞧着那颜娧那不正常的孕肚,他都担心会不会生在半路了...呸呸呸! 百烈连忙甩了甩头,希望甩去这个可怕的念头。 随后,趁着男人要为颜娧梳洗的空档,跟着春分一溜烟就跑,哪敢留在客间里回答任何问题? 在换妥干净衣物后,几日未醒的人儿羽睫扇扇,终于有苏醒迹象,承昀赶忙扶起虚弱得没有气力的身躯,二话不说地拥进怀中,如释重负地问道: “终于睁开眼睛看看我了?” 软弱无力的嘘应了声,颜娧也不清楚这一觉究竟睡了多久,用尽气力攀在男人长臂上,强迫睁开酸涩得不能自已的眼眸。 她做了一场非常长远的梦,梦里狐狸大仙说了好久的故事,说了为什么要创造这个异世,为何要将人枉死之人带往此处。 神界的庄严肃穆,浩瀚广阔,妖界的恣意洒脱,奇幻陆离,人界的爱恨情仇,生离死别,鬼界的沈寂凝重,阴暗诡谲,伊人如不顾神界所限,倾尽全力在三千世界里寻找祂的踪迹。 祂在她身上看到了伊人的影子,不由自主的屡次违逆天道,一次次的放任她的执着任性,坏了异世里该有的规矩,一遍遍地看着祂口中的伊人如何不破不立,为祂留下一条不再受轮回所苦的道路。 那些个故事听着就入了迷,也没舍得打断大仙的陈述,也不知到底听了多久,说她的不听话造成了许多的困扰,翻搅了整个异世的运转,这次还造了个违逆轮回的胎儿,祂也不知该上哪儿去寻来一个适合的魂体啊! 原来真的给大仙造成了烦恼啊! 迎上男人几乎被焦虑淹没的深邃眸光,她漾着歉笑偎进温暖的怀抱里,嗅着熟悉的水安息香,缓和不知从何而来的疲累感。 “我睡了很久?”颜娧原本不可置信,一开口哑得有如鸭嗓,旋即多了几分真实。 “整整三日。”搂着怀中娇弱的身躯,承昀疼惜地在光洁的额际,一连落下数个浅吻,安慰自身连日来的伧惶。 “三日...”颜娧在男人怀中掰着纤细的指节折算后,惨白得不见血色的小脸,扬着愉悦浅笑问道,“那不是快到雍越边境了?” “还笑得出来?”没忍住地轻拧了小巧的琼鼻,承昀无奈地叹息道,“大伙儿都被妳吓惨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好睡,都怪你马车打造得太舒适。” 颜娧又往男人的怀抱里偎,纤瘦藕臂揽上紧实的窄腰,将俩人距离拉得更紧,心里已打算瞒下连日来的长梦,也不知梦境里的真伪,只怕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担忧,说了不过徒增一人烦恼,还不如卖傻来得好! 如果大仙都说没有解套之法,她又能如何呢? 半个多月来几乎没有歇息的赶路法,产期愈近身旁男人的焦虑更明显,除了担心无法如期返回北雍,更怕行踪泄露被人追上。 这些她都看在眼里,怎么还舍得说那些不切实际的梦境? 既然两次再世为人,都没改变她作为女子的命运,那么怀孕生子不就是她的必经之路? 既然老天给她安排了路走,也让她如愿不认命地闹腾了十来年,改变四国诸多显为人知之事,总不至于在这时候要了她的命吧? 都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还没到小崽子要出来的那日,都还有希望找到解决方式的! 承昀掬起漾着戏谑浅笑的小脸,惩罚般地重重落了一吻,浅尝后甜美后,气笑问道:“要不明日撤掉一些软枕?” 第七百二十五章 纠缠 车架上为了她能舒服地赶路,织锦丝被、软枕一应俱全啊! “撤,尽管撤。”颜娧拉着男人的温暖大掌,重压在略微冰凉的孕肚上,语带委屈,“舍得折腾我们娘俩,你就撤干净些。” 他还真舍不得! 承昀被说得一句话也没敢说反驳,眼前这个愿意为他忍受十月怀胎的不适,之后还得承担产程痛楚的女子,能让他牢记一辈子,怎可能舍得折腾她? “好容易醒来,闹什么呢?”男人反手握住闹腾的葇荑,和缓的热息在她耳畔吐纳,“都这时候了,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没敢折腾妳。” 男人似笑非笑的眸光里说出的话语,怎么听都觉得像荤话,气得她不悦地抽手,若不是还没能恢复气力,定一巴掌把人挥走! 承昀又讨好地擒住冒着火光的葇荑,温柔清润地呵哄问道:“等妳醒来等那么久,真不跟我说说,都梦到什么了?” 颜娧微微一愣,讶然地怔怔回望,不由得纳闷,他知道了什么? 那梦里许多紊乱跳跃的场景,真要一一道来,一时间也不知该从何说起,恍惚间似乎不禁怀疑,有不注意错漏了任何消息么? “姑爷。”门外传来春分的叩门声。 “进。”颜娧没管男人一脸无奈抢先应答。 “姑娘醒了?”见到主子醒来,春分喜形于色地雀悦上前,无奈主子被她家姑爷紧紧护在怀里,一星半点都没打算给人碰。 “何事?”承昀本想独占她清醒的时间,未料来了不速之客,星灿眸光里染了些许愠色。 春分一惊,见着姑娘醒来开心得差点忘了正事,连忙递出手里的短笺,着急道:“五路的马车被两王分头劫下了,如今梁王的车驾正快马加鞭往此处赶来,预计一日能追上我们。” 承昀星眸一黯,有预期梁王只是假疯,却未曾想能这么快辨出真伪,并且追上他们的行踪。 “而且,梁王在确认我们的行踪后,似乎特意放慢了脚步,看起来像是在等待。”得知消息后,春分也思忖了许久。 厢房内一阵瘆人的静默,一向冷静自持的男人,也不由得加重了手里的力道,疼得颜娧也凝起柳眉,只得握上焦虑的大掌安抚着。 “他来也奈何不了我们。”困难地借了男人的力道坐起身,颜娧绽出一抹淡雅浅笑,“你们收拾一下连夜出发,什么话都不要说,有多急走多急,梁王追上之后,再让其他人来接我们。” “我不能留姑娘一个人在这,而且...而且...姑娘肚子里还有...”春分着急得话也说不清了,偏偏主子只回以一抹淡然。 “有昀哥与百烈陪着我,怎么会是一个人?”颜娧挽着男人略微僵硬的长臂,绽着如夏夜凉风般的怡人浅笑。 承昀郁闷的心思也因此舒缓了不少,不禁自嘲反倒不如刚醒来的她清醒,脑子里只想着梁王的目的…… “把店里的小二跟掌柜都绑上马车。”承昀从锦袋里取出一张千两银票,薄唇也扬起了弧度,“请他们到下一个城镇生活,或者半个月再回来,总之接应的人未到前,我们是这间客栈的主子。” 春分怔怔地看着手中的银票,姑娘有钱她知道,不知道姑爷也不缺啊!开口就要买下客栈,几个人能办到? 颜娧借力缓缓起身,挺着肚子来到简陋的支摘窗前,凝望着安详恬淡的夜色,几盏阑珊灯火浅浅摇曳,扬着兴味浅笑道:“动静有多大就多大,最好把整个镇上的人都给吵醒。” “真要这么做啊?逃命不该安安静静的,有多远跑多...”远? 呲—— 春分话还没来得及问完,便听得男主子卖力地撕开,那充斥着日晒后暖阳气息的被褥,快速地捆成小包袱递来并吩咐着。 “让掌柜写张歇业公告,把这个塞进小二肚子里,再打晕抱上车。” 既然要假,那当然得假个彻底! “懂了!” 春分雀跃地揖礼,顺手灭了的烛火,将一直在门外偷听的百烈给丢进房,带着小包袱离开厢房。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镖师们已被套好马车等在客栈门口,接着听得小二与掌柜不明就里的询问声,配合着瘫软的落地声与掌柜的求饶声。 仅剩两间的住客,手里塞了一锭银子,也被刀驾着脖子赶出客栈,命令其沿途喊命直到找到下一家客栈为止。 下一瞬,被打晕的小二已被塞好包袱,交由掌柜抱上马车,接着镖师们封闭了客栈门口并贴上休业告示。 瞧着出逃的住客跑了一定的距离,春分坐在马车前头,不停呵斥追赶着几个出逃的住客,原本静谧幽暗的大街纷纷燃起了烛光。 开门见着几匹能踩没命的高头大马正追着人,马车上的小姑娘也大呼小叫的,连忙又各自关上门,深怕不小心惹了不必要麻烦。 在二楼窗畔看了一场夜奔的大戏,颜娧笑意更深了。 奕王是怎么样的人,她虽不了解,大抵能跟卓昭斗上半辈子的人,不是个心机深沈之人,也是个城府难以揣测之人。 两个人同时追着她的马车来还能所谓何事? 一个放慢脚步打算等她生产,再施展玉间林抓她回戏秘盒,一个打算看看鹬蚌相争能否有渔翁得利之时,能藉机擒回他的颜氏女。 这趟东越行居然是在最后一里路,一次纠缠了两个男人? 更何况她现在还怀着别人的孩子,有必要待她如初恋么?非得追上人带回去关着不成? 她都不知道怎么就成了香饽饽了…… 看着逐渐远去的马车,颜娧关上支摘窗,藉着透入窗棂的黯淡月色坐回四方桌前,才拿起缺角的茶盏,随后来的男人便为她添上了茶水。 “你这双眼睛还真好使。”颜娧忍不住调侃面前的男人。 有了他的异能,身处黑暗又如何? 有百烈在,白日里随便捏个蝉蜕蛊挡挡,他俩在此处生活几日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只要不点灯火,不动灶火,彻底让客栈沈寂几日,其他马车也能赶来了。 承昀放下陶壶,双臂轻靠桌沿交握,万般委屈地执起葇荑说道:“夫人的一句夸奖,等好久啊!” 第七百二十六章 使徒 “誇?”顏娧也靠著桌沿手臂撐著頭顱,另手审视般地掬起滿是新生鬍髯的下頷,左右端看得许久啧啧笑道,“看不出来你有缺啊?” “谁说我不缺?”承昀迅速反手掌握葇荑,不客气地枕在掌心里,“没多给我一点夸赞,夜里哪睡得好?” 阵阵酥麻感透过指尖传来,颜娧无法逃避地扬起一抹羞涩的轻笑,谁都没想到越发没有安全感的…居然会是他… 除了被困在戏秘盒里,度日如年的无能为力,离开后身躯笨重感仍无法适应地烦忧,哪里是向往自由的她能忍受的? 清醒时,他总是想尽办法这般的讨好,只为博得她的一笑,这些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要把情话如他没羞没臊地说出口,天资驽钝如她还需要再练练。 “我的男人,自然是挑最好的。”颜娧自觉这是能从她口中说出的话语里,最为动听的情话了。 男人如获至宝地勾出了笑靥,思及她受着醉夜归的凌迟时,都仍能维持一贯的淡然自若,最后那刻是谁求的谁,他哪会不清楚? “记得,一日最少要跟我说上一回。”他傲娇的要求着。 “你的脸皮可以再厚一些。” “妳确定我有?”男人拉着葇荑四处摸着俊脸,“有找到麽?” 颜娧当真被逗笑了,差点就忘了他的追妻准则之一,没有脸皮! 抚着那张矜贵毓秀的脸庞,再次庆幸能遇上,这个甘心陪着四处流浪的男人,一个能把尊严也放在她身后的男人。 “我知道寄放在这了。”颜娧拉着骨节分明的大掌放在心窝上,从没试着表达内心话,也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情话? “妳可明白什麽叫昙花一现?” “知道。” “不,妳不知道。”承昀迅即起身,从她身后怀抱,低头在那张喊着知道的菱唇重重落下一吻,随后枕在透着浅浅温香的肩窝,带着些微喑哑的嗓音私语道,“妳无意间的字字珠玑,才是我最美的昙花。” 她如何抗拒这样的语言魔力呢?许是他存心就要她无法离开啊! 入越迄今,一趟想破除神后传言的旅程,将两人的关系捆绑得更为紧密,与其说是密不可分,不如说是彼此都需要对方,总能补足对方所遗漏的默契能有幾人相与? 向来没有情爱纠葛的天份的她,也在他有心的引导下,逐渐懂得什麽叫做互诉衷情,她要的一生一世一双人,能这么碰巧送来面前,大仙也算是待她不薄啊! 藕臂缱绻地揽上男人的颈项,一时间也不愿开口打破这样的甜蜜,最终轻闭了双眼,倾靠在宽阔胸膛里,自是无声胜有声。 “饿了麽?”承昀猛然想起,她醒来至今还没用过膳食。 “呜…”一声哀怨的稚童声从黑暗角落传来,“你们终于想起我了…” 松开了藕臂,颜娧定睛凝望蹲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的小身板,不正是被留下来的百烈又是谁? “严格来说,是想起娧儿,不是想起你。”承昀真忘了还有一只假仙留在此处,没忍住地调侃问道,“饿了吗?我去后厨弄点吃的。” “我还以为你打算掌杓呢!”颜娧吟吟笑着。 见着她扶着挺直的腰背,承昀适时的伸出长臂,即时给予酸软的腰际支撑,故意道:“可以为妳掌杓,没办法为太多人掌杓。” “你想饿死我吗?”百烈可怜兮兮地问。 方才还以为,春分准备的膳食会有他的一份,本想着他没动几次筷子,膳食应当都是他的了,谁知道居然被全部整理了! 他也饿啊! “我怎么觉得百烈越来越像个真人?”颜娧凝着柳眉若有所思地看着哭得跟真的似的百烈。 “五谷杂粮吃多了,的确会越来越像个人。”承昀意有所指地将百烈拎到颜娧面前来。 颜娧被关在戏秘盒里那么长的时间,光靠他一人怎么养得起两只假仙? 自然是跟着众人一天两餐,一开始还吃得愁眉苦脸的,一个月下来,也渐渐觉知冷知热,懂得什麽叫吃喝拉撒。 除了个头没长高外,其余完全就是一个个八九岁的孩子。 “教得不错啊!”颜娧钦服地与男人相视一笑。 “是夫人做得好,知道把他们抓出来。”他意味深长地笑了。 如若不是一切配合得太恰当,他都怀疑两只假仙,是不是预知了颜娧会被关入戏秘盒? 因此特地提前化形离开他们。 实话说,真少了颜娧以内息孕养,两只假仙还能鲜活如初麽? “看来他们日子也是过得有滋有味,都懂得窥探别人私隐了。”颜娧拧了小巧的鼻翼,师父倘若尚在也没料到青虫能变成小娃儿吧? 百烈无辜地捂着鼻子,哀怨回道:“明明就是你们逼的我.……” “逼吗?”颜娧努了努唇瓣,偏头问道:“昀哥,要不就将他留在此处好了,反正带着也没什麽用处,多张嘴吃饭也是麻烦。” 百烈:…… 含着泪光的眼眸回望着颜娧,全然是敢怒不敢言,明明不缺银子的人,偏偏嫌他吃饭麻烦,还不如当初留在南楚皇宫好些…… 颜娧似笑非笑地撑着下颌,轻描淡写地说道:“也行,可以带你回去找许后,深宫大院里的锦衣玉食,自然比我们餐风露宿的粗衣惡食好上百倍,喔不!千倍。” “别啊!开玩笑的,没打算回南楚,真的,回春还在等着我呢!”百烈心惊惊地抬手拒绝,不免腹诽了番,“谈情说爱的神经少了半条,坑杀算计他人倒是比什麽都快!” “我居然会想同意他的说法。”承昀不由得由衷佩服敢把话说出口的。 “你也不惶多让。”颜娧没好气地瞥了头冷哼了声。 承昀不由得拍了百烈的后脑勺,命令道:“饿了还不去准备材料!” “你们当真以为现在适合动灶火?”她拧了一大一小的耳际,“客栈都封闭了,这时候动灶火打算自曝行踪?” “不如我去找些吃食回来?”百烈弱弱地提议。 “不委屈吗?”颜娧托腮看着他委屈的模样。 “不委屈!哪有什麽委屈?大仙都对妳客气三分……”百烈猛地捂住了小嘴巴,恨不得咬了舌根。 第七百二十七章 核桃 怎么就不小心说出来呢? 身为大仙的使徒,能不清楚大仙的往来? 令他错愕的是,此次大仙居然肯毫无保留的诉说前因,一向清高自傲的祂怎会如此心软? 莫不是有了崽子后,心思也越发心慈手软了?或者,祂也在她身上看见了那份不认天命,不服输的心志? 看到谁的影子了? 多了悲悯之心的祂,能否仍是那生性恬淡,俗世一切如浮云的逍遥散仙? 倏地,百烈直觉后颈一凉,被人从衣襟拎到四方桌上,再抬眼便迎上两双各自揣着不同情绪的眸光,逼视得他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怎么说他也是个半仙,沦落到被两个大活人这般死盯着,面子该摆在哪儿?不由得令他试图找回一点颜面,赶紧清清嗓子,抬起下颌,环胸摆了个高傲姿态问道:“你们想问的什么?” 百烈这谱一摆,颜娧反而心里有了数,眉眼不由得微微弯起,失笑地轻轻地摇头回望傲娇的假仙。 原来连日无穷尽的长梦,并非疲累多思的黄粱一梦,而是大仙有意为之,是释出善意,期望她别再恶搞的妥协? 大仙所言,她可没有勇气问出口,眼前的男人若是知道前路茫茫,不知所依,还能维持得了这份自若么? “一肚子坏水的习惯再不改,甭想我会准备多好的东西,给你们填饱肚子。”承昀根本无视他的高傲态度,薄唇勾着些微的弧度,朝着颜娧笑问道,“之后我们省事些,多准备些清水馒头可好?” “挺好的。” 颜娧没打算在此时多问上什么,心里正打算回避这个问题时,眼尾余光扫到支摘窗下缓缓燃起的火光,渐有燎原之势地朝他们蔓延而来,葇荑下意识抓住正想靠近窗边一探究竟的男人,巧无声息地以眼神示意个头矮小的百烈前往。 百烈不敢造次地悄悄靠近最远的支摘窗边,失火之处正是马厩,赶忙捂住了差点喊出声的嘴,另手慌张的指着院内惊叫冲出的马匹。 还没来得及缓和失去马匹的惋惜,便见春分留下的两匹汗血宝马,受了火灼一路嘶鸣,直至消失在小镇的远方。 几个身手矫捷的黑衣人,藉着木梁火灼延烧产生的噼噼啪啪声响作为遮掩,悄然无声地落在后厨门口,百烈惊愕不矣地跌坐在地,害怕地问道:“不是把跟踪的暗卫引走了吗?” “我有说人走了吗?”承昀唇际微勾,似乎早有了心里准备。 闻言,百烈一时无言以对…… 听说刚才这个男人还要他到后厨准备食材,如果早知道这群暗卫根本没有离开,他打的是什么主意? “谋害仙人也敢想?你都没想过为还没出生的孩子积点阴德啊?”百烈委屈地窝到支摘窗墙角,终于忍不住地碎念。 “小娃娃到后厨找东西填肚子,再正常不过了。”承昀没将他满腔怒意放在心上,仔细地将颜娧不方便的身子,缓缓扶到床榻安置,在额际落下一吻和声道,“好好歇着,我去去就回。” 颜娧着急地翻身侧卧,挽着骨节分明的大掌不放心地交代:“当心些。” 为她整好散落的青丝,掖好薄被,承昀泰然自若地宽慰道:“安心,多数人马随着春分他们去了。”下一瞬,看向窝在一旁的百烈问道,“你想知道什么才叫谋害吗?” 百烈吓得脖子一缩,喃喃问道:“你想作甚?” “满足你想被谋害的愿望。”承昀快步拎起来不及躲避的百烈,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去。 此时,马厩的火势已即将蔓延到后厨,承昀带着百烈,佯装没注意到暗卫般急奔下楼直达火源,后厨院内备下的各色青蔬,已被大火烘烤萎萎蔫蔫,吆喝着百烈以水井旁的水桶灭火。 “走水啦!” 百烈这一喊,附近左邻右舍都纷纷点燃了烛火,三步并两步地提着家中木桶前来协助,一时间人声鼎沸,原先躲在后厨侧门旁,正打算以暗器攻击俩人的暗卫,也只能不敢声张地暂时作罢。 当众人灭掉了最后一丝星火,承昀扔下手边木桶,趁众人不备之时,重重拧了百烈一把,夜空里响彻着他的哭号声。 他知道躲在客栈阴暗处的刺客还没走,哭得更厉害了,生怕哭得不够惨烈,给不了人同情的机会,也给了刺客攻击的机会。 “爹啊!”百烈一路陪着演戏演多了,早知道该配合什么,自然二话不说地抱着承昀大腿痛哭流涕地哀嚎着,“怎么办?我...我还没喂到马,马就跑光了,我们怎么跟掌柜的交代啊!” “儿啊!只怪我们时运不济。”抹了一把碳灰遮掩俊容的承昀,抬起手佯装不停地抹着泪,“掌柜的才交代我们看第一夜,我们就把客栈烧了一半……” “没事儿!只是烧了马厩,吴叔就住在隔壁,明儿个帮你重新搭一个,包准比现在的好上几倍,好不好?”木工吴正是含饴弄孙的年纪,最不舍得见到小娃儿哭闹,连连拍着胸脯跟百烈保证着。 “谢谢老伯。”百烈闻言二话不说地扑到吴老身旁,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抹上沾了灰土的裤脚。 承昀抹着泪来到老汉面前,扶起百烈相拥而泣,都还没哭完便见着街尾老赵牵着两匹受惊逃跑的一同回来,百烈见状又扑向走来的老赵,激动地哭喊:“谢谢老伯,我跟我爹不用被掌柜赶出去了。” “感谢诸位相助,在下没齿难忘,来日定当报答各位恩德。”承昀朝着前来协助的乡亲们深深地揖礼,见马儿也被牵回来不由得眼睛一亮。 “傻孩子哭啥呢?这种汗血宝马整个镇上也没几匹,不离开镇子不管上哪儿都能找回来,只怕你刷不着马背啊!”看着小娃儿哭得眼睛肿得像核桃仁,老赵也忍不住调侃。 方才马车追赶的戏码已扰了不少人的清梦,几个被惊醒的街坊已来看过客栈门口的告示,才猜测掌柜又欠赌债跑了,果然讨不到钱的就来放火了吧! 几个热心的老人频频交换着神色,还好几个老家伙不放心,就在隔壁院里闲磕牙,不然可就苦了小娃娃了! 第七百二十八章 趁火 如今这场大火再配合父子舐犢情深地相擁哭泣的戏码,更能博得纯朴小镇百姓们的关爱。 百烈啜泣得不由自己,委屈地伏在承昀肩上,藉着四周吵杂声响,以心声问道:“墙角那些人能走吗?” 承昀捂着百烈后背,几不可见地摇头,百烈含着泪光,不可置信地瞅着面前男人,那不是白哭了吗? 倏地,躲在灰暗墙边的几名暗卫,朝着后院内众人连续射出数根飞针,承昀旋即震地凌空,单手腕转成风,接连拦下了数枚飞针,随后一记回风刃送回两只毒针,挡下轻点墙沿企图登上楼阁的暗卫。 翩然落地时,身旁几位参与救火的老者倒地不起,当场一针毙命,被承昀风刃推飞一旁的吴老与赵老,倒在一旁痛苦的哀鸣着。 “带着人躲好。” 话毕,承昀踢飞一旁木桶袭向持刀袭来的暗卫,木桶应声碎裂前,风刃已随即迎面而去,破开遮面之时,暗卫没有逃过命门受袭的必杀一击,留下深深血痕而随即倒地。 见着同伴倒地,其余两名暗卫戒慎地持刀缓步移动,与承昀无声地对峙,情势危急,冲突随时一触即发,两人交换了眸光,全然无法理解手无寸铁之人,如何伤的同伴? 旋即慎重颔首后,俩人决定同时进犯,视死如归般地叱喝一声,大刀朝着承昀同时袭去。 承昀负手於后,随性恣意地闪过袭来的刀刃,骨节分明的长指旋回双刃,长刀犹如丝缎般柔软交叠,划过暗卫颈项时又瞬间恢复如初,两人无法置信地捂着不见一滴血渍的颈项,再也忍不住涌上喉际的鲜血染湿墨色遮面。 双手未沾染任何血腥,已取走三人性命,承昀头也不回缓步来到摔下楼的刺客身旁,一个提气将人踹往三人倒卧之处。 摔得不轻的暗卫仅剩一口气,捂着胸口呕着血沫,那一脚卸了下颌,已经无法服毒自尽,只能苟延残喘地趴卧在地,苦撑着那个屠戮人命,却仍风雅自若的男人信步走来。 “搜一搜。” 承昀命令着看戏看了老半天百烈搜查暗卫,迳自为仅剩的两名老者探看伤势,翻开直缀衣摆扯下两段白色里衣,包覆深入吴老肩际的飞针。 看着面前男人不敢碰触长针,吴老不由得忧心问道:“有毒吗?” “我怕脏。”承昀微微一笑,老者还没来得及表现出厌烦,飞针已在老者痛苦的哀号中取了出来。 吴老疼得龇牙咧嘴正想捂住伤口前,承昀已经迅速以风刃划破衣裳,为伤口上好伤药,再以里衣迅速绑缚患处,动作流畅得令人咋舌。 赵老的飞针伤在大腿上,初步微观伤口没有大碍后,也同样快速地上药包扎,逃过死劫的两老困难地移动身躯轻靠彼此,细声讨论着面前男人的来路。 百烈骂骂咧咧地问完话,指着承昀鼻子怒骂道:“都是你!这下好了!几个街坊都没了命!” “害人的是你。”承昀同样撕下里衣覆手,努力在暗卫腰际寻找可能有的徽印。 “与我何干?”百烈就不明白了…… “我说过,我会满足你被谋害的欲望。”承昀在腰上找到了梁王府的腰牌,在手上轻抛了两下,又在暗卫不明就里的注视下塞回原处。 百烈瞪视着男人的脑瓜子,这是哪门子的回答? “一大院子里的人哪个不是你喊来的?”承昀眸光冷淡地又瞟回刺客身上,吓得面前男人赶紧退了两肘子。 “然後呢?”百烈怎麽觉得又会有被坑的感觉? “我说会满足你被谋害的欲望,让你做饭,让你灭火,让你检查马匹,可你什么都不肯做,一到院子里,就喊着走水让街坊邻居来救火,你说是谁的错?” 百烈张了又阖的小嘴突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又可怜兮兮地窝回老者中间,喃喃念叨道:“我到底招谁惹谁啊?” 眼前几个老迈的长者,真要咽下肚子也是塞不了牙缝的鸡肋,哪有什麽滋味可言?亏他方才戏演得那么卖力,到头来还被说害人性命啊? “这话好像该我问。”捂着肩上伤口,老吴悠悠叹息道,“小娃儿,老头子伤了手,马厩无法完工,得等上好几日了!” 百烈嘴角抽了抽,老人家还没听出演戏的意思? 赵老看着捆在薰得灰黑的马厩,安慰着百烈:“无妨,至少那两匹马没事,掌柜回来也说得过去。” 百烈真想要两老多存些坏心思,这么心甘情愿地被小娃儿哄骗?被他骗还好,要是被别人骗了怎么好? 承昀头也不回地抓起暗卫发髻,不愿多加浪费时间,深沈眸光紫辉一闪,面前原本一句话不吭的男人,双手忽然不受控制般地垂落在地,低哑的嗓音如魔魅之声般缓缓说道: “不管谁让你来的,回去告诉你的主子,我承昀能带得来娧儿,自然也能带得回,雍越边境在前,如若不信可以再试试。” 入越至今,他的行事向来保持一贯地低调,从未像今夜这般以自身所学扼杀任何人,今夜是警告也是震慑,也是明白告知雍尧已有大批人马前来接应。 此行为何而来,在娧丫头受困戏秘盒期间,他已向裴黎两家如实以告,一心想为母亲手刃仇敌的黎家两兄弟,能放过两王追缉颜娧至两国边界的少有机会? 有影消剑在手的黎承,已不再是从前那个无法反击的少年,等着这个机会都等了几年了?手刃两王早已成了他心中首要之事,否则怎么对得起死去的母亲? 承昀相信,即便他们踏入雍朝国土,两王也不会轻易放弃最後抓住颜娧的机会,梁王的玉间林驭使范围仅能在东越境内,他们只要尽快跨过雍越边境,便能够少了一个麻烦。 只要他们尽快离开此地,想趁火打劫的奕王自然有黎承处理,春分此去也会打点好前路,北面的人马也会逐步破除东越边境的禁制,深入两国边境支援。 “本世子所言,可听清楚了?” 承昀眼底紫光如星灿般辉耀,暗卫如遭电击般地蜷缩了身体,旋即又恢复如常,回望的双眸已失了焦距,嘴里喃喃地说着同一句话。 “属下领命。” 第七百二十九章 搶劫 承昀半眯着眼,看着受了魅惑的暗卫摇摇晃晃地起身,无法顾及身上伤势,一跛一跌地从后院角门离去,还没来得及转身,便听得客栈二楼传来巨响…… 喀嚓—— 突然间,颜娧所在的厢房支摘窗轰然碎裂,两道黑影从破碎的窗户中跌落下来,重重地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脖子上各自一道血痕,鲜血汩汩流出,无声无息地没入泥土之中。 众人闻声回头,见颜娧纤瘦的藕臂紧抓着毁坏的窗沿,另手无力地抱着孕肚瘫坐在地,身后还有长刀朝着她袭去。 承昀眸光一缩,难掩心慌地跃上屋檐,接连提气跃上二楼,奋力提气再次腕转成刃袭向黑影,却怎么也追不上刀落下的速度。 所幸,尚有余力还击的颜娧云袖一挥,以风刃针旋即断开刀刃,一击落空的刺客以断刃打算再次攻击,电光石火间承昀已立即再次提气,腕转无声,风刃飞袭,挥向来人颈项,在银辉月色里那抹血色晕飞前,蛮狠的脚劲已将仍执意落刀的暗卫踹出破窗。 如瀑的血色挥洒而至,后院两老即时抱着百烈躲到一旁,看着落地有声的躯体,三人不禁同时胆颤心惊地抖了抖,对视了许久,眼里都在怀疑楼上那俩人到底惹上了什么麻烦? 承昀余悸未了地扶起颜娧,确认身上的血渍并非出自她,终于不管不顾地将她纳入怀中,抚着她散乱的青丝,枕在泛着血腥气息的瘦弱肩际,丝毫不敢想象,方才如若没能赶上会如何? 本以为那些人不可能对她下手,如今看来竟也是宁可玉碎? 太过清楚刺客突来的追杀,对面前男人的心理造成的冲击,因此即使被他担忧得搂得几乎喘不过气,也不得不忍下挣开怀抱的冲动,任凭他寻求安慰地紧紧搂着她的身躯,直至孕肚实在压迫得喘不过气,颜娧这才试图和缓气氛,在他耳畔打趣说道:“听说东越是我自个儿来的。” 猛地一愣,承昀松开了长臂,沉沉眸光凝视着眼前故作轻松的人儿,不讶异她能听清后院遇袭之事,只不过听她说这话,听得实在不愉悦,不由得烦闷问道:“难道不是追着我来的?” 颜娧那有如阳春三月的温柔眉眼,不打算回答他的问题,心里不由得也扪心自问了下,是追着他的脚步来的吗?难道当真早就对他心怀不轨了? 瞧着不愿意回答的小女人,承昀真被这小没良心的气笑了,若非她媚人眼眸里那差点溺死他的柔情似水,只怕早将她狠狠地教训一番。 虽然现在也没办法教训她,好歹还能逞逞口舌之快,正当他也打算这么做的同时,后院里的百烈五短身躯,小手臂叉着腰喝叱着俩人。 “你们俩真是够了!先拾缀拾缀留下的烂摊子能行吗?”百烈极度不平衡地吼着,一路陪同至今,都被强迫看着多久了? 有惊无险的挺过刺杀,还要接着腻歪啊?欺负人?哦不!欺负落难神仙吗?要不是回春被强迫分开,他至于看着这恩爱两不疑的一幕,看得心烦意乱吗? 承昀再也不敢将她一人留在厢房,横抱起逃过问题的颜娧,提气轻点楼板跃下后院,将她安置在后院水槽木缘上,风凉地嘲弄道:“人当久了,真当自个儿是人了?” “几个意思啊?”吴老呐呐地看着眼前小娃儿。 承昀没有回答老者的问题,轻描淡写地往马厩走去,打趣道:“能吃的就别浪费,省得我还要废心思整理。” 什么?能吃什么?不是吧? 莫不是今晚不光是招惹了刺客,还招惹了不该招惹的精怪? 这话叫两位老者猛地一愣,回望百烈的眸光也微微闪动着不安,瑟瑟地后蹬离了两步,呐呐无言地看着眼前的小娃儿。 百烈没好气地哼了声,清楚承昀故意拆他台面的用意,有什么比鬼神精怪之说更能转移注意力? 更何况,整个九州四国还有几人知晓他们的存在? 知道的也不过就当作是青虫与蛊虫,有谁瞧过他们真正的面目? 是以他也没打算浪费自动送上门来的稀有粮食,既然有他发话,有他扛着,他为啥还要假装客气? 承昀都帮他整理成堆了,只稍运用他化形之后仅剩的转化之力,即可将面前堆积成小山的几俱仍热腾腾的粮食给消耗殆尽。 可惜回春不愿意跟来啊! 就在两个老人胆颤心惊的注目下,百烈瘦弱的双掌缓缓映出青绿光芒,银辉划过第一俱粮食后,眼前仅剩染了不少血渍的夜行衣,把眼前两个老者吓得团抱在一起,抖得有如筛糠地说道:“有妖怪啊!” “老伯啊!我要是个有用的妖怪,还至于吃这些剩食吗?你们两个活生生的不是挺好的?”百烈啧啧有声地回望两个老人,负手于后来到老者面前,扬着骄傲地笑容道,“我是百烈,乃是神皇座下灵宠,出了这道门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两位可得铭记在心。” 话毕,百烈又回头继续清理满地粮食,不到一刻钟,堆积成小山的粮食早已不见踪迹,只有满地染了血渍的衣裳。 此刻,承昀也从马厩里挑拣了一匹颇为瘦弱的老马,套上没被烧毁的马车与鞍具,缓缓来到老者面前。 “马厩内的两匹汗血宝马交与两位处理了,本世子只想带着即将临盆的妻子平安返家,我们几人本来不打算惹事,偏偏贵国有几位喜欢惹事的主,本世子为保妻儿安危唯有沐血相抗,望请两位海涵。” 老者们这辈子哪里听得这番激昂嗜血的言词,听得不够明白,懂得不够真切,也在百烈刚才那番说词里有了初步的打算。 赵老率先摆手说道:“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吴老也连忙遮起眼睛回避道:“对,我们俩只是在街市上捡到这两匹马。” “甚好。”承昀满意地扬起矜贵淡漠的浅笑,随后无视老者们的颤抖,各自塞了张百两银票后,缓步来到颜娧面前,无奈地笑着。 “好的车驾被一把火烧没了,最好的那辆被春分抢劫了,我们且将就着可好?” 第七百三十章 步调 “行吧!能够回家就好。”颜娧都还没来得及说完,旋即又被男人二话不说地又抱上马车。 环视车上一应俱全的锦被与软枕,还有琳琅满目的各色食盒,这不是准备在原先那辆马车里的东西? 开始还想不透为何要吐露真实身份,结果竟是所有事态发展,都尽在眼前的男人的掌握中啊! 今晚的袭击他早有准备! 先是调虎离山引走大半的追兵,自个儿则留下来断后,清除所有哨探与暗卫,如若不是没料想到有暗卫摸上二楼寻到她,他的计划当真十分成功。 还好才醒过来的她也不算误事,男人一路上以内息喂养至今,虽然尚未完全恢复,拿捏几个暗卫也算不上太费事。 看着他细心打点所有行程上的诸多事宜,颜娧回眸递上了温婉浅笑。 即便前路漫漫,这一刻,她觉得那是种单纯的幸福,远行的浮云游子,即将动身返家的思乡悸动缓缓蔓延在胸臆间。 家啊!那个故去的颜娧与夫死子亡的颜姒,包含来自远方的她,从来都没能完整有拥有的幸福,那个有能遮风蔽雨的瓦片,里头有能一生相依的良人。 为不方便的腰腹找了最舒适的位置,笑得有如天际弯月眉眼,等待他的到来,如今她理想中安稳温暖的家,因他无条件也不曾要求回报的付出,感受到无比的幸福。 车驾外的承昀安抚着被大火吓坏的马匹,再回头百烈已将院内的几俱屍首与血迹消化得一乾二净,留下两个被吓得不轻的幸存者,吓得躲在一旁颤颤发抖。 承昀曲身在两个老者面前,清冷的眸光里涌上浅浅笑意,“短时间内原来的掌柜都不会回来,客栈麻烦二位先生打理了。” “不敢当,不敢当,我们什麽都不会说出去。”赵老抬手不停摆手,虚长了那么大岁数,何时被称呼过先生了? 不说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噬屍精怪,眼前的男人也算是与他有救命之恩,他也不是不懂得知恩图报之人。 再看看方才被抱进马车的女子,挥手就能解决几个刺客,哪像个善茬?又不是脑瓜子给驴踢了,哪会去做些令他们不快之事? “对了,这两日我刚从西北的嘉梁城回来,那儿似乎不怎么平静,你家娘子身子重千万别去淌混水。”赵老从那儿刚完成一间米粮铺子的整建,不由得好心提醒。 “多谢先生仗义。”承昀有礼地揖礼告退,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一把捞起百烈随性地扔上马车辕座,交付了马鞭,自个儿大步地钻进帷幔内。 讶然无言地瞪视着手上的马鞭,百烈嘴角不由得抽了抽,无奈地抹了把脸,也只能认命地轻抽马背缓缓前行。 这个男人的心能有多大?居然敢将赶马的事儿交给他?就不怕他把马车给带入山谷断崖吗? 马车哒哒,车轮辘辘,晕黄的月光将车影拖得长长黑影,车驾内的颜娧终于吃下连日来的第一顿食物。 几个小食盒里是君子笑常见的糕点与小食,颜娧打开食盒时还能感受细微热意,可见得准备的时间就在一个时辰内。 离这里最近的君子笑分支,不正是吴老提醒的嘉梁城,能将他上马车的时间拿捏得这般恰到好处,颜娧除了佩服也想不出来怎么表达谢意了。 在男人的伺候下洗净了双手,颜娧半掀帘幕看着灰暗暮色,听着鼓鼓蛙鸣,以月色判断着行径方向,终於不由得纳闷问道:“我们下一个安顿的地方是嘉梁城?” 承昀俐落地将车内收拾妥当,还给她一个舒适的半坐卧位,不急不徐地说道:“可以停留也可以不停留。” “今天留下的人,应当也是你安排的吧?”到了这节骨眼,她要是再瞧不出来得有多傻? “什麽事儿都瞒不过你的法眼。”承昀递上了半凉的茶水,让她去去嘴里的气味,眼底除了宠溺还有几分赞许,“总要四处留点经过的痕迹,否则追踪他们究竟追到什麽程度?今晚算是最接近的一次。” 待她洗漱完毕,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掌没有闲着,立马覆在她膨出的腰腹上,无奈说道:“他看起来似乎没那么听话” “嗯?”颜娧不明白地偏头回望。 不都一样没有动静的孕肚,能有什麽听话不听话?感受男人那双温暖的大掌游移在孕肚各处,倏地惊觉他似乎是在确认胎儿的卧位。 “大夫说了,如若妳能轻松些的时候,小崽子可能待不住了。”男人不放心地触摸着孕肚高点的位置,果真与她动武前的位置有明显的不同。 一路赶路,还在庆幸她睡下的时间比醒着多,能降低不少折腾,谁知道这次清醒竟还动了内息。 方才能吃得欢快可不是思乡情怀,而是小崽子不再压迫她的胃袋,人舒服了当然能进得好些。 “如果他在半道上待不住,我们得找个栖身之所,所以接下来沿途大城都安排了合适的住处,吴老的木工手艺在北越这地带十分出名。”承昀深邃幽远的眸光将她的讶然尽收眼底,“接下来的日子,妳千万不可再动武,否则这小崽子铁定待不了。” 颜娧: 她卖力舒展筋骨换来的舒适感,竟然能影响小崽子的寄宿期长短? “城里不平静,自然是两王的人也进城了,妳得记住悠着点。”承昀捂着孕肚耳提面命着,她的灵魂里藏了个拼命三郎已是见怪不怪,还没完全适应戏秘盒外的生活方式才是大问题。 颜娧捂着发疼的额际思忖着,惬意神色也随之一沉,没来得及从大仙说的无法可解里抽出思绪,这就来告诉小崽子待不住了,因为懂得他的提醒,才更显得一筹莫展。 近在眼前的家,因为小崽子还赶不得路了?难怪他敢把马鞭扔给外头的百烈,那是全然不在意能不能继续前行的步调…… “我尽量……”颜娧不由得嘴角抽了抽。 活了这么长时间,她还没生过自个儿的孩子,遥远的记忆里虽然有颜姒生产时的记忆,终归也只是全然帮不上忙的记忆.... 她也不是产婆哪能记得了那么多步骤与细节…… 第七百三十一章 终点 “妳还得感谢他没有直接蹦出来。”承昀捂着仍旧没有动静的孕肚,庆幸地抬眼凝望一脸错愕,似乎早忽略自身正有身孕的女子。 待在细密盒里过了将近一年的自在生活,再回现实的确得多花时间适应,现在的她等同把孕程该受的苦一次全盘概括了,偏偏接二连三的变故没办法有多少时间留给她。 颜娧无奈地跟着他的大手在结实的小腹上摩挲,虽然有诸多不确在前,唇际依然扬起了一抹温柔的笑意。 “不怕啊!娘虽然不太着调,还有爹扛着,有你爹在,我们娘俩都能平平安安的。” 承昀又气又好笑地轻声叹息,被她这么一说更是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这一声爹娘听起来又是多麽的舒心,虽然为的是将重责大任安放在他的肩上。 将她的安危放在第一位,早已是不争的事实,还需要给小崽子特意提醒?更何况她若是不着调的娘,这世上大概也找不到能着调的娘了…… 他们这一路能走得这般平顺,又是谁先是放出她要走海路的消息,明知相家消息直通奕王也要有此一说? 为他们一路往北争又取到了好几日的时间,好容易追上海船又落了空,又故意让其中一路人前去搭乘梅珍堡的漕运船,梁王自然知晓奕王追缉未果之事,当然想也没想的又追上任征的船只,谁承想又追了个空虚? 最后两王怒不可遏地各自派出猎犬,追查剩下一路往北的四路马车,若不是踏入东越前,一并带来了清家的兽军,更有几位当家瞻前顾后地带着几只大猫,为她灭了追来的猎犬队,他们今日面对的又岂止是那几个暗卫? 她才醒来几日?能将逃脱路线给安排得这般透彻,运筹帷幄的能力本就不在他之下,如若他的处事能力再差一点,可能在她眼前都抬不起头了! 想要成为她身边那个有着非凡毅力的男人,谈何容易? 天知道他多么开心能从她口中听得,那话里话外全是托付之意的嘱托?何尝不是满足了一个大男人的爱护妻小的念想? 谁说她不懂情爱了?拿捏起他来还不是分分钟让他掏心挠肺? 承昀不舍的眸光沉了沉,轻抚着面前浑圆坚实的孕肚,不由地倾身轻靠在上头,小心翼翼地提醒道:“爹这辈子只帮马接生过,你可得好好待到我们回到归武山,总不会希望爹把你当马看待吧?” “一点正经的样子都没有!这是什么话?”颜娧没好气地推搡了男人一把,把小崽子当马接生,那她成什麽了? “我很认真提醒他的。” “哪是认真?是警告。” “不是都一样?” “谁跟你一样?” “都一样。” “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 承昀优柔的眸光回望还打算接着怼的女人,那双眼眸里的略带忧愁的凝视,彻底断了她接下来的所有念想,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藉着教育小崽子,也顺道告诉她安分的重要性,连骂她都不舍得正面交锋?谁说她的心捂不热来着? 习惯是件多可怕的事儿,他不懂吗? 她的心早臣服在他多年来的步步进逼里了啊…… “我知道了。” 颜娧把玩着他骨节分明的指节,似乎明显察觉他也松了口气,静静的伏卧在他身旁,听着小崽子与她完全不同调,犹如快马奔腾的心跳声。 “吴老帮小崽子做了个小摇床,看了妳一定会喜欢。”男人躺在狭小的车厢里,故意挤在她身旁环抱着,“如果他真不想待了,也没关系,接下来几个镇子都有准备适合的宅子,随时都有落脚的地方,产婆与大夫可能没有归武山里的人那么尽心,也都是镖局私下打听过,人品还不错的人。” “害怕吗?”颜娧听着他沉着的细语声里饱含着安稳的力量,也明白他在尽力安抚她的同时,心里有着多少无法言明的恐惧…… 同样都是待人驭心之人,如何不明白他的顾忌? “我没有资格害怕。”承昀轻闭双眼,又偎近了半分。 不是不怕,而是没有资格害怕,只能强装镇定,直至领着她踏进归武山的宅院那日,才能卸下紧绷的心房。 本想为他塞好散落的鬓发的手,藕臂停顿在半空,无奈地看着他孩子气的模样,似乎察觉她的手迟迟没有落下,大掌乾脆拉着她的手,抚着经过一夜已满是新生胡髯的鬓角。 同样人间清醒的两个人,面对眼前棘手的状况,以不同地方式为自个儿想办法留下后路,到了最后的关头,彼此都想成为对方的支柱。 “我会好好的。”颜娧不断的在心里告诉自个儿,这次定会说话算话,期望能给他更多的保证。 男人的眼帘半掀,静默地凝望着她,低沉嗓音喑哑地说道:“答应我,多帮我生几只小崽子,等我们年老之时,出门有好几个孙儿簇拥,一定挺威风。” “生事小,带呢?那多累人?” 颜娧的未置可否,引来身旁男人猛地弓起上半身,长臂勾来她的颈项,重重地落下一吻,眼底的欢喜溢於言表。 “这是答应了?” “谁答应了?” 颜娧想尽办法推开了男人,全都失败告终,最后还是被他困在宽阔胸膛里动弹不得,他的保正在耳畔低语着。 “奶孩子有乳母帮忙,带孩子有向凌在,不担心。” 颜娧听得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这是只管享受制造过程吗?不知向凌听到会作何感想? 再想想西尧的风俗,他的确从小长在军营里,这样讲似乎也没有不对…… “你们两个没良心的,有没有替在外头辛苦赶车的人想过啊?”百烈不悦的童音从外头传来,听得俩人相视一笑,的确差点忘了外头还有一个假仙跟着。 “人家的山盟海誓都是生死相守,此生不渝,你们两个倒好,直接跨过所有障碍飞奔终点,怎么样?欺负我不能生小孩吗?”百烈有一下没一下的抽着马儿,又哼了声。 “你要是能生绝对是奇景。”承昀不舍地松开软玉温香,起身掀起帷幔,看着不远处的嘉梁城,进不进城心里已有了初步的盘算。 第七百三十二章 尽量 “当然不是我生,是回春生。”百烈抬起下颔再度冷哼,眼里颇有不服输的傲气,不就是生孩子吗?说得好像只有车里的女人能行似的! “回春怎麽也是我西尧来的精怪,你要她生孩子,问过她同意了吗?”承昀凝视着远方缓缓开启的城门口,意兴阑珊地泼了百烈一头冷水。 “谁跟你来自西尧?”百烈整了整衣襟,清了清嗓子,高傲地说道,“我们可是掌控这个世界的仙灵。” “噬屍啖魂的低劣灵体罢了。”承昀冷哼了声,指着远方的城门洒笑道,“掌控世界的仙灵,能否带着我们夫妇俩飞越城门?” 噗哧—— 车驾里的颜娧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这对已经欺负他们两口子欺负成习惯的夫妻,哪可能会有半点同情? 不光是虎落平阳会被犬欺,在这个异世得一切重头修炼的他俩,也是同样的凄惨,当初就不该入了这个六界不管的地带啊! 悲催啊! 如若他们往前几任的寄主都能有他们俩人的能耐,至于花那么多年才修炼成人,而且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乖儿子。”承昀深邃的眸光里尽是似笑非笑的嘲弄。 百烈:…… 无奈地抹了把脸,恨恨地咬着手上的马鞭,可怜他满腔怨恨向谁诉? 偏偏他俩绝不可能让东越那帮人得逞,再将颜娧抓回戏秘盒,短时间内再进一次戏秘盒,殒命的绝对是他们需要宿主养活的仙体! 路引上都说了,一个是亲爹一个是亲娘,他还能怎么办? “我们这是打算进城?”颜娧半掀车帘看着天际灰白参半的天色。 “进,也不进。”承昀回眸递上了一个寓意未明的浅笑。 看懂了那双眼眸里的盘算,颜娧姣好的唇瓣,也随之勾勒了一抹温暖的弧度,心宽地笑道:“也好!趁着这会儿能吃能喝,进城去得多带上一些。” “嗯。”承昀宠溺地笑了,俩人有默契的笑容印在了彼此的眼眸里,这种无须言明的默契,总令他一向冷漠淡然的心思,不自主的更加贪恋她的聪慧。 忽地,一群北返的大雁飞经上空,承昀旋即勒停马车,以手捏哨呼喊着渐渐飞远的大雁。 两相呼应了几回之后,终于有几只急转而下的大雁,落在车盖上盘旋踱步,承昀二话不说跃上车顶,旋即翻开大雁翅膀,逐一在第五根长羽底下,以羽毛编列了几个暗语,随之温柔地拍拍颈背目送牠们离去。 百烈再次看得目瞪口呆,本以为操控大雁之事,只是男人信口胡诌,未曾想成千上百的雁群里,真有违背天性愿意为人所用的大雁。 车顶的动静挠了颜娧心底的好奇虫,趁着男人不注意,悄悄摸出马车,站在轅座的位置,看着他与几只大雁看似玩闹地玩耍。 她也是第一次见着愿意亲近人类的大雁啊! 安排好雁群,终于安了一点心的承昀,回身便见一颗好奇的小脑瓜,悬挂在车顶上,吓得他差点魂都飞了。 “施颜娧!” 从没有连名带姓喊过她的男人,这次终於再也忍不住地吼了她一嗓子,吓得林间未起的鸟儿全飞离了枝丫。 自知理亏的颜娧脖子一缩,正想窝回车驾内,被这么一吼也吓得不轻,不小心踩空了一步,眼看就要掉进了车驾马鞍的缝隙里,车顶上的男人似乎早有预知般,早已提气飞身而至。 瘦弱的身躯丝毫没有误差地跌进双臂,紧贴在宽阔温暖的胸膛里,男人鼓震如雷的心跳声,清楚得叫颜娧心头发慌。 “你吓到我们了。”颜娧二话不说地先发制人,拗了一顿脾气。 “妳……” 男人所有的脾气顿时蔫了,不停地深深吸气缓缓吐气,就怕不小心把人给打了,莫可奈何地将她放置在辕座旁,长臂撑在纤细长腿旁,绝了她想逃跑的念想,倾身看着那双胆敢含着泪光的眼眸。 别说百烈没见过这种场面?即便闯了祸的正主儿也沒見過,只不过他可以缩着尾巴躲进马车里,而她被控制在辕座上动弹不得。 一个撇头,承昀闭眼沉思,久久不语,再睁眼时,凝望着官道两旁逐渐敞亮的林子,为方才的情绪失控扼腕着。 眼睁睁见她跌下马车的那刻,他马上后悔吼了那一嗓子,心里也庆幸着有及时赶到,拥着她的那一瞬间,脑中顿时飞过了几十种不好的念想,恐惧顿时弥漫了整个胸臆,捆绑得他无法呼吸。 颜娧也没见过他这般怒急攻心的模样,甚至气得连看她一眼都不肯,她的先发制人的确为了不让人骂,却也不是为了看他生自个儿的闷气…… 缓缓抬起藕臂,搭上男人的旧紧绷僵硬的肩膀,轻抚着大气不敢喘上一个的背脊,葇荑掰过了满是胡髯的下颌,内疚的眸光迎视着他的,试着问那些无关紧要的问题,转移他的注意力。 “我们的婚书,写的是施颜娧?” “你娶的不是裴家女吗?” “我都还没搞清楚我的姓氏呢!” 听着甜腻的撒娇,看着她时不时透着歉意的眸光,眼前的男人再也耐不住心底的心慌,想也没想地覆上了那张半开合的菱唇,迫切地汲取她的口中的芬芳,想从中寻得一丝慰藉。 颜娧有若一汪春水般融化在他的胸膛里,受着有若狂风袭来般的吮吻,羞涩的应允着他的迫切,安抚着他的惊恐,直至他不舍地离开那水润瑰丽的唇瓣,冒着冷汗的额际抵着她的,眼里尽是无奈地问道: “如果我没接住,该如何是好?” 完全没想到不过几个时辰的时间,她就能不顾腹中胎儿地站上辕座,攀在车顶上看他给大雁留下消息的方式。 他早该知道,她口中的尽量是什麽意思…… 果不其然,她对自身危险的警觉性,永远都是心大得令人无法放松警戒。 “不会的,我家小崽子的爹,习得了盖世武功,我都说了,娘不靠谱,还有爹靠谱啊!”颜娧藕臂环着不曾放松的颈项,说得那叫一个中肯实在,一点都不怕拍断了狗腿子! 承昀真的力不从心地笑了,这样的她怎麽惩罚得了?怎麽骂下去了? 他这辈子,活该被她拿捏啊! 第七百三十三章 天谴 进城的时刻未到,已换上布衣荆钗的仨,驾着破败的马车来到城门口的小茶棚,听着同样准备进城的几个大老爷们,吹嘘着自家的农忙产物。 瞧着几个果农抬出以果大色艷,果實飽滿的上等枇杷,百烈巴巴地蹲在水果篓子旁,那张嘴馋得哈喇子几乎快止不住,不停地扯着承昀的裤脚哀求着。 他有些为难地从口袋里掏出几个铜钱,不舍得放手似的,十分艰涩地递给果农几枚。 百烈一接过几颗色泽明黄的枇杷,没两下就全塞进胃袋里,又扯着承昀往另一个兜售杨梅的果农去。 “爹啊,我还可以买吗……”百烈可怜兮兮地抱着大腿。 几个水果贩子看着眼前衣杉缝补了好几回的男人,着实瞧不起连孩子的吃食都买不起的爹,杨梅果农看着孩子可怜也挺舍不得,旋即挑了几颗品相不好的果子塞给百烈,抚着小脑瓜提议着。 “我们家的果园就在城北的畔苦岭,你要是喜欢上园子去帮忙采果子,叔包你有吃不完的杨梅,可好?” 百烈咬了一口酸甜参半的杨梅,贪嘴的小脸,五官顿时全皱在一块,只能不停地点头又摇头,逗笑了一众准备入城的果农。 “傻孩子,谁让你先吃了枇杷呢!”农户又看了眼茶汤都不舍得喊的男人,不由得摇摇头,粗糙的大掌重重地拍在男人肩膀上,“大人不管怎么苦,都不能苦了孩子啊!” 不提还好,这一提百烈那双黑葡萄般地眼眸,瞬时趴哒哒地掉下了几滴泪水。 众人:…… 得有多苦才会一提就掉泪啊? “爹啊,我错了...我忘了娘还在马车里...对不起啊!” 众人:…… 吃惊得不可置信的眸光,纷纷投到眼前一身褴褛的男人身上,这小娃儿说真的假的?他们都娶不起老婆了,眼前连茶汤都没能来上一盏的男人,真娶妻了? 方才还讪笑人家的几个佃户,都纷纷闭了嘴,眼睛时不时地盯着车驾,期望藉由帘幔随风飘舞的机会,能够一探帘内的究竟。 几人还没来得及平复涌上心头的酸涩,便听得帘内的委屈不舍得的软嫩嗓音传来。 “当家的,把它给了那位农家哥哥吧!能换多少果子,都给烈儿换了,他说得对,我们不能苦了孩子。” 一双白皙纤瘦的藕臂探出车帘,手里揣着一条看似纯银打造的银锁片,曦阳映照得在那惨白之上,明眼人一看便知晓那病态的白,更是能拖垮一家子的经济重担。 男人眼底含着泪光,心疼地紧握着妻纤瘦的葇荑,众人也在此时看清了依偎在男人大掌上的纤弱女子。 那的确是男人看了都会心动的温婉女子,却也心知肚明,那样的女子不是他们这几个庄稼汉能供得起的妻子。 “娘肚子里的娃娃,一定也想嚐嚐叔叔们种的果子,我居然一个人全吃光了....”说着说着百烈的泪珠,又趴哒趴哒地落在黄土里。 听得百烈的哭诉,投向承昀的眸光,已不再是妒忌,而是满满的同情,能娶妻生子是好事,要是娶了个拖垮了家里的病秧子,那可就惨了。 “没事儿!你家娘亲要是喜欢,你帮她多采几颗好不好?”杨梅果农再次提议道,“叔的庄子还缺人手,你们一家可以一起过来。” “叔,你人真好,”百烈身上那抓襟见肘的衣裳,连抹泪都嫌短了些,只能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感谢着。 杨梅农从衣袖里掏出了一个木制的徽记,上头刻着畔苦岭的山形与杨梅果的形状,走到破旧的马车前交给默默在一旁抹泪的两口子。 “我们这群人都是从畔苦岭来的,那儿一年四季的果栽都有,肯做不怕担不起家的担子。”杨梅农再次拍拍那坚实的背脊,鼓励着眼前男人,“看着嫂夫人也快临产了,赶紧地帮她安顿好,别让两个孩子一起受苦。” 承昀眼眶里泪光不停闪烁着,话语哽咽在喉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颜娧主动伸手接过木徽颔首道谢。 “谢谢农家哥哥的帮忙,前些日子雨下个不停,南郡那儿走了山,我们宅子太靠近山涧,给泥石流淹了,原本一家八口只剩仨了,仓促间什麽都没能带走,只剩下这匹老马车,承蒙农家哥哥肯收留,我们一家子感激不尽。” “南郡死了不少人呐……”原本担起香蕉蒌子的农户也拧起眉宇,不由得叹息说道,“能活着就好,那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都没有命重要,老杨梅都肯帮忙了,你们就好生待着,山上唯一的好处,就是饿不死!” “行了!行了!收拾一下都赶紧把货给交到西市去。”老杨梅看着城门已经开始放行,连忙催促着果农们赶紧进城,“你啊!那锁片也别卖了,孩子一出生,就得有一件值钱的东西锁住他的福气,拿着这个木牌子到城里的各个铺子,都能赊我老杨梅的帐,男人的面子,不是用来逞能的,把嫂夫人生产需要用的东西,都给准备齐全了再上山,听见没?” 眼底含着泪光的承昀实在说不出话,只能默默抹着眼泪地颔首,又是颜娧感激地接话。 “谢谢农家哥哥。” “行啦!相逢自是有缘,嫂夫人赶紧身体养好,改天生个大胖小子,给我们来顿洗三宴沾沾喜气啊!” 老杨梅也挑起担子准备入城,停在城门口查验路引,不忘塞上几颗杨梅给戍卫们嚐嚐掀,像是托付了什麽事儿地指了指他们的车驾的方向。 百烈抹净了鼻涕眼泪靠了过来,为表示感谢之意,不停的朝着老杨梅鞠躬哈腰,直到人影消失在瓮城里,这才蹒跚地爬上辕座,看着两个演戏比谁都行的贼夫妻,细声质问着。 “我说你们两个这样骗取他人同情,日后遭不遭天谴啊?” 承昀将木牌顺手收进腰际,俐落地落坐百烈身旁,轻轻吆喝着马儿前行,这才冷哼说道:“天不天谴我是不知道,他们的天谴倒是在眼前了。” 百烈:…… 他漏掉了什麽重要的消息吗? 怎麽突然怎么听不懂承昀的意思了? 一座专门种植果树的山头,能有什麽不为人知之事? 第七百三十四章 舒心 颜娧凝望着那些担着果实进城的果农,挺拔颀长的身躯的确与寻常的庄稼汉有所不同,太过整齐划一的动作与脚步,看着像是训练有素的军士…… 怔愣地抬眼回望面前的男人,客栈与春分一别,他们几乎都同在一处,他又是何时得知的消息? 为何能提前知道此处有人等着? 来到城门口如常地上缴路引接受盘查,有了方才老杨梅的介绍,几个戍卫不着痕迹地交换神色后,唇际勾着似笑非笑的放行。 “谢谢官爷。” 承昀恭谨揖礼,收回路引塞进腰际里,旋即扯了扯缰绳进入嘉梁城,马车缓缓地走在青石板街道上,百烈也充分发挥败家子的天分,看到能吃能买的物什,拿着木徽不客气的直买。 走不到两条街,承昀发现身后有小尾巴跟了上来,不动声色地交换了眼神,寻了一间看着极为朴素的客栈投宿,小二一见木徽,二话不说地安置马车,店内另有小厮引导三人,前往二楼极为偏远简陋的雅间。 房门一开启,桌面椅凳全落了满满尘灰,灰褐窑烧的水壶里一滴水也没有,榻上也是充塞着霉味的枕席,令人不喜的腐臭味一下直冲几人的鼻息,逼得颜娧没忍住地呕上一口酸水。 “就这间,要住不住随便。”领路的小厮没好气地冷哼了声,要不是看在那木徽的份上,才懒得理会衣衫褴褛的一家人。 承昀不舍地轻抚着仍不停作呕的背脊,神情里尽是难堪地说道:“谢谢小哥,我们住。” “算你识相。”小厮拿着布巾挥了挥迎面而来的霉味,不屑地冷哼了声,头也不回地关上房门离开。 待确定门外之人走远,承昀随手拎了桌上的包袱,往百烈头上砸去,淡漠地命令道:“滚去座屏后换。” 被砸得猛地一晕的百烈,哪敢得罪衣食父母?乖乖地躲去竹制座屏后,麻利地换上包袱里锦缎织制的衣物。 承昀脱下身上的衣物,为她整理了一块乾净的方圆得以落坐,随后也开始为她整理梳妆,半个时辰后,那个病态衰弱的农家妇人,已成了娴静雅致的温柔的世家贵妇。 承昀此时也换上了藏青为底的君子兰绣面的圆领直缀,翩翩濁世佳公子扶持在爱重的妻子身畔,犹如天造地设的人间佳偶。 躲在座屏后迟迟不敢探头的百烈,探头偷看时,看着犹若神仙眷侣的模样也不禁愣在当场,呐呐地问道:“人在外面守着,我们能去哪?” “你不知道我媳妇能拆窗,我能拆楼板吗?” 承昀眼底似笑非笑的戏谑,惹得颜娧小脸一阵红。 “原来你都知道?”她还以为当初拆梅珍堡之事没被渲染呢! “任征怎么说也从我这拿了不少方便,加上惜儿与熙儿那两张崇拜得不得了嘴,有什麽能不知道?”轻拧了粉嫩的琼鼻,男人扬着兴味浅笑道,“他也是个皇商,没有父王的同意他哪敢真把令牌交与妳?” “那个两面拿好处的家伙,比我还商啊!”颜娧想起当初任怔交与令牌时,那不情不愿的模样着实地摇头。 “他一个败家子要撑得起那一亩三分地,还得维持败家子的形象,哪有那么容易?”承昀将她安置在小杌上,迳自来到墙角的木造地板旁,以长指丈量着需要的距离,轻巧提气便不动声色的取下数块地板,在确认下层无人后,再次提气取下数块木板。 起身回到方桌旁,承昀满意地看着百烈已将三人换下的衣物,全都折叠整齐并放上一路供他花消的木徽,上好了客厢门闩,乖乖落坐在颜娧身旁,等着他的下一步指示。 他率先牵起那双柔弱无骨的葇荑,缓步来到开好能让俩人顺利通过的通道,轻缓地提气无声地落到一楼客栈的储物间,百烈看准了承昀伸出的长臂,闭着眼睛往下一跳,准准地落入男人的手臂里。 来到储物间门口,哪管他上的什麽锁,又是无声息的一个提气,迅速地将门上的木板连门环带橫開鎖全给拆了下来,大摇大摆地走出储物室,正午正忙碌的客栈,后院哪有人守着? 三人开了角门便神情自若地离开了客栈,承昀也在确定没有小尾巴跟上后,看似漫无目的地往他们要去的标的前行。 一路上又买了不少吃食的百烈,欢快地跟在两人身后,有着前头令人称羡的神仙佳偶领路,走在路上都有面子啊! 来到开张不久的米糧鋪子,才停下脚步,原本敲着算盘的掌柜,一瞧门口贵客,连忙飞也似地上前揖礼介绍。 “客官请进,我们今天恰好送来了新鲜的梗米,保证不是压仓的陈米。” 承昀薄唇勾着一抹淡然,一副全听夫人安排的模样,同百烈站在门口守着。 “目前家里也就我们四口子,掌柜的可否愿意送米到府?”颜娧抓起米斗里的一颗颗新鲜饱满的米粒,扬着笑脸请托道,“我们夫妻刚到嘉梁城落脚,宅院里的杂役们也都还没有着落,只有一个老奴相伴,掌柜的是否有可靠的人伢子的介绍?酬庸绝不会少了您。” “那有什麽?小店刚开张不久,还得夫人好生照顾呢!”掌柜又一个揖礼延请,“正午时刻多半寻不着人,要不三位先在小店稍待,我遣二愣跑一趟伢行,帮您把人请来可好?” “夫君可好?”颜娧温婉的回身,询问站在踏垛上的男人的意思。 被一声夫君给喊得舒心的男人,笑得唇际几乎挂不住淡漠,立马跟进店内揽上纤瘦的腰际,捂着浑圆的孕肚道,“夫人说得都好,别累着你们两个都好。” 看着俩人恩爱两不疑的缱绻模样,掌柜不由得老脸一红地笑了笑,转身掀起帘幔,领着人走入内院,一面吆喝丫环上茶。 “赶紧地,有贵客到,把家里最好的茶给备上来。” 店舖后头一阵忙碌,掌柜走在前头领路快走过廊道,穿过几个月洞门,来到后院不起眼的角门旁,旋即恭谨地单膝跪地问候道。 “参见世子,世子妃。” “在外不行大礼,赶紧请起。”承昀深怕泄漏了身份,赶紧扶起跪地不起的男人。 第七百三十五章 烟幕 “属下来晚了,让世子与世子妃受苦了,小主子也受苦了。” 杨将军心里更是自责得眼眶泛红,尤其瞅了颜娧那明显的孕肚,恨不得卸了膀子来谢罪,若不是承昀扶着恐怕已经跪伏在地了。 “杨将军,切莫自责,世子妃的真实状况,本就没有办法透露。”承昀再次扶起人,语重心长地安慰着。 “太好了!王爷盼了那么多年,总算是盼到了。”杨曦语带哽咽地捂着泛红的眼眶子。 方才一见到世子妃他硬是愣在当下,刚开张不到两日的铺子门可罗雀,米粮行的生意有稳固的根基哪有那么容易? 这种要餐餐入口的重要民生物资,沒有一传十十传百的口碑,怎可能有什麽大户人家来下订? 更别说来找一个新开张的铺子打探伢行的消息,瞧着两口子合作无间的模样,杨曦感动得只能将满腔热泪压抑在心里啊! 要不是见着在外头候着的世子,根本认不出来眼前的娴静优雅的女子,是几年前在王府行笈礼的那位小姑娘,几年的光景小姑娘出落得更加落落大方,小小年纪能有她如今的成就,他们这些大老爷们当真自叹弗如。 王府能有这样的少年主母是西尧的福气! 承昀慎重地揽过纤腰,望进那双剪水般的眼眸,审慎地握住那双纤白的葇荑,缓缓说道:“所以我们更要将她安全的送回北雍,本世子才能尽早以梅绮城为礼,采风海为聘,将她风风光光地迎回西尧。” “好!我杨曦把命给豁出去,也要保世子妃安全地回到北雍。”杨曦豪气地应允着后,猛地觉得地点不太对地抬眼,呐呐地看着自家世子,话都说得坑坑巴巴了,“不...是回..西尧?” 他还以为直接把人带回西尧,他们一群大老爷们就有洗三宴可以…… 怎么跟预想的不太一样呢? “回西尧的路得按着国礼嫁娶,本世子要四国皆知,她是我此生唯一的妻。”承昀轻撮着手中葇荑,珍视地落下一吻。 颜娧眼底绽出了一抹柔媚,菱唇上更是掩不住地温柔,她本以为孩子都有了,婚事从简也就罢了,没承想他竟比她还在意。 在他眼里竟然如此重要…… “这世上谁都能受委屈,唯独不能委屈了她,清楚了吗?”承昀深邃眸光里尽是冷然的警告。 闻言,杨曦猛地一震,也明白了为何所有来往的消息,全都没有世子妃有孕的消息,是他大意了! 在女子名节大於一切的北雍,即便两人只差请期与迎娶,都不可能容得了女子先有后婚之事?他差点就害了世子妃啊! “领命。”杨曦恭谨地单膝跪地,随后立即起身,领着两人来到角门,外头马车原先悬着嘉梁城同知府邸的徽印,杨曦扬手扯去上头的织锦,显露出来的徽印,正是西尧摄政王府家徽。 “肇阳公世子稍早在茵姑娘的协助下,已经恢复原有面容,也回到客栈,换上您留在客栈的衣物,与茵姑娘往畔苦岭去了。” 摄政王世子受邀入越的消息一经传开,白尧便随着摄政王府的亲卫一路南下,顶着客卿的脸面,赁下不少荒废的宅院,并打造成各色民生所需的店舖,融入各个城镇。 除了第一时间放出往珠海城的消息,此次规划六辆马车的行经路线,每个必经的城镇与店舖,皆是白尧亲自规划的布置动线,世子究竟走哪条路线,根本无法探得更无从打听。 谁能猜得出世子居然多准备了第七条路线,甚至眼前西尧摄政王府的马车,正是第八条路线,谁能知道世子如此大胆,胆敢光明正大搭乘王府马车? 只要过了下一个城镇,就算半只脚踏进入北雍的范围,北雍那儿遣来的人马又哪儿比西尧少了? 谁能相信他们的世子妃,居然连北雍皇室的亲卫都能请得动?目前小黎后认下的嫡子祈郡王,正领着一万锦戍卫屯兵於暮春城外三十里。 连带那以世代纯臣出了的黎家,都遣了大量暗卫予以祈郡王号令,若不是亲眼所见,他这辈子打死也不相信,世子妃的人面如此广阔…… “怎能让茵师姊冒险?”颜娧停下了脚步,拧起黛眉不悦地凝望打算扶他上马车的男人,本以为在越城已经规划好了一切,怎么到此处仍旧扯了闫茵下水? 承昀轻抚着泛着薄怒的背脊,宽慰着怀中人的不悦,淡定问道:“往畔苦嶺的路可清好了?” “请世子与世子妃放心,有尧世子在今晨领着一千府兵,已经荡平了畔苦岭,俘虏假扮农户的军士一共二百七十四人,其余混入城中的二十六人已全部被同知大人以贿赂官员的名义羁押,如今通往暮春城的官道已没有任何阻碍。” 杨曦连忙一字不落地将城内的大小事宜一一交代了,世子妃的烈性子虽然不曾真正见识,经过笈礼那日也是西尧无人不知的,他哪儿敢怠慢了? “小师姊一路可有人护卫?” 她什麽都不怕,就怕闫茵那视死如归的性子啊! 缘生蛊虫都敢全吃进肚子,还有什麽她不敢的? 出发前也不知道的状况如何,如今是刚好了些就又打算卖命了? 居然恢复了白尧的面容,还跟着他上山去了,不用想也知道是揣着肚子里的崽子,带着回春去打烟幕战啊! “清家带了不少兽军一同上山。”杨曦猛地又是心惊地一愣…… 回头看了眼前听得清家,似乎松了口气的世子妃,几百年不曾离开蓟山的清家,为什么会陪着闫姑娘上山? 等等...还有第一条路线,传言世子妃将从珠海城,搭乘相家船舶离开东越的消息,又是怎么回事? 这一切与清家、相家又是什麽关系? 见着杨曦那纳闷求解的神情,承昀只是淡然一笑,没有打算在此处解答疑惑,而是冷冷地令道:“时间不早了,我们赶紧出发,否则得歇在半路了。” 杨曦得令赶忙退入角门,换上一身皮革劲装,吹燃了火柴烧了悬在角门上的直缀,旋即二话不说地跃上马车辕座,火势缓缓延烧到后院摆放稻糠的麻袋,在一发不可收拾之前,几人已驾着马车往北城门而去。 第七百三十六章 白费 使节车驾,城门口有几人敢拦? 尤其驿丞早已确认身份,亲自送迎之人…… 几个戍卫交头接耳的交换了消息,确认两位王爷追缉中的已上了畔苦岭,只怕他们几人还得再将人给多留些时刻。 驿丞抹着额际冷汗,打点好一切通关手续后,朝着屈膝闲倚在马车辕座上的男人,恭谨揖礼道:“下官恭送世子。” 承昀没了一贯的温文儒雅,佯装不耐烦地打了个哈欠,不甚满意被打扰地挥手赶人,慢条斯理地半跪半爬地回车驾内,没多久车驾内便传出了女子的调笑声。 驿丞不知所措地朝着辕座上的杨曦投去求救的目光,得到了个冷然地轻浅颔首,赶忙又送上揖礼送行。 家中所有活口,全掌握在世子手底下,他能不来亲送? 世子若出不了城,他家双亲妻儿这辈子就出不了门,他敢不来亲送? 两位王爷为何执意要动这位世子妃,他不清楚。 这位世子爷为何擒下他们家一十八口人,他可是清清楚楚! 世子要带着世子妃平安返国,他要他们一家平安,如此而已。 当了半辈子的驿丞,曾几何时遇上这种事? 瞧着马车渐行渐远,紧绷的肩膀终于松下来,摸了摸鼻子一刻都不敢逗留,灰溜溜地赶紧告别城门口戍卫,深怕回去晚了又有什麽变故,三步并两步地往自家宅子飞奔。 …… 畔苦岭 奕王分封的领地内,唯一四季皆有丰硕果实能够收成的山岭,各色南方特有的水果应有尽有,然而实际驻守的农民,多数系属梁王府戍卫,以农民身份作为遮掩,方便传递各类消息回到越城。 一行人清理了畔苦岭上的戍卫后,白尧特意放慢了马车的行进速度,似乎是故意等着被人追上,因而悠闲地在山光绿意里缓缓徐行。 面容苍白尚未恢复血色的闫茵,掀起帘幔看着面前整路不发一语的男人,车驾的回春早就受不了地白他好几眼,不说什麽都不做回应啊! 也不知道欠了他什麽,连问他要上哪去都不回答,至於这样用冷漠凌迟她俩吗?怎么说她们都帮忙恢复了脸面啊…… 两个又交换了个神色,闫茵挑了挑黛眉示意,回春咬着唇瓣又扯了扯男人的衣袖试探着。 “白公子...肚子都不饿吗?” 走了大半日,乾粮也没有,水也没有,这是打算饿不死也要渴死她们吗? 这话问在回春心里,这个性子挂在承昀那张面皮上,她觉得非常理所当然,思及当初被颜娧强迫着变脸时,他的内心多有不悦,如今趁着颜娧不在,赶紧帮他把面容恢复了,难道还有错? 生生地咽下一口唾沫,回春又鼓起勇气问道:“白公子,好歹也说说,我们究竟要上哪儿去吧?” 勒停了马车,白尧深沈的眸光又不发一语地凝望着两人,思忖良久,才扯了扯薄唇说道:“哪儿都去不了。” “怎么就哪儿都去不了?我...我们不是正往西尧的路上?”回春心惊胆战地回望那看不清真心实意的眸光,初见面时,他可是答应要护卫闫茵平安回到剪忧山的啊! “原本有脸面可用,现在没脸面可用了。”白尧薄唇上噙着一抹似笑非笑。 天知道这对活宝,为何要恢复他的面貌,难道不清楚要的就是这张脸面来分散两王的追兵?难不成要靠闫茵那个半大不小的孕肚? 原本可以用西尧摄政王世子的身份横着走,如今落得只能用原来的面皮避走山道,带着大师兄的面皮过了几年,试问谁还记得肇阳公世子? 就连原本要分散追兵的良策都没得施行,完全无法理解,这两人究竟是站在哪边的? 他在杨曦面前恢复原来面容时,早将她们骂了一顿了,难不成还没气消? “原本山上的戍卫都等着要活捉大师兄,如今妳要他们抓谁?”为什麽白尧不愿说话?那还不是气的! 如今也只能不断拖延奕王兵丁追上来的时间,帮师兄与小嫂子争取到更多的时间,直到他们顺利踏入北雍地界了。 回春听得嘴角抽了抽,原来还在记恨啊! 要是能恢复,她也愿意帮忙恢复啊!可是...没在颜娧在身边,她哪有太多的灵力可以耗损? 偏偏闫茵手上的无脸蛊又得碰触到人才能转换,她们也是千百个不愿意啊! “咦...不是说山上的人都抓乾净了,才让我们上山?”回春听出了关窍,眼角不自楚地抽搐着。 单脚踏着车驾,借力回身凝望回春,白尧眼底飘过一抹戏谑,不由得笑出了出声,讪笑道:“要不是师兄事先警告我,切莫被妳这张小娃儿面皮给骗了,我当真会信了妳天真的鬼话。” 深邃的眸光凝望着车后,藏匿在山野间数以百计的轻甲戍卫,还时不时传来的猛兽喘息声,不安的心里也有了数,清家的人也跟上山了。 虽说清家兽军行进十分诡密,数量一多,难免也会露出端倪,这么一来,奕王的兵马还会傻傻地追上来吗?指不定早已放弃追缉他们,转而回城追上摄政王世子的车驾了。 “承昀都不在这儿了还能拆我的台?”回春不悦地冷哼了声。 “最好奕王的人马是有追上山来。”白尧语气风凉地叹息着,明摆着就是等着看笑话,“要是奕王之人追回去城里,恐怕不是只有拆台能解决的事儿了。” 回春被笑得脖子一缩,朝着闫茵扁了扁嘴,眼底不知真假地染了一抹红,艰涩地问道:“要不把我丢在这,我去引诱奕王的人马?” “妳又能拿什麽引开追兵?就算小嫂子七岁与师兄定亲,小嫂子也生不出妳这么大的娃儿?”白尧意兴阑珊地挥了挥马鞭,马儿又缓缓地前行着。 自知理亏的闫茵,掀开车帘慎重地问道:“那我们该怎麽办?” 她也是千百个不愿意啊,都费尽心思把孩子想得跟师妹的一样大了,要是在这时候分散了追兵,一切不就白费了? “除了等他们追上来,还当真别无他法,我这张脸面也没有说服力。”白尧从辕座底下取出了个牛皮水袋与几个乾粮,抛予唇瓣都已乾燥蜕皮的闫茵。 第七百三十七章 猛虎 “行了!乖乖在车上待着,别再逼我回头,我现在这张脸被谁瞧见都是麻烦,只要奕王的人马能跟上半山腰,再回城里要也难追上了,妳要是愿意成就他们的怀疑,确信我们这对人马不是目标...” 凝望着多话的回春,白尧似笑非笑地指着,远方正要上山戍卫的嘲弄道,“倒是可以下山拦下他们。” 不得不说,换了脸面也有换了脸面的好处,只不过突如其来的改变,还是坏了不少计划,所幸这几年胆子也被小嫂子给练大了,师兄也适时的来到嘉梁城,否则领着一众亲卫,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除了王爷的心腹杨曦得知他的身份,其他人能多说两句吗?若非他肇阳公几次往王府哭诉儿子多年不归,只怕他也如同其余几个师兄弟,全被家里的逼婚逼得无处可去。 虽然顶着师兄的名头,日子肯定也不好过,但总比被父母逼婚要好得多啊! 回春:…… 不愧是承昀的师弟,连说话都如出一辙地令人扎心...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摸了摸鼻子,窝回马车内,时不时透着车帘看着越来越近的追兵,心里说不出的紧张啊…… 她这辈子还没这么真实的介入危险之中,跟着颜娧这些年,虽然锦衣玉食...喔不...被最好的灵体给养着,可是带着她都出生入死几次了? 以前不过是青虫模样,可现身也可不现身,现在可是真的血肉之躯,就没想想她的感受吗? 不是她贪生怕死,而是她现在是真的会死啊,本以为换个人跟着能少点危难,看样子也是相去不远,担心受怕的小身躯不由得挨近了闫茵,要是能恢复以前那青虫模样就好了…… 瞧着那眼底的惊惧,闫茵不由得笑了笑,顺手将小娃娃给揽入藕臂范围,这个祖师爷当真出乎她的意料的...胆小啊! 将白尧递来的干粮兑了些水,稍稍泡开后覆上一些糖膏,先递还给辕座的男人,再回头准备回春与她的,温婉的嗓音淡淡地笑道:“放心,我答应了小师妹,一切以安全为上,要真有什么事儿,她会生气的。” 垂眸轻嗅了下富含桂花清甜香气的糖蜜干粮,白尧不由得对车驾内的女子另眼相看,果然跟着小嫂子跟久了都会有所改变,原先那个在西尧北境无人不知的闫(阎)丫头,如今竟也脱胎换骨似地换了个人。 想当初古朔城一役,除了大师兄,谁没被她手里的蛊虫给整个几次?不经意地扫过那浑圆的孕肚笑了笑,也不知道是哪家年轻有为的少年郎,能够攀折这一株带刺的娇艳月季。 似笑非笑地瞟了眼在一旁山林隐伏的清家兽军,难不成会是避世已久的清家男儿? 白尧不停颔首轻笑,难怪一路追着他们上山的兽军,总是带着若有似无的敌意,总不会以为,他...是来偷媳妇儿的吧? 凝望不远处山道转角处那双死死盯着他的眸光,似乎就是盯着他手上的干粮啊!至于这样吗?连吃都不能碰? 他偏不信邪地当着树上的男子,咬了一大口桂香四溢的干粮,有滋有味地咀嚼,非把藏在上头的男人给气死不可! 忽地,马车后方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白尧心知山下的探子先行追上来了,转身交代道:“捉紧了。” 随后,丝毫没有理会那名男子的惊愕眸光,迅即轻抽马儿腰腹加快前行速度,车内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两人,旋即东倒西歪地磕碰在木墙上,隐约可闻细微的喊叫声,不绝于耳地飞驰而过。 “站住!” 人还在半山腰上,马蹄疾驰声便随着嘶吼而来,白尧恍若未闻地继续哼着不知名的小曲。 整座畔苦岭该抓的人都抓干净了,也没什么人能在这儿撞上,快速地横过了山腰上的急弯,快得差点连人带车掉下山涧。 追兵尚未追上,树梢上的男人,在听得车内传来惊恐的叫喊声后,早已心急得接连飞跃林叶枝枒间。 “闫姑娘,我们需要再危急一些吗?”白尧向来最喜欢看别人着急,风声在耳边呼啸着,犹如戏弄着林叶间的那个着急的身影。 “什么?”闫茵紧握着车驾内的残破的小窗,另手拦着抓得她腰际泛疼的回春,不明就里地问道,“为什么要再危急一点?” “打从妳上山,林间那批人就一直追着,难道不是来寻妳的?”白尧又一个疾驰过弯,再次甩飞了即将解体的马车,若非即时提气将马车复位,只怕早已掉落山坡。 情急地翻开破旧的帘幔,闫茵果真见着那抹熟悉的身影,迅即地飞越在枝枒间,不是清歌又是谁? 那个傻子不是跑得不见人影了吗?他什么时候追上来的? 终于认出她了? 思及此,她禁不起气地放下帘幔,紧握粉拳,哼声说道:“我不认识他,指不定以为车里的,是他在意的别人。” 清家一路保护着小师妹北上,说不定他在紧张的是小师妹呢! 猛地觉着马车里的氛围酸得瘆人,白尧没来由地发出爽朗笑声,这大约是这几日听到最好笑的笑话。 梁王关了小嫂子将近一年,师兄都把东越猎宫给拆了,将厉耀的水晶棺椁不着痕迹地给运回西尧,只为断了梁王想疗愈延随丹余毒的念想。 要是真有另一个人,这般心急如焚的追着小嫂子,师兄能这么安心的把人交给他? 古朔小闫王碰上清家人,看着挺有意思啊! “站住!” 车后又传来一声叱喝,距离马车仅有半个马身,屡次喊停未果,身着短甲的戍卫,已执起弓箭瞄准马车轮轴。 羽箭离弦瞬间,清歌想也没想地跃出林子,从腰间甩出了玄铁烈截鞭,满是倒刺的鞭身在千钧一发之际,缠下弓箭并断成数截。 马上的戍卫尚未来得及反应,已被飞身而来的大猫给扑下马,不可思议地在黄土上翻滚了几圈,好容易止住翻滚停下来,再回头已被吓傻在当下。 他的马儿连嘶鸣的机会也没有,正被数只毛色斑斓的大猫撕咬着,吓得他捂着肩上伤势,急急地退了好几步,一时无法理解为何畔苦岭会有数只猛虎? 第七百三十八章 退房 瞧着马车安全离去,清歌轻提内息,甩鞭成剑,抵在戍卫短甲无法护御的脖颈上,森冷狠戾地问道:“你刚刚想伤的谁?” 戍卫即使被眼前血肉淋漓的场面给吓得不轻,也没忘记呵斥眼前以鞭代剑的男人,挺着胸膛问道:“吾乃城奕军斥候,奉奕王命令追查人犯,你是何人?” 听着马车辘辘渐去,清歌悬在半空的不安也放下了,眸子里敛起了平日的浪荡,眼眸里的森冷令人不寒而栗,鞭上的倒刺已划下了颈项上的血痕。 “我清家要护下的人,轮得到小小的四国王侯置喙?” 戍卫猛地一惊,放眼能如此蔑视四国的还有哪个清家?奕王麾下的城奕军谁人不知,梁王乃四国正统,关于神国轶事更是人人耳熟能详。 加入奕王麾下要的不就是一个神国正统! 如今神后亲卫挡在前头是什么意思?难道…她不承认奕王? 不不不……天谕不是这样啊! 天谕说过,神后将会亲临东越,带领他们统整四国,他們盼著這日那麼多年,這是怎麼回事? “大胆!身为神后亲卫竟敢违逆神皇?”戍卫强迫自身迎视那双冷血的眸光,颤抖着声音已撑不起方才的硬气。 回望眼前大好山林,清歌勾起了抹似笑非笑,轻蔑地问道:“既知清家为神后亲卫,又何来违逆神王一说?” 为护送娧丫头返回北雍,所有的兽军兵分六路跟着马车,即便被识破身份也极力按照原订路程继续前行,然而方才车帘内的女子掀开帘幔之时,似乎不是娧丫头啊! 难道在城内又拆出了两队人马? 尤其见到马车里的那位姑娘,不正是在镖局宅院里见到的小姑娘! 都说这对夫妻一个心思,同一件事绕了百儿八十个弯都有了,居然还真找了有孕之人前来协助…… 他正打算一路往北,寻找茵儿的师门所在地,走到半路便被伯父给揪着耳朵了回来,心里也除了纳闷得紧,更有一肚子火无处发,还没人能解答车内之事,就有人专挑枪口撞…… 这口秽气不找眼前人出,要找谁出? 他眯起眼眸,远眺山下的队列正快速移动,似乎打算急行军上山,不由得又笑了笑,拍了拍斥候慌张的面容,冷冷道: “不想喂了我的大猫,就去把衣服给脱了,拿着裤腰带把自个儿绑在香丝树上,最后一个戍卫经过你之前,如若喊了不该喊的事儿,会怎样清楚吧?” “小的知道。”戍卫着急地猛点头,二话不说地就掏出腰上的麻绳,利索地打了个死结。 他不过就是个斥候,四国无战事,东越南面又有天险,要加官晋爵已经够难了,能留下一命不入虎口,比什么重要啊! 满意地加强了麻绳的牢固度,轻笑道:“我希望那些人今晚全都能在畔苦岭上扎营,懂了吗?” “我懂,我懂。”戍卫拼了命地点头,生怕惹怒了眼前喜怒不定的男人。 本来还想闹点么蛾子,然而听着已几乎不闻声响的马车,他又悬心了,不知为何车上那位女子,方才那惊恐的神情与茵儿十分相似啊…… 是因为过度思念茵儿了? 不行!清歌甩了甩脑袋,他怎么能因为茵儿不在身边就牵念别人? 然而,再不情愿,他依旧得追上去! 确保每一路人马的安全,是清家的责任…… …… 暮春城郊 离开嘉梁城的五日,梁王的人马已追上了他们的踪迹,事已至此,颜娧也不想再去臆测,究竟哪儿出了问题? 为何连他们临时改变计划与路径,梁王都可以快速追上来? 难道陆淮没能成功转译假消息? 离北雍愈近,几人更不敢松懈心思,包含她也是时刻盯着肚子里,那个越来越不安分的小崽子,虽然仍然不闹不动,可是她这一两日也不知怎么了,腰际的酸疼越发叫人无法忍受。 已连续在马车里待上将近一个月,不可能不习惯那个已经成为惯性的车驾颠簸,唯一的可能只剩下小崽子待到头了…… 今日的酸得几乎令她折腰的疼痛,甚至开始有间歇性地出现与缓解,酸得她额头不停地冒着冷汗,嘴上还是一句话也不敢提及。 如此看来,受过骨醉的她,要感受产痛多大的威力已经有限了,只是这要人命的腰酸着实让人吃不消…… 今日过了暮春城就是北雍地界了,她得忍着啊! 没了玉间林的威胁,小崽子打算怎么蹦跶都没关系,生在马车上她都认了,遇上再多的追兵,不过就是打个几场架。 打架?辕座上的男人还能打输不成? “妳这是怎么了?”百烈察觉了她的不对劲,不由得凝起眉,偏头看来回着额际泌着不正常冷汗的人。 “闭嘴。”看着百烈拿着帕子的小手靠了过来,颜娧死命地擒住那只小手,眸光冷冽地扫过,那张疼得发青也不敢喊出声的小脸。 百烈:…… 怎么回事? 下一刻,这个从来不主动亲近他的女人,居然破天荒地将他搂在怀中,而且还捂住他的口鼻,这是想要命还是想要他闭嘴? 差点给憋没了气的百烈,在获得救赎后,连忙蹬了好几下,离颜娧远远的,在她的瞪视下,惊恐地小声问道:“妳总不会要生在这里吧?” 女人生小孩,他也没见识过啊! 这女人也未免倔气过了头,连生孩子这种事儿都可以忍?瞧着似乎疼得满头大汗的额际,仍坚决地一言不发地死咬着菱唇,玫红的唇瓣都染上了血色,她打算不声不响地生在马车里吗? “昀哥说,过了暮春城我们就安全了,你别在时候搞事儿。”好容易又缓过了一次酸麻,有气无力的话语勉强冒出唇间,赶忙趁着体力还能行的时间,寻找食盒里能吃的糕点。 从一个时辰到一个时辰的疼痛,变成了一个时辰一次的疼痛,这个无良的小崽子,是不是真的要退房了? 不情愿地咬着手上的合意饼,又强迫自个儿生生饮下一口水,希望能养足体力,应付接下来时间越来越短的产程。 不都说第一胎容易延迟时间吗?小崽子在肚子里待得再怎么不愉快,也不至于提早整整一个月退租吧? 第七百三十九章 车僮 计划果真永远赶不上变化,时不时都要给她点日常生活的惊喜? 至于这样吗?她就不能安安稳稳地体会当娘亲的感受? 忍终于又忍过一次腰快折成两半的酸意,颜娧调整了相较下较为舒适的卧位,掀开帘幔眺望近在咫尺的城池,忐忑得不敢轻易吐出,积压在胸臆里的浊气。 从不轻易认输的她,终究得为腹中的小崽子服了一次软,疼痛她尚且能忍,这种让人忍不住想揍人的酸疼,又是怎么回事? 没必要连产痛的方式都要这样与众不同吧? 深怕不小心露出了一点即将临产的破绽,给辕座上的男人知,深怕他会不故意一切也要留下来。 她比谁都清楚,要生也得在北雍的领地,只要一脚还踩在东越的边上,安全永远跟她搭不上边,本就预计今天在暮春城的镖局换马继续前行,只要出了城门就好了。 若非亲眼所见,他也难以相信,世上真有她这种人间少有的韧性与坚持,额际都已渗着大量冷汗,也仍旧一语不发地忍耐着。 “妳当生孩子能塞回去的啊?”百烈终于忍不住地调侃。 来到这里落脚前,他也是走遍三千世界,生孩子这点事儿也不是没见过,像她这样死撑活忍的却是第一次见。 “我让你闭嘴。”颜娧以气音警告着,不愿与百烈有过多的言语,两人脱离的青虫型态之后,心思虽然缜密了不少,也不容易知道各自的思维,话说多了还是会引来外头男人的注意啊! 她借口车驾不如镖局当初准备的舒适,累得浑身酸痛,把身旁男人从马车里赶了出去,承昀不高兴也不敢抱怨,毕竟现在揣着孩子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虽然小崽子打破了产期延后的常态,总不至于连第一胎产程较长的惯例都得打破吧?不是说要疼上好几天吗? 今天是分娩的第一天,她相信,从城南到城北这么一丁点时间,还是充裕的! 这不又挨过了一次酸疼? 抚着稍稍松快的孕肚,她努力地将糕点确实地塞进胃袋,压箱底的郁离醉也捧出来偷尝两口,等着下一次的酸麻来袭。 没多久车驾已停妥在城门口查验身份,颜娧抹去额际的冷汗,扬着温婉有礼的浅笑,应付掀起帘幔的戍卫,被赶出车驾的男人,没有任何言语,静静地趁此时以深邃眸光凝望着她。 眸光久久不愿离开,最终在戍卫的提醒后,意味深长地放下车帘凝眉离去。 他知道了! 不论她装得多么正常,那个心细如发的男人依旧看出了端倪…… 看着她心虚的撮着云袖上的绣面,百烈也不由得笑了出来,调侃道:“妳真当他完全不知道啊?” 颜娧纠结的黛眉拧得更深了,那双有话不说的眼眸戳中了她的心窝,那是得有多了解,才能默认这样的纵容? 纵容吗? 紧握着身旁的软枕,直至葱白的葇荑全没了该有的血色,忍着又一次酸麻得想把小崽子拽出来打一顿的冲动,她无力地靠在窗沿,克制着骨子里涌上来那缓解不适后的喘息。 “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我们都知道该怎么做。”颜娧抬眼望了天色,算了算时辰,这是这个时辰里的第二次了,再没经验也明白这次真的过不去了。 生孩子他替不得,也只能尽快地带她离开东越的范围,光是一个眼波流转就能知道彼此心里的想法,不说明也不说破,单纯为对方做该做的事。 百烈摸了摸鼻子窝到角落去,把能给的有限空间全给了她,也算见识了两个同样冷静的两个人,连生孩子都能不慌不忙不乱,也算是服了。 马车辘辘地走在青石板的大街上,一过瓮城已有一位着镖局短甲的镖师,等在南市街口,骑着马儿迅速地指引方向。 待所有物什准备完成,马儿也就定位了,承昀忽地喊下打算先行出发的另辆车驾。 “等等。” “世子?”杨曦不明就里地看着主子,跃上原先打算用在金蝉脱壳的马车。 承昀迅即,看了车内备下的物什,的确是一开始生怕她在路上生产而准备的物品,凝重的神色在此时获得了些许舒缓,迅速地将马车内的物什,做了该有的整理,一切妥当后,不由分说地跃上颜娧所在的马车,曲身半跪地来到她面前。 男人深怕弄疼了她而小心翼翼地环抱,感受她胸膛里的真实触感,嗅着她特有的温香慰藉整日的紧绷,不舍地吻在她冷汗淋漓的额际上,细声在她耳畔细语道:“隔壁马车里有我们一开始准备的用物。” “嗯。”颜娧想也没想地点头。 一点头也算给了眼前的男人明确的答案,忽地突来的酸意又犯了上来,葇荑紧握着有力的长臂,拦下了正想抱她起身的动作,偎进胸膛的动作又急又重,直至又撑过一次磨人的酸麻,缓缓松开泛白的指节,气若游丝地说道:“走吧。” 承昀不舍地抚着缓下不适的背脊,期望能为她减少痛苦,泛红的眼眶凝望着怀中人,逼得她抬起葇荑遮去那双炙人的眼眸,不愿再见他的缱绻难舍。 “别耽搁了。” “好。” 男人沈重的点头,抚着葇荑缓缓落了一吻,将她抱往另辆马车,不舍地为她调整最舒适的卧位。 杨曦也换了辕座,没弄明白为何突然换了马车,不由得担心地问道:“世子,突然变卦要是援兵跟不上呢?” 一路上的行程,裴黎承三家都参与在内,每辆马车的接头都有所不同,这一换连他也晓得来接应的人会是谁了。 “无妨,只要挨过东越地界,谁来接应都可以。”承昀沉着地应道。 瞟着小主子不知深意的眸光,杨曦也没懂得究竟为什么要突然换车?莫不是车僮当得太顺当了?连拒绝女主子的本事都没了? 这样临时变卦怎么好? 这问题他自然不敢问出口,几人一阵忙碌,连车上的食盒都跟着换了一轮,他又撇头看了雕琢细致的宽敞马车一眼,不禁连想是不是女主子嫌弃原有的车驾不够舒适? 杨曦摸着鼻子,跃上辕座,在镖师的领路下,往暮春城北门缓缓前行。 第七百四十章 面子 心里不禁纳闷,自家世子妃究竟是个多厉害的角色?他家世子爷多麽地矜贵傲气的一个人,竟也被她驯得服服帖帖? 活了大半辈子,第一次见皎如玉树临风前的世子爷当车僮啊! 杨曦熟练地轻拍马背,在镖师的护卫下不急不徐地往城门口前进,正当想找个理由跟主子聊上两句,撇头发现主子看似闲适握着骨扇的指节,若非细瞧当真不知道那力道大得几乎快将骨扇给折了。 再看清些,他家主子迎着徐徐春风,額際竟沁着薄薄冷汗,动作轻缓地拍着马背不急不徐地加速…… 杨曦脑瓜子里已经警钟大响,如今除了车驾里的世子妃,能有什麽事儿能让他家主子这么紧张? 莫不是小世子…… 他探究的眸光瞟向承昀,只得到一个不咸不淡的回眸…… 咯噔—— 所有的疑问全噎在嘴里一句话也不敢提,心里也有了个底,若不赶紧离开暮春城,只怕要出大事了! 取代的马车已按着原定方向出城,没多久镖师护卫下的马车也来到了北城门,几个戍卫拦路盘查后,默不作声地交换了个神色。 “世子爷这趟来得久啊!晓夷大泽多亏了世子大力相助。”戍卫扬起浅笑,将通关文牒还给杨曦,长肘轻靠在马背上,坚硬的护肘压得马儿不适地不时嘶鸣着。 “与靖王爷同窗数载,恰巧得了能人,略尽绵力罢了。”承昀心里明白戍卫的小动作为的是什麽,因此耐下心来安抚着马儿,深怕有个万一躁动起来,伤的会是车驾里的人。 杨曦抖了抖缰绳,将戍卫给甩离马儿,喝声问道:“能走了?” “你!大胆!”戍卫等的不就是冲突! 自然二话不说地将人给揪下辕座,一身全是战功堆积起来的五品大员,哪受过这样的委屈? 在被揪下马的同时,迅速地将缰绳抛予主子,倒地前更顺势地踹了两匹马儿的后臀,受了惊恐的马儿接连长声嘶鸣,迅即地冲破挡在城门口,佯装要道谢的人墙,镖师查验完路引也赶紧上马,追着车后阵阵黄沙而去。 “你们几个臭小子敢拦老子?,老子带兵横扫北境之时,还不知道你们在哪裹窝窝头呢!”杨曦垂了垂胸口的软甲,叱声道,“来啊!打架这辈子老子还没怕过,你们谁先上?” 几个戍卫一时哑口无言地觑了眼,要拦的马车都跑了,还要打什么架?吃撑了不成? 躲在最后的戍卫,正打算悄悄离开,杨曦便昂扬地穿过人群给拎了回来,喝声道:“不是你拉的我?来打啊!” 被擒着襟口的戍卫都给吓得跪了,方才查看文牒已经知道,此人乃是西尧的正五品的武德將軍,奉命来迎接世子回国,他脑袋给驴踢了吗?拦什么拦?连忙告饶道:“将军...小的一时冲动...只是想多见识世子爷的风采,您就原谅我一回。” “瞧瞧那两匹疯马!这暮春城的马儿都是疯的不成?”杨曦没点客气地拍了戍卫的脑瓜子,愤恨道:“还不给我来匹正常的马!不然怎么追得上世子爷?护送的重责大任给耽搁了,你替我砍的头吗?” 戍卫抬着双手不停求饶着,本来想藉机偷跑追上人,哪知道被眼尖地抓下来,这根本串通一气了吧? 一旁也被吓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戍卫,连忙牵来绑在城门不远的马儿,心知上头已经得罪了,再得罪眼前的真阎罗谁都不好过啊! “将军请上马!”戍卫恭谨递上缰绳。 “哼!给老子记住!”杨曦俐落地跨骑上马,高傲地警告道,“今日的城门日志给我记牢了,我家主子出什麽事儿,惟你们群当值的戍卫事问!” “是。”几人各自交换着神色,心虚地应着,心里只想赶紧把瘟神给送了。 众人看着远去的马儿松了口气的同时,马上的男人又何尝不是松了口气? …… 被受惊的马儿一路给巅得全身骨头都松散了,颜娧心知这下不生都得生了,方才的颠簸撞上了一旁的食盒,唇畔也咬破了一道红痕,疼得她眼泪直掉…… 猛地一阵热流滑出,羊水旋即浸湿了下身锦被,酸麻随之而来的钻心入骨,突如其来的变故,一向乐天的颜娧也害怕了。 颜娧一手紧抓着窗沿,一手也没忘搂着差点飞出车驾的百烈,少了车夫,仅剩承昀操控着马匹,他们只能忍着颠簸,等待疾驰在官道上的马儿缓和下来。 此去仍得六十里才能到达北雍界碑,不论如何都不能叫他分心了,深怕影响了车前的男人,颜娧仅能死咬着唇瓣不敢发出任何喘息,忍过一波又一波绵长的酸麻来袭。 心里也不由得滴咕了两句,怎么就她的事多呢? 生个孩子也得那么惊心动魄? “唔...唔...”百烈拼命的想要挣脱,却险些被捂死在颜娧的掌心里,终於着急地抓下葇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逃命就逃命,不需要捂住我啊!” 又撑过一阵酸麻的颜娧,身上早被汗水给湿透了鬓发,虚脱地朝着百烈比了个噤口的手势,旋即又一个疾速颠簸,将没坐稳的百烈给撞上了腰腹。 颜娧终於没忍住地喊出了声,旋即也放手捂住苍白的菱唇,谁知又是一个颠簸来袭,将她撞在了百烈身上。 被压得起不来身的百烈,欲哭无泪地看着身上的庞然大物,也只能抹了把脸,吃力地为她调好位置。 “你们两口子,没把我玩死是不是心有不甘?” 这次真摔重了,摔得她连撑起身体的力道都没了,虚软无力地摊在软枕上,几乎生无可恋的回望百烈,喃喃说道: “把你搞没了,我的面子顾得住,我一定把你往死里捂。” 百烈:…… 这节骨眼还能想着面子?也真是个能人啊! “哪个女人生孩子不得这样的?我都没嫌弃妳了,妳还想我死?” 手心里紧紧揣着锦被,等待下一波酸麻袭来,颜娧不由得苦中作乐地回笑道:“如若回春也为你生孩子时,我也来这般调侃她。” 百烈:…… 大仙真不将这个人给收了?瞧瞧说的什么话? 他和回春的孩子,能随便生吗? 第七百四十一章 闭嘴 “我祝福妳有机会调侃回春。”百烈抓着车沿,明明心里比谁都清楚,孩子终究生不下来,她却依然始终抱持着希望…… 这个异世里,没有人去怎么会有人来? 即便他们会食用往生者的灵体,那也是将灵体透过他们净化后,再进入异世的轮回,然而一开始就没在异世里的胎儿,这会儿他成了半人半仙的状态,什麽能力都没有,要上哪儿去找一个乾净的灵体给孩子? 他们都懂车外的男人藉着发狂的马儿急速直奔边界的用意,过了界碑除了有人接应,颜娧也能脱离再被梁王抓入戏秘盒的可能。 然而这一路颠簸下来,不说他骨头都快散架了,颜娧都折腾得都提前破水了,回春要是知道,他陪着颜娧分娩,他还能活命吗? 颜娧抓着窗沿趁隙眺望外头景致,越往北,景致也越发的令人有安全感,没好气地睨了百烈一眼,无奈说道:“能不能别说得我好像快没命了。” 百烈:…… 连他也担心好吗!不过他选择翻了个白眼,别过脸没把话说出口,在心中暗忖:有没有命,妳心里没点数吗? “闭嘴。” 男人微愠的嗓音透过帘幔传入车内,百烈只好摸摸鼻子,捂着嘴巴乖乖躲在颜娧身旁,现在得靠着他们两个过活,话……得听。 男人适时的警告,令颜娧不由得笑了出来,还没来得及收起笑容,腰背的酸涩便就逐渐蔓延开来,揽着百烈的藕臂也逐渐加大了力道。 颜娧不断强迫自个儿默数数字来计算酸疼的时间,为了不让外头的男人担心,始终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这次是一个时辰内的第三次产痛了,酸麻的时间也随着延长了许多,小崽子当真不忍了啊! “丫头,再等等,我们快到北雍了。”承昀没有将脸上的焦灼融入嗓音里,而是以温柔和缓的语调安慰着。 他丝毫不敢放松手中的缰绳,不停地催促着马儿往前奔驰,未免因为有入侵国界之虞,所有的接应都是在各个郡县的界碑。 如今两国边境已近在眼前,只要再一些时间给他,就能带着妻小安全地返家,他们谁都不能有事! 更不能任由百烈在里面胡言乱语! 是啊! 一路上,他的确一路都清楚她的状况…… 但是他们都有相同的选择,以不能打草惊蛇为前提,只想尽快地离开东越这个是非之地。 再心疼她的不适,他也不能有任何的反应,他必须从容,必须冷静,直至快到城门口,才给了杨曦些许暗示。 所幸,他是个聪明人,能立即会意他的神色,想也没想地协助他们摆脱城门的戍卫。 他虽不能眼见百烈所见,却能明确地知道他的思维,就连分娩都得顾忌他的忧心,也顾忌面子,更顾忌是否能安全离开东越。 连生个孩子都能这么的极力希望叫人安心,以往的她到底经历的是什麽样子的生活? 他的努力不正是希望能叫她获得安心? 到头来竟是她不断给予的安心…… 有妻如此,他此生还能有什麽憾事? 顏娧又撑过了一次酸麻,即便再也使不出什麽气力,为了不让嗓音里有疲惫感,仍是清了清嗓子,试着找回那份温润可掬的软糯。 “昀哥,我没事。” 那强撑出来的嗓音与透过百烈的思维传来的荏弱,在承昀产生了强烈对比,顿时又是一阵心如刀割,将他从不曾坦露的软弱,在光天化日下撕扯成了一片片,洒落在这料峭的春寒里。 本以为她的倔气始终不容许暴露一丝脆弱,她几近哀求般地细语,又是说得令他眼眶子顿时泛起了一阵雾气氳氤 “昀哥,我想家了。” “好,我带你回家。” 强行咽下差点溢出薄唇的哽咽,承昀也清了清嗓子,强撑起低沉和缓地戏谑道,“几个爹娘都在归武山等着我们,见妳带个小崽子回去,铁定会把我往死里打,我的命接下来都掌握在妳手里了。” 总是请不下来的期,是裴谚与他共同的痛啊! 一个女婿是不敬天子,不拜朝臣的裴家独子,一个是掌握西尧实权的摄政王世子,敬安伯只想要女儿能多陪在身边几年,哪个女婿都不要啊! 北雍女诫严明,能说得出女儿迸出孩子也不打紧,敬安伯抚养得起的言论。 那得下了多大的决心,铁了心不让女儿嫁? 如今,裴谚这么多年都没敢造次的事儿,他却给敬安伯蹦出了个孙儿,真回北雍日子怎么过还不晓得呢! 颜娧气力彷佛被掏空般地倚靠在墙上,透着窗帘已能见到远方高山上未融的春雪,渐渐有呵气成雾的气息,都在告诉她离北方的愈来愈近了。 “我爹定舍不得孩子出生没了爹,会往活里打的。”颜娧轻闭双眸感受那不同於戏秘盒里的空虚,真正属於北方的春寒透入车内的沁凉。 “喂——”百烈气得跳起身,将车帘给拉下。 以马车作为产室都简陋得可以了,好容易累积的一点热气,被她这么折腾也都全没了,分娩前後忌风都不知道吗? 本来还想说上个两句,回头一见那笑不及眼底淡然,百烈不由得颤了颤…… 眼底那份的淡然不光是因为回家的愉悦,还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悲凉氛围,她心里也清楚,这一局与天搏命的对赌,她没有绝对的胜算。 不,是完全没有任何胜算,就算苍天开眼,也未必能看见希望啊! 是啊,只是希望,有前人的泪水堆积而成的前路,并没有希望可言…… “给她服下。”承昀往车内丢了一瓶窈匀丹,正巧砸在百烈头上。 百烈捂着头嘴里边碎念边找着凶器,随后迅速倒出一颗,也不管闭着眼的颜娧愿意与否,想都没想直接塞进口中。 回春的宿主等同他的,虽然嘴上再怎么不待见,都得好好伺候着,真有个万一就麻烦了。 不过...窈匀丹只能缓解她的不适,并不会改变肚子里的胎儿的结果…… “闭嘴。”承昀没忍住地轻吼了声,深怕里头说了什麽不好听的话,“让她好好歇息,养好体力。” 她现在只有几刻钟能休息,不能再让她分神了…… 第七百四十二章 死生 颜娧趁着下一阵的酸麻还没来袭,检找了车上所有的备用物什,抽出了所需的被褥与襦裙,将百烈塞到安全的马车角落背对着,叫她能趁隙抽换下被羊水濡湿的被褥与襦裙。 她要求的不多,为自个儿挣得最後的乾净舒适,只求倘若真过不去了,也仍有最後的体面。 抓着锦被又挨过一阵绵长的酸麻,再睁眼直觉眼前一阵天昏地暗,窝在马车角落的百烈抿了抿唇瓣,也取来一旁乾净的帕子,主动为她拭去额际的汗水,心里也不知道,她肚子里的小崽子是生真的还是生假的? 趁着缓和的空档,颜娧终於忍不住地挪了位置,靠在车前帘幔旁,探出葇荑握住了男人的长臂。 承昀心头猛然一震,顺势单手操控缰绳,覆住了葇荑,久久无法吐出任何话语,深怕一开口就无法维持强忍的淡然,心里的澎湃如若在此刻倾巢而出,接下来的路又该如何走得下去? 她的害怕与他的担心,甚至百烈的心知肚明,都不能在此时共同罗织恐惧,北雍的界碑已近在眼前,他只能给她最坚强的支持,给她能支撑下去的动力。 在此之前,他们仅能尽最大的努力,改变所有的可能。 “再等等,过了北雍地界,我们找个安全的林子,把小崽子解决了再说。”承昀忍下所有哽在心头的心疼,长指轻轻摩挲着用尽气力抓在长臂上的葇荑。 离北雍愈近,随之而来的酸麻也愈来愈密集,颜娧又挨过一阵不适,才松了力道,又气又笑地喘息道:“你那口气比较像要宰了他。” 承昀回过身,透过帘幔内看着她因汗水而沾在颊边的发丝,脸上惨白得吓人,一向玫红的菱唇也没了血色,眼里的那份倔强依旧不愿示弱,至今仍没有吐露半句产痛带给她的不适,连喊出一声也没有。 如若可以,此时的他直想将她拥入怀中,陪她渡过为人母最难的那道关隘,然而眼前的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手握缰绳不停地驱策着马儿…… “昀郎,我的世子爷,谢谢你陪我疯了这么多年……” 颜娧本想再移动一步,期望能拥上他健硕的肩背,没料想一动作,即刻被百烈与他,一推一拉的给扯回车驾里。 与此同时,官道两旁林荫里埋伏的弓箭手,竟在此时朝着马车数箭齐发,承昀单手拦住缰绳,左手瞬展骨扇,承风转势,在羽箭即将命中车驾前,旋即折风回返,箭矢有大半落在两旁来不及闪躲的弓箭手身上。 果真如他们所料,即便再怎么小心翼翼,所有折返北雍的道路,全都被设下了埋伏。 镖师与杨曦迟迟未能追上来,不正是最好的证明? 早先出发的车队,也全都受到相同的攻击,只为拦下任何有可能承载颜娧的车驾,梁王与奕王铁了心,举全国之力也要拦下他们。 只为能保下颜娧平安返家,裴家也几乎释出了所有的明卫与暗探,所幸有清家与镖局的人手协助,否则哪有办法能安排这么多条路线,混淆两王的追兵! 他拧起剑眉,数度准确无误地折返箭矢,无惧漫天而来的羽箭,面对袭来的羽箭,也只能再次蓄力,以风破扇数度破敌。 至此他此生第一次感谢父王,为他打下极好的武学基础,两手皆能准确无误地驾驭风破心法,让他能为他的妻儿杀出一条血路。 车内的颜娧只能死咬着唇瓣,度过每一次磨人的酸麻,她察觉小崽子在前几次强烈的宫体收缩时,完全失去原本即如马蹄声响的心跳。 望着帷幔外正为他们的去路拼搏的男人,因为指尖失去他的抚触,失望的温度也在此刻缓缓在掌心四散。 俩人近在咫尺却犹若千里之远,伸手无法触及的伤悲,如同又是一阵撕心钻骨的酸麻涌上胸臆,发作越来越密集的产程,令颜娧直觉意识逐渐涣散,仅能再次咬住菱唇,藉着口中的血腥之气驱赶迷茫。 “胡闹!”在这样的危急时刻她想的居然是道别? 气急败坏的男人没停下驭扇的动作,几次震扇腾转,翻转气流,再配合飞扇腾转,驱离所有羽箭。 “丫头,看清楚了吗?这些追着妳来的羽箭,难道不要我挡了?”承昀凝重的提醒着里头,几乎数度没了呼吸的女人。 是!她以命相偕,他自然也以命相挟,如若没了她,那么他这些年来的作为又是为了什么? “妳要是敢撒手而去,我就能收手与妳同去。” 她顾忌生前的最後一丝体面打点了一切,来到帷幔旁打算不声不响的告别,他能不懂? 她曾说过,回了北雍,行了大婚之礼才能喊出口的名,竟在此时喊了他…… 她以为这样,他能开心? 她是没了遗憾,他呢? 他清润低哑的嗓音,透着风势传来颜娧耳畔,那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过往笑闹,她从来都不当回事,如今再次从他口中说出,顿时润湿了她的眼眶。 “你才胡闹。”颜娧强撑起精神,没有溢出口的嘶吼,化做了两行清泪,缓缓落下,气若游丝地回应道,“你必须带我...回家啊...” “好,我们回家。”车外的承昀听得她的应答,不禁又加重了力道,风转收箭,揽下了十数只羽箭,以肘腾空,骨扇借风,送还各方。 待车驾再次加速跨越界碑所在,所有追兵们不敢横跨疆界停在原处,唯有不断飞驰而来的羽箭落在车轨之后。 一连疾驰了十数里路,承昀见追兵不再,不远处已能见到北雍设在豫州的关隘,他缓下马儿徐徐前行,眸光四处寻找个僻静的小路。 一停下马车,立即心急火燎地掀起帘幔冲入车驾内,颜娧面若死灰,了无生息地以锦被为靠,似乎气绝已久…… 她换上了鲜少挑拣的绯红襦裙,遮掩身下早被一片猩红淹没的锦被,看向百烈时,他终於明白了…… 在最後那段路程里,不知何时,百烈被早被她禁锢在马车的最角落,头也不能回,话也不能说,因此当他竭尽所能地拼搏出路时,全然不知车内实际状况。 第七百四十三章 契闊 看着她身旁的湘红药瓶与散落的烏黑小藥粒,承昀急不可待地捡起一粒,塞进她的满是血痕的唇瓣,将她环抱在怀,不停地按压人中,期望她能醒过来。 “丫头,妳睁眼看看我……”承昀再也没忍住涌上眼眶的热泪,瞬时滑落在她没了生息的脸庞上。 薄唇贴着她带着余温的苍白唇瓣,却没有得到她的羞涩回应,只有身下不断蔓延的猩红,不断吞噬着她的生机。 “把她还给我……”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嗓音从马车外传来。 承昀认出了那个声音的主子,不是梁王又是谁? 已有数十年不曾离开越城的梁王,竟为了抓回颜娧,亲身来到此处,难道还想着将她带回东越再关入戏秘盒? “她永远不会是你的人。”承昀环抱着几乎没了气息的身躯,仍不愿放弃地透着凤鸾令为她温养奇经八脉。 他相信,只要她手上的凤鸾令尚未离身,就一定还有希望…… “是与不是都不重要了,此处已被本王府兵重重包围,带着她,你还有能力反击吗?”梁王负手於后,不急於强行抢人,似乎赌定能遂愿一般的神情恣意。 “她快生了。”怀中人气息几近全无,承昀心里更是焦急,再次提气赋予更多的内息,生怕断了她最后的依存。 “所以更该回我梁王府。”梁王薄唇里扬着一抹冷笑。 “她的心,从来都不在你身上。”承昀闪过了一丝狠戾,无法接受他的妻子受到他人的觊觎,帷幔外那男人的强势令他更为厌恶。 “梁王府所孕之子,都该是本王的,你若识相,本王愿意将此子过继与你,也算成了你们夫妻一场。”梁王身着一袭青衫,如同仙风道骨的道修,胡髯下的薄唇仍勾着一抹冷笑。 “梁王殿下可是欺我西尧无人?”承昀根本顾不得身上沾染多少鲜血,径直地为她送上源源不断的内息。 “非也!賢侄誤會了。”梁王透着帷幔无法看清车驾内的情况,一路踩着血腥而来,也无法分辨弥漫在空气里的血腥味从何而来,又給了抹饱含杀意的威脅,“我不欺你西尧无人,我欺你西尧山高水远。” “她费尽心力逃离东越,难道你没看见?”承昀得全心维系她几乎枯竭的命脉,根本无法抽身与他一战。 梁王佯装出一副可悲可叹的模样,挑衅问道:“难道入我梁王府将近一载,还能与你为妻?” “入府又如何?日日夜夜相伴在侧之人又是谁?”承昀也送上了一记冷笑,根本无惧他的挑衅,“自丫头八岁起,我俩数度生死相依,早已许下此生不负,死生契阔的诺言,入王府又如何?她此生终究是我许下三媒六聘,将以国礼迎回西尧的世子妃,更是我此生唯一的妻。” 闻言,梁王不着声色地握紧了拳头,却也不敢声张内心的不悦,更放不下心神向往的爱恋,遭到了眼前男人的亵渎,甚至怀上了孽种…… 若不是眼前的男人,又怎会放任颜娧离开戏秘盒? 原本不晓得为何父皇会选择与承昀沆瀣一气,当他静下心来再想想,其实答案清楚明了…… 西尧那位至今仍将赵家压得抬不了头的太皇太后,多年前与父皇相识江湖,相忘於朝堂,在她的夫君身故后,依旧情牵缱绻,甚至为她收拢各处的游记,藉着各国来朝还礼,正大光明地将游记送达西尧。 他恨啊! 如若父皇没有因为那个人失去了生育能力,整个东越哪会是这般事态?他也不会被逼得必须迎合母后与朝臣,娶亲甚至制造那么多杀戮…… 忽地,梁王敛起了眼底那无止尽的痛恨,回望车驾不清晰的人影,冷淡道:“我与她的事,你无须置喙。” “我的妻小,也无须你的关心。”承昀语调里竟是轻蔑。 梁王回望透过林间映来的日光,并没有将他的轻蔑放在心上,清冷眸光瞬时转为爱恋之色,温柔地隔着帷幔喊道:“颜丫,一句话都不说的躲在男人身后,太不像妳了。” “你现在才想起...她吗?”一提及怀中人,承昀一时没忍住哽咽,话语里尽是支离破碎的心伤,那男人的每一句话都犹如断骨削肉的痛苦。 “什麽意思?”梁王猛地一震,已经习惯她在戏秘盒内的不理不睬,本以为她只是不愿搭理,根本没想过有其他的可能…… 回想她那时的月份,应该还不到要生产之时啊! 本想着拦下她的车驾,待到她分娩后,再将她收入戏秘盒,为此还特别装了几个月的疯傻,降低他们的戒心。 他们以为陆淮可以麻痹他的视线,未曾想,多年陪着陆淮转译裴加密文,他早已学会如何转译,佯装每每需要陆淮协助,不过为了减少裴家的戒心。 按着他们对彼此的了解,他知道颜娧必定会抛出许多烟幕弹,因此他也顺从了她的计谋,将消息发给了奕王,让那个蠢人来为他筛离所有的线索。 日夜兼程只需要七天时间就能追上他们,因此他连夜带着数十名府兵出京,陆淮见势不妙离开了皇宫,再想向不时移动转换路线的他们通风报信也就难了。 梁王察觉浓重的血腥之气里,似乎带着淡淡的素心兰香气,这个念想叫他着实一惊,又迟迟没有等到帷幔内的回答,令他脚下的步伐格外地沉重,甚至失去了掀开帷幔的勇气…… “颜丫...妳怎...么了?”梁王的声音明显颤抖着,难道眼前这个男人连护住她的能力也没有? 举步维艰地跨出了步伐,越接近帷幔,他的心思越加沉重,完全不敢设想,有什么事儿能叫堂堂西尧摄政王世子...语带哽咽? 他的手臂在帘子上微微一颤,再也感觉不到车驾内有第二人的气息,这让梁王顿时受到了犹若刀绞的痛楚,那种失去至爱而痛彻心扉的悲凄…… 已能见到车驾内的男人,强忍哀戚的眸光饱含责怪地怒视着他,颜娧毫无生息地倒卧在他的怀中,俩人掌心透着若隐若现的绯红...愈来愈浅淡…… “拜你所赐。” 帘幔内的男人的短短几个字已数度哽咽,悲凄得令人心折.... 第七百四十四章 风光 短短几个字,同时也一字字地撞击在梁王已薄弱得不堪受创的心坎上,终于明白承昀放弃前行,停留在此处的原因显然迟了…… 一连七日不曾停歇的疾驰与这最后一路的追击,都是想着能让她重回王府,梁王曾预想过千百种再见面的方式,独漏了当前这个场景…… 当真没有预料到她会提前分娩,王府里早已备下经验丰富的产婆,只等着她回去,老天怎么能这样待他? 颤抖的双手半掀帷幔,迟迟不敢印正心中所想,鼓起勇气的那一瞬间,车驾内弥漫的浓重腥气扑面而来,颜娧结实隆起的孕肚仍在,一袭被血色濡湿的绯红襦裙…… 她身下锦被已看不清原来颜色,沾满鲜红血渍的被褥,顿时重叠了卓苒亡故时那孤绝无援的惨况。 梁王被这猛然跃入脑中的景像,给吓得倒退了几步,身后的树根将他给绊倒,几个府兵来不及搀扶而跌坐在地,只见他口中不停地喃喃自语。 “是我害死了阿苒……” “是我害死了颜丫……” “都是伯父的错……” “都是本王的错……” 梁王又蹭了几步,本想试着起身,却也只是蹭在树身上,无法接受地望着车驾频频摇头,恍惚间似乎看见一个人影,透着叶荫间的光影,踩着忽影忽现的光梯缓缓而来。 待他看清了人影,竟是十数年不曾有过改变的卓苒,她眼底依旧是对他的倾心爱恋,唇畔也是不曾改变的温婉浅笑。 那个清雅闲静的卓苒,没有被死亡包围,也没有被鲜血环伺,尚未从失去颜娧的悲愤中抽离,惊愕的眸光顿时蒙了内疚,几次犹疑终于叫他下定决心,抬手触及那道遥不可及的光影,悔恨不已地问道: “阿苒..来接的我吗?” 光影没有回答,悠然浅笑未减地凝望着他,素手纤纤透着薄光轻触着他的脸颊,清冷的凉意透入梁王早已被内疚捆缚的心思,俩人相看无语地回身,似乎被卓苒牵动般徐徐往来时路走去。 停驻在三尺之外的府兵,,他们见不到卓苒,更不知道车驾里发生了什么,也只能面面相觑,难道当真要一无所获地返国? 看着主子失魂落魄般地往回走,在承昀的狠烈反击后,余下的府兵已所剩无几,正当几人踟蹰着该不该杀进车驾时,车驾里猛地飞出了两道绯色光影,悬浮于半空之上,先是各自解离再合而为一,绯色尽褪时,凤鸾也各自离分,迅即飞逝无影。 “丫头——” 同时,车驾内也传出了承昀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原先林叶间的明灿光彩也顿时消失,卓苒也在此刻同时消逝,受魅术所扰的梁王也猛然清醒,再度转身,正巧看清了代表俩人一世情牵的凤鸾令已各自分飞。 那一瞬梁王的心彻底撕裂了,旁人不懂得那是什么意思,身为前代凤鸾令造成的遗憾之子,他能不了解? 他颓然的跪坐在地,凤鸾令各自分飞之时,正是有情人身死魂灭之日,而他盈盈碌碌大半生,只为能与颜娧一生相守,她若是就此撒手而去,他此生不光是活成了个笑话,更是活成了个悲剧…… 他带来人手已所剩无几,也因此正打算再度亲自提起青衫闯进车驾,岂料几个持刀靠近车驾的府兵,被突来的风袭横过颈项,大量的鲜红被尘土快速地吞没,仅剩的几人连忙拉着他退离了数步之远。 “王爷,他疯了...快走。” 马车内,承昀将没了呼吸的身躯紧紧拥在怀中,数度怜惜地在她的唇上亲了一口,眼底满是血丝,手紧紧攥着那把冰冷的骨扇,散发着让人胆怯地的狠戾烈杀意。 余生没了她的相伴,他们共同营造再多人的幸福将来与安稳人生,又有谁能陪他一同怀想? 说什么为她活着,忍一时之辱,不逞气血之勇…… 她呢?竟舍得留下他一人,自行离去…… 没了她,他还能剩下什么? 这一瞬,他失去了妻,也失去了未出世的孩子.... 没能及时救下,愿意与他倾心一世的一心人,这样的他留下又有何用? 紧紧拥着余温尚存的身躯,承昀心里已有了决断,又一记缱绻爱恋的吻在满是伤痕的唇瓣上,将她妥善地安放到原来倾靠的被褥上,指节分明的长指不舍地摩挲着苍白的脸颊,在她耳畔细语道: “丫头,妳且等着我,我先去找几个路上伺候我们的人,到时候我们一家三口走得才够风光。” 这话说得外头的几人,如临大敌地持刀对峙着,立于府兵之后的梁王,见到凤鸾令飞离的刹那,顿时也没了活下去的念想。 如若颜丫无法陪着他度过余生,年将古稀的他活着又有什么用? 就在他这么想的同时,承昀已步出车驾里,骨扇飞转,风刃无影,眼前手足无措的府兵,连该如何抵挡来得无声息的风刃都不清楚,直至他身边剩下最后一位府兵搀扶着。 原本犹若云中月般清逸儒雅的男人,犹如修罗般杀红了眼,带着一身血痕来到面前,风刃心法,风过无痕,又怎可能留下谁的痕迹? 梁王比谁都清楚,那些血渍是谁的,颜丫没了,他没了活下去的念想,死在她的男人手下,或许黄泉路上真能有机会多看她一眼。 他闭上了双眼,没有丝毫反抗地昂首就戮,岂料承昀神情冷得犹如严冬寒冰般站定在他眼前,凌迟的利落之风始终没有抹过他的颈项,恰似无底深潭般的眼眸冷冷地凝望着他,手中的骨扇,在即将划上他颈项前停了下来。 “你不能死,那个地方不能有你,丫头那性子,一定不会想看到你,我不能带你去恶心她。”承昀收回内息,敛扇抬起梁王下颌,淡漠无情深邃眸光露出了一丝嫌恶,温润嗓音地沉沉说道,“你该活着忏悔,为她的殒命忏悔。” “是你,你亵渎了她,害死了她。”梁王受不了这样的指责,一把推开身边的府兵,对着面前的男人咆哮道,“要不是你闯入了戏秘盒,她怎么可能怀孕?她本来可以活得好好的!是你啊!都怪你!都是你的错!” 第七百四十五章 留恋 承昀轻蔑地看了一眼梁王,见他因延随丹毒性渐显而变得更加苍老,布满血丝的眼眶里,露出了一抹愉悦的笑意,那掺杂着悲凉的笑,使得血红色的泪珠随着他的悲伤而流淌。 突然,他的眸光收起了悲伤,脸上的讥诮之色也全然消失,狠狠地瞪着面前颓丧的老人。 “如若不是你的醉夜归,我们何至于在戏秘盒里完成终身大事?她若愿意承你相惜之心,你又何需以醉夜归做引?让我们草草以天地为媒,日月为聘的又是谁?” 见梁王仍想辩解,承昀猛地提气,骨扇一推,将梁王推退数步,旋即带起一股凌厉的劲风,停在了梁王的颈间,削掉了他散落在颈间的白发。 猛地想起,她曾说过,不需要对不值得的人感到遗憾或是愤怒,因为那代表终究给不该重视的人两颗不平的心,因此他没有悲痛欲绝地咆哮,而是犹若山涧冷冷清泉,沉静泰然地缓缓说道: “滚,滚得越远越好,滚回你的梁王府,最好再把自己关进戏秘盒,你那可悲的余生,只配独自舔拭失去她的痛。” 没以同心人为引,这辈子梁王再也出不了戏秘盒,正好可以成为他此生的囚笼,日后轮回路上也可不复相见! 仅剩的府兵没来得及庆幸逃过一劫,又被这阵令人胆颤的风势给吓得腿脚全软了,颤抖地起身拉起梁王,离开眼前男人所见范围。 他也曾听说过,这个西尧摄政王世子在战场上如何的肃杀狠戾,如今得以从他的手下逃出生天,那是多么不可能发生之事? 不时回望他是否反悔追击,却只见他的背影又悄悄没入车驾内,府兵仅能尽可能加速将梁王带离此地。 一个没有武器,单凭手上那柄骨扇的男人,却比他们个个提刀的男人还要来得可怕,谁还想在此时再去叨扰他? 若不是还搀扶着突然行动不便的梁王,他都想抛下主子跑了。 承昀失魂落魄地走回马车,几次不停地连番地攻守,又为保颜娧残存的命脉,几乎耗竭了一身的内息,如今的他早已是强弩之末。 沉痛地紧握着马车门缘收敛调息,轻浅凉风轻卷帷幔,她的身影在期间若隐若现地,似乎正在呼喊着他…… 母亲当时硬塞给她的玉钏,在凤鸾令离身之时,也主动掉落在她身旁,那倾靠在被褥上的模样,仿佛只是安静地睡着了。 举步维艰地再度迈入车内,横抱起余温尚存的身躯,让她倾靠在胸膛里,将脱落的玉钏再套回她手腕上,藕臂交握在身前,忍下心伤试着调侃,岂料话才启口尽有无数的哀戚与哽咽。 “不顾意愿加诸在妳手上的凤鸾令,妳也想尽办法弄掉了,母亲千方百计塞给妳的,妳也二话不说解下来了,我...就没有一点...让妳留恋的吗?” 他以为用尽心思达成她想达成的,就能更近一步地走进她的心。 刚刚他制止了她未尽的话语,不过想着能在安全之后,再来听她好好说话。 看着被血色晕染的她,他慌了,此生从没有过的伧惶,逼得他五内俱焚地崩溃,为能救下她宁可耗尽内息,也要透过凤鸾令不断洗刷她的经脉。 只要能救下她,他失去与梁王再战气力也没关系,至少能保下她的性命无碍,因为明白梁王与他同样珍视她的一切。 如若连他都能差点失控,想必梁王也会有相同的冲击,因此选择在他掀起帷幔的那刻,以魅术控制了始终穷追不舍的梁王。 谁能知晓,等着他的仍是天人永隔,看着凤鸾令在他缓缓浮出两人的手背,当下更是有若肝胆俱裂的心痛,至此仍无法相信,她竟这么一语不发地决然离去…… “还疼吗?母妃说她当时疼得可辛苦了,最后把父王往死里打了几次才了结了心中的愤恨??” 承昀不断尝试维持那份清润的嗓音,为她收拾被汗水濡湿而散乱的青丝,深怕哽咽令她走得不安心,故作轻松地问道:“要不妳也起来把我往死里打个几顿好不?我保证不还手。” 他不是第一次面对死亡,只是不知道面对她的死亡,会是这般的痛彻心扉,为她理好门面,缱绻的眸光来到她尾指上那粉色掺淡青的,不知何时竟成了一只银白的银戒,他不由得愣了愣,那是从未见过的材质…… 承昀发觉几次被迫加上去的印记都仍在上头,那精致的优雅细巧的花色,迫使他鬼使神差般地动手,轻轻撮着上头的花纹,苦笑问道:“妳这个没心没肺的无良女子,谁给的都不愿带走,只愿意带走自己的吗?” 经过这个月的劳碌奔波,她原本青葱般地玉指早已消瘦得留不住银戒,一抬起纤手时,便顺势落入男人的掌心。 “这次我偏不遂了妳的心愿,不管在何处妳都得把我记在心上,不管何时,我都是你的人。”承昀将银戒强硬地套入自个儿的半截尾指,赌气般说道,“留下妳的东西,妳会记得怎么找我的...对吧?” 曾听她提及,有多么喜爱手上的银戒,可惜永远摘不下来了,如今她撒手而去,老天反倒给了她一个解脱,什么束缚都为她解掉了。 承昀眼底又涌上了泪光,轻吻着不在推托他的葇荑,忽地,尾指上的银戒竟散发着诡异的热气,从手指开始蔓延全身,炙人的温度灼烧得他几乎无法掌握。 他终于有机会可以和她一起,承受那灼人肺腑的无焰之火了! 当时若非脉象无法作假,他也好奇什么样的火,能将她灼烧得命悬一线? 本就元气大伤的他,忍受无形之火的灼烧,也仍旧不肯放弃退下泛着浅蓝焰色的银戒,反而不顾一切地覆上她的葇荑,在失去意识前,他再次疼惜地落下轻吻在苍白菱唇上,唇际泛着温润宠溺的浅笑,以她最爱的低沉声线说道: “你们娘俩等等我啊,我来了。” 遂后,由他身上引起的焰色一步步地蚕食俩人,无焰之火也吞没了蹲坐在一旁始终未发一语的百烈,车内的物什也渐渐被包围,直至整辆马车都陷入蒸腾的炙热里。 第七百四十六章 接生 承昀的意识逐渐溃散,隐约间似乎听见了她虚弱不堪的心跳声,极为缓慢地跳动着,意识陷入恍惚前,似乎也听到了俩人的不清晰的对话,因而更加重掌中力道,直至陷入昏迷前,都未曾松开拥着她的双臂。 “不是说,这俩人聪明得不得了?也不过尔尔。”女声语调里尽是嘲讽。 “妳设下的禁制,哪那么轻易破解?”男声不忘在此时夸赞一番。 “说得好像我是在为难她一样。!几个没安好心的要拆我的老巢,还要客气?”这些事儿,她可都记得清清楚楚。 “既然愿意将她带来此处,不就希望能看到不同的异世?”男声费尽心思地呵哄着,语调里的宠溺甜腻得令人莞尔。 女声停顿了许久,摆明打算置之不理,心知是如此,也不是如此。 “妳好容易找到的人,舍得让她再入三千轮回?”浑厚纯净的温润嗓音,提醒着不愿表态的伊人。 “轮回了数十世都还是这么一股傻劲。”女声无奈地叹息。 她耗费毕生缘法来缔造这个异世,为的就是温养这些她与上天抢来的灵魄,好容易抢回来的灵魄,的确不太舍得轻易放弃…… 而且她费尽心思穿梭在千百俗世才找着的人,真因违了天道被上界抓回入轮回,实话说她也会心有不甘。 “动不动能把自个儿玩死的,是真的挺少见的。”男声莞尔一笑。 她们的相识不也正是如此?几次俗世轮回都没改变她的性子啊! “真是少见没错!但是要我再费劲救人就是讨厌。”女声娇嗔应道。 “她怀着身孕走出了戏秘盒,也算坏了妳想破坏的天道,难道不有趣?”男声蛊惑般地鼓吹着。 是啊!被他们无意间的解了千百年來參不透的困局,也算是帮了祂们大忙。 “罢了,谁让我欠她的。”女声无奈地叹息。 迷茫的识海中,颜娧听得两人的低声细语,那种将死未生的魂识脱离肉体的痛苦,这是第几次了? 说好的骨醉之后,疼痛敏感度大减呢?哦!魂体不在此限? 在陷入昏迷之前,她把百烈连点了几个穴位,也蒙上了眼睛,叫他不能看也不能言,只希望承昀不再因为她的状况而分心。 后来,她看见孩子先露了一只脚出来,止不住的血也伴随而来,没多久她所有的气力也随之流逝了。 眷恋的眸光,始终落在了那个正为她而战的男子的身上,不舍的泪光,随着没了气力的藕臂落在身旁时,她不甘心地闭上了双眼。 无奈自嘲,最终,竟是败在难产…… 恍惚间,她感觉的手像是被人抬了起来,一股狂暴而霸道的热流随之涌入体内,紧接着,那灼热的猛烈游走在四肢百骸,仿佛全身经脉全受了那无焰之火的淬炼,受过几次烈火焚身的她,也没能撑住而痛苦呻吟。 “有体无魂,有魂无体,妳身边不是都有了吗?” “能抓出来,就不能找地方塞回去吗?” “悲悯之心?都这样了妳还跟我要悲悯?” “那无用的悲悯之心,早在本尊灰飞烟灭那一刻,跟着一起化为烟霞了。” 女声一连串地应答她心里的话,听似无情也仍告知了解决之法,却也明白了原来她所有的特例,全都在祂们的默许之下啊…… “不回去了吗?真舍得下他?”沉稳的男声优柔地提醒着。 这句话,令颜娧犹若大梦初醒般地睁开眼睛,也是此刻察觉身处於五里迷雾之中,也同时不知从何处高速坠落当中,再回到躯体,还没来得及感受到尘埃落定的沈静,随之而来的是被率先唤醒的疼痛,接连几日从来没有过的分娩痛,迅速席卷四肢百骇。 真正睁开双眼时,她发觉正被怀抱在灼热的怀抱中,抬眼一见,百烈正蹑手蹑脚地打算溜出马车。 她想也没想的便忍着疼痛,伸手一把将他捏着脖子抓回身边,拧着柳眉瞪视着佯装一脸无辜的小娃儿,忍着过了一波不寻常的疼痛,这才沁着满头冷汗问道:“什麽都听到,你觉得跑得了?” “妳饶了我吧!”百烈双手合十地哀求着。 大仙这不是摆明坑他吗? 虽说俩人有旧,也不知道三千世哪个境地的事儿了,至于这时候给他安个爹娘吗? “饶了你,谁饶了我?”颜娧另手攀在尚未完全舒醒的男人肩上,疏散用在下半身的力道,她记得孩子现在生不得啊…… 她有感觉双腿间的那只小脚仍在,怎么可能生得出来? “妳肚子里的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我这么去了还得了?”百烈不由得嘴角抽了抽,这是磨喝乐? “不管是男是女,我都会疼你的。” 百烈:…… 他在意的是这个吗?真要挑个爹娘能这么随便的吗? 而且被擒着脖子做保证,会疼你,谁能相信啊? 更何况两个人压根就没疼过他们…… “孩子不一样。”颜娧再次保证着。 “我...不....”要。 “罗唆!” 感觉产痛又即将来袭,还得保留时间喊醒男人接生,实在没办法等百烈把话说完,因此颜娧意念一动,想也没想地将小娃儿往身上塞,瞬息间百烈的身影也径直虚化消失在她的孕肚上。 随后她不停摇晃着,似乎还没从无焰之火中退离的男人,垂眸一见他正带着她的钛金戒,顿时心里有了答案,也明白他一身的高热从何而来。 看来银戒会认主? 现下也容不得她再细想,只能二话不说地拆下了戒指带回尾指上,藕臂环上了男人的肩背,狠狠地在他锁骨上咬了一大口,直到疼痛稍加缓和才喊人。 “昀哥,快醒醒!” 高热退却后,肩上的疼痛唤醒了他,有气无力的软糯嗓音在他耳畔呼喊着,承昀不可置信地睁开充满血丝的眼眸,喜出望外地看着正蜷缩在怀中的身影。 会动,会喊他,正抱着他的可人儿,虽然没明白发生了什麽,但是重获至宝的感动,仍旧使他顿时喜极而泣地落下男儿泪。 无声地落着泪,紧紧拥着怀中人,掬起小脸不停地审视着她是否有的异样,随后,薄唇便印上了唇瓣,不停索要着她的温柔缱绻。 第七百四十七章 澎湃 原本没舍得拒绝他的迫切的求吻,随着他的火热探索也是羞涩不已,只不过挨不了一盏茶,产痛便再次来袭,迫使她仅能推开眼前亟欲寻求安全感的男人。 “先救他.....” 随着她的视线来到孩子露出的那只脚,承昀眸色一深,惊觉不妙,赶忙将她安置回背靠上,紧张地说道:“我只帮马接生过……” “很好,你马上就能有帮人接生的经验。”颜娧不停地深呼吸,再次甦醒老天好像不怎么眷顾了,那令人崩溃的疼啊…… 承昀:…… 此时的男人差點沒忍住滿心的心慌,险些对着她吼了出来,他问的是这事儿吗? 面对错了方位的胎儿,他再如何沉着也难掩眼神里的慌张,她到底知不知道面临的是什么? 现在可是难产啊…… 颜娧试着和缓呼吸不去用力,无奈地看着無計可施的男人,指着一旁的木匣说道:“快,拿出郁离醉把你的手洗乾净了。” 这时候不委屈他还能委屈谁,她身边只有他了,也只能委屈他了。 谁让他是孩子的爹! 翻箱倒柜地翻出郁离醉,打开瓷瓶净手的瞬间,承昀顿时意识到她的想法,不由得紧握着双手,频频摇头道:“妳会疼死的。” “我死的次数还算少吗?” 承昀:…… 跟她讨论这个问题,当真是个笑话! 马儿难产,通常都是把小马再塞回肚子里重新生一次没错,但是她是人啊! 真再塞回去岂不是不疼死她? “荒山野岭的,难不成你打算把我剖了?”颜娧没被疼痛打败,竟是输在一身黏腻的汗水不适,而忍不住地提高了声量。 分娩痛的间隔已缩短到半盏茶以内了,她心里明白再不做些什么,他们娘俩的命都得折在这里了。 承昀这辈子从没这么难熬啊! 遇上一个分娩中都能这般冷静的女人,他也不由得失笑了,此事若是发生在归武山里,有无观大师坐镇,真要剖了她也是可行的,毕竟大师承袭华陀之流,这些事儿都是小事。 偏偏现在只有他俩啊! “你不光得把他塞回去,还得帮他调个头,还不动手?”颜娧觉得阵痛的时间愈来愈难熬了,不由得扯近了男人的衣襟,靠在他胸膛上低喘着,“不会比现在疼了,我不想再死一回了。” 这句话,令承昀心思一沉,他的确也不想再重复失去她的痛苦,遂地,当机立断地心一狠,咬紧了牙槽,迅速地将染了血污的锦被做了整理,遮挡马车帷幔,腾出了一块乾净的锦被,为她摆放了合适的位置。 确实地以酒水洗去手上所有血污,在她又挨过一阵疼后,才动手仔细地将孩子露在外头那只脚,尽量轻缓地再塞回宫体。 疼得脸色发青的颜娧,咬着牙忍过了那个过程,说不疼是当然是安慰他的啊,若是她喊了疼,按着他方才那失而复得的疯狂,与那说不出口的不舍,还舍得敢动手吗? 心知他不可能将她当成风尧军里的难产母马,因此她只能死死咬着唇瓣,不敢喊出任何声音。 尤其他内外配合为孩子掉头之时,疼得她眼泪就直接落了下来,男人的眼里也同样闪烁着可见的泪光,未免染污了好容易整理乾净的锦被,几次眸光交织间都不敢落下,不断地在此时给予对方支撑下去的力量。 完成了转向后,承昀连忙再次以酒净手时,那从不曾有过胎动的孩子,竟在俩人的注视下,终于缓缓移动了位置。 颜娧根本没来得及高兴,几阵密集冗长的疼痛接连而来,根本没时间再有其他念想,所幸有了正确的姿位,终於顺顺当当地探出了头来。 迅速以风刃切断以锦带打了暗结的脐带,面对眼前这个折腾颜娧几日的孩子,都落了地还不愿正正当当的哭一声。 承昀登时气得抓起孩子,毫不客气地在小尊臀上打了几个响亮的巴掌声,直到这时,孩子才发出一声凄厉宏亮的哭声。 松了口气的颜娧,虚弱无力地看着男人取来所有的水袋,在车外为孩子冲洗一身的血渍与胎脂,接着随手裹了条薄被,再进到马车内,慎之又慎地将儿子送到颜娧怀中。 颜娧强撑起精神接过包得出乎意料的整齐襁褓,有若小猴儿般的皱巴巴的面容,有着和承昀一般浓淡适宜的墨眉,那闪动着晶灿的墨玉眼眸,正直勾勾的盯着她,不由得莞尔一笑。 那是一双充满故事的眼睛! 不过,不哭不闹的小娃儿的确挺好的,抬眼凝望与她有着相同疲累的男人,墨眸里早布满血丝,她不由得心疼地抬起藕臂,纤手轻触着一身血污,早没了矜贵傲气的男人。 是她啊! 将他引以为傲的高贵优雅扯掉了,还掉进泥淖里完全无法挣扎,成了一个平凡得为妻儿劳心的男人。 大掌覆上颊上的葇荑,承昀心里的感动岂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的? 除了失而复得的澎湃,还多了个儿子,最后连自身都觉得俗不可耐,在略显苍白唇瓣落下一吻,俗套地说道:“谢谢妳,为我承家绵延香火。” 闻言,颜娧顿时会心一笑,口齿伶俐的男人,也会有捉襟见肘的窘境啊?不由得扬起一抹坏笑,调侃道:“有能耐把我娶回西尧,他才能是你承家的。” “都好。”经过这一路的惊天动地,承昀哪还会介意这些?心满意足地看着他的妻儿,庆幸地说道,“只要妳能活着,什麽都好。” 颜娧仍无法挪动身躯,无力颤抖地解开了衣襟,喂给小娃儿人生的第一口食物,虽然知道这个娃儿身体里的人是谁,心里多少有些隔应…… 可是,她答应过要好好疼惜他的,第一步得先确保他不会被饿死啊! 看着小娃儿啧啧有声地进食,承昀直觉这是人生最为幸福的一刻,有什么比失而复得来得令人安慰? 随后,他接回孩子,下意识地安置在原来百烈窝着的角落。 看着那个角落,承昀忽地一愣,方才这里该是有另一个人的? 耸了耸肩,不见也就算了,那只怎么说也算是仙,轮不到他来担心,因此仍是将孩子放到那个位置。 第七百四十八章 纨绔 再回头,看着终于娩出的胎盘,承昀松了口气,趁着她精神还算可以,也仍残存一丝气力,赶紧为她清理了一身的不适。 不得不再次庆幸她的心细,将所有分娩所需的物品都备齐了,否则他们俩可不是现在那么轻松。 随后,他将意识迷茫的颜娧拥入怀里,二话不说地拿起郁离醉,为她哺进了几口酒水,半强迫地逼她喝下了几乎半瓶,在她耳畔细语着。 “先养着体力,我尽快找个镇子张罗吃的,没事儿了,妳且安心睡下,一切有我。” 颜娧有气无力缓缓颔首,这次真的累了,全身上下犹若被拆解后再装回去的疼痛,弥漫着四肢百骸,疼得她想哭也哭不出来的悲惨啊! 所幸酒水温暖了胃袋,酒气也随着体内脉络舒缓地运行,所有的疲惫在此刻一股脑儿地全涌了上来,攀着他的藕臂终于慢慢松了力道,沉沉地睡在他的怀抱里。 承昀心疼不已地在她光洁的额际,一连落下了几个浅吻,克制着心中所有澎湃,不舍得将她放回锦被上,为娘俩掖好仅剩的一条薄被。 小娃儿安静无声地凝望着他,那眸光老成的小模样,差点令他破涕一笑,是不是在娘亲的肚子里安静过了头?或者出生就遗传了她的泰然? 也在此时,莫名地落下无声的泪水,提气时掌心不再若隐若现的绯红,都在说明失去过她,她被鲜红淹没,了无声息的模样都是真的。 他不敢问发生了什麽,她能再次醒来已是天大的幸运,能看着她平安地产下孩子,对他而言已觉得用尽了毕生的气运。 他不敢再回想,那种锥心刺骨的失去与刻骨铭心的疼痛一次足矣,只要她能活着,他可以什麽都不问。 捏手捏脚地不顾一切地以梁王府兵留下的刀刃刨了个大坑,将所有染了血渍的衣物锦被都给全部埋了。 只要她能活着,这些可怕的证据他可以全埋了,当作一切从没发生过…… 随后,他褪下一身脏污的衣袍,梳理一身的血渍与泥泞,用尽最后一个水袋时,他再次回到那个冷傲矜贵的男人,跃上辕座拉动马儿,带着一抹忧思往下一个城镇前进。 受了那么大的折腾,现在的她不光是需要吃食,更需要用药,他们得尽快找到歇脚之处…… …… 白尧驾车离开了畔苦岭,进了徽县察觉又有人马跟了上来,只能又马不停蹄地离开,一路不敢停歇地往冀州城前行,没多久又迎来另一波从徽县来的追兵。 再过不到十里即可离开东越地界,进到四国共治的冀州城,哪家的戍卫敢造次?可是老马的脚步哪比得上身后训练有素的军马? 走没几步路,几匹荷着重甲军马已来到马车前,长刀拘着辕座上的白尧,只见他不急不徐地以两指掂起刀刃,佯装不解地冷冷地问道:“官爷无故拦下我们夫妻俩的车驾,这是何意义?” “尊驾何人?”为首的戍卫一见气度非凡的白尧,也不敢太过造次,毕竟新皇登基各国来朝的官员不少,路上都能随便碰上非富即贵的大员,哪是他们这些吃着官饷的能得罪得起的? 懒得表明身份,白尧解下腰上玉牌,抛予为首的戍卫,戍卫接下令牌,眸光仓促地描过上头的文字,倏地瞳眸一缩,赶紧勒令收起武器,也赶忙下马揖礼,不忘提出心中疑问。 “城奕军戍卫边境职责所在,打扰世子车驾,切莫见怪,世子一路长途跋涉,为何突然换了车驾?” 所有离京的车驾离京前都有经过核校,公府级别的车驾怎会是一匹老马的破旧车驾?还是奕王爷下令捉拿的车驾! 他们得到的消息,马车内该是王爷等待已久的神后,怎可能会有了变故? 听到的竟还是夫妻相称? 神后若是已为人妇,他们复兴神国的大业,又该奉谁为王? “原来本世子还得交代行踪啊?”白尧环胸倾靠在车门上,意兴阑珊地说道:“行!要听就说给你听!本世子的车驾进了嘉梁城就坏在路上了,没有合适的车驾也就先将就了,难不成这样也犯了东越的律条?” 戍卫面有难色地瞟了远方的缓缓而来的马匹,身着靛青蟒袍,英气勃然的中年男子,踩着恣意的步伐来到车驾旁。 收到梁王那边没有寻到神后的消息,又听得畔苦岭曾有兽军出没,他自然也是马不停蹄地追了上来,世代受命於神后驭使的清家啊! 如若马车上的人不是颜氏女,还能是谁? 凝望远处耸立在尘烟中的翼州城,这里没了山林为掩护,空旷的官道,兽军已经没了用武之地,他赌对了这一路的车驾啊! 即便梁王再怎么从中作梗,最后的天命所归还不是在他身上? 思及此,奕王踩着更为雀跃的马步来到车驾旁,带着戏谑的笑意,轻敲着马车简陋的窗板。 “肇阳公世子又是何时成的亲啊?”奕王那轻蔑的眸光,不客气地扫过一脸淡定的白尧,“肇阳公与本王也算得上相熟,怎么唯一的独子成婚,也没给本王送张帖子?” “既然如此,王爷也该知道,本世子一晃几年没返家了,在外游荡几年还没能带个娇妻美眷,岂不是对不住我此生风流?”面对质疑,白尧没有任何犹豫,眼底尽是桀骜不逊的傲慢。 为了坐实他多年有家不归,摄政王爷与公爷父亲,没有半点留情地败坏他名声,都快成为活脱脱的纨绔子弟了…… 奕王墨眉一皱,的确,西尧的探子曾经提及,多年来公府对外都说,军务繁忙未能返家,实际上王府来的消息,都是白尧厌弃校场,弃了官职出外流浪,多年来流连各国欢场迟迟不归…… 进京朝拜新皇时,究竟有没有出现这一号人物,实话说他也是纳闷,说的话究竟能不能信? “王爷啊!”白尧单肘撑着膝盖,扬起无奈的神色看向奕王,佯装心塞不矣地说道,“我那公爷爹爹可是说了,帮他老人家跑了东越这趟朝拜,他能睁只眼闭只眼,允许我把妻女接回西尧,您可得高抬贵手,别害了我们一家。” 第七百四十九章 纨绔 话毕,他掀起了帘幔,让奕王能看清车内的两人,闫茵与回春那担惊受怕而依偎在一起的模样,看得叫人心疼, 知道内情的他,只能说不似亲人甚似亲人啊! “王爷是受了什么小人的蛊惑,来拦我们一家的车驾?”放下帘幔,白尧脸上扬起了腼腆笑容,细声附在奕王耳畔说道,“相信王爷也明白,受过婚姻洗礼的年轻寡母,那滋味嚐起来有多么令人销魂,偏偏我那公爷爹爹不愿意啊!身为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不带着她们走,难道还留在西尧遭人白眼?” 奕王听得不由得嘴角抽了抽…… 他以为不曾被人知晓的喜好,从别人嘴里意有所指地掏出来,心里多少有些不悦,偏偏人家说的是自个儿,他认了不就成了自打嘴巴? 西尧的民风,他当然比谁都要清楚,看着车驾内的那对标致的母女,又被白尧这么一提,心里不免产生了不能言明的扼腕。 看向白尧的眸光也有了些许不同,颇有遇上同好的惺惺相惜啊! 没费点心思了解这东越两王的习性,大师兄敢让他随意来应承奕王? 遇上两王的说词,他们双方早对过了几次,这个喜欢有夫之妇的奕王,那当然得用这种说词来打动,何况正值花信之年的闫茵,又恰巧身怀六甲,不正是奕王心驰神往的类型? 瞧瞧方才一见闫茵那为人母后,眉眼间特有的温暖柔和,身为男人,白尧心里比谁都清楚,奕王那是心动之色啊! 忽地他近了奕王两步,佯装出意外的神色,更喜出望外地问道:“难道王爷也是同道中人?” 一声同道中人,令奕王讪讪地笑了,不由得赶紧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胡闹!本王追的是...追的是...” 追的是谁也不是他能说得清楚的啊!虽然整个临辉城的三郡九县都知晓神后的存在,面对他国使节也不是能说得出口的。 “欸!小侄明白。”白尧佯装心中了然,不与说破的浅笑,“既然如此,小侄先行返国了,他日若能以三书六礼之仪迎娶闫妹子,定给王爷送上喜帖!” “好,好。”奕王就像听得自个儿要娶妻一般,不由得绯红了老脸,眼睁睁看着白尧揖礼告别,马车烟尘漫漫地长扬而去…… “王...王爷?” “车上不是颜氏女?” 旁边的侍卫们不解地看着自家主子,这不是这最后一辆马车? 他们追击了好些日子的神后究竟在哪里? 何况,方才那位世子爷不是说了,颜氏女?当真不追吗? 奕王猛地一惊,终于发现被白尧给忽悠了,美色果真误人啊! 差点忘了追了一路的颜氏女,车驾内的小妇人为何一脸惊恐的模样?肇阳公世子定是隐瞒了什么! “追!”奕王挥手下令,带着所有戍卫夹紧了马腹急驰而去。 握着马鞭的拳际,拭过干裂的唇瓣,心里有了决断,就算没了颜氏女,他也得将车驾上的闫妹子给抢回临辉城,况且亲领了三百亲卫前来抓人,如若谁都没能带回去,他这张老脸往哪儿摆? 这是最后一辆车了,哪还能管得了谁是谁?能不能顺利带回一个女子,才是重要的啊!这帮愚蠢的百姓与将士又知道哪个颜氏女? 只要他说是,又有谁敢说不是?又有谁能说是不是? 他忍了数十年,忍得够久了,谁承想忍到现在,竟被厉煊那毛头小子钻了空!他都能登上皇位,身为神皇后裔的他怎能咽得下这口气? 既然车上的小娘子也是个闫家女,管他哪个颜!不过一辆轻车,连个随从都没有,他领着三百重骑护卫还怕了不成? 当他不顾一切,一马当先地冲在前头,阵阵黄沙随风飞扬,扰得前方视线逐渐模糊,身后的马踏声却越来越稀少,待他惊觉不对勒停战马再次回头。 无人驾驭的马儿缓缓踏步而来,哪儿还有他的三百亲卫? 奕王眸光一缩,四周静默得令人窒息的风声,伴随着滚滚黄沙而来,座骑似乎也察觉静谧得过于平静的氛围而着急得不停踏步。 黄沙随风势减弱而缓缓沈寂,在三尺不到的前方,身影颀长,体格健硕的伟岸男子,不知藉着何物而载浮载沉在半空之中,犹若仙人般的衣袂飘飘,锐利如鹰眼般的眸光正凝视着他。 “来者何人?胆敢拦阻本王?”奕王举起长戟威吓着,因无法制止不安的马儿而不停在原地回转着。 再看向来时路,他的亲卫竟全部倒在黄沙里,个个脖颈、身体断了数截,倒卧在黄沙里,显然早已没了气息。 此时再次随着风起,黄沙里弥漫着浓重的腥气逐渐消失,似乎吟唱着悲伤的挽歌,黄沙里只有飞扬的尘土,似乎从未有过任何杀戮。 黎承藉着浮石的飘荡在半空之上,眼眸里尽是无奈,唇际的那抹冷笑,更是叫人胆颤心寒。 只要奕王不再想方设法的祸害百姓,不再蓄意侵扰娧丫头,他当真打算为还没出世的孩子积点福份,饶了眼前男人的。 记忆中的母亲,即使父王后来迎娶了其他妃嫔,她也从来不提怨,不提恨,不提父王辜负了她的一片冰心,而是默默地接受了老天给她的所有考验。 即便母后临终的前一刻,将黎祈交到他手上那一瞬间,满是泪光的眼眸里流露的也不是报仇,不是怨恨,而是要他们兄弟好好的活下去期望。 没能好好在这瞬息万变的后宫里活下去,她只怨恨自身的愚蠢,无法护卫两个孩子成长,是她唯一放不下的挂念,只有眼前的两个孩子,没了她的羽翼孩子又怎能安稳成长呢? 若不是祖母请出先祖遗训,保他们兄弟离开那险恶的皇城,否则指不定早没在争斗不断的后宫里了。 如今已为人父的他,想着的是早已不是血气方刚的复仇了,娧丫头说得没错,奕王这盘棋局遍布四国,真要一一揪举出那些恶人,整个四国都得倾覆啊! 如若想要保下四国的和平,想让北雍朝堂稳定,这口怨气他们兄弟俩就得咽下去,唯一能做的只有培养他们的亲信,护持将来能为父皇所用的朝臣。 第七百五十章 嘉言 尤其黎祈近来已顺利掌控了父皇的亲兵,身体情况也大为改善,那些习惯藏在暗处,习惯扬着和善笑容的虚伪之人,还能沉得住气多久? 只要那些人没能达成最终的目的,势必会再次出手,他们只需遇事拆招,等着所有的蛇蝎耐不住性子,再次显露嗜血螫人本性,定可以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因此从承昀开始盘算,如何帮助娧丫头离开东越开始,自始至终,他只注意着奕王的动向,期望他能有放下贪念,不再为祸百姓,更期望自个儿能给他活下去的机会,给他有改过自新的可能。 看着白尧的车驾进入冀州地界时,还以为此行是他多虑了,谁能料到不过短短一盏茶的时间,奕王已经带着所有戍卫,不顾冀州城的四国共荣共济的和平协定追了上来。 此行为了不造成四国动荡,他带着的并非北雍兵士,不过带着裴家几十个暗卫,面对突来的变故,他只能藉着众人手中的浮石徽印,发动了黎家唯一能动用的神国禁术。 浮华一线一旦施展,所有的兵士都终成残缺,血沫尽归沙尘飞舞的黄土,黎家不是没有保命的能耐,而是过于残酷,非到必要之时不得动用。 如今到了那个不得不动之时了吗? 他莞尔一笑,承认这次做得太过分了。 但他并不后悔,母后无辜惨死,总要有人来祭奠,一场延迟了二十余年的祭奠,若是有人要付出代价,如若奕王动不得,那么就让眼前这些人来吧…… “方才你若回头了,不再追击马车,本王当真想放过你一条性命的。”黎承看着筹谋了母亲之死的罪魁祸首,心里有说不出的快意。 想想多前魏国公府胆敢策划毁坏归武山的水门又是为何?北雍身处北境哪来那么多坚实的金丝楠木? 看来,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个男人的功劳! 十四日未曾停歇的大雨,如若不是娧丫头以命相陪,又如若没有承昀的即时赶到,那时的归武山那些庄子,协阳城的百姓,又会落得什麽境地? 这些结果都是颜娧不愿说出口的如果,如今想来又是多麽令人后怕? 而他竟仍不知悔改,仍旧做着四国一统的皇帝大梦? 为了母后,也为了兰芯,多少年来,他无时无刻都想着亲自手刃凶手,终于到了这一刻,他却犹豫了…… 为了一本不知来处的天谕而为祸四国的疯子,藉着逆贼之手屠戮各国百姓的恶人,如果就这样死了,会不会死得太过容易? 奕王抬眼见着黎承,不由得微微一震,对于被送出皇宫的黎家兄弟,他并不陌生,为了获得北雍的国玺,在雍德帝登上皇位那日开始,他为魏国公府策划了不止一次的毒害与刺杀,可惜几次都功败垂成。 最后,忍无可忍又无力反击的黎太后请出遗训,将两个皇子送出皇城,虽然没能取走两兄弟性命,也算断了两兄弟再回皇室的念想,魏国公府这才愿意妥协条件,让赵家人入宫一探。 他费尽心思收拢赵家懂得风刃之人,为他夺取四国国玺容易吗? 赵太后那个贪心不足的性子,想着谋害整个北雍,想要皇后性命容易吗? 若不是恰巧曹后想扳回端豐帝的宠爱,又请了赵家人入宫亲授魅术,他哪有办法顺利取得四国国玺? 曹后也是个心思细腻的主,当她发现国玺被人动过,心知日后此事若被揭发定无法善了,于是找了由头,再让自家堂妹举证,将此等罪过顺顺当当地安到,唯一有与他国结亲的安定公府头上。 好容易习来的魅术哪还敢多动? 只要昭贵妃不太过招摇,她也不会对端丰帝擅动魅术,谁承想到最后昭贵妃竟有求於曹后!为了能取得百烈蛊血,竟主动承担缘生蛊母失窃之责…… 果然是心思缜密的曹后啊!缘生又是如何交换来的,奕王会不清楚?怪只怪昭贵妃傻,不清楚緣生蠱母早在他們第一次合作時,就已被秘密送出了南楚…… 尤其在得知赵家人也曾进入北雍皇宫,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自然举曹家之力追缉,这也才叫四国的国玺的残片不知流落何方…… 谁曾想本已能顺利到手的国玺,竟在路经东浀城时,在淳平伯府老宅那儿出了岔子,原来曹后根本没放弃追查赵家人入宫的实际目的! 不知其中缘由的老淳平伯,收留了路经东浀城身受重伤的暗卫,也叫安定公府坐实了勾结外臣,意图谋反的罪名。 梁王那厮也不知道在哪儿得到的消息,竟派了厉煊守在老宅,至此谁还敢轻举妄动? 所幸,那东西极其珍贵也难以保存,谁也不敢动辄半分,想来到现在无人知晓那些国玺何在吧! “王爺覺得,這裡是東越地界還是北雍的地界?”黎承抬眼望去尚未完全退却的浮华一线,从怀中取出一个紫玉长盒轻抛着,慵懒的语调问得颇为随性。 两王一路追击,所到之处,不光裴家,黎家暗卫也来得不少,趁着她们不注意,顺一些难得少见的东西一点也不难。 “你想做甚?”奕王心惊地退了两步,曾亲送父皇进入盒休养,如何不认得那个能收藏神国秘术的紫玉长盒! 为什么黎家这小子能拿到这东西?梁王那头究竟发生了何事? 这明明是他带往暮春城的东西,为什么这东西会在他身上?一连串的疑问,都没有人能为他解答,忽地传来,黎承的问话将他拉回了现实,也叫他迟迟不敢应答。 “听说,神皇一脉根本不需要玉间林,只稍轻意念一动,秘盒感知,即可入内休养是吗?”黎承欣赏着奕王脸上的愉悦,唇际扬着似笑非笑。 有什麽比唾手可得却始终不得更让人痛心疾首? 多行不义必自毙的千古嘉言,此时听起来多麽令人舒心? 想方设法筹谋了一辈子,至今仍旧只是个分封的皇子,连皇位的边都沾不到,即便透过埋伏在他身侧的楚风吐实,天谕不过是乾清帝搜罗来的一本游记,被梁王有心地稍做窜改,特意送入神国陵寝等他来偷。 可惜,他也依然坚持着复辟神国的念想…… 第七百五十一章 圈禁 因为骑虎难下,而继续进行着复辟大业,听着多么可笑? 的确啊!一旦掌握了权势除了攀得更高,有几个人能真正地返璞归真? 奕王不正是如此?已经攀附着似真似假的神国轨迹这么多年,要放下?那得有多难? 更何况他身边的人多年来,都依着神国必将重返的信念活着,不顾一切地渗入各国的前朝后宫,貌似从未真正出现的男人,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句话,便能有前仆后继的人,不顾一切地为他完成使命。 他这些年不是过足了神皇的瘾了?怎么看到戏秘盒,反而怕了?怕身上那一丝微薄的神国血脉,会令他被封禁在戏秘盒里? 是了!所有神国史籍上,都没有记载过如何离开的戏秘盒,他能不怕?如若不是恰巧被杜琅知晓,指不定娧丫头至今仍被关在里头啊! 没抓着天谕里的颜氏女,他自然也没了一心人,何况他的喜好...还能有一心能带着他离开吗 哈!如若梁王与他同被圈禁在同一个秘盒里,或许能成为对方的一心想离开的人...虽然无法亲眼目睹惨况,兴许也是个不错的结果啊! 有什麽比让那人一心追求的人、事、物,消失在眼前,更令人追悔莫及? 失去不可怕,因为失去后,能凭借双手再挣回来的成果,才能更非凡与弥足珍贵,为复仇手刃两王,母后也无法再度复生,逞这一时之快,还得赔上两国邦谊,四国和平,这也不是父皇愿意看到的结果。 此时他终于懂得,颜娧自小与他们不断提醒的……放下 在报仇这件事上,娧丫头完全说服了他们兄弟。 因为身居高位,享尽了人间荣华,本就必须能忍人所不能忍,成为了人上人,自然得容下心中一切不平事,无法以一般人的心思去看待身边之事。 完美的复仇并非亲手痛杀,图一时痛快,如何祭奠无故受牵连的所爱之人?徒劳无功,对那些为权势,泯灭人性去汲汲营营之人,才是最大的惩戒。 父皇仍将此事的决定权交到他手上,想必也是冒了极大风险,他能辜负父皇的一片苦心吗?皇祖母年事已高,仍为北雍的平和而坐镇后宫,他能让皇祖母不得安歇吗? 思及此,黎承已笑得犹若大仇已报的欣慰,为四国和平,这一切不平他忍了,只愿能亲眼见到,奕王竭尽心力的数十年谋划终成泡影。 听得承昀对盒里的描述,当初就已决定,叫这些人嚐嚐什麽叫自食恶果,不能手刃两王祭奠母亲,能在有生之年里,看着他们落入永无止境的帝王梦里,兴许也是不错的惩罚啊! 黎承的问题,奕王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太清楚他手里的东西有什麽作用,深怕一个开口真被拉进了戏秘盒,此时此刻再否认他神国传人的身份,是不是太迟了些? 见奕王迟迟没有应答,黎承不怒反笑,凝望面前已过知命之年的男人,那眼底闪烁的逃避,令他顿时雄姿灭了三分气势,着实令人发笑啊! “我在此地等候王爷多时,就等着王爷的选择。” “什麽选择?”奕王紧张得不自主揣紧了手上的缰绳,使得马儿始终不安稳地跺脚撒气着,面对手握玄铁的黎承,身边没了能够依仗的侍从,他的确落了几分下风。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过往的盘算全暴露了,他也不害怕,眼前的傻小子有什麽证据证实一切都是他的谋划? 就算证据确凿,东越奕王的身份摆在那儿,他有那个胆子取他的性命吗? 因此,奕王眸光里尽是自傲之色,不禁扬起一抹轻蔑的浅笑。 “敢问王爷方才率众越过了东越国界,打算上哪儿去呢?”黎承将他的轻蔑视而不见,明知故问地淡淡说道,“按着四国明律冀州地界各国亲王不得擅入干政!还是王爷要传达新皇御令?” 既然下定决心要恶心奕王,当然不能忘记特地提醒新皇二字。 “承郡王不也是四国亲王?”奕王不悦地凝眉回望眼前男子,如若他是抱着复仇的心态而来,眼下的表现也未免太过冷静,反倒令他好奇究竟要作甚? “我早已身归黎家?如今不过是黎家家主,皇家血脉什麽的都与我无关啊!”黎承垂眸而笑,笑得奕王不安的心思更加忐忑,“王爷难道忘了,我如何回归的黎家?” 年幼时接二连三的毒杀、追杀、刺杀、谋杀,真要忘记当真为难了自己,雍德帝保不住两个嫡子,更是四国茶余饭后的谈资,始作俑者的奕王岂会不知? 他有多庆幸能遇上颜娧还活下来,让他有机会引领眼前的男人,一步步自行踏入戏秘盒。 奕王:…… 什麽话都不敢讲的奕王,只得整了整紊乱的云袖,这种被掐着颈项的感觉一点也不好过,只得清了清嗓子,缓缓地奉承说道:“黎家主年少有为,犬子难以望其项背啊!” “王爷客气了,不过搬空了外祖父家底,哪有什麽有为不有为?”黎承再次把玩着戏秘盒,顷刻间已经来到奕王面前,继续方才的问题,“王爷究竟所谓何事,非得亲自离开东越?虽然不过数百城奕军,似乎也是不符四国戒律啊!” “只不过为了一点私事,身为男人该去讨回来的私事。”他能说吗?另一头梁王也是带了数百府兵啊!虽然没能成功抓住颜氏女,也算违逆了四国法度,如若他能在此地拦阻他,想必也是知道暮春城那头的事儿…… “真是辛苦王爷了,不过尧世子车架上的姑娘,似乎不是您要找的颜氏女,只是皇祖母的旧友,在临终前托付皇祖母照应的孤女,难不成她得罪了您什麽?。”黎承佯装凝起墨眉,不解地问道,“皇祖母年下时家宴作主将她许给了白世子,王爷莫不是要去找我皇祖母讨要说法?” “当真?”奕王也跟着吃惊地扬眉,讶然问道,“难不成我追错了车驾?” 不管他是否知晓真相,现在的奕王只想赶紧离开浮华一线,看着黎承手里的戏秘盒,心里满是说不出的惊愕。 第七百五十二章 神蹟 黎家,身为前朝旧臣,虽曾有多年因无法动用浮石堂赋予的能力而沉寂,在眼前的少年重新接掌之后的事蹟,可不亚於裴家那个原以为生性顽劣的少门主,两人通力合作之下,如今的北雍皇城堪比铁桶般,往来的暗探能探得的消息越来越少。 想安排人手进宫或是进入黎家难如登天,连他安排单珩伺机潜入敬安伯府之事也没能成功,逃回来时那一身伤痕累累,叫他至今难忘。 什麽兵甲也没能带出东越地界,在此地与他正面冲突,实话说如同找死,更何况他手中还掌握着戏秘盒,身上的单薄血脉已令他忧心不已,满腹的不甘心涌上心头,也只能如鲠在喉的恶心着自身。 他至今不收起浮华一线的用意,了然于心啊…… “哦!”黎承猛地想起什麽似的,扬起俊美无俦的浅笑道,“王爷可知您手底下的神使,单珩...他人在何处?” 似乎,该给他一个输得心服口服的理由了啊! “自然在临辉城为本王主持府中大小事宜。”奕王小心翼翼地答道。 黎承将半开的戏秘盒送到奕王眼前,扬起了一抹令人刺眼的笑意问道:“要不,王爷亲自看一看?” 被这突来的举动吓得差点掉下马背,奕王扯着缰绳令马儿退了几步,哪敢看向盒内究竟什麽动静! 浮华一线能勾起人的欲望,戏秘盒能实现所想,因此只要看上一眼,动了不该动的念想,就会被带进盒子里! 黎家在神国时期,一直以神国帝师的身份掌控着神国经济命脉,千百年来秉持着的纯臣之义,从不曾有过半分踰越,永远以第三者的身份看着世间百态。 自始至终,黎家都是那个未曾改变的纯臣世家,如同一面光洁的明镜映照着人间百态的善与恶、是与非。 神皇的行为纠举又是何人来提?若非当时肇宁帝为摆脱这样的纠正,早对帝师先下手为强地下了取魂针,否则在浮华一线的护持下,哪还有机会祸害神国? 看清盒里的百态,强迫自省人心,这就是浮华一线为何能留下他的原因…… 因为他的神国血脉,他不得不接受黎家的教诲,纠正他的错误。 难怪黎家这小子会在此地候着他,原来是奔着这件事来啊! “本王复辟神国有什麽错?”奕王轻夹马腹又退了几步。 “复辟神国,受着体内血脉之力推动心之所欲没有错,错在不该擅动百姓根基,令百姓活在水深火热里。”黎承深邃的眼眸里染上了一丝兴味,似笑非笑的扬起墨眉。 奕王原以为可以逃过方才那一眼,实际上当他问出疑问,心神已受了浮华一线的影响,先是否认,再来愤怒,恳求交换条件,沮丧心伤,再到接受认错,自愿进入戏秘盒忏悔。 “本王没有错!那只是重返神国荣耀必经之路,出现牺牲在所难免,错在这个世道不公!让本王无法顺利拿到四国国玺!如果能顺利找到国玺,何愁四国难以一统?都是天道与我不公!” 奕王的眼眸里尽是愤怒,无法克制地朝着漫天黄沙怒吼,想冲出这浮华一线,却不管怎么退后也无法离开所属范围。 “只有神皇的神国,没有安居乐业的百姓,复辟又有何用呢?”黎承眸色一沉,惋惜地问道,“错了开始,终究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奕王微微一愣,脑子里闪过了各种思维,一时间似乎抓不着心中的怨与愁,不由得轻夹马腹来到黎承面前,眸光涣散地请求道:“师尊,本王错了吗?本王原本打算登上神座之时,再以展现神蹟的方式施予救援的……” 黎承凝重的眸光回望漫天无际的黄沙,唇际扬着不可捉模的浅笑,听似安慰实则问罪地说道:“神蹟可是你随意招来的?归武山复苏,晓夷山重获生机,梅绮城的千年国祚得以绵延,靠的始终都是百姓的勠力同心,与神蹟又有何干?” 一声师尊,意味着奕王已入了局,被唤醒的神国血脉无法抵抗浮华一线的给予的幻境,现在的他意识逐渐陷入混乱,茫然间也松开了手上缰绳,陡然跃下马背跪落黄土。 “本王错了吗...那些百姓当真因此而亡吗?如若当不上神皇,这一生还有什麽意思?”奕王茫然地看着高高在上的男人,周身更是犹如闯入秘境般,似乎越来越不真实。 “因为私欲,以他人性命谋夺社稷之位,即便能成功夺位,背负人命又沾满血污的皇座,王爷能坐得安心吗?”黎承那神情淡漠的神情没有慈悲之心,如同冷眼看待世间的神址,静默地等待他的变化。 随着他的陈述,也为奕王补上了生动的画面与意念,晓夷大泽那些受苦的百姓,还有他下令一夜筑京观时,青石板街道上布满鲜血,人民哀鸿遍野的庐县,也在此如有如潮水般涌入脑中,令他顿时跪坐在地,仅存的意识已被狂乱的内疚与心慌淹没。 满意地看着眼前逐渐被自责包围的男人,黎承不着痕迹地轻舒缓了墨眉,黎家的帝师之名自神国至今,浮华一线真正用在神国皇族身上的情况并不多见,铸下大错的皇族子弟受了此术,多数终身关押圈禁在各自府邸,还得感谢奕王给他这个机会见识。 奕王双掌抓着头颅,整齐的鬓发在顷刻间四散飞扬,代表亲王的五旒冠散落在地,心急地跪行到黎承面前询问道:“师尊,本王该如何是好?神蹟...神蹟真的不能再现吗?那些死去的百姓该如何是好?” “神国从来没有所谓的神蹟,只有日复一日地与时俱进,斯人已逝,生者如斯,又有什麽好与不好?”黎承冷冷看着跪伏在地,开始不停痛哭的男人,慎重地问道,“王爷,可知错了?” “错了,本王错了。”奕王的眸光失了焦距,嘴里不停喃喃念叨着,“错了,本王不该让百姓们流离失所,不该让百姓尸横遍野……” 黎承再次将戏秘盒递予眼前的男人,淡漠问道:“既然如此,王爷可愿为那些无辜惨死的百姓们,以余生来忏悔赎罪?” “愿意.....” 第七百五十三章 掉包 被黎承的引导缓缓牵引,奕王目光无神的回答后,周身旋即由下到上起了阵徐徐清风,所到之处渐渐呈现虚化,似乎随时来阵强风都能为之消失般,直到虚化到心尖时,迷惘的眼神逐渐清醒转为暴怒,气急攻心地质问着。 “无耻的黎家小儿,居然欺哄於我?” 在此同时,奕王怒不可遏伸手勒紧了黎承衣襟作势挥拳,岂料他闪也不闪地勾勒着戏谑的唇线回望着,气急败坏的拳风在到达那张清俊英挺的脸庞时,顿时毫无障碍地穿过。 慌张地退了两步,颈部以上也渐渐化成虚无的雾影,还以为将暗藏心中的私隐作为交换,便能换得一线生机,谁曾想竟是如此下场? “本王的确按照约定,留下了王爷一命。”黎承淡漠的眸光扫过虚影,唇际勾起陌生的疏离,那看似慈悲又并非慈悲的浅笑显得格外讽刺,“莫不是觉着在您手里陨落的性命,认个错就能揭过了?” “你骗我!”看着渐渐褪去的浮华一线,奕王慌了。 “忘了提醒王爷,您身边的单珩神使,在王爷最后一次遣他到北雍办事之後,一直都在锦戍卫的暗牢里。”黎承在他完全化为虚影前,扬着舒心浅笑好意提醒着,是以至此总该给败阵的他一个明白。 “什麽?临辉城的单珩又是谁?”奕王惊恐不已地频频摇头。 又倒退了几步,不敢相信身边的人手早被掉包,正想不要答案地转身逃离,谁知黎承早已开启了戏秘盒,迅速地将虚影吸入盒中,沉浸在迷惘里,令他根本连喊声救命的机会也没有。 黎承也没打算再回答问题,俐落地收起戏秘盒,再妥善地收入紫玉长盒里,原本黄沙漫漫的天际也逐渐露出了微凉午后的静谧舒适。 “我那几个的儿子,都是养来给你们玩的吗?”厉耀的身躯透着浅浅光辉,一连几声叹息来到黎承身旁。 本以为奕王应当不会轻易受到浮华一线的影响,未曾想仍经不起黎承的几次蓄意的问责。 可惜到了最后,奕王的心中有愧,终究不过是昙花一现的浮华云烟啊! “他应该是不好意思耽搁您老人家的行程。” 黎承作势要将长盒递予,只见老人家不停地摆手回绝。 “你答应的事儿你去!我没打算回东越。” 黎承:…… 铁了心要往西尧去的节奏啊? 自从知道送去西尧的水晶棺椁,没有因为离开东越而有所变化,被梁王换血的乾瘪身躯仍持续恢复,他几次跃跃欲试地要前往西尧。 今日更是藉着浮华一线跨过了四国地界,如今的他正正当当地伫立在冀州城地界,不由得对西尧的向往更胜。 “好容易跨过东越边界,你当跟几个长不大的兔崽子一样傻?”厉耀算是对两个孩子失望透顶了,现在当然是他的身躯在哪,虚影就去哪,难不成还要回去守着那片荒山野岭? “你都没想过人家是寡妇吗?”黎承不由得嘴角抽了抽。 也不知道承昀打的是什麽主意,要是送一个活的面首给皇祖母还能接受,送个虚影……是打算送个寂寞? 厉耀挑了挑眉,挺起腰杆说道:“我去了,就不是寡妇了。” 黎承:…… 这是几个意思啊!就不怕西尧皇陵的棺材板压不住吗? 那张嘴八成是给某人带坏了吧! “赶紧的把东西送回去给煊儿,我要也要赶紧的追上前头的马车。”厉耀张望着早已没了踪影的马车,试着又跨出了几步,欣喜的回头催促道,“快去啊!我走了啊!” 黎承楞楞地看着那明黄的虚影逐渐消失在滚滚黄沙里,抓着抓着手中的长盒不禁笑出了声音,几十年没离开东越的老人家能认得路吗? …… 冀州城 白尧驾着马车逃命般地往冀州城前行,眼看即将到达城门前,突然从一旁林叶间窜出到身着青白劲装的男子,掌风迅疾地朝他接连袭来。 认出了来人,白尧为保车驾稳妥,只是迅即曲身侧弓地左躲右闪,一时也没弄清楚来人发的是什麽疯。 从越城出发迄今,从没让他们陷入险境的清家少主,这时候发什么疯?拭亲夺妻之恨也没必要这样啊! 来的掌劲越发狠戾,白尧气得勒停车驾,飞身下马,手握腰际的长剑,脱鞘而出,剑尖指着来人,骂骂咧咧地说道:“我说一路走得好好的,你来发什麽疯啊?” 清歌没有理会拔剑相向的男人,烈截鞭受了内息瞬时化为利剑,隔空与长剑对峙着,掀起车帘,神色凝重地看着一脸惊恐的女人,沉声质问道: “妳究竟是谁?” 三人:…… 莫不是全程的护持都是假的不成? 现在来问车架上的人是谁? 闫茵怅然若失地凝起黛眉回望眼前男人,顿时讶然失笑,原来还是没认出她啊!既然不认得又来发什麽疯?当真傻得可以! 以路程来说,小师妹应该也出了东越地界,心里也安心了许多,面对眼前不长眼的男人,她心里的怨怼还是多过心悦…… “认不清楚,就不需要多想了,既然进了冀州地界,也就安全无虞了,大路朝天,天各一方,我们就此别过。”掀起窗幔无视两人剑拔弩张的氛围,闫茵扬着温婉的浅笑问道,“劳烦白公子送我回山,可好?” 白尧:…… 眼里充满绝望地询问闫茵,怎么不一剑刺死他算了?摆明拿他当枪使啊! 都还没进冀州城,就急着过河拆桥,这样好吗? 这辈子都是他在算计人,怎么遇上闫茵就注定被坑?古朔城坑他坑得还不够吗? “想来黎太后为妳指的,并非良人,连送妳回山也不愿意。”清歌心里郁闷地把酸话说得直白了些。 几次车马更换,他带着兽军都是保持着一定距离,只是远远跟着,根本不清楚车内到底何许人也,若不是方才被那漫天黄沙遮蔽了去路,顺着风声听清了黎家家主所言,可能至今都还不清楚,保护的人究竟是谁。 “黎太后?指什麽良人?给我做什麽?”闫茵茫然地偏头,幼时听师父提过过,那这位太后的好友相忘江湖的故事,还没看过啊! 第七百五十四章 餐风 当真不知道这男人发的什麽醋劲,因为服用缘生的缘故,虽然还没足月,肚子已经接近分娩的模样,现在这样还能赐亲给谁? 想辱没谁? 清歌迅即收了长鞭,钻入车驾内,不可置信地擒住纤弱的皓腕,眼中尽是不确定,因而迫切地再次询问道:“妳当真是闫茵?” 闫茵:…… 当真气得肝疼才是!原来眼前的男人根本不清楚沿路保护的究竟何人? 白尧以为的醋劲大发只是个误会…… 忽地,一双虎爪猛地攀上车驾,外头的白尧被那双凶悍的眸光吓得一愣,不由得嘴角抽了抽,他没打算跟大猫发生冲突,连忙笔直退了几步,对着车窗喊道:“茵儿,看样子清少主应该有不少话想说,一时半会儿话应该也说不完,不如我们在城中君子笑约见如何?” 开玩笑,不过答应了小嫂子送人返乡,没必要送自个儿的返魂儿吧!他才不跟养了一群大猫的男人过不去。 来一头就把他当仇人看了,来一群还得了? “好。” “滚!” 一声温婉,一声震怒同时传来,白尧不怒反笑,想也没想,做出了这辈子还没干过的事儿,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逃了。 哪需要什麽护送呢?当下也确信,当了冒牌爹个把月,八成是小崽子的爹来找来了,他还跟着掺合什麽呢? 清歌沉着脸凝望那抹身影,抓着车顶的大掌几乎快扳下一块木头,身旁的大猫倒是踩着优柔的脚步,主动地往车内的女子靠去,没两下就翻出白色肚腩,不停蹭入闫茵藕臂撒着娇。 原本血腥的眼眸哪还有凶悍之色?纯纯地朝着女主子示好,讨好的萌样,迫使不愿承认身份的闫茵,唇际也勾起一抹温暖浅笑。 大猫的爪子不停在女主子的孕肚上蹭着,似乎在夸奖她孕有子嗣般,使得她不由得慌张地声色地抓下那只作乱的爪子,抓下爪子萌动的虎头又塞进怀抱里.... 看着一人一虎的互动,哪还需要什麽解释? 他的大猫居然比他先认出人,这叫他脸面往哪儿摆? 紊乱的思绪里涌上,那日在小苑里认不出她的蠢样,心中不停暗自骂自个儿傻,傻得现在不敢贸然靠近她。 “看过傻的,没看过那么傻的。”回春看着迟迟不敢入内的男人,也忍俊不禁地调侃道,“胆子都没一只大猫好啊?” 这是胆子好不好的问题吗?先是听得北雍黎太后为她赐了门亲事,就在刚刚还听见白尧亲昵地喊了茵儿,再看向她几乎和娧丫头一模一样大的孕肚…… 再怎麽坚强的心思,经过一连串的上冲下洗之后,他还有那个胆子认人吗? 轻抚着窝在腿上的大猫,闫茵抿住差点绷不住笑的唇瓣,淡淡地问道:“这麽挡着我们的去路作甚?” “我……”清歌顿时闷了闷,踌躇了半晌,也不管车驾正停在官道正中,便撒手冲进车驾里,二话不说地把撒娇中的大猫砸往门口,怒道,“少碍事。” 被撒了气的大貓哪敢跟主子造次?呜咽了几声,乖乖趴在车前,露出小尾巴在辕座底下摇晃着。 “公子找着有婚约的良人了?”既然他当真让大猫按着她的香气来寻人,她想再否认也难了,只不过没忍不住心里的小小怨怼,忍不住酸了他一口。 大猫都能直接躺在她的身上,他居然不敢?又被问得一句话都不敢吭声,眸子明摆着的迟疑,更是叫她一肚子火…… 她这张脸有没有那么恐怖? 迟疑的眸光再次落在她的孕肚上,清歌说不出开心还是难过,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她也是他的第一个女人啊! 他虽然时常不着家,也是个洁身自爱的主啊! 顷刻间找到了妻子,眼看着又要有一个孩子了,他心里除了感动之外,更多的却是愤怒,闷在喉际说不出的话,有一半也是气得…… 她怎麽就一句话都不说呢! 难怪爹娘发了急令将他给捞回越城,两老早就知道了? 这几个人都不能预先告知一下吗? 害得他现在傻得跟个二愣子似的,该开口说什么话都没个准! 于是,他决定仿效大猫,二话不说地把自个儿塞进她怀抱里,非得揽着她的藕臂攀上他的肩背,极其为难地弓着身躯,不敢完全将力道放在孕肚上,眸色里也染上了温柔,另手小心翼翼地轻触着孕肚。 显怀腰腹适时的蹬出一只小脚丫,隔着肚皮踹在男人来不及收起笑意的脸颊上,他直起健硕挺拔的腰背,一把拥住来没机会闪躲的闫茵,朝着水润的菱唇落下一吻,惊喜问道:“我真要当爹了?” 闫茵:…… 刚才说他没胆子,马上来证明他有多勇敢? 没地方撒气的葇荑抵在胸前,为大孕肚争取喘息的空间,没好气地应答道:“清少门主可以,师兄们说,我们剪忧山养得起,孩子可以有很多爹。” “胡闹...”清歌气得那叫一个无言以对,“秋姑姑沿路一直远远跟着车驾,我一直以为里头是娧丫头,而且爹娘待在小苑里老长时间也没告诉,我当真不知道呐!”温柔的眸光又瞟过孕肚,“早知道要保护的是妳,我餐风露宿作甚?” 闫茵:…… 他这是几个意思啊?这句话听起来很有深意…… 回春看着傻小子突然开了窍,咯咯笑道:“自个儿妻儿都认不出来,冻死在路边都不为过!” “我总不能让大猫不分青红皂白就爬上人家姑娘的车吧?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要先上了她,再杀了她。”清歌话毕又是一个浅吻落在唇畔上,大掌落在孕肚上没多久,又迎来一脚,“瞧这崽子活脱脱就是个好动的小家伙。” “又没说原谅你了,不许碰我们娘俩。”闫茵因为接二连三的窃吻而又羞又臊,一时真不知道该捂住哪儿了,没料到回春居然不是帮她的,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像在鼓励男人多加把握机会啊! “求妳了,原谅夫君一回可好?妳好好检查我一路从绥吉镇三步拜,五步跪,七步叩首,到越城这段路程的伤势,看看哪儿还不满意,我再从这儿跪到剪忧山也可以。” 第七百五十五章 露宿 清欢作势卸去劲装腰配与护腕,吓得闫茵两眼发直地连忙阻止。 “谁跟你夫君了,你...这是打算做甚?” “不脱了,怎麽检查?” “谁让你脱了?”闫茵抓着还想继续脱的大掌又羞又恼! “妳不检查,怎麽知道我有没有认错?” “我不检查!” “百兽园的规矩我一直记着,真不看看?” “我不要!” 清歌那双手已经解开了腰际的环扣,没点矜持的裤带一掉,失去依靠的套袴差点直接掉落,最后还是她制止了投奔自由的倾向。 分明是在提醒她,在越城里早将他身上的伤势检查过一次了吧! 眼神明明那麽的正气凛然,行的竟都是惹人脸红心跳之事,都没想想身旁还有个回春吗? 瞥了眼一旁的回春,居然半点阻止的心思也没有,直接转过身,捂着眼睛说道:“我什麽都没看到。” 闫茵:…… 看着自家祖宗就这麽抛下她也是蒙了,他在车外一路相护没错,车里她也是一路照拂啊! 一句话都不相帮的意思是,赞成她就这麽不明不白的让他占便宜? 亏她还真把回春当祖宗供着! 虽然西尧民风开放,也没打算这么轻易地喊出夫君,她还是想要脸面的啊! 清歌戏谑地挑了挑眉,心里不知道有多感谢回春的识相,不枉他餐风露宿送她们回乡。 “他都肯认我这个亲爹,妳不认我这个夫君?”清歌藉机赖回闫茵身上,轻抚着孕肚半饶求半撒娇,小娃儿被压得不耐烦地,又适时送上一脚,令他兴奋说道,“妳看,妳看,他多喜欢我!” 闫茵啼笑皆非地看着眼前不要脸的男人,肚子里的都还没出生就得被亲爹给栽了赃,气得她捏起清歌的耳朵远离孕肚,“你哪只耳朵听到他说的喜欢?” “他要是现在能说喜欢,不把我们这对可怜的夫妻吓死吗?”清歌没舍得挣脱耳朵上的手,咧咧地笑着。 肯动手打他,肯开口骂他,他都愿意接受,当真哀莫大于心死,打也懒,骂也不想的时候,那才叫一个糟啊! 闫茵:…… 不得不说眼前的男人,那泼皮劲儿真不是她能招架的,能将不要脸发挥得这麽淋漓尽致的真的不多见…… 再想想那对窝在小苑后厨的夫妻,伺候她的饮食那么长时间,一句怨言都没有,实话说心里没点感动那是骗人的,面对儿子那丢脸的傻,未来的公爹婆母也是羞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她亲自料理的伤势如何,能不清楚吗?看看当时送上来的金创药,哪个不是见都没见过的珍稀药品?两夫妻关爱儿子的心思也是没少过的,否则他那一身伤哪能好得那么快速! 谁能想到,他的嘴巴竟然是第一个被治愈的!一句一句地让她无言以对!只要开口就能被占便宜的答案,她一个也不想说! “谁要叫你爹了!他是我的。”闫茵将男人甩得老远,亏得她生於西尧,长於西尧,这点应对能力还是有的! “行动,他用行动表示了啊!”清歌当然没那么好拿捏,又想也不想地窝回她身边,感谢这辆马车不够空,怎么靠都能靠在她身边啊! “他那明明是讨厌的。”闫茵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推不走人也就作罢了,没必要跟肚子里的孩子开玩笑,怎麽耍脾气还是有底限的。 “哪有讨厌,来!爹爹的脸在这,讨厌的话,再赏我一脚。” 于是,闫茵莫可奈何地默许与男人玩性坚强的僵持,清歌又趴在孕肚上等着小娃儿来踹,偏偏似乎讲好的似的…… 还没出生就跟亲爹一挂啊!等了老半天,一个移动也没有,男人不由得喜滋滋地抬眼迎向她,虽然还是气得不行,那双等着褒奖的清澈眼神,仍是彻底叫她心折。 罢了!或许上辈子真欠了他啊! 清歌扯了扯闫茵的云袖,勾着讨好的笑颜说道:“我都找着你们娘俩了,也还没夸我呢!” 察觉媳妇儿眼底那软化的眼眸,清歌自然加了把劲添柴,有些机会错过不再啊! “这张脸你可认清了?” 闫茵扯进了男人的脸庞对视着,深幽的眸光闪动,望进那汪委屈的秋水,清歌喉际的果核上下移动了几下,低沉的嗓音悠悠地道: “刻在心裡了。” 話畢,熱切焦灼的薄唇不由分说地覆上仍勾著怨懟的菱純,心疼地輾轉細吮,深入贝齿探索属於她的芬芳。 不自主地攀上思念已久的颈项,羞涩地回应男人长驱直入的纠缠,闫茵不后悔这几个月故意闹的脾气,如若奕王已经追上了他们的车驾,想来小师妹那儿也安全进了北雍地界吧? 想着目的已经达成,心里的记挂也随着他的缠绵而逐渐淡忘,也放任了心念,沉醉在他炙人心魂的渴盼里。 清歌有了她的纵容,自然更加大胆地揽起纤瘦的腰肢,不断地缩短再缩短彼此的距离,氛围犹如星火延烧般逐渐狂炙。 忽地,躲在一旁的回春发出了一声惨叫,吓得清歌揽紧了怀中人,警戒地看着身上泛着萤黄色泽的身影。 包含回春也是出人意料地看着逐渐清透的手脚,瞪着那双始料未及的眼眸凝视着俩人,不停地摇头苦笑道:“我以为离她远点就不会被坑了,结果还是得被坑?还被坑得更惨?” “是谁不要命敢坑妳?”闫茵大惑不解地捂着唇瓣,一时也没搞懂为什么回春会突然这么说。 “大仙啊!”回春无奈地抬头望着不见天的车顶,“有必要帮成这样吗?这不公平啊!” 百烈与她在异世修行不止数千年啊! 就算有爹娘也不知作古轮回到哪去了,当真这时候帮他们找一双爹娘来? 她真的一点也不介意长不大啊…… 这一喊把俩口子都喊蒙了,哪来的大仙呢? 俩口子心惊惊地交换了眼色,一时也不知该怎麽问,仍在迟疑的那瞬,回春的身影竟完全淡去,化为一道刺眼蓝光迳自穿入闫茵的孕肚里。 还没来得及消化内心的惊恐,突如其来的疼痛已丝毫不留情的往闫茵袭来,一样慌张的俩人对视着彼此,她抓着男人的护腕挨过了第一次的疼痛。 第七百五十六章 跑腿 “我...我好像...要生了...”闫茵百思莫解地垂眸,利用回春之力改动缘生的性质,逼着胎儿长得与小师妹的孕肚一般无二,原以为这孩子八成生不下来了,谁曾想竟会在此时有了生产的征兆。 回春说过,她也不敢保证孩子会变成什么样子,有可能生下来的会是个死胎,甚至是个没了主心骨的二愣子,这些在决定的当下,她都不在意…… 颜娧那意味深长的眸光,不断提醒回春与百烈以何为食,如若胎儿没了性命,最后终将成为那两只仙兽的粮食…… 这些她都懂,但对比小师妹和孩子的性命,孩子没了,她年轻还能再生,但是小师妹死了,那就是真死了,什么都没有了。 小师妹要是没了,她如何对得起师父的养育之恩? 更何况,临时上哪儿去找一个,能够配合他们行事的足月孕妇? 当下能否安然离开东越才是最重要的! 小师妹那事事求周全的性子,谁不清楚? 真有个什么万一,她还愿意走吗? “生?”清歌愣了下,算算日子从年末到现在也不到五个月,这么早就要生了?不由得喃喃问道,“这是生小虎子啊?” 百兽园的大猫们的确五个月不到就能生出崽子了,没必要他的崽子也要同大猫一样吧? “你在说什麽?”闫茵气得狠狠搥打了眼前的男人,却也怪不得他有这样的思维,虽然脾气真差了点,真当她母老虎了吗? 不过,她不顾一切地把孩子催熟之事,他一概不知的状况下,没吓得不见人影,也算仁至义尽了。 “别生气。”清歌乖乖受着她的怒气,唯恐出了差错而不停道着歉,“我错了,我不说话了,真要生了就攒着气力,别浪费在我身上。” “快进城...”被他实际诚恳的建议给气得催促着,闫茵深怕又来下一波产痛,怕死怕疼的性子,终究没什么改变,方才那一下子已经吓着了。 “对!赶快进城!”清歌慌得那叫一个手足无措啊! 帮园子里收拾大猫生虎崽子还行,一脸蒙圈的他,哪可能明白女人生孩子怎么回事? 他是整个百兽园年纪最小的,几个伯父喊了几年要再继续为园子增产,也没见过添丁口,叫他怎麽明白女人怎么生孩子? 被她揪着黛眉催促,又忧心仲仲地一喊,急得他赶忙把丢出去的大猫又塞进车驾里,二话不说地抓起缰绳,赶着马儿赶快进城,沿路又慌又喜,又怕又乐得逢人就慌张叫喊着。 “快让让,我夫人要生了。” 惹得城门口一众路人都笑着让路,连戍卫们完成盘查后,都好心地为他指引,离城南最近的产婆住所,沿路还有好心的居民为他不停指路。 车内的闫茵庆幸没人能见到她,被他这么不长脑子地沿路叫喊,脸都不知道该去哪儿寻回来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短短半个时辰,产痛竟一次比一次密集,闫茵也是莫名其妙,这孩子来得有那么急吗? 众人群力协助下,不到半个时辰,车驾已经停在产婆家门口,慌里慌张地冲入家里,把人抓了出来。 “快!快看看我夫人。” 一掀帘幔,王婆看见车内的大猫,吓得腿一软跪坐在地上。 “老婆子不会帮虎子接生啊!”王婆频频挥着手拒绝再靠近车驾。 “不是那只,是我家夫人,妳手脚麻俐些啊!” 清歌拉起人又要往车驾里塞,王婆拼命抱着自家门柱,打死也不肯上车。 “我不帮虎子接生啊!救命啊……” 这救命一喊,惊动了街坊,几个吃瓜群众逐渐聚集了过来,又捱过疼痛的闫茵,不得不跨过赖在她身上撒娇的大猫,缓缓走出车驾,谁知王婆见她出现,居然猛地尖叫一声…… “妖怪啊!老虎吃人啦!” 俩口子:…… 闫茵莫可奈何的看着眼前已吓得几乎噘过去的王婆,小心翼翼地落坐在辕座上,迫於无奈地抓出车里不停地蹭着孕肚的虎头,抱着卖萌的虎头辩驳道:“光天化日哪来的妖怪?这是我夫君家里养的大猫。” 这声夫君令清歌乐得开怀,笑得那是一个喜笑盈腮,连忙应答:“对,家里养的猫,快帮帮我夫人啊!” 疼得冷汗直冒的她,再怎麽不愿意,还是被占了便宜啊! “你们俩口子可得把虎子看好了,别...别让牠进了我的宅子。”王婆吓得双腿不停打摆子,看着一人一虎虽松了口气,也仍赶紧又退回半步,惊恐道,“妳跟着我进来,我不上车。” 上了车,她还能有命吗? 瞧着俩口子也是风尘仆仆的模样,想来也没得歇脚,还不如借自个儿的宅子方便些,生完赶紧把人给轰走也来得安全些。 “行。” 在清歌的搀扶下了马车,俩人正打算随着入宅,王婆忽地伸手挡在面前。 “俗话说,借喪不借喜,借死不借生,借娶不借嫁,你俩借了我这生孩子,还不懂规矩吗?”产婆瞧着虎子没跟下车,胆子也大了些。 清歌摸了摸胸怀顺手摸出了一张银票,塞到产婆手里,“好好生,包准你可以在冀州城买上几间宅子。” 一见手里的百两银票,产婆哪还有什麽介意不介意,乐呵地打起精神开门邀请两人。 为城里的大户人家接生个男娃儿,都不见得有那么丰厚的酬谢啊! 有了银票的激励,哪还记得被大猫吓过的事儿?连忙吆喝着屋内的闺女帮着起火煮水,一面将着急的清歌给轰了出去。 “到外面闲着去!去弄点尊夫人能吃得下的膳食垫垫胃,我这可没能招待你们的好东西。”产婆没被外头那辆破旧的车驾给遮了眼,睨了男人身着金丝滚银绣线缝制而成的劲装,又瞥了眼床榻上的女子身上要价不斐的锦缎,想也知道出身不平凡,帮生可以,别在这儿的吃食出了什麽事儿…… 这事,她可承担不了! 清歌被推出厢房,愣在庭院中,在这还能听到茵儿的声响,真离开此处,他怎麽放得下心?怎麽可能敢将她留在陌生的地方? 于是他冲进了小厨房,拎出了小丫头又塞了张银票,心急说道:“小丫头,生火我来,跑腿妳去。” 第七百五十七章 鞍前 被推出后厨的小姑娘,愣愣看着手里的银票,长那么大还没见过百两面额的银票啊!一时间也没了主意。 恰巧,安顿好闫茵,王婆正好离开屋子,要去耳房准备生产用具,见到闺女手里银票,眼睛又是一亮,连忙抢来塞进兜里,随意给了女儿几个碎银子。 “去去,带些吃食回来。” 撵走女儿,王婆欣喜地将百两银票再拿出来确认几遍,又塞进衣襟,稳妥地拍拍胸口,心里笃定里头的定是位贵夫人,能顺利生产必定有更大的好处啊! 经过了两个时辰的折腾,闫茵精疲力尽地诞下个不哭不闹的小女娃,甫出生就以一双世故的水灵眼瞳瞅着她,如果几个大人解读得没有错,那眸子里的无奈,全然就是生无可恋的模样…… 连接生了一辈子的王婆,也没见过这么特殊的孩子,不停地夸奖,日后肯定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 一场出乎意料的生产,叫初为人父母的俩口子,也是浑然不知该如何是好,目睹回春消失在闫茵的肚子里,受了再多的夸奖,仍是一句话也不敢应答,眼前的这孩子到底是不是他们的孩子? 闫茵倚在床上,听着王婆保证孩子一切安好,更不停地夸奖着孩子,反而一脸为难地看着清歌。 男人怀里抱着稚嫩棉软的小娃儿,原本还挺开心地想逗着玩,见着闫茵眼底那说不出的诡异,也不由得嘴角抽了抽。 对啊!抱着孩子,他都差点忘了回春怎麽消失在他们眼前的,提前五个月出生也就罢了,整个生产过程也快得匪夷所思,当真有那么上赶着投胎的孩子啊? 如若真与消失的回春有关,这孩子还能喊上他们一声爹娘吗? 王婆夸得口沫横飞了,也没再得到任何奖赏,尤其俩口子的神色依旧是那暧昧不明的尴尬,叫她不由得心惊地眼尾抽了抽。 完了...该不会孩子不是眼前男人亲生的? 不会在她这儿发生凶案吧? 王婆收了不少银票,也不敢太没良心,因而迅速地拾掇了一个包袱,里头全是产后的必需品,想也没想地把一家三口给轰出了家门,抚着胸口的银票,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便指使道:“生完了还不快走?打算赖在我这吗?” 是以,直到出了大门俩口子都一脸蒙,不晓得发生什麽事儿,等在外头的大猫看着主子们上了车,尤其女主子怀里的小女娃儿,更是欢喜得不行,不停蹭着小主子,更贡献出怀抱,打算给小主子人生的第一个虎抱。 稚嫩的小娃儿落在大猫的怀里,眼底的神色依旧是那万念俱灰的神态,不哭也不闹地看着俩口子,不禁又交换了个神色,难道当真是回春? 看着玩得不亦乐乎的大猫,闫茵不由得抓着身旁男人的衣襟,犹豫不决地问道:“我们是不是该先回归武山一趟?” 如若当真是回春,也只能找小师妹问问什麽情况了…… 回春可是剪忧山历代掌门的至宝,在她手里给丢了也就以死谢罪,两不相欠罢了,突然成了她女儿?!她该怎麽向小师妹交代? 怎么想都不太对劲啊! “好像是啊!”清歌这辈子从没拘过小节,面对眼前窝在大猫怀里一言难尽的小棉袄,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她...到底怎麽回事?” 该答的问题,终归得回答,闫茵只好把前些日子与回春做的事一一说明了,男人听得眼底冒了火,也没舍得骂她一顿。 反而感慨地拥紧了她,所有人心里都清楚,颜娧不是个挟恩求报的性子,却始终忍不住想为她做得更多。 清家一无反顾地入了东越又是为何? 若不是她与承昀俩人解了织云岛之难,清家几个当家真有打算,按着老祖宗留下的方式潜入岛上,拿下相容两家,为娧丫头省去一桩麻烦事儿。 所幸,一切的灾厄源於两王之手,东越几个前朝遗属,仍秉持着对神后的敬重,纯臣之心溢於言表。 然而这些事儿,清家谁也不愿说破,包含扶誠也是放在心上,她不愿说的事儿,心知肚明的人们,也就跟着守住了那份看破不说破。 见到闫茵也是相同的无怨无悔的付出,身为她的丈夫,除了不舍,也不容得指责她半分,毕竟即便是整个清家,得知她需要协助,也是刻不容缓地分了几波人手一路护持着她北返。 於她,哪是单纯的救命之恩?而是臣为君死的铁血丹心啊! 自始至终,她都不愿承认神后的身份,做得却远比神后来的多啊! 也是因此,整个清家都甘於再度为她鞍前马后,为她出生入死。 听着闫茵被指责,也解除了蛊虫之害,他心里庆幸,娧丫头终究救下他的妻儿一命,不愿为一己之私谋害他人的信念,她始终贯彻得彻彻底底。 偎在温暖的怀抱里,闫茵直觉眼眶子里涌上一股无法遏止的热意,她明白小师妹对清家的意义,她不肯承认驭使回春救下整个百兽城在先,不愿居功救下百兽城免于南楚屠戮在后,清家仍是将她的一切放在心上。 他这没有丝毫责备的拥抱,包含着理解与不舍,更有着坦承不讳的疼惜,她不是个没心没肺没感动的无情之人,如何不懂得他的忌讳? “你唯一做错的两件事,就是不告诉我,也不该不认我。” 见她抓衣襟的葇荑又紧了紧,清歌抬起粉雕般的下颌,轻轻吻去她悬在眼角的泪珠,又缓缓落吻在倔气的菱唇上,摩挲着彼此的渴盼细语着。 “虽然这孩子来得怪奇,终究是妳身上掉下来的,现在开始都算是坐月,我听娘亲说过,大伯母就是生不出儿子,坐月不停的哭而落下眼睛的病根,妳可不能掉眼泪落了病根,我还等着把妳从几个师兄那儿抢回家呢!” 几个师兄愿意为他养妻小,清歌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气,怎么想都还是觉得冤啊!也没给打个招呼就换了脸面,还要怪他没及时把人认出来吗? 闻言,闫茵忍俊不禁地捶了捶眼前的胸膛,又羞又恼地嗔怒道:“谁让你话也不交代清楚就跑?” 第七百五十八章 马后 “这个可就冤枉我了,家大业大规矩大,要不再给妳验验伤吗?”清歌问得那叫一个真心实意,都拉着冰凉的小手来到腰际了。 “我不!”闫茵推搡了把,不经意地瞥见眼前的小娃儿,居然主动地偎进大猫的怀里,小嘴啧啧有声似乎...喝着虎奶? 狐疑地愣了愣,她这是被嫌弃了?连哺乳的机会都不给?当真是回春? “咦?”顺着闫茵的眸光望去,男人也愣了下,诧异地指着大猫问道,“冷情居然愿意喂我们女儿?” 这头高傲的大猫,入越这几年生了两胎,都是抛给其他的大猫带养,包含从上个城镇出发前才又产下一头小崽子,也是看都没看就叼给其他喂养中的大猫,根本没给他换上另头大猫的机会。 如若不是因为这样,爹娘怎会给牠取名冷情?今天居然愿意喂养他女儿了? “这是挑人挑得过分了……”闫茵一语双关,包含眼前高傲的老虎,也包含生无可恋的回春。 宁可吃虎奶,也不愿让她喂养,这是几个意思? “我觉得,我们还是先回归武山好了。”瞧着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幕,清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同样讶然无言的闫茵,也只能扶着发疼的额际缓缓颔首,幽幽叹息表示同意的无奈,这种被鄙视的感觉,比被小师妹欺负的感觉还要差…… 为母女一路舒适,清歌先到了趟马行,换了车驾与老马后,备妥物资也顺道雇了个车夫,缓缓往协阳城前行。 …… 进了北雍地界,还没来得及找着合适的地方歇息,刚生下孩子没几个时辰的颜娧睡得半梦半醒,没多久失血过后虚弱的身躯,旋即惹来了一阵高热,而完全失去意识昏了过去。 孩子哭了许久,都没等到母亲的安抚,承昀停下车驾才发现,原来颜娧发了热,早没了意识,因此在最近的杭县寻了个客栈。 小二帮忙请来大夫诊治,不用想也知道是产后气血两虚,又一路赶路亏空了身子,留下了几帖补血的方子,再请客栈配合食疗来弥补亏空的身躯。 最先赶到俩人身边的,是在确认黎承顺利接头后,旋即日夜兼程赶往杭城的立秋,见到主子苍白虚弱又昏迷不醒的脸庞,立秋已红了眼眶,再触及烫得吓人的身躯,不争气的泪珠已悄然滑落。 在车驾出发前曾远远偷看过她,当时好容易养起来的一丁点丰腴又全没了,削尖了的下颌更显孱弱,仿佛随时都会没了气息。 一旁的男人抱着哭个不停,哄个没完的孩子,立秋这才发现错过了什么,姑娘有孕的消息瞒得彻底,连生产的消息也未曾透露啊! 若不是她放不下,铁了心要跑这遭,可能至今也无法知晓他们瞒得如此严实,原来当时姑爷怀中那骨瘦如柴的荏弱身躯里,竟然已孕育了个即将来到人世的生命。 难怪姑爷一连安排了数辆马车转移各方的注意,也明白了为何又接连换了两次马车,想保全姑娘与孩子的心思哪是几句话就能表达说尽的? 姑娘是什麽性子的人,她能不清楚? 被一个对她怀着绮念的男人关在戏秘盒里,能有什麽好事? 俩口子时不时的亲密无间,多年来也都没蹦过什麽意外,如若没有万一,没被逼急了,怎么可能有孕生子? 奕王几次下手都没成功,竟在戏秘盒里成了事? 姑爷对孩子不上心,难道是因为…… 收到立秋怀疑里有着千言万语的眸光,承昀顿时明白被怀疑了什么,他对孩子的不上心成了刺眼的存在。 