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恋花(女尊)》 一陈家做客 陈家老夫人过六十寿宴,陈府门前车水马龙,盛装而出的人从马车里下来进得门去,迎客的小厮叫客声没有停过,临近吉时门前的车马更是排起了长队。小厮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嗓子已是有点嘶哑。七月份的晚上暑气还重,小厮抹了把汗,正要看下一波进门的是哪来的贵客,却陡然发现,原本招呼声不断的门前忽然安静了下来。他一惊,别是出事了,连忙伸长了脖子去看,这一看,却是连他自己也蒙了。众人的视线都在一处,绣着楼字的马车上下来三个人,前面两位大家都认识,是楼家的家主,后面是她家大女儿楼嗣欢,跟在另一边的却是个面生的姑娘。 这姑娘约摸十四五的样子,一身素蓝的长裙,发型是时下常见的垂挂髻,只簪了几粒珍珠做发饰,这装扮在今日来的客人中绝对不出挑,可偏偏如此素雅的打扮却也掩不住她周身的风姿绰约,一双美目下车时不过是寻常一扫,便让瞧见的人心中忍不住一动,皆是忘了原本的打算。 这三人下了车直到行至门前,那面生的姑娘冲门房一笑,陈家的门房三魂几乎丢了七魄,等人走过回廊不见了才醒过来,急急补道:“楼家家主到!” 楼伊敏听着身后的声音,轻轻拍了拍自己小女儿的手:“今日第一次带你出来,行事须得小心些。有什么不知道的,便跟着你大姐。”她又关照自己大女儿,“我待会肯定得去应酬,你照顾好妹妹。” 楼嗣欢点了点头:“母亲放心,妹妹这样貌,我猜不会有人同她计较。” 楼伊敏对她回话不甚满意,可方才门前下车功夫出的事又提醒她大女儿说的恐怕没错,只好抿了抿嘴,把到口的训斥又咽了回去。楼嗣欢见母亲紧张,又道:“倒不如让妹妹趁今天的功夫好好相看相看,可有什么心仪的公子,上门提亲去。她也及笄了,该有正夫了。” 这的确是楼伊敏心中的大事,眼见着主厅就在前方了便快速关照道:“溯儿,你可听见你姐姐说的了?” 楼灵溯养在深宅多年,今日第一次出门只四下观望,听母亲说话只例行公事一般嗯了一声。楼伊敏见她显然没往心里去的模样,正想再耳提面命一番,正厅里陈家管家已迎了上来:“楼夫人可到了!”楼伊敏闻言,立刻换上了笑容:“我们可是来晚了?” “不晚不晚,老夫人可得了信了。”他边说边去看楼灵溯,“今日楼夫人带了个谪仙一般的姑娘来,正盼着呢!” 楼灵溯第一次出门,见人家看自己,下意识地笑着回礼,能说会道的陈家大管家只觉得一阵风吹来大片的桃花罩住了脸,立时便愣了神。楼伊敏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只好出声提醒:“老夫人可是在此处?”楼伊敏连问了两遍,陈管家才回过神来,想自己六十多的人却瞧着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失了神,不由得脸一红:“在在,楼夫人且随我来。” 楼嗣欢噗一声笑了出来,楼伊敏瞪了她一眼,又想瞪小女儿,却见楼灵溯一脸无辜地看着自己,丝毫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今日是陈老夫人过寿的日子,她又不能嘱咐楼灵溯少笑,只好在心里叹口气,带着两个女儿随陈管家进了门。 正厅内正热闹,陈老夫人一身红色,抹额上坠了颗鸽子蛋大的祖母绿,陈家的小辈围在周围陪着说笑,见陈管家带了人进来,原本喧闹的大厅一时人人面露讶色。楼灵溯丝毫不觉那些目光是看着自己的,规矩地随着母亲姐姐行了礼,就被陈老夫人拉了过去。陈老夫人细细打量完楼灵溯,这才道:“伊敏,我记得这孩子满月时我还吃过酒。可没想,吃完酒她就被你藏了起来,一藏就藏了这么久,这都要及笄了吧,居然才舍得带出来给我们看看。”她拉着楼灵溯,“我以前听人说,跟画上的一样,总觉得是夸张,今日见了才知道什么叫所言不及。” 楼伊敏笑道:“她身子不好,不得已只好养在内宅,如今身子大好了,这不立刻便带来给陈老夫人看看。” 陈老夫人听楼伊敏这么一说,又看楼灵溯,只觉得这孩子皮肤白皙面色红润,一点也没有楼伊敏说的身子不好的样子,心想怕是另有隐情,便也不再追问只是道:“可有婚约了?这么多年,也没听说求了正夫。”她一拍大腿,冲着众人,“这下可好了,那些没嫁人的公子可要踩破楼家的门槛了。”楼灵溯听她开玩笑,倒也不害羞,非常配合地绽出一个笑容。众人才在陈老夫人的调笑中回了点神,楼灵溯一笑,又将众人回归的魂魄笑飞了出去。原本热闹的正厅内,一时只有楼家和老夫人的声音。 楼伊敏:“……” 陈老夫人倒也不怪:“你看看,都干看着干嘛,快去带人落座。”她又拍着楼灵溯的手关照,“待会可要多吃几杯酒。”陈家的大娘子迎上来,陈老夫人将楼灵溯的手递过去,“好好待客,可别把这画里的人惊了。” 陈丹笑道:“知道了娘,放心吧。”她牵着楼灵溯的手,热络地道,“今日客人多,若是有什么不便的,你便使了小厮来叫我,千万别客气。哎呀,你娘是怎么生的,怎么把女儿生得这么水灵。”楼灵溯接不了话,只好保持微笑,好在陈丹根本也不用她接话,见她又笑开来,只捂着自己的胸口:“哎呀呀,我看着这楼二娘子尚且如此,这京里的小公子们可该如何是好?真可惜了,我那些儿子们,可真是早嫁了一步。” 待落了座,陈丹特地唤过一个使唤小厮:“今日多关照些楼二娘子,她第一次出门,若伺候不好小心你们的皮!”又拉着楼灵溯说了几句,这才施施然走了。 被忽略的楼嗣欢也不生气,在妹妹身边坐下:“哎呀,这下可热闹了。” 楼灵溯端了茶抿了一口凑近楼嗣欢,楼嗣欢以为她要说什么也斜过身体,只听自家妹妹道:“什么时候开席,我饿了。” 楼嗣欢:“……”周围人的视线还在她们俩身上打转,楼嗣欢不好修理她,只在桌下捏了一把楼灵溯的腰,压着声音道:“就快了。” 楼灵溯脸上显而易见的失望,眨巴眨巴眼睛扫了眼桌上的瓜果:“我吃个葡萄垫垫行不?” 一旁被特意叮嘱过的小厮听了,立刻挑了几个葡萄递过来,楼灵溯开心道:“谢谢。”小厮没想到还有一日会有主子对自己说谢谢,更何况还是一个谪仙般的人儿,只觉得自己气血上涌,脸颊烫得恨不得滋滋出声。楼嗣欢看着自顾吃葡萄的楼灵溯,又看看红成个柿子的小厮,暗自翻了个白眼。 “你别光顾吃,今天机会难得,来的未婚公子多,你多看看。” “看中了敲晕带走吗?”楼灵溯咽下葡萄,非常自然的接口。楼嗣欢听她这番话只想敲开她脑子看看,这人这么一副出尘模样怎么说话能这么没谱?好在她还能记得这是在赴宴,手抬了抬又放下去:“你给我正经一点,你若自己不看,到时候母亲给你指了正夫,你可别又不高兴。” 楼灵溯看一眼自己姐姐,又看了眼四周:“乱花迷人眼。”楼嗣欢以为她要说人太多看不过来,正想跟她一一介绍,这没谱的小妹又说道,“还是庙里清净。”楼嗣欢终于忍不住,又想伸手捏她一把让她正经点,一阵哎哟哟的惊叹声由远及近而来:“楼大,这是你妹妹?我的妈呀,这么好看!” 楼嗣欢叹息一声拉起楼灵溯:“溯灵,这是我经常同你提起的好友,岳晓梦。” 楼灵溯甜甜一笑:“晓梦姐姐。” 岳晓梦一窒:“我的天,楼大,我算是知道以前你家为什么从不让她出门了,这出多了门,我们以后还怎么娶夫婿?”她一边调笑,一边在楼灵溯左边的位置坐下来,“我不管,今儿这位置就是我的了。”也不等小厮,她自己给自己倒了茶,欣赏了一会楼灵溯,见她大方让自己看,也丝毫没有少出门局促的样子不由得啧啧称奇:“我记得你好像是及笄了吧?”她看楼灵溯点头,“难怪,可要好好看看。可有看中的?” 楼嗣欢看楼灵溯眼珠子一转,就知道她又要胡说八道,立刻在桌底下踩了她一脚:“我们也就比你早来一会,见到的都是陈家夫侍。”楼灵溯见自己不用说话,乐得清闲地吃葡萄。她被楼家养在深宅里十五年,外人只知楼家有两个女儿,却只见过楼嗣欢一个,早先听说她今日要来赴寿宴早已存了心要看看,一见是这么出色的样貌,更是看得离不开眼。她倒也大方任人打量,和谁的目光对上都微笑以对,一时间笑得满场人都花了眼,只她没事人一般,面前的葡萄皮剥了一堆。 她们这一片都是世家娘子,除了楼灵溯其余人都是旧相识,楼灵溯第一次出来早有人存了结交的心思,等开了席便有人来敬酒。楼灵溯端着杯热茶:“我喝不了酒。”若是换个人恐是让人觉得不卖面子,可楼灵溯这么一说,居然也没人同她计较,几个世家娘子都利落地干了酒,只让楼灵溯抿一口茶,居然也就这么应付了过去。岳晓梦跟楼嗣欢咬耳朵:“还是你妹妹有面子,你看你看,汤家这位,那次我杯里留了几滴,都挨了她好几个白眼。哎,以后多带你妹妹出来嘛。” 楼嗣欢挑了挑眉没出声。 待酒过三巡,陈老夫人那边人便多了起来。陈家是三朝元老,世家中威望颇重。今日陈老夫人过寿,世家自然要带着小辈在陈老夫人面前露露脸,说说吉祥话。楼灵溯不是很感兴趣,见人又多,便凑在姐姐耳边:“我想去解个手。” 楼嗣欢正等着母亲发信号让自己过去,闻言颇有一种懒牛上磨屎尿多的烦闷:“速去速回。” 楼灵溯嗯了一声,由小厮引着去了茅厕。 “你先回去吧,不用在此地等我。”楼灵溯挥了挥手,将小厮打发,自己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躲懒。十几年来见的人没今天一晚上的人多,吵得她脑瓜子都有点疼。 她人躲在一处假山后,听见旁边小路上来了脚步声,人便往里躲了躲。只没想到对方跟她一个心思,晃眼的功夫,人就躲了进来,将楼灵溯撞了满怀,她吃痛地捂住了鼻子。 来人明显一愣,随即就要走。楼灵溯下意识伸手拉住了对方的衣襟,正要说话,就听有个声音道:“那个姓岳的,怎么也会来?” 眼前八尺的身躯就僵住了。 楼灵溯抬头,此处僻静光线昏暗,只能看到个紧绷的下巴。她侧耳去听,外面三三两两的公子闲聊道:“人家来你还能拦着?” “这么晦气的人,怎么也敢到处乱跑?” 楼灵溯手下的身躯更是僵硬。恐怕此人就是那个晦气的姓岳的了,楼灵溯八卦心起,伸长了耳朵。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冲过来,有人焦急道:“凌公子出事了!” “什么?”这声音异常好听,却是第一次开口。 “陈家小娘子被什么卡住了,出气都比入气多了!” 脚步声立时繁杂地向厅内跑去,又有个声音道:“你们看你们看,那个岳煞星在,果然要出事!” 二没事的 恢复了宁静的院子里,楼灵溯能听见身旁人急促的呼吸声。 她抬头看看形状好看的下巴:“我去看看,不会有事的。” 对方身体猛地一惊,向后退了一大步,站在了月光之下,是个剑眉星目的少年人,只英俊的脸上有些道不明的晦涩。楼灵溯提起裙摆急匆匆地回了大厅,不过是片刻的功夫一惊乱成了一片,只听得陈夫人的尖叫声:“叫大夫,快叫大夫!” “怎么了?”楼灵溯随手抓了一个人,“刚刚还好好的。” 被抓住的人道:“糟糕了,陈夫人唯一的独女刚刚去给老妇人拜寿,不知道怎么的就噎住了,眼见就不出气了。”他还要说,却见岳晓梦从旁过来站在了楼灵溯身边,随即嫌弃地撇了撇嘴,“不该来的人就别来嘛。” 岳晓梦的脸色立时就很难看。可她又无从辩驳,她哥哥的名声实在是……而且陈元铭是陈家唯一的女儿,陈夫人三十多岁了才得了这么一个闺女,平时如珠如宝,这要是在陈老夫人的寿宴上出了事……她下意识地去拉楼灵溯,一抬手却扑了个空,刚刚还在的楼灵溯此时却不知道哪去了。岳晓梦四下望去,前面的人已围成了圈,却并不见楼灵溯的身影。 人群中心是陈老夫人,她抱着自己唯一的孙女,急得一身是汗,头上的祖母绿也歪了。陈夫人跪在她身边,不住地叫着大夫,她正夫正在尝试着抠女儿的喉咙,想让她把东西吐出来。穿着一身粉裙,四五岁的姑娘圆睁着眼,却已见不着眼珠子,她明明是在哭,可一个音都发不出来,原是白皙的皮肤此刻已隐隐有了青色。众人都知道大事不好,可这是陈家独苗,若是胡乱出主意日后恐怕陈家要算到自己身上,便谁也不敢吭声,只焦急地看着陈家,心里念叨着大夫。 一个素蓝的身影挤出了人群,伸手就将陈老夫人手里的小姑娘提了起来。陈老夫人一愣,抬眼却是今日才见的楼家二女儿。她啊了一声,还没想到要说什么,就见楼灵溯蹲下了身,将自己孙女背朝上放在了膝盖上。 “你!”陈家正夫见有人来帮忙,却是这么一个丫头,一时不知道拦还是不拦,愣在了当场。 楼灵溯一手撑起陈元铭的下巴,一手一下下地拍起她背来。陈夫人一看,也要来帮忙。楼灵溯偏过身,挡住了她的动作,依然是一下下地拍着背。陈夫人此刻六神无主,陈家正夫见妻主的动作便也想上前,却被楼灵溯横了一眼,桃花眼中满是凌厉,抬着手就六神无主地愣在了原地。楼灵溯不管各人脸色,依旧专注自己的动作,不过是七八下间,还不等陈夫人的脸色变上两变,只听噗一声,脸朝下的陈元铭吐出了一颗葡萄来。这葡萄一出来,陈元铭也终于有了声音,哇一下哭出声来:“娘!” 楼灵溯轻吁了一声,将孩子抱正,顺手又摸了把她脸上的眼泪,这才将人送到陈夫人怀里:“没事了。” 陈夫人眼见女儿鬼门关上走了一遭,紧紧搂在怀里:“铭儿!” 陈老夫人见孙女哭声洪亮,一口气松了下来,瘫坐在椅子上:“灵溯,今日老妇可真谢谢你了。若不是你,今日,恐怕,恐怕就……” 楼灵溯笑眯眯地截了陈老夫人的话头:“老夫人福寿双全,自然庇佑陈氏,哪有什么恐怕。”说罢,强迫症发作,给陈老夫人扶正了额头的翡翠。 陈老夫人由着她的手在自己额头拨弄,等楼灵溯收回手,她终于又恢复成了那个威严的老夫人。她在人群里张望了一圈,见楼伊敏惨白着脸就在人群之前:“我记得我当年抱着这娃儿,说她是个有福的,可果然如此。” 楼伊敏的心都差点从喉咙里跳出去,此刻心情与陈家不无二致。她捏了捏自己的掌心,让自己摆出个笑容:“是陈老夫人抬爱了。” 这场有惊无险过去,宾客非常识趣地告辞。陈老夫人牵着楼灵溯的手一直将人送到了马车上,这才说了告辞。楼伊敏靠在靠垫上狠狠地叹了口气:“你今日可太鲁莽了,若是陈家小娘子没救过来,你可知今日这祸便算在你头上了!” 楼灵溯嘿嘿地笑了声,她看她母亲神色知晓她还在后怕,乖顺地道:“女儿下次不敢了。” 她这不敢说的知情识趣,楼伊敏一听便知道又是在糊弄自己,她头疼地看着楼灵溯,一时也不知道是不是该给她请一顿家法长长记性。 楼嗣欢方才在人墙外,没看见楼灵溯挺身而出的英勇一幕,待晓得的时候陈元铭已经嚎啕大哭了,并不如她娘看得紧张。反正妹妹没事,还得了老夫人青眼,见母亲仍面色不善,便打岔道:“今日侧厅里有不少公子,这来来去去的,你可有注意到谁?” 楼灵溯听楼嗣欢这么问,眼前出现了一个线条优美的下巴。她若有所思地看着灼灼盯着自己的母亲与姐姐说道:“有了,今日陈家有个小厮倒是不错,他端上来的那道青龙戏珠可真是一绝。” 楼伊敏差点咬碎了一口牙:“你到底是看上了小厮,还是光记得那道菜?嗯?” 楼灵溯被自己母亲吼得退了退,缩在了垫子里,见母亲是真的动了怒,只好斜着眼给楼嗣欢递眼色,让她赶紧想办法救自己。楼嗣欢自然收到了她的暗示,可一想到自己妹妹不靠谱的性子,只好撇开了眼,你还是自己受着罢。 楼灵溯第一次出门社交,惊艳四座之余,救了陈家独苗,得了陈老夫人青眼,回来将自己母亲气得七窍生烟,以罚抄五遍经书告终。 楼灵溯放下笔,吹了吹纸上的墨迹:“墨辞,给我倒点茶来。” 墨辞将一盏冰镇过的茶水递上,小心地整理好桌上的经书:“夫人方才派人来传话,说是凌家送了请帖来,请娘子八月初十去吃席。夫人已经应下了。” “哦。”楼灵溯揉了揉酸痛的手,“凌家?” “陈家夫人的正夫是凌家的大公子。” 楼灵溯恍然,这该是为了谢自己救了陈娘子。她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这京都里世家的关系还好你能搞清楚,我真是一眼黑。” 墨辞抿了抿嘴,他被指派给楼灵溯做贴身小厮时,还没楼灵溯高,此时却已高了她一头有余,只能看见她头顶心:“平日大娘子说的时候我都有心记得。” 楼灵溯嘿嘿笑:“真是有劳你了。” “不敢。” 楼灵溯习惯了他所谓的主仆有别:“那就去吧。”语气里颇有点无奈,“当年那个和尚,为什么说及笄呢,说不举之年不行么。” 墨辞习惯了她的自言自语,他将几幅卷轴展开放在书案上:“这是今日送来的画像,请二娘子过目。” 楼灵溯一看案头就一脸牙疼的表情,自寿宴回来,上门的媒人果然要把楼家门槛踏平,各家公子画像堆起来能把她人给埋了,可她实在对这种相亲方式敬谢不敏,又不好随意点一个,只好敷衍道:“行吧,我回头看回头看。” 墨辞自幼与她一起长大,自然知道她不耐烦,只好收拾了抄写的经书去交于楼伊敏。楼伊敏并不是真想看女儿抄的经书,径直问墨辞:“她今日可看过画像了?” 墨辞弯着腰:“看过了,没说有中意的。” 楼伊敏啧了一声:“这京城里的公子都看了二十位多了,就没一个合她眼的?” 朱怀山看着火气愈渐旺盛的妻主,道:“孩子许是想再挑一挑。” 楼伊敏看了自己正夫,强把心头的怒气按下去:“就算如此,这里面一些总可以挑过来做个夫侍,哪家女儿如她这般过了及笄了,身边连个人都没有。” 朱怀山道:“可哪家女儿也不如灵溯一般,养在深宅里十五年啊。” 这话一出,夫妻俩一起叹了口气。当年楼伊敏生下第二个女儿,满是欢喜。女儿得来不易,常人家里有一个已是十分不易,她肚子争气,居然生了两个。眼看小女儿粉雕玉琢模样可爱,可百日不满便有和尚寻上门来。 这灵溯生下来便异常乖巧不哭不闹,在楼家觉得这是打着灯笼也遇不着的好事,可老和尚看到却皱起了眉头。他将胖乎乎的楼灵溯抱在怀里,看了又看嘱咐道:“这孩子,恐是尘缘浅薄。” 楼伊敏当即泪就涌了出来:“大师,这!”得女不易,楼家上下当即跪在了和尚面前,只求和尚能指点一二。 和尚看着跪在眼前的众人,又看看抱在手中的小婴儿,终于软了心:“这孩子及笄前,莫让她见外人,定要教她修身养性。” 楼伊敏没想到居然这么容易,再三求证才确定只是如此,当即就将楼灵溯的住所定在了楼家最偏一处,除了家人与奶娘,再也不许任何人与楼灵溯接触,即使是墨辞,当初也是和尚算了八字,这才指给了楼灵溯当贴身小厮。她当时只顾庆幸可以留住二女儿,却没听见和尚对着襁褓中的楼灵溯说话。 “我知你一缕幽魂,只怜惜楼家一片苦心,你可千万莫要作怪。” 楼灵溯正啃着手指缓解牙痒,闻言翻了个白眼。 楼家提着心将女儿养到了及笄,心里一直念叨着那句“尘缘浅薄”,便想着及早给她定亲,娶亲了就是大人了,要什么童女童男便也能躲过去。可养儿容易,定亲却难。楼灵溯看着乖巧,内心却极有主意,楼伊敏试探过几次,都碰了不软不硬的钉子,只好耐着性子让她自己挑。楼伊敏看着桌上成堆的画像,不信里面没有一个能让女儿看中。 她正气结,目光无疑中落到了墨辞身上,忽然心里一惊。 墨辞虽只是贴身小厮,可每一家姑娘的贴身小厮说穿了都是娘子的通房,实在偏爱的,抬了做侧夫也不是没有。难道…… “墨辞,你把头抬起来。” 墨辞站直了腰,眼仍垂着。楼伊敏细细打量,这孩子来时便眉眼周正,这两年日渐长开,身形宽肩蜂腰,放在人堆里也是个出挑的,跟着楼灵溯长在内宅,又不做粗活,换身衣服说是哪家富家公子倒也不是不可。 楼灵溯身边只这一个小厮,相对十几年,难道是情根深种? 三还是完璧 这想法让楼伊敏的心揪了起来,楼灵溯要抬墨辞做夫侍她没意见,可正夫之位万万不可,楼家虽不是高官厚禄,可也是京都中有头有脸的人家,二女儿的正夫是个小厮,那不让人笑掉大牙? “你与溯儿……”她话说了一半,又不知该如何接下去,到底是女儿房里的事。朱怀山立时明白了楼伊敏的意思,站起身来走到墨辞跟前,抬手撩开了他衣襟。墨辞脸腾一红,整个人都绷了起来。 朱怀山待看到墨辞胸口的一抹红痣,人一愣:“还在?” 这话是问墨辞的,却是让楼伊敏也呆住了:“还在!”她心头刚才的担心飞到了九霄云外,声音不由得拔高,“你,你这两年是怎么伺候的?”世家的女儿,怎么还有及笄了没尝过情事的? 墨辞手足无措,朱怀山让妻主稍安勿躁:“教养公公教的没学?” 墨辞脸红得滴血,低声道:“都学了的。” 朱怀山看他样子了然地叹了口气:“看来是灵溯不肯。” 楼灵溯自小便是墨辞在跟前伺候,也没有第二个人,楼伊敏想了想:“是不是不喜欢墨辞。”她没瞧见这话一出口,墨辞的脸立刻由红转白,“换个人过去?” 朱怀山看着妻主:“灵溯若不喜欢墨辞,她必然会自己提。这女儿,别是不开窍吧?” 楼伊敏本想反驳,可话到嘴边滚了一圈,又咽了回去。这几年只想着要安安稳稳地养大楼灵溯,倒是真把这些忘了,加上有墨辞在,总以为这是水到渠成的事,哪成想会卡在这了! “墨辞这么个人杵在她面前她都没想法,难怪她对着这些画像不动心了。”朱怀山宽慰妻主,“好在及笄过了,她也能出门走动,见多了人,总会有心动的。” 这厢朱怀山让楼伊敏莫急莫急,静待姻缘,楼灵溯去凌家赴宴却是百无聊赖,只想遁地而去。 可她是当天的贵客,凌家上下众星拱月一般将她围在中心,避无可避。凌家未定亲的公子在楼灵溯面前挨个见了两面,她心里无奈,却苦于被自家姐姐盯着只好陪着全程陪着笑脸。 待夜宴要开始前,陈丹居然带着陈元铭到了。小姑娘一看楼灵溯便叫了一声,欢笑着跑进了楼灵溯的怀里:“好姐姐。”然后便拉着她的衣摆,任谁说都不愿意下来。 楼灵溯应付小孩比应付大人开心,从善如流地抱着陈元铭不撒手。陈丹笑道:“我这女儿,从小就不喜生人。这见了第二面就这么亲热的,楼二娘子还是第一个。” 楼灵溯正应着陈元铭的要求亲亲抱抱举高高,嘴上应着哪里哪里,心里却想着彼此是救命恩人,可不投缘么? 待得开席,好不容易劝着陈元铭撒了手,楼灵溯落座了一看,见左右都是方才见过的凌家公子,只得暗自佩服这凌家人的积极。 说是家宴,便也不拘束,酒过三巡也不知道是谁提议的,说是中秋将至,不如提前以月为题,大家吟诗应个景。楼灵溯筷子一抖,只觉得胃疼,恨不得将提议人的嘴缝上——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虽然她不喜,宴席之后吟诗作兴却是时下流行的,已有人作了一首,楼灵溯走神走得厉害,没听清那人说什么,只见那人望过来,她下意识地一笑冲那个脸都没看清的人点了点头。 还未等她回过神来,这桌却有个姑娘站了起来,她冷冷瞧了一眼楼灵溯:“大公子作了诗,待我献丑了。” 楼灵溯瞧她,依稀记得这人似乎是凌家的一门表亲,大约叫楚白霜。对方不知道何来的周身敌意,楼灵溯摸了摸鼻子,低头避了过去。 楚白霜思索了片刻:“月光浮动惹清影,金菊乱香染红妆。朝露闪动河边柳,白霜遍地染劲松。”她声音一落,旁的人便笑了起来。楼灵溯虽不知道为何而笑,可声音中显而易见的起哄她却是听得明白的。 不待她询问楼嗣欢,对方挑衅的眼光已经丢了过来,楼灵溯暗道不好,楚白霜果然道:“我瞧着楼二娘子似乎也有意一试,可不要不好意思。” 楼灵溯一贯修身养性,也差点一句脏话出口,这哪里冒出来的十三点,怎么就把她拖下水了?楚白霜点了她的名,一旁与她交好的显然也明白了楚白霜的意思:“也是。楼二娘子方才还念念有词,想着应是有了好句了。” 她们这点小把戏自然瞒不过凌家的长辈,今日请了楼灵溯过来一来是为谢她救了陈元铭,二来也是为族中男子探探姻缘。这楼灵溯看着是个妙人,可族里的少年也都是精心培养的,若是绣花枕头一包草,倒也不必硬凑上去。因此看着楚白霜为难楼灵溯,凌家家主凌沐然也只当看不穿:“若是楼二娘子有好句,倒不妨说与我们听一听。” 楼灵溯眼见躲不开去,心觉不如就地躺倒装死蒙混过去,她这念头才提起来,楼嗣欢的手就伸了过来,在她腰上捏了一把,警告意味十足。她期期艾艾地看了眼楼嗣欢,在对方威胁的眼神中站了起来:“我……作诗不行。” 她说得大方,气得楼嗣欢在大庭广众之下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楚白霜一脸意料之中地冷哼了一声,凌沐然颇有些失望,轻叹了口气想着给她一个体面的台阶下,就听楼灵溯说道:“不过我刚刚听乐师弹琴助兴,弹的是水调歌头,倒想,不如填个词。” 凌沐然哦了一声,从善如流道:“那就有请楼二娘子了。” 楼灵溯冲乐师一拱手:“有劳乐师,再为我弹一遍水调歌头找找感觉了。” 乐师点了点头,水调歌头的曲子在他手下流泻而出,只是他一曲弹闭,楼灵溯却只全程站着,只侧耳倾听并不开口。楚白霜脸上轻蔑之色渐起,话却说得亲和:“原是我误会楼二娘子了,若是不会,倒也不用勉强。” 乐师看了眼楼灵溯,复又拨动琴弦,水调歌头的曲子再一次弹起。