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打工妹》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1节 ?　　九十年代打工妹 作者：傅延年 文案： 九十年代初，漂亮北方姑娘颜冬姿，踏上了南下打工的列车。 契机之下，开创了自己事业，在城里扎下根，并和港城企业家周锦程萌生情愫，收获事业同时也收获了梦幻爱情。 本土女主，不重生不穿越，日常向，略苏，甜。 内容标签：种田文 励志人生甜文 年代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颜冬姿┃配角：周锦程，梁小华，吴凤梅┃其它：年代文 一句话简介：打工妹的美好人生 立意：奋斗的一代 第1章 、南下 颜冬姿睁开眼，恍惚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正在南下的火车上。 火车不知疲惫地轰隆前进，车行一步，就距离家乡更远些，顿时心中空落落的，说不出的难受。 耳朵肿胀着发疼，像被棉花球堵住，头晕晕的，轻微地犯着恶心，不知道是被晃荡的，还是一直似睡非睡的，没有休息好。 身旁、对面，甚至过道上都挤满了人，摩肩擦踵。 颜冬姿只在县城每年一次的交流会上见过这样的场面。思维飘散，不知怎么就想起日报上屡次提到的，人口增长过快给社会带来的巨大压力。 肩膀上传来刺痛，颜冬姿顾不得瞎想，忙微微侧身，将吴凤梅不知什么时候枕过来的脑袋轻轻推到一边。肩膀血液流通受阻，麻了，针扎似的，赶紧揉揉胳膊，伸腿伸脚，在有限的范围内活动身体。 窗外晨光微曦，淡金色的太阳光从一望无际的平原尽头照射到脸庞上。 颜冬姿不由得微眯着眼睛，往窗户处凑凑，看着外面迥异于自己家乡的风景。 窗外是一马平川的大平原，一眼望去，看不到边际，即便在这最冷的隆冬时节，也残留着几分绿意。而自己的家乡，被大山团团围住，目之所及除了山还是山，一到冬天，世界只剩下灰白两色，满目萧索。 颜冬姿知道，火车越往南，绿意会越来越浓，天气也越来越暖和，她将会在这将近三天的行程里，体会到快速由冬入夏的过程。 车厢内忽然传来喧哗声，颜冬姿按着肩膀扭过头去，便看见车厢中部，一个四十多岁，容貌质朴的妇女满面焦急，挥舞着双手用方言大声诉说着什么，说着说着，便抹起眼泪来。颜冬姿细心地听，总算听个大概：那女人揣在口袋里的钱丢了。 吴凤梅被嘈杂的声音吵醒，皱着眉头揉揉眼睛，使劲儿扭着脖子，含糊不清地问：“快到了吗？” 颜冬姿抬起手腕，看看戴了几年的电子表，上面显示的时间是5：30分，她减去五分钟，回答道：“才第二天早上5：25，还早呢！” 吴凤梅失望地往椅背上倒去，叹口气，说：“天，才过了五个多小时，这也太难熬了！” 颜冬姿笑：“知足吧，咱们好歹还有座位，你看那么多人，要么站着，要么坐地上，岂不比咱们难受？” 吴凤梅往远处看看，微撇嘴角，说：“小华姐可就好了，把我们两个抛下，住卧铺去了，不挤，还能躺着！” 颜冬姿：“卧铺票可比硬座贵了一倍呢，小华姐自己赚钱，买卧铺是应该的，咱不一样，咱一分钱还没赚，路费都是家里给掏。等咱们赚了钱，也买卧铺票！” 吴凤梅认同地点头，咬了下嘴唇说：“为了以后能坐上卧铺，咱们也得好好赚钱！” “嗯！”颜冬姿认同地点头。 两个刚满18岁的小姑娘相视一笑，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憧憬和期待，多少冲淡了些离乡背井的惆怅和迷茫。 火车继续前行，那名丢了钱的妇女还在吵嚷着，她大概是急狠了，看谁都像是小偷，尤其怀疑坐在她座位旁边过道地上的一个干瘦男人，两个操着不同的方言你一句我一句地吵嚷起来，互不相让。 颜冬姿摸摸自己的小腹，摸到硬邦邦的触感，心有余悸地悄声对吴凤梅说：“幸好小华姐有经验，让我们把钱放到衣服里！” 吴凤梅嘴角微微动了下，停了几秒才说：“她家收了我家两只鸡，一只还是下蛋的母鸡，可不得尽点儿心。对了，你家送的什么？” 颜冬姿将一缕垂下来的发丝抿到耳朵后，又把两只油亮的发辫甩到背后，说：“我从小到大，最远只到过县城。这一路上，小华姐领着咱们从县城坐汽车到市里，再从市里坐火车到京城，再从京城买火车票到平城。要是没有她，我连东南西北都找不着。等到了平城，我们还是得靠着小华姐帮着找工作，安排吃住。人家跟我们非亲非故的，帮我们这么多，收点东西也是应该的。” “这倒是，你好歹还在县城上过高中，我只上完了初中，连县城都没去过两回，出去更是两眼一抹黑。”吴凤梅说着，往旁边扭扭头，往上翻了下眼皮，低了声音说：“你和她非亲非故，还不是一个村的，我们可是一个村的，我二婶的弟媳妇是她二姨，连着亲的。” 颜冬姿没听清，便追问了一声。 吴凤梅扭过头来，对她微笑了下，说：“我说，那个妇女真可怜，好像是兜里的十块来钱全丢了。” 颜冬姿也扭头去看。 那两人吵得实在太厉害，把整个车厢的人都给吵醒了，有个男的不乐意了，站出来叫喊着，让他们要么去找乘警，要么去车厢连接处吵，立时好多人一起帮腔。那妇女犹豫了再犹豫，狠狠瞪了眼干瘦男子，不甘心地闭嘴坐了下去。 吴凤梅不解，说：“她怎么不去找乘警？她到底丢没丢钱呀？” 颜冬姿想了想，说：“应该是丢了，她刚刚那着急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至于她为什么不去找乘警……”颜冬姿眼睑一垂，说：“大概是知道找了乘警，她的钱也找不回来吧。” 吴凤梅想了想，说：“也是，大家伙儿都在睡觉，就是乘警过来，也不能为了十块钱挨个搜身。” 火车继续行驶，太阳下山之时，在一个叫九昌的大站停了二十分钟后继续前进。车厢里不知道轮换了几波人，那个丢了钱的妇女，还有被怀疑是小偷的男人也都不在了。 外面雾蒙蒙的，温度跟家乡四五月份时差不多。颜冬姿已将棉袄脱掉，上身只穿着大姐颜秋子给织的暗红色平针厚毛衣。 颜冬姿把毛衣袖子往上撸了下，露出一截白嫩的纤细小臂，拿出茶缸子，对吴凤梅说：“我去接水，一会儿就着热水吃干粮，你给咱们看着点包，用帮你接水不？” 吴凤梅摇摇头，从座位下的黄提包里掏出一个鸡蛋，在小桌板上磕了下，扒起鸡蛋皮来，说：“你多接点，分给我点就行，也不敢多喝水，上次厕所太麻烦了。” 颜冬姿点头，侧着身小心在人群之中寻找缝隙穿行。 等接好热水，回程更是艰难，得小心地护着水，唯恐烫到别人。等好不容易返回到自己座位，便看见吴凤梅坐到了自己靠窗的座位上，而她的位置上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烫着羊毛卷，涂了大红嘴唇，带着两只红色塑料大耳环的时髦女人。 看见颜冬姿，时髦女人并没有站起来，而是自来熟地对着她笑，脸上尽是亲切温和。 吴凤梅连忙介绍：“这是黄姐，也是去平城的，在平城四五年了，现在在外资玩具厂里当组长，说可以把我们介绍过去，工资比小华姐那个厂高了一两百呢！” 吴凤梅说话时，黄姐就带着微笑上下打量着颜冬姿，眼神中满是欣赏。她往里挪挪，拍拍腾出来的位置说：“来，坐下，咱们慢慢说，你们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在平城，许多大厂子都抢着要的，不愁赚不到钱的。” 颜冬姿没有坐，这个黄姐的目光让她很不舒服，仿佛小兽碰到猎人，全身的毛都扎了起来。 黄姐似是看出了她的警惕，笑容更加和煦，说道：“小姑娘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瞧着你们两个小姑娘有眼缘，想着我是个过来人，能帮一把就是一把，免得你们上当受骗。” 吴凤梅也连忙给颜冬姿使眼色，示意她说两句好话，可别得罪了黄姐。 颜冬姿笑了笑，说道：“黄姐，谢谢你，我们是跟老乡一起的，她在平城也好多年了，我们有问题问她就行，就不劳烦你了。” 这咋还能把送上来的好意往外推呢，吴凤梅唯恐黄姐生气，连忙朝着颜冬姿努嘴使眼色。 黄姐脸上的笑容不变，说：“你们不知道，现在平城流行一句话：老乡见老乡，坑你没商量。” 吴凤梅有些着急想帮着打圆场，正要说话，却被颜冬姿打断说：“我们的老乡很靠谱，就不劳你操心了。” 吴凤梅立时皱眉瞪向颜冬姿，黄姐还是没生气，站起来说道：“你不相信我没关系，我也只是一番好意，日久见人心。” 她只到颜冬姿的耳朵处，站在颜冬姿身前，显得娇小又圆润，她不由得又打量起颜冬姿的身材，眼中露出艳羡又可惜的神情。 视线在颜冬姿身上停顿了几秒后，这才不舍地转向吴凤梅，说：“小梅，要不你跟我去我座位，我对面有个跟你年纪差不多的姑娘，也是要去平城打工的，正好我跟你们俩一块说说。” 吴凤梅立时站起来就想去，却还是看了颜冬姿一眼，见颜冬姿面容严肃地摇摇头，立时便犹豫了，说：“黄姐，我还是不去了……” 黄姐也没强求，说：“行，那我给你留个地址电话，你们去了平城要是有需要帮忙的，你就联系我。不说别的，姐在平城这么多年了，多少有些关系。” 第2章 、分歧 吴凤梅接过写了联系方式的纸条，小心地叠好，摸索着放进贴身的口袋，恋恋不舍地瞧着黄姐回了座位，一个年轻姑娘立时热情迎接她，两人有说有笑、相谈甚欢。 好一会儿，吴凤梅才收回向往的眼神。 颜冬姿已经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这会儿一口烧饼，一口白煮鸡蛋，就着炒咸菜和白开水，吃得津津有味，说：“我给你匀了点热水，你就着吃吧。” 吴凤梅瞧着自己杯子里还冒着热气的半缸子水，又闻闻咸菜的香味，本要说出口的责怪，便说不出来了，不由自主地瞄向罐头瓶里的咸菜，褐色、粗细均匀的咸菜丝油汪汪的，点缀着的黄豆圆溜溜的，吸了咸菜的汤汁，也沾了几点酱色，吃起来又软又面，好吃极了。她刚吃完了一个白煮蛋，这会儿嘴巴正淡，不由得咽口吐沫。 她和颜冬姿不是一个村的，之前也不熟，却认识颜冬姿她爸颜建国，可以说，他们那十里八乡就没有人不认识他，只因颜建国是个厨子，有一手好厨艺，老乡们家里有红白喜事都爱请他去给掌勺。 跟颜冬姿同行这几天，几乎顿顿都吃她的炒咸菜，再搭配颜冬姿自己做的椒盐烧饼，那味道，绝了！ 吴凤梅原本想责怪颜冬姿的话就说不出口了，但又不甘心，只好软了语气说：“你刚刚咋能跟黄姐那么说话？她也是一片好意。多个朋友多条路，没必要得罪她，万一咱们在平城要有点啥事，也能找个帮忙的人。” 颜冬姿咽下一口烧饼，把装咸菜罐子往吴凤梅那边推推，说：“上火车之前，小华一直叮嘱咱们，说不要随便跟陌生人搭话。这火车上的人天南地北、鱼龙混杂的，谁知道长得人模人样的，是不是长着一颗黑心？还是小心为妙。” 吴凤梅撇撇嘴，瘪瘪嘴巴，忍不住地说：“你怎么什么都听小华姐的？我看她就是看不得别人好，老把别人往坏处想，你瞧她对她妈，对她哥，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何况对咱们这些外人。咱们啊，还是得有自己的主见。” 颜冬姿想说些什么，却又没说，又吃了根咸菜丝，小小地喝口热水，才说：“咱们对小华姐知根知底的，听小华姐的，比听一个陌生人的强，咱们头一回出远门，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在颜冬姿看不见的地方，吴凤梅朝着她翻了个白眼，显然很不认同她的话，但也不想就这个问题再跟她掰扯下去了，要是真吵起来，这咸菜可就不好意思吃了。 她找出筷子，本想夹一大口的，但又担心吃咸的太多渴，犹豫了下，夹起一根咸菜丝放进嘴里，然后专挑圆溜溜的黄豆吃。 “真好吃，尤其这黄豆，绝了，就你这手艺，去平城开个饭馆，保准生意好！” 颜冬姿笑说：“哪儿那么简单？在咱们县城开个饭店还得付房租、水电、人员开支，每个月开销大着呢，何况在平城。不过，承你吉言，希望有一天，我也能开得起饭店！” 吴凤梅说：“你肯定行的，等你开了饭馆，我就去你店里当个经理，帮你管着下头的人，到时候你可得给我开高工资！” 都是玩笑话，颜冬姿也就随口答应着：“好，给你开高工资。” 火车在第三天，也就是1993年1月29号这天的中午12：26分抵达平城站。 按照上车之前和梁小华的约定，颜冬姿和吴凤梅两人拎着行李下了火车后，就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等着。 平城一月末的天气，暖和又湿润。 往车头方向翘首期盼，等站台上的人差不多走净了，才看见梁小华提着行李从车头方向走过来。 梁小华身高和吴凤梅差不多，大概一米六二、六三的样子，短头发，脸略有些方，皮肤略黑，人长得浓眉大眼的，跟细眉细眼，皮肤白净的吴凤梅站在一起，就像是围棋子一般，黑白分明。而颜冬姿比两人都高半个头，皮肤是介于两人中间的小麦色。 “小华姐，我们在这儿。”颜冬姿挥着手喊道，将自己的行李放到地上，快走两步上前，分过来一个提手，跟梁小华一块提着行李。 梁小华打量着颜冬姿，说：“你倒是知冷知热的。” 颜冬姿跟梁小华相处这几天，已经习惯了梁小华的说话风格，知道她这句话没有恶意，拉拉自己的上衣说：“实在穿不住了，这一路上都在减衣服。先是脱了棉袄，又脱了厚毛衣，后来又换成线衣，包里实在放不下了，就把这件外套给穿上了。” 两人正说着话，不提防有人强行拉过梁小华攥在手里提包带，梁小华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死死攥住提手。 一转头看见是吴凤梅，才松口气，立时没好气地斥道：“吓我一跳，你倒是吱一声，这么冒冒失失的，还以为你是抢劫的，以后再这样，小心被人打！” 吴凤梅不高兴，心说哪儿有那么严重，脸上就表现出来。 梁小华摇摇头，只说道：“以后你就明白了”， 颜冬姿瞧着梁小华的脸色发白，死死攥着提包袋的手泛白发抖，便知道梁小华被吓得不轻，按压住心里的疑惑，关心地问：“小华姐你没事吧？” 梁小华深呼两口气，说：“没事，缓缓就好了。”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2节 吴凤梅心中骂梁小华可真能装。 颜冬姿拍拍梁小华的手，说：“小华姐，你松开，我来帮你拎。” 梁小华瞧着自己还在哆嗦的手，犹豫了下，问：“两个包，你自己提得动吗？” 颜冬姿弯了下自己空闲的那只手臂，笑说：“我从小跟着我爸学颠大勺，有劲儿着呢！再说，咱俩的包都不沉。” 梁小华的包主要放着往返这一路穿脱加减的衣服，确实不算太沉。 颜冬姿包里没带几件换洗衣服，主要是吃食。家里人太矛盾了，一方面担心一个小姑娘带太多行李路上辛苦受累，就给她多带钱，让到了平城后再置办，另一方面又担心她去那么远的地方，路上再饿着，就拼命给她带吃食。不过，路上吃了这几天，提包里边的吃食也都消耗得差不多了，她的提包现在也很轻。 “好吧”，梁小华松开手。 因着梁小华的脸色一直不好，颜冬姿和吴凤梅两人都没敢多说话，一路默默跟随着梁小华往出站口走去。 待等出了站，这才窥见平城的真容，高楼大厦、宽阔的柏油路，街上各种小轿车奔驰而过，一辆辆摩托车呼啸着穿行，人们穿着时髦又鲜亮的衣服，行色匆匆，路边种植着叫不上名字的树，还有或红或黄的鲜艳花朵，鲜亮非常。 今天是正月初九，按照老家的习俗，不出十五都是年，县城里好多店铺还没开始营业，这边的店铺却是顾客盈门，丝毫没有因为过年而影响生意。 颜冬姿心想着，原来粤省是这样的啊。在做出南下打工的决定之前，颜冬姿对粤省的了解仅限于高中语文老师订阅的那份《佛山文艺》，如今踏入了粤省的土地，她还有种不真实感。 耳边，梁小华的声音响起：“这边算是平城最繁华的地区之一，附近有高档写字楼，方舟集团这种大企业的总部大楼，火车站对面有商场、精品店、电影院什么的，不过，这边主要卖高档品，是有钱人逛街的地方，我们平时很少来。”走了一路，梁小华已经缓了过来，回到了熟悉的城市，她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颜冬姿贪看着这座发达的城市，只觉得眼睛都不够用了。吴凤梅更是夸张，激动得小脸通红，呼吸急促地“哇”了一声，急于想说些什么表达下自己的心情，却又说不出来，好半天才感叹道：“平城可真好啊！” 听见吴凤梅的话，梁小华说：“是啊，平城真好，好吃的好玩的特别多，不过，好地方容易迷路，你们可得找准了方向，别走错路。” 颜冬姿点点头，初初见识到繁华的悸动立刻冷却下来，说：“小华姐，我明白的。” 吴凤梅却稀里糊涂，不明白梁小华的话是不是另有含义，梁小华就是这样，不实在，说话云山雾罩的，吴凤梅不由得朝着梁小华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梁小华引着他们沿着马路边宽阔的人行道往前走，给他们解释说：“咱们去坐公交车，平城这边的公交发达，火车站有一辆直达腾达工业园的公交，是起始站，能坐上座儿。” 两人什么都不懂，自然没有意见，梁小华说什么就是什么。 忽地，吴凤梅碰了碰颜冬姿，示意她往前看。 前方一百米左右，有一个窈窕身影在缓步前行，那人身姿窈窕，长腿细腰，披散着长卷发，穿着长至膝盖的嫩绿色连衣裙，肩膀上挂着一只白色的皮包，脚上穿着三四厘米高的高跟鞋，走起路来摇曳生姿，特别好看。 “她可真好看！”吴凤梅小声跟颜冬姿说：“等我赚了钱，我也买她那样的裙子，高跟鞋，还有皮包，拉锁都金光灿灿的，不知道得多少钱。” 不过……她又大概比量了下前面女人的细腰，大长腿，又转头跟颜冬姿说：“你要是穿上她那身，肯定比她还好看。” 颜冬姿摇摇头，正要说话，前面走着的梁小华忽然转过身来，似笑非笑，说：“就她那一个包，我一个月的工资买不起，两个月的工资也未必够，还是现实点，赚了钱自己攒着，别大手大脚的。” 第3章 、退堂鼓 吴凤梅撅撅嘴巴，不高兴，小声嘀咕：“我也就是说说，干嘛这么凶，又不花你的钱……” 她的声音忽地隐没在摩托车疾驰而来的轰鸣声中。 一阵风呼啸着刮过，一辆黑色摩托车从身后冲出，在快要接近窈窕女子时，忽地放慢速度，后座上戴着着头盔的男人猛然伸手，拽向那只看起来很贵的皮包。 皮包挂在女子的肩膀上，被她的胳膊夹着，头盔男人一拽之下没拽下来，那摩托车便停下来，头盔男人骑在后座上，单脚支地，探出上半身，双手更用力去拉扯。 窈窕女子连忙将胳膊夹紧，死死抱住那只包，同时大声疾呼：“抢劫了，快来人啊！” 头盔男人急了，一只手攥成拳往女子的上臂砸去，女子吃疼大叫，力道泄了，男人趁机用力一拽，便将包抢入自己手中，摩托车随即呼啸着跑远，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坐倒在地嚎叫着，还想爬起来追摩托车的窈窕女人。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只几个眨眼的功夫，看得颜冬姿心慌不已，砰砰乱跳。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景，她的老家虽然偏僻，不算富裕，但治安却极好，虽不至于路不拾遗，但从有记忆开始，就几乎没有发生过劣性的案件。 可没想到，刚来平城的第一天，就见识到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的一场抢劫。颜冬姿猛然间理解了梁小华的过激反应。 忽然，她察觉身边声音不对，连忙转头去看，却见吴凤梅浑身抖如筛糠，牙齿咯咯，嘴唇发白，脸上满是惊惧。 颜冬姿一惊，连忙握住她的手，轻声地说；“没事了，没事了，别害怕。” 梁小华也赶紧转过头，看着吴凤梅的样子，轻叹口气，说：“放心吧，他们抢劫也是看人的，觉得有钱的才去抢，像你这样，一看就是刚从乡下来打工，穷得叮当响，他们不会费那个力气的。” 吴凤梅闻言，嘴唇颤颤，不可置信地望向梁小华，狠狠瞪她一眼，而后猛然甩掉颜冬姿的手，转头就要往回走，嘴里头喊着：“我要回家，我不打工了，太可怕了!” 颜冬姿连忙拉住她：“来都来了，不能连平城都没逛就回去，要不村里人该笑话你了。咱们先跟着小华姐安顿下来，要是过两天你还想回去，到时候再走。” 吴凤梅刚转身就后悔了。她快要被吓死，梁小华却还在说风凉话，她一生气，脑子充血就说了狠话，幸好颜冬姿拉住自己，不然她都不知道该怎么下台阶了。 老家她肯定是不能回去的。因着给不出爹妈要的彩礼，她谈了两年的对象年前和别人订婚了，她又气又恼，发誓要活出个人样来让对象后悔，就答应了爹妈的要求，来南方打工。她不能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让人看笑话。 于是，她停住脚步，对颜冬姿说：“……好吧，冲你的面子。” 这么一闹，吴凤梅倒是没刚才那么害怕了。想到自己刚刚瞪了梁小华一眼，怕以后梁小华不真心帮助自己，又赶紧忍住脾气跟梁小华道歉。 梁小华嘴角动了动，说：“赶紧去坐公交，到腾达工业园得1个多小时。” 颜冬姿赶紧示意吴凤梅跟上梁小华的脚步。 很快，就从窈窕女子身边走过。这时候，她身边已经围了好多路人，那女子叫喊着让大家帮她去报警，诉说着自己刚刚的遭遇，痛骂那两个劫匪。周围人愤恨者有之，同情者有之，怨怪女子自己不小心者有之。 “小华姐，你说那个包能找回来吗？”颜冬姿问。 梁小华摇摇头，说：“找不回来，人都跑没影了，又戴着头盔，连人家长什么样儿都不知道，怎么找？”梁小华又接着说：“以后要是遇到这种事，一定要记得，保命要紧，有些抢劫犯随着带着刀的。” 颜冬姿连连点头：“小华姐，我记住了。” 梁小华又苦笑，说：“即便是记住，紧急时刻还是会下意识的想保住包，虽然那包里就只有几件破衣服。” 吴凤梅沉默无语地跟在两人身后，等来了公交车，梁小华打了三个人的票，一共1.5元，就往车厢最后走去。 等坐好了，颜冬姿才说道：“小华姐，车票钱等到了地方我再还你。” 吴凤梅立刻看向梁小华，梁小华点了下头，并没有拒绝，吴凤梅又看了眼颜冬姿，微微的撇了下嘴。 因着刚到平城就见识到了这个城市残酷的一面，三人一路上都有些沉默，看着窗外迥异于家乡的风景，高耸入云的高楼大厦，也少了谈论的兴致。 三人在终点站腾达工业园b区下车。 道路两边是一座座现代化的厂房，水泥铺就的道路宽阔、干净整洁，三五十人分散在街道上，还是显得冷清，时不时就有大卡车按着喇叭自中间驶过。 梁小华拎了自己的行李，说：“有的工厂开工早，正月初八就开工了，这会儿正是上工时间，有的工厂过了正月十五才开工。现在看着街道上人不多，等下工时候，哪儿哪儿都是人。” 她让两人在原地等着、看行李，自己去了不远处的春妹商店，不多时，她回来了，手里多了两包香烟。 吴凤梅脸上就带出了鄙夷的神色，对着颜冬姿使个颜色，示意她去看。 颜冬姿看懂了她的意思，但没有理会。 梁小华也没跟两人解释，只指了指前方，示意二人跟她走。 梁小华沿着公交车行进的方向，继续往前走了二三百米，过了马路，在挂着明达电子厂的宽阔电子大门前停住，指着厂牌对身后紧跟着的两人说：“这就是我们厂，我们是正月十五开工，不过干部们正月初七就开始上班。因为有的工人年前回家就不过来了，或者去了别的厂，每年年后都有一次大规模的招工，人事招满了就不再招了，所以咱们得提早几天过来。” 隔着不锈钢的栅栏门，可以看见里面的整齐的厂房和楼房，空旷而干净，路边种了很多花草，像个小花园一样，不远处有一大块空地，设成个篮球场、旁边摆放着乒乓球案子还有一些运动器材，吴凤梅立刻就喜欢上了这里的环境，不由得赞叹道：“小华姐，你们厂可真好，比咱们的县政府都好。” 梁小华说：“我刚来的时候也这么觉得。” 颜冬姿大略看了看里面的环境，确实很不错，但想起刚刚梁小华的话，有些愧疚地说：“不好意思，小华姐，都是为了我们，不然你能在家里多待几天的。” 梁小华摇摇头，说：“没事，本来我也要提前走的。”她脸上露出个讽刺的微笑，说：“我要是再待下去，恐怕连回来的车费都没了。你们跟我过来吧。” 梁小华说着，领着两人走到保安亭，敲敲窗户，从里面走出一个穿着藏蓝色制服的保安，二十出头的年纪，相貌普通，皮肤黝黑，有些粗壮。 “呦，是梁小华呀，你这是刚回来？你表哥表嫂他们呢？”保安操着一口不甚流利的普通话回答着，两只眼睛不停地在颜冬姿和白凤娟身上瞄。 梁小华：“我们老家不在一起，他们从鲁西出发，赶着上班之前回来。”梁小华说着，指指身后的两人说：“高兴树，这是我的两个同乡小姐妹，跟我一起过来打工的，准备明天参加咱们厂里的面试，他们也没地方住，我想让他们俩跟我在宿舍里挤一挤，请你通融下，让他们进去呗。” 高兴树一脸为难，说：“按说看在你表哥的面子上，这个忙我得帮，可你也知道，厂子有规定，严禁外人留宿，这要是被李港生知道了，我要被炒鱿鱼的。” 梁小华东东嘴角，扯出个笑容，将攥在手里的那两条烟塞进高兴树手里，说：“帮帮忙嘛。” 高兴树低头看看，见是二块四一包的椰树牌香烟，顿时满意了，说：“行吧，那就这一次，下不为例，不过只能住一晚，要是你们宿舍人去举报，我可是不承认的。” 梁小华笑容真诚了些，说：“放心吧，要是真被举报，我就说是趁你不注意的时候带他们偷偷溜进来的，绝不会连累你的。” 高兴树满意了，眼神又在颜冬姿身上转了转，又快速从吴凤梅脸上掠过。 梁小华又问了高兴树这两天招工的情况。 高兴树说：“今天比往年来的人还多，从初八开始，每天都有几十人过来面工。”他又神神秘秘地说：“我瞧着，王小姐他们挑剔得很，不识字的一律不要，长得憨傻土气的也不要……反正啊，没以前那么松了。” 梁小华又问了几句过年期间厂里的情况，便顺着高兴树打开的栅栏缝隙走进厂大门，朝着左手边走去。 高兴树瞧着三人的背影，眯着眼嘟囔着：“我的妈，长得可真好看，身条也好，就是黑了点，另外那个，长相一般，那脸可是真白！” 作者有话说： 新文榜前更新时间暂时不固定，希望小天使们多多支持！ 第4章 、工厂 梁小华指指左侧，说：“瞧见前面那栋四层，阳台上挂着衣服的大楼吗？那就是女生宿舍。”又一指右侧，说：“最外面那栋三层的是办公大楼，厂领导、干部们都在那里办公，旁边那栋面积比较大三层，一层是食堂，二层三层是男生宿舍，再往里，那几栋都是厂房。我刚来的时候才二百多人，现在有一千多工人。” 颜冬姿和吴凤梅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这才发现，整个厂区比从外面看到的要大得多。 吴凤梅发出惊呼，“天啊，这得几亩地啊！” 梁小华说：“在腾达工业区，明达电子厂只能算中等水平。咱们刚才路过的，腾达工业区a区，方舟集团还有自己的生态科技园，还有兴桥集团，旗下的工厂，员工都在三千人以上，厂区比这里大了一倍还多，那才叫大厂！” 颜冬姿想象不出比这大了一倍还多，到底是有多大，她现在更关心另外一个问题。 趁着梁小华介绍完毕，闷头在前面带路，她拉了拉吴凤梅，示意她慢些走，悄声跟她说：“烟钱，咱们两个一人一半吧，毕竟小华姐是为了让咱们住进来，才买烟的。要是不住宿舍，住旅馆，还不知道得多花多少钱。” 吴凤梅咬咬嘴唇，没说话，好半晌之后才说：“我从家来没带多少钱，要不你先帮我垫上，等发了工资我就还你。” 颜冬姿不由得瞄向吴凤梅胸口位置，衣服穿的薄了，那里硬撅撅的形状便显露出来。 吴凤梅连忙用手挡住那里，讪讪地笑了笑，说：“我也不是不给，就是，就是，你刚刚也听保安说了，现在招工太严，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招上，总得留点钱，以防万一。” 颜冬姿把眼神移开，说：“……要不这样，我的那份先还给小华姐，你的，等你发了工资再给。” 吴凤梅松口气：“行”。 颜冬姿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吴凤梅问自己准备给多少烟钱，却见她蹙起眉头说：“你说，咱们不会真的招不上吧？要是真招不上，咱们该怎么办呀？” 确实有这种可能性，颜冬姿说：“要是招不上，咱们就去别的工厂再去面工呗，这么个大工业园，那么多的工厂，总能找到一个肯留下咱们的。要实在不行，就先找个饭店当服务员，刚才坐车这一路，我一直在观察，这边大大小小的饭店很多，几乎每个饭店门口都贴着招工启示。高工资的工作找不着，低工资的总能找到的。放心吧，不是有句俗话嘛，老天饿不死瞎家雀，总能有咱们一条活路的。” 吴凤梅眉头越听越舒展，笑了起来，说：“嗯，咱们肯定能在平城赚到大钱的！你说话听着就顺耳，可不像那个谁！”说着，她往梁小华的方向努努嘴。 梁小华的宿舍在2层，208房间，从楼梯上来后，一间间的宿舍，密密麻麻，挨得极近。 一进到楼里，潮湿的感觉比室外更为明显，墙面上残留着被水洇湿后的痕迹，有种发霉的味道直往人鼻子里头钻，颜冬姿不适地揉了揉鼻尖，吴凤梅更是捂住了鼻子。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3节 梁小华说：“这边太潮了，我一开始来也不习惯，不过等上了工，一忙起来，就顾不上想习不习惯的问题了。现在还算干燥，等再过一个多月，到了回南天，那才叫潮，从墙皮往外渗水，被褥都是湿哒哒的。” 颜冬姿决定南下打工之后，专门去现成新华书店找了介绍粤省的书籍看，对这边地理天气、人文风俗有一点了解，此时并不多惊讶。吴凤梅却诧异得不行：“天啊，怎是这样？那还能住人吗，不得得病呀！” 梁小华没理会她的话，指指走廊尽头，说：“那边是水房、厕所、冲凉房，等开工了，每天早上都得排队，跟打仗似的。” 梁小华找出钥匙，打开208的门，说道：“条件就是这么个条件，明达厂的住宿条件算是不错的了，那些小厂更差。”她让颜冬姿和吴凤梅两个先进来，然后看着吴凤梅说：“也别怪我说话不好听，我先把难听话说了，免得你们想得太美好，将来吃亏。” 吴凤梅低下头去不语，颜冬姿打量着这间小小的宿舍。 四架铁质上下床，分别贴靠在两边墙上，窗台下面放着一张木质的长桌，桌下放着把同色的椅子，左边床侧靠门的位置，放了一排白铁皮柜子，右侧床出去，是个小小的阳台。八个铺位上，有的放着铺盖，有的铺盖卷起，有的就只剩一张床板。床铺底下，放着脸盆、牙缸、毛巾、鞋子之类的生活用品。 颜冬姿笑着说：“这条件比我们学校宿舍好多了。我们一个宿舍住了二三十号人，是上下层的大通铺，每次上下床都得从别人的床铺爬过去。厕所离宿舍特别远，半夜起夜，得打上手电，叫同学陪着庡?去。学校里也没洗澡间，得去澡堂子花钱洗。” 吴凤梅惊讶：“县城高中条件也这么差吗？怪不得你拿到毕业证就不念了。” 颜冬姿神色黯了黯，随即就恢复正常，说：“所以，这边的条件对我来说已是相当不错了。” 梁小华用欣赏的眼光看她一眼，示意两人把行李放在空床上，指着一个卷起来的下铺位说：“这是我的床。”又看看铺着被褥的床铺，说：“宿舍里有个湘南的，过年没回家，这会儿不知道去哪儿了，你们两人住在这儿，嘴甜一点，别得罪人家。我们这个宿舍的人都还好，去年，别的宿舍留宿外人被同宿舍的给举报了，后勤部的半夜突击查房，开除了好几个人，没被开除的也受了处分。” 吴凤梅瞪大眼睛：“这么点小事就开除人啊？这也太不近人情了！” 颜冬姿听出梁小华话语里面的不对，便追问：“怎么有人被开除，有人却只受到处分？” 梁小华说：“因为，被开除那些人是带男人回来过夜的。” “啊？男人？” 吴凤梅惊讶出声，和颜冬姿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好一会儿，吴凤梅才咽口吐沫，问道：“那，那他们是两口子吗？” 梁小华嘴角微动，说：“有的是，有的不是。” 吴凤梅又咽口吐沫，说：“哎呀我的妈呀，真敢干！在咱们村，两口子在外面都不好意思拉手，他们，他们还没结婚就睡一个被窝了！” 梁小华说：“在这里很正常。厂子都爱要女工，女工干活快、细心，事儿还少。就拿我那个流水线来说，二十来人，只有两个男的。男多女少，这边的男人，但凡赚钱多些，人长得周正些的，都有条件不错的女工上赶着追求。厂里有个叫翟志刚的，长得有些像那个人。” 梁小华指指上铺墙上贴着的港城一名男明星的照片，“厂里好多女工追他，给他写情书、洗衣服、送好吃的，可殷勤了。” 梁小华摇摇头，脸上露出不赞同的神色，看向两人说：“你们可别学这些，你们年纪还小，阅历也少，特别容易上当受骗，等多赚两年钱，长长见识，到时候再找个靠谱的谈恋爱也不迟。” 颜冬姿认真听，直点头，吴凤梅却嘻嘻笑了起来，问：“小华姐，那你谈男朋友了没？” 梁小华看她一眼，没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趁着年轻，多赚些钱，再考虑找对象、结婚也不迟。” 吴凤梅有不同意见，趁着梁小华去整理床铺的时候，小声跟颜冬姿说：“要是能找到个有钱的，能养活我，又对我好的，早点结婚也挺好的。” 颜冬姿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她，梁小华已经转过身来，指指自己旁边的一个铺，还有自己的上铺，说道：“你们两个就先住他们的床铺，他们两个，一个是豫南的，一个是鲁东的，都算是北方老乡，等他俩来了，你们请他们吃个饭或者买点好吃的就行。” 颜冬姿往上看了眼，不太习惯用别人的铺盖，说道：“小华姐，等会儿你能不能带我们去买一下床褥被单？” 梁小华说：“你先将就将就，日用品要是没带的就先用我的，等面工通过了再买。” 颜冬姿点点头，吴凤梅心里却一咯噔，脱口问道：“小华姐，真可能不录用我们吗？” 梁小华瞧瞧她，说：“凭你们两个条件，应该不至于，但凡事都有万一，万一没被录用，就不能长期住在这里，带着铺盖到处跑不方便。” 梁小华又说：“刚刚我去的那个春妹商店里面就有买铺盖的，价格便宜，就是质量不好，说是什么黑心棉做的，日用品也有，都是假货，想买质量好些的可以坐公交车，去几站地外的大超市买。” 吴凤梅听着梁小华的话，忽地就微嘟着嘴，坐到梁小华铺噫哗好的床铺上，低头不说话。 几个人坐了好几天的车，一路奔波劳累，等到铺好床，又去洗漱洗澡、换衣服，又吃了从老家带过来的食物。 吴凤梅先选了下铺的那个铺位，颜冬姿便住了上铺，正在整理床铺的时候，却听见下铺“嗷”地一声，吴凤梅从铺位上跑出去，闭上眼睛，胡乱地跺脚乱踩。 颜冬姿吓了一跳，忙跳下来问：“怎么了？” 吴凤梅又踩了好几下，确认身下没东西之后才捂住胸口，喘着粗气比划着说：“那么大个儿的蟑螂，还长着翅膀，会飞，我的妈呀，吓死我了！” 梁小华撇她一眼：“在乡下天天见虫子，有什么可怕的？” “那能一样嘛，这是蟑螂，怪恶心的。”吴凤梅惊魂未定，瞧着自己的床铺，有点不敢去住，看着颜冬姿：“要不咱俩换换？” 颜冬姿说：“你的铺位是安全的，那只蟑螂飞走了，没准在其他铺位藏着。” 吴凤梅一听也对，就又又回到自己的铺位上。 一场小插曲后，几人各自躺下。这几天都是在火车上过的，躺在床上，还觉得自己是在火车上，身体晃晃悠悠的，很快就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颜冬姿忽地被开门声吵醒，她睁开眼睛循声望去，便看见一个二十出头的，皮肤白皙，圆圆脸，长相可爱，但带着些疲色的姑娘走进来，看见她，愣住了。 第5章 、闯祸 颜冬姿立刻想到这应该就是梁小华那名湘南的舍友，连忙坐起来，对她笑了笑，说：“你好，我叫颜冬姿，是梁小华的老乡，今天刚跟她一起过来，没地方住，就来你们宿舍蹭住了。” 那人疲惫的面容一展，很是真心地笑了，操着十分浓重的方言说：“欢迎欢迎，宿舍就我一个人，可把我闷坏了，你们来了就好了，对了，我叫刘喜妹。你长得可真好看，眼睛又黑又亮，官话说得也好。” 颜冬姿被她真诚的夸奖给弄得不好意思了，只好忽略她对自己容貌的夸奖说：“我们那里离京城不算太远，没方言，从小就说普通话的。” 刘喜妹很是羡慕说：“去年我有机会被调到办公楼去当前台的，就因为普通话说的不好没去成。” 一个凉嗖嗖却带着笑意的声音插进来：“刘喜妹，你就跟我老乡瞎吹吧，就你那小学文化，还想去办公楼？我这个初中毕业，普通话说得好的都去不了呢！” 听到这话，刘喜妹不仅不生气，反而惊喜地向着说话的人扑去：“啊，梁小华你这个死东西，你终于回来了，过年这几天快把我给闷坏了！” 梁小华大笑起来，说：“这不就来陪你了嘛，还是我好吧！你不是要去老乡的湘菜馆打工了嘛，怎么这个时间回来了？” “嗨，别提了，我刚拿到这几天的工钱，再也不去了！” 颜冬姿垂下头去，诧异地看着嬉闹的两个人，好似重新认识了小华姐一般。 她没想到，在村里严肃冰冷，始终和别人隔着一层的梁小华，在工友面前是这样的。忽然间，她脑中莫名地冒出一句话：他乡是故乡，故乡是他乡。 晚间，趁着结伴上厕所的时候，吴凤梅问颜冬姿：“你把烟钱给小华姐了吗？” 颜冬姿看她一眼，说：“给了，坐公交车的五毛加上2.5的烟钱，一共三块。” 吴凤梅脱口而出：“她还真要啊？” 颜冬姿又看她一眼，没说话。 吴凤梅说完就有些后悔，讪讪地补救道：“等我开了工资，我一准把钱还给她，还请她吃好吃的！” 第二天早上7点多，平城的天色大亮，208宿舍的几个人都已起床，洗漱后，又吃了早饭。 颜冬姿和吴凤梅两人要去面工，准备先去厂门口等着，跟其他面工的人一起等。 出发之前，梁小华又叮嘱他们：“别紧张，我和喜妹当初的经验都教给你们了，只要不出大褶子，肯定能录用上的，把你们的身份证、毕业证、户籍证明都带齐了，人事部的王小姐指示你们干什么就干什么，千万别顶嘴。” 颜冬姿点点头，又检查了一遍，确定证件都带上了，才叫着吴凤梅一起出发。 吴凤梅却站在原地没动，不停地理着半长不长的发辫，拉衣服下摆，又跑去架子床上挂着的小圆镜子面前左照右照，越照越不满意，问颜冬姿：“你看我这身衣服行吗？太土了吧？” 吴凤梅穿的是老家县城正流行的三紧暗红色大翻领上衣，配一条黑色直筒裤。 颜冬姿也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她穿的是大嫂郝惠春用缝纫机做的粉色碎花小翻领上衣，她和小侄女乐乐一人一件，同料不同款，本是做了给她开春穿的。 颜冬姿抬腕看了下时间，又看向她，说道：“干干净净的没有补丁，挺好的。” 吴凤梅撇撇嘴，说：“感情你个高、腰细，就是披个麻袋都好看，我觉得我穿三紧衣服显得腰特别粗，跟套了个车轱辘似的，万一我要因为这个没面上咋办，不行，我还是换件衣服，你等我一会儿。” 梁小华皱皱眉，说：“你只是去面试生产线工人，又不是去参加港城小姐选美，谁会看你穿得土不土，身材好不好？” 刘喜妹也笑呵呵地搭腔：“是啊，我面工时，穿的是我爸旧军装改的上衣，肩膀上还缝着补丁，不也面上了。再说，等上了工，大家都要穿工服的，人家人事部的小姐们不看这些的。” 吴凤梅这才放弃换身衣服的打算，跟着颜冬姿往出走。 出了宿舍楼，转身仰头去看，见梁小华和刘喜妹双双站在阳台朝下看，颜冬姿笑着朝他们摆摆手。 保安岗亭里值班的还是那名叫高兴树的保安，看见他们俩，就从保安亭出来，自来熟地热情打招呼，指指外面，说：“在这写上你们的名字就去后面排着吧，加上你们两个就够二十人了，我这就给王小姐打电话。” 打眼一扫，门外等着的面工人全是女的，服饰、神态、年龄各不相同，两两排成一对。两人走到队伍，接受到或者狐疑，或者羡慕，或者嫉妒的眼神。 不多时，就有一个三十来岁，绾着头发，穿着米黄色西服套装的矮个子女人走出来，脸型瘦窄，板着一张脸，面容严肃地往人群里面扫，挨个审视，目光锐利，仿佛能透过外表看见这些姑娘们的内心想法一般。 不经意碰触到她的目光，吴凤梅忍不住地瑟缩了下，轻轻捏住颜冬姿的衣角，悄声说：“怎么办，我有点怵她。” 颜冬姿拍了下她的手，安慰道：“没事，她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你？” 颜冬姿也有些紧张，更多的却是兴奋。 昨晚她躺在陌生的床上，心里头没着没落的难受，特别想家，很想哭，她使劲儿忍着，拼命转移注意力，想着等她工作、赚钱了，拿到第一个月工资该给家人买些什么寄回去。 给小侄女和小外甥肯定是买稀罕的好吃的，那两个小不点吃到什么都想着要分给自己，送自己离开时，更是哭得稀里哗啦，还是自己反复承诺会给他们寄好吃的才勉强哄住。 要给妈妈、大姐还有大嫂买好看的卡子、衣服，给爸爸、大哥、二哥买些什么呢？ 颜冬姿冥思苦想着，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虽然到现在还是没能想出到底要给家里的父兄们买些什么寄回去，但先奔着第一步，把工作确定了，再把工资拿到手总是没错的。 吴凤梅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对颜冬姿的回答不太满意，嫌弃她的话太简短，没像往常那样安慰到她。 “你就不紧张吗？她往那里一站，我就觉得像是挑了担子，后背直发沉。”吴凤梅咬着嘴唇说。 颜冬姿稍稍欠脚仰头往前张望，她视力好，清楚看到矮个女人身上挂着的名牌：人事部专员王阿美，她转头对吴凤梅说：“她就是王小姐，小华姐不是说了嘛，王小姐外表看着严肃，但对工人们挺友善的，你别自己吓自己。” 吴凤梅心里头泛起一丝酸意，头一回不是因为颜冬姿的相貌，也不是因为她的身材，而是她的这份淡定从容。 吴凤梅咽口吐沫，深呼吸两下，捏紧自己冰凉的手指尖，决定也要做个淡定从容的人。 王阿美从保安高兴树那里接过登记了名字的那张纸，挨个叫着名字，验看身份证后让他们进来站到大门里。 “吴凤梅！“ 听到自己的名字，吴凤梅立时一惊，大声地喊了一声“到！”手脚顺拐、僵硬着往前走。 惹得门里面的女人们捂嘴直笑，不敢笑出声，却在王阿美背后对着吴凤梅指指点点。 吴凤梅更加慌张，连忙去看王阿美的脸，却感觉她眼神更凌厉，好似在责骂她一般，心头一凉，脚步更加慌乱，忽地，她左脚绊住右脚，整个人支撑不住地往前倒去。 颜冬姿双目圆瞪，连忙伸出去扶，却已经来不及，吴凤梅整个人向着王阿美倒去。 天，这地是水泥的，要是摔下去，垫在下面的王阿美非得摔出个好歹来不可！ 却忽然间，有个高些的姑娘反应机敏，上前一步托住了王阿美的后背，紧接着又有几个女孩子反应过来，一块上前帮着把两人托住。 此时，吴凤梅倒在王阿美的胸膛上，整个身体的力量都压在她单薄的身体上，王阿美身子歪斜着，幸好被人从后面托住。 颜冬姿愣了两秒，立刻伸出双手将吴凤梅拉起来。 吴凤梅目光呆滞，似乎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配合，身体死沉死沉的，颜冬姿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才将她拉起来，顾不得管吴凤梅，立刻又拉了王阿美一把，将她身体扶正，连忙问道：“您没事吧？有没有压疼？用不用去医院？对不起，她是太紧张了，不是故意的！”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4节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的关心，高兴树也凑过来，严肃着脸斥责吴凤梅：“你怎么回事，自己摔就摔了，怎么还连累起王小姐了！这要把王小姐压出个好歹来，你赔得起吗！你这样，等以后开工资了，一定要请客，好好给王小姐赔个不是！” 颜冬姿知道高兴树这是在帮着解围，也顾不得感谢他，连忙推推吴凤梅的胳膊，示意她赶紧道歉。 吴凤梅好似如梦如醒，想明白了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立时眼圈就红了，揉搓着两只手，正要跟王小姐道歉，却见王小姐脸上没什么表情，好似并没在意地理理头发，整了下上衣，就朝着众人招招手，说：“大家跟我走。” 她边走边揉胸口，看来吴凤梅这一压确实给她造成了伤害。 作者有话说： 经小天使提醒才发现白凤梅这个名字和上篇文里男主妈妈的名字重名了，我对这个名字到底有多执着，哈哈哈，我把姓氏给改了下。 第6章 、面工 颜冬姿看着王阿美的背影，充满了担忧，自己的道歉她没理会，也完全不给吴凤梅道歉的机会，这是不打算原谅，还是真的不在意？ 吴凤梅这时候才害怕起来，颤抖着声音说：“冬子，我是不是闯祸了，是不是进不了明达厂了？” 颜冬姿心底也是忐忑，只能耐心地劝慰她放宽心，别想太多，让她找机会就去跟王小姐真诚道歉。 吴凤梅喃喃地说：“没用的，她肯定不会原谅我的，我完了……” 走在他们前面的一个大辫子姑娘回过头来，没好气地说：“你烦不烦，自己把人弄伤了还一副受了多大委屈的样子，你要觉得自己没戏就赶紧走，在这念叨什么，跟念经似的，有这功夫不如去别的厂面工去！” 吴凤梅立时闭嘴，好一会儿才抹着眼泪说：“冬子，我想回家了，村里从来没人跟我这么说话。” 颜冬姿张张嘴巴，几秒之后才说：“出门在外，肯定不如在家里自在。咱们是出来打工赚钱的，不是出来享福的。想开些，别生闲气。” 吴凤梅大概是被那个姑娘吓到了，再不敢絮叨，乖乖地跟在颜冬姿，一起走到队尾。 王阿美领着大家去了食堂，那里还有个二十五六岁年纪，身材婀娜的漂亮女人等着。王阿美给每人发张表格、一只圆珠笔，叫填写。 颜冬姿拿到看了看，无非就是些基本信息，姓名、年龄、学历、籍贯什么的。 填好之后，王阿美又让大家拿着表格、身份证还有户籍证明之类的证件去年轻女人那里，她一一核对身份上和表格上的信息，和本人确认、问话。 颜冬姿注意到，她名牌上写的是人事部主管崔婷婷。 颜冬姿暗暗惊讶，原来这个年轻些的崔婷婷竟是王阿美的领导。 崔婷婷的口音有些奇怪，说话很慢，好似舌根发硬，说出的话直挺挺的，又常夹杂着英语。 颜冬姿上学时是下了大功夫学英语的，虽说口语不太行，但听力很好，英语老师还夸她有语言天分。崔婷婷说的那几句英语都是比较简单的，颜冬姿听起来毫不费力，说的普通话却需要打起精神来仔细听。 崔婷婷问的问题也比较简单，只是问问个人基本情况，老家在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之类的问题。颜冬姿想，这大概是想测试一下面试人能不能正常交流。 吴凤梅是最后一个，轮到她时，崔婷婷先打量了她，又低头看她的表格，王阿美忽然俯身在崔婷婷耳边说了什么。 崔婷婷边听边点头。 吴凤梅脸上没了血色，额头上冒出细密的冷汗，双手绞着，快要把三紧上衣的松紧带给拽松了。 “你是从哪里来的？”崔婷婷问。 “什，什么？”吴凤梅没听清，下意识地反问。 颜冬姿在旁边着急得不行，赶紧给吴凤梅使眼色，吴凤梅却并不看她，紧张地咬着嘴唇，盯住崔婷婷的嘴巴，耳朵却嗡嗡响着，根本没听见崔婷婷在说什么，只觉得她那涂了口红的嘴唇一张一合的。她好似看见了王阿妹似笑非笑的表情，好似在说：“招惹了我，你还想过来上工，没门！” 吴凤梅心里头又恨又委屈，终于在崔婷婷又重复了一遍问话后，听清楚了，回答道：“赵北，领导，我是从赵北省来的，在北方，大北方！” 她想着，这是王阿美的上级，比王阿美有决定权，要是崔婷婷想录用自己，王阿美肯定也不能有意见，她心中不由得又升起一丝希望，却听见崔婷婷慢条斯理地说：“对不起，你不符合我们的录用标准，还请另谋高就。”说着，便将她的身份证等资料放在桌上推过去。 吴凤梅慢了几拍才听清楚崔婷婷说了什么，立时血往恼门涌去，立时朝着王阿美怒吼道：“是不是你？你公报私仇！” 王阿美还是那副冷淡的表情，没有说话，也没生气。旁边的那些女工们却不高兴了，你一句我一句，操着不同的方言乱哄哄地说着什么，虽然听不清，但能感受到他们的话语并不是善意的。 颜冬姿连忙走到吴凤梅身边，拉着她，小声说说：“你别闹，这样解决不了问题。” 她听见崔婷婷大声吩咐王阿美，叫她打电话叫保安把吴凤梅轰出去。这要真轰出去，吴凤梅恐怕连明光厂都进不来了，连忙歉意地朝着崔婷婷和王阿美笑，说：“不好意思，她这就出去，不用叫保安的。” 王阿美不知道和崔婷婷说了什么，抬头看看食堂打饭窗口上挂着的石英钟说：“休息五分钟，后面还有一场考试，大家不要走远。” 颜冬姿也看了下时间，推着吴凤梅往门口走。 吴凤梅甩开她的胳膊，气哼哼地拧着不想走，大有一定要掰扯出道理的架势。 “这里是别人的工厂，人家有权利说录用或者不录用。你要是再闹下去，保安真来了，把你架出去，你连宿舍都住不成了，你能去哪里？” 吴凤梅早就后悔了，她应该说说软话，求求人的，可谁知脑子一充血，那句话自己就跑出去了，她当时就想赶紧溜走，可又觉得太丢人了，她硬梗着，不过是不想在颜冬姿面前丢人罢了。 “那行吧，就当时看在你的面子上。” 颜冬姿无奈：“……行，就当是看我面子。” 颜冬姿将她送到食堂门口，说：“你先回宿舍吧，也别太担心，工作总能找到的。” 吴凤梅却站在原地没走，咬咬嘴唇说道：“你，你还要去考试呀？要不你也别去了，咱们俩去别的厂。” 颜冬姿笑了笑，说：“你回吧，我先进去了。” 刚刚发生的事儿就像个悄无声息的小水花，既没有影响到接下来的考试，也没连累到颜冬姿。 考试的内容很简单，卷面一共十道题，都是十分之一等于多少、二十五乘以四等于多少，一斤肉和一斤蔬菜哪个更沉之类的算数题或者常识题。 崔婷婷和王阿美现场判卷，也不知道他们的评判标准是什么，反正在座这十九个全被录取了，其中有几个是小学没毕业的，只是认识常用字的水平。 王阿美简单说了下工资待遇、福利以及休假等，就给这十九个人每人发了张临时出入条，上面写上名字，让大家2月4号星期四，也就是正月十三立春那天八点钟准时去办公楼二层人事部报道，让带上证件、行李被褥还有100块钱的押金。 有人立刻就问：“为啥交这么多押金？我之前干的那个厂才收60哩。” 王阿美往出声的方向看过去，那人立时低下头假装话不是自己说的。 王阿美又扫视一下众人，似是要看看还有谁敢出声置疑。 崔婷婷出声道：“给他们解释一下好了。” 王阿美这才开口：“咱们厂是包吃住的，你这100块钱押金里，包含了半个月的饭票，按照每天4块钱的餐标算，就得60块了，另外还有工牌，两身工服，这些加起来，早就超过了100元，你们还觉得一百块很多吗？” 颜冬姿早就从小华姐那里知道了押金的事儿，虽然觉得王阿美的这种算法很有问题，但规矩是人家定的，自己质疑也没用，索性也就没问。 就听人群中有人捏着嗓子问：“那这一百块的押金能退吗？” 王阿美不悦：“退什么退，饭你没吃，衣服你没穿？” 立时，再没人敢言语了。 王阿美又环视下大家，转头跟崔婷婷耳语几句，便让大家散了。 颜冬姿小心地收好自己的临时出门条。见有好几个人时不时就往自己这边看一眼，好似有什么话要问似的，就特意放慢脚步，等大家都出了大门，才放心地往宿舍方向走。 大门外，多了几个等待着面工的人，以手遮阳，惦着脚往厂里张望。 这会儿太阳已经爬得老高，不是特别晒，但带了潮意，有些像是炒菜做饭时被水蒸气蒸腾的感觉，颜冬姿不仅加快了脚步。 第7章 、岔路 208宿舍开着一条门缝。 颜冬姿在门外听了下，又轻轻推门进来，便看见梁小华和刘喜妹坐在床上，正在小声说着什么，而吴凤梅则面朝里躺在床上。 梁小华忙问她：“面上了没有？” 颜冬姿点点头，说：“成了”，又把那张临时出入条拿给她看。 梁小华呼出口气，压低了声音说：“那就好，我还担心会连累到你。” 颜冬姿摇摇头，点点吴凤梅的方向，说：“她怎么样，还好吧？” 梁小华面色立时沉下去，刘喜妹说：“从回来就一直哭，怎么劝她都不听……” 刘喜妹的话欲言又止，但颜冬姿从两人的神情便能猜出个大概。她刚刚一直绷着跟弦，这会儿松懈下来，也觉有些疲惫，也没什么精神头去劝慰吴凤梅。 本来想说要请小华姐吃个饭，再请她带自己去采买被褥、日常用品什么的，此时说，好似也不太合适。抬腕看看时间，现在是上午的9：30，时间还早，也没其他事儿可干，索性就找出钢笔、信纸，先列出来要采购的物品，再写起信来。 刘喜妹凑过来看，颜冬姿也没捂着，就让她看。 刘喜欢啧啧称赞：“乖乖，你这字写得也太好咧，比公告栏上的字还好看！” 梁小华也凑过来看，与荣有焉地说：“冬子可是考上了县城高中的，是我们乡里的状元！” 刘喜妹惊讶：“那怎么出来做工了，怎么不继续上，考大学多好啊！” 颜冬姿脸色一黯，说：“成绩不好，念不下去了。” 刘喜妹替她惋惜，说：“要是上大学该多好，给分配工作，天天坐办公室，不跟咱们这些厂妹似的，累死累活加班赚辛苦钱。” 颜冬姿将钢笔盖拧上，笑了起来，说：“都是一份工作，赚钱养活自己，说不上哪个更好，要是继续念书，以我的成绩，最多就是考上市里的师范专科学校，等毕业了被分配回县里哪个乡下教书，稳定是稳定，就是工资低，也没机会来平城长见识。” 刘喜妹点头表示认同，脸上露出骄傲的神色来，“这确实，凭着我寄回去的钱，我家从贫困户变成了富裕户。” 颜冬姿正要说话，听到吴凤梅的床铺窸窸窣窣地发出声响，忙转头去看，见吴凤梅嘟着嘴坐起来，眼睛红肿，头发丝散乱地粘在脸上。 看着颜冬姿说：“你们都能在明达厂上班了，那我怎么办？”又看向梁小华，说：“小华姐，你可不能不管我，我是你带出来的，你家可收我家两只鸡的！” 梁小华看她一眼，找出钥匙，打开自己的铁皮柜，从里面掏出两张十元的纸币来，走过去递给吴凤梅，说：“老家的土鸡，按照十块钱一只算，两只鸡我给你20块钱，够了吗？” 吴凤梅脸上一慌，连连后退摆手，“小华姐，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真的要跟你要钱，你知道的，我这个人说话不经大脑……” 梁小华把钱放在吴凤梅衣服上，说：“拿着吧，省得你总想着那两只鸡。给保安的烟一盒两块五，两盒五块，冬子把她那份给我了，我就收着了，你愿意给就给，不给就算了，反正也是我自己要买的，算不到你头上。不过从车站坐过来的公交车票得还给我，五毛钱。”梁小华说着，伸手过来，吴凤梅目瞪口呆，停了几秒才从胸口里掏出五毛钱来，递到梁小华手上。 梁小华把钱放在口袋里，说：“行了，这下两清了。” 吴凤梅急得不行，手里紧握住这二十块钱，想还给梁小华，却又舍得不得松手，只能喏喏地一遍遍地重复：“我真不是这个意思……” 梁小华摆摆手，说：“这一路上，话里话外你提了多少次？不管你是不是这个意思，我可不想老让你觉得我欠着你两只鸡。” 她说着，忽地就笑了下，然后说道：“喜妹说，一个给明达长做代工的小工厂在招人，你要是愿意去，就让喜妹带你过去一趟，她和那边的老板熟，应该能录用你，要是不愿意去，一会儿我带你去附近的村子租间房，你安顿下来，村子里经常会贴些招工信息，你看到合适的，就去面工。” “我去！”吴凤梅惊喜地脱口而出，说：“我去你说的小工厂！”她立刻来了精神，连忙将那二十块钱塞进胸口里，下地穿鞋，端上梁小华的脸盆和毛巾就往水房跑，欢喜之意从她“踏踏踏”的脚步声中透出来。 刘喜妹的视线从吴凤梅那里转过来，看向梁小华：“你呀，就是刀子嘴豆腐心，那两只鸡又不是你收的，要你还钱？再说了，你不是她爹不是她妈，大老远的把她带她到平城来，收点礼不正常吗？我们那里，最少得给个百十来块才有人带！”她说完了才想到颜冬姿，忙跟她解释，说：“我没说你，就是觉得她这样的性格太吃亏！” 颜冬姿摇摇头，说：“放心吧，我不会吃心的。” 她很认同刘喜妹的话，他们家当初找去梁小华家，求帮忙时，送了十斤猪肉，十斤鸡蛋，比两只鸡的价值高多了，但相比起梁小华这一路的操心、提供住的地方，帮这帮那相比，真不算多。 还了吴凤梅的钱，还肯帮她介绍工作，梁小华这个老乡当得够称职了。 十点半左右，一行四人出了明达厂。这次保安亭里坐着的不是高兴树，而是一个二十三四岁，相貌普通，个子比较高的男人，是刘喜妹的老乡，两人叽里咕噜地用家乡话聊了一会儿才又跟他们汇合，跟颜冬姿说：“放心吧，他这两天和人换班，有他在，你可以随便进出。”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5节 梁小华瞧瞧她有些发红的耳尖，又看见那位老乡还在往这边看，便问道：“你俩谈上了？” 刘喜妹摇摇头，“还没，我俩不是都没回去过年么，就凑在一块吃了两顿饭，都有点那个意思，就是还没挑明。” 梁小华点点头：“他倒是还不错，没有其他男工那些抽烟喝酒打牌去洗头房的坏毛病。” 刘喜妹耳朵更红了些，说：“嗯，我也是看他踏实，是过日子的人。” 梁小华笑了下，说：“等你们定下来可要请我们吃拖糖呦！” 吴凤梅一直竖着耳朵听，打趣地看着刘喜妹，好奇凑过来问：“什么是拖糖？” 梁小华见颜冬姿也是一脸好奇，便解释说：“拖糖是粤省这边的说法，像是咱们那边说的喜糖，就是跟大家宣布下两人谈朋友了。” “哦，我也要吃，喜妹姐，你到时候可别忘了我哦！” 刘喜妹朝她笑笑，没说话。 刘喜妹介绍的小工厂在工业区附近的村子里，说是工厂，实际上就是个小作坊，只有十来个工人，接大厂忙不过来的单子，是明达厂固定合作的几家外包厂之一，有时候，这些外包厂的返工率太高，明达厂就会派厂里的熟练工人过来，给外包厂做技术指导，刘喜妹就是当技术指导时跟老板认识的。 “老表！” 老板是个三四十岁的黑瘦汉子，见刘喜妹过来，就热情地过来打招呼。 刘喜妹也喊他老表，两人寒暄了几句，就把来意跟老板说了，老板立刻拍着胸脯说：“要，肯定要啦，老表介绍来的小姐妹肯定没问题的！” 刘喜妹示意吴凤梅上前，吴凤梅捂捂鼻子，磨蹭好一会儿才走过来。 刘喜妹带着吴凤梅去办理入职的事儿，颜冬姿和梁小华就在院子里头等。 院子就是普通的农家院，不过更加宽阔，也更加杂乱，院子里乱七八糟地堆了好多物料，墙根的铁笼子里还关着一条凶巴巴的土狗，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两人被狗盯得后背一寒，不由自主地往门口处挪了挪。 刘喜妹出来得很快，吴凤梅跟在她身后，咬着嘴唇，不太高兴的样子。 “妥了，床褥脸盆都是现成的，有个女工年后一直没来，也没来拿她的行李，正好给凤梅用。”刘喜妹说。 吴凤梅期期艾艾地扭着手，说：“我不能跟你们回去待几天，过几天再来上班吗？” 梁小华和刘喜妹都没有说话，意思很明显。 吴凤梅只好说：“我在平城只认识你们几个，你们要常来看看我啊。”说着说着，她眼圈就红了。 颜冬姿心下也不好受，只是她也刚来，人生地不熟的，出行还都靠别人带，没有资格跟吴凤梅承诺什么，只好闭口不言。 梁小华叹口气，软了语气说：“好。” 吴凤梅立时高兴起来，抹了把眼泪说：“我送送你们。”说着，便挎上了颜冬姿的胳膊。 颜冬姿忍不住跟她说：“我看你们这里跟你年纪相仿的小姑娘不少，你跟他们搞好关系，平时出门都一块去，别自己乱跑，还有，别轻易相信人……” 颜冬姿还没说完，就被吴凤梅打断，“瞧你，怎么跟我妈似的，我还比你大几个月呢！你说的这些我能不知道嘛，放心吧。” 颜冬姿瞧着她满不在乎的样子，只好把还未说完的话咽回去。 吴凤梅有了去处，梁小华像是卸掉了一只包袱般，显见地高兴起来。 颜冬姿想，做到梁小华这份上，已经相当不错了。 梁小华和刘喜妹陪着颜冬姿去最近的商品市场买了被褥还有生活用品，买的是中等品质，颜冬姿想的是品质好的能多用几年，算下来其实比便宜的劣质品要合算。 她带了不少钱过来，大哥、大嫂给了一百，大姐、大姐夫给了一百，二哥把他攒了许久的全部积蓄两百块钱全都给她了，爸妈也给了二百，说是穷家富路，盘缠要带够，该花就花。五百块钱，能顶得上一般农户家庭一两年的收入了，每一块钱上，都承载着家人的不舍和挂念，颜冬姿花这些钱时也万分珍惜。 粤省天气暖和，也不需要太厚的被褥，她采购的这些物品，三人拿起来还是蛮轻松的。买完东西，差不多已经12点半了，颜冬姿瞧着旁边有卖米粉的，便说请二人去吃米粉。 刘喜妹看看梁小华，梁小华倒也没客气，说：“行，就让你请。” 三人一人点了碗一块钱的米粉，颜冬姿又让两人点些小吃配着吃，两人却不肯点了，说现在不上工一碗米粉足够吃了，颜冬姿就看着菜单，点了一份炸糍粑，三人分着吃。 不管是米粉还是糍粑，颜冬姿以前从未吃过，吃得津津有味。 刘喜妹看着她笑，说：“说起米粉啊，还是我们湘南的最好吃，现做的湿米粉的，配上红彤彤的辣子，嗦上一口，美得不得了。糍粑也是我们家乡的最正宗，过年是一定要吃的，红糖糍粑最好吃。” 接着，刘喜妹又给她讲起他们老家的腊肉、腊鸭、泡菜、剁椒鱼头…… 就着刘喜妹讲出来的老家特产，颜冬姿吃得更加有味。她从小就爱听他爸讲美食，特别下饭，苦于材料受限，她爸也只知道有这道菜，知道是什么菜系，知道大概做法，却没亲手做过，她想，这下知道该给爸爸买什么了，就买那些老家买不到的食材！ 晚间，她继续给家里写信，在信中写上了这样一句话：我很庆幸做出来平城的决定，我在这里碰到了不同省份的人，他们来自天南海北，说着不同的方言，有不同的风俗习惯，语言习惯，饮食习惯。来到这里后才知道世界有多么辽阔，自己有多渺小，真希望你们也都能来。 第8章 、培训 2月4号周四早上，颜冬姿带好证件、提着行李，提前半个小时来到明达厂办公楼二楼报道。 王阿美的办公桌正对着大门，一看见她便说：“颜冬姿，来签个名，领你的工牌、工服还有饭票。” 颜冬姿没想到王阿美还记得自己，忙对王阿美礼貌地笑，说：“王小姐早上好！”，然后按照她的要求签好字，核对了工牌上的名字、工服有没有破损，还有饭票够不够十五天、一天三顿的量。 饭票是印刷的，每天有各有一张早餐券和中、晚餐券，早餐券上印着一元，午餐和晚餐上印的是两元。 颜冬姿横竖各看一眼便确认完毕，“没问题的！” 王阿美指指外面：“还没到8点，出门左拐，去大会议室里等一下，等等其他人。”她看了颜冬姿一眼，又补充道：“等下先带你们去宿舍安顿，之后是入职培训，培训三天，正月十六跟老员工们一起开工。” 颜冬姿道了谢，去了会议室。会议里人很多，打眼一扫起码得有七八十个，座位都被坐满了，更多的人站着，三一群两一伙地聊天。颜冬姿一进来，几十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她。 颜冬姿有被好几百号师生共同注视的经验，并不怯场，只面带笑容地回视。 众人看了她一眼，便又转过头去，接着聊天。 颜冬姿则找了个位置，先将行李放下站着等。 陆陆续续又有提了行李的小姐妹过来，把个会议室塞得极是拥挤，屋里头气闷，气味也不太好，但没人敢出去透气。好在没过几分钟，王阿美便带着办公室里的其他两个人过来，拿着名册，挨个点名之后，便带了大家去宿舍，给大家一刻钟的时间把行李放好，然后在门口集合。 带他们去的并不是宿舍楼，而是办公楼后面，一个像是仓库的地方，里面摆放着许多架子床，带他们过来的干部把这百十来人分成四个住宿区，每个区域住二十多人。 颜冬姿选了个上铺，刚把行李铺好，王阿美也进来了，在里面环视了一周之后说：“这只是你们临时住的地方，等开工了会把你们安排进女生宿舍去。请各位都保管好自己的贵重物品，丢失概不负责。” 颜冬姿的钱都随身带着，除此之外，就新发的饭票比较值钱的，索性就放在大嫂用碎布拼成的太阳花形状的挎包里，随身带着。 接下来就是培训，好在没让大家再去那个拥挤的会议室，而是在食堂。 王阿美让大家集中着坐，每人发了一份《明达电子工厂员工手册》，颜冬姿认真翻看了一遍，又打量起食堂来。 这个食堂大概平时都是兼着礼堂用的，右侧有个非常大的礼台，礼台上方棚顶下，挂了一台大肚子的熊猫盼盼牌大彩电，桌椅都是深蓝色的，可以随便移动。 讲师上来，正是王阿美，给大家讲公司的背景、发展史、发展目标、企业文化等。颜冬姿像是回到了课堂上，腰背挺直，认真地听，认真记笔记。 王阿美宣布休息十分钟，大家立时松懈下来，上厕所的上厕所，放风的放风。颜冬姿也打算去上厕所，不过她刚把笔盖盖好，王阿美就走了过来，到她身边，顺手拿起笔记本翻看着。 颜冬姿不由得有些紧张，忽地有种被老师课堂抽查的感觉。 “你怎么没有继续读书？”王阿美突然问。 颜冬姿一愣，随即说：“家里比较困难，念书太费钱，我会考完，拿了毕业证就不上了。” 王阿美不置可否地摇摇头，将笔记本还给颜冬姿，说道：“你那个老乡，不是因为撞了我没被录用，而是太冒失，咱们厂的工作枯燥、重复，极需要耐心，她干不好。” 说完，她便离开了。 颜冬姿很是懵，不明白王阿美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个，但还是接受了她的善意，她身为干部，本没必要和自己解释这些的。 她不由得笑了笑，将桌面的东西整理了下，又抬腕看了下时间，准备去厕所。 厕所和水房都在食堂的左侧。 有人上完厕所回来，擦肩而过时，听见他们边打哈欠边抱怨：“讲的那些有什么用，我就一个打工妹，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就想知道一个月开多少工资，什么时候发工资。”有人附和道：“就是，听得我困得不行，睡了好几觉。” 接下来担任培训讲师的，是位二十多岁的矮胖小姑娘，给大家讲工厂的各项规章制度、奖惩制度等。11点左右时，食堂后厨就传来阵阵饭菜香，大家更没了听讲的兴趣，纷纷伸头往卖饭窗口看去。 颜冬姿也有些饿了，她自从拿到毕业证，没去上学后，好久没有这么集中精力用脑子了，从家里带来的干粮还剩下一些，早上和梁小华和刘喜妹三人分吃了，当时吃得还挺饱的，没想到这会儿就饿了。 好在，11点半一过，上午培训就结束了，王阿美告诉大家今天中午就可以凭着饭票去食堂窗口打饭了，大家立时欢呼一声，忙不迭地回宿舍去拿饭盆。 颜冬姿细细地收拾好东西，待人走得差不多了才往出走，不经意的转头，正看见王阿美看着大家伙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培训的这几天，陆续有工人返工，厂区里越来越热闹，甚至他们培训时，都有很多人趴着窗户看，撵走了过会再来，也不知道他们在看什么。 梁小华宿舍的人除了光板床那位，年前就打算好了不再来的之外，其余几个都到齐了，也介绍了颜冬姿给他们认识，颜冬姿专门把从家里头带来的炒咸菜送了借她床铺的那名姑娘一瓶，那姑娘也是爽快性子，高兴地接了，当即就吃了一口，连说好吃。 颜冬姿看得出她是真心觉得好吃，本来还担心自己这大北方的口味别人吃不习惯，没想到这样受欢迎，顿时也很高兴，颇有成就感。 培训的最后一天，是学习第七套广播体操。据说是应园区管理委员会的要求，说是必须要关注工人们的健康，厂里为了响应园区的要求，就跟学校似的，每天上午也会抽出二十分钟的时间，让大家放下手头的工作，到院子里集体做操。 教做操的老师在几十人之中发现了颜冬姿，把她叫到前排给大家做示范。 颜冬姿也不怯场，因她动作规范、到位、美观，从初中到高中，从第六套到第七套，她一直是担任着站在最高处、背朝着大家，被无数人双眼睛盯着的领操员。 有了这么好的示范员，老师教得很轻松，大家伙好不容易不用听人念经，出来放风，也学得轻松。只是，一天的时间，哪儿能把所有动作做熟练？也只能是学个大概，做操时候看着前面领操的，照猫画虎就行。 可是，渐渐地，大家就轻松不起来了，因为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围个里三层外三层。这些人脸上带着笑，指指点点，有人还在嗑瓜子，跟看大戏似的，颜冬姿甚至在人群中看见了梁小华和他们宿舍的人，也都是一脸看耍猴的笑。 颜冬姿自认为是个脸皮厚的，都恨不能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别说别人了，大家都不肯在做动作，就干站着。 老师见没办法，只能找来保安，将围观的人强行驱离，又用扣工资来威胁，大家伙才慢悠悠地散去，不大一会儿，黑压压的人头就又出现在宿舍楼的阳台上，也不知道看人家学做操有什么可看的。 顶着压力，大家完成了最后一天的培训，第二天就正式上工了。 今天是正月十五元宵节，厂子里也没什么节日气氛，颜冬姿就和梁小华、刘喜妹一起，额外在食堂要了碗汤圆，就算是过节了。 晚上，宿舍里，几个来自同一个地方女孩子，不知道是因为明天上工太激动还是太怎么的，叽叽喳喳地用家乡话聊天，越聊越激动。把他们旁边铺位住着的几位给烦得不行，吵得睡不着，就出声阻止，先还好声好气，不知怎么就口角争执起来，然后越吵越厉害。 后来吵得实在太厉害了，双方都各有人来帮忙助阵，两边人形成对垒的架势，就看哪一方被骂急了先动手。 颜冬姿坐在上铺没动，看见有人从宿舍门溜出去，料她是去找外援，因不知道她是去找保安还是值班的干部，颜冬姿赶紧起来把外套穿好。 颜刚把衣服穿好，请的外援就到了，一共两个人，走在前面的是个三十五岁左右，相貌普通，眼袋下垂的中年男人，走在他身后，侧身哈腰的这位，颜冬姿却认识，正是高兴树。 颜冬姿立刻明白，这个中年男人怕是个领导。 果然，高兴树很狗腿子地介绍说，这位是后勤部经理李立铭。 厂区最里面，有一栋小红楼，被工人们戏称为“干部楼”，总经理陈港生和后勤经理李立铭，还有几名港岛过来的高管，都住在那里。 李立铭和高兴树倒不是被请过来的，而是路过，听见了吵闹声，便进了来。两个都是男性，却没有避嫌地进了女生寝室。 对峙着的两波人，见到厂干部，都不敢言语了，李立铭一句话也没说，严肃着脸在两波人脸上扫视了一圈，什么都没说就出去了。 高兴树指指他们，狐假虎威，“再闹就开除你们！” 说完，也追着李立铭出去了。 等他们走出去老远，才有个女工“呸”了一声，说：“狗仗人势！”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6节 大家却就此消停，上床睡觉，再也不敢吵闹了。 作者有话说： 喜欢本文的小天使们点个收藏哈~ 第9章 、上工 颜冬姿躺下后寻思着，不加入小团伙有不加入的好处，要不像是遇到今天这种情况可就为难了，参与进去吧，粘包赖，不参与进去吧，显得不讲义气。 这两天，这百十来个年龄不一的女人们结成了一个个小团体，大多是老乡找老乡。这些人里，没有赵北省的，距离最近的是一个鲁西省的，也就是梁小华表哥的老家，不过人家和豫南省更近，方言、生活习俗都相差不大，自然就结成个小团体。 颜冬姿不是个特别贪伴儿的人，不过别人家打饭、吃饭、上厕所都是三三两两的有伴，就她自己形只影单，心里头还是有些不舒服。 梁小华跟她说：“都是短暂的搭伴关系，等上工后，就会将你们分开在不同的拉线、宿舍，慢慢就凑不到一块，就越来越疏远，有了新的伴儿。即便是不疏远，也不定哪天就分开，或者去了别的厂，或者回了老家。” 颜冬姿想想，可不是这个道理，不由得对梁小华又高看几分，说：“小华姐，你像一个哲学家。” 梁小华轻“嗤”一声，自嘲道：“还哲学家呢，我连哲学俩字怎么写都不知道。” 颜冬姿：“小华姐，你别贬低自己，我没骗你，我真心觉得你活得特别明白，特别通透，还特别有主见！” 这是颜冬姿的真心话，梁小华今年22岁，只比她大了四岁，但很多事情上，都可以当她的老师。从跟着南下开始，她观察着、思考着，从梁小华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 “我有主见吗？”梁小华认真起来。 “是的！”颜冬姿肯定地说。 这个判断来自于梁小华平时的言行，和对自己与吴凤梅的句句忠告。 梁小华若有所思地低头，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看向颜冬姿，脸上带了笑容，说道：“好，以后我就做个有主见的人。” 颜冬姿被分在了第二车间的第三条拉线上。 第二车间一共4条流水线，每条流水线上14个工人，主要负责兴桥集团旗下，一个叫星光牌录音机电路板的制作。 明达厂没有自己的品牌，是给品牌厂家生产电路板，据王阿美培训时介绍，园区最大的两家单位，方舟集团和兴桥集团都是明达厂的大客户，厂里的业务90％以上都来自这两家，可以说，这两家关系着明达厂的生死存亡。 而颜冬姿作为这条生产线唯一的新人，被安排在末位，经过拉长秦招娣的简单培训和示范之后，就开始上手操作。这个工作一点不难，就是简单的机械性的动作，最重要是速度要快，对点要准。 秦招娣二十七八岁的年纪，是这条生产线上的最大领导。本地人，人长得偏黑，脸有些长，颧骨高，龅牙，看起来有些凶。建工业区时，占了附近几个村的地，不仅给了拆迁款，还承诺会聘请当地人过来做工，不过，秦招娣当上拉长却凭的是真本事，别人做两块板子的时间，她能做三个。 给颜冬姿做示范的时候，不用抬眼看，两只手就能准备地找到零件的位置，两只手快速、灵动，就像是翻飞的蝴蝶，有种独特的美感，以至于颜冬姿再看她的脸，都觉得漂亮了许多。 颜冬姿做的时候，秦招娣一直在一边看着，一开始还皱着眉，不太高兴，但很快，她的眉眼就舒展开来，看向颜冬姿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欣赏。 秦招娣在自己身边，就像个教导主任，颜冬姿一开始有些紧张，出了些失误，但很快，她就全身心地投入进来，忘了自己身处何处，身边还有谁，眼里头只剩下电路板、零件，就一心一意地想将他们拼接好。 开完每天例行的班后会，终于到了下工时间，颜冬姿回想着今天自己做出的数量，颇有些成就感，她心里默算着自己这一天赚了多少钱，心想着，速度还是得加快，得达到到秦招娣那样的水平才行。 她揉揉酸疼的腰、肩膀，专注干活时不觉得，一停下来才觉出来身体发僵。 “你怎么还没走？”秦招娣手拿着统计表走过来。 颜冬姿连忙站起，笑着说：“这就走了，你还在忙吗？” 秦招娣：“对，核对下今天的计件，库存之类。” 颜冬姿犹豫了下，问：“需要我帮忙吗？” 秦招娣看她一眼，表情和缓了些，说：“不用，你回去休息吧，头一天上班难免腰酸背疼，习惯就好了。” 颜冬姿笑着说：“谢谢，那，我就先走了。” 从车间离开，颜冬姿脚步轻盈，如果没猜错的话，刚刚秦招娣在关心自己。得到那么一个严肃、严格人的关心，是不是代表着自己今天表现还不错？ 上班一周后，颜冬姿的手速虽说还是比不上秦招娣，但和上班第一天相比，计件数提高了30％，她兴冲冲地写出了给老家的第二封信，汇报这个好消息。 家里回信还没有收到，令她每天都期待，又每天都失望。她家在大北方的农村，邮的又是平信，这一东一北走个来回，半个月能收到回信就不错了，她能做的就是多写，形成一个良好的循环。 在她收到家里的第一封家信时，他们这些住仓库的，也终于被通知，说可以搬去女生宿舍了。颜冬姿本着一贯的，好东西留到最后吃的习惯，没有拆开信，而是先去搬宿舍。 她被分到了312室，比梁小华的宿舍高了一层。 吃了晚饭，梁小华和刘喜妹过来帮她搬家。 到了312室，敲敲门，里面鸦雀无声，又敲敲，还是没声，正当颜冬姿以为里面没人，准备掏出钥匙开门时，里面传来个不耐烦的声音：“门没插，自己进来。” 三人对望一眼，都觉得这个宿舍的人似乎不太好惹。 颜冬姿小心地开门进来，先观察了下，没发现有人，再观察，才看见靠着阳台那一侧，被书籍堆满了的上铺里，有一只黑乎乎的脑袋。 “你好，我是新搬过的，我叫颜冬姿。”颜冬姿连忙做自我介绍。 那只黑乎乎的脑袋探出头来，这是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子，皮肤发黄，脸上泛着油光，脑门上长了几颗青春痘，很瘦，两边颧骨很高，眼睛显得有些空茫，看了眼颜冬姿，敷衍地说道：“欢迎，我叫陈阿珍，好像还剩两张空床，你自便。” 说着，便又把头埋了回去。 屋子小，颜冬姿个子又高，她仰起头就能看到陈阿珍正在床铺上看书做题，而在她床头垒成一堵墙的，全是高中课本和练习册。 “好的，谢谢你，你忙。” 两张空床分别是一进门的下铺和陈阿珍旁边的上铺，颜冬姿选择了后者。梁小华和刘喜妹也没好意思出声，轻手轻脚地帮着颜冬姿把铺盖递上去，便走了。 颜冬姿小心地铺好床，就坐在床上观察这个小小的宿舍。 对面靠窗的下铺挂了顶粉色的蚊帐，上面装饰着亮晶晶的塑料流苏，床单、被褥、枕巾和蚊帐同色，为了防脏，床单之上又铺了块同色的布，垂到床下，床头摆放着可爱的毛绒玩具，放着磁带、耳机、小录音机，墙面上贴着小虎队、周慧敏的海报。 她的上铺却与下铺对比鲜明，床单、被子乱七八糟地堆着，打了大块补丁，已经看不出本色，没有枕头，就随意地放了衣服卷成的卷儿。隔壁的白色蚊帐垂下来，把这张床和隔壁分割成不能互窥的两个空间。 胳膊那张床很整洁，蚊帐撩起来，能看见床头放着本崭新的《日常英语三百句》，还有一本封面有些脏污的《读者》杂志，墙面上左右两边分别贴了史泰龙和迈克尔杰克逊的海报。 下面那张光板床上摆着些提包、杂物什么的。 颜冬姿的下铺就肃静多了，没那么多零碎的东西，只在床头放着一张四边卷边发毛的照片，是一个十来岁对着镜头笑得灿烂的小姑娘。床铺上铺着大花的枕巾床单，颜冬姿家里也有，据说是她还没出生时父亲从生产队得的奖品，一用二十来年，一直没没坏。 隔壁陈阿珍的下铺就有些奇怪，乱七八糟地扔着拖鞋、衣架什么的，旁边还有一只圆鼓鼓的编织袋。 颜冬姿正想着是怎么回事儿之时，房门“砰”地被人打开，有人怒气冲冲地闯进来，打开编织袋，胡乱把拖鞋、衣架往里一塞，拎上就走，走出门后，又猛地把门后推，门撞在撞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又回弹回来。 陈阿珍猛地把书一砸，怒骂道：“跟我们撒什么气，你犯错被开除，活该！” 颜冬姿惊诧万分，连忙下去将门关上，然后走回来试探着问：“刚才那个人是被开除的？” 陈阿珍探出脑袋来，打量了她一番，好似才发现有她这么个人似的，问：“你是新进厂的？” 她普通话说得不算好，但颜冬姿听懂了，便点点头，想着她恐怕并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又介绍道：“我叫颜冬姿。” “冬姿啊，冬天的风姿，真是好名字，你是北方人？” 颜冬姿很是赧然，没好意思说自己本来是叫冬子的，爸爸带着她去上户口时，户籍员叔叔觉得一个小姑娘叫冬子不好听，人家潘冬子可是男孩儿，就自作主张地改成了冬姿。 她回答说：“对，我是北方人，赵北省的。” 陈阿珍：“难怪你普通话说得这样标准。”立时来了兴致，爬坐起来，从书堆之中露出一个脑袋，眼里闪烁出好奇的光芒问：“那我问你，北方的雪真的很大吗？” 颜冬姿立时回答：“确实很大，我印象最深的是上小学二年级那次，大雪连续下了一天一夜，早上起来时，雪已经下了一人来高，大雪把家门堵住，开不开，我着急上学，我家人就沿着门缝点火，一点点把雪化开，好不容易才把门打开。我非要去上学，我两个哥哥就在前面拿着铁锹给我挖雪掏洞，等好不容易去了学校，才发现学校大门锁着，等了半天，老师才出来，说今天放假，我们几个就又沿着雪洞回去。” 陈阿珍听得直眨眼，“老天爷，你说的简直就是童话世界！” 颜冬姿笑说：“现在听起来挺好玩的，可把我家人折腾坏了。听说不上学，我在回家的路上就开始抹眼泪，两个哥哥怎么哄都哄不好，后来回家了我爸说给做糖葫芦我才不哭了。” 陈阿珍就诧异地看她，问道：“看你跟我年纪差不多，既然这么爱读书，怎么不继续读了？” 颜冬姿垂下脸，说：“因为一些原因，读不下去了。”她又马上抬头，看着陈阿珍堆得满满的书，说：“你怎么来这里做工了？” 陈阿珍拿起一本高三数学放在手里随便地翻着，说：“我高考没考上，家里让我嫁人，我不乐意，就跑出来了，打工养活自己，准备今年再考。” 颜冬姿很是佩服她，说：“加油，我相信你肯定能考上的！” 陈阿珍笑了下，说：“承你吉言，要是今年考不上我就明年再考，反正我是要上大学的，还要去北方上大学，离开这个鬼地方，去亲眼看看下雪，看看银装素裹的世界！” 颜冬姿心想，你口中的鬼地方可是好多人眼中遍地是黄金的好地方，可见人的想法各异，追求的也各不相同。 陈阿珍跟她闲聊几句后，就又埋首在书本中。 因着和陈阿珍聊上了天，觉出陈阿珍是个很好相处的人，颜冬姿心里头很是轻松，慢悠悠地收拾东西，一直到晚上7：30，宿舍里的其他人还没回来。 颜冬姿趁着陈阿珍学累了，做眼保健操的功夫，问道：“咱们宿舍里的其他人都去哪儿了？” 陈阿珍往那个挂了粉色蚊帐的床铺指了指，说：“刘志慧她哥在平城郊区买了房子，她领着其他人帮着收拾房子去了。” 颜冬姿猛然睁大眼睛：“在平城买了房子吗？她哥是做什么的？” 陈阿珍扭扭脖子，揉揉手腕，说：“不奇怪，好多外地人都在平城买房安家落户了。刘志慧她哥是咱们厂品管部主管，一建厂就在这边干，她嫂子开了家精品店，卖服装和首饰的。说是跟银行贷款买的房，付了首付，每月还钱那种。” 颜冬姿大感意外，问道：“还能跟银行借钱啊？” 陈阿珍看她一眼，说：“可以啊，叫按揭贷款。” 颜冬姿见陈阿珍没有不耐，就继续问：“那一栋房子得多少钱啊？” 陈阿珍：“房子面积不同、位置不同，有差异的，具体我也不知道，怎么也得2千块钱一平米吧。” 颜冬姿刚刚有所期待的心又落回去，2千块钱一平米，抵得上家里全家老小2年的收入了。 陈阿珍见她不再问了，便又继续学习去了。 第10章 、室友 颜冬姿去水房洗漱，又排队快速地冲了澡，躺回到床上，终于忍不住心中的痒意，将家中来信拿出，拆了封口，把厚厚的信纸拿出来。先大概浏览了一遍，见家中无大事发生，便放下心来，又从头开始，一个字一个字地细看。 信是大哥执笔的，说了她离开这段时间家里的大事小情，比如爸爸被隔壁乡请去做席面，主家大方，觉得菜做得好，给他撑了面子，给包了个鼓鼓的红包；说是准备给二哥相亲了，媒人给介绍了两个，二哥都没相中，不是嫌人家长得不好看，就是嫌人家大字不识一筐，小侄女被送去学前班上学，去的第一天就跟同学打架，被老师叫了家长，批评一顿后让把孩子领回去，教好了再送去，小外甥一到家里就四处找小姨，连鸡窝都翻了，找不着小姨就哭…… 颜冬姿带着笑看着，看着看着又想哭。她从上初中就开始住校，本以为已经习惯了离家、离开亲人，可去乡里、县城里和来到这里终究是不同的。 她将泪意忍下，躺在床上回想着信里写的内容，在眼前形成一幅鲜活的画面。想着想着，她就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被声音吵醒，睁开眼睛，先看见顶棚的风扇和亮着的日光灯，再往地下看，便看见几个年龄不一的女子说笑着走进来。 颜冬姿一眼就看到那名被簇拥在中间的漂亮女孩，二十出头的年纪，面容白皙，脸上带笑，露出两只小酒窝，大眼睛高鼻梁，耳朵上带了一对儿小小的金耳钉，梳着披肩发，身量高挑，上身白衬衫，下身深粉色长裙，脚上穿着偏口黑皮鞋，露出一截带蕾丝绯边的白色袜子，非常的时髦、美丽。 颜冬姿觉得她就是刘志慧。 果然，她朝着靠窗的下铺走过去。 其他几个人也各朝着自己的床铺走去，其中有位最高最壮的，也是这里面年龄最大的，看起来至少有35岁，她穿着浅蓝色的工服，烫着头帘，纹了眉毛，半长头发在脑后扎起，手里拎着个打包袋，不经意抬头，忽地就发现了颜冬姿，先是一愣，然后马上打招呼：“你是新分配到咱们宿舍的？” 浓重的东北口音，听在颜冬姿耳中格外亲切。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7节 她立刻笑着点头，说：“是，我是晚上刚搬过来的，我叫颜冬姿，在第二车间第三生产线上工。” 那女人也笑了，说：“呀，听你普通话说得这么标准一准是赵北省的，我是宁江省的，算你老乡，哎呀，可算是来了个北方人！” 颜冬姿笑说：“你猜得真准，我是赵北省的。” “我叫高群，我估摸着得比你大一轮半，叫姨都够了，不过入乡随俗，你就跟他们一起管我叫高姐吧。” 颜冬姿顺势叫了声：“高姐。” 高群嗓门很大，她一开口，大概整个楼道都能听得见，不过陈阿珍那边发出一点声音，高群立刻将声调降下来，对着颜冬姿歉意笑笑后走到陈阿珍床边，低声说：“志慧给你带了好吃的，煎虾饼，你现在吃不吃？” 陈阿珍没说话，也没看她，只伸出一只手将打包袋接了过去。 高群不以为意，看着颜冬姿笑了下。 颜冬姿下了床。 刚刚，在她和高群说话时，除了刘志慧外，其余两人都时不时好奇地往她这边看，但都没跟高群似的，热情地凑过来。 颜冬姿想，她是后来的，应该先跟前辈们打招呼的，以后大家会长期住在一起，得有个良好的开端。 她看向刘志慧，微笑着张了张嘴，正准备跟她打招呼，刘志慧的眼神却忽略了她，看向陈阿珍的床铺，问：“阿珍，你下铺那个走了？” 陈阿珍探出头来，嘴里头咀嚼着，回答道：“走了，弄得砰砰作响，跟谁欠了她的。” 刘志慧朝天翻个白眼：“那个祸害，让助拉给顶班，她跑去小库房歇着又不是一次两次了，害得别人想去厕所都得憋着，早就应该开除她！她是趁着我不在的时候走的，她要敢当着我都面摔打，看我不撕她的嘴！” 刘志慧说话声音和她的长相一样，软糯糯的很婉转，像是在唱歌，虽然说着狠话，却一点都不凶。 虽然自己被刻意无视了，不知道为什么，颜冬姿却并不讨厌她。 在刘志慧说话时，宿舍里另外的两个人，身上穿着褪色工装的干瘦女孩，还有坐在迈克尔杰克逊海报旁边，嚼着口香糖的吊眼梢女孩都朝着颜冬姿友好地笑了笑。 刘志慧忽地大喊一声：“王小兰，你又不洗澡，一身臭汗的就上床！” 上铺那个干瘦女孩委屈巴巴的地说：“那个，我昨天洗了。” “你昨天还吃过饭了噻，今天还吃不吃？别说啥子废话，赶紧洗漱去，不然你就到那个光板床去睡！” 王小兰不说话了，刘志慧料定她肯定会去洗漱一般，悠然坐到桌子边，顺手找出一只小眉夹，对着镜子开始拔新长出来的眉毛。 不多时，王小兰爬下床，磨磨蹭蹭地蹲下背对着她拾掇脸盆，不多时，端起脸盆往出走。 “等等！” 刘志慧叫住她，放下镜子和小夹子，走过去就要翻看她的脸盆。 王小兰立刻后缩，刘志慧：“你心虚什么？”说着，手拉住脸盆边沿，不让她走，强行掀开脸盆里盖着的毛巾，然后脸就黑了。 从牙缝里几处几个字：“王，小，兰！” 王小兰立时低下头去，说道：“对不起嘛，你别生气，我不是还没用嘛，这就给你放回去还不行吗。” 说着，她抢回脸盆，返回到床下，把脸盆里的肥皂盒、牙膏、洗发水一样样地放回到另外一个粉色的塑料盆里。 刘志慧瞪着眼睛，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抱着肩膀在边上看着，好一会儿才说：“王小兰，你太不要脸了，要是再有一次，我就让我哥开除你！” 王小兰抬起头，涎着脸，弓着身体求饶：“对不起嘛，我下次再也不犯了，你也知道的，我家在大山沟里，太穷了，爹妈还都有病，这些日用品都太贵了，就那么一块肥皂，就是我们家一个月的收入……” 刘志慧继续瞪着眼睛，但终究没再说什么狠话，只是赶苍蝇似的的挥挥手，说：“行了，可别跟我哭穷，天天都是这一套，每个月你赚的计件工资最高，连饭钱都舍不得花，我就不信还买不起一块肥皂！告诉你，别有下一次，要是再被我发现，绝对让我哥把你开除！” “唉，唉，好的，我下次肯定不会这样了。”得了刘志慧的宽恕，王小兰端着脸盆一溜烟地跑了。 颜冬姿看见吊眼梢女孩朝着王小兰的背影撇撇嘴，吹了个泡泡，很是厌恶的样子，又转向刘志慧，眼神变得充满嘲笑，好似在看个傻子，但刘志慧似有所觉地看过来时，她的眼神立刻就变成了友善，甚至有些讨好。 刘志慧的目光在几次的刻意躲避后，终于落在自己身上时，颜冬姿立时对她友好地笑，说：“你好。” 刘志慧坐回了床上，下巴抬得高高的，笔直地坐着，却翘起二郎腿，看向颜冬姿的目光不算友善，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后，问道：“叫什么名字？老家哪里，多少岁了，什么学历……” 像是在查户口似的，颜冬姿明白，这是再给自己下马威，彰显她在宿舍里的地位。 不用刻意强调，刘志慧在这个宿舍的地位如何，颜冬姿已经看得清清楚楚了。 颜冬姿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有些好笑，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小孩子在和陌生人宣誓主权。目的就是让新来的人臣服。 她如实地回答了刘志慧的问题。 她的态度令刘志慧非常满意，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纡尊降贵地说：“行吧，以后在一个宿舍住着，互相帮助吧。”说完又上下打量她一番，问道：“你这身材，是不是练的？” 颜冬姿一愣，不太明白刘志慧的话。 吊眼梢女孩嚼着口香糖忽地笑出声来，说：“她是在夸你呢，说你身材好，问你是不是特意练过，现在不是流行健身么。” 颜冬姿恍然大悟，说：“我没练过，我身材随我妈，我妈、我姐都这样。” 那女孩就露出羡慕的神色，说：“你这种身材，在老外那里特受欢迎，不过论长相么，还得是我这样的。” 颜冬姿瞧着她的细眼吊眼梢，塌鼻子，判断不出她是真这么觉得，还是在开玩笑。 刘志慧却插嘴道：“天天外国人外国人的，外国人就比咱多长了只眼睛不成，王艳，你别天天想着找外国人耍男朋友，我嫂子说了，上回有个平城大学的留学生到店里试穿衣服，还没给钱，就想穿着衣服走，幸好我嫂子一直盯着他，把他拦住了叫结了账。” 这名叫做王艳的吹了个泡，不以为然地说：“可能人家就是忘了。” 刘志慧恨铁不成钢，赌气不搭理她了。 颜冬姿也趁机回了自己的床。 眼睛扫过陈阿珍的书堆，见摆在最上面的是高三英语上册，不由得心中一定，犹豫了下开口问道：“阿珍，高三英语书，能不能借我看看？” “pardon？”陈阿珍正在复习高一英语，顺口便回答道。 “can you take my english book？”颜冬姿也自然地回答着。 “yes,but you will return it to me later” “of course！” 陈阿珍抬起头来，两人对视着同时笑了。两个人的英语说得都不算标准，但彼此都能听懂。 “那我拿了，一会儿就还你。” 陈阿珍点点头，说：“你看吧，我在复习高一英语。” 下铺将女儿照片小心塞到枕头下的高群插口道：“终于来了个阿珍妹妹看得上的人，这下你可有伴了。” 陈阿珍忍不住地辩解：“谁看不上你了，我是跟你没有共同语言！” 王艳笑嘻嘻地说：“我和阿珍也有共同语言”她拿起床头那本《日常英语三百句》晃了晃，说，“我也一直在学英语。” 高群笑说：“你要这么说，我也会，点头yes，摇头no，来是come去是go，见了老外叫哈喽，哈喽，哈喽，哈哈喽。” 大家都笑了起来，洗漱回来的王小兰一脸懵，赶紧往自己身上看。 刘志慧说：“好了好了，大家都别闹了，今天都挺累的，早点睡吧，明天还得上工哩。” 熄了灯，点点光从隔壁床透过来，那是陈阿珍在打着手电筒学习。 颜冬姿闭上眼睛，回想着宿舍里的每一个人，虽然不是每个人都做了自我介绍，但颜冬姿也记住了他们的名字，对各自性格也有了一点点的了解，不着急，今天才是住进来的第一天，来日方长。 她从初中到高中一直是住校。本村有小学，但没有初中，整个乡也只有一所，设在乡政府所在的行政村，距离她家十四五公里路，学校为了学生们的安全，要求非本村的学生一律住校。高中就更别说了，上的是更远的县城一中，肯定是住校的。 她虽然很习惯集体生活，也自认为有和各种性格的人处好关系的能力，但如果室友不是好相处的人，为了避免发生矛盾，少不得就要多思考，多想办法，既能维护大家之间的和谐关系，还不伤害自己的利益。如果是好相处的室友，便能省去这些不必要的麻烦。 颜冬姿觉得这几个人都不难相处，应该能过得比较轻松。 第11章 、夜市 第二天洗漱完，颜冬姿跟着同宿舍的人一起去食堂吃早饭。 高群一直在给她介绍这个介绍那个，真像个阿姨一样，恨不能把自己自入厂以来，总结的经验、教训全都倾囊相授。刘志慧还是站在众人中间，高高地仰着脖子，路过的不少女工、男工都不自觉地看向她，王小兰紧跟在她身后，抱着两个人的饭盒，陈阿珍坠在队尾，一边走路，一边掏出小纸条背单词，高群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见陈阿珍掉队了就回声喊她一下，陈阿珍虽说不怎么回应她，但听到她的提醒就会快走两步跟上。 王艳走在陈阿珍身边，请教她“我请你去吃饭”用英语怎么说，陈阿珍心不在焉地告诉了她，王艳没记住，就要再问，被陈阿珍不耐烦地躲开。王艳倒是也不恼，又凑到颜冬姿跟前问了一遍，颜冬姿想了想，有些歉意地回答道：“不好意思，我好久没上学了，一时间也想不起来。” 王艳笑呵呵地说：“没事，等阿珍空了我再问她。” 在食堂门口碰上了梁小华、刘喜妹他们，颜冬姿赶紧走过去。 “看来你和同宿舍的人相处得挺好。”梁小华有些欣慰地说。 颜冬姿点点头，说：“是，他们都是挺好相处的人。” 梁小华笑了下，说道：“你这样的人去到哪里都能吃得开。快去吧，他们还在等你呢。” 颜冬姿跟她摆摆手：“小华姐，那我先去了。” 梁小华：“去吧。”又转头对刘喜妹说：“看她这样我就放心了。” 吃了早饭，去水池子边排队洗好饭盆，几人便要分开了。宿舍里的其他几个人都在第一车间，分属不同的生产线，只有颜冬姿在第二车间。 颜冬姿刚要走，便被刘志慧叫住：“喂，颜冬姿。” 颜冬姿立刻回头，等着刘志慧说话。 刘志慧说：“我们晚上下班后要去逛夜市，你去吗？” 颜冬姿笑了，说：“去，肯定去，到时候你们叫我。” 刘志慧又扬起下巴，说：“好吧，那你别乱跑去别的地方，我要是找不到你，可就不带你了。” 颜冬姿说：“好的，我肯定不乱跑，我下了工就在车间门口等你们好吗？” 刘志慧看她一眼，说：“去宿舍等，谁要穿这么难看的工服去逛街？” 颜冬姿立刻说：“好的。” 目送几人走了，颜冬姿才往第二车间走去，心里头美滋滋。他们中午还要见面的，刘志慧却在这个时候就把晚上要逛夜市的消息告诉她，就是她在向自己示好，把自己拉到宿舍这个小集体中来。 真是个单纯又有些娇蛮，却不失善良的小姑娘。 因着昨晚睡得好，今天心情又愉快，颜冬姿这一天的工作效率特别高，就连认为她已经出师，不需要再时时盯着的秦招娣都来来回回的在她这里驻足，颜冬姿感觉到她在身边，便转头对她微笑下。 不过，每当她看向秦招娣时，秦招娣的表情就会立刻变得严肃起来，就像是个唯恐夸奖了学生，学生就会变得骄傲自满，难再有进步的老师。 －－－－－－－－ 这片夜市在工业园a区和b区之间，是随着工业园的诞生，大批打工者涌入，应运而生的，主要的服务群体就是打工仔、打工妹们，附近的村民也会来逛逛。摆摊的有附近的村民，更多的是外乡人。 夜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摆摊子的占据了多半条街，卖衣服的，卖小商品的，卖旧书的，更多的是卖吃食的。颜冬姿瞧着，除了没有戏班子、杂耍班子，和老家县城每年一次的交流会差不多。 老家县里的人，都很期盼每年的交流会，能买到很多物美价廉的东西。 刘志慧、王艳、王小兰、高群还有颜冬姿几个都来了，只有陈阿珍没来，这种浪费时间都集体活动她一向是不参加的，认为有瞎逛的功夫，她都能多做几道数学题了。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8节 颜冬姿看得出，宿舍里的人，包括刘志慧在内，对陈阿珍都是纵容和包容的。 走着走着，五人就散成了两个团队，刘志慧和王艳走在前面，直奔着自己感兴趣的摊子而去，颜冬姿和高群落在后面。 颜冬姿是刘姥姥进大观园，看什么都新鲜，高群就一直陪着她，耐心地帮她解释这是什么那是什么。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王小兰没跟着刘志慧，而是凑到颜冬姿身边。 王小兰捂着肚子，闻着空气中弥漫的食物香气，小声跟颜冬姿抱怨：“吃食堂免费的大米饭和汤多好，非要来夜市，夜市的东西又贵又不管饱！” 颜冬姿笑笑，没说话。高群轻轻碰她，她转过头去，就见高群朝她摇摇头。 颜冬姿明白高群的意思，朝微笑了下，意思是自己明白。 不知真是地域的原因，还是高群的东北人待人诚实的性子使然，还是颜冬姿着实招人喜欢，虽然高群才认识她没两天，便对她掏心掏肺的。 她刚刚是让颜冬姿谨慎些，别乱答王小兰的话。 颜冬姿抬起头，寻找着刘志慧的身影，很容易就发现了她。 今天的刘志慧穿了件长到小腿处的蓝白方格子长袖连衣裙，因着晚上温度会低一些，她又加了件白色的针织衫，梳着公主头，带了跟裙子同色系的发卡，一对金耳钉金光闪闪，这样的打扮，绝对是整条街上最亮眼的存在。 她正在一个卖头饰的小摊子前驻足，挑挑拣拣的，脸带嫌弃，似乎一个也没瞧上。 “她可真好看，真时髦！”颜冬姿不由得感慨道。 身旁的高群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点头道：“她可是咱们的厂花，能不好看嘛。”她又打量了颜冬姿一番，说：“你也不差，长相、身条都比她好，就是穿得土了些，等发了工资，我带你去火云街，那边是服装批发市场，都是最新式样的衣服，又好看又便宜，比我们老家便宜多了，有时候我都想，要不跟我孩子她爸回老家开个服装店得了，就从这边进货，又能赚到钱，又能天天看着孩子。” 高群越说情绪越低落。 高群爱说话，自己的情况不用问也叭叭叭地主动跟颜冬姿说。 她原本是老家一个中型工厂的会计，这两年老家那边的工厂逐渐不盈利了，先是发不出工资，后来又说要改制，跟大家签了合同，从国家负责生老病死的铁饭碗变成了合同工，紧接着把部分员工分流，她被分配到街道去打扫卫生，她丈夫被分配去了食堂做帮厨。 本来能干到退休，稳妥拿退休金的工作没了，工资降了，上有老下有小的，不知道这一大家子以后改怎么过，两口子几天几夜没睡好觉，做出个决定：把十岁的女儿托付给公婆照看，停薪留职，来南方打工。 高群时时把女儿挂在嘴边，谁都能看得出来，她对女儿的思念和牵挂。 颜冬姿心中酸涩，她从高群身上看到了自己妈妈的影子，她离开家的这段时间，想必也是这样牵肠挂肚的。 低落了一会儿，便又微笑起来，她拍拍高群的手说：“你们离乡背井的还不是为了孩子，为了更好的生活，你和姐夫辛苦几年，赚了钱在这边买栋房子，再把孩子接过来，一家团聚。” 高群苦笑着摇头，说：“哪儿这么容易。我们在小地方本来工资就不高，上班这么多年也没攒下什么钱，在这里打工虽说赚得多些，但花销也大，孩子要上补习班，两边老人年纪大了，也得给养老，唉。” 颜冬姿沉默了一会儿，说：“刘志慧哥哥可以在平城买房安家，你也可以的，都会好起来的。” 高群也笑了笑，说：“是的，都会好起来的。”她看了看旁边卖力推销的小摊主，瞧着在烟熏火燎中烤串的小老板，接着说：“老天饿不死瞎家雀，只要踏实肯干，总能有条出路的。” 颜冬姿点着头，抬头看见刘志慧和王艳停在一个小吃摊位前，正朝着他们几个招手，颜冬姿连忙跟高群、王小兰三个快步跟上去。 刘志慧有些不悦，问道：“你们说什么呢，磨磨蹭蹭的。”她也没想听回答，接着说，“我们吃云吞面行不行？” 王小兰连忙去看老板贴在摊位桌子上的价格表。 “一块五一碗，太贵了吧！” 刘志慧看她一眼：“云吞面里有肉，贵一些不是正常的么？” 王小兰不说话了，只是自己小声嘟囔。 其他几人都没意见。 在外面吃一块五的云吞面，可以省下2块钱的晚餐券。晚餐券可以在食堂旁边的小卖部当钱用买东西，也可以以8折的价格兑换成现金，所以里外里算着，都不需要自己再多花钱。当然，王小兰这种只需要吃免费米饭泡免费菜汤，一天4块钱的餐券几乎都可以省下来的除外。 几人坐下，刘志慧、王艳、高群和颜冬姿一人点了碗云吞面，王小兰犹豫了再犹豫，还是说：“我还是不点了，我看云吞面分量挺大的，你们吃不完，剩下给我就行。” 几人都没接她的话。 颜冬姿对云吞面很好奇，在高群给她解释了云吞就是北方的馄饨后，又开始惊奇馄饨和面条居然能煮到一起。 高群笑哈哈地说：“你待长了就知道了，南方稀奇吃食多着呢，我听说，还有把猪肉做成饺子皮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那能粘得住吗？” 颜冬姿一听来了兴趣，说：“等开工资了，咱也尝尝去。” 很快，4碗云吞面端了上来，清亮的汤水上面飘着几点油花，馄饨和面条泾渭分明、码放得极为整齐，上面点缀着几颗绿油油的青菜，两枚小干虾，香味淡淡。 几人赶紧掰开一次性筷子，刮刮毛刺，吃了起来。 颜冬姿先吃一口馄饨，又吃了口面条。 高群还没动筷子，盯着她问：“咋样，好吃不?” 颜冬姿：“和咱们北方的馄饨和面条口感不一样，不过也挺好吃的。” 高群把桌子上的调料瓶拿起，往碗里到了好多酱油和醋，又加了些辣椒，说：“我不太吃得惯这种清汤寡水的，吃着又淡又没味。” 颜冬姿：“北方一般是浓油赤酱，南方一般讲究清淡，吃食物本身的味道，风格不一样。” 高群点头，略带惊讶，“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对吃食还有研究。” 颜冬姿说：“我爸在乡下给人做席面，我从小跟着他打下手，了解了一点。” 高群一拍大腿，笑着说：“没看出来，你是个厨师啊，等哪天我搬出去租房子住，一定请你给我做顿正宗的东北菜！” 两人说话时，其余几个人也都听着，高群看看几个人说：“到时候请你们过来，尝尝我们白山黑水的美食，保准你们一吃就忘不了。” 王小兰一直在喝水，一听这话忍不住问道：“那高姐你啥时候搬出去？” 刘志慧瞪她一眼，到底还是叫服务员又拿来了一只碗，夹了一筷子面条给她，王艳不爱吃馄饨，把碗里的馄饨都拨给她了，王小兰笑得见牙不见眼，立刻吐噜吐噜地吃起来。 刘志慧嫌弃不已：“你慢点吃，跟小猪猡似的，又没人跟你抢！” 王小兰也不抬头，含糊不清地说：“我太饿了。” 直到她把碗里的面条馄饨都吃光了，才抬头，满足地呼出一口气，看向高群，“高姐，你要是不爱吃就给我，我替你吃。” 高群低下头去，大口吃了起来。 第12章 、莫名 夜市上，来来往往的，能看到不少眼熟的身影。 颜冬姿还看到了和自己一条生产线的工友。她跟这些工友们都不熟，只限于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路上见到点个头的交情。 他们是流水线的工作，每个人都专注着自己手中的工作，争分夺秒，要是自己动作太慢，不仅会被拉长责怪，就会拖累整条生产线的进度，所以上班时，大家都专心致志的，根本没有时间闲聊天。 也因此，颜冬姿虽说跟生产线的工友相处时间更长，却远没有跟舍友们熟悉。 吃完了饭，大家继续闲逛，刘志慧想买一个发卡，王艳想去旧书摊上看看，颜冬姿是光景没看够，还想继续看，于是大家继续慢悠悠地逛。 先去旧书摊，这是个固定摊位，是夜市独一份的生意。地上铺了块粗布，上面摆放着些旧书、杂志，旁边还竖起一个牌子，写着收旧书、杂志。 摊主是个本地老伯，悠闲地坐在一把藤椅上，摇着蒲扇，摆着茶具喝着茶，也不主动招呼客人，有种身为本地人，有屋有生计，来夜市摆摊子只是为了解闷的淡然感。王艳蹲在摊位前，迅速瞄上了一本《知音》杂志，脸现惊喜，随手翻了翻，见里面没有脏污，没有破损，便问那位老伯：“我要这本，还是2元吗？” 老伯摇着蒲扇点点头。 王艳立刻找出2块钱来递过去。 颜冬姿扫着摊位上的书，一眼就看到摆在边角处的一本《佛山文艺》，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国内销量比较好的期刊杂志、武侠、言情小说等，还有不少题目耸人的长篇小说，什么《xx艳史》、《无头女尸》之类的，大都六七成新，不知道在多少人手里流转过。 不少人围在摊位前挑挑拣拣，或者干脆蹲下来翻看。 王艳买到了心仪的书，满脸的高兴，问颜冬姿：“你是高中学历，应该也爱看书吧，不买本看看？” 颜冬姿摇摇头，说：“我就不买了。”要是有时间，她想看看陈阿珍的高三课本。 王小兰一脸痛心地盯着王艳手里的那本《知音》，说：“两块钱都能吃两碗米饭了，你就买了这本旧书，不当吃不当穿的，真是败家！” 王艳白她一眼，问：“你这个小学还差4年才毕业的懂什么，这叫精神食粮！再说了，有这两块钱你会买米粉吃吗？” 王小兰哑口，有两块钱肯定得攒起来啊，怎么会买米粉那种又贵又不顶饱的？ 刘志慧对书不感兴趣，自己去了不远处的小饰品摊位。 等一行人走过去时，正看见她手里拿着一颗亮晶晶的水晶蝴蝶发卡，却一脸的不高兴，身边围了几个打扮时髦的男青年，其中一个脸上长了几颗粉刺，脸色发红的年轻人正在翻口袋，满脸讨好地说：“我给你买，算我送你的。” 刘志慧立刻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说道：“我自己有钱，为啥要你买，再说，你是我什么人，凭啥给我买，赶紧走开，别在这儿招人烦！” 高群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赶紧走过来，她长得高壮，一下子就把那个粉刺男青年给拉到一边，笑呵呵的说：“走吧，志慧有钱，就是她没钱，她哥嫂也有钱，就不用你献殷勤了。” 粉刺男还不甘心待要说话，高群压低了嗓子说：“要是惹恼了她，告诉了她哥，你可吃不了兜着走。” 那人又看了刘志慧高高扬起下巴的脸，不甘心地带着其他人离开了。 等他们走远了，王小兰才朝着地上啐一口，“呸，2八九岁想吃天鹅肉！” 刘志慧朝着高群点了下头，又转身去试戴那个水晶发卡。 高群小声跟颜冬姿说：“女生长得漂亮，也好也不好，要不被不喜欢的人看上，也是麻烦事儿，你以后的麻烦事儿估计也少不了，你别怕，谁要是纠缠你，你就告诉姐，姐帮你出头。” 颜冬姿立刻点头，真诚感谢：“谢谢高姐！” 高群拍拍她的手：“咱俩谁跟谁啊，不是跟你吹，我年轻时在我们厂也是一霸，寻常大小伙子撂倒两个不成问题。” 高群身高和颜冬姿差不多，都是170cm左右，但却比颜冬姿宽了一倍还多，手大，胳膊粗，一看就有劲儿，她这话，颜冬姿是很相信的，不由得心里又踏实几分，感慨道：“高姐，我觉得我特别幸运，从离开老家开始，就一直有贵人帮忙。”梁小华、高群都是她的贵人。 高群笑说：“这就叫好人有好报。” 应陈阿珍的要求，大家帮她打包了一份绿豆糖水回去。 众人回到宿舍，陈阿珍才从书堆里抬起头来。 高群给吓了一跳：“哎呦宝贝儿，一会儿不见你怎么成这样了，你可不能这么学了，白天上班晚上学习，这么点灯熬油的身体怎么受得了？都快成人干了！” 颜冬姿赶紧去瞧，就见陈阿珍眼底发青、眼球充血，颧骨更显突出，嘬腮，一下子憔悴了好多，完全没有十八九岁大姑娘的水灵劲儿。 陈阿珍颓然地倒在床上，双眼无神喃喃地说：“我怎么学不会，我太笨了，学也白学，今年肯定也考不上的！” 高群连忙说：“宝贝儿，学习要劳逸结合，你整天闷在屋子里就知道学，把脑袋都学木了，不会转了，能学好吗？要我说，你还是得放轻松，每天学一会儿，玩一会儿，把脑袋活泛开开了，再学习，就好了。” 其他众人也纷纷点头。不过他们这几个人中，除了颜冬姿，学历最高的就是刘志慧和王艳，也不过就读到初中毕业，两人家庭条件都还算可以的，要是学习好就念中专或者考高中了，也不会小小年纪就出来做工，他们对学习上的事情，实在没什么发言权，也只是附和着高群。 高群把绿豆糖水在她面前一扬，说：“行了，下来吃糖水，别想那些没用的，吃完糖水洗洗就睡觉，睡饱了明天再继续学。” 陈阿珍身体在床上扭了扭，又颓然地锤床，过一会儿慢吞吞地爬下来，也不看高群，只从她手中接过糖水，自己走去桌子边吃。 “这就对了嘛，人生路还长着，这一点挫折算什么。” 吃了冰凉凉的绿豆糖水，又去冲了凉，陈阿珍看起来好了许多，她将买绿豆糖水的钱递给高群，说：“谢了。” 也不知道是谢她给带了糖水，还是谢她刚刚开解自己。 这时候，有两个女孩子敲门进来，把刘志慧叫了出去。 王艳一回来，连外衣都没脱，就爬到上铺，往床上一趴，开始看她新买回来的杂志。王小兰大概是没吃饱，看见刘志慧放在桌子边的火腿肠，馋得抓耳挠腮，直流口水，却不敢偷吃，忽地就看见了颜冬姿桌子上的咸菜罐子，便说：“冬姿，给我吃点你的咸菜呗。”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9节 颜冬姿从家里带过来的两罐咸菜，吃的吃，送到送，这是最后的一点，这两天都是去食堂吃的饭，没吃着咸菜，就在那边放着。 “吃吧。”她答应一声。 王小兰立时如同瞧见灯油的耗子一般地美滋滋，先给自己倒了一缸子开水，然后就着开水吃咸菜。 高群瞧着她，很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得说：“东西是别人的，身体是自己的，咸菜吃多了，不仅齁嗓子还上火！” 王小兰不以为然。 颜冬姿闻闻身上，沾染着夜市上烤串的碳火气，觉得这味道一时半会怕是下不去，便换了衣服，又跟高群借了个脸盆，去水房冲凉带洗衣服。 这个时间水房人不算多，有的人洗漱好准备休息了，有的人还在外面玩没回来。 颜冬姿先把脸盆放在水龙头下面的水泥池子里，就去了后面的冲凉房。因觉得头发上也沾染了烤串的味道，就把头发也洗了。 为了省事，她上初中后就把长头发剪了，此后一直留短发，直到不再上学，才又开始留长头发，这会儿半长不短，能在脑后扎个小揪揪。 洗头发多费了一点时间，出来时，水房就只剩下三四个人，颜冬姿把头发擦得半干，就开始接水洗衣服。 不多时，又有一个人过来，占了她旁边的水龙头。颜冬姿想着，这么多水龙头怎么偏就在这里？也不是说别人不能来，只是通常情况下，除非是熟悉的人才会挤在一起，边干活边聊天，否则都愿意宽松些。不过她也没在意，把衣服浸湿了，就往上面打肥皂，惯例先洗领子，再洗袖口。 “靓女，你好呀。” 一个友好的女声忽地在颜冬姿耳边响起。 颜冬姿抬头，通过铺满整面墙的大镜子看向声音方向，那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女人，长得很漂亮，有种独属于成熟女人的妩媚，满脸是笑，极为亲和。 颜冬姿转头，礼貌地对她笑了下，说：“你好。” 那女人笑容更大，说道：“我早就知道你，你是新入厂的，还领过操对不对？那时候我远远看你，就觉得你好看，近看了更好看。” “是嘛。”颜冬姿说着，眼见着自己洗衣服的水溅到了那女人的脸盆里，连忙说了声：“抱歉”，就往旁边挪了个位置。 那女人却也跟着挪了过来，热情地说：“我叫孙淑兰，应该比你大几岁，就住306宿舍，在三车间上工。你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为什么，颜冬姿不太喜欢这个人，但人家自报家门了，自己也不好意思不回答，便如实说了。 那个叫孙淑兰的女人便笑了，说：“真是个好名字，跟你特别相配。”然后她又啧啧出声，上下打量她一番，很是可惜地说：“你条件这么好，只当个厂妹太吃亏了！” 颜冬姿甩了下手，忽地“哎呀”一声，说：“我忘了拿衣架了，我得回去拿。”说着，她便匆匆往宿舍走。 走回宿舍这一路，她更确定，她很不喜欢这个人，这人交浅言深，又太殷勤。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颜如许想，还是得听小华姐的，不要随便相信别人，保持警惕。 她又在宿舍待了一会儿，判断着那人的内衣应该已经洗完了，这才又回去。 第13章 、生病 那名叫孙淑兰的果然已经不在了，颜冬姿将衣服快速洗好、拧干，拿回宿舍晾上。 刘志慧带了一袋子瓜子回来，让大家过来吃，看见颜冬姿正在晾衣服，便说：“你怎么今天洗衣服？听说明后天都是阴天，这边碰上阴天，衣服几天都干不了，还会发霉发臭，到时候还得重洗。” 颜冬姿眨眨眼睛，她还真没想到这层，北方干燥得不行，一年到头，也就春天下雨的时候屋里会有些潮，哪知道南方阴天洗衣服，有可能还得返工啊？ 算了，洗都洗了，先晾着吧，不行就重洗一遍。 王小兰一听见分瓜子，立刻放下咸菜罐子跑过来，边跑边咳嗽，忙不迭地要从刘志慧手里的袋子里抓瓜子。刘志慧忙往后缩，“我给你抓，你这一爪子下去别人就没得吃了。” 王小兰讪讪地笑笑，不以为意，伸出两只手等着，又咳嗽两声。 刘志慧忙往后退了一步：“你是不是感冒了？” 看了一半杂志，舍不得看了的王艳爬下床，伸个懒腰，“她哪儿是感冒了，是吃咸菜齁着了。”她走过去，看着见底了的咸菜罐子，转身对王小兰竖起个大拇指：“你是真牛！” 王小兰咳嗽个不停，越咳越厉害，直咳得面红耳赤，弯下腰去，表情痛苦。 刘志慧目瞪口呆，看看王小兰，又看看见底的咸菜瓶子，脱口感叹说：“原来以前我还是小看了你。” 正在重温女儿来信的高群实在看不下去了，走过来，对刘志慧说：“你那里有糖吧，给她含一块。” “哦”，刘志慧应了一声，从自己柜子里掏出两块糖来，递给王小兰，王小兰一把抓住，哆哆嗦嗦撕开其中一块就塞进嘴里。 她含了一会儿后，咳嗽止住，使劲儿深呼吸几口，感觉舒服了不少，她擦擦眼睛溢出来的眼泪，感激地看向高群。 高群叹口气，对她这样的人很是无奈，严肃着脸说：“丫头，你呀，明天怕是要变成燕蝙蝠了。” 王小兰没听懂，一脸茫然，刘志慧和王艳也没听懂，坐在自己铺位上往那边瞧的颜冬姿却“噗”地笑出声来。 陈阿珍忙追问：“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她吃了凉凉的绿豆糖水，又去冲了个澡，精神好多了，也听了高群的话，今天没再看书。 颜冬姿便凑过去低声跟她说：“我们那边有个传说，说耗子也就是老鼠要是吃多了盐就会变成燕蝙蝠，也就是蝙蝠，所以我们有时候吃了很咸的东西就会调侃说自己快要变成燕蝙蝠了。” 陈阿珍恍然明白，说：“还挺有趣的。”她回味了下，又叹口气说道：“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们北方，有历史，有典故，有四季。”她忽地坐起来，说：“要不我跟你学普通话吧，等学好普通话，即便我考不上北方的大学，我也能去那边旅游、生活。” 颜冬姿：“可以呀，不过我觉得你普通话说得很好了，日常交流没问题。” 陈阿珍摇摇头，说：“我是矮子里面拔将军，在南方的语言环境中是够用了，去了北方可就不行了，好多话都要先在脑子里想一想才知道用普通话该怎么说，我想说得和你这样标准、流利，还想学习你们北方的一些方言、俗语，要不我听懂了你们说的话却不知道其中的含义。” 颜冬姿笑着答应：“好啊，我教你普通话，你教我粤语，我们互为老师，共同学习！” 陈阿珍猛点头：“好的，好的，我们共同进步！” 半夜里，颜冬姿忽地醒来，听见屋子里有细细碎碎的□□声，先是被吓了一跳，继儿凝神细听，发现那个声音是从王小兰床铺里发出来的。 她连忙垂下头去，轻声把高群喊醒。 高群睡得迷迷糊糊，黏着声音问：“怎么了？” 颜冬姿忙说：“高姐，你听，王小兰她好像生病了。” 高群清醒了些，倾耳听了听，说了声：“不好！”立刻翻身下地，跑去将灯打开。 满室大亮，把宿舍里的其他人也给惊醒了，纷纷揉着眼睛往过看。颜冬姿也跟着下了地，王小兰那边去。 高群奔到王小兰的床位前，爬上去，瞧见王小兰脸色潮红，额头上有细小的汗，身上散发着阵阵的热气，她摸摸王小兰的额头，“我的妈呀，这是发高烧了！这孩子！” 宿舍里的其他人都围拢过来，刘志慧赶紧去把自己的铁柜打开，翻箱倒柜，说：“我有体温计，也有退烧药。” 不多时，就拿出个塑料小盒子来，里面有体温计，还有些常用的药物。 高群接过体温计，小头朝下使劲甩了甩，然后撩开王小兰的衣服，把体温计夹进她的腋下。 一接触到冰凉的玻璃柱体，王小兰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就想把体温计挤出来，高群连忙按住她：“在给你量体温，要是体温太高，就得送你去医院了。” 王小兰立时就不动了，嘴巴喏喏地，不知道在嘟囔什么，她说的是家乡话，高群凑过去听，也没听懂他说的是什么。刘志慧听懂了，翻译道：“她说，她不要去医院。” 高群轻轻拍了王小兰一下，责怪道：“要是真烧到三十九度，四十度，不上医院能行？万一烧傻了，或者烧出个肺炎，留了后遗症可怎么办？哪轻哪重，你那么精明，自己算不过来账吗？” 她停了停，又忍不住开口，说：“早就跟你说，东西是别人的，命是自己的，咸菜再不用花钱，也不能玩命吃啊，现在好了吧，生生给齁发烧了吧！” 颜冬姿自觉地找了王小兰的脸盆，还有毛巾，轻手轻脚地去水房打了盆凉水回来，投好毛巾，递给高群。 高群接过来，先帮着王小兰擦擦脸和脖子，又将毛巾递还给颜冬姿，颜冬姿接过，再投洗一遍又递给高群，高群将毛巾叠起来，搭在王小兰的额头上。 掐着时间，等过了五分钟，高群把体温计拿出来，朝向日光灯看了一会儿，松口气，说：“还好，38.3，不算特别高”，她看向刘志慧，问：“给她吃片退烧药，观察下？” 刘志慧抿抿嘴说：“38°多，也很高了吧，要不还是送医院？” 王艳插嘴道：“要是真送她去医院了，医院费谁出？你要是给她垫了，她肯定不还，你还要当冤大头吗？再说了，高姐也说她烧得不严重，就先吃药看看呗，不行再说。” 刘志慧犹豫了下说：“那好吧。”说着，就从小盒子里翻了翻，翻出一板药来，递给高群，“我哥给我的药，说退烧效果挺好的，一顿两粒。” 高群接过看了看，扣出两粒来。 颜冬姿立刻去找到王小兰的杯子，倒了些温水递给高群。 高群单身插进王小兰脖子底下，将她抬起来一点，跟她说道：“吃药了，争点儿气，要是吃了药你退烧了，就不用送你去医院，你就能省下钱了。” 王小兰立刻张开嘴巴，高群把带了糖衣的药片扔进去，又给她喂了些水，扶她躺下，给盖好被子，又把额头上的毛巾换个面儿，说：“睡吧。” 王艳赶紧道：“高姐你们都回去睡吧，我看着她，要是半小时后她烧还不退我就喊你们。” 颜冬姿不由得诧异地看了王艳一眼，平时看她很是瞧不上王小兰，没想到关键时刻，也是肯帮助人的，不由得对她刮目相看。 高群点点头，从上铺下来，众人关灯，各回各自床铺躺下。 不过，谁都没睡着，不知道谁起的头，大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来，聊到后面，困得不行，听见说话声，就又被惊醒接着聊，直到王艳的声音说道：“好了，烧退下去了！” 大家这才放心地睡去。 晚上折腾了这么一出，大家都起晚了，除了始作俑者王小兰，她精神抖擞地挨个把大家叫醒。 王艳没好气地说：“把我们都搅合得半宿没睡觉，你倒是精神得很。” 王小兰笑嘻嘻地摇摇头，指指自己的喉咙，又张开嘴巴让王艳看自己的嗓子，王艳赶紧把她推开：“你恶不恶心！” 高群起来对着镜子梳头发，说：“嗓子发炎了吧？” 王小兰使劲点头。 高群说：“去药店买些消炎药吃，就你这好体格子，吃一顿就能好。” 王小兰立刻眼巴巴地看向刘志慧。 刘志慧：“……行吧，我就好人做到底。”又去自己的盒子了找了消炎药给她。 第14章 、发薪 3月20号这天，人人脸上都喜气洋洋，走路带风，因为今天是发薪日。 颜冬姿在明达厂工作了将近两个月后，终于要领薪水了。 20号发的是上个月的薪水，相当于压了20天的工资。听说，压工资是惯例，只压20天的工资算是很厚道了，有的工厂压一个月甚至两个月。官方给的说法是加强对员工的约束力，省得有些员工不想干了就直接走，连招呼都不打。 上午，在千盼万盼中，财务经理黄生夹着个鼓囊囊的皮包来到了第二车间。 因着工人太多，每到发薪日，财务部连包括财务经理黄生在内，全体出动，一人分几个车间，带着一个个提前点好，写了名字、所在车间线组、工资额的工资袋，挨个车间发。 黄生，大名黄德生，港岛人，是老总陈港生的心腹，也是“干部楼”中的一员。四十多岁年纪，圆胖胖的一张脸，很白，一丝皱纹都没有，笑容像是焊上去的，似乎每时每刻都在笑，这样的人，似乎也没法用好看或者不好看来形容。他很胖，挺着个圆溜溜的大肚子，穿着背带牛仔裤，从办公室走到车间，这短短的距离，就已经浑身是汗，气喘吁吁，手里头拿这个洁白的手绢不停地在头脸上擦着。 他一进来，齐刷刷的目光像是约好了似的，全都看向他。 黄生嘿嘿地笑，摆摆手：“你们忙你们的，一个一个来，都少不了你们的。”他普通话说得像是夹生饭，半生不熟，只能听懂个大概。 颜冬姿心情很激动，她提前算好了这个月的薪水，底薪和计件差不多应该能拿到二百四十块钱左右，想想，她二哥攒了大半年才攒了二百块，她一个月就能赚到了！ 这个月差几天不是全勤，没拿到全额工资，下个月熟练度再提高一些，说不定就能拿到三百块了！这几个月是生产淡季，听说等旺季到来，他们每天都要加班，据说加班费是一块五，再加上计件工资，每个月拿个四五百块不在话下！ 颜冬姿心里头激荡着，手上的动作一点没停，将近两个月单调又机械的劳动，让她双手的灵活度大大提高，有时候她觉得，他们这些女工在电路板上上下下操作，跟音乐家在钢琴上弹奏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钢琴家们弹奏出来的是美妙的音乐，而他们创造出来的是自己未来美好的人生。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10节 黄生站到了她的身边，像座肉山一样，挡住了颜冬姿的视线，颜冬姿立刻抬起头，对着黄生笑笑，说：“谢谢，我是颜冬姿。” 黄生看了她的脸，愣了一下，随即在皮包里翻出写着颜冬姿名字的信封，递给她：“靓女，你点一点钞票，看看数目对不对。” 颜冬姿拿过来，朝着黄生点点头，一张张地数，颜冬姿手指发颤，点得有些慢，黄生却极有耐心。数目分毫不差，颜冬姿将信封收进口袋里，然后朝着黄生笑了下，说：“数目是对的。” “那就在这里签上你的名字。” 颜冬姿接过黄生递来的笔，感觉黏糊糊的，心中有些不舒服，但也没敢表现出来，赶紧签好字递还给他，说：“谢谢。” 黄生目光从颜冬姿脸上转移回来，说：“颜小姐的字写得很漂亮。” 颜冬姿又道了声谢，黄生才离开。 颜冬姿赶紧掏出手绢擦擦手，只觉得这个人的目光和他的手一样，都是黏糊糊的，让人浑身难受。 等黄生相当于普通人两三个宽的背影离开第二车间，秦招娣便走了过来，低声跟颜冬姿说道：“黄生在港岛有老婆，在这边还有一个，原来也是生产线的女工，现在调去了办公室，跟他一起住在干部楼里。” 颜冬姿脑子一转，立刻明白了秦招娣的意思，忙说道：“拉长，我只是个打工妹，没别的想法，就想凭自己的双手，好好赚钱。” 秦招娣从来不是个多嘴的人，更不会在下面的工人面前说领导的坏话，她能隐晦地提醒自己，颜冬姿很感动，忙又说道：“我年纪小、见识浅、想得少，要是我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你该说说，该骂骂！” 秦招娣很满意她的态度，目光变得和善起来，朝着她点点头，说了个“好”。 周日吃了早饭，宿舍里除了刘志慧和王小兰之外的几个人，坐上公交车，直奔大型服装批发市场所在的火云街而去。 刘志慧是去了她哥家，自从她哥买了新房，刘志慧就三天两头去她哥哥家住着，而王小兰，纯粹是怕花钱，就算什么都不买，只花往返的公交钱她都觉得心疼，索性就不去。陈阿珍本来也不想去的，只想待在宿舍里学习，却被高群给硬拉了来，说是让她放放风，换换脑子。 几个人在火云街逛了一天，直到太阳快要落山了才回来。每个人手里都提着好几个袋子，看得王小兰一阵的咂舌，看他们的眼神像在看败家子，“你们怎么买了这么多？” 王艳把其中的两个袋子往颜冬姿床上一扔，说：“我就买了一件，其他都是冬姿买的。” 陈阿珍举手：“我也只买了一件。” 高群说：“我买了两件，一件闺女的，一件我男人的。” 王小兰嘴巴张得老大，瞧着大家伙把手里提着的袋子都往颜冬姿床上扔，眼睛都快瞪脱窗了，不可思议地问颜冬姿：“你不过了？” 颜冬姿摸摸鼻子嘿嘿笑，说：“火云街的衣服太便宜了！”她从床上的袋子里随便抽出一件宽大的男士衣服，说：“就这件，在我们县城的服装店里，起码得贵三倍！” 她本来只打算给家里的女人们买的，可是去了之后发现衣服太便宜了，不光价格便宜，质量还好，她一下子就控制不住了，不光给妈妈、大姐、大嫂买了衣服，爸爸、大哥、二哥、姐夫、爷爷奶奶的也没落下，就连小侄女和小外甥的也都买了。买衣服时，她没觉得自己是在花钱，而是在捡便宜！ 王小兰替她心疼，麻溜下床，翻看着颜冬姿买回来的衣服，看一件叹息一声，觉得自己的心都在滴血，她说：“真没想到，你比刘志慧还能花钱，可我看刘志慧买东西花钱不觉得心疼，看你花钱就特别心疼。” 颜冬姿被她的话给逗得笑得不行，说：“可能因为我比较穷吧。” 王小兰难得有教训别人的机会，忙说：“知道自己穷还败家！” 颜冬姿说：“都是给家里人买的，不偏不向，一人一件，我也给自己买了一件。” 颜冬姿在一堆衣服中找出给自己买的那件，在自己身上比量着，问：“好看吗？” 王小兰哪里会管好不好看？她问：“你的工资还有剩吗？” 颜冬姿难得地露出些赧然之色，说：“当然……没剩，还搭了些老底进去。” “你呀你，”王小兰伸手指指她，好半天才说：“太败家了！一天就把一个月的工资花的干干净净，你将来非得找个大老板嫁了才行，不然都养不活你！” 颜冬姿：“我也就买这一次，头回发了工资，让家里人也都沾沾光。” 高群瞧着王小兰有些过分了，便看着颜冬姿，插嘴道：“你快换上试试，让我看看效果！” 这件衣服是高群、王艳和陈阿珍三人一起帮着颜冬姿挑的，一致觉得她穿上肯定非常好看，火云街那里不允许试穿衣服，他们还没看过上身效果。 “我这就去。”颜冬姿赶紧拿着衣服，跑去了厕所。 换好了衣服，她站在水池子前，看着镜子里面那个穿着桃红色带白点连衣裙的窈窕美人，觉得熟悉又陌生，是自己又不是自己。眉眼还是原来的眉眼，但整个人的感觉都不一样了，用老家流行的夸人话来说，就是“洋气”了。 她从小到大没穿过修身的衣服，都是肥肥大大的，这件连衣裙却非常的贴身，穿在身上，软软的，很舒服，只是，看着这样的自己，她有些害羞不习惯，总觉得别扭得很。 她正专注的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冷不丁地，一个人自镜中出现，定定地望着镜中的她，那种眼神就好似看见了猎物般烁烁地闪着光芒。 颜冬姿被吓了一跳，连忙转过头，那个眼神也随之落到了她的身上。 这人是孙淑兰，就是有天晚上在水房里凑过来跟她殷勤搭讪的那位。 “吓到你了吧？哈哈，我是看你太好看了，一下子看呆了，这样的衣服才配得上你！”孙淑兰说着，又上下打量着她，同时伸出双手，似乎是想测一测颜冬姿的腰肢，是不是自己一双手就能合拢住。 颜冬姿连忙后退一步，警惕地看向她。 孙淑兰立刻又露出和煦的笑容，说：“小妹，你别害怕，我不是坏人，也没别的意思，我这人，从小就爱跟长得好看的人一块玩。你瞧我，长得也过得去吧，可是一看见你，我才知道什么是美人。你这眉毛，一看就没修剪过，天生的，又黑又整齐，跟两枚柳叶似的，眼睛又大又黑亮，还是大双眼皮，有点像新疆姑娘，还有这鼻梁，又挺又翘，咱们国家的女孩子，可少有长成这样的，还有这小嘴巴，粉嘟嘟的，看着就招人喜欢……” 这说的是我吗？颜冬姿越听越不对劲儿，浑身起了一层的鸡皮胳膊，后背凉嗖嗖的，急忙忙地道了声：“我还有事”就跑走了。 孙淑兰看着她窈窕奔跑的背影，一脸的不高兴。她一向无往不利的招式，怎么在这个小姑娘身上不管用呢，都两回了!上次就不说了，自己跟她不认识，小姑娘有点防备心也是正常的，可这回呢？小姑娘们不都是爱听夸奖的话吗，就可劲儿的夸她，越肉麻越好，夸得她心花怒放，肯定会对你产生好感，放下戒心的，可是这位，怎么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这小姑娘条件可真好，自己刚刚的夸奖只夸大了一点点，要是……肯定能赚大钱，还是得再想想办法，把她拿下！ 作者有话说： 冬子同学终于领到薪水啦－－ 第15章 、决定 颜冬姿跑到312门口，一推门，里面的人齐齐地望向她。 颜冬姿一眼就看见宿舍里多出了一个陌生女人，正坐在刘志慧的床铺上，三十来岁的年纪，长相中上，身材苗条，梳着大波浪长卷发，一侧头发别到耳朵后，露出耳朵上金灿灿的耳环。脸上上着妆，很时髦，很有气质。刘志慧站在她旁边，很亲昵的样子，而宿舍的其他人，都或站或坐地围在周围。 颜冬姿便猜出，此人大概就是刘志慧的嫂子，刘志慧经常提起她，也听室友们说她有时候会来宿舍看望刘志慧。 颜冬姿立刻礼貌地笑笑，叫了一声：“嫂子好。” “你好，你好。”刘志慧嫂子笑呵呵地说：“早就听志慧提起过你，没想到你长这么漂亮，天生就是个衣服架子，赶明让志慧带着你去店里玩。” 颜冬姿点头答应着，高群他们几个人的目光也都看向了颜冬姿，从他们的眼神中，颜冬姿看出来，自己穿这身衣服确实很好看。 刘志慧嫂子是过来送她的，把她送到了，便起身离开，众人送她到门口，她忙说道：“你们不用送了，我以前也在明达厂干过两年，对这里很熟，再说志慧他大哥在楼下等着，丢不了的。” 说着，她又看了颜冬姿一眼，说道：“有空来店里玩。” 众人答应着，看她背影走远了，才回了宿舍。 王艳几个向颜冬姿围拢过来，纷纷夸奖她穿这件衣服好看，又是让她走模特步，又是让她转圈，颜冬姿倒也大方，学着电视里面的样子，把窄窄的屋子当成t台，还学着模特摆着各种冷艳的姿势，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刘志慧笑得不行，过了一会儿忍不住了，也走过来，跟颜冬姿一块走台步，又过一会儿，宿舍里的几个人全都加入进来，几个人你碰到我，我碰到你的，不大一会儿就笑闹成一团。 晚间，颜冬姿躺在床上，回想着孙淑兰打量自己的目光，对比着刘志慧嫂子的，愈加断定孙淑兰没怀好意，打定主意，以后再看见她，立刻转身就走。 又是一个周日，刘志慧拉着王小兰去嫂子店里给帮忙，说是管王小兰一顿带肉的中午饭，她就屁颠颠地跟着去了，高群和她老公去过二人世界，王艳则跟她在外厂的老乡去了平城大学玩。 宿舍里只剩下颜冬姿和陈阿珍两个人，两人练习了一会儿粤语，又练习了一会儿普通话。 陈阿珍学得非常努力，但前后鼻音是她的死穴，怎么说都说不好，“板”说成“绑”，“饭”说成“放”，“玩”说成“王”，“福”说成“胡”。 陈阿珍就有些气馁，抱怨说：“为什么你才学了几个月的粤语就说得这么好，我学了十多年的普通话却怎么也说不好！” 颜冬姿：“那是因为我现在每天都在粤语的环境中啊。你别灰心，多学多练肯定没问题的，你看平城电视台、粤省电视台、广播电台那些主持人不都是粤省人，他们都能练好，你肯定也没问题。” 陈阿珍想想，好像是这个道理，便又重新燃起了信心，说：“我倒也不期望能达到他们的水平，就是别把福气老说成胡气就行了。” 中午，到了吃饭点，颜冬姿叫陈阿珍一起去食堂吃饭，陈阿珍摇摇头说不去，说是这会儿脑子好用，做题做得正顺手，颜冬姿只好自己去吃饭，顺便帮着陈阿珍带饭。 今天食堂吃饭的人不多，颜冬姿抱着两个饭盆刚走到打饭窗口就听见有人在叫自己，连忙回头去看，就见梁小华和刘喜妹坐在不远处的一张桌子上，正朝自己摆手。 颜冬姿连忙微笑着朝他们摆摆手，说：“等我下，打好饭马上过去。” 颜冬姿凭着饭票，可以打一个荤菜，一个素菜，木饭桶和汤桶就放在一边，自己盛，不限量。颜冬姿要了一个胡萝卜木耳炒肉片，又要了一个炒青菜，给陈阿珍也要了同样的一份。 “怎么就你一个人？”坐下之后，梁小华问道。 “他们都出去了，就剩我跟陈阿珍，陈阿珍没来，让我给她带回去。” 梁小华点点头，瞧着她饭盆里的和自己一样的胡萝卜木耳炒肉片，扒拉半天挑出一片肉片放在嘴里，说：“说是炒肉片，一勺子里面能有两片肉就不错了，还当肉菜卖。” 刘喜妹说：“将就吃吧，我老乡他们厂还不如咱们呢，说是顿顿白菜豆腐，炒土豆丝，他们厂里餐票不用，过期作废，不能买东西，也不能换钱，把他们一个一个吃的，眼睛都绿了。” 颜冬姿吃了两口菜，胡萝卜太老，木耳又太硬，唯二的两片肉虽然切得及极薄，但吃起来还是发硬发柴，炒青菜倒是做得还行，她就着米饭吃下去，问道：“你们今天怎么没出去呀？” 刘喜妹看了梁小华一眼，见她没说话，便回答道：“懒得出去，在宿舍睡觉多好。” 过了一会儿，梁小华问颜冬姿：“最近和吴凤梅联系了吗?” 颜冬姿沉默了一下，点点头，说：“前两天，她给我打了个电话，她还是去了正平街。” 梁小华点点头，没说什么。 颜冬姿想说些什么，但又觉得没什么可说的，心里头却阵阵地发堵。 刘喜妹连忙岔开话题，聊起了别的。 几人吃完饭，回到宿舍，各自分开，颜冬姿将饭盆递给嗷嗷待哺的陈阿珍，自己躺在床上，心里头却还是沉甸甸的。 事情要从最近这一次她和梁小华去看望吴凤梅说起。 那天是个阴天，她和梁小华买了些水果、吃食，下午三点多钟去了吴凤梅那里，想着下午跟她待一会儿，然后晚上再请她一起出去吃个饭。 一段时间不见的吴凤梅变化非常大，新烫了头发，脸上化着淡妆，从头到脚一身最时兴的衣服，看起来，就像是个土生土长的城里姑娘。 吴凤梅见到他们很高兴，闲聊了几句日常，就开始抱怨起来。 吴凤梅的抱怨一向很多，比如现在的工作，说是天天加班，累得腰酸背疼，累死累活的一个月拿到手的也没多少钱；说这边住宿条件差，吃的是猪食；说这里的女工们一个个的嘴碎刻薄，不好相处；说这里的有的男工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居然想要追求她…… 每次见面，吴凤梅的抱怨都如出一辙，一开始颜冬姿和梁小华还劝说、安慰她，站在她的角度，真心地帮她想办法，比如怎么改善和其他女工之间的关系，劝说她，既然不准备接受别人的追求，就不要接受人家送的小礼物，免得人家误会等等。 可下次见面，吴凤梅还是这一套抱怨。次数多了，便觉很烦，出来打工的，谁不是赚的辛苦钱？一周就休息一天，大家都想睡个懒觉、洗洗衣服或者逛个街放松一下，谁有那么多的时间来听抱怨？ 渐渐地，梁小华和颜冬姿都默契地减少了去看吴凤梅的次数，而吴凤梅大概是对明达厂有心结，她是不肯过来的。 这次两人有一个多月没去看吴凤梅了，终究是一个地方出来的，还是担心她的，便又过来了，没想到，吴凤梅还是一上来就一大堆的抱怨。 这会，不管是梁小华还是颜冬姿都不再给吴凤梅任何建议，只是安静地听着。吴凤梅却很是不满意，嗔怪道：“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呀，我这么惨了，你们都不说帮帮我。” 梁小华问：“你还让我们怎么帮你？” 吴凤梅哑口无言，过了一会儿才说：“你们也帮不了我，我都想好了，我不想在这干了。” 颜冬姿惊讶地问：“你不在这儿干了，你想上哪儿去？” 吴凤梅有些得意，说：“我都打听好了，正平街那边有一家美发店招学徒，管吃管住，一个月还给100块钱的生活费。我想着，我好好去那边学手艺，等出师了我就自己开间理发店，再也不给别人打工了！” 吴凤梅话还没说完，梁小华一下子就跳了起来，“美发店？你知道平城的美发店，多少是真正干美发的，又有多少是做那见不得人生意的吗？你一个刚来平城几个月，在这里没根没基，又不会粤语，没知识没见识的小姑娘，你就往里闯？” 吴凤梅也急了：“是，我是没见识的乡下姑娘，你又好到哪儿，不就比我早来几年平城，比我大了几岁嘛，现在还不是一个厂妹！”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11节 颜冬姿眼看着两人都急了，这么你一句我一句的硬碰硬下去，可就要彻底弄掰了，连忙两头劝。 说得口干舌燥，好不容易让两人的情绪都缓和下来，才开口道：“凤梅，咱们跟小华姐是第一个地方出来的，是咱们在平城最熟悉、最信赖的人，她不会害你的，她不同意你去，也是怕你被人骗，走上歧途。” 又转向梁小华：“小华姐，我知道你是真心实意为了凤梅好，咱们好好说，凤梅是能听得进去话的人。” 梁小华深吸了几口气，先开口道：“你如果真想学美发，也可以，先踏实的在工厂干个一年两年，攒些钱，去美发学校学，等学好了，不管是在平城还是回老家县城开个美发店都行。” 第16章 、入v公告 吴凤梅不说话，噘着嘴低头抠手指头，胸口上下起伏，梁小华的话伤了她的自尊心。 以前的梁小华也是这样说话，专往人肺管子上戳，以前她对梁小华有所求，不敢说什么，但在平城待了一段时间之后，她对这个城市也开始熟悉起来，梁小华身为领路人的光芒淡去，觉得她也不过就和自己一样，是个普通的打工妹，世易时移，她再这样的说话，吴凤梅就受不了了。 梁小华先妥协了，吴凤梅却不肯妥协，她说：“我去当学徒，不仅不用花钱，人家还管吃管住，还给发钱，我傻了才去美发学校花钱学，还有，我才不回老家去，我就在平城！” 一听这话，颜冬姿再说不出什么和稀泥的话，她连忙朝着梁小华看去。这会儿的梁小华反而平静了，甚至笑了笑，说：“好，是我多嘴了！”说完，便走了出去。 吴凤梅指着梁小华的背影，对颜冬姿说：“你看她，哼！我知道，她就是看不得我好，怕我比她先出头！” 一听这话，颜冬姿忽地觉得索然无味，原本好像再劝劝她的话，生生被咽回肚子里，一点都不想再和吴凤梅说什么。 “冬子，你是站在我这边的对不对？”吴凤梅问道。 颜冬姿摇摇头，站起来，说：“你再好好考虑考虑吧，我就先走了。” 吴凤梅有些着急，追问她：“你要站在她那边了吗？” 颜冬姿说：“我只站我自己。” 梁小华在厂门口等她，见她出来，对她苦笑了下，说：“我是不是说话太冲了？” 颜冬姿摇摇头，说：“和说话冲不冲无关，她做了决定，我们说什么、做什么都无法改变。” 两人一路无言地回了宿舍，谁都没提在外面吃饭的事儿，走到二楼楼梯口，要分开的时候，颜冬姿说：“小华姐，你别往心里去，我们做了自己该做的，问心无愧就好。” 梁小华对她笑了下，说：“好。” 看着梁小华进了宿舍门，颜冬姿才转身上楼去。 梁小华这个人，外冷内热，自己可以做到不再为吴凤梅操心，她却未必做得到。 在来平城的路上，梁小华就给两人讲过平城堕落的一面，叮嘱他们离那些区域远远的，来平城这几个月，颜冬姿也从舍友、工友口中听说过很多，她不信吴凤梅没听过。 如今，只希望吴凤梅去当学徒工的那家店是做正规生意的吧。 后来，颜冬姿接到了吴凤梅打到楼下一楼传达室的电话。 吴凤梅一接通电话就语带喜悦地跟她说：“冬子，我已经住到正平街这边，在美发店干上了，这边特别好，特别繁华，店里面的人对我也好，以后你要是剪头发就来我这边，不收钱的！”她顿了下又接着说：“不好意思冬子，那天我没跟你说实话，其实我来这边的美发店是因为我认识了一个人，他是这里的剪头工，他对我特别好，就是那天我们俩还没确定关系，所以就没跟你说。” 吴凤梅的声音中透着甜蜜，还有些害羞，却听得颜冬姿的心一直地往下沉。 吴凤梅自顾自地说：“你哪天有空过来找我，我让他请你吃饭……他对我特别好，冬子，我现在觉得自己可幸福了！” 记下吴凤梅留的地址，颜冬姿挂了电话，心里头又是一阵的气闷，不知道为什么，她听说吴凤梅是因为一个男人而去了美发店，反而更担心了。那种感觉，就好似眼睁睁看见一个人落在水里，自己却救不了一样。 她真的希望是自己多想了。 颜冬姿没打算把这件事说给梁小华说，省得再给她添堵。 说实在的，如果自己和梁小华调换，她自问做不到梁小华这样，狠话都放出来了，却还忍不住想要帮助她。要换成是自己，恐怕在还给吴凤梅收了那二十块钱之后就绝交了。自己之所以能在吴凤梅和梁小华之间当和事佬，只不过是吴凤梅没有侵害到自己的利益罢了。 小华姐这人啊，好事做了，亏也吃了，真让人心疼！ 谁知道，自己没打算跟梁小华说吴凤梅的事儿，她却问了。 颜冬姿想得烦心，不由得翻了个身。 陈阿珍正坐在刘志慧的床上，就着桌子，边吃饭边看书，听到声音朝她床上看了一眼，问：“你怎么了，怎么吃个饭回来就不高兴了?” 颜冬姿翻身下地，坐到陈阿珍旁边，问她：“你知道正平街吗?” 陈阿珍咽下一口饭，“当然了，平城人谁不知道正平街呀，那是吃喝玩乐一条街，有酒吧，有ktv，有舞厅，台球厅，电影院，饭店，总之，就是个花钱享乐的地方。”她抬眼看看颜冬姿，“你问这干嘛？想过去玩吗？” 颜冬姿牵牵嘴角，笑了下，说：“没事，就听人说起正平街，所以想问问，我可去不起。” 陈阿珍点头，说：“那里可不是咱们这种打工妹去得起的，听说那边酒吧里的一杯酒就要三四十块。” 颜冬姿咂舌：“咱们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够买十杯酒的。” 陈阿珍：“可不是，也就那些大老板们才去得起。听说陈总，李经理、黄经理他们就经常去，三温暖、唱k、泡酒吧一条龙。” 时间进入到五月，明达厂开始忙碌起来。 颜冬姿他们每天下班去吃个晚饭，吃完饭立刻去加班，加班加到10点钟，回来简单洗漱冲凉，倒头就睡，每天忙忙碌碌的，颜冬姿脑子里头就只剩下吃饭、上工、睡觉，根本无暇考虑其他。 唯一不用加班的是陈阿珍，她去找了后勤部的李立铭经理，直接说了自己打算7月份参加高考，现在正是复习的关键实习，业余时间要拿来学习，不能加班。没想到，李立铭竟然答应了，还承诺说，如果陈阿珍能考上大学，工厂会发给她一笔丰厚的奖学金，让她好好学习，不能辜负厂领导的期待。 直到走出了李经理的办公室，陈阿珍还是懵的，她没想到自己真的给办成了。她来之前，根本就没想着能成功，就是抱着颜冬姿教她的北方俗语“有枣没枣打三杆子”的心态，试一试，万一不同意自己就辞职，可谁想到，这就成了呢。 颜冬姿看见陈阿珍这个样子，以为事情没成，正要出声安慰，陈阿珍便开口道：“成了，李经理同意了，还说我要是考上了还给我发奖学金。” “真的？”大家齐声质疑，都有些不敢相信。 “真的！” “天，还是文化人有面子，要是我们去跟经理提要求，大概会被直接赶出来。”王小兰说道。 第17章 四章合一 整个五月、六月,明达生产线的工人们都在宿舍、食堂、车间三点之间来回往复。等终于把兴桥集团的订单做完，时间也进入到了一年中最热的月份,7月,工厂进入淡季，陈阿珍也不得不暂别大家，回去家里待考。 她家里人虽然嘴上说着不让她再考,让她回去嫁人，但还是帮着陈阿珍找了学校,帮她早早报上了名。 大家帮着收拾了东西，又把她送上了回家的公交车。 陈阿珍抹了把眼睛,笑呵呵地看着大家：“你们别这样，我考完了就回来,我就是考上了,也得9月份才去上学,我就在这里干到8月底再走,攒点学费,我要是考不上……” 高群赶紧上去捂住她的嘴，接着让陈阿珍吐几口吐沫到地上,自己朝着虚空作揖,念叨着：“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离别的愁绪忽地被打断,大家不由自主地都笑了起来,纷纷祝福陈阿珍。 颜冬姿握了握陈阿珍的手,说道：“愿你此去心想事成，考出好成绩！” 送走了陈阿珍,大家都有些惆怅。 这里面就数颜冬姿和她认识时间最短,但两人年龄相近,有共同语言，又结成了互相学习的对子，在陈阿珍的教学之下，颜冬姿现在可以流畅地听、说粤语，在日常生活中尤其是在和本地人、港岛人交流时，非常有优势。 其他人都和陈阿珍相处了将近一年。 高群唉声叹气，说：“这小丫头刚一来的时候可拽了，谁也不爱理，宿舍卫生也不做，也不跟大家说话，也不一起出去玩，后来大家看她每天工作那么辛苦，回来还一直在学习，就都挺佩服她的。她不待见我，嫌我说话声音大，粗鲁。” 高群说着哈哈笑了起来，说：“真希望她这次能考到北方去，北方多得是像我这样大嗓门、爱说爱笑的娘们，看她嫌弃得过来吗！” 高群这一番话，初始大家听得还都特别伤感，追忆起了一年前的陈阿珍，听到后面就绷不住了，高群一起大笑起来，齐声说：“对，就得让她考到北方去！” 说笑声里，带着揶揄，也带着浓浓的祝福。 七月份，即便是门窗都开着，电风扇一刻不停地转着，仍是燥热不已。 南方的热和北方不同，是湿热，便是躲到浓密的大榕树底下，都有黏糊糊的热气往人身上贴，就好似置身于大蒸笼里一般。 蚊虫也毒，也亏得颜冬姿提前买了蚊帐挂上。 每到这个季节，女工们就无比羡慕那些在办公楼里办公的干部们。办公楼里装着空调，跟他们车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干部们吹着凉风，喝着热茶水，打着电话，简直不要太舒服。就连拉长、组长们，有事没事的也往办公楼里多跑几趟，蹭蹭空调。 晚上，王小兰站在阳台上望着办公楼的方向，一脸向往，说：“我要是也有大专学历就好了，也能去办公楼里当个文员。” 王艳扇着扇子，吹来的热风却让人更加烦躁，“也不用非得是大专学历，办公楼里好几个高中毕业的。” 王小兰撇撇嘴，说：“跟她们可比不了，那几个，不是经理的这个”王小兰比比小拇指，“就是跟经理、主管们沾亲带故的。” 王艳听到这里，转头看向正在练习画眉毛的刘志慧，说道：“听人说，后勤那边走了个文员，你怎么不找找你哥，把你调到办公楼去？” 刘志慧手上动作一快，眉毛画歪了，她赶紧擦掉了，说：“我不想去，没意思。” 心里却也气闷，实际上她找过她哥好多次，都被拒绝了。她哥认为干部楼里那几个大领导都是好色之徒，自己妹妹长得太漂亮，怕她吃亏。 嫂子也认同她哥的话。她很小的时候嫂子就嫁了过来，带着她长大，刘志惠能不听她哥的，却不能不听嫂子的，所以，也就委屈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只是，谁不想坐办公室呀，工作悠闲，环境舒适，工资高，还有比打工妹们高一等的优越感。 因着生产进入淡季，明达厂虽说又跳槽走了一部分工人，但也没再招工，312宿舍八张床位，现在只有5个人住着。 颜冬姿今天收到了大姐颜秋子的来信，随信寄来了一张她和小外甥的合照，被颜冬姿用透明胶带浅浅粘了四个角，贴在了枕头边的墙上。 颜冬姿抚了抚边角，就听见有人敲门，颜冬姿看过去，就看见了刘喜妹。 她是一个人过来的，脸上神情有些古怪。 颜冬姿连忙下床来，“喜妹姐，你怎么来了？小华姐呢？” 刘喜妹说：“她在宿舍，我找你有点事。”说着，神神秘秘地把她拉出宿舍门，又拉到楼梯边，做贼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塞到颜冬姿手里，说了声“有人让我交给你的”，便转身就往楼下跑。 “喂……” 颜冬姿莫名其妙，想要叫住刘喜妹，让她说清楚，她却已经跑没影了。 颜冬姿只好拿着信封走回去，信封是粉红色的，边角印制着几朵桃花。颜冬姿自然知道这是什么，上学时，着实收到过不少，没想到，到这边也收到了。 她没打算拆开，又不好随意丢弃，就想着，撕碎了毁尸灭迹好了。 眼尖的王艳一下子就看见了，叫嚷道：“你收到情书了？谁给你的？”宿舍里其他几个人都停住手中的动作，看过来。 颜冬姿：“不知道，我没看。” 王艳：“赶紧看看呀，要不我替你看？” 颜冬姿摇摇头，说：“我又不想搞对象，就不看了。” 王艳一脸兴味，撺掇着：“看看嘛，看一下又没影响，万一是个帅哥呢！” 刘志慧：“明达厂里有帅哥吗？” 王艳说：“翟志刚还行，听说咱们厂里好多小姑娘都暗恋他。” 刘志慧不屑，“就他？癞蛤蟆里头混个青蛙，还不是个□□！” 王艳不理她，又催促颜冬姿拆信。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12节 颜冬姿没办法，只得把信打开，直接看向最后，忽地笑了，把信递给王艳，王艳赶紧接过，手指头比划着也先看下面的落款，念道：“知名不具？” 她看向颜冬姿：“这……你知道是谁？” 颜冬姿：“我白天上工，下工了就跟你们在一起，我能认识谁啊？” 王艳点头：“也是，那，这人是不是耍你玩呢？”