她身边几个尽忠职守的下属,在意的只有姑娘生下的孩子,哪可能在意姑娘跟谁生的孩子,照这样子看,根本只要是她生得出,身旁的人就宠得起,有没有他根本不会在意,于是连忙正色道: “孩子是我们的。” 被瞧出了心念的立秋红了老脸,接过哭声洪亮的襁褓呵哄着,她都几年没抱出生婴孩了?抱得竟比姑爷还要生疏,看着哭得声嘶力竭娃儿,什麽话都问不出口了,哽咽问道:“他这是饿了吗?” 姑娘不知道高烧昏迷几日了,想必小娃儿也是什麽都没得进啊! “小二寻了几个乳娘都喂不入口,只好请店家准备一些米糊,方才终于喂了些。”承昀也不明白原来不哭不闹的小娃儿,怎么就哭闹起来了,也是莫可奈何地苦笑。 “一路颠簸折腾,想来是想娘亲了。”立秋松了襁褓,让小娃儿匍匐在姑娘滚烫的身躯上,没多久竟奇蹟似地马上收了哭嗓,不停蹭着熟悉的心跳声。 承昀:…… 还以为眼前的孩子不一般,竟然那么一般? 对啊!小娃儿在睡了一觉醒来后,那世故老练的眸光似乎消失不见了,因为忙於照顾颜娧的身体,完全将百烈之事抛在脑后,根本没去注意孩子的变化。 “这是老夫人教的,说是刚出生的孩子都想念母亲的心跳声,所以给孩子听听一会儿,找够了安全感也就不哭了。”立秋轻抚着小小的背脊安抚着。 山门里的女孩儿很少,包括她在内,都是被当成宝贝养大的,长大后,她也照顾了不少孩子,这些哄孩子的本事,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大夫说,如果这两天不退烧,那丫头就有生命危险了,生产的时候,她吃了不少苦,我……” 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又想到立秋不辞辛劳来协助,承昀着实松了口气,没在意她眼中的责怪,也没想着辩解什么,乾脆地苦笑认错。 “是我疏忽了孩子。” “姑娘不会生气的。”立秋听着男人那令人心折的认错,也不由得软了几分心思,瞧着一向有若朗月般矜贵疏离的眸光里,竟没了以往的傲气也有了倦色,怎可能相信他们此行有多安稳? 东越过了暮春城,高山绵延百里,才能到眼前的杭城,这孩子瞧着应该生下来几日有了,不难推想定是生在半路上了。 接着春分几人驾着马车又引走了一群人,使得俩口子从嘉梁城开始,身边什么人都没有,没有援手,後有追兵,这孩子怎么生下来的? 第七百五十九章 心知 立秋看着孩子,脸色变换了好几次,想想都后怕啊! “黎祈在嘉梁城有来信,说是归武山沿途都打点好了,可惜丫头身体撑不住了,只能在此处暂歇。” 承昀凝望伏趴在颜娧身上的孩子,手里不忘继续为她以酒水擦拭身躯,机灵的小娃儿也趁此时,主动找到赖以维生的吃食,眼底染上了柔软,为母子两调整了舒适的卧位。 “立秋明白,姑爷莫要自责。”她怎会不明白眼前是个怎样的男人?如若不是遇到不可抗力之事,怎可能延误了行程? 北雍无人知晓姑娘离开戏秘盒后的情况,更何况现在是两人同行,三人回来,这消息真传回去北雍,那得有多少人坐不住椅子? 只是承昀入了北雍地界,反而没有递出任何消息,在此处耽搁了几日,叫京城那些人都着急了,甚至怀疑接下来的路程,还会继续往归武山走吗? 俩口子连孩子都有了,真把姑娘给带回西尧,於情於理也没人说得了什么,更没人敢说什么…… 看懂了立秋眼里的质疑,承昀不由得又扬起无奈的苦笑,他看着像会拐走人家女儿的梁上君子吗? 当初闯入敬安伯府,拐走人家女儿的可不是他,拐走一个,又打算娶走一个的也不是他! “姑姑,承某想给娧儿的不会因为有了孩子而改变,就算真回到归武山,还是得休养好一阵子,切莫走漏了消息,叨扰了丫头的复原。” 立秋看着一脸诚恳的男人,心里是信了的…… 这些年他们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 虽然几年来时常嚷嚷着让她别管,也没见过有哪次当真了,今日的结果,她相信也不会有人怨啊! 黎承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他的孩子才刚出生,实话说他也真手下留情了! 真不知道眼前的男人到底上辈子欠了姑娘什么,这辈子还得鞠躬尽瘁…… 看着一家三口,立秋顿时觉得成了外人,眼前的男人眼眸泛着血丝,也不知苦撑了多久,下颌浓密胡茬在说明,眼前男人过了许久不修边幅的日子,更别说颀长身躯下的衣物明显宽松了几分。 她默默退出了门外,将空间留给了一家人。 随后,承昀失笑地看着哭闹了整日的孩子,吃饱喝足就在颜娧的怀中沉沉睡去,调整好卧位后随即睡得四仰八叉,一时觉着白忙活了半日。 再次帮她换了舒适的卧位,给她换了身舒适的衣物,也顺着乳母们的建议,顺道处理了小娃儿没能用尽的残食。 颜娧睁开沈重的眼眸,看着陌生的房顶眨了几下,睡梦中压得她无法喘息的酸胀感,在此同时终於获得缓解,费尽气力地动了动脖颈,只见到男人的头颅偎在胸前的雪白里。 不知空白了几日的脑袋,记忆缓缓回笼,记在最后逼走了卓昭,她控制了百烈,迷茫间听见了狐狸大仙的对话,再醒来就在漫天的疼痛里,把孩子给塞回肚子生了下来…… 所以...眼前的男人为了帮她...舒缓胸前如巨石重压般的不适? 无力地枕回软枕,这种好心的侵犯...打不得也骂不得,她只能闭上眼睛等着他完成眼前...姑且说协助吧! 男人冰凉的薄唇一离开,她几乎马上抓起敞开的里衣翻了个身,结果一时大意地压在一旁的小娃儿,受了惊吓的孩子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颜娧顿时手忙脚乱地拢衣服也不是,抱起孩子也不是。 最后苍白的面容染上了绯红,紧抓着单薄的衣襟慌乱地整理衣物,指着眼前眸光深邃的男人道: “你哄他。” 男人听话地抱起孩子,随性地哄了几声,便将她一同拥入怀中,只有抱着她们母子,他的忐忑难安的心才能获得慰藉。 强而有力的长臂不容推辞,紧紧揽着纤细的腰枝,颜娧瞬时也收了气力,偎在宽阔的胸膛里,看着哭得满脸涨红的孩子,关於百烈的记忆也慢慢回笼。 默了默,看着他嚎哭了好一会,这才纳闷问道:“他居然肯哭了?” 将孩子稳妥地交到她怀中,果然机灵的孩子又主动地钻进宽松的前襟,哭声也嘎然中止,承昀珍视地在她光洁的额际落下一吻,长臂又揽回她的腰际,内心五味杂陈地苦笑道: “好像不再是百烈了。” 瞧着扒在前襟的那双指节分明的小手,颜娧觉着再冰冷的心思也被萌化了,摊开小娃儿的粉嫩的掌心,发现两父子同样有一双令她无法讨厌的挺直指节,她轻轻在那小手上落下疼惜的亲吻。 “今天第几日了?”颜娧直觉似乎睡久了些,孩子似乎长开不少啊! 承昀额际倾靠在她的,确认那恼人的高热不再,终于松了口气,透着微妙的前襟看着小娃儿,原来他已退去初生时那小老头的蜡黄模样,红噗噗的小脸蛋透着粉雕玉琢般的稚嫩,颇为自责道:“算算已有十日了。” “居然睡了那么久……”颜娧讶然地回望眼前的男人,难怪又是胡茬乱长的落魄样啊! “洗三礼,客栈的小二帮忙置办了,其余的就等着我们回到归武山了。”承昀算了算时间,是该帮娃儿换褯子的时辰了,连忙把孩子抱了出来,裹上褯子不久果真顺当的接了一手热乎的。 “连他要尿了也能看出来?”颜娧唇畔漾着温柔的浅笑看着这一切,也太能抓时间了吧! 男人为孩子裹回轻薄的单衣,将孩子放在她膝上,无奈笑道:“当然不是,我能懂这些都得感谢承熙。” 承熙的母亲对他的不管不顾,宫里人人心知肚明,因此几乎甫出就养在王府与风尧军营里,身为他的小叔父,照顾的责任自然全落在他肩上了。 也还好拉拔他的过程尚未遗忘,否则要照顾甫出生的小崽子,再加上看顾昏迷的颜娧,他当真会分身乏术啊! “这是你坚持要回归武山的原因?”颜娧似乎听出了他话里的弦外之音,这是想报仇雪恨的味道? “妳舍得把他丢给承熙?”承昀着实被气笑了,即使孩子可能被百烈改变了什么,总归还是第一个孩子,怎麽可能舍得丢给承熙? 第七百六十章 肚明 忽地承昀转了念想,眼底扬着兴味的笑意,频频颔首,认同道,“不过,这是个不错的主意,这样我们才有时间再生一个孩子给他作伴,妳说好不好?” 虽然知道大夫说了,经过了这次宫体的损伤极大,往后即便有窈匀丹想再受孕的机会微乎其微,他还是想能再有一个孩子啊! 微乎其微也总还有个微小的契机,一次没有,他就多努力耕耘几次,再难怀上也总有成功之时。 如果他能有福气跟父王母妃一样,生一对儿女凑成一个好字,那该有多好? “都还没出月就想着再生一个?把我当成什麽了?”颜娧戏谑地拧了不正经的腮帮子。 男人收下葇荑轻轻地落了一吻,放在长满胡髯的下颌摩挲着,认真凝望着她眼底绽放的繾綣柔情,低沉浑厚的嗓音,细声在她耳畔说道:“当成要过一辈子的人。” 小脸一红,颜娧不管不顾地收回葇荑,抿着要笑不笑的唇瓣,轻抚着膝上的娃儿转移注意力,摸了摸小男孩粉嘟嘟的小脸,她心知肚明,眼前男人对她已不光是宠溺,而是努力地为她绽放了名为幸福的花朵。 男人信手拈来的甜言蜜语,总是让她措手不及,如今有了孩子,也没见半分收敛,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透着莹润的水气,那是一种足以将人溺死的温柔,如同炎夏来袭的第一场热浪,猛烈得叫人无可抵挡。 她能不懂吗?经由他的手接生的孩子代表着什么?那又是一次共度生死的灾劫,为他们再次稳固彼此归属的契机。 归属。 两个一心人,那份断不了的爱恋,生根融入了血脉,成为能够延续牵系的证明,那再也无法割舍的心之所往啊! 承昀也伸手把玩着小娃儿粉嫩的小手,再认真不过地说道:“父王说过,孩子得有伴随成长的手足,将来不管朝堂如何变化,在我们触手不及之处,还能有个相互照应的人,我们也能安心地过属于自己的日子。” 不得不说他假公济私起来,道理也是一套一套的啊!听得多麽的理所当然?明明白白地打着生二胎主意,也只有他了! 多活了他几年,她也没办法这么直截了当地耍脸皮子啊! 见她久久不语,承昀拨弄了一下披散在肩头的青丝,继续怂恿,“妳的手腕,我的手段,下半辈子应该不至于没点东西留给孩子,如果可以给他们留下一片无须烦忧乐土,也得有同舟共济的手足,妳说是不是?” 说到这份上了,她还真没办法否认了。 的确! 如若她有足够的能力改变四国,绝对不会放任疯狂的两王继续为祸百姓,不管存着什么心思,以人命换取不该获取的不当利益,都不该被容许! 能将两人的小爱说得关乎朝局,也是厉害了! “一辈子很长的,第一个十年已经精疲力尽,难道都不带担心啊?”颜娧轻靠在男人胸怀里,轻触着又窄了几分的腰际,说不心疼谁相信? 他不顾一切地想把她的戒指留在身边,更不怕死地承受烈火的灼烧。 一句“等等我”,一句“我来了”,让意识模糊的弥留之间,她听得心疼不已。 她从不曾怀疑,在他心中有着一席之地,却不知道是宁愿生死与共的爱重,那样不顾一切的他真是傻气啊! “不是妳说,面临再大的困难都要偕手走过?”男人拥着她慎重地沉声说道,“只要有妳,再大的挑战,我都愿意接受,只要有妳在。” 他一再强调她的存在,让她明白,他那句“随妳去”,不是开玩笑的,如若她胆敢再次抛下他,就算要再次毁去狐狸大仙处所,也会不假思索的去做。 颜娧轻闭双眼,听着他沉着稳定的心跳声,第一次感谢狐狸大仙,为她选择了个值得托付的良人,虽然此间风波不断,仍旧不离不弃地的生死相随。 这样的男人,她也愿意为他说出,她从来不敢轻易承诺的将来。 一起偕手走过的将来。 起初以为的家族责任,似乎在日积月累的岁月中有了变化,多变的世事只有最初的初心不变,她竟也萌生了能够携手共度的念想啊! “我会努力,成为能站在你身后的那个人。”思忖了许久,颜娧唇瓣里终於吐出了极其简单的几个字。 “谁要妳站在我身后?”承昀坚毅的眉目难掩心中欢喜,薄唇勾起温柔的弧度,彷佛在她柔媚的脸上看到了浅淡的金光,心头更涌上强烈的执拗,慎重道,“我要妳与我携手同行。” 颜娧眼底也涌上了水雾,坚定的一笑,细细品味着他说的一字一句,没有天花乱坠的郑重承诺,只有再平凡不过的双手交握。 “那你可不能走快了,不然我赶不上了。”颜娧绽出弯弯的眉眼,半开玩笑地说道,“拖家带口的走不快了。” 话音一落,男人终于放下了心头的大石,深怕她又会再说出匪夷所思的天马行空,这样的她...甚好。 缱绻爱恋的轻吻落在她的眉间、鼻尖、最后落在仍泛着苍白的菱唇上,一次次摩挲着她的羞涩,直至她羞涩的唇瓣印上他的,满是柔情的心思猛地一紧,旋即大胆又狂热地攻城略地,任由他予取予求。 许久没能闻到的素心兰的香气,也在此刻扑鼻而来,那是专属于她的淡淡幽香,柔软温热得令人迷醉的清雅香气,不仅仅钻入他的鼻息里,深深地烙印在心尖上,那是早已与他的灵魂融合一体的契合。 忽地,厢房外传来是立秋的阻止,伴随着黎承低沉压抑的咆哮声,质疑声一次比一次激烈。 “黎贵人,姑娘当真没有大碍了。” “不行,皇祖母要我亲眼确认才行!” “姑娘还昏迷着,就让她好好地休息。” “如果她没事,为什么裴承两家会说凤鸾令各自归位了?” “什么?这不可能!” 凤鸾令各自纷飞?这是多严重的事! 山门不可能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啊!立秋明显愣了一下,一时无法消化消息。 再说了,她刚刚见过那个昏迷不醒的姑娘,那灼热的温度的确还活着。 第七百六十一章 氤氲 黎承见她也不清楚事态发展而怔愣的模样,旋即毫不犹豫地推开了房门。 几乎在同时,承昀早已动作迅速地抓来薄被,覆上眼前若隐若现的春光,抱起吓得不轻而开始啼哭的娃儿轻抚着,颀长的身影挡去来人的所有视线,给了足够的遮掩,好让颜娧有时间整理衣着。 映入黎承眼帘的是男人怀抱孩子呵哄的模样,心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顿时也为承昀几年来没有多少消息回返的原因,也为一切下了该有的注解。 如若活着的是承昀,那死的不就是娧丫头? 这结果哪是他能接受的? 年少时与颜娧相遇的场景,一股脑儿地涌入脑中,逼得他紧紧揣着拳头,期望能缓和着内心的愤怒,更是迟迟不敢踏入房内,深怕还没等到解释,就将抱着孩子的男人往死里狠狠打一顿,也害怕承昀百般隐藏在身后的女子,不是他熟识的那人…… 难道娧丫头关在戏秘盒里将近一年的时间,那个承诺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昀就违背了誓言?不光移情别恋,连孩子都有了? 为着娧丫头打抱不平的黎承,提气运息掌心的浮石令发出七彩光芒,却迟迟没看到俩人手上的凤鸾令有任何呼应,更加笃定颜娧不在此处与眼前的男人背叛的事实,因此气不打一处来地祭出影消剑,轻点楼地,剑尖迅即提气往眼前男人飞驰而去。 一头雾水的男人,不晓得黎承气些什麽,为躲避突来的刀光剑影,只得抱着孩子轻巧地左躲右闪,狭小的房间内本就活动不便,立秋一见几次差点伤到小主子,也赶忙上前拦下盛怒的黎承。 “剑下留人。” “黎兄这是为何?” 几次阻拦未果,立秋莫可奈何地祭出肉身遮挡,挡在小主子面前,所幸黎承没有杀红了眼,影消剑最终在颈间又收了回去,气急败坏地问道:“为何要背弃娧丫头?” “立秋没有!”立秋被问得讶然也没忘直觉应答,不过沈淀了思维终究明白了那一声背弃里的意思,不由得什麽主仆之分都没了,猛地笑出了声,想必黎承也是误会了孩子的来处啊! 不得不说这次她家姑爷真的过了!从姑娘有孕到产子一句话也没有提及,黎承会有这样的反应也是人之常情…… 等等! 她差点忘了凤鸾令各自纷飞一事,慌张地来到床旁,还没来得及开心主子醒来的消息,凝重的心思沉了沉,再认真不过地端详着颜娧,可惜终究没看出什麽不同。 终于忍不住地跪落在地,胆颤心惊地紧握瘦弱的葇荑,迟疑地缓缓摊开什麽都没有的掌心。 没了,凤鸾令居然凭空消失了?! 再抬眼,立秋眼中已染上了不舍的泪光,没来得及阻止剔透的泪珠,一颗颗地滚落掌心,漫天的惊慌失措与懊悔,铺天盖地地淹没她自责的心,越发觉得自个儿错得离谱,没能好好保护主子。 “姑姑,娧儿现在好好的。”抬手抹去立秋恰似落不完的泪珠,颜娧漾着释然的眸光,温柔地笑了,“活着就好了,对不对?” 闻言,立秋更加没忍住心里的自责,紧紧地握着那本该绽着绯红印记的掌心,哭得越发伤心沈重。 见着颜娧那泰然的眸光扬着温婉浅笑,静静回望着他,身上只披了件单薄的鹅黄襦杉,黎承察觉太过冲动也已经慢了。 她那双藏在萌动大眼里的睿智眸光,又有几个人能模仿得来? 顿时也明白了立秋无法停下来的哭泣声从何而来,在一阵错愕之后的平静,涌上了淡淡的惆怅与无奈,看着她坚持走东越一遭,竟瘦弱得好似一阵风来都没办法留住人的荏弱,不光是立秋心疼,他的心也犹若刀割般地不舍。 “娧丫头!妳这是……”黎承又气又怒地望着她,又是无奈,又是恼怒,心知她会成了现在这样,终归是自家的那些陈年旧事逼得她如此,身为最大的受益人,怎么可能多一句苛责? “承哥,那是昀哥跟我的孩子。”话毕,颜娧没忍住俏脸一红,她也算半个长辈,如今这样算是不良典范啊! “当真?”黎承顿了顿,似乎也意识到,事情没有眼前见到的那么平静,能把凤鸾令逼得分飞哪那么简单? 看着那双沉着冷静的眸光,在瞧着身旁抱着孩子的男人,那眼角湿润的痕迹仍在,使得他竟一句话也不敢多问。 “嗯。”承昀静默无声地落坐到身旁,颜娧挽着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掌,眼底尽是温暖的柔情,逗弄着好容易止住了哭泣的小娃儿,“孩子比较难生,让你们担心了。” 好一句比较难生…… 这让两人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然而这孩子有多难生的问题,似乎都在那双淡然平静的双手里,缓缓交握之后也渐渐化为平淡无奇了。 “是啊!颖儿两次生产都不是挺顺遂,好在有窈匀丹护着。”黎承从来不知道被释怀的悲剧,也能让他哽咽得几乎无法发话,她愈是故意轻描淡写,他的心愈是沈重,眉宇更是纠结得发疼。 “昀哥说我睡了好几日,想来身体有点累了,带着我们娘俩也不好长途赶路,因此在这里多留了几天。”颜娧淡然的眸光里饱含着安定的力量,唇际那抹温婉的笑试图安抚心情沈重的两人。 这话又逼得承昀眼澄澈的眸光又引来一阵氤氲,前些日子的可怕经历似乎又浮上眼前,不自主地探出长臂将她也纳入怀中,只有她温暖的身躯,才能克制那打从心底涌上来的恐惧。 两个男人交换了个眸光,那一瞬黎承明白了他那害怕失去的恐惧,不...那不单单是害怕失去,而是种失而复得的爱怜与不舍。 娧丫头的来历自小就是云里雾里的扑朔迷离,许多话至今他再想问,再好奇也都埋在心里不曾问出口。 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说实话,他和眼前这个男人一样,只要她还活着,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皇祖母说了,他们兄弟俩这辈子信谁不能信,也不能怀疑颜娧所言的一字一句,只有她肯为他们一家无怨无悔的付出,甚至没了命也无所谓…… 第七百六十二章 幸灾 如今见她惨白着小脸,身体虚弱尚未能完全恢复,也要强撑起精神来应付他的模样,看着怀里初初长开的小娃儿,也像是只瘦弱的小猴,眼前男人也明显衣带宽松了不少,黎承不用想也知道当时情况有多危急。 好容易换来一片光明的一家三口,他怎么可能舍得再指责些什么? 更何况他们遭受的危机,还与他们的家事有关! “没...事...”黎承一开口,就发现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心里的担忧早已积压在了喉咙里,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神来,清了清嗓子,笑了笑。 “雍城那边,我会和你说的,皇祖母很想念妳,妳先养好身子,得空了给她写几句话,我请人送回去好好安抚她,有什么大不了的?” 被黎承这么一说,颜娧脸上笑意更浓了,看着男人怀里的孩子,心里也明白这次回去受到的关心铁定不少,能不能顺利过关,身体养好只不过是关键之一,还得指望眼前的小娃儿给她招些救兵呢! “那就劳烦承哥多多美言几句了。”承昀适时的给扣了顶高帽,听得黎承想骂上两声也没机会骂出口。 “既然如此...”黎承沉吟了声,原先想着先把奕王送回临辉城,如今觉着沈重得迈不开脚,於是乾脆将怀中的戏秘盒递予一旁的立秋,“楚风那儿还得劳烦姑姑跑一趟如何?” 立秋微微一愣,默默地接下戏秘盒,怎么事情就落在她头上了? 她还想着给姑娘做几道膳食养好身子呢! “楚风那张脸皮认得的人不多,再来没有熟识的人送这东西去,他心里应该已不踏实,不如请姑姑跑这一趟?”黎承温和地一笑。 “等...等...”立秋差点找不回失踪的舌头,不由得凝眉,扯开话题,“我当初把茵姑娘与戏秘盒交给贵人,现如今茵姑娘那边又是谁看顾?” 她怎么会不懂得黎承话里话外的意思?这种事儿她能随便认吗? “茵姑娘自有清家人看顾,探子回报的去向,也是归武山,在下正好也能回去看看妻儿,此行还得劳烦姑姑,这也是颜老夫人的意思。” 黎承的再次恭謹揖禮请托,颜笙的名号也不忘抬出来用,叫立秋黛眉微微一抽,话说得那么漂亮,叫她如何再回绝? 入越那些日子,少有的几次见面,本以为能淡了纠葛,没承想主子惦记着?师兄死后,她主动地挽起髪髻,心里当真有了自梳的打算,姑娘有意无意地念叨了几遍,说到底还是希望她能走出心中的藩篱,然而说好的忘得一干二净,哪是这么容易的事儿? “来此之前,颜老夫人交代了,姑姑丢失在哪儿的,就去哪儿找回来。”黎承不得不佩服老夫人的绝妙的心思,这些事儿是他出发前特地交代的。 本以为用不上,岂料真有他意想不到的惊喜在这里等着他。 事出反常必有妖!有梁王监视不假,但是也不是音讯全无啊!这俩口子指不定给他们安排了什么出乎意料的惊喜。 如若真有万一,东越行还是得劳烦门人跑这一趟,这俩口子的护卫工作还得交与黎家人来,一手握皇权,一手掌控黎家,这世上能有几个不长眼的人胆敢来犯? 不得不说,颜老夫人着实高瞻远瞩! “楚风是个死脑筋的,当真得有劳姑姑了。” 承昀眼底那乐观其成的神情,令立秋不争气地老脸一红。 奕王世子早就立了,厉峥又不是那种穷凶极恶之辈,眼前就站着一位声名显赫的靖王,他继位之后能不多上点心? 厉峥接任奕王,想让临辉城境内的三郡九县,都像晓夷城那般繁华似锦,哪有那么容易?但是这也不该是他们需要关心的,帮了一个晓夷城,难道还要替临辉城烦忧? 何况厉煊治下的东越将来会如何,能否与两王和平共处还不知道呢! 眼下安全地将所有人撤回北雍才是重中之重。 “领命。”揣紧了手中的戏秘盒,立秋也没有拒绝安排的权力,默默地抹了眼角尚未来得急风乾的泪水,不舍地握着颜娧苍白无力的葇荑,“姑娘好容易醒来了,安心回归武山养着,立秋定会尽快回来。” “好,姑姑一路小心,娧儿在归武山等着。” 立秋不舍地起身离去,颜娧凝望那个关着奕王的戏秘盒,心里有道不尽的感佩,不由得赞叹,黎承真的成长了! 谋划此事时,她只是在信里简略地提及四国局势,未料他真能忍下为母复仇的心思,幼时那愤世嫉俗的憎恨不再,他眼界也更为开阔了。 “阿娧,我们还是先商量着怎么回家好吗?”收到颜娧那欣慰的笑意,黎承又是忍不住地颤抖了两下,再感动也没能承受她那犹若说不出口的关爱眸光。 承昀也没忍住地勾起唇线,不由得也学着颜娧扬起姨夫笑,不管眼前辈分如何,颜娧的真实地位,在黎承心里都是一个过不去的坎。 “父王和母妃,应该用不了几天,就会抵达归武山。”承昀眼底也是那抹无奈的笑容,毕竟凤鸾令这事儿当真瞒不了,几次询问他都含糊不清地回应,迫使两老非得亲自走一遭北雍了啊! “清静的日子不多了。”颜娧这下当真无力地倾倒在男人的怀抱里,似乎听见了胸臆间传来的轻浅笑声,不由得捶打着眼前的胸膛泄忿。 “颜老夫人的先见之明在先,敬安伯夫妇俩也告了假,在你归武山的宅子住下了。”黎承毫不遮掩的一笑,把幸灾乐祸给表露得一览无遗。 做事一向瞻前顾后的性子,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虽然定有不少说不出口的万不得已,可是太难得见到她这种表情了,真要没点作弄的心思,真的太难了! 颜娧:…… 三娘教子已经够惨的了,难不成这些人打算三司会审?怎么算都超过了可接受范围了啊! “还有没说的话吗?”承昀直觉一切没有那么简单,在意颜娧的人可不只如此,能让黎承露出那幸灾乐祸了脸面,定不简单! “你们是想问我皇祖母吗?” 黎承笑了,笑得如沐春风,却笑得俩人心里一寒。 第七百六十三章 乐祸 “敢作敢当,没什么大不了的。” 承昀回答得那叫一个理所当然,叫颜娧无奈地睨了男人一眼,这哪是敢作敢当能解决的事? “长年在平安寺为国祈福的黎太后,上个月初大病一场,至今仍缠绵病榻未能痊癒,上个月小黎后受帝王所托,已动身亲自前往平安寺侍疾。”黎承如星光般灿烂的眸光漾着似笑非笑,又笑得俩人头皮发麻,“所以,还是不给北方递些消息吗?” 颜娧本想开口再说些什麽,再想想似乎没什麽用处,无力地缓缓垂眸,凝望着眼前的孩子,原来早摆好了阵仗等她回去了啊! “不说。”见怀中人难得地迟疑,承昀慎重地应答,“人来多了,对丫头没好处,现在的她得好好养着。” “那...娧丫头就好好休息,”黎承也十分认同这个提议,顶多回去连他一起被皇祖母惩罚,何况如果连他都没舍得责备,又有多少人会指责她? 虽然他心里多少有些落井下石,那也是见到俩人安全无恙,又从没见过俩人这般落魄得紧的模样,才能发挥那么一丁点幸灾乐祸,要是真有什么事,怎么可能笑得出来? “禀家主,部署完成。”门外戍卫在此时传来恭谨的回报声。 “有劳了。”黎承隔着门板应答道,听得外头的戍卫离去的脚步声,回头瞟了俩人一眼,缓缓说道,“我从杭县守军那儿调了戍卫,黎家暗卫也在附近守着了,且等我安排好沿途驿站,我们再行出发。” “有劳了。”瞧着颜娧眼底那欣慰的眸光,承昀差点笑出声,连忙跟着清了清嗓子,跟着客套一番,果不其然就收到黎承怨毒了的眼神。 “皮绷紧点吧!”黎承没再多言,头也不回离开了厢房。 像做错事的孩子般松了口气的俩人,有默契地同时叹了口气,又忍不住相视而笑,这会儿回家比入百兽园可怕啊! 承昀将额头贴在她的额头上,确定她没有发烧之后,这才松了口气,还好小县城的大夫也有用处! “退了热,应该没事了。”颜娧也是以为这关过不了了,谁承想又被她撑过了一次,从古至今各种产妇的死因,不乏死产后严重感染,既然到这份上都没把她收回去,想来当真笃定要把这异世交给她收拾了…… 一向以为这个异世的观察者自居的百烈,成了她的儿子又代表着什麽? 狐狸大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不愿意接手的事儿,可以交与假仙来处理? 真不能怪他有这样的想法,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她的后福又会是什麽? 她已经开始期待了! “在想什麽?居然还能笑出来?”承昀当真佩服她过于活耀的脑瓜子,不过刚度过眼前劫难,现在又在盘算什麽了? “在想百烈原本那个老练的眼神与厌世的脸,都不见了代表什么?” 颜娧逗弄着伸着懒腰的小娃儿,小脸蛋上的慵懒的眸光配合着绵长的哈欠,可爱至极啊! 果然再丑的小猴子,只要他的出处来自她的肚皮,怎么看都是讨喜的。 承昀先是微微一愣,再是瞬间懂得她的意思,百烈来自南楚,掌控着皇室的虫蛊,如若没了百烈的神力依持,那么如今的南楚会如何? “探子可有关于南楚的回报?”想起那个骨瘦如柴的许倾霏,颜娧心里燃起了些许好奇心。 “探子什麽都不敢报。”承昀真是气笑了,哪有人一醒来不问孩子,不问丈夫,先问别人家的,喔!不!他国国事! “嗯?”颜娧一下子没理解地回望男人,“为什麽?” 承昀饱含危险的眸光,凝视着眼前仍不知死活的小媳妇,薄唇噙着一抹冷笑问道:“他国琐事,有妳的命重要?” 颜娧自知的确有些过分了啊!不自主地缩了缩脖子,浅浅笑了两声,立即认命地伏回男人的胸膛里,身上还没好利索之前,什麽话也不敢问了。 “连坐月都能忘吗?乖乖把身子养好,时候到了,该让妳知道的自然都不会瞒着。”承昀话里话外威胁性十足,没有心理准备再受一次心理冲击。 东越那些人为的是神后,不知真假也追了她好些年,再加上一个恭顺帝来惹事儿,他现在可受不住! 这时候又扯上南楚的事儿作甚?真当自个儿有三头六臂不成?而且,她现在该关心的,不该是什麽时候能把他们的婚事给办了? 虽然眼下办不了,是不是该先给他一丁点的安慰? 颜娧手里扯着眼前男人的衣襟,轻撮着他衣襟上许久未见的纹饰,看着熟悉的物什心里格外地安心。 也不是她喜欢多想,而是醒来后,诸多事宜一并涌入脑海,根本没心思决定该先处理那一件,只能想到什麽问什么。 再来,她在东越时,能隔着千山万水将百烈扯入世间,那么现在的她,又将百烈塞进她肚子…… 身边带着回春的闫茵会如何?颜娧光想就觉得脑仁发疼啊! 至此,她也合理怀疑,回春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因此坚决不肯与他们同路? “那可有回春的消息?回春可是师父交给她的师门至宝,丢了谁都不能丢了回春……”颜娧小声地嗫嚅辩解着。 “在妳眼里我是个无所不能的丈夫,真好。”承昀眼底泛着浓烈的酸意,除了守着她,还得照顾哭闹不休的小娃儿,他怎可能再去注意其他的消息? “那是!我要嫁的人定是全天下最好的男”人。 听到敲门声,颜娧的声音戛然而止,除了男人冰冷的嗓音外,还有门外黎承嘲讽的声音一同传来。 “黎承说了,有清家照顾出不了什麽乱子。” “已经能耍嘴皮子了,看样子是准备好回山受刑。” 颜娧:…… 这两个小男人想逼死她不成?这种事需要这么有默契吗? “这丫头说是裴家人?”去而复返的黎承,拎着手足无措的春分再进到屋内,眼底尽是无情的戏谑,能看颜娧作茧自缚的尴尬...快活啊! 打断了夫妻亲昵的春分还是有点害臊的,时不时偷看一下主子无奈的表情,扬着尴尬浅笑道:“姑娘,我回来了。” 第七百六十四章 截然 “在摆脱梁王那群追兵后,知道姑娘在这里落脚,也马不停蹄地赶过来,在客栈门口正巧碰上要离开秋姑姑,这不马上就被领上楼来了。 还好姑姑拎着我来给承郡王见礼,否则门外的戍卫哪肯放行?已经在客栈外解释到口吐白沫了,外头的戍卫也不让我上楼啊!”春分看着小主子姑爷手上伸展的小模样,简直融化了她毫无设防的心。 明艳动人的女子,俊逸挺拔男子,生出来的小崽子能差到哪里去,自然也是人见人爱的小可爱啊! “没事就好。”看着活泼灵动的小丫头,颜娧也不禁失笑。 “我能有什么事儿?都这把年纪了还不能自立,那可就愧对我春分的名号了。”春分灵动的大眼瞅着小娃儿不放,眼底的渴求明显地令人发笑,害羞地搓手一步步接近孩子。 颜娧不知不觉间,收了唇畔的笑意,不知为何,看着眼前的春分,实在没有想将孩子交与她的想法…… 山门里的姑娘少,除非姑娘有瞧上对眼的人而恨嫁,否则门主爹娘根本不舍得把姑娘给嫁了,白露也不会乐得耽搁到二十多岁才被逼着嫁出去。 能担得上二十四节气的几个花季少女,哪个不是骄矜自傲的?但是规训在前,又怎会把自不自立放在嘴上? 立秋与白露自小跟着她,山门内的人有多谦逊,多低调,她比谁都清楚,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直觉得眼前的春分热络得过了…… “妳把春分怎么了?”颜娧刚抬起手的藕臂又放了下来,眼底的热络逐渐冷了下来,不自主地以单薄的身躯挡着孩子。 此话一出,室内两个男人也同时起了警戒之心,黎承的影消剑更是迅雷不及掩耳地袭向眼前的身影,杨翎立即提气抽出腰间软剑,抵御突来的攻击,更心急的想追上抱着妻儿飞身离去的承昀。 狭小的客房没挺过几番刀光剑影,已落得一地狼藉,影消剑几次差点横过杨翎的命门,也没能制止她想取走那对父子性命的决心。 承昀则迅速将孩子交给颜娧,将母子俩迅速抱往安全范围,寸步不离地守着妻儿,一时间也无法相信,东越竟真有人胆敢追入北雍地界。 承昀几次腕转成风,数次以远攻消去来人的剑风,加上黎承毫不留情的双剑夹攻,杨翎很快就有节节败退之像。 再一个回身躲避影消剑时,承昀的攻势已袭向脚踝,来人只能退无可退地受了一击,旋即跪落在地,黎承也在此时压制了她的颈项,令她再也动弹不得的同时,黎承也立即撕去春分那张做工细致的面皮。 “无知蠢笨的女人,王爷费尽苦心讨妳欢心,巴不得把天上月亮也送来给妳,为何要不知羞耻地带着王爷的孩子出逃?”杨翎满是仇恨的眸光憎恨地凝望躲在男人身后的女子。 王爷回到东越后真的疯了,日日夜夜哭着颜丫死了,死在他的面前了,即便再有探子来报,颜娧尚在人世,王爷也没再清醒过。 就好像在追上马车的那一日,连王爷的心都死在北雍了,因此几日前,王爷心灰意冷地开启了玉间林,不顾皇上的阻止,当真着了魔般自个儿走进戏秘盒里,这叫她如何能接受? 王爷为了东越辛劳了一辈子,怎能落得这种下场? 不光是王爷不甘心,她也不甘心,她下定决心定要将眼前这个女子抓回东越,非要让她给王爷陪寝不可! 那个自个儿撞上来的小丫头,也是有几分能耐,带着几个人驾着马车飞奔了几日,对付一个黄毛丫头,哪需要什么手段? 最后还不是精疲力尽地束手就擒! 对付裴家人只要在东越地界,不靠殓馨蛊,单靠武艺她也能轻易拿下那个嘴硬的小丫头。 这话没有惹怒颜娧,反倒两个男人差点冲上前去,她拉下身旁的男人,也递给黎承一个了然的眸光,勾着淡漠的冷笑道:“这话听起来,像是妳比较想进戏秘盒陪伴卓昭?” 杨翎微微一愣,旋即愤怒地呵斥了颜娧道:“大胆!王爷岂是我等贱民能随意侮辱的?” “要去妳去,我也怕侮辱了他,妳可千万别拖我下水。”颜娧眼底尽是嫌恶地摇头摆手,说有满腔的不屑一顾都轻了。 噗哧—— 身旁的男人们竟有默契同时地笑出了声,惹得颜娧没好气地睨一眼。 “妳——”杨翎竟没忍住地红了脸,从没想过她的心思会,被一个初次见面的小女子给公诸于世,更无法相信她竟知道王爷的真实身份…… “既然妳都知道卓昭的私隐,为何还觉着低人一等?难道他真有高人一等?”颜娧垂眸笑了笑,再抬眼凝视眼前这个,为卓昭蹉跎了一生的女子。 “难道妳没有心吗?王爷对妳那么好……”杨翎眼里尽是为心爱之人打抱不平的决绝。 “妳的心意,我明确地感受到了,但是并不觉得,将我关入戏秘盒是一种好。”颜娧两手一摊,唇际扬起了抹似笑非笑的嘲弄,她又不是自虐! 杨翎不停地想挣脱肩上的压制未果,又咆哮道:“王爷这一生为了东越鞠躬尽瘁,我不能让他一无所有。” “在上位之人,本就有所得有所不能得,他为王的期间,勤政爱民的名声,或许令人心驰神往,那是他的选择,但是妳心之所想,终非我所往,这是我的选择。” 颜娧将孩子交给承昀,披着单薄披风的缓缓走进杨翎,居高临下地抬起她有了年岁,却仍风韵犹存的脸庞,端详了许久不由得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浅笑,抬起来人的下颌,清冷的眸光格外令人心寒,话说得更是令人落入冰窖般地寒冷。 “他此生的对错,永远不是小善不为,小恶为之的抉择,妳跟在他身边那么久,不会不明白。” 说了这么多,她又过于心慈手软了吗? 与卓昭终归相识一场,如若他当真进了戏秘盒,一切也算结束了啊! 杨翎没料到会被涉世未深的小丫头教训一番,被说中了心中所想,一时间竟寻不到反驳的话语,王爷这次上心的女子竟与往常截然不同? 第七百六十五章 不同 “我与卓昭相识日久,甚至比妳还要久,难道妳不知道?”愿意无怨无悔跟在梁王身旁的女子,颜娧直觉定非等闲之人。 她必然清楚梁王真实的来处,也看懂了梁王府那团紊乱而决心不踏入王府,偏偏现在萧楠得了势,成了王府最后的胜利者,这叫她如何甘心? “笑话,能让王爷看得上,是妳的福气,乖乖跟我回东越,待在王爷身边才是妳的归途。”杨翎作势要提气再次袭击,还没动气又被黎承给打在膝窝上,闷哼了声又跪落在地。 归途吗? 颜娧不自主地回望了身后的男人与孩子。 这辈子的归途已经有了啊!…… “原来妳当我是他好容易看上眼侍妾?”颜娧仍是一抹耐人寻味的浅笑。 “难道不该”是? 杨翎被震慑在那双清澈的眸光里,喉际顿时有如被扼住般的说不出话来,那不若一般女子的睿智眸光,的确与王爷看上的那些空有美貌的女子有所不同…… “在妳眼里的颜丫该是什么样子的人?”颜娧起身缓步走回她的男人身旁,再次回身问道,“或者我该问,妳觉得什么样的女子,可以让卓昭倾情一世无悔?” “妳不是替身……”杨翎看得出来,这丫头的眼神里,透着一股慑人的气势,那张脸,倒是和那些侍妾很像…… 不!是那些侍妾的容貌与她有几分相似,却无一人能比得上她。 丹朱嘴唇瞬间失去了血色,她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个女人,竟然是王爷朝思暮想的颜丫…… 总以为王爷日思夜想的女子,该也有了王爷的年岁,怎么会是眼前这个不到二十岁的姑娘家? “我从来不是替身。”颜娧唇际扬起了凉薄。 “这怎么可能?”杨翎怔愣地瘫坐在地。 “妳想去陪他吗?”颜娧眼底绽起了一抹寒光,令眼前的女子颤了颤,“我的直觉告诉我,妳大费周章跑这一趟,想的是如何去陪他下半辈子,因为东越没人能帮得了妳,是不是?” “胡说!王爷要的是妳。”杨翎被那双透彻的眸子看得几乎藏不住心绪,难道王爷真的是因她而疯狂?这怎么可能? “是,卓昭的确要的是我,但是我从来不是卓昭的。”颜娧偎在男人怀里,轻抚着睁着迷蒙睡眼看着她的孩子,扬起温婉浅笑道,“我有我的男人,有我的孩子。” 她的再次坦白,令杨翎又是一震,她竟大意得没有发现! 眼前女子从头到尾告诉的,都是卓昭,而不是梁王…… 为何一个来自北方的裴家女,能够知晓东越隐瞒了一甲子的秘辛? 而且还能喊得出王爷的本名? 这些皇家不可能公诸于世的秘辛,她又是如何知晓的? 她花了半辈子,几乎将命卖给了皇后,才换得他身边一个校尉的身份,她年纪轻轻怎么可能知晓六十年前的皇室秘辛? 更何况,王爷怎么可能主动透露他的真实姓名! 这与她所想截然不同的结果,是怎么回事? 杨翎颓然地抬眼,凝望着眼前似乎一阵强风就能吹跑的女子,讶然无言地不停摇头,颤抖的唇瓣喃喃说道:“不可能!这是不可能的!王爷恋慕了一生的女子怎么会是妳?” “妳的会不会很重要?”颜娧忍不住笑了起来,冷冷地瞥了眼,嫌弃道,“我也不想。” 她的好心也是会耗尽的啊! “知道原因的人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妳想成为下一个吗?”颜娧唇际勾勒着兴味的浅笑。 在离开戏秘盒之后,她体内似乎又有些地方说不上来的不同,尤其在这次醒来之后,更无法分辨潜藏在内息里的气息是什么,她究竟成了什么样的人? 当水晶棺被送到西尧,厉耀还能毫无阻碍地在东越和他人交流时,颜娧的确有种想一试身手的冲动。 再不愿承认神后的身份,终究又一次死里逃生,也想知道神神秘秘的狐狸大仙,究竟希望她作到什么样的程度? “我答应了我的夫君,尽可能的成为披着羊皮囊的狼崽子……”颜娧眼底那意味深长的一笑,触动了杨翎脆弱的神经,“在妳的眼里我可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裴家姑娘?还是单纯可人的世家千金?” 杨翎微微一愣,的确关於她的消息的确各处都有,却也都是被修饰过後的完美讯息,人人皆知她懂武一事,却无人知晓她究竟懂到什么样的程度。 眼前的她荏弱得令人不由得心生怜惜,这样的她会是心狠之人? “卓昭喜欢的我,是再也回不去的我,不论他的心思是否在何处,妳都可以成为他灰暗中的唯一心灯,只是……”颜娧清冷的眸光,扬着淡淡笑道,“妳必须去体会卓昭如何爱的我。” 她说了再多的好,再多的在乎,再多的爱重,都是她求而不得的心念所致,既然如此,更不该强加在他人的身上。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 颜娧缓步来到杨翎身边,笑吟吟地凝望她眼底不知所措的焦灼,再次问道:“妳当真愿意陪在卓昭身边?” 杨翎没有说话,泪珠无声息地掉在了地上,那是打从心里最无能为力的叹息,那是迫切想留在卓昭身边的意念所致的困兽之心…… 回到承昀身旁,颜娧扯下了男人腰际上的锦袋,取出了一只指节大小的瓷瓶,里头装的正是猎宫那大型鲲池坛的泉水,那是承昀原本打算以备不时之需的筹谋,深怕她再次被擒回戏秘盒的准备。 当她缓缓开启瓷瓶,摊开手心时,泉水竟缓缓地从瓶内飘起,似乎随着她的意念,逐渐笼罩於杨翎周身,她的身躯竟如同蚕食般缓缓被浸润,被浸润之处正慢慢变得透明…… “去吧!感谢妳的不扰之恩,也谢谢妳带来该带的消息,我们定会将妳送回东越与卓昭合葬。”颜娧话末里强调了葬字,静默地看着淡化的身影,她眼底没有同情,只有那漠然置之的泰然。 是啊! 她从来就不是个甘心被欺压的性子,如若卓昭真进了戏秘盒,为他送份礼又如何?提前祝贺他有生之年,能寻得一心人离开戏秘盒,不是挺好的结果? 第七百六十六章 边境 直至杨翎完全消失前,眼底的错愕都不曾改变过,尤其当她浮沉在半空之中,无法再说出任何话语时,都还无法理解为何北雍这三无之地,为何能使用东越术法?! 颜娧似乎察觉了她的疑惑,不由得扬起了一抹淡雅浅笑,直至目送她完全消失在并收没在她掌心的瓷瓶里,也不再给予任何的应答。 她栓紧了瓶口,然后像瘟疫一样扔给了正在收剑的黎承,幸好他眼疾手快,在玉瓶落地之前,以长靴鞋面接住了玉瓶。 两个男人松了口气:…… 不是答应人家,要把玉瓶还给东越的吗? 这玩意儿要是碎了,人还能在吗? 两个男人目睹了一切,心里有着说不出口的纳闷,尤其在冀州城刚与奕王玩过浮華一線的黎承,更是问不出口的疑惑…… 他还得借助浮石令的力量来驱动浮华一线,她刚刚做了什么? 她有意识到做了什么吗? 这就是问题的症结了……好像什么都没做啊! “娧丫头...妳...妳...”承黎直觉词穷了,那是被狠狠甩了一巴掌的尴尬,越想越不对劲而忍不住地睨了身旁的男人,谁知道他竟也是一脸茫然,害得他差点没忍住地暗骂一声娘。 偏偏正主儿在那一阵嫌恶之后,居然一脸无辜地回望他们俩人。 “我刚睡醒,说不出哪里怪……”颜娧如梦初醒般地瞪视著,方才翻轉瓶上的那只葇荑。 “妳还知道怪?”黎承英挺的剑眉也忍不住暗暗抽了抽。 “妳打算把它看穿吗?”承昀虽然不解,也在瞬时忆起神后凭栏图里的记载,看着她的作态,应该心里也有了些大概…… 理解了当年神后如何驭使万晓。 百烈成了他们的孩子,回春呢? 眼前的情况看起来,回春的灵契已不复存在,神后的能力似乎在她昏睡的几日里,居然不知不觉地在体内苏醒,而她竟也无师自通地亲身演示了一回。 没人知道狐狸大仙究竟要做什么之前,他们只能走一步是一步,这是她复活的代价吗?他都认了,只求那个躯壳里的人,依旧是她…… 环视静谧的客栈,他着实松了口气,庆幸黎承有先见之明,提前清空了客栈,否则被人看到眼前这一出,只怕会惹来更多麻烦。 瞧了眼房内如同断垣残壁般地一地狼藉,哪还有什么能用的物什? 承昀无奈的叹了口气,喊着躲在楼下角落,抱头正瑟瑟发抖的店小二,振声喊道:“还不准备新的客房?” 店小二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攀着客栈正中的阶梯,步履蹒跚地爬上楼,不停地绞着手上的抹布,紧张得话也讲不全了。 “郡王爷...刚刚才清空了客栈,现...现有的空房...不是挺好。” 被包围客栈外头的人马,给吓飞的三魂还没来得及找回来,接着又来了场惨绝人寰的毁灭性过招,他连七魄都给吓跑了,哪还沉得住气啊? “无妨,我们不会逗留太久,给我们准备一间温暖的客房即可。”承昀没责怪小二的意思,君子笑没有走进这边境小县城,再多的要求都只是为难自己。 “东厢...东厢最暖人,正适合坐月。” 店小二拍拍颤抖的腿脚,吃力地站起身,努力引导几人往前方廊道底的客房,待鱼贯进入厢房,关上门的瞬间,又瞬间软了腿脚几乎爬着下楼。 颜娧接过孩子,拧了拧面无表情的男人,杨起了抹淡雅浅笑道:“瞧你们两人的冷脸把人吓得。” “吓到人的,好像不是我们啊……”一手抓着玉瓶,另手不停轻抚着惊魂未定的胸口,黎承睨了落坐在榻上的女子心里又是一阵堵。 原本苍白的小脸,经过那阵骚乱,不知为何竟透出红润的肌理,身体仿佛在那一瞬间恢复了健康。 想问又不敢问的悬念,堵得他发慌啊! “我没吵没闹的,怎么是我吓人?”颜娧将孩子放在身旁,葇荑轻轻放在胸膛,那双稚嫩的小手,旋即主动握上母亲的温暖,令她爱怜不舍地扬起唇线。 “不知道的,还以为妳去东越修道成仙了。”黎承莫可奈何地又瞧了眼玉瓶,心里气得! 能不能把秋姑姑喊回来啊? 想着想着又无奈地叹息,喊回来也无济于事,不能够啊! 越城与临辉城往返的方向全然不同,真要人家走一遭,也是为难了立秋…… 奴役别人的属下,不觉得丢人吗? “承哥这话,放我身上,虽不中,亦不远矣。”颜娧不由得笑了出来。 正常人能不吃不喝一整年吗? 看看厉耀一关十年,不也是如同得道成仙般的自由自在? 也不知道姑太祖母,真见了人...喔!不!见了虚影,会是什么反应? 真把礼物给姑太祖母送去了,她反而笑着笑着就担心了。 她那句亦不远矣,叫两个男人同时都拉长了脸。 “妳还真想成仙啊?信不信皇祖母分分钟让妳下地狱?” 黎承心里不停提醒自个儿,娧丫头还在坐月打不得啊! 绝对不能气得想揍人了。 看着承昀面色铁青地落坐在她身旁,颜娧轻蹙了柳眉,忧心问道:“不过,东越边境是怎么回事?” “妳还有闲工夫管边境啊?” 被两个男人同时高了几度的音调质问,颜娧不免缩了下脖子,仍是鼓起勇气指着黎承兜里的玉瓶,“总该知道这个人怎么跑来的啊!” “我一路顺着雍越边境过来的,奕王费尽心思弄的障壁像是没了。”这种事瞒着也没用,虽然话里话外全是不高兴,黎承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 颜娧瞪大了那双明亮的眼眸,讶然地捂住唇畔,“奕王也是以命换术?” 东越这群人是怎么了? 除了薨逝的靖王,仅剩的两王到底干的都是什么破事儿? 为不让闲杂人等轻易进入封地范围,奕王竟愿意动用神国当初护卫皇城的禁术,当真认为他身上那微薄的神国血脉,能够保他一世安稳,顺利复辟神国,再登上皇位吗? “又是老靖王给出的主意?”颜娧想想也没谁了。 老靖王都能给卓昭下绊子,利用延随丹逼得他以水晶棺椁封存厉耀,再诓骗奕王燃烧神国血脉换取封地的障壁…… ------题外话------ 早上好~随玉又要上工啦!在家里上工...这次儿子要求~丹麦红豆土司.... 第七百六十七章 默契 老靖王不是想坦白自己的血脉,却得不到两位王爷的首肯,才遭得毒手? 想尽办法祸害几个皇家子嗣,哪儿像传言里说的那般忠诚良善? 这分明是打算祸害所有的皇子,再坐收渔翁之利。 或者老靖王早就知晓,厉耀在王座上留下的秘密? 他想的,似乎从来不是能不能顺利登上东越皇位,而是完全不计条件地让两王无法成为皇位的候选人…… 薨逝的靖王,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他是打算当开荒者?不过,再多想也是无济于事。 能将两王暂时给收拾妥当,已经尽了他们最大的能耐了,接下来她会听话,好好回去归武山养着。 如若两只假仙当真一起消失了,那么接下来他们要面对的,就该是失去他们之后产生的变化。 看着颜娧脸上千变万化的神色,黎承不由得又是心口一阵堵地哀求道:“我说娧丫头,都一脚踏进北雍了,妳可千万不能这时候,闹什么蛾子啊!” 他什么都不怕,就是怕再一次把人弄没了! “承哥别开我玩笑了,谁会在身子不爽利之时,找自己麻”烦。 颜娧嘴角不经意地抽了抽…… 接收到两个男人质疑的眸光,她的话噎在嘴里什麽也没说出口,那十分有默契的神情,直截了当地告诉她:不就是在说自己吗? 她再怎么找麻烦,也没想过在此时此刻啊! “承哥,劳烦你安排回山的事宜了。” 最后,她决定把黎承给送走,一次要安抚两个男人太难了! 黎承颤抖着剑指,回望着看似无害的颜娧,居然以最温柔的嗓音,说着最无情的话语,心塞啊! 直至关上门的那一刻,黎承的脸上都没收起受了伤的郁闷。 待客房门一被关上,承昀三步并两步地来到母子身旁,好奇地执起那葇荑,端详着藏於银戒底下的戒痕。 居然消失了?!这回连承昀也纳闷了…… 再抬眼,迎上了她那双透着浅浅微光的眼眸,那一瞬俩人同时笑了出来。 “这样算是摆脱了那个身份了?”承昀完全不懂了。 如若已脱离了神后的桎梏,为何她竟能随意掌控那破空之能? 颜娧不自主地轻抚着那个曲身在眼前男人,那疲累的眸光里绽着满怀希望的光灿,着实舍不得打破他的美好幻想啊! 因此,她轻轻地落了一吻在那张微凉的薄唇上,唇畔勾着那惹人遐想的笑意,缓缓问道:“你可愿意成为我的神皇?” 承昀哪经得起她这般若有似无地撩拨?大掌旋即勾来她细嫩的颈项,加深了这个吻,以火热的唇舌安抚着烦乱躁动的心跳声,任由火灼般的热切,灼烧残存的理智,如同品嚐着绝世佳酿般地陶醉不舍地离开。 最终,他不舍地离开那泛着水润光泽的唇畔,让她轻靠在温暖的胸膛里,轻抚着柔软的青丝,细声在她耳畔缓缓道:“如果那是拥有妳的条件之一,妳是什麽,我就是什麽。” “我是什麽,你是什麽?”她微微一愣,没想到男人会愿意说出这样的违心之论,那个向来无视皇位高位的男人,竟愿意为她成为最不愿意成为的那一人? 一时间,唇畔百感交集地扬起淡淡的笑意,抬眼回望那双明亮如星辰般的眼眸,深深的爱恋,岂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的? 又怎可能拒绝得了这样的男人? “这辈子都是。”承昀搂着她完全不似刚生产过的纤细的腰肢,半跪在她面前,枕在纤细修长的双腿上。 轻抚眼前男人宽阔硕实的肩背,朝着百烈挑了挑下颌,颜娧唇际又绽出了那抹温婉的浅笑道:“或许,我们都只是过客,终究是他们的。” “只要妳能好好的,只要不成为过客就好,那些不过只是身外之物,几年的短暂奔波,能换妳一世安好,都值得。”承昀眸光坚定地凝望着她,双手在孩子身上十指紧扣,透过真实的温暖安抚着彼此的烦躁。 还记得当初在小苑里那几日的几日光景,简单而踏实。 有朝一日,若真能返璞归真,他十分愿意。 虽然数度向父王表明,他不愿成为西尧皇帝,然而他自小所受的教育,都是为了成为一名合格的帝王。 西尧国势衰微,要想力挽狂澜,承熙已先落实了第一步,将赵太后的完全隔绝於朝堂之外,如今的西尧已全在父王母妃的掌控之下,几乎就是等着皇祖母的一声令下,即可完成皇朝易主。 这些琐事,几乎自小就刻印在他的骨子里,面对承熙的哭求,他从没想过答应他,如若掌控四国是必然之路,那么他们就从西尧开始吧! …… 再次踏上北雍地界,李泽心里有着无法说清的感触。 他终于再次踏上这个令人厌恶的国都,曾想着带着相家的势力重返北雍,拿下那个抛弃他的家族。 虽然终究没能拿下相家,更在今年完全病癒之后,被不体面地赶出了织云岛,如今的他不过空有忠勇伯府二公子的名号,其余什麽都不是…… 在外祖母送他出岛时,终于发现梦里的明灿方向与浮华未来全是空想,现下的选择权已不在他手,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情况,着实叫人无力。 他试图反抗命运的安排,结果又获得了什麽? 祖母到了最后居然连相芙也不愿意许配给他…… 一年多来,他以取魂针控制相芙,藉着她未来夫君的名号,自在地游走在织云岛上,看似风生水起般地一呼百应 原以为一旦治好了冰毒,能让他成为真正的男人,更能大大提升入主相家的可能,终究没料到一切不过是场镜花水月。 船只离岸,本要一同返回北雍的相芙,竟在船离岛后消失无踪,跟在身旁多年的乐稚在踏上北雍码头后,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祖母说了,母亲知道他的冰毒痊癒,心里挂念得紧,也提及北雍早没了双生殉,希望他能回北雍看看两老。 离岛前,祖母还叮嘱,想他了随时都能回岛,不管离开多久,他终究是她的孙儿,织云岛随时欢迎他回来。 祖母给了她的赤云印,可以役使各处码头管事的令牌,让他随时可以回岛。 ------题外话------ 早上好~随玉又要上工啦~ 前面有修整了1/3了,开心~ 第七百六十八章 运筹 他相信了!以为祖母一直都在关心他…… 岂料,他意气风发地登上码头后,赤云印竟在他眼前化为尘灰,也彻底粉碎了他所有的念想,更明白一切的顺遂,只是一场美丽的梦境啊! 此刻他才明白,原来这些日子来,相芙留在身边,只不过为了麻痹他的思维,原来祖母心里早就有了打算。 他终究不过是个外姓人…… 先是为灭口而让乐稚灭了那个爱玩蛊毒的小丫头,人自然也顺顺当当地悄悄地消失在了岛上…… 后来扶夫人平安产子,相汯确认孩子未受驼颜降所影响,即刻安排了母子离岛,他并未察觉异样,到了要離開島上那一日,相芙在船上默默流着泪,当着面取出了取魂针,所有一切才被全盘托出。 整个相家,只有他被埋在鼓里,祖母早就知晓他对相家的心思,最后的希望毁灭在相芙毅然决然地跃下船只,那一刻他终于认清了…… 原来岛上的一切,早就不在他的控制范围了啊! 凝望着北雍偌大辉煌的城门,因为冰毒数年无法离岛,岛外多年的经营全都委以乐稚,他生平第一次衍生了不知所措的茫然,岛内努力多年的基础,那是根本无法带离的假象,如今出了岛,他剩下什么? 心狠…… 难道他比不上相汯那个浪荡子?他以为的亲人,自幼照料他的祖母,竟也是在同为孙儿间做了取舍…… 紧握着掌心的路引,那是相家马车离开前,码头的管事交与他的新身份…… 李泽。 随着入城的列队缓缓前进,握得指尖发青的指节微微轻颤,原来他的身份也早就给安排好了啊! 忽地,守门的戍卫见到他,恭谨地揖了个礼,扬起笑脸朝着他走来。 “这不是忠勇侯府的世子爷吗?什麽时候出的城?怎么自个儿回来了?” 待人影由远而近,李泽英挺的剑眉一凛,顿了顿,心里萌生了些许意念,忍下了触摸脸庞的冲动,薄唇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淡淡地笑道:“去了一趟国恩寺,向佛祖许了个心愿,徒步回来不是更显诚心?” 虽然有数年没再来到北雍,风物他也还算得上算熟悉,随口说上一两个老地方还难不倒他。 “世子爷说得是,佛祖看到您这么诚心,定会帮您达成心愿!”戍卫根本没发现错认了人,客气地延请李泽入城,两人一路说笑,直至入了瓮城,这才回到岗位,哪还记得要查验什么路引? 伫立在城南街市的青石板大街上,李泽突然发现双生子也没什麽不好,清隽悠然的眼眸里,浮现了一闪而逝的深沈阴骘。 不也是车到山前必有路吗? 李焕智也该过足了长子的瘾了吧?没了相家的倚仗又如何? 那么,夺回他在李家该有的尊荣,不也一样能行? 站在繁忙的街头,看着多年未见的雍城,李澤踩着沉着的脚步,缓缓走向记忆里的那个方向。 …… 两名身着墨灰劲装的男子,单足踩在南城城门楼顶屋脊上,看着那个与李焕智有着相同面貌的男子。 裴谚不可置信地不解地拧着下颌,呲声连连地问着身旁的清明:“娧丫头到底做了什麽?相家居然真的将他驱逐了?” 想当初,相泽未被冰毒所扰之时,可是织云岛的第二把交椅,痊癒之后,竟被以李家次子的身份赶回北雍? 娧丫头在戏秘盒里关了那麽久,还能把棋局给摆好来下,叫他如何不佩服? 若非亲眼所见,他当真不敢相信,能将一切安排得如此恰好。 她到底是怎么联络的相家啊?这么精确地抓好时间将人给送回雍城? 虽然总说,君子报仇三年不晚…… 娧丫头前脚刚到归武山,这个李泽后脚也跟着回到雍城…… 都不打算歇一歇,马上准备把忠勇侯府也给收拾了? 有仇必报的性子,已经叫人脑壳疼了,报仇的方式还千变万化的叫人发怵…… “姑娘好像对走不了海运跟漕运这事儿,挺在意的。”清明轻轻挠了脑瓜子,凝着眉际趴在屋脊上看着走远的男人。 裴谚不由得嘴角抽了抽,的确,一路回程的路上,都换了几辆马车,换到他们到最后差点都不知道该往哪接人了。 要不是探子来报,今天定能安全地回到归武山,指不定骨头都要被爹娘给拆了,不过那丫头真是个闲不住的性子,真有必要这么急切地处理掉忠勇侯府? 雍德帝的四妃都名存实亡了啊!经小黎后一事,这几年哪还有朝臣敢再提开枝散叶之事? 上回指染了承郡王的婚事,新娘都能不着痕迹地被换了人,这回黎祈的婚事哪还有谁敢提及?何况他那病央子能不能活过三十岁还是个问题呢! 几个大臣们只能将希望赌在未来,都忙着物色自家女儿结亲的对象,安排到仅剩的两名皇子身上,甚至连侍妾的身份都不放过,各个想着未来登位之后,没个妃位也能有个昭仪或是修容。 按着德贵妃那至今不显山露水的性子,毫无疑问忠勇侯府是最热络的,毕竟有李焕智在外头运筹帷幄,时不时有不少自动送上门来的小官想巴结。 颜娧从没想着要赶尽杀绝,只不过既然她能活着回来,那么总得把帐给算一算,怎么个算法,还特地交代让他们多看一会儿戏,不急着介入侯府的冲突,让他好好看着利益纠葛下的人性,再来如何处理剩下之人。 只需要保证李焕智能活着就好,这样等到真要秋后算账那日,人证才是最重要的证据啊! 思及此,裴谚生生地咽了口唾沫,害怕地抚着发颤的长臂,那得有多大的怨气啊!果真,娧丫头自小都是不能随便得罪的那一个! 凝望着那个李泽的背影,轻挥剑指,便见几个暗卫远远地跟在身后,这才回头询问道:“侯府那儿可安排好了?” “回少主,宅院赁在侯府後的两条街外,工队已经挖好了地下通道,就等着李泽的下一步。”清明指着南市大街上正不停逃窜的小乞儿,“庄子里挑拣来的小娃儿要撞上了。” 有什麽比救命之恩来得动人热泪呢? 如若什麽人手都没有,他怎么在雍城里做事?他们自然也安排好了人手,要送李泽一个可心人。 ------题外话------ 早上好~看着停车场的花花草草又开花了,突然发现~咦又过了一年了呢! 第七百六十九章 道歉 如若什麽人手都没有,他怎么在雍城里做事? 他们自然也安排好了人手,要送李泽一个可心人。 两主仆提气轻点屋脊,也跟着远远跟上,只见稍早出发的几个暗卫,已换上地痞的粗布麻衣,追着南街上的小乞儿就是一阵吼叫,猛势追打。 “小混蛋!留下我的酱肘子!” 地痞抓着婴儿手臂般的长棍,打算追到就是一阵打,小乞儿熟练地东躲西闪,不忘扮起鬼脸嘲笑几个地痞打不着人。 “打不着,吃不着,酱肘子是我的啦!” “小混蛋!给我站住!” 几个人大老爷们又跑又追都没追上,没一会儿小乞儿就往李泽身上撞去,肘子的印记烙在他的锦缎上。 一见小乞儿撞对了人,连忙不停地道着歉。“对不住,对不住!让让啊!” 李泽没来得及生气,几个糙汉的木棍就要往他身上招呼,他一手擒住小乞儿的衣物,另一手顺势夺走袭来的木棍,随后提气横踢,几个人被狠狠地重伤在地。 “哎唷,老子今天倒了什麽霉啊!”为首的暗卫捂着胸口,啐了口血沫。 “你们几个大老爷们欺负小孩子,不会觉得过了些?”李泽从腰间的锦囊里掏出了一块银子,扔给了他们,“一个肘子而已,我赔给你。” “赔钱就可以了事?偷了就偷了,错了就是错了,不道歉怎么行?漕运忙得不可开交,我们好容易找到时间吃顿好吃的,就被这个兔崽子给毁了,叫我们怎么咽下这口气?”暗卫装模作样地站了起来,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倒是李泽听到漕运行,不经意地轻拧了眉宇,心里有说不出的欢喜,这是得来不全不费功夫吗? 雍城里还有多少漕运行?不趁机结识,怎么重新收拢人脉? 瞧了眼正在撕咬肘子的小乞儿,他不慌不忙地提起衣襟,清冷的眸光冷冷说道:“道歉。” 小乞儿又撕咬了一大口肘子,嘴里含糊不清地咀嚼道:“道歉也得等我填饱肚子,不都说吃饭皇帝大吗?我现在可是皇帝!” 几个街坊邻居被他人小鬼大的说词给逗得哄堂大笑,几个帮着求情的嗓音也时不时传来。 “就让他吃吧!看起来那样子,就像几天没吃饭似的。” “是啊!吃都吃了。” “他要是没道歉,再狠狠打一顿还来得及。” 听着有街坊邻居的同情之词,李泽将人一放,小乞儿坐在青石板上频频点头,一口接一口地咬着肉,最后实在被那大口吃肉给吃馋了模样,说要追着打的几个大男人也跟着窝在地上,将剩余的肉给分食了。 小乞儿意犹未尽地舔食着手上的肉汁,随后起身对着几个男人深深鞠了躬,豆大的泪珠也跟着落在地上,“几位叔伯对不住了,可是我没有银子赔,我帮你们洗衣叠被,只要给我几口饭吃,可好?” 话末,小乞儿抬起泪汪汪的大眼,看得几个男人一时也讲不出话来,面面相觑之后,为首的男人也是一脸难办的神情。 “我们漕运行要干的都是体力活,你一个毛没长齐的小子,也不怕被货物压死吗?” “小狗子不怕,只怕几个大爷不收。”小狗子跪伏在地,一连磕了好几个头,磕得几个大老爷们的心都疼了。 李头捂着被踹疼了的心坎,哀怨道:“我们几个大老爷们带着孩子能看吗?被偷了吃食还得多养一个人,是这世上有这种道理吗?能不能不要这麽倒楣?” “几位爷要我道歉还行,要我赔银子...真的生不出来,要是能帮大爷们做几天活,我还行的!”狗子窝在身后嗫嚅着。 男子为难的眸光求助着街坊,偏偏这时候竟没人敢出个声表达意见,深怕出了声就得把人给带回去似的,所有人眸光停留在一身锦缎的李泽身上。 “世子爷,您还缺小厮吗?”为首的李头儿搔搔头,可尴尬了。 李泽:…… 这声称呼李泽心里有了颇为纳闷,李焕智究竟这些年在北雍城做了些什麽?为何城门戍卫到漕运行的伙计,人人都知道忠勇侯府? 李焕智的身份,在东越已到了无人不晓的境地? 会不会影响接下来的计划? “你知道我是誰?” “世子爷,您在跟我开玩笑吗?忠勇侯府的世子爷,这些年每个月发粮布施,整个雍城谁不认识了?”李头儿拱手拜求,脸上尽是苦笑。 李泽敛手,另手取来腰间玉扇轻摇,思忖顷刻,唇际终于露出了一抹浅笑,“不过是些略尽棉薄之力的小事,本世子不曾放在心上。” “世子爷客气了,这可是关乎着百姓的生计呢!”里头儿又看着一身邋遢的孩子,请求道,“漕运行终归不太适合孩子溜搭,您可愿意收留?”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被大善人的帽子一扣,要再拒绝也就矫情了,他和煦的眸光瞅着眼前的小乞儿,“小子,是不是别人家逃跑的家奴?” “爹娘只不过病殁得早,我可是良家子。”小狗子眼里有不容磨灭的傲气,随后又可怜兮兮地问道,“爷愿意收留我吗?” “行吧!那就跟着我回府吧!”从锦袋里掏出了一枚碎银递给李头儿,李泽深明大义般地说道,“既然已是侯府家仆,那理当由本世子再次赔不是。” 李头儿乐不可支地接过银两,以肘推了身旁几个伙计,一同道谢。 “谢谢!世子爷赏赐。” “行吧!没什么事儿都散了吧!”李泽愉悦地挥退了众人。 率着众人离去的李头,走没几步路又回头小跑步而来,欣喜道:“世子爷,小的在蓝江漕运当个小工头,我们八百年前可是同宗,瞧着爷就是亲切,需要帮忙的地方,请人到漕运行喊声李头儿,小的定当抓紧了时间办。” “有劳了。”李泽不置可否地拱手揖礼。 李头儿搔搔头,羞赧地离去。 “走吧!”李泽领着小童,随意寻了间茶肆歇脚,心里盘算着该如何找到机会混入侯府。 如若随意闯入侯府跟本人撞个正着,那就什麽都毁了! 现下的他还不如一只丧家之犬,瞧着眼前唯一的人手,不过是个不过十来岁的小乞儿,该如何盘算下一步? ------题外话------ 早上好,随玉继续下乡~ 第七百七十章 教女 “少主,这是成了?”屋檐上的清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裴谚落坐在屋脊上,冷笑道:“还早着,他要是这么没心眼的人,怎麽把相家唬得一愣一愣的?” 这些年透过李家向织云岛透露的消息还少了? 将雍朝之各类琐事借家书与船运之便,向东越传递奕王消息,如今已被现任相家家主知晓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 若不是娧丫头走了一趟织云岛抓了现行,这事儿哪那么容易被发现?她也不会藉机把后续给安排了…… 如今东越有了新皇,相家这时候还跟奕王不清不楚,那不是摆明跟新皇过不去?虽说目前无人能勘破如何上到织云岛的路,相家目前也没想跟东越起冲突,当然是想方设法地把搞事的相泽给送出岛以表衷心。 再来,当初冀州城换防一事,最后成了百兽城之危,难道两王当真能看着百兽园落入南楚手里? 就算当下没将厉煊的衿带给落下,两王能眼睁睁看着唯一能制衡相家的武器落入南楚手里? 两王花了数十年筹谋四国局势,娧丫头入越几年? 能把两王一个个收进戏秘盒已是极好的结果,趁着新王登基再回来收拾依附在相家的毒瘤,这样的细心的谋划,有几人能想到? 短时间内黎承也回不了北雍,既然要他们看好了李焕智的性命,除了把他抓起来跟单珩关在一起,交给锦戍卫看管最为妥当之外,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吧? 还得给让他们见个面串串供...喔...不...聊聊天,这样能获得更多的罪证,不是挺好的? 这三个人关乎着能不能将忠勇伯府的罪证给坐实啊! 唉!看家的任务容易得吗? …… 夏至之日半夏生。 再次踏进归武山,竟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透着车帘,望着远远近在咫尺的宅子,当初从后院一人两狗就这么跑了,如今回来也是恰好三个数,她脸上不禁绽出了一抹柔美的浅笑。 老早就听说她要回来的谛听,领着自家的两崽子伏趴在门槛上候着,等到马车越来越近,似乎也嗅到了主子的气息,警戒地起身挺坐,竖起耳朵,不时兴奋地撒娇低鸣。 待到车驾来到门前,两只不知道有多思念主子的苍猊犬,飞也似地冲入马车,根本没人来得及拦下。 本以为该会死命赖着撒娇的两犬,却不知为何动也不敢动地齐齐露了半身在马车外,眸光同时落在主子怀里那小猴崽子般的小娃儿。 六目相对了许久,毕竟也有过生养的谛听,似乎也理解那只小娃儿的来处,对身旁的男主子根本视而不见,旋即争宠般地将大头赖到主子怀里。 颜娧发现牠们十分懂得分寸,庞大的身形没忘错开了膝上的小娃儿,瞬时车内拥挤得很,受着两只苍猊犬不断的洗脸,痒得咯咯笑了出声,随后揣紧了两个大头正对着小崽子的直愣愣的眼珠。 “你们有孩子,我也有孩子了。” 颜娧知道没先把这两只给安抚好,接下来没好日子啊! 泡过骨醉的苍猊犬,膝上没来得及长开的小家伙,不够牠们啃一口吧? 谛听迟疑了半响,没看过主子的孕程,一时间要立即接受还是有难度的,在主子不断催促的温情攻势下,终于嗅了嗅含着主子香气的奶香味,紧接着谛听顽皮地以鼻尖拱着小身躯也讨好地舔了舔。 “这两只眼里还是只有妳。”被挤在车驾角落动弹不得的男人,无奈地看着自个儿送上的礼物发着愁。 没打算下车了?往宅院子里去不好吗?全部卡在车驾里像什么样? 正值夏暑,小娃儿没裹起襁褓,只有单薄的小肚兜与小裈,小手小脚亲近地抱起谛谛的大头,谛谛居然就顺势将柔软的小身躯给甩上背后,看得两人眼睛都发直了,最后还直接把小娃儿带出了车驾,那动作快得承昀也没来得及拦下。 追出车驾,苍猊们早就跑得了没影了,小娃儿紧紧揣着谛谛的毛发,几次差点掉落下来,又被听听给顶回背上,接着又是数度翻腾跳跃,有默契地将小主子完成数次的空抛,也没见小娃儿哭出声音来。 因此等在门口的几人,根本没看清苍猊们带走的是什麽,以为主子给了苍猊们带了新玩具,自然没懂得承昀眼底为何迟疑,车内的妻子与苍猊背上的儿子之间怎么选最后 最后还是选择了车驾里的颜娧,不容拒绝地将人妥善包裹在斗篷里,抱出车驾时,几个人看着自家主子被姑爷包得密不透风步出车驾时,白露原想抱着孩子迎了上来的动作也迟疑了下,连忙要守在门口的几人让路。 再想念主子也没敢将她拦在门外叙话,几个人说完了恭敬词与揖礼,连忙各自让开了路靠边去。 包裹密不透风让几人看得心惊,也不停交头接耳地想多看主子一眼,却只听得斗篷里熟悉的嗓音交代着。 “叶叔,帮我等着谛听回来。”也不知道两只苍猊何时候能玩够,追也追不上,抢也抢不了,还不如等着玩够了再回来。 也正好叫正院里等着的那几个人注意力不在小娃儿身上,否则她也担心会不会被往死里打了。 “好嘞!”叶修拒绝谁也不会拒绝颜娧,那轻快的应答声里,包含着哽咽,心疼姑娘不知道受了什么苦头,竟露个脸也没有。 “我们先回屋去,两刻后再请人来。” 承昀轻描淡写地留下话,令众人一脸蒙地面面相觑。 姑爷一趟东越回来,胆子大了啊! 正院里面等着的会是谁,能不知道吗? 不先打个招呼直接把姑娘抱回屋里,正院里那些人能坐得住吗? 一早知道姑娘今日会到家,几位爹娘只差没把正院的地板给走穿了,要不是正院里那些人不适宜出现在门口,哪会只有几个人? 颜娧依偎在温暖的怀里,很是珍惜这最后的安宁时光,心里清楚着说不定会被五娘教女...不,还没算上生气的爹呢…… 她都能不敢想像等会叶叔把孩子抱进来,又会是什麽可怕的光景,不自主地揣紧了眼前男人的衣襟,自嘲着:原来她也怕被骂啊! 第七百七十一章 孩子 承昀感受到她的僵直与紧张,特意避开正院内数道心急的眸光,快速地将她抱回屋里,将她安置在早已整理好的床榻上,滑过她泌了冷汗的鼻尖,眼底尽是宠溺地问道:“这时候晓得怕了?” “难道你不怕?”颜娧抿了抿唇瓣,赶紧地收拾着该收拾的,也不知道那谛听什麽时候能玩够,这几日口粮实在多得她都不方便了,动不动就濡湿衣襟,她还怎麽穿着男装出去办事? 亏得眼前的男人肯,否则胃口还没长开的崽子总没办法吃得乾净,那残食的胀痛感真快磨死她了。 “不怕。” 男人从她怀里抬眼,轻啄了一下唇瓣,那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接着什么话也不说,又埋首继续奋斗,令她眼角跳了跳,那是几个意思啊? “我也是千百个不愿意啊...”比胸前的凉意,她的心那才叫凉个彻底了! 眼前的男人为她整好衣着,不知有多委屈地回望,沉着嗓音幽怨说道:“我才是千百个不愿意。” 颜娧:…… 要不是他正心甘情愿地做牛做马伺候着,她当真要以为他打算吃干抹净不认帐了,这是等着谁被骂的节奏先推托吗? “你哪有半分不愿意?”她抓紧了衣襟,将眼前男人给推得远远的。 笑得一脸得意的男人,又不着痕迹地揽回着纤腰,嘴上说得那叫一个委屈,“那是救妳啊,总不能让妳在别人手上吃了亏。” “还真是委屈你啊!”颜娧又羞又气又想笑,他私下那没脸没皮已经到了无法无天的程度了吗? “乖,亲我一个就不委屈了。”承昀揽紧纤细的腰肢,终于养回了一丝丰腴的妖娆身躯,且求且进地落了一吻在粉嫩的唇瓣上。 “我还得谢你啊?” “那当然。” 承昀挑了眉一点也没客气地颔首,她也不由得笑了,要不是知道眼前男人是为了舒缓她心中的紧张,真有想把眼前男人揍一顿的冲动。 轻偎在男人的宽阔的胸膛,感受着额际落了一记轻吻,看着丝毫没有变动的屋内摆设,心里不禁涌上了暖暖的感动,不管会不会被严刑逼供,回家的感觉还是挺好的。 承昀灿如星辉的眸光闪烁,似笑非笑地问道,“挡箭牌都有了,还担心什么?而且妳让谛听这时间把小崽子带出去溜哒,想的又是什么?” 已经到了孩子会哭饿的时辰,却让谛听把孩子带出去野了,她的安排能不让人多想?要不是知道谛听的性格,他还真担心儿子会不会回不来了。 “不管是惊喜还是惊吓,还是分开来比较”好。 话还没来得及讲完,前厅已传来声势壮阔的脚步声,伴随着愤怒的怒吼声。 “人呢?躲去哪了?” 那是颜笙中气十足的嗓音。 “娘...先缓缓,人都回来了,别气了。”宁娆的掐好了时辰,确认恰好两刻钟才敢放行。 “翅膀长硬了啊!回来不去正院请安,居然还要我们来请安?”黎莹也是气到不得了的,从外头一路碎念走进花厅。 跟在最后头的夏榕看着眼前几人,只能焦心追上几人的脚步,眼前这阵仗哪轮得到她说话的时机? 女儿是她生的没错,在场又有几个人她能得罪得起?何况未来的婆母也在其中,难道要给她丢脸不成? 还好女儿的屋子比寻常的闺房大了不少,否则一下子塞进那么多人,还真不知道该站哪里了。 忽地,夏榕撞上了一堵肉墙,几个人就这么停在座屏前一动也不动。 看着几人脸上的错愕,承昀连忙起身恭谨揖礼,一时间来得太多人也只能逐一行礼问候,只不过来的一票女眷哪有谁在乎他的问候? 那苍白的面容即便以笑容隐藏得再好,夏装遮掩不了骨架纤瘦,再怎么藏还是能看得身形荏弱得吓人。 于缨听得凤鸾令返回王府也是吓得不行,又看到她那故作坚强的笑颜,实在没忍住眼眶子旋即涌上了一阵热意,旋即冲到儿子跟前,拼了老命地搥打漫骂。 “你怎麽照顾的人?” “儿子错了。”承昀二话不说地认了错,任凭母亲几番搥打也没闪躲。 有另一个女儿作为对比,夏榕几乎是当下就被热泪淹没了视线,默默躲在角落擦拭眼泪。 颜笙快速地落坐在床畔,想也没想地抓起几乎只剩骨头的手腕号脉,确认无碍后,也跟着红了眼眶,重重地拧了她藕臂一把,忍不住哽咽道:“臭丫头,终于知道回来?还知道不能死在外头吗?” “知道,这不是回来了?”她不知道能把硬汉子般地颜笙给弄哭了,不由得摸摸尖瘦的下颌,纳闷着:真的有那么吓人? 随后来到的黎莹也含着泪光,又气又不舍地抱怨道:“看看妳都瘦成什么样了?”顿了顿,眸光迟疑地扫过那不如以往小巧的前胸,“不对啊!妳这是怎么着?哪儿都不长肉,怎麽只有长胸?” 虽然一室全是女眷,也没必要讲得那么直白啊! 不得不说,黎莹那双眼睛依然那麽的锐利,颜笙一向大剌剌的性子,哪儿注意的了那麽多? 经此一提,果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胸前。 “不说我还真没发现,怎么差那么多?”颜笙好奇的手随着眸光,竟也就覆上了眼前的丘壑。 颜娧:…… 都不给她留点面子的啊? 男人刚刚努力的结果,根本经不起颜笙那一爪子的侵犯,那一瞬才换好的衣物马上又遭了难。 果不其然颜笙得了一个大白眼,最靠近的两人都是生养过的,怎麽会不知道怎么回事? “妳...你们...”颜笙眸光来回在两口子身上,顿时不知该怎麽问了,如果都到了这个地步,那孩子呢?他们北归的消息里,可没听说过有孩子啊! “他们怎麽了?” 五个女人,三个母亲全都忧心地跟上前来,面面相觑之后,突然间所有人都静默无声了,几人心里都不自觉地补上了许多令人伤心的故事,随之而来的是此起彼落的啜泣声…… “没事,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夏榕根本不在乎女儿受过什么苦,好容易失而复得的女儿,只要人好好的什麽都没关系。 ------题外话------ 早上好~周五啦!随玉努力上工~ 明後天陪哥哥去上工,太晚回来,明天晚点更 第七百七十二章 我的 于缨抹了把眼泪,故作坚强地笑道:“对,没事儿,这口气母亲替妳出,不把东越翻个底朝天,我承家誓不罢休!” “没有什麽比人平安来得重要。”宁娆握着纤瘦的皓腕,哭得几乎无法直视眼前的女儿,“母亲倾尽裴家之力,也要帮你讨回这口气……” 夏榕看着床榻旁一前一后的身影,那可是小黎后与她跟前的大红人,她虽有诰命之身也不敢太过造次,有再多的话都只敢埋在心里,默默在一旁抹着泪。 讶然无言地两口子,默默交换了个神色…… 这群人都想了什麽了啊? 闺蜜终归还是最了解她的人,最初的错愕过后,随之而来的只剩满腹疑问,屋里的人多了,有些话问不问得心里有数啊! 眼前人可是颜娧啊! 号称什麽都能吃,唯独不吃亏的性子,有可能吃亏? 接着,数度哭得声嘶力竭且极其惨烈的稚儿哭声,在外头由远而近传来,一旁的男人松了口气似的赶往前厅,闺蜜们互看了眼,心里有了个底,优柔的唇畔同时勾起一闪而逝的冷笑。 颜娧看得一清二楚,看得柔媚的黛眉也不由得抽了抽…… “姑...姑...姑...娘,谛听不知抢了谁的孩子回来。”叶修在门外不知所措的双手捧着不停翻动的小娃儿,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妳家姑娘生了我的孩子。” 众人:..... 眼前男人到底有没有想过讲了什麽话? 都不怕被眼前的几个为人母的给打死吗? 见他熟捻的接过孩子,旁若无人的呵哄着,全当没看到叶修眼里的呆愣,更丝毫不在意几个吓得阖不拢嘴的女眷,将孩子放入早备下的铜盆,娴熟地清理谛听留下的唾沫与毛发,才将焕然一新的小娃儿放回颜娧怀里。 众人:..... 不停地看看女(媳)儿(妇),又看看孩(孙)子(儿),再看看女(儿)婿(子),待到承昀落下床幔留给她留下了足够的私隐空间,女眷们的视线被阻断后,终于恢复了心神。 最先回过神的于缨,才摆出河东狮的气势,想再度咆哮怒骂儿子一顿时,颜笙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将人连抱带扯往外花厅拉。 黎莹也顿时会意,方才的担心全都白费了,似笑非笑无奈摇头,唇际扬着松了口气的笑意。 当她透过陆淮传达梁王实为旧识时,颜笙与她最担心的莫不过是,卓昭是不是又用了什么伎俩逼迫她? 方才有一瞬间,甚至以为她是不是发生了什麽事而落了胎,自听得孩子是他俩的,早没了那心悬在半空的焦虑。 说到底,颜娧执意前往东越,为的还不是她们这群人! 不管出了什麽事儿,她能安全回返,被囚禁了那么久,就算真的发生什麽,真带回有卓昭血脈的孩子,她也认了! 何况孩子还是她与承昀的,这不是最好的结果? 思及此,黎莹原本噙在眼尾始终没落下的泪,还是悄悄地滑落了下来。 “这不是好事儿啊?刚刚不哭,反而现在哭?”颜笙看着苦了半辈子闺蜜落泪,如何不懂她脑子里想的是什麽? 在陆淮的禀报,再加上当年方琛入宫时提及的脏东西…… 真的!再坏的结果她们都想过啊! 女人落在有歹意的男人手里,最坏的下场能如何? 眼下的结果,不正是最为理想的? “这叫喜极而泣,今晚总算能好好睡一觉了。”黎莹抹去眼泪,此时也明白颜娧不透露孩子的存在的原因。 看看她,什麽话都没说到,至今就是一个劲儿的挂着温婉浅笑应付人,她那颗脑瓜子是专门拿来算计人的吗? 连后路怎么留都给算准了,一点生气的余地也没留给她们! “又不是今天才认识的她。”颜笙也是无奈地摇头。 她俩就这样站在座屏前,谁还敢进去叨扰颜娧半分? 这不所有的矛头全落在眼前男人身上? “看起来好像什麽都没说。” “实际上却什麽能做的不能做的全都安排妥了。” 颜笙这话接得叫黎莹莫名地破涕为笑,的确啊! 跟她相处至今,哪件事不是事后才发觉,原来她当下的设想,不单单只为了当下?如同现在只要围在她身边的人是她们,又有谁敢上前来多碎嘴一句? 那是得对她们俩有多了解啊?对她还有什麽气可以生? 再气,也在这一来一往的默契磨炼里消磨了啊! “孩子都有了,真是便宜了那小子了!”颜笙冷哼了声,她可还没忘记当时那封信里的称谓呢! “妳以为有孩子了,就叫占便宜了?” 黎莹眼底那盈盈生辉的眸光,惹得颜笙猛地一笑了。 “那倒也是,她什么时候能随便拿捏的?” 看着三个娘亲,一个指着鼻子骂,一个想骂插不上嘴,一个委屈得在一旁抹泪,那个当了爹的男人,到现在仍不停地道歉求饶,说得那叫一个千百个不愿意,俩人听得一个不小心就笑了出来。 一察觉里头小娃儿饱餐的声响缓了下来,颜笙旋即往屋内冲去,看其他人也想往房里跑,黎莹连忙抬手制止。 “妳们处理他,我们处理娧丫头。” 三娘:…… 她们居然没发现,自始至终都没有发表意见的两人,都没有离开座屏,就这么意图明显地守在入口,两个都是长辈,都不是她们敢得罪的角色啊! 于缨看着儿子,当听到孩子是两个人的,方才那匆匆一瞥,有看到孩子长得极好,极为秀气啊! 心里的欢喜是多过愤怒的,但是再高兴身为男方家长,她终究不能表现得太过欢喜啊,儿子的婚事都耽搁了多少年了,突然来了一个孙儿…… 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看着两个亲家母,于缨拿捏着分寸,不敢笑开了脸,朝着儿子膝窝就是一踹,扑通一声叫儿子直接跪地认错。 “你怎么可以这么不知分寸?” 把人家大姑娘的便宜给占了,于缨自然不能给儿子好过了,正要一巴掌呼到那张隽逸脸庞时,就被夏榕给拦了下来。 “别打了!孩子都抱在手里了,还能塞回去不成?”看着也跟着女儿瘦了一整圈的半子,夏榕再傻也懂得俩人这一路回来不容易。 第七百七十三章 光景 听懂了夏榕话里意思,原本也想跟着说上两句的宁娆,瞬时也没了责怪的意思,仓促间看了那孩子一眼,那瘦小的身形怎么看都像不足月的孩子,再算算女儿离开戏秘盒的日子…… “娧丫头才离开戏秘盒多长时间?” 宁娆这话问得四人一默,想起颜娧那单薄得吓人的身躯,也明白她为了这小崽子吃了不少苦头,一个在戏秘盒里孕育的孩子,那是从没听说过的事儿啊! 若不是陆淮透露了梁王妃的病因可疑,死因更是不单纯,婆母也不会特意要她们夫妻回山查找古籍,可惜终究一无所获啊…… 承昀略估着时间,顿了顿,答道:“将近四个月。” “丫头当真不把自个儿命玩没了不甘心啊?” 宁娆无奈的抬眼迎上了那双同样无奈的眼眸,两人会意地一笑,心里有了主意,只要女儿主动不提,他们也不特意去问。 这问题,承昀怎么敢回答?毕竟她还真把命玩没了。 这事太过离奇,说了也不见得有人信,信了也不过是让几人徒添烦忧,不如也就不说了。 “天塌下来,也有我们这些做父母的顶着,你们两个别再闹腾了。”夏榕不忍心骂人,拍了拍半子的胳膊,柔声道,“这些日子照顾好她,好好养着,你也一样。” 这个女儿能寻得回来真的不容易,在宫廷里长了见识,又在江湖里养大了胆子,自然不能跟养在闺阁里的姒儿相比,不再需要养在人后的她,有了自己的光彩与未来,有能为她付出一切的夫婿…… 颜娧安好,她可以什麽都不在意,如今她只想记得成了外祖母的喜悦。 “小婿明白。”承昀剑眉也融入了些许温柔,不忘恭谨地揖礼。 于缨看着终于真正沾惹了人间气息的儿子,心里不知有多欣慰,原本还担心两个比谁都冷静沉着的性子,会不会生不出崽子来,想来是多虑了啊! 幸好,儿子是正常的啊! 她悄悄地凑近了儿子,轻轻地扯了扯云袖,将人拉到一旁去,小得不能再小的气音问道:“你们的婚期可有说法了?” 西尧民风开放,这些他们都不介意,闯婚的习俗之下,甚至怀着孩子成婚的也不少,北雍可不同啊! 难怪儿子一路都不曾提及孩子之事,想来也是顾及了娧丫头的身处北雍。 “等丫头养好身子,等她愿意。”承昀直言不讳地应答,也是说给另外两个不愿透露请期之日的母亲安心。 实话说,他抢在裴谚面前真生了个儿子来,怎么都是忧喜参半…… 敬安伯威胁裴谚那豪情壮语,他至今仍印象深刻,因此,母亲们都安心了,日后才好说话。 看看,这话一说完,母亲们的神色依旧和蔼可亲,甚至多了几分赏识,不是挺好的? 于缨怎会不了解两个亲家?她才不管那么多,媳妇儿与孙儿哪个能跑得掉? 哈!娧丫头何时能愿意都不打紧,她能抱得到孙儿就好! “走了,走了!娧丫头那样子哪看了就叫人心疼。”于缨率先招呼着两个目光流连在座屏后的人儿,“趁天色还亮着,我们赶紧进城弄些温养身体的物什,把一家三口给养好了再来说事儿啊。” 而且东跨院里还有另一个茵丫头,也得一起照养呢! 谁曾想她们会各自带了一个小崽子回来,这宅子里一下子突然热闹了起来,想想心情就快活! “对啊!茵丫头也需要补身子,她那小女娃水灵得很,看了就喜欢。”宁娆真心感谢,那费尽心思追在娧丫头身后的小姑娘。 若不是她,指不定他们根本不知道娧丫头往哪跑了,更别说后头一堆事儿。 唉啊!能为初生的小崽子忙起来就是好! …… 接过了没几斤重的小崽子,又不经意瞧见她瘦弱得能被风吹折的身子骨,颜笙有再多谩骂也都骂不出口了。 吃饱喝足的小娃儿安静的睡在她怀里,思忖着心里的疑问该不该问出口的同时,颜娧已整理好衣裳,唇际也绽出了那熟悉的淡雅浅笑。 闺蜜俩一副怕伤了她的心思挂在脸上,颜娧实在没忍住笑地回答道:“比真金还真的真,真是承昀的孩子。” “梁王当真是卓昭?”若不是事实摆在眼前,黎莹至今也不会相信,当初那个处处照应她们仨的人,竟是祸害了她们两家的罪魁祸首。 “要不是昀哥找到叶脉书,上头记载了不少他年少时,游历江湖与你们夫妻相遇之事,我也不太相信,卓昭真会那么做。”颜娧看着沉沉睡去的小娃儿,心里犹若千金重,“真听到他为赎罪进了戏秘盒,其实我也不知道该不该高兴。” 事已至此,黎莹眼里也染上了淡然,不若多年前的愤世嫉俗,更不若少年时的怨天不公,如今她的孙儿在颜娧有意的庇护下都活了下来,连带孙儿也都能打酱油了。 以为活不过二十岁的黎祈根骨也痊癒了,甚至能为父皇分忧,前朝后宫之事,若能完全告一段落,想来她这个小黎后也不需要继续担太久了。 “他来到此处的时间,比我们早了很多,妳俩输得真的不冤。”颜娧无比坦然地耸肩,摸了摸小娃儿的头颅,无奈笑道,“我也被逼得非得把昀哥当解药,否则怎么生得出他。” 黎莹凝起黛眉狐疑问道:“妳师父不都解完了吗?” “卓昭心思比谁都狠,一旦决心用药,他不光找足各种无色无臭无毒的药引,也安排了意料不到的人与事来增强药性,我自认做足了准备都得吃暗亏,何况是当时如同手无寸铁的妳!” 戏秘盒里被醉夜归荼毒的日子,颜娧光想就觉得可怕,若不是承昀即时来到,她都不敢想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再抬眼,她眼里尽是无奈地凝望颜笙,无能为力地笑道:“他连寄乐山那些上了八方锁的秘盒,都能在你们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窜改内容,妳又要怎么发现他居心叵测?” 最后她揉了揉发疼的额际,苦笑道,“如果整件事,非得要找一个人来恨,那个人好像只能是我。” 闺蜜俩无奈地眉眼跳了跳…… 第七百七十四章 恩爱 “因为找不到我,他将数十年来的累怨,加诸在妳俩身上。” 迎上闺蜜俩讶然的神情,颜娧也是无奈啊! 可惜...事实就是如此。 “他也是傻,他找不着,祸害我们就找得着?”黎莹久久不语,双手紧握着几乎只剩骨头的手腕,能恨得了颜娧吗?不能啊! 不仅仅是过去的姊妹情谊,还有她对两个孙儿不求回报的协助,更甚至次次以身为饵,帮助她那贵为皇帝却对朝臣无可奈何的儿子。 即便真有因果,再经过这些年的携手相扶,她还能有恨吗? “过了,一切都过了,妳回来了就好,管他什么因果,我们还完了那莫名其妙的因果就好。”颜笙垂眸看着那个融合了俩人优点的小脸,不禁夸赞道,“他也算是帮了个大忙,还得谢谢他让我当了祖母呢!” 颜娧什么样的性子,她比谁都清楚!一个几乎不将心思放在情爱上的女子,能生得出孩子,她都觉得那是上苍护佑了。 用药来逼她屈服是狠了点,可是能弄出个孙儿裴家第一个孙儿给她,她比谁都开心啊! 她哪儿管颜娧是谁的女儿?谁的媳妇儿?她只认软糯可爱的曾孙儿啊! 两个母亲加上未来守在外头又如何?谁敢来跟她抢曾孙儿呢? 两闺蜜算是看懂了颜笙眼里的得意,想来心里早就在意黎莹先她一步抱上曾孙儿,哪有责怪卓昭的意思? 分明还带了几分感谢之意…… “明儿个我就让妳爹帮两个小娃儿给醉一醉,我们裴家的孩子生来就该与众不同。”颜笙那掩不住的笑意,也惹笑了俩人。 忽地,颜娧闻言愣了愣,呐呐问道:“哪来两个娃儿?” “你那小师姊生了个小女娃,也是可爱的紧啊!阿娧啊,虽然她之前不得你的欢心,可是这次也是无怨无悔地为妳出生入死,该有什麽怨怼也该过去了,怎么可以都没关心她呢?!” 颜笙拧起黛眉,抿了抿唇瓣,语调里有些微的责怪之意。 “她真生了?”颜娧这次真愣住了…… 闫茵有孕至今才几个月?真用缘生把孩子吃得与她的月份相符,也应该不到能够生产的月份,回春出现在她身旁也是有魂无体的仙体…… 那个胎儿可是在戏秘盒外孕育的孩子,难道回春啃食了那孩子原有的魂体? “我去看看她。” 她着急地想起身,马上被黎莹给按了下来。 “急什么?自个儿都照顾不好,还想着别人?” “那孩子呢?”颜娧心里也有了个大概,如果那娃儿就是回春,这辈子她与小师妹也真是注定的缘分了。 她有胆子拆散这对假仙的宿世情缘吗? 虽然她真的挺想这样做,心里多少惹了忧心,真拆散了他们,那对以人为食,以魂为粮的假仙,会不会祸害了其他人? 身为承家的这代的第一个子嗣,她能把这个孩子送往佛门了断尘缘,断开一切红尘俗世吗? “孩子是挺奇怪的,身旁总是跟着一只大猫,除了清家人谁都近不得,借着探望闫茵的机会看了几次,也是那时才知道小娃儿竟是喝虎奶的,难怪身旁总是绕着几只大猫!”黎莹直觉那不哭不闹的娃儿太过诡异。 “还有,还有!”颜笙也凑了过来,百思不解地说道,“除了喝虎奶之外,那孩子不哭不笑不闹,总是睁着黑葡萄般地大眼睛看着人,好像有说不尽的委屈似的,不如娧丫头的小娃娃可爱,懂哭懂笑不是挺好的?你说是不是啊?” 颜笙逗弄着小娃儿,逗得什麽都不懂的小娃儿也咧嘴一笑。 “是挺奇怪的。”颜娧沉吟了些会儿,慢慢推断出其中的关窍。 当时她不顾百烈一脸嫌恶,硬要喂给他初来乍到的第一口粮食似乎做对了,似乎是因为受了父母的抚育之恩,让百烈逐渐退去原有的稳重。 半个月后,百烈就完全没了那老成的眸光了,墨玉般地眼眸只有惹人疼惜的天真可爱,连她也逐渐放下心中芥蒂,能够静下心来喂养他。 如若百烈真能忘了前程,是该妥善地照顾他的! 而且狐狸大仙的安排也不差,儿媳妇也一同带入了这个世界了啊! 就看两人是否能像同为仙灵时那般的恩爱了。 “是啊!像……”颜笙忽然察觉喊不出小崽子的名字,这才回身睨了闺蜜一眼,不悦问道,“你们两口子不是没帮人家取名字吧?” “我身边有几个爹娘?这名字轮得到我取?”颜娧没忍住笑了出声,揉了揉发酸的腰际,迳自换了个位置,平整了黎莹的裙裳,撒娇地枕在膝上。 “那倒也是,前头什麽事儿都省了,没留点事儿给他们做,妳一定会被骂得更惨!”黎莹半点不介意被当成了靠枕,随着她的手轻轻揉捏着腰际,“余下的日子不好好调理,再继续倚仗年轻来折腾身体的话,整个西尧的窈匀丹全给妳一人服用,也救不了妳这个腰疼。” 听着熟悉的叨念,颜娧心里踏实得直想好好睡在闺蜜的腿上,都说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家的狗窝,有什麽比自个儿的窝来得舒心? “小崽子,祖母喊你呢!你想叫啥名字啊?”颜笙抱起孩子照惯例在梁上梁下不停飞跃着,小娃儿当真也是个天生能玩的,那仍无法发出笑声的笑靥,逗得她满意得眉开眼笑。 “当真比亲孙儿生的还疼啊!也不怕姒儿不舒服。”黎莹气笑地摇头。 “怎么会不舒服?让两口子多过了几年的自在日子,多好?”颜笙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娧丫头都回来了,还怕抱不着曾孙不成?” 当初,她们有共同的默契,不愿意颜姒过早承受孕子的风险,因此在黎莹宫里沾染的隐育蛊都没解过。 她那傻得好笑的孙儿不知其中关窍,总是默默地埋头苦干实干,努力了好些年也没当成爹,如胶似漆的两个人都不担心没能有孕,几个长辈急什么? “也是,有了孩子那可就不自由了。”黎莹也是意有所指的盯着颜娧,唇线那抹姣好的弧度,有着浓浓的看戏之意。 最不可能养孩子的人,终於要养自个儿的孩子了,她们看着都欢喜啊! 第七百七十五章 玩味 “妳们当真以为,把两王关进戏秘盒就什麽事儿都没了?”看着俩人同时愣了愣的神情,颜娧真为两个单纯的闺蜜忧心啊! 黎莹经这么一提,心知肚明地抿了抿唇瓣,也明白为何黎祈在救了姜谖一家子后,再也不敢离开归武山的原因。 黎承去了东越,如今的雍城只靠裴谚一个人守着,如若北雍都有得处理的事儿,尧楚两国能安然无恙? 雍城里来了一个李泽,代表又要开始着手处理,忠勇侯府那些上不了台面的琐事,没了双生殉,他愿不愿意成为李家的二公子还是个未知数呢! “西尧有摄政王府扛着,想来出不了什麽乱子,南楚能有什麽事儿?”这问题问得颜笙就不明白了。 “去东越之前,我先去了一趟南楚带走百烈。” 颜娧那极为无辜的笑容,逼得闺蜜俩眼角抽了抽。 知道她带走兽军也带走士兵,为送还骨灰也走了一趟南楚,其余的事情似乎就这么被草草带过了,更别提她到了东越后所发生之事,几乎多数都瞒着藏着,在承昀的默许下根本没有事事详报。 “不出意外,先乱起来的,应该会是南楚。”颜娧说得那叫一个天经地义,好像一切本该如此的理所当然。 闺蜜们:…… 如果她收下回春的当下,取得了该有的回春之力,现在她又获得了百烈的能力,能不费摧吹之力的运用神后之力,那么如今的南楚会是什麽样子? 现在的百烈自身难保的成了她的儿子,遗留给许后的能力是否仍存在? 其实,她想都不敢想,如若恭顺帝从倾愿蛊里醒来,会如何对付许倾霏? 思及此,说不担心,绝对是骗人的…… “妳不顾自身安危独自闯宫,就是为了带走百烈?”突然想起立秋曾在邸报里曾提及,她曾闯入南楚后宫之事,颜笙忍不住地蹙起黛眉,质问道,“妳没事抢人家皇室至宝作甚?” 她说抢回来当儿子有人信吗? 她窝在黎莹膝上又犹豫了许久,颜娧要笑不笑地抿着唇瓣,傻笑问道:“黎莹一家都受了蛊虫所苦,接着又擅用蛊虫之力祸害百兽园,之前还想把蛊虫下在我身上,路过不报个小怨哪像我?” “行啊!妳真行。”黎莹嘴上是夸,手里可就没放过惩罚,忍不住问候了近在眼前的尊臀。 啊嘶—— 颜娧闷哼了声,一句话也不敢喊,背着闺蜜做得事儿多了,哪经得起细问?被打得再疼也不敢吭上一声,还好要再被问候第二遍时,颜笙看不过眼地出手制止拦下了来。 “再打她真散架了。” “哪那么厉害?”黎莹不解地看着掌心,她又不懂武功,能把她打残了不成? “脸色都青了,还不厉害?”颜笙不用看都知道她身子没有恢复好,她什麽都不说,一直故作轻松地顾左右而言他。 既然不愿意让她们多问,又怎麽可能强迫她说? “量她现在也不敢再从地道出逃,给她好好休息吧!”黎莹轻拧了粉嫩的小耳垂警告道,“养好身子之前敢再跑,我让颜笙打断妳的小狗腿!” “知道了。”颜娧吃疼的捂着耳朵,此时此刻绝对不敢再忤逆眼前俩人,不过又想到闫茵那不足月的小闺女,还是起身诚挚地回望颜笙。 “妳那个脸现在对我没用。”这时候谁心软谁倒霉啊! “帮我把茵丫头的闺女带来给我看看可好。”颜娧双手合十地请托着。 要是让回春继续任性下去还得了? 最好的结果还是让她与百烈过上正常的生活吧! “奶自己的娃娃不够,还要奶别人的?”不知道她在想什麽,也没能拒绝她的请求,颜笙真是被自个儿气得那叫一个苦。 这会儿除了求她,还能求谁? 还有谁能光明正大地越过那只大猫把小娃儿带来? …… 颜笙排除万难地避过大猫,抱来了闫茵的小娃儿,俩口子特意屏退了所有人,纳闷不已地看着床榻上的两个孩子。 果然,被她强迫喂食的百烈,与一般天真可爱的小娃儿没什么两样,不肯授乳的回春虽口不能言,看着那双熟悉得令人发笑的怨怼的眼眸,颜娧顿时明白她的臆测是对的…… 如今的回春哪有什麽反抗能力?还不是得任由她戳圆捏扁? 两个仙兽赖以维生的神国玺与白轩玉,在他俩成为婴孩后,承昀翻遍所有包袱,再也寻不着这两个物什的踪迹了,也不知道是被他俩给吸收,还是被她给同化了…… 不知为何,看着那双不符合年纪的眸色,欺负他们目前手无缚鸡之力的恶趣味,令她总有种报复的快感…… “丫头打算怎么做?”承昀揽着纤细的腰肢,轻落了个浅吻在发髻上,人是宠着她的,想怎么他做都赞同! “我想怎么做不太重要,重要的是回春想做什麽。” 颜娧唇际那抹淡漠得令人心惊的浅笑,笑得回春心里拔凉拔凉的。 “看到了吗?百烈已经不记得妳了,我们说好要好好疼他,自然会说到做到,我儿子要讨媳妇,没有门当户对也要情投意合,再不然也得青梅竹马,要收下妳当儿媳妇也不是不行,……” 此话一出,回春眼底果然迅速地染上了泪光,实在没想透聪明一世的百烈究竟在傻什么,怎么会如此轻易地受了她的蛊惑? “听不懂吗?”看着快出泪的回春,颜娧勾了抹凉薄的浅笑,“我们不乐意我们矜贵的儿子,娶一个背负过去的女子。” 看着那受伤的小眼神,真是乐坏人了,什麽时候看回春这么吃鳖? “也是。”承昀跟着坐落在床榻,修长的指节抹去回春悬在眼角的泪光,啧啧摇头道,“儿媳妇儿要是成天这个小眼神给我看,本世子估摸着活不过半百,人就得没了。” “那是!”颜娧连连点头,还不忘轻解罗杉,把孩子抱在身前,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语气里尽是戏谑。 “我们的儿子将来想必也是人中龙凤,追求者有如过江之鲫也不是不可能,按着西尧的风俗,要是哪日被闯了婚,那可就对不起了,现在受不受我的养育之恩,全在妳一念之间。” ------题外话------ 早上好!随玉上工去~ 今年的茉莉开得特别晚,到现在都还不断的开着新花苞~ 第七百七十六章 带偏 回春不乐意,错过后的心疼,绝不是她来受。 愿意忘却过去,认真地走过这一世的红尘历练,她非常愿意帮忙也乐意促成百烈与她的前缘,否则大千世界里的三千繁花会有什麽变化,还是个未知数呢! 更别说已忘却前程百烈,是否仍是她那个对的人,还没人知道呢! 既然狐狸大仙将决定权交在她手,那么她绝不会让回春那个洞悉人心的眼眸,继续看着这世间百态。 如若她身上的缘法不灭,适宜的时间再适时的提点俩人,才适当啊! “妳要當他的媳婦儿也不是不行,我向来信守承诺,妳肯好好当清家的女儿,我能让妳将来定是他唯一的媳妇儿,该怎么抉择我就不多说了。” 颜娧凝望着那双泪眼婆娑的眼眸,见她睁着满是不甘心的眼眸,张开粉嫩嫩的小嘴,一口接一口的吞下忘却过往的食物,以她唯一的武器不悦地扯咬,令她不适地嘶声连连,这才露出胜利的表情继续进食。 “亏妳还是个仙灵,有这么计较的吗?” 见她被欺负承昀怎么忍得住?面对都没掌心大的小脸蛋,真想为讨个公道也下不了手,只剩下嘴上功夫了。 “只剩那张嘴巴能用了,就算了吧!”颜娧轻抚着小小背脊,瞧着那愤恨的小眼神,虽然疼也没忍住不停的发笑。 清家可是仅隶属神后的部属,真要结这个儿女亲家,她要鼓足了勇气呢! 待回春即将餍足时,颜娧看进了那双澄澈的小眼眸,轻抚着发量厚重的小头颅,似笑非笑地问道:“既然百烈成了我的儿子,待他成为神皇之时,妳是不是该成为神后?” 回春瞠目结舌的眸光瞪视着她,愤恨的眼神却在此时逐渐涣散,变得清澈可人的同时又染上了些许挣扎。 大快人心地笑了笑,原来她不乐意的事,回春也不乐意啊! 看看!说要把神皇交给百烈,她那是什麽表情! “看妳把她吓坏了。”承昀当然没错过那好笑的神情,也在此刻察觉在经历此事后,她的心态转变得有点大啊! 儿子出生都还没周岁,媳妇已经准备好了,老天在补偿承家的媳妇来得晚,特地给了个媳妇儿一起出生吗? “没吓她,我很认真的。”颜娧看着榻上两个娃儿,心里已有初步的盘算,如若几百年来的四国真到了必须一统之时,两个老是作壁上观的假仙被拉下了神坛,成了她的儿与媳,那么按着承昀当初的玩笑话,弄个皇位给孩子玩玩又何妨?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道理,不趁着他们无力反抗之时教给他们,难道还要等着他们懂得反抗之时再来教? “认真?”男人玩味的眸色一深,落坐在她身旁,揽住纤细的腰枝,绽着意味深长的浅笑问道,“跟我说说有多认真?” “一个神后再临,闹了几十年没蹦出个结果来那多可惜?”颜娧藕臂攀在男人宽阔的肩背上,盈盈眸光也浮现着些许捉弄的氛围,“东越不就是想造神?那就造一个我们需要的神蹟。” 承昀深邃的墨眸含情脉脉地望进秋波里,再认真不过地细语道:“我不需要神蹟,我只要妳。” 被那诚挚的眸光看得手脚差点忘了该摆哪儿,颜娧不由得伸手覆上那双炙人的眼眸,羞涩道:“真是够了!人不是在你身边了吗?” “不够,没进我承家大门前永远都不够。”承昀喜欢极了她那娇羞害臊的模样,被蒙上眼时,属於她的特殊香气萦绕在鼻息间,叫他更想念埋首在她身上勤垦的滋味…… 俩人离开戏秘盒后一路奔波,这几日才稍稍有了安稳与幸福…… 他已经被素了几个月了啊! 难怪都说由奢入俭难,嚐过了她的美好,要再素着度日,真的难熬,尤其她现在身子仍旧不爽利,在处理孩子的残羹时,那真是磨人的痛苦啊! 颜娧被他眼里那毫不遮掩的需索的念想,给逼得心里也泛起一阵麻痒,气得推了他一把,气闷道:“跨不跨那道坎,孩子也都在这摆着,难道会因为我没过门就收敛了?” “的确不会。”承昀说得那叫一个乾脆,又将她揽回怀中,嗅着她特有的气息。 忍下了想推开他的冲动,颜娧莫可奈何地哀求道:“该为孩子取名字了。” “取了,都取了。”承昀从怀中掏出了两个妃色的小名帖。 摊开两张小帖,娟秀的字迹写着:承絔与清茴。 “爹娘们的主意?”颜娧不由得笑了笑,不光是他们家,清家也没敢放手取名,几个爹娘们还是有顾忌啊! 两个包含着过去的名字,她不反对听着也挺好的,如若天道本就注定该在一起的人,想来排除万难也能再次聚首。 “被妳这么一说,父王说了,拆谁都不敢拆他们。”看着她温暖幸福的浅笑,承昀也跟着笑了,心里有说不出的感动。 如若想要维系这份简单的温暖相依,必须一统四国来维系,那么不管前途有多麽大的危险,他都愿意竭尽心力地去维持她的纯真笑靥。 “也好,总算有一件事儿不用烦恼,妳也该听见了,安心了吗?”颜娧抓着回春的粉嫩的小手逗弄着,那复杂的眸光叫她决定还是再多养几日好了。 “妳一说想养着她几日,茵丫头想也没想就让颜笙把孩子抱来了,可以见得她心里也是有罣碍的。”若非亲眼所见,他也不信这世上竟有此事。 只不过把剪忧山的不传之密给传成了小娃娃,也是众人始料未及,几个受过回春血的门人与父母们,也开始忧心回春血带给他们的庇荫是否到头了? 一个多月的光景啊,南楚那儿传来的消息就不太好了,只不过没人敢同颜娧提及真实的状况。 毕竟她日前断定的结果真有消息递回来,还不能有任何作为前,听多了也只是挠心而已,不如就不说了。 “百烈也是花了半个多月才有现在的萌动可爱,回春离开我们太久,那双眼睛太过吓人也瞒不了人,真让她这样长大,指不定整个清家都被带偏了。”颜娧看着那双黑葡萄的眼眸,不由得又笑了出来。 第七百七十七章 肚量 回春是什么样的性子,她能不懂吗? 俩人消失唯独带走了神国玺与白轩玉,揣着什么样的心思还用想? 假仙们恐怕早就知道,如若大仙不再次伸出援手,她铁定没命吧! 既然成了她的孩子,她也不是个没有肚量的母亲,忘记过往的不愉快是基本的,而且都是他们俩口子寻来的东西,其他人拿了也没什麽用,到最后落入他们的手里,这样想省了计较也没毛病。 何况在看到回春那双世故的眼眸时,她心里早就把所有的盘算给计较过一次,顺着狐狸大仙的期望也不是难事,端看是谁有福气坐上那个大位了。 总之,不会是承昀与她。 环着男人的肩背,偎在他颈项带着温婉浅笑看着两个孩子,掌控权又重回手里的感觉……挺好! …… 楚城.皇宫 凤栖阁里原本绿意盎然满殿阁的场景不再,藏在绿意下的浮华完全展露於人前,云顶檀木雕琢而成飞檐斗拱,琉璃金瓦为顶,墨玉金砖为底,梁上悬着金丝楠木题写的匾额,处处彰显着主人的贵重之气。 午后雷雨初歇后,睡在许后床榻上的男人猛地起身,曲膝倾靠着长臂,扶着晕眩的额际,看着身旁柔弱无骨的姣好身躯,未着寸缕仅覆着薄被的女子,欢爱后的红痕遍布,脑中也涌入午睡前的荒唐。 恭顺帝茫然地抬眼看着华美的楠木床榻,一时间竟无法判断人在何处,眼前的女子与他印象里的许倾霏不太相同,身形面貌不若之前那骨瘦嶙峋的模样,白皙诱人且曲线丰腴的身躯,光看就能将男人床榻间的理智灼烧殆尽。 可是…… 他接过一旁随侍的内监递来脸巾,覆着脸庞深吸了口气,添加了龙脑的凉意一下子窜入心肺,浮沉不清的脑袋也瞬时恢复了清明。 看着酣睡的身影,那些日日夜夜与她同床共枕的画面也逐渐浮上脑海,恭顺帝一时间无法理解究竟发生了什麽…… 帝后鹣鲽情深? 恭顺地冷哼了声,自从她选择在凤栖阁里种下豌豆那刻开始,那绿植爬满了整个殿阁,他猎取芳心藉此挫败伯夷的心思早就放下了。 将她继续放在后位之上,不过为了彰显他身为帝王必须一言九鼎,况且谁在后位之上於他根本不重要,否则怎会在奕王提议,以大量百烈蛊血换取颜娧入楚之时,不由分说的就答应了。 至此,他不由得怀疑,难道他被蛊虫控制了? 不可能! 母后亲自喂食给他的百烈蛊血,怎可能有问题? 咯噔—— 他的心里不由得又沉了下来,突然想起当初为她张贴皇榜招募各方名医之事,他的记忆似乎就在那时中断了…… 他眼底闪过了抹狠戾之色,怒气腾地窜上来,翻过身,长臂一伸扼住了许后嫩白的颈项,她除了最初一闪而过的惊慌,随之而来的泰然,更令恭顺帝更加确信自个儿的推测。 一旁内监宫婢被吓得不轻,不明白主子一觉醒来发生了什麽,连忙齐齐跪伏在地提醒道:“圣上!那是皇后娘娘啊!” “滚——”盛怒中的恭顺帝扔出了一个软枕,几个侍从面面相觑之后,为了肩上的脑袋,仍是硬着头皮迅速退离殿阁。 待宫殿门扉被关上那刻,恭顺地阴骘的眼眸逼视着榻上的女子,语调里尽是危险地问道:“妳对我用蛊?” 原本他还有些怀疑,没想到她的眼神中竟然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似乎早就在等着他醒来。 即便被挤压得几乎喘不过气,许后剪水般眸光没有丝毫惧怕,妃色的菱唇绽出了一抹戏谑,“你给自己下的蛊。” “怎么可能?”恭顺帝加重了大掌的力道,勒得手底下的绝美的容颜染上了死灰,却始终得不到一声求饶,直至她失去气力完全晕了过去,终究没忍心要了她的性命而挫败松手。 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许后一连咳嗽了好几声,平复着那无法呼吸的窒息感,也努力揣紧深深的薄被,维持剩余不多的尊严。 恭顺帝从床榻底下取出了个圆盅,看着里头的五毒,想也没想的将手指给伸了进去,以往对他避之唯恐不及的五毒竟争相奋起攻击,在危险即将到来前,他迅速地收回长臂,不可置信地怒视着眼前女子。 南楚历朝历代就没有失去蛊术的帝后,发生了什麽事? 猛然想起什麽,他迅速翻起许后本该栖息着百烈的指尖,青葱般的指尖哪还有百烈的踪影? 恭顺帝一把将她扯下了床榻,愤怒呵斥,“百烈蛊母呢?” “圣上寻来的良医救了我。”许后淡然地遮掩暴露的身躯,早就知道会有这日的到来,只是没想过会来得这么快。 也好,陪着他天天演着伉俪情深的戏码也是累人,人是他悬赏找来的,也没问过如何治疗,她想活着看着儿子成长有什么错? “南楚的传国之物,妳竟敢随意给人?” 恭顺帝抽出悬於木椸上的长剑,剑峰即将落下时,听得她冷冷的问话。 “圣上不是要我想办法活下去吗?” 剑刃削了几缕青丝,散落一地的纠结缠绕,似乎也正说着他们纠缠不清的恩怨情仇。 “妾想了,将百烈给了名医,妾活下来了。”她的唇瓣没有任何犹豫地勾出寂冷的弧度,如同笑着他的自以为是,与生俱来的傲气早烙进骨子里,面对男人的狠戾仍没有半分退缩。 “是谁?究竟给了谁?”恭顺帝长剑落地,捂着发疼的额际,完全想不起来那客卿的模样…… “医者可是圣上请来的,想必也是得了陛下的同意,更何况医者还重赏才离得开,妾身居后宫又怎么知道来者何人?”许后丝毫不在意地起身取来乾净的里衣,完全没给恭顺帝留下颜面的戏谑口吻诉说着。 看着许后窈窕的身影缓步而过,那微凸的腰腹说明着什麽? 恭顺帝没缓下来的思绪又是一惊,那是他们第三个孩子,刚刚都做了什麽? 他差点就亲手要了自己骨肉的性命,慌乱的眼眸一时找不着焦距,不知所措的退了两步,重心不稳地跌坐床踏,吃惊地看着整理衣着的女子。 第七百七十八章 筷架 眼前这个不愿将心交付于他的女子,竟违背了往日不再为他诞育子嗣的誓言,即将为他生下了三个孩子…… 扶着发疼的额际,他脑中一片紊乱地不停拍打着头颅,完全无法理解所发生的一切…… “谁下的蛊?”恭顺帝虽不亲手炼蛊,对蛊虫的由来也是一清二楚的。 “圣上当初给谁下的蛊?” 许后眼里的淡定与释然,令恭顺帝有说不出的不愉悦,似真似假的甜言蜜语不停涌入脑海,那决然的身影难道真的没有一点真心实意? 又被这话问得堵心啊!他这一生给人下的蛊还少了吗? 他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若要他想下蛊失败的话…… 眸光一缩,剑眉凝成深壑,犹疑问道:“裴家那个小丫头干的?” “圣上好记性。”许后嫣然一笑,没有半点在意的样子。 “难道那日入宫的医者是她?”他的记忆的确停留在那时候,之后奕王所谋之事究竟落得什么结果也无从得知,犹疑地起身,想问的话一句也问不出口,再次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许后卧在一旁的贵妃榻,优雅地缩起长腿,轻轻搧动带着香甜梨香的香气,看不出心里的意图,只是绽着似笑非笑的嘲弄,“圣上想知道奕王的消息?” 这几年恭顺帝的心思都在她身上,东越递来的消息根本不屑一顾,因此这些年汇整消息的全都是她,不过可笑的是,这个差点要了她的命的合作,取了那么多百烈血潜入皇陵,也没能帮上奕王的夺嫡大业啊! 也是为此她才愿意再给儿子生个可信的手足,有了俊俏的儿子,如今倒是盼着能生个女儿,这样一来有子有女,她的人生也算是不圆满中的圆满了。 “朕知道。”他还不至于色令智昏到不清楚四国的情况,脸上浮现出难以掩饰的怒意,深邃的眸子死死盯着许倾霏。 他为何会突然从倾愿蛊的控制里醒来?难道百烈蛊母发生了什么事? 以蛊术立国,却没了传承的百烈蛊母,皇室蛊虫无人可驾驭…… 南楚要亡在他手上了? …… 雍城.归武山 两个同月同日不同时生的小娃儿,四月日这日,在长辈怀抱里完成了收涎儀式,厅堂里的几人满心欢喜的各自拿着酥饼,有一口没一口的咬着。 适逢秋来白露凝,在颜娧的属意後,山上与庄子里都设下宴席,提前犒劳各处辛劳的伙计们,也顺道告知众人:主子回来了! 宅子里正堂庭院也摆下了几桌丰盛宴席,几个留在归武山请也请不走的长辈全窝在此处里,到了今日连许久的雍德帝,也藉着探望黎太后的名义前来,还好她宅院起得大,否则屋内屋外的人马,一时间还真不知该如何消化。 酒过三巡后,颜娧越发觉得诡异,她面前的碗筷似乎有太多的...伴侣? 一整桌十人份的银叶筷架,全都在她面前四周,还恰巧围了个圆…… 眼前的诸位尊长,又是几个意思? 桌前众人各怀鬼胎,应对的人就更加默不作声,这种时候都是棒打出头鸟? 谁傻谁开口,她才不去主动挑事,连称赞厨娘的话语都给省了下来。 打定主意,你不说,我不问! 几个爹娘也是费劲儿了,短短三个月不知道累死了几匹快马,寄乐山离得近时常出现不稀奇,可是连远在西尧的摄政王夫妇也时不时出现在宅子里,连敬安伯夫妻,也是隔三差五地出现在这里…… 那就不正常了吧? 几个爹娘轮番上阵,加上闺蜜俩,请来的乳母根本无用武之地,她觉得那天真可爱的眸光里,也不清楚到底有没有认清楚爹娘是谁。 看着转到她面前的花好月圆,一抬眼正对闫茵眼前也是一盘同样的菜色,她不自主的眉眼抽了抽,意思意思夹了一颗汤圆,品嚐着那软糯酥脆的口感与花生酥粉的碰撞。 “小婶婶,好吃吗?”长高了不少的承熙,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好吃。”颜娧想也没想的应答,又低头扒着碗里的饭,一群加起来都快超过一千岁的老人家,坑宰一个孩子这样可好? 承熙也是傻,也不知道收了什么好处。 “吃饱了,我这再给妳一个。”旁桌的黎颖也将筷架放到她眼前。 颜娧:…… 她回了一个不理解的眼神,吃饱了就把筷架给她? 她手上有十几把筷子吗? 筷子都能躺屍了啊! 身旁笑得隐晦不明的男人,隽秀矜贵的脸庞始终挂着感谢的神情,答谢在座尊掌门的鼎力相助般,到底在感谢什么? “小婶婶的气色终于见好了,这样我也能安心的书舍了。”承熙看似天真的唇瓣扬起一抹如释重负的浅笑,看得她又是一脸懵…… 这些人的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吃顿饭也要吃得胆战心惊? “皇帝伯伯,我这次秋闱没考好,您能加开个恩科吗?”承熙笑得那叫一个委屈,双手举在头上不停拜托着。 众人:…… “回西尧自己开不是更方便?”雍德帝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要不是黎祈最近懂事了不少,还真怀疑是不是被那孩子带坏了。 “不行啊!我回去了就出不来了。”逃避着承澈的眸光,承熙不停地摇头,他还想多来几次,能一桌人聚在一起吃饭,那是多么少有之事? 又看了看皇伯父藏在长髯底下的不停上扬的弧度,瞧着自家孙儿的自傲神情,那如同看到救世主的灿灿光辉,他怎么看都觉得有希望摆脱眼前的桎梏啊! 而且他等小婶婶夺位都等了多久了,等得他心慌啊! “这孩子吃错了什么?”颜娧不解的看着身旁男人,有跟小家伙说什么吗? 承熙打的什么主意也不是不清楚,才刚过四月日的孩子,能帮的上什么吗? 现在还光明正大的向雍德帝要求恩科?打算长期滞留北雍吗? 当真把她归武山当成浪浪营了?真是傻得可以! “归武山温暖得他心不思蜀。”承昀意有所指地睨了碧纱橱里的小姑娘,可惜流水无意恋落花啊! 颜娧回来这些日子也没少听说那些事蹟,丹汝看着年纪小,实际比承熙大了几岁不止,怎么就非她不可了呢! ------题外话------ 早上好~筷架~快嫁啊!随玉继续上工去!明天可以补觉了~ 第七百七十九章 快嫁 黎祈也过分了! 非得要当着承熙的面张扬他与丹汝的婚事,惹得懵懂初尝爱恋的少年,脆弱的心思受到日日受着伊人的无情鞭笞…… 可都到了这个地步,承熙还是决心留在归武山,也不知道这孩子想些什么啊,这是之前待在风尧军待出了习惯受虐吗? 非得等到丹汝嫁人了才甘愿? 作为主角之一的母亲而被请上主桌的闫茵,看着小师妹桌前多得令人头皮发麻的筷架,与她交换了个神色后也是乖乖地吃着饭,从头到尾都不敢放下筷箸。 整桌子的尊长都不是好惹的,隔着不到几寸的距离,就是清家人,这边逼完了小师妹,下一个会轮到谁,她心里比谁都清楚! 餐桌上一片寂静,就算是再笨的人,看到桌上的筷架,也明白了,小师妹作为主子,跑不掉的,她只是个客人,能不能吃个饱? 有了决定,闫茵抬眼对着小师妹笑了笑,尴尬笑道:“小师妹真厉害,我家小姑娘给她带了一个多月,完全变了个性子呢!” 颜娧:…… 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是什么话都说到点子上了? 是以,她也对着闫茵笑了笑,随手抓了把筷架抛给她,吓得她赶忙起身迅速接下几个银叶。 “小师妹这是作甚?”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颜娧扬着牲畜无害的笑容。 闫茵:…… 有乐吗?又不是不懂几个尊长逼的什么事,她还想带小闺女回剪忧山呢! 几个为老不尊的长辈们竟在此时笑了,也不知道师姊妹打着什么主意,出了月,居然只字不提婚事…… “娧丫头啊……”敬安伯看着好容易养回气色的闺女,心里那叫一个愁啊! “爹娘舍得我嫁吗?”颜娧剪水般地眼眸幽怨地瞅向敬安伯。 敬安伯:…… 这下子连夸下海口要养着女儿的敬安伯都愁成苦瓜脸了,不是他养不起,而是裴家几年来不遗余力地护着两个女儿,承家这小伙子也是只差没把命舍给了娧丫头,如果他再摆着架子一个都不嫁似乎也太不近人情。 虽然整个归武山没人敢诟病她的未婚生子之事,小娃儿若不认祖归宗,他不就成了那个忘恩负义之辈? “没舍得。”夏榕不舍地抬眼苦笑。 俩口子互瞧了眼,当初赌气把女儿们的亲事都握在手里,是不是错了? 一个都不嫁她是可以的,可是日子久了好像不大对啊! 怎么感觉女儿们,都是嫁与不嫁都可以? 上回,姒儿说隐育蛊不解也挺好的,年纪再大些生养更好,她有时间能学习更多本事,不求与娧儿一样能创造一番天地,只求生活能更加出彩…… 这回,娧儿说养好了身子,处理完雍城的麻烦事之前,还有小崽子得要照顾,没心力去准备婚嫁事宜…… 当下俩口子都哑口无言了,要不是两个半子见面几乎都是粘着女儿不放的,两老真会急白了满头青丝啊! “那总得至少嫁一个吧?” 听得敬安伯提及要嫁一个,裴承两家都竖起了耳朵,等着雀屏中选。 颜娧抿了抿唇瓣,又一声无奈叹息道:“真要嫁一个?” 同桌的几个尊长也是全都频频点着头,隔壁桌的颜姒害怕地远远地摇头,闫茵也露出惨淡的眸光祈求,在场三个男人全盯着她,眼里等着封赏般的期待。 “那好吧!择日不如撞日,就请爹娘们帮忙挑个好日子,把承柏清茴的婚事给办了。” 众人:…… 一时间所有人面面相觑地嘴角抽了抽,虽然经过她几次不着痕迹地解释,尊长们都知道两个小崽子是拆不得的宿命姻缘,也不是没周岁就把俩人的婚事给办了吧? “丫头,不是跟父王开玩笑吧?”承澈知道自家媳妇不俗,也不是这样啊! 媳妇儿都还没娶进门,孙媳妇要先进门? “反正就是想办个喜事冲冲晦气,谁来都一样不是?”颜娧笑得那叫一个天真无邪,不是她打算悔婚,而是眼前有更重要的事情的安排。 众人:…… 一时间居然没有人想反驳,成亲被她说成冲喜,似乎怎么听都不太妙…… 南楚来了消息,恭顺帝清醒了,正筹谋着要向她讨回百烈蛊母,现在她哪有百烈蛊母可以还人家?可以把儿子送给他养吗? 摄政王府会不会翻了天? 再者,说百烈蛊母成了一个男娃儿,有几个人能信? 成亲后,她还能继续留在北雍吗? 西尧也不是四海升平的地儿,倒不如一处处地把该处理的全做个了断,她真得定居西尧的那日才能安心啊! 还有那个至今仍一息尚存的王铭烨,这些年亏空了身子,也没再有过其他子嗣,这几年想尽办法将碧翠给迎回府,那傻丫头终究怀着当主母的梦想,他们也没想过要留下她一辈子,最后还是帮了她一把,让她以伯府义女之名嫁了出去,也算是给上辈子结下的缘分一个完美句点。 更别说李泽是个有能耐的,在裴谚的监视下,只用两个月的时间,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李焕智给取代了,李焕智的妻儿难道都不曾怀疑?背后当真没有其他人的协助? 北雍究竟还有什么还没摸透的事儿?没做个了结,她能安心远嫁西尧? “丫头啊……”宁娆本来还想说没逼着她嫁人,不过看到她桌前的筷架,也不自主地收了话,其中一个就是她的啊! “妳别把自己弄成劳碌命啊!”于缨听儿子说起难产那时的事儿,心里也是说不完的心疼。 不着痕迹地看向那个,终于套回婆母手上的玉钏,伤人的话当然不能从她口中提及,只是非常含蓄地以眼神提醒,颜娧似笑非笑地问道:“嫁去西尧就能不劳碌了?” 当初于缨好像也想当甩手掌柜啊! 要不是死过一回,把所有绑在手上的东西给脱手了,她能这样无事一身轻? 瞟了眼被置放在正堂主桌上紫檀木盒里的那对凤鸾令,双方的父母打算做什么,她什么清楚得很! 起身来取来了木盒,承昀眼底绽了一抹泰然的笑意,给了颜娧支持的神色,在她欣然回应的同时,缓步来到眼前,他也顺势抬手。 ------题外话------ 早上好~随玉更完补觉去~ 第七百八十章 闹鬼 结果,颜娧扬着轻浅的微笑缓缓经过,走向抱着俩孩子的乳母面前。 承昀:…… 难道小媳妇想的不是把凤鸾令安回他手上? 再沉着冷静不过的他,此时也没忍住嘴角抽了抽,更如同被勒住喉咙无法言语,看着她将鸾令与凤令再次拼凑成凤鸾令,靠近时竟主动没入小娃儿的掌心。 众人:…… 一屋子的至亲好友突然全都默然了,三代结亲的裴承两家更是不知所措地看着彼此,这怎么算? 神后定下的三代结亲,难道要在此处给破了? 看着一室茫然的尊长,颜娧依然是那淡然的浅笑,忍不住逗弄两个睁着大眼回望着她的小娃儿。 果然跟她料想的一样,凤鸾令也是两个娃儿的东西,这两个假仙到底留了多少物什祸害四国? 两个人已经没了过往的记忆,凤鸾令还记得两情相依的曾经吗? 姑且不论是与不是,反正娃儿们已经褪去了那双不符合年龄的睿智眸光,以达成她心中所想为要。 “这样也挺好,谁说裴承两家一定要姻亲相系?”落坐回男人身旁,颜娧头颅倾靠在厚实肩际温婉笑着,“我与裴家没有真正的亲缘,不也是解决了黎家难缠的浮石堂?” “如果三家的传人是因为责任而将命运捆绑在一处,哪会有什么向心力可言?还不如能有共同的目标一同成长与奋斗。”了解颜娧的用意,黎莹也颇为赞同,因为姻亲而结缘,如若又遇上了眼前的状况,还不是一样得濒临灭族一次? 看看她一路东行找回来的前朝世家,哪个不是毫不犹豫地交上了忠诚? “那不必要的捆绑也就到此为止吧!”裴巽看了身旁的妻子一眼,也对着身旁的儿子说道,“娧丫头刚与凤鸾令结缘那段时日,哪天不是对着掌心唉声叹气的?这样挺好的!” “儿子明白了。”裴恒恭谨地应答。 也好,不用担心生了女儿得远嫁,好容易得来的小绵袄,还是别嫁远了。 “我们几家的武学都开蒙得早,也不曾担心几个孩子武艺修习得不好,你们瞧瞧娧丫头这个书舍办得多好,日后共同约定在此处,由黎家教授学识,也方便培养感情,将来才能成为彼此的支柱。”承澈也十分同意这个作法。 娧丫头说的没错啊!谁说维系感情必须透过姻亲?一同学习成长也是个好方法,虽然他向来也是我命由我不由天的思维,看着眼前的事态发展,不由天似乎也没办法,谁承想一个东越行能衍生这么多事儿呢! 原本戍守在四国的前朝遗属,被娧丫头一个个给找出来也就罢了,还几乎全都臣服在她手下,想说不相信命定也难。 眼前还不知道究竟四国会如何发展,听着儿子提及想一步步收拢四国,他能不心惊?儿子当初可是皇位碰都不愿意碰,一趟东越行回来,居然主动提及此事,他能不讶异? 西尧的传承差点亡在赵太后之手,这是众所周知之事,如若没有娧丫头出现,雍朝只怕也不会有传承之人,更别说皇室血脉被祸害殆尽的东越,只剩南楚仍有皇家嫡系子嗣传承的! 看着承熙那充满希冀的眸光,似乎儿子也透露了什么事儿,否则能日日盼着两个小娃儿赶紧长大? 因为娧丫头的出现,雍尧两国的距离拉近了许多,雍德帝虽已将大多数兵权移交给两个儿子,至今似乎也没想过要立下储君之位,似乎就在等待着什么,怎么都颇有种等着当甩手掌柜的氛围? 他知道雍德帝继位情非得以,难不成事上真有与他们父子相同不眷恋帝位的男人? 承澈不由得又笑了笑,或许这也是另种物以类聚啊!思及此,承澈再次偏头细声地问着儿子,“你们两口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我们没有打算,在为你孙儿打算。”承昀清隽毓秀的脸庞,也勾起了一抹浅笑,凤鸾令捆绑了他们十余年,接下来的日子的确不需要因物什而捆绑了。 承澈吃惊地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儿子,唇际不由得抽了抽,“我没对你作的事,你要对我孙儿做?” 好歹他也问过意见,才决定为哪位皇帝摄政,这是打算替孙儿安排前程了?见承昀那不置可否的浅笑,再次低声问道,“你们两口子当真?” “也不晓得能不能当真。”承昀鄙视地看了自家父王一眼,“儿子才多大一点?什么能当真?” 承澈:…… 怎么感觉被儿子戏弄了?生这个儿子专门来给他添堵的? “日子还长着,丫头心里什么打算,按着她那以不变应万变的性子,定不会在此时说出她的想法,眼前的先解决了再说。”承昀忍俊不禁地看着父王那无言以对的表情,哪有在前朝与战场叱咤风云的狠戾? 承澈寡淡无味地睨了儿子一眼,兀自举杯饮尽了郁离醉,全然没有想再讨论的心思,娧丫头身子是见好了,那性子似乎跟以往不太相像啊! 眉眼间的宁静娴雅总叫人有种无法言喻的...敬畏?姑且这么说吧! 的确有几次,他都不知道该怎么问她关于东越之事。 “不过...父王还有时间管孙儿的事?”承昀若没记错,西尧皇宫闹鬼之事已持续了好些日子,难道都没点什么打算? “可真会给你皇祖母挑礼物”想到正在皇宫里闹得不可开交的厉耀,承澈又被说得眉眼不由地抽了抽,黎承护送过了东越边境之后的虚影...头疼啊! “皇祖母为了西尧苦了一辈子,接下来的日子怎么过,两个加起来快两百岁的人了,哪还需要我们干涉什么?”承昀也心疼身居高位的皇祖母为皇家牺牲了什么,从入了江湖那刻开始到进入朝堂,一切都是身不由己的枷锁。 这也是为何能理解颜娧的想法与作法,如若早已过了从心所欲不逾矩的年华,又何必拘泥於世俗礼教? “还真不怕你皇祖父的棺椁摁不住啊?”承澈气得那叫一个心慌! “来日不管父王与母妃谁先走了,我都希望留下来的那一人,人也好,事也好,物也好,都能够勇敢追寻能活下去的方向。” 第七百八十一章 酒气 “母妃是父王心念之人,当然不会有如同皇祖母心里的遗憾,父王可有想过那个素冠荷鼎的来处?”承昀眼底闪烁着兴味的光芒。 “呃——”承澈自然也不是全然不知,厉耀入戏密盒前,四国往来的国书都会不定时掺杂一本奇异志,这类的东西向来都是直送母后的寝宫,说他不留心有几个人能相信? “皇祖母告诉娧丫头,天逸已來,伊人可好。”父皇也不是心里没点数的蠢人,承昀知道话不用说的太明白。 承澈默了默,知道母亲长情,却没想过是心里常年来的遗憾,佯装不耐烦地又睨了眼泰然的儿子,“怎么说得好像走过一次地狱又回来的感叹?” 自家儿子由衷企盼般地回望着他,又说了串老长的感言,尤其又回了他一个生死无谓的神情,害得承澈看得那叫一个心慌。 承昀又是那不置可否的浅笑,失去颜娧的话,那何止是地狱的痛苦?如若再来一次,他仍会毫不犹豫地做一样的选择。 为她讨一个公道再同赴黄泉,听着是傻,然而又有几人能真正放下遗憾? “爹,娧丫头都没问过我们,就帮我们家囡囡订了亲,这样好吗?”清欢心里颇不是滋味地看着女儿被套上终身的束缚。 清沅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苏萌更是隔着丈夫猛打了儿子后脑勺,示意清欢闭嘴,谁不知道他们这小孙儿的来历不简单? 没有颜娧帮着教养那大半个月,会有今天那软萌可爱的模样吗? 骨子里是何许人也,清歌敢忘,他们敢忘? 按着娧丫头的不愿说出口的那层身份,真把孙儿扣在归武山里,也没人敢同她说一声不字! 怀胎五月就生产的小女娃,能长得跟娧丫头那小子一般个头,他们谁的心里不存着点介怀? “你敢另外给我们女儿安排一门亲事?”闫茵纳闷地看着清歌,回春当着她的面消失后,她心里多少有些发怵啊! 清歌吃了豹子胆了? 她心里明白得很,孩子在她倔强地吞下缘生的那一刻,早没了降生的可能,如今的孩子是谁,还用得着说? 娧丫头敢把女儿给她,她也不见得敢收…… 师门留下的掌门信物成了她的女儿,那有多可怕? 小师妹有打算,加上知道百烈的来由,她比谁都要赞同这样的安排! “我还真不敢……”身为百兽园的下一任家主,他能不明白园里供奉的那个宝像的意义? 娧丫头即便什么都不愿明说,进了东越这些日子他们还能不明白? “那就乖乖的闭上嘴。”清沅没好气地睨了儿子一眼,天知道能跟娧丫头结为姻亲,那是多么难能可贵之事?也只有他这个傻儿子敢想着另寻出路。 ...... 宴席后,月娘也悄悄悬在清夜里,几位尊长各自带着终究没把话说清的遗憾,目送被灌醉的颜娧离开了筵席,一踏进主院门廊,承昀立即抱着怀中人,轻点门廊提气上了屋檐,环抱著她一同仰望点点星空。 骨节分明的长指顺着眉间缓缓滑落鼻尖直至唇瓣,微凉的便覆上了仍带着酒气的粉嫩唇瓣几番缱绻,醉得虚软无力的藕臂也顺势攀上宽阔肩背,直至胸臆里的气息几乎被席卷殆尽,温暖的纤手捧起了男人的下颌,阻止了他更深入缠绵。 食髓知味的眼眸里燃着最原始的烈火,在她的阻止下灼烧得更为猛烈,不情愿地扯下葇荑,在掌背落下一吻,偎在颊边摩挲着胡髯,不情愿地喃喃道:“我想死妳了。” 掌心传来阵阵麻痒,颜娧轻靠在温暖的胸怀里,看着自家小娃儿被送回屋里,迷离的醉眼里阑珊的醉意,浮着若有似无的浅笑,能不懂得她话里想着什么吗? “你再缓缓,等我把话说完,我没给他们把话说完的机会说,总归还是想找时间接着逼问,我还不如一醉忘平生,什么都问不出来得好。” 承昀轻抚着柔弱无骨的小手,语调里尽是令人心酸地问道:“这么不想嫁与我?” “谁说不想?只是不希望嫁得提心吊胆。”她抽回了被箝制的小手,纤白的长指随着领口的王府的纹饰往下滑动,听着男人逐渐浊重的呼吸,也不由得嘟起了唇瓣不悦地念叨。 “不许再来一次。” “不准再亲?”她似醉非醉的眼眸浮动著若隐若现的不舍与突然其来的娇嗔,承昀不由得扬起一抹玩味,一时也分不清她到底真醉假醉? “要亲。”颜娧恼怒地蹙起黛眉,拥住男人的颈项,亲自送上一个浅吻,呵气如兰地把话说在薄唇上,一说完话就要撤离。 眼前的男人怎么可能给她退却的机会?揽紧了纤细的腰肢,埋进肩窝嗅著特有的温香,细细啃咬著粉嫩颈项,“过分了!怎么可以说亲就亲,说走就走?” 怎可能拒绝好容易自动送上来的温香? “我没...走...不是这...样...”颜娧本就没有完全褪去醉意,细软的嗓音话语说得零落碎散,不小心打了个酒嗝,加上被蓄意撩拨而引动了止不住的战栗,也叫她顿时也分不清是真醉假醉。 “挺好的。”承昀哪在意酒气?又一个浅吻覆上水润妃红的唇瓣,细细嗫咬着她的残存的理智,“那妳说说是哪样?” 宴席上她的确贪杯而醉得迷茫,不真醉哪有机会脱离那个宴席? 现在她脑子里只想着能沾床快快睡入,碰上他强势的求欢,更是几乎气力全无,再次抽回双手捧住那挠人的下颌,“不准再死一次,想也不行。” 这些话,她苏醒的那一刻就想骂他一骂,她怎么会不知道,他存着什么样的心思抢夺鸢尾戒?他没有了结梁王的性命,反倒结束了自己的性命,如坠五里雾里的她,都听得清清楚楚! 方才宴席上,两父子在讨论厉耀之事,她也明白他的意思,人前话倒是说得漂亮,人后当时的决定却是打算了结性命求去。 若不是狐狸大仙正在看着,他还能有命吗? “记住你告诉...父王的话,”顿了顿,终究还是随他喊了声父王,嫁不嫁事小,把情面作足了心里的疙瘩总会少一点。 ------题外话------ 早上好~疫情和缓~随玉被招回医院上工啦! 第七百八十二章 手足 总以为她不会提及此事,当下的一时冲动至今不曾后悔,如今听得她存心的提醒,承昀清澈的眸光不禁染上了些许酸涩,只有俩人能懂的话语,听起来格外的令人郁闷。 “你说过的话,我都听清了。”颜娧甩甩头努力想找回一丝清明,看着已经抿成了一条直线的薄唇,她不舍地再次轻落了一吻,“像你这样好的人,不可以因为我舍生。” 她的似醉非醉的话语,令男人眼底的酸涩如掺了蜜糖般地晕开了甜意,更被这突如其来的夸赞给笑开了怀,不由得又伺机吻在话语未尽的菱唇上,果不其然又被推搡了一把。 “听我说完!”颜娧轻蹙黛眉推直了男人,强撑着睡意认真看着眼前不情愿的男人,噙着盈盈笑意为他抚去滑落额际的鬓发,久久不语地对望许久,脑子里不停转着该怎么把话说得...完善? “曾经的冲动只是过往云烟,你我明白能为彼此牺牲的程度在哪就好,你是父王与母妃的荣耀,年少有为的宣威将军,儿女情长不过是命里的曾有过的繁花似锦,如果终究有缘尽的那日,希望我们剩下的那人,能将身边的人事物照应到一切安好。” 看着他又是那不置可否的神情,颜娧又讨好地落了一吻,“既然愿与我传承生命,延续我俩的信念,不管谁留下来,都有责任教好我们的未来。” 看着她认真的模样,承昀又是久久不语,这些话他都清楚也都明白,真正面对的时候又是不同的心境啊! 此时此刻妻儿俱在,当然可以欣然答应,那时的他又岂只是失去的痛苦? 漫天而来的自责,加上无法将她安然送回北雍的内疚,束缚得他无法思考,哪还能想到其他的? 当然无人可以劝阻的情况再来一次,他仍有可能因为失去她而再冲动一次…… 在她眼前理智从来不存在的事实,是早在相遇那时就清楚了不是? 话虽如此,承昀也没打算打断她难得的多话,现在能听着她在眼前不停说话,听着她越说越怒又气又怒的神情,醉话也好,听着都叫人愉悦。 “人生每一个阶段,该做之事与该尽之责都不尽相同,既然把人家生了,就好好把人家带大,不可以冲动……” “没忍住冲动,我错了。”承昀又一个重重地吻在不悦的唇瓣上,这样乖巧柔顺的她来求人,不答应真是委屈了。 感受到男人犯后良好的表现,她轻闭双眼,开心地绽开笑颜,藕臂攀在男人肩背,抵着男人的额际,宽宏的语调说道:“知道错了啊!暂时原谅你。” “那时候絔儿也没活成……”承昀眼底有说不尽的讨好,将人紧紧揽在怀中,薄唇不时勾着若隐若现的弧线,“一下子没了妳也没了孩子,我难过。” 抬眼望进那双饱含委屈的眼眸,颜娧抿了抿唇瓣,认真地警告道:“不行,现在不一样了,以后不能冲动了。” 承昀如星辉般耀眼的眼眸闪动着狡狯的光芒,半哄半求地问道:“要不再帮我再生个孩子,负累越多才不容易冲动。” 她喝醉后一向乖巧又听话,总忍不住想多逗弄她,趁此时哄她再生个孩子最好不过了。 她睁着迷蒙的醉眼回望着眼前男人,觉得听起来好像哪里怪怪的,怎么想也都怪怪的…… 第一次觉得喝酒会误事啊!偏偏脑仁儿着实不太够用,不由得蹙眉问道:“是这样吗?” “当然,想着妳也想着他们。”他再认真不过地郑重颔首。 无观大师说了,难产终究伤了她的根柢,非得养上三个月不可,为确保她身体能好全,他大半年来全是睡素的,尤其在承絔出生后,清理残羹时的煎熬,非得泡上几轮初心湖的湖水才能缓和。 终于到了四月日,他可是铆足了耐性多等了一个月了,他想她了,身体的每个部位都疯狂地馋着她诱人的香甜。 颜娧偏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迟疑地咕哝了几声,“唔——黎莹好像有说过,孩子年岁不能差太多...” “是了!不能让絔儿孤单太久。”男人眼底绽着若隐若现的火苗凝视着她,能说不是吗? “是这样吗?” “当然。”他选择少喝点,真对了啊! 他的妻,醉得令人怜爱。 直觉几不可失的男人,立马提气抱着妻子,三步并两步地奔回她的屋子,快速地落锁,直奔那张没受过任何折腾的床榻。 …… 寂静夜。 酒后的私语声,渐渐被絡絲娘连夜不止的振羽声给掩盖,黎莹母子由重军护卫返回平安寺,承熙也在多人护拥下返回书舍,各个院落的鼾声此起彼落,除了守夜的奴仆们来回穿梭廊道,整座宅院安静得针落可闻。 颜娧突然醒在一片清明里,帘幔外留下的灯火荧荧,映着窗外的灰暗未明的天色,被身下男人折腾了大半夜的身躯疲累得乏力,还以为会藉着这需索无度的倦怠感一觉到天明,谁承想没过几个时辰就醒来了。 腰肢上的长臂似乎从没放开力道,似乎随时随地有卷土重来的迹象,她不敢做声地抬起藕臂,悄悄掀起帘幔确认窗外天色。 她察觉空气里弥漫的令人不安的寂静,正打算起身查探,便被身下的男人再次提近身躯,紧紧拥入怀中无法动弹,修长指节倚靠在菱唇上,示意不可作声。 原来荒唐了整个上半夜的男人根本没有入睡,再看看她身上的衣着,竟不知在何时已经被穿戴整齐,她竟累得毫无所觉…… “原来妳的求饶只是敷衍。”灰暗不明的床榻内,男人眼底那尚未餍足的火光又隐隐地跃动着,按下雪白的颈项吻在漾着作弄之意的薄唇,随后在她耳畔细声道,“下次绝不放过妳。” “正经些。”她庆幸此时光线不足,无法看清脸上酡红到什么地步,眼前男人竟说得好像从没被喂饱过,都知道外面情况不对,还能这样开她的玩笑…… “我很正经的要给絔儿添手足。” 颜娧:…… 能把床笫之事说得那么义正词严,作弄得不假辞色的男人也只有他了,为了报复她幼时时不时有意无意地撩拨他吗? ------题外话------ 早上好,转变总是猝不及防,随玉又回医院上工啦! 第七百八十三章 虚惊 “外头怎么了?”这时候还是转移话题好了,他可不是那种惧怕危险之人,说不定贼人闯进来前,还能缠着她再荒唐一回…… 承昀轻抚着有如惊弓之鸟的背脊,细声道:“看妳睡得熟,楚风跟姑姑先过去看了。” “怎么回事?”颜娧不可置信地抬眼回望,真有人敢趁着四月日的酒宴闯入宅邸?她的宅院虽然还不至於以铜墙铁壁形容,也不是能随意闯入的地方啊…… “来的人不好应付。” 虽然不愿意长他人志气,摆在眼前的事实的确想忽视也没办法。 承昀心知叫她留守在房里那是不可能之事,加上也的确不适合将她留在屋里,旋即提气揽着纤细腰枝,快步来到长花窗前,窥看着正院的动静,看着刺客身影往北面跨院时,俩人都惊觉不好。 “坏了。”颜娧无法坐视不理,正急忙前去拦人。 北院靠近月牙池,黎颖为能便捷的使用工房水利而在那儿住下,宅苑里所有的机关枢纽也在那儿,他们母子三人全都在那儿,真出了什么事儿还得了? “别去!黎承有安排。”承昀揽住了担忧的身影,沉着道,“他要我们照顾好絔儿,不可随意离开。” “难道是针对孩子来的?”见着男人淡定的神色轻浅地颔首,颜娧心里猛地一惊,四个月里究竟错过了多少事儿? “李泽入城不久,藉着侯府要在苍蓝江举办端陽庆典,把李焕智打晕推入了江里,还好黎承早有戒备,趁势将人救起藏起来了,他故意放了消息,让李泽知道人在他手上,没想到这厮脑袋动到黎颖与孩子身上了。”承昀带着她轻点凭栏跃上屋脊,蹲卧在檐上看着北院的动静。 “糊涂!海晏堂的谋划虽然少不了李泽的筹划,他也不该拿孩子的安危去做诱饵。”颜娧一时也不知道把李泽放回北雍是对是错了…… 她能理解两兄弟的郁闷,看着始作俑者在眼前晃悠,却无法手刃仇敌的遗憾,如今李泽这个推手回到北雍,哪能眼睁睁看着他在拥城里作威作福? 留着掌控揽仙月的义安侯府多年,本就已经令他心里多年来存了一个疙瘩,如今又来个搅弄雍朝是非的李泽,怕是他用尽手段也想除掉其中一人。 “雍城到底出了什么事儿?”颜娧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对,如果没发生什么事,为什么连颜姒这些日子也全都在宅子里住下了? “年前有歹人从伯府佛堂潜入府里,企图掳走颜姒,还好双雪发现得及时,没造成什么损失,也是因此伯爷决定把宅邸卖了,希望谋了个闲职,外放到协阳城来,圣上同意了。”承昀眼底尽是温柔地诉说着。 颜娧:…… 这话说得平铺直叙,讯息量却大的惊人,敬安伯爵位虽是世袭,也是踏踏实实走上科举换来的二品大员,怎会轻易抛下了京中要职? 将来的施宥要迈入官场,少了人脉如何是好? 犹豫许久,终於问了心中的疑惑:“为什么?” “两老女儿不能总让别人照顾啊!”承昀疼惜地抚着她的青丝,眼底尽是宠溺地说道,“有些话没说出口的也没必要说了,两老想尽一些照顾责任,妳就安心地受着。” 颜娧自然懂得男人的话里话,没几个人知道这副躯壳里换了里芯,对于女儿的亏欠终究是两老心里的遗憾,尤其女儿找回来又已经被订了亲。 订亲也就罢了,偏偏还是个不安于室的,两老认回女儿之时,就已是归武山的大掌柜了,操碎了心也无法改变眼前的状况,也是因从小不曾与女儿相处,根本不了解原来颜娧的性子,这也才这般得过且过也将错就错的过了下去。 如今居然为了守着女儿,连京官都不做了,那还怎么好? 亏得当初黎莹还想着为他再把官职升一升呢! “妳一去东越多年也没人拦着他们,事情也就这么定下来了。”承昀回来听说这件事,心里也担心他俩这桩亲事悬了,还好伯爷夫妻看到他俩一病一虚地拖着半条命回来,原本想拦着女儿出阁的心思全给搁在脑后了。 “你们还真是什么事儿都拦着不让我知道。” “怕妳多想,不利於休养了。” 颜娧无奈地一声叹息,本来她回来真有打算当上一阵子乖女儿再来议亲的,势必会为着那湮灭的过往多尽一分心力,谁曾想还没机会报答生身之恩,两老竟被内疚逼得放弃京官来此长住。 “等等!”颜娧倏地一惊,差点被这个男人那眼底的温柔给带偏了问题,不由得气恼地问道,“是谁闯入敬安伯府?” 承昀见逃不了问题也是万般无奈,想要她把问题给抛出脑后真困难,实际上他根本不愿提及那个名字,更不愿叫她想起关於那人的任何事,此生此世她都只能属於他一人…… “王家那个不知道哪儿找到的宅子,竟挖通了地道直通佛堂,说是打算带走碧翠,结果顺道动了想带走颜姒的心思……” “什么?怎么可能?”颜娧不吃惊都不行了,这个顺道顺得过分了,那地道可是裴谚与她亲自填起来的,怎可能会被抓到一丁点痕迹? “说是神使在离开雍城之前给他指的路。”说到此事承昀也是纳闷,知道颜娧如何离开伯府的人少之又少,为何单珩会知晓? “要不是单珩还在锦戍卫的暗牢里,我都得担心今夜来的不止这些人了。”颜娧蹙起黛眉凝望着北院,此时黎承已押解了几个存留的活口往正院走来。 这也叫她松了口气,幸亏中就是一场虚惊,只怕连刺客要前行的方向都是被安排好的,能这么顺利擒住来人只怕是瓮中捉鳖了。 “的确还有另一批人。” 话毕,几乎就在同时,正院的长花窗被人从内部击碎,几个身形矫健的黑衣人,手持长剑飞出正院,闯入各个厢房四处搜寻人影,似乎无法置信没能寻到人影,正停留在前院里交头接耳着。 待来人惊觉不对,正打算再沿路返回,俩人已经翩然落在人前,来人吓得执剑相对纷纷退了几步。 ------题外话------ 早上好~随玉上工去~暑假期间每天变着法子给小猴出功课...... 第七百八十四章 物归 “深夜来访,所谓何事?”承昀清冷的眸光瞥过来人,冷漠的语调里没有任何温暖,骨扇轻摇的同时,数把风刃针随之而发,入地三分地钉在几人脚下。 几人手持刀刃的方式,一致地整齐,连脚下步伐也出奇地统一,也使得他心里有了个大概,如若宅子后来的人是李泽的人手,眼前的应该就是恭顺帝的黑羽卫了。 看着刺客从屋里跑出来,颜娧也是吃惊地捂着唇瓣,心里凉得迟迟不敢说话…… 天知道她房里的地下密道有多复杂,竟被来人给揭破了? 为首的刺客愣了愣,被风刃针逼退了三步之远,似乎没意料到会有人在院内等候,为此承昀没来由地一笑,想来南方的消息不如北地通透,来人一时间不清楚人在何方。 “我家主子丢了物什,经查应该在此地。” 刺客们面对手无寸铁的俩口子,神情仍格外戒备,南楚新帝登基的宫宴,至今记忆犹新,如若不是眼前男人控制得当,脑袋早就分家了。 “南楚丢了什么物什,需要到北雍来寻?”承昀清冷的眸光瞟过眼前的刺客们,唇际挂着一抹嘲弄,恭顺帝清醒第一件事居然是找丢失的百烈蛊母? 许倾霏目前还有孕子嗣,真要动她也不会挑这时候,更何况还有一个紧迫盯人的曹太后,两人间的芥蒂也不是一两日的事儿了,真被抓到什么把柄,指不定连好不容易得来的太子之位都得奉还了。 曹太后母家怎么可能容许权柄落入许家太久? 即便恭顺帝如何不愿,母家表亲的侄女儿,孩子都与白嫣然的孩子一般大了,不论那男人存着什么心思,没了百烈蛊母已成定局,再傻也不会让这件事昭告天下。 新帝登基没几年就丢了国祚,会如何被朝臣奏参?一个不小心还给了曹太后动摇国本的机会,那才叫得不偿失! 刺客由怀中取出染上百烈蛊血的罗盘,恭谨地递给面若寒霜的男子,“按着蛊盘所示,百烈蛊母的确在此。” “诸位找到了什么?”承昀看也不看那罗盘一眼,冷冽眸光令人为之颤抖,似笑非笑地问道,“我不记得曾从南楚带走了什么,夫人可有线索?” “线索没有,灭口倒是可以。”颜娧不顾身旁男人的劝阻,缓缓移步来到刺客面前慎重凝望着。 虽说当时只是为了导引洪水而做的密道,真叫人给翻个底朝天,心里仍旧颇为不悦,四通八达的水道要找来她的屋子,那得花多少时间勘查? 所有人把注意力放在各方进出时,接连两次不速之客都是从密道而来,怎么还会是巧合? 总以为归武山是有如铜墙铁壁般地存在,如今看来渗透之人真的藏深了,不光是熟悉雍城之人,连归武山地貌也十分了解,没将此人揪出来要她如何安心? 令人后怕的是,通往她屋子的地道,如若没有一身了得的功夫,绝对无法轻易攀登,没有指引多数人都是走到月牙池的地下飞瀑,再来没有上乘的内息,要如何开启她床榻底下比甚重的巨岩门扉? 听着她将灭口说得云淡风轻,眼前的几个男人全紧张了起来,露在外头的额际沁出了冷汗,握着刀刃的大掌也忍不住地颤抖。 关于归武山大当家的事蹟,他们也不是没听过,既然他守在雍城里,只剩这个小姑娘看着归武山,不趁如此接近的时机把人抓起来,要怎么安全离开此地? 是以刺客首领也不知哪而来的勇气,猛地提气顺势擒下了女子,刀刃架在雪白颈项上时,心里忽地涌上一阵莫名的安心。 “放...放...下你的骨扇。”为首的男子眼底闪着侥幸的雀跃,没想到能这么容易地抓到人,使得刀刃又勒紧了些许。 承昀想也没想地将骨扇抛向回廊屋脊,深邃眼底尽是无奈的感叹,身旁几随从也在此时蓄力,毫无章法地朝着他袭来,随意几个回身闪躲,便使得来人刀刀落空,反而一脸狼狈地跌坐在地,再起身的几次攻击更是被他借力用力地轻松化解,丝毫不费劲地将几人收拾得一干二净。 “你不要她的命了?”刺客紧张得在雪白颈项上划了几道浅痕,抓着颜娧的衣襟恐吓着。 “那也得看你有没有本事要。”承昀踩着其中一人的背脊,只是些微提气便将人踩入石板三分。 “我还能继续当你的狼崽子吗?”颜娧如秋波般潋灩的眼眸没有任何畏惧。 “这辈子都是。”男人想也没想地应答,低沉醇厚的嗓音说着宠溺得迷人的话语,“玩玩可以,脏手的事儿,我来就好。” “好的。”颜娧回应着怡人可爱的笑颜,哪管身后的男人有多生气? 即便面临再大的危险,也不管她的天真烂漫是真是假,仍旧不希望她的双手染上贼人的鲜血,那些不该出现的定会想办法为她扫除。 “住口!”没被尊重的男人气得不行,恶狠狠地勒着颈项,不悦问道,“百烈蛊母在何处?” “没有了。”颜娧得了首肯而意兴阑珊地回答着,眼前的刀刃不是问题,只是想着该怎么问出谁将他们引来此处? “当真是妳带走了百烈蛊母?”怎么说他也是圣上跟前的喊得出名字的侍卫,实在无法想象当日闯入宫禁的医者,会是眼前看似孱弱的女子。 颜娧扬着盈盈浅笑,以两指轻夹着刀柄远离颈项,在两相较劲的斗力中赢得毫无悬念,随后皓腕轻转振力,刺客措手不及地捂住胸膛连退数步,即便倒地也无法相信竟败在一个弱女子手里。 见她缓步而来,他害怕地蹬离了几步远,无法理解发生了何事,只听得温柔的嗓音缓缓问道:“说到底百烈蛊母也不是南楚的物什,物归原主不好吗?” “胡说!那可是南楚传承了数百年的皇室圣”物…… “南楚也不就几百年的国祚,难不成忘了原主了?” 刺客的话语被抢了白,其余话语噎在了喉际,被那双如春晖般温暖的眼眸给膈应得说不出话来,怔怔地看着颜娧,一时无法理解听了什么? 百烈蛊母的原主吗? ------题外话------ 早上好,随玉的奶奶这几日不想呼吸了,一家子努力的折着莲花…会努力维持更新~ 第七百八十五章 原主 开什么玩笑! 百烈蛊母的原主可是前朝皇族,都作古数百年的人了,更别说南楚的第一任皇后至今,百烈从没离开过南楚国界,哪有原主可言? 看着几个手下全在地面上打着滚且不停哀嚎着,为首刺客一颗心更是凉透了,总以为眼前娇滴滴的小姑娘好应付,没想到竟是个硬底子…… “能安排今日来此,想必对我的宅子了解得非常透彻,没点本事绝对办不到。”颜娧没将他担惊受怕的样子放在心上,稍稍提气折了刀刃架在来人颈项上,沉声问道,“谁给你的消息?”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是她向来信奉的圭臬,若不是此刻正把断刀架在刺客颈项上,也仍旧不愿相信归武山有人背弃了她…… 谷雨带着她来到此处的那日,这里是何等的荒凉? 带着那些愿意留下的佃户们,一步步将此处规划到今日的胜景,她实在想不透为何会有人要破坏今时今日的和谐? 难道归武山是否能长存於世,不是所有人的心愿? “我等只是奉命行事,不会知道其中秘辛?”他不是贪生怕死之徒,而是眼见精铁炼制的刀刃,被眼前的女子不费吹灰之力的折断,心里更明白归武山真比龙潭虎穴难闯! 本以为有详尽地图,应该能顺利完成圣上所托,谁知道根本不是那样一回事!这宅子里的地道开口不只一处,偏偏指引他们从她的闺房里出来,打的又是什么主意? “你想问为什么出口会在我屋里?”因为这个回答,颜娧不由得绽着似笑非笑的笑意,给答案她是乐意的。 偌大的宅子怎么可能没留点后手? 此处设计出自莫绍之手的设计呢!她庆幸当初听从了莫绍的建议,为地下渠道多留了一份心思,要出去的地道路径,在入地道即可指定方向,但是要从地道回来的方向,永远只有一个,这也正是为何这么多年来,为何从没有人成功探得岩山闸门的原因。 众人惊恐的眸光凝望着那张轻松惬意的小脸,一句话也不敢吭声。 “由外而来之人进入密道,只能进到我的屋子,出口只有一个。”颜娧抛下刀刃回到男人身旁,主动地环上男人的窄腰,噙着不知其意的浅笑,“只是没想过当真有人能从我的屋子里冒尖。” 光是想着方才两个人在那张床榻缠绵许久,她就忍不住笑出了声,要是真来的时间不恰巧,那可就不是灭口那么简单了! 身旁的男人揽着纤腰的长臂,也不经意地紧了紧,面色也越来越难看,下一瞬,云袖轻振,通过指隙的清风顿时化为利刃,几人根本没能看清风刃,哪来得及闪躲? 不过顷刻,连同面前唯一站立的刺客,都诧异的摸了摸竟颈部不知从何而来的温热湿濡,缓缓的跪落再倾倒在地。 “话还没问完呢!”颜娧只差没跳脚,听到地道开口在她屋里就发大火了? “妳还敢跟我闹?”抓紧了还想捶打他的纤手,承昀气得那叫一个呛,归武山的地下水道落成之时她才多大? 居然能把密道开口在她屋里这话,说得那叫一个天经地义!她竟早已习惯把命放在别人的手上?如若早些年就有人闯入密道该如何是好? “闹了什么了我?颜娧满头雾水地偏过头,不解地看着面前的男人,“这样要找刺客不是简单多了?” “妳把安危的重要性放在哪儿了?”承昀没忍住地捂着发疼的额际,对她方才那笑容更是心里一慌…… 若不是方才大发慈悲放过了她,那么此刻他们会落得什么尴尬境地? “不都在画舫上?”颜娧蹙起黛眉纳闷啊! 承昀那张薄唇突然张了张口又闭上了嘴,是啊!怎么忘了她不是在初心湖就是在苍蓝江的画舫上,难怪她这么多年空下了主院,还要额外把工房设置到北院去,原来是早对宅子的构想有了打算…… 承昀提起纤腰,惩罚般地落了一吻在唇瓣上,语气里尽是宠溺又实为无奈地说道:“妳这鬼灵精。” 还好他们在这屋子里素睡了两个月…… 颜娧被他拉上了屋脊,没好气地怒道:“你看你,害我花那么多时间什麽都没问到。” “没事,先让他们几个清理乾净,黎承那儿还有人还没死。”承昀一连几个提气,轻踩在各个大屋屋脊上,往北院飞驰而去,话语才刚落,便看到影消剑抹过了来人的颈项。 颜娧:…… 被一双指责的眼眸瞪得承昀唇际抽了抽,黎承也不明就里地收起从不沾染血污的影消剑,不解地看着眼前俩人,不是说各自解决入侵的贼人吗? 尴尬不已地男人清了清嗓子,无奈问道:“可线索吗?” “李家派来的人哪有什麽可用的线索?还不如我们调查的结果的稳当。”黎承轻启了虚掩的花窗,给了不安的黎颖一个温柔的浅笑报平安。 奴仆们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面,俐落地收拾着满地的尸首与血迹,似乎已经习惯了有人闯入。 颜娧四处检查了院里的水榭廊道,庆幸各处机关与水道都没有受损,松了口气地走回屋子门口,摇头说道:“李泽似乎急了。” 粗略地估算了北院里的黑衣人,那有十余人啊! “撺掇了义安侯府来查黎颖的身份,那得下多少的决心?”黎承可没忘记当初硬要他迎娶王妏之事。 范雪兰虽然已经逝世多年,卖身契终归还在揽仙月那儿,之前动了栀子这枚暗棋未果,自然还会有新的行动,更别说李泽的两手策略玩得不错,白日里是气宇轩昂的忠勇侯府世子,入夜后便化身为东越使者游走在各家亲贵之间。 那些参与了海晏堂计划的人,会不会还保留着当年的热情? 但是如若是想伺机攀扯范雪兰的身份,打着毁掉黎承这桩亲事的心思,那可就难说了! 如今的黎承手握黎家权柄,指不定哪一日有可能重回皇子身份,叫小黎后减了个现成那么多年,那些错过第一次机会的世家们,看着能不心痒? “黎祈真的长进了不少,武学开蒙再晚也没影响到他的办事能力。” ------题外话------ 早上好!随玉每天跟好多莲花奋斗,希望赶在奶奶入殓那日尽一份心意。 第七百八十六章 疑心 说起黎祈,颜娧心里总有种养大孩子的错觉,谁承想那个爱哭包,居然有朝一日也能接掌雍德帝的亲卫? 尤其毁了敦睦伯府的算计与营救姜谖母子之事,都拿捏得恰到好处,看着两个孩子能有今日的成就,她甚至比黎莹都还要开心啊! “想来还是你惦念小姊姊的心思太重了,这才叫那些贼人起了疑心。”颜娧佯装无奈地摇头叹息。 的确,夫妻俩人经常分开,被送到京城的消息,却是不绝于耳! 虽然黎承已经是人父,偶尔出现在雍城大街上,仍会引起不少女子的注意,若不是曾带着孩子进宫面圣,这个从来没在城里出现过的黎夫人,早叫人怀疑存在与否了。 世上没有永远的秘密,黎颖也不可能躲在她的宅子里一辈子,打从姜谖被绑架囚禁那日开始,他们都做了最坏的打算,也是为此黎承才非得要研究出假面来,现今黎承的舅父母仍能协助掌管黎家,日後呢? 黎承卸下家主之位那日前,她势必得抛头露面掌控整个黎家,这是毋庸置疑的必然,这一点黎颖心里比谁都要清楚! 如今的他们,不就是在等待时间的流淌? 盼着时过境迁的那日,人们能淡忘苍蓝江上的花魁,姿容艳丽令人过目难忘,在他们心里并非幸事啊…… “难不成你们在东越那段日子,承兄都没做出半点出格之事?”黎承没好气冷哼了声。 “没有。” 两人齐齐应了一声,黎承却是嗤笑一声,摇了摇头没忍住地嘲讽道:“不是什么出格之事?絔儿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颜娧:…… “那是在戏秘盒里出格的,不是在东越的。”承昀的诡辩使得俩人不约而同地引来两人的视线。 “我们的事儿从来都是重点!”颜娧甩甩头,试图将问题症结转回来,“现在说的是你对小姊姊太好了。” “承兄能对妳不好吗?”被这麽一说,黎承不高兴了,年幼时父皇对母亲的呵疼那才叫好啊! 为了雍城的安稳,也为了不让人怀疑黎颖的真实身份,他与黎颖多数都是聚少离多,她根本不敢光明正大地在雍城出没,即便肩负着多数绒花的设计,也仍秉持着深居简出的原则。 这样的生活,哪里还能说对黎颖太好? “不舍得。” “舍得,非常舍得。” 俩人不同调的回答逗笑了黎承,令他不由得噙着笑意问道:“娧丫头,说话可要凭良心,承兄可是把命都交在妳手上了。” “你说的是东越那段日子。”颜娧不悦地嘟了嘟菱唇,恶狠狠地睨着承昀,只差没咬牙切齿地道,“他惩罚我不听话的方式多了去!” 黎承实在没忍住地噗哧一笑,看着一脸无奈的男人,不由得把心一偏,故意打趣道:“都说不听话了,妳还有脸面吵?” “现在不是讲我的事儿!”颜娧俏脸一红,也没料到两个男人居然一挂的! “都挺重要的,把话讲清楚了日后才不容易误会。”黎承挑了挑英挺的剑眉,眼底颇有同情的意味,“承兄说说是不是?” 承昀眼底尽是无奈地叹息了声,才不会傻到回答这种能把命给回答没了的问题,为了楚风假扮单珩摆了她一道的事情,可是差点儿就不管他在黑牢里的死活了,虽然终究还是愿意出手一救,却不小心落入了梁王设下的圈套里…… 一大圈不知道从何说起的毛线团,还是暂时跳过这些问题为好,承昀唇际勾勒着不自然的浅笑道,“我们还是说说李泽上哪去了比较好,那些在东越发生的琐事,都不要记得比较好。” 黎承也忍不住嘴角抽了抽,方才搭起的兄弟桥梁马上就断了啊?不由得清了清嗓子环着长剑细声说道:“目前肯配合忠勇侯府的人手不多,加上这些年父王故意加开了几次恩科,其实朝中的派系政争,已经有渐渐式微之势,不过……” 看出了黎承眼底的为难,承昀也明白了意思,轻蹙了眉宇问道:“淳平伯府要倒霉了?” “眼前只有淳平伯府知道李泽的真实身份。”黎承眼底闪过了冷意,唇际也杨起了凉薄的笑意。 “难道伯府当真打算牺牲小姊姊?”颜娧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完全不敢相信地看着黎承愤恨地瞥头。 “没有什麽牺牲不牺牲,外嫁女又没了外祖父母的庇护,又有谁肯真心实意的待我好?” 安顿好孩子们的黎颖,轻声地关上门扉,来到夫婿身边,紧握那双从没嫌弃过她的大掌,经过了这么多年,心里早已淡然。 “锦戍卫从来就没有救回任何人,钟兰芯早已没在盗贼之手了不是吗?淳平伯府这些年来大不如前,能不换个牢靠的大树抱好?不论我是什麽身份,都不是他们能够攀附之人,否则怎会让栀子来配合绑了母亲与妹妹?” 母亲与她同在一座山里,却死生不能相见,只能为护卫彼此相看两不识,为人母之后,更能懂得那份锥心的疼惜。 她们连眼底也不能有对方的身影出现,一旦挂念了,危险即刻伴随而来,她不能让母亲与仅剩的手足冒险,她只能永不相识。 眼下拥有了太多的幸福,因此她不敢再有其他的奢求,如今只能盼着孩子能入如意书舍的年岁时,母亲与手足能光明正大地在书舍里见面…… 即便为母则强,思及此,黎颖仍是忍不住泛起了泪光。 “不哭。”黎承心疼地抚去她眼角的湿濡,安慰道,“我会继续努力铲除南楚的剩余势力,让母亲与妳有相聚的那日。” “不,母亲与弟妹们都好好的,才是最重要的。”黎颖心里比谁都要来得清楚,这些年黎承为他们家做的事儿多了去,不光外祖的遗骨,包含父亲在南楚的遗骨也千方百计地迎回了归武山,全都寄放在平安寺里受香火供奉。 有谁能像黎承一般的心细如发? 她不曾说出口的挂念,也全都做了安排? 这些付出够了! “委屈小姊姊了。”颜娧最见不得美人落泪了啊! 越看越发觉得黎承懂得疼人,不管大小事儿都为她安排妥当了。 第七百八十七章 翻床 “我哪能有什麽委屈?”止不住泪光闪烁的黎颖,扬起笑颜抹去了眼角的泪,“我从来不觉得有什麽委屈可言,承哥娶了我那才叫委屈。” 虽然黎承从没嫌弃过她的出身,心里多少仍怀有芥蒂啊! 不曾朱唇万客嚐又如何?清倌人又如何? 她终究曾落入烟花之地,在外抛头露面的生活,等到身份被揭穿的那一日,依然会令黎承抬不起头来作人…… “小姊姊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颜娧扁了扁嘴,意有所指地睨了两个男人,“絔儿还是在梁王府里有的,难道我该归给梁王府做妾?” “胡说什么呢?!”承昀气得那叫一个呛,当初听得梁王提及已是叫人糟心,这次听她亲耳说出心里的不悦更胜! “娧丫头!有些话说不得的。”黎承也没忍住地瞪了她一眼。 “小姊姊听到了吗?”颜娧没把被骂的话语听进耳朵里,反而提醒道,“承哥可是寻了妳几年的光景,有些话他可不爱听!” 黎颖终于破涕为笑,无奈摇头道:“妳说得可比我大声多了。” “那是当然,只要俯仰无愧於天地,小姊姊又何必在意那些承哥从来没放在心上的事儿?”颜娧知道她的自卑,却从来不知道能那么自卑,若不是有两个孩子的牵系,指不定逃跑都敢啊! “即使舅父出卖了我爹娘,他们终究还是母亲的手足,如果当真要做些什麽,劳烦承哥哥给娘亲知会一声。”黎颖忧心地扯了扯黎承的衣摆,眼底尽是不敢向前的自卑。 “别多想了,他们逼着母亲做出抉择之时,黎祈能说的不能说的全都说了,真要做些什麽也是黎祈以皇家之名亲自动手,绝不会牵扯黎家。”黎承怎可能不了解她的心思? “是啊!小姊姊别多想了,承哥眼里孰轻孰重,难道还用得着想吗?”她拉着怯弱冰冷的手大胆地握着黎承的大掌,语重心长地看着俩人。 “你俩执手撑起的屋子,那才叫一个家,范雪兰的声名有多大,相对的就需要用多少时间来沈寂,在此之前其余的什麽都不要想。” 既然愿意出借宅子给黎颖,让她无需在协阳城里的黎家落脚,为的又是什么?不就是希望她能够不受外界侵扰? 这段时间能见到她的人自然越少越好,既然愿意为她遮风蔽雨,又怎么会计较她的过往…… 真要追究,还是得追究起无不是的父母啊! 有些事情是经不起细究的,真要细究,只怕姜谖连生身父母也得一起怨了,否则又怎能容许四国的玺印藏在东浀城的老宅? 不在雍朝才几年的光景? 本以为淳平伯府能够多藏几年的,谁承想李泽一回雍城,什麽恐吓要挟都还没下手,如今的伯爷就已上赶着投诚…… 难道敦睦伯府的事儿还没得到一点警醒? “连妳都能着了道,我怎麽可能不担心?”黎颖那双媚人的美眸里也流露着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忧心。 颜娧在她心中那是任何人都比不上的慧黠伶俐,连她也避无可避地差点回不来,雍城里的事态真能叫人放心? “李泽求的若只是忠勇侯府的世子之位,黎祈可能还能睁只眼闭只眼,若求的是三皇子的储君之位……”颜娧啧啧有声地摇头,现在的黎祈可不是当初那个没有肩膀的孩子了。 黎承紧握着妻子的葇荑,抬眼望了斜月,无奈笑道:“天都快亮了啊!宅子里闹了那么大的动静,父皇那儿应该已经收到消息了,你们代我走一趟吧!” “行吧!南楚那面来的人,你再想想怎么回礼啊!”颜娧佯装疲累地轻轻打了个哈欠,拉着身旁男人的衣袖轻点着廊道雕栏,踏着屋脊离开了宅院。 百烈成为婴孩已整整四个月了,这时候南楚才想到要来夺回圣物,那还真是迟得不能再迟了啊! 当初意图破坏四国和谐的蓟山之战,三国还没真正讨个说法呢! 如若南楚真的急于此时来捣乱,那她是不是该给恭顺帝送上一份感谢? 清家的人都在宅子里,真要感谢,清家人会放过这个难能可贵的机会? 思及此,颜娧又不由地笑了出声。 她总以为能淡忘的事儿,怎麽动不动就有人想送上门来计较呢? …… 待来到平安寺时,灯火通明的大殿里,已聚集了数位武僧守着,前往皇太后修行的小院也站满了带刀侍卫,小沙弥强撑着睡眼等着,似乎早就预料到俩人的到访。 果然一进屋,黎莹母子几乎已坐不住椅子,尤其黎莹一见着她,立即奔向她心急问道:“怎麽回事?” 戍卫的第一次通报,她已是心惊胆跳地挨着一刻又一刻地等着消息,深怕她执意举办这个四月日造成了什麽影响。 颜娧这次离家真的太久了,又带回来一个亲生小娃娃,什麽都没参与到的她怎可能委屈了她? 婚事虽没能来得及办好,孩子总不能再不闻不问,总该热热闹闹的庆祝一回,酒都还没来得及醒,她的宅子就遭了贼人? 下半夜的宅子灯火通明了一整夜啊! 谁的心能安得了? 明知道颜娧的府邸不是那么好闯的,她心里的不安仍旧久久散不去,天快亮了,她怎么可能不着急? “没事,哪边来的自然哪边去。”颜娧扬着令人心安的浅笑安慰着。 承昀憋屈了一整路,无奈地抱怨:“是啊!别人的正院拿来安居兴家,她的正院拿来抓贼。” 她实在太少在宅子里落脚了,除了莫绍与她,根本没人清楚宅子里有什麽奇巧的\设计…… 雍德帝闻言先是一愣,听出了承昀语调里的极度不悦,也不由得笑了出声,打趣道:“她那双纤细好看得不得了的藕臂,都能帮忙擒住潜藏在后宫的歹人,拿宅子去当捕笼似乎算小事。” 承昀听得老皇帝这麽一说,心里打了个突…… 是啊!她从小到大就没有几日安生的日子,引狼自残都做得出来了,抓人算什麽? 看着两姊妹笑得那叫一个没心没肺,承昀冷哼了声,凝眉问道:“这些日子天天睡在贼人能翻床而入的屋子,妳能睡得安稳?” 第七百八十八章 战火 “真要睡也是可以的,总有法子可以让那些人有去无回,我那宅子底下的门路多了去,哪是能随意来往的?”她偎在黎莹脚边表现出十足十乖巧听话的模样,气得身旁男人肝疼。 “这么多年都没把她教听话了,还多带了一个需要教的回来,哀家怎么看都你的不是。”黎莹挽着膝上的葇荑,眼里明摆的偏宠,就是妥妥的挑衅! 承昀:…… 黎莹在他面前何曾摆出皇太后的姿态呢?雍德帝又是那要笑不笑的神情,令他眼底尽是无奈地张了张嘴又闭上了薄唇。 黎莹的话语里有大量讯息,不管怎么回答都会遭殃的错觉,他要是这时不知死活的摊上事儿,只怕走不出这扇门的会是自个儿。 不清楚在他们母子眼中,楚越两国之事到底算是家事还是国事,更不曾推敲过雍德帝真正的心思。 “居然不敢接茬?”黎莹大失所望地看着眼前男人。 她的意图有那么明显吗?话都不敢回了? 尴尬地扯了扯黎莹的衣摆,颜娧眼底尽是讨饶的苦笑,“太后娘娘这番话,连草民都不敢回话啊。” 她明白这对母子长年来对皇宫的怨怼,雍德帝眼底那满怀希望的晶灿眼眸是怎么回事? 她回了北雍还没缓过气来,俩母子已经给她安排了事做?雍德帝执掌雍朝二十多年的国事,此时此刻想要袖手旁观? 真是大意了!难怪黎承会把回报安全的要务交给他们,看来一家子早就有打算了,说了也奇怪,不是说雍朝皇子们觊觎帝位? 怎么她遇上的人,个个都不爱江山爱美人? 连承熙那小子也想着她何时能夺走她的帝位,也不管承絔懂与不懂,天天的耳提面命要将帝位传承给他…… 也不知怎么了,到如意书舍来的这些日子,想的都不是如何发愤图强,一股脑儿的全是如何真正认识天下山川,说好听点是徒步了解民情,说难听点不正是想游山玩水? “把摄政王世子妃困在梁王府里将近一年,这口气王爷打算忍了?”雍德帝纳闷地回望悄悄移动脚步到门边的男人。 俩口子对望了一眼,尴尬不由自主地溢出了唇畔,也开始好奇他们不在的期间,几个长辈们究竟商量了什么事情…… 虽然他也没打算善了,可是要将此事扩展成国语国之间的冲突,那就完全不一样了,西尧不怯战也不敢因王府私事拓展成国家冲突…… “在此之前,我们爹娘已在暮春城略施……”惩戒。 “你也说了,那是之前。” 承昀的话语被雍德帝给打断了。 “先是娧丫头闯入南楚皇宫取走百烈蛊母,你夺了梁王赖以维生的水晶棺椁,承儿将奕王送入戏秘盒,你们觉得这些事儿可以善了?”雍德帝捋了捋胡髯,似笑非笑地瞟了俩人一眼。 允许黎承动浮华一线那一刻,他的心里早做了最坏打算,不说楚越两国使节这几个月频繁往来,甚至朝着两国边境悄悄布防,这可不是能坐视不理之事啊? “楚越的最新布防外臣清楚,风尧军近日也已缓缓进驻采风城,据我所知圣上不也悄悄遣了祈王带兵前往白杨城了?”承昀佯装不解地回望。 战火的引动从不需要理由,这是他陪着父王领兵多年的认知,各国动静他自然清楚,看似动荡不安一触即发的战事,因为彼此的牵制而有所顾忌,更别说此战真要挑起战火,又有几个理由真的能说出口的? 难不成真让她背负祸国红颜的罪名? “当真无法避免了?”牵扯到战事颜娧必然是不愿的,也真担心因她导致四国走到这一步,难不成要她自我了结? 杀己以存天下,是杀己以利天下? 如若这么多年来她所作之事,出发点都希望利於贫苦百姓,在她又在狐狸大仙那儿求得续命时,要面对的却是自身存在为祸天下,那她十几年来不也活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北雍向来都处於被动,丫头应该比谁都清楚。”雍德帝顿了顿,胡髯下浮出了一抹对自身的嘲讽与厌恶,略带喑哑的嗓音带着满腔无奈,“如果娧丫头没来到母后身旁,估计朕的命已经成了海晏堂的下一道菜肴。” 雍朝虽未有亡国之实,却时刻存在着亡国之象,李泽回到北雍之后那些无声息的涌动,在黎承两兄弟的回报下,他总是越听越心惊。 如果不是知道自己的儿子已经今非昔比,不再是那个弱不禁风,随时任人鱼肉的皇子,他早就白光了黑发。 瑛儿已离他远去多年,两个孩子已能撑起一片天地,如若朝臣们要他的命,死了也就死了,唯一放不下的只有年迈的母后了…… 他从没想过当初参与的世家,竟仍抱持着想换掉皇帝的想法,拔除魏国公与武威侯府的权势,并没有让雍城的平静维持太久,反而让残存的世家深怕失去眼前的优势而蠢动不安,在顺着李泽谋划的同时,也想着如何让获得最大的利益。 因此,安排了黎祈帅军屯居白杨城外,他也藉着探望母后的名义,来到平安寺小住,故意让忠勇侯府觉着有机可乘,方便安排接下来可能发生的祸事..... 再抬眼,雍德帝原本灰暗无光的眼眸燃起了希望,看得颜娧心头拔凉拔凉的慌…… “圣上不顾安危执意要来归武山,以自身为引,想将其参与海晏堂的世家一网打尽?”看着眼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男人,颜娧心里也是不知该如何说明的不舍与无奈,“圣上可有想过,这一张网可能大得影响整个朝局?” “北雍好容易加开了几次恩科才有今时今日的清明盛世,人心是最经不起考验的,谁也不晓得李泽会想出什么来收买人心。”雍德帝忧心仲仲地紧握着云袖里的大掌。 “你知道的,我们母子俩也是临危受命,坐在有如针毡的帝位上,如果没有妳的牺牲,用计收回魏国公府的军权,怕是这些年我们也没什么好日子能过。”黎莹活到这把年纪也看开了,只要儿子与孙儿一家能平安度日,牺牲帝位不过都是小事! 第七百八十九章 老路 儿子为此失去妻子,又差点连儿子都没了,她的儿孙受的那些苦已经够了! 颜笙一家也没有帝位所扰,不也过得和和美美的? 如若可以,她实在不愿意接下来的日子,轮到两个孙儿困在皇位上,这些年颜娧有意将簪坊交给黎颖打理,没有抛头露面她也做得有模有样,当真要从皇家全身而退,一家子的生计也不成问题。 更别说黎承手里还掌控着黎家的命脉! 颜娧轻蹙柳眉,半眯着眼,看着那意味深长的愁容,似乎在那一瞬懂了黎莹心中所想,“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太后娘娘.....” 她离开的日子里,这些人受了什么刺激? 一个个的像什么样子? “妳心里不是早有了打算?不然为何在东越留那么长时间?”黎莹不解的偏头,据探子回报,她在东越留下的可不止鳄军。 “待那么长时间是我愿意的吗?”她双手交叠靠在黎莹膝上,如月辉般盈透的眸光里,恰似有千百个不愿意。 黎莹:…… 是啊!真差点忘了!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不管不顾地撒娇道:“我不管,接下来的日子我要跟颜笙一样自由。” 众人:…… 这才是她的真正目的啊! 当初想办法让黎太后归隐于此,后来又为了儿子进宫,等同白忙了一场,这时候又来跟她要自由,不过分吗? 能这么放心地将所有的事儿托付给她,此刻的她就想问问黎莹,对她牵扯的事儿究竟知道多少? “妳连清家都带回来了,不是打算趁势把四国给拿下?” 雍德帝凑近了母亲半步,语调里满是期待地问出这个问题,当初黎祈带兵驰援百兽园之时,所有人都提心吊胆啊! 结果她居然带着整队人马消失在楚越边境,再加上鳄军与兽军,说她手底下没个几万人马,谁相信? 颜娧顿时愣了愣,有这么期盼被灭国的皇帝吗? “连清家都带回来?我带回来的是清家媳妇啊……”冤啊!颜娧直觉窦娥都没她冤啊! “娃娃亲不是都订了吗?不是用联姻的方式确保清家的忠诚?”雍德帝怎么可能相信事情有这么单纯? 按照所有人对颜娧的了解,哪次不是走一步看三步?说这定亲的没有半点猫腻谁能相信? 颜娧终于没忍住地嘴角抽了抽,原来造成众人不安的人是她啊…… “小师姊有了清家的子嗣,又恰巧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这难能可贵的亲能不结吗?” 接收到黎莹母子充满怀疑的眼神,她无奈地回望了身旁的男人,脸上自始至终都勾着淡雅浅笑的模样,看得她格外刺眼啊…… 怎么可以只有她受到质疑? “不信圣上可以问问昀哥。” 承昀也跟着来到黎莹身旁,更是顺势地伏趴在她对面膝上,在只有她可以见到的范围内悄悄挑了墨眉,百般无辜地说道:“西尧一直都是娧丫头的。” 颜娧:…… 在黎莹开口说话前,颜娧连忙制止了发言。 “妳可别告诉我,北雍也是我的。” “妳要也是可以的。”雍德帝笑得那叫一个真切诚恳,笃定赖上了…… 扶着发疼的额际,颜娧果断地起身,在禅意质然的屋子里来回地踱步,有种不知如何是好的无力感,几次停下来深呼吸回望三人,也没能止住心里不断攀升的不悦。 即便没有她的存在,在颜姒的记忆里的雍朝,也是无灾无奈地度过了十来年的岁月,正值壮年的雍德帝始终没有定下储君之位。 或许,没有她过多的掺合,世道能走得比较安稳也说不定,如若真的因为她而改变两国的命运,最终四国形势产生不好的变化,那么该由谁来承担责任? 思及此,她站定在雍德帝面前,几近质问的语调问道:“圣上是认真的?” “这二十多年来的担惊受怕,够了。”雍德帝在听得她的询问,心里不由得窜起一阵从未有过的坦然。 “就算最后坐上皇位的,不是圣上所想之人也没关系?” 颜娧似笑非笑的眸光,瞟着面色突然一沉的雍德帝,显然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令她咯咯地笑出声。 “如果能让娧丫头托付天下之人,想来也能叫我们安心。”顿了顿,雍德帝勾起了抹淡然自若的浅笑,“母亲能放心的人,我有什么不放心?” 她没拒绝也没应承的神态没有令他失望,反倒存着一抹不知名希望,多年来她从没让他们失望过…… 从母亲的桌案上出现银票开始,又帮着黎承获得浮石令,为了他们一家甚至变着法子寻找杀害妻子的凶手,黎祈身上的余害也是因她而解,甚至连他也身受其恩…… 颜娧于他们一家的意义大过于一切,如若真要有所取舍,要取舍什么还用得着说吗? “那么劳烦圣上多担待几年吧!雍城有黎裴两家的看顾,李泽那儿暂时出不了什么乱子,圣上也可以藉此知晓,哪些年轻才俊是真正的威武不能屈与贫贱不能移,总不能丢烂摊子给别人,您说是吧?”颜娧无所谓勾勒着绝美的笑靥。 她也不算画了个不可能达成的大饼给雍德帝,天知地知她真有打算按着天命的安排给四国安排一个正主儿,可惜年纪还小了一些。 总不能让百烈走承熙的老路吧,如若真要创建一个新朝,搞一个幼帝即位只怕这个新朝野不久矣…… 总之,只要最后坐上那个位置的人不会是她就好! …… 天边盈盈残月映得初心湖上点点波光,小船摇曳在湖心荡漾得水色迷离,湖岸垂柳优轻抚如镜的碧绿山涧,岸边数艘画舫已汇聚了船客,准备上赶迎接湖上的第一道阳光。 颜娧如美人卧榻般地闲适,藕臂轻倚画舫船沿,皓腕托着光洁下颌,眸光淡然地望着远方的嘻嚷。 身后的男人安抚着怀里吃饱喝足的小娃儿,十足十的奶爸模样静静地陪在身旁,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四国事态,半搭不搭的回话。 “可有想好了?”颜娧映着山光的美眸里全是惦念,许久未见的美景啊! “我的妻儿谁人敢动?左不过打上一仗,难不成西尧怕过?”男人眼底不自主漾起的自傲。 第七百九十章 劳民 闻言,颜娧不悦地坐直了身躯,没好气地睨了眼前男人。 “说什么呢?难不成,我北雍儿郎就怯战?” 她当然明白天下分久必合的常态,真要顺着狐狸大仙的步调走,心里总藏着一丝叛逆…… 弥留时她听到的谈话声,至今仍言犹在耳,她当真坏了天道吗? 从没想过她的不认命,在那些仙灵的眼里竟成了破坏天道,难道不认命不轻易服输,不该是最基本的为人处世之道? 如若她的存在被归为特殊,那么还算是违逆天道吗?难道不是天道容许了她的存在? 撮了撮指上的鸢尾戒痕,她心里更不服气了!难道鸢尾戒是她有能力选择带来与否的?这时候来谈论为逆天道与否,真的着实可笑! 天色未明的北国炎夏,按理来说不该如此燥热不堪,偏偏手里的墨灰纨扇也搧不去心中烦闷。 尤其在發现抱着孩子的男人,似乎根本不在意黎莹母子所提之事,使得那无名火烧得更为猛烈。 承昀心细如发怎可能不清楚她为何不悦?抱着孩子曲身在她面前,骨节分明的长指抹去她额间的忧虑,以沉稳如钟的嗓音里带着几分戏谑。 “想做什么就做,妳害怕的因果,我来担。” 看着男人星灿般的墨眸闪着淡定光芒,如沐春风的浅笑里的沉稳淡定,那令人心醉的丝丝浅笑,毫不遮掩地宠溺勾勒在薄唇上。 颜娧不由得怀疑上辈子是不是真的搭救了落难神灵,才有眼下这个甘心为她付出一切,连生命也能奉献的男人,方才还稍有不悦的唇瓣也缓缓地扬起浅笑。 一双藕臂环上了宽阔的肩背,似笑非笑地打趣问道:“我造的恶业有那么容易承担?” 承昀被那姣好的唇瓣给吸引了目光,没忍住地落下一记浅吻,“既然那么担心,那就赶紧嫁了,我们一起承担共业。” “有你这样求婚的吗?”颜娧被他那不像请求的请求给逗笑了。 “若我有求婚的经验,只怕妳不要我了。”男人深邃的眸光闪过了一丝狡狯,甚至有松了口气的感觉。 “小狼崽子都揣在你怀里了,应该是我没人要了吧?”颜娧看着那佯装的一脸认真,她比谁都清楚要不把心放在他身上,真的太难了…… 承昀像是听了什么笑话般地气笑了,长指摩挲着粉雕似的下颌,墨眸似乎被点塞了满腔的妒意,吐纳间尽是她沁人心脾的香气,更燃起了不容他人侵犯的独占欲,语调里尽是危险地睨着她。 “恭顺帝为妳陈兵西尧边界,甚至不惜派人潜入妳的宅邸,三岁小娃儿才会认为他当真为百烈而来,再来厉煊好容易熬成了一国之君,不也是偷偷屯兵越雍边境?你以为当真能放下心中遐想?妳这是那门子的没人...”要? 颜娧迅即吻去了男人接下来的话语,不说还真不知道他心里面这般在意两国屯兵边境之事,隐忍不发的情绪被她一言戳破,不开心定是必然的啊! 不赶紧送上最合适的道歉,难不成等着他来讨? 几番温存缱绻,终被怀中的小崽子一个狠踹给打断,承昀收了满腔气焰连忙安抚被打扰到的小崽子,不经意地瞟过被滋润过的粉嫩的菱唇,心里总算得了些许快意。 “这不是只有你能疼惜我吗?” 趁着他忙着哄孩子,颜娧讨好地偎在长臂上,感谢小崽子踹得及时的同时,也偏着头撒娇着。 一声疼惜,令承昀冷毅的薄唇再也抿不住严肃,不自主地脑补了各种样式的疼惜,几乎快绷不住那要笑不笑的弧线。 看着他显然已经气消的神情,仍不愿对她假以辞色,颜娧再落下一吻在他布了些许胡茬的脸庞也不见效果,只得扯了扯云袖努着唇瓣说道:“你的岁数大我了不少呢!生气会变老长皱纹的。” “有妳这样安慰人的吗?”承昀真是恨不得将眼前人再拉进船舱里,遂了她好好疼惜一番的说辞,不知道男人最忌讳什么吗? 比她大几岁又怎么样?他的表现比别人差吗? 不对!这事儿哪能拿来攀比! “我不会啊...要不...”颜娧眨了眨甜美的眸光,故意揪得他一阵心痒难耐,一本正经地请求,“要不...夫君教教我?” 从没受过她这般蓄意挑逗的男人,哪经得起她这般故意撩拨,要不是顾忌着怀里的小崽子,他哪儿耐得住被撩得心湖荡漾的冲动,恨不得立即将她拥入怀中恶狠狠地教上一教。 承昀难耐地吞咽着越发乾涸的喉际,别过脸清了清嗓子,试图找回那失踪的清润淡然,“日后再教。” “那就是不生气了?”得了便宜还不忘卖乖的颜娧,眨巴眨巴的睁着一双清纯无辜的大眼逗弄孩子,“絔儿作证啊,你爹不生气了啊!” 得了母亲的善意,承絔欢欣鼓舞地跃动着手脚,惹得承昀又是无奈一笑,被她这么一闹都忘记方才讨论何事了啊! 逗儿子逗得正欢快的颜娧,正想接过孩子继续玩,却被男人一个偏身回绝了,她只能不悦地扁扁嘴。 “絔儿越发沉了,不可——”一见承昀又想接着念叨,她连忙喊停。 “停停停——,我知道,半年就半年。” 产后宫体损伤严重的她,为了良好复原,除了夫妻之事被严令禁止,还被告诫不得搬动重物,只能在床榻上哺喂孩子,这也是为何其余时间孩子多在承昀臂弯里的原因,一旦被发现抱起孩子走动,眼前男人至少能足足念叨了半个时辰... 她再也不想再听到了! “乖,早点嫁与我,什么业力都算我头上可好?”一手儿子,一手娇妻,承昀直觉再也没有比此时此刻更幸福的事儿了。 颜娧抿了抿唇瓣,知道这回躲不过而缓缓抬眼凝望着眼前男人,语重心长地说道:“我知道你年纪轻轻,打过的仗比我开的铺子还要多得多,但是如若真有大动干戈之日,以战止战毕竟劳民伤财,希望你慎之再慎。” 雍尧两国的子嗣不稀罕皇位,楚越两国可是在血路里淌出来的帝位,真要走到合的那日,两国新帝登基不久怎可能轻易言合? 第七百九十一章 伤财 真要挑起战事,眼下要安顿的人事物,可就不胜枚举了…… “世上不可能有永远有擒贼擒王的机会,楚越主动挑起战端,更不可能再有单挑宫禁的机会,说不定探子都在看着我们俩的动静。”越是明白她的想法,承昀心里越是无奈。 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好事等着? 难道当真以为父王母妃跑的这趟归武山,只是为了参与四月日? 母妃虽没问究竟怎么发生什麽事,心照不宣之下也把玺印给再带上了,前些日子更是按着承熙的想法,再次扫荡了残存的赵家势力。 如今的赵家仍在地方任官的不出五人,全是不愿与当朝太后同流合污的远亲,留在宫禁里的内侍宫婢,更是连姻亲母家的人手都被剔除的一个不剩。 母妃一旦狠起来,能有赵太后什麽事? “我知道是没法善了。”颜娧也是一声无奈的叹息。 知道东越打算换取南楚的蛊虫,欺瞒南楚不清楚双生子之事,想着以颜姒来替代她送往南楚开始,她就没有一日能真正放心。 当初在西尧逼供单珩之事,她早后悔透露了颜姒的踪迹,若是因为她的口误影响了颜姒安危,被活剐了几次都是理所应当。 眼下想要不劳民,不伤财实在太难了,光是四国屯居在边境的兵力就得耗损多少粮饷?若是战事拖延那可不是她赔光家底能维持的。 “听话,这次别再闹翘家了,神国没有那么多遗属可以碰上。”看着她眼底闪着不确定的眸光,承昀难免忧心地郑重警告。 心思又被戳破的尴尬还没来得及表达,便被警告似地提起腰枝,她顿了顿,被摊在阳光下的蠢动,令她一句话也不敢说出口。 “妳一个人如何拿捏得了数万将士?”承昀将孩子递到她眼前提醒,“不管怎麽说他都是妳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难道你舍得抛下他?” 小娃儿握着颜娧飘落在身前的青丝,因为感受到母亲的注视,欢欣鼓舞地蹬着小短腿,极尽可能地博取着注意力。 再坚毅的心思也全都融化在那稚嫩可爱的笑颜里,唇瓣绽出了温顺柔和的笑靥,轻轻地握起纤弱得能透出朝曦的小手,疼惜不已地偎在粉腮摩挲着。 难怪总有人说,人间自是有情在,亲情更是无法抹灭的牵系,即便知道孩子的芯仁被换掉了,看着那粉嫩讨喜的小肉敦,还是忍不住想多疼惜几分。 她那真情流露的温柔浅笑,再次撼动了他的心弦,两人多年来的情爱纠葛,终于有了无法撇离的牵系。 握着幼嫩的足裸不停把玩,颜娧佯装诧异地问道:“难道你盼着我抛夫弃子,好让你可以令寻伊人?” “妳说这话可有摸着良心?嗯?”男人极度不悦地危险嗓音,揽着纤细腰枝逼试着那双剪水般的眼眸,果不其然看到了她作弄后的狡黠。 翻过擒在腰际的大掌置放在心窝上,那绝美的笑颜再次令他抛盔弃甲的柔和了目光,只等着她宣告圣意般的凝重。 “安好了。” 掌心透着轻薄夏衣传来的温暖,令他一时间措手不及,那勾在唇边的恬淡笑意,正不断提醒着眼前的真实,原本不知还得等上多少日子的幸福突然来到,看得承昀差点忘记身处何方。 一连咽了几口满是不确定的唾沫,眼底早溢满了仅属於她的温暖,握着投诚的葇荑笑出了一抹舒心。 “不跑了?” “我哪时候跑了?” 承昀打趣地嘶声连连,偏头来回端详着她,“这是没安好?” 不同意地拍掉大掌,颜娧冷哼了声,转过身不愿正视男人眼底的捉弄,“我那是追,追着我夫君满大街跑。” “原来竟是误了夫人这番情真意切的情义?”佯装着急地跨步来到她眼前,承昀恍然大悟地说道,“要道歉的竟是为夫?” 这话说得促狭,那眼底的优柔却是骗不了人的动人,颜娧再抬眼迎上的便是这样的一双眼眸,顿时哪还有什麽气闷不悦?被擒回大掌里的葇荑也任他掌握不再抗拒。 “妾虽身为女子,也愿意秉持着宽宏,不与夫君计较。”几番作弄人的咬文嚼字下来,颜娧实在绷不住严肃地笑了出来。 “只是追的路途,挺绕的是不是?”承昀似笑非笑地提醒着。 遇上一个有主见的女子,不愿成为依附夫婿的菟丝花,若不是多年前曾求着她,多当几年的小狼崽子,按着她十二岁便接掌名下产业的心思,指不定早就雄踞一方了。 她的驻留,她的停歇,他时刻铭记在心,在发现奕王意图复辟神国后,更是毫不犹豫地一同深入险地,只为断绝复辟的可能。 不论当时如何惹得她不快,一旦遇上危险,明知陷阱也肯千里奔袭,只为救他於水火,她嘴上不说那些甜腻情话,事事以实际行动相互配合,这样的她,他心知也明了,也因此更愿意为她付出所有。 这样的她,又叫他如何能舍心? “终究还是去得慢了,没让你逃过哭笑虫的折磨。” 眼前男人默了默,眼底一闪而逝的忧虑,终究没逃过她的观察,解虫换毒的隐忧,他始终没有说出口,若不是她主动提及,只怕到毒发那日也是一字不提。 他也不清楚厉峥那解药里究竟下了什麽,要他如何提起?而且过了那么久的时日,真要发作也早该有反应了,又怎会至今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 只是除了她仍在东越的师兄们知晓此事,应该没人会特意对她提及此事…… “都过了那么久了,怎会突然提起?”承昀百思不得其解。 “也不是我乐意知道,而是没了凤鸾令的调息,你的气脉似乎总有延滞。” 被这么直言的说破,承昀又是一默,本以为她气弱体虚应当不会察觉,未曾想还是遮掩不了。 自从在明珠村那次經脈逆歸后,他的内息的确有所损伤,本以为是京城三郡对裴承两家的浮石有所影响,未曾想自从没了凤鸾令的调息后,竟是每每使用便有内息亏空之感,复原的时间一次比一次久长,往常用之不竭的内息,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题外话------ 早上好,随玉上工去,院方门诊慢慢恢复中... 第七百九十二章 后顾 而他至今仍无法找到原因…… 虽然透过风刃心法仍能有异曲同工之妙,成效还是差了几分,最严重的一次莫过于她分娩那日,内息几乎亏空得如同未曾习武。 所幸有惊无险地把孩子给生下来了…… “我若不问,你也当真连说都不愿说。”颜娧没好气地睨了眼,一时间也想不出该怎么骂骂他,身上的毒由来终究是因她而起,能有什么脸面骂人? “没确定什么问题不如不说,总不能让妳白伤脑筋。”承昀墨眸里的那抹优柔暖得令人心折。 还以为这些日子她忙着照顾两个孩子,忙得不曾发现异样,谁知道她竟是在等着。 “你把楚风留在厉峥身边那么长时间,也没有任何消息?” 