楼灵溯冲楚白霜摇了摇头,掐着曲调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她语调略慢,那琴师便也随着她放缓了手速,楼灵溯听出乐师的配合,感激地朝那人看了一眼。她手上捏着茶杯,眼神渐渐有些迷离,一阵风拂过,将云吹去,一轮圆月露了出来,将将映在茶盏里,“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楚白霜白了脸,指甲刺进了掌心。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凌沐然听着又看天上那轮将满未满的圆月,不由暗自叫了个好字。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琴师还有尾段未弹完,惊叹之色已显现在每个人的脸上。不待众人夸奖,一个小小的身影忽然从主桌跳下来,直冲楼灵溯,将她紧紧抱住:“楼姐姐,我不许你走!” 楼灵溯手上的茶盏差点翻了,月影碎了一片,她放下茶盏,将陈元铭抱起来:“咦,我什么时候说要走了?” 陈元铭紧紧地搂着她的脖子:“你方才念‘我欲乘风归去’,我就觉得你要飞起来了!你可千万不能飞走,我还要认你作干姐姐呢!” 楼灵溯不知道,她方才端着茶盏,发带和裙摆被风吹起,衣袂翩翩的样子仿佛随时都要乘风而起。只是大人尚且能压制心中所想,而陈元铭却是当了真。陈元铭着急得情真意切,楼灵溯发自内心地笑起来:“有这么好的妹妹,我才不吃灵丹去做月宫里的呆嫦娥。” 凌沐然笑起来:“方才楼二娘子说自己不会写诗,我瞧你这填词的才情,去琢磨写诗倒是要耽误了。” 楼灵溯抱着陈元铭,冲着凌沐然欠了欠身:“凌夫人谬赞了,我今日也是赶上,胡乱一填,献丑了。” 这人不卑不亢,凌沐然瞧了瞧席位里的凌家公子:“我下回见到你母亲,定要问问她到底是怎么生的,竟能将女儿生得如此出众。” 楼灵溯抱着陈元铭只是笑,直笑得楚白霜咬碎了牙,凌家公子迷了眼。 当天晚上填的水调歌头,第二天便传遍了京都,恰逢中秋,“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一句更是人人念叨,楼溯灵便也成了京都中的传奇。 只这位京都传奇丝毫不为自己的声名所喜,看着墨辞抱进来的画像简直要哀叹:“这么多画像,以后我亲事要是定下来了,是不是都要还回去?”她见墨辞摇头,“咦,不用?那我娶了正夫,他哪日看见那么许多公子的画像,岂不是要同我吃醋,家宅不宁?” 墨辞不知道哪家的正夫会这么小气:“娶了正夫还有侧夫,还有夫侍,正夫不会生气的,还会帮着挑选。” 楼灵溯没想到这画册还能这么用,她想象了下一屋子的男人,鸡皮疙瘩都要起来:“唉,我不过就想过单身逍遥日子,怎的人人都要横插一脚?”她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你放着罢,母亲要是问起来,你就说我看过了,没看中。” 墨辞拗不过楼灵溯,虽然被耳提面命,却也只能将家主那些话扔在了脑后。 可惜门被推了开来,一脸怒气的楼伊敏站在门口:“我倒是以为你挑花了眼,原来你挑也不挑?” 楼灵溯被抓了个现行,当即识相得声也不吭,只赔个笑脸。这笑容被外人看了恐怕天大的错也要放过她,可楼伊敏看着她长大早就不吃这套。何况她心里惦记着老和尚说的,要及时为她定亲,才能将她稀薄的尘缘保住。楼伊敏原本顺顺当当地将楼灵溯养大,心里不免对老和尚当初讲的尘缘浅薄有些疑惑,可前几日得知楼灵溯居然还是个处子,心便又提了起来——这人有七情六欲,她这天仙一般的女儿居然一点世俗欲望都没有,难道这尘缘稀薄是应在这里了? 四这么伺候! 这么一想,对于墨辞也不顺眼了起来,伺候主子也伺候不好,要他何用?她剐了墨辞一眼:“叫你盯着娘子选夫,你却如此懈怠,我看你是胆子太大了!”墨辞一声不吭,直挺挺地跪了下去。楼伊敏冷眼看他,要不是墨辞的守贞砂还在,她倒是真要怀疑这小厮是不是动了什么不该动的脑子。可即使如此,这原本是千辛万苦才选中的小厮也碍了她的眼:“既然你伺候不好,不如就打发了去庙里罢。” 墨辞紧紧咬着牙,声也不敢吭一声,去庙里?这辈子岂不是再也见不着她了! 楼灵溯被她母亲的怒气吓得一个激灵,不过是不选夫而已,这就要打发下人是怎么回事?“娘,这……不用如此吧?” “不用?”楼伊敏转头瞪自己女儿,“你正夫不选,夫侍不纳,哪家女儿如你这般?他跟了你这么多年,这点道理都不曾讲给你听,不打发出去留在府里何用?” 楼灵溯看看楼伊敏,又看看跪着的墨辞:“选,我怎么不选了?”她看了眼桌上的画像,“这不是没看上嘛……” “哼!”楼伊敏不由她胡说八道糊弄自己,“都快三十多个公子了,你倒是眼睛长在了头顶不成?不如先换了这个,找个知情识趣的来!来人呐!” 墨辞从小陪着楼灵溯长大,她就是再没心没肺,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母亲把人丢庙里去。眼看楼伊敏是真的动了手,楼灵溯急忙拦在墨辞身前:“我选!我真的认真选!” 楼伊敏看着女儿难得露出的焦急神色终于有了凡尘的味道,心头的烦闷终于下去一点,几个外院的护卫束手立在门外,只等着主母一声令下就把墨辞拖出去。楼灵溯看着满桌的画像只觉得头疼,可楼伊敏不依不饶地看着她,大有今天就要画中选婿的意思。她一张张翻开画像,只觉得这写意人像画起人来区别实在是不大,不过换个发型,换套衣服,谁跟谁都长得像一母同胞。屋里气氛焦灼,眼看着楼灵溯要看完最后几份画像,楼伊敏的脸色也难看了起来。 “母亲。”救兵终于到了,楼嗣欢探头探脑地在外面往门内张望,“这是相看呢?” 楼灵溯从来没这么爱过她这个姐姐,连忙给她使眼色。楼嗣欢收了信号,就见她苦着脸,当下幸灾乐祸:“我让你早点选,你不听,非得母亲逼着你,是不是自找的?” 楼灵溯瘪着嘴:“这画像看起来,不过是衣饰不同,胖瘦不一,连鼻子是挺是平都看不明白。”她一边说一边委屈,拿眼偷偷去瞧楼伊敏,被狠狠瞪了一眼,不过此时楼嗣欢来了,有了帮手心也就有了底气,“娶正夫是大事,看画像选万一选错了怎么办?” 楼伊敏当下拆穿她的话:“你出了几回门,哪一次好好相看过?” “母亲,陈家寿宴是妹妹第一次出门,她在内宅里憋了十五年,连我也见不了几面,自然看什么都稀奇,她一定是看花了眼,不记得去看那些公子也是有的。” 楼灵溯点头如捣蒜,顺势卖惨:“这院子里长一根草我都知道,到了外面当然看什么都稀奇。” 自己女儿不得已要养在深宅,楼伊敏心里自然疼惜,楼嗣欢这话击中了她内心最柔软一处,当下楼伊敏的气势就去了一半:“那凌家那次呢,陈丹特意跟我通了气,说是凌家那日去了不少公子,我怎么也没瞧见你回来说上一说?” “本来是看了来着,可那个楚白霜也不知道吃的哪门子酸醋,硬逼着我作诗。这大庭广众我成了众矢之的,吓都吓蒙了,原本相看的几个也给忘了。”她这话讲得七分真三分假,楼伊敏看着她另一半火气也压了下去。 楼嗣欢一看母亲的脸色,抓准时机道:“这画像的确好不出好坏来。若是当年让我从画像里挑,也挑不中华清的,还是让灵溯外出去转转才好。岳晓梦约了我们去吃螃蟹,这就要迟了。” 楼伊敏看着自己女儿,终还是摇了摇头:“罢了,去吧,以后多出去走动走动。” 楼嗣欢拉起楼灵溯:“知道,我定然带着她多出门转转。”两人三两步跨出书房,楼嗣欢的声音又传进来,“墨辞你还跪着干嘛,不跟着谁伺候溯儿?” 墨辞略等了一下,见楼伊敏没有要阻拦的意思,急忙站起来行了礼跟了出去。 楼伊敏一个人站在安静的房内,目光在画像上扫了扫,外人只道楼家小女儿惊才绝艳,一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传遍大街小巷,她心里念叨的却是那句“我欲乘风归去”,每每想起心中便一紧,生怕让老和尚当年所言一语成谶。 上了车楼嗣欢立刻换了张脸,风雨之色也并不比楼伊敏好:“我让你自己挑,你偏不听,真是要让母亲发怒把墨辞扔进庙里?” 楼灵溯接过茶狠狠灌了一口压惊:“娘这是怎么了,突然就跟墨辞过不去?” 楼嗣欢怀疑她装傻:“真不知道?” 楼灵溯一脸茫然,看楼嗣欢又看墨辞:“你背着我惹到母亲了?” 楼嗣欢一口气差点背过去:“你这个蠢货!”她毫不客气在楼灵溯脑门上敲了一下,“我问你,为什么墨辞的守贞砂还在?” 楼灵溯比她更震惊:“怎么,不该在吗?” 楼嗣欢:“!”她终于确定,自己这个妹妹是个蠢货,“你这么大了,还是个雏,母亲觉得墨辞照顾不了你。偏偏你又连正夫也不肯好好挑,她怕你清心寡欲地过了头,断了尘念!” “怎么可能!不说尼姑不好当,我那么爱吃肉,断什么尘念?”楼灵溯随即发现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墨辞伺候我,还要连这种伺候的?” 她声音高了八度,楼嗣欢怕她蠢货的名声传出去辱没门楣,一把捂住了她的嘴:“你给我小声点!哪家小厮不伺候娘子,你及笄了还这个样子,是不是想吃苦头?” “苦,苦头?”即使被捂住了嘴,楼灵溯也艰难发问,“什么苦头?” 楼嗣欢看她连眼神都变了:“世家公子规矩重,教养公公教的时候云山雾罩,有些事还得成了亲后妻主亲自调教。你若是还是雏,新婚夜岂不是要吃苦头?”她痛心疾首,“连你都不会,难道新婚夜还要让教养公公给你们上课?” 任楼灵溯两世为人,也一口老血喷她姐手上:“还有这种事!” 她蠢得毫不作假,楼嗣欢放弃了亲妹妹,转向墨辞:“教养公公教你那些,你一点也没用过么?” 墨辞眼观鼻鼻观心,跪在一边看着车上铺的软垫也不敢吭声。楼嗣欢气不打一处来:“伺候娘子沐浴更衣的时候也没试过?难怪母亲要送你走。” “你别逼他了。”楼灵溯揉着太阳穴,觉得今日这信息量撑得她有点消化不良,“自我七岁后,沐浴更衣我便都自己来了,他……”她在楼嗣欢越瞪越大的眼睛中强撑着把话说完,“他近不了我身。” 楼嗣欢瞠目结舌,这,这叫怎么回事?“楼二,你没毛病吧?” 楼灵溯白她一眼:“我整日在深宅,送他来的时候只说来伺候我的。我那时才多大,天上掉下个玩伴来,我当宝都来不及,使唤他累倒了怎么办?那岂不是又剩我一个人?”楼嗣欢来不及细想这话哪里不对,楼灵溯眼中已一层氤氲,“我跟姐姐不一样,圈在院子里连门都不允许出。你今日这个朋友明日那个玩伴,忙得都来不及热闹。我就一个墨辞,你们居然还要怪他?” 楼嗣欢长那么大,还是第一次看见妹妹要哭,委屈怨怼梨花带雨的模样,让她不由得反省自己方才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墨辞已直起身,轻手轻脚地抚着楼灵溯的背:“二娘子别哭。” 楼嗣欢看着这两人,唉声叹了口气:“行了行了,别哭了,我找机会劝劝母亲。你也是,既然知道了缘由,不如找个机会把事情办了,也省得母亲心里为了这点事不痛快。” 眼里还噙着泪的楼灵溯动作一僵,这解决方案是不是哪里不对?她刚刚是不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入秋的第一批螃蟹,虽说膏还不够满,肉却是鲜嫩。岳晓梦花了不少力气才在醉月楼定了位置,一来她那晚救了陈元铭,也算间接帮了岳家,二来也借机跟楼灵溯这个谪仙一样的妹妹套套近乎。谁知一晚上见她都有些神不守舍,便压低了声音问:“你妹妹是不是有心事?” 楼嗣欢今日见识了自己妹妹的愚蠢,又无法对外人声张,冷哼了一声:“哪有什么心事,你看她吃起螃蟹来比谁都多。”母亲居然会以为她看破红尘?就这杀生的劲怎么可能! “姐姐可是嫌弃我吃得多了?”楼灵溯放下第三个螃蟹壳,带着点哀戚地看岳晓梦。 岳晓梦没有楼家人的免疫力,心都要被这个半路妹妹看碎:“怎么会!你多吃些姜醋,别伤了胃。”她给楼灵溯添了姜茶,“还有茶,你吃不了酒,就喝点茶暖暖胃。”见楼灵溯重又喜笑颜开,心这才放了下来。楼嗣欢看得牙疼,认识岳晓梦这么多年,她却从未对自己如此周到过。当即飞了个眼刀过去,谁知那人根本不看自己,根本没接着。气得翻个白眼,叹了一声。 五岳家二哥 “我可是听了那首词,填得真真好。妹妹才情真如人一般出众。”岳晓梦还要夸,楼下响起琴音来,竟又是水调歌头,“我说吧,这就来了。” 楼灵溯只听得楼下伴着琴音,有一个嗓音颇为好听的男声在唱自己这首词,她一时想给那个楚白霜点颜色看看,这才干了剽诗窃词的勾当,干过之后并不想去面对,可这男声当真是清澈好听,勾得她从螃蟹堆里抬了头,从屏风里往下张望。原来是个自弹自唱的,就坐在一楼中央,脸正好对着楼溯灵的方向。楼溯灵不能免俗地去看那人的长相,这人长得倒是人如其声,是一派清正的模样。楼溯灵正仔细看着,岳晓梦凑过来心有戚戚焉地道:“灵溯是不是也觉得宋玉公子好看?” 楼灵溯嘴上应着,心里想着这不是凌家那个乐师么?岳晓梦嘴不停,倒是为她解了惑:“这宋玉公子琴艺一绝,不少世家家中宴请都会请他过去。” 难怪,楼灵溯点了点头,她心里疑惑一解便也没了兴趣,岳晓梦却不停,将宋玉做了新的谈资:“世家里不少人想干脆将他养在宅里,可这宋玉不知是心高气傲还是待价而沽,至今仍是四处卖艺,也没个定所。近日一定是因着你的水调歌头被醉月楼的老板请了来坐两天场子。”她件楼灵溯看向自己,说得更起劲了,“说起来你这水调歌头,还是他唱起来最好听。咦?”岳晓梦说得起劲,却忽然朝下望了一眼,然后身子也探了出去。原本的琴音也断了,只听一个女声道:“别唱这曲子了,换一首。” 岳晓梦啧了一声,人缩回来:“果然是楚家的讨厌鬼。” 楼溯灵一听姓楚:“楚白霜?” “可不就是她。”岳晓梦脸上有些不屑,“你看,一会准得出来另一个讨厌鬼。” 果然,有一个女声道:“宋公子还是弹一首太平令吧。” “瞧瞧。”岳晓梦看楼灵溯,“果然是那个猪鼻孔。” 她形容得生动到位,楼灵溯就是不看人也知道应该是凌家赴宴时,坐在楚白霜旁边起哄架秧子那位。岳晓梦对这两人显然没什么好印象:“这猪鼻孔,整天捧楚白霜的臭脚,狐假虎威看了让人生厌。见宋玉样貌好,就想把人娶回门去。她也不照照镜子,宋玉这样貌,就算是个乐师,那哪能便宜她?” 楼灵溯听见八卦,眼睛都亮起来,岳晓梦见她有兴趣,更是说得起劲:“这楚白霜跟她混一起也是一路货色,我听你姐说那天凌家她也去了,还作了首歪诗调戏凌劲松。还好你作了水调歌头,打压了她气焰。你姐说了,你那晚对着凌劲松媚笑,引得楚白霜吃醋,这才逼你作了词。这是搬石头砸自己脚,蠢色不改当年!”她嘿嘿嘿地笑,“京都中现在都知道了,楚白霜的脸色一定可好看。” 八卦绕了一圈,居然能说到自己头上,楼灵溯想不起什么时候见过凌劲松:“你别听我姐瞎说,我什么时候对凌劲松笑过?诶,不对,凌劲松是哪个?” 岳晓梦看她表情不似作假,可楼灵溯对着凌劲松笑这话也不是只有楼嗣欢说:“什么,你没见过凌劲松?那是楚白霜自己瞎吃飞醋?更好笑了!” 楼嗣欢慢条斯理地擦干净了手:“那晚第一个作诗的便是凌劲松,人家朝你撇了一眼,我看你对人笑得跟弥勒一样,感情连人叫什么都不清楚?”蠢货! 岳晓梦讶然:“这凌劲松也是京都中排得上名的公子了,楼二你眼光如此之高,竟连他都没记住?” 楼灵溯想起来是有这么一回事,早知道如此她就不笑了,这个见人就笑的毛病以后一定要改。下面喧哗起来,三人停了聊天,齐齐趴在栏杆上看热闹,原来是宋玉要走,猪鼻孔不让,正厚着脸皮纠缠。旁的人显然也爱八卦,不见人出来阻拦。宋玉抱着琴低着头一声不吭,就与猪鼻孔僵在了原地。 岳晓梦看得嫌弃:“平时这猪鼻孔缠闹一阵也就罢了,今天这是猪油蒙了心?”她眼珠子一转,冲楼下喊道,“宋公子,我有一事相请。” 楼下的人齐齐看上来,却见二楼栏杆边靠着三个人,其中一个虽然眼生,可那样貌风姿,立刻就有不少人猜测,这莫不是传说中那个谪仙一般的楼家二娘子楼灵溯? 有人出手解围,宋玉松了口气,见楼灵溯在旁边眼中亮了亮:“岳娘子何事?” “我这里有个新谱子,想请你帮忙弹上一弹。” 猪鼻孔抬眼看上来,见是这三人立刻没了好气:“岳晓梦你五音不全,什么时候也会做曲子了?” 岳晓梦得意地昂起头:“我什么时候说我谱的?”手一指楼灵溯,“楼二娘子谱的。” 楼灵溯手上还拿着吃螃蟹用的小锤子,闻言恨不得捶她一下。岳晓梦用手遮着嘴:“你就让我沾沾你的光,先替宋公子解了围再说。” 楚白霜嫌猪鼻孔丢人,一早回了坐席,听着岳晓梦的话,对着猪鼻孔递了个眼色。猪鼻孔斜睨一眼楼上:“什么谱子,让我们也听一听。” 岳晓梦以为对方在凌府得了教训,今日见到楼灵溯会避开,哪知猪鼻孔打定主意干耗到底,这谱曲是她随口胡诌的,只得去瞄楼灵溯。 不过是吃几个螃蟹,居然还能惹到这种麻烦!楼灵溯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楼底下宋玉期待地看着自己,眼见他抱着琴的指节发白,楼灵溯抿了嘴:“借你的琴用一用。” 岳晓梦松了口气:“宋公子,你且把琴送上来吧。” 宋玉闪身避开,步伐轻快地上楼将琴送给楼灵溯。岳晓梦见人上来了,倒也真不在意什么谱子,只想着要如何把这事圆过去。楼灵溯却当真用菊花水净了手,伸手在琴弦上挑了一个音。 “咦,你还真弹琴?”岳晓梦压低了声音问。 楼灵溯白她一眼:“不然呢?”话音还未落,琴音已从指尖下响起,噔一声,似是金石相击,随着楼灵溯纤长的手指在琴弦上一擦,琴音居然如飞鸟拍打翅膀一般发出了羽毛相擦的声音。 宋玉屏息而听,只觉楼灵溯弹的是两只鸟在林中飞舞追逐嬉戏,琴音渐转如泣如诉,听来似是为爱而诉衷肠。不仅是楼灵溯屏风内,便是整个醉月楼的人,无不伸长了耳朵侧耳听着此时的曲子。 楼灵溯弹罢最后一个音,以手按住了琴弦,琴声戛然而止,宋玉只觉得心中满是遗憾:“楼二娘子,这曲听来似乎是未完成?” 楼灵溯这是被赶鸭子上架,不得已又偷了曲临时将凤求凰改了音弹了出来:“这是我自己谱着玩儿的,可我不会写谱子,一直也就自娱自乐。宋公子对琴艺颇有研究,若是不麻烦,不如就帮我补了谱子罢。” “好。”宋玉很是喜欢这首曲子,当即答应了下来,“这曲子可有名字?” 楼灵溯实在懒得折腾,只想敷衍过去:“就叫《凤求凰》。” “好名字。”岳晓梦拍手,“楼二啊楼二,你可真是个妙人!” 宋玉问小二要来了笔纸,清了茶桌开始记谱,楼灵溯没了吃东西的胃口,捧着杯茶歪在凭栏上,眼睛刀子一般直刺岳晓梦。 岳晓梦自知理亏,百般讨好:“过两天江南的水八仙就要到了,到时候姐姐我请客,让妹妹尝个鲜。” 楼灵溯气哼哼:“我楼家又不是吃不起,我要是想吃,我大姐就是天上的龙肉都能给我找来。” 楼嗣欢今天被她蠢得气还没缓过来,连忙撇清:“滚蛋!” 楼灵溯充耳不闻:“你看我姐答应了,才不用上你的当,还不知要给我惹什么麻烦!” 三人打打闹闹,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隔间外,这身影停了会,逮到三人打闹的间隙才出声:“三妹,该回去了。” “二哥!”岳晓梦认出来人,看了窗外这才发现天色不早了,不多时便要宵禁,“你且等等,我就来了。”她三两步凑到宋玉跟前,“写完了啊,那你就同我一起下去,省得猪……黄月娥再痴缠你。” 宋玉知她好意,立刻收拾了东西:“今日多谢楼二娘子的曲子了,待我整理完将结尾补齐再将曲谱奉上。” 楼灵溯根本不在乎,反正是弹来玩的:“好。” “我先带着宋玉下去,你俩晚一步再走,这样黄月娥也不至于只记恨你们。”她将事情交待完,带着人就风风火火地下了楼,不一会楼梯上又咚咚咚地返回,“说好了啊,过两日一起吃水八仙,我到时候会给你们送请帖。”也不等楼家两姐妹说话,人又不见了。 楼灵溯靠在凭栏上,没一会岳家兄妹就带着宋玉出了酒楼。岳晓梦冲着楼上挥了挥手,一步跨上了马车,倒是一直跟着她的岳家二公子临上车也没抬头看一眼。 楼灵溯盯着高大的背影,又想起那个线条漂亮的下巴。一直到马车消失在街角,才后知后觉地问:“岳晓梦二哥还住娘家?” 楼嗣欢叹了口气:“他又没嫁人,不住娘家住哪?” 还没嫁人?楼灵溯挑了挑眉,狐疑看姐姐。楼嗣欢长长叹了一声:“他也是个可怜人。” 岳二哥八岁时便定了亲,没成想定亲后不到半年,未婚妻就得了急病,人没撑几个月就走了。待他弱冠,岳家又为他找了门亲事,嫁与一商贾之家做侧夫,可没想到亲事才议定,商贾家的娘子便掉到河里淹死了。 “他这克妻的名声就再也压不住了。别说是商贾之家的侧夫,就是平头百姓家也不敢娶他。这是岳家人的一块心病,你可千万别在岳晓梦跟前提。”楼嗣欢看她事不关己的样子,忍不住提点,“墨辞是你的小厮,你要不收了他,他也不过是去庙里一条路。到时候还得再找个人来,事情何须做得如此麻烦?你自己好好想想。” 楼灵溯一时觉得自己有点消化不良,她活了两世,七岁就找了由头不让他服侍自己起居了,从来也不要他值夜,反正内宅只有他俩,也没人会拿墨辞伺候不周来说道,时间一长,只拿墨辞当弟弟看。谁知这弟弟居然是要收房的,真是要了老命。饱受刺激的楼灵溯期期艾艾地卷着被子躺在床上,不过是翻了两滚就没心没肺地睡了过去,不知道住在外间的墨辞一脸落寞红了眼。 六平安扣 楼伊敏是下了狠心,一定要让楼灵溯尽快定下正夫的人选,从此递来的请帖拜帖一概不推,楼灵溯交际花一般穿梭在京都的各大世家。她倒也真心相看,只是没有嫁人的公子哥都是弱冠之年,楼灵溯看谁都觉得自己要成幼儿园校长,没两天就苦着脸缩在楼嗣欢身边。 “没用的东西!” “你别这么说,你听外面弹的凤求凰,可不就是妹妹谱的。”岳晓梦掏出一沓纸来,“这是宋玉托我转交你的。” 楼灵溯恹恹的,心想自己要这个干嘛,只还是收了下来顺手塞给了墨辞。 “你今日不是要陪你兄弟么,怎么跑我们这来了?” “我就是来递个谱子,这就走了。”岳晓梦果然是脚不沾地地要跑。 楼灵溯叫住她:“哎,待会一起赏灯啊。” 岳晓梦动作一滞,脸上的表情变了几变:“再看吧,若是能碰上就一起。”话没说完,人就没了影。 楼溯灵看这人跟风一样:“今天她怎么奇奇怪怪的?” 楼嗣欢没好气地白她,她正夫于华清解围道:“岳家二哥你知道吧?今日应也是出来了。”于华清嫁到楼家三年多,对于这个小姑子也不过近几个月才见到。平日里接触不多,这小姑子人如谪仙,脾气性格甚好,只有时会显得不通世俗,“岳家娘子应该是要陪着她哥哥。” 女皇寿诞,免了三天的宵禁,街上不是一般的热闹,平时入了夜就关在家里的百姓,自然不会放过这出来玩的机会。 “她二哥出来,总会有嘴碎的。岳晓梦心疼她二哥。”楼嗣欢白了自己妹妹一眼,她走哪都打眼,被人看到旁边是岳二哥,还不知道要害人家多多少是非,怎得在这些事上就少根筋呢? “走吧,灯掌起来了,趁着人还不多,看看去。” 楼灵溯一行出了酒楼,她今日又是一身湖蓝的裙子,只在藕色宽束腰中间缀了颗珍珠,细腰被称得不赢一握,一上街便成了瞩目的焦点。 楼灵溯对周身的视线早学会了视若无睹,楼嗣欢走在她身边低声嘱咐她:“待会河边人多,你小心别被挤下水去。还有,未订婚的公子也多,你多相看相看。若是有人遣了小厮来给你送平安扣,你可想清楚了再收。”楼嗣欢讲完,又想起她在这方面尤其蠢,不得不多提点一句,“收了便要上门去提亲了。” 楼灵溯心不在焉地应着,果不其然,河边回廊里人越来越多时就跟楼嗣欢走散了。她也不去找,楼嗣欢身边有正夫有夫侍,走散了正好不用碍着他们一家亲亲我我。回廊里人头攒动,她周围更是人多,倒分不清那些人是来赏灯还是赏人的。 九月的夜晚,楼灵溯居然被挤出了汗,忍无可忍地抓着墨辞避开了人群。 “太热了,可有水喝?” 墨辞解下水袋,旁边亭子里有个男声道:“你怎么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顺着声音看过去,却原来不是对他们说的:“你也来这,我们回去岂不是要跨个火盆?” 这两个缺德声音楼灵溯都耳熟。斜眼看了看,头上的听风亭里是几个公子,正围着一个人。那人身材高大,比围着他的几个都要高出半个头来,剑眉星目的脸上带着点世家公子难见的煞气。 楼灵溯看着这人,居然又是他,岳家二哥。 这男人显然不欲与人纠缠,转身就从亭子里走了出来。低头看台阶时,正好对上站在亭子下的楼灵溯。楼灵溯下意识地冲他一笑,对方一愣点了点头便别开了眼。可他也没走远,只往亭子另一边的树林里寻了个点与自己的小厮一起站着,显然也是在等人。 楼灵溯安静地站在廊下,看着对面身姿挺拔的少年,眼里一时再容不下别的风景。不多时,楼灵溯看见岳晓梦风风火火地从旁边跑过来,看见楼灵溯的时候惊讶地问道:“咦,怎么是你?” 楼灵溯一指方向:“看看那边是不是你二哥。” 