她又看看信，上面先写了一番夸奖颜冬姿的话，然后就写了对她的爱恋，王艳边看边搓鸡皮疙瘩。 “信上说，约你明天晚上8点去小树林见面，你去吗？” 还没等颜冬姿开口，刘志慧便把眉笔一扔，“去什么去，藏头露尾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颜冬姿点头：“对，不去。”知道这人是谁尚且不会去，何况连姓名都不肯透露的，还知名不具，颜冬姿莫名有点想笑。 她将信从王艳手里拿过来，连着信封一起撕碎了，扔到垃圾桶里。 信是刘喜妹转交的，她肯定知道那人是谁，不过颜冬姿没兴趣知道。她忙着应付几位舍友的打趣。 宿舍里几个人单身人士谈恋爱的态度不同。 刘志慧是压根看不上打工仔，王艳则是一心想找个外国人当男朋友，王小兰本来跃跃欲试的，想着要是有了男朋友，就吃他的花他的，可劲儿地占他便宜，可是一听说那些追求翟志刚的女孩们都是再倒搭，比着花钱，又是买吃的，又是买衣服的，又是请看电影的，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决定还是捂好自己的口袋。 两天后的晚上，刘喜妹又单独一个人过来找她了，又将她拉到楼梯口的僻静处，问她：“你怎么没去呀？人家昨天晚上可在小树林里等到十点多才回去的。” 颜冬姿说：“喜妹姐，我年纪还小，我就想先多赚点钱，不想谈恋爱。” 刘喜妹打量着她，有些失望，说：“满十八了，也不算小了。翟志刚他条件多好，一表人才的，在丝印车间，干的是技术活，赚钱也多。他跟我男朋友他们经常一块玩，我男朋友你也见过，老实本分的一个人，他跟我打包票，说翟志刚这个人相当不错，没什么坏毛病。我这才敢帮你递信的。” 颜冬姿笑了笑，说：“喜妹姐，谢谢你，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我确实不想找对象，我就想在这边赚两年前，将来我是要回老家去的，不会留在平城，也不会去其他地方，我要是找对象，肯定是奔着结婚去的，不会随便耍朋友闹着玩。” 见颜冬姿态度坚决，刘喜妹把要劝说的话咽到肚子里，说道：“……好吧”，她顿了顿就说：“我是觉得太可惜了，咱们厂好多女孩子都喜欢翟志刚的。” 颜冬姿：“那正好，我就不掺和了，把机会让给别人。” “知名不具”居然是翟志刚。 他是厂里的风云人物，颜冬姿自然认识他，可她和翟志刚根本连句话都没说话，更没有什么交集，怎么就给自己写起情书来？ 不过已经和刘喜妹说清楚了，相信她会把自己的意思传达过去，就把这件事当成一个小插曲，没放在心上。 颜冬姿以前没关注过翟志刚，也不知道和他遇见的频率居然这么高，上工的路上能碰见，在食堂打饭能看到，偶尔去夜市上逛逛也能碰见。 每次见到，就用幽怨的眼神看她，好像在责怪她为什么不接受自己的心意。颜冬姿碰到他的目光也没躲闪，就平淡地回望他，向他表明自己对他确实没意思。 没过几天，颜冬姿就发现翟志刚身边多了个年轻姑娘，身材窈窕，相貌较好，颜冬姿看她有些眼熟，应该是跟她一起入职的那批员工之一。翟志刚看着她，挑衅似的握住了那姑娘的手，好似在跟她说：看看，你不跟我，自然有人跟我。 颜冬姿无语，觉得这人怎么这样幼稚，像个小学生似的。 周六晚上，刘志慧忽然问颜冬姿：“你明天要干什么？” 颜冬姿想了想，说：“待在宿舍里，洗洗衣服，看看书。” 刘志慧：“又看陈阿珍的课本呀，多没意思，明天我嫂子有事，想让我去帮着看店，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吧？” 颜冬姿还没说话，王艳和王小兰就异口同声：“我也去。” 刘志慧扫了眼他们两个，“王小兰想去的目的我知道，你呢？” 王艳仰着自己的吊眼梢“嘿嘿”笑了几声，说：“那里不是离着外国语学校近嘛，没准能碰见外国人。” 刘志慧：“你呀，不找个外国人不罢休是吧。”也没说让他俩去还是不让她俩去，转头又对着颜冬姿露出两个小梨涡，说：“去嘛去嘛，我嫂子说你身材好，要是穿上店里的衣服，准能给招揽生意。” 颜冬姿正要答应，就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她连忙答应一声，“小华姐。” 梁小华站在敞开着的宿舍门前，朝她招手。 颜冬姿连忙跑过去。 “小华姐，你找我。” 梁小华点点头，说：“明天我有个老乡聚会，你跟我一起去吧。” 颜冬姿知道，梁小华所谓的老乡聚会是鲁西，也就是梁小华舅舅老家的聚会，只不过她是表妹，又是被表哥带出来的，大家也把她算在老乡的范畴里。 鲁西属于中原地带，当年兵祸不断，大家纷纷四散逃生，梁小华姥爷挑着个扁担，将梁小华的大舅和她妈放在箩筐里，一路挑着往北走，后来在赵北省最北边安家，等梁小华大舅十七八岁的时候，鲁西那边情况稳定下来，梁小华姥爷就把她大舅打发会鲁西老家去，自此在那边结婚生子。所以赵北省的梁小华有个鲁西市的亲舅舅。 梁小华表哥以前也在明达厂，后来跳槽去了待遇更好的兴桥集团，在下属的电话机工厂。她表嫂原来在明达厂做质检员，几个月之前也去了兴桥集团。 颜冬姿知道梁小华去参加过几次老乡聚会，可没想到她这次要带着自己一起去，“我去合适吗？” 梁小华：“没什么不合适的，我去带你去见个姐姐，这个姐姐人很不错，在这边混得挺好的，你要是遇到什么着急的事儿，还有能帮得上忙的人。” 颜冬姿一听这话觉得特别奇怪，问道：“我有事求你帮忙不行吗？” 梁小华笑了笑，说道：“还是去见见吧，对你没坏处。” 虽然颜冬姿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是出于对梁小华的信任，还是决定明天跟她去赴约，刘志慧嫂子那里自然就去不了了。刘志慧有些失望，说：“那我们说好了，下周日你一定跟我一起去。” 颜冬姿答应了，刘志慧又跟王艳和王小兰说：“你俩愿意去就跟着去吧，不过说好了，得帮我整理仓库，摆衣服，不能捣乱。” 王小兰把胸脯拍得啪啪响，“我什么时候捣过乱！” 这倒是，王小兰属于手巧那个类型的，干活也不惜力气，干一天活管两顿带肉的饭，算下来还是自己赚的。刘志慧想，自己也难得从王小兰身上占到便宜。 她又要求王小兰：“换身衣服，不能再穿这身破工装。” “好好好！” 只要能跟着去，她说什么王小兰都答应。她帮着给刘志慧嫂子干过好几回活了，嫂子特别够意思，每次给买的饭菜肉多、分量足、味道好，是她为数不多能改善伙食的时候，她特别乐意去。 周日下午，颜冬姿换上上回在火云街买的那件连衣裙，又把头发散下来，别上个格子的小卡子，下到二楼，找梁小华一起出发。 梁小华也稍微打扮了一下，换上件半袖衫和到膝盖以下的裙子，梳了个公主头，比平时多了几分女人味。 颜冬姿立刻夸奖到：“小华姐，你这样穿真好看。” 梁小华打量她一番，说：“我在你面前，可不敢说好看。” 路上，梁小华给颜冬姿介绍了下那位姐姐的情况，那位姐姐是鲁西人，恢复高考后考入平城大学，毕业之后就留在平城，被分配到报社工作，后来改革开放，形势渐好，那位姐姐觉得未来经济形式一片大好，于是就辞了工作，自己创办了文化公司，最近又开始进军更赚钱的影视行业。 “这也太厉害了！”颜冬姿听得连连惊叹。 “是啊，她是鲁西老乡里，混得最好的一个，这几次聚会的钱都是她出的，要不我们这些穷打工的怎么有机会去帝豪大饭店呢。” 颜冬姿本来不知道帝豪大酒店是多么了不得的地方，听梁小华这么一说，立刻紧张去了：“那我去了，不是让那位姐姐多花一份钱吗？” 梁小华：“没事，她不会计较这些的，你见到她就明白了。” 颜冬姿也就不再纠结，隔着窗户，看着外面的风景。 她来到平城已经有段时间了，但去过的地方很是有限。她很珍惜去到每一个陌生地方的机会，力图把公交线路、沿途路过的风景都尽可能地记在脑子里。 聚会的地点在帝豪大饭店十层，颜冬姿一路紧跟在梁小华后面，跟着她进了旋转门，走过金碧辉煌的大厅，坐上电梯，感受到电梯上升时失重时的不适，又踩着厚实的地毯，寻找着包厢号。 梁小华回头看她，声音发紧地小声安慰：“别紧张，都是很不错的人。” 颜冬姿点点头，挺了挺后背。 推开包厢，七八双眼睛齐齐看过来，坐在主位上的一个清悦的女声带着笑意说道：“呦，小华你可来了，还带了个漂亮的小姐妹来。” 梁小华连忙拉着颜冬姿过去，给介绍：“”佳玉姐，这是我赵北省老家的小姐妹颜冬姿，你叫她冬子就好，我想带她来认识认识你。” 颜冬姿赶紧叫了声：“佳玉姐好。” 潘佳玉微微打量了下颜冬姿，便笑道：“好，好，来，你们两个就坐我身边，我就喜欢和你们这些漂亮小姑娘呆一块，带得我也年轻了。” 原本坐在潘佳玉身边的人主动往旁边让了位置，梁小华便坐到了潘佳玉身边，又拉颜冬姿坐在了自己身边。 颜冬姿这才发现在座的都是女子，梁小华的表嫂也在座，不过距离比较远，隔了好几个座位，正注视着这边，梁小华仿佛没看见，也没跟她打招呼，颜冬姿就笑着跟她点了下头。 “好了，大家都坐下，今天就是咱们姐妹们之间的聚会，咱们鲁西人能在平城相聚不容易，来，我先提一杯，你们能喝红酒的就跟我一起喝红酒，喝不了的就喝饮料。” 梁小华赶紧给自己和颜冬姿分别倒了一杯橙汁，跟众人一起举杯。 橙汁装到透明的玻璃杯里，黄橙橙的很是诱人。颜冬姿小心地抿了一口，酸酸甜甜，带着股子新鲜水果特有的清香气。 自己前面的餐布上摆着铮亮的刀叉、筷子也有专门的摆架，盘子洁白泛着光泽，边上带着繁复的花纹。缓缓转动的餐桌上，摆着一盘盘用精美餐具装着的美食，散发出珍珍诱人的香味。 颜冬姿感觉自己是闯进了另外一个世界，梦幻、奢侈。 有人碰了她的胳膊，连忙转头，见梁小华和潘佳玉都在看着她，梁小华说：“刚刚佳玉姐叫你来着。” 颜冬姿歉意地笑了下，说：“不好意思，刚刚走神了。” 潘佳玉接过话头，笑着说：“没事，我看你一直没动筷子，就想说你别客气，你是小华的小姐妹，就是我的姐妹，别跟姐姐客气，来，尝尝这里的菜，这边是粤港口味，很受欢迎的。” “嗯，谢谢佳玉姐。”颜冬姿赶紧拿起沉沉的筷子，夹了自己眼前的菜。 潘佳玉这才满意，又看向大家，说：“咱们都是自己人，就不搞敬酒那一套了，大家随意，喝酒、吃菜、聊天，怎么高兴怎么来！” 潘佳玉说话的时候，大家自觉安静下来，等潘佳玉说完，又连连附和着，说些感谢的或者恭维、夸奖的话。 颜冬姿夹菜时没太注意，放在嘴里才发现吃的一块作为配菜的菠萝。这种产于热带亚热带的水果，颜冬姿以前在书中见过，还是到了平城之后，才第一次吃到。酸酸甜甜的滋味在嘴里蔓延着，很好吃。 席间，梁小华和潘佳玉聊天也并不多，但潘佳玉很照顾她，时不时让她夹菜，给她倒饮料什么的，看得出来，潘佳玉和梁小华的交情不至于泛泛的老乡关系，对梁小华比对在座的任何一个人都要真诚。 喝了两杯红酒后，潘佳玉的脸色微微发红，她跟梁小华说：“你这位小姐妹条件很不错，长得好，身材好，可塑性强，怎么样，她有没有兴趣当明星？来我这里，我保证能把她捧红。” 梁小华转头看向颜冬姿，说：“你想吗？” 颜冬姿先下意识地摇头，而后又低头思考了下，抬起头来说：“谢谢佳玉姐，我还是先做好我现在的工作。” 潘佳玉笑了下，说：“好”，然后她找出一张名片来，递给颜冬姿：“上面有我传呼机号码和公司地址，你要是遇到什么需要帮忙的，或者什么为难的事情，你就call我，或者直接来找我，当然，你要是改变主意，想当明星了，也可以来找我。” 颜冬姿连忙双手接过，迅速浏览了下上面的文字，又小心地放起来。 聚会结束时，外面的太已经黑了，潘佳玉说要开车送他们两个回去，梁小华拒绝了，说：“我们两个有伴，坐公交车回去就行。”潘佳玉倒也强求，在酒店门口分开，往两个方向走。 两人没走出去多远，梁小华的表嫂追了上来。 梁小华无奈地停下，转身。 梁小华表嫂看了颜冬姿一眼，意思是有私密话要说，让她走开些。颜冬姿看着梁小华，见她并没有让自己避开的意思，就假装没看懂，站着没动。 梁小华表嫂只好拉了拉梁小华，示意她跟自己到旁边去，梁小华没动，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过一阵子，我会给他们一个交代的。”她说着忽地笑了起来，语带讽刺：“表嫂，你这么替他们着急干嘛？” 梁小华表嫂也很生气，说：“还不是你爸妈大哥他们一劲儿地给你表哥写信、发电报、打电话！你们这一家人，真是没法说，带你出来做工，还带出麻烦来了！” 梁小华冷哼一声，说：“麻烦都是自找的！”说完，便拉着颜冬姿离开。 “你这个没良心的，白眼狼！”梁小华表嫂在背后狠狠地骂道。 梁小华没有回头，颜冬姿竟然在她脸上看到了一丝坚毅的决然。 梁小华没有说话，颜冬姿也没敢开口。等到两人上了公交车，坐到最后一排的座位上，梁小华才开口，说：“佳玉姐是个好人，是可以信任的，我以前帮过她的忙，和她有些交情，你把她的名片留好，有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就去找她帮忙。” 颜冬姿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问：“小华姐，你到底怎么了，怎么像是……”后面的话，颜冬姿没有说出口。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13节 梁小华接口说：“像是在交代后事对吗？放心，我没那么傻，不会寻短见的。冬子，我准备辞职离开了。” “辞职，离开？” 颜冬姿太过惊讶，忽地从座位上站起，声音拔高，急切地问：“为什么，你要去哪儿？” 梁小华拉了她的手让她坐下，说：“说来话长，你要是愿意听，我就给你说说。” 颜冬姿顺势坐下，却觉鼻子发酸，那种感觉就像上学前班时，二哥每天放学后都会来接他，有一天，她左等右等，都等不到二哥过来，她坐在教室门口的台阶上，眺望着小学教室的方向，有种被抛弃了的，无依无靠的感觉。 她吸吸鼻子，问梁小华，“你真的要辞职离开吗？” 梁小华点头，说：“我已经想了很久了，从年后过来就一直在想，前几天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颜冬姿又吸吸鼻子，说：“好，那你说吧，我听着。” “我不是自愿来打工的，是家里逼着我来的，我父母说，家里头的一个哥哥，两个弟弟将来都得娶媳妇成家，家里太穷了，既拿不出彩礼，也盖不起新房，他们说，你不能眼看着三个兄弟打光棍，你得帮帮他们。我妈劝完我爸劝，我爸劝完了哥哥弟弟劝，我知道，便是我拧着不出来，将来在家里也没好日子过，我就答应了。 我那时候比你现在还小一些，特别害怕，我从来没出过门，没离开过家人，跟我舅舅家的表哥也不熟，来了平城后，这里的话我也听不懂，身上长湿疹，天天上工被拉长骂，想家想得厉害，几乎天天晚上都是哭着睡着的。 后来，我收到了家里寄过来的第一封信，第一封信就是跟我要钱的，责怪我来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把钱寄过去。 之后，我没到发薪日，只给自己留下一点点生活费，就把全部的工资给家里邮寄回去，凭着这些钱，家里给大哥出了彩礼，盖了瓦房。 后来，我在这时间长了，长了些见识，渐渐觉得不对劲，既然家里的三个哥哥没钱娶媳妇，为什么他们不出来打工，却让我出来帮他们打工赚钱，为什么他们每次给我写信，除了要钱好似就没有其他的东西了。 在那以后，我就长了心眼，我没把工资全都寄过去，虽然有表哥表嫂这两个奸细在，但他们只知道我的基本工资，并不知道我到底拿了多少寄件工资，我就找各种借口骗他们，比如挨罚扣钱了，手指头受伤了等等，可是他们去跟表哥求证了，求证之后知道我骗你了他们，特地去乡里邮局打电话过来骂我，说是翅膀硬了，说我没良心，一点都不顾家里。 我顶着他们的压力，愣是没有答应把钱全都寄回去，那年过年我索性就没回去，他们大概是怕真惹恼了我，以后连那些钱也不往家里寄了，就开始跟我说软话，还寄家里的特产给我，也怪我自己没主见，就又和他们和好了。 直到今年，我过年回家。我大弟也到了结婚的年纪，说想看了一个姑娘，条件特别好，但人家要求五百块钱的彩礼，还要盖三家大瓦房，我妈说家里头没钱，让我给出这些钱。我不乐意，因为这几年我一直往家里寄钱，怎么可能会没钱，他们见我不同意，就恼了，强行把我所有的钱都搜出来，要不是怕我不肯再来平城打工，他们连火车票都不肯给我。” 我心里太难受了，就想着我这么吃苦受累的，凭什么把钱都攒给他们，我就说要买硬卧票，你都没看他们那心疼的模样，呵！也就是这回，让我彻底看清了他们的嘴脸。也让我有了脱离他们的心思。 从年后来到平城后，我一次钱也没给他们寄过，他们急了，又开始通过各种办法找我，又是那套说辞，说我没良心、自私什么的，又找了表哥表嫂，让他们逼迫我，呵呵。 我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我要去别的地方，一个他们找不到我，骚扰不到我的地方，这就是我想离开的原因，我想过我自己的日子，而不是给他们当赚钱的奴隶。” 梁小华语气平淡地说完后，深吸了一口气。 颜冬姿心里头的震惊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她只听说过梁小华家给了儿媳妇令全乡老百姓都咂舌、直叹真有钱的彩礼，知道她家起了两处新院子，却不知道这是用梁小华的血汗钱垒起来的。 她不知道这样好的小华姐竟然被所谓的家人们这样对待，一时间心疼得不得了。 她握住梁小华的手，说：“小华姐，我支持你，你早就应该离开的，就让他们永远都找不到你，再不能趴到你身上吸血！” 梁小华笑了，她说：“我知道你肯定会支持我的。有你，有佳玉姐，有喜妹他们的支持就够了，让我知道我的做法并不是大逆不道。” 颜冬姿猛点头，“小华姐，我会永远支持你的！” 梁小华拍拍她的手背，说：“谢谢你，你也是促成我最终下这决定的原因之一。” “我？”颜冬姿满脸不解。 梁小华点点头，“那天，你说我是个有主见的人。我就想，既然我是个主见的人，就该做有主见的事情，不能再犹豫心软，当断则断。” 颜冬姿笑了起来，没想到自己的话竟然能起到这样的作用。她又忙问梁小华：“小华姐，你准备去哪里？” 梁小华迟疑了。 颜冬姿连忙捏了下她的手，说：“我发誓，我绝对不会跟别人说的，包括我家里人，绝对不会泄露你的行踪，只希望你能让我知道你在哪里，过得好不好。” 梁小华好一会儿才开口：“好，我相信你。我要去平城下属的花乡镇，那里都是做出口运动鞋的工厂，我会去那里从头做起，放心吧，喜妹有个关系很好的老乡在那里当车间主任，会照顾我的。” 颜冬姿听着，心里头愤懑不已，梁小华在这里干了四五年，从新手干成了熟手，拿着全拉线最高的工资，如今却被要从新手干起。 颜冬姿点点头，“小华姐，你走的时候我能去送你吗？” 梁小华摇摇头，“我明天就办理辞职手续，顺利的话这几天就离开了，你安心工作，好好照顾自己，有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就去找佳玉姐……” 梁小华说着，声音也有些哽。 两人都不再说话，唯恐再说一句，眼泪就要掉下来。 颜冬姿就像是个懵懂的雏鸟，一路跟着梁小华从北方到南方，依赖她、信任她，听她传授经验、道理，有这么个人在自己身边，就像是有个依靠，特别踏实，可这个依靠却要离开了，她心里头没着没落，说不出的难受。 小华姐离开后，颜冬姿怏怏不乐了好几天，才算是缓过来。 这期间，梁小华的表嫂来找过她，她一口咬定不知道梁小华去向，还希望表嫂有了梁小华的消息能告诉她一声。 不管表嫂信不信，反正她从颜冬姿这里，还有刘喜妹那里，都没有问出任何有效信息。 晚上，312宿舍的几人在食堂吃饭，这次他们坐在了电视机附近，电视机里，粤省频道正在播放午间新闻，几人听到了“高考”两个人，忙都齐齐地看过去。 新闻说的是高考期间的各项保障性工作的总结。 几人又齐齐扭回来，高群说：“阿珍这丫头才不知道考得怎么样，也不说来个信儿。” 颜冬姿说：“得估分、填报志愿、查分，事情挺多了，等有了结果，她肯定会跟我们说一声的。” 高群点点头说：“她倒还算是个靠谱的。我姑娘要是也跟阿珍似的，那么努力上进的学习，她就是想考到美国去，砸锅卖铁我也供！” 陈阿珍很少参加集体活动，平时在宿舍里静悄悄的，只知道闷头看书，在312宿舍存在感极低，可是她这一走，大家还都很不习惯。高群扯开嗓门说话时，就会下意识的捂捂嘴巴，往她的床上瞄，其他人进进出出的时候，也依旧下意识地放轻脚步，都维持着陈阿珍还在时间的状态。 吃完饭，瞧见已经有工友等在一边，准备占位置看电视剧了，几人赶紧站起来去洗了饭盆回宿舍。 远远的就看见篮球场那里有两个人在打球，似乎是在比赛投篮。 王艳伸头使劲地看了看，说：“你们看，边上站着的那个人是不是大老板陈港生？” 颜冬姿远远地见过几次这位来自港城的陈总，便也跟着看过去。 刘志慧肯定地说：“肯定是他，旁边站的是李立铭，几个保安跟保镖似的，这么大排场的，在这个厂里，就只有大老板了。” 王艳：“那两个打篮球的人是谁？好像没见过，哇，好高啊，跟外国人似的。” 刘志慧：“肯定不是一般人啦，你看，大老板笑眯眯的，一脸讨好相。” 篮球场上的两个人身高差不多，从身材和身体的矫健程度来看，应该都是年轻人，其中一位梳着短短寸头的，还穿着衬衫西裤和皮鞋，像是被临时拉来的。 王艳忽地惊呼一声，“快看，那两个人长得好帅！” 旁边也有工友们伸着头往篮球场里看，但却没有一个敢靠近，更不敢围观。 颜冬姿好奇往过张望时，恰好看见那个穿着t恤衫、牛仔裤的男人转了下头，朝着这边微笑了下，紧接着抱起篮球，三步上篮，篮球入框，又被他接住，在手里头转着。那个寸头穿西裤的，也不跟他争抢，被强拉来充数的意味就更重了。 大老板陈港生“啪啪啪”地鼓掌，恭维道：“小郭总真是厉害，比专业的也不差什么。” 被称为小郭总的牛仔裤男士就得意地笑着，对西裤男说：“怎么样，服不服？” 西裤男背对着这边，颜冬姿看不清他的脸，却能听见他的声音：“你赢了。”语气有些无奈，像是在哄不懂事无理取闹的小孩子。 那个小郭总就更加得意地往围观群众这边瞧，不知道是在跟谁炫耀。 不知道为什么，颜冬姿有些好笑。 王艳兴奋地把旁边王小兰的胳膊拍得啪啪响，“看见了吧，看见了吧？是不是特别帅？像个混血儿！” 王小兰忙又旁边躲了躲，又赶快说：“你收声，被大老板听见，小心扣工资！” 第18章 、渐行 回到宿舍,高群从钱包里翻出两枚硬币，让颜冬姿陪自己去电话亭打电话。 电话亭在篮球厂旁边,靠墙,安装着一排十多个电话机，都被人占上了，等了一会儿才有空位,高群赶紧抢上去站住位置。 颜冬姿站在篮球架子下面等她。这里现在空荡下来，两个打球的年轻人还有大老板陈港生他们都不在了,只旁边不远处，有几人在打乒乓球。 她站着看了一会儿,忽然听见高群陡然拔高的声音，她忙转过头去看,高群已经收了声,握着听筒,焦躁地走来走去,面色凝重焦虑,对着话筒不停地说着什么。 好一会儿，高群才挂了电话,颜冬姿赶紧走过去,关心地问：“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高群重重地叹口气,说：“她奶奶说,昨天放学,她有事耽误，晚去了学校一会儿,我家姑娘就不见了,她急得到处找,好不容易在一家游戏厅里找着了，人家叼着零食在游戏机上玩得欢实呢！她奶奶给气得不行，就骂她，我姑娘不服气，还犟嘴，说要打她，她也不怕，不跑不躲，就站在那，还叫嚣让奶奶有本事就打死她！” “这孩子以前不这样，特别听话，从来不跟大人顶嘴，也爱学习，现在怎么就成这样了！” 高群深深地焦虑着，气得不行却又鞭长莫及。 颜冬姿脑子里想着安慰人的话，却又听高群咬牙切齿地说：“这小崽子，看我以后还给不给她寄零花钱，没钱了我看她还进不进得去游戏厅的大门！” 不多一会儿，她又说道：“冬姿，我豁出去了，我要租个房子搬出去，马上就放暑假了，我让老家人把孩子送过来，让孩子过来看看她爸她妈在这边生活得多不易！我们背井离乡的跑这边来受罪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她！” 一个孩子加上一个送她过来的大人，两人从东北过来一次，花费可不好。 “你想好了？” 高群斩钉截铁：“想好了，不能让孩子这样下去，我们两口又不可能回东北去看着她，只能这样了，让她看到我们的难处，体谅体谅我们！不行，我这就去找孩子她爸商量商量去，那个啥，你自己先回吧。”说着，她就急匆匆地往出走。 一句话劝慰的话还没来得及说，高姐已经想到办法并且立刻开始行动了，颜冬姿有些哭笑不得。 上到三楼，老远就听见从312房间里传来的谈笑声。 进了屋来，便看见王艳眉飞色舞地连说带比划。 “……我敢打包票，那两个人肯定也是港岛的，不是大老板就是小开，太帅了，我要是有个这样的男朋友该多幸福！” 刘志慧瞧着她的花痴样，问道，“你不是跟一个平城大学的留学生，叫什么约翰的搭讪上了吗，这周末还准备去约会，这么快就要移情别恋了？” 王艳摇摇头，“没有，我还是要找外国人的。”她看看刘志慧，又看看走进来的颜冬姿，坏坏地笑，说：“给你们两个好了，一人一个。” 颜冬姿赶紧把屋门关上，说：“说什么呢，一上楼就听见你的声音了。” 刘志慧斜眼看她：“你发花痴就发花痴，可别带上我们，人家是什么人，我们是什么人，可别往一块扯。” 王艳稍微低了些声音，说：“对岸的言情小说不都是这么写的嘛，富家公子不喜欢门当户对的大小姐，偏偏就喜欢打工妹、保姆，爱她爱得死去活来，为了她，家里的财产也不要了，继承权也不要了，净身出户，多浪漫！” 颜冬姿看向王艳的床铺，枕头边正放着一本言情小说，书名叫《痴情总裁爱上我》，“你又去租书了？” 王艳点点头，说：“小说就是我的精神食粮。” 王小兰：“你的精神食粮不是知音吗？” 王艳手指晃了，“知音过期了，现在对岸的言情小说是我的精神食粮。” 王小兰一脸痛心，“租一本书一天两毛钱，你天天去租，算下来比买旧杂志还费钱！” 眼看着王小兰又把话题掰到钱上，王艳连忙给掰回来，说：“我没开玩笑，是说真的，你看我想找个外国男朋友，天天努力，这不就找到机会，眼看就成了，你们也努力一把，我给用我这几个月看言情小说学到的经验，给你们支招！” 颜冬姿没搭她的话茬，刘志慧说：“你留着自己用吧。” 王艳：“嗛，你们这思想……没听说女追男隔层纱嘛，不识好人心。” 王小兰：“王艳，你周末跟那个外国人去约会，得一块吃饭吧，谁花钱呀？”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14节 王艳：“是我约的人家，肯定是我花钱呀。” “哦”，王小兰咕哝了一声，说，“还是别追人了，太费钱。” 7月末，厂区里的公告栏上贴出了一张通知，大意是，从本月开始，平城市政府要求外来人员一律办理流动人员暂住证，□□费用是200元，证件期限是一年。这笔费用，可以由明达厂帮着给出，前提是，必须从□□之日起，在明达厂干满一年，否则，这笔费用需要在工资里面扣除。 大家一看这个通知，立刻就炸开了锅，大家一个月的工资才多少钱？办个证就要花掉半个月，甚至大半个月的工资，这也太贵了！虽然明达厂说要帮着出这笔钱，但谁知道离职的时候会不会不守信用地给扣掉？ 王小兰就是这么想的，她坚决不肯办暂住证，叫嚣着：“反正我不办，大不了我就待在厂里不出门！” 刘志慧说：“听我哥说，前一段时间园区把各个厂的负责人都叫去开会了，就是通知办理暂住证的事儿，说是动真格的，以后会严查，要是被查到了，还是要办的，可能还得罚款，那时候厂里就未必会帮你出钱了，你还是办一个吧，厂子不是说帮你出钱吗，你又不会跳槽，花的是厂子的钱，又不是你的钱。” 王小兰一听是刘志慧哥哥说的，这才上心，又舍不得照照片的钱，最后磨磨蹭蹭的还是跟着大家一起去了照相馆。 暂住证上要贴一张一寸的免冠照片，拿到照片后，厂里又让填了个登记表，连同照片一起，被人事部的王阿美过来统一收走办理。 王阿美过来时，顺便把第二车间的信件也都带了过来，放在空桌子上，过来收颜冬姿的表格时，跟她说：“有你的一封信。” 颜冬姿连忙道谢，王阿美在身边看了一会儿她的操作，才离开了。 中午吃完饭，颜冬姿读着家书，最令她惊喜的是，里面夹杂着一封写得歪七扭八、大大小小，还有好多拼音、圈圈的信，那是上了一阵子学前班的小侄女写给她的。她连蒙带猜地看懂了，小侄女说想她了，盼着过春节，她能回家来，还说小姑姑给邮寄的零食特别好吃，衣服也特别好看，把小朋友们都给羡慕坏了。 颜冬姿摩挲着小侄女的信，脸上不自觉地微笑着。 家信是大哥执笔笔，妈妈口述，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不要再乱花钱，有钱就自己攒着－－自从她第一次收到薪水，大手笔给家里每人都买了衣服后，家里每次来信都势必要叮嘱她一番。 叮嘱归叮嘱，颜冬姿碰到合适的东西，还是会给家里人买的，她妈再唠叨也没用。 颜冬姿五月六月两个月连着加班，拿到了将近1千块的工资，本来想着把来时候哥哥姐姐们给拿的钱都邮寄回去，但转念一想，觉得自己那样做太见外了，他们恐怕会心里不好受，于是就算了，还是换成他们需要的东西吧。 她给爸爸寄去了500，又招来妈妈的埋怨，让她不要再花邮费了，叮嘱她有钱就自己买点好看的衣服，吃点好的，自己再存些钱。 所以里外里的，她这几个月的工资，加上从家里带过来的钱，里外里的还有1千多块，这些钱这么放着也不是办法，就想着去银行开个存折，存起来。 园区里就有好几家银行，步行过去就行，但颜冬姿还从来没存过去，心里没底，就想着找个有经验的跟她一起去。 中午餐桌上，宿舍几个人聚在一起吃饭，颜如许问：“你们一会儿谁有时间，陪我去下银行，我想把钱存上，我从来没去过银行，得有人指导指导我。” 王小兰自告奋勇：“我跟你去，正好可以吃免费的糖，还能吹空调。我跟你讲，这几家银行，就数粤省银行的利息最高，存1千块钱的定期，一年比别的银行多出来十好几块呢！” 王小兰刚说完，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她，眼神古怪。 王艳：“你不是说把所有工资一分不剩都寄回老家去了吗？” 王小兰一把捂住嘴，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忙要解释。 刘志慧抬起手制止她，严肃地说：“你到底存了多少钱？说实话我就原谅你。” 王小兰为难，期期艾艾的不想说，刘志慧恼了，说：“你要是不说，以后别想再从我这里占到一点便宜！” 王小兰忙说：“我说，我说还不行嘛。”她做贼一般地四下瞧瞧，示意几个人聚拢过来，说了一个数字。 “这么多！”刘志慧惊叫出声，和其他几个人面面相觑。 颜冬姿咽口吐沫，“你怎么攒了这么多？” 王小兰把自己的最大的秘密说出来了，反而轻松了，她洋洋得意，指指刘志慧：“你的钱差不多都买化妆品、小饰品还有零食了。”又指王艳，“你，又是买书又是租书，又准备倒贴请男人吃饭”，又看向高群，，觉得没什么可说的，最后指向颜冬姿，“你，赚钱时间短，但比谁都敢花钱，赚一个花两个。” 她又指指自己，“我没什么需要买的，工资一分钱都花不着，每天吃免费的大米饭和汤，一天省下来四块钱，就够我去小卖部买日常用品了，花不完的还能换成钱。这不就把钱攒下来了嘛。” 王小兰手拿着筷子，不停地晃。 王艳：“你不吃不喝不穿不用的，攒下这些钱干什么？” 王小兰说：“买房子，我想在平城买房子！” 众人又是惊呆，从来没想过最最不起眼的王小兰竟然有这么大的志向。 王小兰又说：“我都问过了，现在有买房子带户口的楼盘，只要买了房子，我的户口就能迁过来了。咱们现在住的宿舍，是我从小到大住过的最好的房子……我从小就想拥有自己的房间，为了这么目标，吃什么苦我都愿意。” 众人都沉默了，在大家眼中，王小兰就是个葛朗台，是个有便宜就想占，脸皮比城墙还厚的，却没想到，是这么一个有成算，有理想的。 颜冬姿不禁对王小兰刮目相看。她并不觉得王小兰的理想是空中楼阁，虽然她攒的钱不知道能买几个平米的。 吃完饭，王小兰带着颜冬姿去了粤省银行，交代了步骤和注意事项，就把她带到了窗口处，这会儿办业务的人比较少，不用排队就可以直接办理，颜冬姿按照柜员的要求一一办理，王小兰则撤人不注意，一把一把去抓放在台子上果盘里的水果糖。 颜冬姿脸皮发烫，用眼神示意王小兰不要再抓了，眼看着那果盘快被她抓空了！ 王小兰浑不在意，把工服裤子口袋装满了才罢休。 柜员抬起头来，一眼就看见了快空了的果盘，看向颜冬姿的目光从温和变得鄙夷，还有一丝丝的不可思议。颜冬姿以手捂脸，快要被臊死了，等柜员把存折递给她，她迅速地核对了上面的名字、金额，然后落荒而逃。 她要是再待下去，脸就要烧着了。 王小兰看着她突然跑走，也觉得莫名其妙，也赶紧跟着跑出去。 颜冬姿在门口等她，见她出来了，自顾自往前走。 王小兰跟在她身后，满足地拍拍鼓囊囊的口袋，犹豫了再犹豫，从里面掏出一块糖来，递给颜冬姿：“给你吃。” 颜冬姿看她一眼，顿了一会儿，喘了口气，说：“你留着吧。” 王小拉就又把糖果放进口袋里，用手捂住，很有些兴奋地说：“果然跟你一块来是对的，上回我自己过来，有个保安一直在盯着我，害得我都找不到机会。” 颜冬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下定决心再也不和王小兰一起来银行了，只希望粤省银行的人千万不要记住她！ 高群跟老公商量后，兴冲冲地回到宿舍，要颜冬姿明天下了班跟她一起去附近的村子里，去找房子。 颜冬姿：“我跟着去不合适吧，你跟姐夫一块去就好了，看好了当时就能定下来。” 高群：“带他干啥，他又听不懂粤语。那些村民们都不会说普通话，我一听他们叽里呱啦的讲粤语我就脑袋瓜子疼，再说万一他们欺负我听不懂，坑我咋办？” 既然高群这么说了，颜冬姿也就只能答应。 附近有几座村子，明达厂里也有不少人在外面租房子住，很多人选择租住在距离工厂步行十五分钟左右的谦和村。 门口树立着一个很新的牌坊，牌坊上面雕刻着谦和村三个大字，从牌坊进去，便可见到纵横阡陌的小路，小路两边都是房子屋舍，有典型的岭南建筑的山墙，也有水泥原色的简陋楼房，对比鲜明。不需问，颜冬姿也看得出来，有山墙的是自家住的，简陋楼房就是盖出来出租的。 倒也不用两人费力寻找，四处打听，几乎每家门口都贴着吉屋出租的广告。两人沿着一条小路进去，看了几家，格局、条件都差不多，价格也相差无比。最后，高群看上了房东有诸多限制和要求的那家。 这家用于出租的楼房一共三层，建在房东家大院子的西侧，和房东家共用一个院子，门口还设立了一个简易门房。 房东是个五十多岁，黝黑、干瘦的汉子，表情严肃、脸上的道道褶皱都带着审视，把高群还有颜冬姿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他说，租他的房子的人，必须要有正式工作，要出示身份证、结婚证、工作证，不能带不三不四的人回来，不能好几个人混居，尤其不能男女混居…… 他的话，颜冬姿能听懂个七七八八，她一一翻译给高群听，高群却越听越高兴，不等房东说完，她就说到：“我就租这里了！你的要求我都符合！” 她跟颜冬姿说：“房东把关严，租客都是正经人，住着安全。等我姑娘来了，我们不可能天天请假陪着她，她在这里，我能放心些。” 这里的条件，实在说不上好，房子的格局和明达厂的宿舍差不多，但不管是光线还是卫生，都要差了不少，屋子里那股股弥散不去的霉味更重。每家门口都给搭了一个长条架子，颜冬姿看见有几家门前的架子处放着煤气罐和煤气灶，这才知道是个简易厨房。 房间很简陋，大概有十五六平米，墙面刷过大白，但又被各种污渍侵染过，一张双人木板床，一个破旧的柜子，还有一把椅子。 高群却很满意，迅速交了押金和定金，拿到了钥匙，立刻就开始动手收拾屋子，颜冬姿便帮着一起收拾。 高群跟房东借了工具，两人把地面、床板、玻璃，能擦的地方都擦了，收拾完了之后，虽说没有天翻地覆的变化，但也干净了不少。 高群掐着腰，一脸满足，说：“我们两口子早就想出来自己租房子住，就是想到一个月的房租钱，又老是舍不得，现在借着我闺女来的机会，可算有自己的地方了！” 颜冬姿也很替她高兴，想着，将来要是自己也有了地方，让爸妈哥嫂、姐姐他们都过来，就在自己身边，该多好啊！ 但，高群很快就失望了，她女儿没能来得成平城，因为平城现在暂住证查得很严，刚来平城的，凭着车票，给五天的停留期，如果过期不去办理暂住证，又没有正当理由的，一律强制办理。原本，高群是可以承受女儿和送女儿过来的人，两个人往返车费还有吃住费用，但要是加上每个人200块的□□费，她就承受不了了，又不可能让女儿奔波几天过来，就卡着五天的时间点回去。 所以，最后，只能是又辜负了女儿，也幸好，高群老公是个慢性子，让她在事情没有定下来之前不要跟孩子说，省得有什么变故，不然，她女儿会加倍的失望。 不过，房子已经租好了，高群也就没去退，准备挑个良辰吉日，跟老公一块搬过去。 高群的良辰吉日刚选好，陈阿珍就突然回到了明达厂。 312的众人看见她，立时惊喜不已。 颜冬姿打量着陈阿珍的精神面貌，便知道她这次是心想事成了。 果然，陈阿珍跟大家宣布：“我过了二本线，按照往年这个成绩，报北方的大学应该没问题的。” 众人皆是欢喜，替她高兴。 大家嬉闹了一阵儿，陈阿珍才有些歉意地说：“对不起，我不能在明达厂继续干了……我家里见我考试成绩不错，都很高兴，也不逼我嫁人了，但也不让我过来上班了，让我回家去，照顾下弟妹，等开学。” 众人其实早就预料到了这种结果，说失落吧，倒也谈不上。 见其他人都沉默了，颜冬姿便笑着说：“好，你辛苦了这么久，也该好好休息下了，我们能理解的。” 刘志慧：“要不晚上咱们一起去饭店吃个饭，就当帮你庆祝和践行了。” 陈阿珍为难地说：“我哥送我来的，他还在工厂门口等着我……下次吧，等我放寒假回来的时候，我请你们吃饭。” 又是一阵沉默，颜冬姿：“那我们帮你收拾行李吧。” 陈阿珍挠挠头发，眼神有些闪烁：“谢谢你们了。” 几人帮着陈阿珍把行李收拾好，又帮着她送到大门口，果然看见一个相貌和陈阿珍很想象的男人站在一辆摩托车旁边，帮她把行李捆扎上摩托车。 陈阿珍朝着大家挥挥手，说：“我走了，你们保重。”说着，就跨上摩托车后座，疾驰而去。 几人看着陈阿珍背影消失，才慢悠悠地往回走，路上，大家伙一句话都没说。 回到了宿舍，王小兰才忽地一拍巴掌，痛心疾首，“李立铭经理不是说如果阿珍考上了，会给她奖金的嘛，她怎么就这么走了，连钱都不要了！” 王艳嘴角撇撇，气哼哼地说：“行了，人家是大学生了，跟我们不是一路人，以后有大把的钱赚，你以为是你，就在乎那点小钱！” 王小兰知道她不是冲自己，也不生气，笑嘻嘻地去翻陈阿珍带过来的东西。 “哇，是烧腊！好香啊，还算阿珍有点良心，你们快来吃呀，还热乎着呢！”王小兰赶紧捏了一块烧鹅放进嘴里，香得她直吧唧嘴。 “你们快来吃，你们不吃我可就全吃光了！” 刘志慧抱臂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床上，说：“你吃吧，好好吃！” 颜冬姿爬上床，看着隔壁空荡荡的床板，心里头有些怅然，有些失落，她目光看向床头，那里枕巾半盖着，露出紫红色的一角，她赶紧撩开枕巾，看见了静静放在那里的高三英语课本。这本课本，陈阿珍回家高考时，就带走了的，却又悄悄地送给了她。 她拿起来，心里头一时间五味杂陈。 作者有话说： 是的，男主出现了！ 第19章 、乔迁＋卖衣服 陈阿珍离开的第二天,高群也搬去了出租屋。她老公过来帮着搬东西，这个东北汉子人高马大,胡子茂盛,看着有点凶，要不是知道高群说啥他听啥，还真被他的外表给唬住了,他那么大个子也不是摆设，一趟就把高群的行李物品给扛走了。 对于她的搬走,大家倒是没什么离别的情绪，因为高群的床铺没退,以后还会来这边休息、睡午觉，偶尔留宿。 高群兴高采烈,说：“刚过来的时候就想着要租房子,耽误了这么久,终于租上了,不管怎么说,总算是实现了一个目标。”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15节 她叮嘱颜冬姿：周日上午早点过来，帮我做菜。”又看向剩下的三个人,“你们也早点过来。” 高群要如之前承诺的那样,请大家在新居吃一顿正宗的北方菜,颜冬姿就是她的大厨。 王小兰忙叮嘱：“多做点肉菜。” 高群看她：“我看你像肉！” 王艳几个虽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却莫名觉得好笑。 在哈哈的笑声中,将高群送出了门口。 王小兰尤自迷惑,上下打量着自己，“我这么瘦,怎么会像肉？” 颜冬姿掩嘴笑看着她,不说话。 周日,312宿舍剩下的4个人颜冬姿、刘志慧、王艳和王小兰都早早起来，坐公交车去附近的农贸市场，买了些居家过日子必然会用又物美价廉的物品当做乔迁礼物。 颜冬姿虽然只到过谦和村一次，但还是带着大家很熟练地找到了高群的出租屋。 房东大叔门房处坐着，逗引着一只小花猫。 颜冬姿连忙用粤语说道：“我们是212室新搬来住户的朋友，来给她庆祝下乔迁之喜，我们都是明达厂的。” 房东眯着眼睛看她，说：“我记得你。”又扫了眼其他几个，“你们进去吧。” 进到院里里来，王艳小声嘟囔，“他看起来好凶，花钱租个房子怎么跟坐监狱似的，还不能随便出随便入啊？” 刘志慧：“你知道什么，这才是负责任！我哥说，他们最早来平城时，也是租住在村子里，说有的房东是出租床位的，一个屋子里面摆上三四张床，一个床铺一个月十几二十块，男女混住的，有的人就带狐朋狗友回来，喝酒打牌，说有个跟他们混住的女孩，差点就被欺负了……” 王艳直咂舌，“她胆子太大了，敢跟男人住一间屋？” 颜冬姿：“也是为了省钱吧？咱们都是比较幸运的，有老乡可以投奔，能帮着咱们把吃住给安排了，要是没人帮忙，可不就得住店或者租房，住店一晚上就得二十来块，怎么住得起？” 王艳点头：“也是。” 几人说话间，已经到了212房门口，房门大开着，高群正在将洗好的水果往塑料果盘里摆放。 屋子里大变样，窗户上挂起了小碎花的窗帘，多半个墙面用报纸糊了一层，墙上贴了几张明星画报，挂上了高群女儿的照片，那只破旧桌子也被碎花布盖上，屋子里还多了饭桌、大衣柜等等的家具，虽说一看就是从旧货市场淘来的，却有了家的温馨。 “哇，大变样了，高姐，你真会收拾！” 其他人不觉得怎么样，只有颜冬姿是知道这房间原来的样子的，不由得很是赞叹。 高群哈哈笑，说：“好个收拾，总算有点居家过日子的样子了，怎么样，还可以吧？” 颜冬姿：“太可以了，特别温馨、舒适！” 高群也颇为得意，几人参观了下，便将带过来的东西一一送上。 无非就是被子、床单这些，高群也没客气地收起来，着重看了看王小兰的礼物，是一袋十斤的大米。 高群哈哈大笑起来，说：“难得，难得，你姐夫去买菜了，我嘱咐他多买点肉，一会多吃点！” 王小兰可太爱听了，乐得不得了。 几人拿了瓜子，推让着吃水果，颜冬姿这个大厨便要开始忙乎起来了。 高群说：“你看着做，我买了不少菜，你姐夫去买新鲜的肉了，一会儿就回来。家里有个炒锅，我再去跟房东借个锅去。” 高群买的是个二手的煤气灶，有两个灶眼，新买的铁锅做过几顿饭，沾了些烟熏火燎的痕迹，西红柿、黄瓜、茄子、鸡蛋之类的菜一袋袋放在了架子上面，更稀罕的是，还有一大袋子酸菜和干粉条，这明显就是想让她做酸菜炖粉条啊！ 许久没有炒菜做饭了，看见案板菜刀就开始手痒痒。颜冬姿先码了码食材，又看了下佐料，心中写起了菜谱。 高群借了锅回来，高群老公也把肉、蛋买了回来。两口子给颜冬姿当小工，颜冬姿带上围裙，开始炒菜。 不多时，浓浓的菜香在这个三层小楼里蔓延，屋里头打扑克的王小兰握着扑克牌就跑出来，旁边几户人家也有人探头往出看。 王小兰贪婪地深吸两口气，说：“我的天，这也太香了！我从来没闻过这么香的味道！我觉得，就着香味我就能干掉两碗大米饭！” 高群只听说颜冬姿她爸爸是个乡村做大席的厨师，也听说颜冬姿说她从小就给她爸帮忙，却没想到，颜冬姿的厨艺竟是这么好！ 切菜切得又快又细，那土豆丝像是头发丝那么细，每一条都那么均匀，往水里一泡，根根都能飘起来。起锅、烧油、炝锅、翻炒、颠勺、放调料……一道酸辣土豆丝就这么一两分钟就出锅了。 高群看得眼花缭乱，看颜冬姿的目光都不一样了，不由得佩服地说：“真是没想到！你这水平，去饭店当大厨都够了！” 颜冬姿边炒菜，便把灶台上的卫生给收拾了，说：“我还不行，差远着呢，不说我爸，我两个哥哥，我大姐，他们都比我做得好。” 颜冬姿经常说起自己的家人，高群对她的家庭情况有一点了解，但还真不知道她几个哥哥姐姐的职业，便问到：“那你的两个哥哥在做厨师吗？” 颜冬姿：“算是吧，他们都跟着我爸一块做席。” 高群：“这么好的手艺，可惜了，怎么没想着出去找个饭店干？” 颜冬姿把做好的茄盒下锅煎，边说：“我们那边饭店少，风气保守，人也不像南方人似的，脑子活，敢闯敢干。小华姐是我们乡，唯一一个来南方打工的。我拿到高中毕业证后，本来想当民办老师的，没当成就想来南方打工，我们家人也死活不同意，我爸说让我也跟着他去做席面，他给我开工资，可乡下里，一年到头，就那么几家婚丧嫁娶的，能有多少活？后来家里人拧不过我，才放我出来的，在他们看来，我出来就是来受苦的。” 高群点头，说：“他们手艺这么好，在老家都给耽误了，等你在这里站稳脚跟，就让他们也过来，在这边赚几年钱，再回去开个饭店，什么都有了。” 颜冬姿将煎好的茄盒夹出来，见王小兰又跑了出来，眼巴巴地盯着，便递给她一个，“小心烫。” 十一点半，一桌子菜就做好了。 他们5个女的，再加上高群的老公，一共六个人，本来在小餐桌上挤一挤是能坐下的，但菜放不下，于是高群就带着老公装了些颜冬姿做好的茄盒去还锅，回来时，她老公把房东家的折叠圆桌给扛回来的。 颜冬姿：“你跟房东借的？” 高群：“那是，横不能是抢的。” 颜冬姿：“你能听懂房东的话了？” 高群摇头，“听不懂，连说带比划呗，房东还夸你做的茄盒好吃，直跟我竖大拇指。” 颜冬姿笑，说：“没想到粤城本地人也爱吃。” 高群：“虽说南甜北咸东辣西酸，但不管是什么口味，只要做得好吃，大家就都爱吃。” 高群这话说得一点都没错，这一桌六个人，来自五个不同的省份，饮食习惯各有不同，但此时都一样，埋头苦吃。 颜冬姿做了六个菜，一个是用肥肉煸炒后炖煮的酸菜粉条，一个是酸辣土豆丝，还有水煮肉片、煎茄盒、西红柿炒鸡蛋，还有一个小青菜，一个拍黄瓜，都不是复杂的菜式，味道却格外的好。 高群老公从村里的小卖部拎回来几瓶本地产的啤酒，又买回来一大桶可乐，高群和她老公喝啤酒，其他人喝饮料，吃两口菜，喝一口酒或者饮料，十分惬意。 好一会儿，高群才想起身为主人的职责，端起啤酒来跟众人说些客套话，然后一口把啤酒给干了，说：“喝啤酒不过瘾，哪天整点白酒喝！”然后就和她老公两人你一瓶我一瓶地对瓶吹，其他人光顾着吃菜，等吃得快得差不多了，才发现高群两人把那几瓶酒都给喝光了，而两人脸上一点醉意都有没有。 颜冬姿：“高姐，你这酒量，也很可以啊！” 高群得意，“那是，当年在我们厂，酒桌上喝趴下过多少老爷们，不是跟你吹，一瓶白酒不在话下！”她说着，舔舔嘴唇，指指空了的啤酒瓶，说：“就这玩意，我喝着跟喝水似的，还是高度白酒喝着过瘾，就是这边的白酒太贵了，喝不起啊！” 桌上的六个菜一扫而空，只剩下一些菜汤。吃完饭，几人帮着高群收拾好了，便告辞离开，高群送他们出来，拍着颜冬姿手臂说：“今天辛苦你了，等下回我馋了，还请你来家。” 颜冬姿笑，说：“好，没问题！” 王小兰一路捂着肚子，瘦巴巴的小身子，肚子却鼓出来一大块，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个孕妇，她一边走，一边揉肚子消化食。其他几个人，虽不至于像她这么夸张，但也撑得很，就连颜冬姿也是，她自从来到平城，就没吃到什么顺口的饭，食堂的饭只能说是填饱肚子，谈不上味道如何。 出了村子，再往前走一点，就可以上到宽阔的大马路上。路边有几个打扮得怪模怪样、挎着摩托车的年轻人在路边站着抽烟。 几人立时停止说笑，低着头，彼此靠紧了些，悄声而快速地走着。 “喂，靓女！别急着走嘛，过来聊聊。” 身边传来戏谑的喊声。几人互相拉扯，小跑着走过去。 身后传来那几个年轻人放肆的狂笑声。 跑出去老远，几人才停下脚步。 王小兰使劲地深呼吸几口，干呕一下，又赶紧捂住嘴巴，缓了一会儿转头朝后啐一口，“小流氓，害得我快把好吃的给吐出来了！” 这些小流氓们有本地人，也有外地人，纠结在一起，整天不是调戏大姑娘小媳妇，就是干点偷偷摸摸的事，癞蛤蟆一般，遇见他们，最好是有多远躲多远。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到8月中旬。 这个周日，颜冬姿终于跟刘志慧一起去了嫂子的服装店。 刘嫂子的服装店在平城大学附近，从明达厂过去，有一辆直达的公交车，大概半个小时左右就能到。 这边和工业园区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更充满着生活气息，服装店、饭店林立，人员穿梭往来，路上随处可见黑皮肤、白皮肤的外国人。 王艳也跟着来了，不过她不是要去精品店，而是去见她的“亲爱的”，她请了那名叫约翰的外国人吃了饭后，两人就正式建立了恋爱关系，几乎每个周末，王艳都要带上钱、带上人过来学校这边找他。 王小兰也硬跟着来了，几人在公交车上分开时，她又忍不住叮嘱王艳：“看好你的钱包，别给他花太多钱，想想你一天才赚多少钱！” 王艳不以为然，说：“现在的付出将来都是有回报的，这叫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王小兰痛心扼腕，看着颜冬姿和刘志慧寻找同盟，说：“你们也不说说她，那可都是她的血汗钱。” 刘志慧：“还要我怎么说，我劝她的话都说了好几箩筐了，管用吗？” 颜冬姿点头，对现在的王艳来说，说浅了不管用，说深了也不管用，还会因此被怨怪，弄个里外不是人。疏不间亲，对目前的王艳来说，他们这些舍友是“疏”，她那个外国男朋友约翰是“亲”。 王艳和约翰约会以来，大大小小所有费用都是王艳出，王艳给他买衣服、买鞋子，那男一嘴的甜言蜜语，夸王艳“beautiful”，叫她“honey”，说她“nice”，却只送给过她不值钱的贺卡。 颜冬姿知道王艳并不笨，甚至是很精明的，她未必不明白这里面有问题，但她愿意博一个机会。所以，颜冬姿在一开始尝试着劝说王艳，却发现她非常固执后，就不再尝试了，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据王艳说，出国就是她最大的梦想和人生目标。她上初中后，就开始看《读者》杂志，被里面描述的外国好生活、高素质深深吸引，那时候就立誓，等她长大后一定要去国外生活。 她也非常清楚，凭着她的学历、家庭条件、个人能力，是根本不可能通过工作、留学出去的，她就想到一个捷径，找个外国男朋友，以跟他结婚的方式定居国外。 她从老家过来平城打工，也正是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因为这里是沿海开放城市，外国人更多，机会更大。 刘志慧大嫂的精品店很叫“靓靓精品店”。透过落地玻璃，能看到里面挂着的各种漂亮衣服和小饰品。刘志慧带着两人推门进来，便感受到一阵凉爽，刚从炎热的外面进来，冷不丁的被冷气一激，颜冬姿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刘大嫂笑呵呵地迎出来，看着颜冬姿和王小兰就止不住地笑，她的目光更多地停留在颜冬姿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说：“这阵子不见，你好像是又长高了一点，人也白了些，更漂亮了。” 颜冬姿摸摸自己的脸，说了声：“谢谢！”按照平城的习惯，被人夸了，不管人家说的是真话还是客套，都不能跟在老家似的必须要谦虚，而是要说：“谢谢。”这才是礼貌的。然后又说：“上次量过身高，长了2厘米。” 刘大嫂：“难怪，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呢，你要是能长到175以上，就可以去当模特了。” 几人说笑了几句，刘大嫂就转向王小兰，“你跟我去进货，好不？” 王小兰满脸不乐意，在这儿即便是给整理仓库，也是在空调房里待着，去批发市场进货，就是去给干体力活，搬搬扛扛的，一身臭汗，她可不乐意去。 刘大嫂抛出诱惑，“中午给你买两个大鸡腿！” 王小兰立时乐了，“我去！” 刘志慧看看一边正在整理衣服的店员，说：“大嫂，你把小丽也带去吧，这有我和冬姿就可以了。” 刘志慧有些迟疑，“你们两个行吗？” 刘志慧：“没问题，我就不说了，冬姿可聪明，什么都一学就会，你看着吧，我俩保准比你们平时卖的货还多。” 刘大嫂哈哈笑，说：“行，那店就交给你们了。”说着，就招呼着王小兰和那名叫小丽的店员一块走了。 等他们走了，刘志慧就在衣服架子上扒拉来扒拉去看，一会儿，从里面找出一件玫红色带腰带的连衣裙递给颜冬姿，又找出一件淡黄色的自己拿着，说道：“我们换上，当真人模特！” 颜冬姿接过，在身上比了比，发现裙子很短，裙摆只到膝盖上面，她还从来没穿过这么暴露的衣服，很是犹豫。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16节 她不由得透过玻璃窗，看向大街上，现在还早，街上的人还不算多，但来来往往的女孩子们穿的都很时髦，穿着露肩短裙的，背心短裤的，比比皆是，对比他们的穿着，自己手上这件着实不算什么，她狠狠心，克服心里头的羞赧，去试衣间换衣服。 “冬姿，你换好了没有？” 试衣间外，传来刘志慧的催促声，颜冬姿盯着镜子中的自己，使劲深呼吸几口，才终于来开门出来。 “哇，这也太好看了吧！” 换好了衣服的刘志慧满眼惊艳地望向颜冬姿，虽然知道颜冬姿长相好，身材棒，可上工时被包裹在没有版型可言的工服里，下工就换上她那肥大的衣服，就连在火云街买的那件连衣裙都极少穿，谁想到，只换了件衣服，就有了如此天翻地覆、大变活人般的效果呢。 她不由得感慨，“真是人靠衣装，冬姿，你现在不像个打工妹，像港岛小姐！” 颜冬姿往下拉拉衣服，很是不自在。 刘志慧在旁边小饰品柜子里找来找去，找出来一条银色的项链，欠脚给她戴在脖子上，又抬起胳膊使劲地拍了下她的后背，“把后背挺起来嘛，抬头挺胸！对，就是这样，多好看！” 这时候，有两个女生推门进来。 刘志慧立刻迎上前去，笑容满面，“欢迎光临，随便看，看好了可以试穿。” 那两个女生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然后又滑到旁边的颜冬姿身上，颜冬姿立刻浑身紧绷，下意识地就想佝偻腰背、拉裙子，但她强忍住了，微笑着迎接那两个女生的目光，还把吊牌从衣服里面掏出来，露在明显的位置上。 其中一个女生问：“她身上这件，是你们这里的衣服吗？” 刘志慧连忙说：“是的呢！她脖子上带的项链也是，这条项链配这件衣服正合适。” 那女生点头，又打量了颜冬姿一番，然后两人小声嘀嘀咕咕一番，问了下这件衣服的价格便说道：“就要她身上这件了，帮我包起来。” 刘志慧小声说：“你不试试？” 那女生说：“不试了。” 刘志慧和颜冬姿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不敢相信，但马上，两人眼中又同时露出欢喜之色，颜冬姿赶紧去换衣间脱衣服，刘志慧赶紧趁热打铁，又推销起其他的衣服。 不过等颜冬姿把衣服拿出来，那两个女生也没看中其他的。 那两个女生眼神又在此时的颜冬姿身上打量了几番，露出满意的表情。刘志慧趁机把项链也推销了出去。 等两个女生离开，刘志慧看着手里攥着的钱，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颜冬姿不由自主地说：“赚钱这么容易的吗？” 刘志慧忽地就笑起来，抱着颜冬姿的胳膊就蹦跳起来，兴奋地说：“冬姿，你就是我的福星，财神爷，咱们要发财了！” 她立刻放开颜冬姿，又去衣服架子上挑拣，“快去换上这件！” 颜冬姿接过衣服，无奈地说：“刚刚就是偶然罢了。” “什么偶然，这是必然，就是看你穿着好看人家才买的！快，快去换上，马上就到上客高峰了！” 瞧着兴奋得两眼冒光，团团转着不知道该怎么好了的刘志慧，颜冬姿只好又去换了衣服。她来服装店，本就是过来帮忙的，东家说让干啥就干啥吧！ 作者有话说： 小天使们，过年好！祝福大家在新的一年里平安顺遂，心想事成！ 因后天（初二）上夹，更新改到23点59分，和初三的更新连着一起发，小天使们可以初四早上一气看两章哈。 第20章 、惊吓 下午,等刘嫂子带着王小兰两人进货回来，一眼就看见小脸通红,眼睛冒着贼光的小姑子。把她吓了一跳,还以为这是出了什么事儿。 刘志慧顾不得解释什么，拉着嫂子的手就让她看往衣架上看。 刘嫂子先还明白是怎么回事，细看之下很是惊讶,问：“怎么少了这么多，衣服呢？” “卖了呀！”刘志慧扬起下巴说。 “卖了？这么多？”刘嫂子眨巴着眼睛不肯相信。 刘志慧就给了她一个“就知道你不肯相信的眼神”,然后拉着她又往收银台去。一把拉开装钱都盒子，“你看！” 刘嫂子嘴巴大张开,尤在怀疑：“真的呀？” 刘志慧把账本拿过来，推给她：“你自己看,我们一笔一笔的都记着呢！” 刘嫂子拿起账本,核对下了金额,又数数盒子里的钱,这才肯相信,不由得喜笑颜开，问：“你们是怎么卖出去的？” 刘志慧就把开门红的事情给嫂子讲了一遍,然后说：“我就让冬姿穿上咱们的衣服,站在橱窗这里,好多路过的女孩子看到她,就被吸引进来了！”虽然再没出现第一个客人那样,连试都不试,直接买走的，但吸引过来的客人多,自然买的也就多。 刘嫂子原本就看中了颜冬姿,多次让刘志慧邀请她来店里,就是想让她来给当个衣服架子，吸引顾客，却没想到，实施起来，效果竟然这样好！ 刘嫂子不由得对颜冬姿笑着说：“冬姿啊，今天真是谢谢你了，嫂子一会儿跟你发红包！”然后又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要不，你干脆上嫂子这来上班好了，嫂子给你开高高的底薪，再加上提成，保证每个月比在厂子里赚得多的多！” 颜冬姿也不知道刘嫂子说的是真是假，瞬间有点心动，但很快就平静下来，说道：“谢谢嫂子，厂子那边我刚上手，暂时还不想离开。” 刘嫂子也没强求，说：“行，你什么时候想来，嫂子这永远欢迎你！” 因着今天一天都收入顶上好几天的，刘嫂子很高兴，索性就等新进的衣服整理好之后，就早早关店，领着几个人去饭店吃了一顿。 回来的路上，王小兰一直用奇怪的眼神盯着颜冬姿看，盯得她直发毛，便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王小兰叹口气，说：“我是有了些感悟，人和人就是不同，你看我，累死累活，一身臭汗去跟嫂子进货，就只赚了两个鸡腿，你在店里头吹着冷气，大嫂却上赶着请你去饭店吃饭！” 颜冬姿没有回答她的话，这时候她说什么好似都不太合适。 刘志慧却不太乐意了，说：“王小兰，你说的是什么话？每次去店里不是你死乞白赖非要去的！再说，我嫂子又没亏待你，你身上穿的这件衣服不是我嫂子送你的？” 王小兰连忙辩解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没说嫂子，我就我自己。” 刘志慧看着她身上明显大一号的衣服。这衣服是嫂子的旧衣服，见王小兰穿的实在不像样，特别找来给她的，刘嫂子王小兰要胖很多，送她衣服时建议她去裁缝铺改一改，但王小兰怎么舍得花钱，于是就要这么穿着。 她没好气地说：“可不是不同嘛，你一分钱都不肯花，天天吃免费的米饭泡菜汤，吃得自己跟豆芽菜似的，长不高，发育不好，面黄肌瘦的，要是让你站在服装店里招揽客人，我保证一个人都不会进来。” 王小兰不说话了，只是有些惆怅地看向窗外。 颜冬姿尽量不在她面前表现自己的兴奋，实际上心里头都快沸腾了，只觉得一腔快乐无人可以分享，只想赶快回到宿舍，去给家里写信。 现在的她，生产线上的工作逐渐顺手，拉长秦招娣每次看见她时，眼中都带着柔和的笑意，她做的饭菜，也受到了来自天南海北舍友们的喜欢，还有，她居然也可以当售货员，一天之中卖出去那么多衣服…… 她也可以和这里的很多女孩子一样，穿时髦的衣服，大胆地跟她们展示自己身上的衣服，和陌生人聊天，向他们推销。 她忽然觉得自己正一点点融入进这个城市。 回到宿舍，王艳还没有回来，刘志慧找个借口将王小兰支开，然后将颜冬姿叫回来，从口袋里掏出什么塞进她的手里。 颜冬姿张开手掌一看，是一团卷起来的钱，她有些疑惑。 刘志慧笑了下，说：“我大嫂给你的，说今天都是因为你才卖了那么多件衣服，她说，这是给你的报酬，希望你收下，别嫌少。” 颜冬姿连忙把钱推过去，说：“我不能要，本来就是过去帮忙的，怎么能收钱呢。” 刘志慧把钱又塞回她手里头，说：“一码归一码，人情是人情，钱是钱，在平城就是这样，人情替代不了钱，钱也替代不了人情，你收下吧，这是你该得的，是报酬。” 话说到这份上了，颜冬姿只好收下，但心里头还是不踏实。 在乡下，乡里乡亲的互相帮忙都是正常事，大家互相之间，连句谢谢都都很少说，最多就是请人到家里吃顿饭，或者送点家里自己产的东西，哪里会拿钱当做谢礼啊。 那卷钱握在手里，硌人得很。 看出了颜冬姿的不安，刘志慧说：“你在平城再呆一段时间就会习惯的。我给我大嫂干活也不是白干的，我大嫂也是要给我发工资的。” “真的？” “真的，我骗你干嘛。” 颜冬姿心里这才坦然了些，攥着钱的手微微松口，便觉手心处有些发痒。她正要回到自己的床铺，把钱放起来，便听见刘志慧问道：“你为什么不想去我嫂子那里呀？你要是去她那里，至少比在厂里多赚一半的钱。” 为什么不想去，颜冬姿当时并没多想，只是下意识地不想去，但此时想来，一是这边刚成熟手，工作中也没什么不满意的，不愿意变动，二是觉得刘志慧那么会卖货都没跟她嫂子一块干，她就别掺和进去了。 后面这个原因自然是不能跟刘志慧说的，她便说道：“我才来平城，先求个安稳。” 刘志慧：“那好吧。我嫂子问你，以后周日能不能去做个兼职，到时候卖出去一件，就给你一件提成，你看怎么样？” 还能这样？颜冬姿眼睛一亮，说：“我们拉长说，马上就又要到生产的旺季了，可能就得连续加班。” 刘志慧：“这个我嫂子知道，她说你什么时候有空什么时候去，她不限制你。” “那行！”颜冬姿答应着，心里头怦怦跳，她相当于又给自己找了一份工作，又可以多赚一份钱了！ 回到自己床铺，颜冬姿这才把手心展开，里面一张五块的钱裹在外面，里面包着两张两块的，一张一块的，总共是十块钱。 颜冬姿心脏跳得更快，一周4个周日，要是都去刘嫂子精品店帮忙的话，一个月就能多出四十块钱来！ 不过，颜冬姿刚答应下来的第一个周日，她就没能去成精品店，因为拉长秦招娣说要请她去家里吃饭。 当秦招娣把她叫到一边说这件事时，她是懵的，完全没想到。 她和秦招娣就是很普通的，完全没有任何私交的上下级关系，顶多就是比对其他工友多了些笑容，不怎么斥骂她，怎么就忽然说要请她吃饭，还去她家里呢？ 秦招娣脸上带着笑容，说：“就是请你去家里吃顿家常便饭，我带了这么多的女工，还头一回遇到你这样聪明伶俐的，我是把你当成徒弟看的。” 颜冬姿尝试着委婉拒绝，但秦招娣却话里话外地透露出，你要是不去就是不给我面子的意思。 秦招娣是颜冬姿的直接领导，她的计件、工作表现、考评可全都都掌握在对方手中，颜冬姿是不敢得罪她的，只好答应了。 但心中始终是忐忑的。每到这个时候，她就无比想念小华姐，她要是在的话，就能帮自己出出主意。 回到宿舍，颜冬姿把这件事情跟宿舍里的另外三个人说了。 王小兰说：“有人请客还不好，正好去她家里大吃一顿。” 刘志慧：“就怕是宴无好宴，人家是别有目的的。” 王艳：“能有什么目的呢，人家一个女的，还能贪图冬姿的美色不成？” 大家七嘴八舌地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秦招娣到底能有什么目的。 颜冬姿有些头疼，说：“可能是我想多了，她大概真的就是想请我吃顿饭。”不过，她还是留个个心眼，她提前问清楚了秦招娣家的地址，又把潘佳玉的名片留给刘志慧，叮嘱她：“要是我晚间还不回来，你就帮我联系佳玉姐，让她帮我报警。” 刘志慧收了名片，郑重地点头。王艳却不以为然，笑着说：“有这么夸张吗？” 颜冬姿没说话，刘志慧说道：“多留个心眼总是没错的。我哥说，每年平城有很多失踪人口，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颜冬姿后背直发毛，刘志慧又说：“咱们都知道你是受秦招娣邀请去她家的，她应该不至于对你做什么。” 不管颜冬姿心里头是怎么想的，第二天还是买了些水果，按照秦招娣给的地址，一路找过去。 秦招娣家所在的村子距离明达厂步行半个多小时，比高群租住的谦和村还要更远些，叫秦家村。村子的格局跟谦和村差不多，颜冬姿找起门牌来，倒也还算容易。 远远地就看见一面雪白的山墙，走到跟前，核对门牌号，正是秦招娣家。院门打开着，颜冬姿敲了敲门，见里面没动静，便大着胆子走了进来。小院收拾得很干净，里面的设施颇为现代化，看得出是个富裕人家，沿着水泥路走进去，便是栋颇为现代化的三层小楼，装修很好，一看便知道是给自己人住的。 楼门也大敞着，颜冬姿站在台阶下面，能听见屋子里传来的说话的声音，这回她没敢贸然进去，清清嗓子，问了声：“你好，请问有人吗？”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17节 她刚喊了一声，屋内立时安静，紧接着便喧闹起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纷杂地响起，好似有好几个人正争先恐后地奔出来，颜冬姿本就紧张的心弦更加紧绷，几乎就想转身跑开，但还是忍住了。 不多时，几个年龄不等，男女、胖瘦、高矮不一的人出现在颜冬姿面前，脸上无一例外地带着好奇。 秦招娣扒开人群走过来，说：“冬姿，不用害怕，他们都是我的家人，对你很好奇，就跑出来迎接你。” 颜冬姿扯出笑容来，对着众人笑。 那些大大小小的脸上也露出笑容来，并且自动让出一条路来，示意颜冬姿走上来。 颜冬姿只好硬着头皮走了上去。 秦招娣就热情地给她介绍这些人，“这是我爸，这是我妈，这是我的大姐二姐，小妹，这是我姐妹家的孩子……” 他们一家人都长得很像，长脸、有些龅牙，颜冬姿根本分不清哪个是哪个，秦招娣介绍一个，颜冬姿就说声你好。 最后，秦招娣停在这里面唯一的一个年轻男性身边，说：“这是我弟弟，秦强，他比你大几岁，你叫他强哥就好。” 这人也是秦家人标志性的长相，身高和秦招娣差不多，一腿在前，一腿在后那样歪站着，时不时甩头扬起盖住眼帘的头发，眼睛不停在颜冬姿身上打转，看得她浑身不舒服，不由得往后退了一下。 秦招娣见状，连忙推了下秦强，秦强这才慢悠悠地把眼睛从颜冬姿身上移开，周围围着的秦家人就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颜冬姿察觉到不对劲儿，只觉得全身火辣辣的，直如芒刺在背，一口气吸到嗓子眼处，却不敢呼出去。她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觉得自己就像是进了狼群的小羔羊。 秦招娣用粤语跟家人说了句：“你们别盯着人家看了，该忙什么忙什么去，不然要把小姑娘吓哭了。” 这句话说完，秦家人才慢吞吞地离开，最后只剩下秦招娣和秦强兄妹两个。 秦招娣把颜冬姿让到客厅里，将她带来的水果接过来，说：“你先坐一会儿，我去看看饭菜准备得怎么样了。”说完，她就离开了。秦强殷勤地帮她倒水、拿水果，颜冬姿紧低着头，秦强跟她说话，她假装听不懂，也不抬头，最后秦强只得又说起了蹩脚的普通话。 一句一句问她，平时喜欢做些什么，爱去哪里玩，喜欢吃什么东西，听得颜冬姿心里头烦躁，依旧低着头，敷衍地回答着他的问题，希望秦强能够看出她的不耐，可她失望了，秦强没有住嘴，反而说道：“一会吃完饭，我带你去滑冰，很好玩的，你不会我可以教你。” 颜冬姿再也坐不住了，猛地站起来，说：“我去下洗手间。” 秦强也跟着站起，殷勤地说：“我带你去。” 颜冬姿忙说：“不用！” 秦强只好给她指了指路，让她自己过去。 颜冬姿低着头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她心里头闷得很，隐隐有些明白了秦招娣让自己来家的用意。她走着走着，便听见了前面有人说话，恍惚好似是秦招娣的声音，还提到了自己的名字，她连忙放慢脚步，靠近了些，驻足听着。 便听见里面一个女性的声音用粤语说道：“这个小姑娘我很满意，长得好看，个子又高，准能生出个漂亮的大孙子，我看强仔也喜欢她，就这样定下来好了，先办个订婚仪式，让她住进来，先圆房，等生了儿子，再去领结婚证。” 另外几个有男有女的声音纷纷附和说好。 紧接着秦招娣的声音传来：“恐怕人家不愿意，小姑娘长得这么靓，我看她没相中强仔。” 一个声音说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长相好不好的有什么用，这个小姑娘从内地过来讨生活，内地都穷得好，来这边好吃好喝又有楼房住，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听到这里，颜冬姿不敢再听下去，心里头慌乱又害怕，她一点声音都不敢出，蹑手蹑脚地走出了房门，走到院子里，才疯狂撒腿跑起来。 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心脏快要炸开了，她才停住脚步。慢慢地走了一会儿后，呼吸平缓下来，脑子也冷静下来。 冷静下来之后回想，其实她刚刚的反应有些过激了，秦家人说想让给秦强当媳妇，也只是有这个想法而已，便是她不答应，人家也不会强求吧？应该不会的吧？ 颜冬姿又想起秦家人说的话，当时听着就想要赶紧逃离，此时回想起来，也着实气恼得很，这是什么腐朽的封建流毒！ 颜冬姿正低头想得入神，忽地听见背后传来“嘟嘟”的喇叭声，她回头一看，身后有一辆暗红色的小轿车，在后面不远处，缓慢地驾驶着。 颜冬姿连忙让到一边，不好意思地朝着轿车点了下头，示意可以开走了。 那司机大概是领会了颜冬姿的意思，立刻加速，颜冬姿转过去继续走路，却忽地，那车往前冲来，开到她身边时忽然停住，带起了一大股子的烟尘、尾气。 颜冬姿猝不及防被呛得直咳嗽，以为是轿车司机对自己刚刚堵路的报复，不由得心中暗骂。 却见那轿车的车窗停住，车窗打开，一个年轻男子歪着身子探出头来，笑说：“靓妹，你去哪儿，要不要我搭你一程？” 颜冬姿瞥他一眼，加快了脚步。不一会儿，那辆轿车从身后冲出去，又带起一股子烟尘。 “神经病！”颜冬姿低声暗骂，忽地觉得那个年轻人很眼熟，仔细想了想，猛然想起，这人正是之前在操场上打篮球的其中一位，当时他穿的是t恤、牛仔裤。 原来是他啊，看起来就是个纨绔子弟。 颜冬姿回到宿舍，只觉自己疲惫得很。 宿舍里刘志慧和王小兰在，看见颜冬姿回来了，都觉奇怪。 王小兰问：“你没吃饭就回来了吗？” 颜冬姿拿着脸盆、毛巾、换洗衣服准备去洗澡，说：“别提了，我洗完澡跟你们说，好消息是警报解除了，不用担心我有人身危险了。” 颜冬姿去洗澡洗头发，洗完之后才觉得身上舒服了些，回来之后，便将在秦招娣家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两人瞠目结舌，半天说不出话了。 好一会儿王小兰才说道：“可惜了，你起码吃完了饭再往回跑啊，白跑这一趟，还搭进去好多水果！” 颜冬姿被她逗笑了，说：“说正经的，我现在特别担心会得罪拉长。我当时太慌张了，没多想就跑了，其实，我就是不跑，他们也不能拿我怎么样，大不了他们当面提了，我就找个借口拒绝好了，就说老家有对象了什么的，怎么也比不告而别强。” 刘志慧：“要我说，你做得对！这一家做事尤其你们那个拉长，做事太不地道，你们拉长要是想把自家弟弟介绍给你，可以直接说啊，非要用这种哄骗的方式叫你过去，不就是想先让她家里人相看你，好像你就任由他们挑拣似的，凭什么啊！还有，他们都说的什么话，生了孙子才领证，合着不生孙子就不结婚呗！我看啊，他们就是看你一个小姑娘孤身在外，无依无靠的，欺负人，听我的，不用怕她们，那个拉长要是敢给你小鞋穿，你就申请调生产线！” 刘志慧说着，还是气愤不平，接着说道：“要是我，非得当着工友的面说她一顿，让大家伙给评评理，到底是谁对谁错！” 刘志慧讲的这些道理颜冬姿都懂，对策她也想过了，只是头回经历这些，心里头难免忐忑，听刘志慧斩钉截铁的支持，颜冬姿心里头踏实多了。 刘志慧一个局外人听着都气愤不已，何况她这个当事人，只是颜冬姿一向想得开，也没有刘志慧那样，能跟别人撕破脸的底气。 她笑着说：“好了，别生气了，听你的，她要是给我穿小鞋，我就跟上面申请调拉线。” 刘志慧说：“这才像样嘛，你要是选择忍气吞声，我都看不起你，要是需要帮忙，就跟我说，我让我哥去帮你说。” 颜冬姿连忙点头，笑着说：“先谢谢你了！” 刘志慧摆摆手，找出潘佳玉的名片来，递给颜冬姿，“没看出来，你还认识这么个大人物呢，是影视公司的老板！” 颜冬姿说：“我跟人家也没什么交情，是小华姐的朋友，小华姐离开了，怕我在这里无依无靠的，就把佳玉姐介绍给我，想着，遇到紧急的事，能有个帮忙的人。” 刘志慧：“你小华姐对你真够意思。” 颜冬姿：“是啊。”心里头有些惆怅，今天出了这样的事情，她更加想念小华姐。 第21章 、穿小鞋 第二天上工,颜冬姿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了生产线上。 秦招娣面目严肃，脸色发黑,早例会上也没多说什么,点好了名，就说了今天的生产任务，又叮嘱大家去领取物料时务必清点清楚,便散会了。 颜冬姿小心觑着秦招娣，见她的眼神并没有刻意放在自己身上,颜冬姿却不敢因此而放松。她不会想去跟秦招娣解释什么，做就做了,昨天她的逃跑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如果此时解释了,反而给人家留有希望。 她有些希望秦招娣来质问她,如果质问她,起码说明秦招娣的火发在了明处,她道歉也好,赔礼也好，她都可以,就怕秦招娣什么都不说,却给她穿小鞋。 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在颜冬姿眼中,秦招娣这个人,平时说话少,对待工作很严厉，也很公正,对待也还算不错。昨天的事情发生之前,她也不会想到秦招娣会把自己骗到家里去让人相看。 她心中思绪万千,但手中的动作没停，还保持着以往的速度和准确率，秦招娣在她身边站了一会儿，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 颜冬姿既失望又松了口气。 上午十点半，看着拉线上的工友们几乎都上过厕所了，颜冬姿也举手看向秦招娣，示意自己要上厕所，让她来顶下工。这本就是拉长或者助拉的工作职责，这条拉线上没设助拉，就都是秦招娣的工作。 可是，秦招娣明明看到了，却好似没看到一半，一动不动，颜冬姿又举手，秦招娣干脆把脸转过去，去了别处站着。 颜冬姿知道，报复来了。 她只好放下手，又开始工作，幸好早上喝的水不多。相对于上厕所，她更想站起来活动下，她微微抬起臀部、肩颈，双脚在椅子下面轻轻抬起、放下，小幅度地活动着。 中午，颜冬姿没打汤，正用稀溜溜的黄瓜片鸡蛋汤泡米饭的王小兰很奇怪，“你怎么不喝汤了？” 颜冬姿就把上午的事情说了，说：“我尽量不喝水，省得想上厕所。” 刘志慧说：“这招她也不好总用，肯定还得想别的招治你。” 颜冬姿想想也是，便说：“那我还是多举几回手吧。”不过，水还是不能多喝的，否则难受的是自己。 下午，颜冬姿的目光时不时看向秦招娣，看见她看过来，就抓住时机地举手，看见秦招娣把脸扭过去，她就把手放下。 这样屡次三番的，就有工友看出了不对，悄声问她：“怎么了，你得罪拉长了？” 颜冬姿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工友就用同情的目光看她，说：“你好好想想，什么地方得罪她了，赶紧赔罪，不成的话，就出点……”她拇指和食指捻动，做出个数钱的动作。 颜冬姿：“谢谢你。” “闲聊什么，不想完成任务了！”秦招娣严厉的声音传来，颜冬姿立刻举手。 这下秦招娣不能再当成看不见了，慢吞吞地走过来。 颜冬姿忙说：“报告，我想去个厕所。” 秦招娣只好说：“快去，麻利一点，不要在外面磨洋工！” 颜冬姿答应着，站起来小跑着出去。 下午下工前的例会上，秦招娣冷着一张脸环视着众人，嘴唇包不住牙齿，在外面参差地露着，显得有些可怖。 颜冬姿心里头有了不详的预感。 果然，秦招娣说道：“我要批评一个人，就是颜冬姿，工作态度不端正，效率底下，拖慢了我们整个生产线的进度，影响了其他人，我先对你提出警告，要是明天还是如此，你就留下来加班！” 其余13人的目光都想看颜冬姿，目光充满了疑惑，颜冬姿有没有拖慢生产线的速度，他们很清楚，也都明白，这是颜冬姿得罪了秦招娣被她打击报复了，大家都觉得很奇怪，颜冬姿这么个勤恳干活、与人为善的，到底是怎么得罪了秦招娣。 等会散了，就有几个人围过来，问颜冬姿到底是怎么得罪了秦招娣，颜冬姿自然是不能说实话的，就推说自己也不知道，大家就七嘴八舌的给出主意，无非就是去找秦招娣说说好话，认个错，送点礼什么的。 颜冬姿一一谢过大家都好意，却不打算那么做。 她这个人，如果真的肯妥协，就不会在高二会考后，拿了毕业证就退学了。 接下来几天，颜冬姿都很注意，不举手上厕所，也专心地工作，不管是速度和质量，都让秦招娣挑不出毛病来。 秦招娣确实是这个线的拉长，但她也不是一手遮天。生产线有生产线的管理规定，拉长上面还有车间主任，按制度办事，每个人计数多少、质量如何，有计件员，有品管，不是秦招娣红口白牙说什么就是什么的。 秦招娣挑不出来实质性的问题，只能是在心理上给颜冬姿施加压力，偏偏颜冬姿想得很清楚，便是你再说什么，她都都当耳旁风，不往心里去。 这一天，开完早例会后，秦招娣把颜冬姿叫了出去。 颜冬姿比她高了一头，微微低头，就能看到她有些稀疏的头顶，上面有白花花的头皮屑，颜冬姿看着有些反胃，连忙移过头去，等着秦招娣开口。 秦招娣等了一会儿，才带着质问的语气问：“你知错了吗？” 颜冬姿转头过来，问道：“拉长说的错误是什么?” 秦招娣瞪着眼睛看她一眼，说：“还能是什么，你那天在我家，不打声招呼就走了，我们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情，差点报警。”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18节 颜冬姿“哦”了一声，就没说话了。 秦招娣见她不说话，就憋不住了，说道：“我家里，我阿弟哪里不好？我家本地人，有大房子住，有拆迁款，你一个外地乡下来的穷打工妹，我看上你，是你的福分！你别不识抬举。要是嫁给我阿弟，你也不用辛苦在这里做工，我家出钱给你们夫妻两个开个店，你一下子就要成了人上人，以后就当上个少奶奶，只等着享福了！” 颜冬姿听着，只想发笑，险些笑出声来，她忍住了笑，很诚恳地说：“对不起，拉长，我是个乡下来的孩子，将来还是要回到老家去，没打算在平城落户，这样的福分我享受不来，你还是找别人吧。” 秦招娣眉毛一竖，还待要说什么，便听见旁边传来一个有些冷的女声，“上工时间不去上工，在这里做什么！” 颜冬姿转头看去，正看见王阿美手里抱着个文件夹，面无表情地看着这边。 秦招娣立时对她露出个微笑，说：“她昨天工作没做好，我在教育她。” 王阿美面无表情，扫了眼秦招娣，又将目光停留在颜冬姿身上，没有说话，转身踩着平底凉鞋悄无声息地走了。 秦招娣等她走远，才说：“赶快回去上工！” 颜冬姿赶紧回去，心里头很感激王阿美。刚刚，她算是变相帮自己解了围。要是再继续和秦招娣说下去，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王阿美插的那句话，接下来两天，秦招娣没有刻意为难颜冬姿，但她心里仍不踏实，相对于秦招娣来说，自己太过渺小，所以这阵子，她连夜市都不去了，每天都闷在厂子里。 晚上，高群过来留宿，他老公值夜班，她也就懒得回去了。和刘志慧和王小兰他们聊起来，才知道最近颜冬姿出的事儿，把她也给恶心住了，说：“事没这么办的，这明显就是瞧不起人，她要真想把冬姿介绍给她弟弟，完全可以多请几个人当掩护，相中了就继续谈，相不中就拉倒，哪儿有把人骗过去，让他们一家子人挑三拣四的！” 颜冬姿忙笑着安慰她：“你别生气了，事情都过去了。” 高群就说她：“你应该找我跟你一块去的，万一他们要是拦住了，不让你走，当天就让你跟那个男的圆房怎么办？以后谁要再单独叫你，那你坚决不能去。” 颜冬姿忙点头：“高姐，我记住了。” 王艳跟老乡聚会回来，带回了一张卡拉ok的包房券，兴高采烈地说：“我老乡在这这家新开的歌厅当前厅经理，这家歌厅刚开业，说是免费请人去唱歌，给热热场子。一个包厢能坐五六个人，咱们5个再加上我两个老乡，侯晓燕和高秀，正好。” 刘志慧拿起那张券看了看，说：“距离倒是不远，是做正经生意的吗？” 王艳：“我老乡说是做正经生意的，管他正不正经的，咱们就几个女的去，也不可能给咱们推荐什么不正经的。” 刘志慧点头，她只在老家来人时，跟着哥哥嫂嫂去过几次歌厅，还挺动心的。 颜冬姿无所谓，她从来没去过，跟着去见识见识也挺不错的，王小兰不想去，没有好吃的，还得花公交车钱，她不感兴趣，一听王艳说每个包厢会赠送果盘和小零食她才说要去。 于是第二天下班后，一行五人在食堂吃了晚饭就出发，和王艳在腾达工业区附近小王庄南明服装厂上班的老乡侯晓燕、高秀汇合后，一起坐车去歌厅。 歌厅名字叫大明星，开在一个繁华地段的二楼，周围有酒吧、台球厅、服装店、美食城什么的。歌厅重新装修过，灯光昏暗，到处金碧辉煌的。 王艳的老乡过来迎他们进来，这人二十三四岁年纪，长得很是清秀帅气，穿着歌厅里的制服，跟每个人都打了招呼。他的目光在颜冬姿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将几人领到一个包间里，说：“你们好好玩，我让人给你们送果盘和饮料来。” 王艳送他出去，说：“谢谢你。” 老乡半开玩笑地说：“没想到你的工友这么漂亮，能不能把那个高个子女孩给我介绍介绍？” 王艳斜睨他一眼说：“你还是歇了心思吧，人家一门心思想多赚钱，将来回老家的，不在这边找对象。” 老乡也没多做纠缠，说：“行吧，那她以后要是改变主意了，你跟她提提我。” 颜冬姿从来没来过歌厅，看什么都新鲜，她坐在点歌机器旁边研究了半天，点了播放按键后，音箱里就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把她吓了一跳，赶紧找到音量键给关小了。差不多明白了这个点歌机器怎么操作，颜冬姿就赶紧把位置让出来，又坐在沙发上研究桌子上的摇铃和色子。 不大一会儿，有服务员把水果、零食和饮料送了来，摆了一大桌子，王艳都惊讶了，问那服务员：“怎么给这么多？” 服务员说：“是前厅经理交代的。” 王艳就不自觉地往颜冬姿那里看了一眼，见她正在专心致志地看高群摇色子，而她旁边的王小兰早已经迫不及待地上手吃水果了。 王艳跟服务员道了声谢，就要让人离开了。 关好门，王艳、刘志慧还有侯晓燕、高秀就开始研究这要唱什么歌，是唱合唱还是对唱。 王艳点了一首《涛声依旧》，是和高秀合唱，唱完了之后，刘志慧自己独唱《新鸳鸯蝴蝶梦》。颜冬姿听着他们的歌声，轻轻打着牌子，小声地跟着哼唱。他们唱的这些歌都是今年的流行歌曲，火得不得了，好似走到平城任何地方，都能听见，不用刻意去学，听也能听会了。 王艳把顶棚上的七彩灯给打开了，各色灯光在人眼前晃着，晃得眼花缭乱。伴奏声音很大，刺激着耳膜和心脏，让人不自觉地想跟着节拍跳动。 高群鼓励她：“你也去唱歌啊。” 颜冬姿想去，但又有点不好意思。 高群又说：“怕什么？就这么几个人，唱不好还唱不坏嘛。” 王小兰大把吃着零食，喝着汽水，听着音乐，很是惬意，也鼓励她：“去嘛，还没听过你唱歌呢。” 颜冬姿鼓鼓勇气，拄着膝盖站起来，走去点歌机前。正在唱歌的是王艳的另一个老乡侯晓燕，唱的是一首《小芳》。 王艳见她过来了，就把点歌机让给她，又把点歌本递给她：“冬姿，你来点。” 颜冬姿坐下去，翻看着点歌本，刘志慧便说：“冬姿，你会说粤语，就唱首粤语歌吧。” 港岛的歌？颜冬姿想来想去，说：“那我唱《铁血丹心》吧。” 这是《射雕英雄传》的主题歌，他们县电视台播放这部电视剧时，她可是集集不落，看完电视剧，便把片头片尾曲都给学会了，便是那时候不会粤语，也能完整地唱出来。 王艳的老乡高秀自告奋勇，说：“我也会唱，我帮你唱男声吧。” 颜冬姿立刻答应，说：“我唱得不好。” 高秀说：“没事，多唱两次就好了。” 点好了歌，激昂的音乐便响了起来，颜冬姿还没反应过来，电视屏幕上的几个蓝字就已经变成了红字，颜冬姿赶紧吸口气，跟着往下唱。 她有些紧张，双手握住话筒，乍一开口，嗓子还有些放不开，听起来声音发颤又跑调，等唱过了两句之后，她就调整了过来。 “应知爱意似是流水斩不断理还乱……” 王艳和刘志慧立刻给她鼓起掌来，大声喊道：“唱得好！” 高群凑过来在旁边捏着嘴唇吹口哨。不管他们的夸赞是真心还是假意，反正颜冬姿被鼓励到了，心下放松，嗓子也放开了，自己都觉得越唱越顺。 接下来，她又唱了《亚洲雄风》《好人一生平安》、《黄土高坡》，都是学校大喇叭里反复播放的歌曲。 三个小时一到，几人便要离开了。 颜冬姿去洗手间，看见镜子中的自己，小脸通红，眼睛晶亮，就像上学时那样，充满着自信的光芒。 第二天，宿舍里的五个人，除了高群之外，嗓子都哑了。颜冬姿、刘志慧和王艳是唱歌唱的，王小兰是吃零食吃太多，上火了。晚上下班，几个人去夜市上吃龟苓膏，据说清火、消炎的效果特别好。 颜冬姿头一回吃龟苓膏，学着别人吸溜一口进嘴里，甜甜的苦苦的，让她想起蒲公英的味道，不由得说：“我们老家那边，春夏的时候会去野地里挖蒲公英晒成干，秋冬季节干燥，特别容易上火，就用蒲公英泡水喝，特别管用。” 摊子的老板听见颜冬姿说话，便笑呵呵的凑过来，说：“阿妹，我们这个龟苓膏里也加了蒲公英的。” “哦，是嘛，难怪吃这个就让我想起了蒲公英。”颜冬姿忙笑着说，“有种熟悉的家乡的味道。” 摊子老板笑，说：“难得你识货，我再送你一碗甘蔗马蹄糖水好了。” 颜冬姿惊喜，“谢谢老板，老板你人真大方，肯定会发大财的！” 老板哈哈笑，说：“承你吉言啦。”说着，便盛了一碗甘蔗马蹄糖水上来。 颜冬姿又道了感谢后，就把那碗糖水放在桌子正中，说：“老板的心意，咱们都尝尝吧。” 王小兰立刻伸出勺子，美滋滋地喝一口糖水，“冬姿，我发现，跟着你总能沾光了。” 颜冬姿就有些奇怪地看向她，“怎么说又沾光了？” 王小兰又喝了口糖水，神秘地笑。 自从小华姐离开后，颜冬姿和刘喜妹的交往也少了，不过偶尔碰见，也会点头微笑下，停下来聊聊小华姐的近况。 从刘喜妹口中得知，小华姐在那个鞋厂干得很好，手底下管着二十来号人，大小也是个领导了，赚的钱也比以前多。 小华姐的家里人一直没放弃寻找小华姐的下落，她表哥表嫂虽然已经不在明达厂了，但是他们在这个厂里认识的人不少，眼线众多，所以不管是刘喜妹还是颜冬姿，都不敢跟小华姐有书信上的往来。 而吴凤梅去了理发店当学徒后，给颜冬姿打过几次电话，电话中，她一直说自己过得好，炫耀工作、工资，炫耀男朋友对她好，屡次三番邀请颜冬姿过去玩，说男朋友想请她吃饭，但不知道为什么，颜冬姿很抗拒去找她，每次都找各种借口拒绝。 有时候想想，真是让人感慨。 今年一月份，她和吴凤梅跟着梁小华一起，从遥远的北方乡下来到南方的发达城市，那时候想着，从此之后合该三个人互相帮助、扶持着一起在陌生的城市生活下去，打工赚钱，可是没想到，还没相处几个月就各散东西了。 虽然颜冬姿还是很想念梁小华，但已经不像梁小华刚离开时那样，觉得自己无所依仗，心里没底了。她对平城逐渐熟悉起来，记了很多道路，知道看地图，怎么坐车，也敢一个人去超市、商店买东西，碰到新的事物也敢去尝试，碰见生人敢大声的说话…… 她在一点一滴，潜移默化中改变着，她在逐渐消除和这个城市的隔阂感，一点点的融入到这座城市中。 第22章 、初见 这几天,秦招娣没再用什么小手段，但她看向颜冬姿的眼神不善,让颜冬姿觉得,她是在酝酿大招，为此，颜冬姿更加的小心谨慎,尽量不让秦招娣有借题发挥的机会。 不过，这一天天地紧绷着,提防着，着实很累,也不知道哪天是个头，颜冬姿想,自己应该去申请调换生产线。 为此,她特地请刘志慧帮她问了流程,说是去跟人事部提一下申请,人事部那边会根据实际情况,选择给你调节矛盾或者调换生产线或是其他。 正好，这天秦招娣请假了,请别的生产线的拉长代管他们这条线,颜冬姿便跟那名拉长请了个假,去了人事部。 人事部这几个人,她都打过交道,但印象最好的还是王阿美,因为王阿美从她面工时，就对她表现出了善意。 颜冬姿来到人事部门口,敲敲门,坐在靠门口位置的王阿美抬起头来,看见颜冬姿便说道：“是你啊，我正要去找你。” “找我？”颜冬姿有些奇怪，同时心里头忐忑，疑心是不是秦招娣在背后说了自己什么。 “对，找你。”王阿美对她笑了说，说：“不用担心，是好事。”说着，她站起来，说：“你跟我来。” 颜冬姿心头稍松，跟在了她的后面。 王阿美领着她，来到隔壁办公室，敲了门之后，将她带进去。 这是一套里外两间的办公室。颜冬姿曾经见过的人事主管崔婷婷坐在宽大的老板椅上，正望向他们。 王阿美走过去，跟崔婷婷耳语几句，然后又站立到一旁。 崔婷婷打量着颜冬姿，然后笑着说：“我记得你，不过几个月不见，你长高了，也更漂亮了。” 颜冬姿不知道王阿美带自己来找崔婷婷是为着什么，只好有些无措地对着崔婷婷笑笑，说：“谢谢”。 崔婷婷指着自己办公室对面的两把椅子，说：“你们两个都坐下说。”颜冬姿见王阿美过去坐下了，她便也在旁边坐下。 崔婷婷开门见山地说：“咱们明达厂准备成立一个公关部，为了给普通一线女工晋升的机会，预计选拔几个形象好气质佳，有一定文化素养的，王专员跟我推荐了你，我对你也比较中意。” 王阿美也说道：“要是调到公关部，你们就要来办公楼上班，就是干部了，不管薪资待遇还是工作环境，还有社会地位，都有很大的提升，这是件大好事！要是去别的公司应聘，高中学历是肯定应聘不到这份工作的。” 颜冬姿点点头，抿了下嘴唇，说道：“谢谢领导们给我这次机会！不好意思，我能问下公关部具体负责什么工作吗？” 崔婷婷：“当然，说得通俗一些，公关部就是公司的门面，要帮着公司去推广业务、建立好的人脉关系等等。” 颜冬姿点头，垂头思考了一下说：“那现在是已经定下来了，还是要考试？”她没等两人回答，又赶紧说道，“不好意思，我没想到……我怕干不好，能不能让我考虑下？” 崔婷婷有些不悦，似乎没想到这么好的事情居然还需要考虑，但她马上恢复了神色，说：“of course，你有什么需要了解的可以随时找我或者阿美，不过，你可要快一点哦，这个部门只需要三名员工，我们现在有好几个人选，你如果迟迟不给我们答复，我们就会认为你弃权了哦。” 颜冬姿：“好的，我会尽快的。” 颜冬姿走出办公楼，才想起自己原本过来的目的，却也不好再回去。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19节 她一路往第二车间走，一边想着刚才的事情，对于调她去公关部这个事儿，她有些心动，但也只是心动而已。 她在老家时看过一部描写公关小姐的电视剧，里面的公交小姐们陪着客人周旋、喝酒、唱歌，还被男人们骚扰，这就是她询问崔婷婷公关部的工作职责的原因。崔婷婷的答案正应和了颜冬姿对这个职位的认知，现如今这个年代帮助公司推广业务、建立人脉关系，本就少不了酒场、饭桌上的往来，喝多了酒的人会做出什么事来，谁都无法预料，这种工作，自己做不来的。 颜冬姿心里头矛盾得很，既不愿意做这样的工作，又不想放弃成为干部、坐办公室的上升机会，且正好能解决现在都困境。她一路走，一路想，等到回到自己工位时，她已经做了决定。 她要放弃这个机会，虽说机会难得，但她确实不喜欢做这样的工作。 回到工位上，颜冬姿就把这件事情放下，专心地完成工作。 等下了工，和刘志慧几个汇合了之后，便看见刘志慧一脸喜气洋洋的样子，不由得问道：“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刘志慧笑而不答，王小兰帮她回答说：“志慧被人事部叫去谈话了，说是厂里要成立公关部，要调志慧去当公关小姐呢！” 王小兰满脸的羡慕，说：“以后就可以天天吹空调了，干部们还有专有的打饭窗口，不用整天排大队，还比我们多一个肉菜，真羡慕你，要是我也能去就好了，不过，就我这长相，这辈子都没戏了！”她又看看颜冬姿，说道：“听说公关小姐都找漂亮个高的，怎么没找你啊？” 颜冬姿抚了抚饭盒的盒盖，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过了一会儿才说：“我就是一个乡下来的小丫头，刚进城才几天啊，去趟市中心还会迷路，见到生人说话还会脸红，我怎么做得了公关小姐。” 王小兰：“你也太谦虚了，你说的不像你。” 颜冬姿笑了下，按着王小兰的肩膀，“赶快去吃饭吧，一会儿汤都被人打完了。” 王小兰赶紧快步往食堂里走。 刘志慧落在后面，问颜冬姿：“也找你谈话了？” 颜冬姿点点头。 刘志慧：“你不想去？为什么？” 颜冬姿笑说：“我能力不够，不想调过去丢人，省得工作没几天再被人退回来。” 刘志慧也不知道信没信，说道：“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调过去呢，我哥还不知道这事，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态度。” 颜冬姿考虑清楚了，第二天就准备去人事部找王阿美委婉拒绝，不过今天秦招娣来上班了，一上午眼珠子就一直盯着颜冬姿，吓得她连头都不敢抬，更别说请假去办公楼了，好不容易上午下工，她连忙跑去办公楼，发现人事部的大门已经锁上了，在食堂里倒是看见王阿美在干部专用打饭窗口那里打饭，但吃饭时间也不好过去打扰人家，就只能作罢。 下午，颜冬姿照常工作，秦招娣仍像一尊冷面门神，巡查了一圈之后，又站在她身后。颜冬姿已经有些适应了，能在她冷脸的注视下淡定的工作。她想着，今天要是不给王阿美答复，就又得拖到明天，拖太长时间了，显得自己在拿乔，她决定，要冒着被痛骂、罚款的风险，以上厕所的名义请假，然后溜出去。 她正要举手，就觉身后一阵风过，转头去看，正看见秦招娣急匆匆地往门口迎接而去，门口处，王阿美朝着秦招娣照照手，然后往这边走来。 两人碰面后，不知道说了什么，秦招娣便走了过来，到颜冬姿跟前说：“你别做了，去办公楼找王专员。” 颜冬姿站起来，把桌子简单地收拾了下，便出去了。 等见了王阿美的面，颜冬姿正想先把自己不想调岗的事出来，王阿美却不容她说话，直接把她又带到了崔婷婷的办公室。那里已经站了四个女孩子，各个虽然都穿着工服，但都是工服也掩盖不住的漂亮，刘志慧也在其中。 崔婷婷看到颜冬姿，示意她赶紧进来，微笑着说：“好了，最后一个候选人也到了。” 颜冬姿站到刘志慧身边，两人对望了一眼，便听见崔婷婷说：“今天咱们做一个调岗前的考核。在座一共是5位，公关部只需要4名公关小姐，也就是说，你们五位候选人，将会有一位被淘汰。接下来，王干事会跟各位做一个简单的培训，希望各位都好好表现，不要做那个被淘汰的人哦！” 说着，她便去了里面的办公室。 王阿美站在五人面前，目光缓缓从几人脸上扫过，说：“今天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接待任务，接待的是方舟集团和兴桥集团的高管。大家都知道，方舟集团和兴桥集团是我们的大客户，我们工厂发展得好不好，主要取决于这两大集团分配给我们多少业务。业务多少跟在座各位的利益也是息息相关的，工厂好了，利润高了，大家也就赚得更多。 我和各位说这些的目的，就是说明今天的招待规格非常高，各位务必重视起来，把来宾招待好，陪同好。另外，陈港生陈总，李立铭李经理还有崔主管也会作陪，你们做好了这次接待任务，也会在厂领导那里挂上号，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颜冬姿嘴巴张张合合，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时机说出自己的不想调岗，也不想参加考核的话，便想着，反正会淘汰一个的，自己就做那个被淘汰的好了。 王阿美一番话，说得几个女生面带喜色，脸上露出了激动的神情。 王阿美地点点头，接下来给大家紧急培训了接待礼仪、餐桌礼仪。 颜冬姿听得很认真，虽说打定了主意要做被淘汰的那个，但这种培训她觉得有趣又有用，便非常认真地听讲，因着没带笔记本，就集中精力地将知识点全都记在脑子里。 等培训完了，王阿美又抽查着做了提问，说：“这次培训做得匆忙，等你们正式调过来，还会有更系统的培训，每人每个月还有一笔不菲的置装费。今天就到这里，你们回到宿舍去，洗洗脸，洗洗澡，换上你们最漂亮的衣服。一个小时候后，到大门口集合，一起出发。” 颜冬姿和刘志慧结伴回宿舍。另外三个年轻女孩已经已经跑远了，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熟识起来的，一路说说笑笑，兴奋不已。 刘志慧粉嫩的脸上一片绯红，眼睛里泛着光，嘴唇都在微微颤抖，她说：“冬姿，我还没跟我哥说，我得先斩后奏，等把我调到公关部去，他就是再想阻止也没办法了！不行，我得跟小兰和王艳他们都说一声，可别不小心给我说漏了。冬姿，咱们都好好表现，肯定都能通过考核的！” 两人回了宿舍，洗头洗脸洗澡换衣服。 颜冬姿换上了从火云街买来的米黄色长裙，将头发擦干后，在脑后低低地扎起来。 刘志慧换上自己最喜欢的淡粉色，带深粉色绸子绯边的裙子，梳了公主头，又带上两只金灿灿的耳钉，然后画了淡妆，看见颜冬姿素淡的模样，皱了皱眉，说：“你就穿成这样啊，别人都花枝招展的就你素淡，领导会不高兴的。” 颜冬姿撩了下裙摆，说：“我觉得还好。” 刘志慧：“那你起码把那块电子表摘下来，这边的幼儿园的小朋友都不带这种表了。” “起码能看个时间嘛。” 刘志慧：“慢了都快十分钟了，还没我看日头估摸得准呢。” 颜冬姿被她逗笑了，也按照她的意思把手表摘了下去。 刘志慧带上自己的女士机械表，看看时间，说：“快走吧，别迟到了让领导等着。” 两人又在桌子上留了张字条，告知去向，省得王艳和王小红两人见不到人着急。 两个出了宿舍，在门口碰见了另外三个人，几人正好结伴同行，互相介绍着自己的姓名、车间、宿舍。 其中一个叫钱小红的漂亮女孩梳着时髦的短烫卷发，妆化得很精致，眼神在颜冬姿和刘志慧身上扫过，问：“真羡慕你们两个，是一个宿舍的，关系这么好，你们两个互相帮助，肯定是稳了的。咱们里面要淘汰一个，肯定得是我们三人中的一个。” 她这话才说完，另外两个女孩眼神就古怪起来。 这样的眼神颜冬姿似曾相识，她连忙说道：“淘汰的肯定是我，一想到要去做公关工作我就怯场，我宁愿还在生产线当工人。那正好把我淘汰，你们都放心好了。” “真的？”钱小红几个对视一眼，将信将疑。 “真的！我保证，我就是去走个过场。”颜冬姿无比真诚地看着他们。 钱小红几个笑起来，说：“那行，说实在的，这工作也没什么好的，还是在产线上省心。” 颜冬姿笑着应和。 颜冬姿说话之时，刘志慧一直用胳膊肘碰她，此时，颜冬姿才转过头来看她，正看见刘志慧不赞同的眼神，质问着她为什么要这么说。 颜冬姿拉她退后一步，悄声说：“我是真的不想去，你等会和他们几个搞好关系，别让他们孤立你。” 刚刚钱小红的话挑拨之意明显，而另外两个女孩显然也被钱小红的挑拨影响了，眼见着三个人要结成联盟了，颜冬姿怕这几个人为了不被淘汰搞出什么手段来，既然自己不想去，就赶紧表明立场，让他们安心。人对于没有威胁力的人，还是愿意诚心相待的。 刘志慧有些生气：“你怎么这样啊，怎么忽然变卦了？你看看他们几个，哪个能比得过你！你这不是把我给扔下了嘛！” 颜冬姿赶紧跟她道歉，只好说实话，“我今天本来打算去跟王专员说我不转岗的，可是忽然被她叫过来，我就没机会说，后来王专员说会淘汰一个人，那我索性就等着被淘汰好了，省得自己说了，让领导觉得我不识抬举。我没跟你说实话，是怕扫了你的兴。对不起嘛，是我的错。” 刘志慧重重拍了下她的胳膊，说：“行吧，暂时先原谅你了。” 颜冬姿笑：“那谢谢你大人有大量，咱们赶紧跟上去，其他的回来再说。” 两人跟那三位并排而行，几人说说笑笑的很和谐。 王阿美在门卫室门口等着他们，将几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最后将目光落在颜冬姿身上，走过来，微欠身抬胳膊，将她小辫上的皮筋取了下来。 颜冬姿的头发此时已经半干，松软地垂落下来，被皮筋扎住的地方有了天然的弯曲弧度，散下来，垂到肩膀上边一点，黑亮光泽，十分好看。 王阿美满意地点点头，将皮筋放入自己口袋中。 她指指门口听着的一辆面包车，说：“你们坐这辆车去，司机会带你们过去的。” 钱小红当先上去，坐在了副驾驶上，其余几个人都坐上了后座。 司机是个四十来岁的黑瘦汉子，话不多，普通话说得不太好，叮嘱钱小红系好安全带，重复了好几次，钱小红都没听懂，搞得司机很是不耐烦，颜冬姿忙说：“他说系好安全带。” “安全带？”钱小红左右的找，急得额头都冒汗了。 颜冬姿也不知道安全带是什么，帮不上忙，刘志慧探过身去，在椅子旁边拿起安全带，说：“你把这个扣上就好。” 钱小红连忙扣好安全带，使劲握着胸前的带子说：“我以前坐车从来不系安全带的，这都找不着了，哈哈。” 因着司机的表情太过严肃，一路上大家也都没敢大声说话。 颜冬姿看着窗外，车子在园区宽阔的水泥路上行驶着，驶出了园区之后，上了柏油路往市中心的方向开，在下一个路口往右拐，驶上了一条颜冬姿从来没走过的路，不由得一直看向窗外，看着路边的建筑，看着路过的公交站牌。 车子沿着种植了木棉树的大道上行驶了二十多分钟，右转，拐进了一个岭南建筑风格的大院子里。院子中有池塘、假山，池塘里养着几尾或红或黄的锦鲤。 司机停了车，喊道：“下车了。”自己当先下去，站在车边不耐地跨立看向车里，车上的几个女孩子互视着，也都陆续下车。 刘志慧悄声跟颜冬姿说：“这可能就是老板经常来的高档会所，听说是会员制的，有钱人才能来，我哥以前跟着来过一次。” 司机黑着脸跟迎接出来的服务员说了几句，看也没看他们几个，侧身上车将车开走。 服务员穿着绘制着水墨画的旗袍，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盘了头，插着发簪，像是古代的仕女一般，笑盈盈地对着他们几个做了个“请”的姿势，说：“请跟我来。” 刘志慧、钱小红几个下意识地拉了拉自己的衣服，相互拉扯着跟上去，颜冬姿走在最后，一路走一路看，新奇压倒了忐忑。 服务员带着他们穿过一片茂盛的竹林，里面是幽静的凉意，风吹过竹林，莎莎作响，悠悠漫漫的古筝曲子从四面八方传来，踩在平整石块拼接成的甬道，忽地有种不知今夕何夕，身处何地之感。 沿着竹林继续前行，曲径通幽处，忽然看见一栋飞檐敞轩的建筑。 服务员引着几人拾阶而上，推开其中的一个房间，说：“这是陈总定的包间，他们还没到，请在这里等待。” 这是间极为宽阔、敞亮的房间。透过明亮的落地窗，能看见外面茂密的竹林，地上铺着地毯，踩上去软软的，没发出任何声音。靠窗位置放着一张铺了洁白餐布的圆桌，中间摆放着一束娇艳欲滴的百合花，桌面上摆着的成套的豪华餐具，比颜冬姿唯一去过的帝豪大饭店还要豪华许多。 房间一角隔出一间卡拉ok房，可比颜冬姿去过的歌厅包房要大得多，大概可以容纳十来人在中央跳舞而不会磕碰到，有点唱设备，有彩灯球，旁边还有个不小的酒吧台。 服务员见他们几个都进了房间，便退出去，关好了门。 服务员一出去，几个人就兴奋起来，钱小红在屋子里到处跑，看看这里摸摸那里，“……快来看洗手间，好香，还是坐便马桶！” 刘志慧轻撇嘴角，目光从他们身边掠过，定在餐桌中间放着的百合花，她低下头去，探身嗅闻，陶醉地眯了下眼睛，“可真香，我还以为是假花呢。” 颜冬姿笑着看他们，自己去靠墙位置的沙发上坐下。 几个姑娘在房间里探索了一会儿，渐渐地就有些无聊了，钱小红打了个哈欠，问这里面唯一带了手表的刘志慧：“现在几点了？” 刘志慧抬起手腕看了看，说：“快7点了。” 钱小红：“都七点了呀，也不知道贵客们什么时候才来。” 正说着，便听见门外传来的说话声，几人下意识地都站起来，往门口看去。 三声敲门声响，那名穿了旗袍的服务员推开了门，崔婷婷当先进来，朝里面看了一眼，然后侧身站着，候在大门旁边。 门口外浑厚的男声用粤语说道：“周先生，郭先生，你们先请。” “周先生先请。”一个年轻的，带着戏谑的声音用粤语说道。 颜冬姿就见到从门口走进来一个高大的男人，身高大概在185上下，身材匀称，肩宽背挺，上身穿白衬衫，下身穿藏蓝色西装裤，头发剪得很短，露出宽阔饱满的额头，高鼻深目浓眉，颧骨略有些高，将脸部轮廓衬得极为立体，嘴唇不薄不厚，周围略泛着青色的胡茬。 他看见屋里这几个四散站着的年轻女孩，很是意外，微皱了下眉，看向身后，好似想让身后的人给他一个解释。 跟在他身后进来的，是个年纪、身高都和他差不多的年轻男人，但是气质迥异，显得有些慵懒，这人上身穿着件颇为花哨的t恤，下身穿牛仔短裤，头发微微卷曲，有些长，盖过了耳朵，长得像混血儿，眼珠发蓝，桃花眼灼灼生辉，看人的时候总像是脉脉含情的。 颜冬姿微有些惊讶，这人他见过，而且见过两次，第一次是在操场上，他穿着t恤衫牛仔裤打篮球，第二次是在大路上，他开着辆大红色的小轿车停在她身边，问她要不要搭车，而后又甩了她一身烟尘尾气。 颜冬姿很容易就猜出，先头那名头发极短、身材笔挺的，就是那天一起打篮球的另外一位，虽然是在不同的场合，但这两位的穿衣风格都没有变。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20节 第23章 、宴无好宴 桃花眼的年轻男人也看到了屋里的几个年轻姑娘,目光在几人身上转了一圈之后了然一笑，转身对着后面进来的人说：“陈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请我们两个吃饭,怎么还叫来这么多靓妹？” 陈老板短小精悍的身材自门口走进来，站在桃花眼男人旁边，目光在颜冬姿几人面上扫过,露出满意的神情，之后转头,哈哈笑了两声，说：“好不容易请到周先生和周先生大驾光临,自然是按照最高规格标准接待！” 崔婷婷便微笑着插嘴道：“我们准备成立公关部，这几个女孩子都是我们从厂里选拔出来的,这次招待贵客,就当成是对他们的一次考核,郭先生和周先生帮忙给看看,打打分,看看他们够不够格。” 被叫做郭先生的桃花眼男人轻挑眉梢，笑着说：“一个一个长得这么靓,还用我们给打分吗,那自然是可以的。” 说着,他的桃花眼又扫过几个女孩,突然在颜冬姿脸上停住,有些惊喜,“是你呀！” 陈老板陈港生连忙问：“你认识她？” 郭先生：“见过一次。” 陈港生一拍巴掌：“这就是缘分啊，那个小姑娘……” 崔婷婷连忙说：“她叫颜冬姿。” 陈港生接口道：“那个颜冬姿,你过来,来见见郭先生。” 颜冬姿犹豫了下,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只觉得这一屋子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大概是嫌她走得慢，崔婷婷快步走过来，挎住了她的胳膊，带着她往前走。 颜冬姿走到郭先生面前，低头说了声：“郭先生好。” “不要叫郭先生，我叫郭志贤，你可以叫我贤哥。” 崔婷婷：“郭先生让你叫什么，你就叫什么，郭先生最是平易近人。” 崔婷婷的胳膊紧挎着她的，大有她要是不肯叫，就捏死她的架势，颜冬姿只好含糊不清地叫了声：“贤哥。” 郭志贤呵呵笑了两声，很是愉悦地说：“没想到竟然见到你了，老陈，你今天这事办得不错。” 陈港生哈哈笑，乐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说：“郭先生满意就好。” 郭志贤：“满意，相当满意，简直就是意外之喜。”他指指佚?身边没什么表情的短头发男人说：“这是我好兄弟，用你们北方话说叫发小，他叫周锦程，你叫他周哥就好了。” 大概是为了迁就颜冬姿，郭志贤一直说的是普通话，不过他普通话说得有些烂，“周”说成了“揪”，颜冬姿有些走神地想，还有姓“揪”的吗，就忽然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周”。 颜冬姿只好又浑身不自在地叫了声：“周哥。” 这名叫做周锦程从进来之后，面容一直都是淡淡的，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颜冬姿以为不会得到回应，却没想到他低低地“嗯”了一声。 颜冬姿不由得多看他一眼。眼睛看过去，却只看到了靑虚虚的下巴。 后勤部经理李立铭最后进来，安排着让大家坐下。 周锦程被安排在正对门的主宾位置，郭志贤坐他旁边，李立铭和崔婷婷作为陪客，分别坐在周锦程和郭志贤的两边。 陈港生指指颜冬姿，“她不是和郭先生认识吗，让她坐郭先生旁边好了。” 崔婷婷笑着指指颜冬姿，“你过来，坐我身边。”崔婷婷拍拍右侧座位。 颜冬姿松口气，赶紧坐过去，幸好崔婷婷没把座位让给自己，要是真的坐在了桃花眼的郭志贤身边，她都想立刻就跑开了。 其他几个女孩子也被安排着坐下，钱小红抢着坐到了陈港生身边，刘志慧则坐在颜冬姿和钱小红中间。 一张大圆桌上坐了十个人，还是非常宽松的。 服务员开始上菜，陈港生笑呵呵地说：“也不知道两位喜欢吃什么菜系，就随便点了些，要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两位尽管跟我说。” 郭志贤笑着说：“哪里，陈老板你是诚意十足。”说着，他意味深长地瞄了陈港生身边的钱小红一眼，又笑了下。 陈港生赶紧陪笑，说：“你们二位满意就好，满意就好。” 郭志贤说：“我是满意的，就是不知道周兄满不满意。” 几人的目光又都集中在周锦程身上，周锦程好似没听见似的，慢条斯理地整理着餐巾。 郭志贤碰他一下，问：“锦程兄，你到底满不满意？” 周锦程抬起头，脸上也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反问：“你说呢？” 郭志贤笑了下，连忙说：“周兄是绅士，便是不满意也不会离席而去。” 陈港生一愣，显然是完全没明白郭志贤说这番话的含义。 崔婷婷赶忙打圆场，说：“周先生、郭先生，是要喝点什么酒？红酒、白酒还是白兰地？” 李立铭也忙站起来，说：“对，对，喝酒，我给两位绅士斟酒。” 郭志贤笑容垮下来，“哼”了一声，说：“锦程兄是绅士，我可不是。你们安排这一出，真把我当成了色中饿鬼了！” 陈港生、崔婷婷、李立铭全都愣住了，似乎没想到刚刚还笑呵呵，一脸满意跟他们交谈的郭志贤怎么就突然变脸了。 陈港生连忙咽口吐沫，说：“郭先生，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想说人多些，热闹一点。” 李立铭和崔婷婷也连忙跟着附和着解释，陈港生脑门上的汗直冒，忙从口袋里掏出手绢来擦。 郭志贤桃花眼微挑，冷冷地望着他们，一副看你们怎么往下编的表情。几人不敢再说话，空气一时间像是凝固住了似的。 几个女孩子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出，紧张得不得了。 忽然，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周锦程开口，缓和了尴尬的气氛，“郭先生是在跟你们开玩笑。” 郭志贤随即哈哈大笑，笑够了才说道：“陈老板，以后可别自作聪明。” “是，是。”陈港生这才松口气，将手绢放下，说：“来，喝酒，吃菜!” 颜冬姿和刘志慧悄悄对视一眼，也都轻轻呼出口气。 颜冬姿偷瞄一眼郭志贤，见他恢复了嬉皮笑脸，又是一副玩世不恭、看似随和好相处的模样，心想他在自己心里的印象除了轻浮浪荡外，还要再加上一个喜怒无常。 瞄过郭志贤，眼神又落在周锦程身上，她能看得出来，周锦程对于宴会上忽然多了几个年轻姑娘很是意外，被自己这个陌生的女孩子叫“哥”他应该也是不愿意的，但是不满也好，不愿意也罢，他都没做让人难堪，下不来台的事儿，确实是个绅士。 陈港生端起酒杯站起来，笑呵呵地说，“来，我敬两位，今天的事情是小弟我做得不周，我先干为敬，给二位陪酒了。”说着，他仰头几口干了杯中的红酒，崔婷婷提着红酒器在旁边站着，又给他倒了一杯，陈港生一连喝了三杯，才将空了的杯子亮给主位上的两个人看。 “好，好，陈老板爽快。”郭志贤拍着巴掌笑着说，“你喝了红酒，我就喝xo好了。”崔婷婷赶紧放下红酒器，指挥着服务员开xo。 郭志贤又说：“锦程兄喝什么？白水还是果汁？” 周锦程没说话，指指盛着白水的玻璃杯。 郭志贤点下头，说：“锦程兄今天是被我硬拉来的，他一向不喝酒，我来和你喝。”待崔婷婷倒好了酒，郭志贤便一口喝了下去。 陈港生笑着说：“郭先生好酒量！” 李立铭和崔婷婷两个轮番给郭志贤和周锦程两个敬酒，周锦程少不得也站起来，拿着水杯抿上一口。 喝过几杯酒后，气氛渐酣，陈港生开始慢慢地进入主题，他们是用粤语交谈的，除了个别词汇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之外，颜冬姿能听个七七八八。 陈港生先是诉苦，情真意切地说了明达厂和他本人的困难，然后又请求周锦程所在的方舟集团、郭志贤所在的兴桥集团下个季度能多给他们分配些订单。 周锦程一直安静听着，没有发表意见，郭志贤斜靠在椅子上，转着酒杯，说：“你是供应商，别人也是供应商，多给你们分配订单，别人就要少做一些，别人也要有意见的。” 陈港生嘿嘿笑，说：“明达厂一直在考虑扩大规模，要是能多分配给我们一些订单，那兴桥集团也不需要那么多家的供应商嘛！” 郭志贤哈哈笑起来，将酒杯放倒，拿筷子戳着玩，说：“你这老伯野心倒不小！” 陈港生摸摸自己稀疏的头发，说道：“还希望郭先生成全啊！” 郭志贤牵牵嘴角，眼看着酒杯就要被他戳到地上，又伸手将酒杯接住，摆放在桌子上。 陈港生忙又给崔婷婷使个眼神，说：“先喝酒，喝酒，那个谁，颜……” 崔婷婷连忙接口，“颜冬姿。” 陈港生：“对，颜冬姿，赶快敬郭先生一杯。” 颜冬姿正低头小口地吃着自己面前的汤，冷不防被人点到自己的名字，又被崔婷婷狠狠往起拽，只好咽下口中的汤，站了起来，手中立时被塞进来一个倒了多半杯红酒的杯子。 “跟我过来!”崔婷婷表情温柔、目光凶狠地小声说道。 颜冬姿只好端着酒杯，跟在崔婷婷后面。 崔婷婷走到郭志贤跟前，将颜冬姿推到前面来，笑着说：“快敬郭先生一杯，以后咱们厂子能不能有更好的效益，就看郭先生的了，你多跟郭先生说几句好话。” 颜冬姿从自己位置走过来这一路都在憋气，憋到现在觉得头有些晕，想着脸肯定也红了，便觑着崔婷婷，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会喝酒……” 崔婷婷狠狠瞪着她，面露威胁。 郭志贤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支着头，戏谑地看着两人，说道：“不要为难小姑娘，不愿喝酒不要喝。” 这话如火上浇油，崔婷婷目光更狠厉，让颜冬姿有种错觉，今天要是不敬酒，立刻就要被开除。 李立铭也说道：“小妹仔酒量不好就少喝些，难得有机会和郭先生同桌，可不好不给面子。” 颜冬姿没办法，只好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红酒微甜带着辛辣的味道呛得她咳嗽了一声，脸更红了。 郭志贤无动于衷，还是那副看好戏的表情，颜冬姿只好又喝了一口。 在几人注视的目光中，颜冬姿把一杯酒全都喝光了，郭志贤这才露出满意的神情，站起来，给自己也倒了杯酒，朝着颜冬姿晃了晃，然后干了。 崔婷婷忙说：“好好好，郭先生真给面子，颜冬姿，你还不谢谢郭先生！” 颜冬姿捂住嘴巴，踉跄了一下，声如蚊蚋的说：“谢谢。” 眼看着身体歪了歪，就要往旁边倒，她忙按住了崔婷婷的肩膀，将崔婷婷压得一趔趄，往旁边退了一步才稳住。 崔婷婷有些艰难地歪过头，解释说：“看来她确实没喝过酒，这是喝多了，我先扶她回去。” 郭志贤微有些得意地盯着颜冬姿看了一会儿，“去吧。” 刘志慧见状，赶紧跑过来搀扶，两人架着颜冬姿才将她扶回到座位上。 颜冬姿一回到座位上就趴在桌子上起不来了，崔婷婷咬咬牙，恨铁不成钢却又无可奈何。 刘志慧给颜冬姿倒了杯果汁，碰碰她，示意她起来喝点。 颜冬姿晃晃脑袋，嘟囔了句“晕”，却怎么也不肯起来。 颜冬姿是装的，她没醉，她家兄弟姐妹几个的酒量应该都遗传了了她爸，她爸喝一瓶高度白酒脸不红头不晕，不耽误继续干活，她虽然没测试过自己酒量的极限，但高中会考完那次，她跟二哥偷喝了她爸的一瓶一斤装的52度的老白干，一人一半，喝完了脸不红头不晕，啥事没有，何况区区一杯红酒，喝着跟果酒似的。 她相信，自己要是放开量来，能把这一桌子人都喝趴下，可她不愿意。刚刚这几个人的的强迫，让她觉得自己像个陪酒小姐。 要说什么屈辱感吧，倒也不至于，她就是觉得没必要，自己本来就不想当公关小姐，没必要受这份罪。她打定主意，今天是要装醉到底的。 她趴着一动不敢动，耳朵却敏锐地捕捉着酒桌上的各种声响，听见崔婷婷鼓动着刘志慧、钱小红几个给郭志贤敬酒，又听见陈港生和李立铭两个恭维话不停地奉向郭志贤和周锦程，郭志贤声音愉悦，显然很吃这一套，后者虽然礼貌回应，但声音却是平静无波。 如此推杯换盏，不知道过了多久，便有人提议去唱歌，很快，便听到了震耳的伴奏声，一男一女合着伴奏深情地对唱着。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21节 “人海里漂浮辗转却是梦，情深永相传飘于万世空……寄相思风雨中……” 颜冬姿努力辨听着歌词，女声的粤语很蹩脚，但唱得还挺好听的，好像是钱小红，男声不知道是郭志贤。 忽地，颜冬姿感觉有人在推她，立时身体一僵，听到推她之人的声音才瞬间松懈。 刘志慧：“冬姿，你醒了吗？” 颜冬姿正想回答，便听见崔婷婷的声音穿过嘈杂的音乐传过来：“刘志慧，先别管她了，快过来一起唱歌！” 颜冬姿赶紧趴好，一动不动。 刘志慧有些不愿地答应一声，在颜冬姿身边犹豫了一下，还是往卡拉ok那边走去。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崔婷婷的歌声传来，颜冬姿才缓口气，悄悄挪动有些麻的身体，准备换个方向趴，不经意睁开眼睛，正对上一双幽黑如海的双目。颜冬姿赶紧闭上眼睛，在胳膊上蹭蹭，又若无其事地转过去，假装自己只是睡得不舒服，在调整姿势。 可转过头去，颜冬姿却无法淡定了，后背发紧，浑身不自在，手脚都绷着，一动不敢动，总感觉周锦程的目光还落在自己身上，心里头期盼着周锦程赶紧离开餐桌，去那边跟他们一起唱歌。可她等了一会儿，还是没听见动静，浑然痒痒的，像是有蚂蚁再爬，难受得不行，实在忍受不住了，她索性不忍了，小心地抬起头来，却看见周锦程在慢条斯理地喝着白水，根本就没看她。 颜冬姿心头一松，舒口气，浑身都不适感都消失了。她摸摸瘪瘪的肚子，目光扫过满满一大桌子几乎没有动过的菜肴，不由得口水分泌。刚刚，她没敢夹菜，只把自己的汤喝了，这会儿肚子里咕咕叫，饿得不行。 她往卡拉ok那边瞧，这会换成了郭志贤在唱歌，唱的是一首四四拍的英文歌，几个女生跟着节奏摇晃着打拍子，陈港生和崔婷婷，李立铭和钱小红，更是两两一对儿地跳起了交谊舞。 再偷偷瞄向周锦程，这会儿看向了窗外，好似对这屋子里的一切都漠不关心，想来他应该也不会关注自己一个小姑娘。 颜冬姿胆子立时大了起来，悄悄夹了块不知道名字的点心迅速放进嘴里。 到郭志贤兴尽，提出要离开时，颜冬姿已吃了半饱，又趴到桌子上装睡，听说众人准备离开了，连忙装作被惊醒了的样子，迷糊着站起来，揉着眼睛。 郭志贤不知怎么地，又注意到了她，挑着眉梢，轻佻地笑着打趣，“睡醒了？睡得如何？” 颜冬姿装作醉酒未醒的样子，低头揉着太阳穴没说话。 郭志贤却不肯放过她，接着说：“跟我走吧，我你送回去。”他脸色酡红，带着四五分的醉意，眼神迷离，闪着贼光。 颜冬姿身体一僵，脑子里拼命想着该怎么拒绝，就听见周锦程开口，“你开车了吗？” 郭志贤拍了下脑袋，说：“忘了，我是搭你的便车来的。想必你是不肯让我顺口送这个小姑娘的。”说着，他又转向颜冬姿，颇有些遗憾地说：“抱歉啦小妹妹，今天送不了你了，改天我去找你玩。” 崔婷婷赶紧说：“郭先生放心吧，我们会把颜冬姿安全送回宿舍去的，欢迎你来我们厂里指导工作。” 明达厂的人簇拥着周锦程和郭志贤出门，目送着他们坐上了一辆黑色轿车，直到车子开出去不见踪影，陈港生才说：“我们也回去。” 崔婷婷点头，看向靠着刘志慧，显然还是没完全醒酒的颜冬姿，说：“你们两个坐陈总的车。”又指指钱小红他们三个，跟李立铭说：“李经理带他们三个。” 一行八人分坐两辆车，颜冬姿和刘志慧坐到了车后座，崔婷婷坐在驾驶座上，陈港生坐到了副驾驶。 车子开动，崔婷婷从后视镜里看了车后座的两个人，开始用粤语和陈港生对话，大概是以为后座的两个人听不懂，说起话来毫无顾忌。 陈港生：“不知道郭志贤会不会考虑我的提议。” 崔婷婷：“应该还是有希望的，他今天玩得很开心，我们的安排他似乎很满意。” 陈港生：“他们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天生什么都不缺，说钱比咱们多了不知道几十、几百倍，好吃的好玩的，什么都见过，给他送礼都不知道该送什么，好在他还有个爱好，就是喜欢女人。” 崔婷婷好似很是得意，说：“不枉费我们花了那么多钱才从兴桥内部打听的消息。”崔婷婷笑了下，“这位太子爷的喜好独特，不喜欢名媛，不喜欢明星，只喜欢辛德瑞拉。” 陈港生：“他们呀，从小山珍海味吃多了，就想吃点清粥小菜解解油腻。这个叫颜冬姿的，郭志贤对她确实有点不一样，你跟这位好好谈谈，如果能帮着我们拿下郭志贤，钱也好，职位也好，都好说。” 崔婷婷又看看后视镜，看着靠在同伴肩膀上好似睡得很沉的颜冬姿，露出个志在必得的笑容。 车里冷气开得足，冷风直往后面吹，颜冬姿感觉有些冷，不由自主地往刘志慧身上靠了靠。 陈港生又开口道：“周锦程才是难搞，不抽烟不喝酒不赌博，不泡夜店，不乱搞女人，简直无从下手，这次也是拜托了郭志贤才把他请出来。” 崔婷婷：“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世界上原来真有这样的男人，比没钱男人活得还无趣。” 陈港生笑了两声：“人和人的追求不一样，他的爱好和我们这些追求低级趣味的俗人不一样。” 崔婷婷：“自然不一样，他可是剑桥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和我们这些只念到九年级，小小年纪就出来讨生活的一样就怪了。” 陈港生叹道：“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建起了自己的工厂，以后要是能抱牢方舟集团或者兴桥集团的大腿，就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小轿车开进明达厂院里，颜冬姿实时地醒了，刘志慧松口气，她还真怕叫不醒颜冬姿，自己一个人没办法把她弄到宿舍去。 崔婷婷直接把车开到女生宿舍门前，想说什么，但是看着颜冬姿醉了的样子，便说：“明天你们先上工，等通知。”然后又对刘志慧笑笑，说：“你们表现今晚的表现还不错。” 正说着，李立铭的车子也到了，钱小红三个从车上下来，一个个小脸都红扑扑的，显然是酒精在身体里持续地发挥着作用。 崔婷婷很满意地看着他们，将刚刚跟刘志慧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接着说：“你们几个是做公关工作的好苗子！酒量好，放得开，咱们明达厂就需要你们这样的人才。今天晚了，你们先回去休息，下一步的安排我会让王干事通知你们。” 钱小红几人更加激动，立刻胸脯保证一定不辜负领导的安排。 他们几个站在宿舍门口的台阶上，目送着两辆轿车开往干部楼，才转身进去。 宿管阿姨早就将大门打开了，笑吟吟地迎上来：“那是陈总、李经理的小轿车，是他们把你们送回来的，哎呦，这是要一步登天了！” 钱小红昂首挺胸，说道：“是啊，阿姨，我们几个要调去办公楼当干部了，以后啊，你可欺负不了我们了!” 宿管阿姨一拍大腿，“哎呦天老爷，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们，可别冤枉我，巴结你们还来不及。” 钱小红三个就七嘴八舌地数落起宿舍阿姨的罪状来，颇有些翻身做了主人，批判地主老财的架势。 颜冬姿赶紧推推刘志慧，两人溜边钻进来，回了三楼的宿舍。 第24章 、给阿鱼鱼鱼加更 进了宿舍,王艳和王小兰都还没睡，一见到他们两个就立刻迎上来。 “你们去哪儿了,字条上写的也不清楚,怎么这么大酒味，喝酒了？”王艳扇扇鼻子说道。 王小兰则嗅嗅两人身上，说：“你们肯定吃了不少好吃的,我闻到肉香了！” 刘志慧捂捂肚子，喝了酒后的她比平时多了几许娇憨之气,嘟着嘴说：“什么肉香？一大桌子的好菜都没怎么吃，光喝酒了,可别提了，饿死了！” 她赶紧找钥匙开自己的柜子,从里面摸出一包饼干,两根火腿肠,分给颜冬姿一根,说：“饿死我了。” 颜冬姿现在饱得很,连忙推让，说：“我有点反胃,吃不下。” “我吃,我吃。”王小兰连忙想接过那根火腿肠,被刘志慧一把推开,“打了开水没？” 王小兰忙答：“打了,吃完饭打的。” 刘志慧狼吞虎咽地吃完一根火腿肠,又找出奶粉准备冲泡，才开始给两人讲今天的事情。 颜冬姿收拾了脸盆,说道：“我去冲凉了。” 刘志慧喝口奶粉,“你自己去行吗,不是还头晕吗？” 颜冬姿：“没事，刚刚吹了吹风，好多了。” 颜冬姿洗澡回来，发现宿舍里面静悄悄的，王艳和王小兰坐在光板床上，刘志慧坐在她的床上，几个人都垂着头，不说话。 “这是怎么了？”颜冬姿忙问。 过了几秒钟，王小兰才抬起头，说：“你们一个一个的都走了，以后这个宿舍就剩下我和王艳了。” 颜冬姿笑了下，说：“放心，我不走，我陪着你们。” 王艳抬起头，“你不走？你不是也要调去公关部坐办公室了吗？干部们都单独的宿舍楼，那边的环境可比咱们这里强多了。” “嗯，我不走，也不准备去公关部，我不适合，我连酒都喝不了，喝了一杯就醉死了，还是留在生产线好了。” 刘志慧：“你说真的？” “真的，我原本就不打算去，现在知道了自己的酒量就更不能去了。就我这个酒量，以后再有这样的场合，岂不是拖你们的后腿？想来崔主管他们也不想用我这样的。” 刘志慧回想了下颜冬姿今天从头醉到尾的场景，有些同情她。她并不相信颜冬姿不想去公关部，白天那会听她跟钱小红说的那番话，她认为是颜冬姿不想让钱小红他们三个结成联盟针对自己两个人的权宜之计，而现在说的这番话，她认为是颜冬姿怕伤了自尊，所以主动说自己不想去。 “要不，你去找找郭先生，他可能是兴桥集团一个很厉害的干部，我看他对你挺不错的，还让你叫他贤哥，你找他帮帮忙，崔主管他们就肯定能要你的。” “算了吧，人家什么人物，我什么人物，人家都是开玩笑而已，可不能当真，我是真的不想去公关部，你去了那边好好干，咱们宿舍也算是有干部给撑腰的了。” 听说颜冬姿不走，王艳和王小兰心情都好了许多，却很是替颜冬姿可惜。 尽管颜冬姿反复说真的是自己不想去公关部，在座的三位都不太相信，一直用同情的目光看她，安慰她，听得颜冬姿苦笑不得，最后也不和他们争辩，说道：“等下次的，下次要是再有调到办公室的机会，我一定争取！” 第二天再去上工，颜冬姿发现，秦招娣对自己的态度好多，不在用充满恶意的眼神盯着自己看，反而和气了许多。 趁着散了早会，往工位上走得空档，一位工友好奇凑到身边来问她：“昨天你去办公室干什么了？怎么去了那么久，今天拉长对你的态度也好了。” 颜冬姿就笑，工友们虽然每天都在埋头干活，但谁都不傻，这一阵子秦招娣对自己的态度也都是看在眼里的。 她笑着说：“就是叫我去帮个忙。” “帮忙？人事部还能叫你去帮忙啊，帮什么忙呀，说说呗。” 颜冬姿朝着她笑笑，说：“赶紧干活吧，一会儿要挨骂了。” 没了秦招娣的盯视，颜冬姿这一天过得很舒畅。 下班后，却只见王艳、王小兰在食堂门口等她，不由得问：“志慧呢？” 王小兰说：“刚下工就被她哥叫走了，我看她哥脸色不好。” 颜冬姿：“是不是因为调去公关部的事儿？” 王小兰摇摇头，“不知道，可去公关部是好事，她哥咋会不高兴呢?” 王艳道：“我猜呀，就是她哥不想让她去。你们想，之前办公室前台空缺那么久，刘志慧各方面都符合，她哥大小也算是个领导，但凡要是想让他去，跟后勤部李经理好好说说，一准能行。刘志慧老说是她不想去办公室，可看她那高兴劲儿，像是不想去的样嘛，所以问题就出在她哥身上了。” 颜冬姿不由夸奖道：“王艳同学，你可以啊，推理能力很强嘛！” 王小兰也附和：“好像是这么回事。” 王艳就有些得意，说：“那是，我现在有了外国男朋友，自己总要有些进步嘛。” 颜冬姿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走吧，一会儿食堂该没饭了。” 晚上，刘志慧一直没回来，大家便知道她今晚是住在大哥家了，就没给她留门。 睡到半夜，大家忽地被一声声刺耳的鸣笛声吵醒，那尖厉的声响划破夜空，划得人心脏像是被扎住似的不舒服。 “怎么了，怎么了，哪里着火了吗？”王小兰和王艳两个一前一后地下地，颜冬姿先他们一步下来，见二人也醒了，便去将电灯打开。 三人走向阳台，立刻闻到一股焦糊混合着塑料的难闻气息，就见南边一大股浓烟伴着火光升起，把那边的天空都染得明亮一片。 “天呀，这么大火，这是哪里呀？岂不是得给烧完了？”王小兰捂住鼻子，惊呼出声。 颜冬姿担心地眺望着，判断了下，说：“好像是小王村的方向。” “小王村？南明制衣厂不就是在那里吗？天呀，我好几个老乡就在那个厂里呢，那天跟咱们一块唱歌的两个老乡也是那个厂里的！” 王艳顿时有些着急。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22节 颜冬姿忙安慰：“我猜是小王庄的方向，猜得并不一定对，再说小王庄好几家服装厂呢，也不一定就是南明服装厂，你先别自己吓自己！” 消防车一辆接一辆地疾驰而过，火势越来越猛，隔得这么远，仿佛也能感觉到空气中那种灼热的气息，好多人都出来看，惊呼不已。 王艳还是不能安心，去自己枕头底下找出个十字架来握住，不停地祷告着。 颜冬姿说：“把门窗关好，咱们也回去睡觉吧。” 王小兰答应着，说：“把门窗都关了，屋里得多闷啊！”可是不关门窗又太呛，她叹了口气，说：“希望人没事！” 这一宿，大家都睡好，王艳更是辗转反侧了一宿。好不容易等到天亮，她立刻拿了硬币去楼下打电话。过了一会儿，失魂落魄地回来，一进宿舍就喃喃念道：“完了，完了，肯定是南明服装厂出事了，我往他们厂里打电话，一直是嘟嘟嘟的那种声音。” 颜冬姿忙说：“打开收音机听听，说不定早间新闻会说。” “对，对！”王艳忙拿起自己带收音机功能的小录音机，调到收音功能，三人凑在一起，紧张地听着。 听了两则本地新闻后，播音员冰凉的声音传来……小王庄南明制衣厂发生大火，凌晨方才扑灭……据不完全统计，伤亡二十三人。 “啪”，王艳的手一松，收音机掉在地上，颜冬姿连忙弯身捡起，将收音机关掉，扫扫上面的土，放到王艳的床铺上。本来想说两句话宽慰下王艳，但是想到伤亡的二十三人，喉头发梗，安慰的话便说不出来了。 王艳流下眼泪来，猛地抹了把眼泪，匆匆就往外走。 颜冬姿连忙拉住她，“你要去哪里？” “我得去看看，必须要去确认下！” 颜冬姿：“我跟你一起去！” 王艳没说话，只点了下头，眼泪不停往下掉，模糊着视线，她抬起胳膊使劲擦眼泪。 颜冬姿嘱咐王小兰，“麻烦你给我和王艳请了假。” 王小兰忙点头。 南明服装厂所在的小王庄距离腾达工业园区并不算远，平时王艳都是步行过去，从a区穿过去再走了一刻多钟就到了。 颜冬姿掺着王艳下楼，拍着她的胳膊安慰，“你先稳住自己，不要胡思乱想，现在最重要的是先去确认他们两个是否安好，如果一旦有什么不幸的事情发生，后面还有很多事情要依靠你，你不能先倒下了。” 王艳点头，又擦擦眼泪，说：“冬姿，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我就是控制不住老往坏处想，我们几个人是一块从老家出来的，互相帮助，比亲姐妹的关系也不差什么，我这心里头揪着疼。” 颜冬姿：“我理解，我都明白的。”要是小华姐出了这样的事儿，她也会如此的。 两人说完，便不再开口，王艳脚步很快，几乎是小跑着往前走，幸好颜冬姿腿长，可以跟上她的脚步，并扶住她的身体，让她不至于摔倒。 两人到了a区路口，正要往小路上走去时，身后忽然传来了喇叭声，颜冬姿下意识地往后看去，便看见了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他们身后。副驾驶的车窗摇下，郭志贤眯着一双桃花眼探出头来，问道：“小美女，这个时间不上工，要去哪里？” 颜冬姿不好不理他，只好回答道：“去南明服装厂。” 郭志贤桃花眼尾一挑，“去那里干什么，那边刚扑灭火，太危险。” 看着他不说个明白就不让走的架势，颜冬姿只好又耐着性子说：“有老乡在那里上班，我们担心她的安危，所以敢去看看。” “你等下。”说着，郭志贤把头伸回去，跟驾驶位上的人说了些什么，紧接着，他打开车门下来，拉开了后座的门，甩了下头，“上来，我送你们过去。” 颜冬姿只犹豫了下，便拉着王艳上了车。 “非常感谢你，你真是个大好人！”颜冬姿忙感激着道谢，王艳也连忙跟着道谢。 郭志贤摆摆手，“举手之劳，我最看不得漂亮的小姑娘受苦。” 颜冬姿顿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索性就闭嘴不说，这时候她才发现，驾驶座上开车的正是周锦程。 在后视镜中碰触到周锦程看过来的眼神，颜冬姿连忙挤出一个微笑，对着他感激地点点头。周锦程也对她点了下头，然后将目光转移回去。 郭志贤这一路上都没有说话，直到把他们送到南明服装厂门口，才问：“有什么我能帮上的忙的吗？” 颜冬姿摇摇头，说：“能送我们到这里，已经是帮了大忙了。” “好”，郭志贤摸摸口袋，摸出一张名片来，递给颜冬姿，“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打电话，上面有我大哥大的号码，随时都能找到我。” 颜冬姿犹豫了下，还是伸出双手将名片接过来，再次道谢。 作者有话说： 亲爱的小天使们，千万别破费了哈，你们看文、评论，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第25章 、火灾 南明服装厂一片狼藉,服装车间只剩下黑乎乎的骨架，天空上盘旋着的灰黑色的烟气久久不散,空气中满是焦臭的气息,直往人的鼻孔里钻，地上落着黑灰，一踩上去就粘上鞋底。 厂门口,一群人或坐或站，有悲伤哭泣的,有目光呆滞的，一些穿着制服的公安同志在维持着秩序。 尽管猜测过这场火灾必定惨烈,可是现场情况，还是超出了颜冬姿的想象。 王艳急忙在人群中寻找着两位老乡的身影,口中呼喊着他们的名字。 颜冬姿放她在这里,自己跑去公安那边,找了个面容和气的人问道：“警察同志,请问,火灾中去世人员的名字统计出来没?” 警察同志看着她，表情沉重,又带着同情,叹口气说：“有了,但……不完全。”他想说有尸体面目全非,目前还没办法判断出人员身份,但看着颜冬姿的脸,他实在不忍心说出来。 颜冬姿忙道：“那能让我看看吗，我有小姐妹是这个厂里的,刚刚我在人群里没寻到她。” 警察同志又叹口气,说：“好吧,你跟我来。” 警察同志带着她去到不远处，一个临时搭建起来的帐篷处，从里面拿出一个文件夹递给她，“你自己看吧。” 颜冬姿连忙道谢接过，迅速浏览着，看看上面是否有王艳两个老乡的名字。 忽然，她目光定下一处，心“咯噔”一声，沉下去。 侯晓燕，女，二十岁，籍贯豫南。 警察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不好，说道：“节哀吧。” 颜冬姿擦了把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下的眼泪，说：“请问，他们的……尸体在哪里？” 警察说：“小妹仔，你别去看了，太惨了，容易留下阴影。如果有她家人的联系方式，就去做个登记，后续还有很多事情，必须得家属过来才能办理。” 颜冬姿点头，本来还想再问问，但其他人在招呼这名警察过去，就只好作罢。她心里头难受，像是堵了块石头。 这是她头一次直面同龄女孩的死亡，这个女孩前几天还跟他们一起去唱歌，大家一起说说笑笑，可今天，就变成了写在死亡名单上，一个冰冷的名字。 颜冬姿又擦擦眼泪，在人群中搜索着王艳的身影，不多时就看见了王艳，她还在人堆里寻找着，呼唤着，满目焦灼，不知疲惫，颜冬姿突然间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这个噩耗。 拂去落在肩头的黑灰，颜冬姿想着，长痛不如短痛，还是尽快告诉她吧。 颜冬姿走过去，按住王艳的肩膀，王艳猛然转头，“侯晓燕！” 王艳的惊喜在看见颜冬姿时，僵在脸上。 “王艳”，颜冬姿轻声唤她，咬了咬嘴唇，让自己说出残忍的话，“我看到了死亡名单，上面有侯晓燕的名字，姓名、年龄、籍贯、所在班组都对得上。” 王艳嘴唇抖得厉害，声音飘忽，紧盯着颜冬姿的眼睛问：“你说的是真的，没有骗我？” 颜冬姿回视她，“我说的是真的，没有骗你。”眼看着王艳嘴唇抖得越来越厉害，颜冬姿又赶紧说，“我没有看到高秀的名字，她是安全的，我们现在没有时间悲伤，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要找到高秀，确认她的安全，还要联系侯晓燕的父母，通知他们过来处理她的后事……” 尽管颜冬姿下定决心要硬起心肠，可说到这里还是说不下去了，她停下仰起头，等鼻腔深处的酸意褪去之后，才擦干净眼泪。 王艳蹲下去，捂住脸，“你让我怎么通知她家人，我该怎么说！” 颜冬姿也蹲下去，拍抚着她的后背，她知道，现在劝说王艳坚强起来，先处理眼前的事情是没用的，索性就让她先把心中的悲伤发泄出来。 身旁，到处都是哭声一片，王艳的哭声融入其中，更添悲伤。 颜冬姿低着头，眼泪滴滴掉在黑灰上，洇出一片。她不知道火是怎么起来的，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没有逃出去，她升了一股兔死狐悲之感。 忽地，一个沙哑的声音试探着问：“王艳？颜冬姿？” 颜冬姿猛然抬头，正看见一张蓬乱着头发，沾上了黑灰，眼睛、鼻头红肿得变了形的脸。 那人非常意外，“真的是你们！” “高秀！”颜冬姿惊喜，盯着高秀，连忙拍打王艳的后背，“高秀来了，她好着，她没事！” 王艳猛然抬起满是泪痕的脸，仰头看着高秀，忽地就站起来，扑进了高秀的怀里，痛哭出声，“高秀，侯晓燕没了，她死了！” 颜冬姿连忙站起来，扶住高秀摇摇欲坠的身体，防止她被王艳撞倒。 高秀嚎啕出声，“对不起，都怪我，都怪我，火太大了，我救不了她，我根本冲不进去，都怪我，都怪我！” 王艳喃喃开口，“不怪你，不怪你……” 两人哭了好一会儿，哭得实在累了，才停住，双双坐在地上，相顾无言。 颜冬姿见不远处，公安们搭建起来一个安置点，里面放着些水、面包之类的，便过去取了两瓶矿泉水，打开盖子，给王艳和高秀一人递了一瓶。 王艳接过矿泉水，一口气喝下去半瓶，又往头上、脸上浇了一些水，冲出一条条黑色的沟壑，让她看起来有些滑稽，此时的她根本想不到自己的形象如何，问高秀，“我们该怎么办？” 高秀低下头去，说：“我填写了侯晓燕家的地址，联系方式，公安那边说他们会联系家人过来，让工厂和家属协商处理后续的事情。” 王艳点点头，用手摸了把顺着头发上滑到眼睛里的水滴，又喝了口水，问：“火，到底是怎么着起来的？” 高秀摇摇头，抱紧了自己的双臂，说：“今天晚上轮到晓燕他们那组上夜班，我在宿舍睡觉，睡得迷迷糊糊的听人喊着火了，我被惊醒，才知道着火的是缝纫机车间，火势太大了，像是一下子着起来的，外面的人根本就冲不进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火越来越大，把房梁都给烧断了……里面加班的二十来个工人一个都没有跑出来。” 颜冬姿忍不住插嘴，“你们厂里的领导呢，他们有没有给出个说法？” 一听这话，高秀咬了咬牙，眼睛里露出愤怒的神色，说：“那个孙子一听说着火就连夜逃跑了，不过警察们说，一定会把他抓到，给死去的人一个交代的！” 远方好像又有人在喊高秀的名字，颜冬姿认真听了听，跟高秀说，“好像有好几个人在喊你的名字。” 高秀忙要起来，但是腿脚发软，颜冬姿连忙把她搀扶起来，又将王艳也扶起来。 高秀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眺望着，忽地眼泪又流了出来，向着那边挥手，“我在这里。” 来人大概有七八个，有男有女的，有三十来岁的，也有和高秀年纪差不多的。 王艳看到他们，仿佛也看到了主心骨一般，说：“太好了，他们都来了！” 来的都是王艳和高秀的老乡，在新闻里听到南明制衣厂着火的消息就往过赶。 高秀和王艳见到他们不免又痛哭了一场，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见到了家长，有人给做主、撑腰了。 其中领头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相貌堂堂，从穿着打扮和气质都相当不错，他拍拍两人的肩膀说：“好了，好了，都别难过了，侯晓燕已经去了，我们不能一直沉浸在悲伤中，要帮她讨个公道，她的父母没了女儿，不能让他们后半生无所依靠。” 其他几人都纷纷附和着，高秀也忙说：“薛哥，我听你的，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这名被称为薛哥的就拍拍她的肩膀，说：“好。”他又看向王艳，又说了个“好，你很不错，你现在的情况不好，先回宿舍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接着，他又看向了颜冬姿，对她点头致意，说：“谢谢你跑来这一趟，你带着王艳一块回去吧。” 颜冬姿也对他点了下头，看向王艳。 王艳吃了下下，点点头，说：“那我先回去了，有什么最新消息就通知我，你们有什么行动也别忘了我。” “好”，薛哥答应着。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23节 王艳又和高秀拥抱了下，才跟颜冬姿一起离开。 两人回到宿舍，王艳直接爬上了床，瘫在枕头上，侧过头去疲惫地跟颜冬姿说，“今天谢谢了，要不是你跟着，我都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到那边。你赶紧去上工吧，秦招娣本来就对你有意见，这下找到机会，又该整治你了。” 颜冬姿笑，“没事，我不怕她。你自己在宿舍里行吗？” 王艳说：“行，我累得很，睡一会儿，你们中午给我点饭回来。” 颜冬姿答应着，但是照照镜子看了看头上身上都是灰，只好洗了个澡才去了车间。 到车间时，已经十点多了，她硬着头皮去跟秦招娣销了假，又解释了下自己请假的原因。秦招娣倒是没借机会训斥她，只是让她赶紧回到工位上去。 中午，颜冬姿下工出了车间，拿了自己和王艳的饭盒，和刘志慧、王小兰汇合了往食堂而去。 刘志慧还不知道南明服装厂着火的事儿，也不知道颜冬姿和王艳这一上午的经历，一看见他们就开始抱怨自家大哥大嫂不讲理，粗暴干涉她，不肯让她到公关部去上班。王小兰屡次想开口问问颜冬姿，王艳的老乡怎么样了，都没找到机会。 颜冬姿也没有心思安慰刘志慧，刘志慧这才觉出不对来，问道：“你们两个怎么了？王艳呢？” 王小兰这才把憋了一上午的担心问出来，“侯晓燕和高秀两个没事吧？” 颜冬姿抿抿嘴唇，说：“高秀没事，侯晓燕她，她不在了。” “怎么会这样，侯晓燕那么好的一个人。”王小兰吸吸鼻子，声音哽咽了。 刘志慧愣住，她虽然不知道前因后果，但是从颜冬姿和王小兰沉重的表情和凝重语气就能看得出来，颜冬姿所说的不在了，就是死了。 她忙追问，“到底怎么回事，她才二十来岁，怎么就死了！” 颜冬姿这才把南明制衣厂着火，而侯晓燕在车间加班，没能逃出来的事情说了一遍。 “我知道南明着火了，可我没想到这么严重，更没往他们两个身上想，怎么会这样，她怎么就死了呢！” 刘志慧还是不能相信，“她前几天还和我们一起唱歌，一起摇色子玩呢，怎么会？” 颜冬姿感慨：“世事无常。” 刘志慧和王小兰都沉默着，排队打完了饭，他们没在食堂吃，而是回了宿舍。 宿舍里，王艳大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听见开门的声音才动了动。 “下来吃饭吧。” 颜冬姿几个将饭盒放到桌子上，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说。 刘志慧小心翼翼地说：“王艳，我早上从我大哥家直接去的车间，没回宿舍，刚知道你老乡的事儿，对不起哈，没帮上你。” 王艳慢悠悠地爬下床，身上的衣服褶皱吧唧的，她牵牵嘴角，露出个干涩的笑，说：“这怎么也怪不到你，你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她还那么年轻……我现在还跟做梦似的－－多希望这是一场梦啊！” 