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的预感》 雷雨中的邂逅 这个小镇就位于首都腹地的郊区。 若从空中鸟瞰,只见一条缎带似的河流刚好从正中央将城镇分为了西岸和东岸。 在地势较高的河流西岸,傍水兴建了不少美轮美奐的精巧别墅,从他们的窗台上就可以饱览这寧静又优美的河景。 但这些别墅的主人通常不长住在这,这里只是他们眾多郊区别墅的其中之一而已。 库洛洛选中这里开了他的第三家画廊,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 或许只是想体验远离尘嚣的感觉吧... 他第一次听人提起那个金发少年 就是在新开幕的画廊里。 「你有没有看到,刚刚走进来的那个人真是漂亮」 「好像是个男孩子呢」 「可能是附近那所艺术大学的学生吧...」 画廊中正播放着清脆宛转的钢琴曲,悦耳的琴音中两位小姐为了礼貌而刻意压低了音量,但隻字片语还是传进了他的耳中。 当时库洛洛正为一对打扮入时的夫妻介绍画作,只对那匆匆瞥见的金色身影留下淡淡的印象。 真正的邂逅是在一场雷雨之中。 那天从下午就开始了滂沱大雨,所以画廊的客人很少,库洛洛也乐得清间。 无人的街道因雨水的洗礼而蒙上了氤氳白雾,隆隆的雨声掩盖了其他细碎的杂音,反而呈现出极为纯粹的寂静感受。 那个金发少年就在此时倏地出现。 他拨开倾泻而下的水瀑,彷彿以手杖劈开汪洋大海的埃及王子,但他没有得到上帝的庇荫(註),依然全身都被雨水湿透了。 或许是自己湿淋淋的不好意思走进画廊,少年只是佇立在门口的屋簷下。 他美丽的侧脸映照在玻璃窗,从金黄的发丝落下了几滴晶莹的水珠。 库洛洛见状走向了门口,金发少年察觉到他的接近而抬起了头。 骤雨磅礴中,那双湛蓝的眼睛却很是清澈,彷彿可以从中望见万里无云的天空。 平时能言善道的库洛洛竟一时语塞。 酷拉皮卡紧抿着嘴唇,或许在身着昂贵西装的库洛洛面前,还是在意自己浑身湿透的狼狈模样... 「对不起...我马上离开」 他轻声说道。 随即转身没入了眼前这片冷雨中。 库洛洛一个箭步衝上前去,想留住这个雨中的精灵,但却抓了个空。无情的暴雨阻挡了视线,他忍不住笑自己怎么连伞也忘了拿就直接衝入雨中。 冰冷的雨水却浇不熄胸中那股难以言状的焦躁。 只可惜那个金色的身影早就消失了。 註:圣经旧约中,摩西以上帝的手杖分开了红海,带领着以色列人离开埃及。 为自己而活 看似冰冷的紫发美人玛奇,从小就和库洛洛一起长大,现在则担任新开幕画廊的秘书。 「玛奇,这几天你有看到一个金发的大学生来画廊吗?」 库洛洛对着正整理着帐目的玛奇问道。 「他已经连续来三天了」紫发美女眉毛也没挑一下就回答,彷彿早就料到了这个问题。 「...而且每次来都是为了看那幅画」 「哪幅画?」 库洛洛一时之间没会意过来。 「就是那幅水琉璃」(註) 明明把画佈置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那个少年却总在那驻足良久,才引起了玛奇的注意。 「是吗…」黑发青年瞄了一眼签到簿上的那个名字,难得陷入了沉思。 她这时留意到库洛洛转瞬即逝的表情,那双眼睛令人怀念地亮起了光采。 宛如平静无波的心湖投入了一颗石头,就看阵阵涟漪会延续到多远的地方了。 在这座城镇,还有个艺术大学也座落在西岸,与那些优雅的别墅比邻而居,为此地更增添了文艺气息。 酷拉皮卡正坐在河岸旁的咖啡座,距离大学只有一个转角的距离,从这里俯瞰的河面一如往常地平静,昨日的豪雨彷彿只是场虚幻的梦境。 在金发少年的脚边有个包裹严密的大型画作,正倾斜地倚靠在墙角。 「你在等买家吗」 一抬头映入眼帘的是库洛洛的迷人微笑,这个突如其来的访客却让少年皱起了眉头。 不知为何,酷拉皮卡一看见这张脸就有股说不出的怒气涌上心头。 「你知道我是谁吗」库洛洛试探性的问道。 「我们不是昨天才打过照面...」 库洛洛对于酷拉皮卡记得自己似乎感到很满意,但也察觉到对方语气中的不耐烦。 「看来你对我有些误解」他说。 「我可没想在大雨中把你赶走,是你自己不听人说话还擅自解读别人的想法...」 「原来一切都是我的误会...尊贵的鲁西鲁先生」酷拉皮卡没好气的回应道。 「您这样的大忙人在画廊开幕时间还待在这里,肯定有什么更要紧的事要办,我愿洗耳恭听...」 「你看看,急着赶人走的明明是你啊」这样的无礼的回应反而让库洛洛忍不住笑了出来。 语毕黑发青年带着笑意无视了酷拉皮卡不悦的表情,自顾自地在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还顺便呼唤侍者点了杯不加糖的黑咖啡。 「很遗憾我没正事要做,只是这几天顾画廊太无聊了出来透透气」库洛洛说。 「我其实想来看看不听别人说话的大学生会画出什么样的画呢」 「...我想你的客人不会对默默无名的学生作品感兴趣的」 「所以你打算随便贱价出售,只为换取一顿温饱?」 「你想故意刺激我也是没用,我画画从来都不是为了成为天边的星星供人瞻仰」 酷拉皮卡此刻的眼神看起来十分坚定。 「我早就决定好自己的人生只做自己喜欢的事,若能不要太常饿肚子那就够了」 「听来也是很不错的人生呢」 「我的生活方式也不需要你的赞同」 「除了经营画廊,我也经手画作的鑑定和买卖」库洛洛突然切换为商人模式,恭敬地递出了自己的名片。 「让我看看你的画吧,只是不要太常饿肚子的话,我或许能帮上忙呢」 面对库洛洛的和善及礼貌,酷拉皮卡的态度也稍微缓和了下来,他大概是属于吃软不吃硬的那种彆扭性格吧。 金发少年将脚边的画作平放在咖啡桌上,仔细的将外面的包装解了开来。 这幅画是烈焰燃烧般的火红色森林。 大片涂抹在树干上的猩红色,地面上流淌着不祥的暗红色块,甚至还有一轮红月高高掛在天空。 透过画面传达出来的强烈愤怒、悲伤,以及痛不欲生的嘶吼,衝击着观画者的神经。 完全出乎库洛洛意料的惊人作品。 「这是我常做的梦」 酷拉皮卡说。 「梦中我有双红色的眼睛,由于失去了所有的一切,为了復仇被困在这个火红的森林里...」 「我想只要画出来好好面对它,总有一天我可以逃出这个森林的」 这样深刻的愤怒与悲伤,就算是在梦中也不想再体验了... 所以我早就决定 无论如何正在经歷的这个人生,我要完完全全为自己而活。 註:水琉璃为猎人世界七大美色之一。 买下恶梦的人 天色渐暗,酷拉皮卡在暮色中踱步回家,远远就看见旋律蹲在自己家门口,正轻轻地哼着歌。 