岳晓梦立刻冲着楼灵溯指的方向跑了过去,听风亭上的人听见声音,这才发现亭子底下居然站了个人。这人样貌还十分好辨识,有个胆子大的问:“可是,楼家二娘子?” 楼灵溯冲着亭子里伸出的几个脑袋点了点头,算是应了,当即有个少年就红了脸。 “楼二娘子可要上来一起赏景,这亭子高可望尽碧月湖。” 楼灵溯听出这声音便是方才要跨火盆的,她客气地摇了摇头:“我等的人来了,这就过去。” 几个少年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和气喘吁吁的岳晓梦站到了一起,连带的还有那个天煞孤星岳定州。 岳晓梦知道自己二哥会尽量避免与女人接触,可看见楼灵溯走过来她还是把人拉住了:“怎么也是我朋友来找我,你走了显得没有礼数,一会不说话就是了。” 这一耽搁楼灵溯已经到了两人跟前:“说巧就巧了。” “楼嗣欢呢?” “挤散啦,人堆里挤得烦闷,我就来这里透透气。”楼灵溯的目光一个劲往岳二哥身上瞟,岳晓梦见她意图这么明显,只好道:“这是我二哥,岳定州。” “原来是岳公子。” 岳晓梦狐疑看她:“原来,什么原来?” “我与岳公子先前在陈家见过,如今又见了,是不是巧?”楼灵溯本想说缘分,又怕惊着对方,话到嘴边硬改了口。 两人说话,岳定州并不参与,目光只落在草地上。楼灵溯有心攀谈,只好挤兑岳晓梦:“你怎么不跟你二哥介绍介绍我?” 岳晓梦心说楼大总嫌弃这妹妹脑子不好没准是真的:“你楼二娘子还需要我介绍?整个京都城里谁不知道你?” 岳定州知道自己一声不吭不合礼数,楼灵溯这般说了,只好道:“早闻楼二娘子大名了。” 楼灵溯瞧他说话总是一副非礼勿视的模样,似是不想与自己交际,若换了旁人她便也知情识趣了,可对着岳定州出口的话却是:“既然这么巧碰上了,一起走走?” 岳晓梦下巴都要掉到地上,岳定州面无波澜:“那楼二娘子与家妹一起走走也好,时辰到了,我需得去城门值班。” “城门,值班?” 岳晓梦瞥见自己二哥抿了抿嘴,只好替他把谎话圆下去:“我哥在金吾卫当差,今日该他值夜。” “那我就先告退了。”说罢,岳定州便丢下自己小妹跑了。 楼灵溯和岳晓梦站在林子边,只等着岳定州走入了人堆瞧不见了,才道:“你哥今日不当差吧?” 岳晓梦警惕地看着楼灵溯:“你想干嘛?” 楼灵溯见她整个人都绷起来的样子,啧了一声:“我能吃了你兄妹俩是不成?” 岳晓梦脸都板起来,是楼灵溯从未见过的严肃:“我哥的事,楼大可告诉过你?他背着这样的名声定不了亲,若不是家里人拼命护着早该去庙里了。” “楼灵溯,以你样貌和才情,这京都里未成婚的公子还不是随你挑,你若是图好玩来招惹我哥,害得他家里也待不下去,我一定跟你拼命!” 岳晓梦自与楼灵溯相识,第一次话说得这么不客气,一甩袖连告别都没有就朝着她哥消失的方向跑去。楼灵溯挨了顿训,呆愣愣站了会,问墨辞:“我,看起来这么没脑子的吗?” 墨辞无脑护主:“当然不是。” 楼灵溯噗嗤一声笑出来:“咦?墨辞,你丢东西了。” 墨辞低头一看,弯腰捡起个平安扣来:“这不是我的。”他把平安扣递给楼灵溯,“中间是个岳字。” 楼灵溯借着月光,看清了这平安扣,显然已经年岁久了,红绳失了光泽,系扣处也松了,这才掉在了地上。她瞧着平安扣中间的岳字发了会呆,不知怎么想的,抬手塞进了怀里。 墨辞眼皮子突突地跳,去看楼灵溯的表情,可月色下那人神情如常。 楼伊敏一清早堵人,结果楼灵溯的被窝都凉了。她气得在饭厅里转了几转,管家才来报,说是二娘子大早上就出门了,也没说去哪。楼伊敏火气猛地消了一半,楼灵溯懒精转世,不到日上三竿绝不起床。 “她最近可碰上谁了?”楼伊敏抓着楼嗣欢问。 “那人可多了。” “她可说了谁称心?” 楼灵溯见了人十有八九连名字都记不住,称心就更论不上了。可这话楼嗣欢不能据实以告:“这倒没说。”她见母亲目光灼灼,决定让楼灵溯自己挖坑自己跳,“不过能让她这么大清早就出门的,一定不一般,等她回来,问一问便知道了。” 楼伊敏在家翘首以盼,楼灵溯蹲在城门边的酒楼上灌了一肚子风。 七再见倾心 这酒楼视野极好,望尽城门内外,城头岗哨就在眼皮子底下,目力好一点的,连守卫的脸都能看清。楼灵溯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不过岳定州的脸在脑中晃了一晚上,醒来鬼使神差地就想出门吃早饭。一路走着就来了城门处。这东南西北四道门也不知道岳定州守的是哪个。 还好酒楼开门早,她吃着包子喝着茶,看着岗哨黝黑的脸,一口冷风灌进肚子里,人开始打冷噎。墨辞立刻换了她手里的茶,轻抚她后背。可这冷噎富有节奏死活停不下来,楼灵溯努力深呼吸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楼灵溯心里呸了一声,庆幸自己提前让小二支了屏风,不然这热闹也不知道人多少瞧。外面突然一阵喧哗声,摆着摊的小贩突然就叫着快跑。 “惊马了!快跑!” 长街另一头飞驰而来一匹黑马,骑兵半掉不掉地挂在马上,人似乎是晕过去了,黑马一路横冲直撞,几个跑得慢的被马一踢,立刻就倒在了地上也不见起来。楼灵溯吓得咽了口口水。 城头忽然飞出个人来,在楼灵溯面前的屋檐上一点,人又借力蹿了出去。那人穿着制式甲胄,楼灵溯却一眼认出,此人是岳定州。就见他几个起落间就准确地落在了马前,骑兵还挂在马上,岳定州便一手抽出了骑兵手上的缰绳,用力一勒,急奔的马转向不及,脚底打滑,横着飞了出去。眼看晕过去的骑兵就要脑袋落地,电光火石间岳定州居然一把拉住了那人的后衣襟,侧身一躺,自己垫在了那人身下。 随着马落地一声重响,楼灵溯只觉得周身都在疼。 “快救人!” 惊慌的人群被这一声吼回了魂,纷纷叫大夫的叫大夫,查看伤者的查看伤者,一堆护卫自城楼里出来,很快慌乱的长街又找回了秩序。 楼溯灵眼睛不辍地看着人群,见岳定州从地上爬起来,见他指挥人分头行事,见他抬头眼神犀利地扫过来,又面无表情别开眼去。她摸了摸怀里褪了色的平安扣,忽然惊喜地说:“咦,不打嗝了!” 楼伊敏满怀期望地等着楼灵溯,朱怀山出去赴了午宴,回了楼俯居然也没见楼灵溯回来。 “溯儿呢?” 楼伊敏白了他一眼:“我也在等着,你出门没打听打听她在哪?”楼灵溯是京都中的焦点,无论去哪从来都不是秘密。 “我听了个消息,你可别急。” 楼伊敏听出朱怀山语气里的不对:“什么消息?溯儿的?” “今日中午吃饭时有人讲……”朱怀山语气很慢,小心地看着楼伊敏的脸色,“昨日灯会,有人看见溯儿和岳定州在一起。” 楼伊敏心情大起大落:“岳定州?克妻那个岳定州?” 楼嗣欢走到门口一听到岳定州的名字立刻扭头就走,只可惜楼伊敏眼尖:“你给我进来!” 楼嗣欢满脸痛苦,心里暗骂楼灵溯,回头看见这个蠢货定要抽她一顿!她调整好表情:“爹,娘。” 楼伊敏不待她行礼:“你给我说说,溯儿怎么和岳定州凑一起去了?” “我,我不知道啊。”楼嗣欢满脸无辜,“昨儿回廊那走散了,前后脚回来的。许是她碰到岳晓梦了吧,就昨天那个情形,岳晓梦一定是陪着岳定州的。溯儿碰见岳晓梦,岳晓梦陪着岳定州,大约不过是如此了。” 楼伊敏觉得楼嗣欢说得颇有道理,可她眼皮子直跳,只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他们二人昨天之前见过吗?” “那怎么可能!岳定州不是当差就是在岳家,也没人找他去应酬,平时就和那群没人要的丘八混在一起,怎么能和溯儿碰上。” 楼伊敏看着大女儿,知晓她说的都是实情:“那她今日一早就出门,都这个时辰了,人去哪了?她今日有约?” 楼嗣欢心想我哪能知道,只好去看朱正夫:“爹,您不是去应酬了么?就没人说起?” 朱怀山听完楼嗣欢的话,心里松了口气:“那听得可多了,说是前阵子她送了曲子给一个乐师,还取了名字叫凤求凰,倒是挺风流。” 这话说得楼伊敏云开雾散:“她真有这么风流本事倒好,正夫定不下来,取个夫侍也行。不过一个乐师……”楼伊敏脸上露出点嫌弃。 楼嗣欢暗暗吁了口气:“溯儿这样子,娘还怕她娶不到正夫?就该好好挑个心气广的,免得以后夫侍娶太多,正夫嫉妒家宅不宁。” 话虽如此,可楼伊敏眼皮子一直在跳。她心神不宁地看着大女儿,只想等着楼灵溯回来再说。 谁知楼灵溯在外面扎了根一般,她在惠丰楼吃了早膳吃午膳,吃了午膳吃茶点。等到太阳西落,见到脱了甲胄的岳定州从城门后出来,这才一拍桌子:“走。” 岳定州很快发现自己被人跟踪了,对方压根也没想隐藏自己,大喇喇跟在身后。岳定州不知道对方要如何,只自顾循着昨日走过的路,一路走向了听风亭。他才到了亭中,便听得一阵脚步声,三名世家公子后脚从另一边上了听风亭。 其中一人道:“又是你?”随即小声道,“晦气。” 岳定州叹了口气,脚步一转就打算从来处下听风亭,迎面便看见一个靛青身影,娉娉袅袅地走了上来。来人抬着头,对上岳定州的目光,立刻绽开了一个笑容:“岳二哥。” 岳定州的脚步定住,那三人的目光也一起看了过来。 听风亭里一时无声,只有楼灵溯今日系在身上的一对银铃低低作响。她在岳定州身前三步远处站住:“好巧,你也在这。”又四下看了看,无视三名少年希冀的目光,“岳晓梦呢?怎的不见她?” 岳定州微微侧身:“家妹……约莫快到了。” “既然碰上了,何不一起吃个茶?” 还不等岳定州回答,一个少年道:“这,恐怕不妥吧?” 楼灵溯困惑地看着对方,一双美眸中满是不解,关你屁事? 少年显然没有看懂她的不满,热情地意有所指道:“岳武夫可是承不了娘子恩泽的。” 岳定州脸色已然有些绷不住,侧身从楼灵溯身边闪了过去,他身形太快,楼灵溯只觉得眼前一晃,再看清已经是人的背影。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失陪了。” 楼灵溯看着岳定州的背影,微微蹙眉,侧眼看了眼说话的少年人,眼中含了几分怒意。那人见楼灵溯看过来,正要介绍自己:“楼二娘子,我是……” “他是我朋友的兄长。”楼灵溯打断他,“你如此说话实在太过失礼。” 她面色如霜,全然没了方才的随和,对方有如被兜头浇了盆冷水,另一个为同伴解释:“楼二娘子大约还不知道那岳定州的事情,汤公子也是怕岳定州害了二娘子。二娘子还是不要让岳定州走得太近为好。” “多谢挂心了,只是……”楼灵溯顿了顿,“从来也不是岳定州与我走得太近,而是我追着他。” 她话里有一种毫不遮掩的直白,还不等三名少年惊讶,楼灵溯又补充道:“各位公子,以后岳二哥如何如何的话,还是不要再说为好。我不喜欢听。” 说完也不待三人如何反应,连做样子的辞别也没有,拎着裙摆直直下了听风亭。 亭中的三个少年一阵沉默,汤浩嘉被楼灵溯当众落了面子,又羞又怒:“这是被猪油蒙了心么?岳定州不过是一个粗鄙的武夫!凌劲松你说呢?” 被点名的凌劲松一声不吭,只他从头到尾,没说过一个字。 楼灵溯跑下听风亭,见着岳定州在树林里边缘晃了晃,立刻追了上去。林子小径中无人,楼灵溯放心大胆地追了上去:“岳二哥!” 岳定州深吸一口气,终于还是停下了脚步,与楼灵溯保持着五步远的距离:“楼二娘子若是找家妹,我一定代为转告。” 楼灵溯顺着气:“不不,我其实是专程找岳二哥的。” 岳定州闻言立刻退了一步:“楼二娘子这是何意?”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避自己如蛇蝎,楼灵溯惊讶地看着岳定州。岳定州耳力惊人,方才听风亭上几人的对话他其实都听到了,只是完全不明白楼灵溯这是何意。且不说他自己的名声,就是他一届武夫,对于京城中重文轻武的世家娘子来说,也是被唾弃的存在。 “楼二娘子这是实在无聊要来戏弄于我?” 楼灵溯摇头:“不是戏弄,是真心喜欢。” 这突如其来的告白之后林间小径立刻寂静无声,岳定州分明听见自己的心跳漏了好几拍。身穿靛青襦裙的少女站在面前,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岳定州脸上发烫,心跳如鼓,恍如做梦。 “你……”别说岳定州背着克妻的名头,在世家中被避如蛇蝎。就是他以前,也从未想过,会有人这么直白地毫不掩饰地对自己说真心喜欢。 “天地可鉴,日月为证。”楼灵溯丝毫不知羞耻,她跨进一步正要继续说下去。岳定州被她动作吓了一跳,犹如惊醒一般猛地扭头就走,他人高马大此刻又如被洪水猛兽追赶,长腿迈了几步,一眨眼就不就见了。楼灵溯不死心地找了一圈,终是徒劳无功。 “娘子,不早了,该回了。”墨辞看了看天色,出声提醒道。 楼灵溯摸了摸怀里的平安扣,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即又笑得如一只不怀好意的狐狸:“啧,这可怨不得我了。” 八非他不可 候在门房的管家喜笑颜开地进来禀报:“夫人,二娘子回来了。” “你去哪了?”楼灵溯一只脚没跨进正厅,楼伊敏便忍不住问道,“这一整天都不见人影。” 楼灵溯见父母姐姐居然都在,也没多想:“惠丰楼。” 楼嗣欢一听暗叫不好,这蠢货!朱怀山果然也发现了关键:“东城楼那家?” 楼灵溯毫不迟疑地点头,只楼伊敏还没反应过来:“东城楼怎么了?” 朱怀山看着妻主,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说。楼伊敏见他吞吞吐吐的样子,心里不详的感觉又跑了出来,干脆问楼灵溯:“你去干什么了?” 楼灵溯心想反正早晚要知道的,也没什么好瞒:“去看岳定州。” 楼嗣欢痛苦地捂住了脸,朱怀山手抖摔碎了茶杯,楼伊敏半天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只希望自己聋了:“你,你看他做什么?” “不是说,要相看相看,选个正夫么?我觉得岳定州合适。”她顿了顿,又道,“也挺有缘。” 楼嗣欢这次痛苦也顾不上了,她把自己下巴捡起来,一字一顿:“你疯了啊!” 楼灵溯看着自己姐姐:“我真喜欢他,一见钟情。”她想起今天岳定州街头救人的模样,在双亲姐姐三人吃了苍蝇的表情里再次补充,“再见倾心。” “尘缘浅薄”四个字在楼伊敏的脑中冒出来,她一掌拍在桌案上:“胡闹!”楼伊敏气得浑身发抖,“你可知那个岳定州接连克死了两家娘子,你难道要看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她颤抖的手指着楼灵溯发了狠:“你给我去祠堂里跪着,等想清楚了再起来!” 楼灵溯张了张嘴,又看了满脸担心的朱怀山和楼嗣欢,终是一个字没说,径直去了祠堂。她倒跪得干脆,只楼伊敏又惊又怒,一时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 “这一关,终是过不了吗?” 楼家姐妹两天没出门,但听风亭里的事却被人加油添醋地传了出去。岳家女儿岳晓梦借故接近楼家二娘子推销自家的天煞孤星,那楼二娘子不谙世事着了道,掉入了岳家兄妹挖的坑里。岳晓梦气得暴跳如雷,直想把说瞎话的人拆吃入腹!更想把那个罪魁祸首抓出来捶一顿!连找了两天没抓到楼家姐妹,按捺着脾气给楼嗣欢送了请帖,要找她出来叙一叙。楼嗣欢见了请帖,自然知道她想说什么。可她比岳晓梦还要烦心,楼灵溯在祠堂里跪了两天两夜,硬是不松口。饭也不吃,水也不喝,整个人跪得摇摇欲坠。 楼伊敏气得如困兽一般在祠堂里转圈,看着跪在地上的楼灵溯怎么也想不通,不过是见了两面,怎得就如此情根深种? “京都中这如此多的公子,为何就偏偏是他?”五大三粗的粗俗武夫,怎么也不该是他! 楼灵溯跪得腿都没了知觉,脸色发白嘴唇干裂:“原本也不是非他不可,跪了两天想着,的确是非他不可了。” 楼伊敏差点被气晕过去,这是如何说得! “女皇五十了,她就是再不愿意也得考虑立储。丞相一派属意长公主,太尉又觉得二公主更合适。他们打架便算了,还非得逼着人站队。这京都中表面风平浪静,私底下谁不有一把算盘?” “我瞧家中几位爹爹都不愿意卷进去这官司里去,可我这正夫选的不是时候,若是非得此时选,只要选的是其中一派,无论愿不愿意,在外人看来便是站了队。只有岳家,岳夫人本身是个武将,她正夫孙将军又有战功在身只听皇命,太女是谁与岳家并无关系。娶了岳定州,便也告诉外人,这官司我们不参合。今后无论是哪位皇女得了太女之位,有孙将军在,也不会为难我们。” 楼家上下皆是一愣,楼灵溯圈在内宅里十五年,放出去不足三个月,她居然能将京都中的形势摸得如此透彻。 楼伊敏如醍醐灌顶,这几个月来的愁绪忽然理清,撇开岳定州的名声不谈,对于京都中最近这诡异的氛围,岳定州的确是最适合的选择。可岳定州的名声却实在无法绕过去,他谈了两次亲事,还未过门未婚妻便离世,这样天煞孤星的八字,楼灵溯真的能扛下来?若是她也如…… 楼伊敏不敢再想下去,看着跪在地上摇摇欲坠的小女儿,回想莫远和尚当年指的路,本以为这定亲不过是小事一桩,可如今看来,这选择做下去,无一不透露着“尘缘浅薄”四个字。她无奈地闭上眼,此事要如何博上一博? “娘。”楼灵溯嘴唇发白,抬头可怜楚楚地望着楼伊敏,“若是因为岳定州的名声,非得说的话,那一定是我八字太好,我命中注定的人,谁也拿不去。” 楼伊敏:“……” 岳晓梦看着姗姗来迟的楼嗣欢,啪一拍桌子,将桌上的茶杯拍了个粉碎:“楼嗣欢,我与你姐妹俩真心相交,你们怎得要如此祸害我二哥!” 楼嗣欢本想坐得离她远一点,但一想外面这许多耳目,只好委屈自己在她跟前的位置坐下:“你冷静一点,吵得我头疼。” 岳晓梦看她这副模样,恨不得将她的脑袋当桌上的茶杯一样拍一次:“你可知道现在外面怎么传我二哥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做错什么了,要被如此羞辱?” “癞蛤蟆是我家那只,好了吧?”楼嗣欢道,“你轻一点,隔墙有耳。” 岳晓梦自然知道隔墙有耳,她声音这么大,也是给外面人听的,务必要让人知道,他二哥绝没有肖想楼灵溯这京都第一美人。 楼嗣欢见她又要嚷嚷,一把把她拉下来,用手捂住了她的嘴,随后在她耳边道:“我妹妹跟我娘说,要娶你二哥。”岳晓梦睁大了眼要跳起来,奈何被楼嗣欢压得死死的,“做正夫。” 岳晓梦果然如楼嗣欢预料的一般被这个平地一声雷劈了个焦嫩,她如坠云雾中地坐了半天,楼嗣欢何时松的手也不知道。 “楼,楼二,她,她要娶我二哥?正夫?” 楼嗣欢小心地将茶杯碎片拨到一边,重拿了个杯子给自己倒了茶:“嗯,说对你二哥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岳晓梦眼珠子都要掉下来,“这是她原话。你把嘴闭上,口水掉下来了。” “当真?”岳晓梦不可置信。 “当真,我可听墨辞说了,她还当面训斥了那汤家的三公子。若是做戏,犯不上那么这么得罪人。” 岳晓梦还来不及狂喜,又有新愁爬上来:“楼二她知道我二哥的事吧?” “知道啊。就算她不知道,我娘和爹也是会告诉她的。” 岳晓梦自然知道世家主母对自己二哥的评价:“那你娘……” “罚她跪祠堂,已经跪了两天了,不吃不喝不松口,不撞南墙不回头。”楼嗣欢斜睨了她一眼,“现在可还觉得我妹妹混蛋了?” “真的跪了两天?” “真的。再跪下去,腿就该废了。”楼嗣欢腹诽,活该! 岳晓梦一阵胡思乱想,惊觉自己变成了理亏的那个,楼二若真是一心求娶……“楼二她八字硬吗?” 楼嗣欢端着茶杯,一言难尽地看她:“滚!” 岳晓梦觉得这事僵住了,楼家人不知道会如何处置,她看着在武场中练武的二哥,一面觉得楼灵溯这人眼光真是不错,一面又怕旧事重演。 岳定州瞧自己小妹一直心事重重欲言又止的模样,料她是为了自己最近的流言忧心。他收了剑,拿着帕子擦汗:“别放在心上。” “啊?” “京都中,谁与楼二娘子说过话聊过天,都会成为谈资。我这些,等他们找到下一个谈资的时候,便就过去了。” “不是。”岳晓梦心说你与他们不一样,楼二只为你跪祠堂,可她又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岳定州。楼二样貌出众,惊才绝艳,被她喜欢,二哥应该是愿意的吧? 岳定州见时辰不早:“我该去点卯了。” 岳晓梦见他要走,情急之下问:“若是楼二,楼灵溯想娶你……” 岳定州停了脚步,回头看自己妹妹:“说什么傻话?” “是如果,如果呢?” 无人的小径中,用一双清亮眸子看着自己的楼灵溯撞进岳定州心里,初次见面时,月下如谪仙的少女对自己说没事的,那晚就真的也没事了。寥寥几面,走马观花一般在岳定州眼前打转,他定了定心神:“……不嫁。” 楼伊敏终于免了楼灵溯,她一瘸一拐地从祠堂里走出来,墨辞立刻接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楼灵溯周身骨头都在响,倒抽了口气:“轻点。” 墨辞没吭声,只放低了身子,好让楼灵溯能靠在自己身上。楼灵溯进了屋便直挺挺地躺在了床上,墨辞端茶递水一阵伺候,她这才觉得自己的膝盖似乎是有了感觉。 “腿该不会断了吧。”楼灵溯龇牙咧嘴地揉着膝盖,墨辞立刻接手,他使劲颇巧,不多时楼灵溯便觉得周身轻快。身心一放松,不觉就在墨辞高超的按摩技巧中睡了过去,这一觉却不安稳,半夜想翻身,却觉得自己被什么压住了。 她半梦半醒之间伸手摸过去,被掌心摸到的高温惊得立刻爬了起来。墨辞半挂在床上,人已经睡了过去。楼灵溯把腿抽出来,看着人烧得通红的脸一时有点茫然。她看了眼外间,拖着这个大个实在过不去,只好认命地下地,把他弄上了自己的床。这时便发觉人少也是个麻烦,她房里一向只有她和墨辞,想找大夫也得自己跑一趟。楼灵溯伸手解开了墨辞的外衣,将被子盖到他身上。墨辞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就看见楼灵溯转身要走,他不知道哪来的胆子,一把拉住她的手:“二娘子。” “嗯?”楼灵溯看他烧得眼睛都睁不开,“我去叫大夫。” 墨辞不松手,半睁着眼痴痴看着楼灵溯。楼灵溯以为他脑子转不过来,一边掰他手一边解释:“我去去就来,你发烧了,得让大夫来看看。” 哪知墨辞手劲奇大:“你别走。” 楼灵溯只当他生病了任性,轻声哄道:“一会就回来了,你先松开。” 墨辞置若罔闻,只觉得楼灵溯要抛下自己,攥得她手都疼:“你为什么不要我?” “?”这是烧糊涂了,楼灵溯恨不得立刻把大夫绑过来。 九吻 墨辞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手撑着就坐了起来,直接抱住了楼灵溯的腰,约摸是发烧的缘故,他全身都在发抖,人埋在楼灵溯怀里:“你为什么不要我,是我不好吗?” 楼灵溯也不过才睡了个半饱,脑子混沌未开,一时想不通怎么“找大夫”和“不要我”就有了联系,又发觉墨辞在拉她衣襟:“你别……”剩下的话全被一双滚烫的唇封在了嘴里。 墨辞的唇很干,被烧得起了皮,楼灵溯奇怪自己这时候居然还能有心思去想触感太过刮嘴,润一润就好了。似乎是知她所想,温润的舌舔过了干燥的唇,又舔上了她的。过电的感觉自唇上弥漫开,楼灵溯终于元神归位:“墨辞?” 烧得猩红的眼半睁不睁,带着点湿漉漉的水汽,脸上是楼灵溯从未见过的委屈:“你别不要我……”他嘴还动了动,似乎是还想说什么,人一头栽在了楼灵溯怀里晕了过去。楼灵溯试着推了几次,腰上的手撼动不了分毫,只得认命地维持着一个奇怪的姿势靠坐在床上。怀里露出的半张脸虽然还有些稚气,可已经是少年的模样。指尖摸过滚烫的皮肤落到他的嘴角,想起方才那个吻。 “我原本,是想让你风光大嫁的。” 发烧的墨辞跟火炉一般,也不知道贪图她身上凉快还是其他原因,一整晚都紧紧搂着她。楼灵溯只好拗成一个别扭的姿势,偏偏墨辞也不安稳,不时拱来拱去,楼灵溯半梦半醒地拍着他的背,哄孩子一般睡了一晚。怀里的人又动起来,楼灵溯眼睛都不睁开:“我不走我不走。”可折腾了一晚的人此时松了手,放开自己坐了起来。 楼灵溯勉强自己睁开眼,看墨辞一脸呆滞地坐在身旁看着自己,她伸出手摸到他额头上,觉得不甚明了,干脆把额头贴上墨辞的:“烧得没那么厉害了。” 墨辞完全没有反应,在楼灵溯床上醒过来这件事对他来说似乎冲击很大。楼灵溯腰酸背痛支撑着爬了起来,在墨辞呆滞的目光中倒了杯茶又折返:“看来,院子里得添个人了。” 这话终于让墨辞魂魄归位:“娘子!你……”可他烧退下去,人也清醒了,不好再借病装疯,那些僭越的话没办法堂而皇之地说出口。 楼灵溯将茶递到他嘴边:“连个倒热水的人都没有,你喝慢一点,别再让凉茶闹了肚子。”