几人沉默的吃饭，刘志慧将自己的饭盆推给王小兰，“我没胃口，你吃了吧。”要是往日，王小兰早就高兴得不得了了，此时却是兴趣缺缺，拨动着自己饭盆里的白米饭，有一口没一口的吃，味如嚼蜡。 昨天还鲜活着的同龄女孩子，只经过一个夜晚，只一场大火，就永远地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死亡，对她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来说，还是很遥远的，可冷不丁，就忽然被动地直面起了这个残酷的事实，感受到了生命无常、世事无常。 相对于一个生命的消亡，刘志慧觉得，自己和大哥大嫂的那些争执也算不了什么。 312宿舍陷入到一种低迷，又哀伤的气氛中。 南明服装厂的这场大火也渐渐扩散，被无数人关注着，想为这些无辜惨死的花季少女们寻求一个公道。后续的事情由薛大哥这样有能力、有社会经验的人去帮着操办，王艳就没参与，只是侯晓燕家人来平城的那天她去了，回来之后眼皮红肿，嗓子沙哑，回来后就栽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不久之后，火灾的调查结果出来了，是线路老化引起的，但当时车间里堆放了大量的可燃物，有害气体迅速蔓延，阻截住了女工通往大门的路，而南明厂为了防盗，将车间外的窗户都焊上了防盗窗，门打不开，窗户出不去，女工们所有的逃生之路都被堵死了。 这属于是安全生产责任事件，出逃的老板不久之后就被抓了回来，判了刑，付了赔偿款。 侯晓燕父母拿了赔偿款，却一点笑模样都没有，一遍一遍地说重复叨念着，后悔着，当初不应该让她来平城打工，听得每个人心里头不是滋味。 送走了侯晓燕父母后又过了两天，王艳才算打起精神来，去赴男朋友约翰的约会。 312宿舍的气氛也才逐渐地恢复了正常，但在颜如许等人心里永远记住了一个叫侯晓燕的女孩，死在了她最绚烂的年纪。 这段时间，人事部那边一直没消息，钱小红几个人来过宿舍好几次，很是着急地找颜冬姿和刘志慧商量，猜测着人事部那边到底是出了什么情况，这事儿是不是要黄。 颜冬姿和刘志慧就比较淡定。 颜冬姿是压根就不想去，刘志慧跟大哥大嫂因为这件事情正在闹矛盾，谁也不肯相让，要是这事黄了，虽说她会很失望，但正可以解决现下的矛盾。 9月的最后一个周六下工后，颜冬姿提着月饼、水果还有一些零食坐上了去平城市下辖花乡镇的班车，去看望几个月不见的梁小华。 花乡镇距离平城市在地图上看来并不远，但却和腾达工业区分属于平城市的两个方向，一南一北，距离便就拉长了。 颜冬姿先是坐公交车到火车站旁边的长途汽车站，再从长途汽车站坐到花乡镇的班车，班车每半个小时发一班，预计三十五分钟就能到花乡镇。 颜冬姿上了车，便坐到了乘务员旁边的位置，提前跟服务员说好，她要到飞踏制鞋厂，希望乘务员到时候提醒她一下。 到了距离最近的路口，服务员便让司机停了车，又叮嘱颜冬姿，再往前走一些，看见路口右转就能看见飞踏制鞋厂的大门了。 颜冬姿谢过乘务员，下车后，按照她的指示往过走，果然看见了宽阔的厂房，门口挂着白底黑漆的“飞踏制鞋厂”几个大字。 颜冬姿走过来，跟门卫说要找针车车间二组组长梁小华。 门卫挂了个电话，不大一会儿，梁小华的身影就出现在颜冬姿的视野中，老远就跟颜冬姿挥手，门卫见确实是认识的人，便打开门放颜冬姿进来。 “小华姐！”颜冬姿小跑着冲过去，抱住了梁小华的胳膊，“小华姐，我好想你！” 梁小华笑着，也握住了她的胳膊，四目相对，都看到了彼此的变化，不由得相视而笑。 梁小华接过她手里的东西，“走，回去慢慢聊。” 梁晓华领着她往宿舍去，一路走，一路给她介绍着这边的情况。 飞踏制鞋厂的占地面积比明达厂要小一些，厂房、办公楼、宿舍等都比较集中，不过，厂里的绿化比明达厂要做得好，到处都能看到一丛丛的花草，给这个看起来冷硬无趣的工厂增添了很多的生机乐趣。 “小华姐，你这里环境真不错。” 梁小华：“是啊，环境是不错，就是空气不太好，我到平城后，唯一想念的，就是老家的空气了了。”说着，梁小华领着颜冬姿进来宿舍楼，来到二楼靠角落的一间宿舍，掏出钥匙打开，将颜冬姿让进来，“随便坐，我现在一个人一个宿舍，算是组长的特权吧。” “真不错。”颜冬姿打量着这个屋子，跟明达厂宿舍面积差不多，靠着两边墙各摆放了一张单人床，屋内一桌一椅，一个简易衣柜，一个洗脸盆架子，虽然陈设简单，但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梁小华将颜冬姿带来的东西放到桌子上，找暖壶、杯子给她泡了杯饮料，“高乐高，说是很有营养，你尝尝。” 颜冬姿接过杯子来，喝了一口，“香香滑滑的，真好喝，很贵吧？” 梁小华点点头，说：“有点贵，但我现在自己赚钱给自己花，吃点什么，喝点什么，还是花得起的。” 颜冬姿不仅又打量起梁小华。刚刚见到她，她就感觉到小华姐哪里不一样的，但是那种感觉她可以意会，却找不出词语来形容，现在她明白了，梁小华像是挣脱了桎梏，从茧里冲破而出的蝴蝶，不再绷着，身上也没了若有若无的戾气，整个人都柔和了，本有些偏硬的下颌线条也柔和了许多，显示出女性独有的柔美来。 “小华姐，你比以前更好看了！”颜冬姿不由得夸奖道。 梁小华对着她笑了，摸摸自己的脸，说：“我买了不少化妆品，洗面奶、擦脸油，还有面膜什么的，有效果了吗？” 颜冬姿点头，“效果特别好。” 梁小华：“我现在想开了，人啊，就得为自己活。像我，没人疼没人爱，仿佛把我生下来就是为了给家里赚钱的。要是我都不为自己着想，就没人会顾念我。现在脱离了他们，我觉得整个人都特别轻松，特别容易高兴，同事讲个小笑话我都能笑半天。” 颜冬姿笑看着她，说：“小华姐，你这样可真好，好像身上散发着光芒。” 第26章 、拒绝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梁小华带她去附近的小饭店吃饭，两人点了三个炒菜,还点了啤酒。 梁小华举起举杯,“咱俩提前过节！谢谢你过来看我，中秋节快乐！” 颜冬姿也举起酒杯和梁小华相碰：“中秋节快乐，祝福咱们越来越好！” 9月的最后一天是中秋节,对他们这些打工人来说，这一天跟平时也没什么不同,顶多就是食堂多加一道菜，每人发一个月饼。在忙碌的工作中,所谓的“每逢佳节倍思亲”也显得矫情起来。 但在异地他乡，能有个跑来看自己的好朋友,任是谁都会无比欢喜。 一口气把杯子里的啤酒干了,梁小华脸上显出红晕来,她又要给自己满上,颜冬姿将酒瓶拿过来帮她道,问：“小华姐，你酒量怎么样,可别喝醉了。” 梁小华：“没事,我酒量虽说不好,但喝一瓶啤酒还是没事的,今天高兴,就想喝点酒庆祝下。中秋节咱们已经提前庆祝过了, 第二是庆祝我开始了新生活！” 颜冬姿连忙又端起酒杯和她相碰，几口干了。见梁小华还有第三要庆祝的事儿,便将两人的酒杯都斟满。 梁小华端起酒杯,“这第三,就是感谢你，感谢你大老远来看我，我非常高兴，真的！” 颜冬姿也端起酒杯，说道：“从你离开，我就一直想来看你，但是一直没能过来，今天终于看到你了，我也特别高兴！” 梁小华笑着，“说来，你变化也很大，又长高了，白了，更漂亮，人也更闯荡了，都敢自己坐车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了。” 听出梁小华的调侃，颜冬姿索性就顺着她的话说：“何止是敢一个人坐车，我还敢一个人去超市，去银行，去商场，去陌生的地方。” 梁小华：“呦，那你也能算是个新平城人了。” 颜冬姿谦虚，“现在只能算半个吧，平城都好多地方我都还没去过呢，比如游乐场、动物园，未来我也都会去的。” 梁小华：“说来，这些地方我也没去过呢，想想这些年在明达厂，跟个老黄牛似的，只知道闷头干活，现在想来，很是太亏了！” 颜冬姿：“没事，来日方长！” 梁小华端着酒杯和她相碰，“对，来日方长！” 两人边喝酒吃饭，一边聊着分别后各自的近况，那些不方便跟舍友说的，颜冬姿通通都跟梁小华和盘托出。梁小华给她的建议，总能戳到她的心尖上，让她更加坚定自己的选择。 吃饱喝足，两人回到梁小华的宿舍，很快洗漱上床，沉沉睡去。 第二天吃过了早饭，两人又玩了一会儿，颜冬姿便要离开了。 第二天虽然是周日，但梁小华下午还要去上班。飞踏制鞋厂的工作强度比明达厂大得多，这边是三班倒，半个月轮换一次，这周轮到梁小华他们这一组上中班，换班期间，有两个半天都空档，就算是休假了。 颜冬姿正是趁着这个空档，来看她的。 和梁小华见过面之后，颜冬姿心中积压的负面情绪一扫而空。 梁小华将她送到班车站，拍拍她的胳膊，说：“好好的，咱们虽然只是打工的，又是在别人的地盘，但也没必要委屈求全。人得首先自己看重自己，才能得到别人的尊重。” 颜冬姿点头，“小华姐，我记住了。” 班车来了，颜冬姿坐上了车，车子缓缓行驶，梁小华还留在原地，跟她摆手。 这次分别，和上次不同，颜冬姿没什么离愁别绪。她知道梁小华在哪里，知道怎么过来找她，可是随时过来和她相聚。 经过这段时间的成长，颜冬姿已经独立起来，对梁小华的心里依赖依靠没有以前那么强烈了，梁小华在她心目中的角色从导师、长者过度到可以信赖，讲心里话的同龄小姐妹。 坐车回到长途汽车站，颜冬姿想着，反正下午也无事，便去了附近的步行街。不过，她只敢在步行街面上溜达，没有到店里去，这里的消费太高了，不是她打工妹的工资水平能消费得起的。 步行街很宽敞，也很干净，用大块石板铺成的道路两边是各种各样的店铺，饭店、大型购物中心都有，还有售卖港岛、奥城和台岛特产的手信店，还有专门卖舶来品的名品店，挂着繁体字和英文招牌。街道两边，放置了极具有设计感的长椅，供走累了的人休息，隔着几步，便有穿着制服的保安巡逻着，让人觉得很安全。 颜冬姿在路边一家小店花了一块钱买了根芒果味的雪糕，边走边吃，观赏着两边装修各异，却都极为精美的店铺，十分惬意。 她忽地就想起了第一天到平城时的情景。那一天，她初初窥见平城的繁华，也见识到了光天化日之下的一场抢劫，让她同时看见了一个城市光明、黑暗的两面。对她来说，这是个好事，让她更多了警戒心。 颜冬姿把肩膀上挎着的太阳花布包往上提了提。包里只放着换洗衣服和毛巾、牙刷，钱都被她贴身藏着，她想着，万一碰到劫匪，她就赶紧松手，让他抢走。 颜冬姿经常恶趣味地想，劫匪费劲巴累的把包抢过去，发现破布包里只有些不值钱的日常用品，不知道会不气死。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24节 颜冬姿吃完了雪糕，将雪糕棍扔在路边，熊猫盼盼造型的垃圾桶里，又掏出手绢了来擦了擦嘴角，刚将手绢放进包里，便忽然听到一声“回头。” 颜冬姿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只听见“咔嚓”一声，快门声响，一个留着披肩长发的男人放下相机，缓缓站起，笑吟吟地说：“美女，你好，我是个画家，也是个艺术家，平时经常在这河边的街上采风，寻找灵感，刚刚见到你，惊为天人，你实在太漂亮了，就忍不住帮你拍了张照片。” 颜冬姿听着他的夸奖，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她“哦”了一声，转身就要离开，想着拍就拍呗，自己也没损失点啥。 那人却不想她走，快走两步过来，跟她搭讪道：“美女，你没有兴趣来当我的模特，画画还有摄影，我可以给你报酬的。” 颜冬姿忙摇头，说道：“对不起，我不感兴趣。” 那人又劝了两句，见颜冬姿态度坚决，甚至警惕起来，便只好作罢，说道：“你给我留个地址，等把照片洗出来，我给你邮寄过去。” 颜冬姿忙说不用，快步走得跟小跑似的，好不容易才把那人摆脱掉。 想想又觉得恼，不知道他拍了自己的照片要干什么，可千万别去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被这男子一纠缠，颜冬姿也没了逛街的兴致，索性就坐了公交车回厂里。 经过门口时，颜冬姿被门卫室里的高兴树叫住，说：“王阿美在找你，嘱咐我们看你回来，就让你去办公室找她。” “好的，谢谢你。” 颜冬姿答应着，站在门口犹豫了下，还是先回了宿舍。 走到宿舍门口，正碰见孙淑兰挎着一个漂亮女孩的胳膊有说有笑地走出来，一看见颜冬姿，脸上的笑容更大，就要停下来跟颜冬姿说话，身边那个漂亮女孩却使劲瞪了颜冬姿一眼，然后不耐烦地催促道：“还去不去了？” “去去去”，孙淑兰连忙收回想要问候颜冬姿的话，只对她点了头，就被漂亮那女孩拉走了。 走出去几步，颜冬姿听见那个漂亮女孩说道：“你搭理她干嘛，她这个人傲气得很，就是个打工妹，还当自己是什么千金小姐呢！” 颜冬姿听得一脸懵，这什么跟什么啊。这个漂亮女孩她认识，虽然记不清楚名字，但她和自己是同时进厂的，后来做了那个“知名不具”翟志刚的女朋友，翟志刚还曾经带着她跟自己炫耀来着。 这个女孩无关紧要，对自己态度如何，颜冬姿并不在意，不过就是觉得有些好笑罢了。 颜冬姿回到宿舍楼，找钥匙开了门。 宿舍里的几个人都不在，王艳心情好些之后，又开始去给她的外国男朋友花钱了，王小兰跟着刘志慧去给刘嫂子家干体力活去了，刘嫂子在平城大学附近又开了一家比现在这家服装店更高端些的精品店，现在正在装修。 说来，自从颜冬姿答应刘嫂子去她那里兼职后，一共也没去过两次，就总是这事那事的，这次刘嫂子开新店，把给她兼职的费用又提高了5块，变成15了，叮嘱她务必要多去几次。 这个钱，颜冬姿也特别想赚，但有些事情比赚钱更重要，就比如今天去看梁小华。 颜冬姿找了换洗衣服，端着盆子，准备先去冲个凉，在外面这一上午，身上出了好些汗。 洗澡的时候，颜冬姿开始琢磨王阿美找她的目的，又把她会怎么问，自己该怎么回答给想好了。她想，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说说调职的事儿，虽然成立公关部这事搁置好久了，但保不齐哪天又要让他们去陪某某人吃饭，还是先表明自己的立场、把这个职位推脱掉为好。 干部们今天也休息，办公楼里很安静，走到楼道上，脚步声被两边墙壁扩成回声，尤其的大，颜冬姿忙放轻了脚步，不多时，王阿美从办公室里探出头来，朝她招手，“等你好久了。” 颜冬姿赶紧快步走进来。 崔婷婷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悠闲地啜着咖啡。见颜冬姿进来，对她笑了笑，亲切地问：“上午干什么去了？” 颜冬姿：“去找老乡去了。” 崔婷婷点点头，说：“下午有没时间，陪我去逛逛街？” 颜冬姿耳边立刻响起了在小轿车里，崔婷婷和陈港生两人的对话，立时后背一紧，顿生警惕，她可没天真地认为崔婷婷着急忙慌地找她真是为了让她陪着逛街。她和崔婷婷既不熟，又不是一个消费层级的，说句自贬的话，就是当个拎包的丫鬟，自己现在都不够格。 想明白了，颜冬姿立时不好意思地笑笑，拒绝道：“对不起，崔主管，下午我和朋友约好了，是老早之前就定好的，不好推辞的。” 崔婷婷显然没想到颜冬姿会拒绝自己，脸上的笑容就有些维持不下去了，说：“哦，这么巧的吗？” 颜冬姿点点头，说：“是啊，马上就过中秋节了，和他们聚聚，就当是提前过节了。” “ok，那就太不巧了。”崔婷婷耸耸肩膀对着王阿美说，“那就只好请你跟我去了。” 王阿美点点头，看看颜冬姿，没说话。 颜冬姿蜷蜷手指，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想说的话后开口：“崔主管，王专员，我想我不适合公关部的工作，那天你们也看到了，我一杯酒喝下去就神志不清了，也不会唱歌，也不会讲话……我觉得压力特别大，我辜负领导们的赏识和好意了，我还是更合适做个一线工人。” 崔婷婷抬眼看她，嘴角抽搐了下，歪着头盯着颜冬姿看了一会儿，开口问：“你说的是真心话？” 颜冬姿点头，“是的，我说的是真心话。我确实做不了公关部的工作。” 然后颜冬姿就在崔婷婷的脸上明明白白地看到了鄙视、不理解，就像是看到有人从一大堆人金子面前经过，却不因不识货，没去捡一样。 “好，如果这是你的选择，希望你将来不会后悔。” 颜冬姿松口气，忙说道：“谢谢崔主管。” 崔主管用下巴点点门口，“这里没你的事了，出去吧。” 颜冬姿微微欠身，给崔主管鞠了个躬，经过王阿美时，看见了她欲言又止的样子，颜冬姿便也对她微微地点了下头。 颜冬姿走出来没几步，便听见崔婷婷的声音从后面传出，“痴线！不知好歹！送上门的好前程都不要，活该一辈子穷苦命！她以为她是谁，向她这样的，我分分钟就能找出是个八个来！” 她说的是粤语，颜冬姿听个清清楚楚，虽然有个别词语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结合语境，便也能猜出不是什么好词。 被谩骂，颜冬姿心里头倒是平静得很，也好，就让崔婷婷认为自己是个不识抬举的人，以后再有陪客的事情就不会再找自己了。 因着和崔婷婷说的借口是下午要出去和人见面，颜冬姿吃了午饭，便又背了自己的布包出门去。 门卫值班的还是高兴树，见了颜冬姿便好奇地问：“王专员那么着急找你是要做什么？” 颜冬姿：“没什么，有点工作上的事。” 高兴树显然不相信，又问：“听说上次你们几个跟着大老板和李总他们出去吃饭了？” 颜冬姿没回答，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回答说是，还是不是。陈港生和李立铭送他们回来那天，虽然已经很远了，但好多人都看到了，这几天，好多人看他们的目光都不一样了，羡慕者有之，鄙视者有之，好似他们真的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似的。 颜冬姿只好说：“是，让我们陪着客户吃了顿饭。” 高兴树点了下头，挠挠脑袋，说：“你这个小姑娘……算了，以后自己要多长个心眼。” “我会的，谢谢你。”颜冬姿不知道他本来要跟自己说什么，但总归后面这句话算是一句忠告，她也是感激的。 从明达厂出来，颜冬姿一时间不知道去哪里，在公交车站牌下等了一会儿，回想起距离这边不算太远的地锦大厦二楼有个大书店，明窗净几，里面木质书架上，摆满了书，很多人在里面，或站着或者席地而坐，都在悠闲地看着书。几次从那里经过，她都想进去看看，但因着同伴催促，一直没能进去过，正好趁着现在，就去那里消磨时间好了。 想好了要去的地方，等公交车来，颜冬姿上了公交车就直奔地锦大厦而去，到了书店门口，她小心地观察着，绝大多数人都在书架上慢悠悠地选书、看书，并没有人催促，她这才大踏步地走进去。 颜冬姿在书店一直待到太阳快要落山，要不是担心太晚了回去不安全，还不想离开。在书店待的这一下午，她仿佛进入到了另外一个空间，把现实生活中的种种情绪都暂时封闭起来，心情平和、安宁，又无比充实。店里的员工们都很友好，即便是你一直在那里看书，一本书都不买，他们也不会赶人，颜冬姿想着，自己是找到了一个好地方，以后如果有时间的话，要常常过来。 经过一楼时，颜冬姿又驻足在旋转木马前看了好一会儿，才出了大门，站到门前小广场的花砖上时，颜冬姿也觉出肚子饿来，她看看四周，饭店很好，但价格比夜市要贵了不少，她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回去再吃。 经过广场旁边的停车场时，一辆红色轿车正好开过来，她觉得那辆车有些眼熟，便往过看了一眼，从副驾驶位置上的红衣美女身上一掠，正看见驾驶坐上的郭志贤，颜冬姿忙转头，将脸挡住，迅速离开。 走出去好久，她才敢回头看，见郭志贤揽着那名女子的腰进了地锦大厦里，顿时松口气。 倒也不奇怪，地锦大厦是距离腾达工业园区最近的一个大型商场，工业园区里的老板、高管们都喜欢来这边购物。颜冬姿想着，以后还是少来这里吧。 第27章 、纠缠 颜冬姿回到宿舍时,王艳已经回来了，正坐着床铺上,翻看着自己的存折,一脸的愁眉苦脸。 “怎么了？犯愁什么呢？” 王艳犹豫了下，说：“约翰家里的生活费还没寄过来，想跟我周转一些。” 颜冬姿闻言,站住，仰头看着上铺的王艳问：“要跟你周转多少？” 王艳说：“二千块。” “这么多？”颜冬姿惊讶极了,“你不是说，他们这些留学生每个月都是生活补助的嘛,学校里面的饭菜又比较便宜，他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王艳笑了下,说：“男孩子嘛,他又是外国人,从小生活条件就好,花钱多些是正常的。” 颜冬姿微皱了下眉,“可这也太多了！我听说，平城这边的大学生一个月能有150块钱的生活费就能过得很好了,二千块钱他能花1年多了！” 王艳把存折归拢到一边,说：“约翰是外国人嘛,怎么能跟中国学生一样呢,他吃东西都要去进口商店买,衣服什么的都要去大商场,肯定花钱就多啊。” 听王艳处处帮约翰辩解，颜冬姿也没了再劝下去的兴趣,便说道：“一码归一码,既然是借钱,我建议你要让约翰打好欠条，另外他的护照、学生证什么的你最好去复印件下，自己能留个底。” 王艳要开口说什么，被颜冬姿打断，说：“我听说外国不像国内只看人情，他们讲究一码归一码，便是夫妻或者恋人也会公事公办。所以，你借给约翰钱了，让他打借条才符合人家老外的规矩。不信，你跟他提打借条的事情，他肯定会答应的。” 王艳想了想，点点头说：“应该是吧，我好像在《读者》里也看过这样的文章，那好吧，就让他打借条，谁让我男朋友是个外国人呢，就得迁就他们。” 颜冬姿又问：“你真要借他那么多吗？这可是你大半年的工资，省吃俭用存下来的。” 王艳咬咬嘴唇，又笑了，说：“谁让他是我男朋友呢，再说了，等他家里给他寄过钱来，他就能还我了，外国人那么有钱，这点钱他们看不上眼的。” 颜冬姿便闭嘴，不再劝了，她更加觉得这个叫约翰的人不靠谱，但还是那句话疏不间亲，别人做错或者做对都是自己的选择，自己作为一个外人，看到问题，提醒或者规劝一下就好了，没必要死乞白赖，即便你自认为是别人好，也不过是想把自己的意思强加给别人罢了。 那样不会让人感激你，反而因此结仇，没必要。 这些道理，颜冬姿从小就知道，他爸妈从小就这样教育他们兄弟姐妹几个，不要过分执著，要懂得变通，要懂得适应和放弃。颜冬姿在杂志上看到一句话，“改变能改变的，接受不能改变的”，和爸爸的思想有异曲同工之妙。 被有这样思想的爸妈教育着，他们兄弟姐妹几个性格都很好，人缘也都不错。从小就是家长眼中“别人家的孩子”。 想到这里，颜冬姿忽然特别想家，想着大哥上次来信提到的，说是二哥相了几次亲之后，终于觉得一个姑娘还不错，准备着相处试试看合不合得来，也不知道两人进展得怎么样了。 9月的最后一天是中秋节。 这一天的明达厂，看似和以往没什么不同，但对于钱小红几个人来说，便好似重获至宝，枯木逢春。他们几个终于收到了王阿美发过来的调岗通知，通知他们几个10月初就去公关部报道。 刘志慧却纠结起来，本以为，调去公关部的事情黄了，她和大哥大嫂之间的矛盾就不存了，两方都很默契地没再提这件事情，可如今调令都下来了，矛盾又要被重新提出来，她不知道大哥在这件事情上是否还是秉持强硬态度。 她拿着调令去找了大哥，不知道兄妹两个是怎么聊的，不过刘志慧是笑着回来的，312宿舍众人便知道，这是她大哥同意了。 刘志慧将换好的工服又脱下来，看着身上工服有些褪色了的颜冬姿，本来想安慰下，但张了张嘴，又觉得不合适，索性就不说了。 王小兰便失落地说：“你马上就要搬宿舍了吧？” “是啊”，刘志慧说，“听说兴桥集团给厂里加大了订单数量，马上就要忙起来，人事部又开始招工了，等我搬走了，你们又有新的舍友了。”刘志慧说着，语气也失落起来。 王小兰扯扯嘴角：“真好，以后没人占你便宜了，你的好吃的也不用锁起来了，香皂、洗衣粉、雪花膏也没人偷着用了。” 刘志慧：“是啊，真好，能省好多钱了。”随即又觉得哪里不对，“王小兰，你还偷用过我的雪花膏？7块钱一瓶呢！我说怎么用得那么快！” 因着要调岗了，刘志慧今天便没去上工，直接去了嫂子家过节，和舍友们说好，明天下午下工后一起去夜市，请大家吃顿散伙饭。 4个一线女工被调去新成立公关部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明达厂。 10月1号这天，从宿舍到车间的路上，颜冬姿就被人叫住，问了无数次话，要不是这次，颜冬姿真不知道厂子里居然有这么多人知道她姓甚名谁。 问的问题五花八门，有人问她，怎么刘志慧、钱小红他们几个都被调去办公室了，而她没有，还有的问刘志慧是不是靠着她哥，给李经理他们塞钱走后门了，还有的问她公关部那边还用不用人，该怎么才能去…… 颜冬姿是搞不懂他们为什么不去问刘志慧钱小红几个，非来问自己，这一路敷衍着，堪堪踩着点来到车间。秦招娣和其他女工都已经站好，准备开例会了。 在十多双眼睛的注视下，颜冬姿小跑过来，迅速站在自己的位置上。 秦招娣轻飘飘地看她一眼，下巴扬起，龅牙对着颜冬姿的方向，说道：“有些人，自以为要登天，做人上人了，就开始膨胀，谁都不放在眼里。”她冷冷地笑了一下，停顿几秒后接着说：“做人啊，还是要认清现实，知道自己的斤两，省得被人家闪在办理上，成了个笑话。” 她这番话，指向性太过明显，大家都往颜冬姿那边看去，颜冬姿却毫不在意，也没什么带入感，秦招娣说的是膨胀了，想做人上人的人，跟她这个努力干活赚钱的小厂妹有何关系？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25节 她这番淡定的表情看在别人眼中，便是强颜欢笑，大家纷纷对她投以同情的目光。 前座的同事高抬胳膊拍拍颜冬姿的肩膀，说：“公关部有什么好的，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听说还得陪酒、说好听话，还是赚辛苦钱更踏实。” 颜冬姿对她笑笑，“你说得对。” 从10月开始，颜冬姿入职第二天就中断了的广播体操又要重启了，不过颜冬姿没能出去做操，她被秦招娣留下了。 秦招娣说：“这次的事情，你应该受到教训了吧。人啊，就是不能望得太高。我一直都很喜欢你，不然也不会想着把你带到家里去，介绍你给我弟弟认识，我弟弟也很中意你，自从上次见你一面之后，就一直对你念念不忘，给他介绍了别的条件好的姑娘，他也没答应。 上次你不告而别，的确是很失礼，但是我家人对你的印象还是很好的，觉得你年纪小，以后可以慢慢教。说句实在话，你也就是长得好看了些，个子高了些，其他的条件跟我家真是不能比，你知道有多少像你这样的外来妹，想嫁给我们这样的本地家庭吗？ 你们这些清苦农村出来的孩子，来这边打工，最终目的不就是留下来，在这里成家立业吗？别的不说，就是咱们厂子里，咱们车间里，不管我跟任何一个女工提，让她去我家当少奶奶，他们哪个不是兴高采烈，恨不能立刻跟我回家？” “也就是你，颜冬姿，你年纪还小，不懂得什么是好，什么是坏。这次没去成公关部，应该能让你认清楚现实了吧？人就不应该奢望那些不属于自己的，就应该脚踏实地，你是年纪小，思想不成熟，我们家愿意给你一个机会……” 颜冬姿左耳听右耳冒，秦招娣的话半点没放在心上。秦招娣想要说什么，昭然若揭，颜冬姿打断了她的话，笑了笑，说，“拉长，谢谢你给我机会，不过这个机会还是留给别人吧，我不是其他人，别人想留下来在这里继续生活，我是要回老家去的，那里确实很穷困，但是我的家人都在那里，平城虽然好，但不是我的归宿。” “你……真是不识抬举！” 秦招娣怒瞪了她好一会儿，才拂袖而去。 颜冬姿没有和她对视，而是在她眼睛瞪过来时就低下头去，待她走了才又抬头。 这一天天的，饶是她心宽、心大，也觉心累。 晚上，颜冬姿下了工，心想这糟心的一天总算是快过去了。回宿舍换好衣服，正准备和大家一块去夜市吃刘志慧的请，宿管阿姨就敲门进来，说是门卫给打了电话，让她去门口一趟。 颜冬姿心里头顿时有不好的预感，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去了。 今天在门卫岗值班的是刘喜妹的男朋友，没在门卫岗亭里面躲太阳，而是站在门里边，朝着女生宿舍的方向张望着。一看见颜冬姿就招手，示意她快些。 “谁找我？”颜冬姿问道。 “是那个兴桥集团的郭先生……他可是个大人物，我看老板都得巴结他，你怎么认识他的？他等你半天了。” 刘喜妹男朋友说得语无伦次，证明着他对郭志贤来找颜冬姿这件事情的惊讶和好奇。 颜冬姿抿抿嘴唇，说道：“也不算认识，他来找我做什么?” 刘喜妹男朋友摇摇头，“就说要找你，他这样的人物……我也不敢问啊，你快去吧，省得人家等着急了。” 颜冬姿只好往门口走去。 老远就看到门口靠着大门的位置停了一辆大红色的轿车，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发射出来的刺目光芒。颜冬姿忙挡住了眼睛，就看见郭志贤抄着口袋，歪着头，慵懒地靠在车门处，眉梢轻挑，眼神迷离，嘴角歪向一边，脸上似笑非笑，正朝颜冬姿看过来。 颜冬姿顿时后背发直，全身警惕起来。 “郭先生，你找我。”颜冬姿走到跟前，率先开口。 郭志贤歪着头将她从头打量到脚，好一会儿后，双手从口袋里拿出来，侧身站起，说道：“对，我找你。上周周日，你去了地锦大厦。” 颜冬姿有些吃惊，但还是点点头，“对。” 郭志贤：“看来你当时确实看到我了，怎么没叫我？” 颜冬姿：“看你在忙，就没有打扰。” 郭志贤点点头，说：“这不太合适吧，咱们也算是认识的，见面打招呼是应有之义，再说，我还帮了你和你朋友的大忙，你这么做，可不地道。” 颜冬姿就知道那天的忙不是白帮的，她也不是不感恩的人，却没料到，他竟然给自己扣了顶大帽子，忙说：“当时看你不太方便就没有上前。” 郭志贤笑了下，说：“你是看到我当时正跟一个女人在一起吧，我们已经分手了。哦，对了，她当初和你一样，也在工厂里上工。我跟她分手后，给她买了东西平城的房子作为分手礼物，她很满意。” 郭志贤普通话说得不算流畅，颜冬姿仔细听到后面，才明白了郭志贤话语中表露出来的意思，不禁拧起了眉头，说：“郭先生，要是惹到你不高兴了，那我向你道歉，对你那天的仗义帮忙我也非常感谢。” 说着，她退后一步，给郭志贤鞠了一躬。 郭志贤没想到颜冬姿弄了这一出，连忙往旁边躲了躲，就想要来搀扶她，被颜冬姿快速躲闪开。 郭志贤双手落空，有些讪讪地说：“我不是要责怪你的意思，我今天过来，主要是想请你去吃个饭，地锦大厦那里有个很好吃的烤鸭店，你们北方人，应该很爱吃。” 颜冬姿：“对不起，郭先生，我有约了。” 这会正是人员进出的高峰期，不光是明达厂门口，其他厂的门口也都是汹涌着往出走的人，白天被关在厂子里的工人如河流般，川流而出，不多时，便将宽阔的道路都堵满了，每个从身边经过的人都盯着红色轿车旁的颜冬姿和郭志贤看。 饶是颜冬姿心理素质再好，也有些承受不了那些充满好奇的灼热目光，她想赶紧拒绝郭志贤，赶紧离开，偏偏郭志贤不肯放她离开，追问道：“有约，和谁？和你的朋友们吗？可以叫他们一块去。” 颜冬姿忍住不耐，直白而又坚决地说：“不用，郭先生，我和你不熟，至少还没熟悉到单独吃饭的程度。我非常感谢你之前的帮助，再次向你诚挚表达我的谢意。我先走了，你请自便吧。” 说着，她便要离开，郭志贤却又上前一步，挡住了她的去路，脸上还带着笑，眼睛里却露出不悦来，说：“我最不喜欢女人拒绝我，不过，你是个例外，这样吧，我找周先生过来跟我们一起，这样就不算是单独吃饭了吧。” 颜冬姿张张嘴巴，想说些什么，却觉得无话可说，正不知道该怎么拒绝眼前这个人，忽听见有人喊她。她一喜，连忙转过头去看，就见刘志慧、王小兰、王艳和高群四人穿过人群正往过走。 颜冬姿朝他们挥挥手，然后转头对郭志贤说，“我的伙伴们来了，那我就先走了，郭先生再见。” 她说着，就要绕过人群去和四人汇合，却不料，这四人却走了过来。 刘志慧瞄了郭志贤一眼，叫了声：“郭先生好。” 郭志贤眯眼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没认出她来，不会还是回了声，“你好”然后转头问颜冬姿，“你就是要和他们一起去玩？那正好，你们都和我走，你们想玩什么，我请你们。” 还未等其他人说什么，王艳就兴奋开口，说：“不用不用，我们自己去玩。”然后她又看向颜冬姿，暧昧地朝她眨眨眼，做了个加油的手势，然后推着刘志慧几个就往出走。 颜冬姿一脸懵，还没等叫住他们几个，这几个人就已经淹没在人群中。 郭志贤朝她耸耸肩，笑着说：“这下你没有借口拒绝我了？只是去吃个饭而已，难道害怕我会对你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吗？我还没那么下作，我这个人最讲究你情我愿，你要是这次不答应我，那我就天天来找你，找到你答应为止。” 颜冬姿无语，从来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把威胁说得这样理直气壮的。 “好，我去，就只是吃个饭而已对吧，我这次跟你去了，你就别再来找我了。” “对，只是吃饭，好，我答应你。” “你说过，周先生也会去。” 郭志贤甩甩略长的头发，“如果你想他去的话，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 郭志贤想了想，拉开后座，将颜冬姿让进去，自己做到驾驶坐上，从抽屉里面拿出大哥大来，拨打了一个号码。 人潮渐渐从大路上分散出去，这辆火红色的轿车愈加惹眼，颜冬姿坐在里面，紧低下头，听见郭志贤用粤语跟周锦程打电话。 电话那边的周锦程不知道说了什么，郭志贤说：“不是我非要让你来，是这个小美女要求的，谁让你那么正人君子，让人觉得可信呢，当然，你不来我也有办法让她跟我去。” “当然不会强迫她，我还需要强迫吗？我长相好，又肯为他们花钱，我那些女朋友分手时哪个不是对我感恩戴德的。” “我花心，我花心吗？我不觉得，跟每一任女朋友在一起时我都是一心一意的。” “好了好了，听你的，这个小姑娘要是不同意，我就不强迫他，这样可以了吧。” …… 第28章 、敌意 郭志贤挂了电话,回头对颜冬姿说：“他等下就会过来。” 颜冬姿微点了下头，心里头烦躁得很,车里皮革的的味道充斥着她的鼻腔,让她有些犯恶心，连忙捂住了口鼻。 郭志贤下车去抽了根烟，等他抽完了烟,周锦程的车也到了。 周锦程从副驾驶下来，没什么表情地看了郭志贤一眼,然后挥挥手让司机将车开走，自己拉开门坐到副驾驶,礼貌地对着后座的颜冬姿点了下头。 郭志贤拉开驾驶座的门进来，周锦程皱了下鼻子,郭志贤又赶紧钻出去,说：“sorry,忘了你闻不了烟味。” 他在外面抖抖衣服才又进来,对着周锦程说：“我们去地锦大厦吃烤鸭。” 周锦程微点头。 到了地锦大厦,郭志贤将车停在停车场，自己下车,要去给颜冬姿拉车门,颜冬姿却已经自己下来了。她默默地跟在两个男人后面。 一路上,郭志贤殷勤给她开门,到了饭店包间又请她先进,问她温度合不合适,需不需要把空调温度调高一些，又给帮她拉椅子,拿了菜单让她先点。 颜冬姿揉搓着胳膊,感觉身上一层鸡皮疙瘩落下去之后又长一层,她将菜单递过去，说：“我没来过这么高档的餐厅，不会点，我吃什么都可以。” 这是家烤鸭店，但却是南北菜系都有，郭志贤点了一套烤鸭，给自己和周鹏程点了鲍参翅肚羹，给颜冬姿点了一盅木瓜炖雪蛤。又点了高档海鲜、龙虾之类的。 颜冬姿看着这一桌子菜，不知道自己大半年的工资够不够。 郭志贤给自己点了红酒，给周锦程喝颜冬姿点了鲜榨果汁。 席间，郭志贤用公筷给颜冬姿布菜，见颜冬姿并没吃，便催促她。 颜冬姿笑了下，说：“对不起，我是北方乡下来的，吃不惯这些高档菜。” 郭志贤：“那你喜欢吃什么，可以再点。” 颜冬姿摇摇头，“不用了，我更习惯路边摊。” 郭志贤听出了颜冬姿话里有话，便放下筷子，说道：“颜小姐，我是想追求你的。” 颜冬姿正要说话，被郭志贤伸出手掌阻断，他说：“你先听我说完。” “我就喜欢你这样淳朴单纯又漂亮的女孩子，但我这个人比较花心，每段感情持续的时间都不会太久，短则一个月，长则半年，在谈恋爱期间，我保证会全心全意，身边只有一个人。你如果和我在一起，我将会尽可能满足你的要求，不管是工作，还是钱，还是社会地位，我都可以给你，并且在分手后，你还会得到一笔不菲的分手费－－我和我的历任女朋友都是好聚好散，相处得都很愉快，我这个人说到做到，很有信誉，你尽可以放心。” 颜冬姿听得目瞪口呆，她从郭志贤和周锦程的对话中，从郭志贤对自己的暗示中，已经明白了郭志贤的想法，却没想到他会当面锣对面鼓地说出来。 郭志贤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颜冬姿心中的烦躁反而缓解了些，她喝了口水，吸了口气，才抬眼看向郭志贤，“你的意思，是要包……包养……吗？”虽然做好了心里建设，但这两个字出口之时，还是艰涩极了。 郭志贤歪了下头，耸耸肩，“说得通俗一些，是这个意思，但‘包养’这个词不太文雅，但我通常会粉饰一些，比如说，双方在你情我愿的前提下，维持一段愉快的心灵和身体上的交流。等关系结束后，和平分手，各不相欠。” 颜冬姿刚刚吃下去的一点点东西在胃里头翻腾着，她没忍住地扭过头去呕吐，呕了两声，却什么都没吐出来，却被眼泪花给激了出来。 这时候，一直修长的手端着杯水出现在颜冬姿面前，她正要扭开身不看，却看到了手腕上的一截挽得整齐的白衬衫袖子。 颜冬姿道了声谢，将水杯接过，喝了一口，凉凉的白水下肚，极大缓解了她腹中翻腾的灼烧感。她抬手擦了把激出来的眼泪花，看向郭志贤，声音有些沙哑缓缓道： “郭先生，我不接受！” 声音发颤，语气却是斩钉截铁。颜冬姿说完后便站起来，说：“郭先生，希望我的话你听明白了。你们慢吃，我先走了。” 说着，她转身便走，开门时，手握在门把手上微微的颤，让她使不上劲儿了，她拧了好几下，都没把把手拧开，她心中的烦躁又升了起来。 “喂！”郭志贤吊儿郎当的声音响起，颜冬姿有股子冲动，想冲过去揍他两拳。幸好，郭志贤只喂了一声之后就没了动静，不然颜冬姿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不知道会说出什么话来。 “我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自头顶响起，一段穿着白衬衫的手臂避开了她的胳膊出现在了门把手的上方，颜冬姿放下了自己的手，那只洁白、修长的手便覆了上去。 颜冬姿侧过身去，发现周锦程站在自己身后，他的身体距离自己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不过仗着胳膊长，便伸了过来。 颜冬姿忙往旁边让了让，方便周锦程站过来。 周锦程拧开了门，放了颜冬姿出去。 颜冬姿转头牵牵嘴角，说了声：“谢谢你。”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26节 周锦程看她一眼，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地说：“你送你回去。” 颜冬姿想开口拒绝，话到嘴边却又改了口，“谢谢你，周先生，麻烦你了。” 周锦程开的是郭志贤的车，他沉默地打开了后车门，让颜冬姿坐进去，他自己上了驾驶座，翻了翻，找出一包手帕纸递给颜冬姿，然后说，“他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从他的本心来说，并不是在侮辱你，也无意冒犯，只是你们有理念、观念的差异，对待同一件事情的感受也不同。” 颜冬姿头一次听周锦程讲这么多话，还是不很熟练的普通话，他说得慢条斯理，力图将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楚些，让她听得清楚。 颜冬姿点头，“我明白的。”她明白，所以她忍住了心里头汹涌而出的情绪。 她拿出手帕纸，擦了下眼角，又把手帕纸在手掌里揉搓了一会儿，抬起头，看着周锦程短短的头发，低低的说：“谢谢你。” “没事。”周锦程微微转头，目光在后视镜里和颜冬姿相碰，而后又转回去。 接下来的路程，周锦程没在开口，安安静静地开车。待等到距离明达厂还有一段距离时，将车停了下来，打开后门让颜冬姿下来，说：“回去好好休息，把今天的不愉快忘了。” 颜冬姿下了车，想跟周锦程说些感谢的话，却只简短说了声谢谢。 她快步往明达厂门口走，等走进到明达厂里，隔着铁栅栏往外看，这才看见周锦程进到了车子里，开车离开。 颜冬姿深深呼口气，今天晚上的心情着实憋闷、压抑，但因为周锦程，总算有了一缕清新的空气钻入心间。 天上硕大一轮圆月，闪烁着冷光。颜冬姿忽然想起，今天是阴历正月十六，俗话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正是一年当中月亮最圆的时候，她索性不着急回宿舍，踱步到篮球边上坐下，抬头仰望着圆月，却想念着家乡的月亮。 家乡没有工业，没有污染，每到夜晚，幽黑的天空上，满是璀璨的星子，像是谁在天空上铺了一条灯带。夏日的夜里，她和家人吃完了饭，就会围坐在院子里聊天乘凉，萤火虫在身边飞来飞去，蚊子也会飞来凑热闹，不过有二哥在，蚊子就不会咬别人，都盯着他咬，咬得他满身红包，爸爸隔了艾蒿编成辫子晒干后点燃，想把蚊子熏走，没把蚊子熏走，却把人给熏得咳嗽不止…… 篮球场旁边的几个电话亭都被占满了，几道声音掺杂在一起通过风，传入到颜冬姿耳朵里，其中有个女孩子的声音在对着话筒哭泣着，说她今天挨了拉长的骂，还要被扣钱，她说自己不想干了，想要回家去，那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她又擦了眼泪，说我不回去，我一定要干好，不会老挨骂的！ 颜冬姿笑了下，突然也很想听听家人都声音，可惜，村里还没通电话，要打电话还得去乡里的邮电局，她来平城这么久了，也只接过家里的两个电话。 忽地，台球案子附近，一个突兀的男声响起，“老翟，要我说，那样的女人不跟你是你的福气，要是真跟了你，哪天遇见个有钱人，没准也会抛弃你，跟别人跑了，有的人啊，就是嫌贫爱富，爱慕虚荣，为了钱，什么都能干！” 那个被叫做老翟的等他的话说完了，才开口劝阻：“你小点声，别被人听见了。” 刻意提高了的男声说：“我怕她听见？自己做的好事还怕人说啊，我就是要让她听听！她能怎么着，让那个开小轿车的开除我啊！” 那边的声音虽大，颜冬姿本也没在意，听到这里才明白，这两人原来是在说自己啊，她扭头看去，却见两三个人正朝着这边看，其中一个正是那名叫翟志刚的“知名不具”。 颜冬姿忽地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说话那人见颜冬姿看过来，还扬起脖子和颜冬姿对视，大有，“对，我就是在说你，有本事你来打我啊的意思。” 颜冬姿转过头去，离开了这里。 回了宿舍，去聚会的几个人还没回来。宿舍里几个光床铺上的杂物都被收拾了出来，准备迎接新来的舍友。 颜冬姿刷牙、洗脸、洗澡，又洗了衣服，就坐在阳台上晾头发。 9点来钟，刘志慧他们几个才回来，高群也跟着回来了，一看见颜冬姿在宿舍，都很奇怪。 王艳：“你不是跟帅哥约会去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颜冬姿看她们一眼，“你们就不怕我跟着陌生人出去会出什么事吗？” 王艳：“他们哪是陌生人？我一眼就认出来了，他就是那天在操场打篮球的那位，他这么个大人物能对你做什么。”她嘻嘻笑了两声，接着说，“便是做了什么，你也不吃亏啊！” 颜冬姿看她一眼，无话可说，又看向高群。 高群也嘿嘿的笑，说：“我是觉得，那个小伙长得不错，又有钱，配你挺合适的，再说，就是去吃个饭，能出啥事？” 颜冬姿又看向刘志慧，刘志慧哈哈笑了两声，说：“人家是兴桥集团的大领导，咱们那天和他去吃饭，那个李立铭李经理对着钱小红毛手毛脚的，这位郭生可始终都是规规矩矩的，他们这样的人物，什么美女没见过，不至于的，对了，郭先生来找你，是要做什么，想追求你？” 颜冬姿想，他们三人的想法大概才是普遍的，相对正常的吧。她说，“你们都说了，人家是大人物，怎么可能追求我一个打工妹！” 高群立时瞪起眼睛来，“那他什么意思，这么招摇的来门口接你，就是想玩玩不能？冬姿，你听我的，这样的人，以后不用理他，什么东西，他就是再有钱，也不能这么耍人玩！他这么一弄，以后你在厂里的名声可就不好了，瘪犊子玩意！” 王艳：“没那么严重吧，就是谈个恋爱而已，都九十年代了，谈恋爱又不一定要结婚。人家国外，男女第一次见面就能上床，谈恋爱就同居，多正常。别说外国人，就咱们厂里这些搞对象的，有多少还没领证就去钻了后面的小树林，或者在外面租房子同居的。跟了那个帅哥，怎么也比跟厂子里这些歪瓜裂枣好啊，人家那种有钱人，就是将来甩了你，也能落下实惠。要我有你这个长相，这个身材，我早就发家致富了！” 高群不同意了，使劲儿瞪王艳，“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好好的姑娘家，将来找个靠谱的搞对象、结婚，过正经日子，这样跟了人家，黑不提白不提的算是怎么回事？冬姿，你别听她的！” 颜冬姿点头。 王艳还要说话，被高群狠狠的瞪了一眼，高群人高马大的，厉害起来还挺让人害怕的，王艳立时不敢再说什么了。 王小兰一直没插上嘴，这会儿才好不容易插上一句话，说：“冬姿，那个有钱人请你去吃了什么好吃的?” 高群眼睛又朝她看过来，“正说正事，就知道吃吃吃！” 王小兰有些讪讪的，又禁不住渴望地看向颜冬姿。 颜冬姿瞧着现在气氛不太好，便笑着说：“有大龙虾，鲍参翅肚，木瓜雪蛤什么的。” “哇”，颜冬姿报出一个名字，王小兰就哇的一声，口水就要止不住了，连忙咽下去。 颜冬姿接着说：“我还是喜欢吃家常便饭，这才是咱们这些小老百姓的一日三餐，吃得太好，我怕消化不良。” 王艳“切”了一声，说：“吃好的怎么会消化不良，人家的高档饭菜可别咱们整天吃的这些缺油少肉的好消化多了！” 高群看王艳一眼，又转向颜冬姿，“冬姿，你说得对，咱们普通人就该过普通人的生活，可别和有些人似的，崇洋媚外，别哪天人财两空，哭都没地哭去。” 王艳原本还不服气，想要跟高群辨上一辩，可听她这么说，一下子就不干了，“高姐，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谁崇洋媚外，谁会人财两空？” 颜冬姿见事情不好，连忙拉住王艳，“好了好了，你们都没有错，都是为了我好，消消气，别吵了。” 宿舍里忽然一下就安静了，颜冬姿这才想起，今晚上刘志慧请客是因为她调去公关部了，也即将从这个宿舍搬走，连忙问她：“你准备什么时候搬过去？” 刘志慧沉默了一声，说：“明天吧，我早上去办公室报道之前把宿舍收拾好。” 王小兰：“这么着急？”她的声音失落起来，说：“那我们今晚就帮你收拾东西吧。” 几人就开始帮着刘志慧收拾东西，一会儿王小兰才说：“又走了一个，这个宿舍就剩下我们三个了。” 几人都沉默了下来，刘志慧说：“我也不想搬，以后就要跟钱小红他们住一个宿舍了，还不知道他们几个好不好相处，他们三个关系很好……”刘志慧看向颜冬姿，“要是你也跟我一起搬过去就好了，咱们两个在一处，总能互相照顾。” 明知道刘志慧只是说说而已，但王艳刚刚的火气一直没下去，这会儿有些没好气地说：“本来宿舍就只剩下我们三个了，你还想再带走一个！宿舍里就剩下我们三个，要来4个新人，还不知道好不好相处。” 王艳的话一说完，大家都沉默了，一时间，气氛有些伤感。 颜冬姿刚进厂，梁小华就跟她说过，大家的关系都是暂时的，此时关系再好，也都会有分开的那一天，颜冬姿此时深刻地体会到了梁小华这句话的含义。也许在不久的将来，自己也是离开的那一个。 刘志慧搬走的第三天，后勤就安排了4个新人搬进来，占满了空置的铺位。 这几个新人很快就抱成了团，以一个叫张广娟的女孩子为首，形成了一个小团体。这个叫张广娟来平城有五六年了，比王艳、王小兰他们来的时间还长，年纪也更大些，今年二十四了，算是个大龄未婚姑娘了。 据说去过很多工厂，大概因着年龄更大，阅历更多，张广娟一来，就争夺了宿舍的管理权，王艳和王小兰自然不想被一个新人拿捏住，于是本来想和平相处的心思也就淡了，宿舍慢慢分化成为两个团体。 一个是颜冬姿、王艳、王小兰三人的老人团体，还有以张广娟为领头人的新人团体。而高群地位特殊，大概是因为她长得又高又壮，嗓门又大，看上去就是个不好惹的角色，只要高群在宿舍，张广娟几人就自觉收敛。 平时两个小团体井水不犯河水，倒也相安无事。 明达厂又开始加班赶工，秦招娣倒是也没什么心思来为难颜冬姿，真要是为着为难颜冬姿而耽误了生产，颜冬姿责任未必有多大，她这个负责一条生产线的拉长，是车间主任首当其冲的问罪对象。 这样平和、简单，每天只知道忙工作的日子一直持续到10月底，到了11月，平城的气温也降了下来，没有以前的闷热，凉快、舒服许多。 从11月开始，生产线任务少了不少，虽然每天还是需要加班，但相对于10月份每天都要加班到十点多的日子，已经轻松许多了。 秦招娣从现在的生产线工人里，提拔出来一个当助拉，她意有所指地跟颜冬姿说：“本来这个助拉的位置可以是你的，可惜啊。” 这种话，颜冬姿自然不会在意。 从那次在饭桌上，颜冬姿坚决拒绝了郭志贤后，这人再没有出现在颜冬姿面前，颜冬姿还庆幸郭志贤总算有些优点，不是难缠的人，懂得就此罢休。 可这天上午，王阿美把她从生产线上叫下来，她心里头又有了不好得预感。 “王干事，你找我去办公室，到底是什么事儿？”颜冬姿很是忐忑地问。 王阿美仰头看她，说：“颜冬姿，我第一次看见你，就看好你，觉得你会很有前途。” 颜冬姿不想明白她说这话的含义，就没有回答。 王阿美接着说：“人的起点不管是低还是高，都没有关系，还在于后续的选择。人呢，就怕选错了路，本来前方有一条光明大路等着你踏上去，你要非走偏僻小路，路就会越走越窄，会把自己的路堵死的。” 第29章 、赔礼 颜冬姿听着王阿美的话,心中更是忐忑，她低着头,一句话也没说。 快到崔婷婷办公室门口时,王阿美才说：“进去吧，郭先生找你。” 颜冬姿竟也没有太过意外的感觉，等王阿美敲了门,里面传来崔婷婷说了声：“进来”，王阿美便推开门,又推了颜冬姿一把，把她推进了办公室里。 办公室里,郭志贤坐在崔婷婷的老板椅上，见颜冬姿进来了,便站了起来。 崔婷婷站在桌子的一边,双手交叉着放在身前,一副随时准备听吩咐的样子。 看见颜冬姿进来,便对她极为亲和地一笑,说：“颜小姐，郭先生等你很久了。”又转向郭志贤,说：“郭先生,你们聊,我们就先走了,我在隔壁办公室,有什么需要就随时找我。” 她见郭志贤点点头,便拉着王阿美离开，临走之前又抬起手臂来,想拍拍颜冬姿的肩膀,却又滑下来,使劲儿捏捏颜冬姿的胳膊，低声说：“和郭先生好好聊！” 门关上后，郭志贤对着颜冬姿笑了笑，说：“好久不见了，你最近过得好吗？” 颜冬姿站在一边，没有抬头，说道：“很好。” 郭志贤：“那就好。上次的事情，我很抱歉，可能我的一些行为给你造成了困扰，这段时间我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觉得我还是应该好好的跟你道个歉。” 颜冬姿抬起头，看了眼郭志贤，此时的郭志贤脸上没了以往那种带着嘲讽，带着漫不经心的微笑，表情比以前郑重，这样颜冬姿觉得，郭志贤这次的道歉是真心实意的。 她说道：“好，我原谅你了。” 郭志贤不意外地点点头，挑挑眉梢，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包装得精美的小盒子，递给颜冬姿，说：“这是我的道歉礼物，请你收下。” 颜冬姿顿时觉得刚刚在郭志贤脸上看到的真诚是自己的错觉，她没有去接，说道：“郭先生，你的道歉我收下了，礼物就不用了。” 郭志贤将礼物的外包装三两下就拆掉，露出里面红色丝绒的小盒子，他将小盒子打来，露出一块璀璨生辉的女士手表来。他将手表举到颜冬姿跟前，说：“对我来说，表达歉意的最好方式就是送礼物，而接受了我的礼物，才代表着原谅了我。” 他嘴边带起了一抹让人分辨不清是期待还是嘲讽的微笑。 颜冬姿看了眼距离自己咫尺的手表，只觉得刺目得很，她不由得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说：“郭先生，我认为你是真诚在和我道歉，也认可你不是故意侮辱我，而只是彼此之间理念和认知的区别，郭先生，这个礼物我不会收的！如果你强迫我接受你的礼物，会让我再次误解你的用意。” 颜冬姿声音不高，语气也还算柔和，说出来的话却是斩钉截铁的。 郭志贤看了她好一会儿，见她的眼神定在一旁，那块价值不菲的手表就在她身边放着，她却一脸的无动于衷，郭志贤就又开口说：“这块手表是欧米茄，2500块，这代表我对你道歉的诚意，如果你还觉不够，你说出个价格来，我都可以满足的。” 颜冬姿沉默了一会儿，忽地就笑了，这一笑，让她忽然间就释然了，她又笑了笑，说：“好了，郭先生，我真真的已经不生你的气了，也不会接受你这些昂贵的礼物，好了，就这样吧，我要去上工了。” 说着，她也没去看郭志贤的脸色如何，推开门就出去了。 她刚走出没几步，王阿美就追了上来，问道：“你和郭先生聊得怎么样？” 颜冬姿站住，跟王阿美说：“王干事，有些道路看起来花团锦簌，却不是我想走上的那一条，我想，一家千人工厂能否有更好的发展，绝对不会取决于我这个小小的打工妹。” 王阿美脚步顿住，似乎没太明白颜冬姿说这句话的含义，她在这个总是微笑着，看起来非常随和、忍让的女孩子身上看到了倔强和不容辩驳。 颜冬姿没管她是什么表情，现在只觉得厌烦，非常的厌烦。在回车间的路上，头一次产生了换个工作的想法。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27节 回到车间。颜冬姿顶着秦招娣意味不明的目光回到座位上，帮她顶工的助拉非常不高兴地瞪着她，嘟囔着抱怨着，颜冬姿也没注意听她抱怨的是什么，立刻接手开始工作。心里头思绪万千。 中午下工时，颜冬姿感觉很累，前所未有的疲累。 王小兰看着她堆得像是小山一般的米饭，惊讶极了，“你怎么吃这么多？” 颜冬姿：“化悲愤为食量！” 王小兰还以为她又被秦招娣针对了，颇为同情地没从她的盘子里偷菜吃。 中午，回到宿舍，颜冬姿站在自己床边，忽地就看见了自己枕头边上多了个红色的丝绒盒子，她心下一沉，伸手拿过来打开，正是那块璀璨生辉的手表，手表旁边还放了一张镀金的名片，不用想，颜冬姿也知道这张名片是谁的。 颜冬姿狠狠吸了口气，胸中忽地升起一股子戾气，想将这只名贵的手表狠狠从楼上扔下去！不过她忍住了，她将这只手表放在口袋里，问在宿舍楼住得最久的王艳，“咱们宿舍，除了宿舍里的人还有谁能进来？” “留下舍管阿姨那里有备用钥匙，听说后勤部那里也有，怎么了？” 颜冬姿忽然觉得自己这个问题毫无意义，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崔婷婷他们送过来，或者授意让人送进来的。她觉得，自己真的该考虑离开了。 她又使劲儿吸了口气，手指紧紧抠着盒子的边沿，说：“没事，随便问问。” 下午，上工之前，颜冬姿去了办公楼，王阿美大概是料定了她一定会来，就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说了声，“来了。” 颜冬姿点头，“我想找崔主管。” 王阿美站起来，“跟我来吧。” 颜冬姿跟着她，来到隔壁崔主管办公室敲敲门，说：“崔主管就在里面，你自己进去吧。” 颜冬姿揉了揉太阳穴，走了进去。 崔主管靠在老板椅上，抱着双臂，乜斜着眼睛看她。 颜冬姿走到办公桌对面，从口袋里将那个红色丝绒的小盒子放在桌子上，推过去，说：“这个我不要，请物归原主，谢谢。” 颜冬姿正要转身，便听见崔婷婷笑了下，操着有些别扭的普通话说，“你最好拿回去，放在这里我也是不会帮你转交的，郭先生就会认为你已经收下了。” 颜冬姿仰起头来，看着她。 崔婷婷又笑了下，说：“觉得我很无赖是不是？小姑娘，你年纪还小，社会阅历也浅，这个世界远比你看到的要复杂，要肮脏，趁着人家现在愿意捧着你，迁就你，你见好就收。”她歪了下头，上上下下打量了颜冬姿一遍，说：“再漂亮的小姑娘，好的时候也就那么短短的几年，我是过来人，劝你，好好珍惜，趁着现在，好好捞些好处才是正经的。说实在的，我很羡慕你，我要是有你这份机缘……” 崔婷婷闭上了嘴巴不说了，又笑了下，说：“你要是真想把东西还回去，就去找正主吧，他不是给你留了名片嘛。” 颜冬姿默默地走了出来。她不是不生气，只是她知道生气是最无用的事。与其有力气生气，还不如先把口袋里这个烫手的山芋解决掉，既然崔婷婷不肯帮她归还，那么她就去找个能帮她的人。 下午下工，趁着吃完饭的时间，颜冬姿把自己的存折拿出来，看着暗红色存折里，机器打上的数字，她安心了许多。因着这几天吃完晚饭后，还要加班，下班后太晚了，从明达厂走回到租住的谦和村太危险，高群就一直在宿舍里住着。颜冬姿把高群叫出去，跟她说：“高姐，我可能在明达厂干不长了。” 高群一惊，立时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颜冬姿就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跟高群讲了一遍，苦笑着说道：“我也不知道我一个小小的打工妹，何德何能，让这么多人逼迫算计。” 高群听得义愤填膺，骂了句脏话，“一个个长得人模狗样的，干的却是龟公老鸨子的事儿，真不要脸！还有那个姓郭的，是不是脑子有毛病，我呸，自以为是，以为有几个糟心钱就了不起了！听姐的，咱不在这儿干了，这么大一个平城，找个活计干还不容易！”她想了想，说：“对了，刘志慧嫂子那边不是一直想让你去做全职嘛，要不你就去她那里，她给的工资又高。” 颜冬姿摇摇头，说：“她倒是一直很想让我去，但她现在店员是满员的，我偶尔去一次做个兼职还行，要是去那边正式上班，现有店员就有丢掉饭碗的，我还没必要跟人家抢饭吃。” “也是。”高群点点头，说：“那你自己有打算没？” 颜冬姿点点头，说：“我想，休假的时候去人才市场看一看。要是暂时没合适的，我也会辞工，先去饭店打打工什么的，骑驴找马吧，明达厂我是不想再待下去了。” 高群点头，拍了下颜冬姿的肩膀，说：“好样的，就应该这样！冬姿，我支持你，你到时候万一没地方住，就去我家里住，让你姐夫住宿舍去！” 颜冬姿感激地说：“谢谢高姐，谢谢你理解我！” 她这话要是跟王艳他们说，准会认为她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又得劝说她从了郭志贤，他们的观点不能说算是错，毕竟这是个笑贫不笑娼的年代，但这绝对不会是颜冬姿的选择。 高姐：“可算是知道你们这些大美女的烦恼了，你看我，就是我自己跳到那个姓郭的床上，他也会把我踢下去的。” 颜冬姿被她逗笑了，高群也笑，说：“多大点事啊，别因为这些人弄得自己不高兴，你跟高姐我学学，你看我们，铁饭碗没了，夫妻两口子抛家撇业，背井离乡的跑到这边来打工，不也整天乐乐呵呵的嘛。” 颜冬姿使劲点头，说：“高姐，我以后多和你学习，不因为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和高群聊过天后，颜冬姿心情好了许多，更加坚决了自己离开明达厂的决定，只是……离开了明达厂，就真的解决问题了吗？在别的厂里，会不会又遇到另一个郭志贤？ 第二天下了工，颜冬姿跟秦招娣提出不加晚班了，秦招娣不同意，问她：“现在生产任务这么忙，大家都在加班，你请假合适吗？再说了，你一个外地人，请假出去做什么？” 颜冬姿：“是崔主管让我出去的，要不然，你跟我一起去找崔主管问问？” 秦招娣顿时就泄了气，不耐地说：“去吧去吧，最好让崔主管把你调走，在我的生产线上整天拖后腿！” 颜冬姿没在意她说什么，便走了，她不怕秦招娣去和崔主管核实，想来崔主管也不会不让她请假。 颜冬姿将那个红绒盒子放在口袋里，出门直奔腾达工业园a去走去，走了大概二十来分钟，便来到了方舟集团位于腾达工业园区的生态产业园。 这是个建筑的集合群，里面光办公楼就有三座，从外面看比明达工业园大了五六倍不止。产业园是开放式的，但一个个工厂却又是被围墙和栅栏门围起来独立单位， 颜冬姿走来走去看了好久，在拥有最高、最气派办公楼的大门处停下，站在阔大的金属栅栏的缝隙里往里看，办公楼下面都停着小轿车，绝大部分都是黑色的，她也不能肯定这里面是不是有周锦程的车。 她走到门卫岗，探身往里看，很快，就有个二十多岁，穿着保安制服的年轻人走出来，打量她一番，态度友好地问：“面试的？每周周一上午统一面试，其他时间不接待，你等下周一再来吧。” 颜冬姿摇摇头，说：“我不是来面试的，我是来找人的。” “你找谁？” “我找周锦程。” “周锦程？哪个部门的？” “我也不知道，他是高层，开了一辆黑色的轿车。”颜冬姿给他描述了下车的形状，又报了车牌号。 保安看她的眼神立刻就不对了，问她：“你找他干什么？” 颜冬姿：“找他有点事，想托他帮我转交一样东西。” “哦，转交什么？要不你把东西给我，我帮你转交？” “不用了，你让我进去找他，或者，帮我通知一声，让他出来。” 那保安笑了下，打量着她身上的工服，说：“小姑娘，你还是回厂里去吧，周先生是你想见就能见到的吗？” 颜冬姿忙说：“我真的认识周先生，要不然，你给他打个电话？就说我叫颜冬姿……” 保安打断了她的话，说：“行了，你赶紧回去吧，周先生可没时间见你。就你们这样的小姑娘心里想的是什么，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行了，你自己走吧，要是让我撵你可就没意思了。” 颜冬姿见说不通，只好离开，不过她没走远，而是趁着保安不注意，躲在了大门对面不远处的一颗大树后面，这样，如果周锦程的车子驶出来，她就能第一时间看见。 她很幸运，在树下躲了一会儿，就看见一辆轿车从园区里驶出来，保安跑着出来，殷勤地跟轿车里面的人敬礼，并打开大门。 颜冬姿趁着那辆车等着开门的机会，使劲踮起脚尖，扫到了车牌最后的一个数字，立时从树后面出来，看着街道两边没有车过来，一气儿冲到了大门口，此时那辆车正好驶了出来，颜冬姿立时朝着车里挥手，高喊着：“周先生”。 车速并不快，慢慢停到一边，周锦程自车中开门走下来，朝着冲过来想要阻止颜冬姿的保安挥了挥手，转向颜冬姿，“你找我？” 颜冬姿点点头，带着歉意地说：“周先生对不起，我冒昧了，我有点事想要请你帮忙。” 周锦程点点头，走过去打开副驾驶的门，说：“车上说吧。” 颜冬姿犹豫了下，走过去坐进副驾驶，摸索着找到了安全带扣上。 周锦程也坐上车，启动车子，往前行驶。 见周锦程在专注地开车，颜冬姿也没敢开口，等到了一个红灯，周锦程停下来等红灯时，颜冬姿才开口，说：“周先生，我想请你帮忙，把这块手边还给郭先生。”颜冬姿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红绒盒子，打开，将手表展示给周锦程看。 周锦程看到手表，也看到了手边旁边的名片。 周锦程微微蹙眉。 颜冬姿便开口说：“郭先生去了我们厂，要送给我这块手表作为赔罪礼物，我没有收，后来，这块手表就出现在我宿舍的床铺上，我本来想委托人事部崔主管还给郭先生，可是被她拒绝了，我没办法，只能来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遇见周先生你。” “等很久了吗？” 颜冬姿微微一愣，有些意外周锦程问了这个问题，赶忙回答道：“我比较幸运，刚等了一会儿你就出来了。” “好”，周锦程说，“我会帮你转交。” 虽然在意料之中，颜冬姿还是舒口气，笑了，说：“周先生，太谢谢你了，说实在的，自从收到这块表，我如坐针毡，每天带着它在身上，唯恐丢了，又唯恐还不回去，让郭先生误会。” 周锦程看她一眼，正看到她如释重负的表情，忽地就笑了下。 算是今天，颜冬姿一共见过他三次了，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的笑容，一笑之后，他脸上的老成、严肃志气顿时消散，变回了符合他年龄的年轻人。 还真的是英俊、帅气呢！ 颜冬姿转过头去，见周锦程将红绒盒子接了过去，手中一松，心中也去了块大石头。 “他给你造成的困扰，我很抱歉。”周锦程开口说，“还有什么我能帮助的吗？” 颜冬姿摇头，“跟你有什么关系呢？你能帮我转交这块表，我已经非常感激了。” 这时候，绿灯亮了，周锦程启动车子。 颜冬姿：“麻烦你，请在前面方便停车的地方停下，我下去。” 周鹏程点头，拐了个弯，在腾达工业园a区和b区的交界之处停了下来。 颜冬姿又道了谢才下车，目送着车子走远才转身往明达厂去。 作者有话说： 郭不是男主，他怎么配得上！ 大家有没有觉得这位郭精神有点不正常？ 第30章 、又见 这一天,颜冬姿没有加班，却比加班到深夜还要疲惫。她回了宿舍,趁着楼里的人都在车间里加班,洗澡、洗了衣服，把头发晾干后就上床睡觉，然后被舍友回来的声音吵醒。 王艳在跟王小兰讨论她忙里偷闲看的那本言情小说的情节,说：“那个男主人公是一个家族企业的继承人，女主是在他们家公司工作的最底层的小职员,男主人公不喜欢家里给安排的跟他门当户对的富家女，偏偏就喜欢上了这个小职员,为了她要死要活的。后来男主人公家里人终于被他们的爱情感动。大结局时，男主人公和女主人公终于结婚了,happyending！” 王小兰听完眨眨眼睛,说：“听着好像冬姿和那个郭先生啊。” 王艳：“就是啊！”王艳使劲点头,看着醒来偏过头来看他们的颜冬姿,说道：“我就是看简介,觉得这边小说很像他们，才借回来的。” 王艳又翻开枕头,露出《日常英语三百句》旁边的言情小说,朝着颜冬姿晃了晃,“就是这本,看不看？明天中午应该还书的,你要是看,我就帮你多租几天。” 颜冬姿摇摇头。 王艳：“你看看嘛，学学人家小说的女主角,人家一开始也很拒绝,觉得男主角不是真心的,可后来不也被男主人公感动，跟他好上了嘛。要我说，管那个男主角是不是真心的，即便是将来两人分开，女主人公也不亏啊，男的那么有钱，从他手指头缝里随便露一点这辈子就吃喝不愁了，怎么算都是合算的买卖！要是跟港城人结婚，户口就能转过去，听说港城人都有英国国籍呢！” 王艳说到这里，更显兴奋起来，说：“冬姿，我和约翰还没什么谱呢，你这都有可能成英国人了，真羡慕你！” 颜冬姿翻了身，不愿意搭理她。 王艳：“要我说，你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小兰，你说是不是！” 王小兰使劲点头，“要是我，我就先让郭先生给我买套房，然后天天带我下馆子吃好吃的！”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28节 王艳鄙视她：“看你这点出息！你要是跟郭先生结婚了，他的不就是你的，还用买房啊！还下馆子？人家有钱人家里都是有厨师、保姆随时伺候着，想吃红烧肉还是炖排骨跟管家吩咐一声就给你送上来了！” 高群洗漱回来，把两人的话都给听到了，不由得训斥道：“小说就是小说，小说能给你写不好的吗，写了不好的你还愿意看吗？光看见贼吃肉，没看见贼挨打，我们老家有句话，叫什么锅配什么盖。你们这些小姑娘家家的，别想那些没用的，认清现实，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才是真格的！” 王艳和王小兰这阵子都是靠着高群才没被新来的几个舍友欺负，对高群的话心里不认同，但也没反驳。 颜冬姿打着哈欠，重新整理下枕头，准备继续睡觉，却听见楼道里忽然传来嘈杂的跑动声，有人大声喊道：“打架了，有人打架了！” 颜冬姿哈欠还没打完，嘴巴还张着，便看见高群把脸盆往地上一扔，撒腿就往外跑，“哪呢，哪呢，谁打架呢！” 颜冬姿眨眨眼睛，和王艳对视两眼，王艳也立刻转身往外跑，王小兰招呼她，“走呀，看热闹去！” 外面声音更加噪杂，都朝着一个方向而去，一个女人的尖叫声划破空气，朝着312房间冲来。 颜冬姿也不禁起了好奇心，赶紧下床跟着王小兰一起出去。 楼道里已经挤了不少人，都往一个方向走去，王小拉拉着颜冬姿在人群里寻找着缝隙往前钻，不大一会儿，就停在了342房间的门口。 看热闹的人们把342房间门堵得水泄不通，颜冬姿仗着身高优势，目光越过前面的黑色人头，看清了房间里面的情形。 房间里女人毫无形象地扭打在一起。其中一个将另一个压在地上，死命地揪住头发，另一只手胡乱地往那人脸上招呼，被压在地上的女人死命地护住头脸，口中“嗷嗷”直叫着别打了！ 颜冬姿踮起脚尖，看了一会儿，看清楚了扭打在一起的两个人时很是吃惊。 这两人她认识，一个是屡次跟她搭话，格外热情的孙淑兰，一个是“知名不具”翟志刚的女朋友。这两人关系不是很好，好几次看着他们说说笑笑，手挽着手的，怎么打起来了？ 就有跟孙淑兰认识的人着急着想进去劝架，却被人拦住，说道：“这女的挨打活该，劝你最好别多管闲事。” 这人一看，孙淑兰的舍友们都站在外面，一副看好戏的表情，也便歇了劝架的心。 就有人问那个拦门的人，“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打那个女的。” 那人倒也没瞒着，三言两语的就把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给说了。 颜冬姿也终于知道了“知名不具”女朋友的名字，她叫赵妍。 孙淑兰主动找赵妍搭讪，两人很快就成了好朋友，孙淑兰带着赵妍出去吃饭、去歌厅、台球厅等地方长见识，两人关系越来越好，昨天晚上，孙淑兰又找赵妍出去，说是请她吃饭，赵妍这阵子经常被孙淑兰请客，也都习惯了，就请了假，跟孙淑兰去了。 孙淑兰请她去了一家高档餐厅，两人要了菜，要了酒，正吃着喝着，忽地有个四五十岁的秃头男人过来了，孙淑兰一脸惊喜，说这个男人是她的朋友，正好在这里碰上，就一块吃饭好了。 赵妍本来就是被请客的那个，自然没什么意见，三人就一起喝起酒来，喝着喝着，孙淑兰就说去上厕所，借故走了，这个秃头男人就开始跟赵妍聊天，一开始聊天还挺正常的，秃头男人说他在平城开公司，说在这边有房有车什么的，赵妍还挺佩服他的，可说着说着，秃头男人眼神就不对了，还动手动脚的，问她多少钱一宿什么的。 赵妍此时才觉出来不对，顿时就大怒，那个秃头也大怒，骂她当了婊子还立牌坊，说那个孙淑兰本就是个做皮肉生意的，说是要给介绍个尖货他才肯耐着性子一起演戏的。 赵妍当即抛下秃头男人就跑了，到处找孙淑兰算账。 孙淑兰不知道躲去了哪里，今天晚上才回了宿舍，一回到宿舍赵妍就找来了，什么都不说，劈头盖脸就开始揍。 知道前因后果的众人纷纷叫喊着打得好，对压在地上挨打的孙淑兰一点同情心都没了。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后勤的人来了！” 大家赶紧四散着让出一条路来。 颜冬姿连忙拉了王小兰回宿舍。 王小兰还有些意犹未尽，想看看后勤部的人来了怎么训斥他们，可以她个子矮、力气小，被颜冬姿给拽了回去。 不多时，高群和王艳也回来了，高群一脸的兴奋，说：“过瘾，太过瘾了，好久没打架了，看那个叫赵妍的动手，我拳头都痒痒了，就应该这样，讲什么道理，就是上手干！这小姑娘，没看出来，还挺有血性的，我喜欢！” 王艳说：“过瘾是过瘾了，后勤部的人刚才说，先不管谁有理谁没理，说动手了就是不对，这下两人都得受处分，弄不好得被开除了。” 高群：“开除就开除，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最主要是不能受气！” 一场小风波，到公告栏里贴出公告，把孙淑兰和赵妍双双开除为止。 颜冬姿和高群两人看完了公告，心思各不相同。高群气愤得很，替赵妍打抱不平，觉得孙淑兰这样的人就应该送到局子里去。觉得赵妍明明是被害的一方，却跟孙淑兰受一样的惩罚，很是不公平。 不管怎么说，这事已经算是盖棺定论了。 周日这天，难得不用加班，颜冬姿早早的起床，洗澡、换衣服，简单地收拾了一番之后就出了厂门。 她今天要去距离火车站不算太远的平城市人才市场，需要先坐公交车到火车站，再倒一趟车，再坐4站地，才能到达目的地。 颜冬姿提前看好了线路，这一路上很顺利，不管是在明达厂附近公交车等车，还是之后的换乘，都没等待太久。 到平城市人才市场站下车后，时间还早，她在附近吃了点早餐才往人才市场里面走去。 人才市场在一所大院子里，一层是开放式的，有各个招聘单位的摊位，二层三层是市人力资源局办公场所。 一进到院子里，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几扇巨大的公告板，上面密密麻麻地贴着招工信息。大概时间还早，此时在公告板前看公告的人并不多，颜冬姿也凑上前去看了看，有招文员打字员的，有招服务员的，有招财务的，工资区间从150到300，各不相同。 颜冬姿把每个招工信息都仔细浏览了一遍，心中大概有了谱。 颜冬姿花了2块钱，买门票进了人才市场一层。 大概是她来得太早了，大厅里面很空旷，有些单位展厅前立着牌子，写了招聘职务，却没工作人员在，有的摊位上倒是有工作人员，只是懒羊羊的打着哈欠，似乎还没有睡醒，还有的摊位上的工作人员在吃早点。 颜冬姿转了一会儿，才算看见前方有个比较热火的摊位。 颜冬姿也赶紧凑过去看，这个摊位很大，还搭了很精美的台子，台子上面挂了很多美女的照片。颜冬姿正好奇着这里到底是招聘什么职位的，便听见有人在叫她：“美女，是来应聘的吗？” 颜冬姿忙转头，顿时眼前一亮，正看见一个长卷头发，妆容镜子的瘦高女人笑吟吟地站在她旁边，忙点了下头，“是的。” 长发美女打量了她一番，露出满意的神情，说：“你条件很不错，有没有兴趣来我们这里试试？” “请问，你们这里是招什么岗位？” “我们是专业的模特经纪公司，正在招模特，我们公司跟国内外各大公关公司、广告公司、服装公司、杂志、摄影师等都有合作，你只要被我们选中了，我们会对你进行一系列的包装，会把你大打造成全国知名的模特。”她指指站台上面的美女图片，说：“李九红、王丽娜等等都是我们公司包装出来的。” 长发美女盯着颜冬姿的脸，说道：“感兴趣的话可以填张表格，再去我们公司参观一下。你条件非常好，我们有信心可以把你培养出来！”长发美女说着，就到桌子上去了一张表格递给颜冬姿。 颜冬姿摆摆手，笑了下，说：“谢谢，我就不填表了。” 长发美女有些可惜地说：“你这个身高、体型做模特太合适了，做模特多赚钱，还有机会转行去当演员。这样吧，你拿一份我们公司的介绍资料回去，上面有我们的电话，你好好考虑考虑，要是有意向，就打上面的电话，来我们公司参观下，做个面试。” 颜冬姿拿了份资料继续往前走。这会她也清楚了，那些布置得特别时尚，挂了很多美女图片的基本上都是影视公司或者模特公司的，还有一些专门的公关公司。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被郭志贤纠缠后，颜冬姿对这类的工作有些下意识的反感了。 颜冬姿又在一些摊位上浏览，她的理想工作是公司文员，不过文员工作的职位要求上大都写着需要大专以上学历，有些放宽了要求的，必须能够熟练使用打字机等现代化设备，其中有一个公司倒是没有这些要求，且颜冬姿比较符合，就是会听、说粤语，有一定的英文基础，于是颜冬姿领了张表格，填写了简历后等着面试。 这是一家做商贸的公司，叫丽都商贸有限公司，主要是通过港岛进口一些国外的高端一些的电子产品，经销到内地去。颜冬姿看着公司简介，同时听着面试官用粤语跟面试者交流，心里头思考着如果遇到同样的问题，自己该怎么回答。 不多时，就轮到了颜冬姿，面试官是个四十来岁的女人，烫了小卷发，带着珍珠耳钉，穿白色衬衫，显得很是干练。 她用挑剔的目光打量着颜冬姿，那目光让颜冬姿想起了秦招娣。她用粤语问了颜冬姿几个问题，这几个问题颜冬姿提前都打过草稿，很流利就答了出来。 面试官脸上显现出笑意，收了她的简历，给她手写了一个地址，说：“下午1点来公司，咱们总经理会亲自做复试，如果复试没问题，就会录用你的。” 颜冬姿连忙笑着道谢，接过了纸条。 接下来，颜冬姿又在大厅里面继续转着，几乎把所有招聘摊位的信息都看了，不过，再没像刚才那样，符合自己条件的，也就没有去填表。 此时的招聘大厅，人员逐渐拥挤起来，颜冬姿瞧着这里面也没有合适的岗位了，便从出口走了出来。 看看时间还早，她找了个椅子坐下，拿出一张平城市地图，对着刚刚拿到的那个地址，对照着看了起来。 丽都商贸公司在火车站附近的商圈，距离这里并不太远，但并没有直达的公交车，颜冬姿按着地图，往步行街那边走，走到步行街附近终于找到了可以到达那边的公交车。 她看了下时间，决定先去商贸公司附近等着，这样就有充足的时间，不会迟到。 颜冬姿下了公交车，才11点多。她先找到了丽都商贸公司所在的大厦，确定了位置，才在附近找了个小店要了碗米粉，同等分量，同样的菜码，这边一碗米粉的价格比夜市上贵了5毛钱。 这个时间，附近写字楼还没有下班，小店里没什么生意，米粉上得也快，颜冬姿吃完了中午饭，便走出来，在附近转悠转悠，熟悉环境、消磨时间。 颜冬姿便走，便记录，看着两边不同的建筑，她绕过一栋大楼，便走上了另外一条路，在马路正对面，一栋十多层楼高的，玻璃墙面的建筑映入眼帘，上面镶嵌着几个烫金大字：方舟集团。 这个方舟集团就是周锦程的方舟集团吗？想来是的，这么有实力的大企业应该不会有重名的第二个。 再往方舟集团的旁边看，颜冬姿心下一沉，兴桥集团，跟方舟集团的大楼差不多高，只是楼体要新一些。 颜冬姿闲逛的心思立刻没了，转身离开，沿路返回。刚刚来的路上，她看到有个小公园，里面有树有花，树荫之下还有座椅，她准备在那里坐着，等待着面试时间的到来。 这里是和腾达工业园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到处都是穿着西装套裙、高跟鞋，或者西装革履的白领，每个人要么化着精致的妆容，要么打理得鬓发整齐，皆是脚步匆匆，手里头夹着公文包，手握着大哥大或者传呼机，好似分分钟就能谈个上万的生意。 在小公园里休息了一会儿后，颜冬姿提前二十分钟出发，不快不慢地走了十分钟便到了丽都商贸公司门口，在前台报了姓名，来访事由，便被漂亮时髦的前台小姑娘带到了总经理办公室。 总经理是个四十多岁白白胖胖，男人，屋里空调打得很低，但他还是出了一头的汗，看见颜冬姿，立时眼前一亮，笑容立刻堆满在下坠了的脸颊上。 “颜小姐，对吧，坐，快来坐。” 办公桌放，放着一张名牌，写着：总经理康明会。 颜冬姿叫了声：“康总好。”然后在座位上浅浅地坐下。 “你好，你好。” 康明会起身拿了纸杯在饮水机上接了一杯水，端给颜冬姿，“渴了吧，来，喝点水。” 颜冬姿赶紧起来，接过水杯，忽地她觉得手指头上被人碰了一下，滑腻腻的，又很烫。颜冬姿赶紧把手缩回来，水杯“啪”地一声砸在了地上，颜冬姿下意识地往后一躲，那只水杯被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多半杯水都泼洒在康明会脚面上。 颜冬姿很想说声“抱歉”，可她却说不出口。 康明会却抢先说了“没关系。”他按了电话，通知保洁员来收拾，自己去办公桌边换了双拖鞋。 “没事，别害怕，不怪你，都是小事。”康明会开口安慰颜冬姿说。 听着康明会的安慰，颜冬姿一点没有被安慰到，而后心里头更沉。 康明会又擦了下裤脚，聊家常似的跟颜冬姿说：“咱们这个岗位是总经理秘书，也就是我的秘书，每个月工资给你开500，平时还有福利还有奖金什么的，你看这个工资颜小姐满意吗？” 颜冬姿：“上午招聘时不是说招的是文员吗？” 康明会：“秘书也是文员的一种嘛，只不过是对个人素质要求更高而已，我看以颜小姐的条件，完全可以胜任这个工作。你如果只做个普通的文员，一个月的工资加奖金全都下来也就三百来块，要是做秘书，一个月光工资就有500块，以后看你的表现，还能长，你自己算算，哪个职位更好。” 康明会说着，踱步到颜冬姿跟前，颜冬姿身体下意识紧绷，等康明会的手掌即将按上颜冬姿肩膀上，颜冬姿立刻站起来，速度很快，撞到了康明会悬空在半空的胳膊，要不是他吨位够重，此时怕已经被颜冬姿撞到地上去了。 “贵公司的职位不适合我！”颜冬姿说着，急匆匆便出门去了。 出了大厦，颜冬姿急急跑出去，扶住一颗大树，干呕了好几声，直到后背感受到暖暖的太阳光，才好了许多。没想到，时隔一年多，这种仿佛几只癞蛤蟆同时在身上爬的感觉又出现了，让人浑身汗毛倒竖，恨不能用什么尖利之物狠狠刺进癞蛤蟆的身体里才好。 在阳光之下晒了好一会儿，又深吸了几口气，颜冬姿才觉得舒服了些。 她不想待在这里了，一刻都不想待，她往公交车站走去。 一路，她都低着头，再没了来时那种雀跃兴奋、充满了憧憬，忙着看两边建筑、记路的心思。 走到公交站，等了好一会儿，公交车也没来，她便虚靠在公交站牌上，无聊地踢着脚下的水泥地。 “嘟嘟”，耳边传来小轿车喇叭的声响，颜冬姿有些不耐烦地轻轻侧身。 “嘟嘟”，又是一声响，颜冬姿终是忍不住地转过头去。 不远处停了一辆有些熟悉的黑色轿车。 副驾驶的窗玻璃摇下来，周锦程那张严肃的没有什么表情的脸露出来，朝着她喊了声：“颜小姐。”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29节 作者有话说： 冬子姑娘很快就要远离这些烂事，迈入新生活了！ 第31章 、迁怒 颜冬姿在原地站了几秒,还是往他这边走了过来。刚刚，周锦程车开过来的时候他就看到了,可她忍不住的迁怒,要不是因为郭志贤，她就不会在明达厂待不下去，想要换工作,要不是想要换工作，就不会碰上刚刚这么恶心的事,罪魁祸首是郭志贤，而周锦程是他的朋友。 她认可周锦程和郭志贤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认可周锦程是个绅士，是个正人君子,可她还是不可避免地迁怒到了周锦程,她知道自己是不对的,所以就想着假装没看见,让周锦程过去就好了,反正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可没想到周锦程看见了自己,还停下来和自己打招呼。 “周先生,好巧。”颜冬姿敷衍地笑笑说。 “你怎么在这边？”周锦程问。 “来这边逛逛。” “要回去吗,搭我的车,我会去腾达那边。”周锦程说。 颜冬姿摇摇头,说：“不用,我搭公交车就好。” 这时候，后座的车窗摇下,从里面探出一个小脑袋来,用粤语说道：“姐姐,请上车吧，我们送你回去。” 这小孩子大概有四五岁的样子，带着点异国血统，长得极为精致漂亮，要不是他留着短头发，穿了戴着领结的小西装，真会让人以为他是个小女孩。 颜冬姿看见她，不由得笑了，声音也软了下来，用粤语回答：“谢谢你，你先走吧，姐姐自己会回去的。” “跟我们一起走吧姐姐，你这么漂亮，自己坐公交车不安全的，坐我们的车，我们可以保护你的。”小男孩瞪着微蓝的大眼睛认真地说。 小小的人儿，一本正经地说着大人话。颜冬姿觉得特别有趣，刚刚的失落、不快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 不过，她还是不想上周锦程的车，正想着该怎么拒绝小男孩这么认真的邀请，便见到周锦程走下车来，打开了副驾驶的门，说：“上来吧，正好顺路。” 周锦程都这样了，颜冬姿便是再不想上车，也要上了。她正要上车，后座的小朋友又说道：“叔叔，可不可以邀请姐姐坐到后面来，我陪她说话。” 周锦程没说话，只是转头对他笑了下，见颜冬姿坐上了座位，才将副驾驶的门关上，自己转到驾驶座坐下，对着后面的小朋友说：“坐好，我要开车了。” 颜冬姿这才看到，后座的小朋友坐在安全座椅里，她朝着他笑了笑，说：“谢谢你们了。” 小朋友摆摆小手，礼貌地说：“不用谢，it's my pleasure。” 周锦程见颜冬姿系好了安全带，便发动车子前行，行了没几步，周锦程目视前方地问道：“你听得懂粤语。” 颜冬姿承认：“差不多。” 周锦程便转回头去认真开车不再说话了。 后座的小朋友大概是想尽地主之谊，不停地和颜冬姿说话。 颜冬姿带过小侄女，也带过小外甥，他俩的年纪和周耀祖小朋友差不多，虽然这个孩子比自家孩子要成熟得多，但毕竟还是个孩子，颜冬姿很知道和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子该怎么相处，不多时，两个人便很熟识了。 颜冬姿知道了他叫周耀祖，是周锦程的小侄子，今年5岁半，因着他的普通话说得不好，爷爷就让人把他送来了内地叔叔这里，说是让他学好普通话再回去。 这名叫做周耀祖的小朋友也知道了颜冬姿的姓名，知道了她今年18岁，是一名生产线的工人，今天是出来面试的，她准备换一份工作。 面对着真诚，没有心机却又像个小大人似的周耀祖小朋友，颜冬姿不自觉地就把实话说了出来。 周耀祖歪着小脑袋说：“颜姐姐，我叔叔有公司也有工厂，你想做什么工作，可以请我叔叔帮忙。” 颜冬姿扭头和他讲话，说道：“谢谢你哦，不过，不用了，我自己找就好。” “哦”，周耀祖嘟嘟嘴，说道：“那你如果有需要帮忙的，一定要跟我叔叔说哦！” “好的呢，一定会说的。”颜冬姿笑着答应。 前方红灯，周锦程停了车，微转了头问：“你想要离开明达是因为郭志贤？” “是！”颜冬姿回答，“如果我不答应郭志贤，厂里的领导就会一直用各种方式给我压力。只是一份工作而已，我不信离开了明达，就找不到其他的地方可以用我。” 大不了我就回老家去！她在心里头接着说了这句话，说完了自己也吃了一惊。 在此之前，她工作再累，再有委屈，从来没想过回老家去，此时却在自己都没察觉的情况下，有了这样的想法。一时间心里头委屈又憋闷，她扭过头去，靠在椅背上，不想再跟周锦程说话。 周锦程沉默了下，说道：“也许，你可以听从周耀祖的意见，来方舟，这边有适合你的工作。” 颜冬姿抿抿嘴角，说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谢谢你，还是算了吧。”她心里接着说出后半句话：再不想和你们这些有钱人、资本家有任何的牵扯了！ 周锦程这一路上没再说什么，将颜冬姿放在上次的地点，跟她一起下车，递了一张名片给她，说：“郭志贤的事情我很抱歉，这是我的名片，如果有能帮上忙的地方，可以打给我。” 颜冬姿犹豫了下，还是伸出双手接过，这是一张白底带着隐约金色花纹的名片，很简洁地只写了周锦程的名字，大哥大号码和传呼号码。 “谢谢你，周先生。” 颜冬姿握着名片，望向了努力扭身对她挥手说“byebye”的周耀祖，也挥着手跟他告别。 颜冬姿走出去两步又转头看向周锦程，说：“周先生，你不会把我想要离开明达厂的事情告诉郭先生吧？” “不会。” “那就好，感谢你周先生，再见。” 颜冬姿往回走时心里想，这一天其实也不算太糟糕。 周锦程坐上了车，等颜冬姿的身影进了明达厂大门里，才又发动车子。后座的周耀祖也扭过头来，小脸严肃地问道：“叔叔，我们还会见到那位姐姐吗？” 周锦程：“你很喜欢她？” 周耀祖点点头。 “为什么？你只不过见了她一次而已。” 周耀祖认真地想了想，回答道：“这大概就是缘分吧。” 周锦程失笑，说：“我等下要去和郭志贤叔叔见面，你是跟我一起去，还是回家？” 周耀祖想了想，说：“我还是回家看电视好了。” 将周耀祖送回自己位于腾达工业园附近的别墅，叮嘱保姆王妈好好照顾着。 周锦程给郭志贤打个电话，约好见面地点，周锦程便又开车出发了。 快要中午了，两人约在了地锦大厦顶层的西餐厅一块吃午饭。 周锦程到的时候，郭志贤已经点好了餐，正在喝餐前红酒，说：“点了你爱吃的。平时都是我三请四请的约你，最近怎么总是主动约我？” 周锦程用湿巾擦了擦手，喝了口柠檬水，说：“明达厂那个小姑娘，你还不打算放手吗？” 郭志贤嘴角扯了扯，头歪着靠在椅子上，说：“你找我，还是为了她的事儿？你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那只手表也是，她为什么不直接交给我，而是托你转交？” 周锦程：“她要是直接还给你，你会收吗？” 郭志贤一噎，“肯定不收，我郭志贤送出去的礼物从来没有往回收的道理！” 周锦程：“这个姑娘和你之前交的那些都不一样，她是认真工作，踏实生活的人。你放弃她，找新目标吧，反正你喜欢的这种类型的姑娘着实不少，不用非她不可。” 郭志贤坐正了身体，嘴角的一抹笑容淡下去，开口道：“你说错了，我就是非她不可，不过，她是我一直喜欢的类型，单纯又美丽，有种质朴、未经雕琢的美，也正如你所说，她和我之前那些女人都不一样，所以我上心了，锦程兄，我是真的对她动心了。” 周锦程看着他，想从郭志贤脸上观察出戏谑、讽刺，但没有，郭志贤说的这句话竟然是真心实意的。 郭志贤又开口，苦笑了下，说：“我说的是真的，我也是才察觉出来，我对她的感觉是从来没有过的，是心动的感觉，爱情的感觉。” 周锦程：“你的每次感情不都是这样的？” 郭志贤：“不不不，这次不一样，我是认真的，我也没想到，我只是见过她几面而已，甚至都没说过几句话，可是她的影子却深深地刻印进了我的脑子里，这两天，她的身影一直在我眼前晃啊晃的，你说，这不是爱情是什么？” 周锦程：“如果你是认真的，就要拿出认真的态度，而不是用钱或物来引诱她。” 郭志贤嘴角动了动，露出一个带着讽刺的笑容：“我是认真的啊，准备认真的给她花钱，看来，那块手表的价格还是太低了，她看不上，给她买什么呢，lv，宝马？” 周锦程说：“她听得懂粤语的，不光粤语，她英语水平不低。” 两人点的牛排上来，周锦程慢条斯理地铺好餐巾，开始切割牛排，等把一整块牛排都切成整齐的小块，才放下刀叉，看了郭志贤一眼。 郭志贤喝了一口红酒，“也就是说，我和你说的那些话她都能听得懂。” 周锦程微微点了下头。 郭志贤握着红酒杯，“那有如何？不过就是实话实说。不欺骗，不隐瞒，合则来，不合则分，不是很好吗？” 郭志贤一口把酒杯里的红酒喝干，又喊来服务员给他倒了一杯。 周锦程：“你跟她，算了吧，她不适合你。” 郭志贤歪头瞪眼看周锦程：“你到底是哪头的？” 周锦程没理会他这句话，说：“便是你把她追到手了，你对她的感情能维持多久？一个月，两个月，半年？” 郭志贤顿了顿，好一会儿才说：“我不能保证会喜欢她多久，可是起码我现在喜欢她的心是真的。” 周锦程：“那你的爱情保质期过了之后呢，她怎么办？” 郭志贤正想说，给比不菲的分手费，一拍两散呗，忽然又想到颜冬姿如果是这样的人，早就被他给勾到手了，便临时改口说：“反正到时候不会亏待她就是了，她想要什么，我尽量满足她。” 周锦程叉了块牛排放在嘴里慢慢咀嚼，而后说：“那你所谓的与众不同又和其他女人有何区别。” 郭志贤：“也不光是钱，还可以是工作，是留学的机会……只要她能提出来的，我都会尽量满足。” 周锦程摇摇头，低头继续吃饭。 郭志贤有些不耐，揉揉头发，说：“那你说，我到底要怎么样！” 周锦程抬起头，认真地说：“很简单，不要招惹她。人家在努力认真的过生活，你不要去打扰她，扰乱她的生活。你这样不是喜欢，而是骚扰！” “你……周锦程，你到底向着谁？你是我的朋友还是颜冬姿的朋友？还有，你什么时候这么多管闲事了？” 周锦程：“这和我是谁的朋友无关。我看不得你利用权势逼迫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姑娘，志贤，这不符合我们从小受到的教育，也不符合生而为人应该有的基本道德。我之前没管过你的事，是因为你们是你情我愿，各取所需，可颜冬姿她不愿意。” 郭志贤火气立时上来，但是看见周锦程那张平静的脸，却觉得自己生气也是白生，说：“你就这样小瞧我，就肯定了颜冬姿不会爱上我，而我对颜冬姿的感情也不会长久？” 周锦程反问：“你对自己的感情有信心吗？” “我……”郭志贤张张嘴，却数不出斩钉截铁的话，气势便降了下来。 “放了她吧，你如果真的对她动了心，便应该明白，远离她，才是对她好。” 郭志贤顿时泄了气，又端起酒杯，喝了好几口，才泄愤般的将酒杯放下，又拿起刀叉“哐当当”地切牛排。 周锦程也不管他，自顾自地吃，虽然牛排的味道并不怎么样，但他一向不喜欢浪费，等将盘子里的食物吃得差不多了，才擦擦嘴巴，又喝了口柠檬水。 郭志贤一口接一口地往嘴巴里塞牛排，待把嘴巴塞满了，牙齿都快没有活动空间了，才开始咀嚼。 好不容易把嘴巴里的食物咀嚼完，他又拿起餐巾使劲地擦嘴巴，然后一把将餐巾扔在桌子上，“好，我听你的，天涯何处无芳草！” 周锦程笑了下，举起水杯，“敬你的芳草。”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30节 郭志贤没好气地跟他碰下杯，说：“我就奇怪了，你一向是自扫门前雪的，怎么忽然这么费心费力地帮起一个小姑娘来？” 周锦程想了想，说：“大概可怜她一个小姑娘在异乡过得不易，又被你纠缠吧。” 郭志贤：“我不相信，你周锦程可不是爱心泛滥的人，你是不是也看上她了？”说完之后，他又觉得自己这句话非常可笑，说，“这绝对不可能，你周锦程是什么人，怎么可能看上她！好吧，就当你是一时大发善心好了，我替颜冬姿谢谢你，成功阻挡了她少奋斗二十年，一步登天的机会。” 周锦程不置可否，不与他争这口舌之快，又开口道：“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便和明达厂说清楚，别让他们再为了你为难一个小姑娘。” 郭志贤把酒杯往桌子上一放，声音提高，“周锦程，你还有完没完！” 周锦程：“人家的麻烦是你惹出来的，你既然想好了，就要把麻烦给人家清扫干净！” 郭志贤站起来，“周锦程，我要和你绝交！” 周锦程叫来服务员结账。 不大一会儿，服务员把账单拿来。周锦程看着账单上面多出来的一瓶高档红酒笑了下，拿出信用卡来结账。 此时的颜冬姿还不知道自己的危机已经解决了，便是知道了，除了谢谢周锦程之外，好似也没什么了，她是打定了主意要离开明达厂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舍友中，只有高群知道她今天是去人才市场的，至于王艳和王小兰，倒不是有意隐瞒他们，而是想等着定下来，她确定要离开时再说。这两人，本就因为原来舍友一而再的离开而不高兴，要是知道颜冬姿也准备走，肯定会想办法劝说她的。 她和两人之间有着理念上根本差异，可以当成友好相处的舍友，却没法当成讲知心话的好朋友。 因是坐着周锦程的小轿车回来的，节省了时间，颜冬姿回到宿舍时也才2点多。 王小兰在宿舍，转告她：“高姐让你回来后去家里找她。” 颜冬姿又点了下头，王小兰又问，“高姐是不是请你去家里吃饭，要不我跟你一块去吧，那边村口有小流氓，我跟着能保护你。” 颜冬姿梳了梳有些乱的头发，说道：“没事，我自己去可以的。” 王小兰有些失望，说：“那好吧，对了，你上次帮高姐做的那个鸡蛋酱，要是今天还做的话，能不能给我带点回来？那个拌米饭吃太香了。”王小兰说着，还伸出舌头舔舔嘴唇。 颜冬姿瞧着面黄肌瘦，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的王小兰，说了声：“好。” 颜冬姿在谦和村村口的菜门市里，买了些肉、菜、蛋，水果，又买了黄酱，这才往高群家里去。 房东在正在门口的阴凉处摇着蒲扇喝茶水，颜冬姿忙笑着跟他打招呼，房东面无表情，眼神却很和善，说：“进去吧。” 颜冬姿刚要进去，高群就迎面走出来，“你终于来了，你再不来我就要去找你了，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她又看见了房东，忙说：“大哥，我姐妹来了，晚上就给你做炸茄盒吃，别急哈。” 房东低着头没搭理高群，表情很是不自然。 颜冬姿忍着笑，跟高群一块走回去。 “看来你跟房东相处得越来越好了。”颜冬姿调侃道。 “嗨，房东你别看他总是拉着个脸，绝对是个大好人。俗话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房东儿女都去了港岛，就他们老两口在家，有个体力活什么的，我们两口子就帮着干了，他们两个人也好，有好吃的就跟我们送点，这不他前几天跟我说起你做的茄盒好吃，我就承诺着等你来了就给他做。” 高群这才注意到颜冬姿两手都提了东西，“哎呀，你怎么买这么多东西，我叫你过来吃饭，你给当大厨就算了，怎么还带材料来呢！” 颜冬姿：“顺手就买了，省得再出去了。” 颜冬姿一直跟着高群进来，看着这边的出租房，问道：“这边还有出租房吗？” 高群道：“有，好几间呢，房东对租户要求高，又要有公式工作，又不能往回带狐朋狗友，又不能多人混居，所以这边的房子一直就没住满过，怎么，你想租这里的房子？” 颜冬姿：“就先问问，万一我在明达厂实在待不下去了，还没找好新工作就辞职了，总要找个住的地方，这里住着安全，离你又进，适合我住。” 高群点点头，说：“咱们住得近了能互相照顾，要不你一个小姑娘自己住，确实不太安全，这边房子不用担心，一时半会的不可能租满。” 颜冬姿将食材放在屋外，问道：“姐夫呢？” 高群：“咱们姐俩聊天，他在不适合，我把他打发出去了，回头给他留点好吃的就行。” 颜冬姿：“那也太不好意思了。” 高群：“他乐不得的，正好跟他那群狐朋狗友打牌吹牛呢！咱们不用管他。” 出租屋里窗子和门都开着，高群弄了纱帘门和纱窗，挡住苍蝇蚊子还有小昆虫，屋里头有对流风，过了最热的季节，除了有些潮湿外，住着还算舒服。 高群给颜冬姿洗了点水果，又倒了水，两个人盘腿坐在床上，高群才问她：“今天去人才市场咋样，有合适的工作不？” 颜冬姿拿起水果刀，削了一个芒果，把今天在丽都商贸公司的遭遇跟高群讲了一遍。 第32章 、都在变 高群气得不行,骂道：“王八蛋，真应该让我跟你一块去,看我不揍他老丫挺的！”她看看颜冬姿的脸,叹口气，说：“你本来长得就好看，来到平城后,这边的水养人，你是慢慢长开了,更好看，就有那些狂蜂浪蝶往上凑,你以后可别一个人出门了，太不安全！” 颜冬姿被她逗笑了,说：“哪里那么严重,只不过我正好碰见了这样的人而已。” 高群：“这一个一个的,我说这些个老爷们就是不要脸,看见个长得好看的,不管人家愿不愿意都想往自己怀里扒拉！”她又叹口气，说：“女人,但凡长得好看的,要不一生平顺幸福,要不就是命运多舛。我们老家就有个这样的,唉。冬姿,我觉得你还是得找个能护住你的,要不你这长相，以后这种事恐怕还是少不了的。唉,我现在也不知道,劝你不要理那个姓郭的是对还是错了。” 颜冬姿沉默。有些事情,以前她只是懵懵懂懂的，知道那样不对，不好，令人恶心，想要逃离，来了平城后，见识的事情多了，才明白那是什么。如果不是因为那些事，她还在高三备战高考呢，何至于离乡背井的来平城打工?却不知道，到了平城之后，依然要面临这样的问题。她还和当学生时候一样，弱小，除了逃离，无法反抗。 “高姐，你没有错，那个姓郭的，只是把女人当成一个玩物、宠物，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三分钟热度，他就从来都没看得起我，好听点说那叫追求，说实在话就是抛出诱饵，等着猎物上钩。而且我觉得他脑子不正常，他只喜欢像我这样贫穷的……” “啊？这不是神经病嘛，他是不是在有钱女人身上吃过亏啊？这样的男人不行，确实不行，冬姿离他远远的，这样的男人，不禁不能成为依靠，没准还会落井下石!” 两人一块痛骂了郭志贤一会儿，把心中的气愤都发泄了出去，就到了该做晚饭时间。颜冬姿给房东大叔做了茄盒，又做了高群和她老公爱吃的菜，最后打了鸡蛋，谢了黄酱炒起鸡蛋酱来。 高群闻着阵阵咸香味说：“王小兰那个人占便宜没够的，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刘志慧搬走了，她占不到便宜了，又开始打你的主意了。” 颜冬姿说：“我知道，我是想着，我也快走了，她提了这个小要求我就尽量满足她吧，反正鸡蛋和酱也不贵，我不是冤大头，也就这一次。” 高群点头，“她呀，就是吃惯瘾儿，跑断腿，以前是逮着刘志慧一头肥羊使劲薅，刘志慧人善，又有钱，不在乎，等刘志慧一走，她就没着落了，新来的几个丫头，看她跟看贼似的。” 两人吃完了饭，颜冬姿也没敢多待，一是怕晚了路上不好走，二是她老待在这，高群老公也不好回家。 高群把她送出村，看她上了大路才返回去。 颜冬姿回了宿舍，将装了鸡蛋酱的罐头瓶子放在桌子上。王小兰兴奋得不行，说道：“可真香啊，隔着玻璃瓶子我都闻到香味了！这么老多，都是给我的吗？” 颜冬姿看着她高兴的样子，点点头，说：“都给你。” 王小兰立刻跳下床，抱着玻璃罐子就上了床，说：“我要把它放在我枕头边上，一直闻着味道睡觉！” 下铺新来的舍友们互相对望着使眼色，嗤笑出声。 王小兰不在意，幸福地笑着，抱着罐子恨不能在床上打滚。 一份鸡蛋酱，用了两个鸡蛋，一袋黄酱，若干油，一些葱花蒜末，成本不过就是两块来钱，却能让一个人快乐成这样。 人啊，说复杂就复杂，说简单也是简单的。 颜冬姿问王小兰：“王艳还没回来吗？” 王小兰点头，看了那几个新舍友一眼，凑过来，小声跟颜冬姿说：“我看她拿着存折出去的，可能又要去取钱了。” “又取？” 王小兰点头，说：“我给她算了算，算上她借给那个约翰的两千块，她这一段时间最起码花了有三千了！” 生产线女工每一分钱都是血汗钱，就这样给别人花掉了，不光王小兰觉得心疼，颜冬姿同样也是。他们都感觉到，这个叫约翰的，并不是什么靠谱的人，担心王艳到最后会人才两空。 等晚间王艳带着一身疲惫回来，颜冬姿便说道：“你跟约翰在一起也有段时间了，要不要让他过来跟咱们姐妹几个见见面，请我们吃拖糖？” 王艳有些为难，迟疑了一会儿说：“下次见面我问问他，他最近马上快期末考试了，也挺忙的，再说，他寒假准备回国去，路费还没有筹集好……他最近手头很紧。” 颜冬姿：“他父母不是说会给他寄钱吗？” 王艳：“别提了，国外不是都讲究孩子十八岁后就独立自主，父母不给生活费了嘛，原来他的生活费都是跟父母借的，可是自从他跟家里人说跟我谈朋友后，他父母特别生气，就让我跟他分手，他顶着压力不肯跟我分手，他父母就威胁说要断了给他的钱……他现在就只能等着他父母消气。” “我听说，留学生可以去当家教，给学生们补习英语，课时费还挺高的，约翰没去试试吗？” 王艳摇摇头：“他们课业也挺紧张的，还是得先顾着学习。” 王小兰：“我也没感觉他在学习啊，好像总是在玩。” 王艳白她一眼：“你懂什么！” 说到这里，颜冬姿便知道这次的谈话又失败了，王艳还是此山中，被动或者主动地被云雾遮蔽着眼睛。 她索性就闭口不再说了。 王小兰的话在王艳这里一点力度都没有，几句就被顶得回自己床上抱鸡蛋酱罐子去了。 接下来的两天，颜冬姿还是认真地工作。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只要一天没离职，就还要把工作做好，否则，会影响整个生产线的进度，影响别人的利益。 秦招娣这两天倒还好，她的精力都集中在了新分配过来的一个女孩子身上。颜冬姿觉得，她看着那女孩子的目光就跟当初看自己是一样的，不过，态度却更好，秦招娣对着别人就拉着一张脸，对着这个女孩子就面带笑容，怕那个女孩子听不太清楚她的话，还故意放低语速，耐心极了。 那个女孩子刚满十九岁，个子很高，有168cm左右，长相也还不错。外在条件很符合秦招娣家人对于找个个子高、长相好的女孩子改善家族基因的需求。 颜冬姿看出秦招娣的目的，也没多嘴说什么。其实秦招娣说得不算错，对一些女孩子来说，找个殷实的本地家庭嫁了是很不错的选择。 晚上，刘志慧带了好多好吃的来了312宿舍。 刘志慧自从转到公关部后，就一直非常忙，忙着做各种培训，商务礼仪的，形体的，普通话的……课程满满，从早上一直忙到晚上十一二点，忙得连吃饭都时间都没有。 大家偶尔能在饭堂干部打饭口瞥见她一眼，也只是彼此招个手，连句话都没说过。 今天看见刘志慧来了，大家都惊喜地围上来，不光是颜冬姿、王艳和王小兰三个，新搬进来的几位也都围上来，问长问短的。对他们来说，刘志慧这几个从生产线女工被提拔进了公关部成了干部，就是绝对的传奇和榜样。 刘志慧把带来的东西放在桌子上，说：“今天晚上好不容易没课，能出去逛一逛，给你们买了点吃的，快过来吃吧。”她揉着胳膊，说：“这几天天天上形体课，上的我腰酸背疼，感觉胳膊和腿都僵硬了。” 王小兰乐呵呵地翻看着刘志慧带来的吃的，闻言说道：“等一会儿我帮你揉揉，我在老家学过按摩的。” 刘志慧便说：“正好，我来就是想找你按按，明天我们要去个商务招待会，估计得站一天，先让你给我按按，我好舒服些。” 王小兰看着那堆食物，又看看刘志慧，左右为难。 刘志慧不悦地揉着脖子，说：“好了，别惦记那点吃的了，帮我按好了，等我弄完这个招待会我请你吃饭！” “好嘞！”王小兰乐颠颠。 一个住了刘志慧铺位的舍友忙说：“你坐我床上，坐我床上按。” 王小兰看她一眼，推着刘志慧去高群的床，说：“还是算了，省得你又嫌弃我给你坐臭了！” 众人又跟着他俩过去，将高群的床团团围住，不大一会儿，颜冬姿和王艳两个就被其他几个女孩子挤到一边，两人对视一眼，索性就又往后退了退，将前排位置彻底让给那几个人。 这几个女孩子问题很多，问她被调到公关部的窍门，问公关部都负责什么工作，问工资，问干部餐好不好吃，问干部宿舍啥条件…… 刘志慧倒是很耐心，一边被王小兰按得哇哇叫，一边抽出心思回答这几个人层出不穷的问题。 王艳扬扬下巴努努嘴，悄声说：“我看出来了，她这是衣锦还乡了。” 颜冬姿被她逗笑了，接着她的话说：“古人说，衣锦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 王艳：“什么意思？” 颜冬姿低声说：“就是说，人要是富贵了不衣锦还乡，就好似是买了好衣服非要在夜间行走一般，没人观看，没人欣赏，没人羡慕，白糟践了。”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31节 王艳“噗”地笑了，说：“没想到你也有这么促狭的时候！” 颜冬姿不承认：“我哪里促狭了，还不是接着你的话头说的？再说了，我这句话是在证明衣锦还乡是对的！” 王艳：“好了好了，你文化水平高，我说过不过你。” 两人在背后小声叽叽喳喳，冷不防被刘志慧点了名。 “冬姿，今天崔主管还说起你呢，她说，要是你一起训练，肯定会比我们几个都强。” 颜冬姿真有种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的感觉，崔婷婷真是不放弃任何一个逼迫她的机会。 “跟我有什么关系，她跟我又不熟，怎么就能断定我就做得比较好呢？我看她就是随便找个靶子，用来激励你们罢了，就跟老师似的，总说你们是我带过的最差的一届，上届的同学们比你们强多了，可等到了下届，他们还是同一套说辞。” 刘志慧点点头，算是把颜冬姿的解释听了进去。 王艳看看刘志慧，又看看颜冬姿，小声说：“我总觉得志慧她有哪里不一样了，但具体哪里不一样，却又说不上来。” 颜冬姿也有些这样的感觉，她想，大概是因为刘志慧调去了办公室，和大家之前产生了生疏、隔阂感吧。 对于这种变化，颜冬姿倒是没什么感觉。人是善变的动物，随着时间、环境、所处地位的不同而不停地发生着改变。就像她自己，从北方来到南方，从农村来到大都市，人长高了，学会了粤语，脑子里存储的东西更多了，了解得多了，思考得更多，想事情看人都比以前更清楚了，这就是变化。 刘志慧在宿舍里又待了一会儿，便要走了，她很是舍不得，说：“还是跟你们住在一起更舒服，钱小红那些人……算了，我得走了，早点回去睡觉，明天还得早起呢。” 几人将刘志慧送出了宿舍门口，刘志慧回头跟他们挥挥手，很有些不舍地离开。 王艳小声对颜冬姿说：“我瞧着她在宿舍过得不好，钱小红那几个看着也不是善茬，抱团了，刘志慧又单纯，人单势孤的，恐怕要被人欺负。” 王小兰：“不会吧，她能被欺负，她哥可是领导呢！” 王艳撇撇嘴，说：“她哥在咱们看来是领导，在工人面前有面子，可是在办公室那群人眼里，还不就是个打工仔？以前志慧都跟咱们混，大家伙害怕她哥，自然就都让着她，不敢惹她，可是现在她同宿舍的也都是干部了，谁怕谁啊？” 是这个道理，颜冬姿点点头，忽然有些好奇，问道：“当初志慧她哥嫂不是坚决反对她调去公关部的吗，怎么后来又同意了？” 王小兰说：“这我知道，刘志慧跟哥嫂大闹了一场，说是要不同意她调过去，她就回老家了。” 王艳：“她回老家？在平城过这么好的日子，她回去能习惯？她用这个威胁她哥嫂，能威胁得住啊？” 王小兰摇摇头，说：“具体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她这么说了，她哥嫂就同意了。” 颜冬姿想了想，说：“她哥嫂是真心疼她，就拗不过她。”就像她当初执意来平城，父母最终妥协是一样的道理。 几人闲聊结束，正准备洗漱去，却听见门口起此彼伏地喊着：“王干事好。” 几人面面相觑，王干事，王阿美，她这个时间来这里做什么？王艳往门口挪蹭了下，探头看着。 颜冬姿心下突然又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不多时，王阿美的身影就出现在了312宿舍的门口，在宿舍里扫视一圈，眼神落在颜冬姿身上。 她走进来一点，仰头对着颜冬姿招招手，说道：“颜冬姿，你出来，我找你有点事。” 颜冬姿后背有些僵硬，慢吞吞走过来，跟着王阿美走出来，问到：“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儿？” 王阿美在前面走着，快走到楼梯口，她才说道：“咱们去楼下说。” 颜冬姿跟着王阿美走下宿舍楼，见王阿美还要往前走，便说：“王干事，这里挺安静的，要不咱们就在这里说吧。” 王阿美：“是崔主管找你，咱们去办公楼。” 王阿美说着抬步往前走，走了两步发现颜冬姿没跟上来，便停下来扭头看向站在原地不动的颜冬姿，“怎么不走了？” 颜冬姿：“王干事，我就是生产线上的一个小小打工妹，不知道崔干事有什么事了，这么晚了找我？要不就在这里跟我说吧，我明天早上还要上工，最近生产任务重。” 王阿美不说话，看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见颜冬姿眼神不闪不躲，这才明白颜冬姿是不肯跟她去了，她软了语气，说：“你呀，真是倔强。” 颜冬姿没说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王阿美又看似是自言自语，语重心长地说道：“错过了那么好的人，那么好的机会，也不知道你将来年纪大些，会不会后悔。” 颜冬姿还是没说话。 王阿美说：“崔主管找你，是想让你明天去参加她的美体健康管理中心的开业仪式，想让你当剪彩时的礼仪小姐，她说，看来看去，公关部的这几个人里，还就数你的长相好，身材好，最适合当那个众人瞩目的礼仪小姐，到时候，园里里好几家企业的老板会来，区领导会来，市电视台的也会来采访，采访会在晚间新闻里播出，你不光能在领导面前露脸，还能上电视！” “开业仪式，不是商务礼仪活动吗？”颜冬姿下意识地问到。 “开业仪式也是商务礼仪活动的一种”，王阿美说道，“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崔主管说，你要是能来的话，她会给你包红包的。” 颜冬姿摇摇头，说：“谢谢你和崔主管给我这个工作，不过我就是生产线工人，干不了礼仪小姐的活儿，我还是先干好本职工作吧。” 颜冬姿拒绝得很干脆，一点讨价还价的余地都没给王阿美留。 王阿美盯着颜冬姿看了好一会儿，脸上的表情意味不明，似乎是在感慨白长了这副好相貌。 好一会儿，她才说：“那好吧，既然你不愿意去，那就算了，相信崔主管也不会强求的，不过，这次真是个非常好的机会，错过了可惜。” 颜冬姿笑了笑，没说话，等王阿美走了，她也转身往宿舍里走，心里头却很是不平静。 这几天不管是崔主管还是郭志贤，都没什么动作，她暂时得到了安静，却不知道郭志贤那样脑子有毛病的是否真的就此罢手，崔婷婷让她去参加开业剪彩，会不会又是设计把她往郭志贤怀里推的一个手段。 她真是，何德何能，入了这两个有钱人的眼！ 颜冬姿苦笑。 她不知道的是，郭志贤已经按照周锦程的建议，把自己不打算再追求颜冬姿，请明达厂的人不要再难为她的意思表达了出来，但听在陈港生和崔婷婷耳中，却是另外一番含义。 颜冬姿一直没有接受郭志贤的好意，郭志贤不禁不生气，还为她着想，为她说好话，这说明什么，说明颜冬姿在郭志贤心目中的地位很高，说明这是真爱啊！那么以后利用颜冬姿来影响郭志贤，岂不就更容易了？ 崔婷婷这次邀请颜冬姿参加她的开业典礼，目的有两个，一是想以她为诱饵，诱惑郭志贤来参加，如果郭志贤能来，那么她这个美体中心的档次就拔高了好几个台阶；第二是向颜冬姿示好。她也明白，颜冬姿现在对她的印象差极了，为了方便以后对郭志贤施加影响，她还是想跟颜冬姿搞好关系的。 因着知道崔婷婷的想法，王阿美今天也是客客气气的，见颜冬姿这般抵触，没敢说什么不好听的话。 晚间，刘志慧又来到了312宿舍，也不说话，一下子扑到了高群的床上，大红色的旗袍随着她的动作翻起，露出一大截白生生的大腿。 颜冬姿在上铺，都闻到了浓浓的酒气，便问道：“你这是刚回来？喝多了？” 过了一会儿，刘志慧才“嗯”了一声，颜冬姿下床和王艳、王小兰三个，围在她的身边。 “你这样躺着不舒服，要不先起来换个衣服？” 颜冬姿说着，将单被掀起，盖住她的大腿。 刘志慧在枕头上蹭蹭，含糊不清的说：“我起不来，没有力气了。” 王艳便上前，抱住她的上半身，颜冬姿也帮忙，两人将刘志慧扶起来，靠在墙上。 大家这才看清了刘志慧的脸，脸上化着浓妆，此时也花了，盘起的头发上几缕发丝垂下来，挡在眼睛前面，刘志慧的脸色潮红，呼呼地往外喷着酒气。 “天呀，你这是喝了多少啊！”王小兰惊呼。 刘志慧软塌塌地靠着，有些艰难地伸出了一根手指头，“两瓶，两瓶红酒，都被我喝了，得敬酒……”刘志慧说着，忽地脖子往前一梗，嘴巴大张。 “坏了，她要吐！”不知道谁惊呼出生，几人立时慌乱起来，立时就走人找了个洗脚盆来，“别乱吐，吐到这里面！” 刘志慧干呕了两声，抹抹嘴巴嘿嘿笑，“我不吐，嘿嘿。” 虚惊一场，大家给吓坏了，这要是吐地上了，屋子里可就没法住了。 一个新来的小姑娘便很是不高兴地说：“喝醉了怎么不回干部宿舍，到我们宿舍来发什么酒疯？真讨厌！” 就又同伴拉了拉她：“可被让她听见，人家现在是干部，要是被她听见了，整治你怎么办？” 那人立刻不说话了。 第33章 、遭遇 颜冬姿三人对视一眼,看向刘志慧，见她醉态朦胧的,谁也说不出让她回自己宿舍的话。 颜冬姿：“我给她倒些糖醋水喝吧,能解酒。” 颜冬姿找了醋瓶子，倒了些陈醋，又往里面加了白糖,加点开水搅拌开后又兑了些凉开水，摸着水温适宜,便递给刘志慧，“喝下去吧,胃里能舒服些，还能解酒。” 刘志慧大概是有些渴了,把杯子接过去大口地喝起来,酸得她直眯眼睛也没放下水杯。 喝完了水杯里的糖醋水,刘志慧还有些意犹未尽,但她现在醉成这样,大家也不敢再让她多喝，怕真的憋不住尿在高群的床上。好在刘志慧也没再要,又倒在床上睡着了。 “怎么办？”王艳看着颜冬姿和王小兰问。 颜冬姿：“就让她在这里睡吧,咱们帮她把鞋脱了,盖了被子。” 也只能如此了,又不能把她送回去,干部宿舍里的钱小红几人指不定比她醉得好厉害,她住在这里，晚上要是有什么需要,他们几个还能帮忙。 刘志慧这一晚上倒是还好,睡得很安稳,就是呼吸声大了些，让上铺的颜冬姿总是担心她会窒息。 上次在高档会所，请郭志贤那次，刘志慧也喝了酒的，那次她什么事都没有，看来也是个有酒量的，这次不知道是喝了多少，才给喝成了这样。 早晨，宿舍里的人都起来了，刘志慧还在呼呼大睡，颜冬姿连忙推推她，“起来了，你今天要去上班吗?” 刘志慧转过头来，不耐烦地挥挥，说：“上午休息，下午再去。” 那就好。 颜冬姿几人洗漱好，便去吃早饭上工了。 中午下工，几人先回了宿舍，想着看看刘志慧还在不在，要是在的话叫她一块去吃午饭。 刘志慧果然还在，蓬头垢面，脸上的残装也没有洗掉，脸上红红白白的，正依靠在墙上发呆。 “你醒了，头还晕不晕？”颜冬姿关心地问。 刘志慧有些迟钝地转过头，打了个哈欠，看着和她身高、身材差不多的王艳说：“先借我套衣服呗，我穿这身衣服出去人都看我。” 王艳去自己衣柜里找了件连衣裙出来递给刘志慧，说：“你快去洗洗吧，你这个样子……” 刘志慧笑了笑，“特别像失足妇女是不是？” 王艳：“这可不是我说的，是你自己说的。” 刘志慧：“是谁说的有什么关系？昨天一天，我都觉得自己像是个卖笑的。” 这话里有话啊，王艳和颜冬姿对视一眼，不过两人都没有问下去。 颜冬姿：“快去洗洗吧，你早上就没吃饭，该饿了，你跟不跟我们一起去吃饭。” “去，你们等着我，我很快的。” 刘志慧说着，拿了高群的脸盆和洗漱用品去了水房。 三人等了大概十多分钟，刘志慧就回来了，洗了澡洗了头发，脸上乱七八糟的残妆也都卸掉了，恢复了干净清爽。 她问颜冬姿几个，“你们说，我这样好看，还是化了妆好看？” 颜冬姿：“都挺好的，风格不一样。”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32节 刘志慧撇撇嘴，“以前我觉得化了妆好看，现在才就得还是脸上干干净净的好看，我昨天化成那样，感觉自己像个小丑。” 几人像是从前一样，一块去吃饭，去得晚了些，食堂的人却还不算少，好多人吃了饭都凑在电视机底下看电视，新闻里正播放着娱乐新闻，首届十大影视明星评选揭晓，十位大家在电视里经常看到的演员获得了这项殊荣，食堂里哄哄吵吵，一边看一边讨论。 刘志慧也跟着他们几个在工人饭口打饭，王小兰便说：“你去干部窗口打嘛，还能多一个肉菜呢，你要是不想吃，打过来给我吃嘛，别浪费了。” 刘志慧看她一眼，还是去了那边，指指中间的桌子，说：“一会儿咱们坐那桌。” 王小兰答应着，“你赶紧去，不然一会肉菜该没了。” 几人打好了饭，聚在刘志慧指定的桌子上。 刘志慧将多打的那个肉菜往王小兰的白米饭上拨，“都给你吃。” 王小兰喜得不行，唯恐刘志慧再给要回去，连忙拿手护着，非常怀念地叹口气，说：“有你在可真是太好了！” 刘志慧将那份菜拨干净了，说道：“那我搬回来还跟你们一块怎么样？” 三人都没说话，好一会儿王小兰才说：“那肯定好啊，不过干部哪儿能跟我们工人住在一起啊，再说，干部宿舍条件那么好，住过了那边，谁还想来这边啊！” 刘志慧说：“我和钱小红他们三人住一个宿舍，他们三个人是一伙的，干什么都一起去，就把我自己甩下。” 她看向颜冬姿，“我终于明白你当初的担心了，你要是跟我一块调过来就好了，我们两个还能有个伴。” 王艳：“不对啊，我之前几回在食堂看见你们，你都和钱小红他们在一起的啊。” 刘志慧沉默了下，说：“是我硬跟着他们的，现在他们几个都听钱小红的，我要是跟他们在一起，就得听钱小红的。” 颜冬姿听明白了刘志慧的言外之意。刘志慧以前在312宿舍时，是宿舍里的老大，几个人都让着她，以她为首，她说去做什么，一般情况下没人反驳，她当主导者当惯了，忽然间被别人指挥了，心里拿不过劲儿来。 王小兰是没什么感觉，她从来都是被人指挥的，说：“那就听她的呗。” 刘志慧顿时一噎，说：“跟你说不到一块去！” 刘志慧戳戳饭盆里的米饭，说：“还有昨天，你知道让我们去做什么吗？先是穿着那件高开叉的旗袍在门口当迎宾，要对着每个进来的客人微笑，那些客人的眼睛指望我们身上瞄！等剪彩仪式结束，崔主管又招待重要来宾去吃饭，我们就在桌上陪着，陪客人喝酒，喝酒喝到半下午，那些客人意犹未尽，崔主管又带着我们跟客人一起去歌厅，接着喝酒，那些客人们……” 刘志慧的眉头厌恶地皱了皱，将筷子丢到一边，说：“崔主管拿我们当陪酒女用了，我比不上钱小红，她放得开，客人摸她的手，搂她，她都能笑呵呵的。” “这……天呀，怎么能这样，你们是公关部的，是白领啊！”王小兰眨着小眼睛说。 刘志慧嘴角撇撇，撇出个讽刺的弧度，说：“说好听点是公关部，说不好听的，崔主管是个妈妈桑，我们就是她手底下的姑娘，冬姿，还是你聪明，一开始就没过来。” 这样的结果，在颜冬姿的意料之中，却又在意料之外。意料之中的是，她知道以后肯定少不了喝酒、唱歌之类的应酬，意料之外的是，没想到崔婷婷这般的没有底线，任由客人们公然的对自己的员工毛手毛脚。 颜冬姿吃完口中的饭，问刘志慧，“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想法？” 刘志慧沉默了一会儿，说：“今天上午我想了很多，我就应该听我哥嫂的，当初我为了来公关部，跟我哥嫂都快闹翻了，现在想想，就像个笑话。我不想在公关部待了，还是当个简简单单的生产线女工就好了。” 颜冬姿没说话，事情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 从公关部转回生产线，说起来简单。当初走的时候扬眉吐气，是带着无数人羡慕、嫉妒的眼光出去的，而今回来，不知道那些人要怎么想怎么说，这些刘志慧承受得了吗？ 刘志慧看向颜冬姿，好似在等待着她的意见。 颜冬姿问：“你的想法还没跟哥哥嫂子说吧？” 刘志慧点点头头，“自从我去了公关部，我哥就不爱理我了，我还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他们肯定会笑话我的，当初作天作地的，现在去了两天就受不了了，他们肯定会笑话说，说我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颜冬姿：“自己的亲哥亲嫂子怕什么，便是被笑话了又如何？在他们面前，不怕丢人。我相信，他们不会笑话你的，反而会很高兴你跟他们讲实话。” 刘志慧：“真的？” 颜冬姿：“真的，我也有两个非常疼爱我的哥哥，相信我，你去找哥哥嫂子道个歉，然后说一下你的想法，他们肯定会非常高兴，觉得你长大了懂事了，绝对不会讽刺你的。” 刘志慧受到了鼓励，立时就坐不住了，把饭盆往王小兰面前一推，说：“你吃吧，我这就找我哥去。” “这，这”，王小兰喜得直搓筷子，扭头对王艳说：“这不合适吧，她一口都没吃。” 王艳白她一眼，“那你就给她留着。” 王小兰：“算了，既然她不想吃，那我就吃了吧，中午吃一顿，晚上吃一顿，再留点明天早饭吃，再搭配着冬姿给我的鸡蛋酱，呀呀呀，太丰盛了，我好幸福！” 王艳白她一眼：“是不是太奢侈了，怎么有菜还吃鸡蛋酱？” 王小兰：“你说得对，鸡蛋酱还是得省着吃。” 颜冬姿一边听她俩说话，一边吃饭，时不时又瞄一眼电视，很快就吃完了饭。 下午，颜冬姿下工从车间出来，就看见刘志慧在门口等她。 见她出来，便上前挎上了颜冬姿的胳膊。 颜冬姿问：“跟你大哥说了？” 刘志慧点头，“被你猜中了，我去的时候，他才听说了我们公关部昨天跟崔主管出去的事情，也正要找我呢，问了我昨天的事，给气得不行。我说了我不想在公关部干了，我哥才高兴起来，他没骂我，还直夸我懂事了。” 颜冬姿：“那就好。” 刘志慧迟疑了下，说：“不过，我哥说，让我别回生产线去了。”她顿了顿，接着说，“我哥让我到兴桥集团旗下的一个工厂去，就是你老乡梁小华她表哥在的那个厂。梁小华表哥跟我哥他们一直都有联系，说那边现在缺人，那边工资待遇更好些，也更正规，我哥过一阵子也准备过去。” 颜冬姿点点头，“你哥是真心为你考虑的。” 刘志慧：“我也明白我哥是为我好，就是吧，因为这次换部门、换宿舍的事，弄得我心里头……我都有点害怕去新环境了。” 刘志慧扭头看了颜冬姿一眼，又低下头去，接着说：“冬姿，你想不想换地方啊？要不你跟我一块去兴桥吧。” “我还是算了。”颜冬姿说。她是准备换地方的，要不是兴桥集团就好了，兴桥集团是郭志贤的，她如果去了，就是自投罗网。 刘志慧大概明白颜冬姿的顾虑，便说：“兴桥集团下属好几家工厂，用不着郭先生直接管理的，我都帮你问了，说郭先生一年都不去一次的，他们那边的好多高管从来都没见过郭先生。” 颜冬姿还是摇头，刘志慧很是失望。等碰到了王艳和王小兰，也想着让两人跟她一起过去，王艳和王小兰想了想，都拒绝了，他们两个在明达厂是熟练工，每个月拿的计件工资都很高，要是去了兴桥那边，是不同的生产线，得从头学习、适应，两人觉得不划算。 刘志慧更加失望，但这种事情她也没办法强迫人家。 颜冬姿就劝她：“你去到你那边后，还会结识新的小姐妹的，也会遇到志同道合的朋友。” 刘志慧自然知道会结识新的同事、舍友，但她也明白，以后再不会像以前那样，众星捧月了。她很失落，后悔地说：“当初我要是不鬼迷心窍，非要调去公关部就好了。” 没过两天，刘志慧就从明达厂离职了。 熟悉的小伙伴又走了一个，大概是之前经历过刘志慧从宿舍里搬离，那时候已经把情绪都发泄出去了，这会儿刘志慧要离开了，大家反而没那么伤感了，乐呵呵地笑着送她出了明达厂的大门。 刘志慧离开后，颜冬姿想要离开明达厂的心也更加迫切了。 已经过了20号，每个月的发薪日，但10月份的工资还没发下来。财务部给出的解释是，工厂的钱都在银行里，银行那边出了点问题，让明达厂等等。以前也会出现工资拖欠几天才发的情况，大家虽然议论，但没太在意，也没管财务部说的是真的还是推辞。 工资直到11月22号，也就是农历的小雪节气这天才发下来，颜冬姿中午去银行存了钱回来时，在楼下取回了家里头寄过来的信。 信依旧是大哥写的，说他们最近很忙，一个席接着一个席的，北方农村，秋收过后天气逐渐寒冷，天寒地冻的也没事情可做了，一般把婚丧嫁娶都定在这个时候，这也是颜家生意最忙的一段时间。 每年这个时候，颜冬姿都在上学，也帮不上家里的忙，今年终于不用上学了，却又来到了遥远的南方。 大哥信上说，二哥最近心情不好，因为他相好的那个，都谈及到订婚的那个对象黄了。对方原本是在两个对象之间犹豫的，一个是二哥这个个子高、长得帅的农民，一个是长得矮、相貌一般，但是家在镇上，有钱有正式工作的干部。那个女孩起先在外貌和金钱之前选择了外貌，决定和二哥相处，等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又嫌二哥没前途，又想起了那个有正式工作的，于是就把二哥踹了，跟另外一个人好上了。 二哥倒不是对那个相亲对象有多么深的感情，就是觉得自己是因为这个原因被人踹，很窝囊，他试探性的跟家里提，说也去外面打工，被爸爸给训斥了一顿，让他安心在家里种地，再接着相亲，别老想着往外跑。 颜冬姿带着微笑看完了信，想着得给二哥买点东西回去，慰问他一下。当初自己离家时，二哥把他攒的二百块钱全给自己带上了，保不齐就是因为二哥没钱了，给那个女的买不上礼物，才被人嫌弃的。 晚上，食堂里破天荒的有了水饺。 在北方，除了特定的节日食物，端午的粽子，中秋的月饼，腊八的腊八粥外，几乎所有的节日食品都是饺子，大家都对饺子有着特殊情感。一听说有饺子，来自北方的职工们都高兴地奔走相告。 饺子是一张2元的饭票一份，一份20个。 因着食堂提前贴出了晚上供应饺子的公告，高群也留下来在食堂吃。充满期待又虔诚地咬下去一口，高群的表情就变了，“这什么玩意，这能叫饺子吗？饺子皮黏糊糊，里面瘪瘪的全是白菜叶子，一点肉都没有！” 颜冬姿也咬了一口，皮很厚，有点像烫面的，饺子馅也不香，不由得也很是失望。 高群便说：“哪天去我家，我给你们包饺子，薄皮大馅，保准好吃！” 颜冬姿立刻附和，“到时候我们负责买肉和菜。” 王艳也附和，“咱们aa制”，她看一眼王小兰，说道：“不出钱的不许去。” 王小兰蹭了碗饺子汤喝，说道：“我出，我出还不行吗？” 高群三下五除二的把饺子吃下去，又喝了口汤，说道：“这两块钱花得可真冤，就咱们食堂厨师这个水平，要是出去干个体，非得饿死不可，唉，对了，冬姿，你有做饭的好手艺，你也可以琢磨着包个食堂啊，老挣钱了！” 颜冬姿还没说话，王艳便插嘴，“这我可知道，食堂可不是谁想包就包的，这里面油水大，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听说咱们食堂的负责人就是老板小蜜的家里人。” “老板小蜜？”颜冬姿好奇，问道：“那不就是崔婷婷吗？”颜冬姿那天在车上听了一路，很难听不出来这两人的关系，据说陈港生的正牌老婆在港岛，那崔婷婷自然就是小蜜喽。 王艳就挤挤眼睛，说：“咱们陈老板又不止一个小蜜，崔婷婷是一个，干部楼里跟他同居的是一个，据说还有在外面养着的呢。” 颜冬姿眨眨眼睛，只觉得不可思议，“那崔婷婷能容忍啊？” 据她在车里听到的信息分析，崔婷婷大概是跟着陈港生白手起家，帮着陈港生做了不少事，且在陈港生这里地位不低，说话很有分量的，她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爱人当着自己的面和人家同居？ “能啊，我听说啊，这个小蜜还是崔婷婷给物色的呢，人家两人相处得跟好姐妹似的，还一块手挽手的逛街呢！”王艳给了颜冬姿一个“你真没见识”的眼神。 颜冬姿只觉得大开眼界，说道：“陈老板是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王国，三妻四妾开后宫呢！” 王艳一拍手，笑说：“你这句话总结得太到位了，就是这样！” 颜冬姿本来以为郭志贤那样的已经够奇葩了，没想到陈港生更奇葩，最最奇葩的是崔婷婷，天啊，太颠覆自己的认知了！ 又过了几天的25号，是国外的感恩节，后勤的职工们把厂区也都布置了下，弄了好多彩色的小灯笼挂在树上，晚上亮起来一闪一闪的还挺漂亮。 这一天晚上，颜冬姿接到了吴凤梅打来的电话。 从吴凤梅去了美发店，两人没见过面，但吴凤梅一直跟颜冬姿保持着联系，隔一段时间给她打个电话聊下近况。她总想邀请颜冬姿到她那里去，但颜冬姿出于种种考虑，没去过，就邀请吴凤梅来工业园玩，吴凤梅也不肯来，两人就心照不宣地僵持着。 今天吴凤梅给颜冬姿打电话的目的是告诉她，自己买了个传呼机，让颜冬姿记下她的传呼号码，以后有事就呼她。 颜冬姿记下后，问她：“挺贵的吧？” 电话那头的吴凤梅：“不贵，很快就赚回来了，再说有个传呼机是真的很方便，想找我，随时都能找得到。” 颜冬姿：“你不是还在美发店里面当学徒吗，有那么多人找你吗？” 吴凤梅：“有啊，我们美发店是全员销售的经营模式，你要是发展客户做个大项目，比如烫发、焗油、按摩啊什么的，都是有提成的。我让客人来店之前先呼我，我把他的信息记下来，业务就是我的了。” 颜冬姿：“这么简单？” 吴凤梅：“是啊，就这么简单就能赚到钱了，我跟你说，上个月我赚了1千多块呢，买个传呼机对我来说，不算啥！对了，冬子，你真应该上我这里来看看，这边能轻松赚钱，不比你在生产线一坐就是一天，赚点血汗钱强多了？” 颜冬姿：“算了吧，我还是赚辛苦钱好了。” 吴凤梅：“你呀你，这样吧，我明天晚上去你哪儿，正好咱们也许久没见了，我请过去请你吃饭。” 颜冬姿：“你要过来？你那里走得开吗？” 吴凤梅：“走得开，有事时就少赚点钱呗，反正这钱也好赚。” 挂了电话，颜冬姿越琢磨吴凤梅的话越觉得不对劲儿，不过她自己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反正明天她要过来，那就见面问问好了。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33节 第34章 、不正 第二天晚上6点多,颜冬姿在明达厂附近的公交站牌下等到了吴凤梅。 见到吴凤梅的第一眼，颜冬姿没能认出她来。 “冬子,怎么不认识我了！”吴凤梅将墨镜滑到头发上,笑吟吟地说。 颜冬姿仔细打量了眼前这个声音熟悉，容貌形象却大不同的人一会儿，才说：“你变得我都不认识你的,你要是不叫我，我绝对不敢认你”。 眼前的吴凤梅烫了头发,满头的卷用一枚闪亮的发卡卡住，脸上化了浓妆,纹了眉毛、眼线，涂了暗红色口红,身上穿着紧绷绷的小背心,下身穿了一件特别短牛仔短裤,脚踩着又粗又高的高跟鞋。 吴凤梅撩了下卷头发,挑挑眉头,说：“毕竟来平城都这么久了，不能总是土了吧唧的,再说,我干的又是时尚行业,不打扮得时髦点,顾客都不信你的。” 她挑剔地仰头,把颜冬姿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倒是你，来平城都快一年了,怎么还是这个样子,整天闷在工厂里,人憋得越来越土了，你瞧你，头发也不好好弄弄，还是这么清汤寡水的，改天去我们店里，我请高级发型师托尼给你好好设计一个发型。” 颜冬姿笑，这么久不见，虽然眼前的吴凤梅和记忆中的已经有了太多改变，变得陌生得很，但她还是很高兴。有句谚语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颜冬姿虽然还不至于眼泪汪汪，但着实很开心。也不管她说话好不好听，拉了她的胳膊，“走，我们去吃饭，这边有个夜市，最近有开了家包子铺，有各种馅料的包子、也有油条、豆腐脑，还挺好吃的，我请你吃。” 吴凤梅撇撇嘴，“包子啊？我最近在减肥，晚上不吃主食，这边有没有素食馆？” 颜冬姿笑：“你也不看看这是哪里，大家都是干体力活的，吃素食跟没吃一样，开到这里能有生意嘛。” 吴凤梅不满地说：“哎呀，真是个乡下地方，那好吧，就说你去的那个包子铺，我可吃不了太多。” 待坐进了包子铺，颜冬姿点了几个不同馅料的包子，又点了几道凉菜。看着对面捧着大包子吃得欢实的吴凤梅，颜冬姿不由得笑了笑。 等两个大包子吃下去，吴凤梅扯了张餐巾纸擦嘴，打了个嗝之后说：“别说，这家包子还真是挺好吃的，我们那附近就没有这种小吃，全是新餐厅的，麦当劳啊，肯德基这些高档餐厅，那些西餐啊，吃一顿还行，吃的多了就腻了。” 颜冬姿听着她说话，也没言语，闷头吃饭吃菜。 吴凤梅拿起杯子去柜台处的大茶壶里倒了两杯凉茶，将其中的一杯递给颜冬姿，问道：“你最近怎么样？” 颜冬姿吃了口包子咽下，说：“就是你看到的这样，平平淡淡，无事发生。” 吴凤梅在等着她回问，但等了一会没等到，便自己开口，说：“我倒是挺好的，赚了钱了，要是照这么下去，再攒个两三年的钱我就能在平城买房了！” 颜冬姿夹口小菜，“哦，那挺好的。” 吴凤梅看着认真吃饭的颜冬姿，只好又继续说：“咱们出来打工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赚钱嘛，赚了钱，能在大城市立足，也能家人有个交代。不是我说，就你这样每个月在生产线熬死熬活的能赚多少钱啊？要我说，你就跟着我一起干去得了，我现在在那边也站稳了脚跟，能带着你一块赚钱。” 颜冬姿掏出手绢擦擦嘴，笑了下，问：“你今天专门过来一趟，就是为了劝我去你那边上班啊？” 吴凤梅：“倒也不是，这不是很久不见你了嘛，老家那边在平城的就梁小华我还有你，梁小华就别说了，她一直对我有意见，有好事我也不想着她，可不就剩下你了，以后咱俩在一处，一块发大财，多好啊！” 颜冬姿拿起筷子又吃了口菜，正想着怎么拒绝才能让吴凤梅以后不再起让她过去的心思，便看见高群和她老公两人撩开门帘进了店里。 颜冬姿连忙挥手招呼：“高姐，姐夫，你们怎么也来了？” 高群先看了一眼颜冬姿，而后目光滑向她对面的吴凤梅，问道：“这就是你的老乡啊？” “是，叫吴凤梅，你们坐下来一起吃嘛。” 高群老公正要说不用，高群已经在颜冬姿身边坐下，高群老公也只能在对面坐下。两人点了包子，高群老公饭量大，又点了豆腐脑。 多了两个陌生人，吴凤梅的表情和话语都不像之前那样飞扬了，声音和气势完全被高群盖住，最后只能沦为听众。 高群眉飞色舞地在讲述昨天晚上谦和村被突袭，检查暂住证的事，“……我们的房东还好，招住户时要求必须办暂住证，人家治安队的来了，咱们也不怕，就大方地放人家进来，拿出暂住证来往人家面前一亮。我们隔壁那家可就不一样了，不管什么人，只要给钱就租房子，等治安队的一来，里面乱哄哄的，跳窗户都跳窗户，藏起来的藏起来，最后还是被治安队带走了好几个，说是让找人来赎，□□费加罚款，怎么也得三四百了。还真有两个逃跑了的，在附近那个小山坡躲到了天亮才敢回来！给熬得跟叫花子似的！” 颜冬姿：“真查，真罚啊？” 高群：“可不呢，咱们当时办了就对了，反正厂子给出钱，不过我听说了，最近离职走的几个，这□□的钱都给扣下了，说是这个暂住证是一年一办的，只要是你在暂住证到期之前离的厂，这钱就得给扣下，这和他们当初说的可不一样。” 颜冬姿点头，说：“也就是说，除非到期不续办暂住证，否则离开时厂里总是要扣回去的。” 高群：“对，就是这个意思。” 颜冬姿低头若有所思。 吴凤梅被冷落，就有些不高兴了，敲了下盘子边说：“被抓还是因为没关系，像我们那里，都没办暂住证，我们从来没被查过，就是因为咱有人有关系。” 高群看她一眼没说话。 颜冬姿和吴凤梅两个已经吃完了，吴凤梅就给颜冬姿使眼色，示意两人出去。颜冬姿点了下头，正要准备出去，又被高群拉住说话。颜冬姿只好歉意地看向吴凤梅，吴凤梅没奈何，只好使劲朝高群翻白眼，冷不防高群老公抬头，她又赶紧假装无视地看房顶。 吴凤梅好不容易趁着高群低下头喝汤的功夫找了个话茬，连忙跟颜冬姿说：“你还记得咱们在火车上认识的那位黄姐吗？就是特别热心肠，还给我留个联系方式的那个。” 颜冬姿张了张嘴巴，半晌才说，“你还是跟她联系了？” 吴凤梅点头，“我不是寻思着也能把她发展成客户嘛，就跟她联系了，她可热心了，第二天就过来捧场了，还带了好几个小姐妹一起来。” 颜冬姿点了下头，代表自己听见了。 吴凤梅又继续说：“我觉得你这人啊，就是警惕心太重了，她那个人很好的，为人也大方，请我吃饭唱歌什么的，人家要是有什么坏心眼，早就动手了。” 高群忍不住插嘴道：“小姑娘啊，有句话说得好，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吴凤梅不高兴，反驳道：“要你这么说，我和冬子也不算熟，以前不认识，就从老家同行了一路，那我也得防备着她呗。” 高群使劲儿翻个白眼，“呵”了一声。 吴凤梅立时站起来，赌气说：“冬子，我走了！好心好意来看你，哼！” 颜冬姿也没说什么，将自己和吴凤梅的饭钱结了，跟高群说：“我送她去站牌。” 高群点了下头，“去吧。” 吴凤梅见颜冬姿连留都没留自己，更加生气，一路上都嘟着嘴，不跟颜冬姿说话，颜冬姿也没自讨没趣，将吴凤梅送到了站牌，沉默地等着公交车，等车来了，颜冬姿才开口，“你好好的。” 吴凤梅上了车，从车窗伸出头来，看向颜冬姿，“你真的不一块去跟我发财吗？” 颜冬姿笑了下，摇摇头。 公交车缓缓开动，吴凤梅朝着颜冬姿使劲地挥手。 颜冬姿在原地又站了会儿，使劲地呼出一口气，才离开。 在明达厂门口，正好碰见了高群。 颜冬姿好奇，“你怎么回来了，姐夫呢？” 高群看她一眼：“还不是担心你，我让他先回去了。把那位给送走了？” 颜冬姿点点头，笑着说：“我有什么可担心的，都这么大人了，还是在园区里。” 高群便说道：“我说实话你可别生气，你那位老乡，我看着眼神发飘，举止轻浮，说话着三不着两的，看起来不像是个靠谱的。我担心你哪天被人家给卖了还帮人家数钱呢！” 颜冬姿失笑，挎上她的胳膊，两人一起往厂里头走，问道：“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济啊？” 高群就拍拍她的胳膊说：“你呀，聪明是聪明，就是年纪太小，经事少，阅历浅，心肠软。” 颜冬姿点头，“高姐，你说得真对。” 高群笑，“那你就听我的，以后少跟这样人往来，心术不正，早晚得走上歪路。她走歪路就让她走好了，可别把你拉进沟里去。” 颜冬姿：“行，高姐，我听你的。” 高群很高兴，“这就对了嘛。我跟你说，你高姐我，看人还是很准的，就说咱们宿舍这几个，不管是一劲儿倒贴外国人的王艳也好，还是抠唆着老想占便宜的王小兰，也或者是事事争先，得让人捧着的刘志慧，都没坏心眼，本质上都是好人，这样的人，虽然有些小毛病，但交往起来能让人放下心，不用提放着她会害你。你那个老乡就不一样的，她就没憋着好屁，以后离她远远的！” 颜冬姿：“好的，高姐。”她答应了，心里头有些不好受，说：“其实我们一直都在劝说她，脚踏实地干正经工作，她不听我们的。她说的那个黄姐，当初在火车上特别热情的跟我们搭讪，还说要介绍工作什么的，当时我就觉得这人有问题，把那人撵走了，没想到他们还是联系上了。以前我只是觉得黄姐不对劲，也没想过哪里不对劲儿，等到孙淑兰和赵妍的事情闹出来，我约摸着，那个黄姐干的是和孙淑兰一样的事情。” 高群：“老鸨子啊？那不奇怪，平城干这一行的不少，自己年老色衰干不动了，就哄骗、诱惑年轻女孩一块干，你这个朋友啊，怕也脱不了这样的下场。” 颜冬姿神情黯淡地低下头去。 高群说，“你也不用难过，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再说了，人家是躺着就能把钱赚了，不用跟咱似的，整天在生产线熬得腰酸背疼的，也真说不清谁更好一些，咱们自己知道想要什么，心里有个是非对错就行了。” 高群这番话说得颜冬姿心里头释然了许多，她感激地说：“高姐，你劝人真有一套，听完你的话，我心里头舒服多了。我们一共就三个老乡过来，小华姐和吴凤梅断了联系，就我和吴凤梅还一直联系着，看着她越走越偏，我心里头也不是滋味，明知道到前面是坑，她往前走就会掉进坑里，却拉不住她，只能看着她离那个坑越来越近。” 高群说：“别往自己身上揽责任，她自己愿意往坑里跳，怪得了谁？” 刘志慧离开后，公关部又扩大了规模，从现在的女工人里又选了两个调过去，还从社会上招聘公关部的经理和两个有相关经验的。公关部一下子成了拥有8个员工的独立部门，就放在了崔婷婷的人事部下面，由她直接管理。 这几个公关部的姑娘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走起路来风摆杨柳似的，旁若无人的说笑，经常集体活动，也不知道被谁起了个外号，叫站街队，很快就在明达厂流传开来。 颜冬姿便感慨，幸好刘志慧离开了，要不然听见这种充满了侮辱性的外号，估计也承受不了的。 时间指针指向了12月，这两周的周日，颜冬姿每周都会去人才市场，同时也注意着附近几家工厂招工的信息。本来，她是想着趁着换工作的机会，尝试着做做文员类的工作，轻松，赚钱多，将来也有发展的空间，可是被那个丽都商贸公司的老板恶心了一回，她就有了些顾虑。 她现在很犹豫，到底是尝试找文员类的工作，还是继续做生产线这种不需要面对复杂人、事的简单机械性的工作。 招工的工厂还是蛮多的，颜冬姿要是换个工厂继续做工，还是蛮容易的，问题就卡在了她有了一点点野心。 幸好崔婷婷和郭志贤都把她给忘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来找她的麻烦了，让她暂时有了缓冲的时间。 12月7号是阴历的大雪，再过几周就是圣诞节，平城如今已经逐渐进入到圣诞的气氛组，街边树上都挂起了彩灯，摆上圣诞树，还有穿着圣诞老人服装的小贩在兜售生意。 在此之前，颜冬姿对于圣诞节所有的印象就只是那首《jingle bells》，这会儿工厂早间，也基本上都是放这首歌，把好些职工都快听吐了，期盼着圣诞节赶快过去。 对于颜冬姿等人来说，圣诞节不重要，先于圣诞节到来的冬至很重要。因为按照北方的习俗，冬至这一天要吃饺子，吃了饺子就不会冻耳朵了。 因着高群之前承诺过要请大家吃一顿正宗好吃的北方水饺，颜冬姿等三人也一致同意要aa制买材料，所以这天晚上他们下个工就直奔谦和村，每人出些钱，买了肉、菜、面粉，来到高群家包饺子。 高群虽然自诩是个包饺子专家，但是在颜冬姿这个有大厨水准的专业人士面前，只能退位让贤，把调饺子馅的事情交给她，自己去和面。其他几个人包括高群老公也没闲着，洗菜的洗菜，切菜的切菜。 大家伙忙乎了好一阵儿，终于吃上了一顿热气腾腾的饺子。 王小兰先迫不及待地吃了一口，烫得她眼泪汪汪，“斯哈”着直呼气，也舍不得把饺子吐出来。 高群忙问：“怎么样，好吃不？” 王小兰顾不上说话，忙不迭地朝着颜冬姿伸出大拇指，等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才说，“太好吃了！” 王艳对她的鉴赏能力表示怀疑，也夹了一个吹凉之后放进嘴里，咀嚼两下后，眼睛一亮，说道：“果然好吃，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饺子！冬姿，你应该去夜市开个饺子馆，生意肯定很好，我们豫南人也爱吃饺子，豫南省在平城的人可不少，光我们豫南老乡就能把你店里的生意给撑起来！” 对于一吃到她做的饭，就忽悠她开饭馆这事，颜冬姿已经习惯了，不过还是很受用，她说，“好的，等我攒够了本钱，一定开个小饭店。” 大概是陈港生等厂领导对圣诞节太过看中，厂里调了一天假，跟周日调换，头一天的平安夜也没安排加班。 这下大家伙可高兴了，听说平安夜这天市里头特别热闹，有好多的演出、庆祝活动什么的，游乐场那边还有大型的烟花表演，好多人都相约着一起出去玩。 王艳自然是要跟她的男朋友约翰一起过节的，她带上了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品，准备晚上在外面过夜，说是圣诞节就相当于约翰老家的春节，是要跨年熬夜的，约翰安排了很多惊喜，要跟她一起渡过两人的第一个圣诞节。 颜冬姿对圣诞节没什么感觉，也没有可约着一起过节的人，就打算着在宿舍里看看书，然后早点睡觉。 王小兰兴冲冲地跑回来，邀请颜冬姿跟她一起去教堂，“听说那边有礼拜活动，会给参加的人每人发苹果，还会施粥，咱们去吧！” 颜冬姿自然不肯去，便说：“你跟其他工友或者老乡一起去，我就不去了。” 王小兰就很失望，说：“我能跟谁去啊，老乡倒是不少，他们嫌我吝啬、爱占便宜，都不爱带我玩了，那些工友也唯恐被我占了便宜，平时也不跟我一起出去，也就你们几个不嫌弃我。” 颜冬姿被她逗笑了，说：“原来你都知道呀！” 王小兰：“我只是抠，我又不傻，眉高眼低的谁还看不出来，不过，他们也真是想多了，我也不是谁的便宜都占的，他们至于嘛！” 颜冬姿说：“那这样，你的工友们谁要去，你就跟在后面，他们也不能撵你不是？对了，你们打算怎么去？”