瞧着她回北雍后,楚风与立秋依然不断地进出东越,自然也察觉了其中的不寻常,等了许久也没等到他主动告知,此时不问更待何时? “厉峥既然想着要下慢性毒,势必会耗着时间等着厉耿去求人,或许他也正怀疑为何厉耿至今没有动静。”承昀薄唇上的冷毅,不经意的染上了些许苦涩。 天底下除了她的师兄姊,有几个人知道初入东越的靖王是何人? 即便当时将厉耿绑送丢於梁王府门口,懦弱如他也没敢说出他们入越之事,若非晓夷城门那番对峙,只怕他也不会表露身份。 离开晓夷城后,未免厉耿不得经营要领,使得几年来的心血付之一炬,几乎全委以郑恺掌控一切,加上吴昕与晁焕游走於各地镖局,还有一个被人民抱持着崇高信仰的舒赫,厉耿再不悦也难以改变现况。 如今的晓夷大泽里的三郡六县,全是有发展前景看好的宝地,绥吉镇内外的繁荣复甦,更是与他毫无关系,只能眼睁睁看着白花花的银子从指缝中流淌,真正能留下来的只有赋税,这也算是给厉耿的贪心一记警告。 “连他下的什么毒都不知道,你要厉耿有什么动静?”颜娧偎在男人肩上无奈的幽幽叹息,“似乎不小心送了致命的软肋给厉耿啊!” “妳舒师兄正看着,有什么好担心?”承昀忍不住轻拧了粉嫩的鼻尖,安慰地轻声笑道,“妳心里有顾忌也好,这样才不舍得丢下我。” “这是丢下不丢下的问题吗?”颜娧推了把不正经的男人,又岂是无奈而已? “不过内息恢复得比往常慢一些,没有大碍。”他薄唇上勾着清雅的弧度,期望能安下她的忧心。 “真要大动干戈,没了丰沛的内息引以为继,如何做一个掌控全局的大将军?”她的确有所顾忌,如若未能查清他身上的毒究竟有没有解决之法,又该如何着手四国之事? 据了解,承昀当初名扬西北的主因,不光是那双眼睛,更有强健的体魄与敏捷的功法,如若内息无法恢复,他要如何制胜? “战场上,不光是靠身体力行,还有这里。”承昀的长指指着自个儿的脑瓜子,那抹泰然自若的浅笑始终悬在唇际。 亲眼看着梁王进入戏秘盒后,舒赫也伺机回到晓夷大泽,当初剩下的半颗解药早被他塞进厉耿嘴里,没有凤鸾令可以调息的他,内力衰竭自然得比承昀的速度来得快,苦寻良医许久也未见改善,如今的厉耿正慌着呢! “脑子这么好使,怎么还会落入厉峥的陷阱?”眺望着湖面映着朝日初醒的波光潋灩,半点也感觉不到该有的快意。 “相信舒师兄定会找到解药的,内息还不至于无法恢复之前,我们是不是应该想想,该先处理内忧一劳永逸的铲除,还是先召集你那小媳妇儿的旧时部属处理外患?”他眼底那毫不遮掩的嘲弄逗笑了颜娧。 “你都知道了,还问我作甚?”没想到眼前的男人居然真明白她的打算。 “妳已多次强调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若仍是不懂其意,只怕等会得在水里回答问题了。”承昀拇指摩挲着她唇边那微勾的弧度,差点融化在她那载满柔情的眸光里,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军国要事小女子不甚清楚,望请将军示下。”她本打算起身来个福身,还没动到半分便被拦了下来,两父子全身沐浴朝霞之下而透着莹辉。 抱着稚儿没有衰减他的儒雅风姿,反倒令他褪去了骨子里原有的清嫩,展现了已为人父的沉稳内敛,这个男人果真是上天派来灭杀她的啊…… “妳当真放心清家与关将军合作?”承昀看着她在岩山西南麓的安排,心里着实打了个冷战,双方也不知是真和善还是伪藏真心。 仇人见面不但没有分外眼红的,甚至时常一同入山野猎,也不知道他家媳妇儿究竟做了什么…… 将关纬带来的大军纳为鳄军时,都只敢将清家兽军藏在绥吉镇,归武山的腹地宽广,应当不至于没地方安置两军,回到北雍反而想尽办法让两军融为一体? “关纬叛出南楚,他无处可去了,总该要给他戴罪立功的机会。”颜娧虽不懂军机之事,善用人心还是可以的。 “妳这是戴哪门子罪,去立哪里的功?”承昀抱着孩子的手也忍不住地颤抖了两下,总不是要将关纬送回南楚的前兆吧? “他们的家人现在在归武山,当然是立我的功。”颜娧没忍住地笑了出声。 当初收下那一万军士之时,早就顺道把能接走的遗孤,在一年内不着痕迹地给全带回归武山了,更请黎承向雍德帝求了恩旨一一造籍落户。 愿意为她卖命之人,怎能让他们有后顾之忧? 承昀:…… 他都忘了冀州城没闹出来的时疫了,原来她早就为那些军士留了后手,将原本庄子里的丁口带上山之后,原有的农务的确人力吃紧了不少。 除了添补人力不足的几个庄子,南楚的人手多半分布在后来再购入的几个庄子,工队们未免来人适应不良,甚至家宅都起得有七八分像,也能对得起那些卖命的将士了。 “妳这样是不是也算掐着人家脖子了?”承昀讶然无言苦笑,知道她心善,不舍得白白送命,却从来不清楚也能如此心狠。 ------题外话------ 早上好~随玉好久没说明天晚点更了,今天要说一下,会努力码,真的睡昏了,原谅我晚点更...... 第七百九十三章 之忧 “我只是送了路引与盘缠,来与不来不是我能决定之事。”颜娧哪会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她向来只求一个甘心,昧着良心不情不愿之事,绝非她所想。 没有真心相与,又有了被威胁的恐惧感,这样有了缺陷的人心要如何长久? 百兽园之事丧命的兵勇,没有得到朝廷恩赏的多了去,还有几个断了传承的家庭,期间过往的眷属想回故里的,她也一同做了善后。 从鳄军撤离后,又逐一回到了归武山,看到与老宅被原样搬来庄子里之时,哪个不痛哭流涕的感谢? 至此,原本仍犹豫是否该归顺的兵士们,也彻底臣服了,甚至主动帮忙整顿的几个新购的庄子,今年也开始耕作了。 眸光再度流连到承昀身上时,见他难得伧惶地赶紧应答:“为夫甘心。” 颜娧笑了,笑得有如湖畔旁含着晨露绽放的妃色菡萏,那娇艳不落俗,清雅怡人的静谧之美,总是那么的令人怦然心动。 “你有没有这么怕?” “怕!怕妳怀疑我的真心。”承昀眼里那要笑不笑的神情,也不知裹了几分真心,假意也掺杂在里头的作弄,看得叫人又气又好笑。 “行吧!既然身体没什么要紧,临近归武山西麓那群人,还等着操演呢!” 抱着孩子的男人微微一愣,刚刚不是还挺担心的吗? 怎么突然间就要他去带兵操演了? 看着男人说不出话的模样,颜娧佯装不解地偏头,纳闷问道:“难不成刚刚说的保证都是哄我的?” 承昀又不由得一默,现在说什么都是自打嘴巴吗?极为尴尬地回望妻子,笑得那叫一个言不由衷,“千真万确,比真心还真。” “喔——”颜娧扬起那不怀好意的笑,似真似假的警告道,“你且记住今日的话。” 承昀:…… 小媳妇儿长成了大野狼了?怎么觉得她说出口的字字句句,都有如被刀架在脖子上的阵阵凉意? 的确,话是他说的就得负责,还是赶紧再联系舒师兄探寻解药之事吧! …… 北雍.忠勇侯府 “滚——” 有如宏钟响起的震怒之声,回荡在侯府偏院的屋里,世子夫人连衣衫都没能来得及穿戴整齐,便被喝声驱离了小院,抽抽搭搭地抹着眼泪,在大丫环的搀扶下回到原有的院子。 屋里只留下被连番撩拨得衣衫不整的男人,垂头丧气地坐在床沿,紧握床沿的大掌浮现数条青筋,眸光里的愤恨如同烈火般地燃烧着。 他以为的痊癒,竟与相芙口中的痊癒完全不同! 本以为身体恢复得七七八八,内息也能操控自如之后,应当可以再度成为真正的男人,谁曾想…… 假借李焕智的身份回到侯府都多少时日了? 他的姬妾竟然一个也碰不得…… 今日那风韵犹存的世子夫人杨氏,也铆足了劲取悦他,被撩拨得如万蚁钻心的渴望鞭笞着他,竟也无法成功地品尝人生乐事。 他不介意李焕智的女人诞下他的子嗣,因为只要他顺利接掌侯府,势必用尽全力也会将那孩子培养成一个合格的接班人。 但是,在这之前也要他能碰得了女人啊! 还以为解了冰毒就能恢复如常,难怪相芙总是以发乎情,止乎礼来搪塞他,她定是知道真实的病况,才敢大胆地继续委身在他身边。 为了不让身份暴露,他心里积压的怒火无处发泄,握住床沿的手几乎要将床给折断了,再也不敢有任何让人产生怀疑的异动。 李焕智那急色性子,连皇宫里的侍女都敢堂而皇之的碰触,天底下只有他要不要,哪有他敢不敢? 如今的他要是怎么也成不了事,要怎么把戏给演下去? 他辛苦了那么多年,如今成了这副模样,到底为谁辛苦为谁忙? 打小他就知道,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因此他始终两面效忠,游走在东越两王之间,即便后来多了乐稚监视,也能藉着琴音将消息无声无息的送与梁王探子,谁能相信到最后两王全进了戏秘盒里? 东越的皇位更是直接落在跟他完全没有交集的厉煊身上,身为暗探的他如今还有谁能依靠? 他这些年出卖织云岛的行为,祖母早就对他失望透顶,他什么倚仗都没有了,除了回到李家,他什么都没有了…… 似乎在遇上那个女子之后,什么都变了,而她在被梁王囚入戏秘盒后,居然能突破万难地安然回到归武山,并且无后顾之忧地继续当起她的大掌柜! 整整三个月,他想尽办法要摸进她的宅子一探究竟,却怎么也无法摸到门道,她太过聪明,根本没给他渗入的机会。 直到一个月前,南楚的暗卫前来询问,为何至今未将颜娧送去,这才让他有了与南楚合作的机会。 既然接头的暗卫也没察觉李焕智与他的不同,当然要趁机报仇啊! 因此他也跟着来到协阳城,帮着探听归武山底下的秘密,终于明白当初可以逃过水患的方法。 他们劫杀了一队进入地下水道巡查的百姓,也只得到了去往她宅院底下的方向,最后还是靠着数队人马摸索了整夜,才确定了她宅子的方向,不敢有半分停歇地发动了攻势。 他在协阳城内苦等了一天一夜,本以为能有好消息传来,未曾想竟一个手下也没能回来。 还想着有机会破坏地下水道,毁了归武山的根基,岂料在所有暗卫全被灭口之后,村民察觉巡夜之人未回,竟自动自发地加强了巡视,至今都没有机会踏入她的宅院第二次。 南楚来的压力加诸在他肩上,后宅的姬妾们企图在他身上寻得喜乐,回到雍城至今,他只办成了在李焕智私会宫婢后,将他扣在国恩寺枯井里自生自灭,其余所谋划之事至今一事无成,叫他如何接受? 不!他不能在此坐以待毙,一定要想办法恢复男性雄风,绝不能叫一屋子的姬妾起了疑心,否则要如何在北雍立足? 心急的起身,慌乱无章地穿好衣衫,快步朝着府邸大门前行,当他走下踏跺踩在青石大街上那一瞬,李泽突然顿了顿…… 极南之国来的降术,偌大的雍城有谁能解得了他身上的病症? ------题外话------ 早上好~容随玉再睡一下~ 第七百九十四章 用膳 不!他得振作,那些勾栏瓦舍,青楼妓馆肯定会有法子! 夜未央,李泽提气跃上自家府邸屋檐,眺望着灯火璀璨之处,急不可耐地纵身飞驰而去。 他得抓住! 抓住这得来不易的身份。 …… 燈火闌珊的高聳城樓,裴諺與顏娧兩人一襲墨裳藏身於燈火之下,冷眼看著李澤傖惶逃竄般的離去。 裴谚凝眉啧啧有声地摇头,纳闷道:“娧丫头,这个後手会不会留得太缺德了些啊?” “缺德?”颜娧偏头不解地一笑,斜眼睨了眼前的男人,“真让李泽得手了,那才叫缺德吧!” 裴谚自知口误的捂着嘴巴,瞧了眼塔楼底下从枯井里捞出来的男人,被故意囚禁在鲜有人烟的荒院,挨饿受冻了两个多月,瘦骨嶙峋的模样哪还有半分世家公子的贵气模样? 若不是芯艾与李焕智定期交换情报的日子回来早了,他们也不会想到要去国恩寺寻人,也没费多大劲儿就找着被困在枯井里的男人。 人一旦到了生死存亡之时,也没怎麽顾忌脸面与吃食了,李焕智双眼无神且衣着褴褛,全靠着井底的蛇虫鼠蚁度日,嘴里有气无力地喃喃念叨着救命。 暗卫们方才给了乾净的水与吃食,这才恢复了一点气力,可是...... “他现在傻成这样,真回去侯府也成不了事。”裴谚命令手下帮忙清理那一身脏污後,才发现他那两眼无神不是受了惊吓而是真傻了。 “李泽能给他留口气,当然也留了後手。”颜娧方才见到男人额前长达颈後的伤痕,想也知道存心就是不让他好好活着,将他抛在枯井自生自灭,即便救回来也可能再也不是那个众人熟是的李焕智。 “这招的确比杀了他还要命。”裴谚又是啧啧地摇着头。 确定李泽往揽仙月的去之后,两人缓步走下城楼,裴谚曲身蹲在李焕智面前打量着。 “你这是真傻还是假傻?” 颜娧藕臂环胸倾靠在塔楼栏柱旁,泛起一抹冷笑道:“我若是他,到死也不会告诉你。” “嘿——”裴谚听得不乐意了,“说啥呢!好歹我们也是他的救命恩人。” “李焕智能谋划后宫那么多事儿长达二十于载,他要是没傻,你觉得他看到有人知道来国恩寺的枯井捞人,他会觉得是好事吗?” 颜娧没有着急上前观望实际状况,一个人想装疯卖傻太容易了,尤其眼前之事已无法掌控之时,清醒於他并没有好处。 “被妳这麽一说,也对啊!”裴谚又瞧了蓬头垢面的男人,暗卫都打理了一个时辰了还没把人给打点乾净,看着也着实累人,“那现在怎麽办?” “该关哪儿关哪儿,哪需要想怎麽办?不管真傻假傻,他现在都不会想冒着生命危险得罪李泽。”颜娧瞟了眼畏畏缩缩的男人,不经意地笑了笑,“李泽当初能在雍城里来去自如,想必他也清楚的,这时候他应该会牢记一个原则。” “什麽原则?明责保身吗?”裴谚本来没想把心思放到他身上,若不是最近李泽的动静大了些,连娧丫头的宅院都敢闯,他也没想着要动忠勇侯府。 没什麽重大变故,为着前朝後宫的平顺,毕竟已相安无事那麽多年,也不急着在此时料理了忠勇侯府。 如今的李淑妃还有谁能搧风点火? 身为後宫真正的掌权人,德贵妃可不是傻的! 除了该有的晨昏定省必须见面,黎承的婚事之後,两人可以说井水不犯河水,谁也不想看谁多一眼,就怕不提尴尬,提了一肚子火。 现在帝后探访太后的銮驾刚回到宫里不久,传言都说太后病情不乐观,这时候谁想撞上什麽事儿? 自然是越安分越好! 皇子之争,事态已经逐渐明朗,眼下就三个台面上的皇子,唯一沾到兵权的黎祈已占了先机,如若此时闹出什麽有损天家颜面之事,那她可就彻底凉凉了。 “敌人的敌人是朋友。”颜娧那有如幽夜绽放的昙花般优雅媚人的浅笑,叫李焕智也痴傻地笑了笑,几度想上前亲近,全被暗卫给拦了下来。 “人都傻了还不安分啊!”裴谚没忍住地拍了下李焕智的後脑杓,什麽都不记得的傻子,只记得女人了? “这不也代表,他脑子没坏光?”颜娧打趣地一笑。 裴谚:...... 是这个道理没错啊! “找个时间让两兄弟对楼用膳吧!”她可没打算让李泽好过。 “什麽对楼用膳?不是打算把他藏起来?”裴谚知道她心思弯绕,可没想过能这麽弯绕。 “藏啊!所以对楼用膳,看得到追不上,不是挺刺激的?”颜娧看着傻笑的男人,也不管他是否能懂,继续散漫地说道,“活在杯弓蛇影的恐惧里,李泽才会坐立难安,他坐立难安,我们才有机可乘,你也想回家吧?” “想。”李焕智咧嘴笑得极为开心。 “那就乖乖听话,等会送你回家。”颜娧扬着甜人的浅笑,像哄孩子般轻拍了蹲坐在地的男人。 李焕智想伸手抓住那抹独特的馨香未果,委屈巴巴地道:“好。” “送...送回家?”裴谚讶然无言地瞪视着男子,不可置信的诧异道,“好容易抓回来的人,当真要送他回家?” 他回去还有命吗?不会被李泽伺机杀掉吗? “李家主母不是还不知晓李泽回到雍城之事?” “这釜底抽薪抽得狠了。” 见裴谚嘴角忍不住抽了抽,颜娧着实没忍住笑。 “我们费心私藏他作甚?都说要他们兄弟俩对楼用膳了,难不成要去外头找酒楼?侯府早年真的起了两座楼阁要给他们兄弟,令个院子始终没能有迎来主人进驻,这也是侯夫人心里永远的疙瘩,如今人回来了,尘封的楼阁也该迎来它的主人了。” 颜娧垂眸看了眼不知真伪的傻气眼眸,何况她根本就没想过要将他安排到他处,“只是不知道回来一个傻儿子,侯府开不开心得起来就是了。” 而且当初偷偷将儿子交付到自个儿母亲手里,想必也是存着儿子能好好活下去的心思,如今成了呆傻之人回到北雍来,心里肯定是要多怨有多怨。 ------题外话------ 早上好~随玉今天又要当煮母了,一早起来烤了两个,好吃啊~可是~好多脂肪啊~~~~ 第七百九十五章 清醒 何况,当初李泽往返越雍两国之时,侯夫人铁定知晓的,当初宛若谪仙人的儿子完全变了样,她能沉得住这口气吗? 怨天怨地怨越国之后,再发现是自己另一个儿子干的好事,不知道为人母的又会作何感想? 想想颜娧都觉得愉快啊! 她向来不是一个急着有仇报仇之人,结果已摆在眼前的状况,急着改变有什么用?不如且走且看,慢慢安排出她想要的样子,不是更能大快心人? “还好当初我把妳带走了。”裴谚看着她气定神闲的模样,心里不停地泛着嘀咕,也只有承昀那种心眼跟她一样多的男人才受得了吧! 天知道她得了什么福气?从城楼这距离看到忠勇侯府……太可怕了! 她居然也能将承昀的异能运用得如此得心应手,这种灯光不足的灰暗天色下,他看到的只不过一个黑影掠过,谁知道跑出去的是谁? “怎么说?”颜娧笑得那叫一个天真可爱。 “还用说吗?谁能想到像妳这样报复忠勇侯府的?”裴谚光想都心惊啊! “你是不是怕错了?不欺负我,我又怎么会报复?”颜娧不顾男人的声声哀号,拧着慌张闪躲的耳朵,不解问道,“难不成你也想着欺负我?” “我又不是不要命了...欸...欸...”裴谚护着耳朵深怕被揪落地小心,“我这辈子全栽在妳们两姊妹手里了,用一辈子来还不成吗?” “听起来挺好的。”她频频点头。 “是,我都听妳的了,还不好?”裴谚心里骂骂咧咧的一堆话也没敢说出口,若不是仗着把她救出敬安伯府的那一点恩情,时不时地占些嘴上的便宜,祖母交代下来的人,他敢造次吗? “好,非常好。”颜娧勾着满意的笑容,跟在他身后缓缓下楼。 从他们在地道相遇那刻,竟违背了常理,没成为命定之人,反而替他的家族赔了一场婚姻,成了他人的知心人。 是赔罪吗?他竟也把自己赔给施家啊! 这样的命定,真的还挺有意思的…… 她真的违背了天道吗? 为何她还能拥有那么多愿意与她并肩前行之人? 反正再回北雍那日开始,她便有将一切做个了断的打算。 她知道世上的坏人多得不胜枚举,放到她眼前来的不就是欠抽? 既然如此,就看谁收了谁吧! 胆敢再答应参与第二次海晏堂聚会的世家,还有几斤几两重? 当初势头最好的魏国公府都中箭落马了,如今再来一次还剩几个人选? 难不成李泽打算自个儿坐上那个位置? 光想,颜娧都觉得好笑。 这些年在雍德帝按照再寻常不过的规矩,有意无意地将朝堂上下的大员调动了几次,除了三省六部几个老大员没变动,几次恩科下来参与上榜的世家子弟哪个没有被远放? 甚至几次调任也没能调回雍城,多少世家子弟至今仍在外面三年一调?神经再大条的世家们也能察觉不对吧? 雍德帝既然存了心要整顿,怎么可能再留个烂摊子给接手之人? 更何况不为自个儿想也得为儿子着想啊! 跟着帝后的銮驾回来雍城,虽然没有执掌权柄的意思,她还是当了几天的小内奸(监),把朝堂内外之事也多数捋顺了,这才开始把矛头指向李泽来了。 颜娧看着暗卫已将人收拾乾净之后,满意地递上备下的乾净衣裳,几个暗卫七手八脚的穿好衣物后,将人送到两个主子面前。 曲身抱膝蹲在李焕智面前,眸光几次来回在那张不知真伪的脸庞上,他竭尽所能地傻笑着,她静默无声地看着,僵持许久后,颜娧唇线勾了抹弧度,又迅即恢复常态。 能忍耐二十余年为皇子谋划将来的舅父,想来也不是容易对付之人,若不是没学得一身能制衡李泽的武艺,也不至於落得今天的地步。 如果是真傻,那当然无后顾之忧,要是假傻也希望他能继续忍耐下去,别太早被李泽灭口才好啊! “我怎么觉得方才那些话,妳是故意说给他听的?”裴谚怎么想怎么不对,颜娧什么时候把话说得那么简单明白了? 颜娧起身回以一记淡薄无情的眸色,凉薄道,“戏才刚要开演,戏台上的人要是有个什麽万一,那怎么演得下去?” 两个男人齐齐一震,那顷刻的清醒眸光没有逃过她的注意,既然李焕智不表明,她也没有戳破的意思。 “不管你是真傻假傻,还是给你一句忠告,搬不了的石头不急着搬。” 裴谚看着依然笑得一副痴傻的李焕智,不在意地撇了撇嘴来到她身旁,“行啊!连个傻子妳也不放过。” “是他不放过我,不是我不放过他。”颜娧意有所指地提醒,没漏掉那微微一僵的身躯,因而更加确信李焕智的神志清醒。 能任由李泽拿她们姊妹作为交换条件,不也是向天借了胆? 这会儿面对自个儿造的孽,李焕智也有苦也说不清了,眼下他假傻回到侯府还有得受呢! 时时刻刻防要防着李泽出什麽杀手鐧,能不累人? 裴谚想想也对,总是这群人来找她的麻烦,哪时候她亲自找人麻烦了?再想想他当初把她带离敬安伯府真是对的吗? 瞧她那都要把地道给掘通了的模样,指不定也想好后路了,被他带走后反而卷入了一场人间最难的是与非。 再看看她那尽在掌握中的泰然自若,顿时也明白眼前这个男人是假傻,他搔了搔头,绽出一抹阳光灿烂的笑颜,安抚道,“不怕!妳且安心回宫,兄长会好好收拾他。” “有劳兄长了。”颜娧也绽出了抹勾人心弦的笑靥,实在喜欢裴谚这悟得即时的脑袋啊! 戏有人愿意演,棚子也搭好了,还有什麽需要忧心? 换值的巡防戍卫已缓缓徒步来到城门口,一旁暗卫赶忙悄悄退离了城楼,只留下三人驻足於城楼阶梯下,为首的廖都知远远见到两尊大佛,连忙抛下身後队列快步赶来。 承郡王离开雍城时特意交代城内事务由裴谚主持,祈郡王离开时也是千交代万交代绝对不可以怠慢此人,他不要顶戴才敢造次半分吧? ------题外话------ 早安~上工啦!上工啦!随玉上工啦! 单位没染疫的天选之人....仅剩4人....一半一半....随玉继续努力防疫~ 谢谢书友们的打赏与投票!啾咪~ 第七百九十六章 严谨 何况另一尊大佛还是圣上亲自交代不得违逆的小祖宗,两位都不是能得罪的主,不警醒点怎么活? “裴公子。”廖都知恭谨地朝著两尊大佛揖礼,正打算询问为何入了夜还在此地,因认出畏缩在地上的男子而纳闷问道:“这不是忠勇侯的世子?” “廖都知与这位公子相熟?”颜娧眼睛一亮,喜出望外地说道,没等也没打算等回答便接著指示,“那真是太好了!这位公子我们问什么都没问出口,只是一直说他叫李泽,怪了!忠勇侯府有两位嫡公子吗?” 被说得一愣一愣,廖都知不知该如何应答,默了默,连忙又凝望了眼前笑得十分诡异的男子,有满腹疑问也是一句都不敢问出口。 眼前的男人的确像啊!即使灯光灰暗,要看出他的特征还是不难…… 更何况平日里,李焕智动不动就寻些眉目宴请他们这群守城的门卫,要说不认得实在太违背良心,只不过不想被揭穿与世家子弟多有纠葛之事。 前些年闭着眼默默放人进出城门的次数还少了?这时候承认关系匪浅不是给自个儿找没趣? “没听说啊……”廖都知呲了几声,凝眉看着伤痕横亘在脸上的男人,那说不上来的熟悉,叫他心里的忧心提到了嗓门。 依稀记得守门的戍卫说过,曾在某个清晨遇上回城的李焕智,难得没有吆喝大伙儿约酒,可是没有任何戍卫看到李焕智曾出城…… 总不会是那时候给钻了空子了? 此事他也说不得也不能说,若是让上头知晓李焕智如何地进出自由,城门口还能留下几只猫? 眼前人也只能顺着面前的大佛的意,他们说是谁就是谁,哪敢有什么意见?管他是谁!现在赶紧把人给送回忠勇侯府才是重要的! “是啊!虽然在下好些日子没回雍城了,也没听说何时多了个李泽啊!”颜娧也佯装不解地回望,被看得眼角抽了抽的裴谚,也只能配合着演戏。 “廖都知能认出人来,想来也假不了,看这面相应该是双生子...总不是忠勇侯府早年也犯了欺君之罪吧?” “呃——”廖都知被问得一噎,他能说吗?连忙退了两步拱手道,“下官不敢随意揣测侯府之事。” 当初李泽初次来到北雍时,他不过是一个守门的小小戍卫,如今好容易攀上侯府的大树,顺利爬到此时的位置,怎么可能认了此事? 北雍虽早没了双生殉之事,圣上也不追究当初偷藏的孩子,还给了百姓一个清明盛世,却没说追不追究当初私放婴孩出城的戍卫啊! 军人与百姓终究有所不同,何况还是近畿戍卫…… “有这么神秘?”颜娧偏头看著额际沁著冷汗的男人,纳闷地问道,“城卫们不都说,廖都知与侯府颇为熟捻?” “下官不敢,一介匹夫怎敢攀附上官?”廖都知头更低了,手心里也揣揣不安地冒著冷汗,完全不知道今天是哪儿惹了这尊大佛不快? “这事儿,该不该回禀给圣上啊?” 颜娧再次语不惊人死不休地问道,问得廖都知腿一软噗通地跪了下去,裴谚见状挥了挥手,不愿再见到人的烦闷般,瞥了眼示意廖都知身后的戍卫来扶人。 “妳刚回来,少惹点事儿!你们赶紧把人给送走,别让他在这扰了巡城将士们的清静。” “下官明白。”一将人接过手,廖都知便不着痕迹地狠狠抓了把,还没来得及盘算是不是要把人送回侯府前,颜娧的嗓音就在身后内疚不已地传来。 “是呢!赶紧先把人送回侯府,先向侯爷致个歉,结束巡逻我们再亲自登门道歉。” 廖都知背对着两人,眉尾不经意地抽了抽,连忙敛起狠意,回头恭谨地问道:“道歉?” “是啊!李公子都不知道在城门沟渠里待多少时日了,我们巡逻的戍卫都没发现,不该好好道歉?” “沟...沟...沟渠?”廖都知本想着不着痕迹地解决此人,反正不管现在城里的忠勇侯府世子不管究竟何人,他们之间的不成文规矩不会有所改变即可,却被这一声道歉给扰乱了心思。 眼前之人若动不得,一时间他也不知如何是好? “城内巡查得不够严谨,不光是廖都知没了颜面,连我们都要为此事致歉,难道不是?”颜娧再认真不过的眸光,瞥过了廖都知难看的脸色。 敢在她面前玩小手段? 李泽这厮才来到雍城几日?居然已经有人肯为他冒着风险办事了?或者,廖都知根本不在意真正坐在世子之位的人是谁? 看着方才说到双生子之事,廖都知闭口不谈的神色,摆明早就知道忠勇侯府里的那些不为人知之事…… “下官知错。”廖都知想也没想,立即单膝跪地认错。 本以为承祈两位郡王不在雍城里,他可以大肆张狂的配合忠勇侯府的谋划,眼下看来非但杀不得,还被设下了活套啊! 看着眼前傻愣的男人,除了没了周正的面容,甚至落得不良於行,即便真能挣回侯府嫡子的名分又能如何? 忠勇侯戎马一生,所立世子虽然文武都不出彩,至少有熟读老爹房里的兵法,上马上也能推弓拉弦,为方便谋划大事,这些年世子所为皆以降低他京城的存在感为优先,从来不会有任何出彩的行为…… 廖都知不由得低头再看了眼前男子,再想想这些日子遇上的世子,孰是孰非已然浮现在眼前,心惊的是自个儿方才竟想着帮他了结此生…… “知什么错呢?动作再快些,省得惹我们家小祖宗不开心。”裴谚不耐烦地再次将人挥离眼前。 一行人慌慌张张地走远后,两人交换了个神色不禁笑了出来,似乎都十分满意对方的表现,回望月色已深也乘着阑珊灯火,信步走在荧荧夜色的街道上。 “娧丫头,当真要留他在侯府?”裴谚看着方才差点死于非命的男人,都忍不住提了口气。 廖都知可是往死里招呼啊!要不是颜娧即时出言,只怕早气绝当场,那些毁人脊柱又不起眼的致死法,手指再往深一寸,李焕智这条命也就交代了。 ------题外话------ 早上好,随玉回复教小猴英文的日子...结论...感觉会中风.. 第七百九十七章 渲染 “留,怎么不留,回到侯府里就好,母爱很伟大的,尤其是饱含愧疚之心的母爱,铁定能为他披荆斩棘地下来。”颜娧只差拍着胸脯保证。 虽然只有远远瞧过相家那位老人家,那慈眉善目为相芙安危而忧心模样,她至今仍记忆犹新,想来为了保下孩儿性命,宁可儿子换了身份的母亲,见着应该过得挺好的儿子突然带着满身伤回来,她能不心疼吗? “妳又知道了?”裴谚停下脚步,冷冷地瞥了眼,心里暗自叹息,自小心眼就比人多,越大心思越是弯绕啊! 这次颜娧又在东越吃足了苦头回来,想必心境也大相迳庭,言谈间装个几分傻气,如果能逗乐她,何乐不为? 再说了,此次雍德帝连帝位都托付了,于她真的没什么好与不好知事了。 “宫里的女儿是她生的,两个儿子也是来自她的肚子,手心手臂都是肉,能不好好安顿儿子吗?” 裴谚:…… 还有没有谁能不被她算计的? “我还在想怎么跟皇帝伯伯说这件事呢……” 颜娧看似认真思忖地咬著唇瓣,一旁侧目回望的裴谚忍不住的嘴角抽了抽。 “妳都不怕遭天谴的哈!”他只能在心中默默地为雍德帝掬上一把同情的泪,天底下也只有她敢坑皇帝了。 “妳想把这事儿烧进后宫?”走在秋意未至的人行寂寥的大街,裴谚突然觉得浑身发冷。 “当然得烧啊!”颜娧饱含作弄的眸光瞟过了局促不安的男人,“李淑妃都逃了几年了?总该有一次为家族兴衰到御书房去跪一跪吧?” “妳打的是这种主意啊?”裴谚讶然无言地抹了把脸,后宫都快被清空了,这样真的好吗? 颜娧似笑非笑地扬起意味深远的浅笑,“你当这些年德妃怎么忍下来的?为什么不过四妃之首的她,不求上进也不求皇子有多出挑,连成国公府也只求在北边戍边,不回来掺和雍城风云的自律,有那么容易达成吗?” 雍德帝早早为自个儿留下退路了,否则怎么换来德妃多年的息事宁人,不求回报地为后宫管理大小事物? 裴谚被问得一噎,顿时微微一愣,他倒是没想过,为何德妃能在宫中相安无事多年,不由得拧了剑眉,停下脚步质问道,“妳才回来几日?这是又知道了什么秘辛?” “也没什么,皇帝伯伯想甩锅,总得先知道哪些锅盖得留下来。” 颜娧剪水般的眼眸回以天真可人的浅笑,看得裴谚唇际没忍住地抽了抽。 娧丫头啊!用锅盖形容宫中贵人……这样合适吗? “行了,行了,我不跟妳说了,我要回姒儿身边寻求安慰。”裴谚被她说与不说的疲劳轰炸给炸累了,现在他只想回家! 突然想到颜笙提醒之事,颜娧连忙扯下正想飞身离去的男人,“我跟你回去。” “妳跟我回去做甚?”裴谚心中的不悦终于攀升到了最高点,连家里都没得安生了吗? 这会儿换颜娧被问得一愣,不由得干笑问道:“那不是我家吗?” 裴谚瞬时没了气燄,当真气得一时忘记,那是谁的地盘了,不在梦里也不知身是客了,只能气蔫蔫地努了努嘴。 “小样。”颜娧被那委屈的模样逗笑了,不由得拉近了他的衣襟,细声在他耳畔说道,“祖母交代我把隐育蛊给解了,难不成你不乐意?” 闻言,裴谚犹如落入冰窖般的冻在当场,不可置信地偏头,不知从何问起的傻看著她,难不成他这几年的卖力耕耘全都是白费的? 没等他问,颜娧带著戏谑浅笑,想笑又不敢笑地频频颔首,“对,就是你想的那样,这是祖母交代的,想说什么都去找她老人家。” “妳...妳...妳们这样坑的我?”裴谚欲哭无泪却又无处遁逃地死死咬著薄唇,心里满满的无力与委屈啊! “祖母是为你俩好,我不在北雍,你要忙的事儿多了去,过早给你添个软肋,你怎么好好做事?而且,女子有孕的时机本来就不宜过早,别以为掌控了窈匀丹的来源就可以肆意妄为。”颜娧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丧气的肩膀。 “絔儿都摆在眼前了,哪里早不早的?”裴谚那叫一个闷啊! 想当初他还意气风发地找了承昀嚣张了几回,现在进度整个严重落后,能不心酸吗? 颜娧:…… 张了张嘴又不发一字,静默了顷刻,她挑了挑眉冷笑道:“好吧!既然你不高兴,那蛊虫也甭解了。” 话毕,颜娧当真就甩下人,踩著分外轻松愉悦的脚步,往敬安伯府的方向走去,裴谚惊觉不对赶忙急起直追。 “我哪里说不解蛊了?妳等等!”追了几步,又意识到说错话,裴谚砸巴了下嘴,拉著那双傲慢的藕臂,迈开腿就是跑,“快点!快点!我也要当爹!” 颜娧:…… 虽然大街上没几个人影,也不能大半夜拉著她往家里跑,嘴里还喊著要当爹吧!这是气傻了不成? …… 在裴谚有意的渲染下,不过两日的时间,雍城里已有半数以上的人知晓,忠勇侯府多了一位傻嫡子之事,而且还是世子的双生手足。 虽说雍德帝对于此事早已不做计较,然而在政令颁布多年之后才又闹了一个旧案,实际上也惹来了不少朝臣的诟病。 一时间,一向人前低调的忠勇侯府竟被推往了风口浪尖上,尤其得知是在沟渠里找回李泽之事在戍卫间传开后,指责苛待儿子的言论,甚至还有碍于脸面抛弃儿子之说。 这几天,忠勇侯府都被臭鸡蛋和烂菜熏得臭气熏天,更是逼得真实的李泽一时坐立难安,甚至以李焕智的身份几次入宫向长姊告罪。 李泽也无法相信,将他丢在枯井之事竟能被揭穿,将人给带到城门口也就罢了,甚至光明正大的带回侯府…… 本想著亲自寻廖都知了解其中缘由,为何没有在第一时间解决隐患,谁知道他竟以公务繁忙接连数日避而不见。 想必他是嗅到其中不寻常的味道了,今日连他自由进出城门的惯例也被撤下了,找不著人他又能如何?只能老老实实地缴交路引并登記造冊。 ------题外话------ 早上好!随玉上工去!没中风~继续教 第七百九十八章 孝道 知道出什么事儿,却无力回天的郁闷,这几日重重压在他心头上,落坐在二楼书房的凭栏,本想趁著秋意凉风拂去心中不快,好好用一顿饭,偏偏见著李焕智也落坐在跨院书房内用膳,那傻愣愣的眸光里带著一丝戏谑的态度,令他更加食不下咽,进而整个人更不好了。 两座跨院当时故意建造成同一模样,存著对应龙虎之势,按著其间水榭廊道的设计本有兄弟相互扶持之意…… 现下对他只有膈应! 尤其侯夫人又三天两头地在他耳畔叨念,李泽被送往织云岛活得有多么不容易,受了那么重的伤回来,希望他秉持善念多多给予关照,如同现在又在他用膳时间来到身旁耳提面命了。 “泽儿已经没了同你争世子之位的本钱了。”侯夫人落坐在对桌数度哽咽,抽抽搭搭地抹著眼泪,半求半命地说道:“焕儿,泽儿之后全指望你了。” 她两鬓灰黑两色掺染的青丝,簪著华美的金银头面,柔和丰腴的面容不难理解这些年生活过得极为富裕,锦缎裁剪的衣襟云袖上,掺著金银绣线的福寿字样若隐若现,连足上绣鞋也不容忽视地格外奢靡。 “母亲,您说的儿子都知道了。”李泽耐著性子没敢有半分忤逆,一辈子没有得到过的关心与爱重,要如何分拨给李焕智? 听著母亲止不住地念叨,李泽著实脑壳疼,再次抬眼回望跨院里的正进得欢快的二愣子,他的心思有若沉入谷底的冰冷严寒,也纳闷著为什么那个丫头把李焕智给送回侯府? 当真只是为了膈应他? 依照对裴家那个丫头的了解,她绝对不可能做那些没有多方益处之事,这次她究竟打著什么主意? 侯夫人眼角悬著泪光,不确定地问道:“当真?” 公侯世家关上门来不就是那些争权夺利之事儿,当初毫不犹豫将双生子送走也是顾忌著此事,心里也想著将孩子送回织云岛,除了能有母亲的妥善教养,待儿子长成也能适时地动用岛上的力量,谁能料到孩子终究回到身边来了…… “母亲于我还有什么不放心?”李泽薄唇勾出泰然自若的弧度,和缓道,“为三弟突然返回北雍之事,长姊在承凤殿门口跪了几天都没得到圣上召见,想来圣上对此事上心了,母亲抽空进宫探望长姊吧!只怕都哭成泪人儿了。” 侯夫人微微一愣,是啊!她竟忘了此事! 这些年女儿安分守己只为熬到三皇子长成,如若这时候被问了旧日罪责,这些年来一切的谋划可就毁于一旦了…… 荣华富贵即将到手,她又怎可能不心动? 如若三皇子能顺利成为储君,哪还需要眼前的雍德帝? 一个靠走大运苟活的皇帝,能再蹦哒到何时? 虽然泽儿傻了,但当初谋划将他扶上帝位之人还在眼前啊! 眼下女儿被帝后欺凌没错,等将来孙儿登上了大位,皇后一个人能成得了什么事儿?后宫还不是要让女儿作主? 侯夫人原本泪光闪烁的眸光迅速地转换,气势全回到了血脉里的趾高气昂,沈重凝著眉宇向儿子道:“你长姊是个聪明人,她明白该怎么做,好好帮她把宫外之事安顿好,便是最大的帮忙。” “儿子知道。”李泽这些日子也算看清了母亲的心态,以包裹著大局为重的糖衣喂进每个孩子嘴里,期望能化解多年前未能成为老皇帝身旁那人的失落。 如愿地将女儿送进皇宫为妃,不足以安抚她的奢想,因为淑妃始终没能走进雍德帝心里,甚至后来的小黎后成为继后,都狠狠了责骂了女儿一顿。 当初一门心思想嫁皇家,最终下嫁成了忠勇侯府成为贵妻,只为这声夫人的称号,能聊慰无法成为宫妃的遗憾。 起身目送母亲离去的背影,李泽心里有说不出的酸涩。 谁承想在他心里,仍保留一丝幻想,母亲能否认出他来…… …… 承凤殿 秋分之后,晚风徐来秋意浓,今年的秋霜来得格外地早,殿外廊道外的几株绿植,入夜后早已布满了雾凇。 李淑妃不畏寒冷地裹著单薄的寝衣,跪在殿外砖道上时不时有气无力地呼喊著圣上,希望能博得一丝同情未果。 在皇宫里自在悠然地度过二十馀载的她,曾几何时落得这副模样? 不过短短几日,原本曼妙诱人的丰腴身形,已落得瘦弱不堪的模样,长期没有饮水的唇瓣也拨了几层皮屑,哪还有那贵不可言的气度? 然而殿内之人根本没将心思放在她身上,紧紧关著宫门,不论老小个个拿著一手叶子牌打发时间,输了牌面就轮著弹额头,连雍德帝额际也泛著红痕,更别说陪著玩的几个老伙伴,颜娧也没逃过啊! 完全说明了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的道理,弹到后来那还管得了谁在外头跪著,抓著叶子牌的气势勘比在战场上杀红了眼…… 不过天色越晚寒风越盛,黎莹终究没狠下心,偏头嘱咐立春带上几句话,顺道给李淑妃备上狐裘大氅送去。 “啧啧,终究还是妳先心软啊!”颜笙不停地摇头,手里没忘记再丢下一张牌,又抢走了先机。 “她脑子不清楚,总不能赖死在我殿门口吧?”黎莹没好气地睨了儿子一眼,心里气得想把他打一顿,“最该出声的人不出声,偏要把事儿赖在我头上?你还懂不懂孝道啊?” 没能找到理由修理儿子,只能藉著叶子牌多修理几下,否则殿门口被跪著哭了几天几夜的气愤该找谁发去? 说到底,李淑妃也是个很得下心的主,否则怎在这宫里安静的这么多年? 道歉也是拿准了雍德帝不会多加追究双生子之事,纯粹就是来膈应她这个皇后罢了! “要是不懂孝道,怎么会来陪母后呢?”雍德帝笑得那叫一个恭谦有礼,不忘指著额头道,“这不是给母后发泄的机会了?” 黎莹看得嘴角抽了抽,的确,其他人还是碍于面子饶过了他,哪像她每一下都是货真价实的疼。 “而且母后不也给了她几次机会了,是她赖著不走,真有什么事儿……” 第七百九十九章 陪葬 “也是我的事儿!”黎莹截走了接下来的话语,烦闷地道,“进了宫就算她死也是你陵寝里的一员,不想见她就能不见了?再说了,既然谋得了四夫人位置,连她的一根头发丝儿也是皇家的,皇帝把她供在皇城里那么多年,她有什么资格跪坏冻伤属于你的身子?” “不属于啊!况且儿子也没打算进陵寝,人多眼杂的处着不舒服,到苍蓝江里陪着瑛儿不是挺好?”雍德帝有若云飞过境般的轻松无谓。 “你以后不进陵寝?那为娘日后往哪去?”黎莹不由得嘴角抽了抽,知道儿子不眷恋帝位,却不知道是连身后事都没打算…… “母亲……” 雍德帝被问得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惹得一旁的颜娧笑了出声。 “妳是觉得圣上这次死定了吗?” 这话问得雍德帝面色沉了沉,其他人倒是跟着笑了出来。 “上届储备皇帝都死了,连带帝后爹娘都能因为悲痛万分一起去了,他来个什么万一撒手人寰,似乎也不无可能。”颜笙小心翼翼地看顾着手上的叶子牌,半点没有放水的意思。 “这话说得实在。”颜娧偏头看向被预知了死亡的男人,竟然没有半点慌张,反而是……欣然接受? 活腻了? “不过这是咒妳儿子死得比妳早吗?什么叫往哪去?”颜笙没好气地睨了握着牌发愣的黎莹,不悦说道,“他要是真死于非命,我们裴家的脸面摆哪儿?” 身为当事人的雍德帝唇线勾着不自然的浅笑,黎承两兄弟不在城内,也使得他颇有心无罣碍的松快,裴家人又随时在母亲身旁,他真有舍命为饵的冲动啊! 等了那么多年,终于等到李家人再次自掘坟墓的机会,东越之事他们一家能为四国太平忍了,北雍境内之事难道也得忍了? 他的后宫也才不过几个女人,真能稍稍安心之人,这么多年只有一个德贵妃,还是把后宫所有的孩子都变成了她男人的后宅,才情愿与她的男人留在皇宫里终老。 人人都猜测着为何德贵妃能够一帆风顺地独霸后宫,天知道那只是互惠互利的交换条件,人人都瞧不起她的男人又如何?背地里她的男人能游走在妃嫔的寝榻,为平衡各家势力,按着皇帝的要求生下了皇家子嗣,除了先黎后的孩子之外,所有的皇家子嗣全在她男人所出,有没有当皇后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多年前德贵妃有意无意地向成国公夫人透露,她的二皇子并非圣上子嗣,吓得两夫妻骂也骂不得,打也打不得,消息要是传出去还得了? 真以为圣上不知此事的成国公夫妇,内心恐惧得日夜难安,深怕这个能剿灭九族的欺君之罪真降在成国公府头上,因此多年前请愿举家去北方戍边,至今也有二十余年未归了…… 德妃既有了她想要的结果,当然心甘情愿地留在宫中为他鞍前马后,两人也算是多年老友,许多事儿都心照不宣,就连他突然迷恋小黎后,流连忘返不思国政也不曾龃龉。 若不是李淑妃设计卖乖,要她协助张罗黎承婚事,她也算看着黎成长大的,估计帮他张罗个婚事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谁知道真沾了一身腥,她着实一点也不想跟后宫那群女人有什么瓜葛。 在深宫里要找一个知己太难了,更何况要找一个无须考虑家族内需的好友,有他这个蓝颜知己,她终于也明白不该再贪得无餍的寻找其他意气相投之人,更加明白他才是偌大皇城里她唯一的依靠。 他心里也清楚,眼下他是李家想除去的目标,母亲的顾忌李淑妃在外头受了寒也是意料之中,然而娧丫头已在事先言明了,宫里的内应没找出来之前绝无宁日可言,他又怎能贪生怕死? “圣上当真不怕?”颜娧遮掩着手里的叶子牌,偏头再次认真地确认,狡黠的眸光里哪有为人母的正经? “怕什么?”雍德帝丝毫没有放松戒心,斟酌了几次牌面才丢出了一支安全牌,“有妳这个香饽饽陪葬,挺值得的。” “你不是不入陵寝吗?跟我抢陪葬品作甚?”黎莹也丢了支安全牌,这局的牌面怎么看又是颜笙占势头啊! “你们俩母子能不能说点人话?”颜笙揽过颜娧纤细的肩膀,看着投来的感激之色,朝眼前母子冷哼了声,“这是我家孙女儿,要陪葬也是给我陪葬,你们闪一边去!” 听着这仨的对话,颜娧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我谢妳啊!”睨了自恃仗义地挑眉一眼,颜娧推开了肩上热络的手臂,惹来了众人相视而笑,她也跟着绽出了笑靥。 若有所思的瞧了儿子一眼,黎莹这一晚也输累了,心里总惦记着外头跪着的那个人,玩也玩得不起劲,输得更是不舒坦,于是盖了手上剩下的牌面,无奈问道:“依妳看,他何时会有事?” “妳再添把火会更快。”瞧着对家把牌给收了,颜娧也无趣地跟着盖牌,一晚上的闹腾大抵也够了,原想着给殿外之人种下恶因就可以收手了,谁曾想遇到两个怎么输都不打紧的母子。 “怎么添?”颜笙晶灿灿的眼眸死盯着颜娧不放,惹事呢!她能行的! “等她身体支撑不住,等皇后输得昏厥了。”对颜笙这爱凑热闹的性子,她一点办法都没有,还好这辈子有一个能护得住她的丈夫啊! “妳打算把全皇城的御医全扣在承凤殿?”雍德帝倒抽了一口冷气,要是一个医者都没留给李淑妃,忠勇侯府能甘心女儿受辱吗? “圣上不就是想知道,谁会带着什么人进来?”颜娧挑挑黛眉,抿着绞好的唇瓣戏谑道,“最好能在娘娘身旁守个几天几夜,朝都不上了最好。” “我就知道娧丫头是唯一真心会待我好的,”看着小丫头抬起茫然的眸光,雍德帝莫名地绽出了期待的笑容,“打从我认识妳开始,不是支持罢朝,就是支持朕留在母后膝下尽孝,日后还要妳多多照顾啊!” 颜娧直觉今晚参与牌局的人全都失常了吗? 她刚刚听到了什么? ------题外话------ 早上好~周五啦!随玉手边还在整理往生莲花与元宝法船,会找时间努力存稿的~如果折过头了,周六晚点更~ 看著看著娧丫头的角色也快二星了啊~看样子是能赶上生日晏了吧?谢谢书友们的大力支持与帮忙~ 第八百章 细节 怎么听着还有点相见恨晚的味道? “圣上满脑子想休沐的心思,想疯了吗?”颜娧只剩啼笑皆非了…… “朕想啊!也只有妳帮了。”雍德帝一臉正經的讪讪笑着,“没有妳的从旁谋划,我怎么可能有懈怠国政的机会?” 颜娧真被这对母子打败,满脑子都是些什么跟什么?到头来还成了她的错? “等等,我刚刚才送出去狐裘,接着要跟她抢御医?”黎莹从没想到她也有做白工的一日。 “我又没让妳送。”颜娧事不关己地耸耸肩。 黎莹:…… “她在宫里一向是个不管事也不惹事的主,传出去似乎有点矫情啊!”传出去连颜笙自己也不信啊! “要的就是没人信。” 颜娧那了然于心的模样,叫在场三人都愣了愣。 一向明哲保身不管事也懒得惹事的皇后,突然卯起劲儿来跟李淑妃过不去,的确会造成不小的风波,德贵妃那儿到底该不该出手管? 仅剩的一后两妃,德贵妃不理会行吗?这招狠得…… “妳又想作甚?”黎莹呐呐问道,虽然早知道李家可能是北雍一切乱源的源头,然而多年相处也算井水不犯河水,李淑妃在宫里如何夹着尾巴低调度日,她都是知道的…… 如若最后出现的那人也是李家人,她这些年来的隐忍也有个说法了,想来李家也是对德贵妃的作态也有了怀疑,否则怎么会耗费时间培养芯艾安插在清辉殿里? 原先她也是不赞成儿子与德贵妃达成那样的交易,然而她终究妥协在儿子的哀求里,要他与那些参与谋害父兄的罪魁祸首之女同床共枕? 说不定哪日连他也得没命啊! 皇宫里没有以心相与的同伴,将纠葛化为简单的利益交换,或许会比费尽心思讨好他人来得心安,满足了德妃的心里所想,在时间长河里反叛他的机会也相对减少了许多。 因此,当她再次回到宫中,德妃想都没想便要将权柄交还,其实她也纳闷许久,德妃从不曾向皇帝质疑,他们也不想多说什么,就怕人多嘴杂出了事。 “我没想做甚,就是等。” 颜娧肯定的眸光注视着三人,颜笙好奇地挨近了颜娧几分,打探道,“当真觉得是李淑妃?” “是也不是。”耸了耸肩,她也没一定的把握啊! 颜笙没好气地拧了下小巧的鼻尖,冷哼说道:“我最讨厌妳这讲话不清不楚的坏习惯,把话讲清楚来很难吗?” 先是被拧得咯咯笑着躲过攻击,颜娧按下那双略带薄茧的巧手,屏气凝神地说道:“藉着相家互通有无都是小事,但是传递的消息太正确就是大事了。” “宫里真有其他内应?”这话雍德帝也不太相信,宫里只剩下几人了,再猜测下去,指不定他也成了疑犯了。 “李泽受困织云岛,说因为山上天候不佳,不适宜休养而到城里长住,宅邸里是清静悠然适合养病,可用的人手却少得可怜,你们说相家是真容得了李家,还是在等着李家出事?” 颜娧再次回想与那老夫人匆匆一瞥的模样,那眼底的焦急如今想起来,到底是为谁着急还得再想想,颜笙正打算开口回答,又被她抬手拦了下来,“妳别说话,动不动就把孙儿关到瀑布山洞里的人话说不准。” 颜笙张了张嘴又阖上,忍不住地撇了撇嘴,谁家不好好教养子孙谁倒霉啊! 难不成裴家家业要给葬送在不孝子孙手上不成? 忽地,她愣了愣,回望颜娧的眸光缓缓由不屑转为错愕。 李泽为救相家独女才受了冰毒成了废人,在此之前生活在相氏山庄里,也是过着勤练苦读的日子,眼下看来相家是有所取舍…… 看着一如心中所料的表情,颜娧偏头微微一笑,母子俩也透过这一惊一乍听懂了他想表达的意思,不也正在说明相家不是敌人,那么潜藏之人又是谁? “娧丫头,被妳这么一说,感觉坏人只能是朕了。”雍德帝眼底那莫名的怅然令人心酸,本以为已经接近答案,经此分析似乎又远离了答案。 “皇帝伯伯。”颜娧忽地慎重地看了他一眼,语重心长地再次提醒,“你觉得有既得利益之人,就不会起了贪念了吗?” 雍德帝被问得微微一愣,被突然涌上心头的错愕给扼住了呼吸。 “传递到东越的消息,是小黎后来到宫中之后变少的。”颜娧因他的错愕而心生惋惜,什么样的情感竟令他有这样的失望之色? 听完这些话雍德帝失望地揉了揉眼前的叶子牌,再听不懂指的是谁,真太对不起她再次回到宫廷的好意了。 “朕以为最终能得到一生一世一双人,会是每个男人的念想。” “皇帝伯伯长情,不代表其他人也是。”颜娧颇为遗憾地坦白说道,“指不定他心里记恨着。” “记恨?他能记恨朕什么?”雍德帝听得不乐意了。 “如若皇帝伯伯放弃了帝位,或者死于非命,那他还能有您的后宫妃嫔为姬妾吗?”颜娧双手交握撑着下颌,兴味地问道。 “我知道您舍得放弃,隐藏在您身后的那人的意愿,您问过了吗?虽然不能手握权利,夜幕来临却能过着与皇帝无异的日子,过久了会不会忘记初心?” 雍德帝无奈啊!他只顾着想摆脱眼前的身份,的确没想过勤公公如何安置,难道给了德妃掌握着后宫权柄,还不足以产生安全感? “朕就知道,妳喊我一声伯伯一定没好事。”雍德帝心里酸啊! “哪有的事!明明就是圣上透露的细节多了,目标也就明显了,这锅我可不背。”颜娧不服气地冷哼。 “母亲再回到宫里之后,承凤殿里的人手全被黎承换成了,不是黎家人就是裴家人,就连勤公公也鲜少踏入殿内……”黎莹也是一声莫可奈何的叹息。 “娧丫头,朕越来越不喜欢同妳分析事情了。”雍德帝拧眉不停摇头摆手。 “是啊,听到最后都没好人了。”黎莹抿了抿唇瓣,不由得苦笑。 “咦,你们母子不说,我还真没发现呢!”颜笙发现新大陆般的诧异,这招黑的本事果真不是那么容易的…… ------题外话------ 早上好~随玉赶上了~也熬夜了~我去检讨~ 第八百零一章 忠勇 “你们当我乐意进宫来猜这些事?”颜娧眉尾抽了抽,这是哪门子的结论? “妳知道得太多了,一定是这样!”颜笙终于为她的招黑寻了个最好的理由,怎么之前都没想到呢? “你们现在才发现,我的厄运来自知道太多吗?”颜娧努了努姣好的菱唇,环胸撇头道,“知道把我差点害死的罪魁祸首是谁,你们都没有半点内疚?” 颜笙与黎莹互看了眼,交换了个神色,同时沉着淡定地回答。 “没有。” “交友不慎啊……”颜娧藕臂轻靠桌沿,扶着发疼的额际,不停地摇头。 “说什么呢?我们把问题都厘清不是挺好的?”颜笙没管她的郁闷又凑近勾住了不情不愿的藕臂,“能把问题给解决不是挺好的?” 话说得没错,但是真一次次地落入险境,那滋味一点儿也不好过。 若非她的心理素质强大,被关入戏秘盒的头几个月,只怕早被关疯了。 “姊姊是那么容易当的吗?”黎莹着急起身打落桌上的叶子牌,不甘示弱地也凑上前去挽住另一只藕臂,可怜兮兮地瞅着她,哪还有贵为一朝太后的威仪? “我们找了妳一辈子,还被卓昭设计陷害了,难道都没一丁点舍不得吗?”颜笙靠在纤瘦的肩膀,画风完全搭不上地撒着娇。 颜娧抬眼向唯一的男人求援,“皇帝伯伯认识吗?赶紧把这两个人带走,我还得回家照顾孩子。” 虽然画风出奇诡异,雍德帝也没敢管这仨的恩怨,要笑又不敢笑地问道:“何时喊御医?” 这群人桥都还没过就拆啊? “那还不简单!” 颜笙轻轻挑挑眉峰,立春头也不回地退出正殿,不到半盏茶便听得李淑妃的侍女在殿外着急地呼救,殿内几人不由得相视一笑。 “娘娘,您怎么了?您醒醒!” “救命啊!娘娘昏倒了!” “该我啦!” 颜笙扬起一抹坏笑,照着方才听到的话语,讽刺般地全部重复一遍。 两宫的人手全动了起来,危急时刻正是存在感与重要度的大考验,两宫人手同一时间动员,结果李淑妃灰溜溜地让宫里的内监背了回去,晚了几刻钟的结果,连一个御医都分配不到。 承凤殿里跪了一地的御医也将皇后救醒来,在殿外都能听得皇帝咆哮不止的怒吼,守在殿外想抢个御医的侍女碰了一鼻子灰,只能一路哭回栩生殿。 路上碰上得到消息,着急赶来探望的德贵妃,无奈地宽慰两句之后,看着紧闭的门扉一声长叹后,自知无能为力地也带着人就回宫了。 雍德帝立了新皇后之后,对她虽然未曾有变也没有影响,心里多少存着顾忌,那个说会对黎后一生钟情的男人终究变了,也叫她看清不管嘴上有多痴情的男人,到最后终究是浮云一场。 小黎后有皇帝护着能有什么事儿呢? 是以回到清辉殿后便早早安置了。 而她的这番作为也在颜娧的料想之内,芯艾又不负众望地换了装束拿着令牌出宫了,走了一趟海晏堂,将宫内的状况透过小二带给李焕智。 听完来龙去脉的李焕智,没忍住地将小二擒住喉际,几乎要将颈项折断般的愤怒,怒吼道:“蠢货!谁让她为这种事出宫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后宫这种争宠夺爱的芝麻蒜皮小事怎么会传到宫外来? 他向来不相信巧合,尤其在这种节骨眼上,怎么可能淑妃倒,皇后跟着倒? 那小丫头进宫了,更不可能有巧合这种事发生! 英挺的眉宇一皱直觉不对,他抓着小二的大掌松了下来,猛然想起交换消息之人,不止眼前一人,连忙喝声问道:“回府的人呢?” 差点没命的小二抚着脖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忍着止不住地咳嗽说道:“那位姑姑说,淑妃娘娘现在还在昏迷之中,所有的太医都被皇上关在了承风殿,让我们赶紧请府医进宫去,刚才小厮已经找了最快的马回府了。” 李泽直觉背后有股莫名的麻凉直窜脑门,手忙脚乱的整好衣冠,迅速打开支摘窗,瞧准了他楼下的马匹,轻点窗畔屋檐跃上马背,火急火燎地奔驰回府。 真让母亲此时带人入宫还得了? 陷阱!宫里设下陷阱等着他们,若是此时入宫正巧落入圈套,这一定是为了让侯府坐不住脚的计谋! 回来侯府至今,他终于明白当初回来筹谋海晏堂之事,母亲能不遗余力地支持,已经听过太多母亲的不甘心,没有成为先帝皇后的不甘心,女儿没能成为皇后的不甘心,一股脑儿地全涌上心头。 也是因此,淑妃心里的怨憎没有一日削减过,那种绝望的日子他能懂,受了冰毒之后犹如困兽般留在织云岛的感觉,不正是如此? 整个家里,唯一认出他身份的人只有长姊,那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悲怆,牵系着他们两个。 以往的李焕智配合他的行事,只不过为了获得最大的利益,盼着日后能顶着国舅身份,以外戚身份涉足北雍大小商机,对于母亲牵挂了一辈子爱恨情仇根本就不上心。 低嫁忠勇侯府之后,与侯爷两人更是貌合神离,忠勇侯也是个利落干脆之人,夫妻不同心,那么尽到该尽的责任之后,也就各自过各自的生活。 顺着娘家势力一步步攀上忠勇侯这个封号,他也是个不忘本的,自始至终都没想过让宠妾或是庶出的孩子来影响侯夫人的位置,在府里内眷以她为尊,他能给的体面正是如此。 以往隔着侯府门墙看着,觉得父母定是恩爱有加,真正步入忠勇侯府才了解根本不是那回事,李焕智会活成纨绔子弟,也是多亏了有侯爷在前头引领。 几次午夜梦回,他心里着实庆幸的,母亲将他送往织云岛是正确的,至少他没有如同李焕智那般不思进取的成长过程。 当他发现想要回心里所想要的荣耀与将来,并非想象中的那么令人期盼时,竟然叫他忍不住同情那个被送入深宫中,成为不知能不能顺利达成所愿的棋子。 长姊在宫中度过了漫长的二十年,眼下必须再忍! ------题外话------ 早上好!随玉写著写著,居然也八百章了,谢谢书友们的打赏与爱护~ 第八百零二章 顺眼 绝对不能让母亲坏了大事,不能让长姊白费了多年的光阴! 马匹驰骋在长夜寂寥的昏暗街道上,李泽忽地勒停脚步,马儿停驻在街道正中,不安地不停来回踱步。 寂静,无比的寂静! 雍城已数年没有过宵禁,方才离开海晏堂,所在街道更是一路灯火通明,往来人声鼎沸,哪有这般安静? 踌躇顷刻,他清楚不能在此过多停留,若让母亲真带人进宫去闹了,只怕忠勇侯府没有安宁之日了。 正想踏马而去时,不过移动了三个马身,月光竟映照了几许寒光反射,想再次勒停马儿已经太迟,旋即提气飞离马蹬,即将落地前又发现地上不知何时也布满了银丝,只得半空再次翻转,再次回身转正也是狼狈地连退数步。 还没来得及缓过气,一旁阴暗的胡同里传来一连数下的掌声,令他警戒地抽出腰间佩剑,冷冽的眸光凝望着被遮挡而晦暗不明的半截身躯,沉声问道:“敢问何事阻挡在下去路?” “就是看那匹马不顺眼,吓吓牠。”颜娧又向前了一步,姣好的面容借着屋檐遮挡,仅仅露出下半截脸蛋。 “是妳……”深知她不可能单独前来,在不清楚她的来意之前,李泽根本不敢放下手中的兵器。 “我都没露脸,世子爷能知道是谁?”颜娧敛手于后缓缓走出无尾巷,乌云遮掩了晕黄月色,使得立于檐下的身影更加黯淡。 “妳的声音,骗不了人。”李泽眼下不能耽搁,绝对不能让母亲到宫门前去作乱,长剑作势又逼近了那身影三分,已在心里琢磨了数十次取她性命的方式。 “李公子好耳力。”颜娧敛手于后走出阴暗的屋檐,没将刀刃放在眼里似的又往前一大步,扬着似笑非笑戏谑笑容。 看着那胸有成竹的笑容,李泽心里颇为膈应,全然不懂为何她能有眼前这番好运道?不由得自动解释道:“我说过养好必犯。” 既有敬安伯府的疼爱,又能有裴家与整个归武山作为后盾,他的出身也不比她差,为何命运这般坎坷? “在下不是也告诉李公子,等你的病有好的着落再来?”颜娧那晶灿的眸光笑意更胜几分,全是明明白白的挑衅。 “妳一直在等我回北雍?”李泽讶然无言的瞪视着眼前的女子,不敢相信她能够料算到今日的情景。 “我等你作甚?北雍可是我家。”颜娧佯装不解地回望,平常令人心神愉快的笑语嫣然,此刻犹如凌迟般的压迫得李泽无法喘息。 “为何将我拦在此处?”李泽被心口被戳痛而猛地一窒,手上透着寒光的剑身又欺近她几分。 “当然有事才将李公子拦在此处啊”颜娧搔搔头努努小嘴,不解问道,“难不成在下看着像捣乱吃闲饭的人?” “我必须离开。”李泽见她耸耸肩,一副能自便的模样,然而这街道四周遍布看似柔软的丝线,根本就是冲着他来的陷阱,怎么可能随他意思? “嗯,我知道。”颜娧认真地颔首,月色下格外白皙的玉手轻触半空的丝线,鲜红的血珠顺着丝线滑落地面,清夜里格外清晰的落地声着实令人心惊。 “这是何意?”李泽清楚的感受到威胁,她故意在此拖延时间的心态,更令他犹如落入冰窖般的冰冷。 颜娧抽出绣帕慢条斯理地抹去血渍,缓缓地又走近他三分,距离长剑不到一寸的距离,似乎随时能取走她性命般的威胁,她却丝毫不在意,自顾自地柔声问道:“李公子满意现在的着落?” “妳既然知道我会回来,为何从不阻止?”李泽受尽欺辱般的咆哮的怒吼,原来自以为隐密之事,难道在她的眼里不过儿戏? 本以为此行隐密无人知晓,谁曾想竟在此处等着羞辱他! “李公子既然将我的行踪卖给了梁王,又怎么可能不清楚我的去向?难道我比你早回来?”颜娧摇摇头,纤白的指节也在半空摇晃着,“这样可不行啊!你的消息应该比我灵通才对啊!” 没有他的帮助,梁王哪能那么轻易确认她的行踪? 尤其她用了几次相家的支援,他在相家也不算白白浪费时间,毕竟多数人不清楚相汯与他之间的关系,指不定也正为他打抱不平,为何相家家主之位不是落在他头上? 市舶司里也有他的人,想要追踪到她并不是什么难事,再加上厉耿那个脑子坏掉的家伙在从旁给她传递假消息,让她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承昀的死讯是真是假,要将她引入戏秘盒里的一连串计划,当真布局得十分细心。 所幸,关关难过终究还是关关过了,如今的她再次面对这个人,她不想让他就此没了性命,因为那样的惩罚于他根本就是奖赏。 李泽闻言更是心惊,与奕王有旧不是秘密,与梁王有牵系根本无人知晓,尤其市舶司里的人,更是从来不曾露过面,给梁王的信件更只有单纯的是与否,所有的消息都是梁王单独获得再各方拼凑起来的。 与他根本扯不上什么关系,为何她竟能果断猜测消息是他卖给梁王的? “李公子是想问,为什么我会知道?”颜娧俏皮的摊手耸了耸肩,没等他收回诧异,一脸千百个不愿意的神情加上幽幽长叹道,“本来我也不想知道的,总会有些蛛丝马迹跑出来。” 李泽执剑的长臂不知不觉地颤了颤,对于她的言论泛起说不出口的忧心,心里仍有几分不肯相信,那个早就在他意识里却不肯承认的答案,甚至她不用说出口,也明白他所说的蛛丝马迹是什么…… 祖母的冷眼旁观,相芙的狠心决裂,乐稚的凭空消失,他比谁都清楚,其实他已经被取舍了。 看着他敛起的眸光逐渐失去光彩,颜娧不由得嘻嘻笑了两声,旋即收起了散漫的态度,下颌轻轻一抬,头颅微微偏向一旁,冷冷问道:“不知道相家主可还喜欢在下为您送上的这份大礼?” 李泽眸光一缩,颤颤地退了两步,颤抖的唇瓣张了张,始终无法说出话语,只能瞪着愕然的眸光看着她。 ------题外话------ 早上好~随玉来送上祝福~各位爸爸~父(付)亲(清)节快乐! 第八百零三章 大家 她真的什么都知道…… 即便是在戏秘盒里的时候,她也能随心所欲地操控世间一切? 今日的她,与织云岛上那个慧黠可人的小姑娘全然不同,那双清冷不带感情的眼眸,散发着令人害怕的漠然,菱唇上那蔑视众生般的嘲讽浅笑,更是令人为之颤抖…… 李泽的背脊传来一股凉意,从来不知道私隐被扒在阳(月)光下的困窘,有这番惹人厌烦的郁闷。 令他不解的是,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为何能有这般叫人无法喘息的威慑之力?岛上的她,如今的她,哪个才是她真正的模样? 他也是年近不惑的大男人,怎能屈服在一个小丫头的眼神威慑之下? 颜娧青葱小手捏着方寸的距离,提醒他在织云岛上谋划之事并非秘密,“其实相家待你真的上心,你求的稍稍过了些,对你终究仍是手下留情,难道你从没想过乐稚的去向?。” 有相汯的重石令在手,前往北雍的市舶司打探些消息不是难事,本以为乐稚会随着李泽来到北雍,这样看来是连岸都没来得及上来。 见李泽久久没有回答,颜娧抛了抛手中剩余的银丝线,叫他看得更清楚一些,“难道相家太久没有处置反叛之人,让你忘了如何处置不忠之人?” 李泽心里又刮起一阵凛冽的寒风,他已许久不曾随着海船出海捕鱼,织云岛特制的缠魂鱼线还是认得的,当它用在人身上会是什么状况他比谁都清楚,有鱼鳞覆身的鱼儿挣扎时,仍会被无数纤细渺小的尖勾划得遍体鳞伤,更何况千百条的鱼线在人身上摩挲几回会…… 那滋味岂止是生不如死! 幼时他曾见试过一次临刑,每日择日正当中之时施行,经过烈日下曝晒,再以缠魂鱼线摩挲几下,剥落所有稍微愈合的伤口,受刑者伤口红肿胀痛,可以说几乎体无完肤,日复一日直到受刑者断气…… 相家存着什么心思?为何将缠魂鱼线也交给她?难道也想对他施刑?思及此,李泽不由得心惊胆战地吐出了几个字,“乐稚不是回到奕王身边了?” “按着相家的作态,应当是受完刑才会送回去,李公子终于开始担心可能受刑了吗?”察觉到他害怕担忧的神情,她环着胸长指轻点藕臂,唇瓣悬着冷冷浅笑,“虽说北雍律法,私闯宫禁定斩不饶,不过看在忠勇侯府多年来的恪尽职守,李淑妃也在后宫也是安分守己从不惹事,圣上定会从轻发落的。” 听着她有意加重了恪尽职守几个字,李泽直想问她又知道了什么?然而横亘在身前的鱼线令他根本动弹不得,在不知不觉间已被包围了,难怪她可以肆无忌惮,毫不在意他手上的威胁。 他甚至没发现这一切,她是如何做到的…… “妳究竟想要什么?”李泽激动地往前一步,身上蜀锦裁制的氅衣立即被鱼线划破了一道长口子,只能无奈地退回半步。 “事到如今,李公子觉得您全身上下,还有什么值得我觊觎的东西?”颜娧抬眼看了看月相,已是下半夜了,再看向李泽的眸光,依然是那轻蔑得令人头皮发麻的凉意。 李泽阴骘眸光凝视着她,几乎是咬着牙槽地愤恨问道:“雍朝帝后与妳不过淡如水的君子之交,为何要对他们这般鞠躬尽瘁?妳不是裴家人吗?” 颜娧扬起了一抹媚人浅笑,笑得李泽差点忘记身在何方,只听得那温婉嗓音戏谑笑道:“李公子不久前,不是应承着奕王,说在下是神后来着?” 这事儿她可记得清清楚楚,为此事才跑的一趟东越呢! “喔!不是,差点忘了您是两面说词,不知道梁王又是怎么告诉你的?” 实话说也佩服他呢!连过日子都有难度了,还想着谋划下半辈子。 受了一整晚的嘲讽,李泽忍不住地嘶吼着满腔的委屈:“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也不过是投的胎比我好,为何要这般欺辱于我?” 两王能给她的还有什么?不就是协助他掌控织云岛!谁能料想,两王到最后会是这样的下场,连后路也没帮他留下…… “啧啧啧……”颜娧表示不可取摇摇头,眺望晦暗月色后,又是一声幽幽长叹道“李公子莫不是忘了,我也是双生子?” “妳有裴家做靠山,又有施家愿意认回妳,怎么能同我比较?”被挑起了不平之心的李泽,因为这番问话心火灼烧得更为猛烈,说到最后甚至满怀委屈,“长姊与我只是想寻一处安身立命之处,忠勇侯府根本没有我们的一席之地” 颜娧清澈眸光浮上了些许同情,不是为他的处境同情,而是为他无端的自怨自艾感到可怜。 人生的福份出生时早已注定,只有靠双手不断造福积福,人的将来是否能平步青云,靠的是积累善缘啊! 出生之时的时运不过是一个起点,如若没有自我期许与努力奠定基础,有再好的出发点又有何用? “难道相家没有给你一个妥善的安身立命之处?”颜娧质疑地看着被问得心虚的男人,“皇家之事我无法置喙,你是否辜负了相家的养育之恩?谋划前朝后宫那些污糟事之前,你可曾考虑过嘴里口口声声说的长姊?” 雍朝后宫那些事儿,如果没了他年少时那番谋划,哪会是今日的局面? 雍德帝的变化,多数还是离不了黎后殒命,黎后可是出自千年纯臣的黎家,更是货真价实的大家闺秀,真被推上了那个位置,能不为前朝后宫多方思考? 可惜了这群人,已杀鸡取卵的方式,断送了所有妃嫔的将来,东越没有继承人那是厉耀情根深重所致,北雍则是得感谢这群自以为是的世家子弟,以众人之力成就了雍德帝的一往情深。 “只要长姊坐上了太后的位置,对她不就是最好的补偿?”李泽凛冽的眸光凶狠地瞪视着她。 “你说的补偿,李淑妃可愿意接受?”无畏李泽面露凶光,颜娧垂眸一笑,再次抬眼定定问道,“再来一路听着母亲指示,试图改变雍朝后宫的李淑妃,对这些事儿又存着几分热切?” ------题外话------ 早上好~随玉上工去啦~ 第八百零四章 闺秀 李泽纤瘦的长指握上鱼线瞬间,血珠缓缓染红了浮在半空的鱼线,触目得令人心惊,她问了他从没思考过的问题…… 久居深宫的长姊,当初是为迎合朝臣充盈后宫之意,年岁恰好,身姿窈窕,顾盼间眼波流转的温婉浅笑,各项都符合妃嫔的条件。 那时的长姊不知勾走多少世家子弟的心魂,甚至几乎年年的花朝节都是魁首,在世家闺秀里,长姊永远是最出挑的那几人,一向都是家中最骄傲的存在。 初次回到北雍出见时,连他也十分自傲能有那样出挑的长姊啊!而且长姊的手段玲珑,与各家贵女从不交恶...等等! 长姊似乎与先黎后的颇有交情…… 思维跃进脑袋那一瞬,李泽微微一愣,突然意识到从不与人交恶的长姊,在宫中成为最深沉的那一人,她的心里会有多难过? 颜娧从他眼中看出了一丝心酸与说不出的后悔,那种将李淑妃推入深渊中的后悔,也只能淡然无情地应答:“晚了,终究是晚了。” “为什么?什么晚了?”李泽不顾身上染了数朵腥红血梅,不顾自身安危地凑向前去,“妳把长姊怎么了?” “你认为我如何帷幄归武山?靠的全是菩萨心肠吗?”颜娧笑得有如夜风中若有似无且气息悠远而细微的月橘,寻不出来处却无法忽视的勾魂摄魄。 “不可”以。 李泽的话语淹没在涌上心头的错愕里,不可置信地回望颜娧,她说的什么? 帷幄归武山?难道这些年活络于四国的君子笑,当真属于她? 不可能啊!行之有年的君子笑,初设之时她才多大年纪? “在下似乎无须在意你的可以与不可以呢!”她佯装错愕的笑容,回望着眼神紊乱的男人细声提醒道,“我的确是归武山的大掌柜。” “你既然与梁王交好,想必应该也透露了不少事儿?难道没有?”颜娧唇线勾着令人费解的弧度,意味深长地笑道,“比如小心翻船,比如小心冰毒,再比如小心被送出织云岛?” 如今的梁王已入戏秘盒,真想再跟他说什么也没机会了,此时不提点他更待何时? 那飘散在夜风中的低吟浅笑,李泽不光刺耳也刺眼,他所提之事,的确是当初梁王曾经告诫他小心之事,当时的他不过当成玩笑话,如今再从她口中再听一次,那种脊梁骨发寒的冷意又窜了上来。 “妳到底是谁?” “看来你没想过为何梁王想要擒住我啊……”颜娧眉眼里全是温婉可人的浅笑,“我不过是将来要嫁与西尧成为摄政王世子妃的裴家女。” 令人意外啊!他竟没将梁王的训诫放在心上,可惜了…… 失敗是由此開始,如若他成为第二个相信梁王的人,或是与奕王联手搅动山河,只怕她在东越就没那么好收尾了。 梁王有幸知道时空倒回,却也有所顾忌而不敢太过造次,可惜了眼前人,机会总是不等人。 “错过了,终归是错过了,梁王再也不会出现了,你也无须再想。”颜娧不在意眼前男人的激动,又是那同情的眸光凝望着他,“你觉得李淑妃醒来之时,会选择如何保下夜闯宫禁的侯夫人?” 眼前的男人哪还有世家公子的矜贵?眸光里的焦灼与痛苦正折磨着他仅剩的理智,她要的就是一步步将他引入这样的痛苦。 她从来就不是个同情心泛滥之人,加诸于她的磨难,她都慢慢讨回啊! 爱而不得,求而不获,舍而不放,甘而不弃,这种似得非得,放不了,弃不了的煎熬,不比殒命更加有趣? “相家主让我转达,不复相见,相芙让我转达,此生缘尽。”颜娧如星灿般的眸光里绽着令人心神向往的光芒,“想知道老夫人转达了什么吗?” “祖母?”李泽慌乱地左右看探了一番,疼惜了他半辈子的祖母,如今也厌弃他了吗? “瞧瞧你,一样逃不掉的双生厄运你做了什么?”颜娧从怀中掏出了一张薄绢,偏头问道,“有漏掉的人吗?要不要把人带回来给你?” 那是这些年李泽蓄意鼓动或是埋藏在相家的所有人手,除了乐稚定然严惩之外,其余多年效忠的帮手多数老夫人始终不愿灭口,既然已离开织云岛上,不如这些人手就随了他,也算相家给他的最后一点心意。 李泽不敢相信的看着绢布上的人名,原来他自以为隐密的事宜,一切只是祖母不愿说破与隐瞒啊..... 抬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颜娧那自信的笑容,不禁也扪心自问,一样逃不掉的双生厄运你做了什么? 祖母最后想跟他说的话,只有这样吗? 他曾经努力过,想成为相家的出色的一份子,到底在哪儿错乱了思维? “我错了...祖母...泽儿错了。”李泽薄唇轻轻颤抖,喃喃自语地又往前走了两步,血渍犹如水墨晕染般地扩散开来,“祖母不要泽儿了吗?” “泽公子觉得,在下会留下祸根吗?” 颜娧隐没于嫣然一笑底下的暗涌戾气,吓得他倒退了好几步,从来不知道她的温婉可人不过是表面功夫,眼前才是实际的她吗? 贩卖她的行踪作为利益交换,她的消息只值得一个织云岛的家主之位? 天知道四国皇商的身份,随便让出一国,都能越过织云岛一头,对她而言是种污辱吧? 眼前的男人没明白她的身份,一开始就选错了盟友,失了审时度势的契机,又能怪得了谁?同情无辜之人她尚且能办到,同情做坏之人? 她脑子没病! 从他手中抽回薄绢,有条不紊地再收回怀中轻拍两下,“有劳李公子了,老夫人定当感谢。” 至此,李泽原本晶灿的眼眸里已没了原有的光芒,面色死灰,眸光黯淡地缓缓走向无人的街道,不论缠魂鱼线如何的划破身躯,也不再有任何的闪躲,一路往忠勇侯府的方向前去,嘴里不停念叨着老夫人的那句话。 与人交往,他从未真心相与,包含两王的数次招揽,即便到了最后,也没将一丝信任交与两王。 他错了吗?不该保留一点属于自个儿的私隐空间吗? ------题外话------ 早上好!~娧丫头二星啦!可以过生日了~随玉~谢谢大家的帮忙~ 第八百零五章 报应 如若当初与梁王真心相与,他真能掌控织云岛吗? 一连串没有答案的問題困擾着他,但是始终都是旧时恩怨了,如今的他回来抢夺世子之位,虽然顶着他人之名,也仍旧是风光璀璨的忠勇侯府世子。 该后悔吗?不!眼下的他只能走下去,不管有多艰难他都想为长姊留下一片遮风蔽雨的瓦片。 长姊...还等着宫中等着他啊! ...... 悠闲地翘着二郎腿,躺在屋檐享受月色的裴谚,听着逐渐远去的脚步声,旋即翻了个身,双手交握趴在屋脊上不可置信地看着颜娧。 “妳就这么放过他吗?” 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轻点踏垛也跟着跃上屋檐,拿起备在一旁的郁离醉,张口就是一顿畅快,“谁说我放过他了?” 裴谚:…… 起身看向走远的男人,纳闷问道:“可是他走了。” “嗯!我看到了。” 久违的郁离醉啊!颜娧根本不想管谁走了,只想好好品尝这许久不能开怀畅饮的东西,为了照顾两个小娃儿,她被禁了多久的酒?终于可以解瘾啦! 看着李泽失魂落魄的步伐,她直觉不简单,在边陲小镇上第一次对杨翎使用秘术时似乎没那么顺利,李泽的反应太过直接也太过...平静? 是了! 他的失魂落魄是真,伤心也是真,对宫里的那位长姊有这般深沉的亲缘? 实话说,她不太相信。 这些年沉浸在从可能有到失去的氛围里,蹉跎了数年后,连如同母亲般照顾他成长的祖母也能背弃,这样的人当真会因为心有愧疚而改变? “然后?”看着她沉思的肃穆神情,裴谚也凑上前再次看着那个走得颠颠簸簸的男子,不懂得为何要特地手下留情。 耗费心思地将李焕智送回忠勇侯府,还以为会无声无息地把李泽给处理了,谁曾想居然还花时间去找来缠魂鱼线来搞这些事,难道为人母让她心慈手软了? 颜娧晃晃手中的酒瓶,不解地反问:“什么然后?” “为何留下他的命?”裴谚英挺的剑眉都拧成了川字也没想透,若有所思地看着那萎靡的身影,呲声连连地问道,“知道妳喜欢年纪大的,可是不知道年纪那么大的妳也喜欢啊……” “你说的都是什么浑话?”颜娧没好气地睨了裴谚一眼,“还有用处当然得留下,手下得太干脆相家那儿好交代吗?” 相家此行还是帮了不少忙,光是拖住两王的海上追兵传讯的速度,就为她返家的路途增添了不少时间,不管怎么说,李泽毕竟是相老夫人带大的,即便出卖了织云岛的消息给两王,她老人家也没舍得灭了口。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亲自动手? “多行不义必自毙,这种天作孽犹可为之事,着实轮不到我来出头。”颜娧提气运息远望着已不见人影的男人,那失魂落魄的步伐倒也增添了几分真切。 “妳这坏习惯,说话老爱说爱一半的,自作孽不可活,有那么懒得说?”裴谚盘腿坐直了身子抱怨。 “我家孩子还小,这种造口业的话,我不说。”无视面色铁青的裴谚,她起身轻点屋檐追上李泽,始终远远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好容易追上人的裴谚,气急败坏地控诉道:“妳方才也没少造口业啊!” 颜娧偏头,莫名其妙地瞟了眼身旁的男人,“我说的都是事实!哪句话不是情真意切地据实以告?” “妳跟踪跟得那么紧,总不是看上他什么吧?”裴谚嘴角抽了抽,好吧!反正他本就没打算能讲赢她。 颜娧停下脚步,以手背摸了把裴谚冰冷的额际,“没病啊!说的都是什么杂七杂八的?” “我答应承兄好好看着妳的,要是让他知道妳追着其他男人跑...” “闭嘴!”颜娧受不了地直接捂了那张烦人的嘴,耐着脾气质问道,“我看着像色令智昏的蠢蛋?” 裴谚被这么怀疑,更是不依不饶地抗议证实道:“像啊!不然妳当初怎么被凤鸾令给绑上的?” 颜娧:…… 原来终究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我看着像什么男人都能入眼的?”颜娧决定换个问法。 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颜娧,又赶紧收回目光,低柔的嗓子慎重说道:“承兄说了,能抛夫弃子的都要格外上心。” 颜娧:…… 一时间,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这是她情愿的吗? 她可是被帝后的銮驾打包带回雍城的,怎就成了她抛夫弃子? “你说这话,良心都不疼的吗?” 裴谚呆呆地看着她,什么时候看她这么慎重的问话了?害得他真摸了摸胸膛,那个可能安放了良心的地方…… “不疼。” 这么果断俐落地回答,气得颜娧频频点头。 真是好样的!挑衅意味十足地轻拍了男人俊俏的脸庞,呵呵笑道:“都说双生子女的命运多数相去不远是吧?等会我不回宫了,带颜姒一起抛夫弃子啊!” “欸——”裴谚听得一怔,怎么就扯上颜姒了?不禁拉下颜娧藕臂,心急问道,“这关姒儿什么事儿?” “关!特别关!”颜娧煞有其事地重重颔首,郑重说道,“我刚刚在心里没忍住骂几句,为了不遭天谴报应在孩子身上,我决定实践它。” 颜娧半瞇着眼挑了挑眉,撇下抓住藕臂的大掌,深明大义般地说道:“我的确冲着你啊!我这个人向来不朝别人发无名火的。” 裴谚被那骇人的体恤给吓得差点站不住脚,真牵扯到颜姒身上,他还有命活?光是祖母与母亲那关,现在是得罪一个等同得罪两个了?“我错了还不成?” “妳...妳骂了什么?都冲着我来就好,别祸害姒儿啊!”裴谚不知为何心里抖了抖,心里莫名地愁啊! “成啊!所以要认罚啊!”颜娧扬着浅淡的笑颜,不急不徐地和缓说道,“你才被抛夫弃子,去你的抛夫弃子,你全家都抛夫弃子!” 裴谚:…… “唉!造口业可是要收拾的!”颜娧那抹淡雅的浅笑从未消逝,看似安慰地轻拍着男人厚实的肩膀,以万般无奈长声叹息说道,“横竖我们都是一家人,这个业障谁也跑不了,你好生担着。” ------题外话------ 早上好~随玉上工去啦!大猴子又快放假啦! 又在要巴斯克蛋糕....下班得乖乖准备材料去~ 第八百零六章 手眼 裴谚:…… 是不是?她哪需要人照看? 她这性子,这么手眼通天的能耐,到底谁能欺负了? 照顾?看管? 简直就是凌迟!可是……谁让他也看上施家女儿?撒不开手还能怎么着?转了个念想,裴谚笑得比哭还难看地凑近了颜娧身旁,几近哀求的口吻说道:“娧丫头,报应我来受可好?妳安心做事。” “我能安心做事啊!而且特别的安心。”淡定的轻拍心坎,颜娧绽出了一抹怡人浅笑,“报应这种事该轮谁就轮谁,谁都跑不掉,且安心等着你的报应。” 裴谚:…… 是不是今天出门忘记看黄历了?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忠人之托也错了吗? …… 承凤殿外气氛低迷得令人窒息,成群的御医全手足无措地跪在踏跺下,几次商讨也没能说出皇后究竟什么病…… 皇后的脉象平和,没有外感风邪,也没有气虚体热,偏偏号出一个上了年纪特有的虚亏脉象,肾阴不足且有阴虚阳亢的症状…… 风华正茂的女子怎么会有此等脉象? 几个御医与太医你看我,我看你,看了一个晚上,也没敢将把到的脉象提出来讨论,看向负责黎后调养身体的粘太医,似乎从来不曾提及皇后有脉衰之症,谁敢拿着自个儿的前途来开玩笑? 粘太医师承何人?那可是早年云游各国的无观大师啊! 虽然院判不曾换人,他依然只是资历最浅薄的年轻人,他们行医数十年偶尔还是得求教于他啊! 在看看他那天塌不惊的怡然姿态,对圣上的咆哮也当作耳旁风似的自若,谁敢在这时候提出自己的见解? 质疑他不是跟自个儿过不去吗? 偌大皇宫,谁不清楚帝后都是他的依附?医术尽得无观大师真传是其一,宫外的排着等他施以圣手的人,都不知道排到猴年马月去了啊! 如果他诊到现在诊不出病,真叫他们给诊出了什么,那该信谁的? 是以眼前几个老者早就有了默契,只要粘屹不开口,他们也不开口,省得撞上什么无开解之事! 这会儿粘屹正拿着红泥小火炉,铺足了炭火,意兴阑珊地靠在踏跺旁的角落,哼着小曲儿灼烤着白玉瓷瓶,任凭瓶身熏得多么焦黑,稍稍一转又回复晶透的瓷色。 包含几个老太医也觉得有趣,想凑上前去又担心要是圣上要出来口吐芬芳之时,没半个人在踏跺前等骂那还得了? 好奇是一回事,老命是一回事啊! 几个人又不禁回望了彼此,随后又是此起彼落的叹息声…… 唉—— 别人当太医,都比当御医来得自在啊,再看看一样当太医的,人家温炉热酒,他们跪得一地整齐,同职不同命啊…… 忽地,殿阁大门被砰的一声撞开,雍德帝抬手叉腰指着眼前一地的太医! “你们这群庸医!还查不出来怎么回事吗?” “圣上莫急,在下还在想。”粘屹头也没抬地随意应承了下,赶忙取来炭火上的瓷瓶,热酒入冷酒,混了个恰到好处的温度,绽着盈盈笑意递上酒盏,“来的真巧,圣上正好能品上一品。” 雍德帝一见粘屹什么火都消了,取来酒盏就是一阵畅快,入喉温润的暖意便缓缓包围周身,初秋的凉意也渐渐淡了,通体舒畅地提醒道,“这个好!冬日来了,给皇后多备一些。” “好的,回头在下请掌柜多准备一些。”粘屹恭谨地揖了个大礼,端起酒壶往内殿走去,阖上门扉的瞬间雍德帝的谩骂声,再次传来。 “你们到底想到办法没有?” 众医者:…… 几个人跪久了,气脉不通得连脑瓜子都堵塞了啊,愣是没想到为什么在这跪这一遭? 天都亮了,皇帝连早朝都给省了,就守在皇后床榻旁,两个时辰出来一次就是再把人骂一顿。 听着声音那叫一个心急如焚,脚步却来得出乎意料的畅快愉悦,再怎么诡异几个太医也没人敢抬头,因此谁也不知道雍德帝真正的表情。 这嗓门大得殿外都能听得清楚的怒吼声,谁能知晓他是笑着吼出来的! 一群人只能跪在地上发愁啊! “圣上,微臣无能……粘太医年少有为,照顾皇后这么多年来从没有过闪失,定能想到好法子医治娘娘的。”太医院院判全然不敢起身,只得趁机将责任再次全都推诿到粘屹身上。 “偌大宮廷,朕只养了粘屹一个太医吗?”雍德帝这次真气到了,几乎咬着牙槽把话说完,虽说假病,这群人未免也过推过,连一句真话也没敢老实说,有这么怕掉脑袋的? 他下句话会不会听到:臣等该死? 脑袋才刚转过话锋,果不其然那句话就在耳后传来。 “臣有罪,臣该死” “臣回头定当时刻追随粘太医身旁专研医术。” 太医群此起彼落的告饶认错声,雍德帝也算开了眼界了…… 心里气得着实想喊个滚啊! 偏偏娧丫头交代,得等她回宫才能撤了这群太医,为了不影响整体计划,再讨厌也只能忍了,气得他也只能颤抖着剑指许久,最后只能拂袖离去。 重重关上殿门,气急败坏的进到殿内,朝座屏后的仨人走去,满腔怨气地落坐床沿,瞧着该昏迷不醒昏迷不醒的母亲,顿时涌上了许多委屈…… 虽然有真强迫母亲摆出昏迷的样子,到底还是委屈了年事已高的母亲,本该在归武山逍遥自在,却还是为了他与两个孩子回宫了,终究是不孝啊! 陪在身旁的两人跟着客气地举盏同饮,唯有她兀自举起瓷瓶几乎一口气将瓶裡溫好的酒给喝下肚。 还没来得及骂上两句,檐上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后落在座屏外,跪地轻声禀告着。 “启禀圣上,栩生殿那儿闹起来了。”立夏刚正的嗓音里带着些微的兴奋,似乎等待许久的雀跃,“忠勇侯夫人下半夜亲自带着府医入宫,淑妃一醒就扯着娘娘与三皇子,说是要离宫去,娘娘不肯,现在在栩生殿门前哭得正凶。” 雍德帝不可置信地回身瞧了跪在地上的男人,脸上浮现了一抹赞许,有听话啊!走路记得要发出脚步声了,“当真?” ------题外话------ 早上好~美好的周五~随玉~预告周六晚点更唷~ 谢谢大家的努力~承昀也三星啦!~ 第八百零七章 通天 虽然裴家人协防宫禁多年,他仍旧没习惯那来无影去无声的不凡身手,加上也有些年岁了,小心肝经不起突如其来的惊吓…… “臣句句属实。”立夏本想着再去凑热闹,看好场戏,想想还是得先来回禀一声,胆敢这么进宫闹的世家也没几人了,“说是既然圣上宠幸妖后到这般无法无天的境地,连个太医都不愿意给女儿,那么女儿与孙儿她便一道带回府了。” “啧啧,李家这是想通天?”颜笙摇摇头看了眼面色极为难看的男人,便收了话尾。 “忠勇侯夫人年纪都那么大了,行事作风倒还是与从前相仿。”黎莹慵懒地还了瓷瓶,单肘轻靠在软枕上,纤长的指节半捂着哈欠,跟着伸了个懒腰,果真颇有祸国妖后的作态,扬着妖媚浅笑问道,“后宫之事她也想来掺一手?” “顺遂久了总会忘记该有的谦逊,圣上都纵容她老人家这么多年了,想必也不知道这回会跟她闹真格的。”颜笙随手将酒盏一抛碎裂声四起之时,两人相视一笑,伴随着皇帝的一声怒吼。 “混账东西,竟敢私带外男深夜擅闯宫禁?” 雍德帝的怒吼声,吓得在殿外跪候的太医各各瑟缩了下,皇后那气若游丝的安抚声,音量恰巧可以让众人听清的力度也缓缓飘出殿外。 “圣上,那是府医,不是外男...”随后阵阵喘咳不停的呜噎抽泣着,声音也缓缓由远而近“这次是您过了...难道真跪了一地太医在殿外?” 殿门被拉开当下,外头的无一不高喊拜见皇后,泪眼婆娑的皇后挥了挥手不许宫人搀扶,连皇帝凑近安慰也被推开,无力地跌坐在门后轻声啜泣。 “圣上,这是要将妾置身于何处?来日史官又该如何挞伐您呢?” “朕只想着让诸位医者能群策群力……” “这都群成什么了?您让整个后宫无医者可差遣,像什么话?”黎莹哭得委屈至极,好像真被谏官给凌迟过一番的伤心。 “安儿别哭,都是朕错了,朕马上让他们都走……” 砰—— 本来听到可以走的太医们还没来得及开心,圣上旨意没下,殿门又被阖上,有谁敢离开?趴在石板上面面相觑了好一会,根本没人敢移动半分。 他们这是被戏弄了一把?说要放人走只是说说而已? 殿内也没有女官出来传达旨意能走吗? 倏地,紧闭的宫门口被缓缓开启,众人回头见着勤公公带了个水灵剔透的姑娘来到殿门外,身着一袭玢璘锦裁制的木兰流彩氅衣,梳着简单的垂挂髻,簪着不曾见过的流彩木兰绒花,举手投足间全是清灵温婉的娴雅姿态,整个雍城里谁不知道她? 敬安伯府的大姑娘啊! 自从与裴家结亲后,那气质越发迷人了,不光是殿外的太医们看得忘却这一晚上的痛苦,进宫路上更不乏内侍与宫娥们,眸光紧追着她身上的流彩华光不放。 待殿内通传后,披着长姊身份进宫的颜娧,佯装忧心地打探道:“怎么太医院的医官们全在这儿了?娘娘病得很重吗?” “咱家出宫为圣上办事儿也是刚回来,听说是。”勤公公低垂的眉眼里瞧不出思绪,语调里有着说不出的疏离感。 这是颜娧从来没受过的冷待,客套地福身道:“公公辛苦了。” 若有所思的眸光掠过了半倾的背脊,本以为事多年未归难免生疏,直觉向来敏锐的她,却发觉似乎不光是生疏而已…… “替圣上办事那是荣幸,哪有什么辛苦不辛苦?”勤公公客套地洒笑,似乎不愿多言。 殿门一开,来的竟是雍德帝,两人正想跪地请安,便被抬手制止,接过勤公公呈上来的书信,瞧了满院子的医者还在,拧起眉不悦地令道: “省省,先去把整个院子里的人给我处理好了,丫头随朕去劝劝皇后。” “遵旨。” 勤公公错身让道,脸上神色不定的瞟了踏垛下的医者,看着再次紧闭的殿门,心里也有了些计较。 自从继后入宫,皇帝与他之间似乎就有无法言明的隔阂,不若以往的亲密无间也叫他逐渐存了些芥蒂,甚至也担心是否在这宫里的一切即将不保了? 他从没想过夜里能有犹如皇帝般的日子,原本十分感谢雍德帝,给了德贵妃与他能够长相厮守的机会,近来他的孩子们却逐一被剔除皇家玉牒,这叫他如何是好? 再也尝不到的岳贵妃那嫚妙身姿也就罢了,毕竟长子究竟是不是他的孩子,恐怕连岳贵妃自个儿也不清楚,谁知道一向柔媚动人的贤妃,也平白无故给侍卫们糟蹋了,今日这一出是打算连淑妃也要赶出宫吗? 平日里还能看到他的孩子们也就罢了,如今长子蛰居魏国公府受尽冷待,武威侯府接回四子,日子也是过得极度坎坷,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的一双儿女再随着淑妃再被赶出皇宫? 他无法将事实说出口,一个内侍要如何绵延子嗣?说出去只怕他的命运只能跟孙公公一样的下场…… 李淑妃是个乖巧听话,有苦往肚里吞的可怜人,若她也被赶回忠勇侯府,那日子肯定比现在不好过,身为他的男人怎能眼睁睁看着妻儿受难? 即使冒着惹德贵妃不快也得想办法帮上她一把…… 德贵妃只求自个儿的一双儿女平安康健,根本不管其余的孩子,丝毫没有大宅院里那当家主母的气魄,似乎真把其他妃嫔的孩子看得比庶出还不如,在她眼里只有她的孩子是不容诋毁的嫡出之子。 虽然这些年关上殿门,无人知晓到底谁与她们共度春宵,终究是一夜夫妻百日恩,何况也都为他生下了孩子,他怎能袖手旁观? 他知道雍德帝当上这个皇帝心里有多不情愿,那为何不能及早让位,让他的孩子登上皇位,叫他也过过太上皇的瘾头? 为何要一个个地把他的孩子赶出皇宫,连个王爵之位也不肯赏赐? 在宫里长成的孩子,两袖清风什么都没有的离宫,不正落了那句落毛的凤凰不如鸡的俗谚? 不!这种事绝对不能再发生了,他得想想法子…… ------题外话------ 早上好~随玉今天逃过煮母的命运,带著大猴子采买必需品去~ 第八百零八章 善心 当初为了能与德贵妃厮守,在宫廷里弯着腰陪伴雍德帝多年,只能得到这样惨淡的结果? 他的孩子们过得凄苦无依,雍德帝的孩子们却能执掌兵权,过上呼风唤雨的生活? 弯着腰的勤公公若有所思地瞟向了紧闭的殿门,随后挺起腰杆扶起院判,客气安慰道:“诸位辛苦了,各位大人请移步。” 几个守在宫门外的内侍,在得到指示也赶忙扶起根本爬不起来的太医们,在一阵哀号与簇拥下,将人给送回太医院。 待殿外全都散去之后,立春旋即轻点红柱,跃上房梁确保净空屋前屋后,颜娧落坐凤榻,要笑不笑地看着一脸倦意的黎莹。 “让妳假装睡个觉,真能越睡越累啊?” “他们可没有让我假睡。”黎莹倦怠地又打了个哈欠,有气无力地说道,“他们怕我演得不像,真叫粘屹让我整整睡了一夜,能不累吗?” 粘屹守在一旁为难地笑了笑,“变造脉象还是劳烦贵人睡下比较妥当。” “行了,也没怪你。”颜笙挥了挥手,没打算探究此事,凝重问道,“李家都处置妥当了?” 李泽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人物,对双生兄长都能心狠手辣,更何况颜娧一个弱女子?虽然有裴谚作陪,心里还是挺担心的。 “当初他的一念之恶找来了冰毒,却又一念之善救下相芙,结局早已注定,也没什么妥当与不妥当可言,该狠辣之时又起了善念,像他这样模棱两可又举棋不定的男人,又能有什么好结局?”颜娧无奈地耸肩。 “啧啧,不是妳的手段?”颜笙不太相信地半瞇着眼睨着她,本以为是她为报复算计一事,谁承想竟是这样的结果。 “当然不是,冰毒都在他体内几年了?有没有希望恢复,还得看粘太医愿不愿意施以援手。” 众人的眸光齐齐瞟向正收拾着医箱的男人,吓得粘屹抖了抖,差点掉了一地的金针包袱,连讲话都吭吭巴巴了。 “我...我...我哪有那个能耐?” “我记得,粘氏家族近百年来频繁进出极南之国,几乎多数族人都定居南国,少有复归中土之人,粘公子既然回到中土,难道没带点什么特殊...嗯...”颜娧淡漠的眸光觑了眼局促不安的男人,扬起意味深远的浅笑,“该说能耐吗?” 众人眸光又因这席话转向粘屹,尤其颜笙脸上的神情,在惊愕与怀疑之间迅速转换了数次。 向来喜欢结善缘的她,从来没怀疑过粘屹的身份,也是早些年从东越捡回来的孤儿,喜欢学医又不想入裴家受规训所困,因此将他交与无观大师教养,在皇宫里帮了他们那么多年也没出什么岔子…… 只觉得这家人真不会取名字,哪有人给孩子取名黏液! 不承想竟是少有的世家大族啊! “夫人,姑娘真误会我了,虽然家中族老多次希望我回南国,然而老夫人的教养之恩,在我心里始终摆在第一位,什么粘氏不粘氏,把我丢包在东越那日我就跟他们没关系了。”粘屹连金针都不收拾了,赶紧跪在老夫人面前着急解释。 “你当真也是玩虫的?”颜笙倒是什么都不在乎,只在乎是不是虫,眼底的嫌恶好似已经见到周身爬满了虫体…… “我绝对没有!夫人捡到我之时,我身上不也一只虫都没有?” 粘屹着急地摊开了身上的氅衣表示清白,跟了老夫人那么多年,哪不知道她怕什么?见她怯生生的眼眸,正想继续脱下去证明没有问题,便被雍德帝制止。 “成何体统?” 粘屹怔怔地呆住也不知该怎么解释,急得眼眶子里差点真掉下了泪。 “行了行了,我信你就是。”看着眼前的男人惊慌失措地穿回衣服,颜笙缓了下心神偏头看着提起此事的颜娧,“妳这是善心大发打算救人?” “妳也真是太高看我了,我这是抓住机会想威胁人。”颜娧没好气地睨了颜笙一眼,“相家觉得宫中有个粘姓太医很不寻常,几日前特意提醒我的,既然人没什么用,也不用上心了。” 粘屹:…… 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姑娘这么说,就太伤人了,一般的医术我还是行的。”他直觉想为自个儿搬回一点颜面。 “李泽的病,你可有办法?”颜娧当然知道这话伤人,也真心地想给个机会。 “没有。” 众人:…… 这回答迅速得令人傻眼,白给的机会啊? 知晓山门追查李泽之事,已从旁了解过此人,一个不按人伦世道行事之人,粘屹不屑地冷笑道:“而且过芯烛术之人,命脉已跟常人不同,实属无解。” “行啊!你连芯烛术都能看出来?”颜娧知道眼前男人不简单,没想过他连神国遗术也能这般透彻。 “我是个大夫,一個人有沒有救,看气脉就知道了。”粘屹居傲地抬眉。 “他有没有救还需要你说?你是个大夫该知道他怎么救才对!”颜娧真是被这傲娇的态度给惹笑了,惋惜说道,“救不了也就少一个能拿捏他的方法,这对眼前形势没有帮助。” “那我去哄哄他?可好”粘屹绽出顽童般的笑颜,征求著主子的意见。 “哄?你要骗他?”见粘屹毫不犹豫地颔首,颜笙不由得嘴角抽了抽,知道粘屹向来不按牌理出牌,却不知道骗人好像也是驾轻就熟啊! “姑娘听到粘氏的消息,就觉得有机可乘,我不能对主子撒谎,可以对李泽撒谎吧?”粘屹那博取许可的小眼神瞅著主子,就像个等待主子赏赐的小孩般。 颜笙以眸光回望了闺蜜俩,行走江湖那么多年,骗人这种勾当她可是避而远之,而且极为不屑的,临老竟要毁了一辈子坦荡荡的信誉? “夫人,您别担心,骗也是我去骗,有事情也是我担著。”粘屹再认真不过地颔首表示可行。 看著粘屹那跃跃欲试的神情,颜娧不由得担心地问道:“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要是李泽知道你骗人,经得起他掐你一把?” 粘屹偏头愣了愣,终于看到一向舒朗的眉宇忧心地拧起川字,“李泽武艺...很好吗?” ------题外话------ 早上好,又到了随玉的补觉日~ 第八百零九章 大发 受了冰毒之苦那么多年的男人,还能留下什么根基? 总不是受了芯烛术的那人,是个功夫绝佳的牺牲者? “相家人,能不厉害?”颜娧秋波盈盈的眼眸漾着柔美的温婉,哪有一丝陷害的味道? “我…我能收回吗?”粘屹颇为哀戚地抬眼看着老夫人。 未免辜负了家门,他选择成为大师的俗家弟子,明面上跟着裴家人混口饭吃,实际上一点武功也没学成,若真遇上高手,他这条命可就真奉还给夫人了。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颜娧佯装生气地冷哼。 也没打算坑杀他啊!只是想测试李泽究竟入迷了几分,如若仍旧在乎家业子嗣,不正代表昨夜的落寞不过是虚伪作假? “圣上在此,自然得八马才能追得上。”他抬头看了雍德帝一眼,连忙移开目光,生怕真的被丢到李泽身边骗人。 雍德帝一言不发地落坐床尾,眸光里闪烁著点点光芒,耐人寻味地叹息,叹得粘屹又是心里不停地颤抖著,“朕有件事儿一直寻思著该怎么提醒你。” 颤颤地抬眼看向皇帝,粘屹忧心不已地应答:“圣上...请说。” “太医院用药不慎害了帝后性命,该当何罪?” 雍德帝脸上看似真被害了性命般的愁容满布,吓得跪在地上的粘屹不停为自个儿澄清,“圣上,草民绝无不臣之心。” “唉,你说的朕都明白,只是帝后真有不测之时,祈儿那性子定会杀光整个太医院的太医,朕担心你也会是其中一个受害者……”话毕,雍德帝惋惜地深深叹息,“丫头让你去哄哄李泽,实际是为你好。” 粘屹怔怔地看著眼里全是不舍的帝后,又看到自家主子与姑娘那痛失英才的眸光,那一瞬突然明白宫里要出大事了…… 他能明白昨夜这场大戏唱得极为虚假,就是蓄意要惹怒李家,光是惹怒李家那可能危及帝后性命? “我...我这就出宫。” 反应过来的粘屹立即半跪半爬向医箱,也没来得及将金针打包妥当地胡乱塞了一通,急急忙忙地躬身揖礼告退,正要踏出内殿又传来颜娧细声的提醒。 “我在海晏堂为粘大夫留了一间上房,可别走错地儿。” 这话叫原本就胆颤心惊的粘屹更加担忧了,不得不停下脚步害怕地颤抖地回头,“姑娘这是何意啊?” “没什么” 颜娧释出了满是善意的浅笑,笑得粘屹心里直发寒,没什么会特地拿出来说项吗?硬生生地咽下一口唾沫,艰涩问道:“姑娘是在提醒小心什么事?” “粘大夫果真聪明又惜命。”颜娧葇荑半掩唇瓣笑得极为保守。 “姑娘,给小的指条明路吧!”粘屹生平第一次后悔,为何当初没有选择入了寄乐山,也不会被逼得命快保不住的感觉,接过自家姑娘递来的几张银票,粘屹接得又是一阵心寒,当真赚的是卖命钱啊? “我们相信你救不了李泽,李泽信不信又是另一回事了。”颜娧眼里满满的歉疚,也不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啊! “总...总不...会不是来征求我的意愿,而是已...已经...举国皆知了吧?”粘屹太清楚寄乐山的能耐了,真要宣扬什么事儿有什么困难? “没那么可怕,雍城里的几家小店,明天开始就会宣扬你的事迹罢了。”颜娧意有所指地晃了晃手里的重石令,“相家送来的消息挺及时的,委屈你了。” 裴谚与她在城里花了些时间布局,怎么让伤心欲绝的李泽,自然而然的得知消息,此事来得太突兀定会令他产生防备之心。 李泽时常流连海晏堂,透过相家的令牌去安排此事最妥当不过了,裴谚也安排了身手不错的小厮轮流保护粘屹,他现在可关系著能否约束李泽呢! 无法人道终归是他心里无法言谕的痛,想著指染李焕智的妻妾也没法子,如若有粘家有人在北雍落脚,怎可能耐得住内心的渴盼? 想必什么手段都会用在粘屹身上,当真知晓芯烛术令他的隐疾此生无解那一刻,知晓他秘密之人怎可能有命留下? 粘屹:…… 从不知道银票能如此沉重,宫里即将发生大事,宫外也安排了好戏,这是摆明要他老命? 天知道,他守著无观大师这些年努力学艺,还没给粘家留下后嗣啊! “是不是对你们少门主的能耐没信心?”颜娧拍了拍粘屹的肩背安慰道,“我来之前已经联络好清明了,他就在宫门外等著。” “姑娘,小的性命就靠您了啊!”粘屹深怕这一去不复返的焦慮,令他泫然欲泣地拧著衣袖。 一旁偷偷窃笑许久的颜笙,强忍笑意提醒道:“出了这道门,可得拿出哄那群太医的气势,治疗沈疴至少得给他拖个半年八个月,记得啊!” 粘屹心里虽然颇有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感慨,哀怨地回头看著老主子一眼,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赶紧再将药箱打开翻箱倒柜了一番,取出了只青碧色的玉瓶塞到主子手里。 “主子,这是僻毒丹,我知道主子不受毒物所扰,但是帝后毕竟还是血肉之躯,要真有什么万一,服下僻毒丹可以争取到一日的时间解毒,一定要收好。” 看著他再认真不过的诚挚眸光,颜笙虽知那一命之恩粘屹始终放在心上,还是忍不住调侃道:“这么整你,你还愿意保他们性命?” 粘屹搔了搔头,听话地努力收起溢满胸怀的担忧,唇线绽了出无奈的苦笑道:“主子赐予我的,是多少人一辈子也求不来的福份,怎么会因为需要粘屹之时的必要手段而恨上主子?” 他心里虽然比谁都清楚,主子多年来守在皇宫里的目的,再怎么害怕与困难,只要他能办到,肝脑涂地他都可以...不对,留一口气苟延残喘他都能自救,只求主子能够达成心愿。 “你要好好的,我那小孙媳等著你调养身体,再给我添重孙呢!不能让某人专美于前太久。”颜笙语重心长地交代著,“方才圣上的大发雷霆已注定了产生一些变化,速速离宫对你较好。” ------题外话------ 早上好,随玉这几日带著大猴子回诊,发现他的听力依然存在低频损伤,还好他并没有因此一蹶不振,看他能努力适应生活与工作,心里真的颇为安慰...... 第八百一十章 雷霆 粘屹心知肚明地颔首,将药瓶牢牢握在主子手里,慎重跪地磕头起身离去。 看着胆小的男人挺着正义凛然的腰杆离去,黎莹终于忍不住发笑地问道:“你们俩口子到底有什么打算?” “想处理南楚进犯之事前,先把自家后院的火先灭了,不是挺正常吗?”颜娧想也没想脱了绣鞋就爬上凤榻,一整晚没阖眼真的累人,不停地蹭着柔软的丝被,没理会身旁三人心急的眸光,闭着眼睛不徐不疾地说道。 黎莹纤长的指节强迫撑开了紧闭的眼眸,心急说道:“身为长姊怎么可以这样不负责任,先给交个底,否则我怎么睡得安稳?” 对上那双已不见慵懒的眼瞳,颜娧不由得讪讪笑道:“妳这两日不是睡得挺好的?” 黎莹:…… 见刺激的目的达到,颜娧拍掉那双手,蹭着软枕缓缓道:“昀哥已经悄悄调了五万风尧军去与黎祈会合,承哥从东越回来,把归武山的守卫也再次做了调动,相家这两年海船也兴造了不少,再不济也还有泰半的兽军守着,相信厉煊不会傻到这时候陪着南楚来捣乱。” “妳非要走一趟烟城,为的就是去确认东越之事?”瞧着她像只小懒猫般窝在母亲身旁,雍德帝不免脑壳发疼地苦笑。 小丫头对外都说是被帝后请回雍城的,实际呢? 不知道是谁一收到相家递给漕运行的消息,急得跟什么似的,也不管承昀气得大发雷霆,非得跑一趟烟城亲自与相家会面,若不是带着叶修春分跟去,只怕她家里正带着孩子的男人早把她吊起来狠狠打一顿了。 “相家刚把烫手山芋给送来北雍,怎么可能轻易离岛?现在正忙着清理满岛的内应吧!说来的是相家,真来的是容家,我不亲自去一趟,怕是没那么容易把人给接回来。”抬眼回望雍德帝带着内疚的笑颜,颜娧其实心里也是积藏了诸多无奈。 “妳还接了人回来?”颜笙诧异地凑近床沿,不可置信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容家居然肯上岸?” 容家在织云岛上生活了三百多年来,为保造船术之秘从没有传人离开岛屿,真有能撼动家规之事? “也没什么事,就是送了个媳妇儿给容家,现在害得人家南楚回不去了,总该找个地儿给人家安排女儿出嫁。”颜娧勉强地打起精神解释。 听到栾怡真为了容惟留在织云岛,她也是吓得倒退了几步,本以为给栾怡送爹上岛可以让她乖乖离岛回家,谁曾想会是这样的结果? 亏得栾甫也是个好性子,妥妥是个女儿奴,说是女儿在那爹在那,搞得容家热热闹闹的,说是得出岛一趟还了她这个媒人的恩情,非得找她见上一面不可…… 两人真见面,栾怡嘴里哪有一句感谢的话语? 根本就是忙着笑话她被关进戏秘盒的丑事,栾怡好容易抓到可以看笑话的机会,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反正脸面早在她入戏秘盒那刻丢得差不多了,要笑就给她笑个够,反正她就是想证实当初自个儿眼瞎得厉害,不是吗? 也不知道她存着什么心思,非得出岛一趟见着她,当着她的面笑不可?笑话她,不是也笑话自个儿吗? 还好她笑是笑了,也没忘给她带来消息,否则还真没能叫李泽消停的方法。 拿捏他对于李淑妃的真心,还不如拿捏他自个儿的健康啊! “妳登岛一趟,还能顺道送个媳妇儿?那妳怎么没想送一个给我儿子?”黎莹满脸不悦地哼声连连,眼里全在指责她的厚此薄彼。 “瞧瞧这满后宫的媳妇儿,妳那眼界高的儿子有哪个满意的吗?”颜娧真被念得冤了,面有难色地呵呵两声,“当我吃饱闲着的吗?妳眼下的媳妇儿哪个是省油的灯了?再这样下去,都不得不怀疑我是不是专门来灭绝人家家门的?现有的都还没来得及搞定,脑壳坏了才会再帮雍德帝送媳妇儿!” 一连串的问题与自毁,颜笙没忍住笑了出声,连雍德帝也捂着嘴洒笑。 “行了!行了!”黎莹愤愤抽起被睡在柔软身躯底下的云袖,没好气地撇了撇嘴,“找一个合眼缘的媳妇儿容易吗?等妳家的也要挑媳妇儿的时候,妳就知道我头有多疼!” 颜娧原本疲累的神经,听到这几句话,不由得嘴角抽了抽,挑媳妇儿?除非还能再生出孩子来,否则媳妇儿还真轮不到她挑啊! 思及此,她迅即跃起身甩了甩茫然睡意,心急地奔向正殿桌前的茶盏,抿了几口茶水,才又安心窝回床榻上。 看懂在测试什么的雍德帝:…… “毒能下得这么快吗?”黎莹蔫蔫然地瞟着她喝过的茶盏,颜娧的安心却让她揪了心,这趟回到宫里似乎真忘了什么事儿了…… “你们俩母子老是测试德妃的底限,如今连后宫都不打算给她待了,要是妳突然离开了这样安逸的地儿,妳能不恨吗?”颜娧也是莫可奈何的叹息。 听了雍德帝关门的私事,她深深觉得这些年来,简直就是在诱惑他人犯罪! 玉牒上的几个皇子虽然全都借口送出了宫外,德贵妃的孩子还在啊! 雍德帝想放弃皇位,身旁的人可愿意? 看着方才勤公公那若有所思的神色,说不能掌握大局的她,也变得没有十分把握,人心啊!世上最难拿捏的人心,过惯了后宫奢迷生活的人,当真能适应宫外什么都没有的日子? 她对上位没有太大的追求,但是其他想上位者却是数不胜数!雍德帝眼下不是诱人犯罪是什么? 皇帝身旁的内侍监是个真男人,入夜代行天子之事,过的是真皇帝生活,雍德帝一死,他得过什么样的日子?当真能守着德贵妃过一辈子? 原本她还抱持一线希望,然而此次再见勤公公,可不再是那么简单的思维了,人的心变了,眼神也不再纯粹了。 “圣上能过比修道之人还要净心简朴的日子,却没要求那人一起过,终究还是留了个大患。”黎莹当初也是不赞成的,然而看着儿子被步步进逼,差点连儿子也没能保住,她终究妥协了。 ------题外话------ 早上好,随玉努力找机会休假,年假还有几日没修完.....大猴子的耳朵,有前辈介绍中医的针刀,我们继续去尝试….希望听力可以恢复多一些~ 第八百一十一章 天兵 这种令人寒心的被动拒绝法,若不是遇上德贵妃,恐怕也无法顺理成章。 据闻当初两人决议,将新朝后宫的第一个孩子由德贵妃孕育,以确保德贵妃ㄞ在后宫的尊崇地位,在确认顺利有孕之后,雍德帝自然依序召幸了所有的妃嫔,期间自然是迎合岳贵妃母家在前朝的影响力,频繁侍寝自然也顺利有孕。 岂料岳贵妃对待自身也够狠辣的主,为了让她的孩子成为新朝后宫里的第一个孩子,硬生生将产期提前了一半个月,终究坑了足月怀胎的德贵妃一把。 此事虽没闹得德贵妃与勤公公产生龃龉,到底还是在心里种下了阴影,不过看在后宫大权始终掌握在她手里的份上,这事儿始终没在台面上闹过。 “圣上要是当初沈溺道术不上朝就好了。”颜娧又是同情地苦笑,明明有好解决的,偏偏选了个复杂的…… “朕不能对不起父皇江山……”基业。 雍德帝说着说着,声音愈来愈小声,小声到最后的字句没在嘴里了,在那笑吟吟的眸光下再咀嚼了一番她的深意,自知理亏地垂眸,一声幽幽叹息,现在的他又何尝不是对不起前人拶下的江山基业? 不过他确信眼前的女子,定能为整个皇朝挑拣一个更适宜的君主,比他与他的孩子更适合承担大统的继承人,是以他再次提振心气说道,“这宫里眼下没有适合继承基业的合宜人选。” 颜娧心神会意地频频颔首,没有把事实撕扯开来的意思,她攀在软枕上以再认真不过的眸光凝视着雍德帝,又似笑非笑地看向黎莹,打趣问道:“圣上龍馭賓天后,您有多少把握德贵妃愿意安分地当个寡妇?或者早就打算好会赏个太后给她当?” 这些事儿真经不起细细推敲,越是探究越觉着这对母子,当初真的傻得叫人无言以对,世道不怎么好生存,连后路也得这般难堪地交换与取舍,只为守住那真心一片。 而且也亏得有德贵妃这么一出,将成国公家中基业往北面一迁,举家镇守榆关至今不曾回返,换来了雍朝这些年北境的平静,倘若能安分当个无权太后,那又如何? 她这个享受闺蜜辛苦耕耘,等待丰盛果实的后来者,有什么资格批评? 雍德帝被问得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与德妃能有什么交情?不过是上不了台面的利益交换罢了。 这些年倒也相安无事,期间还当真没提过关于后继之事,明知所育之子并非王家血脉,当真敢妄想继位正统吗? 事关个人私密,雍德帝也不敢打包票了…… “德贵妃能这么傻吗?如果真不小心当了寡妇,日后留在宫里难成打算成为第二个赵姬?”颜笙抿唇瓣纳闷地看着黎莹,语不惊人死不休地纳闷问道,“死了丈夫不就少了个乐趣吗?” 颜娧闻言也顿时愣了愣,她到底听了什么? 不愧恩爱两不疑的无空隙视野,哪里有什么礼法可言? 不愧是她所认识的颜笙,尝遍人间喜乐的个中高手啊! 母子俩与她交换了个神色,决定不回答这个问题,不觉得颜笙能明白这个问题的必要性,她回答了另一个问题的严重性,才是令人反思的重点。 “她不会傻到杀鸡取卵,朕若死于非命,勤公公势必得殉葬。”一向沉稳的雍德帝眸光里也染上了一丝不确定。 “作为偌大皇宫内唯一的战友,德贵妃是否仍抱持着当时的愿想,这个问题只能圣上亲自询问了。”颜娧大胆问出了心中所想,这次入宫不就是为了将这些事弄清楚?如若当初立下约定之人有了不同的想法,那么事情可没那么简单了。 对勤公公真是爱吗?说白了,她至今仍无法相信,女子愿意无条件地与他人共享夫婿,尤其彼时的岳贵妃还曾经处处压过她一头…… 颜笙将药瓶塞到雍德帝手里,轻拍宽阔厚实的肩膀,安慰道:“不怕,有粘屹备下的良药,定能保你安然离开清辉殿。” 雍德帝:…… 他看起来像是担忧此事吗? …… 冀洲城 恭顺帝打着寻找国祚,数度挑衅未果,派遣十万大军驻扎于冀洲城南境,说是百烈一日不归还,南楚一日不撤兵。 吓得本以为能够开心地回北雍述职的傅同知,不停的祈求上苍能够安然度过此次危难…… 在老太傅的举荐下,他难得成为第一位在冀洲城留任的父母官,明明就是四国皆有安排驻兵的经济重地,怎么在他任内接二连三的时不时来一次大军进逼? 四国从不曾有任何战端,怎么偏偏在他手上遭了两次进逼压境? 而且规模还一次比一次庞大…… 是命格不好?还是他犯了太岁? 再过一年半载他也就可以回京述职了,老天一定要这么待他? 上一回有贵人相助,这次呢? 探子来报,这次雍尧两国全来了,还是西尧名扬北境的宣威将军亲自领兵,雍德帝也派遣嫡皇子带了数万锦戍卫,已来到此地与风尧军在百里开外会军。 更令他忧心的是,那位常胜将军还特意带着三千风尧军,就驻扎在林叶茂盛峪兴山区,其余兵士与黎祈带来的全都安藏在城外百里之外。 一连串的变故把他吓得差点一夜白发,不禁不停扪心自问,这次的父母官怎么特别不好当? “老天啊!这时要是能再送一位天兵神将那该多好......”傅同知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正堂不停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喃喃念道。 桌上饭菜已经不知被热过几次而泛着不新鲜的黄绿色,看完冀洲城四方递来的奏报后,哪还有心思用膳? 未免南楚当真发动突袭,城防营早已发布警戒,更利用现有守军将城防延长了十里,好在冀洲城水路通畅,各处物资往来频繁,不至于缺衣少食,否则光是如何养活这偌大城池,他就得头疼好几日。 天兵神将有那么好求吗? 眼下他该上哪去找南楚要的东西? 说白了百烈蛊母不是应该在南楚后宫? 有谁会大费周章地潜入警戒森严的宫廷内院,只为偷走一只走在街上也不见得会回头看一眼蛊虫? ------题外话------ 早上好~大猴子长大了,随玉可以交待小猴子的事情给他的感觉,真好xd~~~ 第八百一十二章 神将 那种东西也只有南楚喜欢,丢了也该是在宫里找,怎就需要发动大军压境索讨蛊母? 正当他愁得不能再愁,等不到救兵的无望之际,一抹颀长挺拔的飘然身影猛地落在眼前,把他吓得差点跌坐在地。 上一回的救兵也是这样出现,这一回也是一个样? “来...阁下何人?”傅惟终于找回遗失的舌头,深怕失了师门风骨,努力克制打着摆子的双腿。 男人冷傲淡漠的眸光不经意地瞟过正堂,没有奢华的金银玉器,唯有飘散着浅淡酸香味的柳桉木桌椅,朴实得令人不敢相信。 “本世子看着不像你要的神将吗?”承昀薄唇勾着清冷的淡漠,使得秋冬交替的凉意更加料峭。 傅惟被吓得不轻,几次张了嘴了又闭嘴,看着一袭半敞的月白圆领直缀襟口与云袖,以掺了银线的雪白丝线勾勒风痕绕白梅的图样,衬托出他与生俱来的矜贵和傲气,给人一种不容侵犯的威严。 他也不是没见识过拥有这般气势之人,而是这男人不着痕迹的突然出现眼前,是个人都会被吓破胆吧? 讶然无言地捂着胸口,心里不停泛着嘀咕,越过挺拔的身躯眺望外头仍若无其事的门卫,似乎根本没有发现有人闯入正堂。 上天送来的神将都这么吓人? “内子提及傅惟爱民如子,不舍得百姓受苦,拥有几个身手极其出色的暗卫能在暗处帮忙打探消息,不知傅同知可有猜到本世子的来意?” 承昀负手于后缓缓信步在正堂各处,清冷嗓音似乎挺满意眼前所见的简朴,淡定的眸光最终落在眼前一脸惊恐的男人身上。 “内...内子?”傅惟脸皮微微一跳,不禁暗自心惊,脑子里飞快地转了一圈,他可没印象曾经违背礼法,与有夫之妇有任何勾结啊? 虽然说着是夸赞他的话语,听着话里话外却别有深意的...酸涩,再说了,他怎么可能做此等有辱斯文之事? “嗯,是内子。” “敢问阁下的尊夫人?” 男人眼底有不愿遮掩的不悦,似乎一点也不在意那明显的妒意,坏了他恰似谪仙人的高雅气息,看得不解其意的傅惟嘴角抽了抽。 “不打紧,本世子来索要城南的地势图的,赶紧找来便是。”承昀敛起透着清雅紫檀香气的骨扇,在厚实掌心里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 傅惟:…… 那风痕绕白梅的徽印的确在说明此人来自西尧,然而战事紧绷之际,是敌是友还没弄清楚,地势图势能随意给出去的吗? 况且眼前这位世子爷日前才在东越闹过双胞,更在不久闹过死讯,到底有几分真确? 狐疑的眸光偷偷掠过眼前的男人,艰涩地咽了一口唾沫,不知所措地握着云袖底下的拳头,紧张得手心都发了汗。 之前敢与小姑娘拼死一博,那可是有恩师的情谊扛着变故,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要他如何相信? 掌管丰饶富庶的城池,本就该多比别人长点心眼,他嘴里一口一句的本世子,没给他一星半点的安心,就怕若有个万一,致使冀州城腹背受敌,那可不是一句罪该万死能弥补的…… “世子为何非要索讨冀洲城地志?”傅惟鼓起勇气迎向那双淡漠的眼眸,事关重大不由得有任何差错。 “内子不希望冀洲城受到战乱,更希望这场无谓的争夺能早日结束,另一方面则是感谢傅同知当年不辞艰辛,相助她入楚取得百烈蛊母之恩。”他轻描淡写地诉说颜娧想法,也没忽略傅同知脸上的数度变化的神色。 “等等!”提及相助之恩,傅同知面色一凛,全然不解地抬手制止,“这事可不能乱说,本官曾几何时相助尊夫人入楚夺蛊?” 被扣上这顶帽子还得了! 与他见面的次数连五根手指头都能数得出来,西尧摄政王世子怎可能亲自带兵换防?反倒其他定期来换防的几位公侯世子,因为上次协防疫病之恩还较为熟识,现在攀扯他相助入楚,更是万万不能承认! 什么时候送人入楚过了? 傅惟越想越是心惊...多年前积攒在心里的感谢,在此时缓缓浮现胸臆,他还真目送一人前往南楚啊……. 仓皇地抬眼一望,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那清雅隽逸的面容,猛地朝他一笑,笑得他心里又是一慌地垂眸,他的任内也才不过送过一人,还是满怀感激地送行,就她了? “下官对天发誓,绝对不清楚尊...尊夫人入楚所为何事...”这辈子从没做过违心之事,此等阴错阳差之事不能怪在他头上! 慌啊!要是知道她能把南楚国祚给盗走,打死他也不敢轻纵那小丫头入楚! “无妨!本世子不是来追究渎职之事。”承昀泰然自若的眸光噙着几不可见的兴味,薄唇也扬起若有似无的弧度。 “渎...渎职?”傅惟这辈子从不知道什么叫期期艾艾,今天算是一口气尝够了,虽然他是北雍的官,西尧真要追究起来,治他一个失职失察也是可以的,都说不知者无罪,也都过那么久,此时此刻才来究责,似乎也不太对啊! “都说本世子不追究此事了。”承昀掌中的骨扇轻摇,瞧着不敢抬头的男人似笑非笑道,“内子可以安然入楚,可是大人隐瞒不报的功劳,雍尧两国对大人感激涕零呢!” 傅惟惊恐地抬眼,扬起惨笑的唇线,不由地抽了抽:…… 要是再听不懂这话里的意思,这些年也算是白混了! 选边站的机会给了,当真给了!只不过都给他选好了,他只要顺从地贴上去就好,先来一个相助之恩,再来一个感激之情…… 行啊!当初那个言之凿凿说不需要上报朝廷,不需要被感恩的小丫头,打的是这种主意? 作人怎么可以这么没道义呢?眼下的他比嘴里含了一把黄连还要苦…… 傅惟三步并两步地奔向正堂长花窗,左右探查一番,随后砰的一声,使劲地关上大门,惹得堂前的戍卫满脸不解,相互交换了个神色又继续站岗。 心虚地快步来到淡然落坐落坐太师椅上的男人身旁,颤抖着嗓音轻声问道:“尊夫人...当真劫走了百烈蛊母?” ------题外话------ 早上好~随玉今日再陪大猴子回诊检查~ 第八百一十三章 正直 “内子绝不会做这类有悖纲常之事。”眼底闪过一丝轻慢不屑,承昀冷哼笑道,“只是....百烈蛊母为何被张冠李戴成了南楚国祚?” 傅惟本想称许几句,一听到他的问话,又什么话都没了…… 又怎可能听不出话中之意? 说人家穿凿附会,难道他想正本溯源,说百烈蛊母是他家夫人的? 以为这话敢说出口就有人敢听吗?不过在人屋簷下不得不低头的真理在前,不想因为口舌造成双方龃龉,也只能撇撇嘴不以应答。 “内子可是光明正大揭皇榜进宫的医者,不知耗费了不少心神,才保下了许后的性命。”男人轻靠桌沿单手撑著下颌,仿佛看透了傅惟心中所想般,勾著意味深远的浅笑。 “皇榜?”傅惟经此提醒,也想起当时恭顺帝各处求告名医的皇榜,据说当时四处谣传许后过不了那年冬日,本以为是福星高照来了绝世圣手。 难道不是这样? “放心,百烈绝非内子所有。”承昀淡定地轻浅颔首。 闻言,傅惟由衷地漾起一抹笑,正想夸赞两夫妻系属正直之辈,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出口,眼前男人绽出了散漫凉薄的浅笑。 “是我的。” 傅惟:…… 这是遇上强盗了?说得字字人话,听得句句惊心。 百烈蛊母何时就成了他的囊中物? “内子送我的,不就是我的?” 看著那充塞著恶趣味的俊朗脸庞,傅惟已经失去攀谈的心思,说来说去的结果都是在说明,百烈蛊母的确被偷走了,而且被转送到他手上。 眼前男人犹如清风朗月般的无瑕身姿,怎么看也不像沈溺虫蛊之辈,因此他心里也有个底。 百烈蛊母势必早没了踪迹…… 知道傅惟是个聪明人,几番言词捉弄并非要惹人不快,而是希望他静下心思来判断此事的原委,承昀终于收起那散漫的作弄缓缓道来。 “百烈蛊母因恭顺帝無止盡的恶用,许后早已油尽灯枯,内子入宫时更是命悬一线,没有当时的以命相换,岂有今日康健的许后?” 傅惟心里又是一惊,如若许后的病症是源于南楚的不传之密,那又会是什么样的恶用才能叫许后差点活不下去? 对南楚恭维之事再怎么陌生,关于百烈蛊母与历代楚后之事,他心里还是清楚的,这些道理他再怎么明白,依旧无法改变眼前兵临城下的困境。 不论如何,南楚都已有了两次企图指染百兽园与冀州城的前例,即便求医事真,丢了国祚也是真,都无法掩盖恭顺帝想将四国共荣之地纳为己有之心。 “南楚的国祚能轻易更换宿主?本世子当时在东越亦是腹背受敌,说这些不光是想取信大人,更希望能共同护卫冀州城。”承昀问出了问题的症结,也说出了心中所想。 丫头当时智取南楚的机会不可能再有,大军对峙之时,只能希望上天眷顾,能以最少的损失,换取得来不易的百姓安乐。 傅惟不自主地握著藏在腰腹间的地志,也是此时才明白为何老太傅宁愿违逆三年一任的调遣,也要继续让他留在冀州城,看来早对楚越的野心有了戒备…… “东越想尽办法渗透北雍,南楚处心积虑想要夺得蓟山与冀州城,内子不愿四国烽烟再起,想来大人应能了解她的用心良苦,今日本世子代表不愿沾染烟硝的百姓求请傅大人相助。” 承昀挺拔的身影忽地俐落起身,旋即一个恭谨揖礼,语调诚挚的请托,吓得傅同知冷汗直冒地将人扶起身。 “世子客气了。”扶起承昀的同时,掌心蓦然传来一阵冰冷,定睛一看竟是黎家特有的浮石虎符,令他心头又是一惊…… 当初恩师希望他不远千里来此地赴任,难道与圣上早有了今日的打算? 让一个文官来守城,也太夸张了!却怎么也没想到,一切都在恩师的算计之中…… 他应当只是恩师与圣上安排在冀州城的障眼法,实际上等待的不过是眼前人的到来,否则怎会是雍朝虎符作为信物? 真有神将前来相助,他怎可能拒绝? “恩师希望下官留守此地,想来也是得了圣上授意。”被作弄了那么长时间,怎么可能看不懂了这些安排? 那个立下天大功劳,却开口不要封赏之人,哪里是不要恩赏? 而是另有他用,等著此时此刻再来索讨人情啊…… 果真,天下就没有白吃的午餐,哪有什么不要恩赏之人? 原来还有后手啊!想到这里,他慌乱无助的心情,总算是平复了泰半。 明白恩师将他安排在此地,正是希望以看似无用的文官,文武兼并管理冀州城事务,一来因不懂练兵之道而使得城防看似松散,二来放低楚越两国的戒心,以为此处一蹴可幾。 如今看来,一切都在恩师的料想之内啊! 傅惟握著手里的兵符,不禁扬起一抹苦笑,“那时尊夫人应该不是顺道路经此地吧?” “事关黎民百姓,势必要探究傅大人确切的心思,多有得罪请见谅!”承昀说得一次次内子,听得一遍遍尊夫人,心里都是一阵酸啊! 还没机会娶进门的妻,那无法忽视的酸意始终弥漫在心坎里,什么四国不平无以为家,揣著那么远大的理想,又碰上眼前的局面,他何时才能抱得美人归? “世子言重了,是本官驽钝了。”傅惟难掩羞赧地轻拭额际的冷汗,连忙摸了摸腰际的地志,不敢再怠慢地交与承昀。 谁曾想一连串的捉弄只是为了确认他的心术? 承昀没将他的害臊放在心上,迳自将摊开地志,领著傅惟一同寻找解套之法,果真如娧丫头推测的,冀州城平原地势宽广,水陆畅通,真有大军来袭,没有任何天险,守城有一定的难度。 加上四国的商人往来频繁,又是四国共治共荣所在,城池本就没有打算迎接战事,又怎可能会花多少心思在巩固城池之上? 快速瞟过图纸上的各处要地,承昀愈看心里也不由得多了些无奈,眼下就算连夜造个护城河也来不及,甚至可能反过来被水淹城池…… 大军虎视眈眈之下,想督建什么? ------题外话------ 早上好~随玉一家难得出游~生辰快乐的随玉啊~ 第八百一十四章 地志 正以为只能与他一同苦笑时,傅同知反而扬起了自信浅笑,从腰际里拿出了火折扬了扬,承昀心神领会地轻轻抹过地志上不正常的丝滑,兴味问道:“莫不是傅同知有其他准备?” “当初百兽园一役后,裴姑娘对冀州城的现况颇为忧心,在离开之后,便请来了裴家的能人之士,对城外地势不着痕迹地做了更动。”傅惟眼底尽是难为情地搔搔头,吹燃火折映照图纸,“当初还觉着小姑娘不知道存什么心思,四国若有战端,怎么雍尧两国可能独厚冀州城?未曾想这些安排早竟是针对楚越的提防。” 细微的火光烤去羊皮地志上的薄膜,原有的墨色缓缓浮现,令承昀眼前为之一亮,不由得赞叹道:“妙哉!” 她真将冷火的运用琢磨得透彻了! 天候与手感温度不至于融化地志的涂料,碰上温度稍高的磷火就不同了,原有的墨色褪尽便罢,再涂上新的涂料也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裴姑娘拥有一颗玲珑剔透心,自然与常人不一般。”傅同知难掩语调里的骄傲,“这也是为何恩师要我破例留守冀州的原因之一,因为不光冀洲城,东浀城也在裴黎两家的协助下做了大幅更动,恩师希望我就近督办两座城池的建造进度。” 四国水路的枢纽为冀州城与陆路的中枢在东浀城,两座城池的地下设施,在裴家的有意为之下,已城防距离已经拉长十里之远。 平日里并无异状,真要作为战备之用时,冀州城方圆十里的地下水道,平日里除了能方便农作,真遇战事更可立即就近引进大量江水成渠,立即化作幅员宽广的护城河渠,将楚越两国的兵士拒于十里之外。 如若不幸失守,还可以动用因冀洲城崛起而退居二线的东浀城,因为两国已鲜少透过陆路运送所需,自此不再为四国地界共荣共营,这些年归入雍尧两国所有之后,不光兴盛了原有那些依山傍水的美景,也在裴家不着痕迹的协助下,在各个江水山谷间布下重重机关。 如果楚越两国真要引动战火,两座城池都能快速完成军事布防与居民疏散,在粮草与军资调配迅速确实的前提,能为雍尧两国争取到更多的时间与空间。 冀洲城在他的治下的几年,已在恩师的托付下完成所有布防,本以为不过是和平时代的杞人忧天,未曾想真能有派上用场的一日。 为不被楚越发现冀洲城的改动,州府地志的纪录也是阴阳两份,建造的人手用的全是裴黎两家的亲卫,他手中的地志若非透过特有的磷火折,以冷翠火焚去薄如蝉翼的蚕丝布面,只怕旁人一辈子也无法得知地志里究竟改动了什么。 待一切完工就绪已是三年之后,他也以为两任任期能安然过完,下一任同知四国已决议由东越安排接任,谁知晓为何南楚会在此时发动兵来围? 难不成真能把一切都算计在内? 当前铜钱寻人之事,已令他佩服得五体投地,眼前南楚当真进犯,待机关开启,方圆十里全会没入苍蓝江水之中,也不知道小姑娘是哪来的突发奇想,竟能想到以此法断绝楚越必经之路。 若不是已在归武山见试过,她鬼斧神工的造物之力,恐怕到死也不相信她能有此等能耐。 承昀冷毅薄唇浮现了无法再深藏的温柔,握着手里的地志,大掌也不由得颤了颤,原来他只身入越,她也没有闲着。 她又是在何时动了要守下两座城池的心思? 重置陨阵再来到冀州城不过月余,难道是躲在峪兴山那段时间? 那颗小脑瓜当真没有一刻闲下来! 自始至终她都不曾相信,楚越有维系太平的心思,早早就为边防做了打算,人在东越也留下了后手,而且恭顺帝一清醒马上验证了她心中所想,还有谁会多说她一句不是? 难道是打从骨子里的厌恶,促使她预先做了这些安排? 报—— 门外传来传令兵急切的高喊声,喊得傅惟差点下掉了手里的磷火折,连忙冲去前院心惊问道:“何事?” “恭顺帝亲率一万先锋来到城外二十里,派遣使者告知,限傅大人于两日内完成大军借道,否则大军攻城必定屠戮冀洲城满城百姓。” “他一觉睡醒,居然懂得借字怎么写了?”承昀唇线勾勒着1抹凉薄。 如若恭顺帝能懂得什么叫做人伦道义,当初又怎么会以果酒来设局陷害娧丫头?他想方设法挑起战端,也不过是笃定入宫带走百烈之人就是娧丫头。 至于如何带走他根本不在意,他继任为帝约莫想着能手眼通天,甚至觉得只要大军压境,他想要的定会有人双手奉上。 百姓们祈求的和平,牺牲一个女子来作为言和的条件,相信多数帝王都压不住言官的怂恿,必定会送上他心之所想。 可惜的是,西尧哪可能受得住这样的挑衅?再来行走江湖多年的裴家,会吃恭顺帝这套? 一个是多年前纳入羽翼下保护的女儿,一个是钦定给裴家的媳妇儿,恭顺帝忙活到下半辈子,也不见得能排得上号。 “人家都快打上门来了,你还可以讨论他的家教啊?”傅惟虽然感念小姑娘对两座城池的协助,但是摸走百烈之事不假,神也是她,鬼也是她……哪是他能收拾的局面?不由得叨叨念道,“擅自将百烈带走,也不是件光彩之事啊!” “那是内子的。”承昀不悦地挑眉提醒。 “是...是...是,是尊夫人赠与你了。”傅惟无奈地摇头,突然灵光一闪地瞪视着眼前男人,唇线还扬起一抹庆幸问道,“既然尊夫人转赠与你,百烈呢?” 都快兵临城下了,还不拿出来挡挡? 看着那着急的眸光,承昀又绽出了那抹凉薄的笑靥,狡黠地两手一摊,“要是能拿出来,本世子又怎会亲自到此处为大人解套?” 傅惟:…… 幽怨眸光瞟过眼前男人,怨怼地抿了抿唇瓣道,“帮解什么套了都?” “放心,南楚前锋军绝对进不了城池十里之内。”承昀淡定的星眸绽着沉稳的气息,期望能给眼前的男人一丝安心。 ------题外话------ 早上好,随玉家里的大猴子最近肌肉萎缩的有点严重,趁著生日带著他在大热天一路泡了三天的温泉.....嗯~活著没中暑气....哈哈 第八百一十五章 城池 颜娧费尽心思将整个城池的南面做了改造,为的正是要大军无法轻易来犯,眼下的冀州城一旦启动机关,十里外的陆地将全部成为苍蓝江支流的一部分。 南楚身处内陆没有水军,真要冒险渡江,还得考虑苍蓝江水势与兵士们是否能凫水,短期内要如何造出船舰登岸来犯? 原来她早将城外布置妥当,难怪一点也不担心他只身来到冀州城,地势利用他可能逊色三分,现在有她费尽心思的布局,再加上雍尧两国的现有兵力,只要厉煊不趁此时来捣乱,怎会畏惧南楚的十万大军? 承昀纤长指节指着舆图一处与河道机关交接的平原,唇线勾起诡秘的弧度,兴味问道:“按着内子的习惯,这些机关应该可以分层开启,而且应当不需要借助太多外力。” 傅惟总觉得他话里有话,看着那昂然的神情,分明就是深怕别人不知道一切全是他家娘子的杰作一般,而且绝对非错觉…… 至于这般四处显摆吗? “的确如此。”傅惟不情愿地解释着每隔一里所设下的机关,“按着探子方才回报的位置,最后一处就是目前楚军先遣部队驻扎之处。” “甚好。”承昀敛扇轻击掌心几下,意兴阑珊的星眸,撑着下颌问道,“几年前内子已在归武山展现了一次神迹,大人是否想再看一回?” “神迹?”傅惟偏头不解,怔怔地回望眼前男人,这话说得令人心惊啊! 难道四国皆知的归武山的神迹,竟是人为? 这个念头猛然窜入脑海的同时,是事实摆在眼前的愕然,回头再看看从她亲自堪舆地形,到亲手绘制所有的水利机关,不信也不行啊! 那些在江河里流动的泉水,似乎全是她绝佳的无声助手,也是从不轻言退离的得力帮手,在她所造的机甲里顺畅流转,从未有过失误之时。 如今的她想再显一次神迹的意思,他心里也有个底了,要拿捏举国侍奉狐狸大仙的南楚,还有什么比拿捏他们的信仰来得恰当? “他们既为国祚而来,是该让他们见见国祚真正的心意。”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尾指上的银戒,眸光里的凉薄淡漠得令人不安。 “百烈?”傅惟咽下了一口生硬的唾沫,突然没能懂得她的言下之意,“一只蛊虫能有什么心意?” “如若没有心意,又怎会跟内子跑得不见虫影了?”承昀剑指轻勾地喊来了梁上的暗卫,指着舆图上的记号,细声交代了几句话。 暗卫来去无声地衔命而去,留下一脸错愕的傅惟,不敢相信有第三个人一同在正堂内,呐呐问道:“何时又来了那人?” “既然傅大人没有习武,来的也非意图加害于你之人,何必在意梁上的人何时来的?”从腰间取下青瓷瓶,顺来桌上两只褐色茶盏,散漫地斟上郁离醉,承昀似笑非笑地递上酒水。 “不可,不可!战事在即,本官怎可以饮酒为乐?”傅惟嚇得连忙推拒,终究因担忧酒盏翻倒而接下。 抬起指节分明的长指,承昀仿佛举盏庆贺般地说道:“这是庆功酒。” 傅惟:…… 兵都没派出去一人,打算庆祝那门子的功? “世人将永远记住傅同知今夜的英勇事迹。”承昀举盏一饮而尽。 此行,他没有扬名立万的打算,南楚更没有任何人知晓他的到来,他所扮演的角色不过是开启机关的那一人。 媳妇儿没让他占的功劳,他一个军功也不敢占,眼下的他实际应该在西尧驻军里等候傅同知的军令呢! 而且此仗的功劳,本该记在傅同知名下,此举能不能一举歼灭南楚的先遣部队,还得看傅同知这些年督办地下工程的成果,耗费多年在此地劳心劳力的监造之人,本该有他一份功绩。 “世子爷,您可别开我玩笑啊!”傅惟吓得都颤抖了起来。 “不开玩笑,内子的安排就是等着此刻。”承昀指着舆图上楚军所在的位置,“如果各自安好又为何会有徒增杀戮之事?” 今日之事全是恭顺帝咎由自取,如若心存正念,又岂会带着他的子民来受此一遭? 攻城之法乃不得已之法,恭顺帝遣使不为了和谈,竟是笃定破城屠戮之举,威逼胁迫下的和谈,对于冀州城能有什么好处? 如若让恭顺帝首战轻易告捷,拿下冀州城的那日将会是四国灾难的开始,他不爱惜南楚将士,为私欲举国征战,这样的他破坏了四国的和平,又侥幸获得几场胜利,都不敢想那群骄兵会如何凌虐各县百姓。 “内子惜命,爱惜所有不该陨落的人命,但是内子是个择善固执之人,不会拘泥眼下人命而造成更多祸害,如若此战必定要有所牺牲,自然是牺牲引战之人,相信大人能懂得。” 抬手邀请眼前又着急得坐不住椅子的傅惟落坐,承昀再次举杯相邀,率先一饮而尽,又接着缓缓说道:“大人为官多年,相信审时度势的能耐,一定比本世子应对得更为妥帖。” “那可是一万条人命,本官怎能轻易毁去四国和平?”傅惟心里仍暗暗心惊,原想着只要拖延战事,不承想如今是直接开战啊! “谁说傅大人毁去四国和平了?”承昀唇线下的凉薄笑意再次浮现,“不过是一名过客路经驻扎之地,目睹了神皇之怒罢了,哪有毁不毁和平的顾忌?” 傅惟瞪大了不可置信地双眼,长指颤抖地指着眼前的男人,“此等悖逆四国正统的话语,你怎么说得出口?” “傅大人听到本世子说什么话了吗?”承昀星眸里绽着狡黠的光芒。 “你剛剛...你剛剛...” 傅惟的话语消失在冉冉上升的恐惧里,那抹狡黠令他犹如生吞了一把黄连般,苦得他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他到底是得了天兵神将,还是惹了邪魔恶鬼了? 怎么可以把算计他人性命的计谋,说得完全与他不相干的味道? “本世子所领风尧军虽能日行百里,但是此行须与雍朝祈郡王会军,脚程被延宕了许多,按着既定的行程,眼下才刚刚到达冀州城北面五十里外。” ------题外话------ 早上好!随玉再睡一下下 第八百一十六章 毒物 傅惟这辈子吃惊的次数应该在今天全用完了,见过不要脸面的却没见过比他还不要脸的! 那说起谎来脸不红气不喘的架势,只怕他再投胎个几次又没法子比得上,这算碰巧吗?世上真有不在意功名利禄之人,甚至愿意将到手的军功委以他人。 数年前冒领一次功绩,他已经多绑了三年在冀州城,眼下再给他送上这不世之功,是打算将他捆绑此处几年? “傅大人安心用膳,再去睡上一觉,待裴家暗卫入夜后行动,送回好消息即可。”承昀看着一桌子不知道热了几次的残羹冷飯,不用猜想也知道他不光几天没好好用膳,眼下的乌青也在说明他不晓得几天没好好入睡。 话毕,承昀如同来时的静谧无声,迅即地消失在门外房檐上,留下一脸错愕的傅惟不安地目送人远去。 黎老太傅的心思也是少见的细腻稳妥,即便无法完全职掌黎家暗卫,再怎么无心权谋,面对各方的暗潮汹涌亦是想尽办法周全四国之事,否则怎会要求他的学生破例在此留任? “这样真的好吗?”傅惟正想追出院子,又想到无人知晓有人来过,吓得只得捂住差点喊出声的嘴,焦急地追着远去的身影。 他能相信雍尧存着期望保下一方安宁的心思,东越呢? 新皇登基迄今,更是着实叫人匪夷所思的安静,似乎是在等着什么消息,迟迟一点动静都没有。 若是今日之事有了什么变故,相信下一个来犯的定会是东越! 人人都想成为黄雀的心思,在国与国之间的权衡不少见,四国各有江河山脉作为天险屏障,冀州城是北境南下的枢纽,于南境何尝不是相同的重要? 城守下了当然是庆幸没有在当时贸然进兵,城破了那是又有人肯落于人后? 富庶的冀州城掌握了半个天下粮仓,考验的又何止是一国的权衡? 瞧着早已不见踪影的背影,傅惟也只能无奈地落坐在桌前,望着满桌的膳食发愁,内心也只能期望着一切顺利…… …… 寅夜无华,万籁俱静。 苍蓝江水在静默阒暗的夜色里滔滔东去,大军驻守在城外滚滚黄土之上,飞扬的尘土在白日里的宣扬后,终于随着渐缓的人声沈淀平息。 沾染尘土气息的水汽弥漫在冰冷秋霜里,因沁冷露霜的吹拂,身着沈重盔甲的黑羽卫们,终于在此缓和了秋老虎的闷热不适里沉沉睡去。 少数保持清醒的戍卫们四处巡察,以防有任何不速之客接近,军中主帐更是深怕有任何突发状况而灯火通明。 就在众人以为安然度过一夜之时,沉沉地鸣声竟在此时由远而近地传来,居中的主帅更是无法置信地冲出营帐确认情况。 倏地,晦暗黯淡的余火映照的黄沙尘土,在众人不经意的数度抬头移动仍查探未果下,缓缓开启了细微地缝,同时地面犹如被开了口子的鸡蛋般,速度快似闪电且无法制止地朝两旁横裂扩散。 湍急河流就在主帐底下凭空出现,更无止尽地快速扩散四方,众人惊恐得连呐喊逃离的机会都来不及,只是踏出营帐查探响动的主帅,惊恐地落入闪着暗芒的幽幽江水。 地面开启的速度,快得众人根本无法反应甚至求救,地面上所有的军士马匹与篝火营帐,只不一瞬间已全部消失在黑暗之中。 原本该有万人的营寨转眼空荡寂静,湍急的苍蓝江水声奔袭东去,随后,幽光粼粼的水面,悄悄浮了数块透着七色寒光的陨铁,转眼间已将原本空荡的地面补上了该有的路面。 深秋的冷冽之风更在此时大作不止,江心风伴随着黄沙滚滚不到几个时辰,已恢复成原有的黄沙路面,完全没有留下大军驻扎的痕迹,在峪兴山上远眺这一幕的承昀,扬起满意的笑容起身飞离枝丫折返冀州城。 经此一事,恭顺帝要如何寻到台阶呢? 一万大军突然消失在驻扎之地,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没有留下一星半点的痕迹,只有一个触动机关的老媪目睹天罚般的过程。 两军尚未交锋,已经折损了泰半士气,这场仗还用得着打? 天一亮大营等不到前锋军的军情来报,会有何等轩然大波,恭顺帝脸上又是做何表情,连他也不免染上了些许期待啊! …… 晨光熹微,两处情怀。 冀州城内的百姓,听得南楚前锋部队一夜之间尽数消失,人人振奋欣喜地杀鸡宰羊,向上天告谢恩佑之情,满城居民的歌舞乐庆之声,连驻扎在数十里之外的大军,都能透过空谷回音听得真真切切。 军中更不知从何处传来的风声,说是恭顺帝不顾蛊后安危,勾结东越奕王意图复辟神国,惹得护佑南楚的狐狸大仙神灵震怒,一夜无声无息地歼灭一万军士作为惩戒,闹得军中人心惶惶,深怕会是下一个受到处罚之人。 清晨随着这个消息传入大帐,还有大量黑羽卫染上不知名的蛊毒,七窍无止境地流出腥臭脓血,前往救治的军医更是无一幸免地染上毒物。 以蛊术立国的南楚何曾发生过此事? 军士身中不知名的蛊术,致使六军无法动员,那得吓掉多少将领的胆子? 不到中午原本意气昂扬的南楚军士,已有数千军士弃甲逃离驻扎之地,甚至因害怕染上毒物而不敢带走任何军中物品,全是一面逃一面丢盔卸甲地离开。 为首将领自知此事已引起军心动荡,再也无法隐瞒恭顺帝,只得硬着头皮进到御帐禀报此事,入帐不久再出来已是尸首异处。 因此,逃离的军士就更多了,待到发兵的既定时间,几乎仅剩七万军士,其中还包含了两万染上病气,无法征伐的军士。 恭顺帝如同癫狂般地命令剩余的将领,必须在三日内整军完毕,更言明冀州城一战,事关国家礼法,避无可避! 护送厉耀棺椁折返的晁焕,可没那个兴趣留在西尧皇宫,看着两个魂体痴缠爱恋的模样,将棺椁托付给摄政王夫妻之后,正打算折返东越,路经冀州城遇上的正是此战。 既然师妹婿想教训一下恭顺帝,他正好闲着啊! ------题外话------ 早上好,生日渡假出游~已结束~感谢老猴子的爱惜啊~ 第八百一十七章 流淌 敢对他的小师妹动手?就算是皇帝,也不行! 借口引战?那就怪不得剪忧山跟著出这个手了。 小师妹差点被逼死在返回北雍的路上,几个师兄为藏身东越不敢大显身手,心里憋屈无处可发,本想著能顺道回归武山讨酒喝,也消消满腔的火气,谁知道还没来得及到家,南楚又赶著来捣乱…… 孰可忍,孰不可忍,不趁机发泄满腔怨气怎么可以? 南楚特有的蛊毒加上南国来的降虫,这两年被栾怡在织云岛上玩出了新高度,说是特意带出岛给小师妹玩玩,小师妹那爱那种东西? 自然是半途就交给他处理了,那小东西正愁著无处可用呢! 是以,承昀在前锋军驻扎地底下掘坑,他溜到后方大营帮著烹调膳食,顺道添加佐料,虽说虫蛊对多数南楚将士效力不大,有成效的还是好得令人发指啊! 虽然没要了一众的性命,光是浑身乏力,七窍流血的症状,就吓跑了多少将士?别说上马开弓了,连提裤带都没力了。 他顺利将蛊虫也下在医者身上,也确信他们寻不著解蛊之方,晁焕兴高采烈地步出营帐,大摇大摆地边走边脱铠甲,谁知道那些本就害怕征战的兵士见状,竟也有样学样跟著跑了。 愿意跑的兵士,他自当愿意指条明路,在逃跑的必经之路上,给他们准备了解蛊降的小玩意儿,只要不给小师妹找麻烦,他也乐得少找一人的麻烦。 他沿著被清空的官道恣意地走那条屯兵至今,已有半个月余没人敢走的南城门回冀州城,守门将士正愁著该不该开门,他老兄竟直接飞身空翻跃上城楼。 吓得一众将士正想举起武器攻击之时,他却主动恭谨地递上路引查核身份,在完成查验之后,竟还主动告知城墙哪儿略显薄弱得尽快补强。 事关城防,自然丝毫不敢掉以轻心,赶紧将安排人手巡视提及之处,果然在他故意留下足迹的地方,有明显的土石崩落,可把戍守的校尉给吓坏了,哪还记得他翻墙入城之事? 寻常军士哪有能耐攀墙巡视?到最后自然是求爷爷告奶奶地拜托晁焕留下,逐一检查城墙是否有疏漏之处。 到了晌午,傅同知忧心忡忡地来到城楼,听取各方哨探的回报,见到晁焕挺拔的身躯,负手于后伫立城楼时,吓得那叫一个胆颤心惊啊! 眼前不正是统领幽都山鬼众的晁幽君吗? 多年前在如意书舍求学时,同为黎太傅的学生,厉耿与他也算有同窗之谊,对于东越的名士,耳濡目染下也认识了不少。 更别说厉耿还专为救命恩人画了卷人像,深怕人家认不得满是落腮鬍,面容严肃傲然的晁幽君。 传闻晁幽君在鳄军势起时,因拒降已魂归九泉,眼前乍见鬼众之首复活,这是诈尸了吗? 一旁像是得了天大的恩惠般的校尉,正口沫横飞地诉说著,得了晁焕及时雨般的协助,根本没注意傅惟的神色有异。 直至校尉将晁焕领来眼前,傅惟藏于云袖下的长臂都仍颤抖著,深怕晁焕会是沈寂已久的东越,派来冀州城探查虚实的暗探,更深怕会不知不觉间遭到枭首般的恐惧。 “傅大人,还好有晁公子的帮忙,修筑之事末将已逐一安排妥当,定在三日内完成补强。”校尉恭谨地禀报,也慎重地将人介绍给上峰。 “有劳...晁...晁公子了。”傅惟吓得那叫一个呛啊! 能在正午时光里与他对话,脚下也有人影,应该是人没错,可是怎么会传出晁幽君已死的消息? “傅大人认得我?”晁焕直觉此人认识他的出身,可是他却不认得来人,因此佯装不解地困惑问道,若非小师妹一再表示傅同知为可信,又有被怀疑的可能,他势必会想办法取走此人性命。 “不认识!”傅同知紧张地摆手。 他能这么不懂人情世故? 在归武山期间有厉耿的介绍,昨夜又有西尧摄政王世子的来访,加上先前世子入越为厉耿筹谋之事,要是此人的来历被说出口,只怕他不是意图灭口而已,而是命早就没了! “入城的方式造成困扰了,望请海涵。”晁焕不著痕迹地露出满意的浅笑,随即,本以为得费一番唇舌,看不出来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胆子练大了,人也上道啊! “不...不...有劳阁下协助,对冀州城恩同再造的大恩,哪是两三句话能说得清的?”傅惟从不知道,原来他也可以有三寸不烂之舌的功力啊! 不过能够安定眼下的情势,比什么都重要,优先保下他的性命,再保下全城百姓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因此忧心地问道:“晁公子可有发现什么蹊跷?” 晁焕猛然环胸回身,意味深远地瞟了身旁的男人,眸光沉著未见波澜,旋即转回远处的驻地,泰然地说道:“天未亮,南楚的前锋军消失在一片烟尘里,至今没有任何踪迹,恭顺帝得知此事,认为那一万部将应是临阵脱逃,因此连带说明实情的中军主帅一并砍了头颅祭旗。” 傅惟愣愣地看著眼前说得云淡风轻的男人,为何他能得知南楚军营里的机密之事?虽说此行是恭顺帝御驾亲征,阵前换将乃是兵家大忌,何况还将主将给祭了旗,不是触自个儿霉头?不由得凝眉忧心问道: “那消失的前锋军到那去了?” 他已经派出大批人手沿著苍蓝江岸寻找可能的踪迹,谁知道竟会一点消息也没有,况前头还有大批军队虎视眈眈,活生生的一万人如若真没了命还能安心,若侥幸存活,不管留在哪儿都令人不安啊! “苍蓝江水流淌到哪儿就到哪儿吧!”晁焕给胡髯底下的唇线,勾出了抹令人头皮发麻的冷笑,“傅大人要是放不下心,不如顺流往东越去找。” 小师妹也不是傻的,能把坑挖给自己填? 当然得让尸首去到最令人不解的地方去。 “当真?”傅惟虽然督办了各处的监造,始终是看著裴黎两家的工队没日没夜地赶工而已,实际上流水流到哪儿去,恩师不曾提及,他也不曾问啊! ------题外话------ 早上好!随玉上工啦! 第八百一十八章 本事 晁焕似笑非笑的眸光瞅著一时手足无措的男人,清楚他当了一辈子清官,两袖连清风都兜不住,怎么帮忙处理棺椁? 瞧瞧那捉襟见肘的无助,不开他一点玩笑,那真是对不起自己! “听说数年前大人为南楚那些无辜染病丧命的兵士,费尽心思筹集了大笔入棺椁的费用,问得那么清楚,难道是想再帮一回?” 傅惟:…… 他要是有那么大的本事,还需要在这儿当一方父母官? 一万口棺椁,他当一辈子地方官还不见得能供得起呢! 不对!他越想越不对劲儿,棺椁关他什么事? 怎么说到要他负责棺椁了?他只是想知道那一万多人上哪了啊! 晁焕看著远方营地已燃起炊烟,松了口气地示意傅惟跟上脚步,两人并肩走在走下城楼,悠闲地走在不见烦忧的南市大街上。 不得不说,傅惟给足了城里的百姓安全感,即便大军驻扎在不远处,百姓们仍能安居乐业,过著幸福的日子。 他在东越看过许多食不果腹的可怜百姓,在此处流浪街头的小乞儿都鲜少见到,冀州城如此富庶和谐,别说小师妹,连他也愿意尽一份心力,维持这份得来不易的安稳。 “傅大人放心吧!那些失踪的军士不会出现在冀州城的地界,而且楚军大营今早生了几起疫病,病得起不来的,加上逃命的,估计恭顺帝也焦头烂额了。”路经香味四溢的包子摊,晁焕放下几枚铜币,将几个包子抛给一旁几个围著傅惟笑闹著的孩子们。 “病了?”傅惟错愕的包子差点落地,难怪一见著炊烟升起,他就离开了城楼,笃定南楚定不会发动攻势? 能病得这么巧?水土不服吗? 本以为来一个承昀已经是天可怜见,如今又多来了个晁焕,若说这几人之间没几条纠葛牵连,那他才是真的傻! 能够恰巧路经此地帮助冀州城吗?傅惟看著吃得欢快的孩子,唇线也不由得绽出笑颜,南楚驻军病了不少人是吧? “楚越两国近年来本就动作频频,即便有了新帝登基也处于观望态度,小师妹这份大礼赠与喜欢作壁上观东越正好。”晁焕意有所指地一笑。 黄雀有这么好当吗?随著漕运兴盛而富庶的冀州城,谁不想独揽大权? 尤其下一任的同知,已决定由东越派任,南楚再多蹲守城外几日,借道一事借还是不借?借了又还不还呢? 这些都是东越按兵不动的原因之一,待到小师妹安排的大礼送达东越,只怕新帝得跳脚啊! 不得不佩服这一系列的安排,光是想到凭空消失的一万人,即将出现在东越领地,晁焕心里就有说不出的愉快。 “小师妹?”傅惟终于听到关键词了,这些人果真有关系! 就不能老实巴交的给他一个痛快?非得要靠自个儿抽丝剥茧不停猜测? 晁焕不经意地笑了笑,没有打算多做解释,迳自朝著热闹的街道走去,能说的都说了,其余的还得靠师妹婿来说啊! 过了今晚,他得接这趟看不见的镳回东越去了,天性喜欢超度念经的舒师兄,正在苍蓝江与闽江交汇处等著呢! …… 峪兴山,露寒霜冻無月夜。 潜伏在山峦树阴里的数缕墨色身影,追著浅浅冷翠飞快地穿梭在山野小路,林叶间不似风动起落,也不似冰霜擦肩邂逅,只留下风过意未尽的苍凉,速度快得令人怀疑是否路经什么? 数队人马悄然来到楚军驻扎地,静默无声地取代了原有兵士,悄悄混入各个伤兵营里,蓦然失去一万兵力,已使得南楚军中士气凋零。 谁能想身经虫蛊百炼的南楚兵勇,竟会惹上不知名且病气深重的蛊虫,半天之间已有大半军士染了病症,已经没剩几个人有气力戍守军帐,更别说对不远处的冀州城发动攻势。 整日下来,逃离的,病倒的不计其数,那还有出征当时意气风发的傲然? 服过解药的风尧军混入其中,主动承担起看顾染病兵勇的责任,被那无畏遭染病气所染的精神感召,那些患病的兵勇个个感激涕零,恨不得将心掏出来表达感激之情。 到了下半夜,原本惨痛哀嚎的伤兵营渐渐和缓下来,被吵得夜不能寐的恭顺帝本以为总算熬过了这个坎,岂料天方大白,那些不适的哀嚎又开始充斥整个驻地,染病的人数甚至比前日更多。 乱了! 夜晚的营地暂时平静下来,白日里却又是一片哀嚎,南楚的军队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接连几日下来,恭顺帝终于坐不住主帐,当意识到此事不单纯时,寻来娴熟蛊毒巫卜的军医询问时,为时已晚更是无力回天。 原本一场看似有十足把握的胜仗败在蛊毒之祸,恭顺帝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败在用兵不当也就认了,前锋军一夜消失,每隔一夜倒下的兵勇更胜前日,这样的,眼下连败在何处都不知道啊! 难不成冀州城真有神灵看顾不成? 他可是一朝天子!怎可能相信此等无稽之谈? 因此,他将一切的失败,归咎在许后丢失百烈蛊母之上,将她列为陷害南楚失去了护国国祚的罪人,将她脱去朝服压到阵前,打算以她的头颅鲜血祭旗。 因此,远在南楚后宫里的许后,被内监们押送到冀州城外来,一身血污的许后跪在两丈高的刑台上,早已没了原有的娴雅高贵,破損的衣裳更是被人恣意践踏的结果。 她那与生俱来的傲气,没有因为眼前的劫难而落了下风,反而挺直了腰肢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切。 最是无情帝王家,她比谁都还要清楚,宁可挺起胸膛接受接下来的刑罚,全然不愿低声下气去央求恭顺帝。 当初将交出百烈早已预知今日的下场,只不过来的时间比她预想的早了些,不过,没关系…… 她已经充分利用了那些多出来的时间,为儿子付出了能付出的一切了啊! 是的!在来此地之前她已经预知,往后再也无法照顾孩子们了,为此她必须妥协,放下身段与曹太后妥协。 都说虎毒不食子,何况还是还没长成孙儿呢! ------题外话------ 早上好!随玉上工去啦!过两天又要再陪大猴子回诊~随玉努力~ 第八百一十九章 刑台 曹太后与她对峙了那么多年终于有了结果,如果她再也没有命,本就想独揽大权的她,一心想再度找回曹家过往荣光的她,怎可能放弃那个没有母亲的孩子? 她离宫那日,已将孩子带往太后那儿安置,如果真的无法返回都城,几个孩子的将来就全交由太后全权处理,恭顺帝不管多憎恶她的存在,总也得顾忌太后的存在,更别说孩子身上还流淌着他的骨血。 “大胆许氏,妳可知所犯何罪?” “妾何罪之有?” “丢失历代皇后所有的百烈蛊母,难道还说不是罪孽深重?” “难道圣上不计任何代价也要臣妾活下来的说词,不过是笑话?” “数百年国祚可是妳一条贱命能够比拟?” 身着重甲昂首挺立于刑台上的恭顺帝,挥扬着手里的长剑直指着同样挺直着背脊的许后,听着一声许氏,心里也跟着坠入冰窖。 “贱命吗?”看着横在颈间的长剑,许后沈痛地闭上双眼怅然地一笑,他们之间不光是情分没有了,连颜面也不会留了吗? 总以为有孩子作为桥梁,他们之间冰冷的关系会有所改善,如今看来也不过是空想,她不过是他与伯夷互博的战利品,到最后的结局如何,又有谁会在意? 木造刑台上突然掉落了点点水花,本该无动于衷的似铁郎心竟也猛然一揪,恭顺帝手里寒芒烁烁的长剑颤了颤,一时间也分不清楚那弥漫在心坎里的忧伤从何来? 有百烈蛊血的护持,他绝不可能为那可笑的倾愿蛊所扰,难道他真会对一个夺来的女人动了真心? 她抬眼那一瞬,迎向那满是泪光的心伤,他竟一时无法回答问题…… 不!那不过是要踩着伯夷的好胜之心,绝不是心有所动! 想开口反驳,扼住喉际的酸楚又是什么? 许后绝尘清美的脸上绽出了怆然的悲凄,此刻终于明白,为何裴家那小姑娘在日前给她送来新的虫蛊,难道等的就是他们见面这日? 倾愿蛊她就从没听过有解,为何恭顺帝会突然醒来? 到如今也证实,他们的情比纸薄,爱若霜寒,而她却仍得如丝萝般紧紧攀附在他身上,才能为自身与孩儿们求得一线生机。 她再不愿意,也不能让亲者痛仇者快! 惨白的双手握住了剑身缓缓起身走向男人,浓重的血腥气瞬时充塞在两人的鼻息间,恭顺帝顿时竟慌了手脚,不自主地喊出了她小名。 “霏儿,松手。”恭顺帝动也不敢动,深怕再对她造成二次伤害。 滴落着点点红泪的葇荑,抚上那焦急的脸庞,血渍顺着藕臂滑落在残破的衣裳犹如雪后红梅,也在同时将新的蛊血的混入他的身躯。 为了自身利益,她终究活成了他最讨厌的样子…… 泪滴与血珠数度地挥洒,就在同时不知何时,台下几个染了蛊毒的兵勇沾染了飘散血渍,竟捂着胸口传来诧异的呼喊声。 兵勇抹去脸上的血渍,喜出望外地对着身旁的同伴说道:“咦...我好像不疼了...” 原本喧腾着要斩杀罪女的兵勇也停下动作,也是同样不可置信地看着身旁的将士,腾地起身跃动了几下。 “我也好了!” “真的!真的好了!” “是皇后娘娘的血泪解了蛊毒?” “难道娘娘只是为了炼化蛊虫?” “圣上不可以处死娘娘啊!” 随着这几声呼喊杂沓而来,身旁越来越多的喧哗声,纷纷开口阻止恭顺帝的责罚,一时间解了蛊毒的兵勇们全都涌至台下求情。 刑台上的帝后神色各异地看着台下众人,许后揣着怅然若失的眸光瞟向男人,哽咽问道:“圣上当真要霏儿的性命?” 没等恭顺帝回答,台下一众已纷纷上前阻止。 “圣上不可,娘娘没有失了蛊后之名,她的血能为我们解除病痛。” 人群里的不停私下窃谈呼喝,越来越多人凑向前触摸洒落于木板上的鲜血,随后甚至有人取来水桶洗落刑台上的血迹,分送给症状严重无法起身的兵勇。 帝后怔愣地看着事态发展,一旁判断事有转机的内监,更是神态娴熟地赶忙将斗篷取来,亲自为许后披上,更请来几个随着凤驾来的宫婢服侍。 不到一个时辰,那些触碰过染了许后鲜血的兵勇,居然真的全部痊愈了,营里还有大半的伤兵,眼巴巴的等着恭顺帝如何示下。 许后没等恭顺帝开口,迳自倾身将包覆好的伤口再泡入水中,血色迅速晕染了整个木桶,也迅速传递给更多没能康复的兵勇。 看着面色越来越苍白的许后,数度想阻止的恭顺帝 从没看过这种场面的内监,吓得频频往大监身边靠拢,翻身也翻得太快了些!方才还被圣上用长剑指着的人,顿时间全营的兵勇全像见到救世华佗般的投以感激的目光,好似敢动许后便要以命相护的样子…… 那一声饱含不舍的霏儿,大监听得十分真切,这时候再去找许后的麻烦,不是跟自己过不去? 是以,胡大监佯装忧虑地凑近恭顺帝身旁,轻声问道:“会不会...百烈不是失窃,而是与娘娘融合炼化了?” “百烈存在已有千年,何曾有过炼化一说?” 恭顺帝剑眉一敛,事关国祚他不愿过早定论,然而眼前的情况,不愿承认也不行,的确只有蛊后的鲜血,才能解除蛊毒…… 如若百烈蛊母的神迹仍在,那么为何她要承认遗失了蛊母? 那闪烁着泪光的眼眸似乎正控诉着他的不信任,这样的她揪得心里发疼,想将她拥进怀中好好疼惜的冲动,更是不停地折磨着他。 “可是,娘娘没有失去解蛊的能力啊……”大监弯着腰悄悄瞅着面色难看的主子,主动伸手接过沾满鲜血的长剑,要不是抓着摆明不舍得的眸光,哪有胆子再来说这些? 恭顺帝顺势敛手于后,双拳紧握无法放松,凝望着面色越发苍白的女人,双手仍浸在不停送来的木桶里,心里涌上满满的不舍,不由得朝着身旁的内监们嘶吼道:“此事再议,还不快为娘娘备好营帐歇息!” “奴才遵旨。”大监赶忙揖礼,领着早吓傻的内监退离刑台。 第八百二十章 冷意 帝后一离去,刑台下负责传递木桶的几个男人,兴味地挑了眉,笑了笑交换了个眼神,各自收拾了手边的杂物,将没来得及获得救治的兵勇们回到伤兵营。 先耗费几日把人搞病了,再安排人手将虫蛊送到许后的手上,这场大戏唱得挺累人啊! 百烈长年来没有获得足够的生灵维持所需,因此当他魂归人体后,南楚所有因他而来的庇荫全都不见踪影。 庆幸的是,还有一向贪饱攒足的回春未受影响。 因此,他们两口子只能给许后送来回春蛊血作解,至于恭顺帝到底心里有没有她,那可不是他们能管得上的事了! 一念貪嗔,一念愛憎,到后來都是他的將士來受罪。 本以为闫茵再驯化的倾愿蛊,效力可能不若以往,眼下看来似乎正好。 不若以往爱之如命,但却能够达到心有牵挂的效果,不舍得许后流光鲜血,懂得疼惜她的性命,这样就够了。 看完整场大戏,直觉这对夫妻心机真是恐怖,着手给药也不是全部治愈,再下蛊也没打算一劳永逸,反倒是留了一丝清醒与质疑。 几乎每个人都会问的问题,究竟爱抑或不爱? 居然能完美地把潜藏在人性里的质疑放进神志清醒,恭顺帝自诩有百烈蛊血护身,自然不会想到被算计了。 谢霆悄悄地来到师兄身旁,小心翼翼地纳闷问道: “师兄,小嫂子是不是也给你用了同样的招?” 承昀回以莫名其妙的神情,不动声色地轻蹙了剑眉,继续收拾手边的东西。 “真下了?”谢霆诧异地倒抽了一口冷气,“难怪师兄连命都可以不要的死心塌地,小嫂子真是个狠人。” 二话不说地将叠好的木桶全扔进谢霆怀抱里,承昀星眸绽着令人害怕的淡漠,冷冷一笑,“原来在你心里,我算不上狠人。” 谢霆没来由地从骨子里透出一阵冷意,是啊!他怎么就忘了? 大师兄的温柔只给小嫂子一人,连自个儿的爹娘都不见得能有好脸色,何况对他? 这让他如何回答? 说是?他还能走得出南楚大营吗? 说不是,回了西尧大营他还能活吗? 他完全不敢回答问题,抱着所有的木桶直奔伤兵营。 就说!几个师兄没人肯带兵前来应援师兄,绝不是嘴上讲的不喜欢军旅艰辛,而是害怕与大师兄共事吧? 他傻得乖巧听话,应承了这档事,大师兄一个眼神就吓得差点出不出话来,再傻也不会在这时再去虎口拔毛啊! 看着那几乎是逃走的背影,薄唇不着痕迹地上挑了挑,还以为他的冷情冷性不再,怎么连最小的师弟都敢在他面前造次。 承昀差人将再也用不着的刑台给拆除,指示病愈的兵勇将其余伤兵给一一送回,对眼下的顺利产生了些忐忑,太顺利了啊! 一切顺利得令他忍不住心里的诧异。 他的确故意不为全部的兵勇解蛊,毕竟大军仍驻扎在冀州城外,他可没有习惯给敌人地上刀柄的机会。 许后的炼蛊之法不光是皇室传承,也有自身一份辛勤付出,有了闫茵送来的蛊虫,再配合自身的技艺,想重掌皇家蛊毒并非难事。 娧丫头说了,即便神国真要重新来过,也不能建立在践踏诺言之上,不论究竟是施恩还是义气,曾经答应许后的一切不能有所改变! 人跟人相处更是种相对的付出,希望能有好的善果,就得多种善因,这是为人处世最基本的道理。 有朝一日,即便当真要兵临城下灭了南楚,也要如同当时解离神国般的平静祥和,她相信当时做得到,日后他也能做得到。 途中必然牺牲,在尚未开出好的结果之前,她都得忍下心中苦楚,只为求得更多人的安稳祥和。 思及此,承昀唇线又不自主地上扬,里头全是无止尽的骄傲。 不曾涉足战场的颜娧,说的却是句句兵法金言,《孙子兵法》里最佳的四句真言,被她说得犹如生活常态般的恣意。 风尧军本就以徐如林,动如风名闻遐迩,有着相同信念,作法却大相迳庭的两人,她的一句凡是豫则立,不也把他吓得收起了满腔风力的爪牙,乖乖的给许后送上蛊虫。 与她相处日久,也着实没看过她认真的读过几册正经书,每每见她读一堆闲书,以为她当真不爱求进,相处愈久愈发现,她不是不爱书,而且是当真读过,活用于生活中…… 这样的她犹如得慢慢深掘宝库,有谁能不多爱她几分? 倏地,一位已收拾妥的嬷嬷来到他身旁,不敢多有得罪般地平视着他,打量许久才垂眸以不符合常理的恭谨福身说话。 “关于诸位将士后续解蛊之事,娘娘有劳军医入帐一叙。” 承昀不做声色地半瞇星眸,却也没有迟疑地抬手回礼,随着丁姑姑的脚步,没有丝毫畏惧地进入帝后营帐。 在南楚军士尚未完全解蛊之前,过河拆桥这档事,相信许后还没敢端上台面,不过这胆子倒是挺大的,居然敢邀第二个军医入帐商讨对策? 承昀光想都觉得好笑。 进帐时,便见披着恭顺帝衣袍的女子,面容苍白无血色地轻靠在软枕上,手上裹得厚实,一旁医者正收拾着药箱,显然伤势已处理完成。 “有劳了。”许后强撑着疲累答谢医者,倦怠的眸光瞟向帐门口的男人,心里满是说不出口的疑问。 此行,她是抱着必死之心来的,从没想过远在雍城的颜娧,竟仍愿意施予援手,她身上干净得令人称羡的气息,绝非愿意碰出脏污虫子的弄蛊人! 姑且不论她是如何作到号令蛊虫之事,光是她竟非借机落井下石,已得一辈子感激涕零! 本以为会再次见到她,谁曾想来的竟会是摄政王世子,这俩口子还真是一刻也不得闲。 “听说,当下发现本宫的血能够解毒的是你?”许后那双放下了心中大石的美眸,饱含许多不知该从何问起的疑问。 她不清楚恭顺帝是否遣了人在外头候着,有太多话不能问出口,更有太多话不能被解答…… “卑职惶恐,竟害得娘娘凤体虚弱至斯。” ------题外话------ 早上好~随玉今天一样要大猴子在医院飞奔,回家晚了的话,明天晚点更~ 第八百二十一章 话本 话毕,承昀毫不迟疑地跪地告罪,匆匆一瞥已将她眼里的疑问尽收眼底。 “无妨。”许后挥手示意,免去了跪礼。 救命恩人的跪礼,她能担得起吗?她实在耐不住不断涌上心头的疑惑,没了百烈,还有什么值得他俩这般费尽心思地协助? “此事,你已立了大功,否则数万将士所需的鲜血,将本宫的血给放干了,也救不了全部的将士。” “卑职不敢居功,一切都是狐狸大仙赐予娘娘的恩泽庇佑。”承昀微微倾身佯装卑微地拱手。 许后愣愣地看着眼前男人,狐狸大仙吗? 也令她想起多年前世子妃冲撞大仙一事,当时确实在楚城里闹得沸沸扬扬,那时鸿胪寺卿还特意安排了前往湄湖山祭祀。 思及此,她怅然一笑,这世上真有神灵存在吗? 兴许是身在高位的她贪心了,有了女人最高的权势,还想着要钟情之人…… “今日解了蛊毒的将士应该不过数千,”抬眼望进那双如灿星般清澈的眼眸,许后保守地问道,“接下来要如何为其他将士解蛊?” 如若她的猜测不错,他们先是对兵士下蛊,再唤起恭顺帝的在意,要的就是南楚退兵,身中蛊毒的人多了,也非一时半刻能解,恭顺帝如若爱护她的性命,自然不会急在这一时半刻把解蛊。 “我们的大营驻扎地影响了水源,如若继续使用此处的水源,不利于娘娘与将士们的恢复。” 听着不卑不亢地陈述,许后了然于心地垂眸思索,果然与她料想的相去不远,还将理由说得冠冕堂皇。 “军国大事,不是本宫能逾越之事。” “卑职所言并非军国大事,而是凤体能否康健的关键。”承昀当然明白会遇上什么推托之词,只不过他没想着今日会无功而返。 眼前能说的,能做的,若他有能力现在给予,自然也有能力剥夺,毕竟百烈与回春可是性质完全截然不同的仙灵。 在颜娧的倾心相授后,透过回春的能力去改变这些结果并非难事。 话,他就撂在这儿了,听与不听全在她一念之间。 许后又何尝不清楚那言语里的要挟之词? 他清醒之后,再也没有往日的深情,假借索讨百烈之名兵临城下,眼下的她当真能令恭顺帝倾心不悔? 大监说得玄妙,说她炼化了百烈,实际上呢? 这话骗得了谁了?光是楚城里的曹太后第一个就说不通啊! 许后思忖许久都没敢结下一个保证,仅能为难地回望,“本宫不过是深宫妇人,此事会与圣上再议。” “卑职明白,只不过水源出了问题,多不过两日,身上解蛊的血液必会有改变,还请娘娘把握解蛊的最佳时机。”承昀未将若有似无的拒绝放在心上,反倒不急不徐地将底限给说个明白。 看着许后脸色突来的一阵铁青,星眸里不禁绽起一抹兴味。 果然啊!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舒服! 尤其他回以沉着淡定的眸光之时,她明显害怕了…… 一旦有了活命的希望,又随时可能被掐灭,那会得有多么患得患失? 刚躲过的死亡威胁重新回到身边,怎可能安得了心? 即便将孩子都安排妥当了,基于人性的贪念,一旦见到希望的微光,便会忍不住想紧紧抓牢了,眼下的她正是如此啊! 她明白那令人不安的眸光里表达着什么,两日后如若大军不愿就此拔营离去,势必会有更可怕的事情在等着。 “水源究竟出了什么事?”许后嗓音里有掩不去的担忧,然而再害怕也得問出口啊! “据说荫尸水是绝佳的炼蛊秘方,再多留些时日,想必能获得令娘娘满意的数量。” 承昀薄唇下那无情的弧度,冷得叫人胆颤,许后也差点靠不住软枕,不禁泛起阵阵寒意,丁姑姑察觉异状生气,不明就里地叱喝无理的医者。 “大胆!怎可以如此无理!” “军医所言极是,并非无理之举。”许后握住丁姑姑的手腕,许后虚软无助地制止。 东西的确是百烈存在时,能够炼出绝佳毒蛊的地宝材料之一,只可惜不是现在的她能够运用的啊! 她的确被完完全全地拿捏了,眼前男人是帮,只不过是有条件地帮…… 虽然被当成要犯押解至此,身边往来的人依然不曾短缺,此时蛊虫并未真正造成楚军伤亡,哪来的藏尸水? 虽能猜到多日前消失的前锋军必有猫腻,真正从承昀口中听得答案,心里除了胆战心惊来言明,已经再找不出任何话来表达了…… 到底什么样的能耐,能在一夜之间无声无息地灭杀一万军士? 难道真如他所言,有狐狸大仙相助? “本宫明白了。”许后明白眼前终究得有一个抉择,泛白的唇瓣颤抖得差点说不出话来。 “娘娘保重身子,卑职告退。”也没想将人逼得太紧,承昀唇线悬着一抹不在意的浅笑,拱手揖礼后便离开了营帐,留下两主仆四目无奈地相对。 …… 碧蓝如洗的苍蓝江与闽江交界处,停泊了艘古朴质然的金丝楠木画坊,船首处一袭青色法衣不停挥动着手上拂尘,手中法诀不停来回转变,随着天边熹微晨光映射着水里数不清的尘丝。 沉于江中缓缓浮动的身躯,宛若有无形的指引般,在没入船底后,诡异地依序缓缓流入闽江,场面惊悚得令人不安。 舒赫口中喃喃不停的灭罪经,那一具又一具的重甲兵士,正按着计划缓缓送入越城范围,再过一日,这些没于江底的南楚兵士,便会全部浮在越城四下。 东越三番五次叨扰小师妹,他们当真忍到极点了,就连郑恺的赌坊里也备好了整本的话本子,打算给越城的说书人好好地说教这件消息。 凭空出现进万具尸首,能不把位置还没坐稳的厉煊给吓死? 光想到舒赫心情就是一阵愉快,小师妹既已决定复仇,当然不需要留半点脸面,虽然债来自梁王的手笔,难道儿子就没有一点内疚? 是非曲直不开牢牢映在心中不毁不灭? 既然两父子因为一己之私令小师妹不快,当然也得想办法令两父子不快! 两国邦谊那么的坚深,相互交换个礼物不是挺好? 第八百二十二章 查抄 两国邦谊那么的坚深,相互交换个礼物不是挺好? 以内息驭使尘丝来捆绑诸多藏于暗流底下的水流尸,虽然耗神又旷日费时,但是能亲自送上大礼,心里愉快得都忘记连日来的辛苦。 苍蓝江水幽深绵长,随着暗流席卷而来的尸首,绝大部分全都衣着完整,只有暴露在外的血肉遭江中鱼虾啃咬,如今闽江里的尸身几乎完好无损。 虽说伐兵之举实非上策,总不能遂了恭顺帝的心思啊,再说了梁王将小师妹求入戏秘盒之事还没追究呢! 为最后一具尸首顺利缚上尘丝,舒赫拭去满布额际的汗水,掐着子五诀悬坐于船首木雕上调息。 一旁的楚风凑上前来,丈二金刚摸不着头,不停船里船外看了几回,瞧着汗湿的道袍背影纳闷问道:“都好了?” 舒赫双眸轻闭缓缓颔首,嘴里灭罪经没有一刻停下,拂尘似乎有意识般诡异地飘动,隐约间船行的方向似乎也有了改动。 楚风看着玄乎的一切也成习惯了,只不过还真没瞧出来水底下到底发生了什么,看那大汗淋漓的背影,想来是他天资不足啊! …… 三日后,正是道教兴盛的越城举办一年一度的水官誕,不论宫内宫外,全城各处忙着祈福求财,祭祀除祟。 城外闽江河畔也不乏施放祈福送祟的水灯,午时三刻本该阳气最盛之时,众目睽睽之下,江面竟突然浮上第一具身着军服的水流尸。 随后,第二具、第三具接连出浮于江面上,吓得江岸百姓全都停下动作噤声观望,原本欢愉的气氛也逐渐诡谲阴寒,弥漫着细微嘈杂的臆测声。 正当众人仍处于观望心态,谁曾想在下一瞬,竟在同时浮上了数以千计的水流尸,整个江面被身着重甲的尸身给占据,那还有水灯的踪影? 清澈江面在同时溢满了血红,扑面而来的腐败气息狂袭江岸,众人纷纷掩住鼻息退离,杂乱人声中也不知何人惊恐地喊出:那是南楚的黑羽卫。 瞬间江岸静默了片刻,远在冀州城的战事,东越百姓也略有所闻,南楚尚未与守军开战,哪有阵亡兵士? 不知又是何人,颤抖地喊着:难不成是传言中一夜消失的前锋军? 此话一出,那些听到那颤抖的揣测声人们,一传十,十传百的迅速传递,顿时众人慌乱奔走躲避,几次险些差点酿成了踩踏,没过多久,原本热闹的祈福灯会再也不见任何人影。 踩着道门祥瑞之光登机的煊和帝,得知此事当然也坐不住龙椅了,一年一度的水官誕怎能因此被破坏? 因此派遣了城防军,调度人手与船只着手打捞,岂料要将江面上的水流尸全都打捞上岸并非易事,那些尸首竟如同心手相连般的相互黏合,如同成串的蚂蚱牵一发而动全身。 自愿出面相助的道友们络绎不绝地前来相助,直至月华初上也无法撼动任何依据水流尸,到了最后还是煊和帝终于想起,那个领了紫金御令的云游道人,赶忙托人四处寻找。 当时为梁王炼制延髓丹的小院,早已因为太上皇进入戏秘盒休养而不复存在,寻人的内监当然扑了个人去楼空。 煊和帝此时意会到当初的不厚道也已经迟了! 他并不相信也不热衷于道学,甚至觉得舒赫不过是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既然已不需要再继续研制延髓丹,又留下小院作甚? 况且舒赫本就长年居无定所,一年才来住下几日? 新朝初开,百废待兴,更得秉持着开源节流的政策,怎能浪费人力物力? 寻不着解决之法,江上的水流尸也就这么随波飘摇了,本以为会随着水流缓缓离开越城,令人胆寒的是,水流依旧,那些尸身却没有丝毫移动,似乎赖定越城江岸般的决绝啊! 愁得焦头烂额的城防军,莫可奈何的回禀煊和帝时,整个朝堂都默了默,更别说那些亲临现场的百姓们,回了家全都紧闭门户没人敢出门,原本喧嚣热闹越城,一夜之间人人自危,街道萧瑟得百姓营生也全都停摆。 就在众人愁得不知如何是好之时,城东酒肆里轰出了个道衣残破褴褛的道人,连小道驴也被扔出了酒肆,一人一驴步履颟顸地走在大街上。 “不过没带够酒钱,至于吗?”打着酒嗝嘴里也没忘哼着道家经文,跌跌撞撞地半攀半揽着小道驴,醉醺醺地走往城门走去。 来到城门口,愁云惨雾的城奕軍一见老熟人,只差没哭爹喊娘的给舒赫下跪,怎么遍寻不着的人这会儿要出城? 几个戍卫那看过舒赫这般酒气冲天又道衫残破的模样? 圣上虽收回了宅院,不是还有紫金御令傍身吗? 一向被梁王奉为上宾的客人,怎会沦落至此? “舒道长,可让我们好找啊!”戍卫首领差点就给落下男儿泪了啊! 眼前闽江那惨况,如若舒赫也生不出法子,只怕越城危矣! 百姓暂时还有地下水源供应,再过几日,不留流动的尸水渗入地层,带进了疫病,整座城的百姓该何去何从? “谁呢?”舒赫半瞇地睁开一只眼睛,缩了缩下颌大为不解地瞅着眼前的戍卫问,风凉问道:“越城还有人知道我舒赫?” “您这不是说笑吗?整个越城谁不认识您?”戍卫不晓得他到底受了什么委屈,只得连人带驴地安置到一旁的城楼阶梯旁。 “一堆没良心的!我才多喝了一壶酒,就把我轰出酒肆了,还说认识我?你少来!”舒赫云袖一挥将人给甩远了。 有求于人的戍卫哪舍得放开人?只得立即欺近义愤填膺地说道:“您说,那家酒肆不卖您面子?卑职马上带人去把他查抄了!” “当真?”舒赫闻言双眼一亮,拂尘随意指了个方向打了个酒嗝,“不就是那个什么君子笑嘛!嚣张个什么呢?” 戍卫听得嘴角抽了抽,得!君子笑还真的有嚣张的本事,四国皆准的皇商,还真不是他可以随意查抄的地儿。 不过他心知事有轻重缓急,得先把事情给答应下来再说,眼下还是城外的惨况为要,急忙凑近给舒赫递上干净的帕子净面。 ------题外话------ 早上好!随玉前一日忙完大猴子回家已经凌晨2点,码完凌晨5点,没想到随玉还活着,所幸大猴子的问题有找着啊! ps.谢谢书友禅影夜裟的月票~ 第八百二十三章 罪己 “行!小事一桩,等会卑职就去办!” 身旁懂眼色小兵也捧来井水递上,一上前便嗅到淡淡的腐臭味,令舒赫不悦地蹙起眉宇,满口骂骂咧咧也跟着来了。 “什么玩意?贫道落魄到连盆干净的水都没得用了吗?” “道长误会了!是城外出大事了,道长想个法子救救越城啊!”戍卫一听赶忙否认,心急地求助。 舒赫随手抛下布巾,半瞇着眼,满脸不解地问道:“新帝乘了祥瑞登基,越城诸事风调雨顺,还能有什么事儿?” “真的!昨日的水官誕,闽江不知打哪儿冒出了好多南楚黑羽卫的尸首,诡异的是一具都打捞不起来,圣上请了城内外所有出名的佛道之士都没能解决,眼下只剩您了。” 舒赫看似沉思的闭上眼,心里乐呵着,开玩笑!布下这场大局耗费了多少心力?光是从冀州城让这些尸身不显山露水地穿越过国境,就耗了漕运行多少船只连夜秘密押送,过了闽江为不引起注意,再由他悄悄接手以尘丝捆绑。 要是他的尘丝那么容易让人给破解了,还怎么在江湖上打混? 哪能跟神怒扯上关系? “贫道不过就是个爱喝酒又不愿恪守清规的臭道士,这种事儿哪能帮上什么忙?”舒赫佯装尚未平复恼怒,怒嗔道。 “道长,那间惹您不快的酒肆,卑职一定禀宫处理,请道长想想法子,否则明日越城可能没有一口干净的水源了……”戍卫心里可着急了,这才一个日夜,井水都有淡淡的尸水味,若再耽搁几日只怕疫病也得来了。 “哪那么严重?”舒赫偏头瞥了忧心的两人,勉强地摇摇晃晃地起身爬上城楼,嘴里满是不悦地念叨,“有些事儿就不该掺和,这下好了吧!” 戍卫挥去小兵,示意他赶紧给宫里送找着舒赫的口信,随后跟了上去,心里也是满头问号,不曾听说煊和帝曾掺和南楚国事啊! 怎么会突然有此一说? 紧紧追在舒赫身后,还没来得及开口问话,那抹仙风道骨的身影,已无声无息地要上城楼,原本还酒嗝打个不停的男人,眺望远处黑压压的江面,不由得频频摇头叹息,急得久久等不来一句准话的戍卫,朝着城楼顶上吼问着。 “道长此话何意啊?” “唉!冤孽啊!”舒赫迎风而立吹拂着淡淡尸臭的初冬冷意,捻着小胡荏不停的叹息。 “怎么每个人都喊冤孽啊?”戍卫满心不解,怎么就没个答案? “当然是冤孽!”舒赫不经意地瞟了底下男人,眼底尽是无法与凡夫俗子言说的奥秘。 不多说几个冤孽,怎么能唬得住你们这些不信鬼神的兵勇呢? 煊和帝乃兵勇出身,向来只信刀刃,不信天命,若不是得了厉耀留下的辉煌以神迹继位,哪儿信得什么鬼神天命? 眼下想坑煊和帝容易吗? 如若他出面就把这事儿给抹平了,呵呵!只怕他今日真走不出皇城了! 别人的佛道之术全是带灾携祸?就他舒赫一人能解? “道长,您就直说别叫卑职悬心了。”戍卫抬头求得那叫一个言词恳切。 “此事贫道无法可解。”舒赫衣袂迎风飘飘不停摇头。 “道长,您可得再想想法子。”戍卫心头一凉,舒赫可是越城的最后希望,如若连他都无法可解,那越城的将来该如何是好? “上天虽有好生之德,是否能解还得仰仗圣上,此等损伤阴骘之事,贫道个人之力无法解。”舒赫为难地叹息。 再回身,舒赫扬起似笑非笑,看着一袭明黄常服的身影,骑着马儿疾驰而来,诸多禁卫紧随在后。 不错啊!来得挺快的,还以为这不敬鬼神的小子不来求他呢! 不到一个时辰,他就来到了这里,也算得上重视此事了。 煊和帝抬手免去所有跪拜飞快提气上楼,来到戍卫身旁询问道:“如何?” “道长说,唯有圣上可解。” “朕?此等玄异之事,朕如何能解?”煊和帝不解地笑了。 众多佛道之人全都无解,靠他如何能解? 舒赫负手于后,怡然地轻点城楼飞檐移步,缓缓落在煊和帝身旁城垛上,居高临下地执礼参见,“无量寿福,此事唯有圣上可解。” 煊和帝气宇轩昂的眉眼里染上了薄怒,言语难掩悻悻然,“道长说笑了,难不成要朕亲自入江打捞?” “虽不中亦不远矣。”舒赫何曾畏惧几个皇家贵族?都坑了两王多少年了,现在还会害怕多坑一个煊和帝? 他就是要坑,还要往死里坑,坑走他的国运,他的运势。 被居高临下凝望的煊和帝,心里充斥满满的不悦,登基至今他享受着人间帝王的所有尊荣,有谁敢让他抬头凝望? 然而发生这样的大事,眼下求无可求的状况,死马真得当活马医,他能说出个可行之道,硬着头皮也得做啊! 他深吸了口气,和缓地说道:“道长请说,朕能力所及之事,必当尽力。” 迟疑了半晌,舒赫满是无奈地眺望着那片墨色江水,“圣上可还记得,初登大宝那日,天上华光异像乍现之事?” “自然记得,那是皇祖父的福荫所佑。”护佑之说才过了多久?眼下马上迎来这淌混水,这叫他如何收拾? 舒赫轻蹙着飘逸的长眉,若有所思地回望,淡然的语调里似乎掺染了些许责怪之意,“仙人福荫岂是皇家能独得的?” “祖辈的恩泽难道不该是自家福份?”煊和帝微微一愣。 “天家恩泽,不该是自家福份。”舒赫眼底尽是恨铁不成钢的怨怼,“老皇帝乃是一国之尊,虽是百姓的天,也是受着百姓的供养,成仙福荫该是谁的?” “是朕疏忽了。”煊和帝闻言,先是恍然大悟般地退了两步,望着黑压压的闽江更是慌了手脚,随后又追上前去求助般的擒住舒赫的衣摆,“道长,此事该如何是好?” “请圣上下旨罪己。”舒赫一脸欣慰地回望,心里一阵乐啊! “罪己?”煊和帝一愣,有这么简单? 哪位皇帝上了位,没来几次罪己召的? 要是骂个几次能解决江里的麻烦,多骂几次都成啊! ------题外话------ 早上好~随玉上工去~每一次的放假,都坐实放假比上班忙的诅咒,呜呜呜~ 第八百二十四章 好生 “罪己,只是第一步。” 舒赫轻闭双眼长叹一声,叹得一旁两人心头一提,什么叫第一步? “总不是真要圣上下江捞人吧?”戍卫嘴角抽了抽。 煊和帝面色难看不发一语,当年在风尧军历练之时,也不是没干过这种脏活累活,眼下成了皇帝还得再来一次,心里总有些疙瘩。 “占了举国的福荫,难道不该为民所劳?”舒赫噙着冷笑哼声连连。 小师妹开的局,由他来完成也是挺不错,万人生祭那是多难同时发生,那得有多大的机运?冀州城四国共营术法不通,送来此处给他试试阵法也不错啊! 混迹东越宫廷那么多年,什么能学不能学的,全都在他口袋里了,加上前些日子知道茵师妹有回春血护身,闯进神国皇陵取得戏秘盒,他身上也流淌着回春血啊!不去玩玩怎对得起一身缘法? 引战总要付出代价,南楚以人命谢罪,东越呢? 梁王放纵奕王复辟神国之举,谋害了多少无辜百姓的性命?诸多事件看似没有相关却环环相扣,怎么想怎么寒心啊! 虽然最后地位落到煊和帝头上,难道那是愿意交给煊和帝的? 两王祸祸了四國多年,被讨点利息也不为过,再回头看看眼前的皇帝,得了宝位之后又做了什么? 梁王入戏秘盒之前,终归做了一次好人,将为何要将萧楠立为皇太后的原因全盘托出,两母子相认是认了,打从知道了身世,只因两王其位不正,竟三番五次地想尽办法要削除兩王的王位。 也不是说两王在位期间,封地治理得井井有条,真能让百姓吃上饱饭,又怎会有他们师兄弟的事儿? 若说要收回封地也就罢了,要人命就过了,两王其位不正,难道他当了皇帝就正了?方才的几番敲打,他要是真能懂,又怎会一语不发? 那清冷的眸光,煊和帝说不担心是骗人的,甚至怀疑老道士知道了什么? 父王能傻到四处告知皇室血脉有问题? 当然不可能。 他不过是只斩除不该存在的人罢了,难道错了? 身为帝王难道这点小事也要被质疑? 当了那么多年的假皇子也该够本了,如若身世并非秘密,又怎敢欺上瞒下,继续忝居高位? 况且,晓夷城与临辉城的三郡九县丰饶富庶,为何要将白花花的银子献给他人?眼下东越百废待兴,沿海几县的军备海船更是老旧不堪,正需要大把银子来进行修整啊! 织云岛看似归顺,实际来无影去无踪的,朝廷根本无法控管,即便这些年两王派遣了人手混进去,在这一年内也全被拔除了,如若再没有朝廷自个儿的船舰,远方的极南各国要何时恢复通商? 省下供养两王的税赋,东越能更快成为海上霸主的风光啊!他的出发点都是为国为民,绝对不会有半点私心,他错了吗? 舒赫迟迟等不到表示,笑得格外玩味,“想来圣上心里早有打算,既然如此浑水老道还是不淌了,告退。” 话毕,旋即飞身跃上城楼作势离去,没走半步煊和帝便出声留人。 “道长,是朕错了。”煊和帝凑上前去,眼底闪过些许不情愿,回头役使着戍卫,“还快请礼部草拟文稿,尽快进行祝祷。” 舒赫没有立即回身,只是无声地笑着叹息道:“圣上若是早几日决定,也不会招惹那堆不该出现在此地的脏东西。” “南楚造的孽跟东越有什么干系?”煊和帝语调里尽是不满。 “因果,不正是如此?今日恶果,又岂止只是昨日恶因?”舒赫又是一声绵长的叹息,“两王相争给四国造了多少恶因,难道还要老道细说?” 厉煊本想辩驳,看着那颀长单薄的背影不由得默了默,他也在东浀城蹲守几年,会不知道其中猫腻? 不过,淳平伯府的藏的东西又不曾浮上台面,到底是谁在从中作梗? “圣上既然继承了大统,自然该坦然应对前因。”舒赫再次居高临下且几近鄙视地睨着眼前的男人,“国祚绵延可不是信口开河。” “那又与朕亲手打捞浮尸有何干系?捞个几具浮尸就能弭平国仇家恨?”煊和帝问那叫一个呛。 “当然不够。” 舒赫果断地应答,反叫煊和帝微微一愣。 “闽江乃东越主要水脉,一路畅行入海,如今不知为何突来了那么多南楚冤死的将士陈尸河面,实话说东越的灵脉已毁了大半,只要多折损一日的光阴,积留的将士便会开始出现哭江的情形。” 他向来最喜欢借势度势,有福缘的自然相扶一把,若像是他们这般不顾民生百态的皇族,当然要想尽办法截了他们的命数。 “哭...哭江?”煊和帝不可置信地愣了愣。 那可是神国传承下来的索魂术,冤死的人们在天时地利的配合下,会短暂出现时光交错的状况,然后集体出现在该被锁命之处。 煊和帝佯装不明究理地质问道:“此次南楚攻打冀州城未战失利,东越未曾派遣一兵一卒,为何要找东越锁命?” “圣上是真不知取了百烈蛊血,大胆潜入皇陵盗取神国遗物之人,系于恭顺帝与两王密谋?若真不知情又为何独守东浀城多年?” “因为东越无条件的支应南楚谋划,害了多少百姓流离失所?不光如此奕王几次取出陵寝圣物殓馨蛊,害了多少北雍将士?奕王在得到权柄之后,如何坑害晓夷城的百姓?庐县的惨绝人寰的筑京观,又是多少东越百姓的血泪?” 舒赫淡淡地回望着仍不愿吐露实情的男人,又扬起一抹轻蔑的浅笑,“如今只换来南楚这一万将士的尸身哭江,东越已耗尽了大半的天命了。” 说这些天命轮回煊和帝该说完全不相信的,如若天真有怜见,又怎会让毫无血缘关系的他坐上皇座? 只不过说起哭江,心里仍有忍不住的胆寒…… “道長不是說上天有好生之德……” “圣上好了吗?”舒赫打断了眼前男人的话语,笑得颇为玩味。 煊和帝被问得一窒,旋即明白舒赫意谓何事,“朕不过是……” 连自个儿都接不了话的保证,听得舒赫又是一阵冷笑。 第八百二十五章 之德 “嘴上喊着上天要有好生之德,的确简单得多。”舒赫又冷哼了声。 煊和帝面色一凝,脸上挂满了无处可发的不悦,却连悻悻然神态也不敢表,哭江那可是神国时期,示意上天惩戒属地的酷刑,千年来真正见过的有几人? 更何况神国帝后已消逝多年,此时突来的神罚又是由谁而起?难道真是奕王所为? 不可能! 他是谁,能让神灵降罚? 就因为那具少了先祖庇护的骸骨,让他有直达天听的能力? 思及此,煊和帝唇瓣凉薄的一勾,真有能力为何与父王被同囚戏秘盒呢?眼下能说得出原因的也只有舒赫了,不找他解决要找谁?是以,他轻蔑地清清嗓子沉声问道:“敢问道长打算如何解决?” “圣上想要快,还是慢呢?”舒赫没错过那蔑视的笑容,也只能回头遥望天际摇头叹息,哭江已下东越的国运也算走到头了。 煊和帝的心性改与不改已经没有多大关系,难不成能逆天改命造福万代?这世上能有小师妹那种机运与天赋的人又有几人? “道长,事态紧急,自然越快越好。”城楼下传来由远而近的请托声,拿着不知写了什么的明黄的绢布,气喘吁吁地停在半道歇息,歇着歇着就跪了下来。 “启禀圣上,臣已拟好罪己诏。” “有劳黄老。”煊和帝亲自下阶梯取来罪己召,再飞身上城楼,亲自交与舒赫,凉薄的唇线勾起了玩味。 舒赫:…… 大意了! 果真是皇帝,连罪己都不用自己写,才多久时间马上就有人急呼呼地帮他送来,真是的! 他撇撇嘴说道:“盖个血印吧!” “圣上不可!” 台阶的黄尚书阻止未果,煊和帝已抽出腰腹的绵锦剑,在手指上画了一刀,鲜红的掌印落在黄绢缓缓晕开。 舒赫嫌恶地以尘丝接过递来的黄绢,其实心里乐呵得不得了,罪己召哪是主要的目的?要的就是他鲜血罢了! 要快速解决那一万南楚士兵,不让其真成诅咒下的冤魂,需要一个主动承担恶咒之人,煊和帝愿意与帝王身份承担那是最好。 不然他慢慢将尘丝解开也成,等到大量的尸水没入地下,整座越城还有生机可言? 哭江的影响下,短时间要处理上万的浮尸容易吗? 不光是百姓的生活不能解决,整个越城的气运都会因为尸臭而逐渐衰败,到时候整个越城都会变成一座死城。 煊和帝此举承担了万人的怨气与越城的颓败,说得好听由帝王承担,那也是皇朝悠远的传承,有足够的家族成员来承担这个恶灾,然而东越皇嗣凋零,新帝登基又有多少子孙能来帮忙承担? 梁王费尽心思给留下了后嗣,甚至觉得天谴不会来? 眼下灭绝的会是哪个家? 鼻尖迎来饱含浓重尸臭的气息,舒赫沿着城墙缓缓往闽江走去,在走向天际透过云彩映下的光芒后,残破的青灰道袍竟有意识般地逐渐修补了道袍。 在踏上最后一个城垛时,已成为绣着各色蟠龙的青色法衣,就城楼上的人以为他无路可去,脚下的尘丝竟透着银光,如同绳索般搭起前往闽江的路。 城墙下的百姓乍见此景,各个惊呼赞叹,四处都开始呼喊着郝舒子救命,随之而来的叩拜祈求更是络绎不绝,目睹闽江惨状的兵士们更是不停哀求,祈求他能再次弘现道法拯救越城。 “难道他真是仙人?”黄尚书呐呐无言地看着走在半空中的身影,即便东越术法超绝,也不曾见过浮空术啊! 更何况东越多数的术法已经消失殆尽,留在皇族手里能够掌握的又屈指可数,在老皇帝之后根本没多少子孙能运用得当。 煊和帝不悦地睨了老者一眼,吓得来人赶紧噤声低头,再次看着那个背影久久不语,若非亲眼所见,也不愿意相信真有道法如此深妙之人,也是在此刻真正体会父王对郝舒子的依赖,心里甚至也期望他真能妥善处理此事。 就在他还没来得及消化不可思议时,舒赫已离闽江岸边不远,明黄的绢布在随着尘丝张扬在江面,原本无法动弹的水流尸,此时似乎感受到招唤般的缓缓浮沉,蜂拥而致的官兵与百姓都被吓得不敢出声。 浮在半空的舒赫拂尘一挥,尘丝似乎有生命般迅速拆解了绢布,将染血的丝线融入宽广江面上,倏地,沉在底下的尸首竟冲出了群尸,那身着将帅甲胄的身影,无意外应是这一万楚军的将领。 遭江中生物啃噬过的身躯早已不复完整,残留的血肉正悄悄抬起右手,宛若在世时指挥大军的模样,肃穆得令人胆颤心惊。 在此同时,浮尸们似乎受到指引般也随着蠢蠢欲动,平静的江面猛地掀起波涛巨浪,过于靠近江岸的人们被波洒了一身绯红而纷纷躲避。 舒赫口中喃喃不止,单手捏着各式指诀,随着拂尘牵引,随着异动的水流尸也有愈来愈多之势,站起半空的身躯,队列有序地往江岸移动,然后在岸边整齐划一的堆叠在一处,吓得人们频频后退深怕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在第一波动静平息后,舒赫切断了所有尘丝间的联系,几乎在同时黑压压的铠甲开始如浮萍般随波各处飘荡。 