墨辞的反常她看不见一般,“今日你就别跟着我了,在房里歇着,我待会出门去让人找个大夫来。” 墨辞只听见娘子不要自己跟着了!是因为自己昨天的大胆惹恼了她吗?他情急之下抓住了楼灵溯的手,可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楼灵溯看着抓着自己的手腕:“你再用力点,我手就断了。” 墨辞惊得下意识地松开手,楼灵溯的手腕上赫然五个指印。 “我……”他羞愧地不敢去看楼灵溯,恨不得把自己闯祸的手剁了,抚着苏灵手腕的手忽然被楼灵溯反手握住,她白皙修长的手一转,居然就与自己十指相扣。 墨辞身上又烫了起来,看着交握在一起的手,第一次知道自己的手居然比二娘子的大了这么多。 “我以为你不愿意。” 墨辞立刻就听懂了:“我愿意!”他不知道楼灵溯什么时候有的这种误解,急忙解释,“我愿意!” “你可想好了,我娶不了你做正夫。可你若是嫁给方管事明年及笄的女儿,你到底是我身边的,嫁过去一定是正夫之位。只要楼家在一天,她便一天不敢怠慢你。” 墨辞根本不想听楼灵溯为他做的这些打算,什么正夫什么不敢怠慢在他听来全是楼灵溯不要他了!他跪坐在床上,仰着头看楼灵溯:“我不要什么方管事女儿,我只要跟着娘子!” 楼灵溯看他倔强的样子,轻轻笑出声来。墨辞没见她对自己这样笑过,竟看痴了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他痴痴看着楼灵溯的笑脸,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近,最后贴在了他脸上,唇上的温暖让他三魂立刻飞了七魄。 楼灵溯轻轻吻着墨辞,他嘴唇上还留着点喝茶剩下的水汽,她耐心地一点点吻干,又用舌轻轻描绘墨辞嘴唇的形状。直到嘴唇上的温暖离开,墨辞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我学得如何?”楼灵溯抵着墨辞的额头问他。 她知道自己昨夜是故意的!心底的那点算计被戳穿,墨辞心虚得手足无措:“我……” “你什么你?”楼灵溯看他,“烧成这样了,也亏得你。” 墨辞再不敢看楼灵溯,她这样对自己应该是没生气吧? “躺下吧,我去找大夫来。”楼灵溯看墨辞瑟缩的样子,在他头上轻弹了一下,“还愣着干什么?” 墨辞觉得她该是没生气,低声回道:“我腿动不了……” 这不过片刻的功夫也不至于脚麻,楼灵溯干脆动手将人扶着躺下,觉得不对劲,干脆把他裤管卷了起来,膝盖处皆是青紫色,还破了皮。 “你这是?”楼灵溯反应过来,皱眉看着墨辞,“罚我跪你跟着凑什么热闹?这青石砖跪上两天,你腿还要不要了?我说你怎么好好的烧起来!” 墨辞听着楼灵溯的数落默不吭声,楼灵溯该是真的动了怒,可墨辞半点不害怕,只痴痴看着她。他一副任凭发落的样子,嘴角还挂着抹痴笑,楼灵溯数落半天只觉得自己对牛弹琴白费力气,狠狠地给他掖好了被角,拂袖而去。 楼嗣欢才漱了口,便见着楼灵溯出现在饭厅门口,显然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头发只用一根头绳松松箍住。 “来得可真是时候,再晚一步,这盘子就该撤下去了。”楼嗣欢让下人去装碗热汤给楼灵溯,“墨辞呢?” “病了,方才来让刘管家给他找大夫。去熬锅热粥送我房里去。” “也难怪,跪在廊下两天。”楼嗣欢意有所指地看楼灵溯,“可心疼?” 楼灵溯默默喝汤,楼嗣欢哼了声,又道:“我昨日听母亲说你的想法,你是有了这想法才看上岳定州,还是看上岳定州再有这想法?” 楼灵溯夹起一筷青菜,细嚼慢咽地吃下去。楼嗣欢托着腮帮子,继续对着楼灵溯道:“母亲一早就出门了,去红枫寺找莫远。” 楼灵溯终于正眼瞧自己姐姐:“去问什么?” 楼嗣欢恶劣地端起茶,用茶盖撇了撇沫子,悠哉哉地喝了一口。 楼灵溯:“……好姐姐,你若是不说,我就告诉姐夫,你女皇寿诞前说是陪我出门,其实是去了闻香楼。” 楼嗣欢一口热茶喷出来,洒了一桌,楼灵溯见状放下筷子,接过下人原本递给楼嗣欢的毛巾擦起了手。 “你!” 楼灵溯笑得狡猾:“酒色误人啊。” 楼嗣欢恨恨白楼灵溯一眼:“你都知道我去了闻香楼,还能算不出母亲去找莫远问什么?” “我就是逗逗你,谁知你这么害怕。”楼灵溯见好就收,让准备翻脸的楼嗣欢吃了个憋闷,“也不知道这老和尚会说什么。” “若是和尚说,岳定州你娶不得呢?”虽说和岳晓梦是多年好友,楼嗣欢一直对岳定州颇为同情,可若是碰上自己妹妹,那对岳定州的同情,便立刻变成了忌惮。 “你若不是非他不可,那拥立之事不如随遇而安,爹爹他们总有明哲保身的办法,大不了,我们全家离开京都。”楼嗣欢脸上没了玩笑,说得严肃,“若是非他不可……你是不是且等着莫远大师如何说?” 因为莫远一句话,楼灵溯在内宅里关了十五年,如今姻缘居然也要握在这个老和尚手里,当下就想把他的光头当木鱼敲。 楼嗣欢见她沉默不语,一时弄不清楚楼灵溯到底什么想法。楼嗣欢自问看不懂楼灵溯,她对着谁都客气有礼笑意盈盈,实则谁都没能进得她眼里。外人道她仙姿绰约不染俗尘,那都不过是被她的皮相骗了,她周身也总有些道不明白的味道,像是隔着些什么,楼嗣欢原本以为这是楼灵溯在内宅里被关傻了,可傻子怎么会说出祠堂里的那番话? “要说一见钟情,倒也不是。”楼嗣欢本以为她不会开口了,却没料到楼灵溯居然会这么回自己。 “那是什么?” “第一眼只觉得这人没有世家公子的娇贵气,甚合我意。便特意寻到了城门去看看,再见倾心是真的。” 楼嗣欢听得牙疼,岳定州她也见过几回,深觉抛开一切讲,那满脸煞气说是克妻倒也不是平白无故冤枉他。何况世家公子虽说比那帮丘八娇贵,可世家深知男子以后成家,没点所长定会被妻主厌弃,又能娇惯到哪去,这全京都的公子,居然是因为不够煞气没能得楼灵溯青眼,说出去谁信? “再说了,你那天嘱咐我,收了人家的平安扣就得去提亲了。” 楼嗣欢手一抖,杯子差点甩出去:“岳定州给你送平安扣?”这怎么可能! 楼灵溯从怀里把那个褪了色的平安扣拿出来在楼嗣欢面前晃一晃,嘿嘿一笑:“你瞧!” “你偷人家东西!”楼嗣欢根本不上当,就算她对楼灵溯再多袒护也绝不相信岳定州会给她平安扣,“你居然下作到用偷的!” 楼灵溯对于楼嗣欢的指控无动于衷:“我不管那个老和尚说什么,平安扣在我手上了。莫远要是说话不中听,我就把平安扣戴脖子上出门去。”她老神在在,一点点把自己算计讲给楼嗣欢听,“岳家人知道了,哪会由得我这么损岳定州的名节,岳夫人定会进宫面圣让女皇赐婚。” 楼嗣欢简直要给楼灵溯的厚颜无耻气背过去,手指颤巍巍地指着楼灵溯,憋了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太混账了!楼嗣欢心里七上八下,楼灵溯的后招实在太过无耻,若是母亲问过莫远之后真的不同意求娶岳定州……她简直不敢想到时候京都中得有多热闹! 十定亲 忐忑着等了一下午,临近晚饭时,楼伊敏终于回来了。她脸色不是很好,全家人都被叫到了正厅,楼伊敏问道:“确实非岳定州不可吗?” 楼嗣欢心提了起来,看一肚子坏水的楼灵溯神色如常道:“是。” 楼伊敏长长叹了口气:“我左算右算也没想到你居然会看上岳定州,好在这孩子除了……”她抿了抿嘴,把未说完的话咽回去,从锦囊里掏出一个平安福,“这是求来的平安福,你以后记得带在身上。我明日会请喜公去岳家求庚帖。” 楼伊敏虽说了只是求庚帖,可这一步做了就几乎等于认下了这门亲事。楼灵溯喜笑颜开,楼嗣欢长长吁了口气放下心来,虽然京都中仍会很热闹,可起码不是自己担心的那种热闹了。 岳家见到楼家请来的喜公时,一家人都以为自己没有睡醒。尤其是岳家家主岳慧兰,她家世代武官,讲话直来直去,对着喜公毫不客气道:“楼伊敏是拿我开什么涮?” 喜公一早料到岳家的态度:“这是楼家二娘子的庚帖。” 岳慧兰一惊,接过喜公递来的庚帖翻看,果然是楼灵溯的八字,她目瞪口呆地看着主夫孙宏武:“楼家二娘子,不就是京都中最近风头很盛的那一个?” 喜公接口道:“正是。” “她,她怎么会求娶定哥?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没有没有。”喜公连连否认,“这怎能搞错?楼二娘子还特意让带了一把扇子来,让小的一定转交岳公子。” 喜公说着便将扇子递了过去,岳慧兰更觉应该是这楼二搞错了人,这扇子通常是那些文绉绉的公子所喜之物,她儿子平时剑不离手,若是真喜欢怎么会不知道这个?但喜公一直盯着她看,眼中似有所示,她犹豫着展开了折扇,上面画着一个黑衣少年站在林边赏着河廊灯会,寥寥几笔却的确有岳定州的风姿。这画旁边还有一首小诗:“雨破天青处,雁归月黄昏。晚灯照河影,星下念定州。” 岳慧兰读完,完全愣住了,断无可能是别的人了,只是……她才要问,喜公已经明白她要问什么,抢在前头道:“楼夫人说,姻缘天定,还请岳参将不要忧心。” “娘,我不嫁。”正厅里的人齐齐望去,岳定州正站在门外,也不知道是听了多久。 旁边的岳晓梦只想把他拉走:“二哥,你胡说什么呢!” 可她根本拉不动岳定州:“娘,又何苦再添什么波澜。” 岳慧兰看着儿子,又看手上的庚帖,错过这个楼灵溯,恐怕她儿子真要一辈子孤家寡人,岳慧兰一咬牙:“是侧夫?楼二娘子似乎是还没有娶正夫吧?” “娘!”岳定州焦急道。 “岳参将误会了,楼二娘子今日是托我来娶正夫的。” 就是连岳定州也愣住了,岳慧兰没忍住,掏了掏耳朵:“什么?” 喜公故意前后看了看才道:“有句话是楼二娘子亲口说的,她说对岳公子‘一见钟情,再见倾心,正夫之位非岳公子不可。’”岳家除了岳晓梦,脸上皆是一副白日梦的茫然,“还请岳参将成全楼二娘子一片痴心。” 岳慧兰看着庚帖,又看看喜公,终于从呆滞中回过神来,她又仔仔细细地将扇子上的歪诗默念了一遍,大笑出声:“好!你去回楼夫人,这门亲事岳家应了!” “娘!” 岳慧兰一甩袖子:“大人说话,什么时候许你插嘴了!喜公放心,我这儿子若是不肯上轿,我绑也把他绑了去!” 楼灵溯的眼又在岳定州的眼前晃动,他见自己娘一口答应了这门亲事,内心的欣喜不受控制地冒出头来,可那些难堪的过往却也无时无刻不在一边折磨这他。岳定州握紧了拳头,觉得有些无法自处。 楼家求娶岳定州的消息未过夜便在京都中传了个遍,听闻的人只当是楼家人疯了,又想不通岳家是使了什么手段,一时流言四起。身处漩涡中的楼岳两家自岿然不动,只按着礼数,换了庚帖算了吉时过了聘礼,只等着元月初五,两家成亲。 楼灵溯定了亲,楼伊敏也不再逼着她在京都内走动,婚事事宜也并不用她操心,倒是让她得了闲。以往被圈在内宅,做梦都想翻墙出门看看,可如今得了闲,楼灵溯躺在躺椅上只觉得哪都不想去。 只楼嗣欢见她懒散得不行,硬是将人挖了出来:“这次是岳晓梦约了我们,你三推四推的,都推了多少次。这次定要出去,再晚,画舫上便冷了不好玩了。” 楼灵溯期期艾艾地被推上画舫,岳晓梦立刻迎上来:“嫂子,可好久不见了。” 楼嗣欢对着她提前改口的行为很是不屑,冷哼了一声先挑了个位置坐了下来。楼灵溯笑盈盈地应了,挨着楼嗣欢在茶桌边跪坐下来,期待地搓搓手:“好说好说。可有湖鲜吃?” 岳晓梦自楼家来提亲,更是看楼灵溯顺眼,深觉此人眼光独到品位出众,更重要的是,八字好命格硬。别说想吃湖鲜,龙肉也要去找。 画舫尾处,小厮洒了网,楼灵溯美滋滋地看着捞上来一网兜的湖鲜,品着茶只等着上菜。琴音声响起过半,她才发现这曲听来耳熟:“咦,这曲子……”她四下张望,却不见画舫上有乐师。 “乐师在那边。”岳晓梦用手指着旁边不远处的一艘小船,“这就是你谱的那首凤求凰。”她伸长了脖子望了望,“巧了,是宋玉!” 这曲子自己弹来生涩,宋玉弹起来却是别一番风味。楼灵溯感叹地道:“难怪这京都中都道绝世琴音玉公子。” 岳晓梦马屁拍起来毫无底线:“那也是嫂子的曲谱得好。”她在楼嗣欢鄙视的眼神中笑得理直气壮,“嫂子的曲天下一绝。咦,那不是猪鼻孔么?” 岳晓梦放下酒杯,踮起脚尖来看,楼灵溯顺着看了一眼注意力便全被小厮端上来的虾引了过去。墨辞净了手动作利索地给她剥虾,第一个虾还未放到嘴里,眼前一晃,岳晓梦就冲了出去。 “靠过去,靠过去!” 楼灵溯茫然地抬眼:“怎么了?” 楼嗣欢脸色也不好看:“黄月娥上了宋玉的船,人快给逼到水里去了。” 楼灵溯后知后觉地发现琴声停了,小舟上两个纠缠的身影,惊得小舟在湖中飘扬不止。 “这黄月娥是不是色鬼投胎?”楼灵溯瞧着四周,这湖上今日出来的画舫虽不多还是有几艘的,何况她们这艘离着也不过数丈之远,黄月娥居然这种环境下就想霸王硬上弓,“黄家怎么就养出了这么个玩意?” 画舫已经靠了过去,甲板上架了块木板够到小舟上,岳晓梦一边指挥一边对着黄月娥大骂:“黄月娥你个猪鼻孔,大庭广众,你怎么如此不要脸!” “礼部的一个小吏,搭上了楚家这才日子富贵了一点。”楼嗣欢冷着脸,“可惜得女如此,早晚闯下大祸。” 岳晓梦已经踏上了木板,她家武将出身这点距离不算什么,就见她三两下跨上了小舟,将黄月娥推离了宋玉:“猪鼻孔,你是不是也欺人太甚了!” 黄月娥被坏了好事,一双眼睛目露凶光:“你滚开!宋玉收了我定金,却不去我画舫弹琴,他言而无信在先,我不过是来讨公道!” 宋玉连连摇头:“黄娘子,小的真的没有收到今日邀约。” 黄月娥咄咄逼人:“我银子都给了,你收了钱却一口否认,好你个宋玉!”黄月娥说着,又要上前来拉宋玉的手。岳晓梦毫不客气一把将她的手拍掉,黄月娥吃痛,愤恨地对下人道:“给我把宋玉抓去见官!我倒要看看,这京都府尹是信他还是信我!” 黄月娥显然是有备而来,仗着人多势众在小舟上将岳晓梦和宋玉团团围住,岳晓梦这边是认真出来赏湖景的,只每人带了个小厮,整个画舫连厨子算上还不如黄月娥的打手多,眼下立刻落了下风。 楼嗣欢立刻道:“黄月娥,你别胡来!” 黄月娥此刻局势尽在掌控之中,根本不把楼嗣欢放在眼里:“乱来?报官也叫乱来么?” 两方人马僵持间,画舫突然靠了过去,狠狠地撞了一下小舟,黄月娥脚底不稳,险些掉进水里去。楼嗣欢一把抓住栏杆,这才发现楼灵溯不知何时没了影。画舫紧贴着小舟,楼灵溯又出现在甲板上:“还不快上来!” 岳晓梦大喜:“来了嫂子!”说话间一推宋玉,“快!” 楼灵溯已经对着宋玉伸出了手,他顾不得男女大防,抓住楼灵溯的手爬上了画舫。黄月娥气得吐血,痛骂手下:“你们干看什么,还不给我抓人!” 岳晓梦见人已经到了自己画舫上,心里石头落地,她身手好,也不用楼灵溯帮忙自己跳回了画舫:“那就后会有期了!” 原以为人上了画舫黄月娥便会如以往一般吃瘪离去,今日也不知道得了什么失心疯,居然直接派人跟着上了画舫。那些打手目的明确,直冲宋玉而去。画舫上人手实在不足,岳晓梦一边气得骂黄月娥疯子,一边指挥着船夫赶紧将画舫靠岸。 画舫上乱成一片,宋玉被逼得无奈,见此情景道:“别闹了,我跟黄娘子去府衙就是。” 还不待众人有所反应,忽然噗通一声,墨辞惊叫道:“娘子!”随即也立刻跳入了湖中。 十月的湖水已经有了寒意,楼灵溯入水后看着头顶上晃动的灯光,一时闹不明白自己身处何处,只觉得自己离头顶那一团光亮越来越远。 十一去见他 水下昏暗,墨辞入水后寻找了一会才看到了楼灵溯,等他奋力游过去将人托到了水面,楼灵溯已经晕了过去。原本远远离着的另几条画舫也靠了过来,湖面一片混乱。楼嗣欢脸色阴沉,楼灵溯上了船这才开口:“黄月娥,若是我妹妹有事,我要你人头来换!” 湖边听风亭上,楚白霜看着凑成一堆的画舫,淡淡地笑了一笑:“继续下一步。” 楼灵溯昏迷了一天多才醒,等大夫诊过脉确定无事只受了些风寒后,楼家上下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楼伊敏一直未曾合过眼,此时人松下来只觉得浑身的困顿:“墨辞,你且自己去领罚吧。” 楼灵溯抓住起身要走的墨辞:“娘,你罚他做什么?我是被人拉下水的。”她见众人没明白,“从背后拉下水的。” 楼伊敏才松懈下来的心情立时又紧绷了起来:“什么!” “到了水底,也是有人一路抓着我的脚往下沉。”楼灵溯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要么是碧月湖里闹水鬼,要么是有人装神弄鬼。” 楼伊敏的眼神瞬间犀利起来:“谁?为什么这么做?” 楼灵溯才醒过来,只觉得浑身乏力:“不会是为了宋玉,他应该只是个引子。” “你先歇着吧,不要费神。”楼伊敏看着女儿,只觉得心疼。 “嗯,墨辞你陪着我。” 楼伊敏看她这时候还要顾着一个小厮,无奈地摇了摇头,只能当那句领罚自己没说过。 楼灵溯吃了药不多时昏昏睡去,再醒来只觉得身上大好。墨辞一直跪坐在床边,她人一动,墨辞便立刻凑了上来:“娘子可要喝水?” 楼灵溯只觉得嗓子冒烟,一杯清水润了喉这才好受了一些:“我睡了多久?” “又一天了,大夫又来诊过脉,只说娘子是受惊了,歇歇就好了。” 楼灵溯躺着看他忙忙碌碌:“又一天了啊,难怪睡得背都有点疼。”她忽然挺身而起,只将墨辞吓了一跳:“怎么了?”墨辞慌张地扶住楼灵溯,“可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糟了,给我换衣服,我要出门。” 墨辞从来不会违背楼灵溯的任何要求,虽不明白楼灵溯为何要出门,仍是陪在了左右。出了门也不吩咐车夫去哪,只道是先在街上转一圈。楼灵溯并不是个爱瞎逛的人,墨辞满腹疑问,仍陪着她转了一圈,随后在迎客楼买了些糕点,楼灵溯这才道:“去东门。” 墨辞终于明白楼灵溯要做什么,他心里有点不知名的味道泛起来,他理不清这些感觉,只明白自己不应当,只好在马车的颠簸中垂下头去。 行至东门,问了守卫方知今日岳定州告了假不在。楼灵溯倒也不失望,笑眯眯地将糕点递给守卫:“既如此,这糕点还请几位差爷笑纳了。”她这一笑,直笑得守卫花了眼,没回过神来糕点已经被塞到了手里,“这糕点凉了就不好吃了,也怪我一时兴起。” 她对于周遭窥视的目光毫不在意,待守卫回神人马车已一路行去。 楼灵溯落水的消息当晚便在京都中散开了,与此同时岳定州克妻的名声喧嚣尘上。岳家表面上不动声色,背地里却是慌了神,连一向神经大条的岳晓梦也憋在家里不敢出门。宴是她摆的,画舫是她选的,连去救宋玉也是她提的,楼灵溯一天没有消息,她便一天如被百虫啃咬。如果楼灵溯出了事,那岂不是她害了楼灵溯,害了自己二哥? 岳晓梦缩在房中不敢出门,整个人憔悴不堪,下人路过她房间皆是放轻了脚步,只怕冲撞了岳晓梦。寂静的院子里,只听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小厮风风火火地跑进来:“娘子,娘子!快!”岳晓梦一惊:“怎么,楼家有消息了?”她心一下揪了起来,只觉得四肢发凉。 “楼二娘子在外面求见!” “什么!”岳晓梦跳起来,“楼二来了?” “是,在门房候着!”小厮一脸高兴。 岳晓梦听完恨不得扇他一巴掌:“直接把人请进来啊,还在门房,怎么办事的?”她和小厮一路跑进门房,只见楼灵溯老神在在地研究着屋檐的装饰。 “楼二,真的是你!” “不然呢?”楼灵溯笑眯眯地反问。 岳晓梦将她上下打量,人虽清减了些,但看起来没事:“你没事,可真太好了。你可知外面说你昏迷不醒,怕是不大……”话说一半,岳晓梦急急改口,“还好还好,你没事!” 楼灵溯落水另有隐情,楼家并不对外声张。岳晓梦高兴得要哭,随即又觉不对:“你怎么跑出来了,不多养几天?这天湖水可冷,你别落下什么病根!” 楼灵溯打断她:“带我去你二哥那。” 岳晓梦:“……去找我二哥?”她才想答应,又住了口,“你见我二哥干嘛?”该不是退婚? 岳晓梦慌了神,楼灵溯凑到她跟前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我出了这么大事,怕你二哥担心,来安慰安慰他。” 岳晓梦转忧为喜:“楼二你可真周到。不过……”她有些纠结,“这成亲前,我记得是不能相见的。” 楼灵溯只想呸她,不得已只好要挟她:“我落水也是因为你得罪黄月娥那个疯子……”她这一句直戳要害,直接让岳晓梦蔫了下去,“我也不进你二哥的院子,我就在墙头看一眼,说说话就走。” 岳晓梦脚底往岳定州的院子里蹭,一面还在做自己也不知道为何的挣扎:“我娘和爹知道了,恐怕不会觉得合礼数……” 楼灵溯在后面推她:“你不说我不说不就好了?反正这是你家,你们口风紧了我总不会满世界跟人家说我跑进没嫁人的哥儿房里。我就在门口看看,保证不进去。” 岳定州对于命数一贯只信三分,可嫁人一事上一而再再而三如此……京都中此时对他的议论并不用说,他看着屋里送来的聘礼不免思索,或者,将婚事退了,这人就没事了? 这念头在他脑子里盘旋了一整天,在他未察觉之前这居然成了他笃定的可以救楼灵溯的法子。 “二哥,二哥。” 岳定州看着岳晓梦,见她满身喜气:“何事?” “楼灵溯在院外。” “什么?”岳定州以为自己听错。 “楼灵溯来了,非得见你。我知道于礼不合,不过她说了只在院外看你一眼便走,你不如出去瞧一瞧?”岳晓梦小心地道,“楼二一下床就来了,你且见她一次,也免得浪费了她一片真心。” 方才还想着退婚的岳定州一时只觉得如坠云雾,脚却已经不由自主地向外走去。他几乎是带了点小跑,直至院门时就见一个青衣女子站在门外。 岳定州张了张嘴,脑中一片空白。楼灵溯笑眯眯地看他,两人相顾无言对视片刻,才听楼灵溯道:“糟了,明明想好了该说什么的,却都忘了。” 岳定州忽然觉得一切都释然,原来她与自己一样。 “啊,有了。我前几日落了水,都怪自己不小心。我猜你该担心了,路过你府上便顺便拜访。我知道于礼不合,这就走了。”她走得磨磨蹭蹭,让岳定州有一种叫住她的冲动。 似是听到他心中所想,楼灵溯脚步停下来:“下回再见,该是你嫁我的日子了。”岳定州的脸终于红了起来,楼灵溯狡黠地笑笑,“城门口见的日子可不算。” 等回了楼府,已经是掌灯时分。墨辞煎好药回来却发现楼灵溯不在房里,他心里一慌正要去找人,没关紧的暗室里传来了水声。放下心来的墨辞走到暗室门口,垂下眼道:“娘子,药好了。” “端进来。” 墨辞愣神,以为自己听错了,路灵溯洗漱时一贯不喜欢有人,他从未伺候过楼灵溯沐浴更衣。 “进来,愣着干嘛?”楼灵溯等了一会,听见外面毫无动静,不得不又叫了一声。 墨辞看着手上的碗,忽而觉得药碗有千斤之中。他低着头,不知道带着何种心情,屏息走了进去。 楼灵溯趴在水池边,热气蒸腾中她人都看起来有些不真切。墨辞死死盯着手里碗,蹲下来递了过去。楼灵溯闻着药味,皱着眉接过碗来干脆利落地一饮而尽:“真苦。” 墨辞早已准备好蜜枣,方才放在了外间,闻言立刻就要起身去拿。衣襟忽然一紧,他猝不及防,一个趔趄掉进了水池里。楼灵溯恶作剧般地笑起来,手脚无处安放的墨辞还没弄清楚什么楼灵溯的意图,带着药味的唇覆上了来。未曾预料到此景的墨辞僵住,楼灵溯低低笑着,舌钻进了墨辞口中,毫不客气勾引着墨辞。待他终于忍不住回吻,楼灵溯又恶劣地离开,即使是墨辞也没能掩饰住内心的失落。 “苦吗?” 墨辞周身湿透,嘴上还留着楼灵溯的味道,根本不知道何谓苦。楼灵溯却不放过他:“今天一路瞧你脸色都不好,可是心里不痛快?” 这话终于让墨辞回过神来,他发觉自己的心事楼灵溯完全知道,一时有些慌乱,只得抿着嘴别开眼,怕从楼灵溯的眼中看到厌恶。楼灵溯伸手,将他的脸转过来对着自己:“这事怨我。” 墨辞目露惊讶,感觉她的双手环在自己脖子上,整个人靠在自己身上。他周身湿透,楼灵溯不着寸缕,墨辞非常清晰地感受到不同于自己的曲线。 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发觉此时的处境,脑门轰一下炸开来。 十二初次伺候 偏楼灵溯还在他身上嗅来嗅去:“我可闻到了,酸味。” 墨辞僵直着身体一动不动,他想让自己停止感受对方的身躯,可身体诚实地有了反应,如此境况下,他根本无处躲藏,挺立的孽根抵着楼灵溯的身体,隔着衣服感受到对方体温,孽根不受控制地跳了跳。楼灵溯感受到小腹上的动静,不由得低笑出声。墨辞只觉得无地自容。 楼灵溯不再逗弄他,看着几乎要冒烟的墨辞,问道:“怎么,教养公公没教过你此时该如何?” 墨辞闻言喉头动了动,衣襟却已经被拉开了。勾在脖子后面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身前,扯开了他的腰带。 