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34节 王小兰：“听说得过了12点才施粥，都没公交车，就走回来呗，不算太远，坐公交车六七站地，走着一个多小时。行吧，就跟你说的，我就在后面跟着他们，反正他们也不能撵我。” 颜冬姿：“你注意安全，尤其是回来的时候，你盯好了他们，一定要和其他人一块走。” 王小兰：“放心吧，我算计着跟我一块去凑热闹的肯定不少。” 颜冬姿心想，确实，只不过人家是去看教堂仪式去的，你是去蹭吃的。她忽然想起来，“一只苹果加一碗粥，好似不值一张公交车票钱吧？” 王小兰想了想：“那我多喝几碗粥，怎么也得把票钱赚回来。” 平安夜那天，颜冬姿一个人待在宿舍里，能看到远方天空中绽放出来的一片片烟花，听见飘荡在空气中的时而强时而弱的音乐生。她忽然有些坐不住了，换好了衣服，便出门下楼。 厂区里很安静，只有几间宿舍零星地亮着灯。门卫岗里，高兴树背靠着门，陶醉地听着收音机播放着的流行歌曲，一边打着拍子跟着唱，很是惬意。 园区里的道路也是静悄悄的，偶尔有三三两两的女孩子说笑着结伴而过，路边树上挂着的彩灯一闪一闪，间隔不远，就有一棵树装扮成圣诞树的模样，上面挂着了空荡荡的礼品盒。 毕竟是到了12月，北方大雪连天的时候，平城也褪去酷暑炎热，夜晚的温度尤其适宜。颜冬姿穿着长袖的连衣裙，被微微的风吹着，很舒服，不知不觉就走出老远，抬眼看时，已经到了腾达工业园a区和b区的交界处，往南走一些就是喧闹的夜市，往北走一些便是方舟生态科技园了。 颜冬姿站在这里，忽然就想到了周锦程。 自从上次在火车站附近偶遇过他，被他送回来，有意无意地透露了郭志贤给自己带来的烦恼后，郭志贤就没在来骚扰自己了。 颜冬姿猜测着，应该是周锦程跟郭志贤说了什么，劝住了她，不然郭志贤这样神经不正常的人恐怕真没怎么容易放手。说来，自己上次对待周锦程的态度说不上好，他虽然是郭志贤的朋友，但跟他不是一类人，自己真不应该迁怒的，下次如果见到他，一定要好好跟他说声谢谢。 作者有话说： 周锦程是男主，但是现在这个阶段的颜冬姿和周锦程是不会有感情纠葛的。 第35章 、周家 颜冬姿正想着,便有一辆轿车驶过来，在颜冬姿身边停住,后车窗摇下,探出个小脑袋来：“hi，颜姐姐，merry christmas！” 是周耀祖,颜冬姿笑了也忙说道：“merry christmas，你好呀,周耀祖小朋友！”说着，她便往驾驶座看去,正看见周锦程扭身看过来的目光。璀璨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形成了明暗的阴影,让他的五官更为立体、英俊。 “周先生,你好,圣诞节快乐！”颜冬姿忙说。 周锦程对她点了下头。 颜冬姿正想着说些感谢的话,周耀祖小朋友便开口了,仰头好奇地问：“颜姐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呀？” 颜冬姿：“我出来散散步。” “哦,请问颜姐姐,你想不想和我们一起去看烟花呀？玄武湖那边有烟花表演,特别漂亮的。” 颜冬姿笑：“谢谢你的邀请哦,我就不去了,你好好玩。” 颜冬姿准备着跟他们摆手告别,但周锦程没发动车子，周耀祖也没有就此打住话题的意思。 他想了想,又说：“颜姐姐,我们家里今天吃火鸡大餐,你跟我们一起去吃好吗？” 颜冬姿摇摇头：“姐姐已经吃过饭了，就不去了。” 周耀祖有些失望地低了下头，但很快又抬起头，说：“姐姐，那你到我家里去看录像带好不好，我家里有好多好多录像带。” 颜冬姿听到这里，觉得有些不对劲，便又往周锦程那里看去。周锦程还保持着扭身看这边的姿势，安静地看着他们两个说话。 “好不好嘛，漂亮姐姐，我还有好多玩具，还有游戏机，都可以跟你一起玩的。”周耀祖眨巴着大眼睛，充满渴望地看向颜冬姿。 周锦程这时候终于开口说话，“带他的保姆阿姨有事回老家了，今晚我有个应酬，不好带他一起去，家里就只剩下他自己了。” 周耀祖不停的点头，“是的，我就只能自己在家，我好可怜的，颜姐姐，你能不能，能不能陪陪我？” 颜冬姿觉得有些好笑，他们两个只见过一次面，跟陌生人也没什么区别，便是自己答应回家去陪他，周锦程也不会答应的吧，真是个天真的小孩子！ “不好意思，姐姐恐怕不能去陪你。”颜冬姿很是抱歉地说。 周耀祖嘟嘟嘴吧，很是失望，就看向他的叔叔，说道：“叔叔，你能不能付给姐姐工资，请姐姐陪我？” 周锦程看了颜冬姿一眼，对着周耀祖说：“只要你说服她。” 什么意思，这是真想让自己去陪周耀祖？颜冬姿看向周锦程。 周锦程开门下车，走到车头位置站住，开口道：“周耀祖他很喜欢你，能不能请颜小姐帮个忙，今天晚上帮我看护下他，只需要陪着他就可以，不用做其他的事情。” 颜冬姿觉得很不可思议，指指自己，问道：“你就这么信任我，不怕我是个坏人？” 周锦程点了下头，说：“我对颜小姐的人品有一定的了解。” 颜冬姿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周锦程又开口道：“今天的事情来得突然，我本来想送周耀祖去我助理家里，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周耀祖很喜欢你，又不愿意去别人家，能不能请颜冬姿帮个忙，暂且陪这孩子一晚？” 颜冬姿张张嘴巴，脑子里头转着，想着拒绝的话，却又听见周耀祖软糯糯的声音：“求求你了，颜姐姐，帮帮我吧，我不想去别人家，我就想在叔叔家里，求求你了，好不好嘛！” 颜冬姿顿时心软了，就听见自己说了声：“好吧。”随即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立时想反悔，但看见周耀祖高兴得直拍声，便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她转头看见周锦程脸上也露出了一点笑意，只好呼口气说道：“周先生，你真的放心我去你家，帮着带孩子？万一我要是坏人，你可就惨了？” 周锦程嘴角微动，轻轻牵出丝笑意来，反问：“你是吗？” 颜冬姿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是来，便只好苦笑了下，说：“那好吧。” 周锦程绕过车头，将另外一边的后门打开，说：“上车吧，我们返回去。” 这时候再磨蹭就没意思了，颜冬姿大步走过来上车，坐到周耀祖身边，对着他嘻嘻笑着高兴得不行的小脸，不由得也笑了，被一大一小两个，几乎算是陌生的人信任着，她心里实际是喜悦的。 周耀祖脸上带着得逞后的得意，看着颜冬姿嘿嘿笑着。颜冬姿被他给逗笑了，便问他：“为什么非要我陪你，我们只见过一次面而已。” 周耀祖说道：“因为你漂亮啊，因为你听得懂我讲话，可以跟我聊天。” 颜冬姿道：“别人也可以的吧，平城很多人都会说粤语的。” 周耀祖理所当然的说：“可是，他们都没你漂亮啊！” 颜冬姿终于听明白了周耀祖的逻辑，不由得失笑。 前方开车的周锦程看向后视镜，脸上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车子离开了腾达工业园区，此时正行驶在一条比较繁华的街道上，这边颜冬姿从来没来过，不由得转头往窗外看。街道上，很多打扮时尚的男女在悠闲地逛街。 周耀祖指指街边一家冰淇淋店，说道：“颜姐姐，等明天我请你去吃冰淇淋，这家很好吃的。” 颜冬姿颇为懂得小孩子的心思，知道是他想吃了，便也没拆穿他，随便答应了一声好。 车子穿过这条街，便进入到了一片安静的别墅区。 树木葱郁，花团锦簇，一栋栋别墅掩映在花草树木之中，形成一个个完全独立的空间。进到这里后，仿佛进入到了春天的北方，舒适、怡人，不冷不热。 院子里的灯光很柔和，既不过分刺目，又能让人看清前方的路。 周耀祖很热情地指着前方一栋亮着灯的三层独栋别墅，让颜冬姿看，说：“这就是我叔叔的房子，我很喜欢的，颜姐姐，你喜不喜欢？” 也轮不到她喜不喜欢，不过，这栋白色的小别墅确实很漂亮，颜冬姿便点头，说：“喜欢的。” 周耀祖就很高兴，周锦程刚将车子挺稳，周耀祖便迫不及待地自己解安全带，可惜他力气太小，解了半天也没解开。 “我帮你解吧。”颜冬姿观察了下安全座椅的结构，便按下了一边的卡扣，周耀祖恢复了自由，立刻从车里爬出来。 周锦程见到颜冬姿和周耀祖都跟着上了别墅台阶，才找出钥匙打开门，屋里的灯光和院中的灯光交汇在一起，愈加明亮。 周锦程侧开身，周耀祖小小的身子先钻进来，小手招呼着催促颜冬姿也进来。 走过宽阔的玄关，便进入到客厅里。客厅并不算是多大，约有四五十个平方，装修很是简洁，以黑白两色为准，摆设也很简单，一组黑色沙发，搭配着一台同色茶几，靠墙黑色电视柜上摆放着一台二十九寸的电视机，中间留出大片空间。 厨房和客厅的交界处，放了一张六个座位的餐桌，厨房是开放式的，非常宽敞，收拾得干干净净，里面的厨具齐全，闪耀着金属特有的光泽。颜冬姿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有香气从厨房里散发出来，是烘烤肉类的特殊香气。 周耀祖夸张地抽抽鼻子，兴奋道:“颜姐姐，快进来，我们吃烤火鸡，叔叔做得特别好吃！” 结合周锦程刚刚的话，很容易便能推测出，这叔侄两个原本正在准备享用平安夜的火鸡大餐，结果周锦程被重要事情临时叫走，就剩下周耀祖一个，周锦程是想要把他送去自己助理家里，结果半路遇见了她，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信任她，将她带回来了家，而她也稀里糊涂就跟着来了。 周锦程走进厨房，带上隔热手套，将镶嵌在柜子中间的烤箱门打开，从里面将烤盘端出来，放在餐桌上摆正，又打开冰箱，拿出饮料、凉菜、水果等等，又规整地放好两份碗碟、餐具，这才说道:“你们两个慢慢吃，吃完饭可以去影音室看会录像带，如果累了，就去一楼的卧室休息。” 他将隔热手套摘下来，整齐地放到原来的位置，转向周耀祖，说道：“照顾好姐姐，我会尽快回来。”又转向颜冬姿，“谢谢你，希望周耀祖不会给你添太多麻烦。” 周耀祖大概觉得叔叔这样说让他有些丢面子，连忙说道：“叔叔，我根本就不会给别人添麻烦！我都是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周锦程拍拍他的小脑袋，“好，继续保持。” 又看向颜冬姿：“这里和这个小朋友就交给你了，我先走了。” 颜冬姿带着周耀祖跟在他后面，目送他出门，开车走了，才将门关好。 周耀祖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手塞进来颜冬姿掌心里，拉着她往餐厅去，“颜姐姐，我们快去吃火鸡，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颜冬姿任由他拉着自己进了厨房，然后就发现周耀祖自主能力确实很强，他会自己爬到椅子上，会自己熟练使用刀叉筷子，还会帮着颜冬姿用公筷夹菜。 颜冬姿自问，便是比他还大一点的小侄女过来，都不一定有他做得好。颜冬姿不由得对周家这不知道富了几代的人家更添了几分尊重和好感。 “周耀祖同学，你以后叫我颜姐姐或者冬子姐姐都可以。” 周耀祖想了想，说：“那我叫你冬子姐姐好了，你叫冬子是因为你生在冬天吗？” 颜冬姿：“你好聪明，猜对了，我是冬天生的，我还有个姐姐是秋天生的，叫秋子。” 周耀祖就很得意，切了一口火鸡肉喂进嘴里，咀嚼完了之后才说：“我叫你冬子姐姐，以后你就叫我joey，这是我的英文名，爸爸叫我这个名字，爷爷和叔叔都一直叫我周耀祖。” 颜冬姿从善如流，“好的，joey。” 颜冬姿叉了口鸡肉放在嘴里。她晚上是吃了饭的，只是周耀祖小朋友太过热情，往她面前的盘子里夹了不少鸡肉，她也不好不吃，不过，这烤鸡吃起来确实味道不错，肉质鲜美，外焦里嫩，非常入味，是从来没吃过的一种口感。 “我没骗你吧，冬子姐，是不是特别好吃？”周耀祖脸上有种分享的快乐。 颜冬姿点点头，问道：“这真是你叔叔做的？” 周耀祖：“是的，是叔叔做的，不过我偷偷告诉你哦，我叔叔只会烤的菜，他还会烤土豆、烤鱼，都不好吃，只有烤鸡好吃。” 这孩子，除了自理能力，语言表达能力也是一流，不过粤语的语序表达和普通话会有些区别，颜冬姿听的时候，需要集中精力，在脑中稍稍转换一下才能明白，不过，倒也没有影响彼此之间的流畅交流。 周耀祖吃了些烤鸡，又吃了些配菜，就喝口饮料，擦擦嘴巴表示吃饱了。颜冬姿也将盘子中的食物吃干净，问周耀祖，“这些食物要放进冰箱里吗？”听说这些港城有钱人生活很讲究，也不知道吃不吃剩饭剩菜，剩下的这些烤鸡也不知道要怎么处理。 周耀祖想了想，点点头，说：“我看王妈是放进冰箱里的。” 颜冬姿就将烤鸡整理好，放进冰箱里。 冰箱很大，里面水果、饮料分区摆放，整理得极为整齐，将剩菜放进去，感觉有些突兀的感觉，好似破坏了原本的整齐度，颜冬姿便问周耀祖，“烤鸡味道很大，会把冰箱里弄上味道，你叔叔不会生气吧？” 周耀祖说：“我叔叔脾气很好的。”他有想了想，说：“我叔叔不喜欢冰箱里面有浓浓的味道。” 两人大眼瞪小眼，都被烤鸡到底要放在哪里给为难住了，要是不放冰箱里吧，很可能明天就会变味道，要是放到烤鸡里吧，不确定周锦程还会不会吃，还把冰箱里弄得都是烤鸡的味道。 颜冬姿问周耀祖，“你说到底放哪里？” 周耀祖歪头想了想，“我们不用管了，就放在这里，让叔叔回来收拾好了。”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35节 颜冬姿：“这样好吗？” 周耀祖点点头，“我叔叔经常收拾的，王妈收拾得不满意，他就自己动手。” 颜冬姿点点头，“那好吧，听你的。” 两人吃饱喝足，周耀祖便提议去去影音室看录像带，颜冬姿自然没有不同意，便跟着他去了楼下。 楼下是半地下室，一进来便看见了一张台球案子，旁边放了很多健身器材，旁边是分隔出来的房间，周耀祖示意颜冬姿打开厚厚的门，一间大概二十来平米的房间一览无余。 正中间放着台巨大的彩色电视，旁边摆着录像机，旁边的书橱架子上，整齐地码放着海量的录像带。 颜冬姿不禁走过去，一一看过去，有港城的，有国外的，每张碟片上都标了编码，整齐地排列着，颜冬姿看了好一会儿编码，才看懂，那是按照国别、年份、类型做了做了分类，像是图书馆那样，很容易就能按照标签，准确找出每一本录像带。 “冬子姐姐，我们看《东成西就》好不好？这是搞笑的，特别特别好笑！”周耀祖小手挥着，极力表现着搞笑程度。 “你看过了吗？”颜冬姿走过来，接过录像带看了看，封面上是几个身着古装、很是眼熟的演员。 周耀祖：“我看过了一遍，还想再看一遍。” 颜冬姿：“好，那咱们就看这个。” 周耀祖熟练地打开电视剧和录像机，用遥控器调好后，将录像带塞进去， 颜冬姿认真地看着周耀祖的动作，跟他学习着。 周耀祖又吩咐颜冬姿将镶嵌在墙上，他够不到的大灯开关关上。 “好了，姐姐，我们坐下来，马上要开始了，对了，姐姐，你要不要吃零食，要不要喝汽水？” 颜冬姿：“我不吃，你要吃吗？” 周耀祖：“那我也不吃了，吃太多零食不健康。冬子姐姐，我只告诉你哦，我偷藏了好多零食呢！” 颜冬姿笑：“好吧，我替你保密。” 电影是粤语版的，一开始就是一段旁白。等旁白结束，打斗开始，周耀祖紧盯着屏幕，就开始“嘎嘎”的乐。 颜冬姿刚开始没看出哪里可乐，只是觉得周耀祖大笑的样子很好笑，但随着剧情的深入，她也开始跟着周耀祖一起“嘎嘎嘎”。 一场1个多小时的电影结束，颜冬姿眼泪也笑出来了，肚子也笑疼了，又回忆起电影里面的情节，还一劲想笑，和周耀祖两人就又开始讨论起剧情来，你一句我一句的，一边说一边笑个不停。 周耀祖模仿电影里面人物的话语、动作，又把颜冬姿逗得不行，最后忙去按住周耀祖，不让他学了：“我不行了，肚皮疼得不得了，不能再笑了！” 周耀祖就偏要学，两人在沙发上闹作一团，最后两人都精疲力尽地躺在沙发上，呼呼地喘粗气。 休息了一会儿，颜冬姿稍微用点劲儿，还觉得肚皮疼，她坐正了身体，准备去旁边将大灯打开，刚站起来，便愣住。 只见周锦程插着口袋，静静地站在门口，望向这边，面目柔和，目光温暖，和她目光相碰时，朝着她牵牵嘴角，笑了下，又点了下头。 颜冬姿连忙整理了下衣服，掩饰住尴尬，开口说：“周先生，你回来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颜冬姿想问问他在门口站多久了，是不是把她和周耀祖哈哈大笑、玩闹的场景都给看到了。 她看电影看得太高兴了，一时间放纵，忘了自己是在别人家，而主人随时有可能回来，想想刚刚自己的样子被人家看见，就觉得尴尬得不行。 周锦程开口，道：“刚刚才回来，见你们没在客厅，便猜到是在这里，过来看看。” “哦”，颜冬姿松口气，说：“我们两个刚刚看电影来着。” 周耀祖也从沙发上爬起来，站到地上，叫了声：“叔叔”，说道：“我们看《东成西就》来着，好好笑。” 周锦程走进来，将大灯打开，屋里顿时一片雪亮，颜冬姿眨眨眼睛才适应了明亮的光线，然后偷眼看向周锦程。 和出去时候一样，周锦程身上还是穿着白色衬衫、西裤皮鞋，脸上也没有喝酒后的熏然，身上没有酒气，看来他一如既往地没有喝酒。 他低头和周耀祖说话，“你不是看过了吗？” 周耀祖：“看过了，可是还想再看，好好笑的，冬子姐姐也喜欢看的，对不对。”他转向颜冬姿，寻求认同。 颜冬姿立刻点头，“是挺好看的。” “冬子姐？”周耀祖重复了下这个称呼。 周耀祖连忙解释说：“冬子姐姐是冬天生的，所以叫冬子。” “冬天？现在就是冬天，几月份？”周锦程看向颜冬姿问到。 “是阴历的11月，阳历的1月份。”颜冬姿说。 周耀祖忙说：“冬子姐姐，那你的生日快到了，现在已经12月份了，你下个月就要过生日了！我可以去参加你的生日party吗？” 颜冬姿笑说：“我们都是不办生日party的，生日和其他的日子也没什么太大的不同，最多就是煮碗长寿面。” 周耀祖表示理解，问：“那我可以吃你的长寿面吗？” 颜冬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要是答应他，纯粹就是空头支票，她对小孩子也做不出来随口许诺的事情，不答应他吧，周耀祖的眼神又甚是期待，不答应他就会让人产生愧疚感。正在为难之际，周锦程开口说：“很晚了，你该洗漱睡觉去了。” 周耀祖问：“那姐姐住在哪里？” 颜冬姿正想说自己回宿舍去，抬眼看了下墙上的钟表，已经9点多了，这个时间不知道还有没有车，这里也不知道有没有同到腾达工业园的公交车，总不能麻烦周锦程再送自己一趟，所以她还是闭嘴没有开口。 周锦程说：“住在二楼的客房，怎么样？” “好，正好和我，和叔叔都挨着。” 几人说着，便离开影音室往出走，到客厅时，颜冬姿特意往餐厅里面看了眼，见原本摆在餐桌上的烤鸡已经不见了，便有些歉意地解释道：“我们原本想把烤鸡放到冰箱里的，可是怕烤鸡味道太大了，把水果什么的都染上味道，一时之间不知道放在哪里，所以就摆在桌子上，没有动。” 周锦程：“没关系，我已经放好了。你们好似没吃多少，你吃饱了吗？” 颜冬姿：“吃饱了。” 周锦程：“晚上如果饿了的话，冰箱里有面包、牛奶。” 颜冬姿：“哦”。 周耀祖走在最前面，周锦程在最后，将颜冬姿裹在中间，三人一块上了二楼。 第36章 、相处 二楼有三个房间,左侧一个房间，右侧两个房间。 周耀祖右侧靠里的房间,“冬子姐姐,我住那里。”又指指左侧那个大房间，“叔叔住那间。”又指了自己旁边那间：“姐姐，我们当邻居。” 颜冬姿点头,周锦程过来，打开了房间门,让颜冬姿进去，说：“里面的床品都是新换的。”又指指二楼尽头,说：“那边是卫生间，卫生间的柜子里有浴巾、没用过的洗漱用品,我房间里有卫生间,不会去那边,你可以放心用。我这里没有女性的换洗衣服,不过,卫生间有洗衣机和烘干机，要不要我教你怎么用？” 颜冬姿抿抿嘴唇,“麻烦你了。” 周锦程领她去卫生间,详细跟她说了说洗衣机和烘干机的操作方法。说来,操作真的是非常简单,只需要拧几个开关就行,但是要自己摸索,颜冬姿是觉得没那个必要的，万一给人家弄坏了呢。 “会了吗？”周锦程问。 “会了。”颜冬姿回答。 “你很聪明。”周锦程说。 颜冬姿弄不清楚他是真心夸奖,还是在调侃她,毕竟只是操作个机器而已,实在没什么可难的，于是就说：“还行吧。” 颜冬姿听到旁边人发出“呲”的笑声，连忙转头，却见周锦程还是原来的表情，并没有在笑，一时又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周锦程教会了她机器的操作，又指了洗漱用品的放置位置，这才离开，离开之前说道：“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找我。” “谢谢。”颜冬姿目送他离开，进了卧室后，将洗手间门关上、锁好。 等洗完澡，又换上烘干好的衣服，颜冬姿走出来时，门廊的灯还是大亮着，周锦程和周耀祖的房门都关着，她放轻脚步，回了客房，又小心地将门反锁好。 本来以为谁在别人家会辗转难眠，可大概是因为床铺太柔软、太舒服，颜冬姿躺下后不久就陷入了梦乡，一夜好眠，幸好她的生物钟比较强大，还是如往常时间醒转过来，又在床铺上赖了两分钟才起床。 周耀祖的房门紧闭着，周锦程的房门却开着，透过开着的门，可以看到里面也一如这房子里的其他地方，整洁、简约。 只是略略一瞥，颜冬姿不敢盯着看，先去洗手间洗脸刷牙，梳头发。等把自己整理干净了，周耀祖还没醒来，颜冬姿便下到了一楼。 一楼也是空荡荡的，不见周锦程的身影。 颜冬姿看着宽阔的厨房，看着各种各样的锅具，双手直痒痒，她想做饭了，但这是别人家的厨房，不知道主人家是不是有忌讳，也不敢擅自动手。 正犹豫间，周锦程自地下室走了上来，身上穿着运动背心、短裤、运动鞋，脖子上挂着条白毛巾，头上身上大汗淋漓，身上的背心都湿透了。 颜冬姿看了一眼，连忙转过脸去。 “早上好！”周锦程开口。 颜冬姿忙抬头看他一眼，又赶紧低下，也道了声：“周先生，早上好。”然后又接着说：“周先生，你们早上想吃什么？我帮你们做顿早饭吧，感谢你们昨天晚上的招待。” 周锦程拿起毛巾，擦了下头上流下得汗，“你会做饭？” 颜冬姿点头，道：“还行吧。” 这时候，周耀祖穿着变形金刚的睡衣走下楼来，头发乱糟糟，带着刚醒时的惺忪，揉着眼睛好奇问：“你们在说什么？” 周锦程：“冬子姐姐说要帮我们做早饭，问我们想吃什么。” 周耀祖的睡意立刻不见，蹦跳着说：“冬子姐姐，我想吃小笼包，你会做吗？” 颜冬姿对着他笑，说：“小笼包我是会做的，不过，不知道家里有没有食材。” 周耀祖就看向周锦程。 周锦程没说话，走进厨房，拉开了大冰箱的冷冻层，里面满满的冻着鱼类、肉类，说：“食材都在这里，米面都在柜子里，你看着做吧，我们都不挑食。”说着，他便上楼去了。 看到这些食材，颜冬姿激动得都有些想搓手了，可惜啊，只是做顿午餐，没她的发挥余地。 她蹲下身去，烦着食材，周耀祖也在她身边蹲下，问道：“冬子姐姐，又做小笼包的食材吗？” 颜冬姿看着猪肉说：“有的，可以帮你做小笼包，你还想吃什么，你叔叔有爱吃的吗？” 周耀祖想了想，说：“我叔叔喜欢吃清淡的，健康的。” 颜冬姿纳闷：“饭还有什么不健康的吗？” 周耀祖还真知道，说：“就是少油、少糖、少盐的。” 哦，那不是就是困难家庭的吃食嘛，吃得都营养不良，哪儿健康了。但马上，颜冬姿觉得是自己狭隘了，她虽然想象不出有钱人的生活是怎么样的，但也知道肯定是营养太好，身体负担过重，所以才需要吃少油少盐少糖的食物。 她想了想，说道：“好的，那我就来做小笼包，还有健康食物。” 周耀祖很捧场地欢呼。 颜冬姿切肉、剁馅、和面，速度极快，等到周锦程洗了澡，换好衣服再下来，颜冬姿已经开始包包子了。周耀祖就在旁边一眨不眨，看得津津有味。 周锦程不由得也走了过来，颜冬姿就有些紧张，幸好周锦程站得并不算近，也只看了一会儿，说道：“没想到你的手艺还真不错，专门学习过吗？” 颜冬姿：“我爸以前在大饭店当过学徒，我是跟着我爸学的。” 周锦程点点头，又看了两眼，便离开了。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36节 周锦程一走，颜冬姿手上的动作顺畅了许多，蒸了两屉18个小笼包子后，又开始打鸡蛋，里面加上些许面粉，在锅里煎成薄薄的蛋饼之后，刷了些调制好的面酱，加上用水焯过的豆芽和黄瓜丝，卷成一个个小饼。 周耀祖还从来没见过这种吃食，不由得很是好奇，眼巴巴地看着。 这样的眼神、表情又让颜冬姿想起了自己的小侄女和小外甥，便问道：“你洗过手了没？” 周耀祖立时“噔噔”跑出去，不大一会儿举起两只手回来，“我洗好了。” 颜冬姿便将盛饭着鸡蛋卷饼的盘子递给他，“慢慢吃，还有些烫。” 周耀祖忙点头，抱着盘子跑到餐椅旁边大口吃了起来。 颜冬姿正准备再做一个汤、两个小菜，便抽出空来问周耀祖：“好吃吗？” 周耀祖吃得抬不起来，含糊地答应着，“好吃！” 小孩子的表现骗不了人，颜冬姿便十分有成就感。 周耀祖一个鸡蛋卷饼吃完，小笼包蒸好，汤做好，小菜也拌好了，颜冬姿便吩咐周耀祖：“去叫叔叔下来吃饭。” 周耀祖“噔噔噔”跑走，不多时就把换了休闲式长衣长裤的周锦程带下来了。 颜冬姿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心里赞叹周先生真是个衣服架子，不管穿什么类型的衣服都好看。 见颜冬姿已经把饭菜都摆放好，周锦程看向桌子，略有些诧异。 颜冬姿便做了个请的手势，说：“尝尝我的手艺。” 周锦程在自己惯常坐的位置上坐下，先夹了一个小笼包在自己的盘子里，然后招呼颜冬姿和周耀祖也都开动。 周耀祖乖乖地坐着，等到周锦程咬了一口之后，才去夹包子。 颜冬姿紧盯着周锦程，想观察他的表情。 还没看出来周锦程表情有什么变化，便听见周耀祖极为夸张的话，“太好吃了，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小笼包，比王妈做的还好吃。”说完这话，他觉得有些不对，又补充说：“我没说王妈做的不好吃，也很好吃的。” 颜冬姿被他逗笑了，怎么有这样有教养的孩子，背后讲话都怕伤了人家。 周锦程表情终于有了变化，那是品尝到美食后的一种幸福感，他说：“味道很不错，而且，你的速度很快。”短短的时间里，她蒸了小笼包，煎了鸡蛋饼，做了汤，做了菜，还把厨房收拾干净，所有的物品归回到原位，让周锦程感到十分舒适。 这时候，周耀祖已经吃完了一个小笼包，又去夹第二个。 周锦程提醒他：“不要吃撑，小心吃成大胖子。” 周耀祖仗着周锦程不知道他已经吃了一个鸡蛋饼的事儿，就说道：“我才吃一个小笼包，等下还要再吃个鸡蛋卷饼才能饱。” 周锦程看着他碗里鸡蛋饼的残渣，也没拆穿他，慢条斯理地吃吃完了一个小笼包，吃两口小菜，又喝口汤后，又夹起一张鸡蛋饼。 食客吃得多，吃得满意，就是对厨师最大的褒奖，看着他们两个吃得高兴，颜冬姿不用吃饭都已经饱了。 等几人都吃了饭，周锦程开始收拾碗筷。颜冬姿忙说：“周先生，我来吧。” 周锦程：“不用，你做了饭，洗碗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好了，你去客厅坐着休息好了。”他又把周耀祖叫过来，让他跟着打下手。 颜冬姿站在一旁，看着周锦程撸起胳膊，带上围裙，开始收拾桌子、洗碗，颇觉不可思议。在他们老家，除了光棍汉，基本上没有男人干这些事，就拿颜家来说，颜家男人是出了名的疼老婆，可是家里头收拾桌子、洗碗这些事也都是从来不沾手的，不管是爸爸，还是两个哥哥。 在颜冬姿的认知中，这些活天生就是属于女人们的。 而今看到这位富家少爷的所做，算是彻底打破了颜冬姿的这种认知，原来男人也可以做这种活儿，原来做起来不会让人显得娘们唧唧的，也一点都不会损掉身为男性的尊严。 吃完了饭，颜冬姿便要准备告辞了。她昨天天黑时过来，没记清楚道路两旁的路，但大白天的往出走走，总能找到公交站的，再说，从车程来推测，这里距离腾达工业园应该不是太远，实在不行，她走回去也可以，正好看吗附近环境、沿途风景。 待等周锦程叔侄两个将厨房、餐厅收拾得洁净如新后，走出来，颜冬姿就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说道：“那个周先生，我的任务完成，我就先走了。” 周耀祖立时有些不高兴地嘟嘴看向颜冬姿，说道：“冬子姐姐，今天是圣诞节，你不是放假嘛，能不能留下来跟我们一起玩？” 周锦程却没说什么挽留的话，只是说道：“稍等我一下。”然后便上了楼。 颜冬姿这才跟周耀祖说道：“姐姐的舍友们都不知道姐姐昨天来了这里，看到姐姐没在宿舍肯定急坏了，我得回去，让他们知道我是安全的。” 周耀祖瘪瘪嘴巴，只好接受了这个现实，问道：“姐姐，那你什么时候还有空闲，能来家里跟我玩，我很喜欢吃你做的饭。” 颜冬姿就笑着拍拍他的小脑袋，说：“姐姐的工作经常要加班，恐怕没什么时间能出来，这样吧，你要是哪天想吃姐姐做的饭的，要是你叔叔同意的话，姐姐就过来给你做一顿，姐姐除了会做早餐，炒菜啊，包饺子啊，都挺擅长的，以后做给你吃。” 挺颜冬姿这么一说，周耀祖就又高兴了，伸出小指头，说：“咱们两个拉钩！” 颜冬姿很惊奇，说道：“你们那里也玩这个吗？” 周耀祖点头，“我爷爷也是从大陆过去的，跟我这么大的时候就去港城了，是他教我玩的。” 颜冬姿也伸出小手指，和周耀祖的勾在一起，左右拉晃着，同时念到：“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两人同时念完，相视一笑。 周锦程换上了白衬衫、西裤，手中拿着车钥匙走下来，对颜冬姿说：“我送你回去。” 颜冬姿连连摆手，说：“不用，我自己回去就好。这边离明达厂也不远，不用送我。” 周锦程没说什么，但浑身都透着不容拒绝的意思。 僵持了几秒钟，颜冬姿无奈地败下阵来，说：“好吧，那就麻烦周先生了。” 两人都走了，自然不能只留周耀祖一个，周锦程又带了他上去换了外出的衣服，三人这才走出了别墅的大门。 白天的别墅区与晚上相比，又是另一番风景。 不知道是不是光照充足的原因，颜冬姿总感觉南方的花木要比北方的颜色更加艳丽，艳得有些刺目。要不是小区里还有一栋栋的别墅，总得让人以为这是一个巨大的花园。在明亮的日光之下，一朵朵颜色各异的花争相斗艳，道路两旁，嫩粉色的木棉花开得层层叠叠，像是大片大片的云霞铺在天空中，撒落下来的花瓣没有清扫，将柏油路铺满，莫名让颜冬姿想到了曾经读过的一句诗：一路繁花相送。 颜冬姿想着，每天在鲜花的世界里生活着、往返于这样的□□中，有再多的烦恼也会忘记吧。 颜冬姿贪看着外面的风景。忽地，车窗摇下，不用隔着玻璃看世界，外面的色彩愈加鲜明，有热气进入到车子里，与车内冷气相抵，温度正好。颜冬姿不由得看向前方，低低地道了声谢。 驶出别墅区的大门，周锦程便将后面的窗户关上了，颜冬姿还是像往常那样，看着沿途建筑、寻找公交站牌，记着路。 周锦程所住的别墅距离腾达工业园确实不远，颜冬姿用自己的电子表掐了下时间，从发动车子，到周锦程前两次送她的下车点，一共用了二十分钟，周锦程车速不快，大概只比公交车快了一点点，按照公交车3分钟一站，一站500米作为参考，总共距离大概是3－5公里左右。 这点路程，要是自己步行的话，大概20－40分钟就可以到。 颜冬姿在心中默默掐算着，走下了车后，跟周耀祖道别。 周耀祖笑着跟她挥手说再见，又伸出小拇指做了拉钩的姿势。颜冬姿对他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会遵守约定。 又对站到了身边不远处的周锦程说：“谢谢你，周先生，那，再见了。” 周锦程对她点了下头，从口袋里掏出个红包来，递给颜冬姿，说：“这是报酬，感谢你昨天陪伴周耀祖。” 颜冬姿退后一步，下意识就想摆手推辞，想说自己不是为了钱才来了，但很快，她打消了这个想法，她和这叔侄两个没什么过深的交情，还轮不到自己和人家讲人情，而且，他们这些港城的有钱人，大概也不愿意欠人情，宁愿来个钱货两讫。 思及此，颜冬姿就伸出手去，将红包接过，入手沉甸甸的，颜冬姿便说：“这也太多了吧！” 周锦程：“拿着吧，今天过节，去买些好吃的。” 这倒让颜冬姿捉摸不透周锦程的想法了，既然是银货两讫，怎么里面又夹杂起私人感情来？这样不好。 颜冬姿想了想，打开了红包，从里面抽出来两张十元的，其余的推给周锦程，说：“就这两张已经超过我一天赚的钱了，我还在家里吃了两顿饭，拿这些已经足够了。” 周锦程看她一眼，说了声：“好。” 颜冬姿将二十元放在口袋里，对着周锦程笑了笑，又道了声谢才转身离开，还是像前两次那样，她走进了明达厂大门后才听见车子启动的声音。 明达厂大院里人不多，不知道是在宿舍里补眠，还是又出去玩了。操场那里，有一队女孩子在练习舞蹈，走进宿舍楼时，能听见某些宿舍里传来的唱歌声，这都是为即将到来的明达厂新年联欢晚会做的准备。 这次春节晚会是以车间为单位往上报节目，自愿参加、自愿报名。第二车间主任要求每条拉线最少要出一个节目，颜冬姿是没想着凑热闹，秦招娣跟即将成为她弟妹的小蔡姑娘代表三拉出站，准备合唱一首《萍聚》，一个用粤语唱，一个用普通话。平心而论，两人唱得还挺好的，粤语和普通话搭配得也很和谐。 回到宿舍，王小兰一看见她就扑下来，上下打量着她，“你去哪儿了，昨晚我半夜回来，见你不在，还以为你去厕所了，后来左等右等你都没回来，我就去厕所找你，结果你也没在厕所，可把我给你坏了，你要是再再不回来，我就得跟人事部汇报，去派出所报案了！” 颜冬姿拍拍她的胳膊，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是去了周先生家里，便用路上编好的谎话敷衍她，说：“不好意思，昨天小华姐来市里了，过来找我，我就跟她出去了，我出去得匆忙，就忘了给你留纸条。” 王小兰：“好吧，你没事就好，你们一个个都夜不归宿，王艳好歹还知道她的去向，你是一句话都没留就不见了，这给我担心的。” 颜冬姿忙说：“没事没事，今天中午请你去夜市吃饭，给你压压惊。” 王小兰立刻就高兴起来，说：“那我要吃烩面，还要单加一份肉！” “好”颜冬姿答应着她的要求，问道：“王艳还没回来呢。” 王小兰嘴角动了动，说：“可不嘛，也不知道是不是和那个约翰去宾馆了，听说外国人开放得很，她可别吃亏。” 听到这样的话题，颜冬姿有些脸红，忙将话题茬过去，问道：“你昨天玩得怎么样？” 王小兰一脸后悔懊恼，“别提了，亏大发了！人家教堂根本就没发苹果，到了半夜十二点确实开始施粥，你要是想喝粥，还必须得先跟着他们一起祷告，那粥清得呦，能照得见人影，我一气之下喝了两碗，喝完了直想上厕所，就不敢再喝了。从教堂走回来这一路，就把喝下去那几粒米给消化干净了，回来后饿得不行，把准备留在早晨吃的米饭泡开水就着鸡蛋酱给吃了，害得我早上花了1块钱的饭票去吃早饭！” 颜冬姿听着笑个不停，说道：“那以后有这种占便宜的事情还去吗？” 王小兰认真地想了想，说道：“还是要去的，这次是个意外。对了，我昨天听人说，说是那些个迪厅，女士都是不花钱免费进的，说是去了，还经常有男士请吃东西，请喝酒，改天咱们也去吧。” 颜冬姿：“那些个地方，鱼龙混杂的，最好还是别去。” 王小兰见颜冬姿态度坚决，也就不再提了。 第37章 、晚会 中午颜冬姿王小兰去烩面馆吃烩面,王小兰抱着好不容易宰颜冬姿一顿、吃一顿管三顿的态度，要了一碗单加肉的烩面,又要了两个烧饼,将烩面连面带汤的吃干净，又吃了半个烧饼，就实在是吃不下去了,撑得坐不住了，直打嗝。王小兰唯恐颜冬姿再把那个烧饼退掉,还在拼命的吃，颜冬姿只好说：“行了,烧饼你带回去好了。” 王小兰这才不吃了，跟老板要了个塑料袋打包烧饼,又趁着老板不注意,装了好几头蒜。 颜冬姿赶紧捂住脸出门,决定以后再也不单独和王小兰出来吃饭了。 王艳一直到晚上天黑了才回来,一回来就黑着一张脸,跟她说话也带搭不理的，连澡都没洗,衣服也没换,直接上了床,蒙上被子就睡了。 她不想交流,颜冬姿两个和王小兰只得作罢。第二天早上,她好了些,但情绪依旧很低落，像是遭受了巨大打击似的,颜冬姿和王小兰两个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她也坚决不肯说。两人便猜测,肯定是约翰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圣诞节过后，很快就来到了元旦。 元旦这天的晚上，明达厂按照惯例举办新年联欢晚会。后勤部职工早早就布置起了会场，拉起了横幅，怕大家把摆放好的桌椅弄乱，要求大家打完饭立刻走，不能在食堂里吃。 工人对每年的春节联欢晚会都很期待，因为不光能欣赏到节目，还会评选、颁发一些奖项，这些奖项花落谁家，大家都是提前知道了的，也就没了惊喜和期待，令人期待的是抽奖环节，根据这几年的惯例，抽奖环节是公平公正的，完全靠个人运气。 晚上6：30，职工们以各个部门为单位，有序进场入座。 王阿美等人站在门口，给每个进来的人发一张号码纸，号码纸一式两张，一张撕下来发给员工，剩下的一张便会团成纸团扔进一个的抽奖箱里。颜冬姿拿到的号码牌是168号，高群便笑着说：“168，一路发，冬姿，看来你今天是要中大奖啊！” 颜冬姿从小到大手气还算好，县城交流会上有那种开着大卡车的流动刮奖摊，大姐买过一张让她刮，刮出过一张二等奖，是辆自行车，那辆自行车陪伴着她从初中到高中，到现在还有七成新呢。 7点整，新年联欢晚会正式开始。每个人的座位上都摆放了瓜子、花生、糖果还有橘子。还没等节目开始，下面就响起了一片“咔哒咔哒”磕瓜子的响声。 报幕员是钱小红，穿了身有些像婚纱似的白色小礼服，做了专业的发型妆容，带了金光闪闪的首饰，整个人光彩夺目，与颜冬姿之前认识的那个钱小红简直是判若两人。 她歌颂了一阵儿领导的功绩之后，便将领导请上台来讲话，先是崔婷婷，然后是财务的黄经理，接着是李立铭，最后是陈港生。这里面只有崔婷婷的普通话要好些，其他人的普通话半生不熟的，用音响功放出来更失真，更加听不清楚他们在讲些什么。 不过，他们讲了什么，对底下的一线工人来说都不重要，他们在台上大声讲话，工人们在下面小声的嘀咕，都盼着领导赶紧下台，好开始看节目。 节目还是很有看头的。工人里面卧虎藏龙，有表演武术的，杂技的，还有唱戏的，说相声的，唱歌、跳舞的更不必说，其中最受瞩目的要数公关部姑娘们表演模特走秀，一个一个精心打扮过的漂亮姑娘穿着时髦服装，抬头挺胸，将食堂当成了巴黎时装秀的舞台，每个人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引得台下的男士们口哨声、叫好声连连。 “天啊，这穿的也太少了，这也太伤风败俗了！”颜冬姿听见身后有女声嗓门颇大地说。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37节 旁边就有另外一个女声反驳，说：“什么呀，这叫时尚，叫艺术，港城选美小姐专门有一个环节叫泳装秀，就是要把身材展示给大家看！” 先前那个女的就“啧啧”出声，声音稍小了些，说：“正常人谁穿得这么少还不害臊地在大伙面前显摆啊？我看就他们公关部这些女的干得出来，这些女的叫站街队，还真一点都没叫错。” 另一个女的就说：“别人想叫还叫不成呢，要是公关部也调我过去，我立刻麻溜就过去，过去就吃香喝辣的穿好的，陪酒陪聊算个啥，只要不□□就都行！可惜啊，我三十多岁人老珠黄，人看不上我。” 之前女的说：“怎么可能不□□，我瞧着不光得陪客人睡，还得陪老板谁呢，我瞧着钱小红和大老板眉来眼去的，他俩肯定有一腿。” …… 颜冬姿被迫听了一耳朵黄腔，听得耳朵直发烧，她不由得也看向了第一排就坐的陈港生，他和崔婷婷挨着坐，两人不知道在说什么，头挨头的，非常亲密。颜冬姿不由得又看向在侧幕边上站着的钱小红。 她倒是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不过联想到现在和陈港生在一起的那个小情人还是崔婷婷给介绍的，便觉得这几个人之间是什么关系她都不觉得奇怪了。 节目进行到10点多，颁发完了年度最佳员工大奖，又欣赏了一段男职工跳的霹雳舞，便是最最激动人心的，抽一等奖的时刻。 抽奖箱被换了旗袍的公关部姑娘搬上来，陈港生站在台上，又说了些工厂对职工们多好多好，花钱花力气办这个晚会，别的工厂都没办云云，说得大家都快不耐烦了，那名抱着抽奖箱的姑娘腰背都有些弯了的时候，他终于将那姑娘召唤到跟前，准备抽奖。 台下的观众都屏住了呼吸，看着陈港生将手伸进去，拿起一个又扔进去，再拿起一个，如此三次，台下就传来了“嘘”声，陈港生冷冷地看声音发出的方向，声音立刻停住。不过陈港生也不再吊着大家，从抽奖箱里拿出一张纸片，缓缓展开来，钱小红立刻将话筒递到他的面前。 陈港生用粤语念了一遍：“168”，又用普通话念了一遍。 台下立时人声鼎沸，虽然都记得自己的号码是多少，但还是忍不住的又抽出来看，同时东张西望地想看看，到底是哪个幸运儿。 在大家伙羡慕的眼神中，颜冬姿站了起来，稍稍整理了下衣服后，从座位的缝隙中穿插着走出，上了礼台。 陈港生见到她，很有些惊讶，“是你呀，你叫颜冬姿对不对？” 颜冬姿心里头很是激动，心脏跳得很快，刚刚走过来时，险些同手同脚。抽奖的人都想过自己有可能会中大奖，但真正抽中时，却还是有种不真实感。今年的一等奖是五百块的奖金，五百块啊，比一个月的工资还高！ 颜冬姿忍不住地笑，回答道：“是的，陈总。” 旁边的崔婷婷看着颜冬姿，她倒是不曾忘记过这个女孩子，一直想拉她进公关部，只是这个女孩子未免太不识抬举了。原本她以为，郭志贤帮着那个女孩子说话，是动了真心的，肯定还有后续的，可不仅没有，郭志贤身边又出现了新人，且还是跟颜冬姿同一类型的，漂亮、有种淳朴、少谙世事的单纯。 崔婷婷不免失望，就熄了借由颜冬姿讨好或者影响郭志贤的心。这一阵子不见，她的气质没变，却好似又长高、长漂亮了，得需要仰视才能看到她的眉眼了，崔婷婷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颜冬姿将自己的号码纸展示给陈港生和崔婷婷他们看。 陈港生本来抓到168的号码纸就非常高兴，这是个好兆头，代表着来年一切顺利，发大财，此时看见中奖的是这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就更加高兴了，笑得见牙不见眼，不停地说：“好好好。” 验证了号码纸无误，当场就要颁发奖品的，礼仪小姐抱出来一张写着五百元的硕大支票，由陈港生亲自颁发给了颜冬姿，叮嘱她明天拿着这张支票去财务兑换现金。 支票交接到颜冬姿手中，陈港生意犹未尽，说：“来，小颜，咱们合影留念。”说着，便靠近颜冬姿，摆出个“y”的手势，颜冬姿忙忙旁边让了让，捧着支票，微笑地看着镜头。 晚会结束，颜冬姿被自己的工友们团团围住，你一嘴我一嘴地说着好运气、羡慕之类的话，抚摸着那张支票，想沾沾喜气。唯独秦招娣和她未来的弟媳妇没上前，他们今晚表演的《萍聚》也大受欢迎，台下好多人跟着一起唱，却不防风头被中了大奖的颜冬姿给盖了过去。 秦招娣倒不是嫉妒颜冬姿盖了自己的风头，只是看到这样的颜冬姿心里头酸溜溜的，很是不甘心。瞧着旁边的准弟妹，不管是长相、身高、聪明劲儿还是运气，哪样都比不上颜冬姿，心里就愈加不舒服。她弟弟秦强也还是惦记着颜冬姿，对现在这个也是无可无不可的态度，有事没事就把颜冬姿挂在嘴边，数落弟媳妇的不是，搞得准弟媳对颜冬姿也是敌意满满。 颜冬姿可不知道秦招娣俩个的心理活动，她现在沉浸在喜悦之中，纯然的兴奋和快乐，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事呀！她应和着大家的羡慕恭维，但还保持着理智，说：“也就是运气好了些，赶巧了。”这时候，高群、王艳、王小兰几个也逆着人流方向走了过来。 高群一巴掌拍在颜冬姿的肩膀上，笑呵呵地说：“行啊，姐妹，这运气杠杠滴！” 王小兰立刻跟着起哄：“请客请客！” 高群立刻横眉看过去：“请什么客，冬姿不是刚请你吃过烩面嘛，还没完了！” 王小兰立刻不敢说话了。 高群又笑呵呵地转向颜冬姿，将支票抱在手里沾喜气，说：“没想到一等奖被你给得着了，真给咱们312争光！” 颜冬姿听得哭笑不得，就是中了个大奖而已，怎么就跟争光扯上关系了。 眼看着食堂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保洁阿姨们已经开始打扫卫生，几人便也离开这里往宿舍楼走。 高群几个跟保镖似的将颜冬姿保护在中间，唯恐别人来抢这种支票似的。 颜冬姿忙笑着说：“我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领奖的，大家都知道是我中的奖，别人即便是得了这张支票去领奖，财务也不能发给他啊。” 高群想想确实是这么回事，大家这才松懈下来。 颜冬姿便说：“我得了大奖，确实应该请大家伙吃顿饭，但咱们不去饭店，高姐，借用你家行不行？” 高群：“行啊，怎么不行，我巴不得你天天去我家里做饭呢！” 结束了梦幻般的元旦晚会后，第二天正常上班。 颜冬姿一到车间，就被工友们团团围住，继续表示着对昨天她中大奖这事的羡慕，就有人喊道：“颜冬姿，你中了大奖得请客啊！” 这一声喊出，立时便有人附和。 颜冬姿笑了笑，没接他们的茬，而是往门口看了看，说：“主任来了，该上工了。” 大家看见主任确实进来，便赶紧往各自的生产线走，颜冬姿便听见一个不甚熟悉的声音不大不小地说了声：“可真小心，中了那么大的奖，连请客都不请，什么人啊！” 颜冬姿循着声音看不过，正看见一张略有些眼熟的脸，不期然对上她的视线后，慌忙躲闪着低下头去。 颜冬姿没在意，等着秦招娣过来开完例会就可以上工了。 今天上工时，秦招娣又是有意无意地往颜冬姿身边站，这种情况自从她的准弟媳来了之后就很少出现了，颜冬姿不知道自己又怎么招惹到了秦招娣，不由得提高警惕，全神贯注地工作，唯恐被秦招娣抓到什么小辫子。 秦招娣瞧着颜冬姿双手灵活，干活又快又准确，心中那种遗憾感就更强了，越看心里越不是滋味，心里头愈发堵得慌，只好站到一边去，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她一离开，颜冬姿顿时觉得察觉了出来，那条恨不能把自己烧个窟窿的灼热视线没了，顿时松了口气，连忙稍稍站起来，活动了下酸麻的腰腿。 中午，颜冬姿经过一楼宿舍阿姨房间时，被她叫住了，说道：“刚刚有个电话找你，我说你还没回来，他说12：20再给你打电话，让你在这等一会儿。是个男的，声音很好听，我听着像是港城的口音，是你什么人啊？” 港城人？颜冬姿心里头“咯噔”一声，难道是郭志贤，随即想着不可能，要是郭志贤，一准会把电话打到陈港生那边，令陈港生立刻去找她，绝不肯等待。 除了陈港生外，她唯一认识的声音好听港城人大概就是周锦程了。想到周锦程，颜冬姿心里头安定了许多，便笑着回答宿管阿姨，说：“大概是我的一个朋友。” 宿管阿姨就很是意味不明地看她。颜冬姿现在和这位宿舍阿姨也算是熟识。 想当初，因着颜冬姿几人是被陈港生和李立铭的车给送回来的，宿舍阿姨很是巴结了几人一番，每次见面都笑呵呵的，回来晚了给开门也毫无怨言。但后来，她发现其他几个人都搬去了干部宿舍楼，只剩下了颜冬姿自己，对她的态度就冷淡了起来。 后来有段时间，吴凤梅接长不短的就往这边打电话，有时候家里、小华姐也给她打电话，宿舍阿姨就有些不乐意了，说话阴阳怪气的，故意拖延着去通知她的时间。 高群气不过，让她去找宿舍阿姨理论，她却觉得没有必要。 且不说能不能和宿管阿姨争论出个是非对错来，就说以后，自家亲戚朋友还得往这边打电话，如果真的闹僵，宿舍阿姨无所谓，她可就尴尬嘞，得不偿失。 于是，她便买了材料去了高群家，做了一罐肉沫酱送给宿舍阿姨，宿舍阿姨闻着香喷喷、油乎乎的肉沫酱，立时眉开眼笑，拍着胸脯保证以后有了她的电话一定及时通知。 颜冬姿的贿赂很有效果，自此后宿舍阿姨对她的信件、电话都极为上心。 颜冬姿觉得，这样的投入还是很值得的。 12：20，电话准时响起来，颜冬姿吸了一口气后拿起了听筒，“喂？” “颜小姐，我是周锦程。” 低沉清朗的男声通过话筒传了过来，微微有些失真，“周先生好，我是颜冬姿，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周耀祖找你，我换他来听。” 电话那头窸窸窣窣了几秒之后，电话那头传来了周耀祖稚嫩的声音，“冬子姐姐，我是joey，好久不见，我很想你，你想我吗？” 颜冬姿脸上不由自主就带上了笑，声音也自动切换成粤语，温柔又有耐心，说道：“我也很想你，你最近好吗？” 周耀祖：“不太好，我太想你了所以不太好。” 颜冬姿笑出声来。 周耀祖继续说：“冬子姐姐，我想吃你做的饭了，你能来家里吗？” 颜冬姿想了想，说道：“什么时间呢？” 周耀祖高兴起来，说：“今天晚上可以吗？叔叔去接你。” 颜冬姿：“好的，但是不用来接我，我认得路，知道怎么过去的。” 周耀祖：“那好吧，你路上要小心哦。” 颜冬姿：“好的，那我6点钟下班换个衣服就出发，大概6：40左右到达可以吗？” 周耀祖：“可以的可以的！” 两人愉快地商量好之后挂断了电话，颜冬姿一扭头，见宿管阿姨若有所思地望着她，没打算解答她的疑问，颜冬姿对她笑了笑，又道了声谢，便离开了。 晚上下工，颜冬姿去宿舍换了衣服，想了想，又背上了自己的手工包，在里面放了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品，有备无患。 她先是坐公交车，在距离别墅区最近的一站下车，然后开始步行，据她推测，步行距离大概在1公里左右，就能到达别墅大门，从别墅门口到周家，大概还需要步行七百百米左右。 她刚下车走了大约一二百米，便看见一辆眼熟的车子迎面开过来，在她身边停下，车窗摇下，露出周锦程的脸庞，他对着颜冬姿点了下头，说道：“上车吧。” 颜冬姿立刻转到后座，拉开车门上了车，正看见安全座椅上周耀祖笑嘻嘻的脸。 “你们是专门出来接我的吗？”颜冬姿问。 周耀祖点头，“是的呀，我们就出来接姐姐了，这边离家里还好远呢，我们在这里转了两圈了！” 颜冬姿很是不好意思，“那谢谢你们喽。” 周耀祖摆摆手，“不用谢的，应该去接你的，可是你说不用，叔叔说不能勉强你，我们就只能出来碰碰运气了！” “不好意思，让你们费心了，我可以自己走的，我从小在山区长大，很擅长走路的，这点路对我来说不算什么。”颜冬姿朝着前方说道。 周锦程看向后视镜，说道：“是我们邀请你过来的，自然要有接有送。” 颜冬姿想了想，点点头，说：“我明白了。” 她想的是不给别人添麻烦，殊不知，拒绝了别人的好意有时候就是给别人添麻烦。 颜冬姿问周耀祖：“晚上你们想吃什么？” 周耀祖认真地想了想，说：“冬子姐姐你做什么我就吃什么。” 颜冬姿就笑，“这么好，不挑食，你怎么知道我做的饭菜就一定好吃呢？” 周耀祖看了看前座的叔叔，说道：“冬子姐你能把小笼包和鸡蛋饼做得那么好吃，其他肯定也能做得好。” 颜冬姿就搓搓手，说：“那我就努力不辜负你的信任喽！”她想想那一冰柜的食材，就有些跃跃欲试。 等到了周家，颜冬姿又问了周锦程想吃什么，周锦程也是那句话，让她看着做。 颜冬姿认真地翻看着食材，里面的海鲜很多，但绝大多数都是她从前见都没见过的，便放着不用，只捡出些肉类，拿出来泡在水里化着，同时挑拣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买回来的新鲜蔬菜。 这里面有些是南方特有的食材，来了平城之后，才认识的，在食堂里吃过。当时吃的时候还很遗憾，觉得食堂的做法，把这些好食材都给糟践了，这会儿正好有实践的机会。 周耀祖想留下来打下手帮忙，被颜冬姿给赶出去了，说这里油烟大，也怕他碰到烫到什么的，周耀祖只好失望地去客厅玩耍了，玩一会儿就跑到厨房门口往里看。 他觉得看冬子姐做饭特别有意思，双手翻飞，动作流畅如行云流水，一个土豆，咔咔咔几刀下去，就变成了又细又均匀的丝，非常具有美感。 一阵子煎炒烹炸后，颜冬姿招呼叔侄两个上桌。 作者有话说： 爱做饭的人时间长了不做饭就会手痒痒。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38节 第38章 、工作 桌子上摆了一份小抄牛肉、一份藕夹,一份凉拌胡萝卜、青椒、土豆丝，一份清炒芥兰,一份糖醋里脊。主食是米饭。 颜冬姿说：“做得不好,将就着吃吧。” 周耀祖不知道颜冬姿这是在谦虚，忙说：“好的好的，特别好的！”他绕着桌子,仔细地看了每道菜，闻了闻,又肯定自己刚刚说的话，说：“好吃的,我都好久没吃到正常的饭菜了！” 说着，他颇为哀怨地看了周锦程一眼,见周锦程没理他,就赶紧爬上了自己的座位。又催促周锦程和颜冬姿：“赶快坐嘛,不然就要凉了！” 周锦程坐到自己的位置上,面前已经摆好了米饭、菜碟和筷子,他看了颜冬姿一眼，说：“辛苦了,手艺很不错。”说着,他便夹了一口清炒芥兰,,慢条斯理咀嚼完了之后用手绢擦擦嘴巴,夸奖道：“很好吃！” 周耀祖等着叔叔动了筷子,就迫不及待地夹了糖醋里脊，吃到嘴里后使劲儿长舒一口气,看了周锦程一眼,继续吃。 瞧着周耀祖就是亏嘴亏狠了,他连吃了好几块糖醋里脊后，又向着藕夹和牛肉进军，周锦程提醒一下，他才肯吃口蔬菜。 颜冬姿看着便觉奇怪，有钱人家的孩子应该不至于这么亏嘴才是，怎么周耀祖像是饿了好几天似的。 等吃完了饭，趁着周锦程洗碗收拾厨房的时间，颜冬姿终于自周耀祖那里知道了缘由。 周耀祖吃撑了，维持不住小绅士的样子了，躺倒在沙发上直揉肚子，现在他倒是更像个四五岁小孩子的样子，但说话的语气、语调、语言的组织能力、表达能力，还有词汇量，远远不是同龄孩子能比的。 听他讲述时，颜冬姿有种违和感，总觉得是在和大人对话，自家小外甥和他差不多大，现在还在说叠字呢，什么吃饭饭，穿裤裤啥的，她有些走神地想，得给大姐写信，不能再把大外甥当二三岁的小宝宝养了，得适当的让他成熟起来。 周家这事，说来也很简单。 原本照顾他们叔侄两个饮食的王妈上次请假回来之后就辞工了，说是儿媳妇生了个儿子，非要她回去伺候，走的时候依依不舍，哭个不停，说要不是儿媳妇威胁说她要是不回去给伺候月子，就带着孩子回娘家去，她说什么也不舍得走的。 在这里吃得好住得好，东家事少好说话，活少给钱多，她是疯了才舍得这么好的工作，她本来想跟周锦程商量，说是让家里一个亲戚来替工的，等她帮着媳妇做完双月子就回来，但周锦程拒绝了。 之后，家里头的卫生、杂事、一日三餐就周锦程亲自来做，前两样对周锦程来说不算什么，反正王妈搞的卫生不达标，或者动了东西没有归位时，他也还是要亲自上手做的。 就是这个一日三餐…… 周耀祖脸上浮现出一言难尽的表情，说：“早上烤土豆，意大利面，中午烤鸡或者烤鱼，配意大利面，晚上就是蔬菜沙拉。吃得我都瘦了。”周耀祖摸摸自己的小脸蛋说。 颜冬姿说：“那你们怎么没去饭店吃？”又不是没钱。 周耀祖：“我是很想去的，可是我叔叔说饭店的多油多盐，不健康，小孩子吃多了不少。” 颜冬姿想着，天天吃烤土豆之类的，也未必比饭店的菜更健康吧，她颇为同情地看看周耀祖：“还好，没瘦多少。” 周耀祖叹口气，说：“冬子姐姐，你要是天天能来家里就好了，我就能吃到好吃的饭菜了。” 颜冬姿说：“等你们找了新保姆就好了。” 周耀祖又叹口气，说：“见了好几个都觉得不好。” 颜冬姿瞧着他小大人般犯愁的模样，笑着说：“慢慢找，以后你要是想吃我做的饭了，就给我打电话。” 周耀祖点点头，说：“真是多亏你了！” 颜冬姿被他的语气又给逗笑了，说道：“怎么小小年纪老气横秋的？” 周耀祖看见周锦程已经在做收尾工作了，便坐正了身体，说：“这叫成熟稳重。” 颜冬姿又被他逗笑了，她一直都好奇周耀祖的爸爸妈妈去哪了，怎么由着他一个小孩子跟着叔叔在内地，不过这涉及到人家的隐私，不好问的。 厨房里的周锦程将围裙慢慢地脱下后，挂在放在一旁的架子上，又将边角整理平整。颜冬姿看着他就要从厨房里走出来了，便和周耀祖说：“我该回去了，你哪天要是还想吃我做的饭，就给我打电话好了。” 周锦程走出来，正好听见颜冬姿的话，便跟颜冬姿说道：“颜小姐，能否多留一会儿，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谈。” 颜冬姿一愣，想不出来周锦程要和自己说什么，就点点头，说：“好。” 周锦程又转向周耀祖：“你自己在这里看动画片好不好？我们去书房谈些事情。” 周耀祖看看自家叔叔又看看颜冬姿，好似是在好奇他们有什么好谈的，但还是说了了声：“好。” 周锦程带着颜冬姿进了客厅旁边的房间，这里是间不大的小书房，靠着落地窗的位置上放着一张茶桌，上面放着功夫茶具。 “颜小姐喜欢喝什么茶？有铁观音、红茶、绿茶。”周锦程示意颜冬姿坐下，自己也坐到对面。 “我就不喝了，现在喝茶晚上睡不着。”颜冬姿回答。 周锦程微点头，倒了杯矿泉水放在颜冬姿面前。 “周先生，你找我什么事，直说就好。”颜冬姿拿过杯子握手里说道。 周锦程也喝了口水，看着颜冬姿，说道：“不知道颜小姐是否已找到合适的工作？” 颜冬姿：“暂时还没有。” 周锦程点了下头，说：“恕我冒昧，想问问颜小姐是否可以到我这里来工作，我想聘请颜小姐做周耀祖的家教老师。” 周锦程语速很慢，颜冬姿听到前半部分时并不多惊讶，之前周先生就提过，可以到他的工厂去上班，颜冬姿没多在意，只觉得是周先生人好，是可怜她被郭志贤逼得走投无路，可是听到后半部分便不由自主地郑重起来。 下意识追问，“家教老师？” “对，家教老师。我父亲将周耀祖送到内地来，是想让他在普通话的环境里好好学习。内地在飞速发展，未来普通话将会是非常重要的语言。你也知道，周耀祖只会粤语、对普通话一句不通，所以我想找个老师好好教他。”周锦程说道。 颜冬姿：“可是，市面上有很多专业教授普通话的老师或者机构，你完全可以找他们，我就只是个高中生而已，还没资格当joey的老师吧。” 周锦程：“不，颜小姐的普通话比我见过的老师还要标准，这与学历无关，我认为，以颜小姐的水平，足以教授周耀祖，没人比你更合适了。” 颜冬姿低下头去，有些犹豫。 周锦程接着说：“如果你过来，月薪500元，包吃住，每周休息一天，上下班时间……不太好界定，节假日如果我在家的话你就可以休息，如果有事需要请假也不扣工资。” 周锦程看着颜冬姿黑压压的头顶，顿了一下后，又接着说：“如果能负责我们两个都一日三餐，我可以每月多加200元，当然，如果你不愿意做也没关系，我另外想办法。” “不用。”颜冬姿猛然抬头，说道：“不用多加200，五百元已经很高了，做一日三餐对我来说不算是工作。” 周锦程脸上显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这么说，你是答应过来了？” 颜冬姿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话未经大脑脱口而出了，便又低下头去，想了想，有些迟疑地说：“那，郭先生那里……你知道的，我以前和他不太愉快……” 颜冬姿脸发烫，觉得自己有些自作多情了，郭志贤很久没来骚扰她，恐怕早就有了新目标，把她这个不识抬举的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她自然是巴不得的，可是以郭先生那个脑子有问题的状态，谁也不能保证以后会怎么样。 周锦程：“我没来过我这里，你们碰面的机会很少，虽然我不能保障你们不会再见面，但我能保证，如果他再有什么失礼的举动，我一定会站在你这边，帮助你，我会维护好我的员工。” 颜冬姿就点点头，又想了想，说道：“周先生，你让我考虑考虑可以吗？” “没问题，颜小姐如果有其他的要求，比如福利、待遇什么的，都可以和我提，我们可以协商的。” 周锦程语气明显轻松起来，让颜冬姿感受到他确实非常希望她能来。 只是…… 颜冬姿犹豫，但也不知道自己犹豫的是什么。 500块的工资，比现在的工资高出了一大截，只是每天陪着小朋友，教他说普通话，不用每天加班加点，一直坐在那里，连口水也不敢喝，就怕上厕所，上个厕所还得举手，必须得有人替工了才能去，上个厕所时间稍微长些就要被人埋怨…… 而且给她的工作title是家庭教师，而不是保姆，充分显示出了周先生对她的尊重和看中。 周锦程和周耀祖叔侄两个都非常好相处，也不像是会苛责人的。 种种好条件罗列在一起，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了，她怎么还能犹豫呢？ 颜冬姿也有些想不通。 周锦程送她回去的路上，她收敛了自己的思绪，专心跟周耀祖说话。 在老地方下车后，周锦程追了过来，说道：“颜小姐，我希望你慎重考虑，你也看到了，周耀祖很喜欢你，他并不是个很外向的孩子，也不是对谁都这么热情。现在没人照顾他，不管是上班还是外出我都必须把他带在身边，很不方便，你如果能过来，就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我们非常期待你能答应。” 颜冬姿看着周锦程诚挚的脸庞，说道：“谢谢你周先生，谢谢你对我的信任和肯定，我会考虑清楚，尽快给你答复的。” “好，期待你的好消息。”周锦程说。 颜冬姿慢慢往回走，大脑思考着周锦程的提议，思考自己为什么当时没有一下子就答应下来，思考自己在顾虑什么。 想来想去，也想不出自己不接受的理由。 “颜冬姿！” 忽地，有人叫她的名字，颜冬姿下意识回头，正看见那名“知名不具”翟志刚和他的同伴自她身后赶过来，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似乎是愤怒，又似乎有些受伤，像极了被带了绿帽子的男人。 颜冬姿忽然想到那天在操场上听到的那些影射讽刺自己的话，顿时明白他们想要说什么，大概是看到自己从小汽车上下来，又要过来讨伐一番吧，她顿时觉得可笑极了。 “你是？”她歪着头，做出凝神思考却想不起来的样子。 “你！”翟志刚好似遭受到了奇耻大辱，颤颤地抬起手指指向她。 颜冬姿冷漠地看他一眼，转身离开。走了一段路才想起来，他新谈的那个女朋友因为揍了孙淑兰一顿而被双双开除，这两人是分手了，所以又对自己耿耿于怀起来？ 真是太难以理解了，这是什么脑子啊？他写了封知名不具的情书自己就被粘包赖了。 生气倒也不算生气，就是莫名其妙。 被翟志刚一打岔，颜冬姿脑子豁然开朗，她忽然明白自己说要考虑，没有直接答应的原因了。 因为周锦程是单身，自己要是住进去，他们就是孤男寡女的了，倒不是颜冬姿有什么封建思想，只是从小到大，她都没有单独和陌生男人住在一栋房子里，想想就很是别扭。 直到回到宿舍，洗了澡换了衣服，她都没有下定决心，一方面她是觉得没有理由放弃这么好的工作，另一方面是想起要和个陌生的男人同一屋檐下，她就浑身都不舒服。 想来想去，拿不定主意，她便拿了硬币，下楼，准备去给小华姐打个电话。 电话亭那里，一排好几个人在打电话，还空余着一个机位没有用，但颜冬姿还是出了明达厂的大门，去路边单个的电话亭那里打电话。 梁小华那里的电话安在每层的楼道里，颜冬姿刚打过去响了两声，便有人接了，她跟那人说要找梁小华，那人说了稍等，颜冬姿便听见高声喊：“梁组长，你的电话。” 不多时，“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传来，“喂？” 颜冬姿立刻说：“小华姐，是我！” 梁小华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人说一个声音特别好听，普通话说得好的人找我，我一猜就是你，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颜冬姿也笑，说：“小华姐，你不要这么聪明好不好，搞得我好像是有事儿才会找你一样。” 梁小华：“有事才找有什么不对？咱们又不是有钱人，都是赚血汗钱的，哪儿能浪费那么多钱煲电话粥。好了，不开玩笑了，说正事吧。” 颜冬姿答应着，便将周锦程给自己工作，还有的自己顾虑的都跟梁小华说了一遍。 梁小华认真听完了之后说道：“这有什么可考虑的，当然是去啊，你只是和他住在同一栋别墅里，又不是同一个房间，就像你去住宾馆似的，难道隔壁房间住了男的你就不住了？照你说的，这个人是个非常礼貌，有绅士风度的正人君子，不因为自己有学识、有钱、有地位就高高在上瞧不起人，这样的老板去哪儿找啊？要我说，你就是没事找事，庸人自扰，身在福中不知福！别胡想了，听我的，明天就告诉人家你会去，然后麻溜的辞职！” 被梁小华给呲了一顿，颜冬姿反而心情舒畅，心中的小疙瘩也解开了，她美滋滋地放下电话，在原地转了个圈，激动不已。等心情稍稍平复了下，她想着，是不是现在就给周锦程打个电话告诉自己的决定，但想想还是算了，这才刚分开，可能会让他觉得自己是故意拿乔，她便忍住了，想着，明天中午再打电话告知他好了。 回到宿舍，颜冬姿心像长了草，想跟别人分享自己的喜悦，但是看着宿舍唯二两个熟识的人，王艳在床铺上带着耳机听音乐，脸上带着忧郁的神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王小兰大概是晚上没吃饱，在捏着半块馒头沾鸡蛋酱吃，吃得一脸陶醉。 算了，还是写信吧，把这一好消息告诉家里。 这一晚上，颜冬姿写了好厚的信，好似忽然多了很多可以和家人分享的喜悦，比如夜市开了烩面馆，比如去同事家包了饺子，比如自己中了大奖，比如她获得了一份好工作，还是教师，弥补了当初没当成民办教师的遗憾。 想到这里，颜冬姿不仅回忆起了以前。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39节 原本，她的计划里，是没有南下打工这个选项的，她拿到毕业证后，差不多是村里学历最高的，爸爸提了酒肉去找村支书和校长，两人都答应让她去学校里当代课老师。当了代课老师，之后就可以转成民办老师，之后熬资历，就有机会参加考试，成为正式的老师，这对一个农村女孩来书，是条很好的出路，颜冬姿对这样的出路也是很满意的。 可是，她当代课老师的名额被一个初中毕业生给替了。 这种事情，是没地方说理去的，颜冬姿就只能继续给自己找出路。有一回在新闻上看到了沿海开放城市的报道，就起了南下打工的心思。 她是家里的小女儿，从小就备受一家人的宠爱，她刚提出南下打工的想法，就遭受了全家人的反对，不放心她去那么远的地方，不忍心让她去吃苦受累。不过，在她的反复劝说之下，家人还是同意了。既然同意了，就要为她的南下做准备，于是爸爸和大哥提了鸡蛋和肉就找到了梁小华家，委托梁小华年后带着颜冬姿一起走。 梁小华家里人收了东西，自然是满口答应，这才有了她跟着梁小华一路辗转南下来到平城的后续。 时至今日，虽说颜冬姿在平城也有过得不如意的时候，但她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当初的决定。而今她得了周锦程的好工作，心里头更是高兴得不行，这种高兴，不单单来自于高薪，还来自于工作title，还来自于周锦程叔侄两个对她的高看、尊重和信任，这种精神层面的东西是金钱给予不了的。 第二天中午，下工后，她就去了厂外的电话亭，给周锦程打了电话。 周锦程忙说道：“颜小姐，非常感谢！” 颜冬姿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了被需要，听出了喜悦，她不由得更加肯定了自己的选择。 周锦程紧接着又问：“从明达厂那边离职如果遇到什么问题可以告诉你，你以后就是我的员工，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找我的。” 颜冬姿：“嗯，会的。” 周锦程又叮嘱她，办好了离职手续通知他，他会过来接她的。 颜冬姿答应着，找了机会先单独和高群说了找到了新工作，准备离职的事儿。 高群有些意外，“这么快？”又替她高兴，“看得出这段时间你在明达厂一直都干得不顺心，换个环境也好，人就是飞往高出走。”又详细地问了新工作的情况，颜冬姿倒也没瞒着她，便如实说了。 高群边听边点头，说：“你虽然年纪小，但看人准，也有主见，不会被富贵迷了双眼，也能把握自己，我相信你的选择肯定没错的。” 听到高群这样的肯定，颜冬姿心里头高兴，高群从来不会说虚假的好听话，一向心直口快，实话实说。在颜冬姿心里，高群是个大智若愚的人，虽然看着大大咧咧的，但却看得明白，活得明白，是仅次于梁小华的“人生导师”，从他们身上可以学到很多东西，这也是有什么事儿颜冬姿都愿意跟高群说，听听她意见的原因。 颜冬姿便又说了自己的困扰，“我还没跟王艳和王小兰说，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开口。” 高群：“是不好说你要离职的事儿，还是怕他们要问你去哪儿？” 颜冬姿顿了下，说：“都有吧，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想跟他们说我是去周先生那里。怕从他们那里又听到什么奇怪的言论。” 就比如之前郭志贤追求她，这两人极力劝说她从了郭志贤，现在知道了她要去周先生家，不知道他们又会说出什么奇怪的话，颜冬姿本来就因为会和周锦程生活在同一屋檐下而犹豫去不去的问题，如果他们再说出些什么，颜冬姿怕自己会尴尬得不想去了。 作者有话说： 终于要离开了! 第39章 、新工作 高群便拍着胸脯说：“多大个事儿啊,不说就不说，就说你被老乡介绍去个有钱人家里当保姆去了,你放心吧,你要是不好意思骗人，我来帮你说。这两个人确实是不靠谱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用让他们知道。” 颜冬姿感激地看向高群，“高姐,真是太谢谢你了！” 高群：“别谢我，以后你去了好地方,也别断了跟我的联系，我难得遇见个北方人,还这么投缘,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颜冬姿：“当然,我去的别墅区也不远,我们还是可以经常见面,到时候我还去你家里帮你做饭。” 高群拍拍她的胳膊，笑着说：“那就好,那就好,房东叔叔还经常念叨你呢,本来我还跟房东开玩笑,说是你要过来租房子,他就有口福了,能经常吃到茄盒，他还很高兴的跟我说到时候房租给你算便宜些,这下该失望了。” 两人又说笑了几句,高群专门跟着颜冬姿去宿舍,跟她一搭一档的说了她准备离职的事情。 王艳和王小兰两个先时沉默，显见的就不高兴了，然后就开始问颜冬姿准备去哪里。 高群便抢着将那套谎话说了。 王小兰重重地叹气，然后倒在自己的床铺上，说：“以后连鸡蛋酱也吃不上了！”失落显而易见。 颜冬姿笑了笑没说什么。 王艳重重地把手上的那本《日常英语三百句》扔到一边，喊道：“走吧走吧，你们一个个都走吧，都是骗子，都是大骗子！” 颜冬姿和高群面面相觑，不知道王艳说的是颜冬姿还是别人。 颜冬姿自问从来没骗过她，也不上赶着找骂了，便回到自己床上，开始写辞职申请。 第二天早上，王艳还是拉着一张脸，不说话，不理人，好似谁欠了她钱似的。 颜冬姿跟她说了两次话，她都跟没听见似的，颜冬姿也就不再搭理她了，心里想着，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句话还真是正确的，和王艳相处差不多快1年的时间了，还第一次发现王艳脾气这么大，这么小心眼，也第一次发现她对自己的感情这么深，居然因为自己要离开了，这么的耿耿于怀想不开。 王小兰却趁机提要求：“冬姿，你就要走了，以后再也吃不到你做的鸡蛋酱呢，你能不能再给我做些，这样我吃到鸡蛋酱时就能想起你了，要是能给我也做点你送给宿管阿姨的肉沫酱就好了。” 颜冬姿笑了笑，没回答她的话，说：“快上工去吧，要迟到了。” 她将辞职信拿上，准备今天开完例会后交给秦招娣。 工厂里一线工人的流动性一向都很大，厂里对于工人的态度是愿意走便走，绝不强留，因着有工资压在厂里，想要这些工资就必须要走正规的辞职流程，当然，你要是宁愿不要这二十几天的工资了，不打招呼就走，厂里也没办法。 据说以前扣押过工人的身份证，后来有几个人工人想离开却拿不到自己的身份证，就把这事情给闹大了，闹到了园区管理会那里，之后管理会就给各个工厂下了通知，不允许再扣押工人的身份证。 开完例会，颜冬姿叫住秦招娣。 秦招娣有些奇怪，打量她一眼，问道：“什么事？” 颜冬姿拿出辞职信，递给秦招娣，说道：“拉长，这是我的辞职信，我准备离开明达厂了。” 秦招娣不大的眼睛瞪大了些许，很是惊讶，“你要走？找好下家了？” 颜冬姿没回答她的问题，说道：“拉长，请您帮我尽快递交上去，谢谢了！” 秦招娣将她的辞职信拿在手里，却没有打开来看，她眼皮略略上翻，露出些许眼白，说：“颜冬姿，你也太没良心了，厂里给你发工资，养活你，新年晚会上，刚发了你五百块，那钱还热乎着，你转身就要离开？” 颜冬姿目光盯向秦招娣，以往她不会和秦招娣争论，但如今她马上就要离开，便少了顾忌，索性由着心意说：“我和工厂是雇佣关系，我付出劳动，工厂给我开工资，不存在谁养谁的问题，另外，那五百块钱是我抽奖所得，只能说是我的运气好，而不是厂里的施舍。拉长，麻烦尽快将我的辞职信递交上去，谢谢了。”说完，她便回了自己的座位，继续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整个上午颜冬姿都在注意着秦招娣的动向，她看见秦招娣将辞职信揉吧揉吧装进了工装口袋里，便知道秦招娣是不会帮她递交辞职信的。 按照员工手册上的所写，生产线职工离职必须先报给拉长，由拉长往人事上报，既然秦招娣不肯履行义务，颜冬姿便准备自己去人事部。 下午上工前，颜冬姿带着重新写好的辞职信去了人事部。 王阿美看见她显得很惊讶，然后就对她友好地笑了。颜冬姿也对她笑了笑，说道：“王专员，我想辞职了，这是我的辞职信。” 王阿美看看她，似乎对她辞职这件事情并不惊讶，她接过辞职信，大概地看了一眼，也没问她为什么要越级，语气平和地问：“找到更好的去处了。” 颜冬姿笑着说：“还好，希望王专员能尽快帮我办手续，谢谢了。” 王阿美点了下头，说：“你准备什么时候离开？” 颜冬姿：“自然是越快越好，如果可能的话，我想今天下午就办理手续。” 王阿美点点头，说：“你来明达厂快一年了吧？我从一见到你就知道你待不长，你能在这里踏实的干一年，已经超出我的预料了。” 王阿美说得客气，颜冬姿便也客气，说：“是啊，明达厂各方面都都很不错，所以我才干了这么久。这是我的第一份工作，我对明达厂是很有感情的。” 王阿美笑了下，说：“那就好，你在这边稍等下，我去找下崔主管，看看能不能帮你特批，尽快帮你做离职手续。” 颜冬姿连忙道谢：“麻烦你了。” 王阿美拿着颜冬姿的辞职信去了隔壁办公室，五六分钟之后，王阿美又出来，将颜冬姿叫了进去。 崔婷婷在摆弄着窗边的绿植，看见颜冬姿之后就笑了起来，说：“听王主管说，你有了更好的去处，准备离职了？” 颜冬姿点下头，“是的。” 崔婷婷：“方便问下你准备去哪里高就吗？” 颜冬姿：“距离这边不太远。” 崔婷婷见她不肯透露，便也没再准问，又说道：“本来呢，按照咱们厂里的规定，递交离职申请三天之内办理离职手续，结清工资的，但既然王专员帮你申请了，咱们就特事特办，我帮你签字，下午就可以去财务结清工资！” 颜冬姿忙说：“太谢谢你了！’ 崔婷婷呵呵的笑，说道：“这都是应该的，只希望你以后有了更好的前程，别忘了明达厂，别忘了我和王专员啊！还有啊，以前那些事呢，我们也是迫不得已，再说了，也是希望你有个更好的前途，你可别怨怪我们。” 颜冬姿：“不会的，我明白的。” 崔婷婷转过身，去了办公桌前，拿起笔在颜冬姿的离职申请上签了名字，说：“以后有空常回来看看。阿美，你帮她办手续吧。” 等颜冬姿领导了工资，钱实实在在拿到手里了，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没想到事情办得竟然这般顺利，王阿美和崔主管不仅没有为难她，甚至还一路给她开了绿灯。 她开始怀疑是不是周锦程给明达厂打了招呼，但马上否定了，周锦程不是这样的人。她仔细回想着王阿美和崔婷婷的话，忽地就想明白了，王阿美和崔主管认为她将来会有些作为，不想得罪了她。 颜冬姿不由得笑了，心里头也说不出来是高兴还是什么的。在明达厂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总算离开时让她舒心了一回。 不过，这个离职速度弄得她有些措手不及，工资都结清了，也就不用再到生产线去，她索性就去了附近的市场，买了一个编织袋子，准备搬家的时候用。她的东西不多，也没太多可收拾的，直接把行李、衣服往里塞就行，她拎了拎，不算沉，自己一个人完全可以拎得动。 离职的事情落实了，她反而有些不舍了，环视着这个住了一年的宿舍，看看高群几人的床铺，她心里头有些难受。 不能不打招呼就走，颜冬姿决定在宿舍里等高群几个回来，也没时间去高群家自己做饭了，索性就在夜市上的小饭馆里吃顿散伙饭好了。 决定好了，颜冬姿在楼下的电话亭里给周锦程打了个电话。 周锦程很快就接通了电话。 颜冬姿：“周先生，我这边离职手续办好了，不过我需要和舍友们告个别，如果方便的话，我晚上过去可以吗？” 周锦程：“可以，一个女孩子走夜路不方便，你还带着行李，我们去接你。” 颜冬姿想了想，说道：“可以请你在别墅附近的公交站牌接我吗？” 周锦程答应了，两人便约好了晚上的见面时间后各自挂了电话。 下工后，颜冬姿请三人去夜市吃饭，跟他们说了自己已经办好离职手续，今晚就离开的事情。 高群要了瓶啤酒，和颜冬姿的汽水碰杯，说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聚聚散散很正常。”她又推推忙着埋头吃菜的王小兰，低头沉默不语的王艳，“咱们三人共同举杯，祝愿颜冬姿同志以后前程似锦，顺顺利利，赚大钱！” “谢谢你们，同样的祝福也送给你们三个！”颜冬姿笑着说道。 几人吃吃喝喝，虽然王艳的兴致不高，情绪始终低落，到底也没再朝着颜冬姿发脾气，也着实说了很多好话。 颜冬姿知道王艳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但她没有问，第一是王艳并不愿意透露，第二是自己知道了也没用，也帮不了人家的忙，还不如就装糊涂好了。 她相信王小兰和高群都看出来了，只是也都不愿意去问。因为王艳并不是一个听的进去劝告的人，就比如她总是拿血汗钱去倒贴约翰，借钱给约翰时，大家都劝说了她，可她一点都没听进去，还是我行我素。 大家可以规劝一次，两次，三次，四次，但次数多了别人也就烦了，毕竟大家只是舍友，不是父母，不会频繁的用热脸去贴冷屁股。 颜冬姿看了下时间，见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王小兰把剩下的残羹冷炙都打了包，颜冬姿便去结了账。回到宿舍，稍坐一会儿后，颜冬姿就准备离开了。 高群帮她拎起了行李，“我去送你。” 王艳和王小兰也都跟在了后面，三人一直目送着颜冬姿坐上了车。 颜冬姿打开公交车玻璃，探出头来不停地跟他们挥手，道着再见。 她心里很清楚，虽然和王艳、王小兰两人都说了要保持联系，但以后见面的机会真的不会太多，随着时间和空间的距离，大家只会越来越远，直到某一天再也想不起来这个人。 公交车距离明达厂越来越远，颜冬姿心情雀跃、兴奋，却也有些不舍和忐忑。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40节 不舍在于人在一个地方待久了多多少少就会产生惰性心理，会对这个地方产生感情，相对于已经待熟悉的环境，对于陌生的、不可预知的未来新生活自然是忐忑的。 这点不舍忐忑在远远看见周锦程的车子时，忽然就消失了。 在周锦程这样好的老板手底下工作，无论如何，都不会太差。 她微笑着，提好自己的行李，去了后门等待下车。 车子停稳，颜冬姿下车，周锦程已经站到了车门处，很自然地接过颜冬姿手中的行李，侧身让她下来，说道：“你很准时。” 颜冬姿笑着说道：“周先生你也很准时。” 他们比约定的时间早了十分钟到达。 周锦程将颜冬姿的编织袋放进了后备箱里，示意她上车后问道：“明达厂有没有为难你？” 颜冬姿摇摇头，坐到平时坐的后座上，不出意外地看见了周耀祖，他特别高兴地跟颜冬姿挥挥手，说：“晚上好，冬子老师!” 颜冬姿一下子就笑了出来，也跟他挥手，说：“晚上好，joey同学。” 两人相视嘻嘻笑了一会儿，待等到周锦程发动车子，颜冬姿才想起他刚刚的问题，回答道：“没有为难我，我提出要辞职，他们立刻就答应了，当时就带我去财务结算了工资。” 周锦程点了下头，没再说什么，专心开车。 到了别墅门口，周锦程下了车，又将后备箱里的编织袋拿了下来。颜冬姿帮着周耀祖解开安全带，护着他下车。 周锦程一手提着编织袋，一手拿着钥匙开锁，腰背挺直，身材挺拔，看起来比实际身高还要高些。被他拎着，那只土土的蓝白相间的编织袋，仿佛也焕发出了时尚的光彩。 进到屋里，周锦程先将编织袋放到了沙发上，颜冬姿连忙将它拿下来，说：“一直放在公交车的地板上来着，别把沙发弄脏了。” 周锦程没在意，说道：“颜小姐还住在二楼你之前住过的房间可以吗？” 那个房间在周锦程房间的正对面，天长日久的居住，恐怕会有些尴尬，颜冬姿便有些犹豫。 周锦程便又接着说：“一楼也还有空余房间，是王妈之前住过的，不过房间狭小，还是阴面，大概会有些潮，住着不是很舒适。” 颜冬姿：“没关系的，之前宿舍也很潮，都习惯了。” 周锦程道：“那好，我带你去看看你的房间。”说着，又拎起编织袋，往客厅的另一个方向走了。 这个房间在小书房的斜对面，旁边就是间杂物间。空间确实不大，大概有十五六平米，大概设计之初就是用来当佣人房的，只摆了一张1.2米的床，一个衣柜和一桌一椅，墙上也安了空调，虽说条件确实比不上楼上的房间，但着实说不上差，屋里头也清清爽爽的，并没有潮湿的味道。 颜冬姿很满意，说：“比我们宿舍条件好多了！” 周锦程：“如果需要添置什么家具就和我说。” 颜冬姿：“不用了，已经足够了。” “好”，周锦程说着，将编织袋放在了地板上，说：“房间都是打扫干净的，床品也都是新换的，你收拾下，等下来对面的小书房，我们来签一份合同，再谈谈你的工作。” 颜冬姿答应了一声，周锦程便出去，将门带上了。 颜冬姿快速把自己的床铺铺好－－虽然床上的那套比自己带来的看上去质量还要好，但她用惯了自己的，又把为数不多的几件衣服挂起来，就赶紧拿了证件敲敲门去了斜对面的小书房。 “周先生。” “请坐”，周锦程指指对面的座位。原本摆在茶几上的茶具已经挪开了，摆上了纸笔。 颜冬姿坐到对面，先把自己的身份证、暂住证、高中毕业证，还有从老家开具的证明都拿出来，推到周锦程面前，说道：“这是我的证件，请你核实。” 周锦程点头，一一拿起来，认真看过，又还给颜冬姿，然后自身后的一个黑色皮包里，拿出了自己的护照、回乡证、暂住证放到颜冬姿面前，“这是我的证件。” 颜冬姿也学着周锦程的样子，动作轻柔地一一拿起，仔细看过。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护照、回乡证，不免多看了几眼，最后，她拿起来了暂住证，格式和她的没有什么不同，她不由得好奇地问：“你们港城同胞也要办暂住证吗？” 周锦程：“是啊，在平城这个地方，我和你一样，都是外乡人。” “哦”，颜冬姿点着头，小心地将这三本证件放在一起，还给周锦程。 周锦程将证件全都收回到黑色皮包里，将桌面上扣着的文件翻过来，说：“这是一式两份的雇佣合同，你看下有没有需要修改的地方，我不太看得懂简体字，用的是繁体的。” “没关系，我能看得懂。”颜冬姿说着，便拿起来一份快速浏览起来。 合同规定了双方权利和义务，在商言商，也写明了对双方的惩罚条款，这很公平，颜冬姿拿起一旁的钢笔，在两份合同上分别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旋转一下，推给周锦程。 周锦程看着上面合同上乙方位置的签名，夸赞道：“颜小姐字写得很漂亮。” 颜冬姿看着他龙飞凤舞地在甲方处的繁体签名，也不由得夸道：“周先生的字才叫好，潇洒俊逸。” 周锦程：“过奖。” 他将签好字的合同递给颜冬姿一份，说道：“颜小姐，我们来谈谈你的具体工作。” 颜冬姿端正坐好，洗耳恭听。 周锦程说道：“周耀祖之前一直跟着他父亲在美国生活，被我父亲接回港岛后就开始学习很多课程，被送来平城后，根据他自己的兴趣和意愿，我带他去参加了马术课、美术课、法语等几个课程，这是他这周的课程表。” 周锦程递过来一张印刷精美的彩色纸张来。 颜冬姿接过来仔细看着，不由得很是吃惊：“他才这么小，每天就要学习这么多的课程吗？” 周锦程，“是的，从目前来看，这些课程在他的承受范围内，在不影响健康和发育的情况下可以同时兼顾。” 颜冬姿心中暗暗咂舌，这课程安排快赶上高中生了，除了周一周三外，几乎每天的上下午都安排了课程。不过每节课程的时间都不长，在半个小时左右。 “那为什么不直接帮报个普通话班呢？”这个疑问之前颜冬姿问过，当时周锦程帮她解答了，可是看到周耀祖的兴趣班情况，这个疑问又浮现了出来。 周锦程看她一眼，说道：“针对于学龄前儿童的普通话补习班很少，小孩子便是再聪明也并不合适成人的教学节奏，此时其一，其二是我考察过这样的结构，教师的普通话水果很一眼，远远比不上颜小姐你，另外，普通话需要在一定的语言环境中，学以致用，经常练习才行。” 还有一个其四，颜冬姿自己在心里补充着，她可以陪伴照顾周耀祖。这一点在最开始周锦程和她提这件事的时候她就非常清楚，所以也不存在有什么抵触心里。 反而非常感激周锦程的这份贴心，给了她体面。 周锦程：“对于周耀祖普通话的教学计划安排，由颜小姐自己来定。另外，我需要颜冬姿每天接送周耀祖去补习班，在我不在的时候，陪伴他，关注他的安全。” 颜冬姿点头：“我明白。”这才是她的主要工作。 作者有话说： 新工作，新生活 第40章 、新生活 周锦程观察了下颜冬姿的神情,见她没有惊讶或者不高兴，便非常满意地继续说：“我安排一辆车给你们,你出行之前给司机打电话。” 颜冬姿下意识就想拒绝,但想着周锦程是为了周耀祖又不是为了自己，便点点头，说道：“好的。” 周锦程又起身去书架下面的柜子取出个盒子来,递给颜冬姿：“这是个传呼机，给颜小姐使用,你随身带着你拿着，寻呼台和号码贴在背面。” 颜冬姿拿过来,也没有拒绝。 周锦程又继续说：“那天颜小姐说可以帮我们做一日三餐，不知道是否还有变动？” 颜冬姿忙说：“没有,没有,毕竟我自己也是要吃饭的,做饭对我来说是个小事。” 周锦程嘴角不由得翘了翘,说道：“薪资和休假就按照我们之前说好的,每个月700元，上下班时间不定,周日休息,如果周日我临时有事需要你加班,可以和我协商后调休或者支付加班费,每个季度根据工作表现会有奖金。” 颜冬姿连连摆手,说：“不用给我700,500就可以的，做饭对我来说就是捎带手的事,真不用为此单加钱。” 周锦程微微摇了下头,似乎不想就这个问题和颜冬姿争论,便说：“好。”然后又紧接着说道：“我的问题和要求都讲完了，颜小姐有什么要求或者意见尽管提！” 颜冬姿认真地想了想，问道：“周先生有什么禁忌或者要求需要我遵守吗？” 周锦程看了眼颜冬姿，说；“对于颜小姐，没有。据我的了解，颜小姐你是个极为聪明睿智、有分寸感的女孩子，所以有些事情不需要我多说，你也会遵守的。” 这说话水平，真是绝了！ 颜冬姿不由得对他更是佩服，心里想着，以后一定要好好和周锦程学习，他身上值得自己学习的地方太多了。 颜冬姿笑着说：“承蒙周先生夸奖，不过我到底出来的时间短，见识也少，有的事情不是我不愿意去做，而是想不到，如果以后你看到我哪里做得不妥当，麻烦一定要及时指正，认识到自己的问题我才能进步。” 周锦程嘴角牵动，做出个微笑的弧度来，说道：“好”。 两人又聊了些周耀祖的事情，周锦程看看表，说道：“颜小姐今天第一天住过来，恐怕还要适应下，我就不打扰了，你早点休息。” 周锦程走出来，叫了在看本地少儿台播放动画片的周耀祖，“跟我上楼，我抽查下你这两天的功课。” 周耀祖立刻关了电视机，乐呵呵地跟颜冬姿摆摆手，“冬子老师，明天见。”他跟着叔叔走出去几步，又停下脚步扭身问颜冬姿，“冬子老师，咱们明天早上吃什么？” 颜冬姿问：“你有想吃的吗？” 周耀祖想了想，说：“我是想吃小笼包和鸡蛋饼的，但还想尝尝冬子老师做的其他食物。” 颜冬姿笑，说道：“那我明天早上就看着做吧，省得你提前知道了，没了惊喜。” 周耀祖猛点头，又怕给颜冬姿太大压力似的说道：“也不用太有惊喜的，家常便饭就要可以的，只要是冬子老师做的，我都喜欢吃。” 颜冬姿笑容更大，这小不点满口的好听话，也不知道跟谁学的，她不由得看向了旁边被周耀祖牵住衣角的周锦程，轻轻地摇摇头，说道：“那我就谢谢你这么捧场喽，好了，上去吧，晚安，做个好梦。” “冬子老师byebye，冬子老师good night！” 颜冬姿带着微笑回了自己的房间，将刚才粗略整理的物品又细心整理一遍，归类放好，将自己的证件、银行卡等都放进抽屉里，用从宿舍带过来的小铜锁锁上。 这房间里，边边角角，包括柜子里面的边沿处都非常干净，一点灰尘也无。 颜冬姿不由得对周锦程的爱干净程度，又有了更深的了解。 收拾好自己的行李物品，颜冬姿带了换洗衣服去位于厨房旁边的洗手间洗澡，这里也放了全套的洗漱用品，也有个洗衣机，不过没有配备烘干机。 颜冬姿洗完了澡，顺手便将换下来的衣服和内衣手洗了，然后放在甩干桶里甩干了水分，之后犹豫了下，晾到了房间椅子背上。之后她又返返回到洗手间，将地上散落的头发、地面冲洗干净，物品放回到原位，用吹风机吹干了头发，最后检查一遍，确保是干净的才关灯离开。 回到房间后，她反锁好房门，躺在床上，想着今天发生的事儿，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颜冬姿依旧被生物钟叫醒，看了看自己的电子表，感觉自己这块电子表又得调了。这块电子表走得快，隔几天就要调一次，而且间距的时间越来越短，想着以后接送孩子，得遵守时间，得换块新表了。 颜冬姿换好衣服，去洗手间刷牙洗漱、用香皂认真地洗了手后，便去了厨房，按照昨天晚上想好的菜谱制作。 周耀祖在楼梯口就闻到了食物的香气，他忽然想到冬子老师说要给他惊喜，便迫不及待地循着香味跑进了厨房，便看见颜冬姿正顶着腾腾热气往外夹东西。 “哇，是烧麦！” “对，是烧麦，joey早上好！”颜冬姿笑吟吟地说。 周耀祖这才发现自己还没跟给老师问好，忙将视线从烧麦身上收回，规整站好说道：“冬子老师早上好。” 颜冬姿将烧麦夹出来，端到餐桌上，问他：“洗手了吗？” 周耀祖把白白的手掌心展示给她，“洗过了。” 颜冬姿：“好的，那你坐好了，等叔叔下来我们就开饭！” 颜冬姿现在的角色和第一次来时已经大不相同，第一来算是客人，第二次来是周耀祖的老师，对周耀祖的要求也便不一样了。 周耀祖听话地爬上了自己座位，乖乖地坐着，一脸期待地看着炉灶那边，有一股子浓香的味道传过来，是属于粮食的纯净又天然的香味，非常诱人。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41节 周锦程也走了进来，大概是运动过后洗了澡，头发上带着些水汽。 三人互相道了早，周耀祖便迫不及待地说：“叔叔，冬子老师做了烧麦，可香了！” 颜冬姿说道：“就是烧麦的样子，但没有提前泡糯米，怕蒸不烂，所以就用了冰箱里的剩米饭，里面放了香菇、虾还有肉沫，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 她说着，便又转身去了灶台那里，拿出三只碗，掀了锅盖，盛了粥出来。黄澄澄的带着一层米油，微微可见细小的米粒。 “这是小米粥，我们老家的早上经常喝，没想到家里也有，我就煮了粥。”颜冬姿笑着说。 “我们以前也吃过小米粥，却没有这种浓香的味道。”周锦程脸上难得地带了些好奇。 “因为我有秘诀，就是开水下米，等再开锅时，往里面放一点点碱面，就能煮出这种浓香的味道了。” 颜冬姿由着周锦程将粥碗端到桌子上，又将自己拌好的两份凉菜，一个凉拌鸡丝，一个白菜心拌豆腐丝端上来。 这两份凉菜，丝丝切得极为细，用了胡萝卜丝和青椒丝来搭配颜色，光从视觉上来看，就能引得人食指大动。 周耀祖感到自己本就有些饿了的肚子更加饿了，不由得期待地看向周锦程，看到周锦程动了筷子，这才高兴地夹起了一个烧麦。 颜冬姿一脸期待地看向周耀祖，看到他咬了一口后眯起眼睛，这才放心，自己也夹起了一个。 用大米做的馅心自然没有糯米那样的黏，但却另有一番口感，更软更好咬，尤其适合牙齿还不算太坚硬的小孩子。 一顿早饭，三人把两屉12个小烧麦，一小锅小米粥还有两盘凉拌菜都吃光了，颜冬姿感觉周锦程可能还没有吃饱，只是看着还剩下一个烧麦，就不肯再吃了，那个小烧麦还是归了颜冬姿。 颜冬姿对于叔侄二人的饭量有了大概的估计，想着以后得再加些量，但最好一顿都能吃光，省得剩饭。说实在的，颜冬姿在冰箱里看到剩米饭还是挺奇怪的，没想到这么有钱的人也会吃剩饭。 而今又看到周锦程和周耀祖在餐桌上的表现，便知道他们都是极为珍惜粮食的人。 明达厂垃圾桶里，每天都有大量米饭被倾倒，看着都让人心疼不已。有些人，明知道自己吃不了那么多，也非要盛很多，然后倒掉，美其名曰报复资本家的剥削，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再没有比一个厨子看到自己的做的食物被人喜欢，吃得干干净净更让人有成就感的了。这叔侄两个太捧场，搞得颜冬姿刚做完这一顿，脑子就开始想着中午该做些什么。这叔侄两个了两个不算挑食，虽是港城人，但对北方口味的菜肴也接受良好，这样更好了，颜冬姿有更大的发挥空间。 既然正式上岗了，颜冬姿便不肯再让周锦程收拾桌子、刷碗了，说实在的，500元的工资比平城一个办公室白领的工资还高，她颜冬姿不过就是做些简单的工作，要是不多做点事儿，这钱她拿着心虚。 见她坚持，周锦程便不和她争抢，说道：“等下我先去公司开个会，九点半之前回来，今天第一天接送周耀祖，我送你们过去。” 颜冬姿答应着。 周锦程问周耀祖，“今天就将你正式拜托给颜小姐了，你要尊重老师，知不知道？” 周耀祖乖巧应答：“知道，放心吧叔叔。” 周锦程说了声“好”便上楼去了。 待等到颜冬姿收拾好厨房，准备和周耀祖聊聊他的学习情况，以备自己给他制定学习计划时，周锦程换了白衬衫黑西裤，提了公文包下楼。 颜冬姿和周耀祖都赶忙站起来。 “我去上班了，周耀祖和家里就交给你了，有什么问题随时给我打电话。”周锦程说道。 “周先生放心，我会认真工作的。”颜冬姿连忙挺起胸脯保证道。 周锦程嘴角动了动，说道：“好。” 周锦程离开后，颜冬姿和周耀祖才继续刚刚的话题。 周耀祖的普通话就是一张白纸，听不懂也不会说。据他自己说，他出生在法国，后来又去了美国，直到不久前才回了港城，来周锦程这里还不到一个月，因为家人经常用粤语交流，所以他能听说粤语，但从小就没有普通话的语言环境，便是到了平城，平时接触到说普通话的人也不多。叔叔便是他认识人里面普通话说得最好的了，但他自己说得还不标准，就更教不了他了。 颜冬姿想了想，说：“我们就从拼音开始学吧。”用普通话说了一遍之后，又用粤语说了一遍。她决定从今天开始，就有意识地给周耀祖创造普通话环境，让他熟悉这样的语境，起到潜移默化的作用。 周耀祖自然没有不同意的。 颜冬姿将周耀祖这周的排课表拿出来，说道：“我们每天正式讲课时间选在晚上，睡觉之前的这段时间好不好？” 平时，只要她和周耀祖在一起，就是授课时间，但既然是教师，便还要有个学习的仪式感，所以还是要有个正式的上课时间的。 颜冬姿说什么周耀祖都很高兴地同意、捧场。 颜冬姿笑着看他，说道：“你也不担心自己的功课太多，没有玩的时间。” 周耀祖摇摇头，“我的功课不多，爷爷说比我叔叔小时候的功课少多了。” 颜冬姿咂舌，周耀祖现在的功课已经够多了，想不出来周锦程小时候得忙成什么样，小小孩子，正是吃不够、睡不够的年纪，哪有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学习啊？ 颜冬姿回想起自己小时候，和周耀祖这么大时，整天拖着大鼻涕漫山遍野的跑，和村里小伙伴闹闹哄哄地玩打仗游戏呢，不到肚饿、天黑绝不肯回家那种。 颜冬姿不由得问周耀祖，“你不想和小朋友们一起玩吗？” 周耀祖想了想，说道：“我刚来平城不久，还没和兴趣班的同学成为朋友，不过我在港城有很多好朋友的，我们一起去大英博物馆看展，去北极看极光，很谈得来。” 颜冬姿嘴巴微张，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这又是她不懂的世界。 顿了几秒钟，她问道：“听说大英博物馆有很多我们国家的文物是不是？” 两人就这个话题聊了起来，周耀祖用他的语言和理解讲述自己在大英博物馆的所见所闻所感，颜冬姿认真听着不时提出疑问。 结束这个话题时，颜冬姿仍意犹未尽，心想着，孔子的话果然有道理，三人行必有我师，自己从这个小不点身上汲取的知识，可能是凭着自己的能力终其一生都无法了解到的。 在交谈过程中，颜冬姿尽量用普通话说一遍，再用粤语说一遍，有些无法用粤语解释清楚的，还要用上英语。 9：30，周锦程准时回到家时，周耀祖已经换好了外出的衣服，书包收拾好，水壶灌满，就等着出发了。 周锦程要颜冬姿带好证件，说是一会儿登记要用，又跟颜冬姿解释道：“地锦大厦距离这里并不远，不需要经过腾达工业园，有另外一条路可以直接过去，如果不堵车的话，车程在二十分钟左右。但一旦遇上堵车，时间就无法估计了，所以通常我会提前一点时间出发，以免迟到。” 周耀祖的课程，除了马术课外，上课地点都在地锦大厦附近的一栋商务楼里，这在颜冬姿看到周耀祖课表时就知道了。 走出一段空旷的大道，车子驶进繁华地带时，颜冬姿便知道为什么会堵车了，这边的道路狭窄，川流的车辆却多，但凡哪个车辆速度稍慢，就会产生拥堵。 他们的车子堵了十多分钟，才可以正常行驶。 据周锦程说，这算是堵得时间短的，有时候会堵个二三十分钟，甚至更长。 因着今天路上算是畅通的，他们10点多一些就到了。 这是一座儿童精英教育培训学校，占据了大厦10层的整整一层，采用小班授课的形式，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课程，好多门是颜冬姿听都没听说过的。 周锦程先带着颜冬姿去校务处做了登记，这里对孩子接送很严格，只有经过家长授权，登记过的人才能够出入，把孩子接走。登记之后，颜冬姿获得了一张硬卡片样式的出入证。 周耀祖的素描课10：30开课，时间还早，他们便坐在大厅的休息区等着。休息区布置得童趣十足，有儿童游乐角，有读书角，还有很多免费的水果零食可以吃，舒适的沙发上坐着几个人，有低头打毛衣的，有百无聊赖四处乱看的，也有闭着眼睛睡觉的。 颜冬姿见周锦程抬腕看了下手表，便说：“周先生，您要是有事就先去忙吧，我陪着joey就好，等他课程结束之前我会给司机打电话的，确保安全地把他带回家！” 周锦程犹豫了下，说道：“我赶去市里的方舟大厦，周耀祖就交给你了，有问题随时打给我，不要怕打扰到我。” 颜冬姿：“放心，周先生，我知道轻重的。” 周锦程又深深地看她一眼，然后又和周耀祖叮嘱几句便离开了。 颜冬姿非常能理解周锦程的心情。 她想，依着周锦程谨慎的性格，在准备雇佣自己之前，肯定对自己做过很深入的了解，即便如此，自己毕竟算是个陌生人，让自己单独照顾小孩子，他还是会有些担心的吧。 周耀祖在外面很安静，在书架上拿了一本英文的彩色绘本在看。颜冬姿看着时间，上课时间快到了，便将周耀祖送进了教室。 老师是个艺术范儿十足的男士，笑眯眯的，对家长和孩子们十分热情，那样子，有些像商场里的导购小姐，大概是做儿童教育做得久了，说话也是孩子们的语气。 班里只有十个学生，和周耀祖年龄相近，穿着打扮皆是不俗，又三四个孩子一看就是外国人长相，还有几个明显是混血儿，纷纷叫着“joey”和周耀祖打招呼。 周耀祖立刻微笑着，和他们用英文交流，然后跟颜冬姿摆了摆手。 颜冬姿回了大厅，准备在这里等着孩子下课。 大厅里原本百无聊赖的一个女人刚刚就一直往颜冬姿身上瞄，见颜冬姿送孩子回来了，便过来和她攀谈。 这女儿三十多岁，微有些胖，圆盘脸，笑嘻嘻走过来坐到颜冬姿身边，先问候了一句，然后问道：“以前没见过你？是那个帅帅的港城老板新雇的吧？” 颜冬姿对着她礼貌地笑了下，没说话。 那女人便自来熟地说：“我东家孩子在这学习一年多了，一直都是我接送的，对这里的家长、学生啊认识个七七八八，你可真幸运，找了那么帅一个老板。可不像我这。”女人撇撇嘴，说：“东家跟的那个长得又矮又胖，还是个外国人，身上那味啊，能把人熏死！” 这，这，怎么能跟个陌生人抱怨自己的雇主呢，颜冬姿大开眼界，虽然有那么一点点八卦的心思，还是觉得不好听这些为好，忙旁边让了让，躲闪的意思很明显。 那女人却自顾自地说：“幸好，他也不常回家，给我工资发得也算及时。唉，要不是我和孩子他妈有亲戚我早就走了，给的钱又少，活又多，我陪孩子上完课，回去还得洗衣服做饭搞卫生，一个人干三个人的活！对了，老板一个月给你开多少钱？” 颜冬姿走过去抽出纸杯接了杯温水，走回来时那女人还在眼巴巴地等着她的回答，便反问：“你呢？” 女人撇撇嘴，“给我开三百。” 颜冬姿：“我跟你差不多。” 女人吐口气说；“平城就这价钱，就这点工资还有好多抢着来呢，要是能去港城就好了，那边赚的是港币，听说还有劳工法什么的。说是港城特别缺保姆，都从菲律宾那边请呢，要我说，用外国人哪有用咱们同胞顺手，对吧。” 颜冬姿无所谓地点点头，女人却好似寻找到了同盟，立刻说道：“对了，你那位帅哥老板就是港城人，他那里还缺不缺人啊，你看我，身体好，啥活都能干！” 颜冬姿一口水险些喷出来，忙将水咽下去，说道：“就缺一个，这不招了我嘛。” 那女人一脸懊恼，说道，“那个姓王的保姆不再来送孩子时我就应该想到的，这不错过了嘛！” 她又盯着颜冬姿，一脸郑重：“妹子，你要是不想干了千万跟我说一声，把我介绍过去，到时候姐肯定好好谢谢你。” 第41章 、教学 颜冬姿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这才刚来，就有人惦记上她的坑位了。 这女人不知道是太久没和人聊天了,还是心中的怨气太多,跟颜冬姿说了半天家里的八卦，什么东家女主人啥都不干，一天天拿着外国男人给的钱购物、美容,说那个男主人也不老实，她还跟着东家去捉奸…… 听的颜冬姿心中大呼长见识,比小时候听村里的老王太太讲鬼故事还精彩。 女人说得神采飞扬，口干舌燥,也去倒了杯水，有些不满的说：“我都说了怎么多,你也说说呗,那位帅哥老板怎么样,有多少个女朋友？” 颜冬姿说：“我们主家是正人君子,可没你们主家那么多故事。” 女人就很得意,忽地想起什么似的看了下表，连忙站起,急慌慌地说：“小祖宗快下课了,我得去门口接他,不然又要给我告状了,姐们,回头咱们再聊,我还知道好多其他人家的事儿，以后都说给你。” 女人像一阵风似的走了,不多一会儿,随着孩子们嬉笑跑动的声音,她又一阵风似的跑出了出来，身上背着孩子的小书包，跟在一个五六岁孩子后面，试图拉住他，嘴里喊着：“小祖宗，快停下，看摔了你妈又要扣我工资！” 颜冬姿摇摇头，心想着，也怪不容易的，这么对比之下，周耀祖乖得不像是个四五岁的孩子，倒像是个克制自律的成年人。她觉得自己还真是幸运，遇到这么好的老板，这么好的孩子，还给开这个高的工资，真没什么不满足的，以后得更加努力工作才行！ 听那女人闲聊，时间过得特别快，颜冬姿看了下时间，周耀祖的课程已经上了一半了，得给司机打电话了，她便借了学校的电话打过去，司机说一刻钟后在楼下等。颜冬姿又坐了一会儿，就提前到教室门口等着。 美术老师一分钟都没有拖堂，时间一到便立刻宣布下课，这几个孩子互相道别，各自被家里人接走。 周耀祖看到颜冬姿很高兴，由着颜冬姿帮她收拾书包，说道：“冬子老师，刚刚看到你进来我觉得心里特别踏实。” 颜冬姿失笑，问道：“为什么呢？” 周耀祖想了想，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我也不知道，就是很高兴。” 两人收拾好了东西下楼，颜冬姿嘴里念叨着车牌号，到处找车，这车周耀祖以前也常坐，找了一圈后确定，“司机叔叔还没有来。” 两人就只好站在大楼门口，找个阴凉处继续等着。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42节 大概又等了十分钟，司机才开着车姗姗来迟，看见他们，赶紧停车下来，不停的跟周耀祖道歉，“对不起，路上堵车了，堵得厉害。” 周耀祖说了声：“没关系”，便和颜冬姿上车了。 这辆车后座没有安装安全座椅，颜冬姿便紧挨着周耀祖，护住他的身体。 司机这时候才看见颜冬姿似的，跟她互通了姓名。 等到家时，差不多快11点了，颜冬姿本想着让司机再载自己去附近的菜市场去转转，但这位叫小张的司机将他们放在别墅门口，跟周耀祖说了声再见便直接开走了。 颜冬姿只好打开门，准备一会儿翻翻冰箱，看看可以整治出什么菜来。周耀祖进屋洗了手换了衣服，自觉地坐到沙发上拿着铅笔在白纸上描画。 颜冬姿自问自己上高中时都没向他这般自律，不由得更是佩服，问道：“joey，你没有什么想吃的菜？” 周耀祖认真地想了想，说：“我都可以的。” 好吧，问了也是白问，每次答应都一样，这般的好伺候，想起今天那个女人说她照顾的小孩子，这不吃那不吃，这么大了还要追着喂饭，吃得不高兴了，随口便吐。颜冬姿再一次庆幸自己的好运气。 她打开冰箱，翻了翻，找出一包冰冻大虾，找出一块牛肉，两颗西红柿，又找出两颗可以长期储存的胡萝卜，还有一包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蘑菇。 准备做蒜蓉大虾，西红柿炖牛肉，干煸胡萝卜，还有清炒蘑菇，最后再做个紫菜鸡蛋汤。 四个菜，每个菜做了中等分量，三人也够吃了。 周锦程12点钟准时回到家，刚一进门便闻到了浓浓的香味，刚刚听汇报时积累的不愉快立时被这香味驱散了不少，不由得暗暗猜测都做了什么菜。 周耀祖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画具，在饭桌上乖乖坐等着，听到门响，立刻高兴地说：“是叔叔回来了，冬子老师，可以盛饭了！” 颜冬姿探头往外看，周锦程换了鞋走进玄关便看见了颜冬姿笑盈盈的脸庞，对着他说：“周先生回来了，赶紧洗手吃饭了。” 周锦程脸庞稍缓，点了下头，“马上。” 只电饭锅里还剩下些米饭，又是光盘的一天。 周锦程看着周耀祖鼓出来的小肚子，说：“吃饭要有节制，否则容易长成大胖子。” 周耀祖张张嘴巴，想说叔叔你现在吃得也很多，但碍于长幼有序，他没敢说，只是有些求助地看向一边准备收拾碗筷的颜冬姿。 颜冬姿感觉到他的目光，赶紧躲到一边去，老人家都说能吃是福，喜欢将小孩子养得白白胖胖的，却不知现在很多小孩子都营养过剩，造成了肥胖，她是看到周耀祖大口吃饭就非常有满足感，但却不能破坏他现在英俊小绅士的形象。 周锦程也看到了周耀祖的目光，开口说道：“你要是想多吃饭也可以，从明天早上开始，你到楼下来和我一起锻炼。” 周耀祖微张嘴，说：“我每周有马术课和跆拳道课，运动量是够的。” 周锦程看他一眼，道：“那你有没有对比过之前每顿吃多少，现在吃多少？吃下去的那些饭菜如果不能消耗掉的话，就会转化成脂肪，长成肥肉在你身上。” 周耀祖想想，觉得很是可怕，于是便答应了，“那好吧。” 周锦程：“你还小，身体骨头还没发育好，不适合做剧烈运动，每天拍拍皮球，跳跳绳就可以的。” 周耀祖：“我有点想去攀岩了。” 周锦程：“平城这边目前还没有攀岩馆，如果你实在想玩的话，我可以从港岛请人来帮你做一个。” 周耀祖有点动心，但想了想，说道：“还是算了，太麻烦了，我还是回港岛再玩好了。” 颜冬姿听着这叔侄俩的对话，虽然彼此都没有太过的情绪外露，但内里却蕴含着浓浓的亲情。 晚上8点，颜冬姿开始给周耀祖上第一堂正式课，学拼音。由于没有课本，也没有黑板，颜冬姿两人就肩并肩坐在沙发上，把字母在纸板上写得大大的，一个一个的教周耀祖读。 因为周耀祖会英文，两者又是用着同样的罗马字母，他便总是弄混，颜冬姿倒也耐心，读错了就再教，告诉周耀祖自己小学二年级学拼音时的经验，就是多念多背，记牢了，形成机械性记忆，就不会再记混了。 周锦程吃完饭便去小书房了，中途出来过一次，颜冬姿立时紧张起来，又有些心虚的感觉，唯恐周锦程听见自己讲课内容觉得不好，幸好周锦程只站了一会儿便又回去了。 学了半个小时，也到了小孩子耐心的极限，颜冬姿便宣布今晚的课程结束。 周耀祖立刻谢了力气般地瘫在沙发上。 颜冬姿笑着揉揉他的小脑袋，说：“教你一个好玩的。” 周耀祖立时爬坐起来，感兴趣地等着她的好玩的。 颜冬姿便清清嗓子，开口道：“天上一个蛾，地上一个鹅，蛾飞鹅跑蛾碰鹅。”在说‘e’这个读音时，舌头与上颚相碰，发出很大的弹舌音。而整句连接起来快速读，像是在唱一首很奇怪的歌。 周耀祖不由得哈哈大笑，催促颜冬姿，“再说一遍。” 颜冬姿又快速地说了一遍，又放慢速度说了一遍，问周耀祖，“要不要学？” 周耀祖立刻拍这首说道：“要，要。” 颜冬姿便先跟他讲解整句的意思，又一个字一个字地教周耀祖发音，其他的字都还好，就是弹舌音对周耀祖来说，比较困难，尝试好多次，都没法把舌头卷起来。 颜冬姿张开嘴巴，让他看清自己的舌型、口型，模仿自己。周耀祖不气馁，经历过无数次的失败之后，终于找到窍门，发出了声音，立时高兴得不得了，一时间信心倍增，不停地练习。 颜冬姿便鼓励他说道：“我小时候刚学的时候也练习了好久，我小侄女比还大一岁，至今都还没学会，你是学得很快的。再多练习，找到感觉就好，以后我再教你我们家乡打嘟噜的民歌，听着特有意思。” 周耀祖使劲点头，又问：“什么是打嘟噜？” 颜冬姿就就给他小声试唱了一下，又把周耀祖逗得哈哈笑，对这项技能更感兴趣了。又自己尝试着，不大一会儿就被口水给呛到了，颜冬姿赶紧给他倒杯水，看着他喝下去，止了咳嗽，便笑着说：“没想到你一个国外长大的小孩子，对北方这些民间乡土的东西也敢兴趣。” 周耀祖便一本正经地说：“民族的才是世界的，我爷爷说，咱们国家的语言咱们国家的艺术早晚会被全世界人民争相学习、追捧的！” 颜冬姿立时说：“你爷爷真睿智，他老人家说得对！” 待周耀祖同学把汉语拼语的声母、韵母都学完，并且能顺着背下来时，颜冬姿已经在周家待了半个月。 这半个月的时间里，她对自己的本职和兼职工作都逐渐得心应手，跟周耀祖的感情加深，和周锦程也逐渐熟悉起来，少了分拘谨，多了份从容。 周锦程着实是个知情识趣、能换位思考，从别人角度考虑问题的人，比如察觉到他在时，颜冬姿给周耀祖上课会紧张，他便尽量不出现。 对于她和周耀祖的相处模式，对于她带着周耀祖做一些乡间游戏，学俚语小调这种一点都不绅士的行为也没有阻止，在颜冬姿看来，没有阻止便是鼓励。 颜冬姿也在无意识地试探周锦程的底线，但试探的结果是，周锦程都可以接受，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太大度了，还是自己的这些试探都不过分，都在周锦程底线里的。 短短十天时间，周耀祖就显而易见地发了改变，脸上笑容更多，更活泼好动，更像他这个年龄段的孩子该有的样子。 据颜冬姿的观察理解，周锦程好似是很乐于见到周耀祖这样的变化，所以颜冬姿便更加放心大胆，有的时候，就直接把他当成自己的小侄女、小外甥对待。 周耀祖还一直在练习“天上一个蛾”，慢速说、不做弹舌的时候，可以把每个字都说清楚，但是语速一快，便是不加弹舌，舌头就会打结，说得乱七八糟，口水直往外冒。但周耀祖乐此不疲，每天想起来都要练习的。 这天周耀祖上午没课，颜冬姿便打算带着周耀祖去附近的市场采买些蔬菜、顺便看不能买到小黑板、板擦之类的。 这个菜市场的位置，是颜冬姿刻意跟邻居家的保姆打听到的，据那名保姆说，这个菜市场距离别墅区并不远，很多卖菜的都是附近仍在种地的村民，还有的是直接用大卡车收了菜，直接拉过来售卖，没有二道贩子的中间环节，菜蔬水果新鲜又便宜。 周锦程给的家用很充裕，并且给了她很大的自主权，买什么，花多少钱，都由她来决定，瞬间让颜冬姿觉得自己又多份工作，就是管家。不过，手握着钱，充分享有采购权的感觉还是挺好的。 颜冬姿给司机小张打了电话，司机比约定的时间晚了10分钟才到，先是对着周耀祖点头哈腰，然后又不高兴的看着颜冬姿，说道：“今天小少爷不用上课，为什么还要叫我来？” 和这个小张第一次见面，颜冬姿就感觉到了他对自己的不喜和隐隐的敌意，她很莫名其妙，但因为刚来，也就是忍让、哄着人家。后来，两名方舟集团的保洁员被周锦程单独付薪请来家里搞卫生，颜冬姿和他们攀谈起来，恰好其中一名保洁员和小张关系还算好，便从她口中得知了小张对她充满敌意的原因。 原来，这名司机小张他妈也是做保姆的，和周家原来的保姆王妈是老乡，还是亲戚关系，王妈当时准备离职时，就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想把小张他妈介绍过来接着干，谁知道被周锦程一口给拒绝了。 后来颜冬姿过来工作，小张看见颜冬姿长这么漂亮，就认为她是用了不正当手段才获得这份工作的，便有了怨气和瞧不起。 得知是这个原因后，颜冬姿感觉很荒唐，周锦程不用小张他妈，自然有不用的道理，跟自己毫无关系，他不敢置喙周先生的决定，却跑来把怨气撒在自己这个无辜者的身上，不过是觉得自己好欺负罢了，着实可笑！ 她正要开口，给小张司机来句狠话，将小张司机给顶回去，便听见周耀祖开口了，“你是司机，这是你的工作职责，如果你不愿意干，可以辞职的。” 小张司机呆了呆，完全没想到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居然开口说话，还这么的严肃认真，连忙说道：“不用不用，小少爷，我就是，就是开了个玩笑。”但很快，他又觉得自己很好笑，一个四五岁的小破孩，便是少爷又如何，到底只是个孩子而已。 周耀祖点点小脑袋，没再多说什么，拉着颜冬姿上了车。 小张也不敢再有什么抱怨，按照颜冬姿提供的地址乖乖上路。 一路上，他都很忐忑，不停地从后视镜里偷瞄周耀祖。 周耀祖正在给颜冬姿背拼音字母，一派天真的稚童模样，每当背到zh、ch、sh、r这些翘舌音时，就会有些卡顿，要稍微想一想才能发出这个音。每到这个时候，颜冬姿就不厌其烦地重复这几个音，慢慢地，让周耀祖观察自己的口型。 小张司机不由一哂，明白自己是想多了，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刚刚说的那句话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农贸市场确实不远，确切的说这里叫花鸟鱼虫市场，斑驳的大铁门之上，焊着这几个字。 从大门走进来后，里面豁然开朗，眼前是一大片非常宽阔的，不算平整的土地，上面分区地摆着各种小摊子，有卖宠物猫狗、鸟类的，有卖金鱼的，有卖衣服、鞋袜，日常用品的，有卖蔬菜水果的，旁边还停着好几辆大车，车上装满了菜蔬，车上有人拿着大喇叭高喊着招揽生意。 四边都是店铺，代替了围墙。 这不像是农贸市场，倒很像是农村大集。 车子开不进去，就只能在门口等，颜冬姿有些犹豫地征询周耀祖，“里面太乱了，要不你在车上等我？” 周耀祖不同意，“我想跟你进去，我会好好跟着你的，绝不走丢。” 颜冬姿：“好吧，那你要时刻跟紧我，想去哪里要跟我说，我带你去，绝对不能乱走，知道吗？” 周耀祖忙不迭地点头。 颜冬姿下车，不经意回头，正看见小张司机没来得及收回去的白眼。 颜冬姿又返回来，笑眯眯地看向小张司机，态度友好地问：“小张司机不打算下来帮我们拎东西吗？” 小张司机刚刚翻白眼被抓包有些尴尬，但听到颜冬姿的话便“嗤”地一声笑了，说：“我又不是佣人，凭什么帮你拎东西。” 颜冬姿点头，也不生气，说：“好”。 便拉着想要开口的周耀祖走了。 走出去一段，周耀祖才问，“冬子老师，我想跟小张司机说一说，叔叔明明说了，这个司机以后就专门派给我们，一些体力活都是要帮我们干的！” 颜冬姿却有她自己的见解，她摇摇头，对周耀祖说道：“对于这样的人，没必要跟他理论，万一被他记恨，使坏怎么办？咱们两个一个是女人，一个是小孩，肯定是打不过他的，万一被他开车带到荒山野岭怎么办？咱们不用跟他争论，等回家后，跟你叔叔告状就好。” 周耀祖立时就“咯咯”笑了起来，说道：“冬子老师，你好坏！” 颜冬姿理直气壮，说道：“谁让他拿了你叔叔的工资，却不肯好好工作，我可是忍耐他很久了！” 周耀祖忙点头，说：“我也忍他很久了。” 颜冬姿“哦”了一声，很好奇地看向他。 周耀祖便说：“我只是小，又不是傻，他经常偷懒，还觉得我是小孩子就小看我，我都是看在眼里的。” 颜冬姿就更感惊奇，“你都看在眼里了，不生气吗？” 周耀祖：“生气的，可是背后说人坏话、告状不是正人君子所为。” 颜冬姿沉默，觉得周耀祖这个孩子似乎是跑偏了，矫枉过正，好似是走向了一个极端，如果这样下去，颜冬姿想，周耀祖要成个“老好人了”，将来还不被人欺负死。 周锦程是绅士没错，但他绝对不是什么烂好人，她曾经听到周锦程在电话里训斥下属，声音不尖厉，语调也很平和，但说出的的话却着实能让人羞愤欲死。 颜冬姿猜测着，周锦程自己不是这样的人，肯定也不会希望自家侄子变成这样的人，她看得出来，周锦程虽然和周耀祖不是那么的亲密，但对这个侄子是非常疼爱的。她想着，有必须扭转下周耀祖的观念了，这么好的孩子，想想将来会被人欺负，就让人心疼。 但是，她阅历浅，以前都只是带着孩子疯玩，没有教育孩子的经验，凭着自己现在对周耀祖的影响，她怕自己教育方法不得当，会把周耀祖带得更偏，想来想去，她还是别轻易说什么，等和周锦程商量好，看他的想法吧。他那么聪明睿智博学，肯定比自己的办法多。 颜冬姿便先将这件事情放在心里，右手紧紧握住周耀祖，左手提着她在储藏室里翻出来的菜篮子，领着他径直往买菜的地方走。 周耀祖的目光不自觉被宠物区里的小动物们吸引，有些恋恋不舍，但还是跟紧了颜冬姿的脚步。 走到菜摊子前，颜冬姿没有着急买，而是先观看菜的品质，听别的顾客问价，转了几个摊位，对这里各种菜的价格便有了个大概的了解，心中不由得欣喜，这里的菜品相对于超市，更加新鲜、便宜，且品种更多。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43节 颜冬姿便跟周耀祖分享她的喜悦，说道：“我们来对地方了，以后就都在这里买菜！”她又问周耀祖想吃什么，周耀祖看了看，指着一堆绿油油的藤蔓般的蔬菜说：“这个我没吃过。” 颜冬姿看了看，笑着说：“这是南瓜尖，就是南瓜秧长出来的嫩尖，用蒜末清炒很好吃的。没想到这里也有卖的，我在家乡常吃的，还有红薯尖、丝瓜尖都好吃。”颜冬姿说着，便请摊主给称了1斤左右，放在篮子里，占了半个篮子。 “好多啊，咱们吃得完吗？”周耀祖担忧地说。 “吃的完，这种东西不出数，别看这么多，过水一焯，也就只剩下一盘子。” 周耀祖不懂得“出数”和“焯水”是什么意思，颜冬姿便又给他解释。 作者有话说： 冬子同志在潜移默化地变化着，大家有感受到吗？ 第42章 、心虚 两人边说边继续买蔬菜和水果,买够了差不多两天的量，颜冬姿就不买了,说道：“咱们去看看边上的店铺有没有小黑板。” 环顾四周,有各种各样的小店铺，卖快餐的，本地小吃的,炊具调料的，文具,租书店，甚至还有个不大不小的录像厅,比超市的品类还齐全。 两人去了距离最近的一家文具店，店面不大,里面的东西塞得满满当当。还真有小黑板,老板自仓库里拿出来,使劲地擦擦灰,展示给颜冬姿看。 与其说是个黑板,倒不如说是个玩具，自带架子和轱辘,高度大概到颜冬姿的腰部,放在沙发前面用还是蛮合适的。 颜冬姿问了问价格,又以是货底子,帮店主清理库存的名义和老板砍价,最后老板给了她一个非常合算的价格。 颜冬姿不由得很是高兴,夸奖店主会做生意，一定能财源广进,说以后再买东西一定会来这里,把店主给美得不行。当地人讲究讨口彩,爱听吉祥话，颜冬姿话说到了店主的心坎上，又主动地赠送了一盒粉笔和板擦，然后又吩咐小伙计帮着颜冬姿将黑板送到车上。 颜冬姿免不得又恭维了店主一番，这才告辞离开。 回到停车的地方，车子在，但司机小张却不见了，颜冬姿只得让小伙计将黑板先放在地上，自己和周耀祖站在原地等着小张司机。 等了大概一刻钟左右，小张司机才姗姗来迟，看到他们说道：“呦，你们这么快？” 颜冬姿和周耀祖默默上了车，闻到了小张司机身上浓浓的烟草味道，周耀祖不适地揉揉鼻子，颜冬姿便将窗户打开了。 小张司机正在启动车子，瞥见颜冬姿的动作便不高兴地说：“我要开空调了，你开什么窗子？” 颜冬姿语气平缓，“开车吧。” 小张司机从后视镜里狠狠的白了眼颜冬姿，有些赌气地使劲踩了一脚油门，幸好颜冬姿一手扶着后边的把手，一手紧紧护着周耀祖。行驶途中，她都沉默着一言不发，保持着这个姿势，唯恐又惹到这个小张司机，再闹什么幺蛾子。 周耀祖见她这样紧张，也紧绷着小脸不说话。 好不容易到了家，颜冬姿先看着周耀祖下车，让他远离车子，自己将菜篮子和后备箱的黑板拿下来。 小张司机探头出来，说道：“下午别找我了，有事你要么自己打车，要么坐公交去！” 颜冬姿没说话，不跟他做无谓的口舌之争。 等进了屋，颜冬姿将菜篮子和小黑板放好，问周耀祖，“就这样的人，你也要坚持自己的君子之风，不跟你叔叔说吗？” 周耀祖想了想，摇摇头，说：“他做得不对，他是故意的。”他便是再老成，也还只是个四五岁的孩子，还是个受过良好教育的孩子，再狠的话，他便说不出来了。 颜冬姿笑：“他确实是故意的，就因着开窗子这点小事，他便故意的害我们，可见这人有多坏，如果当时我选择继续和他争吵，他还不定要干出什么事情来。” 颜冬姿顿了顿，接着说：“joey，你说，对待坏人，我们有必要采用和对待好人一样的原则吗？那坏人和好人岂不就是一样的待遇了，那好人不是就吃亏了?那这世上还有公平可言吗？” 周耀祖有些懵圈了，显然他的小脑袋子，还不足以处理这么充满哲理性的问题。 颜冬姿便又笑了，说道：“这件事情让我想起了一句话，不知道用在这里适不适合。” 周耀祖充满求知欲地仰头看她。 颜冬姿便继续说：“我上中学时看过论语，里面孔子说的一句话我一直记到现在。”颜冬姿说着，就拆开了粉笔盒，从里面拿出一根粉笔在，在墨黑的小黑板上写了一句话：“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颜冬姿边写边念，又在每个字上面注上拼音，然后问到：“你知道孔子是谁吧?” 周耀祖点头，“爷爷给我讲过的，他是文圣。” 颜冬姿点了下头，说道：“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如果你要用善良好意来回报那些怨恨那你、对你不好的人，那么又该用什么态度来对待对你有善意、恩惠的人呢？总不能都一视同仁吧？必然是要用公正的态度回报恶行，用善意回报善意的。” 看周耀祖还很茫然，颜冬姿便又跟他解释说：“我觉得，要是跟对你好的，对你不好的人都是一样的态度，那不叫善良，叫是分不分，善恶不分，是愚蠢！” 这句话周耀祖听懂了，他小脸严肃地思考了下，抬头看向颜冬姿，说：“冬子老师，我觉得你说的是对的。” 听到这句话，颜冬姿先是很欣慰，之后又心虚起来。这是她自己的思想，不知道灌输给周耀祖是对还是不对，周先生是请她来教周耀祖普通话的，可没赋予她给孩子做思想教育的权利。 她再过几天才满十九岁，只是个高二毕业生，前几天还在生产线上做着机械化的体力劳动。颜冬姿自己在心里说，颜冬子，你长本事了，都敢教育富家少爷了！ 心情有些忐忑，颜冬姿忽然不太想面对周耀祖了，便打发他自己去看画本，自己跑进厨房，看了看早上就活好，饧着的面，她准备中午烙北方的家常饼。按照爸爸传授给她的烙饼秘法，就是面要活得稀，饧面时间要足够长，这样烙出的饼松软不黏，十分好吃。 将面又搅和了下，稀软的面不沾盆，就是醒好了，随时可以用。她又去整理买回来的蔬菜水果，将中午要吃的菜留下，其他的整齐有序地放在冰箱里，又细了些水果，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招呼周耀祖来吃。 忙完了这些，她又把收拾一楼收拾了下。 这几天，她和周锦程形成了约定俗成的默契，她不去二楼三楼，但一楼平时的卫生归她管，至于二楼三楼，她就不管了，相信以周锦程的爱干净程度，不会擎等着每周上门打扫两次的保洁阿姨来了再清扫。 三楼，颜冬姿至今没上去过，倒不是周锦程不让她上去，而是她自己没去，总感觉去了便是窥探人家隐私似的。周耀祖说，三楼是他叔叔的小天地，里面有个小型图书馆，有一面面的书墙，还有电脑、打印机等等的办公设备。 说实在的，颜冬姿对周锦程那些藏书还是有些心痒痒的，不过，也只是心痒而已，还不足以鼓动她偷偷跑上去。 今天中午，周锦程回来得比平时早了一刻钟。 颜冬姿正开着抽油机炒菜，没有听见开门声。 周锦程走进来，周耀祖立刻放下手中的画本站起来，叫了声：“叔叔。” 周锦程示意他坐下，脸色和蔼地对他点点头，然后就看见了沙发旁边，颜冬姿没来得及收起来的小黑板，静静驻足一会儿之后，对着望向他的周耀祖说：“我先去换衣服。” 周耀祖点点头，总觉得他叔叔是在笑。他不由得也看了看那块小黑板，黑板上的字迹还在，他还记得那几个字，还记得颜冬子老师的解释。 等周锦程洗澡换了衣服再下来，刻意往沙发处看了看，发现那块小黑板已经被藏到了沙发一边，上面的粉笔字也被擦干净了。 餐厅里，桌上摆好了热情腾腾的饭菜，周耀祖端正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颜冬姿站在一旁，握着双手，仿佛做了亏心事一般，忐忑之情显现在脸上。 “怎么不坐。”周锦程问道。 “就坐就坐”，颜冬姿说着，连忙坐到自己惯常的位置上，等周锦程坐好后，就殷勤地用公筷给他夹菜，“这是南瓜尖，南瓜藤上鲜嫩的尖芽，我们老家常吃的，joey没吃过，我就买回来清炒给你们尝尝。” 周锦程点了下头，夹了一口，咀嚼几下，咽下去之后才说：“很鲜嫩，味道很好。” 颜冬姿立刻笑了，“是吧，是吧。”接着又要给周锦程夹其他的菜，周锦程连忙阻止，“我自己夹就好，你也吃。” 颜冬姿这才将公筷放下。 吃完了饭，在周锦程的帮助下收拾好碗筷，又催促周耀祖去睡午觉后，颜冬姿期期艾艾地对周锦程说：“周先生，我能不能和你聊聊？” 周锦程：“好，来小书房吧。” 颜冬姿跟着周锦程去了小书房，发现小书房原本放着茶具的地方多了几罐花草茶。 周锦程示意让她坐下，然后开始烧水，颜冬姿见他用夹子慢悠悠地从透明的茶罐里夹出两朵玫红色的花放在玻璃茶壶里，水烧开后，倒了开水进去，搅拌一下后，又将玫红色的液体倒出去，最后又加了两块冰糖，重新用水冲泡，玫红色的液体便占满了整个茶壶，非常好看。 周锦程给颜冬姿倒了一杯，说：“这是洛神花，放了冰糖，酸酸甜甜的，你们女孩子应该很喜欢。” 玫红色的液体散发出带着酸意的清香，和了冰糖的甜意，确实很诱人，颜冬姿便端起杯子来，吹了吹，浅尝一口。 “真好喝！”颜冬姿不由得说道。 周锦程嘴角动了动，另给自己泡了杯绿茶，说道：“想和我谈什么?” 颜冬姿忙将杯子放下，将嘴唇上沾上的水渍舔干净，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我在小黑板上写的那句话周先生是不是看到了？” 周锦程轻啜口茶，反问：“我不能看吗？” 颜冬姿忙说：“那倒不是，就是，就是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好心办了坏事。”说着，颜冬姿就从这阵子小张司机的态度讲起，她有种上学时身为好学生，背后给坏学生告状的感觉，既然已经开始了，她便细无巨细，直至讲到今天上午，小张司机因她开窗不满而故意猛踩油门时，周锦程的眉头皱起，眼中露出一抹厉色。 颜冬姿忙说道：“我说的都是实话，一丝一毫的夸张都没有。” 周锦程微点了下，示意她继续说，颜冬姿于是就委婉的说出了自己怕周耀祖太过正直，将来会吃亏的事情，说道：“我忽然就想到了这句话，所以就讲给了joey听，他好像是听见去了……我也拿不准我这样做对不对，所以……” 周锦程忽地笑了，问道：“你是教育完周耀祖，又后悔了？” 颜冬姿低下头，握住了玻璃杯的把手，在手中摩挲着，“倒也不是后悔，在我看来，这种观念和处事原则是没问题，我家人也是从小就这样教育我的，可周耀祖毕竟不是我，我也不知道给他灌输这些想法是不是应该的。” 她说话时，周锦程一直在看他，脸上那抹笑意也一直都在，待颜冬姿讲完了话，他又喝了口茶，才说道：“不管人的家庭背景、所受教育、阅历如何，道理都是相通的。” 颜冬姿抬起头来，有些高兴地看向周锦程，“周先生的意思是，我说的没错？” 周锦程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说道：“周耀祖小小年纪，老气横秋，懂事得让人心疼，我之所以同意老爷子把他送过来，就是希望能让孩子脱离原本的生活环境，恢复些属于孩子的天真，享受难得的童年时光。可我也是沉闷无趣的性子，孩子到了我身边，并没有什么变化。直到你来了家里。” 颜冬姿越听心就越踏实，腰板越硬，有些期待地听着周锦程接下来的话。 “对于周耀祖的变化，我很欣慰。至于你灌输给他的道理，正如刚刚我所说，道理是相通的。我认为你是个人生观、思想观、价值观正确的人，这也是我极力邀请你来当周耀祖的教师，陪伴他的原因，事实证明，我没有看错人。” 周锦程说到这里时，笑了下。 颜冬姿听得心潮澎湃，好似上学时，被评为三好学生，上台领奖时，听到老师宣读的学生事迹一般。 她立刻站起来，立正站好，拍着胸脯跟周锦程保证：“周先生，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周耀祖同学带好的，让他活泼、开朗，成为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纪律的人！” 周锦程立刻端起茶杯，送到嘴边，掩饰住嘴角那抹愈加大的笑意，待那抹笑意淡去，周锦程才放下茶杯，说道：“好，我相信你可以的，好好干。这个世界很公平，付出多少，就有多少回报。以后，周耀祖的事情，随时欢迎颜小姐来和我讨论。” “嗯嗯，我会的，谢谢周先生！”颜冬姿小脸放光，眼神亮亮，大概是吃的比之前好了，营养充足，颜冬姿小脸白里透红，莹润着珍珠般的光泽。 周锦程看着她跳跃着出去的背影，不由失笑，还是个小孩子呢，一个聪明、善良又狡黠、世故的小姑娘。 能雇佣到她，是周耀祖的幸运，也是他的。 第二天来接人的车子还是那辆，但司机已经不是小张了。 新司机大概四十多岁，皮肤黝黑，平城当地口音，相貌看起来很敦实，一看见颜冬姿和周耀祖，就连忙从车上下来，殷勤地将后门打开，微笑着热情地喊:“小少爷好，颜小姐好，我叫屈山，你们叫我老屈就好，以后我就是你们的专属司机，要去哪里，跟我说一声就好。” 这个老屈，和小张司机大不相同，经历过小张的恶劣，愈加显得这位老屈的和善。 上午陪着周耀祖去上世界地理课，下午陪着他去位于南郊的马场上马术课。 马术课每周一次，一对一教学，一次一个半小时。马术教练是个二十来岁，相貌英俊，背脊挺拔的年轻人，据说曾经获得过港城马术比赛的大奖。 周耀祖在这里寄养了一匹专属的小红马，个子小小，性格温驯，周耀祖介绍自己的小红马给颜冬姿认识。 “冬子老师，这是我的好朋友，她的名字叫小红，今年一岁半。” 颜冬姿见它乖乖的，便大胆去摸它的耳朵，它不闪不避，任由人摸，还友好地去蹭她的手。周耀祖从教练那里要了一颗方糖放到颜冬姿手心里，笑呵呵的说道：“冬子老师，小红她喜欢你，你喂她糖果吃，她会记住你的!” 小红那湿润，又带着粗粝感的舌头擦过颜冬姿掌心，有些发痒，颜冬姿被逗得直笑，连忙将手收回来。 和小红彼此认识后，周耀祖便换好骑装，开始上课了，他还处于坐在马上慢悠悠行走的初级阶段，教练在身旁护着他，不停地给他讲解要领和技巧。颜冬姿也在一边认真听讲。她小时候也是骑过马的，那时候乡里供销社每周要到县里去进一次货，会经过他们村子，每次经过时，小伙伴们都要奔走相告，出来看马车，跟在马车后面跑。 赶车进货的那位大叔跟爸爸有些交情，每次看到她，就会给她一块糖，一点零食，有时候还会抱她在大马上骑一骑，她就在大马上“驾驾驾”地乱喊，一边咯咯直笑，大叔经过她家家门时，就把她放下来，然后喊一声：“老颜，把你小闺女送回来了！” 那时候自己的年纪跟周耀祖差不多，可比周耀祖傻多了，却也是真是无忧无虑，整天傻吃憨玩，后来她才知道，运货的不是马，而是骡子。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44节 颜冬姿想，把自己的童年和周耀祖的中和一下，大概就是最完美的童年。 一个半小时的马术课完成，又被教练带到休息室给孩子做肌肉按摩和放松，颜冬姿仔细学习教练的手法，双手不自觉也模仿起来。 教练看到便笑了起了，说道：“我看颜小姐对马术课也很感兴趣，要不也报名来学习下。” 颜冬姿知道他是开玩笑，马术课的学费昂贵不说，便是这一身马术的行头就够昂贵的，可不是她这个小小打工妹能消费得起的，便笑着说：“好呀，等我攒够钱了就来学！” 教练也顺口说:“到时候我给你申请折扣。” 94年1月18号这天是周二。 颜冬姿早晨起来后，先看了眼昨天晚上写好的日程安排，然后去做了早饭。早饭是糯米卷油条、豆腐脑，再搭配上两道小菜。 糯米卷油条这种吃法北方没有，还是来平城后，颜冬姿出于好奇尝过一次，顿时觉得这种搭配居然出奇地和谐，非常好吃，于是就自己琢磨了出来。 她的做法是铺上一层糯米，铺上一层肉松，放上一段油条，码上咸菜粒，最后裹在一起。 吃完了早餐，颜冬姿正准备换衣服送周耀祖去上学，便听见周锦程说：“我今天上午没事，可以送他过去。” “哦”，颜冬姿点了下头，日程临时变动，她有些不知道空暇的这些时间该做些什么，便问道：“有什么吩咐我做的事吗?” 周锦程稍稍想了下，便说道是：“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帮我把三楼打扫一下。” 颜冬姿立刻说道：“愿意，愿意的。” 欢天喜地把叔侄两个送出门，颜冬姿立刻欢天喜地上了三楼。 一上到最后一段台阶，便能看到三楼大概的样子，尽管颜冬姿在脑子中想象过，但实际的样子还是超出了颜冬姿的预期。 三楼被分隔成两个空间，左边的空间摆了好几个书架，右边的空间摆放着电脑、打印机等等的办公设备。书架这边的空间里，靠着窗户的位置上摆放着一个宽大的沙发，坐卧在上面也可以随时去拿书架上的书籍，沙发旁边的柜子上，摆放着一台咖啡机，茶几上，摆放着一套茶具。 墙面上挂着两把小提琴，小提琴之前，是一台五斗柜，柜面上摆放着围棋、国际象棋。 整个空间，摆放的物品相当多，却丝毫不显杂乱。 颜冬姿走过去，下意识地摸了下书架，上面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这样干净的屋子，根本无需打扫。 书架上贴着标签，分成了中文、法语、英语几类，又有金融的，自然的，科技的，地理、历史、人文的，随手拿出一本，都有阅读过的痕迹，有的上面还做了标注，颜冬姿不由得咂舌，周先生的兴趣还真是广泛。 他的工作是很忙的，居然还能抽出时间来阅读，颜冬姿真是无比佩服！ 她手指划过那些书籍，发现其中有一套世界地理，她顺手抽出一本，一下子就看入迷了，一直看了一个多小时，才恋恋不舍地放下，又小心地把书籍按照原样放好，把自己动作的痕迹全都消除干净，又做了做卫生，才下了楼去。 第43章 、狭路相逢 不多时,又接到周锦程的电话，说是中午不用准备饭,会带食物回去。 放下电话,颜冬姿很是纳闷，周先生不是喜欢外面的饭菜，说是不健康嘛,怎么就突然要吃外面的餐食了？ 不过，周先生不喜欢饭店的饭菜,颜冬姿倒是喜欢的，身为一个厨师,就是要多品尝，多学习,多借鉴,才能提高。她开始期待起午饭来。 中午临近12点,周锦程叔侄两个还没有回来,颜冬姿开始翘首期盼。按理说,周耀祖早就下课了，大概是周锦程把周耀祖带到公司去了。 门铃声响,颜冬姿立刻跑过去开门,却不去周家叔侄,而是一串手里端着餐盘,身穿酒店制服的服务生。 当先一位制服与众不同,见到颜冬姿赶紧欠身施礼,问道：“请问这是周锦程周先生的府上吗？” 颜冬姿点头，看着他们手里捧着盖子闪亮不锈钢盖子的大餐盘,连忙将门打开,让几个人进来,又估摸着餐桌肯定放不下，便指挥着几人依次放在茶几上。 服务员们走了，客厅里都是食物的香气，颜冬姿有点懵，她以为周锦程所谓的带菜回来是去饭店打包，没想到是直接让饭店整盘送过来，还是她见识浅了。 她也没动那些饭菜，只是又将茶几收拾了下，准备等会就在这边吃午餐。 不多时，房屋重新打开，颜冬姿连忙迎接过去，不由得一愣。 “你们这是……” 进来的一大一小皆换上了合身的西装，打着领带，高个子的手里提这个蛋糕盒，矮个子的怀抱着一捧鲜艳的花束，脸上带着灿烂的笑，朝着颜冬姿跑过来，“冬子老师，送给你，祝你生辰快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颜冬姿大张了嘴巴，迷迷糊糊地将花束捧在怀里，反问：“今天是我的生日？” 周耀祖点头，说：“是的呀，今天是阴历11月初七，是你的生日。” 颜冬姿一拍脑袋，“还真是，在我们老家，每年我过生日的时候外面特别冷，飘雪、结冰的，今天来了南方，还和夏天一样，我就把自己的生日给忘了！” 惊讶过后，便是惊喜，颜冬姿捧着鲜花使劲地嗅嗅，然后蹲下来，碰了碰周耀祖的小脑袋，高兴得有些无语轮次，“老师真是太高兴了，高兴得不得了，谢谢joey同学，你真是太贴心了，你怎么会知道今天是老师的生日，你真是太好了！” 周耀祖小脸兴奋得通红，显然颜冬姿这样情绪外露也令他更加高兴，他指指旁边站着的周锦程，说道：“是叔叔提醒我的。” 颜冬姿立刻站起来，擦了擦眼角溢出来的眼泪，仰头看向周锦程，“谢谢周先生，没想到你还记得我的生日，我……我以后一定好好干！” 周锦程今天的表情格外柔和，他笑了下，说道：“生辰快乐，颜小姐，祝你芳华永驻，健康幸福。” 颜冬姿忙不迭地道谢，说道：“周先生你也是！” 周锦程举举手中的蛋糕盒子，说道：“去取定好的蛋糕，浪费了一些时间，我们准备开饭吧。” “好，好。”颜冬姿整个人好似飘在了云端，脑袋晕乎乎的，只剩下高兴了，周锦程说什么，除了“好”字她便说不出来其他的。 周锦程看她的样子，笑容更大了些，吩咐她：“你今天是寿星公，坐过去等着开饭就好。” 颜冬姿听话地去沙发上坐着，看着叔侄两个忙忙碌碌。 不大一会儿，蛋糕盒子打开，蛋糕被细心插上19根蜡烛后放在茶几正中央。 周锦程将盘子盖一一打开后，又去地下室的储物柜里取了一瓶香槟出来，给自己和颜冬姿各倒了一杯，说道：“这是香槟，度数不大，喝一点，有些仪式感。” 颜冬姿点点头，未经大脑地脱口说道：“没事，我酒量很大的。” 周锦程嘴角轻动，露出个果然如此的表情，又说道：“本来晚上庆祝更好，但今晚我有事，需要赶回港城去，所以，就提前到中午帮你庆祝了。” 颜冬姿被喜悦裹满的大脑顿时有了些清醒，问道：“你要带joey回去吗？” 周锦程看了周耀祖一眼，见他一脸担心，恐怕自己要他走的样子，便说道：“我不会在港城停留太久，不带他了，就拜托你照顾了。” 颜冬姿看着明显松了口气的周耀祖，拍了拍他的胳膊，说道：“我一定会照顾好他的。”她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和周锦程都有香槟喝，周耀祖那里却是光秃秃的，立刻想起了自己炸了橙汁，立刻跑去厨房帮他倒了一杯。 三人共同举杯，说着祝福祝愿的话，然后将香槟喝掉。 周锦程定的是西餐，当中是一盘芝士焗龙虾，还有鹅肝、牛排、沙拉等等，是颜冬姿别说是吃过，便是见都没见过的菜品。 这一餐，光看餐具、摆盘便知道价格不菲，颜冬姿知道，这些钱对周锦程来说不算什么，最主要还是这份用心。这叔侄两个都是吃西餐吃腻了的，今天却专门选了西餐，纯粹是帮她这个乡巴佬开个洋荤。 颜冬姿心中的感动无法形容。 周锦程将蛋糕上的蜡烛点燃，周耀祖立刻拍手，笑着喊道：“冬子老师吹蜡烛、许愿。” 这样的流程，颜冬姿只在电视剧里看见过，自己坐起来，还有些害羞，但不忍辜负周家叔侄两个好意，便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虔诚地对着蜡烛许了三个愿望，而后便拉着周耀祖一起，两人合力将十九根蜡烛吹灭。 待等蜡烛吹灭，周耀祖才猛然想到什么，一脸懊恼，说道：“忘了给冬子老师唱生日歌了。”又问颜冬姿，“我们现在唱可以吗？” 颜冬姿：“当然可以。” 周耀祖就又高兴起来，拍着小手唱：“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颜冬姿拍手，轻轻的跟着他一起唱。 一餐饭，不说颜冬姿和周耀祖，便是周锦程脸上也一直带着浅浅的笑容。颜冬姿头回吃西餐，只觉得特别好吃，再加上心情愉快，不自觉就吃多了些，觉得自己的小肚子都鼓出来了，而对外面餐食不甚感兴趣的周锦程也被她带得多吃了些。 吃完饭后，生日party还没有完，周耀祖从身后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递给颜冬姿，说道：“冬子老师，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颜冬姿其实早就看见那个礼品盒了，只是装作没看见，此时捂住嘴巴，做出惊喜的样子，“居然还有礼物？” 周耀祖嘻嘻地笑，“老师你拆开来看看你喜不喜欢。” 在老家，当面拆开别人送的礼物是种很不礼貌的行为，但在平城这边，收到礼物就是要当场拆开，并且表示出惊喜的模样才是礼貌的。 于是颜冬姿从善如流地打开了包装，装出来的惊喜变立刻成了真的惊喜。 这是一块电子手表，表带是大红色色，纯皮的，表盘里显是着时间、日期和星期。 惊喜过后，颜冬姿忙把盖子合上，推给周耀祖，说：“太贵重了，我不能收的。” 周耀祖有些沮丧地忙地接过盒子，正要说什么，周锦程就接口道：“手表下面有商场的收据，你可以看下价格，并不算贵。” 颜冬姿找出来，看了下，心下稍安。五十块，虽然也不便宜，但比自己想象中的几百大千要少多了。她抬眼看了看周耀祖有些受伤的神情，连忙笑了下，将自己手腕上的手表解下来，又将新的戴上，在周耀祖面前晃了晃，“好看吗？” 周耀祖立刻眉开眼笑，说道：“漂亮，漂亮，我就知道这块表冬子老师戴上特别漂亮！”周耀祖脸上泛出与荣有焉的骄傲。 颜冬姿便笑着说：“那谢谢你喽，joey同学，我非常喜欢你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周耀祖高兴得猛点头，然后又补充说道，“这是我和叔叔一起送你的，是我帮你选的手表，叔叔帮你付的钱。” “哦”，颜冬姿站起来，清清嗓子，笑着又晃晃手表，说道：“谢谢你了，周先生，我会好好珍惜着戴的。” 周锦程下午收拾了行李，从家里直接出发去港城。 临走之前，说自己在港城待个两三天就回来，又给了她一张方舟集团后勤部部长方明的名片，让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的就直接找他。 颜冬姿和周耀祖手拉着手讲他送到门口，看见他上了老屈司机的车，直到车子看走，看不见背影了才对视一眼，然后双双低下头，转身往回走。 两人忽然间都有了种没了监护人的感觉。低落了一会儿之后，颜冬姿又高兴起来，拉着周耀祖的小手往屋里头走，说道：“等你今天下午的课上完，我们去地锦大厦里玩吧，哪里有个旋转木马，我早就想玩了，你想不想玩？我们两个一起去玩？” 周耀祖想了想，说道：“想玩的。” 颜冬姿：“是真想玩还是假想玩，你不用因为我想玩就迁就我的。” 周耀祖说道：“是真想玩的，我就是想起了在美国时，有一次，爸爸带我去了游乐场，也坐了旋转木马。” 周耀祖的脸上，没有快乐或者怀念的情绪。 虽然周锦程或者周耀祖都没有提过关于爸爸妈妈的事情，但颜冬姿大概能猜到管周耀祖和他父母，大概关系不是很好，或许……可能他妈妈已经不在了，因为周耀祖偶尔会提到他的爸爸，却从来没有提过妈妈，除了周锦程这个叔叔外，周耀祖提得最多的是他相处也就一年左右的爷爷。 颜冬姿便说道：“那好啊，你有经验，可以教我怎么做的，我还从来都没玩过呢，我们那里没有，我第一次看见旋转木马时，盯着看了很久，觉得坐在上面的人们都好幸福。” 周耀祖立刻挺起胸脯，面上有着骄傲与郑重，“冬子老师你别紧张，我会教你的！” 颜冬姿就松口气，说：“好，好，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下午，周耀祖上完了课，颜冬姿就领着他去了附近的地锦大厦。老屈司机把车停到地锦大厦停车场等着他们。 旋转木马正旋转着，几个三四岁的孩童坐在上面，上上下下的摇晃，有家长在围栏外面，随着孩子的移动而移动，手拿着相机，逗引着孩子做出姿势，给他拍照。 周耀祖的目光不自觉的追随着那名家长，眼睛里仙露出些许的羡慕。 颜冬姿便拉了他的手，“等下次我们借了叔叔的相机，我也帮你拍照。” 周耀祖就点头，拉着颜冬姿往旋转木马旁的一个小亭子走去，说：“我们去买票。” 一轮结束，颜冬姿和周耀祖坐了上去。 周耀祖很是像样指导了颜冬姿一番，让她重心朝上，身体随着木马的转动而摇摆，又叮嘱她抱紧柱子。颜冬姿认真地听，按照他说的去执行，周耀祖就很满意，颇有些“孺子可教”的意思。 两人在木马上玩了一圈还有些意犹未尽，便又玩了一圈，才下来，周耀祖每周有马术课，对于木马，他之前并不觉得有趣，只是有颜冬姿在身旁陪着一起玩才有趣起来。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45节 两人从木马上下来，还有些晃悠的感觉，周耀祖有些口渴，拿了水壶喝水，便看见旁边有个小朋友在舔吃着冰激凌，不由得看住了，不自觉地舔起了嘴唇。 