「你要来怎么没说一声,我便会更快回来了」 「我想这时间你也快到家了,就先来这里等了」 旋律说话的声音总是非常悦耳,不知不觉让人放松下来。 「没关係的,我其实也才刚到呢」 旋律是酷拉皮卡的大学学姊,主修是长笛,钢琴、小提琴也都非常擅长,她的演奏使人彷彿置身在温暖的花田中央,常有人听了还会忍不住流下眼泪。 她是酷拉皮卡在大学里少数的朋友之一,有时会像这样一起吃晚餐。 「今天我们吃咖哩好吗」 旋律举起手中装的满满的超市购物袋。 「谢谢你,这很重吧,我来拿吧」酷拉皮卡接过了这个沉重的袋子,心里却是温暖的。 这个女孩知道酷拉皮卡只要一画画就废寝忘食,常常趁买晚餐材料时多买一点食物,帮他放在冰箱里备用。 酷拉皮卡是从去年进大学时,开始住进了这间小屋。 东岸的地势低洼,常常一下雨就淹水,这小屋连当作仓库都嫌麻烦,所以房东非常乐意以便宜的价格租给这个艺术大学的新生。 酷拉皮卡当天就从里到外把房子彻底打扫了一遍,推着一卡皮箱就住进来了。 他喜欢这里几乎延伸到天花板的大窗户,所以总是在这个窗前作画。 最后再将所有的画作都搬到那个三角形的屋顶阁楼,就不怕淹水了。 他和旋律正在小小的炉子前等待着咖哩燉煮入味,空气中充满了香甜的味道,食物冒着蒸气的温度让小屋也暖和了起来。 终于上桌之后两人边吃饭边聊着天。 「你有找到画的买主吗?」 旋律问道,就是她建议酷拉皮卡可以去那个咖啡座碰碰运气,听说有些收购作品的画商常约在那里见面。 「...有,不过是个奇怪的人」金发少年似乎欲言又止。 「怎样奇怪的人?」 「嗯...其实我也不太懂他为什么要买我的画...不过价格给的挺不错,我就同意了」 「那个人不就是觉得你的画不错,才愿意出好价格买下的吗」 「...他就是在西岸新开幕的画廊主人」酷拉皮卡说。 「我去看过他的画廊,所有的画都是为了卖给那些别墅里的有钱人而挑选的,他应该是个十足的商人...」 只有那幅水琉璃不是... 酷拉皮卡默默想着。 「我知道自己的画不符合画廊那些客人的喜好,所以我蛮惊讶他会愿意买下我的画的」 「那个人或许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呢」旋律说。 「不过总之有人欣赏你的画,我觉得很开心,你就能继续画画了」 「嗯...原本大学的奖学金取消真的蛮让我发愁的」酷拉皮卡说。 「谢谢你的帮忙,旋律」 「没什么的,总之真是太好了呢」旋律露出了真诚的笑脸。 酷拉皮卡脑海中一直回想着那双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睛。 「我出这个价格买下你的恶梦吧」 只见英俊的黑发青年流利地在支票上签下一个数字。 「有人说,恶梦只要说出来就不会发生了,我想如果是画下来也是一样的」库洛洛说。 「不过我很期待你想卖画的时候再联系我,酷拉皮卡」 就在那一剎那,那个人的笑容真的十分好看,让人可以因为这个笑容愿意为他做任何事,这让酷拉皮卡难以拒绝这项交易。 「我是不是不小心跟恶魔签下契约了呢...」 酷拉皮卡喃喃地说着。 诺亚方舟 天气变化莫测,从傍晚开始又下起了大雨,这对酷拉皮卡来说真不是个好消息。 原本待在小屋内作画的酷拉皮卡,首先注意到的是豆大的雨珠拍打在玻璃窗上,等他赶紧把沙袋从屋后拖出来的时候,小屋周围已经看不见原本的茵茵绿草,全部都被氾滥的河水淹没了。 酷拉皮卡顶着凄冷的雨水,但仍耐着性子把所有的沙袋围成一堵弯曲的墙阻挡在门口。 他回到屋里想松口气时,才发现雨水已从门下的缝隙流入屋内,在房间内形成一片小型的汪洋。 真惨,酷拉皮卡想着。 没想到这场灾难还没结束,紧接着听到一声轰然巨响,夹杂着青白色的闪光以及木板断裂的嘎吱声,一道闪电打穿了简陋的屋顶,奔流的雨瀑全部从裂口倾泻而下。 酷拉皮卡急忙奔向小阁楼抢救那些已经完成的画作。 地板上已经积水,屋顶也破了个洞,只能将画全部搬到较高的床上去了。 说时迟那时快,此刻大门竟传来敲门声。 无暇去顾及这位神秘的访客,酷拉皮卡正手忙脚乱地抢救着自己可怜的作品,猛一抬头才发现那个人已经进到屋里来了。 「因为外面雨实在太大,所以我就自己进来了」 身着白衬衫的库洛洛看来神态自若,就像正喝着下午茶一样悠间。 「没想到屋内也在下雨呢」 都这种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 「我现在正忙,没事就请你离开」 频临崩溃边缘的酷拉皮卡马上下了逐客令。 「你看起来蛮需要帮忙的...」 「没有要帮忙就快滚」 气话才一说出口就后悔了,酷拉皮卡望见库洛洛掩埋在房间那片汪洋中的昂贵西装裤,心里感到十分愧疚。 这人就体面地待在画廊间晃就好,下雨天还跑到这种淹水的破小屋来做什么... 「...你要把画搬到床上吗,我来帮你吧」 库洛洛似乎并不在意自己湿淋淋的衣着,开始挽起了衬衫的袖子和那条已经吸足了水的长裤下摆。 酷拉皮卡面对这没来由的善意感到有些哽咽。 「谢谢你...」 虽然声音很小,但他看到库洛洛对自己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 两人浩浩荡荡地把二十几幅画作都堆叠到床上,房间内的积水在这期间上升到大约膝盖的高度。 最后酷拉皮卡和库洛洛,和那些被成功拯救的画作们一起蹲坐在房间中央的那张床上... 就像风雨中的一艘小船。 酷拉皮卡用馀光偷偷观察着身旁的这个男人,在这样乱七八糟的情况下,他的嘴角仍带着浅浅的笑意。 「你正在想什么呢」金发少年不禁问道。 「我是在想...这情况简直就像诺亚方舟」(註) 「这可不是世界末日已经到来了吗...」 「但我们都还活着呢,因为我们正在诺亚方舟上啊」 库洛洛保持着淡然自若的态度,酷拉皮卡原来紧绷的神经也因此放松了下来。 「...说的也是」 少年望向眼前微波粼粼的汪洋,彷彿看见了全世界都被海水淹没的末日景象... 但或许没有想像中那么寂寞。 「对了,还没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将思绪拉了回来,酷拉皮卡这才想起该问问原因。 「其实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你有位声音很好听的朋友也来画廊了,跟她聊过之后知道你住在这里」 「我听说过东岸容易淹水,没想到会淹成这样...」 黑发青年说到这忍不住苦笑了一下,手枕在后脑往后躺在床上,视线刚好对着那个屋顶的破洞。 「你...好像其实是个蛮随兴的人呢」酷拉皮卡咕噥着。 