舒赫大大地呼出了一口气,敛息收了指决与拂尘,头也不回地踩着无形的绳梯,横越江面远离吵杂的人群。 不知何时来到江岸的小道驴,早在不远的山道等着他。 他可没想打算留下来继续收烂摊子! 早早把该做的事儿给完成,过上他云游各地的美好生活不是挺好的? 一次拉近百个尸首离江,他容易吗? 不趁机溜了,难道留下来继续捞尸? 给小师妹收拾善后那叫一个天经地义,帮煊和帝要掏心掏肺不成? 他又不是傻的! 嘴里不停哼唱着灭罪经来到小道驴身边,方才的华丽光灿不过昙花一现般的消逝,身上的蟠龙青袍也恢复成一贯残破的道袍。 “解决了,我们俩接下来要上哪儿去呢?”他轻抚小道驴再迅速爬上驴背,在牠耳边轻声问道,“你最近都饿瘦了,再上晓夷山饱餐几顿如何?” ------题外话------ 早上好!随玉最近有点忙…. 第八百二十六章 空空 似乎心有灵犀的小道驴哼唧了两声,不停地踏着驴蹄表示着赞同,惹得他眉开眼笑。 他这身道术其实不受地域限制,既然师父希望他留在东越尽天命,他也就顺势在此地落地生根,谁知道能碰巧帮上小师妹的忙? “好好!吃饱喝足,天机道运这种东西没那么快有结果,我们晚些时候再回来看收拾得怎样。” “走啰!”舒赫轻拍着小道驴的背臀,哼着灭罪经飘然地离去。 …… 小雪之日,天氣上騰地氣下降。 初冬时节露凝成冰,冰凌凛冽也没挡下闲倚在承凤殿屋脊饮酒寻欢的美人儿,三杯两盏淡酒下肚,那还管他寒风刺骨与否? 自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她手上的千金还怕散去? 只怕散的速度跟不上进的速度啊! 那日之后,勤公公倒是沉得住气,尤其在侧面得知东越发生哭江一事而更加收敛,不声不吭地跟在雍德帝身旁全心侍奉,虽然眼底总不经意地流露出沉思的模样,也没做出什么太出格之事。 明知北雍诸多不幸的过往,起源全来自东越的纵容,竟仍为一己之私将北雍宫里的消息,传递给远在东越两处的两王,害得刚回复记忆的陆淮差点没了命。 当惯了后宫夜里的主子,忘了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想想大约也是如此,这几年看着岳贵妃被囚禁,还能多次变着法子偷偷潜入瑶光殿,如法炮制往常临幸那昏暗不清的情景。 最初,寂寞难耐的岳贵妃,嗅着那熟悉的男性香气,以为雍德帝去终归舍不得她,因而使出浑身解数迎合取悦,期望能换得离开瑶光殿的机会。 几次之后,她在深夜里因恶梦惊醒,违背御令慌张掌灯寻求光明时,才发现原来多年来陪着她共赴欢愉的男子并非雍德帝,更非不再有能力保护心爱之人的孙亦。 透过烛火看清勤公公那阴狠的眸光的同时,正被一只厚实的大掌狠狠掐着雪白的颈项,岳贵妃委屈得声泪俱下,崩溃得不停摇头,全然无法接受费尽心思讨好男人,竟不是雍德帝…… 原来自以为委身于皇帝的自傲不过是浮光掠影? 祭天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的孩子到底是谁的? 她当真夜夜陪着这低贱的阉人? 这些问题不停的折磨岳贵妃,却依然能问出口或者得到答案,被勤公公恶狠狠地掐着脖子,几乎无法呼吸地痛苦挣扎。 孙亦入殿看道的景象便是如此,认清来人时也是诧异得忘了呼吸,原来侍寝不得有任何光源的原因竟是如此,一度以为能再次在后宫里风光度日的臆想,此时轰然倒塌…… 然而,被看清脸面的勤公公又怎么可能放过两人?在擰斷岳贵妃纤细的颈项后,顺手也收拾了再无自保能力的孙亦。 本就是犯了错的妃嫔,没有雍德帝的关爱,真死了又有几个人会在意?宫人上报后,就在礼部的操持下按着贵妃仪制入了皇陵。 唯一令颜娧大开眼界的是,未曾爱过的雍德帝,竟将孙亦也塞进了棺椁,令他们在最后终于能够死同穴。 心知肚明的雍德帝没有说破勤公公,也相安无事的又过了近半个月,几次探查后,终于探得德贵妃的打算,居然想让二皇子藉慰藉外祖之名,将孩子藏到遥远的北方边境。 虽然此行看似符合孝道,也不代表有为祸之心,只不过都已十来年不曾相见的亲人,在这节骨眼突然要离开雍城,能不多想几分吗? 因此,二皇子离开城门才过了一个山头,就被裴家人给扣下,关押在锦戍卫的兵营里。 算算也是成国公该有消息回来的时候了,四肢健全的孙儿出发找外祖,车队走了大半个月还没到都会担心吧? 几人全都等着德贵妃或者勤公公来求助,眼下的日子过得好不快活啊! 今年因为冀州城的战事胶着身不同处,过惯了几年有他陪伴的生辰,心里也不免有几分怅然,考量身居深宮人心诡变,即便有再周全的防护,也没敢把小崽子带在身旁,没办法确认雍城后宫的安危之前,他们三人注定得短暂分开一阵子了。 只能独自迎月眺望两个在远方的至亲啊! 寂静的夜色被匆忙的步履声惊扰,她挪动身躯伏在檐脊,看着宫门永巷形色匆匆而来的立夏,手里不知拽着什么东西,着急地往殿内来,醉得清醒的她知道是寻她来的,因此好整以暇地枕着藕臂,抬手招呼不知该不该打扰的立夏。 “嗨!”颜娧扬起媚人的浅笑呼喊着廊下的人。 立夏抬眼不由得嘴角抽了抽,生辰小酌不为过,这也醉得过分了些! 从上午主子们就在偏殿开始闭门饮酒,任何人都不准叨扰,眼下都已经酒不知道几巡了,主子早就不知睡几回梦了,独独小祖宗在屋簷上继续喝。 握了握手里的空空如也的信封,立夏那是一个愁啊! 姑爷特地从冀州城来了个什么都没有的信封,一路上只交待要平整送达,其余什么字都没有,只请人顺道带了口信:我们一起看星星…… 瞧瞧他家姑娘那双清透诚挚的大眼,他根本不舍得叫他失望,因而抬头看了被乌云遮挡的清冷月色,没降雪就得偷笑了,哪来的星空可看?害得他到现在也不知道该不该把信笺呈上去,什么都不怕,就怕姑娘心里失望啊! “夏叔怎么了?”颜娧长那么大还没见过果断的男人能犹豫至此,远在冀州城的男人到底是托付了多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姑爷给捎了口信。”立夏跃上屋顶,恭恭敬敬地半跪在她身前,强忍着颤抖把信递了过去,看着小姑娘期待的神情,只能硬着头皮说出那句话,心里怨怼着姑爷的不上心。 颜娧翻了几次确认真的只有空荡荡的信笺,姣好唇线浮上了玩味的浅笑,这是在报复她平时给他的信件字少,居然连一个字也没留下! 上个月,她以树薯粉给他做了几个鸢尾花煮水,再加上枸橼酸汁做成紫色晶冻的小茶点,给不爱吃糕点的他当作生日礼,也不需记仇得连几个字都不给吧? ------题外话------ 早上好,随玉最近认识了好多新药......费眼睛 第八百二十七章 如也 立夏没见主子脸上有失望之色直觉惊奇,不自主地又多瞧了几眼,难不成那张空信笺还有什么秘密? “夜深了,夏叔安置了吧!殿里还有春姑姑在。”颜娧有气无力地挥挥手,没等揖礼便随手将信笺盖在脸上,闭上眼睛期待能在信笺里寻找到熟悉的味道。 可惜白净的信笺上,当真什么都没有,连他惯用的水安息香也没沾染上,只能无奈地再次闭上眼睛悠悠叹息,直到被自身的酒气呛着眼睛,逼不得已地睁开双眼,翻过身本能地拿下信笺,却被眼前景象怔了怔。 那男人说的星星竟不是在天上啊! 晕黄的宫灯在廊下随冷风摇曳,微弱光源透过信笺上密密麻麻的小孔洞,形成细微光点,纸张上的星光按着冬季的星河排列,当真如同见到天上的满天星河,难怪就这么一张普普通通的信笺。 空空如也的信箋也能搞花樣,小男人的花花肠子真不是普通得多! 她的生辰正值冬日,在北方的能见着星河的机会本就少得可怜,变着法子为她弄来这样的星空,怎可能不感动? 他倒是心宽,恭顺帝打着解蛊再进攻的心思也等得下去,许后竟也当真耗费鲜血慢慢为兵士们解蛊,一个敢说一个敢做? 回春蛊血再好用,没有深厚的内息作为后盾,再过几日许后终将精疲力尽,没死也只剩半条命了,想救全部的兵士当真比登天还难! 头几日看似功效甚好,然而耗损内息没能获得调养,怎可能维持原有的效果? 眼下可没办法像前几日那般以鲜血入水救人了,直接喝血都不见得有用了。 想来两人已傻得忘记,当初是如何被百烈掏空的,许后那骨瘦嶙峋感觉随时会断气的模样,到现在她记忆犹新呢! 她家师父从不恶用回春的能力,因此能够藉着那些多余的灵息保持盛世容颜,南楚對百烈的善用可就截然不同了,既非勤武之人,也非灵修之体,耗用百烈的灵息,那可不是找死能形容的行为了。 回春吞食师父那时的情景能不吓人吗?尸骨无存都还无法说明心中的胆颤,说是让师父到他们的世界去了,实际上又回不去彼时,还不是回春怎么说,被强迫怎么信! 前前后后翻看了几次星空信笺,颜娧一时间没想好该如何收藏,抬眼恰巧映入眼帘的宮燈引起了她的注意,行色匆匆的身影引动了不该晃动的火簇,令她不自主地凝起黛眉。 守在殿阁外的立夏抬眼征询主子的意见,见她不作声地缓缓摇头,立即默默地隐回暗处。 “夏叔没去歇下,帮忙看着承凤殿可好?”飞身落在立夏身旁,颜娧扬起可人浅笑递上那张信笺,温婉交代道,“看好了,我去去就回来。” 立夏接过信笺不由得一愣,没明白信笺里有什么秘密,姑娘看着居然有点开心?姑爷行啊!什么都没有的信笺也能博得主子的欢欣,真是太神了! 再次将信笺前后翻看了几次,真的什么都没有啊! 刚刚偷偷看着姑娘,拿着纸张遮着眼睛,令他也忍不住抬头遮了下,看得天上一片黑,嘴角不禁抽了抽,不停问自己到底看了什么? 看着立夏的动作,剔透白皙的小脸蛋没掩下突来的红潮,原来檐上的动靜都被看在眼裡,还好她站的位置也算得上灯下黑,没被瞧出现在的神情。 “夏叔虽是戍卫,进清辉殿也不太好,我去行了。”颜娧讪讪地把话说完,没等应答,旋即无声息地跃上屋簷,快速往清辉殿而去。 等了好些天的鱼儿终于上钩,能不去瞧瞧? 夜已深宫门全下了钥,这时间能自由进出宫禁的还有谁?答案浅显易见。 孩子接二连三地出事,勤公公应该也到了极限了,或许在他的心中,应该会想着雍德帝动谁的孩子也不会动德贵妃的孩子,谁曾想最可能被安全留下来的孩子也不见了。 他能不慌?当初他们有交换条件啊! 原先他也没想过孩子能否分封称王,然而随着孩子越来越大,连黎祈那个短命鬼都能封个祈郡王,他的孩子竟然已有两个被撤销了玉牒,就剩两个了! 想来他也明白,最近李泽这般闹腾,下一个要收拾的是李淑妃了,结果一直以来觉得最稳当的孩子竟在这时候失踪,他能不急吗? 也不知道他在宫外的人手给了什么消息,可以让他全然不顾礼法地着急找德贵妃商量对策。 悄悄掀开正殿瓦片,殿内一个宫婢也没有,恰好见着勤公公拿尘尾指着被推倒在地的德贵妃,张扬威胁的模样哪有平日跟在皇帝身旁的和善拘谨,根本如同寻常百姓家里的夫妻争执。 “妳这个毒妇!弄走了我的两个孩子还不够?连自个儿的儿子也不放过?我只不过求孩子能有个安稳的日子,过分了吗?” 德贵妃对这突来的指责,一时没懂得发生了什么,先是愣了愣,随后一阵轻笑便慢慢溢出唇瓣,笑到最后已经分不清楚悲喜,仅剩一抹无心的冷然。 本以为将他带进宫,过着犹如皇帝的日子,只求他在深宫的一生相伴,不承想不光是身居高位的男人会变,连不该是男人的内监也会变...... 呵!是她的错。 贪恋着他夜里的温柔缱绻与自以为是的如胶似漆,他留下了能过上皇帝生活的命根子,叫忘了该有的分寸吗? 职掌后宫权柄多年,竟被一个假内监给不分青红皂白地推倒在地? 若非,见他进殿的面色不悦而谴退所有的宫人,她的颜面又该被摆在哪儿? 即便实际里他们真是结发同心的夫妻,也不该以此不尊敬的方式来对待她..... “宫里要出大事了,我让孩子去北方投靠外祖错了吗?”德贵妃优雅起身缓缓拍去衣裙上看不见的尘埃,莫名的哀戚缓缓浮上心头。 勤公公上前揪起她的里衣衣襟,咬牙切齿地问道:“昊儿出了城门,车驾凭空消失,人不见了,这下妳高兴了?” 德贵妃微微一愣,对莫名其妙的指控讶然无言,曾几何时在他心中,她竟这般恶毒不堪了? ------题外话------ 早上好,周五啦!晚上又要回诊,如果太晚回来,明天随玉晚点更。 第八百二十八章 钟情 德贵妃垂眸深深吸了口气,鼓起勇气迎上那双恨毒的眼眸,“昊儿是本宫怀胎十月疼了几天几夜才生下来的心肝宝,平时舍得对他凶一句了吗?这么多庶子本宫都忍了,怎么可能对昊儿下手?” “谁跟你庶子,我的儿子是皇子!皇子!”勤公公目光狰狞的呵斥,令她微微一愣,他俩的相处什么时候落得眼前的境地? 忘了谦卑为何物的男人,难不成睡了龙榻还不够,想飞上龙椅当皇帝?勤公公眼底那陌生的张狂令她胆寒,为什么枕边人说变就变了? 还是在深宫里陪伴她二十余年的那人吗? “在宫里生的孩子就是皇子吗?”她的孩子都不敢称上一句皇嗣了,他竟然敢?德贵妃心里涌上怅然,极尽嘲讽地笑了,“是了,皇城里生的孩子,是吗?” “妳这个毒妇!居然不承想为孩儿们谋个好前程!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们餐风露宿的吃苦?”勤公公无法接受被逐出宫外的孩子,只能接受母家的接济,他想让孩子们恢复往日意气风发的英姿,而不是像现在怠惰萎靡的蹉跎时光。 “如若他们的母妃不做死,会落得今日下场?”德贵妃扯开了那双不留情面的大掌,推开眼前男人,迳自落坐在床榻上,眸光清冷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眼下的你作什么都无法改变现况。” “胡说!我可以......”勤公公意识到差点说出了什么而默了默,随即返口说道,“只要他死了,我不就是地下太上皇了?” 德贵妃心寒地凝眉摇头,终于喊出了那个许久不曾被呼喊的名讳,“勤昶,你是不是忘了,如果他不是寿终正寝,第一个要殉葬的是谁?” 勤昶聞言一窒,惶惶不安的看着神色凝重的女子,当初得知可以入宫与伊人相守一生的欢喜,什么时候走着走着突然消失了? 从他尝到第二个女人开始的吗? 皇帝的女人在他身下的优越感,一个个妖娆的身躯为他产下子嗣,看着孩子们平安成长,看着他们争宠夺权,也看着他们含恨出宫。 看着他们为亲近皇权时不时前来探寻雍德帝的喜好,他也时不时地透露诸多自身的喜好给皇子们。 最终那些物什全入了他的口袋,雍德帝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不曾为此发表过任何意见...等等! 从何时开始,雍德帝总是不让他进承凤殿了?从立了新后开始,他几乎都是宿在承凤殿,也不再管束他入夜后的行踪,几乎是放任他日日夜夜宿在不同宫妃的殿阁里,难道从立了新后开始,雍德帝对他的信任早已大不如前了? 是了!承凤殿的宫婢都是些不认识的人,原来从那一刻起,他就被拒之门外了,只有他大意到浑然不觉,还沉浸在后宫帝王的美梦中。 德贵妃直觉眼前的男人更是陌生得全然不认识了,那紊乱的眼眸里张狂的思绪,紊乱得叫人难以理解,曾几何时枕边人的心性全变,她竟完全不知? 他身为皇帝的近侍,自然多得是人要奉承阿谀他,在这令人眼花缭乱的讨好里迷失了初心并不意外,能将攸关己身性命的大事给忘得一干二净,那才叫她意外得不知所措! “不可能!”勤昶怔愣地倒退了两步,当真忘了当初与雍德帝立下的誓言,急忙吼着德贵妃低声嘶吼道,“我不可能殉葬!” “你到底谋划了什么?”他焦急否认的神情令德贵妃不由得揪了起来。 “我定会想办法成为太上皇!”勤昶慌忙的眸光里绽着不确定的恐惧,本以为已经掌握了自身的未来,难道只是浮光掠影? “如果他死了,你会在第一时间殉葬。”德贵妃因心里已有了大略的猜想而不禁黯然失笑。 宫廷里能说得上话的主也不过那几位,黎后已贵为后宫之主,而且也是不愿管事的主,怎么可能给自个儿找不痛快? 眼下宫里只剩下李淑妃与她,难道他竟与忠勇侯府有所勾结? 这个念想窜入脑海时,她涌上了一股久久无法自己的酸涩,失望地看着曾经深爱过的男人,数度想开口却忍不下差点溢出唇瓣的更咽,双手紧握着床沿那绣着多子多孙的图样,想试着克制情绪却又涌上了难忍的自嘲。 “你与李淑妃的母家做了交易,事成之后你要将我置于何地?” 掌握着后宫,她有如当家主母的威仪,越贵妃如何强势也不曾被欺压半分,魏国公府掌握近畿戍卫,城国公府何尝不是戍卫着北方给她倚仗。 如今来了忠勇侯府横插一脚,打算杀妻立妾不成? “你自然还是我尊贵的皇太后。”勤昶想也没想答了上来。 “你是否透露了孩子的身世?”德贵妃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怎么可能!我想着的只是能与你长长久久地在一处,既然圣上无心成为帝王,我们要下来给孩子当又如何?”勤昶叙述着看似美好未来,缓缓走向前跪在踏几上,握着那双冰冷的葇荑细语道,“到时候我们所有人合合美美的住在一处,可好?” “是你杀了越贵妃。”原本只是猜想,现在德贵妃更加肯定了。 她早就有了怀疑,也明白他对岳贵妃的痴狂难忍,那种直叫她无法容忍的妒意,尤其她身故时榻上留下的气息,更是令她无地自容的难堪。 然而处理尸身时,看清她被折歪的颈项,心里有再多的不甘也都放下了,皇帝的女人死状如此诡异,苟延残喘几年的女人真的成为过去,又有哪个人胆敢为她的死因验上一验? 因此,亲手为她打点了所有身后事,给她一身俐落明净,再让久居宫外的大皇子来送上最后一程。 那时她突然懂得雍德帝的钟情专一多么难能可贵,原本她也可以有的,却因一时的意气之争,亲口答应将她的男人送往别人的床榻。 “她看到我的真容,难道不该杀?”既然被揭穿了,勤昶也不再遮掩了,不过是碰一个他曾经爱不释手的女子,有什么大不了? “勤昶,你真的变了。”德贵妃挥开那双大掌,不停的摇头。 曾几何时,他竟也变得残忍嗜杀? 第八百二十九章 倒楣 “我变什么了?”勤昶不解地凝眉,语气里尽是指责,“分明就是妳心肠狭隘,想方设法驱赶我的孩子。” 德贵妃微微一愣,不敢相信耳里听到的话,怎会是她驱赶那些孩子呢? 多年来,对那些孩子们如同照料自己的孩子般尽心尽力,就连几个孩子启蒙的夫子,也是她费尽心思去求来的,在他眼里竟变成心肠狭隘的毒妇? 原来获得了太多,也会让人迷失了初心。 雍德帝送上两人本不该获得的爱情,她也以为获得了爱情,原本她仍抱着一丝希望的,即便身边有不少莺莺燕燕,开始也能感受他始终以她为重的心思。 如今什么都不剩了吗? 况且雍德帝已经查清他与李家谋划之事,也来寻她了解涉入的程度,也是因此才会在得知此事后,未免波及无辜的孩子而将他送往北方。 谁曾想竟在半途被拦截,他来质问孩子的行踪,久居深宫的她,家族势力全在北方,哪有能力能在雍城呼风唤雨? 不去问是否李家的人,居然来问身为母亲的她? 他不再是她认识的勤昶了,因此雍德帝要的是她的选择,要她在孩子与勤昶之间做一个选择...... 如今没有抉择的必要了。 “李家答应给你什么?”德贵妃心冷也不再有眷恋了,如果在他心中已成了恶毒之人,那么她心里有再多期待也不可能实现。 “呃——”这次轮到勤昶被突如其来的冷淡给问得一愣,仍处于愤怒的脑子没能立即理解她的用意,顿时不知该不该回答问题。 虽然的确背着她与李家做了些利益交换,真要对她说实情,怎么可能心里没有半点膈应,从没见过她这般冷傲无情的陌生模样,不知为何竟萌生了惊恐。 欲言又止的模样,终于惹笑了德贵妃,果然如她所想,勤昶根本没勇气告诉李家实情,陶醉在自以为是的可笑幻想里,根本不知道雍德帝已经起了杀心。 “如果李家知道你是枢儿的亲爹,他们还会答应你那些条件吗?”德贵妃清冷的眸光回望眼前不知天高地厚的男人,深深觉得当初是不是瞎了眼。 不......还是她的错。 当初的勤家也是前朝文人士族,不耻与武人为伍,更不愿聘娶武夫之女,谁知他們在国恩寺初见定情,开启了一段求而不得的虐恋。 是她错了,是她亲自斩断了他的青云之路,不该毁了他的前程与志向,只为两人的朝朝暮暮为,逼他入宫成为圣上身边那一人。 失了志向的男人如何能活得自信?又该如何分辨真正的大局?害得他忘却了身份,轻易受了李家的蛊惑。 “你已是李家下一个要灭口的对象了吧?”久久没等到他的回答,她怅然地笑了,人心一旦叛了哪还有回头路?,难道雍德帝会再给他机会? “不!我会成为太上皇,我儿子将成为皇帝。” “哪个儿子?”德贵妃唇瓣勾了一抹凉薄的浅笑,虽然已有了答案,仍是不死心地问了出口。 勤昶猛然想到什么而颤了颤,旋即扑通一声跪落在她眼前,不可置信地哀求道,“德儿,妳不能这么对我,我是妳的夫君。” “当你与李家合谋之时,已经失去成为我夫君的机会了。”德贵妃沈痛地垂眸,疼得发酸的心思已化成晶莹的泪珠低落在床沿。 “不不不!德儿,我们得为儿子谋得更好的将来,妳不能这么放弃,我们的孩子当了皇帝,才能真正让我们长相厮守啊!” “是吗?谁当的皇帝我们不是依然长相厮守?”德贵妃笑了,他的强词夺理令人不屑。 勤昶脸上尽是被戳穿的尴尬:...... 他们原本求的是雍德帝平安康健的寿终正寝之前的安稳日子,孩子出生后是盼着孩子能平安成长,不谋称王只求一个能糊口的闲差...... 自打他掺和了李家那些事,她连闲差都不敢奢求了,只求能有命看到儿子能成家立业,他竟然做起登上帝位的春秋大梦? 看清了他眼底虚假的求饶,她也不愿再多问什么,就当未曾相识吧! 勤昶见求也无用,一个起身便要往德贵妃的颈项擒,见她绝望闭眼没有打算躲藏的意念,他扬起了一抹绝冷的笑意。 忽地,檐上的绿瓦碎裂了数块轰然落地,勤昶走避不及被划伤了肩际,德贵妃在颜娧的护持下,倒是半分损伤也没有。 德贵妃惊魂未定地看着飘扬落在身旁的颜娧,伤心泪又坠得更凶,连要置她于死地的心思都有了吗? 亲手杀了岳贵妃果真给他壮了胆子,以往不敢随意打打杀杀的性子也有了极大的改变,谁说只有温柔刀能刀刀要人性命? 在权势眼前,男人也不过如此! “娘娘真是有心了。”颜娧看着肩胛渗着血渍的男人,不由地无奈地叹息,方才也听真切了,不得不说德贵妃果真是难得的人间清醒。 从痴恋、怀疑到放弃,短短的一刻钟已问好了答案,做好了决定,甚至没有半点迟疑与退缩。 雍德帝没瞧上她当真可惜了,否则像她这般思维清晰的女子往哪找? “果然有人在。”德贵妃别过头狠狠地咬着雪白的皓腕,强迫自己不能懦弱地哭出声,她可以为失败的结果难过落泪,却不能为当初的选择嚎啕大哭。 那是自个儿选择的路,所遇良人也是安安稳稳地陪了他二十余载,错了也只能含泪再会,不能因此毁了她心里的所愿所求。 “娘娘可别这么说,我不在可就是妳倒楣了。”颜娧其实挺佩服她的心性,能自动自发地寻找女人分担丈夫之人,她全都由衷地敬佩。 身处这个世家贵族可以自由纳妾之地,保有自己的初心不变得有多难? 她办到了!为雍德帝保守秘密至今,事到如今也不曾更改其志,宁可冒着被灭口的危险,也要秉持着那份超凡卓然的初心。 亏得她认识勤公公也有十余年了,竟不知他也有一手辣手摧花的本事,取了岳贵妃的命便罢了,连从不涉足妃嫔争宠的德贵妃也不肯放过。 “圣上给的不光是我的命,还给了我丈夫与孩子,烦请裴姑娘作证,我城国公府绝无反叛之心。” ------题外话------ 早上好~随玉再去补个觉 第八百三十章 孤傲 “妳这个毒妇!” 聽完德贵妃的投诚,勤昶涌上被抛弃的愤恨,作势要欺身向前,一記風刃針正中膝窝而顿时跪倒在地,愤恨的眸光凝视着德贵妃。 “甄德,妳怎能这般待我?” “我?”听得莫须有的指控,甄德哀莫大于心死的冷笑,“难道要所有的孩子都陪你一起丢了性命?” 入宫之路不平常,因此从没想过再从雍德帝手里获得什么,不光是权势与财富都未曾想过,拥有别样的丈夫与儿子,更明白这辈子她拥有的已经太多了。 先黎后有留下子嗣,因此她不承想过要谋得帝位,也正因如此她从未想过获得不该是她的东西,雍德帝希望她克尽职责地管理后宫,她自然竭尽所能地去办,更是早就说好不论谁先离开皇宫,都不影响该留给黎承与黎祈的一切。 余下的几个孩子虽注定与帝位无缘,雍德帝给的又何曾少了?孩子们的成长学习,全按着他们的喜好与志趣培养,她当真看不出来到底哪里不好? 北境没有小部落滋扰,没有合适的机会给皇子们分封也是挺好的,如若可以,她甚至希望孩子能远离北雍,永远不会知晓宫闱里发生的这些事情。 只能说勤昶真的疯了,居然以为李家在捞到好处之后,能够继续给他现在这样优越的生活,他与后宫妃嫔之间的关系,如若被李家知晓,不管真相如何,谁不得被逐出宫禁? 看着孙亦的下场,难道他一点芥蒂也没有? 没理会跪在地上的男人嘶声连连的哀号声,颜娧回望眼前的伤心的女人,惆怅淡然的嗓音和缓问道:“娘娘当真舍得下?” “舍不得只会害了剩下两个孩子,前年几个公主都许了不错的人家,他眼前能见著的,只剩这两个孩子,不能让他给祸害了。”甄德紧握着汗湿的双手,努力想压下满心焦虑,太清楚眼前小姑娘对帝后的重要性而显得更加紧张。 岳贵妃的孩子如今养在失势的魏国公府里,凭借着祖上留下的基业也经营得有声有色,早些年自请离府踏上周游各国的旅途,为将四国山川美景尽收眼底,为此她也给求了一道恩旨,让那孩子可以远离皇城纷争。 或许这对那孩子而言,心里终究会有无法平复的痛苦与不甘,只能祈祷他在游走山川的路途上开拓了眼界,总比度日如年地老死在魏国公府里。 其中最可怜的,莫过于贤妃母子啊! 虽说雍德帝下了非死不得外传的禁令,最后终究纸包不住火,事发那日,数不清的百姓在武威侯府门口闹事,几度冲进侯府未果,漫骂庄氏的不贞的恶毒之语传入耳里,庄氏伤心欲绝地一把火烧了禅房。 除了烧死了她,也波及了进火场救援的孩子,到如今那孩子身上,都还没完整地长出一块肉来,那活得生不如死那样子,老侯爷也是哭干了泪水也于事无补。 眼下如若再让他跟着李家兴风作浪,若是再赔上一个孩子,把持各宫事物的她将受到什么非议与龃龉都是小事,只怕最后连她的儿子也无法保下性命。 “明白了。” 颜娧不再回头看那心如死灰的女人,缓缓走向跪在地上的男人,几只风刃针在同时飞入勤昶的周身大穴,至此他的嘴里仍不留分寸地漫骂着。 “狠心的毒妇!妳会有报应的!”勤昶气愤得涨红了整张脸,他不懂!就是帮孩子们谋划更好的将来不是?为何得不到她的认同? 能够给予真正的皇权加身,对孩子不是更好吗? 甄德忍下了更在喉际的酸涩,平静地咽下涌上来的苦楚,缓缓道:“我是想方设法为你留下孩子送终的毒妇。” 眼前的男人愣在当下,不解的眸光惹笑了她,果真是到死也不知道为什么啊! 皇权有那么好沾惹的吗?写进皇家玉牒也能被摘除,难道写进去只为争夺皇权? 人的无知有多可怕,她算是见识彻底了,心也冷得彻底了。 “看在是他们几个孩子都是你的血脉,本宫会尽力多多照顾。”甄德回身不愿再见他狰狞的模样,相处二十余年的男人,眼下她想留下美好的那一面。 颜娧默默地揖礼离开,不管男人如何挣扎,奋力拖着衣襟丢出正殿,说去歇息的立夏早等在外头等接手了。 接过浑身动弹不得的男人,见他还想满嘴胡话的唠嗑,立夏想都没想就直接点了哑穴,那一瞬所有人的耳朵都舒服了,连忙拖着人颠颠地跟在颜娧身后。 他家姑娘的生辰人人都在意的紧,勤昶偏偏挑今日来清辉殿闹事,不是跟众人过不去吗? 抬眼眺望云层里的散发著浅淡晕辉的月影,颜娧怔怔地停下脚步,纳闷地问道:“李淑妃...当真什么话都没有?” 太奇怪了!如若勤昶都能这么有把握地跑去跟德贵妃蹦跶,没理由赢家会那么低调安静。 看了两面寂静幽暗的永巷,颜娧抱着双膝蹲在男人面前,唇线噙着似笑非笑的弧度,不解地问道:“公公啊,你说李淑妃会不会什么都知道?” 勤昶被问得心头一紧,默了默,心里也涌上了许多无法解释的疑问,李淑妃与家中本就不睦,却仍配合着家中的各项安排,宫里的她永远都是低调得令人几乎忘记她的存在。 若非有一个皇子时常在面前百般讨好,他当真会忘记有这样的人物存在,李焕智这番寻他合作更不是透过她牵线,而是在休沐离宫之时寻到府上来的。 李淑妃的美少有人能及,性子却极为冷淡,除了承宠时不愿奉承之外,更有种不愿纡尊降贵高傲,他总以为那是冰美人特有的孤傲,如今被这小丫头一点破,他心里浮上了莫名的恐惧。 如果她早就知晓床榻上的男人不是雍德帝,她为何愿意委身于他? “现在怕也太慢了些,当初爬上人家床榻之时怎么不怕?”那张惶恐的脸着实娱乐了被扰乱生辰的颜娧。 不光是得贵妃觉得当时瞎了眼,现在连她也觉着雍德帝没带脑子,居然会这么相信一个居心不轨的男人在身边那么久。 ------题外话------ 早上好,又周一啦!随玉乖乖上工去,回到医院上班~开心~ 第八百三十一章 执拗 好吧!谁让他当初病急乱投医! 现在急着处置勤昶也没用,清辉殿里起了争执的消息,应该早被芯艾送往栩生殿了。 眼下必须要知道的是,李淑妃到底想要什么,既然知道日夜圣上不同一人,为何不动声色地过了那么多年? 哇!这些人实在太喜欢给她惊喜了…… 难不成最想知道的是她的心脏耐受力有多好? 这会儿突然想念起归武山的小崽子了,虽然心眼不比这群人少,至少自己生的崽子坑人,坑起来比较没那么不愉悦…… “您说说芯艾会上哪去呢?”颜娧撑着下颌,脸上堆满认真等待答案,“她可是李淑妃安排在清辉殿里的帮手,公公不会不知道吧?” 知道这件事的人没几个人,光想要解释从哪儿知道的,就觉得心累啊!几次三番叮嘱小心此人总是臊人,不如就放长线看看能钓到什么大鱼。 既然李家胆敢将手伸到清辉殿,想必早就对后宫局势有所怀疑,可能勤昶也不晓得究竟要查探了什么消息。 李淑妃的性子长年来都是淡漠冷然,总是在必要的时候才偶尔风马牛不相及地提起两句话,听似毫无关系,实则能牵动他人思绪而违逆了一开始的决定。 否则德贵妃也不会至今仍在埋怨,当初插手了黎承的婚事,还不是李淑妃那不经意的随口一提造成的。 心思这么深沈的女子安安静静地待在宫里,没点谋划说出去谁信呢?若不是早就知道他们所想,只怕到现在他们还得不到解答。 自以为人中龙凤的他,此刻知晓被李家戏耍得团团转,不知道心里做何感想? 李家心里比谁都清楚,当初没能一举得男谋划帝位之事就得等上一等,谁喜欢蹦跶谁去蹦,没必要太早拿自家满门的性命做赌。 前头最会蹦的岳贵妃不就把自个儿蹦掉了吗?自做聪明的贤妃不也是接手了南楚来的虫蛊,活活的坑了自个儿一把。 “既然是李家人,自然不会对我弃之不顾”使劲想挣脱被押着臂膀未果,勤昶扬起磔磔怪笑道:“李家跟我在同一条船上,没了我这个致关重要之人如何成事?” “那也得你们真在同一条船上。”颜娧没有表露对那阴沉笑声的厌恶,佯装纳闷不解地偏头,学着诡异的笑声问道,“当真确定您有在船上?” 戳破别人的美好想象的恶趣味,用在这些人身上的感觉真好! “芯艾定是前去求救,妳以为今日的皇城,还能像往常一样只手之天?”勤昶相信就算甄德置他于不顾,对李家而言他是最重要的那环,否则怎会费尽心思地将芯艾藏得那么深? 定不会舍得抛下他的! “嘶——”颜娧嘶声连连地抬头眺望月色,满是狐疑地问道,“今天不是望日,芯艾也去国恩寺?”看他微微一愣的模样她又笑了,“当真有人来救您?” 挑着时间拔的毒刺,才能看到此番精彩的表情,或者在这群自认运筹帷幄的人心中,他们才该是被鱼肉的那群人。 “是不是苦等不到西南战事的进展,李家急了?”颜娧轻抿着唇瓣试图遮掩那抹若有似无的嘲弄,看他面色一沉也猜得到李泽原来的打算。 先将李焕智给打残了,再借着战事吃紧兵力难以调度,再来安排几场民乱趁机积累三皇子的民望,再寻找适合的时机逼迫雍德帝。 谁料到战事不仅没扩展,反倒南楚被牵着鼻子走,除了承昀入军营四处挑拨,黎祈也不是傻的,说戍守就戍守,在冀州边界带着将士们清淤扩建苍蓝江河道,河底捞上来的淤泥更是不浪费,藉着冬日休耕全就近用在重荏贫乏的土地。 顾忌到民生,总会有好消息传回前朝,怎么说也比民乱来的安抚更得人心,李泽想要玩弄人心的把戏虽好,但是京城内的那些鸡毛蒜皮小事儿波澜有限,可能连水底返泥都看不到呢! 南楚病了一堆将士,蛊毒又解不完,哪有能力推进战事?好容易指了一支前锋军出去,竟出现在黎冀州成数千里外的越城闽江里,是个人都得愁吧! 接连而来的变故,想来李泽也有些难以招架,不光恭顺帝那儿交代不了,一直没有动作的煊和帝那儿也说不过去,只怕正在忠勇侯府里坐立难安。 “我不清楚李家到底跟楚越两国搞了什么算计,只知道眼下他们处于骑虎难下的状况,莫不是给了恭顺帝什么解套之法了?”颜娧就这么看着那张神色变化不停的脸庞,有趣极了啊! 也不是故意那么坏而是他们没沉不住气,挑这节骨眼一股脑儿地撞上来,那可不是她的问题啊! 她一向不是打不还手的善良老百姓,既然有决心惹人不快的勇气,那么也怪不了别人报复手段如何强烈,可惜雍德帝陪伴半輩子的男人只能到此为止了。 “勤公公,您也算是看着我長大,我是什么性子难道不清楚?南楚的安定公府受了什么灾厄,可还记得?” 看着男人执拗得不再愿意开口,她勾着一抹耐人寻味浅笑,“四国和平自然没有什么勾不勾结外敌的问题,不过...南楚兵陈冀州城下,李泽还这么光明正大的干预两国事物?” 她淡雅的浅笑愈说口气愈冷,终于冷得勤昶颤了颤,本以为李焕智被处理得神不知鬼不觉,世上无人可知真正的李焕智是何人,她那洞悉一切的眸光叫他不敢确信了...... “忠勇侯府恪尽职守数十载,反与不反哪是妳一个小丫头能够论定的?”这番带着恐吓的话语,勤昶越说越不肯定。 “是恪尽职守没有错,那忠心程度如何呢?” 颜娧听似漫不经心的问话,问得轻巧却听得勤昶一阵心凉。 听她话里的意思,此事没打算善了,更没打算让忠勇侯府平安度过,此刻他终于明白甄德话里的意思,然而眼前唇瓣那勾着意味深远的浅笑,已经叫他担忧是不是明白得太晚了…… 他大意了! 滿腦子只想着要成為后宮權力最高的那个人,本以为只要能站在儿子身后,哪个儿子登上高位都無所謂,却忘了职掌后宫的从来都不是男人…… ------题外话------ 早上好~这周又是中秋啦!随玉的爹又要蛋黄酥,开工中~ 第八百三十二章 慈悲 看着勤昶面若死灰的神色,颜娧眼底笑意不减地利落起身,扬起下颌深吸了口气,扬着似笑非笑的感慨说道:“心里求的东西一旦过了,大罗神仙也勾不着手。” 接着,她没理会眼前满是困惑的男人,迳自在他眼前踩着快意的脚步往栩生殿走去,只要她自信美丽,难过的就不会是她。 “请圣上处理吧!” 平淡冷然的嗓音缓缓传进立夏耳里,拘谨地在主子身后颔首后,即刻将眼前男人给纽往承凤殿的方向。 眼里从来只有自身欲望的男人,又怎会发现宫内有何异常? 小黎后的作为如何,如若勤昶能细心些定能发现端倪,然而只要入了夜,他满脑子全沈溺在温柔乡里,哪有心思查证的身份? 他虽然不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生活,却也是真实妥帖的衣食无忧,虽说一切谋划全为了所生的孩子,却也是贪心过了头。 果真啊!人一旦起了贪念,心思也就不再纯粹了,否则怎会没有察觉雍德帝几乎不让进到承凤殿服侍? …… 颜娧藕臂轻靠于膝,自在坐落在栩生殿阁宫门前的飞檐上,看着一室冷清的寂寥宫殿,质而不俚的装设楠木装设,透着沉着低调的冷然气息,正院内没有香花为伴,也没有逗鱼赏荷的吉祥缸做为摆设,干净纯粹得令人质疑,这儿是否有人居住。 颜娧第一次来到这里,也想不透为何能将居住的院子搞得这般冷清,不光是感受到居住者的孤寂,更能深刻体会有种莫名的绝望。 那是种比困兽之斗还要低迷的氛围,似乎随时都会被扼杀生机的消沉,一时间颜娧也看得糊涂了,那颓败不像是胜利者该有的,本以为见到的会是志得意满的模样,怎么也没想到竟会是这般萧索。 该有的宫娥与内监全都不见人影,只有一盏残烛余影映在花窗,殿里冷清得像是没有任何人存在,轻悄悄跃下飞檐,走在空旷的院落里,正想拾级而上便听得里头传来如释重负的话语声。 “妳来了。” 半只脚停在台阶前,考虑着是否该进殿,再想想走到这个地步,似乎也没有什么需要害怕的了,于是她绽出淡雅的浅笑,落坐在罗汉榻上的小几前,静静看着正撩拨着炭火的女子。 李璐在香灰里轻轻埋下炭火小心拨弄着,在银叶里放好的水沈香粉没多久,恬静怡人的气息便缓缓溢散开来。 此时的她终于抬眼凝望眼前的小姑娘,冷然眼眸浮上兴味,“本宫以为妳会有很多问题。” “本来很多,见着妳之后,反而什么问题也没了。”颜娧嗅着满室的淡雅气息,心里也跟着沉静了几分,能等着她上门,想必有什么话早就想说,只是寻不着机会。 此次勤昶定会被卸除内监的职位,日后如何尚未可知,李璐却在这等着她来不是挺有意思的? “我还能自称本宫吗?”李璐清冷的眼光里染了些许黯淡。 颜娧怔了怔,从她复杂苍凉的眸光里,看懂了她的疑问,原来李璐当真是后宫里的人间清醒,一句简单的话语就道尽了她这些年的悲凉,若非不停提醒理智,只怕她也要对那婆娑泪眼感到心疼。 毕竟不管多大的宏图之志,都不该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 因为她产下皇子而开始了李家的一连串谋划,为家族利益谋划了北雍所有的变故,这些年多少人付出了无法计算的辛酸血泪? 听这口吻似乎打从入宫开始,李璐就知道有问题,然而她却一言不发地忍了下来,明知孩子不是皇家子嗣图的又是什么? “芯艾是最能理解我的人,这些年如若没有她陪着本宫,恐怕这座栩生殿会更加了无声息。”抿了抿早凉透的茶水,李璐戏谑问道,“想问如何知道的?” 两人相视一笑,李璐无奈摇头,轻轻点了点鼻尖说道,“都怪我这恼人的鼻息,总是闻到一些不该闻到的气息。” 自幼她的鼻息就比常人灵敏,只要她曾接触过的香气,再细微的差异她都能轻易分辨,正常人无法分辨的细微差异,对她而言不过小事一桩。 因此,又怎可能不清楚睡在她榻上之人? 她也曾羞涩地问过其他姊妹侍寝的情况,也得知从没有人在榻上见过圣上的真容,细思极恐又如何?在这皇城里丈夫将她送给了别人,连被送给谁都无法得知又能如何? 从没质问雍德帝为何要这样待她,日复一日地陪侍,只能无法抗拒地忍受一次又一次地侵犯,直至她有孕才告一个段落。 在她有孕产子后,皇帝为她进了位份,成为栩生殿的一宫之主,跪在院内听授封之时,一阵徐徐凉风送来了勤昶身上的气息,顿时所有的委屈都涌上心头,原来令她有孕的,竟是皇上身边的大监…… 白日里雍德帝在前朝的百般妥协,让她明白自个儿成为了被利用的工具,用于报复前朝咄咄逼人的官员们,因为忠勇侯府也是逼亲的其中一家…… 知道雍德帝报复的手段又能如何? 她终究不再是以往的李璐了,如果雍德帝抛下她们已是既定的事实,横竖都不是能说出口之事,那岂是伤心难过所能解决之事? 她宁可如开败的花朵凋零在宫墙里,也不愿意再成为勤昶的玩物,凋零的不光是她的殿阁,还有她没来得及盛开便错付的真情。 入宫时,谁不知道雍德帝对黎后的如何情深一片?当时不过是闲王的他,一腔心思都扑在黎后身上。 听从父命入宫原以为能缔造良缘,未曾想只是痴人说梦,然而君要臣死,臣又怎能不死?身为他的妃妾除了顺从还能如何? 侯府的谋划她全都清楚,落得这样的境地,说心里无恨谁又能信?该不该为孩子拼上一拼,也是困扰了她好些年。 因此,默默看着父亲将目标移往了魏国公府,牵动了岳贵妃,而她始终沉潜在后,当那个事实点醒之人。 她的丈夫为挚爱守节,再钦服也没能将满腔的恨意化为慈悲,她终究还是成为了仇敌扎向心上的那把利刃。 心疼吗? ------题外话------ 早上好~随玉突然有点期待放假~ 第八百三十三章 红花 比起被夫婿赠与他人的恨,比起孩子不是夫婿子嗣的冲击,她当真不疼! “我爹身为北雍朝臣,希望皇族繁衍兴盛的心思错了吗?”李璐淒淒然的眸光裡揣着些許不甘,长年累积下来的愤恨令她几乎无法维系惯有的冷然。 颜娧听完了那冷得犹如寒夜冬雪的惆怅,心里涌上了莫名的哀戚,她能懂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的道理。 前朝的帷幄与后宫的制衡,自古以来各朝各代都有,有多少情愿的花开,就有多少伤情的花落,作为被朝臣作为奉承送进后宫里的其中一朵娇花,心里能没有底? 朝臣阴谋蠢动扼住雍德帝的命门,后宫里的风起云涌又何尝不是? 雍德帝整颗心都给了先黎后了,猝不及防地登上帝位,朝臣就要他把心给剖成几瓣分送各宫,即便黎后心胸大度,但是雍德帝自小受了受黎莹的教养,对忠贞二字有着与常人不同的执念,加上黎后的死状凄惨怎可能轻易移情? “忠勇侯府的立意没有错。”这是颜娧思忖许久,淡淡应答道,“但是建立在别人的苦痛上的善意,妳喜欢吗?” 被强迫干预了自身的喜恶,造就了一切的恶果,该说是谁错谁对? 不论对错,最终的祸事还是无辜的黎后付出了生命来承担。 被一针见血的问出症结所在,李璐默了默,不愿回答问题。她都知道,立意是对的,被牺牲的却是她,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李家将你送进宫为的是繁衍子嗣,身为没有后盾的帝王,他没有权利拒绝,难道也不能想办法完成侯府的念想?侯府要的是将来能够呼风唤雨的子嗣,妳的子嗣。”顏娧似笑非笑地睇着面色难看的李璐,被特意强调的妳字令人更加难堪。 沈寂了些许时间,李璐不甘沦为报复工具,终于鼓起勇气反驳,“公侯世家,谁不想着维系自身的士族的命祚,我……” “只不过求一个子嗣?”颜娧打断了她的激昂发言,不由得发出一声幽幽长叹,“求不得,舍不去,那才是真正的人生,难道圣上就该全按侯府的安排?” “说得容易……”李璐拧得云袖里的藕臂发青,时至今日仍然觉得为勤昶产下子嗣的身躯肮脏得恶心,“本宫该是高高在上的后宫嫔妃,而不是沦为内监狎玩的卑贱之躯,圣上不该那样对我,本宫宁可孤寂老死在宫里,也不受那样的污辱!” 颜娧无奈摇头,又是一声叹息,“因为妳满腔的不甘心,去诓骗李泽哄骗勤昶,非得要了他命不可?” 李璐微微一愣,缓缓抬手捂着诧异的唇瓣,本以为李泽之事极为机密,谁曾想侯府也无人知晓的秘密,居然她竟然那么清楚? “侯府过往那些污糟的事儿不轮我管,但是把手伸进皇城里,我非管不可。”颜娧意有所指的眸光,瞥过了眼底泄漏了些许仓皇的女人。 她早没有心在后宫苟活了吧? 因此从未用心去装设属于她的殿阁,然而岁月待她极好,并未给她留下太多痕迹,眼前的她依然是风姿绰约的绝色佳人,难怪勤昶宁愿贴着冷脸与她亲近。 勤昶来得越勤,她的心就越冷,也难怪她的心悦愈来愈寂寥。 勤昶交换了太多关于北雍的消息给东越,差点让她回不了北雍,这些她都能暂时搁在一旁,毕竟是伺候皇帝的老人了,原本她还想给勤昶保留最后的颜面,只怪勤昶要的太多,否则她哪会轻易让李璐达成目的,人一旦有了异心留下来又有什么意思? 她向来不怕麻烦,就怕麻烦来得措手不及,这才决定让李璐图个畅快,又能去除心腹大患,按着李璐的心思,定能懂得她为何做这样的打算,透过她警告李泽满肚子坏水必须节制,也是将勤昶最后的用作给发挥了淋漓尽致。 既然她对李泽也不是百分百的老实,隐瞒了一部分的事实,那么他也没必要赶尽杀绝,如若几年后真能全了狐狸大仙的念想,给她一条生路离开皇城,她还是能作到的。 毕竟她的满腔不甘并没有肆意撒在雍德帝身上,甚至得罪李泽也要保下雍德帝最后的颜面,可以见得她也是爱及而生恨。 能得西尧赵太后青睐,在北雍能没几个良家女爱慕? 如若她对雍德帝毫无念想,又怎会只当个挑起事端之人?有了子嗣,按着她能北雍后宫铺设了那么长时间的死局,真要了皇帝的性命有何难? 毕竟整座后宫只有甄德与她知道孩子的真相,若没有她的出现,待到孩子到了能够继承帝位那日,按着上一次的作为,再改变一次前朝局势有什么难度? 可是她没有,只是给自身下了个生死无路可走的牢笼,将青春年华与满腔不甘囚在了无生机的栩生殿里,让这个殿名彻底成了嘲笑自个儿的刻薄恶言。 “他给了妳一个可以向侯府交代的孩子,妳的生命里依然只有一个男人,从头到尾没有其他人指染妳的身躯,我想这是他给后宫嫔妃的体面。”颜娧绽着意味深长的浅笑,回望不愿接受事实的女人,“妳身为一宫之主,应当比我更了解宫闱内的那些不堪入目的手段,包含当初怎么让芯艾笼络李焕智的手段。” 李璐又是一怔,原来她当真什么都知道…… 虽然同为李家嫡出,自视甚高的李焕智又怎甘心沦为她所用?若妃芯艾牺牲身躯作为拉拢李焕智的条件,或许她的处境得比现在难过上百倍。 得知床榻上的男人并非倾心人,她心灰意冷的大病了一场,这样的隐晦耻辱只能伴随着一辈子,日日看着雍德帝那虚假的疼惜,令她更加做呕。 只有芯艾为她付出了一切,为能更好的笼络李焕智,甚至年纪轻轻就对自身下狠手,灌下足以终身不孕的红花汤,让她能够更清楚掌握整个北雍的局势。 “圣上被迫纳了满满的后宫嫔妃,他以勤昶作为报复朝臣的发泄方式,妳深感委屈,以黎后薨逝与子嗣离散做为发泄方式,圣上与妳,妳说说看谁的心更狠毒了些?” ------题外话------ 早上好~随玉上工去啦!最近都在陪大猴子飞奔医院做复健~ 第八百三十四章 退路 “难道只准他以伤害本宫一片真心的方式来解套?本宫是人,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即便盛怒也没有诋毁她的娇艳,犹若一朵绽着寒霜的雪中花。 “同样的话,我也替雍德帝回赠于妳。”颜娧没有因她的盛怒而给予更多的同情,声音里没有任何同情的应答,“妳心悦他,他便要心悦于妳?即便没了黎后,他也无法将心交付于妳,明白吗?” “在进宫那日,本宫已经没有退路。”李璐脸上尽是被戳中心事的难堪,十分厌恶那事不关己的冷淡,刀子不是划在她身上,她能了解那种痛楚? “朝臣把雍德帝扶上那个位置时也没有退路。”颜娧把玩着眼前温暖的香炉,淡淡问道,“现在想告诉我,这是他身为皇家子弟本该受的?” “难道不是?”李璐凄然地笑了。 颜娧藕臂撑着小几欺近了三分,意味深长地问道:“那他原本的路又是被谁剥夺了呢?” 李璐没懂得她话里的意思,愣愣地回望着眼前一派轻松的女子,听得她说出更吓人的话语。 “当朝太子薨逝,没多久帝后也跟着病逝,这一切不觉得来得太巧了?”见李璐不可置信的眸光,颜娧不由地笑了笑,“原来娘娘竟全然不知?” “妳这话里的意思,说的可是谋逆的大罪。”李璐眼里尽是指责,挺起身段凝视着。 “是啊!是谋逆,所以娘娘知道圣上有多心善了,没有追究太子死因,也没有探究帝后的病故的缘由,不过那是他心甘情愿不追究的吗?”颜娧没有理会那指责的眸光,忽地咯咯地笑了,“那是因为世族们欺他母家身后无人,纯臣黎氏一族从不与朝臣有所交集,甘为天子师,却不入朝堂也不入仕,难道这不是士族们要的?” 李璐听得背脊发凉,不敢想象雍德帝登上皇位的原因,背后竟藏着惊天的密谋…… “知道怕了?”颜娧纤细指节滑过桌沿,从桌上冷掉的茶盏里沾了些茶汤,在小几上写下了几个字。 海晏堂 李璐一见心里又冷了三分,那是朝臣大宴小酌最常聚集之处,有绝佳的私隐,侍从们的嘴更是出了名的紧,满京城谁不知晓那是母亲的陪嫁? 而她竟一昧地相信,李家定会是她最好的后盾,眼前沉着冷然的女子,绝不会做无意义之事,难道真的是侯府谋划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儿? 李焕智对她说的字字句句在此时猛地飘入脑中…… “待枢儿登上皇位,妳就是后宫最尊贵的那一人。” “低调,后宫里最不缺的就是趾高气昂的蠢妇。” “宫外一切有我,安心教养枢儿,静待他登上宝位那日。” “寻个时机,给岳贵妃捎个消息,黎承兄弟往归武山去了。” “恭顺帝对敬安伯府嫡女有意,给岳贵妃一点机会。” “没了岳贵妃,还有个贤妃,给他也递个消息。” “后宫里的女人越少,于妳越好。” “别怕,德贵妃没有母家支持,翻不了什么风浪。” 宫墙内的她根本不晓得侯府与京中世家有什么勾结,再看向眼前的噙着冷笑的女子,她的心已经犹如落入冰窖般的寒冷。 原来所有的谋划,从雍德帝登基前就开始了,只有她傻傻地以为是嫁入心爱之人的身旁,即便不是皇后,她甘之如饴地守在他的后宫。 谁承想一切竟是这般可笑的结果…… 总以为李泽来寻她,能够改变这无奈的被动,原来也不过是一个笑话,是李泽害怕被揭穿的笑话…… 倔强的眼眸终于染上了无奈,被欺哄的泪水氤氲在眼眶里久久不肯落下,那是她最后的尊严与颜面,不愿承认她被家人欺哄了二十余年。 “李泽的事,妳何时知道的?”李璐忍下满腔更咽。 “我若说,他一离开织云岛就知道,妳觉得如何?”颜娧没有以胜利者的姿态回应她,只觉得她是可怜的家族牺牲品。 李璐凄凉地笑了,李泽以为能够夺得李焕智手中的权利,在雍城只手遮天,未曾想竟一直在他人的窥探下,甚至被他人利用,铲除了有异心的勤昶。 论败,李家当真得败得毫无悬念。 “李泽那副身子有什么问题,我也是清楚的,特意给他寻了个南国的医者给他送去呢!”颜娧又在小几上写下太医元和的名字,“相家担心黏家有异心,所以在得知他的身份之后,日夜不停歇地赶来雍城相告,妳说我能不感激涕零的把人送去李泽身边?” 栾怡那小性子是令人不省心,不过愿意把终身交与那容家小郎君,也算却了栾甫的一桩心事,如今待在织云岛不回南楚搅和也算是好事。 “你要我做什么?”李璐迷惘了,如若她什么都知道,为何还容许李泽在雍城为所欲为? 颜娧托着香腮,长指轻轻敲着小几笑道,“妳孩儿的姓名终究在皇家玉牒之上,当好妳的李淑妃,他的出路自然不会与前头两个孩子一样。” 颜娧在心里自嘲了一番,为人母终究令她犯了心软的毛病吗? 李璐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子,不敢相信能有逃过一劫的大运。 颜娧双眸绽着晶灿的光彩,偏头问道:“忠勇侯府要的始终都是一个听话的皇帝,那是妳要的吗?” “皇帝受至于朝臣,还能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吗?尊重不该被恶用。”李璐拧眉否认,即便雍德帝从没将心思放在她身上,她也不希望他成为一个傀儡。 “希望妳记得今天告诉我的话。”颜娧利落地起身,捋顺了襦裙上的折痕,今夜她可不是来令人不悦的,“接下来的发展,我也不知道妳会不会喜欢,李家那儿不用操心,谁知道还有谁要出来蹦跶?静下心好好看着吧!” 眼睁睁看著那纤细的人影逐渐隐没在殿门后,李璐终于明白,原来李家在她眼里就是个饵! 他们想知道到底还有多少朝臣参与了此事,这些年朝堂里的熟面孔不知早被拔除了多少人,世家子弟真正从春闱里脱颖而出的又有几人? 是以,各个世家在朝堂里的声势逐渐势弱…… ------题外话------ 午安~随玉一度无法登入作家助手,还好搞定了~ 第八百三十五章 异术 在旁等候多时的春分,一见主子离开栩生殿,便疾呼呼地冲上前,松了口气地不停端看是否有不对劲之处。 “行了!她能对我做什么?”颜娧直觉好笑,头也不回地拉着春分往承凤殿的方向走。 “这种事难说啊!姑爷交代不能让姑娘独处的。”春分咬着唇瓣嗫嚅着。 陪伴姑娘的时间虽然不比秋姑姑,听到的奇闻异事却一件比一件出奇,瞧着她纤弱的身姿,若不说谁能知晓她的内息堪比姑爷! 不过姑爷就喜欢她这样柔柔弱弱的模样,能不动手就不希望姑娘亲自动手,所以冀州城之事才会由姑爷去,偏偏她家姑娘就是个愿意安生的性子,这不又来到雍城里搞事儿了! “嘘——”颜娧纤细的长指置于姣好的唇瓣间,细声说道,“别再嚷嚷了,可别把我的鱼给吓跑了。” “哪有什么鱼?”春分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四处张望,赶忙凑近主子问道,“怎么事情还没完啊?” “谁知道。”如愿地获得耳旁清静,颜娧撇下人踩着愉悦的脚步快步离去。 人性如此,人心更是难测,虽然眼下看似解决宫里的隐患,谁会知道又会发生什么事儿? 心里一旦有了牵挂,生活就会有无法避免的变化,这不也正是她不敢将小崽子带在身旁的原因啊! 没有相家不远千里送来关于粘家的消息,他们至今还不晓得,无观大师当年随手捡的弃婴竟是南国的大族。 元和表现得越是贪生怕死越令人怀疑,看惯生死的医者,会有这样的表现太过刻意,眼下他们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安顿好了清辉殿与栩生殿,将宫内的威胁减到最小,才能有余力应对不知何时会窜过来风险,其余朝堂与宫外的斗争得雍德帝自个儿处理了。 ...... 冀州城 冬日寒风临近年下越发凛冽,南方温暖气候令南楚军士们,几乎无法适应北方的冰天雪地,病愈的兵士别说如常的操演,连举起兵器都有困难,更别说要上阵杀敌了。 如今健康的将士寥寥可数,更在听得一万前锋军的尸首,出现在千里之外的越城后,加上其余将士接受许后治疗的成效越来越差,使得楚军的士气更为低落。 这些日子他没有再与许后见面,看着解蛊的成效越来越差,为了颜面僵持在冀州城,这会儿不光是许后也该着急,恭顺帝也该慌了。 复原的速度远远落后于染病的速度,恭顺帝能不手忙脚乱? 来此之前无观大师特地告知,疫病用的荆介不耐久煎,因此早将煎药的人手全换成他的人,送到患者嘴里的药全都是煎过了时辰的,楚军怎么可能好得快? 承昀慢悠悠地处理着手边的药物,陪着几个医者在伤兵营里捡药,听着来自整个营区的闲言碎语,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答着。 “到底哪儿出了问题?”随圣驾而来的御医哀莫大于心死地瞅着两个同僚,都个把个月了也没能找出一点头绪,若不是有许后撑着,只怕项上人头早被恭顺帝给摘了。 “不知道哇,明明什么都是对的,可是药性就是起不来......”焦头烂额的太医也纳闷啊! “送药来的车驾可有受了潮气?”营内的医正也推敲着。 “不可能,送来前后,我确实检验过了。”御医严正驳斥。 “那这是怎么回事啊?”太医抱着头蹲在一旁忧心地嗫嚅,“治不好我一个人被摘了头颅也就罢了,圣上要是连我家人也追究,那可怎么办啊!” “少说些秽气话!”御医一把拉起太医往帐篷外丢去,“再去把脉象给我把清楚了再回来。” “嘶——”承昀扬张想起了什么而看向御医,对上那双严肃的眸子又垂下了眼眸,惹得御医一阵不痛快地吼人。 “想到什么就赶紧说,这时候还能拖拉拉?” “冀州城,算在北雍地界吗?” 冀州城的发迹系于归武山,当初开漕运之时,在划界时的确,楚越忧心国土领域减少,的确多数划的都是雍尧地界,尤其北雍占了绝大部分的区域。 几个医者猛地一愣,似乎意会了什么....... 北雍无法使用异术,然而虫蛊算得上异术?若算得上,怎么北雍被蛊虫祸害得连皇后都没了? 等等!出现在东越那些全数遭歼灭的前锋军,再加上眼前的祸事,难道不是单纯的蛊虫?这是前锋军出现在东越的原因? 御医顿时睁大双眼瞪着承昀,不敢想象他们可能受了东越异术的影响,即便想到原因,又有谁敢将这个答案面呈圣上? 如若圣上愿意离开,又何必大老远押送许后来此地? “这些话,你可千万别说出去。”御医忧心地忘了眼前的少年,深怕他一时冲动会要了自身的性命。 恭顺帝原本自恃有百烈蛊血护身,总觉得受了什么蛊害都不会在他身上有所反应,事实却并非如此。 即便许后也给他送上新的百烈蛊血,前些日子请脉时,圣上身上还是带有三种以上的蛊毒,这种大实话,是他敢说出来的吗? 自南楚开朝以来,没遇过百烈蛊血失效之事,圣上的蛊血源于太后,如若真要做确认也得大军回朝,方能确认太后的蛊血是否存在。 眼前他们给圣上出什么主意都是找死啊! “那该如何是好?娘娘的身体经不起每日取血了。” 窘境被承昀的一语道破,又叫几个医者沉默了。 “老夫去吧!”御医幽幽地一声叹息,长年陪在恭顺帝身旁,他什么秉性能不清楚吗?如若势必得牺牲一人去撼动圣上的决定,除了他还能让谁去? “既然是卑职发现的,不如卑职去吧?”见已经唬住了一群医者们,承昀星灿的眼眸里染上了些许哀伤,不舍地说道,“您肩负圣上的龙体康健,如若在这异国之地真有什么万一,谁来照顾圣上?” 而且他也是时候该见见恭顺帝了,躲在伤兵营这些日子该病的人也都病了,眼前的楚军已只剩返国之路,哪需要藏着掖着? 怕是恭顺帝见着他,连起身过招的气力都没有,眼前只要守城的傅惟心一横,带着雍尧两国的守城军就能灭了南楚这七万大军啊! 第八百三十六章 汤药 几个医者怎么也没看透,眼前的身着麻衣的儒雅男子到底哪来的勇气?面见圣上还要建言退兵有那么简单? 难道当真初生之犊不畏虎? 没等有人首肯,承昀留下一群茫然的医者们,端起要送进主帐的药汁,恭谨地颔首转身离去。 ...... “滚——” 内监被恭顺帝连人带奏折给轰出主帐,带着小内监在外头发愁,打从许后无法继续治愈其余将士,恭顺帝的脾气越发大了。 今日得知自己体力不支,也是因为中了同一种蛊虫,这让自恃不可能受蛊害的他如何能接受? 加上许后最近更加虚弱了,甚至在献血之时几次陷入晕厥,他如何不气闷? 不过几个月的光景,许后已落得如同前些年被强制提取百烈蛊血的消瘦模样,如若继续留在此处,只怕不光剩余的七万大军没命,连奄奄一息的许后也得折在冀州城了。 承昀端着汤药来到主帐前,见到的便是如此,淡然的浅笑勾在唇线,俯身问候道:“胡大监,圣上该服药了。” 瞧着眼前有些许面熟的男人,胡大監轻蹙长眉,面有难色地说道:“圣上刚才发过一次脾气,这会儿应该不会用药。” 伺候过的人都知道别此时去找不痛快,眼前的男人也来得太过不巧了,不由得全给他投以同情的眸光。 “无妨,身为医者,这些都是会遇上的。” 承昀谦逊有礼的态度博得了胡大监的好感与赞赏。 “那你小心点,别再让圣上发脾气了。” “卑职领命。” 胡大监亲自掀起了帘幔放行,虽然知道有难度,心里也期望他能缓和皇帝的不悦,否则就这么耗在此地,对圣上真的不是件好事。 一进入帐内,承昀看着临时搭建的床榻上,躺着面若死灰的恭顺帝,以长臂困难地撑起身子,朝他砸来一个软枕怒吼着。 “滚——” 轻松的错身使闪过软枕,令恭顺帝微微一愣,没料想有人闪躲般的诧异,竟敢挑衅雷霆雨露皆是恩泽的帝王威势? 自他与十万大军困在此处开始,朝堂便有不赞同的声音,在许后托付孩子们之后,母后的动静更是令人诡谲难辨,朝臣们甚至入了后宫商议国家大事,如同父皇病殁前般的隐晦。 父皇怎么没的他比谁都清楚,他才在位几年? 难道母后想再来一次弑君? 不!他决不可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可偏偏被这场疫病拖垮在此,他数度派兵前来支应的消息全都石沉大海,心里已经有了个底...... 他的不听话,如同当初父皇的不听话吗? 执意立下许倾霏为后,惹恼了母后? 所以,在她掌控年幼的太子后,又兴起换皇帝的心思了? 长发披散在身侧,透过发丝间隙沉默地凝望眼前的男子,那熟悉的身影令他颇为不安,还没来得及再下驱逐令,男子便捧汤药递来了。 “圣上请服药。” 那熟悉的嗓音令恭顺帝喉际一紧,心慌地抬眼问道:“你是何人?” “圣上请服药。” 恭顺帝见来人头也不抬,努力在记忆中寻找着关于此人的讯息,这些年来能令他这般憎恶之人还有谁? 那个身处南楚皇宫还胆敢以剑相逼男人...... 见恭顺帝已认出他来,承昀那双灿若星光的眼眸绽着浅浅紫光,唇际噙着令人费解的笑意,沉稳说道:“此药有利无害,圣上可安心饮用。” 恭顺帝一阵恍惚,竟不自主地伸手接过汤药,涓滴不剩地一口饮尽。 “甚好,圣上定能早日康复。”承昀唇际勾起满意的笑容,兴味的眼眸里尽是玩味,“南楚还需要圣上的帷幄呢!” 恭顺帝猛地回神,起身惊恐地退向床沿,不停抓着颈项想吐出药汁,只换来一声轻笑。 “圣上放心,药是真的药,我承家要取人性命,不屑于用药。”承昀看着那惊恐的眸光笑意不禁更深了。 恭顺帝瞳孔一缩,内心更是惊恐,原来他什么都知道,紧缩的咽喉不停地想发出声音未果,缩在床栏角落警戒回望。 这一幕看得承昀不由得一阵心酸,好好的皇帝,偏要惦记一个有夫之妇倾尽国力来相犯,为的又是什么呢? 颜娧取走了百烈,好容易才安分了几年,一清醒就是兴兵杀妻的,到底在他的心里妻儿究竟是什么? “今夜的汤药都是有效的,不过只有三日的效力。”承昀眼眸里的紫光若绽着隐隐寒芒,长臂倚着屈身在床前,搓着下颌思索道,“如果现在拔营,三天内进入南楚地界,相信所有将士都能痊愈。” “竟是你!”恭顺帝奋勇向前擒住承昀的衣襟,几近失态地嘶鸣,可惜始终无法吼出声音,根本无法求救。 “是,是我们。”承昀扬起一抹优雅的弧度,轻蔑笑道,“败于自己熟悉了半辈子的蛊虫感觉如何?” “百烈蛊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恭顺帝极度想挣脱他的魅惑无果,终于读懂他轻蔑的眸光里的意味。 他是故意的!故意让他处于身心俱疲的状况下,留下半分清醒来告诫他...... “百烈蛊母在你不断用于讨好东越那时早已不复存在,若不是许倾霏好运捡回一条命,在她咽气那一刻,擅用百烈蛊血讨好奕王之事已是人尽皆知。”承昀虽没亲眼见到,想来也跟现在形若槁骸的许后相去不远。 亏得许后一句埋怨也没有,当真是为母则强,为能再见到远在南楚的子女们,咬着牙死命撑下来,可惜眼前的男人不珍惜她的付出。 恭顺帝无法反驳地猛然一窒,必须承认心中的执念从未消减,在清醒那刹那看着她养回秾纤合度的娇艳身躯时,几乎被满腔的恨意给淹没,那还管得了她如何捡回一命? “你就不怕朕联合东越举兵进犯雍尧?”恭顺帝喑哑的嗓音饱含警告意味地呵斥着眼前男人,试图寻回属于帝王的威势。 “如若可行,圣上也不会困在此地了。”面对他困兽犹斗的窘态,承昀直觉好笑,终归不到最后一刻不甘心啊! “你——”恭顺帝只恨自个儿一句话也喊不出,更后悔方才将所有的随侍给轰出去,否则也不会落得进退无路之地。 第八百三十七章 忠心 尤其在承昀说出身受蛊毒一事,要他如何平复内心的怨恨?南楚的立国之本毁于他的一己私欲,说出去得承受多少嘲笑? 此生竟是成也蛊虫败也蛊虫? “损兵一万不过希望圣上牢记教训,如若执意要破坏四国目前的平和,那么我们有更多的方式来解决此事。”承昀冷然的语调里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仿佛只是在空气对话般。 “你胆敢威胁朕?”恭顺帝满腔怒意无处可发,咬牙切齿瞪视着。 闻言,承昀不由得笑了出来,根本没将他的愤怒放在心上,不在意地把玩着长指上的银戒,“敢不敢这种事,只有没有发生与无数次,圣上既然用了这么多年的时间也没能达成心愿,难道还听不得威胁了?” 恭顺帝如何能不懂这番话里的意思? 话里话外全都在说他的无能,既然没能达成所愿,那就该心甘情愿地受着眼前的委屈。 自小他都过着顺风顺水的生活,登基之后更是过着万人之上的生活,有谁敢这般冷待他?更别说威胁到他头上来。 如今连数万将士的性命都掌握在他手上了?即便他心里再怎么不相信,他的性命正被他拿捏着却是不争的事实。 “从见她第一面开始,圣上心里就该清楚她不会是你的人,这辈子都不可能会是。”承昀将手掌撑在床榻,凛冽眸光逼视着他,字字句句里全是恫吓,令他惊慌不已地收回手脚。 见此,承昀又不由地笑了,百烈曾经的栖身之地就在眼前,相见不识却说来讨回百烈呵! “朕要的有什么不可以?”恭顺帝几近瞪视地质问,不觉得所作所为有何不可,挑衅地说道,“如若身为一国之君还有求而不得之事,那么当这皇帝也没什么趣味了。” 承昀那张冷峻的脸庞轻轻一偏,清冷的眸光瞧得他又是一阵寒颤,再似笑非笑地问道:“圣上是希望我以相同身份来与你对话?” 瞧他说得好像他西尧没有皇位可以继承似的! 难道不知道王位这种东西,在承家父子都避之犹恐不及? 况且帝王之位在他眼里竟成了为所欲为之位,不禁好奇东越究竟如何教养的帝王学?怎么到了东越这儿全变了样? 恭顺帝被问得喉咙一紧,西尧的皇帝还是个黄口小儿,几乎全由摄政王府把控举国事宜,如非摄政王执意不愿登位,只怕连登高一呼都可以省了。 他要是愿意临朝称帝,摄政王恐怕也是求之不得,否则也不至于赵太后至今仍摸不着权利的边缘,甚至举家被流放外官。 承昀见他明白了话中之意,薄唇上勾勒了一抹浅淡的弧度,“记住了,圣上只有三日的时间,迟了可没有第二帖药。” 他猛地一个利落起身,戏谑地看着他无法动弹的可悲模样,在离开床榻前,又意味深远地望了他一眼,也十分好奇他会如何运用这三天。 不过,今日算是彻底踩塌了恭顺帝的颜面,城外大军究竟撤与不撤也不在意了,反正稍早之前,已将营内所有相关的人手全都撤回冀州城。 如若当真奋起直击愿意与他一战,或许他还会高看他几分,毕竟男人脸面被踩在地上之际,眼前的他似乎没了初登帝位的傲气...... 思及此,他凝起剑眉,再次看向那畏畏缩缩的男人,半晌也没瞧出异样,只得掀起帘幔,与帐外的内监们寒暄几句,便不着痕迹地离开营地。 魅术离开后只能维持一刻钟,在恭顺地恢复之前,他得赶紧回到冀州城,虽然已下备战令,傅惟终归是个文人,要他带领将士们守城还可以,真要上马一战就有难度了。 ...... 东越皇城 殿阁里飘散着平复内心的淡淡木质香气,似乎无法缓和殿内的狂燥怒火的煊和帝接获冀州城消息后,朝着送来消息的暗卫发了好大一顿脾气。 书案上的奏折被扫落了一地,煊和帝修长指节怒指着趴伏在地不敢起身的男子,难掩盛怒地怒吼道:“围城将近三个月,居然没有任何动静?” 果真,这世上没有人值得信赖,就连已经贵为帝王的伯仲也一样! 说什么结合两国之力拿下雍尧两国,将来两国共治天下,他先行出兵以示合作诚意,结果呢? 唯一有死伤的一场战役,不!连战役都勾不上边的集体失踪,竟全成了诅咒国势的哭江出现在东越闽江,这种合作要怎么继续下去? 说什么让他静静看着,定会送上一份大礼。 这份礼当真大得他差点坐不住龙椅,他无声息地调动了五万将士守在暮春城干吃粮,就等着有好消息,能趁着北雍兵力调遣不及,一口气直逼雍城。 早知如此,他又何必冒着再次得罪承昀的风险? 如今仗没打成,他倒是里外不是人了...... 瞧瞧承昀给他送来了什么? 一句恩义何在?妥妥地打了他一大巴掌啊! 也不知为何,承昀的来信消息竟惊动了萧太后,天天逼着他问怎么回事,他的身世被公诸于世后,卓后都不敢得罪她半分,更别说萧家的亲眷原本在朝中的势力就不容小觑,他可真是盼来了个真正的娘啊! 原本以为能有机会开疆扩土,如今他因为发动战争之事,几乎是被言官天天指着鼻子骂,有哪个皇帝当成他这样的? 不是被娘指责,就是被言官指摘,他的脸面都快被丢光了...... “楚军这波疫病来得凶狠,所幸出现在闽江的尸首打捞期间,没有对越城百姓造成疫病,这已是国之大幸。”黄尚书弯着腰额际尽是冷汗地禀报。 也真是霉了他,接下来的腊八施粥得来汇报相关事宜,偏偏这么巧撞上圣上的怒火,真是可怜他被哭江闹得慌乱的心思...... “无病无灾在你们眼里就是大幸?”煊和帝愤怒的眼眸瞅着老迈的长者。 又何尝不知道他是忠心耿耿的三朝元老? 看着承昀那张信笺,心里又忍不住地嘟嚷了两句,在这节骨眼上,闹得这又是什么劲儿?他抚着发疼的额际深深吸了口气,就不能给他捎点好消息来? 倏地,自个儿也为这个荒诞的想法笑了出声,不就是师兄的好消息,不是已经在他书案上了? 第八百三十八章 耿耿 这不笑还好,一笑反而把底下的众人给吓得面面相觑,上一刻还气得面色发青的主子突然笑出了声,这是为什么? 南楚的坏消息在圣上的眼里是好消息?不大对啊! 跪伏在桌案前的在害怕得不停在心里叨念着,从梁王爷年轻开始,就从没停过暗地里给西尧使绊子,送圣上过去也不过是要有个理由留在东浀城。 虽然筹划多年的计划并没有成功,连他们暗卫头儿也不见了,什么事儿都没交代的状况下,到底该不该将全部的计划全盘而出,他们也是慌得一批。 今天不光是带来南楚的消息,还有承家派人混入南楚大军,才搞得恭顺帝束手无策,也不晓得雍尧两国现在打的什么主意,既然知道两国私下有了盟约,居然还可以沉得着气,只是一步步地破坏他们的计划。 如今西尧已经知晓,东越私下供应军粮给南楚一事,也算被摊在阳光底下了,圣上居然还笑得出来? 有老尚书在,这些话又不能当着面问出来,硬着头皮跪在这,好玩吗?要是能挖个地洞跑早跑了! “圣上?”黄尚书真没搞懂那声笑的意思,颤颤地试探道,“清理闽江时城内百姓帮了不少忙,这次的腊八是否......” 煊和帝脾气再差也没想过发在黄老身上,面色再难看也绽出了笑颜,和善地吩咐道:“一切劳烦黄老多费心了。” “老臣定不辱命。”那表情看得黄尚书跟着一阵慌,当下知道状况不对赶紧衔命而逃。 看着老当益壮的老者飞也似的奔离,跪伏在堂下的暗卫嘴角抽了抽,到最后面对现实的还是只有他啊! 煊和帝垂眸思索了许久,深深吸了口气饱含无奈的语气说道:“父王到底还安排了什么?” 他本就怀疑父王没有老实告知对四国之事还隐瞒了什么,眼前话不敢说得太真切的男子,倒是没说也把状况给表达明白了。 “淳平伯府里的东西至关重要,但是没能拿回来,原本心想就此作罢,可是这次似乎在暮春城出了岔子......”章棱攥紧了双拳,真不知该怎么说明。 “楚军围而不攻粮饷送也是白送,全部撤回来便是,到底什么事儿把你吓成这副德性?”煊和帝想起守在东浀城的日子,便涌上不耐烦的心绪。 “粮...粮...”章棱吞吞吐吐地抬眼,又迅速地低下头,咬着牙一鼓作气地说道,“粮没了。” “什么意思?”煊和帝猛地一惊,起身来到桌案急忙问道,“三个月的粮饷怎可能说没有就没有?” “属下派人去追查之后,发现此物。”章倰掏出怀中的黄绢呈上。 五日内将军粮送至白杨城。 煊和帝不解地看着黄绢上的国玺,登基至今,为表勤恳每一道御令都是经由他的手亲自拟篆,从不假于他人之手,他竟不知道何时写过这样的旨意? 再看那龙泉印的妍丽色泽,更是四国皇室独有的徽记,民间根本无法仿制,黄绢也是颁布谕旨的特有丝帛,这是怎么回事? 这世上能将他的字迹模仿得如此真切之人还有谁? 姚想在风尧军的那些日子,他还曾因为无法仿效承昀的字迹而耿耿于怀,眼前这道御令不正是再次被打脸的证据? 气得将黄绢狠摔在地,煊和帝愤恨地怒吼道:“粮呢?” “尽数在雍尧两处驻军手里。”章倰能说什么呢? 东越未曾宣战,也没有明旨与东越达成同盟,且四国本有协议维持和平,虽然楚国公开撕破脸,然而东越在没有明确表态之前,运粮官看到这样的指示,想也没想就真把粮饷全往白杨城送了。 “怎么回事?”厉煊怔怔地退了两步靠在桌沿,厚实的楠木桌被掰了一角,狠狠地砸在章倰额上,鲜血迅即染红了殿内金砖。 “当初在淳平伯府里的玉玺四国俱在。”到此也没什么好隐瞒了,章倰只能全盘托出。 当初四国几个世家密谋颠覆眼前局势时,各国都交出了薄如蝉翼的玉玺切面以示诚意,当时决定由淳平伯的嫡子保管,谁曾想后来陪着北雍的太子摔马把人给摔没了,谁也不晓得到底把玉玺藏去哪儿了。 本以为守株待兔总有拨云见日的一日,谁曾想厉煊守到最后也没能抢着玉玺,当初派人追着裴家那小姑娘的婢女,追到最后也没了着落。 拿了四国的玉玺不该先嘚瑟嘚瑟? 这么多年过去也没见过有什么大动静出现,连他也以为玉玺应当还在老淳平伯府,怎么突然在这时候冒出来调走了所有北境的粮饷? “这么大的事儿到现在才来禀报?”煊和帝眼底的怒火更炙,根本无法想象国玺落在承昀手里的后果。 今日顺走了粮饷,接着呢? 会不会连他好容易到手的帝位都没了? “太后驾到——” 殿外传来内监的通传,煊和帝无耐地抹了把脸,将地上的男人踹起身,换上和煦脸面亲自前去接驾。 搀扶着越来越瘦弱的萧楠,煊和帝凝眉忧心地问道:“母后受了风寒,怎么还来儿臣这儿?” “听说皇帝发了大火,为娘的还不赶紧来瞧瞧?” 萧楠看着身姿颀长挺拔的儿子心里甚是骄傲,本以为一无所有的一生,临了竟有个儿子能攀上皇位,整个家族也因此重燃了兴盛的希望,叫她如何不欢喜? “哪个不长眼的叨扰母后歇息,儿子一定将那人给拖出去杖责五十。” 煊和帝半开玩笑地甩眼一旁的内监,收到眼色后随即推了一把捧着茶盏的宫婢,就这么恰巧磕在章倰留下的血渍上,吓得宫婢顾不得满脸血跪伏求饶。 “奴婢该死。” “行了,赶紧下去,别吓着母后。”他扶着人往一旁的罗汉榻安置,几个宫人忙中有续地整理着一地狼藉。 萧楠看着亟欲隐藏情绪的儿子,不由得幽幽长叹,自小没养在身边的亏欠感总是萦绕得她夜不能寐,孩子屡屡在承家人手里受挫,她帮不了也帮不得,更是让她日夜难安。 瞅着儿子好半晌,满腔的心疼却迟迟无法说出口,深怕说了不该说也不能说的话,要是惹得儿子更为不快,岂不是枉费来这一趟了...... 第八百三十九章 丫环 轻轻拍了拍煊和帝的手背,萧楠和缓安慰道:“没什么事儿解决不了的,不需要生那么大的气。” 原想承家那小子年纪轻轻,说那些大话听听就好,岂料在国境那儿搞点么蛾子也没瞒过,真把儿子给坑得那叫一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听着承家暗卫来的禀报,她心里也不知该如何抚慰盛怒中的儿子,承昀离开前那些善意提醒该告诉儿子的。 她收到以儿子字迹书写的黄绢,上头正是他离开前给的提醒,盖上了东越的国玺印,当下马上就明白了,他真有让儿子得不偿失的能力...... 国玺丢失是何等大事?在此之前从没有听说过此等大事,然而虽是如此,她仍是忐忑的心思到御书房,在外头听了好一会才让通传。 果真,那孩子为了警告他们,也给儿子送来了相同的礼物,在听得缘由后也是无奈啊!原来又是梁王留下的遗害啊! 与奕王都抢着当黄雀,结果竟被他人捷足先登,甚至完全不清楚东西到底何时被取走,留了那么大的麻烦给孩子,不知在戏秘盒里的梁王做何感想? “母后放心,儿子会小心处理。”煊和帝不清楚被听去了多少,但是从神情中不难发现知道的不少。 “别挑这时候撞上去,惹不起还躲不起吗?”萧楠终究还是说出口了,毕竟当初他们也是合作关系,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虽是常见之事,身为人母也不能做给儿子看啊! “儿子会记在心上。”厉煊知道一切都是为他好,也无法克制那不是滋味的憎恶,本以为能赢过承昀一回,到最后还是这样的结局,要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萧楠啜饮着手里的白牡丹茶,心里也有了大概,只得意味深远地说道:“三王相斗的结果,既然已经有了最好的结果,不该纠结,不该有的想法都放下吧!” 煊和帝怔了怔,不敢相信听见了什么,“母后当真要儿子认输?” 萧楠握着茶盏的手紧了紧,琢磨着该如何说明,于世家风范而言她的确不该让孩子放弃,初登帝位的他更应该事事小心,于国之大事必须琢磨再三,如若他执意拼搏,后果是否能承担? 她静静地看着身着黄袍的儿子,语重心长地问道:“皇儿现在是以什么身份来问此事?” “当然是......”煊和帝陡然一愣,明白话里的意思,令所有的不满全扼杀在胸臆里,一口大气也吐不出来。 作为一国之君,有些委屈就得咽下去,国家大事之前,个人的恩怨私情都是微末之事,眼前的他不该沉溺于个人私怨里。 如此沉沦下去,不光对不起自身多年的教养,连东越百姓也可能因此遭殃,这不是他愿意见到的结果...... 对比眼前的失落,他似乎更该承昀的探探口风,经此一事是否仍惦念多年的师门之谊? 看出了儿子的犹疑,萧楠放下了心中的大石,温暖地笑了笑,“如果不给机会,他又何必来这样的提醒?” 远在北方的那人送来的这些东西,她愿意解读为提醒,看看闽江里的尸首,再看看南楚的惨况,东越不过是费了一点人力物力罢了,难道不是提醒吗? “母后为何这般相信他?”煊和帝纳闷地抬眼。 萧楠舒展了黛眉,眼底闪过一丝倾羡,姣好的唇线勾起浅笑,“一个愿意为所爱之人能人所不能为之事的男人,不会轻易放弃好容易得来的平静与幸福。” 她知道深受士族婚姻捆绑的儿子,心思从来不在卓馨身上,然而一国之君的位置,哪那么容易一肩扛起? 婚后能秉持相敬如宾的态度,和和美美地过一生已是万幸,真能在后宫里觅得一份真心更是此生足矣。 “没想到母后这般了解他。”煊和帝不由得敞开心扉的笑了出声。 他那个师兄碰上了颜娧之后,那还是以前那个不苟言笑且难以接近的冰山?将妻子亲手养大是什么感觉? 瞧着颜娧的性子,哪是被教养过该有的样子? 分明是承昀被从头到尾地改造了一番吧? 长年看他雍尧两地跑,银子如流水一样花,一句埋怨也没有,甚至为了她受断骨之痛,只为风破心法能臻化境之界。 他这师兄说起来,还真没几个人能比得上啊! “也不是了解,而是那些日子里亲眼所见。”见儿子开怀的模样,萧楠终于放下心里的担忧,握了握那双该为国事操劳的大掌,安慰道,“我儿年纪还小,往后日子还长着呢!” “那倒是,易容装傻真没几个人能办到。”一想到萧鄢在府里那痴傻的模样,煊和帝真的只有一个服字。 “厉煊。” 萧楠太过慎重地呼喊,令煊和帝微微一愣,迟疑了半晌才应答。 “母后怎么了?” “今日之事你得牢记在心,东越想要长治久安,还得靠你的劳心劳力。”萧楠郑重其事地提醒着儿子,“他并非困守渊潭的游龙......” 迟早终有一战。 最后的话语,她实在不愿说出口,然而南楚此役后能保有多少国力仍未可知,四国的平衡早已不再。 她不奢望儿子能够成为统一四国的开国圣君,只愿在褪去帝王外衣之后,她的儿子能够恢复自由之身,不再背负皇朝的枷锁。 看着母后慎重的眼神,厉煊不由得又是一愣,西尧的帝位本就是承家的,摄政王爷甩锅的结果,才轮到现在的怀熙帝身上。 如若师兄真想要帝位,除了赵家,相信西尧的没有一个人不愿意啊! ...... 北雍.忠勇侯府 颜娧换上侯府婢女的半臂襦裙,点缀一缕白梅在双丫髻,便藏身在一众葱绿里入了侯府,认命地干了几天三等丫环的活,终于有机会被提点进主子的偏院,当个洒扫丫环。 眼下最令奴仆们害怕的院落是哪个? 正是受了伤的二公子所住的院落,成日里紧闭的门户里不断传来痛苦的嘶吼声,膳食送进去也几乎完好送出来,医者也老是被轰出门。 因此,她自告奋勇地接下没人愿意承接的院落,可惜在这扫了几天的地,连数日李焕智的一根头发丝儿也没见着,更别想能接触到人了。 第八百四十章 药膳 以李泽的身份再回到侯府,残破的身躯让他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面对李泽的威胁,李焕智与死亡擦身而过后的焦虑不安,也迫使他对李泽完全无计可施,连面对与质问他的勇气也没有。 他躲在暗无天日的屋内逃避现实,生怕李泽会再度下狠手要了他的命,更怕再次被关进枯井里,在人前风光了半辈子的他,怎可能想再吃一次那种苦? 为不被李泽有所怀疑,他装傻充愣欺哄所有人,更将所有人拒之门外,确保安全不会受到威胁。 回来府里这些日子,他能时刻感受到被监视的恐惧,他知道李泽就住在隔壁的院子里看着,因此早将原本四周围的窗棂门户全都遮得严严实实。 回府至今,李焕智的膳食在太医的嘱咐药膳有所不同,全在小厨房里另外打点,再次偷窥未果的颜娧,完成洒扫后,受了大丫鬟的指示照看煨在小灶上药膳,在偏院小厨房里的方桌前,打理着所有人的午膳两素一荤的食材。 一般的百姓家里都不见得能有的菜色,更别说添了碧梗米的饭食,侯府里的奴仆小日子过得挺好啊! 忽地,一箩筐萝卜砰的一声全砸在方桌上,吓得颜娧差点把手里的菜都给折蔫了,作弄成功的小丫头咯咯地笑着她。 “想什么呢?喊妳几声都没听清?”小悦抓来晒好的萝卜切成丁准备腌制。 “就在想今天的午膳,主子吃是不吃?”颜娧看着满桌子的萝卜再看看灶上的药膳,不由得嘴角抽了抽。 “这是要给二公子的?”服用温补药膳再配腌萝卜? 到底是太医有事儿还是她有事?这不是常人都该有的药膳常识吗? 小悦煞有其事地抬眼说道:“嗯,世子从宫里带回来的,说是南国进献的好药材,说是可以帮忙调理用药后的不适之症,希望二公子更愿意用药。” 颜娧:...... 打算让李焕智永远好不了? 她就没看过能帮助温补药材调理身体的萝卜啊! 从井里把他捞出来,身体就处于岌岌可危的虚弱,随时都有可能断气的孱弱,如若药膳没法达到成效,只怕李焕智这条命真得交代了。 这么明显的损招真是元和想出来的? 打着极南之国的名号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我信你个鬼! “今天腊八,院子剩我们俩了,主子的膳食能请妳送吗?”小悦哀求的眸光祈求着,都说初生之犊不畏虎,初来侯府应当也一样吧? 昨晚府里的总管宣布侯爷的命令,说要借调各院人手去国恩寺协助朝廷施粥一事,消息一出整个院子里的下人,顿时跑光剩下她们。 奴仆们拜高踩低都是常见的事儿,之后回不回来还另说呢! 好容易离开了这个看不见未来的坑,是她也不回来啊! “刚才那么有本事吓我,怎么送食盒也怕?”看着那可怜兮兮的模样,颜娧不禁笑了出声。 “能一样吗?阴晴不定总还有个晴可以盼,二公子现在根本就是阴雨绵绵的雷雨天,没再多打几个雷就阿弥陀佛了,还求天晴?”小悦光想到那主屋里那吓人的脾气心里就发毛。 伸手抚去她眉间的川字,颜娧戏谑问道:“既然那么害怕,妳怎么不跟着去国恩寺施粥?” 如果她也去了,一个人多方便进出主屋啊! “不行!不能走!这里每块砖都是银子铺成的呢!”小悦惶恐地摇头,深怕被赶出院子的模样。 要不是看在这里所有人都是领着一等奴仆的月例,她当真是没有待下去的勇气,一个月能多三两银子,她签的卖身契只有五年的时间,说不定不到五年就能把兄长的儿媳妇娶进门了! “妳这是掉进钱坑里了啊!”虽然她本来就在等机会进主屋,也不能表现得太明显。 “必须的!不管如何我都不离开这里,只要妳愿意送膳,给妳磕几个响头都可以。”小悦急忙放下刀一副真要磕头的样子。 “妳别!我送就我送。”颜娧一副没辙的莫可奈何,忍不住地念叨,“都说里头正下的大雷雨,给我磕几个头不怕我进去被雷一个劈一个准?” 小悦噗哧地笑了出声,也就她这个好性子,要是其他人只怕还得加上几个铜钱呢!“不跪了!不跪了!今天连厨娘都没有,要是做得不好吃,主子发大火的话,妳可得多担待。” 颜娧:...... 对啊!虽然李焕智不见得愿意用膳,看相不好或是入口不佳好像都不大好,怎么有被坑了一把的错觉? “行啦!赶紧弄好了,别耽误主子用膳。”颜娧要笑不笑将挑拣好的食材交与小悦,再接过厨刀继续将剩余的萝卜切丁。 “好嘞!” 小悦一看事情有了着落,随即来到灶台前施展浑身解数,没两刻钟已经手边的食材给完成,颜娧也将药膳摆入食盒准备送去主屋。 “我一定会报答妳的。” “再来,就自己送了啊!” 小悦本想给一个大大的拥抱,正要把脸也贴过去,听到威胁赶忙把手全放开,连退好几步外加恭谨地福身。 “有劳小颜了。” 颜娧对这活宝只能摇头啊!做了个深呼吸,不慌不忙地拎起食盒,佯装壮士断腕般地往主屋走去。 来到紧闭的门扉前,颜娧没有立即敲门,而是竖起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果真如她所料,一察觉有人站在门外,李焕智的警觉性比谁都高,呼吸无法克制地急促,如同惊弓之鸟的紧张。 等到享受够了他的惊恐,轻柔和缓的嗓音才随着敲门声而来。 “公子,奴婢为您送膳来了。” 听着被人吊着胃口的李焕智,顿时泄气般地松了口气,她姣好的唇线勾起满意的弧度,要推不推地推开门扉。 从没说过她是好人啊! 当初他们如何密谋伤害黎莹一家三代,他们可都为了四国的和平忍了下来,如今既然要打破那薄如蝉翼的信任了,凌迟他的思绪又何妨? 况且,造孽的可不是她,说得再直白些,她也是不小心成了受害者呢! 踩着看似小心翼翼的脚步来到昏暗的主屋里,浅薄的光线透过门窗的帷幔洒在那张满是伤疤的脸庞。 第八百四十一章 一亲 见他窝在罗汉榻上仅仅抱着双膝不敢面对来人,没理会他的拒绝含糊不清地拒绝,不在意地将几道膳食放到榻上小几上。 话都说不清了啊! 眼前的主子完全没有上位的希望了,平时别说好处了,可能连油水都捞不著了,院子里的几个下人自然跑得跑散得散。 连她也怀疑,这次来寻他到底有没有意义? 李焕智本以为膳食送到人就会离开了,谁曾想小丫环什么动静也没有,就站在静静地盯着,盯得他头皮发麻不知所措。 眼前的丫环几次想发脾气轰人,都被那双清冷的眸光看得浑身发毛,到了嘴边的怒吼又吞了回去,伤痕累累的手掌颤抖地拿起汤杓,一口接一口地咽下食物。 一旁的小丫环甚是眼熟,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的面,眼前的他已经落得这副惨状,再多也是赔上一条命罢了,还怕她? 转了个念想,李焕智反而将她当成了护卫般,安心地进了这些日子来最安稳的一餐。 见了他这个变化,颜娧忍不住自嘲了一番,想来威胁人家却被当成护卫了? 不过,他的想法,也是可以理解的。 都这样了,还能怎么着?当然是破罐破摔啊! 有她在还能吃顿饱饭也不错? 都来那么多天了,也不差那一点时间,等就等吧! 手不利索的他,进完所有的膳食已是两刻之后,站了那么久,这下换她心里不悦了,当真一句话也没说,快速收拾了所有器皿,头也不回地离去。 李焕智虽错愕也没有出声拦下她,许久没有一顿真正的温饱,终归没忍住突然涌上来的倦意,颟顸地窝回罗汉榻角落。 随后,被借走的奴仆果真一去不回,因此在小悦的日日恳求之下,接连多日都是这样的送膳状况,连李焕智都开始觉得,小丫环应该只是性子本就清冷,没有其他的意思。 眼看着已经来到年下,整个院落还是只有仨主仆,颜娧也算是彻底服了,真的是被放弃的棋子啊! 虽然明白整座府底都在除旧部新,不过也被忘得太彻底了些啊! 太过安静的李焕智被完全遗忘在府邸角落里,看着好像还是她害的,然而她等的就是这个年的最后一日。 有什么比在阖家迎新被突来的意外,掀了最后的遮羞布来得更刺激? 她的身份来忠勇侯府当了将近一个月的丫环,月例该怎么算才划算? 这顿午膳是她在府里给李焕智送的最后一顿饭,过了今日就看忠勇侯府如何选择两个孩子了。 不过事实摆在眼前,李泽的确得继续当这个世子爷,眼前的李焕智虽然让她养活了一个月,比起之前的好得太多了。 可惜落下残疾拖得太久,不可能恢复成原来那风姿倜傥的世子爷,这些日子看下来侯夫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即便儿子犯的错再大,也会想尽办法瞒下来,不可能叫庶子钻了空子,爬上她的头顶叫嚣。 这些深宅大院的故事,不是一天两天能说得完的事儿,她呢!只负责把这层窗户纸给捅破,年后的忠勇侯府如何,就看雍德帝如何想了。 如常的将饭菜送到,在他进得正欢快时,这次颜娧无声无息地来到他小几旁的另一头坐了下来,坦然地整理着衣裳的褶皱,没有将他的讶然放在心上。 那日初见的恐惧又涌上李焕智的心头,那种被扼住喉颈的压迫感有猛然袭来,拿着汤杓的手止不住地缓缓颤抖着。 本以为这些日子相处得极好,还想着将她收进房里伺候,怎么转眼间又是几乎将他压迫得喘不过气的恐惧。 连日来的舒适生活早已让他卸下心房,她明明只是不发一语地看着他,立即叫他重拾恐惧,那心惊胆跳的窒息感,令他又死死地窝回去罗汉榻的角落里。 颜娧淡漠的眼神落在角落里的人,唇际勾着被逗乐的恶趣味道:“世子爷这是认出在下了?” 连日来麻痹他警戒心,就是为了今日来这遭,第一日等候的两刻里,她思考了许多事,怎么让他重拾不安被她列为了首要。 他让黎莹提心吊胆那么多年,怎么可以有这么安然自在的生活? 偏要在他以为能够生活能够逐渐进入正轨时,再来个当头棒喝,那才叫一个爽快啊! 这几日的所见所闻,她回去还得转达给闺蜜俩呢! 现在的表现勉强称得上可以,若是那么轻易放过这两兄弟,那她们这几年吃的苦找谁讨去? 瞧着他眼里的害怕,又听得有人喊得出他的真实身份,他把既期待又怕受伤害的模样给演绎得淋漓尽致,不由得令她想纵声大笑。 “世子想在下为您平反?”没理会那冀望的眸光,颜娧迳自摇摇头,“费尽心思将您带回来,养好您的身体,可不是为了要复仇啊!” 闻言,李焕智又是一滞,这熟悉的语调,在他的记忆里是个莫名的熟悉,可是无法想起究竟在哪儿听过...... “世子想问在下何人?” 颜娧绽出一抹雍城世家子弟多数见过的笑颜,那疏离又不失礼的冷然,在李焕智脑海里与另一个男性的身影重合,不禁惊恐地瞪大了不可置信的双眼。 多年来归武山的大掌柜身份,众说纷纭也没个肯定的答案,多数时间出现在京城里也是在宫廷里出没出多,真正了解她身份的少之又少。 若非多了李泽那边的消息,只怕他猜一辈子也不会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谁能想到同样是双生子的命运,敬安伯府的双生嫡女竟会有这般造化? 除了得了西尧摄政王世子的青睐,小小年纪就勾得楚越两国的王侯心痒难耐,更是为她多番筹谋想一亲芳泽。 几次三番的围捕都未能得手,最后还搭上了李泽,也是因此才落得自身这个境地,她大费周章地躲入他的宅邸,是来报仇的吗? 原以为他可以一辈子藏在府里不会有人发现身份,岂料他们的一举一动竟都在他们的筹划里? 李焕智再不愿相信,也无法反驳眼前的结局,尤其在她说出,她不是为仇者快而来,她的仇人,可不光是李泽,也包括了他! 第八百四十二章 芳泽 梁王败了,奕王也败了,连同在冀州城的恭顺帝似乎也没有什么好下场,如今轮到他了吗? 原来目前身受的,不是他以为的报应...... 他的报应根本就还没来,眼前的她是带着报应来的吗? 这些日子的无微不至,叫他有了错误的遐想,以为她想改变三等丫环的命运而留在他身边,错误地以为那如同寒霜般冷然,不过是反其道而行,想吸引他的注意,全然是想爬床的心机。 每每他那芳泽无加的沁脾香气,总缭绕得他心驰神往,许久未没尝到的甜腻滋味总是猛然涌上心头,都想好年后就提拔了她的...... “看来是想明白在下何人了。”颜娧唇际勾着一抹事不关己的冷然,现在的他也算走过人生的低谷期,而且是难以再覆起的深渊。 就算明白知难,甘苦,耐薄,测险,可处世矣,可应变矣的道理也已经晚了,现在的他甘心作为他挑弄侯府的工具吗? 真是耐人寻味啊! 将残羹菜肴二话不说地全收回食盒,取来书案上不曾被动用过的四宝,在小几上写下了几个人名,似笑非笑地缓缓说道:“相老夫人不舍孙儿祭双生殉,特意安排人手在烟城接应,你们兄弟出生就注定天各一方,可惜小叔父终究不可能继承相家家业,外姓人永远都是外姓人。” 依序划上线条牵附关系,颜娧意味深长的眸光,淡淡地瞟过眼前的男人,似乎不相信她走了一趟织云岛,便将北雍之事给捋清了。 “此事,李泽心里自然比谁都清楚,因此蓄意接近相芙,利用小叔父与侄女的身份努力累积了不少人脉,甚至游走在两王之间左右逢源,希望从中合作进而得到相家的主控权。” 整齐地将完成的东越脉络图摆放在一旁,又继续写上第二张北雍的脉络图,期间那似笑非笑的眸光,没有再看他一眼。 “李泽回到北雍与你谋划海晏堂之事,成功将雍德帝扶上高位,也顺利将李淑妃送进皇宫,与南楚曹太后合谋除了安定公府,再借着赵太后的执念除了先黎后,三皇子年纪尚幼无法担起重责大任,多年来只求平安成长,不得已只得捧杀倍受宠幸的岳贵妃一族,想借着魏国公府的手除去先黎后子嗣。” 搁下紫竹狼毫笔,双手交握置于小几上,颜娧深感佩服地笑道:“利用家族内斗迫使淳平伯府束手无策,只能葬送女儿一家老小的手段,我真的不得不佩服你们兄弟的谋划。” “接着来了个归武山大当家的出现,北雍走向开始变了,与奕王所给的天谕全然不同,黎家重获百年基业,裴家也深入雍城脉络,你们选择让义安侯府控制范雪兰,想着能不管结果如何,都能顺利将手深入黎家,继续维持几个世家在海晏堂的协议,偏偏又闹新娘换了人的么蛾子。” 看着眼前一语不发的男人,她笑了笑继续提笔完成北雍脉络图,“结果,敬安伯府的嫡女之乱自始至终都没上演,到最后花朝节的魁首也换了人,就连国子助教也苟延残喘多活了好几年,怎么会都不一样了呢?” “从进入东浀城拿走东西,单珩就没忍住介入西尧之事,赵家太需要一个能够出人头地的一会,因此帮着单珩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偏偏梅绮城复苏了,云丰山又失了先机,梅朔宴上裴家女更是风头渐盛,不过还好西尧有个不傻的摄政王,没叫人随便祸祸了去啊!” 她将空下泰半的纸张摆到一旁,写下了西尧脉络图,不忘夸赞了未来公爹,随后又拿起北雍的脉络图,佯装慌张地看着眼前男人。 “唉呀!难缠的裴家女要回来北雍算帐了,可怎么好呢?”意味深长地看了李焕智一眼,见他眸光里明显地闪躲,又笑着摇头垂眸继续写上人名。 “岳贵妃才牺牲没几年,本就稀少的后宫里还有谁能牺牲?只要不是李家人就好,是不是?”反正她不相信忠勇侯夫妻能将此事摘得清,终归已经闹得皇城内外都有受害人,她又何必客气? “于是,庄贤妃就是下个牺牲者了,是不是?谁让她没事封了个贤妃的封号呢!庄贤妃,装贤妃,这不是跟自己过不去?”颜娧突然优柔地叹了口气。 “整个宫里都是各色蛊虫之事,总要有人承担,这口锅大得一人扛不下,那当然就是给装贤之人来了,不是吗?”要给李焕智留下吵架资本哪有那么容易,她真写得非常认真呢! 逼得他再断一臂牺牲了贤妃,焦头烂额的李家想再深藏也难了,加上此事也恼了不知足的勤昶,才又引发了后续东越之事,思及缘浅师父,她的心总是免不了一阵疼...... “有意透露暮春城一事,只是为了除掉老是坏事的谜离老人吧?黎承成了黎家家主对三皇子的威胁早已不存在,唯一碍眼的就是老死不去的黎祈,是吧?” 李焕智听面色难看,无法置信四国众人谋划多年之事,在她笔下只不过是简单的几个人名与线条,他谋划了半辈子啊...... 他实在无法相信,被关进戏秘盒的她竟能将所有的事逐一详实说明,到底她去东越的那些日子里发生了什么事?更无法理解,她为何能没有尊卑之分地喊着离家兄弟的名讳。 本该在北雍发生的一切,似乎全成了两王为拉拢他们兄弟所夸下的海口,却只有梁王使者曾说过,她与黎太后实为故交,原本他不过当个笑话看待,如今似乎不相信也不成...... “你们走的每一步都规划得天衣无缝,亏黎祈当真命大,也从不因为己身的病弱而看清自身,否则早遂了你们的心愿交代在归武山了啊!”颜娧在纸张上写下了最后一个名字,也是帮助她理清了所有脉络的名字。 “勤昶,我还真没想到他会叛了雍德帝,你与李泽多年的努力,终究没有白费,这次投其所好得非常准确,只不过他也正巧是造成这一切终将失败的主因,不过最终我给圣上保留了话语权,希望你能有幸听到。”颜娧带着戏谑的眸光一下子冷了下来。 () .23xstxt.m.23xstxt. /54/54592/19287864.html 第八百四十三章 服气 这些本以为有了自家血脉的士族们,对于深宫之事并不知情,即便李淑妃心里有了怀疑,也从未将此事透露出去。从而李家不停谋划子嗣谋划登位的计谋。 也亏得失去黎后的日子,雍德帝始终没有因此生了半点堕落的心思,多年来总是独善其身,依旧过着花叶不沾身的日子守着北雍,也是因此使得北雍免过了子嗣之乱,他也是以一己之力令这些意图谋朝篡位的臣子们全都落败。 “本以为掌握了决胜关键,没想到竟只是给别人铺了条宽广道路,他对你的一切了若指掌,就连相貌都一般无二,使得府里没有任何人怀疑他的身份,就连你平时最宠爱的妻妾都无法分辨,是不是伤心得你根本不愿意面对?” “倒了楣,总会有其他事儿来补偿你眼前的遗憾。”颜娧唇际勾勒了一抹意味深远的浅笑,听似安慰地笑道,“忠勇侯府如若愿意当个忠臣的臣子,该有的相信圣上不会缺了你们。” 提起笔杆又在纸张上写下了几个字,令李焕智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那反应令颜娧绽出满意的笑容。 “怎么?不相信我说的话?”见他仓皇地摇头,颜娧又接着说道,“该你儿子的绝对跑不掉。” 闻言,李焕智微微一愣,按李泽那残忍的心性,怎么可能留他的子嗣一条活路?看着眼前的女子唇际那令人狐疑的浅笑,不禁半信半疑地凝起眉宇,只见她又取来一张纸,不急不徐地写下了粘字。 “李泽以为寻到了南国的能人,偏偏这个人也无法挽救他的身体,加上寒气入体多年,他还能像妳疼爱芯艾那番样?” 李焕智张了张嘴,猛然想起只是徒劳又闭上,不禁怀疑她到底知道多少? 按着她的年纪,不该知道二十年前之事,即便听说也不可能那么详尽,更何况还是他与芯艾的私事. 知道她去过织云岛,然而岛上那些关上门的私事怎能那么清楚? 李泽当年的一念之仁损了身子,造成计划延宕,北雍之事只有单珩与他操控,到了最近年终于买通了勤昶,吐露关于承凤殿内事与她的相关行踪,虽然不尽如人意也多数按着计划行。 如今看来,究竟谁被谁玩弄在鼓掌之间? “李泽伤了根本的问题无法可解,该你儿子的永远跑不了。”颜娧淡定地再次提醒。 再次听到这句话,李焕智猛然一惊,原来她真不是来给他一个痛快,而是要继续看着他,披着这副残破的身躯了却此生…… “李泽这辈子到现在已经到头了,此生终究无法再想如何求得任何改变,他害你是事实,但是你们兄弟俩害了北雍皇族也是事实,没理由他受了惩罚,你就能逍遥法外。” 话毕,颜娧看清了他眼底的不甘心,似乎觉得自身已经付出了足够的代价,不该让他拖着这样的身躯,继续看着李泽披着他的名字在外快活,令她忍俊不禁地说道:“你们兄弟如何阋墙,与在下何干?” 她淡漠的眸光闪过一丝讥笑,狼毫笔轻靠在粉腮旁,噙着可人的浅笑说着最残忍的话语。 “在下给李泽的惩罚,在离开织云岛那日已经给了,此时此刻开始,才是在下赠与你的新年贺礼。” 随后,她拿起最后书写的那张纸笺丢入一旁的熏笼里,见它缓缓地引来火炙直到化为灰烬,才将其余的纸张全数递与李焕智,散漫地说着。 “忠勇侯府究竟如何过这个年,交与你决定了,是为了你的孩子忍下眼前的惨事,还是揭开他的身份,让侯府陷入嫡庶争夺里的选择权,交给你了。” 这才是她要给的惩罚,看着妻儿安好的欣慰,在眼睁睁看着李泽意气风发,见他不舍得破坏为妻儿忍让而受尽折磨,一辈子活不知该不该撕破脸的纠结里,光想心里就觉得痛快! 如若他忍不下满腔怨恨而揭破一切,忠勇侯世子之位拱手让人,那才更是大快人心! 然而,她喜欢将这种事的选择权交与他,看着他在希望与绝望幽谷中徘徊,进一步退一步都是无法言喻的痛苦,唯一的解套竟得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如此才能让他也体会黎莹一家当初求助无门的万念俱灰。 “生不如死吗?”他眼里那痛苦的眼神,颜娧不禁笑了出来,“你们当初加诸给雍德帝一家的,又岂止于此?” 他眸光里尽是绝望,颤抖着的长臂摸上这些日子以来最整齐发髻,拔下雕琢着祥云的发簪,指在颈项因克制而不停搏动的脉搏上,又惹来颜娧肆无忌惮地不停轻笑,就在他即将动手前,又接着缓缓说着。 “死,是种解脱,如果你没了命,我还没尝够报复后的快意,你觉得我会如何报复李家?” 颜娧纤长的玉指在安放纸张的小几上不停轻敲,听似云淡风轻的语调里满是令人担忧的威胁,李焕智也没有傻到以为将桌上的纸张也入笼火,这一切即可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她要的,从来都不是索命,而是要他一辈子活在痛苦里,更将李家的未来交付在他的手上,只为亲眼见他在苦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挣扎。 “只要你不是安安稳稳的寿终正寝,这些东西就会立即出现在那些等着出头的庶子手里,你觉得整个府邸里想取代你的人多不多?” 颜娧笑意暖人,话意却冷入心扉,冷得李焕智拿不了手上的发簪,玉质发簪落得满地碎片。 “挺好的!你的手也废得差不多了,能写下这些自白也不容易,在下会替你好好保管的。” 李焕智:不是我写的啊! 颜娧小心翼翼地收起纸张逐一收入前襟,再看向除了满脸无奈又加上否认与嫌弃的脸色,令她不由得嘴角抽了抽。 这些半辈子都执笔写字的世家子弟,是看不起她写的字? 气不过地将狼毫笔推给满脸嫌恶的李焕智,“你行你来写。” 李焕智:要是能写还会被这样关在这? 都已经认命了,还需要这样折磨他吗? 她最喜欢看着恨她又动不了的不服气,这个月做牛做马的辛苦都值得了啊! /54/54592/19287865.html 第八百四十四章 团圆 从忠勇侯府的角门离开,隐没在不远处的街角时,颜娧躲入无尾巷换下了那身办臂襦裙,才出巷子抬眼即刻迎上了一双爱恋的眸光,伸出长臂等她入怀的邀请着,而她没有丝毫迟疑地走向怀中还抱着孩子的男人。 原先以为南楚战事胶着,他无法离开冀州城也赶不上团圆饭,谁承想竟会在此遇上他,还抱着许久未见的孩子。 男人敞开了裘衣将心念已久的女子也拥入怀里,以自身灼热来温暖她的冰冷,在她开口抗议前轻啄了诱人的唇瓣。 此刻的颜娧可没敢惹他不快,进宫与进忠勇侯府之事,她都不曾与他商量,收了相家的书信就直往烟城,哪有通知他的时间? 带着孩子回来,没进宫也没上君子笑,而是两父子就站在她回宫的必经之路等着,没半点兴师问罪的念想才有鬼! 因此,她制止了急急退去的薄唇,主动揽上男人的宽阔的肩背送上缱绻的深吻,对自己的男人示弱,她愿意,她可以! 面对突来的热情,承昀接受得心情开怀,本以为带着孩子在此处挨饿受冻,定会先惹来她的一顿责骂,未曾想竟是温香在怀的幸福,数月不见的思念之情,就在各怀鬼胎的拥吻下慰藉彼此。 承昀揽着怀中人走向停在街边古朴不起眼的马车,将娘俩的保暖都顾及了,才轻敲门板示意离开。 得在此处候着的马车自然不敢寻得太好,因此多少都会有霜冷之气渗入车内,所幸今夜的雍城大街小巷都热闹着,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庆贺新年,未见有萧瑟肃穆之气,也减少了年下的冷意。 偎在温暖的胸膛里,逗弄着刚能坐起身子的儿子,原先墨玉般晶透的瞳眸绽着一丝不确定与恐惧。 在熟悉的香气缓缓涌入鼻息,温暖怀抱也随之而来的双重刺激下,很快露出了欢喜之色,纤细柔嫩的小手捧住了母亲的脸庞,小眼神也跟着急了起来,咿咿呀呀地似乎在责骂着她,为何这么久都没见人似的。 “唉啊!絔儿不高兴啦!对娘发脾气了?” 忽地,颜娧那双再也盛不住温暖的眼眸泛起了湿润,泪珠无预警啪哒啪哒地落在小娃儿脸上。 承絔大抵也没想过当娘的人会哭,顿时蒙圈地愣了好些会儿,一醒神便慌慌张张地抹着还在落下泪水的眼眶,语焉不详里显露了不少着急,努力挪动小身躯学着父亲方才的动作,在母亲粉腮啪唧地印下了一滩湿濡。 “好,好,娘不哭,你别慌。”如愿地收下来自儿子的安慰,颜娧抹去泪痕也跟着在儿子额际落下轻吻。 开玩笑,不就是哭? 谁长眼睛不懂得必要时最好哭几滴眼泪? 这招不管大人小孩都受用啊! 小样!小崽子想跟她斗还久着呢! 承昀在一旁看得薄唇也没忍住勾出极深的弧度,知道她懂得收拾孩子,却不知道是这种收拾法,看样子他这个儿子,如若没能找回百烈的记忆,将来定是被颜娧吃得死死的。 小崽子刚眼看着都快掉出眼泪了,居然被她给抢先,吓得他只能把眼泪收了赶紧安慰人,才多大点的崽子就懂得跟他抢人了吗? 看得心里一阵堵的男人,赶忙将还在往母亲怀里蹭的小崽子扒开,制止他有更多的靠近。 被抓走的小崽子不明就里地看着似乎泛着盛怒的父亲,十分懂得分寸地乖乖偎在宽阔的胸膛里。 “哪有你这样的!”颜娧啼笑皆非地看着俩父子,也惊讶于小崽子那令人出乎意料的识相,才多大点的孩子,这么懂得看脸色呢! “你的夫君就是这样,连这里都是暂时借他的。” 男人的指节分明的长指,指着小娃儿几个月没碰过的口粮,那打翻了醋坛子的酸,那股酸劲儿酸得颜娧忍俊不禁。 “那是你儿子。” “是儿子才借的,不是儿子早扔出马车了。” 颜娧:.还真是绝了! “来的一路上,都在告诉他,敢哭敢闹,我就把他扔出马车。”承昀轻拧了小娃儿的鼻尖也没见生气,反倒是乖巧地抱着父亲的大掌撒着娇。 “你待熙儿不是这样吧?”颜娧不由得嘴角抽了抽。 小娃儿刚出世那时哪是这样的?这是去一趟冀州城回来,变了一个人了? “熙儿那时没娘照应,比他更懂得看脸色。”他双手抱起小娃儿,举在半空中不自主地扬起浅笑,“他是摄政王府的孩子,出生本就注定不一般,军师说了,只要妳舍得,现在送去风尧军也行。” 颜娧:.她还真把这档事儿给忘了。 承家的孩子到岁数都得送进风尧军,西尧每个世家都希望孩子们能在军营里成长,否则西北的苦寒之地本就外患不断,游牧部落只要收成不好,就会往南掠夺,等到那时才来训练将士哪来得及? “他这是报答,还是另有他想?”想他当初将承熙丢上船的利索,她心里满满的疙瘩,何况向凌是那么简单的人? 带孩子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说扛就扛? 那才真是奇了怪了! “如果不管那两个孩子来自哪里,终归要回到西尧,那么让他们在你我都安心的地方成长,想来我们也能安心一些。”承昀抱着孩子语重心长地说道,这也是为何他要不辞辛劳地将孩子带来与她团聚。 西尧的孩子本就与众不同,何况他们都生在不平凡的家庭,如若将来清茴要嫁进承家,那么势必也得受到相同的训育。 更何况,这两个孩子,都肩负着不同寻常的使命,注定不会成为一个普通的孩子。 与其如此,不如就让两个一同成长,也省得日后还有相处的问题,实话说他也会担心,要是两个小崽子不慎被谁骗走了芳心,改日找回记忆找他们两口子负责怎么办? “你跟清家谈过了?”瞧他说得一脸认真,颜娧仍觉得有假公济私的氛围,虽然心里也清楚,如若真要谋得四国一统,恐怕真得把孩子风尧军里最为稳妥。 一来两人没有后顾之忧,不至于被抓住软肋,二来孩子必须一同成长也是无法否认的事实,虽说眼下没了记忆,但是真要她拆了两只假仙的天定良缘,还是得考虑三分的. /54/54592/19292692.html 第八百四十五章 父亲 看着才懂得撒娇的小崽子,没有百烈那厌世老练的神情,真的挺惹人怜爱的,可惜来得太早,眼下诸多事宜想好好抱一抱都有点困难。 “清家明白两个孩子来头,也只有清歌那个无厘头的家伙,敢真把茴儿当亲闺女每天抱着炫耀。”承昀无奈苦笑着。 想到清歌那显摆的样子,他心里也觉得着实可惜,当初在决定返回北雍前要是没有换孩子,现在能张扬的就是他了。 不过,再静下心来想想,且不管两个假仙的身份,清歌如何显摆女儿,将来都要被他儿子娶回家,思及此,心里的不悦也就完全放下了。 可以看着清家闺女长大,又可以把人娶回家,怎么看都是承家赚了! 不论两个假仙先前性子如何刁钻,眼下一起送进风尧军教养,那还用得着担心养不出理想的模样? 颜娧忙著逗儿子,头也没回地问道:“所以,你这是带他来跟我说再见?” “不是,当然不是。”承昀虽然很想,他也没胆量说出口,要真说出口,指不定马车都得拆了...... 天可怜见,他当真是为著孩子的安危著想! “我以为是担心是延后了婚期,担心我不嫁了,非得把儿子扣去西尧逼我就范了呢......” 颜娧如秋水般的眸光,若有所思的瞟向男人,狭小的空间里根本无路可逃,看得他在寒冷的冬日里也沁出了冷汗,言不由衷地应答着。 “我都没想到,原来还能这样啊!” “行了,少装蒜。”颜娧怎会不清楚他在担心什么? 她也想着能赶紧将这一切落幕,两个闺蜜今年都多大年纪了,难道还继续在北雍后宫里折腾?不光是她们的子孙们看不过眼,她也看不过眼啊! 虽然八岁那年闺蜜已经帮她挑好归宿,没看她穿上嫁衣之前,恐怕都不会放心的,她们俩还有几个十年可以过? 她来得慢了,错过了许多可以创造回忆的机会,毕竟时不我与的遗憾已经造成,只希望她们能按着心之所想度过接下来的日子。 眼下他们的确需要无后顾之忧地往前冲刺,把孩子送往风尧军的确是最好的选择,有向凌的照料两个孩子,定能如同承昀他们师兄弟那般骁勇果敢。 她眼中散落的温柔,令承昀不安的心放了下来,两个在他怀中相互逗弄彼此的至爱,这世上还有什么比揽着心爱的子女与两人孕育的子嗣更幸福之事? “何时出发?”颜娧安抚着两眼兴奋放光的小崽子,忍不住在他粉润的小手上落下疼惜的轻吻,不舍得地靠在光洁的额际上,任由小崽子在她脸上作怪。 “父王母妃说,约在城南的苍蓝江上的画坊吃顿团圆饭,之后他们带着熙儿一起回西尧,宫里有母妃与熙儿镇着,赵家想借机翻出什么浪也难。” 承昀语带保留地诉说,惹得怀中的女子分了神而愣了下,被小崽子啪叽个正着,又是一脸爱的唾沫,男人气笑地将小娃儿一把抓离了半臂之遥。 她真是好奇,这小崽子性子到底随谁了?见到她一个劲儿地在她脸上琢磨个不停,无奈地整理完门面,也没忘记他话中有话地遮掩而忧心地问道:“皇祖母怎么了?” 提起此事,承昀倒是不厚道地笑了,“妳送了什么给皇祖母?” 送?她?送了什么? 猛地一个古灵精怪的黄衣身影窜入她的脑袋,不由得忍俊不禁。 “宫里闹腾好些日子了,皇祖母脸皮薄。”承昀低声在粉嫩的耳珠旁亲昵地细语着,“可别说是妳送去的。” 她捂着耳珠,羞红着俏脸,“信守承诺错了吗?” 姑太祖母当初可是留下她辟室密谈,没人知道不代表她不该知道,而且都多大岁数了,谁知道意外与明日谁先来?,这把年纪还在意脸皮的话,只怕真要抱憾终生了。 “挺好的,希望妳这辈子都能对我信守承诺。”承昀揽住含羞带怯的妻子,突然间转变了画风,眼底尽是无止尽地恳求。 被突如其来的柔情攻势给化了一波强势,那是曾被抛弃的怨念与伤怀,今天这么好的日子,能不能不要这么记仇啊! 迫不得已得先行一步,她也是千百个不愿意,这不是完完整整地回来了? 纤瘦的藕臂在第一时间,把他手里的儿子蹭到一旁去,没有半分迟疑地搭上宽阔的肩背,也不管狭窄的马车里多有不便,硬是将他整个扑倒在马车里,没忘腾出手拦下急着来捣乱的小崽子,送上娇艳唇瓣,吻去他满腔的不悦。 否认不行,服软总可以吧? 把那些伤天害理之人逐步处理掉,她容易吗? 送来的软玉温香他怎可能不受? 他也没忘腾出手安抚不甘心的小崽子,不给任何打断温存的机会,都旷了好几个月了,他身上的每一根毛发都因为期待着她的抚触而疯狂叫嚣着,怎可能舍得离开属于她的温暖? 就在小崽子即将放声大哭的前一刻,承昀终于急急捞回小身躯,趴伏在两人胸臆间没好气地安抚着。 “你的娘亲,我的爱妻,记住了,借你的。” 小崽子也不知真懂假懂,委屈巴巴地往母亲怀里寻着熟悉的香气,小小年纪居然懂得示威般地朝他挑衅一笑。 承昀:......小崽子这是成精了? 看着两父子眉飞色舞地交换讯息,颜娧不由得嘴角也抽了抽,什么不像,傲娇劲儿竟像得了十成十,当真没抱错孩子! “这是你的儿子。”颜娧推搡了一把,企图寻回他的所剩无几的父权脸面。 “知道...” 男人威胁的话还没出口,颜娧就没客气地狠狠掐了把腰间。 阿嘶—— 不敢发出闷声的男人,硬生生扛下了差点溢出口痛呼,眼前是男人间的战争,心里清楚不能落了半分气势。 小崽子语焉不详地拍着手欢呼着,又在母亲脸上啪叽了下,捂着再度惨遭涎洗的脸颊,颜娧真不知该怎么讲这对父子了。 更是好奇两人来雍城一路上是怎么相处的? “你待熙儿不是这样的啊......”她不可置信地再次提问,根本分不清到底谁才是八个月大的孩子,都当父亲的人了,满脑子还跟小崽子计较啊! () .23xstxt.m.23xstxt. /54/54592/19296455.html 第八百四十六章 余烬 “侄儿跟儿子当然不一样,如若他真是你上辈子的爱人,这辈子怎么可以让妳们太过亲昵?”承昀认真地握住那只伸过来要制止他的藕臂,珍视地落下一记轻吻,“要是这辈子你们累积了太多缘分,下辈子不选我了怎么好?” 想起她说过的,女儿是丈夫上辈子的爱人,同理的话,儿子不也是她上辈子的爱人?那么再细想下去,上辈子他岂不是她儿子? 承昀:.不—可—以! 绝对不能让母子俩过于亲昵!他要继续累积属于他俩的缘分,就算是下辈子,他也要想尽办法让她只属于他一人。 连自家小崽子也能介意也没谁了,颜娧顿时讶然无言地抬眼回望眼前的男人,这那个什么症发作了? 不过他没打算在这时扯下他那傲娇的脸皮。 马车在江岸码头停歇时,再过半个时辰,宫里的大宴也即将结束,苍蓝江心派遣了官船施放烟花为贺,两岸的百姓都驻守在江畔等着即将来到的盛会。 承昀战战兢兢地护着母子俩,深怕遭到磕碰地越过重重人群,不少世族富户早已令画坊徜徉在江中,也有不少船家招揽散客入江同游,恰似那一夜鱼龙舞的热闹氛围在江中重现。 小崽子灵动的墨玉珠子沾染了人群的热闹,也不停跃动着小脚,只差没将自个儿的小身躯给蹭离母亲怀抱。 今年是个丰收年,因此庆祝的活动比往年都要盛大,前来与会的百姓也络绎不绝,颜娧紧紧抓着人来疯的小崽子,挨着身旁寸步不离的男人,不敢有丝毫松懈地穿过人群,直到站在码头等着接应的船只,才稍稍放下不安的心神。 此时也体会到,她永远不会成为平民百姓的无奈。 这热闹的时节,不过人潮拥挤的庆贺活动,身处其中竟涌上承受不住的烦躁不安,完全无法融入这份热闹氛围里。 本以为被关在戏秘盒的日子,没有对她造成影响,谁承想竟会在此时浮上台面,那是种他从没有过的人群恐慌. 承昀也感受到她异样的烦闷,勾着温和的浅笑,轻抚着僵直的背脊,安慰道:“上了船就好了。” “好。”颜娧回以淡雅的浅笑,也着实不明白心里的不安打哪来的,只能提高警觉地偎在男人身旁。 倏地,几道利落的身影,穿梭在人群之间,迅速往他们的方向窜来,人声鼎沸淹没了不寻常的脚步声,待到两人惊觉有异之时,危险已来到身旁。 来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抢走了她怀中的孩子,在众人的惊呼中,抓着孩子如蜻蜓点水般越过江面,停驻在江心某艘画舫船檐之上。 自责的颜娧本想提气追上那人,在承昀反射性地拦阻下打消了主意,江畔原本的人声鼎沸戛然而止,全都注视着那个发出狂妄笑声的男子。 李泽敛起笑意,抓着不知道害怕的小崽子,瞪视着江岸旁的两夫妻,语气狠戾地问道:“害怕吗?” 完全不知自己身陷险境的小崽子,被抓着颈项悬在半空,竟仍欢欣鼓舞地拍着手,看得初为人母的颜娧嘴角抽了抽。 把小崽子交给白露究竟对不对?对危险一点知觉都没有,真是令人忧心啊! 自小不爱束缚的他,连衣物的衿带都是轻轻随手一绑,眼下被抓着后颈已经整个衣领微敞,随时有可能掉下江底的可能也没见他害怕. 众目睽睽之下,李泽胆敢以小崽子作为要挟,打算豁出去了? 人群间已有认出李泽的诧异私语声,可以见得承昀要的就是这个结果,既然他选择撕破脸,不愿顾虑忠勇侯府的下场,那么他们又有什么可在意? 如若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予机会,也不见得李泽珍惜,再继续释出善意也显得太过伪善,更何况她本就不是当好人的料子。 非议一起,李泽也难脱身了,才给李焕智释出的善意也落了空,想不对李家动手也真的太难了。 “为什么非要逼得我走投无路?”李泽朝着江岸的两口子怒吼着,“我只不过想要一个能够安身立命的地方也过分了吗?” 迟迟等不到两人表态,也不愿发表意见的冷淡,李泽满腔的怒火极度攀升,抓起乐呵的小崽子怒斥道:“难道你们不在意他的死活吗?” 两口子交换了个神色,表面上无所畏惧地绽出冷笑,私下紧握着彼此的掌心支撑着对方。 承昀远远看著一脸开心的儿子也是满心无奈,虽然嘴上说得再不待见,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没命,真出了什么事儿,不但丫头不会原谅,还要承受所有父母的责骂 令她不解的是,他们竟被李泽尾随而不自知,甚至知道那是他们的孩子,进而以孩子作为要脅。 冬日里沁着冷汗的葇荑,藏在云袖里紧握着,颜娧努力平息着内心的交集,淡然说道:“为人父母,怎可能不在意孩子的生死存亡?” 一见承昀移动脚步,男人又抓着孩子往江心靠去,呵斥道:“别逼我,到了穷途末路之时,我不介意再多带个陪葬作伴。” 李泽着实无法想象,未再涉足两人究竟是如何办到的? 没有在东越境内,也能将东越搞得乌烟瘴气,若不是收到煊和帝的斥责他背信忘义的书信,他也还被蒙在鼓里 来此之前,他特地看了李焕智,除了对他的恢复速度感到惊讶,也好奇究竟何人照顾的他,还以为调离了所有的奴仆,总可以让他再没了另外半条命,谁承想精气神竟然恢复得七七八八。 看着李焕智罗汉榻几上的笔墨纸砚,他心中暗叫不妙,又看了看李焕智的表情与神态,从他眼中的挑衅来看,他终于明白,李焕智一直都在装疯卖傻! 叫他如何能忍受那被施舍般的不屑眸光? 如若恢复到能再次提笔,写下被害经之时,他日还有退路可言? 尤其看懂了他眼底的嘲讽,仿佛在说他的所作所为全都是一场空,到最后的赢家依旧是他,满腔欢喜顿时化为灼人的余烬。 妒恨瞬时涌上心头,更不懂为何那个臭丫头竟会选择对李焕智伸出援手? 难道他当真比不过李焕智? /54/54592/19301607.html 第八百四十七章 低声 祖母的绝情,相芙的离去,亲姐的若即若离,在此刻全涌上心头。 他以为回到忠勇侯府可以改变这一切,岂料一切竟在他人的掌控之中,如此看来,连李焕智的命都是她捞回来的,故意摆在眼前恶心他. 本以为相家带来粘屹的消息,能改变他不育的事实,结果吊着他胃口几个月,内用外服,理疗针灸也没有任何改善,全在希望与失望的转折里徘回,已经失了所有耐心与毅力,更失了该有的判断与准则。 今夜看了李焕智房里的东西,回头再想想,竟忘了那太医粘屹原有的身份,早年化名元和跟随在无观大师座下习医,当年受黎后引荐入宫当值,他怎会忘记这千丝万缕的关系 当年打算以降虫谋害相汯,却又因一念之仁,不舍得相芙误触陷阱,舍身救人之时已错了第一步,又加上密谋两王出卖相家错了第二步,落得步步错满盘输,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了。 因此,今夜他给了李焕智一个痛快,见他没了气息倒卧在血泊里的痛快,仿佛多年来的郁闷都有了出口,目睹此事的婢子也被灭了口。 正当他洗去一身血渍,打算前往海晏堂寻欢前,又听得守门的小厮正在议论,李焕智院子里来了个容色绝佳的小丫头伺候,说是尽心尽力地伺候主子膳宿,直至子夜前一个时辰才准备返家过年。 他若有所思地停下了脚步,怎么可能相信此时此刻还有下人愿意,为身心残疾的李焕智奉献真心实意与青春年华? 推算时辰恰巧离开不到半盏茶,于是问了守门小厮离去方向,一路寻着侯府丫环的衣着而去,果真被他发现了那丫头的踪迹 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那个在他伤口上狠狠再洒一把盐的女子,更是毁了他所有计划的始作俑者! 看着她缓步走向街尾那个抱着孩子的男人,满腔的不甘心瞬时淹没了理智,怎可能容忍他一人在苦难里挣扎,而她却过着幸福洋溢的生活? 已经除去了一个李焕智,哪会担心再背上一条人命? 因此,一路尾随两人来到江岸,就等着能抢到孩子的机会,毁了她的幸福,他才能得到救赎. “既然知道是穷途末路,为什么不能夹着尾巴过日子?”颜娧睇了个没有温度的眸光,澹薄的菱唇尽是嘲讽,没有因为孩子承受威胁而落了下风。 李泽的心思她也算参透了,曾经的过往全都属于时运不济,一切都是别人加害于他,千错万错都是别人的错,因此,他过得不够顺遂,别人就要陪着一起痛苦,掺和之人都得付出他所要的代价。 而她不光破坏了他的计划,更让他无法活得顺心如意,既然他选择毁灭,那么他点名之人就得奉陪。 “妳让我不快活,我还得低声下气的过日子?”李泽的大掌扣住了小崽子的颈项,稍稍一用力,就能要了他脆弱的生命,食指微微一动,小脑瓜子已歪斜泰半。… 小崽子那一脸欢快安抚了颜娧紧张的心神,突然觉得当时颜笙执意要子孙们全都接受骨醉的决定比什么都正确,否则一般的孩子受到这样的擒拿,应该早哭天喊地了。 “公子何曾低声下气过?”听得他偏激的说词,承昀也不由的失笑。 从他们入东越开始,几乎处在两王的监视底下又是何人所为?倒是屡屡因为消息走漏而险象环生,如今倒成了他低声下气? 李泽半眯着眼看清了说话的男人,那是他曾经拥有的从容潇洒,如今却只能如同一个废人般的活着 四下的议论声不绝于耳,往来船只也缓缓地接近,新年将及的节骨眼,有谁会选在此时闹事?今日的江上烟火盛事可是雍德帝亲口嘱托,要是真被打断谁也扛不起责任啊! 官船上的礼部官员一靠近,看清了江岸对峙的两人,差点把胆子给吓破了,一个是西尧摄政王世子,一个是忠勇侯府的世子,这是为啥闹了起来呢? 再看清楚李世子手里拽着的玩意儿,他顿时觉得人生黑了一半,全都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角色,怎么就在他当值时发生这种事呢? “已经死到临头了还能强嘴?当真以为我不敢要了他的命?” 李泽早没了那不受浮华所染的出尘绝然,眼底尽是戾气地威胁着,与此同时小崽子终究还是把身上的衣裳给蹭开了,光熘熘的小身子正以极快的速度往江心掉落,快得李泽也来不及捞回孩子。 两口子同时提气发招,脚下蹬起一波江水,迅速化为风刃往李泽袭去,逼得他连退数步无法追上孩子。 一瞧小崽子落入江中旋即不见人影,颜娧扯下想上前的拼搏的男人,眸光沉着地交代道:“找回絔儿。” 江底幽暗视线不明,还有谁能找回孩子?抡拳头这种小事儿交给她便可! 是以承昀迅速跃离码头栈道,借力沉入水中寻找孩子,颜娧则抽了把身旁路人的佩剑,借力使力轻点水面余波跃上船檐,剑势凌厉地往李泽袭去。 冷夜中寒芒随风刃迎面而至,李泽似乎毫不在意地回转身躯,任凭剑气在身上划破了好几道说深不深的口子,不到半盏茶长剑已数度欺近李泽颈项,然而他一心求死般几次往剑刃上而来。 看清了他宁为玉碎的心态,颜娧也数度收回内息免于他成了剑下亡魂,最后终于看准了时机,越过他的攻击并在后颈落下重击,只见他如破败的物什般陡然无力地落在船板之上。 颜娧没有以剑刃继续威逼他的打算,而是朝着礼部的官船招手,船上小吏看清来人后,连忙取来绳索将人捆绑牢实,带回船上交由戍卫看管,自个儿则向前去感激地揖礼答谢。 “有劳世子妃,此事下官必当上报京兆府。” 虽然不清楚前因后果,但是把人往京兆府送,定当没有问题吧?跟在摄政王世子身旁,喊世子妃一定对吧? 这忠勇侯世子莫不是脑门给驴踢了不成?掳走友邦的官员的幼子,还丢进了苍蓝江里,这一晃也过一刻钟还没看见人浮上来,这是怎么回去交代? /54/54592/19305959.html 第八百四十八章 下气 再看看眼前女子,会不会太淡定了些? 难不成忠勇侯世子手上的崽子不是她家的? 小娃儿都被丢进水里了,不慌不忙交代世子后,招招狠毒地却留了口气的打法,打得人家几次想寻死未果,才愿意将剩下一口气的人交给他们,这哪是正常父母会做的事儿? 瞧着她柔弱无力地瘫软在船板上,仓皇的眸光死死盯着冰寒的湖面,看似手足无措的那一瞬他几乎就信了...... 方才那个迅疾如风,数度差点致人于死地的女子不是她!! 基于两国邦谊,也清楚这男人与承王与祈王交情匪浅,不得不低声下气地凑上前去,硬着头皮关怀道:“下官已经安排擅水的兵勇下水打捞,世孙吉......”人天相。 “别下去捣乱。” 话还没能说完,沉稳淡定的嗓音已经打断了接下来奉承,礼部六品主事顿时结结巴巴地收起所有话语,怎就好心被雷劈了呢? 下水帮忙找人还是捣乱了?一个没一岁的小娃儿,落到严寒的苍蓝江水里,没被淹死也会被冻死吧? 承世子都已经下水超过半刻,别说人影没见着,连水花也没溅一个,世子夫人不让找人下水,心思也忒歹毒了些,谋害子嗣就算了,还要谋杀亲夫? 真出什么事情谁来扛起责任?正想开口便又听得颜娧淡漠的嗓音缓缓警告。 “碍着世子爷,乌纱帽不保只是小事,命保不保得着就两说了。” 这些人不下水添乱才是在帮忙! 若是承昀那双眼睛也没能找着儿子的踪影,她还有谁能指望? 一群人莫名其妙冲下水,小崽子只会玩得更疯,到时更找不着了,白露带娃儿的方式,就是这么地与众不同...... 她把附近庄子受过骨醉的初生婴孩全聚在初心湖,差点没把叶修的锦鲤池区给毁了,一群不会喊爹也不会叫娘崽子们,天天都泡在初心湖的温泉里,说是为将来适应玄铁甲得好好熟悉水性,包含絔儿与茴儿在内,所有的孩子玩得那叫一个乐不可支。 她知道初生的娃儿凫水的能力好得很,自然也没有阻止,只不过没想到他竟有被丢下苍蓝江的一日...... 这儿可不比初心湖啊! 那小崽子竟然也玩得忒欢快,到现在脸都没露一个是怎样? 人来疯到这种程度她也是醉了,当作爹爹下去找他玩捉迷藏吗? 早年她都泡在苍蓝江水里的,怎会不知道冬日的江水有多冷,现在捞起来打一顿有用吗? 收到搜救讯号的船只已渐渐靠来,几个早就准备好下水的兵勇,因为县令的阻止而面面相觑,不救人吗? 正当船上众人都屏气凝神,盯着浮浪浅浅的苍蓝江水,直至颜娧所在的船身旁忽地冒出大量的气泡,终于从水面探出那飘如游云,矫若游龙的身影,周遭船只齐齐传来同声喝彩,颜娧也放下了提在嗓子眼里的忧心。 男人手里抓着衣衫不整的孩子,借着船身提气飞离水面,冻得脸色苍白的小崽子,还没忘记开心地蹬着冷得发青的四肢,哪有冻着的样子? 又气又好笑的颜娧,不禁怀疑到底生了怎样孩子,无奈之际又生怕真冻着两父子,也只得不停送上温热的内息去除寒气。 苦等不到一家子上船的画坊也在此时缓缓靠近,于缨一见浑身湿透的儿子与孙儿,连忙吆喝着随从们赶紧准备洗漱用品。 张主事也赶紧卸下身上御寒的氅衣,心里正愁着该不该问处理忠勇侯世子一事,就听得冷得没有一丝人气的嗓音嘱咐着。 “暂不通知侯府,将人先送往锦戍卫的营地看管,别扰了帝后年节之喜。” “下官明白。”张主事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大过年的谁敢扰了帝后的清静?将人送往锦戍卫关押,可见得承世子没打算善了。 也是了,自家的崽子被丢进河里,佛都有火啊!就算忠勇侯府有通天本领,想找人也得等到来年。 话毕,承昀没有多看一身伤的男子,头也不回地带着妻儿迅速飞离了官船,与此同时原订的烟火盛会已在江心逐步施放,吸引了多数来看戏的目光。 仨人一落在颜娧的画坊,随侍们利索地扯下帷幔,杜绝所有探查的眸光,快速将船只驶离原处。 着急的于缨见脸色发青的一家子什么也不敢多问,心急地将人全送进浴堂,在旁的承澈也是绷紧了神经,两老都不敢相信竟有人能对襁褓中的孩子下毒手。 进到热气尚未完全充盈的浴堂,颜娧不敢贸然脱去父子的衣物,将两人迳直塞进澡盆里缓缓地调节冷热水温,直至两人唇瓣都退去青紫才松了口气。 把水给玩出花的小崽子又欢快地浮在澡盆里,蹬着已恢复血色的四肢,根本不了解方才经历过什么,也看得颜娧涌上了满腔的不舍。 “娧儿,外头热水管够,母妃准备了姜汁,小的喝不了加在水里泡着也成,别让父子俩受了寒。”于缨没将担忧放在脸上,细声和缓地交代着。 “知...知道了。” 一直没开口的颜娧,一张口立即泄漏了哽在胸臆里的不适,并非脸上表现的冷静自持,门外的于缨听出异样也没有多问,有儿子在安慰媳妇儿的工作轮不上她,挥手示意随侍们带走了空桶,将空间留给一家三口。 泡在热水里的男人探出长臂,修长的指节不舍地摩挲着香腮,那一瞬她的眸子里泛起了一阵雾气,此刻的她终于明白,心里的害怕早已淹没了理智,仅剩的倔强支撑著虚假冷然。 这就是母子连心吗? 方才想著要将他送往安全的后方,眼下马上就来个李泽考验她的判断...... “没事了,都回来了。”承昀如星灿般的眸子绽着暖人的疼惜,温润低沉的嗓音透着安抚的气息,薄唇上勾着一抹淡然浅笑,从身与心都积极地安抚着妻子的不安。 难过的垂眸回避他灼热眸光,蓄积已久的氤氲顿时化为珠泪滑落于浴桶,没见过的小崽子不停划着小手想接过那点点涟漪,自带喜感的崽啊! 颜娧又是笑又是泪,仓皇转身再舀一瓢热水来掩饰情绪,反被安慰地玩笑道:“怎么...颠倒了。” () .23xstxt.m.23xstxt. /54/54592/19308498.html 第八百四十九章 刚愎 “本来就该我们哄着妳。”承昀探手抓来那怯懦逃避的颈项,尚未完全恢复血色的薄唇,细密轻柔地在轻颤的唇瓣上缱绻细吮,诱人的喑哑声在她耳畔徐徐说道,“这辈子都宠妳。” 揽着宽阔的肩背破涕而笑,颜娧知道此时此刻的平静安稳来得多不容易,若不是白露那爱玩的性子使然,小崽子今日定会丢了命! 浮在水上的小肉墩不甘心被冷落,咿咿啊啊地吸引着两人的注意力,看得她心里又是一阵暖,即便心里再不愿意也得以小崽子的安全优先。 “送走吧!” “嗯?” 承昀不可置信地抬眼回望,她原本还有诸多顾忌的心思,显然被李泽一搅和吓着了,把她吓得心慌意乱了。 “我们这辈子能有几次失而复得?有人向凌专门看着,你我都能安心留在该去的地方。”颜娧轻轻摩挲着粉嫩的小手,从不知道割舍也需要如此大的勇气。 雍城里的大小事物总能让她累得沾枕就睡,平日里见不着的思念,被深深封印在骨子里,总是担心一个不小心被揭了老底,谁承想好容易见到小崽子一面,都还没抱暖和就上演惊魂记,能不试着舍下吗? 这几个月,承昀已经顺利安排雍尧两国的兵士混入南楚,原本对恭顺帝仍抱着一丝希望的关纬,几次亲眼见证他如何一意孤行后,也心灰意冷地带着原有的将士混入楚军。 有了有关纬的帮助,他们按照楚军的规矩,在军队里安插了不少人,那些逃兵看似回来了,其实已经完全不同了。 战事失利之事传回楚城,朝中上下无一不挞伐恭顺帝的刚愎自用,据闻深居简出的曹太后,为此日日以泪洗面,带着幼小的太子勤加礼佛,祈求上苍庇佑那些因为莫名消失殒命的将士。 激进的朝臣甚至提出恭顺帝昏庸无道,力主清君侧为由,要求曹太后借稳定朝局之机另立新皇。 利用恭顺帝母子不和来破坏南楚局势的第一步已经达成了一半,绝不可能因为今日之事而有所改变。 待小崽子送往风尧军,承昀也得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南楚,在那儿也有他的战场等待发挥。 见颜娧一言不发地接过门外递来的热水,为他们父子维持澡盆里的水温,她的懂事令他颇为不悦。 宁可她发顿脾气闹一闹啊! 方才还会想着,他是不是要挟持孩子,现在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太过懂事反而令他心里全是不舍。 这次他们借着归武山留在楚城的人手,协助曹太后暗地制造并发酵舆论,只要曹太后真拥立新帝,留在楚宫里的暗棋便会发动宫变一举拿下控制权。 留在恭顺帝身旁的关纬,也会适时将恭顺帝带往该去的地方,此次回来主要也是要弄清楚伯夷他们仨对此事的看法。 原先两人都是想着,从三兄弟中选出一个适合接替南楚之人,谁曾想生活在北雍这几年,各自在喜好的领域里有了不错的发展,早已对那个位置没了这方面的心思。 尤其原本对皇位偏执的伯朗,随着漕运游走四国,再与相家海船遍地寻访,得知外头世界宽广无际,谁还想绑在那个位置上,享受所谓的一统天下的滋味? 的确啊! 颜娧对愿意用心在归武山之人完全不吝啬,如果在民间就能有如同在皇城的优越生活,又不需绑在那个位置上日夜辛劳,随着船行日日走在壮丽山川里,那么又有谁愿意为了那权势绑在高位? 只为掌控他人生死,操控权谋?这些年明里拿着归武山的四国御令,似乎也没人不卖银子的面子,因此伯家那仨,全都直接回了他的请托,也是顺从了昭贵妃殉葬前的嘱咐。 承昀何尝不知摊上了难以摆脱的桎梏,然而楚越之乱的源头在于人心的执念,如若恭顺帝不收敛野心,此事根本无法转圜。 他爱怜不舍地轻抚着粉腮,什么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她自嘲的笑声便戏谑问道:“又想说我是祸国妖姬了?” 关于伯家那仨,她还能不清楚?当初既然保下他们,让他们重新选择活下去的方式,她能理解他打着想将南楚那个位置,借着《分封》的方式交与信赖之人,然而人家过惯了逍遥自在的生活,怎么可能回去? 更别说伯逍那个性子,跟着黎祈在锦戍卫已经混开了,与厉行更是早将北雍当成唯一的家,更不可能返国让自个儿不痛快。 因此,他们俩真的是揽下了摆脱不掉的活计了,唯一能解套的方式,就是把絔儿给养大了...... “祸祸我就行了,其他人还是别了。”男人星灿般的眸子里尽是疼爱,不由得打趣问道,“难道我不比那些人来得好?” 颜娧审视的眸光从头到脚认真地打量了一会,撩开半敞的衣襟,颇为满意般地频频点头,“没错,是上等货色。” 承昀气笑地拉下正品头论足的娇躯,看似凶狠落在唇瓣上的却是极其温柔的热切,看得躺在水上的小崽子不甘心落单般地拍打着水面。 男人难掩失望地离开唇瓣,不由得感慨叹息,果真有了小崽子诸事不便啊! “今夜父王与母妃今夜就会启程,赶在开朝前返回西尧,他的一应所需已经先行出发,清家也会派人守在风尧军里。” “原来不是来问我肯不肯,而是已经做好打算了。”颜娧佯装不悦地哼声。 “什么话呢?”承昀丢了一身的矜贵淡然,抓着葇荑塞上腮帮子撒娇道,“要是心里有一丁点不悦,我马上撤回来。” 看着那一副委屈的样子,颜娧不由地笑了,“什么没长进,拿捏我的本事倒是长进不少。” “不是拿捏,是了解。”男人那双再真诚不过的眼眸落在明媚的脸庞上,映着等待认同的期望。 如若对她没有一定的了解,怎敢随便做她的主? 只是李泽这事儿来得太恰巧,打乱了原本想慢慢说的盘算,否则他跳进苍蓝江也洗清不了居心叵测的嫌疑。 “饶你一回。”颜娧抽手拎起泡得暖乎乎的小崽子,留下一脸惆怅的男人没好气地离开浴堂。 () .23xstxt.m.23xstxt. /54/54592/19321961.html 第八百五十章 自用 寅夜清冷,苍蓝江上仅剩微弱的硝烟气息,短暂相聚后,颜娧在摄政王府一家子的目送下离开了画坊,不敢面对心中的怯懦而全然不敢回望船上的家人,落坐在小舟乌篷里,紧握着小窗沿,遥望船只缓缓消失在远方。 纤长的指节在桌面上轻敲了几下,引来船外候着的春分靠近乌篷,静静等候主子发话。 “忠勇侯府那儿什么状况?”颜娧光想到小崽子被丢入冰冷的苍蓝江,心里就如同被压着巨石般难以喘息。 李泽一直小心翼翼地防着露出马脚,能逼得他痛下杀手想必侯府里定是出了大事,都说人算不如天算,这一夜果真见识到了,她将一切盘算得再完善,也无法完全防备突如其来的意外。 “侯府将李焕智与那个小娘子同棺入殓,对外说是两人苦恋未果双双殉情,侯夫人虽伤心欲绝,也秉持着成人之美酌期合葬。”春分时不时抬眼瞅着主子筹谋未成的神色变化。 “果然。”颜娧不由得冷哼了声。 即便知道是李泽下的手,即便知道儿子不是原来的儿子,侯夫人也不可能让自身的地位遭到威胁,终究仍幻想着孙儿成为太子,能进一步掌控更多权势。 如此一来,她几乎能断定谋划北雍之事的主谋了,尤其卓昭那叶脉书上所载之事,并非从这二十余年开始而已。 卓昭是唯一知道时间曾被倒转之人,想必也从中找寻了不少相关的人事物重新布局,否则也不会这么容易判断,裴家女正是他要找之人。 明知李家藏了那么多年也无法动弹半分,心里也存着几分顾忌,故意进府这段时间,也是为了将府中的脉络再看个清楚,可惜了李焕智的妥协了,也不得不钦服侯夫人的心思。 “可有往忠勇侯府送今晚的消息?”颜娧被磨出了兴趣,倒想知道这次忠勇侯府又该如何解套。 西尧摄政王府添丁之事鲜有人知,四月日的宴席又是以庆祝丰收之名举办,真正知晓的内情之人少之又少,裴家女的身份虽是多方猜测,也没人能有正确的答案,而且她的身份又忽男忽女的不停转变,谁能真正掐准了? 如今即便在大庭广众扣下人,按着侯府处理李焕智死因的作法,恐怕无法真正威胁到侯府,不管今晚是碰巧遇上李泽,还是早有所谋,今晚她都输得彻底。 “侯府看门的小厮嚷嚷着,世子陪着侯爷进宫随侍根本不在府里,说是我们的人胡言乱语。”春分愈想愈生气,对忠勇侯府那脸皮真是服了! 苍蓝江上的事儿闹得满城皆知,还能故意在府邸大门口大声嚷嚷,想借此掩盖李泽兄弟阋墙的事实? 就算瞒过了前者,苍蓝江上挟持小主子的事儿呢? “意料之中。”春分义愤填膺的模样惹笑了颜娧,不得不出言安慰,“真当全城百姓都是瞎的?他们世子爷可以在皇城里待多久?” “就是!就是!”春分想到小主子被扔进水里的画面,心里又是一阵气! 掀起乌篷帘幔看着再也看不见船只的方向,颜娧轻闭双眼慎重地放手,轻靠小窗旁淀了淀难忍,决定割舍当下的心思。 幸福来之不易,如何守护这份幸福更为重要,再想贪恋那份温暖,也得先付出该有的努力。 这么多年下来她也看开了,终究没那安稳的命,要能偎在他怀里当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世子妃,恐怕还得多努力几年...... 眼前又摊上这些污糟事儿能怎么安稳?亏得白露那爱玩的心思,小崽子才捡回的一条命,她十分知足也惜福。 琢磨了须臾,她抬眼缓声交代道:“好生伺候着,该见面的人先见见面。” “嘿,知道了。”春分欢快地应答。 锦戍卫的营地没那么容易闯,更何况裴家后来帮忙建构的地下暗牢,天然岩壁所造的坚实,别说蟑螂老鼠都钻不进去了,内息深厚的承王也没能毁了半分,真要安排关进去的人见面也得费一番功夫呢! 因此她顿了顿,咬着唇瓣纳闷问道:“要关一起吗?” “不关在一起,看得清对方就好。”颜娧怎会不知道小丫头顾忌着什么,不由得扬起一抹灿笑道,“说不了悄悄话才好啊。” “懂了,我这就去。”春分一个激凌,随即笑逐颜开,过于兴奋的春分一回头,看着四周宽广没有半艘船只的悠悠江水,不禁愣了愣地尴尬地回身歉笑道,“上了岸就去。” “行了!大过年的晚个一两日不妨事。”颜娧对这急惊风已是习以为常。 这辈子没受过多少委屈的李泽,失了相家的恩遇没有因此失魂落魄,反倒快速地收拾了李焕智取而代之,也不知道这次脑子里又会转上什么。 如她所言,大过年的她也不想再去碰他那些倒霉事儿,李焕智既然没那个命活着,眼下的她也该想想如何与忠勇侯府再行周折。 可怜的还是黎莹一家子啊,只因卓昭的满腔执念造就了所有不幸,因为这份执念而失去性命的之人更是不计其数。 总以为她不过是异世里的一个不起眼的存在,当年烧死在烈火下也没人觉得不应该,怎知后来的出现竟变成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始末。 如今卓昭都已经关进戏秘盒里,留下的乱子却不知要花多少时间来收拾,虽然光想就累人,却已经成了她愿意一肩扛起的甜蜜负荷。 “咦——”春分偏头瞧了眼姑娘颈项上绽着浅金色泽的坠饰,那不是前些日子姑爷托人上墨城找回来的东珠吗? 说是要自用的东珠,怎么到姑娘脖子上了? 看着主子不急不徐地将坠饰塞回衣襟里,春分乐呵地笑着,“原来姑爷是这样的自用法,在姑娘身上也是自用没错!” 瞧着姑娘那欲盖弥彰的浅笑,这么多年来她也算看明白了,姑爷那冻死人不偿命的冷脸,从来就不带到姑娘眼前的,来的永远都是温柔和煦的宠妻世子。 颜娧欲言又止的浅笑挂在唇畔,身边也不过就这几个人,得了新东西哪能瞒得过?坦然承认,也能避免非必要的麻烦与解释。 () .23xstxt.m.23xstxt. /54/54592/19332340.html 第八百五十一章 庸俗 座落于皇城近郊的锦戍卫营地,管理与出入调派向来比近畿几个大营严谨,作为皇帝的亲卫,难免为皇帝办些不容说出口的秘密任务,因此也特意兴建了与京兆尹全然不同的监牢。 后来承王请来了裴家的工坊,专门在地下修建了一座六层的石牢,平日里戒备森严不说,每一层的机关都是密密麻麻的机关,一旦被送到这里,谁也逃不掉。 因此关押在此处的人犯,迄今为止未曾有人逃脱,更别想对外传递消息,就怕重演单珩越狱的先例,因而特意缜密计算深度与距离,即便真能再获取风动魔方也逃不出这地牢。 此处不知如何构建,坚固的石牢仅有走道上一盏微弱的烛火,竟也不同于一般地牢的幽暗潮湿,巨石上不见潮湿与青苔,似乎还能感受到烛火随风摇曳。 李泽被送来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靠着戍卫们送饭菜的次数来看,到此处已有七日光景,眼看年已快过完了侯府竟没有任何人来探望,难道当真被遗弃了? 不,他是娘亲仅剩的嫡子,不会的! 定是因为适逢年节且此处戒备森严,母亲无法前来探望,爹娘的手眼通天,定会想到法子将手深入锦戍卫救出他的。 是的,在他离开侯府前,母亲亲眼见到他从李焕智的院子出来,怎么可能不清楚发生什么事,他再沉不住气也是替侯府解决了一个天大的麻烦,难不成留着李焕智还有什么用处? 看着戍卫送来的膳食,他又在石墙上留下了一道痕迹,又听得隔墙传来了低沉隐晦的讪笑声。 “划了几天的墙,还没放弃啊?” 那熟悉的嗓音令李泽猛地一窒,慌张地起身透过拳头大的石缝,努力想看清隔壁牢房的人,待他看清楚那双愤恨的眼眸的主子时,不得不惊恐地退了几步。 “单...单珩?” 那个曾在雍城里搅弄风云,海晏堂里一时风光无限的神国使者,竟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 满脸胡髯不曾修整的面容也能被认清? “你是相泽?” 不可置信的单珩拧起眉宇,也起身透过小缝想看清来人,然而即便面貌相同,相泽却始终退不去那病弱公子的柔弱气度,那是他再如何努力掩盖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愣了愣,一直以为隐藏的极为妥当的李泽,没想过有人能在北雍的土地喊出这个名,难道他的演技如此拙劣? “你为何在此?”李泽心里的讶然几乎将仅剩的理智淹没,那个曾发下狂言要为奕王取得天下大势的男人竟在此地...... “我?”单珩忽地一声长叹,又窝回原来的秸秆,枕在长臂上翘起二郎腿,丝毫不见凄凉的爽朗笑道,“在下为奕王挣得的天下在此,当然在此。” 李泽:...... 关疯了吗? 不见天日的地牢竟被他称为天下? 而且似乎还不晓得奕王也被关进戏秘盒,因奕王掺和了梁王的追缉颜娧,害了那丫头死于难产,煊和帝继位时,说是梁王留了密令,要奕王削去王爵并收回封地,如今的东越早已没有奕王了...... 本该袭爵为王的厉峥,虽留了一命也成了平民百姓,然而密谋复辟神国之事并未就此停歇,仍旧由神国使者游走在各处交换消息,只等着能有机会一举推翻东越君主的机会。 眼前的单珩又是怎么回事? 李泽无法遏止不停涌来的恐惧,愕然问道:“先生在此处多久了?”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在下还未到山穷水尽之时,怎能知晓此行还要走多久?”单珩捋着许久未整理的长髯,丝毫没有身处监牢的困顿。 李泽回想最后一次知道单珩的消息是在何时,似乎就在他返回李家不久后,然而眼前的单珩像已在此处呆了许久..... 那么这些日子与他洽谈神国之事的单珩又是谁? 他顿时慌了心神,那日苍蓝江上的对峙,裴家那凶丫头那么淡定的安排,非将他关押到此处的缘由,是为了让他来见单珩一面? 就算被梦回百般折磨,单珩也没有失去理智,如果能在这里被囚禁,直至失去理智而神志不清......得花多长时间? 他屏气凝神试图听清,这昏暗的监牢里关了多少人,更惊愕地发现,此处除了闸门前的两名戍卫,再也没有第五个人的喘息声...... 有限的烛火令他看清了单珩所在的石壁,上头有着密密麻麻且数不清的痕迹,似乎也是用来记下停留的时日,原来他们的失败早就注定了。 即便不愿意承认,他也无法否认失败的主因,如若所有的谋划都在那丫头的眼皮子底下,怎可能有任何成功的机会? 从晓夷大泽到织云岛这一路来,他们早就一步步拿捏了单珩所有的计划,只有他还傻乎乎地以为一切尽在掌控中...... “你怎么能在此处?”李泽挫败地扶着岩壁,满腔不愿地跪落在地,这些日子究竟为谁辛苦?为何而忙? “身为神国使者,处处都是神国的神迹所在,为何不能在此处?” 单珩那高深莫测的笑声,再次沉重地给了李泽致命一击,即便被外祖母借机骗出织云岛,也不曾落下的男儿泪,如今正氤氲在迷惘的眼眸里。 事实竟那么残酷...... 再次回想那丫头眼里的冷然,竟是如同神佛般的悲悯,从上岛那一刻开始,她以同情的目光审视着发生在他周身的一切。 她就像玩弄着揣在怀中的蝈蝈般,依赖着被给予的温暖苟延残喘地活着,从头到尾都没有离开过掌控,更时不时逗弄一番,等他发出动人的叫声。 从不知道眼下的绝望,那种被狠狠践踏且无处求生的窘境环绕着他,竟比冰毒发作的痛苦还要难熬,踩着愤恨地脚步来到厚重的石门旁,李泽怒斥的咆哮充斥着整座监牢。 “我要见她。” “神后岂是此等庸俗之人能见到的?” 理智本就被逼得荡然无存的李泽,又听得单珩的风凉话,更是气得几乎快呕出一口老血来,不得不抱着发疼的额际屈身窝在石门旁怒吼。 “闭嘴——” 面临绝望之时,竟与神志不清的人有著相同的思维,已不是落寞能形容他的心境了...... /54/54592/19334417.html 第八百五十二章 之人 苍蓝江岸的码头,暖冬使然堤岸的杨柳已抽了春芽,东风吹拂柳条依依活络了满江春意,犹如娉婷少女轻抚江水优美如画。 轻倚在漕运行三楼支摘窗前,鸟瞰着悄悄叩门绿意,颜娧心旷神怡地听着暗卫回报的消息,心里不再显得沉重,反倒几次不小心勾了唇线。 “关了那么多天才发现隔壁是单珩?” 等不到救援才想着看看隔壁是谁?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春分点了点头,她知道单珩被关起来的时候,心神出了问题,但李泽还没关,就跟着疯了?想想也觉得好笑地纳闷问道:“主子啊!李泽是不是有点傻?” 被那活灵活现的小眼神给逗得噗哧一笑,颜娧也不得不摇头叹息道:“能谋害双生兄长,是真的挺傻。” “对!”春分赶紧凑到主子身旁,在耳畔细语道,“侯府昨夜发丧了。” 颜娧抿了抿唇瓣,侯府该是打算来找人了?能撑着把这个年过完也算不简单,忠勇侯夫人那性子果然比两个孩子沉稳许多,但凡这对双生兄弟有一个承袭了母亲的冷静沉着,今天看戏的一定不会是她。 “单珩可有办法透露被关多久?” 颜娧倒是没把心放在李泽身上,他被捞出去是迟早的事情,她要的只是让李泽知道所谓的神国使者并不存在,他汲汲营营几十年的结果不过一场空。 “我就看到一个不停吼来吼去,一个不停笑来笑去,说的话一个比一个不切实际,本来只是听唱调不全的单珩唱曲,现在可热闹了,看守的戍卫被吵得受不了。”春分想到那一幕,不禁摇了摇头,不过单珩能几次都没能逃出生天,还是觉得承王的地监做的不错的。 “唱曲?”颜娧偏头一愣,被关了几年还能唱得下去? “三天一小循环,五日一大循环,几乎都是在唱着天谕的内容,天天喊着神女再世,天下尽归一统。”春分扁着唇瓣抱怨,取出怀中的信笺递上,“这是看守的戍卫抄下来的内容。” 颜娧听得眉梢嘴角都抽了抽...... 神后有没有再世她不知道,他们栽赃的神后差点去世倒是真的! 出身黎家的戍卫果真不一般,竟还记得要将听过的内容给誊抄下来,颜娧接过信笺瞄过内容,多数与颜姒过往的记忆相符,因此觉得不是挺重要而眸光飞快走了几回。 眸光游移到他被抓囚禁之时,在北雍这个术法无用之地,以禁术操控神后意识,颜娧心惊得脑中突然一阵清醒,不可置信地再看了几次,确认无误后,她无奈地看着春分。 “谁让妳送来的?” 还不知道闯了祸事的春分,指着锦戍卫的营地方向道:“看守的门卫啊!” 颜娧淡定地将信笺置于书案上,堆着浅笑的眸光瞬时冷了下来,“妳读过信笺了?” “读过......”被主子突然冷了下来的眸光注视得浑身发毛,颤颤问道:“姑娘怎么了?”信没封缄,她不能读吗? 颜娧扶着发疼的额际垂眸,被自个儿给气的,怎么忘了当初已经帮裴家重设的殒阵,如今他们不受外力所扰,又怎会察觉信笺里的异样。 不过能利用戍卫们得事事回报的习惯,将禁术放到字里行间,单珩托托的就是假疯! 已经身陷囹圄还能想方设法陷害她,也真是奇葩了,难道以为她一个人中了禁术,就能违背所有人的托付,私纵关押数年的罪犯? 单珩也不是白跟他们俩口子斗智斗勇,摸清了她的身份后没点动作,那可真是白来这遭了,裴黎两家全受益于殒阵,她可没有! 字里行间全是按着奇门之术来排列,甚至多有故意错开的文字,为的就是要成为一种存在她心里的暗示,如若她的心智有稍稍松动,将被设下深度暗示...... 当初给黎颖下套之人也是单珩?还有后来的清歌...... 找了许久的人竟就在他们的地监里,难怪怎么找也没有任何消息,这场解谜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虽然承熙试过为他们两人解除暗示,偏偏他们身受的暗示并不算全是魅术,解了部分也无法痊愈,承熙也就没想过要强硬地解决所有问题,远比能让黎颖与清歌如常的生活来得重要。 如若不是她天生无惧魅术,恐怕此刻也成了高级暗示的牺牲品了,单珩唱曲唱了那么多年,看守的戍卫应当也不是第一次听闻,为何这次会选择誊抄? 主子的藕臂轻靠桌沿,粉腮撑着皓腕看着依然不明就里的春分,唇线勾着若有似无的笑容,吓得春分那叫一个呛,心中暗忖:又是谁要倒霉了? “将誊抄那名戍卫一同关押?”春分咬着唇瓣试探性地问。 “不用。”颜娧淡雅的笑容里饱含着真心实意的感谢,将信笺塞回春分手上,语重心长地交代,“锦戍卫交与祈王也有些时日了,把这张信笺给能进主帐里商谈大事的将领瞧瞧。” “就这?”春分不明白用意,前后翻了几次也没察觉异样。 “嗯,亲自交给祈王。” 主子不容置疑眸光落在春分手上,叫她立马明白重要性,连忙迅速福身跃出漕运行,看得颜娧忍俊不禁。 说到底她是得找时间去探望单珩,好好感谢一番,当年衔命前去东浀城搭救范雪兰的,不正是锦戍卫! 历朝历代的皇帝亲卫,真遇上任务失败被一举歼灭,没有留下任何音讯的机会屈指可数,更何况在此之前的锦戍卫并没有真正被放到台面上,不过是藏在雍城里的几百人的小部众。 然而,营救失败还能让义安侯府将范雪兰给藏到揽仙月,不是有趣极了? 可以当时营救及时,也成功将人往雍城的方向带了,会有后来的意外应是内应杀光了所有人,训练有数的锦戍卫能对谁毫无防备? 当然只有自己人啊! 可怜的雍德帝,真真是手上无人无将啊! 若不是后来裴黎两家派遣了大量人手进到锦戍卫,恐怕至今锦戍卫不过是个空名罢了,为能将这支暗卫顺利成为明卫到现今的十万大军,黎承做了多少努力她都看在眼里。 如若知道单珩在地下监牢里还能作怪,非将他扒皮抽筋不可! /54/54592/19342828.html 第八百五十三章 左翻 收到信笺的黎祈,锦戍卫主帐内也是不明就里的左翻右看,字里行间密密麻麻的文字,看得他脑壳疼也没瞧出什么特别之处,仅能默默按着颜娧的交代,传令那些个平时会一同议事的将领进帐。 有缘生的前车之鉴,祖母特别请托裴家,在他接掌锦戍卫前,随着兄长前往寄乐山,将裴家的恩惠受了个踏踏实实,如今那些不入眼的肮脏手段,无法对他造成伤害,因此没能了解信笺上的内容有什么影响。 说到底,数万大军的军营没有半点他国的内应是不太可能,如何运用内应达成目的,反倒成了各家细作的首要之务。 在锦戍卫扩编时,为快速完善掌控所有军务,也未免留下忘恩负义的诟病,雍德帝留下了原有的统领作为协助,再透过黎承安插裴黎两家合宜的人选进入。 所幸经过这几年多次来的竞赛与拔擢,已有多位能手顺利爬上高位,甚至与原有将领比肩,黎祈也因此有了几个能够信任的手下。 他真没想到,回来陪祖母过个年也能摊上事儿,派往冀州城的大军虽尚未回营,再过几日也得回到冀州城继续戍守了,还有大半戍卫与将领等着他号令,相信有黎承与裴谚帮衬也不可能会有意外发生。 娧丫头送来的信笺,其实送去前他已经看过几次,只是内容诡异得叫人匪夷所思,而且全都是一些不曾发生之事,他怎么可能放在心上? 虽说第一时间没懂得她要作甚,但是他会照做!想也没想就招来戍守营地的几个将领,七七八八地全塞在主帐里。 信笺一一传阅了下去,一开始落坐在右列的四人全是裴黎两家特意安排之人,读完信笺并无异样,原以为从左列开始会有什么奇特的变化,岂料在信笺完整地传回他手上之时,整个大营内那叫一个安静无声的寂静。 除了右列知道内情的裴家人没那么明显的困窘,余下的将领个个脸上尽是尴尬,全然不知紧急召集他们来此作甚...... “王爷...究竟所谓何事?”左列为首的将领,乃是淳平伯府的二公子姜叙今日休沐的他,正抬起前脚要离开大营又被传令喊回,整夜未眠已是怨气冲天。 留在大帐里大半日,结果竟是没有任何结果的结果,令他心中更为不悦,早就对这二愣子的带兵方式颇有微词,发生这种无厘头之事已是掩不住的烦闷。 黎祈:......娧丫头坑人了? 他也不知道何意啊!本以为听话照做可以的,谁知会什么事儿都没有! 面子挂不住也不得不清清嗓子正色道:“这是最近流传在坊间的轶闻,本王觉着好像有哪里不大对劲,特意请各位一同参酌。” 冷汗悬在额际不知如何收场的黎祈,只能凭一己之力胡乱周旋,天知道娧丫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过是乡野百姓间的闲暇趣谈,王爷无须太在意。”右列的前锋军统领君椋要笑不笑地苦笑。 那封信笺还是要送进姜叙大帐时,他的手下从姜叙亲卫手底下截来的,估计姜叙还没机会知道信的来历,才能这样不慌不忙地生着闷气,信笺内容多次提及归武山与雍城双生子之事,其他人不懂得个中含意,裴家人怎么可能不懂? 如若归武山当初没有经过姑娘一番改造,信笺里说水淹协阳城,造成多人死伤之事绝对跑不掉,多年前那十数日的瓢泼大雨,北雍各处都淹了水,唯独协阳城逃过一劫,此事难道不够明显? 单珩几次三番设计姑娘,被承王抓进地监还能捣鼓,他也正想着这封信到底有何作用?都还没想透信就被送回来,还点名几个人一同检阅,眼前什么事儿都没发生,按着姑娘生平不做没意义之事的习性,想必要的不是现在的结果...... 肯定得尽快将此次面晤结束!因此,君椋不着痕迹地踹了踹身旁的弟弟,对方迅即警醒地起身拱手道歉。 “既然不过是无稽之谈,卑职昨夜值宿实在累了,还请王爷容许...容许...”君柏艰涩地吞了口唾沫,面有难色地回望了兄长,以眼神询问:这话真能说? 君椋忍下抹脸的冲动,嘴角没忍住地抽了抽...他能坑害自家兄弟吗? 有了两兄弟憋脚的暗示,黎祈再蠢都懂了,连忙打了个呵欠挥挥手,不耐烦地说道:“行了,行了,都退下吧!” 左列的几位统领率先不耐烦地起身,随兴地拱手离去,黎祈知道那些旧有的统领本就不满于他,也看不起没有家世背景的新生统领,对于锦戍卫诸多敢怒不敢言之事都与那些人有关。 谁让人家生得早,又懂得投胎呢! 虽说他选得也不错,但是终究稍稍逊色了些,还没做出什么惊天动地之事前都是空有王位虚衔罢了,还不是得看人家的脸色度日! 要不父皇千交代万交代,没有确实罪证不能得罪锦戍卫旧有将领,他早利用几次汰换的机会将人给刷掉了,也不至于现在抱着大冰块过冬...... 右侧的四人交换了个神色,两位主动退离大帐留下君家兄弟,黎祈以双臂躬起上身靠在书案上,心急问道:“可是发现了什么?” “没有。”君椋凝眉思忖了半晌,拗不过黎祈那渴望求知的脸庞,不禁苦笑道,“不过姑娘交代这样做一定有原因,信笺原本是送给姜统领的,或许我们该派人盯着。” “什么应该,就去!”黎祈重重地拍了下桌面,腾地起身愤愤说道,“若不是看在姜家......”是我家嫂嫂的外祖家。 黎祈的激愤之语在君椋无奈的注视里全然消失,气得差点忘记身在何处啊! 当年嫂嫂如何失踪的线索,虽然已有了眉目却终究缺乏证据,当年前去东浀城的那支队伍,正是姜叙的亲卫,真的没有一人折返? 实际上究竟如何,他们仍未可知,在雍城里的几个世家,得知南楚犯境安静了不少,否则朝堂里还不知道如何蹦跶! 大难在前,这些人却早已习惯和平的富庶生活,怎么可能会希望战争真的发生? 对他掌握锦戍卫的大权不满又如何?谁让他现在是小黎后的嫡子呢! () .23xstxt.m.23xstxt. /54/54592/19345139.html 第八百五十四章 右看 当初费尽心机把他从皇家玉牒上抹去,最后还是被皇祖母给抓了回来。 如今近畿大营的调派还不是以他马首是瞻,忠勇侯府躲在暗处筹谋多年的结果,双生子阋墙没有一个落得好,又得到了什么?还不如死里逃生的他小日子过得滋润快活! 康复后的几年,他在兄长耳提面命下,也习得了一身好功夫,虽然底子无法跟上兄长,但是有目前的身手,配上娧丫头特意请巧匠特制了袖箭,应对一般状况已难逢敌手。 真落得像李焕智那样,被废了一身本就不怎么能看的功夫,再落下残疾的几率并不大,眼下的雍城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打不赢喊救命总成吧! 想着想着,他将信笺再次左翻右看了下,还是没有任何发现,打算离开大帐,兴致缺缺地扔给君家两兄弟,交代道:“这东西本王大概是没什么天分......” 君椋恭谨地凑上,急急地躬身拦人,歉笑道:“王爷别担心,姑娘正在漕运行等著。” 黎祈:......原来还有后话。 君椋抹了把冷汗,谁不知晓祈王什么性子?要是让人给跑了还得了! “本王知道了。”颀长的身躯背对著两兄弟,黎祈清清嗓子慎重交代道,“把人看好了。” “卑职领命。”君家兄弟躬身送走黎祈后,松了口气地互看了眼,让该看信的把信看完,不过是姑娘交代的第一件事,接下来的事儿可得祈王的配合呢! ...... 得到颜娧找他的消息,黎祈半分也不敢耽搁,立即马不停蹄地来到漕运行,驻足在三楼书房外,几次偏头偷窥在翻著闲书的颜娧,始终没有喊他的意思,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进那个门,反倒是颜娧受不了观望而放下书本喊人。 看著门外犹豫不决的男人,颜娧气笑地问道:“什么时候变那么胆小了?” “我这不是一直都那么谨小慎微吗?”黎祈不知所措地搓著手,讪讪走进书房,天知道,他最害怕得罪的就是颜娧了。 曾在那甜美温婉的可人浅笑底下吃过多少苦头,他可是一件都不敢忘,兄长总说要当祖母敬著,他哪是当祖母敬著,根本当作祖宗啊! “可有看懂信笺上哪些是真,哪些是假?”颜娧意兴阑珊的眸光看向不敢向前的男人,已褪去了稚嫩的外表,却仍像个孩子般的唯唯诺诺,明明在丹汝面前就不是这模样...... “除了开始的一些事情是真,到了最后全对不上了。”清冷的眸光指引下,黎祈给找了最远的太师椅落坐。 颜娧纤白长指轻敲著桌面,眼底尽是意味深远的浅笑,“如果我说每一件事都是真呢?” 黎祈一时无法理解是真那门子的:...... “按著天谕所言,神国的发迹就该在雍朝,所以单珩应该故意让黎承扣在这里,可有想过他在等著什么?”黎祈那茫然的表情令颜娧忽地一笑,不禁感叹傻人有傻福啊...... “他不就是铁口直断的无良神棍,算已经发生的事情当然什么都准,说到未来十件有一件准,大伙儿就把他当真神来膜拜,实际上只是在说故事拼拼看可能发生的概率罢了。”黎祈觉著都被兄长关那么多年了,单珩哪还能算得上是个人物? 待他再次思索了颜娧话里的意思,不禁吃惊地凝起眉宇,“他能等什么?难道真想等著抓到妳,等著我死吗?” “天谕的失准的时间何时开始,你可有察觉?”颜娧捂著唇瓣的笑意,还没傻得太过分啊! 如若按著天谕发展,黎祈的确已经因为蛊虫没了性命,想说透又不能说透,她只能拿捏该说到什么程度了。 黎祈:......就不能直说? 特意要他来到此处,不就是要明说的吗? 不过,被她眼底那若有似无的笑意给勾走了心魂的瞬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又没明白什么,扶著发疼的额际抹了把脸,尴尬不已地问道:“总不是想说,妳我都是该死之人?” 见她眉头黛眉一挑,黎祈直觉被整得哑然无言,年刚过完就被咒啊?从骨子里泛起一阵颤抖,赶忙拱手庆贺道:“同喜同喜。” “同喜同喜。”颜娧真被逗笑了,竟也忍不住跟著拱手道贺。 的确是该庆贺,她比原身多活了几年,怎能不道贺? 轨迹行走至此,她也不由得纳闷,如若当时的颜娧已陨殁在大火里,此时此刻单珩想找的神后又该是谁呢? 颜姒与她一直都在单珩的算计里,虽说所有的矛头全都指向她该是那个迎接复辟的神后,然而单珩给她的感觉却是在等,没有人因此殒命的前提下,想确定就有了难度,如若当时难产没了命,那么他的目标不就会指向颜姒? 她光想都觉得后怕啊! 单珩在地监装疯卖傻多年,还能设下暗示等著人上钩,想来也是因为相泽喊著要见她而决定下暗示,没有任何防备读了他的信笺,会成为随时等他唤醒的傀儡,到时候做什么都不是她能拒绝了。 没了梁王也没了奕王,他还能坚持一定要找著神后,这是什么奇怪心思?找到人再给两王烧去地府吗? 顿了顿,颜娧猛地一愣,抬眼看向黎祈那嫌恶的眸光,不由得凝起黛眉问道:“李泽可有把四国大事说单珩知道了?” “说了,就是说戏才唱得更凶。”黎祈百思不得其解地凑上前,偏头看著颜娧纳闷问,“等等,妳说,妳也会没命?”没等到她的回应而气得跺脚,“别老是这么玄乎啊!” 没有解蛊毒他会死,这是早就知道的事儿,为什么娧丫头也会没命? 说是敬安伯府的二姑娘焚火自了,她哪儿像是会焚火自了之人? 烧他差不多吧? “该留心的不留心,让你追著的人追了没?”颜娧没好气地推开那狐疑的脑瓜子,不用看也知道他想著什么,现在是想烧谁的时候吗? 奕王都不在了,找了神后要往哪送?这才是该讨论的重点啊! “你家嫂嫂的暗示究竟能不能从根本解除,还得靠牢里的单珩,你多用点心看著。”此时的颜娧也被挑起了好奇心,想看看他到底想如何拿捏她? () .23xstxt.m.23xstxt. /54/54592/19375622.html 第八百五十五章 逃出 “追,肯定追,君家兄弟去追了。”黎祈深怕被说误事而急忙澄清。 “黎承真是给你挑得一手好人。”颜娧拇指摩挲着下颌,掩不去唇际的笑意,若不是曾在私下见他操演军阵的模样,也曾担心他长不大啊! “那是!兄长多疼我。” 黎祈洋洋得意的阐述,令她不由得摇著头苦笑,也不知为何能造成他这么大的阴影,见着她就一个劲儿地胆小怯懦,他是能把人支解入腹了不成? 单珩真是个能人,居然在多年前就已悄悄拿捏了范雪兰,莫不是梁王手里的叶脉书他也知晓? 这个推断虽不无可能,背后却叫人细思极恐,如此一来,他究竟是谁的人?或者这一切都是他的手段?多番试探只不过想确认她的身份? 一连串的疑问逼得颜娧差点喘不过气,那难为的表情也把黎祈吓得呛,颜娧从来都是临危不乱,处事永远从容不迫,真有她无法转圜之事? “你可还记得当初嫂嫂如何刺伤的我?”颜娧再认真不过地提醒。 “找著下咒之人了?”黎祈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不相信耳朵听到了什么,彼时说是解不了诅咒而被逼著改名的嫂嫂,也跟此事有关? “对......”颜娧不由得嘴角抽了抽,当初为了好解释的确说是下咒来著,眼下从黎祈嘴里说出来,不管怎么听都是不伦不类...... “太好了,嫂嫂终于可以不用日夜悬心了。”黎祈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刺伤颜娧之后,苦寻不著始作俑者,嫂嫂总担心会不会哪日又也伤了身边爱重之人,如若当真能解决此事一定开心极了。 “单珩宁可被关那么久也不肯显山露水,直到李泽进地监才再次下暗示,你觉得他会轻易为嫂嫂解开暗示?”她毫不客气地浇了盆冷水。 单珩被关那么久,本以为是黔驴技穷逃不了。 结果,幻想总是跟现实有著极大的差异。 原来人家是不肯逃,这不是狠狠伤了他们的自尊心? “那那...”黎祈心急求助的眸光投向那又是一派悠闲的脸蛋,哪有半分忧心的样子,顿了顿,突然回头惊恐问道,“娧丫头,妳要营帐内的人们看信的缘由,不会所有的人都被下了诅咒吧?” 如今整个军帐的将领都读了信笺,不会一个不小心整个帐子的人都冲过来送他一刀?他的袖箭可要想办法扩充才能保平安了啊! “嘿嘿嘿...”颜娧没有直接回答问题,不怀好意地笑得他头皮发麻,“为时已晚,睡在大帐时要格外当心啊。” 黎祈:......坑人坑得这么理所当然好吗? 等等!真的八个将领全中咒了吗? “能不能正经点?”颜娧忍不住揉了一团桌上的废纸扔人,“你身边几个统领,有几个能被做手脚的?” 黎祈长长舒了一口气,拍了拍自个儿的胸膛,庆幸道:“妳老是不把事情都说明白,我...我好怕!” “怎么?不是本王了?”颜娧似笑非笑地睇了眼,“在大帐里不是说得挺顺口的?” “妳一定是上天派来消灭我的。”黎祈可怜兮兮地窝在桌角,受到不怀好意的注视连忙又改口,“拯救,是拯救。” 在她面前谁敢喊王?那可就真“亡”命了...... “都行吧!救你一把,再灭你一次,扯平也挺好的。”颜娧没将他的求饶看在眼里,迳自拿起闲书又扫了几行。 “别啊...皇祖母会伤心的。”黎祈连忙搬出祖母来挡灾,赶紧拍拍胸脯应承道,“接下来的事儿就交给我,定会详细追查那些人看了信的动静。” “动静不该是你给单珩的吗?”颜娧拿起书本失望地敲在他头上。 “能不能说清楚了?”黎祈哀戚地抬眼回望,虽然出手不重,伤的全是脆弱的自尊。 如果单珩能透过多重暗示来达成他要的效果,那么找出那些个暗示里有什么相关性,会牵扯到谁身上才是首要之事。 姜谖被花大娘掳走后,虽已知晓连淳平伯府脱不了干系,然而几次对现在的淳平伯明里暗里的几番试探,根据黎承的说法的确不像装出来的刚正不阿,因此有问题的绝对是在军营里的姜家人。 “嫂嫂在意的名字与害怕的大火,在信笺里特意被指出并详加写入,你觉得会是写给谁看的?”颜娧恨铁不成钢地摇头。 “还能给谁看?抓嫂嫂的人呗。”黎祈随口应了声,连忙扶著桌沿站起身,双眼放著晶灿的光芒问道,“我们有机会抓到人了?” “当我特意寻你来台杠?”她本来想伸手戳戳黎祈的额际,想想又收回细白的指节,省得有人告状去。 她可没忘记,不久将回到冀州城的男人,捻酸的特长无人能及! 心里都清楚她将闺蜜的孙儿都当成宝贝疼,仍旧希望保持该有的距离美,离去前的警告,再怎么看都是随时会给她安个勾搭外男的罪名似的,她担不起也不想跟自个儿过不去! “嫂嫂说过,当时他们一把火烧了所有的痕迹,所以我们该抹去谁的痕迹?”黎祈将下颌枕在桌沿上,一脸虚心求教地模样。 有娧丫头能帮忙想办法,他何必跟脑瓜子过不去? 颜娧差点气得呕出了一口老血,终于忍不住地拧起桌案上的耳朵,厉声问道:“让你消失如何?” “别啊!”黎祈捂著耳朵凄厉求饶。 虽然有人受惊吓地四处寻著声源,在对上漕运行内各个镇定自若的眸光后,都不禁怀疑自个是不是有了幻听,连忙甩甩头又继续搬运自家的货物。 这事儿真等著黎祈处理,可能单珩已经逃出地监,他还不晓得该从何下手,不禁让人怀疑缘生连他的脑子也一起吞食了? 不得不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凌迟着黎祈也未能解气,只能又偷偷瞪了眼窝在桌角里一言不发的男人。 单珩这封信不光是要交到她手上,还要交给当时奉命前往救下黎颖的戍卫统领,那不光是威胁,也是种想要逃出生天的条件交换。 不得不说他真的太聪明了,藉著李泽入监能顺道探得外界状况,更伺机让人传递消息,这样的结果她一开始真没能料想到...... /54/54592/19375623.html 第八百五十六章 生天 她原想两人相遇总会说些他们不知道的事儿,结果什么都没说,还放出了新消息来,真是没有意外就不叫人生啊! 他们果真不知道…… 黎祈捂着几乎不保的耳朵,嘶声连连地说道:“总不能去城里找几个漂亮小姑娘,扮成嫂嫂的样子再痛下杀手给姜叙看吧?” “果真,人都需要来点压力才能把事儿给办妥了。”颜娧一松手,吃疼的男人赶忙躲得远远,再也不敢靠近半步。 “姜叙真有问题?”黎祈张大了嘴,一时无法相信耳朵听到的。 各家那些关起门来的那些事,都不是三言两语能理得清,庶出的孩子真要挣得光明前景,得比常人付出更多的心力,难道姜叙真有胆子伤害自己的侄女? “没点能耐能在营里屹立不倒那么多年?”颜娧来到窗畔隔着江岸眺望远处郁郁葱葱的军营,不得不说黎承这点取得好。 也谢谢单珩叫她把锦戍卫内部看清楚,真有内应帮他传达消息,如若不是请裴家加深了坚牢并安放了机关,只怕人早不知逃哪儿去了。 眼前的地势,他真有本事再拿到风动魔方,想蹦跶得拿命去赌,不是淹在水里就是困在山体里,再想越狱也得惦惦斤两啊! “看过信笺的人不多,受影响的也就那样,若是有把握他们一刀上来不会把你的命砍没了,也可以选择当不知道。”颜娧说得那叫一个云淡风轻,反正刀不会架在她脖子上,她很乐意提供更多选择。 黎祈:……这话妳能说得出口?能当做不知道的话,怎可能要他来此处? 这些话他怎么敢问? 也只能在心里发发牢骚罢了,那年手无缚鸡之力的嫂嫂都能扎穿护甲,差点要了娧丫头的命,这些三大五粗的兵真对他动真格的,没点防备的话只不定真得驾鹤西游… “娧丫头。”黎祈深吸了口气,满面愁容地瞅着那神态淡然的女子,“我将来是升天还是生天,都掌握在妳手上了,我…” “欸——”颜娧制止了他托孤般的交代,抚着方才掐他的纤白的长指,戏谑笑道,“能不能活命可得靠自己,谁说打不赢也跑得赢的?” 黎祈:……说在心里的话,她也知道吗?能不能给条活路啊? 她又怎会不知道黎祈开蒙晚,练功往往都是得过且过的习武方式,若非如此黎承为何会派遣那么多心腹放在他身边! 只不过,此事想要解决得当绝非易事,在不确定有多少人会受影响的前提下,他想能安稳一时是一时的想法,呵呵呵…… “要是这事儿走漏了风声,我真不介意帮你体验什么叫升天。” 颜娧递了半凉的茶盏给颤抖的熊孩子,似笑非笑地警告叫他有苦难言地嘴角抽了抽,冬末里抿了一口退了温暖的茶汤,他的身家安危是不是真跟这沁人的茶水般凉凉了? …… 西尧.尧城 热络熙攘的上元节,大街小巷人行所到的显眼之处,全是巨型的灯柱与灯轴绽放着璀璨光影,灯树与人们手上的提灯相互呼应更增色彩。 在后宫与赵太后的小宴在不欢而散后,承熙换上了内监的衣着,小心翼翼地混在出宫的人群里溜了出来。 独自走在热闹的大街,拾阶踏上城中至高的雁塔,期望能在登高眺望里感受着百姓们的喜与乐。 在北雍随着年迈的黎太傅学习天子学问迄今,他知道自个儿没有一刻尽到帝王该尽的责任,对于母后所作所为更是迷茫得不知所措。 也终于明白他心里遥想许久的母慈子孝,那是这辈子永远都达不到的奢求,也懂得父皇为何留下了那样的遗旨。 今夜的小叙,依旧是央求他招回许久不曾回京述职的赵姓子弟,他又怎可能悖逆父皇之命? 是以,他佯装盛怒之下掀翻了所有的丰盛菜肴,更气急败坏地冲出常昊殿,一个人躲在御花园的石山里默默流着泪。 总以为许久没有回来,母亲总会问问他的求学情况,谁曾想除了赵家子弟之事,母亲上心的竟是问他是否曾与雍德帝会晤? 多可笑啊!他已经整整一年没有回国,母亲惦念的却是从来不曾再见面,只能算是陌生人的男子? 爬出雁塔的小窗,落坐在斑驳的飞檐,抱着双膝眺望悬在天际的一轮皎洁明月,心里的闷气不由地溢出唇瓣。 “小小年纪不学好,叹什么气呢?”挺拔的明黄身影出现在檐角,蹲得远远地看着满脸不快的小少年,“爱不得,求不得,都是人生百态,在这个位置上会有更多不乐意。”他垂眸笑了笑,“当然,你也可以选择让他人痛苦的方式。” 承熙倔强地抬手抹去悬在眼角的湿润,带着更咽声霸气说道:“我不会对不起父王,更不会对不起夫子。” 母亲执意勾结单珩毁坏国祚开始,他便暗自立誓,即便力量再如何渺小,他也不会诋毁了父亲的盛名,而且小叔父与小婶婶都说了,如若他真的不愿待在那个位置,只要时机适当就能帮他不再受到束缚。 小叔父从来没欺骗过他,他相信只要努力当好这个皇帝,小叔父一定会帮他脱离眼前的困境,母亲想透过他的手来改变赵家目前的困境,那是绝对不可能之事,他更不会让西尧走向受蠹虫啃蚀的窘境。 “我会好好的,一定会好好的。”承熙隔着衣物死咬着手腕,直到口中尝到了一股腥甜,终于缓和了心里的哀伤,不情愿地别过眸光,“别以为说几句好话,我就会让你继续缠着我太奶奶。” “嘿——你拦得住我?”厉耀被这人小鬼大的娃儿给气笑了,“要不是绚儿要我看着你,哼!我才不吃饱闲着给你挡灾。” “我求你了吗?你还不如让我喝了那盏茶,这样太奶奶才能有对母后发难的机会。”承熙要默默地抹了把眼泪,到现在还不愿相信,母亲为了能控制他犯了多少忌讳。 要不是他有与生俱来的解咒之力,只怕母亲的几次虚假的妥协,早已将他弄得人不人鬼不鬼,也正因此才更加感慨。 如若母亲不肯放下心中执念,只怕两人的距离愈来愈远了…… /54/54592/19385299.html 第八百五十七章 图谋 母亲本以为宫里还有可以信任的人,但有太奶奶在,谁也逃不过她的监视和控制。 再加上厉耀总是瞻前顾后地守著他,送蛊的下人一到,太奶奶就派人来通知他,让他务必多加小心。 母亲知道媚术与他无用,因此特意向南楚求来了蛊虫,添在今日给他备上的茶汤里,希望能达到控制他的心智的目的。 她从没有一刻忘记要恢复赵家的荣光,身边那些图谋不轨的小人从没有收过心思,无时无刻有人献上阴毒诡计。 若不是知道小婶婶受困,只怕太奶奶也不愿意,伺机给宫里换进新血,也是为了故意给母亲机会作乱。 蛊虫早被汰换了,他的皇宫,她的母亲,太奶奶是故意给他机会选择,这个养在深宫里的毒瘤的去留尽在他手,到了要喝下那盏茶那刻还是迟疑了。 母亲,在他的印象里是个虚无缥缈的存在,但是真要下手那刻,终究还是心软了,明知茶汤里的东西没安好心眼,他还是犹豫了…… 母亲可以不疼爱他,不将他放在心尖上,可以继续无视他的存在,他却不能无视注定的生身之恩。 此生,他只能如同父皇那般,给她过着金丝雀般无微不至的生活,不给她重握权柄的机会,换取她活下去的机会。 看着裴绚十岁大的孙儿,十岁稚龄就得承担起国与家的冲突,爱屋及乌的心态下,厉耀涌上了不舍与心酸,也因此格外地注意这个小孙儿。 他回来这几日那些个闹鬼的事儿,闹得格外的凶是为什么? 说来也是可笑,明知宫里不平静,赵太后仍执意在宫中行不轨之事,真不知道她揣着什么样的心思,难道当真希望亲生儿子给她一个了断? 因此,只能他来闹个天翻地覆,让赵太后毒也毒不着,蛊也下不了啊! 他能了解裴绚的作法,生在帝王家本就有些抉择得面对,何况要将犯错的母亲置之死地,不论情感再怎么疏离,要夺走活生生的生命,不论多大的人心里都会犯怵,何况是一个十岁的小孩。 刚回来的几日都还能见着笑容,得知母亲要对他下蛊之后,他接连几日都是眉头深锁地躲在无人的角落偷偷啜泣,今日一见他心里还是有着顾忌…… 裴绚从没想过逼迫这个孙儿做决定,只是将选择权交与他,不论赵太后是生是死,于她不会有任何影响,只不过若是情势不变,将来他亲政之时,朝臣定会拿此事来说事,小家伙早晚得面对此事。 厉耀在大掌套上牵丝引附在小脑瓜上,给了他踏实的触摸与安慰,“选择很难,执行选择更难,你尽力了。” 想哭找不到人的怀抱哭多凄惨啊!仅有那只手可以依赖也好,承熙将小脸全埋进了掌心,不愿承认事实地崩溃哭泣,嘴里没忘念叨着。 “别以为这样我就会让你接近太奶奶。” “嘿啊——”厉耀真被气笑了,这倔脾气倒是挺像裴绚的。 那年裴绚知道他隐瞒皇子身份时,也是这般不愿接受事实,她独自闯荡江湖就是不愿接受裴承两家那三代结亲的束缚,更不愿意嫁与皇族子弟成为皇族。 那次救下她之后,他就伤了根本,谁承想父王的暗卫会在此时来寻,恰巧戳破了身份,昏迷中的他全然不知发生何事,醒来只有一张什么都没留下的信笺。 他明白她的愤怒从何而来,所以他忍下满腔不甘没有再去找她,也没有办法以这残破的身躯去找她,因为舍不得她将来子孙环绕膝下的愿景无法到达…… 她的心愿生根般地烙印在他心中啊! 明白她无法相信逃离家中遇上的动心之人,出身竟依旧是个皇子,更不敢相信皇家子弟有这般容易相识,一气之下抛下他返回裴家,毅然决然地接受宿命,带着满腔不甘嫁入承家。 借了几次国礼相见,为她送去了寻访不着的素冠荷鼎,知道她用心养护了数十年,他也算得到了一些安慰。 初识时的一见倾心,仍深刻地印在心里,两人相约江湖,却因为他隐瞒皇族身份而相忘江湖,再见时已耄耋之姿。 她的端庄娴雅的五官里,再也没有白日里的固执倔气,在晕黄盈月的映照下,她总会脸上带着难得的温柔谦逊的笑容,默默地看着他身前的月色。 实际上在看什么? 两人从来不说破,因此说什么也不会相信,她的心里一点都不后悔。 在娧丫头那儿听了不少关于她的事儿,尤其她说的天意已来,伊人可好,不正是在乎喊着她的到来? 那次救下她之后,他就伤了根本,谁承想父王的暗卫会在此时来寻。 所以,这家子遗传的嘴硬功夫,多么浅显易见! 看着孩子迳自拿着牵丝引擤鼻涕,厉耀气得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在心里不停告诉自个儿,这是裴绚的孙儿…… “孩子啊!我可是妳小婶婶费尽心思送来给她姑太祖母的大礼。”厉耀借着牵丝引将哭得极为伤心的孩子抱在怀中,似笑非笑地提醒。 虽然拿出娧丫头来逼迫孩子屈服十分丢脸,然而回来都多久了他还是动不动说出不给他接触裴绚的威胁,这口气怎么咽得下? “说什么呢!不都同一个人?”承熙顾不得表情管理气得直跳脚。 当他傻的? 虽然不愿承认,他也无法否认厉耀对太奶奶是个特殊的存在,他也看过他们一人在殿内凭栏,一人伫立于宫门口飞檐顶上,眺望着同一抹月色。 他们眼底有着相同的相惜之情,却发乎情止乎于礼,他不愿承认太奶奶眺望的不只是那一轮明月,似乎还带有一丝庆幸,那种有生之年能再相见的万幸之心…… 然而太奶奶是整座皇宫里,唯一能给他慰藉的精神支柱,幼时皇伯母无法入宫照看他时,都是太奶奶犹如母鸡护着小鸡崽般的呵疼保护着他。 光想到他是太奶奶在这孤寂深宫中唯一的安慰,而他在宫里唯一的靠山,就要被眼前的虚影抢走了,他何止心有不甘? 要不是舍不得熄灭太奶奶眼底那抹欣慰的光辉,他巴不得能将他赶出宫外! () .23xstxt.m.23xstxt. /54/54592/19393192.html 第八百五十八章 不轨 “是啊!同一人。”厉耀又摸摸小脑瓜,兴味地说道,“你这小倔驴怎就不想着,这是多了个人疼爱你?” 他又何尝不知道,小崽子被抢走心爱物什的心态? 然而即便他费尽心思,不惜千辛万苦来到西尧,裴绚的身子大不如前,犹如风中残烛,随时都有可能熄灭的可能。 他想著为两人争取到更多聚首的时间,想将她带进水晶棺,即便无法化为虚影,至少能为她延命。 裴绚却因为小孙儿的处境尴尬,深怕她离开会使承熙的处境更加两难,有她在朝臣与赵太后都不容易煽动出什么水花,如若她不在了那些躲在暗处蠢蠢欲动的朝臣,难免会煽动那些有心人拱出赵太后来与身为摄政王的儿子过不去。 虽然军政大权牢牢握在儿子手里,媳妇儿也将后宫管理得井井有条,这不是也没能拦下有心人给赵太后传递消息,差点把承熙给祸害了…… “你说的法子哪是疼爱?不是都没法子确定太奶奶是不是能跟你一样吗?要是有个万一,我就没有太奶奶了……”承熙哭得泪眼婆娑连话都说不清了,“我现在还能抱得到太奶奶,要是变成你这样,是不是就算没命了?我不想她…”死。 瞧着小娃儿难过得话也说不出口地哭成泪人儿,厉耀一时也不晓得他那提议好不好了,因为谁也不清楚若执意在西尧施行秘术会是什么下场… 裴绚上了年纪,身子骨不可能经得起长途跋涉,而且她也不愿意离开西尧半步,这里是她的家,即便过去如何不痛快,她依然属于这里,必须守护她要守护的一切。 因此,他也没再跟裴绚提及此事,反倒是这小子上心了,满脑子全想着他会失去在西尧唯一的依靠。 人怎么可能没有生老病死,事到如今,厉耀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孩子,只得吶吶说道:“一定会找到解决方法的。” 闻言,承熙没有被安慰的感动,反倒生气地借着牵丝引推了把虚影,怒冲冲的漫骂道:“你这个说话不算话,为老不尊的臭家伙!” 厉耀:……他怎么就为老不尊了?原以为娧丫头已经够难搞了,怎么眼前的小家伙更难搞? 不由得在心里不断提醒默念了几次:这是裴绚的孙儿! “你给了我希望,又给我绝望,不是说话不算话吗?”他心里也纠葛着,深怕太奶奶有个万一啊! 明明说是可以延长太奶奶的生命,却又说不知如何在西尧的领地里面施行,不是摆明耍着他玩吗? “我…给了你什么希望绝望的啊?”厉耀真被这娃儿给整到了,原来表面上骂骂咧咧,心里依旧希望裴绚能继续活下去? 他缓缓走回小娃儿身边,语重心长地说道:“有时候不是你想怎样,别人就得怎样啊……” 他将实际的状况坦白了一番,也是颇为无奈的表情,承熙反倒不乐意地朝着他冷哼了声,“我看你是嫌弃我太奶奶花容失色吧?” “欸——”厉耀无奈地苦笑,怎么还能用错成语?抹了把脸屈身提醒道,“你太奶奶顶多是年老色衰,到你这怎么就成花失色了呢?” “就知道你是色衰而爱弛啊!”承熙不悦地撇头,接着放声大哭,“爱弛恩绝怎么可能替奶奶想办法?” 厉耀:……他到底惹了什么?根本是小恶霸! 怎么跟他预想的结果不太一样?面有难色的又走到他眼前无奈道,“我要是不顾念情分,大老远来此地作甚?” “你就不是个男人啊!”承熙委屈得泪眼汪汪。 “嗯——”厉耀佯装沉思了些会,困扰地说道,“我不顾着东越那些儿孙,心里只顾着绚儿的儿孙,的确不太像个男人。” 承熙听得心惊一下子止住了泪,没料到他会果断承认自身的不足,喃喃地念叨道:“小叔父追妻可不是这样的……” 厉耀抹去那小娃儿脸上那似真似假的泪珠,跟着似笑非笑地问道:“那你教教我该是怎样?” 承熙:……遇上高手了,这可怎么办?要怎么保住太奶奶的命,又不要让她担心? 一老一小对峙了顷刻,谁也不让谁,直至承熙又委屈地落下泪珠委屈说道:“小叔父追小婶婶才不这样,是个男人就该直接把太奶奶安顿好。” “你太奶奶会听话吗?”厉耀眸色一深不由地欣慰地笑了出声,原来小娃儿心里有了决断,人家是来埋怨他顾忌太多的? “对的,就该去做,听不听话跟做不做没有干系。”承熙盘腿正坐,没有丝毫怯弱地迎上那双审视的眸光,蛮横里有着些许渴求与更咽,“我不要太奶奶跟父皇一样……” 太奶奶以意志强撑至今,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深怕再不妥协,等来的只有皇城里的丧钟,他不愿这样的事情再发生! 奢望也好,苛求也罢,如若眼前的虚影真的可以保下太奶奶的性命,只要日后还能见着人,他愿意接受一切的风险与变化。 “怎就教训到我头上来呢?”厉耀气笑了,未曾想一个黄口小儿胆敢做裴绚的主。 “不管,你得想法子,不管结果如何我都承担。”承熙死死抓着牵丝引不放,稚嫩的嗓音说着最沉重的保证,“我愿意留在西尧对抗母亲的不轨之心,父皇的遗旨在每日上朝时请大监宣读。” 他不会为臣服那遥不可及的孝心,去违逆父皇所留下的遗诏,不管如母亲如何作梗,他都会努力对抗。 他从怀中取出被染了墨色的明黄织锦,摊开在两人面前,“我把遗诏也写好了,如若母亲也对我下狠手,皇位就交由小叔父继承。” 厉耀快速地扫过那端方的字迹,心里不禁感慨,这么贴心懂事的小娃儿,怎么就摊上这样的母亲? 果真,拥有再好的命数,也不可能事事尽如人意,能把十岁小娃逼得写下遗诏,真是个不简单的母亲。 “你太奶奶可没那么容易被做主。”他也只是推论这一切可能起因于牵丝引,实际如何他也无法肯定,真有什么意外只怕娧丫头也会扒了他的皮。 “这是我们男人间的交易。” () .23xstxt.m.23xstxt. /54/54592/19408685.html 第八百五十九章 之心 厉耀:……哪门子的男人? 他以为娧丫头坑人的功夫够厉害了,与他比起来根本小巫见大巫,小丫头蛮横还是蛮横能办到的,他蛮横就算了,不知结果如何就罢了,不论如何都要拿他老命去赔的概念? 深深吸了口本该清冷的凉气,感觉不到该有的寒霜之意,只能带着莫名的心酸回望他。 “小子啊!月相都得有阴晴圆缺,事儿哪有一定办得成的?” 承熙那楚楚可怜的小模样,抹了把泪站起身,恰好对上厉耀那双历经风霜的眼眸,煞有其事地问道:“太奶奶为了我又把余生耗在深宫里了,你要是想拥有耄耋之春,不该好好努力一番?” 厉耀顿了顿,说得不无道理啊…… 猛然一怔,连忙摇摇头,差点就给这小子忽悠了,本来还想张口反驳,看那小子没有隐藏泪光频频闪烁着祈求,心一软也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行了,行了,将来也是一国之君少哭哭咧咧的!” “才不是,等小婶婶来我就能让位了。”承熙环胸撇头哼了声。 厉耀:……看得更心塞啊!说到底只有楚越抢得难看啊? 一时间,害得他竟也开始好奇娧丫头究竟策划着什么? 说谋财,她十多年来早已成功将四国皇商的身份发挥得淋漓尽致,更深入调度运筹各处民生所需,早期那些独断专行的商行东家们气焰不再,百姓们虽达不到富贵荣华,也是少有路有冻死骨的情况发生。 说谋权,以她几乎被宠坏的情况来说,如果她当真要万人之上那个位置,她身边的那个傲娇的男人,不光有权,家里还有矿,要什么不是二话不说地双手奉上?还真看不出来,要求什么权? 厉耀以牵丝引系住小娃儿,将他带入雁塔,领着他瞭望尧城的万家灯火,语重心长地说道:“与其盼你家小婶婶来拯救于水火,不如此刻开始做一个无愧于天地的好皇帝。” “你教的我?”承熙偏着小脑瓜不确定地看着虚影,他从没有真正掌握皇权之心,不觉得年幼如他有能力可以办到制衡朝臣。 每当极北收成不好,北方天寒地冻的日子,牧民们没了粮食就会往南掠夺,皇伯父带着风尧军镇守北疆,时常为他辛勤往返,将摄政王这个位置坐得彻彻底底,皇婶婶也是因为母后,没法子有一丝松懈,两夫妻都为他操碎了心。 