墨辞的身躯微微颤抖,楼灵溯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眼波流转间是墨辞从未见过的媚意。 “娘子。”他低喃了一声,俯下身吻住了楼灵溯。这次不用楼灵溯主动,他学着楼灵溯方才的动作,小心翼翼地探入她口中,探寻自己渴求了已久的芳香。 双手落在楼灵溯的腰上,墨辞这才知道楼灵溯的腰有多细,他根本不敢使劲,惟恐自己粗手粗脚伤了她。可细腻光滑的手感偏偏让他上了瘾,双手根本不可控制地在她身上逡巡。水波荡漾开去,带着醉人春意。 “回房去,这里冷。” 墨辞这才惊觉水温低了,他连忙将人从池子里抱出来,用丝巾裹住了,顾不上擦干自己将人抱出了暗室。 房间里燃了地龙,楼灵溯这才觉得舒服了一点。墨辞的上衣丢在了池子里,楼灵溯靠在他胸口,不怀好意地摸了摸墨辞胸前的红痣。 墨辞身上越发滚烫,他小心翼翼地将楼灵溯放在床上,一手撑住了自己,唯恐自己压到了她。 “娘子……”他低声轻喃,只觉得楼灵溯周身都散发着甜腻的香气,他受了蛊惑一般低下头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就再也控制不住,绵密的吻一路向下,一直来到楼灵溯的胸前。 少女的胸浑圆饱满,墨辞咽了口口水,这才小心翼翼地将粉嫩的乳尖含住,仿照着方才的吻,轻轻的用舌尖跳动。一声细微的呻吟自楼灵溯口中泄出,她的身躯终于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得到了鼓励的墨辞更是卖力地抚慰着楼灵溯,炙热的掌心轻轻揉捏着另一处酥胸,让楼灵溯整个人都热了起来,她难耐地扭了扭身子。 墨辞换了边,手向下探去,楼灵溯本能地合拢双腿,却正好让墨辞的手停留在双腿间。他耐心地在幽谷口打转,姣吟声从楼灵溯口中溢出,墨辞的指尖感受到一点湿润。 手指轻轻地向里探了探,楼灵溯闷哼了一声,吃痛地瑟缩。墨辞眼中划过一丝心疼,唇吻过小腹,舌尖在可爱的肚脐眼上转圈,直吻得楼灵溯微微颤抖,在她还没缓过来前,墨辞双手撑开楼灵溯的双腿,埋首吻了下去。 “嗯,墨辞!”楼灵溯惊呼一声,无边的快感自腿间铺天盖地地涌来,全身泛起一道又一道地颤栗。 墨辞浑身是汗,掌下颤抖的身躯让他知晓自己取悦了对方,蜜汁一波波涌来。楼灵溯难耐地拱起了身,这次的声音如猫一般:“墨辞……” 他抬眼看到楼灵溯迷离的眼神,轻声安慰:“再等等。” 被快感和空虚折磨着的楼灵溯嗔怒地看他,随即觉得什么伸到了自己的身体里。她动了动臀,被墨辞按住,乳尖又被含入湿润的口中。墨辞缓缓动着手指,见她没有疼痛的样子,这才又探入一指。楼灵溯只觉得他在折磨自己,不满地推了推他。 墨辞掌心都湿了,这才直起身,扶住身下的昂扬一点点挺了进去。不同于手指的粗度让楼灵溯知道了痛,她咬牙把痛苦吞了下去,攀着墨辞的身体带着微微地颤抖。墨辞知道她辛苦,留在她身体里也不敢动,只连连吻着她,又去抚慰她胸口的乳尖。手摸到两人交合的地方,耐心又挑逗地揉着肉瓣,又觉得身下人慢慢放开了身子。 “墨辞……”尾音颤抖着微微上扬。墨辞听出声音里的催促,尝试着缓缓律动。火热硬挺将媚肉一点点撑开,入到最深处犹不满足地又顶了一下,撞击带来的细密欢愉取代了痛楚,楼灵溯弓着的身体终于被快感覆盖,扣在腰间的手将她的臀托了起来,让两人结合得更为紧密。 墨辞终于不再忍耐,快速地挺进起来。花穴在他的动作下不断被破开,两人结合处的撞击让快感如星火燎原一般漫开,楼灵溯只觉得下腹一处快感一波强过一波直将她没顶,甬道中的某个点被墨辞不断摩擦,所有的感官似乎都凝聚在了这一点,随着墨辞的撞击一种说不清的快感不断地迭加,花穴终于不受控制地一阵痉挛,极致地快感让她散了神,整个人如悬浮在空中。 待回神就见墨辞撑着手担忧地看着自己,她方才想动,就发觉墨辞还在她体内,高涨的欲望没有退缩的迹象,随着她的动作,墨辞闷哼了一声,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下来。 楼灵溯见他胸前鲜红的痣犹在,不解地问:“怎么,这东西不会消失?” 隐忍几乎让墨辞耗尽了全部的心力,他抖着唇,用气音才道:“我,我还没……”后半截话羞得他没出声。 楼灵溯听懂了,脑子里只有一个疑问,这是什么天赋异禀? 两人周遭的温度仍带着烫人的炙热,楼灵溯只、觉得下身又有什么流出,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果然听见墨辞的闷哼声。藕臂缠上了墨辞的肩,楼灵溯吻上他:“那你还在等什么?” 楼灵溯醒来时已日上三竿,她一动,墨辞便立刻凑过来,见她缓缓睁开眼,才问道:“二娘子,可有哪里不舒服?” 楼灵溯看着他的脸,反应迟钝地摇了摇头,昨夜的记忆涌入脑中,那句话问完后,墨辞似乎是彻底抛弃了所有的矜持,自己被挂在他身上不断地撞击,被带着泄了一次又一次,肉体碰撞中是自己嘤嘤的啜泣声,最后力竭何时睡过去的都毫无印象。 墨辞已经穿好了衣服,收拾整齐地跪坐在她床头。楼灵溯红着脸伸手将他领子扯开,昨夜胸口的一点红此刻已经消失不见,她松了口气,见墨辞涨红的脸,想起他昨夜的狂放,笑道:“害羞了?” 楼灵溯衣服没穿,动作一大原本盖得严实的被子掉下去,露出一截雪白的肌肤,胸前一对浑圆要露不露,墨辞喉头一紧,迅速垂下眼去。楼灵溯兴起,去逗弄他发红的耳垂:“咦,这儿都红了。” 墨辞想躲却偏又舍不得,不躲身体却起了欲望,只觉得被架在火上烤。楼灵溯正打算凑近他再调戏,门外有人砰砰拍门:“溯儿,起来没?” “大姐?”楼灵溯好事被坏,语气里带了几分难得的怨怼,“你去给她开门,我这就起来。” 墨辞心里说不出的失落,忽而唇上被落下一吻,楼灵溯笑眯着眼:“慢点开。”墨辞脸上才下去一点的热气猛地又反扑回来。 楼嗣欢进门便觉得不对,墨辞虽说平时也少言寡语,可今日整个人都带着点不可言说的意味,她狐疑地看着墨辞,见他躲避着自己的目光,忽然灵光一闪,再看墨辞的眼神就了然起来。 楼灵溯披了衣服出来,手指点了点楼嗣欢座旁的桌面:“你眼珠子掉下来了。” 楼嗣欢白她一眼,旋即看见她衣冠不整披头散发的模样,更是明白心中的猜测,不由翻了个白眼:“得,我来得不是时候。” 楼灵溯在她对面坐下来,掩着嘴打了个哈欠:“来都来了。” 楼嗣欢瞧她懒洋洋的样子:“我还担心你拖拖拉拉太久,看来多虑了。” 楼灵溯一挑眉看她,楼嗣欢毫不客气伸手戳她:“别对我抛媚眼,没用。” 楼灵溯脸被她戳偏开去:“你到底来干嘛的?” 楼嗣欢终于想起正经事:“你昨日去了岳府?”她看楼灵溯点头,“你倒是会,自己病还没好呢,先满世界溜达完了。” “都算计到我头上了,怎得还坐以待毙?”她张开手,任由墨辞给她把衣服整理好,又给披上了大氅,整个人暖洋洋的才继续道,“这事又不好特意派人去说,不如我亲自上门一趟。外人只道我狂蜂浪徒不知礼节,但岳家人万万不会再难做。” 楼嗣欢想着楼灵溯的话,不由佩服地点了点头:“你这弯弯肠子到底是跟谁学的?”她又问墨辞,“你怎一星半点也没学到?” “……你就为这个大早上跑我房里来?” 楼嗣欢听出她语气里的不耐,哈哈大笑出声:“瞧你这德行!”她赶在楼灵溯翻脸前止住笑意,“宋玉有点麻烦。” 楼嗣欢说话时仔细地看楼灵溯的表情,一点波澜没有,只能暗自感叹自家妹子铁石心肠,说的话也迟疑起来:“黄月娥找他麻烦,他此时京都中是待不下去了。” 楼灵溯听出她弦外之音:“你打算收了他?” 楼嗣欢一口老血要喷出来:“我……我收他做什么!” 楼灵溯只笑,也不接口,只端起茶盏来。 楼嗣欢长叹了一声:“这宋玉,是多少京都女子的心头好,怎么偏偏就入不了你的眼?” “既然京都中这么多女子爱慕他,又哪轮得到我操心?” 楼嗣欢被噎住,想起宋玉辗转托人寻了她来,只可怜了那人一片痴心。 十三娶亲 离新年越来越近,每个人都越发忙碌,只楼灵溯无事一身轻,她被圈在内宅十五年,似乎是养成了习惯,终日难得出门,只三五不时去惠丰楼。她会做人,每次去必定带些京都里数得着的糕点吃食送给城门守卫,也不碍事,送完就往惠丰楼里一躲,见得着岳定州就多坐会,见不着喝点茶便走,引得与岳定州一起值守的守卫皆是满眼羡慕。 她这副痴情样子,让京都中关于岳家的流言平息了下来,原本都是以为岳家使了什么手段,这才定下了这门亲事,可再厉害的手段,又如何能让楼灵溯如此上心?京都中原本属意楼灵溯的各家公子都不免恨得牙痒,都道楼灵溯有眼无珠品位粗俗。 很快便是大年三十,楼灵溯第一次与家里人一起过年,初五又是她大婚的日子,楼伊敏浑身上下洋溢着喜气。 “这么多年,终于是得偿所愿了。”楼伊敏瞧着第一次坐在阖家宴上的楼灵溯欣慰道,“喜服可试过了?若有不合身的地方一定要干净拿去绣工那改。” “都试过了,合身的。” “安哥和廉哥都在外地,约莫初三就该到京都了。你们兄妹虽说一个宅子里养大,倒是没见过几面。”楼伊敏叹了口气,随即想起来并不合适,“不过无妨,来日方长。” 楼伊敏喝了点酒,两颊通红,看着女儿的眼光中满是慈爱又不免絮叨:“年前忙,我倒是没空问你,初五你便成亲了,可有想好以后要做些什么?”她见楼灵溯不语,“娘倒不是想逼你,你若是平凡无奇倒也算了,楼家虽不是大富贵,养你一家子总也养得起。可你那番才气,娘只怕你是耽误了,你自己好好打算才是。” 朱怀山见楼伊敏话越来越收不住,见状打圆场道:“孩子自己知道。倒是你,少喝点酒,回头又得难受。” 楼伊敏倒也听劝,收了话头,又操心起婚事的琐碎来。撤了席,一家人聚在一起用了些茶点,待守了岁,放了鞭炮,楼灵溯这才带着墨辞回了自己的院子。 “娘子可困了?”墨辞扶着她,“我这就去备水。” 这一夜的月色格外的亮,楼灵溯看着院中的树影一时有些晃神。等墨辞准备好了热水出来,便见披着蓝色斗篷的楼灵溯呆站在院中,月色铺在她身上,落下一个不沾凡尘的剪影。 他心里一惊:“娘子!” 这一声几乎有点变形,楼灵溯转过头来,嫣然一笑:“水放好了?” 墨辞几步到她身前,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一把将人抱在了怀里。楼灵溯眨了眨眼:“怎么了?” 墨辞也不知道让他手脚发凉的心悸是从哪来的,只凭着意愿抱着楼灵溯:“娘子,别走。” 楼灵溯虽然不知道这从何说起,只当他是喝了酒,安慰地拍拍他的背:“不走。” 墨辞紧紧抱着她,可如此并不能安抚他内心的不安。楼灵溯平日里并没有主子的架子,这倒是给了墨辞莫大的勇气,他将人横抱了起来直接进了屋。 楼灵溯以为他是因为自己要成亲了,心里不痛快,倒也由着他。等墨辞将她放在床上,直接解了她衣衫,这才觉得这放任得有些过。她一手握住墨辞,若是平常,墨辞一定会红着脸住手,可今日也不知道怎么了,只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委屈地叫:“娘子……” 楼灵溯心一软,手就被墨辞反手握住。墨辞凑上来,小心翼翼地含住了楼灵溯的唇,一点点吮吸,今日桌上有道樱桃酪,楼灵溯吃这甜点时便也不过如此。她被墨辞吻得酥痒,轻张开了唇,墨辞灵巧的舌头立刻钻了进来,引诱着楼灵溯。 楼灵溯终于被诱得情起,伸手搂住了墨辞的颈。墨辞狂喜地吻着她,伸手解开了她的衣带。他甚至不等拉开肚兜,隔着丝绸便咬住了楼灵溯胸前的樱红。 楼灵溯闷哼了一声:“疼。” 墨辞这才改咬为舔,直将布料弄得一片潮湿。楼灵溯不舒服地扭了扭,墨辞立刻将肚兜也扯开,使了浑身解数伺候她胸前那对玉乳。热吻一路向下,直来到楼灵溯腿间,两片花肉紧紧合着,墨辞将花肉含在嘴里,楼灵溯倒抽了口气,下意识想合拢双腿,却被墨辞反手搂住,向两边打开,舌尖已经顶进了甬道内,刮着甬道内壁。 楼灵溯内壁一阵痉挛,温热的液体喷涌而出。 “墨辞!” 墨辞听她叫自己,舌尖更是努力,不时轻咬花肉,楼灵溯终于受不了这刺激,不由泄了出来。墨辞看着楼灵溯失神的表情,趁着甬道内湿滑,一点点将自己挤了进去。不同于舌头的硕大让楼灵溯略略回了些魂,眼神却还有些涣散。墨辞看着这样的她心才落下来。 是了,这才是人间该有的样子。 下身已止不住的律动起来,同房不过几次,墨辞已经将楼灵溯的身体摸得七七八八,十分清楚哪些地方能让楼灵溯动情。硕大毫不客气地摩擦这那几点,快感如潮水涌来将楼灵溯包裹,尖叫声终于再控制不住从她最终溢出。 失魂时,她听见墨辞在耳边一遍遍道:“娘子,千万不要舍了我。” 初五早上,楼灵溯天未亮就被叫了起来。她打着瞌睡,喜婆给她梳妆打扮完毕,天才刚蒙蒙亮。喜婆看着一身红妆的楼灵溯,哟一声叫起来:“都说楼二娘子仙人之姿,老婆子我今日见了,真是觉得仙女也不过如此。” 楼灵溯哈欠连天,眼睛好不容易有了焦距:“有劳婆婆了。”墨辞伶俐地上前,给喜婆塞了一个小元宝。 喜婆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岳家公子真是好福气,能嫁给楼二娘子。” 墨辞将人客气地请出去用茶,又给楼灵溯带回来一碗茶点。她才吃了个半饱,吉时便到了,一群认识不认识的人呼啦啦涌进来,见端着茶盏的楼灵溯半天没有开口。她头发被盘起,头上戴着凤冠,眉似远山目若秋水,额间画了一朵红莲映衬着红唇,整个人美得艳光四射。 “我的天,这岳家的小子真是好福气。”人群前的陈丹第一个回过神来。后面看呆了的人也纷纷感慨:“今日这一路,可不知又有多少男子的心得丢了。” 楼灵溯放下碗来,一一见了礼,来人终于想起了来意,将带来的彩头放到了楼灵溯手上。来的妇人皆是生育过女儿的,每人都给楼灵溯带了样首饰来,首饰形式各异,只一点上面皆有各式莲花,寓意夫妻合顺连生贵女。 待行了送女礼,人群又拥着楼灵溯去了正厅,喜堂已布置好了,今日的楼灵溯便是楼伊敏见了也不免要愣上一愣。顺着程序嘱咐了两句,喜婆看了看天色道:“时辰到了,该接亲了。” 门外早已备好了枣红色的大马,楼灵溯跨上去,见墨辞牵好了另一匹这才轻夹马肚,一路往岳府而去。 楼家二娘子娶夫的日子京都里自然早就知道,又是初五大家都歇在家里,看热闹的人比往常更多一些。只是接亲队伍所到之处都没有什么人声,只听得一路唢呐的喜庆声,盖因都被楼灵溯迷住了眼,一时不敢相信,这天仙一般的姑娘居然就娶了岳家克妻的老男人。 岳家直到接亲队伍停在府门前,楼灵溯入了府这才松了口气。岳慧兰几天都没睡安稳,就怕又出什么事,等一身盛装的楼灵溯在她面前请安,这才觉得自己神魂归位。 待看清了楼灵溯,心里又得意起来,谁说她儿子不好,若是不好哪能嫁给这么一个妙人?岳慧兰卸了心中大石,只觉得以后自己要扬眉吐气。楼灵溯由喜婆领着进了岳定州的院子,即使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岳定州看见楼灵溯的那一刻也不免惊为天人。他几乎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接过楼灵溯递来的绣球,又是如何拜别了父母,如何上的轿子,如何一路回的楼府,只是一路痴痴地看着楼灵溯。 拜了堂,入了洞房,酒过三巡,楼灵溯将闹洞房的人打发走,房间里终于安静下来。喧闹时不觉得,此时岳定州看着站在眼前的人,只觉得喉头发紧。楼灵溯笑眯眯地给岳定州解下了束冠:“累不累?” 岳定州摇了摇头,沉默着给楼灵溯取下凤冠,然后与自己的束冠一起放上了喜案。喜案上要放一个平安扣,楼灵溯从腰间解下一个交到他手里,岳定州一看,居然是自己灯会那晚掉了的那个旧的。 “这……” “这是你带在身边多年的,我觉得放这个最好。”她见岳定州定定看着自己,又道,“这是第一次跟你说话那晚捡到的,第二天原本想还你,谁知没还成。” “以后便是我的了!” 岳定州拿惯宝剑的手居然有些颤抖,他将平安扣放在喜案上,楼灵溯倒好了酒,两人双手交缠,将酒一饮而尽。所有需要做的规矩做完,终于礼成。方才两人只一心惦记着要将礼数做完,倒不觉得什么,此时礼成,一时大眼瞪小眼,手脚都觉得没有地方放。 楼灵溯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紧张,想起来楼嗣欢说的,搞不好还要自己教岳定州……她只觉得脑子有点懵,太难了! “楼……”岳定州轻咳了一声,改口道,“妻主。” 楼灵溯笑着看他,她长发披肩,身上还穿着红色霞帔,在柔暖的红烛光下,整个人有种不真实的美。岳定州稳住心神,觉得自己要说的话真有些狂浪:“该歇息了。” 楼灵溯嗯了一声,人却仍维持着笑容,定定地看着岳定州。岳定州觉得脸上热浪炸开,以为自己受了厌弃,但他很快发现不对,楼灵溯此时看起来,有些傻? 十四洞房 岳定州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楼灵溯果然反应慢了半拍,似乎是好奇想抓岳定州的手,人却一晃一头扎进了岳定州怀里。岳定州这才发现她脸上的嫣红不是胭脂,而是酒气。他有些啼笑皆非地看着桌上的小酒盅,难怪她平时滴酒不沾。 倒在他怀里的楼灵溯撑着头看他,伸手摸上他的脸,喃喃道:“美人。” 岳定州:“……”人显然是醉了,楼灵溯平素一贯落落大方,此时醉了显出的娇憨让岳定州不禁有些得意,只我一人看过。 岳定州将人抱起来轻放到床上,楼灵溯一接触到床人又爬了起来,她拉着岳定州的衣领,脑子显然有些跟不上,只定定地看着岳定州,捕捉着自己要说的话。岳定州耐心地看着她,终于楼灵溯道:“不可以睡。” “为什么?”她此时的模样实在太过可爱,岳定州只觉得自己就要忍不住了。事实上他已经一边说话一边解开了楼灵溯的束腰。 楼灵溯没发现他的动作,只觉得衣襟敞开,有点冷。可她仍记得有重要的事情没做:“要洞房。” 岳定州轻笑出声:“好。” 他低头稳住了渴望已久的红唇,樱唇的味道是岳定州从未品尝过的美好,他肆意地汲取着楼灵溯口中的芬芳,手下也没闲着,三两下便除去了楼灵溯的衣服。 楼灵溯本来就醉了,此时更是被吻得晕头转向,岳定州毫不客气地追逐着她的舌尖,手从敞开的霞帔中伸进去,带着茧的掌心抚过娇嫩的皮肤,惹得楼灵溯不由得颤栗,身子越发靠近了岳定州。 她发现岳定州的衣服居然还没脱,非常不满地扯了扯,只是脑子跟不上,怎么也解不开岳定州的腰带。发现了她的懊恼,岳定州配合地解开自己的衣服,露出肌理分明的身体。楼灵溯终于碰到毫无保留的岳定州,满足地发出了一声喟叹。 岳定州眸色一沉,几乎有些迫不及待地脱去楼灵溯的衣服,凝霜胜雪的肌肤在大红帐幔的映衬下美得令人窒息。楼灵溯还没来得及发现自己的衣服被脱,便觉得胸前的蓓蕾被人含住,刚刚夺去自己呼吸的舌尖此刻在胸上打转,酥麻中带着让人快乐的愉悦,她不由得向前挺身,将自己更送过去一些。 她被岳定州抱着跨坐在他身上,腿间被一个硬物顶着,炽热的温度让她控制不住地扭了扭身体。岳定州倒抽一口气,一时控制不住,在她胸前轻咬了一口,呻吟声从楼灵溯口中溢出。 岳定州身上已是一层薄汗,他强忍自己将楼灵溯推开一些,抓着她的手摸自己胸前的一颗红痣:“一会它便该不见了。” 楼灵溯带着情欲的眼看向他胸前,长期锻炼起来的肌肉结实而富有弹性,楼灵溯不舍地摸着那个略带凸起的红点,学着岳定州方才对自己做的在红点上轻轻咬了一口。岳定州脑中轰一声,将楼灵溯压在床上,她刚刚吻过自己的唇此刻尝起来是让人迷醉的滋味。身体强硬地挤入她腿间,双手一路逡巡下去,待摸到她腿间时已是一片湿润。 楼灵溯显然不满足他的碰触,难耐地靠近他,岳定州一边亲吻着她,一边试着用玉茎在她花瓣处轻蹭。这显然让楼灵溯很是欢愉,蜜液汹涌而出很快便泥泞一片。岳定州尝试着探入头去,他硕大的玉茎让楼灵溯不由哼了一声。紧致而湿润的内里让岳定州几乎要泄出来,只想横冲直入,听得楼灵溯的声音连忙停了动作,见她脸上没有痛苦之色,这才又一点点顶了进去。 楼灵溯搂着岳定州的肩,只觉得体内酸胀,过大的阳物让她很有些吃力,湿漉漉的眼中带了点委屈。岳定州今晚看见了太多不一样的楼灵溯,此刻两人紧密相连,让他将矜持与理智抛了个干净。他拉着楼灵溯的腿环住自己的腰,顺应着本能律动起来。龟头顶到深处,又用磨人的速度慢慢地退出来,楼灵溯被他磨得失了魂,配合着扭动着腰身。直到岳定州顶到某处一点,楼灵溯的花穴猛地一绞。 “定州……”软糯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岳定州掐住她纤细的腰身,毫不客气地对着方才那一点研磨。销魂的酥麻感不断地扩散开来,楼灵溯浑身瘫软,根本无暇顾及其他。花穴不受控制地猛烈收缩,直绞得岳定州与她一起到了极乐。 楼灵溯瘫软在床上,酒精和高潮后的余韵让她大脑一片空白。岳定州亲吻着她的额头,并不舍得从她身体里退出来。“淫欲是万恶之源,男子需得克制自己的欲望,方能得妻主喜欢。”教养公公将这话反复说了无数遍,可现下的楼灵溯是难得的娇憨,岳定州轻啄她的唇时,她会回吻,皙白的胳膊环绕在自己的脖颈上,身体会因为抚摸而一点点颤栗,岳定州决定放纵一下自己。 岳定州带着茧的手掌实在让人舒服,尤其他还非常喜欢在乳尖处打转,楼灵溯觉得刚刚缓解了燥热的身体又热了起来。身体里一个不属于自己的部分又慢慢变大,楼灵溯呜咽了一声。岳定州食髓知味地律动起来,破碎的呻吟声如此悦耳,引得他只想在此间沉沦。 楼灵溯醒来时身上已经清洗过了,显然是纵欲的一夜让她浑身都有些酸疼,她动了动腰酸让她不由“啊”了一声。岳定州在她醒来时也睁开了眼,听见她的轻声痛呼忽然一阵紧张,是自己昨夜弄伤她了?见楼灵溯摸着腰,岳定州立刻去查看。手掌摸上楼灵溯的肌肤时,楼灵溯几乎是下意识的一颤。昨夜的情事模糊地从她脑中闪过,楼灵溯舔了舔唇。 岳定州也回忆起昨夜自己的孟浪无度不知节制,新婚第一夜就犯了男戒,教养公公若知道了,一定会拿鞭子追着他抽,一边还要警告他再如此终有一天会被妻主所厌弃。 “我记得昨天你叫我来着。” 还好楼灵溯的表情没有厌恶的样子,岳定州定下心来,叫出那一声:“妻主。” 楼灵溯听着不甚悦耳:“不对。” “不对?”岳定州心里一沉。 “没有别人的时候要叫溯儿。”楼灵溯看着岳定州,眼里满是笑意,“一定要记住,否则要挨罚。” 岳定州心中有电流蹿过。他以为自己这辈子不会再嫁人,心中早已没有期待。当兵那些男子,多嫁人不成,平时聚在一起也总说着世间女子多薄情。楼灵溯总是趁他值守去看他,军中虽羡慕,但也不少等着看好戏的。 “溯儿。”这戏,他们怕是等不到了。 两人又厮磨了一会,这才起身梳洗,好在没有误了请安的时辰。在正厅里给楼伊敏和朱怀山敬了茶,楼伊敏一口热茶下肚,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虽然岳定州并不是最合她心意的人选。 “你院子里的人太少了,这几日且挑一挑,选几个人进去。今时不同往日了,成家后琐事繁多,墨辞顾不过来。”她嘱咐完楼灵溯,又嘱咐岳定州,“溯儿身子不好,以往多养在内宅,以后少不得要你多辅佐她。” 敬完了茶,两人回小院时,岳定州问:“溯儿身体不好?哪里不好?”他这才记起来,在去年之前,楼灵溯从来没有在京都中走动。她这样的样貌才情,若不是有大不好,楼家怎么会忍住将她养在内宅十五年? 楼灵溯看岳定州担心的样子,若是将楼伊敏心里的真话告诉他,加上他以往的境遇,这人以后该如履薄冰地过日子。 “倒也不算身子不好。当年有个和尚说我不宜太早出门,以我这样的样貌,心智不熟,怕是惹来祸端。倒不如等我长大些,懂事了再出门去。” 这话半真不假,且十分有道理,岳定州立刻就信了。 “那我可该谢谢这老和尚。” 楼灵溯故作嗔怒地看他一眼:“谢他做什么?” “若不是他,以我可娶不到溯儿。” 楼灵溯哼了一声:“胡说,若不是他,我早遇见你下了娉了。哪还有别人什么事!” 岳定州心中一暖,握了楼灵溯的手:“溯儿。” “叫什么叫,时辰到了,该回门了。”楼灵溯故意凶他,把他眼里的落寞扫去,两人亲亲我我的去了岳家。 岳慧兰早已等在了正厅,看儿子和媳妇亲亲热热地进来,笑得眉眼都飞了起来。“好了好了,这些虚礼就免了。”她见楼灵溯跪在面前敬茶,急忙将人扶起来,“这天仙一样的媳妇,居然娶了我家定哥,我就说我定哥福气好。” 她目光在墨辞身上打了个转,立刻确定这不是个会兴风作浪的,心头大石终于彻底放下来,定哥这门亲事可真真是桩好事! 等过了礼,吃了饭,岳慧兰屏退了左右:“媳妇,我有些事要告诉你。” 十五开始立业 楼灵溯不知道她要说什么:“母亲请说。” “那日小梦请你们去画舫,你从画舫上被人拉下去,这事我略有了些眉目。”