「是曾经有人这么说过」 「曾经?」 「等下雨停之后,先到我家去换个乾净的衣服吧」库洛洛自顾自地说着,没理会酷拉皮卡刚提出的问题。 「作为末日的倖存者,我们还是要继续活下去的呢」 「嗯...」 註:圣经创世纪中,上帝为了惩罚恶人以大洪水淹没了全世界,只有诺亚和他的家人因建造了方舟得以倖存。 预感 雨停了之后,房内的积水还没有马上退去,所以两人只能涉水而过,还好水并不是很深。 等到达库洛洛位于西岸的小别墅,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此刻应该是万籟俱寂的时候,但蛙叫和虫鸣却是此起彼落地热闹应和。 库洛洛很绅士地让酷拉皮卡先使用浴室,还为他准备了乾净的衣服,因为酷拉皮卡的所有衣服已经沉没在那片汪洋中了。 终于把自己清理乾净的金发少年,套上库洛洛稍微有些宽松的黑色家居服,本来只想坐在沙发上休息一下,没想到却昏沉地坠入了梦乡。 酷拉皮卡是被钥匙开门的声音吵醒的。 他揉揉惺忪的睡眼,从沙发坐起身来,原本盖在身上的厚毯子顺势滑到大理石地板上。 他光着脚循声走向了大门口,没想到进门的却不是库洛洛。 一个紫发美女正低头将自己漆黑的高跟鞋排列在玄关,她似乎没料到这个家里会有人,一抬眼见到面前的金发少年,秀丽的脸上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你好...我是酷拉皮卡」 为打破这尷尬的气氛,只能先打了个招呼。 一时之间也不知要如何将事情解释清楚,这位女性想必是十分亲密的人,要是有什么误会就不好了... 「...因为昨晚的大雨让我家淹水了,所以麻烦鲁西鲁先生让我借住一晚,我马上就会离开了...」 酷拉皮卡尽量保持着真诚有礼貌的态度。 「我和鲁西鲁先生其实认识不深,甚至称不上是朋友,一切都是我个人任性的请求,请你对他不要见怪」 解读不出紫发美女脸上的表情,酷拉皮卡稍微感到有点慌张。 他才想起自己正穿着库洛洛的衣服... 这下是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是玛奇」 或许是终于回过神来,她的声音听来却有些冷淡。 「我只是来拿个东西」 语毕就逕自走入客厅,从书柜的抽屉拿了一叠文件就要马上离开。 关门之前她对酷拉皮卡点点头。 随即听到门掩上后自动上锁的声音。 酷拉皮卡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 事情的发展就像被捲入了无法挣扎的漩涡之中... 在越陷越深之前快离开吧! 去了附近的洗衣店将自己原来的衣服和借来的家居服洗好之后,酷拉皮卡用便条纸留了条简短的讯息。 谢谢你,我先回家了。 只有简单的几个字,仔细想想对这个人好像没有别的值得说了。 当关上门的那一刻,酷拉皮卡竟感到些微的落寞,彷彿末日即将来临的预感。 心情鬱闷的时候就画画吧,他想。 礼物 再次见面是在两天后的傍晚,库洛洛接到金发少年发来的讯息也感到有些意外。 依约前往同样的那间咖啡座。 这次他没有身着全套西装,而是随意套了件黑色针织毛衣,再搭配简单的休间长裤。 露天的咖啡座能俯瞰整个河面,即将西沉的橘红火球有部分已经浸泡在河水中,起伏的波涛正闪耀着绚丽的红色。 即将消失的金色光芒只留下最后的馀威,将酷拉皮卡暮色中的身影镶上了一道金边。 那双清澈的蓝眼睛发现了黑发青年到来,嘴角露出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这个表情在馀暉中看起来更加柔和。 他才发现似乎是初次见到酷拉皮卡的笑容。 「你今天没穿西装?」 金发少年稍微打趣地问道。 「穿得轻便点,要是淹水了也方便行动」库洛洛笑着回道。 「我才想怎么每次见你都这么狼狈,不是淋雨就是淹水」 「还真是对不起呢」 酷拉皮卡转身拿出身后只用薄包装纸裹住的方形画作,那双眼睛如河水一样闪闪发光。 「我刚刚完成的作品」酷拉皮卡说。 「就想第一个拿给你看」 面对金发少年的热情,库洛洛的心似乎也柔软了起来,他小心翼翼地拨开了外层的包装纸。 这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汪洋。 似乎是从小船的一角看去的景象。 虽然没有画出太阳,但在淡蓝色的波浪中反射着金色、橘红和粉紫的轻柔色彩,能感受阳光正温暖地照耀着。 远处还有几隻白鸟的模糊身影。 湛蓝的天空和海平面彷彿连结在一起,延伸到很远的地方,但并不让人感到遥不可及。 这不是描述永恆的画面 而是专注于那个极为短暂的一霎那,从内心深处涌现的感动、喜悦和满足的心情。 这种怀念的感觉让库洛洛突然流下泪来,但他马上淡定地用手抹去。 「是诺亚方舟吗...」库洛洛说。 末日之下,只活在那个短暂的瞬间,却如此美好。 「是啊...我就想你肯定可以懂的」 酷拉皮卡注意到黑发青年湿润的眼角,但他没有多说什么。 「要是你愿意的话...我想把这幅画送给你」 库洛洛从少年透明的眼睛中看到了没说出口的话语,而他用一个迷人的笑容回应给酷拉皮卡。 「谢谢你,那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酷拉皮卡靦腆地微笑了,他转头看向远方的即将隐没的夕阳,突然又想起了什么。 「在你家的那时候,玛奇小姐有回来拿东西」酷拉皮卡说。 「我不确定她有没有误会什么...只能你自己去跟她解释清楚了」 「原来是这样...」库洛洛想起了这几天玛奇那欲言又止的模样,这才恍然大悟。 「玛奇不是我的恋人,所以你也别因此烦恼了」 「是吗...」 金发少年似乎松了一口气,像完成一件大事一样,他瘫软地坐在椅子上揉了揉眼睛。 「如果不麻烦你的话,我等下可以借你家的沙发睡一下吗...」 「其实我为了画这幅画已经熬夜两天了,而且家里还没收拾好,所有的画作都还堆在床上没有地方躺...」 库洛洛这才注意到金发少年眼下的乌色,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还真是常把自己搞的很惨呢...」 「我想怎么活才不用你管」 两人沿着河岸漫步到库洛洛的别墅,没有人说话,就只是静静地感觉着微风的轻拂。 「你真的睡沙发就好吗」库洛洛从柜子里拿出毯子的时候问道。 「嗯...这沙发比我家的床还舒服,我这样就行了」 酷拉皮卡接过毯子后就躺下闭上了眼睛,最后他轻声说道... 「谢谢」很多事情都是。 