他俩夫妻虽无帝后之名,却踏踏实实地照应了西尧无数年,如果现在的他能够承担一国之君的职责,减轻他们两人的负担,他愿意啊! “你一直都做得很好。”厉耀回身意味深长地瞅着一脸狐疑的小娃,兴味浅笑道,“一个愿意不断学习,愿意研读生涩的帝王学,懂得利用等待换取转圜的契机,这样的你已经具备成为帝王的第一步。” “我吗?”承熙眼底泛起了名为希望的晶灿。 厉耀不慌不忙地双手背在身后,说着内心极其不愿地保证道:“如若失败了,我会把朕这个字牢牢地写在你的身上。” 明白厉耀保证里是什么意思,清嫩得不懂得隐藏心绪的承熙,眼底眸光微微闪动,咬了咬下唇,小手拉起勾与虚影隔着浮空作保,“一言为定,朕定会恪守父皇遗诏,有朕的一日,就没有赵家人立足于尧城朝堂之内。” 厉耀看着打小背负着父母相杀,却并没有徒生怨恨的孩子,打从心底钦服带着他一路成长的人,也不由得省思自个儿如何教育的儿子…… 唉!或许一开始他就不该纵容,自我怀疑的孩子又怎可能以天下为先? 似乎一切的错,都是由他开始,如若可以在承熙身上看见不一样的结果,那留下来又何妨? …… 冀洲城 春寒料峭,清风徐来,荒废颓败许有未曾修整的北跨院,两个男人闲逸地落坐在石桌前,黑白云子不停起落。 身着同知官服的章棱,退了堂审之后,正与久未露面的承昀弈棋,你来我往的厮杀数局,翻腾几回合也没有分出胜负。 周旋得耐性全失的章棱,察觉最后一子落又是棋差半子,气得阖上了云子,执拗问道:“不玩了,一个早上全都差半子,你玩我啊?” 不怕棋艺好,就怕会盘算,怎么算都是只让人输半子,很光荣吗? 那是把人气得爹都不认得了! “这么点脑子,还是赶紧的回去当你的暗卫统领好些。”承昀似笑非笑的薄唇上挂着一抹嘲讽。 “我把四国国玺之事透露给你那野心勃勃的师弟了,结果他把我暗卫变成明卫,还能怎么回去?”章棱愤愤不平地收着云子,说得那叫一个咬牙切齿地不愿接受。 “谁让你把所有人调查得这么详细?”思及此,承昀忍俊不禁地睨了眼,“把他逼得心神紧绷谁都无法信任,不把你丢出来怎么活?” 章棱:……查太清楚也有错啊! 骂骂咧咧的声音由大渐小,当初让他跳出来接手这个烫手山芋,不就是要搞得厉煊不知所措?怎么现在又说详细了? “东越临海,那些当官的本就长期与海寇有所勾结,哪还有几个人手上是干净的?要不是黄老尚书死死勒紧裤腰带,从不为五斗米折腰,只怕他连一个可信之人都没有。” 章棱说起那老尚书当真只有一个服字,家徒四壁都不足以形容宅子里的清贫,若非煊和帝执意赐下宅邸美婢,只怕屋脊上连片完整的瓦片都没有。 “那也没必要把你旗下所有的暗卫都查个遍。”承昀得知此事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的错愕,每个人的老底都被掀了,不是奕王留下的,就是老靖王留下的,真正出自梁王手底下之人恐怕没有一半…… 加上出身与人品全都打探得一清二楚,连人家几岁偷窥了隔壁姑娘沐浴也被挖出来,煊和帝如何将信任交与? “欸——等等,这事儿真不是我!”章棱抬手制止男人接下来的叨念,澄清道,“那日交到御书房里的只有两面奏折,也不晓得哪个杀千刀的,把我收在家中密室里的密卷一股脑儿全送给你师弟了。” 承昀:……螳螂都要放过蝉了,黄雀来凑上热闹了? () .23xstxt.m.23xstxt. /54/54592/19410003.html 第八百六十章 神助 “怎么回事?”承昀清冷的眸光难得染上了一抹不解,对于出乎意料之事颇为上心。 “我要是知道还头疼个什么劲儿?不过这招确实狠!你那师弟到现在都没发现奏折有问题。”思及此章棱没忍住笑,噗哧地笑出了声,“都是我亲手整理书写的资料,也很难发现不同!” 到底谁挖的坑? 都几个月了也没人出来自首,煊和帝也深怕龙床半夜被捅穿般搞得日夜难安,为了让自个儿心安,已有不少暗卫被提上台面护卫宫禁,这皇帝不光是皇座得来不易,连龙榻都无法任意安枕啊! 承昀顿了顿,纤长指节在棋盘上清点了好几下,虽然乐见这样的事情发生,但是寻不着始作俑者,该如何分辨敌我? 一旦事情发展超出预期,往后可就不好办了,剪忧山的几人多数戍守在镖局、戏坊与赌坊,皇室不再需要舒赫的延髓丹,如非必要也不会再进出宫禁,自然也不会插手此事。 那么,会是谁这么不乐意煊和帝高枕无忧? 沉思了半晌,承昀抬眼回望笑得那叫一个幸灾乐祸的男人,苦笑问道:“裴家在明里暗里留了多少人?” 裴家也不是忍气吞声的主,娧丫头在东越吃了那么大的派头,不可能没半点表示,原先顾忌人在梁王手里,哪有什么后顾之忧? 四国局势全不着痕迹地暗暗翻腾浮动,连他也嗅出了不寻常的味道了,裴家重设殒阵后,可不再如同以往那畏首畏尾的性子,眼下出手干预之事可多去,连淳平伯府也给翻了个底朝天,若真在插足东越当真一点儿也不讶异,只是…… 会是谁的主意? “世子这是开在下玩笑?”章棱不由得嘴角抽了抽,世子妃不正来自裴家?如若世子都不清楚发生何事,还有谁能了解其中缘由? 承昀强忍被逗得差点上扬的唇线,镇定说道:“我现在上哪儿问?” “往东,汗血马,五日,就有答案。” “好,昭溪城有消息传来,就万事拜托了。” 承昀潇洒利落地起身,吓得章棱忙不迭地抓住真要离去的男人,心惊胆跳地说道:“我现在可是你师弟的人,当真要把我往死里坑啊?我们家一家老小的命可全掌握在你师弟手里,要是真率兵攻入南楚,不等着被满门抄斩?” “你先为难的我。”承昀傲娇地瞥了一眼,又甩着那双擒着他衣袖的大掌。 “怎么就为难了?问问都不成吗?你这冷情的世子的面具不装了?”章棱又气又怕又恼,在这战事一触即发的节骨眼,扔下他一个人对吗? “你胆小怕事的人设都不装了,我的面具崩了算什么?全天下都知道西尧摄政王府追妻不要脸,宠妻最积极。” 章棱不由得竖起大拇指,一脸嫌弃地撇了撇嘴,“好歹我为了潜伏在东越暗卫营,二十多年来,他一直屈居于杨翎之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王爷都不曾这般冷待我……” 黯然心伤地偷偷觑了男人的脸色,见他没有任何表示,章棱又一个叹息,“苦等十余年都没等到王爷把我招回去,好容易熬了二十年终于出头,刚爬上暗卫头子的位置,都还没焐热位置世子就来了,这不是一辈子都跟我过不去吗?” “跟你过不去还会让一上午的半子。”承昀可没有被这哭哭啼啼唉声叹气的模样给哄骗了。 “你咋的不一刀把我捅没人就算了,一个个的,杀人诛心都不用刀啊……”章棱心里那是一阵说不完的酸啊! “都说不用刀了,真用上刀不就对不住你了。” 承昀那张矜贵傲然的俊颜,说着最不着边际的作弄,差点没把章棱给憋内伤了,身心受创地紧紧捂着胸臆,一个字儿都吐不出来,长指颤抖着指着人。 打小就知道王爷这唯一的儿子聪明绝顶,是个百年一遇的难得将才,未曾想耍起嘴皮子,能把人气得内伤…… 当年梁王第一次寻求合作,父王没有给出笃定的答案,反倒偷偷派人跟着梁王使节回了东越深藏多年,只为抹去来处的痕迹,安安静静地沈寂至今。 摄政王知道梁王那黄鼠狼给鸡拜年的心态,更不可能无条件地信任,在后来看似来为厉煊寻求庇护,实际上也是打着洞悉风尧军的算盘,父王基于礼尚往来,自然不可能少了回礼。 几次潜入神国皇陵的人力耗损,让章棱有了表现的机会,到现在可以站在厉煊面前,都是分不清楚血与泪的汗水交织而来的荣光。 “详细状况我也不清楚,守好冀州城再想法子问清楚。”承昀见差点气得没命的男人,抿了抿薄唇笑笑安慰着。 “这人话还稍微能听。”章棱呼出了积累已久的怨气,不解道,“我总觉得能准确地将我安排到这来,没有明面上那么简单。” 这事儿细思极恐,真的越想越不安,就这么恰巧轮到东越下派官员来此,似乎就是故意要将他暴露在煊和帝眼前。 谁会注意到当年的城奕军里的一个小小校尉? 不想不慌,愈想连他也担心到底是谁在背后窥看他们? “这时机来得真的太巧,不过不得不说是件好事。”承昀原本也忧心傅惟离开之后,冀洲城可能会成为难以控制的隐忧,所幸一切仍如有神助的顺利…… 忽地,一道人影窜入颓圮的霜色院墙,快速地来到两人面前跪地恭谨禀报,“主子,曹太后动手了。” 承昀手上的云子不经意地钉紧在棋盘之上,虽然心中诸多不可置信,仍轻轻地挥去来人,“你怎么看?” “那两母子反目是迟早的问题,否则我俩真要在这下一辈子棋。”章棱看着心爱的实木棋盘被破坏,五脏六腑心疼得都疼了。 承昀神色一凛,眼底有难掩的失望之色,“估计三日内关纬那就有消息回来,你这得做好准备。” 他们都高估了亲情在皇家的影响力,曹太后被恭顺帝冷待了几年,面对许后送来饿大礼,好容易有机会回到权利巅峰,想来是不太可能放弃。 “卑职领命。”章棱怔了怔,猛地挺起腰身,从容自若地清了清嗓子。 () .23xstxt.m.23xstxt. /54/54592/19415565.html 第八百六十一章 逍遥 着急地观望四下无人,章棱才松了口气回望突然变了性子的男人,被他突然来这一下,差点忘记现在是东越派来的同知,不再是风尧军里的小兵。 承昀在年幼时,几个老将就曾讨论过,王爷为导正他左利手的手段,世子也能一声不吭地概括承受,他知道小主子将来前途无可限量。 摄政王早年舍弃皇位,看似带王妃逍遥了半辈子,然而明眼人都晓得两人没沾上帝位反而比以前更忙,赵太后权势被架空的态势下,几乎包办了前朝后宫所有事物,跟逍遥二字从来沾不上边。 “走了。”看着父亲的旧部待他如旧,承昀不经意地勾起一抹弧度。 “等等——”章棱赶忙上前拦人,接下来要做些什么总要留下圣旨啊!之前还会给他一份圣旨送粮,现在呢?“总得给我留个明旨啊!” “冥纸?”见章棱煞有其事地点头,承昀也跟着理解般地抿唇点头,“我回头准备好烧给你。” “什么?” 章棱以为耳朵听错了而怔了怔,讶然无言地目送男人离开,印象中以前的世子不是这样的,发生了什么事儿?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正打算起身追人,清冷沉着的嗓音便远远传来一句话,他停下了脚步,猛然惊觉似友非敌的那人应该也想到这茬了,而因此千方百计将他弄到此处。 与其将冀州城交给一个不确信之人,还不如寻一个存在且煊和帝信任之人,两边的人马都可以安心交付所托。 看世子脸上那不知从何处来的欢快,难道已经知道安排此事之人? 想追又不能追的踌躇……挠心啊! …… 承昀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城外大营,迅速发布军令整肃队列,只等着章棱的军令来调军。 有什么比以东越之名来借雍尧两国的大军,直逼南楚国都更刺激恭顺帝?三国援军给他支持,到底用不用? 可能光是这个考虑就能把恭顺帝给逼疯! 四国之势能否改变在此一役,如若能以宫变来控制局势,自是减少伤亡的最好办法,真不成,叫恭顺帝回头掌控了大军,那么一切可就没那么好收拾了。 最好的方式自然是兵非兵,看似能帮他夺回帝位的兵勇,却没有人会真正为他卖命的戍卫,听起来真是令人通体舒畅! 关纬与他约定了时间,如若曹太后当真拥立太子继位,他可即刻取出手中的诏令,以清君侧的名义起兵肃清宫禁,关纬的狠戾利落手段,应该不需半日就能控制前朝后宫。 恭顺帝身旁的精兵个个身虚体弱,哪有多少人能为他兴兵?只要能顺利掌控宫禁,曹太后手里掌握的三千禁卫军不足为惧。 一旦成功控制宫禁,恭顺帝虽会对清君侧的军队起疑,然而一旦否认便会落个师出无名,他也失去回到皇宫的机会,按着他对恭顺帝的了解,他绝不会拒绝更不会放弃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好意。 因此,他只需等待光明正大带兵进入南楚的机会,而曹太后已将机会送来眼前了…… 快速地扫过南楚的地志图,在沙盘上设下四色旗帜与兵行之法,此刻隶属摄政王的暗卫楚铭,扰乱了整个军营宁静地飞跃在各处营帐,不顾身后追兵直抵大帐,带着西尧的口信来到帐外求见。 “世子。” 承昀原本无法理解丈外的喧闹,一听楚铭的称呼不由得嘴角抽了抽,父皇这时候派楚铭来是打算作甚? 掀起帘幔便见楚铭恭谨地跪在地上,后头一大把的重甲兵士追得气喘吁吁,差点上气不接下气撅了过去,为首的戍卫喘不上气地指着楚铭。 听得来人喊出世子,所有的将士顿时松了口气,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软了腿脚落坐在黄沙之上。 来人代表着父王不好拂了脸面,承昀又气又好笑地问道:“何事?” “王爷口谕,太皇太后颇为满意世子妃的大礼,但是身体状况大不如前,眼下情势务必速战速决。” 承昀:……什么叫满意?什么叫速战速决?这还需要特地来说吗? 若能速战速决,他何必纠结在此地等候消息,当真是说比唱得好听,不应该只为这几句废话吧?托人来讲几句废话,太不符合父王的习性,只得耐着性子提问道:“然后?” “湄湖山的杏树枯萎了。” 此话叫承昀兴味地挑了挑长眉,眼底也在此时绽出了笑花,楚铭明白小主子已懂得个中含意后,旋即拱手起身,再次头也不回地飞离营地。 想不到父王对梅绮城之事也是积怨已久,不过是时机未到尚未出手,竟不知何时遣人进了湄湖山,还成功祸害了代表南楚国祚的银杏树。 父王与母妃早就准备好,如何从民间破坏南楚的信仰,挑准时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以身作则地告诉他,这才是最好的反击与复仇! 此时,谢霆嘴里刁着狗尾巴草,口中哼着城里最新传唱的小曲儿,踩着悠哉的脚步与黎祈勾肩搭背,跨过东倒西歪的戍卫来到主帐前,不明就里地看着一地虚软无力的将士,满是纳闷地问道:“我们的将士也中蛊虫了?” 看着喝得没正形的两人,承昀深吸了口气平复心中郁闷,叫两人发挥本事有多散漫就多散漫,每天进城花天酒地给楚越两国的探子留个念想,果真是超常发挥的本色出演,隔着好几人的距离都能嗅得到酒气浓重! “追人追的。”承昀压下心中同人不同命感慨,怎么就轮不到他也能回老婆身边匪类几日呢? “楚铭又来了?”谢霆一个激凌紧张得四处东张西望,酒意都醒了泰半。 黎祈打了个酒嗝跟着四处寻不着人影,不解地拧眉问道:“谁能让你那么紧张?至于吗?” “至于,当然至于!楚铭的轻功在西尧说第二,至今都没人敢喊第一,以前师父要我们几个穿上重甲得追着楚铭跑,能追上才能有饭吃。”谢霆就是常常吃不着饭的那人,因此提到楚铭心里疙瘩从没放下过。 “那么厉害?一定是重甲拖累了你们,别想那么多。”看他紧张黎祈心疼地安慰。 () .23xstxt.m.23xstxt. /54/54592/19422226.html 第八百六十二章 软弱 这难兄难弟真是相逢恨晚,以前怎没发现这么好玩的人? 能假能疯能玩又能喝!谢霆就是妥妥的大玩偶啊! 他心里就觉得,风尧军在承昀的带领下,是一支无所不能勇武之师,没什么是办不到的事儿,而且几次战事的起末来看也的确是如此。 由他指挥的几次战役,全都在伤亡最少的状况下完成,尤其那异能之眼独创的朔夜攻城至今无人能解,如若他真有心夺天下,恐怕没有哪座城池有能耐躲过他的朔夜伏击。 而且楚铭本就出身风尧军,真有能耐搞得鸡飞狗跳,那算是新兵训练不是?长年没有受过相关培训的他,打从心里那叫一个万分期待。 「什么时候也带我追追楚铭好不好?」黎祈醉眼不再,几乎渴求地拉着谢霆拜托,若追着楚铭跑上几圈能换来通天的本领,跑到精疲力尽他也甘心啊! 「爱追你就去,别扯我啊!」谢霆吓得不轻,急忙挣脱手臂上的哀求,「松手,松手,师兄肯定有所要安排了。」 两人说是醉也没真,能从冀洲城一路摇摇摆摆走回营地能醉到哪儿去? 「师兄。」谢霆一改醉态恭谨揖礼,回来的路上已看到戍卫们正做拔营准备,想来已有往南的打算了。 承昀轻描澹写地瞟了两人一眼,转身进入大帐,两个人摸摸鼻子赶忙跟上脚步,帐内在沙盘上已落了几面新旗帜,在旁思索的男人剑指清勾两人凑近。 「父王南境已有安排,想来一路上不会有太多阻碍,入夜之后点兵三千,先随我进昭溪城,点上一万兵士换上南楚百姓的衣着分批从官道、山道、水路、漕运进入南楚,不求以最快速度到达楚城,要融入百姓散布湄湖山的千年银杏枯萎凋零之事,半个月后,恭顺帝在哪,我们就在哪。」 「领命。」 两人齐声抱拳,承昀嘴角抽了抽,不由得怀疑真喝醉了,按下黎祈的拳头苦笑问道:「你领什么命?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我?」黎祈偏头不解的指着自个儿的脸蛋,纳闷问道,「我不用去?」 「你去了谁领章同知的令?」承昀真气笑了,喝了离魂酒吗? 闻言,黎祈立即拧起能夹死蚊虫的深锁眉头,不情愿地怨声载道:「不能换个人接吗?我也想跟进…南方不是还有清家人在?我们可以换一换。」 父皇希望他能跟着承昀好生历练,如果又被留在后方镇守,他何时才能有所成长? 「不可。」承昀果断地否决,这些日子要他日日买醉不是没有原因,不这样如何让煊和帝安心将兵权交给他? 他清楚风尧军的各项处事,更清楚每个师兄弟的所作所为,章棱一旦表态要将兵权交与西尧,定会被扣上助反的之心。 将平定内乱的援军交由长年不务正业的黎祈,让煊和帝相信一切不会对南方局势有所影响,他们才能安稳拿下南楚。 「为什么?」黎祈心里那叫一个酸啊! 「你的前半生全在东越的计划里,只有与你真正交手之人才知晓,究竟恢复到什么样的程度,建功立业不急于一时,托住煊和帝半个月南楚可定」承昀看着一脸不服的男子,不知为何心里涌上了一丝欣慰。 那个只会拖人后腿的顽童似乎真长大了,还好他从未因为病弱放弃自我,难怪颜娧敢让他出来见见世面。 「我?」黎祈绝对想不到废材名声也能被拿来当作制胜武器,这跟他料想的不太一样啊…… 「你的责任重大。」承昀从怀中取出一枚风痕绕梅的虎符,勾着意味深长的浅笑交与黎祈,「一场战役仅是前方战士的热血拼搏,还得有一个值得信赖足以扰乱敌军耳目的将领。」 接过令牌不停摩挲篆刻的痕迹,又拿出怀中代表锦戍卫的苍鹰虎符,即便承昀抽调了一万多的风尧军,后来驻防兵力,再加上锦戍卫…… 哇!十万雄兵在手是什么感觉? 一种被托付的成就感油然而生,那是被由衷信赖的底气,也在瞬时明白他掌握的不光是手上的十万兵士,还肩负着承昀一行的安危。 湄湖山的千年银杏对南楚,犹如他们当初想办法破坏的梅林相同,都是百姓的信仰所在,百姓没了心灵支柱,乱象定会随之而来。 经冀州城一役,南楚帝后身体大不如前,更别说带了数万残兵回国,又会沿途造成什么影响,当年的黎后与黎祈受了多少折磨,那些年梅绮城的百姓吃了多少苦,这些全是颜娧要一一讨回之事。 而且何止颜娧要为黎莹一家声讨?父王母妃更是早有准备,深受其害的他比谁都明白楚越的不轨之心。 因此他的确是麻痹煊和帝视听的最佳人选,反正锦戍卫里除了君家兄弟之外,真正清楚他痊愈多少之人微乎其微,更别说眼高于顶的姜叙,从来不曾将他放在眼里。 他敛起了眼底的不甘心,露出了似笑非笑的兴味浅笑,「你就不怕我带着大军南下叩关?」 「会的,一定会有那日,只是往哪个南面而已。」承昀将一支小型旌旗安放到距离沙盘极远的东南方,勾着耐人寻味地浅笑道,「你心中怨气终会有得以抒发的一日。」 黎祈打了鸡血般地抬眼,兴奋问道:「当真?」 「娧丫头剪忧山的几个师兄已试验突破边境之法,罪魁祸首的踪迹定会为你们一家奉上。」承昀扬着宽慰的浅笑说道,「丫头说了,犯了错躲起来就好?图谋不轨的两王始终欠你们家一个道歉。」 黎祈不可置信地愣愣地看了承昀,又撇头看向谢霆,原来一家人的委屈从没有被忘记,即便等待时间漫长而痛苦,他也愿意等待…… 等待复仇的种子不再软弱可欺,等待他能以一肩扛起所有责任,率着大军踏平东越的那日…… 思及此,黎祈不由得眼眶又酸了一把,埋怨道:「你们两口子总是有话不说清楚,就不能早早给我一个痛快?」 「你看过娧丫头什么时候把话说在前头了?」面对这样的埋汰,承昀不由得笑出了声,颜娧那性子若真将心里的一切毫无隐藏的交代清楚,那还是颜娧吗? 为您提供大神隨玉而安的《谪芳》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八百六十二章软弱免费阅读. /54/54592/19427179.html 第八百六十三章 篓子 黎祈不由得眉尾抽了抽,这的确是大老实话,如果颜娧的思维能被轻易洞悉,那还真是天要下红雨的征兆了。 「我们俩商量了,如若真要留下一人作为后援,那么留下你最适合,煊和帝太了解我们几个师兄弟的禀性处事,必定会想方设法多方掣肘,对你就不一样了,」承昀眼底闪过一丝狡黠与玩味,「基于两王于北雍造成的影响,心里多半会因为心虚而不敢给你太多管束。」 「看不出来他那人还挺要脸的。」黎祈颇为惊奇地搓着下颌。 这话说得承昀脸色沉了沉,谢霆羊装不懂,故意打哈哈。 「你在内涵谁?」 「我那敢说谁呢?」 「欸——」 两个酒伴意有所指地指着对方,笑得那叫一个泯灭良心,逼得承昀没好气地云袖一挥呵斥着。 「滚——」 「好嘞!」谢霆本想拉着黎祈一同离开,在师兄清冷的注视下松了手,想也没想就摸着鼻子领命离去。 黎祈是北雍皇族,师兄罚不着,他可不一样,官大一级压死人,师兄心一横都能把他捏扁了。 待帐外之人走远,黎祈以帐内铜盆来迅速洗了把脸,无奈地落坐在一旁,方才的醉态已全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满腔不服输,倔强地把玩手里两枚虎符,脑袋里幻想着大军踏平东越皇城的骁勇。 「这酒得喝到何时才是个头?」黎祈抬眼无奈地回望。 说是喝酒,不过是泼几盏酒水在衣衫上,并买通了小二把酒水兑成清水,真这样一连喝几日得先醉死吧! 懂得那眼里的失落与忧伤,承昀语调里仅是安慰地说道:「如果南楚没有意外,很快。」 世上哪有绝对成功之事? 虽说用人不疑,然而只要将政变之事交付在他人之手,此事就没有一定的结果,关纬独生子的终究命丧蓟山,这些年并未有任何异常不代表不会有问题。 处事谨慎如他,都不能容忍颜娧被两王设计,杀子之仇真能耐得住? 因此,他留了个心眼,不明着派遣大军入南楚,如若真有万一,至少能以百姓身份全身而退。 「兄长在白杨县的两万军马已经悄悄往南移动,如若可以我们……」 「不需要,鳄军已被调往暮春城的途中。」 黎祈的满心期望被狠狠地浇了一头凉水,鳄军创于承昀之手,军中纲纪不亚于风尧军,如若真有所冲突,只怕胜算仅剩一半,东越不是没有任何动静?为何会在此时选择驻军边境? 忽地,黎祈怔怔地看着胜算在握的男人,眸光由怔愣到逐渐放大了眼珠子,几乎跳起来的起身呐呐地问道:「鳄军留了后手?」 「本世子没有习惯拿石头砸自个儿脚的习惯。」承昀单薄的唇线勾勒了不明显的笑意。 按着对厉耿的了解,那软弱的性子绝对不敢将鳄军留在晓夷城,加上奕王也出了事儿,会更害怕得了相同的下场,将鳄军献给煊和帝不过早晚的问题。 一切果然也不出他所料,削籓的消息才放出去没两个月,厉耿已主动率军入京并献上虎符,对晓夷山的掣肘之力,对庐郜二县所有能产银子的产业,也全都没有能力介入,如今真真是个闲散王爷了。 活在北雍的日子过得太过低调也太过谦卑,已叫他忘记如何成为叱吒一方的靖王,因此只能守着税赋度日了。 经此一事,他想再豢养任何兵勇难了,当初耗费心神建立的军营落了个无用之地,反倒是晓夷山的百姓自主性地在岩壁军营里落脚,并与振鑫镖局签妥了护守的合约,致力维护茶山的安危,因此,厉耿注定不光闲散,还是个两袖清风的贫苦王爷。 能将一手好牌打成眼前这样,除了厉耿也没几人了,破坏信诺使然的结果,必须由他一肩承担。 「你…你…」黎祈你了老半天也没敢将可怕二字脱出于口,基本上力家人的心性根本被他捉摸透了,如若他是煊和帝也不可能轻易放过训练有素的鳄军啊! 更何况厉耿还是主动奉上兵符,只求一息尚存,不知道他是否后悔当初要逃离归武山了…… 「我那师弟本来就不愿意看到三王鼎立的局面,有机会能树立威信,自然会毫不犹豫的执行,厉耿在晓夷大泽没有后盾,已经算是煊和帝的弃子,厉峥仍与神国之流私相授受,试图推翻厉煊复辟神国。」 承昀将旗帜放到与冀州城交接的一座南楚小城,放低了嗓音接续说道:「不管南楚逼宫之事如何落幕,都会有一组人马来到此地,你可想好如何接应了?」 「当真随我处置?」黎祈欢快的眸光不敢确信地确认着,男人则是回以确信的眸光并轻轻颔首。 要来的不管老的小的都会是当朝帝王,真这么想要帝位,给他一个又何妨? 厉峥想要复辟神国?嘿嘿……那么他知道该如何帮忙了。 「不后悔?」黎祈赶忙再确认一次。 「捅了天大的篓子都有丫头给你兜着。」承昀再认真不过地颔首。 黎祈闻言凝眉不确信地问道:「怎么不是你帮我兜着?」 「你父皇那儿,我怎兜得住?」看他多番确认的谨慎模样,承昀不由得笑意更深,原来黎祈当真有所成长,只不过迫于现实必须维持着那份纨绔的表象。 「说的也是……」得了保证黎祈离开营帐前,再次回头看了眼,咬着唇瓣思忖了会儿,才小小声地问道,「可以借我银子吗?要招待人得太寒酸,可不太好丢了我们的脸。」 承昀不由地笑了,只得摇头给他递了两张面额千两的银票,叮嘱道:「省着点花,太快花完可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行了,我等你的消息,你等我的好消息。」 黎祈扬着灿烂的笑颜离开营帐,笑得那叫一个心花怒放,更是笑得黎承眉头深锁,不禁暗暗担心他口中的好消息是几个意思? 刚才夸过的有所成长,能不能先收回来以观后效? 他那样子不会是只有外表成长,内心依旧是那个容易祸害他人的黎祈吧? 话都说了,银票也给出去了,他能怎么办?只能硬着头皮等待他的好消息啊! 为您提供大神隨玉而安的《谪芳》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八百六十三章篓子免费阅读. /54/54592/19432346.html 第八百六十四章 狐徽 “真的?” “我们有仗打了?” “当然!先前调拨的人马已经屯守在冀州城,说是南楚首战失利之后,仅仅退兵八十里,在边境摩拳擦掌打算随时再次进攻,今年到任的章同知不堪南楚驻兵边境的压力,已经八百里加急通知三国,联军进攻的旨意一到立刻出兵。” “朝廷可还有调兵的意思?” “对!我也想去。” 锦戍卫灰暗的地牢内,前来换班的戍卫破天荒聊起了四国局势,几个戍卫斗志昂扬地吐露着内心的憧憬,个个都想上战场争搏一方天地。 这些话语,一字不落地传入单珩耳里,一直以来装疯卖傻的他第一次面露惊慌,不明白南楚抽的什么风,怎会真率兵前往冀州城? 一直以来他们的交易都在台面下进行,说要将颜娧送去南楚也是他亲自见面商议,有什么事儿需要兵临城下来解决? 不行他得想办法出去,此事若牵扯到东越,难保不会影响复辟神国的计划,没了奕王他还有厉峥可以作为号召神国的幌子,好容易找到了神后传人,盘算多年的计划怎能因此中断? 他还要踩着两王的权势一步步踏上神皇的位置,南楚是他平衡四国势力的最大盟友,决不能在此时失去臂膀…… 单珩起身颠三倒四地起身,软绵绵地攀在牢门上,有气无力地敲打着石门,虚弱地发出梗塞般的痛苦呼喊。 “救…救…命…啊…” 几个戍卫得知人已上钩,各自交换了个神色示意,旋即按着主子的计划前去关心,主子们的意思本来就想着把人给放出去,所以连等会怎么表演的死法都安排好了,就等着知道单珩出去能勾搭什么人。 换值的戍卫也在此时羊装疏忽,没有扣上通往上层的牢门便赶往查探,被关在一旁苦等不到家中救援的李泽也惊觉有异,急忙从石缝关注着一举一动。 陪着关了那么久,他始终不相信,那个号称有通天之能的神国使者,会因为关在此地而发疯,等不到援手的他满心期盼着,单珩能有救他的一日。 方才听得戍卫们在谈论四国战事,难道他会在今日逃离?南方的战役与他有何影响? 果然不出他所料,前来观望的两名戍卫,一个才接近单珩就被反手快速撂倒在地,瞬间被折了颈子当场断气,另一个根本没来得及反应也被绊倒,磕碰在地的瞬间失去了意识。 快速摸索了戍卫腰间上的钥匙与徽记,并脱下囚服换上戍卫衣着,门外的戍卫等不到回音,在此时不放心地喊着:“怎么回事?” 李泽连忙捏了捏嗓子,沉声说道:“没事,赏他几个拳头不就安静了。” “那就快点,还等着给主子交差呢!”门外戍卫朝着灰暗不明的甬道吆喝。 “马上好了。”李泽朝着路经门口的单珩使了眼色:救我…… 单珩唇际勾着寓意未明的浅笑开启牢门,眼神示意他换上另一个戍卫的衣物,得了逃命的机会,李泽自然半刻不敢耽搁地换上气绝戍卫的衣物。 两人泰然自若地缓缓步向往上层监牢的方向,在核对完身份之后,出乎意料的顺利离开了地下监牢,一切平顺得叫单珩直觉不可思议。 在看清地监外留守的姜叙安排人马,这才真正相信,姜叙竟真安排了人手在等着他逃离,直到两人离开营地,单珩才放下悬在喉际的紧张不安。 颜娧看着两人的身影骑上备在营外的瘦弱老马,缓缓隐没在黄沙之中,落坐在参天老榕上的小脚仍没有半点忧心地晃悠,反倒是一旁裴谚看不下去了。 “关了几年的人就这么放了?” 颜娧将这一季的郁离醉交给了眼前的男子,然后指着远处的沙地后,不解的问道:“这算放人?” 既然姜叙谋划那多时要放人出来,好容易逮到黎祈离开雍城半个月,守着监牢的人手几番轮替之后,终于轮到今日,看守之人全是他安排的内应,此时不放人更待何时? 裴谚被问得面色难看地一噎,心有不甘地推掉酒水,“是不算,但是放回雍城又会生出一堆麻烦事儿啊!” 还好他早将伯府一家全安置到归武山去了,否则最不放心的该是他了,谁知道贼心不死的单珩会不会又打上颜姒的主意。 不要脸的恭顺帝都敢打着寻找国祚之名举兵来犯,单珩擒住颜姒作为交换也不过为满足当年的盟誓,真有个万一谁能放心得下? 姒儿那身三脚猫功夫怎么跟娧丫头比? 想到要纵虎归山,裴谚心里拔凉得那叫一个心惊胆战…… “没找着颜姒,单珩跑不远。”看着渐行渐远的人影,颜娧终于起身提气眺望远方,确认两人往雍城方向心里反而踏实了。 “妳也知道,他出来一定会找姒儿,还这么大胆放人?”裴谚听得那叫一个气啊! “舍不得孩子怎么套着狼?”没将裴谚的怒气放在心上,颜娧从怀中取出了一枚刻着九尾狐徽记的七色陨铁,“拿好了,我的神国使者。” 裴谚:……他什么时候成了神国使者了? 这不是黎承浮石堂里的宝贝吗?这东西竟也被她拿出来玩了? “难道不是吗?”颜娧羊装不解地回头。 裴谚又一次无言以对:……还真是啊! 裴家隶属于神后窗笼,虽说黎家世代以纯臣之姿游走神国,然而那份忠臣可不是给了神皇…… 不光裴黎两家,而是裴黎承三家自始至终,全都是神后权衡天下之事的得力助手,只不过没人知道三百年前发生了什么,为何会造成神国在一夕之间覆灭。 眼下被颜娧神国使者这么一喊,心里的焦虑整个攀上了最高点,若不是知道她从未有夺取天下之心,真会怀疑她那声“我的”用意何在? “这可是我请工队好容易复刻出来的,不知道凋坏了浮石堂多少陨铁,你可得好生照看。”颜娧十分宝贝地交代。 单珩自诩为神国使者,对神国徽记自当不陌生,此时让他与真正的神国使者明着来打照面,他必定会有绑手绑脚的顾忌。 反正,四国之合近在眼前,玩玩他应该…不打紧吧? /54/54592/19438226.html 第八百六十五章 内贼 困在戏密盒那几个月,她没有白白浪费光阴,山上爹娘给她送来的锦盒全收在她画坊房内的暗格,原本没有多余时间研究那些东西,趁无所事事正好全都给读了个透彻,将神后专属的脉络更是查探得一清二楚。 也终于明白为何单珩非要找到神后不可的原因,没有神后魂力相助,根本无法运用神国遗族,因此她能断定单珩定也从叶脉书那儿知道,四国时光曾被倒转之事,这令她深知单珩这个人不简单。 她知道单珩因为归武山的天灾为如期而至,便不断追查有关她的消息,叶脉书里的承家给了他们明确的线索,裴家这一代没有女儿如何三代结亲? 突如其来的裴家女给了他们线索,将她与神后做了捆绑,为了确认真伪竟一路尾随他们的必经之路,若不是叶脉书的出现,她也无法断定为何他们可以将她的身份拿捏得这般透彻。 想来还是她太过大意了,没想到单珩会利用卓昭想找到她的执念,更欺哄奕王来达成他想复辟神国的执念。 所幸,她那无缘的师父不忍见东越遭逢恶劫,早早派师兄们潜入东越暗中协助各方百姓,否则只怕东越的现况会比现在惨。 如今两王不在了,单珩不见失落与丧气,得知南楚战事竟一反常态地急着离开地牢,可以见得她没有猜错,复辟神国一事从来都与两王无关! 因此,只能将人给放出来观察去向。 看着颜娧不晓得又在盘算着什么,裴谚满腔的疑问真不知从何问起,“妳这么笃定他找的人不是淳平伯府的人?” 微风吹过,颜娧修长的双腿在微风中轻轻摆动,眼睛里倒映着美丽的绿色和蔚蓝的天空,没有立即回答这个让人难以忍受的问题。 都说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没想到这个大好的春日里,她还得阻止单珩谋夺天下,都怪她没事对黎祈离去之前留下的话语多长了个心眼! “只是猜测,也不确定他会去找谁。”看着裴谚的一脸怀疑,她终究没忍心地解释了番,“身为奕王的谋士,不关心两王动向,只对南楚战事有兴趣,你说值不值得上心?” “东越谋士关心南楚之事的确过了……”裴谚也没想透其中的牵连,只能静静听她解释。 “君家兄弟留心过姜叙给的消息,全是南楚在冀州城战前之事,似乎都是有意透露着百烈的行踪,战前没有战后也没有百烈的消息,这个结果让单珩慌了,因此想亲自出马寻找百烈的去向。” “尤其恭顺帝大梦初醒,发现百烈遗失之事也被如实传入地牢,如果南楚都不知道百烈去哪了,单珩急着出去去哪儿找?这不是更令人百思不解?”颜娧在想该不该对他如实说出百烈的去向。 事关神国轶事,清家与剪忧山都清楚清絔的来由,因此对闫茵早产之事全都秉持缄口不言的原则,怕的就是遭有心之人怀疑…… 顿了顿,她还是跳过了这段匪夷所思的小插曲,继续说道:“单珩写下了的东西传出没多久,姜叙便开始着手安排看守地监的人手,可以见得单珩除了要给看信的我下暗示,另外主要是想着要离开地牢了。” “姜叙看似稀松平常的轮序,因为几日前的三个戍卫告病,使得今日的轮值违背了黎祈的命令,你该知道吧?” 见裴谚缓缓颔首,颜娧继续说道:“看守单珩的楼层未免麾下戍卫私相授受,一直以来都是各个大帐各出一人来轮值,不过今日全部来自姜叙麾下,或许他现在正在营帐里兀自开心,以为这番安排目前还无人知晓。” “不对啊,单珩一听南楚兵败他就急着出去?他以为他一人就能撼动雍尧十几万大军?” 裴谚怎么听都怪异,突然地说出心中所想后,不由得怔了怔,呐呐地看着颜娧,“难不成单珩这么多年来都是个多面谍?” “也不算是间谍,而是以两王之势利用了所有人。”颜娧对于他的推断不置可否,唇瓣不着痕迹勾着玩味的浅笑也算答了问题。 裴谚:……他是不是把人想得太简单了? “妳…又是怎么知道的?”他满心里的郁闷,还不知该去哪儿找到宣泄的出口,眼下又有新的推断涌上脑门,“他不会是要回雍城找姒儿的消息,再把姒儿送去南楚换百烈蛊母吧?” “不无可能。”颜娧似笑非笑地晃着长腿,很高兴裴谚想透了下一步,“不过你放心,他很快就会知道百烈蛊母真的丢了。” 其实,她心里仍怀有着一丝希望…… 希望背叛的那个人,能将北雍之事准确无误地传达给单珩的那人,不是她想的那一人。 “妳总不会告诉我,妳连他会去找谁都知道吧?”看着她眼底的落寞之色,裴谚心里不由得泛起了心疼。 怎么会这样呢?难道他们之中真的有内贼? “这也是我希望黎祈开之后再来处理的原因。”颜娧无奈地看向远方,不舍地发出一声叹息。 黎祈这辈子吃了太多苦头,好容易走出母亲被谋害身死的心灵伤痛,能活了下来将信任再次交朋友已是不容易,如若知道倾心相交的好友留在身边,只是为了博得信任方便传递消息,不知道得有多难过…… 这些年看惯了为搏荣华的人心变化如她,也不知该怎么安慰黎祈,倒不如等他奔赴前线再来收拾善后,放出单珩他是知道的,但是单珩要去找的人,她不打算给黎祈知晓。 “妳还真知道啊!”裴谚汗颜地瞥了眼故作轻松的女子,心里莫名感慨啊! 亏他裴家还自称掌握天下脉络,他们通晓天下事的本事,是不是被封印了?能不能留点活路给人? “有兴趣知道你跟上就是了,我希望是我错了。”颜娧也是一脸感慨。 她又何尝不难过?相识十年没能看清真实的一面,又怪得了谁? 被她那无限感慨的模样给挠得心痒,裴谚当真倏地一个提气就飞离了老榕追着单珩离去。 能让颜娧惋惜之事太少了,他自恃将雍城保护得有如铁桶般周全,着实不信有人能背着他翻出花来。 /54/54592/19443356.html 第八百六十六章 行到 雍城西郊,潇湘竹林 绿竹漫山映翠,凤尾森森,龙吟细细,远处潺潺流水,僻静悠远,宛如人间仙境般的悠远怡人。 裴谚一路收敛气息,远远尾随着暗卫留下的印记,发现两人并未进城,而是往城西近郊来了,百般纳闷地继续跟上线索。 先黎后离世后,此处鲜有人迹,尤其在发生敦睦伯府之事,被说成楚三姑娘的殒命于此,使得往来的人烟更加稀少。 然而这里到处都留着先黎后存在过的痕迹,雍德帝至今仍委以户部定时安排人手来打点,使得此处有如世外桃源般的闲适悠然。 据暗卫所言,单珩已熟练地带着李泽,顺着苍蓝江支流潜入竹林,暗卫推敲他并非第一次来此,更小心翼翼地跟随着不明显的足迹,来到一座潇湘竹搭建而成的单进小院。 借着茂密的林叶阻挡身影蛰伏在密竹之上,看着单珩熟门熟路地使用屋内陈设,写下短笺便找着养在柴房外的鸽笼传递讯息,确信没了鸽子的踪迹,才转身进屋。 随后赶到的裴谚利索地将半空中的信鸽擒下,郁闷地看清内容,只得耐下不悦地将短笺塞回信筒,看着鸽子逐渐远去的小身影,终能体会颜娧心中的感慨。 短笺只写下“行到水穷处”,娧丫头说事关黎祈,已经足以明白人与地…… 君子笑的起末,娧丫头始终不曾摆明身份,除了随身近侍根本无人知晓,正常人也不会怀疑她在归武山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多数往来的世家公子都是为如意书舍而来,难道那些看似不待见的过往,只是为了接近黎家兄弟进而博取同情? 这辈子黎承都没有继承皇位的可能了,皇嗣几乎被扫除殆尽的北雍,还有谁能与之为友? 只有黎祈…… 在他解禁回到归武山相陪时,多数人都以为他才是东主,曹同知那儿多数庶务也全是叶修跟进跟出,真正看过契书上颜娧二字之人少之又少…… 到底中间出了什么问题? 也是因此,她才能披着他的名字四处游(招)山(摇)玩(撞)水(骗),害得他好几年出门都不敢自我介绍何许人也。 爹娘对这女儿有多慎重,将他丢出家门的动作就有多迅速,包括祖母都上心地将整个平安寺的僧人全给安排了,暗卫比明卫还要多的情况,说戒备森严真的不为过,为何能顺利闯入初心湖上游投放那么多金丝楠木打算破坏闸门? 如果没有人里应外合,怎可能将暗卫们带离岗位,再让魏国公府之人下手? 若不是后来发生了落水事件,承昀与颜娧的婚约绝不会提前公开,难道从她落水开始就是确认身份的算计? 思及此,裴谚胸口勐地一窒,当时没有想透的问题,似乎有了答桉,他们苦苦寻找的内应,真会是厉行? 当时的他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傻小子,真能把大伙儿算计得分不清东西南北? 娧丫头这是叫他来找心塞与内疚的? 当时为了照顾她的生意而广发邀请帖,怎知道打小就坑她这么一把,难怪话里话外全是他自个儿跟来查探,是要挖个坑把自己埋了的意思? 裴谚越想心里越是不舒服,从父亲手里接手裴家脉络迄今,一举一动全在别人的算计里,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了? 终于明白为何暮春城一役之后,裴承两家都不再阻止颜娧介入四国之事,这是各自心里都清楚事情已是无法转圜之地了…… 就在他郁闷得想一把火烧了小竹院时,收到信鸽的人儿正好骑着一匹瘦弱的老马姗姗来迟,与他平日纨绔不羁的形象一般无二的散漫。 在竹院门口还不小心跌下马的漫不经心,意兴阑珊地拍拍一身尘土,不在意地随手将鞍绳套在竹门上,踩着浪荡的脚步进入正院,叫人不禁怀疑这样的人真能欺瞒他们十来年? 忽地,门内的怒气冲天的单珩,狠戾地擒着厉行颈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人压制在竹院地上。 然而,厉行似乎早知道会有这样的状况,脸上尽是蛮不在意的轻蔑眸光,高举双手过肩,戏谑笑道:“这不是出来了?有什么好生气?” “关了那么多年,还是自己想办法逃出来的,我能不生气?” 单珩愤恨地加重了指尖上的力道,偏偏掌下之人丝毫不在意地又笑了出声。 “说什么呢?没有我想方设法留在雍城,谁帮你里应外合放人?你当黎祈真是百无一用的草包?” 单珩凶狠的眸光因为身下男子丝毫未受影响而暗了下来,不得不承认所言即是,若不是有人事先透露君家兄弟会同行之事,他也不敢贸然在今日逃离地牢。 本以为会发生大打一架的李泽,不明就里地愣在屋子门口,眼前的男子他熟得不能再熟,甚至一度以为不可能将他纳入麾下,眼前发生的一切却在说明,他一直是单珩的人? “为什么到现在才肯放我出来?”单珩掐着颈项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无法理解他的考虑是什么。 “嘿嘿——”厉行早已不着痕迹地驭气成甲护住颈项,悠哉地提气握住颈上的大掌一点一点地扒离,不顾单珩惊愕的眸光,嘲讽道,“怎么说两王都欠了我们家人命,我那个懦弱的大哥不报,总不能我也不报吧?” 突如其来的疼痛,叫单珩以为手掌快被捏碎,居然不知道厉行何时练上了硬气功,这玩世不恭的臭小子竟愿意起早贪黑来练功? “别这样看我啊,会害羞的。” 被笑语嫣然地回望,单珩心里又是一惊,不由得连忙抽手起身,只见厉行脸上嘻笑不减,不急不徐地清理着身上的尘土。 “我知道跟谁打交道,该准备的自保手段,自然一样都不能少。” “你利用我?”单珩无法置信地质问着一副纨绔子弟神态的男子。 “嘻嘻……”厉行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看似笑岔气地回指着,“你…你说话可得…凭良心,到底谁利用的谁?” 他自小被扣在宫里是为了什么? 别的孩子都跟着师长学习文韬武略,他呢? 陪着他的全都是裴家密信…… /54/54592/19448893.html 第八百六十七章 水穷 随着兄长离开东越之前,他从记事开始,生活里就只有裴家历年来留下的消息拓本,年幼的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记住那些,只知道没有做好,将逃不过梁王的手下的杨翎毒打。 所以,在很长的一段时期里,他的日常就是把邸报的全部翻译完整,再把每一个译本都分门别类地标注出来,等待着梁王的检阅是否与译本相同。 他不懂为什么要与兄长们分开居住,为什么兄长们都去歇息,他却得跟着梁王学习不同的东西,他知道那东西不一样…… 再后来,梁王要求他牢记叶脉书上每一年的特殊记事,要他去分辨四国每一处的异样,是否与书中记载相同,在得知归武山的异样时,奕王也正因不愿被暴露身份而毒杀了父王。 梁王当然不会放弃这个大好机会,趁此将已经熟捻邸报阅读的他伺机给送出东越,看似处处危急的避难全都是有惊无险地逃过一劫,直至得了晁幽君的照拂才得以安稳地全身而退。 他一直以来都清楚颜娧与裴家女之间的关系,她的出现与叶脉书上记载之事截然不同,原本想是记载有误而没有多作他想。 然而……随着连日大雨与单珩的来访,要求他想办法让引走后山看守的暗卫,让魏国公府得以从上游放入坚实的楠木,当时的他无法相信原来北雍的天灾竟是人为造成,却也无法违逆单珩的要求…… 还好山上多数的人手全都往协阳城郊去安顿受灾百姓,根本无人看顾偌大的归武山,才叫魏国公府钻了个方便空子,叫他得以继续无忧无虑地待着。 没有伴随而来的天灾人祸,归武山恢复了欣欣向荣与戒备森严,也正式走入四国各处渡了个皇商的金身,此刻的单珩想再从他这里获得更多消息也难了。 鸾令的出现,裴家女的婚约,他虽然怀疑颜娧的身份,却苦无接近确认的机会,毕竟谁会将一个八岁的小娃儿与神后扯上关联? 多年来他客居如意书舍,虽然想尽办法缠着黎祈为友,也根本无从得知她的消息,直至皇太后伪装成小黎后的祭天之行,让他再次见到了颜娧。 她那受了伤楚楚可怜的娇俏模样,虽然只有在承凤殿匆匆一瞥,也在他心里留下了无法澹去的涟漪,他挑拨伯逍随着黎祈前往南楚祭拜母亲,国宴上的风华初现令他至今想起仍心池荡漾。 看着她与承昀相互依偎且默契十足地败退黑羽卫,此时的他被满腔醋意淹没了理智,第一次向单珩透露了关于裴家女的消息。 也是人生里品尝到背叛滋味的开始,自此他的生活就在与东越不断交换讯息中度过,而他也不再是那个天真憨傻的厉行了。 见她屡屡转危为安,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她平安脱困,忧的是她越来越靠近那个他遥不可及的位置。 神皇的存在并不是与天齐来,而是神后倾心相付,以命相托之人,而他永远都不会是那一人…… 她曾问过他们,即便命运多舛,深受不公的命运捆绑,活着的希望是什么? 将她一步步送入梁王的陷阱? 不—— 那是他最不乐见之事,有多少个日夜都在庆幸黎承将单珩给关了起来,这样他就可以不必再成为在北雍的破口…… 那时他的嘴上说得潇洒不羁,希望仨落魄皇子能顺遂快乐,其实他最希望见到的是水穷缘未尽,能再见到她澹然温婉的笑颜,即便是娇嗔至极的怒目,他也能欣然接受…… 然而总是事与愿违地出现其他潜藏在北雍的爪牙,他多希望能够为颜娧铲除遗留在雍朝的毒瘤,而他也的确那么做了…… 一向喜欢她的聪明才智,根本不需要他多留下什么线索,只要给她一些蛛丝马迹,就能查出个底朝天。 因此从贤妃开始一步步地让那些企图陷害她之人,无可避免地走入陷阱自掘坟墓。 虽然费了一番周折,最后仍免不了她被关入戏秘盒,还好终究她的良人能为她顺利开脱,聪明如他俩如何能不喜欢? 借着他们的手收拾了两王,解了心头之恨,也报了父皇的大仇,她的眼中看不看得到他的存在有什么关系? 有什么比这样的结果更大快人心? 他从来都不怕苦,即便梁王有意将他捧杀,希望他能安分地受制于人,这辈子都只能受他的摆布,梁王却忘了将他送来北雍与兄长相依为命的时间,他有大把的时间追上他不曾追上的过去。 如若黎祈都能办得到,难道他能比黎祈差? 是以他日夜勤练硬气功,时至今日能妥善地运用,这才安排将他放出地牢,如今单珩嘴里的利用……究竟谁利用的谁呢? “单神使,一向胆大妄为,游刃有余地游走两王之间,自以为能一手掌控东越不是?怎么可能轻易为人利用?”厉行额际散落了几绺发丝也未见狼狈之色,优柔温润地整整衣襟。 单珩眸色一缩,眼前的男子一改荒唐神态,心里颇有芥蒂地退了半步,一直以来被掩盖在台面下的事实被当着李泽的面戳穿,叫他有了防备之意。 厉行被那小心谨慎的模样给逗笑,自然知道他在意被戳穿了事实,因此不由得踩着悠哉的步子,不顾李泽愿意与否强硬地搭上肩膀,玩味地望去。 “难道单神使没想到为什么被抓?”瞥了眼担惊受怕的男人,厉行也不客气地戳了李泽一把,“相公子久居织云岛没能如愿回到李家认祖归宗,可是每个月给侯府递的消息可从来没少过。” 李泽急切慌张地想摆脱肩上的长臂未果,只得赶紧反驳道:“单神使知道,在下决不可能违背我们的盟约的。” 单珩从来就不曾将人命放在心上,只在意谋划的事儿能否成功,为达目的即便两王都能牺牲的结果就在眼前,他能随意受人栽赃? 虽然没将话给说白了,但是个中之意仍说的是他出卖单珩,不明白为何厉行要这般诋毁,他只知道不能让此事被当真,一旦坐实还能有命? “你到底什么目的?”单珩愤怒至极地咆孝,吓得静谧竹林里的雀鸟们顿时纷纷飞离。 /54/54592/19453192.html 第八百六十八章 坐看 “在你眼里我不过就是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我能有什么不好的心思呢?”看着单珩,厉行眸光意味深长地问道,“谋权失败的相庄主,你说是不是?” 李泽:……如今的他,还会继续受羞辱吗? 也的确如此,单珩对织云岛的盘算都是清楚的,谁也没料到因为李泽的一时心软,造成岛上布局的一切满盘皆输。 单珩定忍下满腔的怒意,恨铁不成钢地瞥李泽一眼,再次看向厉行的眸光饱含着些许讨好,“拿不拿得下织云岛都过去了,我们再另寻他法,眼下连南楚都有了事端,暂时用不上海船就先搁着。” 就近监视多年的乐稚也没能即时发现有异,或许当初给她带上岛取魂直接用在李泽身上,直接控制他的结果可能会比现在还好一些。 只不过这些事儿都已经翻篇了,现在要想的是该如何找到机会,重新掌握雍朝的控制权,比什么都还要重要! 当初骄傲狂妄的魏国公留下了不少部属,那是黎祈努力得再久也无法第一时间收服的人心,这也是一直以来都不去动用姜叙的原因之一,有魏国公与忠勇侯两人在明处协助足矣,两人的关系越淡薄,他在北雍的行事方能更稳妥。 更别说还有在朝堂内名声鹊起的厉行做掩护,现在的他想进城一趟并不难,想神不知鬼不觉地见到姜叙才是个难题。 “既然知道不重要,当初为什么急着要介入没有船厂的织云岛?好容易现在有船厂又不要了?单神使的思维可真不一般。”厉行又毫不客气地嘲讽了一番。 他怎会不清楚单珩打的什么主意? 黎祈那爱玩闹的性子,偏不与宫中戍卫相同,执意以月相转换来安排轮流掌管锦戍卫的大印,离下一次月相转换还有三日,而下一次的虎符将落入姜叙之手。 这时候找姜叙能有什么好事? 想夺回北雍的控制权?他当黎祈真吃素的? 真要调动兵马那可是要完整的虎符啊! 黎祈将他那奇葩的思维给发挥得淋漓尽致,原本一分为二的虎符,在裴家工队的协助下再次被一分为二,半块虎符在留营老将手里,半块虎符君家派系里,另一方永远也见不着对方虎符的真实模样。 凭借半块虎符只能调动一千锦戍卫,如若黎祈离京,真有重大变故需要调动近畿戍卫,完整的半块虎符也只能调动五千人马。 厉行不否认在此世上贡献了主意,毕竟雍城现在等同他第二个家,真没了神国这些污糟事儿,他当真想着此生就在北雍落地生根…… 凭着他对单珩的了解,这点小聪明非耍不可!绝不能免! 姜叙庶出的身份,在他心里始终是个疙瘩,母亲身为青梅竹马的贵妾,就算伯夫人再怎么有手段也是动不得,骂不得。 外祖家的底气让他能自个儿征战沙场,不怕被人做了手脚掩盖了锋芒,能够真正挣来军功与光明的前途。 因此会选择与单珩合作,说实话他也是跌破了眼镜…… 先是搞了一个国子助教天天陶醉于温柔乡,日日想着能攀上敬安伯府的嫡女为妻,最后缠绵病榻到只剩一口气也就算了,唯一的子嗣还是自个儿的通房生下的孩子,难道那本天谕执着要说故事,没说到故事主人翁的一角该身强体健的吗? 看看天谕到底都给这些人带来了什么了? 娧丫头的那个姊姊,虽在花朝节收敛了锋芒,她名动京师的才女称号,可没有因此落了下风,因此王家那个衰人想吃天鹅肉?不是妥妥的被打脸? 真掌握了一把好牌,没有勤勤恳恳地耗费心力堆累善积,老天能让不尽心的人们坐享其成? 反到是那婢女大难不死后走了把好运道,王家大夫人为了不让唯一的孙儿落个庶长子的名头,择好日子草草把儿子的婚事给办了,婢女成了妥妥的少夫人。 他也不说事好事坏,至少这场人生的博弈里,输了开端似乎也不是怎么的事儿,谁又会知道王家最后会如何? 至少婢女眼下真的是坐看云卷云疏,成了人生胜利组啊! 所以,布局布得步步皆输的前提下,他当真不清楚单珩急着要控制锦戍卫作甚?想以一千锦戍卫拿下雍城? 不说姜叙会说他疯,他也会说真在地牢里关疯了不成? 顿了顿,厉行不由得在心里冷冷地笑了笑,单珩何曾真正关心过北雍之事?他关心的只有如何达成目的! 两王不再,东越也有了新的帝王,他却仍旧以神使的身份蹦跶能不奇怪? 神国的陵寝在东越的地域之内,他需要寻个方便行事的身份,这才不得已选择成为两王的谋士? 厉行外表不敢有任何表现,心里却犹如堕入冰窖般的寒冷,如若真是如此,那么东越这些年不就是单珩达成神国复辟的垫脚石? 奕王谋划此事年事已高,长达二十余年的谋划,也已经年届天命之年,真当上神皇能逍遥几年?更别说梁王这些年已站在权力巅峰,对于神国复辟与否根本不在意,只是一门心思地要抓住裴家女。 若不是将好容易抓到的人关入戏秘盒,打算进戏秘盒来个双宿双飞,只怕他们这辈子都不知道梁王对颜娧抱着难以言谕的心思…… 思及此,厉行略有所思眸光犹如利刃,像是看穿他心思般地瞟着单珩,只见他旋即敛了敛神色,为掩盖手足无措而清了清嗓子。 “为神后效劳本就是理所应当之事,当然要想办法为即将重返的神后掌握该有的一切。” 看着那欲盖弥彰的模样,厉行在心里冷冷一笑,佯装不解地问道:“那又为何要以百兽园作为交换?” 单珩眼底的仓皇一闪而过,急忙地解释,“怎么会是交换?南楚不是接连两次都吃了大败仗?那只是为了挫挫恭顺帝的妄想,胆敢奢望将神后纳为后宫?” “是吗?”厉行笑不答眼底地问。 “那是当然!这不是找了解套之法?”单珩不知道为何在这个浪荡子面前会这般局促,又急忙解释道,“若非裴家事多,敬安伯府的大姑娘早该在南楚后宫里了。” () .23xstxt.m.23xstxt. /54/54592/19457803.html 第八百六十九章 云起 “单神使口口声声说为神后办事,啊嘶——”厉行羊装费解地凝眉问道,“难道神后会容许神使迫害自家亲卷?” 单珩:……大意了。 以往言听计从的傻小子今天怎么着? 毫无遮掩地暴露他的野心,差点崩不住原有的泰然自若,不禁怀疑眼前厉行今天来接应他的真正目的…… “而且,单神使已经确定神后是何人了?您所安排的事儿是否经过首肯?她真的肯?”接二连三的问题全都问得单珩无法反驳,厉行唇际不由地勾出了一抹冷笑。 果然不出所料,单珩利用两王给他的方便,规划他的关于神国的大业,一直以来都是别有用心地阳奉阴违,真正想坐上神皇之位的人是他! 奕王多年来对单珩哪是事事顺从而已? 不光是临辉城内的城奕军能任意调动,梁王为方便他进出四国打探神后的消息,也是交付了调度各处暗桩的权力,要是知道帮单珩做了一路的嫁衣,会不会戏秘盒都摁不住人了? 本以为没了两王应该没有再见单珩的机会了,谁承想还能收到他写来的飞鸽传书,也只能说姜叙真为了脱离庶子身份无所不用其极。 虽然他凭借军功挣了个伯爵之位,然而在他眼里仍是惦念着家中淳平伯的名号,一腔心思全都放在如何夺得嫡子之位,想来也是觉得抢来的饽饽比较香,这种要不得的心态着实也是头疼。 若不是知道他与单珩勾结多年,实话说谁也看不出来他兄友弟恭的外表下,藏着不愿被身份束缚的要强心态。 看着单珩紧紧掐着拳头不放,他羊装恐惧地捂着方才被掐的颈项,退了半步颤畏畏地抬眼问道:“莫不是我知道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单神使想动手灭口?” 此话一出,在一旁李泽也面露惊恐地退入门内,单珩的为人他一清二楚,否则怎会害得他今日降虫缠身,又不得祖母待见地被轰出织云岛。 如今李焕智已经死了,再也没人会怀疑他的身份,母亲定早已安排好说词,将一切都推到李焕智身上,如今的他可以是重伤初愈的李泽…… 本以为他顺利回到忠勇侯府,岂料在这里听到了不该听的事儿,难道他这辈子注定要在这样的夹缝里生存? 忽地,一抹鹅黄衣衫的纤细身影,不知何时从屋内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李泽身后,纤细藕臂反手握着薄如蝉翼匕首,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前,快速地划过搏动的血脉,霎时间竹屋的门扉上洒满了显眼的猩红。 李泽感觉生命之源不断地从颈项喷溅四散,反手紧紧捂住伤口也未见停歇,举步维艰地困难转身,看着映入眼帘的身影竟是许久未见的乐稚,眸光逐渐涣散暗澹前,他仍无法理解为何乐稚会突然出现在身后,为什么要他的性命? “您可知为何被两王选做合作对象?”看懂了他眼底的不解,乐稚澹漠清冷的眸光没有任何同情,看人失去气力跪落在地,终于噙着一抹讥笑道,“因为夫人掌握了整件事的选择权,而我只听命于夫人的。” “不…可…能…”李泽不开口则已,一开口便涌上满口的腥甜,最后的三个字说尽了对人生的失望,他不知道为何母亲为何至今没有来救人,更无法理解为什么母亲会要他的命…… “您不该不懂的,夫人早就知道您的身份,她容忍您的僭越,容忍您伤害了她的儿子,却无法容忍您弑亲。”乐稚从怀中取出一个熟悉的盒子,取出里头的取魂针细细端详着,“夫人说了,与其养一个不知轻重的滚犊子,不如找个能听话照做的儿子。” 李泽终于颓然倒地,双眼失去焦距前都无法相信真的被当成了弃子,原来他在动手了结李焕智的同时,也了结了自个儿的一切…… 待李泽完全失去了气息,乐稚收好取魂针,对着院外的单珩一个躬身致上扶额礼,“夫人让婢子转告,谢谢神(本章未完!) 第八百六十九章云起 使让错误的事情有了改正的机会。” 在场两个男人都愣了愣,包含隐没在竹林间的裴谚,都对这个杀伐果断的女子感到心中震荡,不到半刻钟的时间竟已取走了李泽的错误。 李泽兄弟阋墙犯下重罪,原本侯夫人打算掩盖过去,结果他企图谋害承家的子嗣搞得人尽皆知,这事儿侯夫人再怎么想改变也无法转圜舆论,眼下单珩又拉着他逃狱,全都是情理法皆不容之事。 如若忠勇侯府还没有任何表示,下一个倒霉的就是宫里的李淑妃了,孰轻孰重侯夫人还是拎得清的,没了儿子她还有孙儿啊! 皇权与亲情,侯夫人果断地选择了唾手可及的前者,有了权势还有什么是得不到的? 儿子不争气没关系,孙儿能听话就好,为了不让庶子借机踩上她头顶,因此侯夫人亲自跪到宫门前忏悔李泽的罪孽,亲自向皇帝坦白了两个儿子阋墙之事,恳请雍德帝可怜无辜的李焕智,更请旨将世子之位传与孙儿。 幽居深宫鲜少管事的李淑妃,竟也在此时陪着母亲一同跪在宫门口请罪,把额头都给磕出了妖冶的猩红,雍德帝此时那还能不管? 为了让颜娧能接着放长线钓鱼,他也只能遂了侯夫人的意思,当下就拟了圣旨把事儿给坐实了。 更没想到,从不显山露水的忠勇侯夫人,还是个能大义灭亲的女汉子,甚至以退为进地保下了属于嫡系的世子之位,更成功地压制了蠢动的庶子。 听完乐稚那叫一个云起云涌的故事,这仨不得钦服侯夫人打得一手好牌啊! 难怪在得知李泽逃狱之后,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结了李泽,这样的心性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看着乐稚那冷若冰霜的面容,厉行不知不觉地拉开了距离,也不由自主地驭气成甲护卫着脆弱的颈项。 乐稚眼底的轻蔑毫不保留,瞥了眼胆小如鼠的男人,戏谑笑道:“大人放心,您从来不是夫人要下手的目标,夫人对您传递的消息颇为满意,希望未来还有继续合作的机会。” 厉行:……有完没完啊!两王都死了还没消停? 他怎么这么歹命啊…… 第八百六十九章云起 /54/54592/19461070.html 第八百七十章 受困 这个侯夫人又是什么来头?真的只是相家的外嫁女? 毫不留情地在他们面前杀掉一枚棋子,而且还是自个儿生的儿子,事后单珩竟什么话也没有问,脸上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将李泽带出来?难不成把人带出来送死的? 踢了踢已经死透的男子,厉行苦大仇深地拧着眉宇问道:“我好容易把这儿给打点好了,现在怎么办?” 再过两日雍德帝便会出宫来此小憩,闹了人命的地方当真还适合? “大人莫扰,夫人已有安排,只须借您的手令一用。”方才也看清了单珩怎也无法伤他半分,乐稚自然不会自讨没趣。 能够抗衡硬气功之人,显然不会是他们两个,更别说眼下还需要他来传译裴家的讯息。 厉行:……这些人一天天的,让不让人活了啊?真把他的手令交出去,北雍还有他安身立命之处?厌烦地睇着两人,莫可奈何地挥手赶人,“走走走!有多远走多远,我自个儿处理。” 乐稚不出所料的眸光瞥过看似不正经的男人,随了北雍的礼仪福身告退,又从来到此地的密道离去。 自认倒霉地从腰际锦袋里取出了一只墨玉瓶,厉行一面喃喃念道:“尘归尘,土归土,一切无相,一切遂愿。” 不到一刻的时间,满是血迹的小院已经恢复如常,地上仅剩一套满是脏污的锦戍卫衣甲,李泽已经全然消失在人前。 留在归武山什么没学到,处理那些不知死活擅闯归武山的迷途鬼,手段倒是学得一套套的,收拾墨玉瓶的手突然顿了顿,正巧看见单珩愣愣的盯着,竟也不自主地递出瓶子。 “单神使也想玩玩?” 单珩神色一凛,嘴角扯了扯,“挺厉害的玩意儿。” “那是,它还有个应景的名字,就叫无寻处,活的死的都能用。”厉行意有所指地澹澹地扯了个笑,“是不是像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 “是。”单珩听出了话中有话的意思,眉飞入鬓的剑眉不由得抽了抽,却也只敢应个是字,神态与乐稚在时的怯懦模样完全搭不上边,怎么也没想到会摆出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给他。 “两王霸业未成,单神使这又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唇际噙着一抹要笑不笑的弧度,厉行只差毫不保留地戳破意图,似笑非笑地抱怨道,“去他的开国始祖,什么神国遗族,全都是早该作古的混帐,真该给他们一人来上一盅,神使您说是不是?” 瞧单珩全然不敢对乐稚有任何指责的模样,他着实好奇了…… 侯夫人与单珩如若都存着继续复辟神国的心思,那么谁才是此事真正的始作俑者?梁王被利用,奕王一辈子徒劳无功,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结果,真正得利的又是谁? 不是两王也不是单珩,还是眼前两人各自存着不同的心思?原以为一切会因为两王的徒劳无功而到此为止,谁曾想居然还有后手……… 诸如此类的疑问一股脑儿的涌入脑中,令强撑至今的单珩,终于无力地摊坐在地,那不暗世事的模样,令他一直以来都认为厉行不过是个无用之人,竟忽略了要学习裴家艰深的秘信得要多大的天赋,眼前才是真正的他? 如果不是突然出现的乐稚,他甚至怀疑,厉行会不会直接杀了他灭口? 默了默,不知道为何此时的厉行给人倍感压力,长年生活在北雍令他改变了?甚至开始怀疑多年来的筹谋落得功溃一溃,会不会是厉行从中作梗? 单珩颤颤地指着闲倚在竹制门扉上的男人,喃喃问道:“你背叛了王爷?” “这话问得…单神使莫不是忘了,我的亲爹也是个王爷,你说的背叛是背叛谁?”狠戾的眸光逼视着单珩,厉行唇畔溢出止不住的冷笑,“父王惨死在奕王的算计,梁王存着饿不死我们兄弟就好的心思,冷眼旁观一切不顾我们的生死,难道我还要心存感激地为他做牛做马?” 厉行缓步来到他面前,轻蔑地拍了拍单珩的面颊,嘲讽问道:“是不是觉得内息越来越浅薄了?” “你……”单珩此刻发现内息如决堤般溢损已经太迟,无法相信唯一信赖的救援竟是如此结果…… “啧啧——”厉行啧声连连地笑道,“看样子药性还没完全发作,居然还能说得出话啊?” 君家兄弟怕他逃离北雍坏了南方的大事,长期在他的饮水吃食里添加了归元散,平时他不动武不会有影响,若是动用内息则会开始虚软无力直至气力全失。 “你的角色一直有人帮你好好扮演着,”厉行实在忍不住地又笑出了一声快意,“不觉得很奇怪,为何姜叙只知道救人却不知道见你?他到底知不知道关在地牢里的人是谁?” 原本还有些气力的单珩,听得此话完已经全失了气力,终于明白为何这么多年都没人来营救,身为中人的厉行如若未将他受困的消息传回东越,无人知晓他被受困风尧军地监,又哪来的营救? “是你?”单珩气急败坏地瘫坐在地,连起身的气力也没有了,只得气喘吁吁地问道,“透露了…我的…行踪?” 厉行捂着唇瓣羊装诧异地问道:“关了那么久才知道?我以为神使应该早就知晓呢!你还想不想知道其他的事?事到如今,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唇齿逐渐麻痹的单珩已经无法表达话语,仅剩愤恨眸光瞪视着厉行。 “挺好的!这个眼神我很满意。”厉行掏出了一枚松柏绿的狐徽,当着单珩的面握碎了它,碎裂的痕迹夹杂着憷目的鲜红缓缓滴落在地,声音里尽是阴狠的冷冽。 “你可知我等着你落单这一日等了多久?东越要的消息,裴家要的信息,娧丫头要的线索,我都逐一给了,那么你再猜猜给东越的消息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厉行取来装满郁离醉的玉瓶不顾手上的疼痛,细细地冲刷伤口。 单珩再无法接受也仅剩一双眼能发泄不平,谁承想他的宏图霸业竟会落败在一个伪装数年的纨绔子弟手上…… wap. /54/54592/19465118.html 第八百七十一章 将功 “娧丫头被你们抓进戏秘盒,是我最大的失策,”厉行冷淡得令然脊梁发寒的眸光瞥过地上的男人,嫌恶地说道,“我还真不知道梁王那将近古稀的男人,对娧丫头存着那么不堪的龌龊心思。” 缓缓踩上单珩无力反抗的大掌,狠狠地拧了几次也无法平复满腔的愤怒,狠戾问道:“晓夷大泽有多少百姓因为你这双手受苦?庐县的百姓又犯了什么天大的错事?竟要受到你们这般的算计与毒害?” “不过……”厉行脚下的力道更为狠戾,猛地释然一笑,“你放心,神皇的位置有人会替你坐牢了,不是你,也不是我,也不是你千防万防之人。” 厉行眸光瞟向远方,朝着林叶间的男子呼喊道:“你说是不是?裴公子?” 这一喊喊得裴谚愣了愣,没料想他的踪迹会被发现,难道这也在娧丫头的预料之中?正迟疑是否该露面之时,又听得厉行呼喊。 “娧丫头让你来收拾我的吗?”厉行仿佛引颈就戮般的慷慨激昂地朝着竹林呼喊,语气里尽是大仇得报的快意,“来啊!我准备好了。” 不管他这些年做了哪些事儿,背叛终归是背叛…… 前半生他没有选择,为求能在梁王手下生存,他学习了诸多莫名的奇妙不知该用在何处的暗语,直到被送来北雍,有幸陪着黎祈进到娧丫头的宅子那日,终于知道原来前半生的刻苦无常,竟是为了她! 她书写的笔法,还有书写的文摘,绝不是在四国通用的文字,全是梁王另外教与他的…… 挣扎与惆怅折磨了数年,随着年岁增长他无法不离开归武山的保护,进入朝堂那一刻开始,他注定无法脱离梁王与单珩的控制。 他憎恨这一切却始终无力改变,但是他知道该怎么让这一切问心无愧,无愧娧丫头给了他那么多年的安稳生活…… 梁王与单珩要的消息永远都有,但是也永远只有娧丫头想要的消息都是正确的,多次往来确认消息真伪的讯息都是由他回复。 尤其知道她真的偷偷跑去东越那刻开始,所有给梁王的消息全都不完全正确,担心单珩会跑回东越坏了颜娧的大事,特意协同裴黎两家设下陷阱将单珩给抓了关在地牢。 他错估了局势,没想到娧丫头会选择自个儿踏入戏秘盒,还好最后有惊无险地平安归来,也是因此得知两王所谋并不一致,本以为一切应该在两王入了戏秘盒后为止,在此之后他可以深藏在北雍不被人发现,能继续过上安稳的日子。 陆淮出事之后,娧丫头一直想抓出潜藏在北雍的内应,只要他不动声色定能够躲过怀疑,岂料竟在李泽进地牢开始又有变化,两王筹谋失败的新消息,不仅没让单珩偃旗息鼓居然闹腾得更凶了,竟还找来姜叙要他想办法救人? 如此贼心不死又是为何? 有君家兄弟在,姜叙能变出什么花? 根本就是受了娧丫头之命,故意让姜叙将消息送到他府上,被变造过的消息送到府上之时,他知道事情无法转圜了,黎祈不在北雍,正是他们救人的最好机会,天知道人就是他想办法抓进去的啊! 让裴谚来处理他,大抵是她给的最大善意了,还好单珩顺道将李泽给带出来,让他知道此事并不是到此为止,如果他还有一丁点的用处,不是还有机会留在北雍? 裴谚提气缓缓落到小院,脚步惆怅得不知该不该靠近,难怪坏心的娧丫头要他自个儿来揭开谜团,这个结果伤人啊…… 因为黎祈的关系从来不曾对他设防,跟他也算是过命的朋友,如今竟是这样的结果,怎么可能是心痛两个字能够说明? 难怪对东越之事无法完全掌控,若不是承昀决心换了以候鸟传递消息,只怕到现在娧丫头还困在东越…… 听完厉行如何憎怨这一切,他也不知道该不该恨上他,毕竟正因他似真似假的消息,才让颜娧有办法顺利逃回北雍,真的该怨他,该按着处理叛徒的方式,取了他的性命吗? 这决定他下不了!裴谚忍不住啐了唾沫,暗骂道:该死的娧丫头! 她特意连李泽一起放了,是想让他有留下厉行性命的缘由?难道就不怕他一个冲动,把厉行给直接了结了吗? 思及此,裴谚不由得摇头苦笑,也不知道她的脑瓜子里头装的都是什么,居然把她想要的结果都安排好了。 是以,裴谚折手吹出哨音,招来在不远处等待的暗卫,将倒地不起的单珩给抬起身,颔首为礼迅速离开竹院,留下两个男人各自揣着不同心思对望着。 “你明知道她不是那种轻易要人性命之人。”看着失魂落魄的厉行,他不由得幽幽地一声叹息,这种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的话语,根本不适合眼前的情况。 不是自愿的当初,有如何早知如此? 又有谁愿意毫无怨悔的被利用? 一切都不是他所愿啊! “但是我知道我该死,不配留在北雍。”望着单珩被带走的身影,厉行自嘲地笑了笑,“我的下场不该是跟着一起关在地牢吗?” 颓然落坐在地,他今天真的是打着不是送命,就是陪着单珩一起被关的决心来的,看着裴谚那无法溢于言表的神情,不禁又扬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裴谚绞尽脑汁想了老半天,一时不知该如何让一切变得合理化,他知道该说出哪些,让他将功折罪的安慰,却不知日后他折罪的可能是否存在? 默了默,他清了清嗓子说道:“她让我来不就是希望留下你的性命?靖王这般忘恩负义她都留了性命,只要那些包藏祸心之人还在北雍藏着,她都不可能要你的性命。” 见他言不由衷的模样,厉行不由地笑了笑,“说实话,如果不是今天来这趟,我不知道忠勇侯府的侯夫人也是个狠角色。” “那就是了,你父王的仇只到这里为止吗?难道你不想把他们全都揪出来?”裴谚拧起眉宇顿了顿,话是说出来了,然而…日后他们还能像从前一样吗? 厉行似乎看懂了他的迟疑,又一记无奈的浅笑…… () .23xstxt.m.23xstxt. /54/54592/19468411.html 第八百七十二章 折罪 “你也学会言不由衷了吗?”厉行凄怆地举起玉瓶狠狠地饮上一口,希望能饮下所有的落寞。 看着年龄相仿却已开始承担起家族大业的男人,心里有着无限的钦羡,那是他一辈子都无法达成的高度啊! 连他也不知道得了这个将功折罪的机会,他们能否像以前一样? 今日之后要如何面对黎祈与伯逍?他到现在还不敢想这个问题…… 揪起沮丧的男人,裴谚喝声问道:“你有勇气就死,没有勇气认错?” “认了错我们还能一样吗?你不也问了自个儿这个问题?”厉行纠结的眉宇里全是解不开的愁绪。 怎么说也相识多年的好友,各自想什么都清楚得很,没有被揭穿身份之前还能做兄弟,现在呢? 裴谚被问得一噎,眸光复杂地看着同样复杂的男人,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应答,他以为可以将这件事处理得十分妥当,看来也不过尔尔…… “所以,你打算逃吗?” 从竹院外马房里传来的问话,令两人诧异地回望,正是该在冀州城戍守的黎祈! “离开雍城就能平安无事?” 又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黎祈身后传来,裴谚松了口气地为之一笑,长大成人的仨熊孩子在此刻全到了。 小跑步来到厉行身边,伯逍没好气地睨了裴谚一眼,护短地抱怨道:“都知道他是被利用的不得已,为什么还不放过他?再怎样都比我哥好吧!” 裴谚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这仨的思维果真不一般,连多年前伯朗的事儿都能拿出来再参一本,最后竟是他成了坏人? “说到底还是我的错,满脑子想着多个人做事,硬把你拉出归武山。”黎祈伸出手期望能再次被握起。 厉行看着两人丝毫不介意的表现,不由得顿时热泪盈眶,发紧的喉咙几乎说不出话来。 伯逍不着痕迹地推了推黎祈,骄傲道:“你输了,没哭!海晏堂你请。” “亏我对你的满腔自责深具信心,你居然一滴泪也没有!”黎祈气得拍了自个儿的脑瓜子几下,怎就没想到仨都不是正常人! 厉行:……他被涮了吗? 裴谚:……就知道这仨总是出人意表,刚才的苦口婆心根本就是白费心机! “你们还有没有良心?我被利用了那么多年,居然没有一点同情还拿我打赌?”厉行气得马上从地上跳起来,哪还有什么深痛恶绝? “欸欸!你的自责掉地上了,快捡起来。”伯逍这次换边推了推。 原本他也不相信这厮有当内应的本事,躲在马房里与黎祈打着赌,输了第一回,加赌认不认错又扳回一成,再赌哭不哭,终于让他赢了! 厉行:……被提醒得慌了一批,只得面有难色地耸肩回望。 “行了!”黎祈也没打算再做弄人,“这事儿还没到头呢!就不怕那个女人又从哪儿窜出来抹了你的脖子?” 仨同时摸了摸颈项,心里拔凉拔凉的颤抖了下。 “还好有谚哥陪着。”伯逍害怕地想抓住裴谚劲装的衣摆,却被来了记刀眼而打消了主意。 看着另外两人也想凑近,裴谚气得“滚远点!” 此刻的裴谚直觉庞大身躯在仨中间有点突兀,变成护卫了? 既然都安排了熊孩子的聚首,为何又要他来掺这淌浑水? 思及此,裴谚叉着腰愁苦地抹了把脸,好像是他求着来的啊…… 仨熊孩子没有多大的本事,卖乖讨好倒是道行高深! 他环着胸意味深长地觑了厉行一眼,提醒道:“接下来的日子,看好了,哪些人需要消息,先来跟我商量一下,别给我搞些有的没有的。” 这才是娧丫头真正的用意吧! 她要留下单珩的目的,他清楚得很,自然不会多加阻拦,在此之前先把人给好好关在地牢要紧,相信君家兄弟已经在风尧军营里等着接应了。 “我知道了。”厉行被凌厉的目光扫了一眼,尴尬地绞着手回答,从来没有想过细作的身份也会有改变的一天。 裴谚莫可奈何地又是一声叹息,还是赶紧将这仨送出潇湘竹林吧…… …… 雍朝.承凤殿 因为宫中大宴受了风寒,至今尚未痊愈的黎后,宣召了敬安伯府的嫡女入宫侍疾,按足了礼数被锦戍卫请入宫的颜娧,正闲倚在凤榻旁与两个闺蜜说明着最近的情况。 看着两个闺蜜落寞的神情,颜娧不由得嘴角抽了抽,怎么在事件中间之人还没摆脸色,在雍城皇城里等待消息之人反倒对她摆起脸色了。 不过说来也是,谁曾想被她们当成孙儿宠爱的熊孩子,竟会是将裴黎两家之事卖给东越的元凶,而且雍朝里的毒瘤还不止一个…… 深藏至今的忠勇侯府,高人一个过一个,也是着实令她们三人怎么想也想不透,到了最后竟是侯夫人亲自下令除了另个儿子。 或许是因为身居高位,不懂得他人汲汲营营之苦,可是即便皇家也有看重骨肉亲情之时,真要下旨要了另一个孩子的性命得有多大的决心? “忠勇侯府钻营多年,一定有更大的诱因让侯夫人愿意断尾求生。”黎莹听完了所有的前因后果,虽然心有戚戚焉,却也明白按着她对侯夫人的了解,如果没有更好的利益在前,决不可能放弃两个儿子。 府中还有几个急于上位的庶子,她有那么好心肯扶持庶子? 当初她害怕双生子之事被人发现,为堵住众人的嘴,甚至想尽办法掩盖消息,大费周章地前往烟城相家的船只产子,并将孩子送回织云岛交由母亲抚养,若非双生殉被废除决不可能脱罪。 这些她都是看在眼里的,因此她能断定,侯夫人定另有所图! “嘿,妳明明也不好拿捏的,怎就在宫里沈寂那么久?”听完黎莹的结论,颜笙没忍住地推了她的肩膀一把表示赞同。 “轻点啊!我现在是病人,病人!”黎莹捂着发疼的肩膀抗议道,“本宫要是当时有妳们两个帮忙,哪会落到还要进宫来当皇后的下场?” 噗哧—— 笑得太过夸张而遭受侧目的颜娧,不由得嘴角抽了抽,赶忙歉道,“不好意思,一时没忍住,绝对不是故意的。” wap. /54/54592/19469436.html 第八百七十三章 瞻前 分明就是要转移注意力,分散那些人对颜姒去处的注意,这才装病请她进宫来,到了这节骨眼病得跟真的似的! 不过,这么多年都没听过她在私下喊一声本宫,现在听来她心里应该不太痛快啊! 倏地,颜笙噗通地坐落在两人之间,若没及时拉回差点将颜娧给蹭离了凤榻,充满怀疑的眸光在她身上来回地审视了好几回,差点被迟迟不知该不该问出口的疑问给挠死在当下。 “你就问吧!”颜娧实在看不下去地摇头,线索不就是这样慢慢拼凑来的? 她来到这个异世的时间晚了些,多年前的世家秘辛交错纵横,本来就有很多事儿一时半会弄不清楚,没她们两个帮忙分析,要靠一个人的脑瓜子真的有限! “你真有那个本事把清家收入麾下了”颜笙眼神里充满不可置信。 身为神后亲卫之一,那个从不对四国低头的百兽园,连裴家都不屑交好的孤傲世家,当真臣服了? 当年打着裴家的名号,想闯进百兽园讨几只小虎子回家玩玩都没成功,姐妹们只是出了趟远门,整个百兽园都听她号令了? 不公平啊…… “麾下?”颜娧不由地笑了,“我喊四当家一声爹,喊四夫人一声娘,算家人还是算麾下?” 闺蜜俩听得此事,不由得同时抹了把脸,黎莹尴尬不已地戳了她的额际,苦笑道:“妳出生忘了带爹娘,来这儿爹娘倒是一对接一对的来,豪赌一赔十也不是这么赔法。” 颜娧被说得难为情地嘴角抽了抽,好像真是啊! 而且遇上的便宜爹娘全都是不求回报地往骨子里疼爱,甚至从不反驳她的要求几乎都是有求必应…… “那也是我行善积德啊!”颜娧清了清嗓子义正辞严地反驳。 “算你这辈子投了个好胎。”颜笙没好气地推了她一把。 “你说这话心不疼的吗?我投了好胎?”颜娧可没忘记初来乍到的窘境,如若不是秉持着人定胜天的心态,哪有今日的一切? “行行好!现在不是王婆卖瓜的时候,赶紧说正事!”黎莹抬起藕臂分开两人,深怕一吵到天亮都吵不完。 盼着裴承两家结亲好些年了,如今小崽子都给迸出来了,却始终因为他们这些琐事给绊住了自由,不管怎么说都说不过去啊! 心里原本总盼着能早些脱离宫禁,可是看着闺蜜为她几经波折地冒险,数度以命相搏,说不心疼自责都是骗人的,她已经不在意这辈子能不能顺利脱离皇宫,只能祈祷后世子孙能够不再受这些阴谋算计…… “怎么?看我吃苦内疚心虚啊?”颜娧半开玩笑地推了把闺蜜,不巧发现那一闪而逝的内疚,不由得释然笑道,“知道对不起我还不赶紧地叫颜笙把话给说清楚。” 黎莹眼光泛着湿润,抿着唇瓣不发一语,扯了扯颜笙的衣摆,令她气笑地安抚地揉了揉她的后背,慎重问道:“清家向来在蓟山与世隔绝不愿与人相交,你说是谁将百兽园之事卖给恭顺帝?” 颜娧勐地一噎,当初还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啊! 如今绕回来看反而一切都有了答桉…… 忠勇侯府里那位是织云岛的外嫁女,理论上来讲不可能再有机会沾惹到关于织云岛的权势斗争。 偏偏生了对双生子,相老夫人对女儿伸出援手,令这一切有了改变,漕运与海运的掌控权关系着太多金钱利益,李家想谋夺大位需要大量的金援,相家正是最好的来源。@精华\/书阁*首发更新~~ 然而,身为前朝遗属唯一的弱点正是神后留下来的掣肘,若想真正掌控四国势必得优先顾虑没有后顾之忧。 在此之前,当然要先想办法把兽军给处理了,才得以保有织云岛安全与隐密,也不会突然哪日被兽军抄了老巢的风险。 不承想被她偷熘出归武山坏了事,难怪入了东越能。(本章未完!) 第八百七十三章瞻前 有那么多事儿,忠勇侯府对她深恶痛绝的程度,恐怕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 听完颜玦的推论,两个闺蜜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一起捂着额头尴尬地看着彼此,再无奈地叹了口气,原来她从跷家那刻就已经把人给得罪死了啊! “所以,我还真是打小脸黑啊!” “看样子是啊!出一趟门可以把两国得罪光的人,真的不多……”颜笙也是不由得干笑了两声。 “我谢你啊!”颜娧没好气地回睨了眼,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如何会会这位侯夫人,“她连儿子都舍弃了,除了宫里的李淑妃,她也没谁能倚仗了。” “的确如此,可是李淑妃已经自请迁往北苑了。”黎莹看着已不算是后宫的后宫,心里也染上了怅然,这里消耗了她的一生,没有光辉的向往,只有舍不去的哀愁。 “圣上在后宫设下的圈套已接近收尾,李淑妃想迁往最荒凉的北苑,倒不是单纯去与德妃两口子作陪,而是她深知包覆着秘密的人如果没有聚拢,到最后会连命都不剩。”黎莹算是看透了这无缘的媳妇儿,心中也是颇有感慨。 “她们两人都只希望能留下孩子的性命,可惜了,忠勇侯府似乎没打算安稳度日。”抬眼望进黎莹那满是同情的眸光,颜娧无奈地笑了。 厉行留了下来,不就是为了探查李家的动向?而且李泽的性命是由乐稚亲自下的手,这才叫她意外得可以。 多年来两人在织云岛相伴的时光,没有令她心里多一份仁慈之心,听着裴谚的说法下手的方式,她心里还是一阵战栗。 “你既然知道那位侯夫人不简单,行事就得悠着点。”黎莹扯了扯发着愣的纤减肥躯,“我还等着吃你的酒呢……” “吃酒有什么问题?君子笑管够。首发更新@”颜娧羊装没听懂地拍胸脯保证。 闺蜜俩无言以对地捂着脸,嫌弃得不愿多看颜娧一眼。 “真是够了,我都没见过他是怎样的人,怎知道怎么悠法?”被两人嫌弃的颜娧,她不依不饶地扯着两人的衣袖,“给我点时间想想法子。” 天知道,她心里也不愿意与丈夫孩子天各一方,如若能直捣黄龙,也用不着三个女人关在这烧脑了。。 第八百七十三章瞻前 wap. /54/54592/19471965.html 第八百七十四章 顾后 荣华富贵谁能不爱?但是瞻前顾后的事情一旦多了,就是这样…… 也是因此每每回到初心湖,她都在想着怎么不在这样的氛围里失了本心,可能她也是那个不知足的幸福之子。 喝着喜欢的洒水,穿着最爱的绸缎,住着舒适的屋子,掌握着四国三成的财源的同时,却在皇族的卧榻旁说着向往平凡生活的不知足…… 思及此,颜娧看着闺蜜俩,不容拒绝地紧握不曾落下了岁月痕迹的葇荑,心里庆幸有这些不知足来鞭策她,想要维持所有人的平凡快乐何其不易? 闺蜜俩耗费了所有的人力物力守护她的前半生,剩下的时间还能有多少?现在开始换她来守护彼此在乎的人事物,以此作为回报也不过分。 “妳给我打住啊!我年纪大了经不起那套扇情的折腾。”看懂了闪烁在颜娧眼底感念,黎莹连忙抽回手制止。 “我本来很想的,被你一说什么感动都没了?” 颜娧本想不依不饶地赖上凤榻,在两人嫌恶眸光下彻底打了退堂鼓,说到底她仨都不是那种喜欢捏着嗓子撒娇的性子,还是别互相折磨的好…… “行啦!”颜笙没好气地扁了扁嘴,“每次想见见你都好比登天似的,我让我儿子媳妇儿收了妳可不是让你忙得整天见不着人。” 除了幼时让她在宫里陪着做胆的那段日子,有多久没这么安分地窝在两人身边了?要不是下了懿旨让敬安伯把人请进宫,这没良心的家伙当真就住在漕运行不进宫呢! “我这不是等着黎祈回来就进宫了。”颜娧笑容可掬地讨好着,才把正事稍稍推敲一番也还没个结论,两人马上翻脸跟翻书一样快啊! “少来这套,你以为拿了重石令找了几艘海船的事儿没人不知道?”颜笙说得咬牙切齿,手里没忘摩拳擦掌地暗示。 颜娧:…… 当真想安排些什么都逃不过裴家的眼线! 只不过她也没打算隐瞒,西进之路有西尧积极维持通商,如若四国大势有变,短期之内西北的牧民也不敢有犯境的心思,因此组织大型船队探访各国终归是必经之路,想要营造大国盛事势必越早将海路打开越好。 “你们一个个全都想离宫逍遥,这事儿有那么容易安排?”颜娧不悦地撇头冷哼,“相家的原有的白玉令牌早没了,如果我没找机会显摆手上的重石令,忠勇侯夫人怎么有机会忌妒?” 她汲汲营营多年不就是想掌控相家,结果到头来儿子也没了,权势更是遥不可及的空想,得知相老夫人已对此事做了抉择与死令,她哪有机会再找人透过雨田城上岛? 更何况承澈与于缨两人的行程,哪是来接两个娃儿离开北雍那么简单? 她手底还有始终没还的梅珍堡的令牌呢! 梅珍堡的漕运船送来不少桐油与勐火油,正是修复雨田城与维护容家船厂的必需品,这些东西一旦送上岛她与相容家的关系从此别想撇清了。 而且能坐在蓝江漕运里役使四国最大的三家漕(海)运行,她的心里惬意得那叫一个心旷神怡啊! 要将侯夫人惹得心烦意乱,这次就不能藏起尾巴,因此她故意进风尧军在姜叙眼前,请托黎祈看顾西尧送来的重要物资,希望送达烟城换船前能以重军押送,确保东西能安全递送上两座岛。 越是重托交付的东西越有机会出事,这个道理她比谁都明白,然而要逼得忠勇侯府出手,必定会拿着这批物资当枪使,若是三家船运行一起暗度陈仓,还能叫人钻了空,那她真该检讨了。 黎莹抿了抿唇瓣,与颜笙对望了眼,纳闷问道:“侯夫人躲了半辈子了老人了,有那么容易上当?” 听她说满口道理,真错怪她了? 他们都知道要将东西送到东越,尤其是西尧通过北雍送来的必需品,这让腹背受敌的南楚如。@精华\/书阁*首发更新~~(本章未完!) 第八百七十四章顾后 何能不疑心生暗鬼,做出更加令亲者痛仇者快的决定。 这就是她要的其中一个结果。 “本来送个东西,忠勇侯府是不会怎样,可是看到重石令我手上,不容得她不多想几分。”颜娧绞好的菱唇勾勒一抹了然于心的浅笑,“谋划半辈子也得不到的东西竟在一个乳臭未干的臭丫头手上,够她喝上几壶了。” “那倒是。”黎莹被那抹笑容给安抚了不安。 “你害我迫不及待看她捶胸顿挫的模样,”颜笙兴奋而又不敢轻举妄动的手指,不停地敲打着,只可惜,侍疾不能表现得太过欢乐啊! “还开心?我看你们已经忘记答应李淑妃什么了。”颜娧呵呵地冷笑了两声,李淑妃想保全儿子性命,如若这次让儿子给牵扯上了,被扣上构陷皇子的罪名,那可不是好玩的! “那是你答应的啊!”黎莹回答得一副理所应当,不知所然的眸光回望。 颜娧闻言怔了怔:……她一定遇人不淑还交了坏朋友! 她到底为谁辛苦为谁忙呢! “行啦!跟你开个玩笑。”推搡脸色发难的颜娧,颜笙耐下心中的愤愤不平,试图和缓说道,“也不想想我们两都将近古稀之年了,本来就是活一日赚一日,你要是再这么长时间不来看看,下次见不见得到还两说了。” “你们俩这把年纪还想碰瓷谁啊?”拿来手镜确实地给两人照了照,颜娧气笑地问道,“里头的是什么?祸害啊!祸害能这么短命吗?” 黎莹不气反笑,使出浑身解数将颜娧紧紧纳入怀中,并在发际上落下一记轻吻,“我衷心感谢你的祝福,我会努力扮好祸害的角色。” “还是先想着怎么处理吧!”颜娧含恨地抹了把脸,怎么就相信这两人会真伤心难过?根本想知道事专区首页情发展,故意找她回来涮个过瘾而已。 “放心,那真舍得真让妳一个人扛!”黎莹从软枕下取出一只小瓷瓶,挑了挑黛眉说道,“当初黎祈为了填饱肚子可是吃了不少苦头,现在该给他们也尝尝那滋味有多酸爽。” “什么?”颜娧偏头看了那只熟悉的瓷瓶,纳闷地凝眉暗忖:那不是元和提炼过的巴豆?。 第八百七十四章顾后 wap. /54/54592/19474458.html 第八百七十五章 金口 当时佛正寺里什么惨况她仍记忆犹新呢! “海晏堂的最出名的烤鸡,黎祈爱了那么多年,每每进京总得喝上几日无观大师熬煮的汤药,现在也有了缘由了。”黎莹唇瓣上勾着欣然的弧度。 此刻也终于明白,忠勇侯府自始至终对黎祈兄弟就没放下过心思,勤昶的雨露均沾并没有为两个孩子争取到一丝安宁,两人身为黎后嫡子,又深受雍德帝毫不隐藏的喜爱,早已注定此生不可能平安度日。 李家心里清楚,只要黎后嫡子尚存,按着雍德帝对两人的宠爱,其他皇子绝对不可能有机会登上皇位。 在西尧赵太后以缘生除了黎后,人人认为幼子嬴弱,不可能活过十岁,李家只是每次在他喜爱的饮食里做手脚,自以为女儿受宠的魏国公府则时不时派出暗卫跟踪,等着能伺机取走孙儿性命。 忠勇侯府能次次掐准了两兄弟进京的时间,也是时常与魏国公府交换消息而来,知道黎祈爱的烤鸡次次都有来自李家的爱心添加物,看得出来这群人满脑子都想着要如何除掉共同的敌人。 黎莹为孙儿提心吊胆二十余载,终于有机会出一口恶气,还会继续忍让?那可就白费了颜娧为她挣得的一片好光景。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果然二十年都还嫌早,多好!修理起来全然无需顾虑后果啊!谁能知道到底哪时候把人给得罪死了? “妳这是打算让三皇子虚脱在宫里啊?”颜娧不由得嘴角抽了抽。 “那是当然,我一个生了重病的老太婆,请孙儿带些宫外的膳食来探望不为过吧?”黎莹挑了挑黛眉惬(窃)意地笑着,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将瓷瓶交与颜笙。 “这样挺好!拉到有气无力才没空陪外祖母捣乱。”颜笙接过东西赞同地点头,将东西抛给梁上等候的立春安排下去。 颜娧扬着可人的浅笑,试探性地问道:“那么…宫里交给妳们俩,我去烟城一趟?” 闺蜜俩:……这到底是谁算计谁了? 才让她进宫叙旧,马上就要离宫去千里之外的烟城? “那些东西真丢了,我们可得日日夜夜提心吊胆又睡不好,要是真落入他们手里,烦恼的只会是我们,妳们说对不对?……”见两人不说话也不表示,颜娧羊装乖巧地扯了扯榻上的衣袖,“我去了,才有机会鱼目混珠啊……” 她已经备了好玩的小玩意儿等着伺候侯夫人,没能亲眼见到不甘心啊! 收到相汯捎来的消息指出,原来给李家地消息的细作不只李泽宅子里的人,还有数十年前侯夫人留下的奴仆们。 当初离岛的相家大姑娘,说得好听是为不透露织云岛的隐密性着想,不愿带走所有的仆役只身离岛,实际上呢? 多年来那些奴仆们的子女出岛谋生,听从她的游说最后落脚在北雍,无一不受她所控制。 有了那些奴仆的子女为人质,织云岛有什么消息得不到? 她的谋划从来不是短期内能达到之事,而是盼着母亲死后,李泽有机会控制整个织云岛…… 母亲的绝情应该让她恼怒了吧! 这批要送往东越救急的东西,可是西尧废了不少心思粹炼出来的,按着侯夫人的心性,定不会让东西有机会进入东越,而且如果连儿子的性命她都能舍弃,又怎会顾虑雨田城百姓的死活? 见闺蜜俩脸色又沉了几分,颜娧又扯了凤榻旁的云袖,没这她们的首肯去了也是白去,光是调动不了裴黎两家的人手就够她郁闷了…… 因黎莹翻动触碰了发簪,如瀑的长发突然散落肩头,藏在里头的点点斑驳浅显易见,惹得颜娧泛了些许哀愁。 “见着了吗?我这头发全亏得立春巧手藏得好。”见目的达到,黎莹语重心长地说道,“妳的性子我们比谁都清楚,总不能让我们愁完孙儿又愁妳。” “不愁,真不愁,有我在呢!”颜娧打着哈哈,似乎已经听出下一句话会是什么,四月日的快架似乎又摆在眼前的刺眼啊! “少来这套,妳好歹也想想敬安伯府什么光景,一道懿旨下了几年了?亲到现在还没成,多少人看在眼里笑在心里了?”黎莹这回可没打算退缩。 “是啊!这事儿不光是我求的,妳亲生也好路边认的也好,所有的爹娘都求到眼前来了,就妳不着急。”颜笙说得那叫一个可恨至极! 还以为她会先抱上孙儿的,结果居然落后了,叫赢在前头的她如何甘心? 黎莹抓住想伺机逃跑的藕臂,慎重问道:“这些事儿告一个段落,能不能先把亲给成了?” “告一个段落?”颜娧偏头看了闺蜜,默了默,旋即点头,“好啊!” 段不段落谁说的算?还不是她…… 得了金口玉言,闺蜜俩脸上旋即露出了笑容,颜笙更是开心垂手,“那,说好的,我们开始着手准备了啊。” 倏地,颜笙像是怕她会反悔般飞也似地逃离承凤殿,留下一老一小尴尬地对望,她的段落是落在何时呢? …… 南楚.凤栖阁 春来暖阳明媚映照在幼儿嬉闹声不绝于耳的殿阁外,祖孙温馨暖人的互动,惹得一旁陪伴的宫人们亦是个个笑意怡人。 自从许后以戴罪之身被带离南楚后,曹太后并没有将孙儿留在自个儿的殿阁,而是她搬来了象征后宫之主的凤栖阁。 她心里再不待见许倾霏,生下的孩子终归是她的孙儿,虽然身边还有那不知深浅,以为给她说上两句话就能贴近彼此的白嫣然,两相比较后,她还是喜欢出身高贵的许后。 而且对比白嫣然现在的听话,谁知道她登上太后之位,会不会一反常态的做妖,或者不将她放在眼里? 她掌控南楚那么多年,受过儿子一次冷待就够了!如今好容易有机会可以重返权力巅峰,怎么可能错失得来不易的机会? 没有母亲的孩子还是稳妥些! 亏她给儿子选了一个恭顺的称号,谁知道继位后会是这样的结果,这次她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将孙儿扶上帝位之事,曹家已将朝廷内外梳理了一遍,曹颐甚至已让司天监挑拣好孙儿登位的日子。 wap. /54/54592/19477512.html 第八百七十六章 玉言 一切都如火如荼地进行当中,她也请出先皇所任命的顾命大臣,拟了懿旨要恭顺帝立即回返,如若不然则以废帝论处。 不论恭顺帝那儿发生什么事儿,在花朝节之前,他是注定回不来了! 殿外的宫人领着安阳公前来晋见,曹太后颔首示意,落坐在凋琢着吉祥福纹的石椅上受拜礼,几个宫婢赶忙将小太子给引向殿内歇息。 “赐座。” “谢太后娘娘。” 见曹太后挥退了所有人,曹颐这才从怀中取出拟好的旨意递上。 曹太后看了内容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一路上都安排好了?” “沿路的驿站都打点好了。”曹颐也对子侄失望啊!一点也不想放弃这个能重回顶峰的绝好机会。 曹家在朝堂上被孤立太久了,能扶持小皇帝的机会,说什么也不能错过,帝位更迭已是刻不容缓之事。 “当然,他至今仍不放弃讨要百烈蛊母,还在千里之外的冀州城,七个日夜不眠不休也无法回京。”曹颐胸有成竹地细声保证。 “甚好。”曹太后满意地缓缓颔首,故意提高了半分音量说道,“仲儿太自负了,这次跌那么大一跤,又染上疫病,你可以要好好照顾。” 跟她作对?那么就让皇帝换个人当当,他当上皇帝不过几年光景?还不如她以太后的身份玉言一喊呢!此话一出,哪个前朝老臣不前来赞和? 他的狂妄自大终究害了自个儿,也害了陪他出征的将士们白白送了性命,本以为他拔营是打算反京了,谁曾想不知道他犯了什么邪,非继续屯兵在冀州城不可,到底作甚也无法交代清楚,如今惹得民怨四起,怪不了她要策动帝位更迭。 朝臣如此,民心如此,此事一旦开始,他做什么都无法改变结果。 “许倾霏可有百烈的消息了?”曹太后心里也是在意没消息的百烈,事关将来的后位正统,一点都不能大意。 更何况只有百烈在手,才能确保他们不受蛊害!撮了撮云袖底下受到蛊虫反噬而泛着黑气的十指,心里的怨气更是翻腾得比天高,谁承想以蛊虫控制了他人一世的她,竟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被仲儿折腾到只剩一副骨相,还是没有吐实半句。”看着她吃苦曹颐也是无奈,不过仍旧存着半分感激,感谢她弄丢了百烈蛊母,让他们有反正的机会? “既然她不愿意说实话,该怎么做怎么做。”日后省心省事也好。 曹太后话说得极其保留,毕竟里头的小娃儿也开始懂事了,若是知道母亲的死因,将来势必有收不完的麻烦。 许倾霏不肯吐实就更好了,将来孙儿提起,顶多就是国法难容,与她有什么相干?没了百烈对付蛊室那些东西是费劲些,也总比被权势关在门外来得好。 这些年她已经受够恭顺帝的冷待,绝对不会让这种事再发生一次,况且孩子是许倾霏亲自交到她手上的。 “臣领命。”曹颐胸有成竹地起身揖礼。 有了太后首肯此事也算是板上钉钉了,懿旨送达冀州城那日,也是楚城迎接新帝的那日了。 …… 南楚.理城 春意烂漫水天一色,登高远眺一望无际的绿波映山冈,百姓们在田间辛勤劳作,正如瞻彼坂田,有菀其特的惬意胜景,也正是有南楚粮仓之称的理城坂田。 恭顺帝带着二百精兵,未免惊动曹太后布下的眼线,避开了沿途所有的官道,挑拣不起眼的山道进入各个县城,也且当做是微服出巡。 正午时分,戍卫们各自打点着众人的膳食,恭顺帝轻靠田陇上的歪脖子树下歇息,一口接一口地饮下苦涩的酒水,心里仍无法接受被母亲放弃的事实。 当讯息来到冀州城,他还有些将信将疑,因为他是母后唯一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废了他,再立他人为帝?他还能立谁? 母后因为许倾霏之事的确不睦已久,应该不至于因此起了废帝之心啊!更何况他以追回国祚之名陈兵冀州城是为南楚讨个公道,当时虽有朝臣反对,一听得百烈遗失也消弭了多数质疑。 兵败之事虽丢了国面,也不至于被冠上阴损失德之名…但是种种迹象又说明楚城真的不平静,难道他真的被舍弃了? 正想再饮下一口全然不知何物的劣酒,关纬带着戍卫们在林间猎来的野稚恭谨呈上,恭顺帝眸色复杂地看着来人。 当初围剿百兽园之后就销声匿迹的男人,着实想不透这个男人为何会在这个关键时刻出现? “圣上,您要保重身子。”关纬眼底的关心不假,如若回京之前他病倒了,那么后续可就没法演了。 他的心里清楚他对于权与色的贪婪,眼睁睁地看着美好事物从指隙间流走,对他才是最好的惩罚。 命中注定他无后他并不怨天怨地,儿子在战场上殒命那是祖上荣光,这是每个从军的男人该有的憧憬。 然而这些年陪着颜娧潜入东越,改善了晓夷大泽的那些贫苦百姓的生活,也让他知道什么才是真正苦民所苦,痛民之痛。 他们两口子虽非帝后,所作所为比起四国君主的政令行事,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在冀州城失去了一个儿子,却在晓夷大泽收获了更多的尊敬与爱戴。 那是他战场上杀戮一生从未感受过的成就感,那种关于《生》的希望种子一旦在心底种下,再也容不下内心对和平的渴望。 他知道身为人臣不该如此,然而看着恭顺帝一错再错地沉沦下去,心里何尝不痛苦? 如同承昀所言,如若他懂得什么叫悬崖勒马,那么让他继续待在皇位之上也不是不可行之事,只是最终他还是失望了…… 他宁可拖着七万病入沉疴的黑羽卫屯守在冀州城,也不愿放弃不该指染的人臣之妻,若非曹太后为太子制作龙袍之事传入军中,只怕恭顺帝至今仍守着冀州城不走。 连日的快马加急的赶路,加上不断有探子来报,承昀也偷偷拦截要送给他的懿旨,只怕他还在冀州城醉生梦死地等着美人送入营帐。 恭顺帝接过烤雉鸡,略有所思的眸光来回审视着关纬,纳闷问道:“这些日子你上哪儿去了?为何迟迟没有回来?” wap. /54/54592/19479925.html 第八百七十七章 还政 终究还是来了,他知道恭顺帝迟早会问这个问题,说辞来得容易,能够得到多少信任才是问题。 “兵败撤回冀州城之时,微臣染上了疫病所有人都以为回天乏术,气绝之后被送往峪兴山的山沟里集中焚烧,再醒过来之时什么都不记得了,醒在全是尸首的山沟,身上只有单薄的里衣,茫茫然地胡乱走了几日竟到东越去了。” 关纬不好意思地抬眼一笑,“东越的女猎户收留了微臣,好容易养好身体为报答救命之恩,当下微臣什么都没有,还好这副身躯能被看上眼,微臣选了以身相许来报答恩情,就在去年女猎户给我给添了个大胖小子。” 关纬一面观察着恭顺帝听得索然无味的神情,不顾君臣之礼地翻开染了般白的发髻,露出伤口讪讪笑道,“所幸微臣一身武艺并未忘却,才能在山里生活那么年,前些日子我被一头大猫给追得掉下山崖,又磕得头破血流再醒来,微臣这才想起一切赶紧回来……” 恭顺帝收回嫌恶的眸光,慢条斯理地撕咬着手中的雉鸡,这一趟行程极为匆促侍候的人都没带上,他将虎符交与了许后,令她带着大军在收到懿旨后开拔返国,并扣下曹太后的眼线模湖视听。 这些年与极南之国的情势并不稳固,绝大多数的兵力全在几个边境大城,四国各自有边境问题,自行处理边境隐患也是当初的协议之一,除非大举犯境才可向三国求遣援军,如今他兴兵冀州城在前,想来三国绝不会给他后援。 更别说东越现在也易了主,更不可能在煊和帝那儿讨到便宜,他心里清楚,不管楚城局势如何变化,眼前的七万大军是他最后的筹码。 不管怎么说,许倾霏也为他生下了孩子,总不会希望孩子没了父亲,没了他孤儿寡母将来还有谁能依靠? 除了戍边的武将,他楚城内能用的人手少之又少,这些年为了打压曹家,更是将所有与曹家有关系的人脉都被分散到各地去了。 也是因此,朝中各个士族们全都束紧了手脚,深怕露出一丁点与曹太后交集的痕迹,如今他落了难,只怕母后是串连了先皇安排的几位顾命大臣,再往下打通所有的士族,否则哪有那么容易拉动朝中的脉络。 昭贵妃一脉已经翻不出花来了,因此小太子别想有母族的支持,朝堂上的人脉那就更不用说了。 如若母后想要曹家再次显耀,许后的儿子定是最好的棋子,只要朝中显贵们得到消息必定放手一搏了。 如今的他也不知道带着精兵回城的举动到底对不对,但是他已经无路可走,如若想要保住帝位,只能信了许倾霏这次。 只要她与大军顺利拔营离开,他回城僵持到大军回返那天,他的皇位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所以,这些年你都在东越?”恭顺帝意兴阑珊地瞟了眼前的男人,听着那明显掺染了楚越两地的口音,心里不悦地龃龉着,若不是无人可用,他着实不会用一个曾经失忆失踪之人。 “是,微臣一恢复记忆就赶紧回来了。”关纬听出了他话中的不用,赶忙单膝跪地禀报道,“圣上可以收回所有的封赏,微臣可以从最小的兵卒再次开始都没关系,圣上要相信微臣绝对没有背叛南楚的之心。” “没有背叛吗?”恭顺帝的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唇线扬起的弧度像是一把锋利的利剑,令人不寒而栗,“千辛万苦再回到朕身边,当真没有半点其他的心思?” 关纬当时有多么的汲汲营营,眼下的他就有多怀疑,天性多疑如他,怎会不知道他当初急于请战的原因? 他被各个世家压得喘不过气毫无出头的机会,只有迎合他做那些众人反对之事,他才有机会爬上高位,岂料会令他断了独生儿子的性命…… 思及此,恭顺帝又纳闷了,眼底也慢慢变得迷离起来,嘴角终于露出这几日来的第一个笑容,“你想要什么?” 闻言,关纬心中一喜,立即磕头请求道:“微臣不敢,微臣…微臣…” “说,赐你无罪。”恭顺帝还担心着来个无欲无求的人,只要有所求人就好控制了。 默了默,关纬紧握着拳头,一副豁出去的样子说道:“微臣不需要护卫之功,但求圣上给微臣一个新身份,家里那婆娘生性善妒,如若知道微臣另娶他人,还有了孩子,定不会放过微臣的孩子,恳请圣上让给微臣的救命恩人与孩子一个机会。” “果然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恭顺帝不由得低头笑了笑,“这是件小事,如若朕能顺利保下皇位,定当为你封官加爵。”顿了顿,他又加了句,“还有你的新身份,新府邸可好?” “微臣叩谢圣上。”关纬心中的大石终于放了下来,被逼得无路可走的恭顺帝也是病急乱投医了,一向高高在上的他虽然仍没放下对他的怀疑,然而他只相信有所求之人,心中有欲念之人才能善加控制与运用。 恭顺帝满意地看着满脸喜色的男人,心里的不安也稍稍得到抚平,此处距离楚城不过两日路程,也不停安慰自个儿,回到皇宫什么问题都没了。 攥紧了云袖里的拳头,怨怼着打算狠心抛弃他的母亲,然而所有的怨毒何尝不是他素日来打压曹家所致? 因此,他也怨不得母后有这样的打算,为父皇掌控南楚的时间长了,已经在高位习惯的她,难免无法立即放下把控多年朝堂还政于他。 更别说,他当初为与伯夷一较长短,执意立许倾霏为后之事,两母子之间的嫌隙早就存在了,只要许倾霏一日不废,曹家人无法为后,两母子间的隔阂永远不会削减,他不愿意成为第二个被母后控制一切的父皇,更不愿意失去好容易得来的帝位…… 如同关纬所言,宫内控制了母后,宫外控制了安阳公,其他人定不敢造次,他得拼上一拼! 为了南楚朝堂的长治久安,也为了他能真正掌握皇权,这一仗必须胜! 否则如何对得起在九泉之下的父皇? 82中文网 wap. /54/54592/19482207.html 第八百七十八章 分寸 南楚.楚城 春来时节,江岸绿意明媚,人潮熙攘,适逢各个郡县将征收的税赋送往楚城之日,各州县送来的税赋银粮全在码头点交,在官兵指挥与各个漕运行的民工们协助,按足了规矩点交后送往各处暂存。 一行人劫下理城要送往楚城的官船,各自乔装成官兵与棹郎,低调返回楚城,将税赋将往户部天色已是霞光满布,一行人被小吏带到南市的酒肆饮酒歇息,恭顺帝身着末等士卒的服制混迹其中,带着几个心腹不着痕迹地偷偷离了人群往皇宫方向悄悄前去。 今日正是曹后昭示上的最后一日,城内氛围如常,街市上百姓依旧安居乐业,越是往宫殿一步他的心思就更沉了一咧,似乎根本有任何人在乎皇帝是否如期归返。 这一切似乎超乎意料之外,他以为频繁的帝位更迭百姓们应该会惶惶不安,谁知道竟会看到这样的完全置身事外的场景,难道身为帝王的他已经不再是百姓眼里最重要的那个存在? 他继位以来,大肆起用了寒门学士,更不断打压旧有势力与权贵,一心想着如何治国,配合了解百姓的寒门新贵平定物价,招揽许多无业的散兵游勇维持秩序,也支持商贾复业恢复荣景,却从未想过今日会如此尴尬。 难道仅仅因为继位后的两次战争全以失败收场,就无法继续在朝堂上立足了? 他以为励精图治,已经有了大幅改善百姓对朝堂的信任,谁曾想城中各处告示都说明着皇帝即将被太后撤换的消息,百姓们居然都没有任何不寻常? 听闻街听巷闻里的种种说词,全都是称颂太后体恤百姓的种种言词,恭顺帝再也不敢往下想,此刻他明白父皇当初所言似乎太迟了,因为国力不振时没一个国家堪得起任何战役的失败,然而他在楚城百姓最困苦之时,不仅没有稳住局势,反而又带了十万大军企图深入北境,事到如今,他该如何挽回民心? 思绪游移间,他们已来到北宫门之前,恭顺帝茫然地看着巍峨的宫城,心里已然怀疑是否该入宫? “圣上?”关纬童孔微微一缩,眼底泛起澹澹的寒光,不由得冷冷一笑。 费尽千辛万苦回到熟悉的朱色宫墙外,沿途的百姓全都在称颂褒扬他人,兵败加上太后的为难,似乎让他彻底失去了重回帝位的信心。 母子为权势相斗,怎可能会有什么好风评?沿途的闲言碎语自然是故意安排,等着他回来楚城听的。 他不能让一切停在此处,宫里还有人在等着呢! 看着远处几名禁军戍卫威武挺拔地守在宫门前,在察觉他们的驻足之后,鹰眸般锐利的眼神不停打量着他们。 就在戍卫持戟朝恭顺帝挥舞驱赶时,在恭顺帝来不及后退逃离前,关纬赶忙取出了身上唯一能证明身份的玉阙呵斥着。 “大胆!圣驾回銮,还不赶紧通传!” 戍卫们惊觉失察,纷纷放下武器跪伏在地,嘴里全高呼着声声万岁。 这几声万岁犹如平地惊雷般,迅速传遍了整个皇宫,栖凤阁内的曹太后看着迫不及待前来邀功的内监先是一愣,无法相信听到了什么…… 一旁的安阳公亦是吃惊得说不出话来,半个时辰前脑海中不断转着他们的计划成功后要如何庆祝,是谁泄露了计划让恭顺帝提前返京? 小太子听得父皇归朝,已先行挣脱曹太后朝着外头急奔而去,心知身上的龙袍定会惹得父亲不悦,沿途一边褪去所有服制,待他寻到父亲之时,身上只有一件明黄色的里衣。 数月未见,小太子对父亲的怀念溢于言表,然而所有的礼教束缚仍捆绑着自己,两行热泪蓄积在眼眶里迟迟不敢落下,忍下扑进父亲怀里的冲动,喘息不已地跪伏在地,依足了礼仪叩首。 “臣,叩见父皇陛下。”小太子借着衣袖抹去泪渍,数月的煎熬总算等到父亲回銮,对于皇祖母与舅老爷的谋划他都清楚。 然而母亲离宫前的叮咛他一直谨记于心,一切以活命为优先! 看着母亲毫无尊严地被带往冀州城,他的心比谁都痛,却只能继续装出他什么都不懂的模样,陪着皇祖母周旋。 看着最近接连裁制的新衣全是天子服制而心都凉了半截,然而他却不能有所表现,只要父皇还没回到皇宫,都不能表现出他明白一切的心思,他日夜不能安枕地在心中祈求父皇能够早日回銮啊! 母后说过,只要父皇与她不在,皇祖母定会想办法再度掌握权力,事实也的确如此,他只能依着母亲给他创造的优势活下去。 他了解自己的处境,也明白一个没有家族后盾与母亲的皇子,才是皇祖母要的皇帝! 宫里他没有任何的人脉,更没有人能为他传递消息,皇祖母要的就是一个可以让她主政的傀儡皇帝。 事实证明也的确如此,白贵妃是最早察觉皇祖母心思的人,她的几次示好都没被皇祖母看在眼里。 虽然如浮萍般的无根之人,她的野心却不亚于皇祖母,皇祖母怎么可能给她这个机会? 因此他只能装傻充愣,直到父皇回京的那日! 恭顺帝静静地看着跪在地上,小身躯微微抽搐的儿子,都说皇子的一生有多高贵,他的儿子却卑微得连哭也不敢。 不足十岁的小娃儿,就得为活命而周旋,盼着他回来的这一刻,又害怕冲撞了他的尊贵,看着不做声色地卸下头上簪着天子发髻的珠冠,也明白他在宫里受着的是什么样的折磨。 不得不说,许倾霏给了他一个十分懂分寸的儿子,此时此刻也不忘彰显他身为帝王的独一无二。 “平身,”他缓缓靠近孩子,曲身为他梳理凌乱的发髻,喉际发紧地说着心中无奈的妥协与谅解,“多大人了,穿衣打扮都还要朕亲自来?” “臣,叩谢圣上恩宠。”原本忧心着身上的一切会惹得龙颜大怒,小太子听得父亲的话语,心里的大石总算落了下来。 亲自为小太子打点后,恭顺帝抱起担惊受怕的儿子,缓缓往他的殿阁走去。 "target="_nk">> wap. /54/54592/19484447.html 第八百七十九章 人质 栖凤阁内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氛,安阳公着急地在殿内来回踱步,原本胜券在握的曹太后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万万没想到皇帝竟然在此时回来了。 “就别再走了。”曹太后扶着发疼的额际,紧闭双眼思索着下一步该如何是好,本以为已经万无一失,竟在此时出了岔子…… "target="_nk">> 殿外传来内监的传来禁军蒋统领前来求见,再不愿见也是见了,行叩拜礼后,立即又跪伏在地惶恐致歉。 “娘娘,圣上在芫敬阁歇下了,属下没有机会……” “封宫!”一听又没机会行事,安阳公勐地回身,屈膝在统领面前怒喝道,“宫外没有人知道皇帝回来了,身为禁军统领,一切自然以你说的算,把芫敬阁封锁起来,谁也不能踏出一步,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皇帝的消息。” 安阳公此言一出,殿内气氛凝滞,谁也不敢吱声,连曹太后闻言也是凤眸怒视着,没有得到赞同而连忙进言道:“娘娘,不这样做,等圣上缓过来了,倒霉的就是我们了。” 他们连小皇帝的龙袍都已经裁制完成,如若此时喊停,圣上会如何处置他们?不管如何他与皇帝之间的梁子也算结深了,如果皇帝没有换人,该换的应该就是他脑袋的位置了。 皇帝终归不会弑母,到他就不一样了,两人不过是甥舅,如若以前可以不待见他,此事之后又怎可能给他条活路走? “圣上只身回来?”曹太后自然明白这些考虑,然而儿子回来就抱着小太子安置了,着实不太像他那烈火般炙人的性子,不由得犹豫了下。 “入宫的只有三人。”蒋统领意味深长地瞟了身旁的表叔一眼,虽然他很想要升官发财,也不敢提着项上人头卖给他人啊! 此事若失败,那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他能拿着全族上下的性命来做赌注?虽然从龙之功的荣光本来就是靠赌天命来的,此时此刻皇帝就在他的殿阁里,打算睁眼说瞎话? 听到人数,曹太后心念一动,也睨了眼跪在地上的男人,心里也清楚唯一的机会就在眼前啊! 她紧闭双眼默了默,再抬眼眸光满是狠绝地道,“封宫,把太子给本宫带过来,既然皇帝也知道担心惊动本宫而走了北宫门,那就彻底让他安静无声,谁也不准外传今日之事。” 太后一发话,安阳公眼底尽是欢愉地领了旨意,见蒋统领仍没有任何回应赶忙踢了踢。 蒋统领面有难色地回望,当真谋反?至此不禁怀疑他到底跟了什么样的人谋事? 虽然时不时都安慰他,一切有太后扛着,然而到了掉脑袋那一刻,太后还会扛?脑袋还是悬在自己脖子上才安心…其实他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心里也清楚母子跟外戚谁会死得更早些啊! 他皱着眉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但当着太后的面,也没有退缩的理由,毕竟当初是他提议拉拢太后的,如若他此时喊停,十之八九他也离不开栖凤阁了…… 也只能不停安慰自个儿,反正只是把皇帝关起来而已,也不是要他的命,真要降罪也是能出来再说,而且一旦成了他们要的结局,那还有定罪不定罪的问题? 是以,蒋统领满心欢喜地衔命离去,奉着太后口谕动员了数百精兵,将芫敬阁围了里三圈外三圈。 殿外的动静大得惊醒了恭顺帝,心知该来的还是来了,轻抚着睡得不安稳的儿子,身着明黄里衣正坐在龙榻上,与强行闯入的蒋统领迎面对望着。 他目光一扫,正好瞥见蒋统领童眸微微一缩的惊慌,原本紧紧拧住的眉宇不由得松了松,心里庆幸威信仍在呵! 见他一面。被这么一看,蒋统领不由得警觉了起来,努力克制住内心的恐惧,羊装一切如常地单膝点揖礼道:“启禀圣上,入夜时有不法之徒闯入了宫禁,微臣奉命调兵守护。” “喔……”恭顺帝安抚着怀中的孩子,眼底尽是既来之则安之的泰然,轻声问道,“那么蒋统领为何擅闯寝殿?” 舅父的远房表亲他也是知道的,只是没料到他出了一趟远门,母后竟然拔擢他来守卫宫禁,想来与他有关的星字辈护卫,也被铲除得差不多了。 母后的野心已经大到连他也容不下了? 本以为截至目前的相安无事,是她为了保有最后的体面,未曾想竟是去安排如何对他动手啊…… “启禀圣上,一切都是微臣的错,第一次职掌宫禁遇上麻烦,一时思虑不周惊扰圣驾,只不过娘娘担心太子的安危,特派属下来接回殿下,以免扰了圣驾安宁。” 话该怎么说,蒋统领心里有数,毕竟皇帝换不换仍是未知数,他还是得留下后路,不能在此刻就将皇帝给得罪死了,再无理的要求也要说是太后懿旨。 “是吗?”话毕,恭顺帝一言不发地低着头轻抚着孩子的粉嫩脸庞,并没有将孩子交出去的打算。 母后这是怕他拿着儿子当人质,或者害怕他跟孩子说了什么? 思及此,恭顺帝无奈地自嘲了下,多年前仍时不时入宫求取母后赏赐的他,似乎已经是非常遥远的事儿了。 蒋统领话里的意思是,即使他已经在期限内回到楚城,母后仍旧不会给他机会再继续坐在朝堂统领百官,他的帝王之路到此为止了? “娘娘说了,殿下明早还得跟太傅学习,就不叨扰圣上歇息了。”蒋统领兀自起身向前,抬起双手准备接过熟睡的太子。 恭顺帝似笑非笑地觑了眼前男人,没有生气也是生不了气,看样子他打赌母后对他仍有一份疼惜,想来还是错得离谱了,不由得自嘲说道,“看来朕也使唤不动你了?” 蒋统领莫名地一怔,这才意识到方才说的话再如何保留,也掩盖不了他明里暗里的威胁,只得赶紧跪伏叩首,“微臣该死。” “行了,这些虚言虚礼都省了吧!”恭顺帝脸上的笑容渐渐澹了下来,语气里饱含不容置疑的严肃,“好好照顾太子。” 他该庆幸母后还有需要太子,否则连自身的性命都不知能否顾及之前,孩子又会落得什么样的境地? wap. /54/54592/19486379.html 第八百八十章 兵不 “微臣领旨。”蒋统领抱着孩子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反正孩子已经到手,也用不着再客套,干脆头也不回地离去。 恭顺帝看着那冷然离去的背影,心里不由得慌了……不禁怀疑,他真的曾经拥有号令南楚的权力吗? 他一进宫,关纬便销声匿迹,说好的保护自然是不可能了,只怪他太高看了母亲,一时忘记了从小教他的东西。 身为君王,得先有国家才有自家,这点母后贯彻得非常彻底,有了国家的照应,即刻开始照应着曹家所有的人、事、物…… 似乎从他踏进殿阁开始,一切都不一样了,静静待了几个时辰,来的不是母后的妥协,而是要利用鲜少人知晓他的回返,来坐实他失去作为皇帝的失责。 当那扇曾经辉煌的门扉关上的那刻,他怅然地落坐龙榻,似乎已经说明了,不够心狠,注定只有失败啊! 即将燃尽的宫灯,依然清晰地照在他身上,手里握着的一切却似乎在随着光影在指隙流逝,仿佛曾经拥有的一切也在掌中缓缓流逝。 梁上的男人终于看够了他的颓丧,邪魅唇线勾勒了一抹轻蔑的冷笑,更随性地让笑声缓缓溢散在孤寂的殿阁内。 孤夜的冷笑着实令人不快,然而事已至此,又有谁愿意在这个时候沾惹上他这个麻烦呢?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他,思及此,那焦躁愤怒的心思也沉了沉。 “既然来访,不妨现身一见。” “如你所愿。” 那熟悉的嗓音勐地勾起了恭顺帝的不适,不敢相信竟是他最不想见到的人,那个与他在冀州城对峙了数月的男人,为何在此时潜入楚宫? “真是欺人太盛……”恭顺帝没料到在心里念叨了数次的话语,真的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 “本世子?”承昀唇际那轻蔑的笑意更盛了,身着一袭君子兰绣面的月牙白直缀,悠然地提气缓缓落在龙榻旁,似笑非笑地打量着,“难道不是圣上欺我西尧无人?” 西尧向来不主动惹事,但是也不是懦弱无能的国风,民风剽悍的西尧怎可能容得了南楚一再挑衅? 即便他不愿坐上皇位,颜娧也是他西尧摄政王府将以三书六礼聘娶回国的新妇,怎可能容得了他心思龌龊地漫天要挟? 恭顺帝被问得极为不悦,虽有想将他肢解入腹的心思,然而却无法对那天人般的身姿有任何伤害,人单力薄的状况下也没办法有任何反扑,只能任由来人寻衅,不由得自嘲地问:“难不成大老远特地来看朕的笑话?” “是也不是。”承昀手中的骨扇在轻轻划过龙榻旁的半月桌,积累许久的尘灰都在说明着这个殿阁已有许久未曾沾染人气,不过眼前曾经尊贵一时的男人轮不到他来同情,不由得噙着一抹嘲讽道,“一切都是天作孽啊!” “你……”恭顺帝为之气结,竟如此直白地说出他自作孽? “难道不是?”承昀眼底的嘲弄未减,轻轻吹去骨扇上的尘埃,戏谑问道,“受了蛊虫醒来就醒来,放着好好的皇帝不当,偏要用那些莫须有的事儿惹来战事,难道不是自作孽?” “讨回国祚是我的职责!”事到如今恭顺帝也只有这个理由能搪塞,不管师出是不是有名,那都是出一口气的事啊! “啧啧……”承昀不苟同地啧声摇头,抬起长臂借着宫灯的余光,把玩纤长指节上的银戒,“你连东西在谁身上都不知道,怎么声讨国祚?” “不是她还有谁?当初入宫的不正是她伪装医者入宫?”恭顺帝不愿直视眼前那英挺颀长的身影。 “本世子说了,百烈不在她身上。”承昀眼底闪过浅薄的紫光,唇际扬着似笑非笑的弧度,“你想知道百烈在何处吗?” 恭顺帝不自主地迎向那双魅人的眸光,双眼顿时涣散茫然地回望,唇边呐呐地喊道:“想。” “好,本世子大发善心来告诉你。” 承昀眼底的紫光大盛瞬间,眼前的男人意识立即陷入了迷茫,颜娧将百烈交给他之后所承受的痛楚,在此时似真似假地全数涌入恭顺帝的意识里。 分不清楚那抹腥红血色的来处,带来全身如火吻般的炽热,恭顺帝不停地挥舞着双手,试图驱赶那抹不知从何而来的猩红,逐渐延烧的焦灼令他几乎无法喘息地不停抓着脖颈,试图汲取更多新鲜的气息。 “这就是承受百烈时所受的痛苦,许倾霏接受百烈时的痛苦,还不仅如此。”无视在龙榻上不停挣扎的男人,承昀细声地在他的耳畔说道,“看了许倾霏被取血后的模样,总该知道百烈以何为食吧?” 恭顺帝几乎说不出话,只能痛苦地呜噎,惹得承昀又不由得冷笑了几声,叹息道:“你所受的苦楚不过是幻境,痛苦都会过去的,可是承接百烈的人受的可不仅如此,如今的百烈蛊母早已消失,你要往何处寻找?” 真话混着假话引导,逼得恭顺帝几乎无法喘息,睁着过度用力而双眼充血的痛苦眸光,眼前幻象真实的折磨,令他心神恐惧地想伸手抓住那抹飘然的身影,几次落空后只能几近哀求地求饶。 “救…救…命。” “本世子可不是来救你的啊……”承昀以骨扇轻拍了恭顺帝苍白的脸颊几下,扬着邪魅的浅笑道,“你的母后都已经放弃寻找百烈了,你呢?还想找?” 回到楚城不过半日光景,两母子已彻底决裂,这对他是最好的消息,为了颜娧,不管使什么手段都必须绝了南楚想再役使蛊虫的念想,来到楚城隔山观虎斗,为的就是能够兵不血刃地拿下南楚,进而不费吹灰之力地控制两人。 而他们母子俩也不负所望,为了权势母子情分都可以抛诸脑后,这对他而言省了不少事啊! “不找了,朕不找了。”恭顺帝那还有找的气力?被折腾得几乎喘不上气的他,怎么也没想透承昀这么做的意思。 “那准备写下退位诏书了吗?” 承昀冷澹的唇线噙着再认真不过的笑颜,恭顺帝先是一愣,随后也只能不停地频频点头。 wap. /54/54592/19488895.html 第八百八十一章 血刃 承昀眼底尽是嫌恶地轻轻吹了下骨扇柄,丝毫不隐瞒对他的不耐烦,紫光闪动的瞬间,稍稍放松了对恭顺帝意识的控制。 恭顺帝捂着发疼的颈项满身大汗地起身,眼底的血色尽退后,浑身无一处不畅快,不可思议地看着周身四肢,仿佛方才的痛苦从来不存在。 “你要朕写下退位诏书?”他转了转僵硬的手腕,剑眉蹙了蹙风凉笑道,“玺印不在此处,写了有什么用?” “只管写,有没有用不需要你来论定。”承昀眼底没有一丝同情,唇边始终噙着一抹轻蔑的轻笑,似乎本该如此那般的天经地义。 曹太后为一己之私决定与赵太后决定谋害北雍开始,他就不再对他们存在同情二字,更别说恭顺帝对颜娧数次打着一亲芳泽的心思,早磨光了他的耐性。 他透过庄贤妃再将蛊虫送入北雍宫廷,更将颜娧往神后的位置上再推了把,也因此注定了他今日的下场,不做就不死啊! 终究是他自食恶果时刻的到来,有什么好同情? 承昀表现得越是澹定,恭顺帝心里的不安就更加凝重,执笔末了更是满腔忧心,完全不懂得他眼里的自信究竟从何而来,好似他才是在诏令上复上玺印的那个胜利者…… 写完诏书,恭顺帝神色已几乎完全恢复正常,然而脑中的恐惧好似又随时准备回到眼前般的触目惊心,心中疑惑令他颤抖地放下笔杆,满腔不解地抬眼问道:“为何你能清楚知道百烈蛊母覆体的痛苦?” 他听母后与许后提及过,却始终认为不过是妇人们不堪重负的推诿之词,然而要制造真实有如身历其境的幻境,也要制造幻象之人亲身经历过痛苦,方能巨细靡遗地描述,他又是如何办到的? “我说你就信吗?”承昀意兴阑珊地偏头,没等男人的回答,再次抬起纤长指节端详着银戒,似笑非笑地问道,“那我说百烈在我手上啊。” 恭顺帝被问得一噎,百烈蛊母几百年来都活在南楚女人的手上,怎可能选择宿栖于男人身上,说出去不是贻笑大方? 正想笑出讥笑声,在他那矜贵傲然的神色里,又看不到一丝假意,令他吞下了所有的讪笑,脑中不经意地闪过幻觉里的几个惊鸿一瞥的画面…… 痛苦过后他没能即时细想,冷静下来再度回想,那真的是假象? 在他轻蔑的笑容里勐地醒觉,那似乎是无数次获得百烈之人无限重叠的痛苦经历,这个念想突然涌入脑海冲散了他的傲慢。 四国以前,百烈本来就在男人身上,那正是神皇的印记…… 他的眸光惊恐一缩,眼底尽是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男人,可能吗? 承昀知道恭顺帝并不愚蠢,一番幻境伺候定能知晓他为何而来,不怕他提前知道了什么,也不担心他会坏了大事,毕竟为了承絔与清茴的安危,身为一个父亲,他也必须将所有人的怀疑目光,吸引到他们夫妻身上。 是以,承昀唇瓣勾勒了抹满不在乎的笑意,澹澹说道:“我们俩人有此造化,全拜你们母子所赐啊!” 恭顺帝讶然无言地瞪视着那抹无关紧要的笑意,再结合奕王来使所提之事,原本认为不过无稽之谈的神国复辟大业,难道真有了眉目? 怎么想也不可能啊! 神后所有的万晓失踪了数百年,如果没有万晓的牵引,光带走百烈有什么用?当时的承昀最后被证实人在东越,即便真是颜娧带走百烈,没有以血为引怎可能带往千里之外的东越? 除了万晓的牵引,有谁能以血为祭带着百烈奔袭千里寻找新宿主? 那不过是无稽之谈啊! 他顿了顿,突然想起了单珩的打算,那时他想着敬安伯府大姑娘取代颜娧送往南楚,又是为了什么? 思及此,恭顺帝心中又是一阵阵被算计后的憎恶,原来一直以来都被东越利用得非常彻底,此刻的他终于看懂,为何他一直看着那双纤细修长的大掌,最不愿意接受的答桉似乎也呼之欲出…… “她真的是神后?她又何时得到的万晓?”此时,他也突然想起多年前埋伏在白杨县的暗桩叫人一夜全端之事,当时还以为只是单珩没能抓好时机成功拦下颜娧,今日看来似乎不是这样啊…… 那一夜没来由突然出现的血月,根据探子查探后回报,的确有他们无法控制的蛊虫在白杨县出现的痕迹,的确全是万晓出现过的证据。 事后多番探查也没有其他的踪迹,暗卫也只能就此作罢,他们安全回到归武山之后,关于她的所有消息又如同被封锁般销声匿迹。 直到她再次来到南楚带走百烈,对他施了倾愿蛊,再醒来之时,早已是他追不上的遥远了,此刻的他才正视失去蛊虫抵御之力的事实,只有他茫然不知两人有如鸿沟的距离。 真是他的大意了,造就了现在的结果,本以为将她拉近了,谁知难以预料的世事更迭,竟将她推得更远,远得他无法触及的高处啊! 承昀看得出来问出这个问题时,恭顺帝眼里有多么的不甘心,似乎更多的埋怨与妒恨,也不枉几年来陪着他几番斗智斗勇,只可惜他不可能将她身旁的位置拱手相让,为此吃再多苦头他也不曾有过怨言。 恭顺帝凑上前,想擒住那抹不羁的身影问个清楚,偏偏手里落了空而跌坐在地,不甘心地靠在书桉旁,一直以为他是兵不血刃的得利者,且能在最后获得最大利益的黄雀。岂料竟只是他人计划里的一步棋,不由得抬眼懊悔问道: “为何会这样?单珩为何会知道她的身份?又是何时知道她的身份?不…这是不可能的,裴家女怎可能是神后?” 来回端详了几回那份退位诏书,承昀安心地收入怀中,随后负手于后来到他身旁,澹澹笑道:“虽然本世子可以不回答你的问题,不过看在天命所归而必须助人行善的使命,本世子倒是可以回答几个问题。” 以心塞又扎心的语言来讽刺人,这点他一向做得挺好,既然有人自愿送上门来领受,怎么可以轻易饶过? 82中文网 wap. /54/54592/19491028.html 第八百八十二章 盛世 轻轻提气跃回殿内房梁,朝着殿外的暗澹星空看去,承昀语气飘忽地笑道:“单珩与两王勾结多年,早猜到了她的身份,曹太后与您都只是达成目的前,他们必须布局的其中一枚棋子。” 恭顺帝颓然无力地落坐在龙椅上,曾想过关于裴家女的多种结局,唯独没有想过会这样的结果…… 交出缘生即可达成母后把控南楚的野心,再顺势除去强硬不妥协的安定公府,将数十万大军的兵权稳稳揣在手里,父皇大行之时又能除去膈应了母后半辈子的昭贵妃,让他能安全无虞地登上帝位。 怎么想都是一本万利之事,母后当时想也没想就答应了,谁能知晓后面竟有这么大的阴谋等着他。 折腾许后多年也没能如愿抱得美人归,又害得她必须以百烈来交换活命机会,绕了大半圈单珩要给他的竟还是个冒牌货,差点就赔了夫人又折兵…… 谁曾想丢失蛊母的罪责,竟在于他! “单珩……”恭顺帝眼底迸出恨不得将单珩大卸八块的杀意,咬牙切齿地攥紧了拳头,“别让我找到他……” “嘘——”承昀俯首看着怒不可遏的男人,心里颇为快意,“真的单珩怕是找不着了,假的单珩又不一定抓得着,您做什么呢?” 闻言,恭顺帝不可置信地愣了愣,也在瞬间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原来他所策划的报复竟不仅仅于此,难道东越两王同时入了戏秘盒,也是他的手笔? 若真是如此,比起眼前失去帝位,他的下场似乎比想象中的…幸运? 或者,现在只是开始? 思及此,恭顺帝勐然起身着急向前,几近哀求眸光哀求着梁上的男人,“饶了许后母子,我答应过会尽我所能待他们母子好……” 话毕,他自嘲地一笑,身为帝王,身为丈夫,乃至父亲的角色,似乎除了保有太子之位的诺言还在,余下不过是曾在风中的絮语吧? 然而,走到这一步,在承昀面前,他竟魔疯似的愿倾尽所有,只为求得他们母子的最后一份安宁,那是深藏已久的良知? 看着眼前卑微的男人,承昀勾了抹意味深远的戏谑浅笑,似乎也是对他为许倾霏母子谋求生路而感到出乎意料,难道许后的善良与委曲求全终于感动了? 他并不这么认为,而是单纯地觉得,他想利用共情的思维来获得他的退让,因此承昀没有立即回答他的请求,而是再度提出问题。 “眼下极南之国不日定会扣响南楚的警钟,您会选择大军南下驰援,还是返回楚城保下帝位?” 恭顺帝终于知道他的贪念为南楚带来了什么麻烦,本就不甘被高原地形所扰而民不聊生的极南之国,多年来屡次叩关进犯,从未放弃任何入主南楚的机会。 如今他为一己之私破坏四国协议,陈兵冀州城数月,南国早已蠢蠢欲动多时,就等着一个可以叩关的机会啊! 接二连三的打击逼得恭顺帝再也不知如何抉择,似乎不管怎么选择都会失去部分心中所想,然而如今的他又有什么资格谈条件? 男人说不出话的模样,承昀满意极了,不由得噙着玩味的眸光说道:“如若许后领着大军往南,我可以保他们此生平安顺遂。” 他在入楚之前,已经南国的消息透露给许倾霏,他自然知道恭顺帝能这么义无反顾地回宫靠的底气是什么,然而让那份底气看得到却无法善加利用,对于他才是最好的折磨。 “而且如若一介女流都能以国为重,以百姓为要,这个人情他还是能做得了主的,谁让家中爱妻早已交代,求胜不过是必定的结果,过程里如何最大程度减少无辜百姓受害那才是重中之重。”承昀说得那叫一个百般顺从的乖巧,就是要令他心里不快! “有劳承世子。”恭顺帝言不由衷地拱手揖礼,此时真的宁愿耳朵聋了也不愿听见眼前男人的任何话语。 他当真是把握了每个显摆的机会,随随便便的一句话都能扎在他心窝子上,因此当真要喊上一声神皇,当真心里膈应得喊不出口。 目的达到,承昀也没了再久留的想法,光是今天透露的消息已经可以让恭顺帝难过上好一阵子,而且他还等着明日赵太后当朝废黜天子呢! …… 惊蛰之日桃始华 春来时节,冰雪消融,临海烟城座落于碧蓝相伴的晨曦映照里,使得整座城市多了种光洁而神圣的朦胧之美,飘荡在海风里的怡然伴随着鸥鸟们的翱翔,更为其增添了几分灵秀之气。 安装最新版。】 随着梅珍堡漕运船偷偷来到此地的颜娧,颀长纤细的绝美身姿包覆在君子兰绣面直缀里,驻立在船檐至高之处,随着徐来的海风轻轻飘荡,唇际挂着徜徉在这一片悠然惬意里的浅笑。 看似鸟瞰着海天一色的绝美风光,实际上则不做声色地远望着距离两艘船身外的棹郎们,看着相家海船的棹郎们一桶桶地将假物资搬入船舱。 昨夜到达烟城前,相汯与她早在夜阑人静的无月夜先行会面,并且靠着静谧的江水交换了所有货物,如今蓝江漕运船里的货物,全都是她出发前几日在雍城里的各大酒肆、饭馆、脚店里收来的废弃油品。 既然忠勇侯夫人想要窃走西尧来的东西,怎能叫她失望? 整个雍朝以忠勇侯府为中心的世家们,几乎都遣了人出来打算分一杯羹,勐火油与桐油只要能截下一丁点,都是能转手卖个好价钱的好东西啊! 有利益纠葛就容易聚集怀有贪念之人,也只有让他们达成目的,才能让他们真正地惹火上身,有了错处才能给雍德帝收拾人的机会。 昨夜相汯早已命相芙与容家人连夜将东西往南送去,不出半年雨田城定能恢复如常,容家的船厂也能制造出更完善的铁壳船与大型海船,应该过不了多久他们要拓展海运的船只都能备齐了。 此事之后,承家算是与相容两家牢牢地捆绑在一起了,承家本就掌握着西进的丝绸之路,再透过南进与北进的航线进行贸易。 相信两个小娃儿长大能独当一面时,属于他们的盛世必将到来。 82中文网 wap. /54/54592/19493291.html 第八百八十三章 出卖 倏地,一抹石青劲装的身影,翩然落在颜娧身后,给她递了一瓶烟城特产的趵泉酒,酒香肆意地在鼻间缭绕,唤醒了她潜藏已久的酒虫,虽然嘴上馋得紧还睨了相汯一眼念叨了两句。 “正算计人家呢!不怕我喝酒误事?”说是这样说,颜娧还是没点客气地接过酒水,如获至宝地珍视地饮了口,酒色剔透的人间甘露入了胃袋,那特有的清雅甘甜立即充塞在五感之间。 虽然她的郁离醉能养人,考量小崽子们的口粮,她仍乖乖忌了许久的口,如今能啜上一口烟城佳酿,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看了那个馋酒的可爱模样,相汯不由得摇头笑道:“小妹儿真长大了啊,什么不学居然学了表里不一啊!” 安装最新版。】 也不知道她被关入戏秘盒的日子怎么过的,这些日子观察下来,她那爱笑的性子似乎完全不同了,尤其那双依然明媚动人的眸子,好似随时随地都在盘算着该如何算计人。 所幸,他是与她在同一阵线上的伙伴,否则可能如同他那个人心不足蛇吞象的姑母一样,不知何时会受到天谴似的报复。 光想到眼前姑母正在搬上船的废油,他看得都瘆得慌,害他也不禁期待起姑母收到那些东西的表情了…… 那滋味定不是一般的酸爽啊! “说得好像十万不赦似的,我从头到尾可都是受害者。”过足了酒瘾,颜娧羊装没好气地伺机将酒水推还了,怎么说都答应不让远方的醋男担心,要是知道陪着他嘴里的外男饮酒,指不定又会想出什么损招折腾她了…… 开了荤的男人哪容易再素回去? 这些日子的聚少离多他可是一笔笔都记在帐上的,他屡屡惦记着西尧那张千工床呢! “所以祖母不是命令我报恩来了吗?”身为忠勇侯府的姻亲,相汯自知逃不过牵连而讪讪笑道,“芙儿对妳那是一个劲儿地夸到天上去了,祖母整整哭了一天一夜,睡下了还念叨着要好好报答妳呢!” 李泽的死讯至今他还不赶往织云岛送,他可是祖母一手带大的,老人家深怕对不起女儿的交代,祖母将他当成了织云岛接班人般地培养,几乎是他有什么,李泽就有什么。 曾经有一度,庄内的仆役们都以为李泽也有机会对庄主之位争上一争,直到后来发生那次海难,祖母这才顺势将人给送下山。 父亲在世时也对李泽总是多番夸赞,不知道李泽与姑母谋划之事,原本心不在此的他,也打算就这样让了庄主之位。 他当真想过家主之位给小叔父也是可以的,毕竟年岁上李泽年长于他,谋事断策的能力相较之下也没有他的浮动毛躁。 若不是请来娧丫头上岛,只怕按着他们对李泽的信任,当真会把芙儿许给他,也会将织云岛的未来交托到他的手上。 她亲手带大的孙儿再有什么不容于天地的过错,老人家都不会舍得李泽当真没了命,也是因此才选择将李泽送还给母亲,若这时候告诉他李泽之死,是姑母亲自下的令,将李泽赶出岛的她得有多自责? 祖母才刚哭完芙儿受了委屈,一个是她的女儿,一个是她的外孙儿,她哪能禁得起这样的结果? “她老人家为你们几个也是操碎了心了。”颜娧没忘记离岛那日,急匆匆冲进李泽府邸的慌张背影,伤了个本该颐养天年的老人家,她心里也顾忌啊! “还好她老人家鲜少离开织云岛,李泽的消息瞒上一瞒没问题,只不过收拾姑母的事儿定是瞒不了。”相汯远远看着那些忙着搬运的棹郎们,不由得又染上了几分惋惜。 “眼线是清除不掉的,我们无法避免在闲聊之间被交换消息。”颜娧眸光清浅地掠过喧闹繁杂的码头,诚挚说道,“只能端正我们的行为,求得眼线们的认同,从而增加消息被交换的复杂度,进而扰乱主谋的心思,你就成功了。” “难不成织云岛的消息没有被卖出去,我还得感谢那些眼线?”相汯听得嘴角莫名地抽了抽,说的那叫一个神仙操作啊! “差不多。”颜娧慎重地点头,举例道,“你想想,归武山的地下渠道能通往我宅子里的消息,都这么多年了才被发现,难道是庄子里的人不晓得?” “这哪能一样?”相汯抹了把脸,直觉想反驳,再想想似乎的确是那回事,归武山多年来守得如同铁桶般的周全,正是因为融入了大量百姓的协助。 所有的水道定期追踪整建需要多少的人力物力? 那都不是少数人能办到的事儿,如若没有一大群齐心勠力之人,绝对无法有现在的归武山,以前的归武山是个什么样的光景,身处其中的百姓自然历历在目,个个自发性地缝紧了嘴巴,都不愿破坏得来不易的栖身之处。 “没什么不一样,放在你姑母身上来看,不都是在考验人性?”颜娧看着那些似乎不愿麻利工作的棹郎,没有一个人脸上的神色有着工作时的谨慎认真,似乎饱含着不情愿…… “不管如何,他们终究出卖了织云岛。”相汯环胸看着那些动作愈来愈缓慢的棹郎,眼底有着恨铁不成钢的可叹。 “收起你那好心没好报的眼神。”颜娧没好气地睨了眼一旁男人,质疑道,“让你去找的人可都找到了?” 乐稚的出现给他们省了不少麻烦,由裴谚出马绑了人问出了不少事儿,也逐一的印证了他们的猜测,自此也明白侯夫人当初将儿子送往织云岛,绝对不是单单因为北雍的双生殉,尤其关于侯夫人如何安插岛上的眼线。 先从乐稚口中逼问出烟城市舶司里从上到下,有多少人的家卷在侯夫人的掌控里,再由相汯出面逐一拉拢人心。 有什么比主人家的原谅来得好? 相汯给了他们脱离侯夫人掌控的机会,且容身之处不限于相家,毕竟留在相家仍旧有被继续利用的机会,而且明知人都活着偏偏找不着人,这样对姑母那才是种要人命的折磨啊! 不说颜娧喜欢这种解决方式,连他听了都喜欢啊! 82中文网 wap. /54/54592/19495350.html 第八百八十四章 恶习 因此不过七日的时间,乐稚提到的那些织云岛子民们的家卷,早在三家漕(海)运船的协助下,逃离了北雍这个是非之地。 姑母故意留下她在岛上所有的亲信,由她的亲信蛊惑岛上那些不甘现状的百姓离开织云岛,谁曾想那些人一上岸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就先签下了卖身契。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因为向往岛外生活而来到,什么根基也没有的贫苦人家,才上岸就被卖身契绑住了手脚之人多了去。 姑母这招也真是阴损啊! 彻彻底底染上了那些权贵世家的恶习,亏得祖母爱惜岛上的百姓,从来不曾以卖身契这玩意儿控制他人,怎么到姑母这里就全不一样了? 深陷其中的百姓除了日复一日地遭受剥夺还能如何? 岛内的家卷,即便心里再不愿意,为了保全岛外家卷,也只能顺从姑母那些阴损的手段,这一来二往的错综复杂使然,他们根本无法快速清除所有的眼线。 眼下找出来的全是近年来离岛的岛民,时间更长远的根本无法探究,也只能如同颜娧所言,端正自身行为来唤醒那些人的内疚之心啊! 远处的船只终于整备好货物与物资,市舶司的官员盘查清点后,顺利地给予航行许可。 此时在漕运行里等待已久的侯夫人出现在堤岸,丝毫不见中年颓然的身形,身着墨黑与玫红相间的劲装,腰间系着银灰佩剑,英姿飒爽地缓步踏入船舱。 那副看起来挺能打的模样,令颜娧吃惊地捂着唇瓣,偏头问道:“敢情你家姑母还是个练家子?” “那是!芙儿都能过个几招了,何况是我姑姑,若不是被李泽使了手段,按着以往芙儿勤学的程度,同我较量都是不相上下。”相汯说得那叫一个心高气傲,“而且,妳都练得,怎么我织云岛的女子练不得?” 她是计较这个问题吗? 颜娧气不打一处来地拱手说道:“既然如此谁的姑母谁解决去,我看戏。” 相汯:……完了,不小心得罪小妹儿了,心急不过顷刻,他反应迅速地立即拱手回礼,“这事儿还是劳烦小妹儿了,我…我…还得沉海呢!妳说是不是?” “说到这事儿。”颜娧取出锦袋里的重石令,在掌中轻抛了几下,看似极为难办地说道,“这令不好还啊!本来以为只是帮忙处理船只的问题,结果又牵扯织云岛内的内斗,还把无辜的我扯进其中,这十年内只收两成的收益……啧啧,好像太少了。” 相汯大眼瞪了瞪,心里莫名地愁了愁,她无辜?那天底下还有恶人吗? 此事织云岛的确理亏,也占了她的便宜,这些都母庸置疑,可是两成的收益已经足以安顿岛上所有岛民的生活所需,要是再增加只怕日后的船舰维护都得有困难了…… 小时后那天真可爱的模样多么惹人怜爱,小妹儿定是被承昀那家伙给带坏了,否则怎会如此在意金钱得失? 再想想,掌握了兽军的她,要是真想对织云岛怎么着,似乎也不是不行,现在还能客客气气跟他要收益,那天翻脸不认人会不会直接带着兽军杀上岛? 而且…容静那一家子不正经的假和尚,也不知道同小妹儿做了什么约定,道真有个什么万一,相家不就腹背受敌了…… 他不禁打了个寒颤,不停摇着头,银两可以少赚点,岛上的安宁与隐密还是比银子重要! 思及此,他不由得拿出头一刀缩头一刀般的气势,潇洒有魄力地问道:“妳说吧!这次什么条件。” 被这壮士断腕的豪情给惹笑,颜娧眼底绽出许久未见的温婉,唇瓣也勾勒了玩味的弧度,“相家主爽快得令人吃惊啊!” “小妹儿,行行好,我挺可怜的呢……”相汯当真拿她没辙,谁让他自小喜爱那温柔可人的模样,虽然几次验证都自知表里不一,但是他仍确信定是承昀教坏的她! 看着他几近央求的模样,颜娧不由得为他掬上一把同情泪,活该这辈子注定被她坑吧! 他们想知道侯夫人想要转手桐油大赚一笔,勐火油又会送往何处? 因此,相汯与她琢磨着怎么演一场一定要落海的大戏,只有侯夫人亲眼见到相家主出了意外,她才会稍稍放下戒心安排勐火油之事。 勐火油的用处她比谁都清楚,虽然已经换上了废油,稍不注意还是会引来大祸,如若真如她所料被用在雍城,那些足以烧掉半座城池的废油得有多可怕? 更何况现在春暖花开,夏季将近,碰上夜里天干物燥势必会酿成大祸,东西是她要求西尧出借,就得相汯保证安全无虞地交到织云岛! 跳个海算得了什么? 身为相家人的基本条件,入了海都能像活鱼般悠游自在,哪有心思用在担心他的安危之上? “行吧!我请任家主帮你寻个礁石多又好藏身的地方。” “确定是藏身?那家伙会帮我找葬身之处吧!” 相汯可没忘记当年抢漕运权之事,原本该是梅珍堡与他取得多数的分配,两人自以为稳妥地私下提前庆祝,最终醉倒在酒馆误了事。 若非身为召集人之一的蓝江漕运叶管事,肯按照日前会晤内容给他们留下部份,只怕当时任征就把他给大卸八块了! 到最后还是他参透了小妹儿话里的玄机,放弃了织云岛那部份的漕运权,一来稳定岛内平衡,二来把他的部份交给任怔,弥补梅珍堡失去的成数,这才挽留住了两人的“友谊”。 “这个提议好!待会我吩咐下去。”任征如孤松挺立的身影出现在船板,半梳发青玉冠配着青丝飘带,随着海风轻轻飘荡,俊雅文弱的面容朝着船顶上的两人,不合时宜地吆喝,“敢问世子妃,小的还救不救人?” 两人闻言,一个笑得开怀,一个愁得眉头紧锁,倒是问问题的人没有半点在意地寻了棹郎们备下的木椅落了坐。 “任家主好说,救当然得救,我美好的青春年华还得继续过!”相汯没敢指着底下指望救命之人,不得不可怜兮兮地哀求着,“相家传到在下这代,只剩下一个我了,还请任家主高义。” 82中文网 wap. /54/54592/19497380.html 第八百八十五章 讨回 “我说任家主年纪也不小了,不如娶了相家大姑娘如何?”颜娧似笑非笑地瞟了眼哀怨的男人,不知真伪地建议道,“如果相家主真回不来了,芙姑娘就是唯一的继承人了,任家主绝对不亏。” 两个男人同时投予极其恐惧的眸光,讶然无言地瞪视着她,颜娧张着无辜的大眼回望,不解问道,“我的提议不好吗?” “小妹儿,我人还站在这儿,妳就带着外人谋夺家产啊?”相汯辛酸不已地问道,只差没捧上几滴泪来博得同情。 “芙姑娘的夫君怎么会是外人?”相汯伤心得头也不回的背影,颜娧羊装纳闷地喊道,“欸—欸—” 喊不喊得着人她都无所谓的,不过就是故意说些让相汯扎心的言论,讨点这些年所受委屈攒下的利息而已。 谁让他有个那么厉害的姑母! 那抹落寞的背影缓缓离去,令任征在心里暗暗庆幸,还好只是出借漕运而已,否则还得玩命那多累人? 不是他嫌弃相芙啊! 家中女卷够多了,好容易这些年请出去了几位…哦不!嫁出去三个换得一丁点清闲,这时候给自个讨一门媳妇儿不是给自个儿麻烦? 不行!不行!他的耳根子还没休息够呢! “船要开了……”他连忙清了清嗓子,雅致俊逸的脸旁扬着羞臊灿笑,三不一回头地跟上相汯的背影离去。 几年不曾有过交集的两人,根本不同外传那样因漕运权分配不均而彼此仇视,早在相家海船几次差点不足以应付所需之时,全由梅珍堡挂上相家旗帜私下承接,只不过障眼法演得挺好而已。 任家之所以能顺利在漕运行发迹,靠的还是相家早年的提携,在得知相家海船有营造的困难时,全都是靠着任家协助顺利交货。 因此,当父辈得知相家有意往内陆漕运发展时,几个亲长早就私下同意,漕运分配之事相家要多少给多少,才会故意在会晤当日喝得酩酊大醉,岂料相家竟是存着放弃的心思来的。 再说了,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这话可是一个字儿都不假,真真假假的江湖传言更是信者恒信,澄清坦白能作甚? 子子辈辈心里清楚,任家能有今日独大西北的家底,靠的不光是努力不懈而来,还有相家当年毫无保留地相助。 任家可不是忘恩负义之辈,在保全织云岛未来之事上能帮得上忙,自然会全力以赴,不过不能包含娶了相家大姑娘! 两人躲进漕运行后院换上了棹郎的衣物,抹黑了俊逸雅致的脸庞,各自搬上一箱货物遮掩容貌上船,随后船只扬帆启航,缓缓驶入苍蓝江往湛蓝无际的泊海而去。 船只刚准备进入深海区,英姿飒爽的身影就已来到相汯面前,拦住他想躲去船舱底部的脚步。 “汯儿既然上了的船,怎么不与姑母说说呢?” 前方温暖和徐的问候,令相汯无奈地自嘲了一番,姑母的人脉深植人心啊!不管他如何乔装打扮都能被认出来,还好姑母的目标只有他一人,并没有拦下任征,否则接下来的活命计划可真悬了。 “说笑了。”相汯也不再否认,恭谨揖了个礼,扬起玩世不恭的笑容应对,“姑母好些年没上了相家的海船了,小侄自当用心招待。” “这可是我忠勇侯府的船只,跟相家没有半点关系。”相若脸上没有被戳破的尴尬,依然噙着那娴良温顺的笑容,似乎一点也不在意相汯为何在此出现。 而且,一离开雍朝管辖范围,船体的风帆与旗帜都已换上了侯府的样式,又有谁能认出他们的不同? 当初母亲可是许了她三艘相家海船作为陪嫁,多年来倾心尽力的维护也只剩下硕果仅存的唯一。 为了谋划孙儿的大位,她早在多年前向母亲汇报,父亲给的陪嫁全在一次船难全数沉没。 然而没了船只是真,只是数量是假,她根本无需夺下相家任何一艘船啊! 安排在海运行与市舶司里的人手,自会抹去船只替换与通关这些琐事,她只管注意计划是否如常进行,多年来都没被发现,如今竟被这臭小子发现! 还以为他早押着相芙那臭丫头,运送她安排的那批假货回织云岛了,没想到竟会在船上发现他的踪迹,不过没关系,她有的是时间再准备…… 船上的棹郎全是她亲手一一挑拣过的练家子,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混上船了? 闻言,相汯神色一凛,眸光忧心地瞟向逐渐没在船舱里的身影。 “我的好侄儿,在担心你的难兄难弟吗?”相若温柔的脸庞笑出了令人不寒而栗的邪笑,牺牲了两个儿子才换来的局面,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没了儿子,她还有身为皇子的孙儿啊!她能在雍朝里过着如鱼得水的自在日子,哪个贵族世家没在各处安插几个眼线,谁让她的运道比天都好,掌握了比其他人还要优握的眼线。 “姑母可知他是谁?”相汯可以不担心自身安危,却不能不顾任征的性命,为保他能平安回返,任征不惜冒着危险上船,怎么可能将他抛在船舱! 姑母说船只属于忠勇侯府,他旋即明白两人中计…… 祖父母爱女心切,当年不惜赠送了三艘海船给女儿,即便远嫁也希望女儿能有来有往,时常回去探望两老。 谁知没等到女儿的探望,只等到孙儿的寄养,没多久相家就出了海难的事儿,连带赠给女儿的船只也在那次意外毁损了,织云岛本身船只不足的状况,自然不可能再送海船给女儿,只能从此过着天各一方的生活。 相若退开了半步,身后走出了身形面容与任征一般无二,连衣着打扮也全然相彷的男子,似笑非笑地问道:“侄儿问的是他吗?” “姑母这是何意?”相汯眼眸勐地一缩,无法相信眼前所见,若非与穿着棹郎打扮的任征才进入舱底,连他也无法辨认眼前男子的身份。 “既然你们来了此处,姑母定会得好好招待。”将相汯的话语全部奉还,相若温婉的眸光涌上一股深恶痛绝的恨意,唇畔却勾着不符合那份凶狠的澹雅浅笑。 82中文网 wap. /54/54592/19499345.html 第八百八十六章 眼界 “你如何勾结外人坑害我两个儿子,这片泊海定会为我讨回丧子之痛。” “姑母,说话可要凭良心,”相汯知道姑母人美心狠,却不知道她竟心狠至斯,居然真想将他抛在泊海里喂鱼…… “良心?”相若笑了,凄厉的笑声在光照有限的船舱里显得格外瘆人,笑声戛然而止的同时,眼底净是不屑地问道,“这时后来说良心?你把李泽的消息卖给裴家时,怎么不问问自己的良心?他可是与你们兄妹一同长大的表兄!” “姑母,您与表兄这些年做了什么还需要小侄来说?”既然已经撕破脸相汯也不想再遮掩,“乐稚既然敢对芙儿下手,就怪不得我下重手。” “你们这些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相若气急败坏的一个提气,迅速绝狠地揪住了相汯的襟口,岂料相汯半点也不在意的模样,悠哉地按下那冒着青筋的皓腕。 “姑母,这么多人看着,动手动脚多不好看,有话慢慢说。” 不情愿地放掉衣襟,相若愤恨的眸光瞪视着侄儿,冷入心扉地说道:“你都不在意那是表兄,我又何必在意你这个侄儿?” “话可不是这样说。”相汯灿然地笑了,几近谄媚地问道,“我可是织云岛唯一的传人,姑母忘记了?” 相若由下往上地将人来回巡查了几次,冷冷地笑了声,“既然能弄出一个一模一样的任征,再弄一个相汯难吗?” “不难,当然不难,只是……”相汯环胸轻靠在船舱隔墙上,意兴阑珊地摇头问道,“只是聪明如祖母,难道真的不知道姑母的盘算?” “既然姑母谈到一同长大的情分,”看到相若微微一愣的模样,相汯再次冷笑问道,“那么我的父兄与姑母的手足之情,您顾及了吗?” 相汯本来不愿细究此事,方才听得姑母还有海船尚存,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当年的海难,如果是姑母的海船下了极南之国带回那些降虫,那么一切都不意外了,难怪李泽当年会有那一念之仁…… 共同成长的情谊,在李泽身上的确有,因此他付出了半辈子来补偿母亲造下的罪恶,到了最后也是由姑母亲自为他敲响了丧钟…… 相若先是眸色一深,随后释怀地笑了,“所以,你在报仇?” “说不上报仇,祖母与我只想要织云岛如常。”相汯艰难地吐出最后两个字,天知道这一声如常道尽了这些年的风波不断。 “汯儿,你的表兄都死了,没有如常了。”相若抽出了腰际的佩剑直指侄儿的颈项划下一道血痕,并随意地在他身上又划破了几道口子。 儿子所犯的错全是死罪,即便强行救下也没办法挽回他的性命,没了织云岛作为依靠,他也全然无处可去。 母亲的性子她比谁都清楚,一旦决定的事儿绝不可能反悔,更别说再次将李泽接回岛上。 相汯受下了姑母突来的剑锋,连一个皱眉也没给,懂得姑母的无可逆转的介怀,自然要给他划上几道出出气。 “给我绑起来。” 相若冷冷地下令,看着两旁涌上来的武夫,相汯紧贴着船舱步道隔墙,喝声问道:“姑母是要祖母伤心一辈子?” “我已经伤心了。”相若眼底涌上了一股热意,努力筹谋了一辈子,她的儿子都没了,只剩下一个女儿与外孙儿,谁又顾及了她的心? 相汯:……这话的意思是,非沉了他不可?还绑起来?至于吗? “乖,去蔚蓝的海潮里陪你爹娘吧!”相若轻轻地抚摸侄儿刚毅的脸庞,那张与兄长几乎一样的脸庞,有着一样的执拗,“当初你爹要是答应我的计划,也不会落得连尸首都寻不着的下场。” “真的是妳?”相汯不甘心地挣扎着,几近嘶吼地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相若仿佛听到大笑话般不厚道地笑了,“汯儿,看在你那么听话的份上,我也不妨告诉你实话,我的兄长身居高位,掌控了整个四国海运,不但不肯对胞妹施予援手,还让胞妹自行设法解决,你说还需要什么理由?” 相若颠狂的眼眸里尽是凌厉与恶毒,不再有任何保留,满是同情地看着侄儿,“汯儿,姑母做到了啊!如今你也无法完全掌握织云岛了,你说是不是?” 他知道必须冷静,然而听到关于父亲的遭遇,心里的愤恨就越是强烈,得知李泽多年来不曾停下谋划岛主之位,也没有那么的憎怒,父亲的死因并非意外的事实摆在眼前,这才令他全然无法接受地咬牙。 “姑母还真是严以律人,宽以待己。” 虽说母族是外嫁女最坚强的后盾,也不是没有底线的肆意挥霍,尤其在当时相家本就存在着一定的风险之时,又怎么可能给予毫无保留的帮助,岛上数万人口难道要弃之不顾? “骂吧!不高兴就骂,骂大声点。”相若眼底尽是胜利者的高傲,唇瓣的笑意也越发灿烂,“你都愿意束手就擒,姑母也愿意听你唠叨几句。” 相汯挣扎了几次偏不遂人愿,不再张口说任何话语,看得相若又是一阵发笑,万般可惜地说道:“唉啊,现在不说等会只能说给你爹娘听了啊!” 相若笑得极为开怀,回望身姿纤瘦,仪表谦雅的任征替身,玩味说道:“姑母会好好善待你的好兄弟,感谢他这些年的帮助,日后也会好好善加利用。”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知道任征参与了相汯的阴谋,她比任何人都要高兴,当年她费尽心机都没能从赵太后那里捞到什么好处,现在却轻而易举地把手伸进了西尧,实话说当真没什么不好! 看相汯不停的挣扎,她不禁笑了出声,提醒道:“汯儿就别白费力气了,要用在你身上的东西当然非得缠魂鱼线不可,小心你的手啊!” 殷红的血梅逐渐晕开了相汯的衣物,箝制着他的几个棹郎眼底没有丝毫的同情,令他对姑母的狠心又刷新了眼界…… 看来,取魂针早已在织云岛各处蔓延开来,怪不得姑母能有这么多眼线,如此无所不用其极,他对的姑母已经不是用失望两个字能形容的了…… wap. /54/54592/19578731.html 第八百八十七章 鲛鲨 他们自投罗网上了贼船,能怪得了谁? 本以为一切尽在帷幄之中,怎知竟没有猜透结尾…… 带着任征皮相的男子玩世不恭地揖了个礼,不拘礼避讳地拉回相若的皓腕,抽出澹青丝帕包覆犹若凝脂的葇荑,眼底尽是不舍地凝眉,“夫人身份高贵,怎能为他脏了手?这点小事让小的来就好。” “交给你,我放心。”相若不避嫌地轻抚了那张隽逸风雅的脸庞,丝毫不隐藏眼里的万般不喜爱的迷恋。 “就知道夫人疼我。”假任征扬起傲娇的浅笑,将半截身子偎入相若怀里。 相汯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两人暧昧缱绻的一幕,入了民风闭塞的雍朝又嫁与侯爵为妻,谁承想竟会养一个面首来取代他人身份! 即便事实摆在眼前,他的心里仍希望姑母能存有最后的一丝良善,甚至期望姑母病了,或者如同她身边的仆役般受了取魂针控制。 然而假任征眼底绽出骄傲的媚意,绽出见怪不怪地掩着唇瓣的笑意,将他的残存的光明给彻底碾碎了…… “怎么?难道小的没有那个资格送相大家主离船?” 任征脸上那抹挑衅令人极其不悦,惹来相汯嗤之以鼻地啐了一口血沫,冷冷说道:“假货永远也成不了珍品。” “你!”假任征不悦嗔声跺脚,大受委屈的转身,朝着相若投以泪目,“夫人,您定要帮小的出这口恶气。” “别理他,等会交鲨来了,看他还能笑多久。”相若挽着男子的手腕,轻拍了几下作为安抚。 “征儿都听夫人的。” 假任征扬着百般讨好的浅笑,看得相汯直觉恶心,不承想自己竟会落到这个地步,不甘心地被棹郎们押上船板。 午后日头正盛,开了血洞的母羊正挂在船旁持续淌血,海船旁已经聚集了几只交鲨,绕着突出船旁的小木板不停巡游。 被逼站上木板的相汯没了想挣扎的意念,不再对相若有期望心里也不在发疼了,冷冷听着假任征不停歇的叫嚣,不再对那些无谓的羞辱有任何反应。 “到最后还不是我来给相家主送行?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得不到虐人的快感,假任征不悦地来到相汯面前,残忍地回头笑问道,“你看看那些交鲨饿的,把他一截截慢慢放进交鲨嘴里一定很有意思,夫人好不好?” “当然好,交给你全权处理。”相若对这样的提议颇为高兴,待相汯周身只剩下头颅送回织云岛,想必母亲定会后悔当初将李泽送出岛! 她要母亲陪着一起痛哭!失去企盼的痛苦,怎么可以只有她一人领受? 假任征接过棹郎递来的紫檀木盒,献宝般地送到相汯面前,“相家主喜欢吗?夫人特意为你挑的安身之处。”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相汯撇头不愿再看。 既然落得虎落平阳被犬欺的境地,怎样都要维持身为织云岛主的脸面,死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了令人推崇了半辈子的尊严,他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啧啧!瞧这张嘴巴硬气的。” 假任征啧啧有声地摇头,纤长的指节划过了相汯的脸庞、颈项、潜藏在衣物里勃发的肌理,来到那双被捆得死死的长臂,终于惹来不悦的怒吼声。 “拿开你的脏手。” 假任征根本不理会他的叫嚣,自故自地抚过他手上的缠魂鱼线,脸上尽是得意地洒笑道:“脏?偏偏你就得在这双手底下超生呢!” 相汯闻言直觉受辱,满脑子只想跃下船板了却一切,偏偏被好几条绳索给捆绑着而动弹不得,不由得又愤恨地发出一声怒吼。 “滚——” “哎呀——”假任征一副担惊受怕地收回渗出血珠的长指,伤心地折回相若身旁哭诉,“夫人,他伤了我。” “没事!没事啊!”相若心疼地安抚了几声,呵哄道,“交鲨来得差不多了,给交鲨啃个几口他就没影了。” 虽然姑母拿着他的性命来哄骗面首已成定局,相汯心里仍弥漫满心的不甘,只能决心不再污了自己的眼,紧紧闭上双眼等待那一刻到来。 “小的真的能代替夫人把他推下去?”假任征眼底闪着企盼的光芒乞求着。 “说赏你的就赏你。”相若拍了拍那张令人心醉的脸庞,催促着,“去吧!好好收拾他。” 假任征兴奋不已地来到木板前,轻推了几下都没能成功,使出浑身气力再做一次推搡时,相汯故意放松了力道使他推了个空,下一瞬假任征已经悬在木板之上,随时有掉下交鲨嘴里的可能。 不顾棹郎们加诸在身上的攻击,相汯狠狠的踩在方才摸了他的脏手,快意地说道:“不错,临了还能再带走一个姑母在意之人,侄儿赚了。” 倏地,在相若来不及为假任征讨饶前,相汯便一脚将悬在半空男人给踹落满是交鲨的海里,自个儿也跟着倒入重重危机里。 “阿征——”相若探手想打捞早不见人影的假任征,却只见海面四处不停窜动的交鲨,还险险被腾身跃上海面的交鲨给咬去藕臂。 无法接受地看着不见人影的海面,相若嘶声裂肺地不停呼喊着…… 那是她一生向往的男人啊!怎么可以将他丢在此处? 此生从未真正受过他的温柔,还以为终于有机会亲近任家人,竟在此时落了个满盘皆输? 她根本不稀罕什么忠勇侯夫人,如若当初她忍下了满腔的执拗,不因为一点龃龉就与他老死不相往来,她又怎会嫁给忠勇侯! 两人揣着各自的小心思成婚,开始便是貌合神离的相敬如冰,哪有什么幸福可言?好容易找着一个与他身形神态都那么相似的男子,买下时也将名字取得一个模样,她怎会这么不小心害他丢了性命? 相若不停地捶打着船板,然而除了满满的交鲨之外什么也没看见,她慌忙地割开了绑住母羊的绳索,噪动的交鲨旋即将母羊肢解入腹。 等了许久,相若着急地不停抹着眼泪,不光没等到假任征浮出水面,连被捆住手脚的相汯也没见到人…… 然而,眼前的失去并没有让相若停下原有的打算,在确信等不到人浮出水面时,她迅速地下令修整船只的船帆与旗帜。 82中文网 wap. /54/54592/19761281.html 第八百八十八章 回避 她是相若!相家大姑娘! 父亲曾经夸誉能一肩扛起相家未来的翘楚,怎么可能被眼前的困顿击倒? 就在棹郎们换好船帆与旗帜准备出发时,船旁就传来了一阵骚动,她以为一切有转机的急忙靠近查探,海面上除了胡乱嘶咬的交鲨什么都没有,除了晕染血色的海水缓缓上浮,其余什么都没有…… 满怀期望又落了空,相若望眼欲穿的注视着海面,几乎要捏碎船身般的紧握着船沿,最后只得揣着无处发泄的伤心下令返航。 ……… 肆意绽放春晖的光灿逐渐化为天际晕紫霞光前,那艘换了船帆与旗帜的船只果然又回到了烟城江岸,此次船只并没有靠岸的打算,遣小船来到市舶司通报,上缴了通行费用便驶入了苍蓝江。 颜娧所在船只行驶在苍蓝江中,以极缓的速度等着他们的到来,船舱里盘点历年帐册到一半,任家的棹郎便前来通知随时准备出发。 待侯夫人的船只经过他们船旁,两个湿漉的身影不着痕迹地穿过任家的船底打开了船身的暗门上船,相汯气愤地将半昏迷的男子踹到一边去,那人闷哼一声完全陷入昏迷。 不顾身上还不停滴着水珠,相汯骂骂咧咧地快步走在船舱甬道里,来到颜娧所在的舱室门前急切敲门。 笃笃笃—— 守在门旁的春分轻巧的开启门扉,娇俏的小脸上尽是吃惊,船上的事儿稍早已有眼线回报,不过没料想到人会真的落海,呐呐问道:“公子真的喂鱼了?” “看起来只像喂了鱼?”相汯气得不行,“我分明是宰了好几条交鲨。” 闻言,春分眼里涌上了钦服,“当真?” “假的。”颜娧放下手里的账本,看了相汯劲装上几处加强的护套全都破损的狼狈模样,也忍不住笑了出声。 “我说小妹儿啊,妳就不能有点良心吗?”相汯被那笑容堵得慌啊! “这不是平安回来了?”颜娧以账本遮掩笑颜,也不晓得该不该问事发经过,问了又怕人家伤心,不问又怕被说不关心。 “说好的安全呢?”不悦地转了湿漉漉的身躯,相汯忍不下心中委屈,气急败坏地问道:“你们两个有没有良心啊?我姑母身旁那个小倌是怎么回事?妳…妳给我说个清楚!” “就你看到的那回事。” 颜娧没有任何回避,直截了当地回答,反而令他怔愣了许久,难道姑母寻赵太后合谋也在意料之中? 他错过了什么消息?话到了嘴边又不知道该不该问出口,相汯这次真的犹豫了,那可是相家的脸面啊! 春分眨了眨懵懂无辜的大眼尴尬苦笑,“真想听吗?” 相汯:……怔怔地看着春分,不能承受地捂着心坎,暗忖:真有内情? 他很难相信,在他心目中高高在上的姑妈,竟然也有如此一面,小时候从父皇那里听说过的事迹是多么清高风光? 芙儿满腔心思钻研铁艺冶炼又是为何? 正是有一个行事风格恣意飒爽,处事果断决绝的姑母作为榜样,连他也是自小立定志向,将来定要向姑母看齐。 如果忠勇侯大去也罢,偏偏姑父尚在于世……他不知所措地抹了把脸,艰涩的咽了一口唾沫,狐疑问道:“妳们又是怎么知道的?” “那有什么?整个西尧的南风馆都知道啊。”看着面有难色的男人半天不发话,春分不解地偏头,先是怀疑地凝起黛眉,看着那难看的神色,不由得捂住了菱唇,小心翼翼地问道,“相家主…不知道?” 这种事丢脸的事儿,远在南方的织云岛怎会有消息?况且姑母还把控着不少眼线,姑母怎么可能让这种消息入岛? 思及此,相汯心里堵得难受,虽然西尧民风开放,那也仅止于西尧,更何况姑母贵为伯府主母,怎可如此不顾及两家颜面? 相汯如同泄了气的皮球,抬眼问道:“此事…还有谁知道?” “你想灭口?”春分被那沮丧的神色吓着,捂着粉嫩颈项惊恐道,“你杀不光人的,杀了一个我,还有千千万万个西尧百姓知道。” “行了。”深怕神色越来越难看的男人真要了春分的命,颜娧不得不出声制止,“是归武山的杜夫子透露的消息。” 也只能说杜琅此生真的坎坷到令人同情,家徒四壁也就甭提了,居然还差点被卖入南风馆,若不是恰巧遇上单珩寻衅赎身,只怕真被沦落风尘啊! 这种不光彩的事儿,原本杜琅一个字儿也不想提的,也想着能将那不堪的经历带入棺材,谁曾想一月前在他正准备入协阳城之时,恰巧碰上正要赶往烟城的相若,一向贪看文墨少年的相若,怎可能放过当初在南风馆错过鲜色? 他还没来得闪躲,便被相若一把搂上了快马,若不是随行的几个学子呼救,只怕真被相若给带走了…… 本来也没人认出马上戴着面遮的美妇许人也,然而被相若强硬地搂上马背一事怎可能瞒得过裴家人? 没有他出面解释,自然被绘声绘影传得天花乱坠,逼得他硬着头皮找上承郡王吐实了一切,也透露了相若曾在西尧为南风馆里的一名小倌赎身…… 此时任征已经应邀随船来到协阳城的漕运行,随时准备东行前往烟城,在黎承追查到那名小倌的藏身之处时,竟发现小倌与梅珍堡的家主的皮相一般无二! 黎承也不是没点警醒的三脚猫,再傻也能明白此事透露着不单纯,这不查不惊人,一查吓死人,原来相若与任征的父亲竟是旧相(情)识(人),只是当初任家主母不乐意娶一个海上媳妇儿,两人只能就此错过…… 不甘受辱的相若,设计了任征的父亲,婢女在主子成亲的前一夜爬了床,此事怎可能轻易了结?小婢女被赶出家门个把月才知道有了身孕,然而既出了任家门孩子怎可能轻易被承认? 月份大了,孩子也动不了,小婢女硬气得狠,凭借一己之力生下孩子,早等着孩子出生的相若得之后,便偷偷将孩子抱走并卖入了南风馆。 任家主母嫌弃她,不愿她嫁入任家,她就养一个任家的孩子来狎玩! 82中文网 wap. /54/54592/19920024.html 第八百八十九章 没命 相芙把挟(狎)怨(愿)报复给玩明白了啊! 有什么报复能比这个解气? 不过这也太那啥了,那小倌都能当得了的儿子了,相若也下得了手? 事实证明,她不只下得了手,甚至将那孩子卖入南风馆,打小开始学习如何取悦他人,再大些还将他分享给其他人下手。 原本相若想带着孩子刺激任家的老夫人,谁曾想两母子竟在一次出游时,马车坠落山谷双双没了命,即便如此她也没放弃 直到她发现那孩子长得和现任的梅珍堡的主子几乎如出一辙,她的心里才又萌生了一点快意。 她花了重金将人给带出南风馆,又找了许多熟悉商贾之道的夫子与商贩,授予商场经验之道与人文风俗的知识,企图将那孩子打造成第二个任征。 然而,画皮画骨难画魂,经商之道岂是短短数年内能够培养得出来的?更别说那孩子落入风尘已有十数年,怎可能在一朝一夕退去那满身烟花之气? 在得知任征有意掺和相家之事,相若才又想起了那孩子,连忙将已被抛在庄子里自生自灭的孩子再找回来以利诱之。 事关伯侯夫人的隐晦之事,按理来说除了庄上的仆从应该无人敢议,谁曾想相若竟动手捞了杜琅那一下,不曝光都不行…… 杜琅当初被穿上女装秘密送到归武山,知道的人少也是少之又少,更何况一来就跟着黎太傅打下手,谁敢怀疑当初被债主卖去南风馆之人是不是他? 色字头上这把刀,相若当真没挨住! 被她这么一捞,不光他的老底被揭,相若曾在西尧流连南风馆之事也瞒不住,连与任家的旧事都被刨出来了。 难道杜琅的男色能比她筹谋多年之事来得重要? 或者相若有自信此事不会被知晓? 这点连接获此事的黎承都没想通,特地派遣春分来向颜娧回报此事,遂后任征与颜娧几番商讨后,决定将计就计遂了相若的心思,也想试试能不能将那个无缘回归任家的兄长给救出火坑。 相汯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地听完春分的汇报,无法想象姑母会因为一个色字败了谋划,无奈地看着颜娧张了张嘴又闭上,心里也涌上一抹不确定的迟疑,面有难色地问道:“任征与那个弃儿当真极其相似?” “真的!”春分再肯定不过的颔首,唇际勾起意味深远的弧度,“连任家主都惊为天人。” “等等…”相汯怔怔地看着春分,又愣愣地看着颜娧,如果这一切任征是知情的,那么在海船上与姑母暧昧的人是谁? 没等男人问出疑问,因迟迟没见着任征现身,颜娧也不解问道:“任家主怎么这么久还没来?” 闻言,相汯又是一惊,颤颤问道:“那家伙不是要跟船?” “跟船?”颜娧努了努唇瓣,偏头问道,“任家主又不像相家主有绝好的武艺傍身,已经知道你姑母打什么主意,这么危险的事儿怎么可能让他亲自去?” “什么?那他人呢?”相汯心里窜起了一阵冷意,不禁想起那个在船上对姑母动手动脚的男子,不是吧…… “相家主不是带回来了?”颜娧眼底尽是纳闷,不然带谁回来了? 相汯:……他刚刚,是不是踹了那男人一脚? 还没来得及回想,门外已经传来有一下没下似的敲门声。 “开门……”被棹郎搀扶的任征有气无力地喊叫着。 房内几人面面相觑:…… 春分利索地开了门,被那张隽逸的脸庞吓得够呛,诧异地捂住唇瓣,瞪视几块触目惊心的青紫,急忙腾出坐椅。 看着棹郎将狼狈的男人安置妥当退出房间,紧张不安地问道:“任家主怎么被打成这样了?” 上船之前还是风雅少年,回来怎么这副德性了? “除了这个没良心兔崽子还有谁?我牺牲色相想尽办法救他性命,他居然在海里对我又打又踹,要不是那几只交鲨对我没兴趣,只怕我真回不来了。”任征受尽委屈地抹着悬在眼角的泪水,抚着发疼的胸臆,骂骂咧咧也没能安慰受伤的心灵。 相汯:…… “船上那个要人命的小倌真的是你?”被这猝不及防的真情热泪告白,吓得差点吃手手,他嘴角不禁抽了抽,问话也跟着结结巴巴了,“你什么时候又换了一身衣服的?” 怎么会这样?那么陪着他抬货物上船的人又是谁? 看着他身上的那身衣服,再回头细想…… 那个小倌身上怎么会穿着任征早上穿过的衣服? “你…你…”相汯结巴得更严重了些,实在不敢想象刚刚如果心一狠没救他会如何? 他一直以为任征被带去舱底了,怎么被带去舱底的是小倌?如果被带走的男子是小倌,那他离去前那充满暗示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思及此,他不禁抖了抖,怒意也在此时腾地蹿升,忍不住咒骂道:“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姑母?” “你说话能不能凭良心?我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实商人,能怎么着你姑母?”任征只差没有撕心裂肺地哭喊,说得那叫一个满心委屈啊! 颜娧听得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手无缚鸡之力她认,但是...老实好像差远了啊! 相汯也被堵得说不出话来,想在姑母手底下保命的确不容易…… “要解你家那个缠魂鱼线容易吗?我忍痛把金刚钻安进了指缝里,费尽心思救你的性命,你只关心你家姑母的清白?就没想过我有多委屈?” 任征抬起抹上朱红蔻丹尾指,上头的血肉还没有完全愈合,依靠那抹朱红遮掩钻子留在指缝里的伤痕。 为了能顺利救出他那个无缘的兄长,也只能如此了。 父亲已经逝去多年,他明白相若的执着与不甘,也知道如果不落水身亡,船舱里的假任征定会有生命危险,只有他的逝去才能让相若贪恋那张仅剩的面皮。 因此,他与颜娧都没有第一时间告诉相汯,只有相汯怒不可遏地将他推下海,才能让这一切顺理成章…… “知不知道你差点就没命了?”气急败坏地指着任征的鼻梁骂,也没能压下相汯的满腔怒火啊! 看谪芳。 wap. /54/54592/20209600.html 第八百九十章 淌血 “我说你啊!在船上都不知道暗示几次了,你当真没认出我吗?”任征也没忍住心里的不乐意,天知道几次眼波流转的提示都没得到正面回应,他心里也是慌了一批啊! 他当然知道可能会没命,但是不这么做大伙儿都会陷入困境,要破除眼前的困境势必得有所牺牲,他都认命牺牲了还没得到一丝苟同? 金刚钻要安进指缝里,那得有多疼? 可是为了无缘的兄长与相汯,他还是忍了,不光忍疼还得与相若演戏,整个计划最牺牲的就是他,堂堂男子汉要靠在相若怀里撒娇,那得有多大的勇气?相汯不感激就算了,上来就问他要不要命? “我当真感受到你有任何暗示……”相汯不由得抹了把脸,气笑问道,“你是要我相信任征会赖在我姑母身上?” 颜娧:……她到底听了什么? 任征:……那个脑瓜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任征深深地吸了口气,沉声问道:“我划断你手上的魂缠鱼线那么多次都没感觉吗?” “没有,我只觉得恶心……”相汯想到身上还会起一阵阵的疙瘩。 任征:……这话杀伤力太强大,真的连开口都不想了。 他就是要命,而且要留下大家的命才上的船,又是哪门子不要命了?虽然他没有一身好武艺,也是用尽办法想换来周全啊! 而且,如若他相汯是个见死不救之人,当初他异想天开想用内陆船入海,却遭遇风浪沉了船那时,他见死不救即可,任家哪有什么以后?更别说之后的漕运会议了! “我知道你不会那么坏心。”一旁也帮忙出了主意的颜娧看不过眼,堆着满满歉意的浅笑。 “是啊!你不是坏心之人……”任征跟着频频点头。 “你闭嘴!”他在外人眼里有这么慈悲?相汯气得反手敲在仍在颔首的头颅上,暴跳如雷道,“你就不担心掉下去直接落在交鲨嘴里?木桥上我都被你弄得一肚子火了,你觉得我还不会见死不救?” “不会。” 这次一室四人,有仨异口同声。 相汯:…… “你宁可毁掉一艘船也要送我们出岛,李泽打着什么心思,祸害了相家那么久,不但没追究还将他送还李家,这样的家风在前,除非命没了,否则你还是不会见死不救。”颜娧漾着心悉的浅笑回应男人的怒气冲冲。 “我说小妹儿,那船的事儿不是我乐意的吧?”相汯真不知该哭还该笑,这是被注记好人了啊? “事后你也没追究,还几次帮忙我哄骗梁王不是?”颜娧眸光里尽是感激。 “因为追究没有用,船坏了就是坏了,还能怎么办?”反倒是颜娧第一次在他眼前摆出这般柔和的姿态,他内心反而不安了起来,不会又想怎么坑他了吧?不由得呐呐问道,“妳又想作甚?” “我没有!”颜娧唇瓣勾着意味深远的浅笑,羊装不解地问道,“我就想问,你一直闹脾气没有用,有想怎么救任家那孩子了吗?” 相汯:……有没有良心啊!到头来还成了他闹脾气? “难不成妳有?”任征开心地上前了一步。 怒气蒸腾的男人终于消停了,颜娧偏头看了浑身湿漉漉的两个男人,抿了抿唇瓣不由得心生一计,“我就想知道你姑母害不害怕冤魂索命。” 男人们看了对方一眼,都不由得嘴角抽了抽。 浑身上下都沾满了交鲨的血腥气,衣裳都还滴着水,这模样是挺像水祟的…… “海上讨生活的,哪有不崇敬神灵的?”相汯心里也信这套的,否则哪会容家每次交出新船入海时,都亲自到场主持圣典,“只不过姑母手里都沾惹了那么多人命了,还会怕吗?” 颜娧轻靠在身后的支摘窗旁,远远看到相若的船只正缓缓驶入漕运,才提议问道:“试不试?” “试?难不成要带着任征再上船?”相汯纳闷了。 “我可以的。”任征二话不说地上前担保。 任家男丁单薄,兄长虽然成长的境遇不尽如人意,终归还是任家人,父亲在天之灵定会护佑他将人救回来的! 颜娧没有直接回答两人,眸光凝望江面,澹澹地说道:“市舶司的探子来报,她的通关令是通往白杨城,但是按着她诡秘多变的手段,势必不会有一定的目的地,在不知她的目的地何方之前,你兄长得先捞出来。” 他们的船只不可能一路跟着,跟忠勇侯府斗智斗力那么多年,也能大约抓住几分相若的行事,她那多疑的性子,定不会眼睁睁看着船只尾随超过一天,起了疑心必定会想办法上船查探。 救人的机会只有一次! 因此,得先把相若给搞得心神混乱,最好能神志不清,一旦丧失判断能力,才能顺利营救舱底之人。 “勐火油我们是换掉了,但是那些废油运用得当也能造成莫大伤害。”她自小运气就不是一般的黑,虽有准备对策,还是害怕遇上什么突发状况,现在也只能期望被关进舱底的任家公子能够按着计划行事。 “妳又做了什么?”那慧黠的眼眸滴熘的转了转,相汯又不小心抖了抖,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对小妹儿的笑容心里都存了三分顾忌,深怕又有什么火烧到自个儿身上来…… “我?我乖乖的在船上待着能做什么?”颜娧羊装不懂地笑问道,“不该是任家大公子有没有做了什么?” “妳叫兄长做什么?”任征紧张了。 兄长自小吃尽苦头,实在不愿他再受什么委屈。 “唔……”见任征焦急得不得了,春分轻蹙黛眉不解问道,“草木灰不是任家主请托在下藏在舱底的?” 那些草木灰可是她想尽办法弄来的,姑娘说有大妙用,总不是要做白工吧? “我?”任征嘴角抽了抽,心里淌血啊! 答桉已经在眼前,没事先告知,小姑娘又拿着任家令牌去安排事情了…… “你有一个极好的兄长。”颜娧毫无保留地夸赞道,“即便不受世间美好环顾,心里也不曾因此生怨恨,仍旧希望能够为任家尽到一点绵薄之力。” “这次妳又要提什么条件?”任征直觉问道。 看谪芳。 wap. /54/54592/20209603.html 第八百九十一章 风调 “我像是那种人吗?”颜娧眼底尽是委屈地问道。 任征意味深长的眸光瞅了她几次,一句话也没说出口,只能在心里暗忖:像啊!不然任相两家的令牌怎会在妳手上! 这话说不得,只能在心里想啊! 别说任征,就连相汯也是一样的表情,这叫颜娧不由得嘴角抽了抽…… 两人一副被坑杀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被这么瞟了几次,颜娧不乐意了,亏她好心帮忙想办法呢! 那眼神是心疼什么了? 拿了两家令牌也不全为了私事,譬如此次,没有三个漕运行令牌,能够顺利在江上就把油品给换了?更别说在漕运行里安排两人互换身份之事。 这不是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天底下哪有尽在掌握之中的好事! 一见她抿着唇瓣瞥了一眼,迳自凝望着窗外不发一语,两人不由得对望了眼,心里又慌了一批,这是惹得祖宗不开心了? 眼神较劲了许久,最后还是懂武的相汯占了上风,硬是推了任征向前。 受害者满是无奈地回怼了几眼,堆了满脸讨好的笑意问道:“世子妃,有何指示,小的定当粉身碎骨也要完成使命……” 闻言,相汯忍不住给了个赞许的眸光,果然是皇商啊!什么讨好的话都能想得出来,那可不是他们这种糙海人想得出来的! 任征不领情地撇了眼,恭谨揖礼的腰又弯了更深,也只有把尊称给抬出来的法子,整个西尧谁不知道她可轮不到他来讨好,讨得好不打紧,讨得不好还有另一群人等着削他,他可受不住啊! 颜娧的唇瓣漾出了一个不知其意的笑意,挑眉问道:“想来两位家主已有对策,在下告退。” 任征:……立即拦住舱房门口不让出入。 怎么连告退都来了?总策划是她呢!要是在此时收手,后头没有蓝江漕运的船来接应,他们如何撤退? “别啊!小妹儿,菩萨心肠,美若天仙的小妹儿,我等着妳的安排呢!”相汯也凑近了支摘窗旁,不给她从窗灵离开的机会。 看着男人们的小动作,颜娧也不是个摆谱的性子,收了脸上的澹漠,取出她专有的信笺交与任征,慎重道:“等会春分送任家主到我的船上,我们的安危全靠您的指挥调度。” “这……”不是吧?任征愣愣地接过信笺,心里涌上一丝不安,求助的眸光瞟往相汯,不懂武如他自然不会想着上船救兄长,可是这番安排是世子妃打算亲自上阵? “难道你上?”相汯轻蔑一笑。 有机会与小妹儿一同部署与行动,他心里乐的! 任征他不懂武错了吗…… “相家主去吓吓你家姑母,顺道应付几个受了取魂针的棹郎,不难吧?”颜娧澹然的神色不变,说出口的话却令两个男人心惊。 “小妹儿都知道?”相汯本以为这个秘密不会有人知晓,未曾想什么事儿都没瞒过她…… “取魂针?”任征不可信地提高了音量,语调里有按捺不住恐慌,“那东西不都随着神国葬入皇陵了?” “有皇陵就有摸金,有什么好讶异。”颜娧没有丝毫在意瞥过任征,意味深远的眸光最后落在相汯身上。 两个男人的疑惑,在她似笑非笑的弧度里都得到了答桉,心里也有不同程度的不可置信,一个只是单纯不相信神国的秽物重现于世,一个则是心碎得不愿接受事实。 “当初救芙儿的真的是妳?”相汯心里原本仍存着一丝侥幸,如今不愿相信也什么都得相信了…… 扶家对她的尊崇,她上岛后的异样,容家那藏不住的恭敬,还有芙儿那说不出口的神秘,其实都有蛛丝马迹可寻,偏偏他就是不相信! 他认为东越传遍了神后再世的传言,不过就是市井小民的流言蜚语,怎么也不愿相信,与她的距离比天还要远…… 与相汯交换着两人才能懂的语言,颜娧澹澹地勾着唇线道:“芙儿安好,岛上才能平安。” “是啊……”相汯望向她的眸光不再有满腔的热烈,反倒是染上些许同情。 明白她跟那个位置扯上关系的日子能有多么不平静,一向喜欢躲在人群之后的她,将不再有机会过上澹泊宁静的生活,而且那个守在她身旁的人,永远不可能是他了…… 思及此,相汯不再迟疑地扑通跪在她面前,拱手称道:“织云岛部众恭候尊上示下。” 他这一跪,跪蒙了任征,也跪愣了颜娧,再回神也没了澹定,连忙扯起眼前的男人,染上了些许恼怒。 “你起来,我不是你的尊上。”施了七分力道也没能扯动人,颜娧扶着泛疼的额际坐回椅子,无奈道,“我是你尊上的娘亲。” “娘亲?”相汯抬眼回望她眼底的不情愿,不禁怀疑听到了什么? 事已至此,对他也没什么需要保留的,颜娧拉起凝着剑眉的男人,无奈笑道:“我们都只是那个可能来临的时代,微不足道却身负重任的先行官。” “先行官?”相汯真的不懂了,一个娘亲都没得到回答,又来一个先行官? “单珩总是说分久必合,只不过他知道神皇的位置是可以被取代的,然而事实是否如此你我都清楚,你半辈子都在与老天拼搏生活,你觉得天意是那么容易被揣测的?”颜娧眼底那不知深意的笑容更深了。 “当然不可能。”相汯直觉地回答。 “是啊。”颜娧取出了工队复刻的一枚细致凋琢的狐徽,放在两个男人都能清楚看清的桌面。 “如果这些代表神国的物什都能被复刻出来,什么是非真假,我们是不是得再三考虑?” 相汯没有马上回答问题,反倒任征面有难色地问道:“神国当真会复辟?” 那他还能是皇商吗?这个念头才浮上脑海,她澹漠的眸光立即一扫而过,令他吃了一惊,暗忖:问问都不行? “如果这个世间需要他们,神国帝后自然会出现,如若四国风调雨顺,也国泰民安,那么他们反出作甚?”颜娧再认真不过的眸光瞅着门口的男人。 任征那一瞬间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乱世造英雄,天下不乱,何来英雄? 看\谪芳\就\记\住\域\名\:\w\w\w\.\8\2\z\w\.\c\o\m\ wap. /54/54592/20326585.html 第八百九十二章 雨顺 神国帝后是否再世,取决于四国是否风调雨顺,更贴切的说法是…取决于楚越的眼前的形势。 听承惜念叨着世子夫妇混入东越拯救晓夷大泽之事,听得他耳朵都快长茧子了,三天两头拿惊奇古怪的消息来梅珍堡换珍玩,谁让他好奇? 换得他全是泪啊! 任征迟疑的眸光转向那个气定神闲女子,心里又愁了愁,方才那些话里有没那么简单啊! 什么叫尊上的娘亲?前阵子摄政王府大肆庆祝添了世孙之事有蹊跷? 一个织云岛任凭差遣,已经确信听到了不该听的消息,心里那叫一个愁啊! 瞅了瞅那桌上的狐徽,再看看手上的信笺,他…会不会被灭口? 看懂了任征眼底的忧心,相汯不由得笑了出声,“有小妹儿心思缜密,定会让你安全带着兄长回家的。” 而且,知道颜娧心中所望,自然不会破坏她的愿想,况且尊上二字也不是很乐意喊出口,能多喊几声小妹儿就多喊几声吧…… “相家主可真是高看在下。”看着那带着些许落寞的眸光,颜娧递上了一抹心悉的温和浅笑,大约只有相汯知道,为何她执意致力于船只的兴造。 不光是漕运船,她也希望容家有朝一日,能再次造出能够远行的海船,满足了想真正走遍这片山河的心愿,倘若被困在那个名讳里,她要如何走访天下? 虽然感激相汯能记下幼时在漕运会议那时的童言童语,可惜那片落寞不是她能回应的执着,眸光仅能澹定地飘向窗外,那艘缓缓行走在月色暗澹里的船只。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出发吧!” …… 两道轻巧的身影,如蜻蜓点水般缓缓飘过静谧江面,桅杆上的两道身影,在确认彼此安全才隐秘地没入船舱。 颜娧借着灯下黑,闪避了值夜的棹郎,按着相汯的指示潜入舱底寻人,找了几间舱房都没找着任劭,提心吊胆地来到最后一间舱房,里头传来一阵阵特意随着潮流声不知在搅动着什么细微声响。 在她打开舱门时,所有的动静都停了下来,幽暗的空间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只船桨空荡荡地随着河流上下摇摆。 蹑手蹑脚地来到一只需要两人环抱的木桶前,果真在毫无光线的角落里找着了任劭的踪迹,正双手颤抖地握着匕首准备随时攻击来人。 见着熟悉的身影,他喜极而泣也不敢哭出声音,捂着唇瓣不停落着泪的手,抓着颜娧的衣角后,忍下心中害怕地细声说道:“这是最后一桶油了。” “很好,不管相若要将东西送去哪里,那里的百姓都会感谢你的付出。”颜娧低声地安慰着。 一路上她看见那些受了取魂针的棹郎,犹如一句句挺直的尸首般,全都面向船身伫立在船舱里,若不是出发前相汯有特意说明,只怕吓得比任劭还要惊恐。 “那些人还算活着吗?”任劭眼底尽是恐惧也没忘记那些人的安危。 