说起正事,岳慧兰一扫眉目间的慈祥,一派杀伐决断的利落,“我手下在湖边找到了湿脚印,一路跟着去了码头。只可惜,码头脚印杂乱断了线索。” 楼灵溯思索片刻:“码头?”她立刻想到了一个人,“码头那边,好像是楚家的关系?” 岳慧兰赞赏地看着她:“我也是这么想的。黄月娥这人行事虽然粗鄙,不过她一向会看人脸色,当日晚上小梦在船上,你们楼家姐妹也在船上,若没有人给她撑腰,她断然不敢这么大的胆子。” 楼灵溯与楚白霜,不过就是去凌家那一晚的接触,要说过节,难道就因为一首词? “溯儿,你可是想你与楚白霜毫无过节?” 楼灵溯点了点头,岳慧兰笑着摇摇头:“你那首《水调歌头》,可是惊艳决绝。这楚白霜在此前一直有个京中第一才女的名头,你初出茅庐便扫了她颜面,这人自视甚高,自然不喜。”何况还有一个凌劲松。不过岳慧兰不想去提点楼灵溯这一点,她早晚会知道,晚一点知道,定哥就多与自己妻主相处一点。 从岳府回来,楼灵溯一直若有所思。岳定州问道:“溯儿,母亲和你说了什么?”他原本不该打听的,不过看楼灵溯如此,终究还是决定问一问。 “也没什么。”楼灵溯慢悠悠道,“就是,有人给我找不痛快,我正在琢磨,怎么回敬。” 岳定州望着她:“别伤到自己。” 楼灵溯灿然一笑:“怎么会,我手无缚鸡之力,哪能跟人家真枪明刀?还是玩阴的好。” “阴的?”岳定州看着自己妻主,谪仙一般的外貌与气度,无法想象这人所谓的“阴的”是指什么。 楼灵溯让他先回房,自己去找楼伊敏说了自己的打算。虽说盼女成才应该大喜才对,可楼伊敏还是下意识地看了看窗外,太阳没打东边落下。 “虽说你求上进是好事,可是,你可想好了?”她这懒散得不行的女儿,居然要去考功名!楼伊敏总觉得有些格格不入。 “我就是,想杀一杀她的风头,到时候求个闲差。再说,我有功名在身,以后再碰到这样的事对方怎么也会有所顾忌。我终归也要找个差事做的。做什么不是做?” 楼灵溯说的自信满满,仿佛是已然将楚白霜比了下去。 “你若要去考功名,自然最好。只是,楚白霜多年盛名也不是平白掉下来的,她童试第一,府试第二,可都是自己考下的。”楼伊敏叮嘱女儿,“我不是要打击你,只是这京中藏龙卧虎,你啊,既然下了决定,可不要想得太简单了。” “我知道的,娘。”楼灵溯道,“今年正连开三科,我定要与她比一比,也不枉费她在我背后搞这许多破事。” 楼伊敏点头:“童试不过还有月余,我去替你报名。你既然如此雄心壮志,那且先过了童试这一关吧。”她将担忧放在心底,“你也不曾正经念书,我去找个书院,到底请个先生教一教,应试该怎么作答才好。” 既然要考试,有个老师带着走自然最好。楼灵溯自然没有意见。 楼伊敏办事利落,还不等楼家上下都知道楼灵溯想考这届童试,她已经报完了名,寻好了书院。 “思贤学院里的刘润桃夫子与我有些交情,我与他说了你的事,今天你便过去,正式上学。”早饭桌上楼伊敏道。 岳定州尚不知道楼灵溯要去考童试,疑惑地看着她。 “我打算去考今年的童试。”楼灵溯夹了点小菜放到岳定州碗里,“到底我也是成了亲的人,总不好和以往一般总在家里厮混。” “今年童试就一个月了,会不会太赶了些?”岳定州负责城门守卫,对于京都内的大小事宜,都非常清楚。 楼灵溯冲他眨眨眼:“这样才好,哪怕是考差了,也能说就是练个手。” 楼伊敏和楼嗣欢嫌弃地看了她一眼,这说的什么鬼话。 “童试还能考差?”楼嗣欢蹙眉,“这不是闭着眼睛都能过的么?” 楼伊敏不语,昨日还在自己面前放言说要与楚白霜比一比,今日居然就先自己找台阶了,虽说也不真指望她一举夺魁,但这雄心壮志居然不过一晚,那这还考什么? “只要不是第一,都是考差。”楼灵溯道,“先找个台阶,总不会有错。” 桌上几人:“……” 楼伊敏放下筷子,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瞧她找台阶自己心急,瞧她豪言壮语更是火冒三丈,真是操不完的心。 “行了,天色也不早了,赶紧吃完去书院吧。” 刘润桃年纪不小了,是个少有的男夫子。他捻着胡子:“你就是楼灵溯。” 楼灵溯乖巧地行了礼,刘润桃点了点头:“今日一见,我倒是能理解为何外面对你有这么多传言了。” 楼伊敏笑笑:“倒是让夫子见笑了。” “这么大人了才蒙学,虽说你填的词不错,可到底考试和填词不同。若是你想一个月后童试,那可得加把劲了。” 送走了楼伊敏,刘润桃带着楼灵溯进了学堂,指着最后面的那个位置道:“你就坐那吧。” 楼灵溯看着一水平均年纪不过十岁的小孩,又看了看刘润桃,终究还是摸着鼻子识相地坐到了最后。教室里的小孩看猴一般地看着她,毫不避讳地窃窃私语:“这么大年纪了,居然才开蒙!” 童试多大年纪都不稀奇,只是这里是京都,无论男女开蒙都早,及笄了还没过童试的更是少之又少,通常这样的人,家里嫌弃丢人也会将夫子请回家里去,或者干脆就不考学了。如楼灵溯一般,还在学堂里上学的,可能也就是她独一份。 刘润桃用戒尺拍了拍书案:“好了,安静。现在抽背《劝学》,孙巧安,你来。” 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女孩站了起来。苏灵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听她背书,书案前的刘润桃眯着眼,瞧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好,楼灵溯,你接下去。” 楼灵溯这些年关在内宅不见生人,楼伊敏倒是也想法子给她请过几天夫子。只是有脾气的夫子都不能忍受对着一堵墙教书,并待不久,前后半年换了有五个夫子,后来她主动提出不学了,加上楼伊敏实在请不来夫子,便也只得由她去,只买了书不断地填进她书房。 刘润桃听过楼灵溯的声名,又听楼伊敏讲过她这些年来都不曾正经念过书,便有心要考考她,想知道她到底水平如何,这贴经究竟看了多少。 楼灵溯站起来,背诵道:“君子知夫不全不粹之不足以为美也,故诵数以贯之,思索以通之,为其人以处之,除其害者以持养之。” 刘润桃满意地点了点头,示意楼灵溯坐下,又去考校其他人。只是他这一叫,屋子里的孩子都知道了这新来人的名字,楼灵溯这些日子是京都中第一名人,这些世家小孩自然听闻过她名字。当即不少人又按捺不住,扭头去看她。 楼灵溯只觉得这里半大孩子跟小大人一样好玩,也不计较方才他们对自己的蔑视,谁看她她都冲谁傻乐,即使是一帮孩子也被她闹得红了脸,课堂纪律一时有点收拾不住。刘润桃终于忍不住,用戒尺一拍书案:“楼灵溯,廊下站着听去。” 楼灵溯成了杀鸡儆猴的鸡,非常识相地站去了门外,只从开着的门里听刘润桃授课。书院呈回字形,四面都有教室,待着不同水平的学生,除了这一间,其余都分上下两间中间隔着帘子,以隔开男女,夫子便在帘子处讲学。 楼灵溯往内廊一站,别的教室的学生立时就发现了她。本来开蒙这里有个她这么大的学生就奇怪,引得其他教室的学生纷纷斜眼探究,她这张脸又好认,不多时就被人发现开蒙新来的大学生居然是楼灵溯,一时各个教室都有些骚动。 刘润桃摇了摇头,这倒再不能责备楼灵溯,她站得笔直立在门外,目不转睛神情认真,只能说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了。 “上午就到这吧,午饭后将练字放在桌上让我批改。” 刘润桃拿着戒尺走了出去,楼灵溯见他没搭理自己,自顾回了座位。下午要交练字,她却没听刘润桃说要写什么,就用笔戳隔壁坐的一个小男孩:“诶,小师兄,夫子说下午要交的练字,是随便写吗?” 那小男孩被她一声师兄叫得红了脸,梗着脖子道:“要抄劝学,这两日每天要抄一遍,午膳后放桌上就行了。” “哦。”楼灵溯了然地点点头,“小师兄,我叫楼灵溯,你叫什么呀?” “谁是你小师兄啊,你比我大那么多!”小男孩红着脸半是羞涩,半是恼怒地问。 “我们都是刘夫子的学生,你入门比我早,我当然该叫师兄了。”楼灵溯笑嘻嘻地继续逗小孩,“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呢!” “他叫凌新柏,我叫邱聿怀。”坐在前面胖乎乎的小男孩说道,“我听家里人说过你。” “哦。”楼灵溯只觉得这帮小孩好玩,“说我什么呀?” “说你多有才学,我看也不是嘛。”邱聿怀带着几分不屑说道,“真有才学,怎么还会来我们这里?” “可不是,那都是他们瞎说的。”楼灵溯笑眯眯地说道,“以后还要请两位小师兄多多指教了。” 邱聿怀一抬下巴:“好说,我看你书背得还可以,也不是太不学无术。” 楼灵溯被他逗笑,硬忍着:“是是是,那比小师兄还是差着一点的。” 邱聿怀被楼灵溯一捧,神色越发的神气。凌新柏比他要稳重许多,并不上楼灵溯这种不上道的当:“她逗你呢。” 邱聿怀茫然地看凌新柏:“什么?” 凌新柏已经拿起了笔,压根不想理他们,自顾开始写字。邱聿怀讨了个没趣,离午饭还有些时间,便也开始俯首赶作业。楼灵溯摊开了宣纸,也开始奋笔疾书。她这手毛笔字纯粹是转世后闷在内宅里才练的,倒也没有师承何家,就是照着楼伊敏给她的字帖随手打发时间。楼灵溯写字极快,即使她下笔晚,等两个孩子写完,她也正好停了笔。 邱聿怀献宝一般拿着宣纸过来,一瞧楼灵溯的字,又闷不吭声地晃了一圈回了座位。凌新柏放下笔,见楼灵溯朝自己看,抬眼看她写的字,愣神了片刻道:“你字真好。” 楼灵溯嘿嘿地笑:“我也觉得还成。” 她如此大言不惭,引得凌新柏又白了楼灵溯一眼。半大孩子的别扭模样实在是好玩,楼灵溯又要逗他,门外有人叫:“新哥,吃午饭了。” 十六同窗 楼灵溯非常不走心地张望了一眼,是个身材挺拔的俊俏少年。人家家里人来了,就不好再逗小孩了。楼灵溯正要收回目光,就见那人后面走来个熟悉的身影。 “二娘子,该吃饭了。” 楼灵溯冲来人粲然一笑:“墨辞啊,我正好饿了。” 墨辞侧身在路边,等凌新柏和他家人一起走过去后,才来到楼灵溯身边:“书院里不许带小厮,我不在你身边,你可方便?”他一边说话一边小心地将桌案上的笔墨纸砚收起来,又将食盒里的菜放在桌上,做完一切,拿出温毛巾给楼灵溯擦了手。 苏灵本想说这有什么不方便的,可话到嘴边翻了翻,脱口而出变成了:“有不方便,看不见你便很想你。” 墨辞被闹了个大红脸,默不吭声地往楼灵溯的碗里夹菜。楼灵溯端起碗,还没吃,便见得凌新柏噔噔噔跑进来,拿了桌上的水囊,又噔噔噔跑出去,风风火火的,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凌家的二公子。”墨辞道。 “啊?”楼灵溯问他,“你认识啊?” “那日去凌家赴宴,二娘子也见过的。” 楼灵溯一愣:“我见过?”她仔细想了想,实在没印象。 墨辞轻笑了下:“那天见的人多,这孩子也没正式引荐,我只是见他在席中吃饭。不过刚刚来叫他的人,是凌家的大公子。” 楼灵溯埋头吃饭,墨辞看她反应就知道楼灵溯并不记得凌家的大公子是谁。他一时不知道该不该高兴,只尽责地提醒她:“凌大公子名叫劲松。” 楼灵溯咀嚼的动作一滞,终于有了点反应:“楚白霜啊。” 当日就是因为自己瞎笑让楚白霜那个小心眼跟自己不对付,楼灵溯努力回忆了一下——实在没想起来凌劲松的长相。 “也在这里读书,这么巧?” “思贤书院是京都里有名的书院,不少世家的少爷都会在这里读书。我听说,凌家大公子,童试第一。” 楼灵溯不是太感兴趣,她慢条斯理地咽下嘴里的东西,目光一扫,见教室里的半大孩子都已经开始吃饭了,并没有人注意他们,便凑近了去逗墨辞:“等我考试得了状元,就该娶墨辞了。” 墨辞的脸一直红到了耳朵根,干脆闭了嘴。 楼灵溯现代人思维作祟,总觉得感情要一对一才好。然而半推半就到了如今,倒也没有再格格不入下去。事已至此,便也顺理成章入乡随俗地接受,再说墨辞,伴在自己身边多年,长相俊朗,性格温顺体贴,更不要说心思都系在自己身上,何苦要辜负? 楼灵溯吃完了饭,墨辞收拾完碗筷,在刘润桃回来前离开了书院。期间一言不发,只是从不与楼灵溯对视。他几乎落荒而逃的样子让楼灵溯有些忍俊不禁,目光如黏在墨辞身上一般,直等墨辞消失在回廊处的身影才收回来,正好看见凌新柏从隔壁教室中出来。 原本因为凌新柏是邻桌,便心存了不如好好相处,但听闻墨辞说了对方是凌家人。虽说凌家人没有对楼灵溯做过什么,不过因为凌劲松才招惹到楚白霜那个神经病,楼灵溯实在不想再给自己添什么麻烦,正好凌新柏也冷着脸对着她,楼灵溯便也顺势眼观鼻鼻观心,干脆歇了逗小孩的心思。 刘润桃对苏灵的字很感兴趣,他捻着胡子边说边点头:“不错,字体刚正不失灵动,假以时日该有大家风范。”他将宣纸拿起来,嘱咐房间里的学生,“你们待会都来看看楼灵溯的字。” 楼灵溯面对一众小朋友羡慕嫉妒的眼神,实在也得意不起来,只矜持微笑。又听刘润桃嘱咐她:“明日换了好些的纸墨,再写一份,我要裱起来挂廊下。” 这是刘润桃极为欣赏的学生才有的待遇,一时间众小孩看楼灵溯的眼神都不对了。刘润桃对于这些暗波汹涌并不在意,只叮嘱楼灵溯:“今日晚些回去,我有事要与你说。” 楼灵溯第一天上学就被留了堂,这是两辈子都没有的经验,等学生都回去了,刘润桃这才慢吞吞地进来:“这是卷子,你先写了。” 楼灵溯也不含糊,提笔便开始答卷。刘润桃给的是一份明经卷,考试内容是从经史子集杂文学记里抽默。这种填空题对楼灵溯来说实在不难,她不能出门前,闲来无事便是翻看这些。十几年看下来不会背也会写了,更何况她还有个过目不忘的脑子。 刘润桃惊讶于她的速度,他两杯茶还没喝完,楼灵溯居然已经答完了题。等他看完了卷子,更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一字未错,根本不需要修改。 刘润桃欣慰地看着楼灵溯:“你明算学得如何?” 数学自然是楼灵溯强项,毕竟她穿越过来属于自带外挂:“明算难不住我。” 刘润桃惊讶于她的口气,低头看了眼卷子,觉得这学生说这话可能也没什么吹嘘成分。 “算,文,字,法,我看你都没有问题,童试一定可过。楼夫人与我来说你不学无术,还是过于自谦,不如你明日便换间教室吧。”刘润桃一指外面的一个方向,“那边去,且要等着过了童试再过府试。今年府试就在童试之后两个月,未免来不及,不如早做准备。” 楼灵溯开蒙了一天,第二天便升了学。凌新柏第二天上学,发现旁边的座位空了,正愣神,邱聿怀凑过来:“我听说了,昨天夫子考了她,今天便让她去那边了。”他指了指对面的教室,“我看她京中才女的名声,也不算太徒有虚名。” 凌新柏看了看对面的教室,一帘之隔里自己大哥也在其中。 中级班女同学出乎意料地少,包括苏灵在内不过六人。楼灵溯坐得挺靠前,旁边国字脸的少女在她坐下来时就打招呼:“昨日你怎么就在回廊上罚站了呢?” 楼灵溯看了眼前面视线扫过来的夫子:“再说话,咱俩都得去回廊罚站了。” 那少女吐了吐舌头,低了头认真看书。 中午午饭前,楼灵溯快速地认识了五个同窗,并且在闲聊中得知,思贤书院因是个男夫子,因此来读书的女子并不多。来思贤学院的女子,多是家中与刘润桃认识。国字脸少女叫陆媛敏,她见自己小厮已经将饭菜摆好,便问楼灵溯:“你家中怎么还不送饭来?要不与我一起吃吧?” “不用不用,我家里……”楼灵溯一看,墨辞正提着食盒进来,“瞧,这不是来了?” 墨辞停下来与身边的两个人说了些什么,楼灵溯这才注意到他是跟着人一起过来的,矮个的是凌新柏,苏灵瞧了一眼,旁边的便应该是凌劲松了。 总提到凌劲松这个人,脸却对不上,这次见到了,楼灵溯这才发觉这人自己也不是完全没印象,只是一直没将名字与人联系起来。赴宴那晚凌劲松她还是有印象的,这人穿了一袭月白深衣,外面罩了件深青色大氅,楼灵溯能记得这么清楚只因这人笑起来有对很好看的酒窝。 这会她也是因为这对酒窝才认出了他。只是他没有笑,而是抿着嘴,似乎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只是一抿嘴,腮边的酒窝就跑了出来,让他的愁绪看起来没那么严肃。 与人目光接触便微笑点头是楼灵溯下意识的反应,可面对凌劲松,她硬生生地克制了下来,倒也不是多怕楚白霜或者谁,只是刘润桃和楼伊敏一早告诫过她,书院里男女多回避些,免得传出什么流言蜚语,平白污了人家的清誉。 墨辞与二人告辞,提了食盒进来,走到跟前时解释:“我去了原来的教室,没见到你,凌家的二公子告诉我二娘子今日升学来了这里。” 苏灵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忘了回去说了。” 墨辞将饭菜摆好,见她这个动作急忙拦她:“二娘子打自己做什么,我又不是找不到此处!” 楼灵溯笑眯眯地任由他给自己擦了手,坐下时无意往旁边瞄了一眼,见陆媛敏正斜眼偷瞄墨辞。偷看人家小厮被逮了个正着,陆媛敏很是尴尬:“那个,快吃饭吧,别耽误了午间休息。” 楼灵溯冷哼了一声,用最快的速度吃完了饭,送走了墨辞。并且心里暗暗打算,是不是以后就换个人来,陆媛敏那样子,实在是让她心里不舒服。 午间下起了雨,且雨势越来越大,冬季里难得这么大的雨,刘润桃急忙嘱咐人在教室里多燃了几个炭盆取暖。楼灵溯听着雨声惬意,正好又是上明算,她光明正大地走神,拿着毛笔在宣纸上涂涂画画写道,“雨落春前书声浅,珠缀青松颜色绵。” 偌大教室里不过六个学生,刘润桃一眼便看出楼灵溯在走神。他不动声色地走到楼灵溯身边,大声将楼灵溯的歪诗念了出来,念完后他皱了皱眉:“去,回廊里站着去。” 楼灵溯摸了摸鼻子,一声不响地站去了门外。刘润桃抽掉宣纸露出下面的卷子,大致看了眼,居然一题未错。他摇了摇头,又继续讲了下去。 十七吃醋 楼灵溯站了没多久便又被叫了回去——冬季下雨还是太冷,刘润桃怕万一冻出点毛病来,楼伊敏打上门来事小,着凉生病耽误了考试是大。 好在楼灵溯也识相,深知自己理亏,回来后便专心听课,倒是相安无事地待到下了学。也许是雨大,人都走光了来接楼灵溯的人才姗姗来迟。居然是岳定州。 楼灵溯高兴地迎上去:“今日怎么是你?” 岳定州拿过她的布袋:“我同家里说好了,今日当差后来接你。谁知城门处因着下雨,回城的人比往常早,盘查得久了点,这才耽搁了。” 楼灵溯亲亲热热地揽着岳定州的手:“也没耽搁,我恰好把夫子布置的书看完。” 岳定州看了眼楼灵溯的手,脸上露出点犹豫的神色。楼灵溯猜到他的心思:“人都走光啦,没人瞧见。夫子?夫子是过来人,才不会说我们。” 岳定州耳朵根微红,任由楼灵溯牵着自己。墨辞等在门外,见两人出来撑着雨伞过来,让楼灵溯上了马车。 楼灵溯对着手哈了口气:“今日下雨可真冷,你当值的时候可还好?”她摸了摸岳定州的手,还好并不是吹久了风的冰冷。 “还好,下午裤子雨里淋湿了,不过墨辞来接我时给我带了干净衣服。” 楼灵溯笑眯眯地看墨辞,忽然想起来:“府里可有能替你来送饭的?” 两人都是一愣:“怎么?” 楼灵溯撇了撇嘴:“我旁边那个陆媛敏,今日那对小眼睛老在墨辞身上打转,也不知道打什么主意。”她还特地伸手在眼前比划了一下。 墨辞心情大落大起,内心虽喜悦,却还是下意识去看岳定州。娘子和正夫毕竟是新婚,娘子如此,岳正夫恐怕心里要不高兴。岳定州脸上并没有不悦的神色,顺着楼灵溯应道:“既然如此,便换个小厮去。” 楼灵溯也道:“明日就府里随便差遣个下人来就是了,不用你每天亲自跑。” 墨辞想说自己没关系的,可楼灵溯和岳定州已经说了,不好拂了他们好意,只得应了下来。 用过晚膳,楼灵溯特意泡了个澡,虽说下午听雨惬意,但身上到底感觉阴寒,整个人泡在热水里,这才觉得恣意畅快。密室的门无声地打开,复又被关上。岳定州无声地走到水池边,看着背对着自己没在水中,只留个脑袋在外面的楼灵溯。 怕吓到她,岳定州轻咳了一声,楼灵溯后知后觉地抬头,见是岳定州,笑道:“你怎么进来了?” “见你泡了许久,进来看看。” “太舒服了,不知不觉便久了点。”楼灵溯本想说马上就出来,却见岳定州开始宽衣解带,结实的身体露了出来,人便下了水池,靠在了楼灵溯身边。 楼灵溯:“……” 岳定州的手穿过她的腰,在水里将人抱了起来放在自己腿上,楼灵溯感觉到岳定州滚烫的欲望挺立在自己和对方之间,一时不敢有任何动作。 可仍是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 岳定州的手在她腰上滑动,感受着她纤细而紧致的腰身,楼灵溯的皮肤因为泡澡而泛红,看起来十分秀色可餐。他将楼灵溯微微托出水面,俯身含住她胸前的蓓蕾,用舌头轻轻地挑弄,另一处用掌心轻轻捻磨,引得一阵破碎的呻吟从楼灵溯口中溢出。 “……定哥。” 细碎的呻吟鼓励了岳定州,他大掌在楼灵溯身上游走,又在她白皙的脖子上啃咬,让楼灵溯忍不住后仰身体。岳定州的吻逐渐向上,一路细吻过去,将楼灵溯的唇含住。楼灵溯受到对方的诱惑,伸出小舌,立刻被岳定州含住,诱到了自己口中。这是岳定州难得霸道的一吻,只吻得楼灵溯喘不过气来。 呼吸已经紊乱,早已湿润的蜜道里,探入了一指。 “……呜……”楼灵溯发出了似喜悦又似痛苦的低吟。在她自己未察觉的时候,一双藕臂已经缠在了岳定州的肩上。不在床上,两人面对而坐的姿势让她不适应地动了动,腿间的坚挺随着她的动作愈发的滚烫。 蜜道里的手指又深了些,岳定州在她耳边问:“妻主,可不可以?” 楼灵溯的眼中有些迷乱,她胡乱地点了点头,岳定州却不放过她,手指模仿着即将要发生的动作,按压着她的敏感点:“妻主,告诉我,可不可以?” “可以……”楼灵溯吸了吸鼻子,声音里带着些委屈,都这时候了,这么礼貌也太欺负人了! 身体里的手指退了出去,带着茧的大手将她的腿拉开些,借着浮力将她托起,对着自己的昂扬坐了下去。楼灵溯轻吟了一声,紧紧将对方裹住。岳定州随着她的动作也抽了口气,差点弃械投降。他本想再为难下她的心思也全没了,扶着她的腰身吞吐着自己。酥麻感随着岳定州扶在腰上的手而扩散,双手将她向上托起时,热水随着动作进入自己,当自己被压下时,滚烫的欲望又将她猛地撑开。 快感在身体中快速的积累,不断攀升的快感让楼灵溯有种喜悦之极的感觉,承受不住的快感让她眼中盛满了泪水。耳边尽是哗哗的水声,岳定州稳住她的唇,双重的刺激让楼灵溯有些失神,终于在厮磨中积累的快感达到了巅峰,她觉得身体失去了控制,只有快感让她周身忍不住地颤抖。 水波随着两人的动作拍在池边,又溢出水池,水汽氤氲中,纠缠在一起的身影只有彼此。 楼灵溯再回神时,已经被岳定州抱到了床上。她手脚酸软地趴在岳定州身上,觉得自己真是十分无用,这点事每次都被做得哭哭啼啼。 “这么凶做什么?”楼灵溯下意识地抽了抽鼻子,声音里是浓浓的委屈。 岳定州知道今天做得有点狠,楼灵溯的花穴肿了起来。他打开床头的柜子,取出一盒膏药,手指挖了一点。带着香气的膏药涂抹在花穴上时,楼灵溯下意识地往后退。 “别跑,上点药就不肿了。” 尽管楼灵溯知道这里女子拥有绝对的地位,性事一事上更应该是女子主动,可她仍下意识地觉得羞涩,头不由得转了过去。 “问你话呢!”等岳定州为她上完了药,楼灵溯想起之前的疑问。 “我……”岳定州迟疑了一下,还是道,“有点嫉妒。” 楼灵溯没明白他嫉妒什么,见她满是不解,岳定州忽然觉得自己的这点心思实在小气,不仅小气,也十分不妥。他是正夫,如此善妒,就算溯儿此时不在意,以后终究也要厌弃他。岳定州非常后悔,方才将自己的心思说了出来。 楼灵溯不依不饶地看着他,见他目光闪烁,面露难色,便将白日里的事情回忆了一遍,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这对她来说也是在是个头疼的问题,楼伊敏有五个夫侍,楼嗣欢如今也有三个,她平时并不知道母亲和姐姐是怎么摆平这种问题的,不过以她对这个世界了解,正夫摆出妒忌的姿态,可不是件好事。 各类教导男子修身养性的理论来看,妒忌绝对是要剔除的第一种负面情绪,更何况男子必修书本《男戒》中,将妒忌归类为万恶之首。 岳定州不会不懂,所以此时才一脸悔意。 楼灵溯双手缠上他的肩,将他拉向自己:“方才虽然凶,我也不是不喜欢。” 在岳定州止不住的惊讶中,楼灵溯又继续说道:“嫉妒也没什么不好,起码说明你心里有我。” 岳定州明了楼灵溯知道了自己的心思,红云飞上了脸庞,出嫁前教养公公的提点又记了起来:“我,我不该如此。” 贴身小厮被收房,是理所应当的事情。自己因为小厮这么一闹,不仅打了岳家的脸面,更是打了楼灵溯的脸面。 “不该如此是哪个如此?”楼灵溯问,唇却吻上了岳定州的,将对方吻得有点懵,“是不该这样么?