颜冬姿：“那个小朋友的冰激凌看起来好好吃，也不知道是在哪里买的。” 周耀祖：“我知道，是在麦当劳买的，他是从麦当劳里出来的。” 颜冬姿：“哦，我有点想吃了，我们也去买来吃好不好？” 周耀祖就有些犹豫，“爷爷说吃冰对身体不好，要学会养生。” 颜冬姿险些喷笑出来，无他，周耀祖说这句话时的表情太老成了，她忙捂住嘴巴，盖住笑，说：“我们不常吃，偶尔吃一次可以的，今天是我的生日，我们就破例一次好不好。” “那还吧。”周耀祖脸上露出笑容，拉着颜冬姿迫不及待地往麦当劳走去。 不多时，一大一小两个舔着冰激凌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地锦大厦门口。 彼时，郭志贤正搂着新任女朋友的腰从车上下来，往地锦大厦走来，态度亲昵地听着女朋友描述她想要的项链款式。 上台阶时，不经意的一抬眼，四目相对。 他的手不知觉地就从女友腰上放下，目光从上至下，打量着颜冬姿，那目光有惊喜，还有些贪婪，仿佛再说，好久不见，更漂亮了。 “颜冬姿，好久不见，看来我们还是有缘分，在这里又碰见了，我上次去明达厂才知道你离职的事，问了你的舍友、工友，没一个人知道你去了哪里。” 郭志贤又打量她，见她头发散着，只将头顶的头发扎起来，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身上穿着简单的衬衫、牛仔裤。她好似更长开了些，比以前漂亮了，整个人的形象气质也逐渐褪去之前的那股子生涩气，看起来已经单纯、朴素，却有了些从容又自信的气质。 郭志贤眼神更露欣赏，心中那曾经对她产生的绮思又慢慢地蔓延出来。 身旁的女友察觉到不对，狠狠看了眼颜冬姿后，便撒娇去拉郭志贤的衣服，“亲爱的，不是要带人家去买首饰嘛，咱们快去嘛，这里站着好热的，把人家都晒黑了！” “别吵！”郭志贤看都没看她，继续盯着颜冬姿，挥开了她。 郭志贤的目光看得颜冬姿极为不舒服，又看到他对女伴毫无尊重的态度，心中对郭志贤不喜又深了一层。 郭志贤却没有察觉到，他瞬间调整好语气，温和地问:“你现在哪里工作？可以来我的兴桥，我帮你安排个主管的位置。” 颜冬姿示意着，表示自己的要离开，请她让路，说:“不用，我现在工作很好。” 郭志贤没有动，自顾自地说:“我送你回去，告诉我地址。” 颜冬姿真是服了这位自说自话的，感觉到身边的周耀祖拉了拉她的衣角，颜冬姿忙将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安抚他。 郭志贤这才顺着颜冬姿的目光看到了周耀祖。 “joey，你怎么在这里？”郭志贤惊讶地问。 “郭uncel好。” 郭志贤看看周耀祖，又看看颜冬姿，顿时明白了些什么，一股子无名火便从后脑勺直冲天灵盖，看向颜冬姿，目光不善地质问：“你怎么会和他在一起？” 周耀祖感受到郭志贤态度的变化，便挪动了身体，挡在颜冬姿面前，说：“高uncel，她是我的老师？” “老师？”郭志贤噗地笑出来，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说道：“她一个厂妹，一个打工的，给你周大少爷当老师？她知道老师两个字怎么写吗？” 他笑着，眼神越越来越冰冷，甚至是挑衅地看向颜冬姿。 真是个脑子有病的啊！如果可能的话，颜冬姿真不想和这样的人发生争吵，可是郭志贤就挡在他们面前，不允许他们走。 他的女伴看出不对，拉拉郭志贤衣袖，悄声说：“咱们进去吧……。” 未等她说完，郭志贤猛地甩掉她的胳膊，吼道，“滚！” 那女伴立时不敢说话了，退后两步，怯生生地站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周耀祖也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就往后靠，颜冬姿立刻就按住他的肩膀，说：“别怕。” 周耀祖转身仰头看她，她会以微笑，说道：“没事的。” 颜冬姿俯视着向郭志贤看过来，说道：“郭先生，我不仅知道老师两个字怎么写，也知道礼貌两个字怎么写。” 眼神平静，没有退让、畏惧。 郭志贤继续看着颜冬姿，冷冷地笑，说道：“我说你怎么看不上我呢，原来是看上条件更好的周锦程了。你是不是早就跟周锦程勾搭上了，所以他才跑来跟我，让我不要害了你？哈哈，真行，我一直认为周锦程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没想到跟我玩这一套，撬我墙角，真是玩的好手段!” 颜冬姿默默在心里给郭志贤精神病的基础之上又叫了个被害妄想症。也终于明白郭志贤这突如其来的愤怒所谓何来，这联想力，绝了！ 颜冬姿开口：“听说你和周先生是发小，认识很多年了，周先生是什么样的品格，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可你却没有根据凭空臆测、诋毁你的好朋友。” 颜冬姿笑了下，摇摇头，继续说：“郭先生，本来我没有义务跟你解释的，但为了周先生的声誉，我还是多说几句。我是周先生雇佣来，陪伴照顾joey的，之前照顾他的王妈辞职了。我普通话说得好，所以周先生让我兼任joey的普通话老师。这就是我和周先生的全部关系。” 郭志贤眯眯眼睛，试图从颜冬姿脸上看出撒谎的痕迹，但颜冬姿极为坦然，他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目光又变得凶狠起来，说道：“我想周锦程也不会看上你。” 这……这不是自相矛盾嘛，颜冬姿没有觉得他这话是冒犯，而是觉得可笑，问：“郭先生可以让开了吗？” 郭志贤往旁边让了让，又问周耀祖，“你叔叔呢，怎么放心你和她单独出来？” 周耀祖还是第一次看到郭志贤这个样子，这个叔叔平时对他时都是非常和蔼可亲的，此时觉得他很陌生，就有些害怕，不敢和他说话。 颜冬姿把周耀祖搂过来，说道：“周先生回港城了。” “回港城？他突然间回港城干什么？”他看着颜冬姿问。 颜冬姿朝着旁边翻个白眼，说道：“我就是保姆，他怎么会跟我说。” 郭志贤点点头，“也是，回头我用大哥大联系他。” 他的情绪忽地就平静了，仿佛刚刚生气得好似被戴了绿帽子般的人不是他，颜冬姿目瞪口呆，连忙护着周耀祖从郭志贤身边溜走了。 郭志贤倒是没阻止他们，而是看了会一大一小的背影，紧接着又面带笑容地去搂女友的腰，温柔说：“宝贝，咱们进去，给你买金项链……” 第44章 、回来了 周耀祖走出去老远,才有些遗憾地看看手里的冰激凌，“都要化了。” 颜冬姿笑,“没事,吸溜着再舔一下，像这样子。” 她说着，吸溜着融化了,眼看就要流下来的汁水，发出不雅的声音。周耀祖被逗笑了,觉得很好玩，也学着她吸溜,眼前蓦地一亮，“这样好像更好吃！” 颜冬姿：“是吧是吧,我们小时候吃冰棍舍不得一下子吃完,就舔着吃,吃到后面冰棍都快要化了,就使劲儿吸溜,觉得特别甜。” 两人吃完了冰激凌，擦干净嘴巴和双手,才找到自己车,坐上去。 老屈兢兢业业地坐在驾驶座上,问道：“颜小姐,小少爷,咱们现在回家吗？” “回家。”颜冬姿回答道。 遇见郭志贤的不愉快很快被颜冬姿抛在脑后,因为她接到了家里的电话。 电话那头有爸妈，有二哥还有小侄女,争相跟她说话,最后还是妈妈柳桂珍把话筒抢了过去。 柳桂珍没怎么打过电话,唯恐电话那头的人听不见，声音和调门都很高，“冬子，今天是你生日，妈不在你身边，你自己弄些好吃好喝的，别委屈自己。” 听着妈妈那有些失真的声音，熟悉的语气，颜冬姿鼻头一酸，眼窝一热，眼泪险些流出来。 她赶紧捂住话筒，吸了吸鼻子，将眼泪憋回去，才笑着说：“妈妈，今天主家老板帮我过生日了，给我买了生日蛋糕，还买了好多西餐，有大龙虾，有牛排，还有生鱼片，我还是第一回 吃，可真好吃！” “那就好，那就好！”妈妈笑着说：“你东家老板可真是个好人，还记得给你过生日，以后你可得好好干，别辜负人家的一番心意。” 颜冬姿在跟家人说新工作情况时，用了个春秋笔法，颜家人就认为周家这边是个有父有母的三口之家，怎么也不会想到只有男主人，还是个单身未婚的。 颜冬姿：“妈，我会的，昨天老板还表扬我，说我教得好呢。” 妈妈就美滋滋，说道：“我老闺女就是棒！” 颜冬姿说：“我就是沾了会说普通话的光了。” 妈妈：“那可不是，咱们整个县，只要不是哑巴、结巴，谁普通话说得不标准，你看到哪个因为普通话说得好找到好工作了？还是我闺女厉害!” 颜冬姿听到电话那边爸爸和二哥的附和声，“就是，就是！” 颜冬姿抚了抚额头，她从小就是在家人称赞中长大，没有因此迷失自己也是不容易。 妈妈跟她又说了几句话，依依不舍地把电话给了爸爸。 颜冬姿的爸爸颜建国同志天生嗓门就大，中气十足，“老闺女，你寄过来的腊肠爸给蒸了，还做了腊肠饭，家里人都爱吃……” 爸爸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妈妈把话筒抢去，训道：“你跟老闺女说这干嘛，还想让老闺女给你寄东西？老闺女出去这一年，都给你寄多少了，老闺女赚点钱容易嘛！”她又对着话筒喊：“老闺女，别听你爸的，别再给家里寄东西了，家里啥都有，有钱自己攒着，买好吃的，买好看的衣服。” 颜建国被冤枉，连忙凑到话筒处喊：“别听你妈冤枉我，爸不是这个意思。” 隔着电话，颜冬姿都能感受到爸爸的委屈，忙说：“爸，我知道的。” 趁着两人争论的时候，二哥抱着小侄女也凑了过来，二哥叮嘱她注意安全，有什么事记得跟家里说，别老是报喜不报忧的。小侄女说想姑姑了，希望姑姑能给她买个带吸铁石，自动扣上的塑料铅笔盒。 小侄女还没说完就被柳桂珍抱了下去，说：“让你爸上供销社去给买。” 热热闹闹地聊了会儿天，颜冬姿跟家人都说了再见，才恋恋不舍地将电话挂上。 心里头又充满了惆怅，她呼出口气，转头，就看见周耀祖两手搭在小桌子上，瞪着大眼睛正望着他。 颜冬姿不由得笑了，说：“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周耀祖立正站好，低下头去说：“不好意思，冬子老师，我偷听了你讲电话。” 颜冬姿失笑，说：“这有什么可道歉的？我们厂子里的电话机在外面安着，路过人都能听见，那岂不是人人都得道歉？” 周耀祖想想，好像是这个道理，便又高兴起来，好奇地问：“冬子老师，你家里人很多吗？” 颜冬姿：“是啊，我家里人很多的，我家里有爸爸妈妈，还有我们兄弟姐妹四个，我大哥娶了嫂子，生了我小侄女，我大姐嫁人了，生了我小外甥。我爷爷奶奶都还健在，我爸爸也有好几个兄弟姐妹，这么算下了，我们这个家族大概得有四五十口。” 周耀祖眼里头直转圈，想出来四五十人到底得有多少，“可真多啊!” “就是啊，我爷爷过66大寿那年，我光排队给他老人家磕头就排了很久呢。我爷爷可疼我了，小时候有好吃的都给我留着，把我叫到家里，偷偷给我吃。对了，上回我妈写信说，给我爷奶寄回去的点心他们特别爱吃，我得再去买些寄回去，我们家那边买不到这么好的点心。” 她从周耀祖眼睛里看出了羡慕。他生活富足，要什么有什么，大概从不曾感受过长辈省下好吃的给自己，这种被偏爱的感觉。可见有钱不一定快乐，没钱也不一定不快乐。 颜冬姿就笑着碰碰周耀祖的小脸说：“家里头人多了有很多快乐的事，但也有很多不愉快，小时候我爸和我三叔不和，我妈和我三婶三天一小吵，两天一大吵，三叔家的哥哥姐姐仗着比我大，经常欺负我，我每次都被欺负哭，有一阵子我都不敢自己出去玩。” 周耀祖：“他们可真坏。” 颜冬姿：“是的，所以我到现在都不和他们来往！” 稍晚些的时间，颜冬姿又接到了周锦程的电话。 电话里，周锦程说他已经到了港城，又问了下周耀祖的情况，然后问道：“你今天下午碰见郭志贤了？” “是。”颜冬姿便知道郭志贤是给周锦程打电话了。 “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没有，我现在有周先生做后盾，不怕他，他说什么做什么我也没放在心上。” “那就好。”周锦程的声音里透出些笑意，说道：“如果他再找你麻烦，自己处理不好就打电话给方部长。”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46节 颜冬姿：“好的，周先生。” 颜冬姿放下电话，发现自己嘴角还带着笑意。 她想着周先生可真是个大好人，样样都好，几乎没有缺点，她从来没见过像周先生这样好的男人，不知道将来会娶个什么样的太太，嫁给他的女人肯定特别幸福。 周锦程没能如他走时所说的两三天就返回来，不过他每天都打电话过来，跟周耀祖聊几句，再和颜冬姿问问家里的情况。 这一天，颜冬姿带着周耀祖又去了菜市场，刚进到菜市场门口，就看见不远处停了一辆三轮车，上面挂着个纸牌子，写着售卖，急用钱，100元的牌子。 颜冬姿禁不住驻足观看，捏捏车闸，又蹲下来看看轮胎。周耀祖好奇地看着她，问道：“冬子老师，我们要买吗？” 颜冬姿：“我有点想买，咱们自己有个车能说走就走，去哪儿都方便。” 公交车站距离别墅门口有1公里多的距离，从门口到周家还有七八百米的距离，她倒是无所谓，走路走习惯了不觉得远，但对周耀祖来说就比较远了。 平时出门都得给老屈司机打电话，虽然他这个人兢兢业业的，没有任何怨言，但到底不方便。有时候本来想带着周耀祖出去玩，但想想还要麻烦老屈，就算了。 周耀祖想想也觉得好，就问：“那冬子老师，你会骑吗？” 颜冬姿笑，手指画圈在他眼前点了点，说道：“你这句话算是问到点上了，你冬子老师我啊，会骑三轮车，而且骑得特别好！” 她又低下头去检查这辆三轮车，边给周耀祖普及知识：“骑三轮车可比骑自行车难多了，车把是直的，操控起来比较困难，但是一旦掌握了技巧，也很容易，我们北方有句俗语，叫做难者不会会者不难，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她一边说，周耀祖一边直点头，很崇拜地看着自己的老师，觉得自己的老师可真厉害，会的可真多！ 最后，检查了再检查，砍价再砍价，以80元的价格购买了这辆人力车。颜冬姿身上的钱不够，还专门跑到门口跟老屈借了钱，老屈唯恐她上当受骗，赶紧跟进来。 老者数着钱说：“你算是捡到便宜了，我是买了电动三轮车，这辆用不到了还占地方才想要卖的，我是不在乎那一百两百的。这辆车我才骑了两年，后胎都是新换的，也就是看你这小姑娘长得好看，又会说话，才这么便宜卖的。 颜冬姿美滋滋地不停道谢，说好听话，也知道自己是捡到便宜了。 老屈有些担心，“颜小姐，你真的要骑这个带小少爷吗？”未尽之意便是千万别把小少爷给摔到了。 颜冬姿便骑上去，在不平整的地上骑了个非常圆的大圈，问道：“怎么样？” 这里面唯一一个能看懂的老者便笑着说：“不错，不错，这技术相当不错，能赶上我了！” 颜冬姿拱手对老者做了个惺惺相惜的表情。然后问周耀祖：“要不要上来？” 周耀祖立刻说道：“要，要。” 她抱了周耀祖上车，又对老屈说：“放心，我有谱的，我年年帮家里收秋，掰下来的玉米棒子都靠着我骑三轮车往回家运，没有正经的路，都是坑坑洼洼的上坡下坡路，我可从来没出现过安全事故。” 颜冬姿慢悠悠地骑，也不用下车，遇到合适的蔬菜、水果便买了，由着店家给放进车里，周耀祖再帮着整理下，买菜速度比以前快了不知道多少。 周耀祖站在车斗里，颜冬姿后背处，紧紧握住扶手，随着车子慢速前进，微风轻轻抚在脸上，虽然不似坐在有冷气的小轿车里那般寒暑不侵，却多了份自由，周耀祖非常喜欢这种感觉。 颜冬姿和周耀祖交流，说道：“等回头咱们找个做电焊的地方，焊上扶手、座椅，再装饰一番，放上软垫什么的，这样你就能坐着了，到时候我拉着你，咱们就随时可以说走就走了！” 周耀祖拼命点头，拍着小手，很是兴奋期待。 三轮车的改造很快完成。车斗里靠近驾驶座的位置，焊上一个非常坚固的座位，又在座位两边加固了扶手，确保周耀祖可以稳稳当当地坐在里面，颜冬姿又买了两块海绵坐成垫子，缝上带子，牢固地捆在座位上。 周耀祖上去试坐了一会儿，觉得舒适得很，便戏称是自己的“宝座”。 当天傍晚，晚过晚饭后，颜冬姿就拉着周耀祖去附近小公园玩去了。 公园里，很多小朋友在玩耍，有拍气球的，跳绳的，还有玩跷跷板，滑滑梯的。 颜冬姿就鼓励周耀祖去和小朋友一起玩。周耀祖初时扭捏着，想去又不好意思怕被拒绝，但在颜冬姿的鼓励之下，他大着胆子走向了一个年纪和他差不多，正在拍皮球的小男孩。 显然，周耀祖的示好得到了对方的回应，对方笑呵呵地将皮球递给他，打算跟他一起玩。 等天色开始发黑时，那个小男孩要离开了，周耀祖和他互相告别后，跑回了颜冬姿身边。小脸红扑扑，眼睛烁烁放光，脸上全是兴奋和喜悦的光芒，额头上出了细碎的汗，像个普通的四五岁孩子一般。 “和小朋友玩得好吗？”颜冬姿笑着问你。 周耀祖使劲点头，“好玩，我跟小光约好了，明天还来玩，我们约好了一起跳绳。”说道这里，他才有些担心地问：“冬子老师，我明天还能来吗？” “可以！” 周耀祖立刻又雀跃起来，就叽喳地给颜冬姿讲起来了他新认识的好朋友小光。 颜冬姿含笑听着，时不时插上两句，两人一车迎着暮色往家的方向走。 因着周锦程不在，颜冬姿这两天都是住在二楼，她曾经住过一宿的那个房间。 周耀祖从小就一个人睡，习惯了，但整个二楼就剩下他自己，还是害怕的，他请求了颜冬姿上来二楼陪她，颜冬姿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给周耀祖上完了今天的课程，正准备一块看会电视，便听见自己的传呼机响了。 自从周锦程给自己配了这个传呼机后，颜冬姿倒是去哪儿都带着，只是知道这个号码的人不多，平时也很少响起。 颜冬姿按照上面显示的电话拨打过去，很快，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冬子！” 是吴凤梅。 颜冬姿换了工作之后，把传呼机号码、周家的电话地址给了梁小华和高群，也和这两人保持着联系，但是吴凤梅这边，她犹豫了好久，还是跟吴凤梅联系了，把这个传呼机号码给了她。 她想着，即便她和吴凤梅思想观、价值观都不相同，也非常不认同吴凤梅的很多看法，但到底是一个地方出来的，万一将来吴凤梅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到底还能在不影响自己的情况下尽些力量拉她一把。 吴凤梅说：“冬子，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过年了，你回家过年不？” 今年阳历2月9号是除夕，满打满算还剩下二十多天了。 颜冬姿是想回去的，但上次家里来信，说不想让她来回折腾了。回家往返一次太折腾人了，就待个几天就又得出发，不合算，再说她刚到了新东家这里，刚来就休假也不合适，就让她好好在平城，在东家这里好好干，不用惦记家里。 她自然明白家里人不是不想她，只是怕她颠簸劳累，才不让她回去的，她也还在犹豫。反正现在火车票提前三天售卖，她还有时间考虑。 她便问吴凤梅，“你回不？” 吴凤梅犹豫了下，说道：“我就不回了，那个冬子，你要是回家，能不能别跟家里说我的情况，就说已经跟我断了联系……你要是回去，我妈肯定会去找你的，我妈他们太过分了，一劲儿的跟我要钱，我就说我没钱，可她不相信。” 颜冬姿依然记得当初梁小华暗示他们钱要自己收好，为自己打算，言外之意就是不要对家人毫无保留，那个时候的吴凤梅对词很不屑，觉得梁小华没良心，跟家里人还藏心眼子。 怎么这才不到一年的时间，就有了这么大的转变。 不过，颜冬姿也没有问她转变的原因，便答应道：“好的，如果我要回家的话，会替你保密的。” 吴凤梅高兴了，说道：“谢谢你，冬子，还是你够意思，对了，你和梁小华要是还有联系，我帮我嘱咐一声哈。” “……好。” 挂上了电话，颜冬姿开始思考自己到底要不要回去过年。一会儿下定决心排除困难，一定要回去，一会儿又打消念头，反反复复的，晚上做梦就梦见回家，妈妈看见她就不高兴的训斥她，说：“你这个死丫头咋不听话呢，就你一个漂亮小丫头单蹦个的回来，在火车上一坐就是好几天，还得转火车，转汽车，多危险啊……” 早上醒来时，还能清晰记得她妈骂她这几句话，想想，还真是挺有道理的，于是，颜冬姿便决定踏实地听从柳桂珍女士的命令，在平城过年，暂时不回去了。 第二天早上，颜冬姿利用昨天剩的米饭给周耀祖做了蛋包饭。这是颜冬姿从一部新加坡电视剧里面学到的，电视剧里面展示了一部分蛋包饭的制作，剩下的一部分，颜冬姿就自己补足了。这对颜冬姿来说很容易。制作蛋包饭省时省力，比小笼包简单多了。 这种酸酸甜甜香香的口味小孩子都很喜欢，周耀祖很喜欢吃，一口蛋包饭，一口紫菜虾皮汤，吃得津津有味。 等吃完了饭，两人就聊起了周锦程什么时候能回来的问题。忽然，周耀祖有些神秘地说说：“冬子老师，我想和你说一个叔叔的秘密，你能保证不说出去吗？” 颜冬姿很好奇，连忙保证，“当然，我嘴巴可言了，以前我的女同学们都喜欢和我说小秘密的。” 周耀祖就让颜冬姿凑过来，小声地说：“冬子老师，我听见叔叔在房间里练习‘天上一个蛾，地上一个鹅了。’” “噗！” 颜冬姿没忍住，喷笑出声，但马上又捂住嘴巴，控制自己的声音，问：“真的？” 周耀祖点点头，伸出两根手指，“我都听见两次了！” “哦，那看来叔叔也特别想学好普通话。”颜冬姿使劲憋住笑，一本正经地说，然后又叮嘱周耀祖，“这事就咱们就当成个小秘密，别让你叔叔知道。他躲在卧室练习就是不想让咱们知道，咱们可不能拆穿，不然他要不好意思的。” 周耀祖连忙保证。 “好，我相信你，我先去下洗手间。”颜冬姿说着忙不迭跑进洗手间，关上门，哈哈地大笑起来。 眼前浮现出周锦程严肃着一张脸，用他那着实不标准的普通话，梗着舌头说:“天上一个蛾，地上一个鹅，蛾飞鹅跑蛾碰鹅”的场景，顿时又笑得不行，笑得眼泪往出飙，肚皮疼得不行，才算勉强停住，怕被周耀祖看出端倪，又赶紧洗了把脸。 周锦程是五天之后回来的，带回来些家人给周耀祖的礼物，还带了些港城特产给颜冬姿。 颜冬姿一看见他，就想起了“蛾飞鹅跑蛾碰鹅”，顿时就要笑，用了很大的劲儿才憋住。她连忙跟周锦程道谢，同时又有些惭愧，人家回趟港城还不忘给自己带礼物，自己却在背后笑人家，真是太不应该了，太不尊重人了，以后一定不会再这样了！ 颜冬姿发现，自从这次周锦程回来后，看周耀祖的目光更加柔和，对他也更纵容。 第45章 、再相聚 他看到了停在院中的那辆三轮车,面目严肃地仔细看着，颜冬姿有些忐忑,还以为是要挨骂,骂她放着好好的轿车不坐，带着周耀祖去坐三轮车。 经常在这附近收废品那家的孩子就经常坐在三轮车里，堂堂的周家少爷怎能和收废品家的孩子一个待遇呢？ 不过,颜冬姿还是料错了，周锦程没有骂她,而是问周耀祖：“喜欢坐这个吗?” 周耀祖毫不犹豫地点头，“喜欢！” 周锦程就也点点头,看向颜冬姿说道：“谢谢你，这辆三轮车花了多少钱？我补给你。” 颜冬姿有些心虚,挠挠脸颊,说道：“我就是用家用买的。” 连车钱带焊接,加起来100多呢,要是用她自己的钱,她还是舍不得的。 周锦程笑了下，说：“好,那我补给你家用钱。” 颜冬姿又挠挠脸,说：“不用的,不用的,你给我的家用钱还有好多。” 她自己弄了个账本,把每天、每项花销都记录得非常清楚,她每周都会把账本交给周锦程，请他核查,周锦程会仔细地翻看,但也没提出什么疑问,颜冬姿问心无愧，不怕周锦程查，周锦程这样认真地查看，反而让她踏实。 周锦程点点头，说：“好，那如果有什么大项支出就和我说。” 他没说的是，自从颜冬姿来了之后，吃饭质量上了一个档次，而每周在餐费上的支出却低了一大截。 周锦程非常清楚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明知道王妈从中牟利，但只要能把周耀祖照顾好，把家里的饭菜做得干净、健康，他也从没想过要揭穿她。 有了王妈做对比，才更加凸显出颜冬姿的可贵。 自从过了腊月初七，自己的农历生日后，颜冬姿就逐渐地又把阳历和阴历对应起来。阳历2月4号这天是南方的小年，也是立春，两节归一节。 中午，颜冬姿烙了轻薄得几乎透明的春饼，炸了甜面酱，炒了瘦肉丝、自己发的绿豆芽、胡萝卜丝、土豆丝，又将葱丝、鸡蛋丝、蒜片、仔姜丝、生菜丝等充做春盘，夹在春饼里吃。 先不管味道如何，反正这些东西摆到桌子上就很让人赏心悦目。周耀祖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盯着又圆又薄，却韧性十足的春饼直发呆。 颜冬姿就看着他笑：“自己拿饼卷着吃，先抹一层面酱，想吃哪种菜就放哪种。” 颜冬姿洗干净手帮他们做示范，卷出来的饼像个被子卷，里面五颜六色，特别好看，她递给周耀祖，周耀祖“啊呜”咬下一口，来不及说有什么就又咬了一口，小嘴巴被撑得鼓鼓的。 颜冬姿忙说：“慢慢嚼，吃完了嘴里的再吃下一口。”周耀祖这才放慢速度，细嚼慢咽。 不用问，也知道这春饼符合了周耀祖的口味，颜冬姿又转头看向周锦程，见他将饼皮铺在盘子里，不甚灵活地卷饼。 “需要我帮忙吗？”颜冬姿问。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47节 周锦程看了她一眼，道了声谢，然后将盘子递过来。 颜冬姿用公筷整理了下里面的菜码，然后双手灵活纷飞，很快就将饼卷好，将盘子还给周锦程。 周锦程看着她的手指，禁不住夸奖道：“你的手指很灵活，有种韵律感。” 颜冬姿就有些得意地笑，“咱可当过将近一年的生产线女工，靠手指头赚钱的，当然灵活了!” 周锦程失笑，说道：“是。” 他这个笑容不大不小，露出一抹雪白的牙齿，很好看。颜冬姿不由得一愣，心想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周先生也爱笑了，是彼此熟悉了露出真性情，还是他有了什么好事？ 不过，她马上就把突然涌出来的想法忘在脑后，自己给自己卷春饼吃。 中午简单却极为特色的春饼让三个人都吃得非常满足。 下午颜冬姿带着周锦程去上课，回来后又拉着他去小公园跟小伙伴们玩耍，自己则在一边看几个年轻人练习街舞。而周锦程则听了下属们一下午的选品汇报，脑力消耗巨大。 尽管三人中午都吃了不少，晚上到了饭点还是饿了。 颜冬姿提前做了晚餐预告，中午吃了立春的春饼，晚上自然是要吃小年饺子的。 颜冬姿准备包牛肉荸荠馅。 荸荠在平城这边叫马蹄，虽然南北都有出产，但颜冬姿老家是没有的。老家山区，能吃的水生植物非常之少，头一次吃到马蹄还是在糖水铺里，后来逛了菜市场才知道没有经过加工的马蹄是什么样的，又被买菜的老板科普了马蹄做包子、饺子的妙处。 于是，她便买来，准备和牛肉馅拌在一起，中和下油腻，增加爽脆、香甜的口感。 她自己和面、拌馅，擀皮，等周锦程回来时，她把小菜都拌好了，饺子也包了一半儿。 周锦程洗了手，走进来，却有些无从下手，说道：“不好意思，我不会包饺子，帮不了你。” “不用你帮，我做事快，一会儿就弄好了，你累了半天了，歇着吧。” 周锦程也没真的去一边坐着，而是和餐椅上坐着在翻一本绘画书的周耀祖聊了几句，然后就倒了杯水，在一边看着颜冬姿包饺子。 颜冬姿包饺子非常快，一个饺子皮拿在手，放好大馅，左手迅速捏出几个褶，右手再一按，一个饺子就成功包好了，看得人眼花缭乱。 颜冬姿看着他一直盯着自己的手指便笑，说道：“我这都是练出来的，我们家人口多，一到年节、家里来客人就包饺子，慢慢就练出来了。我大姐说，就我这速度，就是去饺子馆里去当饺子工也能赚大钱。”颜冬姿毫不谦虚地说。 周锦程点头表示同意，说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他又笑了下说，“请你过来时，没发现你厨艺这么好，现在看来，你的月薪却是给低了。” 颜冬姿不以为意，“不要这么说嘛，做饭是我的兴趣爱好，不能算在我的工作里。周先生你是不知道，之前在明达，每次吃饭，我都有种跑进食堂后厨，把铲子抢过来自己做的冲动。现在每天能摸到锅铲，我是很高兴的。对了，周先生，我第一次来你家时，看到你的厨房设备这么齐全，手心就发痒。” 周锦程将自己手中的水杯举举，微笑着说道：“敬我的厨房！” 晚上的牛肉荸荠玉米馅的饺子也获得了三人的一致好评。 周锦程之前很少吃饺子，周耀祖吃饺子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两人在吃这顿饺子之前并不知道饺子这般好吃，也不知道是饺子本身就好吃，只是他们之前没有吃到过好吃的，还是因为包饺子的人是颜冬姿，才赋予了饺子美味。 总之，颜冬姿丰富着周家叔侄的菜谱，也在不断地学习新的菜肴，丰富着自己的见识，精进着自己的厨艺，双方都很满意。 周日这天下午，按照昨天安排的计划，周锦程带着周耀祖去马场骑马，晚上去参加一个港商夫人的生日宴。颜冬姿正好借这个机会请假，去高群那边，和许久不见的312的三个小姐妹聚一下。 颜冬姿昨天就高群打了电话，让通知王艳和王小兰。 送走了周锦程和周耀祖，颜冬姿便出门了，采购了些肉类、蔬菜，去了谦和村。 村口有设点查暂住证的，颜冬姿庆幸自己一直随身带着，便很顺利地进了村，经过一家门口时，忽然有个声音叫住她，“喂，小姑娘，村口查暂住证的还在吗？” 这是个三十多岁的妇女，只露出半张脸，神情紧张地左右乱看。 “还在。”颜冬姿回答道，便知道这又是个没办暂住证在躲避的。 “天呀，还让不让活了！” 颜冬姿转身往前走，听到了后面的抱怨声。 200块钱的□□费，证件有效期是一年，也就是说每年都要花这200块，顶得上很多打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了，确实很让人心疼，但是现在在严查暂住证，这样东躲西藏、提心吊胆的也不是个办法。 到达高群家时，王艳和王小兰已经到了。 不过几个人的表情都不是太好，看见了颜冬姿才都露出笑脸来。 王小兰：“你可算想起我们了，还以为你要跟我们绝交了呢。” 颜冬姿：“怎么会，我刚到一个新环境，自然要好好表现才行，现在工作稍稍上手，这不就来看你们了。” 高群忙将颜冬姿提着的大包菜蔬接过来，“怎么买了这么多！” “大家难得聚一次嘛。”颜冬姿笑着说。 颜冬姿眼神在高群、王艳和王小兰脸上扫过。 高群没什么变化，王小兰好似比以前又黑瘦了些，王艳变化却很大。脸色发黄，精神萎靡，双眼蒙了层薄雾似的无神，脸上的笑容也似是挤出来的，有些怪异地挂在脸上。 颜冬姿吃了一惊，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才让一个花季女孩子变成了这个样子？ 颜冬姿一时间没有掩饰住自己的惊讶，被王艳看了出来，她摸了下自己的脸，苦笑一下，说道：“你，越来越漂亮了，看来换了新地方过得很不错。” 颜冬姿：“还行”，便将视线挪到一边。 大家坐在一起聊天，王艳也显得格外沉默，以前的王艳所说不是像高群这般的能说，但跟王小兰你一句我一句的，也绝对不是沉默寡言的人。 她悄悄给高群使眼色，高群摇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道。自从颜冬姿离开明达厂后，她也很少去宿舍了。 颜冬姿又看向王小兰，王小兰就做出个一言难尽的表情。 其实，王艳不说，颜冬姿大抵也有个猜测，大概率问题出在那个留学生男朋友约翰身上。 不过瞧着王艳没有倾诉的意思，她就也没主动问。 高群今年是准备回老家过年的，因着想让孩子来过暑假，却没有成行，高群一直非常愧疚，所以今年无论如何都是要回去的。 这也算是到了年根上，这几年火车站预售票窗口天天都是排着大长队，高群的计划是，明天就开始去排队，买到哪天就算哪天的，买到票了就去厂里请假。 王小兰：“我们宿舍昨天去请假的都被打回来了，能给你批吗？” 高群咬咬牙，说道：“就是丢了工作，压我工资也得回去，再不回去，我闺女就得进少管所了！” 王小兰就给颜冬姿解释：“今年也不知道为什么，想提前请假回家的特别多，我们那条拉线就剩下10个人了，原本年底工作不忙，去请假的都给批了，后来领导才发现不对，走的人太多了，后面再请的就不批了。” 颜冬姿点头，说：“工作重要，但是家人更重要。对了，你们两个，今年过年回去吗？” 王小兰家是几个人之中最近的，但却已经两年没回去了，她摇头，说道：“不回去，要花那么的路费，我家在大山里，要翻山越岭走好久才能到。” 王小兰的家庭情况如何，至今大家其实都没弄得很清楚。一开始她说自己家里困难，舍不得吃穿省下钱来扶持家里，后来发现她是想在平城买房子。不过，她家实际情况到底到底如何，大家也不甚在意就是了，本就是萍水相逢，有缘共同走过了一段共同的路，哪天便会彻底断了联系，各散东西，没必要太较真。 王艳低着头，失落地说：“我也不回去了。” 王艳家庭条件不错，从平城到她家乡有辆直达的火车，虽然车程不算短，但方便得很，她每年都会回去。 王小兰便说道：“那正好，咱们还可以作伴。冬姿你回吗？要不过年时候咱们三个一起过得了。” 颜冬姿摇头，“我不行，那边的事多呢。” 王小兰：“也不知道你在哪儿上工，怎么跟包身工似的？” 聊了会儿，颜冬姿抬手腕看了下时间，“你们聊着，我做饭去。” 高群：“我给你打下手。” 王小兰一眼就看见了颜冬姿手腕上崭新的橘红色的手表，一脸羡慕地托起颜冬姿手腕，翻来覆去地看，“你换手表了，可真好看，一定很贵吧？看来你这个新工作赚钱不少，在明达厂一年了都没舍得换表，这一去就换了。” 颜冬姿：“还好吧，就是块电子表，火云街那边五块钱一块。” 王小兰：“你这个表带是真皮的，怎么可能五块钱，你就骗我吧。” 高群把王小兰的手扒拉下去，说：“行了，别羡慕人家了，人家不比你赚的多，就是比你舍得花钱。” 做饭的地方窄小，王艳和王小兰便是想帮忙也没地方站，也只得在屋里待着，做点力所能及的活，比如给蔬菜去去根什么的。 颜冬姿和高群两个高个子都快把路堵住了，来往的邻居路过还得侧身给别人让路。 以前颜冬姿在高群这里做过好几次饭了，不觉得如何，有了周家阔大厨房做对比，才知道一个好的厨房对一个厨子来说有多重要。 艰难地做完了一顿饭，饭菜上桌，颜冬姿问：“姐夫呢？” 高群：“他去跟着工友干兼职了，想在回家之前多赚点儿。” 颜冬姿：“那咱们一样给姐夫拨出来些，别让他吃咱们剩的。” “行，我去找个饭盒”，高群说道，“还是你想得周到。” 高群照例买了两瓶啤酒，给其他人喝可乐，王艳去却忽然抢过啤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就开始一杯接一杯的喝，见她眼神朦胧，显然是有些醉意了，连忙阻止。 王艳却嘿嘿笑起来，说：“我没事，我没喝醉，你们都别拦着我。” 喝醉了的人都不肯承认自己醉了。 高群便仗着蛮力将王艳的酒杯抢过来。王艳盯着空空如也的手掌，忽地就哭起来，“你们都欺负我，一杯酒都不让我喝，都欺负我！” 颜冬姿几人面面相觑，纷纷劝慰她，知道她这就是趁着就醉发泄情绪。 几人劝她一阵见不管用，高群便说：“让她哭一会儿吧，哭哭心里舒服些。咱们吃咱们的。” 这种被迁怒的事儿，请吃散伙饭时颜冬姿经历过一次，也不觉意外。 大家对王艳的事情都有些了解，此时见她这个样子，其实也生不出来同情来，只是“呜呜”的哭声一直持续着，好似就没有要哭完的迹象。到底影响了大家的情绪。 高群忍不住了，“咕咚”喝下一杯啤酒后重重把杯子往桌上一放，说道：“这叫什么事儿？冬姿好心好意，又是自己买菜又是做菜请你们来吃饭，结果就给整这一出！你要是不高兴心情不好，你倒是别来啊，跑人家家里来哭闹，咋地，我们该你欠你的？” 显见着高群是真的火了，颜冬姿忙安抚她的情绪。 这阵阵的如丧考妣的哭声，搞得王小兰也败了胃口，但又不舍得不吃，就一口一口夹着，机械性地喂在嘴里。 高群这么吼了一声之后，王艳哭声小了些，颜冬姿趁机说，“王艳，你要是心里头憋着什么事儿，就说出来，我们可能帮不了你的忙，但能帮你分担些不好的情绪。” 王艳又趴着哭了一会儿，猛然抬头，好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擦了把眼泪，殷切地看着眼前的三个人，声音沙哑地祈求道：“你们能不能帮帮我，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高群抱着胳膊皱眉，说道：“那你说说到底因为什么。” 王艳擤擤鼻子，又缓了会儿，才跟几个讲了她的事情。 正如颜冬姿猜测的那样，王艳就是因为约翰才变成这样的。 据她说，自从不听众人劝告，执意借给约翰两千块钱后，彼此有了债务关系，让王艳觉得两人的关系更加牢固了，也放心地把自己交给了约翰，两人去了宾馆开房，做了夫妻才能做的事，自此后，王艳对约翰更加的毫无保留，她就认为自己是约翰的人了，将来肯定能和他结婚，一起回到国外定居的。 之后对约翰更加大方，便忽略了一些稍微思考就能产生疑点的问题，也听不进其他人都劝告，一心一意地沉醉在爱河里。 某一天，她警觉发现，自己竟然把打工几年存下来的钱全部都花光了。 她这才开始惊慌，一天都没心思上工，下工后火烧火燎的往平城大学赶。赶到门口正看见约翰搂着个女孩子有说有笑地正从学校里出来。 瞬间，她气血上涌，冲上去质问约翰，约翰却毫无被捉包后的心虚，只轻飘飘地看她一眼，便转头和那个女孩子“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那女孩子边听边点头，还一脸同情地看着王艳。 等约翰说完了，那女孩便对着王艳说：“你别纠缠约翰了，约翰不可能喜欢你的，听说你是个打工妹，只有初中学历，不觉得你和约翰之间的差距太大了吗？便是追求别人，也要掂量下自己几斤几两才行。”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48节 王艳急忙忙解释，喊道：“不是，不是的，约翰是我男朋友！” 那女孩轻蔑一笑，说道：“是不是男女朋友，约翰还能不知道吗？打工妹，奉劝你一句，人得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有点自知之明才行，你这样死缠烂打的，除了自取其辱，还能有什么？” 王艳脸色苍白，如坠冰窟，看向约翰，约翰微笑着朝着她耸肩、摊手，表示遗憾，说道：“i'm sorry，祝福你找到爱你的。” 说着，两个人便又重新搂抱在一起，自王艳身边继续说笑着翩然而去。 王艳站在原地，想追上他们，大声和他们理论，说自己是约翰的女朋友，两个人是恋爱关系，而不是单恋，可她一动都动不了，周围人们的说笑声却如同擂鼓般的响在耳边，有男有女，好似都在嘲笑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王艳终于能动了，她开始向着约翰离开的方向奔跑而去，不知道奔跑了多久，直到筋疲力尽，却始终没看到他们的身影。 后来，王艳又打电话找约翰，都没找到，去平城大学门口等他，从天亮等到天黑，也没有再遇见他，直到有一次，她再打电话终于找到了约翰，对方却说，让她不要再来骚扰，否则他就要报警了。王艳这才明白，这个男朋友她是失去了－－或者说是，从来就没有拥有过。 作者有话说： 只能说，有些人是迫不得已，有些人脚上的泡却是自己走出来的。 第46章 、解决 王艳擦了把眼泪,说道：“我瞎了眼，我痛苦,后悔不听你们的劝。可我就是一个小打工妹,没钱没文化没地位，我不甘心，可我什么都干不了！” 高群一拍桌子,险些将桌子拍翻，说道：“这是要在我们东北,肯定干他个兔崽子，跑到咱们国家来坑蒙拐骗玩女人！” 王小兰捂住胸口,不是自己的钱，也让她心疼得不得了,“他花了你那么多钱,还借了你2千块,就这么算了？” 王艳痛苦地闭闭眼睛,忽地挥起手掌扇了自己一个耳光,眼泪立刻流下来，朝着王小兰吼：“我能有什么办法？我连他的面都见不到,人人都以为我是得了花痴病,想嫁外国男人想疯了,谁会相信一个外国留学生会和我一个打工妹谈恋爱？” 王小兰不高兴地嘟囔着：“你这么厉害跟那个约翰厉害去,冲我喊什么！当初冬姿苦口婆心地劝你,你还嘻嘻哈哈的,嫌人家多管闲事，现在能怪谁！他一个大学生,又是个外国人,咱们就是个打工妹,怎么帮你！” 颜冬姿轻轻推了推王小兰，示意她就别火上浇油了。王艳这个样子，颜冬姿还真怕她寻了短见。 她励志要找个外国男朋友，想通过结婚，移民到国外，这些年汲汲营营的，终于捉到了一个，她高兴得不行，一心一意的投入、讨好，今朝人财两空，希望破灭，她心中的绝望可想而知。 幸好，她还知道哭诉，否则继续憋闷下去，她这个人就完了。 颜冬姿呼口气，问道：“我之前建议你复印约翰的护照，让他打欠条，你弄了吗？” 王艳忙又擦了把眼泪，充满希冀地望向颜冬姿，说道：“有的，有的，我按你说的弄了，都在宿舍，我好好留着！” 颜冬姿点点头，“那还好。” 这件事情难办得很，她想了想，没什么头绪，便说道：“我想着，虽然咱们是打工妹，他是留学生，但这世界上人人平等，咱们不比他低一等，他也不比咱们更高尚。再说了，约翰欠钱不还，还翻脸不认人，错的是他！咱们还是要想办法，帮着王艳把钱要回来，不能让他得了便宜还卖乖。” 高群一拍巴掌，“就是，冬姿说得对，不能便宜了那小子，道德败坏、欠钱不还，我这一股股的火直冒！”再生气也得憋着，谁让这是在他乡，又是个底层的打工妹呢。 高群窝火得很，仿佛这些年在平城受的气都涌上了心头，她不自觉就攥紧了拳头。 颜冬姿想了想，又对着王艳说：“外国人都很开放，虽然……虽然你们有了夫妻事实，但是你情我愿的，他没有强迫你，这点，咱们没法去追究，他玩弄了你的感情，也只能受到道德上的谴责，对他来说不痛不痒的，还有那些你给他花出去的钱，也是你自愿给的，照样没法追回来，你有可能争取回来的，就只有借出去的二千块钱了。” 虽然很窝火，但，这就是事实，你情我愿，没法追责。 王小兰在一旁叹息不已，剜肉般的难受，看着王艳，恨铁不成钢。 王艳似乎也早就考虑这个问题，咬咬牙点头说：“我也知道，我猪肉蒙了心，只能自认倒霉，要是能把2千块钱要回来，我也不至于一分钱没有，光着腚回家！” “好”，颜冬姿说完之后，就沉默了，她定好了目标，却不知道该如何去施行，她一抬头，便看见王艳、高群、王小兰三人六只眼睛都充满期待地看着她，等着她说出具体怎么做。 颜冬姿很是赧然地摸了摸脸，说道：“我也没想到办法，不过王艳你别着急，咱们群策群力，总能想到好办法的。那两千块钱一定得拿回来，绝对不能便宜了那个约翰！” 三人都有些失望，高群最先恢复过来，说道：“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咱们一起想，总能想到办法的，这事也着急不来，实在不行，咱们就去找公安，你有那个约翰打的欠条，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颜冬姿没打过官司，但她会看些法制新闻、法律节目什么的，多少有点了解。知道便是手里有欠条，如果对方不配合，打起官司来，钱也不是那么容易能拿到的，首先要界定欠条到底是不是约翰写的，还要应付一次次的开庭质证，这里的时间成本，金钱成本，都不是王艳这样的打工妹能承担的。 这样浇灭积极性的话，她自然不会说，便顺着高群的话头说，“是啊，你手里有欠条，实在不行，咱们就走法律程序。” 王艳眼睛里有了一丝光亮，说：“我都听你们的！” 颜冬姿：“你要是听我们的，就好好吃饭，好好休息，不要整天老想着这事，好好工作，多多赚钱，把之前的亏空补回来！” 趁着天还亮着，颜冬姿告辞离开了高群家。 王艳和王小兰也同时离开，几人在村口分道，高群又继续送了颜冬姿一段路，她是有话要跟颜冬姿说。 高群：“王艳那事，我琢磨着，太难了，能想到办法吗？我虽然看着她就来气，可是看着她那样，要是不管吧，也不落忍。再说了，一个外国人，凭什么欺负咱们，就欺负她是个打工妹吧，要换了是个大学生，看敢不敢这么嚣张！” 颜冬姿虽然很想跟高群说不是，但事实上，就是如此，就是拿准了王艳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打工妹。 颜冬姿长长舒出一口气，说道：“总能想到办法的。” 回来这一路，颜冬姿都低着头，情绪低落，有种物伤其类的悲哀。 她脑子一直在拼命的思考，想着到底该怎么样，才能帮到王艳，想得太专注，险些坐过了站。 她下了车，想着，要不就去找校领导揭发，让校领导给约翰施加压力，可问题又回到了原点，人家校长凭什么相信你？凭你打工妹的身份，你根本就没有证据证明你所说的一切。 “嘟”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低低的车喇叭声，颜冬姿连忙往旁边让了让。 “嘟”，又是一声，同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冬子老师！” 颜冬姿连忙转头，正看见周锦程的车在自己身边缓步行进着。 “咦，你们这么早就回来了？”颜冬姿忙拉开后座门，坐了上去。 周耀祖对路上就遇见她非常开心，说道：“我们参加完生日宴就回来了，我叔叔说我要早些休息。” 周锦程从后视镜看她，忽然问，“你的聚会怎么样？” 颜冬姿笑笑，说：“还好。” 周锦程又看她，说：“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跟我说。” 这是看出自己有心事，所以才这么说的吗？这件事如果咨询周先生，他见多识广、聪明又懂得多，说不定能想到好办法，可是，真的跟他说吗？ 颜冬姿抿抿嘴唇，感激地看向：“周先生，先谢谢你。” 晚上，颜冬姿回到自己卧室考虑了一会儿之后，决定要向周先生求助。 严格说来，这是她第二次找先生帮忙了，只不过第一次时，她心里头有气，多多少少迁怒了身为郭志贤朋友的周锦程。之所以找到周先生，深究起来，未尝没有欺负老实人的意思，因为他是正人君子，她心里笃定了便是对周先生不客气，也不会遭到报复。 想在想来，颜冬姿还是有些心虚的。 而这么快，第二次求助就来了，还是因为自己的朋友。颜冬姿就更心虚了。 她上了二楼，轻轻敲敲周锦程的房门。 不多时，房门开了，周锦程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自己面前，已经换好了舒适的衣服，眼看着就是要休息了。 颜冬姿连忙退后一步，抠抠手指，说道：“那个……周先生，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有个事……” 颜冬姿还没说完，周锦程便说道：“好，你先去三楼等我，我换个衣服就过去。” “哦”，颜冬姿有些懵地依着他的意思转身就往三楼而去。 不多时，周锦程便换好了衣服上了来，示意颜冬姿坐下后，在她对面坐下，说：“太晚了，就不喝茶了，省得影响睡眠。” 颜冬姿忙说：“不用，对不起，周先生，这么晚了还打扰你。” 周锦程笑了下，说道：“你刚刚已经道过一回歉了。” “哦”，颜冬姿迅速抬头看了眼周锦程，又低下头去，把滑落下来的一缕发丝掖到耳朵后面，感觉自己的耳朵尖有点热，开口说道：“其实，不是我的事儿，是我原来同宿舍的一个舍友，她出了些事情。” 周锦程往后靠了靠，依旧腰背挺直，但人却也放松了不少，说道：“说来听听。” 颜冬姿便把王艳的事情择去特别隐私的部分，一五一十地跟周锦程讲了一遍，然后说道：“我们见识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被人这样耍弄骗了钱却还是不甘心，就想把那2千块钱要回来。” 周锦程一直认真地听着，中途并没有插嘴，听完之后才开口道：“就如此简单？不想让那个约翰受到应有的惩罚吗？” 颜冬姿沉默了下，说道：“自然是想的，王艳的事情我从始至终看在眼里，那个外国人就是在哄骗她，诱导她，她才会心甘情愿地花干净了自己的血汗钱给他买这买那！” 颜冬姿咬了下嘴唇，继续说：“可是……光是把欠的钱要回来就已经是很难的事了，也不敢奢望坏人真能得到教训。” 周锦程牵牵嘴角，说道：“你上次教育周耀祖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颜冬姿顿时有种班门弄斧的羞怯之感，隐隐有些了悟周锦程这么问的用意，却也不甚清晰，便如实回答道：“孔子曰，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周锦程曲起手指，轻轻敲了下桌面，“以直报怨，就是要让那些欺负了你的坏人懂得什么叫是非对错，懂得做人的道理，从此不敢再犯同样的错误，改过自新，重新做人。” 颜冬姿不由得歪了下头，困扰地问，“以直报怨是这样解释的吗？” 周锦程的头同样歪了下，做了个“自然是”的动作。 颜冬姿低头思考了下，又抬头说，“可是，这不是我的事儿，而是我朋友的。” 周锦程：“你却因此而困扰了，深觉不平对吗？” 颜冬姿不由得点头，问：“你怎么知道？” 周锦程：“很简单，你平时走路昂首挺胸，脸上带着微笑的，今天却一直低着头，心事重重的样子，周耀祖都得出来。” 颜冬姿惊讶，“这么明显吗？” 周锦程似乎看出了她惊讶之下更深层的含义，嘴角轻动，微点了下头。 颜冬姿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喜怒不形于色，不容易被人看出情绪的人，却没想到在周锦程眼中，是个心思浅显，一眼就能被看穿的，她有点受到打击了。 周锦程开口：“不管是拿回欠款，还是让那人受到惩罚，其实都很容易。” 颜冬姿一喜，瞪着大眼睛眼巴巴地望向周锦程，等着他传授经验。 周锦程却只说，“你见过这个约翰吗？” 颜冬姿：“见过两次。” 周锦程：“好，明天你把借条和护照复印件拿过来，我带你去平城大学。” “啊？”颜冬姿惊诧出声，“你要亲自去帮忙啊？不行不行，怎么能让你去呢，算了，我们再想别的办法好了。” 周锦程：“没关系，正好周耀祖还没去过，让他去参观参观也好。” 周锦程语气中喊着不容拒绝的意思，要是再拒绝就太不识抬举了，颜冬姿只好闭嘴，只是用更加愧疚的眼神一眼一眼地看向周锦程。 看得周锦程只好说：“我帮助你，是我自己愿意的，跟你没关系，你不用因此愧疚。” 是这样的吗？颜冬姿想了想，似乎也没有哪里不对，只好说：“太感谢你了，周先生，我以后一定会更加努力工作的！” 第二天上午，待周耀祖上完了课，周锦程便开着车带着颜冬姿和周耀祖来到了平城大学。 虽然正值寒假期间，但是平城大学各项工作还跟之前一样，正常地运行着。平城大学在全国招生，学生来自天南海北，车程太远，往返一次时间成本、金钱成本都很高，有些学生过年便不回家了，留在学校里，或者勤工俭学，或者闷头学习。 尤其留学生学院那边，很多专业不是四年制，而是两年制的，他们是没有寒暑假的。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49节 所以，目前平城大学的学生数量也还是不少，宿舍、食堂，甚至是图书馆等也都在正常开放。 平城大学门口，周锦程给门卫出示了通行证便被放行了。 “周先生，你怎么有这里的通行证？”颜冬姿扒着前座靠背问道。 “以前来过几次。” “哦。”一听便知道是敷衍，来过几次人家大学就能给发通行证呀，颜冬姿微撇嘴角，但也没继续追问，她的注意力被校园里优美的景色吸引。 这是颜冬姿第一次来到大学校园，校园主道宽敞、平整，两旁种着阔大的凤凰木。凤凰木是热带树种，据说是从国外引进的树种，因树形漂亮，花朵艳丽，平城这边越种越多，到处都可见它的身影。 平城大学校园里凤凰木引进得更早，树干更粗、更高，颜冬姿不由得开口说：“要是六七月份，这里得多漂亮啊！” 六七月份是凤凰木的开花季，一颗凤凰木就很漂亮了，这么多连成片，都想象不出能有多漂亮。 周锦程便说：“六七月份过来赏花，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颜冬姿点头，转头笑着对周耀祖说：“到时候我带你过来，我们也跟这些学生们似的，来这边赏花、野餐。” “嗯嗯！”周耀祖也很期待。 窗外，树旁不远处的草地上有学子三三两两地或坐或躺，有的在看书，有的在聊天，有的在吃东西。 树荫掩映中，露出一座大楼的上半部分，纯白色的楼体，很高，很新，侧面贴着几个金色大字：周简生实验大楼，车子行驶不久，又看见了周简生教学楼，周简生图书馆。 颜冬姿不由得好奇，周简生，好巧，也姓周。他是谁？捐赠了这么多的大楼，有钱，却又舍得花钱，真令人佩服！ 周锦程的车子停在一栋三层，欧式建筑风格的办公楼里。 周锦程先下车，颜冬姿和周耀祖紧接着下车。 颜冬姿牵着周耀祖，头一次来到大学学院里，她很兴奋，但又有些胆怯。她握住周耀祖热热的小掌心，能获取一些力量。 “我们去找谁呀？”颜冬姿忍不住地问，她将事情交托给周先生，就是全然信任他，但还是忍不住好奇心。 周锦程指引他们往前面走，说道：“去找校长。” “校长？”颜冬姿一惊，“你认识他吗？” 周锦程点了下头，说：“见过几次，他是个很正直的人。” “嗯”，颜冬姿点点头，呼口气，心中那股胆怯更重了。 她曾经是个高中生，也曾经向往着考上大学，去象牙塔里看看风景，但因着那令人恶心的原因，她选择逃离，放弃高考，之后又跑出来打工。所以，来到这所高校，见到莘莘学子，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再说了，这可是大学啊，这么一所大学，比老家县城都大，校长级别比县长还高，是她这辈子见到的，最大的官了。 她不禁又紧握住周耀祖的小手掌，紧跟上周锦程的步伐。 周耀祖仿佛感受到了颜冬姿的紧张，他轻声说：“冬子老师，别害怕，我保护你！” 颜冬姿忽地就笑了，紧张散去了大半，说：“好的，有你在我就不害怕了。” 周锦程停下来，让他们两个和自己并排走，眼神奇怪地看了两人一眼，却也没说什么。 周锦程似是对这里很熟悉，径直去了三层最里边的校长室敲门。 很快，一位头发花白的儒雅男士亲自过来开了门，将周锦程三人让进来，屋里面二三个个年龄不一的男士也都站起来，往门口这边看着。 “周先生，好久不见，还是一如既往的准时！”儒雅男士笑着跟周锦程寒暄，带着些尊重，还有一丝长辈对晚辈的亲切。 “陈校长，家父让我向你问好。”周锦程说。 这名被称为陈校长的儒雅男士脸上的笑容更大，说道：“周老先生身体一向可好。” 周锦程：“很好，最近迷上了高尔夫。” 两人寒暄着，熟悉之中又带着客套。 周锦程退后一步，站在了颜冬姿和周耀祖身边，向陈校长介绍，“这是我小侄子周耀祖，这位女士是周耀祖的老师颜冬姿。” 颜冬姿没想到周锦程竟然这般的介绍自己，短暂的紧张之后，赶紧随着周耀祖一起向叫了声：“陈校长好。” 陈校长笑呵呵，说道：“没想到，周老的孙子都这么大的，长得还真像他。”他又转向颜冬姿，虽然不明白周锦程带了侄子的老师来做什么，但既然被正式介绍了，就不能等闲视之，便也对着颜冬姿笑说，“好，你也好。” 又和那几个人打了招呼，是几位领导，都是认识周锦程的，免不了又是一阵寒暄。 寒暄过后，各自落座，进入主题。 周锦程说：“今天我过来，是为了平城大学一名留学生的事情。” 周锦程自颜冬姿手中接过那张借条和护照复印件，用简略的语言把约翰干的事讲了一遍，说道：“我希望能调查清楚，这些情况是否属实。我和在座诸公都需谨记平城大学校训，诚毅、臻善。” 陈校长及几位校领导脸色皆是脸色沉凝，听完周锦程的话后，其中一个年纪最轻，大概四十多岁的男人立刻说道：“我们政教处一定会调查清楚，如果情况属实，会按照校规校纪处理，请周先生放心！” 他将借条和护照复印件借过去，吩咐人复印了一份，又将原件还了回来，又保证道：“我们会尽快处理，欠的钱会督促学生还回去，后续对于学生的处理结果，我们也会及时通知周先生。” “好”，周锦程说着，跟他握了握手。 周锦程对着众人微微欠身施礼，说道：“诸公辛苦，务必要加强学生思想道德教育，维护平城大学几十年的良好声誉。受过高等教育的败类对社会的破坏力更大。” 众人，包括陈校长，纷纷应“是”，做出保证。 正事聊完，周锦程便提出告辞，说道：“周耀祖第一次来，我带他们四处参观下，诸位请自便，不用管我。” 第47章 、分开 虽然周锦程这样说了,但陈校长也没真的放着周锦程不管，而是叫来自己的秘书,吩咐道：“务必照顾好周先生！” 周锦程倒也没拒绝,便带着颜冬姿和周耀祖出了办公楼。陈校长带着一众领导将他们一行人送出办公楼，直到周锦程说了两次“留步”后才不再送了。 颜冬姿这才缓缓呼出一口气，悄悄问周耀祖,“你爷爷的名字是不是周简生？” 周耀祖点头，“是的,冬子老师你怎么知道？” 颜冬姿又呼口气，果然如此,她就说嘛。陈校长对周先生的态度很是尊重，两人年龄差距那么大,陈校长身份地位又极高,这份尊重不大可能是源于周先生本身,再联想平大校园里这一座座以“周简生”命名的大楼,她就联想到了这种可能性,没想到，竟是真的。 这……颜冬姿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心里的感受。 她没来由就想起了高中时看过的武侠小说《天龙八部》里的少林寺扫地僧。哦,不,也不对,或许只是自己孤陋寡闻,了解得太少而已。 几人去了位于学校中心位置的大礼堂,大礼堂里面有个专门的陈列室,陈列了平城大学的建校史，纵观平城大学,不管是建校,还是发展,都离不开一个人的大力支持，这个人就是周简生。 校长秘书说：“每一个新生入学，都会来这里聆听平城大学的建校史，感恩周老先生对平大做出的巨大贡献。” 周锦程把周耀祖抱起来，逐一仔细观看，听着管理员的讲解。 周耀祖也是头一次知道自家祖父的这些事迹，表情严肃地听着讲解，小脑袋不停点着。颜冬姿走在周锦程身后，对身在海外，心系国内的周简生老先生的敬佩之情越加深重。 从前，她只知道周锦程家里有大企业，是大老板，却不知道是可以称之为“民族企业家”的，心中所受的震撼可想而知，但细想想，又觉理所当然，只有这样的家庭才能培养出周锦程这样样样优秀，却又谦和有涵养的人才，才能培养出周耀祖这样小小年纪就稳健深沉有礼貌的小孩子。 坐上车后，颜冬姿还沉浸在震撼之中，再看那些“周简生”大楼，便又有不同的感觉。她身旁的周耀祖在颜冬姿的提醒下注意到了，大受震撼，也同她一样，盯着窗外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锦程从后视镜里看了看两人，开口问：“借条原件和护照复印件收好了吗？” “啊？”颜冬姿忽然听到他的问话，一时没反应过来，但马上就拍拍自己的小包说，“收好了！” 颜冬姿又接着说：“周先生，今天谢谢你！” 周锦程说：“我父亲是平城大学的名誉校长，我是平城大学的校董，平城大学发展过程中，我父亲倾注了大量财力和心血，他不允许自己的钱去培养那些道德败坏的人，他说过，一个道德败坏的高学历者远比低学历者对社会的危害性更大。今天我过来，并不是帮助你，也是在帮助自己，帮助平城大学，所以，你不用感谢我，我反而要谢谢你，给了我们肃清败类的机会。” 是这样的吗？颜冬姿眨巴眨巴大眼睛，一脸困惑。 仔细想了想之后，好似确实是这样，那么自己就从求人帮忙的一方变成了需要被感谢的一方。 这种感觉，好似很不错，颜冬姿坐正身体，不由得笑了，半开玩笑地说：“周先生，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周锦程从后视镜中看到她，也笑了。 周耀祖不知道什么时候转回了头，好奇地看看叔叔，又看看冬子老师，问道：“你们在笑什么？” 周锦程说：“在笑你的冬子老师帮了我们家的大忙，你说，要不要给冬子老师奖励？” 周耀祖立刻说：“要给的！” 周锦程：“那你问问冬子老师，想要什么奖励？” 周耀祖转过头来，很认真地问：“冬子老师，你想要什么奖励？” 颜冬姿不由得又眨眨眼睛，看向驾驶座的方向，有些迷茫，不是开玩笑的嘛，怎么来真的啊？ 周锦程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再次问道：“颜老师，想要什么奖励？” 颜冬姿忙说：“我不要奖励，周先生，我刚刚就是开玩笑的，没有邀功的意思。” 周锦程道：“我们周家做人做事都是赏罚分明的，以直报怨，以德报德。你做了对的事，自然要有奖励。” 又提这句话！要不是周先生一脸正直严肃的模样，她都要怀疑周先生是在故意逗弄自己了！ 周耀祖又笑嘻嘻地催促，“老师，你就说嘛。” 颜冬姿赶鸭子上架，双手在腿上搓了搓，说道：“我现在没什么想要的，等我想到了，再和周先生提好了。” 周锦程倒也没勉强，说道：“好，你想好了告诉我。” 下午，颜冬姿将借条原件和复印件还给了王艳，王艳急切地问：“怎么样？你的朋友想到办法了吗？” 颜冬姿问王艳要资料时，没告诉她实情，只说是帮她咨询认识的朋友。自从把资料给了颜冬姿，王艳就在焦急中等待着祈祷着，把颜冬姿的朋友当成唯一希望。 颜冬姿说：“我朋友帮着找人把情况反馈给平城大学校领导那里了，校领导都已经知道约翰干的事情了，你等着吧，应该会有消息的。只是可能需要一些时间。” 王艳立刻就高兴起来，虽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结果，但事情已经有了进展，怎么也比以前两眼一抹黑，只知道着急强。 颜冬姿是按照职能部门办事效率来推测的，觉得平城大学那边肯定会处理，但是调查核实时间应该会比较长，她不想让王艳等的时间太长又绝望起来，所以先给她打个预防针，却没想到，王艳的事情第二天下午就有个结果。 那时候，颜冬姿刚带着周耀祖上课回到家，传呼机就响了，上面显示让回复的电话号码，就是明达厂门口的那个投币电话。 明达厂里知道颜冬姿传呼机号码的就只有高群，颜冬姿上次和高群见面时约定过，让高群买了票，定好了回家时间跟她说一声，颜冬姿还以为是这个事情，便立刻就回了电话。 电话接通了之后高群立刻兴奋地给她讲了个大新闻： “就在刚刚，那个约翰来厂里找王艳，门卫见他是个外国人，赶紧屁颠屁颠地帮他找人，还把陈总，李总，崔婷婷都给惊动了，我就借着尿遁，跟着王艳出来看热闹，你猜怎么着？那个约翰一看见王艳就给她跪下了，还了王艳一大包子钱，说他犯了错误，让王艳原谅她，还请王艳去学校帮他解释，证明他们两个是情侣关系，证明他没有玩弄女同志，也没有借着谈朋友的机会骗吃骗喝，更没有欠钱不还什么的。” 高群连笑带说，一口气说了一大堆，颜冬姿都能想象得到高群在那边手舞足蹈打电话的样子，不由得也跟着笑。听着高群描述的这些，心中非常快意，有种闷气全都撒出去了的感觉。 高群又接着说道：“真是没想到，这些外国老爷们，也跟农村妇女似的，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他还说，王艳要是不原谅他，他就长跪不起了。” 说到这里，高群又“哼”了一声，说：“那个崔婷婷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跟着李立铭那个老家伙两人一搭一档地劝说王艳，让她大人有大量，让她原谅约翰，还说要派车送王艳去平城大学，让她帮着约翰解释。” 高群口气冷了下去，接着说道：“当时我看着王艳的样子犹豫了，还像是动心了的样子，我就急了，跟她说，约翰能来跟你道歉，都是颜冬姿找了人，跑前跑后找人忙你才弄成的，你这个时候要是帮着约翰去解释了，不是把颜冬姿给架住了，让她里外不是人嘛，你对得起她吗！王艳这才打消了念头。” 颜冬姿听到这句话，心里头还是很平静的，她谢了高群的好意。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50节 高群说道：“通过这件事，我算是看清了，人啊，心眼不能太好。这次，就差那么一点，要不是我跟着出来了，王艳就跟着人家去了，到时候你怎么办？让周先生怎么看你，以后你自己出了事还好意思找他帮忙吗？你呀，以后这些人的事儿你就别管了，他们爱咋滴咋，反正什么结果都是自己作出来的，得了什么下场也是活该！” 颜冬姿脸上就露出了笑容，说道：“好的，高姐，我知道了，我以后一定不再多管闲事。” 其实，她帮助王艳是为了她又不是为了她，但具体为了什么，她自己也不太能解释清楚。 听了她的保证，高群这才高兴了些，又说她家老公在火车站排了一宿队，终于买到了回老家的车票，是后天凌晨的，明天她再上最后一天班，后天就去大采购，晚上就去火车站，等着回家了。 “你请下假来了吗？”颜冬姿问道。 高群瞬间沉默了，说道：“不批，说我要是非走就算我旷工。旷工就旷工，年后过来再找新地方。”高群说着又笑起来，说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树挪死人挪活，产业园里这么多的厂子，总能有我个吃饭地。” 颜冬姿：“好的，高姐，你走的时候我就不去送你了，等你回来平城给我打电话。” 隔天是周日，周锦程没去公司，周耀祖的学校正式开始放为期两周的寒假。 周锦程问颜冬姿：“颜老师过年回老家吗？我可以找人帮你买机票。” 颜冬姿瞬间有些心动，她了解过，从平城到京城坐飞机的话只需要三四个小时，到了京城后，有班车直达老家县城，一天好几班，四五个小时就能到家。 想了想后，颜冬姿还是压抑住了冲动，说：“还是算了，今年刚出来，就不回去了。” 周锦程看了她一眼，说道：“好。”又问道：“过年期间，你有什么打算？” 颜冬姿笑着说：“我准备等你们一走，我就去花乡镇，我在那边有个老乡姐姐，她也不回家过年，我们两个正好作伴。” 周锦程点了下头，说道：“如果可以的话，可以请你的老乡姐姐来家里过年……我们那边的风俗，过年期间房子空着没人气的话会影响来年运势。到时候麻烦你帮我贴贴春联，放串鞭炮。” “这样啊”，颜冬姿有些犹豫，这边的条件自然比花乡镇的工厂宿舍好了何止百倍，还能一举两得，她自然是同意的，只是，不知道小华姐愿不愿意过来。 “我尽量让小华姐过来，要是她那边有事，我就再想办法。”颜冬姿说。 周锦程看着她说道：“过年期间，外面比较乱，这里门禁严格，还有二十四小时巡逻的保安，你们两个女孩子会比较安全。” 颜冬姿点头，觉得周先生说得很有道理，便说道：“谢谢周先生，我会带她过来的！放心，我会把家看好的，遵照你老家的风俗，再用我老家的风俗加成，一定让你来年顺丰顺水，财源广进！” 周锦程不自觉地笑了，说道：“好，承你吉言！” 两天后，周锦程和周耀祖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准备出发回港城。 临走之前，周耀祖这个小男子汉强装着坚强跟颜冬姿道别，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和颜冬姿留在这里过节，有小叔叔，有冬子老师，他便觉得已经足够了。在平城住的时间不长，可他已经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对于港城，反而陌生了。 颜冬姿看出他的不舍，连忙安慰他，“你只是回去几天而已，过了初五就回来，满打满算也就一周的时间，很容易就过去了。”周耀祖心里头默默算了下时间，觉得很对，就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周锦程拿出一个厚厚的红包递给颜冬姿，说道：“这是过年利是，不能拒绝。” 这个红包看着就厚，拿到手里更是沉甸甸的，颜冬姿在平城这么久了，也知道老板给的利是是不能拒绝了，便只好收下来，“谢谢周先生！” 又互相说了些新年祝福的话，颜冬姿才将他们送走。 周家叔侄都走了，偌大的别墅里只剩下颜冬姿一个人，顿时觉得孤单又冷清。 梁小华已经答应过年期间来周家，笑称自己还没住过别墅，正好过来享享福，不过她得大年三十下午才能放假过来。 颜冬姿在家里待不住了，骑着她的三轮车去菜市场采购年货。 这家菜市场摊位空了一多半，好多外地人都回家过年去了，菜蔬肉类也比平时贵了不少，临近过年，一年到头忙忙碌碌的，就是盼着过年期间能吃点喝点，休息休息，平时省吃俭用的，这时候谁也不在乎贵的那几毛钱。 每个摊位前都挤了不少人，颜冬姿听人聊天才知道，这个菜市场就开到今天下午，再开张就得正月初三了。颜冬姿一听，也赶紧挤进去，买了些菜蔬、肉类。不过也没买太多，好几家超市门口都贴了布告，说是春节期间不休息，正常营业，日常用品、菜蔬之类的供应正常。到时候如果不够了，还可以去买。 采购完日常物品后，颜冬姿又去了一个现场写春联的摊位。摆摊的是位老爷子，正在埋头写字，面前摆了些已经写好的，就是“天增岁月人增寿”这些传统春联，还有老爷子自己编写的。 1994年春节过后，是阴历的甲戌狗年，别墅的主人周锦程是1968年出生，属猴的，颜冬姿在写好的春联里选来选去，恰好见到一副对联里包含了犬和猴，不过是小对子，便又让老爷子重新裁纸，用隶书写了一副大对，正好贴在别墅的大门口。 有了对子，颜冬姿又去买了些福字。虽说别墅里没有残留的，贴过福字的痕迹，但既然周锦程很尊重传统，那么在别墅里的大门、小门上贴些福字，祈祥求吉，他肯定也是愿意的。 大年三十这天，梁小华赶在太阳落山之前赶了过来。 按照颜冬姿给的坐车路线，她这一路都很顺畅。颜冬姿骑着三轮车去公交站牌处等着接她。 梁小华从公交车上下来，首先就看见了她的三轮车，不由得笑了起来，说道：“来之前还是很忐忑的，一看到这个，想象着你骑着三轮车带小少爷出去玩，忽然就觉得我们和小少爷之间也没那么大的差距了。” 颜冬姿笑着上前接过她的行李，放到三轮车上，说道：“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同样是有钱人，有些人就是温和有礼，懂得尊重照顾别人，有的就是暴发户作风，有钱就以为能够为所欲为，天老大，他老二似的。” 梁小华站在三轮车边上，想研究下自己坐上去会不会把轮胎压塌，最后还是决定不上去了，说道：“你说的那个姓郭的吧？后来他有没有再纠缠你？” 上次颜冬姿去找梁小华，两人卧谈，几乎一宿没睡，颜冬姿把自己遭遇的事情都和梁小华说了，后来两人也是通信不断，梁小华对于郭志贤曾经对颜冬姿做过的事情一清二楚。 见梁小华不想坐上来，颜冬姿也没强迫她，便自己随着梁小华的步速，慢慢骑着。 “没有。”颜冬姿嘴角微动，露出个不屑的表情，说道：“反正他也找不到我，他不知道周先生住在哪里，周先生也没再和我说他的事情。” 梁小华有些惊讶，“他和周先生不是发小吗，怎么连周先生住在哪里都不知道。” 颜冬姿说道：“发小是郭志贤自己说的，谁知道周先生认不认呀？他就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花花公子，我都怀疑，周先生这样正直、自爱的人会和他成为好朋友吗？周先生是个特别注重隐私的人，他不喜欢外人来家里。” 梁小华很奇怪地看了颜冬姿一眼，说道：“你对周先生评价很高啊。” 颜冬姿理所当然地说：“当然了，如果有最佳老板的评选，我一定会给周先生投一票，如果有最佳绅士的评选，我也会给他投上一票！他是个特别特别好的人。” 梁小华：“我每次听见你夸他，都会想，这个人不像个人，倒像是个圣人。” 颜冬姿“噗”地一下笑了，眼前浮现出周锦程努力学习“天上一个蛾，地上一个鹅”的样子，但很快就止住了笑，她不打算和梁小华分享这个秘密，“圣人倒是不至于，和咱们一样，都是要吃喝拉撒睡的，只是他这个人比较好。” 颜冬姿伸手一只手来，掰着手指头算：“尊重人，为他人着想，会说话，大方、宽容、热心……一个手掌都数不过来。” 梁小华盯着颜冬姿的脸，问道：“他这么好，肯定有好多女孩追求、喜欢吧，他有女朋友吗？” 颜冬姿摇摇头，说道：“不知道，他基本上不说自己的私事，他年纪也不小了，应该有吧，没准在港岛或者国外？” 梁小华见颜冬姿不管是表情和眼神都没有一丝变化，对周先生有没有女朋友的事儿没有特殊的关心情绪，便松了口气，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进到别墅区，她就开始四处看，眼神里充满了新奇和欢喜，看着梁小华，颜冬姿就仿佛看到了初来乍到的自己。她听见梁小华不停地感叹：“做有钱人可真好啊！” 等进到周家别墅，这句话梁小华自己都听烦了，但好似也找不出更好的形容词来形容此时心里的感受。 “之前去佳玉姐家，我就以为那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的房子了，没想到还有更好的房子，每天住在这种环境里，身心舒畅，肯定能长命百岁的！” 听梁小华提到佳玉姐，颜冬姿想到梁小华将自己托付给佳玉姐时，那个漂亮姐姐对自己的友好和善意，便问道，“你现在和佳玉还有联系吗？” 梁小华点了下头，然后说道：“有联系，但是不多，就是有时候打个电话，也是简短问候一声就挂了，她业务转型，现在还属于创业阶段，每天工作都很忙。我之前去她家那次，她老公也在家，看我的眼神，好似我是细菌似的，弄得我心里很不舒服。” 颜冬姿请梁小华在沙发上坐下，说道：“佳玉姐人还是挺好的，她老公是她老公，她是她。咱们明天早上给她打个电话拜年吧。” 梁小华点点头，说道：“应该的，这些年，她着实帮了我不少忙。” 第48章 、过年＋出事 看看时间,快要6点了，颜冬姿问梁小华,“咱们现在就开饭？” 在梁小华到来之前,颜冬姿已经把该炖的，该焖的，该烤的都弄好了,只需要再做几个现炒的菜就可以。 梁小华摸摸肚子，说：“好的,其实我在路上就饿了，一进屋闻到肉的香味就更饿了。” 颜冬姿赶紧给她指了洗手间的位置,让她去梳洗一番，说：“等你弄好,我菜也做好了,正好开饭！” 大年三十的年夜饭,虽然只有两个人吃,但颜冬姿弄得很丰盛,白灼、椒盐两吃的海鲜，一条一斤多一点的清蒸鲈鱼,高压锅闷出来的筋头巴脑,大葱炒猪里脊肉片,炝炒圆白菜,清炒芥兰,又切了一根火腿肠,还有在市场买的平城特色的卤味，加在一起也凑了八个菜,每样分量都不大,盛在精美的盘子里,色香味俱全。 梁小华一看见便食指大动，笑着说：“你知道你爸爸在十里八乡最有名的是什么吗？” 颜冬姿找出一瓶可口可乐，撬开盖，给梁小华倒了一杯，说道：“不就是他的厨艺吗？” 梁小华点头又摇头，说道：“除了厨艺，还有他疼媳妇疼孩子，那时候我不认识你，但是见过你爸爸，我就特别羡慕他的孩子，既能被爸爸疼爱着，又能每天吃到好吃的，得多幸福啊！” 颜冬姿忽地有些心酸，她是知道梁小华家里情况的，那些所谓的亲人没有把梁小华当成女儿、妹妹，而只把她当成了没有感情的提款机，趴在她的身上吸血，逼得她不得不断尾求生，和那些亲人断绝关系。 但是人生在世，没了亲人，便如同无根的浮萍，连个归处都没有，梁小华失去了回老家的退路，只能拼命地在平城扎下根来，她的艰难，她心里的伤痛，不是自己这个从小被家人疼爱呵护的孩子所能切身了解的。 她虽然不能感同身受，但她对梁小华有盲目自信，她认为小华姐的决定都是正确的，而且，她将来肯定也能做出一番事业来。 颜冬姿是这么想的，也便这样说出来。 梁小华笑了，举起杯子，说道：“敬你，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可以暂时忘掉所有烦恼，安心过年的一个好地方。” 颜冬姿也笑着举起杯，说道：“要是这么说，那咱们第一杯酒得感谢周先生，要不是他提议，我还真不敢带人回来。” 梁小华笑：“好，那我们就遥祝周先生，祝他老人家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她这句话，半是真心，半是调侃，颜冬姿便也举起酒杯，向着港城的方向举了举，然后喝了一口。 可口可乐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喝在嘴里冰凉爽口，刺激着喉咙，两人同时舒服地呼出一口气，相视而笑。 “来，吃菜，尝尝我的手艺，我们家人都说我的手艺快赶上我爸爸了，我们家里四个姐妹，厨艺最好的，除了我二哥就顶数我。” 说着说着，颜冬姿忽然就特别想家里人，她赶紧吃了口菜，将心里的酸涩压下去，也不敢再提家里了。 两人吃着聊着，颜冬姿给她讲周耀祖、周锦程，梁小华给她讲自己的工友，在工作中遇到的高兴的、气愤的大事小情。 赶在8点，春节晚会之前，两人结束了年夜饭，收拾好了餐桌、厨房后，便双双坐在沙发上，喝茶，吃零食，等待着春节联欢晚会的开始。 梁小华看着她准备了这么多的零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什么都没买，就带了一张嘴过来。”也不是她不想买，而是她下班的时间点，花乡镇那边的商店、门市全都关门了，大街上行人稀少，都回家准备过年去了。 颜冬姿笑着道：“你跟我这么见外做什么？你能过来陪我一起过年，我就感激不尽了，等下次我去你那里，我也只带一张嘴去，你好好招待我不就行了！” 梁小华也不是扭捏小气之人，听了这话就说道：“好，那这几天就吃你喝你的了。”说完，她又想到什么，说道：“你说今天吃的菜是你现买的，那米面什么的，吃的是主家原来的吧？这样好吗？” 颜冬姿说道：“我也考虑这个问题来着，后来想想，觉得算这么仔细没有必要，我还用了主家的油，用了电，用了煤气，调料，这些要不要算，这么算反而矫情了。” 梁小华点头，不禁用欣赏的目光看颜冬姿，说道：“一年不见，你成熟了不少，说话又好听，嘴又甜，难怪主家这么信任你呢。” 说到这里，颜冬姿就可有吹嘘的点了，她说：“我哥姐都说我从小就长了张讨巧的甜嘴，遇到喜事做大席，我爸就爱带着我去，我去了就挑着吉祥话说，哄得东家高兴得不得了，每次给我爸的红包都很厚。” 梁小华看着她，只觉得她甜蜜美好。 这样的颜冬姿才是真的她吧，跟着她出远门时，谨言慎行，进了工厂后，也是藏着性子过日子，而今到了这边，才慢慢恢复了原本的性情，也不知道周家叔侄何德何能，竟然能对颜冬姿产生这么大的影响。 今年的春节联欢晚会还是那两个熟悉的主持人，还是歌舞开场的流程，两人看得津津有味，现在看中央电视台的春节晚会成了全家团聚在一起的一个重要仪式。 想着在平城的自己和老家的家人都在同一时间，收看着同一个节目，便有种跨越空间，大家团聚在了一起的亲切感。 两人一边看春晚，一边聊天、喝茶水、吃零食，外面时不时传来零星的鞭炮声响。等过了11点，颜冬姿去冰箱里把提前拌好的饺子馅和醒着的面团拿过来，两人洗了手，就包起饺子来。他们也不知道平城这边过年的风俗如何，索性就按照老家的来。 按照老家风俗，大年三十当天上午贴春联，当天晚上过了12点守岁结束后全家一起吃饺子，正月初五之前这几天，每顿饭吃饭之前都要放炮，所以，在村里，只要通过炮声就能知道谁家要开饭了。 颜冬姿弄了两种馅料，一种是羊肉大葱的，平城这边的的羊肉和老家的不一样，更嫩，羊膻味也更小些，但却不如老家的肉质香，一种猪肉芹菜虾仁的，虾仁是用鲜虾现剥的。 梁小华晚上吃的就多，又吃了很多零食，就想吃相对素一些的，选了猪肉芹菜的。两人都不饿，就是吃个形式，只包了十五六个小饺子。 颜冬姿煮饺子的时候，梁小华出去放炮，颜冬姿买的是二踢脚，点燃之后，会先炸响一声，跃到空中之后再响一声，声音巨大。 四面八方也同时响起密密麻麻的炮仗声，二踢脚的声音混杂在其中，响成一片，融合在千家万户。 梁小华风风火火跑进来，一脸兴奋，“冬子，快出来看花炮，太好看了！”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51节 颜冬姿已经关了火，把饺子盛了出来，闻言便往门口走，被梁小华拉着，跑出别墅大门。 乌黑一片的天空中，一片片五颜六色的烟花在头顶空中炸开，盛开成各种形状，刹那芳华，璀璨闪亮，漂亮极了。 两人仰着头，定定仰望，沉浸在这炫目的美丽之中，几乎忘了今夕何夕。 直到烟花放完，两人还久久回不过神来，过了一会儿，梁小华才感叹道：“可真好看！我还从来没看过这么好看的烟花，跟动画片似的。” 颜冬姿点头，“是啊，美得有种不真实感。好了，回到现实中来，进屋吃饺子去！” 吃完饺子，守岁结束，就可以睡觉去了。 按照老家的习俗，屋子里所有的电灯都要打开，晚上也不能熄灭，要一直等到第二天早上天亮了才能关。 两人便开着灯，住到了二楼颜冬姿住过的房间里，房间的床非常大，完全可以容纳两个不算胖的人，甚至还能打滚。两人先还打算聊会天再睡，可是聊了没两句，就双双睡着了。 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的7点多，两人起床洗漱，包了羊肉馅的水饺，把颜冬姿提前洗好，在开水里煮过的硬币放了几个进去。 放了硬币的很好分辨，饺子煮熟后，沉底的肯定就是包了硬币的，颜冬姿在自己和梁小华的盘子里各分了几个，图个喜庆的寓意。 吃完饭后不久，颜冬姿就接到了周耀祖打过来的拜年电话，颜冬姿跟他聊了几句，挂了电话，就又看到了梁小华探究的目光。 “怎么了？”颜冬姿问。 “他还专门给你打电话拜年啊？” 颜冬姿：“是啊，我是他老师，他是我学生，给我打电话拜年多正常。” “对，是。”梁小华说道，“我只是发现，你在这个家里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受重视。” 颜冬姿没有深究过这个问题，听到梁小华这么说，才意识到确实是这样的。 “还不是因为周先生和joey教养好，懂得尊重人，真把我当成了老师。” 梁小华：“真心换真心。” 她抬头看了下时间，“快九点了，咱去给佳玉姐打电话。” 梁小华找出潘家玉的联系电话，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按下去。 颜冬姿在边上看着，见梁小华一直没说话，便问道：“怎么，没人接吗？” 梁小华把话筒拿到一边，说道：“是没人接的那种声音。” 颜冬姿：“要么就是还没起床，要么就是出去拜年了，对了，他们没回婆家过年吧？” 梁小华说道：“没有，她跟婆家关系不好，肯定不会去那边过年的，算了，等会再打吧。” 梁小华正要挂上电话，忽然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就是一个变了调的女声：“……救命……” 颜冬姿和梁小华不自觉地扭头对视，同时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恐。 颜冬姿后背心直发凉，不自觉咽下口水，“是不是，佳玉姐呀？” 梁小华摇摇头，她也不能确定。她大着胆子，又将听筒贴近耳朵，试探着问，“是佳玉姐吗？” 电话那头沉重急促的呼吸声传来，“是……小华，叫救护车，救我……” “喂，佳玉姐，你怎么了？”梁小华确定电话那头的确实是潘佳玉，立刻着急起来，可是任凭她再问，电话那头也是没了回应。 颜冬姿忙按了按梁小华的肩膀，接过话筒，按下弹簧键，挂断了刚刚的电话，说：“佳玉姐肯定是出事儿了，你先别着急，咱们马上给她叫救护车，然后咱俩赶快赶过去。” 梁小华在短暂的慌神之后，也迅速整理情绪，点头说：“你说得对，赶紧叫救护车，我有她家的地址。” 两人迅速打了急救电话，也说不清病人具体是什么情况，只一直说病人生命垂危，幸好接线员没再继续追问，答应会立刻派救护车过去。 挂了电话，两人就收拾东西往出走，颜冬姿想了想，又把还没来及存的，周先生给的红包给带上。梁小华看在眼里，露出了欣赏和欣慰的神情。 别墅物业管家可以给业主们代叫出租车，两人走到别墅门口，出租车也来了。两人坐上出租车直奔着潘佳玉家而去。 因着是大年初一，路上车少人少，一路都非常的畅通，二十来分钟就到了。 下车前，颜冬姿给了高于平时两倍的车费，梁小华看着肉疼，但也没有多说什么。物业管家提前说过，大年初一出车需要额外给司机新年利是，颜冬姿觉得这是应该的，大过节的，要是不能多出些钱，谁愿意出来跑活？ 再说，情况紧急，也许关乎人命，也没必要计较这些。 他们刚下车，救护车便也呼啸着赶到了。 颜冬姿核实了确实是来接潘佳玉的，便让梁小华领着医护上楼。 坐电梯时，两人都冷静了下来，这才想到一个问题，要是潘佳玉晕倒了，叫不开门怎么办。一旁带着口罩的医护人员忍不住便给他们出主意，说是可以叫物业来协助。 这大过年的，对这边的物业又不了解，一时半会儿的还真不好找，真怕耽误时间。便只能祈祷，潘佳玉还能有丝意识，能坚持着把门给打开。 但，让人失望了，敲了半天，里面也没任何动静。 梁小华急得不行，就准备下楼去，去小区门口找保安帮忙。 颜冬姿却心里头一动，在门口四处翻找着，地垫下面，花盆里，终于，她伸出手臂，在门头上摸到了一片钥匙，赶紧比量了一下，就往门上的锁扣里插。 门锁转动，颜冬姿心中一喜，看了梁小华一眼，便将门打开，几人顾不得喜悦，便往屋子里面冲去。 便看见潘佳玉倒在了客厅沙发旁，专门放电话的下茶几旁边，满头是血，不知死活。 颜冬姿和梁小华大惊失色，忙躲到一旁，看着医护人员上前查看。 直到一名医护人员检查后说道：“呼吸、脉搏都有，只是暂时昏迷了。” 两人这才松了口气。 医护人员给将昏迷的潘佳玉做着急救措施，准备等下就抬到担架上。 梁小华见潘佳玉身上还穿着睡衣拖鞋，便拉着梁小华跑到卧室里，在衣柜里胡乱地收拾了衣服鞋子，跟着医护人员下楼去，又随同着，钻进了救护车。 到了最近的平城市第一人民医院，潘佳玉被推进去抢救，两人又帮着结算救护车的费用，办理住院手续。 眼看着颜冬姿的红包一点点的瘪下去，梁小华庆幸，“还是你想得周到，要不是你带够了钱，佳玉姐的治疗就得耽误了。你垫付的钱，等佳玉姐醒了，我让她还给你。” 颜冬姿点点头，说：“不着急。” 两人去了抢救室附近的座椅上坐着等。 医院大概是唯一一个不受春节影响的，大年初一，医生、护士，一如往常办的匆忙穿行。 颜冬姿和梁小华两人坐着等了大概有一个来小时，还不见潘佳玉出来，不免很是担心，两人便聊天，驱散心中的紧张感。 颜冬姿便说出了心中的疑问：“佳玉姐的伤在后脑，那样的伤，只可能是被人砸的。屋里也没有硬闯、打斗的痕迹，那她的伤只可能是熟人干的。” 梁小华自然也想到了，咬牙切齿地说，“很有可能是她老公干的，以前他就跟佳玉姐动过手，这个畜生！打了人知道把凶器拿走，却不知道帮着叫救护车，这跟谋杀有什么区别！” 颜冬姿：“那怎么办，咱们要报警吗？” 梁小华想了想，说道：“还是等佳玉姐醒了，让她自己决定吧，咱们毕竟是外人，省得费力不太好。” 其实不管是老家还是平城这边，老公打老婆的情况也都不少。曾经听一位工友说，他们老家有句俗语是，打倒的媳妇，揉倒的面，意思就是说，得把媳妇打服了，打怕了，她才能顺从、听话，就像是揉面一样，使劲用力揉，做出来的面食才好吃。 颜冬姿的爸爸疼老婆孩子之所以和他的厨艺一般的出名，就是他从来不跟媳妇孩子动手。不仅如此，他还从小教育自己的两个儿子，不能跟媳妇动手，说只有窝囊废才会欺负自家女人。 从小受家庭氛围的熏陶，颜冬姿对于老公打老婆这种行为的忍耐力比梁小华差多了。 “真是让人生气，凭什么，就凭自己是男人，力气更大吗！”她听梁小华讲了一点潘佳玉和她丈夫的事情，两人是大学同学，只不过后来潘佳玉自己创业，事业做得越来越好，而老公却混得越来越差，后来就干脆不上班，每天吃喝玩乐的过日子，脾气却越来越大，渐渐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梁小华便叹口气说，“这世界上，像你爸爸那样，不跟媳妇动手的男人有几个呢？我都虚二十四了，不敢找对象，就是怕碰见个我爸那样的男人，窝里横，出去谁都能踹他两脚，回到家就不是他了，想打就打，想骂就骂。” 颜冬姿说道：“还是不动手，疼媳妇的好男人的，比如我大哥，我姐夫，我二哥将来也不会，别说他不会，就是他敢动手，我爸也能收拾他，还有周先生，周先生也不是那样的人！” 梁小华：“像他们这样的男人有几个，想想我就觉得未来一片黑暗，还不如一辈子不结婚一个人过！” 颜冬姿想劝他这世上的好男人还是很多的，可是细想起来，她认识的男人着实有限，也没有资格劝说梁小华，索性就不说了。 他们两个没报警，但警察还是来了，是医院报的警。医院有强制报警义务，医生怀疑潘佳玉的伤是刑事案件。 警察来时，潘佳玉已经做完手术，醒过来，被转到了普通病房。 据医生说，潘佳玉后脑上的伤虽然不致命，但她昏迷又失血，持续这样，后果不堪设想，幸亏送医及时，才捡回来一条命。潘佳玉醒来时，看见了陪护在身边的梁小华和颜冬姿，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 串串眼泪里，包含的委屈、无助、痛恨。 “你这是……”梁小华本来想问问到底是不是被她老公给弄成这样的，忽然间也问不出口了，只紧紧握住她的手，怔怔地流出眼泪来。 警察就是这个时候来的，一男一女，年龄都在三十来岁左右，本来是一脸严肃，看到潘佳玉和梁小华相对流眼泪的样子，表情也不由得柔和起来。 警察在跟医生确定了潘佳玉的身体情况后，开始做记录，询问她受伤的原因。 潘佳玉犹豫了片刻之后，咬咬干裂的嘴唇，让梁小华帮她把床摇上去，说：“是我丈夫张远砸的。”她开始缓缓的，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经过讲述出来。 昨天，也就是大年三十晚上，张远又出去鬼混了，潘佳玉也没在意。近两年来，夫妻两个行程了默契，只要潘佳玉按月给钱，张远每天出去做什么，什么时候回家，她一概不管。 今天早上醒来，潘佳玉发现张远在她的卧室，在翻她的柜子，柜子里面放着她的现金、金银首饰、存折等，而张远正抓着那些值钱的东西往一个大的提包里面塞。 眼看着张远又要去拿自己放在床头柜上的大哥大，潘佳玉一下就火了，冲上去就想要抢那些东西。张远骂骂咧咧，说他欠了赌债，要是不拿这些钱去救命，他的手指头就保不住了，潘佳玉不听他这些鬼话，他抢过去的那些钱财，不说是潘佳玉的全部身家吧，但也相当不少了，她不能让张远就这样拿走。 张远着急往外走，潘佳玉一下子就抱住了他的大腿，张远急眼了，抄起那只大哥大，就往潘佳玉后脑上砸，潘佳玉被接连地砸了好几下，砸得她晕头转向，不自觉的就松开了抱住张远的胳膊，张远趁机逃跑。 潘佳玉趴在地上晕晕乎乎，但还想着不能让张远把钱带走，便挣扎着往外爬，爬到客厅时，她越来越晕，觉得后脑勺湿乎乎的，她预感到不好，想要打电话，这时候，电话恰好响了，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接了电话，听到是梁小华的声音，喊了“救命”，便晕了过去。 女警听完她的陈述，看她的目光愈加同情，问道：“你自己有什么打算。” 潘佳玉这些年做生意，对于法律上的事情很有些了解。这件事情在于她自己想不想追究，如果想追究，那么张远就是个故意伤人，是刑事责任，如果不想追求，那么这就是家庭之间的纠纷，就没警察的事了。 第49章 潘佳玉抚抚阵阵作痛的头,狠狠咬了下嘴唇，一抹鲜红的血珠便渗出来,但,这点疼痛对她来说，着实不算什么，她镇定而又坚决地说：“警察同志,我要追究张远的责任！” 颜冬姿听见旁边的梁小华重重地呼出口气，脸上浮现出欣慰的笑容来。 “好！”女警也露出个笑容,说道：“后续的事情还很多，你好好休息,记得让医院提供伤情鉴定报告。” 女警说着，将笔录递给潘佳玉,让她签字按手印。之后又跟潘佳玉要了张远信息,便起身告辞了。 颜冬姿起身,将两位警察送到了楼梯口。 返回来时,就听见梁小华在和潘佳玉讲话。 “我还担心你心软,放过那个人呢，刚刚我在心里想,要是你放过了那个烂人,我从此之后就和你绝交,再也不跟你来往了！”梁小华有些激动地说。 潘佳玉的头还很晕,但思路很清晰,她刚刚和两名警官说了那么多话,已经很有些累了，这会儿平躺在床上,虚弱地笑笑,慢慢说：“我昏迷之前,脑子里就在想，我就要死在那里了，不知道哪天才会有人发现，到时候要是身上长蛆、发烂发臭了，该多难看啊！我心里特别不甘心，想着，我要是死了，我辛辛苦苦拼下来的房子、家产就都是张远那个王八蛋的了，我心里头就祈求着，祈求你一定要尽快来救我！” 瞧着她的精神越来越虚弱，梁小华忙说道，“看来还是老天有眼，我俩正好那个时间给你打电话，又因为猜测着你为什么没接电话，而没把电话挂断，这都是天意，是老天在帮你，所以，你就好好的养着，后续警察局那边还有好多事等着你去弄。” “好”，潘佳玉说着，又艰难地转向颜冬姿这边，颜冬姿赶紧跑过来，握住了潘佳玉伸出来的手，说：“梁小华托我照顾你，没想到，我没帮到你的忙，倒是你帮了我。” 潘佳玉没跟两人说谢谢，这么大的恩情，不是一个“谢”字能表达的。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52节 接下来，按照潘佳玉的吩咐，帮她联系了她公司的几个人，等几个人过来，便把潘佳玉的事情接受过去了，两人暂时没事，便跟潘佳玉告辞离开。 潘佳玉公司的办公室主任，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女人，将他们送到医院门口，替潘佳玉不停道谢，然后又说：“我们来得匆忙，身上没带多少现金，不过颜小姐放心，你垫付的医院费，你下次过来时，我们一定还给你。” 颜冬姿和梁小华对视一眼后，说了声“好”，便离开了。这名副总的做事方法和说话的语气强调都让人很不舒服，不过，他们这一辈子大概也就只打这一次交道，跟一个陌生人也没什么可生气的。 走出医院，颜冬姿仰头看天，太阳已经偏西，她看了看手腕上的电子表，惊觉已经是下午2点多了，这时才感觉到肚子里空空的。 她挽住梁小华的胳膊，“看来今天只能被迫吃两顿饭了，咱们赶快回去做饭、吃饭！” 老家冬天农闲时，一般都吃两顿饭，早上9点来钟一顿，下午3点来钟一顿，不过过年期间即便是吃两顿饭，晚间也得来顿夜宵，夜宵是不算在正餐里的。 所以，两人回到别墅吃了大年初一的午晚饭，因为两人都太饿了，也没费心做菜，就煮了西红柿鸡蛋面条，准备夜宵弄得丰盛些。 大年初一晚上，电视台在播粤省的春节晚会。两人看着晚会，在茶几上吃起了大年初一的夜宵。 夜宵是韭菜鸡蛋虾皮馅的饺子，个个晶莹剔透，能看得见里面绿色的韭菜、红色的鸡蛋和粉色的虾皮，看着就能引人食欲。 大概是几天一天经历的事情太多惊心动魄，消耗了太多体力，虽然下午已经垫补了面条，但两人这会依旧食欲旺盛。 颜冬姿炖了红烧肉，做了烤鸡腿，又炒了两个青菜，配上饺子当主食，也算是很丰盛了。 两人对于今天的事情，都有很多感慨。 颜冬姿：“没想到佳玉姐这样有学历，有事业的女性，也会遭遇到这种事情。” 梁小华：“是啊，你说我还能对男人有信心吗？她和她对象，两个是大学同学，上大学时就谈上了，在一起十多年了，听佳玉姐说，那个张远以前特别温柔、体贴，连跟她大声说话都不曾有过，可是现在呢！” 颜冬姿：“也分人的，只能说明他这个人本身就不是好东西，只是现在暴露才出来了而已。” 梁小华想了想，觉得颜冬姿的话也不无道理。 颜冬姿趁机又说道：“就像这世界上有好人也有坏人，人的性别虽然分成了男人女人，但不是说所有的男人都是坏人，所有的女人都是好人，就像下湾子的孙树媳妇那样的，整天在家里嚣张跋扈，打男人、骂婆婆的，也不在少数，所以呀，这是人性人品问题，跟男女无关。” 梁小华低头听着，点了点头，忽地抬起头来笑着说：“你个小丫头，什么时候琢磨的这些？听着跟那些杂志上讲的大道理似的！你这样的，真该考个大学上！” 颜冬姿笑，说：“我现在不就在社会这所大学上着呢嘛！” 梁小华点了下她的额头，“你这叫什么社会大学啊，你是没真正经历过社会毒打的。这样很好，一辈子不经历，顺顺畅畅地过下去才叫好！” 颜冬姿也明白自己：“是，小时候我妈去找你们村的王瞎子给我算过命，王瞎子就说我这一辈都有贵人扶持，一生顺遂，还说我以后会嫁的好人家，一辈子衣食无忧呢。以后的事情准不准还不知道，反正他说我总是能遇见贵人是真的，比如你，比如高群姐，比如周先生，都是我的贵人。” 梁小华，“我在书上看到过一句话，那句话是个国外的哲学家说的名字我不记得了，说是人的性格决定命运，比如你，性格随和、识时务、感恩，听人劝，所以我能帮到你，有些人，便是我有心想帮，人家还以为我是要害她。” 她这话说完，两人都有些沉默，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说的是谁，两人心知肚明。自从上次吴凤梅给她打电话，叮嘱她要是回家不要说她的事情后，两人就再没联系过。 梁小华就接着说：“可见，人的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 梁小华的观点，大部分颜冬姿都是赞成的，这可是曾经被她暗暗当成心灵导师的人啊，虽说经历了一年的时间，她思想愈加成熟，见了很多，思考了很多，但梁小华的一些话语，仍然让她有心有戚戚然之感。 今天是初二，老家风俗是“初一饺子初二面。” 早晨，颜冬姿做了手擀面，配着西红柿鸡蛋和青椒茄子两种卤子，美美吃了一顿。 吃完早饭，两人去附近的超市，买了些牛奶、水果这类的营养品去医院探望潘佳玉。 潘佳玉今天气色和精神都好了许多。她换到了单人病房，病房里站了五六个人，除了昨天见到的公司的几个员工外，还有两个西装革履的男士。 潘佳玉给他们介绍说是她聘请的律师，一个刑事的一个民事，专门帮她处理控告张远伤人，还有和他离婚的事宜。和张远离婚不难，难的是离婚之时财产分配的问题，潘佳玉一份钱都不想分给他，所以就需要把张远故意伤害这样的刑事罪名落实了。 潘佳玉提到张远名字时咬牙切齿，可以看得出来，她对张远恨之入骨，不亲手将他送进监狱里不罢休。 两人见潘佳玉没事便放心了，将礼品放好，梁小华便说道：“我初四就要回厂子里上班去了，明天就不来看你了，你好好修养，有什么事儿就给我打电话。” “好”，潘佳玉看着她笑着，感叹道：“我这些年做过的最正确的是，就是结交了你，你是我的贵人！” 梁小华笑了，说：“颜冬姿说我是她的贵人，你也说我是你的贵人，我才知道我原来这样重要。” 潘佳玉：“你本来就很重要，回去好好工作，你要是能过来帮我就好了，我公司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着！” 梁小华答了声“好”，潘佳玉又把颜冬姿唤到跟前，又道了谢，示意手下人递了个牛皮纸信封，说道：“这是你帮我垫付的住院费，像你这样，考虑周全，又肯不计后果帮助别人的，不多，我很欣赏你！我还是那句话，要是你想当明星，姐绝对倾尽全力去捧你，你肯定能火起来的！” 颜冬姿和梁小华从医院出来，颜冬姿握着手里的牛皮纸袋，有些忐忑的说：“我怎么觉得这纸袋越来越沉呢？”当着潘佳玉的面，她没好意思拿出来点数，此时拿着却觉越来越沉，这钱数恐怕比自己垫付的要多。 周锦程给她的红包是一千块的，她帮潘佳玉支付的住院费用不到五百，加上三倍的打车费用，加起来五百出头。她打开牛皮纸袋，一张一张地数着，然后看向梁小华，“她给了我一千！我去还给她。” 梁小华拉住她，“你留着吧，她这个人，最不爱欠人情，你要是不收这些钱，她不舒服，又得想尽办法报答你，你收了，让她安心养病吧。” 颜冬姿犹豫着，她大概能够理解潘佳玉的想法，对她来说，梁小华是自己人，所以人情可以慢慢还，而和她只见过一次面，算是陌生人，她便用这种直白的方式还人情。 颜冬姿把牛皮纸袋收起来，“好吧。” 然后又笑着对梁小华说，“这件好事是咱俩一块办的，得到的酬谢也应该是属于咱们两个的，咱俩现在就去把这笔浮财花掉！” 两人找了附近还在营业的一家商场，一人买了一件喜庆的红裙子，又买了两双皮鞋，又去附近的咖啡馆点了咖啡，吃了份牛排、意大利面套餐，然后又去看了场电影。 就这样，两人都觉得已经是努着劲儿的使劲花钱了，五百块钱还是没花完。 梁小华便提议：“咱们能办成这件好事，也少不得周先生的功劳，要不是他给你包了大红包，就是想帮着垫钱也没有，再说这两天咱们在这里吃饭，油啊盐啊的也用了不少，不如用剩下的钱给周先生和joey买个新年礼物吧。” joey的礼物好说，他没什么玩具，送他玩具就可以，可周先生的礼物却是个难题，他什么都不缺，吃穿住用行也都是高档品，自己的经济实力还不允许买那么贵的物品，但要是买了质量一般的，人家看不上，买了也是闲置，纯粹浪费。 两人坐在一起，绞尽脑汁。 最后梁小华拍拍颜冬姿的胳膊，说：“还是你自己想吧，你跟他们朝夕相处的，肯定更了解他们的需求，我就不跟着凑热闹了。”说着，还打了个哈欠，说：“我去睡个午觉。” 颜冬姿看看手表，都下午3点多了，睡什么午觉啊！这人真是！建议是她提出来的，把自己的想法勾出来了，她却跑了！ 到正月初三这天，颜冬姿终于确定了要送周锦程和周耀祖叔侄俩什么礼物。 周锦程比较爱喝茶，绿茶、红茶、乌龙茶都有。她也是到了平城，到了周家才知道茶叶原来分成这么多种类，味道各不相同，用不同的茶具，对水温水质也有要求。而在老家，就只有一种茶，就是茉莉花茶，按照分级和价格，分成了不同的号，号数越高，品质越好，家里平时用来待客的京华10号就是相当不错的茶叶了。 她决定就送茉莉花茶给周锦程。茉莉花的香味和茶香混合在一起，喝过之后满口生香，他大概也会喜欢的吧？ 今天，很多店都重新营业了，颜冬姿和梁小华跑了好多地方，终于买到了茉莉花茶，和送给周耀祖礼物，陀螺。 陀螺是老家男孩子们非常爱玩的一个玩具，一个皮鞭，一个陀螺，不停地抽，陀螺就可以不停地转。老家孩子们的陀螺和皮鞭都是自制的，这边却有卖现成的。听卖家介绍说，玩这个游戏可以锻炼身体，训练小孩们身体的灵活性和协调性，从而促进孩子智力的发育。 这点颜冬姿倒是相信的，老家那些抽陀螺抽得好的孩子各个精力充沛，机灵狡黠的。 买好礼物，颜冬姿了个心事，便又和梁小华一起买了很多食材。 明天梁小华就要回厂子去了，她要给小华姐做一些能够长期储存的食物。 每个工厂的伙食都一样，都只能填饱肚子而已，要讲求味道，那就是奢求了。 俗话说，由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梁小华在颜冬姿这里好吃好喝好几天，真担心回去就吃不下去工厂的饭，需要过渡下，所以由着颜冬姿帮她安排。两人现在的关系，也不容她拒绝颜冬姿的好意，任由她像个家长般的安排这，安排那。 梁小华觉得眼睛有些湿润，忙转过身去，假装去干别的，心里头却无比温暖。她忍了好几年，终于下定决心，和家里断绝了关系，但人生天地间，都是人生父母养的，真的和他们断绝了关系，心中却有股子凄凉，就像一块寒冰，始终在心里头放着。 如今，那块寒冰正在一点点的融化。 “对了，我一直想问你来着，那天我听佳玉姐跟你说话的意思，想让你去她公司上班，你怎么不去呀？”颜冬姿没注意到梁小华的异样，一边往玻璃瓶里放熬好的西红柿酱，一边问道。 梁小华：“你看她公司那些人，学历最低的都是大专生，我一个初中学历的去了干什么？当保洁吗？佳玉姐是觉得我太辛苦了，才想让我去她那里，咱得有点自知之明。” 颜冬姿点点头，又恍然联想道：“我说那天那个办公室主任对咱们的态度有点奇怪呢，她是不是怕你过去，抢了她的位置？” 梁小华：“也许吧，那她可是想太多了，我从来没想着要过去。” 颜冬姿想了想，说道：“小华姐，我不太赞同刚刚的话，你是没有他们学历高，但我觉得你的能力一点不比他们差，再说，都是可以慢慢学习的，你不要贬低自己。我觉得你要是去佳玉姐那里，对你对佳玉姐，都是好事。” 颜冬姿将西红柿酱的盖子盖好，又将旁边锅里小火炖着的糖醋排骨翻个面，见上色均匀了，便盛到一旁的塑料饭盒里，接着说： “这两回在医院，我仔细观察过，佳玉姐对她手下的主任、主管好像都不太满意，她想让你去，可能并不是可怜你，想给你个工作，而是因为缺少心腹，想让你过去帮她。她一个人开那么大的公司，现在又要扩大规模，往影视行业发展，正是缺少人才的时候。我听人说，办企业，财务和人事一定得是自己信任的人，不然有可能会被坑骗。” “是这样吗？”梁小华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 潘佳玉最初跟她提，让她来公司帮忙，是她准备悄无声息离开明达厂时，她一听就觉得佳玉姐是可怜她，才想给她个容身之地，所以后来，佳玉姐又提过几次，也都被她拒绝了。 其实每次佳玉姐都说的是请她来公司帮自己的忙，但她每次都自以为是地理解成了佳玉姐在可怜她，从没想过另一种可能性，现在回想起来，佳玉姐被她拒绝后，每次都是蛮失望的。 颜冬姿：“旁观者清，我觉得我的判断是对的，要不然你旁敲侧击下，看看佳玉姐的态度。” 梁小华想了想，说道：“行，我找机会，如果她是真的需要我，我就过去！” “嗯！”颜冬姿笑着，将饭盒放在一边晾着，说道：“你要是过去，对你，对佳玉姐都是大好事。” 鞋厂工作强度大，车间里更是充斥着各种刺激性味道，皮革味、胶皮味，梁小华说她刚去时，经常不自觉流眼泪、流鼻涕，适应了好久。在那种环境之中长期工作，不知道对身体有没有损伤。现在小华姐有脱离那种环境，坐办公室的机会，她是非常希望小华姐能去的。 她相信，只要给小华姐一定的时间，她一定能干好，她只是学历不高，但聪明、有毅力、用心、负责任、会思考，足以弥补学历上的不足。 初四下午，梁小华穿着红裙子、皮凉鞋，带着颜冬姿给她准备的满满一背包的食物离开了。颜冬姿本来打算送她到汽车站的，不过被她拒绝了，只让她送到公交车站。 公交车来，梁小华坐上车，从窗口里伸出手跟她挥手。 颜冬姿微笑着朝她挥手，看着公交车越走越远，心里头怅然了好一阵，才慢悠悠地走回家。 周锦程叔侄俩个得过了初七人日才能回来，跟老家的风俗一样，初七不出门，不串亲。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一直到初八，她都得一个人待在这栋大房子里了。 瞬间，她觉得这栋房子空旷得很。 她正想着，却听门口传来敲门声，她有些奇怪地从猫眼里看出去，是隔壁那栋别墅的保姆林姐。 两家虽然算是邻居，但相隔的距离却也很远，颜冬姿跟林姐有时候见面了会聊一聊，菜市场的位置就是林姐告诉她的，据林姐说，她和以前的王妈关系挺好的，两人经常相约着一起去上街买菜。 林姐也想约她来着，但颜冬姿基本上都是带着周耀祖一起，林姐的话经常比较粗俗，颜冬姿不想让周耀祖受影响，拒绝了林姐两次后，她就不再找颜冬姿了。 颜冬姿拉开门，笑着说道：“林姐过年好！” 林姐四十多岁年纪，黑黑胖胖，听见颜冬姿问好，脸上也带了笑，说道：“你也过年好！” 说着，她往屋里头探了探，见颜冬姿并没有叫她进去做的意思，便开口：“周先生回港城过年了是不是？” 颜冬姿很好奇林姐今天过来且问这句话的用意，也就没回答，只是带着微笑看她。 林姐又说道：“今天这别墅区里的几个姐妹都放假了，就想着凑在一起搓搓麻将，别家主人家都在，不方便，就想着来你这里，你这里主家没在，就你自己，就借这个地方，大家玩一玩。” 林姐边说，边观察颜冬姿的表情，见她没同意，便又说道：“放心，咱们几个都是有分寸的人，绝对不会乱走啦，就这么点小事，你不会不答应吧，你肯定没那么小气，哈哈哈。再说，我认识周先生很久了，周先生是个好人，便是知道我们来家里玩的事情，也不会说什么的……” 第50章 、孤单 林姐边说着,边试图挤开颜冬姿往里边走。她虽然胖，论腰围顶得上三个颜冬姿,但她个子矮,力气也没颜冬姿大，一挤之下没挤动，不由得好奇仰头看颜冬姿,似乎是在好奇自己怎会挤不动一个瘦巴巴的小姑娘。 颜冬姿这才开口道：“林姐，我等下要出去。” 林姐见挤不进去,便不挤了，退后一步,依旧笑呵呵地说：“你出去就出去好了，我们帮你看房子！” 颜冬姿也不知道她是真听不懂自己委婉的拒绝,还是听懂了装不懂,便又笑着说： “林姐,不是我不想让你们来,是主家不愿意。周先生他人虽然好,但是不喜欢别人来自己家，你看他什么时候带别人回来过？我不想因为让你们过来玩,丢了这份工作。咱们都是打工的,找到这么好的工作不容易,你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被开除吧？”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53节 林姐张张嘴,一时间没想到什么话来反驳,停了几秒钟才说：“你不说我不说,周先生他怎么会知道？” 颜冬姿：“这小区里多少双眼睛呢，保安,园丁,保洁,谁都有可能看到汇报给周先生。”她又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我要是因为这事被开除，可就得找林姐负责了！” 林姐鼓鼓嘴巴，转身挥挥手，说道：“算了算了，我可负不起这个责任！” 颜冬姿含笑看她离开，转身后，脸上的笑容就挂不住了。 没有哪个主家不忌讳私自往家带人的，他们怎么可能不清楚？来找自己，无非就是看自己是一个小姑娘，又刚来不久，好欺负罢了。随即她又想起刚刚林姐那嘴巴鼓着，好似个青蛙似的，又好笑起来，心里头默念着：为了小事发脾气，回头想想又何必。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我若气死谁如意，况且伤神又费力。 她家几年前在大集上买了一副画，画上画着着莲花白云，提着一首叫《莫生气》的诗，这是其中的一句。 这幅诗画一直在家里的堂屋挂着，爸爸非常喜欢，简直就把这首诗当成人生格言，村里人发生矛盾，请他去调和劝架时，他就经常用《莫生气》里面的诗句去劝说，无论是因着什么原因争吵，都能找到合适的语句。 长期的熏陶之下，颜冬姿对这首《莫生气》也烂熟于胸，此时想到这句话，倒也应景。 接下来这几天，颜冬姿也没怎么出去，她自己一个人在家，菜肉也吃不了那么多。 她多数时间在三楼看书，看书看累了，就楼上楼下的搞卫生，然后去地下室运动一下，看看电影，等适应了之后，也不觉得孤单了，毕竟书那么好看，电影那么有趣。 趁这几天，她剁了不少肉馅，包了很多饺子、馄饨冻在冰箱里。只要面皮活得好，冻得恰当，冻饺子和现包的吃起来区别不大。 正月初八这天，周锦程和周耀祖回来了。 头天晚上，周耀祖已经兴奋地打电话跟她通报这一好消息，颜冬姿一大早就出去采购，想着他们俩估计在家也是大鱼大肉的吃着，就多买了些新鲜的蔬菜。 11点过一点儿，门铃声响，颜冬姿赶紧去开门。 打开门，正看见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立时高兴得不行，还不等说话，那个小身影就扑过来，抱住她的大腿，用蹩脚的普通话说道：“冬子老师，我好想你！” 周耀祖虽然小，但一直恪守着君子礼仪，对颜冬姿很少有如此亲昵的举动，此时真情流露，情不自禁。 颜冬姿忙俯下身，轻抚他的小脑袋，说：“我也想你！” 周锦程带着丝笑意的声音传来：“先进屋去，慢慢诉说衷肠。” 颜冬姿脸一红，不由得直起身来看了周锦程一眼，想到自己还没亲自跟周锦程拜年，便说道：“周先生过年好！” “你也过年好。”周锦程说道。 颜冬姿拉着周耀祖的小手进屋，小声跟他讲话。 “你们今天怎么这样早就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们得下午呢？这一路累不累？中午想吃什么，我给你们做！” 颜冬姿一口气问了好几句，周耀祖一时间不知道该回答哪个，便挑了他最感兴趣的话题，乖巧地回答道：“我和叔叔都想吃冬子老师包的饺子了，可以吗？” 颜冬姿笑，看了跟着走进来的周锦程一眼，问：“你们想吃什么饺子？有牛肉荸荠、猪肉荠菜、猪肉胡萝卜玉米的，你们想吃哪种？” 周耀祖长大了嘴巴表示惊讶，说：“可以选的吗，冬子老师会不会很累？” 颜冬姿摸摸他的头，说道：“我有先见之明，知道你们回来就想吃饺子，所以提前把饺子包好冻在冰箱里了，有这三种馅的，你们想吃哪种，或者都想吃也可以的。” 周耀祖舔舔嘴唇，仰头看了眼周锦程，说：“我都想吃。” 颜冬姿看向周锦程，周锦程轻咳一声，说：“我也和他一样吧。” 颜冬姿：“好嘞，两位客官，请去梳洗，稍等片刻就好！” 周耀祖被这新奇的称呼逗得哈哈直笑，被周锦程一手行李，一手他，给牵到楼上去了。 周锦程简单梳洗后，便到了楼下，靠近厨房时，听见里面传来隐约的歌声，他不由得放慢了脚步，悄悄地靠近，能听见她唱的是：“你对我像雾像雨又像风，任凭我的心跟着你翻动，我对你的心你永远不明了，我给你的爱却总是在煎熬。” 周锦程对流行歌曲不感兴趣，但今天的春节晚会是两岸三地对传、互动，港岛电视台也全程直播，在老爷子的要求下，全家人坐在一起，看了全场。他对音乐不算敏感，但记性好。 颜冬姿似有所觉地转头，正看见周锦程，立时有些尴尬。周家叔侄回来，她太高兴了，一时间忘了形，让人家见笑了。 周锦程说道：“很好听，我春节那天也听了这首歌。” 颜冬姿拌着凉菜，掩饰自己的尴尬，呵呵笑了两声，“是嘛，这首歌今年还挺流行的，我在明达厂宿舍时，有个舍友整天唱。” 见颜冬姿着实不大不自在，周锦程岔开话题，问颜冬姿：“做的什么？” 颜冬姿：“凉拌莴笋丝，莴笋切成丝，在开始里轻轻焯一下，又在冰水里泡了一会儿，清脆爽口，怕你们在家里吃得太油腻，就准备做两个清淡的小菜。” 周锦程点点头，说：“好”，然后又叮嘱道：“周耀祖这几天胃口不好，你多做些他喜欢吃的。” “嗯”，颜冬姿点头，说道：“放心，周先生。”心中却想，难怪joey看起来瘦了呢，原来是胃口不好，为什么胃口不好呢？ 她偷眼看周锦程，从他脸上看不出端倪来。 她猜测着，周耀祖大概在家里遇到了什么事儿，这孩子心重，小小年纪就多思多虑的。不然总也不至于是吃不习惯吧，想也知道港城周家有专业厨师，厨艺比自己这个农村做大席的不知道强了多少。 她虽然很是好奇，但也没问。 将拌好的莴笋丝盛放在盘子里，饺子也煮好了，关火了，将饺子捞出放在平盘里，周锦程便顺手端到餐桌上。 颜冬姿：“再拌一道柠檬鸡丝就好了。” 鸡肉都是她提前做熟、撕好的，只需要调汁拌好就可以了，快得好。 等到周耀祖顶着湿漉漉的小脑袋下楼时，饭菜都好了。 颜冬姿见他头上还在滴水，便拿了毛巾给他擦头。周耀祖嘻嘻笑着，倒是看不出异常来。 饭桌上，周耀祖埋头小口小口吃得头都不抬，好似饿了许久似的。因为是三种馅料的饺子混合在一起煮的，每吃一个，他都有种抽奖似的神秘感，先研究几秒钟，再咬一口看看自己猜得正确与否。 而他旁边的叔叔周锦程也吃得津津有味。人在吃东西时，能够从他的表情中看出愉悦与否，无疑，此时的周锦程对食物很满意。 这就让颜冬姿很困惑了，难道自己真是厨艺超群，比周家大厨厨艺还好？ 颜冬姿用公筷扒拉着平盘里的饺子，免得粘连，同时喜滋滋地望着这一大一小，突然间就明白了小时候的一个困惑，就是大队饲养员每次喂猪时，都会看着小猪们露出大大的笑容。那时候觉得饲养员的笑容很恐怖，觉得他下一秒就会跳进猪圈里把小猪们吃掉。现在想来，那个笑容哪里恐怖，明明就是欣慰和喜悦，就像自己此时的自己一样！ “你也吃，别只顾着他。”周锦程抬起头来看着颜冬姿说道。 “哦，好的，这就吃。”颜冬姿说着，又用公筷往周耀祖的盘子里夹了些莴笋和鸡丝，“搭配着吃。” “谢谢冬子老师！”周耀祖抬头朝着她笑，那小表情让颜冬姿相信，他要是长了尾巴，早就摇起来了。 周耀祖上午赶路确实有点累了，吃饱喝足后又歇了会儿，就哈欠连天，被催促着上楼去睡觉了。 周锦程没走，坐到了距离颜冬姿不远不近的侧面沙发上，问她：“这几天在家里过得好吗？” －－－－－－－ 周锦程第二天就去公司上班了，周耀祖两周的假期还剩下好几天，所以这几天家里就是颜冬姿带着周耀祖，两人一起上课、玩耍，周耀祖每天都快快乐乐的。 尤其喜欢颜冬姿送给他的陀螺，颜冬姿跟他讲了技巧后，他就兴致勃勃地自己练习。 这天，两人一起看一部儿童电影，电影里的小主人公喊了声：“妈妈”。周耀祖忽然就不高兴了，他跟颜冬姿说：“冬子老师，我有妈妈了。” 颜冬姿觉得不大对劲儿，赶紧将电视关上，轻声问：“那你不高兴吗？” 周耀祖点点头，却说道：“高兴的。” 看他嘟着嘴，满脸失落的样子就不是高兴啊，颜冬姿往他身边凑了凑，说道：“发生了什么，可以和老师说说吗？” 周耀祖沉默了几秒钟，说道：“我爸爸一段时间以前跟新妈妈结婚了，我回去才发现有了新妈妈，我很高兴的，别人都有妈妈，我也有了，可是，可是新妈妈好像不太喜欢我。冬子老师，新妈妈为什么不喜欢我，我不是个好孩子吗？” 这孩子声音失落又受伤，这些话不知道搁在心里多久了，颜冬姿一听，心疼不已，便将周耀祖的小身子抱进自己怀里，轻轻晃悠着哄他，说道： “冬子老师听过一句话，就是我们是人，又不是钱，不可能让人人都喜欢我们的，人和人之间都是有缘分的，比如说你喜欢冬子老师，可是我之前拉线的拉长秦招娣就不喜欢我，还经常训斥我，就比如说我，我很喜欢joey，可是不喜欢咱们上次在商场遇见的那位郭叔叔，这都是正常的。 我不会因为秦招娣不喜欢我就伤心难过，郭叔叔也不会因为我不喜欢他而难过，每个人的生活都是自己过的，别人喜不喜欢咱们，那是别人的事，跟咱们无关。咱们能做的事是尽量做好事，尽量让别人喜欢我们，但是如果别人实在不喜欢，那也没办法，不能强求。 人各有缘，顺其自然就好的，她不喜欢你，自有别人喜欢你的，比如我，比如你叔叔，我们就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 她眼看着周耀祖的小脑袋慢慢抬起来，眼睛里的光芒越来越盛，便又继续说：“我这么喜欢你，没想到你竟然为了别人不喜欢你而难过，呜呜，我好伤心！” 颜冬姿假装哭起来，小侄女小时候她经常这样逗引着玩，次数多了之后，小侄女就不上当了，每次都会扒开她的手，想看看有没有眼泪。周耀祖可不知道她是在假哭，一下子就有些着急了，急急忙忙地说道：“对不起，冬子老师，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哭，不要难过，我跟你好，不跟她好了，她不喜欢我也没关系！” 颜冬姿继续装哭，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周耀祖猛点小脑袋，“是真的，我没骗你。” 颜冬姿假装抹抹眼泪，说道：“那好，我相信你，以后你不能再因为觉得那个妈妈不喜欢你就难过，那样我也会伤心的。” 周耀祖再点小脑袋，“好的。” 颜冬姿伸出小指头，“那咱们拉钩！” 晚间，吃完了饭，颜冬姿把周锦程约到了三楼，将今天的事情和他一五一十地说了，“我不知道你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儿，但joey对这件事情很在意，不知道他没胃口是不是也和这件事情有关，那个，我今天虽然试图开导他，但这孩子心重，也不知道是否能放下……” 周锦程听着，起身去沏茶，开水入壶，瞬间，一股子茉莉花混合着茶叶的清香弥漫出来。 颜冬姿不由得有些脸红，有些心虚的问：“你喝茉莉花茶呀？” 周锦程转头奇怪地看她。 颜冬姿挠挠脸颊，说道：“我今天才知道，原来你们南方人是不讲究喝茉莉花的，觉得两者混合在一起很奇怪，掩盖了茶叶本身的香味。” 周锦程嘴角动了动，露出个笑容来，给自己和她各倒一杯茶端过来，说：“大概我不是南方人，我认为茉莉花茶很好喝。” 颜冬姿心内感激，周锦程这人，做人做事都让人如沐春风，会照顾别人的面子和感受。他说他爱喝自己是不相信，他要是爱喝之前怎么不喝呢，弄得她还献宝一般地当成新年礼物送他。 周锦程端起杯子来，轻啜一口，说：“我大哥和周耀祖的妈妈没有结婚，生下他之后，他妈妈就离开了，我们都没有见过，甚至连她姓甚名谁都不知道。这些年，我父亲一直催促大哥结婚，就在前段时间，他终于有了想结婚的对象，我上次回港城，就是去参加婚礼的。新娘子是初婚，对周耀祖有些芥蒂，所以家里就没让我带周耀祖回去。” 周锦程停了停，又喝了一口茶。 颜冬姿听着豪门家事，虽说有些震惊，但更震惊的是周锦程怎么突然和她讲起了这些。虽然好奇，但其实她并不想听这些豪门家族的秘辛，她只是个家庭教师兼保姆而已，她跑来和周锦程谈话的目的也是想跟他探讨下怎么更好地开解周耀祖。 她有些坐立不安，想着是不是应该开口告辞了？ 却听见周锦程继续说：“跟你说的这些都不算秘密，港城很多人都知道。我想让你知道，是想让你知道症结所在，可以对症下药。” 哦，大家都知道啊，颜冬姿将屁股坐稳了，又听见了周锦程的后面一句，就坐得更稳了，周锦程说得很有道理。 “我大哥的新夫人也是港城名门，心高气傲，不太甘心一进门就当后妈，对周耀祖的态度不是不好，而是冷漠、无视。这次，我父亲本来打算把周耀祖留下，是我硬将他带了回来。” 颜冬姿不由得说道：“做得对！”她忍了忍，觉得自己不应该说这句话，但是如果不说出来，却总觉得意难平，于是她便试探着跟周锦程说：“我想说一句话，这句话大概不适合我这个外人来说，希望你不要介意。” 周锦程看着她，“想说就说。” 颜冬姿清清嗓子，说道：“这位新夫人在结婚前就知道了joey，她要是不愿意，她可以选择不嫁，可既然已经嫁起来，干嘛就要对他这么冷漠？我也是从小孩子过来的，我知道对一个小孩子来说，最大的伤害不是打骂，而是无视，这是把他的存在都不看在眼里了，太残忍了！” 周锦程歪了下头，不置可否，又喝了口水。 颜冬姿说完这句话，心里头舒坦了，也喝了口水，决定以后要对周耀祖加倍的好。她终于明白了周耀祖为什么小小年纪就这般的懂事，固然和家庭教育有关，更重要是家庭原因。 从三楼离开后，颜冬姿又去了周耀祖房间。 周耀祖这段时间在港城，天天练习“天上一个蛾”，现在说得也蛮好的了，周耀祖高兴地又给她表演了一番，便乖乖地上床睡觉了。 颜冬姿听着周耀祖的表演，不由得就想起周锦程，忍不住想笑，想知道他这阵子练习了没有，练习得怎么样了。 等周耀祖睡着了，颜冬姿轻手轻脚地从他卧室出来，正看见站在门口的周锦程。 颜冬姿呼出口气，朝着周锦程点点头，便往楼下走。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54节 梁小华离开后，她便搬回一楼的房间住。 “谢谢你。” 身后的周锦程说道。 颜冬姿转头，对着周锦程笑了下。 想想自家的小侄女，小外甥，虽然物质条件没有joey好，但是父母疼爱，家人和睦，从小在充满爱的环境中成长，这么大了还知道傻吃憨玩，对比之下，joey就更让人心疼。 隔天，周锦程跟颜冬姿说了平城大学对于约翰事件的后续。 经常调查发现，约翰玩弄欺骗过的女性不止王艳一个人，他从来平城后，交往的女性不下10位，有公司白领，有个体户，还有王艳这样的打工妹。在几人当中，王艳还算是对钱财最谨慎的，为了从她这里搞钱，才弄出了借钱还留下了欠条、护照复印件的事情，其他那几个人给约翰花了钱，却一点证据都没留下，知道被骗了，有的是怕闹出去丢人，有的是觉得他是外国人，弄出去也没人相信自己，索性就自认倒霉。 也是这次王艳的事情才揭开了约翰的真面目。这样道德败坏的学生，平城大学肯定是不能留了，除了开除学籍，遣送回国之外，还在全学校通报这一事件，加强全校学生的道德教育。 周锦程说：“很多留学生是靠着平城大学提供的奖学金才过来的，以后平城大学会加强留学生们的道德考察。” 这些奖学金大部分都是方舟集团提供的，平城大学的领导们就这件事情亲自给周老爷打了电话，保证以后再接收留学生时，会建立短期和长期考察的机制，避免约翰的事情再次发生。 颜冬姿点头，这个结果，她很满意，做了缺德事的人就应该得到惩罚，这才是天理昭昭！ 第51章 、庙会＋笔友 正月十六,水云街附近的鼓楼街庙会开始了。 平城的庙会活动，历史悠久,可以追溯到几百年前,特殊时期停办了，八十年代末期，在政府的组织之下又重新开办起来。 颜冬姿是在电视新闻里看到的这个消息,当时就表示要带着周耀祖去逛庙会。 经过颜冬姿和周锦程的共同努力，这段时间的周耀祖快乐了许多,人也眼见地胖了起来。听见颜冬姿的决定，立刻欢呼起来,他不太明白庙会是干什么的，但是看见颜冬姿这样兴奋,便知道这是个好去处,便也高兴起来。 这几天,冬子老师带他去了动物园,去了植物园、天文馆……有时候叔叔也陪着去,简直就是做梦都能笑醒的神仙般的日子！ 小孩子忘性大，此时他已经把在港城的不愉快统统都给压到了记忆深处。 颜冬姿说：“京城也年年都办庙会。我们村里有个跟我年纪差不多的小孩,她姑姑嫁到京郊农村去了,有一年她跟姑姑去了京城庙会,回来就跟我们讲庙会有多好玩,说有卖各种好吃的,有表演杂技的,有看西洋景的，有唱戏耍猴的……我小时候可想去了！” 周耀祖好奇地问了什么是西洋景,什么是耍猴的,颜冬姿便给他一一解释。西洋景就是通过放大镜看画片,旁边有人配唱，耍猴的就是让小猴子表演各种动作，这在农村大集上偶尔也能见到，看个稀罕。 说得周耀祖对庙会更加向往。 早晨吃完早饭，两个便准备给老屈司机打电话，出发去庙会。周锦程却换了一身休闲装、运动鞋下楼来，说道：“庙会人太多，我陪你们一起去。” 两人自然没有拒绝，周耀祖更是高兴得不行，也不用叫老屈了，周锦程开车带着两人一起去。 鼓楼街，平城人民更习惯叫它庙会街。 怕从火云街过去会堵车，周锦程就绕了一条稍远的路，一路还算是畅通，四十分钟左右便到了庙会街的街口。由于来得早，街上的人还不算太多，周锦程在附近找了个位置停好车，三人便往庙会街里面走去。 颜冬姿紧紧握着周耀祖，叮嘱他不能放开自己的手，要随时跟着自己，想去看什么不要一个人偷偷去，必须要跟自己说。 叮嘱完周耀祖，她看了看周锦程，忍不住又说道：“这种集市上，人多人也杂，特别容易有拐子，我们隔壁村就有小孩被拐走，到现在都没找到，我小时候要是跟着大人上街，都被大人绑在身上。” 周锦程点点头，觉得她好像意有所指，看看自己，又看看抬头仰望两人的周耀祖，怎么也不能想象把周耀祖绑在自己身上的情景，便走过去，牵起了周耀祖的另一只手，“走吧。” 庙会街深处传来锣鼓声，颜冬姿立刻说道：“今天有开幕式，我们赶快过去看！” 庙会街的中央是个大广场，锣鼓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颜冬姿带着两人挤了进去，便看见正中有一对黄色的狮子正随着锣鼓点，舞得虎虎生威。不多是，两只红色狮子也参与进来，两对狮子似乎是在打架，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颜冬姿老家正月办会时也会耍狮子，但那狮子不管是外貌的精细度，还是灵活度，都跟这里不可比拟，看到这么活灵活现的表演，双眼放光，低头和周耀祖交流，“好不好看！” 周耀祖也兴奋得不行，要不是双手都被拉着，早就鼓起掌来了。 不多时，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多，逐渐地往前拥挤。颜冬姿和周锦程一左右地将周耀祖护住，却架不住有人挤到前面来，挡住周耀祖的视线。 周耀祖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愈加激烈的鼓声，急得不得了，只能眼巴巴地看向颜冬姿，颜冬姿便看向周锦程，示意他往旁边看。 旁边不远处，一个健壮的父亲将胖儿子顶起来，坐在自己的肩膀上，胖儿子望着广场上的狮子，一边拍手一边笑，笑得前仰后合。 周锦程低头看着周耀祖，见他眼巴巴的眼神不知道什么时候转向了自己，只好轻叹一声，弯身架起周耀祖的两只胳膊，将他腾空架起。周耀祖没想到幸福来得这么忽然，还有些懵，在颜冬姿的提醒下，才知道岔开双腿，坐在自己叔叔的脖颈上，两只胳膊抱住叔叔的头。 哇！他能看到所有人的头顶，广场上的舞狮子也看得好清楚啊！ 周耀祖高兴得不行，压抑不住的孩童心性控制了他，他在叔叔的脖子上，兴奋地拍手大叫，周锦程只好紧紧抱住周耀祖的两只小腿，防止他掉下来。转过头，正看见颜冬姿捂着嘴，朝着他笑，那笑容里，透着些许狡黠还有看人出糗的幸灾乐祸。 周锦程看到这样的笑容，没有生气，也跟着笑了起来。 等三人回到家，已经是下午了。周耀祖在车上睡着了，周锦程将他送到房间后下来，一边走一边揉着脖子。 “周先生，你还好吧？”颜冬姿关心地问。 周锦程看她，想看她眼神里是否还有残留的戏谑。 颜冬姿眼神正经得很。 周锦程便回答：“还好，肌肉轻微拉伤，休息下就好了。” 周锦程每天运动，身体素质很好，但也架不住被一个几十斤的孩子长时间地压着。、 本来，看完开幕式，他就可以把周耀祖放下来，可是庙会街的人越来越多，要是把他放下来，这么小的孩子在人潮拥挤之中太危险了，他便只能继续扛着。 颜冬姿顶佩服他，感叹道：“周先生，你将来肯定是个好父亲。”又继续说：“周先生，要不我弄些冰块给你冰敷下吧？不然明天有可能会肿起来。” 周锦程顿了几秒钟，才说道：“好，麻烦你。” 颜冬姿去找了条崭新的毛巾，包裹好冰箱里的冰块，扎起来，递给周锦程。 周锦程接过来，尝试了下，便拿着冰块包回了自己房间。 颜冬姿望着他的背影忽然笑了起来，想着，他莫不是觉得冰敷的样子不好看，有点不好意思了吧。 越相处，便越觉得最初记忆中的周锦程和现在朝夕相处下的周锦程有很大的区别，那时候的周先生，更像是个书上的，电视里的，让人敬佩、尊重，却缺了身为人的真实感。这样的周锦程，有高兴，有沮丧，也会害羞……这才是活生生的人。 元宵节过，年就过完了，时间很快进入到三月份。 三月，有很多好事发生，首先是梁小华正式去了潘佳玉的传媒公司上班，潘佳玉给她在公司附近租了房子，她和另外一名女同事合住，入职一周左右，还在学习和适应阶段。 颜冬姿带了些吃的和生活用品去看她，发现梁小华精神饱满、干劲十足。屋里堆了很多新买的书籍，据她自己说，公司的很多事情对她来说都是全然陌生的，需要从头开始去学习，但她非常感兴趣，也相信自己能够干好，她说，要是上学时自己能像现在这般专心，估计也能考高中，考大学了。 颜冬姿很替她高兴，觉得这样的小华姐整个人都散发着光彩。 很快，高群也从老家回来了，把闺女也从老家带回来了。 她回家后才知道闺女的情况有多严重，叛逆、不服管，爷爷奶奶说的话根本就不听，逃课、打游戏，在学校跟男生打架…… 高群觉得，要是再放任下去，闺女就得进少管所了。他们夫妻两个不可能留在老家，留在老家就是坐吃山空，高群也不放心让老公一个人来平城，她可太清楚某些单身男人平时都是怎么消遣的，于是思来想去，又和家里人反复商量，最后决定，带闺女来平城！ 她闺女听说这个消息后，也高兴得不行，保证只要能在父母身边，她就听话，好好上学。 决定好了要带闺女来平城，接下来就忙孩子转学的事儿。近年来，平城陆续开办了打工子弟学校，谦和村就有一家，但是师资、设备和教学水平都很是一般，但在没有平城户口的情况下，也就只能选择那里了。 高群老公是跟工厂请假得到批准的，回来之后就销假正常上班了，高群却不行。当时因为请假，明达厂不批，她走的是辞职的流程。她没有颜冬姿那么好运，明达厂以没有提前7天通知公司为由，扣了她半个月的工资。 高群很是窝火，之前明达厂明明说提前三天就可以，却不知道什么又改成7天了！但是相对于工厂来说，她一个打工的就是弱势群体，也没处说理去，只能自认倒霉。 返回平城后，她便是知道明达厂现在缺人，也很鼓励老员工再回到明达厂去上班，她也不打算再去了。 陪着女儿，安排好她上学的事情，送她上学、接她放学，让她适应了一周后，高群去了腾达工业区，另外一家给兴桥集团提供电路板的工厂，因着她是明达厂出来的熟手，底薪比在明达厂高了几十，也算是不大不小的进步了。 3月21号是农历的春分，在乍暖还寒的大北方，万物开始复苏，颜冬姿的老家开始有些绿芽冒出来时，平城郊区的农民已经开始春种了。 这边一年四季温度都高，但是按照种植农作物的不同，也分成了春夏秋冬四个季节，春季作为一个种植季，多是种植豌豆、辣椒之类。 颜冬姿陪着周耀祖去骑马场，会经过一片农田，每周经过那里，都会发现幼苗又长高了一些。对此，周耀祖感觉到非常神奇。颜冬姿就给她自己老家的农事，比如春天间苗、采野菜，采蘑菇，等八九月份，玉米差不多长成时，吃甜杆、烧玉米棒子，烤乌米，烤黄豆，秋天收获后去地里捡拾落下的小玉米棒子、土豆等等。 周耀祖听得津津有味，对颜冬姿的北方老家产生了特别向往之情，总觉得那里好玩得不得了。 这一天，颜冬姿在接到家中电话时，周耀祖就不自觉地凑过来。电话那头正好换成了小侄女颜凌霜接电话，颜冬姿跟小侄女说着话，看着周耀祖有些向往的眼神，心中一动，便跟电话那头的一大侄女说：“小姑这边的弟弟想和你说两句话，你和他聊聊，他普通话说得不太好，你迁就下他。” 说着，她将电话递给周耀祖，鼓励地看着他。 周耀祖先时有些懵，但很快明白了颜冬姿的意思，就鼓了鼓小嘴巴，接过了话筒。 “喂？” 然后，颜冬姿就听见这两个孩子你一句我一句，鸡同鸭讲地讲了起来，时不时“嘎嘎嘎”地笑，颜冬姿也听不懂有什么可笑的，偏偏两个孩子能听懂。 如此两人说了得有两三分钟了，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颜冬姿都能想象得出电话那头的妈妈肯定急得不行，抓耳挠腮的，电话可是按分钟收费的，她妈妈平时打电话过来，听了自己的声音就安心了，然后就会说：“有事写信说，别浪费电话费，挂了吧。” 这会两个小孩子聊起个没完，她不急才怪呢，但因着电话这头是自己主家小孩，妈妈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就只能目露凶光地看向颜凌霜，颜凌霜现在肯定是扭着头，故意不看她。 颜冬姿不忍心再让柳桂珍同志再受煎熬，便提议，“你们两个写信，当笔友好了。” 周耀祖虽然还没有上学，但是三字经百家姓都背得滚瓜烂熟，汉字积累没有五百也有三百了，水平大概能相当于小学4年级的孩子，而颜凌霜，今年9月份已经正式入学，成为一年级的小豆包，汉字会的不多，但已经开始学拼音了。 两人纷纷说好，颜冬姿这才把电话挂上。 周耀祖立刻就要回房间去写信，颜冬姿笑呵呵的说给他提供信纸和信封，一转身，正看见周锦程，双手插口袋，站在走廊边看着这里，不知道看了多久。 “周先生，是不是吵到你了？” 周锦程摇摇头，“本来想邀请你们一块去地下室看电影的，新拿回来的录像带。” 颜冬姿立刻感兴趣，“什么电影？” 周锦程：“美国环球电影去年出的《侏罗纪公园》。” 这部电影去年可是火遍了全球，颜冬姿自然听说过，立时眼前一亮，说：“我去叫joey，我们现在就去看。” 说着，她便风风火火地跑去周耀祖房间。 周耀祖正端坐在书桌前，酝酿着给笔友写信，目前对看电影的兴趣没那么大。 颜冬姿就劝他，“你可以把看这部电影后的感受和她说说。” 周耀祖正不知道这人生中的第一封信该写些什么呢，听了颜冬姿的话立刻跳下椅子，说：“我们去看电影！” 地下室的电影厅里，灯光昏暗。 忽地，一只硕大的露出獠牙的恐龙头出现在屏幕。 颜冬姿被吓得蓦然瞪大眼睛，惊叫一声，下意识地抓住旁边人的手，心脏“砰砰”跳，呼吸急促，眼睛却自有主张地紧盯着屏幕，害怕却也不想移动。 等镜头移开，颜冬姿才使劲呼出口气，回过神来，“吓死我了！” 她不由得看向左右两边的人，周耀祖倒是有些紧张，攥着小拳头，为主人公担心，但却没有害怕的意思，而右边的周锦程更是淡定。 她不由得抬手想抚摸下胸口，这才发现自己的手竟然紧握着周锦程的，立刻烫着了般的收回，连连道歉，“对不起，周先生，我不是故意的，我刚刚太害怕，就下意识……” 电视屏幕红红绿绿的光影打在周锦程脸上，也看不出他的表情，分不清他有没有生气。 等了几秒，周锦程才开口：“看电影吧。”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55节 声音平和，似乎并没有生气，颜冬姿稍稍放心，不多时，就又被紧张的剧情吸引，投入进去，怕自己一惊一乍地再麻烦到周先生，她展开双臂抱住自己。 光影晃动中，周锦程默默转头，静静地看着她的侧脸，看着她的表情随着剧情的推进，时而紧张，时候焦急，时而被台词逗笑……好一会儿后，周锦程才转头，看了会儿自己的手，才将那只手掌揣进裤袋里。 第三天，周耀祖把人生中的第一封信虔诚地寄出去，花了8毛钱的外阜邮费加上两元钱的加急挂号费。 为了充分让周耀祖小朋友享受这份仪式感，颜冬姿自己的家信没随同他一块寄出去，而是单独寄的平信，省得被柳桂珍女士骂败家。 从周耀祖寄出信后的那一刻，就开始等待着回信，颜冬姿跟安慰他说，虽然是加急了，但信件寄过去，起码也得三五天的时间，而且寄送的是北方乡下，乡村邮递员，一般是两到三天才会送一次邮件的。 收到信件后，颜凌霜同学还要给他写回信，字没认全几个，拼音也不熟练，也不知道得写多少时间才能完成一封信，所以让周耀祖别着急，慢慢等。 周耀祖能理解，但不妨碍他继续期盼，像是等待一个重要礼物，每天都有盼头，也过得很快乐。 等周耀祖同学终于收到颜凌霜的来信时，时间已经到了4月中旬。 在这期间，颜冬姿已经收到过一回家信，信中说，颜凌霜收到比他还小的周耀祖写来的信后，大受震撼，为了不至于在笔友面前太丢人，她正努力学习汉字，还学会查字典，现如今她已经能写出来几十个字了，希望周耀祖耐心等待，不要太着急。 颜冬姿看完这封信，笑个不停，把信拿给周耀祖看，说道：“谢谢你啊，joey同学，让颜凌霜同学发愤图强了。” 周耀祖看完了信，强压着被重视的喜悦，叹口气说，“拼音我也看得懂的，不用这么努力。” 颜冬姿没拆穿他，问：“去不去买风筝？” “去，去的！” 周耀祖蹦哒哒地跟在颜冬姿身后，嘴里头唱着小曲：“又是一年三月三，风筝飞满天，牵着我的思念和梦幻，走回到童年……” 这么充满乡土童趣的歌，自然是颜冬姿教给他的。 周耀祖学了这首歌后，就一直期盼着三月三的到来。 颜冬姿觉得，自己大概是把一个好好的英伦小绅士，给带成农村土娃了，不过周耀祖确实比以前要活泼开朗了，颜冬姿几次试探周锦程，他也并没有不赞成的意思，那就是肯定了她带娃的方式。 第二天是1994年4月13号，阴历三月三，星期三。今日有些微风，正是放风筝的好时节。颜冬姿和周耀祖看着周锦程将他们精心挑选的蝴蝶风筝小心地放在后备箱里，又将大大的野餐篮子放到旁边，这才坐上了后座。 昨天，颜冬姿和周耀祖在研究去哪里放风筝，周锦程便提议去平城大学。 平城大学两人之前去过一次，那里有大片大片的草地，确实适合放风筝。 但是吧，他们两个作为社会人士，去大学校园里放风筝，人家让吗？周耀祖虽然是周老先生的孙子，可是除了校长也没人认识他，力度不够。总不能为了去放过风筝，让周锦程给校长打招呼吧，这也太兴师动众了！ 颜冬姿和周耀祖对了个眼色，周耀祖会意，便立刻请求周锦程和他们一起去，有他当靠山，自然就不用考虑让不让的问题。 周锦程摇头，说自己明天还有重要会议。颜冬姿和周耀祖都很失望。 周锦程考虑了一下后，勉强说他可以把会议推到后天。 周耀祖欢呼雀跃，颜冬姿也不禁露出大大的笑容。 周锦程看着他们，嘴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 上次过来平城大学还是一个月多月之前，这一个月的时间不见，却发现去平城大学的路上，原本一大片闲置的土地已经被围了起来，里面堆上了钢筋、水泥、砖块之类的。围栏上面也贴起来了购买期房的广告。 很明显，这边也要盖楼房了。 第52章 、新气象 颜冬姿来平城这一年多的时间了,每次出门，总能感觉到平城有些许变化,在建的楼房越来越多。据说,现在有买房子带户口的房子，就是单价会比较贵，不知道成为了多少想在平城扎下根来外乡人的梦想。 颜冬姿不由得问周锦程,“这边的房子大概得多少钱一平？” 周锦程从后视镜看她，“这个地段现在市场价在二千到三千一平,你想买吗？这个楼盘是一个朋友的，如果你想买,可以给你拿到比较低的内部价。” 颜冬姿摇摇头，笑了下,说道：“就是问问,我又不会一直在平城,等攒几年钱就回来老家去,听说我们老家县城也准备盖商品房了,应该能比这边便宜很多。” 周锦程沉默了，过了几分钟之后,忽然问：“你回老家准备干些什么？” 颜冬姿说：“大概在县城租个店面开个小饭店吧,还没想好。” 周锦程：“开饭店的话,在平城也可以,这边人员流量更大,应该比老家更赚钱。” 颜冬姿：“我的家人都在老家,我想在他们身边。” 周锦程又不说话了，静默了一分多钟之后才开口,“或许,你可以让他们都到平城来。平城不管是气候条件还是生活条件还是赚钱机会,或许都比你们老家要好得多。” 颜冬姿说：“这个我也想过，可是，很难。我们那里的人呢非常保守，宁愿守着自家一亩三地受穷，也很少出来打工。我当初想要南下时，跟家里人闹了好久，他们才同意的。” 周锦程：“也就是说，他们最终还是会同意的。听你说过，你家里有二哥，二十来岁的男孩子，正是做事业的最好年华，这边工作机会这么多，不来闯荡可惜了，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在方舟集团帮他安排合适的工作。” 颜冬姿听着，有点动心，她也觉得二哥憋在老家太可惜了，但依着她对父母的了解，恨不能将自家子女都归拢到身边，好不容易放她出来了，就不太可能再放二哥出来。 “谢谢你的好意，周先生，我得好好想想。” 周锦程：“好，如果需要我帮忙，随时找我，你帮了我这么多的忙，我也很希望能帮到你。” 周日下午，颜冬姿去看梁小华。 大周日的，梁小华仍旧在公司里加班。 潘佳玉的佳玉传媒有限公司位于平城市最高端的商业街区，和火车站步行街、方舟大厦相隔得都不算太远，但不算是同一商业区内。这边以时尚、新潮，小型的公司居多，聚集了很多传媒公司、影视公司、服装设计公司、还有时尚杂志等。 这一片不光是建筑各有风格，就连街边的路灯、垃圾桶都时尚感、设计感十足，好多漂亮女孩子喜欢到这里来拍照，这里拍出来的照片效果好，也未尝不在等一个被慧眼识珠的机会。 颜冬姿忽然发现，她第一次去人才市场时，给她递过名片的模特公司也是在这边，和佳玉传媒一个在五楼，一个在六楼，更巧的是，颜冬姿在电梯里遇到了那位和她聊了很久，极力邀请她来公司参观的女士。 那位女士大概是觉得她眼熟，看了她好几眼，颜冬姿友好地对她回以微笑。 那人便跟她搭话：“你是演员还是模特？是哪家公司的？” 颜冬姿：“都不是，过来看个朋友”。 那人立刻来了兴致，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说：“你条件这么好，来我们公司吧，以你的条件，我们肯定能把你捧成国际名模，去巴黎走秀！” 电梯正好到了五层，停住，打开门，颜冬姿说了声“谢谢，不用了”便走了出来。 梁小华在电梯口接她。 梁小华外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长头发剪短，烫成了花苞头，脸上薄施粉黛，化了眉毛、口红，戴了耳坠、项链，身着利落飒爽的套裙，脚踩半高高跟鞋，身板挺直，抬头挺胸，整个人显露出白领丽人的风采。 “哇，小华姐，你变得太好看了！这要是在大街上遇见，我绝对不敢认你！”颜冬姿笑呵呵地围着她，左看右看。 梁小华笑着，转了个圈，说：“好看吗？这身行头都是佳玉姐带着我去置办的，我穿着别扭了好几天才习惯，就这高跟鞋，我现在穿着还老崴脚呢。” “好看，特别好看，发型、衣服都特别适合你，佳玉姐眼光真好。” “肯定的，整天跟大明星接触，能不好吗，走，带你去我们公司参观！完了我请你去楼下日料馆吃饭！” 日料馆里，梁小华点了生鱼片、寿司之类的，还要再点，颜冬姿忙阻止她，“就咱们两个，别点那么多，日料太贵，吃这一顿，得赶上普通餐厅两三顿了！” 梁小华：“这点不算什么，你姐姐我现在怎么是公司的人事副主管了，这点钱我还是花得起的！” “啊？”颜冬姿惊喜，“小华姐你升官了？” 梁小华点头，说道：“来了公司我才知道佳玉姐是有多难，之前在医院里对咱们不阴不阳的那个女的是办公室主任，伙同财务部主管趁着佳玉姐住院时搞了猫腻，差点把公司账上的钱全都划走，幸好她及时发现。但因着一些原因，佳玉姐还不能跟他们翻脸。 我过来时，正是她最难的时候，我赶紧学习上手，慢慢一点点把事情从那个女的手里接过来，就是财务这方面，目前还没找到合适的人选。财务就是得找知根知底又靠得住的，不好找啊！” 颜冬姿心里一动，说道：“我倒是有个认识的人，你也见过的，就是我们宿舍的高群，她是东北人，性格耿直、做人通透，人性也好，她原来是东北那边老家厂子的会计，因为厂子改制，在老家赚不到钱，才跑出来打工的，因为对口工作不好找，就一直在工厂干。” 梁小华点点头，说道：“这人我倒是很有印象，人是还不错。这样，你约她明天抽个时间来公司找我，让佳玉姐亲自跟她聊。佳玉姐现在急招财务人员，要是高群合适，大家就都省事了。” 梁小华和高群是她在平城最好的朋友，他们都是很好、很努力靠自己双手在生活的人，颜冬姿希望他们能越来越好。 颜冬姿夹了一片鲜艳的三文鱼片，沾了些芥末酱油放进嘴里，小口地咬着，说：“我忽然想吃老家的芥末菜了。还是老家黄芥末的味道更冲。” “你这么一说我也想吃了，你要是做了给我弄点。”梁小华说。 颜冬姿点头，说：“也不知道平城能不能买到芥末面，要说芥末菜，还是我二哥做的好吃，同样的材料，同样的手法，你说奇不奇怪。” “想你二哥了？” 颜冬姿点头，“有人说，我二哥正是年轻做事业的时候，窝在乡下老家太可惜了。” “有人说？周先生说的？”梁小华放下筷子，看着她问。 颜冬姿：“是，周先生还说，如果二哥能过来，他可以把二哥安排到公司去。” 梁小华：“你们怎么忽然聊起你二哥了？” 颜冬姿就始末大概跟梁小华讲了下。 梁小华：“也就是说，周先生不想让你回老家，所以跟你提议，让你把家人都带来平城？” 颜冬姿责怪地看她一眼，“你这是曲解，什么不想让我回来家，他就是站在比较客观的角度上分析了一下。” 梁小华看她一眼，笑了下，说：“好，算是我曲解，那你打算怎么办，听从周先生的建议吗？” 颜冬姿：“我觉得，周先生是对的，不管将来怎么样，我二哥是个大小伙子，确实应该出来闯一闯，你看平城这些打工仔，不管在平城混得怎么样，但是出来长了见识，回老家之后不管是眼界还是思想都要开阔不少，回去是种地还是做生意，也都比别人更有优势。” “既然你想清楚了，那就让他来啊。” 颜冬姿摇摇头，说：“我妈那人吧，矛盾得很，想我想得不行，却心疼我坐火车来回折腾，过年也不让我回家。叮嘱我在东家好好工作，又老是催我，让我别再在外边飘着了，让赶紧回家去。之前我打电话或者写信时都试探过我妈的态度，她觉得已经搭进去我一个了，坚决不能再搭进去第二个，是坚决反对的。” 梁小华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寿司，在嘴里慢慢咀嚼着。咽下嘴里的食物后，她说道：“你要是真想让你二哥也过来，我倒是有个主意，你妈不是最疼你嘛，你就说在这边需要帮忙，比如说是生病啊，还是遇到什么事了，特别需要你二哥，你妈肯定就能同意他过来了。” 颜冬姿仔细思考了下，觉得确实可行，不过生病这个借口还是不要用了，不然她妈恐怕也得火急火燎这边赶，搅合得全家人都不安宁，她说：“行，就用你这个思路，我好好想想。” 和梁小华的这次见面，非常有收获。