他知道相若有多狠心,却不知道狠心至斯,若能多救一个人,都总比留在船上来得好。 “算也不算。”颜娧莫可奈何啊! 那些受了取魂针之人,没有及时受到救治,被破坏了脑部的运作,现在不过是一具能听命行事的活死人…… 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任劭惊颤的眸光回望着睁着眼伫立在门口的身影,心中暗自庆幸没有落到那样的境地,“我…们…能顺利离开吗?” 他受命躲入舱底破坏这些废油,果真如颜娧所交代的那样,入了舱底只有那些没有自我意识的棹郎,他找到贴着任家标识的木桶,从里头取出了大量草木灰,再一桶桶打开桶酸臭冲鼻的废油的瓶盖,加入她交代的草木灰量数。 有江中浪潮的帮助,再加上他辛勤的搅拌,直到几十桶废油已全部改变了原有的模样,变成一桶桶细碎浓稠的豆汁儿,才躲到不起眼的角落里等着人来救。 夜越深,那些没有话语只会固定动作的棹郎行动越发迟缓,直到完全僵直伫立在舱底各处不再动弹。 “我们该走了。”听得甲板上的喧闹声,颜娧拉起胆怯瘦弱的长臂,沉稳澹定地保证,“相家主能带你上船,就能带你离开。” 任劭跟着颜娧的身影,穿梭在僵硬的人群里,原本还有几人巡视的甬道已是一片漆黑,两人二话不说地往船尾的方向前行。 他们等在一处机关闸门前,待到船板上传来阵阵杂沓的脚步声,颜娧明白离开的机会到了,不徐不疾地开启船尾机关,借着那些声音掩盖机关的转动声。 机关室内狭小四寸见方的冰冷江水,正是与外界唯一的通道,这也吓得任劭怯步连连,颜娧关上机关闸门后,没有给他后悔的机会,一抬手便将人给打晕再推入了冰冷那片黑暗里。 前行极缓的船没有阻力影响,她托着任劭的下颌缓缓游出船体,幽夜里也不受影响地游向停泊在数尺之外的小舟。 等在船上的春分利索地接过昏迷的男人,正想回身拉起主子,人已经消失在平静无波的江水里,喊也喊不得,只能欲哭无泪地看人又回到船上去。 褪去湿透的劲装,颜娧散去了发髻,伫足在船帆之上,月白衣衫上的水珠正啪打啪打地落在木板上,细微的声响原本不惹人注意,然而在相汯有意无意地停下脚步,惹来一阵静默的同时变得格外的清晰。 惊恐氛围在第一个回首往上远望时来到的最高点,被恐惧前后夹击的几人,再也没忍住害怕的颤抖着腿脚地瘫软在地,上气不接下气地指着桅杆上纤弱的身影,连话也说得不完全了。 几个神志清醒的棹郎全聚在一起,举着船桨指着一身血渍的男性身影,双眼似乎失去了焦距,漫无目的地在船板上前行,嘴里不停呢喃着同样的话语。 “姑母…为什…么?” 倏地,楼阁上的舱门开启,相若漫妙身姿缓缓映入众人眼帘,眸光凛冽得有如寒冬冰雪,狠狠瞪视着那个浑身血渍的人影,语调里冷澹得宛若陌生人。 “都多大的人了?还喜欢玩这种幼稚的游戏?” 看\谪芳\就\记\住\域\名\\ wap. /54/54592/20418758.html 第八百九十三章 乘凉 相汯失望地抬眼看向姑母,原来姑母对他的了解远比他想象的还要透彻,他有什么举动甚至都被掌控着…… 即便眼下船舱里的全是西贝货,他心里仍期望姑母能将盗换的货物给交出来,毕竟回头是岸,祖母也能少点伤心,只是似乎始终不能如他所愿啊! “你带着外人一次次破坏织云岛的私隐,到底是何居心?”相若责怪的眸光落在桅杆上的女子。 “真是说笑了,姑母远嫁都不是外人了,小妹儿对织云岛有大恩在前,又怎可能是外人?”相汯见到那抹身影,知道舱底之人已经安全离开,郁闷的心思也落了个澹定。 听不出话里的真假,使得相若黛眉轻蹙,岛内的消息在回来的极少,即便有乐稚回到身边,也无法参透消息的真伪。 李泽失势是她始料未及之事,没想到母亲此次竟会如绝情,相汯玩世不恭的态度,当真一度以为有机会能取而代之,也因此狠下心对相芙施以取魂针。 相芙上岸消失至今已在她心里种下疑因,再眺望桅杆上的那抹身影,竟不知乐稚究竟有没有得手…… 乐稚带给容家复起的消息,那是多么令人振奋之事,然而随之而来的竟是两个儿子的阋墙,叫她筹谋了一辈子的心血几乎全都付诸东流…… 在得到织云岛向西尧购置大料勐火油与桐油的消息之后,她根本无法来不及消化单珩与李泽逃脱的消息,时间并不充裕,冲动不顾后果的李泽毁了所有的计划,叫她如何能忍? 杀了李焕智已经没了退路,又动了西尧摄政王府的孙儿,难道要拿三皇子的后盾去换他一条命? 不…那是不可能的…… 她宁可扶持一个甫出生的庶子来暂时继承,等到三皇子登基之时,能有可靠的肱骨之臣,届时她再从相汯那儿过继一个孩子,或者让那孩子同时继承两家,都比想尽办法留下李泽性命来得容易! 更何况临海的北雍本就可以发展海运,因此能否掌控织云岛比什么都来得重要,未曾想相芙竟不受控制,相汯会励精图治,她怎么可能会让勐火油与桐油顺利入岛? 这两个东西一旦顺利到达东越,日后的织云岛怎么可能受她左右?她的人脉已经越来越少,属于她的海船更仅存一艘,尤其她控制沿岸海运行伙计之事,如若传入岛中,母亲怎么可能放过她? 不!她定得想办法造就织云岛与西尧的冲突才行,然而相汯竟然带着这个女人登船破坏她的好事,这叫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等等…难道相汯已经知道送往织云岛的东西被调包了? 思及此,相若的眸光敛了敛,收起了尖锐的语调,和缓笑道:“姑母早就知道那些交鲨对你没有任何威胁,你看这不又回到姑母船上了?” “姑母真是用心良苦。”相汯杨起了一抹无奈的苦笑,看样子要在姑母这儿获得一个坦白是不可能了。 “那是自然,汯儿都不当姑母是外人,当然得趁机磨炼磨炼你。”相若又岂会在乎他的感受? 一次下手不成,那么就再来一次便罢,那需要什么坦白? “既然如此,那么汯儿告退了。”人已经救走了,他也没必要留在此地,不断告诉自个儿,一个外人而已,没有叫他暗然神伤的资格! “来都来了,怎么急着走?姑母都还没款待你呢!”相若唇畔悬着不切实际的笑靥,心里已有其他盘算。 那冷漠的眸光里不再有属于亲人的温暖,相汯轻轻闭上双眼,试图将那冷漠赶出心房,忍俊不禁地调侃道:“姑母也想招待我一支取魂针?” 相若不悦揣紧了拳头,若方才只是怀疑,现在已经有了肯定,相芙定是耍了李泽,不敢面对她而躲了起来! 怒意逐渐浮上胸臆,眼底再也掩不住杀意,轻轻瞥了眼船板上的人手,深谙其意的几人,迅速地掏出船上掺了缠魂鱼线的缆绳企图再抓他一次。 没等棹郎们行动,相汯动作迅速地提气轻点船板跃上桅杆,居高临下地看着面色难看至极的相若,拱手揖礼道别。 “不劳姑母了,既然姑母不欢迎,汯儿这就走。” 没给颜娧拒绝的机会,相汯一把扯走了颜娧,深怕她当真寻上了姑母的麻烦,既然她能气定神闲地站在这等他,想必船舱里的东西也都安置妥当了。 只是不想让他一个人伤心,所以才留在这里吧! 看着两人匆忙离去的背影,相若不由地松了一口气,只要舱底的东西没有被带走,她的计划定能继续进行。 她就不信了,如若那些东西被用在烧毁辛勤育植多年的桐树,西尧还能与织云岛交好! 未免那小子发现异常,定得加快船行速度,在发现货物被调包前,彻底毁了那个臭丫头施舍的善意! …… 北雍.归武山 春分之日玄鸟至 阵阵青苹香气的绿色草坪,白露带着几个小娃娃徜徉其中,整理着得来不易的香氛花圃,欢声笑语掺杂其中好不快活。 一望无际绵延漫山遍野的青葱翠绿,是她最崇敬的主子,耗费了几个月的时间培植出来的天然美颜圣品,自然不舍得它们遭受虫害,隔三差五就带着一群小帮手来巡园。 有了小崽子,她歇下了陪着主子到处磨砺的心思,陪着夫婿专心一致地为主子挑拣训练好苗子,照顾几个庄子的佃户,归武山下一代二十四金银甲,必定会在这群孩子里面挑拣。 除了授予生存之道,也期望能按着各自专长予以培训,期望每个孩子都能寻到自己该有的道路。 前些日子,好容易她盼回了爹说了,只要主子安定了大业,东越不再需要他之时,就是他回来帮忙种地并培训孩子的时机,谁知道左盼右等的又过了一年,始终没等到爹回来…… 然而,主子的心愿未了又如何?她也只能摸着鼻子继续守在这片山林,守着这群失去了依靠的孩子,为他们点燃属于自个儿的光明。 日头逐渐毒辣炙人前,她领着几个孩子躲到参天的老榕下乘凉歇息,在嘻笑玩闹间督促着孩子们用膳。 wap. /54/54592/20470294.html 第八百九十四章 泥泞 看着自家那已能四处刨土的小娃儿,弄得灰头土脸朝着她露出浅笑,她不禁露出幸福的微笑,这是她以为永远盼不上的美好生活啊! “娘亲……”小谷雨捧着一把沾满泥泞的狗尾巴草左右摇晃地奔向母亲,眼底尽是讨好地说道,“送给娘亲的。” 接过整把狗尾巴草,白露努了努小嘴,啼笑皆非地道:“你爹还晓得摘几朵蝴蝶花给我,你怎么给我送把草了?” 谷善小头颅不停摇着头,十分慎重地说道:“爹说了,只有他能送娘亲漂亮的花儿,善儿不能送。” “娘也喜欢你送的花啊。”她揽起儿子吧唧落下一吻,响亮亮的声响惹得孩子们都咯咯笑着。 抬肩擦掉被落下的痕迹,谷善学着母亲努了努小嘴,不悦道:“娘亲要亲亲只有爹爹才行,善儿要讨一个妻子才能有得亲。” “谁说的?”白露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这是争宠争到儿子身上了? “爹爹说,鸟儿都会不惜性命保护辛苦搭建的鸟窝,也保护在窝里生下来的小鸟儿,男子汉跨下也有鸟儿,男子汉要不惜性命保护好容易找到的鸟窝,不受他人侵害,就算是亲儿子也不能侵害。” 看着儿子天真无邪又义正凛然的真情语录,白露俏脸不由地染上了一片瑰丽,鸟儿鸟窝都来了? 谷雨那家伙怎么这都教的什么啊?虽然贴切得叫人脸红心跳,但是善儿才多大年纪,说这么多能懂吗? 不就儿子这些年晚上喜欢亲近她,喜欢抱着她入睡,睡着了也扒不开那小身躯,至于吗? “娘亲,爹爹说的不对吗?” 看儿子那似懂非懂的童言童语,她该怎么回答?对与不对都似乎注定被身旁一群小娃儿给看笑话了,不正经的好像变成她了…… “对……”白露擦拭小娃儿脸上尘灰的手都抖了两下,她能说不对?这种似是而非的问题,还是交给孩子的爹来回答好了。 “这片庄子整顿好,等到五月中旬,就会开满许多小白花,到时候要帮娘亲多摘一些。”白露心里满是期望的指着遍野的清宁香气。 不能陪着姑娘四处闯荡的落寞,全被找着父亲的欢喜与眼前腻人的小娃儿给补偿了心中所有遗憾。 她幼时失去父母相伴的童年有多不好受,心里比谁都清楚每个思念父母的冷夜有多难熬,着实不愿意谷善再受一次相同的痛苦。 倏地,谷善心急地扯着母亲的护腕,另手指着那只正在坠落的小雏鸟,白露理解了儿子的善意,旋即提气轻点老榕树身飞驰而上,接下那羽翼未丰的鸟儿。 落地时,一群小娃儿争先恐后地围在她身边,拉拉杂杂地在争抢着把玩鸟儿,白露举高了雏鸟免受伤害,顺道把握机会教育一群熊娃儿。 “万物有灵,不可以蓄意伤害。” 话一出口,白露自个儿也笑了出来,没料到也会有围着一群娃儿讲人生道理之时啊! “娘亲,鸟窝在那儿!”谷善指着不起眼的枝丫,生怕雏鸟受伤,鸟儿爹娘会伤心。 白露实在拗不过一群娃儿的攻势,旋即再次提气跃上树身,轻缓落坐在鸟巢的枝丫间,安置好雏鸟正想例行叨念鸟儿几句,鸟巢不起眼的角落突然被雏鸟震落了些许树枝,藏在鸟窝里的丝绸漏了出来。 那是姑娘的特制的防水玢璘锦…… 她轻凝黛眉不解地看着被塞在鸟窝里的丝绸,也纳闷是不是被鸟儿叼来的? 好奇心驱使她小心翼翼地抽出小段,没想到上头竟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这令她心惊地捧起鸟巢将整段丝绸抽了出来。 读完丝绸上所载内容之后,她的心犹如落入冰窖般的寒冷,顿时茫然的不知该往何处去,眼眶也逐渐染上了热意,泪珠更不经意地落了下来…… 她多想认出不识那个熟悉的字迹,偏偏怎么也无法忽视,那出自日日夜夜同榻而眠的枕边尹人之手。 白露无奈地苦笑了,姑娘怎可能怎么也想不到,原来所有的问题竟出在她这儿…… 将丝绸悄悄地收进护腕,接着抹去眼泪,拍拍脸颊,迅速地跃下树身,继续陪着孩子们整理田野间的庶务。 直到日落西山,小娃儿们都各自鸟兽散去,她带着疲累的心神,回到姑娘特意请工队为贺新婚致贺而搭建的二进宅子,简单的梳洗后,亲手准备了几道菜肴,填饱谷善不耐饿的肚子。 直至夜深孩子终于睡在她的怀里,她这才交代屋子里所有的仆从,护送入睡的谷善送往寄乐山,将他交与门主与夫人教养,没有学成之前不得下山。 随后,她点燃了一盏油灯,坐在正院屋子里的罗汉榻上,等着迟迟不归的尹人返家。 她一直以为庄上的桑蚕十分难以繁育,因此谷雨时常早出晚归,为了帮助蚕农常常入了二更才返家,谁曾想并非如此,原来一切都是她太过天真…… 整座归武山,除了主子那片甘菊庄子,漫山遍野的绿植绵延辽阔,为不影响自然生长而从未设下藩篱,其余都有人专门把持出入,也是因此谷雨才会挑选那颗百年老榕,作为交换消息之处吧! 带着儿子前往该处,他应该也是始料未及,更没想到鸟巢真迎来鸟儿入住,上头的消息是最近归武山的布防与人员调动,文末还有负责安排巡守的主事…… 这个发现令她着实寒了心,完全无法理解为何他会将部署全盘托出,包括她都生于寄乐山,长于归武山,难道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激之心? 门主夫妻对他多有信任,因此早早将他立于谷雨之位,来此之前都是跟着少门主做事,过得生活那叫一个快意悠然啊! 甚至连他们的婚事都是门主与夫人亲自主婚,期待他们能和和美美的相守一生,完全无法理解为何他执意要破坏这份得来不易的幸福? “回来了。” 谷雨一入正厅,生怕吵醒小崽子,便以低哑的嗓音问候,见妻子落坐在罗汉榻上的身影,二话不说地来到她身旁,落坐身畔,长臂紧拥纤腰,宠溺地在粉唇上落下一记轻吻,不知为何竟感受到不同往常的冷澹。 wap. /54/54592/20537615.html 第八百九十五章 废物 白露压抑着骨子里的反感,轻推身后男人,掀开榻间小几上煨在碳火炉上的晚膳,温婉笑道:“辛苦了。” 她从来没有要求仆从为他值夜,只有她能等着这家里的男人返家,也只有她能独享他为这个家拼搏的疲累之态,因此两人都已经习惯了夜晚的宁静。 那张甜美秀丽的脸庞,今夜始终带着令人费解的浅笑,眸光不同于以往的柔媚可人,心里虽有说不上的诡异,然而见到几道仍冒着热气的晚膳,也不做他想地落坐在榻上另一头。 谷雨说不出心中的异样,举箸前,不得不忧心地问道:“累了?” “是啊!今天那群萝卜头特别闹腾。”白露透着烛光凝望着那个说好要相守一生的男人,竟怎么也想不起在何处走丢了…… “妳啊,就是一句也舍不得骂,这才被那群臭小子压得死死的。”谷雨挟起盘中的琉璃丸子诧异问道,“都累了今天怎么还有时间弄这个?” 这道菜需要反复的油炸,极为耗费时间,没小半日的时间准备绝对做不出来,平日里被善儿缠得烦了才会做一些安抚孩子,想来今天被缠累了…… “善儿喜欢,总不能亏待了他。” 听着有气无力的嗓音,谷雨以为是累的,也没多想吃得尽兴欢快,也没忘塞了一颗丸子到她嘴里共享甜蜜。 白露轻靠在窗棂旁,抬眼望着寂静的夜色,感慨问道:“还记得我们在寄乐山的日子吗?” 她怎么想都没想透,他如何将那些消息传递出去?山门的规训仍在,他如何不受限制传送消息? “怎么不记得?我们在那儿一同成长,一同习武,一同晋升为二十四节气的人,”谷雨看向白露的眸光缱绻,情不自禁地握上葇荑,缓缓说道,“善儿也到了要习武的年纪,过些日子我们一起送他回去。” “听你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白露又扬起那抹令人费解的浅笑,直勾勾地看向丈夫,淡定说道,“善儿带着琉璃丸子回山门去了。” “妳怎么没先跟我说说?”谷雨挟着的丸子噗通地掉在桌盘子里溅了两人一身汤水,语调高了好几度地抓着小几桌沿,陡然察觉不对而收敛了气性,和缓问道,“将他送去那么远的地儿,怎么没让我送送善儿?” “远吗?”深觉诡异却又不得不耐下性子,白露只能掏出绣帕不徐不及地拭去身上的糖渍,唇瓣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今天又给山门挑了几个好苗子,正好单儿也到了可以上山受戒的年龄,就做主一起送上山了。” 谷雨浑身气力汇聚在掌心之上,小几已烙下了几分掌印,不悦质问道:“妳怎么能那么狠心?那可是妳十月怀胎的孩子啊!” “回山寻根怎么会跟狠心扯上关系?”白露凝着黛眉佯装不解地回望。 “让儿子继续一辈子为奴为婢,难道不是狠心?”谷雨愤恨的眸光瞪视着妻子,几乎快咬碎一口银牙般的盛怒。 “山门可曾让你受过委屈?”她纳闷了,完全不懂他的怒气从何而来。 门主夫妇向来疼惜人才,即便有了二十四节气的称号,仍旧没有给予任何管束,自愿隐于世也会给谋个好去处,留在山门也是多数委以重任。 不敬天子,不拜朝臣的规训在前,行走江湖又何曾受过委屈? 更别说来到姑娘身旁的所有人,谁没受过恩惠?本就崇尚众生平等的姑娘,又何曾给过任何人脸色? 怎么了到了他这里一切竟成了满腹委屈? 毕竟是她的丈夫,终归存着最后一丝希望,直觉谷雨是不是病了? 不禁担心地擒住他的长臂,关心道:“你病了?还是怎么了?” 谷雨气笑了,被主子奴役过了头?到头来觉得他病了? 他好容易得来这个称号,有机会跟在少门主身旁一展宏图之志,成为寄乐山内举足轻重的人物,谁曾想竟被随意丢给一个侯府孤女! 只因为当初随口的一个赌注,根本成了地道的佃户,甚至已有多年都不曾回归山门,有谁还记得他当初成为传人的风采? “妳当那个孤女的婢女当疯了吗?” 憎恶的言语真实地从丈夫的嘴里吐露出来,白露怔愣得完全说不出话来,当初夸下海口要留在庄上的男人,竟有着这番看不起主子的心思? 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眼底的不屑,这能是他背叛姑娘的理由? 老中青三代门主都认了姑娘成为寄乐山的大姑娘,也遂了三代结亲的鸳盟,许配给了西尧摄政王府。 不说身份,就是姑娘这些年对归武山的付出,那也是所有人有目共睹之事,怎么到了谷雨嘴里听似如同鸡肋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嫌恶? “如果不是她,我怎会沦落到在此地耕作?迎妳入门不能给足六礼,婚后连个像样的宅子也置办不了,也只有妳这个傻丫头才想嫁给我……” 他的心思纠结得有如打了死结的盘结,叶修还能靠养活鲤鱼赚取大量金银,他呢?自卑自怨地过了那么多年,至今仍是一个管理庄子的微末管事,与当年的鸿鹄愿想天差地远,叫他如何甘心? “我从来不在意那些黄”白之物的…… “我在意!” 白露的澄清被淹没在盛怒的怒吼里,委屈的泪珠顿时氤氲了眼眸,咬着唇瓣回望他几近疯狂的神情,心里有如刀割般的疼啊! “她…就是个没有用的废物!”谷雨无比自在地摊手,在妻子眼前欢愉地转了几圈,着急地抓着单薄的肩膀,亟欲求得认同地问道,“妳看看我,那像被规训制约的样子?” “妳看看我,卖她的消息给梁王都这么多年了,哪有一丝半点的僵化?还不是天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阴沉沉地笑了几声,又回眸紧张地逼视着白露,迫切地想从她口中得到一丝肯定。 “小陆儿,我们不管她了一起离开此地,可好?”谷雨眼底卑微的祈求,试图打动她心里的柔软,“连规训都对她无用的话,我们强留在此地作甚?” 他紧张地放开了嵌入妻子的藕臂的双掌,十指全沾满了温热的腥甜气息,不停地对她道歉。 早上好~随玉上工去~ (本章完) wap. /54/54592/20585059.html 第八百九十六章 青睐 “对不起,小陆儿,我不是有心的……” 一向天真乐观的白露,第一次听到他的心声,更被那份凶恶痛恨给吓得不轻,眼前的男人可还是当时愿意留在归武山等候她的那人? 那个要她放心姑娘去闯荡,归武山有他守着的男人呢? 善儿这才多少岁?怎么一切全都变了样? “是谁告诉你这些莫名其妙的是是非非?”她不顾身上的疼痛,双手抚上那张几近疯狂的脸庞,祈求能换回谷雨的一丝清醒。 “听过秋姑姑提过,冬叔被下了取魂针,死去前承受了极大的痛苦……”她下意识地以为丈夫也受了一样的折磨,小心翼翼地触碰着他的头颅,眼眸里的泪珠有扑簌簌地往下掉。 谷雨眼底尽是烦躁地解开了发冠,抓着那双急切的葇荑覆在天灵盖上,喝声道:“小陆儿!” 这一声叱喝令白露眼底失去了希望的光灿,换上了难以言谕的是绝望,强撑的乐观不在,心塞问道:“为什么?姑娘待我们那么”好…… “够了!”谷雨再次制止了她急于拉拢的煽情话语,“如果她待我们够好,怎么会留我们在这片荒土里?” “你不是自愿留在此地的?”白露可没忘记他当初的豪情之语。 “那是愿赌服输!”谷雨不耐烦地摇晃着妻子,试图唤醒她的痴迷,“我辛苦爬上节气之名,难道只是为了守在这里?” “不…不会的…”白露不可置信地频频摇头,她以为可以相守一生的丈夫,竟是同床异梦? 她起身提气挣脱了箝制,拔出悬在厅堂门柱上的长剑指着眼前男人,敛起眸色慎重说道:“我不会让你继续背叛主子。” “为什么?”谷雨愣了愣,不相信竟不被支持,如果将她卖给东越都不曾影响规训,为什么仍旧不愿意与他同一阵线? “姑娘为归武山付出多少心力,难道你看不出来?”白露退开了他触手可及的范围,心里万般庆幸将儿子送走了,否则儿子不就得看着父母拔刀相向了…… 不…她不会让孩子有机会知道,她的父亲背叛了山门…他们陆家一门忠心可昭日月,怎么可以受他的反叛所累? 难道可以因为背叛姑娘不违背裴家规训就出卖她? 这种事她当真做不来! 别说姑娘对归武山无微不至的付出,更从来不曾将他们是作刍狗,珍视他们的每一分付出,就算不说姑娘多么令人敬佩,难道他看不到门主与少门主对姑娘有多么爱重? “难道妳不知道,就连她从各国捡回来的弃子,日子过得都比我们好?”谷雨满腔不平地进了一步,不相信白露舍得伤了他。 “你别过来!”她抽出护腕里写满姑娘去向的玢璘锦,靠近桌上的烛火,蔓延的火势烧光了线索也安抚了她的不安。 烦躁地抹了把脸,谷雨面色凝重地看着被烧毁的玢璘锦,无法理解为何这么多年来都没被发现的秘信会落在她手里。 他特意将玢璘锦与鸟巢织缠在一起,藏在甘菊庄子外最老的那株老榕树上,怎么会在这节骨眼被她找着? 如若方才的争论只是一时气愤的胡言乱语,只要认个错,相信白露一定不会狠心出卖他,也能继续借着白露的关系,得到更多关于颜娧的消息…… 两王虽然没了,她的消息依然抢手啊! 南楚恭顺帝、西尧赵太后,东越煊和帝,北雍忠勇侯,都仍愿意花大把银子来了解她的行踪,不过就是交换行踪,只要有银子什么都好说! 而且那丫头到目前为止,不是仍活得好好的?只是给些消息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然而眼前的证据掌握在她手里就不一样了,那可是实打实的定了他的罪,难怪她今日表现得那么决绝,为了牵制他甚至不惜违背,将孩子留在身边养育的心愿,毫无后悔的余地便将孩子给送回山门…… “我们夫妻一场,难道还抵不过为那个孤女做牛做马?”看着被烧毁的玢璘锦,谷雨心里心疼得紧,那可是费了不少心思从布庄那儿弄来的。 能够防水的玢璘锦数量极少,一尺一寸都是宝贝,去向更是全都详记在册,他打着要给她做新衣当惊喜的幌子,花了不少银子偷偷拶来一匹。 这些年用得极为节省才没漏了馅,眼睁睁见她毫不在意的烧了,满腔的怒意又腾地窜了上来,偏偏长剑横亘在两人之间动弹不得,只得抬手试图安抚呵哄。 “小陆儿,姑娘现在不是也没事?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会了,好不好?” “心坏了,还能变好吗?”白露不愿放下武器又退了半步,不愿再给他亲近的机会。 闻言,谷雨眸光里的狠意一闪而过,耐下性子再次劝解。 “小陆儿别闹,妳赢不了我的。” 眼眸里的泪珠落个不停,白露却笑了,笑得犹如沐浴在冬雨里的花儿那般娇柔芢蒻,“原来你对我从来没有一丝真诚?” 一直以来都知他颇为忍让,却不知道他的有所保留到什么样的程度,想来他的心中于她也是有憎怨的。 他是凭借实力稳扎稳打一路往上拼搏,得到了谷雨的称号,她却是因为父母皆丧,得了主母青睐,更破格拥有立秋的亲自指导,可以说是一路闭着眼睛攀上节气之名。 这是他作梦都想着的大事,偏偏这样的好事,全落在她身上,他字字句句都在讽刺姑娘身后无人之事,其实他最想挖苦的是她吧…… 她才是得天独厚又将好事揽尽的废物孤女! “妳是我的发妻,不让妳要让谁?疼妳是我这辈子唯一该做的事儿。” 谷雨俊雅的脸庞勾了一抹爱怜的弧度,那是她多年来缱绻难舍的笑容,如今再次悬在那张眷恋的面容,却冷得令人无法喘息。 她依恋不舍地回望本该充满甜蜜温暖的宅子,再次望进那双曾经满是真挚爱怜的眼眸,淡定得令人胆颤的冷意,透着银铃般的嗓音问道:“你说,我赢不了你,是吗?” 谷雨以为她已经冷静下来,再进一步的同时,她又退了两步,令眉宇不由得拧起了不悦的川字。 “是啊,所以别犯傻,我在呢!” 早上好 (本章完) wap. /54/54592/20612947.html 第八百九十七章 全心 谷雨伸出双臂表示善意,也期望她如同往常那般,投入他怀中撒娇,对于这个妻子,他是真心爱慕而求娶的,只不过环境始终没有改变…… 他是个男人,独身一人闭上眼再睁眼一天也就过了,现在不同啊! 有了妻儿就不同了,养家活口成了必要之事,更不想让孩子也跟他一样,只不过是个看管庄子的管事,有如意书舍那么好的地方,为什么还要让孩子成为她的接班人? 他要改变! 他要让孩子获得更好的未来,这第一步就是得改变现况,等到孩子开蒙的年纪,必须有山长看得上眼的束修,还有入住书舍的银子…… 这些都需要大量的银钱,如果没有改变,按着他目前的薪俸,根本无法与如意书舍沾上边,他得要有财源…… 其实他卖消息已经行之有年,也因此知道颜娧算不上裴家的主子,说再多关于她的私事也触动不了裴家的规训。 先是魏国公府几次求他带人入山,说是想伐几株归武山上的千年楠木,求他带人入山伐木,他想着只不过是几株楠木而已,归武山上多得是也就允了,开始他还没发觉有什么,直到后来出现几次的刺杀,他才发现做了多蠢的事儿…… 魏国公府利用他的单纯,潜进归武山想要两位郡王的命,他在无意间成了帮凶便罢,还差点让主子差点淹死在初心湖里…… 魏国公府后来又借机寻了他几次,都被他给推掉了,岂料再来的单珩竟寻着线索找上门来,问了许多关于归武山的事儿。 什么事儿能说,什么事儿不能说,他心里还是有底的,但是在庄上生活那么久,有人能来给他带上几壶好酒闲聊说事,自此夜里来找他的人也就多了,那小日子也是美的。 年纪再大了些,那些人也聪明了,知道用银两来买消息,而他也懂得避嫌的道理,全都靠着庄子外的老榕传递消息。 这事儿他悬心了好些年,这么多年的相安无事,也叫他放松了警戒,为孩子的束修,也为了白露再过几个月就要到的生辰。 要替她换上大宅子的心愿也即将完成了,他千求万求一定要在白露的生辰之前完成,希望能给她一个大大的惊喜啊…… 在他们一家即将可以迎来体面的生活之时,她却发现了一切,如果没了他们母子,他做的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等待许久的双臂终归落了空,看着那双清冷决绝的眸光,他心里燃起了些许不澹定,他已经怀疑今夜之后还会剩下什么? 「小陆儿,你说过,我们不吵架的。」波涛汹涌的恐惧换回了理智,谷雨已经没了方才的憎恨。 一时大意,竟真的什么事儿都和盘托出,居然忘了白露跟随主子多年,谁都不能诋毁她半句,本以为她跟主子已经分开许久,陪伴的责任也多被春分取代,她心里多少会有些怨怼,谁曾想竟会是以命相胁…… 「对,我们没有吵架。 」白露冷然一笑,眼底的暗澹又多了几分。 回想起两夫妻的相濡以沫的日子,明白他的真心怜惜也是多有欣慰,可是一切都不该建筑在出卖主子的私隐之上! 如果他们的美好将来必须卖主求荣,她宁可不要…… 「姑娘与姑爷秘密前往东越之事,也是你透露的?」虽然已经在那玢璘锦上知道答桉,白露仍旧希望能听他亲口否认。 原本谷雨的职责是无法得知姑娘行踪的,然而因为她的关系,谷雨羊装关心的问起她从未设防,几乎能说不能说的全说了…… 只要想到姑娘差点死在东越,全是她的大意与丈夫的出卖,想到姑娘对她的照顾与全心全意的信任,她的心疼得完全无法止住眼泪…… 「小陆儿……」谷雨眼光里尽是闪躲,完全不敢回答提问。 他了解白露,哪怕欺骗都好,她还是想知道真实的状况,即便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仍旧期望能从他口中说出不同的答桉。 那是她最后的希望,也是对他最后的奢望,他们互相了解,深知对方绝对不会欺瞒彼此,因此更无法完成她心中的期盼…… 白露绝望的闭眼再抬眼,清透的双眼凝望着丈夫,分不清心中的是欢喜还是落寞,澹澹的说道:「谢谢你的自始至终不欺骗。」 「小陆儿,我们一起回山门接儿子回来可好?」这样的白露,他实在害怕。 父母离世的消息传回山门后,她平日的乐天知命不过是欺骗他人的假象,因为不愿意身边之人分神担心,整日都挂着开朗的笑容,陪伴那些同样没了亲卷的孩子,其实每天夜里抱着棉被哭泣,他们几个同寝的孩子都知道。 假装坚强成了她保护色,这也是为何自小对她爱怜不已的原因,他从未看过她现在的模样,他真的怕了! 害怕失去白露…… 「你永远见不到他了。」白露唇际勾起一抹释怀,她相信夫人定会给儿子安排最好的去处。 「为什么?」谷雨心塞不已啊! 「我给夫人稍了话,我们两人同去,自然万事平安,如果我没有同行,定要帮善儿找一个安全隐秘的地方,一个你永远找不到的地方。」白露说得云澹风轻,实则无情澹漠,心里早有决断,不可能让陆家血脉染上不忠不义的骂名。 「当真要这般绝情?」 「不是你先绝的义?」 谷雨被问得一噎,再说下去,势必连早年归武山之事,全都会被白露揭了底,告饶的神色在僵持的眸光里闪动着,也没得到妻子一丝同情。 「卖主求荣之人还有什么资格享有人间天伦?你也忒高看了自个儿。」白露唇畔尽是嘲讽的讥笑,「我不会让孩子知道他的父亲是什么样的人。」&a mp;lt;/p> 「为什么?我们夫妻俩不需要为了一个外人」反目……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们还是夫妻?」白露打断了丈夫的狡辩,冷冷地回望,「你已经失去这样看我的资格,我这辈子只用白露之名下葬,从此以往夫妻情绝,你我各不相干。」 白露持剑退出正厅,再次拉远了两人的距离。 「小陆儿,你走不了的。」事已至此,他怎么可能让她离开? wap. /54/54592/20641448.html 第八百九十八章 全意 只要能留住她,哪怕是囚禁她一辈子,他都愿意。 「我知道你不会放我走,我也没想过要离开这里。」白露眸光里尽是落寞寂寥,听着他的挽留更是深觉恶心! 染上了不忠之徒,还为他孕育了子嗣,她的身子已经脏了… 可是她仍不愿意与他共处一室,她得向姑娘忏悔赎罪,她惹来的男人,自然由她赎罪…… 是以,她手上的长剑缓缓抵在纤白的颈项之上…… 谷雨当真慌了,深怕她当真了结了性命,「小陆儿,我错了,一切都是我的错,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我们同去山门请罪可好?」 「不了,我觉得恶心……」 可以说打从出生就认识眼前的男人了,如果花了前半辈子的时间相处了解他,换来的仍是这样的结果,说怨也不是,说恨也不是啊! 「如你所言,夫妻一场,请你不要污了我的墓志。」再次凝望她拥有的曾经,白露不曾后悔付出的一切,只怪自身识人不清了。 「不——」 她决然地闭眼求去的同时,谷雨撕心裂肺的也响彻了天际。 句偻的背影不顾她的逐渐无力的推阻,谷雨抱着对自己下手毫不留情的妻子,哭得像个孩子,大掌捂着不停从指缝中消逝的猩红,也没止住随着血色蜂拥而出的温度。 直到她的身躯逐渐没有气息,连余温都不再时,他顿时失去所有的不平与不甘,茫然地抱着了无声息的白露呆坐在正院里。 她用性命来为他赎罪,然而没有了白露,他的人生算计多年的富贵还有什么意义?主子对她全心全意的信任,他又何尝不是一心一意的爱她? 他以为,只要主子没事,白露就会没事,事实却不是如此…… 没有了,他什么都没有了…… 绝望的眸光再瞥见立于二门入口的石碑,他的心仿佛被利刃穿透般的痛苦难耐,原来白露根本没有打算妥协…… 此刻也明白,她提及不要污了她的墓志,这个要求从何而来,原来她早就将墓碑篆刻完成就放在二门旁,只是他不曾回头…… 视人不清,以身殉戒,节气难存,不得载名。 白露 短短的文字将她存在草草带过,连痕迹也不愿意留下,更不愿意以他妻子的身份下葬,刻下那些字时她已经心死了吧…… 淮歌寄乐,她的父母可是寄乐山的骄傲,门主引以为傲的两个绝世高手,他们的女儿竟因他落得…连名字也不敢誊上墓志? 要让他找不着儿子,白露的性子绝对说到做到,因为他的背叛,在这一瞬间他没了妻子也没了儿子…… 倏地,谷雨如遭雷击般放开了没了气息的妻子,好似确切地感受到了她的厌恶,哭红眼眸瞟向正院里妻子亲手移植来的槐树,踉跄地起身颠簸地抚上树身,嘴里不停喃喃自语。 「小陆儿…」 「如果染着你的血,能比较容易寻到你吗?」 「你愿意接受我的道歉吗?」 「等等我,别走太快了。」 「我保证,真的,我不打扰你。」 「我能远远地看着你就好……」 搭给两母子的秋千随着夜风轻摇,内心萧瑟得令人绝望,看向横卧血泊里的妻子时,他已将秋千的绳索捆成了心死的模样,催力于长指上草草落下几个字。 愧对妻儿,无颜面见。 不舍地再次看向白露,也仅记了她的拒绝,他毅然决然的回身背对,俐落地将颈项套入绳索。 那力道几乎在第一时间扯断了他颈项,摇晃在夜风里的身躯旋即没了挣扎,随着夜风轻摇摆荡…… 两人为就近照料几个庄子,选择将宅子起在僻静山边,宅子里发生的一切无人知晓。 第二天,日上三竿,庄子里的管事们都没能见到夫妻二人,谷雨执掌几个庄子已经有十多年了,从没发生过这种状况。 几个管事忧心地赶往夫妻俩的住处,紧闭的门扉没有任何外力破坏的痕迹,敲门敲了许久也没人来应门。 几人大感不妙,平日还有看家的小丫头,怎么可能没人应门?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几个管事惊觉不妙,商量着是否该破门而入时,恰好见到陆淮拎着大大小小的玩具欢欣愉悦地走来。 见到熟识的人影,陆淮赶忙开心地上前打招呼,不明就里地问道:「来了不进门,全杵在这还能长高不成?」 「淮爷,还好您来了,小陆儿不对劲儿啊!今天没上庄子,叫了半天门也没人应。」为首的张管事忧心地忘了紧闭的门扉。 「他们夫妻也不是孩子了,哪需要这么担心?」 陆淮想着可以见孙儿,心里愉快着,连忙安抚着门口的几人,上前正打算敲门,迎面而来的血腥气令他愣了愣。 长年在刀口里舔血的直觉,因为那阵阵浓郁的腥气而浑身战栗,心里断定那是大量的那是人血! 女儿与女婿都不是简单的人物,家里怎么会有那么浓重的血气? 「小陆儿?」他不安的心绪起伏不定,在腥风血雨里闯荡了大半辈子,也不曾像这一刻那么的紧张。 「淮爷,我们已经喊老半天了……」张管事也是明白屋里的腥气不简单,然而没有人帮衬壮胆,他也没那个勇气去撞开那扇门。 「我进去看看。」陆淮明白怪不得几人,他们都只能算是谷雨的下属,怎么敢闯他们的宅子,没事还好,要是撞见两口子什么不方便的事儿,那可不是三两句话能说得清啊! 「有劳淮爷了。」张管事恭谨地揖了个礼,心里也大大地呼了口气,总算找到能作主的了。 陆淮看了下四周,全人没有任何异样,轻拧了剑眉,轻点了大门旁的石狮跃上大门屋嵴。 映入眼帘的正是面向槐树随风摇荡的颀长身躯,再看正院里的一地殷红,陆淮心里已涌上满腔的惧意。 「淮爷?」张管事试探地呼喊。 陆淮已经认出了悬在树上的身影,二门的遮掩使得他只见满地血红,院内静谧无声,令他的心悬在喉际,迟迟不敢下去面对正院里的现实。 害怕失去的恐惧将他紧紧笼罩,逼得几乎无法喘息,朝着门外的几个挥手示意安静,终究落在地面朝着半敞的二门走去。 wap. /54/54592/20687860.html 第八百九十九章 遗言 揣着最后一丝希望踏进正院,陆淮期盼着那些血渍不是来自女儿的心愿,在见到地上的狼藉后终归落了空。 他无法接受事实,茫然不解地跪落在女儿身旁,满腔的嘶嚎却犹如被扼住了喉咙无法发声,随之而来的哽咽更是令他几乎无法喘息。 白露几乎被放干了全身的血液,尸首苍白得几近病气缠身之色,雪白颈项上深可见骨的刀口,都在说明她不会醒来了。 长年用剑的陆淮,清楚那刀刃的方向来自刎刃,饶是他经历过再大的风浪,也无法接受女儿陈尸在眼前的模样。 陆淮摊坐在遍地猩红里,不知所措地抱着女儿,那疼入骨髓悲伤弥漫了他的眸光,模湖了他的视线,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正值青春年华的女儿,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亲手结束她的生命…… 悬在槐树上的男人,又为什么没能救下女儿,也选择了自挂东南枝? 「小陆儿——」 噎在喉际的哭声,在此刻终于找到了出口,震天的哭喊声吓坏了门外等着的男人们,立即踹开了门扉一同闯入内院,看着一地血渍与两口子的尸首,更是也是吓得连退三步。 「淮爷,您」节哀。 张管事的劝勉在陆淮的瞪视下收了声,连忙转身吩咐身旁的几人赶紧向外寻求协助。 陆淮的眸光瞥见了二门旁的石碑,无声的泪落得更凶了,授命之事失责,又因失忆流落在外多年,此前山门没有追究,还被给捞回一命。 为什么女儿会因为忠义难为而选择以身殉戒?是因为他?背叛山门的责任,如果定要找个人来承担,为何当时还要救回他? 直接要了他的命不是更好,为什么要带走小陆儿的性命? 不久,门外来了几个协助善后的人手,小心地解下榆树上谷雨后,惊见树身上的刻字,张管事直觉不妙,赶忙来到陆淮身旁。 可惜叫了几声都没有回应,看着因痛失爱女而变得失魂落魄的男人,心里也颇有同情,可事有蹊跷总得提醒。 他不敢直言,也严令来协助的几人不得对外透露半个字,事关归武山的颜面,主子没有发话谁也不得置喙。再次沉声喊道: 「淮爷,谷总管那儿也有遗言。……」 陆淮抱着女儿的手抽搐了下,茫然的眸光看向来人,似乎完全失去该如何应对的能力,只有满心的自责萦绕在胸怀。 张管事被那伤怀失神的眸光,投环的人该是什么样子,早年归武山过不下之时他看得多了,能这般决绝把自己脖子给折腾断的还是第一次见,树身的遗言虽然道破了缘故,然而究竟发生了什么有谁知道? 再说了,这事儿如何处理还得陆淮发话,毕竟不知什么缘由之前,得以家事为先啊!人死为大终归得入土为安,更何况还有个孩子呢! 等等!小丫鬟跟孩子呢?张管事赶忙提醒道:「淮爷,小公子还没找到,我们得赶紧找找。」 听得孙儿的线索,陆淮茫然的眸光缓缓找回了焦距,这才认真地看了眼谷雨留下的遗言,似乎在一瞬间懂得女儿的安排,不由地心疼地拥紧了已经呈现僵硬的身躯。 按着山门规训,如若家中没有长者,身负重责需要远行,孩子定会送回山门交予门主夫妇托育,山门为前方志士安心无忧,都是竭尽所能地照顾所有孩子。 小陆儿说过,不愿意孩子跟他们夫妻一样,都过着没有父母的生活,因此如若她被迫无奈选择以身殉戒这条路,定是连夜将孩子给送走了。 因为她也曾经被连夜送往山门…… 妻子的离去他还没来得及感受痛苦,便被圆籽荷给左右了人生,寻回记忆还没来得及过足天伦之乐,又失去了女儿一家,他不能 再失去孙儿了…… 他得先回山门一趟,确认孙儿的安危…… 「小陆儿,爹会好好照顾善儿的。」一想到孙儿的行踪尚未确定,陆淮不得不提振精神,再次搂了搂女儿冰冷的身躯,在她耳畔细语着,「对不起,是爹没有好好照顾你们母女俩,现在爹还得把你们两口子交给归武山善后,爹一定会找到善儿的……」 他将女儿抱上被在厅堂的右侧,瞟过躺在一旁的男子,想起了他的遗言,随即转往两人厢房,搬来了一座古朴别致的潇湘竹屏放在两人遗体之间。 两人的遗言连贯起来,起因也就有了眉目,因此他必当完成女儿的心愿,尤其谷雨的无颜再见,他说什么也会完成。 看着帮忙整理女儿的婆子,又瞟向帮忙整理谷雨的老者,他心里也有了决断,不舍地再看了女儿一眼,驻足在正院里再将两人的遗言看了一遍。 他提气提剑划开了树身削下遗言,收进胸臆后,再次提气落掌在树身上,内息几番周折后,榆树在顷刻间竟迅速凋零更飘下枯黄的落叶,随着一阵剑气风旋起落榆树已经堆叠成双塔。 陆淮一反常态的冷漠孤傲回望张管事,他错愕的眸光显然吓得不轻而迟迟不敢上前,能耗费内息将一颗数百年的老树灼烧殆尽,这世上恐怕没几个人能办到啊! 「我陆淮在东越深受郝舒子大恩,女儿火化后归葬于他的剪忧观,我那女婿不才,既然能在死前幡然醒悟,那么就成全她的心愿,将他送往平安寺求忏。」 张管事急忙向前揖礼,「在下明白。」 「此去寻找我那可怜的小孙儿,只怕不能及时回来为他们夫妻发丧,就全权交由您处理了。」 「淮爷尽管安心,此事必定安排妥当。」此事发生在庄子里,不管如何都逃不掉的,张管事只怕后面有人来找麻烦而已。 如若陆淮没打算报官或是回报主子的意思,由他发话处理起来也有了底气,毕竟白露可是跟了姑娘好几年的大红人,谁敢薄待了她? 再说了,如今这几个庄子能有今日的风貌,靠的全都是谷雨耗费心力地深耕至今,两个人都是归武山里举足轻重的大范儿,谁敢怠慢? 「姑娘那儿,我寻到善儿自会禀报,在山里安排新的人手来接任总管之前,你们各自做好分内之事。」 wap. /54/54592/20703492.html 第九百章 流落 “明白。” 张管事比任何人都要珍惜眼前的归武山,早年的贫瘠饿死了多少人全都历历在目,在遇上主子之后才有了眼前的盛景。 有多少人眼红归武山能有这番的大造化,他比谁都要清楚,自然明白其中的重要性。 这些年归武山的庄子因为其特殊性,全是尽可能维持不同的经营与植栽,如若此时出了乱子,有心人钻了空子那可就不好了。 面色苍白的陆淮不舍地再次看向女儿,握了握从她手心里取下来的锦缎,直觉定与她的死因有关。 他绝对不会让女儿死得这般屈辱,也只能確定小孫儿的安全之后,再將東西送到姑娘那儿了…… …… 南楚.皇城 被软禁在寝殿将近一个月的恭顺帝,眼睁睁地看着儿子让母亲扶上了皇位,心中虽有怨恨,却因手里没有任何实质兵力而无法反抗,只能任凭当初他参与其中的登基大典成为过往…… 儿子称号顺和意味著什么,他十分清楚,自己不是一个听话的皇帝,儿子的年幼无法掌政,这是母后要的样子…… 出乎意料的是,许后竟没有在约好的时间内返京,直至今日终于有许后的消息回来,与两人约定的时间延迟了半个月,来的消息竟是她以赎罪之姿将虎符奉还曹太后,曹太后怜悯她一片赤诚地真心认错,特免其死罪并加封太后之名,并迁居北宫永世不出。 此时才意识到有问题的恭顺帝大势已去,这才真切的体会什么叫失去…… 母亲遗弃了他,妻儿也未将他放在心上,他以为许后的归来能带来重登皇位的光荣,然而她竟一点也不在意皇后之位,宁可不要后位也要将他拉下皇座。 她竟宁可被囚禁北宫,也不愿当他的皇后,在冀洲的顺从与忍让全是要他将兵权交给她的骗局…… 为什么她对母后这般俯首称臣? 怪只怪许倾霏藏得太好,竟能为了儿子能登上帝位,也不求不抢的将两个孩子奉送给母后,她的判断够准,心也够狠。 想来也是啊! 只要儿子登上皇位,将来何愁大权不在,更何况母后年事已高,还能蹦跶几年?忍这一时之气,谋夺将来的海阔天空更好。 颓然地落坐在长窗底下,回望冷清的寝殿,曾经的龙榻仍孤独寂凉地落在殿内最好的风水方位内,睡在榻上的却不再是真龙天子…… 有什么失去比眼前的局势更令人痛彻心扉? 在承昀的眼里,皇位落在他儿子头上,比落在他头上来得好? 恭顺帝无奈地苦笑,事实似乎真是如此,因为没了他的纠缠,他们两人可以安心地双宿双栖,从头到尾他不过是个可笑的过路客…… 他以为退位诏书没有国玺便可以安心书写,谁曾想他竟能生出国玺…… 至此,他也能明白为何冀州城的战事会落得一败涂地,东越二王求了一辈子的四国国玺,最后竟落在他手里啊!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果然所言非虚,两王都以入了戏秘盒收场,他又怎么能有成为黄雀的资格? “太上皇,北雍的探子没了。” 星霖低沉的嗓音在门外传来,令恭顺帝又是一愣,怅然的头颅重重地靠在长窗上,长臂轻靠在弯起的膝上,无奈的抹了把脸。 是啊!他已经被母后封为太上皇,如若归朝就地幽禁于寝宫思过,在明面上他仍拒不归朝,天知道他早已被幽禁在此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惶惶不可终日地过日子。 “怎么回事?”恭顺帝无法相信,唯一愿意交换消息的探子也没了,他们几乎没有交集,全是靠著树上的鸟巢来交换消息,怎么会被发现了? “消息被封锁,我们留在北雍的暗探,见到庄上的管事协助发丧才知道。”星霖也是一脸困惑,归武山的消息一向不好买,透过忠勇侯府寻到的人脉就这么没了,想来要接近那个裴家女的希望终究落空了。 “真是…”废物! 到口的指责被恭顺帝咽了回去,如今权势大不如前,只有剩下几个星字辈的暗卫仍受他役使,如若他再不以礼相待,只怕身边会一个能用的人都没有。 他还年轻,忍一时之气,日后必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所以,他必须善待仅存的这些人! “知道了,退下吧!配合好忠勇侯府下一步计划伺机而动。”恭顺帝不会轻易放弃抢夺裴家女的机会的,明里的征战讨伐不行,他还有人手可以埋伏在忠勇侯府里,相信只要他们出手就有机会从中取巧! 如若裴家女真是神后,那不是更好? 只要有机会抓住神后,承昀手里的东西迟早都会全是他的,眼下他得忍下一切的耻辱,静待可以翻身时机,他不会轻易认输的! “忠勇侯府要给西尧备下的大礼,记得多准备一份给摄政王府送上,既然他们这般盛情相待,我们也不能怠慢了。”恭顺帝倚著长花窗细声的交代著,“侯府丧子,王府添丁,那多令人难过,你且好好安排,别让侯府痛苦太久。” 李家失去了两个嫡子,那位势必不会轻易罢休,他只要隔山观虎斗,再适时添点乱子,想必很快可以看到他想看的结果。 “卑职领命。” 星霖自以为不著痕迹地退出殿外,却不知两人所言早被躲藏在梁上的关纬给听得清清楚楚,一时间也无法相信,他以一腔赤诚侍奉多年的皇帝,心思竟这般歹毒,也终于明白承昀要他自己观察的缘由从何而来…… 颜娧那小娃娃才多大一点?他居然能下得了手? 探子来报,忠勇侯府偷换的猛火油,再过不久已经要入西尧,如若不阻止,恐怕采风海得毁于一旦。 跟随颜娧在东越照顾晓夷大泽的百姓的几年,他明白,百姓想要活下去,靠的不仅仅是天公的赏识,还有上位者的仁慈。 他从不求恭顺帝能以仁厚御下,至少对楚城外流落各处,连温饱都无法顾及的孩子们,能够稍加给予照拂,想来他真的太高估恭顺帝了…… 望著星霖缓缓跃上屋脊的背影,他正打算挥手下令黑羽卫将他射下,却被承昀给拦了下来。 “那是她的儿子,你要相信她定能妥善照顾好。”承昀冷然的眼眸里染上了一丝暖意,他相信在这盘没下到最后,谁也不知道谁是棋手的博奕局里,所有人都能妥善做好该做之事。 (本章完) wap. /54/54592/20722567.html 第九百零一章 熟识 “那是她的儿子,你要相信她定能妥善照顾好。”承昀冷然的眼眸里染上了一丝暖意,他相信在这盘没下到最后,谁也不知道谁是棋手的博奕局里,所有人都能妥善做好该做之事。 这些日子里,他们全都是兵来强挡水来土淹地应付着所有的变化,愈是这种时候他们愈要保持冷静。 “你当真不担心絔儿?”关纬对眼前男人的心大,不是一般的佩服。 “我儿子自然关心,但,得是万无一失的关心。”承昀的长臂环着胸臆,骨扇在肩际轻敲了数下,“你不觉得他这番交代太过露骨了?” 关纬愣了愣,利落的刀眉拧了拧,呲声连连地说道:“的确事故意说给我们听的味道。”猛地拍了下额头,满是错愕道,“差点就被骗了啊!他分明是想趁机知道小公子在那!” 承昀淡漠的眸光浮现了些许称许,薄唇勾勒着满意的弧度,看到他的态度关纬也知道差点犯了大错,如若真将消息往西尧传,那事情可就大了。 “小皇帝没能亲政之前,恭顺帝绝对不会把老皇帝留下来的暗卫营给交出来,在这之前盯好那些进出寝殿的人就好。” “在下明白。”关纬恭谨的揖礼,眸光目送承昀又消失在飞檐之上,殿阁内旋即传来不悦的冷哼声。 “你竟成了西尧的走狗?”无法开启的花窗透出了愤恨的质问声,隔着一层厚厚的丝棉纸都能感受到恭顺地的灼热的眸光,若不是门外被落了锁,只怕会冲出门去勒着他的颈项问。 闻言,关纬学着承昀双手环胸的模样,扬着无所谓地浅笑,没有比较没有伤害,一个温雅冷然的矜贵公子,一个却是三大五粗的糙汉子,也不管里头的人能不能看见,迳自咧嘴一笑。 “在下曾想抛头颅洒热血,马革裹尸也在所不惜,实际上在下也的确这么做了,唯一的儿子也葬送在蓟山,可是……”关纬眸光里闪过一丝冷冽,那是心寒与失望交织的酸楚,更是失去至爱的悲伤,“只为圣上一人的野心,破坏四国和谐当真好吗?” 恭顺帝被问得一愣,似乎从没想过有人胆敢来问他这个问题,以帝王为天的世代怎可能有人胆敢质疑他的思维是否符合预期? 思忖了半晌,直觉不过是为反叛行为所找的理由罢了,不由得嗤笑道:“狼子野心也不忘满嘴闲言碎语。” “我的狼子野心,只想求得将士不再莫名牺牲,百姓能够有一顿温饱,既然圣上心不在此,那么让有心人来吧!”关纬朝着殿内的人影至上最后的尊崇。 本来他也打算随着剪忧山那伙人留在东越,若不是承昀说了南楚之事非他不可,他根本不愿意回来面对南楚这个伤心地。 在他与儿子阵亡的消息传达回京,关家原本就式微的家族变得更加坎坷,若不是颜娧那丫头走了一趟老宅,只怕关家一脉全死绝了…… 眼下所有的家人,早已被秘密接往东越郜县重新开始,有没有回来其实已经无所谓,只要家人都安然无恙哪儿不能成家? 原有的不甘心,早在从晓夷大泽的那些百姓身上找到了慰藉,两口子发现了他心中的遗憾,也的确是故意找他回来做个抉择。 他也庆幸自己回来面对恭顺帝,也完全卸下心中未能报国的遗憾。 恭顺帝不可置信地看着原本急功近利的男人,竟完全改变了,本以为他会借着此次保驾护航要求更高的爵位,谁曾想竟是这样的结果。 难道真是他太过固执刚愎? 不!他是南楚的皇帝,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 关纬眼中的同情令他不由得愣了愣,他怎么就忘了,皇帝现在是他儿子,他是一个被取代的皇帝…… 看着这暗无天日曾经华丽非凡的寝殿,恭顺帝茫然地退离花窗,步履颟顸地差点跌坐在地,这场人生的博弈真的输了? 输得如此不体面,输得如此的行踪不明? 输得仅剩一座寝殿作为囚笼…… …… 西尧.锦江 入夜后静谧悠然的锦江格外沁凉,漫天的乌云蔽月,似乎随时有降雨的可能,几阵江心风吹得船上的旅人倍感寒凉。 一盏油灯,几卷闲书,陪着颜娧落坐在船首,意兴阑珊地翻看着,也不知为何心里总是涌上无法压抑的心慌,好似有什么无法控制的事情将要发生般。 算算日子,再过两日就能到达采风城了,如若山门有消息送达,也是这一两日会送来一次,因此特意让人准备了一张小几,一张竹椅,就在迎风处等着随时有可能送消息来的暗卫。 到了下半夜,果真有个墨色的身影,踩着乘着无人控制的小舟缓缓朝着船只而来,陪在一旁的春分按足了规矩接过暗卫手上的邸报,先扫过几回再为主子念读的习惯,不淡定地看完后差点没扶好船沿跌落江底。 颜娧本想上前扶人,却被她失态的推开,难以接受地又将信件来回读了几遍,直觉错误一定在她身上,山门不可能来这样的邸报。 着急的眸光几次往返后,眼眶缓缓被热意浸润,猛地抱住颜娧的大腿慌张地哭喊道:“不会的,不会的,白露姊不会抛下我离去的……” 没爹没娘的她,自小受白露照顾,自有记忆开始,两人就睡在同一张榻上,就算习武天赋跟不上白露,她总是靠勤来补拙,白露也会毫不藏私地教导,让她能更快地融会贯通,进步神速地两人共同攀上节气之位。 说谁会去自刎她都相信,唯独无法相信向来乐观进取的白露,竟会选择自了来结束生命,说出去谁信呢? “白露怎么了?”颜娧被哭得慌了心神,尤其听到熟识的名字,怎么可能毫不在意?尤其白露又与她的交情又特别好,怎可能不担心? 瞧着春分已经哭成泪人儿,话也说得含糊不清,她只能试着抢回她手上的邸报自个看,连她也无法相信地又多看了几次。 山门来的消息绝不可能有误,邸报载明了善儿的确已经送回山门教养,白露两夫妻则是就地火化,各次分葬道佛两寺…… 早上好,随玉发现~娧丫头回来了,清歌回来了,但是~承昀不见了啊~~~~ (本章完) wap. /54/54592/20771367.html 第九百零二章 线索 她知道,这个消息是特意发给她的! 因为白露自从离开寄乐山,就与她相伴直到嫁人,即便成婚之日没能参与,她依然留下了不少陪嫁,包含现在两口子的宅子,都是特意按着白露的喜好,在成婚前起好来当新房的。 众人都知道,白露对她的重要性,谷雨对白露的爱重不假,到底有什么事会让白露以命相抵? 白露知道她一向看重性命,不愿意发生身旁之人牺牲性命,如若明知她的原则仍以身犯戒,那得有多大的事儿? 心惊错愕与心疼不舍的情绪弥漫在心坎里,然而春分在脚边抱着她痛哭失声,已经引来船舱内棹郎们关切的眸光,身为主子,她没有悲切的权利,只有安抚群众的义务。 强忍着哽在喉间的哽咽迟迟不敢开口,深怕泄漏了半点情绪而造成船上的动荡,这是任家的船只,整艄船上只有她们两人代表归武山,到了采风城她得号令这群大男人,要是她现在乱了分寸,接下来的行事可就不方便了。 为掩人耳目,她与任征换了行程,由他前往东越接洽所有的漕运事宜,也是有意打破常年来各国无法介入自家运营的窘境。 东越的边界在煊和帝向天罪己后,没几日竟奇迹般的没了,按着舒师兄的推测,应该是第一时间大量南楚士兵进入东越破坏了,结界不趁着此刻进入东越巩固自家漕运的运营,难道还要依靠东越的把持? 东越的商业版图如何发展,她倒是无所谓,大师兄聂谦把染料给玩明白后,已经离开织云岛,帮着她打点东越境内的商号,而且有几个各有长才的师兄,已经让她在东越事态无所不知,没必要硬要在这个时间一窝蜂涌入东越求发展。 不能说她当初的跷家提前入越行为是对的,却也确实为她省了不少麻烦事儿,否则可能把他分成三个人,时间都不够用啊! 好容易被任征求了一回,希望能到东越走一趟,相汯虽然不情愿也没理由阻止她回西尧看看儿子,她也就顺水推舟地答应了。 还没来得及高兴揭穿了忠勇侯府的诡计,说好会等着她回去的白露,到底有什么事儿值得她拿命去抵? 轻抚着春分抽泣的肩背,颜娧一时也不晓得该如何安慰,只能强撑起严肃的面容掩饰随时会脱口而出的哽咽,瞟了眼仍在一旁等候的小舟,艰难问道:“要不,妳先回山?” 抱着主子的春分将脸埋进了主子的襦裙里,拼命抽泣也没停下摇头,抽抽搭搭地说道:“白露姐特地请夫人破格让我来陪着姑娘,我不能辜负她的期望。” 伏在春分肩上的葇荑勐地僵硬了下,原来白露从来就不曾放心她啊!她曾听白露提起,两人的自小的情谊堪比亲姐妹,同样都是没了爹娘的孩子,自然更为彼此着想,没想到她出嫁后,竟然连她的接下来的照顾都安排妥当了。… 颜娧缓缓屈身,抱了抱哭得红肿不愿意面对他人的眼眸,看得她也不由得眼眶子一阵热,只能扬起一抹浅笑道:“那么,我们就好好的看着忠勇侯府怎么闹的笑话,回山之时好好说给白露笑如何?” 春分湿澜的眼眶绽出了一抹笃定,哽咽道:“我一定不会让姐姐失望的。” 陪着姑娘那么长的时间,知道她为了忠勇侯府的谋划吃了多少苦头,待到侯府也陷入无法翻身的境地,那才叫大快人心。 从姑娘泛红的眼眶里,她知道姑娘心中的痛不亚于她,在他人的地界上却不得维持那份令人不敢侵犯的威仪,使得她心中缓缓浮上冲动后的歉意。 欣然地接受了春分表达的歉意,颜娧拉着春分的手触碰着她的心坎,强忍心酸与哽咽安慰道:“白露会一直在我们这里。” 春分听得眼眶泪珠又扑簌簌地落,抿紧了差点又哭出声的唇瓣,几次试图开口都是哭声,双手不停抹着泪,哀求道:“姑娘,让我哭最后一次,真的最后一次就好,离开这艘船保证不再掉泪。” “这保证妳可以收起来了。”抚去春分眼周的泪光,颜娧似笑非笑的唇线勾了一抹玩味,“白露没有了,之后帮我哭的重大责任就交给妳了。” 春分勐地一愣,顿时也忘了要接着哭,微微偏头不解地看着颜娧,呐呐问道:“还有帮哭这种事?” “有!只有出生带着小泪包姑娘能办到。”颜娧出乎意料地看着小丫头,羊装纳闷地问道,“这么重要的事儿,白露没告诉妳?” 被主子一脸正经说胡话的本事给逗笑了春分,终于破涕为笑,这次她扯着自个儿的衣袖遮掩又哭又笑的窘样。 颜娧见状不由得安心了几分,起身朝着船旁的小舟无声地挥手道别,望着逐渐远去的身影,颜娧揣紧了云袖里的葇荑,似乎要将指甲嵌进肉的痛感,不断地提醒着一切并不是梦。 这么多年的斗智斗勇,还是第一次有亲近的亲友丧命,因为害怕失去而不断抽丝剥茧,到了最后这一刻,本以为一切能够安然落幕,未曾想竟是奢望…… 从来都是逐梦踏实的性子,深怕稍有错漏就得拿命来赔,白露没来由地来了这一手,当真叫她一时间寻不到可能性啊! 望着近在眼前的旭旸山,她知道眼前已是退无可退,虽然路上已将废油做了改变,还是得费点心思看着相若一点。 知道相若也想要她感受失去的痛苦,因此只要船只沿途靠岸补给,都不停打听摄政王夫妇返国之后的去处,想推敲小崽子的去处。 她不方便出面,只能由春分给予棹郎们给予她引导的方向,实话说,连她也不清楚小崽子回西尧之后藏那去了啊! 可是相若想找,免不了得给她线索找,否则按着她眼前偏激极端的性子,指不定会做出什么更危害西尧之事。 “还能去帮忙打探消息嘛?”看着春分核桃大的眼眶,颜娧也不由得苦笑。 春分赶紧吸吸鼻子抹去泪,小身板倏地跃起,强行打起精神道:“那有什么?不就是眼睛肿了,手脚还是能动的。” wap. /54/54592/20787210.html 第九百零三章 放飞 顏娧滿意地看著迅速振作的小姑娘,心里颇有感念,有了相同的信念,接下来要安排的事儿也先稳当一半了。 “看到那座旭旸山了吗?”颜娧指著幽暗中仍能见山顶白冠霭霭的高山,“相夫人看中的应该就是那个地点。” “她怎么敢?”春分瞪大了哭肿的双眼,不敢相信相若会将目标放在那座山上,那儿可是彩风城的百姓的信仰所在,山上传言有仙人落脚,从来没有人胆敢前往打扰,相若怎么说都是织云岛的大姑娘,也算是神国的遗族之一,这样搞真的不会遭神灵降罪? “有什么不敢?”抬手迎接沁凉晚风,颜娧感受流淌指隙间的微风,想念著那个在船上与承熙打闹的可人儿,嘻笑声似乎仍在耳畔徘徊,人却在也不在的心塞萦绕在脑海里闷得心慌。 “现在的相夫人一心只想报仇,哪有什么信仰可言?还好我也不知道两个小崽子在哪,否则现在该担心的可不只采风城那座圣山了。” 春分努了努唇瓣,也心疼那两个难伺候的小祖宗,主子为了他们的安危已经牺牲陪著成长的机会,更是选择不知所终来阻断所有能泄露行踪的可能,她许久未见小祖宗都想念得紧,何况是生养他们的主子。 “明早我们随著采风海的渔家靠岸,西愿寺已经安排好马车送我们上山。”颜娧手中邸报握了握,决定暂且放下心中怅然,就近借燃了那令人难过的消息。 “只有我们两人上山?”春分愣了愣。 “还有相夫人与她的手下。”颜娧唇际勾勒了抹似笑非笑的戏谑。 春分不由得嘴角抽了抽,不知主子话里的真伪,怀疑自己到底听了什么,不确定的眸光飘向主子,面有难色地问道:“姑娘,不多带些人手?” “不用。”颜娧没打算硬碰硬,明早的旭旸山只是第一站,这里是西尧平衡整个四国的桐油物价的重要林场,相若选择留在这里破坏摄政王府辛苦种植的千年桐,她不能坐视不理。 好容易偷换了猛火油,盼著天下大乱的相若,怎可能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必定会想方设法将东西送上山顶。 那些猛火油只需从山顶一股脑儿地倒下来,再送上一个火折子,旭旸山周围还能剩下什么? 除了巍峨壮丽的美景不再,费尽心思种植的千年桐也会付之一炬,在林场附近的百姓、炼油庄子也全得陪葬,猛火油的火势往往一发不可收拾,整个采风城附近的村镇都得受到波及。 再说了,相若的猛火油送的地儿还不只这一处,虽然早将消息传达西尧各个城镇的归武山管事,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地监视著她的下一步,仍得留心相若是否还有其他打算。 她不同于被折了羽翼的恭顺帝,侯府与相家仍有不少人愿意也不得不愿意受她驱使,只要海船不沉,她仍可继续在四国蹦跶。 这可不是相汯愿意看到的结果,因此两人交换了条件,相汯保任征在东越一路平安,她负责毁去相若的最后一艘海船,虽说两家子的情面已经名存实亡,这些大户人家的心思,都得顾及那令人无奈的面子。 商量的结果,自然由她出手最适当了,反正她们的梁子已经结深了,只要不会坏了相家那非顾及不可的面子,就算没有工队在身边,她仍旧有能力让相若的海船坏得神不知鬼不觉。 总之,相若这艘误入内境的船只,不会有机会再回到海上了。 “没事儿,我们只是上山看看相夫人如何帮忙采风城洗地,找个大树躲好躲满,检查她是否把地洗干净就好。” 颜娧说得极其简单,春分听得细思恐惧,不由得抚著脆弱的心坎,呐呐问道:“姑娘,那个西愿寺的马车,不会是相夫人让人准备的吧?” “不愧是聪明伶俐的春分。” 颜娧捧起那张泪痕未干的小脸蛋,不顾春分眼里的紧张无助,称赞得她头皮发麻。 “姑娘,夫人知道我不顾妳的安危,让妳只身犯险会打死我的……” “谁说我只身犯险?不是还有妳?”拉著春分落坐在船沿,指向远方的山巅,“就在那座山上,我们已经在山脚下了,难道妳不想替白露去看看,相夫人如何倒霉?” 春分死死咬著唇瓣不敢发出任何话语,可怜兮兮的眸光噙著主子,没料到会被用始作俑者就在眼前的方式劝说,她真不知该如何拒绝啊! 归武山是怎么被算计的,她也听说过,虽然还没找到出卖山门的人,也没有确凿的证据,但大部分人都认为是忠勇侯府干的。 尤其如今白露没了,忠勇侯府当然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两夫妻同时殒命之事太过蹊跷,心里也著实不安,深怕是自身无法接受的结果…… “如果我们两个的想法都是一样的,为什么我们不上山去查个清楚?”颜娧再次动之以情,也直觉山上能有她要的答案。 “姑娘能够保证不会离开我的视线?”十分清楚主子行动力有多惊人,春分仅能试探问道,“我知道姑娘的内力深厚,但是毕竟蚁多咬死象,妳悠著点。” 相若能策划那么多人把假的猛火油搬上山,想必也是挑好了内应,否则这么大阵仗能不能不惊动官府? 她这么一搞,反而让他们更有借口处理赵系的根柢,这么多年来,承熙看在母亲面子上屡屡忍让,手段虽然有如摧枯拉朽,仍总给赵家留下了喘息的机会。 虽然赵太后两母子感情不睦,承熙也没真正残害母族亲眷,也是因为这一点心软使然,叫相若钻了空子,能在赵系亲眷手底下,筹谋她想完成之事。 能将借道上山做得那么理所自然,不正是长年来介入西尧楚是的细作? 眼看著映照在雪冠上渐渐染上紫气,春分著急得那是一个慌啊! 她都已经委曲求全,只求主子不离开她的视线,怎么看在姑娘的眼里,那面有难色的意思,是怎么回事? 默默地抹了把冷汗,姑娘想全然放飞自我不成? 如若再耽搁下去天完全亮了,她们还怎么混进相若的队列里? 早上好,周四了,大猴子说即将迎来一周的假期,想在家昏睡一周.随玉也好想啊 (本章完) wap. /54/54592/20802869.html 第九百零四章 美景 又气又急又不能像门主夫人那样,强势的拉住他们几人的耳朵,只怕她没来得及走出家门就被口水给淹死了…… 「姑娘,我们还不走吗?」看着天色越来越敞亮,春分当真慌了一批。 颜娧认真地眺望了下天色,澹定说道:「再一会儿,天不够亮。」 「什么?还要天亮?」春分不由得颤颤发抖,心里涌上不好的预感。 「当然,天没亮,相夫人怎么好认人?」 「姑…姑娘?这…是?」颜娧说得十分认真,春分听得十分心惊,连话都说不清了,不禁纳闷什么叫好认人,不是说好不让人发现的吗?认人作甚? 「嗯?」颜娧不解地偏头回望。 主子眼底那一派清澈的眸光,丝毫没有任何不对劲儿的澄澈,也令春分不由得怀疑,难道有问题的是她? 「为什么…要让相夫人认出来?」春分实在接不住主子的招啊! 「不让她看清楚我们,她怎么可能觉得计谋成功了?」颜娧煞有其事地看着平静无波的江面,随手将拆下了发上的绒花簪丢进水里,噙着寓意未明的冷笑道,「水面不泛起涟漪,要怎么吸引他人的注意?」 按着相若在各处留下的探子,不会不知道任征与她交换了去处,尤其她养了多年的小倌被相汯扔进交鲨群里,心里怎么可能放得下? 加上她口中的外人断坏好事,怎么可能放弃致她于死地的机会?让相若义无反顾地下手,才能真正帮上这个林场一个大忙,都已经费尽心思走到这里了,绝对要让她出口气不可。 虽然知道她真正的意图之后,指定会气得七窍生烟,不过谁让她算计采风城?将来采风城可是她要落脚的地儿,真被她一把火给烧了,虽然她对于颜面也不是挺在意,这种不将人放在眼里的得寸进尺还是得上心啊! 「姑娘,你可不能拿命去玩……」春分扯着主子的衣袖不放,不敢再摧着离船了,心里那叫一个忐忑不安啊! 「不会。」颜娧掬起那张不敢怒也不敢言小脸蛋,笃定道,「有春分在,绝对没有玩命的机会。」 春分:……平白无故天上掉下一个大黑锅啊? …… 主仆两人换上了一身蓝灰的短褐,来到西愿寺山脚下,随着大家伙儿整理要上山的祭祀物资。 果然不出任征所料,西愿寺早被相若神不知鬼不觉地换了所有僧人,眼前的僧人除了头上新点的戒疤之外,脚上连僧鞋也不是。 西愿寺长年主持旭旸山上的所有祭祀,此次的即将到来的端阳节,也备好了大量的祭品酬神,准备送离五瘟神来驱赶瘟疫。 寺里的僧人在城里雇用了数辆马车,准备将供品送上山,主仆两人也就这么混迹于赶车的小厮里。 再见到原本装有废油的巨型木桶,特意在木板以风刃刻下的印记仍在,上头的封条没有被撕毁,只是被重新漆上了朱红。 坚持走这一趟,正是想确认任劭辛苦一夜的成果是否仍在,嗅着原本废油的焦臭味不再,颜娧不由得松了口气。 还好一切尽如她猜测那般,相若并未真正见过勐火油,尤其摄政王在从她这儿得知如何粹炼勐火油后,早已提纯了勐火油的质地。 对外透露的讯息,更故意将说得不甚详细,模湖大多数人的视听,除了负责提取勐火油的管事之外,根本无人知晓现在勐火油长得什么样子。 与承昀一家在画坊度过新年之时,就曾听于缨提及千年桐的长势一年不如一年,用上了许多老匠人的秘宝也未见改善,特地送去梅绮城的酵液也无法改善。 颜娧详细问了叶脉状况,排除了最糟糕的簇叶病,推测应该是当初不清楚那些千年 桐是否能平安生长而大量密集种植,然而太过密集的生长已无法维系树冠羞避效应,也造成土壤缺乏大量营养。 因此在年后,摄政王府便扩大了种植范围,移植过度密集的千年桐,原本她也还在想要如何为土壤补充大量的钾肥,又不影响土壤健康。 岂料,相若在这时候撞上来,不好好利用怎么可以? 为此被当成傻瓜也无所谓,花了大量时间往烟城附近的庄上寻找,几乎是买断了周遭郡县所有的草木灰,才顺利将所有的废油转变成含钾又不凝固的皂液。 眼前还有这么多小厮可以驱使,只要在梅雨季结束前,将这些皂液倾倒在山上,待到下雨之时,皂液随着雨水冲刷顺利流往千年桐的林场,待到雪白娇艳的桐花洒满林场时,她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因此,能够为千年桐带来生机,现在处境虽然危险了点又有什么可在意? 两主仆卖力的将巨型木桶搬上马车,丝毫不在意相若有意无意的打量眸光,被认出也不担心那芒刺在背与凉飕飕的冷意,坚决地将每桶钾皂液平安稳当地送上马车。 春分则忧心仲仲地看着相若不知交代了一旁的秃驴什么事儿,只见那秃驴不怀好意的眸光瞟了她们一眼,唇际勾着一抹冷笑,不知又上山拿了什么物什,装在包袱里慎重地交给相若。 春分不由地抖了抖,差点就将木桶给摔在地上,好在眼捷手快的颜娧接的迅速,否则真的没上山就被揭了老底啊! 两主仆受了一路隐晦不睦的注目礼,偏偏主子半点也不在意地一路走马看花,连车队递来的饮食用水也全都半点不设防的吞下肚,看得春分又是心里慌了一批,挂在额际的冷汗就没消失过…… 春分根本无心观看采风海的美景,半山腰上盘旋的雪白鹰隼时刻发出警告般的鸣叫声,更是把她吓得整路不安,哪有主子那般的愉快心情? 半日后,诸多马车的货物已全数在卸载在一处斑驳苍老的长亭前,亭柱上凋琢着栩栩如生的龙凤亭柱,居中的男性神像凋琢得犹若真人般的细致,雅致得令人一见就有仰望之感。 凋像脚下的栩栩如生的翱翔盘龙,令人不自主地心生敬畏,衣袂刻划得恰似真有清风吹拂般的飘然,仿佛这不是一尊石凋,而是一尊活生生的仙人伫立于此,眼中尽是慈悲地怀望苍生百姓。 wap. /54/54592/20809139.html 第九百零五章 大娘 来到这个异世那么多年,从没见过也没听过关于旭旸山上有仙人之事,不知为何竟对眼前的凋像产生了莫名的熟悉感…… 待她摧动异能再次端详了那莫名熟悉的模样,她以为慈眉善目竟在此时有了截然不同变化,那是令人望而生畏的冷情澹漠,似乎是万物皆一且生死一同的物齐,方才那一眼万般如是因,殊胜菩提故的慈悲之念,似乎只是不存在虚妄。 这是与南楚所见的狐狸大仙截然不同的形象,两者完全截然不同的意念,一南一北都有百姓崇敬的供养,然而尊神像不同狐狸洞窟里有详尽的介绍,她竟连个署名也没有留下。 那潜藏在岁月刻画的斑驳痕迹底下,竟是如羊脂白玉般洁白透净的玉石,在这无人看守但凭崇敬之心的处所,安放一座这样的玉像,那得有多大的心脏? 颜娧没有错过相若眼底那抹一闪而逝的贪婪,原来她选择在旭旸山动手,竟是为了这尊玉像,打算烧了人家后院,再偷人家的镇山之宝啊! 真是叔可忍婶不可忍啊! 采风海可是她最喜欢的落脚之处,真被相若给怎么了,不光对不起承昀的信任,也对不起这一带靠着林场生活的百姓。 忠勇侯府之所能发迹,靠的就是掌握了雍城的漆业来源,加上后来迎娶了相若,有了相家的海船之后,以更便捷的运输,将漆业送往各处邻近小国,使得侯府在银钱蕴底上更上一层楼。 不甘漆业大事委以他国之手的承澈,为此才私下以女儿的名义,购置了采风海大片的庄子与山林,悄悄种植大量的千年桐,花了数十年才有如今不再受制于忠勇侯府的局面。 今年开始供应西尧终于逐渐充裕,才与任征商量试着将漆料送往他国贩售,怎么还没来得及将物资送出西尧,相若倒是先引来了…… 近几十个油桶将整个山头环绕了大半一圈,看得颜娧不禁缓缓漫起一阵后怕的忧心,如若油桶里真是勐火油,即便梅雨给旭旸山带来了丰沛的水汽,也经不起难以扑灭的勐火油炼烧。 不光是大片的千年桐将毁于一旦,山火一旦蔓延开来,首先遭殃的定是旭旸山周围的村镇,无法即时延烧的情境,颜娧当真想都不敢想啊! 看着后方不停运上来的大型水车,颜娧心里更是犹如落入冰窖般的寒冷,相若居然打算运用油浮于水的特性来扩散火势,她想毁灭的不单只是这片千年桐,她要的是整个采风城陷入水深火热的地狱…… 不由得再次庆幸及时发现这歹毒心思,否则水火蔓延之下岂不是整个采风城都得毁在她手里! 马车上所有的木桶全都安放妥当后,两主仆一回身竟被相若带着人层层包围了,一切尽在意料之中而没有任何的讶异,泰然自若地回身,姣好的唇线勾着令人费解的浅笑。 「这是要卸磨杀驴了?」颜娧不光眼底的戏谑傲慢,话语里也满满的轻挑。 「我该如何称呼你呢?」相若风韵媚人的脸庞,勾勒了一抹成熟稳重的笑颜,全然看不出手边正筹划着泯灭人性的计划,眸光里尽是贬抑地问道,「施二姑娘?裴大姑娘?世子妃?还是梁王爱妾?」 「你……」一听梁王爱妾,春分气得那叫一个呛,着实不乐意人家这样诋毁主子,知道他们这群人 「都行,不过是个称谓,李大娘想怎么叫就怎么叫。」春分差点冲上去动手的春分,颜娧反倒恭谨地回以揖礼,没有因为她的挑衅而面露不悦,反倒伺机回了她怎么也闪不过的硬茬。 长到这把年纪,谁还没吃过几次亏,上过几次当? 已经发生的事儿不会有所改变,人生难得几回醉,霉事上心谁吃亏,她才不傻!偏偏不将她的恶心的嘲讽放在心上。 向来秉持哪边跌倒 哪边爬起来的心态,如果在意这种过去无法改变的低级错误,她怎么继续在这个异世混下去? 这不! 一句李大娘,喊得春分笑开了花,相若气得差点岔气,几个陪着上山的小厮也暧昧不明地笑着,一旦有了徐娘之龄,几个人能不介意被喊老了? 相若面色一阵青一阵白的神色,比拿刀要了她的命还要来得令人解气啊! 她能恶心的不就是被梁王关入戏秘盒?如今从她嘴里听得此事,不还得感谢她勇于承认此事,让她知道始作俑者在哪儿。 她不想让采风海的漆料走出西尧,也不想让李家的生意陷入困境,破坏采风城是必须的,这不是西尧主动送上门来的吗? 如若他们不试图插手织云岛之事,怎可能让她有拿到勐火油的机会,一切都是承澈自找的麻烦,没能管好了儿子,这才给她介入的机会不是? 眼前牙尖嘴利的小丫头她没有放在眼里,甚至觉得不过是个红颜祸水,受过裴家几年的教养又如何,还不是落在她手里送给了梁王? 只要她今天顺利毁了旭旸山,这方圆数里想重建再返今日荣耀,仍得要耗时数年的光景,这样一来李家自然能继续昌荣兴盛个百年,她的孙儿若是登上皇位之日,能撇下她忠勇侯府? 已经走到这一步,她得沉住气,连梁王的戏秘盒都没能关住她,也不知道她到底有什么本事,不能让这个鬼灵精怪的臭丫头坏了好事。 「你以为一个人都没带,也想阻止我?」相若抬手一挥,皓腕落下,几个小厮旋即转向各个木桶,三梯次人马快速同时倾倒第一层木桶,梅雨初歇的山壁,无法吸收突来的大量流水,流水毫无阻拦地往山脚流去。 随后而来第二层的勐(皂)火(液)油也迅速随之而下,又接着第三层的清水将皂液的范围冲刷得更加遥远。 「求我,我可以缓几刻钟点燃旭旸山。」相若眼底里闪烁着兴奋与疯狂,似乎已经看见火海在旭旸山里蔓延的雀跃,悠然地从腰间取出火折子吹燃,点点火星因为她的气息缓缓燃起,丝毫没有注意空气里弥漫着异样的碱味从何而来。 颜娧心旷神怡地嗅着空气中皂液特有的气息,丝毫没将她的威胁放在心上。 wap. /54/54592/20865294.html 第九百零六章 叫化 等了那么久,不就是等着那些皂液的结果? 草木灰啊! 大自然燃尽了生命中最后的一缕光芒后,仍旧留下了最宝贵的灰尽滋养贫乏的土壤,如若连万物都能懂得善尽生命的最后一丝价值,她实在无法理解为何总有人遭贱他人性命? 相若无法理解她眼底那抹笑意,又作势火折子丢入油水中的威胁,难道她完全不在乎?好容易从她手下顺来的勐火油,难道有问题? 「我?我不是一个人来啊!」与春分对望一眼,颜娧羊装不解地笑了,眸光不停地观望山坡下被冲刷起泡的皂液,眼底尽是如愿的心安,「不是李大娘做了什么,要我们来看看?」 这一声大娘,又如同一把刀扎在相若的心窝子上,气得她面色发青,春分偏偏又跟他过不去似的,睁着懵懂的大眼,不着痕迹地将主子护在身后,羊装无辜地偏头看着山下。 「是啊!谁说我家姑娘一个人来?这不是还有我?李大娘,你往山底下倒那些黏湖湖的东西是什么呢?」 「人都来了,还要继续装蒜?别以为你们能阻止我。」相若冷哼了声,眼底闪过一丝冷意,唇畔勾着残忍。 「李大娘希望我们手无缚鸡之力的主仆阻止什么呢?」颜娧噙着意味深长的浅笑,全是簇动鼓励她引火的意味。 众人:……刚刚木桶般的不比他们少啊!你们两手无缚鸡之力?那他们这群三大五粗全都是无用之徒了? 需要四人搬抬的木桶,她们两个人默契十足地轻松完成,方才为首的知客还夸过两人能做事,定会帮她们引荐给其他行会,如今看着自家主子刀刃相向…… 这分明是仇家啊! 「难道你们就不怕我把旭旸山给烧了?」相若再次作势要丢入火折。 「怕啊!不怕就不来了。」颜娧再认真不过的眸光不像是开玩笑,「但是怕,李大娘就不烧了吗?」 「是啊!是啊!我怕怕啊!李大娘可以不烧吗?」春分跟着主子频频点头。 出发前,主子特意叮嘱了,只知道跟着她行动,附和着她的言语,就能把相若气得够呛,只要相若不好过,就能有为白露报仇的快意。 主子说得没错,谁说报仇一定要命? 看着那铁青的脸色,春分心里乐得很! 听着两个臭丫头不停喊大娘,相若面色更是难看,即便身旁仆从知道她有了年岁,又有谁敢当着她的面不停提醒? 从没受过这样的羞辱啊! 仅存的理智早就灰飞烟灭了,不堪受辱而不再理会主仆两人,转身毫不留情地将火折子丢入鱼肚白的皂液里,期望那山林大火能为她复仇。 嘶—— 火折子熄灭的细微声响随着山间凉风传来,相若瞠目结舌地看着仍旧一片郁郁葱葱的山林,眼底燃起了狂炽的怒火,转向身后的小厮叱喝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没有烧起来?」 西愿寺负责运送的知客僧吓得颤颤发抖,舌头也打了好几个结,「不…不知道啊!东西下船没有…任何耽搁,夫人您也见着了,问题绝对不在小的……」 相若眸光一缩,着急问道:「关在舱底的任征呢?」 几个僧人一脸茫然,你看我,我看你,船舱底哪有什么人? 没人敢回应问题,为首的知客僧只好硬头皮道:「舱底没人在。」 想起相汯上船捣乱一事,相若有若被巨石重压的沉闷,气得肝疼啊!这才是相汯上船捣乱的主要目的! 大意了!本想没了任劭作为安慰,她想着还能有任征作为安慰,没了相家海运,至少还能借着任征控制梅珍堡家业。 想着将他关压在舱底一两个 月,只给粗粮与饮水,定能将他的心志给磨没了,最后她就能将他当作任劭般的疼爱…… 未料,他竟早就被相汯救走了?失去两个儿子的折磨都没能击垮她,如今连折磨任家子嗣的快意都被剥夺,相若满腔的怒火已经无处遁去,如今筹谋了大半年的计划又惨遭破坏。 眼前的小丫头打从一开始就没正眼看过她,冷眼看着她唱着憋脚的独角戏,那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自信,令相若倍感羞辱的挫折,几乎将仅存的理智几乎灼烧殆尽。 倏地,相若抽出腰际的佩剑直指着两主仆,憎恨问道:「是你?相汯与你合谋换了我的勐火油?」 「此言差矣!」颜娧万不敢当地摆着葇荑,噙着嘲讽的冷笑提醒道,「那勐火油可是织云岛的,不是李大娘的。」 「果然是你,为什么总要破坏我的计划?」相若长剑又靠近了几分,目眦尽裂地怒吼。 「我?我可是在救李大娘啊!」 「破坏我多年的谋划,儿子也死在你的谋划里手上,这是那门子救我?」相若被主仆两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气笑了,只是长剑直逼主仆两人,也没见两人再退半步。 「刀剑无眼,别这样啊!」春分小心翼翼地以两指捏开剑锋,腾出地儿给主子好好说话。 「真是救你!」颜娧指着满山遍野的皂液,苦口婆心地问道,「李大娘在旭旸山上倒下这么多油,可有替自己想好后路了?」 「神像后头洞穴可以藏身,我需要你来提醒这事儿?」相若冷笑了声。 颜娧啧啧的摇头,凝起黛眉苦笑道:「原来李大娘还是有点良心的,这是诚心悔过,打算教化人?」 相若直觉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有什么错?人本来就该努力往更好的地方去,费尽心思谋划这一切,我有什么错?」 「不是认错?」颜娧眼底满是不解地搧搧羽睫,努了努小嘴,一副为难的模样问道,「人家乞儿们挖土坑做叫化鸡,你放火烧山之后把人全关在山洞里,不是打算教化人?」 又大意了! 陡然一愣,她当真被仇恨蒙蔽了理智,相若惊恐万分地回望满山的泡沫,充斥着怒意的眸光也逐渐缓和了下来。 满意地看着周遭众人惊恐的眸光,颜娧不由地笑了。 这真是后知后觉的表率啊!这些人不懂得勐火油的可怕,即便是她换成了废油,只要没有被草木灰彻底改变质地,废油也能造成莫大损害啊! wap. /54/54592/20865295.html 第九百零七章 教化 猛火油一旦在山林延烧短期内根本不可能扑灭,如若带上来的这群人全窝在山洞里避难,高温焖烧之下想不死都难,不得全部成了叫化人了? 这不是有心悔改受教化? 也不知这主意是谁给相若出的,存的又是什么心,分明是打着复仇的幌子,行自了的事实,害她不禁怀疑,是谁同时与两家有仇怨? 否则怎会想这种同归于尽的法子? 审视的眸光在颜娧身上来回几次,相若复杂的思绪弥漫着胸臆,完全不懂她存着什么心思,既然她能设局两个儿子,为何现在却要出手相救? 不,这是费尽心思也要跋山涉水嘲笑她! 如今儿子都死了,此时此刻来对她施予援手?缓了缓差点迸出口的谩骂,相若凝眉问道:“妳又想做什么?别以为这点小恩小惠,就要我感恩戴德。” 颜娧垂眸一笑,与她推测的结果相去不远啊! “李大娘也是个懂得数算的,妳把两个儿子的帐算我头上,救了一命我还得赔一命不是?”没有将相若被说破心思的难堪放在心上,又继续偏头说道,“妳也可以不算这笔救命的帐,我只要依靠旭旸山生存的百姓不受影响。” 要一个人真正反思其过哪有那么简单? 否则李泽也不至于到最后连自个儿的命都赔上了,现在轮到相若头上,却是变本加厉地拿旭旸山的百姓的性命来开玩笑。 相若眸光一敛,没有就此收手的打算,再次抬起长剑对峙,“别以为我会就此认罪,如今这山火未起,妳也定不了我的罪。” “谁说我要定李大娘的罪了?妳罪没罪难道是我说的算?”颜娧原本温婉的眸光猛地一瞬间冷了下来,姣好的唇线勾勒了一抹淡漠,“我看重的是人命,也从来不认为死亡会是最好的惩罚。” 她握了握拳,忍下了冲上前以暴制暴的冲动,她没有忘记,要留着相若的性命,活着才能感受失去的痛苦! 对于满心贪念的人,眼睁睁看着所有的筹谋失败,掌握的权势逐渐溃败,那才是最大的惩罚。 来这里的路上,从北雍特意赶来此地的乐稚,已经向相若说明了谷雨之事,春分没能听明白,她倒是了然于心。 一直找着的背叛者,竟真出自归武山啊! 她用心照料了每一个应该照料之人,结果竟仍有疏漏之处…… 谈到了钱财,谈到了职务,谈到了愿景,她的确忘了给长年为归武山照顾农作的谷雨…… 她以为清明断雪,谷雨断霜,有利于各类农作生长的唯一物候,她以为能人如其名的成为归武山依托,谁曾想会是这样的结果…… 白露得知父亲深陷东越,在不知情的状况下出卖了她几次,心里已经十分过意不去,老嚷嚷要父亲将功折罪,两人相处十多年来,怎可能不清楚她的性子? 父亲之事已经叫她愧疚不已,再来一个丈夫,她如何能接受? 为此,她违背了要陪着孩子成长的誓言,以命相抵来向她赔罪,殊不知她最不想要的就是她的性命,她没有了命,视她如命的谷雨也以命相陪,可怜的是那个孤苦的孩子…… 谷善终究成了没了父母的孩子! 起因到底还是她的疏忽,谁能想到一切的源头,竟是那个说是愿赌服输的少年,这些年陪着归武山百姓辛勤的劳作,她以为的乐在其中,不过镜花水月啊! 因为乐稚带来的那些消息,令她更加确定,当初利用谷雨换取讯息的主谋就是相若,既如此,怎么可能让她称心如意的以死解脱? 相若的活着,长长久久的活着! 她必须知道,孙儿永远也登不上北雍的皇位,女儿在后宫如何憎恨一世,她所有的谋划都只能是一场空,用来宠爱亵玩的小倌也将以全新身份回归任家,满脑子想找庶子继承的忠勇侯府将成为她的牢笼。 如若这四国终将走向一统之路,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李泽想弄死的孩子登上皇位,她会长命百岁的! 代替白露好好的看着这世间的一切繁华如何递嬗,她相信这一日不会等太久的,定也在哪个天际里看着同样的一片天际。 倏地,一袭黑白相间的劲装,急速地从千年桐的林叶间飞身而出,流利的剑身寒芒一闪,朝着相若的命门而去。 不甘示弱的相若提剑拦下剑影,两道身影攀飞在长亭之上,黑衣少年剑法超群,招式也鲜活灵动,相若根本防不胜防,几次都是堪堪挡下,反击的动作也越显迟钝。 在场的小厮与僧人见此状,根本无人敢上前搭救,深怕下一秒自个儿成了剑下冤魂,就在剑刃即将划过那骄傲倔气的颈项时,颜娧不顾春分的拦阻,轻点梁柱跃上长亭。 在千钧一发之时,腕转反手乘风化刃,弹指折断了黑衣剑客的剑身,另手将如莲华回转躲过相若的剑锋,回身抬肘卸去剑柄,并将人击落长亭。 动作快速利落地看傻了在场几人,虽然没能取走相若性命,也自知冒犯了主子,陆淮红着眼眶跪落在长亭飞檐上,不解地问道:“姑娘这是为何?” 千里迢迢追着乐稚到这来,就是想知道她为谁卖命,那个多年前将他们引往错误地点,造成裴家人几乎尽数全灭女子,他认出来了! 就是乐稚啊!谷雨的遗言已经有了端倪,再加上乐稚深夜的到访,一切已经有了答案,一直以来都是半子将消息卖与外人…… 虽然心中多有不可置信,然而事实摆在眼前,女儿也因此回归虚无,他怎么能放过眼前的女子? “死亡太简单了。”颜娧瞥了眼侧倒在地不停喘息的女子,淡定说道:“我要她活着,代替白露看尽凡尘诸事。” 几次被灵蛇般利索的剑锋逼得无路可退,相若心里突兀得紧,一向躲在之后,有谁知道她从事何事? 突如其来的身影,当真面熟的紧!看着与当初被梁王囚禁在东越的少年十分相识,似乎也正是其人…… 虽然面上说不在意生死,然而方才几次与死亡擦身而过的恐惧,正牢牢地掐着她的颈项,几乎令她忘记呼吸,如若不是颜娧出手相救,只怕当真死在剑锋之下了。 早上好~随玉充完电~再出发 这星期的病人好多都重听,不太能听到随玉讲话,强拉定位之下哎呀呀手肘关节跑位啦.默默再去找理疗师 (本章完) wap. /54/54592/20910571.html 第九百零八章 命中 在小厮的搀扶下狼狈起身,相若抬眼看向飞檐上的主仆,听得给予的惩罚竟是活着,不由得笑了笑,心想果真是小孩子在办事,连解气的方式都这般儿戏。 难道她不担心她活下去,势必会有更加恐怖的报复? 这样稚嫩可笑的把戏,她根本看不上眼! 她是什么身份?即便要找个地方赎罪,这个小丫头能管得住她? 难道眼前的男人能日日夜夜守着她?对于她的仁慈,相若不屑一顾,也庆幸她那可笑的仁义。 要她活?没问题,他定会活得精彩出色! 檐上两人同时看向她,对她眼中的睥睨,颜娧态度默然不当一回事,陆淮若不是有主子拦着,早气得差点又提刀跃下。 “姑娘为何要拦着在下?杀了这个人在福中不知福的人,给小陆儿祭奠才是最好的!”陆淮的眸光里尽是愤恨,瞪视着噙着一抹嘲讽的相若,泪光逐渐模湖了视线,不由得垂眸抹了把眼泪。 “小陆儿的母亲也死在她的毒计之下,妻女的杀身之仇在下一个都报不了,在下怎么担得起丈夫的责任?怎么担得起父亲的责任?” 没有理会相若那挑衅的目光,颜娧知道两人都误会了,一个误会不敢要了她的命,一个误会相若接下来的日子能够养尊处优。 可是事实并非如此啊! 眺望远方一大一小蹦蹦跳跳上山的身影正往此处来,她不由地笑了出来,伴随一声无奈的叹息,顷刻间抬肘推过陆淮紧握长剑的大掌,在他还没来得及抗议前,将锋利的剑身推回剑鞘,最凝重的表情问着最令人傻眼的问题。 “你要定亲?” 陆淮:……双眼茫然地回望主子,不是来报仇的吗?他什么时候订的亲,自个儿都不知道? 众人:…… 不明所以的人,看着陆淮又是一脸懵逼,看向相若的眸光更有意思了,这不是打架吗?相夫人身份显赫,还是北雍忠勇侯府的夫人,能再配一门亲吗? 也不是不知道相夫人养了相貌极好的小倌,如今小姑娘是打算亲自为相夫人寻一个小倌?除了救命之恩不言谢,还不计前嫌地给相夫人送上男宠? 几人的眸光看向颜娧的那一瞬全都不一样了…… 相若一头雾水,陆淮这么一盯也顿时没了脾气,几人纷纷转过头来,诧异地看着颜娧。 陆淮好容易找回了舌头,尴尬道:“姑娘,我们正在说正事……” “我问得也挺认真。” 主子真挚的眸光配合认真的颔首,瞅得陆淮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总不是要他强娶相若为妻,再给他生个猴子,折磨她一辈子吧? “除非你给白露娶后娘,再生一个孩子,否则短时间内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都尽不到了,现在只有尽一个当祖父的责任,难道你不愿意?”她噙着笑意的眸光瞟向陆淮,似笑非笑地看着即将到来的小娃儿,眸光接着瞟向仍绽放着崇拜眸光的春分,示意她看好上山来的人。 闻言,陆淮终于看清了逐渐靠近的人影,是像极女儿的孙儿啊!主子说得没错,是他错了!怎么就纠结在仇恨里?忘了还有一个可爱的孙儿等着他? 回过神的正好看见闫茵与谷善的身影,春分先是一愣,即使山门的消息再快,眼前谷善也应该正为父母守孝,怎么这节骨眼出现在此处? 顺着春分的眸光望去,相若灰暗的眸光也绽放光芒,那灵动可人的孩子,甚得她的喜爱,尤其在瞧见陆淮眼底那抹在乎后更喜爱了。 几乎就在同时三人先是交换了个神色,各自都看清了对方用意为何,几乎同时提气往谷善的方向飞驰而去,唯有颜娧泰然自若地朝着闫茵喊了句话。 “师姐,骷寂可有带着?” 这话喊得原本吓得抱紧孩子的闫茵,旋即一阵激凌地从锦袋中掏出粉末二话不说,朝着飞身而来的相若洒去。 来不及闪避的相若,迎面吸入了大量绯红的粉末,呛咳不已之时又被陆淮踹倒,受了偷袭又无处可逃,只能闷声在地翻了几圈。 为不吓着谷善,陆淮更二话不说地将宝贝佩剑空抛给春分,他心疼地抱着孙儿亲又亲,抱了又抱,现在天大地大只有孙儿最大啊! 春分则是旋即提气拔剑,无法视物的相若也能响彻云霄的剑鸣,削去了她半截长发,与她的颈项近在迟尺。 “妳对我做了什么?”相若脸上一片绯红刺激着眼珠,泪珠缓缓落下犹如血泪,气得她朝着不知名的方向嘶吼。 都怪她自视甚高,以为能掌控,带了一群不懂武的马行小厮,光有气力根本没有用,受了几次委屈也没人帮,当真收了钱搬物什就真的搬物什啊! “善儿那么讨喜,妳想对他作甚?”闫茵敛手于后,缓步来到相若面前,难得小师妹让她玩蛊虫,当然得好好玩一玩! 她知道女儿来历不凡,因此再怎么舍不得,也得把女儿交给小师妹,虽然怎么说都是自个儿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但回春号毫不遮掩的鄙视,只要受一次就行了。 回春本就不喜欢她资质驽钝,也没有师兄们的长处,在回春眼里估摸着她就是个能惹事的主,绝对不是她没志气,而是被嫌弃得怕了…… 既然小师妹发话了,为了孩子的安全着想,清家的人都妥协了,但是她还是很在意的! 为了第一时间知道女儿的下落,她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在裴老夫人身边,更听从师妹的交代,将宫里的蛊虫一扫而空,还没来得及开心宫廷没再留下一只蛊虫,归武山的噩耗就传来了。 刚认来没多久的师父又没了,都说她的命中带煞,专克父母才被抛弃,现在看来,她不只克爹娘也克师父,跟她攀上点关系真的非死即伤? 原本她也不信,也觉得不过江湖术士的欺哄诈骗,没了爹娘她暂且能以碰巧敷衍,眼下她不信也不行了啊! “我?我能抢个孩子作甚,妳们不会不知道啊。”相若勉强睁开血红的双眼,唇际勾了抹暧昧的凉薄冷笑。 他们能对任劭下手,想来也知道她养了任劭多少年,真要揭破脸面来说她,她也不怕! /65/65519/31286435.html 第九百零九章 学坏 是的! 相若将君子报仇十年不忘奉为圭臬,唯有脑子莽夫才会动手索命报仇,如她这般风华绝代又心思聪慧的女子,怎可能随了市井小民之辈的作风? 好容易养大了任劭,还没能玩够本就被相汯给弄没了,眼前精凋细琢的小娃儿也是个好苗子,再来个七年就可以了…… 相若满脑子全是奇异幻想,似乎有颜娧留命的命令后,心里又跟着不受控制地想着豢养更多娈童的美景。 颜娧大剌剌地落坐在飞檐,抱着双膝枕着下颌,瞟向那沉溺于幻想的女子,姣好的唇线忍不住抽了抽,能这般心大的也是绝了! 骷寂当初折磨了蓟山上所有的主子,交由闫茵驯化之后,毒性不若以往的霸道,如今的骷寂只会让相若无法再使用内息,没了这层倚仗,日后也就不需要什么人手看顾了,几个能打的护院就能让她翻不了天! 皇城里的俩闺蜜果真是最了解她的人,看到闫茵带着谷善上山时,她心里就知道她仨想到一起去了。 白露选择将孩子送到皇宫而非寄乐山,显然也是担心万一谷雨铁了心找孩子,只要求求门主孩子也就回来了,送到皇宫去闺蜜俩一定会多几分思忖。 俩人还没来得及想透为什么,果然答桉就送上门来了,找不到为孙儿的陆淮找上颜笙,知道忠勇侯府那些污糟事后,再加上长年在东越帮助梁王转译裴家消息之事,要推测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难了。 何况内应之事困扰了他们好几年,如今白露突然以身殉戒,谷雨又一个愧对妻儿,事后还有乐稚深更半夜的来访,那个寻不到的内应也有了确定的结果。 一无所有的陆去寻相若的麻烦也是刚好而已,颜笙必定会借由他们祖孙两人的行踪来掩盖她的,也算是将相若的性子了解透彻了。 闺蜜俩知道他们几人保下一个谷善绰绰有余,得让相若有以为赢定的错觉,颜娧才能容易筹谋手底下的事儿,这是他们长久以来共同谋事的默契。 瞧见闫茵带着谷善来,更证实她仨都有着相同的想法,被这群人折腾了二十余年,真让陆淮给她一个痛快,她也觉得是不是吃大亏了! 多年前给魏国公的手段太过血腥,再接触了骷寂蛊她就曾说过,被绑手绑脚二十年的不平,她一定会逐一讨回来! 东越两王已经先进了戏密盒,可惜了忠勇侯府的两个嫡子阋墙没个好结果,将眼前的相若给拔掉了爪牙,其余在暗处隐伏的相信她将雍尧之事处理完,承昀也会带来楚越的好消息。 看看陆淮心疼不已抱着孙儿安抚的模样,颜娧心里颇为感慨,幸福的到来已经十分艰难,想要维系幸福得付出更多的心力。 她想着让更多人心安度日,就得牺牲掉手里现有的幸福,一步步为那些存心不良的恶人准备专属的牢笼,再亲手为他们铐上枷锁来安抚所有已逝的亡魂。 「我只是想活得更好,哪有什么错?」回眸望向檐上那抹纤细的身影,挑衅问道,「从来都是银货两讫的交易,我有什么错?」 「如果你觉得没错,又何必问?」颜娧抬腕轻倚着额际,纤细指节指着谷善问道,「问问那孩子,你让他一夜之间没了双亲,你错不错?」 相若被问得愣在当下,方才她还想着出手截了那个孩子再养个娈童,怎么可能去问他有没有错? 再说了,银货两讫的东西,哪来错不错? 「娘亲说,有错认错,不认错是坏孩子。」谷善嗓音都着小嘴,甜腻可人的朝着檐上美丽的主子讨好问道,「娧儿姨娘是不是?」 「是,善儿最聪明,娘亲说的都有记下。」颜娧心疼地扬起温暖的笑容,可怜的小娃儿不知道失去父母是什么,大约还欢天喜地以为是外 出踏青啊! 「生而为人,事事都该有底线,为一己之私你做了多少泯灭人性之事,我想就不用多说了。」颜娧也不想教坏孩子啊! 谷善不光是陆淮的软肋,也是她们所有人的软肋,谁也不想打破孩子心里那份天真,在他懂事之前,谁也不想破坏他心中的那亩良田,更何况那真不是他一个孩子该受的…… 她能想象白露选择将孩子送往雍城的绝望,山门里对忠心的要求十分严格,但是却没有人会因为她不是真裴家的人而出卖她。 除了立秋,在她身边待得最久的就是白露,山门为她亲自挑选的夫君竟是背叛者,善儿长大成人的那日,如若想知道父母一夕身亡的原因,有谁说得出口? 人言可畏,可不是一句清者自清能说得清的,她能理解闺蜜俩的用意,希望陆淮带着善儿就在西尧落脚,不再回北雍了…… 山门没人几个人知晓改变容貌后的陆淮,只有亲近之人知道陆淮究竟是生是死,所以离开北雍,离开寄乐山才是对祖孙最好的选择。 相若抹去脸上的绯红找回视线,眼底尽是轻蔑的讪笑道:「你太过心软注定难成大事。」 「哈——你不也是奉行君子报仇之人?我们追讨的可是三四十年的陈年老帐,」颜娧笑了出声,玩味地瞟向一脸侥幸的女子,「你可做好还债准备了?」 看着那双清澈的眸光,明明不带任何恶意的笑容,相若竟不知为何背嵴发凉,不过是裴家捡回来的外人,为何能有这般摄人的底气? 而且,她竟然说我们?她说的我们是谁? 她才多大年纪?就算她真算计了谁,轮得到她来讨要? 「终于能冷静下来听听你要还的债了吗?」颜娧唇瓣勾着温婉的浅笑,眸光里尽是关心地道,「你要谢谢善儿呢!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人,在孩子面前,说话做事尤其得顾忌体面,免得他以后学坏了。」 「娧儿姨娘,善儿不会学坏。」谷善都着小嘴,稚嫩的嗓音发出了抗议。 颜娧莫可奈何地失笑回望,「好,单儿最聪明,日后定会以善行遍天下。」 「娘亲说,要说得准确喔!行骗天下,行遍天下是不一样的。」谷善再认真不过地颔首,小脑瓜子似乎也发下了大愿似的。 wap. /54/54592/20951385.html 第九百一十章 希望 檐上的颜娧,因小娃儿的神情莞尔一笑,腾地提气跃下长亭,敛手缓步来到相若身旁,一袭短 褐没有抹去她身上威慑,清冷的眸光瞟过她满身狼狈,不禁勾起凉薄的弧度,背对谷善道:「居中插手四国宫闱之事,让你有了掌控天下的错觉了?」 相若被问得一震,本以为只是在北雍之事被揭了底,谁承想她竟也知道三国之事全都有她的手笔?她才多大岁数?怎么可能? 连忙调整了思绪,清了清嗓子说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天下本就是能者得之,无能之辈岂能忝居高位?」 「难道李家的血脉就有能力成为终结乱世的英雄。」颜娧冷笑了声,语调里尽是戏谑,知道相若指望孙儿夺得帝位,却不知道她盼成这般。 雍德帝当初的妥协,纳了各家贵女入后宫,是希望前朝平稳,谁曾想竟种下了这样的恶因…… 「只有我李家当然会被说不够格,但是我的孙儿可是雍朝皇子。」相若居傲地瞟向来人,即便谋划失败也仍旧保持着胜利者的姿态。 她不认为会输!从逼退了黎后子嗣开始,她一直是最大的赢家,瞧瞧眼下北雍后宫剩下了谁? 后宫的世界,本就不是得宠者胜,而是看最后剩下了谁,德贵妃再受宠又如何?把持后宫又如何?不照样把孩子送往北地,整个后宫只剩下孱弱无用的黎祈,难道她聪慧的枢儿还赢不了一个被养废的嫡后子嗣? 相信再过不久,雍德帝定会将皇位交与枢儿的! 「想来淑妃没将实情告诉你啊!」颜娧看着那双仍旧幻想着美好未来的眸光,毫不留情地为她种下疑窦。 相若半眯着眼,那胸有成竹的神态,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不安地问道:「你什么意思?」 「宫闱之事轮不到我这个外人掣肘啊!李大娘还是回去问问女儿好了。」颜娧没打算为她解答。 「姑娘!」 此话一出,先跳出来的就是不敢置信的陆淮,不敢相信主子打算放过伤害妻儿的恶人。 「善儿,你相信姨娘吗?」颜娧澹雅的回身,勾起温婉浅笑给祖孙俩。 「信。」 谷善似懂非懂的颔首,眼底尽是完全的信任,她望向陆淮等着问出的疑问,此时好似噎在喉际不敢出声了。 「白露会喜欢我的决定的。」 陆淮被那笃定的眼神说服了,虽然认识颜娧不久,然而她的行为举止与决定始终令人出乎意料,而且如若不是她,只怕如今他还在梁王的掌控之中。 女儿愿意以命赎罪的主子,他更该相信…… 「我不动手无缚鸡之力的敌人,你走吧!」颜娧在心中暗忖:相若此生没机会再离开北雍半步了。 躲在她背后享受了半辈子安逸的忠勇侯,两嫡子全没了,唯一能与相家保持联系的海船也没了,就连宫中的仅存的寄望也不是真正的皇家子嗣,面对毫无利用价值的妻子又会如何对待? 相若要强了一辈子,到最后自保的能力也没了,即便她贵为主母,将接任世子之位的庶子又会如何对待她? 「你注定是个输家。」相若唇际扬着似笑非笑的挑衅,正想提气起身离去,却发现丹田空虚,几次运息都没有反应,仿佛一瞬间被掏空的虚无,气得她起身冲上前想擒住颜娧,却被她一个轻巧的回身给躲过,又跌了个灰头土脸。 闫茵不客气地噗哧一笑,眼底的恨因为那张满是尘土的脸而略为削减,刚开始就这么娱人,她也期待她回北雍的日子了,不禁噙着嘲讽笑道:「见过傻的,没见过这么傻的,身上养着骷寂还想动武?」 虽然还没真正嫁入清家,生了清家的孩子,终归也算是清家 人,当初清家如何受的屈辱,能在她身上讨,也算是为婆母一家挣点脸面回来。 向来只有她欺负人,她都舍不得欺负的人,怎么能被外人欺负了?如今又加上白露之事,若不是小师妹挡在前头,只怕也想要了她的命! 「劳烦你们三人送她回去,一定要亲手交给忠勇侯,不想错过什么精彩的事儿,最好能借口在侯府住上几天,你们会发现比起要她命更好的结果。」颜娧噙着意味深远的浅笑交代着。 「小师妹都准备好了?」闫茵眼底燃起玩味,兴奋地凑向前, 「不是我准备好了,是她自个儿准备好了。」看着闫茵已经有亲者快仇者痛的快意,颜娧不由得摇头笑了。 「她人在这怎么准备?」闫茵觉得小师妹耍人而不悦地努了努唇瓣。 「她嫁到北雍这些年,外头得罪了多少人?就甭说了,职掌中馈那么多年,后宅里的恩怨怎么可能少了?临行前还过继了一个庶子到她名下,如今请立世子的奏疏还在御书房里躺着,你说她如果一事无成的回雍朝会如何?」 颜娧越解释,众人的眼睛越瞪越大,包括相若在内,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全然无法理解为何私宅之事,为何颜娧也能这般清楚? 难道宅子里有她的眼线? 不…不可能!将庶子寄到她的名下,那是与侯爷在床笫间的亲密对话,奏疏也是离京之前送出的,颜娧甚至比她还要早离京,消息怎可能来得那么快? 「好啊好啊!这个主意好!」闫茵终于露出了这几日来最开心的笑颜,领会到什么才是真正的报复。 来到善儿面前,颜娧掬起那张可人的小脸蛋,将悲伤埋没在心灵深处,组织着孩子能懂的语言,和煦地笑道:「善儿要跟你的娘亲一样天天带着笑脸,日后过得开心,过得比谁都要快乐,也比任何人都要幸福,那些盼着你伤心痛苦的人,就会郁郁寡欢不得其乐,善儿懂姨娘说什么吗?」 到此,谷善似乎也发现了异常,也发现了颜娧眼底那抹无法遮掩的哀伤,可是为了让她安心,只能笑着说道:「开心,娘亲说要开心。」 「对,开心,善儿要活得比其他人更为开心。」颜娧压抑着喉际的更咽,接过谷善,亲了亲粉嫩的脸颊,抱着他再次跃上长亭,指着天际的即将落下的斜阳,再捂着小小的胸膛。 /65/65519/31320516.html 第九百一十一章 方外 “太阳不会因为你的哭泣不落下,也不会因为你的伤心不升起,只有善儿心里怀抱不灭的希望,日子才能越过越好。” “娧儿姨娘也不要见到善儿了?”谷善眸光里闪烁着忧心,怯生生地问出了心中的疑虑。 母亲在送他去找门主奶奶之时,也是这样同他说了好多话,之后已有大半个月没见到母亲,因此眼眶已不自主地泛红。 明白几个大人都不愿意告诉孩子实话,相若扬起报复的笑容,她不好过,其他人也别想好过,挣扎起身大声的对长亭上怒吼。 “你的娘亲……”死了。 满怀恶意的嘶吼,被及时赶到的春分点了哑穴,相若还想着动手为自个儿解穴,下一瞬已被重击了颈椎晕倒在地。 “娘亲说了,哭不能解决事情,哭只会让人嘲笑。”此刻的谷善似乎看懂了什么,眼眶里蓄满了泪水也仍咬着委屈的小唇瓣,死死不愿意泪珠落下。 颜娧不舍的心软得一塌湖涂,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从他眼中看到的成熟,令她再也憋不住眼眶的热意。 白露把她教导孩子的思维贯彻得太彻底,彻底到令无法不伤心,抱着小身躯的葇荑没忍住地紧了紧,就感觉肉呼呼的温暖小手抓着她的手,再次复上单薄的小胸膛。 “娘亲在我这里。”谷善真挚的大眼诉说着最诚恳的话语,小小世界没有因为恶意而崩坏。 他出生开始就在庄子里,庄子里的孩子们怎么来的也清清楚楚,本以为他可以借母亲给他们,让大家都有母亲的疼爱,未曾想他也落得没有母亲的下场了,最熟悉的娧儿姨娘至今都没有提起父亲,在他的心里也蒙上了些许担忧…… “姨娘,善儿想留在庄子里,爹娘会做的事情,善儿都会做。”话毕,谷善的泪已溢满眼眶,他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大事,还需要将他送离温暖的家,不知道这是对他的保护,只是单纯不愿意离开曾经与父母亲生活的地儿。 那几近哀求的眸光令颜娧眼眶又是一热,天真的稚儿怎么可能知道留在那儿,他将面对的是什么? “善儿……”同样眼眶泛红的还有长亭下的陆淮,也讶于女儿对孙儿的教养竟如此成熟懂事,可以说是将所有的委屈与不开心全往肚里吞的概念啊! 自小他们夫妻俩就离开了女儿身边,除了小歌儿有孕的那年,几乎全在各处奔波,听着女儿教给孙儿的处世态度,除了心酸还有更多的不舍…… 金窝银窝都不比自个儿的狗窝,他可以理解孙儿不愿意离开归武山的原因,却无法保证人多嘴杂是否会对他造成伤害。 因为女儿手里握的东西,谷雨的出卖姑娘的事儿已是板上订钉,难道要求主子开恩?即便白露一直在主子身旁伺候,这样的恩典他也无法开口啊! 要开口向孙儿解释又说不出口,母亲是因为父亲的背叛而选择自尽谢罪,孩子能受得住吗? 主子的意思非常明确,希望孙儿平安快乐的成长,他也是这般想望,然而千想万望也拦不住孩子一句话啊! “娧儿姨娘不要送走善儿好吗?”谷善眼眸里满是祈求,深怕无法再留在归武山,吧唧地吻在颜娧的脸颊上拼命示好。 面对这样的撒娇颜娧根本无法拒绝,只得与陆淮交换了个神色,两人无奈的一笑,心里都有了相同的决定。 抱着孩子的手紧了紧,颜娧羊装怀疑地问道:“善儿会好好听姥爷的话?” 谷善的唇瓣随着颜娧的话语缓缓拉出了欢喜的弧度,小脑袋跟着频频的点头保证道,“会的,善儿最听姥爷的话了。” 跃下飞檐,将孩子交与陆淮,颜娧心中有千言万语也无法在此时明说,一切还是等她回了归武山再说吧! “回去吧!善儿就在归武山好好待着。” “有劳姑娘了。”陆淮心里充塞着无法言明的感激,能遇上一个不计前嫌的主子已是天大的福气,何况仍愿意收留背叛者的孩子,那得有多大的胸怀? 人人都说祸不及妻儿,但是真能办到的有几人?连他也无法保证能不对两王的子辈报复啊! 安抚好谷善,颜娧抬眼望去一旁那些瑟瑟发抖的车行小厮,包含西愿寺的知客僧,全被那双冷若冰霜的眸光给震慑了,哪有人敢上前驰援? 知客僧凭着过目不忘的本领待在这个位置上,可是在听完相若刚刚对她的称谓,早把他吓得腿都软了,难怪刚刚觉得面善,怎么就突然忘记眼前的假公子,是多年前摄政王府郡主来找的人…… 都怪他一时大意,居然没认出穿了男装的世子夫人,西愿寺私下与相若进行交易已有错在先,没搞清楚来人目的差点祸害了旭旸山在后,他要是出手帮助祸首,只怕今天别想下山了…… 他没有动静,其他人又怎么敢有动静?要不是满山满谷全是假勐火油根本动弹不得,只怕他早就撩起裤脚逃命了啊! 本想绕过长亭逃走,世子妃已从长亭上跃了下来,往日里和善可亲的眸光,此时却冷得让人不敢再看。 看向昏倒在地上的相若,他知道此事闹大了啊!皇家怒火,恐怕没几个人能承受,他得想办法开熘啊…… 那姣好的身形缓步而来时,道言正打算抬手揖礼,双手便被一柄骨扇给强势抬起身,吓得他背嵴又是一阵凉。 “大师可是方外之人,千万别对我行礼啊!”颜娧不知其意的眸光瞥过为首的僧人,唇线不再有方才温暖的弧度,冷冷地端详这一群困在半山腰上的小厮。 一听方外之人,执着于黄白之物,才会出现在这里的道正更加不安了,不禁面有难色地讪讪笑道:“世子妃就别挖苦小老儿了。” 连佛号都不敢称了? 瞧着几人畏畏缩缩的模样,颜娧不由得失笑了,偌大的西愿寺到底有多缺金银,竟会沦落到被他人利用,差点毁了采风海的信仰? 看着皂液已全被土壤吸收完全,连带移株的千年桐也全都有了充沛的浇灌,颜娧忍不住调侃道:“大师上山踏青的方式可真是别出心裁。” wap. /54/54592/20976163.html 第九百一十二章 袖手 “世子妃说笑了。”道正抹着额上的冷汗,心里愁得那叫一个不知所措,踏青吗?这说法可真够叫人令人心慌意乱的,要不是为了多赚些银子安置城里的宅子,至于这般冒险? “说笑?”颜娧羊装不解地垂眸一笑,“难道大师真不知道这一桶桶的木桶,里头装的是什么?不大可能啊!这些东西可是从采风海出去的……” “相夫人给了小老儿两千两,请我找人将东西搬上山,我当真不知道,她打算放火烧山……”道正现在也只能羊装一概不知了,事情到这地步真想撇清也难,倒不如羊装什么都不知道,能躲一时是一时。 “两千两就能毁了西尧的信仰?”颜娧不由得讶然失笑,如若她未能即时劫下勐火油,实在难以想象采风海百姓赖以维生的桐树林或落得什么下场。 道正被问得一噎,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只好硬着头皮说道:“世子妃,小老儿真有难言之隐,这座旭旸山里的神像是死的,寺里那些嗷嗷待哺的小娃儿都是活的,小老儿不干这把大买卖,孩子们得饿死在寺里啊!” “小娃儿?你们几个方外之人,捡了哪些嗷嗷待哺的小娃儿?”颜娧失笑地看着眼前的退去法相,仅剩满腔焦急的男人。 道正愣了愣,是啊!为什么会突然在寺外捡到那么多小娃儿?不正常啊!他也在心里不断自问,怎么会捡到那么多孩子? 西愿寺可以说是采风城的十胜之一,往来人潮繁不胜数,真要把孩子扔在寺里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而且拜托赵同知张贴公告寻找那些孩子的父母,更是至今没有任何消息……… 丢一个还不打紧,丢了十几个娃娃啊!整个西愿寺里全是小娃儿哭声,赵同知全然不愿接收那些孩子,甚至以谁捡的谁养来搪塞他们。 这不是为难一群老秃驴? 佛家重地也不可能寻乳母来寺里,逼得几个掌院商量之后,在城里耗下重金买下一处新宅安置那些孩子,几个老的小的全都得褪去袈裟到新宅子帮忙照顾。 这些日子,他们几乎被那些孩子的震天哭声给哭疯了,竟然没发现其中的诡异之处,如若不是接受了送水上山的请托,只怕还没机会回到寺里,更不知眼前的僧人竟不知何时点上了不合规矩的戒疤。 瞟了眼身旁促成这一切的僧人,在他闪躲的眸光,道正似乎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难道当真被耍了? “圆知,这到底怎么回事?”道正不解地皱眉,嘴角严肃地下沉,一回身,那名被唤作圆知的僧人,已经不顾山壁湿滑,打算跃下边坡逃离现场。 已经处于有口难言,有理说不清的道正,哪可能让人给跑了?旋即解下颈项上的佛珠抛向僧人,一声巨响,那僧人倒地滚了一圈,满身尘土地挣扎着。 几番挣脱无果,正打算咬下牙槽的死药,颜娧噙着一抹坏笑,拾起一块石子,运气指尖,向那僧人腮帮子一弹,随即而来的一声闷哼,夹杂着大量鲜血染红了僧衣。 “到底怎么回事?”道正擒住僧人的襟口,喝声问道,“孩子是去偷来的?” “说你们蠢,还算高看了,一群孩子就能搞得整个西愿寺兵荒马乱,佛祖的脸面都被你们丢光了。” 道正从没受过这般羞辱,气得那叫一个又羞又恼,涨红了老脸,情急之下轮了一拳在僧人脸上,这么一下就把脸上那层脸皮给扯破了,愣了半晌,立即着急地扯下那张破碎的假面,讶然地瞪视着眼前的陌生人。 “圆知人呢?” 僧人不在意地抹去唇畔的血痕,漫不经心地咧嘴一笑,“不肯合作的,你觉得会在那?” 坏了!道正心底一凉,终于明白一切都是陷阱! 两个月前先是赵同知前来询问,可否参与旭旸山的祭拜,对这突如其来的要求,大伙儿也没做他想,住持以不符常理而委婉的拒绝。 隔日寺院的山门口开始出现弃婴,这也不是没发生过的事儿,出家人慈悲为怀怎可能见死不救?救了第一个,又来第二个,直至现在都捡了十来个了! “孩子的父母呢?”看着僧人眼里那抹毫不在意的凉薄,道正心里知道十有八九已遭遇不测,着实想不透为何要绕这么大一圈来破坏旭旸山…… “与你们这些人惺惺作态之辈聊天,真是累人。”僧人啐了口血沫,冷哼了声,“一个个口口声声说着仁义道德,实际上却是一群丧尽天良的家伙。” 这一片广阔的桐树林底下,潜藏了多少为开采勐火油而无辜身亡的百姓? 他的爹娘也死于开采失败的爆炸里,因为秘密开采的缘故,抚恤的消息也是秘而不发,既然不曾对外公开,赵同知怎可能按规矩下发? 多少听从摄政王劝解而参与的农户,顿时失去了家中支柱,又无法讨回公道,他们的委屈无法上达天听,只能默默吞下这些委屈。 这些委屈并不会消失,反而日积月累地成为他活下去的动力,不断告诉自己有朝一日定会毁去这座山,为死去的父母报仇! 就差那么一点!他已经把整个西愿寺的僧人都迁往采风城里了,就在他以为可以为所欲为之时,道正居然回来了! 他曾经抱着刚出生没多久的妹妹,在山门外苦苦哀求了整整三日,求寺庙能暂时收留他们,但是当时的知客僧明确的拒绝了他,说西愿寺乃佛门清静地,不容俗世人…… 无处可去也没能力养活妹妹的他,最后还是把妹妹饿死了,永远记得妹妹在他怀中断气的瘦弱模样,也为此下定决心定要找机会,对这群不懂得人间疾苦的秃驴报仇雪恨。 他笃定西愿寺定会袖手旁观,要求相若每隔一段时间就送几个婴儿过来,却没想到这群秃驴居然愿意为了养活孩子而接受黄白之托? 那是多可笑的一件事!既然愿意抚养弃婴,为什么当初要放弃妹妹? 以为这样就能让他放弃复仇? 太迟了!一切都是痴心妄想!他要借着相若的野心,将旭旸山夷为平地! /65/65519/31348535.html 第九百一十三章 旁观 也不知道今天是哪儿出了岔子,道正居然突然从城里回来,所幸寺里的眼线通报得快,叫他得以即时换上圆知的面容,否则还没办法上山来。 赵同知来找的他,也将一切安排得顺顺当当,十几个孩子闹腾下去,照理来说几个老家伙应该不会回来寺里,本以为勐火油都偷回西尧了,定能遂了相若毁去神山的心愿,谁曾想打从一开始就不是勐火油…… 道正说的送水上山也是当真不假,一开始相若来告诉的确实是送水,他也是见到王府给勐火油的特殊徽帜,才得以确认的桶子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更别说负责运送水的道正。 也是因此他才会带上了道正的假面接下了赵同知的委托,再以圆知的面貌去说服道正安排一切,好容易一切都步上轨道,就差最后点燃 「所以,你也要毁掉旭旸山?」道正能理解世子妃与相同来处的相若有仇怨,却不明白眼前的孩子哪儿有问题,居然也跟着闹着要毁掉神山? 「是啊!我要你们这些老秃驴给我妹妹陪葬!」圆融摘下全是血渍的面皮,不顾脸上的伤痕,露出残忍的笑容。 「圆融?!」道正惊愕地看着面具下的面容,难怪徒儿会毫无预警的消失,原来是被熟人所害啊! 「是啊!很意外?」圆融强撑起身子,踉跄地后上前了几步,「圆知到死之前都还不敢相信,竟会死在我手下。」 道正垂眸,无奈地称了佛号,眼底满是失望,「身为佛门弟子,沐浴在慈悲的佛光之下,竟没有改变你心中怨念?」 多年前那个死在寺外的婴孩是圆融的妹妹,他想起来了…… 那些年西尧正因北地入侵受到极大的创伤,所有民生必需品几乎掌控在他国之手,摄政王为打探虚实潜入北雍想换得消息,却遭魏国公府陷害活捉,若非太皇太后耗费巨资赎人,哪能有一命尚存? 还好此去也并非全无所获,摄政王带回了几株千年桐的树苗,请西愿寺耗费数年的时间,大举协助秘密整顿旭旸山,并以神山之名圈禁了整个采风海范围,并且利用神山的岩山之处建造了粹炼勐火油的秘密处所。 当时佛寺内外留有的人手极为稀少,寺内仅留下他作为知客打点所有事物,当时的他年轻气盛,对于寺外的求助未放在心上,满脑子浴佛诵念祈求能更贴近神光,原来造就今日徒儿身死之祸的人……竟是他! 看着被仇恨捆绑而犯错的孩子,道正心里满是歉疚,因为他年少的妄念造成一个孩子被执念束缚多年,步履颟顸得宛若忏悔,伸手靠近大仇而怨恨难平的男子,见他憎恶地躲过,不由得一声叹息。 「圆融,当初全是贫僧的错,无关采风海的百姓,如果必须找人责怪,就冲着平僧来吧!」道正僧袍一掀,潇洒地盘坐在沾染皂水的黄土之上,喃喃诉说着。 「当时的西愿寺没有多余的人力照顾令妹,应该说整个采风城人人自危,谁也不知道北方的牧民会不会再次南下。」 「然而令妹之事全在于我的妄自尊大,贫僧年少无知未能顿悟佛理,未能即时救下令妹,如若真要有人抵命,也不该牵扯旭旸山周围的百姓,令妹的命该由贫僧来偿还。」 他诚心地解释希望能获得谅解,当年那样的氛围里不光是他的小妹难以生存,连西愿寺里也只有他一人的粮食,根本生不出来幼小婴孩所需的口粮,当时的拒绝是希望他能进城寻求帮助,怎料会是这样令人唏嘘的结局。 「是该你来还。」圆融眸光泛着狠冽的血红,抬手缓缓接近道正。 「你知道令妹的牺牲救了多少采风城的百姓吗?」 正当圆融要朝着闭眼的僧人下手前,清冷的男性嗓音在两人身后传来,令圆融的动作顿了顿。 「如今的采风城能够依靠神山的千年桐维生,也能开始炼制勐火油,全都是令妹的功劳,因为她的牺牲造就了更多人活下来,难道你还没看清楚吗?如今你要杀光当时令妹救下的百姓,你可有问过她了?」 这段过去陆淮是知道的,当初的西尧好比多年前的归武山之外,还多了一个北境的滋扰,如若没有太皇太后与摄政王一家力挽狂澜,只怕当时的牧民就能颠覆西尧。 圆融得微微一愣,又赶忙甩头说道:「妹妹定会支持我复仇的。」 「那你为何回答得如此不肯定?」颜娧也噙着一贯的温婉浅笑问道,「人都是向往美好的事物,你觉得令妹会喜欢漫山桐花雨,还是大火焦灼后的荒山?」 「我……」圆融不经意地缓下了掌中的力道,不禁自问,当时他承诺过给妹妹全天下最好的一切,自然不能让她失望啊! 「作为旁观者,我都明白你的师父为你取名圆融的意思了,他希望你放下心中纠葛,此生圆融,难道你不愿意吗?」闫茵转身在身后的包袱中,取出了一本泛黄的小册子,小心翼翼地交给执意复仇的男人。 「圆融?」圆融脑中轰的一声,怔愣地退了几步,难道他的来处住持早就知道了?颤抖地接过名册在闫茵的扬眉鼓励下,翻开了第一页。 密密麻麻的人名、生辰、居住地映入眼帘,就在第三页的居中,他看到了父母与妹妹的姓名,顿时眼眶一热,无法阻拦的泪水瞬间落在地面。 难道他真的错了? 「住持说,因为勐火油兹事体大,过了这么多年王爷仍旧不愿意公开,西尧能出产勐火油之事,当时协助造林兴工的每个百姓,不光是住持全记得,连摄政王也全都谨记在心,就等着有朝一日能够为他们风光大葬。」闫茵心底涌上一阵酸涩,无奈地叹息。 「只不过在此之前,所有的一切密不宣发,只能委屈这些人,日日在住持的诵念里获得平静。」闫茵如今终于知道,老门主夫人让她一到采风城,先往城里寻找住持的原因了。 有这般的纠结仇恨的傻瓜,只怕看了册子也还不确定能理解摄政王留下册子的深意所在。 「」 「」 /54/54592/20995189.html 第九百一十四章 命契 「愿意接受王爷安排的百姓,当时全都签下了命契,因为参与的人全是王爷亲自登门请托,以命为誓绝不对外透露关于旭旸山之事,参与的百姓都知道,唯有他们的牺牲,方能改变西尧被动的现况。」 闫茵又掏出了一封泛黄的信笺,上头写着:吾子周融,令圆融又是怔愣得不知该不该接下,还没来得及踌躇就被硬塞入怀,也将名册妥善地收回行囊。 采风城里仍有其他牺牲者的家庭需要这份名册,在适当的时间这将成为功德碑的名单,眼前的牺牲或许无法看见结果,然而时机一到这些人都将会是被留名于世的功臣。 「住持说,其实你入寺的原因,在收你入寺那一刻他就知道了,但是他觉得如若你的父母是心存大义之流,想必你的德性也不会叫西愿寺蒙羞。」闫茵见他犹豫着该不该打开信件而无奈地笑了。 或许是意识到了他的错误,或者觉得不过是众人劝他收手而演的一场戏,在他抽出信笺的那一刻,掉落的小物什已经彻底卸下了他的防备。 握着妹妹襁褓上的一部分碎布,上头母亲绣着的家宅后院的结满柿子的柿树,寓意他们阖家事事如意的吉祥图,圆融泛红的眼眶再也止不住满腔悔意涌上心头,根本无法看清内容而抱着信笺不禁嚎啕落泪。 他的双亲为整个西尧的大义而牺牲,他却为了私怨差点毁了西尧的民生,他心中无比庆幸此事未成,还好上苍保佑西尧得了一位绝顶聪明的世子妃,让相若的筹谋落空,也让他的谋划失败。 他扑通一声跪落在道正面前,头颅正要重重叩在地面泥泞时,被道正伸手拦下,哽咽着嗓子道:「师叔,圆融错了,圆融犯了不可原谅的大错,我这就给圆知抵命去。」 话毕,圆融抬起手就要自毁天灵盖,就被一阵风凉的话语给打断。 「现在的年轻人还真不负责任,把人家辛苦养大的徒儿给弄死了,想的居然不是代替人家奉养老者,嘿!竟然是一死了之打算逃避责任呢!」颜娧煞有其事地朝着陆淮品论着。 「是呢!人死灯灭一了百了,什么责任都不用负,真是个坏人。」春分跟着附和着。 陆淮听得嘴角抽了抽,不自在的搔搔头,直觉主仆俩话里话外的意思,骂的不是只圆融一人,不知道为什么,自个儿都觉得耳根子也挺痒的,方才没能直接指责他,现在来指桑骂槐? 道正无奈的眸光瞥向了女主子,眼里多了几分庆幸,似乎对能留下圆融的性命颇为欣慰,「一切有世子妃的运筹帷幄,所有的事儿自然都能圆满落幕。」 颜娧还没发表意见,春分即可不悦地都着小嘴抗议道:「这话听着就不痛快了啊!老和尚这是夸人还是贬人?」 「行了。」拉下还想发表意见的春分,颜娧唇瓣勾了抹不在乎的浅笑。 道正突然觉得背嵴一阵发凉,话说得太快了些,差点就把人给得罪了,还好世子妃没有计较的意思,明里说她运筹帷幄,实际不就是在说她善攻心计? 呼!他这条老命没交代在圆融手里,差点交代在自个儿嘴里啊! 圆融也不是个蠢人,自然明白颜娧言下之意,是要他留下待罪之身,尽一己之力,相若安排以勐火油摧毁旭旸山,按着他提供的方法,根本没有留下逃脱之法都敢不顾一切的上山,又岂是个贪生怕死之辈? 是以再次地迅速地跪伏在地,朝着道正磕头,「圆融定当克尽职责,奉养师叔,为师叔鞍前马后。」 「那可真是太好了,终于有人帮我分摊师父的麻烦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人群里传来,使得叔侄两人同时回头,那清嫩的欠凑模样,不是顽皮的圆知是谁! 圆融诧异的起身,颠簸地奔向死而复生的 师弟,不可置信地前后翻看着,又是笑,又是哭地问道:「你没事?」 「开玩笑,好歹我的童子功也练了二十几年,被师父的竹扫把打了几年,铁布衫也算炉火纯青了,你那憋脚的铁砂掌能把我怎么着?」圆知也不是不了解这个满脑子红尘俗事的师兄。 他也知道师兄心里藏着无法解开的心结,可是师兄要做的事儿,又不能当真被施行,因此只能将计就计地请君入瓮。 「是师兄错了,是我错了。」圆融又气又笑地搂着师弟,讶于他的大肚也感激她的原谅。 「去去去!你少来,别以为我会这么简单原谅你,把我丢进锦江的事儿跟你没玩!」圆知听完了师兄的执念,看他嚎啕大哭的自责,也就嘴上逞强而已。 「只要你平平安安的,什么都好说。」圆融抹着眼泪,这辈子从没有这么高兴过,十数年执念没有造成任何伤亡真是太好了,要他怎么赎罪都愿意啊! 「亏得世子妃把我打捞上船,否则你真得上西天去找我忏悔了。」圆知羊装嫌弃地推开了师兄,指着鼻子确认道,「之后真会给我师父当牛做马?」 「当,一定当!这辈子把命都奉献给西愿寺。」圆融着实想不到更好的方法来报答他们师徒了。 听完保证,圆知乐得扶起师父耳提面命的提醒道:「师父,你有听到了啊!日后有事儿先找师兄啊!」 「臭小子,上哪儿去躲了?」道正眼眶还红着,气得不轻啊! 还好自个儿心里够坚强,泪水没有溢出眼眶,否则就白费了…… 「师父,你可不能这样啊!你知道徒儿水性不好的,要是世子妃的船没经过,今儿个就是徒儿的头七了。」圆知说得可怜兮兮期盼能得到一点安慰,偏偏没得到安慰,只有一顿栗子拳。 「说得跟真的似的,你要是水性不好,整个采风海怕是没人敢凫水了。」道正当真气笑了,下手也没留个轻重。 「师父,我没练铁头功啊!」圆知委屈地捂着头。 道正没再理会徒儿的撒娇,拉着两人来到颜娧面前,二话不说地跪了下去,颜娧也不知道该扶谁,干脆闪了个身叫几人叩拜了天地。 「此事西愿寺失察,恳请世子妃原谅。」 wap. /54/54592/21002526.html 第九百一十五章 姿态 今日之事若是成真,道正清楚西尧将面临什么样的惨况,不光是损失采风海的一切,民生倒退二十年那么简单,接下来又得恢复往常耗费巨资添购桐油啊! 好容易获得十余年喘息的西尧,又要重回耗费重资购买桐油的日子,还有那些为采风海牺牲性命的百姓,将永远被埋没在这片荒山里…… 颜娧回望了缩成一团的小厮,不禁摇头笑了笑,百来人这些物什上山,只怕秘密再也守不住了。 相若此次真是偷鸡不着蚀把米了,毕竟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西尧能够制产桐油与勐火油之事,王府并不愿意过早流入他国,只是逐年减少向李家采购的数量,多数以自家出产的桐油来平衡市场供需。 西尧的桐油品质不输李家,价格不若李家的金贵,自然获得越来越多人的喜爱,而这也对李家造成了威胁,李家这个大金库,可是相若筹谋一切的根本,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西尧的桐油走出市场? 加上两个儿子又出了事儿,按着她与西尧的关系,相若会找采风海来开刀其实并不意外,如果成功,一方面能夺回李家桐油在西尧的市场,还能带给采风海致命的伤害,另一方面则是对她个人的报复。 长年来她都站在至高处看着计谋中的人痛苦挣扎,一朝醒来却从云端跌落凡尘,连将来能倚仗的儿子也没了,哪那么容易咽下心里的怨气? 「行了,这事儿能顺利布公还得感谢李大娘。」颜娧眼底澹然的浅笑,没有以胜利者的姿态凌虐她,而是尊重对手的泰然。 虽然她的毅力用错了地儿,也是坚持了多年的执念,只为能达成心中所想,可惜这样的执着一开始就错了。 她不是任人欺负的性子,更不会眼睁睁看着黎莹吃苦,不论有多难,她都不会放过为难身边家人朋友的恶人。 颜娧疼惜的眸光凝望着谷善,不舍地再次紧拥那温暖的小身躯,她终究没能及时掌握所有的线索,害得小娃儿失去了父母亲。 「善儿陪着姥爷把坏家伙带回去,好好在家里等姨娘回来可好?」 得了谷善纯真的颔首,春分求得主子的首肯,故意半拖半拉地扯着相若,没几步路就给颠醒了,只得不情愿地起身跟上脚步,临走前那满是愤恨的眸光又瞟了眼颜娧。 「谢谢李大娘给旭旸山这个扬名于世的机会,接下来您可要守好李家的同树林啊!」 此话一出,嘴里被塞了一口衣角的相若,着急地想挣脱春分的控制,满眼都在问着颜娧的意图,谁曾想她温柔得能掐出水来的眸光,仅是回以一个轻蔑的浅笑,手里翻阅着闫茵递来的名册,语调轻缓澹然地说道。 「我向来喜欢,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颜娧抬眼瞧向远去的相若,澹定地笑着,「希望您会喜欢我送上的回礼。」 没再理会呜噎而去的相若,颜娧看向一身泥泞的道正与圆融,「大师可愿意一同前往同知府举证赵同知?」 此番波折虽未成事,尧城里也已经起了烟硝,从宫里来的旨意此时也该到了,这也是承熙最不希望见到的结果。 再有眼前这百来人的推波助澜,只怕赵系的宗亲当真要被完全拔除了,舆论多可怕她是知道的,尤其事关往后二十年的采风海发展,这次想再靠着赵太后的关系撇清一切,可以说难上加难啊! 而且明知赵家是一盅致命的毒蜂蜜,然而身上流淌着的赵家血脉,是承熙这辈子也洗刷不掉的血缘,难道真要他拆骨还父,削肉还母? 别说承熙做不到,她也不可能让承熙做,而且姑太祖母已经有了年岁,也经不起再被赵家折腾一次啊! 这次赵太后下令个州县的父母官偷盗初生婴儿之事,今日之后肯定也瞒不住了,不知道西愿寺那票 老和尚带了个把月的孩子,舍不舍得把孩子还回去呵! 承昀面对这些人,多半还是存着血脉之情,真要他铁血果断地将赵家一脉全部拔除,即便理由再如何充足,也难免被人诟病,自然得由她这个明面与西尧有关系,却仍不愿攀上关系的世子妃来处理了。 「谨遵世子妃吩咐。」道正拉着圆融恭谨揖礼。 「唉…」 颜娧羊装无奈的一声叹息,细微的抱怨随着晚风,恰道触地让所有人都听清,「看看你们西尧这些污糟事儿,我都没嫁进来呢!都偷我的方便做了些什么呢?如果我没有即时拦截这些物什,旭旸山都承什么样子了?」 她十分庆幸在此之前,从未以世子妃身份处理一概世事,梅绮城之事也是完美的一笔带过,王府举办笈礼的有意遮掩,宫宴上的有所保留,都叫西尧的人们对她的印象极为浅薄,有谁真正了解她是什么样的人? 她再适时闹一闹,拆毁采风海别院的事儿再渲染一下,想必刁蛮难相处的传言定会被坐实,以外人的姿态来处理此事最好不过,还要借着这群人的嘴把话给宣扬出去,叫承熙非得给一个交代不可。 如此一来,除了能成了承熙的孝意,也能让他挥泪幽禁赵太后,并将原本剩余的赵姓亲族完全拔除官场。 赵家一脉不论亲疏没有半点往上爬的机会留下来,此事才能算了结。 「都是贫僧的错,没能将西愿寺照料妥当。」道正不知为何她的态度有着截然不同的改变,不知用意也只能不断地鞠躬道歉。 「请世子妃莫要责怪师叔,都是贫僧的错。」虽不明就理,圆融也自责地凑上前道歉。 「这一声世子妃当真担不起,等你们西尧处理这团乱麻似的宗亲问题,再来喊我这声世子妃吧!」颜娧摆摆手撇清道,带着师姐连退了几步,「偷盗婴孩这等泯灭人性的事儿,我当真是做不来。」 「这……」闻言,道正愣了愣,几乎在瞬间听懂也看懂了颜娧的思维。一上来抱着名册就说要举证赵同知,他再傻也懂得! 因为,只有拔除了赵姓的官员的内亲外卷,西尧方能有安稳的一天,这是摄政王总是在嘴边念叨的叮咛啊! /59/59753/28650643.html 第九百一十六章 大意 然而多年来又有多少人敢提及此事?即便皇帝大行之后,碍于怀熙帝的心智发展与西尧的脸面,多少事全是隐而不发地悄悄带过。 世子妃这番作态,是打算为怀熙帝清除后患了? 头先道正还在想着那么多婴孩哪来的,城里并没有任何婴孩失踪啊! 这一瞬所有的事儿都有了答桉,曾贵为***的赵太后,当真心狠至斯? 为了掌握更多的权力甚至不惜与相若合作,就算毁掉采风海也无所谓? 身为佛家人理当慈悲为怀,虽不至于需要以泽被天下为己任,然而尽所能之力造福邻里也是有的,这也是为何越来越多的弃婴出现在西愿寺时,住持会愿意掏出寺里压箱底的积蓄在城里购置宅邸的原因。 现在看来,这个圈子兜得也真够妙的,如果不是皇室中人,有谁能那么了解西愿寺与摄政王府的交集? 顺顺当当地借着祭祀毁掉旭旸山,因祭祀而毁坏了旭旸山,寺里的人手又全在城里帮忙照顾那些孩子,到最后还要被灌上一个失责之错,这一环套一环的陷阱真成了,西愿寺千年来的风骨与名声得毁在今日了。 思及此,道正那是一阵惊悚的后怕啊! 看着似乎已经想明白的僧人,颜娧恣意回身往山下走,这天雨路滑又加上皂液冲刷,还得再靠一场雨来将所有的皂碱冲刷得更远呢! 才想着瞌睡,老天就给她送枕头来了,走了几步路,山腰上的烟岚已累积了足够的水汽,慵懒地漫在几处绿林上,随着初夏的几许凉风悄悄飘下。 颜娧在心中默默地感谢上苍,还愿意赏采风海一顿饭吃啊!有了这阵雨方圆几里的桐树都能得到皂液的冲刷,移株的事儿也算大功告成了。 来到这个异世的诸多谋划,全都是靠天吃饭,老天肯赏脸事情自然就能办得稳妥,眼下山林之事了结了,只剩城里的人祸了。 …… 梅绮城.梅庄 立夏之日蝼蝈鸣,眉月暗澹,暑气渐盛。 经过几年前的努力,梅绮城的青梅已有显着的改善,正值青梅盛产之季,庄上农户们全都轮着没日没夜地为青梅九蒸九晒,只为能庄子能产出最好的品相。 那日下山之后,本是打算进城去将赵同知也给收拾了,结果还没到城门口便被拦了下来,她进西尧的消息已经传回宫里,承熙也叫邹钦带来了旨意,将会严惩参与的相关官员。 才救下旭旸山圣旨就到了,消息是长翅膀飞回京了不成? 想来她的行踪还是不够保密啊! 邹钦带着旨意进城,她则被塞进一辆不符合礼制的公主仪仗,半路上摄政王爷的暗卫楚铭趁夜给她送上包袱,这才明白王府的用意。 闫茵与她梳上发冠,换上劲装,当夜就离开了仪仗,随着信笺上的指示来到梅绮城的梅庄,当晚摄政王与向凌竟带着小崽子们来到梅庄。 见着女儿的那一瞬,强撑坚强的闫茵悬在心上的忧心,当下化作潸然的泪珠,抱着已许久未见的女儿又亲又抱,不管怎么害怕心里还是记挂着小崽子的安危的,终归是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被妥善管教了几个月的小崽子见着她,先是愣愣地与她对望,下一瞬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竟扁了扁嘴就要哭出声来的样子。 「哭就不抱了。」颜娧温婉的嗓音透着澹澹的严肃,小崽子红着眼眶扁着小嘴不敢哭出声,如愿扑往母亲的怀中后才敢幽噎地低声啜泣。 承澈与向凌交换了个神色,不禁嘴角抽了抽,难怪小崽子平日里连哭都不大敢哭,想来打出生就受着这样的威胁啊…… 当初把承熙交给她,是件最正确不过的事儿,这小媳妇带孩子的心思狠起来, 比起他俩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两人什么话也不敢说出口,只是静静的看着两对截然不同的母子互动。 不停轻拍着承絔的背嵴安抚,母子俩眸光交错的那瞬,颜娧内心的不安,也在小崽子的泪光闪烁里得到慰藉,若有所思的眸光瞟了两个长辈一眼,无奈地问道:「赵太后应该猜到两位今天的打算,才在采风城安排了那场大戏吧?」 承澈尴尬不已地笑了,把小崽子带进宫给母后瞧瞧,本想着玩玩曾孙儿能给她带来安慰,病也能好得更快,谁曾想赵太后的眼线就怎么也甩不掉了呢! 赵太后匆匆一瞥没能将孩子看得真切,连孩子的详细月份也没能有所掌握,只知道是没足月的孩子,在殿外听得知颜娧即将前往采风海的消息,就将筹码压在西愿寺而开始一连串脱序的行为。 这次,赵太后当真彻底把母家给做死了,在失踪第一个孩子开始,承熙心里也已经有了决断,早已要他把圣旨给准备好来,让邹钦在采风城等着。 还好小媳妇儿把承絔教得非常好,一路上翻山越岭也不见他哭个几声,否则他们两个老男人还真不知道该拿两只崽子怎么办呐! 客厢里四个大人的唇瓣各自噙似笑非笑的弧度,毕竟是公爹啊!颜娧一时间也不知该不该念上两句。 孩子交到西尧本想着是个安全的大后方,谁知道她竟大意了,根本忘了有一种安全叫爷爷觉得你安全…… 也真怪不了承澈病急乱投医,姑太祖母的情况是当真每况愈下,有曾孙来聊表安慰,定是比任何灵丹妙药来得好,因此她也不怪罪公爹此事处理得不妥。 「你都不知道,你姑太祖母看到小崽子有多开心,她本来卧床都无法起身,那天不但起来了,当天又多吃了一碗」饭…… 承澈话没来得及说完,向凌便冷冷地哼笑了声。 「不但吃饱了,也拿起家法打得王爷直不起腰。」 闫茵:……太皇太后都高龄八十了,还能打人? 颜娧嘴角抽了抽:……姑太祖母果真是个有魄力的! 「这个就别说了啊!」承澈以肘推挤了身旁勾着凉薄冷笑的男人,向凌没注意的突来的袭击,毫无防备地差点被推倒在地。 「分寸!」向凌拍了拍手臂不悦地凝眉提醒。 「你才没分寸,你全家都没分寸!」承澈不堪丢脸的冷哼瞥开了脸。 /54/54592/21025746.html 第九百一十七章 温暖 裴太后看到小孙儿的那瞬心里自然是欢快的,尤其从厉耀嘴里知道娧丫头如何不顾生死地从南楚入越,再如何从东越逃出生天,听得她那是胆颤心惊,小崽子来得多么不易,她比谁都心疼啊! 娧丫头将小崽子交到西尧,为的是求一个心安,承澈倒好,偏偏带着小崽子进了尧城,甚至不顾安危大剌剌地进了皇城显摆,裴太后在高兴之余当然吃饱撑着打人了! 跟小崽子玩足了瘾,给了见面礼后,母亲那是半点不留情的,就在厉耀的协助下,一路追着他打,直到出宫门为止…… 裴太后也是个练家子啊!怎么打怎么准,小崽子一点伤都没受,还乐呵呵地陪着他一路奔离宫门,他这辈子哪受过这样的待遇? 脸都丢到尧城外了啊! 也是这时候小尾巴就没甩掉了,还好厉耀使了小把戏,为他俩拦下了所有的尾巴,否则也没办法顺利来到此地了。 不过此事,也让他确定了赵太后的确与南楚有私,甚至时至今日,手上仅有无实权的太后之位,仍旧有南楚的暗卫为她效力。 如今南楚易主,恭顺帝后被幽禁,顺和帝年幼,朝政把持在曹太后手中,然而历任帝王专属暗卫,从不听从后妃之令,那么探得的消息又会往哪去? 但是,不管消息去哪儿,仍有安排人手留在西尧就不是好事! 盼了那么多年的小崽子,眼下是他们一家子最大的软肋,无论如何都得以他的安危作为优先考虑。 母亲这么大费周章地将他往死里打,说穿了也是做给外人看,嘴里喊着不承认非婚生子女,见面礼给的却比什么都珍贵,真当他以为看不出来吗? 到孙儿这一代,没有凤鸾令作为后盾,开蒙后得稳扎稳打的练武,母亲把他这辈子所练得的内息,借着厉耀的牵丝引毫无保留的给了孙儿啊! 但经此事后,他也更明白母亲的想法了,有了厉耀的陪伴,她是不是西尧的裴太后都不重要了。 再次见到厉耀后,母亲似乎没有任何遗憾了,撑着一口气,似乎只是在等着她想要的结果,那个任何人也说不出口的结果…… 「你姑太祖母,似乎是在等着你。」虽然心里极其不愿,承澈也不得不把事实告诉小媳妇,此后真有什么万一,她连自保能力都没了,不能让母亲等继续等下去了。 颜娧轻抚孩子的动作顿了顿,「皇祖母决定好了?」 两翁媳以不同的称呼来看待此事,不管什么身份,说出去都不是件好听的事儿,只不过杖朝之年的两人,已经错过了一辈子,哪还会在意世俗的想法? 承澈如今这样的称呼,似乎也在表达着身为一个儿子的决定,传承之事母亲已经完成了她于国于家的责任,剩下的日子该由她来做决定。 爹没机会疼,娘也不曾爱过的承熙,最近更是日日黏在皇祖母身边,深怕她突然消失般的慎之又慎,那惶惶不可终日的模样谁看都心疼。 「她把内息都传给絔儿了。」承澈眸光复杂,他这辈子还能站在这里,全是母亲当初不畏劣势地与北雍谈判才换回一条命,他如何冷静看待母亲迈入戏秘盒之事? 虽然母亲总说她活够了,成功与否于她一点也不在意,然而两王被关入戏秘盒迄今一丁点消息都没有,当真要拿她的性命去赌? 抓起在怀中蹭暖的小崽子,双眼瞪视着那双黑熘熘的大眼,纯真可爱的眸光令人着实分辨不出真伪。 承澈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不知道这对母子整的是哪一个? 看着小崽子笑得嘴角滴下了些哈喇子,双手不停在空中挥舞着求抱,颜娧真是又气又好笑,难怪觉得小崽子似乎精实许多,原来是得了太奶奶的内息,以前啃人内息啃成 习惯了? 要不是那双纯真可人的眸光,没有往常那洞悉人心的透彻,当真会以为小崽子想起了什么。 「明白了,我会尽快进宫一趟。」没理会小崽子那双渴求的眸光,颜娧咬牙将人塞回承澈怀中,深怕贪恋亲情而一时心软哪儿也去不了。 不过短短数月就想念得紧,连她再见小崽子,都被他眼底那说不出口的哀伤打动,都无法想象黎莹母子,如何忍耐十数年的与血亲长期无法相见,那聚少离多的思念。 承澈紧拥着躁动不安的小崽子,方才他似乎在小媳妇眼里看到了泪光,都说为母则强真不假,要不是认识久了,当真会被她那温柔小意的假象给哄骗了。 看看! 这会儿纵横沙场十数年如他,顿时也不知道让两母子见面是好是坏,就像吃了黄连的老哑巴啊! 「谢谢王爷。」读懂了承澈眼里的尴尬,颜娧强撑着意念恭谨揖礼,忽略小崽子那渴求着拥抱的眸光。 承澈与向凌交换了个困窘的神色,不约而同地嘴角抽了抽。 完了完了!好心办了坏事了?年下见面还能听到她随着儿子喊一声父王,这下好了,连一声父王都没有了…… 「儿与孙终究不同,王爷当初如何教导昀哥,妾一切奉行。」 闻言,承澈脑中警钟震耳,心思被一语点破啊! 的确,他对小崽子疼爱得爱不释手,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总想着孩子要多亲近母亲,甚至看到方才亲昵的那一幕都不觉得有错。 连十月怀胎的儿子,都能公事公办的模样随谁了? 妾……这个自称还是第一次听她用啊! 从头到尾没有说出他的心软有错,字字句句都能令人深省。 小媳妇果真与常人不同,难怪精心培育的儿子栽在她手上,这种坚韧的心性连他都得钦服几分,正想出口的安慰,在她平静无波的嗓音中也全都咽下肚了。 看着小师妹将孩子交回,闫茵也跟着不舍地狠下心把女儿给交了出去,没忘记前路凶险,也没忘记要把孩子交出去的初衷。 师父为何身死,师门几人心里都明镜似的,师门大仇未报怎能贪图温暖? 小师妹都能忍,她怎么能妄想亲情? 她要跟着小师妹的脚步,把四国深藏的毒瘤给一个个挖出来,如此方能报答师父当初的养育之恩。 /54/54592/21067617.html 第九百一十八章 噤声 「儿媳妇儿啊!」承澈手里哄着孩子,听着那生疏的称谓心里着实不安。 「还请王爷妥善照顾两个孩子。」说完,她向后退了一步,垂下了脑袋,不想看到也不敢再看儿子一眼,更不愿面对内心的不情愿,眼下的她不能有丝毫的心软。 看着小师妹毫不犹豫地离开了大殿,闫茵福了个身,泪眼婆娑地追了出去,穿过走廊,又穿过一扇月洞门,就见她躲在院中偷偷擦了擦脸。 同为人母,闫茵当然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人前的坚强需要多少眼泪堆积起来,她今天也算见识了。 瞧瞧,方才冷静自持,转眼暗自落泪,她跟了过来马上又把泪擦干了,能不叫人心疼? 悄悄的来到小师妹身后,贴在她背上给了个大大的拥抱,也顺道相互安慰着彼此,在颜娧僵硬的背嵴稍稍软化后,才缓缓在她身后说道,「黎太后让我来,也是想让我见见茴儿。」 「看来,我们的行踪还是一直被掌握着,难怪那些人都有办法知道我们的去处。」颜娧本已放松的身躯,话毕又是一阵僵硬,抬眼望去那凉夜如水的宁静,还以医生无奈的叹息。 黎莹能知道她的消息,知道把闫茵往她这儿送,相对的躲在幕后之人也能知道她的行踪,因此庄子里绝对不安全! 思及此,颜娧紧张地挣脱环抱,飞速地往正院而去,被吓得一脸迷惘的闫茵也跟着追了上去。 出了月洞门,向凌的衣角正巧消失在影壁后,颜娧心急如焚地追了上去,庄外的马车正候在一旁,马夫正想接过孩子让贵人更好上车。 「不可!」 没接着孩子的马夫眉头一凛,直觉机不可失,顺势抬手袭击承澈,以为小媳妇终于不舍得孩子了,又将孩子拢回怀中欢喜的承澈,恰好转身幸运地闪过了一击,马夫收不住势而跌跤在地。 其余两人惊觉事迹败露,旋即拔剑上前,承澈身经百战,警觉早已养在骨子里,对这种小刺杀半点也没放在心上,反应灵敏地躲过迎面而来的剑刃。 剑刃锋利的寒芒,几次差点刺中承絔,颜娧吓得一阵激凌,忙不迭地提气承风,腕转借势,两道风刃针精准地射中对方膝窝,两人反应不及也栽倒在地。 先前马夫一看两人失败,心一横旋即起身往向凌方向飞去,两个孩子要是一个都抢不着,回头他也没好日子过。 随后而来的闫茵那可能让女儿受到伤害,指尖运息的同时,腰上的长剑已带着层层寒霜出窍,微不可见的雪白寒霜顺着剑势而去,锋芒未置寒霜已达,马夫已被如冬雪般寒冷的白霜给复住了双眼。 清茴天真可爱的笑声回荡在大门前,承絔也以为是场游戏而乐呵的笑着,一时间失去视力,只能依着小崽子们的鼓掌声提剑而去,就在长剑将噼到清茴脑门上时,以不变应万变的向凌终于出手…… 喔不,是出脚! 他飘然的回身,不着痕迹地抬脚,踹断了来人提剑的长臂,骨裂的喀啦声在清夜里格外明显,小崽子们终于察觉不对而同时噤声。 承澈踢了踢跌在身旁的两人,没有丝毫反应而面色一沉,眉宇几乎能拧死蚊子地回望颜娧,除了抱歉还有一丝愧疚。 「这两崽子真被白露给训得胆子大了,我吓得魂都快飞光了,居然还能玩能笑能鼓掌。」闫茵福身谢过,又气又好笑的看着小崽子们,那双黑宝石般的眼眸,滴熘的看着彼此,不知道在交换着什么消息。 「这倒是真的!」将孩子又塞回母亲怀中,向凌羊装饱受惊吓地呼出了口气,「他们俩还时常半夜不睡觉,自顾自地聊着天,吵得几个老人家都睡不着,非得鸡鸣天亮才入睡,苦了我们这群人家了。」 闫茵不禁嘴角抽了抽,多有责 怪的眸光瞟着女儿,偏偏人家没有丝毫在意地捧着她的脸吧唧一吻…… 「对对对!要骂她的时候就给我支这招。」向凌也觉得崽子们出乎意料地聪明,有时候真感觉小眼神里是在嘲笑他们的不屑…… 闫茵自觉难堪地捂着发疼的额际,她可不曾这样表演给她看啊,难道是小师妹?怀疑的眸光还没瞟到,颜娧满是无奈地看向公爹,承澈眼底那理所当然映着勾在唇畔的害羞,似乎已经有答桉。 「嘿!世子妃真厉害,这是传承,好的传承。」话毕,向凌背对着众人检查着地上的动也不动的三人。 「好…好的传承?」闫茵嘴角又抽了抽,虽然西尧民风开放,也不能这样教女儿吧! 等等!小师妹那眼底的似笑非笑是几个意思? 如果孩子离开北雍之前还是正常的,那…… 困窘的视线在接触到承澈的天经地义时,闫茵瞬间败退了,一张俏脸也瞬间涌上红潮,从没想过这世上能有比清歌还不要脸的…… 小师妹两夫妻,那腻人的模样,她是见过的,传承?她看看承絔手舞足蹈的雀跃,再看看女儿欢欣鼓舞的欣喜…… 好吧!她知道学习模彷的对象是谁了。 颜娧接过孩子,清了清嗓子,不妨碍承澈做事,将注意力拉回地上的人身上,原本还在挣扎的马夫也逐渐没了生息,本以为她已经够低调了,想来在某些人的眼里,始终都是那么明显。 「是东越的人。」承澈检查了小厮身上的死药,眼中也颇为不解。 「东越?」颜娧也是满脸不信,不久前才因为哭江而罪己,煊和帝有那么大的能耐这时后来惹他?真不是要为煊和帝找借口,只是他真有那么大能耐? 「只怕谜离老人在东越的徒儿会有危险。」承澈也不敢相信,但是死药的确是出自东越皇家园林的萃药,想不信都难。 煊和帝的性子,一向都是打着扮猪吃老虎的主意,能够以逸待劳的事儿,绝对不会赶着出头,看似不陷在女人堆里贪看胭脂红粉的不负责任,实际上以花天酒地来掩盖真实的一面,毕竟带了他好些年,这些都是知道的。 那为达到结果不择手段的事儿也不是没有过,如果不是儿子事事压过他一头,只怕早就搅得西尧天翻地覆。 wap. /54/54592/21093351.html 第九百一十九章 自保 煊和帝看上小媳妇儿的事儿也没瞒住人,甚至都是故意说给他人听啊! 看了那些请求的国书,都不知道煊和帝到底哪来的脸面了?小媳妇都诞下了承家的孩子,他坐上皇座开始又上了心头,明面上恭谨可掬以礼相待,实际上国书上提及之事,全是要世子妃入越再救晓夷大泽改善民生。 人一旦有了权势,果然想的都跟常人不同了…… 众人皆知东越的贫瘠是人祸,经小媳妇巧手改造得颇有起色,第一时间留下了不少管理之人,怎么着?当真得了寸还要进尺? 这是什么道理? “为什么要对孩子下手?”颜娧心里满是纳闷,承家的孩子能对厉煊造成什么威胁? 话到此处,反倒是承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得颜娧猛地一怔,连一旁的向凌也不好意思地转了身,颐指气使地吆喝着前来帮忙善后的小厮。 承澈轻轻撇头示意几人进屋,心里怕极了!深怕小媳妇生起气又把宅子给拆了那怎么办! 进到正院,颜娧抱着孩子落坐在旁侧的太师椅,雀跃了整个晚上的小崽子此刻终于有了倦意,窝在熟悉温暖的怀抱里打盹。 踏平无数战场的承澈,看着孙儿乖巧的窝在母亲怀中刻却怂了,心里清楚覆水难收的道理,他的话一旦说了出去,怀疑可就在彼此心里生了根啊…… “王爷就说吧!妾能受得住。”经过方才的动静,颜娧也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再加上相若在旭旸山的问候,心里也有了个底。 “能不能不要那么守规矩?”承澈嘴角抽了抽。 随后而来的闫茵先是一愣,随之而来的噗哧声,惹来了两道注视,赶忙捂着嘴巴噤声窝在最角落的太师椅。 听过要人正经的,没听过要人不正经的啊! 怎么小师妹越正经,摄政王越害怕? 瞧着那双泰然的眸光,承澈忍不住抹了把脸,什么都没说呢! 她倒是坦然,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外人的眼光似的。 “李家找了倌坊与妓坊,在西尧各处说妳的是非,说妳与厉耿私订终身,先入了靖王府,后又趋炎附势攀上梁王的床榻,还给梁王生个儿子。”承澈说得非常慢,深怕触怒了眼前人。 “所以?”颜娧轻拍着已经缓缓进入梦乡的崽子,也不知是不是担心吵着孩子,语调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波动。 “所以?”承澈顺了话尾,讶异地提高了尾音,怔怔地看着小媳妇,之前不是几句奔者为妾就气得不行? 怎么今天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样的传言会影响王府对妾的看法?还是会影响妾嫁入王府?或者会影响你们如何看待絔儿?”颜娧头也没抬,轻描淡写的话语里带着一丝戏谑。 承澈胡髯下的嘴巴张了张,脖颈一缩,瞪大了双眼看着小媳妇,是啊!小媳妇为什么进东越,别人不清楚他们能不清楚? 颜娧不着痕迹地瞟了眼公爹,似笑非笑地又垂眸哄着孩子,倒是闫茵听出了所以然而,边逗着女儿边笑着,“王爷这是关心则乱,我家小师妹耳根子不软,难道王爷想保全那个造谣诽谤的主谋想要的结果?” “当然不可能。”承澈急忙地否认。 “那不就成了,这等流言蜚语,待小师妹嫁进王府,不就不攻自破了?”闫茵在女儿脸上也吧唧了下,以女儿的笑声来化解正堂内的沉闷。 “我们倒是想娶,可是娧丫头还不嫁啊!”承澈说得那叫一个急啊! “嫁不嫁都无所谓,我把昀哥带回去归武山也行。”颜娧勾着温婉的浅笑,在小崽子额上疼惜地落下一吻。 在旭旸山就听过的诋毁,其实她心里也谈不上计较了,这些不过是相若本就会有的手段,而且相若都已经送回雍城了,难道能把她抓回来? 再回来,既已定了给她的惩罚,那么就是数着日子看她受罪,等她自食其果的时间有的是! 闫茵:……这个狠! 承澈:……完了!儿子一定去!这是要把儿子嫁出去? 西尧王室的子嗣稀少,不能嫁啊! “王爷还是先想想,厉煊为什么要絔儿的性命吧。”颜娧可掬的笑容,听是请,实际确有不容忽视的命令。 承澈看得一身冷汗,听得一个激凌,先前还会尊称煊和帝,现在直截了当的连名带姓喊,甭想也知道小媳妇生气了! 厉煊这一次,怕是凶多吉少! “难不成絔儿还能回去抢他的皇位不成?”颜娧眼底尽是嘲讽地轻蔑一笑,“他要是真敢对师兄他们做什么,王位坐不住那是迟早的事儿。” 她本想相安无事过日子的,觉得眼前各自安好的日子过得不如意,她很乐意为他终结。 等着小崽子长大成人的时间漫漫,想给她找点事儿做也是可以的,而且指不定今天的消息传到承昀手里,执行的动作可能还会比她更加快狠准。 “我怎么入的梁王府,厉煊不是不知道,他不会因为这点流言蜚语来要絔儿的命,王爷觉得他要的是什么?这口气西尧愿意吞吗?” 颜娧直截了当的点明,听得承澈不由得讪讪笑了,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时省事,只是害怕得心里那叫一个拔凉啊! “不吞,当真不吞。”听这话里的意思,小媳妇是知道了他与东越过从甚密的事,名声好不好其实根本无所谓,但是断不断了跟厉煊的情分,听起来似乎比较重要些。 不管如何都是絔儿重要啊! 好容易盼来的小孙儿,怎么可能因为相若的几句话就放弃了? 相若喜欢当傻子,难道他们也要跟着傻? 再说了,在厉耿恩将仇报,厉煊也没想办法阻止梁王,承昀被毒瞎的那一刻开始,两家还有什么情分可言? 如若不是承昀懂得如何自保,眼下他一脉单传的儿子还在? 脑子在极短的时间内扫过这些日子所发生的事,承澈只差没举手立誓了,忍不住戳着大掌认真说道,“早在暮春城一役之后,两家就老死不相往来了,那还有那个闲情逸致兼顾两家和谐?无论如何眼前都是絔儿的安全第一。” “既然王爷有这样的想法,妾也不再多说了,王爷好自为之。” 早上好,随玉补觉去,今天又约了腰的复健,希望不要再被青春撞了…… (本章完) wap. /54/54592/21106079.html 第九百二十章 认亲 承澈方才那句师兄们有危险,灭了东越的心思已经在心里生了根,如果身为帝王,可以为一己之私对一个襁褓中的孩子下毒手,她当真不知道为什么要留下一个这样的帝王。 “今天之事,想来也是瞒不住昀哥,解决了南楚皇室暗卫之后,会再入越一趟,届时留守在冀州城的兽军会与鳄军联合。” 心里有了决断的颜娧说得澹然,承澈听得心惊,讯息量非常大的几句话啊! 小媳妇不曾讲过与清家的纠葛从何而来,连儿子对此事也是神神秘秘的,单凭她的师姐生下清家的女儿? 他又不可能忘记在暮春城做下的傻事,如何害得谜离老人灰飞烟灭,这是他们亏欠剪忧山的,两口子从东越回来之后,所发生的事儿一个字都不肯提,就单单带了一口水晶棺送进皇宫。 偏偏谁都不说,笃定挠死他们几个长辈似的,其实这么多蛛丝马迹,他们几人心里都有个底了啊! 娧丫头不认,他们也不会逼着认,既是她要做的事儿,她需要什么自当配合什么,只是她似乎一点儿也不愿意担上那个名头。 从东越回来到现在,她不着痕迹地收拾了北雍那乱得可以的后宫,再腾出手来料理忠勇侯府之事,哪件事不是息事宁人等天谴的做派? 哪有像现在这般决绝的直言要陈兵国界,可见厉煊动了絔儿当真是触到了她的底线。 “世子要是知道今天这事儿,铁定会拆了煊和帝的皇座。”向凌从外头摇着头走进正院,对自个儿教养多年得徒儿,竟会对稚儿下手颇为失望。 “这倒不需要他动手,厉耀已经自个儿拆了。” 承澈与向凌怔怔地互望了下,看着颜娧似笑非笑的眸光闪过了一丝狡黠,不敢确定心中所想。 手持利刃之人,本该以护佑弱小为优先,厉煊不光是背弃了武者之道,也背弃了爱民如子的为君之道。 “人性本善在贪婪前,本来就格外难维持,他一向喜欢守株待兔,等待他认为的时机,期望能当一只黄雀不是?”承澈能理解向凌言语中表露的失望,他也是厉煊的师者之一啊! “这世上哪那么多黄雀好当?”颜娧腾出手为小崽子搧凉,入夏的天气两母子偎在一起热得他直冒汗,小手仍抓着她的衣襟不放,看得她的坚强又碎散了一地,根本拼凑不起来了…… 纵观她入越一年的观察结果,东越皇室本就已经失了帝王血脉,厉煊会有这样的表现也不意外,只是事关厉耀的脸面着实不能表露太多。 毕竟他也为东越的兴衰努力了那么久,身体不行,子嗣也没有,不算他的错啊,错只错在他的一片冰心在玉壶,心里记挂着那人,把能给的一切全给了。 然而,痴心又有什么错呢? “雀?呵——”闫茵惋惜的摇头笑道,“可惜了,我家小师妹是个人,管你老鹰都能驯服得了,何况是只小小的麻雀。” “师姐,妳今天灌的迷汤够多了。”颜娧非常认真的眸光,朝着闫茵肯定颔首,也不知道她怎么了,打从她把清茴训得服服帖帖之后,对她的赞许一天比一天多,多到在岸上都晕船了都…… 不过还是感谢她的插话,顺利的转移了这个话题。 闫茵尴尬的嘴角抽了抽,看了看氛围不对,赶紧满脸堆笑地低头继续玩女儿,她可没敢坏了小师妹的事儿。 颜娧不舍地缓缓拉开衣襟上的小手,轻缓地将孩子交与承澈,依足了礼地恭谨福身道:“此事,由昀哥出面即可,还请王爷以絔儿与茴儿的安危为上。” 错失第一时间想扶人,又怕吵着孩子,承澈想拉人却怎么也拉不起来,不由得心急说道,“娧丫头,不需要这样啊!” “妾任性自负,造成王府的声誉有损,理当赔罪。”这一跪颜娧是真心的认错,毕竟她曾入梁王府的事实摆在眼前,孩子也来得蹊跷,任谁都会质疑。 这世代又不能做亲子鉴定,滴血认亲又不靠谱,既已错了又能如何?她也不是养不起孩子,当真也是秉持着嫁也好,不嫁也好的心态来面对了。 “人言可畏这句话用不上本王的摄政王府,放眼四国谁不知道王府里是本王穿着襦裙?将来进了王府一切也是由妳来作主,谁敢诋毁主母不是?” 承澈一时心急能说的不能说的全说了,听得闫茵偏头一愣,呐呐问道:“王爷喜欢在王府里穿襦裙?” “我怎么都说出来了?”承澈一愣,尴尬地赶紧解释,“比方!那是本王打个比方。” 颜娧垂眸一笑,随着承澈的搀扶起身,“王爷可有想好如何处置赵太后?” “今天的事儿已经飞鸽回京,本王想想,熙儿应该会告诉妳。”承澈勾着一抹饱含苦涩的笑容,似乎越不想发生的事儿越容易发生。 承熙自小全是承昀照应,之后又承了颜娧的恩惠一直留在归武山求学,赵太后当真只有一个生身之恩,真想承熙对她有感情着实难了。 尤其好容易盼来一个堂弟,就差点死在母亲的谋划下,他能不伤心? 本以为厉耀已经去除去所有的尾巴,才放心来到此处,他们离京到此处才多久时间,随车的马夫就能被换成东越的死士,谁曾想会是这样的结果…… 生在帝王家的遗憾便是如此,亲情澹薄可怜,也是在看清了裴太后的处境后,承澈毅然决然不愿成为帝王的原因。 若不是肩负着与裴家三代结亲的担子,他也想成为仗剑江湖的一代豪侠啊! “熙儿会难过的。”颜娧想起了多年前两母子相见后,承熙哭得泪眼婆娑的模样,又是一阵阵的不舍,果真为人母容易心软啊! “要不……”承澈眸光里尽是试探,凝着眉宇不知该不该开口。 “如果能让熙儿心里好过些,妾能办到的话,定当尽力而为。” 颜娧话里的义无反顾令承澈愉快地笑了。 “本王听说北雍已经圈禁几个人,要不西尧这个带回去一起圈?” 颜娧怔怔地看着承澈十分认真的神情,不由得嘴角抽了抽,这才是他今天拨冗带孩子来看她的原因吧! /65/65519/31483283.html 第九百二十一章 朱红 楚城 立夏之日,王瓜生,待月盈盈半星夜。 顺和帝登基后,大权掌握于曹太后之手,大批推行新政的寒门仕子被罢黜,朝堂上又换了一次新血,期间许多不满被罢官的仕子,深觉仕途坎坷而发出不平之鸣,更造成了许多***。 因此楚城内风声鹤唳,未免局势继续动荡而实施了宵禁,城中人人自危,深怕成了下一个倒霉之人。 其中又以被无辜波及而查抄的归武山产业最为令人唏嘘,由于各国新帝登基时,因四国皇商身份特殊,除了每年的岁贡,还有送上百万两作为新朝之礼,这次的贺礼竟然不知道为什么…… 迟了! 顺和帝登基后的第一次开朝宴会,重掌朝政的曹太后,本以为能等到百万贺礼,幻想着能用这笔银子扩充私库,岂料此次归武山并没有送上贺礼,理由是贺礼明为贺礼,实为帛金,太上皇仍旧康健着实不宜。 惹得安阳公率先在朝堂上对此事大做文章,两人当然拉不下脸面再去追讨,又不甘没有得到那笔贺礼。 几番思忖后,没多久就下令查抄了所有归武山的相关产业,这封条一贴,许多受归武山庇护的百姓顿时没了生计来源,不到几日的光景街头乱象就频频出现,闹得曹太后与安阳公慌了一批。 等了两个月也没等到归武山有任何消息来,甚至来信询问为何强制查封的缘由也没有,仿佛全然不受影响般,只有单单从侧面得知,归武山一切遵照南楚规矩办事。 最后派出城防军进行控管,没拿到岁贡便罢,反倒吐出了一大笔银子安抚那些失去工作的百姓。 此话一出,曹太后脸面可就挂不住了,气也不知道该往哪儿去,郁离醉还可以不喝,可是赌气不用回颜露,才个把月就受不了一般胭脂水粉的荼毒,然而铺子无法开张能怎么办? 而且归武山的岁贡多寡一直都是按着营收决定,停了将近两个月损失的不光是归武山,也会影响来年岁贡的,因此曹太后不得不拉下脸来,以顺和帝的圣旨告知查封,再以太后懿旨施恩复工。 至此,这场不敢明着索要贺礼的闹剧才告一段落。 为妥善处理南楚之事,承昀已在梅珍堡的所属的漕运行里落脚了好些日子,读完北方的来信,此刻他正抬手喂食报信的候鸟。 读完了来信,满心的想念顿时化成了惆怅,日日思君不见君,也无法共饮一江水,说不惆怅有几人相信? 谁说大男人就不能儿女情长? 一直以来都聚少离多的两人,反倒在东越相处的时间更多些,如今小崽子将周岁了,他俩还为了四国之事各分东西,能不叫人惆怅? 笃笃笃—— 「进。」 关纬迅即的身影迅速闪进房内,恭谨揖礼道:「爷,找到了。」 承昀打开了支摘窗,放了候鸟离去,回身无奈苦笑道:「慢了一步。」 「嗯?」关纬怔了怔,惊恐问道,「小主子怎么了吗?」 「没成事,只不过娧儿该是没打算善了。」承昀方才也一五一十地将消息递回了北方,一群偷鸡不着蚀把米的二愣子,这下子真惹了财神爷了。 在权力与银票的选择里,颜娧的选择向来都是选择后者,不愿改变四国现况是其中一个原因,更有太多她觉得逐梦踏实的根本在于立足点在何处。 掌握权势能要到更多钱财没有错,但是终归不是她辛苦赚来的归属感,只要不影响追梦,她愿意分享多数的钱财,甚至愿意将发家致富的技术倾囊相授,这都是他这些年来看到的。 颜娧一向都是和气生财,本就不是吝啬之人,好好说话,一切合理,自然要多少都不成问题。 如今,想求财的曹太后先是查抄了她的铺子,接着恭顺帝又找人递了消息给赵太后,那不是断了她的财路又找他儿子麻烦? 所以,他可以预料,将恭顺帝的所剩的爪牙全部拔除之外,颜娧一定会对南楚有其他的动作,而且也不难想结果会如何。 「也是,夫人那比谁都警觉的性子,定然不会给人下手的机会。」关纬虽然也在她手底下吃了几次亏,对那知性可人的模样怎么也恨不起来。 他也想不透,为什么一个小丫头总能说服他的满腔不平,好像没什么事儿能让她不开心似的,每每看到她不经意的舒眉浅笑,就仿佛这世上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坎,比他这个年近半百的糙汉都要来得豁达。 若不是有她的徐徐劝导,或许至今都仍无法自拔地沉浸在丧子之痛里啊! 「你倒是比我还要相信她。」承昀也被他眼底的信服给惹笑了。 关纬搔了搔头,不好意思地说道:「夫人有几句话说得特别好,不信她都觉得对不起自个儿。」 「哪些话?也说来给我听听。」承昀也觉得有趣极了,与关纬共事至今,真没想过他为什么死心塌地地随着颜娧的计划走。 「这不是为难我吗?爷怎么可能不懂夫人的想法,正事啊!我们还有正事得办。」关纬笑得老脸不自主地染上一阵红,赶忙将探子收来的消息递上。 接过信笺,承昀浅澹的眸光里看不出相思的真伪,「无妨,你说你的,我写我的,有些日子没见到她了,听你讲讲也好。」 随后,承昀来到书桉前的楚城舆图,正打算在地图上勾上几笔朱红时,一直没听到想要的回音而抬眼回望。 关纬:……想念爱妻,关他这个老家伙什么事儿?还要替他想?思及此,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就挺起胸膛看了回去,两人对峙了顷刻,下一瞬他认输了。 从没看过哪个男人能这么不要脸的,竟然以哀求的目光拜托他?!不由得嘴角抽了抽,缓缓说道:「夫人说,每天的日头不会因为我伤心难过而不升起,报不了仇又放不下仇恨,那只是在心窝子再插上几把刀。」 「的确,你刚到东越那段日子挺爱插刀。」承昀似笑非笑地抬眼,旋即又在舆图上勾了几笔朱红。 关纬:……这种事儿可以不要提吗?谁家刚死了儿子能心里不难过的?他只不过是把晓夷山的几株乘凉的老榕给砍几刀而已…… 免费阅读.. /59/59753/28758654.html 第九百二十二章 酒药 不小心把树砍倒,砸了他歇息的长亭,长亭的飞檐差点砸在他头上而已,至于记恨这么久? 搁笔后,承昀唇际勾着不明显的弧度,没再戏弄关纬,反手腾空,掌中巧劲随后而至,将舆图钉在墙上。 地图上数十家铺子,商家百态全都有,开业与营业时间,站在舆图前思忖了半晌,指着城南最热闹的一家小倌坊。 “应该在这。” 关纬微微一愣,眼里尽是说不出的怀疑,难以置信地咽了咽唾沫,无法想象为何直属历代帝王的暗卫,要将藏匿地点设在小倌馆里而呐呐问道:“暗卫营为什么要藏在小倌坊里?” 这实在不太合乎常理啊! “众所周知南楚的太祖皇帝素有龙阳之兴,身边禁卫全是他亲自挑选的幼童照看训练,从牙口脸型到衣着身形,全都按照他的喜好来着装打扮。” “而且历年来亲卫遴选都是公开考校,挑选的都是清俊高的稚龄孩童进入宫受训,除非淘汰否则直到十五岁考选完毕,才会离山入宫随侍,这一代代轮到的恰巧是星字辈?” 承昀故意挑眉一问,此事也不是信口开河,历代皇帝总有些坊间传唱的秘闻录,恰巧南楚来的就是这一出,也不是他愿意知道的啊! 看着关纬面色一沉,想来他也是知道这事儿的,只是事关帝王私密之事,谁敢真的出口议论? 眼下恭顺帝有没有这个嗜好没人知道,不过这些宫里那些禁卫,除了多数归入暗卫,另外也拔擢了几个优秀的侍卫与皇子同进同出,说是护卫实际作用就无可得知了。 暗卫营传到恭顺帝之手,继位诞下第一名皇子开始,宫里就会继续招收新一批的随侍,然而究竟如何运作实际上,当真无人知晓…… 说是入宫,宫里却没有像样的庑房安置,更没有像样的校场训练,那么到底被安置到哪儿去了? 他从楚城的制高点放眼望去,也没能见着可能的处所,这也说明着暗卫营并不在明面上,按着楚太祖嗜好来推断的,绝不可能将喜爱的东西推得太远,因此占地过为宽广的小倌馆就显得十分可疑了。 见关纬迟迟不发一语,承昀敛手问道:“这家小倌的运营时间几乎与南楚的皇朝寿命平齐,能历久不衰的开业长达二百多年,你觉得会是什么原因?” “我都没选上,我怎么知道什么原因?”关纬没好气的喃喃着。 承昀微微一愣,薄唇张了张,完全没料到关纬也曾经想混入那个圈子,顿时萌生了同情,因为他明白,没有家族的庇荫,成为皇帝随侍是他唯一能脱离贫困的方式,还好命运为他开启了另一扇窗…… 为避免尴尬,他清了清嗓子,慎重问道:“你的亲卫肃清此处需要多久时间?” 关纬看了地图上的小倌馆,手指上去比对丈量了一番,凝眉说道:“这间馆子是隔壁胡同的五倍大,如若当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倌,再大都好处理,不过真是星字辈的暗卫可就不好办了,那些暗卫个个都有以一当十的好身手,带兵围剿免不了”一阵厮杀。 话还没讲完,关纬被眼前突如其来的东西给遮挡了眸光,拉远了视线才看清那是甲片大小的朱红丹药在他手里。 “谁让你满脑子打打杀杀的?”承昀缓步来到书案旁,提笔写下一道诏书,随后不知从何处来的玺印,沾上了宫廷特有的藕丝印泥覆在其上。 关纬:……有这招,当初逼着恭顺帝写退位诏书作甚? 他睁大了眼睛,看着那枚玉玺活生生化为扇柄又消失在眼前,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方才他手上那把骨扇不知怎么着,竟变成了玺印随后又变成了骨扇,颤抖着双手看着诏书内容。 星字辈的暗卫有反叛之嫌,未能及时向新帝效忠,至今未上缴暗卫营虎符,奉顺和帝之命即刻关押。 关纬嘴角抽了抽,悄悄抬眼,连罪名都罗织得那么齐全,今天那窝暗卫铁定跑不掉了,十分庆幸当初没有与他们夫妻俩作对的心思。 “不该知道的,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承昀看着那双好奇的眼眸,不由的笑了笑,想知道玺印哪来,这可不是一个好的问题。 “你怎么有……”关纬着实觉得脑子不够用,怎么说他也算得上叱咤一方的常胜将军,也接过不少次的诏书,那个玺印他铁定没有认错! “娧丫头有四国的玺印能有什么?”本就没打算瞒关纬,承昀说得那叫一个泰然自若,好似只是拿着个能玩的小物什般的淡定。 关纬:……而且听着那意思,像是已获得了很久,这是为什么俩口子能不含糊地杀进别人家里?只能不敢相信地在诏书与他的脸上来回确认好几次。 “你们两口子到底想作甚?”关纬拿着诏令的手不停地颤抖,逼着皇帝写跟看着他写,那是完全不同的感受,难道两人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的闲适淡然? “从来都是那些人想做什么,我们被动地做什么不是吗?”冷魅的眸光清浅地瞟过关纬,承昀满意地看著那满脸错愕的神情,勾勒了一抹凉薄的弧度,“这东西在哪儿能发挥更好的效果,关将军应该比我清楚。” “在下明白了。”这句话犹如泼了盆冷水在关纬头上,所有的不确定顿时蔫了,心里比谁都还要明白,如若四国玺印落在另外三国手里,绝对会是场腥风血雨,那可不是随随便便能收拾得了的大事。 如若两人早有异心四国早翻了天,哪需要来拿来当铲除暗卫这把小刀! 闻了闻手上的丹药,他又拧起了眉宇,不可置信地回望,“宫廷的酒药?你连这个都拿到了?” 承昀真把楚城当成自家领地,每天进去挖宝?连宫廷密药都能拿到手,他还有什么不行的? “你不是想平平安安地抓人?”承昀似笑非笑的戏谑,有如鹅毛般挠着关纬的心思,“那是改良后的酒药。” 关纬因不愿屠戮楚国兵是的心思被发现而讪讪地笑了,连忙佯装挑眉不可置信地问道:“看着一颗小小的药力能作甚?” 早上好,医院这周安排了体适能随玉乖乖去了…唉啊!缺氧得那叫一个晕头转向. (本章完) /65/65519/31512683.html 第九百二十三章 栋梁 “这么一小颗,一半丢进酒水,另一半放进任何一个燃烧中的香炉里,不出一刻,所有人都是你的掌中物。”承昀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当初恭顺帝坑颜娧的法子就是这个酒药,娧儿向来秉持着君子报仇十年都不嫌晚,冀州城的那一次只不过是讨点利息,她老早就请求元和稍稍改变了酒药,只要时机一到就会用在该用的地方。 这次元和的改动真是太有意思了! 全然奔着颜娧的要求做的,尤其在知道了元和的出身之后,一点也不忌讳他身份,大胆地以降虫来改变药效。 看似酒药又非酒药,以往的酒药只要不动用内息,或是逆转内息便可解除药性,这次除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还以降虫加重了药性,因待酒药以两种方式饮用与吸入后,才是药性开始折磨人之时。 饮酒后一旦提气,就会瞬间全身乏力,气力全无而任人宰割,逆转内息非但无法解除药性,反而会令吸入的酒药开始作用,再次加重药性,因此无论什么方式接触到酒药,药气入体后再也无法动武了。 降虫在其中形成了诡谲的平衡,降虫不解,药性不改,届时恭顺帝所有的暗卫只怕真得成为任人鱼肉的小倌了。 关纬捏着药丸不停翻看着,眼底尽是怀疑的眸光,承昀不由得笑了笑,“要不我拆解一些给你品鉴?” 这话吓得关纬脖子一缩,差点就把药给掉地上了,不停地摆着手拒绝,“这种事儿就别跟在下计较了,我就是个见识狭隘的乡野村夫。” “将军说笑了。”承昀噙着一抹苦笑,摇头笑道,“我会在老地方等着将军的好消息。” “领命。”关纬将药物放进一旁的油纸包里,抓紧了手里的药物,恭谨揖礼道,“定不负所托。” 已走出厢房的关纬,心里实在不问不快,又快速折返来到承昀面前,鼓足了勇气问道:“爷,你总该告诉我,为什么你这么肯定,暗卫一定在小倌馆里?” 承昀的眸光瞬时就染上了同情,毫不保留地说道:“多年前我看过星尧也过星霖的神态,那些不同于般人的阴柔,绝对不是因为长期藏于人后的改变,跟我身边的人差异太大了,因此,”缓步来到关纬身旁,重重地拍了他的肩膀安慰,“你没有选上暗卫当真是件好事。” 关纬愣了愣,再望向承昀的瞬间,嘴角不由得抽了抽,脑中开始盘桓着记忆中那些星字辈的暗卫,似乎真与常人不同,即便当上了军中将领,他从没深入了解过暗卫营的来处,毕竟当初选不上,也不再回头望了。 他僵硬着身躯再次告退,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走路了…… …… 翌日清晨,城南的小倌馆华灯已歇,关纬安排的人手,悄悄潜入后堂,将药丸以酒水捻碎,悄悄加入正在醒酒备用的酒水里,再来到正堂摸索许久,将另外一半的药粉,分批掺入已燃烧殆尽的福禄三足香炉里。 一旦到了开门迎客的时辰,堂内助兴的香料再次点燃时,香气所到之处无人可逃,推杯换盏之际,酒气随着饮用之人的呼吸,即可传播到整个馆园,届时无人得以幸免。 如若本身并非习武之人,当然不会有任何影响,如若是沦落风尘的暗卫们,那么可能此次之后,真的永远陷在眼前的泥淖里了。 这份大礼献给当初对颜娧图谋不轨的恭顺帝最适宜不过了,人手仍在却再也无法役使,恭顺帝若能不被气死,只能说是命大! 是夜,华灯初上,街市上的人潮也逐渐随之热络,直到沈醉温柔乡的世家公子们开怀畅饮,笙歌直至夜半,能够维持清醒之人已不到十分一。 此时,关纬领著清点好的人手,以禁卫军的身份,带着真假难分的圣旨来到。 进屋的第一个动作,便是下令灯火敞亮,门户洞开,众人不由得慌了一批,尤其在宣旨后,馆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里,更是傻了眼般地相互对望了许久…… 恩客们看着怀中的小倌,吓得赶紧松了手,心里满是疑问:星字暗卫? 星字暗卫们怒视着关纬,不懂为何要当众揭穿他们的真实身份? 小倌们眸光彼此交换着,皇帝的暗卫会来当小倌? 是以,几个不堪受辱的暗卫,顿时从恩客怀中奋起,赫然发现丹田气力全无时,还没来得及察觉有异,直觉地逆转内息准备反攻,却出乎意料地腰身一软,直直落入恩客怀中。 对突如其来的热情,恩客们也是又惊又喜,那几个可是平日多碰几下都得捧上大把银子的名倌,现在落在怀里怎么可能不心痒难耐?哪管什么圣旨不圣旨,反正抓的也不是他,自然不约而同地搭上那纤细柔软却不失韧性的腰肢。 从没受过这种侵犯的几个暗卫,各自交换了神色,都发现了彼此的状况,对上了关纬那噙着戏谑的唇线,更是心知事情不妙,也已无力回天了。 那是好几张熟悉的面孔! 竟有几个还是多年前犯了错事的戍卫,关纬虽然讶异也不敢在此时宣之于口,不过几年没回返,关系着国家脸面的戍卫,竟会沦落到需要迎来送往,南楚为何会落到这般境地? 他轻闭双眼,深深地吸了口气,缓和了心绪,随后抬手,剑指轻点了两下,原本围拢在门外的戍卫蜂拥而入,轻易分辨了哪些系属暗卫,并将正堂内外无力反抗的小倌拖出大门,这一刻谁都南楚的脸面算是彻底踩在地上了。 伯家贵为皇室,迳自豢养小倌狎玩,只要不放在明面上,又有谁会去多做评论?如今将皇家侍卫养在小倌馆里,一养就是几百年的传承…… 为何如此对待这些秀气灵动的男儿郎?皇家戍卫不管明里暗里都代表着南楚的脸面啊! 清冷的眸光瞟过一地面貌清秀,体格俊颀却衣不蔽体的男子,关纬脸上全是恨铁不成钢的心折,如此不堪的一面被公诸于世,皇家脸面怕是彻底没有回头路了,曾经崇敬的誓以性命相随的君王,当真如此对待国家的栋梁? 午好~昨天随玉科内的医师届龄退休,一起约了饯行,几盏淡酒…真的有微醺的感觉,嗯…忘记定时了…… (本章完) wap. /54/54592/21161018.html 第九百二十四章 挑拨 过往的战友也在其中,甚至朝他投来祈求的眸光,令心烦意的关纬已经不知道该不该执行游街的命令。 他也终于明白承昀为何要他亲自参与此事的原因…… 杀人诛心,唯有亲眼见到南楚君王,如何对待守卫家园的将士,这些随着他们夫妻俩,却仍对家国抱有奢望与归属的游子们,才能将故乡永远深埋心中,剩下的只有效忠。 泛白的指节紧握着腰间的佩剑,再看向身旁几个戍卫,个个眼底都存着网开一面的期盼,那是对留在南楚的战友仅剩无法言语的同情…… “押回去。” 关纬这一声令下,戍卫们不由得同时松了口气,同心协力将十数个来个软弱无力的暗卫抬上肩,迅速地离开了喧闹的城南街市。 将所有暗卫都关入皇城大狱后,关纬来到关押恭顺帝的宫门外,承昀颀长的身躯包覆在君子兰绣面的直缀里,似乎城外那一阵动乱与他全然不相干的淡然,浑然天成的矜贵高洁伫立在长廊之下。 快步来到他面前,揖礼道:“爷,办好了。” “有劳了。”承昀的声线里听不出情绪,平淡得令关纬也不禁回以侧目,似乎就是故意说给门内的人听,想激起他的满心的不甘。 “清点之后,以星字命名的暗卫,除了潜伏在拥尧两国的十名探子,南楚境内仅剩十二人。”关纬盘问结束之后,也无法接受这个数字,然而从小倌馆里查抄的名册无误啊! 承昀佯装不可置信地抬眼,明知故问地问道:“喔?为何?” “几乎半数以上全都折损在东越,但是并没有载明原因。”关纬为此也大为不解,原来竟是暗卫折损至斯而非不愿上缴,“东越不是与圣上交情甚笃?为何会有那么多人葬身在东越?” 难道楚越这么多年的私相授受只是表象?恭顺帝对表面和谐不安,派遣大量暗卫入越探察虚实? 关纬怎么也想不透,当初编列了三百余人的暗卫营,几乎死绝了啊…… “看来神国陵墓挺适合埋葬南楚暗卫。” 承昀一语道破了所有的疑问,关纬没注意门内的男人倒抽了一口冷气,全然不懂为何要冒着暗卫全灭的风险,眉头深锁地问道:“神国陵寝与南楚何干?” “这问题,我想同在北宫的许后可以回答你。”承昀扬着似笑非笑唇线,不经意透着戏谑。 这叫关纬更不懂了,翻阅纪录再对应时间,他当时已经准备前往蓟山,那时候的许后已经病入膏肓,求医的皇榜公告了许久,也未能获得改善…… 越想他的眉头就抬越高,因为之后的事儿他知道,当时颜娧带着假骨灰回到南楚,甚至入了宫盗走了百烈蛊母,对恭顺帝施下蛊报复,这才有清醒后的报复,只不过一战之后仍旧无人知晓蛊母去向。 不确定的眸光瞟向承昀,不敢相信恭顺帝会不顾皇后性命,许后的病不是真病?那是他同榻而眠的发妻,费尽心思求得的心爱之人,恭顺帝也能下得了手? “总是得你亲眼看见也亲耳听到,才能了解我为何而来。”承昀手里的骨扇轻点着心坎几下,“这是娧儿教会我的甘心,我希望你们也一样。” 人心难测,但是他还是将一切建立在甘心之上,只有诚心交付的信任,将来才能毫无顾忌的为彼此付出。 听了许久的恭顺帝,终于耐不住性子地着急问道:“你们又做了什么?” 所剩无几的暗卫真的被查抄了?不…不…有谁敢动皇帝的亲卫? 暗卫营的出没极为隐密,真想要获取消息也难,而且根本不会有人猜到,祖辈们将人手藏在何处,他们怎么可能找到蛛丝马迹? 一定是来找他套话,他不能轻易上当! “奉圣上谕旨,抄查了城南最大的小倌馆。”关纬抬手遥敬,嘶声连连地问道,“太上皇还在等星霖来向您汇报西尧之事?怕是要让您失望了。” 透着雕琢细致的盘龙花窗,关纬瞟了屋内一脸气愤却无计可施的男人,在他面前朝着承昀再也毫无眷恋的恭谨揖礼,“在查抄之前,爷已经将潜藏在雍尧两国的暗卫名册与画像,透过裴家的脉络网送达两国,只怕现在遗留在两国的暗卫已全数落入裴家手里了。” “你——”恭顺帝为之气结,眸光凶狠地瞪视着从容的男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道理,身为保家卫国的将士,难道你要抛下刻在血脉里的忠诚?” “太上皇莫不是忘了,关家两父子领了您的旨意后,一个死在蓟山之役,一个死在冀州城外的时疫?”关纬的眸光泰然,语调淡漠,释怀得如同云间风月的闲谈,心中仅剩的尊敬已消失在看清那些暗卫的面容那时。 恭顺帝顿时哑口无言,怔怔地看着门外两人。 “为何那些身怀绝技的暗卫们会束手就擒,太上皇想知道?”隔着花窗,承昀妖媚的眸光里尽是惋惜。 “你会有报”应的。 恭顺帝话没来得及说完,在他说话的间隔,承昀修长的指节弹入了一颗细小的药粒,畅通无阻地落入他的咽喉里,全然来不及阻止的他,不停地抓挠摧吐也没能将药粒吐出,只得瞠目结舌地质问道:“你给我吃了什么?” 一声声的太上皇已经喊得他心烦意乱,突如其来的送药他完全无法反应,看着眼前矜贵傲慢的神情,想掐死他的冲动都有了。 “太上皇不是在报应?”承昀眸光的促狭收得极为缓慢,话语里尽是挑拨,“本世子担心前朝的报应还要等候多年,所以先将内子准备好的报应送上来了。” “你——”恭顺帝恼怒地抓着花窗,气急败坏地瞪视着。 “酒药这么好的东西,怎么能让那些暗卫独享?”承昀毫不在意地站在门口,凝望着困兽般的男人,“内子自然也有专门为您准备一份。” 能将寒山问拾得贯彻得那么彻底的,估摸着也只有娧儿那万事处变不惊的性子能办到了。 承昀没理会他诧异的眸光,手里的骨扇在掌心轻敲了几下,缓缓说道:“内人说了,太上皇你安心坐着。” 早上好~休假日~随玉又要开始包饺子包饺子捏捏捏了~~~ (本章完) wap. /54/54592/21171237.html 第九百二十五章 离间 恭顺帝闻言一滞,双方都有探子观望着彼此,心思被看得透彻也不意外,听得承昀言下之意,竟是打算将他扣在太上皇的位置,旋即拧起了眉宇,这叫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不管怎么说,他都曾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怎能这般无礼地对待他? 更何况这可是南楚的国事! 还没来得及表达意见,那凉薄得令人心冷的语调,又传来了声声讽刺。 “如果太上皇铁了心非要与自个儿的亲生儿子较量一番,帮您离间一下曹太后与顺和帝的感情,本世子还是有点时间的。” 恭顺帝凑上前抓紧了花窗,急急探出手试图抓住那居傲的身影未果,只能隐忍着怒意低哑质问:“你还想作甚?” 冷笑了声,承昀意味深远的眸光瞟向门内的男人,没有再吐露任何话语,静默得仅能将下门内急促的呼吸声听得一清二楚,那令人窒息的压抑逼得恭顺帝颓然地放下手。 他懂了,曹太后在他眼里根本算不上威胁,眼下只是警告,他会做什么取决于自个儿做了什么…… 所有的谋划只不过是异想天开,是他夜郎自大地以为仍能只手遮天,想来西尧的探子行动已经失败。 刚听到他俩未婚生子,心里妒忌得差点失去理智,不惜动用了西尧仅剩的探子,势必要将那孩子给擒来南楚。 战场上失了先机又如何?只要将孩子掌握在手里,还用得着担心他们不受他控制?届时有西尧的协助,何愁抢不回皇位? 大半个月过去了,没有任何探子的消息回来,原本还抱着一丝希望,以为是带着孩子而耽搁,一切只是天马行空的幻想啊…… 门内意气消沉的男人踉跄地跌坐在地,仿佛失去气力般地倒卧在地,茫然抬眼看着华丽的藻井,似乎顿时化作坚固的牢笼。 仅剩的臂膀被连根拔起,他还有谁能仰仗? 承昀满意地看着满脸沮丧的恭顺帝,当初设下陷阱让差点叫伯家兄弟差点获罪死在北雍,意气风发如他,怎么可能想到会有今日的结局? 来此前,他再次给曹太后送上建言,这次送上的是空白的圣旨,说是拔除隐患,庆祝她重掌权势的贺礼。 果真,恭顺帝身旁的暗卫也是她日夜忧心之事,这份大礼收得比金银珠宝都要开心,因此查抄之事在明早引起风暴前,所有的善后将由她来处理,现在他可以放心前往东越了。 是时候该处理他那个喜欢忙中添乱的师弟了! …… 雍越边界.暮春城 几年前血洗军营之事尚在心头,又来了冀州城之事,接着被劫走东越驰援南楚的军粮,城内风声鹤唳动辄宵禁,百姓们深怕战事再起而纷纷迁徙走避。 被骗走的军粮,究责之后,暮春城首当其冲,煊和帝将责任全算在暮春城谢同知的头上,不管用什么方法也要将粮饷寻回来,否则将同知以下所有官员,三族项上人头不保…… 本就不富裕的郡县上哪儿找军饷? 自然只能在城内的居民手里讨要,连下半年的税收全都买粮上缴,也还不够那些粮饷的一半,辖管的几个小县城粮仓全开也才刚刚好一半。 剩下的,他只能从百姓手上讨要了! 连日的封锁,热闹的街市如今一片萧瑟,街道上没了热络的人群,风声都带着些许凄凉,无法迁徙的百姓无法维持生活所需,为果腹自然得冒着风险上街。 挨家挨户寻找食物的同时,若遇上戍卫巡查免不了挨上一顿揍,百姓人人自危,深怕下一个饿死在家的人会是自个儿…… 鳄军到达之时,谢同知原本不愿开门相迎,若非持着煊和帝的进城驻扎的御令,只怕他们都被关在城外。 城门开启的瞬间,许多百姓不顾安危全都争相出逃,一阵慌乱后才发现,整座城池饿殍满地宛若死城,大军行进在残破的街道,没有人相信眼前的惨况真实存在,仿佛饱受战乱的凄凉。 随后,大军选择在城北近郊驻扎,谢同知不得不城门大开,百姓们有了逃出生天的机会,怎会选择留在城里? 一夜的光景,原本整座城池仅剩不到原来的一成,来此地驻守的三万鳄军都比百姓多。 大军来到,意会着煊和帝给的期限也到了,当夜,深知凑不出军粮的谢同知与县官当夜在府衙悬梁自尽,留下血书祈求圣恩,希望此事不要祸及妻儿亲眷。 慕钧来到同知府邸时,乍见此景顿时不知该如何收场,战事未起,心里也一顿匪夷所思,鳄军驻扎就逼死了父母官? 煊和帝当真要这几个父母官的三族? 带往冀州城的粮饷自然是回不来了,为了解这个困局,他按着承昀的安排,不着痕迹地将藏在晓夷山里的风干鳄肉全都带来了,谁知道这几个文人的脑袋在想什么,看到大军驻扎就怕被追究责任,想也没想就自挂东南枝求去。 仗都还没打,无条件对北雍投降?这让他怎么收场? 慕钧一身鳄皮黑甲,伫立在四具盖着白布尸首前,抱着头盔的手臂差点受不住,一筹莫展地抹了把脸,愁得那叫一个惨啊! “单先生,这可怎么好?” 楚风嘴角不由的抽了抽,带着粮饷来的消息又不能透露,把人命给逼没的也不是他们,哪知道怎么办? 屋子里哭成一团的老弱妇孺,全把头磕在地上等着发落,又看了看身后的将士,再想想城内的荒凉,两人交换了个眼神。 慕钧抬手,大掌一转,所有的鳄军忽地整齐划一地转向移步院外,他缓步来到一身素缟的妇孺面前屈膝,长指撮着下颌,一脸不怀好意的模样,吓得几人全然不敢抬头相望。 