「不客气」库洛洛也回应着。 黑发青年在沙发旁的地板坐了下来,望向酷拉皮卡的睡脸。 「没想到我可以让你画出这么温暖的画...」 库洛洛的声音很轻,但他知道对方听得到。 「你在这两天,画画的时候都想着我吗」 虽然没有回应,他们都知道金发少年还没睡着。 就把问题的答案一起带到梦中吧。 追随者 在酷拉皮卡熟睡的时候,库洛洛拨了通电话,响了几声对方就接起来了。 「玛奇,我明天不去画廊了」 「...知道了」 停顿一会儿她用淡淡的声音问道。 「他正在你家吗」 玛奇的直觉总是非常准确。 「是啊,因为画画熬夜了两天,现在正在睡觉」 「是吗...」 电话那头传来很轻很轻的声音,库洛洛稍微感到有点讶异。 「玛奇...你正在笑吗?」 「...画廊那边就算你没来也没什么要紧的」 玛奇最后轻巧地将话题转了回来「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就掛电话了」 「嗯」 房间里没有开灯,皎洁的月光从打开的落地窗照了进来,微风吹动了透明的窗纱,在地板上形成流转的影子。 家里只是多了一个人,氛围就完全不同了呢... 库洛洛静静地想着。 酷拉皮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了,可以看见从窗帘缝隙透进来的晨光。 「你醒了吗」 库洛洛似乎泡了咖啡,屋子里飘散着咖啡豆优雅的香气,有种令人安心的氛围。 「...早安」酷拉皮卡说。 他像猫咪一样伸了个懒腰,但还不想起床。 「真奇妙...」酷拉皮卡喃喃地说。 「怎么这么说?」 「可能之前都是自己一个人住,早上起床有别人在感觉很新鲜」 「这种感觉还不坏吧」库洛洛说完啜了一口手中的黑咖啡。 「嗯...」 语毕金发少年将脸又埋进了毯子里。 「我可以再睡一下吗」声音听起来有点撒娇。 「今天一整天沙发都是你的」 「谢谢」 说完他翻了个身,只从毯子边缘露出几缕金黄的发丝,一会儿就又睡着了。 中午时分两人的午餐是坐在地板上吃的。 库洛洛买了些三明治和浓汤,还有加了起司的义大利麵。 「没想到你家没有餐桌」酷拉皮卡正安静地嚼着三明治。 「因为我从没在家里吃饭,都是在外面解决的」 「真是个工作狂」 「你这个熬夜两天画画的人还真敢说」 看着库洛洛捧着盘子吃义大利麵的模样,和画廊里那个西装笔挺的绅士很难联想在一起,酷拉皮卡觉得真有趣。 「你今天不去画廊?」金发少年问道。 「休假了」库洛洛说。 「就说我很随性的」 「那是因为你就是老闆,想做什么都行」酷拉皮卡说道。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的...」库洛洛不自觉停下了手边的动作。 「依赖着你的那些人,你必须对他们负起责任,并不是你想做什么就能做的...」 酷拉皮卡望向那双黑眸,彷彿可以见到隐藏在眼底深处的幽暗影子。 「我想..无论你想做什么他们都会理解的」 「因为他们是愿意追随你的人啊」 或许是被这句话触动了心弦,库洛洛先是露出了有些哀伤的表情,但又想起了什么,最后微笑的表情十分温柔。 「好像真是的你说的这样...都是大家在包容我呢」 「现在知道自己很任性了吧」酷拉皮卡看到库洛洛的笑容也不禁笑了。 「你还会梦见那个红色的恶梦吗」一起收拾餐盘的时候库洛洛问道。 「你这么一提,最近已经没有了」 难道跟这个买下了恶梦的人有关吗? 「是吗...那可以算上我的一份功劳呢」库洛洛现在笑起来的模样简直像个孩子。 「我可没什么可以报答你的」 「今天我休假,你就再陪我一下吧」 酷拉皮卡想到自己那个还乱糟糟的小屋,是还没那么想回去...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唷」 「当然」库洛洛压低了嗓音靠近金发少年的耳边 「请问我有这个荣幸吗」 「你别再这样捉弄我了」酷拉皮卡急忙转过头去,不让库洛洛看到脸上的表情,但却藏不住双颊染上的緋红。 真有趣呢,库洛洛想。 说不出口的想念 在小屋里。 酷拉皮卡正坐在画架前,只见他微微皱着眉头,在画布上轻轻描绘了几笔之后,又一个劲地把刚画上的线条全部涂掉。 他已经在这里坐上了一个小时,但画布上还是空白的。 有时也会有这样的状况。 他知道现在自己的脑袋里乱糟糟的,但酷拉皮卡还不想去思考真正的原因。 他决定去散散步。 从小屋出发沿着河畔跨到西岸,他绕着学校的外墙步道缓慢地踱步。典雅的红砖石墙爬满了不知名的藤蔓植物,反而衬托出这所艺术大学溯古至今的歷史韵味。 酷拉皮卡的脚步下意识避开了画廊所在的那个转角。 因为那个人不在那里。 他到远方的城市工作去了,要一个礼拜后才回来。 明明是万里无云的晴空,酷拉皮卡的心情却像几天前的滂沱大雨,呼出的空气快鬱结成一朵如影随形的乌云了。 库洛洛终于下了飞机之后,虽然已经是午夜时分,他还是拦了出租车回到河畔的别墅,没有直接住在机场附近的旅馆。 他将必要的工作提早完成,所以回到这里的时间比预计的还提前了一天。 当熟悉的河岸映入眼帘时,他感受到温暖和放松,一开始只是随意找个距离新开的画廊不远的住所,没想到竟会对这里產生了家的感觉。 世事真是难以预料。 在床上睡了舒服的一觉,库洛洛是在明亮的阳光中睁开眼睛的,他很少会睡到这么晚,但反正今天也没什么预定事项。 他起床穿好衣服,便到附近买了杯黑咖啡和三明治,原本想直接倚着河岸的围栏就开始享用,但咖啡只喝了两口,他还是决定随着盈盈波光漫步到河水的另一边。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来到那间小屋门口了。 不知道对方在不在家。 轻轻敲门,好像并没有回应。 于是库洛洛推了推门,发现并没有上锁,一进入小屋就闻到一股顏料和木头混合在一起的清新气味,让眼睛稍微习惯昏暗的光线之后,发现酷拉皮卡似乎并不在房内,或许只是到附近走走或是去上课了吧。 没见到人稍微有点失望,他环顾四周注意到房间正中央直立的画架,只用一条帆布轻轻掩上,应该是他正在进行的画作。 抑制不住好奇心,库洛洛揭开了那层帆布。 画上是一位微笑的女子,库洛路认出了就是曾经来过画廊的那位酷拉皮卡的朋友,名字是旋律。 这幅画几乎已经完成,只剩下部分背景的细节还没上色。 画上的旋律站在如茵的绿草前,微风吹拂着她的黑发,扬起的嘴角彷彿正要开始说话。 任何人都可以从这幅画感受到她善解人意的温柔。 如果不是对画中人怀有深刻的感情,是画不出这样的作品的。 