还是不该这样?” 她白皙的手环保在岳定州脑后,在岳定州想要含住她的舌时退了开去,在他的失落中轻轻咬了一口岳定州高挺的鼻梁。 “这样呢?” “溯儿……”岳定州喃喃道,眼神中满是痴迷。年轻的身体经不起撩拨,欲望已经顶住了楼灵溯的小腹。 楼灵溯轻咬着他的唇,嘴角止不住上翘:“若是以后再嫉妒,就告诉我。我们来化解一下,可好?” 自然极好。 楼灵溯扶着他的欲望,自己坐了上去。才涂了药,借着润滑楼灵溯一坐到底。她眯着眼闷哼了一声,脸上是餍足的表情。岳定州的手已经扣住了她的腰,扶着她让她借力而动。此时没了水的浮力,楼灵溯又没什么经验,律动总不得要法。 岳定州看她气馁,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溯儿,此事该累我才对。” 楼灵溯只觉得体内又被撑大了一圈,不由得呜咽了一声,这无疑是对岳定州的鼓励,只扣着那纤腰,将人又做得泪眼婆娑。 十八童试 岳定州颇有点食髓知味,可惜也没什么机会再给他吃这种飞醋。楼灵溯每日都书院家中两头跑,岳晓梦知道她报了童试,也不敢来闹她,书院中墨辞寻了个外宅的小厮负责送饭,陆媛敏见换了人,也不好意思问缘由。 楼灵溯专心念书,再抽空琢磨答题技巧,很快到了童试进场的日子。 楼家上下本想着去送她,楼伊敏斟酌了下,还是没有允诺。 “童试在外或许是大事,这都城里,大大小小的秀才可是满地跑的。我们这么兴师动众,反而落人口舌。” 正中楼灵溯下怀:“可不是,不过三日,你们便当我出去玩了,千万别来送。” 岳定州又将她的包裹检查了一遍:“那我一起去吧。正好今日我当值,不过绕一点路。” 楼灵溯不推辞,慢悠悠地跟在岳定州后面。楼伊敏虽说不送到考场去,到底还是陪着往大门口走:“答题需得细心,不要弄脏了试卷。米面皆给你放好了,你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自己做饭,不妨煮久一些,别吃了生的再闹肚子……” 一路细细嘱咐,终于将楼灵溯送上了马车。 楼灵溯放下了帘子:“还真要自己做饭,我原本以为瞎说的。” 岳定州也有些担心她:“这两日墨辞教你的煮饭方法可记下了?考场里防舞弊,不许送饭,可要辛苦你了。” 煮饭难不倒楼灵溯,毕竟她上辈子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娘子,只是吃饭只有萝卜干配,实在有点惨。 “一想到未来三天只有咸菜白粥……”她有点唉声叹气,“报了名不去考试的,有吗?”楼灵溯对上岳定州惊愕的表情,一时忍俊不禁:“我胡说呢!你还当真了?” “你说什么对我来说都是真的。”岳定州严肃地看着她,“不想去,就不去了。以后我努力升迁便是。” 楼灵溯喜笑颜开:“我定哥真好。”她在岳定州脸上亲了一下,“你就等着我去给你考个状元回来。回头京都里就该说你有旺妻命格了。” 马车停在了考场前,楼灵溯跳下车去,考场前已经排起了长队。男女各分一边,岳定州陪着楼灵溯排在女子那排的末尾。 她一下车便是全场的焦点,原本都在传今年这顶着第一才女名头的楼灵溯要来考学,她一出现那些细细碎碎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楼灵溯充耳未闻,看了天色催促岳定州:“你也该去城门了,不然要迟到了。” 检查进场的队伍很长,岳定州自然知道这一等要很久。只得依依不舍道:“那三天后,我来接你。” “嗯,赶紧去吧。”楼灵溯目送了岳定州离开,旁边有人道:“让一让。” 楼灵溯往里稍了稍,见一人在她旁边蹲下,捡起个什么东西。 “咦,小师兄?这么巧啊!” 捡完东西的凌新柏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我也来考试,巧什么?” 楼灵溯不懂这小孩看见自己为什么总这么别扭,只不与他计较:“那祝小师兄金榜题名了!” 凌新柏抿了抿嘴,终于还是说道:“谢谢。大哥,我们走。” 楼灵溯这才注意到离得他们两步远处站着的是凌劲松,她冲他微微点了头算是打过招呼,便转过头去专心排在了队伍中。 考试一共分三天,第一天考明算,第二天考墨义帖经,第三天考杂文,府试殿试还要加一门策论。试卷第一天时便会全部下发,期间只有监考官在内场,以杜绝有人买通了人手,舞弊的可能。明算对楼灵溯来说易如反掌,她半天不到便做完了全天的考题,检查了一遍后直接就做起了第二天考的墨义帖经。 这不过是考些死记硬背的东西,拼的不过是阅读量。楼灵溯内宅关了十五年,闲来无事便是翻书,考起来自然毫无难度,一下午便做完了题,等第二日别人开始做墨义帖经时,她早已开始写杂文。 如此快的速度,让监考老师也甚是咋舌。 考试的题量是相当大的,加上还要自己做饭睡不好等,三天考完,走出考场的考生莫不是灰头土脸,只楼灵溯,一天半就考完了试,余下时间一边检查一边休息,看起来还算是神清气爽。 岳定州果然就在门口等着她:“可累?” 楼灵溯摇了摇头:“就是饿得慌,这清粥咸菜吃了三天,只恍惚自己是不是要出家了。” “总是胡说。”话虽是不赞同,语气里却满是宠溺。岳定州扶着楼灵溯坐上马车,等她坐好:“母亲已经在家里备好饭菜了,只等着你回去。” “有椒麻鸡吗?” “你爱吃的都有。” 驾车的是墨辞,楼灵溯坐进马车前,伸手在他头上揉了把:“回去吧。” 墨辞脸猛一红,默不吭声地扬起了鞭子。 楼家的马车过去,丝毫没注意到紧贴着的就是凌家的马车。凌新柏考得也累垮了脸,却还是担心地看着凌劲松。 “哥……” “回去吧。” 马车动了起来,凌新柏终于说道:“哥,京都中求娶的这么多,何必非得是她?” “考试能进前三甲吗?杂文写的什么,背来听听。” 凌新柏:“……” 凌劲松的态度很明显,我的事轮不到你管,作为家中的老幺,他识相地闭了嘴。 尽管考完了,但书院还是要去。楼灵溯第二天一早便睁了眼,她整个人被岳定州圈在怀里,人一动,岳定州便也睁开了眼:“溯儿,怎么不多睡一会?” 楼灵溯伸手抱住他:“睡饱了。”她在岳定州的喉结上轻咬了一下,“我想你了。” 两人还是新婚,楼灵溯又因为考试一走三天,岳定州自然也想她。顾及楼灵溯考试累了三天,晚上只敢将人抱着安稳睡了一觉,此时楼灵溯主动,自然要积极行动,粉色的肚兜早露了出来,岳定州将系绳解开,将胸前的蓓蕾含在嘴里。 另一手在她胸口揉捏,肌肤滚烫的温度让人心醉,楼灵溯不由得挺身,将蓓蕾送得更前,脖子仰出一个美丽的弧度。岳定州覆在她身上,世间极乐不过如此。 两人小别加新婚,早上终于起晚了。楼灵溯溜溜达达地拉着岳定州上了马车,干脆在车上吃了早饭。岳定州送了楼灵溯到书院门口:“今日不能来接你了,需得值夜。” 楼灵溯喝完了最后一口粥:“好。那我明日下了学去接你。” 岳定州想起为成婚前她经常去城门处看自己,一起当差的兄弟皆是一脸艳羡:“我倒是不希望你去。” 楼灵溯略一想就知道他的意思,哈哈笑了起来:“瞎吃什么醋!”她跳下车去:“你赶紧去吧,我进书院去了,明日接你去。” 凌劲松慢吞吞地走进书院,与转身张望的楼灵溯正好四目相对。这次楼灵溯终于记得这人是谁,如此打照面不能视而不见,楼灵溯转身行了礼:“凌公子。” 凌劲松回礼道:“楼二娘子有礼了。” 楼灵溯等他走到身前,保持着两个人的距离,一起并肩走向教室。 “楼二娘子童试考得如何?” 楼灵溯没料到他还会与自己闲聊:“嗯,还好。” “听闻夫子说,楼二娘子还要考会试?” “嗯。” 楼灵溯回得言简意赅,显而易见地不想多谈。凌劲松突然叹了口气:“我似乎,很不招楼二娘子的喜欢。” 楼灵溯的惊讶完全掩饰不住:“啊?” “可是我什么时候得罪过楼二娘子?” 这种单刀直入的问法不仅让楼灵溯招架不住,也让她一头雾水:“什么得罪?凌公子何出此言?” 凌劲松正色道:“我总觉得,楼二娘子是故意要避开我。” 楼灵溯脑回路一贯清奇,凌劲松的话让她四舍五入,品出了一点旖旎的味道。认真地看着凌劲松的眼,楼灵溯立刻知道自己没有自作多情——这就能解释地清楚白霜那个二百五为什么要如此执着地找自己麻烦了。 凌劲松没想过要隐藏心思,毫无扭捏地注视着楼灵溯,且看她如何——楼灵溯倒退一步,面上没有一丝涟漪,毫无留恋之意:“凌公子,我入学前,刘夫子告诫过,不可与男子太过接近。”然后快走几步,进了教室。 凌劲松:“……” 桃花债真是……楼灵溯想起那晚冰冷刺骨的湖水,整个人都是一激灵,一放学就拿着书袋第一个冲了出去,惟恐再和凌劲松碰上。 楼灵溯虽然面目冷峻,墨辞一眼瞧出她外强中干:“二娘子,怎么了?” 楼灵溯摆了摆手,窝到车里:“快让你家娘子靠一靠。”说话间整个人窝到了墨辞的怀里,舒服地喟叹了一声。 墨辞手足无措了一会,终于将手放在了楼灵溯肩上。 “傻瓜,手应该放这。”楼灵溯拉着墨辞的手放在了腰上,“这个姿势才舒服。” 墨辞看着自己的手,喃喃道:“娘子。” 楼灵溯伸手将他的头压下,迎上去细细地吻他,直到彼此的呼吸都有些局促:“近日,冷落了你。” “没有。”墨辞急急道,“娘子新婚,才娶了正夫,原本就该多陪陪正夫。” 虽然入乡随俗,可怎么处理这种关系楼灵溯实在摸不出头绪来,搞得如今有种偷情的感觉:“哦?那看来你不想我陪你。” 墨辞愣住:“不……”他说不下去,教养公公说过,以他的身份,是没有资格争宠的,娘子喜欢,那是恩赐,不喜欢,是理所当然。 楼灵溯撑起自己,让自己挂在墨辞身上,抱着墨辞的肩,细细吻他的唇:“不什么?不喜欢?” 觉察到她要离开,墨辞终于狠下心逾矩,伸手扣住了楼灵溯的腰,低喃:“喜欢娘子。” 马车里的温度一时有些高,尽管墨辞再想,也终究不敢再进一步,以他的身份带着自家娘子如此胡闹,是要被逐出家门的。 楼灵溯也不闹他:“若是想我,记得要告诉我。” 墨辞彻底红了脸。 十九解元 楼灵溯说得大义凛然,心里对这种关系一点底都没有。岳定州的醋劲她才领略过,但她也实在不想每次亲近墨辞搞得跟偷情一样,于是去请教楼嗣欢。 楼嗣欢听完她来意,费了点劲才合上了下巴:“……你童试真的能过?” “你这话什么意思?” 楼嗣欢觉得这个妹妹恐怕是没救,空长了一张风流脸,可惜脑子不好:“你去哪个屋里,居然还要问人答不答应?” 楼灵溯躲开她来捏自己的手:“总不好让人伤心吧?” 楼嗣欢倒抽一口气:“为什么要伤心?哪个女人不是三夫五侍,这要是伤心,天下岂不尽是伤心人?” 地位强势一方,果然逻辑都是一样。 楼嗣欢从楼灵溯的表情中看出她的不赞同,忍着性子没翻白眼:“女子为尊,本该如此。你要是一心一意守着一个,子嗣怎么办,开枝散叶怎么办?靠男人?何况女子宠幸男子,本就是恩泽,你不宠幸,哪来的恩泽?” 楼灵溯被这个理论绕得头晕,不明白院里的事都稀里糊涂,怎么就扯到福泽天下了?楼嗣欢看她一脸不开窍的蠢样:“是个男人就会有这种觉悟,与其孤独终老,不如被人娶了偏安一隅,好歹也是一个依靠。” 楼灵溯不由得扯了扯嘴角,还真是普度众生。可她觉得自己不过是个泥菩萨。 “如你这般,不过才娶了一个正夫,岳定州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他若还是要伤心,那其他想嫁给你的,岂不是要哭死?” “……哭得着么?” “寻常人家女子,娶夫一事上都是多多益善,何况是你这样?岳定州哪里会不懂这种道理?现下不过只是一个墨辞,从小跟在你身边的小厮。以后再娶了别人,你这样子,倒是让人家在背后说岳定州不贤。” 楼灵溯没想到还有这种逻辑在,语塞到只能眨着一双美目看着楼嗣欢。 楼嗣欢深吸了一口气:“再说,这敦伦之事,男子历来被女性指导,越是世家公子越是规矩繁重,主导权完全在你手上,你又何须……”她见楼灵溯面露异色,嘴角抽了抽,“你个蠢货,别告诉我,你不是……” 楼嗣欢绝望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母亲怎么生出了你?”大不敬的话不好再说,“莫不是一家两个女子,所以必须蠢一个平衡得失?” 楼灵溯跌跌撞撞跑回院里,墨辞给她准备好了洗澡水:“二娘子,可以洗澡了。” 她无力地招了招手,墨辞会意,上前替她解开外衫。这种小厮做来寻常之事,对于墨辞来说却总有些缩手缩脚。他还记得曾经打算替楼灵溯脱衣洗漱时,被严词拒绝,并被勒令从此后不许再在她洗漱时伺候左右。 墨辞以为自己是被厌弃了,早晚会被从她身边遣走,再也看不见她。 而能有今日,万万想不到。 真好。 “你红着脸笑什么?” 墨辞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得大着胆子,低头在楼灵溯的唇上印下一吻。才被教育过的楼灵溯此时才明白,对方这样的举动在这世俗里,已然逾矩的行为,墨辞和自己不同,楼灵溯虽然从小到大身边只一个墨辞,可她有前世记忆,而墨辞除却照顾她,每月都有六天要去外间接受教养公公教导的。楼灵溯完全游离在了世俗之外,墨辞却从来没有离开过世俗。 这样的举动,在这个世俗里,是绝对的不被允许的。既然是自己喜欢的人,那就不该让对方在如此贸然之后再得不到回应了。 楼灵溯伸手扣住了墨辞的后脑勺,主动加深了这个吻,果然墨辞毫不掩饰的愉悦连她也感受到了。 “二娘子……” 楼灵溯看着对方红透的俊脸,忽然有种感觉,墨辞若是有尾巴,此刻应该已经转起来了。 虽说下午得了楼嗣欢教诲,自己这点做贼心虚根本是多余,可她惯性的还是觉得愧对了岳定州,总觉得是种背叛。罢了罢了,楼灵溯在心底告诉自己,且走且看吧。 童试阅卷一般要十五天,只是今年特殊,后面还要会试,考官们为了不耽误考生报名,加班加点,十天就完成了阅卷。放榜时楼灵溯正在听课,以往上课时间绝不会有人跑进来的书院里突然来了个书童。刘润桃见他探头探脑的样子也并未斥责,只道:“可是放榜了?” 书童点了点头:“夫子,书院里上榜了五人。”刘润桃满意地点了点头,此次书院一共有十个学生去考童试,五个上榜已经是不错的成绩了。 书童面带喜色继续说道:“楼灵溯楼二娘子,考了解元!” 同座的其余五人听罢,齐齐站起来向楼灵溯道贺,倒是刘润桃,仿佛是早已知道,等几人说完道:“好了,坐下吧,继续。” 午饭时是楼伊敏亲自来送的饭,特意感谢了刘润桃。刘润桃看着楼伊敏:“你也不必谢我,这孩子我没教过什么,说起来,倒是我该谢谢你。” 楼伊敏握着帕子,神色恭敬:“夫子客气了,溯儿还要考会试,接下来还要麻烦夫子。” 楼灵溯看着母亲,忽然看出点端倪来,暗自倒抽了口气——不是吧,借着女儿考试的由头追求男人?楼灵溯在心里一个劲的摇头,操作也太骚了。 楼灵溯中了解元,红榜就贴在各城门口,一个下午的时间便满城都知道了。岳定州更是被同僚调侃了一下午,其中的艳羡和嫉妒,也只有各人自己知晓。只是各家的喜公再坐不住了,这楼灵溯目前也只娶了一个正夫,还是岳定州,无论从数量还是质量上来说,都是乏善可陈,各家公子哪个不比岳定州好? 等楼灵溯和岳定州回府,楼府门前的空地上,还停着好几辆马车。 “家里今儿是要开宴吗?”楼灵溯问。 岳定州心里不痛快,知道这一天是早晚的事,还是忍不住泛酸,见楼灵溯是真的不知道,一时又觉得好笑,觉得自己这醋吃得不清不楚的。 “是来提亲的。” 楼灵溯下意识地摸了下下巴:“提亲?给谁?” 岳定州知道她的不知不是作假,长长叹了口气,额头抵上楼灵溯的:“你啊,太招人喜欢了。” 可自己又何尝不是那其中之一呢?不过自己,更幸运些罢了。 楼灵溯见岳定州的表情,吩咐墨辞道:“墨辞,我们走偏门。” 三人改道走了偏门,进得回廊里就看见楼嗣欢靠在椅子上嗑瓜子:“我就知道,你准得从偏门里进来。” “门口堵满了,没地方停马车了。” 这话只能骗鬼,楼嗣欢自动略过:“今日放榜,妹妹中了解元,外人便不请了,家中还是要庆祝下,妹夫你先去看下准备下晚膳。” 岳定州知晓楼嗣欢这是要支开自己,恭请地离开了。楼灵溯看他消失在转角正要问姐姐如何这样,却先一步被楼嗣欢捏住了耳朵:“你这点出息。” 楼灵溯疼得直咧嘴:“轻点,轻点!” “娘在书房等你,待会见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自己掂量着点,别闹得娘又恼了岳定州。” 楼灵溯好不容易拍开了楼嗣欢的手:“这事真是……我这才成亲多久,又娶,忙得过来么!” “又不是立刻就进门。”楼嗣欢看她不开窍的样子就忍不住嫌弃,“女子娶夫一来为子嗣,二来为施恩,男人嘛,哪离得开女人,你收了他们,也算给他们一个依靠。” 楼灵溯倒抽一口气,又来,达则兼济天下也不是这么个做法。 “这世间男子为了嫁一心仪女子,需得付出多少努力,就是家中的安哥和廉哥,从小也是精心调教,只为了寻一户好人家。”说到此处,楼嗣欢想起来,楼灵溯被拘在后院,倒是的确不知,又不由想叹气。 楼灵溯为难地挠挠头:“我这人喜欢就这么点,精心培养的公子硬是要嫁给我,那才糟了呢。” 楼嗣欢嘴角抽搐:“喜欢就这么点是哪几点?”世间女子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个痴情种?还生在了她们楼家? “多了我顾不过来。”楼灵溯叹气,两个就够她累的了,“不如姐姐看看有没有合心意的。” 要不是已经到了书房前,楼嗣欢恐怕会动手揍她,说的什么鬼话!她深吸了一口气咬牙切齿道:“待会说话你可仔细些,若是惹恼了母亲,你别指望我!” 楼灵溯摸着鼻子进了书房,除了楼伊敏,陈丹居然也在。 “解元回来了!” 楼灵溯脸上一红:“陈夫人这是拿我调笑呢。” 她这面带羞涩的模样让楼嗣欢倒了牙,平日里没脸没皮的操行装起来还真像回事。 陈丹上来握住楼灵溯的手:“我正与你母亲讨教,是如何将女儿生成这般出众的。” 楼伊敏忙道:“你可别夸她了,待会便不知轻重了。” 陈丹双眼灼灼地看着楼灵溯:“我今日来是为了铭儿十日后的生辰宴,本来只打算自己家里人吃吃酒便罢了的,可若不是你,她哪有机会……” 陈丹说到这,抿了抿嘴将这不开心的事揭过:“二来,铭儿也闹着要找你,便想厚着脸皮来请你。” “陈夫人这话,真是折煞我了。”楼灵溯忙道,“陈夫人纡尊降贵来请我,哪有不去的道理?” 陈丹听闻她答应,舒心地笑起来:“方才正听你母亲说你还要去考会试,正担心你会不会要闭门用功。这会听你答应了,又担心影响你读书。” “不碍事不碍事。”楼灵溯忙道,“考不考得上的,也不在乎这一晚。” 陈丹大笑起来:“这话倒是听着胸有成竹了。好!”她握着楼灵溯的手,“我且要等着你中会员的好消息了!” 送走陈丹已经是晚膳时间了,被她一打岔,楼伊敏也没了说话的心思,只是在去饭厅的路上叮嘱:“回来时你也该看到门口的情形了。如今你才新婚,倒也不必急着纳夫,只是有些事还是多少要做些打算。至于其他的,一切,等你考完试再说吧。” 二十赴宴 楼伊敏心中自有计较,今日这情形,显然都是冲着楼灵溯中了解元而来,既然女儿要接着考会试和院试,倒不如干脆等她考完出了成绩再议。反正楼灵溯此时已经中了解元,倒是不怕后面不中,若是中了,这些男子中便可再挑一挑。 楼灵溯暗自庆幸躲过一劫,晚上关了房门被岳定州按在床上做得哭哭啼啼,她抱着岳定州的脖子求饶:“定哥,不要了……”却换来更猛烈的冲刺,声音在冲撞中支离破碎,岳定州扣着她的腰,一边说好一边不知疲倦地带着她一次又一次地攀上巅峰,直到楼灵溯失去了意识。 第二天去学堂楼灵溯的眼睛还湿漉漉的,看得岳定州自责不已:“我自己去抄男戒。” 楼灵溯揉着太阳穴:“抄什么抄,被小梦知道了非以为我欺负你不可。” 她声音软软糯糯,让岳定州想起她在帐中叫自己定哥,周身又是一阵躁动。岳定州深知自己是恃宠而骄,所作所为早就违背了教养公公的教诲,丢了教养又丢了脸面。即便不为这些,就算是为了楼灵溯喜爱自己更久一些,也不该如此。寻常女子也要叁夫五侍,何况她这样的气度才气?自己应该大度周全才是。 岳定州心里都懂,可一旦面对楼灵溯,他就把这些统统都丢在了脑后,只想独占她。 楼灵溯对于岳定州的心思自然懂,她帮岳定州理了理额发:“你啊……”然后扶着腰下了马车。她不介意岳定州吃些小醋,不过这么折腾实在是吃不消,可抬眼对上岳定州的满腔深情,那些狗屁倒灶的情绪又都被丢了开去,“你……以后院里不许说男戒,我不喜欢那玩意。” 自己这么毫无原则毫无底线,楼灵溯哀叹,只能归咎为美色误人! 当天晚上却是墨辞出现在房中,楼灵溯惊讶地挑了挑眉。墨辞低声道:“正夫他……” 楼灵溯低低笑了声:“真是……” 不过仿佛也因此,这两人终于排出了时间,每隔叁天便是墨辞来楼灵溯房中。楼灵溯享了齐人之福,不用头疼平衡之术的同时,终于拯救了自己。 日子惬意,每日便只剩下读书要操心。其实读书也并不用楼灵溯花多少心思,她一个考试小能手,刷完了历年的考题,明白了答题思路几乎便胜券在握。中午吃完了饭,她习惯在书院的花园子里散步,往常此时也并不有人,大家都习惯了吃完了饭打会瞌睡,好应付下午的功课。楼灵溯溜溜达达地踱步到假山边,听到山后越来越收不住的交谈声,楼灵溯脚步一顿,扭头就想走。 “你非得如此么?” 这女声并不是书院中的学生,却听来有几分耳熟。 “与你何干?” 这清冷的男声,楼灵溯立刻认出来,是凌劲松。 “松哥!” “你放手!” 楼灵溯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身用力地咳嗽:“凌公子,凌公子?” 假山后恢复了寂静,但凌劲松的身影很快从假山后出来,脸上带着几分藏不住的薄怒:“谁叫我?”随即在发现是楼灵溯后,脸上一红慌乱着成了个锯嘴葫芦。 “刘夫子方才找你,你可去过了?” 凌劲松一瞬便明白过来:“没有。” “那快去吧,似乎是功课上的事。” 凌劲松抿了抿嘴,脸上的酒窝又跑出来,让他的慌乱薄怒都显得不那么确切:“好,我这就过去。” 楼灵溯等他走了,看了眼没有动静的假山后,也慢吞吞地跟了上去。待走到回廊转角处,凌劲松正站在廊下,显然是在等她。 凌劲松已经收拾好了心情:“方才,谢过楼二娘子了。” 楼灵溯摆摆手,保持着距离停下来:“无妨。我会去与夫子讲,以后不要让闲杂人士进入书院。”说罢,她见凌劲松站着不动,担心地看了看后面,“凌公子要不要先回教室?” 凌劲松袖子里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还未向楼二娘子恭喜。” 楼灵溯客气说道:“谢谢。” 凌劲松看着楼灵溯对自己疏远的模样,想起方才楚白霜说的话,心中的不甘心愈发的多起来。自己不好么,凭什么! 他垂下眼,敛去情绪,先一步回了教室。 楼灵溯摸了摸鼻子,忽然有些内疚,她连忙将这些情绪甩出脑袋,各个都要回应,岂不是要忙死? 没几日便是陈元铭的生日,楼伊敏准备好了礼物,是一对做工精致的玉锁,陈丹说了不过是自家人庆祝,楼灵溯以为就是吃个丰盛点的晚膳,到了才知道,自己居然是上宾,硬被推着坐在了陈老夫人的身边。 陈家是京都中的望族,这待遇让楼灵溯很是受宠若惊,楼伊敏和楼嗣欢都在旁桌,她指望不上,只得陪着陈老夫人。 陈老夫人第一眼便觉得楼灵溯长得精致,自她救了孙女,更是觉得楼灵溯是仙人下凡,一晚上热情地给楼灵溯夹菜,在陈家这是只有陈元铭才有的待遇。 “你这丫头,我还说是不是不喜欢我老人家,也不见你来陪陪我。”陈老夫人看着楼灵溯,“结果丹儿说你娶了亲便去读书考了解元,伊敏啊,真是好福气。” 楼伊敏在旁桌,听闻向陈老夫人举了酒杯,遥敬了杯酒。 “铭儿,你以后可要多学着点二娘子,让我也沾沾伊敏的福气。”老夫人的话是真心的,如今在她心里,除了自己孙女陈元铭,第二好的便是楼灵溯了。 “你是在哪里读书?请的是哪位夫子?铭儿也该开蒙了,不如就跟着你一起。” 楼灵溯道:“在思贤书院,跟着刘润桃夫子。” “哦?”陈老夫人听着名字很熟,想起来,“松哥啊,你是不是也在思贤书院?” 楼灵溯这才发现,凌劲松居然也在。今日不过席开五桌,原是早该发现的才对,只是凌劲松先她一步到,问了安便一直待在自己的席位上,而楼灵溯一进门便被拉到了主桌,酒过叁巡才发现。 凌劲松听见叫自己,站起来道:“回老祖宗,是同窗。” 陈老夫人笑起来:“我们松哥啊,可也是个才子,你们居然还是同窗,这可真是巧了。看来这刘润桃果真是不错,松哥教得好,溯儿也教得好。” 陈丹掩了嘴笑:“溯儿与劲松,如此缘分,以后可更要互相照应才是。” 