分开后，她就直接去了谦和村高群家。 高群高兴得不得了，抓着颜冬姿的手，说：“冬子，你真够意思！” 颜冬姿忙说：“还不知道能不能成，要是能成对你对小华姐、佳玉姐三方都是好事，要是不成，高群姐你也别怪他们。” 高群：“怎么会，我不是那样的人。” 以前不觉得，孩子过来之后，她才发现，花销太大了！要交学杂费，餐费、校服钱，因为农民工子弟学校家长们下班都比较晚，学校办了兴趣班，说是兴趣班，跟花钱找人看孩子差不多，这又是一大笔费用。 高群夫妻俩往返一次东北老家，过年期间各家亲戚走礼、孝敬两家老人就花了一半的积蓄，再加夫妻两个空闲了一个来月没上班，来了平城之后孩子的费用、房租、吃喝等等…… 两口子算了算，要是再这样的话，一个月恐怕连一个人的工资都落不下。高群有了强烈的危机意识，她是很想找赚钱更多的工作，可是找不到啊！ 她倒是想干老本行，可用人单位招聘财务人员，要么招本地户籍的，要不就是通过熟人介绍，知根知底的，更何况她干了好几年的生产线，职务降下去了，就很难爬上来，除非有人肯给搭个梯子。 对高群来说，颜冬姿就是那个给她搭梯子的人。 梯子搭好了，至于能不能爬上来，就是她自己的事了。爬不上来，只能说是本事不够，但始终得感激那个给搭了梯子的人。 颜冬姿告辞时，高群跟她一块出来，说是准备去书店买本最新的财务书籍，临时抱佛脚。 颜冬姿看着高群那股子认真劲儿，觉得她的某些品格跟佳玉姐、小华姐很相似，从佳玉姐对小华姐的态度老说，她更注重人品，至于能力，她愿意给人家时间来慢慢提高。颜冬姿觉得高群应该能应聘成功。 果然，第二天，颜冬姿就接连接到两通电话，一通是小华姐打来的，说是高群过来了，佳玉姐面试后觉得她很适合，就决定录用她了，一通是高群打过来的，也是通知她这个好消息，声音激动，语无伦次，高兴得不知道怎么好了。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56节 一直感慨着，自己又从工人转回干部了。 颜冬姿这才明白，原来高群心里头，从财务干部成为一个生产线工人，一直是她的一个心结。 不免更是替她高兴。 隔天颜冬姿送周耀祖去学校，在门口碰见了和他同时上美术课的一个小女孩，小女孩便笑着跑过来，掏出一张精美的请柬递给他，说明天是她的生日，邀请周耀祖去参加她的生日会。 周耀祖礼貌地双手接过，跟女孩子道了一声“谢谢”，说到时候一定会去。 小女孩的妈妈在一边笑盈盈地看着，然后和颜冬姿说：“joey可真有教养，我家宝宝回家老和我提他，说周耀祖同学会的可多，英文流利，会说法语，普通话说得也不错，还教她每天练习‘天上一只蛾，地上一只鹅的’，说是可以练习舌头的灵活度，有利于学习外语。” 颜冬姿轻咳一声，摸了下垂下的发丝，“是嘛，哈哈，joey确实有不少特殊的学习方法。” 在等待下课的时候，又遇到了之前和她搭讪，想去给周先生工作的女人，不无嫉妒地跟颜冬姿说，“我们东家让我问问你，周先生那边给你开多少钱？她能给你开更多的工资，问你能不能去她那里？” 颜冬姿奇怪，问道：“为什么？” 女人翻了个白眼，“不就是我回老家这阵子，她亲自送孩子过来，见过你几次嘛，说你带孩子带得好，说周耀祖以前安安静静的，也不怎么爱交际，现在又会说话，人缘又好，人人都喜欢他。”说着，她撇撇嘴，说：“也不看看人家周先生什么素质，她什么素质？就是让教育局局长来教，她家孩子也成不了joey那样!” 她又转头跟颜冬姿说：“要是你过来，咱俩换换也不错，这边主家虽然不如周先生好，你多要点钱，也不亏。” 颜冬姿笑了笑，说道：“还是算了，谢谢你们的好意，都是joey自己做得好，跟我没关系。” 那女人有些遗憾，但也松了口气，说：“好，那我就这么回复东家。” 这女人又跟她说了些东家的坏话，见颜冬姿不大爱听，又讲了些最近听来的，某些学生家里的八卦。 这家学校的费用极其昂贵，能在这里上学的学生家长在平城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彼此之间多多少少都有些交集，这些家庭的保姆们平时也会聚在一起，交流主家的八卦。 这些八卦很像火车站卖的那些地摊书籍，充满猎奇性，颜冬姿听得津津有味。见她爱听，那女人也说得眉飞色舞。 她意犹未尽地说完，还问颜冬姿：“听说周家可是港城名门，老有钱了，周家有什么新鲜事，也说说呗！” 颜冬姿说：“周先生不吃喝嫖赌，也不包养明星，真没什么可说的，就是每天上班，下班的。” 那女人点头：“也是。姐妹儿，等我听了好玩的再和你说，你听到什么新鲜事也记得和我说。” 颜冬姿点头：“好的。” 自从和那女人达成了默契，颜冬姿在等待周耀祖下课的这段时间就变得丰富多彩。那女人每次见面都有新鲜事要讲，要么是她主家的，要么是别人主家的，也不知道这些有钱人家怎么每天都有那么多奇葩的新鲜事儿。 相比之下，周家的生活就是简单而乏味的。 周锦程这个人非常恋家，两点一线，除了必要的应酬，很少出去。回家后，要么在三楼，要么在自己房间里，最近更多的时间是和周耀祖及颜冬姿在一起，要么是颜冬姿给周耀祖上课、陪玩耍时，他坐在一边看书，要不就是带着两人一起看电影、电视。 一开始，颜冬姿还不好意思，觉得别扭，放不开，但随着和周锦程越来越熟悉，也就习惯了，他在或者不在，都能泰然自若。 这天晚上，颜冬姿忽然被传呼机的声音吵醒。第一次响时，她没在意，转了个头又睡了，可是不多时，又被吵醒了，紧接着接二连三地响了好几次。 颜冬姿只得起来，打开灯，按亮传呼机，上面显示有几条信息，都是让给同一个陌生电话回电。 颜冬姿看了下表，现在是10点多一些。如果只呼了她一次，有可能是呼错号码了，可是接二连三，那边是有急事了。 颜冬姿披好衣服出门，准备回电话。 她刚走出到门廊，便听见楼上有动静，便叫了一声：“周先生。” 楼上答应了一声，问道：“怎么还没睡？” 颜冬姿：“被一个传呼吵醒了，我怕有急事，就起来给回个电话。” 听到颜冬姿到的回答，周锦程走下楼梯，站到了不远处。 颜冬姿打通了电话，电话那头是个略有些粗的操着平城本地口音的男声。 颜冬姿不由得微皱了下眉，问他是否呼了自己的传呼号。 那人回答：“是，这里是平城市霞飞街治安管理所，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吴凤梅的？” 颜冬姿迟疑了下，回答道：“认识，她怎么了？” “她没有暂住证，被我们扣下了，你拿三百块来赎人，要是没人来赎，三天之后我们就得把她送到收容所去了。” 颜冬姿态度温和了些，说道：“同志，能不能麻烦你叫吴凤梅来听下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犹豫了下，然后略有些不耐地说：“等着。” 不多时，电话被重新拿起，吴凤梅惊慌失措的声音传来，“冬子，快来救我，我被他们抓起来了，要是不拿钱来赎我，我就要被送到乡下做苦工去了！” 颜冬姿深吸一口气，问：“你男朋友呢？” 吴凤梅顿时一静，沉默了十几秒钟之后才说，“他，他，我们分手了，我现在联系不到他了，他是个人渣，烂人！冬子，现在我只能求你了，我在平城只有你一个朋友，听说乡下做苦工条件特别差，得赚够300块，才能放回来，冬子，看在咱俩是老乡的份上，你赶快过来，这里我一分钟也待不下去了。” 颜冬姿：“……你把收容所地址给我。” 挂上电话，颜冬姿深呼吸一口，才让心情平静下来。她不止一次奉劝过吴凤梅，让她去办理暂住证，按照她的收入水平来说，暂住证的费用并不算是多么高，何必让自己时刻提心吊胆，还有被抓的风险。 可吴凤梅每次都愤恨地大骂，说什么乱收费，不合理之类，说她便是有钱也不会白给他们。 所以，抵触政策的结果就是被抓了，现在可怜兮兮的大半夜让她去赎人。 周锦程在一旁将这件事情给听了个大概，他走过来，说道：“现在太晚了，我陪你去。” 颜冬姿没说话，低头考虑了一会儿才说：“算了，今天不去了，明天上午我再去，周先生，太晚了，你回去休息吧。” 周锦程盯了她几秒，好似在确定她是不是想把自己支走独自出去。 颜冬姿忽地笑了，说道：“我真不去，让她在里面待一晚上，长长教训，知道什么叫不听人言，吃亏在眼前！”太晚了，她自己出去不安全，如果真让周锦程送他，那周耀祖怎么办，让熟睡的小孩子一个人留在家里吗？ “好，你也早些休息，别担心，什么事情都是可以解决的。” “嗯，周先生晚安！” “晚安！” 颜冬姿回了自己房间，脱了外套躺在床上，本来因着吴凤梅的电话而弄糟的情绪，又因为周锦程的关心而好了起来，她关了传呼机，很快就睡着了。 第53章 、害怕＋庆生 第二天上午,吃完了早饭，颜冬姿跟周锦程请假,准备去霞飞街治安管理所。 周锦程有些担心：“真不需要我陪你去吗,不然让老屈陪你？” 颜冬姿笑：“我又不是去龙潭虎穴，就是交个罚款而已，坐公交车很方便的。” 周锦程：“好,有什么事情随时打我的大哥大，我有法律和政府顾问团队。” 颜冬姿又跟周耀祖交代两句才离开,这一大一小一直目送她走出别墅大门口。 霞飞街距离别墅区不算近，中途需要倒一次公交车,距离吴凤梅工作的正平街更是远，颜冬姿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被霞飞街的治安管理人员抓到。 下了公交车,颜冬姿又问了路人,才找到治安管理所。 这是个老式饭店改成的临时办公场所,门口的旧牌匾都没有拆除,只在旁边挂了治安管理所的木牌。门虚掩着,推开门进来，屋内潮湿的空气混合着经年不散的烟油子味儿扑面而来,冲得颜冬姿鼻头发痒,她揉了揉鼻子,才进来了。 屋里或坐或站了不少人,有男有女,当中摆着一张长条桌,有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在桌子后面坐着，用平城方言跟旁边人聊得热闹。 等看见了颜冬姿,立刻切换成蹩脚的普通话,态度倒还不错,问道：“小姑娘，来领人的吗，叫什么名字？” 颜冬姿立刻用粤语报上了吴凤梅的名字和籍贯，那男人朝里面喊了一声，便有个三十多岁的妇女走出来，将颜冬姿领到里边，带到一个缴费窗口，说：“补办暂住证的费用200，罚款100。凭着收条领人。” 颜冬姿没多说什么，掏出钱来，换回了一个收款凭条。 见颜冬姿没墨迹，那女人的态度也好了许多，又领她在屋子里七拐八拐的，走到了一个办公室门前，敲敲门，喊道：“领人了！” 一个懒洋洋男声从里面传出来，“什么时候关进来的，叫什么名字？” 那女人替她一一答了，不多时，一个打着哈欠的男人拎着一大盘钥匙走出来，验看了收条后，打开着斜对面一个房间的门，喊道：“冀北省的吴凤梅，出来！” 不多时，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连滚带爬地跑出来，一看见颜冬姿就嚎啕哭起来，“你怎么才来，我等了你一晚上！” 那女人立刻训斥，“嚎什么嚎，有人来赎你就不错了！赶紧走！” 吴凤梅立刻收声，急忙忙地拉上颜冬姿就要往出跑，一拉之下没拉动，扭头不解地看向她，颜冬姿指指相反的方向，“出口在这边。” 那女人忽地看看颜冬姿，又看看吴凤梅，用粤语说道：“没有暂住证被抓到罚款三百，卖yin被抓，第一次罚1千，第二次二千。” 颜冬姿听懂了她的话，却没有理解她突然说这话的意思，但她能感觉出来，这女人看自己的目光中没有恶意，正想问问清楚，那女人又用普通话说道：“赶紧走吧。” 走出来后，吴凤梅连忙问：“那女人刚和你说了什么？” 颜冬姿摇摇头，“没说什么。” 吴凤梅有些不相信，“她看我的眼神不善，总感觉是在说我坏话。” 颜冬姿心中一动，上下打量了吴凤梅一眼。 吴凤梅被她看得不自在，整理着下乱七八糟的头发和衣服，说：“我从昨晚被抓来到现在就吃了一碗冷米粉，快饿死我了，快，你请我吃饭去。” 颜冬姿将那张收条凭证递给她，说：“一共三百元，二百是□□费用，三天之内，凭着这张凭条，来这边办理暂住证，另外一百是罚款，我帮你垫付的。” 吴凤梅想要将凭条接过来，笑嘻嘻地说：“谢谢你了，还是你够意思。”接着，她又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你昨晚怎么没来，都是你，让我多受了一宿的苦。” 颜冬姿本是暗示她还钱的，便是不还钱，也得说下什么时候还，但吴凤梅黑不提白不提，便将那张凭条收回来，说：“你没口袋，我先帮你保管着。这三百块钱是我跟老板借的，说好了尽快还的，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取钱。” 吴凤梅不满地瞥她，“你怎么这么小气，不就三百块嘛，我又不是不还你！” 颜冬姿看着她，没说话。 吴凤梅：“好好好，你跟我去拿！” 颜冬姿这才知道吴凤梅为什么是被霞飞街的治安所抓的，因为她就住在霞飞街这边的一栋居民楼内。 这是一栋很新的居民楼，吴凤梅租住在三层一套一房一厅的楼房内。房间装修虽然简单，但也是四白落地，该有的家具都有，一看租金就不便宜。 一进门的位置，明晃晃地放着一双男士拖鞋。 颜冬姿退出到了门外，对吴凤梅说：“我就不去了，就在这等你，还得赶回去做工。” 吴凤梅很奇怪地看她，“怎么了，都到家门了还不进去，怕我害你啊？” 颜冬姿对她笑了下，说：“你快点吧，我就跟东家请了两个小时的假，回去晚了要被扣钱的。” “好吧”，吴凤梅自己进去，嘴巴里头嘟囔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这时候，对门的门开了，走出来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看见颜冬姿，眼睛一亮，那目光看得颜冬姿心里头一冷，看着他是要过来搭讪的样子，连忙转过头去。 对门又走出来一个浓妆艳抹，衣着清凉的女人，看到那男人的样子，立刻“嗤”了一声，重重地拍了男人后背一下，说道：“色胚，人家一看就是正经小姑娘，是你能招惹的吗？” 等他们走下了楼，颜冬姿才松了口气，只觉得自己心脏跳得厉害，她不由的朝屋里喊了一句：“凤梅，你好了吗？” “来了，真是的，还怕我跑了不成。”吴凤梅攥了一把钱出来，说：“我的钱全都存在银行里了，现金不多，七凑八凑的才凑出来280块，还差20，以后还给你。”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57节 颜冬姿赶紧抓过那些钱，“我先走了。” 她后悔自己急于跟吴凤梅要钱，没多想就跟着来了这里，现在?蒊她只想赶快离开。 急匆匆跑出小区，看到大街来来往往的人，颜冬姿的心才安稳下来。 “嘟嘟” 耳边突然传来声音，颜冬姿吓了一跳，缓了一下才明白是放在口袋里的传呼机响了。 她拿起来一看，显示的是周锦程的大哥大号码。 颜冬姿连忙在大街上，找了个投币电话，打了过去。 电话响了一声便接通了。 “颜小姐？” “是我，周先生，你找我？” “你的事情还顺利吧？” “嗯，还好，已经办完了，我现在就准备回去了，我会直接去学校等着接joey，放心吧。” 挂了电话，颜冬姿沿着原路返回，先找到了治安所，又找到了公交车站，返程回去。 坐在公交车上，她还有些后怕。她分不清这种害怕是源于吴凤梅，还是吴凤梅所处的环境，还是治安里的那个女人给她的似是而非的提醒，还是那个男人贪婪的目光，还是女人的调侃…… 或者是，以上种种综合在一起，让颜冬姿这个警惕心本就比较强的人产生了某种猜测。 颜冬姿将那堆杂乱的钱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张张地理平，然后发现，只有260块。颜冬姿忽地就释然地笑了，她想，不管这个猜测是真是假，这都是她最后一次帮吴凤梅的忙了。 等和梁小华聚会时，颜冬姿将这件事情比较客观地和她讲了一遍。 梁小华叹口气，说：“以前总觉得是我把你们从老家带出来的，又比你们大几岁，在平城，你们又只认识我，我对你们有责任，以为她只是有些小心眼，有些小毛病，不是什么大问题，想着，只要她愿意和我继续往来，我也就不计较。可现在看来，罢了，道不同不相为谋。” 颜冬姿并没有跟梁小华明确说自己的直觉，但梁小华来了平城这么多年，听过见过的事情太多，吴凤梅是何种情况，其实在之前从颜冬姿那里听说她去投奔了男朋友，又如何赚钱，并且和火车上的那个所谓的黄姐重新联系起来时，对于吴凤梅的将来就有所猜测。 依着吴凤梅轻信别人、受不了诱惑、虚荣、受不了苦、拈轻怕重却又想赚大钱的性格，即便现在还没有走到那一步，但那将是必然结果。 两人都很清楚这一点，但默契地没有明说出来。 梁小华说道：“你做得对，女孩最好不要半夜出门，现在社会上的这种新闻还少吗？”她又笑了下，说道：“不过，你有护花使者，倒也不怕。” 颜冬姿嗔怪地看她，“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不过说真的，平时去那种地方我都有些肝颤，可周先生说了有事就给他打电话，我的心就可定了，腰背也挺得倍儿直，就是那种有人撑腰的感觉。” 梁小华笑她：“行了，你就显摆吧。”然后又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可别被人家的美男计给迷住了，人家可是豪门阔少，不是咱们能高攀得起的!” “你说什么呢，小华姐，你什么时候也这么不正经了！人家是老板，我就是个家庭教师兼厨师，我可没有非分之想！再说了，周先生见多识广有才又有财的，能看上我这个高中都没毕业的乡下姑丽嘉娘吗？我要是起了高攀的心思，还不得让人家拿大棒子给赶出来啊？我可不干那蠢事，还想保住我的工作呢！” 梁小华瞧着这个小丫头，虽然人长得高，各发育得也是个成年女孩的样子，可还是小姑娘的心思，没开窍呢，可别说多了反而逗引起她的心思来，索性不再多说，“好好，我以后再不开这种玩笑了。” 日子一晃，进入到了五月。 5月6号，是周锦程的生日。 自从周锦程和周耀祖帮她过了生日后，她就把两个人的生日标注在日历上。她看过周锦程的护照和回乡证，也知道港城人一般报的都是阳历生辰。 早晨，颜冬姿起床，按照老家的习俗，给周锦程做了一碗手擀长寿面。 本来她想着，要像上次周锦程和周耀祖那样，给他一个惊喜的，可她一大早的听见他接了几个祝贺他生辰的电话后，便改变了主意，决定今天的庆祝，从早晨就开始。 和周耀祖两人声音宏亮地齐声跟周锦程道了“生日快乐”后，颜冬姿就去和面了。 这次的面条，因是周锦程的长寿面，颜冬姿格外上心，在面里加了鸡蛋、盐和一点点的碱，又反复地揉搓，直到把面揉搓的透亮发光，完全不沾才算好，又做了炸酱、西红柿鸡蛋、茄丁红烧肉等好几种卤子。 面条筋道、香滑，卤子和面条相得益彰。 周锦程非常给面子地吃了两大碗，又在颜冬姿“原汤化原食”的理论下，喝了半碗面汤，然后就有些坐不住了，说了声：“中午不回来吃饭。”便准备上班去了。 颜冬姿连忙问他：“晚上能回来吧？回来吧，我给你做好吃的，庆祝下。” 周锦程迟疑了下，还是点头，说：“我会按时回来的。” 颜冬姿和周耀祖满意地送他出门去。 根据周耀祖最近多次参加同学生日会的经验，他认为，一定要好好地布置一下，务必要有个很好的生日party的氛围，于是两人便去了火云街。火云街有地下商城专门做这类物品批发的，品种齐全，物美价廉。 两人买了不少拉花、塑料字符、气球之类，回来之后，便在客厅布置起来，将客厅布置得花团锦簇，让整个黑白清冷的客厅充满了节日的喧闹气氛。 颜冬姿和周耀祖两人站在远处欣赏，都很满意。到时候把窗帘一拉，灯管一关，小彩灯一亮，两人唱着生日歌，缓缓将点亮蜡烛的蛋糕端出来，太梦幻了！ 颜冬姿和周耀祖情不自禁地击掌。 其实，这种氛围跟周锦程本人的气质极为不相符，但颜冬姿就是有莫名的自信，相信周锦程肯定会喜欢的。 晚上5：30，周锦程准时停好车，回到自家门口，正要掏钥匙开门，大门便从里面打开，紧接着，一左一右，一高一矮两束礼炮花在他身前炸响。 尽管周锦程心中有了那么一点准备，但还是被吓了一跳。 早上颜冬姿为他准备的长寿面，他很喜欢，吃饭的时候，颜冬姿和周耀祖两人就打起了眉眼官司，似乎是在瞒着他策划什么，那时候他就有所猜测，所以他推掉了朋友们帮他准备的生日party。 白天一天在公司里，他也总是走神地猜想，这两人到底想给他什么惊喜。 “惊”喜这便来了。 再一看客厅布置成这个样子，到处都是拉花、彩色字、气球……倒是非常有过生日的气氛。 “叔叔，我和冬子老师布置了好久好久，吹气球吹得我脸颊都疼了，你喜欢吗？”周耀祖眨着大眼睛仰头一脸期待地望着他。 周锦程看看屋子里的布置，再看看同样眼睛睁大等待夸奖的颜冬姿，顿时觉得这五颜六色的，比原本黑白冷清的时候好多了，多了很多温馨、人气，便笑了，说道：“喜欢，谢谢你们！” 周耀祖立刻欢呼起来，跳着转圈，喊着：“我就说叔叔肯定会喜欢的！” 颜冬姿也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周先生，请去洗漱换衣，咱们马上开席！” 周锦程上一次参加精心布置的生日party，还是在他很小的时候。 那时候他跟现在的周耀祖年纪差不多，邀请很多城中名人，大人、小孩，一起来庆祝，在party上，他会被要求弹钢琴、拉小提琴或者唱歌，他觉得自己像是马戏团里被展示的小丑。再长大一些，就不再允许家里人帮他办这种party了。 可是，现在今天这种，充满了童稚、毫无审美、颜色搭配得乱七八糟的会场，却让他感觉非常舒服。 颜冬姿没买生日蛋糕，而是发面蒸了几枚寿桃，桃尖粉粉，搭配着嫩绿的叶子，栩栩如生，不光好看，也好吃，内里被她包了满满的红豆馅。 红豆馅是她用红芸豆泡发之后糗的，只放了一些糖，吃起来又香又面又甜。刚出锅时，周耀祖就吃了一个，要不是怕他豆子吃多了不消化，他还能再吃一个。 颜冬姿做了一大桌子菜，每道菜的菜量都不大，凑够了八碟八碗，煎炒烹炸、闷溜熬炖，精心烹饪，绝佳的手艺加上满满的心意，绝对可以称得上是一顿大餐。席间，几人也一改之前专心吃饭，少说话的餐桌礼仪，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吃完饭，周耀祖站到椅子上，声行并茂地给周锦程献上了一首《祝你平安》。 “祝你平安，祝你平安，你永远都幸福是我最大的心愿……” 颜冬姿在旁边帮着打拍子，忘词时提醒着他。 周锦程唱得不说有多好，但内里的心意周耀祖接受到了。 周耀祖一曲唱罢，周锦程鼓掌，夸奖道：“唱得很帮，叔叔很喜欢，谢谢你。” 周锦程又转向颜冬姿，看着她。 颜冬姿接收到他目光中的含义，有点发窘，挠挠脸颊，说：“我没想到适合庆贺的歌曲，就准备了一段舞蹈，是我上初中时，一位蒙古族老师教的，说是祈福舞。” 周锦程还没说话，周耀祖立刻开始疯狂鼓掌，他还没看过冬子老师跳舞，这会儿有些激动。 “好。”周锦程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随着她一起，走到了更加宽阔的客厅。 颜冬姿正对着叔侄两个站着，脸上泛起晕红，像是擦了胭脂，轻咳一声后，双手牵起裙摆，对着两位观众鞠了一躬，然后开始翩翩起舞。 周锦程仿佛看到了一只灵动的大雁，长臂长腿，大开大合，有种野性、奔放的美，虽然没有伴奏，但那淋漓到位的动作，仿佛自带配乐，每个动作都能舞出律动的旋律。 他欣赏过殿堂级的芭蕾舞表演，也观看过很多世界最顶端舞蹈家的演出，可没有哪场演出，能让他如此专注，目不转睛。 直到一曲跳完，周锦程才如梦初醒，看向颜冬姿的目光中烁烁生光。 颜冬姿跳完了，正忐忑地看向观众，想从他们的表情中看出自己刚刚的表现，却撞进了周锦程的目光中。 那目光似是星海，熠熠生辉，又仿佛有莫大的吸引力，将她的目光牵引进去，溺在其中，不知今夕何夕。 直到周耀祖“啪啪”的鼓掌声响起，两人才恍然惊醒，目光分开，急忙忙地看向别处。 周耀祖激动地跑过去，抱住颜冬姿的大腿，仰头崇拜地说：“冬子老师，你跳得太好了！像个舞蹈家！” “谢谢你的夸奖哦！”颜冬姿摸着他的小脑袋，迅速往周锦程那里瞄一眼。她心中对刚刚自己的反正情况做出了判断，是自己跳舞动作太大，导致大脑缺氧，才让眼神定在一处，不肯动了。 周锦程刚刚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此时正缓缓地抬头往过瞧。颜冬姿便坦然地看向他，然后笑了笑，说道：“周先生，跳得不好，希望你喜欢！” 周锦程看她迅速恢复正常的目光，心中失落了一瞬之后，笑着说道：“谢谢你，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生日礼物！” 颜冬姿眼睛晶晶亮，鼻头和脑门上都出了汗，她顺手摸了一把，很是高兴。 她和周耀祖这几天一直在研究，到底要送什么礼物给周锦程。 给这样一个极为有钱，又什么都不缺的人送礼，颜冬姿觉得，上次给他送的茉莉花茶，已经把自己的聪明才智都耗尽了。虽然周锦程表现得很喜欢花茶的样子，但颜冬姿感觉，可能是他的绅士习惯使然，会顾及送礼人的感受，不管喜不喜欢都要表现出喜欢的样子。 所以，她和周耀祖研究决定，还是不要送实物了。 于是，就有了这首歌和这段舞蹈。 幸好，周锦程还算是喜欢，能博他一笑就是非常值得的，不枉她和周耀祖这两天一直避着他偷偷练习。 颜冬姿和周耀祖一对眼神，凭借着长久以来形成的默契，立刻懂了彼此的意思，几乎同时看向周锦程，异口同声要求他也表演个节目。 周锦程看了看两人期待的眼神，欣然同意，说道：“我演奏一段小提琴曲好吗？” 两人还从来没听过周锦程拉小提琴，立刻疯狂点头。 周锦程去三楼取了小提琴下来，试了几个音后，拉出了一段优美的音符。 颜冬姿和周耀祖两人坐到沙发上，乖巧地支着头听着，一脸陶醉。 周锦程面目柔和，表情专注。灯光打在五颜六色的拉花上，反射出绚丽的光线，打在他的脸上，格外增添出一种艳丽之美。 颜冬姿紧盯着他，忽然有种明悟，这个男人长得真的帅气！ 三人的party一直持续到晚上9点多，直到周耀祖眼睛睁不开，开始打哈欠，还赖着不肯去睡，直到好一会儿听不见他的声音，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坐着睡着了，脸上还带着乐呵呵的傻笑。 第54章 、误入 头天晚得太欢乐,周耀祖一直到周锦程吃完早饭去上班还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周锦程没让颜冬姿去叫醒他，这孩子虽然一向自律,但毕竟还小,耗费太多精力，身体会强制他休息。 周锦程规定的晨练自然就没有完成，不过这阵子颜冬姿一直带着他抽陀螺、拍气球、跳皮筋,周耀祖便是不晨练，运动量也足够大了。 临走之前,周锦程说中午有个商务会餐，晚上有聚会,不回家吃饭了。颜冬姿将周锦程送出门后，又上楼去看了眼周耀祖,见他呼吸平稳,睡得正香,便下楼去收拾客厅的拉花。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58节 这些拉花偶尔装饰还行,要是长期放在这里,周锦程恐怕会发疯，他显然很是嫌弃,不在客厅待着,眼神也回避着不看这边。 等将拉花、气球收拾得差不多了,周耀祖也睡醒了跑下楼来。 这孩子非常好照顾,睡醒了也没起床气,高高兴兴地道着：“冬子老师早上好！” 这会他才看见外面的太阳已经老高了,忙有些发慌地去看时间，见距离他上学的时间还早,才放心。 颜冬姿笑着说：“饿了吧,快来吃早餐。” 周耀祖点着头跟她去客厅,有些惭愧地说：“对不起，我起晚了。” 颜冬姿说：“你是小孩子，不用像大人那样严格要求自己，偶尔赖床还是可以的！” 周耀祖被她说得释然了，就又高兴起来。 下午，颜冬姿带周耀祖去附近的花卉市场玩。 花卉市场非常大，有从世界各地搜罗来，适合当绿植养的花草树木。大多数稀有花木上都挂了牌子，写了花木的名字，有没写的，两人就厚着脸皮问店主。这跟逛植物园是另外一种感受，两人都看得津津有味。不过，花卉市场太大，两人又看得仔细，走到腿酸了，也没走完一半。 颜冬姿看看时间，已经是晚上5点多了，今晚周锦程不在家，颜冬姿决定偷着带周耀祖“放纵”一下，去吃麦当劳。 走出花卉市场大门，刚上了车，老屈便说道：“刚刚周先生秘书室的人呼我，说是周先生吩咐，让我载着你和小少爷去温斯顿会所一块去吃饭。” “你确定是周先生吩咐的?”颜冬姿感觉很奇怪，周先生做事非常有计划性，如果要带他们吃饭，今天出门之前就会提前说，另外就是有关于自己和周耀祖的事儿，周先生会直接联系自己，除非联系不上自己，否则不会让第三人转述。 颜冬姿拿出自己的呼机，并没有被呼过的记录。 老屈：“是的，是秘书室的电话，呼我的是刘秘书，她说是周先生吩咐她的。” 颜冬姿心下虽觉奇怪，但也不排除发生了什么特殊情况，便由着老屈将他们两个送到温斯顿会所。 温斯顿会所在平城还挺有名的，位于略有些郊区的温泉地带，从动工开始就备受社会各界关注，由港城有名的地产投资商港府国际投资兴建，是平城乃至粤省最高端的私人会所。 开业到现在有一年多了，但是因着价位太高，是会员制，能去到里面享受服务的非富即贵，老百姓们虽然都知道温斯顿会所，但实际了解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的少之又少，所以坊间有很多关于这个会所的传说。 颜冬姿去逛菜市场、坐公交车时，偶尔会从别人的闲聊中听到一些，总结起来就是销金窟，人间第一等的富贵之地。 依着颜冬姿对周锦程的了解，他不喜欢这样的地方－－更正确的说法应该是他对除了公司和家之外的地方好似兴趣都不大。他自己不喜欢，就更不太可能让她带着周耀祖来。 颜冬姿有些犹豫，要不要找个电话给周锦程打过去确认下？ 正犹豫间，车门被从外面拉开，一个穿着东南亚服饰的漂亮女孩子，弯着腰朝她露出露出八颗牙齿的微笑，问道：“请问是颜冬姿颜小姐和周少爷吗？我来接你们进去。” 颜冬姿看她一眼，问道：“方舟集团的周锦程周先生到了吗？” 女孩子说道：“已经到了，正在等你们呢。” 颜冬姿这才拉了周耀祖下车，跟在女孩子后面，由她引着往会所里面走。 会所里面是东南亚风情，木质地板，踩在上面“哒哒”作响，各种不知道真假的花草木树装饰其中，很是新奇。但颜冬姿心里头始终不踏实，也无心欣赏异域风情，只专心跟着女孩子往前走。 女孩子穿过会所前厅，来到后院，见颜冬姿脚步变慢，便跟她解释说：“今天来的客人都是我们老板的朋友，所以去了老板专属的包间，就在后院。” 颜冬姿这才握紧周耀祖，跟上女孩子的脚步。这里隐私性非常好，路上除了服务员外，并没有碰到其他客人，显得幽静极了。 女孩子在一间独立的房间门口停下，敲了几下门，便推开了，示意颜冬姿两个进去。 颜冬姿跨了半只脚进来，打眼看来，坐席上大概有七八个人，都是年轻男女。她一眼就看见了周锦程，他坐在正对着门的主宾位置。 周锦程看到他们，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但立刻站起，几步跨过来，低声问颜冬姿：“你们怎么来了?” 看来自己的怀疑是对的，不是周锦程让自己过来的，她瞬间觉得很是尴尬，立刻说：“你秘书室的刘秘书用办公室电话打给老屈，说你让我们来这里。” 周锦程点了下头，正要侧身，请两人进来，便听见“啪啪”两声清脆的鼓掌声。 两人下意识地循声看去，便见郭志贤拍着手掌，一边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容走过来，说道：“欢迎欢迎，颜冬姿，好久不见了。” 周锦程微皱下眉头，“是你让刘秘书打电话的？” “哈哈，这不重要。”郭志贤说，“重要的是，你不能总把人家藏着，总得带出来让我们这些好朋友们见一见。” 周锦程眉头皱得更紧，目光凌厉地看向郭志贤，“你在胡说什么！” “胡说不胡说的，你清楚我也清楚。”郭志贤说着，忽地假意打了自己脸颊一下，说道：“是我失言了，失言了，对不起，我自罚三杯！”说着，他自顾自取了分酒器来，往酒杯里倒酒，然后一饮而尽，又往酒杯里倒酒，速度飞快，不像是在喝酒，倒像是在喝水。 周锦程看了郭志贤这边一眼，便转头看向颜冬姿，见她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便低声跟他说道：“都是以前在港城就认识的朋友，是以给我庆贺生日的名义把大家召集起来的。”他笑了说，说道：“我来了之后才发现，目的并不单纯。” 颜冬姿有些紧张：“他们想让你干什么？” 周锦程笑了下，说：“不单是我，是在座的所有人。” “哦”，是针对所有人的，那颜冬姿就放心了。 就在两人说话的同时间，有其他人看出这边气氛不对。 一个头发带着自然卷，原本坐在主人位的年轻人，上前按住郭志贤正要往嘴里灌酒的手，半开玩笑地说：“郭志贤，你这是做什么？今天是我找大家来帮周锦程庆祝生辰，你想抢我的风头是不是？” 郭志贤扬扬分酒器，往周锦程那边挑衅地看了一眼，说道：“周锦程，周总，他怪我了！怪我多管闲事，哈哈，我是好意，今天是周锦程的好日子，也得把这位叫来跟朋友们见见面，不能总把人家藏起来。对了，隆重给大家介绍下，这位漂亮小姐，颜冬姿，跟周锦程住在一起，之前是在……” “够了！”周锦程出声道，“郭志贤，我的人，轮不到你介绍，更轮不到你评价！” 这话一出，满座皆静。 周锦程一向是温和的，有礼的，在座的这些位，有些人和他从小就相识，却几乎没见过他发脾气。这样的语调，这样的话语，对于周锦程来说，已经是非常严厉了。 颜冬姿转头看向周锦程，见他紧绷着一张脸，面色严肃，眼里有着明显的怒意，冷冷地看着郭志贤那边。她握紧了周耀祖的手，另一只手轻轻碰了下周锦程的衣角，悄声说：“不要生气。”周耀祖也紧跟着小声叫：“叔叔。” 周锦程转头，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下，对着颜冬姿和周耀祖动动嘴角，以示安抚。然后按着周耀祖的肩膀，小声问颜冬姿：“要不要留下来？” 颜冬姿抿抿嘴唇，点头：“要！”。她刚刚是尴尬的，像是意外闯入了天鹅群的野鸭子，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几乎想立刻就逃离，可现在她却想留下来，凭什么莫名其妙被郭志贤耍弄一顿，又要落荒而跑，她偏不！ 周锦程笑容大了些，说：“好”，他正要带两人入席，那名卷毛年轻人又立刻笑着打哈哈缓和气氛，好似刚刚周锦程和郭志贤之间的矛盾未曾发生一般，说道：“哈哈，相识就是缘分，颜小姐，欢迎你来。” 他两步走到周锦程旁边，抬起手，本来想拍拍他的肩膀，却又临时将手收了回去，说道：“大好的日子，不要生气！别让颜小姐和小周先生站着了，赶块安排他们入席好了！” 原本坐在周锦程旁边的两个人立时知机地往旁边让了个位置。 卷毛年轻人殷勤地把椅子拉出来，朝着颜冬姿甩了下头，说：“颜小姐，请！” 颜冬姿大方地拉着周耀祖一起过来，跟卷毛青年道了声“谢谢”，便跟周耀祖各自坐下。 事情发展到现在，还有什么不清楚的？都是郭志贤搞得鬼，他让周锦程的秘书打了电话，把自己诓骗来。至于把自己诓骗来的目的，羞辱自己？羞辱周锦程？颜冬姿很有些不懂。 她回头看周锦程，见他的脸色缓和了许多，卷毛年轻人轻声跟他说了几句话后，他便点点头，重新做到位子上。 颜冬姿又偷眼向郭志贤那边看，只见他一直站着“嘿嘿”地傻笑，眼神涣散，目光迷离，脸色苍白，脸上好多细密的汗珠，嘴唇微微颤抖着，目光看着周锦程，却又似没在看他，人好似比之前瘦了好多，他那样站着好似随时都会倒下去。 这人，真是精神不正常的吧？ 将目光转回来，被人耍弄了的愤怒忽然就熄火了。虽然她也搞不清楚郭志贤这么个大老板为什么非要和自己这个平凡的打工妹过不去，但她是正常人，本来就没法用正常的思维和逻辑去揣测精神不正常人的思维。 旁边的周耀祖小声地安慰她：“冬子老师，你别生气了。” 他毕竟还小，大人之间的这些话语官司他没听懂，但表情他是看得懂的。 颜冬姿转头对他笑笑，说：“我已经好了，不生气了。” 周锦程在旁边看着两人，脸上的线条也慢慢柔和下来。 那边卷毛年轻人和郭志贤带来的女伴把他连哄带劝地搀扶回了座位上。郭志贤毫无形象地瘫坐在椅子上，双腿抖动着，嘿嘿地笑，眼神更加迷离，好似进入到了一个只属于自己的虚空世界里。 在座的这些人，目光一会儿在周锦程和颜冬姿两人面上扫了扫去，似乎在探究两个人的关系，一会儿又去看郭志贤，对他现在的情况有所怀疑。 周锦程没有特意去解释颜冬姿的身份，这些人，只要是心中认定了什么，便很难听得进去解释，解释在他们眼中就是掩饰。 再说，自己和颜冬姿关系如何，也没有必要和别人解释什么。 但看着颜冬姿上一秒还气愤不已，下一秒就想开，高兴起来，便也跟着他高兴起来。 周锦程先夹给周耀祖夹个块龙虾肉，又给颜冬姿夹了个螃蟹，说:“这里海鲜还可以，都是空运过来鲜活的，沾着姜汁多吃些。” 最初来到这里，她像是个误入天鹅群的丑小鸭，格格不入，紧接着，又被郭志贤的神经病般的阴阳怪气了一番。她窘迫又气愤，但很快，周锦程帮她出头了！ 她能明显感觉到，在座这些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不一样了，瞬间便宽容甚至尊重起来。 她的窘迫、气愤消失不见了，就像她曾经和小华姐形容的那种感觉，有周锦程在，她就觉得自己腰板挺得倍直，这就是有人给撑腰的感觉！ 所以此时此刻，虽然身边的人各个衣着华贵，谈吐不凡，她也能在这些人探寻的目光中，泰然地吃东西。 鲜活的海鲜，果然味道好极了！ 卷毛等人轮番过来跟周锦程敬酒，周锦程照例没有喝酒，用白水代替，这些人似乎是知道他的习惯，也没人劝酒。他们时而用粤语交流，时而用英语、法语，聊着港城的事儿，英国的事儿，还有最近内地的政策、还有平城新成立的股票交易所等等。 在间隙里，周锦程很耐心，又很细致的讲起了今天这次饭局的缘由。 卷毛年轻人名叫司马辰，是这间会所的老板，也是今天这场聚会的组织者。他是以给周锦程庆祝生日的目的把大家召集起来的，但实际上，是要帮自己的女朋友，也就是港城一流女明星李曼琳打开内地市场。她在港城得罪了人，被封杀，司马辰帮她付了解约费，将她从港城带到内地。 他和李曼琳的事情没敢让家里知道，因为家人反对他们和娱乐圈的人有所牵扯，他也不敢用家里的资源去捧她，就想帮着李曼琳搭建个渠道。 今天在座的都是在平城管理家族企业的港城富家子弟，其中又以周家为尊。司马辰知道最近方舟集团开始进军房地产行业，准备在平城和粤省省会及另外一个经济发达同城同时开商用、住宅楼盘，希望周锦程能够聘请李曼琳做楼盘代言人，帮她打开内地市场。 周锦程回家后，基本不谈他工作上的事情，颜冬姿也是才知道方舟集团开始进军房地产行业了，不由得多看了周锦程两眼，又看向过来敬酒的李曼琳。 李曼琳本人和电影中的一样漂亮，人要更瘦些，化着精致的妆容，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很友好地对着颜冬姿笑了笑。 颜冬姿这是头一次直面明星，心里头有些小激动，况且是李曼琳啊，她演的电影可是红遍了整个内地，被无数少男少女当成了偶像。 颜冬姿上学时几乎每个女同学都买漂亮本子做过歌词本，整齐地抄写流行歌曲歌词，在再边上贴上明星画片。 她有些想不明白，这么漂亮、脾气又好的女孩子到底怎么把人得罪的，怎么会被封杀呢？ 便听见周锦程对李曼琳说道：“我让公司公关部门的同事和李小姐接洽，他们同时还在接洽两岸三地的其他明星，最后会综合评估，再做选择。” 李曼琳很激动，她不奢求周锦程立刻就拍板用她，毕竟现在她的情况，在港属于过街老鼠了，周家肯定要想清楚利弊，她只要能得到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就好了。 她说了些感谢的话，就转向颜冬姿，热情地跟她打招呼，“颜小姐，你好好漂亮，你没有化妆都这么美，真高兴认识你！” 颜冬姿从小到大经常被人夸好看，对别人的夸奖很是习以为常，不以为意，但这话从一个以漂亮著称的大明星嘴里，便又格外的不一样，明知道李曼琳这么看重她，跟她客气说话，又热情地夸赞她，是沾了周锦程的光，但难免起了些虚荣心。 颜冬姿感觉自己的脸皮发烫，她也不知道是因为李曼琳的夸赞还是自己居然当真了，连忙谦虚道：“我哪里算的上漂亮，李小姐才叫好看，我很喜欢李小姐演的电影。” “是嘛。”李曼琳眨眨美丽的大眼睛，说道：“那我们要不要拍照？”说着，她便在酒桌上寻找司马辰，叫他拿相机过来拍照。 颜冬姿有点懵，她只是随口一说而已，任何人见到大明星也都会说类似的客套话吧，怎么忽然就要合影了？太突然了。 颜冬姿还懵着，司马辰已经迅速找了相机过来，指挥着李曼琳和颜冬姿站位。 颜冬姿这几个月在周家，好吃好喝每天快快乐乐的，个子又长高了些，做平面模特出身的李曼琳站在她旁边显得小鸟依人。她很是亲昵地抱住颜冬姿的胳膊。 司马辰喊了声“笑一笑”，便“咔嚓”一声按下了快门，连拍两张。 李曼琳便看向旁边一直在看着他们的周锦程，说道：“周先生要不要和我们一起拍一张？” 颜冬姿也看向周锦程。他们出去玩，也会带着相机，但通常都是帮周耀祖拍照，说来，两人还从来没有同框过。 据她观察，周先生大概是不喜欢拍照的，整个别墅，除了证件照，颜冬姿也没见过周锦程的其他照片。她本以为周先生会拒绝，却没想到，他说了声“好”，便走过来，站到了她的身边。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59节 这会儿，李曼琳放开了抱住她的手臂，向她这边歪了下头。司马辰重新调好相机，在取景器里看没看，然后说：“锦程兄，和颜小姐靠近一些。” 颜冬姿身体瞬间有些紧绷，感觉到周先生温热的身体靠了过来，她立刻屏住呼吸，使劲儿地盯着镜头看，希望司马辰早些拍完。 终于，三人的照片拍完了，颜冬姿赶紧往边上让了让，呼出一口气，站在周先生身边，太有压迫感了！自从她身体开始拔高，比普通女生甚至是男生都高出一大截后，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司马辰又提议让周锦程和李曼琳单独合影，不过被周锦程找借口拒绝了。 李曼琳便不动声色地观察期周锦程和颜冬姿，之后，对颜冬姿的态度更加的热情，简直就要以姐妹相称，让颜冬姿着实招架不住，只能给周耀祖使眼色，才将自己解救出来。 好不容易能坐下来，颜冬姿便往郭志贤那边瞄，却看他这时精神萎靡，不停地打哈欠，好似没有精力管其他事情了。 颜冬姿不免有些失望，她猜想郭志贤大概会继续闹幺蛾子，刚刚一心两用，在心中设想着，郭志贤要是继续往她和周先生清白的关系上泼脏水，她该怎么去反击，想得心潮澎湃的，却谁知郭志贤偃旗息鼓，乖得像个小绵羊。 更反常的是，过了没几分钟，他的司机就来了，和他带来的女伴一起，将他带走了。郭志贤哈欠连天，双腿发软，自己都无法走路了，幸好他的司机身强力壮，半搂半抱着，让郭志贤身体的大部分力量都压在他身上。 郭志贤甚至都没有告辞，还是他的女伴跟司马辰还有大家说了几句抱歉，他身体不舒服，需要提前离席，回去休息之类的话。 等他们离开，房间里安静了几秒钟，其他人互相对视着，皆露出了或者惊讶，或者了然的表情，还有互相对望摇头叹气的。 颜冬姿不由得看向周锦程，想请他解惑。 周锦程低声说：“回去和你说。” 第55章 两人以周耀祖太小,要回去睡觉的名义提前离开。 等回到家，安顿好周耀祖小朋友,看着他睡着,颜冬姿上了三楼。 果然，周锦程正在单人沙发上坐着，边看书边等她。 周锦程面前放了一杯热牛奶,对面也放了一杯，淡淡地散发着热气。 颜冬姿知道这杯是给自己准备的,便也没客气，坐下后喝了一口,才迫不及待地问：“郭志贤到底是什么了？我原本以为他是神经病，是真的那种神经病,可后来又觉得不像。” 周锦程看着她伸出粉嫩嫩的小舌头舔掉了嘴角沾的一点奶渍,说道：“他确实不是神经病。他是染上毒yin了。” “毒？他中毒了？”颜冬姿没太听明白。 周锦程：“是毒pin。” 颜冬姿立时抽了口气,“天！”她自然听说过毒pin,上高中时还参加过县里组织的禁毒知识比赛,获得过一等奖，得了100块的奖金。可是,她想来都觉得毒pin距离自己很遥远,可没想到,今天就碰到了一个。 她赶紧喝了一大口牛奶压惊,又迫不及待地问：“他怎么会染上那个,他上过那么多年学,肯定知道毒品的危害，怎么还会去吸？”颜冬姿震惊,也非常不理解。 周锦程：“知道是一回事儿,但是能不能抵抗得住诱惑又是另外一回事。他在美国上的高中和大学,美国学生抽□□的情况很普遍，当□□的刺激性不够时，有些人就开始尝试更高一层次的毒品。他具体怎么染上的毒yin我并不知道，他吸du的事情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周锦程脸上露出惋惜的神情。 颜冬姿问：“那他总是不放过我，是因为他吸了那个吗？” 周锦程点了下头，“那些东西是直接作用于神经系统的，人的情绪和性格都会受到影响，会变得偏激、执拗、钻牛角尖。他小时候是正常的。” 颜冬姿抚抚胸口，心想，这比精神病还严重啊！ “那他的家人知道吗？不是说可以强制戒的嘛。” 周锦程：“现在大概已经知道了，我想，他的家人大概会把他带回港城去，郭家有自己的医院，应该会采取强行措施。” “那就好！”她倒没那么多的善心替郭志贤着想，只是希望这个对自己总是耿耿于怀的人远离自己的生活，不然，谁知道哪天发疯，会干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 周锦程看懂了她的情绪。 对郭志贤的这种特殊癖好，周锦程之前是有所猜测的，他在英国上学期间，不止接触过一个yin君子，但他以为郭志贤只是抽□□。 年后，郭志贤不再像之前那样总来找他，跟他聊天或者出去玩了，他知道是因为颜冬姿的事情，郭志贤和他产生了隔阂。在这件事情上，周锦程问心无愧，自己解释了他不听，便是疏远了，也没觉得有什么可惜了。 这次借着共同聚会的理由，郭志贤去公司找了他，说要和他一起走，却没想到，他耍了手段，借着自己的名义骗了颜冬姿过去，想来是要好好羞辱颜冬姿一番的。 那位愚蠢的刘秘书周锦程自然不会再留了，而郭志贤这位朋友，周锦程也不打算再结交了。 没错，他就是这么一个冷清冷心的人，不会做以德报怨的事情。 端午节前一天，颜冬姿包了很多粽子。老家包粽子是用大黄米，颜冬姿跑了市场、超市都没有买到，只好用了糯米。 颜冬姿包了白米的，豆沙的，红枣的，还有更符合南方口味的瘦肉的、咸蛋黄的。粽子不大，用不同颜色的彩绳缠起来，五个不同口味的串成一串，一个成年人一顿吃五个没问题。 颜冬姿给梁小华、高群、潘佳玉分别做了些，梁小华尝了后觉得好吃，又跟她要了些，说要冻在冰箱里当早餐。 吃完晚餐，趁着周锦程帮她收拾餐具，颜冬姿说道:“明天早起我带joey去爬五龙山，采艾蒿，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 周锦程:“好。” 颜冬姿不意外听到周锦程的答案。现在的周锦程只要时间允许，就会参加两人的活动。有他在，周耀祖会更加高兴，而她本人……她也更欢喜。 第二天，天蒙蒙亮，颜冬姿就起来了，按照老家习俗，要趁着太阳出来之前，将艾蒿采回来，插在门框上。 颜冬姿敲门，将周耀祖和周锦程唤醒。 周耀祖还没睡醒，迷迷糊糊的，感觉颜冬姿在自己手腕上捣鼓了一阵，手腕上便多出了一条五颜六色的丝绳，特别好看。 周耀祖惊喜得清醒了，抬起手腕翻来覆去地看。 颜冬姿晃晃自己的手腕，让他看见自己手腕上也拴着一条，说道:“这叫五彩绳，辟邪纳福的，端午节当天带上，七夕那天摘下来烧掉。” 周锦程望着他们两个戴了同款手绳的手腕，又低头看看自己空荡荡，只带了一只手表的手腕，然后看向颜冬姿。 颜冬姿看懂了他眼神的含义，转身回到房间里拿出一条更粗更长的，递给周锦程，说:“我也帮你编了一条，就是觉得太幼稚了，和你的气质不相符，没好意思送你。” 周锦程:“寓意好”，他没接那天手绳，而且将手腕往颜冬姿的方向送了送。 颜冬姿顿时脸上有些发热，抬手理了下发丝，磨磨蹭蹭地走过来。 周锦程胳膊放的位置正好，颜冬姿将彩绳搭上去，尽量避免碰触他的身体。她能感受到周锦程指间上、胳膊上，灼灼地散发着热气，让她有种站在火堆边的错觉。她闻到周锦程身上散发出一种清爽干净的味道，感觉周锦程的鼻息淡淡地喷洒在自己的头顶上，让她的头皮发麻发痒，很想挠挠。 她有些紧张，不敢呼吸了，唯恐自己的呼吸也喷洒在周先生身上，以往灵活的手指不受控制起来，有点手忙脚乱的感觉。 好不容易，她才把彩绳系好，迅速退后一步，挠挠后脑，说道:“好了！” 周耀祖仰头看看两人，他很敏感地察觉出了两人之前不寻常的气氛，又很奇怪冬子老师给自己系得那么快，怎么给叔叔却系了这么久。 他还看见叔叔的耳朵尖红了，他特地转到另一边确认，叔叔的两只耳朵尖都红了！他被自己这个发现惊讶住了，忙捂住了小嘴，偷偷笑了起来，虽然他也不明白自己在笑什么。 五龙山说是山，但其实也就算是个丘，矮趴趴的，也就几百米的高度，距离别墅区太远，开车一刻钟左右就到了，路上陆陆续续可见好些采了艾叶往回返的人。 真是：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 几人采了一些带粗长杆的老艾蒿，这是放在门框上的，又挑着嫩叶采了一些，用来煮鸡蛋。 颜冬姿选了几片形状漂亮的嫩叶摘下，戴在自己和周耀祖耳边，又问周锦程，要不要戴。 周锦程微弯下身，侧过来。 颜冬姿脸上发烫，将艾蒿递给周耀祖，“帮你叔叔带上。” 周耀祖得令上前，跃跃欲试，周锦程看了颜冬姿一眼，蹲下身体。 端午节过后，再过半个多月就是周耀祖的生日了，经历过冬子老师的生日，叔叔的生日，他对自己的生日就更加期待。 过了生日后，周耀祖就满6周岁了，也就到了正式上学的年纪。 周锦程帮他选好了学校，就是别墅区附近的金葵国际学校，是家国际私立学校，学费昂贵，教学质量自是尚佳。 只是，颜冬姿曾无意听到周锦程打电话，电话中，他在与人争论，因当时听见他们争论的是周耀祖上学问题，颜冬姿就很不君子地偷听了。 周锦程的意思是让周耀祖就在内地，留在他身边上学，以后周耀祖的事情就都归他管，但电话那头的人显然不同意，周锦程便说这边教学条件也很好，也有很有责任心的人照顾周耀祖，比他回到港城要好的多。 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是怎么说的，反正最后两人不欢而散。 颜冬姿赶紧离开，心知和周锦程打电话的人不是周老爷子就是周耀祖的父亲。 他们两个，一个是父亲，一个人爷爷，在周耀祖事情上，都比周锦程这个叔叔要有发言权。 颜冬姿觉得，相比他们，周锦程才更像孩子的父亲。自从她来到周家，孩子爸爸好似从来没有主动给周耀祖打过电话，更别说过来看他了。 虽然周锦程没和她说什么，但颜冬姿还是非常担心。她周耀祖相处了这么久，产生了很深的，不亚于侄女和外甥的情感，不舍得和周耀祖分开，同时也产生的严重的危机感。 万一周锦程没争过父兄，真的回了港城，她该怎么办？ 她是周耀祖的家庭教师，周耀祖离开了，她自然也要离开了，便是周锦程想要留她，她也不能留。周耀祖离开了，家里只剩下她和周锦程两个人，就真成孤男寡女了。 她在期盼着周锦程能争赢的同时，也在慢慢想着自己的后路。 周锦程给她的工资高，年节还有红包，这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她攒了不少钱，足够回老家开一家饭店了，要回去吗？ 因着自己都没决定好将来是回老家去还是继续留在平城打拼，虽然她很想二哥过来平城，但一直也没付诸实质。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要离开平城，她心里又空落落，那股子难受劲儿和刚离开老家的时候差不多。 大概就正和了那句话，他乡待久了也成了家乡。 端午节过后的两天，周锦程刚出门不久就又匆匆回来，让颜冬姿帮着周耀祖收拾行李，说是刚刚收到消息，马来西亚的橡胶大王王盛莱去世了。这位橡胶大王是周老爷子的世交，从小看着周锦程长大，他要带着周耀祖赶最近一般飞机去马来西亚参加葬礼。 听说周锦程叔侄要去坐飞机，颜冬姿心里头不踏实。最近国外接连出了两起劫机事件，都出现了乘客伤亡的情况，让颜冬姿对这种号称最安全的交通工具产生了不信任。 但颜冬姿只是在心里担心，并没有表现出来，遇到这种事情，周氏叔侄不可能因为坐飞机有风险就不去了。她快速帮周耀祖收拾行李，包括出席葬礼穿的黑色西装，平时穿的素色休闲衣服，睡衣裤、内衣裤，还有洗漱用品等等，全都装在周耀祖的小行李箱里。 周耀祖不认识王盛莱，也没有去过马来西亚，对忽然间要因为一个陌生人去一个陌生地方，还有些茫然。直到颜冬姿让他自己再确认下还有没有需要带的东西，他小声说：“我不认识他，我可以不去吗。” 颜冬姿摸摸他的头，说道：“你虽然不认识他，可是他是你爷爷的好朋友，是你们周家的世交，你爷爷要去，你爸爸要去，叔叔要你，你是周家的下一代，自然也是要去的。” 其实周耀祖自己也明白的，叔叔让他去，就肯定有去的必要。 “那新妈妈也要去吗？”周耀祖又问。 这个问题，颜冬姿回答不上来，她只能说：“她要是去了，你就只把她当成是一个普通的长辈好了，明白吗？” 只当成一个长辈，可以尊重，却不用亲近。不抱期望，也就不会再受到伤害。 周耀祖点点头，听懂了颜冬姿的意思，他说：“放心吧，冬子老师。” 颜冬姿又摸摸他的头，“好了，去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落下的。” 隔天是最高群搬家的日子。 颜冬姿本来时打算带着周耀祖一起去高群的新家帮忙的，现在周耀祖离开了，她早晨起来做了些简单的早饭吃完就去了谦和村。 高群一家三口站在门廊外，都是一脸的喜气洋洋，房东大爷陪着他们站着，一边抽烟一边聊天，对他们的离开颇有些不舍。高群把自己新租的楼房的地址给了他，邀请他有空就过去串门。 颜冬姿越过堆在走廊里的大包小包，心说也不知道他们是几点起的，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打包好了。 高群一转头就看见了正往过走的颜冬姿，有些惊讶：“你怎么这么早？周小少爷不管了？”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60节 颜冬姿：“他们出门去了。你们家的东西可真不少！” 高群：“可不是，多了孩子，正经居家过日子，又添了不少东西，搬到楼房去也都舍不得扔，看哪个都觉得有用，索性就都带过去。” 颜冬姿左右看看没看见高群家闺女，便问她去哪儿了，高群说：“昨天晚上把她送到小华那里了，搬家太乱，怕顾不过来她。唉，这回租楼房，又给她交了公立学校的借读费，算是把我们的老底彻底都花光了。” 颜冬姿笑说：“你敢花，还不是因为赚得多啊，现在你和姐夫工资都比以前高了不少，以后只会越来越好的。” 高群笑得合不拢嘴，说道：“我如今又干回了老本行，你姐夫被潘总介绍去了物业，要不是现在我们两个的工资都还可以，确实没底气租房子，没底气交借读费让孩子上公立学校，这都是托你的福，没你就没我们家的今天！” 颜冬姿连忙摆手：“你可别把功劳算我身上，我就是帮你们搭了桥而已，还是你们自己有能力，人品好，才让潘总看中的。” 高群：“要没你给搭桥，潘总能知道我，就聊那么几句，潘总能知道我人品好不好？说白了，还是潘总对你和梁小华有好印象，才觉得我也靠谱。” 这话倒是真的，颜冬姿索性也不反驳了。正好，高群老公找的搬家车来了。 他是在村里找的，专门帮人拉货搬家的面包车，院门口太窄，进不来就停在门口。司机只管开车，不用帮着装卸，这样比帮着装卸的省了十块钱。 高群和高群老公都很有力气，再加上有颜冬姿和房东叔叔这两个帮忙的，一会儿就把所有东西都装到了车上，高群和她老公又跟房东叔叔正式告别，高群老公跟车押送，高群和颜冬姿去坐公交车。 高群一路从谦和村走出来，看着已经习惯了的村中景色，非常感慨，说：“刚把闺女接过来时，每天都很茫然，有点过了今天不知道该怎么过明天的感觉。我们每天干着最低等的体力活，孩子上着最差的学校。干完一天活回到狭窄的小屋，听见孩子嘲笑老师，说她管‘同学们，早上好’，叫做‘吐血们，早死好’，那会真不知道我们这小家还有没有未来。” 高群顿了顿，看着颜冬姿，说道：“幸好，现在能看到未来了，前边的路都亮堂了。我和她爸都有了好工作，搬到了正经小区的大房子去住，孩子转过了公立学校！” 颜冬姿：“会越来越好的，我们都会越来越好的。” 高群租住在梁小华的隔壁小区，但比她的小区要老旧很多，是原本的一家国营工厂的宿舍楼，后来国营工厂被拆分了卖掉，有些土地做了商场，有一部分土地盖了商品楼，只剩下这些个家属楼不知道什么原因被保留了下来。 高群租住的房子在五层，大概有四十多平米，有一个小小的客厅，分隔出两个卧室，小区后来改装过水电，屋里有上下水、可以做饭、上厕所。 高群和她老公之前已经过来打扫了，两人自己动手，重新刮了大白，地板、玻璃也都认真擦洗过，此时也是窗明几净，显得十分敞亮。 虽说装修简单，自带的家具也比较旧 ，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对高群家来说，已经是质的飞跃了。 高群和她老公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光芒。 颜冬姿反正也没事，就留下来帮他们收拾东西。 原本在十多平米的小屋子里觉得东西还挺多的，但分散在四十平米的房子里就显不出来了。高群和颜冬姿几个都是干活利索的人，没多长时间就整理好了。 高群老公去烧了开水，打开新买的茶叶给每人沏了一杯。 高群：“一会儿还得麻烦你，我中午也整个乔迁宴，你可得给我当大厨。” 颜冬姿：“那是自然，义不容辞！” 高群的乔迁宴请了梁小华和跟她合住的室友马丽，也是佳玉公司的，负责艺人管理方面，也是潘佳玉的左膀右臂，颜冬姿见过她几次，也是熟人。 高群的女儿自然也被带回来了，她长相随了高群老公，不算顶漂亮，只能说是清秀，但个子高高，长手长脚，很是乖巧、有礼貌，因为有了自己的卧室，高兴得不得了，里里外外地看了又看，一会儿喊声“妈”问这问那，搞得高群有些不耐烦。 看着她的样子，颜冬姿有点想象不出，孩子之前在老家叛逆时的样子。 高群所说表现得很不耐烦，但很欣慰，说：“这孩子现在可乖了。她跟我们到平城那天，看到我们就住这样的环境里，当时就眼泪含眼圈了。我就逗她，说要不现在就送你回去，你留在这里跟着我们可不是享福，而是在受苦。她摇头，说宁愿在这里吃苦，也要跟着爸爸妈妈。当时我心酸的啊！她来了之后，也不用我们多说，人就董事了，说一定要好好学习，考上好大学，将来在平城买大房子给我们住！” 高群说着，眼睛有些湿润，说道：“听孩子这么说，我们就是再苦再累，也值了。这孩子现在也不用我们操心，虽说民工子弟学校老师的水平不咋地，但她还是认真听讲，下课了自己在家自学，等转到了公立学校，教学质量好了，这孩子也能轻松些。” 颜冬姿在他们一家人身上看到了希望，看到了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不由得也是大受触动。 饭菜做好，大家纷纷上桌，彼此敬酒，互相庆祝。 马丽之前也没少从梁小华那里吃到颜冬姿做的食物，此时不免又是大夸特夸。 梁小华和颜冬姿挨坐在一起，说道：“我正想给你打电话，就是那个李曼琳的事儿，其实是她想找你。”梁小华指指自己另一边的马丽。 马丽挥挥手，对着颜冬姿友好地笑着。 第56章 、周老爷子 颜冬姿亲眼见了李曼琳这事儿,被她当成个新鲜事讲给梁小华听了，梁小华当时也觉得挺激动的,然后,又把这事分享给了同住的马丽。 马丽是谁呀，她是负责艺人管理的，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其中的点。 梁小华转头：“要不你自己和冬子说？” “好”,马丽答应着，和梁小华换了个位置。 颜冬姿有点奇怪,关于李曼琳的事儿有什么可跟她谈的？ 马丽便直接说道：“那个李曼琳，说是因为一些事情不准备在港城发展,准备转战内地是不是？” 颜冬姿：“是。”她跟梁小华八卦时只是模糊说了，毕竟涉及到了李曼琳的隐私,她没有跟梁小华是因为得罪了人被封杀,没办法才转来内地发展的。 马丽：“咱们佳玉公司本来就是做影视行业,艺人经纪的,现在规模虽然还不大,但是也有了出彩的艺人，也跟别家联合出品了作品,冬子你说有没有可能,咱们跟李曼琳合作下？” 颜冬姿：“你们想签李曼琳？” 马丽呵呵笑了两声,摸摸自己的鼻子,说道：“梦想总是要有的嘛,努力一下,就是没成功也不后悔。我想请你给做个中间人，介绍我们跟李曼琳认识下,具体的我跟她谈,成不成的都无所谓,即便是她不签过来，彼此建立起一个合作关系也可以的。我们这边有很多的走穴、商演、电视台的演出，也是可以介绍给她的。她虽然名气大，但从来没在内地发展过，我们就不一样的，我们已经有了比较成熟的模式。” 颜冬姿心想着，什么成熟模式？佳玉姐这个影视公司成立才没多久。不过这名马丽是潘佳玉高薪挖过来的，在这个行业很久了，倒算得行业熟手。 颜冬姿:“让我介绍给你们认识，李曼琳应该不会拒绝，只是……”她迟疑了下，还是把李曼琳转来内地发展的内情讲给了马丽。 “她得罪了谁，人家对她的惩罚是不是止步于此，以后还不会追究、迁怒，我都不太清楚。” 颜冬姿说完，马丽思考了一会，说:“我明白了，谢谢你。不过，我们真的很难遇到这么大的腕儿，又好不容易有认识她的渠道，我还是想试试，麻烦你，我想跟她见面聊一聊。” 颜冬姿该提醒的都提醒到了，便也同意，“好，我回去给她打个电话，把你的大哥大号码留给她，让她如果有意愿，就和你联系。” 宴席结束，颜冬姿回到家，便翻出李曼琳给她留的方式打了过去。李曼琳听到她的声音很惊喜，忙说:“正要call你，我在这边不认识别人，也没有朋友，正想找你明天出去逛街。” 颜冬姿心想自己可不是有钱有闲的，又和她不熟悉，哪儿有美国时间陪她去逛街，忙委婉的推辞了，说了自己给她打电话的用意。 李曼琳听了，有些意外，说道:“谢谢你，颜小姐，我正在找合适的内地经纪公司，我会和他们联系的。” 颜冬姿挂了电话就把这事抛开了。没想到第二天下午就接到了李曼琳的电话，说要请她吃饭，感谢她帮着自己做介绍。 这意思是两边谈成了？颜冬姿也没细问，找借口推脱了。李曼琳颇有些遗憾，说自己欠颜冬姿人情，让颜冬姿有时间了就联系她。 周锦程走时说过，应该很快就能回来。马来西亚距离不远，班机也不少，周锦程和周耀祖随时都有可能回来，颜冬姿这两天除了去市场买菜外，就都留在家里。 下午临近傍晚时，颜冬姿接到了周锦程的电话。 电话中，周锦程的声音有些沙哑，说这边的事情已经处理完了，明天就会回去，但是具体的时间还没定，让颜冬姿不用等他们。 虽然说了不用等，但颜冬姿一大早就起来，做好了些熟食放在家里，一直等到下午，才等到了周锦程。 周锦程自己开着车，自后备箱里提下自己的行李。 颜冬姿注意他的脸色有些憔悴，显是这两天都没有休息好，眼睛里还有些血丝，她看向车里，以为周耀祖还在里面，便想要去拉开门放他下来。 周锦程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周耀祖没回来。” 颜冬姿嘴巴微张，瞪大了眼睛转头问：“他去哪儿了？” 周锦程将自己的行李和周耀祖的小行李箱都提下来，有些不适地眨眨眼睛，说道：“我父亲一起过来了，住进了方舟酒店，他把周耀祖留下了。” 颜冬姿更是吃惊，下意识地问：“他老人家不来家里住吗？” 周锦程回答道：“会来家里做客。” 颜冬姿应了一声，走过来提上周耀祖的小箱子，问：“那joey要一直在酒店里陪着老爷子吗？” 周锦程看着她，说道：“我父亲想劝说周耀祖和他一起去新加坡。他准备去新加坡定居，希望把周耀祖带过去，亲自教养他，在那边接受教育。” “啊？”颜冬姿惊讶地叫出了声，但马上又闭上嘴巴，沉默地拎着小箱子上了台阶，帮着周锦程将大门打开。 周锦程两步跨上去，接过颜冬姿手里的箱子，说道：“我有些饿了，可以帮我煮点饺子吗？” “哦？哦，周先生想吃什么馅的？”颜冬姿心不在焉，有些迟钝地问。 周锦程：“都可以，这两天在外面没吃好。” 颜冬姿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过来，瞧着周锦程确实好像比走之前瘦了些，皮肤也暗沉了些，连忙说：“好，我帮你煮饺子，你弄好就下来。” 颜冬姿去了厨房，先烧开水，准备煮些冻在冰箱里的饺子，这两天周家叔侄不在家，她闲着没事，又包了些。 又翻翻冰箱的冷藏格，找出卤好的酱牛肉和肉皮冻，各切了一盘，调好料汁浇上，然后又做了个快手的耗油生菜。颜冬姿做肉皮冻有秘方，做出来的肉冻是乳白色的，丝毫没有腥臊之气，筋道得很，以前她怕周家叔侄不习惯吃这种的就没做，这也是她第一次做。 做饭能让她烦乱的心冷静下来。 等周锦程熟悉好换了衣服下楼，颜冬姿已经把小菜都摆好，正在将煮好的饺子过冷水。 见他下来，笑着说：“时间正好。” 周锦程道了声“谢谢”，坐到他的座位上，先喝了一口饺子汤，才开始正式动筷。 颜冬姿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看着他吃。 周锦程吃得很快，动作却依然优雅，丝毫不显得急切。 颜冬姿是按照他平时的饭量准备的，周锦程将饭菜，包括肉皮冻，都吃个干净，只剩下些汤汁，这才掏出手帕擦擦嘴巴，起身帮颜冬姿收拾。 两人一起把碗筷刷干净，周锦程洗干净手，说道：“去喝点茶？”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小书房，周锦程给两人沏了一样的茶，茶香袅袅升起，扩散在不大的房间里。 颜冬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听见周锦程说：“我父亲是个固执的人，他决定的事情很少有人能够改变。我不同意周耀祖跟他一起去新加坡，但没能说服他。周耀祖本人也不想去，他把周耀祖留下，是想说服他，他太小，没有拒绝的权利。” “周耀祖预计会先和我父亲回到港城，之后再一起去新加坡。” 周锦程也喝了口茶，盯着端着茶杯，低着头的颜冬姿，说道：“颜小姐，我希望你留下来，继续为我工作。” 对于周锦程的挽留，颜冬姿并不意外，只是忽然间得知周耀祖即将离开的消息，心里头失落得不行，这半年多的相处，两个像是姑侄，像是玩伴，像是朋友，彼此都习惯了对方在身边，陡然间分开，心像是缺了一块似的。 她之前也考虑过万一周耀祖要是离开了，自己该何去何从，那时候毕竟事情还没发生，她还可以客观地去考虑，这会儿却有些没法思考了。 周锦程久久没有得到颜冬姿的答复，也不催促，任由她自己平复心情。 好一会儿之后，颜冬姿才抬起头，对着周锦程酸涩一笑，说：“先把joey送走，让他带着美好的回忆离开，我再考虑以后的事情吧。” “好”，周锦程说着，顿了几秒后，说道：“我会经常去新加坡看他，也会让他来平城过寒暑假，你们还是可以再见面的。” 颜冬姿点点头，没有说话。 从感情上来讲，颜冬姿舍不得周耀祖离开，但在理智上来说，周耀祖跟着周老爷子可能更好。周老爷子做人、做商都非常成功，又成功教育出了周锦程这么优秀的儿子，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比跟着她这个只知道带着孩子疯玩的乡下野丫头要强得多。 但是想想周耀祖那小小年纪就懂事、老成的样子，颜冬姿又不免心疼。 如果跟着周老爷子走了，她和周锦程好不容易为孩子抢过来的快乐童年恐怕又会消失不见的。 周锦程大概很明白她的所思所想，他说：“我跟老爷子讨论过，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和你说服了我父亲，他看到周耀祖现在的样子，也觉得比以前更好……我父亲他并不算太严苛，只是骨子里有些固有的东西，他以身作则，便希望子孙们也都遵守。”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61节 颜冬姿听得似懂非懂，但能意会周锦程表达的含义，便点了点头。 周锦程继续说：“我父亲接受了我的建议，答应会把周耀祖当成一个只有6岁的孩子来看待，而不是一个成年人。” 颜冬姿还是点点头，在周耀祖以后的教育和规划上，她其实是没有发言权的，周锦程能跟她解释这么多，已经是非常尊重她了。 她抬起头，看向周锦程，说道：“周先生，感谢你和我说了这么多。” 周锦程和她对望，说：“和你相处的这段时光非常愉快，谢谢你带给周耀祖的快乐，我希望，这种愉快能够继续下去。”周锦程顿了顿，把准备在之后才说的话现在就说出来。 “如果你不愿意继续待在家里，方舟大厦还有很多岗位需要人，总裁办、销售部、市场部，都有很多岗位可以供你选择。颜小姐，你是个人才，你对待工作热情、负责，有干劲，有活力，聪明有悟性，学习能力强。我的公司里，绝大部分的本科毕业生都不具备你这样的能力，所以，颜小姐，我非常希望你能留下来，继续帮我工作。” 颜冬姿没想到周锦程又把话题转了回来，她认识的那个周锦程提出个建议后，一定会给足对方考虑的时间。 却没想到此时的他竟是这样急切，她心里头泛起了一股子异样的情绪，她弄不清楚这情绪是什么，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不是反感，甚至有丝淡淡的窃喜，弄得她心脏不受控制地快速跳动起来，脸颊也发起了热。 她连忙低头，掩饰自己的异样，小声说：“周先生，我会好好考虑的。” 见颜冬姿还是没有答应自己，周锦程显而易见地失落了下，他端起茶杯，借用喝茶掩饰着，调整着自己的情绪。 周老爷子是傍晚时分被周锦程接过来的。 为了迎接周老爷子，颜冬姿下午又专门去了趟菜市场，买了最新鲜的水果、蔬菜和肉类。她特意问了周锦程，周老爷子喜欢吃些什么，周锦程思考了半天，说：“他年轻时喜欢吃些辣的，不过这些年胃不太好，也很少吃了。” 颜冬姿看他一眼，看来父子两个不太熟啊，要是问颜建国同志喜欢吃什么，他们兄妹几个顺口就能说出好几个。 周锦程说了相当于没说，算了，还是自己看着准备呗。 周简生的样子和颜冬姿想象中的很像。 一身儒雅之气，不像商人，倒像文人。相貌和周锦程有五六分相似，半黑的头发，精神矍铄，看起来也就五十多岁，身材清瘦，腰板挺直，身穿一身笔挺的浅蓝色西装，戴着领结，右手拄着一支文明杖。 颜冬姿在台阶下迎接，向他微微欠身鞠躬，“周老先生好。” 周老爷子的目光从周边环境中转到了颜冬姿身上，面目严肃，目光如电，仿佛能透过外表看到人心里去。饶是颜冬姿问心无愧，也被这样的目光看得心虚，心肝直打颤，不自觉的就想退后、逃避。 “父亲，外面太热，先进屋里去。”周锦程帮她解围。 周老爷子这才移开盯在颜冬姿身上的目光，朝前走去。 颜冬姿捂住胸口，长吁一口气，感觉心脏都快要停止跳动了，天呀，果然不愧是民族企业家，这身上的气场也太强大了！ 周耀祖走过来，拉拉颜冬姿的衣角，说：“冬子老师别害怕，爷爷他不喜欢骂人的。” 颜冬姿拉住他的手，回身往屋子走，心说，他还用骂人吗？就这眼神一扫，犯了错误的人就得立刻跪地承认错误了。 她问周耀祖：“你怕不怕你爷爷？” 周耀祖想了想，说道：“不怕的。他是喜欢我的。”说完，他又抬头去看颜冬姿的脸色，因为自己即将要跟离开了，很不舍的颜冬姿，同时又有愧疚感，觉得是自己抛弃了她。 他这复杂的神色被颜冬姿看在眼里，不由得笑了笑，说：“小小年纪，怎么想得怎么多！我跟你说，想得太多可是长不高的，还会秃头。不用担心我，你……” 颜冬姿的话语突然被一声黄钟般的声音震回去。 “你们两位还不进来吗？” 颜冬姿和周耀祖对视了一眼，才明白“两位”指就是他们两个，赶紧着急麻慌地往屋子里去。 周简生把文明杖放到一边，端正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茶几上，颜冬姿摆上了待客用的水果、点心，茶具和随手泡放在一边，水是开着的，随时可以泡茶。 周锦程在他旁边坐着，拨弄着茶叶罐里的茶叶。 颜冬姿和周耀祖走进来。 周耀祖叫了声“爷爷”，站到周简生旁边。 颜冬姿站到距离周简生还有一段距离的沙发侧面。忽然想到自己还炖着汤，又连忙跑到厨房里去看火。 没看到周老爷子的目光又看向了她，而后转头，很是不满地说：“这丫头哪儿好了？毛毛糙糙的！” 周锦程：“你把人家吓到了。她一个年纪小小，未经世事的单纯小姑娘，怎么经得住你那一眼。” 周耀祖虽然没太听明白，但也跟着点头。 周老爷子不置可否。 周锦程正要站起来，去厨房看看。 周老爷子也站起来，“带我参观参观，你在这边住了两年，我还是第一次来。” 周锦程往厨房看了一眼，领着父亲参观。 等参观完了，周老爷子来了个“太小，太简陋”的评价。 颜冬姿从厨房探头探脑，小心翼翼地问:“周先生，饭菜做好了，可以开饭了吗？” “可以。”周锦程回答着，向着父亲做了个“请”的手势。 周老爷子看他一眼，又看向颜冬姿。 预感到他要看过来，颜冬姿赶紧先低下头，假装摆弄锅碗。 菜都摆上桌了，饭、汤都还没盛，她不知道周老爷子吃晚饭之前是不是跟颜建国同志似的，得整两盅。 周老爷子不客气地坐到了以往周锦程坐的位置上，目光看向桌面，像是个美食鉴赏家一般地鉴赏着颜冬姿的厨艺。 周锦程便坐到他身边，周耀祖还是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周锦程见桌面上只摆放了三份碗筷，便知道颜冬姿准备开溜，他也没准备强迫她留下。 颜冬姿恭敬地站在餐桌旁，说：“你们慢吃，米饭和汤都在锅里，有什么需求就叫我，我就在房间里。”说完，朝着周老爷子微欠身，就要转身离开。 速度之快，颇有种如蒙大赦之感。 “站住！” 颜冬姿往出溜的身影一下子僵住，缓慢转头，脸上还带着来不及转化出来的微笑。 “坐下，一起吃。”周老爷子锐利的眼神看向她，又缓缓说道：“你又不是下人，吃饭的时候躲出去像什么话！” 前后这两句话，弄得颜冬姿心里头很多种情绪都涌上来，让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周锦程走到柜子里，重新拿了一副碗筷出来，放到自己周耀祖旁边的座位上，又拉出椅子来，朝着颜冬姿示意。 颜冬姿赶紧快走两步，道了谢，然后坐下。 她这才有些理清楚了自己的情绪，有些紧张，但又有些欢喜，看向周老爷子的目光除了畏惧，便又多了些亲切和感谢。 周老爷子却转向周锦程：“今天我第一次来你这边，又第一次见了颜小姐，我们是不要喝点酒庆祝？” 周锦程正要拒绝，忽然想到什么，难得促狭地笑了下，说：“想喝什么酒？我去取。” 周锦程虽然不喝酒，但却经常收到各种酒作为伴手礼，地下室里存了不少。 周简生转向颜冬姿：“颜冬姿小姐喜欢喝什么酒？” 颜冬姿正乖巧巧地听着两人对话，哪想到会问自己，忙不过脑子地说：“我都行，都行。” 周老爷子转向周锦程：“那就威士忌。” 周锦程：“你确定要喝烈酒？” 周老爷子：“就喝烈酒，红酒没意思。” 很快，周锦程按照要求取了酒和酒杯，先给周老爷子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最后看向颜冬姿，“你要不要来点。” 颜冬姿还是头一次看见周先生喝酒，此情此景，感觉自己不喝点不合适。于是便说：“那我也来点。” 周老爷子忽地哈哈笑了两声：“果然是燕赵之地出来的女孩子，爽快！” 这两声笑声一出，颜冬姿顿时觉得这位老爷子之前令人惧怕的摄人之气少了很多，多了些忠厚长者对待小辈的感觉。 颜冬姿一时间受宠若惊，脑子一热，说了声“敬你老人家！”。 端着酒杯，一下子将整杯酒都喝了进去。烈酒入喉，她才知道自己干了啥，不由得一傻，僵硬了片刻，将酒杯放下，正看见紧盯着自己的，三双错愕、惊讶的眼睛。 第57章 、分离＋抉择 她手里的酒杯叫古典杯,是透明圆柱形，底部带有花纹的厚玻璃杯,专门用来喝威士忌的,300ml的容量。周锦程照顾她，只给她倒了两成满，那也得有60ml,差不多是1两酒多一点的量，被她一口给干了！ “那个,我先干为敬！”颜冬姿脸上轰轰发烧，尴尬得不行,觉得现在脑子都不思考了，全凭着下意识在行事,她又倒立酒杯,朝着周老爷子的方向晃了晃,意思是自己喝干净了,一滴不剩。 “好！”周老爷子也端起酒杯,看那架势也是想一口闷掉的意思。 颜冬姿忙说：“你不用都干了，喝一口就行。” 周老爷子笑了下,端起酒杯来喝了一口。 颜冬姿松口气,还真怕这位老爷被自己激得真就一口闷了,不管他酒量大不大,毕竟是快六七十岁的人了,喝酒太猛了对身体不好。她心里头胡乱想着,忽然又觉自己想多，这位老爷子是什么人,怎么可能被自己一个小女孩给激到？人家恐怕是逗自己玩呢！ 逗？这个词语和严肃刻板,周身散发着摄人气场的周老爷子也太不搭了吧？ 颜冬姿又抬头看对面的周老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他脸上的表情柔和了许多，和身旁的周锦程又相像了一分，身上忠厚长者的气质也浓厚了些，让颜冬姿想到了自家爷爷。 颜冬姿在观察别人的同时，有人也在观察她。 周锦程听颜冬姿说过她是很有酒量的，但从来没见识过，刚刚她那杯酒喝得太快，来不及阻止就被她喝下去了。 观察了一会儿，发现颜冬姿眼神清明，眼眸更亮了几分，说话清晰，逻辑清楚，举止也都正常，显然是没醉，这才放心了些，又有些好奇颜冬姿的酒量到底有多大。 周简生喝完了一口酒，就开始动筷子夹菜。 颜冬姿想着周简生应该是什么菜系、山珍海味都吃过，便也没去想什么特别高端的菜式，就是平时周锦程和周耀祖喜欢吃的，他们是亲人，口味总有相似之处的。 周简生尝了一口，颜冬姿、周锦程和周耀祖的目光又都集中在他脸上。 周简生吃完，用手帕擦擦嘴角，点了下头，转头看了眼自己的儿子，说道：“我如今才晓得你中意这种口味。” 周锦程：“有什么不好吗？” 周简生点了下刚刚尝过的那盘菜，“火候太轻。” 周锦程：“各花入各眼。” 颜冬姿总觉得他们话里有话，像是在说菜，又不像。她用公筷帮着周耀祖夹了他爱吃的菜，周耀祖转头对她笑，又用很敬佩的眼神去看她的空酒杯。 周简生和周锦程的对话结束，问颜冬姿：“颜小姐，再喝一杯？” “好！”颜冬姿痛快地说道，这点酒对她来说，除了辣一点，跟白水没有区别，长者相邀，她便陪着好了。 周锦程看了父亲一眼，嘴角微微动了下，拿起酒瓶，帮颜冬姿倒了一个杯底。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62节 颜冬姿喝了一口，“周老先生，我敬你。” 周简生：“怎么不干了？” 颜冬姿：“干第一回 是表示对周老先生的尊重，干第二回就是虎了。对了，虎是东北话，就是傻、莽撞、缺心眼意思。” 周简生不由得又哈哈笑起来，说：“你这小姑娘，有意思。” 周锦程看看自己的酒杯，倒上之后还没有机会喝，但一瓶威士忌只剩下一个瓶底，都是父亲和颜冬姿两个人喝的。 父亲脸泛酡红，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颜冬姿脸上的神情很放松，初见周老爷子的拘谨都不见了，更活泼、话也更多。 这两个大酒量的人，都没有醉，但酒精在他们身上都起了作用。 气氛融洽了许多。 到晚餐结束，周锦程跟前的酒杯还是原样未动。 周老爷子酒喝了不少，菜也吃了不少，拄了文明杖站起来，对颜冬姿说：“多谢款待，等以后有机会来港城、来新加坡玩。” 颜冬姿赶紧跟着站起来，说：“好的，周老先生。” 周简生又转向周耀祖，说：“今天你就留在这里，明天上午我让人过来接你。” 颜冬姿拉着周耀祖目送着周锦程亲自送周简生离开。 等车子消失不见，颜冬姿才和周耀祖感慨着说：“你爷爷看着很严厉，但接触起来，还是很和蔼可亲的。以后你跟着他，就跟和我在一起时一样，有想说话就说出来，有想做的事儿就提出来。他是你最亲近的人，又是个非常睿智的人，肯定会对你好的。”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颜冬姿感觉周老爷子喜欢坦诚、直爽的人。周耀祖的父亲和新妈妈以后还会有别的子女，她自私地希望周耀祖能得到周老爷子更加偏心的爱。 “走吧，我们回你房间去，帮你收拾收拾东西。” 颜冬姿将周耀祖的小旅行箱打开，将里面的衣物取出来，问周耀祖：“你都想带什么？自己拿过来，我帮你装好。” 周耀祖找出了陀螺、遥远北方农村笔友寄来的信，还有周锦程买了他的玩具、学习用品、图画书等。这些东西，代表了他在平城叔叔家里度过的这段美好时光，他舍不得。 颜冬姿：“你的小皮箱不够用，等叔叔回来，借他的大皮箱用。” 周耀祖一声不吭，嘴巴嘟着。虽然已经接受了要跟爷爷离开这件事情，但是从感情上来说，他还需要时间去适应。 颜冬姿见过了周老爷子，又跟他莫名其妙地喝了顿就后，对周耀祖去新加坡生活的担心少了很多，她觉得周老爷子本质上是个有趣的人，跟着有趣的人一起生活，也会变得有趣的。周耀祖所要做的，就是在周老爷子面前敞开自己，全身心的信赖他。 她不由自主地又这般叮嘱着周耀祖。 周耀祖点着小脑袋，说：“冬子老师，我都记住了，我会的！” 颜冬姿欣慰地摸摸她的小脑袋，说：“你去了之后，要给我写信，我要当你的另外一个笔友。” “冬子老师，我去了新加坡就给你写信，你也要经常给我写。”周耀祖仰头，有些依恋地看她。 “那是肯定的，即便是将来我回了老家，我也不会和你断了联系的，除非有你一天你不想给我写信了。” 周耀祖有些着急地说：“不会的，我永远都会想要给你写信的！” 颜冬姿笑了下，表示同意了他的承诺。 周耀祖：“要是你能去新加坡看我就好了。” 出国多难啊，得办护照，得办签证，颜冬姿在此之前从来没想过，可是刚刚周老爷子让她有机会去港城、新加坡时，她却动心了。 她说：“等以后，我条件能够允许，就去看你！” 虽然只是个虚无缥缈的承诺，但周耀祖还是高兴得不行。想想，又能跟冬子老师写信、打电话，寒暑假还能回来探望她，她还有可能去新加坡看自己，分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等周锦程回来时，颜冬姿和周耀祖两人又恢复到之前的状态中，又说又笑，一起唱歌。 周锦程不由得露出微笑，而后，笑容又消失不见。 因着小孩子长得太快，颜冬姿没给周耀祖收拾太多的衣服，只整齐挂好、叠好，放在衣柜里。 等周锦程给找来了行李箱，三人一起收拾，很快就整理好了。 第二天上午，颜冬姿和周锦程一起去送周老爷子和周耀祖两人去机场。 从机场返程时，周锦程开车，颜冬姿坐在副驾驶上，因为分离，而恹恹的，有些伤感。 周锦程便跟她透露了些内情。 “周耀祖被送来内地另有原因。那时候我大哥和何家大小姐已经开始谈婚论嫁，但何家因为周耀祖的存在一直不肯吐口答应。我大哥为了向何家表衷心，想把周耀祖再送回美国去，但如果送去美国，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只能靠佣人照顾，就跟流放没有区别，我父亲并不同意。” “我大哥这么多年一直不肯结婚，难得遇见一个想结婚，各方面条件又都比较合适的，我父亲为了迁就他，就想出了折中的办法，就是把周耀祖送到我这里来。” 颜冬姿其实早就有所猜测，从周锦程这里得到证实，还是替周耀祖感到心酸。 “这次我父亲搬去新加坡定居，既是为了方舟集团，也就是为了周耀祖。” 作为亚洲四小龙的新加坡，扼守着马六甲海峡，在国际贸易，国际金融方面都有至关重要的地位，周老爷子未来的商业版图和规划中，新加坡有着至关重要的位置。 “他希望亲自教导周耀祖，并给他留下安身立命之处。” 周锦程说得并不特别清楚，但颜冬姿听懂了，她呼了口气，忽地对于周耀祖的离开一点都不伤感了，笑着说：“是我狭隘了，这是好事，大好事！周老爷子还是非常疼爱joey的。” 周锦程点了下头，微笑了下，“自然。” 他趁着等红灯的时候从后座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递给颜冬姿。 颜冬姿疑惑地接过，翻开。 里面是方舟集团总部人员增补申请统计，用列表方式写了需求职位、职位薪资、需要人数、岗位职责、招聘需求等。 周锦程：“这是集团总部下一个季度的人员招聘需求，颜小姐看看对哪个岗位感兴趣。” 颜冬姿半开玩笑的说：“周先生是在给我开后门。” 周锦程：“对于人才，我愿意开后门。” 人才啊，她是人才吗？ 颜冬姿一个个职位仔细看过，然后在最后一页发现了方舟集团的开盘广告，她不由得将广告单独拿出来仔细的看。 方舟集团拿下了平城市东边的一块地，未来，将在那边开辟出一片新的区域，在规划中，有幼儿园、小学、中学，有商场，有超市，有医院，有写字楼，将成为不逊于市中心小区的高档商业住宅综合商业区。目前一期的开盘价格是3500元/平米，买房带平城户口，可以全款，也可以贷款，首付20％。 “成为方舟集团的员工，可以按照市场价格50％买到房子，公司还可以提供无息贷款的首付。”周锦程开着车，目视前方，淡淡的声音从旁边传过来。 颜冬姿狠狠地心动了！ “如果你把户口转到平城来，就可以在平城办护照、签证。听说你跟周耀祖承诺，要去新加坡看他，没有护照是不行的。” 颜冬姿老家县城不具备办理护照的资格，便是地区也没有，需得去比京城还远的省会。需要的资料、手续又非常多，没有关系的普通人真的很难办下来。 “我没有跟joey承诺，只是说如果可能的话。”颜冬姿来不及想周耀祖这个一直在平城工作的港城人怎就那么了解内地的政策，就听到了他的后半句，连忙辩解。 周锦程：“你不想去港城、新加坡看看吗？” 自然是想的，但是梦想总是高于现实的。就为了去国外见见世面，就决定留在平城买房、工作，是不是太仓促了？ 周锦程说：“你说，为什么大家都想进城？” 颜冬姿不太明白周锦程问这话的用意，但答案是现成的，“为了过更好的生活。” 周锦程：“为了自己和老人过更好的生活，也为了下一代能过上更好的生活。大城市的教育资源比下乡地方不知道好了多少。为什么乡下小孩考上大学的比例远远小于城里的孩子？不是因为他们不聪明，不用功，而是教育资源的差异，信息的差异。” 周锦程说着，迅速瞄了颜冬姿，见她认真听着，若有所思的样子，便继续说：“你希望你将来的孩子也像你那样，为了上学受很多的苦，拼命努力了，却还是跟不上别人的进度吗？” 颜冬姿脸顿时红了，什么孩子啊，她还是个小姑娘呢，忙不满地小声说：“我还不到二十，我才不去想那些事。” 周锦程笑了下，说：“你不是有一个侄女，一个外甥嘛，你很疼爱他们，如果有机会选择的话，你是愿意让他们在平城上学，还是在乡下呢？” 想都不用想，自然是平城的。 可是…… 颜冬姿不由得表情复杂地看向了周锦程。 他之前还只是鼓动让二哥过来，今天就鼓动她把全家人都带过来。 怎么感觉，周先生想让自己家人过来的心，比她这个当事人还急切呢？ 不过，周先生说得没错，乡下孩子就要比城里孩子付出更多的努力才有可能出头。就比如说自己，当年是全乡头一个考上县城高中的，在乡中是拔尖的，老师捧在手心里，学生羡慕的好学生，可是到了高中，开头那两个月，语文、政治这些主要依靠背诵的课程还能跟得上，数学、化学这样的科目就不行了，根本就跟不上课，自己是付出了几乎所有业余时间去学习，又厚脸皮地请教各科老师，才勉强跟上课程。 还有英语课，她虽然分数很高，但发音不标准，上英语课时，老师让同学朗读时，她每次都把头低下去，唯恐老师抽查到自己，朗读时被人笑话。 这还只是村里孩子和县城孩子的区别，跟平城这样的沿海开放城市，丰富的教育资源，更是没法比的。 周锦程觑着她的表情，说：“人往高处走。你在平城站稳了脚跟，让你的亲人们过来投奔你，大家一起在平城团聚，都过上更好的生活。听你说，你家里人都有不输于你的厨艺，有手艺的人，在更发达的地方，会有更好的发展空间。同样开一家饭店，开在平城，成本虽然要大一些，但收益绝对也会更大。” 周先生说的这些，颜冬姿都非常同意并且认可，可她从来没有想得这么深远。这些美好，又太理想化，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能把它变成现实的可能性。 虽然她自己设想过，将来要回到老家去，但她非常清楚，在见识了平城的繁华发达后，很难再融入到以前那种单调的生活中去。如果一家老小都聚到平城来，确实是鱼和熊掌都可兼得的好事。 她迷惘，但又很是激动。 周锦程不再说话，认真开车，等将颜冬姿送到别墅门口，颜冬姿开门下车，他跟着下来。 颜冬姿好奇想问他，不是还要去公司吗，怎么下来了。便听见周锦程问她：“颜小姐，我们现在算是朋友了吗？” 朋友？颜冬姿眨眨眼睛，他们是雇主关系，怎么就成朋友了？但周先生这样问了，颜冬姿再不会说话也不能说不是。 她歪头，俏皮地笑了下，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周先生要认为是，我自然是巴不得的，能成为周先生的朋友，是我的荣幸。” 周锦程也笑了，说：“好，那既然我们是朋友，你不要着急搬走，在没有做好决定之前，你就留在这里。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和我说，我经历的事情比你多，可以帮你做参考。” 颜冬姿狐疑地看他，心想自己的心思这么浅显吗？被他看出了自己想着急搬走？ 是的，她昨天晚上就想好了，准备等周耀祖离开，她就收拾行李，先住到梁小华那里。一想到和周锦程孤男寡女的住在一栋房子里，她就脸红心跳，浑身不自在。 至于之后是按照周锦程的安排去方舟集团上班，还是自己找工作，她想搬走后再考虑。明知道进到方舟集团上班对她来说是最理想的，但她却不想去。 周先生是个有原则的人，因为周耀祖的突然离开，让她失去了工作，他认为有义务帮她安排一份新的工作，但不知道为什么，颜冬姿对这样的补偿不想接受。自来到周家工作，周先生就对她不薄，不管是物质方面还是精神方面。 以前因着她对周耀祖也是百分百的上心，这些好，她可以安心接受，可是现在周耀祖离开了，她再接受，就显得自己太厚颜了。 可是，今天周先生将精心准备的资料给了自己，她忽地就不忍心拒绝了。就像此时一样，周先生因不想让她搬走，而和她称起了朋友，让颜冬姿觉得，如果自己再拒绝，便是对不起周先生的一番良苦用心。 于是她点点头，笑着看向周先生，说：“好的，周先生。谢谢你，我会在这里住到想好为止。” 周锦程悄无声息的松口气，笑容更大了些，说“好。” 颜冬姿又歪头，模仿着电影里的翻译腔说道：“那么我的朋友周先生，你晚上想吃点什么呢？” 周锦程失笑，手上痒痒的，忽地想摸摸她的头，手抬在半空，却在空中转向，摸上了自己的鼻子，想了想，说：“吃豆腐皮包子好吗？” 豆腐皮包子健康、热量少，又好吃。 “得令!等下就去采购！周先生你赶快上班去。” 晚间，颜冬姿和周锦程还如往常，坐在各自惯常坐的位置上吃饭。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63节 少了周耀祖，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怪怪的。 以往三人在，都遵守着餐桌礼仪，很少说话，但互相用公筷夹菜，互动还是很频繁的。但光剩下两个人，餐桌上便显得过分静谧，只剩下筷子碗盘克制的碰撞声。 在这种氛围下，颜冬姿没吃什么东西，便觉得自己已经饱了。她偷瞧着周锦程，见他一如往常，顿觉是自己小心眼了。 周锦程吃完了一个豆腐皮包子，喝了一口汤，擦擦嘴角，说道：“周耀祖现在应该已经到新加坡的家里了。” 周老爷子本来打算先回到港城，再去新加坡的，不知道因为什么临时改变了主意，直接去了新加坡。周家在新加坡有房产住宅、家仆，自然有人能很好的照顾他们。 一听周耀祖的事儿，颜冬姿来了兴致，说道：“希望他能尽快适应那边的生活。” 刚说完这句话，家里的电话就响了，两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了猜测，同时往电话那边走去。 电话那头果然是周耀祖。平城到新加坡的旅途并不算太远，周耀祖精力充沛，跟叔叔和冬子老师报了平安，又说了下那边的环境，便听见爷爷叫过去吃饭了，这才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 第58章 、尴尬＋援手 挂了电话,两人重新回到餐桌上。 周耀祖的电话打破了刚刚餐桌上尴尬的气氛，两人都轻松了不少。 周锦程想着话题,说道：“新加坡七十年代末把普通话和简体字作为官方语言。多亏颜小姐这几个月的教导,周耀祖会说普通话，会写简体字，在那边交流、生活和学习都毫无障碍。” 这个知识点颜冬姿是知道的,地理课上学过，但她没往这方面联想,听周锦程一说，顿时笑了起来。周耀祖虽然跟她学习的时间不算长,但颜冬姿整天和他说普通话，随时随地教学,耐心纠正,有良好的语言环境,周耀祖的普通话从一点不会到说得很溜,飞速进步。 不光是他,周锦程的普通话也标准了许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经常偷偷练习“天上一个蛾,地上一个鹅”的缘故。 想到这里,颜冬姿不由就笑了起来,赶紧把跑偏的脑子拉回来,说：“都是周先生的功劳,周先生慧眼识珠觉得我有当老师的潜力,不然我哪儿有机会。” 周锦程点头：“颜小姐说得对，我慧眼识珠,是位伯乐,认为你不光能当好一名普通话老师,也能当好方舟集团的员工。” 颜冬姿半是得意，半是玩笑的表情立刻一僵，缓了一会儿去看周锦程的脸。 周锦程低头又夹了个豆腐皮包子吃，颜冬姿只看到他黝黑的发顶和平整干静的发漩儿。以前的周锦程只会给建议，让人自己选择，慢悠悠地等人自己考虑清楚，可这两天的周先生，太急切想得到她的答案，都有些不像他了。 对此，她非常困惑。 周锦程没有得到她的回答，不由得抬头看她，正看见她探究的眼神，立时闪烁了一下，而后又镇定地迎向她。反倒是颜冬姿，没想到周锦程忽然抬头，初时她没反应过过来，马上就惊慌地低下头，躲避他的眼神。 他的眼睛里含了很多她看不懂的东西，如同深谭，像是要把她吸进去。 颜冬姿抿抿嘴唇，说道：“我知道周先生的好意，不是不知好歹，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她也说不清楚，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故意拿乔，享受着周先生“请求”她去方舟集团上班的虚荣心了。 “好了”，周锦程笑着打断了她的话，说：“我开玩笑的，给你时间慢慢想。” 周锦程吃完了饭，便说上楼去了，没和以往似的，帮她收拾碗筷，听他们上课，陪他们一起看电视节目。这让颜冬姿大大地松了口气。 她收拾好厨房的卫生，又去洗漱好了，就赶紧回了自己一楼的小房间。 不用给周耀祖讲睡前故事的夜晚，冷清又寂寞，她心里有些不好受，辗转反侧好一会儿才睡着。 第二天上午，照常做了早饭，目送周锦程去上班。颜冬姿把别墅上上下下打扫一遍后，想着接下来该做些什么，便接到了梁小华的电话。 梁小华问她哪天有空，说是潘佳玉给她批了经费，让她请颜冬姿吃饭。李曼琳没和佳玉公司签订经纪合同，但达成了合作，佳玉公司牵线，介绍李曼琳帮一家企业开业剪彩站台，三方从中获利，都很满意。 潘佳玉便十分感谢颜冬姿，委托梁小华代她表示谢意。 颜冬姿和她约到了中午，在火车站商圈一家老牌的娘惹菜馆里。 两人一前一后到达，选了个安静的角落，点了几个招牌菜，点了一壶水果茶。 梁小华看起来更瘦了些，但精神抖擞，浑身都透露着一股子干练之气。 颜冬姿上下打量她一番：“小华姐，你越来越像女强人了！” 梁小华坐下来，先喝了一口茶，“别提了，快忙死了，我最近又开始学习粤语，不然人家表情笑呵呵，实际在骂你都听不出来。谁会都不如自己会！”她又看了颜冬姿一眼，问道：“你中午怎么有时间？不用照顾joey和周先生？” 颜冬姿这才将周耀祖已经离开了的事情说了。 梁小华觉得有些意外，“还以为这个工作能一直干下去，周先生怎么说，joey走得这么突然，他给你安排了什么新工作？” 颜冬姿有些意外，“你怎么猜到他会帮我安排新工作？” 梁小华神秘一笑，“这还不简单。”到底没说自己到底是怎么猜出来的，问她：“看你有些犯愁的样子，莫不是他帮你安排的工作你不满意？” 颜冬姿摇摇头，“不是，就是有些事儿我自己没想明白。” 她在没见到梁小华时，还挺期待和她见面，期待着她能帮助自己解惑，给个意见的，可是见到梁小华后，她发现，自己心中所想连自己都不清楚，就更没办法和别人倾诉，索性便不说了。 梁小华也没追问，说：“行，没想明白就继续想，想让我帮你拿主意就跟我说。” 颜冬姿忙点头，小华姐真好，她不想说的也不会刨根问底。 菜陆续上来，两人都是第一次吃娘惹菜，酸酸甜甜又有点辣，不说有多爱吃，但是个新鲜的口味。 梁小华吃了一口鸡块，问：“你要不要先搬到我那里？” 颜冬姿犹豫了下，说：“周先生还支付着我的工资，现在走不太合适。” 梁小华观察着颜冬姿的神情，说道：“你又不是周先生家的保姆，之前帮着做饭本就是额外的工作。再说，现在你们孤男寡女的住着，总归不太合适。” “咚”，颜冬姿不小心碰倒手边的茶杯，茶水顺着桌子往下流，颜冬姿慌忙抽餐巾纸过来擦。好一阵手忙脚乱后才收拾干净。 颜冬姿将沾湿的餐巾纸扔到地上的垃圾桶里，只觉得脸呼呼发烧，她手背放在脸颊上，烫得很，稳了稳自己的呼吸，她才笑着嗔怪，“小华姐，你说什么呢！” 梁小华看她的样子，不由心里头叹口气。 周先生对颜冬姿那样好，让她猜想周先生大概是对颜冬姿产生了不一样的心思，而颜冬姿还小，还没生出同样的心思，可是看着现在的颜冬姿，她大概还不明白自己的心思，但分明是对周先生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感。 也是啊，那么有钱、体贴、英俊，又懂得尊重人的男子，换了谁也会动心吧。可是，动心归动心，他们之间有这样巨大的差异，是不可能有结果的。 梁小华学历不高，但她知道门当户对的道理。不管周锦程多么喜欢颜冬姿，他那样的身份地位，是不可能给颜冬姿婚姻的。而依照她对颜冬姿的了解，她也是不肯不明不白跟了别人的。 自己该怎么办？挑明周锦程的心思，戳破颜冬姿自己尚且不知道的情感，还是劝说颜冬姿赶快离开周锦程？ 梁小华脑子千回百转，最终还是决定什么都不说，颜冬姿虽然年纪小，但懂的道理不少，也是个意志坚定、活得通透的人，她有自己的主见。不需要别人在她不需要时，指手画脚。 最后，她只是说：“需要我帮忙就言语一声，我都在的。” “嗯！”颜冬姿感激地点头。 两人又聊了些佳玉公司的事情。虽然李曼琳在港城惹了很多麻烦，但对于内地的人们来说，她就是女神，梦中情人，是大腕，在内地非常有知名度，佳玉公司因为和她联系上了，把自身的档次也拔高了好几个台阶。 梁小华感慨，“这就是信息资讯的重要性啊，要不是从你那里知道李曼琳转战内地发展，我们抢先一步的和她取得了联系，哪儿还轮到我们和她合作啊？” 他们两个不知道的是，李曼琳和他们佳玉合作的原因很复杂。 粤省这边几个大的经纪、影视公司跟港城合作非常密切，知道李曼琳在港城混不下去的内幕，不太愿意为了她而得罪港城那边的资本。不然，司马辰也不会设局，亲自帮李曼琳找工作机会。而佳玉公司只是个小角色，说白了，还不够得罪港城资本的资格。 另外一个原因便是颜冬姿。李曼琳情感经验非常丰富，阅男无数，她观察出了周锦程对颜冬姿的不一般。她从很小就在港城的娱乐圈摸爬滚打，深知道人脉的重要性，她虽然当了司马辰的女朋友，但司马家在港城连参加周家宴会的资格都没有，是到了内地后，司马辰借着港城企业家的联谊活动，才攀上了周锦程，勉强称之为朋友。 更何况她还是不被司马家承认的女朋友。 周锦程对她来说是高山上的树，她是攀不上的。相对来说，颜冬姿年纪小，看起来就是那种未经世事的天真的女孩子，很容易就能获得她的好感，她想通过颜冬姿，和周锦程保持着良好的关系。 所以，颜冬姿帮着牵线的佳玉公司，她自然是重视的，沟通了之后，对这家小公司的资源也比较满意，正好可以让她渡过这段最艰难的过渡期。 于是，双方一拍即合。 颜冬姿虽然不知道这里面的内情，但也没居功，在她看来，就是随手帮忙，成不成的都是双方的事情。 一餐饭吃完，梁小华回去继续忙碌地工作，颜冬姿中午吃了不少，反正下午也没事，就准备慢悠悠踱步去公交车站，顺便消食。 她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一个身穿颜色暗淡的土布衣服、手工黑色偏口布鞋、脑后梳着油亮大辫子、臂弯上挎着大包袱，低头驼背的女孩子，跟在一个大波浪的时髦女性身影背后，偶尔抬起头来，左右看看，又赶紧低下头去。 看到她，颜冬姿想起了自己刚来平城时的场景。不知不觉间，她在平城1年半了，做了两份工作，攒了一些钱，去过了平城很多地方。一开始不敢自己出门，必须得别人领着，结伴出行，到现在可以不发怵地自己一个人去平城任何地方，对这个城市越来越熟悉，越来越习惯。 不知不觉间，自己也成为政府宣传的“新平城人”。 忽地，她觉得前方有些不对，那个土布女孩和时髦女性似乎发生了争执。 颜冬姿不知不觉靠近了些，那个时髦女性转过身来，正对着颜冬姿这边，颜冬姿正看到了她的脸，不由得大吃一惊，这个人竟然是曾经在火车上遇见过的那个黄姐! 这个黄姐，起初颜冬姿只是对她不请自来，又热情无比的搭讪行为很是警惕，后来知道了孙淑兰的事情后，便又联想到了黄姐，对黄姐当时想对她和吴凤梅做的事儿有所猜想。 颜冬姿不由得更加关注那边的情形。 土布女孩抬头说了几句话之后，便低下头去站在原地，不往前走了，黄姐返回来，拉住她，双手比划着，面色着急地跟她解释着。 颜冬姿又往前靠近了一些，黄姐的说话声便断断续续地传进耳朵中。 “……你这个小姑娘，我骗你做什么？是不是帮你介绍工作，我跟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我看你一个乡下小姑娘，人生地不熟，才好心好意帮你介绍工作，你怎么不领情还诬赖人？人家都说现在这社会好人难当，我今天算是知道了，算了算了，你怀疑我，我也不干这受累不讨好的事儿，你自己找吧，我不管了！” 说着，黄姐就自顾自地转头，像是真的生气不管了似的，步子迈得很大。 土布女孩一下子就急了，连忙追上她，急急解释:“黄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刚从乡下来，没见识，两眼一抹黑，你可别不管我，要不我今晚就得住大桥底下了。我跟你去，保准一句话都不多说。” 黄姐这才叹口气，说:“那行吧，谁让我好心眼，这一天天的帮人还落埋怨。” 土布女孩就不停弓腰驼背地陪笑说好话。 颜冬姿站在原地想了想，便大步往前走，经过黄姐身边时，不经意地看她一眼，然后停住，指着黄姐，“咦，我看你特别眼熟，我们是不是见过？” 黄姐看向她时，先是惊艳了一瞬，而后满脸堆笑，殷勤地说：“我长了张大众脸，好多人看着我都说像自家亲戚。”她又仔细观察了下颜冬姿，然后一拍大腿，说：“我认得你，在火车上，你是吴凤梅的老乡对不对？老天，你可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你！我跟吴凤梅打听过你，还想请你出来玩，这可巧了不是？” 颜冬姿没想到她真的还认识自己，也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你呀，听你的意思，你和吴凤梅联系上了？” 黄姐脸上稍纵即逝地闪过一丝得意之色，说道：“可不，她在美发店干时，就找我捧她的场，后来她被男朋友给甩了，就来投奔我了。我给她安排了吃住、工作，她现在跟着我干。” 说着，她又贪婪地打量着颜冬姿，本来想说些什么，却张张嘴，把本来要说的话咽了下去，转头看向那个土布女孩，说：“看看，人家跟你一样，也是来打工的，去年年初才来，你看看现在，这穿着打扮，这气质，哪点还像是乡下来的？” 那土布女孩仰头看向颜冬姿，不由得露出羡慕的眼神。 颜冬姿也在看着这个女孩，脸庞稚嫩，眼神清澈，脸皮微微发黄，长着几颗青春痘，圆圆的脸蛋，五官清秀，看样子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 颜冬姿不知道她为什么一个人来了平城，也不知道是怎么遇上的黄姐，但颜冬姿心里有个强烈的念头，就是不想让这个孩子落入到黄姐手里。 她转向土布女孩，问：“你想找工作？” 土布女孩点点头，大眼睛使劲儿盯着颜冬姿。从她的眼睛里，颜冬姿看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信任，还有隐隐的求助。 颜冬姿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但是她决定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 “你想找什么工作？”颜冬姿问她。 黄姐看着这情形有些不对，立时绷起脸来插嘴，“喂，怎么回事？你什么意思？挖我的墙角是不是？” 颜冬姿知道这些做偏门生意的通常都是团伙作案，颜冬姿刚刚就看了看四周，没有发现可疑的人，但也不能确定黄姐没有同伙，她不能惹怒了黄姐，便装作不好意思地说：“老板让我找个家政小工，我正准备去人才市场碰碰运气，恰好碰见你们了，我看这个小丫头挺合我眼缘的，就问问。黄姐也是好心要帮她介绍工作，那不如就让她跟我去算了。” 黄姐便气笑了，看了看颜冬姿，瞪了她一眼，然后去向着土布女孩招招手，“咱们走。”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64节 土布女孩却没有动，反而往颜冬姿的方向挪了挪。 黄姐更气，脸上惯常带着的笑容不见了，立时变得横眉立目，土布女孩害怕地瑟缩了一下，又往颜冬姿身边躲，黄姐伸手过来拉她，被她利落地躲开了。 黄姐气愤又纳闷，指着土布女孩，说道：“你认识她吗，不知道她是谁就敢跟她走？万一她是人贩子，人家把你卖了你还帮着数钱！” 土布女孩站到了颜冬姿身边，突然就多了勇气，一改刚刚畏畏缩缩的样子，扬起脑袋朝着黄姐喊：“我也不认识你！她比你像好人多了！” 眼看着黄姐脑门上的青筋冒了起来，颜冬姿忙笑着缓和气氛：“黄姐，你是一片好心在帮她，正好现在我想雇人，她想过来，这不就是皆大欢喜嘛，对不对。” 黄姐往周围看看，人来人往，时不时有人好奇地往过看。她恨恨地咬牙，使劲剜着土布姑娘，说：“行，你们行，算是我姓黄的看走眼了！把头狼当成了小绵羊。”她又转头对着颜冬姿冷冷地笑，说：“想知道你的好姐妹吴凤梅在我那里做什么吗？” 颜冬姿没说话，看着黄姐，她想听听黄姐会说些什么。 “她就是个卖的，是个小姐，不过，可不是我逼她的，是她自己来找我的。”黄姐嘿嘿笑了两声，说：“你知道她是怎么做上这行的吗？是被他男朋友下药的，哈哈，听说吴凤梅在这里只有你一个好朋友，你这个好朋友当的。”黄姐啧啧两声，然后又使劲瞪了土布女孩两眼，甩甩头走了。 颜冬姿陷入到沉默中，虽然对吴凤梅干的事儿早就有所猜测，但此时从黄姐口中得到证实，她心中还是说不出的难受。 “姐，你没事吧？” 怯怯的声音传来，颜冬姿转头看土布那女孩，对她微笑了下，说：“我没事。”然后又解释说：“对不起，我不雇佣人，刚刚我是怕你跟着那个人上当受骗。” 土布女孩笑了下，说：“姐，我知道的，谢谢你，我本来也有些怀疑，但因为没地方去，所以就想跟着她，先混个住的地方，实在不行就逃跑。” 颜冬姿心说这个小姑娘胆子还挺大的，但如果真的跟她去了，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跑掉的？看她嘴唇发干、暴皮，不停的伸出舌头舔着嘴唇，颜冬姿便在路边的店铺买了瓶矿泉水递给她。 土布女孩眼神发亮，接过水，迅速道谢后，两只手指头略微一动，便将瓶盖拧开，“咕咚咕咚”灌下去多半瓶水，才舒服地呼口气，眉眼都是笑地说：“渴死我了，姐，谢谢你，我的钱被藏起来，怕被人看见，也不敢往出拿！” 颜冬姿对她的印象又好了许多，左右也无事，便带着她去太阳直射不到的长椅上坐了，问她为什么小小年纪孤身一人来到平城。 土布女孩长叹口气，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合年纪的忧伤，说：“我是被同村的一个姐姐，跟我家沾着亲戚，我还得管她叫表姐的给骗过来的，原来说是带我过来做工赚钱，来了之后才发现她说的公司就是一座烂尾楼，一群人在一起，乌央乌央的。说是只要加入了他们公司，人人都能发大财赚大钱。 加入他们公司的条件就是要买一台摇摆机，这个摇摆机说是每天坐一坐就能锻炼身体，健康长寿，一台4千多。姐，你说，我们家里要是有4千块钱，我能改了年纪出来打工吗？我不买，他们就把我关起来，没白天没黑夜的给我们讲课，不给饭吃，说要么我出钱买机器，要不就骗别人加入进来。我既没钱又不愿意干骗人的缺德事。 他们大概以后我是个小姑娘，看得不严，昨天夜里，我找了个机会就逃了出来。” 女孩说道这里，还很得意地在颜冬姿面前晃晃手，说：“他们没想到我有把子力气！” 女孩轻描淡写的，但误入传销集团，又逃离那里，其中所受的苦，其中的难度，可不是这么三言两语几句话就能够概括的。 第59章 、帮忙 颜冬姿不由得对眼前这个女孩子另眼相看,起了些敬佩之心，易地而处,自己不一定有能力跑出来。 “你真厉害！”颜冬姿夸奖道,心想着，依着她的这份胆量和能力，真去了黄姐那里,大概真能够全须全尾地跑出来。 女孩子笑容更大，说：“我也觉得我有点厉害。”她又介绍自己,“我叫黄小妮，今年十五,不过我身份证上满18了，是赵北省的。” 这个小妮十五岁,颜冬姿并不意外,改了身份证上的年纪,她也不意外,意外的是她是赵北省的人。 “你是赵北哪里的？” “赵北大名府。” 那里紧挨着豫南省,难怪说话的口音和王艳那么像。颜冬姿老家也属于赵北省，但是和大名府中间隔了个京城,相距太远,同属一省,还不如和东北的距离更近。 颜冬姿：“我也是赵北省的,不过是赵北省北部。” 黄小妮没管是北部还是南部,立时惊喜地看向颜冬姿,说：“难怪我一看见你就觉得亲切，原来是赵北老乡,太好了,我可算是看见亲人了！” 说着,黄小妮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 眼泪流到嘴边，尝到苦涩的味道，黄小妮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哭了，慌忙抬手背去擦。 颜冬姿抬起手，轻拍了下她的后背，说:“我请你去吃个饭。” 黄小妮的眼泪好似开了闸的水龙头，她不停地擦，眼泪还不停地往出涌，她有些生气，又有些丢脸，忙跟颜冬姿说:“我有钱的，我从家里带来的钱都没有花，我找个厕所就能把钱拿出来。这眼泪怎么老是流，我不想哭了！” 颜冬姿从包里掏出手帕来递给黄小妮，“眼泪想流，就让它流，流完了心里头就舒服了，你的钱先留着，我请你。” 黄小妮接过手帕，迅速擦眼泪，朝着颜冬姿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谢谢你姐，我到平城后，遇上了不少坏人，也遇见了不少好人，我真是幸运！” 颜冬姿请黄小妮去了米粉店。黄小妮大概是饿得狠了，三口五口就嗦完了一碗，颜冬姿就又给她点了一碗。吃到第二碗，黄小妮的速度才慢下来，很珍惜地小口小口地吃。 颜冬姿看着她吃完，才去付了账，问黄小妮：“你是准备这就回老家，还是留在平城。” 黄小妮抬起头，毫不犹豫地说道：“留在平城，我这么老远出来的，不能就这么回去！” 颜冬姿：“你还有可以投奔的人吗？” 黄小妮低下头去，说：“我们村也有在平城打工的人，可我不知道他们在哪儿。” 颜冬姿抬腕看了下时间，现在是下午3点钟。 “有个地方叫谦和村，那里有房东往外出租民房，我同事以前租住的那家房东很好，邻居都是正经上班的，没有乱七八糟的人。你要是愿意，我带你去那边，你先安顿下来。那里距离腾达工业园不远，有很多工厂会在村子里张贴招工广告。” 黄小妮猛然站起来，给颜冬姿鞠了个90°的躬，说：“我去，姐，我去！” 颜冬姿带着黄小妮去车站坐公交车，中途又倒了一趟车，路上，颜冬姿给她传授自己的经验，“……坐车的时候要坐得离售票员近一些，能听清楚报站，如果走路时找不到路了，又找不到人问，就看公交站牌，沿着公交的线路走，还有，你最好去买一份平城地图，一般小卖部、报刊亭都有卖的，每次出门都带上。” 等公交到站时，颜冬姿的嗓子都有点哑了，黄小妮还瞪着大眼睛，求学若渴，像个嗷嗷待哺的初生小鸟。 颜冬姿不由得笑了，说：“先跟你说这些吧，这都是我自己总结出来的，可能适合我，但未必适合你，你参考下就行。” 黄小妮崇拜地眨巴着大眼睛，赶紧说：“肯定也适合我，我捡现成，不知道少走多少弯路，冬子姐，遇见你真是太好了！” 这一路上，颜冬姿的耳朵听这句话都快听起茧子了。她看着黄小妮，就好似看见了刚来平城时，紧紧跟在小华姐身后的自己，就恨不能把自己知道的全都教授她。 进了谦和村，颜冬姿特地带她去了公告栏前面。公告栏前贴了不少招工信息，黄小妮看到这么多的招工信息，立刻就高兴起来，有种工作已经到手了的盲目乐观。 颜冬姿也没有打击她，想了想后，问她：“你带了多少钱？” 黄小妮摸摸自己的小肚子，左右瞧瞧，见无人注意，就凑到颜冬姿跟前，说了个数字。 颜冬姿点点头，又给她讲了讲暂住证的事情，“凭着火车票，一周之内可以不用办理暂住证，过了一周之后你如果进了厂，厂里一般都会帮着代办，办理暂住证的钱最好不要省。” 颜冬姿说什么，黄小妮都点头说好。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高群之前住过的那家，房东照例在门口背阴处喝茶，看见颜冬姿，还有些惊讶，颜冬姿连忙把黄小妮的事情跟房东讲了一遍。房东目光在黄小妮身上扫了一遍，黄小妮赶紧立正站好，露出讨好的笑容。 房东：“跟我进来吧，高群原来住的那间还空着，就还按照原来的价格租给你们。”他又看看黄小妮的小包袱，说：“我那里还有用不着的被褥，还有房客们搬家不要的脸盆家具，你要是不嫌弃就拿去用。” 黄小妮喜得千恩万谢，房东普通话说得不好，黄小妮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跟在房东后面说着讨喜的话。 对这个房东，颜冬姿接触过很多次，高群对他的评价也很高，自然没什么不放心的。她看了看时间，已经快4点半了，想了想，将自己传呼机号码留给了黄小妮。 黄小妮送她到门口，依依不舍的，有点像被丢掉的小狗。 颜冬姿回头跟她挥手，“回去吧，遇到什么难事就呼我。” 回别墅的路上，颜冬姿还觉得刚刚自己做的事情很不可思议，明明自己不是那么热心肠的人。大概是和黄小妮有眼缘，大概是欣赏黄小妮的性格，大概是讨厌黄姐，大概是联想到了刚到平城的自己…… 总之，就是自己做了件好事，还蛮有成就感的，希望这个小姑娘以后都能顺顺利利的，找到一个好些的厂子，在平城好好地生活下去，也不枉自己费心费力帮她一场。 周锦程下班回来时，听见厨房传来的悠悠歌声。 悄悄站着听了一会儿，才发出响声。 歌声停止，颜冬姿半个身子从厨房探出来，笑盈盈地问候，“周先生回来了，快洗漱换衣服，咱们马上开饭！”说着，又轻盈转身回去了。 周锦程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笑容，在原地又站了几秒钟之后才上楼去。 吃饭时，颜冬姿脸上一直还带着笑，有了她的笑容，一扫周耀祖离开所带来的寂寞，偌大的别墅也不显得空旷了。 周锦程违反了食不言的规矩，放下筷子，问道：“今天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之前习惯了和周耀祖分享，忽然间就没有可分享的人，确实有些憋得慌，听周锦程问了，颜冬姿便将今天发生的事情捡着适合跟别人说的，说了一遍。 周锦程听后，笑着说道：“确实是件好事。” 得了周先生肯定，颜冬姿心里头的成就感就更重了，脸上的喜色越浓，看向周锦程的目光也有了些看待“知己者”的柔和。 周锦程的笑容就更大了些。 颜冬姿望着他，忽然意识到，周锦程不知道从哪天开始，也变成了一个爱笑的人。好像也不对，他面对别人时，也还是严肃着一张脸，只是面对自己和周耀祖时，面容柔和，笑容深深浅浅，透出耐心与温柔。 颜冬姿的心脏忽地就变成了一只兔子，不受控制地乱跳起来，一股子热意也忽地就窜上了脸庞，颜冬姿慌忙移开视线，“蹭”地站起来，“我去盛汤。” “嗯，好，也帮我盛一碗好了，煮了什么汤……” 周锦程耳朵尖发红，目光追随着颜冬姿，不太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他很享受刚刚的氛围，下意识地不想让气氛冷下去。 屋里的冷气开得很足，他却浑身发热，脑子有些舒爽的胀痛感，他悄悄地深吸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颜冬姿声音有些抖，“就是最简单的西红柿鸡蛋汤。” “我喜欢。” 周锦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颜冬姿拿着勺子的手一抖，险些将汤撒在外面。 此时，周锦程那张帅气的脸就浮现在自己眼前，不停地对自己笑着。她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因为周锦程的笑容太好看，自己被蛊惑了，肯定是的！就如同小时候看《高山下的花环》，被里面的主角赵蒙生英俊的脸迷得不行，晚上做梦都能梦见他。 想到此，颜冬姿就镇定了不少，她盛了汤，递给了周锦程一碗，脸上虽说还是发热，心脏也跳得很快，但也趋于平静。 空气静谧了十几秒钟之后，周锦程开口，“你帮助的那个小姑娘，可以介绍她到方舟集团来上班，方舟集团也有好几家工厂，也需要工人。” 不知道为什么，颜冬姿忽然就很想笑，是那种很高兴的笑，但她压抑住了，只露出大大的笑容，说道：“应该用不着我们再帮忙了，她很聪明。”能从传销窝里逃出来的小姑娘，机智、勇敢缺一不可。 一餐饭，在一种很奇特的氛围之中结束。 颜冬姿很矛盾，一方面很想和周锦程在一起，说说话，聊聊天，哪怕什么都不做，就在一块坐着，另一方面，又不想和他在一起，觉得有压力，心和大脑都不受控制地朝着她所不了解的方向发展。 幸好，周锦程只是帮她将碗筷收拾下去，便离开了，颜冬姿松了口气。 可从餐厅出来，见周锦程坐在客厅，慢悠悠地摆弄着茶具，便知道他要和自己谈话。顿时，那股子轻松劲儿就没了，心脏和大脑又开始鼓胀起来。 “过来坐。” 周锦程说着，递给她一杯薰衣草、柠檬草调和在一起的花茶，散发出淡淡的、沁人的香味。 “你看了方舟集团的楼盘资料，感觉怎么样？”周锦程开口问。 颜冬姿一怔，以为周锦程又要和她提工作的事情，却怎么又说起楼盘了？她哪儿懂，就看个热闹罢了，见周锦程还在等着她的回答，便硬着头皮说：“挺好的，有学校，有商场，生活很便利，更重要的是买房子送户口，我想对很多想在平城安家，又有一定经济基础的人来说，一举两得。” 周锦程：“你说的对，这些从全国各地奔赴来的新平城人就是我们的目标群体。这是政府和方舟集团共同开发的项目，一方面可以帮平城留住人才，一方面又可以将闲置的土地利用起来，给政府增加收益，所以，政府给了很多鼓励性的政策。” 去年，政府为了遏制各地逐渐飙高的房价，还有炒房热的虚假泡沫，出台了调控政策，一下子便将虚高的地产价格调控下来，但是地产市场也萧条下来，很多地产商都裹足不前。 在这种情况下，平城政府联系了方舟集团等企业，期望能把房地产行业盘活。周锦程专注实业，本无心进军地产行业，但为了支持政府，就拿下了那块地，只是土地暂时闲置，没做下一步的规划。 因着某些原因，周锦程重新关注到地产行业来，重新研究了当下的市场需求、政策等，断定房地产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将是非常赚钱的朝阳行业，这才有了颜冬姿看到的，方舟集团员工加班加点开会讨论，又被屡次打回重做，最终呈现出来的楼盘资料。 这些，颜冬姿自然是不知道，她还是很好奇周锦程忽然跟她讨论起楼盘项目的用意。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65节 就目前的条件来说，她不认为自己具备了在平城买房置业的能力，虽然周锦程说成为了方舟集团的员工就可以拿到无息贷款，就可以以内部价格买房，诱惑力确实很大，但颜冬姿总觉得距离自己还是太遥远了。 接下来，周锦程便用他剑桥大学商学院硕士学位的专业水平，给颜冬姿讲了未来地产的升值空间。 周锦程用的语言很浅显，夹杂着的英文术语单词，他也贴心的找到最合适的汉语词给她做解释，颜冬姿完全可以听得懂。 中心意思就是：随着人口的增长，经济发展，城市化进程的提高，大量的农村人口涌向城市里，就产生了居住需求。因为居住需求是刚需，而每个城市可作为住宅建筑使用的土地是有限的，外来人口会越来越多，有居住需求的人也就越多，如此，房价就会上涨，而且越长越高。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现在是买房置业的最好时机，不光能够自住，也相当于是投资了，而且投资回报率极高，很有肯能是十倍、二十倍的增长。 不得不说，周锦程建立在事实和科学分析预测基础之上的“忽悠”让颜冬姿动心了。 周锦程看着颜冬姿的表情，说道：“这样稳赚不赔的生意，没有道理不做，对不对？” 颜冬姿不由自主的就点了头。 作者有话说： 小天使们，本文大概还有十万多字就完结了，成绩太差，作者想再多走几个榜单看看能不能好起来，所以会减少更新量，日更3－5千左右，敬请谅解，鞠躬！ 第60章 、商机 晚上,颜冬姿躺在床上，回想起周锦程说的稳赚不赔的高回报率,仍是心潮澎湃,她当时就有股子冲动，想立刻答应周锦程去方舟集团上班，然后申请无息贷款,申请几乎是半价的房子价格，然后买它两套房,静等着升值。 不过她强忍住了。 此时，夜深人静,正是冷静思考的好时机。 颜冬姿虽然社会经验少，但不傻。方舟集团又不是慈善行业,方舟集团那么多员工,怎么可能给它的每个员工发放无息贷款？便是再有钱,也没这么折腾的。还有所谓的给内部员工五折的房价折扣,恐怕连成本价都合不上,做企业的，便是对自家员工再好,也不可能做这种赔本的生意。 这是周锦程给她一个人的专属优惠。 她颜冬姿何德何能,不过就是带着周耀祖大半年,虽然是真心相待,可周锦程也是花了钱的,工资一分不差,还有比工资还高的奖金。 她是占了大便宜的，不能再恬不知耻,假装不知道地继续占便宜。 想及此,颜冬姿被霍动得火热的心渐渐冷静下来。 此时周锦程也在辗转反侧。 这个二十六岁的单身男人,头一次对女孩子产生了好感，又随着相处日久喜欢上了她，情根日益深种。 可是这个女孩子太小了，对感情一无所觉，懵懂不开窍，和他固守着雇主与雇员，男和女之间的界限，尊重他，却不过分地亲近他。周锦程不敢贸贸然的向她表达好感，以防她被吓跑，只能潜移默化地拉进两者之间的距离。 但颜冬姿这个小姑娘，界限感太鲜明了。周锦程也没有情感经历，总有种无从下手之感。 之前想着，就这么相处着，等颜冬姿大一些，对感情开窍了，他再表白也不迟，可周耀祖离开了，三人稳固的三角关系缺了一角，两人之间相处的基础没有了。 颜冬姿表现出了会离开的意思，周锦程这才急了。 他想让颜冬姿留下来，留在他身边，想着各种办法来诱惑她，颜冬姿不可给明确的答复，周锦程就愈加焦急，就一反常态地更加迫切地，时时刻刻想要寻求颜冬姿的答复。 他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颜冬姿这个小姑娘，要不是自己了解她，都会以为她是清场老手，把他这个初尝情滋味的青涩老男人，给耍弄得患得患失。 他非常清楚，如果太急切，会起到反作用，可他总是控制不住。 第二天清晨醒来，周锦程意识苏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提醒自己，控制住情绪，不要逼迫颜冬姿，要给她充足的考虑时间。 将周锦程送走后，颜冬姿去三楼看了一会儿书，看着看着，不由又想起周锦程，想到了他给予自己的，工作的诱惑和房子的诱惑，一时间，心里头又乱起起来，书也看不下去了，便决定出去走走。 六月中旬的天气很热，从舒适的空调房里出来，便有滚滚热浪扑面而来。颜冬姿忙将帽子带好。 来平城后，颜冬姿白了不少。用老家的审美来说，白就代表着漂亮。平城这边属于亚热带，紫外线更毒辣，防护不好就容易变黑，还容易得皮肤病。颜冬姿很珍惜自己好不容易白了的皮肤，出门之前都要做好防护。 出了别墅的大门，她便往腾达工业园的方向走去。周耀祖走后，她没再叫过老屈司机的车，也没骑过三轮车，要么步行，要么坐公交。 在腾达工业园周边这一片，也有不少工厂，以小型为主，绝大多数都是依附于工业园的工厂生存的，跟之前刘喜妹介绍吴凤梅去的厂子差不多，要么做分包，要么生产一些大工厂所需简单的零部件。 按照产业等级来分，方舟集团旗下的电视机厂无疑是顶端的，而给电视剧厂提供电路板的厂家，比如明达厂，则算是下一层级的，而给明达厂做外包的工厂，这算是最低等级的。大家做工时，首要选择自然是顶端厂家，厂子更大，更正规，福利待遇也更好，但相对来说，对员工的要求也就更高，去不了顶端厂家的，才会考虑去一下层级，甚至是路边的这种小工厂。 颜冬姿站在一家大门生了锈迹的工厂门前站住，她被门口贴着的崭新的公告吸引住了。 公告的意思上说，这家工厂的内部食堂准备外包，具体可找王经理面谈。 颜冬姿看得心中一动，往大门里张望了下，从门外就可以看到里面的厂房，规模不大。她又往门卫亭里看了看，见里面有人晃动，便叫了一声，“有人吗？” 不大一会儿，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大爷从里面慢悠悠的走出来。 颜冬姿忙笑着说：“你好，我想去找下王经理，问问承包食堂的事情。” 那位大爷瞄他一眼，不甚高兴地过来打开了门，放她进来，然后指指不远处一栋二层小楼，“进屋右走最后一间办公室。” 颜冬姿跟他道了谢，按照他的指示去找那间办公室。刚到小楼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嘈杂的吵闹声，不知道说的是哪里的方言，颜冬姿一句都没听懂，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等到吵闹声暂消，她才敲敲门。 过了好一会儿，屋里才传来一声不耐烦的“进！” 颜冬姿心里头有些打鼓，刚刚听到里面吵架时就想走了，但是想着外包食堂的事儿，又壮着胆子留下来，此时就更不能走了。 她推门进来，屋内一男一女，皆是三十五六岁的年纪，一东一西，背靠背站着，有人进屋也不理。 颜冬姿只得开口：“你们好，我找王经理，想问问包食堂的食堂。” 那个女的立刻转过头来，看向颜冬姿，目光变得审视，说：“我就是王经理，你想包食堂？” 颜冬姿连忙走过来，说：“是，我是干厨师的，从小学艺，手艺还行，我在门口看到公告，挺感兴趣的，就想进来问问怎么个包法。” 王经理表情缓和了下，让颜冬姿坐到办公桌旁一个方木凳上。 颜冬姿刚坐下，那个男的就没好气地嚷嚷：“包什么食堂，不包，食堂有人管！” 王经理刚缓和些的表情又狰狞起来，说：“有人管，我呸，让你们家亲戚管的钱全都落到她腰包里了！工人天天吃白菜帮子土豆片，没盐没油，干活都没劲儿！” 那男人梗着脖子喊，“他们能贪多少？每个月就那么点钱，他们就是都装在自己口袋里，能有多少钱，王玉兰，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斤斤计较了，都是自家亲戚，肉烂烂在锅里。” 被称为王玉兰的王经理立刻叉起腰，朝着那男人“呸呸呸”几口，立刻反唇相讥，骂那些亲戚贪得无厌，不要脸，男的也生气了，就又和王经理对着骂了起来。 两人骂着骂着似乎觉得用普通话不过瘾，便又不自觉地说起了家乡话。 叽叽呱呱，吵得不得了，颜冬姿烦得不行，直想捂耳朵，但说想走吧，却不甘心，她着实想知道包食堂到底怎么个包法。 她忍耐着，直到两人吵累，暂时休战喘息喝水，这才凑过去小声问：“王经理，能不能先跟我说下食堂是怎么包的。” 王经理似乎是才想起来办公室还有外人，狠狠地瞪了一眼那男人后，对着颜冬姿笑了笑，提高声音说道：“这是我的厂子，想怎么调整，也是我说了算，某些人要是不同意，自己也开个厂子，把全村的亲戚都安排进厂子吃白饭，搞贪污我都管不着！” 那男人气得“砰”地一声摔门离开。 王经理朝着门口大声地“哼”了一声。 转头对颜冬姿说：“我是这么计划的。我工厂现在连干部带工人总共是120人，我按照每人每天3块钱的标准算，我把这钱给你，每天做什么你自己定，但必须得保证工人吃好吃饱，每人午饭晚饭最少一荤两素的标准。对了，食堂给你们免费使用，我能就不单独收费了。” 颜冬姿之前就帮着颜建国同志核算成本，她按照王经理所说的标准迅速算了下，问王经理，“请问工厂男女比例大概是多少？” 王经理不由得看了颜冬姿一眼，对待她的态度郑重起来，说：“我们厂子是干力气活的，男工人比较多，占到8成左右。” 颜冬姿点点头，表示了解了，又问：“王经理，你说的餐标还有没有可能再调整一下？” 王经理：“腾达那边的工厂差不多都是每人4块的标准，直接发餐票。咱们是小厂子，用餐标准自然没人家那么高。一人一天3块钱的标准，120人就是360块，你们还是挺有赚头的。” 颜冬姿没反驳她的话，接下来又问了下餐费什么时候结算，是否签订正式的承包合同之类的问题。 看得出来，王经理是深思熟虑过的，颜冬姿问的这些问题，她很快就能回答出来。 颜冬姿问完该问的问题，便准备告辞了。 王经理送她出门，说道：“你要是有意向，就尽快过来，我们也得考察下你的做饭水平，这两天厂里厂外不好人来问，我看你个小姑娘漂漂亮亮、干干净净的，一看就是利索人，我愿意包给你。” 颜冬姿就笑，说道：“好的，王经理，我回去好好考虑商量，成不成的都尽快给你个答复。” 两人又互相留了联系方式。 心里有了事，颜冬姿也没再继续转悠，直接回了别墅。 第61章 、问题 回到别墅后,颜冬姿简单地洗漱，便去了小书房,找了纸、笔,仔细地计算成本。 她在王经理办公室，粗略的计算后，便知道一个壮劳力,每天3元的伙食标准，顿顿是米饭、面食这些细粮的话,基本上是没钱可赚的，除非在伙食标准上投机取巧,但她是不愿意干这种事的，所以,才问王经理这个餐标还能不能再加。 颜冬姿心里清楚,王经理那里的食堂是包不成,且不说赚多赚少的问题,便是将来夫妻两个之间扯皮,她就得夹在中心受气，平添很多麻烦,但,却给了颜冬姿一个新的思路和方向。 这是个非常令人动心的发展方向。 首先包食堂的成本可以忽略不计,店面不用租金,厨具碗筷都是现成的,自己只要出人出力就行了。其次,不用担心客源。 活儿确实是个好活，但是,也得有包食堂的机会才行。 腾达工业园所有的食堂都是工厂自己在经营,归属于行政后勤部,作为一个专门的部门来管理，食堂油水很大，宥关着很多人的利益，没出现大问题的时候，谁也不愿意去改革。 所以，包食堂这条路，大概也是行不通的。 颜冬姿兴冲冲地计算完了成本，又把自己刚刚了解到的这个发展方向给否定了。 不过，通过这件事，她也认清了自己未来的发展方向，她还是愿意干厨师，干餐饮这个行业的。她想着，明天去地锦大厦瞧瞧去，那边有好几家高档餐厅，不知道招不招厨师。不过以自己的经验便是被录用了，大概也是从学徒工干起，她倒也无所谓，这个行业本来就是熬资历的，她正好也可以多多学习一些高端菜品的制作。 餐厅都是管吃管住的，要是能被录用了，吃住问题也解决了。 打定好主意，她把自己写过字的纸拿出来，将其余的纸笔收拾好，归位。这张纸，她准备好好留起来，说不准将来真有机会包个食堂。 这时候，颜冬姿口袋里的传呼机响了，颜冬姿先将那张纸放在桌子上，拿起了传呼机查看，是个陌生的号码，她便走出去，回电话。 电话打通，听到那边传来的声音，颜冬姿的心情一下子就不好了。 “冬子，你昨天见到黄姐了？她跟你说了什么？你别听她的，我没做那种生意，你可别误会！” 吴凤梅急切的声音传来。 颜冬姿不知道那位黄姐回去之后是怎么跟吴凤梅说的，让她打电话过来急急解释。 颜冬姿只好说：“凤梅，我昨天确实见到了黄姐，但我们没说什么，我想带那个女孩子离开，惹恼了她。” “真的？”吴凤梅有些不确定地问。 “真的，我没必要骗你。” “行，冬子，我信你，就是我在这边的事儿，不管是真的假的，你都别和家里边说。” “好，我答应你。”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66节 吴凤梅松了口气，语气轻松起来，“上回你没在家里坐，就着急走了，哪天有时间出来，我请你吃饭，咱们去吃高档的，日料、牛排，你随便选！” 颜冬姿：“好，改天有时间的。” 挂了电话，颜冬姿的心情有些沉重。想起昨天黄姐说的话，说是吴凤梅被男朋友下药骗了的，而后又主动找到黄姐做了那一行。 原本她不能确定黄姐说的就一定是真的，但吴凤梅急急打过电话来，明明就是心虚，反而证明了黄姐话语的真实性。 黄姐说这些话的目的也很好猜，不过看她是个脸皮薄的小姑娘，就是用她的朋友来羞臊她，意思是说，瞧，你有个做小姐的朋友，你又能好到哪儿去。 说心里话，对于吴凤梅走上这样的道路，她痛心、惋惜，却没想着去劝说她，一是知道自己劝不了吴凤梅，二是吴凤梅并不是有感恩之心的人，别人一心为她好，她却未必领情，三是你觉得这是不好的事儿，但别人却未必这么想，这是个笑贫不笑娼的年代，人家躺着就把钱赚了，大概还会瞧不起他们这些卖劳动力的人赚钱少。 颜冬姿只想远离吴凤梅。等她离开周家，把这个传呼机还回去，吴凤梅就再也联系不到她了。不知道是自己的警惕心太强，还是来了平城后听到的故事太多，她总是害怕吴凤梅会害她，这也是那天她匆忙从吴凤梅家逃跑的原因。 这些想法，便是亲近如梁小华，她也没跟她吐露过，怕人家觉得她太无情，太凉薄，不跟她好了。 挂上电话，颜冬姿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看看时间，便去做晚饭了。 最近这几天周锦程一天比一天早回来，都说大老板都是日理万机，忙得不得了，也不知道周先生怎么这样闲。 这么一忙，就忘了自己还有一张纸落在了小书房，等晚上洗完澡，忽然想起来，赶紧跑到小书房。 幸好，那张纸好好端端地放在桌子上，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一张草稿纸，上面有自己计算的成本，有预估的成年男人的饭量，又写了包食堂的优势，还有自己随手写的几句话，什么有志者事竟成之类的幼稚话，自己这会看着都有些脸红，幸好没被周先生看到。 躺在床上，颜冬姿回想着今天的事情，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好似听到客厅里传来了响动，她想着，这么晚了，周先生还要出门吗？脑子发木了，也没多想，翻个身便睡着了。 第二天的早上，在餐厅碰面时，颜冬姿发现周锦程一只眼睛变成了单眼皮。 周锦程的眼睛长得很好看，是欧洲人那种大双眼皮，眼神深邃，炯炯有神，此时一只眼睛变成了单的，没有影响他的帅气，却让他显得年轻、更平易近人了些。 这么想想，其实周锦程也才26周岁，比自己也就大了6岁半而已，跟大姐一般大，还是个年轻人，只是管理着偌大企业，身上有领导者的气势，人又沉稳、内敛，所以颜冬姿才老不自觉就把他当成长辈看。此时，眼皮一单一双，多了些稚气，倒像是平辈人了。 “周先生，昨晚没休息好吗？”颜冬姿不由得问。 周锦程不由得抚摸了下自己变成单眼皮的那只眼睛，问：“很明显吗？” 颜冬姿笑着：“还好，不算很明显。”她违心的说，“正好，我煮了薏仁百合粥，是消肿的，估计上午就能变回来。” 见周先生另外一只眼皮也有些肿，颜冬姿很是好奇。周先生生活非常规律，早睡早起，不抽烟不喝酒，更不像别的有钱年轻人那样，出去蹦迪、泡酒吧，睡眠也很好，颜冬姿还真想不出是什么事情让周先生失眠了。 周锦程下楼时，带了一个天蓝色的文件夹下来，此时就放在他右手边，颜冬姿不由往那里瞄了一眼，心想，这大概就是周先生失眠的原因。也是，除了工作上的事儿，应该也没有什么可以让他烦恼的。 吃过了饭，周锦程没着急去上班，而是拿起文件夹，对颜冬姿说：“到小书房来一下，有事情想和你商量。” “哦”，颜冬姿答应着，心里头想着，不管周先生要怎么诱惑自己，都不能再动心了，一定要坚守自己的原则，不再占人家便宜了。今天也要把自己的想法跟周先生说清楚，省得周先生这么一个大老板老是为自己的事情操心。 “周先生，你找我有什么事？”坐在周锦程对面，颜冬姿问道。 周锦程将那个蓝色文件夹打开，调了个方向，推到颜冬姿面前，说：“你先看看这个。” 颜冬姿疑惑地拿起来，迅速浏览了两眼，然后抬头看周锦程，“周先生，这是内部资料，我看合适吗？” “没什么不合适的，你看下去，看看能不能发现问题。”周锦程温和地说。 带着疑惑，颜冬姿继续看下去，这是方舟集团旗下方圆空调厂后勤食堂近半年来的账目。 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颜冬姿又用手指头比划计算着，周锦程帮她拿来了纸笔，她便在纸上写算，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迟疑地说，“食堂开销太大了？” 周锦程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颜冬姿见自己说对了，便又继续说道：“方圆厂每个月回收的饭票数额都对不上，食堂是亏空的，后勤部还要拨款补上这笔亏空，下个月才能有购买食材的资金。也就是说，不光每个月要发每个员工每人每天5块餐的餐补，还要再另外拨付很大一笔款项补给食堂。” “这里外里核算下来，一个员工每天的餐补其实是7－8块钱！” 颜冬姿被自己算出来的数字惊呆了，忙抬头看向周锦程，正碰触到周锦程赞许的目光。 “你很聪明，一下就找到了关键点。” 颜冬姿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心里却非常高兴，说道：“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一个人每天5元的餐补非常高，为什么还会出现入不敷出的情况呢？” 人家王经理那边3元的餐标都还要求两素一荤嘛，如果不求利润的话，还是可以实现的，何况是5元的呢？再说了，方圆厂食堂是属于后勤部的，肯定不会考虑利润，除非这里面有猫腻。 她想起了明达厂。 据传闻，明达厂管食堂的是陈总小老婆的娘家人，管小卖部的是李立铭的某个亲戚。工人们每次吃饭都骂骂咧咧，说钱都被食堂的人给贪了云云。明达食堂的饭菜确实不咋地，填饱肚子没问题，饭可以敞开了吃，但品质和味道着实差太多。 同一种菜，品质不同，价格差距还是很大的，就拿最常见的白菜来说，全是粗硬菜帮子的大青棵和菜心多、口感甜脆的矮白菜，一斤差出好几分钱。这里面可操作的空间太大了，所以工人们才都说食堂是好地方，没有关系的根本就进不去。 但明达厂的情况还不一样，并没有额外给食堂拨款，食堂这批人侵占都是从工人们牙缝里省下来的钱，方圆厂就不一样了，不光侵占工人们的钱，还跟方圆厂伸手要钱，装进自己的腰包里。 方圆厂是周家的，这是在从周锦程的口袋里掏钱啊！ 颜冬姿不由得看向周锦程，他既然把这份资料拿给自己看，就肯定已经发现了这里面的问题，他怎么会放任呢？ 周锦程揉了下干涩的眼睛，解释说：“我到内地来，接过这边的生意也不过就一两年的时间，有很多历史遗留问题，还没来得及解决。” 说实在的，要不是看到颜冬姿的草稿纸，知道了她想包食堂的心思，还想不起来自家集团食堂的问题。 第62章 、合作 食堂存在问题,周锦程早就知道，但这属于历史遗留问题,他的前任是一位本家叔叔,方圆厂是他亲手建立起来的，厂里的绝大多数管理层都是这位本家叔叔的亲信。 周锦程才掌权不久，没必要在一些小事上大动干戈,免得被港城那边的人说三道四。 还有就是，对周锦程来说,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没必要在小事情上耗费精力,捉大放小，等把大处稳定好了,小处自然就可以自然而然地解决掉。 可是,他知道了颜冬姿的想法,就起了改革食堂的心思。 这份资料早就放在他的办公室里,昨天晚上连夜让秘书送过来,自己挑灯看了许久，又思考着怎么和颜冬姿开口说这个事情,想到凌晨才睡着。 他上次熬大夜还是在剑桥上学赶毕业论文的时候,过了这么多年作息规律的生活,忽然间熬大夜,身体不习惯,就表现在了脸上,他起床后，用凉水敷了一下,不然比现在还要严重些。 这些内情,周锦程自然不能和颜冬姿说。 他有些歉意地说：“颜小姐,我必须要和你坦白一件事，我看了你放在这里的那张纸，我和你道歉。但也正是因为看了你这张纸，我才下定决心要改革食堂。” 颜冬姿已经猜到周锦程看过了草稿纸的事儿，不然哪儿会这么巧，周锦程也和她提起食堂的事情。 方圆食堂的人每个月从周锦程口袋里偷出那么多钱，颜冬姿这个外人都替他心疼、痛恨，周锦程说要改革，颜冬姿自然是非常同意的。 “你准备怎么改革？” 话问出口，颜冬姿心中一动，有些猜到了周锦程的想法，如果不是自己猜想的那样，周锦程没必要拿资料给自己看，更没必要和自己说这么多，她微微靠近了些，睁大眼睛紧盯着周锦程，急切地想听到他的回答。 周锦程不由得笑了，看到颜冬姿的样子，便知道自己辛苦熬大夜，终于看到了些收获。 他揉揉眼角，开口说道：“还是你的那张纸给了我启发，干脆就将食堂外包出去。” 果然是自己想的那样！颜冬姿眨巴着大眼睛，继续盯着周锦程看，就差没直接问：“那你是准备承包给我吗？” 这两天辗转反侧，白天想，晚上想，又隐晦地请教别人，周锦程终于明白了一件事，颜冬姿之所以一直都没答应他，不是他给的诱惑力不够，而是太大了，偏偏颜冬姿又是个心思清明、通透的人，她不想承这么大的人情。 这个认知让周锦程很是沮丧，这说明什么？说明颜冬姿还只是拿他当成个雇主，根本没对他产生一点男女之间的想法，跟他的楚河汉界，分得清清楚楚。 但他能怎么办呢？又不能冲过来跟她讲“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所以请让我帮助你。”他不是只凭感情就冲动行事的人，颜冬姿也不是，所以，想来想去，只能还是慢慢来，慢慢等，潜移默化地做水磨功夫。 周锦程想明白了，在食堂这件事情上，没有直接说把自家食堂承包给颜冬姿，而是使用了个小技巧，先把方圆厂食堂存在的问题暴露在颜冬姿面前，让她认为，不是周锦程在帮助她，而是她在帮助周锦程。 周锦程的小技巧用得不错，颜冬姿虽然也知道是周锦程想帮她，但这次她并不抗拒，因为这是两相得宜的事情，能替周锦程省下好多钱，她自问自己做个工厂食堂，能力是足够的，绝对对得起的周先生的用心。 所以她直白地问你周锦程，是不是打算把食堂承包给她。 周锦程笑着点头，说：“我身边没有比你更适合的人了。” 虽然早就猜到了，但颜冬姿听到他这句肯定的话，还是激动得拍了下手，站了起来，随即又觉得自己太过夸张，又赶紧坐下来，说：“周先生，那我们来谈谈细节。” 刨除掉周锦程对于颜冬姿的那点私心，从方舟集团管理者的角度来说，将食堂承包出去，有百利而无一害。第一个优点当然是省钱，第二是可以精简冗杂又庞大的后勤人员队伍。对周锦程来说最重要的，是代表着他要开始整理上一任领导者留下的烂摊子了。 在周锦程昨天连夜定制好的计划里，将方圆空调厂的食堂承包出去只是第一步，之后，在方舟集团旗下工厂、总部陆续实施。 所以，周锦程和颜冬姿说：“颜小姐，我们可以达成战略合作关系。” 颜冬姿不知道什么是战略合作关系，但听起来就特别高端、上档次，连忙问：“怎么战略合作？” 周锦程：“方圆空调厂作为我们合作的第一步，作为一个试点，之后看你的经营情况，陆续将方舟集团旗下工厂、公司和总部的食堂都包给你。” 颜冬姿张着嘴巴，瞪大眼睛，眨了好几下才说出话来，“周先生，你这么信任我，我行吗？”天啊，整个方舟集团的食堂，她做梦都不敢这么想。 周锦程笑着，语声温和，带着鼓励，“一步一步来，先把方圆厂当成试点，积累经验，再逐步接手其他食堂。” 方圆空调厂是方舟集团旗下规模最小的一家工厂，因着空调目前的市场需求有限，方圆空调厂也一直没有扩大规模。根据颜冬姿看的资料显示，方圆厂连工人带管理层，一共是260人左右。 做供应260人用餐的食堂，颜冬姿自信可以做好，但是做规模更大的，就没有信心了。可听周锦程这么一说，她胸中忽然就升起了无限的豪情，她咽口口水，眼中光芒迸射，站起来抬起手掌，把胸脯拍得“啪啪”响，保证道：“周先生，我一定会好好干的，绝对不辜负你的信任！” 周锦程也站起来，踱了两步，走到她跟前，抬起右手，迟疑了下后，在她的肩膀上轻拍了下后马上拿开，又退后了小半步，说道：“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 颜冬姿激动得小脸红红，没有注意到周锦程轻拍过自己肩膀的手，更没意识到周锦程距离自己有些近，只是拼命点头，表达自己胸中的激荡。 周锦程见好就收，说道：“我会尽快让法务部拟定好合同。我先去公司，你有什么事情欢迎随时打电话给我。” 周锦程离开后，颜冬姿心绪激荡，坐立不安了好久之后，才平静下来，立刻找出纸笔，给自己做计划书。 周锦程所说的合作模式，是照搬了王经理的，按照每个职工每人每天5元的费用拨款。具体的合作细节、监督惩罚措施，还需要双方共同商量后落实在纸面上，就不是周锦程这个集团老总该管的事情了。 这一阵子，她看了些周锦程放在三楼的书，里面有很多商业类的书籍，她虽说看得似懂非懂，但多少有些用处，再结合着她从小帮家里做预算计划的经验，在之前草稿基础之上做了份简单的计划。 首先是人员，她自己肯定是忙不过来的，她打算雇佣一个打杂的小工，再把二哥叫过来，有了正经做的事业，她有信心可以说服家里。等到方圆厂这边稳定了，把方舟旗下其他工厂的食堂接手过来，她就可以让大哥大嫂，大姐一家，还有爸爸妈妈都过来。 