库洛洛重新以帆布盖住那幅画作,这时从心中升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焦躁情绪,他试图想忽视这种感觉,但这种不适感只是越来越强烈,几乎要淹没了自己的理智... 真不知道自己图的是什么 他不禁对自己苦笑了。 晚上画廊的工作结束了之后,玛奇没有忙着整理帐册,而是在办公桌上放了两罐啤酒。 「陪我喝一下吧」玛奇说。 晚间的风有点凉,两人在画廊外的河畔倚着栏杆,今天意外地看得到繁星点点的夜空。 「你们吵架了吗」 玛奇的问句总是这么直接,库洛洛本来想抗议几句,但想想还是算了。 「没有,我们没吵架」 「那这副悵然若失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总之我会自己看着办的」库洛洛稍微平復心情后轻轻地说道。 「嗯...那我就不管了」 「谢谢你」 一口一口啜着苦涩的啤酒,库洛洛突然有种怀念的感觉,他想起了很久以前的那个时候。 虽然什么东西都没有,但也没有任何束缚的那段时光。 「我上个月回去过了,回流星街」玛奇这时转换了一个话题。 「是吗」 「你很久没回去了...大概有五年多了吧」 「已经没有认识的人留在那里,一直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库洛洛淡淡地说着,但玛奇听得出话语中的避重就轻。 「不想再看一次吗?那些水琉璃?」 那你为什么一直以来都把那幅水琉璃带在身边呢? 这个疑问玛奇却没有说出口。 玛奇的问题总是搅动着自己的内心,库洛洛静静聆听着河水的流动。 世事无常且变化莫测,或许自己能抓住的也只有一剎那间的美好,就像那幅诺亚方舟一样。 末日之后一切可以重新开始吗? 「我改变想法了,回去看看也好」库洛洛最后说道,似乎下了什么决心。 「真的?」 虽然是自己的提议,但玛奇似乎有点惊讶。 「是啊,反正画廊就算我不在也无所谓吧」 「这倒是」 沉默了片刻,玛奇最后忍不住又问道: 「是因为他吗?」 「你就别再亏我了...」 自己果然拿玛奇的直觉没办法。 人像画 从几天前开始,酷拉皮卡决定开始挑战久没尝试的人像画。 对他来说,只有画画是无法欺骗自己内心的。 无论是刻意忽视,或是试图用其他想法掩盖,都没办法改变这个事实。 自己的脑中已经被那个人牢牢佔据 对酷拉皮卡来说,解决问题的方法,一直以来都只有一个。 他决定画一幅库洛洛的肖像画。 酷拉皮卡画画的方式总是如此: 决定主题之后,在脑海中搜寻那个最触动内心的画面,然后专注在那一霎那的感受,就像电影胶卷将它定格。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甚至是好几天,都让自己沉浸在那片刻的情绪中,画笔就会彷彿有生命那样自己开始动作,直到这幅作品完成。 这样的过程十分消耗体力和精神力,但每当完成的时候,总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就像一次又一次跨越内心的障碍。 但这次却和以往不同。 当酷拉皮卡在脑中开始寻找画面时,影像的细节却总是模糊不清。 那个男人的黑眼珠,竟和另一双更加黑暗深沉的眼眸重叠在一起。 无意间窥视了隐藏秘密的那个黑洞,交织着零乱的影像片段,酷拉皮卡的脑海涌入了突如其来的强烈情绪。 彷彿沁入骨髓的愤怒、悲伤,以及绝望的心情,都是对着眼前的这个人,让酷拉皮卡几乎承受不住,痛不欲生的感受使他流下泪来。 止不住的泪水变成了无法抑制的嚎啕大哭。 或许只有用这样的方式,才可能稍微缓解一些那人曾经带来的痛苦。 如果说雨水可以洗涤大地的尘埃,那内心深处的泪水,是否也能够治癒灵魂的伤痛呢? 不知道哭了多久,酷拉皮卡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竟睡了过去。 摸摸脸上的泪痕,他也很惊讶自己对这个才认识一个多礼拜的人会有如此深刻的情绪,难道是太久没画人像画,所以状况还没有调整好吗? 但这样强烈的感受又如此的真实,叫人无法轻描淡写地呼拢过去。 他想了想,决定变换一下做法。 先画个其他人的画像试试吧,看是不是会有一样的状况。 于是酷拉皮卡平復了一下心情,在一张新的画布写上了旋律的名字。 只经过了一个晚上,旋律的画像就从底稿到上色,一气呵成完成了八九成,酷拉皮卡对这样的进度十分满意。 这幅画只剩下一些收尾的作业,察觉到天际露出的鱼肚白,原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酷拉皮卡放下了画笔,往上伸了个懒腰,持续了整夜的动作让身体十分僵硬,他必须到户外呼吸些早晨的新鲜空气。 河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一如往常平稳地流动着。 每一滴水都永不回头地奔向大海。 逝者如斯,不是感慨其无情的流逝,而是永远可以在一个全新的起点勇往直前。 酷拉皮卡想起自己那凝聚了苦涩的眼泪,也已经随着时间的过去而蒸发在空气中。 虽然没办法确认,但他隐约感觉到一切的痛苦即将到达了尽头。 这次说不定可以画的出来。 等会儿把画架搬到河畔吧,酷拉皮卡想着。 就算画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流泪,风也会代替我把眼泪擦乾的。 眼泪 酷拉皮卡耗费了整整一天的时间,终于完成了那幅画。 疲累地倒在床上,他一闔上眼就马上进入了梦乡。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 这期间他发现有通漏接的电话,于是酷拉皮卡在睡眼惺忪中点开了语音信箱。 「酷拉皮卡,你还在睡觉吗?」留言中传来的是旋律温柔的声音。 「我刚知道了一个好消息,你原本取消的奖学金下个月就会重新恢復了。 听说是有位业界人士,愿意自掏腰包让这份奖学金延续下去,我也很好奇这位好心人是谁,所以就找认识的人问了问...」 「原来就是那位新开的画廊主人库洛洛.鲁西鲁先生...」 酷拉皮卡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梳洗整理后,混乱中才想起今天应该是库洛洛预计回来的日子,去画廊应该找得到他吧。 几乎是夺门而出,伴着无法抑止的激烈心跳,酷拉皮卡沿着河岸用尽全力地奔跑着。 从内心涌现的酸涩已让他无法忍受。 很想见那个人。 