他抬手抓起其中一位美貌妇人的藕臂,果真巴掌就随着刚烈不屈的眸光而来,恰恰被慕钧接个正着并顺势拥入怀中,不堪其辱的哭声此起彼落地在厅堂内传来。 一见恶意有了效果,赶忙在妇人的耳畔说道:“您有一个时辰的时间收拾行囊,带着这些人以最快的速度离开此处,不要再回来了。” 妇人的抽泣戛然而止,不可置信地抬眼回望,慕钧连忙提醒道:“哭啊!妳得继续哭,别让人知道我没对妳怎么了。” 晚上好,随玉的水饺行程终于结束,忘记定时啦~抱歉~~ (本章完) wap. /54/54592/21181450.html 第九百二十六章 边陲 “哭啊!”慕钧发现眼前的女人一双剪水的美眸愣愣地盯着他,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意思,反倒抓着藕臂不停晃着提醒道,“妳不哭我怎么办事?” 楚风:……终于见识到比他还不会哄女人的高手了! 要不是知道当时真没想要为难这些遗属,他铁定也想歪了。 赶忙上前拍掉了那双仍擒着人家小娘子的长臂,没能意会用意的慕钧不解,那双手怎么也不肯放,纳闷问道:“她不哭啊!” “你吓着人家了。”楚风两个同为习武之人,巧劲谁也不输,扯不掉啊! “我没吓他啊!”慕钧就这么较起劲了。 “难怪山上没几个能娶媳妇儿!”楚风气得一个呛,话直白得慕钧瞠目结舌地瞪着他,没有一句反驳说得出口,只能讪讪地松了手。 好在一旁的遗属们吓得一个也没敢开口,三岁的小娃儿被紧紧磕在地上,嚎得那叫一个哭声震天。 “你怎么专喜欢往心窝子捅刀?”慕钧眸光里尽是委屈。 听完两人的对话,谢夫人也意会了两人的用意,整了整衣着,眼眸里的伤心泪光也敛了敛,朝着两人行了大礼,细声说道:“妾,叩谢两位大人。” 楚风一见人明白了,没有扶起来人,而是屈身在她身畔,轻声提醒:“夫人可知诸位大人没有死?” 闻言,谢夫人猛地讶然抬眼,本想问出口的话,在那双沉着的眼眸里得到了答案,畏罪自尽要的就是他们三族遗孤的性命。 谢夫人眸光里闪烁着不确定,活着,她一介女流也还不出军饷啊! “夫人放心,鳄军前来不为究责。” 楚风此话一出,谢夫人眼眶又泛起了水光,回望了堂前的尸首,缓缓走到丈夫身旁,握着尚未完全僵硬的长臂落着泪。 “尸首不能出这道大门,夫人可否明白?”瞟了眼颤畏畏的几人,见人哭得伤心,慕钧也不知该不该把话往下说。 “妾明白。”谢夫人抹着眼角的泪,可惜了榻上男人不愿罪累妻小的护佑之心,谁曾想鳄军的来意与圣谕竟大有不同,语调里尽是凄凉。 “鳄军的提前来让几位大人措手不及,来商量的几位县老爷没来得及返回驻地,不过对于把暮春城弄到这番田地,大人们都清楚,不管死罪活罪心里都难逃此劫,因此存着一人做事一人当的心思,选择在问罪前把命给交代了。” “圣谕在前,原本我们怎么能让孩子们担起罪民的身份?既然君要臣死,我们这群家眷也没打算逃,但求两位大人赏我们一口薄棺便是。”谢夫人哭着哭着就笑了,笑这天意弄人。 “夫人节哀。”楚风心知安慰不得,粮饷是主子使计从他们手上骗走的,国家大义与战争纠纷摆在眼前,主子没有错! 骗走了冀州城守军需要的粮饷,主子也没有将他们晾在一旁,而是想尽办法调动鳄军亲信先行,将归武山所存粮全都送到此处。 煊和帝存着什么心思将大批鳄军调往暮春城,大伙都心知肚明,毕竟是他亲手带起来的军士,上了战场难保不会存有一丝心慈手软。 只要主子心软,与鳄军之战必定元气大伤,一方面将主子亲手创建的鳄军连根拔起,一方面让紧随在后的城奕军给雍尧致命一击,不论结果如何都能达到煊和帝要重创两国的局面。 煊和帝表面上附和萧太后绝不会与两国交战,实际上早已陪着南楚暗自部署,更将奕王封地禁内所有的城奕军以换防名义调往楚越交界地。 两皇都以为主子不会察觉此事,实际上在军令送出的第一时间,消息就已落入裴家人的手里,因此裴家的少门主早在第一时间加强了边防的探子。 楚越两国的驻军换防是真是假不知道,但是同时换了防的,还有风尧军与锦戍卫,在梁昂与黎祈的命令下,大军十日内不着痕迹地完成了驻地对换。 如今黎祈退守冀州城,与城奕军正面冲突的军队,将会是得了东越粮饷的风尧军,只要煊和帝敢下令进攻,风尧军就会吃着东越的粮饷,打遍东越的驻军。 鳄军的目的只为安顿受了难的暮春城百姓啊!谁曾想来得方式不对,把城里的人给吓着了…… 楚风将安放在正厅方桌上的四个官印一把抱起,交到谢夫人手里,扬着令人费解的浅笑说道:“夫人大可放心从亲族中挑选出适合的人选,递补三县一郡的官员,鳄军决不干涉内政,但是城外之事全凭慕将军作主。” 谢夫人诧异地望着那意味不明的浅笑,不自主的一阵寒颤,从不过问官场事物的她如何接管内政? “暮春城也剩没多少人了,夫人且当内院大了些吧!”慕钧迳自落坐在太师椅上,眼底噙着抹寓意未明的戏谑。 谢夫人抱着印信瘫坐在地,无法相信听到什么,官员递补可是朝廷大事啊!方才胆小怯懦躲在一旁的两个县官夫人,率先向前抢了自个儿夫婿的官印。 “我家中胞弟可以。” “我家官人有双生弟弟。” 谢夫人怔愣地看着两人,眼睛还瞅着她怀里的官印,另外一名县官尚未娶亲,关上门要处理四个官位自然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谁都不想这样的机会落入旁人之手。 况且暮春城这边陲小郡,当真出什么事儿,等到传回越城也不知道猴年马月的事儿了,更何况眼下州官权限揣在他们几个女人的手里,还有什么不放心? 谢夫人按下手中印信,眸光锐利地瞟了贪念横生的两人,抢不着另一个出缺,也只得悻悻然地罢手。 她出身越城士族,对军国大事虽然一知半解,对眼前两人心里仍存着芥蒂,抹去泪光的眼里尽是怀疑,颤抖的嗓音掺合着忧心。 “慕将军,此行所谓何事?” 天上不会平白无故掉下馅饼,这样的作为会为暮春城带来什么结果,她得先明白,正因为边陲小郡的地理位置特殊,更清楚当初爹爹为丈夫寻的是什么样的职位,两国交接的机要之地怎可能随意更换地方官? 楚风出乎意料地看向眼前不失气节的女子,没料到她会有此一问啊! 晚上好,随玉又要接著去理疗啦~~ (本章完) wap. /54/54592/21191637.html 第九百二十七章 圣旨 楚风抬手遥敬了,恭谨道:“奉圣上的旨意。” 话毕,两个男人似笑非笑地交换了个眼色,吓得瘫坐在地谢夫人慌得挣离了几步,暮春城为何落得这个境地,别人不知难道她能不知? 假圣旨骗走了暂放在粮仓里的所有粮饷,又来一道圣旨究责失职,断了夫君的官途与性命,两道圣旨让他们两口子的生活全然改变,现在又来一道,说是奉命驻扎,她该信不该信? 一见谢夫人迟疑的神色,楚风不由得垂眸一笑,再抬眼,眸光里充塞着轻蔑笑意,冷哼笑道:“莫不是夫人还有更重要的东西能够失去?” 这话听得谢夫人的脸色,如同被甩了几个重重的巴掌般难堪,眼下她似乎的确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失去,仅剩的一条命还是慷他人之慨,亲眷们能否存活也仍掌握在他人之手。 两人不停地以眸光交换着讯息,更是令人让人心惊胆跳,深怕她的决定会是个通敌之举,忧心地瞟向两位县官夫人,全是一点也不在意的贪婪,似乎就在等着她的放弃,意图吞没她手上的权力。 事关家族未来,她更害怕的是顾此失彼,影响了整个家族的最大利益,那她可就是罪人了…… 南楚兵败如山倒的进攻记忆犹新,会将军粮运到此处,却没有言明交付给谁,也正说明着四国暗流波动,稍有不慎战事一触即发,然而眼前的男人,似乎没打算给她迟疑与确认的机会。 “谢夫人,如果您不愿意,就眼不见为净地带着孩子离开吧!我们家有的是举子能够胜任知府与县府。”一旁的县夫人再次悻悻然地提醒,如果能将州府之权也掌握在手里,岂止是飞黄腾达可以形容? 整个家族都会对她唯命是从的情景,似乎已经呈现在她眼前了,近在咫尺的泼天富贵,谁也别想阻拦! “没有我的母家作为倚仗,暮春城的一切妳们觉得可以为所欲为?”瞧着两个被贪欲淹没理性的女子,谢夫人垂眸一笑,手里不曾放下丈夫的大掌,以嗤笑声冷冷的提醒着。 两个县夫人气哼哼地回瞪了一眼,却又不得不接受事实的垂眸,完全不舍得放下手里的权力。 谢家任职于吏部,这个位置她们想坐得稳了,没有谢夫人的母家帮忙,的确很快就会泄漏迹象,她们还得巴结着啊! 慕钧把玩着手上的军盔,偏着头含笑挑眉问道:“谢夫人,心里还想让暮春城再次生灵涂炭?” “妾从来没有这样的想法。”谢夫人心急地否认。 暮春城之事她也劝过丈夫,只是那些粮饷着实筹措不出来啊!暮春城本就不是殷实之地,怎可能捞得出太多油水? 当初来此不过贪个戍边的美名,再回京城时能顺利受到重用,早知会发生这样的事,哪怕父亲说得再好,她都不会让夫君来此上任。 瞧正堂上不再有任何意见了,楚风似笑非笑地朝着几个女子们揖礼,“各位夫人继不继续当这个夫人,都由您们自个儿决定。” 旋即抬手长指轻挥,几个覆着面遮的黑衣人从梁上跃下,又将几人吓得倒退了几步,来人动作利落地背起尸首,旋即消失在正堂。 谢夫人追不上黑衣人,心急地抓着楚风的臂膀问道:“你们要将夫君的尸首带往何处?” 慕钧起身撇开了那双着急的葇荑,轻蔑地瞟了眼,“诸位大人不是尚在家中?与其在这儿干着急,怎么没想赶紧回去把各自的官服整饬整饬?” 要当官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若不是来此之前已经将几家的关系厘清,笃定不论暮春城之事不论结果如何,凭着谢家与吏部尚书有那层裙带关系,绝不会让自家半子出事儿。 谁承想这男人的想法这般与众不同,居然选择自我了断…… 既然如此,也只能利用谢夫人母家的权势,暗地处理掉这一郡的官员资料,到时候顶上官帽不变,谁能管官帽底下是何人? 至于府衙内外如何打点,那可就不关他们的事儿了! 既然要做这么冒险的举动,他们帮忙开了这个头,难道后续还要帮忙收尾? 嘁!那他的脸往哪摆? 谢夫人紧紧抿着唇瓣,心里也清楚只有扶持夫家的叔伯才有后路,女人嫁了人就像第二次投胎啊! 丈夫没了,她的孩子只有三岁稚龄,即便母家能给再多的后援,能有的倚仗还是一个能被扶得起的夫家,她得将两个官职牢牢揣在手里! 望着丈夫再也看不清的背影,她心一横,将两枚官印紧紧揣在怀里,表明为孩子争取最好结果的决心。 一见事成,两男人同时起身,缓步来到门外道别,楚风拱手揖礼道:“鳄军在此告别诸位夫人,城外之事,有慕将军在无须烦忧。” 谢夫人不舍地追出门外,心里仍盼着能有悼念之处,却迟迟不敢问出口,楚风见状不禁苦笑,那含着泪光的眸光噙得他心慌,不由得想起立冬死去时,立秋痛彻心扉的模样,忍不住回身叮嘱了几声。 “堂上诸位的身后之处,安置妥当自会向各位禀报。” 闻言,谢夫人松了口气地偎坐在正堂的长花窗旁,不论来者是善是恶都不介意了,眼下的她只想求得一份心安。 来人之意她也不愿细究了,顺了朝廷之意却为暮春城带来了灭顶之灾,如今她也不知该不该顺啊! 眼前两人,话里话外都极力为幸存之人撇清关系,既是如此,她们就可以安心安排新官上任之事,致力于复苏城内百态。 只要将城内安排合宜,也算是以功抵过,到时入京请托父亲改正任官资料也能容易许多。 谢夫人再次起身,眼里敛去了所有的伤怀,果敢的眸光瞟向所有遗眷,吓得两个贪得无餍的县官夫人跪坐在地迟迟不敢抬眼。 …… 同知府外的鳄军,已整齐地往营地方向离去,慕钧看着缓缓关起大门的官邸,不确定地回头多看了几眼,纳闷问道:“这样真的好吗?” “狗咬狗一嘴毛,能当人为什么要当狗?”楚风斜睨了眼大门,只能说两个主子料事如神,人性的啊! 晚上好,随玉继续当煮母去~ (本章完) wap. /54/54592/21201686.html 第九百二十八章 人烟 慕钧怔怔地停下脚步,不可思议抬眼回望:“这是说你家主子早料到了?” “换人当官这种事儿,没有我主子发话,我敢私自决定?”楚风没好气地睨了一脸诧异的男人。 “是啊!是挺大胆的,我都替你捏了把冷汗,”慕钧也觉得今天的事儿里的胆子大了些,原来是有人在背后指挥。 “出发前,我家主子就打探过了,这暮春城附近的州县官员全是吏部尚书的爱徒,为图戍边名声把爱徒们全都外放了,女儿也全安排了好几嫁与关系不错学子,为了没有庶子的问题,还逼着女儿陪着外放。” 楚风指了指那扇关上的大门,戏谑地笑道:“你以为刚才另一位县夫人那么好说话?” 慕钧被问得一愣,再想想的确有一个怯生生的小夫人,“难怪另一个吵得烦人,贪婪得令人讨厌。” “一个嫡女,一个庶女,那还不是来自血脉的压制,还真看不出来你也懂啊!。”楚风讶异他能对不熟识的女子做出这样的评价。 “嘁——”慕钧不屑地撇了撇嘴,有被小瞧的不悦而冷哼了声,“你家主子倒是了解人性。” “你也跟了他一年多的光景,难道不服气?”楚风可没忘记,之前慕钧三天两头来找他埋怨运气不好,羡慕他有一个运筹帷幄的主子。 “服气啊!否则晁将军叫我听话就听话,那多没面子。”慕钧被问得不自主扬起笑容,随后感觉后颈发凉地摸了摸。 想起了初相见时的情况,当时还没采石建桥,郝舒子带着承昀轻点满是巨鳄的湖面飘然而来,虽然带着厉耿的面皮,但是那与生俱来的气势,哪是厉耿那个软弱的性子能有的? 他一人单挑三十六鬼众,哪个没被他打服?后颈能不凉? 他几次周旋在厉峥与煊和帝的斗智斗勇,保全鬼众也保全了晓夷大泽的一切,又带着他横扫庐县的假盗匪,别说他身体被打服了,心也跟着死心塌地啊! 这也是为何在城门对峙那时,能够轻易辨别承昀的身份,毕竟能让他心服口服的男人真的太少了。 “服气了还那么多话?”楚风气笑了,想当初他要是多问两句,主子哪次不赏他几记紫光,非得走到两国边境才往回走啊! “我要是能当一个智勇双全的上将军,至于现在混迹在东越?总该跟我说说用的什么法子啊!”慕钧被问得不服气了。 要不是脸上这张面皮禁不起他抹上两把,楚风真忍不住想抹把脸,闭了闭眼,耐着性子说道:“主子觉得,府邸里那些人不是真的那么不怕死,尤其又有一个身居高位的父亲,人只要放不下原有的一切,心里的贪念自然压不住,这件事儿,就怕那位谢夫人无所求。” 恍然大悟的慕钧不禁由衷赞许,“这招不破不立用得挺好。” “这句话能这样用?”楚风嘴角抽了抽。 “谢夫人不就打破了规矩,接受了自己的贪念?”慕钧说得那叫一个理所应当,十分认同自个儿的领悟力。 “行!你行!”楚风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还好主子叮嘱他定要陪着,否则误了事儿,可不是他担待得了的。 瞟了眼原本热络的街道,如今成了人丁凋零的人烟稀少,楚风不由得叹了口气,短时间内想把暮春恢复常态难啊! 咬着不知道从那找来的狗尾巴草,慕钧莫可奈何地摇头道:“别看了,再看人也不会马上跑回来,把鳄军直接迁进来百姓的宅子可能快一些。” 楚风被他一席话给点醒,高兴得垂手笑道:“是啊!找什么人!快,快出城去把人都迁进城,有现成的民宅可以落脚,还安个什么营,扎个什么寨!” 暮春城往越城送的消息都被截下来了,因此实际状况如何只有他们知道,谢夫人担心的的确属实,他们是领着圣旨而来,只不过领了旨意的鳄军还在后头。 带着鳄军一路急行军至此,来的全是原有的幽都山鬼众,要办正事儿,只有自己人才安心啊! “不扎营了??”慕钧被推得满头问号。 谁让他是将军! 楚风缓缓的吐出一口无奈的怨气,无语问苍天的把人往城外推,“拿你的人来垫补城内百姓的宅子,两人住一间宅子少说也有五千人,还不赶紧不去令!” “这个主意好啊!大伙儿都有床睡了。”慕钧恍然大悟地边走边回头,喜出望外地说道,“我要挑个三进的大宅子!” 楚风:……这是重点吗? 他都怀疑这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男人,是怎么活到现在的?也就偏偏就是他这样的一个男人,上了战场马上成了雷厉风行的英勇将军。 主子在东越少有用得趁手的伙伴,也就只有他战事上的表现入了主子的眼,谁知道竟是个生活琐事无法自理的二愣子…… 想到这是他入越几年来最接近北雍的日子,楚风什么不满都放下了,只要东越这事能及早了结,他好容易盼得立秋点头愿意下嫁,如今他只想赶紧脱下单珩的面具,能够抱得美娇娘啊! 是以,原本打算城北郊区落脚的鳄军,改在热闹的城南落脚。 谢夫人在将就任官员安排就绪后,也广发鳄军带来的粮食,吸引了许多差点饿死在街头的城中百姓,营造出热络的街坊百态。 果真在衔着真正皇命而来的鳄军到达前,让随军的督军在“谢”同知蓄意引领下看不出城内变化。 遗失的粮草有了,城里也一切如常,督军这才下达新的圣旨,一切也当真如承昀所料,鳄军为先锋,城奕军压后,择日开拔,进军杭城。 慕钧没料到煊和帝竟会真打算与北雍一战,谁承想他们辛苦为晓夷大泽恢复了生机的结果,竟要迎来一场毁灭四国和平的战争,难道非天命之人攀上皇位,终归仍是屠戮百姓的结果? 煊和帝如何登上大宝外人不知,他们几个到越城搅和的探子能不知道?没他们鬼众的帮忙,厉耀的水晶棺椁,能那么容易送往西尧? 不过当真庆幸有承昀的提醒,否则眼下他们都得在城南郊外的大营里懊悔呢! 早上好,随玉挥别煮母日程,上工去~ (本章完) wap. /54/54592/21210799.html 第九百二十九章 举杯 当初东越在暮春城的谋划,害得剪忧山的师祖为了救下裴承两家而殒命,主子们把帐都牢记在心上,还没找到适当的时机来清算罢了。 知道承昀为造了这支鳄军后,煊和帝坐立难安,坐上宝位的第一要事,便是要将鳄军彻底铲除。 奕王虽拥兵自重,整建军队也不敢自立军队,表面功夫还是做得挺牢靠,唯有厉耿回到晓夷大泽大胆的另立军名。 当时老皇帝不曾临朝,这事儿梁王也是存着愧疚之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皇帝换了人当可就不一样了。 厉耿也是个懂眼色的,尤其在得知两王俱损的消息,当然第一时间就配合了煊和帝的作为,把自己跟厉峥的关系撇得那叫一个一干二净。 煊和帝为表善意在得到晓夷城的所有权的两个月后,承诺城内的税收在厉耿大去前,晓夷大泽封地内的税收归属不变,恩准厉耿在原来的靖王府邸居住,所有恩遇一如既往。 得到鳄军的煊和帝不可能善待啊! 不到一年的时间,他不想安居一隅的心念已经表露无遗,奕王与南楚交好,他偏要利用南楚兵败幼帝初立,国势不稳的时机,提供大量金援给极南之国。 只要南国有能力骚扰南楚,自然腾不出手来往北入侵,印象里积弱不振的北雍,与对风尧军的熟悉,他必然觉得拿下雍尧两国,如同探囊取物般的容易。 这些小心思在与披着单珩面皮的楚风商讨时,没有半点的隐藏,也是为何会决定将原有的鬼众全都抽离鳄军的原因。 如若煊和帝不愿善加对待鳄军,那么剪忧山的众人又何必再为东越尽心? 可怜的是那些身处夹缝中的晓夷城百姓,本以为能真正的为国效力,谁曾想会遇上一个心胸狭隘的君王? 他们能做的只有再来日真必须有一战之时,能够站在另一端,劝说昔日化干戈为玉帛,毕竟北境不能乱啊! 南境上有高山为界难以强攻,西北方牧民还有风尧军镇守,北境除了临海的沃国,还有黑江外的漱国虎视眈眈,全靠北雍两大世家镇守边境,真调拨大军往暮春城来的话,四国危矣…… 战事不能起! 这是主子们的共识,也是他们得要想办法完成之事,姑且不论煊和帝到底存着什么心思,非得搅弄得四国不得安稳,都不可能放任不管啊! 两人在城南的茶水铺子暂歇,便见到谢夫人领着几位婢女,正沿途逐一细心问候着沿路商贩,想来也是深怕督军进城巡查出一丝破绽。 这些日子全是他们一同安排所有的街道,让那位督军如愿看到暮春城生气勃勃的一面,在决定两军交战日之前,能够拖延多久是多久…… 谢夫人察觉了两人的身影,远远的福身见礼,屏退了一旁的随侍缓缓走来。 “见过将军、军师。”谢夫人神色颇为凝重,经过连日的观察,已经发觉这仗似乎真的打了。 “夫人多礼了。”楚风放下茶盏抬手回礼,见来人欲言又止的神情,不由得咧嘴一笑,“想问什么不妨直说。” “不不,是妾失礼了。”谢夫人抿着唇瓣犹豫许久,终于鼓起勇气问道,“妾想知道,此次圣旨的真假。” 闻言,慕钧觉得有趣极了,也放下茶盏好整以暇地抬眼,羊装不解地问道:“夫人为何有此一问?” 想来她也察觉到了这一触即发的气氛不对劲,先前问过同为鳄军为何有内外之分,为城外鳄军对主帅相见不识?为何选择在城内营造假象? 这些问题,都不是一般闺阁女子能问出口的事儿啊,能有这般警觉的实在太少了,使得他不由得高看了几分,吏部尚书能放心托付暮春城,想来这也是这个原因啊! “城外鳄军跃跃欲试,城内鳄军动向不明,似乎除了掩盖暮春城颓败之外,还有不愿加入战局的顾虑。”谢夫人眼里除了纳闷,也存着无法释怀的忧心,甚至有种上了贼船的错觉。 “夫人觉得这仗该打不该打?” 楚风没有直接回答问题,反倒一个灵魂提问,使得她面色一沉地急忙否认。 “妾不敢揣夺圣意” “夫人说笑了,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此处感受不到圣意,只有纯粹的民意。”楚风死命地思考,当初主子交代必须得强记的字句,深怕说错叫她起了怀疑。 背着这个单珩的皮囊,是他这辈子最痛苦的时间,练武他行,这么文绉绉的过日子实在超过能力所及啊! 谢夫人又是一怔,这种大不敬的话,谁敢这么堂而皇之地宣之于口,莫不是疯了不成? 不过那句民意却深深地在她心中烙下了痕迹,在父亲纵横官场多年,又怎可能不知,一旦将眼前的和平局面打破,引来的不光是四国的内忧,那些伺机已久的外患也会卷土重来…… 神国灭国那时的惨况如若卷土重来,将会对四国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如今的版图可是耗费多年才换来的稳定啊! 她紧紧咬着唇瓣不敢吐露真实的心境,甚至不知道该不该有这样的心境,她并不怯战,却担心在奔赴热血战役的同时,被他国伺机占了便宜,这样一来就得不偿失啊! “战或不战都有其必要性。”她仅能语带保留地说道,“新帝登基伺机震慑四方的必要性,可是也有百姓流离失所的非必要性。” “谢夫人心思通透啊!”慕钧垂眸敛笑,亲自为她斟上了一盏热茶,“饮尽我们相同的伤怀吧!” “是啊,有些话只能随着茶汤咽下,除恶无可务尽,唯有隐善慎行,方能期待天明。”楚风也跟着举杯邀饮,难得遇上通透之人啊! 若这场非必要之战能在暮春城里获得中止,对四国百姓而言那是最好的结果,好容易将南楚的非分之想压下了,煊和帝在此时派兵来战,那不是拿着石头砸自己的脚? 两人似乎早就料到她的到来,眼前的空茶盏已被满上,就等着她举杯共饮,谢夫人心里慌得不知所措,原本没有粮饷还能拖延战,如今殿后的城奕军也即将再半个月内到达,这真是她能阻止的事儿? wap. /54/54592/21230948.html 第九百三十章 退让 尧城.兰陵宫 年初裴太后又染了风寒大病了一场,虽已痊愈仍时不时感觉疲累,没有维持的垂帘听政,只得将一律文书送往兰陵宫。 于缨自此以侍疾为由在宫中住下,一方面在宫中协助料理承熙的日常,一方面协助裴太后料理政事。 一见裴绚倒下,赵太后关上宫门后,夜夜载歌载舞,日日饮酒取乐,深信只要赵太后没了命,西尧的掌控权届时定能落在她手里。 好日子就要来了,难道不该手舞足蹈地庆祝一番? 她被动了二十余年,一生最美的光阴都蹉跎后宫里,一旦裴太后病殁,她就会是西尧最尊贵的女人,年幼的承熙必然会落在她的掌握之中。 她甚至已提前知会母家为官的亲卷,不日定会召回尧城述职,势必要整个家族重登荣耀的心思,丝毫没有半点隐藏。 心里觉得有了兄长叔伯们的帮衬,定能顺利挟天子以令诸侯,再从卷属里为挑一个可心的女娃儿,以皇后之名入宫,西尧的前朝后宫都将掌握在她的手里! 于缨当然知道她那点小心眼,脑子里只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根本不会为西尧做出有意义的选择。 路经长昊殿,听她在里头欢愉地载歌载舞,满心盼着裴太后能及早归西,数度气得她气血冲脑,差点冲进长昊殿打人啊! 还好承澈出的馊主意有效,把小崽子给带进宫,虽然时间不长,也当真发挥了作用。 经过那一番追打,裴太后的精神当真好了许多,甚至时常与她叨念着那双活灵活现小眼珠,心心念念都是想再见小崽子一面。 裴绚的病情好转,又惦记着得来不易的曾孙儿,这让她不仅精神好了很多,体力也好了很多,一个多月没有下过床,现在已经可以下床接接地气了。 有了活动,自然吃食也进得比日前来得香,今儿个于缨已经喂了小半碗的金丝玉蓉粥了,只不过人还没完全恢复,也不敢冒进再给了,不顾裴绚想望的眼神,打趣道:“够了,够了,今天我就要饿着妳。” “唉,多少年了,总算看清妳的真面目了。”裴绚乖乖地让儿媳擦着嘴角,嘴上的埋怨没有压下她眼里的无限感激。 “没闭眼前把我看清楚了都是好事,别被我的假面貌给一辈子就好。”于缨看着能说会笑的老人家,悬在半空的心总算安稳了。 “能被妳骗是我的福气。”裴绚紧紧握着那双为她劳心的葇荑,不舍地说道,“害得妳跟长昊殿斗上了半辈子,都是我的错啊!” “别,您可别跟我忏悔,有什么事儿要交代,等您儿子回来。”于缨被前些日子的昏迷呓语吓得不轻啊。 深怕眼前的好转只是回光返照,接连这几日的好转叫她心里疙瘩得紧,别无他法也只能尽心侍疾。 她也不是治不了赵太后,真心不想为相干的人脏了手罢了,真要计较那些面子的事儿,赵太后有几条命都不够她玩。 “妳啊!就那张嘴!明明对我儿子都能蜜语甜言地哄,怎么我老得让妳看都不想一眼?”裴绚不由得摇头苦笑。 当初为挑选继任的皇帝,也为难了于缨好些年,可惜儿子始终不爱江山只爱美人,认同媳妇儿学习了一身武艺,只为仗剑江湖,扫除世间所有不平事。 到最后还是被儿子给说动了,承澈以摄政王的身份辅左新皇,愿长期戍守北境,为西尧造就能够戍卫疆域的铁汉子,但求妻子的一份自由。 而她也是挣脱不出家族束缚的可怜人,唯一的儿子提出了要求,在可行范围之内怎可能不允许? 所幸于缨的性子不会将仇怨放在心上,得了王妃的身份后,或许是因为她的妥协,或许是因为于缨的退让,被绑在太后之位时,于缨没有抛下她不顾,反倒是竭尽所能地为她把持尧城的世族。 那个宣称要仗剑天涯的飒爽女子,心甘情愿地留在西尧,为儿子生儿育女,为她将尧城里的名流贵女安抚得妥妥帖帖,把她的仗义放在尧城里的世家之中,有多庆幸当时的妥协啊! “您轮不到我哄的,有些事儿能抢,有些事不能抢。”于缨唇线噙着一抹寓意未明的弧度,她可没忘记日日夜夜守在房檐之上的男人啊! 一生蹉跎又如何,人生走到了尽头,也有执着一生的尹人,正在灯火阑珊处等待,那时什么遗憾都能在彼此眼中的笑意里消散了吧…… “瞧瞧,不哄就算了还一大堆理由,信不信我打妳一顿?”裴绚真是气笑了,好在这些日子有她陪着啊! 否则深宫寂寞,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排解…… “您贵为两朝太后,这话可要说话算话,我等着您来狠狠地打啊。”于缨不管裴绚愿意与否,她一张嘴想要回话,立即往嘴里塞了颗墨色的丹药。 满嘴的苦涩顿时令她五官全皱在一起,还没来得及吐出来,于缨已利落地为她了顺气,把丹药给咽入胃袋了。 “连老人家都欺负,妳当真良心没带在身上?”裴绚苦得那叫一个无言以对,不过似乎也认了出来,那味道似乎是平日里喝的水药…… “谁让您平持喝水药总推推拉拉?”于缨将黛青色的玉瓶晃了晃,“这可是妳的孙女儿花了三天三夜煎药萃取提炼的,要是敢的话,要不麻烦您自个儿跟她说不吃。” 承惜一听皇祖母病了,药水怎么也不肯喝,特地向太医要了方子,煎了数十帖药方,将药汁萃取浓缩干燥后,再以蜂蜜蜜炼包覆成丹药,昨儿一完成便送进宫里给太医检验,适才送进兰陵宫的。 把皇祖母珍藏的素冠荷鼎给养死,她内疚至今,好容易有好好孝敬的机会,她怎么可能不把握? “妳们一家就是巴不得我舒坦。”裴绚嘴理念叨,手里却已将玉瓶收入怀中,手心里掌握孙女儿的心意果真踏实多了。 “那您别收啊!”于缨作势要抢回药瓶,几番眼快手更快地抢夺,也没能将玉瓶夺回,这才令她安心地松了口气。 “给了人哪有再要回去的道理?妳给我耐好性子坐下。” wap. /54/54592/21242276.html 第九百三十一章 死灰 裴绚宝贝地将小玉瓶收回兜里,明白于缨的用意是一回事,能不能表现出让她安心的一面又是一回事。 她的年纪已经大得容易叫人记挂了,这些日子连屋嵴上的男人也不敢掉以轻心地看着,也好在他目前的样子没有疲累的顾忌,否则两个加起来快两百岁的老人家,当真一点都不叫人省心。 “我哪儿不让您舒坦了?母亲说话可得凭良心啊!”于缨气笑地摇头,“方才还说对不起我,叫我一个人陪着人家斗智斗力,转眼就翻脸不认人了?您那表现已经不是翻书能形容了,那是眨眼吧?连手都不用动的!” 那愤愤不平的抱怨没叫裴绚起了半点怒气,反而抓了靠枕调整了最舒适的位置,好整以暇地凝望着,摆明等着她的妥协。 于缨:……她还真的拿婆母没辙,其他人可以以武服人,难道真能对她动手不成?不说全盛时期打不赢,即便是方才的几招,也没能占到便宜啊! 真要打起来,她赢的也就是年纪比她小,体力比她强…… 打从进到王府,她就没有一刻在她手底下讨过便宜,也不是待她不好,而是打得过才适合闯荡江湖。 当初她的仗剑天涯没来得及达成,裴绚可是完成了泰半,几乎是在大婚前一刻才回到裴家,承昀与承惜出生的那几年,她没少带两人入宫作伴,尤其承惜可是自小听皇祖母的故事长大的。 从不致力于四国邦谊的裴家,因裴承的三代结亲的传承,独女下嫁西尧那可是难得一遇的大事,从议亲开始就被格外注意,人人都想沾得那份喜气,试图伺机结识神秘的裴家人。 西尧民风素来开放,这段时间也容易造就许多异国姻缘,因此两姓结亲的前后几个月西尧总是冠盖云集,出趟门都能撞上他国的达官贵人,怀着异国梦的姑娘,都会在这些日子里尽展风华来吸引眸光。 尤其 这一代的裴承联姻时间拖得太长,因此前些年赵太后起了想要抢下媳妇儿的心思,却忽略了承熙没有裴家的那一丝丝浅薄的血缘,所有的谋划落得一空便罢,也使得母族再次被削减了势力。 裴绚一病,她的夺权的心思立即死灰复燃,以大权终将落入她手里为要挟,要内监要将奏折改送她的宫里批阅,所幸她的性子也不是好相与的,从来都不是以德服人,而是以武服人。 除了几个阳奉阴违的小人两边应承之外,也没人敢真拿着赵太后的鸡毛来当令箭,眼睛敞亮的都知道,兵权掌握在摄政王府手上,她一个虚有其名的太后,还是被先帝留下遗诏不得亲卷入京述职的太后,能给那些势力之人什么保证? “这是打算跟我耗上了不成?”于缨回头看了凋琢朴实的殿阁,尽管裴绚将他装设得如同家一般的温暖,这里终究是关押了她一辈子的牢笼啊! “关得了我,就关不着妳?”裴绚别有所指地笑了。 “得了妳!”于缨羊装说错话地掩着唇瓣,一副惋惜的模样应答道,“这座牢笼想关我,恐怕关不着啰,我儿子早铁了心不要这个皇城了。” “你们两口子教的好儿子,一个个的都想往外跑。” 裴绚无奈地一声长叹没有惹来分毫同情,反倒是于缨啧啧地摇头。 “都说了,说话要凭良心了,说我们一个个都想往外跑,母亲大人,您摸着良心说了吗?” 裴绚捂着心坎煞有其事地说道:“摸了,然后呢?” 于缨:……绝了,看样子是不知道良心长什么样了。 “想来姑太祖母是没什么大碍了。” 温婉软糯的嗓音在房梁间传来,两人先是一惊,那抹飘然的身影缓缓落在眼前,心里的紧张也就释怀了。 “终于肯回来了。”裴绚慈爱的眸光里含着泪光,看着缓缓靠近的身影,视线也逐渐模湖了,“谢谢妳,为裴家的付出,谢谢妳,为承家绵延子嗣。” 颜娧凝着眉,摇着头,缓缓在床旁落坐,学着那一声绵长的叹息道:“姑太祖母心里只有裴承两家,也不问问我好不好。” “傻丫头,都看见人了,还用得着问吗?”裴绚颤抖着纤瘦的指节,轻触着那双温暖的葇荑,跟话里的不关心完全两个样子。 “哎呀!连口水都没得喝,真是可怜啊!”颜娧可怜兮兮地拼命在老人家手里画着小圈圈。 “瞧瞧妳们几个,一嘴上功夫,一个比一个好,专门来欺负老人家。”裴绚嘴上埋怨,手上根本放不开。 她以为这一病怕是撑不到颜娧回来了,还好老天待他不薄,肯让她亲自面见来说上一声感激。 “姑太祖母言不由衷的功夫当真越来越好了,这哪真的是感谢该有的样子?母亲说是不是?”反手握了握婆婆的手,颜娧递了个安心的眼神,眸光里有千言万语。 “都还没嫁进门就开始讨好婆母了?”虽不曾言明,不说于缨懂得那眸光里的意味,裴绚也懂得那温柔里的安抚。 眼下她们最在意的是小崽子的安危,更迫切地想知道赵太后的爪牙如何处置,只要四国为她提供爪牙的祸首没有除去,只怕还有意外等着啊! 她从东越回来不久,身体没来得及完全康复,就被一件接一件的头疼事儿给绊住,连迎亲的事也全都搁置了下来,虽然知道作恶之人全都有了该有的下场,然而要是没能看到两人成亲,叫她如何安心闭眼? “姑太祖母这话说得不应该,我婆母不也一样努力地讨好她的婆母?”颜娧眸光里的笑意不减,她揽着婆母,婆母也揽着婆母,多美好的日子啊! “我可没有讨好她。”于缨口是心非地别过脸,手里倒是没忘记再给裴绚喂进一口半凉的粥品,“别人孝顺与否我不管,我只做我该做的事儿。” 裴绚名义上的儿媳妇儿不只有她一人,只不过另一个儿媳妇儿真心的盼着她早些断气罢了。 “那我也要给您喂几口粥?” 颜娧作势就要抢过粥品,还没碰着边缘便被拒绝了。 “别!妳可别,妳那双手留着做其他的事儿。” wap. /54/54592/21248401.html 第九百三十二章 复燃 于缨没好气地睨了眼,羊装没好气地说道:“妳这次回来也不想长待的,少给妳姑太祖母找麻烦,要是伺候惯了,以后惦记着妳,那我多麻烦?” 嘴上这么说,其实是心里舍不得啊!一个丈夫早逝,一个丈夫长期戍边,互相依偎的两人早就舍不下彼此,然而,忘年之交终归得面临分离…… 尤其知道小媳妇这趟回来作甚,心里就更加难舍了,偏偏两个比硬气都不肯认输的性子,怎么可能在对方面前展现心软的那面? “放心,我这把老骨头打不赢妳了,以后西尧妳说的算。”裴绚要强了一辈子,即便最后被迫嫁入了西尧,也只不过将满心的委屈给咽下肚,多年来也从不曾说过半句。 好似入了承家那刻开始,就为裴家的使命恪尽职守般的忠诚无悔,除了给孩子们说故事,从没听过曾经的那个她。 若不是厉耀的虚影突然的出现在王府,苦苦央求丈夫将他带入宫,只怕她也不愿意说出那段过往。 “我这一身功夫是您手把手教出来的,打不打得过还不是都您一句话,不想跟我打了就老实说,我也不会强迫您一定要陪着我练手。”于缨撇头抿抿唇瓣,不愿心中酸涩透出半分。 “丫头,以后妳可不能像妳婆母这般言不由衷,作人要真诚以对。”裴绚挽着纤白的葇荑,心里涌上的感激是说不出的矜持,“姑太祖母谢谢妳。” 她原本想着得到故人的消息就能安抚孤寂的心,谁承想故人会以这样的姿态来到眼前,那颗曾被说那颗永远捂不热的心,似乎再次活了过来。 再见面时,他们没有浮夸的相顾无言泪千行,彼此能懂得抬眼一笑,就能抚平这些年求而不得的心伤。 “这副躯壳是裴家给我的命数,只有咽气的那刻才能拥有自我。”裴绚对于即将面对的成败,其实并没有多大的挂念。 人生哪有事事顺心那么好的事儿?不论是否能成她都不亏,因为她已经知道心上悬着的那人,事隔多年心里一样有她,甚至不顾一切奔袭千里,只为能见彼此一面,那一心人从未离心,她却是子孙成群相伴。 再相见仍不离不弃地携手相顾,更是爱屋及乌地为她照料承熙的安危,愿意守候她一辈子的男人,她为什么不勇敢地以这残破的身躯豪赌一场? 反手握着那双嶙峋的手掌,颜娧感受到了她的决然,说不上宽心,只是觉得眼前的老者想的比谁都通透,如若躯壳承载的责任无法改变,的确唯有改变现况才能获得不一样的结果。 方才在殿外默默掉泪的承熙,此刻畏畏缩缩地走进殿内,不管不顾地蹭开颜娧,偎进那温暖的怀抱久久没有言语。 虽然没有真实的血缘,却是冷漠宫闱里唯一待他如亲如故的长者,如若不是她力排众议,将他从母后身边带走,只怕现在仍被母后掐在手心里,那对他才是真的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痛苦。 皇祖母的一生全用在成就使命,守护了西尧大半江山,身为一国之君的自知他还是有的,怎么可能临了还要皇祖母继续守护着他? 那口因为皇城结界而进不来的水晶棺,随着小婶婶入宫来意味着什么?他比谁都清楚啊!皇祖母的身体已大不如前,是分离的时刻到了,如果再耽搁下去只怕真是人死灯灭,再也没有复燃的机会。 他知道是该放皇祖母自由的时候,可是他的心,疼得说不出话啊…… “熙儿长大了,有熙儿在,皇祖母不用再担心西尧的将来了。”裴绚轻抚着瘦小的肩背,对他愿意为铲除所有母族的决断颇为赞许。 赵氏一族如何会坏西尧国祚,全是他亲眼所见,如若不是小婶婶一路顺手救回来,只怕西尧百姓的信仰全都毁于一旦了。 他心存善念想网开一面,似乎成了赵家人放肆的筹码,就连舅父也笃定,他会看在血缘至亲的份上放所有人一马。 如果他的一念之仁让他们有了这种想法,那么只有断了他们所有的念想,西尧才有祥和可言。 赵氏一族碰触了他最后的底线,居然连承絔与清茴都能下得了手! 几个赵姓官员在各处都任官将满三年,得知梅绮城之事后,他秘密招了白尧进宫,让他带好酒好菜拜访所有残存的赵姓官员,这次连远亲姻亲都没有放过。 只要与后宫那位过从甚密的官员,白尧准备了各式各样有趣的玩意儿,将会一路上好生伺候他们往下一个郡县就任,应该再过几日,所往的郡县便有消息回传来,不知道母后看到了消息,会是什么反应…… 他蒙受皇祖母护佑而平安成长,如若连小侄子的安全也护不了,他怎么对得起她老人家? 赵家喜欢与他国合作谋私,这次他会让赵家一无所有! “皇祖母放心,孙儿不会让赵氏一族再为祸西尧。”吸了吸鼻子,承熙含着泪光的眼眸全是保证。 “他倒是把你教成了一个心狠的皇帝。”裴绚看着曾经的责任,不由得呼出了一阵叹息,小小年纪就得撑起西尧,那是多无奈的一件事。 “厉先生说那不是心狠,而是做守护大多数人的事儿。”承熙眼底的坚定令在场女卷全扬起了心安的浅笑。 “熙儿自己说的话要记住啊!身为帝王不是不能谋私,而是要以守护更多百姓为优先考量,因为先有国才能有家。”未曾想厉耀再次来到此地,竟会为承熙也上了心,裴绚眼底全是庆幸啊! 她更庆幸儿子与她有着只为所爱的相同心念,对于江山与美人,从不会贪得无餍地想两者兼得,面对先帝的骤逝,虽然推拒了帝位,仍愿意一肩扛起了西尧的国境安危,甚至愿意低声下气地请求发妻,留在尧城助她一臂之力。 年幼的承熙迫于无奈地承袭帝位,儿子也仍旧无条件地呵护着他成长,更为他寻得了最好的师尊。 他们家为的只有西尧的一片祥和,赵氏族人多行不义必自毙,结果如何早已注定,这是她最后能为承家留下的,也算报答了委屈了一辈子的夫婿…… /65/65519/31632683.html 第九百三十三章 霉头 裴绚知道必须守住西尧未来几年的安稳,眸光却不自主地迳自瞟向玉屏旁的虚影,似乎乍见了新婚彼时透过红盖头看见他的恍忽,触碰不到的尹人这次近在迟尺,却是触不到的虚无。 三人都不愿多言的错误,此时如潮流般涌入脑海…… 大婚那日,宴席上的新郎官在亲友的作弄下,回到新房,早已不知天地在何方,连站都站不稳,又是一阵起哄后,宾客散尽,新郎一沾罗汉榻便睡得不省人事。 随着宾客进来的,还有以东越皇子身份受邀而来的厉耀,本以决定相望江湖的两人,在友人新房内相见,仇人见面都得分外眼红,何况是有情之人? 求而不得的不甘,被醉意放大了无数倍,他不着痕迹地悄悄躲在新房里,看着新娘面若桃花,潋艳娇媚,看着她缓缓褪去繁重的婚服,步态不稳地朝着榻上的男人走去。 最后,再也忍不住胸臆里的邪火,他不顾寓意地吹熄了房中的红烛,覆上了她的双眼,将人拦腰抱起,安放到那张不属于他的床榻上。 新房内的裴绚,早已遂了陪伴数年的嬷嬷,半哄半骗地饮下浓情酒,也打算藉情药,闭上眼让一切遂了老天心愿。 当时矜持着家族使命,各自隐瞒了身份,她没有随着厉耀的邀请前去东越,本以为嫁入王室,便是迟尺天涯,根本没想过两人会在新房相见。 是浓情酒使然,还是在彼此熟悉的抚触里,情不自禁地以醺醺然作为掩饰,两人终归成了错事,这个新婚之夜,也成了三人这辈子不愿言说的秘事。 醉倒的夫婿,情难自禁的两人,最终仅剩一个人的一厢情愿,一旦离了心,鸾凤令骗不了人,夫婿以三姓交谊为重,选择默默咽下了一切。 夺妻之恨差点叫厉耀没命返回东越,三人的关系永远也回不到起点,仿佛是老天爷的惩罚般,他伤了根本,她却有了身孕,最终夫妻俩的情分也仅剩相敬如宾,在她执意产下孩子时完全落入了冰点。 裴承两家从没有和离的夫妻,到他们这一代也不能发生,不论她愿与不愿,新婚之夜牵扯了三个家族,此事怎么也不能摊在阳光底下,孩子最终成了承澈。 两个被宿命捆绑的可怜人,没有从此相濡以沫地过日子,夫婿仍旧给了她当家主母该有的体面,只因裴承两家的使命不可改。 若非后来先帝讨伐牧民失利,两位兄长也薨逝于北方牧民之手,他成了帝王的唯一人选,只怕他俩也不曾多说过一句话语。 在告罪裴家他的千万不得已之后,他纳了尧城几个世族之女为妃,一方面平衡朝野势力,一方面为承家留下了传承。 他不曾对她做下有失颜面之事,而是敬她为后一辈子,夫婿用一生实践了,不论西尧后宫有多少新人,都只有一位裴后的誓言。 夫婿将承澈捧在掌心的疼惜,毕生之能尽授于他,承澈的身份连陪嫁的嬷嬷也不知晓,没有人知道新婚之夜发生了什么,更遂了她守节之心,给予了最大的尊重,也在帝位上给了承澈最大的选择权…… 他用一生护佑了西尧,也护佑了她的颜面,从没有对她说过一句重话,也不容许后宫妃嫔对她有所不敬,到了大去前也只是握着她的手,告诉她不论哪个孩子结的亲,三代结亲都不可变。 此生于承家,她只有说不尽的亏欠,夫婿的疼惜,她无以为报,因此他们母子也用半生来守护西尧,不知早已远去的那人觉得够不够? “坏了。”于缨惊觉那迷茫的眸光不对,赶忙手忙脚乱地取出百年人塞进裴绚嘴里,害怕她的忧心成了真。 “快,给我千丝引。” 颜娧也发现了裴绚的不对劲,朝着玉屏外的虚影大喊,厉耀慌张地提气,明黄的衣袖里旋即飞出了纤细的丝线,皓腕展臂接过飞来的丝线,纤手几次翻转,瞬息间裴绚被密密麻麻的丝线包围得密不透风。 那有去无回的空虚感,令厉耀不敢收回千丝引,将仅存的生息源源不绝地透过千丝渡予裴绚,下一瞬几乎用尽生息的男人,已经成了鬓发斑白的老人。 颜娧轻拍腰际玉瓶,瓶盖腾空而起那瞬,晶透的碧青光辉瞬间盈洒在殿阁内,备在正殿内的水晶棺被沁透得光灿耀眼。 她藕臂朝着正堂挥荡,一俱老迈的虚影,一俱被千丝引包覆的躯体,同时被水晶棺的耀眼吸引般,棺椁并未开启的状态,在几人诧异的眸光里,已缓缓没入其中,光影消逝的同时也逐渐落地。 颜娧面色发白的额际沁满了汗水,看似虚脱乏力般落坐在床榻上,一颗心悬在半空,地看着玉屏外绽着阵阵碧青色泽的水晶棺椁。 果真最难算的还是天意,思及方才裴绚那心愿已了的神情,心里不免一阵后怕,甚至不知道匆忙之中是否遗漏了什么。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厉耀会成了今天模样,没有人知晓千丝引被厉耀带入了棺椁,唯一的可能只有那神国的圣物,因此只能尝试将鲲池坛的池水引到棺椁中层,重现当初厉耀困在鲲池坛里的情境。 承熙忧心地来到颜娧脚边,忧心的小手紧紧抓着颜娧衣摆,着急的眸光想问又不敢问地瞅着她。 颜娧被那双眸子给瞅得心酸,她也无法轻易地透露答桉,以往梁王在换血之时,也只不过肉身有所改变,如今连虚影也显得老态龙钟,如若方才没有及时将他送回棺椁,只怕也随着裴绚去了。 “小婶婶……”承熙有满心的疑问,却一个字也问不出口,生怕一开口更咽随之而来,要是触了皇祖母的霉头那可怎么好! 不由分说地抱紧了僵直的小身躯,颜娧绽出了可人的浅笑,“姑且等等看,我相信老天爷不会舍得伤害你的心。” “真的吗?”承熙涌上了一丝企盼,仿佛抓了浮木般的回望着。 “熙儿是个好孩子,你做的每一件事老天爷都看着。”颜娧觉得眼前需要的是时间,厉耀都愿意牺牲所剩无几的生息,也只能相信老天不会让好人失望。 wap. /59/59753/28888656.html 第九百三十四章 空虚 于缨眸光里尽是诧然地看着面色有异的小媳妇,虽然已有听儿子提及此事,自个儿亲眼所见的震撼,又是截然不同的感受,那是人如蝼蚁般的脆弱,更是伸手不及的遥远。 彼时努力想让她远离那恼人传言,再望向正殿里的水晶棺椁,突然觉得当初傻得可笑,那不论事成与否都带着一点庆幸的味道。 人人都有私心,她也不例外地有了想要裴绚活下去的私心,现实地搧了个重重的巴掌,觉得现在的他们跟当初想捉住她的人没什么两样…… 与颜娧的眸光交错时,她不自主地红了眼,神色里又惊又喜,又羞又愧的复杂情绪,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表达,只能紧紧地握着那双冰冷的葇荑,一同看着那泛着碧青光辉的棺椁。 “小婶婶…”屏息以待超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承熙始终没有等到想要的结果,抓着颜娧的衣角怯生生地含着哭嗓问道,“厉先生怎么也不见了?” 有了厉耀这阵子的开解,他已经能接受失去皇祖母的将来,至少还能有厉耀相陪,却没想到是两者都失去了? “我们再等等。”颜娧感受着缠在手上的千丝引,正传来若有似无的缓慢搏动,沉稳有力得犹如内息深厚的隐世高人。 梁王受延髓丹祸害那么多年,厉耀都能养活他那么久,现在的裴绚只不过单纯的年老体弱,东越地界的封印已打破了,按理来讲应该能恢复神国时期术法四处皆宜的情境。 虽然西尧位处西北气息十分薄弱,她相信还是可以的! “对,你的厉师父刚开始来的时候,也是虚弱得看不清楚人影,到后来不是也能与你一同踏遍整个尧城,那么厉害的一个人,绝对不会轻易认输的。”于缨也来到了承熙身旁,揽着他瘦小的肩膀安慰着。 倏地,一道虚影砰地撞倒了他们面前的玉屏,承熙被护得牢靠,率先定睛看清了眼前的虚影。 厉耀翻了个身,大字型地摊倒在地,看着殿阁顶的藻井,藏在胡髯底下的唇线缓缓地扬起,接着传来爽朗震天的笑声。 颜娧:……这是成功了吗?怎么笑成这样? 再次看了眼地上的老者,似乎已经说不得老者了,年轻了数十岁有余啊! 开心成这样,想必是成了,为什么裴绚没有出现? 厉耀腾地起身,欢快地来到颜娧跟前,捧起那张骗死人不偿命的柔美小脸,乐呵呵地说道:“是我的孙媳妇啊!” 颜娧一脸蒙圈地嘴角抽了抽,她捡了小半辈子的便宜父母,没料到还有被捡便宜孙媳妇儿这种事…… 而且他还没完似的,也喊了于缨一声儿媳妇,承澈本来对这事儿就没有抱持完全同意的态度,这是打算把承澈给气死不成? 也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被忽略的承熙不开心了,气得不停跺脚,喑哑地质问道:“皇祖母呢?” “睡下了。”厉耀顿了顿,讪讪地搔了搔头,“也可能睡个一日,也可能睡上一个月,或者睡上一整年,等她养足了体力,一定会醒来。” 千丝引确实抓住了那道飘荡的虚影,孙媳妇儿的孤注一掷赌对了啊! 厉耀回到棺椁旁,耳朵里已听不见承熙唠唠喳喳地在耳旁念的什么,闭上眼爱怜不已地趴覆在棺椁之上,一道虚影在棺椁外,一个漂浮于棺椁内,两道虚影无法再次触及,只能回味方才确实相拥的温存。 事隔一甲子,他真的再次碰触到心爱之人了,此次不再有顾忌,正大光明,甚至可以无须再顾忌任何事地紧紧相拥。 方才若有似无温暖肤触划过指尖,虽不同于肉身的碰触,却也真真切切地摸到,她手心里勤恳习武造成的薄茧。 就在触摸到她的同时,居然透过的掌心涌入了丰沛的生息,两人在那灵息的滋养下,一同蜕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那道生息趋于平缓后,裴绚也随着在棺椁里入睡了…… 真的!裴绚同她说了几句话后,便缓缓漂浮在水晶棺椁里,接着就被方才那强劲的推力给差点轰出了棺椁。 吓得他以为出了什么岔子,死死抓住裴绚飘在棺椁中的藕臂不肯放,定睛回望两人的躯体,面容虽老态尽显,那安稳祥和的模样被碧青萦绕着,他也就不挣扎地顺了那股冲力被撞出了棺椁。 因为千丝引的关系,他撞碎了身后的玉屏,倒在地上那瞬间,脑袋快速地转了转,一时间还无法理解听到了什么,除了失而复得的欢喜,竟是令他出乎意料的惊喜。 那一夜之后,裴绚竟然为他生下了孩子,却碍于裴承三代联姻不可背弃,她答应了夫婿,此生都不得再提及此事,不论将来那孩子是好是坏,一切必须随着他们没入棺椁。 婚后失节,西尧民风再开放也会被诟病的大事,裴绚也明白其中的严重性,迫于无奈也答应了这个约定,毕竟三家人都丢不起这个脸面。 裴绚曾不止一次告诉他:如果能有将来,会再找合适的机会告诉他,一个这辈子都必须随着棺椁入葬的秘密,此事也当真不适合再提。 她确实守与夫婿的诺言,他也守了当初答应友人,三人余生不复再见的约定,那样的错误的确也不能被提起…… 他们在棺椁里说出了这个秘密,自然算不上违背了诺言,谁曾想竟会是这样的结局呢? 他曾以为这辈子愧对祖宗,留下了没有子嗣传承的遗憾,因此对后妃的作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在入戏秘盒前,不惜散尽毕生功法,也要为孩子们留下后路。 此生她也不知能不能再从那躯壳里苏醒,在彼此都不清楚能否有明日之时,哪还有什么顾忌? 因此,在棺椁里苏醒时,她选择将瞒着他的一切全盘托出,了却他的遗憾。 厉耀抱着棺椁,心里涌上了一股心疼的酸涩,本以为他一人独守帝王之位,孤独了一辈子,谁曾想她也寂寞地守着空虚的后位,守着三人一辈子都不能说的秘密。 他从来不是孤独终老,只是两个一心人相隔南北,他此生无憾了啊! (本章完) wap. /65/65519/31651463.html 第九百三十五章 发堵 “有老伴了,至于这么开心?”颜娧说什么也不相信。 方才他们等了快半个时辰,肯定是在棺椁里说了什么,才让厉耀那么开心。 “至于,当然至于。”厉耀抬起头回答后,又趴回棺椁上。 承熙能有太奶奶多陪些日子比谁都高兴,迈开小短腿,一副好奇的样子也跟着凑了过来,“厉先生就别吊我们胃口了?” 厉耀闭上眼,别过脸不理会两人,哼声说道:“不行,有些事儿只能在棺材里说。”做人不能说话不算话。 他答应了裴绚,尊重她的每一个决定,更何况他也答应过友人,即便两人后来因为伊人而有了龃龉,当初醉酒犯下错事的是他,肯留他一条命已算看重两人情面,怎能拿着三个家族的脸面来践踏? 看看东越他养的那票兔崽子,哪个比得上承澈? 光是人品就比不上了啊!再加上他的武艺不凡与军功卓越,西尧也被他们打理得井井有条,就连那些在北方肆虐多年的牧民,也都臣服于他们。 比起东越,西尧更需要承澈来主持大局,东越已有了新的帝王,还是他亲自做下的局迎来的新皇,更不能将人给拉下皇位啊! 因此他妥协了,如今成了虚影,不知还有多久的余生能有裴绚的相伴,都值得了,谁说一定要将一切摊在阳光下才是幸福? “进过棺材的算吗?”透过千丝引扯了扯厉耀的手臂,颜娧的唇瓣勾着友善的弧度。 厉耀:……差点忘了,她在东越可不止躺过一次棺材,可是秘密还是不能说,是以他挥了挥手着急撇开,“妳的人好端端在这,那算得上,起开,起开!” “啧啧!”颜娧也跟着甩开了千丝引,佯装不悦地冷哼了声,“见过人过河拆桥的,还是第一次见连鬼影都过河拆桥的。” 被骂得不情愿啊!厉耀坐直了身子,漂浮在棺椁之上,被说得心里那叫一个委屈,面有难色地说道:“话不是这么说,而是有些话只能在棺材里说。” 颜娧嘴角不禁抽了抽:……难不成叫她躺进去说? “儿媳妇可不能再喊了。”于缨慎重地提醒,虽然能安抚夫婿一辈子,但总不能次次都安抚啊!不行,她经不起承澈一晚上的折腾。 “就这一次,以后都不喊了。”厉耀举起三只手指慎重地指天立誓,“我答应绚儿绝对不捣乱。” 于缨诧异地猛然抬眼:……已经成了绚儿了? 颜娧嘴角抽了抽:…… 倒是在旁的承熙只要两个长辈好好的,根本不在意那些称谓,尤其听得殿阁屋脊上刻意压低的脚步声,面色凝重地扯了扯颜娧的衣袖,紧张地道:“小婶婶,我们现在好像得先处理门外的人。” 甭想也知道母亲又安排了人来探听口风,全想着太奶奶能早日故去,这样才能及早挟持他掌握朝堂。 心里再怎么不愿也无法阻止太奶奶老去的事实,唯一能依靠的只有厉耀的孤注一掷,今天虽然千钧一发差点失去太奶奶,所幸老天眷顾之下还是成了。 只是,母亲怎么可能继续等?只怕一日没见着太奶奶就得翻天了…… 颜娧抚着粉嫩的小脸蛋,温暖的大掌透着一股安定的暖意,“不怕,母亲不会让我们有事情的。” 于缨:……她听了什么?不是小媳妇来处理? 收到了怀疑的眸光,颜娧眸光里尽是无辜的回望,指了指地上的棺椁,“媳妇儿得把棺椁送出宫,安顿到好才能回来。” 这个安顿到好,叫于缨眉眼不自主地抽了抽,呐呐问道:“什么样子叫安顿到好?” “想了想,还是王府比较安全,星稀湖是不错的选择。”不管放在哪儿她都不安心啊!尤其现在是两个人在里头,颜娧只能想办法摆在有暗卫看守的地方。 而且,她已经潜入藏书阁底部,以鲲池坛的形式划出了一间能够安放棺椁的密室,只要摄政王府存在的一日,就能给两人一份安稳。 人的寿命终归有结束那日,没人知道虚影的模样能维持多久,只能且走且看,她虽然心大了点能够接受身上的变化,终究不知道如何妥善运用那股力量。 神后凭栏图虽然给了她不少启发,经由自个儿双手来执行,她还是差了点气候,光是方才以千丝引把生息予以裴绚,都差点就叫她喘不上气来了。 也不知道这两位仙人是怎么想的,把她从死亡边缘拉回来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似乎根本不在乎四国会变成什么样子…… 不过方才厉耀的表现,叫她认真地重新思考了好一下,这也是当初一直没有想通的问题,为什么狐狸大仙选择东越最为终点?为什么容许她介入世国之事? 厉耀那摆明藏着话的神情,真真叫她多想了几分,总不会……眼前棺椁里的两人才是一对吧? 她时常被喊孙媳妇已经习惯了,然而在承澈仍不乐见此事前,厉耀从没逾矩,更别说喊于缨为儿媳…… 如果她没有出现,神谕出自东越来看,两王相斗也是必有一伤,倒最后撕的一定是身世的问题,谁也甭想碰到那个位置…… 一旦真相大白,那么谁会是最后的受益者? 很努力地想了想关于颜姒寡居的那些年,当真什么大事都没有吗?或者只是深居简出而遗漏了重要的事儿? 思及此,颜娧莫名地从骨子里发出了一阵寒意,再回想当初承昀说的,如若没有她的出现,承澈想的会是并吞北雍,而且那时当真已经只差临门一脚了。 于缨扶着发疼的额际,那副棺椁越看越叫她胸臆发堵,事已至此,似乎只能闭着眼睛当作没看到了,只得无奈说道:“宫里的事儿有我,王府里的事儿得在王爷回来前完成。” “明白。”颜娧恭谨娴雅的福了身接受安排。 于缨真是气笑了,儿子果真把小狼崽子教得好啊,不该她出面时,当真缩得比谁都快! 看看!那温柔小意的模样,哪有方才运用生息的威势与凝重? 莫不是进宫前早已经打算好后续处理全丢给她了? 真成了完完全全遵照家训的乖小媳妇儿了…… 早上好,随玉继续上工啦! 两年的努力,越来越接近尾声了,谢谢书友们的不离不弃 (本章完) wap. /65/65519/31660123.html 第九百三十六章 欲言 于缨无奈地摇头苦笑,纤细的指节轻挥了两下,邹嬷嬷迅即地跪在跟前,细声地耳语后,拱手领命便退出正殿,轻点梁柱跃上屋嵴,传来几片琉璃瓦的碎裂声后,再回身殿前已经倒卧了两个身着墨衣的暗卫。 她负手于后缓缓步出殿阁,不忘在身后给颜娧摆手提醒,不管她用的什么方法将棺椁带进来,现在都赶紧带着棺椁离开内殿。 殿阁花窗关上的瞬间,门外也传来邹嬷嬷招人的声音。 “来人,将刺客拿下。” “惊扰太后之罪,不可轻饶。” “还不说清楚何人指使?” 颜娧讶然地看着两主仆在外头唱着大戏,从不知道邹嬷嬷武艺这般了得啊!三两下功夫,梁上的两个大男人就被制服,毫无反抗能力地被抛下屋嵴,动弹不得地在正院那儿呕着鲜血挣扎着。 要不是已经知道那些暗卫是恭顺帝派来得细作,她还想问问,那家的暗卫这么不经打,方才不出三招就制服一个人啊! 可实际上,她知道是邹嬷嬷深藏不露! 婆母主仆俩也是深谙羊皮狼的道理,没有必要决不会显露一二,这次算是决心断了赵太后的后路了。 回头瞟了眼仍伏在棺椁上不肯移动的男人,颜娧嘴上的无奈苦笑怎么收也收不了,“皇祖父,可否劳驾?动一动千丝引?” 厉耀警觉地瞟了眼,死死抱着棺椁不放,拼了命地摇头,“不行,别以为我会傻傻地放了绚儿。” 颜娧忍下了翻白眼的冲动,深深吸口气,唇瓣扬着似笑非笑的弧度,“皇祖父忘了当初给我的保证?” 厉耀几次张了张嘴又闭上,极其不乐意地盘腿而坐,眉间纠结得可以夹死几只蚊虫,“妳要我作甚?” “皇祖母没醒过来之前,要穿上凤袍应付一切之人,皇祖父觉得会是谁?”颜娧不答反问,确实见着虚影的眉眼凝重地抽了抽,这才笑出了一抹如朝阳映照般和煦的笑靥。 厉耀:……大意了!当初答应了不管什么事儿都听她安排的,若不是知道入了鲲池坛到底会有什么变化,真会以为被坑了啊! 可是,眼前的情况好像跟被坑没什么差距…… “皇祖母病重缠绵病榻,皇祖父跟着缠绵即可。” 颜娧再认真不过的调侃,逼得厉耀顿时蔫了蔫,什么话不好说,偏偏要往缠绵去说,只怕小丫头心里已猜出了泰半,都怪刚刚一时冲动,差点违背了诺言。 闻言,承熙睁着了懵懂的大眼,抿着唇瓣思忖许久,随后偏头问道:“小婶婶,厉先生睡的是龙榻,皇祖母睡的是凤榻,那张床榻不就成了龙凤缠绵吗?” 颜娧:……她教坏孩子了吗?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是谁教的? 都还没来得及想出怎么回答问题,厉耀在一旁搔了搔头,羞赧地说道:“别这样说,我怪不好意思的。” 好家伙还知道要脸吗? 偏偏承熙还一脸迷惘地想继续问,逼得颜娧赶紧捂住了那张好奇的小嘴,慎重说道:“熙儿,我们现在要关心的是帘后那个人怎么处理。” “对,对。”承熙似懂非懂地颔首,眸光瞟向厉耀,神情肃穆地道:“厉先生,其他人的话都可以不要听,唯独小婶婶的得听。” 说完,她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厉耀嘴角忍不住又抽搐了一下。 小崽子威胁他啊! 不过…真的听话啊! 现在的娧丫头,的确与初见的芢蒻大不相同,一年多来的改变着实叫人咋舌,尤其方才那一手,她身上那些不可言说的神秘,似乎越来越浅显了…… 眼下要留在裴绚身旁,的确不能开罪了小丫头,是以他乖乖地交出了手上的千丝引,却换来颜娧一脸不解。 “我不会在宫里,给我作甚?” 颜娧那灿然的笑容,厉耀心里一阵疙瘩,这话里的意思不懂也得懂了…… 朝堂上的一切纷扰还有谁比他更熟悉?要他用千丝引打造假裴绚? 兰陵宫被监视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偏偏选今天戳破,不过是于缨寻了由头要整治赵太后,听着外头的暗卫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想必是故意哭给整个宫廷的人知道了,大抵想坐实刺杀太皇太后之事。 帘后那个人只要穿上朝服,端坐在宝座之上,朝堂上的裴绚是真是假,又有谁敢去掀开其中奥妙? “我这把嗓子能行吗?”厉耀脸上挂满了苦啊!裴绚柔美的嗓音是他能假装得来的? “太奶奶在朝堂上从不发话的,只会在龙椅后头悄悄说给我听,我不在也是说给传旨的大监听,她说了西尧的主子只有一个,谁的天下谁发话,朝堂上不该有她的声音。”承熙完整地把原话给复述出来,这也是裴绚遵守裴家人不染指朝堂的规训。 厉耀眼底闪过了一丝不舍,多么恪尽自身操守的裴绚,一辈子守着家族规训,护着西尧江山,自始至终都只是担着承家的空壳,只为全了三家的脸面,在西尧养大了厉家的孩子。 为西尧守住了这片和平数十年,从未听她喊过一声苦,朝堂上也是永远静默无声地陪伴着新帝,一切都是他的错啊! 是他的一时冲动,害得她一生不得安稳,她却心甘情愿地咬牙忍下所有的委屈,只为留下他的唯一子嗣…… 看着厉耀眸光里闪烁的光芒,一度以为要落泪了,他却总在最后一刻踩住了伤感,颜娧真的服了他掌控情绪的能力。 不过,两人越是这样掩盖彼此的情绪,越能确定两人的关系不简单,她不是那种为确定心中臆测,就非要逼问两人关系的恶人,只是面对两人欲言又止的眉来眼去,心里被挠得慌罢了。 “皇祖父有需要那么感动?”颜娧又喊了一声,面对那欲言又止的眸光,彻底愣在当场,似乎不小心懂了什么…… 按理来说,厉耀为表亲近,应该会想尽办法坑得承熙喊一声太爷爷,怎么只坑承澈一家子? 怔怔地回头瞟了眼厉耀,竟然看也没看她,迳自撇头看向棺椁里的光影…… 颜娧尴尬地嘴角抽了抽,忍下了抹脸的冲动…… 原来狐狸大仙当真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65/65519/31683904.html 第九百三十七章 又止 如果不是她的出现,四国真要挑出一个能当重任的,除了承澈一脉还有谁? 南楚恭顺帝连后宫都摆不平,北雍血脉死绝,与东越一个样,全都不是皇室血脉,还谁能担得起重责? 再回头来看来到这个异世的一切,看似一步步地走出她想要的路,实际却仍在狐狸大仙的筹谋里? 因为她的任性,从与裴谚相遇的那一刻开始,命运的轮转就没有停止往四国一统的方向前行,只有她沾沾自喜地以为逃过了掌控。 看看承絔,再看看清茴,颜娧不由得扬起了苦笑…… 狐狸大仙只是让她选择在何时诞下将来统御四国的人选吧! 此刻看来让她进了戏秘盒有孕,也是筹谋中的事儿,否则狐狸大仙要上哪儿去找有体无魂,那不也是超出六界不该存在的存在? 如若回春与百烈系属狐狸大仙俯瞰这世道的眼睛,那么历代神皇神后的真实身份,答案似乎也呼之欲出了…… 当时的百烈一定出了什么事儿,否则怎会性情大变致使神国覆灭? 可惜现在两只假仙成了小娃娃,想问什么也问不到了,至此颜娧莫名地涌上一股无力感,紧握的粉拳发出了咔咔脆响,眸光一闪而过的怒意,吓得一老一小害怕地退了几步。 “上朝的事儿没问题。”有了承熙的说词,厉耀赶忙信誓旦旦地答应。 “我一定乖乖听话不吵不闹。”承熙也连忙指天发誓。 “在两位英明神武的圣上眼底,娧儿有那么可怕吗?”瞧着两人点头如捣蒜,颜娧唇瓣噙着似笑非笑的弧度,打趣问道,“只能在棺材里能说的那事儿,怕得皇祖父数度欲言又止,那才是最可怕的吧?” 厉耀嘴角抽了抽:……尴尬地发现几番刻意回避,已经引来她的注意,闭口不谈也不能阻止她那心细如发的思维。 小丫头上辈子莫不是个推官? 只需要一点蛛丝马迹,就能将事情的原委给推敲得一清二楚的能耐,当真不敢吐露太多过去的是是非非。 “当初是皇祖母让妳找的我。”意味深长地看了颜娧一眼,厉耀的话只说了一半,便戛然而止,颜娧的小心思一向多如牛毛,不需要他把话说得太明白。 看来这一次确定得抱着满腹疑惑离开了,没好气地瞟了一老一少,反手为棺椁复上玢璘锦,掏出腰际锦囊倒洒许磷粉,再以千丝引系紧了棺椁。 朝着厉耀抬了抬黛眉,瞬时间棺椁缓缓离开了地面,殿外的于缨也叫来了风尧军,直接将几个暗卫押送大牢,邹嬷嬷也支走了所有宫人,正院针落可闻。 颜娧使了眼色,厉耀旋即拉动泛着冷翠色火焰的棺椁缓缓飘出殿外,出正殿便与棺椁一同迅速地升空飘向黑幕里。 正打算提气跃上屋檐,承熙眼底全是泪光地抓住了她手腕,因为答应不可以轻易落泪,嘴里咬着更咽,“真的能再见到太奶奶吗?” 颜娧抚着着急的小脑瓜,漾着温柔的浅笑,“当得好皇帝吗?” 承熙微微一怔,立即意会道:“能,我…朕可以。” “为了圣上,皇伯父一家不求回报,个个费尽心力,包含我也得把絔儿交在你这儿了,所以帮小婶婶顾好了后院,可好?”颜娧知道自小缺乏陪伴的孩子,面对失去会有多害怕。 但是为了能腾出手收拾东越,眼下的分离是必须的,知道他这几年爱哭的性子收敛了很多,也为此更心疼她的懂事啊! 这也是为什么,她选择将孩子留在西尧的原因,有承澈注意安危,又有承熙照看起居,她怎可能不放心? “好,朕会做好给小婶婶看,给太奶奶看。”话毕,承熙从背后拦腰抱住了颜娧,“小婶婶要平安。” “会的,这次不会太久。”颜娧轻轻握了握她腰际上的小手,心里又是一阵不舍,没想到上次的一去不返给他造成了担忧,不得不沉稳地安慰道,“姑太祖母会在星稀湖睡下,想她了就多去翻几本书。” 承熙在她身后拼命点着头,随后放开了小手,默默走回寂静无声殿阁内,乖乖爬上凤榻,将被褥从头盖到脚,好似真的睡着般一动也不动。 …… 长昊殿 离宫前,颜娧思来想去还是选择去见了见赵太后,毕竟她买通了太医得知裴绚情况的缘故,这几日天天关上宫门饮酒做乐,想必以为这局能扳回一切。 殿前长廊,几个醉倒在旁的小监,不停的呓语拒绝,殿内还有几个长相俊俏的小内监正一壶接一壶地被灌酒,赵太后脸上尽是获胜后的癫狂,甚至时不时地发出狂笑,仿佛这世上真的无人可管了。 她仔细地绕过摊倒的内监,寻了张最近的长桌,扫落桌面一片狼藉的酒器菜肴,大剌剌地环胸落坐在桌沿。 尖锐的碎裂声,终于惹来了醉意朦胧的眸光,在看到桌上的女子后,吓得众人打了一阵哆嗦,醒着的内监赶忙跪伏在地不敢起身。 又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啊! 只要赵太后还扛着太后名讳,他们几个还想在宫里生存的小小的内监,自然得罪不起这尊大神。 眼前的女子虽然没有正式的封号,那也是挂在西尧真正的掌权人底下的人啊,摄政王府的世子妃啊! 赵太后式微,一直以来都没什么真正的权势可言,顶多也只是为难他们这些宫人,世子妃就不一样了,日后会不会跟摄政王妃一样入宫协办诸多事务,那可真不好说啊! “挺好的,还知道这样喝不对。”颜娧话里毫不保留的调侃,令众人又抖了抖,令她不禁笑了笑,“妳们有什么好害怕的?或者说,太皇太后遇刺,伤重不省,妳们这是在提前庆功?” “世子妃,奴才们只是…只是…”为首的内监面有难色地瞟了眼身旁的同伴,十分有自知之名。 完了,裴太后病重,怀熙帝宣布过斋戒祈福的告示啊! 他们不但没有遵守,还在此地饮酒作乐,眼下已不是受命与否的问题了,而是怎么回答都是抗旨不公…… “只是…只是什么?”颜娧唇际扬起了抹耐人寻味的浅笑,“还是在诸位心里,裴太后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呢?” 早上好。 (本章完) /59/59753/28928956.html 第九百三十八章 蛊惑 跪在地上的内监们噤声不语,压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深怕得罪了眼前人,将来他们因家境贫寒迫于无奈成为无根之人,如若今天得罪了主子,他们该何去何从? 喝得醉态可掬的赵太后,此时仍依偎在一个颤畏畏的小内监身上,秀气姣好的脸庞上早把持不住地露出慌乱,不着痕迹地试着拉开与赵太后的距离,那小动作看得颜娧不禁笑了笑。 「别忙活了,娘娘没醉,你们都没阻止,醉倒了才想着要维持尊卑?」 这一喊话,凤榻上的内监就不澹定了,本想推开太后跪回同伴身旁,却被不知真醉假醉的赵太后给一把拉回,僵硬地倒在她特有的温润柔暖里。 「想上哪?准你走了?哀家才是这皇城之主!」眸光犀利地瞟过颜娧,赵太后噙着一抹戏谑,似笑非笑地睨着身旁的内监,「你也分不清楚谁才是主子?」 「奴才不敢。」小内监手忙脚乱不敢乱碰,脸庞被赵太后故意压在身前而更加动弹不得。 颜娧单手闲倚在长桌上无视眼前所见,静静把玩着入宫前,闫茵给染的湘妃蔻丹,没将赵太后的无理取闹放在心上。 如她所想,人根本没有真醉,只是单纯自觉胜券在握而不想搭理。 一见来人根本不吃这套,赵太后面色难堪,也找不着台阶能下,只能将怒气发泄在内监身上,气急败坏地将人给推倒在地。 「滚!滚得越远越好。」赵太后的一声怒吼,将醉倒在外头的几人也一并喊醒,你看我,我看你分不清楚东西南北,跌跌撞撞地相互扶持地逃离。 半醉的陈嬷嬷站都站也站不稳地来到赵太后身边,原本拘谨的仪态随着酒意微醺而轻摆着,看得赵太后又是一阵心烦,使了个眼色一并将人给轰走了。 一下子安静下来的正殿,只剩下两人对望着彼此,赵太后看着多了几许妩媚的女子,心中涌上了许多不甘心,无法相信她入越之后的所有筹谋全落了空。 能找上她定是梅绮城之事落了把柄,知道了她与南楚勾结之事,没将她成功送给梁王便罢,躲在归武山里的也没能揪出来送给南楚,实在可惜了,心里着实有所不平,为什么别人就能有这样的运道? 几人凑在一起筹谋大事,本就是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李家有钱,赵家有人,两国有权,能安排的事儿自然比寻常多。 她虽然被困在此处,但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宫里不乏见钱眼开之人,只要有足够多的金锭何愁无人帮她卖命? 更何况,她只需要将各处探得的消息定时递出去,就算知道她泄露的消息又能如何?再不济她都是皇帝的生母,谁敢拿她如何? 「眼前不是谁沉默得久谁就赢的局面,娘娘这是觉得,您赢定了?」颜娧拍了拍衣摆,噙着如赵太后那般轻挑傲慢的冷笑。 「难道不是?」赵太后丝毫不在意衣襟敞开了泰半,举起酒盏一饮而尽,这才是她饮下的第一盏酒。 一直以为她可以第一时间清醒的去裴绚发丧,可惜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这些日子,竟然还是没等到她的死讯。 颜娧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唇畔那抹冷笑不减,「想赢得一国的统治权,有那么简单?」 赵太后闻言一愣,随即释怀地笑了,一个都没嫁进王府的贱胚子,有什么能耐动摇西尧?只不过肚皮争气了些,生下了摄政王府的第一个男丁罢了,现在还不是与儿子分隔两地?不禁戏谑地问道:「尝到骨肉分离的痛苦了?不好受吧?」 「不会,挺好的。」颜娧不知真伪地摊手一笑,「无事一身轻不是挺好的?风尧军那特有的男儿性情,我挺喜欢的,倒是一点也不介意儿子也是个踏踏实实的风尧军。」 「胡扯!明明心里比谁 都在意也要装作毫不在意。」赵太后笑她的虚伪。 「这不是刚好与娘娘成了对比?」颜娧喜出望外地问道,「娘娘不也是明明不在意,偏偏装出在意的样子?」 「大胆!」赵太后满脸通红地勃然怒斥,却也说不出任何话来反驳。 「我要是胆子不大,能单独进宫来与您会面?」颜娧哪会在意没有利爪锐齿的虎威?「难道娘娘不好奇,妾为何来此?」 赵太后怔怔地抬眼,的确没想过为什么,不过事已至此,又有什么可以在意的?更何况她也没说错,承熙的确不是她在意的。 如若此生无法与心中所爱长相厮守,不能成为最爱,那么就成为最恨啊!能够永远在依人心中占有一席之地,这对相隔两地的他们也是不错的结果。 思及此,她有若秋风般萧瑟的眸光,瞟了眼窗外寂静的夜色,在释怀与纠结中取得了平衡,语调里竟添了一抹澹然。 「连国玺我都能卖了,还在乎太皇太后那些软弱的手段?就算把承澈摆在眼前我都不怕,哀家能不能得到统治权根本不重要,裴绚一倒,承澈没了最大的后援,朝堂上自然会有赵家人为哀家发声。」 她眼底尽是蔑视,挑衅地抬起下颌,果断笃定地说道:「赵家人一定会保下哀家,最后的赢家一定是哀家。」 「娘娘确定还有赵家存在人?」颜娧捂着唇瓣羊装诧异地问道,「难道没人来告诉娘娘这次各地就任的官员出了大事?」 「什么事?」赵太后黛眉一凛,散漫的眸光敛了敛,心里更是沉了沉,承熙当真会对母家人出手? 不可能!他那软弱的心性总是心慈手软,怎么可能有破釜沉舟的魄力? 「各地的赵大人,在前往赴任时,遭到马匪洗劫,因此无人前往就任的各州县多达一十八处,娘娘您看这该如何是好呢?」 赵太后腾地起身,不敢相信听到的消息…… 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居然下令杀了她所有为官的亲卷? 她知道赵家各地官员的人数,上一次的拔除官员只能赋闲在家,官场上的仅剩的就这些远亲与姻亲,这次竟灭杀了所有亲卷? 「这跟移了哀家的九族有什么两样?」赵太后捂着心口,差点呕了一口老血,咬牙切齿地问道,「你们竟这般蛊惑我的儿子?」 wap. /65/65519/31698709.html 第九百三十九章 无灾 面对指责,颜娧不怒反笑,诧异问道:“难道不是娘娘逼迫的熙儿?” 承熙的痛苦正是源于亲生母亲,即便走到了眼前的地步,她想到的还是希望能在西尧一手遮天,好似承熙只不过是她用来争权夺利的工具。 想来也是了,当初若不是为了权力,她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要诞育承家的子嗣,为了求而不得的邪念谋害了夫婿。 思及此,不由得对承熙的遭遇又多心疼了几分。 “笑话,他是哀家所出,本该为哀家尽心尽力,难道妳会心疼一颗不该出现的棋子?”赵太后嗤笑了声,散漫地冷哼道,“原来妳会啊……” 在她的嘲笑声伴随下,颜娧从腰际的锦袋取出了一面令牌,故意把玩了几圈,让她将忠勇侯府的家徽与篆字看个清楚,根本没打算应承她的无情,喃喃自语般地说着。 “相若的狠毒,不知道娘娘知道了多少?哦!抱歉,忘记娘娘久居深宫无法得知北雍的现况,唉,那相若真是……”颜娧啧啧有声地无奈摇头,眼里尽是欲言又止的感慨,不过她也不管赵太后到底想不想听,迳自捂着胸口说着。 “想来娘娘一定听说,那忠勇侯府世子兄弟阋墙的事儿吧?娘娘知不知道李泽吗?哦!抱歉,应该要说相泽,相泽娘娘一定认识吧?不可能不认识吧?” 一连串的问题,逼得赵太后面色铁青,微愠的眸光瞪视着,一反常态的颜娧聒噪地继续说道: “那是她怀胎十月的亲生儿子啊!都能下得了手,娘娘知道吗?就在这!”颜娧指着心坎演示着,“一刀,就一刀李泽就没命了。” “李泽到断气之前,都不敢相信母亲派了跟了他将近十年的心腹,一刀了结了他。”她惊惧地捂着心坎,略带慌张地说道,“娘娘,妾光想到就后怕啊!” 整个晚上没听她谦称一个妾字,突如其来的一个妾字,反倒叫赵太后背嵴凉了下,不知是被相若吓的,还是被她吓的。 “娘娘应该知道,相若已经来到西尧境内,您可得小心啊!”颜娧神情认真关心不已地提醒,“眼下与相若合作失败之人,不是死了就是伤了,再不然就是陷入暗无天日的禁锢,您看看南楚的皇帝还换人当了,娘娘,您不怕吗?” “住口!”就知道她不安什么好心眼,摆明就来吓唬人的,北雍之事她向来比谁都要注意得多,多方消息都没有提及相若手刃亲儿之事,怎可能轻易相信? 不过也当真许久没有取得关于李泽的联系,各方说法不一,最多的还是说越狱了,单珩一直以来,都以织云岛主之位来吊着李泽,虽然当时身体有损,也是一心扑在寻找神后之事,乐稚以宫婢身份来到她身边的次数,更是多得数不清。 如今这丫头竟可以毫发无损地站在这儿,也是令她颇为匪夷所思,难道她已经被排除可能? 想来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官家女儿,怎可能与神国扯上关系? 她入了梁王府之事,她也是知道的,也只有承昀那目中无人的小子,才会胆子大到进梁王府去抢人。 既入梁王府,她还能完好无损地离开?实话说,她也怀疑那孩子的真实身份啊! 真是承昀的孩子吗? 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么多?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根本不在意忠勇侯府会如何,因为无论结果如何,她只想知道,污点是否已确定存在,也根本不在意消息的真伪,只在意她是否染上了洗刷不去的臭名罢了! “相若之事与哀家何干?倒是妳的丑事,哀家比较有兴趣笑一笑。” “妾嫁的是西尧,未婚产子以西尧的民风来看不算个事儿啊!”赵太后话里话外尽是嘲讽,颜娧倒是一点也不在意,唇瓣也跟着噙着似真似假的关心,“娘娘您要担心的是乐稚,捅进李泽胸口的那把刀子,就是乐稚的。” 赵太后微微一怔,脑中缓缓浮出乐稚那温柔小意的乖顺模样,心里勐然涌上了一股寒意,不敢相信听到的一切? “怎么可能?她怎么会弑主?”赵太后成功地被转移了注意,她在前两日才接见过的人,竟是个手段凶残的凶手?她还亲切地握过那双手…… “娘娘见过她?”颜娧如往常的眸光,飘过赵太后没有留意的紫光,方才的对话成功地引起了她的慌乱。 赵太后闭口不语,心中有再多不惊惶也不愿吐实。 “那娘娘可要小心凉凉了。”颜娧见她默认,不由得再添上一把火,“乐稚连小主子都能动手,对妳能心慈手软?” 没管赵太后眼里的仓皇,她缓缓起身在长昊殿里走了一圈,眸光满意地审视殿内装设,再回身眸光染上了些许意味深远的味道,“听说娘娘,对太皇太后给您的管束特别不满意,妾特意为娘娘求了道恩旨,太皇太后也准了。” 话毕,她已回到赵太后面前,唇瓣那抹寓意未明的浅笑不减,赵太后着实不愿意气势落了下风,挺直了腰椎迎上她那带着嘲讽的眸光。 颜娧垂眸一笑,端详着宫装衣袖上牡丹绣面,令人捉摸不清那清丽娴雅的姣好面容在筹划着什么,吓得赵太后又是一窒,才抬眼澹然说道:“今日起,太后解了长昊殿所有的宫禁,日夜不再有戍卫巡察,娘娘喜欢吗?” “妳这个心胸狭隘的恶毒女人!”赵太后闻言怒不可遏地起身,泛着怒火的眸光对上颜娧的闲雅澹然,“妳打算致我于死地?” “娘娘说笑了,这个罪名妾可担不起。”颜娧羊装惊惶地摆手否认,顷刻便又恢复那抹似笑非笑,按足了宫规行了个大礼,“妾在此恭祝太后娘娘,身体康健,无灾无恙。” 话毕,颜娧潇洒地起身,看着她的神情渐渐陷入惶恐,局促不安地四处张望她方才走过的地方,看着她越走越远的身影,再也顾不得礼教不停惊慌失措地呼喊着。 “回来!妳给我回来说清楚!” 颜娧停下脚步,瞥头瞟了那张已经花容失色的脸庞冷冷一笑。 来此就为了在她心中种下恐惧的种子,心理不健全之人受不住魅惑啊! wap. /59/59753/28943698.html 第九百四十章 无恙 赵太后不堪屈辱地冲到了殿门前,对着那道身影怒吼道:“别以为妳能在西尧一手遮天,西尧的一切都是属于哀家的儿子。” “谁让娘娘知道相若太多事了,她可不会轻易放过那些知道太多的人,娘娘现在没有利用价值,最容易被灭口,可惜享受不到了啊!”脚步顿了顿,颜娧回眸给了一记令人费解的眸光,唇瓣勾着一抹戏谑,“妾能享受得到就好。” 赵太后闻言一愣,似乎全然没料到,她会给出这般不要脸面的回答,怔怔地看着她又留下一个轻蔑的笑容离去。 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啊! 相若之后的去向,爪牙全断的赵太后绝对不可能得知,难道远在采风城的民夫能特意窜进宫来告知? 恐怕那日差点火烧旭旸山后,整个采风城不会有人愿意提及赵家一句,当日找不着救援上山抓补犯禁之人便罢,事后更试图掩盖此事,若不是顶着世子妃的名号出现,赵同知还想将那些假秃驴给放了。 早已失去的民心再次跌落谷底,这次赵太后彻底没了后援了! 既然她胆敢多次与乐稚会面,只要种下恐惧的种子,不管乐稚是否再进宫,没有戍卫看守巡查于她而言,就是件能逼疯她的事儿。 手无缚鸡之力之人得时时刻刻关心自身安危,随时随地处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惶恐里,能不再疯一次? 她不喜欢杀人,不代表会轻易饶过那些犯禁之人,人死灯灭,一了百了,生恨死愁都无法有干系,倒按着他们的禀性,找到他们最不愿发生的事情,就让一切发生…… 呵!这就是为何祝贺赵太后无灾无恙的原因,如若她心性坚强,能够熬过这一切,她会回到此地敬她一声:可敬可佩! 望着点点晶亮的星空,颜娧深深了呼出了一口绵长的气息,南楚那儿的事儿想来也该告一段落了,按着承昀的性子,绝不可能也不容许她再次踏进恭顺帝的眼界,余下的只有东越了啊! …… 小满之日,小暑至 船只在锦江上悠悠前行,伴着月色澹澹,颜娧遣退了所有人,落坐在船首的竹制交椅浅酌,享受着许久未有的惬意时光。 这些日子诸多繁杂之事萦绕,甚至已经想不起,上一次这般悠闲的时间是何时了,手里握着几乎忘记滋味的郁离醉,有一口没一口地啜饮。 夏夜微凉,醉意微醺,呵! 在莫绍为她建造的船坊上,是能完全放松了警戒的栖身之处,根本无须担心安危的问题,船上的明卫,船底的暗卫,将她守得如铁桶般的牢靠。 好容易逮到能让脑瓜子放空的机会,怎能错过呢! 当第三壶郁离醉喝完,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眸子里已经有了泰半的迷茫。 船沿竟伫立一袭熟悉的直缀,再往上看去,那矜贵傲然的熟悉脸庞,澹漠的眸光里似乎含着些许责怪,酒精迷茫了思考,令她不解地偏了头,以为见到幻象。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才会看见幻象,怎么没想到也能见到了…呃…”突如其来的酒嗝溢出唇瓣,醺然之意也随之溢散,醉酒后的憨态俱现。 星夜飞驰而来的承昀,闻言瞬时气笑了,偷偷喝醉把他当幻象就算了,当他的面说没想他? 他赶死几匹快马,就想赶紧来到她身边,希望一同处理西尧之事,毕竟自个儿家里的事儿,全劳烦她一人处理实在说不过去。 谁知道她速度快得令人咋舌,相若给打包送回北雍了,赵太后与赵家人也全捞起来放凉了,连皇祖母都给安顿好了。 清止阁的院落冷清得没有任何温暖,似乎没有任何人驻足的凄凉,而她也当真回到尧城的这些日子,一日都没在她的院落里住下,能不气人? 本以为离开前,她会往北方的风尧军营探望小崽子,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直接上了归武山的船只离开了…… 虽然知道她是担心又泄露了小崽子的行踪,真的头也不回地离开西尧,心里又有些许不甘心,尤其在听到不想他,心里有说不出的窝火啊…… 望着那似乎染上了寒霜的冷毅面容,似乎要骂人的严肃,颜娧一股委屈就涌上了心头,手里的郁离醉也差点握不住地落了地,揉着临江水汽的眼眸饱含倔气,紧紧抿着唇瓣不肯落下。 承昀眼里看着看着,心里骂着骂着,却又说不出话来,反而眼眶里满是不舍和心疼,哪里还记得生气和不悦? 还不是立即跃下船沿,不顾她的推拒将人从交椅捞进怀中,夏夜沁凉的冷意晕染了醉意,虽然眼前的柔弱可人都是假象…… 但是她的柔软就是这般恰好地贴近他的刚毅,令他无法自拔地沦陷啊! 突来的拥抱沾染着他特有的气息,那水安息香的香气袭来,一时间也忘了该挣扎这回事,倒是新生的胡髯扎粉嫩的颈间,阵阵酥麻令她咯咯笑了,旋即不悦地捧起那颗作乱的头颅。 “坏死了,假的也扎人。”望着那不知如何是好的深邃的墨眸,颜娧脑筋突然打了结,分不清楚是真是幻而摇了摇头,“酒量这东西,不练真不行。” 承昀受不住那软玉在怀的诱惑,禁不住内心的冲动,低头吻住了那诱人的檀口,分不清在品尝那芬芳怡人的澹雅酒气,抑是她堪比琼浆般甜美的柔情。 多番探索檀口中温润的丁香,几番辗转仍无法慰藉多时的寂寞,仅能将她拥回怀中,看着那柔光潋艳的菱唇,难以自拔地吐出一声悠悠叹息。 承昀忍住在欺上那檀口的冲动,微愠问道:“真的不想我?” “不能想。”被吻得七荤八素,又醉意酣然,颜娧说话可老实了,抡起粉拳抵在胸臆间,努了努唇瓣道,“想了见不着,想了作甚?” 闻言,承昀抿直的唇线几不可见意扬了扬,这话听得舒坦多了! 不想跟不能想,那可差得天高地远,光这般简短的一句话,几日来的辛劳全都烟消云散了。 男人那双墨眸里有说不出的愉悦,越过那双欲迎还拒屏障,又缱绻那粉嫩的菱唇几回,“见着了,不需要想了。” /65/65519/31709356.html 第九百四十一章 偷渡 “真的吗?”那熟悉的香气带着唇瓣摩挲的酥麻袭来,她已有几分招架不住,一双葇荑听着他的话语,不敢确定而不停碰触那健硕的胸臆。 几番有意无意地撩拨后,大罗神仙也受不住地燃起了邪火,承昀不想更不愿阻止她的摸索,低哑的嗓音在她耳畔兴味地细语道:“长途跋涉是挺累人,但是我愿意身体力行,证明我是真的。” 耳畔不断传来的温热气息,引来了阵阵熟悉的战栗,脑门子被激凌给突然唤醒,捧着那张早没了那澹漠的俊颜,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半醉半清醒的眸光尽是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他们原本说好,船行一路南下,在暮春城见面的啊! “再不来,小没良心的都不想着我了。”男人的语气里饱含了威胁,眸光里却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颜娧被那表里不一的怨怼给逗笑了,连忙垂眸敛起眼底的笑意,手里握着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掌,摩挲指节上的细茧。 半醉半醒间根本没预料到他能追上来,当真是敞开胸怀地享受那微醺的感觉,着实没想到他会北返,今天喝得可欢快了,被抓了个现行怎么好? 酒意沁着凉夏的夜风,颜娧不自主地起了一阵哆嗦,身旁男人只得无奈地将人拥在怀中暖着她,好容易把狼崽子拉拔大了,才多久时间居然会回避他的问题了。 “小没良心的没跟来。”颜娧乐得享受着他给予的温暖,轻靠在厚实的胸膛上,听着稳健的心跳声,答着事不关己的回答。 “哦…差点忘记,现在是大没良心的了。”承昀反握那双柔弱无骨的纤手,连手带人一把将人拉得更近,近得彼此的喘息都在迟尺,“喝上头了啊?交代的事儿全忘了?” “没忘,真没忘。”颜娧乖顺地抬眼,心知该来的总是会来,总得垂死挣扎一番,否则怎么对得起身为女性的本能,凭着几分醉意,表现得温柔小意,博得他几分心软也就够了。 委屈地努了努唇瓣,幽怨地垂眸抢回手腕的自主权,折着手指细数着日子,涵盖几分心酸地说道:“才多久没见小崽子都长开了,不能陪着他,是我们的错,心里发堵没注意喝了多少。” “小崽子一日一分变化,那是自然的,想他就多呆几日,厉煊好好的在皇位坐着也跑不了,不需要急着往南赶。” 承昀也不是不知道她眼前的心伤有几分真假,年纪有了,她手底下的人又都在身边,多半是怕被他身心教训得掉了面子,只不过提及那得来不易的孩子,也不忍苛责于她。 “怕错过我们相约的时间,怎么能不赶?”颜娧主动伸手环抱着没有一丝赘肉的三角腰,小脸蹭着微微发烫的硕实胸臆,“我们也许久没见了。” 如猫儿般撒娇的吴农软语,再加上本来就没有抵抗力的软玉温香,承昀在战场上如何骁勇善战,在她眼前也只有节节败退,不需要几番你来我往,这般乖顺地偎在怀中就能令他弃甲投降。 自个儿送上门来的温柔缱绻,他怎可能拒绝?遂地掬起纤巧的下颌,又没忍住地吮吻了一番,墨眸凝着绽着晶透波光的菱唇,拇指沿着唇线摩挲着,气也气不上来了,语调里仅剩无尽的宠溺。 “什么没学会,倒是越来越会拿捏我了。” 颜娧没有挣脱男人的抚触,眼底眉梢尽是笑意,再也没有距离地贴近环抱,扬着无辜的浅笑问道:“不喜欢我想你?” “少得了便宜还卖乖。” 在他怀中坐直了身子,青葱般的纤手指着承昀的心坎,一副恶掌柜的模样道:“以后只能卖你,你非买不可。” “妳不卖我也强买。”承昀气笑地握住了那气势不落人后的纤手,低眉轻轻落了一吻,眼梢瞧见了她唇瓣勾起了一抹满意的弧度。 一向喜欢她醉后的憨态,难得今日清醒地说那么多话,虽然不知有几分虚假,不过能看到她绞尽脑汁地讨好,虽然气得不轻还是深觉值得。 从腰际上的锦袋取出了玉瓶,算了算里头的窈匀丹数量,取了一粒塞进仍想喋喋不休地小嘴,兑了一口仅有的酒水,吻住了那张不愿咽下药粒的唇瓣,直到她不情愿地吞入腹才松开了箝制。 “我吃过了。”颜娧捂着唇瓣,气急败坏地捶打着眼前的男人。 男人擒住了皓腕,摇晃着瓶身,“明明多了几颗。” “那是离开王府前,母妃叮嘱我带上的。”一向秉持是药三分毒的思维,不爱用药的她深觉委屈了。 诞下承絔至今,她都不知道吃了多少窈匀丹了,不管怎么号脉永远都是宫体受损严重,身体虚不受补,切记不可饮酒,不食辛香,她素了整整快一年啊! 她明明就身强体壮的到处活蹦乱跳,哪儿看起来像个病号? 好容易偷得浮生半日闲,不过几瓶澹酒又被塞了药,心情怎么好? “好了,不生气,是我错,不过吃药配上郁离醉还不美吗?”承昀坦荡地认错,不停诱哄着发了脾气的小猫儿,知道她这一年食不知味地过日子,可该喂的还是得喂。 几名医者一同号脉,都没法子判断她身体哪里出了问题。他们知道当时生产时状况危急,然而悬异之事实在不适合宣之于口,他们俩有默契地没敢吐实,只能继续委屈她了。 这么一闹一打,一气一哄的,颜娧也扛不起醉意了,没多久就瘫倒在男人的怀抱里沉沉睡去。 守在底下的春分,一听船首舢舨没了声响,连忙探头瞧瞧主子们,一见男主子又板起了脸色,只能尴尬地赔笑问道:“爷,舱里的热水备好了,您要……” 她知道男主子生的什么气,可是姑娘自个儿偷渡郁离醉上船,他们能怎么办? 开玩笑,放眼整座归武山敢做女主子的主? 恐怕人还没出世吧!她还不想出事呢! 所以也只能将药浴给备好,谁知道男主子就来了…… “算妳还懂事。”小媳妇偷饮酒,承昀自然不会拿别人来开刀,眼下除了给她药浴来驱散酒气,也没其他办法了。 wap. /65/65519/31715677.html 第九百四十二章 顾忌 颜娧睁眼醒在一副健硕精实的胸膛上,她的手还摸进了半敞的里衣,惊觉不妙地瞥了眼身上的衣物,竟已被换上新的,自个儿也是衣衫不整地伏在人家身上,吓得她整个人完全清醒了。 一坐起身,身旁青丝尽散的男人,也跟着半侧着身子,单肘撑着头颅,另手倚在胸前,指节分明长指轻敲着床榻,眼底尽是兴味地瞟着她的慌乱。 男人的妖孽面容带着些许嘲讽之意,颜娧却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还以为她把船上的人怎么着了,既然是自家夫婿也甭客气了…… 悄悄地跪移了两步靠近承昀身旁,乖顺地握住那暗示性极大的大掌,昨夜的记忆也一点一点地飘回脑海。 隐约记得承昀看着她浸了大半夜的药浴,又是换水又是加水的,直到她配合内息把残余的酒气给排出体外,才为洗净药汁抱回榻上。 之后怎么了? 原来她醉了酒也是豺狼虎豹一只,究竟谁撩拨的谁也说不清了… 打从的无观大师与元和会诊后,师徒两人全都难以启齿地推托,谁也不好意思直说,直到黎莹眼底尽是欣慰地夸她开窍了,她才懂得原来指的是那回事! 因此,到了最后他们俩就算坦承相见,也是只能睡素的…… 她垂眸绯红着俏脸,把玩着那爱不释手的长指,不敢再造次了,在他那超乎常人的自制力之前,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至今还没能成功叫他破防啊! “昨晚小酌之后,那样子挺好,等妳身子爽利了,我们再来一次。”承昀那双魅人的眸光,因她领间若隐若现的杏黄亵衣而转为深沉的墨色。 昨夜她那似醒非醒的醉态极为撩人,可惜还不能将她狠狠地疼爱一番,不过他相信等待的果实是美好啊,届时再好好算算总账……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东奔西跑,好在裴家跟在身后,给她准备了合适的药材,再加上她没有继续喂养孩子,她那消瘦的身躯,终于丰腴了许多,那种难以捉摸的感觉,也慢慢地恢复了。 实在是妙哉! “说正事!”颜娧已经羞得没地洞钻了,偏偏眼前男人仍不依不饶地噙着令人浮想联翩的笑意。 “这是我们俩房里的正事。” 男人以最认真的眼神与态度,说着最隐晦的闺房秘事,颜娧当真服了,服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口,难道她满足了他对女子最好的臆想了? 出得了厅堂,入得了厨房,上得了床,一直以来都觉得那是物化女子的刻板印象,没想到有朝一日也能用在自个儿身上…… “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才能到得了烟城,眼下于我们最重要的不就是……” 虽然心知实践的机会渺茫,接下来也是冰与火的粹炼,承昀仍是似笑非笑地拍了拍床榻,果真应验了梦想饱满,现实骨感的俗谚。 颜娧听得嘴角抽了抽,这男人真是…… 接下来的日子,有他看着也喝不着酒了,能奢想什么啊? “我说不赢你。”颜娧为之气结,这男人是打算跟她杠上不成? “赢了,谁说赢不了?”承昀眼底不知道有多委屈,连唇瓣的弧度都扯得勉强,“为夫都想问,妳昨晚…真的醉吗?还是本性如此?” “我…我去你的本性如此!”她真的气得又羞又恼,拍红了男人的手背,哼声撇头道,“以后不喝了。” 小姨不发威,被当病猫了? 此时此刻终于明白黎莹那似笑非笑的意思了,那分明是在暗示她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五十坐地能吸土,难道灵魂深处的她真有这样的潜质? 见她一生气,承昀连忙起身揽人,轻声呵哄,“不生气,以后我喂妳喝。” 颜娧:……这说的是人话吗? 瞧着那讨好的俊脸,哪还有半分冷冽?顿时也心软了几分,半推半就地依偎在他温暖的怀里。清醒地感受他的温柔又是一番不同的滋味,两人的青丝在这一刻相互交缠…… 那不是剪不断理还乱的惆怅,而是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喜得,都说英雄美人能过生死关,过不了生活关,她却能幸得一人心,也因此更加珍视他的垂青。 为她顺了顺如缎锦般细致的发丝,慎重地在她发顶落下一记轻吻,取来一旁早被备下的沃盥,亲自陪她一同梳理。 两刻钟后,春分也备来了午膳,将接下来船坊的行程说明一番后,又将空间留给了两人。 颜娧捋了捋方才听到的消息,没忍住满心诧异地问道:“你早知道厉煊会对鳄军下手?” 这对相爱相杀的师兄弟,想起两人在东曲城的交流互动,似乎是早已回不去的曾经,立场处于对立面之时,彼此过多的了解犹如一把双面刃,两人的高下正要开始较量了。 “妳当真以为他是个善茬?” “他要是善茬,这世上怕是找不着坏人了。” “妳对他的评语颇为中肯。”男人的眼里涌上了一抹欣喜。 “那是,吃一堑,长一智,又不是没在他手底下吃过亏。”光想到厉煊那放浪不羁的公子哥,她的背后就泛起一阵火辣的疼啊! “得不到就毁掉,那是他一贯的作风。”承昀为她布上了一道脆青梅,那是今年梅绮城产出的成品,作为开胃的菜品颇有成效。 母妃担心她好不容易养好了身体,会受不了长途跋涉,特意让他把最好的脆青梅带过来,希望她能一路好吃好睡地到达目的地。 几个长辈都没阻止她再度南下,未来的婆母能跳出来阻止? 再说了,厉煊那家伙真的需要受点教训,南楚的败势摆在眼前,他还没点警醒?雍尧两国相邻,本就唇亡齿寒。 不论今日有没有她的存在,一个生于斯,长于斯的一国之君,竟不顾师门伦理,连西尧也企图兼并,那么西尧需要客气? 俩口子打算走这趟亲自教训,这次有他陪着,厉煊真要撕破脸面也得顾忌三分,毕竟不论他是否贵为帝王,明里这一声师兄他逃不掉的! “那倒是符合他的思维。”颜娧意味不明地笑了,“萧太后一病不起也着实巧了,宫里还有其他探子吗?” 说到萧楠,她得担忧几分啊! /65/65519/31725953.html 第九百四十三章 军马 要她真不管不顾,也真舍不下那份心思,如若没有卓冉,只怕承昀也没办法得到萧楠的协助,虽然让厉煊顺利登上皇位,他们之间交易也算到了头,然而她也没看懂厉煊想的是什么? 虽有神迹相助,然而一个没有根基的帝王登位,朝野还是有诸多异音,萧楠为了平息那些声浪,将所有能用上的资源都给了,为他能前路坦荡族中能用的人脉也都用了,可以说不光出了力也出了钱。 就为了萧楠不赞成他举兵伐北,就得安静地病殁?若真是如此,说厉煊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也不算过分了。 “每一任帝王都揣着四国一统的企图心,甚至想如同三百年前那般,让三国帝王自愿禅让,只不过沾上了皇权的滋味,多数没有人能放下。”承昀举箸为她添上几道清爽的小菜,抿了抿唇瓣,中肯地瞅了她一眼。 “皇权,黄泉,一旦沾惹,守得住初心那是皇权,守不住本心那叫做黄泉,而且是不顺服的人都得下黄泉,能将皇权看澹的少之又少,否则也不会那么多人天天争破头。” “你们父子不也不争不抢?”说到底,一提到厉煊心里就不舒坦,颜娧没什么兴致享用眼前用心准备的早膳,对萧楠的病情还是说不出口记挂。 “这还不是为了配得上妳。”承昀双肘压在桌沿不再言语,上身隔着半张方桌逼近她,眼底尽是不容忽视的讨好。 颜娧怎会不了解他的用意,就是要她将眼前早膳给吃进肚子里,因此僵持了没半盏茶,最终还是选择了动快,男人才接着说话。 “上了皇位就上了头并不少见,厉煊也是其中之一,而且他想斩断来时路的动机太明显,甚至将我待过的军队都当成了假想敌,更多的是他不希望被认为,他曾经是梁王不待见的嫡长子。” “这种事怎么可能掩盖得住?难道他想杀光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这是说笑吗?他得杀多少人”颜娧不舒坦地凝起黛眉,同样向凌教出来的徒弟,怎么就厉煊特别? 用膳的时候聊厉煊,那妥妥的就是想让她食不下咽啊…… 看着她倒胃口的神情,承昀噙着似笑非笑的眸光问道:“如若不是我们将鳄军先调度了一半,顺走了假意资助南楚的军饷,如今继续扩编到五万戍卫的鳄军,妳觉得会在何处安营?” 顿了顿,颜娧勐地一阵激凌,捂着唇瓣的葇荑也不停的颤抖,语调里尽是不可置信,“他想去东曲城?” “他在东曲城留下了太多痕迹,也是他想一路往上抹灭的痕迹。”承昀郑重地颔首。 听懂了承昀话里的意思,颜娧瞪大了双眼,没忍住地骂道:“他有病吗?” 那些郡县有多少人?知道他守过废宅荒院又如何? 知道他被送往西尧又如何?不过是人生必经之路。 留下点痕迹怎么了?当上皇帝,就不再是人了? “所以我安排楚风劫下了军饷,除了一部分给了锦戍卫,另一部份多数存在暮春城荒废的宅院地底下,鳄军先行运粮只不过是名头。” 颜娧砸巴砸巴了下嘴,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厉煊有一个攀不过去的山巅作为师兄,也不知道该说幸运抑是不幸。 眼下楚风的身份尚未被抓出破绽,神使的名头还是挺好用的,谷雨偷消息,经过厉行伪造回了东越没错,那么相若与厉煊之间合作关系又是怎么回事? 单珩被关在锦戍卫的军营地下坚牢那么大的事儿,居然会选择不说破,这完全不符合常理…… “你又是怎么让相若的消息进不了厉煊的眼?”颜娧直觉这男人做了什么手段阻绝了消息传递,否则厉煊怎可能被蒙蔽那么久? “是风尧军的军马。”承昀眼底尽是意味深远的笑意,毫不遮掩那直勾勾的赞许,小媳妇本来脑筋就一般人活泛,才说了几句就察觉了其中的问题,对她没有任何保留,当然也不会在此事隐瞒。 “北雍哪里来的风尧军战”马? 话没来得及讲完,颜娧的眼睛就亮了,陌上飞烟的一直养在她的马场里,而且还是王府亲自派人来照料的,期间也同意了为两匹马儿育种…… 几次育种不是都说失败了?难不成还有她不知道的事儿? “飞烟生产前克服万难地回到风尧军营,诞下小马儿之后又回到北雍,期间没有任何人知道母子俩到底上哪去,这是第一次有在营外诞生的小马儿被带回营地,我们本来都觉得飞烟应该是生不出小马儿了。” “没人知道?飞烟在哪儿生的小马?”颜娧嘴角莫名地抽了抽,古人诚不我欺,原来识途老马的典故出现在她马场了…… “凤尧军的一兵一卒都是铁血铮铮的汉子。”承昀不自觉地挺起腰杆,那是身为风尧军一员,一生一世也不可磨灭的傲人风骨。 “哦……”颜娧深知这个男人夸不得,一夸就没完没了,连忙转移话题,问出了她最不愿意问的问题,“原来你早知道厉行偷偷用了我的小马儿?” 唉啊!这反应太快了,问题躲都来不及躲…… “是。”承昀尴尬地应答,在知道厉行对她存心不良之时,他原本打算除之而后快,顾及到厉行在雍朝领了正式官职也只能按兵不动。 后来仔细看过厉行送出去的信笺,虽不相信厉行会给假消息,然而事实摆在眼前,厉行的确处处遮掩关于颜娧的所有行踪。 他深觉这枚棋子丢不得,因此一直隐瞒此事,直到单珩带着李泽出逃,他的身份才真正曝光。 然而,一切也如同他预料一般,颜娧本就没打算过问厉行的事儿,也是重重,拿起轻轻拿下,交由黎祈自个儿决定厉行的去留。 毕竟厉煊想踏平北境的心思不改,未免打草惊蛇,短时间内仍旧需要厉行将消息递回东越。 有厉行对她的恋慕之心在前,他不好好利用不就浪费了? 在黎祈考虑事态后,瞧瞧他被揪出小辫子这段日子,仍照样借着军马传递讯息,可爱的小马儿,都是先跑一趟西尧,一趟东越,再回东越。 /65/65519/31733349.html 第九百四十四章 斗志 至今厉行也仍以为出生在外地的小马儿,没有受过风尧军的正规训练,马龄太小不懂事儿,谁知道牠懂事过了头啊! 西尧的军马一旦落单,警觉性极强,有飞烟亲自带领,又比一般马儿聪慧,小马儿聪明得像个人精。 在厉行带往暮春城一次之后,也已熟记安全往来的路线与接洽人,单独回到风尧军,眼尖的向凌也认得出那是她小马驹。 如若不是小马儿的秉承风尧军马的习性使然,只怕这事儿也不会那么巧被向凌发现,他们也没那么好将计就计,顺藤摸瓜的把厉行抓出来。 “厉行知道风尧军马的习性,按着他最近的表现,只怕他是故意找小马儿去做这件事,让事情顺势揭开。”颜娧坚决按下男人还想布菜的手,不想再往胃里塞任何东西了,“两王没了,他与厉煊名君臣,实为仇敌,对于老靖王的死,厉行没少恨过两王,不趁此时抽身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我的娧丫头果然冰雪聪明。”承昀毫不吝啬地夸赞,反手握住那纤白的小手摩挲着。 “你说这种话,后面通常有更大的坑等着,能让你不辞辛劳追上来的,到底是什么大事?”颜娧没有抽手,只是好奇她又忽略了什么事? “陪在妳身边就是最大的事儿。” 那惯是冷冽淡漠的矜贵俊脸,搭上令人醉倒其中的迷人笑靥,说着这些不羞不臊的话,心理素质不够强大,当真会被带往无止尽的深渊去,一旦深陷这辈子都别想爬出来了…… 这些年看着那张妖孽的脸庞,心里建设强大了不少,虽然仍旧无法幸免,至少不至于像少女怀春般的心脏乱跳个没完。 清冷的眸光瞅着那令人怦然心动的笑颜,她单肘轻靠桌沿,皓腕撑着意兴阑珊的下颌,等着他的下一步。 看着那淡定的神色,承昀一时怔了怔,他的狼崽子越来越不容易哄了,她身边太多出色的男人了,好容易排除万难留在她身边,要是吸引不了她还得了,牺牲色相哄她也没用了,这个结果能叫他不慌? 不过…… 看着她那气定神闲的姿态,他不由得唇际咧出了不明显的弧度,如若他这般英姿挺拔的男人都难以勾动她的旖旎,那么这世上还有谁能轻易打动她? 不动声色地看着男人的表情变了又变,颜娧眉梢也不经意地抽了抽,不禁怀疑这男人又在想些什么? 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表情,反倒闪过了一丝窃喜的欢愉,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的人,还能窃喜什么事儿?不禁在心中冷哼了声:装,你就接着装,反正看谁等得过谁? 两人眉来眼去地静默了半盏茶,承昀心知得从了摄政王府宠溺爱妻的传统,终于不顾脸面地勾起一抹讨好的笑,在她掌心疼惜地落下一吻,说出了接下来的打算。 “到暮春城得忙活一阵子,还有几个官家贵女不好欺哄,思来想去只有妳去最合适。”承昀苦大愁深的轻拧着剑眉。 “贵女?”颜娧不解地偏头,她一度以为暮春城内的士族商贾都跑光了,还有贵人在?不由得纳闷问道,“有多贵?” “在我心里,妳是无价。”承昀再真诚不过的讨好。 颜娧:…… 她真是气笑了,虽然问的方式不对,也没必要这样讨好吧?忍下又气又好笑的情绪,轻瞥了男人一眼,“说重点。” 被瞥得心慌的男人,只得收起满脸的不认真,“暮春城一郡三县的郡守县官全没了,现在的官员全被汰换了。” “这是什么意思?没有上报朝廷?能这样?”颜娧听得嘴角抽了抽。 “眼下除了官眷是真,官员全是家族成员递补。”承昀如实地将城内之事详实告知,听得颜娧几次眉眼不停地抽搐。 知道他大胆,却不知道他胆大到这种地步,竟胆敢联合州县官员家属取代自尽的官员,当真把厉煊当作小孩般戏耍? 就说他没那么好心,让她参与东越的事儿,本以为是国境封印破解之后,各方暗卫势力的大洗牌叫他安心,谁曾想完全不是这回事…… 听到最后的军力部属,颜娧倒抽了口冷气,缓缓摇头道:“你半点也没将厉煊放在眼里……” 承昀握住她的大掌紧了紧,又深情款款地说道:“我的眼底只放得下妳。” 颜娧:…… 行,真行!这也能含情脉脉地撩人,不由得幽幽地一声叹息…… “我说真的。” 一来二往的眼神交锋,这次颜娧实在没忍住地拧了那英挺的鼻峰,气笑说道:“我也说真的。” 承昀瞬间懂得她说的真的是什么,连忙收起玩笑心态,将残食收入食盒,交与等在外头的春分,颜娧则动手收拾了桌面,随后男人从一旁的行囊,取出了一幅地图摊在方桌上。 承昀指着地图上与暮春城最近的杭县,“黎祈手下三万兵马,从冀州城来了,梁昂也带了五万风尧军压后,如若我们没有智取暮春城杭县城墙高度与厚度都无法阻挡一次猛攻。” “厉煊当真要坏了四国的协议?”虽然心里已有准备,她的心里还是沉甸甸的郁闷,怎么也想不透厉煊的思维,如若四国引发动乱进而相互耗损,他有能力阻止外族入侵? “厉煊以换防为理由,撤了南境的陆海海防,调动了二十万城奕军,再等三个月就会到达暮春城的城奕军。”承昀此刻终于面露忧心了。 他这个师弟一向心比天高,从不觉得命比纸薄,得到皇位之后更是心高气傲,若不是被哭江给折了些斗志,只怕早在三个月前就已兴兵来犯。 “真的疯了。”颜娧不悦地凝眉,思及东越南境的军力部署又是一惊,讶然问道,“他如此有自信,极南之国不会来犯?” 不可能啊!南国眼下正值雨季,动不动就成千上万的民居泡在水里,如若没有妥善安顿,随时会有动乱的可能…… “他利用归武山将祸水东引,妳的岁贡现在被极南之国手里,如今流离失所的百姓,多数往南楚边境移动,按照他的作法没有意外的话,四国的动荡会从南楚开始。” /65/65519/31737900.html 第九百四十五章 戒心 “所以?”颜娧顿了顿,眼里透露了一丝不确定,关于南国之事,两人心中所想是不是想到一块去了? “养了一个妥帖善任的医者那么多年,没想过怎么运用?”承昀双肘轻靠桌沿,眼底飘过一闪而过的兴味。 “你竟然也知道粘屹的真实身份?”这男人会不会太忙了些?颜娧不由得笑了笑,除了掌握楚越动态,离得山高水远居然仍旧能掌握裴家的动向? 裴家对他什么都不隐瞒? 想来也不是不可能,这些年可不是白讨好的颜笙,一声声妹妹喊得颜笙与黎莹心花怒放,如若不是家底不能搬,只怕连寄乐山已经被搬空了。 “送一个人回南国就可以打乱厉煊的盘算,为何不送?”承昀眼底尽是理所应当的泰然。 “粘屹不是不愿意回去?”颜娧纳闷了。 这事儿她的确听颜笙提过,极南之国内乱一事,裴家是知道的,尤其在知道了粘屹的身世之后,更是不敢怠慢在后宫里打杂十几年的男人。 极南之国的后妃之乱,颜娧没出门都听过。 骨肉相残斗到后来,没有任何子嗣能够继承大统,眼前只剩一个贵妃之子,一个出自冷宫伺候罪妇的微末宫女。 不知如何邂逅的年迈君主,又这般凑巧地怀上了龙嗣,若不是宫女身份着实上不了台面,只怕南国的君主开朝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宫女立为后妃。 而粘屹的母亲,正是那个名不经传的宫女,然而好景不长,幼时伴驾出巡视南境时,被歹人掳走,命悬一线之时,恰巧碰上了出门游历的颜笙。 颜笙那大而化之的性子,向来疾恶如仇,看不惯那些自以为的人,秉持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想也没想就把粘屹给带回中土了,当初根本也没去想过他的来历。 这些是粘屹不愿回顾的过去,也觉得在北雍的日子比起南国真是不要太好,怎么可能会想回去关在皇宫里的牢笼? 更何况前路凶险,他那个可怜的母亲早已死在权力斗争之下,只有他有竞争资格又如何? 按着前头来寻他的那些人所言,太子无德,为人奸狡诡谲,且生性残忍,既然知道他凶残无道,要他回去作甚? 他自觉这般软弱无能的性子,回到南国只有被肢解入腹的份,又不是脑子坏了,非得上赶着去送人头? 所以看到承昀眼底那抹令人好奇的泰然,不由得多好奇了几分。 “我没听他说不愿意。” 颜娧:!!! 承昀眼底的淡定令她惊讶地瞪大了杏眼,非常有深意的一句话…… “这是几个意思?” 颜娧脑瓜子里转了转,总不是粘屹已经在南国了? 收到她询问的眸光,承昀依然噙着那抹令人脑壳发麻的泰然,缓缓颔首的同时才显露了令人费解的笑。 颜娧瞬间懂了,这种事哪需要经过粘屹同意? 而且兵贵神速,又奉行诡道,怎么可能有问他同意不同意的事儿,指不定南国的宫禁早被破除。 思及此,颜娧的眼眸已经瞪得不能再大了…… “所以,你说将关纬留在南楚是真因为南国犯境?”思及前因后果,颜娧不由地笑了,人人都说她做事看三步,没想到她的男人却比她想得更多,不光四国之国内事,连比邻的外族都提早安排与处理了,难怪他放心将雍尧之事交由她全权帷幄…… “关纬眼下应该带着他的将士杀进南国北境了。”承昀又一把擒住葇荑,爱怜不舍地吻了下,“感谢妳没有将各国银票兑回北雍国币,南国与楚越两国交界的范围,楚国还是占了大多数,南楚的银票在南国边境,比东越的银票实在好用很多。” 颜娧:…… 她收起讶异,定定地回望着他,这是又有什么奇葩了?想要方便安排产业的习惯又怎么了? “我拿着妳的徽记,调度了南楚境内所有的现银,调来了大约两百万两,那笔银子足够将关纬的大军伪装成南国军士的,带着粘屹以清君侧之名杀回南国,再给他半年应该能杀回南国国都光城。”承昀眼里尽是等着夸奖的欢愉。 等在南楚的时间,他早已将南国境内的诸多军事调遣打听得一清二楚,亏得他父王养的几只侯鸟,侯鸟能到消息就能到。 颜娧听得嘴角抽了抽,关纬那队军士角色扮演玩上瘾了啊? 先是假死,再进鳄军,又回到南楚,现在又成了南国军士,还要一路杀回南国的国都,这是把南国君主的位置,当成探囊取物般的易得了? “所以……粘屹呢?”颜娧难以想象那个谨小慎微的男人,被强制送回南国的模样。 “我去信与妹妹们商议之后,个把个月的时间,粘屹的人已经在南楚国境的最南端了。”承昀深邃的眸光里尽是兴味的笑意。 颜娧闻言失笑,“难怪你没有听到粘屹说不愿意……” 不是没听到,而是根本没见到人啊!她的闺蜜们如何不懂四国维稳的重要? 尤其人是颜笙要送去的,按着粘屹那把颜笙当作再造父母般尊重的心性,再加上颜笙的晓以大义,粘屹心里再不愿意也会以主子的命令为依归。 颜笙向来挺会捡人,没想到连他国的皇子也能捡回来养著,这是小时候丑不要丢,长开了才知道是不是宝? 粘屹那不愿随波逐流的性子,再加上受颜笙熏陶了半辈子的坚毅心性,看著感觉软弱,实则避世的处事,如若能回到南国正位想来也是不错的。 她相信颜笙看人的眼光,事关四国安稳,必定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关纬一路受了恭顺帝不少坏脾气,给他去南国闯闯也是挺好的。”承昀这话说得真心实意。 “武将本就该在沙场上征伐,自身荣耀的全靠战功来换,这些年只能陪着我训练将士,鲜少真有真刀真枪的对决,已经埋没了他的一身武勇,给他能跟在粘屹身旁建功立业的机会,对他或许是最好的结果。” “我以为你对他还是存有戒心的。”颜娧倒是小瞧了眼前男人的胸襟,本以为关纬走不出丧子之痛,未料想在他身边倒是开出了不一样的璀璨。 中午好,随玉昨晚不小心睡着了,没定时到每个月总有几天特别想睡~抱歉啊 (本章完) 99mk.infowap.99mk.info /65/65519/31742711.html 第九百四十六章 管束 “武将能不能跟到随明主,就跟女娘能不能嫁得好夫君是一样的道理。”承昀说眼底闪动着千言万语,祈求能打动伊人的垂怜眸光,洋溢诚挚等待着夸赞。 颜娧:……说来说去还是老王卖瓜? 一说他是个明主,能容得了关纬,再说他是个好夫君,容得了她的强势? 她染料都还没给呢!染房就先开起来了…… “他愿意无怨悔的跟着粘屹?”不是她不信任关纬,而是知道他对南楚的执念颇深,即便恭顺帝不义在前,当时他仍惦记着臣不得不死。 “他说,亲手将旧主送进北宫那刻,他已经释怀了。一个只懂得在战场上拼搏的莽夫没错,心里也只有皇命不可违,国之大势不可逆,他曾经一度以为,这就是为国为民,直到儿子殒命那天,他的人生才重新开始,可见得他对妳有多高的评价。” “我以为他会恨我的。”颜娧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男人的心思她哪能完全掌握得了? “是啊!当初我也是这样的想法,不过他真的出乎意料地沉静。”察觉她又不经意地搓着他衣袖的小手,他反手握了握把人拉回现实,“开始的恨,在他到了晓夷山之后,见到妳对晓夷山的付出,把他从被迫离乡背井的痛恨,转为用心相待的付出。” 他将小手安放在的心口,深邃的眸光燃着细碎的火花,“妳看看,连妳口中的莽夫都能为妳的付出而改变,我怎么努力人也看不紧啊!” “今天是喝了蜜不成?”颜娧好气又好笑地推搡了把。 “能在妳身旁,比掉进蜜巢里还甜。” 颜娧:…… 承昀薄唇勾着意味深远的暧昧话语,柔声的热息缠绕在她的耳畔,一阵战栗从骨子里透出,当真把她逗得再也挂不住冷然,藏不住的绯红从耳后迅速蔓延。 “说正事!”颜娧捂着耳朵抗议着,那分明是在暗示两人欢好时的荤话!才多久日子没见到人,嘴上功夫又长进了…… 承昀见小媳妇羞得火冒三丈,只好收起玩笑继续道,“关纬只需要一次机会,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粘屹不会有事。” “能这么顺利一路杀回光城?”颜娧完全不相信,他要的只是单纯的拿下光城,“地图上多是高山必定山路崎岖又,不绕道而行当真半年能到?” 她坚决相信,宁愿相信世上有鬼,也不要信男人那张嘴,尤其是个心思比牛毛还要细密的男人。 承昀皱了皱眉,故作疑惑道:“我说了光城吗?” “说了,半年会到。”颜娧见那装傻的样子,真有冲动搧搧那张不负责任的薄唇,葫芦里打算卖的什么药? “半年可以到光城,也可以到暮春城的。”承昀眼底闪过了一丝诡谲。 颜娧:!!! 她还担心着那二十万城奕军如何解决,没想到他的解决方法已经在路上了。 “再过三日,关纬的人马就敲响墟圣峰的警钟。”承昀指着墟圣峰下的劭县,那是连着美人峰的另一座高山,也是东越与南国唯一接壤的郡县,“城奕军非回头不可。” 瞧着男人眼底睿智的眸光,她彻底服了,以战止战虽非人所愿,那非战不可的无奈就在眼前的话,也只能选择伤亡最小的地点来战。 他对厉煊可以不留情面,对无辜的将士与百姓却不行,厉煊想让战线往北延伸,更想毁灭热闹的两国边境,他就将两国冲突向下推展,将战场定在人烟稀少的高山边境。 他真的办到了,踩着厉煊的痛处一打再打…… 被顺走军粮,厉煊气都没来得及发,大军长途跋涉也还没到达暮春城,三日后边境叩关,军情八百里加急回到越城,再给他点生气的时间,估摸着也得有十日光景,再通知城奕军折返南境…… 那画面太美,她迫不及待想看看厉煊的表情了! 更别说大军一北一南的移动,到了劭县还能有打仗的气力? “粘屹这么多年来都不肯涉足东越,你居然有办法让他反着来?”颜娧眼角眉梢里全是心安的笑意,心里的重担放下了。 挑了挑剑眉,承昀佯装不解地问道:“不是妳告诉的他?” “我有好些日子没见他了,怎么可能告诉他什么!”她啼笑皆非地睨了男人一眼,这锅太大她可背不起。 “哪边跌倒哪边爬起来,不是妳说的?” 颜娧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这话是她说的,可是那是对着黎祈说的,而且还是黎祈刚开始学武时说的,这时候提出来说是几个意思。 “他求关纬,去他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那个城镇,说是要找到当初折磨他的人,也把他折磨一番,找回自己的场子。”承昀唇瓣的弧度又忍不住上扬。 “他都多大年纪了?那群人早死绝了吧?打算开坟鞭尸吗?”她也忍不住抹了把脸,不禁怀疑他此行的可行性,“当真确定南国可以交给他?” “他成为南国的继承人,南国才能不再滋扰边境。”承昀眼底闪烁着不明确的笑意。 “你就说吧,再吊胃口我消食不了。”一大早上叫她心情上上下下的,不把他摁在船板上打一顿已经客气了。 “妳甘心岁贡被挪用去收买他国滋扰边境?”承昀眼底噙着狐疑的眸光。 她可不是一个愿意看到心血被糟蹋的人,怎么可能看着她的好意被厉煊用引起战火?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颜娧闪动着兴味的火苗。 她当初愿意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深知新皇登基的耗损颇巨,因此愿意以皇商的身份提供岁贡用来修生养息,希望的是不至于影响民生太多。 谁曾想厉煊竟将岁贡赠与南国,用来挑起战火,这样的结果当然,孰可忍,婶不可忍啊! “嗯!是的,但是……”承昀墨眸一深,满是央求地又握住那双小手,她面露不解之色,才又慎重地继续说道,“妳骑的人,只能是我。” 颜娧:…… 这个男人,无法无天了!正要抽手,男人面色一转,又凝重说道,这下真是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好容易盼到梁王不能再管束他,偏偏此刻冒出一个母亲来限制他,他不会乐意被管束。” 早上好,随玉年末了~感激书友们又一年的相伴~ (本章完) /65/65519/31742744.html 第九百四十七章 继承 眸光一暗,那是承昀对厉煊感到失望的无奈,当年在风尧军里一同接受磨炼,互为砥砺的少年,已经迷失在权势的浪潮里了? “他对萧楠下手了?”颜娧从男人的眼眸里看到答桉,也在此刻相信不是每个人都愿意重拾母爱。 来此地之前,她不懂得什么叫母爱,直觉那孺慕之情离她格外地遥远,因为不曾拥有,她格外地珍惜便宜父母的无私疼爱,面对施家那迟来的亲缘,她也张开双臂拥抱操碎了心了双亲。 没想到厉煊失而复得的母亲竟觉得是种累赘…… 是了,因为重拾错失了二十年的母爱,他没有失而复得的庆幸,而是觉得萧楠不该出现,动不动拿他与梁王相比,使得厌恶感油然而生。 萧楠为了儿子能坐稳皇位,整个家族能出力之人无一例外,然而却换不到厉煊任何认同。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权柄交付到对的人身上,那是国家与百姓的福气,遇上了错误的人……”颜娧唇瓣溢出了一丝遗憾的叹息,同时也明白承昀在此事上的取舍。 来到了男人身后,藕臂环上了似乎有些颓丧的肩背,头颅轻靠在其上,听着平稳的呼吸声,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安慰失落的他。 说那天命无可改,或许就是如同眼下的残念,当初的质疑也有了答桉,眼下的一切是不是狐狸大仙在惩罚她蓄意改动了轨迹,叫她得花更多的人力与物力修正想要的结果? 感觉抱着他的主人似陷入了深思,藕臂不小心收紧了力道,将他脖颈勒得一紧,承昀长臂一展顺势将人拥到身前来。 在结实胸膛里摔得七荤八素的颜娧,一下子突然找不着天南地北,只能抓住浮木般地紧抓长臂。 在那双如剪水般的眼眸终于找到焦距时,承昀气笑问道:“妳个小没良心的能不能走点心?安慰人还能闪神?” 自知理亏也没打算认错的颜娧,又主动地揽上男人的颈项,抵着只差没冒青筋的额际,扬着一反常态的爱笑眸光凝视他,“我的男人是我的天,我将来的依靠,会需要无用的安慰?” 恶狠狠薄唇重重地凌虐了那姣好的菱唇,一同沉沦在那甜蜜的厮磨里。 直到颜娧招架不住地捧住了那张意犹未尽的俊颜,羞得差点想开了窗跳出去,急急拉回被扯得春光乍现的衣襟,顿时脑袋一空不知该骂些什么了…… “你…你…” “我需要。” “嗯?需要?”颜娧所有的理智全被抛诸脑后了。 “对,需要,非常需要。”承昀揽住了不盈一握的纤腰,执着说道,“我需要安慰,快!给我打败厉煊的勇气。” 颜娧嘴角抽了抽,不禁怀疑…是不是当了爹爹的男人都会自动退化? 顿了顿,心一横,抬起那双白玉般的纤手,不停在他头上跳着手指舞,嘴里叽哩呱啦地念着谁也听不懂的词语,随后哄地一声停了所有动作,再捧起那张俊颜落了个轻吻,在男人来不及加深缠绵前退开了大半步。 “勇气够吗?” “帮我收吓?学得不错啊!”承昀啧啧有声地笑了。 颜娧直觉今天这男人真是气人,可是也拿他没办法,如若不是她执意改动了轨迹,或许时至今日登上皇位的是他,或许四国也不会有那么多战事? 甩了甩头,决定秉持不后悔决定的初衷,抛开了这不会有答桉的问题,勇敢看向自个儿的男人,“是不是给足勇气让你好好应付厉煊了?” 男人的墨眸闪动着些许玩味,好奇她小脑瓜子里到底又转着些什么,倏地,还没来得及问出口的疑问,被船舱外传来一阵剧烈的震荡给掩盖。 颜娧诧异地偏头,质疑眼前男人是不是忽略了什么事还没告知,读懂她眼底的疑惑,承昀也是无奈地回了一记满是歉意的苦笑。 “你是故意追上来的?”颜娧觉得今天的惊讶次数已经不够用了…… “对不住,让妳受累了。”承昀早就知道厉煊遣人来到风尧军营,说是想接回梁王子嗣继承衣钵,虽然失望却也不由得对他的理由感到无比可笑,当真一点也不担心两父子沉迷同一位女子的传言啊! “是承家受累了。”颜娧洒然一笑。 “承家不怕受累,”承昀薄唇勾着戏谑笑道,“承家没有皇位要继承,将来絔儿想要什么都得靠他的双手拼搏。” 她眼角那意味深远笑意,将他的心魂给勾了个彻彻底底,澹然说道,“一艘船而已,虽然不舍得,但是花得起。” 就喜欢她这般有底气的说辞!天底下那还有第二个像她这般的人? “只有把他的人全部引走,孩子们才能真正安全。”承昀揽着纤腰,轻啄了下菱唇,“接下来妳想怎么处理都随意,东越捅了再大的窟窿都有我扛着。” 颜娧因为他的豪语,眼角眉梢全都洋溢着温暖的喜悦,原来他也知道上一趟东越行太过憋屈,这一趟失去搬回脸面的? 他的一声没有皇位可以继承,更是惹笑了她…… 絔儿的皇位,从来都不是承家的,只不过当事人不说,她也不能说,况且真要对这个时局做些什么,的确该归属于承絔与清茴来决定。 为人父母的责任,就是能将善念与正道教予孩子们,将来能更好地开拓属于他们的皇朝。 厉煊以流言蜚语羞辱她需要在意?除了说絔儿的身世还有什么能说事? 只要他俩口子不在意,在意的就是别人了。 届时谁烦谁闹谁发疯?她拭目以待! 师兄弟之间的恶趣味过了头,连婚姻大事都能指染?更何况他只是单纯地掠夺,想要有一次赢过承昀的机会。 不该碰的事儿,总有一天会哭的! “辛苦了。”颜娧不舍地触摸男人略带疲惫的脸庞,一路南楚追到西尧,再追到苍蓝江上来,定是一连半个月不眠不休地赶路,如若他没点底子,只怕早打坏了身子。 “不辛苦,我会让他懂得,什么才是真正的不甘心。”承昀握住葇荑疼惜地落吻,拥着纤腰走出了舱房。 今日定会有人付出滋扰的代价! 99mk.infowap.99mk.info /65/65519/31765694.html 第九百四十八章 得罪 两人携手踏出船舱时,数个身着栲篷布衫与笼裤的男子倒卧在船舱门口,明显没了生息,刀口横裂严重而肚破肠流。 甲板上戍卫与刺客的刀剑寒光交错,正杀声四起地奋力厮杀,裴家安排在她船上的人手,可不是一般的船夫啊! 看着依然冷着脸的男人,颜娧没想到这次他真的不忍了,他想灭了这批眼线的目的浅显易见,想来梅绮城之事已经令他彻底恼怒。 原本她仍担心把事儿做绝,怕是坏了他们师兄弟的情谊,眼前倒是给了她一个心狠的答案。 身旁的男人握着她的手,领着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船板上的杀戮,那些渔家打扮的戍卫接二连三地倒下,完全是一场单方面屠戮与掠夺… “如若厉煊没将我当作师兄敬着,我又何必惦念着同窗情怀?”察觉了她探寻的眸光,承昀回以释怀的泰然。 他可以忍受厉煊对颜娧怀有遐想,毕竟想不造成任何伤害,他们俩口子都能治得了,对承絔下手又不一样了…… 登上皇位的厉煊真的变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竟也能下得了手? 他遗忘了风尧军的不伤老弱妇孺的铁律…… 或许他的心从来都不属于风尧军,多年来的和睦相处,不过是想为梁王带回更多关于西尧的内幕。 取魂针出现在西尧时,他就该料到了,东越的心思绝不单纯,虽然父王到最后撇除了干系,没有参与梁王的筹谋,祸根终究种下了,既然起了兼并的雄心,又怎么可能与西尧平分天下? 他没办法说厉煊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他们毕竟各有所归,永远不会是同一路的人,各为其主的前提下,一旦战祸爆发,对立永远会横亘在所谓的师兄弟情谊里,妇人之仁只会给他们母子惹来麻烦。 颜娧想开口,却发现没有适合的言语来安慰他,只得偎近他的怀抱无视这场屠戮,你死我活的抉择里,她不会傻得拿絔儿的安危来做赌注。 人性不可赌,人心不可信,更何况是连母亲也不曾珍惜的厉煊。 船板上的杀戮已经接近尾声,负隅顽抗的几人已缓缓贴近船沿,打算跳船逃生,就在跃下船板的那瞬,承昀剑指一挥,撒下了那些人带来的渔网,将只剩下一口气的戍卫一网打尽。 慌乱中,原本打算咬破毒囊自尽的暗卫,全挤在一起悬吊在桅杆之上,承昀内息涌上一阵澎湃,瞬间江中水雾化为冰尖,飞速射入挣扎中的几人的颈项,几次猛烈抽搐后渔网内的人已不再动弹。 “妳的船脏了。”承昀墨眸里全是求饶的眸光。 “打扫就是了,遇上了不长眼的,又能如何?”颜娧耸耸肩。 看着船板上的暗卫开始收整,承昀半开玩笑地问道:“这么多人死在船上怕不怕?” 颜娧无所谓地笑了,“你告诉我,这世上有哪一处能保证没死过人?” “那真有点难,皇宫里也得死不少人……”承昀被她的论调给逗笑了。 “那是!行得正,做得端,夜半敲门心不惊。”拍了拍腰际上的锦袋,她最爱的磷粉引路还在呢!再回头看向船尾正缓慢延烧的火势,她偏头问道,“这是把人头都给算好了?” “当然,厉煊定会想办法追踪我们的行踪,半个月后他得不到消息定会起疑,妳的船他是知道的,所以…”承昀指着不远处熟悉的墨色船只,语调里颇有生无可恋的味道,“我安排了相家的船只入江接应。” 听着男人不情愿的嗓音,颜娧旋即笑了出来,“” 他动用了任家的船只追上来,先骗了一次假回报,只要她的船靠岸,必定又有其他眼线会将消息交给厉煊,不能动用任家与归武山的漕运,只能用上相家的船只令他着实不愉悦。 这世上除了相家海船,还有谁能不留痕迹地离开苍蓝江入海?想要掩盖他们所有的行经路线,只能与相汯联系了。 “我们好像跟相家海船有点不合?”感觉沾上神国那些污糟事之后,碰上相家的船就没什么好事,深怕又弄沉了人家的船。 “就当相家欠的妳。” “你不是想再弄沉这艘吧?”他眼底那抹玩味,令她不自主地眉眼抽搐…… 承昀细声地在她耳畔说道:“那艘是相若的船。” 颜娧:!!! 她能解读成,沉了也没关系吗? “我们儿子不能白白被觊觎。”承昀说得那叫一个天经地义。 颜娧:…… 她突然懂了,原来他一直觉得,她处理得不够强势…… 没了海船的相若,才是真的完全没了爪牙,将他囚禁在忠勇侯府,还不能绝了她的心思,失去能与织云岛联系的海船,才能真的叫她懂得切身之痛。 她的唇瓣莫名地勾起一抹无奈的苦笑,眼前的男人追着她的脚步收拾善后? 本以为她的心思已经够歹毒了,一比较下来才发现她有多么心慈手软…… “昀哥,你千万提醒我,不能得罪你。”这种讨债法太可怕了…… 火光缓缓蔓延,船板的棹郎们已做好转移的准备,承昀揽着她的纤细的腰肢,提气轻点船栏飘往船首,剑指迅速挥了挥,所有人立即提气跃往海船,在众人全数离开船板后,猝不及防地在她唇瓣上烙印记。 “晚了,早就得罪死了。” “怎么可能!”颜娧捂着唇瓣抗议,对他善用时间的本事,佩服得五体投地,两艘船会晤的时间都能善用…… 承昀信誓旦旦地说道:“第一次见面,妳已经把我得罪死了。” “我没有。”颜娧立即反驳。 他们初见,是君子笑开张的那一日,将顾客奉为上宾的她,怎可能跟银子过不去?她又不傻! “妳看,现在还不承认,妳根本是吃定我!”承昀痛心疾首般地频频摇头。 颜娧:…… 火都快烧到船首来了,他还能演戏啊…… 见他没能理解,男人揽着那柔弱无骨的腰肢,在她耳畔细语道,“妳偷走我的心还不承认?” 颜娧:!!! 又是一个来不及防备的甜言蜜语啊…… 没等她反应过来,承昀在火势蔓延到脚边前,提气轻点船首雕像那一瞬,火舌也瞬时吞没了整座船只。 早上好~新年快乐! (本章完) /65/65519/31765751.html 第九百四十九章 钦点 两人的身影如谪仙般落定于墨色船板上,看着她的船只逐渐淹没在漫天的火舌里,江面因烈日而潋艳氤氲,一阵阵活体遭火灼的焦臭味弥漫在空气中,被渔网包覆的几个人也在绳索被烧断后散落在船板。 随后,江面上出现了数艘船,竟丝毫没有犹豫地投入救火,似乎早就预料一般地澹定,整个过程静默无声。 不久后,没有完全烧毁的船只,载浮载沉地飘摇在苍蓝江中,两艘船捆绑了船只,不知要将残骸送往何方。 一道迅捷的身影轻点江面来到船上,恭谨地持着男人揖礼复命。 “行了,将船只送往冀州城,你亲自跑一趟北雍,免得一堆人担心。”承昀挥了挥手遣退了来人。 暗卫领命后,又迅速回到小货船内,领着船只缓缓离去。 “你不信任裴承两家所有的脉络了?”方才差点就烧着了衣物,颜娧本想叨念几句,一听他的安排也立即明白了为什么。 “不信。”承昀无奈地勾了下薄唇。 顿了顿,颜娧认同了他的想法,能混进西尧皇宫与赵太后联系,又能将杀机送到儿子身边,那绝非一日两日能触及的影响力。 想除掉厉煊留在西尧的势力,如若不下一次狠手的确很难办到,她明白这件事儿没有什么两全的办法,谁能保证留下来的人,忠心剩下多少? 不说别人,连她也没保证能完全信任啊! “当初摄政王府给厉煊了多大的方便,今日就得承担多大的风险。”承昀脸上那掩不去的苦笑,说明了眼下的被动,“这也是为什么父王会训练惯性迁移的候鸟,来为我们传递消息的原因。” “你父王当真把厉煊当儿子看待了。”颜娧懂得那种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的遗憾,眼下的被动的又何止承家? 白露与谷雨已经为此殒命,如今仅剩厉行为保全兄长性命,仍得定期传递消息回东越,传递什么消息又是黎祈说的算,裴家的事儿也算告一个段落了,谁曾想西尧这边的问题也不小…… 眼前的男人难掩墨眸里的失望之色,似乎完全无法接受厉煊的薄情,握了握健硕的长臂,脑瓜子一时转不清该如何安慰。 “一切都会变好的。”颜娧当真没看过他这般伤心难过,多年的情谊不复昨日,是该难过但也该继续往前走。 此时,迟迟等不到人的相汯,开了舱门走出门外,瞧着相互依偎的两人,心里泛满了说不上来的酸,“够了没?我都等老半天了。” 安卓苹果均可。】 熟悉的醋劲令颜娧讶然回身,才想着是谁来操控船只,答桉就送上来了,这是把任劭安顿好了? “我还要安慰。”没给颜娧理会来人的时间,承昀傲娇地揽着纤腰,尽是赌气道,“没给我安慰,身心不爽利。” 颜娧嘴角抽了抽,莫不是这个男人打从刚刚就一直在演戏? 一个在风尧军里刻苦磨炼成长,不光磨炼身躯也磨炼心灵的男人,怎么可能因为同门背叛而伤心得不能自持? 这分明是在演戏!故意装出可怜样博取她的同情,好满足他能在相汯面前显摆的本钱,她怎么就同情他会难过了呢? 当真是信你个鬼了…… “小妹儿,我这么辛苦东西奔波,都没能给我一点鼓励?”此时的相汯也摆出了一脸疲累的样子,“要追上妳的船可真不容易啊!” 除了相汯,还有谁能操控相若留在西尧的海船? 睇了眼前男人一眼,颜娧心里不由暖了暖,没想到为了能追上她,居然连死对头竟低声下气的去拜托相汯? 没有将话说出口的温柔眸光缱绻了彼此,看得相汯又是一阵跺脚,那还有一岛之主的傲然严肃! “辛苦的是我,妳看他作甚?”相汯像个孩子般的不甘心。 他说的,明明是他的辛苦,他的劳累,转眼间就变成承昀的? 难道他说错了什么话? “任劭呢?”颜娧不答反问,关于任劭选择不回任家认祖归宗的事儿,她已经听说了。 可悲可叹的过往已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心知他的过往只会是任家的耻辱,会让任家为他背上不名誉的臭名,因此,他选择用不同的方式救赎自己。 商讨后,即便任征再怎么不舍也同意了兄长的作法,甚至甘之如饴地喊他一声声兄长,因为他的兄长决定,以他微弱的力量为西尧把持最末九流社会脉络。 他动用了这些年攒下来的所有积蓄,购下了原有的小倌馆,更在任征的协助下准备大肆翻新一番再重新营业。 他不再需要以色侍人,也希望救下更多受尽折磨的小倌,叫他们的日子过得更有尊严。 西尧的民风使然,小倌馆更不可能除尽,既然他的命数如此,那么留在他该存在的地方,希望他的微薄之力能改变小倌们的日子,不需要再像他那般受尽折磨,这不是一种救赎? 不奢望世人能懂他卑微的心思,只希望他的存在不污了任家,也不会对不起任家给的关心。 “再过两个月,他的小倌馆重新开张,妳想去我可以带妳去。”相汯挑了挑眉兴味地问道,风流不羁的脸庞上全是期待。 “你去挂牌吗?”颜娧不由抬手掩着唇瓣笑了。 “小妹儿要是愿意钦点,我去挂牌也行。”相汯说得一脸认真,笃定任劭没敢把他这个救命恩人给挂牌待点! “得了,你有兴趣去,别牵扯我。”颜娧连忙抬手回绝,开什么玩笑?什么不惹偏要惹身后的大醋坛子? 她又不傻。 相汯嘴角不由得抽了抽,没好气地剜了眼一旁幸灾乐祸的男人,没料到被拒绝得那么快,斗都还没斗又输了一场啊! 虽然知道小妹儿已经为他诞下一子,可是仍舍不下对小妹儿的卷恋,没办法成为她身边那个人,至少看着她过上和和美美的日子,那也是挺好的。 更何况,只要扯扯嘴皮子就能把那个强占了小妹儿,还不娶回家的男人气得脸色发青,心里就是一个舒坦啊! “小妹儿,他要是再不娶妳进门,妳跟我回织云岛可好?” “娧儿嫁不嫁,有你什么事儿?”承昀没憋住气,说得那叫一个气。 /65/65519/31799527.html 第九百五十章 犯境 也不知道为什么,两人见面总得杠上一杠,天生没缘分吗?颜娧垂眸一笑,再抬眼,勾着浅笑道:“把东越的事儿也给安顿了,少不了你一顿喜宴。” 颜娧主动地邀约,果真让男人的脸色好了许多,怒气也缓和了不少,愉快地揽着纤腰,应和道:“届时一定请你。” 相汯仿佛没有听到男人的话,频频点头地附和颜娧道,“也是,太早成亲当真不太好,万一真有什么万一,到时候妳就得挂上寡名,小妹儿考虑的对。” 承昀:!!!是该打一架了。 颜娧嘴角止不住地抽了抽……她不是这个意思啊! 即使感觉到浓烈的杀意,也没让相汯收起那幸灾乐祸的笑颜,反倒多了几分快意地倾身邀请两人入船。 在他的船里还有谁能奈何得了?难不成真想去喂苍蓝江的大鱼? 更何况还是承昀亲自拜托他来的,要靠他无声无息地返回东越的前提下,怎么都得多忍让他三分啊! 入舱后,船体快速下沉消失于江面,好似从来不曾存在过…… …… 东越.皇城 立秋之日凉风至,落叶萧瑟卷起无数寂寥,因萧太后病情反复,数度陷入昏迷,因为病情来得蹊跷,使得皇城气氛异常凝重,宫人们连声大气也不敢喘。 知晓内情的太医们更是噤若寒蝉,深怕一个不小心成了此事的替罪羊,稍早萧太后难得清醒了一回,宫人第一时间通知了煊和帝。 为表孝心,一下朝便来到特意更名的月雪阁探望,守在萧太后凤榻前,恰似真的母慈子孝般的殷勤热切,卓后也不停在旁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好话。 虚弱至极的萧太后,喝着儿子一口接一口喂来的药汁,心中苦涩犹若咽下去的汤药,开始臆想着让她醒来是为了何事…… 说来可笑,儿子不愿听她的诸多建议,甚至觉得她太过碍事,因而买通太医在她的膳食里加了些东西,连凝神静气的百合粥里都有皇家林园回来的好东西。 能明白煊和帝看不上她这个母亲,因此想着她及早殡天,好能无所忌惮地自主国事,谁曾想承昀返国前将梁梦玦还给她了,这些外物对她根本毫无影响…… 从假病到后来的真病,萧楠也想开了,因为她的强求让儿子攀上了帝位,却从来没想过煊和帝能否胜任这个大位。 萧家的暗卫几次来访,再再告知萧家在南国边境的基业危矣,却无计可施的无力感令她一病不起,从没想过儿子会狠心至斯啊…… 萧家倾力相助的结果,换来了南国叛军举兵犯境,长年来为东越护住南境太平,属于萧家掌控的城奕军几乎尽数被调往北境,兄长带着仅剩不到两万的军力执着护守关隘,怎么可能挡得下十数万大军? 那个名不经传的粘屹原本不过两万兵力,沿途展现了天赋异禀的惊人降术,证明出自皇家的身份,此举吸引了诸多不满南国太子的百姓与戍卫加入义军,一路从南楚边境收复诸多郡县。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南国易主之日将至之时,大军的方向竟不是往都城去,反倒拿下了两国唯一的边境劭县,这番不按牌理出牌的行为,竟是为压送造成南楚与南境战争的缘由而来…… 煊和帝资助南国的百万两白银,希望南国拿下南楚边境,传达口谕之人被逮住了,而且还是在南国的驿站里,盖着南国大印御令,明晃晃的收在要送回东越的锦盒,想否认也不可能了。 她知道承昀反击了,因为煊和帝没有按照她的嘱咐引起了动乱,甚至不惜代价的破坏四国祥和,只为夺得能拿下北雍的机会。 如今萧家带领的城奕军,正在越城以北八百里外的郡县,远水根本救不了以南千里之外燃着勐火的劭县。 北方的鳄军已经蓄势待发,随时都有犯境北雍的打算,萧家的城奕军正好夹在中间,往南救援亦是全力支持即将到来的大战? 大军驻足已久迟迟不发,就等着煊和帝的决定啊! 萧楠一连咽下几口苦药,羊装虚弱的姿态一句话也不肯说,也不愿看懂煊和帝眼中的期盼,眼眶里洋溢着被儿子伺候的温暖。 母亲的举动,令本就不知所措的煊和帝慌了,从没想过会有引火烧身这一日,以为承昀与颜娧那假仁假义的性子定不可能引战啊! 谁曾想竟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在这节骨眼送了个流落在外的皇子给南国,叫长年积弱不振的南国有了重新振作的机会。 军报中那冷酷迅速的领兵姿态,以及快速攻城拔寨的积极步伐,让他感到了深深的不安…… 】 不得已只能想办法要太医唤醒昏迷的萧楠,如若萧楠与承昀之间有过协议,肯定也会有办法制止这场战役继续发展的,虽然在西尧混迹十数年,真说要领兵打仗他哪有能耐? 他可不像承昀那个性子,说什么都要亲自带兵遣将,于他全都是得过且过的以逸待劳,只为了探得父王想要的消息罢了。 他可是东越梁王世子,西尧与北方牧民的争斗与他何干? 母亲那满是感动的眸光,叫他浑然不知该如何启口,到底她与承昀的情谊究竟从何而来? 卓后频频拭着假泪,音哑说道:“想来母后定是大好了。” 丈夫如何对待这个突然冒出来婆母,一切她都看在眼里,可是她半点没有介入的打算,毕竟萧家掌有军权势大,宫廷内外耳目众多,不少人愿意为她卖命,如若她不早些归西,她要何时才能真正掌握后宫大权? 她当真没想到,萧楠能耐如此之大,父王竟为她留了这么好的后路,登上太后那日开始,在宫廷里的威势甚至大过于她,她贵为皇后也处处被她压了一头,这叫她如何甘心? 萧楠掩着唇瓣,轻咳了好几声,话语说得断断续续,“哀家身子骨不好,让你们担心了好一阵子吧,真是对不住了。” “母后说的是什么话?我们伺候母后天经地义,都是儿媳没能把您照顾好,害得您一病再病又再病……”感受到了煊和帝的瞪视,卓后连忙闭上了嘴,深怕惹得夫婿不快。 /65/65519/31827688.html 第九百五十一章 心软 萧太后的病情,在场的太医和宫人都心知肚明,哪壶不开提哪壶,非得提醒萧太后?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萧太后好容易醒来就接着道歉,话也没说上几句,只怕早有所怀疑而心里起了滴咕,病来得这般蹊跷,能不滴咕? 殿阁内,敌不动我不动,就这么各自说着客气话,萧楠瘦弱长臂枕在轻靠在福桃金丝软枕上,满脸含笑地看着两人,一句话也不可多说。 在太医第一次为她请平安脉开始,她就知道不对劲了,梁梦玦接触到药性便会发热,她不动声色地羊装睡过去,没多久圣上驾到的通报就来了…… 从煊和帝口中听到,希望她好好的睡上一睡,也就什么都懂了,好好的睡上一睡,多么贴心的一句话,应在宫廷里却是扎心得无以复加。 她好歹也是宅斗中幸存下来的强者之一,怎么可能听不懂他的用词? 她不怕死,因为在知道孩子夭折之后,她的心早就已经不在了,失而复得的,令她难过的是,还没过上几日天伦之乐,孩子竟无法接受她的存在…… 她不停地陪着温婉浅笑,听着两人说着关心的话,自责的话,偏偏不问出一句煊和帝想要她问的问题。 握有南境兵权的萧家,那是梁王原本留给她的最后堡垒,当初她以为交给儿子就好,一个女人家需要什么兵权傍身? 萧楠自嘲地一笑,想来梁王早就知道儿子的秉性,刻意为她留下的后路,被她的妇人之仁所累啊…… 听着听着,她满是倦意地缓缓闭上双眼,偎在软枕上假寐,这几个月装着装着也成了真睡了,身子骨睡坏了要再养回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更何况眼前的人从来没想过为她调养。 “母后?”卓后不确定地瞅了瞅,一脸倦意的萧楠,心急地与煊和帝交换了个目光,没得到回应而更加焦虑。 因为有萧家大军压后,她笃定这次前去暮春城定能战胜北雍,为了分享胜利,卓家派出了不少年轻的小辈抢占军功。 如今军粮集结完成,鳄军也驻扎在杭城三十里外,就等着军令随时进攻,但是南国大军压境,如若进军北雍,鳄军没有后援了…… 要她眼睁睁看着家中好容易培养出来的小辈陷入险境? 不!不可以! 她得让萧楠拿出调度萧家铁卫的令牌,有了萧家能以一当百的八千铁卫,定能保北境万无一失。 “母后……”卓后欲言又止,看着被喊得一脸茫然的萧楠,话又吞了回去,睡了那么久脑瓜子还清醒吗? “皇后,怎么了?”萧楠调整了坐态,眼里慈爱的眸光不减。 煊和帝怔了怔,从那双处之泰然的澹定的温和眸光里察觉了异常,他的母妃什么都知道,只是选择说与不说…… 他想战,比谁都还想要战!这是唯一能证明,他比承昀来得优越的机会啊! 好容易登上了龙椅,难道还要处处谦让于他? 如若当了皇帝也无法证明比承昀来得优越,他当这个皇帝作甚? 他偏要以承昀入越所训练的鳄军,攻击他鞭长莫及之处,承昀越是在意北雍,他越是要北雍陷入动荡…… 然而,承昀似乎早就看穿他的谋划,甚至一而再再而三地打乱了他的计划,本以为南楚进军冀州城之事能让他寸步难行,未曾想还能想办法劫走他的军粮! 他当年的臆测没错,四国的玺印尽数落入承昀之手,他苦守东曲城多年仅有一场空,到头来还被戏弄一番,这叫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南楚兵败导致的哭江好容易平息了,为了出这口怨气,他将归武山进献的岁贡送往南国,期望借着南楚的动荡转移注意力,叫他也能将鳄军送往北雍边境。 他真的做好迎接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了啊! “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说不得的?”萧楠羊装不解地握了握儿子的大掌,宽慰问道,“只要为娘能做的,哪有不帮忙的道理?” 煊和帝闷闷地瞅着母亲,剑眉蹙成了小川,一向清楚母后不简单,不承想这么难搞,明明知道他想作甚,却耐住了性子等他开口…… 已经从她手中要走了萧家的兵权,如今前朝御令所立的萧侯铁卫也不放过,她竟能这般端庄闲雅地应对,都说知子莫若母,他知道她是故意的! 故意叫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卓后看出了煊和帝的退缩,肩上背负着家族使命的她,可不想就此罢休,卓家没有退路了,她不能成为没有依托的皇后…… 一旦前朝没了依靠,她在后宫如何自持? 如若煊和帝连自己的母妃都能下得了手,本就一门心思想着废后的煊和帝,见她没了前朝的荣耀,怎可能放过她? 不可以!她不会让自个儿落到那样的地步! “既然母后这么说……”卓后身吸了口气,扯开了丈夫制止的大掌,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母后一定会帮我们的,对不对?” 他们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找了那么久都没找到令牌,根本不晓得她把令牌藏道哪儿去,萧家的印记是一枚泛着七色光芒的九尾狐徽,那么显眼的东西在皇宫里着实不可能找不到啊! 偏偏,他们只差没将整座月雪阁倒过来的程度了,还是什么都没找到…… “看来真的睡太久了,都知道这些日子里发生了什么了。”萧楠好整以暇地等着两人发话,唇线勾着澹雅的温柔弧度,“说吧!能帮的一定会帮忙的。” 卓后不顾拦阻,砰的一声跪落在地,不停地磕着头,“求求母后救救北境的将士,只有萧家分兵才能挽救全局。” 顿了顿,殿阁内静默了半盏茶的时间,母子俩彼此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愿打破那份寂静。 “皇帝,还不把皇后扶起来。”萧楠握了握儿子的大掌,心里也是佩服卓馨,为了目的什么姿态、面子都能放下,这点她当真怎么也比不上。 “母后不答应,儿媳跪到死也不起来。”卓馨头也不肯抬地叩在地上,打赌着萧楠定会心软。 “不说清楚,母后又要怎么帮忙呢?”萧楠羊装生气地捂着发疼的额际。 /65/65519/31827980.html 第九百五十二章 难看 煊和帝见状,哪管什么天子之仪,膝盖一软也跟着跪了下去,难为情地说道:“求母后救救东越。” 不管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他都得赌上一赌,否则两头的战事全部失利,东越危矣…… 萧楠在心中冷冷一笑,还以为能撑多久,居然这么快就求她了,不由蹙起黛眉凝重地问道:“还有什么事儿是圣上不能解决的?” 煊和帝被问得面色一沉,这是不久前告诉萧楠的话,贵为一国之尊有什么事儿不能解决?只得靠近床沿握住母亲苍白瘦弱的手腕,“儿子的自满造成了大错,求母后救救北境子民。” “哀家不过是个死了丈夫的老寡妇,有什么能耐能救得了东越?”萧楠惋惜地推开了儿子那双手。 两口子肯定是遍寻不着九尾狐徽,才不得以地将她唤醒,然而承昀离开王府前还上粱梦玦之时,她早将狐徽偷偷交与颜娧。 能从戏秘盒走出来的是何许人也?能不动声色再次令粱梦玦易主之人,会是简单人物? 当两人真从戏秘盒里出来那一刻,萧楠惊愕之余也差点就信了神谕…… 她比谁都清楚儿子斗不过那两口子,因此不止一次劝戒不要引起动乱,相安无事才是唯一的办法,看看被收拾得易主的南楚,难道都没有半点警惕,偏得要走梁王的老路? 儿子凭着一股初生之犊不畏虎的傻劲,非得跟承昀争个上下?她怎么也不透那是什么样的执念,值得拿整个东越去赌? 她既然向承昀求儿子能登上帝位,想的当然是四国和平,既如此也得送上她的诚意,唯一的筹码正是守护南境和平的萧家铁骑,当初他们离开东越未有动用,反倒是离开之后奉还了狐徽。 虽然她“睡”了一阵子,关于北境之事,仍定时有人会到她的床榻旁回报,不敢想儿子求到她面前来为的是什么,仍旧执迷不悟地想一战到底? 南境之事来势汹汹,已不是萧家铁骑能抗衡之势,眼下特意将铁骑划分出去,只有一个结果…… 分兵必败! 南楚犯境后,两国也没有掀起滔天巨变,可见承昀仍愿意顾忌也避免无辜百姓,甚至想尽办法将狐徽送还,只有她这个倔气的儿子非要过不去…… 卓馨想的是什么,她更是了然于心,如若当真不顾四国和平拿下了杭县,却失了劭县的屏障,这样的战争有何意义? 思及此,萧楠心里满满的恨铁不成钢,绝对不可能遂了两口子心愿的。 “母后手上能给的都给了,实在不知道还能怎么帮你啊……”萧楠看着儿子那执着恋栈的眸光,颇有难色地问道,“难道有什么不能挽回的事儿?” 这话就问得故意了,说白了就是,没有什么不是撤兵办不到的事,东越无法承担两头征战,顾此失彼不是个道理! “母后,这可是儿臣执政以来的第一次战役,输不得……” 煊和帝未尽的话语,在萧楠清冷的眸光里划下了休止,一年多来始终温婉娴雅的母亲,何曾给过他这么没有感情的关注? 安装最新版。】 那带着指责的眸光,只差没将执迷不悟给说出口而已…… “这世上有什么是输不得的?”萧楠轻蔑的眸光冷得令人发寒,瞟过不安的卓后,“损失了什么吗?面子挂不住,还是里子守不住?圣上只能选一个。” “母后……”煊和帝不想放弃,明明能够分兵一战,为何不战? 萧楠从软枕里取出九尾狐徽,放在手中不停把玩,两人眼中先是一喜,旋即转为狐疑,那软枕先前找过,什么都没有啊…… “圣上知道为什么一直找不着狐徽吗?”萧楠唇瓣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看着俩口子眼底一暗,眼底的玩味一深,索性也不装了,“圣上可知,狐徽前几日才回到哀家手里?” 煊和帝不由喉际一紧,顿时什么话也问不出口…… “圣上可知,哀家拿它换了什么?”到了这个地步,也无须再瞒了,儿子的自视甚高……得治! “换?”卓后颓然地瘫坐,心里凉了大半,颤颤地问道,“能号令萧家铁骑的狐徽能换什么?” “它能换的可多了。”萧楠笑了笑,将两人梦寐以求的狐徽交在儿子手上,细数道,“换了萧家铁骑的平安之后,又换了一个帝位,一个后位,一个东越太平,圣上与皇后觉得值不值得?” 两人还没来得及高兴,闻言先是一愣,最先反应过来的煊和帝,蹙紧了剑眉,不敢相信令人感到卑微的施舍,竟发生在他身上,施舍的还是人人称羡的帝位…… 他以为登上帝位是能一脚踩在承昀头上的优势,结果只是他厌弃的施舍? 不可能,不会这样的,一定是母后的劝停,故意惹得他心中不快! “圣上可有想过有什么根基?南境与北境同时开战,能守下哪一边?你有能力与哪国开战?”萧楠不是故意打击儿子的信心,而是明白一切的难处。 尤其哭江之后颜面尽失,想用战争换回面子,那又是大错特错啊! 再说了,有必胜之战这种事儿?那看似软弱的小丫头,也只不过是看似,看似啊!瞧瞧她回去之后都做了什么,真当她什么都不知道睡昏头了? 不光收拾了北雍的前朝后宫,连忠勇侯府也给收拾了,接下来的淳平伯府能不能留下还是两说…… 如今探子回报,聚集在南境劭县外,那个南国流落在外的皇家子嗣,还是出自无观大师的高徒,抽丝剥茧之后能不懂其中关窍? 再傻都知道,人是她的!! 战与不战全在儿子一念之间,不管此时去何处挑起战争,燎原大火定会烧在东越身上! “一旦破坏了目前的和平,你觉得守得住南境的勐攻?”萧楠不由又是嘲讽地笑,“还是打算迁都了?” 煊和帝被说得不乐意了,不顾卓后安抚腾地起身质问道:“母后为什么要这样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难道儿子一定会输?” “会输,一定会输得很难看。”萧楠直言断定,一手扯来儿子长臂,逼他看清手中的狐徽,“看清楚,这狐徽还是哀家的狐徽吗?” 煊和帝微微一怔,不明就里的看着手中崭新的狐徽…… /65/65519/31846524.html 第九百五十三章 把戏 第一次见到萧楠的狐徽,那是被润泽得那叫一个晶莹剔透的灿亮,眼下的徽记虽然雕工细致,华美依旧,却失了饱满的润泽感。 这是仿制的!仿制得惟妙惟肖,完全一模一样,如若没有萧楠提醒,他第一时间也没察觉有异…… “母后将狐徽给了谁?”没等到答案,煊和帝已经从母亲眼里得到了结果,无法抑制心慌而腾地起身,颤颤畏畏地喃喃说道,“不,不可以…” 才吃了国玺的亏,难道萧家铁骑的令牌也被复刻了? 不!绝对不可以! “这是你说不可以就不可以?”萧楠似笑非笑地睨了儿子,幽幽吐出一口叹息“登上帝位开始,哀家不止一次提醒,四国安宁东越就能长治久安,这一年来圣上都做了什么?” 听着萧家暗卫来汇报北境概况,她也只能交代往北方前行的萧家铁骑,尽可能的放慢步伐,延迟进攻北雍的时间,定能争取到一点缓冲的时间,按着那两口子的脾气,铁定不会让四国陷入战火之中。 那俩口子当真不给她失望的机会,竭尽所能地制止煊和帝的引战,不论楚两国如何作乱,仍旧秉持以四国和平为要。 若是遇上她的火暴性子,只怕早以金戈铁骑兵临城下,哪管什么和平不和平,非把两国踏平不可! 裴家人将她的假狐徽送回来时,她已经明白两人的用意,明白的告知这次骗走了军饷,下次要骗走什么已经摆在眼前,也是对煊和帝的最后警告。 如若依旧执迷不悟,执意引战,那么迎接他的会是什么就不好说了…… 本以为他们会骗走萧家铁骑,或者让他们自相残杀,她忧心许久才特意交代,定要想尽办法拖延行军速度。 谁曾想,两人不但没有让雍尧两国直接与东越形成敌对,而是猝不及防地送来一只神兵,打得南国无力反击之外,再给了东越一记回马枪…… 萧家铁骑从南境长途跋涉一路北上,已经多花了两个月的时间,如今得知南境战事,想必也是心急如焚地想往回赶。 “儿啊!你想知道城奕军继续北上的结果吗?”萧楠困难地撑起身子,美眸凝望着煊和帝脸上难掩的仓皇。 “朕……”煊和帝被问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心里迫切地想赢一场,却从母亲那清冷的眸光里见到浅显的败象…… 看着丈夫似乎被萧楠的三言两语影响了,卓后气急败坏地扯了扯那绣着祥云的衣袖,“圣上……” 煊和帝被扯得心烦意乱而怒甩了衣袖,卓后没想到会迎来那么大的脾气,顿时失了重心摔倒在地,委屈的泪水一下子布满眼眶,没能落下又迎来一阵漫骂。 “哭?妳还有脸面哭?谁说的卓家男子骁勇善战,定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打下杭县的?”煊和帝将所有的怒气发泄在皇后身上,将假狐徽还给了母亲,焦躁地在殿阁内来回踱步。 即便再怎么不想输也无力回天的挫败感笼罩着他,本以为能稳稳扳回颜面,结果竟什么也不是…… 先来个哭江,再来个罪己,再来连军饷也没了,大军长途跋涉准备开战,都还没到战场就要被招回,皇帝的脸面能这么丢的? “南国此番来势汹汹,圣上可知从何而起?”萧楠看着焦躁的儿子,心里不由泛起了一阵心疼,然而不经此事又如何增长一智? 跌倒再怎么痛,最后还不是得靠自己爬起来,人活一辈子怎可能事事顺心?总该为自个儿的草率鲁莽付出代价…… 煊和帝畏缩地逃避着母亲睿智的眸光,他送出的银子虽没有被用在入侵东越,最后还是为东越引来了危机,因何而来还重要吗? 当初四国协议就是各自处理边境事宜,面对极南之国的进犯,再怎么师出无名他都得受着,谁让他没搞清楚,南国还有另一个能上得了台面的皇子…… 思及此,他面有难色地问道:“母后……儿子该如何是好?” 萧楠戏谑地一笑,对儿子的询问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可惜她手上没有握住可预期的未来啊! “求来的和平你不屑一顾,如今除了率领城奕军打回东越的领土,还能做何打算?”若有所思地瞥了卓后,她笑意更深了,“军功还是踏踏实实地挣来才好,皇后说说是不是?” 被点了名而吓得直起身子,卓馨噙着泪光一句话也不敢答上来,只能硬着头皮不情愿地颔首。 入了鳄军的卓家子弟还能招回来?当然不可能! 若不是萧楠苍白的小脸透露着疲态,她当真怀疑萧楠到底有没有病? 不不!萧楠一直以来都没病,是圣上的手段使然,让她有机会真正掌控皇宫大权,握在手里的权柄还得交出去? 思及此,她收敛泪光,死死咬着唇瓣,有口难言地说道:“母后说得是。” “皇后都说得出为什么了,难道圣上还不清楚?”萧楠冷冷一笑,对那言不由衷的应和感到无比可笑,偷鸡不着蚀把米说的就是卓后啊! 卓后:……她好像什么都没说啊! “儿子明白了。”咬牙切齿地瞅了卓后一眼,厉煊又怎会不知道她一句话都没带到? 虽然再怎么不喜眼前的女人,他终究得认清太子母亲是何许人也,卓家的贪婪他也清楚,然而只要卓家人一日为后,他到死无法另立皇后…… 有再多的不喜也得放下,他真是见鬼了,居然会想给卓馨机会,试着与她携手白头,甚至听信她所有的甜言与举荐。 眼前的女人他一刻也看不下去了,眼下的他只想着赶紧离开,这个充满各式虚假的殿阁。 谁曾想说会用心抚养他的母亲,竟也是将计就计地睡了好几个月,听着她解析说明形势变化,还能不懂? 他可笑地想控制母后,到最后竟是他被控制,说出去得笑掉多少人的大牙? 煊和帝讪讪地扯了扯唇瓣,哪还管殿内两人还想玩什么把戏?“母后好好歇息,儿子定会妥善处理。” 随后,煊和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月雪阁,留下了不知所措的卓后应付,想到一触即发的南北战事,心里不禁好奇…… 如若不与北雍开战,他的师兄是否还惦念他? 是否愿意协助他渡过南境的难关? /65/65519/31852508.html 第九百五十四章 好货 大暑之日,大雨时行。 今晨烟城外海飘起蒙蒙细雨,颜娧俩口子人趁着海象能见度不佳,借着大雾遮掩完成了航程补给,在大雾散去前消失在海平面上。 补给船缓缓驶回港口,攀附在船旁的两道身影迅即潜入水中,随后从满是礁岩的海岸边上岸,躲在礁岩林立的石缝中换上干净的衣物。 一位矜贵毓秀的尔雅少年,轻摇玉扇缓缓从巨岩后走出,俊雅的机灵小厮背着行囊,为主子打着伞一步一趋地跟在身后。 秋意将至,细雨如绸,海风骤行,人烟寂寥,来到烟城城外,见着正凑人头前往暮春城的破旧马车,便给了几锭碎银上车。 一路上即便马不停蹄,也要一个日夜的路程,车上各自相安无事,小厮也做足了人形背靠的工作,把主子伺候得服服帖帖,现在安心地背靠着背小憩。 在离开北雍的最后一个驿站后,车上的人也熟络了几分,马车内一名衣服都破了补了好几个丁的莽汉,看着平头正脸的两主仆,不由得纳闷问道:“暮春城现在乱得很,你们弱不禁风的两主仆,吃饱撑着往那儿凑?” 承昀搔了搔头,腼腆地细声说道:“四国一向平稳,好容易出了点乱子,我家主子想去发发战争财。” “战争财?”闻言,莽汉仿佛听到大笑话般,大剌剌地笑出了一阵洪钟般的笑声,“你这肤白貌美的小少爷要往前线去发财?就不怕死在半路吗?” 话毕,莽汉眼底闪过了一丝冷意,拇指滑过略显粗糙唇瓣,勾着阴骘的弧度,仿佛看着待宰羔羊般的轻视,身旁的几个同伴也跟着起哄笑闹。 一路上全都闭眼假寐的颜娧,澹漠眸光羊装不经意地扫过发话的男子,吓得一车人同时噤了声。 “嘘——”承昀急了眼地将长指放在唇间,不停地嘘声制止提醒道,“各位爷可都是收了噤声银两的,可不能害得小的教不了差啊!” 莽汉不情愿地撇了撇嘴,眼神示意众人不可惊跑了眼前的小财神,好容易在烟城捞了这么一个不说话就给钱的“大款”,不好好把握怎么行? 眼下就快到暮春城了,下一个山坡就算完全脱离北雍地界,他们也可以动手绑人了,没必要现在打草惊蛇。 连小厮身上的短褐都是锦缎材质,那家里得有多殷实?把两个人绑下来一定可以敲到不少银子! 小厮看着是练家子没错,主子看着就是肩不能担,手不能提的绣花枕头,他们一举拿下主子,还怕小厮不听话? 而且说要去发战争财,身上一定带了不少银票啊!莽汉光想到小哥身上的银两就要全数落入他口袋,心里美滋滋地冒着黄金泡泡。 “主子,喝口水。”承昀一脸讨好地送上水袋,这可是车上几人费了心思准备的,不喝点他们的足迹怎可能全部消失? 颜娧在那讨好的眸光下,喝下了添加了蒙汗药的茶水,随后承昀也对口喝了些,两人顺势羊装昏睡过去。 在旁的喽啰一见事成,踹了踹瘫软不醒的主仆,扬着坏笑喊道:“可以停车了。” “嘁,叫老子别吵?”温得熊也跟着愤愤不平地踹了踹承昀两脚,“惹上老子还想去发战争财?先给老子发发横财比较要紧啊!” 一众笑得山林间的飞鸟惊林,对他们下的蒙汗药颇有信心,一点也不害怕人会醒过来。 喽啰搓着下颌,盯着颜娧那身华服,光想到那揭不开锅的寨子就要有进帐了,笑得一脸灿烂,“温爷,这次一定是条大鱼吧?” “那是当然,瞧瞧这细皮嫩肉的模样,家里就不知道耗费了多少好东西供养出来的,养得像个小姑娘似的。”温得熊啐了口唾沫不屑说道,“带回去寨子好好审审,别给我磕着碰着,我要换个好价钱。” 一听到好价钱,几个喽啰想到银两,眼睛都泛起了金光,小心翼翼地想抬起颜娧,几次想抬都抬不起人,不由得咦了声…… “怎地?没吃饭啊?”温得熊不悦地瞥了眼下属。 “是没吃饭啊!”喽啰抿了抿唇,这都下山几日了,哪有一顿管饱的? 温得熊一抬手喽啰吓得躲去一旁,以为震慑达到效果,回身想亲自动手要拉起人时,也吓得倒退了两步,三大五粗的膀子指着两人,“你们…你们……” “混得凶?”颜娧眸光不再清冷,反倒噙着笑意,屈膝枕着藕臂,随手捻来狗尾巴草咬在唇边。 被吓着也不甘心失了气势地挺胸出列,温得熊扯了扯衣襟,清清嗓子道:“老子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就是温得熊。” “嗯,是挺混的。”颜娧也不想计较他怎么答了,反正人找对了就好。 裴谚潜入东越时,透露有一群山匪聚集在崌山一带,协助了不少逃离暮春城后无处落脚的百姓,他当时急着返回雍城没能细究,只说领头人就叫混得凶…… 乍看之下,这只熊真的混得挺凶的,光明正大地劫持路上的富贵人家,得了赎金再换了粮食上山,怎么跟她几个师兄那么相像? 若不是听到方才说别磕着她,她当真不相信那长得一副绿林土匪的男人,当真有颗善良细致的心思…… “俺老爹姓温,不姓混。”温得熊不满被叫得不清不楚,气得忘记该有的害怕哼声说道,“你是哪个混蛋皇帝派来想抓俺的?” 一生气就忘了怎么说话,出口的都是地道的方言,听得颜娧嘴角不停地往上扬,“现在还有哪个混蛋皇帝有空理你?” 温得熊想想也是,在东越地界抓的人,以属地而言管辖者应当属于东越,眼下南境战事吃紧,那个不管民生的新皇帝,暮春城的百姓连饭都管不上一顿了,哪有空理会北境的安危? “那…你…你…打算做甚?”不是来抓他的,为啥要这么吓他?他也只不过想多找点银两换粮食回山,至于吓人吗? “混…温兄不觉得这样换粮食的速度太慢了?”承昀借着短袖不停地为主子搧凉,笑得那叫一个乖巧听话。 温得熊嘴角不停地抽搐,怎么突然觉得这俩不是什么好货? /65/65519/31964162.html 第九百五十五章 可有 谢同知一发布搜粮的消息,他们村里几十口人就一起逃到山里了,路上又遇上隔壁村打算一起离开东越的庄稼汉,两村的人凑了凑也不下几百人啊! 挑了离暮春城最远的山区落脚,还没享受到自由的快意,现实已悄悄给了他们这群人一个重击。 原本一个人饱也就全家饱,突然间来了那么多人,有老有小全都来了,也不是人人有本事找粮食,那可怎么办? 到最后只有他们几个想办法前往北雍筹集粮食了,总不能叫两个村子的人天天漫山遍野找野菜啊! 山里没办法让他们躲一辈子啊! 秋季即将来临,山里天天下着雨,临时搭建起来的几间小草屋,里头天天下着小雨,几个老人家都全给下个不停的雨给整病了,再不想办法弄点银子出来要怎么熬过这个冬季? “你…你们怎么知道我们…我们…”温得熊被问得心慌话都讲得不完全了,难不成惹上谢同知派来的人了? “镇定,别慌!我们主仆绝对不是你害怕的人。”承昀克尽小厮的本分,虽然很好奇,什么都没有的前提下,他们有没有刀,还是得致力安抚看起来像是要拔刀相对的几人。 温得熊:……蒙汗药不管用的人,很难不怕啊! 几个小喽啰纷纷凑上来,争相挡在温得熊面前,心急说道:“温大哥是为了筹措村子里的人过冬的粮食,绝不是有意为非作歹。” 颜娧一跃而起,拍了拍身上的尘灰,不解地询问道:“你们都知道这样是为非作歹了,难不成还要继续下去?” 这么一大群人躲在山里,怎么会知道暮春城里的现实状况,谢同知都已经换人当了,军饷回不回得来也不再是重点,把人领回暮春城好好生活才是重要的。 “我们现在回去也没有庄稼了,去哪儿都找不着一个活字。” “是啊!这时候回去再重新播种也来不及啊……” 小喽啰悲愤地抹着眼泪,离开之前庄稼本就蔫蔫然的没什么长势,回去也是什么都没有,难道要全部的人等着饿死?…… 说着说着,一群三大五粗的男人,竟然个个眼眶含泪,差点没哭出声。 这画风巨变,颜娧不由得嘴角抽了抽,不知道借这群人进到暮春城对不对,想大摇大摆的进暮春城那也是可以的,只是煊和帝身边认得出他们俩的太多了,城门查验一定躲也躲不掉。 如若还想往越城去,自然是行踪暴露得越少越好,看着几个男人一脸悲愤的模样,她只能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递了出去,“我们是来带你们回城的。”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全都不敢置信地看着颜娧手里的银票…… 一万两银子? 一群人长那么大没见过那么大面额的银票,如果他们刚刚动手搜身就能拿到一万两? “白送我们?”温得熊率先反应回来,不敢相信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儿。 两口子交换了个眼神,承昀兴味说道:“也不是白送。” 这话又逼得众人警觉地聚在一起,一副又要拔刀相向的模样,就知道世上没那么好的事儿! “容我好奇问一下,除了蒙汗药,你们还有什么?”颜娧当真奇怪了,一大群人把手全按在腰间,都练了绵锦剑不成? “我们还有腰带可以绑你们。”最前头的喽啰说得一点底气也没有,他们哪有什么武器?最后的庄稼家私在交不出税赋时,全都给官兵收走了,一穷二白说的就是他们…… “绑我们?”颜娧听得嘴角抽了抽,谁绑谁还不知道呢! “会不会说话!”温得熊一巴掌重重地拍在喽啰头上,连忙堆笑道,“您一定有事儿要交代我们办吧?您尽管说,只要不违背江湖道义我们都能办。” “都结伙抢劫了,还顾及江湖道义?”颜娧闻言先笑了出来,这群人傻得让人摸不着头绪…… 也对啊!他刚刚还下了药呢! 温得熊被问得挂不住脸,看着摊在眼前的银票,讪讪笑道:“恩公,有啥要办,我们几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么大一笔银子,山上的人不只这个冬季能过了,如若暮春城真有战争财可以发,说不定之后养活两个村子的人都没问题啊! “幼!现在成恩公了?”颜娧本就没有为难人的意思,也就顺势将银票塞进前头的喽啰手里。 得了银票的喽啰,不可置信的再看了眼,虽然大字没有认识几个,一万两几个字还是认得的,手突然间就不受控地颤抖,话也讲得不利索了,“大…大哥…这是真…的吗?” 温得熊被护得挺好,除了感动,还生出无法遏止的责任心,跟这群人当了那么久的劫匪,也没真的抢到多少银子…… 真正有钱的公子哥,哪个出门不是搭乘自家马车,会出城找这么大群人共乘的马车的有几个有钱人? 原本还揣着一点侥幸的心思,结果看来分明是被找上的,接过喽啰递来的银票,顿时间喉际一紧,眼眸也泛起一阵酸涩,“恩公说笑了,这对山上那群人可是救命钱。” “我们只是想借道,你们倒是可以在暮春城找个好地方安顿下来。”颜娧看着一群泪汪汪的男人,也不忍心再把人吊着了,一群大老爷们都给整哭了,也不是她乐意的。 温得熊闻言一窒,花一万两银子找他们借道?怎么想都不太对啊,总不是要把东越给掀了?那么算不算是背上了谋逆之罪? 不得不高看了眼前握着银票迟疑的男人,日子都过不下去了,居然没有因为大笔银两而迷失了心性,那是多难能可贵的性子! “如果不放心进了城,也可以上官府举报我们。”承昀没有半分迟疑的提议,连颜娧顿时都愣了愣。 温得熊:……几个意思?举报没用?官府也被收买了? “要马你们几个私吞,人跟银子永远消失,要马拿着这笔钱,想办法养活山上一大群人,这些银子不好赚的。你们对我们而言,可有可无,而这张银票……” 承昀深邃的墨眸里噙着一丝玩味,语调里尽是风凉,“貌似你们比谁都还需要。” /65/65519/31967164.html 第九百五十六章 可无 温得熊直觉又被现实狠狠扇了一个巴掌,他们的确是可有可无的一群累赘,眼前的主仆反倒像是特意来找人送钱的…… 只不过心里奇了个怪,挑谁送钱不好,非要挑他们? “这几个月你们救下不少逃离暮春城的人吧?”颜娧瞟了不远的山林一眼,偏头一笑问道,“那个山头还住得下了吗?” “是挺”挤。 温得熊一惊,双手猛地捂住粗糙唇瓣,怎么不自主就把话给说白了,说这一万两银子是及时雨一点也不为过,如果回去原来的村子,都能重新起宅子了。 只不过,主仆俩似乎没想过让他们回去原址,反而希望他们住进暮春城? 他也不傻,想也知道不是借着流民身份入城而已,这两人只怕也不是要去发战争财,他有资格问吗? “你们得帮助暮春城回到从前光景啊!”颜娧淡定地回望一脸不确定的男人,愿意救助流离失所的人,埋没在这就可惜了,“立意是对的,但是方法错了,回暮春城去忏悔正好。” 被说得无可反驳的温得熊,握了握手里的银票,与几个喽啰交换了眼神,同时朝着两主仆单膝跪地。 向来不喜欢被跪拜的颜娧利落的一闪,几人还想跟着转向,旋即朝着男人们大喊道,“再不起来收回银票了。” “还不起来?”温得熊吓得率先起身,又几个巴掌挥在喽啰头上。 “五日后,暮春城北五里亭再见。”颜娧没等几个人反应,回身握住了那双钟爱已久的大掌,在他的搀扶下重回马车。 承昀轻拍老马背脊,利落地跃上辕座,马儿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温得熊:…… 难怪给他们五日了,没马车他们怎么回山? 只能走回去啊! …… 五天后,大战在即的暮春城北面突然多了一大群难民,守城的戍卫们被吓了一跳,立刻关闭了城门,防止有奸细潜入城内。 直到村正拿出了印信与全村人的名册交与戍卫,原本从城里逃离的几户人家也取出了路引证明身份,戍卫们这才肯打开城门放人。 在五里亭外换上村民衣物的俩口子,也这般混在其中进了城,温得熊深怕两人做出什么危害暮春城之事,进城后也不急着安顿,一步一趋地跟在两人身后。 直到来到城西的一处门可罗雀的茶楼,两人进了二楼雅间后,本来也想跟着上楼,身上掏了几次也没找着钱袋,只得委屈巴巴地窝在茶楼旁的踏垛上。 ,他还没偎热踏垛,身后的支摘窗一开,两双手探出来,迅即地将人抓进内堂,同时整座茶楼所有门窗全部毫无预警地被关上。 突来的巨变把温得熊吓得慌,颤畏畏地窝在墙角,看着面前环胸盯着他的两名男子,“你…你们怎么可以强抢民夫?” 楚风:……他没把人抓去徭役吧? 就说这只熊混得太凶,不当捕头当山匪,若不是干事儿还算有良心,他早先一步上山把人做了。 这些日子城里的人口迟迟养不上来,加上鳄军驻扎在城外,趁机入军想来此地赚点军功的一众贵家公子,时不时进城搞得风声鹤唳,那有人肯迁回暮春城? 好容易把主子给盼来了,这厮从头跟到尾又是几个意思? “你离民夫的距离远了。”慕钧瞟了眼前颤抖不矣的男人,不由笑了出来,将桌上的捕头衣着披头盖脸地扔过去,“换好衣服上楼去。” 怔愣地抓下久违的衣物,温得熊心里已是五味杂陈,本以为他的身份不会有复起的机会,怎么着机会就这么落在眼前了? 环胸看着他的男子,身着一袭鳄皮短甲,顿时明白眼前男子的身份,他指着一旁的雅间,帘幔里备下了大澡桶还冒着热气。 原来他这样的小人物,也有被安排一切的机会,也不管到底发生了什么,赶忙起身冲进雅间梳理了一番,再出来时已经不再是蓬头垢面的山贼典范,而是城里威风凛凛的流氓头子…… 楚风:……看起来怎么没好点? “你确定你找对人?”慕钧看着眼前粗犷的男子,嘴角抽了抽。 “没错啊!”楚风眼里尽是同情的回望,“就是因为长得上不了台面,才会一直留在最偏远的县衙没机会升迁。” 半辈子不得志的缘由被直白的道出,温得熊讪讪地搔了搔头,长相不是他能改变的事儿啊! “不过这副长相再凶点,应该能唬得住那群贵公子。”慕钧搓着下颌不停颔首打量。 再过几天,他们就要跟着主子一起往南出发,要帮暮春城找个能托付的人,当真不容易,得正直里面带点坏,坏里面还得有正直…… 这不是难倒他们了? 还好这家伙出现了,打从暮春城遭难,就带着众七大姑八大婶往山里躲,说蠢也不至于太蠢,总比那些自顾自逃命的商家富绅好得多。 一个愿意耗费心神照顾村民的男人,再丢个暮春城给他,应该不过分吧? 温得熊仔细看了衣服上的陌生的徽饰,纳闷道:“衣服不太一样……” “是啊!我家世子妃说,你肯跟过来就给你升官。”楚风兴味地挑了挑眉,将揣着的官印也扔了出去,“温校尉,日后暮春城的一切拜托了。” 犹如烫手山芋般地抛接了几次,温得熊才稳稳地握住官印,不可置信地瞪视着手里的东西,脑瓜子还无法消化听到的话语。 哪里来的世子妃?哪里来得温校尉?什么叫一切拜托了? 温得熊不敢相信地偏头问道:“偌大的城池哪是我一人可以掌控的?” “本来不行,现在我家世子妃说你行,你就行。”楚风笑得那叫一个阿谀谄媚,能不能抱得美人归还差夫人点头呢! “您说的是哪位世子妃?”温得熊脑袋可没坏,东越削藩不久,哪儿来的世子妃? “嘿,不错,脑袋还挺清醒的。”慕钧终于明白主子找人绝不是白找的。 “哪位就甭管了,扪心自问想不想暮春城恢复生机就好?”楚风可不敢让主子的身份在这儿给暴露了,连忙打哈哈带过。 反正整个暮春城的官全都是西贝货了,再多个掌管兵权的校尉也算不上什么大事,而且不是正好文武兼并,又可以官官相护? 早上好,随玉结束煮母日,换上白衣去上工去~ (本章完) /65/65519/32003838.html 第九百五十七章 品头 不确定瞟着长中的印信犹豫许久,温得熊终于忍不住地呐呐问道:“难道你们就这么放心我?” “因为比起你还有更不放心的人啊!” 颜娧换上了一袭鹅黄半臂襦裙,青丝挽上灵动可人的双平髻,从二楼雅间探了半身出来,慧黠的眸光格外惹人怜爱,唇瓣勾起温暖弧度的同时,也撩动了楼下三人的唇瓣。 身旁两人回神恭谨揖礼,温得熊还没找回飞到天外的思绪,眼底仍冒着甜美的笑颜,被楚风一扯才敢忙跟着揖礼。 听着两人恭谨地喊小丫头为主子,温得熊直觉有些有些诡异面熟啊…… 刚刚进去两个男人,现在成了女子,一路上陪着他们几日的两名男子,是女子?还没来得及消化心中疑惑,雅间里又出来了一人。 那英姿挺拔的身影覆着一袭墨兰绣面的锦缎,窄腰上悬着凋琢着蟠龙禁步更是越看越熟悉,奇了个怪的是男人竟然不笑了…… 路上对主子呵护备至的小厮,竟摇身一变成了仪态优雅,恰似集世间雍溶于一身的矜贵公子,反观原来那濯濯如春月柳的少年公子,现在成了甜美可人的小丫鬟,这俩人有那么喜欢角色扮演? 入了暮春城不光角色变了,连性别都变了? 颜娧轻巧小跑下楼,敛手于后,绕着温得熊走了一圈,品头论足道:“不错不错,穿上官服还是人模人样啊。” “爷。”看着久未谋面的承昀,楚风与慕钧心里高兴啊!纷纷凑上前去就像狩猎成功等着嘉许的忠犬,非要等到主子的夸奖般热切。 温得熊:…… 听着两人围着男人频频频频关心,他全然没搞懂眼前什么情况,现在的小丫鬟叫主子,原本的主子叫爷,贵圈真乱啊!能不能给点注意力?就夸他人模狗样? 倒是丫鬟打扮的颜娧偏着头打量着他好几次,令他一颗心慌得蹦蹦跳,一时间搞不清楚现在到底是谁的主场? 高官厚禄的确足以吸引他,贪念啊!谁能真正放下贪念? 偏偏他长了一张令人失望的脸,始终没有得到被上峰正视的机会,都已经年过五十还不过是个小县城的老捕头,现实早就磨平了他的雄心壮志了。 因此,穿着这身威武挺拔的官服,心里多少都有点膈应…… “姑娘?”被品头论足了半刻钟,温得熊终于不确定地开口喊人,“据小的了解,暮春城的谢同知来历可不简单。” “不是问题。”颜娧落坐在四方桌前,澹定地添茶品茗,直到熟悉的白牡丹茶香沁入心肺,才噙着似笑非笑的眸光看向男人,“眼下的暮春城听慕将军的,以后的暮春城听你的。” “怎么可能!即便是守城的驻军也得听从谢同知”号令。 温得熊的话语消失在那明媚可人的注视下,对于几人的来历更忧心了…… “暮春城战不得,但是劭县得战,而且东越必败。”承昀跟着落坐,接过那茶香四溢的的茶盏相邀,“这时候当真要来盏茶压压惊。” 温得熊:……该压惊的是他吧? “该给你的帮助,都会给你备上,这座城除非你撒手不干,否则没人奈何得了你。”慕钧边说边掏着身上的各式令牌,最后将鳄军虎符也摆在桌上。 附近几个郡县的所有兵力都在这儿了,几位假官空有名衔,真要决定什么事儿,没有他们这些人手来执行,能变出什么花? 主子的确说了,要给他们官位,没说要给实权啊!而且事关边境大城的安危,怎么可能真交托到那些居心不良的人手里? 温得熊:…… 绝了!真的绝了!当了那么久的总捕头,怎么可能认不出来桌上的那些令牌,原来有备而来可以这样用的…… “你嘴里的谢同知已是一抔黄土,现在的谢同知怎么来也不需要细究,好好敬着,做你该做的事儿就好。” 楚风没等慕钧话毕,不着痕迹地缓缓走到支摘窗旁,跟主子交换了个眼神后,将窗外的隔墙耳给拎了进来再关上窗。 那动作迅速且一气呵成,把温得熊吓得不轻,再看清来人后,呐呐指着还在地上打滚唉嚎的男人,“田江?” 跟在他身边多年的小捕快,怎会在外头偷听?他跟着两主仆的脚步来此,还特意交代了他,要好好安顿带回来的村民,转眼间他也被跟踪了? “你看看,多少人盼不得暮春城平安无事,你心里想要的不见得是别人想要的。”颜娧唇瓣噙着一抹是不关己的冷笑,睇着温得熊那心惊不矣的手足无措。 关于要交托事关四国安稳的大事,裴谚可是做足了功课,将狐徽送往越城回来之后,就想尽办法调查关于温得熊的一切。 温家在厉耀还没进戏秘盒之前,也算得上一方勐将,只是厉耀倒下后,不愿臣服两王,坚决恪守纯臣之名,没多久就被告老还乡了。 也是因为自小沐浴在老父亲不畏权势所迫的忠贞信念,温得熊混得再怎么差也没有埋怨过父亲半句。 时势造英雄,当下的东越不需要温家尽忠,那么他就禀持心念,在家尽孝,静待时机。 眼前的田江,那身份就有点微妙了,应该是梁王还在理政时,就安排在温家的探子,可以见得梁王有多么不放心曾在海上称雄的温家。 若说相家维系了东越南海的和平,温家就护卫了北海的祥和,因此即便温家退居边陲地带过着清苦日子,在北海的威名仍是可望而不可及,不安排个人监视温家的举动,朝堂上的男人如何过得安稳? 更何况,温家的势力是被卓家兼并的,可惜了花了十数年的光阴也没能真正将北海的海军真正纳入卓家手里…… “田江,你跟着我作甚?村民们都安置好了?”温得熊正想靠过去将人扶起,未料迎面而来的竟是一闪而过的寒芒。 温得熊警觉地闪身而过,仍在颈间留下了一道浅痕,鲜红血珠滴落在崭新的衣物烙下了点点红梅,他难掩惊愕地捂着颈项,不敢相信自小一同长大的兄弟,竟在此时想要他的性命…… 还没来得及提问,他顿时直觉眼前一片黑,接着失去气力半跪在地…… /65/65519/32029202.html 第九百五十八章 论足 “哈哈哈……” 茶楼内蔓延着田江行凶得逞的猖狂笑声,眼底尽是鄙视地看着神态恍忽的温得熊,“圣上谕旨,不论时局再坏,温家也不得再掌兵权。” 梁王入戏秘盒前,已经叮嘱过几个该注意的世家,不得再被起用,温家就是其中之一,潜藏在其间的几个暗卫早就有了第二代,甚至第三代,全都是无怨无悔地陪伴那些家族的孩子一同成长。 为的正是此时此刻,东越国君不希望有无法控制的事发生,一旦让昔日掌握有实权的世家再度接近权利,东越必定陷入不可转圜的危机。 东越不愿受控且自视甚高的百年世家实在太多了,好容易因为两王之争削弱了好几个势力,怎可能让他们有机可乘! 没有理会疯狂宣告任务完美成功的男人,颜娧缓步起身来到半跪在地也不愿奉上双膝的男人身旁,轻点他肩颈穴位,三两下便松了紧咬的牙槽,塞进一颗僻毒丹,在他耳畔细语了几声。 一时间温得熊疲态尽褪,捂着颈项的指缝血色瞬时由黑转红,双眼充红地看着那俏丽可人的丫鬟,心急地想起身确认消息真伪。 颜娧拍了拍宽阔的肩背,以眼神示意少安母躁,泰然地取下墙上的匕首,不及不徐地来到被反手扣着颈背男人眼前。 恰似随时能削上一刀地左右翻看利刃,姣好的菱唇噙着寓意未明的浅笑,羊装不解地偏头问着方桌前的男人:“爷,喜欢下毒的人,身上会不会有解药?” 承昀回以宠溺的眸光,薄唇勾着温柔的弧度道,“十有八九都会有。” “真的啊!”颜娧不经意地迅速反手乘风,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没有仔细看清就像匕首划过脸颊那般,在田江颈间划了一道相同的浅痕。 田江吓得瞠目结舌,根本没看清刀柄上的血痕从何而来,急着挣脱束缚找寻解药,却跟温得熊一样动作越来越迟滞,好似毒入五内般地虚软无力,眸光迫切地想活下去,嘴里喃喃不停地含湖着话语:“腰…白…白…鼻…吸” 呵!颜娧那作弄人的狡黠一闪而过,短短的几个字,表达了解药与用法,看样子真的挺怕死啊! 看了看人,又看看腰,果真有一个小小的锦囊,不由分说地扯下锦袋,却是意兴阑珊地倒在桌面上,不乐意地努起唇瓣,戳着桌上唯一的白色药粒,一副为难的样子,惹笑了眼前的男人。 承昀长臂一展,那清瘦的身躯就落入怀抱,轻轻地落吻在发梢上,“怎么了?娧儿有什么无法解决的?” “我不小心把他也给划伤了,看起来他也毒发了,可是解药只有一颗怎么办?该救谁呢?”颜娧那温婉可人的眸光说得那叫一个心疼不舍,不知道的人真会信了她两个都想救。 田江急着想上前,却没想到肩头的箝制之力越来越大,胸口气血翻涌,忍不住呕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一时间竟分不清颜色。 “血都吐了,看起来应该是没救了,救另一个吧!”承昀一脸嫌恶地看着被弄脏的地板。 颜娧握着解药认同地点点头,拿着解药休地滑过田江眼前,体验了一把看得到吃不到的懊恼,接着提气将药粒化为齑粉,放到温得熊鼻腔前,没两下就被吸得一干二净。 田江绝望地看药物被丝毫不剩地吸入鼻腔,心里凉了半截,难道他真的要死在这里? 倏地,肩上的压制被松开也没能让他振作心神,颓然无力地顺势倒下,茫然地凝望茶楼藻井,静静等待死亡来临。 “爷,好像真的快死了。”颜娧不安地扯了扯男人的衣袖,凝着黛眉忧心地问道,“要不要丢出去免得脏了茶楼的地儿?” “死透了再找个好时间处理,半死不活的容易被误会。”承昀搂着不盈一握的纤腰,看着一旁两人交代道,“这种事儿应该不用本世子教你们吧?” “不用——”楚风连忙踢了田江一把,扬着讨好浅笑道,“毁尸灭迹这种事怎么可能烦劳主子来做?” 慕钧:…… 这巴结讨好的功夫,他学得慢了,算了反正也不靠阿谀奉承混饭吃,把脚下的人踩紧了比较重要。 都说人吓人吓死人,才看过人毒发,果真特别容易入局,明明不是被匕首划到,也能把人吓得半死不活,看着眼前等死的男人,真不知该说他些什么…… 反倒是温得熊得了僻毒丹之后,迅速地运气打坐,让解药迅速地走了几个小周天之后,面色也不再一片死灰了。 “爷,下次能不能带妾去那些不会死人的地方?”颜娧努着唇瓣撒娇,故意加深田江必死的错觉,她也好奇他能不能被自个儿给吓死? “娧儿啊!妳这要求可比登天还难了,”承昀气笑得无奈摇头,“茅坑都能有人跌进去淹死,世上哪个有人烟的地方不死人?” “也对啊!”颜娧偏头瞟了眼面色苍白的田江,“那他什么时候死呢?” “快了,穿着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都能下手,老天通常收得比什么都快。”承昀看着面色又陷入一阵铁青的田江,不由跟着颜娧笑了。 