想想就令人激动不已。 周锦程说大方向上就沿用王经理提出的合作模式，场地、设备、客户群都是现成的，她不需要任何投入，只需要保证按照要求让方圆厂的职工们吃饱吃好就行，对颜冬姿来说，简直就像是空手套白狼！ 颜冬姿按捺住现在就往村里打电话的冲动，好好理了理自己近期应该做的事儿。 首先肯定是要签合同，签合同之前还需要去方圆厂参观下，对于自己即将工作的地方有个比较深入的了解。签完合同之后，立刻给家里打电话，让二哥过来，同时，自己在这边招着小工。 等二哥过来，他们就可以立刻开干！ 第二天上午，周锦程指派他秘书团里一个最熟悉下面工厂情况的女同志过来，接颜冬姿去参观方圆厂。 开车送她过来的是老屈。自从周耀祖离开后，这还是老屈头一次过来。 上次因为送颜冬姿去温斯顿会所的事情，老屈也受到了处罚，虽然是刘秘书给他打的电话，但刘秘书对老屈是没有管理权或者指派权的，他错就错在轻易就听信了刘秘书的话，而没有和周锦程的助理核实。 相对于刘秘书被开除，老屈受到的责罚就轻多了，通过这件事儿，老屈更加明白颜冬姿在周锦程心目中的地位，对待颜冬姿的态度愈加恭敬。 老屈下了车，给颜冬姿开后边的车门，笑着说：“颜小姐，好久没见了，周先生说你这一阵子外出的时候比较多，让我跟着你。” 颜冬姿连忙坐进后座，对于周锦程的好意并没有推辞，她马上就是周先生的战略合作伙伴了，每个月都能替他省老多钱，用用他的车和司机的资格还是有的。 “那就麻烦你了。”颜冬姿客气地说。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67节 坐在副驾驶位置的那位女员工转过头来，朝着颜冬姿友好地点点头。她戴着一副金属框边眼镜，长相普通，但很白净，化了淡妆，盘着头发、穿着套装，显得很是干练，看起来大概二十七八岁的年纪。 她跟颜冬姿自我介绍，说叫袁明姗。 颜冬姿便跟着老屈一样，称呼她为袁秘书。 袁秘书临时接到这个任务，上面没跟她解释太多，只跟她说，让她照顾好这位女士，问什么就答什么，想去哪儿就带她去参观，中午再带她去餐厅吃顿饭，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袁秘书深知身为秘书，不该问的不多问这是基本的职业道德，但是作为一个爱好八卦的女性，她还是对颜冬姿的身份产生了好奇。她们这些秘书团的，除了周锦程的两个助理之外，对周锦程的工作之外的事情知之甚少。 周锦程这个人，把工作和生活分得很开，集团里，有关于他的种种传说，大多数都是员工们自己意淫的。像他这样年轻有为，英俊多金，站在金字塔顶端的男人，是几乎所有女性的梦中情人，集团里，不知道多少女孩子做着总裁爱上我的美梦。 袁秘书珍惜这份工作，恪守着秘书职责，但也是个好奇心很重的女人，她不动声色地打量颜冬姿，不知道这个住在这栋高档别墅，长得年轻漂亮，但打扮朴素的女孩子和周锦程到底是什么关系，也不知道让她带这个女孩子去方圆厂的目的是什么。 她试探着和颜冬姿聊了两句，但听颜冬姿语气客气，但口风很紧，便放弃了试探，和颜冬姿介绍了些方圆厂的情况。 第63章 、事业起点 这些信息,颜冬姿有的在周锦程给她的资料里看过，有的则是才从袁秘书口中得知,她即将到方圆厂工作了,信息知道得越多，就越有好处。 袁秘书见她感兴趣，便挑拣着能说的说给她听。 一个搜肠刮肚地说,一个认真倾听，很快就来到了方圆空调设备厂。 这家工厂是方舟集团旗下最年轻的工厂,当时的领导人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没有将厂子设在方舟生态园里,而且独立了出来，在另外一个叫广元的工厂区里。 颜冬姿根据车程估算,从别墅到这里,和到明达厂的距离差不多。 车子一直开进了厂里,已经有方圆厂后勤部的领导等到门口。这位领导姓江,正是分管食堂的领导,四十岁年纪，很胖,脑袋大,脖子粗,很让人怀疑他就是厨师出身。 他地朝着袁秘书点头哈腰,乐呵呵地问：“欢迎袁秘书大驾光临,不过怎么今天突然过来检查了？” 袁秘书正想着用什么借口让江主管带着去参观食堂呢,一听他这话，索性就认下了,说道：“临时任务。” 江主管大概之前经历过这种事情,一副了然的表情,他朝着站在袁秘书旁边的颜冬姿看了一眼，很容易就能分辨出这位才是今天的主角，但袁秘书没跟他介绍，他也就没问，朝着颜冬姿点点头，微微侧身，引着三人往食堂方向去。 不知道是不是周锦程专门叮嘱过，老屈没在车上等，而是跟着他们一起去了食堂。 颜冬姿观察着这边的环境，虽然厂里工人并不多，但当初买下这块地时就考虑到了将来扩大生产的可能性，占地非常大，除了和明达厂一般都宿舍、厂房、食堂之外，还有相当大的一片空地，是泥土地，大概有两个足球场大小，上面乱七八糟地长着荒草。 颜冬姿不由得往那边的空地多看了两眼。 这边的生活区和生产区用食堂分隔开，距离大门口大概五六百米的样子。因是近些年新盖的房子，食堂外观看起来比较新，窗明几净，从外面看，卫生比较达标。 食堂门口挂着防范蚊虫的纱帘，江主任抢先一步撩开帘子，请几人进去。 袁秘书很自然地退后一步，请颜冬姿先进。而老屈帮着撩起帘子的一角，省得垂下来的边角打在颜冬姿身上。 这下江主任更能确定，这三人里面颜冬姿才是主宾，而其他两个都是陪同跟班而已。他认识袁秘书，也知道老屈的身份，这都是大老板身边的人，而他们都这么的尊敬颜冬姿，他对颜冬姿的身份有了种种猜测，对颜冬姿更加热情、小心。 虽然袁秘书是上午才打了电话说要过来的，但江主任还是指挥着职工，把餐厅、厨房里里外外都大清扫了一遍，因为平时总部都有各种检查，卫生本来就是达标的，再经仔细打扫，餐厅就更显干净。 颜冬姿站在餐厅上下左右地看，非常满意，这里的卫生标准，可比明达厂强太多了。 这是个可以同时容纳三四百人用餐的食堂，和明达厂的食堂一样，也兼具着礼堂的功能。 四面落地的白墙上，沾着些不太明显的污渍，顶棚上十多台风扇同时开着，将从厨房里传出来的饭菜味道吹得四散。 地面是水泥铺平的，既防滑又吸水，上面摆放着白色的塑料桌椅。前堂和后厨用隔板隔开，隔板中间开了几个窗口，作为打饭窗口使用，窗口旁边挂着小黑板，上面用粉笔写着今天供应的餐食，旁边贴着餐厅的用餐纪律，注意事项等等。 颜冬姿看着这些，看着特别亲切。 江主任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颜冬姿，越看就越觉得不对劲儿。 这人观察得未免也太仔细了，恨不能拿着个放大镜，把地缝里看个遍，满脸热的样子，就仿佛是在巡查自己地盘似的。 江主任忍不住把袁秘书叫到一边，悄声问：“你跟哥哥说句实话，这人到底是谁，是来干嘛的？” 袁秘书想说你问我我问谁去，但面上却露出神秘的表情，说：“上面没告诉就别问那么多，好好伺候着就完了。” “是，是”，江主任微微点头陪笑，却更加怀疑颜冬姿的来意，不由得心生警惕，他掏出手帕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往窗外瞧了瞧，想看看有没有人从这里经过，帮他去找找后勤的周部长。 可职工们这会儿都在上班，外面一个人都没有，就连保安都看不见，江主任不由得心下后悔，想着刚刚要是叫个下属一块过来就好了。 颜冬姿参观完了餐厅，便往厨房的方向指指，问江主任，“方便进去参观吗？”这里面才是她要参观的重点，是她未来的地盘和战场。 江主任警惕心更重，有些迟疑，看了眼袁秘书，说：“里面正在准备午饭，又是油又是烟又很热，你们漂漂亮亮的小姑娘，沾一身油烟就不好了。” 袁秘书瞥他一眼，半开玩笑地说：“江主任不想配合我们的工作？” “哪能，哪能。”江主任连忙走过去，将前厅和后厨相隔着的门打开，自己当先进去，指引着大家，经过售卖饭菜的隔间，往后厨走去。 后厨安装了几个排风扇，里面的油烟气并不算太重，只是温度比外面高了好几度，一进来就像是进了蒸笼似的，有种窒闷感。 袁秘书还是第一次在做饭的时候进到后厨来，只觉得胸口憋闷，忙往颜冬姿那里去看，却见她瞪着眼睛到处看，丝毫没被这样的环境影响。 颜冬姿自然是不受影响的。 农村办喜事大多是在农闲的腊月或者是开春种地之前。冰天雪地，甚至迎着大雪，或者在刮起刀子般的春风时，在临时搭建的简陋棚子里炒菜做饭，那滋味才叫酸爽，比现在的环境恶劣多了。这里只是有些闷热而已，她一点都不觉得难受。 她看着这里的大锅、大灶、大铲子就倍感亲切。她经常会听父亲说起年轻时在省城大饭店当学徒时的情景，现在的场景和父亲记忆中的很是想像，颜冬姿有种回到老地方的熟悉感。 食堂里，有三个厨师，6个切墩、打杂的小工，阵容着实强大。 其中一个体型和江主任差不多，但比他高了不少的，看起来像是厨房的头头，见有人进来，并没有抬头，不过在颜冬姿想凑过来，看看他锅中菜品时，被他不悦地瞪了一眼。颜冬姿倒不以为意。绝大多数的大厨都把厨房当成是自己的领地，会把每个不属于厨房的人当成侵略者来防范。 况且，颜冬姿就是个侵略者，她就是来接收厨房的。 三个厨师，6个杂工，一共是9个厨房职工，负责260人一日三餐的饮食。早餐且不算，午餐的话，颜冬姿大概看了看，一个圆白菜炒肉片，一个冬瓜虾皮，一个炒土豆片，一个白菜豆腐，其中，前两道菜算是荤菜。不管是圆白菜还是冬瓜、土豆、白菜在南北方来说，都算最便宜的菜肴，根据这个食谱来推测，方圆厂员工平时经常吃的大概还有胡萝卜、洋葱。 这就是5块钱的餐标啊，跟明达厂4块钱的没有任何区别，况且，还没算每月给食堂额外的补助。 食堂这几个人是厂里的职工，在核算食堂成本时，并没有将这几个的工资、食宿还有其他支出，核算在员工餐食的成本中，要是核算进去，每月成本又要增加几千块。 颜冬姿未免感叹，活好干，钱好赚，只有周锦程是个冤大头！这一家小工厂就是如此，那其他的大工厂岂不是更严重？这些钱被周锦程拿去建学校，建图书馆不好嘛，干嘛要便宜这些蛀虫！ 颜冬姿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要赶快接收这里的食堂，好好干出一番成果来，再继续将其他厂子的食堂尽快接手，自己能赚到钱，也能帮周锦程省下大钱！ 找了机会，江主任找了一名小工，迅速耳语几句后，那个小工就从后门跑了。不多时，后勤部的周部长就满头大汗的寻了过来。他和江主任不管是表情、语气都很像，只是要比江主任瘦一些。 他是知道袁秘书上午要过来的，不过有江主任负责接待就足够了，用不着他亲自出面，可等江主任派人过来找他，他才意识到事情有点不太对劲儿。 其实，自从周锦程空降过来，逐步掌权，将原本他们的大靠山挤兑回了港城后，他们就有了危机意识，觉得悬在头顶上的刀子早晚有一点会落下来，但是怎么办呢？他们一直是这样做账，从方圆厂里抠钱的，突然不扣钱，账目正常了，反而更加令人怀疑，所以他们这伙人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干。 他们只希望周锦程那么大的老总，没有关注到他们这个小小厂子，他那么有钱，不会在乎他们偷偷抠出来的这一点点小钱。但心却始终悬着，有点风吹草动他和江主任都要担心半天。 颜冬姿也看到了匆匆赶来的周部长。袁秘书只给颜冬姿介绍了周部长，却还是没有和周部长介绍颜冬姿的身份。这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但周部长的表现和江主任差不多，都对颜冬姿的态度更加慎重起来。 颜冬姿心想着，不知道周锦程要怎么对待这两个蛀虫。 第64章 、参观 他们身处在后勤领导的位置上,背后给自己下绊子还是挺容易的。自己堵了他们偷钱的道儿，两方立场本就是对立的,便是自己对他们态度友好甚至是讨好,他们就能放过自己吗？不可能的。 所以，颜冬姿也就坦然了，对着周部长微笑点头。 也差不多参观完了,对厨房、餐厅情况都了解了，颜冬姿对着袁秘书示意了下,袁秘书便顺着周部长的意思，出了厨房。 食堂里挂着的石英钟指针指向了11点。周部长和江主任使了个眼神,江主任便立刻说：“中午了，咱们去附近饭店吃个午饭,附近新开了一家潮州菜馆,口味很是不错。” 袁秘书看了眼颜冬姿,顿了几秒钟后说道：“就在这里,尝尝你们的午饭。” 周部长和江主任又对望一般,心中预感更加不妙，再试图劝说袁秘书,但见袁秘书态度坚决,便也只能作罢。这时候周部长大哥大响了,他接了电话后,把江主任拉到一边叮嘱了几句,又一脸不放心地走了。 江主任看着他的背影,很是失望，觉得周部长来这一趟,啥忙也没帮上。自从大靠山走了之后,周部长对总部的动向就一无所知,他们倒是想贿赂讨好袁秘书这样的人，可惜这些人都精明得紧，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都不想往里面掺和。 江主任只好又按照袁秘书的要求，陪着他们在厂区里转了转，便趁着下工之前，去了食堂。 食堂卖饭窗口已经开了，饭菜都摆放了出来。 江主任领着几人，站在打饭窗口，敲敲窗口处的玻璃，立刻有个粗厚的女性声音不耐烦地传来：“还没开餐，敲什么敲！” 江主任看了眼后面的两个人，立刻说道：“是我！” 打饭窗口的玻璃板打开，露出一张四五十岁，白胖的脸庞，脸上满是惊喜又讨好的笑容，“呀，江主任，今天怎么来食堂吃饭了？” 这是一张陌生的脸庞，也就是说食堂职工里，除了后厨见到的那9个，还有至少一个专职的打饭人员。 颜冬姿注意到这个妇女和江主任很熟络的样子，满脸是笑地接过江主任手中的餐盘，大勺子在圆白菜炒肉片里面搅合着，往出挑拣为数不多的肉片。 江主任有些尴尬，一劲儿地给那人使眼色，那人却没注意到，光顾着给江主任挑肉。 江主任只好说道：“这几位是集团总部来视察的同事。” 那妇女这才注意到站在江主任后面的几个人，说道：“上面来的同志啊，好好，我给你们多挑点好菜！” 江主任把她递过来的餐盘往回推，说：“倒回去，把肉都盛给我了，工人们吃什么？” 那妇女好似没听明白江主任是什么意思，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朝着江主任比大拇指，提高声音说道：“哎呀，江主任真是个关心一线工人的好干部！” 颜冬姿听到这话，险些喷笑出声，连忙捂住了嘴巴，还是有些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 江主任讪讪的，叱责那妇女道：“领导在，瞎说什么！赶紧打饭，别废话！” 几人端着打好的饭菜找了张桌子坐下。 颜冬姿每样菜都让那妇女给盛了些，那妇女以为她也是总部领导，一劲儿的往她的盘子里装，她连忙说够了够了，那妇女没听，又盛了半勺子，把她的餐盘装得满满的。 颜冬姿先尝了口虾米烧冬瓜。在老家小虾米是稀罕货，平城离海边近，吃海货很便宜，小虾米就更便宜了。菜名叫虾米烧冬瓜，但这一份菜里，只看得到冬瓜，虾米就像葱花一般，只起到个点缀的作用。冬瓜很硬，虾米有些苦，组合在一起，有种很怪的味道。那份土豆片更是离谱，薄厚、大小不一，什么奇形怪状都有，导致受热不均匀，有的面有的脆，还有夹生的。 颜冬姿又尝了尝白菜豆腐，豆腐太嫩，不是北方的卤水豆腐，而是南方的嫩豆腐，炖不成块，夹起来就碎掉了，白菜太老，都是菜帮子。 尝了这几道菜，颜冬姿对厨师的水平已经有所了解，又尝了尝唯一带肉的菜，肉太老，应该是炒之前没用淀粉勾芡过，放的油又太少导致的，里面的圆白菜很硬，外边很咸，内里却没有入味。菜是如此，米饭也不怎么样，干、硬、没有米香味，还有些泛黄，一吃便知道是陈米。 颜冬姿猜想，食堂的大师傅应该没有受过专业的指导和训练，不然不会连基本都常识都不知道。方圆厂大师傅的水平连明达厂都比不上，明达厂好歹还有两个拿手菜，每到做这两个菜的日子，工人们都兴高采烈的，好歹对食堂有所期待。 方圆厂的工人每天用5快餐的餐费，就吃到这种品质的饭菜，怨言大概比明达厂的还要大。 果然，随着下工一响，工人陆续涌了进来，却都蔫蔫、无精打采的，没有一点即将吃饭的兴奋感。颜冬姿听见排队打饭的工人们大声议论着，“天天就是土豆片子，白菜帮子，说是两个肉菜，就拿一两片肉，几个小虾米糊弄我们，当我们都是傻子不成！” 立刻有人附和，“就是，一天5块钱，能在外面吃得好好的，咱们联名给上面提提意见，把餐费直接发给咱们得了，不然也都被那些人给贪了。” 又有旁边的人加入了讨论的队伍中，大家七嘴八舌地声讨食堂。 那位打饭的妇女似是习惯了，也不以为意，就拉着一张脸，盛起一勺子菜，看得顺眼、不好惹的刺头就给一勺，看不顺眼、好欺负的就抖落半勺。 就有人泼冷水“……咱们天天说，天天说，管用吗？”那人说着，还往江主任这里努努嘴。 那些人这才发现了江主任，却并没因此而收敛声音，反而声音更大了些，说道：“一天五块钱，就给我吃这些破烂玩意儿，某些人亏心不亏心！”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68节 江主任假装没听见，咳嗽一声，尴尬地笑了笑，想用自己声音盖过那边的抱怨，“这些工人们，都是农村种地出身，也不知道咋就那么难伺候，也就是现在日子好了，不是以前吃糠咽菜的年代了！” 袁秘书和颜冬姿都没有说话，老屈更是只知道低头扒饭。 江主任的话没得到回应，自己也觉得没意思，就搜肠刮肚地想着话题。 饭菜味道着实太差，给的又太多，颜冬姿没有浪费的习惯，硬着头皮将一盘子饭菜都吃光了，撑得她有些犯恶心。 袁秘书原本只是象征性地吃了两口，但看着颜冬姿努力在吃，忽然就觉得不好意思，也跟着吃了起来，不过她努力吃了，也还剩下了很多。 江主任基本上不在自家食堂吃饭，看着这些没油没肉的烂菜叶子就不想吃，可是在座的几位集团来的同志都在吃，他要是不吃就太给自家拆台了，也只能跟着吃，可是吃一口干硬的米饭险些吐出来，他忍了又忍，他往米饭里泡了些汤，才勉强囫囵地吞下去。 老屈倒是没怎么在意饭菜的味道，和颜冬姿一样，把饭菜吃得干干净净。 实在太撑了，颜冬姿有些坐不住了，小心地站起来，揉揉脖子，觉得饭菜都堵到嗓子眼了。 颜冬姿该了解的都了解清楚了，她的任务完成，跟袁秘书说一声，准备离开。 江主任松了口气，脸上表情都松懈下来，殷勤地将他们送到停车处，目送他们离开。 颜冬姿顺着窗户看向方圆厂，此时的感受和刚刚来时已经不一样了，有种看自家田地的感觉。 她尝了食堂饭菜，听了员工们的抱怨，对自己做好食堂更加有信心了。 老屈开口：“颜小姐，接下来去哪里？” 颜冬姿想了想，“先送我回别墅吧。” 实地了解了方圆厂的情况，她准备在给自己的计划书里增加一些内容。等完善好计划书，她便带着计划书去找周锦程签合同，顺便请他作为甲方多提提意见。 “好的，颜小姐。”老屈回答道。 袁秘书今天的任务就是带颜冬姿去参观方圆厂，现在任务完成，她便可以回去交差了。 分别时，颜冬姿跟袁秘书和老屈道谢。 袁秘书走下车，跟颜冬姿说：“颜小姐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可以指定找我，周先生秘书室有8位秘书，我是其中的一个，我不光对方圆厂，对其他工厂的情况也非常了解。” 正如她自己所说，她在秘书里里只算是个二等秘书，平时和周先生接触的机会不多，虽然她的职位在很多人看来，已经是相当不错了，但是如果想再有更进一步的发展，也是很难的。 她不知道颜冬姿和周先生是什么关系，但她根据今天颜冬姿的表现，能隐隐猜到一点她去方圆厂的目的，她觉得，或许可以另辟蹊径，和颜冬姿搞好关系，所以才有了刚刚跟颜冬姿说的这句话。 颜冬姿对她今天的维护也很感谢，这是个很聪明、有眼力价的人，于是她便爽快答应，说：“好的，如果不耽误你本职工作的话。” 袁秘书笑：“不会耽误的。” 第65章 、计划书 下午,颜冬姿将新添加的内容写好，又认认真真地按照格式誊写了一遍,仔细地看了两遍,检查没有错字、语句通顺，逻辑清楚后，便满意地放下,专心等待着周锦程下班回来。 周锦程没让她太久，到家的时候才4点多。 颜冬姿有些惊讶,但也没太过意外，这种情况以前也出现过,周锦程晚上有应酬，会提前回来换衣服。 “周先生晚上有应酬？”颜冬姿迎上来问道。 周锦程看向她,回答道：“公司没事,就提前回来了。” 那就好,颜冬姿心说,有些窃喜,她刚刚还担心周锦程等下要出去，没法及时看到自己的计划书。 她的喜悦在本人没意识到的情况下,表现在了脸上,被一直盯着她的周锦程发现了,脸上也不自觉地浮现笑容,心说,不枉他提前回来,值了。 颜冬姿想立刻将自己的计划书拿给周锦程看，得到他的肯定,或者给予些意见,但她觉得那样太功利性、太急切,不太好，便按捺住了，问道：“周先生晚上想吃些什么？” 周锦程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中午吃得好吗？” 颜冬姿就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摸摸自己的胃，说：“吃得挺饱的。” 周锦程笑了下，回答她刚刚的问题，“我都可以，你看着弄。我上去换衣服，等会去三楼，我想听听你参观后的感受。” “好的，周先生！”颜冬姿痛快答应。 周锦程上了楼，她赶紧拿了自己的计划书去了三楼，先帮着周锦程往随手泡里倒了矿泉水烧上，这样等周先生上来时，就可以直接泡茶了。 在周家呆了这么久，她也了解一些周锦程的喝茶习惯，也随着他喝过几次茶，不过周先生通常帮她沏的都是花果茶。据说花果茶是美容养颜的，最适合女性喝，从这点上来看，周先生真的是个贴心又细致的人。 也不知道这么好的人，将来会找个什么样的太太。据说港城的豪门之间互相联姻，那他将来的对象肯定是跟他门当户对，财、貌相当的。未来的周太太真幸福，周先生一定会是个好丈夫，好父亲。 颜冬姿之所以这么肯定，很简单。周先生洁身自好，没有一点豪门子弟的纨绔习气，生活简单不奢侈，为人温柔、体贴，很会为别人着想，他对待周耀祖一个从小没在他身边长大的侄儿都能尚且那般的照顾，更别说他自己的孩子了。 想想自己马上就要离开周家了，心里头忽然生出些不舍来。以后和周先生虽然还会见面，但应该很少了，就是战略合作伙伴之间的沟通了，也不知道周先生习不习惯吃别人做的饭菜。 颜冬姿心里头升起一丝惆怅，暗暗在心里头祈祷，希望周锦程能找到一个相知相爱的好女人。 正胡思乱想之际，均匀、干脆的脚步声传来，颜冬姿忙收敛了思绪。 周锦程不仅换了衣服，还洗了澡，头发湿漉漉的，有几缕发丝掉在额头上，柔和了他的脸部轮廓，让他看起来很像个大学生，有种随性、亲切的帅气。 周锦程将头发扒拉上去，露出饱满的额头，瞬间又变成了商业精英。 随手泡里的水发出“嘟嘟”的水开声，周锦程朝着颜冬姿笑了笑，说了声：“多谢。”他在颜冬姿对面坐下，开始找出茶叶泡茶。 他沏的是茉莉花茶，给颜冬姿也倒了一杯，说：“现在距离睡觉还有几个小时，可以把茶叶里面的□□代谢出去，你可以少喝一点。” 这茶叶还是春节时，颜冬姿买给周锦程的礼物。 每次看周锦程喝这个茶，她就有点惭愧，觉得委屈了周锦程，心中又感叹周锦程人太好了，会故意当着面喝茉莉花茶，好让自己认为礼物送得很好，他很喜欢。 不然，就那么一包茶叶，怎么周先生喝了好几个月了，还没喝完呢？ 周锦程自然不知道颜冬姿心里是怎么想的，不然他一定会大声告诉颜冬姿：我是真的很喜欢，我舍不得喝，我珍惜你送给我的礼物！ 颜冬姿将计划书双手递到周锦程面前，说：“我今天中午去方圆厂食堂参观了之后，对于将来怎么做好食堂，有了些想法，这是我写的计划书，请周先生指正。” 周锦程将茶杯推到一边，双手接过，工整、漂亮的字迹映入眼帘，让人看着就赏心悦目，他还没看正文，忽然就问出了一句不相关的话，“你和聪明又热爱学习，家庭环境也不差，为什么没有参加高考？” 这个疑问老早就存在于周锦程的心里，只是以前没有合适的机会，又觉得这是颜冬姿的个人隐私，所以一直都没有问，而今两人是“朋友”，马上又会成为“战略合作伙伴”，所以周锦程便问出了。 其实，他对于颜冬姿，还有很多很多好奇的地方，他都想一一去了解。 颜冬姿抿抿嘴，沉默地低了下头。 显然，这个问题颜冬姿不太想回答，周锦程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马上说道：“我就是随口问问，你可以不用回答。” 然后，又马上转移话题，说道：“颜小姐这份计划书做得清楚明了，便是我秘书室里的秘书们刚来时，也未必有颜小姐做得好。” 颜冬姿不由得笑了，说：“周先生你太抬举我了，今天带我去方圆厂参观的那位袁秘书好厉害的，她好似能看穿我的心思，知道我下一步想做什么。” 周先生：“她是秘书，自然得揣摩上司的心思，像是刘秘书那样，没有分辨能力的，都已经被淘汰。” 两人闲话两句，缓和了颜冬姿不肯回答而有些尴尬的气氛。 其实颜冬姿不是不肯回答，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那件事情对颜冬姿来说，难以启齿、没有证据，说出去大概很多人也不会相信。有时候想想，还是那时候的自己年纪太小，思想不成熟、社会经验又浅，如果换成现在的自己，或许不用退学，会有更好的处理方式。 不过，颜冬姿也不后悔当初的选择，读书不是唯一的出路，便是离开了学校，走入社会，照样可以通过看书，学习到书本里的知识，还可以在社会这所大学中学到书本里学不到的知识。 就比如现在，颜冬姿通过自己自学，学会了些计划书，还被周先生夸奖了。周先生不是个没有根据就胡乱夸奖人的，他夸了自己，就说明自己确实是有些真才实干的，这让颜冬姿有些得意。 看着面前的周先生认真看自己写的计划书，又升出了一股子骄傲，还有对于未来的美好期望、豪情，感觉自己肯定能干出一番事业来的！ “写得很好，很全面，也很务实。”周锦程仔细看完，将计划书轻轻放下，得出结论。 “不过，按照你调查所示，方圆厂食堂目前人员配置是十个人，你预计只需要三个人，能忙得过来吗？据我所知，早餐还是很麻烦的。” 周锦程能提出实质性的问题，颜冬姿很高兴，说明他是认真看了，而且思考了，不是在敷衍她，但又有些心虚，她回答说：“应该是可以的，一天三顿饭，早饭对我们来说，是最麻烦的。” 她瞄了眼周锦程，声音小了些：“其实，其实早餐我想找个靠谱的早餐摊合作。当然，我会考察卫生情况、确保口味，也会和他们定好合同，保证质量的。” 颜冬姿有些心虚，这一点她没在计划书里写，没想到周锦程一下子就问到了关键点上。她做大锅菜是没问题的，但还真没大批量做过早餐。做早餐的，最主要的就是熟练度和手速，她和她家里人都不具备这份能力。 方圆厂260多名员工，就按照每人每顿3个包子来说，就是将近800个包子，她和她家里所有人忙活一晚上，都不见得能包出来800个包子，况且还是个需要长期坚持的活计。 况且早餐不能只吃包子，还得有油条、豆腐脑、粥品之类的。她利润有限，不可能雇佣更多面点工，所以她就想起了找别人合作。 周锦程点点头，说：“是个聪明的办法，但是如果和别人合作，还能有利润吗？” 颜冬姿观察着周锦程的表情，见他没有反感之意，忙点头：“有的，我都算过了。”甚至她还能从早餐上分些利润，至于要合作的店，其实颜冬姿也选好了，就是明达厂旁边夜市的那家包子铺，店主虽然晚上出摊，但卖的品类却和早餐差不多。 那个摊子上的包子、油条、豆腐脑之类味道都很不错，颜冬姿和店老板聊过，店老板感叹着这边的工人们只有晚上才会大批量的出来，早上基本上没人，他们大早上的就只能闲着，就很想开拓下早餐市场。 颜冬姿有信心能和他谈成合作，都是出来打工的，有生意上门，那是求之不得。便是和那家谈不成，还有大把的早餐店，不愁找不到合适的。 仔细看完整个计划书，周锦程看颜冬姿的目光又有些不一样了。一开始的夸奖，周锦程确实是带着极大的主观的，可是现在，他认为自己是客观的。 第66章 、签合同 这份计划很详细、具体,便是周锦程这个不算了解食堂运营的，看到了这份计划,也可以把工作有条不紊地开展起来。 这份计划书里,也有很多取巧的成分，不是偷奸耍滑，而是聪明的取巧,比如菜蔬、粮油准备和市场上的某几家合作，形成固定的进货渠道,让人家送货上门，这样就又节省了人力。 通篇看下来,两名厨师和一名小工，确实可以把供应260人用餐的食堂给很好地经营下来。 周锦程看颜冬姿的目光中,增添了赞赏。 颜冬姿感受到了,不由得摸摸自己的脸颊,忽然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周锦程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他问：“你的利润点怎么样？” 这份计划书是拿给周锦程看到,颜冬姿自然不会傻到写明自己的利润，明晃晃地让周锦程看到自己在赚他的钱,便是他不在意,自己也是不好意思的。 但周锦程既然问了,颜冬姿也就大方回答,说道：“我粗略算了下,按照每餐两荤一素,其中一道是纯荤菜的标准，刨去水电、煤气费、人工费,在每个工人身上,每天大概能有八毛钱的利润。不过这个利润不平均,因为各个月份的菜肉蛋的价格会有些浮动，比如现在盛夏时节，母鸡产蛋率底，鸡蛋的价格就会上涨些。平均下来的话，应该不低于6毛钱。” 颜冬姿说着，脸上就浮现出了喜悦的神情，接着说道：“而且，我们经营之后，水电煤气费用我是问了江主任，按照食堂现在的耗费计算的，我接收之后，这部分费用肯定会减少的。”比如电费，非用餐时间，她肯定是要把食堂里的电扇都关掉的。以小见大，食堂其他地方肯定也存在着浪费水电的情况。 食堂、后厨设备免费给她用，水电、煤气这些肯定是要她自己承担的。她改善浪费的情况，也是一大笔的结余。 周锦程迅速在脑中得出了数字，每天利润是156块的话，已经能赶上普通工人半个月的工资了。对于现在的颜冬姿来说，确实是笔大钱了。 他笑容更大了些，微歪了下头，说道：“那先恭喜颜小姐，未来的女企业家。” 颜冬姿嘻嘻笑，觉得这个称号还挺有意思的，笑了两声后忽地看向周锦程，问道：“周先生是在，取笑我吗？” 周锦程目光一闪，轻咳一声，反省自己刚刚是不是孟浪了，说道：“开个玩笑，但也是真心话。” 颜冬姿就又笑，说道：“承你吉言！”又认真地道谢，“多谢周先生给我这个机会！” 周锦程摇摇头，说道：“战略合作伙伴，便是要互惠互利，相互扶持。你每天能获得156块的利润，我省下的不止156块。”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69节 是的，颜冬姿是非常清楚的，有形的是额外拨给方圆厂食堂的那笔费用，无形的是食堂人员工资、浪费的水电，还有就是招致员工们的不满，稳定性差，离职率高。 作为漂泊在外的打工仔，打工妹来说，好的一日三餐是可以慰藉心灵的，有句大家经常互相劝慰的口头语是“吃饱了不想家”。职工们吃好了，工作干劲高，对工厂的忠诚度也高，反之，员工的流动率就会很高，培养新员工又是无形成本。 也是因为想留住员工，给员工创造更好的生活条件，方圆厂在员工餐食方面的投入才会那么高，却没想到这笔费用没用到员工身上，却被某些人中饱私囊了。 当然，方圆厂只是个个例，其他工厂情况不似方圆厂这样严重，但不管严重不严重，从中谋利的情况都是存在的，还是食堂外包出去更为经济。 正是因为这项措施更利周锦程，所以颜冬姿才会毫不犹豫答应。 她笑着站起来，伸出右手，“周先生，祝我们合作愉快，一块发大财！哦，不对，是周老板带着我大发财！” 周锦程站起来，手指蹭蹭自己的掌心，确认是干燥的，才伸过来，握住颜冬姿的右手。 两手相碰，触手柔软，周锦程一阵儿心悸，只觉得一股子酥酥麻麻的热流从后脑涌入心间，很舒服，很享受，让他不想放手，但他还是放开了，悄悄将握过颜冬姿的那只手放到背后去，用另一只手攥紧。 颜冬姿觉得周先生真的是很绅士，和她触手即分，没有有任何的不礼貌，那只手很大，很干燥，几乎可以把她的整只手都包进去，被他握着的时候，让颜冬姿忽然有种被保护的感觉。 第二天上午，颜冬姿带好证件，和周锦程一起出发，去方舟集团总部。 颜冬姿坐在副驾驶上，想起昨晚考虑的事情，组织了下语言，说道： “周先生，我可能马上就要搬出去了。你要不，开始找找保姆……趁着这段时间，你喜欢吃的菜，我都可以教教她。” “你准备搬到哪里去，房子找好了吗？”周锦程驾驶着车子，往副驾驶方向略歪下头问道。 “方圆厂食堂后面有几间杂物房，我想，刚去的这一阵子肯定有好多事情要忙，我们就暂时住在那里，等稳定了再出去找房子。到时候我二哥也来了，我们一块住。” 周锦程沉默了，眼睛看着前方的，见前方绿灯了，便停下来，不知道在想什么。 颜冬姿忍不住又提醒，“那保姆的事情？” 周锦程转头看向她，开口:“你本就不是保姆，做饭或者整理家务，都是在帮忙。” 这点颜冬姿自然是清楚的，周锦程给她的职位是家庭教师，做饭和整理家务都是她自愿，而且非常乐意去做的。 周先生除了在做饭上不太能帮得上忙，收拾厨房、打扫卫生，他可是经常做的，没有哪位主人家会帮着保姆做事。 她不太明白周锦程此时强调这句话的目的。 周锦程没有多做解释，又说:“你知道的，我不习惯家里有外人在。” 颜冬姿点头，她自然知道，周先生从不带外人来，当初和他关系很好的郭志贤都没来过。 周锦程继续说:“饭我可以自己做，像从前那样，一周让保洁过来两次就可以的，你不用担心。” 颜冬姿不由得想起了以前从周耀祖那里听到的，关于周锦程厨艺的评价，他只会做烤鸡和土豆，自己都不爱吃。 他自己做饭，难道天天要吃这两种吗？颜冬姿脑中就浮现出了周锦程严肃着一张脸，眉头紧皱，且还强迫自己吃掉土豆的样子。 心中不忍，一句话不经大脑，脱口而出，“周先生，不然我隔段时间就来帮你做些饭吧，你可以冻到冰箱里，吃的时候解冻加热就好的。” 话一出口颜冬姿就后悔了，倒不是不想给周先生继续做饭，而是……她自己也不太能说清楚，好像就是太亲密了些。 红灯转成绿灯，周锦程启动车子的同时，紧接着她的话尾回答:“好，谢谢你了，如果不太麻烦的话就拜托你了。” 颜冬姿眨巴着大眼睛愣住了，不太能相信周锦程竟然答应了。她前一秒是笃定他会拒绝的。 看着周锦程英挺的，仿佛带了些喜意的侧脸，只能硬着头皮说:“不麻烦的，你一个人的饭菜很好做。” 这话说出来，颜冬姿又感觉到了一股子凄凉的味道，赶紧又呵呵笑了两声，开玩笑说:“你一个大老板去方圆厂太扎眼，不方便，不然可以每天晚上去那里吃，我给你开小灶！” 周锦程却似没听出颜冬姿是开玩笑，认真地考虑了一下，说:“好，我时间方便的就去找你，麻烦你给我开小灶。” 周锦程头一次听到开小灶这个词，但大概的意思他能意会，他很喜欢这个词，没来由被他听出了一种被偏爱的感觉。 颜冬姿又是一愣，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她就是随口客气，周先生怎么就当真了呢？ 这也不是周先生的风格啊！周先生今天这是怎么了，跟变了个似的！ 颜冬姿答应着，低头不说话了，开始思考一个问题，究竟是周先生太多变，自己从来没了解过他，还是自己做的饭太令他难以割舍？ 颜冬姿想着想着心里头没来由有些甜。 周锦程直接将车开到了位于方舟集团总部的地下停车场。 位于火车站附近商圈的这所方舟大厦才是方舟集团总部所在地。位于腾达工业区的方舟产业生态园是方舟集团支柱型产业，也是周锦程最重视的实业。另外，方舟集团还有金融、地产、商贸等经营方面。 周锦程平时一半的工作时间在产业生态园，一半在总部。 停车场的专属车位旁，已经有个三十来岁，西装笔挺，英俊儒雅的男士在等着。等车子停稳，他便帮着打开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颜冬姿看了眼周锦程。 周锦程对她笑了下，说：“这是我的助理齐东，他会带着你签合同，走流程。” 颜冬姿点点头，下了车。 齐东帮着关好车门后，对着颜冬姿露出一个非常标准的很有亲和力的微笑:“颜小姐，叫我齐助理或者小齐都可以。” 颜冬姿怎么可能叫他小齐？周先生可以这么叫，她可不行。 她叫了声“齐助理”，然后说道：“麻烦你了。” “不会”齐东说着，朝着周锦程的方向示意了下，然后先领着颜冬姿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颜冬姿忍不住回头向周锦程看去。 周锦程眼神微缩，忍不住跟了上来。 齐东诧异一瞬后恢复淡定。周锦程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不打算自己出面，才让他全程跟着，他本打算带着颜小姐先走的，谁料周先生又跟了上来。 对于这样的周先生，他着实陌生得紧，从来未曾这样朝令夕改过，对颜冬姿的事情又重视了几分。 周锦程低声吩咐了齐东两句，齐东点头，到一旁打了个电话。 三人一起坐上电梯。开电梯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长得很漂亮，打扮也很靓丽，慌忙跟周先生打了招呼后，声音都有些颤抖了，也没问他们要去几层就直接按下了最上面的16层按钮。齐东开口道：“再按下12层。” 那女孩子赶紧在按钮板上找12层，也不知道是不熟练还是紧张，找了好几秒钟才按下去。电梯按钮下面摆着一张椅子，是她的座位，她此时也不敢坐，就面朝着按钮板，显得有些战战兢兢的，眼睛紧盯着楼层数字，不敢乱看。 中途，电梯在五楼和七楼各停过一次，五楼等电梯的两个员工原本说说笑笑的，等电梯一到，看见周锦程在里面，立时不言语了，朝里面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意思就是自己先不上去了，到7楼停下这次，等电梯的那位一看见电梯里面的人“嗖”的一声就躲开了，只看见个飞速跑开的人影。 颜冬姿不由得扭头看向周锦程，他有这么可怕吗？不就是脸上没有表情、严肃了些嘛，也不至于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吧。 她偷看了两眼之后，周锦程有所察觉地转头看她，问颜冬姿：“怎么了？” 颜冬姿忙摇头，“没什么。” 这么一说，才觉出自己声音也有些干涩、打飘。 忽然到这么个陌生又庞大的建筑物中来，因为周先生一直在，颜冬姿没有紧张的感觉，可是看到齐东，虽然知道他是周先生的助理，知道他在集团中的地位不低，周先生正是因为照顾她才派了齐东过来，可是齐东是个陌生人，又是她很少接触的男性，让她难免就产生了略略的排斥感，又有些茫然无助的感觉。 幸好周先生跟了上来，有他在，她心里就踏实得很，就是有了大靠山，甚至是“狐假虎威”的感觉。 但是看见了员工们对于周锦程这个大老板的恭敬又畏惧的态度，颜冬姿这才有了些明悟，周先生不仅仅是可以帮他做家务的温暖男人，更是一个大集团的掌舵人。 俗话说，慈不掌兵，周锦程能管理经营好这么大的一个集团，担负着这么多人的生计，自不是光靠绅士风度就能做到的。 第67章 、落定 颜冬姿从来没接触过生活之外的周锦程,自然也从来没想过这些问题，而今见识到了他在职场中的一面,忽然就更加意识到,周先生确实对她很好！ 这种好很快又得到验证。 抵达12层时，电梯门打开，袁秘书已经笑盈盈地站在了门外,先朝着周锦程微微弯身，然后就热情地和颜冬姿打招呼。 颜冬姿就明白刚刚周锦程吩咐齐东打的电话就是要叫袁秘书来,他感受到了自己的不自在。 颜冬姿不由得回头看向周锦程。 周锦程站在原来位置没动，嘴角轻牵,对她笑了笑，轻柔地说：“去吧,别紧张。” 颜冬姿也对他笑了下,转身便跟着齐东一起出了电梯,然后随同着齐东、袁秘书一起,等待电梯门合上。 电梯门合上后,袁秘书迅速地瞄了一眼齐东的表情。见他不管是表情和眼神都没有丝毫一点都变化，就好似周锦程的笑容、温柔、对一个那女孩子的专注,他都经常看到一般。 袁秘书忽然就明白齐东能成为周先生的助理,高等秘书,而自己只是个二级秘书的原因了。 这种见怪不觉怪,视若无睹的本事,可不是谁都有的。 这些都是袁秘书脑中一瞬的感悟。她认为是上次分开时,最后跟颜冬姿说的那句话起了效果，这才有了这次周先生亲自指派的活计。秘书室那么多人,入了周先生的眼就有更多竞争机会。袁秘书觉得自己的思路是对的。 因是第二次见了,袁秘书的态度便热情了许多,“颜小姐，又见面了。” “袁秘书，又麻烦你了。” “不麻烦，是我的荣幸。” 齐东对袁秘书说：“在第二会议室。” 袁秘书朝着齐东点了下头，做了个“请”的手势，给颜冬姿做介绍，“第二会议室是中型会议室，就在拐歪处，一般行政部的中小型内部会议都在那里举行。” 其实袁秘书到现在都不太知道，颜冬姿要去会议室做什么。刚刚齐东在电话里只是跟她说，要她去12楼电梯楼等，让她陪同照顾颜冬姿。 她这一类的秘书，不需要了解得太多，也不太需要自己的想法，领导的命令，严格执行便可以了。 从电梯到第二会议室的路程不长，一会儿就到了。 袁秘书敲了三下门后就直接推开门，将颜冬姿和齐东让了进来。 会议室里原本坐着聊天的三个人，听见门响声，都齐齐地看过来。 颜冬姿认出其中一位就是方圆厂后勤部周部长，那天他匆匆地来，又被一通电话给叫走了，没和他说过几句话，但却是做过介绍的。 他看见颜冬姿，瞬间的惊讶过后，又浮现出一种了然、认了的感觉。但到底有些不甘心，朝着旁边的两个人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原来承包食堂的就是颜小姐啊，这么年轻漂亮，真是年轻有为啊！” 旁边那两个人只是看他一眼，并没有说话。 齐东带着颜冬姿走进来，帮她做介绍，其中一位是总部一个行政经理，分管方圆厂等几个厂子后勤管理工作。 方舟集团各部门采用的是平行管理和垂直监督的管理模式。就拿方圆厂来说，食堂的实际管理部门是方圆厂的后勤部，但是必须要接受总部行政部门的监督指导，在总部认为工厂后勤部的工作有问题时，可以直接越过厂后勤部，直接进行管理。 所以集团行政部在收到上面的指示后，只是通知了周部长，食堂即将从工厂里剥离，被承包出去。 周部长虽然对总部的做法非常不满意，但因为自己自身不正，在方圆厂玩了很多猫腻，相对来说，食堂这块只是他的一小部分油水，让出去的话，对他影响不大，他不想因为这些小利跟总部闹出矛盾，以免把总部惹毛了，真跟他动真格的，他可经不起查。 上面通知他今天过来，说要和承包商签合同，他就很配合地来了，看见承包商是颜冬姿，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当时颜冬姿来参观时，他还没有接到总部的通知，不然他当时就能猜到的。 颜冬姿自然也听到了周部长的话，也听出了他言语中家夹带着的恶劣含义，不过，她是过来签合同的，不是来吵架的，虽然心里头不舒服，却也没说什么。到了陌生地方，没必要逞口舌之争，被他阴阳怪气一下，也不会影响合同签订。 她忍，齐东却不肯忍的，他是周锦程的助理，属于“天子近臣”，在集团有着特殊的地位，有时候他的立场就代表了周锦程的立场。 齐东表情冷了几分，语气严厉，“周部长，请注意说话的分寸！”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70节 周部长被吓了一跳，连忙辩解，“齐助理，别误会，我就是开个玩笑，没别的意思。”他说着，看向旁边总部的两个人，希望他们能帮着自己说句话。 但那两人就和刚才一样，根本不接他的茬。 看着周部长惊慌，又装无辜，为自己辩解的样子，颜冬姿觉得心里头痛快极了。 周部长被齐东这一震慑，在签订合同过程中，没敢再说什么。 这次的事情，本来应该是总部行政部主导的，但因着这事是周锦程直接安排下来的，齐东又在，所以行政部的干部们也没说什么，让签字就签字，让盖章就盖章，只剩下配合了。 颜冬姿把合同从头到尾通读了一遍，有不明白的地方也详细地问清楚了。这个合同订立得非常公正，甲乙双方的责权利，餐饮标准、监督规范、拨款时间、惩罚措施等等，都一项一项清晰地列明了，比颜冬姿自己考虑的还要全面、细致。 她拿笔签字按手印，签了一式四份的合同，再将属于自己的那份合同收好。 总部行政部门的那位领导看了看齐东，跟周部长说道：“周部长，原本食堂的员工，你要妥善安置好他们，让他们站好最后一班岗，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可就是你的责任。我们总部会派人下去帮你，如果你不方便出面，可以让我们的人出面，总之，要确保交接过渡期内食堂的正常运行。” 周部长答应着：“是，是。”食堂这十个员工，不是自己家的亲戚就是江主任的亲戚，这些年荷包都被塞得鼓鼓的，想让他们放弃这个肥差，肯定比死还难受，但他也没有办法，这个工厂是周家的，不是自家的，现在形势这么紧张，他只能夹起尾巴，可不敢扎刺。 那位行政部的领导看到齐东向着他点点头，便知道自己这个思路是对了，又跟周部长强调，说：“昨天我把你们厂食堂后勤的台账拿出来看了看，这几年你们厂在食堂上的投入可不少，大到灶台、蒸柜、大冰柜，油烟机，小到铲子、锅碗瓢盆，都是有台账的，等交接时，这些要是少了坏了，可就得落实到具体责任人身上了。” 听了这句话，颜冬姿顿时抽了口冷气，她从来没想过这种可能性，但这种可能性确实是存在的，她昨天看时，机器设备那么全，万一厨房的人不甘心丢了工作，估计把设备弄坏也不是不可能的。 她心中暗道侥幸，有些感激地看向总部行政那位同志。 那人接受到了颜冬姿的感激，也觉自己的付出又了收获，又对颜冬姿说：“颜小姐，我们总部会尽全力保障你们工作的顺利进行，等下我把协助你工作的同事们叫过来，有事你就找他。” 颜冬姿赶紧连连道谢。 当着周部长的面儿，总部行政部门那位领导递给颜冬姿一张名片，并且说自己的大哥大白天都开机，让颜冬姿遇到问题随时给他打电话。 周部长听得直冒虚汗，直拍着胸脯，恨不能立下军令状，保证会把食堂的事情处理好，不会给颜冬姿留下任何隐患。 颜冬姿看了眼齐东，又看了眼始终陪在一旁，遇到不懂的就随时帮着耐心解释的袁秘书，心里头想的却是周锦程。他不像是甲方，倒像是自己这面的，替自己着想，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不多会儿，即将帮助颜冬姿完成交接工作的两位总部行政部的员工也来了，跟颜冬姿见了面，互相留了联系方式。 齐东道：“等你们交接那天，袁秘书会代表我，参与你们的交接工作。” 众人连忙点头，说些欢迎袁秘书指导工作之类的客气话。 周部长心中就更加紧张，心里想着，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跟他们说，谁也敢私自破坏食堂的东西泄愤，一定不能轻饶，谁弄坏的谁赔，找不到人就大家伙儿一块赔！ 他不由得看向了颜冬姿，瞧着这个高挑苗条的小姑娘，漂亮是漂亮，但看着清纯又简单，一点都没有祸国殃民的狐狸精样，她怎么就能让周先生如此这般上心，甚至拍出自己的两大助理之一来亲自办理她的事情呢？ 就差明晃晃地告诉大家，这是我的人，你们谁要敢不给她面子我就让你们不好过。 但同时，他也纳闷得很，既然这么宠，这么重要，周先生那么有钱，随便投资让她干点啥不行，开品牌店、美容院，哪个不比包工厂食堂听起来洋气时尚，不受累又赚得多啊，食堂整天烟熏火燎，说白了干的也是体力活，周先生就舍得？ 同样的疑问，在座的几位心中或多或少都有，只是都只敢在心里头想想罢了。 第68章 、通知 颜冬姿准备从方舟大厦离开时,齐东想安排司机送她，被颜冬姿拒绝了,说：“我去找一个朋友,她在附近不远处的大厦上班，我走着过去就行。” 齐东点了下头，自己回去跟周锦程复命,吩咐袁秘书送她出去。 走到楼下，颜冬姿笑着跟袁秘书说：“送到这里就可以了,今天谢谢你。” 袁秘书摇摇头，笑着说：“不用谢,都是我应该做的，你有我的传呼号码,还有办公室电话。我是国际贸易专业毕业的,学过会计学,统计学,金融、银行学等,你有需要帮忙的，就找我,我很乐意帮你忙的。” 颜冬姿对袁秘书的印象很好,觉得她很专业,擅知人意,又同为女性,在周边都是男人的情况下,自然对袁秘书有种天然的身为同性的亲近感。之前她过来帮忙，是周锦程指派的,是她的工作,而之后帮助自己就是私人的事情了,她和袁秘书毕竟没那么熟，能不麻烦还是少麻烦人家。 颜冬姿心里头虽然打定了注意，还是笑着答应，跟袁秘书道谢。 走出了一段后，颜冬姿雀跃的心情就再也按压不住了，她迫不及待地找了个公用电话，往村里头打电话。 两个月之前，村中终于跟乡邮电局申请，架了条电话线过来，电话就安在村书记家里。 自从安上这个电话机，颜建国同志便三不五时请村书记来家里吃饭、喝小酒，目的就是等颜冬姿打电话到村里时，村书记能及时叫家里人去接电话。 所以等颜冬姿手微微颤抖地拨通号码，书记一听是颜冬姿的声音，立刻就热情得不行，熟络地说：“冬子啊，我这就去叫你爸妈他们过来，你过五六分钟再打过来。” 颜冬姿：“谢谢大伯，你让我二哥一定要过来，我有事和他说。” “行行，放心，我赶紧挂了，省得费你的钱。” 等了几分钟后，颜冬姿再次打电话，接电话的就成了柳桂珍。 柳桂珍语气有些急，颜冬姿这个电话打得不早不晚，让柳桂珍很是担心。 直到颜冬姿再三保证自己没事、很好，这才放心。 颜冬姿反复应对着柳桂珍的问话，差点就把正事都给忘了，连忙把话题掰过来，把包食堂的事情跟柳桂珍说了一遍。 柳桂珍听完，一阵儿的沉默，然后问：“冬子，你没被骗吧，有这种好事，这是稳赚不可能赔的生意啊，能轮得着咱们？” 就知道精明的柳桂珍同志会提出质疑，幸好她提前想好了说辞，倒也不算是说辞，是实话实说，只是有些话选择性地没说而已。 “我教的那个学生前两天离开去国外生活了。他的家长就是这个工厂的大老板，妈你可不知道，他们一天能给一个工人拨十来块的钱款当饭钱，就给吃点土豆白菜什么的，钱都被别人给贪了。正好老板觉得我做饭好吃，这不就想着一举两得嘛。” 这番话说完，柳桂珍便相信了，直感叹这是遇上贵人了。 颜冬姿忙说道：“妈，二百多人的饭我一人可做不过来，你让二哥过来帮我。” “行，让你二哥过去！”柳桂珍丝毫没有迟疑就答应了，“你跟你二哥两人行吗？” 和颜冬姿猜想得差不多，遇上这种稳赚不赔的生意，又是来帮她的忙，父母是会毫不犹豫让二哥过来的。 颜冬姿：“暂时是可以的。但我和人家老板是战略合作关系，就是说如果这家厂子能干好，将来其他厂子的食堂也是要包给我们的，其他厂子的规模可比这家大多了。到时候我哥嫂我姐我姐夫，还有你和我爸，都得过来，才能忙得过来。” 颜冬姿本来想等她和二哥干好了，能接其他食堂的时候再和家里人说的，谁知道一高兴顺着口就说出来了，不过说出来也好，先让家里人有心理准备，对于做食堂这个事情，她是很有信心的，况且还有二哥过来帮忙。 那边的柳桂珍“哎呀”了一声，听筒传来嘁嘁喳喳的说话声，不多时，颜建国的声音传来：“老闺女，你说的是真的，有准没？” “有准，爸，战略合作合同我都签好的，人家盖了公章的。” “行，我老闺女一向靠谱，这就收拾东西让你二哥去！” 颜冬姿听着柳桂珍和颜建国两人絮絮又叮嘱了半天，颜冬姿想说让二哥听个电话，跟她说说路上的事情，结果没插进去嘴，直到柳桂珍猛然意识到说话时间太长，电话费花太多了，就匆匆挂了电话。 当天下午，颜冬姿的二哥颜争先就坐上去京市的长途车，今年新开通的班车线路，一天五六趟，从颜冬姿老家村里经过，不用经过市里，直接到京市的长途站，长途站汽车站就在京城火车站的附近，比颜冬姿离家时方便多了。 因着颜争先是个男的，身强力壮又有膀子力气，智商正常，颜家人并不像当初颜冬姿离开时那样，各种不放心，还带了价值不菲礼物上门求别人带。况且她妹妹现在在平城算是站稳脚跟了，也有投奔的去处，就简单收拾了些耐放的吃食、几件衣服便让他上路了。 颜争先傍晚到了火车站，排队买好了当天晚上出发的火车票，立刻给颜冬姿打电话告知了班次、车厢号。 再说颜冬姿这边，给家里打完电话后，便按照计划去找了梁小华和高群。 这两个人是她的好朋友，自己有了这么大的决定，自然是要和两个人说的。 三人去了附近一个中档的家常菜馆。 梁小华和高群两人对于颜冬姿忽然来找他们，并且说要请他们吃饭的行为还是挺惊讶的，就猜到颜冬姿是有事情要和他们说，再看见颜冬姿春风得意的脸，便知道是好事。 高群不由得开口问，“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梁小华却不这么认为，她和颜冬姿才见过面没两天，那时候她还是一副懵懂无知，不识情爱的模样，不可能这么快就开窍，谈上恋爱的。 颜冬姿也没卖关子，等两人点好菜，等着上菜的功夫，宣布了自己承包了食堂的好消息。 梁小华和高群听后，都真心为颜冬姿感到高兴。 高群说道：“这位周先生可真是你的贵人，孩子走了，又给你找了份更好的差事！” 颜冬姿点头，说：“是啊，要不是这事也算是帮助他，我都不敢答应，好像是占人家便宜似的。” 梁小华趁机问道：“周先生没跟你提其他的附加条件吧？” 颜冬姿摇头，说：“没有，周先生什么都不缺，能和我提什么条件？” 梁小华虽然没和周锦程见过面，也没他接触过，但和颜冬姿在一起时，总是听他讲到周锦程，对他有一定了解，还是相信他人品的。通过周锦程这次让颜冬姿包食堂的事情来说，即便真的如自己猜测的那样，周锦程对颜冬姿存了男女之间的心思，但起码他选择的是尊重、成全颜冬姿，而不是直接用金钱来诱惑她。 从这点上来看，周锦程人品是真不错，是个好对象，可惜就是太有钱了，齐大非偶。 两人七七八八地问了颜冬姿好多食堂的事情，见她说得头头是道，问什么都能答得上来，便知道颜冬姿是做好了充足准备。两人便异口同声的表示，需要帮忙了就言语一声，虽然做不好饭菜，但是洗菜、切菜、刷碗还是会干的。 等和梁小华、高群两位分开，颜冬姿激荡的心情宣泄得也就差不多了。 合同已经签好了，这事就是板上钉钉了，现在就可以开始按照计划一一实施了，比如招工问题、早餐合作问题、找蔬菜、米面粮油调料供应商等等。 她想先招工。最好选择知道根底的，有信任度的，但她在平城本就没什么认识的人，况且招的只是厨房的一个小工，辛苦，还赚不到什么钱，年轻人更愿意进厂，可能那些四五十岁的，工厂不要的阿姨们更好招。 颜冬姿边往公交站走，边把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排序。她想先把前期的事情都弄好，等二哥一过来，他们就可以去方圆厂交接。早一天开工就能早赚一天的钱，也能帮周先生节省一天的开支。 正想着，放在口袋里的传呼响了。现在传呼一响，颜冬姿就担心是吴凤梅在呼她，回电话时特别谨慎。她点开传呼机一看，上面显示的是周锦程大哥大号码，连忙找个最近的投币电话拨打回去。 铃响一声后，周锦程便接通了，“颜小姐？” “是我，周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吗？” “还在附近吗？” “嗯，我刚和小华姐他们吃完饭，正要回去了。” “好，路上如果遇到不平事，你自己不要出面，可以打给我，我请保安们过去处理，可以吗？”明明是叮嘱，用的却是商量的语气，尾音上挑，像是把带了毛的小刷子，刺刺挠挠地，让人心里头麻麻地痒。 等颜冬姿挂了电话，才意识到，周先生这是专门打来电话关心她，叮嘱她不要逞强，要先顾着自己，这是担心自己再和上次似的，冲上去帮助黄小妮。 颜冬姿还来不及捉住心头那股子异样，便想起了黄小妮，心中一动，想着要是她还没有找到工作，是不是愿意到她这边来工作？ 她要是愿意的话，可以给自己当个学徒，学学做饭的手艺，她力气大，能颠得动勺子，天生就有优势，要是能学有所成，也算是有门吃饭的手艺，对她来说也是好事儿。 想得有些远了。颜冬姿倒是越想越觉得黄小妮合适。她决定亲自过去问问，愿不愿意跟着自己干。 第69章 、前期准备 颜冬姿到了谦和村时,黄小妮正好在家，好似也是才回来不久,脸上还有被晒过的红痕没有消退。她看到颜冬姿非常惊喜,“姐，你怎么来了？” 颜冬姿：“来看看你，你怎么样？” 黄小妮：“我挺好的,就是我住进来的当天晚上，就有查暂住证的来了,看了我的火车票，虽然还在7天内,我一看他们的架势怪吓人的，第二天就让房东带着我把暂住证给办了。” 颜冬姿知道她带了多少钱,交了房租办了暂住证,她身上的钱也不多了。 “有家厂子让我下周一再去上班,我心想着这还好几天呢,就去村口的小卖部帮人家卸货去了,等饭点儿还能去饭店当小时工，姐,大城市的钱就是好赚！”黄小妮美滋滋地说。 颜冬姿不由得笑了,说道：“其实我今天来,是有个事儿。” 颜冬姿把自己方圆厂食堂的情况大概和她说了,又说道：“我跟我二哥两个人,再加上一个杂工,三人负责260多人职工的餐食。人数少，干的活也不会细分得那么清楚,杂工的活要更累些,除了炒菜之外的活计都要帮着干一些。”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71节 颜冬姿还没说完,就看见黄小妮的眼神亮起来，急忙忙说道：“姐，我想去，你用我吧！我力气大，干活利索，比男的还能干！” 颜冬姿笑容更大，看得出黄小妮很愿意来，说道：“你如果愿意的话，干完杂工的活可以跟着我和二哥炒菜。” 颜冬姿没有和黄小妮提学徒这个词，是因为在老家，当了学徒，就代表是没有工资，给人家白效力。 黄小妮更高兴了，不光有工作了，还能学手艺，这是天大的好事啊，学会厨子的本领，到哪儿都不会缺饭吃！ “姐，我运气可真好，你可真是我的贵人！” 颜冬姿又是一笑，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成为了别人的贵人。对比黄小妮，自己确实太幸运了，把自己从老家带过来的梁小华靠谱又负责，同寝室的人，各人都有些小毛病，但都不算是人品上的大瑕疵。 从陈阿珍那里，学会了粤语，从刘志慧那里，触摸到了一点点时尚的影子，和高群成了好朋友。有他们陪伴着，渡过了初到陌生大城市的胆怯、惶恐。 周锦程和周耀祖叔侄两个更不用说了，给予自己的善意、尊重，帮助，太多太多了。 尤其是周先生，对自己来说，能称得上是贵人中的贵人。 颜冬姿眼前浮现出在停车场时，听说齐东要带自己先走，自己不由自主回头看向周锦程时，他的脸庞。 那张英俊的脸庞上，明明是没有表情的，但此时浮现在自己眼前，却解读出了不一样的情绪，不舍，不忍。 “姐，姐？” 颜冬姿忽地被黄小妮的声音打断，英俊的脸庞消失，这才恍然自己刚刚竟然走神了。 “姐，你刚想什么呢？你脸都红了。”黄小妮好奇地盯着她看。 颜冬姿赶紧转过头去，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实是挺烫的，她也有些纳闷。 黄小妮明了地说，“我屋里太闷热了！”又絮絮念叨着：“要说平城哪里不好，就是天气太热了，又闷又热，跟个大蒸笼似的。” 颜冬姿也非常认同，人怎么可能想到一个人就脸红？肯定是被热的！ 两人又谈了薪资待遇和福利、休假等，双方都很满意。 不管是颜冬姿这个老板，还是黄小妮这个员工，都是干劲十足。 下午，两人去了菜市场。 颜冬姿在这家菜市场买了几个月的菜，对很多摊位的情况都有些了解，有些菜摊是直接从菜农那里进货了，省去了中间环节，菜品新鲜，价格又低。颜冬姿从中选择了几家诚信经营，不缺斤少两的，谈合作。 起初有菜摊老板见他们年纪轻轻，又是女的，觉得他们做不了主，就不想和他们谈，但听颜冬姿说菜钱是日结的，便又态度殷勤起来，保证给最低价，又保证会保质保量，按时送达。 和方舟集团合同里面约定的付款时间是按照当月职工人数提前一个月支付，下月再根据上月实际人数情况进行增补。因着方舟集团给的政策很好，颜冬姿也想着给菜贩们实时结算，大家都是小本经营，及时回款，才能周转正常，这样大家都合作才是良性的。 她虽然生活在农村，但家里面算来也是做生意的，这些道理她还是很明白的。 颜冬姿把信息都记录下来，准备选择其中的一家作为主供应，另外一家作为备用。 米面粮油、干货、肉类也是如法炮制。 出了菜市场，颜冬姿小本本里已经记得满满的，可以确保开工当天食材的供应了。 黄小妮满脸佩服，迫不及待的说：“姐，你可真厉害！” 她想不出更贴切的形容词，就是觉得颜冬姿跟老板谈价格的时候，一点都不露怯，想得也周到，好多问题打死她都想不到。 颜冬姿说：“有些事情是经历过才能想得到，我家里算是干这个的，等你干一段时间，你也能这么厉害。” “嗯”，黄小妮猛点头，充满了期待。 黄小妮提着颜冬姿顺便从菜市场买的新鲜食材，有肉类，有海鲜，起码有三四十斤。 颜冬姿是想着二哥最多三四天就能到，趁着现在还在，得帮着周先生多囤些吃的，比如饺子、馄饨、包子之类的，做好了往冰箱一冻，想吃的时候拿出来就能蒸煮着吃。 周先生虽然是港城人，但还是蛮喜欢这种北方口味面食的。 颜冬姿将手递过去，想接过菜店老板友情提供，让他们提着方便的编织袋，却被黄小妮躲过了，“姐，这点东西我跟拎个空篮子差不多。” 黄小妮毕竟才十五岁，人又发育得晚，个子小小的，只到颜冬姿的耳朵处，人长得很乖巧，一副看着很好欺负的样子，谁能想到这丫头力气又大，又机灵呢。 见她确实拎得轻松，颜冬姿也就不再和她争抢了。 晚间，接到二哥自京城打来的电话，颜冬姿算了下时间，本来准备休息了，又重新换好衣服，洗手，去厨房继续包饺子。 周锦程也还没休息，穿着半袖、短裤自地下室浑身大汗地走上来。 颜冬姿听到动静从厨房跑出来，惊讶地问：“周先生去运动了吗？” 周锦程拿起脖子上的毛巾擦擦头上的汗，说：“运动一下有助于睡眠。” 颜冬姿：“周先生最近睡眠不好吗？” 周锦程手上的动作一顿，说道：“还好。” 看看她沾了面的手，问道：“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忙？” 颜冬姿：“刚刚我二哥来电话了，说是已经买到了来平城的火车票，今天凌晨出发，后天就能到了，我想，趁着我在，多给你包些饺子。” 周锦程看向颜冬姿，问道：“不是说可以给我开小灶吗？” 颜冬姿一愣，马上说：“是，可以的，我说话算话，就是方圆厂有些远，多囤些饺子在冰箱里，你想吃了随时可以煮，早餐吃馄饨也方便。” 周锦程点点头，说：“我去洗个澡，下来帮你。” 颜冬姿离他并不近，但也好似能感觉他身上的热气熏了过来，有些害怕和周锦程独处，连忙摆手，说：“不用，不用的，周先生，我自己做很快的。” 周锦程见她眼神好似还有些惊慌，心里暗自叹气，也没强求，说：“好，你不要忙太晚，早些休息。” “好的，周先生，晚安！” 目送周锦程上楼去，颜冬姿紧张的心缓和了许多。 也不知道怎么了，最近面对周锦程时，经常会心跳莫名加速，心里头紧张。最开始来周家工作时，因为周锦程比较严肃，又是雇主，颜冬姿会有这种感觉，但是相处一段时间后，发现了周先生对人不苛责，很好相处，她也就不怕周先生，可以坦然的沟通、相处。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越活越回去了！ 第二天上午，颜冬姿去了腾达商务区的夜市的那间包子铺。 上午时间，包子铺的主要客户群体，也就是附近的工人们都在上工，包子店虽然开着，但基本上没有客人，老板和老板娘都在店里百无聊赖地挥着蒲扇干坐着。 许久没见了，他们盯着颜冬姿看了一瞬之后，就认出了她。 “是你呀，小姑娘，好久没来了，你不在这边干了吗？”老板娘热情的说。 颜冬姿走进店里，笑着说：“是啊，我现在广元工厂区那边包了个食堂。” 老板娘露出惊讶又羡慕的表情来，啧啧出声，“哎呦，这么年轻就自己做老板了，真是了不起！” 老板娘看出颜冬姿不是来吃饭的，便请颜冬姿坐下，还开了瓶冰镇汽水请她喝。 颜冬姿道了谢，坐下后，开始道明来意。 老板娘听后非常高兴，表示了非常想合作的意思，也表示几百个包子，还有豆浆、油条之类的，自家完全可以供应得上，还说如果早上在食堂卖不了，还可以晚上拿到店里来继续卖。 两边又谈了些具体合作的事情，比如早餐是在店里做好送过去，还是直接去方圆厂做，还有在两个不同地方做的话，定价多少。 看得出来，这家店完全是老板娘做主，老板一句话都不说，就坐在老板娘旁边点头。 第70章 、二哥来了 最后商定,还是从店里做好后送过去，自家厨房用着更顺手。路程不太远,食堂吃饭的人数固定,比较好计算数量，开着自家二手小面包车送过去，也就二十多分钟的事儿,另外，用自家的水电,颜冬姿给的单价会高一些。 两人商谈好结款方式、送货时间、货品种类等等，又把老板娘说的,卖不掉的可以回收的条款落实了，双方手写了一个简单的合同。 等食堂正式开业后,诸如都提供什么馅的包子,包子供应多少,油条供应多少,肯定都会有所调整的,之后，也是在不停调整中,合同里面明确说明了,这些双方协商一些就可以更改。 彼此出示证件,老板娘额外提供了个体营业执照,双方仔细看过后,去复印店留底复印。 老板娘还从来没签过合同,非常慎重，确定不会因为把白菜馅的包子换成韭菜馅的就被告上法院,就爽快地签了合同。 有了合同,老板娘就放心了,郑重地将合同收起来。 颜冬姿站起来和老板娘兰月英握手，“兰姐，合作愉快！” 兰月英肥大粗糙的双手紧紧握住她的，“合作愉快，颜老板带着我们一起发大财！” 颜老板，这个称呼好陌生，但听起来还不赖！ 颜冬姿从包子店走出来，跟老板娘和老板挥手告别后，又把自己的本子拿出来。杂工招好了、菜肉供应商找好了，和包子铺的合作谈好了，万事俱备，等二哥一来就可以开工了！ 第三天中午，颜冬姿在火车站站台处接到了风尘仆仆而来的二哥颜争先。 “二哥！” 颜争先高大的身影第一个出现在下车口，瞪着大眼睛四处看着从火车上走下来，颜冬姿忙不迭地迎上去，欢叫出声。 二哥提着大大的行李袋，两个大跨步就从台阶上下来，站到了颜冬姿身边。 颜冬姿怕挡住别人的路，连忙拉着二哥走到一边，这才擦擦眼睛，看向二哥。 “二哥，我可想你们了！” “咱家里人也都想你，你咋还哭了，哭啥啊！”颜争先乐呵呵地仔细打量她，说：“小妹，你长高了，变好看了，也洋气了，跟城里人似的，这要是在大街上看见了，我肯定不敢认你！” 颜冬姿嘟着嘴看他，说：“我觉得你也高了些，你怎么又黑了？” 颜争先：“你忘了，这会儿正是耪地培土的时候，整天在太阳底下晒着，能不黑嘛，你倒是越来越白了。” 颜冬姿得意，“那是，我可是整天在屋里待着，能不白呢！” 兄妹之间经常这样开玩笑，从小就爱互相别苗头，颜冬姿作为老小，从小就爱显摆自己更得家长宠爱，颜争先自然是比不过的，从小又被家长教育着要让着妹妹，对妹妹这样的显摆早已经习以为常。 虽然已经一年多时间没见，再见面彼此都有了很大的变化，但兄妹就是兄妹，感情还如同一样一般，丝毫未变。 颜争先就嘿嘿笑了两声，说：“那我以后不下地，猫在屋子里做饭，那岂不是也能白过来？” 颜冬姿看看他黑乎乎的脸，说：“我觉得够呛，你别变得脑袋大、脖子粗就不错了。” 颜争先：“咱爸也做了一辈子厨师，也没见他脑袋大，脖子粗，我随咱爸。” 由着妹妹调侃，颜争先也不生气。 颜冬姿脸上的笑容就没下去过，要去帮着颜争先拎他的行李，说：“二哥你饿了吧，我请你去吃麦当劳，是洋快餐，很好吃的！” 颜争先没让她拎，说：“挺沉的，你拎不动。那个麦当劳电视剧里演过，很贵吧？” 颜冬姿就拉了他的胳膊，说：“贵是贵，但咱吃得起！咱马上就能一天赚到一百多块了！” “你小心声！”颜争先连忙左右看看，说：“你可别嘚瑟！钱还没到手，你就一副烧包的样！” 颜冬姿哈哈笑起来，指着颜争先说：“二哥，这话是咱妈的话，你咋越来越像她了！” 颜争先可不乐意听她说自己像他妈，这就是在骂他娘们唧唧，但他耍嘴皮子一向耍不过这个小妹，只好说：“你像妈，我不像，我像爸！”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72节 颜冬姿又是哈哈笑，觉得自家这个二哥越来越憨厚了。 见了家人，颜冬姿开心得不得了，觉得天更蓝了，太阳也不晒了，幸福极了。 领着二哥往火车站附近的麦当劳走去，感慨着说：“要是咱家人都来平城就好了！我得幸福死。” 颜争先：“你以为他们不想来吗？都想来，说我们两个操持一个食堂太累了。大嫂娘家妈病了，得去市里看病，妈让大哥大嫂跟着去了，帮着跑跑腿什么的。大姐也顾不上，大姐夫这阵在在县城里找了个活，大姐在家里看孩子，实在抽不出人来。家里头就剩下爸妈，得下地干活，还得照顾小丫头，说等这阵子忙活完了，就先让大哥过来。” 颜冬姿边听边点头，说：“我是想着不到300人用餐的食堂，咱俩就够了，等咱们先把基础给打好了，他们再过来，就顺当了。” 颜争先：“你再跟我说说食堂的事儿，我还是不太相信咱们能遇上这么好的事儿。” 对二哥，颜冬姿就没有隐瞒地都讲了，一直到两人到了麦当劳，还没讲完。 两人去了麦当劳里面，先找了个靠窗的空位让二哥坐下，颜冬姿便去排队点餐。 排了好久的队伍，颜冬姿点了满满两大盘子的食物回来，颜争先赶紧过来接。 “怎点了这老多，得花多少钱！”颜争先看着这满满两大盘子的食物，心疼得不行。那价格都在墙上贴着呢，一份就好几块钱，这么多不得个大几十啊，还没赚钱就开始大把花钱了！ 颜冬姿将盘子递给他，说：“偶尔一次嘛，尝尝鲜。我来平城这么久，也才跟着joey吃过一次。” 听颜冬姿提起joey，颜争先露出些忧虑的神色，问道：“也就是说，这阵子，你一直和一个单身男人住在一起？” 颜冬姿将番茄酱挤好，将热乎乎的薯条往颜争先面前推推，不满地说：“什么单身男人，太难听了，人家是周先生，是正人君子，我和他住一起安全得很，再说我们住一个楼上一个楼下，离得远着呢。我没跟你们说，就是担心这些有的没的。早知道你也这么想，我就不跟你说实话了。” 颜冬姿这么一通说，堵得颜争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愤愤拿起一根薯条塞进嘴里，半响才说道：“你也就说得过我！” 颜冬姿“噗”的笑了，说：“好了，谁让你是我二哥呢，不欺负你欺负谁！” 颜争先最知道她这个样子，在外面可乖可懂事，谁见了不夸一声，会办事，会说话，有分寸，懂礼貌，可对他这个二哥，逮住机会就欺负。 颜争先咀嚼完了薯条，才尝出来香味，觉得很好吃，就习惯性地让给小妹吃，往薯条向小妹的方向推，脸上的表情还是愤愤的，说：“你就只会欺负我。” 从小到大他都让着小妹、保护小妹，但也不知道是因为他比较好欺负，还是因为只比妹妹大3岁，反正小妹就是只欺负他。 颜冬姿看着自己憨憨的傻哥哥笑得不行，将冰凉凉的可乐递给他，“行了，以后都不欺负你了！” 颜争先不太相信妹妹的保证，但还是将可乐接过来喝了一口，冰冰凉凉，甜甜的，还有些刺痛感，颜争先不由得笑了起来。 颜冬姿又剥开汉堡包的包装递给二哥，说：“这是汉堡包，特别好吃，你快尝尝，我给你点了两个。” 颜争先赶紧接过去咬一口，笑容就更大了些。 颜冬姿也跟着笑，自己不吃，就看着二哥吃。 二哥来了，她的心就踏实了，总觉得以后便是遇到再大的困难，也能有底气去解决。 她的二哥颜争先同志虽然在她面前是个憨憨的傻哥哥，但是继承了父亲的体格，母亲的精明，他也就是在乡下所知所见有限，放到平城这个更加广阔的天空里，颜冬姿相信，二哥的聪明才智肯定能发挥作用。 两人边吃边聊，颜争先也把他离开这段时间家里发生的事情捡记得的跟她讲了一遍，颜冬姿听得津津有味。二哥讲述时，她眼前就能展现出一幅幅的画面，非常令人怀念。 她不由得又有些惆怅，说：“咱们干了食堂，估计今天过年也回不去了。” 颜争先倒不以为意，说：“那咱们就加把劲把食堂干好，多包几个食堂，让家里人早点过来不就完了。” 颜冬姿点头，笑着说：“二哥，你说得对，咱俩就甩开膀子好好干！争取今年年底之前，咱们一家人就能在平城相聚！” 两人吃着饭，聊着天，不知不觉就到了下午3点，颜冬姿看了看表，说：“我先送你去方圆厂附近的旅店，你先好好休息一晚上，等明天晚上咱们就过去把食堂接过来。” 颜争先没有意见，提了行李跟着颜冬姿去坐公交车。这一路上，也跟颜冬姿刚刚来平城时一样，看什么都觉得新鲜，跟几岁孩子似的，好多的“为什么”要问。 第71章 、要搬走了 小旅店距离方圆厂步行也就二三分钟的距离,是原本一家国有工厂的招待所，后来工厂改制了,这家招待所也被个人承包,改成了小旅店。由于设施设备比较老旧，价格也比较便宜，里面的格局很像明达厂宿舍,房间里没有独立的洗手间和淋浴房，统一设在走廊尽头。 开好房间,颜冬姿送了二哥去房间休息，又去楼下小卖部买了很多好吃的,最后留了一百钱给他。 “我赶着回去给周先生做饭，毕竟还在人家里住着,得站好最后一班岗,楼下就有面条、盖饭卖,你饿了就去楼下吃,别舍不得花钱。屋里有电视,还有零食，你早点休息,这边治安不太好,你晚上别出去瞎溜达。”颜冬姿叮嘱道。 颜争先听着妹妹的叮嘱,忙点头,说：“应该的,人家周先生对咱可不薄。”他又拎起自己那个大包,说：“妈让我带了好多的特产来，说是送给周先生。” 他拉开拉锁,往外掏东西,嘴里头嘟囔着：“我说不拿,妈非让拿，人家周先生那么有钱，也不知道能不能看上这些乡野玩意。” 颜争先一包一包往出拿，颜冬姿一包包拿起来看，有干玉米饸饹，有葫芦条，有煮沸过泡了几天去毒的山杏仁，还有一包玫红色的野菊花干，还有很多品类的山野菜干。 “我觉得周先生是咱们北方人的口味，我做的饭菜他都喜欢，这些应该也爱吃，便是不爱吃，就当尝个新鲜。他们南方人也难得吃到北方特有的食物。” 颜冬姿将一包包的东西收拾好。 “听你说的周先生他老人家还挺平易近人的，要不我跟你一起过去，谢谢人家对咱们的照顾。” 颜冬姿“噗”地笑了，“还老人家，你以为人家多大？行了，明天晚上还不定怎么忙呢，说不定就得通宵，你好好休息休息，明天主要靠你了。” 颜冬姿回到家时，周锦程已经回来了，屋里飘着一股子炙烤肉类的香味。 听见开开门声，周锦程从厨房走出来，就像每次颜冬姿跟他打招呼那样，微笑着，“回来了，我做了烤鸡，等会就可以吃了。” 颜冬姿半天才合拢住嘴巴，楞楞的点头，“哦，好的……周先生今天怎么做饭了？” 周锦程目光掠过颜冬姿手中的袋子，又回到她的脸上，说：“帮你饯行。” 一瞬间，颜冬姿似乎在他眼中看到了一丝不舍，但转瞬即逝，他的眼中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她疑心这是自己的错觉，在周先生眼中，怎么可能看到这样外露的情绪呢？ 她笑着开口：“谢谢周先生！” 她来周家吃的第一顿饭就是周锦程做的烤鸡，离开的一顿也是烤鸡，很完美。 周锦程不仅做了烤鸡，还烤了土豆和西蓝花，散发着浓浓肉类和黄油、芝士融合后的浓重香味，很美味，很诱人。 周锦程拿了一瓶香槟并两个杯子，斟上酒，一人一杯。 周锦程率先举起杯子来，微笑看向颜冬姿，说道：“第一杯酒，祝贺你有了自己的事业。” 颜冬姿连忙也端起酒杯，“都是仰赖周先生，没有你把食堂包给我们，也不会有我的事业。” 周锦程也没谦虚，说：“好，那就祝贺我们，都得到了好处。”说着，他便将多半杯的香槟很是豪爽地喝干了。 颜冬姿也赶紧干了，然后放下酒杯，急急说道：“周先生，你慢些喝，喝一口也可以的。” 周锦程很少喝酒，颜冬姿跟他住在一起这么久，几乎顿顿饭都在一起吃，但是看周锦程喝酒的次数少之又少，便是喝酒，也只是浅尝辄止，这次却跟她似的豪爽起来，也不知道周先生的酒量如何。 周锦程回了声“好”，便又拿起酒杯给两人倒上，之后又细心地用公用刀叉将烤鸡分割成小块，叉了鸡腿放到颜冬姿的餐盘中。 颜冬姿连忙端起盘子自半空中接过来，“谢谢周先生。” 待颜冬姿低下头去，吃了些菜肉后，周锦程又端起酒杯，说道：“第二杯酒，是要感谢颜小姐。这段时间我和周耀祖都承蒙你的照顾。” 颜冬姿：“不敢当，要说照顾，也是你照顾我比较多。” 周锦程喝了口香槟，微笑着看向颜冬姿，问：“颜小姐是真心这么以为还是在说客气话？” 颜冬姿忙也喝了一口，说道：“我自然说的是真心话，我这个人可不会说虚伪的恭维话。” 周锦程笑容更浓了些，接着问道：“那，颜小姐觉得我这个怎么样？” 颜冬姿正在喝香槟，香槟甜甜的还有气泡，很好喝，一听这话，立刻呛了一下，酒水险些跑进气管了，幸好她及时咽了下去。 她朝着背后咳嗽两声才让喉咙舒服了，便转头说道：“周先生你，是个好人、绅士、懂得尊重人、体谅人、换位思考，是位非常好的雇主！” 周锦程眉头轻轻牵动了下，问：“只是雇主？” 颜冬姿忙说：“还是……朋友，还是战略合作伙伴。” 她想到了之前周锦程说他们是朋友，所以她也就这么说了。 从她内心来说，她和周先生差距太大了，一个国际一流大学的硕士生，一个高考都没参加，实际只上到高二的，一个是大型集团的老板，一个即将成为食堂承包人的小商人，要不是一些机缘，两人根本连认识都没可能认识。 扪心来说，当初周锦程说他们是朋友时，颜冬姿心里头还窃喜来着，她也有虚荣心，和这样的人做朋友，也无形中拔高了她的高度。 颜冬姿说完了，就观察周锦程的表情，他的笑容还挂在脸上，眼睛眨了眨，眼神微闪了下，说：“对，我们是朋友，所以，你即便是从这里搬出去，也别忘了我这个朋友！” 颜冬姿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怎么可能忘呢？这是我人生中非常非常重要的一段记忆，再说了，不是说好了吗，我抽空就过来帮你做饭，你有时间就来方圆厂食堂，我帮你开小灶。” 听到“开小灶”这三个字，周锦程的嘴角动了动，笑容比刚刚又真诚了些，举起酒杯，“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此时外面的天还是大亮的，但周锦程使用厨房时，顺手便将灯打开了，随着外面光线强度的降低，灯光发挥了作用，白炽灯的光线照在颜冬姿头上、身上，让她看起来更漂亮了。 周锦程还记得第一次见她时的样子。 他不会特别去关注一个女孩子的样貌，但也不会刻意去忽略，他第一次见到的颜冬姿确实很漂亮，有种朴素的、自然的，没有经过修饰的美丽，不过，这样美貌还不足以让他上心，让他觉得有意思的，是她喝了一杯酒后装醉，自以为没人发现，偷偷露出两只狡黠的眼珠往外面看，那眼神像极了抱了橡果警惕又得意往窝里头搬运的小松鼠。 现在的她更漂亮了，夺目耀眼，比初见时少了怯懦，多了自信，褪去些青涩，眉眼长开了些，个子也更高了。 周锦程口干舌燥，连忙又喝了口香槟，掩饰住怦怦乱跳的心，眼神移向别处。 “接到你哥哥了？” 颜冬姿觉得周先生的脸有些发红，疑心他是喝多了，有限的几次喝酒，周锦程也就喝一两杯应个景，她并不知道周先生的酒量如何，有心劝说周先生少喝点，又想到他是个极为自律、有分寸的人，不需要自己多嘴，便将劝阻的话咽下去，回答道： “接到了，中午就接到了。” 周锦程点点头，“其实你可以安排他来家里住的。” 周锦程之前也说过这句话，但颜冬姿怎么可能把二哥带过来？一是周锦程不喜欢外人来家里，二是二哥刚从乡下来，住在这里也会非常别扭，所以，周锦程说归说，颜冬姿也就那么一听。 她说：“我让他住到方圆厂旁边的旅店了，明天就要开工了，他住在那里方便些。” 周锦程点点头，低下头去，端起酒杯轻轻晃动着，淡黄色的酒液打着漩儿，翻出一圈一圈的涟漪，看得他有些发晕。周锦程连忙把酒杯放下，看到对面的颜冬姿埋头吃东西，一口鸡肉，一口蔬菜，吃得很开心。 他不由得笑了。经常听颜冬姿提到她的家人，她的二哥，今天她哥哥来了平城，她却还能丢下哥哥赶回来，准备帮他做晚餐，这说明什么？ 是不是可以说明自己在颜冬姿心中是很有分量和地位的？ 这样的认知让周锦程高兴起来，只觉得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他又用公用刀叉切了些鸡肉放进颜冬姿盘子中。 他切出来的鸡肉块均匀、整齐，没有碎末的肉块，看着干净，让人更有食欲。颜冬姿不由得抬头，朝着周锦程甜甜一笑。她中午光顾着看二哥吃了，自己几乎没吃什么，现在确实饿了。 细碎的灯光打在颜冬姿黝黑发亮的头顶上。为了干活方便，她通常都会把头发扎起来，发梢散下来，落在耳边，轻轻抚动着她白生生的耳朵。 周锦程连忙移过眼睛，不敢再看。 面对这样一个聪明狡黠，却独独在感情上愚钝、不开窍的小姑娘，他除了等待，除了细水长流的水磨功夫，似乎也没太好的方法。 第72章 、筹划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73节 因着颜冬姿还要收拾行李,她吃完饭，收拾好餐具、厨房就早早回了房间。等把行李收拾得差不多了,才想起自己从那二哥那里带回来的特产还没送给周锦程,便又跑出来，想看看周锦程还在不在。 客厅只开了一盏昏黄的灯，周锦程正站在客厅的窗户前,望着外面朦胧夜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先生,你还没去休息呀？”颜冬姿轻声开口。 周锦程猛然转身，昏黄的光影打在他的脸上,只能看到他大概的五官轮廓和闪闪发亮的双眼。 “有事找我？” 看不清楚周先生的脸，却听得到她的声音,低沉、温柔,像是直接说给心脏听的,让颜冬姿的心不由自主快速跳动起来,耳边听到“哗哗”地血液快速流动声响。 她按了按胸口,咽口口水，“周先生,我二哥给你带了些家乡特产来,想送给你,感谢你对我的照顾。” 周锦程从窗边慢慢走过来,走到了光亮些的地方,笑着说：“帮我谢谢你的家人。” 他的语气中有笑意,颜冬姿被他鼓舞得起了兴致，有些雀跃地说：“我妈帮你准备的都是我们那里特有的东西,我在平城这边从来没见过,我给你介绍下吧,不然你肯定不认识！” “好！”，周锦程答应着，快走两步过来。 颜冬姿将客厅大灯打开，又把大袋子拿过来。 周锦程坐到不远处的位置，看着颜冬姿将袋子打开，一一展示，介绍：“……这是葫芦条，葫芦知道不……这是把葫芦肉捜成条，晒干之后做成的，用肉汤炖着吃，特别耐煮、入味……吃之前要先泡……算了，先放着，我哪天过来做给你吃。” “……这是山杏仁，山杏仁是苦的，而且有毒，要先泡上几天，将皮挤掉之后再煮熟，煮熟之后还要泡上几天，这期间要经常换水，这样就可以把苦杏仁里面的毒素都去掉了，凉拌着吃，特别香……我等下就帮你拌好，放冰箱里，你早餐当小菜吃……” “这是野菊花，去火效果特别好，在我们那边山野里一片一片的开，可好看了，用现在的流行词说就是纯天然无污染，这个功效比家养的菊花好得多，你喝的时候放一朵就行，再放些冰糖。” …… 颜冬姿絮絮的说，周锦程安静的听。静谧的别墅区，只剩下窗外的蝉鸣陪伴。 第二天天还未亮，颜冬姿就醒来了，洗漱后，将全部行李收拾好，便提着去了餐厅做早饭，很快，周锦程也下来了。 颜冬姿跟他道了早安，见他眼睛又变成了一单一双，眼底还有红血丝，便知道他又没休息好，不由得说道：“周先生，时间还早，要不你再去睡一会？” 周锦程摇摇头，捏捏眉心，说：“睡不着。”他看见颜冬姿放在外面的行李，问：“等下就要走吗？” 颜冬姿点头，说：“虽然是晚餐结束后交接，但我想着，还是早些去，观摩下，学习学习经验为好。” “你考虑得很周到。”周锦程说着，又道：“等下我送你过去。” 颜冬姿连忙推辞：“不用了，周先生，距离不远，我坐公交车就好了。” 周锦程没说话，这就是执意要送的意思，颜冬姿想着，承了周先生这么多的好意，此时再推辞反而显得矫情了，也就不再拒绝。 早餐很丰盛，既有平城这边早餐惯吃的肠粉，也有小笼包、豆腐脑、油条。 颜冬姿将拌好的茴香杏仁放到周锦程跟前，“尝尝这个。” 昨晚颜冬姿把杏仁加盐拌好，今天早上又切了鲜嫩的茴香放进去，又点了几滴香油。 茴香有股子特殊的清香、刺激的味道，爱的人极爱，有的人却极为厌恶，周锦程很爱吃她做的茴香馅包子、饺子，自然是能接受茴香味道的。 周锦程尝了一口，紧接着又夹了一粒放在嘴里，称赞道：“确实不错。”茴香的清香和杏仁的香甜搭配在一起，意外地和谐，越吃越香。 吃好了早餐，颜冬姿把厨房收拾干净，便坐上了周锦程的车。 在距离方圆厂还有段距离的旅店门前停下，颜冬姿下了车，周锦程也走下来，转去后备箱将行李提下来。 颜冬姿的行李很轻，除了从明达厂带过来的铺盖外，就是几件换洗衣服。 颜冬姿接过自己的行李，笑着说：“谢谢你周先生，就送到这里吧，我二哥住在这里，我先去和他汇合。” 周锦程慢慢将行李递还给她，见她还站在门口，一副等着自己先走的样子，便只好上车，又从车窗伸出头来，叮嘱：“有需要帮忙之处给我打电话，不要客气。” “好，以后少不了麻烦周先生。” 颜冬姿说着，朝着周锦程挥手，直到车子掉头开远了，她才拎着行李进了旅店。 她刚到二哥住的房间门口，正要敲门，门便从里面打开了，二哥的脸露了出来。 “你这是什么表情？吃早饭了没？”颜冬姿将二哥的大脸推回去。 “刚刚开着小汽车送你过来那人是谁？是不是那位周先生？”颜争先退后一步，让开妹妹的手，急忙问道。 “你看见了？对，他就是周先生。”颜冬姿走进来，将行李放到椅子上。 颜争先早就起来了，刚到一个新环境，还没有适应这里又热又潮的气候。 老家盛夏时节也热，但早晚温差大，白天出太阳的时候热，一到傍晚之后就凉快了，睡觉还是很舒服的，哪像这边，没完没了的湿热，像是躺进了蒸笼里，开着顶扇也不管用。 他索性就不睡了，起来洗漱好，站在窗边看风景。看着看着就看到自家小妹从一辆黑色小轿车里走出来，也看到一个身姿笔挺、个子高高，穿着体面的男人，虽然没看清楚他的长相，但能感觉得出来，这是个很年轻，而且很帅气的男人。 “你怎么没说他这么年轻。”颜争先不满地说。 “年轻不年轻的，有什么关系？再说，你也没问啊，是你自己觉得他年纪大，怎么怪起我来了？”颜冬姿也不满地说。 颜争先张张嘴，想到自己确实没问过周先生到底有多大，听小妹的描述，就理所当然的认为这肯定得是个35岁以上的男性。不过，他也不傻，想想就知道小妹就是故意没说，故意让自己误会的，跟她之前和家里人耍了一样的心眼。 只不过家里人误以为周先生家里还有个周太太，而颜冬姿照顾的是他们家的儿子，自己知道了周先生没有太太，颜冬姿照顾的也是他的侄子，却不知道周先生也是个年轻人。 毕竟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从年龄上都能小妹的爸爸了，而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就不一样了，年岁相当，小妹长得又好看，保不齐人家就会动什么歪心眼子。 颜争先也是看过几部港城、新加坡电视剧的，里面那些个有钱人花花肠子可多了。 “小妹，现在都学会藏心眼子了，不光跟家里藏心眼子，跟我也藏！”颜争先想了想，装出很是失望的样子，等小妹心软愧疚了，接下来的话就好问了。 “我从小就会藏心眼子，又不是现在才藏的，谁让你藏不过我呢！”颜冬姿根本不上当，反而洋洋得意。 见小妹没上当，颜争先只好硬着头皮问：“小妹，那么周先生没对你……那个，有什么不好的心思吧……没占你便宜吧？” 艰难地问出这句话，颜争先的脸都红了。 颜冬姿却是哈哈大笑，笑了好几声之后才停下，指着颜争先问：“你当你妹妹我是什么绝世大美女吗？周先生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港城那个明星李曼琳知道不，李曼琳在他旁边站着，周先生正眼都不瞧一眼，人家眼光高着呢！将来找对象，肯定得找跟他家条件差不多、学历差不多的！再说了，周先生是顶顶正派的人，是正人君子，才不会起这些歪心思呢！” 颜争先仔细想了想，觉得妹妹说得也有道理，索性就结束这个话题，说道：“咱们什么时候开工？” 颜冬姿看了看表，说：“我出来之前给黄小妮打了个电话，让她到这里来跟我们汇合，等她到了，咱们就一起去方圆厂。” 颜争先昨天就听说了黄小妮的大名，知道是他们唯一的杂工，自然没有意见。 两人斗了会儿嘴，就开始说正经事。 过了一刻钟左右，黄小妮匆匆忙忙赶到，满头大汗，进了屋里，还在喘着粗气。 颜冬姿忙给她倒了杯水，递给她：“不是跟你说不用着急吗？” 黄小妮喝完多半杯水才喘匀了气。 颜冬姿介绍颜争先和黄小妮互相认识了，说：“行了，现在咱们方圆厂食堂所有的员工都齐了，咱们开个会，说一下今天的任务。 今天属实是时间紧、任务重，主要有三部分任务，一是监督，二是交接，三是餐前准备。 第73章 、接管 “今天一日三餐还是原本食堂的人做,咱们几个人过去，一是学习下他们的经验,二是起到监督作用。虽然方圆集团行政部把责任压到了周部长身上,他们不敢在大的方面搞动作，但也保不齐会搞些小动作，咱们人在,他们总会收敛些。咱们是去抢人家饭碗的，可能会听到些不好听的话,咱们就当耳旁风。 切记，咱们只观摩,不上手，便是让咱们帮忙,也不用做,省得粘包赖,小妮,明白吗？” 颜冬姿和颜争先提前商量过这事,对彼此的性格是非常了解，唯一不放心的就是黄小妮。 黄小妮点头,“我懂的,以前在村里也遇到过类似的事儿,我有经验,肯定不给你们拖后腿。也会把他们盯好了,不给他们搞破坏的机会！” 颜冬姿笑了,说：“行，你这么机灵,肯定能做好。” 颜冬姿又接着说：“晚餐结束后,咱们正式做交接,方舟集团总部行政还有总裁秘书室的领导都会过来，他们手上有交接清单，咱们按照上面的项目，一项一项地仔细检查，确保机器没有任何故障，咱们才能在交接单上签字。” 和方圆厂签订的合同里面，有关于食堂固定资产设备的折旧、定损之类的条件，之后机器出现问题，遵照合同上面的约定处理就可以，颜冬姿想要确保的是，机器交到她手上时，是好的。说白了，她还是不放心食堂那批人。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抢了他们的生财之路，不知道得多痛恨自己。 颜冬姿所做的是防患于未然。 三人的会议开了一个多小时，颜冬姿看看自己的本子，见把想说的都讲完了，又看看表，“已经9点多，该是准备午餐的时间了，咱们过去吧。” 三人下楼，在楼下前台又续了一天的费用，想着万一到时候交接不顺利，入住不了那边的仓房，还可以住在这里，两人的行李也有个放置的地方。 三人到达方圆厂，先去找了后勤的江主任。 江主任看见他们，脸色不太好，但还是强挤出笑容，“不是说晚上交接嘛，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颜冬姿把想要学习观摩下的那套说辞说了一遍，江主任露出为难的样子，说：“本来要裁撤掉食堂，食堂的人丢了饭碗，心里头就积压着怨气，这些天，他们还能坚持着按时做饭，已经很不容易了，你们就不要再去激化矛盾了。”他顿了顿，又说道：“我们这些做领导的，让马儿跑，就得给马吃草不是，也不能逼急了人家。” 他的推辞，在颜冬姿的意料之中，她笑了笑，说：“这事儿如果别人出面或许不合适，但江主任可不一样，要不你再问问周部长？我们这么做，也是为了让明天食堂可以正常开业。如果明天食堂没办法正常开业，员工们饿肚子，固然是我们的责任，江主任恐怕也脱不了干系。” 江主任看向颜冬姿，有点不敢相信眼前这个高挑漂亮，但明显太过年轻，对人毫无威胁力的女孩子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今天是她自己来的，身边既没有齐东陪着，又没有袁秘书跟着，江主任自然而然就起了轻视之心，却没想到这个女孩子倒威胁起他了。 颜冬姿虽然早就想好了说辞，也全都说了出来，但心里头还是紧张。她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尤其是面对着江主任这样年纪又长，职位还高的人。 不过，她不后悔。她有种感觉，如果这次妥协了，那么江主任就会以为她好拿捏，以后会想办法给她穿小鞋、使绊子。虽然她有周先生照顾着，可县官不如现管，她总不能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去找周先生帮忙。 她得让江主任看到，她不是好欺负的。 所以，事情的性质已经变了，不单单是能不能观摩食堂，而是她和江主任之间的博弈，到底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 她感觉到二哥挪动脚步，站到她的身后，她瞬间就没那么紧张了，抬起头，笑吟吟地看向江主任，等待他的回答。 停顿了几秒钟后，江主任才开口，“好吧，我去和他们说，都是为了厂子！” 颜冬姿松了口气，这次算是她赢了。她心里头非常清楚，江主任这样的老油条是不会把她这个小丫头放在眼里的，她之所以能够威胁到江主任，还是因为她身后站着周锦程。 不过，不管江主任是出于什么原因，妥协了就好。 江主任出去了好一会儿，才回来，脸色不太好，对待颜冬姿勉强维持着礼貌的态度。 “走吧，我跟他们说好了，不过你们要注意态度，现在毕竟还没交接，食堂还是归他们管。” “我明白，江主任，我们就在不碍事的地方学习，不会打扰到他们的。” 走到食堂门口，江主任又不放心地叮嘱：“他们要是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你们尽量忍一忍，他们毕竟是要离开的人了，什么都不在乎。要是发生了什么事，你们别跟他们发生冲突，有事就找我，我帮你们协调。” 颜冬姿：“江主任你这么说，我还有点害怕，我们三个肯定是能做到不惹事的，要是他们实在欺负人……事到如今，我觉得大家还是互相理解为好，与人方便与己方便，江主任你说是吗？这个道理，你也跟他们讲一讲。” 江主任看了颜冬姿一眼，叹口气，“……好。”说完便先进了食堂大门。 颜冬姿抚着胸口，深吸两口气。 颜争先拍了下小妹的肩膀，说：“不枉我挨了你那么多挤兑，值了！” 黄小妮也朝着颜冬姿直竖大拇哥，眼睛亮晶晶的，看到了偶像般，“姐，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颜冬姿：“行了，可别夸我了，真正的硬仗这才要开始。” 三人走进后厨时，江主任和几名大厨在争论着什么。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74节 他们进来时，发出一些动静，后厨几个人便齐刷刷地看过来，目光不善，看得人心中发颤，还以为进了哪个不良社会组织。 人高马大的颜争先站在最前面，挡住身后的颜冬姿和黄小妮，也用同样的目光瞪视那几个人。 在颜争先的瞪视下，那些人一个个低下头去，继续手中的活计，谁都不想当那棵出头的椽子。食堂这些员工里，受益最大的是几个大厨，他们这些小工就是跟着喝点汤，油水寡淡。不在食堂工作了，转岗去生产线，对他们的影响不算太大，没必要跟着几位大厨同仇敌忾。 见他们进来了，江主任几人就停止了谈话。 不知道是不是江主任听了颜冬姿的话，约束了几人，反正这几人就当颜冬姿他们是空气，不跟他们说话，偶尔不能无视的时候就用眼刀恶狠狠地剜向几人。 这正和了颜冬姿的意，她也不想和他们有所交流，对于他们的眼刀，几个人做好了心里建设，并不在意。 她自己也知道，不管厨房这几个是不是地道，但自己这几个人抢生意的跑到人家后厨来，不管是监视，还是学习，都是相当不地道的。如果可以的话，颜冬姿也不想跑这里来受白眼，但对后厨这些人的人品着实不放心，便是之后查出有被搞破坏的地方，可也影响了第二天食堂的正常运行。 她太在乎这间食堂，这不光是她的事业，还是他们一家人的事业，关乎着一家人能不能从老家来到平城，生活，立足。而且，这是周先生的工厂，周先生把工厂食堂包给了她，她就要给周先生争气，好好给周先生交一份满意的答卷。 这些心思，她自己之前都理不清楚。昨天晚上，她收拾完行李，躺在床上，想着马上要搬离周家，心里头又生出一份浓浓的惆怅，大抵人在一个地方待久了，都会产生依赖，舍不得离开的情绪。 她躺在床上，为了分散这种难过的情绪，便思考了许多，才理清楚自己的想法。 整理清楚了，就让她更加的勇往直前，这才有了今天强势的颜冬姿。 相安无事到了中午，江主任过来陪同颜冬姿等人一起吃午饭。 他是迫不得已才来，因为临近中午时周部长收到了齐东打来的电话，电话中，齐东询问了颜冬姿一行是不是已经到了食堂，话里话外都透露出让周部长好好照顾几个人的意思。 挂了电话，周部长立刻把江主任叫过来，江主任也正要和他汇报颜冬姿一行人的事情，两人把信息一对，又合计了合计，决定还是要慎重对待颜冬姿。 怕几人在食堂受了冷遇，中午没饭吃，少不得还得江主任亲自过来，拿了招待餐券，带了三人吃饭。 饭菜质量更差了，不是太淡就是太咸，还半生不熟的，饭是夹生的。江主任吃了一口饭菜，险些没吐出来，脸立时就僵了，只觉得丢脸得很。 这样的饭菜质量在意料之中，颜冬姿几人明显看出后厨的人都在消极怠工，这种情况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工人们一边吃，一边骂骂咧咧，满大厅都是咒骂声。 其实，这种情况对颜冬姿他们是有利的，只是苦了这些职工们，好在这种情况只持续到今晚的晚餐。 第74章 、开餐了 下午,江主任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派了人和颜冬姿几个一起守在后厨。多了这个人,几名厨师的表情更是难看,却拼命忍耐着，摔摔打打，把锅碗瓢盆弄得“砰砰”作响。 可想而知,这餐饭有多难吃。收获了一大波更凶狠的怒骂后，晚餐终于结束。总部行政部的两名职员还有袁秘书也都赶了过来。 颜冬姿跟他们道了辛苦,三方立刻交接。 颜冬姿几人在食堂待了一天，对厨房设施设备都蛮了解了,一个一个对照着交接表查看数量，检查是不是完好无损。 交接工作一直到晚上9点钟才完成,将缺少的、破损的标注好之后,几方都签了字,又把食堂、后厨各处的钥匙交给颜冬姿,原本工作人员便彻底离开了后厨。 颜冬姿此时才送口气,看向一直陪着他们的几名总部员工以及江主管：“各位都辛苦了，非常感谢,我请大家去附近饭店吃个宵夜吧。” 几人纷纷摆手,都推说自己有事。 袁秘书就笑着说：“别请我们吃宵夜了,等我们哪天下来检查时,做些好菜招待我们就行了。” 颜冬姿忙跟着笑：“那是自然,你们哪天过来提前我,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送走了集团总部的人，颜争先去把食堂门还有厨房后门都锁了,颜冬姿和黄小妮都歪倒在食堂的椅子上,累得脚底板都疼。 “都饿坏了吧,帮你们弄点吃的？”颜争先问道。 “饿！”晚餐做得更差劲了，他们几个干脆就没吃，一直抗到现在，忙的时候感觉不到饿，现在可是前胸贴后背了。 “不过，他们连一粒米，一点面就没给剩下，咱们吃什么？”颜冬姿饿得脑子有些迟钝了，懒洋洋地说。 黄小妮：“晚餐还剩下了不少，实在太饿，不成就热热吃了吧。” 颜争先：“我去再给加工下，剩下那么多饭菜也不能浪费喽。” 颜冬姿挥挥手：“去吧，我现在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脑子也不转了，相信你有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 “行，你们擎好吧！” 颜争先去了厨房，不多时，就用托盘端了饭菜出来，“来吃饭。” 浓浓的饭菜香味传来，颜冬姿和黄小妮立刻凑上看。 颜争先给他们盛好饭，颜冬姿迫不及待地扒拉两口饭，食物下肚，肚子里头烧灼的饥饿感缓解了许多。 黄小妮不由得眯起眼睛：“二哥，你手艺真好，回锅之后味道马上就变好了！米饭也不夹生了，厨房里没有油了，你用什么炒的？” 厨房米面粮油、干货都没有了，就剩下浅浅一点的油盐酱醋。 颜争先呵呵笑了两声，说：“我在厨房一个角落的柜子里发现一桶没有开封的油，我估摸着应该是后厨哪位提前藏起来，准备今天带走的，咱们一天都盯在这里，他没有机会带走，就便宜咱们了。” 终于能占到一点便宜，三人都很高兴，把回锅后的饭菜吃个干干净净。 吃饱喝足，又休息一会儿后，就又开始工作。 颜争先和颜冬姿列好明天的菜谱，计算好所需要的数量，然后分别打电话给包子铺，粮油店、蔬菜摊、肉铺，说好了需要的数量，还有送货时间。 最早送货的是粮油店，店里面的米面粮油都是现成的，颜冬姿打电话不久，就开着三轮车送了过来，颜冬姿验货之后，按照约定，当时便给结算了。 将粮油等都放进厨房里的小仓库，颜冬姿还有种满足感，随即却想起那位厨房头儿临走时看她的眼神，又打电话给菜铺老板，让他过来送菜时，给自己捎上两把大锁，她准备把后厨的锁都给换掉。 三人抓紧时间在食堂里搭了椅子睡觉，白天累了一天，大家也没精力考虑舒服不舒服的问题，躺下去，很快就睡着了。 睡到凌晨，三人起来开始收蔬菜、肉类，等把菜肉点清、结款，天空开始渐渐发亮。包子铺老板娘兰月英和她老公亲自送了早餐过来。 这么多的包子，这两口子肯定是半夜就起来开始制作了，但兰月英却精神得很，眼神在食堂里头四处打量，一边和颜冬姿做交接。 “给你们多做了不少，怕是第一天你们不够卖的，要是卖不了的，上午我们再过来，给拉回去。” 兰月英看这个食堂，跟看自己的地盘差不多。交接核对完，她又帮着把早餐一一摆到食堂和后厨之间卖饭的小隔间，说：“你们抓紧时间吃饭，要是卖剩下了，给我打电话，让我老公过来取。” 等兰月英两口子走了，几人抓紧时间吃早餐。 颜冬姿见黄小妮吃了两个包子后明显还想吃，却犹豫了没再取拿，便抓了个包子递给她：“吃吧，我跟老板娘报数量时，就把咱们几个吃的算在里头了，还打着富裕，她又多送了些来，足够的，吃得饱饱的才好干活。昨天咱们就光站着就累得不行，今天还得干活，只会更累。” 黄小妮瞧着颜争先已经在吃第四个，便也对着颜冬姿笑了笑，又拿起来一个大包子，说：“姐，老板娘做的包子可真好吃！” 颜冬姿也笑着吃起了第三个，说：“是啊，我也觉得好吃，所以找了他们合作。” 早上7点，食堂开门。 工人们在进到食堂门口之前还是说说笑笑的，进来之后就无精打采，就有员工抱怨说：“整天吃这些猪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一想到一天累死累活的，就吃这个，就觉得赚钱没意思！” 就有人说：“那就去外面吃呗，外面好吃的那么多！” 那人：“凭什么！我一天5块钱的餐票，凭什么还要额外掏腰包去外面吃！” 几人争论不休，便来到了打饭窗口，一看是几个从来没见过的年轻人，一下子就愣住了。 颜冬姿忙说：“食堂被我们承包了，从今天开始，由我们几个帮你们准备一日三餐。” 那几个人都惊喜不已。 “我的妈呀，在我不干之前还能看到食堂换人吗？来来，我要两个大包子，再来一碗粥，我高低得尝尝人吃的饭是啥味道。” 颜冬姿被他逗笑了，赶紧接了饭票给他取餐。 就又有另外一个人说：“还用尝吗？是个人做的就比那帮耗子做得强！” 每个进来食堂的人都是蔫搭搭的，好似吃饭是件极其痛苦的事儿，来到窗口，得知食堂换人后，又都欣喜又期待，等吃上了，又都纷纷表示好吃，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 有好些工人吃完了专门跑到买饭窗口来，对颜冬姿几人表示感谢，说终于能吃上好饭菜了，说今天干活肯定更有干劲儿，特别期待午餐，希望颜冬姿几人保持水准云云。 工厂上工铃响，代表着早餐结束。 颜冬姿几人又开始盘点卖剩下的主食和餐票。 剩下的数量在颜冬姿预估的范围里，卖出去的数量和餐票也能对应得上。 颜冬姿揉揉右肩膀，看向笑嘻嘻的黄小妮，问：“怎么样，还能适应吗？” 黄小妮猛点头：“好着呢！” 颜冬姿在窗口收餐票，黄小妮和颜争先负责装餐。因着早餐时间段，大家过来用餐的时间比较分散，几人还能忙得过来。但午餐就不一样了，绝大多数工人都是一下工就直接过来餐厅吃饭的，他们要在短时间内应付大批量的工人，就是要讲究个“快”字。 不过好一点的是，午餐餐费是固定的，一张2元餐券，一个人，一张券，一份餐，收券打饭。 他们三人要是都去打饭，一人一个窗口，总共就二百多人，三个窗口排起来还是很快的。 总结了下早餐口的情况，颜冬姿又设想了下午餐口的情况，联想着自己之前在明达厂打饭的情景，再结合昨天在这里观摩的情况，说道：“有些员工肯定会有些特殊要求，比如多要这个，少要那个，或者其中一个不要，都换成另外一个等等。两个肉菜的量是固定，不能多给，多给咱们利润就少了，也不能少给，否则他们会绞牙，两个素菜的量可以适当调整。 每样菜给多少，他们都根据肉菜价格、生熟菜的折损率计算过的，颜争先和颜冬姿从小就跟着颜建国干，能比较准备地掌握菜量。只需要给黄小妮做好示范，告诉她每样菜给多少就可以的，一开始时，多些少些都是正常的， 稍微歇息一会儿，就又开始做午餐准备。早上听了太多夸奖，几个人都有些发飘，干劲儿十足。 今天的午餐是红烧肉炖萝卜块、酱爆鸡丁、干锅菜花、醋熘白菜。 颜争先和颜冬姿分工，一个切猪肉，一个切鸡丁，黄小妮则负责清洗好所有的蔬菜。 颜争先选了把轻的菜刀，在水缸沿上磨了几下，见刀刃锐了，便递给颜冬姿，自己则选了一把更大更重的。 等将所有的肉切好，先把猪肉放到大炖锅里炖上，将鸡丁拌上淀粉、佐料腌制好，黄小妮也把所有的菜都洗好了，两人又开始切蔬菜。 所有的料都备齐，也把需要配料，诸如葱姜蒜、辣椒等等准备好，便开始洗米泡米，上蒸箱。 11点刚过一点，便有办公室的干部们来用餐。 方圆厂里的干部不像明达厂那样，有特殊优待，不光多一个荤菜，还有专门的干部窗口，这里职工和干部待遇都一样，一样的餐标，一样得排队打饭。至于以前对这些干部们有没有隐形的优待，颜冬姿不知道，反正之后肯定是一视同仁的。 为了避开用餐高峰期，干部们通常会提早过来用餐。 有两个女同志从打饭窗口往里看，看了中午的菜色，不由得露出了笑容，递上饭票，说：“每样给我来一点，看着就香。” 第75章 、正轨 这是午市的第一位客人,颜冬姿格外优待，给她多盛了几块瘦肉。 女同志很高兴,说：“我们办公室今天一上午都在讨论食堂,大家都很高兴，觉得你们来了，以后就有好日子过了。对了,我觉得你们的包子特别好吃，想买些回去给家里人尝尝,不知道你们单买吗？” 颜冬姿便说道：“卖的，我们每天都会多做一些,你要是想买的话，等早餐时间结束就过来买,我们可以收现金的。” “那太好了。”女同志正说着,碰见同事跟她打招呼,等着都打好饭便说说笑笑去座位上吃午饭。 等工人们大批量涌进来时,颜冬姿是有些慌张的。虽然工人们都在排队,但架不住后排的人着急，踮着脚催促前面的人快一些,前面的人一着急就催促打饭的人。 为了保证卫生,颜冬姿三人打饭时都是带了帽子和口罩的,饶是武装得掩饰,还是被工人们发现了这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有些嘴贱的就起了逗弄之心,想口花花的占便宜。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75节 对这样的人，颜冬姿不生气,也不跟他争辩,肉少盛几块,鸡丁少盛几块，这人想跟颜冬姿理论，颜冬姿也不搭理他，磨蹭着不肯走，后面排队的人不干了，开始纷纷出声让他赶紧走，大有他再不走，就要动手的意思。 如此几次之后，其他人发现了规律，为了这几块肉，也不敢再说那些口花花的话了。 午餐结束，颜冬姿三人才开始吃饭，吃的自然是卖剩下的，重新加热了一下，三人也吃得津津有味。 黄小妮狼吞虎咽地吃个半饱，才腾出空来说话，得意地说：“今天卖饭的时候，看着那些职工眼睛都快扎到菜盘子里了，我觉得自己像是来救苦救难的！”她夹口红烧肉，满足地咀嚼，发出满足的喟叹，“这才是人吃的，太好吃了！” 颜冬姿笑了下，说道：“咱们用的食材好，又是用心去做的，味道自然不差。不过，就是再好吃，天天吃这些也会吃腻的，咱们还得时常更换下口味、品种。” 黄小妮不太理解，这么好吃的东西，怎么会吃腻？不过颜冬姿说的肯定没错。 吃完了饭，三人也没有时间休息，黄小妮去食堂的卫生，颜冬姿和颜争先两人又去准备晚上的餐食。 晚餐还是菜和米饭，现在刚上手，还有些手忙脚乱的，就以简单、好做为主，等过段时间，会把晚餐弄得丰富些，添加上面条、饺子、米线这些。 晚上，一天的营业结束，几人又一起将厨房后面的房子收拾了下，让颜争先住在这里，颜冬姿则和黄小妮一起去了旅店。 到了旅店，颜冬姿痛痛快快去冲凉房洗个澡。躺在床上时，觉得脑袋晕乎乎的，都不知道自己这两天是怎么过来的。 脑子里头乱呼呼的，涌出很多个想法，临睡之前颜冬姿想着，必须得再招个人，专门负责洗碗、打扫卫生，他们三个真的忙不过来。 忙过了第一天，接下来的几天就顺畅了许多，颜冬姿也招到了她的第二名员工，做兼职的李婶，这是位五十出头的妇女，川省人，长得很白，瘦瘦小小，但和其他的川省女性一样，干活儿麻利、吃苦耐劳。 颜冬姿试用了一下后，对她非常满意。李婶中午、晚上过来，不用管吃住，干完活就走。 后厨后面那两间房子原本应该是中午休息的地方，也放了几张床，暂时男一间女一间的住着。这两天太忙，颜冬姿就没出去找房子。 －－其实也不光是忙，是她惦记上了厂里的宿舍。 在她最初的计划里，是准备在厂子外面租个能洗澡的房子当成员工宿舍，每个月百十来块钱也不贵，但她没考虑到每天往返花在路上的时间和精力，更没考虑到实际情况，现在她每天忙完了恨不能立刻找个地方洗澡、躺一会儿，多一步路都不想走。 所以她就惦记上了厂里的宿舍，确切地说是一栋闲置宿舍楼。 大概在方圆厂原本的计划里，以后是要扩大规模的，所以不光批了那么多的地，厂房、宿舍也有盖好之后一直闲置的，颜冬姿看中的这栋位于食堂背后，是栋独立的三层小楼。 颜冬姿进里面看过，里面一层是单间，二层三层都是套间。她猜测原本应该像明达厂那样，给厂领导住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盖完了之后就闲置了。 里面水电都是通了的，有卫生间，有上下水，只是没有装修，四面的水泥墙，完全不影响人居住。 她想好了说辞，挑了个下午，去了江主任办公室。 江主任正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报纸，看到颜冬姿还惊讶了下，态度还是比较友好的。 自从颜冬姿经营了食堂，大概是觉得食堂饭菜好吃了，江主任也经常光顾，每次颜冬姿都会给他多盛好菜，江主任对她的观感比以前好了不少。 两人寒暄了几句，颜冬姿就进入正题，说：“江主任，我看厨房后面那栋楼一直空着，就想着我们能不能出个租金，租上几间，这样我们员工也有地方住了，工厂也能多笔收入。” 江主任沉吟一会儿，说：“这事儿，我一个人做不了主，我跟领导们请示下，尽快给你答复。” 颜冬姿：“好。”她想了想，轻咳一声，吸口气说道：“江主任，如果需要和总部请示，你跟我说一声，我来说可能更快一些。” 江主任：“哦，好。” 颜冬姿从江主任办公室走出来，只觉得脸上呼呼发烧，自己觉得臊得慌，她又一次扯虎皮拉大旗了，可这招太管用了，她就忍不住又拿来用了。她也知道，江主任是不可能让她去找总部请示的，就一个闲置的空房而已，方圆厂后勤部这点权利还是有的。 第二天上午，颜冬姿就被叫去了办公室，江主任告知她说，经厂里领导商议，可以租几个房间给她，给出的租金也相当便宜，几乎可以算是白给她使用了。 颜冬姿高兴得不行，立刻跑回去，让颜争先两个从忙碌中抽出时间来，去给他们即将入住的宿舍打扫卫生。 几个人像是蚂蚁筑巢一般，把宿舍给一点点地装饰起来，三人都很高兴能住上这么好的宿舍。 开业一周，食堂各项事情都已经理顺，再不像刚开业那般的紧张、堂皇了。 颜冬姿就想到周锦程，想着自己搬家之前给准备的那些饭菜不知道吃完了没，想着得抽个时间过去，再帮他做一些。因为她答应周锦程会偶尔过去帮他做饭，周锦程让她留着家里的钥匙，传呼机也用还回来也是闲置的理由，送给了她。 正计划着明天就过去，没想到当晚晚餐结束，几人围坐在一起准备吃饭时，周锦程过来了。 当时，颜冬姿正坐在食堂座位上核对今天的账目，听见门口有响动，也没抬头，说道：“晚餐结束了，明天早点来。” 但脚步声没停，她便抬头来看，正看到周锦程高大挺拔的身姿，正向自己走来。 四目相对，颜冬姿听到自己心脏陡然加速跳动起来的声音，眼神像是被强力胶粘住了一半，凝固在周锦程脸上，动不了了。 周锦程越走越近，颜冬姿咽口口水站起来，笑容便不受控制地绽放出来，张开嘴巴，轻轻喊了声：“周先生！” 多日没见，周先生风采依旧，穿着白色的衬衫、深蓝色西装裤，头发似乎是刚理过，更短了些，更显得头型好看、额头饱满。 以前一直知道周先生是英俊帅气的，可从来没觉得他竟是这般的……迷人。 颜冬姿不自觉地抚上了胸口。 “颜小姐”，周锦程走进了，在距离颜冬姿半米远的距离站住，目光熠熠，嘴角牵动，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问道：“没打扰到你吧？” 颜冬姿恍然惊醒，连忙移开自己的目光，说：“没有，没有，我们刚刚忙完了，正在算账。” 颜冬姿目光在四周逡巡，觉得这里太过简陋，没有适合周锦程坐的地方。 “来客人了？” 颜争先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颜冬姿和周锦程同时循声望去，正看见颜争先端着托盘，自厨房走过来，视线看向这边，一脸的好奇。 颜冬姿忙说：“二哥，是周先生，他来看我们了。” “啊，是周先生？”颜争先连忙快走两步，将托盘放到最近的餐桌上，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走过来。他比周锦程略矮，见周锦程的表情柔和，便伸出手：“周先生，你好，我是冬子的二哥，冬子承蒙你照顾，又给了我们这么好的生意，一直想要当面感谢你。” 周锦程微微欠身，和颜争先握了下手，说道：“颜先生客气。” 颜争先还是头一次被人称作先生，还挺新奇的，嘿嘿笑了两声，又殷勤地指指一旁的座位：“周先生，坐。”又跑去墙边把吊扇的开关打开。 第76章 、表白 周锦程顺着颜争先的意思坐了下来,四处打量着，然后点点头。他没亲自过来,是怕颜冬姿还得专门抽出时间来接待她,反而给她添乱，但这边的情况周锦程很清楚，硬是等到颜冬姿把这边的业务理顺了,才终于忍不住地跑过来。 颜冬姿也在周锦程对面坐下，面对着周锦程,忽然有些紧张，脑子里头拼命思考着,该和他谈些什么话题。 想了半响后才问：“周先生晚餐吃了吗？要不要在这里吃点？” 都已经这么晚了，按照周锦程的规律,此时早已经吃完饭了,她这句话问出,不过就是无意义的客套罢了。 但出乎意料,周锦程回答道：“还没吃,一直在开会，那就麻烦你了。” 颜冬姿立刻站起来,说：“我去帮你开小灶,去抄两个菜。” 周锦程也跟着站起来,正要阻止,想说吃些现成的就好,却听见颜争先说：“你们聊,我去，也让周先生尝尝我都手艺。” 颜冬姿：“哦,那你去吧,周先生和咱们口味差不多,不要太咸，别放味精。” “好嘞！”颜争先乐呵呵地去了，顺手将刚端过来的托盘也端走。 走到厨房门口，还回头又看了一眼周锦程。 知道周先生是年轻人，可没想到这么年轻，不仅年轻，还英俊潇洒、风度翩翩，是那种一见面，就会对他产生好感的人。 他走进厨房里，正碰上黄小妮，她也是听到外面有动静才想出来看到，“谁来了？” 颜争先回答道：“周先生。” “哇，是周先生呀，他怎么来了！”从颜冬姿兄妹两个的对话中，黄小妮知道了这位周先生，知道是方圆厂最大的老板，也是颜冬姿的贵人，她对这位周先生一直都很好奇，没想到他竟然来了店里。 她忙跑到打饭窗口，悄悄往外看，边看边笑，悄声说：“周先生长得可真帅，二哥，我觉得他跟姐郎才女貌，天上一对地上一双，特别相配！” “别瞎说瞎看，过来帮忙。”颜争先压低声音喊她。 “哦”，黄小妮又使劲往食堂那边看了两眼，有些恋恋不舍，觉得两人在一起的画面太美了。 食堂里，颜争先走后，空气一时安静了。 “有没有遇到棘手的事情？” “这几天忙吗？”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都是绞尽脑汁后才想出的话题。 话语碰撞在一起，两人同时看向对方，相视一笑。 周锦程心头一松，刚刚，他一度以为两人又回到了最初，跟颜冬姿初到家里时一样，客气、疏离。他用了时间、耐心和一点点小手段，好不容易才让两人进展到了“朋友”、合作伙伴，可不想前功尽弃。 “没有” “比较忙” 两人又同时开口。 颜冬姿就眨眨眼睛，看向周锦程。 看在周锦程眼中就是颜冬姿在好奇他忙什么，于是他就笑着回答道：“我父亲在新加坡有一个规模比较大的国际货运公司，准备在内地注册一个分公司。隔壁安市和阳城的不知通过何种渠道得知这个消息，都希望我把分公司开到那边，给的政策都很优惠，我在全方位的做考察。” 颜冬姿点点头，“那周先生你这阵子岂不是要三地来回跑？现在6月末，正是天气最热的时候，你注意点，别中暑了。” 周锦程看向她，脸上的笑意更重，轻声问：“你是在担心我吗？” 自然是担心的，考察就意味着要去室外，这样的天气里，在室外站一会儿都热得要命，何况周锦程从来都是衬衫、西裤，穿得板正，有时候还扎领带，在有空调的车子里、房间里都还好，到室外可就要了命了。 周锦程着细皮嫩肉，养尊处优的，可禁不起晒，颜冬姿想想就有些心疼。 周锦程这句话让他心间一颤，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转移了话题，问道：“你下次去查考是什么时候？” 周锦程看着她的发顶，回答道：“明天下午，去安市，跟安市领导开会。” 颜冬姿点点头，开会还好，在室内。 周锦程紧接着又问：“所以，你是在担心我吗？” 颜冬姿有些恼，周先生怎么回事，以前多绅士，别人不想回答，他肯定就不再问了，今天怎么咄咄逼人，不依不饶的，她猛抬头，正看见周锦程迫切等待答案的双眼。 颜冬姿赶紧将眼睛移开，不敢再看，缓了一会儿之后，轻轻点头，又画蛇添足地解释：“你不是说咱们是朋友嘛，朋友之间互相关心是很正常的。” 周锦程笑容更大，笑意更深，脸上的喜悦藏也藏不住，他也不想再藏。 刚一进来时，颜冬姿猛然见到自己，那眼神便不同以往，他隐隐猜到了什么，但还不敢肯定，不能相信自己梦寐以求的事情居然这么快就发生了，可是面对着现在的颜冬姿，他再不能确认，就是个傻子了！ 这个事实就是，颜冬姿也喜欢上了他。 她的喜悦、害羞、无措、着恼，都是女孩子在面对喜欢的男孩子时才有的！ 周锦程缓了缓，咽口口水，让自己因为兴奋而梗硬起来的喉咙软和下来，说道：“正常，我也很关心你，担心你太累，担心你受人欺负。” 颜冬姿心头像是被个柔软的铁块击中，发出“咚”的一声巨响。她脑子中忽然灵光乍现，却一闪而过，没有抓住。 她猛地站起来，说了声“我去看看饭做好了没”，便匆匆往后厨跑出。进了隔间，抬起双手，使劲贴在自己的脸颊上，烫得厉害，像是有把火在皮肤里面烧着。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76节 颜冬姿赶紧跑进厨房，直奔着水龙头而去。凉凉的水冲刷在脸上，再落下时，就变成温水了。颜冬姿洗了好一会儿，脸上的燥热才退下了一些。 “姐，你怎么了？”黄小妮忙跑过来问。 颜争先正在切菜，也往这边瞧。 “没事。”颜冬姿忙找了个借口说：“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迷了眼睛，过来冲冲。” 黄小妮找了毛巾递给颜冬姿，往她身边凑凑，笑嘻嘻地说：“姐，那位周先生是不是喜欢你呀？我觉得他看你的眼神不一般。” 轰…… 一颗巨大的烟花在她耳边炸裂，心中一阵剧烈的激荡，整个人像是翱翔在云端，又像是泡在热水里，浑身说不上的舒畅。头涨涨的，四周的声音都消失，仿佛和周边的世界隔离，到了另外一个空间，只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和血液流动的声响。 好一会儿之后，她才慢慢能听到周边的声音。 她听见颜争先在训斥黄小妮：“一天天的，就知道瞎编排！” 黄小妮委屈地辩解：“我可没瞎说，我是有根据的，我看见那些搞对象的人眼神就是这样的！我肯定没看错！” 颜争先赶紧往妹妹这边看一样，感觉到她的异常，连忙又训黄小妮：“快闭嘴吧，你一个黄毛小丫头懂什么！” 黄小妮虽然还是不服气，但也赶紧闭嘴不敢再说了。 颜冬姿擦干了脸，缓了好一会儿，又对着镜子整理了头发和衣服，这才走出厨房。 走到打饭隔间时，她隔着玻璃看向周锦程。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正在看打饭窗口旁边墙壁上贴着的打饭需知。 那是她写的。 颜冬姿脸上又是一阵发热，她用手背贴贴脸颊，深吸好几口气，才走出来。 周锦程听到声音看过来。 颜冬姿不由得又摸摸自己的脸，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脸上的红晕，掩饰着心里头的慌乱说：“饭菜很快就好了，周先生饿了吧？” 周锦程脸上的笑容更重，灼灼地看向她，说：“不饿……来之前是饿的，来了之后就不饿了。” 颜冬姿猛然抬头，看向周锦程的眼睛，从他的眼神中，她明白，就是她理解的那样，周锦程话里有话！ 被他眼神看得退缩了，颜冬姿慌忙躲闪，声音不稳地问：“周先生的话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周锦程：“不，你听懂了，就是你想的那样。” 在来食堂之前，周锦程的计划还是循序渐进，慢慢等颜冬姿开窍，再慢慢跟她表达自己的爱意。可就在刚刚，他改变了主意，因为他发现，颜冬姿也不是对自己全无感觉，忽然间看到自己时，眼中的惊喜是心底里最真实的反馈。 接下来，他故意用言语试探颜冬姿，结果也令他惊喜不已。他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他知道喜欢上一个人的表现，颜冬姿都能契合得上。 这个认知令他狂喜，让他不想再等待！ 他看见颜冬姿不安地往后退了退，脸上挤出个笑容，眼神躲闪看向别处，说：“我想的哪样？我什么都没想！那个周先生，我去给你倒杯水，你来了这么久，我还没给你倒水，太失礼了……” 周锦程看着她再次落荒而逃，无奈又失落，他不由得摇摇头，自嘲地笑了下，心想着自己还是太心急了。颜冬姿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有这般的表现实属正常，还是不要把她逼急了，她是个聪明的小姑娘，自然能想清楚的。 他将衬衫扣子解开，将袖子卷起来，又把领口扣子也解开两颗，让风扇的风吹在他躁动的皮肤上。 这一会儿一个主意，一会变一个想法的，自己都觉得陌生。但，这就是陷入爱情该有的样子吧。 作者有话说： 也不知道周先生的表白能够成功。 第77章 、高攀不起 过了好一会儿,颜冬姿才端了一杯温水过来，放到桌子上,说：“杯子是新的,洗干净的。不过，是普通的温开水，我们还没来得及买矿泉水。” “没关系”,周锦程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润了润干热的嗓子。 颜冬姿在他身边不远处站着，偷偷瞄他,有些害怕周先生再说出什么奇怪的话来。 幸好，他转了话题,开始问食堂经营的事情,颜冬姿悄悄松口气,却隐隐又有些失落。 不多时,颜争先端了托盘出来,放到桌子上，笑着说：“周先生尝尝我的手艺。” 托盘里放着一盘木须肉,一盘肉末酱香茄子,一份手撕包菜,两份米饭,还有两双筷子。 “谢谢。”周锦程看着颜争先,轻点头对他道了声谢。 “那个,你们慢吃，我厨房里还有点活,周先生多吃点。”颜争先说着,便又回了后厨。 颜冬姿不太愿意让二哥走,但也知道周锦程不会习惯和陌生的人同桌，同吃一盘菜。她将米饭递到周锦程面前，说：“我二哥力气大，能颠得动大勺，做出来的菜更好吃些，周先生你尝尝。” “好”，周锦程此时不觉得饿，也没有吃饭的心思，但不能辜负了颜冬姿兄妹的一番心意，便拿起筷子来夹菜吃饭。 一顿饭吃完，他也没太尝出饭菜的味道，只是感觉胃里很撑。 颜冬姿也吃得很撑，为了避免和周锦程目光相碰，她一直埋头，小鸡啄米般地吃饭。 但饶是浑身不自在、食不知味，她也没想着找借口离开，放周锦程自己在这里吃饭，一方面不礼貌，另一方面……她不舍，她想周先生待在一起。 她知道，她和周先生之间，从今天开始就不一样了。 时隔几天，突然看到周先生时，她才知道自己很想念他，那种想念绝对不是曾经的宾主，现在的“朋友”或是合作伙伴应该有的。她隐隐能感觉到那是什么，却一时之间理不清楚，也没有时间去深想。 两人沉默着吃饭，一餐饭吃完，周锦程面前的饭碗空了，颜冬姿这里还剩下多半碗。 周锦程喝了口水，又掏出手绢擦擦嘴巴，嘴角不自觉显出一丝笑意。 黄小妮跟着颜争先一块在后厨吃饭。黄小妮快速扒拉几口饭就偷偷溜到打饭间，一会儿又跑回来，神神秘秘地跟颜争先说:“二哥，他们两个好奇怪，怎么都不说话，姐她一直低着头，都不看周先生，周先生倒是一直在看她。二哥，你说是不是周先生喜欢姐，姐却不喜欢周先生啊？” 颜争先想想小妹的表情，何曾见过她那娇羞的样子，便觉得自家妹妹恐怕对周先生也是动了心，不过这话没必要和黄小妮这个小毛丫头说。 黄小妮正是对这些事情似懂非懂，但又充满好奇和兴趣的年龄。等了一会儿，没听到颜争先的回答，便又继续说: “姐这么好，漂亮又聪明。要我是周先生，我也喜欢姐！” “姐要是喜欢周先生就好了。周先生也好，又帅又有钱，还能护着姐！帅哥靓妹在一块，看着心情就好。” 要是以前的颜争先，可能也会和黄小妮这样天真，以为自家小妹这也好那也好，配得上世界上任何一个出色的男人，可经历了被人毁婚后，颜争先就不那么幼稚了。 自家小妹和周锦程之前的差距太大了，便是互相喜欢也未必是件好事，未必真能够在一起。 他说:“快坐下好好吃饭，以后别在冬子面前说这些。” 黄小妮不解，“为什么？” “你还小，不懂。记得我的话，别拿她和周先生的事情开玩笑。” 见颜争先不像是在开玩笑，黄小妮虽然不解，但还是点头，“好嘛，我不说就是了。” 颜冬姿的不自在周锦程都看在眼里，虽然还是想和她待在一起，却又不忍心她再受煎熬。他将水杯里的水喝干净，站起来说道：“我走了。” 颜冬姿连忙跟着站起，“我送你。” 周锦程点点头，说：“我和你二哥说声再见。” 这是周先生的礼数，颜冬姿连忙朝着后厨方向喊：“二哥，出来下，周先生要走了。” 颜争先赶紧抹抹嘴巴，从厨房跑出来，正要按照自家那边的习俗挽留一下客人，又想到是在平城，大概不讲究那一套，便说：“周先生，以后没事就常来，我给你做饭。” 周锦程对着颜争先轻轻颔首，说：“感谢款待，麻烦你们了。” 兄妹两个一起送周锦程出门。 颜冬姿看见不远处停放着的一辆没见过的深蓝色小轿车，便问：“周先生是自己开车来的吗？” 周锦程抬起手掌指指蓝色小轿车：“齐助理送我过来的。” 齐东从驾驶座上下来，迎上前两步，对着颜冬姿点点头，叫了声：“颜小姐。” 颜冬姿对他笑了笑。 周锦程转身，看向颜冬姿和颜争先，轻声说道：“我先回去了，再见。” 他目光在颜冬姿脸上停留了一会儿，才拉开车门。 “周先生”，颜冬姿突然叫住他。 周锦程立刻停住，转头看她。 颜冬姿咽口口水，说：“冰箱里的饭菜，吃完了吗？” 周锦程立刻说：“吃完了。” 颜冬姿：“那……那要不然我明天下午过去，再帮你做一些。” 周锦程：“可以吗？不耽误你工作的话，谢谢！” 目送着蓝色小轿车离开，颜冬姿忽然听到旁边的二哥重重地叹息一声。 颜冬姿目光移过来，看向二哥，有些好笑：“你叹什么气？” 颜争先看着她，又叹口气，转身回了食堂。 他是觉得太可惜了，周先生那么好，要是真能成了自己的妹夫该多好，可惜啊！ 颜冬姿又在原地站一会儿，直到车影子消失不见，才进了屋，追问颜争先，“你到底在叹什么气？笑一笑，十年少，叹一叹，十年老，小小年纪的，这要是在家，妈就该骂你了。” 颜争先转回到后厨，说：“小妹，以后还是跟周先生少来往，明天下午我替你过去。” “你突然这是怎么了？人家把食堂包给咱们了，回头就跟人家少来往，这不是过河拆桥嘛，不，这是没过河就要拆桥！”颜冬姿不解地看向颜争先，说：“周先生招你惹你了？” 颜争先拿抹布清理着灶台，说：“他没招我也没惹我，就是看你们两个走得太近了，小妹，妈给你写信跟我说过我相亲对象的事吧？那个女的先是觉得我外貌好，选择了我，后来，等真正要订婚时，那女的又反悔了，觉得咱是农村种地的，没钱没前途，就把我甩了，又选了那个县城有正式工作的。” 颜冬姿听到这里，已经大概能猜到颜争先想说什么了。 果然，颜争先接着说：“两人差距太大不是好事，找对象得务实，什么锅配什么盖。” 这话明显就是说给自己听的。刚刚才悟出一点点自己的心意，二哥竟然就看出来了吗？有这么明显吗？颜冬姿有些在意这一点。 她张了张嘴，问道：“二哥，你为什么这样说？” 颜争先看看她，用眼神跟她说：明知故问。但看看颜冬姿的表情，又觉得小妹是很认真问出这个问题的，并没有调侃、挑衅之类的意思。 “那个，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跟我装相？”他咳嗽两声，忍着窘意说：“我觉得，那个周先生对你有意思。” 颜冬姿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心脏又“砰砰”狂跳起来，她平稳着发颤的声音，转过头去，声音发飘：“你瞎说什么，你一个男的，懂什么就瞎说。” 颜争先：“我再不懂也比你懂，男人的心思我看得出来。” 颜冬姿尽量表现出轻松不在意的样子，“我都看不出来，你一眼就看出来了，你有透视眼吗？”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77节 颜争先：“反正你记住我说的话，跟周先生保持距离，他跟咱们不是一路人，高攀不起。” “高攀不起”这四个字像是一根尖刺，扎破了颜冬姿突然明白周先生的心意而膨胀、飘忽的心。 是啊，便是周先生喜欢他又如何，难道还能结婚不成？ 她不记得是谁说的了，但却记住了，说是周锦程将来会找门当户对，家室、学历、相貌都相当的人结婚的。 颜冬姿的心一下子凉了下来，嗓子眼忽地就闷闷的，被堵住似的，呼吸不畅。她深呼吸一口气，朝着二哥笑笑，说：“别担心二哥，我心里有数了。” 颜争先看着他，有些担心，但也没再多说什么，“好，二哥相信你。” 晚上，颜冬姿躺在床上，一直告诉自己要早些睡。明天还要早起收早餐、收菜肉，可她却睡不着，眼前、脑中都一直回想着周锦程的样子，不光是今天，还有之前，那些她没有注意到的细节。回忆着周锦程当时的表情、看自己的眼神、说话的语气，一下子就理通顺了。 原来周锦程那么早之前就对她产生了好感。 颜冬姿心里头甜蜜得不行，想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大声尖叫，又想跳下床去，跳一段迪斯科。 可又想到两人之间身份、地位、学历等等，诸多的，天差地别的差距，她便又沮丧起来。 这是她平生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可貌似只会是无疾而终的结果。 第78章 、还是得等 第二天下午,等午餐时间结束，颜冬姿就赶紧洗澡、洗头发、换衣服,带着菜、肉去了周家。 虽然答应二哥要跟周先生保持距离,但也不是不来往了，还是要遵守之前的承诺，只是,要守住自己的心，不让自己的心再越界就好了。颜冬姿觉得自己是可以做到的,她是喜欢周先生，或者说是刚刚萌芽了爱意,但绝对没到爱得难舍难分，非他不可的地位,她认为完全可以掌控住自己的心。 如她预料的那样,周先生没在家。 颜冬姿心里一松,赶紧洗手,开始在厨房里忙活。 她虽然自觉能控制自己的情感,但不知道为什么，却不太愿意看见周先生,她想趁着周先生回来之前,把饭菜做好。 她先翻了翻冰箱,果然之前包好的饺子、包子、小菜都没了,也就是说,周先生一日三餐都是吃的这些。 颜冬姿心里头又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呼出一口口气,找出面盆和面，准备做饺子皮。 这时候,大门响了,颜冬姿心里头“咯噔”一下,却又带着期待地“砰砰”快速跳动起来。 “颜小姐？你这么早就过来了。”周锦程带着惊喜的声音在厨房门口响起。 颜冬姿这才假装刚刚知道周锦程回来，转过头来看了下表，笑了下，“周先生，怎么这个时间回来了？” 周锦程定定看着她的脸庞，柔和地说：“知道你要来，想提前回来等你。” 颜冬姿的心又被软软地撞击了一下，她连忙转过头去，假装听不懂，“我留着这里的钥匙，可以进来的，周先生不用等我的。” 周锦程走进一步，声音更轻柔，“我想早些见到你。” 颜冬姿心头又是一震，震得她头晕晕的，陶醉一会儿便清醒过来，笑了下说道：“周先生说笑了。” 周锦程这才确定，颜冬姿情绪不对。 昨天回来后，他激动又兴奋，一直到凌晨才睡着，去了公司后，又心神不属，熬到了下午，就早早推了工作返回来，想见到颜冬姿，想跟她表白。 他没想到颜冬姿早早就来了，心头狂喜，以为颜冬姿和他一样，也想早些见到自己，可见了面后才发现，全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样，颜冬姿在装傻，假装听不懂自己的话。 这是拒绝，颜冬姿在自己表白之前就拒绝了自己。 周锦程望着颜冬姿的侧脸，搞不清楚，明明昨天颜冬姿的表现就是喜欢上了自己，怎么只经过了一晚，便又回到了从前？不，还不如从前，那时候颜冬姿还是真诚的，不会像现在这样，虚伪地假笑着，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他一直看着颜冬姿，颜冬姿一直也没转过头来，就好似感受不到他灼热的目光一般，专心致志地揉面。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周锦程忽然开口，声音温和，却微微发抖，显示着他心里的不平静。 颜冬姿缓慢吸气吐气，说道：“我过一两年就准备回老家去了，我是从乡下来的，还是小地方的生活更适合我，粗茶淡饭，一日三餐，平稳、安逸。” 周锦程的呼吸渐渐不受控制，“所以，是因为我的身份吗？” 颜冬姿心里头憋得慌，重重喘口气后说：“周先生，什么都讲究个合适，不合适的事情，还是不要勉强去做，没有好结果的。” 周锦程又靠近了一步，粗重的呼吸响在颜冬姿耳边，她好似能感觉到一股股热气喷洒到脸颊，痒痒的。 她不自觉地挠挠脸颊，往旁边让了一步。 周锦程却不依不饶着跟着往过走了一步，盯着她问：“试都没试，你怎么知道不合适？” 颜冬姿无奈，放下手中的面盆，转过头来，本来想直视周锦程双眼的，却被他眼里蕴含的情绪吓了一跳，连忙转过头去，对着墙面说：“这是明摆着的，家室、出身、学历、财富……通通都不合适。”她咬了下嘴唇，狠狠心，说道：“周先生，你不要为难我了，我只是个打工妹，托你的福才可以包上食堂，有了更好的收入，我不想改变现在的关系，周先生你一向都能换位思考，体谅别人，也请你体谅下我，不要为难我！” 周锦程心头冰凉，站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张开嘴，说：“我先上楼去。” 他一走，颜冬姿周身的压力顿消。绷着的劲儿谢了之后，便觉鼻头发酸，眼窝发烫，紧接着大颗大颗的眼泪就掉了下来。她觉得委屈，难过，为周锦程，也为自己。 怕眼泪流到面里，她赶紧躲到一边，默默哭了好一会儿之后，才重新洗脸洗手，开始和馅、包饺子。 直到颜冬姿做完了饭菜，冻到冰箱里，又帮周锦程做了晚餐，装在盒子里，放到冰箱，也不见他下楼。 颜冬姿看了下手腕上的手表，已经下午3点半了，得回去准备晚餐了。她摩挲着下表带，这块手表还是周锦程送给自己的，心里头又惆怅不已。 站在客厅犹豫了一会，颜冬姿抿抿嘴唇，上了二楼，站在周锦程房间门口，犹豫一会儿后敲敲门，隔着门说道:“周先生，我把晚饭做好了，放到冰箱里。我就先走了……再见。” 房间里静悄悄的，颜冬姿在原地又站了几秒钟，转身下楼。走到楼下时，周锦程的房门开了，他走了下来，说:“我送你回去。” 颜冬姿连忙摆手推辞。 周锦程深深看她一眼，克制地说:“不要着急和我划清关系。你的要求我答应，但我希望，我们还是朋友，还是合作伙伴，你以前答应我的，也依然有效。” 颜冬姿心头大震，鼻头酸涩，几乎控制不住眼泪，她连忙仰了下头，吸吸鼻子，将眼泪憋回去，说:“好，就当，就当，昨天你没来过食堂。” 周锦程:“……好，走吧，我送你回去，不要拒绝朋友的好意。” “那就麻烦周先生了。” 颜冬姿的心分成两瓣，一半高兴、放松，一半沮丧、沉重。一时之间，她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只是跟在周锦程后面，由着他带着自己上了车。 一路上，颜冬姿一直看着窗外，她没有回头，却能感受到周锦程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的炽热目光。 她开始怀疑，经过昨天，获知了周锦程的心意，又暴露了自己的情感后，两人真能再回到从前，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吗？ 到了方圆厂门口，颜冬姿便下车了，没有齐东跟着，他的车开不进来，保安并不知道周锦程的身份。 周锦程下车，想送颜冬姿进去，却又在门口停住了。 颜冬姿转身，跟他摆手，“周先生，谢谢你送我回来，你赶紧回去吧。” 周锦程点了下头，又和她确认，“我还是可以过来，还可以吃小灶的对吗？” 颜冬姿笑了下，“当然，随时欢迎周先生大驾光临！” 直到颜冬姿的身影看不见了，周锦程才回了车里。怅然许久后，自嘲地动了动嘴角。昨天放任了自己的情感，知道了对方的心意，便以为两人必然会成为恋人，可没想到…… 终究还是他太着急了。 刚刚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想了很多，最后还是决定克制自己的情感，尊重颜冬姿的选择。 这不代表着他放弃颜冬姿，而是想慢慢打消她的顾虑，改变她的想法，让她接纳自己。 时间进入7月中，过了小暑后，一天比一天更热，晚上，经常会被热醒，醒来就是一头一脸的汗。 这天晚上，颜冬姿躺在床上，被热醒后就睡不着了，随手拿起枕边的大蒲扇扇风，周锦程的身影就浮现到眼前来。 今天上午，他打来电话，说是要去安市出差，大概得二三天才能回来。 两人上次见面还是四天之前，她去周锦程家里，帮着补充冰箱，快做完时，周锦程回来了，两人就日常地聊了几句，问问她食堂怎么样，有没有需要帮忙的事情，让她注意休息云云。 她本就是感觉敏锐的人，之前没有开窍，不明白何为情爱，可是一旦心弦被拨开，她的感觉就愈加鲜明。 她感觉到周锦程那时刻萦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盈满了浓浓的情意，低沉温柔的话语如同春风拂过，都是关心，都是想念，吹得她阵阵心悸，甜蜜又煎熬。 她害怕这种感觉，却又期待、享受，明知道和周先生要避免接触才是正确的，可是她控制不住，蠢蠢欲动，总想看见他。 她从不知道，喜欢一个人竟然是这样的，可以让一个人完全的改变，变得不像自己。不管是周先生还是她。 一阵甜蜜，一阵惆怅后，颜冬姿将手中的蒲扇丢掉，决定摒弃脑中的杂念，专心睡觉。 却在这时，夜空中突然发出几声“砰砰”的脆裂声响。 颜冬姿立刻跳起来，穿上衣服，拿起手电就往外走，隔壁屋子住着的颜争先和黄小妮也都被惊醒，慌忙跑出来。 三人在楼道集合，全都一脸凝重，顾不上说什么，都赶紧往食堂跑。 那是玻璃碎裂的声响，在宿舍楼里听得这么清晰，距离肯定很近，不用想，肯定是食堂出事了。 第79章 、报复 几人先跑到后厨,见后厨的几块小玻璃都完好无损，便绕去食堂。手电光照射之下,便看见地上一地的碎玻璃,食堂靠近门口的两块玻璃都被砸碎，只剩边缘几根尖茬留在上面。碎玻璃上面，明晃晃地丢着两块成年男人手掌大,一头尖一头圆的石头。 颜争先咬咬牙，骂了句脏话,拿过手电筒四下照去，四周黑漆漆的,哪儿还能见到人影？颜争先就想跑去抓人，被颜冬姿一把抓住,说：“肯定追不上,他对方圆厂熟悉,随便躲到哪里,你根本逮不到。” 颜争先又骂了句脏话,说：“王八蛋，别被我逮到！” 黄小妮气得不行,在旁边附和着颜争先的话。 颜冬姿自然是生气的,脑子却清晰得很。这件事不用说,就是报复,有仇怨才会来报复,想来应该是厨房那几个厨师干的,那几个杂工学徒工损失小，应该不至于,就是那几个油水足的。 颜冬姿看向门口,保安亭的灯光亮着,这里的声音并没有惊动那里。 颜争先和黄小妮骂骂咧咧了一阵儿，稍稍发泄了下心中的怒气，就认命地准备去找工具打扫，却被颜冬姿拦住了，说：“我给江主任打电话。” 她看看时间，现在是凌晨2点多。 黄小妮率先支持，“就是，咱不睡觉，他也别想睡！肯定是他们那帮子亲戚干的！” 颜争先想了想，说：“行，咱不弄了，让工人们都来看看！” 这事儿，只要长脑子的都能猜出来是谁干的。 据他们所知，食堂原本的几个员工，小工被安排去了生产线，几个大师傅看不上生产线的职位，就离职了。 就是他们中的一个或者几个。 颜争先和黄小妮陪着颜冬姿去宿舍取了电话本，又陪着她去了厂里的公用电话亭，她没打江主任的传呼，而是打了家里的电话。 凌晨2点多，安静的家里突然响起电话铃声，想也知道那不是很好的体验，却能稍稍能让颜冬姿的心舒服一些，她这会才觉出自己的手在抖。 为什么时隔一个月后来报复，以后这样的报复行为是不是还会继续？ 那几个大师傅明明已经离职，不是厂里的员工了，为什么还能进得来？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78节 还会不会进行更激烈的报复？ 在等着电话那头接通时，颜冬姿闹中闪过无数个念头，让她在这闷热的夜里，也觉身体发凉。 电话接通了，江主任被吵醒后，带着不耐和困倦的声音传来：“喂，是谁？” 颜冬姿提高声音，放大自己的恐慌，“江主任，我是颜冬姿，请你过来厂里一趟，这边出事了！” 江主任被她的声音吓得一激灵，瞬间清醒，忙问：“出什么事了？” 颜冬姿：“你自己过来看吧，你把周部长也叫上，急！”说完，颜冬姿就把电话挂断了。 挂了电话后，颜冬姿才呼口气，颜争先忙安慰她：“别害怕，有二哥在。” 颜冬姿朝着哥哥笑了下，说：“我没事。” 黄小妮一拍巴掌：“就得这样，他们不让咱们安宁，咱们也不让他们好过。”她知道一些食堂里的猫腻，知道周部长、江主任和那些人是一伙儿的，现在干坏事的人跑了，自然要把账算到江主任等人的头上。 颜争先借着手电光翻翻电话本，说：“这里面有辖区派出所的电话，要不要报警？” 颜冬姿想了想，说：“派出所不了解厂里的情况，报了案大概也不会有下文，还是江主任他们管用，他们只要诚心想查，还是挺好查的。” 颜争先点头，想了想说：“左不过那几个人，要是还在厂里的，查查谁晚上出来过，都在大宿舍住着，出了动静肯定有人看见。要是离开厂子的，问问保安，把谁放进来了就行。还是要看他们想不想查。” 颜冬姿冷哼一声，说：“他们要是想包庇，那就让他们自己承担责任，咱们这次不能善罢甘休，不然非常有可能还有第二次。” 颜争先点头，非常同意小妹的观念，黄小妮自来是个不能受气的人，自然更是赞同。 几人在原地等了半个来小时，颜争先身上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包，有他在，蚊虫就只叮咬他，颜冬姿和黄小妮两人啥事没有。 厂门口汽车声响，不多时，工厂里面的路灯都亮起来了。 三人往门口处眺望着，便见着江主任带着几个人急火火地向这边走过来。 江主任气喘吁吁跑到跟前，先是在三人身上粗略打量一番，同时问道：“你们没事吧？到底出了什么事？” 颜冬姿拿着手电照向被砸坏的窗玻璃，又缓缓向下，让江主任看到一地狼藉，说：“食堂被砸了，我们听见声音被吓坏了，连忙跑过来，就看到了这个！” 江主任心下一松，说：“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心思迅速几转之后，说：“不就被人砸了玻璃，没事，修好了就是了。”又有些责怪地说：“小颜，你电话打得太吓人，我还以为你们怎么了，吓都吓死了。” 他身后跟着的保安也附和：“是啊，多大个事，还值当江主任大半夜的跑过来。” 颜冬姿严肃地看着江主任，“江主任，你也认为这是小事吗？” 来都来了，江主任虽然不高兴，但不可能承认，忙说：“不算是小事，但是早上处理也来得及。” 颜冬姿：“如果坏人卷土重来，实施更加过分的行为，你能负责任吗？” 江主任顿时哑口无言，说：“小颜，你这话说的……我理解你受到了惊吓，不过，也没那么严重，就是砸坏了玻璃而已。” 颜争先忍不住了，站到颜冬姿前面来，他比江主任高出一个头，气势上就更足了几分，“江主任你是什么意思？你不怪搞破坏的人，也不说查查到底是谁干的，反而在这里怪我们？还只是砸坏了玻璃而已，万一食堂里有人呢？有你这么是非不分的吗？你是后勤主任，出了这种事不找你找谁？还是说，你知道是谁干的，想包庇他！” 颜争先瞪着眼睛，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势。江主任跟颜争先总共也没说说过几句话，印象之中就是个不善言辞，妹妹说啥他干啥的憨厚小年轻，没想到，今天竟然是这般的咄咄逼人。 他自然不知道颜家兄妹的妈妈柳桂珍同志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快嘴，论吵架，她就从来没输过，颜家兄妹平时可能寡言，但遇到动真格的时候，不管是嘴皮子还是脑子，都是跟得上的。 颜争先挠挠胳膊上被咬出来的蚊子包，南方的蚊虫太毒了，一咬一个包，刺挠得钻心。颜争先本就气恼、心烦，一听江主任的话就憋不住气。 江主任瞧着颜家兄妹一副不肯罢休的样子，还有个干瘦的小丫头在一边拱火，心里头也是生气，感觉这几人越来越嚣张，不把他这个后勤主任放在眼里。 他能猜出这事是谁干的。除了那个离开方圆厂后，找工作不顺，又被人哄骗着赌博的亲戚没别人，这两天他来找自己借钱，屡次在自己面前表示他落在这个地步都是颜冬姿害的，一定找机会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江主任心里头一直不停咒骂那个亲戚，脸上却堆起笑来，解释道：“你们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搞破坏的人自然要查出来，还要严查，查出来让他赔钱、赔礼道歉！我的意思是，事有轻重缓急，这事已然发生了，你们明天还得早起备餐，就先回去休息，这大半夜的，也不可能查出个结果来是不是？” 这说的还像是句人话，颜冬姿的语气便也缓和了下，说道：“好，那就拜托江主任了。”她对着江主任笑笑，说：“希望江主任不要徇私哦，要是明天还没有个结果，我就报给总部，到派出所报案。” 说着，颜冬姿就招呼着颜争先和黄小妮走了。 等走远了，黄小妮回头看了眼江主任他们，问颜冬姿：“姐，就这么交给他们了？” “不交给他也没办法，虽然猜出来是食堂的几个大师傅，可咱们没有证据，就是报了案，这么小的案子，人家也未必会上心去查，没有其他办法，只能给江主任和黄部长施加压力。” 