当金发少年在跨越东西岸的那道石桥上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还以为自己產生了幻觉。 库洛洛一如往常的穿着洁白的衬衫,应该是早上已经到画廊露过脸了。此刻他轻松地将袖子往上折,并将脱下的西装外套随意地披在手臂上。 微风稍微吹乱了他漆黑的瀏海,那双深沉的黑眼睛与酷拉皮卡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了。 或许是因为惊讶,所以两人都沉默着。 酷拉皮卡纵然胸中有着千言万语,但一到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你...回来了」 见面的第一句问候却是如此云淡风轻。 「嗯,其实我昨天就提早回来了」 库洛洛同样轻轻地回答道。 「你是要去学校吗?」库洛洛问,他刚看见了酷拉皮卡是跑着过来的。 「...不是的」 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的行为,连酷拉皮卡自己也还感到困惑,取而代之的是两人间一阵尷尬的静默。 「你又休假了?」 酷拉皮卡换了一个问题问道。 「嗯...也算吧」库洛洛说。 「我会再离开一阵子,这次不知道会什么时候回来」 想说离开前先来看看你。 但这句话库洛洛也没有说出口。 话题似乎没办法再继续下去了,眼看着库洛洛就要转身离开,这次又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见面。 「那...」 「等等!」 酷拉皮卡往前一步,用自己清澈的蓝眼睛攫住了那如镜般的黑眸,他几乎要在其中看出自己的倒影了。 「反正你现在没事,离开前来我家喝个茶吧」 为了留住这个人真是个勉强的理由,但酷拉皮卡此时脑袋发热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库洛洛看出了少年的慌乱,在他眼里这副模样实在可爱,忍不住笑了出来。 「看你这么热情,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一同沿着河岸散步到酷拉皮卡的小屋,金发少年请库洛洛先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自己从橱柜拿了茶叶罐及茶杯准备开始沏茶。 小屋中堆满了空白的画布、顏料、各种尺寸的画架和画笔,但其他生活必要的东西却是十分精简。 没想到这个家还会准备茶叶呢,但库洛洛马上就想到了其中的原因。 「那个茶叶是旋律准备的吧」库洛洛说。 「是啊...你怎么会这么问?」 「果然是这样」库洛洛对自己的自虐行为感到无奈。 「我其实昨天刚回来的时候有来过这里,只是你刚好不在」黑发青年淡淡地说道。 「那时候我看了你快完成的画,真的画得很好...」 库洛洛站起身来,走到被移到窗前那幅只用薄帆布掩盖的画作前方。 「等等!那不要打开!」酷拉皮卡见状慌忙地想阻止。 但库洛洛已经将布揭了开来。 这幅画的完成方式,和酷拉皮卡从前的任何一幅作品都不同。 不到最后一刻,酷拉皮卡也无法确定画中的男人是怎样的神情,会是优雅的画廊主人,或是那双陌生却又莫名熟悉的黑暗眼瞳。 画中的背景是暮色中的河畔,被夕阳照耀而呈现金色的河水,映照在库洛洛的脸庞。 从那双染上了馀暉的黑色眼睛中 流下了晶莹的泪水 库洛洛没料到这幅画竟是自己。 无意间表露的真情,被如此巧妙地定格在画纸上,说不感动是骗人的... 但更多的是 以这样的形式直面自己内心所带来的衝击。 「你的画...总是让我很惊讶」他说。 「...不想让你看的」酷拉皮卡咕噥着,或许是因为激动而涨红了脸颊。 「这幅画不是要给我的吗」库洛洛问。 「不...」 酷拉皮卡想起一边作画一边抹去泪水的痛苦过程,完成这幅画是自己的救赎。 他更不想让这个人知道 自己为他流了这么多该死的眼泪 「这画不是给你的,是为了我自己画的」 只是话一说出口,听来简直像个拐弯抹角的告白。 不敢看向黑发青年脸上的表情,酷拉皮卡最后恼羞成怒地生起气来。 「你...快给我出去」 「不是你邀请我来喝茶的吗,茶都还没喝到呢」 「你给我闭嘴」 眼看自己就要被这闹彆扭的少年赶出门了,库洛洛的态度这才柔软了下来。 「好了别生气了,不逗你玩了好吗」库洛洛用温柔的语气安抚道。 「我不知道这画对你的意义是什么...但我想告诉你,能看到这幅画我真的很高兴」 「所以别赶我走了好吗,酷拉皮卡」 重生 重新开始泡茶的酷拉皮卡表面镇定,脑中却翻腾着各种念头。 还没理清个头绪,茶就先泡好了。 「请用」 金发少年将冒着热气的茶杯推到库洛洛面前,自己则在对面坐了下来。 「谢谢」库洛洛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 这男人就是深知自己外表的优势,并完全加以利用的那种危险人物,无奈的是酷拉皮卡发现自己却拿他没办法。 「谢谢你赞助了学校的奖学金”」酷拉皮卡平復一下心情之后说道。 「不用客气」他安静地啜了一口茶。 「能帮上你的忙我很开心」 库洛洛的语气很温和,但那双黑眸彷彿盘算着什么一样深不可测。 「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昨天也熬夜画画了?」 「嗯...」 还不是为了画你那幅画,酷拉皮卡默默想着。 「你的眼睛似乎有点肿...难道哭过了?」 「你就别问了」 「...没想到那幅画让你画的那么痛苦,难道我有什么需要检讨的地方吗?」黑发青年感到有点惊讶。 「不...」酷拉皮卡自己也说不上来。 「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状况...就像做了一场恶梦」 「不如我把这幅画也买下来?」库洛洛提议道。 「不,这幅画并不是恶梦本身...不如说是恶梦终于远去的感觉...」 「所以我想留着它」 库洛洛陷入了片刻的沉思后说道: 「我一直认为,只有画作不会有任何隐瞒,只会呈现出最真实的样子」 「而你的画...用这么直接的方式展示出我平时一直极力隐藏的东西...」 「让我觉得画家真是残忍」 库洛洛歪着头苦笑了一下,自己像个谎言被戳破的孩子。 「我现在都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你了」 「面对自己或许会痛苦...