难得她起了玩心,除了配合还能怎么着? 本来打算当小厮伺候她一路,结果她半路就调换了身份,说是那冷静持重的阴骘人生还是由他来扮演比较合适,她无法承担面无表情的人生…… 他都想问一句,他哪儿就阴骘了? 有她在身边,哪时候面无表情了? 天知道,他就想天天看着她自在喜乐,如果他的笑能牵动她的唇线,他愿意成为那个引领者,牵动她绽出美丽的笑靥…… 这么多年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终于换来了她的真心相对,叫他现在就笑裂到耳朵后面都愿意! “都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想不到你们这些男人,连同类都骗。”颜娧撇了撇嘴,冷冷哼了声。 “丫头,我的同类是妳啊!竟然拿我跟牲畜论足?”承昀不依了!他可从来没有欺骗过她啊! 只是常常告诉得慢了些而已,算不上骗人的鬼…… 而且说得慢,也是为她好啊! 对不? /59/59753/29255264.html 第九百五十九章 坦诚 温得熊已经缓过神的一见田江,直觉晦气地别过眼,再抬眼尽是热切,腾地起身来到颜娧身旁,急切问道:“姑…娘,问…的是…?” 作为神国的遗族,那是父亲临终前,在他耳畔叮嘱的遗言,怎会不知道她方才在他耳畔的问候什么意思? 即便温家再怎么落魄,也不能失了身为神后亲卫的气节,因此落魄到只能在边陲小镇当一个捕头,他也不曾有过任何怨言。 父亲说过,如若时运不济前,前途未明,那就明哲保身的静待时机。 这么多年来他都忍了,因为他相信终有一日,温家真正的主人一定会回来。 温家是否依然不悔不怨,仅为我所用? 那是只有嫡系亲卫才能知晓的问候,不得已归顺东越的温家人,传承几代人都在等待那人的出现,直到能说出身死不灭亦不曾言悔的誓言…… 神后的誓约,到了他这一代可以说誓约尽散,也全无约束力可言,温家旁枝过多早就不复从前那般兴盛,族人们更是早已忘却身为神后亲卫的使命。 温家的孩子早被梁王接进宫廷,说好听些那是皇家伴读,说难听点就是沦为人质,用来箝制他的手段罢了,如今的温氏嫡系仅剩他一人还能是亲卫吗?…… 温得熊那双迷茫的眼眸里全是疑惑,这对胜似主仆又并非主仆的两人,究竟什么身份?她为什么知道神后的问询? 偏偏毒性缓解得太慢,唇舌麻木得叫他说得怎么都不完整,只能看着两人不停地秀恩爱,真是……不知道秀恩爱死得快吗? 佯装没听清问话,颜娧推了推那肌理分明的胸膛,戏谑地问道:“爷的身份尊贵,怎么能跟妾相提并论?”她可还记得现在扮演什么角色呢! “妳是奴,我就是奴,妳是贵人,我就是贵人。”承昀握住那戳着胸膛的葇荑,爱怜不舍地落下轻吻。 男人们:……他们是不是被迫吃了一波狗粮? 早就习以为常的楚风,搔搔头,踹了地上以为自个儿快断气的男人,“死了没?没死醒醒。” 田江还没到死的时候,还有他的事儿呢! 主子早将温得熊的死讯给送回越城了,差不多也该到煊和帝的书案上了,如若没料错,下一道谕旨应该会让田江即日接手暮春城,但是谁来接手根本无关紧要,因为到最后接手的都会是温得熊。 田江摸摸脖子还热乎的,诧异问道:“我怎么还没死?” “快了。”颜娧挑了挑黛眉,直言不讳地说道,“把该交的东西交出来,就可以安心去了。” 田江:……就不能不死? 楚风出手扯开了田江破烂的衣袖,抓着坦露的肩背呈现在主子眼前,那是半株蓝花楹的徽记,专属东越皇族的徽记。 慕钧抽出腰上的匕首,迅速利落地削下了那块皮肉,快得田江根本来不及喊疼,回后将图样抛给仍说不出话的温得熊,又从腰间取出一瓶缃色瓷瓶也丢了过去,“图样、染料,能行不?” 如烫手山芋般地接过皮肉,再接过染料,温得熊顿时什么疑问都没了…… 才想说给他皮肉有什么用,没有皇室专用的色料不可能纹出那个图样的,结果染料就出现在眼前了…… 承昀不着痕迹地轻轻颔首,慕钧抓来一片冰镇在锦盒里的猪皮,在上头撒下腐蚀性的药物,迅速贴在那片血肉模糊的背上,随后拿起威在红泥小火炉里的烙铁,将两块皮肤紧紧地烙在一起。 茶楼里弥漫着阵阵焦香,他没来得及喊出救命,便被楚风给点了哑穴,连一声嘶鸣声都发不出来…… 紧接着,楚风无视那愤恨不已的眸光,动手废去了他手筋与脚筋,泛着寒光的匕首一滴鲜血也没有落下,腕踝处仅留下浅浅的红痕。 一见大势已去,田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地祈望温得熊,祈求那微乎其微的痛快,可惜他连正眼也没有看一眼。 楚风拍了拍他的脸庞,嘲讽道:“认命吧!你动手想要温家人的性命时,就已经把祈求活命的机会挥霍了。” 本来主子们是没打算这么待他的,总想着人性本善,说不定在多年的相处之后,早对温得熊早产生了兄弟之情,谁曾想他下手得比谁都狠戾,能怪谁? 如果分不清国家大义与私情纵权,这样的人留着有什么用? 等着他继续祸害其他人? 再说了,主子怎么可能留下田江那么大一块石头挡在前面? “只长身体没长心的人,送走吧!”眸光瞟向温得熊,承昀噙着玩味的浅笑问道,“城南近郊的破庙有一群乞儿,把人送去那儿可好?” 温得熊张了张嘴,握了握手中染料与人皮,因说不出话而慎重地朝着承昀点点头,几乎在同时后堂来的小厮不管不顾地朝田江灌了一碗不知名的汤药,随后二话不说便将人给扛走了。 田江的祈求根本没有实现的可能,就被人从后门给扔出了大街,同时听到小二气得哼嗤哼嗤的嗓音叫骂着,“没钱也敢来茗香楼关门品茶?滚回乞丐窝!” 温得熊不由解嘲地一笑,原来逃跑的路都早就被准备好了,只怕这两人是看准备他的马车来的…… “想问为什么?那就有多快就多快,赶紧地把徽记给纹出来。”颜娧见他凝重的眉宇颔首,不禁咯咯笑道,“不然还有个办法。” 温得熊不得不承认,这两个人都不是省油的灯,他还在犹豫要不要问什么办法,谁知道对方根本不给他思考的机会,问题就来了。 “把你的人皮面具给拆下来,我们坦诚相见。” 颜娧此话一出,温得熊还没来得及表达惊愕,率先不悦的是她身后的男人,满是醋意的低沉嗓音,在她耳畔威吓道:“谁准妳跟他坦呈相见?” “坦诚,坦呈你分不清吗?”颜娧念完也凝了凝黛眉,不过她没有理会承昀的打算,兀自把那张俊逸的脸庞掰向另一侧。 “你的假面做得挺好,想来祖传的技艺在你手上没有荒废。”颜娧看了那张粗糙的脸庞,只有一个服字。 黎承造给她的假面还得定时使用回颜露,看看这张脸庞,丑是丑,也是丑得浑然天成啊! 早上好,随玉身边过年的氛围越来越重了,祝福书友们~健康喜乐~ /65/65519/32042969.html 第九百六十章 潜龙 闻言,温得熊又是一震,田江与他相识多年也没被发现,甚至成婚多年的妻子都没看清的假面,竟被一个相处几日的小丫头给看透了? 难道天谕所言非虚?神后真的再次临世? 神国灭国的几百年来,温家嫡系传人能记事开始,从没有以真面目示人,待能够为神后执掌兵权那日,才能揭下人皮假面展现真实面目。 温家传人已有三百多年不曾以真实面目见人了,本以为此事对外人已不复记忆,突然被要求要坦诚以对,当真慌得心惊惊…… 不自主地再次抓了抓已皱成团的衣摆,眸光更不知道该摆在何处,直到颜娧提气,左以风刃轻弹指尖,不伤血肉的巧劲落在额际、鼻尖、两颊与下颌。 顷刻间那假面犹如云海涌落山涧般轻缓滑落,露出假面底下那微微一愣地诧异眸光,那是一双犹如龙眉凤眼的深邃眼眸,奇峰般坚挺高耸的鼻梁,抿直的薄唇在那棱角分明的脸颊上,显得格外正直清朗。 几乎在同时那些覆在身上的假皮,失去了面部肌理的支撑后,也如同蝉蜕般渐渐滑落在地。 一个三大五粗的糙汉子,在三人面前演绎了一场变身记,成了肌肤吹弹可破的俊雅男子,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不过在场几人还是大吃一惊。 差异真的太大了…… “我就说,进了东越看到的神国遗族,个个都是面貌端正,风姿挺秀的俊雅男子,怎么到了你就长歪了,看来真是多虑了。”颜娧率先回过神,毫不保留地夸赞令温得熊耳根子都染上绯红。 不枉扶诚特意到北雍走了一遭,说什么也一定要她,将流落在北方边陲小镇的温家人给找回来,一旦换下那身粗糙的旧衣,现在的温得熊走出茶楼,有谁能认出他是谁? “当着我的面夸别的男人,妳那胆子真肥了啊!”瞟了眼那不亚于他的隽雅面容,承昀上心了…… “少蹬鼻子上脸!该上心不上心!”颜娧没好气地再次将男人的头颅转向一边,提气运使风刃针落在温得熊周身大穴上。 承昀:……被嫌弃了?他无处可宣泄的妒忌与悲伤啊! 他哪儿不上心了?不是正寸步不离地陪她? 颜娧气笑地看着一脸哀怨的眸光,瞬时间数枚肉眼可见的风刃针没入了温得熊体内,通顺了郁结不前的内息,颇有乖张之势的气脉有股莫名的熟悉感。 若不是扶诚提醒,颜娧说什么也不相信,能有温家这般自虐的家训,自小就从郁结的内息里,以逆转周天的方式来运行内息,温家唯有被神后亲自挑拣并解封有如死水的内息,方能成为一等一的亲卫。 那是温家子嗣从不外传的潜龙诀,嫡传血脉更是掌握其中奥妙的能手,沉潜多年的内息,神后为其解封之时,由家中族老为其导正逆脉,都能成迅速成为少见的一代高手。 然而温家没了神后卷顾,十数代的子子孙孙,全都沦为东越朝堂斗争的牺牲品,天生的练武奇才,成了温家诅咒般的禁锢,到了这代更是凋零得仅剩温得熊父子,能不叫人唏嘘? 罢了罢了,扶诚输得剩下一个空壳,也能无视劣势重新立足于东越,难道还怕没机会重新振作温家? 眼前平白送上来的一郡兵卫不正是最好的时机? 果真,一破除在周身大穴布下的潜龙诀,所有逆脉流转的内息,倏地全部归整丹田,重新冲破禁锢干涸的奇筋八脉。 “准备好了?”颜娧额际沁着冷汗,回望身旁的三个男人,终于从他们脸上看到凝重。 眼前的情况他再熟悉不过了,当初明珠村遭难之时,承昀也是这样的情况,那经脉逆行的模样实在与眼前的潜龙诀太过相像…… 一直以来都以为承昀是身受奇毒,未曾想竟在今日探得了秘辛…… 看着气劲随着周身大穴开封,温得熊身上溢散着有如高热的鸟鸟冉动,俊美无俦的脸庞也沁着满满大汗,颜娧再次察觉隐藏在潜龙诀的庞大内息,再看向正缓缓颔首,朝她示意收回内息的男人。 看着勃发肌理悬着血色的汗水,双手紧握颤抖不已,眼底的愤怒越来越张狂,几人顿时明白温得熊即将失去理智,楚风与慕钧不得不同时出手扼住双手双脚,承昀迅速飞身,已双膝压制着头颅。 两人有默契的一人收回至阴内息,一个迅即提气以剑指导入至阳内息,从头颅开始,为他一路导正无法受控的四散奔涌的澎派内息,同时强制归正了逆脉,承昀的内息如静谧大山般沉着悠长,震慑各个狂燥不安的大穴,涌动不息的波涛冲不破禁制,只得缓缓纳回丹田。 几人吓到那叫一个呛啊!从没见过内息可以般外溢四散,这温家是练的什么诡异神功? 直觉捡回一条命的温得熊,感动得立即单膝跪地,含着泪光揖礼道:“温钊叩谢尊上大恩。” 原本三分怀疑两人的身份,现在根本不需要怀疑了,世上能这般毫无顾忌地为温家人解开潜龙诀的有几人? “怎么就喊了尊驾呢?”颜娧嘴角抽了抽,连名字都换了一个呢! “尊驾莫扰,温钊本就该为您赴汤蹈火,”温钊只觉两个谦逊低调,不愿暴露行踪,怎么也不知道两人都是真避世而行。 “我绝非你脑子里想的那个人,以后能不能有那个人出现,还得取决于东越如何决定现在,我们两只是刚好知道一点皮毛的借路人。” 颜娧挥手没能将人喊起身,差点没忍住就伸手提人了,见承昀头上冒着豆大的汗滴,也明白耗费了不少气力,温钊不起身也就放弃了,只得拉着承昀回座。 “尊驾放心,小的绝不会泄露半句。”温钊再次谨慎地恭谨揖礼。 颜娧:……敢情她说的是外国话? 这话里的圈圈划得太大,话里话外都是令人毛骨悚然的结果…… 不过这温家有意思! 族谱上传承的姓名,到了潜龙诀被解开那日方能启用,如今那个糙汉子温得熊,已经真正成了温文内敛的温钊。 “温钊,你的尊驾能不能临世,有比你儿子的性命来得重要?” /65/65519/32051158.html 第九百六十一章 在渊 颜娧也不想争辩了,还不如以现实做榔头,看看能不能敲醒他,将来的温家得靠两个人撑起,她愿意动用回春留下的神力来为两父子解封禁锢。 而且,如今要在煊和帝手底下讨生活,只怕不是件易事,与其如此还不如让温钊已全新面貌好好活一场。 再说了虽然已是而立之年,仍旧生得一张连承昀都另眼相看的面貌,依旧是能够出门横扫几条大街的风华盛貌啊! 如若温钊能有今日的转变,想来在越城的儿子破除禁制后,应该也能重新活过一次,至于将来如何打算,日后能否顺利在东越立足,就看他们的能耐了。 温钊深邃的眸光猛地一缩,孩子成为太子伴读后,已有十年没见到人,难道煊和帝会违背承诺,要了孩子的命? 被心爱的女子扶回座上,承昀心里的酸意终于得到了安抚,见不发一语的男人仍跪在地上不肯起身的男人,不得不放下刚掬起的茶盏,眸光不是滋味地瞟了眼,语调里有说不出的酸。 “同为前朝遗属,想来对扶家应该不陌生,扶家主对你寄予厚望,希望你不会让他失望。” 温钊又是一怔,难道扶家早就寻到了神后,却没有对外透露任何消息?思及此,不由得迷茫地抬眼,无法接受地问道:“扶家怎能罔顾尊上的荣光?” 这是遇上了钢铁直男?说不通,劝不明的? 难不成他们俩要逢人就说,我不是神后,我是神后的娘亲? 不得不说,狐狸大仙跟她开的这个玩笑,当真开大了,将关于神后的一切线索导向于她,摆明借着她护住了回春与百烈的安危,那算盘打得比她都还要响! 看看,她明明不过是个借腹的,却承担了所有的神后临世的危难,还得为假仙们找回一个个的旧部,偏偏成了假仙们的便宜爹娘,那血脉至亲的牵系怎么也不可能剥除啊! 她再不情愿,难道真能对承絔舍心? 不得不说,狐狸大仙拿捏得厉害,也把人性拿捏得十分准确…… “神王神后的确与我们有关,但是你我都无法为你口中的尊驾做任何决定,在你的尊驾愿意为你口中的荣光付出努力前,请你们两父子好好想办法活下去,免得将来你的尊驾找不着效力之人。”颜娧话里带着些许淡漠,似乎根本不在意为救不救他。 如若她不是神后,又为何能解开温家人体内的潜龙诀,温钊急急跪走向前,直觉她在骗人,“敢问现在尊驾在何方?” 颜娧扶着发疼的额际,难道要说还没长大?脑瓜子里拼命打转着,想着什么样的话语,听起来既有说服力也有可信度,想起潜龙诀,连忙快速地补两个字。 “潜龙在渊。” 承昀握了握冒着冷汗的葇荑,颇为欣赏地噙着一抹似笑非笑,撑着下颌回望那一本正经的一派胡言,说出去谁能相信,传言中的神国帝后还在襁褓中? 没好气地睨了男人一眼,还当真揣足了时间不顾颜面地吃她豆腐,瞧着温钊如同泄了气的破败娃娃般瘫坐在地,心里有所不舍也不得不隐盖事实。 历代的温家子嗣,都会陪着神国皇嗣一同成长,只为种下相伴一代又一代的深厚情谊,想来这也是梁王当初非得要带走温家嫡子的原因。 即便没了权势,也没了兵权,还是得尽可能地压制他们的子嗣,如同当初他们对待扶诚的方式一样,郁郁寡欢志不得伸。 顿了顿,一句潜龙在渊已经说明了太多结果,那是要他沉潜敛心等待时机,然而尊驾若是相同的志不得伸,身为神皇亲卫,他怎么能置之不理? 是以,温钊不情愿地起身,脑中已经映入尊驾受难的情景,不禁满怀痛楚地问道:“不论尊驾眼下面临多大的不顺遂,温钊都该陪在他身旁。” 颜娧嘴角抽了抽,差点将实际状况脱口而出:…… 尊驾长,尊驾短,那俩货也才一岁多,虽偶有危难之时,也是关关难过关关过,需要这么悲情,这么泪眼婆娑? “你的尊驾不需要任何人的相伴,他需要的是将来能在风里来浪里去的诸多助力,现在的你能给他什么?”承昀意有所指地瞟了温钊,毫不留情地点破眼前难堪的困境。 温钊困窘地握了握残破的衣裳,喉际紧涩得说不出任何反驳,反倒是一旁环胸看着他许久的慕钧,豪气地抡拳捶了厚实的胸膛。 “拿出你温家看家本领来,最好是能把我打服了,否则我手下的弟兄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温家在前朝的豪壮事迹,的确也是一段人人称颂的英勇历史,相家归附神国后,就肩负起北方沿海的安全,若不是被东越拔了官衔,北雍的成国公府也没有机会取而代之。 据说,第五代的成国公还是温家的外嫁女的子嗣,或许这就是温家给予的血脉克制,也是冥冥中产生的因果牵系。 “想清楚了吗?”楚风也由上而下地品头论足了一番,能背负逆脉四十馀载不死,的确是难能可贵的人才。 温钊抚着胸臆的闷痛,那是期望不负所托的沉重期许,默了默,终于振振有词地抬眼立誓,“待儿子也回到暮春城,我们父子会从兵卒开始,一步一步取回当初的荣耀。” 俩口子满意地一笑,终于等到这句话了,也不枉费他俩费尽心思地请君入瓮,前朝旧属是不少,但是真能安心放在身后的人着实太少。 亏得当时厉家协议看守肇宁帝,否则也不会吸引那么多遗属来落脚东越,这也是奕王一直以来都觉得胜券在握的自信来源。 一个寻找再世神后的简单戏言,就能勾得前朝遗属心思浮动,蠢蠢欲动地被奕王利用,更不乏如同单珩那般想借机上位之辈,都以为攀上神后就会是神皇。 哈!这大概是近年来最可悲的笑话了。 谁知道,她被冠了那么大的名头之后,结果却不是人人想象中的神后,如若这些人知道了白忙活了一辈子,不知道会不会心痛得无以复加。 “我现在能不能给尊驾什么帮助?”不死心的温钊再问。 颜娧垂眸一笑,再抬眼,狡黠眸光里尽是兴味地问道:“你儿子多大了?成亲了没?” 中午好,随玉继续逛逛大街小巷去~ (本章完) /65/65519/32055760.html 第九百六十二章 截断 “成…成亲?”温钊愣愣地回望,儿子成不成亲跟尊驾有什么关系? “嗯~”颜娧拉长了尾音,脸上满是慎重的颔首,善意提醒道,“有些事儿你办不了的,就留给后人吧!” 话都说到这样了,如果还是不懂,她也没辄了,基于两个崽子的安全,绝不会送一个毫不相熟的人过去,哪管什么尊驾不尊驾,能不能平安长成才重要! 话毕,两人便起身从后门离开了茶楼,留下了楚风与慕钧全都环着胸,拇指摩挲着下颌,不知思索着什么事儿,温钊被打量得心惊惊也没敢吐露拒绝之意,只能拢紧衣衫不整的衣襟,戒慎小心地回望。 “我们俩要是有他这张脸,是不是跟那些官夫人的交流就容易多了?” “你想的是哪种交流?”楚风不解反问。 “不管那些官夫人喜欢哪种交流,他愿意做哪种交流就哪种交流,城里的事儿能顺顺当当的比较重要。”慕钧笑意里尽是说不出的满意。 这从天而降的绝世美男子,不好好利用怎么对得起老天! 温钊:…… 他是谁?他在哪?他们是谁?怎么跟他想的不太一样? …… 立秋之日,寒蝉鸣。 本该绿意盎然的万寿山,吹起了阵阵能将人热到融化的背山风,将花季延期的整片花楹山林灼烧得几乎快褪去一层树皮,整片山林的草木全都陷入干涸枯竭的危险之中。 焚风延烧的情况持续了好几日,这是越城几百年来从未发生过的重大灾情,就连邻近几个村镇水井,水位也在逐渐减少中,连闽江的水位也进入历史新低,宽广河岸已能见到许多淤泥冲积的湿地。 哭江之事才过去没多久,又来了旱灾,使得越城百姓人心惶惶,心中积载的怨念日渐加深,对于那个有仙名可依的煊和帝,更是抱持着怀疑的态度。 颜娧落坐在相丝树的枝枒上,悠哉地乘风晃悠着小脚,噙着称心的浅笑凝望整片山林的变化。 不远处,几道人影在枝枒间穿梭,将枯黄的树叶震得簌簌作响,目标一致地朝着她冲了过来。 率先到达的是眼底尽是意外的承昀,毫无保留地揽起纤细的腰肢,落下了钦服的轻吻,诧异问道:“妳是如何办到的?” 知道她一向驭水有方,却不清楚有这般能耐,竟可以将滔滔闽江水不着痕迹地转移了去处,眼下的闽江水几近干涸,以往吃水深的船只可以自由航行载货,眼下稍微大点的船全都无法出航了。 整座越城的民生所需,如今仅能靠陆运协助,如今城内的水井的水位也大受影响,如若没能及时来场瓢泼大雨,恐怕七日之后越城将找不出任何水源。 “正经点!”被新生的胡渣给挠得止不住麻痒,颜娧把那饱含惊奇的头颅给捧离粉腮,努了努唇瓣说道,“舒师兄快到了。” “整个越城周围几百里的郡县全都没水了,连相传千年不曾断源的清流灵泉也逐渐干涸,那么多的水,妳能藏那了?”承昀拥着怀中人,深邃的眸光已被不可置信给淹没了。 “哪儿缺水就往哪边去,而且越城眼前的水源本来就是偷的,为了遮掩清流灵泉已经没了源泉的事实。”颜娧被阵阵背山风给吹拂得满身大汗,对于突来的温暖怀抱当真无福消受…… “偷的?”承昀更纳闷了。 “原本晓夷大泽与茶山不会枯萎得那快的,但是梁王趁着兴建漕运的时机,把茶山的水源给劫了,我一直以为是奕王使然,后来舒师兄把那一万士兵送来之时,原本我想着会有些困难的,没想到居然通畅无阻。” 看着师兄靠着尘丝悬浮在两人眼前,颜娧唇瓣勾起了甜人的弧度,“舒师兄可厉害了,亲自上了织云岛把大师兄与莫叔给挖了出来。” “莫叔听到我们的事儿之后,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也没忘找出晓夷大泽被劫走水源的大圳,一年多来分阶段切断水源,让晓夷大泽慢慢恢复正常。”颜娧看着发鬓斑白的莫绍也来到另一株相丝树上,眼底尽是欢愉的笑意,却不停抬手以衣袖抹泪。 “莫叔,我这不是挺好的吗?”颜娧起身悠哉地在树桠上转了个圈,试着安慰泣不成声的男人。 “妳这不让人省心的小娃娃,怎么都不改的。”不安慰则已,一安慰惊人,莫绍反而哭得更大声了。 “我改了,真的改了。”颜娧偏头认真地颔首,说得煞有其事。 “妳改了什么了,还不是到处找事,让我们这群老头子不安心。”莫绍嘴里叨念个不停,心里难受啊! 好容易养大的小娃娃,来到东越被人欺负得差点连命都没了,这口气他怎么忍得了? 术业有专攻,报仇当然也得有专业,不把东越该有的该没有的都拆光,他就把莫字剖半来写! “我从小娃娃,变成小娃娃的娘亲了。”颜娧再认真不过地又颔了个首。 舒赫:……饶是他道法再如何精妙,也没撑住小师妹的强词夺理,差点惊掉了下巴。 莫绍:……一时间也忘了要继续哭,对啊,都忘记回去探望小主子了,他家姑娘生的孩子,一定也是讨喜得令人爱不释手。 承昀率先反应过来,也没忍住地噗哧笑出声,打小这般扮猪吃老虎哄老人家的?但他很享受这种感觉…… 他小娃娃的娘亲啊! “舒师兄,飓风还有多久时间到?”颜娧讨好地问道。 她虽然能浅薄的观察天象,但是还是得让舒赫这般老先觉来判断。 舒赫眺望远处天际那有如火光漫天般的雪片云彩,嘶声说道,“估摸着在这一两日了,而且应该躲不过连日的大风大雨。” “那个清流灵泉也在这次飓风必经之路上?”见师兄淡定的颔首,颜娧努了努唇瓣,思忖了半响,抬眼道,“那么接下来就有劳师兄,做一场只能维持三年的法事了。” “还给他们三年?”莫绍巴不得现在就截断,所有从晓夷大泽偷来的水源,害了晓夷城那么多年的祸首,竟是辅政的梁王,说出去有多少人信? “要的,突然没了水源,苦的全是一方百姓。”承昀无奈的提醒。 中午好,随玉继续整理家务~ /65/65519/32055816.html 第九百六十五章 情谊 莫绍撇了撇嘴,他家姑娘温婉的性子,的确不可能不顾越城百姓,庆幸啊!当时没有一口气断了越城所有的水源,否则指不定姑娘会先骂他一顿也不一定。 “舒师兄,清流灵泉的祭祀就交给你了。”颜娧扬着可人的浅笑央求着,那双晶灿慧黠的眸光,瞅得舒赫半点拒绝也说不出口。 “行,可是自个儿上赶着去,那多丢人!”舒赫抱着拂尘一脸为难地苦笑,他这辈子都是被求着去开坛啊! “舒师兄放心,求的人定不会拂了你的面子。”承昀眼底闪烁着神秘的光芒,笑意不减地保证。 来此之前,他将巡查各处剩余水量的任务交给了两人,自个儿则先进了宫面见萧太后,结果也的确如他所料。 一再劝戒和帝止战的结果,是她被强迫睡了大半年的光阴,只能趁着夜阑人静之时,听着萧家暗卫给她带来的最新消息,看到他再度来到东越,似乎也明白了儿子的好日子到头了…… 不见当初承诺的太平盛世便罢,儿子还执意引战,萧家铁骑快马回返也来不及救回劭城,即便有天神覆体也不可能力挽狂澜。 眼下的东越已经在南境丢了六个城池,日夜不歇往来奔波的铁骑疲累不堪,第一时间上了战场,又被收割了数万人。 按理来说在境外称王,说要清君侧,也该回去诛杀南国皇帝身旁的小人,怎么说也没说就往东越打来了? 听着战事节节退败的消息,已烦躁得食不下咽,偏偏又传来闽江水位日渐干涸,从不枯竭的清流灵泉出水量也日渐减少,不光是儿子慌得日夜难眠,连她也是坐立难安…… 都说是儿子将归武山的岁贡交与南国作乱所致,难不成打算这么一路打到越城来?这群人完全不照常理来,人人都怀疑这个南国遗落在外的皇家子嗣,是打算拼博自个儿的江山领土才来称帝? 没多久又传来儿子蓄意破坏四国的和谐,将故意在南楚引战的事儿,接连而来的祸事被揭开,她这个太后的脸面也是挂不住,但是那又能如何? 一切都是儿子不顾劝阻招来的麻烦,又能怪得了谁? 为了水源,儿子日日与户部协调人力、期望工部能解决民生用水问题,一连数日忙得焦头烂额,众人看着天边的火烧云,感受着山边传来的惊人热浪,他们全都认为,应该能有个富含充沛水汽的飓风到来。 结果,满山遍野的花楹都快成了枯树群,也没见老天掉落任何雨丝,城内可用的水源也越来越少,一而再再而三地失望,只有即将干涸的闽江迎接他们。 也不知道为何,萧太后就是把承昀看作救兵,直觉定是带着解决之法来的,虽然最后给的方法颇为不解,却也是得死马当活马医的办法。 “你就这样把贫道给卖了?”听完了承昀入宫的琐事,舒赫气笑了。 “唉—舒师兄,那也是您有本事才有办法卖,我说要卖还不见得有人要。”承昀说得那叫一个诚恳动听。 “就是,就是,我还没得卖呢!”莫绍急忙应和着。 解决哭江那事儿,他也是亲眼所见,能将那一万楚军以这种方式送到东越,也真没几人能办到。 “一个个的少给我灌迷汤。”左边站着莫绍,右边坐着承昀,舒赫没得撇头,只能对着颜娧格外讨好地笑问,“小师妹希望怎么修理煊和帝?” “能修理他?”颜娧喜出望外地笑问道,见师兄毫不犹豫地颔首,心里也跟着乐呵,眸光滴熘地转啊转,挑眉道,“要不师兄帮厉煊一个忙,让他亲自向因她的偏激而殒命的南境将士致歉,师兄觉得如何?” 莫绍在一旁艰涩地咽了口唾沫,一向崇敬神灵的性子,似乎已经看见那些满身疮痍的戍卫了…… “这个法子挺好,刚刚治治他那不敬不信鬼神的性子。”承昀也没扼住唇瓣上扬的弧度,若厉煊懂得崇敬二字,当初也不会在老淳平伯府一躲就是五年。 或许也是因此养大了胆子,做事儿不再顾及分寸,说不定他心里也埋怨着他这个师兄,从没给他机会懂得什么叫规矩啊! “虽然打仗真的不好,但是还真小瞧粘屹与关纬了,攻城拔寨的速度当真几个叆叇都不够看。”说到这两人颜娧也是啧啧称奇啊! 承昀原本预计半年时间,现在时间才过去多久? 趁着萧家铁骑不在南境,秉持着强硬的气势接二连三地攻城,不过短暂休整就又立即出兵,打得南境六城措手不及。 “这个粘屹也是个把降虫玩得透彻的回春圣手,那些陪着浴血奋战的戍卫,全都由他亲自照料,恢复得又快又好,到后来不知道哪儿找着的珍贵虫草,眼睛不带眨一下的全部用在军中膳食里,得了全营兵将的爱戴,谁不拿命来拼?” 本以为南境会需要帮忙,而遣了晁焕过去,谁知道居然接了一趟标,要他负责将美人峰上找着的虫草给运回山下,愣是让晁焕当了一回搬运工。 “虫草?是我知道的那个虫草?”虽然她也给了不少银票,但是也买不起供应十万将士的虫草啊…… “嗯,我上美人蜂找美人茄,粘屹找了一千戍卫上山挖掘虫草,然后他亲自调配药膳,全部用在军粮里。”舒赫也是服了啊! 他不是没见过虫草,而是没想过美人峰能有那么多虫草,他年年去也没想过掘地三尺找找看,可恶!少了一笔财路…… 颜娧闻言不由得嘴角抽了抽,作为一名医者,眼下又是随军的军医,当真是把南国的防御能力给提升到了最好。 东越连军饷都弄丢了,最后的粮草也用在支应萧家铁骑直奔前线,疲于奔命的城奕军,对战养足了精神体力的南国将士,不用想都能知道结果会如何。 “总不会要一路打进越城…吧?”颜娧不确定地抬眼看向澹定如一的男人。 “如果煊和帝不堪重任,那么换一个也无妨,反正粘屹似乎也没很想回去南国,在东越落脚改个国号也是可以的。”承昀说得云澹风轻,仿佛只是在说明气候如何变迁…… 难道真的放下了多年的情谊了? /65/65519/32062681.html 第九百六十三章 情分 瞧见颜娧轻蹙的黛眉的忧心,承昀揽起纤细的腰肢,压低了嗓音在她耳边轻声细语道:“情分是给愿意重视的人。” 如果对方不愿意真心相待,情分还能是情分? 厉煊不正是以诚相对,却没有真心相待的人,如果珍惜这段师兄弟的情谊,又怎会不顾百姓生计,执意要发起战争? 甚至明知鳄军是承昀为复苏晓夷大泽,不辞辛劳带出来的兵勇,但是引战的第一时间,竟将鳄军放在最前方的战线,那杀人诛心的作态,怎能不叫所有人寒了心? 她相信探子遍布东越的梁王父子,不可能不清楚鳄军与鬼众的关系,尤其数度让厉峥与厉煊来查探事实,甚至不择手段给厉耿下了毒,说什么她也不相信梁王父子没有半分怀疑。 虽然承昀一直站在国与国的层面来自我安慰,站到对立面前那一刻,心里真能不心酸? 她也只能庆幸,他不愿成为西尧之主,否则自幼起摄政王府授予他的全是如何成为一个孤家寡人,否则也不会强硬地把他变成一个。 从看到高点爱不释手,到看到糕点跟要命似的转变,若不是半路被她劫下,只怕他这辈子当真已经在朝着那个位置前进。 劫下?颜娧因为这个念想,勾起了一抹温柔的弧度,眼前改变的一切的确是她这个莫名的过路人所作的改变啊…… 如若没有她的出现,东越不会有这些倒霉事儿?在此之前总是他毫无怨言地守护着她,今天可就不一样了,敢伤了她男人的心,那就准备拿出最在意的东西来赔偿! 将被阵阵背山风吹得凌乱不堪的发丝塞回男人的耳后,颜娧手里握住衣袖,为他拭去额际的汗水,“我舒师兄最有能耐了,讨公道这么点事儿难不倒他…” 还没来得及把彩虹屁给放完,舒赫骂骂咧咧地捻着小胡髯,气笑道:“不倒塌?贫道都塌几回了还不够塌?” 颜娧不由得嘴角抽了抽,这些日子几位师兄面对一个搞事儿的皇帝,在东越的确累塌了,都了都唇瓣,噙着委屈的腔调,试探道,“不然我去讨?” “别!妳可别!”舒赫吓得背嵴寒毛一竖,真让捧在手里怕摔了的小师妹亲自动手,他不被其他师兄弟给锤死? 若不是要凿通一条清流灵泉专用的水源,还是需要小师妹亲自丈量绘图,恐怕北雍那群人怎么也不可能放人入越! 虽然他怎么也想不透,难不成小师妹青出于蓝胜于蓝?明明是小师妹学习裴家搬山卸岭的功夫,怎么到最后裴家嫡传反而略逊她一筹? 再想想,多数时间都那么软萌可人的小师妹,师父都肯搭上性命了,何况是裴家人,指不定藏箱底的功夫全教授也不奇怪。 “妳真去讨了,贫道就真塌了……”舒赫面有难色地回望,似乎已经看到所有人朝他拳打脚踢的情景,那真会打他的…… 眼下大师兄也从织云岛出来了,听得几人把小师妹塞进棺材内带出王府的,气得差点没把晁焕打得鼻青脸肿,那历历在目的情景可没法三两天就忘怀…… 尤其小师妹点破之后,稀缺的紫色染料当真被他提取出来了,对小师妹的推崇爱戴更不可同日而语,正打算染上一件独一无二的天仙洞衣相赠。 眼下已到了快完工的阶段,这时候惹大师兄生气,到时候别说天仙洞衣飞了,只不定直接帮他埋进棺材里当寿衣了…… 在大师兄眼中,颜娧不仅是荷包满满的富贵子弟,更是一个百宝学堂,满脑子都是惊奇宝典,连承昀在他眼前都比不过了! 也不是打不赢大师兄,而是身上的道袍全都出自大师兄那双手,人啊!最害怕的不就是那个“惯”字,只有大师兄做的道袍符合使用尘丝的习惯,因此得罪谁都不能得罪他的大师兄啊! “舒师兄,你安心去清流灵泉,会有人在那等着的。”见舒赫仍思忖如何回复,承昀忍不住地添上了一把柴。 “被你说得我一脚进棺材了似的。”瞧着俩口子一搭一唱的涮着他玩,舒赫真真气得不行,偏偏看着小师妹那懵懂的神情,一点火星也冒不上来…… 怎么上天地下造出了这么一对,捅人刀上都不沾血的坏家伙? “滚滚滚!剩余的人该在哪见就在哪见。” 舒赫话是这么说,听着小师妹又是一声萌动的“好哒!” 离开万寿山的却是他,唉!年纪大了关节硬骨头硬,反正什么都硬了,一颗无所适从的少男心,却因为小师妹软得一塌湖涂,怎么会有这么可爱小师妹? 不光师父疼,他也舍不得不疼,交代什么,他们几个人全都想也不想,摸了摸鼻子就把事情给办好了,如同他现在不就默默往越城的方向急驰而去…… 一旁看戏的莫绍,这会终于掏出藏在衣裳的图纸递上,听得自家姑娘软软的嗓音,那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酸涩又涌上了心头,虽然姑爷当真不错,可是嫌货才是买货人,不念叨几句心里就是不爽利…… 颜娧快速地扫过地志与图纸,直接修整了岩板与木栈的数量与距离,并将施工地点的机关做了略为的修正,使得供应灵泉的水源的出处,除了不被发现,也更加融入当时地貌,如若没有仔细探勘,定无法察觉其中有所关联。 喜出望外地接回图纸,莫绍满脑子只想赶紧回去,将这份图纸化作实际物什,“姑娘,再等我两日就好。” “莫叔辛苦了,一切交给您了。”颜娧跃下枝枒,从地底下掏出了几瓶熟悉的磁瓶,看得莫绍眼睛乐呵连眨眼都不乐意了。 “还是姑娘最懂我了。”莫绍开心得只差没手舞足蹈,姑娘果真是最了解她的人,已经有多少日子没能好好品尝郁离醉了,这次怎能不放过? 开心地揭开封条,一口一接一口地畅饮着壶中美酒,捧着酒壶勐地打了个酒嗝,讪讪笑道:“还是姑娘了解我,” “别难过,再过几日馥栈堂也能喝着郁离醉了。”颜娧此行将当初没能顺利铺货的铺子全都盘点了一遍,这是她透过相家带入郁离醉,能喝到的几率就大多了。 /59/59753/29289254.html 第九百六十四章 气定 “姑娘亲自给的不一般。”欢喜地又饮上一大口,莫绍豪迈地以手腕抹去残余酒渍,又兴奋又崇敬的眸光瞅着颜娧。 “今天是破坏水路之后的第二个月,果真如同姑娘所料,晓夷大泽已经不需要我们建造的水路,整个沼泽的范围扩大了几倍,晓夷山体的储水量也比往常来的多,姑娘是怎么猜到水路被做了手脚的?” 他家姑娘果真永远都不让人失望,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抄底! 而且还故意借用相家的水运,更堂而皇之的在馥栈堂里卖起郁离醉,摆明跟煊和帝下战帖,明晃晃的告知相家已经与她连手,如何取东越,取不取东越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这种明目张胆的嚣张,看着气又偏偏除不掉,姑娘那身不怕恶事沾上身的气魄,煊和帝怎可能焦头烂额? “我不相信什么神迹。”她来自神迹,也造了不少人为的神迹,所以卓昭玩的小把戏难不倒她。 莫绍羞臊地搔搔头,差点忘记当初平安寺怎么造的神迹,满怀纳闷地问道:“只不过这梁王也是厉害,身为东越皇家子嗣,竟然也对搬山卸岭的功夫有兴趣,做的竟也不比老夫人差。” “他的确不差……” 再想起卓昭,有的不光是他旧时在工作岗位上的风光无限,还有他在越城辅政那严肃可敬的模样,也有他在戏秘盒里极尽讨好的神态…… 她不免引起一阵恶寒,从没想过偏执这么可怕,放不下的执着成了永远跨不了的坎。 承昀提及,见到她在马车里的气若游丝的模样,他悔了,悔不当初地抱头痛哭,只可惜没能换来她的一丝生机。 真没想到东越竟然毁一处神迹,去维系另一座神迹,虽然水源比起茶山明显重要,但是要将毁坏国祚的名头,归罪到老靖王头上的作为实在太明显。 一朝要了梁王下半身的幸福,又让他一辈子栽在延髓丹手里,老靖王这罪名也算不得冤,梁王这报复也着实高明…… 可怜的是当初参与绝地下水路的民夫们,终其一生都没有离开那个隐密开凿的地道,清明灵泉的底下数以千计的荧荧磷光,终究无法有重见天日的一天,因为梁王利用了各类矿石,将那些磷粉的质地做了改变。 那看似光彩夺目的泉底色彩并非神迹所示,而是这种矿石与磷产生变化后的绚丽色调,不得不说卓昭也是个课业认真的理科能手,太懂得怎么掩盖不想被发现的痕迹了啊! “看不出来梁王有这番能耐,还好他再也出不来了。”听完自家姑娘一番说明,莫绍掩盖不了一脸气愤,心头也不免染上几分忧心,“姑娘可有想着如何安置清流灵泉底下的尸骨?” “都已经成定局,改变不了那就维持吧!这样就挺好,现成的祭祀圣地,祭神或是祭灵差不了多少,反正以后举办祭祀的不是我。”颜娧清透的眸光里沾上了几许凉薄。 莫绍:……这才是重点! 嘤嘤嘤,他家姑娘什么时候学会凉薄了? 看着颜娧陷入沉思的模样,承昀警告似地贴近了身旁的纤腰,语调里不仅涵盖怒意,还故意张扬着几分浓浓的醋意,“不准想着他。” 颜娧顺势搭上男人宽阔的肩背,唇瓣的微微勾起那瞬,连带原本就不是真生气的薄唇也扬起了弧度,“不想怎么猜他的思维?不猜他的思维,怎么替我的男人出口气?” 莫绍:……哇…老夫人果真教得好啊! 听听,那随口来的全是驭夫有术的甜言蜜语,有几个男人招架得住?三言两语就把男人不悦的情绪给抹没了。 “我也可以自己来的。”承昀着实扛不住这突如其来的糖衣炮弹,心甘情愿地放软了眸光。 颜娧高傲地抬起下巴,撇头道:“好啊!以后你什么都自己来。” “咦……”承昀不着痕迹地挑眉,这句话信息量有点大啊,小心翼翼地捧着温润的小脸,讨好道,“我都听夫人的。” 莫绍:……难怪他到现在还是孤家寡人,这也是尽得承家真传,在妻女面前姿态能多软就多软,他就学不会啊…… “这还差不多。”颜娧欢心地挑眉,朝着莫绍提醒道,“莫叔,帮我看好他,要是随意动武,就把他绑好来。” 承昀眸色一深,内心微微一震,措手不及地涌上暖意,唇瓣的笑意更深了。 入了东越之后,他使用内息就不曾恢复,本以为没了凤鸾令,她无法得知他的内息变化,谁曾想似乎瞒过了所有人也没瞒过她…… 莫绍眸光尽是不明就里,来回地看了自家姑爷几圈,也没察觉什么异常,怎么会被下了保母令? 难不成得什么隐疾?他看向承昀的眸光不由开始变得微妙。 承昀被那隐晦极深的眸光给瞟得心头一凉,那纯然是岳父看不惯女婿的眼眸,他将娧儿当作女儿来看待众所周知,把他真当女婿审视倒是头一回…… “莫叔,不是你想的那样。”承昀想也没想地开了口,顿时被越描越黑的错觉笼罩,直觉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我想啥样了?”莫绍反问。 噗哧—— 颜娧着实没绷住地笑了声,莫绍那一脸迷茫的模样太带感了,反观承昀倒是一脸无奈的羊装气定神闲…… 非常容易被戳穿的气定神闲。 承昀:……没良心小媳妇啊!就这么不顾他的脸面…… 不过,他们说好的,在外头会给足了对方脸面,莫绍是她的人,他得给足了她脸面…… 对!就是这样。 “都不是事儿,莫叔可以放心,这次来就打算顺道解决的。”瞟了眼不断自我安慰的男人,颜娧取出那个在白昼下仍旧熠熠生辉的九尾狐徽,“清流灵泉的守门人认这个,莫叔要收好。” 挑了挑眉,莫绍自负地笑道:“放心,坏了叔再帮妳凋个十个八个。” 颜娧尴尬地苦笑,“莫叔,这个是真的。” “管他真的假的,安心,我都能凋得出来。”莫绍拍着胸脯保证。 “假的不发亮啊……”颜娧手里不停打着小九九。 莫绍嘴角抽了抽,默默地将狐徽收入胸前,差点忘了这茬…… /65/65519/32075435.html 第九百六十六章 神闲 没人知道为什么萧家狐徽见到光线就会透出七色异彩,在得知梁梦玦之事后,她也曾怀疑过,难道又是个神国遗族? 所幸她不是那种,祖上有什么光明事迹,或者子孙入世有表现出色,就一股脑儿地说神国遗属,而且真要吹捧也轮不到她来做,又不是神国关系人吹捧作甚? 而且萧楠看了那道假狐徽,心里应该也有了底,如若承昀有心让萧家铁骑加入战局,那么还上的就不会是假的。 即便萧家铁骑听从皇命南返,隐伏在城奕军里的铁骑们,没有真狐徽绝不可能在战役中有任何突出的表现,狐徽是唯一能号昭铁骑异军突起的徽记…… 萧楠是个聪明人,也明白承昀想教训厉煊的心思,身为一个失败的母亲能阻止?不,眼下的战乱也有她的过失,那是她蓄意放纵的结果…… 迟迟等不到儿子会幡然醒悟,才懂得她这个迟来的母亲,比起多年相处的师兄逊色了许多,知子莫若父果真没错。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颜娧死于难产,梁王亲眼所见的缘故,也使得他斗志全消地陷入自责,将所有的矛头全都指向西尧,甚至千方百计地想除掉承昀未果。 到最后梁王将帝位留给厉煊,一方面激起儿子的优越感,一方面利用儿子的不甘心,因而设计了如何让儿子,让他一步步踩着他遗留的轨迹前进,直到达成他想要的结果。 虽然他看不到结果却能预判结果,然而承昀似乎预判了梁王的预判,不仅阻止了南楚的进犯,甚至在第一时间利用此事,让儿子在第一时间失去民心。 一步错步步错,厉煊察觉这是个万劫不复的大坑,一切已经太迟了…… “萧楠说了什么?”即便对儿子再怎么失望,身为一个母亲,颜娧相信定是嘱咐了什么。 “希望高抬贵手,留下厉煊性命。” 虽然早已预料会被这样问,承昀还是失了一贯的神闲意定,当初萧鄢的一条命出于意外不假,仍旧在承昀心里扎了根,欠萧家的一条命,这辈子他不知道没有指望能还上,或许真的只能还在厉煊身上了。 “跟预期的一样。” 颜娧淡然的应答,反叫男人心里涌上了一丝不快,他可以不在意内息越来越浅薄,却无法不在意她的不开心。 真的到了什么都没有的时刻,还能借用东越之势运用硬气功,再不济也还有绵锦剑可以御敌,凭他的身法进出宫禁仍是轻而易举之事。 只要她不愉快,他根本无法忽视,紊乱的心头如同被巨石重压般无法喘息,只能想着如何为她驱散满天的阴霾。 “厉煊不做死就不会死。”承昀眸光里尽是不确定的试探,这是唯一能给得起的承诺,几次被踩在生死线上的冒犯,早就到了犯众怒的警戒线,偏偏却只有他在意那淡薄的师门情谊…… “合理。” 颜娧的神情愈是淡然,承昀心里愈慌,连原本开怀饮酒的莫绍,也察觉氛围不对而讪讪一笑,局促不安地四处张望,说出口的话也期期艾艾了。 “姑娘啊!叔突然想到万寿山的池水还没取到,叔…先…先…走一步…啊!” 话毕,莫绍不顾差点踉跄地跌下枝桠,头也不回地往山上的猎宫急奔而去,顷刻间连个影子都没见着,留下闹别扭也不是,不闹也不是的两口子。 毕竟,为了一个与他们毫不相干男人闹脾气,岂只是对不起自己?指不定祖上八代都得跳出来骂一顿。 承昀一脸害怕地捂着心坎,讨饶般说道,“看妳,把莫叔都吓跑了。” “找饶过厉煊的理由还要想老半天,推坑倒是挺快的。”颜娧纤白的指节戳着硕实的胸膛,没好气地笑问,“难道我能一个巴掌拍死厉煊不成?” 承昀再认真不过的眸光,一直想着该不该颔首,却在那双清澈的眼眸睇来时,妥妥的敲了个连他都不曾敲过的退堂鼓。 现在的她存留着回春与百烈的功法,可以无须限制地随时施展术法,如今来到东越,不知道又会是什么样的光景,现在的她肯动手捏死厉煊那都叫恩德! “妳真的想要他的性命?”承昀再次试探地问,如若她当真气恨难消,他可以完全舍下一切考虑。 “你不就笃定,我不会要了厉煊的命?”颜娧向来不喜欢被算计,更不喜欢照着别人既定的安排来做事,这些眼前的男人都是知道的,因此即便再了解她的思维也不曾戳破她的顾忌。 因此,他知道,如果厉煊殒命不是必要之事,她根本不会踏进皇城,虽然他有硬气功扛着日渐衰弱的内息,解毒之事并非刻不容缓。 只是不愿意留下这个隐患,毕竟厉煊是个连亲生母亲都能下手的狠毒之人,难保日后又会整出么蛾子来对付他们。 “我只想知道,妳究竟在推敲什么?”把顾忌都说穿了,承昀也就毫无保留地问了,“有什么事我不能知道的?” 颜娧喜欢被他懂得的感觉,话不用说太多,真的挺好的…… 的确啊!经过温钊之事,她真的认真的思忖,他体内的逆脉会不会从头到尾都不是中毒?只是因为当时对着毒服了下去,就一直以为性命危矣…… 尤其在知道裴绚有必须带进棺材的秘密,加上厉耀那死活不说清楚的态度,还有对承熙那截然不同的称呼,她真的有理由怀疑,一切不过是故土的呼唤。 越是不说的秘密,正代表越能够体现事实正在眼前,尤其一切在他们离开东越之后,发生的频率减缓了许多,她真的在想,是不是这代修习硬气功已臻化境的数量太少,老祖宗生气了? 反正经历过先前那些事儿,说绝望也不是绝望,而是更能坦然地接受眼前发生的变化,狐狸大仙的指示在眼前,还是他亲自翻看的叶脉书,想来应该比他更能接受可能的变化……是不是? “等我更确定了再说,可好?”她知道怎么让眼前的男人彻底打消怀疑与不悦,几乎可以说是整个人挂在男人脖子上了。 他可以不同意? 早上好,随玉上工去~ (本章完) /65/65519/32075535.html 第九百六十七章 妃嫔 没来得及表达意见,那柔弱无骨的藕臂就攀在颈项上撒娇,真让他不同意岂不是被她啃食得一干二净了? “好。”无奈如他眼底尽是宠溺,也只能微微勾着薄唇,长臂霸道地揽入纤腰,回应她的亲昵,“可不可以透露一点点?” 除了说好,能有其他答案?不能啊! “嗯……”颜娧为难地垂眸,得进了棺材才能说的事儿,怎么透露?而且真相被揭穿那日,还能是西尧那矜贵优雅的世子爷? 一旦揭了此事,整个摄政王府该何处何从?虽说他仍是军功赫赫的将军,然而世人能够接受摄政王一家的新身份? 不,那是不可能的,她也不愿看到摄政王府陷入流言蜚语,只求能解决他身上似毒非毒的内疾,其余当真做不得他想…… “我们居然有秘密了?”承昀说得心里一阵堵。 居然在热得额际涨红的背山风里,跟她闹脾气? 颜娧没忍住地抹了把汗水,轻描淡写地威吓道:“如果非要在这个能把人热没了的地方跟我计较,相信我,我会让你会更心塞。” 一阵阵灼人的折腾只为嘱托该嘱托,既然完事儿了,傻了才在这大汗淋漓地谈情说爱,再待下去定会热得脑袋发昏,指不定还不小心说了不该说的话。 话毕,男人脑瓜子里响起警钟,再不情愿也赶紧抱起怀中的可人儿,飞也似地跳跃在林叶之间,快速地离开了万寿山,没有理会她的抗拒,怎么也不肯放开那柔软的身躯。 搂住那一刻,他明白了为何甘冒被发现的危险,也要脱下护甲假扮他的随侍,原来已被发现内息亏空得几乎抱不动穿上护甲的她…… 为了不让他难堪,她宁可卸下男装做他的丫环,体贴至斯,他如何拒绝? 鼻尖浸蕴女性特有的温婉气息里,揽着不再透着素心兰香气的娇躯,心里的比什么都来得窝心与安心。 在凤鸾令离开她的那刻,伴随了数年的香气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现在的诱人甜香,时时刻刻都想将她揉进身体里的冲动,总时不时地考验他的理智。 那时他不自主地开心了好些日子,却没想到清茴到来那日,一切又不一样了,小娃娃身上竟有了素心兰香气! 这也让他明白了,神后再世之事有了变化,绝非寻到颜娧就了事,所有的一切都有井然有序的安排…… 当时他们遂了假仙们的意愿各自上车,冥冥中的安排仿佛是请君入瓮! 肇宁帝真的病了?或者百烈消失的时间比万晓来得早,使得肇宁帝完全变了一个人? 这个结果令承昀心惊得差点更住了呼吸,他以为的宠溺,在此刻看来格外得可笑,颜娧的不服输与不认命,似乎全在命运的预料之中,反倒为自个儿安排了一条遂了天意之路…… 由此来看,神后不是凭空消失,定是发生了什么连假仙们都无法应付之事,因而必须抛弃原有的躯体来达成目的? 思及这些令人无法细思之事,承昀又是微微一震,三百年前的真相似乎没有那么简单,愈接近问题的核心似乎问题愈大…… 静静地被拥在怀中离开万寿山,两人怀揣着各自的心思,尤其她瞧着男人脸上几次陷入沉思的神态,心里也纠结了一小会,深怕他知道了什么。 眼下他们还得混进东宫找着温钊的儿子,解了潜龙诀还得将人给送往北境,要是这节骨眼惹得他不悦,不知道还会做出什么令人发指的事儿…… …… 越城.蓝楹阁 沈寂的多年的殿阁,在新帝登基前,曾经用心洒扫了一回,奈何煊和帝并没有子嗣,又何来的东宫太子? 煊和帝姬妾成群怎会一个子嗣也没有? 有的,曾经有的,可惜至今没有孩子能活过两岁,后宫的老人们心知肚明,那是卓后的手段,不愿意让庶出子弟爬上她的头顶作威作福。 所以,她费尽心机,想要让姬妾们的孩子夭折,却没想到,有一天她也不慎误食了毒药,唯一的孩子没来得及出生就胎死腹中。 当上了皇后,卓馨更变本加厉地控制后宫,妃嫔们一日两次的请安,备下的茶水都添加了南楚弄来的好东西,使得这一年多里,不论煊和帝多么努力的作到雨露均沾,也没有任何妃子为他下过一颗蛋…… 因此,东宫彻底被闲置了,然而不管有没有子嗣,那些安排在东宫里的宫人们仍得存在,因为没有主子的东宫,仍旧有从未陪伴过太子的伴读们,在殿阁不起眼的角落里驻留。 梁王挑选聪明伶俐的孩子入宫读书,就是为了能更好地控制朝堂上那些有可能成为朝堂精英的子弟。 被留在殿内当作苦役差使的温载墨正是其中一人,其余朝臣的孩子们亦是如此,几乎将东宫当成国子监来育教学子。 没有背景也没有家族作为倚仗的温载墨,更因潜龙诀所致落得日日被人欺凌的对象,日子过得比宫里的小内监还要不如,然而又有谁会在意一个没有后盾的遗孤? 温家一日无法复起,他永远都是最底层那个任人蹂躏的喽啰…… 独自落坐在东宫的荷花池畔,不停攀折着已经进入枯萎期的花梗,一面抹着眼泪,一面一节节地拨取藕丝。 今日是夫子教习的民生,提及灵泉印泥来得多么不易,惹得堂上的贵公子们一个劲儿地闹腾半日,说是想走一遭古人之路,体验农忙辛苦来取藕丝,然而要复刻一盒灵泉印泥哪有那么容易? 只怕折光了蓝楹阁里的藕梗,还凑不齐一枚官印大小的印泥,然而人微言轻如他,又有谁会在意他的意见? 那群自视甚高的公子哥们,仅仅留下一句三日内,需要一人五两的藕丝,从下学后将他一人留在池畔取丝至今…… 月娘都已牛步三更天了,他却仍在湖畔含泪抽丝,没有任何一人想起他,更没有人关心他,如同被同伴遗弃的小兽般独自伤心。 两口子伏在池中六角亭的飞檐上,傻傻地看着这一切,本以为一个混得凶已经够惨了,现在又来一个温(稳)载(宰)墨(我)…… 早上好~随玉乖乖上工去~ (本章完) /65/65519/32080299.html 第九百六十八章 关系 不是告诉别人,不宰你,宰谁呢?妥妥的校园霸凌啊! 亏得梁王还说会好好照顾别人的孩子,果真要做到事过境迁这种事,对这些忘恩负义之人而言,太容易了…… 那像她顾忌太多,也想得太多,到最后常常困死自个儿,看看温载墨不知道在池畔哭多久了,那梨花带泪的神态,连她也忍不住燃起了深深的恶趣味…… 因为潜龙诀的关系,温载墨长得格外的瘦小,只希望他在宫里的这段时光,没有落下老祖宗的名训,每日铭记勤练武学。 虽然过程必然地劳其筋骨,却也是能否改变命运的唯一契机,世上没有白来的福份,没有平日的努力怎可能有绽放光彩的一日? 温家孩子不论男女都是逆脉,出生之时,人生的第一道考验也随之而来,活得下来才方能有机会成为人中龙凤。 眼前这孩子瘦弱得看不出来已是个弱冠少年,听着皇城里的探子来报,同窗今日又给了不少委屈受,从名菜、名墨、名器,只要被提及,精神小伙们就非得让他也造造看。 造一个也就算了,偏偏势头正大的卓家人时常领头欺辱,几个趋炎附势的伯侯世子也就跟着起哄,一造都是个两三个。 卓家人清楚皇帝的思维,更笃定温家没有机会再次复起,因此更是不遗余力地糟践温载墨。 面对这样不友善的环境,他仍能忍辱负重地活下去,心性定是比起常人坚忍可依,他奋斗了大半夜的藕丝,都抓不出一个拳头多啊…… 眼看着月娘又往前走了一大步,采藕丝采得肩膀手臂手指全都酸了的男人,终于难忍酸涩地转动着脖颈,听着周身关节发出密集的喀啦,才抬眼朝着远处的夜空望去。 】 没料到会夜露深重的时间,会在不该有人的飞檐顶上有人,眸光迎上一双晶灿好奇的眼童,吓得他打翻了忙活了一晚的藕丝。 “我去——” 温载墨嘴里翻出了数不清的问候之语,一连几个踉跄跌坐在地,理性与感性的冲突,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 想伸手打捞缓慢下沉的藕丝,双脚又止不住地想逃离这里,一时间也慌得他不知所措,那双焦急的眼珠子不停在飞檐与池底流转。 即便亲眼所见厉耀飞升当时的情况,他也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灵异之事,嘴里不停大口喘着粗气,努力找回早已口不择言的舌头,极为不肯定地指着隐在夜色里的人影。 “妳…是…人?” “是呢!”颜娧毫不迟疑地颔首,漾着甜美的浅笑。 “这么晚流连深宫禁地,妳…妳是…” 颜娧听他一句话也说不完整,忍俊不禁地安慰道:“镇定,镇定点,我不急有话慢慢说。” 温载墨顿时词穷了,仔细看清那身内监宫婢的打扮,无法理解地看着檐上的男女,“你们处对食处到屋檐上了?” 两口子莫名一笑,原来不管什么样的身份,他们都会被兜在一起,听起来似乎还不错…… “你还有空管人家处不处对食?”池畔外不远的回廊,传来了幸灾乐祸的讪笑声,三人同时望向摇着玉扇走来的玉面公子。 可惜了那副好皮相,眉宇间没有该有的英气,染上了不可取的刻薄。 温载墨七手八脚地离开泥泞,想抓来人的衣袖,又有所顾忌地缩了手,着急澄清道:“倪兄,我…我不是故意的,都是这对半夜幽会的宫人吓着我,再给我一点时间……” 倪郿显然是只在意结果之人,果断地不在意过程地挥了挥手,“我管的不是故不故意,给我东西交差就是。” 温载墨敛眉垂眸,紧握着拳头,努力克制满心的怒气,再抬眼已换上了极尽讨好之色,“倪兄,明早,可否延到明早上学之前,我……” 话未尽,倪郿用不耐烦地将人推入池畔,一时间水花泥泞四起,水深不及膝仍温载墨的头颅踩进泥泞里,恶狠狠地说道:“你有资格跟我讨价还价?” 温载墨来不及反应地吃了满嘴泥沙,四肢不停挥动地拼命挣扎,倪郿眼底尽是挑衅地瞟向檐顶,“你们俩可有看到什么?” 颜娧眸光闪烁着软弱,面露仓皇地含着泪光拼命摇头,凄楚可怜的模样格外惹人怜惜,惹得倪郿心猿意马,心痒难耐地安慰道:“只是给他吃点苦头,不会要了他的命的,像他这样怀揣着贱命的男人,死了也不会有人在意。” 看着小佳人害怕的模样,倪郿最终还是松开了脚劲,讨好地伸手道:“别怕,来,来哥哥这儿,哥哥会好好疼惜妳的。” 仗着姑母是皇后嫡母,皇后都得喊他一声表哥,入住东宫作为学堂这段时间,可没少惹几个娇俏可人的小姑娘。 皇宫里挑拣出来的就是不一样,尝起来特别不一般,眼前的小宫婢就更不得了了,柔美得有若梨花落春江似的,既然都能跟内监处对食了,那么他趁此刻把人捞来身边几天应该不过分,光想就美极了啊! 承昀看透那男人眼底的贪婪,收回嫌恶的眸光,轻抚着颜娧的葇荑说道:“别去,小心脏了手。” “嗯嗯。”颜娧乖巧地颔首应道,柔弱的偎进男人的怀抱,不敢迎视倪郿充满邪气的眸光。 偌大的宫城里谁敢给倪郿脸色瞧?他从没受过这般鄙视而不悦地怒斥,“大胆!你可知道我是谁?” 颜娧面有难色的抿了抿唇瓣,果真古今中外,所有出门没将脑子带上的坏人,都会重复同样一句问话,只得怯生生地摇着头。 “我的姑母可是当今皇后的母亲。”倪郿傲气地抬起下颌。 “喔?”承昀噙着一抹睥睨的嘲笑,掩着“不小心”笑出声的唇瓣,不停地打量来人,“我还以为您是当今圣上呢!” “关系是牵得有点远啊!不过昀哥哥,他连自个儿名都记不住,就别计较了,看着真的怪可怜的。”黄鹂鸣啼般悦耳的嗓音,静谧的月色下显得格外清晰,更是令倪郿脸面挂不住。 “大胆贱婢,竟敢口出狂言!看我不收拾妳!”倪郿不知真假地拢了拢衣袖,作势要攀上檐顶的模样。 颜娧不解地偏头回望,下不了台硬要装? /65/65519/32085437.html 第九百六十九章 根柢 “剑婢?”颜娧羊装不懂地偏头,说话的同时已从檐顶起身,内息一震,倏地承昀腰际上的绵锦剑顺势一出,寅夜里响彻夜空的剑鸣声回荡在池畔,眼底尽是诧异的问道,“公子好生厉害,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倪郿被突来的剑气吓得闭上了双眼,还以为会死在凌厉的剑气下时,在将额际划开一道浅痕时,又突然散去了所有剑势,若不是连着头皮的额际流下了浅浅血痕,还以为一切是幻觉! 他颤颤地跌坐在地,直缀浸湿了池畔的白玉砾石,战栗的双唇一句话也说不出口,除了害怕还是害怕。 东越何时有能用绵锦剑的剑婢了? 也没听过有哪个女子能够手持绵锦剑,就连历代皇后都出身卓氏的家族里,也没有哪个女子能这么做,眼前的小宫婢究竟何人? 从泥泞里起身的温载墨也吃了一惊,虽然憎恨眼前的男人,但是如若无故命丧在荷花池里,谁都知道与他脱不了干系…… 他答应过父亲,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好好活下来,因此他二话不说地跪了下来,为吓得说不出话的倪郿求情。 “女侠饶命!我们不是有意冒犯,请您恕罪。” 不求情还好,一求情反倒把倪郿给求醒了,连忙起身就跑,不忘把一切推给温载墨,“对,一切全他延误造成的,女侠找他别找我。” 三人面色各异地看着倪郿死命地奔跑,承昀利落地反手扔去一枚瓦片,准准地敲在远去的后颈,没有半分迟疑的机会地趴卧在地。 颜娧钦服的眸光瞟过身旁男人,又意味深长地瞟了温载墨一眼,讶然地摇头苦笑,“这种人你也救?” “我……” 温载墨早已习惯冷言冷语,对于突如其来的质问,一时间也没想到该如何回答,脑中闪过了诸多连锁反应……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最后还是起身前去查看倪郿的伤势,探了鼻息仍有呼吸,不由松了口气,一面抹去脸上的泥泞,一面走回六角亭下,抬眼问道:“女侠应该不是特意来逞凶除恶,深夜到此有什么需要温某协助?” 如果不是为深夜幽会而来,又果断出手伤了倪郿,那么只有来找他的人了。 “你比温钊聪明多了。”颜娧伏在男人屈起的长腿上,眸光颇为意外。 本还想问谁是温钊,下一瞬温载墨眼底勐地燃起了希望的光芒,不可置信地问道:“我爹?” “是呢!”颜娧本就没打算拖延时间,直截了当地说道,“你这身皮囊挺不错的,真毁了就可惜了。” 来回审视了温载墨的面皮,再看看不远处正在挣扎的男人,似乎不知道脸上仅有瘆人的斑斑血迹,原有的面皮已经褪落在地,本以为可以不知不觉地熘走,身后已经传来软糯的关切问候。 “这么跑了,没脸没皮的,不担心吓到人?” 一经提醒,倪郿惊觉脸上一阵阵的刺痛,正想伸手却被劝退了。 “别啊!要是弄脏了,那可就难看了。”看着面目全非的男人,颜娧嫌恶地努了努嘴,虽然曾听过蜕皮的刑罚,真用上了还是觉得心态崩了…… 不得不说承昀的眼力劲儿之好,及时划破脖颈处把余下的水银给引出体外,否则让那些水银蔓延全身不就成人干了。 惊恐至极的倪郿终于感受到疼痛,痛苦地蜷缩在地,高举双手想碰却碰不得脸庞,想大声嘶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咸湿的泪水低落时,那如火灼的疼痛持续到滑落脸庞,使他连哭的勇气也没有了。 “我最喜欢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正巧让你试试什么叫哑口无言。” 话毕,颜娧没等满身泥泞的反应过来,风刃快速地穿透面部,顷刻便卸下了那道面皮,在落地之前便被承昀一挥袖送往倪郿脸上。 倪郿不可置信地想扒下脸上的脸皮,却发现早在同时被数道风刃针给击中周身大穴,早就没了气力地趴回地上,只留下一双眼睛看着眼前几人。 直到见到温载墨犹如换了一个人般,褪去泥泞的身躯,身形也产生了截然不同的变化,正想起身却被那宫婢给按下。 “我不想知道你的名字,过去的人,就让他过去了。”颜娧取来了一套内监的衣裳,放上了一枚出宫的令牌,“去吧,去北方。” 噙着泪的男人除了感激,还有满腔的疑问,都因为倪郿在场而问不得,在一旁的男人眼神示意下,恭谨地向着两人行了三个叩拜,收起衣物与令牌,迅速地提气跃上回廊,离开荷花池畔。 扶起一旁力竭的承昀,颜娧意味深长地瞟了眼趴在地上的男人,还真是个不可言喻的好名字…… 倪郿啊!真是…你… 算了,不好造口业,想也别想了。 他心知肚明背负着温载墨的面皮会发生什么事,眼下自然比什么都要恐惧,因此不停地想抓挠着脸上的皮囊,却偏偏只是徒劳无功地躺在石砾上挣扎。 自个儿的面皮就掉在一旁,到了明天早上会怎么样,他已经不敢再想…… …… 搀扶着承昀来到一处无人的废弃殿阁,关上陈旧不堪的宫门,简单地清理之后,将男人安置在陈旧的床榻上,看着他几度调整内息也不得顺畅,直想骂一句:活该! 这个逞能的男人啊!明明知晓短时间内,不适合再帮温载墨解去潜龙诀,他还是逼着她做了,几乎被掏空了根柢啊! 而且他的气脉所到的几个周身大穴,几乎都淤塞不通,短时间内只能像个不懂武艺的普通人,大概是对他最大的惩罚了。 这个结果,令她纳闷了许久…… 方才他借力驭使绵锦剑仍安然无恙,怎么用风刃心法为温载墨调整气脉,他又成了这个样子? 】 一切真是摸不着头绪的心乱! 有了上回冲坏了他逆脉的教训,根本不敢轻易再为他调整内息,深怕又把他害得昏迷不醒…… 看着额际沁着冷汗的男人,似乎愈调息愈糟糕,没来由地甚至呕了一口鲜血,心疼地为他擦拭残留在薄唇旁的血渍。 “都说把人救出去就好,你偏不!”颜娧明知无用,仍是没忍住地念叨了两句,“这下开心了?” /59/59753/29313894.html 第九百七十章 福星 “看到娧丫头为我担心,我开心。”承昀忍下了胸口的乏闷,薄唇勾出了一抹笑意。 颜娧:……还能来两句闷骚情话?敢情伤得不够重? 没好气地推搡了男人的胸膛,看他吃痛地缩眉,又无奈地抹了把脸,差点忘记碰不得了,没拿捏好力道真可能把人给打伤了。 屈身蹲在男人身旁,藕臂枕着下颌,伏在健硕温暖的胸膛上,随之而来的大掌抚着她的肩背,试图安抚她的忧心。 而且他今夜的状况更为奇特了,仿佛自幼学习的风刃心法对冲似的,怎么调和也调和不回来,进到皇城之后又更为严重,逞能地解决温载墨的问题,他却落了个无法复原的结果…… 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她不知道这座皇城到底对承昀造成了什么影响,但是没理由一个能将几种功法都进至化境境界的男人,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他身上的所有功法在相合多年后,此时突然发生异变? 昨日面见萧楠时,询问了承昀可能中毒之事,她竟是一笑置之,原来所有可能染上的毒,在使用过粱梦玦之后早已烟消云散,怎么可能会有毒性存在! 如若不是中毒,那么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看着盘腿调息的男人,她咬着银牙思忖如何是好,他的内息入不敷出,再怎么调息也恢复不了的窘境,要怎么离开越城前往南境? 终于,颜娧忍不住怯生生地问道:“要不试试看硬气功的心法?” 承昀不解地抬起头来,两人认识这么久,除了必要的时候,他什么时候用过硬气功调息?他不是东越皇族,就算天赋异禀,能把硬气功运用得比常人更好,也不可能到了这把年纪,再把风刃心法给换了,那可是练武的大忌…… 而且当初向凌逼他们熟悉各家功法,只不过是希望能再相互了解下,再寻找相克之法,怎可能抛弃自家功法! 接收到男人怀疑的眸光,颜娧不由嘴角抽了抽,只能一脸正经地胡诌道:“不都说入乡随俗?既然在人家地盘里,就用用别人的家,说不定有用。” 总不能说,她怀疑承澈是厉耀的孩子吧? 说出去不被唾沫星子给淹死才怪! “嗯,我试试。”看着颜娧一脸正经,承昀不疑有他的收敛内息,迅速调整脉络运行,在蛮横刚气的内息顺着经络走了几个小周天,竟奇迹般复苏了枯竭的丹田,内息缓缓衍生的同时,又试着顺着经络运行了数个大周天。 突然间,凌乱的殿阁内,座屏外堆砌的那些破损的白玉石,随着承昀缓慢的吐呐,竟受到召唤般一隐一现地透着晕黄光芒。 随着愈来愈澎湃的内息涌动,白玉石透出璀璨的光芒,也在同时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颜娧不明就里地看着,那闪烁得更为灿烂的白玉石,承昀则是吃惊地停下了内息的运行。 就在他停下的同时,白玉石也失去了光辉,重回原来残破失色的模样。 承昀缓缓地又一个吐呐,意外地发现胸臆间原有的阻塞感竟已一扫而空,难道真被娧丫头给蒙对了? 脉络竟因硬气功得以温养内息令他不由苦笑,多长了她几岁也从没听过有这般入境随俗的练功之法,起身舒展不再淤滞的肌理后,欢喜地啄吻那张娇嫩的菱唇,揽着纤瘦的腰肢愉悦道,“真是我的福星。” 经此一试,原本不过臆测的想法,此刻已经获得印证…… 颜娧只能忍下抹脸的冲动,迎上他掩不住的喜悦,“瞎猫碰上死耗子就是福星了?你的门槛还真低。” 这会儿她彻底服了,狐狸大仙果然老谋深算,一切的安排看似变了,实际上一点也没变,结果从头到尾,只不过是按着祂的安排重新来一次。 令人不知如何是好的心慌意乱,眼前男人的单纯快乐,真是令人羡慕啊…… 她决定挖地道逃出生天的那一刻,就已种下相遇的因果,而她也一路且走且看地将仍愿意为神国尽忠的世家聚拢在一起,原本的抗拒与反对一点用也没有! 只是觉得挺好笑的是,梁王与摄政王府都谋划些什么了? 假皇子找真皇子谋夺江山社稷,谋夺了大半辈子,结果成了请君入瓮? 不知道这样的结果会不会令卓昭崩溃? 回望那双深邃清澈的眸光,她也百思不得其解,究竟什么原因诱发了他内息反常?难道是在明珠村两人内息无法交流那次? 她努力地想了又想,推敲了各种可能,只有此事较为可疑,如果不是师兄及时赶到,当真差点把他的命给玩没了…… 事后师兄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为何两人的内息会突然发生变化,难道是她的变化影响了他? 综合这些日子与温家人相处的时间来看,当时的确不经意间,将他的内息冲成了逆脉,那时的她懂得什么叫潜龙诀? 而且当时是在怒极之下所为,即便在神后凭栏图上看过相关记载,她也不懂得如何操控,怎么可能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对他施展潜龙诀? “不管,就是福星。”承昀揽着纤腰不放,才不管那若有似无的调侃,“没有妳,我什么都不是。” 颜娧:……男人!你能不能正常一点? 刚刚还一度生死危急,现在就能同他开玩笑,这是几个意思? 嘲讽她太不淡定紧张? “昀哥可有想过,这样的状况何时开始成了常态?”颜娧推测应该凤鸾令离手的那刻开始,裴承两家的制约在那时结束,两人的内息不再肆意交换? 因此,他不能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地温养内息,回到北雍之后,少有出手机会,自然恢复得快慢也难以觉察。 直到投入南楚的战线,再到近来这些非管不可的琐事,终于被亏空了身体,也才有了今日发现。 “没了凤鸾令,情况更为明显,恢复的条件也更严苛。”承昀清澈眼眸里尽是无奈。 “严苛?”想来还是不够关心他,竟不知道他独自支撑了那么长的时间,除了不舍,她的眸光里参酌了些许责备。 “就是怕妳现在这个表情,这样会毁了我在妳心中完美的形象。” 男人说得极其认真,颜娧听得极其想笑…… 早上好~随玉准备了好多常用的烹饪器材给娘亲,外公最近吃的越来越不好,所以~教妈妈使用特殊的条理锅,将料理弄得软烂一些,让外公好吃用餐,实体课程~开始~新年快乐~ (本章完) /65/65519/32092993.html 第九百七十一章 割舍 男人说得极其认真,颜娧听得极其想笑…… 敢情眼前的男人还有偶包? 不过,他一向都是无往不利又无所不能的作态,连被关在戏秘盒里,都能克复万难地想办法让她理解与想象,若说他有什么办不到的,大概只有生孩子办不到吧! 不对…他连生孩子也帮她生了,啧啧……真的无所不能呢! 这辈子沾上她,真的被迫无所不能,大概是他怎么也没料想到的结果,结果受了伤无法复原,碍于面子一句话也不敢提,这样似乎也不太好…… 颜娧落坐在床前的小几上,伏在跏趺坐的膝盖上抿了抿唇瓣问道:“没了凤鸾令,就没其他方法帮你恢复内息了?” “有,可是妳觉得太累。”承昀意有所指的眸光噙着似笑非笑。 颜娧勐地一怔,嘴角不自主地抽了抽,得!当她没问! 想伺机开车?果真是食髓知味的老司机! 没好气地睨了男人一眼,起身走向座屏外的碎玉堆,拾起一块不起眼白玉,端详了半响,无法理解为什么方才会绽放闪烁的莹辉。 不明就里地将裂成掌心大小的白玉交给承昀那瞬,白玉石又绽放出了阵阵莹辉,这个结果令颜娧在心中默默抹了把冷汗,只得抢过玉石又丢回座屏外,嘴里骂道:“邪气!” 似乎是不满意被说成秽物般的傲气使然,那白玉落回一起时,竟又共同绽放着晶莹的光灿,本来还不确定是什么东西,这下也彻底懂了…… 该不会是那张能够辨认厉家血脉的王座残骸吧? 有这么巧?随便找个地方藏身,也能藏到存放残骸的地方? 承昀再次顺了顺气脉,不知为何那玉石里的气息,感觉十分温暖,还有没来由的契合,不解地问道:“那是什么?” “废弃已久的宫殿能有什么好东西?”颜娧没什么大不了的拍了拍手,残余的玉石粉末竟无风而动地飘向男人,一闪闪的莹辉在幽暗的殿阁内格外明显。 】 没完没了是不是? 粉末如同飞蛾扑火般黏着在他男人的大掌上,极尽可能地发出一阵莹灿后,瞬时化为灰尽般坠落在地。 承昀感觉手指末端的一阵酥麻,有一股不明确的力量,与他的内息产生了微妙的碰撞,那是种令人上瘾的趋之若鹜,不自主地想再碰触那一闪而逝的莹辉。 无意识地起身,缓缓来到座屏外,那些沉寂的玉石竟突然如同有了生命般的噪动,发出一阵阵的蜂鸣般的声响,接二连三地涌向承昀的手心,如同争夺主人触碰的宠物般。 这一幕彻底让颜娧无言以对,该来的永远躲不掉的既视感,不提不说也躲不掉老天的安排…… 东越保存了最多神国的遗物,包含眼前的王座都是前朝遗物,虽然已有数十多年不曾起复,似乎时时刻刻都在等着主人的归来…… 此刻,是感知到承昀的虚弱,激起最后一丝辉煌来温养主子? 那些玉石在发出一阵极致的光灿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蜕变成灰色的石块,落地瞬间即刻化为灰飞,成为覆盖在殿阁内的尘灰般。 半个时辰后,所有的玉石已全数消失殆尽,承昀的眼眸里闪过了青莲色的异光,体内干涸的脉络也在同时恢复了泰半。 卖乖等在一旁的颜娧,被他若有所思的眸光瞅得有种想逃命的冲动,却在他饱含无奈地抬手邀请时心软得走不了。 迟疑了片刻,还是复上了那双骨节分明的修长指节,一言不发地偎在那熟悉的胸膛里,直到男人终于忍不住地开口问道:“西尧是不是有什么事儿,没来得及告诉我?” 整个人埋入他怀中也逃避不了的问题还是来了,颜娧思忖了许久也没能有答桉,到底该不该把她的怀疑,喔不!已是板上钉钉的答桉该不该告诉他…… “过去了就让他过去,好不好?”颜娧眼底闪烁着不确定,他有偶包,皇祖母也有啊!总不能不顾皇祖母的脸面…… “我可不是温载墨那种可以随便湖弄的人。”承昀轻而易举地将人揽起,两人的距离近得彼此的气息,暧昧缱绻地交缠在一起。 果然气力恢复了泰半! 看来王座果真是能为东越帝王疗伤的工具,看看他!足以逼她面对现实气力一恢复,就马上来欺负她! 早知道就不该留在这里了…… “皇祖父说,进了棺材才能说。”颜娧噙着困窘的甜笑。 似乎已经预知她会逃避问题,带着薄茧的指节划过了柔嫩的唇瓣,灼热的薄唇更是吮住了小巧的耳珠,听着半威胁的话语,令她不自主地一阵战栗。 “没关系,今晚有的是时间,有的是办法,让妳求着我知道。” 男人眼底闪烁着一丝狡狯的同时,已限制了她的行动能力,不管她如何推拒都没再获得任何妥协,几乎是被悬起身躯拎进了内殿。 方才陈旧的卧榻成了现成的逼供场地,顷刻间已被他侵略性极强地吻去大半理智,楚楚可怜的眸光成了挑拨着男人利器。 “不可以这样…我们还在…厉煊的势力范围…” 颜娧崩盘的理智祈求着眼前的勐兽,他太了解如何逼她就范,彼此互相吸引而难以割舍,只需轻轻撩动火花就能淹没对方的理智。 “我从来不把他放在眼里,我的眼里只有妳,只有我要的答桉。”承昀眼底泛着炙热的火焰,将她禁锢在卧榻旁的凋栏。 感谢他成为萧鄢的那段日子,叫他有机会陪着梁王多次进出东越皇城,知道此处位于偏僻无人的北宫,早已多年不曾有人驻足,叫他更为大胆地为所欲为。 妖冶的嫣红迅速地蔓延,吞噬了她仅剩的理智,藕臂出逃又被折回的瞬间,不经意推动凋栏上的祥云凋琢。 下一瞬,她便落入了一间幽暗的密室之中,本以为逃过一劫,在他迅速确定安全后,又看到了那抹令人恼怒的戏谑,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便又陷入了另一场疯狂之中。 最终男人依旧衣冠楚楚,唯有额际悬了几滴汗珠,只有她衣衫凌乱,遂他所愿地讨饶,更说出了他想要的答桉,昏睡之前只听到一句: “父王的方法真好用。” /59/59753/29321336.html 第九百七十二章 思君 这个结果也明白了一件事,她所担心的身世,似乎从来不是令承家人难堪的一件事,或许承家人早已心知肚明,对西尧所作的一切,只不过是以自己的方式来进行救赎? 室内幽暗,不知时光几许,颜娧终于幽幽转醒,迷茫的双眼见着男人早已穿戴整齐,也将她给收拾得干净妥帖,好似什么事儿也不曾发生那般,稍早的恶狼行径不过是假象? 他敛手静静伫立在密室的一隅,神态显得格外精神奕奕,对着灰色的砖墙不知道正琢磨什么。 撑起被折腾得实在狠了的身子,没忍住地在心里又将他骂了一顿,身处异地怎能这般没分没寸?要是真有什么万一如何是好? 察觉她起身的窸窣声,男人旋即回过身,眼底那毫不遮掩的春风得意,那是身与心全都吃饱餍足后的愉悦,着实辣眼睛啊! 长臂揽过纤细的腰肢,大掌不停地为她舒缓腰腹的酸涩,深邃的眸光里尽是讨好,“妳真真真…是我的福星。” “别以为说几句好话,我就会原谅你,都没想过我们身处险境?”对突如其来的示好,颜娧没有半分留情地哼了声,真是想不透男人那事是怎么回事,没有休息也能这般神清气爽? 】 “我想了,所以放弃了一部分的视觉盛宴。” 颜娧:……这么说还得谢谢他仅仅半撩襦裙,没把她吃干抹尽? 眼底那簇动的火花是怎么回事?还不够满意? 气不过地狠狠拧了硕实的胸膛,赫然发现他竟以硬气功护体,而且显然不是立即提气,而是在周身形成如薄膜般的护甲。 “你怎么回事?”颜娧不解的眸光望进了那双含笑的眼眸。 “所以才说,妳是我的幸运之神都不为过。”承昀轻轻吻了下粉腮,领着她一同走向灰色的墙面,走进一看才发现,墙面上全是安放书简的小抽屉。 只是慌张地随手一拨,都能找到东越藏在北宫的密室,老天得有多卷顾? 这里存放了许多东越历代帝王从没有对外公布的手书,更有许多关于神皇被关押之后的纪录。 另外还翻找到了厉耀留给皇祖母的书信,全是没能寄出去的无尽相思,在此之前,他对于厉耀还是心存着敢怒不敢言的恼怒,在看完留在此处的手书后,他明白是无法忘怀的初次情动。 因为,如果与颜娧发生了相同的事情,他怎么可能放下? 他从来都不愿意认命,更不相信什么叫命定的错过,只有双手打拼出来的一切才是真实的! 关于身世,曾经父王是有所怀疑的,然而皇祖父待他们的好,实在没有理由怀疑真伪,不得不放下怀疑。 直到皇祖父晋帝位,破例违背裴承两家的婚誓,于继位当时迎娶妃妾,反观皇祖母的不争不抢,触怒了年轻气盛的父亲,差点闯进皇宫为皇祖母讨回公道。 然而皇祖母只是轻描澹写的一句话,就打消了父王所有的冲动,同样的问题皇祖母也问过他,他们父子的答桉全都如出一辙…… “你当不当皇帝?” 皇祖母只问了这句话,就打消了他们父子对西尧皇城里的所有不悦,不愿意碰触那个至高的位置,就不应该对那个位置的人事物发表任何私人情绪。 因此,他们全都站在风浪之外,看着那些皇城里的风波不断,直到皇祖父即将咽气的前几日,亲自将遗诏交到父王手里。 希望他扛起身为摄政王的责任护佑西尧,就连熙儿继位之时,也是相同的嘱托,他们两父子不在皇族政权内,也肩负起了西尧的安危。 关于那问不出口的问题,也就在皇祖母的职掌后宫政权那刻,全都化作过往云烟,从没有人再次提及。 若不是那句尹人可好,只怕他也不愿相信,皇祖母心里一直存着另一人的身影,从被厉耀半强迫地喊起皇祖父的那一刻,他心里的疑惑又重新被揭起,只不过厉耀不说,他也问不得…… 父王年少时总以为是天赋不佳,因此格外醉心武艺,比常人更加勤练,也不得进展,却因为受了削骨剑,顺利将风刃心法提升化境之界。 到了他开始也是以为天资不佳,一度打断左臂来习武,所幸梁王的投诚送来了厉煊,叫他有机会学了硬气功,虽然没能进入化境之界。 然而心甘情愿受了一顿削骨剑后,他也将风刃心法提升了境界,更在不知不觉中让硬气功的根柢刻入了骨髓…… 东越皇族子嗣练不得旁门武艺啊!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们父子痴迷于武学,却要比别人刻苦修炼,因为他们本就不该接触其他武学。 这也能解释为何梁王之后,为何再也没有任何东越皇子,能将硬气功提升至化境之界。 因为梁王叶脉书曾记载父王入雍被擒之事,因此早就透过忠勇侯府取得了削骨剑的功法,他本来想不透为何会特意纪录此事,原来作为唯二知道时间倒转之人,他是担心忘记如何提升武艺…… 在这里知道了厉耀所有的过往,也看到了他的忏悔,然而却改变不了皇祖母决心留在那个位置上的决心…… 从多年的独守皇后宫殿,到后来的固守皇权,他看到皇祖母以青春年华作为赎罪,更以两处闲愁的相思,维系了将近一辈子的茕萤时光,守下了他们父子的初心。 他庆幸当初没有阻挠颜娧给皇祖母送的礼物,即便不知道俩人能相守多久,至少能说曾经拥有。 “所以,现在我要不要也问问你那句话?”听完了他的概述,颜娧更明白两人的挣扎,那种各自安好的决定,她也不知道能否能办到? 日日思君不见君,至少还能共饮一江水,他们却连书信也不能诉心肠,多年来只有国书的往返。 “皇位于我并非必要,除非妳在那个位置上,我会有动力去争一争。”承昀紧拥着曼妙的腰肢,毫不隐藏地表现内心的热切,“我只想在这一切结束后,回去那间小院,再为妳煮上一盅不沾染土味的鱼汤。” 颜娧当真不是一个容易受感动的人,却也差点醉在那双深邃诚挚的眸光里,被撩拨得眼眶不自主地涌上一阵热意…… /65/65519/32102325.html 第九百七十三章 历历 “我会当真的。”颜娧抓着男人衣襟的葇荑,不自主地握了握,未曾想他那小小的心愿也被放在心尖上。 那个小院落里的生活,的确是她恣意飘荡后,想过上的小日子,不论将来是在陆地亦是海上的闯荡,都想着尽自己所能地走遍能去的地方。 最后在一方属意的安静院落度过余生,都是令人期待的未来…… “当真,尽管当真。”承昀顺势握上胸臆上的那份温暖,缓缓落在薄唇上,如墨的温柔眸光,流连在那绽着娴雅浅笑的绝美容颜,“我认同妳说的,男人拥有无上权力心态定会有所改变,所以我听妳的话,远离那些可怕的诱惑。” “什么叫听我的话?”颜娧被那煞有其事的认真给逗笑了。 “皇祖母说了,不能让妳落到别人家去,一定要带回家里好好藏起来。”承昀撮着下颌一脸为难的神态,又搭上了一声长长的叹息,“既然没办法把妳藏起来,那只好把我绑在妳的裙带上了。” “说这是什么话?皇祖母要是知道,你没点争权夺利的心思,一定后悔让你追着我东奔西跑。”颜娧当真气笑了。 “不会,父王说过,想要什么凭双手去争取,原本我不懂,谢谢妳让我明白,野心才会惹上麻烦,才会让皇祖母自责。” 至此也更加明白,当初提出要离开西尧两年之事,为什么皇祖母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就答应了,即便现在也不曾要求他再度北返戍边。 他伸手触摸着石墙上的小屉,里头的书简闪烁着青莲光辉,似乎正急切地呼喊着主子,承昀眉眼里全是庆幸的轻松,“怕我功高震主的那日,更怕我危及真正的承家子嗣……” 揽住纤细腰肢的长臂再次拉近了两人的距离,男人眼里尽是自嘲的庆幸,不由得玩味问道:“怎么办?我的身份这般难以启齿,如何配得上妳?” 颜娧再认真不过地抬眼望进那双不知真伪的墨眸,顿时被问得先是一愣,再三地确认到底有几分认真,不禁讶然问道:“你真担心了?” 开始只想着如何不伤所以人的情面,毕竟眼前的结果不会有所改变,那轮得到同不同情他? 而且眼下两个假仙已落入凡尘,把他们养大之前,局势会有什么改变也不是能随意左右之事,既是如此,哪有他自卑的份儿? 承昀没有回答问题,低头吻上了在荧光下那格外潋艳动人的菱唇,仿佛寻求肯定般的吮吻,几番试探的同时,也在问着自个儿同样的疑问。 感受到他充满不自信的吮吻,颜娧以行动来说明心意,藕臂攀上宽阔的肩背,加深了两人的缱绻,直到长臂将她紧紧拥在怀中,几乎忘记如何呼吸,才舍得偎在彼此肩上喘息。 平复后,颜娧以头碰头,呼喊那仍不愿启口的男人,无奈道:“你要放开我?” 傲娇的男人不愿意抬头,偎在肩窝死命地摇头,令她想笑又不敢笑,想来她小看了男人根深蒂固的高傲自尊,真正一步步接受东越的皇族的遗物的召唤,更加确定身份的同时,令他更为自卑了。 “希望我放开你?” 男人的头摇得更勤了。 “那个大声说要教训那几个恶狼的男人还在吗?”颜娧问到最后已经笑了出来,男人这才愿意从她肩头离开。 “在。”承昀眼底复杂的情绪交杂着心慌,那如同被扯下神坛的挫折感令他难堪,本以为以他的出身,攀下她这朵高岭之花,那叫门当户对,谁曾想会是这样的结果…… 他只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奸生子嗣,怎能高攀了她的纯洁无瑕? “你莫不是忘了,我只是一个被养在佛堂,早该死绝的双生子?”颜娧忍不住学着拧了拧高耸的鼻梁,想唤回他以往的自信,“难道你不觉得,我们一直以来都挺般配的?” “当真不嫌弃我的出身?”承昀薄唇不再澹定,似笑非笑地颤动着,向来不是压低别人身价来提升自己的性子,却被她的一番说辞安慰到了。 头一次觉得“般配”这两个字,听起来那么地令人愉悦…… “你都不嫌弃我,我为什么要嫌弃你?”藕臂攀着男人的肩背不肯放手,颜娧极其无奈地耸肩笑道,“是谁早早上的归武山,把我的一切后路都断绝了?” 男人的薄唇终于露出了一丝愉悦,揽在腰际上的长臂也收紧了力道。 不是她过于自负,而是出了这道门,外头那些豺狼虎豹会愿意放过她? 在这个强者为尊的世代,身旁有他都有人敢打坏主意,如果没有他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不是她对自身的武艺没有信心,而是世上本就太多无法预期的意外,他甘心将她拱手相让? “你愿意让其他男人对我做那些你刚才做的事?”颜娧眸光瞥向方才被残虐的那堵墙面,一字一句地提醒身为她的男人该尽的本分。 男人脸上紧绷的神经,令颜娧释怀的一笑,没有自卑得忘记守护心里想守护的就好,再次提醒道:“别忘了,我知道的时间比你早,如果真的嫌弃,怎么可能让你……” 换源app,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唉——真是说不出口的羞涩啊…… 在马背上成长的男人,怎可能轻易放过任何可以折腾她的机会? 在确定她的身体完全恢复后,从暮春城一路到越城,接连几天几夜的赶路,都是睡在他怀里的,美其名说让马儿休息,实际上根本是为了满足他的兽性,撩裙摆就能完成的事儿,他轻松得那叫一个神乎其技…… 当时于缨面带羞涩说的那些话语,她现在是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 好一个以后就知道了啊! 此话一出,男人紧张不安的神情彻底放松了,并且如获珍宝般地吻在那羞涩的唇瓣上,慎重说道:“除非我死了。” 这辈子头一回知道被安慰是什么样的感觉,也着实喜欢她含羞带怯的慰藉,要此时此刻死在她怀里也心甘情愿。 这般与众不同的她,是他费尽心思求来的最爱,怎可能随意放手? 当初如何不择手段地接近她,又如何令她无法拒绝地受了凤鸾令,在西尧如何骗取她的怜爱,过往那些种种努力全都历历在目啊! /65/65519/32109557.html 第九百七十四章 在目 入越那段日子,两人如何同心协力地整顿晓夷大泽,如何摆脱两王带来的危机,还有戏秘盒里期待已久的新婚之喜,还有后来如何筹谋逃出生天的一切…… 哪件事他能轻易放下? 如果没有她,他的人生如同缺了一角的玉玦,永远都寻不到属于彼此的圆满,他绝对不会让这种结果发生! 颜娧明媚的眼眸里尽是玩味的笑意,纤长的指节抚在那硬实的胸膛上,“记住你今天的话,出了这道门不会有人再提醒一次。” 承昀:……一直知道她是心狠的,却不知道对他也能心狠。 纠结的眉宇诉说着他被这般提醒的心塞与不悦,却也说不出任何话语来反驳,毕竟是他一时的懦弱而有了这样的提醒,错在先的他,只能想如何平复她的怒气。 连生气都是这般理智,若不是太过理解她的在意与否,他也着实怀疑,是否曾在她的心上留下了足迹? “没人可以决定出身,但是你可以决定,要给絔儿什么样的父亲。” “我错了。” 听着她越来越沉重的说词,承昀不敢再多想什么,大方地承认错误,她温婉可人的模样,时常叫他忘却躯壳里的真实灵魂,一旦板起脸色可就不好玩了。 如同现在,都下最后通牒了,似乎已经预见会以最理智的方式来告戒…… 果真,一句认错还不够,她犹若秋水的眸光,慎重地说着最残忍的提醒,“因为在我的思维里,错过也是一种美好的结果。” 承昀顿时讶然,因为他明白,错过将是最大的惩罚…… 她的能耐,加上有北雍作为后盾,还有那些陪在她身边的人,哪个不是她最好的助力?他不过是在她年幼时期强迫横插一脚的旅者,更强迫她接受关于他的一切,如若在此时退缩,他的确会落得什么都不是…… “我错了。” 承昀这次的应答,有十足十的后悔,那是不够自信而伤了她的信任。 抬眼望向男人的瞬间,柔软的唇瓣覆上了微凉的薄唇,不再小心翼翼地试探,饱含了狂野居傲的侵略,如同宣示主权般地专断。 随着如狂雨来袭的灼热灵舌,颜娧没有丝毫保留地回吻,在热切缱绻的拥吻里为他驱散心中的不安。 男人感受到她的鼓舞与邀请,自然更为急切地证明自己,直到差点又失控地伸手褪去彼此的阻碍,终于被她勐地推了一把,撞在满是书简的石墙上。 一瞬间,遭撞落的书简没有如期落地,仿佛有了生命般飘动在半空中,缓缓环绕着两人的同时,澹澹的青莲色泽尽数没在两人的掌心里。 颜娧压下了想骂人的冲动,分不清楚这些旧物到底是神国还是东越的?怎么走到哪儿都有东西想认主? “我一直以为粱梦玦择主,是因为百烈的关系,原来不是。”承昀垂眸凝望掌心的血色与澹澹的光辉,竟在此时交织成了瑰丽的山水地志。 “是因为需要?”颜娧脑海里跑遍了所有看过的地志,一时间也想不起来男人掌心所指之处。 】 承昀清浅地颔首,除了厉峥存着留一手的解药,还有当时无解的逆脉,全是造成粱梦玦决心救主的意念。 然而长久以来他仍习惯使用风刃心法,对于硬气功心里多少存着可有可无的心思,没有必要绝不会显露半分。 光芒尽褪后,书简竟又飘回了原来的小屉,似乎为了告知部份身为厉家子嗣应该明白的讯息。 “当年厉煊打死不愿意学习风刃心法,是因为硬气功的心法无法融合其他功法,我们都以为只是因为学习的先后,在其他人看来又不是这样……”承昀眸光望向高处的小屉,犹疑着不知该不该继续探究。 如若他无心于此,真该浅尝解谜即可,不该深究不该深究之事…… “向凌那么多徒儿,只有你学会了硬气功?”颜娧似乎明白了他停顿的原因,见他面有难色地颔首,不由得一阵莞尔。 “假扮厉耿那段时间,为了避免泄露身份,几乎都使用硬气功,那段时间体内的经络有了大幅的变动,因此明珠村想使用凤鸾令时,才会发生逆脉。”承昀在余晖散尽后,终于明白了一切。 书简送上了答桉,虽然解了疑问,心里也有了挂碍,因为从此之后,风刃心法与他再也无缘…… “不用就不用,那有什么?”颜娧勾着男人的颈项,唇瓣勾着一抹自信的娇笑,“我的男人用的什么功夫都无人能敌。” 他不再因为动武而内息亏空,她也不用担心会不会不小心把他给打伤了,这不是比什么都重要? “妳倒是心宽。”承昀被她那逗趣的笑颜给影响,不由也绽出舒心浅笑。 “心宽跟心塞,正常人怎么选也会选后者吧?”眸光向墙上那些似乎永无止尽的小屉,颜娧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难道会因为卷恋而继续使用让自己受伤的风刃心法?” “不破不立。”承昀已预料到她想提醒的重点。 颜娧满意地颔首,她的男人可教也! 当初风刃心法以剑为首,他都能练就一手好扇功,硬气功配上无柄剑,那也不过是因为方便携带,真的耍起剑法来,除非武学宗师,否则世上有几人可以真正分辨剑意背后的内息? 她根本不担心承昀的身份会不会被发现,发现又当如何?这世上谁不知道承家世子早年习来的硬气功? 世上谁人将这两种给练入化境之界? 谁知道两种功法同时进入化境会有什么变化? 只有他知道啊! 他大爷想用哪种武学,还得经过其他人同意不可? 况且,他的硬气功还是厉煊亲自教授,练功这种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的事儿,就见不得青出于蓝胜于蓝?厉煊这个师父不长进,难道徒儿不能长进? 东曲城的事儿依旧历历在目,关于厉煊她有不下一百种方法可以对付,更不想去回忆梁王王府内的那些旧事…… 如若可以,她真的会选择灭了厉煊,只不过事实摆在眼前的疲惫,眼下还需要他钉牢在那张王座,等待属于他的审判! /59/59753/29331966.html 第九百七十五章 明镜 抬眼望向一层层的小屉,竟不知尽头在何处,想来此处并非单纯的废弃宫殿,似乎是个与外界完全不同的虚拟空间。 那书简原本静谧地躺在小屉里,突然发出阵阵细微地窸窣声,她不明就里地轻碰了面前的石墙,竟发出了一阵赫赤的光辉,如同电流般朝着四方散去,隐没在无边际的墙面里。 倏地,墙上所有的书简一同闪动着赫赤光辉,没来得及反应前,所有光芒竟全入没入颜娧体内,再透出如火焰般簇动的焰色,令她缓缓地闭上眼漂浮在半空。 无尽虚空里,小屉内的书简有如脉动般绽着阵阵光辉,缓缓没入颜娧周身的火焰,同时间大量关于神国的史迹与东越的一切,冲击着颜娧的所有感官,包含整个异世的来处全都明明白白。 看着颜娧的身躯被赫赤的光芒环绕,缓缓飘浮在石墙前,承昀不解地想伸手碰触,便如遭火灼般地缩手,仅能静静看着光芒在她周身的缓慢流淌。 他们究竟来到了什么地方? 若隐若现的光芒逐渐减弱时,整个空间又陷入了一开始的寂静,颜娧终于缓缓落在他的怀里,纤弱的身躯滚烫得吓人,绯红的脸庞透露着诡异的静谧。 承昀不顾那灼人的热度,不停呼喊着颜娧的名字,此时他们落入此处的门扉,竟在此时缓缓开启,似乎正在驱赶两人离去。 抱起昏睡的身躯缓缓踏出密室,再次伸手碰触那本该存在的机关,竟再也没有任何反应,仿佛只是一个陈旧的雕琢。 将人安放在破旧的床榻上,独自来到座屏外,花窗外竟依旧是星夜漫漫,再看向月相时令他大吃一惊,竟是渐盈凸月! 糟了!他们竟在密室里呆了五日之久? 不知道失联的这段时间,南北的战事发展到什么地步? 暗自心惊地走入内室,望着榻上褪去了大半红艳的脸庞,他终于放下心握住葇荑,覆在满是胡疵脸庞上轻轻摩挲,期望能唤醒昏睡的人儿,毕竟外头的情势如何,都不比她的安危来得重要。 那酥麻的触感刺挠着掌心,令那优雅的黛眉轻蹙了几许,承昀忧心的墨眸不禁染上了些许笑意,薄唇也忍俊不禁。 终于,颜娧疲累不堪睁开不解的双眸,不过是伸手摸了把石墙,就被那火红的光芒包围,不愉悦地抽手抚着发疼的额际,撑起满脑紊乱的脑瓜子,完全不懂方才发生了什么事。 “可好些了?”承昀自动地化身人形靠背,骨节分明的长指抚上两侧额际,为她舒缓头疼,心里也十分好奇,如果他方才知道的是关于东越的一切,那么她知道的会是什么? “太乱了。”颜娧如实说道。 那些画面似乎是被有心人特意留下来的,然而为什么会选择给他们知道,期间并没有特别的提醒。 那是她从来不愿意相信的神佛仙灵,一个与承昀有着七八分相似的男子,眸光里尽是无尽的大爱与慈悲,无怨无悔地在她眼前,或者在另一个她眼前,犹如绚丽的烟火般碎散,落入了一面数不清有几个面相的明镜里。 她看清了那个男人最后的话语:活着,想办法活着…… 多熟悉的一句话,令她忍不住怀疑,到底那意念里的男子是不是承昀? 人有相似,说出来的话,怎可能一字不改? 或者她被旭旸山上的神灵像给干扰了? 犯疼的脑瓜子不容许她继续思考,颓然地倒卧在男人的胸怀里,旋即翻过身躯双手环抱那精实的窄腰。 她知道书简里记载的那名男子消失了,两个男子惊人的相似,令她不自主地害怕,她已许久不曾探究这个异世的来由,甚至怀疑这里其实是某人的记忆库,似乎是害怕忘记什么而特意留下来的记忆。 她会是他那慈悲的眸光下的眷顾吗? 再次摇摇头,不愿脑中一片混沌的记忆干扰思维,也害怕身旁的男人如同书卷里的男子那般消逝…… 承昀享受难得的佳人在怀,长臂揽住仍时不时透出颤抖的身躯,不明就里地问道:“看到了什么不想看的了?” “嗯——很长的故事,不知从何说起。”颜娧拖长了尾音,才说出了答案,眸光放在座屏之外,对外头明亮的月色感到不解,“下半夜月色怎么特别亮?” “今日不是那日的月色。”承昀凝着俊挺的剑眉苦笑。 颜娧讶然地起身,无法理解地回望,“什么?” “这里是厉煊的地盘,不能把昏睡的妳随便安置,所以我只确认一件事。”承昀明白的说出顾忌,来到那道雕栏前,手一出力竟将整片雕琢给掰了下来。 颜娧怔怔地看着剥落的雕琢,抿着唇瓣不发一语,直觉一切又是场命定的等待,不禁怀疑当初炸毁的大仙洞窟,是否也是个无法违逆的注定? “如果都是过去的事,别想了。”承昀看着沉思的神情,薄唇涌上宠溺的弧度,要解决的事儿从来都不是过去,那么又何必纠结不放? “世上没有死绝的路,只有不懂得转弯的人。”颜娧心里莫名的认同,茫然地吐出了几个字,那要命的熟悉感,甚至让她分不清楚究竟是谁说的话语? 承昀也猛地一愣,他也不明白那熟悉感究竟从何而来,心头不解地涌上错愕,呐呐道:“有妳的地方就是家?” 闻言,颜娧又是一阵惊愕,他们两个竟同时受了书简的影响? 书简里的女子纯然天真,不黯世事,似乎全然不懂得什么叫规矩,活得恣意而灿烂,却不懂为何竟是对天地的一种触怒,使得男子必须消失…… 整顿了思绪,她抬手掩去承昀正想说些什么的薄唇,“别说了,如果今日真不是那日,外头有更重要的事儿得做。” 承昀顿时耐下了满腔的疑问,因为那天他们在东宫的所作所为,只怕已触怒理智本就即将崩盘的厉煊。 温家嫡传仅剩的孩子,是他彻底掐灭温家血脉的最后机会,本就等着温得熊的死讯,打算伺机除去温载墨,偏偏被南境战事给耽搁了。 如若他们的安排没有出岔子,这几日南境战事将获得稍稍喘息的机会,也该是厉煊要下手的时机了…… 晚上好,随玉吃到表妹婿的麻糬……好好吃啊~~~ 谢谢书友们的推荐票~ (本章完) /65/65519/32117761.html 第九百七十六章 平手 “混帐!” “臣该死。” 厉煊愤怒地将御桌的歙砚,砸向跪在地上的祭酒后脑杓,顿时间猩红的血色洒满了金砖,来人疼得眼泪都快落下来也没敢移动半分,只能静静跪伏在地等候发落。 东宫少了一个人,现场没有尸身,也没有凶器,留下的血迹更是少得分不清是不是第一现场,只留下一张被丢在池畔的脸皮。 唯一的人证披着温载墨的面皮,却不停哭喊他是倪郿,厉煊再笨也知道出了什么事儿…… 那张面皮犹如真实长在倪郿脸上般,忙翻了整个太医院的太医,也没找着能分开方法,仅能抱着那张因失去血流供应而干扁的脸皮,窝在殿外一隅呼天抢地的哭着,偏偏什么也说不出口。 几天下来,问他能否绘出温载墨的面貌,又说没看清,问他是否能辨认偷吃的宫人,嘴上说可以,却认了几天也没找到人。 换源app,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什么也没办成,只有一股脑儿地哭,哭得厉煊心烦意乱,只能命人塞住了他的嘴,不在场的祭酒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全然没人知道当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朕让你看紧温家最后的余孽,你就是这样看的?”即便眼前的老者是德高望重的老臣,厉煊也没能忍下满腔怒火。 “温得熊的死讯都书桉上躺了大半个月了,就等着南境的烟硝缓和些,就可以处理掉那个余孽,到底在祭酒手底下教的都是什么学子?连一个失怙的学子也无法容忍?” 平日里这些人如何对待温载墨,为了不得罪越城的士族,他全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人在命在一切好说…… 谁曾想会是这样的结果! 厉煊起身烦躁地在桌桉旁来回踱步,忽地他怔怔地回身,瞟向一旁的禁卫统领,半眯着墨眸问道:“我那来无影去无踪的师兄人在何处?” 他怎就忘了那对好事的男女! 东越宫禁才重新恢复多久,这么快就有宫人找对食? “启禀圣上,船…船…被烧了就没消息了啊!”统领回答得颤颤巍巍,深怕自个儿会是下一个被砚台砸的人。 不对劲!几次海难都没弄死他们,怎么可能死在江水里? “找——”对答桉感到无力的烦闷,厉煊耐不住脾气咆孝,“他一定躲在哪儿,打算看我的笑话,把整个四国翻过来也要给我找出人来!” “遵命。” 统领三步并两步地退离了金凤阁,留下焦虑的内监与害怕的祭酒,虽早已习惯喜怒无常的主子,还是担心会不会下一刻就遭了毒手。 伴君如伴虎没错,但是喜怒无常的主,也是着实令人头疼…… 他们可以预料温家那小子早跑了,而那个该死的倪郿把人给欺负跑了,居然连长什么样子都没看到,满脑子只顾着什么偷吃的宫人,怕又是看上了人家吧! 他日前对宫里几个姿色上乘的侍女上下其手之事,早已闹得整个越城人尽皆知,要不是顾忌皇后的近亲,颈项那颗头只怕早就被圣上给摘了,那可能留他还在外面乱嚎一通。 就在两人以为得替倪郿背锅之时,梁上突然传来了一阵风凉的笑声。 “二师弟这么想找我?” 这声问候令在场三人全都愣了愣,抬眼瞬间全都吃了一惊,才说要翻遍四国找寻的男人,竟就在他们头顶上…… 那悠哉的长腿恣意地摇晃,健硕的身躯斜躺在殿阁上最大的横柱,手里的酒壶悬空,玉液一口接一口地没入薄唇,潇洒畅快神情不知停留了多久,那双孤冷倨傲的眸光里尽是轻蔑。 “你宫里的酒,比起你嫂子的郁离醉差多了。” “大…大…胆…来…”人。 内监紧张得想大喊刺客,话都没说完便被凌空而来的风针给点了哑穴,突然喊不出声地抓着颈项,吓得一旁不懂武的祭酒跌坐在地,不停地大口喘着粗气。 身着明黄龙袍的厉煊最先找回气场,清清嗓子,沉声笑道:“师兄这是怎么了?放着好好的椅子不坐,偏要上梁去。” “嘶——”承昀坐起身,弓着背不解地回望,似醉非醉应道,“师弟看起来不是挺欢迎,师兄只能躲着点。” “师兄说这什么话?好容易远道而来,怎么可能不欢迎?”厉煊朝着内监挥手示意,内监明白了过来连忙领着祭酒离开。 一出殿阁就连忙呼喊着有刺客,没一会儿所有的禁军侍卫已里三圈外三圈地包围了金凤阁,黑压压的戍卫人人举着兵刃严阵以待。 主子想弄死梁上的男人不是秘密,好容易人家自动送上门,不把握机会难道还要让人跑了? “看来师弟并不欢迎我啊!”承昀唇边的轻蔑不减,将手中空酒瓶一扔随手便响亮地磕破地面的金砖。 “师兄说的什么话?身边的人不懂我们的交情,太过担心朕的安危,这才喊了禁卫,瞧瞧朕不就在跟师兄闲话家常?” “师兄本来没想打扰你,可是你吼我的声音真的大了些,人在宫门外都给你喊回来了,这不特意来见见师弟。”承昀似笑非笑的垂眸,那居高临下的威势,根本没将门外的包围放在眼里。 原本,两人见温载墨的踪迹没有被抓住,正打算离开皇城,谁曾想倪郿的哭声着实太过宏亮,接着又来厉煊响彻云霄的嘶吼声,他不回来看个好歹怎么对得起他? 厉煊讪讪地回避了梁上的眸光,外头的蠢材想要承昀的性命? 那简直是个笑话! 多半还是得要他亲自动手,都说他这个师兄是个练武的奇才,然而谁不知道他是靠着勤练来的? 当时也不就欺负他尚未熟悉硬气功,切磋武艺输了一招半式,就让所有人笑话至今,彼时动手还得靠那小嫂子借了几分内息,才能跟他打个平手。 现在没有人可以借他内息,还能赢过他吗? 几次三番叫他侥幸逃过刺杀,叫他养出了傲气,居然敢这么对他说话? 他哪里来的勇气胆敢对东越之主这般态度?外臣又如何?给他安上个大不敬的罪名也是恰好而已! “师兄来的方式不对,手底下的人总会害怕啊!你就下来好声的道个歉,事儿也就揭过了可好?” /65/65519/32117830.html 第九百七十七章 剑势 不提还好,这一提,承昀反倒慵懒地瘫在脊瓜柱上不动了,轻蔑的眸光斜睨殿内的男人,那月牙白缎靴格外刺眼地继续晃悠着,身上反骨几斤,那话听起来就有几斤反骨地说道:“师弟让下我就下,那多没面子?” 对于要抬眼看人这事儿,厉煊心里着实不悦,偏偏男人躲在房梁间没办法一举拿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来人醉酒放肆。 若说谁有能力让温载墨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除了他这个碍事儿的师兄,还能有谁?因此这口气他得忍,能把温家那兔崽子的行踪套出来是最好,不能也得把他在这儿给拿下,好容易盼到的机会,不能就这么飞了,是以,厉煊只能摆出和善的笑意道。 “这是怎么了?是哪儿招待得不好惹师兄生气了?” 承昀星眸里尽是不耐烦,假借醉意染上薄怒,故意挑明问道:“师弟嘴里那一堆烦人的混账,一路跟着不是师弟的意思?” “师兄这话…朕就不懂了。”也不知道承昀到底听了多少,厉煊只能佯装不解地抬眼问道,“师兄从何而来,要去何方,朕都不知道,怎么可能派人一路跟着师兄?这一定是误会啊!” “你敢发誓,派人放火烧船的忘八德不是你?” 承昀佯装恼怒地又扔下酒瓶,准准地砸在厉煊脚边,吓得他不得不连退了好几步,心知不能承认那派人烧船的忘八德是他啊! 一直以来他都没想过,为什么父王交代,不论用什么方法也要除掉承昀,一个远在西北的穷乡僻壤出来的王府世子,到底有什么好在意? 本以为是父王因为求不得而心生怨念,非得要除之后快,如今惊见金砖上碎裂的痕迹,他着实后悔没有在第一时间遣人杀上西尧…… 不…他做了,彻彻底底的帮了忠勇侯府一把,除了南楚的协助,把他留在西尧的暗卫也借了。 本以为碎裂的酒瓶碎片会伤到他,却没想到,这些碎片竟全都深深地扎进了金砖里,别说伤到他了,就连靴子都没能刺穿! 什么时候他的内力竟长进到这种程度?就算他站在这儿也无法肯定能办到! 没有半个碎片四散在外,那得要多好的控制力? 那是如同父王那般已臻化境的硬气功…… 不过在西尧陪着他练了几年粗浅的功法,没有心法的他如何将硬气功练至化境?连他都没办法达到的境界,他怎么可以?这怎么可能?! 历代的东越君王继位,都是得要有臻至化境的硬气功,到了他们这一代根本没人得以有这番的造化,为什么他可以? 厉煊的心里涌上了许多不确定,难道这就是父王一定要承昀性命的原因? 父王知道了什么? “师兄……”一时间厉煊慌了,不知该如何问起,心里更不知该不该问起,身为东越帝王都没有的能耐,他却有? 要是传出去,他的脸面何在? 深邃的墨眸冷冷垂眸,轮到承昀佯装不解地瞅着,面露惊慌的男人,“师弟怎么了?想知道什么?” 纯纯的血脉压制产生的恐慌感,令厉煊陡然地退抵在御案上,奏折经不起猛然一撞而散落在地,那种威压…与他犯错时,被父王摔他的气势一模一样。 不过是提气凝望,他就已感知那无法忽视的威势,此刻他心中无比庆幸,第一时间驱离了殿内所有人,否则被瞧见了眼下的屈服,他脸面何在? 不!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此刻,他心里已经种下了非杀承昀不可的理由,东越必须以他为尊,怎可以让他凌虐身为帝王尊严! 不论什么缘由令他有今日的造化,都不能让他有命走出这里! 杀心一起,明黄衣袖内的长臂一转,掌心倏地出现三枚染上墨绿的银针,迅即提气挥向梁上的男人。 早有准备的男人,薄唇噙着轻蔑的弧度,迅即驭气成甲,腰际上的绵锦剑也随着强力的内息退离腰鞘,剑气腾转之间,三枚银针已遭护身罡气折了方向,迅即飞向来处。 厉煊退无可退的仅能腾空后翻越过书案,来不及逃开的衣袖衣摆,全被返还的银针给钉死在书案上,厉煊狼狈地跌落在紫檀雕琢的龙椅上,压垮了雕功精绝且造价不斐的龙椅,也随之跌落在地。 厉煊避无可避地呕出了一口黑血,惊觉被银针划破了上臂,连忙从腰际里取出一枚解药服下。 “圣上?” 面对门外焦心的问询,厉煊捂着胸口踉跄地起身,眼底尽是不可思议,只得沉下紊乱心绪,安抚门外来人道:“无妨,朕与师兄切磋过招。” “是啊!摔坏了一些东西,可以去信西尧摄政王府索赔,再不济城中也有蓝江漕运,报上我的名字也能要个几千两银子。” 承昀眼底戏谑不减,如谪仙般爽朗清俊地飘然落地,掌中利落续力,绵锦剑划破金砖掘地而起,剑未至却已剑鸣铮铮而至,划破了厉煊发上金冠。 顷刻间,整齐的鬓发四下披散,生命感受到了威胁,令男人眼底的厉色不再,慌乱的眸光里尽是颤畏之色,已然分不清那抹恐惧从何而来。 自幼陪着父王练武,如何不知被硬气功碾压有多惊恐……到底是怎么回事?原本硬气功根本上不了台面,只不过花拳绣腿的男人,究竟如何在短时间内突破的? 那是他这辈子如何苦练也没机会达成的巅峰…… “恳请世子高抬贵手……” 着急得已经顾不了什么端庄仪态的萧楠,一把推开了殿阁的大门,想也没想地就这么跪在承昀面前,“妾已经屏退了左右,绝没有人妨碍世子离开越宫。” 不说儿子慌了,连萧楠也慌了,作为陪在梁王身边最久的女子,就算再不懂武也能懂得,方才那摄人的剑势是什么…… 一直以为儿子是当之无愧的东越之主,现在她竟不确定了…… 母亲的到来,不知缘何地为厉煊增添了一股底气,狼狈地捂着胸臆起身,吓止道:“母后,父皇说过,绝对不能放过他?” 萧楠恨铁不成钢地噙着满是泪光的眼眸回望,“现在的你有资格这么说?早些你怎就没办法跟承世子对上两招?” 早上好,随玉今天也要上工啦!年假~掰掰.(泪目 感谢书友的推荐票,感谢cxj119的月票 /59/59753/29339912.html 第九百七十八章 祸国 厉煊猛地一噎:……怎突然忘了母亲不懂武? 哪来的勇气说出那番话? 现在不论谁出现在这里都不恰当,他要是喊刺客更不合适,身为东越天子竟被西尧摄政王世子打得哭爹喊娘,他的脸面何在? 似乎明白了儿子眼底的在意,萧楠心急地瞥了眼,都已经跪着求人了,还能想着怎么取人性命?他儿子莫不是皇帝当傻了? 如若知道儿子一登位,就搞得东越鸡飞狗跳,北境民不聊生,当初她也不会执意要为儿子谋得大位…… 可是,如果不求呢?如今他们母子俩又会是什么下场? 萧楠当真想都不敢想…… 三王斗争的局面,不论王位落在谁手里,谁也不会放过对方,不争的下场最后也是落了个惨字,如同现在的厉耿与厉峥…… 握着男人直缀衣摆,不敢再凑上前,为了儿子她可以连尊严都不要了,只愿求得一线生机…… 承昀退开了半步,扶起鬓发微乱,眼眶泛红的美妇,淡定的眸光示意安心后,缓步来到桌案前,沉着嗓音里有掩不住的失望,“你竟堕落到使用暗器?师门训诫全都不顾了?” 马上男儿光明磊落,以诚待人,以信为本,怎能使用这类阴损手段? “明明是你欺人太甚!在朕的地盘欺朕、辱朕,难道还要容你张狂?”厉煊眼里闪烁着颠狂,母亲的求饶没有令他感到愧疚,反倒觉得没了面子。 尤其当着承昀训斥他的不是,不就正代表根本没将他放在东越的第一位,他可是东越之主,怎能落得这番难堪处境?又怎能容得了这般羞辱? 对,都是承昀的错,他是被逼无奈的…… “如果不是你觊觎不该觊觎的,我们怎会有今日的结果?”顾忌多年的同门情谊,他始终无法洒脱地无视于厉煊的颠狂,只要有机会令他即时醒悟,要拉扯几把都可以啊! 正当想他再次出口劝诫,后背忽地一阵刺痛,讶然垂眸,惊见左胸冒出了一截带着尖勾的金簪,殷红血色缓缓晕散在月牙白的直缀襟口。 承昀不解地回身凝望双手染上血红,因逞凶而吓得连连倒退,最后跌坐在地的萧楠,她眼中尽是惊恐,嘴里喃喃细语着同一句话。 “是你逼我们母子的……” 随后厉煊猛地飞身来到他身后,极尽全力地在他后背又补上一掌,没来得及驭气成甲的男人,硬实地接下了一击,飞落在萧楠身旁。 “哈哈——”厉煊接踵而来的漫天狂笑回荡在殿阁内,看着染上血红的掌心,仿佛已经赢得胜利般的张狂,“我赢了!哈哈!我终于赢大师兄一次了。” 没忍住腹内翻搅,承昀呕出了一口血脉,半点不在意地抬手抹去薄唇的血色,苦笑问道:“这是妳想要的结果?” 面对承昀的询问,萧楠已察觉不对劲,不禁仓皇地频频摇头,面对儿子颠狂的笑声,她黛眉也紧紧纠结,内心天人交战。 两人的相互指责,令她陷入了魔怔,清醒时用来防身的金簪已穿透他的胸口,她真的不是有意的…… 她没能陪着厉煊成长,没能给予正确的道德观,到了最后,梁王也没能给他正确的帝王之术,她只是一个没了丈夫的可怜妇人,儿子受了打击难道她不该为他讨个公道? 思及此,眼前月白直缀上那炫目的血色,混杂着儿子无止息的张狂笑声,萧楠怔了怔,随之而来的一阵清明,令她慌张地蹬离承昀身旁,不禁自问:她都做了什么? 此时,颜娧缓步踏入殿内,关上殿门的那一瞬,外界所有的声响,似乎一切都静止了,没有流淌的风声,没有交杂的话语声,仅有厉煊的狂笑不止。 她明媚眸光噙着一抹超脱世外的淡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是他们俩选择的牵制方式,也是男人了结这段师门情谊的选择。 他以命相赌,终究因为慈母的糊涂心而功溃一溃,如若萧楠不动手,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偏偏她选择了动手,希望为儿子扫除障碍…… 没有谁的对错,只有一时不查迷失的心智,如若心念端正,又怎可能被心魔所扰?理智的天平一旦倾倒,失去的又岂止是道德的衡量? 无奈的来到男人身旁,什么话也没说,仅是轻点伤口附近的几个穴位,阻止奔流的血液继续喷涌而出。 薄唇扬着一抹苦涩的弧度,承昀偎在颜娧怀中,无奈说道:“输了。” “输得好,了却心中的所有悬念,也算还清了人情。”颜娧如同安抚孩子般轻抚着男人的脑瓜子,谁让她答应来这么一场人性考验…… 面对本就赌不得的人性,早已注定极大可能的失败…… 为了还萧楠的救命之恩,他也算费尽心思了,其中还牵扯了一场同门之谊,他受的煎熬远比她多得多…… 再次见到眼前的女子,终究唤醒了萧楠心中不愿面对的记忆,萧楠眼底染上了些许颠狂…… 北雍的平阳郡主? 突然明白两个男人之间的斗争,不仅仅是意气之争,还包含了眼前的女子,不光是儿子受难的元凶,更是梁王府里所有女子的灾难,也是害得卓苒命丧戏秘盒的元凶…… “是妳?平阳郡主?不…妳不是…煊儿说过,平阳郡主是要赠与南楚,他要的是裴家女,那个腰缠万贯的裴家女……” 萧楠眼神慌乱地频频摇头,呼吸陷入急促,话毕甚至几乎无法喘息,“不…不…不…煊儿怎么也看上妳了?” 不可置信地凑近颜娧身前,紧紧扣住那双藕臂,咬牙切齿地说道:“当真是个祸水红颜,真是个误国妖姬!” “同为女子,妳也信那些男子用来推托卸责之词?”颜娧姣好的菱唇勾了勾,像听了笑话般,“我就是我,从不是男人嘴里的祸水妖姬,更不是妳用来推诿不如意的替罪羊。” 萧楠如同被一桶冰水浇醒,怔怔地凝望眼前的女子,一辈子被女诫束缚的她,曾几何时听过这般激昂的言词? 没等萧楠的应答,颜娧看向怀中的男人,佯装不解地问道:“你是怕我祸国殃民,才不辞山高水远去到归武山,早早与我议亲?” 写作的的第888天,与随玉一起,顺顺利利,888。感谢书友的推荐票。感谢月映天涯、妳的清歌呀~、飘过、何所凉夏、快乐的小帅、杯酒独余醉、湍流不息233、平俊允、大梦度秋凉、前职业著名熬夜选手、以梦为牦_不负时光、它喵了个咪的、西杀、f8j8、须臾亦可近道的月票。 /59/59753/29343297.html 第九百七十九章 殃民 她的问话又问得那般诚挚,却偏偏在唇际勾勒了一抹仅他可见的促狭。 承昀面色苍白的抬眼,那双淡定清澈的眼眸里波澜不惊,令薄唇也不经意地也勾起弧度,能抽时间逼问这种事,想来他的伤一点也不打紧…… “我的女人怎么能被称作祸水?唤作妖姬?一群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男人,犯了自认为全天下男人都能犯的错误,再来推诿我的女人是那个祸国殃民的祸首?” 负伤的男人捂着胸臆撑起身子,不容所爱之人遭受不平之事地动了肝火,说得气索神蔫,字字句句却是傲骨崚崚。 “萧太后,同为女子当真愿意这般遭人抹黑?”承昀瞟向依旧狂笑不止的厉煊,唇际的笑意更深了,“师弟硬要我抢我的发妻,难道是打算废后另立?” 萧楠接连被“同为女子”这句话给问得面色讪讪,这事儿确实是梁王两父子失了体面…… 东越虽盛行抢婚,那男未婚女未嫁,又遇上一女百家求,否则亲不就全被有权有势的人抢了? 况且两父子早已姬妾陈群,怎可能参与抢亲?更别说成亲的地儿绝不可能在东越,此事若被外人知晓,被笑话的只会是父子俩。 萧楠清了清嗓子,拨了拨散乱的鬓发,试图找回一点气场,“妳们姊妹将北雍的双生殉视作无物,难道不该被称作祸…害?” 本想再说一次祸水,偏偏在两人的注视下,再也说不出口,只能拿着她不该存在的事实作为攻击。 “平阳郡主早些年得黎后赐婚,俩口子和和美美,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又惹了东越什么事儿?又倒了什么血霉必须受让楚越两国觊觎?” “我的姻缘也是早早定下,妳说我误了谁?即便东越盛行抢亲,那也是在大婚时光明正大地来抢,真要抢,我的男人也是肯的,但是东越照规矩来了吗?” “再来,北雍的双生殉早已废除,北雍的孩子过北雍的日子,与东越何干?那本关于颜氏女的天谕,难道不是梁王偷了谁的东西,故意挖坑给奕王跳的?” 男人胸膛上惹眼的金簪,颜娧心里说不出的不舍,嘴里的话说也说得更酸了,“没有东越搞的天谕出来惹事,四国会陷入今日这般的困境?那些毁坏各国国祚的小玩意儿,可不是北雍那些偷偷活下来的双生子筹谋的。” 始作俑者的家眷来投诉被害者?颜娧忍俊不禁。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不为煊儿想,难道为你们想?”萧楠已经当够了一辈子的无事人,不论为儿子做的事儿是对是错,都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事已至此,颜娧不相信萧楠一无所知,隐忍不过是为了博取承昀的心软,希望能成为厉煊的最后一股助力,想来又是一个白读了圣贤书的啊…… 没理会萧楠的偏执,颜娧无奈的眸光瞟向伤重的男人,问得漫不经心,“东越没了,会不会影响四国的和平协议?” “不影响,有我。” 男人沉着淡定地回答,惹笑了颜娧。 “有你真好。”她轻靠在男人宽广的肩际,看着狂笑不止的厉煊,努了努唇瓣,赌气道,“不救他,你愿意走吗?” “妳去哪儿,我去哪儿,他不重要。”男人握了握搭在长臂上的葇荑,眸光里尽是宠溺道,“再留他几日,粘屹的脚程不会太慢。” “当真?” 一见男人肯定地颔首,颜娧欢喜得十指轻触地无声鼓掌了几下。 此话一落,萧楠黛眉一凝,心里也不淡定了,“什么意思?” 颜娧佯装不解地随意指了指外头,“南国的驻军再过不久,就会陆续来到越城不是吗?” 陆续二字令萧楠更慌了,慌张地抓着颜娧藕臂,惊恐问道:“难道萧家铁骑也回天乏术?” 不可能! 萧家铁既是她最后的寄托,如果最后的希望也没了,东越该何去何从? 颜娧佯装不解,噙着似笑非笑的眸光偏头问道:“如果萧家铁骑乖乖的留在北境,北境或许能有一片祥和,如果萧家铁骑愿意驻守越城,或许东越能多几分喘息的机会,可是萧家铁骑偏偏二次南北奔波,都说骄兵必败,那疲累不堪的士兵呢?有赢的机会吗?” 萧楠直觉被紧紧地扼住了喉际,更咽得几乎无法呼吸,她不是没有考虑那些问题,而是心存侥幸地以为,老天会再给厉煊一点奇迹…… 煊儿继位至今,几次得了上天眷顾都能逢凶化吉,怎么可能就这样把东越的将来给弄丢了? “承世子,求求你看在同门之谊,再救救煊儿……”萧楠哪还顾及什么脸面,一腔心思只担心儿子的前路漫漫。 颜娧冷哼了声,眸光里饱含讥笑,“萧太后莫不是忘了,我的男人身上还簪着妳的簪子?” 如若没有她施术禁闭了殿阁内外,眼下的萧楠应该会指挥在殿外候命的戍卫,直接要了承昀的性命吧? 哪还会想着来求承昀救他一命? “听妳说那四个字,都不觉得伤重难治了。”承昀捂着血流渐缓的胸臆,忍不住贫了一口嘴,被心爱的女人尽心搀扶,又被细心呵哄,那暖人的温柔早淹没了身上的伤痛。 “贫吧!随你贫,待会拔簪有你好受的。”颜娧自然明白是那四个字,不由得气笑地拧了一把坚挺的鼻峰。 “我错了,都是我的错,请你原谅我这个无知的妇人。”萧楠也不管不顾什么尊严了,只要儿子能安然无恙,要她的命去抵也可以啊! “萧太后,一切都晚啦!”颜娧推搡了不停扑来的手指,满腹无奈的摇头,“如果你没有伤了昀哥,一切都还有机会,但是厉煊的颠狂之症,一旦见了血红便药石罔效。” 萧楠怔怔地看着两人,一双伤心的双手缓缓摀上了颤抖唇瓣,“你们给煊儿下了赤炼蛇毒?” 颜娧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毒在昀哥身上,却是萧太后您自个儿动的手。” 萧楠颤抖的双手,抚上了耳际上没入肌理的粱梦玦,拼了命地想拔下未果,连忙慌张地跪求被她亲手重伤的男人,“承世子,求你教教我,粱梦玦要怎么取下来?” 早上好~随玉上工去啦~ 谢谢书友们的推荐票~ (本章完) /65/65519/32144880.html 第九百八十章 自命 赤炼蛇虽然毒性极小,却正好是厉煊无法碰触的毒…… 幼时厉煊闹着要与梁王一同前去参与秋猎,在皇家猎场遭赤炼蛇那么一咬,差点要了他的小命,若不是梁王不知从何处寻来秘方,早已性命不保…… 她怎么就忘了当时就是这样的情况? 染了赤炼蛇毒稍有大怒大喜就容易心神错乱,就如同他现在这般大笑不止,u眼前唯一能解毒的就在她身上,却无法顺利取下来救儿子一命…… 看着儿子越来越癫狂的模样,萧楠神态也越来越紧张,非将耳际上的粱梦玦扒下来不可的力道,已在耳廓留下了一道道渗着血丝的红痕。 “承世子,求你教我该如何取下粱梦玦?再不救煊儿他会死的,你答应过我要留下煊儿的性命……”萧楠下手之前哪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如今也只能声泪俱下地苦求。 换源app】 “萧家既有神国遗物,难道会不知道遗物如何易主?”颜娧按下了男人想开口的心思,温润的嗓音染上了几许冰冷。 萧楠咬着染上绯色唇瓣,眸光里闪烁着不可置信,泪珠噙不住地频频落下,她并非不知而是不信啊! 她知道的……除非原主人殒命,否则粱梦玦无法易主,但是眼前出现了两个活生生的人,直觉告诉她,一定有别的办法可以取下粱梦玦,只是他们不愿意救她的煊儿…… 她有求于人,又如何能说出心中所想? 为了煊儿的性命,不论如何她只能死咬着牙一求再求。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萧太后觉得厉煊的一条命该拿什么来换?”颜娧勾了一抹澹漠的冷笑。 局虽然是他们布下的,毒发与否却取决于萧楠的一念之间,对于厉煊母子她没有半分内疚…… 厉煊带着淬毒的暗器,未免误伤也随身带着解药,这些承昀知道的,因此他才趁着厉煊入睡时,将所有的东西全都换了…… 换上了厉煊得以致命的赤炼蛇毒,真正促进毒性发作的,却是萧楠给的大喜,因为手刃承昀的大喜造就了他的毒发…… 如若萧楠没有一时冲动,厉煊的毒不入五内,粘屹给的僻毒丹就足以解掉毒性,然而大喜大怒之后,再微末不伤人体的毒,不光进了五内也影响了神智,才使得他不停地狂笑。 从她进来金凤阁也有两刻钟了,厉煊的身上的毒早已蔓延全身,真能救他一命的只剩粱梦玦了…… 她也想过,这么做着实有违良心,也会彻底坏了两国的邦谊,但是她并非圣母,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更不是她做得来的事儿,承昀这么做仅仅是为留下一条不算绝路的死路。 如若萧楠存了一丝良善,又何以落入以命换命的窘境? 她不否认人心险恶,琢磨万千只为一己之私,然而一切的谋私得建立在道德良知之上,否则与只为生存的禽兽有何差别? 可惜萧楠还是选择了不惜一切代价保全儿子,就不晓得接下来她与厉煊之间的生死存亡,她要如何选择? “你想留在这里看她如何选择?”颜娧偏头看着唇瓣又溢出了血红的男人,萧楠可是看准了他的心脉扎下去的,再拖下去肯定伤了他的根本。 “就到这里吧。”承昀虽然恨不得多偎在柔软缱绻的温柔乡,地点不恰当也只能忍了。 “借太后的金簪一用,来日奉还。”没有丝毫艰难地扶起蓄意赖在怀里的男人,颜娧唇瓣的笑意更深了。 母子只有一人能活下,真不是他们乐见的结果,不知日后会来赴谁的丧啊! 萧楠慌忙地起身拦在殿门口,好似受了极大委屈般地声泪俱下,苦苦哀求道:“别走,求求你们别走,救救煊儿。” 慈母的心疼令承昀墨眸一深,但是看在眼里却也无计可施,捂着胸臆的金簪提醒自身,给这对母子有再多的同情只能到此为止,只得撑着虚弱的身躯,缓缓说道:“萧太后知道怎么救,不用怀疑,厉煊只有您能救。” “不可能,如若没有其他办法,你怎么能站在这里?”萧楠眸光闪动着愤怒,凄厉地叫喊声诉说着满心的怀疑。 “妳怎么知道,我们俩没有因为梁王的计策而死过一回呢?”承昀说得云澹风轻,墨眸却不经意地闪过深藏的怒意,当时想手刃梁王的心境,是一辈子都不愿意忆起的痛。 闻言,萧楠无力地落坐在殿门旁,勐然想起梁王追人不成后的绝望神情,那些戍卫苟延残喘地送回主子,最后全都死于伤重失血,可见当时双方都以生命来拼搏…… 当时,的确有传言,裴家女死于难产,承家世子点燃异火自焚而亡。 在看到他还回粱梦玦之时,她仍在嘲讽坊间流言蜚语有多可怕,能把好好的两人给说死了,却没想过去多问他一句:如何脱的险…… 如今看来两人的确双双褪去了昔日的稚气与青涩,浑身透着一股超脱世俗的恬静澹然,那是没有受过几番波折无法得到的安适…… 无法挽留地看着两人,恍若进入无人之境般相互搀扶而去,萧楠落下了悲伤的泪水,琢磨了一辈子的隐忍与退让,竟在此时为儿子全都抛诸脑后…… 再次关上殿门,落着两行清泪来到儿子跟前,正想触碰却被厉煊带着一抹狠戾的眸光狠狠瞪视着,嘴上那狂妄悖逆的笑声依旧持续着。 萧楠懂得那是儿子正在求救的无奈,难过着没有任何方法挽救儿子性命的同时,再度落下心疼的泪水。 “儿啊!娘千不该万不该对承世子动手,差点害了你一条命,你放心,娘一定会救你,让娘再看看你。”萧楠从没想过会落得这般境地…… 本以为塞翁失马,又迎来失而复得,必定能迎来更好的未来,谁曾想竟落得这种下场…… 一生自认清高,只为自己而活,骄傲又自命不凡,在以为孩子夭折后,更从不认为该随着其他女子那般争宠夺势,为自个儿谋夺更多荣耀恩遇,只想蜷缩在那封闭的小院落。 得知孩子没有夭折,她以为可以将毕生所学,全都给交与厉煊,却发现似乎不是那般的顺遂…… 她错了? /65/65519/32144987.html 第九百八十一章 不凡 思及此,她的泪落得更凶了,完全不顾抗拒,双手轻掬着儿子的脸庞,慈爱的眸光噙着一抹温婉的笑意,“其实,我很想听你如同寻常人家的孩子那般,喊我一声娘亲……” 卓苒对立煊那割舍不下的疼惜,她也是知道的,卓苒已经没了命,不能再失去厉煊了…… 一切都是她的错,没能好好帮衬儿子,让他一子错满盘皆落索,如若他们之间一定要有一个人去见卓苒,那也是她去,儿子得好好活着! “你可知你的母妃有多爱你?是她将你交到我手上,我却蹉跎了半辈子,没能在你最好的年岁,教会你正确的待人处事,不过这都没关系,娘也一定会救你的。”萧楠眼眸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从散乱的鬓发里拔下了一只金簪。 原本该是成双成对的凤凰簪,扎了一只不该扎的人身上,另一只就该扎在自己的心尖上来赎罪…… 感受到母亲双手的温度,不停狂笑的厉煊眼角氤氲了些许水汽,垂眸霎那似乎寻回了些许神智,却仍无法制止的仰天狂笑。 恨他太过自命不凡,盲目地相信自身判断,更恨他以为承昀在不过是他掌中的玩物,他那师兄看着薄情,实则比任何人都要在意人与人的情谊。 他一直是称职的大师兄,冷漠只不过是为了掩饰心中的在乎,多年来谁不是在他的提携下,度过最难熬的练武之苦? 也因此以为能够顺利取得本次对峙的胜利,未曾想这次他下了狠手,找准了他的弱点,毫不由情地下了重手,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难道真的要赔上母亲的性命来换他一条活路? 不…不…不… 虽然他不喜欢被拘着,想方设法地让母亲无法管他,那也让她陷入昏睡,没有造成实质的伤害,怎么能真要她牺牲性命来救他? 他没有承认错误的能力,也没有摇头阻止自戕的能力没有,更遑论喊上一声娘亲,他想制止,偏偏手脚全都不听指挥,连那恼人的笑声也无法停止,悬在眼眶的泪水也终于潸然落下…… 仅能在那讽刺的笑声中,双眸充斥着怒张的血红,看着母亲手里的金簪迅即地没入胸膛。 萧楠染着猩红的葇荑,拉着儿子颤抖的大掌,抚上渐渐冰冷的耳际,气若游丝地提醒道:“粱梦玦一定可以救你的。” 话毕,她再也撑不住逐渐失去生命的身躯,满是不甘心地倒在儿子怀中,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厉煊无法制止一切发生,仅能痛苦地垂眸,看着母亲在那狂妄的笑声离世,却什么也做不了。 待到萧楠的身躯透出凉意,粱梦玦也在此时落在厉煊脚边,在那分不清悲喜的情绪里,拾起染着血迹的物什悬在耳际,那浑身不适的感觉终于缓缓褪去。 唯一无法缓解那笑出来的呃逆,如同笑话般不断地嘲笑他的无知,咬牙切齿地紧紧抱着母亲的身躯,恨他的无知,更恨承昀的不留情…… “承昀——” 哭红的眸光怒视着两人离去的门扉,失去的痛楚如同燎原火般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心中只记得他的失去,无视他赋予的伤害。 …… 俩人一走出金凤阁,带着单珩面皮的楚风已等在殿外,看着主子身受重伤也不敢上前搀扶,仅能噙着冷笑将俩人塞进早已备下的囚车里。 车行颠簸屡屡听得主子疼得闷哼,然而事关能否平安离开皇城,他怎么也不敢放慢脚步。 今日之后,东越再也不需要他的存在了,真正的单珩早在半个月前被裴家押回,主子害得萧楠香消玉殒,按着厉煊的性子,必定会闹得两国都下不了台面。 有什么比用敌人的刀,手刃敌人来得更为震慑人心?此时不把真正的单珩带回来当替罪羊更待何时? 不过他怎么也没想到主子会受那么重的伤,以往不都是世子妃受的伤?什么时候这种风水也会轮流转了? 世子妃在囚车里那淡定的模样,也不晓得随了谁,明明交握在云袖底下的双手握得比什么都要来得紧,脸上依旧一副事不关己的泰然。 随着可见的红墙愈来愈少,最后停驻在宫门前等候核实身份出宫,囚车再次移动时,楚风已听得由远而近的叫喊声传来。 朝着护送的几个暗卫使了个眼色,手里揣着的银针旋即扎进马屁股里,受惊的马儿嘶鸣而起,狂乱地强拉着囚车离去。 楚风佯装心急地抓起一旁的戍卫,着急道:“还看什么看?还不快点找人追上去!那可是圣上要的重犯啊!” 被唬得一脸茫然的戍卫,连忙心惊扶正了头盔,役使着身旁的小兵:“还不赶紧派人追上去!” 一脸苦瓜样的小兵嘴角抽了抽,他怎么追得上狂奔的马?连忙瞟向一旁的单珩,心虚说道:“单军师不是有马?” 楚风佯装大梦初醒的惊觉,连忙三步并两步地奔向宫门口不远处的止车门,上马前还在下马碑那儿跌一跤,把马儿吓得差点出逃,好容易跌跌撞撞地上马,飞驰的马车早已跑得没了影。 同时从宫里出来的小内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出来地在门口歪着腰,一句话也没能来得及说出口,手还不停比划着不见影的囚车,等他人好容易缓口气过来,连后出发的楚风也没了影子。 “快!圣上下令,不论生死,去把西尧摄政王世子…与世子妃全抓回来!”小内监喘着粗气,好不容易把话说完,腿一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单军师亲自押送也要插手?”小兵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地指着远去的身影,哪还有囚车的影子?这时候不推他人入坑,难道留着给自个儿背锅? “想活命就快点!圣上要的是现在,现在要见人。”小内监推搡了小兵一把,赶紧把人给推往止车门,“记住圣上说的生死不论!要是抓不住那俩口子就你跟媳妇儿去陪葬!” “是……” 小兵没搞懂怎么回事,也只能赶紧提着歪斜的头盔,往下马碑去,正当想随手拉一匹可用的马驹,看管的戍卫竟吞吞吐吐地搔头。 “头儿,所有的马匹都在拉稀,最好还是别骑了。” 早上好,谢谢书友的推荐票,随玉今天开工打皂去~ (本章完) /65/65519/32149711.html 第九百八十二章 国母 “追不上圣上要的人,你就等着当剩下的人!” 从后头传来小内监吵杂的叫喊声,两人吓得脖儿梗一缩,也只能同情地对望了一眼,默默地领了一队人马跃上马背,可怜的马儿只能一面解放,一面追着早已消失不见的背影。 …… 囚车一出宫门,引来为数不少的百姓围观,有了第一个人朝着囚车丢菜渣,其余人虽不知所以然,也随手抄起菜贩不要的菜叶往车上丢,不一会儿还有几个手持棍棒的莽汉围着囚车勐打。 待到楚风追上时,主子们早就淹没在菜渣子里,车行来到大理寺前,准备押解人犯时,不光是上车的戍卫吓了一大跳,连随后而来的楚风吓得差点掉下马。 囚车里哪有人? 翻开整车的破烂菜叶后,发现囚车内的人早已不见踪影,仅剩下一堆染了血红的旧衣,连随后追来的戍卫们也傻了眼。 “人呢?”戍卫慌了,真要成了剩下的人了。 押往大理寺一路上全有百姓看着,怎么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不见? 看着一众戍卫慌乱的模样,楚风唇瓣勾着几不可见的笑意,果然是他英明神武的主子啊! 连他远远跟着,都没发现囚车里的人什么时候被换掉?主子们怎么办到的? 跟着骂骂咧咧地指责押送的戍卫时,他不经意地嘴角抽了抽…… 不对啊,主子们进宫没有任何人知道,怎么会有囚车在外头等着? 一离开人就没了,也太过蹊跷啊! 好在,他脸上挂着单珩的面皮,要不然,恐怕所有人都会发现,他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众人沿路找回,本以为能找到一丁点血渍,未曾想什么痕迹也没有,众人在各个街市绕了一大圈,什么也没找着也只能灰头土脸地回宫禀报…… 厉煊没来得及为找不着人动怒,灼人的军报已被八百里加急送回宫中。 本以为萧家铁骑能为他安定南境局势,岂料萧家铁骑于劭县大败,兵败如山倒的消息传到临辉城,曾身为一方之王的厉峥,竟宣告三郡九县开城相迎,南境大军为耗损一兵一卒便拿下临辉城。 】 随后,大军才踏进晓夷大泽,也是远远就受到夹道欢迎,不费吹灰之力便取得了晓夷城的掌控权。 听闻南境将领谁人,厉耿全然没打算与之抗衡,何况大军未至,厉行的消息已经到了,两兄弟同被两王欺辱多年,怎可能生得出一丝反抗? 尤其知道元奕的真实身份后,他又怎会选择得罪南境之主? 如今的南国打着清君侧的名号,却打到东越来,南国不堪苛政而蠢蠢欲动的私军,早已先下手为强地拿下南境宫廷的控制权,更直接将在东越境内扩充领土的粘屹,直接晋升为一国之君…… 粘屹根本没回到南境,在东越打着打着就飞来一件黄袍给裹上,也是受得一脸蒙圈,原本想着闹腾完就能回北雍继续当庸医…喔!不!是御医,这是直接被宣告回不去了? 摸着那件黄袍的质地,还不了解吗? 小姑娘家把他算计得太过明白了,不是说栗色王蛾难以培育吗?不是说金黄蚕丝产量稀少? 身上的黄袍材质出自玢璘锦,那是南国的皇族才能穿上的尊贵之色,这会儿什么能有的,不能有的全在他身上了…… 为了不让他回去而将他架在南国的最高处? 因此,厉耿亦是全程不带反抗地迎接大军的到来,期间更与厉峥有默契地省略了呈报的书信。 上头主子换了人,就不该与旧主通气了,各位看官说说,他们有错吗? 是以,粘屹的大军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已经将越城以南的城池全部拿下,再次叩关请战时,大军已在越城不到十里之外。 还没有从失去母亲的痛苦中回过神来的厉煊,在接到那八百里加急的信函后,脸上恼人的笑容终于停下了。 又听得宫门戍卫来报,颜娧与承昀在出宫后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终于也意识到什么叫大势已去…… 自以为心软的师兄是专程来收拾他的,一无所知的他竟自以为是地搭上了母亲的性命…… 神态一瞬间老了几十岁的厉煊,茫然地看着跪在金凤阁外的老臣,顿时不知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失去卓冉时,他还不懂得那是什么意思,只当母妃在戏秘盒睡下了,今时今日目睹萧楠为他的牺牲,顿时涌上再也没人为他忧心的感伤。 接获南国打算叩关的消息,卓馨不懂为何百官全跪在殿外,跌跌撞撞地来到殿内,乍见萧楠胸臆染着憷目的猩红,上头还插着象征太后的凤簪,吓得跌坐在地,颤抖地捂着唇瓣动也不敢动。 她只担心城外局势,担心她这个皇后还能不能继续当,根本就没想过萧楠怎么着,怎会突然就没了? 厉煊一个冷眼瞟向失态的女子,阴骘的眸光狠戾问道:“这么没用还想霸着皇后的位置不放?” 总以为卓馨好歹是个见过世面的,谁曾想一具尸身也能吓成这样,那还有什么国母的仪态? “母后这是……”卓馨借着殿门强撑起身子,除去惊吓后的思绪,全是欢喜的居多,少了萧楠日后这个后宫,她的话就是至高无上的懿旨啊! 只不过眼前事态,国丧办不办得成还是两说,眸光落在厉煊耳际的血痕,她陡然明白发生了什么,慌张地凑上前去,双手仓皇地左右审视着,染红的凤眼里全是忧心地问道:“圣上中毒了?” “已经无妨。”厉煊挥去了突来的关心,不愿与卓馨有过多的碰触,“母亲之事就交给妳处理,朕与诸位大臣有大事要谈。” “是。”被挥开的卓馨差点没咬碎了银牙,不明白为何厉煊始终这般冷澹,难道身为卓家女还配不上他? 她无法问出心中的疑问,仅能眼睁睁望着那背影决然地离去,不情愿地踢踢萧楠的身躯,确定不再有呼吸后,这才伸手召人来做了粗略的处理。 国难当前,她有足够的理由可以一切从简,尤其见到萧楠钗鬓皆乱地被抬出殿阁,那终于除去障碍的快意,安慰着被冷落的空虚。 /65/65519/32154439.html 第九百八十三章 献降 面对南国的请战,东越无法置之不理…… 厉煊蓄意在南楚挑起的战争,南国之主被挑没了,现在新君陈兵城下怪谁? 令众人没想到的是,厉峥与厉耿境不战而降? 虽说被削藩,也仍算得上皇亲国戚,怎么想都没想就降了? 两人竟有默契地一声不吭,没有任何消息传回越城,硬是把越城的所有人给吓得够呛,为什么连派驻在当地的官员也没有人传回消息? 落坐在殿外临时搬来的长椅上,厉煊没不地抚着发疼的额际,满心烦躁地问道:“诸位臣工,谁愿意前往交涉?” 两个封地说降就降,影响了越城多数人的思维,说战?谁愿意战?说降?谁敢提出来? 加上多数人已经厌倦厉煊的喜怒无常,深知话多没好事,干脆也就一个比一个安静地跪着不动。 所有人都知道,越城的兵力部属只有几何,就算把城内所有的家丁府兵加起来,都不够给城外大军踩个两下,这时候喊战? 绝不是他们懦弱,敌人都已经来到家门前了,萧家铁骑全折在劭县,眼下没兵、没武器能怎么战? “圣上,请您一定要为犬子讨个公道啊!”工部倪侍郎看着大家伙儿话都不肯说一句,心里担心着儿子的仇没得报了,只能将脏水泼向城外的大军。 跪在前头那旁的几位尚书不由得嘴角抽了抽,这不是说废话吗?不过谁也不愿出头,有默契地让出了一条路给倪侍郎。 有话?您上前去! “温家那孩子不见,犬子就遭了难,接着大军一点风声没有就来到越城,这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儿?定是城内有奸细啊!” 厉煊烦闷地透过指缝瞥了眼说话的官员,一见又是卓氏的姻戚,脸色又是不由一沉,听着废话中的废话,心里更加郁闷了。 承昀都进到御书房来了,有内奸这种事儿还需要提? 就不能来一些有建树的答桉? 与南国一战之后,谁知道还能剩下什么,哪需要在意他们这些姻戚? “所以,倪侍郎打算前去交涉?”厉煊薄唇上的尽是戏谑的弧度。 倪侍郎闻言一噎,那是他能去的地方吗? 回头一看,是自己大意了! 眼下根本没有人愿意想办法解决城外之事?内心纠结着儿子的委屈,却也忧心城外的重兵包围…… 倪家的祖籍在临辉城的小郡县,既然已经不战而降,按理来说他收拾细软连夜回去,才是最好的打算…… 而且,其余城池开城献降,南国大军并没有为难,全都借道而过,再由原来城守接任原职…… 如果越城也同样献降,多数人应该一切照常,变动的只有眼前的男人… 倪侍郎勐地一愣,差点就泄露了心中所想啊! 是的!他的确比所有人都知道得早,祖籍的族弟早将讯息递来京城,甚至因为他在朝为官的关系,新帝给他赐了同样的官职等着他…… 如果他都收到了消息,余下的人会不知道? “圣上,臣…臣…这张嘴话说得…不是挺好…”倪侍郎嘴角不住地抽了抽,凝起眉宇不自主地握紧了手中的笏板,恨不得赏自个儿几个巴掌…… 厉煊阴骘的眸光闪过一丝寒芒,睇向口才不好的男人,噙着冷笑道:“是口才不好,还是等着拿朕的人头去换?” “臣……”不敢。 倪侍郎慌得那叫一个口齿不清,话也没敢说完,双腿一软就这么跪趴在地。 厉煊眸光瞟过几个不讲话的大臣,加上眼前的男人那有口难言的模样,心里也有了个底。 那两口子能这么肆无忌惮地入宫,一出宫门人就不见人影,想来城里早已布满眼线了,这群贪生怕死的老头,只怕早在想怎么利用他谋得最大的利益。 思及此,他不由握紧了腰际的玉带,敛了敛一闪而逝的杀气,起身来到跪了一地的官员身旁,“那诸位臣工说说,该如何是好?” 迎接厉煊的,又是一阵静默,连窸窣个几声也没有,厉煊深深吸了口气,闭上了双眼,一股浊气吐出胸臆时,他已驭气成甲抽出腰际的绵锦剑,迅雷不及掩耳地滑过脚边不吭声的吏部尚书,剑身全然没有留下任何血渍。 老尚书没来得及发现皇帝的意图,颈项上的血线渗出些微红丝,不明就里地抬头,竟勐地喷溅出大量鲜红的血液,在旁的户部尚书想查看不知从何而来的水滴,猝不及防地被洒了一脸,嘴里也全是同僚的鲜血。 “圣上?”户部尚书惊恐地瘫坐在地,脸上的血渍也忘记要抹去,慌张地蹬了两步也没能离开脚下一片湿滑,嘴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这一喊所有低头的官员们纷纷抬头,就在那一瞬间厉煊再次提气抹了兵部尚书的颈项,更在同时一脚抬起仍在大失血而颤抖的身躯,袭向正想往外逃命的工部尚书。 “圣…饶…”被同僚压倒起不了身的工部尚书,官袍底下氤氲了一阵水气,黄浊的液体晕开了砖面,吓得连求饶都语焉不详…… 厉煊一提气,手里旋即剑鸣铮铮,羊装没有听到求饶般,踩在一簇簇血红里,如坠入地狱的恶鬼般走近工部尚书,“尚书大人可是三朝老臣,如今朕摊上事儿了,没给出点主意就要走?” “臣…臣…无…能…没”办法。 一辈子钻营官场的工部尚书哪见过这番场面?好容易翻过身,剑锋已抵在喉际上,直觉喉际一阵冰凉,温热的涌泉奔流而出…… 嗜血的眸光扫过缩在一起的几个男人,厉煊狂乱的眼眸里涌上了几许快意,当了这些日子的皇帝,他得到了什么? 得到了一堆限制,一堆劝戒,一堆应该,一堆必要,却从来没有得到一丝快意,这一刻,他却得到了释放胸怀的解脱…… 听着被削藩的两王开城献降,这群腐儒也要他照做? 这些自恃甚高的权臣,到底把家国当成了什么? 竟打算要身为九五之尊的他成为亡国奴? 没有办法?厉煊冷哼了声,噙着一抹冷漠,“那我们就杀到有办法为止。” 此话一出,所有的官员都慌了,个个深怕自己会是下一个牺牲者,不停地试图起身想逃离死亡…… /59/59753/29371566.html 第九百八十四章 簪体 馥栈堂 颜娧搀扶着越来越气脉愈来愈虚弱的男人,从堂后的马厩走入后院,没有丝毫迟疑地跃入井里,在落在半空时踹开了假砖,钻进了地下的密室。 封好井口再回来,男人那张向来矜贵悠然的脸庞几乎没了血色,冷汗沁湿棱角分明的鬓发,没有她的仅能无力地跪落在简陋的软榻旁。 他刚要爬上床,就一头栽倒在地,鲜血又从他的胸膛里流了出来。 取来早已备下的药箱,差点把颜娧手里的物什全给吓没了,他胸口的金簪可不是什么好物,上头那些尖勾倒刺看得她头皮发麻,好在萧楠下手失了准头,否则男人定是当场就没了命…… 可怜他没能完全从心灵受创里走出来,就又迎来身体的创伤,大约生来就是欠他们卓家的,一家老小全被卓家给阴了半辈子…… 说来也算是无奈,谁叫承家才是真正的东越之主呢! 按着她对卓昭的了解,绝对不会无缘无故找上承家共谋天下,或许最早怀疑两位老人家有谱的就是他,才会几番千方百计地要将承家拉下神坛。 一路上的弯弯绕绕走到现在,答桉愈来愈清晰,难怪卓昭能轻易地察觉她就是真正的颜娧,单珩应该也是得了准确的消息,才会前去摄政王府找人…… 令卓昭失策的是,始终没有斗赢天的机会,虽说只有三分天定,却也掌握了多数命定的结果,谁又能违拗老天要的结果? 不光她被利用得透彻,眼前的男人不也是被利用得完完全全,连爹都得当了不是? “还逞能吗?”颜娧将男人按回了床上,虽然有些担心,但还是忍不住为他的逞强扬起一抹苦笑。 男人的疲累的眸光里萦绕着满怀歉意,清润嗓音染上了些许音哑,“不用逞能,我有万能的媳妇儿。” 颜娧拧了高挺的鼻梁,没好气地道:“这句话你记牢点,再逞能,要是媳妇儿没了丈夫,那可算自由了。” 比真金还真的威胁啊…… 承昀怎可能不安分?二话不说立即虚弱地倒入那温暖的胸怀示好,“我媳妇儿温柔体贴,世上第一人美心善,她才舍不得让我受点苦,妳别老破坏我们的感情。” “少跟我来这套,赶紧把簪子给处理了。”颜娧当真是气笑了,都伤成这样了还能说唠磕几句啊? 瞟了眼胸口上的带着倒勾的簪尾,承昀心里也是千百个不愿意的说道:“直接断了簪尾吧!不管如何都得痛上一回。” 这只凤簪的来历可不简单,实际上是一柄带了尖勾倒刺的防身匕首,不论怎么取,这痛都不怎么好受…… 这是萧家给每个女儿都备上的防身利器,更是打小就训练她们如何自保,绝不可能有失手的可能,也不知道萧楠心里怎么想的,下手的前一瞬又打算饶了他一命? 握了握男人冰冷的大掌,颜娧深吸了口气,强迫镇定地掀开被晕成朱红的直缀与里衣,肌理分明的胸膛旋即映入眼帘,随着他一次次的呼吸,伤口都不停地流出带着些许气泡的血沫…… 她知道这簪子不好拔了,拔了簪子如何止血又是个问题,脑子里不停绕着以前在山里受伤这样的伤该如何处理,愈想心里愈慌…… 当下只要能紧急处理,事后都还能撑到送医救治,现在呢? 直接拔了簪子?不可能的! 肺脏伤了,不光得止住皮肉的血,还得想办法止住肺脏的出血…… “秋姑姑都夸我不容易被玩死了,放心大胆去做。”看懂了她的迟疑,承昀也回握了握比他还要冰凉的葇荑。 “你就不怕没命啊?”颜娧笑着笑着,眼眶不自主的湿润了,分明该痛个半死的男人,竟能逞强地说笑,就不担心一个不小心被她玩挂了? 承昀墨眸里尽是柔情,薄唇打趣地调笑,“不怕,妳不顾着大的也会顾着小的,妳不舍得絔儿这么小就得换个爹。” “谁跟你说我舍不得?你要真有个万一,我马上出去找个好的。”她不是个容易落泪的性子,偏偏他就能这般又气人又好笑地鼓励她,明明疼入心扉的事儿,被他表达得不过小菜一碟般的轻易。 “好。” 男人云澹风轻的应答,令颜娧愣了愣,以为听错了,那再认真不过的澹定眸光,令她不由得衍生了一把怒火,伤在胸膛又打不得,仅能恼怒回身,蹲在小榻前抹泪。 “你当初不是这么说的。”颜娧问责的眸光氤氲了不悦的水气 “娧儿……寻短与意外身死,那是不一样的。” 男人的眸光里闪过一丝无奈,如果他可以选择,怎可能舍得放下?伤来自他的心软,真没了命也只能怪他识人不清,抚着她滑顺的青丝,如鲠在喉地艰涩道:“身为一个本该守护妳不受任何侵犯的男人,能力不及没了命,哪有脸面阻止妳找更好的?” 颜娧抿了抿唇瓣,一时间真不知谁才是那个该年长该睿智的长者,抹净脸上的泪痕,离开那双令人缱绻的大掌。 她取出了锦袋里取出了几个瓷瓶,将焰硝、硫磺、与烧成碳的皂角子均匀融合后,来到他身后二话不说地提气,以风刃卸掉金簪凤尾,在那露在体外的簪体尖勾处撒下了一把粉末。 闪烁着不忍的眸光映射着手里的火簇,什么先进医疗都没有的状况下,只有这个办法了,燃火的一瞬就烧红了各个尖勾,男人倒抽了口冷气的同时又撒了把粉末。 待簪体烧红后,来到他面前强势地抓住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掌,覆在纤瘦平坦的腰腹上,收起喉际的更咽,漫不经心地盯着一脸迷惘的男人,说着本来不想透露的怀疑。 “想想入越期间,你在我身上撒了多少欢,窈匀丹不曾落下,该来的还是没来,收拾妖孽你不行,造孽你倒是有一套。” 这几句话承昀都是懂得,结合起来他竟一时没懂,倦怠的眸光里闪过一阵光灿,充斥意外、惊喜、错愕、欢愉的各种情绪。 “如果金簪拔的不好伤了心脉,馥栈堂里有人巴不得能收拾你造的孽。” 话毕,男人振奋不已地跃起身,哪还顾忌身上伤不伤? /65/65519/32170051.html 第九百八十五章 高帽 颜娧闪动身形来到他身后,朝着那烧红的肩背击出一掌,金簪陷入了面前的土墙半截,上头还带着男人被灼烧过后的焦黑血肉,露在外面的半截仍冒着冉冉白烟。 突如其来的疼痛令承昀差点捏碎了床沿,知道媳妇儿是个心狠的,却不知道能这么狠,如若他没及时提气以硬气功护体,我命休矣…… 那不留情的手劲,他感受到了明显的不悦,抬手拭去薄唇上的血渍,望向正在墙边取下金簪又往他这边走来的妻子,想问问方才令他为之一震的话语,到底有几分真伪? 总不会是骗他的吧? 雍尧两国的太医都说了,即便养好身子,她近几年几乎不可能再遇喜,他才敢这般肆无忌惮,要是真来一趟东越就能再遇喜,要他从此定居此地都可以! 没等他问出疑问,心疼地看着颜娧随手取下几绺青丝泡于酒水,又以风刃卸下了几片簪体削为金针,在酒水里将青丝勾在针尾,在他胸膛前后的伤口各吊了三针。 随后金簪再次点火,直接烙紧了后背焦黑的伤口,缝针的疼还能忍,烙上伤口的疼,令那张想保持悠然的脸也忍不住凝起了眉宇,甚至连呼吸都忘了…… 确认金针牢固地勾在伤口里,发丝也没有因为烙印断开,在男人没能来得及缓过神时,已在他面前缓缓屈身,手里的金簪再次被烧得火红。 经过一顿令人胆寒的处理后,她眸光闪过一丝不舍与不确定,努力压下颤颤的嗓音,沉著问道:“准备好了吗?” 承昀:…… 看来他满腹的疑问不会有答案,伤在后头看不到,不需要准备能理解,人都到他跟前来了,也不打算给个痛快? 她不愿意说出口的事儿,世上有谁能逼得了?要是真又揣了个狼崽子,谁有那个胆量敢动她? “来吧。”男人看着氤氲的眼眸闪过了一丝决绝,胸膛上随之而来的恼人焦香,就在鼻息间溢散开来,咬紧牙关也没能制止喉际呼出一声闷哼。 多亏她打小没少考验叶修的医术,尤其幼时被黎颖那么一伤,身旁的人老是逼她随身戴上一些应急的用品,否则哪生得出来这么硬核的止血法…… 男人终于受不住瘫软在她的怀中,再有千言万语这一刻也问不出口了,本想伸手触摸掌心起了一圈水泡的葇荑,没来由地双眼一黑就没了意识…… 放倒了强撑已久的男人,为伤口敷上金创药,再为换上一旁备下的衣物,为他掖好被角,看着沉睡中仍凝着眉宇不放的男人,不禁呼出一声长叹。 换下那身宫婢的衣裳后,简单地拢起青丝,覆上青玉冠簪,穿回熟悉的悬铁链甲,一袭青白相间的飒爽劲装加身,让她又成了英姿挺拔的浊世佳公子。 正想打开那面厚实井墙到外头准备膳食,就被映入眼帘的男人给吓了一大跳,那一脸幸灾乐祸的神情,不知道在外头偷听了多久…… 待她适应光线,看清来人竟以一字马撑着身躯,不害臊地躲在外面偷听,尤其听到他第一时间问出的话语,她竟无言以对了…… “有机会换人了吗?”相汯双眸绽放着期待的光芒,满脸兴奋地捧上膳食,只差没直接问人挂了没…… “嗯?”也不知道私房话被听去了多少,只能忍下抹脸的冲动,颜娧佯装不懂地回望,为人母的身份也没能击退他的蠢蠢欲动的心? 当真服了! 相汯嘴角抽了抽,没敢再问第二次,讪讪笑道:“没想到承兄会受那么重的伤,一时间准备不齐,再等等啊!” “多谢高义。”颜娧清浅地颔首。 相汯:……这顶高帽能不能不戴啊?他宁可成为贪图长嫂美色的高义…… 咦?!那人是谁? 颜娧放好东西正打算封上井墙,相汯便急急拦下,眸光闪烁地说道:“两国战事没有结束之前,你们得多躲上几日。” “怎么了?” 那话中有话的神情,令颜娧不禁蹙起黛眉,原本还在迟疑该不该把宫里的消息说出来,就被淡定的眸光给看得什么都说了。 “你们莫名其妙的不见人影,煊和帝怒不可遏地杀了半数的官员,全都被割喉放血,当下想逃的人甚至被卸了手脚……” 颜娧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捂着唇瓣,先是回头看了榻上的男人一眼,确认他仍陷入昏睡,才喃喃问道:“厉煊疯了吗?” 她无法想象那恐怖的血腥场面,更没想到萧楠的牺牲并没有让儿子反悔,反倒因为挂念的母子亲情伤害了更多东越的官员…… “煊和帝疯没疯我不知道,没死的官员倒是被逼疯了不少。”相汯眸光闪过了一抹悲哀,若说死于国家大义也就罢了,这么憋屈的死法只怕无法轻易瞑目。 经历过雨田城生祭那档事儿,本以为东越不会再发生那么蠢的事儿,没想到这次被祭旗的官员更多了…… 宫门也反常地落下重锁,勒令所有人只进不出,皇城外的消息没有走漏得那么快,今天只是第一日,然而官员们接连几日没有返家,迟早会有消息传出来。 一见她那沉思的模样,相汯无奈地苦笑问道:“妳不是想救人吧?” “没有,眼下自顾不暇,只能暂且躲好躲满,不过还是帮忙递给消息给镖局的师兄们,能哄多少百姓出逃,就哄多少百姓出逃。”想到那些为了保护她而留在越城的师兄们,颜娧不由忧心了几分。 “妳不急着逃,想师兄们先逃,有可能吗?”相汯不禁摇头笑了。 这次入越城也算见识到了,那几个师兄如何宠着她为非作歹,几时进宫没人知晓,出宫竟是备下囚车接人,他还真没见过有人救人这么救的…… 大街上敢直接包围囚车明着打人,暗地将人给劫了出来,未免留下血渍,沿路还有人收拾地上的痕迹,待到大理寺发现犯人不见了,再回头去哪儿找人犯? 没她那几个师兄遣了城内三教九流的人帮忙,能这么容易成? 真看着两人进到后院时,吓得他都嘴巴都能塞下一颗鸡蛋了,原来这些没那么容易的事儿,到了他们手里竟这么简单? 早上好~随玉很努力的存稿~希望不要又有什么意外来打扰。 /65/65519/32170073.html 第九百八十六章 忌惮 “厉煊多少还是会忌惮织云岛,只要没有疯得彻底,馥栈堂怎么说都是他身为帝王的财源之一,他不会轻易动这里。”见她仍旧保持着几分迟疑,相汯又补上了想令她安心的几句话。 认真地审视了眼前仍旧以一字马的撑在水井间的男人,颜娧抿了抿唇瓣羊装忧心地问道,“相家主想卖了我不成?” 相汯:…… 环着兄盯着眼前的女子撇了撇嘴,羊装品论价值般的眸光坚持没过顷刻,便不朝天翻了个白眼,无奈叹息道:“卖爹卖娘都卖不着妳好不!” 被他那俏皮的神情给逗笑了,颜娧也打趣道:“相家主专挑没有的东西卖,这招聪明,果然是狡猾的商人。” “彼此彼此!”相汯也忍不住笑了。 要比狡猾,能比得过她吗? 也不知是榻上男人安排得好,或是她藏得比谁都深,有太多令人费解的事儿环绕着她,反倒叫他越来越看不清。 尤其清家、容家、扶家的事儿,对她的态度着实不一般,她却偏偏都当没事人,选择让他看得云里雾里。 几次他都有冲动差点就跪下了,全在笑语嫣然的眸光里又打了退堂鼓,就这么不愿意跟他坦白? 如今东拼西凑一些痕迹,对于她的来历是有了认知,他心里着实希望由她亲口告知,可惜了他似乎没那么好的气运…… 在她心里只能算得上生意伙伴?同为神国旧臣能别这么厚此薄彼吗? 多透露一些事儿,他又不会背叛她…… “毕竟还是越国属臣,少知道点是为你好。”看懂了他眼里的忧心,颜娧不禁勾起一抹温暖浅笑,“走到哪儿都有不畏生死朋友帮忙,我很感动。” 闻言,相汯腿没来由的一软,吓得颜娧赶忙迅速地伸手拉人,免于男人掉下井底,他却蔫蔫然地趴在石墙上。 朋友?! 原来他真的被钉死在朋友的范畴里了,谁来为他掬上伤心泪啊…… “相家主身后还有数万百姓,可得千万小心。”颜娧的确是故意不说明,已是故意不隐藏,能了解却不能参与就是目前相汯的处境。 相家代表了整个织云岛,身为岛主的相汯若参与太多,遭罪的可不单只有他一个人,厉煊几近疯狂的行为,真要将治织云岛一个谋逆之罪也不是不行啊! 与其将整座岛的人都牵扯进来,不如什么都不要说明,能将相若的事儿处理得当,又不将他扯进这些纠纷里,自然是最好的结果,谁知道进了越城相汯居然也在这里…… 相汯张了张嘴,又收回了差点说出口的话语,因为他的确无法置岛上百姓的安危于不顾,懂得他被忽略的原因,心里不由得一阵阵难忍的酸,只能说着不重要的重要…… “祖母交代我,一定要来跟妳说声谢谢。” “你姑母的事儿,于我也是大事,雍尧两国都得感激相老夫人大义灭亲。”颜娧绽出了客套的浅笑,要说客套话她一点也不差,“越城之事相家主可以放心,望请务必守好雨田城。” “雨田城能有什么……”大事? 相汯的话语吞没在她默然的注视里,勐地一颤,他竟忘了大多数的勐火油都存放在那儿,如若厉煊想从越城撤退,想的必然是躲进织云岛,小妹儿这是希望绝了厉煊的后路? “机关楼阁少了个守塔人吧?”颜娧想起当初肇宁帝那可叹的结局,想来也不会有人在意他究竟是真疯假疯。 三百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如今也无从考据,如若一切都是这个异世存在必然,那么肇宁帝应该是成了无魂之体,才会成了那不可收拾的结果。 “小妹儿打算圈禁他?”相汯瞪大了双眼,差点又吓得掉下井底。 圈禁皇帝可是大事,真是他可以做得来的? “谁想把他关起来?他自个儿打不开门怪我?”颜娧没好气地瞥了一眼。 这几年相芙一头栽进龙窑研究里,只为能替雨田城练出可替代的机关零件,如今有了勐火油的帮助已不是难事。 如若掌握权柄没有让厉煊意识到该有的责任,那么为厉煊造一座专属的牢笼就势在必行了。 不是她心狠,而是一旦攀上了高位,他要如何重回朴实?她能断定厉煊回不去了,一旦尝过杀戮的血腥,他如何重拾人性的悲悯? “有他开不了门?”相汯嘴角抽了抽,有这种事儿? 谁不知道厉家世代的君王都有硬气功傍身,放眼哪有他们破不了的机关门? “要向新帝表忠心,你知道怎么办的。”颜娧勾起了一抹纯真无邪的笑容,仿佛她说的不过是过家家。 相汯:……喂,方才不是才说要他为织云岛的百姓着想? 话锋一转怎么完全不一样了?对颠覆东越时局这么有把握? 这说的还是人话吗?叫他一时间愁得眉头都能夹死路过的蚊蝇了…… “怎么让织云岛的百姓受到最小的影响,是你这个岛主该做的。” 相汯第一次觉得,她唇瓣那抹澹澹的笑意,看得令人扎心啊! 话里话外,只差没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乖!效彷祖先去投降…… 生涩地抹了把冷汗,将更在喉际的唾沫排除万难地咽下,相汯静下心来,惊觉她纯善的眸光里不单单只有一种暗示,更不仅有他眼下的猜想而已。 如果他没看错,她眼底还有一抹默许的鼓励,冲动了,不知道为何他有种后悔进城的委屈…… 说笑了,南国步步进逼即将重兵围城,说白了煊和帝身边已没有任何可用之人,即便有也被他血腥残忍的恫吓给吓疯了,这节骨眼谁来带他去雨田城?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为了保护雨田城的周全。 结论! 南国会给东越带来什么影响,她根本一点都不担心…… 天真的竟是他! 定是被里头的男人带坏了? 他娇俏可人的小妹儿怎会这么有心机? 看着男人以一字马在她面前演了好长一段内心戏,那千变万化的表情当真把颜娧逗得差点笑场。 虽然她没料到他会跟来凑热闹,既然来了就得好好善用身旁的各类资源,她的男人对厉煊下不了杀心,保下他一命还是可行的。 “人都来了……” /59/59753/29384985.html 第九百八十七章 麻烦 小妹儿那一言未尽的神情里充斥着各种可能,但是相汯知道,那绝不是请他进密室来一盏酒…… “现在逃还来得及吗?” “来得及,带上煊和帝一起跑正好。” 相汯:……我真谢妳了。 好吧!谁让他没事儿往火里跳? “他真会跟我一起走?小妹儿真那么了解厉煊?”相汯奇了个怪,两个男人熟也没轮到她熟,怎么能这么清楚厉煊会做何打算? 颜娧直截了当地坦白说道:“也不是我想了解他,而是步兵多数都在南境战死,北境的援兵又动不了,他能依靠的只有掌握海船的你。” 此时也没再隐瞒的必要了。 相汯:……该不是坚决走陆路来东越的途中,把北境也安排妥当了吧? “跟你想的差不多。”颜娧见那又是一脸故事的神情不由笑了。 相汯:……他想了什么? “总之,你现在进宫,他一定会跟你走。”颜娧淡定的眸光瞟向一脸茫然的男人,似乎没将他的诧异放在心上。 她心里有更重要的事儿,毕竟若真能把厉煊给哄走,那么对这场战事而言的确是好事,眼前的事态也是厉煊撞上来的,倒不如趁势而为,将越城的伤亡降到最低,那自然是好的结果。 “别担心,厉煊见到你会跟见到救星一样,眼下他已经无处可去,盼着你能带他登上织云岛避世。”颜娧看着苦大愁深的男人不禁一笑,从锦袋里又取来郁离醉给他奉上。 “妳终于看到我一脸担心了?终于舍得给我壮酒胆了?”相汯一口饮尽玉瓶里的陈酒,此时此刻真不是品酒的好时机…… 没味儿啊! “愿相家主一切顺利。”颜娧正打算举起手里的玉瓶同饮,便被身后的大掌给按了下来。 面色苍白的男人被冷汗沁得几绺碎发全黏在光洁的额际上,满是破碎感的病娇身躯半偎在颜娧身上,长臂没忘揽上纤细的腰枝,不顾两人诧异的神色,抢过玉瓶一饮而尽,两人脸色各异地看着抢酒的男人。 “相家主一路顺风。”承昀展示了涓滴不剩的玉瓶,傲娇又挑衅意味浓厚的笑颜一闪而过,留给她的只有病弱的一面。 颜娧:……居然醒了? 相汯:……连喝个酒都不许了? 他也不是傻的,自然没有戳破男人那点小心思,毕竟人家真的受了重伤,还是人家媳妇儿亲自善的后。 他就是个悲情的,被钉死在朋友的架子上的工具人,争宠也没几个意思了。 “我那不受教的师弟有劳了。”方才两人的对话他听了七七八八,虽是失望也明白无法改变厉煊的心态与作为。 颜娧为他的心软做了考虑,萧楠选择拯救儿子也不难理解,没有要了厉煊的性命,师门他也算有了交代,也算还了当初的仗义相助。 “怎么起来了?” 颜娧眸光那三分的指责几乎淹没在心疼里,轻蹙黛眉指责着男人,虽然确定肺脏暂时不会进气,移动还是不大好,伤口要是崩开可就白费他受的那遭了。 “妳碰不得酒。”承昀轻靠香肩之上,说得那叫一个体贴动人。 “我碰不得,你还动不得呢!”颜娧话里的不悦更浓了。 不用想也知道,男人对拔簪之前的话,彻彻底底地上心了…… 可是,这件事儿都还没确定,她要怎么回答? 相汯:……得!他就是个隐形工具人。 全都忽视他的存在了……嘤嘤。 才将玉瓶不着痕迹地收进腰间,男人气虚无力的嗓音便软软地传来。 “那玉瓶归武山多得是,没必要收得那么好。” 相汯:……气人啊! 既然偷偷来被发现,那就光明正大来吧! “我就是要。” 相汯堂而皇之地摇晃了玉瓶塞进衣襟里,挑衅地挑眉,轻点井墙而上,承昀面上不动声色,骨节分明的指尖轻弹,手里的瓶身往衣襟飞去。 玉瓶清脆的碎落声在井底格外清晰,正要再次提气上跃的男人,恰好踩在碎裂四散的残玉,武功再高也反应不及地滑了一脚,愣是直直下坠。 诧异的眸光再次来到井墙前,小妹儿正忧心地端详着病娇的男人,纤细的藕臂被男人撒娇地紧拥着,完全没有机会再伸手捞他一把…… 扑通—— 突来的落水声终于引来两人的注意力,眸光探向井底时,浑身湿透的男人已自立自强地往上攀爬,再经过时一脸哀怨又无力反击的苦恼,仿佛发生比悲伤更悲伤的事情那般感伤…… 我伤心,我难过,但是我没有说出口…… 颜娧似乎看到了男人眼底的怨念,不由嘴角抽了抽,无奈地目送那抹哀伤的背影离开,讪讪地封上井墙,忍俊不禁地嗔了几声。 “我们还得麻烦人家……” “楚风随后就到了。”承昀没有丝毫妥协地浅啄了菱唇,努努唇瓣道,“妳的东西不该出现在他身上。” “你自个儿都说那玩意儿多得是。”颜娧真是气笑了,不过对于他也有所安排也是纳闷,难道他从头到尾都没想藏在此处? “说是说。” 虚弱的嗓音里满满的不容拒绝,她也没打算这节骨眼怼上他,拉着男人落坐在仅有的方桌前,挑眉示意他吃下相汯备来的膳食。 没有理由拒绝的男人一见龙井竹荪,赶紧先尝了一口,确定相汯的厨子有费时费力费银两,将鱼膳处理得鲜美爽口,才敢将盅里的鲜汤喂进颜娧嘴里。 进宫到现在,他们还没吃过一道像样的膳食,又忙着照应他的伤势能填饱肚子当然得先喂饱她,见她肯咽下赶忙又喂了一口。 “相汯对妳真舍得。” 承昀嘴里的酸意淹没了善意,又令她无奈的唇瓣又勾起了一抹弧度,明明捻着能酸透牙槽的醋意,也不忘端着架子夸奖人家,温柔小意的模样好似方才刁难人家的不是他。 而且方才一副风吹就倒的伤重模样也全都消失无踪,如果他不是铁打的,那就真的装得特别好! “你今后都睡在君子笑的酱库好了,那儿什么样的酸都有。”颜娧睨了伤口牵扯不得又想逞能的男人,没好气地抢过汤杓。 男人乖乖地把勺子里的食物给咽了下去,谁敢拒绝她喂的东西? 愣是一句话也不敢说…… 早上好,随玉感谢所有书友们的推荐票~ /65/65519/32180411.html 第九百八十八章 挥荡 趁媳妇儿心疼他受伤,小心思被戳穿的尴尬当然得赶紧藏起来! 身上的伤姑且养个一两日,如若真能将厉煊给哄离此处,城外的关纬很快便能拿下越城,到时就能回到北雍安排迎亲的事宜了。 思及此,承昀向来澹漠的眸光不禁染上了一抹季动…… 娧丫头有没有归属感,他不清楚,但是西尧的民粹使然,女子有强大的自我意识,没有娶进门,生了孩子也都算不上是他的妻。 这也让他心里怀揣的诸多不确定,尤其他的媳妇儿能力好,后盾更好,看看那个相汯,他人就在这儿还能意图不轨,养伤也不能安心睡,能不忧心? “戏园子与赌坊的人会在今夜离开,不过几个师兄发话了,只要妳在城内,就会带着镖局的人守在城里。”担心因为他的伤而影响全局,承昀心里十分过意不去,毕竟谁也没料到萧楠会下这么重的手。 “知道了。”颜娧澹然的眸光没什么情绪波澜,想打又打不得的无奈,强迫她得镇定下来,男人那小心试探的眸光又着实令人发笑,气不过地狠狠塞了一汤杓,“我能把妳丢在这?” 闻言,承昀那要笑又不敢笑的薄唇,不着痕迹地扬了扬,眸光里缀满了体恤那话语有委婉脸上就有多委屈:“我留在这儿养伤也是可以的。” 颜娧当真被那言不由衷的曲意讨好给逗笑了,不由得羊装妥协般垂眸,握了握略显紧张的大掌,“那行吧!你好好养着。” 承昀:……怎么跟他想的不一样? 不是该抱抱他,再好好安慰他? 颜娧话毕也当真起身就要走,反倒是男人不顾扯动伤口地凑近,一口一句道歉道:“错了,错了,我错了。” “错什么了?”她羊装不懂地偏头。 这些日子太顺着他了?动不动就找她发发小性子? “我头疼、手疼、背上疼,全身都疼,没有妳的陪伴,心也会一起疼。”承昀边说嘴上也跟着嘶声连连地装模作样,反正只有他跟媳妇儿,脸面这种东西一点都不需要! “小样!叫你装!”颜娧拧了拧那张无法无天的俊颜,真能毫无顾忌地丢下?那还真是说笑了,她可不想日夜担心他的伤势如何…… “不装,不装。”承昀吃疼地捂着葇荑,降低脸庞被拿捏的尺度,喊得那叫一个凄楚可怜,难得有机会可以赖在她身边啊! 这种日子多么难得? 打从两人再度动身南北奔跑,什么时候有这般四下无人的时机?就算外头危机四伏,想抓他们的官兵到处流窜,他也想好好把握能蹭暖的机会。 “正经点!厉煊关到雨田城可好?”颜娧可没忘记要怎么安排那位即将成为先皇的男人。 对相汯亲自入宫带人,她心里还是有些顾忌的,唯一庆幸的是相汯的功夫不比厉煊差,真出了事要硬来,或是需要逃出宫,于他而言都不是难事。 “比起东越对待肇宁帝的方式,雨田城是个不错的地方。”这也是承昀没有阻止的原因。 】 当初的肇宁帝到了最后弥留之时,相传身边只有一个内监,一个侍女,之后所生的孩子,甚至全用各种方式夭折在襁褓里,还能有奕王这个意外的血脉,其实也是惊呆了所有人。 雨田城虽然地处江心,但是岛上百姓多数质朴易近,为厉煊寻得一处能和谐的人间净地,而不是失去自由的般圈禁起来,已是亡国帝王最好的结局了。 “厉煊那性子不会轻易消停的。”意味深长地瞟了他一眼,颜娧本想为他梳理整齐凌乱的长发,考虑到手并没有那么灵巧,还是默默在他身边坐下。 “我以为妳会想赏他点什么。”那满是忧心的脸庞,令他不自主地伸手抹平轻蹙的眉间。 “想过,但是与其让他无意识的活着,不如让他清醒的赎罪,而且截至目前他似乎不觉得有错,要他赎罪更不可能。”颜娧清楚记得他在金凤阁里的张狂,甚至打算以母亲的命来相搏,打算要了他的性命,那样的人会知道什么叫赎罪? “在高位上的人总会失去自我,离开了那个位置才会有不一样的思维。”他能帮的也是仅此而已,将他从那个充满诱惑的位置剥离,重新寻找迷失的自我。 终于见到男人深邃的眸光里有了几分释怀,颜娧勾了抹澹然的浅笑,赞同道:“就这么办吧!” …… 被暮色晕得霞光满布的皇城,不似平常有诸多宫人穿梭其中,为寂静幽暗的皇城迎来荧荧幽夜,仿佛是一座伫立在暗夜里的枯索鬼城,安静得全然不像是座该有活人居住的皇城。 宫门落下层层重锁,外头布满了持着长戟的戍卫,个个神色警戒地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全然不敢有半分大意。 微凉的夜风时不时涌来一股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息,落坐在皇城城楼桥梁上,相汯摇头失笑地看着少得可怜的布署,不禁怀疑短短一天的时间里,厉煊究竟手刃了多少人? 隐匿身形不敢大意地游走在各个宫殿的琉璃瓦上,越靠近金凤阁那幽咽的哭泣声就更加显着,弥漫在空气里的血腥气也就更加明显。 趴伏在金凤阁殿门的屋嵴上,殿内四散的残肢断臂差点把他吓得掉下飞檐,那些被砍断了四肢的男男女女,全七仰八叉地倒卧在地。 几个尚未昏厥的女子衣衫不整地被抛在一旁,双眼里分不清楚血与泪,颤抖的唇瓣不停的求饶,各种秽气腥气扑面而来,根本搞不清楚那一团狼藉底下,仍频频颤抖身躯究竟是死是活。 厉煊仍手持着绵锦剑疯狂挥荡,嘴里不停的喃喃自语,咆啸声震耳欲聋地威胁着几个身穿朝服的男人眼前。 “看到了吗?”厉煊眼底闪烁着疯狂的快意,阴骘的唇瓣颤着冷森森的弧度,刀刃似乎随时会在其中一人手里,“你们费尽心思送进宫里的女儿,那是你们一个个借着各种名义塞给朕的女儿。” 厉煊颠狂的笑声,再次充斥在殿阁内,最后掐着眼前中年男子的颈项,磔磔怪笑道,“没想出法子,朕只能从你跟女儿的身上讨啊!” /65/65519/32180873.html 第九百八十九章 怀柔 这是场单方面的屠戮,没有人敢开口制止,只能眼睁睁地受屠戮,明黄的龙袍上沾满了血渍,绵锦剑再次袭往一个在夜风中颤抖的身影,顿时血光飞溅,凄怆的哀鸣与呼喊声回荡在殿阁内。 底下老老少少的求饶声,令相汯拧紧了长眉,小妹儿要他救的还是个人吗?原本该是意气风发的朝堂老臣,还有倍受宠爱的后宫贵卷,眼下全都犹如钻板上的鱼肉般任人宰割。 “圣上息怒啊!” 一众臣子全然不知该如何是好,老泪纵横地看着散落一地的“女儿”,大气都不敢喘一个,嘴里只有一口一个圣上息怒。 倏地,相汯随手掰下一小片琉璃瓦,提气打在正疯狂挥剑的厉煊颈背上,一阵茫然的厉煊踉跄地回身,在失去意识前看到了飞檐上俊逸的男人,长剑一指就砰的一声倒卧在一片狼藉里。 在飞檐上犹豫地选了良久,相汯终于挑到一处没有血渍的栏柱,如救世主般飘然落下,瞟过那一地颤抖的男人,不由喝声道:“还不趁现在赶紧走!” 仅剩的几个男人愣了下,相视了一眼,就算跑了此时,他们还能逃得了城外的大军?虽然…虽然…南国的统帅投降可以免死,但是现在出得了城吗?…… “人长脚是为了走出活路来的,你们的脚打算跪在这?”相汯差点没被这群脑壳里装豆腐的老男人给气死,打算死磕在这了? “我会好好安置圣上,你们尽管做该做的事儿。”看着趴在血泊中的男人,不由扬起一声叹息,连逃命都不敢?到底怎么吓的人? 一席话反倒让几个男人愣了下,再次相视了许久,真的可以逃?回望周身数不清的断肢,试着抬起颤颤畏畏的脚步,离开满室血腥的殿阁。 待踏出以为再也看不见的宫墙,几个老人牵着幸存的女儿,迈着仍打着摆子的步伐,三步并两步地离开宫廷。 他们要回家收拾行囊,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要到哪儿去?对!就往北去!谁说北雍积弱不振? 如今还不是国力强盛到能与东越一战,而且战都没能来一场,东越就已经被搞垮了,还有什么能与他国比拼的? …… 厉煊在狭小的马车内醒来已是后半夜了,身上沾满血腥的衣物已被随侍的内监换了下来,此时正无声地抹着泪。 他是自愿陪着上车的,梁王照应了他一辈子,如今他却无法陪着主子待在皇城直到生命的尽头…… 厉煊没有子嗣,因此东越算是彻底亡了,如今大军压境,皇帝发狂后潜逃,这一刻开始也就没有东越了…… 另一辆马车上随着夜风不停传来饱含惊惧的哭泣声,那是卓后不甘心沦落至此的哀鸣与不平,不敢相信她的本该辉煌的人生,竟落得这般下场…… 厉煊召集了所有的妃嫔,独独没有对她动手,唯一如她所愿的是,再也没有人可以跟她争宠了,从此以后厉煊只属于她一人。 代价却是,她再也不是人人称颂的皇后了…… 他们出城之时,南境的大军正缓缓入城,见到他们的马车到来时,竟立即开道让路,让马车在大军簇拥下离开了越城。 相汯本来也不想这么大张旗鼓的走,只是小丫头几个师兄,追着他的后脚进了皇城,看到那血腥恐怖的场面也不由摇头。 几个男人决定让定局更加定局,大军开拔进城的同时,夹道送走东越帝后,叫他们永远存在百姓的缅怀里。 没有皇家的车骑护送,只有寒酸得连坐都无法伸直身躯的马车,在静默的注视中送走帝后二人。 相汯也没那个打算跟厉煊来什么怀柔政策,还是把人打晕直接带走来得干脆利落,一个没有理智的人拿什么跟他谈论人生大道理? 拿他的命?嘁——当他傻吗? 况且,小妹儿也没说带走,打算怎么带走?只要能达到目的就行了! 离开越城没多久,厉煊就醒来了,褪去嗜血的疯狂,而是呆滞地翻开车帘望着缓缓移动的景物。 】 “圣上?”老内监见久久不动的男人,拿出羊皮水袋递上了水。 厉煊收回眸光,看着眼前跟着父王多年的内监,顿时觉得人生一片茫然,连问也没问马车打算将他送往哪儿去? 疯了一整天在被敲晕之后,现在完全清醒了,回想他造下那些恐怖荒唐的血腥,心里也不由得惊恐地震了震…… 母亲不惜牺牲换命给他,他都做了什么? 接过老内监递来的水袋,随意地啜了一口,呐呐问道:“你不怕朕?” 老内监抹了把泪,满是欣慰地说道:“回禀圣上,老奴虽然是个无根之人,却也仍是个知恩图报之人,这辈子幸得王爷赏识,能跟在他老人家身边那么久,托大了说您就是老奴的孙儿,谁会去计较孙儿犯的错?” 厉煊从没想到,最后还能有一个忠心的仆人陪在身边,还以为皇城那场杀戮之后,已经没有将来可言,再醒来仍有山间清风与朴华的月色相伴,心里已满是知足。 或许,从头到尾他都不该坐上那个位置,迷失了自我也再次失去了母亲…… 思及此,凝望阒暗山色的眼眸,勐地泛起一阵热意,木然地看着那双沾满杀戮的大掌。 “圣上,您别再想那些糟心事儿,有朝一日您一定可以卷土重来的。”老内监如同安慰孩子般地整了整厉煊睡皱了的衣袍。 厉煊默然的一笑,对老者的安慰没有上心,还有机会卷土重来? 没有,因为他丢失了唯一能够倚仗的萧家铁骑,原本得以守住东越太平盛世的萧家铁骑,累瘫在长途跋涉里,更因此战死在南国的入侵。 什么都没有如何东山再起? 再次掀开车帘,瞟向一直跟在马车旁的男人,眸光不由得一暗,沉声问道:“深夜赶路究竟要将朕带往何处?” 相汯眼底噙着戏谑的笑意,感受沁凉的秋夜里饱含着澹澹的水气,突然明白小妹儿要他尽早将送上岛的原因。 长年在海上讨生活的他,怎会不知道那炙人的背山风与这空气里的水气代表着什么? 不远的明珠城定然已经被狂风暴雨包围了,得加快前进的脚步了! /59/59753/29401166.html 第九百九十章 依靠 南国大军进城前,一地血腥的金凤阁已被宫人趁着绵绵细雨清洗完毕,身着墨色细鳞重铠的关纬,一路护送身着金龙明光铠的粘屹入主皇城。 是的!那个蔫坏的小丫头,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打回南国首都去,她要的是他能入主东越,不论南国之名也好,再创新朝也罢。 只要落坐在皇朝大位的男人不是厉煊,她姑奶奶的心情就好了…… 于是,原本打算一路打回南国国都的大军,临时改了方向,两口子信守承诺,没让他在进军东越的事儿上面耗费太多人命。 否则行医半生的他,为了虚枉的皇权豪夺无辜百姓的性命,他还算得上仁心仁术的医者? 师父问他,以何为念? 如果他在意的是无辜的黎民百姓,那么就不该找他问缘何。 他在北雍蛰伏了多年,都没甩去南国来的威胁,因此师父只给了他一句:去做他心中正确的决定。 因此,他毅然决然地踏上俩口子安排的路,未曾想有了今日的结果,他不愿承担叛军的罪名,打算选择拿下东越作为落脚之处。 谁曾想,受不住苛政的百姓,竟真成了叛军,出其不意地拿下南国控制权,苦苦等不到他南返,也只能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没有方向的着急,更不知下一步如何是好的错愕。 所有人,包括他也以为,会一路打回南国都城,谁能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待他进到被厉煊改造得金碧辉煌的俗气殿阁,坐定在象征帝王之位的宝座,所有的武将与所有留下的宫人一同跪地,高呼:吾皇万岁。 直至这一刻粘屹还是晕乎乎的,怔愣了许久直到关纬的抬眼提示,才记得喊出一声:众卿平身。 他的人生在这一刻走上了一个没有后路的巅峰…… …… 处暑之日,禾乃登 待城内大事初定已是处暑之末,在相家人的指引下,楚风找到藏在水井中的主子,一见男主子伤势复原了泰半,终于放下了多日的忧心。 相家人真的把人藏得忒狠了,主子俩就跟凭空消失似的,不论如何查探也寻不到半点蛛丝马迹。 不得不说相家在出了相若之乱后,终于有了彻头彻尾的改变,这也是他所乐见的,只不过连他也打探不到主子的下落,那就叫人郁闷了…… 与粘屹再次见面已是黄袍冠冕,浑身散发着帝王威仪的气势,若非见着颜娧后卸下了满是设防的严肃,只怕谁也认不出眼前是当时那软弱可欺的医者。 搀扶着男人来到堂前,行了外臣之礼,一旁备下的太师椅已被识相的内监们搬来承昀身后,颜娧则以归武山大掌柜的身份,照惯例奉上了百万岁贡,祝贺新帝登基,客套的寒暄之后,终于屏退左右还了几人松泛。 “怎么取的封号?居然叫南明帝?南明南明,听着就像昏君啊!”颜娧噙着一抹坏笑打趣着。 “就知道妳会不满意,谁让妳整整躲了半个月,也不出来帮着挑,东越留下来的司天监感觉说话都有毒!说啥南明帝符合我的命格,怎么听我都觉得是个坑,姑娘,您说还有救吗?”粘屹也是千百个不愿意啊! 半个多月下来还是一口一个我,完全无法适应用朕的日子…… “砍掉重练应该可以。”颜娧瞧着焦虑的男人,关上殿阁大门之后,哪有半点天子的模样? 粘屹:……姑娘啊!我劝妳善良! “姑娘这是打算把我一直留在这了?”粘屹心里那叫一个苦啊! 颜娧睁大了剪水般的童眸,羊装不解地问:“难不成你真想打回去南国?” “我明明就不是那个意思!”粘屹差点就从龙椅上跳了起来。 “东越有太多民不聊生的子民,你那身医术很有用的。”承昀亲身走过几个郡县,最了解各处民生所需不足之处,也是诚心地给了建议。 “当真?”提到医术终于有双眼放光的喜悦,粘屹差点没从龙椅上飞奔下来,“哪儿?我可以去哪儿?” 当这个皇帝,一路都得被护着,哪儿都去不了,半年多来真叫一个闷啊! “晓夷大泽可以先走一趟,那儿是相对安全的视察地”俩口子相视了一眼,同时扬起了笑颜,这点倒是看法一致。 “可以可以,那次匆匆而过,没来得及细细品味那片好山好水的人间温暖,正好可以去散散心。”粘屹那犹如获得特赦的神情,着实令人苦笑。 】 “别人当皇帝那是乐得欢天喜地,到你头上却是愁眉苦脸。”不是颜娧太了解粘屹的性子,也不敢轻易鼓动他来承接这个帝位啊! 令人庆幸的是,得位之后他并没有失去本心,依旧怀抱着对医道的热诚,这样的人太少了…… “师父说了,做我认为对的事。”关于这点粘屹非常肯定,更知道晓夷大泽多年来受尽天灾人祸的威胁,若没有俩口子的帮助,只怕至今仍深陷在无止尽的煎熬里。 “待你走遍了东越各个郡县,再上雨田城去瞧瞧厉煊还有没有得救。”颜娧说来也是不得不佩服,登基才多久时间?能把东越搞得乌烟瘴气也是厉害了! “他出城之前就清醒了。”粘屹在马车交会时,恰巧四目交接,也才确定男人刚从魔怔般的失心疯醒来。 因为贵为帝王,没人胆敢在他失去理智时,如相汯般制止他,造成了许多无法挽回的悲剧,那眼神里的悲凄与懊悔他能懂,却无法有任何的帮助。 他怀揣着卷恋回望熟悉的皇城,心里必然也清楚,逝者仅能在心中缅怀…… “近三十位文臣被屠戮得剩不到十人我该上哪找人手补足这些空缺?”他正为此事心慌呢! “扶家、相家、容家、温家、卓家、黄家,哪个不能依靠?而且那些士族个个根深蒂固,没那么容易拔起,拿捏好任用的步调,就不容易再陷入被掣肘的窘境。”承昀深邃的眸光瞟过了眼睛一亮的男人,薄唇上又扬起了一抹弧度。 “那他们人呢?我该先找谁?”得知政务有救,粘屹当真松了口气,这几日若不是熟悉政务的内监帮忙,只怕新朝危矣…… “在路上了,等着便是。”颜娧澹定地摇了摇狐徽。 /65/65519/32198224.html 第九百九十一章 济世 “把我困在这儿,你们倒像没事人……”粘屹面有难色地来回注视一派轻松的两人,惊恐地瞪大双眼呐呐问道,“总不是你们俩不愿意接手这些摊子,故意叫我来的?” 颜娧兴味一笑,难得聪明一回啊!能承认?当然不行!她轻蹙了黛眉慎重说道:“东越地大物博,又不乏奇人异术,心术不正的人掌权下场如何,你也看到了,你想让整个南境因为一个错误的人陷入困境?” “妳老是喜欢拿这种天人交战的问题忽悠我……”粘屹一心向佛多年,又医者仁心,怎么可能拒绝她的请求? 的确是请求啊! 当初老夫人与师父是那样的苦口婆心,沈寂的血脉也为之热血沸腾的几度以为此事非他不可,时至今日看到闲适的两人,不知怎么萌生了种被骗的错觉…… 错觉?!他怎么觉得真被骗了? “圣上都知道那叫天人交加,自然不是寻常人家能办到的事儿,而且天无常命,唯有德者居之,只是现在让你管得宽了那么亿点点了……”颜娧眉眼轻轻一眨,抬手捏了一点点。 “姑娘啊……”粘屹不由嘴角抽了抽。 整个东越再加上南国,这样叫宽了一点点? 明明算得比谁都精,现在却用人伦大义来忽悠他?把良心都留在北雍了吗? “若是把我们绑在那个位置上,谁来帮圣上挣银子?私库不充裕,圣上怎么快乐地行医济世?”颜娧晶灿可人的眸子绽着无比委屈,“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圣上不觉得我在攒足银票的路上会比较好?” 粘屹:……这一波问话,的确问得他不知如何反驳。 她攒钱的能力与速度的确无人可比,真要二选一的话,他竟莫名地愿意妥协,在归武山的日子的确如此啊! 他想要什么药材,不论价格有多高,多难以取得,只要他需要,有姑娘一句话,都会帮他排除万难地弄到手,要是真将她架在高位之上,倒是损失了一个能赚钱的人…… 忽地,发现他被拉偏了方向,频频不住地摇头,拍著胸脯庆幸,险些着了她的道! 可是,取之不竭的药材也很重要…… 看着一度陷入两难的男人,俩口子真忍不住地笑了,一旁的关纬更是忍不住地上前安慰。 “圣上,您就暂且忍着,当真忍不住的那日,相信姑娘不会置之不理。”关纬一直找不着合适的称谓来称呼两人,琢磨了许久,跟着主子叫准没错! 陪着粘屹打遍疆土,一个开战打城,一个歇战救人,这是他这辈子打过最轻松的战役,进到东越后更是有如神助般的顺利,尤其踏破骁勇善战的萧家铁骑的瞬间,他知道这辈子再也不会有更辉煌的那一刻…… 了解粘屹的为人,也明白颜娧挑选他来继承东越的原因,只有一个重视百姓性命的君主,方能真正带着东越走出目前的困境。 他何其有幸能够参与此事? 多少人能够一改先前的颓势,带着这批训练有素的士兵闯荡属于他的军功?经此从龙之役,在东越立足有何困难? 而且姑娘早就将他的家眷秘密迁往越城落脚,连将军府邸也私下透过牙行打点完成,一点也没有露出马脚。 老来丧子,他恨啊! 他比谁都恨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恭顺帝…… 然而他因此找到了更好的出路,没有留在那个记挂着出身的南楚,如若无法决然地放下了伤痛,如何走出了一片属于他的辉煌? 眼前的皇帝,虽然什么都不懂,但是谁生来就懂得当皇帝? 他相信将来,在那些真正有济世之心,愿意匡扶宗室的世家倾心扶持下,整个南境的局势定能焕然一新。 颜娧看向关纬的眸光不由又放下几分戒备,在百兽园与她兵戎相见的男人似乎完全改变了,那个说过以诚待人的男人,与她相视时眼底又多了几分傲娇,似乎在自我赞扬他的眼界不凡。 倏地,颜娧采着愉悦的步伐来到御案前,摊开了早已备下的空白圣旨,朝着粘屹挑了挑眉,佯装市侩地笑道:“圣上,我想要什么什么应该知道吧?” 粘屹先是一愣,马上想起她行商所需的黄金甲,连忙频频点头,“知道,知道,我马上写。” 看着正在工整书写的字迹,不禁勾起了一抹欣喜的浅笑。 真好!她又是四国皇商了,而且这次还不会被限制哪儿去不了,瞧着即将结尾的文字,赶忙阻止道:“等等!还有!” 粘屹一脸茫然地抬眼,墨水差点就落到圣旨上,“还有什么?” “还有第二条啊!待你拿下南境港口的控制权,我要所有港口的豁免权。”她可没忘记想踏上远洋的宏愿,如若南国的港口可以拿下,那可是能大幅减少他们西进与南下的距离。 她的确存了那么一点点私心,将来絔儿如若真的能统御四国,她希望给他一个万国来朝的盛世基石。 过程辛苦也难不倒她!她才几岁?仍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开疆扩土,既然容家已经恢复造船的能力,不久的将来定可以恢复百年前的盛景。 能够踏浪而行的日子就在咫尺,要准备的通关行文当然得事先备下! “姑娘对我那么有信心?”粘屹握着笔的手都颤抖了,南国的实际状况还没真正掌握,这样的海口真的很难夸下去…… “我不是对圣上有信心,而是对南国那票趋炎附势的人没信心。” 颜娧自然知道南国现在闹的是哪一出,只不过人还没送到跟前来,都可以暂且不当一回事,登基至今已过了半个月有余,消息应该早已传回南国。 再过不久应该会有南国的消息传来,既然胆敢弑了一个主子,那群人是打算自立还是臣服,迄今都没有消息传来。 她可不相信有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要是不小心一口噎死,整个南境的盘算可就完犊子了! 粘屹张了张嘴又抿了抿唇,他就知道背着这个姓氏就没什么好事,哪有现成的皇帝可以做的? 看着满脸忧心的男人,颜娧又笑了。 “圣上担心啥呢?温家复起,鳄军也会重返您的麾下,有什么好担心?” 早上好~随玉感谢朋友们的推荐票~继续努力上工去~ (本章完) /65/65519/32198329.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