黄小妮：“真不明白，黄部长和江主任他们贪了厂里的钱，周先生怎么不把这两人直接开除算了！” 颜冬姿说：“周先生肯定有他自己的考虑吧。” 颜争先：“周先生管理那么大的一个集团企业，人家的心思咱们哪儿能揣测得出来。” 颜冬姿转头瞪了二哥一眼，这家伙又明里暗里的点她，在说她和周锦程差距太大，不相配。 “二哥你再阴阳怪气，我就跟你翻脸！” “行，行，我不说了还不行？咱们这就回去了，碎玻璃怎么办？不清理下？” 颜冬姿：“就这样，明天让方圆厂的职工们都看看，谁要来问，就说实话。” 颜冬姿倒也不是想发动民意。江主任、黄部长之流是不怕的，不然也不会一直纵容食堂用那样差的伙食糊弄大家伙。这些工人们也都是私下里抱怨下，谁都不愿意当出头鸟，方舟集团下属工厂薪资待遇都比其他工厂高出一截，都不愿意因此失去工作。 她只是想着，工人们人多眼杂，其中一定有人知道或者猜出来是谁干的，工人们是藏不住秘密的，一个人知道了，很快就会传遍工厂。 恶行被人知道了，再想施暴时，总会有所顾忌。 第80章 、撑腰 第二天方,圆厂的全体职员、干部都知晓了昨天半夜食堂窗玻璃被人砸个大窟窿的事情。 颜冬姿几人倒也不是什么都没做，怕有人不小心踩到伤了,将玻璃碴子扫到一堆儿,用砖头围上。黄小妮大嗓门，边打饭边给大家讲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儿，讲得惊心动魄、跌宕起伏。颜冬姿听得好笑极了,那架势，就好似创了回鬼门关,把工人们听得一愣一愣的，跟着惊险不已。 打了上工铃后,江主任亲自带了几个人过来将玻璃碴子全都清走，又换了新的玻璃。 他跟颜冬姿说：“昨天晚上周部长也赶来了,我把食堂的事情一汇报,周部长也特别重视。我们现在已经开始着手调查,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江主任看着颜冬姿的脸色比昨天晚上缓和了不少,就笑呵呵地说：“你看,厂里出钱，把新玻璃给安上了,就代表了厂里的态度。你也别着急,调查需要一个过程,我们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颜冬姿笑了下,说：“那就麻烦江主任和周部长了。” 昨天颜冬姿半夜给江主任打电话,是迁怒。她不知道具体是哪位或者哪几位干的,就迁怒了他们的保护者江主任和周部长。 昨天晚上回房间之间，她就差不多冷静了下来,问颜争先：“你说,我是不是,是不是脸皮太厚了？一直都仗着周先生……” 她没说完，但颜争先理解她的意思，他嘴巴张张，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说：“别胡思乱想了，早点睡，明天还得早起。” 颜冬姿回房去睡了，颜争先却一时间睡不着，想着今天的事情，想着妹妹最后说的那句话，心下愧疚，又觉丢脸，感觉他们兄妹俩就是仗着周先生的喜欢，一边拒绝周先生，一边又仗人家的势。 要是没有周先生，他们敢大半夜的把堂堂后勤主任给叫过来，还夹枪带棒的说一顿，逼得人家不得不帮忙吗？ 而周先生那么喜欢小妹，小妹说只当朋友，他就真的只当朋友，没有因此恼羞成怒，对他们实施报复，偶尔过来看看，留下吃顿饭，还想帮他们干活。 这样的好男人，真是难得，错过这样的男人，小妹大概这一辈子都碰不到更好的。颜争先唉声叹气，左也不是右也不是，难得的失眠了。 下午，三人正在后厨准备晚上的餐食，齐东敲敲门，从门口走了进来。 齐东跟周锦程来过几次，但都留在车里，并没进来过。颜冬姿正在切菜，看见他有些惊讶，连忙放下菜刀，笑着问：“齐助理怎么来了？没跟周先生一起出差吗？” 齐东说：“我的同事康成随行，我留下来帮周先生处理一些事情。” 颜冬姿连忙请齐东去了食堂，又拿了冰镇饮料请他喝。 齐东：“颜小姐，不用客气。我听说了昨晚的事情，过来看看，颜小姐没受惊吧？” 颜冬姿把昨天的事情跟齐东复述了一遍，说：“我没事，就是有些担心会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齐东点点头，说：“颜小姐，我会督促，尽快找到行凶之人。发生这种事情，不管是后勤部还是下属的保安部，都有责任，我会要求加强管理，杜绝这种事情再次发生。” 颜冬姿：“谢谢齐助理。这个事情……周先生知道了吗？” 齐东没有隐瞒，说：“我收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就和周先生汇报了。” 颜冬姿点点头，目光停留在围裙上面的小花上。 齐东沉默了一下后，解释道：“周先生出差之前跟我交代过，怕颜小姐这里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所以……” 颜冬姿抬起头来，朝着齐东笑了下，“我明白的，谢谢你！” 这时候，周部长和江主任还有后勤部几个干部连同几个穿制服的保安，风风火火地依次走进来。 他们是听保安说齐东过来了，却没去办公室，而是直接来了食堂，怕颜冬姿还有气，说些不好听的话跟齐东告状，就赶紧跑过来了。 齐东和后勤的人客套地寒暄，颜争先也从后厨走了出来，问颜冬姿，“周先生让他过来的？” 颜冬姿点点头。 颜争先就叹口气，周先生出个差，还不忘关注着这边，这是喜欢小妹喜欢到骨子里了，越来越觉得这个周锦程着实不错。 那边齐东和周部长、江主任寒暄完了，开始进入主题，问起昨天晚上的事情。齐东语气很温和，脸上也是带着微笑的，可愣是叫人听出了质问和不悦。 周部长连忙说：“昨天晚上砸碎食堂玻璃的人我们已经查到了，就是原来是食堂的大师傅张志刚，他被辞退之后，被人诱骗，迷上了赌博，钱都赔光了，就把怨气撒到食堂上。他也没想着伤人。我们已经批评教育他们，等下就带他过来跟颜小姐道歉。” 齐东：“为什么一个已经离职的员工还能进来方圆厂？” 周部长：“这是保安部管理的问题，我们一定会严厉惩处将张志刚放进来的人员。” 齐东不予置评，问：“既然张志刚是已经离职的员工，你们对他也没有了约束力，还是移交给派出所处理为好。” 周部长和江主任对视一眼，都没敢给求情，硬着头皮答应：“是。” 周部长和江主任从食堂出来，江主任带着些抱怨和周部长说：“刚刚应该给张志刚求求情的，要是他真被带去派出所，最少也得拘留，还得交治安罚款。” 周部长看他一眼，说：“你都能想到的，我想不到吗，怎么求情？咱们现在把柄在人家手里握着，食堂承包出去时，总部财务借着机会把后勤账目都拿走了，你以为凭着他们的能力，能查不出来账目里面的猫腻吗？可咱们一直都没受到处罚，还稳稳坐在这个位置上，说明什么？” 账目的事情，江主任是知道的，他可没周部长想得这么多，只以为是账目做得好，让人查不出来，听周部长这么一说，悚然一惊，问：“说明什么？” 周部长：“说明人家憋着大招！不知道想利用咱们的把柄干什么。” 江主任被吓得不行，周部长白他一眼，说：“也别太担心，以周先生的为人应该不会对咱们赶尽杀绝，咱们现在就稳稳当当的，好好干好工作，别再贪那些小便宜。更重要的是，一定要哄好颜冬姿！关键时刻能帮着咱们在周先生面前说说好话！” 江主任连连点头，问：“周部长你打听出来这位颜冬姿是不是周先生的那个？”江主任两只手的大拇指同时弯曲了下。 周部长：“你问我我问谁，知道的不肯说，一个个嘴巴跟蚌壳似的，肯说的又不知道，集团里就没有几个人知道周先生的私事。我猜着肯定是，上午这事刚传出去，下午齐东就来给颜冬姿撑腰了，两人不是那种关系根本说不过去。” 两人聊了一会儿，江主任又把话题转到了张志刚身上。张志刚是江主任妻子的表弟，虽说他也很气愤张志刚给自己惹事，但到底是自己亲戚，不能不管。 周部长便给江主任出主意，让张志刚去找颜冬姿求情，他说：“张志刚只是砸碎了玻璃，没伤人，没做十恶不赦的事儿，让他去求求人家，说得悲惨些，颜冬姿说到底也只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心软、善良，说不定就愿意放他一马。” 江主任立时知道该怎么办了，忙不迭跟周部长道谢。 且说颜冬姿这边，齐东把周部长和江主任打发走了之后，很快也离开了，让颜冬姿不用担心，说他会处理好张志刚的事情。 将齐东送你走后，颜冬姿和颜争先相视，“又仗了周先生的势。” 颜争先纠正：“这不是仗势，是……” 颜争先想了一会儿，没想到合适的词语。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79节 虽然没说出来，但颜冬姿却意会了，学着颜争先叹了口气。 她最近想起周锦程的次数越来越多了，不管是闲暇还是忙碌，周锦程的脸就会不自觉地浮现在眼前，反复播放着他的表情、动作、说过的话，让她沉溺其中，不自觉地欢喜，不自觉地笑。 她有些惶恐，再这样下去，她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 黄小妮自觉去拿抹布擦新换玻璃上的手指印。 颜争先低声和小妹说：“虽然周先生很好，但是咱们还是不能被糖衣炮弹迷惑了。就当咱们厚脸皮好了！”颜争先说着这话都觉得自己脸上骚得慌，说：“我今天听到工人们闲聊，说是港城那边一个男的可以娶好几个老婆，小妹，咱可不能给人家去当小老婆！” 颜冬姿被他逗笑了，说：“二哥，你都听谁说的，港城以前确实一夫多妻，不过七十年代就废除了，现在也是一夫一妻制。” 颜争先：“我不管，反正人家有这个传统。我还听说，好多人港城有钱人在这边都有想好的，叫什么二奶，总之，那边人风气不好！” 颜冬姿忽地有种被冒犯的不悦，她说：“二哥你别这样，便是不同意我和他……你也别这么诋毁周先生，他不是这样的人。”她抿抿嘴唇，接着说：“我跟他一起住了好几月，他从来没和其他女人接触过。” 说到这里，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特别难受，接着强调：“他是个很好的人！” 颜争先没想到她的反应这么强烈，忙说：“好，好，二哥不胡说八道了，你别生气。” 第81章 、魂不守舍 晚餐高峰期过后,颜争先让颜冬姿和黄小妮先去吃饭，他再等等还没吃饭的工人。 张志刚就是这个时候闯进来的,一进来就在食堂里朝着打饭窗口跪下了。 把颜争先给吓了一跳,连忙走出来，他认识张志刚，立时便不高兴地问：“你这是干什么？赶紧起来！” 张志刚没起来,痛哭流涕的喊：“对不起，是我错了,我混蛋，我道歉,你们原谅我，饶了我吧！” 颜冬姿和黄小妮正准备吃饭,听到声音也赶忙跑出来,一看张志刚这个样子,便明白了。 颜冬姿：“你先起来再说！你要不起来咱们就什么都别谈了。” 张志刚立刻抹了眼泪站起来,朝着颜冬姿不停鞠躬,说：“我真的知道错了，你让方舟集团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他不光怕方舟送他去派出所,还怕来自于方舟上层的报复。 刚刚,他的表姐夫江主任跟他谈话了,意思就是方舟集团的老板周先生有钱有势,是市领导都得捧着,希望能给多多投资的人物，他惹到了周先生的女人,要是不能得到谅解,恐怕在平城就没有立足之地了,把张志刚给吓的，半夜输钱耍狠的劲儿荡然无存，立刻就按照江主任的指导，过来跪地求饶了。 一个腆着大肚子，胖脑袋、粗脖子的中年男人哭得涕泗横流，着实让人没眼看。虽说知道这人根本不是为昨晚砸玻璃的事情懊悔而哭，而是害怕即将面临的惩罚，颜冬姿还是心软了。张志刚的年纪比颜建国同志也小不了不少，她觉得有些心酸。不由得看了二哥一眼，二哥有些无奈地对她点点头。 颜冬姿转看向张志刚，“好了，把眼泪擦擦，我答应帮你求情，但我有两个条件，第一赔偿损失，第二写封保证书，保证以后不会再犯。” 虽说玻璃已经换好了，但她记得江主任说，这钱是方圆厂出的，张志刚犯错误，为什么让方圆厂买单？另外这个保证书写不写其实关系也不大，只是不想太轻易饶过他，总要设置些障碍。 “好，我答应，我立刻就写！”张志刚用粗黑的胳膊擦了把眼泪，破涕而笑。 收了保证书，张志刚确定他们会帮着求情后，谢了又谢的离开。 颜争先说：“你做得对，咱爸常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做人留一线，事后好相见，确实没必要把人逼急了，反显得咱们过分。砸个玻璃这事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 颜冬姿点点头，猜想着大概是昨晚的事情把周锦程吓到了，他不在身边难免胡思乱想，便吩咐齐东从严处理了。 想到这种可能，颜冬姿就待不住了，强压着心思，去了后厨，切圆白菜准备腌小菜，却显些被菜刀切到了手。 颜争先赶紧把她推开：“我来弄。” 颜冬姿抿抿嘴唇，期期艾艾开口：“二哥，我想去给周先生打个电话，跟他说我没事。” 颜争先无奈，放下菜刀，问：“你想过你打了电话的后果吗？人家周先生本来已经歇了心思，你又挑动人家！” 这道理颜冬姿也是明白了，可她神思不属、坐立不安，想到周先生在为她担心，心里头就火烧火燎的。 颜争先：“人家周先生说不定正忙着开会，顾不上想你的事儿，你就别自作多情了。” 隔天是周日，工人们休息。 休息日没有餐补，很多工人就去外面吃或者干脆不吃，食堂便也可以趁机休息一天。 早晨起来，颜冬姿就盯着二哥，让他好好洗脸，洗澡，刮胡子。等下，他们两个要去帮小华姐搬家。 梁小华的室友马丽跟男朋友结婚，搬了出去。潘佳玉就又帮着梁小华在同小区租了个一室的房子，将她原来住的两室的房子加了几张床，改成集体宿舍，供给新进公司的几个演员居住。 在梁小华和高群等人的帮助下，潘佳玉把那两位害群之马赶出了公司。工作上没了掣肘，又不停地适应、学习，梁小华在工作上越来越得心应手。而高群本就是干财务出身，国企的财务比私人企业要复杂很多，佳玉公司的财务工作对她来说着实算不得难。 潘佳玉把颜冬姿视为她的福星，自从颜冬姿出现后，她的事业、生活都有了很大的改善。颜冬姿包了食堂的事情她是前一阵子才听说的，为此还专门补送了不菲的开业礼物。对于公司的得力干将梁小华、高群、马丽等人，也都没有亏待，升职、加薪不在话下。 好朋友们的事业和生活都更上一层楼，越来越好，颜冬姿也替他们高兴。 听说小华姐搬家，颜冬姿就自告奋勇，说带着二哥一起去帮忙，为了迁就他们兄妹的时间，小华才选了今天。 到了梁小华家，她已经把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找了很多纸箱子，一一装箱。 “你们来了，看看，东西着实不少，没想到，才住了半年左右，就攒了这么多东西。” 梁小华朝着颜冬姿和颜争先点点头，目光在颜争先身上多停留了几秒，而后指指地上的纸箱子。 她出来打工后，每个月赚的钱都攒不下，起初一多半寄回家里，剩下一点自己留着花，吃吃、买买，基本上不剩啥钱。后来，不往家里寄钱了，每个月赚的钱更是都花在了自己身上，要是看上了什么东西不买下来，心就抓心挠肝的难受。在鞋厂工作那段时间太忙，那里又实在没什么好的购物场所，这才让她被动地存了些钱。 回了平城后，去了时尚街区工作，那里好吃好玩的太多了，尽管她的收入比以前高了一大截，但依旧没有存下钱，工资都被她吃了、买了，换回了地上的一个个纸箱子。 颜冬姿点头：“确实不少！”箱子没封口，可以看到里面装的是什么。除了一箱子书本外，其余的都是衣服、鞋子，还有些乱七八糟的装饰品、精美的碗碟等等，大概买回来就闲置了，看起来还是崭新的。 颜冬姿禁不住说道：“小华姐，你又乱买东西了！”她上次过来时，还没看到这些。她翻翻新买的白色小皮包，从里面拿出一张宣传单来，递给梁小华。 “方舟集团新开的楼盘，三千多一平米，说是有四十多平米的小户型，买房可带一人的户口。全部下来13万左右，首付20%，也就是不到3万，只要有稳定工作，就可以跟银行申请贷款，按月还款。” 这张宣传单跟周锦程给她看的不太一样，但内容差不多，是总部下放到各个下级单位的宣传页，说是方舟集团员工购房的话享受9.5折的优惠。 便验证了周锦程之前所谓的员工打五折，还可以享受无息贷款的政策是专属给颜冬姿一个人的。 颜冬姿心里头甜蜜又酸涩，她回想起了周锦程当时的眼神，那么明显，自己怎么就没发现呢？ 如果早些发现，她大概就不会选择来包食堂，而是远离他，去找一份别的工作。 “喂，你想什么呢，念着念着就发起呆了。”梁小华有些好笑地碰了碰颜冬姿。 颜冬姿猛然清醒，才发现自己走神了。 颜争先望着小妹，又想叹气了，他的小妹这一阵子都魂不守舍，时不时走神，他知道是因为什么，却也没办法。他看了看旁边的梁小华，想着，等下找个机会单独和梁小华说说话，让她开导开导小妹。 上小学时，他比梁小华高了一级，是的，他虽然比梁小华小了一岁，却比她高了一个年纪，那时候全校也就那么不到一百个学生，都是附近几个村子的，大家不说多熟，但都彼此认识。 那时候他长得高高大大，爱玩、脾气好，又经常带好吃的，在同学中人缘特别好，同学们都爱跟他一起玩，而梁小华一个小姑娘，穿着他哥穿小了的衣服，瘦瘦小小，不爱说话，丝毫不起眼，也不大合群。 要不是来了平城，颜争先恐怕一辈子都不会想起曾经有个同校的叫梁小华的小姑娘，他也没法把眼前这个时尚、靓丽，跟时尚街区里其他女白领一样时尚漂亮的姑娘跟记忆中的小姑娘联系起来。 在见面之前，他就从颜冬姿那里听了太多太多次梁小华的名字，后来，食堂开业，梁小华也抽出时间过来帮忙，他知道妹妹很信赖她，就想着，也许梁小华的话能对颜冬姿有所帮助。 颜冬姿带颜争先过来就是当劳力的，所以他义不容辞地摞放着搬了三个大箱子，还指挥道：“小妹你留在这里看家，让小华姐带我过去，小华姐你拿个轻点的，其他的放着我来，两三趟就能搬完。” 梁小华瞧着他人高马大，露出的胳膊也是粗壮有力，便顺着他的意思，只拿了轻巧的笤帚、簸箕。 新家并不远，就在隔壁栋的三层，是间大概三十平米左右的一居室，装修过，家电齐全，一个人住的话非常舒适。颜争先将箱子放下，打量着屋子里的陈设，说着夸奖的话。 梁小华笑了笑，说：“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呗。” 颜争先挠挠胳膊，“小华姐你看出来了？” 梁小华仰头看他，“你这一路都在琢磨着怎么措辞吧？我看不出来才怪。” 第82章 、相忘 颜争先嘿嘿笑了两声,决定还是跟梁小华实话实话，“那个周锦程周先生,他对我妹好像是有那个意思。” “哦？你也发现了,冬子她知道了吗？” “小华姐你早就知道了？你怎么知道的？” 梁小华笑了笑，说：“那可早了。” 梁小华跟颜争先说了自己发现的过程。她最开始产生怀疑和联想，是去年过年的时候。 在颜冬姿的描述中,梁小华知道周锦程是个领地、隐私意识都非常强的人，却愿意让颜冬姿邀请自己来家里过年,这可不是一个雇主会为员工考虑的。在那之后，颜冬姿跟她说起了很多和周先生之间的事情,更让她加深了自己的猜测。 既然梁小华早就看出来了，颜争先就没有隐瞒地将这几天颜冬姿和周先生之间的事情和她说了。 梁小华听后,说道：“我当初看出来,却没有说破,就是怕点醒了冬子,反而不好,他们之间的差距确实太大了。” 在封闭的工厂里当个普通打工妹时，接触的人有限,她尚且没有那么深的体会,但来到了佳玉公司,接触到了形形色色,社会各个阶层的人,才明白,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到底有多大，而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又有多么现实。 周锦程和颜冬姿之间隔着天堑鸿沟,便是喜欢上了又如何？不会有好结果的。 “我公司有个歌手,原来在酒吧驻唱,在平城小有名气，她谈了一个男朋友，家里是做生意的，很有钱。两人感情很好，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男方家里还是不同意她进门，看不上她，觉得她家里穷，学历低，小小年纪就辍学混社会。那个男朋友原本一直坚持着跟家里对抗，一定要跟她结婚，可前段时间，也跟歌手提出了分手，理由是跟家里对抗，他太痛苦了，决定接受家里的安排，和门当户对的人家结亲。” 梁小华说着，苦笑了下，说，“男女之间的感情都是虚幻的，来得快，去得也快，都抵不过现实。” 这话颜争先很认同，那位相亲认识的女孩子那么喜欢他、讨好他，后来还不是反悔，跟被她嫌丑，嫌矬的男人在一起了。 颜争先和梁小华交流着，发现彼此的想法差不多，一个是颜冬姿的亲哥哥，一个是最好的朋友，他们都希望颜冬姿不要受到伤害。 颜冬姿这样传统的女孩子思想保守，谈恋爱就是奔着结婚去的，注定没结果的恋爱就不会想要开始，明知道不会有好结果，长痛不如短痛。 梁小华没亲眼见过周锦程，但因为颜冬姿便对他格外关注，但凡在杂志、报纸上看到他的专访，都非常关注。对于他的家庭背景、学习履历大概比颜冬姿知道的还要多些。颜冬姿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孩，面对着这种浑身散发着魅力的男人表现出来的爱意，很难抗拒得了。 梁小华没有恋爱经验，但看过言情小说和电视剧，知道爱情就像脱缰的野马，很难控制得住，颜冬姿能做到现在这样，已经说明她足够理智。 她知道颜冬姿自己想得很明白，她要做的不过就是坚定颜冬姿的决定。 搬完家，留下颜冬姿帮梁小华收拾，颜争先以出去买菜为由躲了出去。 颜冬姿留意到自家二哥和小华姐在悄悄打眼色，心中忽然冒起了一个念头，正要出言试探，梁小华却开口了，她跟颜冬姿讲起之前跟颜争先讲过的那名歌手的事情。 颜冬姿听到半截，就明白了梁小华的意思，但还是听完了，说：“我二哥请你来劝我的？” 梁小华摇摇头，又点了下头，说：“我早就想劝你的。”她说了自己是从哪些细节判断出周先生对她有不一样情感的。 听得颜冬姿吸了口气，她没想到，周先生对她的感情竟然从那么早就开始了，心里头酸酸楚楚的，有些乏力地瘫靠在梁小华客厅的木质沙发上。 梁小华：“冬子，佳玉姐的事情你是知道的，他们两口子是大学同学，自由恋爱结婚，刚结婚那两年也是恩爱得不行，可后来呢，那男的还不是能下得去死手，能见死不救。当然，周先生人品不至于这么低劣，我只是说，爱情这种东西是靠不住的。” 颜冬姿轻轻开口，说：“小华姐，我知道的，我就是心里头有点堵得慌。” 梁小华：“过一阵子就好了，人家说时间是抚平一切的良药，我跟家里断绝关系的时候，心里也很难受，但过了一段时间就好了，你也会的，冬子。” 颜冬姿轻轻“嗯”了一声。 中午，在梁小华的新居里，颜争先做了顿丰盛的午餐，三人喝酒聊天。酒也是颜争先买回来的，都说一醉解千愁，他希望小妹尽快缓过来，颜冬姿酒量大，他还特意多买了几瓶，啤的白的都有。 梁小华喝了两杯啤酒就醉得不行回房间睡觉去了，只剩下兄妹两个，你一杯我一杯，啤酒都喝光了，白酒都喝了三瓶，两人才稍稍有了些醉意。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80节 颜冬姿的传呼机响了，她拿起来看了看，将呼机扣着，放到桌子上。过了大概十分钟，传呼机又响了，颜冬姿任由它响着，也没去看。 天快要擦黑时，颜冬姿兄妹两个醒了酒才回到方圆厂。 周锦程常开的黑色轿车停在厂门口，周锦程站在车子旁，看着颜冬姿。 颜冬姿：“周先生，你回来了。” “喝酒了？” “喝了一点。” 周锦程对着颜争先点了下头，正要说什么，忽然间，放在车里的大哥大响了，刺耳的声音想让人忽视都难。 周锦程看了颜冬姿一眼，还是去接了电话。 周锦程接电话的声音很低，颜冬姿刻意往后站了几步，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过了一两分钟，周锦程才挂了电话，一脸凝重地隔着车子深深看了看颜冬姿，而后缓了语气说：“回去休息吧，我走了。” 车子很快开走。 颜冬姿怔怔地望着车子留下来的烟尘，想着周先生没有质问自己为什么不给他回电，也不知道他在这里待了多久，好似他过来，就是为了看一眼自己是否安好。 接下来的两周，颜冬姿仍然履行着去周家别墅帮着准备饭食的职责，但周锦程却再也没来过食堂。当颜冬姿再一次来到周家，发现上次她准备在冰箱里的饭食，周锦程一点都没有动过后，她就不再去了。 她再没见过周锦程。 她的心情没有想象中的轻松，反而失落惆怅，好似平添了许多愁怨，她经常会不经意的想起周锦程，又很快将他的影子压下去。 八月，立秋过后，太阳光更加炽热，炙烤出无数水蒸气，蒸腾在空中，贴上人的皮肤，让身体黏黏呼呼，平添几许烦躁。 周锦程再没有出现过，也没有给她打过电话，就连一直跟她保持通讯的周耀祖都没了音讯。 昨天下午，颜冬姿没忍住，又去了周家。 当手中的钥匙如常般将别墅大门打开时，她呼出一口气。 屋子里冷冷清清的，空气中飘散出淡淡的灰尘味道。颜冬姿在客厅站了一会儿，往四处眺望了下，去了厨房。 冰箱冷冻格里，她一个月之前放在这里的食物丝毫未动，冷藏格子里，散发出淡淡的发霉的味道。 种种迹象表明，这间别墅已经许久没人住过了。 周先生去了哪里？是搬家了，还是离开了内地？ 颜冬姿心中难受又担忧。 她锁了门，慢慢踱步往外走，正碰见隔壁别墅的阿姨。 这位阿姨曾经很热心的给她介绍过周边的菜市场，后来因为颜冬姿不肯把别墅借给他们打牌而不搭理她了，隔了许久不见，她有些惊喜地和颜冬姿打招呼。 和这位阿姨聊天中得知，周锦程已经许久没回来了。大概就是她喝了酒，没回周先生传呼，周先生在门口等她之后的两天就离开了。这位阿姨没亲眼见他离开，更不可能知道他去哪里了。 从别墅出来，颜冬姿想了一会儿，找了投币电话，先给方舟集团行政部门上次过来协助她与方圆厂后勤食堂交接的其中一个职员，也是食堂事宜的指定联络人小汪打电话，绕了大弯子探听周锦程的情况，可惜这人职级太低，没有机会和周锦程接触，且周锦程有时在方舟大厦，有时候在方舟生态科技园，他连周锦程这阵子有没有来总部大厦都不知道。 小汪催促她，说方圆厂食堂她接过来已经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了，不管是方圆厂领导还是职工，对他们的菜品服务都很满意，让颜冬姿尽快按照框架合同的要求，尽快接手其他工厂的食堂。 框架合同里，并没有对颜冬姿接手的时间作出要求，小汪这么说，纯粹是为着颜冬姿考虑，其他的厂的工人规模可比方圆厂多得多，早日接手，就能早赚一点钱。 颜冬姿知道好歹，连忙跟小汪道了谢。 挂断电话后，颜冬姿心情更加沉重了。 她在心里头琢磨了一会儿措辞，又给袁秘书打了个电话。 第83章 、消息 试探的结果是,袁秘书已经很久没在公司里看见周锦程了。她虽然是秘书室的，但并不是直接对周锦程负责,她的上司是齐东,听从齐东的调遣，对他负责，所以周锦程在不在,对她的影响不大，更不知道周锦程去了哪里,只是说周锦程的另外一个助理康成也不在。 袁秘书有些敏锐，颜冬姿虽然是旁敲侧击的试探,但还是被她听出了端倪，不由得问道：“颜小姐也不知道吗？”颜冬姿忙搪塞过去,挂了电话。 她手里头攥着电话本,翻到记录着周锦程大哥大号码那一页,看着上面以90开头的数字,这些日子她看了无数遍,这七位数的号码烂熟于心，却始终没有勇气播出去。她翻了页,翻到了齐东的联系方式,盯着看了一会儿,又合上,离开了公用电话。 路过报刊亭,又买了几本港城那边的财经、娱乐期刊杂志,站在旁边从头到尾翻一遍，见上面没有刊登周家的消息,才松了口气。 回了食堂,顺手将杂志丢给黄小妮,黄小妮很喜欢看娱乐杂志，立时惊喜接过，“姐，你又买了这么多本啊！” 颜争先看看那一堆花花绿绿的报纸杂志，不由得叹口气。 想当初，他被人家甩了，也就伤心沮丧了一周，可小妹这都一个多月了，咋觉得她越来越严重了？ 颜冬姿从后厨的冰箱里拿出一瓶冰镇汽水，起开瓶盖，一口喝下去多半瓶，稍稍缓解了心里头的焦灼之感，见二哥正一脸担心地看着自己，便对他笑了笑，说：“今天小汪提醒我们，可以开始承包其他工厂的食堂了，咱要不要给家里打个电话，让他们都过来？方舟集团其他几个工厂基本上都是千人左右的规模，光靠咱家人肯定忙不过来，还得雇人。” 颜争先想着这事也是为难。为难的倒不是雇不雇人的问题，而是周锦程和小妹之间的尴尬关系。周锦程喜欢上了小妹，所以把自己旗下工厂食堂的承包权给了小妹，给了她这个稳赚不赔的生意，可小妹拒绝了周先生，周先生也没再来纠缠小妹。 周先生没有把食堂收回，可是，颜争先总觉得心虚。现在这种情况，真是接手也不是，不接手也不是。 颜争先说：“还是再等等吧。” 颜冬姿知道二哥在想些什么，回了个：“好。” 这么闷热的天气里，在厨房工作绝对不是轻松事，颜冬姿抄着的菜，便觉得头有些发晕，胃里有些犯恶心。 颜争先一直注意着她，几次情景，连忙夺了她的铲子，说：“看你嘴唇都白了，好像要中暑，你回宿舍洗个澡休息去，小华姐等会过来帮忙，人手够的。” 颜冬姿确实有些站不住，便顺了二哥的意思，回了宿舍。洗完澡，浑身舒服了许多，她躺在床上，脑子有些发晕，好似失去了思考能力，混混沌沌就睡着了。 等再醒来时，头脑清醒了不少，刚刚不舒服的症状减轻许多，此时太阳西沉，看了下时间，晚餐已经结束了。 她重新洗脸梳头，穿过后厨，跟正在洗碗的李婶打了个招呼，来到食堂前厅。 颜争先和梁小华面对面坐着不知道在说什么，黄小妮在一边翻看着她拿回来的那些杂志。 梁小华先看到了她，招呼着：“好些了吗？你二哥刚刚出去买了凉茶，过来喝点，还冰着。” “好多了，应该没事了。”颜冬姿在她旁边坐下，接过二哥递来的凉茶喝了一大口，清凉入喉，苦涩、清香又略带些甜，一直沉入到胃里头，让整个身体都舒爽许多。 颜冬姿又连喝了好几口。 黄小妮忽地跳起来，抓着杂志往过跑，“姐你看，这是不是周先生？” 颜冬姿心间猛然一悸，一把按住书页，一眼就看到上面的配图。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面对面地站着，男人只露出侧脸，短短的头发，面容立体、英俊身形修长挺拔，果然是周先生。 颜冬姿定定地看了一会儿，目光稍移，转向了他对面的人，那是个二十多岁，身姿窈窕的年轻女人，好似发现有人在偷拍，往镜头方向看了一眼，正被抓拍到了她的正脸，非常漂亮，有股子与生俱来的富贵之色。 旁边搭配的标题是：沈氏集团二公主夜会神秘男子。 颜争先将杂志抢了过去，好一会儿才说：“原来周先生是回港城，准备订婚了。” 颜冬姿后脑“嗡”的一下，瞬间声响过后，很快又恢复平静。 杂志又到了梁小华手里，她看过后，拍拍颜冬姿的后背，说：“早就猜到了，不是吗，这样也好。” 颜冬姿没说话，又拿过杂志，开始看里面的内容。上面写道，据传问沈氏集团的二公主即将订婚，对方身份不明，但据传也是名门之后，被拍到二人密会，所以记者猜测，这位男子就是即将和二公主订婚的那位。 这是一本专门报道港城明星们八卦的周刊杂志，里面也会报道些港城上流社会的秘闻，颜冬姿连着买了四五期杂志，没想到，真的看到了周锦程的消息。 颜冬姿说不清楚心里头是什么滋味，她应该高兴的，她这阵子担心的无非就是周锦程是不是出事了，现在知道周锦程好好的，还能深夜和美女约会，她应该高兴的，应该放松的，周先生订婚了，就代表着以后不会和自己有纠葛了，这不正是自己所希望的吗？ 颜争先动动嘴角，咽下想说的话，对着梁小华使了个眼色，便带着黄小妮离开了。 梁小华：“男人都是这样的，翻脸无情。现在这样也挺好的，能死心忘了他。” 颜冬姿苦笑了下，说：“小华姐，你说我是不是太矫情了，明明是我拒绝了他，现在看他要和别人订婚了，心中却还责怪他。” 梁小华：“你说的不对，周先生他难道是因为你拒绝了他，才和沈氏集团二公主订婚的吗？我跟你说不是的，这种豪门联姻，肯定是双方家族早就谈好了的，便是你现在在和周先生谈恋爱，也不耽误他订婚！男人都是这样，没一个好东西！冬子，你做对了，这样的爱慕咱们不能要！” 颜冬姿想说不是这样的，周先生不是这样的人，却觉得这样的辩解毫无意义，是不是这样的人又如何？结果都是一样的，之前单身时，自己不和他好，现在他要订婚了，就更不可能和他好了。 与其这样，还不如就让自己认为周先生是这样的人，当初对自己表现出的喜欢，不过就是生活中的调剂而已，不耽误他结婚生子。 在心里头重复好几遍，颜冬姿觉得自己可真是恶劣，但，真的管用，心头舒服了许多。 隔周的周末，颜冬姿和颜争先自平城火车站接到了大哥颜争优，大姐颜秋子和大姐夫刘建民。 团聚的欢畅让颜冬姿忘却了感情上的烦恼，一家人短暂休整过后，开始研究接手方舟集团旗下的熊猫电视机厂食堂的事情。 电视机厂的品牌是熊猫，用了90年亚运会吉祥物大熊猫盼盼的图像做了厂标，位于方舟产业文化园区里，工人干部加起来两千多。 电视剧厂后勤领导在和颜冬姿沟通的时候，希望颜冬姿能够雇佣几个原本食堂的员工，这些人一直在食堂工作，安排到生产线的话，恐怕也不能胜任。颜冬姿在电视机厂实际考察过，这边的管理比方圆厂更为严格，饭菜味道虽然不像自家食堂做得美味，但饭菜质量对应着工人餐补，还是合格的。 再说，自家也确实要用人，于是就答应了。 原本的食堂团队里，有愿意留下来的，有想离职的，有舍不得电视机厂福利，想转岗的，颜冬姿跟几个想留下来的见面聊了聊，主要看他们能不能服从管理，薪资待遇要求等等，最后，留下了三位厨师，四个学徒工。 颜冬姿把方圆厂食堂交接给大姐和大姐夫，又留下来跟了两天，见他们上手了，才带着其他人来了电视剧厂。 包子店老板娘兰月英和她老公也正式作为早餐档的负责人来了食堂上班，之前的店交给自己儿子经营，由他负责方圆厂的早餐。 兰月英和颜冬姿双方合作得一直很愉快，这次又被颜冬姿带着，上升了好几个台阶，她非常知足，经常跟老公说，跟紧了颜冬姿，好好工作，别辜负人家的信任。 颜冬姿接手了两千人的食堂之后，才发现，管理、经营起来的难度比方圆厂大了无数倍，不过，好在，经过两周每日每夜的努力之后，这间食堂也走向了正轨。 这边食堂旁边有食堂员工专属的宿舍，条件比方圆厂的闲置楼条件好好些。食堂走上正轨之后，后厨有了大哥、二哥还有原本食堂的三位厨师，两个哥哥心疼她，一般不让她亲自下厨，就给打打饭，倒是轻松了不少。 有一次，她打饭时，听见两名打饭的女干部在聊天，说是去方舟大厦总部送资料时在大堂远远瞧见了周锦程，说他有多么英俊帅气，挺拔俊逸，两人边说边笑，好似见到了大明星般的兴奋。 颜冬姿听着，有些晃神，一不小心多盛了半勺肉。 第84章 、再见 周末,梁小华约着颜冬姿陪她去看房子。 她听了颜冬姿的建议，考虑了一番后决定买房子。 潘佳玉对她控住不住花钱欲望、工资月光的情况也早就看不惯了,很支持她买房。认为买了房就相当于被动攒钱,大方地说借她首付，每月从工资里扣掉一部分作为还款就行。 还带着她去比较熟悉的银行问了，说她的情况,可以在买房的同时，用这套房子作为抵押物贷款。高群帮她大概算了下利率,按照梁小华现在的月薪，每个月刨除掉潘佳玉还有银行的贷款,足够生活的。 梁小华想买颜冬姿推荐的，方舟集团开发的住宅项目。虽然现在平城在建设中的楼盘有好几个,也有买房带户口的,也有专业地产公司开发的,也有价格更便宜的,但综合考虑,还是觉得方舟集团的项目更靠谱。首先方舟是个非常大型的集团公司，有集团给托底,项目烂尾的几率比较小,二是方舟集团开发的这片区域配套规划更完善。 两人坐公交车去了售楼处,在售楼小姐热情的介绍中,直奔主题,她只考虑四十平米左右的一居室。 售楼小姐却极力给她推荐六十平米的两居,说什么可以一步到位，将来结婚生小孩了孩子也有住的地方,老家来人了也有地方安置云云。 平心而论,她的推荐没错,但梁小华一没打算将来结婚生子，二跟老家断了来往，她只需要考虑自己能否住得舒服，价格能否负担得起就好。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81节 售楼小姐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还要再劝，颜冬姿忙打住她的话，说：“这位小姐，给我们推荐我们想看的房子就好了。” 那个售楼小姐一噎，这才不推荐两居了。 梁小华看着颜冬姿笑，觉得她当了食堂老板，自己做生意后，果然不一样了，连说话都更有力度了。 梁小华很关心转户口的问题，售楼小姐听说梁小华是农业户口后，说道：“按照现在的政策，买了房子后，非农业户口可以直接落户过来，但是农业户口就比较难办，这里面涉及到了两道手续，一道是农业户口转成非农业户口，第二才是外地户口落户。我们可以帮着解决第二步，但解决不了第一步。” 梁小华不由得大失所望，每个人买房都希望在这个城市里扎根，但如果户口转不过来，干点啥事都还得回老家去，千里迢迢的太麻烦了，况且，梁小华希望和老家的人彻底断绝关系，只要户口还在家里，关系就扯不断。 农转非，只有那几种渠道，要不上大学，要么当干部，她都不符合。 售楼小姐接着说：“我听几个客人说，他们老家是可以农转非的，一个户口1万块，政府明码标价的，你可以问问你们老家那边行不行。” 1万块啊，相当于首付的一半，又是一笔巨款。 售楼小姐见两人在困扰这个问题，便劝说道：“其实户口不在这边，也没有太大影响，在很多事情上，房产证都可以替代户口本使用的，比如买了房，就不用再办暂住证了，治安办是认可的，将来孩子上学，凭着房产证也可以上片区的学校，就是稍微多交些赞助费就可以的。” 梁小华点点头，她是想将户口转过来，但也不会因为不能转户口就不买房子了。 忽地，一个穿着统一制服的长发售楼小姐匆匆跑进来，将原本放置在公共区域上的糖果盘子收起来，一个短发售楼小姐也跑过去，问道：“怎么了，是那个女孩子又来了吗？” 长发售楼小姐：“是啊，我看她下了公交车，已经朝着这个方向来了，快帮我收起来，不然又被她偷摸都给带走了。” 短发售楼小姐帮着她，不仅把糖块收起来，还把纸巾、纸杯都给收了起来，抱怨说道：“每个周末都来，来了问一堆问题，一不留神就把吃的用的都拿走，跟大扫荡似的。” 长发售楼小姐：“就是，看她那穷酸样，也不是能买得起房子的，偏咱们还不能赶她走。” 两人尽量小声，但还是被梁小华几人清晰的听到了，售楼小姐便很有些尴尬，解释说：“我们也不是责怪客人，就是这位客人每次都把糖果带走，领导疑心是我们偷吃了，每次都挨说。” 颜冬姿听着这人行径，觉得耳熟得很，印象中，她认识的人里面也有一个人是这样的，她还记得那次在银行里，这人拿光了糖果，柜员以为是自己拿的，看向自己的那个眼神。 “来了，来了。” 颜冬姿不由得扭身看去，有些意外，正是她认识的那个人。 “颜冬姿！”那个人一眼就看见了她，眼露惊喜地直奔她而来。 颜冬姿捂住半边脸，有些尴尬地站起来，叫了她的名字，“王小兰。” “哎呀，真是你呀，太巧了，咱们多久没见了，你怎么在这里，也来看房子吗？” 众多售楼小姐的目光全都聚在颜冬姿脸上，对面坐着那位售楼小姐脸色也难看了几分，有种热情错付的意兴阑珊。 颜冬姿脸上火辣辣的，应着王小兰，“是。” 王小兰坐到颜冬姿旁边的椅子上，将她打量了一番，说：“你越来越好看的，穿的衣服看着也贵，你现在干什么工作呢？赚大钱了是吧？” 梁小华也是认识王小兰的，忙出声帮颜冬姿解围，“是我想买房子。” 王小兰这才注意到梁小华，觉得有些眼熟，想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你是小华姐，天啊，你这么洋气，我都认不出你了，你们，你们怎么都变得这么有钱了！” 梁小华：“你也不一样嘛，也都是来看房子的。” 王小兰：“我不一样，我就是来看看，还买不起。” 那些售楼小姐们虽然明知道王小兰买不起，可听她亲口承认，心里还是十分的不舒坦。 王小兰：“小华姐，这楼盘我熟得很，你想买什么房型，我跟你说说。”她说着，就在桌子上寻摸，别的地方的糖果、纸巾之类的都被收了起来，只这桌上的还依照原样放着。 王小兰剥开糖纸，吃了一块，又给颜冬姿、梁小华各分了一个，然后趁着大家说话时，抓了几把放进随身带着的包里，转眼间放糖果的碟子就空了。 颜冬姿坐不住了，拉了梁小华起来，对王小兰说：“走，我请你去吃饭吧。” 王小兰：“惊喜，真的啊，我早上就没吃！”她又看看墙面上挂着的钟表，“才10点，太早了吧？” 颜冬姿：“你不是早饭没吃嘛，正好去喝早午茶。” “对，对。”王小兰乐呵呵地跟他们站起来。 梁小华抱歉地对着售楼小姐笑笑，说：“不好意思，我回头再过来，我是真心想买。” 茶餐厅里，王小兰吃着东西也没耽误她说话，“……自从你们一个个都离开后，就再没人请我吃过饭了。”说到这里，王小兰脸上浮现出显而易见的失落，说：“也没有人像你们那样让着我了。” 从王小兰这里，颜冬姿知道了明达厂一些旧人的情况。 王艳的前男友约翰跑去厂里大闹一场后，工友间就传出各种风言风语，把王艳传得很难听，她心理上受到很大的伤害，在厂里呆不下去了，不久之后就辞职回老家去了。 明达厂几名公关部的小姐有一次招待客人时被举报，都以卖yin罪名给抓了进去，明达厂花了好多钱才给赎出来，这件事情不知道被谁传出来的，传得满厂皆知，后来，潘婷婷连同钱小红等几名公关部的员工全都离开了明达厂，不知道去了哪里。 颜冬姿的拉长秦招娣去年年底被评委先进，结果被人写了举报信，说她偏袒自家弟妹，给她多算计件，以权谋私云云，最后先进被撸了，还被通报批评，扣了奖金。 …… 临分别时，王小兰依依不舍，一直在说现在的舍友、工友都不喜欢她，干什么都不带她一起，她特别怀念以前312宿舍的这些人。她想知道颜冬姿现在住哪里，在哪里工作，说想有空就过来找她，被颜冬姿给含糊过去了。 对王小兰这人，颜冬姿说不上喜欢或者不喜欢，但怕被她纠缠上。今天这一餐，王小兰可不像是一顿没吃，而是几天没吃，吃饭那架势，恨不能把盘子底都舔一遍，颜冬姿唯恐她真的舔了又被人家看笑话，就这一顿饭，吃了颜冬姿好几十块，多来几次，她可承受不了。 跟王小兰分开，看她心满意足的打饱嗝，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颜冬姿和梁小华也不想再回去售楼处丢人。 梁小华：“咱们去看别的楼盘。” 和梁小华在一起吃了晚餐，又去她家里待着聊了会天，颜冬姿才往回返。 方舟生态产业园非常大，是开放式的，公交车在产业园区里设立三个站点。颜冬姿在距离熊猫电视机厂最近的站点下车，远远就看见厂门口停了一辆黑色轿车，她许久未见，却非常熟悉。 颜冬姿的心脏开始狂跳，站在原地，迈不动脚步，身边一个人骑着自行车经过，大概以为她会让开，谁料她一动不动，临时转动车把，堪堪避过去，险些摔倒，原本想站住骂她两句，却看她脸上的表情有些许难过，心下又不忍了，骂骂咧咧地骑走了。 轿车上有人走下来，隔着马路看着颜冬姿，又朝她走过来。 第85章 、强硬 两人大概有将近两个月没见了,周锦程风采依旧，只是好似瘦了些。 颜冬姿放任自己贪婪地看了他几眼,而后调整自己的心情、表情,按住自己狂跳的心，让自己露出个笑容来，也向着周锦程走过去。 两人在路中央相遇时,颜冬姿的表情已经自然了些，率先开口问候：“周先生,好久不见。” “颜冬姿。”周锦程没有叫颜小姐，而是叫了颜冬姿的名字,他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多了几缕血丝,深邃地看向她,仿佛要把她吸进去,溺毙其中。 颜冬姿连忙躲避他的眼神,客套地微笑着说：“周先生这阵子回港城了吗？这是刚回来？来生态园办公吗？” 一辆车开过来,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狂按喇叭。 周锦程深深看着颜冬姿，忽地伸出手,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带着她转身往车的方向走。 颜冬姿一惊,完全没料到周锦程突然这样,忙挣扎着想要甩开他,却没甩开,有些着急地喊：“周先生，放开我,让我自己走。” 周锦程没有说话,更没放开她,而是拉开副驾驶车门，小心地塞了进去，而后迅速上了驾驶室，脚踩油门，开出去。 颜冬姿有些着急，“周先生，你要带我去哪儿？” 周锦程深吸一口气，柔声说：“去我家，你别闹，我不会对你怎么样，就是想和你好好说说话。” “周先生，你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这还是那个绅士、从不强迫人的周锦程吗？ 虽然颜冬姿并不认为周锦程会对她做什么不好的事情，但他突然间的强硬，让颜冬姿惊慌起来。 周锦程克制地说：“我如果不强硬一点，你会给我谈话的机会吗？” 很显然不会，她会和周先生客套两句，然后跟他说再见。 颜冬姿忽然间就沉默了，她和周先生确实需要谈一谈，既然周锦程又过来找她了，那么就不能一味的逃避了，也好，为自己的初恋彻底画上一个句号吧。 周家别墅。 别墅打扫干净了，散发出茉莉花的天然香味，循着香味看去，沙发旁边放了一盆开得密密匝匝的茉莉花。 周锦程穿过客厅，去了小书房。颜冬姿跟着进来，像以前那样，面对面各自落座。 周锦程没有泡茶，目光在颜冬姿脸上停留了一会儿后，缓和了下语气，问：“这阵子还好吗？” “好，我挺好的。”颜冬姿忙说，也顺口问道：“周先生你还好吗？” 周锦程缓和的语气只是表象，他看着颜冬姿愈来愈出色的眉眼，缓缓说道：“我不好。”而后语速突然加快，声音也变得起伏不平，“这五十三天，我每天都想你，可你，显然没有想我。” 颜冬姿心头大悸，周锦程的话敲击在她的心上，有些疼，还有些麻麻的痒，她不敢直视周锦程的眼睛，连忙低下头去，抿着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明显心虚愧疚的模样，让周锦程眼中的血丝更浓，虽然明知道不可能，但还是期盼颜冬姿反驳他，说句我也想你。可在颜冬姿的沉默中，周锦程失望了，将近两个月来积郁的情绪让他无法在保持冷静，凑近她的头顶，咄咄逼人地开口： “为什么低着头不敢看我，为什么不说话？” 不知道是因着周锦程从来对她都是温柔和气，颜冬姿一时受不了周锦程如此对待，还是闷痛把心煎熬得太难受了，一股子汹涌的火气直朝着颜冬姿的头顶冒。 她猛然站起，远离他身上热气的侵蚀，瞪着双眼看向周锦程：“我为什么不敢看你，为什么不敢说话，你不知道吗？凭什么过了两个月，你又过来招惹我，我就这么好欺负吗！” 周锦程也站起来，和她争锋相对，“到底是谁欺负谁？颜冬姿，你讲点道理好不好？你拒绝我，只想和我做朋友，我尊重你，我不强迫你，就想在你身边，等着你接受我，可你呢，电话不肯回，还要刻意跟我保持距离！”他顿了顿，接着说：“我离开这五十多天，你一次都没联系过我！” 周锦程说到这里就没再说下去，只恐这阵子积累起来的委屈将自己的理智淹没，说出让自己后悔的话。 颜冬姿喉头哽了哽，那天是她做的不对，她故意没给周锦程回电，见到他时，那番刻意的客套疏离也是故意的，她知道周锦程感受得出来，她是在无声告诉周锦程，自己对她的拒绝，可是…… “可是你也没有联系我，你凭什么指责我！” 是的，周锦程也没有联系过她，凭什么把责怪全怪在自己头上！ 这话说出口，颜冬姿就后悔了，这句话听起来，就好似她也在等待着周锦程联系她一般，她偷偷歪抬起眼皮，想看看周锦程的表情，想判断下他有没有误解，却只看到周锦程有些发干的下嘴唇。 周锦程没有说话，空气忽然一下子就安静了，安静得能听到远处隔壁阿姨和保安聊天的说笑声。颜冬姿竖起耳朵，拼命想要听清楚两人到底在聊些什么，来转移周身的尴尬不自在。 “所以，你也在想我？”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颜冬姿几乎都要猜测出聊天内容时，周锦程忽然开口，声音不算高，恢复了些柔和。 但问话的内容却又让颜冬姿不知道如何回答。 “颜冬姿，回答我，我不在的日子里，你是不是有在想我！”周锦程声音陡然高了些，那种咄咄逼人的架势又上来了。 他就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大老板，而她是下属，可以被他随意质问、批评。 颜冬姿猛然仰头，无畏地看向他，“想你又怎么样，不想你又怎么样！” 周锦程的目光与她相碰，颜冬姿瞳孔一缩，躲闪之后又与他回视。 “你是想我的！”周锦程做出了这个结论。从那天发现了颜冬姿也喜欢他之后，他对颜冬姿对他的感情一直是自信的，可是直到感受到颜冬姿忽然的疏离，好似要着急和他划清关系一般，他开始不自信了。这么长时间不见面，周锦程对于颜冬姿对他的感情做过无数种推测，一时是喜欢，一时又不喜欢，患得患失。 “你喜欢我，为什么不肯接受我的感情！” 周锦程缓了缓，又问出了这个问题。他愿意给颜冬姿时间，是以为她年纪还小，初初接触感情，羞涩、不好意思，所以他愿意给她时间去成长，去接受，想像涓涓细流般慢慢侵入她的心，她的生活。 可是颜冬姿忽然疏离的态度，让周锦程意识到，这并不是成长就能解决的问题。可当时他必须要着急离开，没有时间和她多说什么。他离开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颜冬姿对他漠不关心，他来找她，她还是一副和他公事公办的装腔作势的态度，这让周锦程如何能受得了？ 颜冬姿心中挣扎，只觉得太煎熬了，她不想和周锦程再谈下去了，迫不及待想逃离这里，于是她按压住胸口，咳嗽一声，深吸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平稳。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82节 “周先生，你误会了，我不喜欢你！” 她后悔了，应该一开始就跟周先生这么说的，可她刚发现自己感情时，太慌张了，一下子就被周锦程看出端倪来，之后处处被动。 身旁，周锦程的吸气声音很大，“你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睛说。” 颜冬姿自然不肯抬头，她闭上眼睛，使劲儿地转着眼珠，想把眼中潮乎乎的感觉转走。 忽地，一双微有些凉的大手捧住她的脸颊，猝不及防间，她的脸庞被捧住抬起，正碰上周锦程泛出血丝的深邃双眸，黝黑发亮的瞳仁里，清晰倒影出自己的脸，陌生极了，显示着自己都从未见过的情绪。 她慌了，连忙垂下眼睑，躲闪着，但那双大手却牢牢地将她禁锢住，动弹不得。大手初时微凉，此时却手心发烫，烫得她的双颊也跟着发烫，她想张嘴训斥周锦程，想问他的绅士风度去哪里了，想让他赶紧放开自己，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感觉到，周锦程的脸距离自己越来越近，滚烫的鼻息喷洒在她的脸庞上，让她浑身酥麻，小腿发软，有些站不住了。 “你还要撒谎吗？” 周锦程又靠她近了些，几乎是贴在她耳边说的，喷出的热气悉数灌进她的耳朵眼里，钻心的痒。 颜冬姿害怕，疑心周锦程要亲她，她慌乱无错，却又莫名的期待。 周锦程却没有亲她，又贴在她耳边说话：“为什么要自欺欺人，你明明喜欢我，就像我喜欢你一样。有你在我身边，便是什么都不做，只是单纯坐着，我也觉得欢喜。我每天都会想你，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担心你太累，担心你被人欺负。有时候开着会，听着汇报，你的一颦一笑就会突然闯进我的脑海里，让我久久失神。 他感觉到颜冬姿的身体在发颤，下坠，连忙腾出一只手，隔着桌子，托住颜冬姿的后背，接着说道：“我没喜欢过别人，这样的感觉对我来说也是陌生的，但我很享受，很喜欢。有这么个小姑娘占据了我的心，牵动着我的情绪，让我想哄着她，迁就她，等待她。” 第86章 、剖白 周锦程食指轻抬,抹掉了颜冬姿滑落下来的眼泪，说：“看见你的眼泪,我很心疼,我本来不想逼你的，可是颜冬姿，你为什么要否认对我的感情,明明喜欢我，又为什么要拒绝我,还要欺骗我欺骗自己，我周锦程难道就这么不值得你喜欢吗？” 颜冬姿眼泪不停流,周锦程一只手指不够用，绕过桌子,站到颜冬姿身旁,双手轻柔抹掉她的眼泪,将她搂进自己怀里。 身体相贴,颜冬姿下意识挣扎,周锦程却把她箍得更紧，止住她的下坠,彼此颤抖,心神俱荡,好一会儿,周锦程才低哑着声音,贴着颜冬姿的头发重复着问：“颜冬姿,我周锦程不值得你喜欢吗？” 颜冬姿身体、心脏都颤抖成一团，喉头哆嗦地挤压着,发不出一点声音,她想说,不是的，你很好，你值得，却只能不停摇头。 周锦程心脏“咚咚咚”，像是有面大鼓在敲着激烈的鼓点，敲得颜冬姿心尖发疼。 周锦程脸庞逐渐往下，贴上颜冬姿的脸。她的脸上湿漉漉，残留的泪痕都蹭到了周锦程脸上，很快就被他脸上的热意蒸腾干了。 他嘴唇贴在颜冬姿耳边呢喃，“冬姿，你回答我，是不是喜欢我，是不是也像我一样，想你想得睡不着？”他伸出一只手，托住颜冬姿的腰，颜冬姿浑身没劲儿，只能放任自己依靠他，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 周锦程的话，朦朦胧胧的，她听不清，更理解不了，她飘飘忽忽，意识飘远。 周锦程侧过脸，用自己冒出来的胡茬去扎颜冬姿细嫩的脸庞，又重复一遍刚刚的话。 淡淡的疼痛将颜冬姿飘忽着的意识拉回来，她听清了周锦程的话，下意识地点了头，是的，每个夜晚，她都是想着周锦程，不知不觉睡着的，此时此刻，她没有余力再违心否认。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周锦程渴望亲吻她，却怕把她吓坏，只是克制地蹭着她的脸庞，用嘴唇轻轻碰触她的耳垂，又在她耳边用气声呢喃轻哄：“喜欢我，为什么不肯跟我好？告诉我好不好？” 颜冬姿从粘挤在一起的喉咙里，挤出一丝不明意味的声响。又微微抬头，碰了碰周锦程的下巴，表示她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周锦程却不肯放过她，将箍在后背上的大手上移，贴在她的头上，力道不重，颜冬姿却也抬不起来，只能不满地在他胸膛上撞了撞。 周锦程轻笑了下，又将他搂紧了些，“你不愿意说，那我来猜，要是猜对了，你就点头，好不好？” 颜冬姿又挣扎了下，一动不动，她的力量如同蚂蚁撼树，只能抬起双臂，在周锦程后背敲了几下，不知道是不是不好使力，落在周锦程后背上的力道轻得很，好似挠痒痒。 “嫌我太老了是不是，我比你大了6岁，我马上就快30了，是个老男人了，所以你嫌弃我，对吗？” 颜冬姿本来不想理会他，可是周锦程的猜测让她心里蓦地一疼，下意识摇摇头。 周锦程松开双臂，扶住颜冬姿的双臂，迫使颜冬姿平视自己，“我猜不到，你告诉我，冬姿，你不能什么都不和我说，就宣判我的死刑。” 颜冬姿垂下眼睑不看她，周锦程就弯过手臂，托住她的头，另一只手托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颜冬姿索性就闭上眼睛。 这个样子，看在周锦程眼中，就像在等待着他的亲吻，口舌愈加干燥，嘴唇颤抖着蠢蠢欲动，但他克制住了，不自觉地往颜冬姿眼皮上吹气。 颜冬姿眉头鼻子都皱了皱，眼球在薄薄的眼皮下滚动，好几下之后才睁开了眼睛，被迫对上了周锦程压迫感十足的双眸。她眼神瑟缩了下，隐隐有些明白，这才是身为集团企业掌权人的本来面目。 她喉头滚动，蹭的周锦程手心直发痒，痒得他心下一软，险些又要妥协，但还是硬起心肠，继续迫向颜冬姿。 颜冬姿躲不过，逃不脱，感觉周锦程的手指头慢慢挪动，挨住她的喉头，慢慢摩挲。 颜冬姿嗓子眼痒得不行，忍不住地咳嗽两声，就忽地恢复了语言能力，“你先放开我！” 周锦程又摩挲几下，“我放开你，你要回答我的问题。” 颜冬姿点点头。 周锦程这才轻缓地放开。 颜冬姿又抬起手臂，轻轻推推周锦程的胳膊，说：“你松开我，我们好好说话。” “好。” 周锦程松开了颜冬姿，颜冬姿长舒一口气，碰碰热胀的脸颊，扶着桌子坐到椅子上。 周锦程此时，反而没那么着急地逼迫颜冬姿，他去厨房，用大号的玻璃杯倒了两杯水。 颜冬姿拿起自己面前的玻璃杯，一气儿喝下去半杯，这是放了柠檬的温水，喝着不解渴，不由得看向周锦程那杯放了很多冰块的水，舔舔嘴唇。 周锦程笑了下，说：“女孩子喝冰水不好。” 颜冬姿撇撇嘴角，声音忽地就低落了，嘟囔着：“还真是什么都懂。” “你说什么？”周锦程没听清，往颜冬姿身边凑凑。 颜冬姿往后躲了下，握住水杯，看了周锦程一眼后又低下头去，说：“现在说这个还有意义吗，我是绝对不会给别人做小的。” 这句话周锦程听清楚了，却没听懂，“什么做小？”问出这话的同时，他忽然就明白了颜冬姿的意思。先是觉得可笑，而后面容严肃地看着颜冬姿，“你以为我要你给我当小？”他正正身体，“颜冬姿，你是在侮辱我还是侮辱你自己？” 颜冬姿张张嘴巴，想到那本杂志上周锦程的侧脸，便也气盛起来，说：“你都有未婚妻了，还来跟我……这样，不是想让我做小，还是什么！” 这句话，比刚刚到那句还要更离谱，周锦程却不再感到可笑，而是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他皱了眉头，问：“你听谁说我有未婚妻了？” 颜冬姿：“我不用听谁说，杂志上都报道了！”接着，她念出了那本杂志里报道的内容。 周锦程听完点点头，明白问题出在了哪儿。 他缓缓开口，“颜冬姿，你听着，我没有订婚，也不会和安氏集团的千金订婚。我大哥的妻子是安氏集团的大小姐，报纸上写的这位是她的妹妹。我和她那晚之所以在一起，是因为同去医院看了我大哥，太晚了出于礼貌送了她，我自始至终都和她保持着社交距离，绝对没有任何越界或者不轨的行为。我会起诉那家杂志，让他们付出代价。” 颜冬姿点点头，算是认可周锦程的解释。其实，她对这份模棱的报道一直是怀疑的，只是为了让自己忘掉周锦程，才迫使自己相信。 周锦程见她认可了自己的解释，不由得笑了笑，抬起手摸摸颜冬姿的脸颊，没多做停留，立刻放下来，继续解释道：“我大哥出了车祸，在医院里昏迷了两周才醒，港城公司里的关系错综复杂，没人坐镇不行，我替他看着，直到他自己可以处理，就赶紧回来见你。” 颜冬姿猛然想起：“那天，你在方圆厂门口等我……” “对，就是那个时候接到了我大哥出事的电话，当时不知道车祸那么严重，以为一两天就能回来，又在生你的气，没跟你说一声便回了港城。” 颜冬姿：“那你大哥康复了吗？” 周锦程：“已经不影响正常生活了，只是双腿还需要复健一段时间。” 颜冬姿：“那就好。” 周锦程：“所以，你不想和我的原因是什么？” 颜冬姿曲起手指，弹弹水杯，发出清脆声响，知道这个问题她是一定得回答了。 她抿抿嘴唇，说：“你和我之间的差距太大了，我就是个普通的农村姑娘，高中也没毕业，我，配不上你。” 周锦程喝口冰水。他也猜过这种可能性，却是最难办的一种情况。如果是客观存在的问题，他无论如何都会想办法把两人之间的障碍消除掉，可是这种主观上的，认知上的，却比较难消除。 他用刚刚抓过水杯，带着些凉意的手掌抓住了颜冬姿的手，颜冬姿立刻回缩，还是慢了一步，被周锦程紧紧抓住。 他说：“颜冬姿，我很委屈，你对我有偏见！” 周锦程直接下定论，颜冬姿讶了一跳，忙要辩解，周锦程却不给她机会，紧接着开口： ”确实，我很有钱，可往上数两代，我的爷爷也是农民出身，在内地活不下去了，才下了南洋谋生，在那边割橡胶，干苦力，积累起了一点家业，但也只是小康，是我父亲一点点奋斗、打拼，才积累起现在的财富。” “我的祖辈和你的祖辈一样，都是穷苦大众，连领导人都说要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你不能因为我们早早创造了财富，就把我们推到阶级敌人的队伍里去，这是不公平的。” 颜冬姿听着，虽然周锦程是在偷换概念，但不可否认，他说的有一定道理。 周锦程继续说：“你和你的家庭逐步从农村走向城市，在做着我爷爷当年一样的事情，也就是原始积累。但你们处在一个好时代，国家政策好，经济正在逐步腾飞，必将会缩短这个过程，也就是说，再过几年，你们也将会比这个城市的绝大多数人都要有钱，那么你会认为和他们有阶级壁垒吗？” 第87章 颜冬姿摇摇头。 周锦程又把她修长的手掌往自己掌心里包了包,低声带着些委屈地说： “所以，为什么只对我有偏见？我有钱,你可以不用有经济负担,不用为生活折腰，可以尽心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可以想上学就去上学,想上班就去上班，我是剑桥大学工商管理硕士毕业,爱好学习和阅读，懂得英语、法语,德语也会一点，你有不懂的,可以随时请教我,另外如你所见,我身体健康,练过跆拳道,我有健身的习惯，寻常两三个成年男人一起上也打不过我,我可以保护你。” “我这么多优点,为什么到你这里全成了劣势？” 颜冬姿抿抿嘴唇,看向周锦程紧握着自己,却没想自己感到疼痛的手,停了是几秒钟之后才说： “可是,如果我和你在一起，能为你带来什么呢？” 周锦程一听这话,语调一下子就轻快起来,一根根地拨动她的手指,“那可太多了，我喜欢吃你做的饭，喜欢听你说话，喜欢听你唱歌，喜欢看你跳舞……你便是什么都不做，只是在我身边，我就无比满足。在遇到你之前，我从没想过未来的我会遇上一个女孩，让我欢喜，让我牵肠挂肚，让一向自负的我没了自信，患得患失，焦虑煎熬，让我这样一个感情淡泊的人也有了爱情。” “如果你和我在一起，未来我们结婚，一起过日子，光想象就觉无比美妙。” 颜冬姿猛然将手抽出来，力度太大，蹭得她手上泛红发烫，连忙揉了揉，“你瞎说什么，什么结婚，过日子，你不害臊！” 同时心里头想着，原来周先生是想要和我结婚的啊。 周锦程仿佛听到了她的心声，说道：“伟人说，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我是正经人。”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用不太标准普通话说出来的“正经人”听起来特别好笑，颜冬姿“噗”地笑出声来，却又觉得此时此刻这样笑不合时宜，连忙捂住嘴巴。 气氛却忽然就轻松起来，周锦程也跟着她笑，趁着颜冬姿不注意时，又握住她的手，双手捧住，送到自己嘴边轻吻了下。 “你，周锦程，你不要太过分的！我，我还没和你好呢！你，你还说你是正经人！”颜冬姿又羞又恼，在完全没有准备下，被周锦程抱了亲了，她心理上有些承受不了。 周锦程松开她的手，不想把她逼得太恼。 他对着颜冬姿笑了笑，问她：“那你到底什么时候和我好？” 颜冬姿把手藏在桌子下面，脑子里头胡思乱想，想逃避周锦程的问题，忽然间就意识到，周锦程一直在用自己北方的语言方式来沟通，这对一个港城人来说，是非常不容易的。 这些细节都昭示着周锦程对她的用心，她竟然都没注意到，习以为常。 拒绝的话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她抿抿嘴唇，小声说：“我现在很混乱，你给我点时间，让我好好考虑下。” “好”，周锦程痛快答应，“给你三天的时间够不够？” 颜冬姿：“不够，一个月，一个月之后我再告诉你。”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83节 周锦程自然不能同意，两人讨价还价，各自退让，以10天为限。 周锦程又问：“既然我们已经说开了，你对我，对我的家庭，对我们的未来还有哪些疑虑，你都可以问我，如果存在误会，我会解释、厘清，如果真有什么成为你我之间的障碍，我们一起拆除。” 周锦程这句话中存在着巨大陷阱，颜冬姿却丝毫未觉，顺着他的话思考，然后问道：“周老爷子，你的家里……他们都说你们豪门都是要和门当户对家庭联姻的，还说港城很多男人都是有好几个老婆的。” 周锦程不自觉笑了起来，却又不敢更加肆意地笑，认真回答她的问题，“我的父亲对你的印象很好，他很喜欢你，说你年纪不大却圆融、平和，为人处事自有一套，不卑不亢，能屈能伸，说你受到了良好的家庭教育，父母应该都是很不错的人。” 最后一句她是很认可的，可前头那几句，怎么听也不是在形容她，什么不卑不亢，她都快被周老爷子的气场给震慑得直不起腰了，她撇一眼周锦程，意思是，你就骗我吧，我才不信。 周锦程抬手轻碰了下她的眉梢，一触即分，说道：“我没骗你，这是老爷子对你的评价，他看人一向很准，直接看到你的本质，说明你有自己都未曾发现的诸多优点。不可否认，很多港城豪门选择互相联姻，但是我们周家不需要，我父亲和母亲，我大哥都是自由恋爱，只是恋爱的对象恰好是安家大小姐。我父亲也希望我们能找到真心喜欢的人，因为相爱而结婚。” 见颜冬姿若有所思，并没有再提出什么疑问，便开始解答她的第三个问题。 “我不否认你说的，很多港城人有不止一个妻子的事实，有一部分是历史遗留问题，一部分是个人选择。有些人好色、花心、见异思迁，但也有很多人深情专一，从一而终，比如我父亲。我母亲在世时，他就只有我母亲一个，十年前我母亲去世后，他没有再娶，身边也没有女人。我大哥也是，被周耀祖的母亲抛弃，隔了好几年才走出来，我和他们一脉相承，都是一样的基因。我爱上一个女子，就会一生一世都爱她，只爱她。” 周锦程紧紧盯住颜冬姿眼睛，观察着她的表情。 颜冬姿垂下眼睑，没和他对视，等了几秒钟后才点点头，也没明说是认可了周锦程的解释，还是认可周锦程的人品。 不过周锦程已经很满足了。今天将颜冬姿逼迫至此，他得见好就收。 颜争先发现最近这两天小妹明显不对劲儿，让他联想到小时候在小河边捡到的那条鱼，蔫巴巴的，身上裹了很多泥沙，一动不动，像条死鱼，被他扔到水里后，忽地就生龙活虎、左摇右摆，身上泥沙全都清理干净，露出后背上漂亮的花纹，在水里头灵活地游来游去，不知道怎么嘚瑟好了。 小妹就像那条鱼，自从周日那天在梁小华那里玩了一整天，到晚上9点多才回家后，她就成这样了。 时不时的脸红、发呆、傻笑，等别人问她怎么了，她就像被人撞破了干坏事似的，惊慌不已。她还爱美了，有厂里的漂亮、时髦女孩子过来打饭，她就跟人家交流穿衣打扮、化妆之类的问题，晚上下了工，就带着黄小妮跑到附近的服装店里逛，买好多件漂亮衣服回来。 颜争先当然是希望自家小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只是她一天之间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太奇怪了。 他们兄妹两个默契地都没把周锦程的事情和大哥、大姐提及，事情已经过去了，让他们知道，也是徒增伤感。 两个月了，周锦程一次都没有出现，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要不是看了杂志，都不知道他是跑回港城和别人订婚去了。 固然是小妹拒绝了他，可是周先生表现得那么喜欢小妹，一夕之间就全然表了。 理智上，他认为周锦程这么做无可厚非，都被拒绝了，凭什么还要一棵树上吊死，可是情感上，他却有种被耍弄的感觉。 同时，更坚定了他的想法，说明小妹的决定没有错，周锦程这样的有钱男人不靠谱、靠不住。 但是，对小妹现在的状况，他还是很担忧，趁着小妹又拉着黄小妮出去逛街的功夫，他跟大哥说了声，出去给梁小华打电话，想问问周日那天，两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人总不能毫无来由就变成这样吧。 两下一对，两人才发现，距离颜冬姿从梁小华离开，到颜冬姿回到食堂，刨去花费在路上的时间，还足足有三个小时的时间差。 两人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立刻约了时间见面。见面后，梁小华把周日那天两人去的地方、见的人从头到尾理了一遍，颜争先也把小妹最近这两天的异常表现一件一件说给梁小华。 梁小华听后迟疑着说：“这，好像是谈恋爱了吧？” 梁小华没有谈过恋爱，所有关于爱情的理论都是从电视、小说中得来，一对照发现颜冬姿症状还挺明显的，可是，她平时都没有接触男性的机会，以她的性格也不可能短短三个小时就陷入爱河中。所以，虽然症状对得上，梁小华却不能十分肯定。 颜争先想想小妹时而娇羞，时而嗔怪，时而甜蜜，时而气恼，仿佛陷入到另一个空间里，旁若无人的样子，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脑中忽然冒出某种猜测，“小华姐，你说，会不会是周先生？他来找小妹了？” 梁小华想了想，肯定地说：“很有可能，除了周先生之外，还真想不出谁能让冬子变成这样！” 两人相视一眼，眼中都浮现出了种种的担忧。 第88章 、幽会 被他们担忧着的颜冬姿此时拉着黄小妮正在小店里试衣服。 试了两套,黄小妮都说好看，一劲儿撺掇着,让她都买下来。 颜冬姿犹豫了下,还是都买了下来，身上这件没往下换，直接剪了吊牌就穿着了。 两人买了衣服继续逛,一路上，招来无数来自于年轻小伙子们的倾慕眼神。看得颜冬姿浑身不自在,拉了黄小妮：“咱们回去吧。” 黄小妮倒是非常享受跟着大美女一起，接受注目礼的感觉,与荣有焉，刚刚冬子姐在旁边挑选小饰品时,就有年轻男孩子过来,不敢跟颜冬姿直接搭讪,就来和黄小妮搭话,问颜冬姿是谁,能不能跟她交个朋友。 黄小妮就仰着脑袋傲气地说不行，在她的心目中,颜冬姿这样的女孩子,就得周先生那样财、貌双全的人才能配得上。 她是不太能理解颜争先和颜冬姿的想法的,有钱有势有学历有见识的不要,难道找个没钱没势没学历的就相配了？他们村里又穷又懒的二赖子有了两个钱还直往寡妇家里钻呢！ 黄小妮是想发表下自己意见的,可惜啊,她年纪太小，说不上话,说了人家也不会听的,就一直挺为冬子姐可惜的,想着，要是没拒绝周锦程，没准现在和周锦程订婚的就是冬子姐了，豪门少奶奶，那得过得是什么好日子啊！ 两人往回返时，颜冬姿的传呼机忽然响了，她连忙遮遮掩掩地拿出来看一眼，脸立刻就红了，让黄小妮站在原地别动，她自己脚步跳跃地去了距离她很远的电话亭。 黄小妮眨巴着眼睛，有些莫名其妙。 不多一会儿，颜冬姿就回来了，脸上通红一片，眼睛水汪汪的，亮得吓人。 “姐，是谁找你呀？”黄小妮忍不住的问。 “啊？噢，呼错了。” 真的假的？黄小妮才不信，心想，我只是年纪小，又不是傻。 这一路，她都在观察颜冬姿，在岔路口时，要不是她及时拉住，就走岔了。 在走到方舟生态科技园园区里，经过一段围墙时，旁边忽地传来一声车喇叭响，黄小妮连忙循声望去，便看见那是一辆比普通小轿车高出许多，又长了许多的车，车窗看着黑乎乎的，丝毫看不见车里的情况。 旁边的颜冬姿忽地“呀”一声，然后将手中的袋子递给黄小妮，跟她说跟：“你先回去，我还有点事。” 都到这儿了，能有什么事儿？黄小妮不解，转头看颜冬姿正盯着那辆轿车看，脸更红，双眼更水润，就像老家院子里那颗李子树最顶端的果子，发出最诱人的光泽。 黄小妮本来想问问她有什么事儿，用不用自己陪着去的，却忽然就说不出话来了，“哦”地答应了一声后，磨蹭着继续往前走。 颜冬姿一直盯着她走去了拐弯处，才贴了下脸颊，撩下头发，又拉拉衣角，往那辆车走去。 快走到跟前时，那辆车的车门平移着缓缓打开，颜冬姿做贼一样左右看看，见没有熟人，便赶紧跳上来，吩咐道：“快关门！” 车里只有周锦程一个，斜靠在单人座椅上，伸手拉了颜冬姿一把后，将车门关好，说：“就这么怕我被人看见？” 颜冬姿听出他话中的戏谑，嗔怪地看他，“不是刚刚电话里还答应我这几天都不来的嘛，为什么说话不算数？” 周锦程拉着她的手就没有放开，笑着说：“我不是来找你的，今天在这边办公。刚准备离开，正好看见你过来，就想着打个招呼。” “那现在打完招呼了，你可以走了。”颜冬姿说着，作势就要下车，却被周锦程一把拉住，说：“我承认，我是来找你的，我想你了，就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看到你了，可见我们是天生的缘分。” 周锦程的目光胶着在颜冬姿脸上、身上，说：“今天真美，这件衣服很适合你。” 这是一件嫩黄色的修身裙子。 颜冬姿虽然不像最开始来平城时那样羞涩，但还是不太习惯穿漂亮、修身的衣服。主要是工作原因，也是这样的衣服穿着干活不方便，更重要的是怕男工人们的目光。 她每天t恤衫牛仔裤，带着帽子口罩都却戏称为“打饭西施。” 这样的外号不管是褒义还是贬义，都让人尴尬。她非常不喜欢，也很厌恶收到那些男人们放肆的目光。 可周锦程的目光更肆无忌惮，颜冬姿不仅不反感，心里还美滋滋的，只是有些害羞，推了一把周锦程，“你瞎说什么呢。” 这只手也被周锦程顺势抓住，两人以一个奇怪的姿势挨在一起，呼吸可问。 颜冬姿的心脏又不可避免的狂跳起来，下意识就要挣扎，但听到来自于旁边，更加剧烈的心跳声，忽地就不挣扎了，任由周锦程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搂住她。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很漂亮，有种美而不自知的璞玉之美。” 颜冬姿忽然就忘了自己本来是打算上来撵周锦程走，再强调下两人周末那天的约定，要求周锦程一定要遵守的。她咬了下嘴唇，问道：“那你，你是不是那时候就对我，对我有想法？” 周锦程笑了下，摇摇头，说：“虽然我很想和你说是，但却不能骗你，那时我只觉得你是个很有意思的小姑娘，对你没有任何想法，是后来相处中才慢慢爱上你的。” 周日那天，周锦程说了好几次“爱”这个字，这会儿听来还是心中激荡，但也觉得浑身发痒不自在，也不知道眼前这人怎会这样自然地说出这个字。 在老家农村，便是感情再好，一辈子也不会说个爱字。就比如她的父母，颜建国同志那么疼爱柳桂珍女士，让他舍命都没问题，但让他说个“爱”，便是打死也说不出口的。 她对于动不动就把“喜欢”和“爱”这种字眼挂在嘴边的行为极为反感，甚至是不屑的，才见过几次面就说，多么轻浮，不过就是见色起意、不负责任，她看不上郭志贤这样的花花公子的。 但周锦程跟她说“喜欢”，说“爱”，她不仅不反感，还很欢喜，她的大脑里，自动的解读成了周锦程是对她用情至深后由衷的情感表达。 在她的固有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产生的认知里，认为一见钟情是不靠谱的，日久生情才是真的感情，周锦程的回答很令她满意。 看她的表情，周锦程笑容更大，又大胆地把她往怀里揽了揽。颜冬姿挣了下，没挣开。 车外，传来几人带着兴奋的说话声，大概有四五个人，有男有女，忽然见到一部豪车停在路边，觉得新鲜，跑过来围观。 绕着车子走来走去，叽喳吵闹，甚至将大脸贴在窗玻璃上，使劲往里面瞧。 颜冬姿吓得浑身紧绷，大气都不敢出。 周锦程：“别害怕，贴了防窥膜，外面的人看不见里面。” 他对声音不算大，却把颜冬姿吓了一跳，连忙去捂周锦程的嘴巴，用目光警告他不许说话。 周锦程只露出一双眼睛望着她，嘴唇微动，去亲吻她的手掌心。 颜冬姿被吓了一跳，手心火辣辣被灼烧着，却也不敢动，怕一动周锦程就又发出声音，被外面的人听见，只好怒瞪着他，用眼神警告他老实点。 周锦程直看着她笑，眼睛好似也长出嘴巴，隔空亲吻她，颜冬姿忙又伸出另一只手，将周锦程的双眼也堵住。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终于安静了，颜冬姿这才松开双手，倒在旁边座位上使劲儿喘气呼吸，比自己做了食堂所有的饭菜，又打扫完卫生还累，感觉自己都快要虚脱了。 “怎么吓成这样。” 颜冬姿喘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有力气转头去看周锦程，却看到周锦程眼皮发红，下半张脸被按出几个发白的手指印。 颜冬姿吓了一跳，连忙道歉，“对不起周先生，我不是故意。” 周锦程摸摸自己的脸颊，浑不在意，“还叫我周先生吗？” 颜冬姿心虚不敢看他的脸，眼神游移，“你不就是周先生吗，不叫你周先生叫什么。” 周锦程：“我叫周锦程，不叫周先生，你可以叫我锦程，程，或者程哥。” 颜冬姿在心里念了一遍着三个称呼，抱紧胳膊，觉得肉麻得很，觉得哪个称呼她都叫不出来。但看着周锦程脸上被自己按住来的印子，硬着头皮，轻咳一声，尝试着开口：“锦，锦程，程哥。” “就叫程哥，我喜欢听。” 颜冬姿正要说什么，冷不防车窗前又有人影走过，随意的往车里飘了一眼，这一眼看得颜冬姿险些掉了魂，连忙弯腰低头。 周锦程连忙转头去看，正看见梁小华和颜争先两人走过来。 “他们走了，起来吧。” 颜冬姿直起身子，捂住胸口，脸都憋红了，怒视周锦程：“都怪你，快吓死我了！” 周锦程把她理了理掉下来的头发，好脾气的笑，“好好，都怪我，以后不把车停在大道上，你就这么我们被发现。” 颜冬姿低下头去，说：“我还没跟家里人说你来找我的事儿，他们……” 周锦程拍了下她的手背，说：“我理解，他们是真心为你好。” 颜冬姿点点头，说：“那你最近几天不要来我了，我会好好考虑。” 周锦程：“只要你别和上次一样，刻意躲避我，想和我划清界限就行。”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84节 第89章 、同意 看见周锦程的车开走,颜冬姿才慢悠悠往食堂走去。有工人起哄叫她“打饭西施”，朝她吹口哨,她也没搭理。 梁小华在宿舍里等她,看她面若桃李，眉眼含春，又穿着这么漂亮的裙子,便知道颜争先没有夸张，颜冬姿确实不对劲儿。 颜冬姿看见梁小华,却是想起她和二哥两人是一起回来了，以前曾经短暂出现过的一个念头又浮现出来,小华姐要是能成为自己二嫂就好了。 小华姐找对象是不想碰到她父兄那样的烂人，自家二哥一表人才,又能赚钱,不抽烟不酗酒,不花心,不打老婆,家务活都会干……小华姐讨厌的那些坏品质一个都没有。 瞧着二哥对待小华姐的样子，应该也不是不喜欢,越想越觉两人非常合适,要是真能在一起就太好了！ 颜冬姿自己想得心潮澎湃,面上却不敢显露出来,唯恐小华姐先起了逆反心,还是顺其自然好了,有缘分总能在一起的。 颜冬姿的这些想法，在脑中转了一圈,也就十几秒中的时间,然后,她又想到了自己的事情，择日不如撞日，决定把和周锦程的事情跟小华姐实话实话。 其实，她现在已经明白自己的心意，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她是想要和周锦程在一起的，只是……心理上，还是需要家人、朋友的理解支持的。 梁小华正在想着，该怎么开口试探颜冬姿到底发生了什么，却没想到直接从颜冬姿这里听到了答案。 “周先生的意思是说，他没有订婚，也不打算和豪门联姻，想和你以结婚为目的谈恋爱，他父亲不反对你们在一起，也能保证只有你一个。” 颜冬姿摸摸通红的脸蛋，忍住害羞之意，点头，“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梁小华：“你是怎么想的？” 颜冬姿低下头去，捏玩自己的手指。 梁小华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颜冬姿是个有主见，有思想的人。他们之前能劝得动颜冬姿是她自己心志就不坚定。面对周锦程的爱情，她自己自卑、退却了。 可现在，她想要周锦程在一起，那么别人的看法如何，可能会影响她的心情，但绝对不会影响她的决定。 梁小华一时间也不知道到底是该支持还是反对。 周锦程能给颜冬姿做出承诺，就代表了他真诚的态度，可她还是觉得周锦程所处的地位太高了。 作为颜冬姿最好的朋友，她知道自己的态度对颜冬姿很重要，但她着实犹豫不决，便知道说：“我很矛盾，一方面觉得很好，另一方面就担心你将来受委屈。抱歉，不能给你什么建议。” 颜冬姿送梁小华出来，到食堂跟颜争优和颜争先打招呼告别。 正听见黄小妮正在和颜争先争论。 “我们村的二赖子，又穷又懒又丑，买了粮食就往王寡妇家里头钻，几晚上就让王寡妇把卖粮食的钱全给弄去了，二赖子媳妇跑去找王寡妇要钱，头发给扯掉好几缕都没把钱给要回来，哭得不行，差点就喝了卤水！” 黄小妮人不大，嗓门不小，身高才到颜争先脖子处，但气势却一点都不挨，看见梁小话和颜冬姿进来，还朝着他们笑笑，接着说： “我拿二赖子举例，就是想说，男人对媳妇好不好，花不花，跟有没有钱，有没有地位没关系！村里搞破鞋的那人少吗？反正我们村里我知道的就好几个！” 黄小妮说着，转向颜争优，“大哥，你说呢，你觉得我跟二哥，我俩谁说得有道理？” 颜争优比颜争先大了6岁，是家中最大的孩子，思想比颜争先成熟许多，考虑事情也更全面。他点了下头，说：“你更有道理。” 黄小妮使劲儿拍巴掌，“还是大哥英明！” 颜争先没搭理黄小妮的挑衅，琢磨着刚刚听到的这番话，觉得也有道理。 刚刚他们在看电视，电视剧的女主角是个穷人家的姑娘，千方百计想要嫁给有钱人家的少爷，颜争先就有感而发，觉得两人差距太大了，姑娘嫁过去也不会幸福。 黄小妮就立刻用二赖子来举例反驳他。 两人表面上争论的是电视剧里的情节，实际上说的却是颜冬姿的事儿。 颜争先陷入思考中，刚进来的梁小华同样若有所思。 颜冬姿和黄小妮结伴儿回宿舍，她搂了黄小妮的肩膀，说：“谢谢你。” 黄小妮不明所以，挠挠头，不解问道：“姐，你谢我做什么？” 颜冬姿：“反正就是谢谢你，明天姐给你买好吃的。” ………… 迟钝的颜家大哥颜争优终于发现了小妹的不对，问道：“你呼机一直响一直响，怎么也不回电话？可别耽误了重要事儿。” 颜冬姿脸上一红，按按口袋里的呼机，说：“没急事，不用回。” 这是周锦程和她的约定，说想她了就留自己的大哥大号码呼她一遍，结果，她的呼机从早上起床开始，一直响到晚上睡觉，两节才换上不久的电池一天就被耗光了电。她特意调小了声音，藏在牛仔裤口袋里，可还是被人发现了。 小妹的回答并没让颜争优满意，他观察了一天，发现传呼机隔个几分钟就从小妹的口袋里透出光亮来。 好不容易腾出空，颜争优把颜争先叫到一边：“小妹这两天怎么了，你也是一副丢了魂儿的样子，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们？” 听大哥问起，颜争先反而有种重担即将有人分担点的感觉，立刻拉着大哥去了更加偏僻的地方。 那天梁小华从这里离开，颜争先送她回家，路上，梁小华把从颜冬姿那里听说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两人分开时，梁小华说：“我觉得黄小妮今晚说的话很有道理。” 从那之后，颜争先就一直陷入到了思考中。 直到现在，大哥问起了他，他组织着语言，便把他知道的，小妹和周锦程之间前前后后的事情都告诉了他。之后就一脸期盼地看向大哥，想听听他的意见。 颜争优和颜争先相貌有五六分想象，身形随了父亲颜建国，也是高大壮实，常年干农活、颠大勺，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个两三岁，他的外形很有欺骗性，会让人觉得他憨厚、朴实，但谁要以为这是个好欺负的，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他比小妹大了9岁，小妹出生时，他已经是个懂事的大孩子了，毫不夸张的说，他是把小孩从小看护大，当成闺女来养的，虽然小妹长大后，和他多关系不像小时候那样亲密，但丝毫没有影响他们之间的感情。 他是如此，颜争先是如此，颜秋子也是如此，他们兄弟姐妹四个之间的感情非常好，在考虑问题时，习惯性的站到对方角度去思考。 颜争优低头沉吟一会儿，问颜争先：“你是个啥想法？” 颜争先：“我也不知道了，拿不定主意。” 黄小妮的话本就对他有所触动，梁小华也强调这句话有道理，他就更上心了，这几天反复琢磨这句话，琢磨周锦程这个人，琢磨着村里头的那些事。 他越琢磨就越觉得这句话有道理。按照他原本的想法，让小妹找个普通家庭的男子，不用那么有钱，足够生活就行，可他能保证这样的男人就能一辈子对小妹好吗？显然不能。 既然都无法保证以后的事儿，那就只能看眼前，起码周锦程非常有钱，能让小妹过上好生活。 颜争优其实已经猜到二弟的想法，要是还跟以前似的，坚决反对小妹和周先生在一起，他就不会这么纠结，满腹心事，从而被自己发现了。 颜争优点点头，说：“我知道了，这事儿得从长计议，晚上咱俩去方圆厂一趟，去找找你姐，跟她也说说这事，她跟小妹最好，又最了解小妹，听听她的意思。” 就如同颜争优了解二弟，颜争先也非常了解这个大哥，听他这么说，便知道对于这件事，他并不反对。 这么想着，颜争先反而松了口气，有一点点找到同盟的感觉。把重担分给了大哥，他的肩膀就轻松多了。 颜秋子对这件事情都态度完全出乎了兄弟两个的意料。 她一下子跳了起来，惊喜地说：“真的啊，小妹要嫁到有钱人家去了，太好了，她以后再也不用辛苦受累了！”她兴奋地在地上走来走去，为自己家小妹找了个金龟婿高兴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她说：“你们还记得不，小妹刚生下来不久，隔壁村的陈瞎子就跑咱家来，非要给小妹算命，说小妹有大福气，将来能嫁个好人家，当个特别有钱的富家太太，这不就应验了！” 经颜秋子的提醒，颜争优记起来，确实有这么回事，听哥哥姐姐都这么说，颜争先好似也想起了确实这么回事。 既然小妹命该如此，那还有什么可讨论了？ 于是，让兄妹三个纠结了许久的问题竟然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解决了。 颜秋子是家里头最像柳桂珍的孩子，她是这个态度，就代表着柳桂珍女士很可能也是这个态度。柳桂珍的态度，就代表了颜建国的态度。 颜争先：“那咱们要不打个电话回去，把这事跟爸妈说说？” 颜争优想了想：“还是先别说了，等收完秋，他们就能过来了，省得现在说了惦记着。 颜秋子：“真想看看这个周先生到底长什么样！” 第90章 再说颜冬姿,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事情几个兄妹都已经知道了。她跟梁小华坦诚自己的意见，一方面是因为梁小华是自己的好朋友,她希望得到好朋友的支持,另一方面，她是希望梁小华能帮着劝说下二哥。 有时候，外人的意见反而更容易接受。 不过,她很快就发现二哥恢复了正常，不再经常放纠结的眼神到她脸上,便猜测，自己对梁小华说的那番话起了作用,而梁小华影响了二哥。 颜冬姿想答应周锦程的心便更加坚定了几分。 算算时间，还有五天就要给周锦程答复了,她现在有些迫不及待,想要告诉周锦程自己的决定,她想着,等和周锦程谈上了,再将自己谈恋爱的事情告诉大哥大姐还有父母。到时候双方见见面，就可以过了明路。 晚间,颜冬姿点开传呼机查看,发现后几条信息显示的号码是别墅的固定电话,便知道周锦程确实是有事情找她,连忙出去找电话回过去。 得知周锦程又要出差,这次是要去印尼,周家在那边也有很多产业，以前都是周家大哥在管理,他出了车祸,虽然正在康复中,但还是经不起旅途的奔波，于是，周锦程便过去帮他处理。 听说他要出差，颜冬姿心情瞬间有些失落。 周锦程笑着说道：“只是处理一些小事，二三天就能回来，我还想尽早听到好消息，冬姿，你会给我想听的答复对不对？” “你想得美！”颜冬姿说道。 说完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语气娇嗲，分明就是在撒娇，她立时觉得丢脸，恼羞成怒就想挂断电话，可是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低沉愉悦的笑声便舍不得挂了。 “冬姿，我把你的照片放到钱包里，想你的时候就拿起来看看，但我更想看到活生生的人在我身边，可以对话，可以碰触，可以拥抱……” “周锦程！”颜冬姿慌忙截住周锦程的话，任由他说下去，还不知道要说出什么来，“你，你注意安全，我，我等你回来。” 颜冬姿结结巴巴说完这句话，赶紧将电话挂上了。 女工们结伴从不远处的小路旁经过，叽叽喳喳嬉笑地说着什么，她却没有听见，因为剧烈的心跳声响在耳边，把耳朵都给堵住了。 她在外面转悠了好久，直到脸上的红晕褪去，心跳、呼吸都恢复正常，才又回了宿舍。 去水房洗漱时，忽地又想到周锦程，脑子出现一个画面，心中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又让她的心不平静起来。周锦程说想见她，她又何曾不想？心脏里像是养了只猫，每时每刻在里面抓挠。 “小妹！” “啊，哦，二哥，你叫我？” 迎面碰到颜争先，端了脸盆，显然也是过来冲凉洗漱的。 颜冬姿摸摸头发，摸摸脸，又摸摸胳膊，湿漉漉的，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洗完澡了，她把脸盆往上端了端，“二哥，我在想食堂的事儿。” 颜争先“嗯”一声，也不知道信没信。 “二哥，你把换下来的衣服拿给我，我帮你洗！”颜冬姿朝着他喊。 颜争先：“我可不敢，让你给洗衣服，回头你再去找大哥告状，让大哥把我骂一顿是不是，我可不上当！” “二哥你咋还记仇呢？那都是小时候的事儿了。二哥，我是真心想帮你洗衣服，你可别好心当成驴肝肺。”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85节 颜争先看着小妹表情，恍然明白小妹真的是在讨好自己，心里头忽地就酸酸的，指了她一下，说：“不用，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甩甩头转过去，心里想着，以前求着小妹给洗衣服她都不肯，现在为了个周先生，却来主动讨好，真是女大不中留、女生外向，白疼她了！转念又想，何曾见小妹对别人这么殷勤过，看来真是对周先生上心。 罢了罢了，就随她去吧。 第二天早上睁眼眼睛，颜冬姿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笔，在日历上，属于今天的日期上打了个x，再打4个x就到了画圈的日期。她点亮了传呼机，上面没有新的信息显示，又抬腕看看时间，估摸着这会儿周锦程应该已经到机场了。 洗漱好，换了t恤长裤，去食堂。 大哥二哥各占一个卖饭窗口，收饭票打饭，黄小妮站在两人中间帮忙，两三个杂工在大厅收拾用过的餐盘。 见大哥那个窗口没有排队的人了，陆续进来的几个二哥自己也能应付，便想着，趁机机会和大哥聊聊她的计划。 这个计划的雏形早就在她心里了，下定决心要和周锦程相好之后，她又在心里头完善过了。 因着和周锦程之间的关系，她心里头一直别扭着。周锦程是因为喜欢她，所以才把食堂承包给她，让她去做稳赚不赔的声音，可她拒绝了人家，又好在占人家的便宜，她心里头过意不去。 可框架合同都签了，她也不可能撂挑子反悔，就只能拖着，但方舟集团不肯让她拖着，小汪他们三催四催，又暗示她如何毁约会赔一大笔钱，她这才接手了电视机厂的食堂。 如今顾虑不再，她又可能安心接受周锦程的好意，双方继续互利互惠，也是时候跟大哥讨论下后续的事情了。 “我是想着，方圆厂食堂就彻底交给大姐，让他们自己管理，自己赚钱，一天一百五六的纯利，攒上几个月就能在平城买房了。” 颜争优点点头，继续听小妹说。 “电视厂食堂咱们基本上已经理顺了，等过两天，咱们就再接手一家，等爸妈、嫂子他们过来，就逐步把方舟集团总部的食堂也接过来。我想着，咱们就跟集团公司似的，按股分红，爸妈一股，你和大嫂一股，二哥一股，我一股，除了分红之外，每个月再按照负责工作的不同，再赚工资。” 颜争优直到小妹把自己的意见都说完了，才开口：“你给秋子的食堂我没意见，这是你们姐妹之间的情义，可分股这事，我不同意。这个生意是你的，我们就管给你打工赚工资！这事你就是问爸妈，问你大嫂，问你二哥，肯定也是这个意思。” 颜争优话语简短，语气却很坚决。 颜争优作为家中长子，从小责任感就重，自觉地把下面的弟弟妹妹都当成自己的责任，从小到大，遇到事情从来都是先考虑弟妹如何，父母如何，最后才想到自己。家中吃的喝的，永远是紧着弟弟妹妹们，他捡些渣子就能吃得很开心。 有了妻子、女儿后，也还是把自己的需求、喜好放到最后考虑。 对大哥的性格，颜冬姿太清楚了。她说：“我之前只想包间小小的，供百十来人用餐的食堂而已，是周先生提议和我签订框架协议，把方舟集团旗下所有的食堂都包给我。他不是包给我一个人，而是咱们一家人的。” 颜冬姿说完，观察了下大哥，见他抱着双手，眼睑垂着，也看不出什么表情。 便又接着说：“大哥，我自私，习惯了平城的生活，又想你们，想你们都过来这边陪着我。这个分配方式，不是临时起意，是在和方舟集团签合同之前就想好了。” “大哥，你从小就疼我们，可我们也疼你啊，你希望我好，我也希望你好。现在我好不容易有了点能力，想回馈给你，你也不同意吗？大哥，换位思考，你要是我，只有你一个人富得流油，我和二哥只能赚死工资吗，你心里会舒坦吗？” “反正，这是我的决定，不会改变的！大哥你知道我脾气的！” 颜冬姿说完之后，也不等颜争优想不想说些什么，抬脚就走了。 村里有很多人家的兄弟，因为争父母的宠爱，争家里的财产反目成仇，但这种事情颜家从来没有发生过，颜建国跟他的几个兄弟就非常和睦，大家互相谦让，是十里八乡有名家风正的家庭。 颜建国和柳桂珍对子女的教育也不同于一般的家庭，不打孩子，也很少责骂，偏心小女儿，但绝对不过分。在颜建国和柳桂珍影响下的4个孩子，有共同的性格，感恩、重情。便是颜冬姿这个备受偏爱的小女儿，也并不自私，没把家人的疼爱当成理所应当，反而更想回报。 颜冬姿回了食堂后，接了二哥的饭勺，让他和黄小妮都先去吃早饭。过了大概十多分钟，颜争优才返回来。 他跟颜冬姿说：“你说的话，大哥考虑过了，我腆脸接受你的好意，但肯定不能平分。我是这么想的，大头你拿，爸妈将来肯定要跟我过的，我跟爸妈就算一份，老二将来还得结婚娶媳妇，给他多分点。” 说出这话时，他的脸都憋红了，总觉得自己占了小妹的便宜。食堂一天纯收入是多少，他非常清楚，便只是分1成也不是个小数字了。 颜冬姿就笑：“你这么分，二哥肯定不乐意，他会觉得是占了你的便宜。这样吧，我占大头，四成，你还有爸妈、二哥各占二成。” 老家父母都是由长子赡养，这样算来，还是颜争先占了便宜，他待要说话，颜冬姿说：“我现在是大股东，我说了算，不接受反驳！” 第91章 颜冬姿别看年纪最小,可从小被家里人宠惯了，只要做了决定,其他人都拗不过。比如她要跑来平城,父母不舍得孩子们去那么远的地方，可她说需要人帮忙，家里就让二哥过来了,又说让全家人都来平城赚钱，家里人就把在村里头稳定的做席生意给推了,陆续过来投奔他。 在老家人的传统观念里，人离乡贱,出门在外便是赚太多的钱也如同浮萍，是漂浮着的,无根的,不如守着一亩三分地,过着清贫不用面对外间风雨的生活。 而颜家举家都来平城,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小妹颜冬姿在这里。 足可证明颜冬姿在颜家人心目中的地位。 颜争优无奈,决定先不和颜冬姿争论，等爸妈过来了再说。 午餐开餐前,颜冬姿便把电视机打开了。食堂面积比较大,一左一右挂了两台自家工厂生产的29寸熊猫牌电视机,市面上售价1万多块。是今年年初,引进了日本最先进生产线后生产出来的第一批产品,作为员工福利挂在食堂里,优先给职工们享用。 原本颜冬姿以为是方舟集团财大气粗，对员工们大方,可看到职工们每每看到这两部采用世界最先进技术、尺寸最大的电视机时都充满了骄傲和自豪之情,就隐隐明白了背后的深意。 电视里还在重播着昨天晚上的电视剧,播到将近12点，插播几个广告后，就是午间新闻。彩色电视机色彩明艳、图像清晰，声音立体，看这样的电视是种享受，职工们都习惯了一边吃饭一边听新闻。 下工铃响，干部们基本上都已用餐完毕离开，颜冬姿等人立刻就位，等待工人们大批量涌进来。 中午12点，伴随着午间新闻的前奏曲，工人们争抢着涌进来。 颜冬姿一边收饭票给工人们打饭，一边计算着时间，算着周锦程现在是不是已经到了印尼。平城没有直到印尼首都雅加达的飞机，周锦程乘坐的飞机需要到邻省省会转一次机，把转机停留的一个小时算上，现在应该也已经到印尼的领空了。 “打饭西施，别那么小气嘛，给哥打两块肉呗！”一个年轻工人涎着脸吊儿郎当地说。 颜冬姿眼皮都没抬，打好了饭，“下一个。” 年轻人的要求没被满足，也没多得两块肉，也不生气，乐呵呵地端着餐盘走开，给别人让位置。 排在第四五位的两个女工一边瞧着餐盘里的菜，谈论着更爱吃哪个，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电视里的新闻。 “飞机怎么又出事了？今年都出了好多次了吧，这些人可真缺德，一飞机的人呢！” 颜冬姿本就敏感，敏锐地捕捉到飞机这两个字，不由得也抬头看了下电视。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电视机的一个边角，不由得往窗口外伸伸头，还不忘手里的动作，问道：“请问，是哪个飞机出事了，出什么事儿了？” 那两个女孩还没开口，就被他们前面一个男工抢了先，说“是从福市飞到印度首都，叫什么达的，又被劫机，跑到对岸去了。” 哐当…… 颜冬姿手中的勺子掉落，砸到餐盘边沿，被旁边帮着打饭的黄小妮一把抓住。 颜冬姿急切地看向那名男工：“飞机是飞到雅加达的是不是？” 那名男工，连同排在他前面的三四个工人都被吓了一跳，不解这个打饭西施为什么这么激动，却也赶紧回忆着说：“好像是，是，没错，就是雅加达。” 颜冬姿脑子一片空白，匆匆忙忙就往出跑，跑到后厨门口又站住，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 黄小妮自然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本想追过去问问，可打饭的队伍排得老长，她只能先拿起饭勺打饭。 颜冬姿在原地占了一会儿，深呼吸，让自己混乱的脑子清醒下来，然后匆忙跑出去，又返回到后厨找了电话本，跑去电话亭给齐东打电话。 电话一直没有接，颜冬姿挂断、重播，反复拨打好几次，心脏一点点往下沉。她又快速翻找到袁秘书的办公室电话，迅速打过去。 铃响两声，电话就被接通。 听到袁秘书的声音传来，颜冬姿急切地问道：“袁秘书，我是颜冬姿，你能找到齐东吗？请叫他接下电话，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找他！” 颜冬姿语速太快，袁秘书反映了两秒钟才理解她的意思，连忙说道：“颜小姐别着急，我现在就去找他。” 颜冬姿在电话亭旁边焦急等待，发疼发烫的感觉从挨着话筒的那只耳朵传来，缓解了一点心脏的焦灼。 不知道过了多久，话筒那边终于传来了齐东的声音，“颜小姐，我是齐东。” 颜冬姿：“周先生坐的班机是不是出事了？”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丝丝拉拉的杂音响了十多秒之后，齐东的声音再次传来：“是。颜小姐不用担心，公安部和民航局已经成立协调组，专门处理这次事件。我刚刚得到确实消息，飞机上目前没有人员伤亡，劫机者的情绪也比较稳定。他们不敢伤人，如果伤了人，性质就不一样了，不管是回到大陆，还是去对岸，都是重罪。我们已经和对岸当局取得联系，他们承诺会尽一切办法，确保周先生的安全。” 得到了周锦程确切消息，颜冬姿焦灼的心稍稍缓解。 她缓口气开口：“齐助理，我能不能去你公司，我想随时知道周先生的消息。” 齐东立刻回答道：“好的颜小姐，你稍等我马上派车去接你。” 颜冬姿：“不用，我自己打车去。” 齐东：“颜小姐，你现在情绪不稳定，我派人去接你，不要让周先生为你担心。” “……好。” 颜冬姿放下电话，揉揉右边耳朵，想着，得跟大哥他们交代一声再走。 刚转过身，便看见二哥一脸担忧地朝她走过来，“出了什么事儿？怎么一声不响就跑出来了？大哥很担心你。” 颜冬姿犹豫了几秒钟之后选择实话实话，“周先生坐的飞机被劫持了，现在情况不明，我想赶到方舟集团去，等着最新消息。” 颜争先没坐过飞机，对在天上飞来飞机的大家伙有种莫名的敬畏感。一听飞机被劫持，立时也给骇个不停，说：“我陪你去！” 颜冬姿点点头，“齐助理派车来接，我们在门口等。” 经过最初的慌乱无错，颜冬姿平静了许多。她很小时，父亲就告诉她，惊慌焦急除了让自己更痛苦之外，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人需要保持清醒理智的头脑才能想出办法走出困境。 何况，周先生的情况并没那么糟糕。 颜争先：“好，我跟大哥说一声，你把围裙解下来。” 颜争先说着，上前一步将颜冬姿手中的帽子和口罩接过来，颜冬姿愣了下，不太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把口罩和帽子扯下来的，她赶紧将围裙解下来，也递给颜争先。 颜争先很快出来，颜冬姿也没管他是怎么和大哥说的，两人走出厂门口，大概等了十多分钟，就等来了接她的人，除了熟悉的老屈司机还有袁秘书。 副驾驶上的袁秘书下来替颜冬姿和颜争先开了车门，她原本是想和以前那样，热情地和颜冬姿打招呼的，可是看兄妹两个都是一脸凝重的样子，立刻便抿紧嘴巴，只是对颜冬姿点点头。老屈司机擅于察言观色，回头对颜冬姿点点头。 “麻烦你们了。”说完这句话，颜冬姿就没心思说话了，旁边的颜争先也是一句话不说，一路沉默着到了方舟大厦。 袁秘书引着颜冬姿兄妹两个坐电梯直接到顶层。颜争先还是头一次来到方舟大厦，虽然担心周先生的安慰，但也不免被方舟集团总部大楼的大气、豪华而惊到，心中对于周锦程的有钱程度，又增加了一点概念。 进了电梯，颜冬姿就抓住了颜争先的胳膊，一阵没着没落的失重感后，电梯很快到了顶楼。颜争先心里头却更添担忧，心想着，只是做个几十米的电梯就这么难受，飞上那么高的高空岂不是更难受？也不知道周先生在承受多么大的痛苦。 齐东在电梯口等着接他们，跟颜冬姿兄妹两个点头致意后，便示意袁秘书可以回去工作了。 袁秘书跟颜冬姿告别后，便向电梯的另一头走去。 等袁秘书走远，齐东才说：“刚刚又传来消息，歹徒提出要求，要求机长驾驶飞机飞去对岸的梨园机场。协调组的意思是答应对方要求，确保机上人员安全，并且用过港城政府和对面建立了沟通渠道，周老爷子也亲自参与其中，他和对面的领导人江先生也有些交情，颜小姐放心，周先生不会有问题的。” 这是个非常好的消息，歹徒不是单纯的泄愤，有诉求就好。有诉求就有顾虑，就不会随意伤人。颜冬姿心情又轻松不少。 齐东因着两个进到了一个非常宽敞的办公室，请他们在黑色的真皮沙发上坐下，说：“这是周先生的办公室，颜小姐还是第一次来吧。” 刚刚得到的消息对齐东影响也不小，也让他稍稍松懈了心弦，有心情和颜冬姿闲聊。 第92章 这间办公室让颜冬姿感觉非常熟悉,装修风格和别墅非常相似，简单、简约,基本上只有黑白这两种颜色,但桌子上放着的一盆盛开的茉莉却冲淡了单调的色彩。 齐东给两人倒了水，又抬腕看看手表，问道：“颜小姐,颜先生，两位还没吃午餐吧？你们想吃点什么,我让人送来。” 颜冬姿下意识看了看时间，已经快要1点钟了,她倒是没觉得饿，看看身边的二哥,对齐东说：“都可以,麻烦齐助理了。”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86节 齐东：“不会,应该的。” 齐东出去帮着张罗午餐,办公室里只剩下颜冬姿兄妹两个。 颜冬姿有些坐不住了,站起来，走向那盆茉莉花。 越靠近,茉莉花的清香味就越浓,密密的花朵,有盛开着的,有打着花苞的。她记得去别墅那天,客厅就放了一盆盛开的茉莉花,也不知道周先生从什么开始喜欢上的。不过，茉莉花确实不错,开得漂亮,又有浓烈又清新的香气,花朵还能用来泡茶。 颜争先也站了起来，没敢乱走，就站到落地窗前，俯瞰楼下。下面来往穿梭的人像一个个小蚂蚁，车辆也像小孩子玩的模型。站在这里，能把大半个平城尽收眼底。颜争先脑中忽地冒出一句话：站的高、看得远。 正想和小妹分享自己的感受，又连忙闭嘴，明白这是不合时宜的。见小妹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一朵茉莉花瓣，眼睛却落在桌面上一本黑色的皮面笔记本上，也不知道这个笔记本有什么可看的，还有没有旁边笔篓里金灿灿的钢笔吸引人。 “想什么呢？别担心了，周先生吉人天相，肯定没事的！” 颜冬姿点点头，说：“对，他肯定不会有事的，他那么聪明，肯定不会让自己有事的。”这倒不是安慰自己，而是冷静下来后，基于现在的情况，基于周锦程自身，所做出来的比较客观的判断。 她说话时，眼睛还盯着那个笔记本瞧，颜争先不由得又看过去，这下确实看出了点端倪。 那个黑色笔记本里，分明夹了一张照片，露出了一点点比笔记本更白的颜色。 颜争先转头看小妹，“本子里夹着的照片不会是你吧？” 颜冬姿立刻把头转到一边，“瞎说什么，周先生怎么会有我的照片。” 她并不能确定周锦程有没有自己的照片，她和周锦程周耀祖三个以前没少出去玩，也没少拍照片，大多数都拍的是周耀祖，但偶尔周锦程也会主动帮她拍。洗了照片后，周锦程把照片都给她了，但没给她底片。 “小妹，要不我偷偷看一眼？” 颜冬姿犹豫了下，往门口方向看一眼，说：“那你看吧，别给弄乱了。” 颜争先做贼一般，伸出胳膊，翻开笔记本，迅速看一眼，又赶紧合上。 颜冬姿急切地问：“看清楚了吗？是谁？” 颜争先却小声说：“要看自己看，别想利用我！”说着就踱步回了沙发上坐着。 颜冬姿被他气得不行，又实在心痒，纠结了几秒钟，还是学着二哥的样子翻看了笔记本。 看到照片的那一刻，她的心脏又不受控制地“砰砰”跳动起来，脸上的热度也忽地烧起来，她连忙将照片照原样放好，又把笔记本摆正。 “看到了？”颜争先调侃着说。 “没看到！”颜冬姿瞪他一眼，说：“我才不会没礼貌，随便翻看别人的东西！” 颜争先被怼了，却不在意，心想着小妹终于恢复正常了，一直沉默不说话，面目严肃的样子真是把他担心坏了。 齐东走过来，手里多了个托盘，里面放着两杯牛奶和几块饼干，放到颜冬姿跟前的茶几上，说：“我叫人去买些餐点，颜小姐、颜先生先垫一垫。” 颜冬姿道了谢，端起一杯牛奶递给二哥，自己却又抬腕看了下时间，然后问齐东，“有最新消息了吗？” 他们进来到现在也就过了四五分钟而已，不会这么快就有消息的，齐东理解她焦灼的心情，便说道：“颜小姐不着急，到目前为止，沟通的渠道都是畅通的，协调组、港府、对岸政府得到最新消息都会通知我们。” 颜冬姿点点头，拿起水杯握在手里，说：“齐助理，你有事就去忙，不用陪着我们。我是等在这里会安心些。” 齐东点了下头，说：“好的颜小姐，我的办公室就在隔壁，你有什么问题随时叫我，我得到最新消息会及时知会颜小姐。” 颜冬姿又道了声谢，忽地感觉颜争先碰了下她，转头就看二哥在给她使眼色。 颜冬姿明白了，便问齐东：“我们在这边方便吗？” 齐东回答：“方便。那颜小姐、颜先生请在这边稍作休息。”说着，他便离开了，还顺手将大门关上了。 颜冬姿走到玻璃窗前，仰头看着湛蓝天空，天空上，一辆白色的飞机缓缓升空，初时还能看见轮廓，不多时便化作一道白色的竖条，隐没于白云之中。 也不知道周先生的飞机在哪片蓝天上徘徊着。她初高中地理学得都不错，高二会考时地理考了90多分，她闭上眼睛，使劲儿回想着课本中关于福州，关于对岸，关于雅加达地址位置的插图，脑中构建出一副画面。 “想什么呢？”颜争先瞧着妹妹刚好了一会儿，又严肃沉默起来，就又开始逗引她，转移注意力。 颜冬姿睁开眼睛，眼前画面消失，摇摇头，“没想什么。” 颜争先接着说：“小妹，咱们在周先生办公室里没事吧。”他指指竖立在墙边的黑色柜子，说：“里面好多文件，估计都是方舟集团的机密。我看港剧里，还有人偷偷潜入到老板办公室偷资料，咱们在这儿合适吗？” 颜冬姿没想到二哥联想力还挺丰富的，便说：“齐助理说合适肯定就合适。再说，既然是机密文件，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让外人看到，肯定是锁起来啊。”她指指柜子旁边的一组矮柜，说：“说不定那里面就装着保险柜呢。” 二十分钟后，齐东拎了两个袋子进来，脸上也带出一丝喜色，颜冬姿连忙走过来，一脸期待地看向他。 齐东：“颜小姐，是好消息，匪徒提出的条件内地和对岸都答应了。对岸答应飞机降落在梨园机场，目前飞机已经调整航向，向梨园机场出发。” 颜冬姿：“太好了！”她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险些就要跳起来，接着又问：“他们的飞机现在在哪个位置？” 齐东报了个经纬度，说：“大概是在海面上。” 颜冬姿点点头，有了个具体位置她好似心安许多，相对于天空的无垠，一架飞机就像是一粒灰尘，太小，太不起眼了。 见颜冬姿没有其他问题了，齐东便将两个牛皮纸袋放到桌面上，说：“这是平城一家老字号的粤菜馆，周先生偶尔会去一次，两位慢用。”说完后停顿了两秒钟后又跟颜冬姿强调，“有了最新消息我会告诉颜小姐。” 等齐东离开，颜争先呼口气，“这下能放一多半的心了！” 颜冬姿：“二哥，你说都谈好了，那些劫匪不会反悔吧？” “不会，别胡思乱想自己吓自己，人家劫匪的目的是去对岸，又不是为了伤人！要求都能得到满足，高兴还来不及，反什么悔啊，反悔，你这纯粹是庸人自扰！” 颜争先说着还白了颜冬姿一眼，自己大喇喇地坐下，从纸袋里拿餐盒。 “哇，看这餐盒就不一般，不是泡沫了，还有这餐具，肯定很贵，小妹，快来吃饭。” 颜争先夸张的样子把颜冬姿逗笑了，虽然还是没有饿的感觉，也拿起筷子来。筷子入手有些沉，确实和轻飘飘的一次性筷子不一样。 “周先生不喜欢吃外面的饭菜，能偶尔吃一次，肯定有独到之处。她打开透明、厚实的饭盒盖，将一盒米饭拨了一半放到另一个饭盒里，推给颜争先。 颜争先看她一眼，也没多说什么，接过来大口的吃，说：“人是铁饭是钢，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嗯”，颜冬姿应和着，夹了一片小炒牛肉放在嘴里，“好吃，你也尝尝。” 颜争先也夹了一片放进嘴里，连连点头，“确实好吃，又嫩又劲道，肯定有独家秘方！” 在二哥的带动下，颜冬姿把半盒米饭都吃光，又把那杯牛奶也喝光。 颜争先把剩下的饭菜一扫而空，拿起餐巾纸擦擦嘴巴后说：“那张照片，是你们在植物园照的吧？” 这张照片颜冬姿寄回家里过，说是在东城植物园照的，颜争先记得很清楚。 照片中，颜冬姿站在一株开得艳粉的三角梅前，笑的灿烂，相映争艳，也不知道花和人哪个更美。 “看来他还真是挺喜欢你的。” 他心里想说的却是，小妹你真的挺喜欢周锦程。今天发生的事情，让他深刻了解到周锦程在小妹心目中的地位，心理又开始泛酸，但看到小妹的照片被夹在周锦程常用的笔记本里，又倍感欣慰。 第93章 吃完了饭,两人自己倒了水喝。 颜冬姿又开始频繁看手表，“都过一个多小时了,不知道到梨园机场了没？” 颜争先绞尽脑汁想着安慰人的话,起初还管用，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颜冬姿越来越焦躁,颜争先的安慰也显得苍白无力。 颜冬姿站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我去找下齐助理。” 颜争先正要跟她一起出去，大门一下子就人推开,齐东持着一只大哥大冲进来，“颜小姐,周先生的电话！” 颜冬姿赶紧跑过来接过电话,急切地放到耳边边,便听到了周锦程那熟悉的声音,“冬姿,我已经到梨园机场，处于当地警察的保护之下,我很好,很安全,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但是,冬姿,我很高兴你这么紧张我。” 颜冬姿吸吸鼻子，哽咽着说：“周……程哥,你害不害怕？” 那边传来笑声,说：“怕,特别害怕，我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颜冬姿嗔怪，“你还逗我，我都要担心死了！” 周锦程忙哄她道：“好好，怪我怪我，不逗你了。刚刚一到安全区域就听说你在办公室等我的消息，不知道有多开心，冬姿，我这次出事很值得。” 颜冬姿一急，“你在说什么！赶紧啐口吐沫呸呸呸。” 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呸”的声音，颜冬姿才松口气，“以后不许再乱说话！” 周锦程连忙答应着，正待要和颜冬姿多聊几句，却有工作人员客气地过来叫他。 电话这头的颜冬姿也听见了，连忙说：“你先去忙，知道你安全我就放心了。” 周锦程还有些不舍，“……好，这只电话你拿着，我忙完就给你打电话。” 听筒里又传来催促之声，周锦程这才挂断电话。 颜冬姿放下电话，脸上露出舒心的笑容，一转头，便看见颜争先一副见了鬼的表情，而齐东站在更远的地方，欲言又止。 “你怎么了？怎么这幅表情！”颜冬姿眉眼含笑，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颜争先自然也跟着开心，他只是乍然看到自家小妹那副娇羞小女人的样子，给惊住了，但是当着外人面，他肯定不能实话实说，就随意含糊过去。 齐东赶紧走过来，说：“周先生怎么样了？安全了吗？”他接到周先生的电话，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要求换给颜小姐接听。虽然明知道能自由通话就代表着已经脱离险境，但没有得到最终确认，他还无法心安。 颜冬姿便将周锦程的情况复述了一遍。 齐东脸上也露出笑容，紧绷了一天的弦也松懈了，不顾形象地跑到一边的沙发上坐下。 颜争先又用怪异的眼神瞧向他。 这个齐助理，跟他的老板周锦程一样，每次见到都是西装笔挺，身姿板正，面容严肃，一板一眼，就连每次微笑都像是设计好的，每次弧度都是一样的，说是谦和有力吧，其实就是客套疏离，有点不食人间烟火的冷漠劲儿 可刚刚，他不敲门就激动就冲进来，现在更是毫无形象地歪倒在沙发上，简直就颠覆了他在颜争先心目中的形象，可见周锦程这次都是事情，这位冷面助理收到的惊吓也着实不小。 这一个两个，都因为周锦程的安危露出不为人知的一面，就连他自己，也因为周锦程安全了而卸下心中大石。 颜冬姿双手捧着大哥大，说：“周先生说晚一会儿要往这个大哥大给我打电话，那这个电话能不能让我带走，回头再还回来？” 齐东站起来，“当然可以，我把这只电话的号码写给你。” 颜争先帮颜冬姿捧着沉重的大哥大，一起被齐东送下楼。三人心情轻松，齐东就给他们介绍每个楼层的部门设置，又领着他们在一层大厅的展览区观看企业文化、集团发展史、架构、愿景之类的介绍。 看了集团涵盖业务的介绍，颜冬姿兄妹俩才直观感受到了方舟集团的庞大。 参观完，依旧还是老屈司机送他们。 老屈司机发现颜冬姿情绪和表情明显不一样了，任谁都能感受到她的开心，便又微笑着热情地和他们兄妹两个打招呼。 回到电视机厂，两人先去了食堂，大哥颜争优一边摘豆角，一边在等待着两人。 一看两人这雨过天晴，轻松愉快的样子，便知道周锦程没事了，不仅将高高悬起的心放下，问道：“吃饭了吗？” 颜争先忙说：“吃过了，齐助理给我们买了特别贵的饭。” 颜冬姿有些愧疚地叫了声：“大哥。”又问道，“你都知道了？” 颜争优将摘下来的豆角丝往垃圾桶里扫，“嗯”了一声之后，说：“知道一点，不太多。”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87节 这就是都知道了的意思。 颜冬姿扫了颜争先一眼，他低头摘认真摘豆角。 颜冬姿倒是不生气，她本来就没有要求二哥保密。稍稍想想就能想明白，依着刚刚的情况，如果大哥不知道她和周锦程之间的关系，是不可能起意放她出去的。 “你们什么时候知道的？大姐也知道了吗？” “才知道没两天，你大姐也知道。” 颜争优眼神躲闪，怕颜冬姿再问什么，忙转移话题，“周先生那边是什么情况？脱险了吗？” 颜冬姿“噗”地笑了，觉得大哥这个样子还挺可爱的，颜争优对她不像哥哥，却像爸爸，如同其他的乡下老父亲般，羞于和子女谈论关于感情的问题。 她回答着颜争优的问题，坐到颜争先对面一起摘豆角。她说：“大哥，二哥，我决定好了，等这次周锦程回来，我就答应跟拍拖。我们两个虽然差距大，但只要心在一块，有劲儿往一块使用，肯定就能越走越近，不管将来怎么样，我相信现在的周锦程是真心的，我会努力，做一个配得上他的人，便是将来结果不好，我也不会后悔。” 颜争优听后说道：“你从小就有主见，你考虑清楚了就行。” 他没说他的哥哥姐姐们其实已经就她的事情达成一致。 颜冬姿看了看一点反对意见都没有的颜争优，又看看认真摘豆角的颜争先，忽地就明白了什么，她也没戳穿，性情却愈加轻松了。 本来，她还犯愁该怎么赶在周锦程给的期限截止之前，把她和周锦程的事情跟大哥大姐们说。她察觉大二哥的想法有松动后，还琢磨着策反二哥，让他站在自己这边劝说大哥大姐，可没想到，大哥的态度出乎意料，居然就这么同意了。 颜冬姿又想到什么，连忙问道：“咱爸妈还不知道吧？” 颜争优：“还没说，怕他们知道了着急就要这么跑，等他们来了之后再说。” 颜冬姿点点头，他们兄弟姐妹几个都是赞成的，她的父母就不会反对，便是有不同意见也能很快被说服。 颜争优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说道：“等周先生回来，你先别急着答应，我先跟他见个面，聊一聊。” 颜冬姿：“应该的。” 食堂晚餐结束后，颜冬姿才接到周锦程的电话。 周锦程跟他解释道：“刚刚在和当地领导见面。” 周老爷子为了尽快让周锦程获救，答应了对方一些条件，现在周锦程脱险，对方就趁机要求一一落实。对方要求周氏在当地进行的一些投资。，随着大陆沿海地区的改革开放，有更有力的政策支持，更便宜的人工、物料，还有更广阔的市场，在对岸投资不再是一个好选择，但周老爷子言出必行，肯定会遵守，对于当时为儿子也为一飞机无辜人员揪心的周老爷子来说，任何的金钱、物质都比不上那么多人的生命安全。 当然，短短的时间内，周锦程也不可能跟当地政府谈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表个态，后续自然会有人员跟进。 当然，这些周锦程没有在电话里和颜冬姿说，倒不是隐瞒，而是不想说这些枯燥的东西。 颜冬姿听出他多声音有些不对劲儿，便问道：“喝酒了？” “他们自称救命恩人，我便是不想喝也得喝，不过只喝了几杯红酒，没醉。” “也好，今天受了那么大的惊吓，喝点酒晚上好睡觉。要是我遇上，吓都吓死了。” “还好，那几个人有所求，无意伤人性命。” 周锦程轻描淡写地说，没有说当时歹徒身上裹着炸弹，手持匕首，以乘务员生命为要挟，敲开驾驶室的大门，扬言机长要是不满足他的要求就和全飞机的人同归于尽。 颜冬姿虽想象不出具体的细节，但是把空中换到地上，火车上或者公交车上出现这么一个歹徒，车上的人得吓成什么样？况且，飞在空中，孤立无援，恐慌更得放大十倍、几十倍。 “我现在想想都觉后怕得很。”颜冬姿捂着胸口，心有余悸。 周锦程柔和越发柔和了许多，说道：“以后这种事情发生的几率会小一点，今天对岸领导人承诺，私渡人员也会按照当地法律严格执行，劫机这种罪名在这边大概要判有期徒刑7年以上。不仅如此，他出狱后，会被引渡会内地，内地还要依法宣判，刑期只会更多。” 有些人受了对岸的蛊惑，劫持飞机飞到那边去，不仅不会被判刑，还有被当成典型，给钱给工作，这才导致这两年类似事件的频繁发生。随着这两名歹徒被判刑，有类似想法的人也会打消念头。 颜冬姿不由得由衷夸赞：“你可真是做了件大好事！” 周锦程不敢居功，说：“是我父亲和几位港城耆老的功劳。” 颜冬姿：“我不管，反正就是你的功劳。” 那边传来周锦程愉悦的笑声，说：“好，都是我的功劳。那么你要不要给功臣奖励？” 颜冬姿对着电话嘟了下嘴巴，“你想要什么奖励？” 周锦程：“你说呢？我最想要有什么你不会不知道吧？” 颜冬姿明知故问，“我不知道，是什么？”不等周锦程的回答，颜冬姿便又说：“我大哥说，等你回来，他要跟你先见见面，要是我大哥不满意你，我可不能答应。” 周锦程笑声愈加大了几分，说：“我保证会让你大哥满意。” 两人又你一句我一句的打情骂俏，挂电话之后周锦程说了他之后几天的行程，会在当地停留2天，当地政府有些推不掉的安排，之后按照原定计划去雅加达，在那边停留2天左右，处理完事情就返回平城。 “我会比原定计划晚几天回去，但因着已经得了你的答复，我很安心，冬姿，谢谢你。我会尽快赶回去和你大哥见面。” 颜冬姿本来想反驳一句，谁给你答复了，却觉得此时说这句话没有意义，便“嗯”了一声，说：“你注意安全。”去雅加达、返程都避免不了要坐飞机，颜冬姿被这次的事情弄怕了。 “我会的，这次我会从当地多带几个安保过去。”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颜冬姿才催促周锦程赶紧去休息。按断大哥大时，后盖烫得不行。转身回去时，正看见黄小妮鬼鬼祟祟的身影。 第94章 、买房 见被颜冬姿发现了,黄小妮也不心虚，笑嘻嘻地走过来,接过颜冬姿手中的大哥大,翻来覆去地瞧，问道：“冬子姐，你真跟周先生好上了？” 对着这个小丫头,颜冬姿没啥不好意思的，便笑着说：“还不算,等我大哥见了他，听我大哥的意见。” “那就是八九不离十了。姐,真好，我可高兴了,上回看见你和周先生站在一起后,我再看言情小说时,就能想象出男女主角的样子了,每次看到你们都觉得特别幸福！” 黄小妮的小脸上洋溢起了梦幻般的笑容。 颜冬姿抬起手指点了下她的额头,笑说：“你还这么小，看什么言情小说,别被带歪了！” 颜冬姿有了这个大哥大后,周锦程就能及时打电话给她,汇报自己的行踪。她随时知道周锦程在哪里,确定他的平安,距离他回来的日子越来越近,心中就越加踏实。 周日，颜冬姿又陪着梁小华去了方舟集团楼盘的售楼处,这次两人是挑着下午去的,没碰见王小兰。 在售楼处就可以眺望到方舟地产的楼盘,楼盘在飞速建设中，上周来的时候还在搭架，现在前面那栋楼的整体浇筑都已经完成了，这让梁小华愈加肯定要买方舟地产的房子。 梁小华看中了一套42平米的一居室，售楼小姐帮着算好了总价，梁小华和售楼小姐砍了半天价，把售楼处的经理都叫过来了，最终只是给了9折的折扣，一平米便宜350，其实很可以了，但是相对于梁小华的经济能力来说，还是贵了。 颜冬姿抿抿嘴唇，有些犹豫。昨天她和周锦程通电话时，周锦程问她周末要做什么，她便如何回答要陪小华姐看房，周锦程便问得详细了些，颜冬姿也没多想，便一一作答，周锦程便让她找下齐东，让齐东帮着特批，给梁小华打七折。 一听周锦程这么说，颜冬姿被爱情占据的头脑才清醒了些，想起来梁小华看中的这个楼盘正是方舟集团的。她左右为难，一方面不希望刚刚和周锦程好了，就占他的便宜，另一方面，梁小华是自己最好的朋友，打7折能省下好大一部钱，让梁小华的负担没那么重。 颜冬姿左右为难，一直到刚刚都没下定决心，听着梁小华继续跟售楼小姐砍价，又是说好话又是承诺会带朋友来之类的，那位售楼小姐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僵硬，渐渐失去耐心。 颜冬姿终于下定了决心，她将梁小华拉到旁边坐下，问道：“看好了，就这套了？” 梁小华看了眼那个售楼小姐，低声跟颜冬姿说：“就这套了，大小、朝向、楼层都合适，在这里养老都没问题！” 颜冬姿点点头，“那你等我一下。” 她从包里的电话本里找出齐东的电话，借用售楼处的电话打了过去。 齐东说道：“已经接到了周先生的通知，请你和朋友稍等一会儿，我马上去处理。” 颜冬姿：“谢谢，又麻烦你了。” 放下电话，她也拿不准自己这么做到底好不好。 “你给谁打电话？”梁小华推推盛满水的一次性纸杯，示意颜冬姿喝水。 梁小华跟售楼小姐磨了半天嘴皮子，磨得口干舌燥，售楼小姐大概以为这单成不了，便又去接待其他顾客，把梁小华剩在这里，自己拿着一次性纸杯去饮水机处接水，喝了两杯，又给颜冬姿接了一杯回来。 颜冬姿拿起纸杯来喝了一口，说：“给周先生的助理齐东打电话，说是可以给打7折。” 啪嗒…… 盛了太多水，变得软趴趴的纸杯从梁小华手中滑落，在她的腿上弹了下后，摔在地上。 颜冬姿连忙抽了纸巾帮她擦拭。 梁小华却丝毫未决，有些结巴地确认：“你说多少，7，7折？天啊，7折是多少，3500乘以0.7是多少？多少？”梁小华着急要找笔列算式。 “2450，一平米便宜了1050。”颜冬姿口算出来告诉她。 梁小华被巨大的惊喜砸得有点不知所措，一平米便宜1千多，42平米就是4万多，比需要支付的首付好多！ 不过梁小华很快就清醒过来，脸上的惊喜之情稍稍褪去，她说：“算了，我不能要这个折扣，9折就已经非常好了，你刚和周先生好上，就帮我要好处，会被人看不起的。” 颜冬姿帮她将裙子上的水渍擦了擦，说：“你想多了，不至于。” 梁小华：“怎么不至于，农村里哪个家庭喜欢老往娘家划拉东西的媳妇？听我的，就9折，也就是每月多还点贷款，我赚的多，以后还能涨工资，不怕还不起。” 看到梁小华这样的态度，颜冬姿欣慰不已，同时觉得自己的选择是对的，她笑着说：“你就别推辞了，我都跟齐助理说好了。7折的名额下发下来，你要是不用，不定便宜了谁。” 梁小华顺着她的视线看到那些售楼小姐，心想非常这种可能，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答应下来，说：“好吧，欠你和周先生一个天大的人情，等周先生回来，我请你们吃大餐！” 不多时，刚刚露过面的售楼处经理匆匆跑过来，站到梁小华面前问道：“请问你是梁小华小姐？” 梁小华和颜冬姿对视一眼，心知是什么事儿，只是没想到效率这么高。 售楼处经理的表情和语气立时就变了，恭敬了许多，又立刻派人把之前接待他们的售楼小姐给叫回来，又是叫人给沏茶水、洗水果，“不好意思梁小姐，多有怠慢，多有怠慢，没想到你和咱们方舟集团总部还有渊源。” 梁小华又看了颜冬姿一眼，转头看向经理，“重新给算个价吧，我今天就把合同签了，钱交上，明天就去银行办贷款手续。” 经理一直在暗自打量两人。 梁小华自从来潘佳玉的公司上班后，因着工作性质还有她自身原因，在穿衣打扮上很舍得花钱，此时靓丽、时尚，很有都市小白领的气质。而颜冬姿自从决定接受周锦程，就迅速进入到恋爱女人的状态里，格外重视自己的样貌衣着，虽说买的衣服都不是分昂贵，但胜在身材好、长得美，走到大街上不知道吸引多少人的眼球。 经理不动声色打量他们，猜测他们到底在总部有多硬的关系。 在地产民宅项目上，他这个售楼处经理有9折权限，集团部门经理、厂长以上职务向总部秘书室申请后，可以拿到8.5折折扣，7折折扣是只有集团最高领导周先生才有批准权限。而且，到目前为止，只有一个人拿到名额，就是冒着生命危险从歹徒手里勇救两名孩童的一个方舟大厦保安。 那名保安有了周先生特批的7折购房政策，又用集团给的奖金、平城市公安局特批的见义勇为奖金和自己的一点存款，就支付了首付款，轻松在平城拥有了安家立命之所。 大家非常羡慕，但不会嫉妒，那是人家用性命拼来的，那种危急时刻，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冲上去的。 但面对着眼前也拥有7折购房资格的女孩子，他却产生了一丝微妙的，类似于嫉妒的情绪。但不管他心里是怎么想的，面上还是和善甚至是讨好的。 梁小华和颜冬姿自然不知道售楼处经理心里头在想些什么，只是大略看了下购房合同，看着售楼小姐填写的楼号、平米数、金额等没有问题就可以了。 颜冬姿倒是把购房合同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而后梁小华两人就去附近的银行取了钱，交了首付，迅速签了合同。 梁小华小心翼翼把合同、收据收进包里，只觉得自己心脏长出枝蔓，迅速生长，钻进土地里，慢慢生根发芽。 售楼处经理伸手手跟梁小华和颜冬姿握手，说：“按照现在工程进度，应该会比合同里面规定的明年3月份早上一个月左右交工，梁小姐和颜小姐随时过来，监督监督我们的工程进度。” 梁小华笑了下，说道：“方舟集团的信誉，我们还是信得过的。” 经理眼珠转了转，索性用开玩笑的语气直白地问：“梁小姐，你对我们集团评价这么高，跟上层领导是多铁的关系啊？” 梁小华瞧了颜冬姿一眼，见他眼睑半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没有回答经理的问题，说：“保持联系。” 婉拒了经理的晚饭，梁小华挎上了颜冬姿的胳膊，说：“走，陪我去巡视下未来的家！”她往前跑了几步，展开双臂，使劲儿深呼吸，好一会儿她抹了把脸，退回来，重新挎上颜冬姿的胳膊，吸吸鼻子，声音有些闷闷的说：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88节 “冬子，你知道吗，就在今天，来这里之前，我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借钱买房，背那么多的钱债、人情债，想想就觉喘不过气来。可我今天觉得，这是值得的。”她说着，手攥成拳，敲敲自己心脏位置，说：“以前这里是空的，风一吹这里就嗖嗖的凉，今天，有了这栋房子，我的心好像一下子就被填满了，不漏风了。” 颜冬姿看着这样的梁小华，忽地想起了王小兰，好似理解了王小兰省吃俭用想要买房子的强烈愿望。 晚上，梁小华请颜冬姿吃了麦当劳，吃完饭后又去了平城荷花山公园。这是平城市民茶余饭后最爱去的休闲场所，也是外地打工人来平城后，必要来游玩的地方，但梁小华还是头一次来。 她从无数个打工小姐妹那里听过荷花山公园的介绍，对这个地方并不陌生，甚至还给颜冬姿讲起了典故。 第95章 、完结章 这些典故几乎所有所有来过平城的人都知道,颜冬姿自然也知道，但还是含着微笑,津津有味地听着。 颜冬姿觉得小华姐有些陌生,不知道是因为她变化太大，还是自己其实并没有了解过真正的她，但不管是哪种情况,她都替小华姐高兴，这样的她,身上散发着迷人的光彩。 回到电视机厂，颜冬姿先去食堂跟等她回来的大哥报到,嘱咐大哥也早点回去休息，就回了宿舍,先拿起放在桌子上的大哥大按开,果然有未接电话,连忙按照拨打海外电话的流程拨打过去。 两人聊着日常,无非就是今天你做了什么,我做了什么，对正在适应角色转变的颜冬姿来说,只有声音的交流比面对面更容易些。 两人又聊到电话发烫,准备挂电话时,周锦程说：“我定好了后天的机票,大概中午左右就能到达,我晚上,等你们晚餐结束后就去见你大哥。” 关灯躺在床上，颜冬姿不由自主地想象起周锦程和大哥见面的场景,想着想着便睡着了。第二天看见大哥,便说了周锦程明天晚上会过来拜访的事情。 颜争优淡淡地应了声,心下却开始紧张。 按道理来说，他是大舅哥，只有他嫌弃新女婿的份儿，可周先生身份不一般，自家的生意全是托了人家的福，面上说的是互惠互利双赢，可颜争优清楚，这就是周先生帮他们找的借口。借了人家的光赚了钱，自然在人家面前腰杆就没那么硬挺。 到了周锦程回国这天，颜争优抄完菜就赶紧回宿舍，洗头发、洗澡换衣服，把身上的油烟味洗干净，又换了正装的衬衫、长裤，等食堂打烊后，让杂工们把前厅后厨里里外外打扫一遍，便催促他们下班，自己在食堂里喝茶，不一会儿就一身的汗。 颜争优问正往门外张望的颜冬姿，“咱们要不换个地方，在食堂见面是不是太不正式了？” 颜冬姿想了想说：“还是算了，他已经往过赶了，这会儿再换地方也不合适。大哥你别紧张，周先生很和气的。” 颜争先和黄小妮的眼睛就齐刷刷地看向颜争优，颜争优立时恼怒，“我紧张什么，我见他有什么紧张的，该是他紧张才对！说着又看向黄小妮，“你个小丫头就别凑热闹了，赶紧回屋睡觉去。” 黄小妮嘻嘻笑，“等下周先生来了，总得有个端茶递水的人吧！你就当我是个使唤丫头好了。” 颜争优看她一眼，也没再赶她走，又吩咐颜争先：“快出去看看你大姐跟大姐夫过来了没。” 颜争先应声，刚走到门口，颜秋子和刘建民就撩帘走了进来，两人都穿着最体面的衣服，尤其是颜秋子，为了不给自家妹妹丢脸，还去烫了头发。 颜冬姿迎上来，先喊了声“姐夫”，然后就盯着颜秋子的头发看，“你烫头发了？怎么又扎起来了？” 颜秋子摸摸自己有些发涩的头发，说：“在理发店里看着还挺好看的，走在大街上，老觉得有好多人在盯着我看，我就觉得肯定是头发给烫坏了。” 刘建民就很是无奈，“厂里都好多女工都烫这种卷卷头，谁的都没你姐的好看，我这么说她不信，非说我是安慰她。” 颜冬姿将颜秋子后脑的皮筋小心翼翼地摘下来，又理了理，“好看，特别好看！” 黄小妮也凑过来，有些好奇地摸摸颜秋子的头发，说：“大姐，你可真漂亮，要是戴上个珍珠发箍，就特别像港城的女明星！” 颜秋子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把长卷发往后边撩了下，说：“你俩就给我灌迷魂汤吧！” 颜冬姿迅速往窗外瞄一眼，又转回来说道：“大姐，这可不是给你灌迷魂汤，是实话实说，咱俩长这么像，夸你就是夸我自己。” 颜冬姿姐妹两个长相有四五分想象，身形也颇为相似，要不是颜秋子生完孩子后胖了些，腰围宽了些，只看两人背影几乎分不出谁是谁。 三个女人站在一起说笑，三人男人也坐下，聊起了一会儿和周先生见面的事儿。 颜争优吩咐二弟和妹夫，“一会儿你们说话注意点分寸，别问人家一个月赚多少钱，银行里有多少存款，家里几套房这些事，听说人家港城那边的人都注重隐私，是不能随便问的。” 他这个大哥自来在弟妹面前有威信，颜争先和刘建民两人乖乖点头，尤其是刘建民，虽然和老丈人家关系非常好，到底只是个姐夫，小妹有两个亲哥哥在，轮不到他出风头。 颜争先倒是有些意见，说：“要是不问，咱们咋知道他的情况？咱农村处对象，不也得知道对方家里几亩地，几头牛，几个劳动力嘛，不能因为他有钱是大老板就不问吧。” 颜争优想了想，迟疑地说：“咱要是问了，恐怕得让人以为是贪图他的钱。” 颜争先想想也是，说道：“行吧，大哥我听你的。” 几人又聊了几句，外面天擦黑时，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过来。 “来了！”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大家就不约而同地都往出走。走了几步，颜争优停住脚步，又坐了回去，说：“都着什么急，秋子，老二，建民，都坐下，让冬子自己出去。” 被叫到名字的几个人停住脚步，往窗外使劲眺望，然后转身回来。 “坐下。”颜争优给自己倒杯水，说：“不管他多有钱，身家多少，别忘了他今天过来的目的，咱们得把分寸拿捏好了，别给冬子掉面子。” 三人纷纷点头应是，颜争优又吩咐，“老二，去冰箱里，把冰镇的酸梅汤、水果拿出来。” 黄小妮虽然嘴硬说要留下，但也知道这种场合自己一个外人在不合适，忙知情识趣地离开。 颜冬姿全副心神都在缓缓停下的轿车上，根本没注意到身边人的动静。她看见车厢后门打开，周锦程走出来，看向她。 长身玉立，俊颜依旧，眉眼微弯，笑容浓浓，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 双目相碰，便像两颗磁铁，粘在一起，移动不得。 齐东从驾驶座上下来，看着两人都情景，不由得咳嗽两声，出声提醒，“周先生”。 周锦程这才眼神微动，朝着颜冬姿走过来，颜冬姿也恍如梦中惊醒一般，揉了下发烫的脸颊，朝着周锦程走去。 周锦程克制着自己想要拥抱亲吻他的念头，在距离她一臂之间的距离停下，笑着低声问：“想我了吗？” 颜冬姿仰头触到他多眼神又连忙低下头去，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道：“你在印尼的事情都处理好了？” 周锦程：“嗯，急着回来见你，所以效率特别高。” 颜冬姿又羞又喜，抠着自己的手指，说：“你别这样说话，我哥姐都在呢！” 周锦程轻笑出声，“好。” 那边的齐东已经将后备箱打开了，正在从里面往外拿东西。 周锦程说：“我给你的哥哥姐姐们准备了见面礼，希望他们能喜欢。” 颜冬姿忙抬起头，往后备箱处扫一眼，都装在精美的包装袋里，看不见是什么，忙问：“不是特别贵重的吧？” 周锦程摇摇头，“就是普通礼物。” 颜冬姿这才放心。 周锦程从齐东手里接过几个礼品袋，吩咐道：“你回去吧，晚上我自己开车回去。” 齐东答应一声，又对颜冬姿微点头便离开了。 屋里人等得焦急，颜争优不停抻头往外看，抱怨着道：“说什么呢，磨磨蹭蹭的还不进来！”又转向颜争先问：“小妹是不是在给人家打小抄？” 颜秋子插话：“那不是应该的！” 这个周先生，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出色，颜秋子有种“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的感觉。不自觉就出言维护自家未来女婿。 颜争优顿时一噎，说不出话来。又探头看，见周锦程和颜冬姿两人终于往过走了，这才呼口气，端正坐好。 周锦程帮颜冬姿撩开帘子，自己随后进来，便看到了齐刷刷看向自己的几双眼睛。颜争先和颜秋子夫妻两个已经站起迎出来，只有颜争优还稳坐如泰山。等周锦程走到跟前，颜争优才矜持地站起。 周锦程对着众人点头微笑，颜冬姿替双方做了介绍，周锦程跟三位男性握手，口称大哥、二哥、姐夫，跟颜秋子礼貌点头，叫了声大姐。 周锦程的年龄和颜秋子差不多，比颜争先还大了几岁，却随着颜冬姿一起叫，这在农村是非常正常的，但是放在周先生身上，颜家人都觉得受到了尊重，对周先生又多了几分好感。 颜秋子更是笑得合不拢嘴，眼神中露出老母亲般的慈爱，“唉”地答应一声就热情地招呼他坐下，然后给倒了杯酸梅汤。 周锦程坐下，喝了一口冰冰凉的酸梅汤，看了颜冬姿一眼。 颜冬姿忙笑着说：“我大哥中午趁着午休时间熬的，都是跟我爸学的。” 周锦程对着颜争优说：“很好喝。” 颜争优刻意绷着的脸色缓和了几分，说：“那就多喝点，和你们南方人爱喝的凉茶一样，都能解暑。” “好”，周锦程礼貌地回答着，又喝了一口才放下，然后将礼物一一奉上，有颜争优兄妹三个的，也有刘建民的，还有颜冬姿的。 “不要，这不能要！”颜争优连忙推辞。 “请收下，一点小心意。”周锦程说着。 按照约定俗成的惯例，新女婿第一次上门带礼物是非常正常的，颜争优礼貌性地推辞一番，心里却泛起了嘀咕，普通人一般都是带些烟酒、点心类的，一眼就能看得见，周锦程送的却是小巧精致，入手却有重量，让人觉得肯定是贵重物品。 如果是贵重物品，他肯定是不能收的，但当面打开人家送的礼物又不礼貌，不确定礼物的价值，贸然退还礼物，又是失礼的，说明没看上这个新女婿。他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颜冬姿坐在周锦程旁边，悄悄碰下他，问道：“怎么还有我的？不用给我的。” 周锦程看了颜争优一眼，低声说，“去印尼巡查商场时无意中看到的，觉得很适合你。” “是什么呀？” “打开来看看。” 颜冬姿慢慢打开精美的包装盒，一对儿小巧的，红灿灿的耳钉映入眼帘。 周锦程：“你有耳洞，却从来没见你戴过耳饰，我看到这个，眼前就浮现出你戴耳钉的样子，喜欢吗？” 颜冬姿眼神晶亮，欢喜之情溢于言表，“好看，我很喜欢！”小小的耳钉放在手心里，红灿如火，散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夺人眼球，大概没有哪个女人能够抵挡得住。 “是红宝石吗，很贵吧？”颜冬姿小声问。 “不贵，你喜欢就好。” 颜冬姿点点头，自从决定要和周锦程在一起后，她就想清楚了，周锦程这个人和他的身为地位金钱财富都是一体的，既然决定要和他在一起，再排斥人家的财富，反而矫情、做作。他们彼此之间要做的，是适应、接受，周锦程一直在迁就她，她也应该更努力的走进周锦程的世界。 “特别喜欢，真好看！” 周锦程笑意更浓。 颜冬姿正要往耳朵上戴，忽地想起哥哥姐姐们还在，忙将耳钉小心地收在盒子里。 对面的颜争优心里头有种自家水灵的大白菜被人摘走了的感觉，他看看周锦程送给颜冬姿的礼物，又看看的，跟颜秋子对了个眼色后，还是将盒子推过去，说道：“周先生，礼物太贵重我不能要。” 周锦程笑了下，将盒子打开后，让颜冬姿看了一眼，又推给颜争优，说道：“是一块手表，不贵重。” 颜冬姿不由得看了下自己手腕，上面戴着周锦程送给自己的那块红皮表带的电子表，便也把盒子往颜争先那里推推，说：“大哥你们收着吧，贵或者便宜都是周先生的心意。” 话说到这份上，不收不光是不给周先生面子，也是不给自家小妹面子。颜争优只好说：“行吧，那我就收下了，周先生下次不要这么破费。” 颜争先、颜秋子还有刘建民也都打开盒子，颜争先和刘建民的是和大哥一样的手表，颜秋子的是表盘小巧的女士手表。三人本也都觉得太贵重，可是大哥收了，他们便也收下了。 周锦程不由得心头暗松。他为了颜家哥姐们的礼物，煞费苦心。左思右想，决定还是沿用他第一次给颜冬姿送礼物的原则，惠而不费。于是选择了这个品牌的手表，价格不十分昂贵，但绝对品质好、耐用。 颜冬姿作为家人和周先生之间的桥梁，赶紧找话题，让气氛活跃起来。 几天闲聊了几句，颜争先一方面是不想让气氛冷掉，一方面也真是好奇，便问起了劫机的事情。周锦程倒也没有隐瞒，将经历其中的艰险一五一十讲出来，听得众人啧啧称叹。 好一会儿颜争优发话：“你们都出去一下，我跟周先生单独谈谈。” 颜冬姿先看向大哥，颜争优看她一眼，示意她听话。颜冬姿又转头看周锦程，听见他说道：“听大哥的，先出去。” 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89节 颜冬姿点点头，说：“那我们去后厨。” 说着，便和其他三人一起离开去了后厨，将周锦程送的礼物也一并带走，颜争先还贴心地把食堂到后厨间隔的两扇门都给关上了。 颜冬姿虽然知道大哥有分寸，也基本上同意了她和周锦程的事情，但还是莫名担忧，挎上颜秋子的胳膊，问道：“你猜大哥要和周先生说什么？” 颜秋子看向刘建民，问道：“我跟你结婚之前，大哥是不是也找过你，跟你谈了什么？” 过了好几年，刘建民记不太清了，使劲想了想，才说：“就说了些让我好好对你，威胁我要是敢对你不好，就带着兄弟们上门揍我。” 颜家堂兄弟十几个，各个人高马大，不随便欺负人，但也绝对没人敢欺负。乡下有句老话叫小舅子打姐夫不算打，那叫教育。有这十几个堂兄弟给撑腰，颜家的姑娘们各个在婆家腰板挺直。但颜家的优势也就在乡下老家管用，在平城，可算不得什么，对刘建民管用的招数，对周锦程可未必管用。 不光颜冬姿，颜秋子也不觉得大哥会和周锦程说一样的话。 “放心吧，大哥有分寸的。”颜秋子拍拍小妹的头说。 颜冬姿点点头，拿出自己的耳钉给大姐看。他们家的小姑娘都是过了满月就穿耳朵眼，穿耳朵眼的方式简单粗暴，就是先用一颗小米米粒在小孩子娇嫩的耳垂上揉搓，然后将缝衣针烧红消毒后，迅速地扎下去。从小就扎的耳朵眼，便是不带耳钉也不容易长死。 在乡下，没结婚的小姑娘，很少有婚前戴首饰的，都是等有了对象后，在出嫁那天，戴婆家送的”三金”。颜冬姿没想过要戴首饰，有了之后才发现自己真的很喜欢，不仅回忆起小时候自己偷戴妈妈那副银耳钉时的心情，感觉自己就是小仙女。 “大姐，特庡?别好看是不是。”颜冬姿把耳钉放到光线下，让颜秋子看璀璨的光泽。 颜秋子笑着看妹妹脸上的喜悦，又看看她比以前白嫩了好几个度的脸蛋，说：“是，好看，快戴上试试。” 颜冬姿摸索着戴上，晃晃头，“好看吗？” “好看，特别好看！”红灿灿的红宝石衬得皮肤更加白嫩，让原本就漂亮的脸蛋更加光彩照人，说道：“比电视里的大明星还好看！” 颜冬姿自己找来镜子，果然镜子中年轻美丽的脸庞和红宝石相得益彰，绽放出迷人光彩。摸摸自己的耳垂，有些期待周锦程看到自己此时的样子。抬腕看看手表，两人已经聊了快半个小时了，也不知道聊完了没。 正想着，便看见房门轻响，大哥敲着后厨的窗户，说道：“冬子，出来吧，我们聊完了。” 颜冬姿两忙快步走出来，看来大哥一眼，也看不出他是什么表情。 出来后，看见周锦程在原来的位置上正襟危坐，转头对她笑，也没有什么异常。 她赶紧做到周锦程身边，小声问你：“我大哥跟你说了什么？” “担心我吗？”周锦程笑问，也不等她的回答，便说道：“你哥哥只是关心你。问了问我家里的情况，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婚后在哪里定居等等。” 颜冬姿的脸“轰”的一下就红了，抿抿嘴唇，小声嘟囔道：“八字还没一撇呢，怎么就说起那些话题了？”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很好奇周锦程是如何回答的。 周锦程说先回答了后面的问题，说：“我的事业都在国内，未来也准备在平城定居。” 颜冬姿点点头。 周锦程又继续说：“我和你是准备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如果你愿意，等11月，你到了结婚年龄我们就去登记。” “什么结婚，我才不要结婚！”冷不丁的忽然就将具体的结婚日期提到日程上来，颜冬姿有些慌乱、害羞，还有些喜悦，她连忙掩饰着自己的情绪。 周锦程戏谑着说：“难道你只想我和谈恋爱，不想结婚？” 颜冬姿轻捶他胳膊一下，掩饰自己的羞意，说：“谁要和你谈恋爱。”说完之后，马上又接着说道：“结婚……不着急嘛，时间太紧了，我们，我们先拍拖一阵，彼此都了解了再说。” 周锦程：“好，听你的，不过我希望时间不要太长，毕竟我是快要三十岁的人了。” 颜冬姿耳朵上的红宝石一闪一闪地放着光芒，映照得周锦程的脸也是红灿灿的。他含着金汤匙出生，从小锦衣玉食，过最好的生活，享受最好的教育，身边美女环伺。可他从来没有动心过，直到遇见了颜冬姿，第一次见面便印象深刻，之后更是日久生情。 周锦程人生第一次尝到爱情滋味，那种滋味让人食髓知味，陶醉其中，他愿意长醉在颜冬姿的爱情里，永远不醒！ 两人又是久久对视，沉默不语，在眼神的交流中，彼此读懂了对方心。 未来路还很长，只要彼此相伴，互相依偎，便是一路繁花，遍布锦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