却能进入重生后的世界,就像重新再活了一次」 酷拉皮卡轻轻说道。 「我每完成一幅画都会有这样的感受,世界也是因自己的内心改变而不断地变化的」 「你这样说,倒是十分有趣呢...」 突然之间,地板开始震动了起来。 小屋的屋顶发出抗议般的嘎吱声响,排列在墙边的画具因承受不住力道倒塌在地上,洒落了一地的顏料。 库洛洛在猛烈的摇晃中抓住了金发少年的手腕,两人在桌旁压低了身体想稳住姿势。 库洛洛眼见桌上的茶杯就要倾倒,伸手护住了酷拉皮卡,使得滚烫的茶水淋湿了库洛洛的手臂,杯子在空中旋转了一圈落在地板上摔成了碎片。 一阵骚动之后才平静了下来。 「你的手还好吗」酷拉皮卡一回过神来就焦急地查看对方的伤势。 「你别担心,这次还好只是湿了袖子」 被酷拉皮卡带到水槽前冲冷水的黑发青年,一如往常开着玩笑。 他反而被酷拉皮卡着急的模样逗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笑得很开心,这下倒让酷拉皮卡有些不知所措。 「这地震是不是表示世界已经重生了呢」库洛洛问道。 「不好说,说不定是世界末日的前兆呢」 「那也挺好」黑发青年的嘴角扬起了弯曲的弧度。 「这样就不会无聊了,能亲眼见到真正的末日也不错呢」 「对了,酷拉皮卡你也一起来吧」 「去哪里?」 「流星街」 库洛洛再次露出那让人难以拒绝的迷人笑容。 「去看看世界末日的景象吧」 火山下的流星街 迷提尔火山(註)是世界上重要的硫磺採集区之一,位于山脚下採矿工人居住的区域则有个美丽的名字... 流星街 但所谓的「流星」,不过是火山喷发落下的灰尘及碎石罢了,听来反而有些讽刺意味。 从库洛洛有记忆以来,流星街的生活就是这样。 孩子们每天从凌晨开始,沿着窄小的山路步行几个小时爬到火山坑底,忍受着危险的高温及刺鼻的毒气,只在口鼻围着几块布作为防护,徒手採集这些黄色矿物。 再将装满的竹篓,运送到几小时路程外的硫磺收购处,换取微薄的金钱。 这样的日子甚至连尽头都看不到。 「你们知道流星街外面有什么吗?」 有一天库洛洛忍不住问了。 「好像会有更好吃的东西」窝金大声地说「我上次看到他们正在吃一块好大的肉」 「外面的人不用一直搬硫磺,还可以在空地上玩踢球」信长也发表了自己的所见。 「可以一直穿着乾净的衣服」飞坦也冷冷地加入话题。 「我真受够了身上这股永远洗不掉的味道」 玛奇和派克诺妲静静听着但没有说话,她们正坐在地上啃着晚餐的乾麵包。 「你们看,外面肯定有更多更美好的东西」库洛洛说。 「为什么我们不离开这里呢」 彷彿听到自己当时那清澈的声音,他永远记得那一刻在大家眼中看到的光芒,就像短暂划破夜空的美丽流星一样。 从那之后已经过了多久... 不知不觉却走得太远,远到忘记了当初离开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你还好吗」 库洛洛的思绪被金发少年的呼唤拉回了现实。 「嗯...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事」 「是吗」 酷拉皮卡和库洛洛面对面地坐在长途火车的景观车厢,奋力前行的火车正规律地摇晃着。 他们正在前往流星街的路上。 金发少年也有点不可思议,自己就这样答应了这人没来由的旅伴邀请。 旅途开始库洛洛就反常地沉默着,但酷拉皮卡没有多问,他只想知道这趟旅程的最后会到达什么样的地方。 无论如何,旅行总是开心的。 离开了熟悉的环境,一切的体验都如此新鲜有趣,酷拉皮卡也是第一次搭乘长途火车,他真想马上拿出素描本将所见所闻都描绘下来。 将车窗打开了一条缝隙,流动的空气触动了金发少年的灵感。 倾听着风的声音,脑海中的画面还未成形,他需要一点时间去咀嚼那份感受,为了集中精神酷拉皮卡闭上了眼睛。 库洛洛这时被少年金色的长睫毛吸引了注意力,只见酷拉皮卡微微一笑,彷彿十分享受这旅途的片刻。 「你好像很开心?」 「是啊,能到外面来真好」 酷拉皮卡这句话和那原本以为被遗忘的回忆完美的重叠在一起。 库洛洛突然记起了 自己想为眼前的人们完成愿望的那种心情 多么幸福 註:虚构的火山名,取自meteor音译,流星街就在其山脚下。 参考印尼宜珍火山(ijen)採矿工恶劣的工作环境而描写。 水琉璃 现在是夜半时分。 库洛洛猛然睁开眼睛,身体沉重地像溺水的人才刚刚甦醒,模糊的光线中印入眼帘的是金发少年透明的眼眸。 感受到规律的摇晃,他才想起自己正睡在卧铺火车的窄床上。 「我看你好像很痛苦,所以就试着叫醒你了」酷拉皮卡说。 「应该是做梦了...但内容记不得了」 库洛洛摀住了额头,才发现都是冷汗。 「我也睡不太着,要陪你说说话吗」 酷拉皮卡坐回对面的床上,黑暗中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声音轻轻的很好听。 「谢谢,你真体贴」 没有点亮房间的灯光,两人一同望向窗外忽明忽灭的路灯,听着火车规律的行进声,就像置身在另一个梦境中。 「你知道水琉璃吗?」库洛洛问道。 「嗯...听说是只存在传说中的植物」(註) 「水琉璃真的存在,只是大部分的人从没见过罢了」库洛洛说。 「就像人们没见过真正的地狱一样」 陡峭的山路延伸到远方,脆弱的石壁不时喷涌出味道强烈的浓黄蒸气,混合着极度高温所导致的花白烟雾。 在那里连天空都被掩盖了。 酷拉皮卡想起了画廊的那幅水琉璃。 佚名画家稍嫌生涩的笔触所描绘的,那峭壁上随风摇摆的透明花朵... 看来如此脆弱又无比坚强。 「我小时候採硫磺常常会看到」黑发青年继续说着。 「直到离开了流星街才知道,原来水琉璃是七大美色之一呢」 「却是没有顏色的?」酷拉皮卡问。 「对,因为吸收了火山喷出的硫化物,所以整株是完全透明的” 「在这个世界上,要保持完全的透明很难吧」 「真想亲眼看看呢」酷拉皮卡似乎笑了。 「我也很想再看一次...」 库洛洛说完却沉默了。 「你很久没回去了吗」酷拉皮卡很轻地问道。 「是啊...因为会想到已经不在的那些人」 由于硫化氢气体具有神经毒性,过量吸入易使人意识不清而失足坠落悬崖。 再加上长期工作只依赖简陋的防护措施,以及营养不良积劳成疾,矿工们通常活不过三十岁。 如果...能更早一些带大家出来就好了。 「跟我说说那些人的事吧」酷拉皮卡说。 「我觉得好像本来就认识他们呢」 这时才能稍微理解,库洛洛已将过往的痛苦沁入骨髓,随着时间昇华为这股淡然的优雅,旁人只能偶尔从裂缝中看出一丝悲凉的影子。 酷拉皮卡不由得感染了这股说不出的忧伤... 「你怎么哭了」黑发青年问道。 「我也不知道...」 幽暗之中库洛洛对少年伸出了手,酷拉皮卡迟疑了一下,才握住对方的手坐到了黑发青年身旁。 「来吧,我的肩膀借你」 「我本来没有很常哭的...」酷拉皮卡稍微尷尬的解释着,接下了库洛洛的手帕。 「我知道,你是代替我哭的」库洛洛说。 「谢谢你」 註:猎人世界七大美色之一,为蔓籐类植物,生长于休眠火山的山肩。 由于大量吸收含硫化合物,丧失了花青素,全株通体透明,且有矿石般的光泽。 麦田群鸦 第二天早晨,两人到餐车简单吃了些麵包及咖啡,就移动到景观车厢看风景。 火车正经过一片无垠的青翠平原,可以看到远处的白绵羊正在吃草,呼啸的风激起一波波的绿浪席捲而来。 就算在火车里也能嗅到那股青草味道。 面对这样崭新的一天,黑发青年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结果连我也熬夜了...」库洛洛说。 「想睡的话,换我的肩膀借你」酷拉皮卡的声音听来却十分精神。 金发少年这次把素描本和炭笔也带了过来,他忍不住想画些什么,抒发这趟旅程带来的兴奋感。 只要一开始画画,酷拉皮卡的神情就十分专注,那双眸子却是不可思议地透明,库洛洛想起在画廊初次见面时,从他眼里彷彿能看见的蔚蓝天空。 「你画了什么呢」库洛洛问道。 「只是把见到的东西先画下来而已,还在寻找灵感」 「如果可以,请别再画我了」库洛洛打趣着。 「我怕自己会承受不住」 「别装可怜了」酷拉皮卡回嘴道「我正打算画下你睡着的模样」 「你果然是故意的,我到底是欠了你多少...」 「应该蛮多的...」酷拉皮卡一边说着,视线仍盯着自己的素描本。 「所以每次见你就有股想揍人的衝动」 「这么严重?」 原本坐在对面的库洛洛这时站起身来,移动到少年左手边的空位上,自然地将头靠在了酷拉皮卡的肩膀上。 「请原谅我吧,酷拉皮卡」 男人低沉的嗓音就近在耳边。 感受到肩上的温度,库洛洛柔软的黑发扎得脸有点痒,明明是自己刚才同意的,酷拉皮卡也不好说什么,但从耳根开始感觉热了起来。 「这样你就看不到我睡觉的样子了」 库洛洛对少年的不知所措似乎很满意,能察觉到他语气中的笑意。 「你就这样老是捉弄我...」酷拉皮卡忍不住嘀咕着。 「再一下子就好」 「嗯...」 当火车预计在中途站滞留三小时,两人趁着机会下车活动一下筋骨。 停靠的小镇是个说大不大,但也称不上荒凉的纯朴农村,现在正是秋收的季节,放眼望去尽是无边际的金色麦田,结实纍纍的麦穗随风摇曳,彷彿正为了即将迎来的丰收开心地舞动着。 酷拉皮卡轻快地走在前头,随着步伐跃动的金色发丝,和黄澄澄的麦田互相辉映着。 「明明是这么愉快的景象呢」酷拉皮卡喃喃地说。 「你是说麦田群鸦吗」(註) 「是啊」酷拉皮卡转过头来「你就像有读心术呢」 「因为我也正好想到一样的事」库洛洛不禁微笑了。 「就算见到相同的东西,每个人眼中的世界还是不同的呢」 「这就是画有趣的地方了」库洛洛继续说道。 「画家眼中的世界是怎样的呢,只要看了他的画便能明白,这是无法隐瞒的」 「这就是你喜欢画的理由?」酷拉皮卡问道。 「因为希望瞭解别人在想什么?」 「或许是...」 人,真的是很有趣的! 「我喜欢画画的原因,大概也是想更瞭解自己」酷拉皮卡说。 「本来自己也不清楚的事,只要一画画就变得清晰了起来」 「会想画出来,或许你也想被别人瞭解呢」库洛洛说。 「嗯...如果自己的画被理解了,就会很开心」 「不用说出口对方就能懂...」 少年只说到一半,句尾却断在了空气中。 就像我们两个一样。 那一剎那,少年的蓝眼睛中点缀的墨色,如天际翱翔的群鸦。 那双黑眸反映出的金黄,不知是眼前的美丽少年还是麦田的倒影。 虽然懂 但两人都没有说出口 註:wheatfieldwithcrows 相传是画家梵谷的最后一幅作品,昏黄的麦田、满天的乌鸦及半途就被截断的小径,预示了死亡的跡象。 世界末日(完结) 火车终于抵达终点站之后,还需要搭乘几个小时的巴士,两人才终于踏在了迷提尔火车终于抵达终点站之后,还需要搭乘几个小时的巴士,两人才终于踏在了迷提尔火山的山脚下。 「我们上山吧」库洛洛说。 「好」 弯弯曲曲的小径是矿工经年累月地穿梭所开出的道路,现在是旱季,所以路还算好走。 两旁巨大的奇巖怪石染上了硫磺特有的艳丽浓黄,彷彿置身于立体派的巨大色块中,有种超现实的奇异感受。 两人悠间地走走停停,徐徐和风稀释了空气中的刺鼻气味,但还是要小心突然喷发而出的滚烫蒸气。 这条路的终点是一座火山湖。 站在制高点往下看,这座神秘的湖水呈现绿松石般的翠绿色泽,如此的美丽却是致命的强酸,使得湖泊内外了无生机。 两人爬到这里时已是傍晚时分,矿工们大都已回程下山,两人孤寂的影子被斜阳拉得很长很长。 遥远的地平线上透出一缕绵延的金线,衬着火山口的裊裊白雾,呈现的竟是无比平和的壮丽景象。 酷拉皮卡这时从背包拿出色彩斑斕的小花綑绑製成的简易花束,再从附近找了几块大小适宜的石头,布置成一个简单的小祭坛。 库洛洛和酷拉皮卡一起对着湖水的方向双手合十,在寂静中轻轻闭上眼睛。 只在此刻,将自己沉入对逝去的人深刻的感怀之中... 直到太阳完全隐没后才停止。 刚刚入夜的天空还呈现些许的暗红色,这时黑发青年拉住了想要下山的酷拉皮卡。 「再等等,我们还没看到呢」 「看到什么?」 从远方的山尖开始出现青色的火花,不一会儿就蔓延到整片山头。 跳跃的湛蓝火焰衝破了深沉的夜空,彷彿振翅高飞的大鸟,时而又像扩散的雾靄,流动在幽暗的黑幕之中。 「硫磺气体喷出后,一接触到空气会立即燃烧,形成这样的蓝色火焰」黑发青年解释道。 「竟然这么美...」 酷拉皮卡被眼前魔幻的景象震慑住了,好一会儿才能说出话来。 「是啊,就想跟你一起看呢」库洛洛说。 肆无忌惮的绚丽火焰昭示着无比的自由,所有的一切都在极度高温中被完全焚毁,再从灰烬里浴火重生。 「只要看到这个蓝色火焰,就觉得不需再为过去感到悲伤,更不必担忧未来」 「只有现在?」 「是啊,我们永远都只有现在」库洛洛说。 「就像世界末日一样」 活在这世界上,就因为转瞬即逝才会如此珍贵,若没有一点点奋不顾身的勇敢,要如何能抓住属于自己最美好的东西呢? 两人的手牵在了一起,感受到对方手心的温暖,久久都没有放开。 「跟你在一起总会遇到世界末日呢」酷拉皮卡最后轻轻说道。 库洛洛笑了。 「就算是末日,不是也很美吗」 绽放在火山口的透明花朵,彷彿见证了所有的一切,正轻柔地摇摆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