楼灵溯万万没料到,陈老夫人问读书的事居然能拐到牵线搭桥这头来,绕是她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可众人都看着她与凌劲松,她不好让对方太下不来台,只得道:“说起来,凌公子也是师兄了,关照是不敢,还请师兄以后多指点。” 陈老夫人听完,脸上笑容不变:“指点也好,关照也好,都好都好。” 这倒让楼灵溯一时有些迟疑,摸不准陈老夫人的意思。说起来陈丹的正夫姓凌,这陈老夫人居然会爱屋及乌如此关照凌劲松,也让楼灵溯颇为惊讶。 陈老夫人年纪大了,宴席后半程先一步退了席,陈丹也拉着楼伊敏一起去偏厅聊天。没了长辈镇场,宴席的气氛终于松快起来,各人也再不拘束在席位上,欢快地跑动起来。楼灵溯应酬得头嗡嗡响,逮着个功夫溜去了茅房。回廊里没人,偷来的清净让她心情格外愉快,正琢磨干脆在此处磨蹭到宴席结束再回去,就见拐弯处跌跌撞撞走来一个人。 显然是喝醉了。楼灵溯闪身到柱子后,打算等人过去了再出来。那人踉踉跄跄一路,却好死不死停在了柱跟前。 这下楼灵溯看得清楚,这人是凌劲松。 他周身酒气,显然是喝得不少,一双凤眼已经失了神,却仍盯着楼灵溯。楼灵溯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凌公子?” 手被凌劲松一把抓住:“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哪怕一点点也不?” 楼灵溯心猛地一跳,做贼一般下意识地看了下左右,还好,没人。她想抽回自己的手,试了几试,对方用上了吃奶的力气,无论如何也挣脱不了:“凌公子,你喝醉了。” 凌劲松眼里全是哀伤:“我没醉,我……我没有忘掉你不喜欢我,我怎么是醉了?” 方才还觉得这里清净,现在只觉得是太清净了,连个人都没有。可若是此刻有人,楼灵溯看着自己被紧抓着的手,恐怕就更糟了。 她深知跟醉鬼没什么道理好讲,只得道:“凌公子,你先放开我,我去给你找点水喝?” “你骗我。”凌劲松人摇摇晃晃,手却丝毫不松,“你想撇下我。” 楼灵溯:“……”到底醉没醉? 她正想干脆将人敲晕了算了,眼前却突然一黑,对方的唇便覆了上来。带着酒气的舌头毫不客气地钻进了楼灵溯嘴里,她愤怒地想将人推出去,手却被对方握住。楼灵溯挣扎了没两下就软了下来。等凌劲松发现不对时,楼灵溯已然满脸的茫然。 凌劲松小心地在楼灵溯眼前挥着手,一如半盏茶前楼灵溯做的一般。只是彼时凌劲松是在装醉,而此时楼灵溯是真醉了。 二十一现世报 她眼睛虽然是看着凌劲松晃动的手,但动作显然慢了一拍。凌劲松想起来她说自己不会喝酒,这才明白不是托辞。他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自己算来算去,真是棋差一招。 倒也好,他安慰自己,大着胆子摸上了楼灵溯的脸,轻声问:“你的心,真的便容不下我了吗?” 楼灵溯显然没听进去,努力地眨着眼睛似是不让自己睡着,长长的睫毛如扇子一般,娴静得有种别样的风情。 凌劲松想了想,将平安扣解下,毫不客气地挂在了楼灵溯的腰间。京都内的女子习惯盛装,朱钗满头之外,腰间也会挂上玉佩荷包。只楼灵溯,头上从来只缀几朵珍珠做的发簪,腰间也只挂一个平安扣。 凌劲松自然知道这是谁的,他将自己的平安扣挂在那个褪了色的平安扣边,对着楼灵溯低喃道:“这下,你可赖不了了。” 楼灵溯浑浑噩噩地别了陈家上了马车,半梦半醒地靠在墨辞身上。 楼嗣欢见她如此:“也没见怎么吃酒,这是困了?”她低头看了看楼灵溯,没想明白这明明一晚上都挺清醒的人,怎么会醉成这样。 楼伊敏眯着眼,觉得自己是不是老眼昏花了,怎么觉得楼灵溯粉蓝色腰带上似乎是有两个平安扣。她干脆伸手去抓,果然是两个。 楼伊敏心里一跳:“这是谁的?”今日出门,她也没注意楼灵溯身上是不是戴了两个平安扣。她看向墨辞,墨辞显然也一头雾水:“二娘子身上,一贯只挂着岳正夫的平安扣。” 岳定州的平安扣非常好认,比较旧还泛着白,也就楼灵溯当宝一般,不肯换个新的。另一个不知道打哪来的,无论是新旧程度还是精致程度来说,比起岳定州这个都要高出一截。 楼伊敏犹疑地看着醉醺醺的楼灵溯,一边回想着今日宴席上出现的陈家公子。 “溯儿今日有和谁走得比较近?” 楼嗣欢看着那个平安扣下巴都要掉下来:“没啊。”这丫头不声不响,居然又拿了人家的平安扣回来? 楼伊敏干脆抓过油灯,凑上平安扣细细辨认平安扣的编织方式。各世家的平安扣编法都有独到之处,她仔细看了看:“这不是陈家的。” “不是陈家的?”楼嗣欢一愣,她对楼伊敏的判断没有任何的疑义,只是,“今晚不姓陈的,便只有凌劲松了。” 楼嗣欢斜眼看楼灵溯,她是嘴上说着不要,背地里还是应允了么?楼嗣欢对自己妹妹的了解,并非这样口是心非的人。可……她回忆了下,最后那阵大家都在玩闹,她倒真没特别在意楼灵溯。 “我记得,凌劲松似乎也喝醉了。”楼嗣欢心里一惊,焦急地对着楼伊敏问,“妹妹她不会……”对人家做了什么吧? 楼伊敏看着手中的平安扣:“别猜了,且等她明日醒了再问。” 然而楼灵溯醒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记得在回廊里遇到了凌劲松,对方喝醉了,然后:“我不记得了……” 楼嗣欢嫌弃地撇了撇嘴:“宴席上我还以为你当真对人没有想法,一转头居然连平安扣都要来了。” 楼灵溯哑口无言,对于自己为什么会不记事她其实有一点猜想,可这份猜想绝对不能出口,一出口以楼伊敏的性子,下午就会上凌家换庚帖下聘礼了。可目前这样子,就是不说,恐怕也不过是晚几天的事情。 “可能是我捡的,要不我拿回去还他……” 楼嗣欢一口茶差点喷楼灵溯脸上,呛得咳嗽连连。楼伊敏目露惊讶地看着楼灵溯,觉得自己脑子嗡嗡地响:“这是什么话?你将平安扣还回去,你让凌公子以后如何面对世人?” 还回去也不行?简直是进退维谷,楼灵溯喃喃问:“偷偷的也不行?”声音在楼伊敏的怒目中越来越小,最后蚊子叫一般,“那怎么办?” “我瞧着昨天陈老夫人也是想替你和凌劲松牵线搭桥,凌劲松无论人品学识都不错,说起来恐怕还是你高攀了,不如顺水推舟,也免得你拿了人家的平安扣,起什么波澜。” 楼灵溯差点一口老血,这算怎么回事?一个平安扣就定一门亲,太儿戏了吧? 楼嗣欢突然道:“你不是不喝酒么?昨天我看你样子像是醉了,什么时候喝的?” 楼灵溯闭紧了嘴,做出一副打死也不开口的模样。楼嗣欢眯着眼瞧她,随即表情呆滞了几秒,她左右看了看,岳定州当差还未回来,这才松了口气。 “你可知道你与男子有了肌肤之亲,又不肯把人娶回来,这人下场会如何?”楼嗣欢说得咬牙切齿,楼灵溯只觉得大事不妙,见楼嗣欢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斗胆猜测:“送去庙里?” “那是墨辞这样无牵无挂孤身一人,世家为了颜面,会让失了贞的男子自缢以全清白。” 楼灵溯:“……” 楼伊敏立刻猜到了其中缘由,一双美目顿时凌厉起来:“溯儿,楼家何时教过你始乱终弃?女子叁夫五侍本就是寻常,你不过一夫一侍却如此推叁阻四,甚至不惜败坏凌公子名誉,究竟为何?” 楼灵溯目瞪口呆,第一次觉得自己脑子转不过弯来:“且让我缓一缓……” “缓什么?”楼嗣欢冷哼,“说不定凌家已经发现了,等你想明白,凌劲松还在不在可就两说了。” 楼灵溯当初捡了岳定州的平安扣,想以此威胁楼伊敏答应婚事,虽然最终没有到这一步,可她终究是明白这平安扣的意义。只是没想到这不过数月,这一招居然被凌劲松用到了自己身上。 现世报实在来得太快。 楼伊敏见她终于不吭声,暗自松了口气:“我下午遣人去探探口风。我瞧着陈老夫人昨晚也意欲为你们牵线,应该不会有波折。” 这也是楼伊敏想也不想便要定下这门亲事的原因,凌劲松像极了陈老夫人嫁去凌家的儿子,对于凌家来说,都是是凌家子嗣,生父是谁并不重要,可对于陈老夫人来说像自己儿子的,自然更得喜欢。 凌家果然已经发现了端倪。凌劲松被陈家请去吃饭,凌沐然自然知道陈家别有用意。待凌劲松回来,凌沐然上下一打量,便发现他的平安扣不见了。 凌沐然脸色一冷,将儿子叫到了书房,屏退了下人后才问道:“是给了楼灵溯?”她见凌劲松沉默不语,摇了摇头,“你是我儿子,你的心思我到底是知道的。” “我膝下无女,这把年纪了,再想要女儿也难如登天,这份家业以后终究要你们兄弟二人承担。”凌沐然叹了口气,又一次遗憾若是凌劲松是个女孩就好了,“我见白霜那孩子,虽说心思多了些,对你到底有几分真心,你要是把终身托付于她,倒也未尝不可。” “母亲,我不喜欢楚白霜。”凌劲松猛然抬头,打断了母亲的话语。 “这我自然知道,否则早就与楚家定下亲事了。”凌沐然看着凌劲松,“所以,平安扣究竟给了谁?” 凌劲松脸一红,别扭地转过脸去:“娘不是已经猜到了么?” 凌沐然松了口气:“果然是楼家二娘子?她收了?” 自然是收了,自己亲手挂到她腰间的。事实虽然与凌沐然想的有出入,可那又如何呢?凌劲松想到楚白霜内心一阵恶心:“对,她收下了。” 凌劲松垂下眼,浓密的睫毛遮住了他闪烁的眼神。楚白霜说的话犹在耳边,如果楼灵溯真如她所说一辈子只愿爱一个人,那自己大不了便在庙里青灯古佛伴一生便是。 凌沐然没看出来他内心的决绝:“她既然收了,且看楼家下一步打算便好。只是楼二她才娶了正夫,又要娶你过门,岳家恐怕会有心思。”她看了眼儿子,话头一转,“不过女子从来多博爱,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约莫过一阵子也便过去了,只要楼二心思能在你身上。” 她这话既是提点也是告诫,凌劲松没有嫁作正君,固然是遗憾,可若对方是楼灵溯,这亲事倒也不见得不美。这楼家有两个女儿,已是少有的福气,更难得的是楼二这人如此样貌与才情,却不见丝毫骄纵,自己儿子嫁过去,也算不得吃亏。 母子俩还在书房里说话,小厮在外禀报:“夫人,楼家正夫朱怀山请见。” 凌沐然喜上眉梢:“这楼家倒是有眼色,这么快就上门来了。”看向儿子的眼神也多了几分不舍,凌家这一辈最出色的孩子,终于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 能与凌家结亲,对楼家来说绝对是一大助力。凌家此辈无女,家业要么给宗族继承,要么赌上一赌,将家业全部给儿子,只求女方看在嫁妆的份上诞下一个有凌家血脉的女孩来。而凌沐然的性子,显然是后者。 朱怀山将姿态摆得很低,绝口不提楼灵溯拿了凌劲松的平安扣,只说女儿心中属意,请凌夫人考虑。 凌沐然心中自然满意对方的这份妥帖,只叫人拿来了凌劲松的庚帖:“楼二娘子的垂爱自然好,可也得看看八字合不合适方好。”这话单看并不知道对方真意,若是说完不见庚帖,意思便是看不上对方,这便是句台阶,只说八字不合不宜结亲;可凌家拿出了庚帖,意思便是应允了女方,就等女方挑个良辰吉日上门正式提亲了。 二十二见世面 朱怀山接了庚帖定下心来回到家中,楼伊敏松了口气总算是没横生枝节闯出什么祸来。她横了眼楼灵溯,见她一脸茫然的样子,忍不住敲打她:“你可别再犯糊涂!”楼伊敏做梦也不会料到,当晚是凌劲松轻薄了楼灵溯而并非楼灵溯轻薄了他,在她心里,世家公子断然不会有这种举动。 楼灵溯知道楼伊敏想岔了,解不解释又于结果无益,只得从善如流地将责任背了下来。房中的岳定州正在看书,他自然已经知道了楼灵溯要纳夫。楼灵溯与抬起眼来的看自己的岳定州四目相对,内心忽而一阵惶恐,有种被人抓奸在床的心虚。 岳定州站起来握住她的手:“怎么呆站在门口?” 楼灵溯摸了摸鼻子:“那个……” 岳定州将她放在腿上搂在怀里:“我方才在想,西院里有些西晒,窗户上的竹帘该换一换,现下初春,再移一丛竹子来,凌公子嫁进来的时候,也该竹阴成萌了。” 楼灵溯无声叹气,倒是没想到自己一天能有如此境遇:“我以为此生就与你和墨辞相伴了,没想到……” 岳定州由衷笑起来,尽管得知她将纳夫时内心的确苦涩:“这是说的什么傻话,哪有女子一夫一侍的?” “我是真这么想。” 嫁过来这几个月,岳定州发现他妻主的确和一般女子不一样,她不好装扮,除了成婚那日,去哪里都是一身素色,不好男色不爱交际应酬,她若有叁分如世间女子,这小院里怕是早人满为患。楼灵溯说她要自己和墨辞便好,岳定州信了十足,可楼家既然已经向凌劲松提了亲,他做正夫的自然应该做好安排。 “我信。可若真只有我和墨辞,后院不免也太过冷清。溯儿……”岳定州将楼灵溯脸颊旁的一缕秀发别到她耳后,“凌劲松不错,嫁进来必然不用担心后院不宁。” “女子纳夫,从来都是喜事,怎么我看你一副大祸临头的样子?” 被调侃的楼灵溯无语地将头靠在岳定州肩上,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有一天为了叁夫五侍这种事发愁。 提亲的日子定在了五月初六,正是会试放榜的日子。虽然楼家没有对外透露,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会试举行前这消息还是跑遍了整个都城。楼灵溯求娶凌劲松,虽有些意外可比起年前她娶岳定州做正夫的消息来说,冲击还是小了不少,毕竟凌劲松美名在外,是都城里不少女子的中意对象。 正式提亲这天,两家请来的喜公正在过礼,凌沐然与楼伊敏在旁坐着喝茶。 “今日放榜,以楼二娘子的才学,大约楼夫人要双喜临门了。” 楼伊敏客套地笑笑:“凌公子愿意下嫁,便是溯儿今日最大的喜事了。” 两人寒暄间,派去打探的小厮冲了进来,礼还未行完已经着急说道:“大喜,大喜!楼二娘子会试头榜,中了会元!” 凌沐然手一抖,当即喜色掩也掩不住:“好!赏一个金叶子!”她抓住楼伊敏的手,“我说什么来着,今日果然双喜临门!溯儿这孩子,先中解元又中会元,这连中两元可是凤毛麟角。果然是我的好儿媳!” 那小厮接了金叶子连连谢恩,又道:“公子也上榜了,二十二名!” 楼伊敏此刻也是喜不自:“亲家过誉了,松哥这二十二名可也是出类拔萃了!”两人互相道贺,喜公趁着当下过完了礼,楼伊敏便急匆匆地回了家。果然得了消息的各府马车又将楼家门口堵了个水泄不通,虽说知道今日是楼家与凌家下聘的日子,可楼灵溯一个会员,才一夫一侍,后院如此空虚,大可以再娶几个。 楼伊敏在前院应接不暇,楼灵溯则悠闲地躲在后院,借口抱恙谁也不见。她窝在岳定州怀里,吃着墨辞一颗颗剥好送到嘴边的葡萄,完全是一副沉醉温柔乡的模样。 被母亲抓到前院一起应酬的楼嗣欢见她如此清闲,气不打一处来:“你们俩,是不是也得多规劝规劝,哪能就这么陪着她胡来!” “可是教养公公说,出嫁从妻,何况妻主也没有胡来,她考完会试一直精神不好。” 会试那叁日的确气温略高,楼灵溯考场里出来约莫有些中暑,可如今也有月余,怎么也该好了。楼嗣欢看岳定州和墨辞的样子,知道此二人是水泼不进,便直接去念楼灵溯:“外面的人都是冲你来的,你躲在这里算怎么回事?” 楼灵溯一脸惫懒:“我深居后宅十五年,哪知道怎么应酬人,未免失礼有辱门楣,还是不去丢人现眼了。” 楼嗣欢被她这幅无赖相气得无语,她忽然眼珠子一转:“也是,是我不周全。” 楼灵溯看她表情,觉得哪里不对。但一想,楼嗣欢是自家大姐,家里不但没有姐妹阋墙之事还对自己颇多照顾,顶多去母亲那边找茬告她一状,便又放下心来:“那就麻烦姐姐了。” 她心放得太定,没看见楼嗣欢走时脸上的奸笑,第二日被几个小侍围着梳妆打扮,还一脸茫然:“这是干嘛?” 其中一个怯生生道:“夫人说今晚二娘子要出门应酬,断不能丢了脸面,要我们与二娘子好好梳妆。” 楼灵溯才要说不,五个小侍已是一脸哭相:“二娘子,别为难我们,夫人说了,是您自己答应的。” “我?”楼灵溯立刻反应过来,定是昨晚自己惹烦了楼嗣欢,她看着面前几张脸,无奈问,“墨辞呢?” “昨日不少人来送了礼,墨辞哥哥今日带着人出去回礼了。” 岳定州今日当差也不在家。楼灵溯认命地对小侍道:“行了行了,你们也别这么怕,我跟你们出门就是。”她看了眼饰品盒里首饰,“这些也不用了,太花哨,就我平时戴的这些就好。” 小侍喜笑颜开,簇拥着梳妆好的楼灵溯出门。楼嗣欢已经等在马车里,见楼灵溯上来,一丢瓜子壳:“诶,让你们带去的那些珠钗呢?” 楼灵溯摸了摸头上的步摇:“这不戴了么?” “这哪算啊?”楼嗣欢看她头上几颗黄豆大小的珍珠,加一个坠了粉晶的珍珠步摇,“今日她们请你喝酒,你这么素?” “谁请啊?” “我也没细看。昨天本来想去问问你的意思,你说你没经验,怕丢人。我就挑了个能快速增长经验的地方,东家也没细看,反正到了就知道了。” 楼灵溯看着楼嗣欢笑得一脸开心,意识到这地方绝对有问题:“什么地方?” “踏青阁。” 烟花巷里的第叁把交椅,楼灵溯无语瘪了瘪嘴。楼嗣欢看她吃了一脸瘪,笑出了声:“闷在后院里这么些年,今儿就带你见识见识去。” 不过是午后,青天白日里踏青阁里已经有了不少人。楼灵溯看着人来人往的大厅,又不免问起那个千古谜题,都不用上班? 楼上已然有人看见她们俩,一个紫色衣衫的探出头:“楼家两位娘子,这里!” 楼嗣欢拉着她上楼,一边在她耳边低语:“孙玉梅,孙员外的女儿,她家专供后宫的布料。”她又看了眼苏玉梅身后的黄衣女子,“那应该是孙玉梅的朋友,你待会可别胡说八道。” 话音才落,孙玉梅已经迎了上来:“你们可是来了!今日楼家两位娘子肯赏脸前来,孙某可真是感激不尽。” 楼嗣欢也跟着打哈哈:“孙娘子请客,我们哪有不来的道理。” 孙玉梅眼睛笑得眯了眼:“楼二娘子久仰大名,这是我朋友凤二。” 楼嗣欢用手臂轻轻捅了下楼灵溯,她虽然硬把人架过来了,到底还是怕楼灵溯闹脾气,却见楼灵溯已经摆出了一副羞涩的样子:“以前只知死读书,今日承蒙孙娘子招待增长见闻,多谢孙娘子破费了。” 楼嗣欢:“……” 孙玉梅开心地拉着楼家二姐妹坐下:“今日我做东,你看上哪个尽管点,可千万别客气。” 一直没说话的凤二此时开口问:“若是看上了头牌……” “那也点!”孙玉梅说得痛快,“就怕楼会元看不上。” 这踏青阁不愧是烟花胜地,偌大一个厅堂,用书画屏风做了隔断,点了香薰,鼻尖是股说不出的甜腻香味,桌子都是矮桌,人都坐在地上的软垫上,凤二往后一倒就靠在端坐在她身后的一个少年身上,直接将人当成了软垫,旁边一个圆脸少年,将果子细心剥了皮,放入她嘴里。 楼灵溯看着这一幕依稀觉得似曾相识,她毫无愧色地看了眼正和孙玉梅碰杯的楼嗣欢,换来了对方一个白眼。 一排少年走了进来,皆是面容清秀的样子,齐齐跪坐在了矮桌边,或是大胆或是羞涩,目光倒是一致,都看着楼灵溯。 孙玉梅今日见了楼灵溯赴宴,心情格外好:“今日楼会元点谁,就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二十三被下药的凌劲松 楼灵溯拿着茶盏的手一顿,觉得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更为热烈了一些,胆大的少年已经跪行靠了过来,自行拿了桌上的酒杯:“楼二娘子,奴敬你一杯。” 楼灵溯还没说话,另一个已经道:“都城皆知楼二娘子喝不了酒,你还敬酒。二娘子,奴有一些今年才收的君山银针,不知二娘子可有兴趣品评。” 楼灵溯没有面对过这直白而热烈的讨好,她眨了眨眼,又看了眼楼嗣欢,见家姐一脸好整以暇地看热闹,知道这关今天是过不去。看了眼面前这两个最主动的,楼灵溯抿嘴一笑:“也别挑了,就你们二人吧。”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楼嗣欢差点把嘴里的酒喷出来,孙玉梅本以为楼灵溯会有读书人的清高劲,在这摆一会谱等得罪了一干相公再挑人,没想到她干脆利落点了两个,凤二已经大笑起来:“楼会元果然是豪爽之人!你们两个今日可要好好伺候。” 两名少年大喜过望,且不说楼灵溯声名在外第一次来便点了他们这份殊荣,就楼灵溯本身的相貌才学,能被她相中伺候,也是发自内心的欢喜。旁边的少年一阵眼热,只恨自己方才不够主动,失了先机。 两人到了楼灵溯身边,一时也不敢造次,楼灵溯问道:“叫什么?” “奴叫石岩。” “奴叫日景。” “石岩,日景,好名字。”楼灵溯轻声道,即使是烟花地泡大的少年也因着她这句客气的夸奖立时红了脸。 孙玉梅已经识相地让了位置坐去了旁边,待楼灵溯身边的少年坐定,气氛也彻底放了开来。孙玉梅同样是左拥右抱,她对着楼灵溯道:“今日是夺魁日,早些来占个好位置,晚上若是楼会元看上了哪个,可不要客气,说了今日我做东,这些花销也都记我账上。” 夺魁日,青楼小倌破身的日子。小倌们会被拿出来公开竞价,价高者得。 “那晚上可热闹了。”楼灵溯避重就轻地喝了口茶,顺手剥了两颗瓜子,给左右两个少年各一颗,从来都是伺候人的,第一次居然吃到了恩客剥的瓜子,还是楼灵溯剥的,两个小倌简直受宠若惊,刚才壮起来的胆子散了个精光。楼灵溯哄小孩一般一会给这个放个果子,一会给那个剥个坚果,看起来其乐融融,倒是没人注意,这两个小倌连她的袖子都不曾碰过。 几人闲扯了半个下午,孙玉梅手一挥示意小厮准备上菜,旁边日景不自然地扭了扭,被楼灵溯看到,见日景不说话,她凑过去低声问:“怎么了?” 日景脸一红,更不好意思,只摇头:“没,没什么……” 楼灵溯了然:“我倒是有件事要麻烦你。” “什么?” “喝了一壶茶,劳烦你带我去趟茅厕。” 日景急忙起身:“奴这就带您过去。” 楼灵溯任由他扶起自己,这才发现日景要比自己高出一个头,她和孙玉梅打了个招呼,由日景带着去了后院。她解了手出来,看见日景待在原地,只得道:“来都来了,我就在那边等你,你慢慢的不急。” 日景自破了身从未如此羞涩过,当下有点出糗被人看见的手足无措。楼灵溯已经走了开去,见日景进了茅厕这才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二楼一个房间里突然传来瓷器落地的碎裂声,楼灵溯抬眼看了看,立刻闪身到了廊下,就听窗户打开的声音,又迅速关上,这会功夫一个声音从打开的窗户里传出来:“滚开!”语气中满是屈辱与愤懑。 这是今晚要破身的小倌?楼灵溯暗付,头顶又是一阵响动,显然是人在其中挣扎。日景整理好了衣物出来,见楼灵溯站在廊下,跑前几步正要说话,嘴却楼灵溯伸手捂住。他心猛一阵乱跳,不由咽了口口水。 楼灵溯拉着他的衣领,让他俯身,人凑过去压着声音问:“我们楼上这个房间是……” 日景心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听见楼灵溯的问题,晕头转向地问:“上上面的房间……是,是给贵客过夜用的。” 楼灵溯心头狐疑,刚刚那个声音,听起来很是耳熟。她拉着日景:“你偷偷带我去看看。” 日景手心冒了汗,急急点了点头,带着楼灵溯避开了人群,走了小厮平日送菜的楼梯。来到房前发现里面点着灯:“这房间应是有人了,我们……换一间……” 楼灵溯摆了摆手,屋内又有响动,她侧耳听了下,见脚步声是来到门边,立刻拉着日景隐在了走廊边。这踏青阁的走廊一折三回,倒是方便藏人。见一个小厮打扮的男子下了楼梯,楼灵溯立刻撇下日景毫不犹豫地推门走了进去。 日景这才发现事情并不如自己想象,咬了咬嘴唇也看了下四下无人,也立刻跟了进去。楼灵溯几步来到屋内,拨开重重幔帐,见一个少年正被人绑着脸朝内躺在床上。她上前将人翻过来一看,刚刚窗户里传出去的呵斥,果然是凌劲松说的。 他双目紧闭,眉头紧锁,脸上是不正常的潮红。楼灵溯摸了摸他额头,听日景道:“他是谁,怎么会中了情动?” 不用他解释楼灵溯也知道这“情动”是作何使用。楼灵溯立刻道:“我们得把他弄出去,还不能让人知道。”无论是谁把凌劲松带到这里的,对方必然不敢声张,只要把人带走便能脱身。 日景原来以为楼灵溯是要与自己成好事,没想到居然是来这里劫人,心里落差一时太大,身形定在了原地。楼灵溯捏了捏他的鼻子:“我可扛不动他,非得你来不可。” 日景的满心失望,可她正那么认真地看着自己,又心甘情愿地将人从床上捞了起来:“去我房间?” “好。” 连扶带托地将凌劲松带进了日景的房间,将凌劲松身上的绳索解开:“可有水?” 日景倒来一盏茶,看楼灵溯细心地给床上的人喂下一点,凌劲松喝了水,眼睛还未睁开便拼命挣扎,茶水倒了楼灵溯满身,她顾不得自己衣衫湿了,抓住凌劲松的手道:“是我!” 她一连说了几遍,凌劲松才发现端倪,涣散的视线逐渐清晰了起来,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楼灵溯,随即又想起自己的处境:“我……别碰我!” 日景不屑地抿了抿嘴:“吃了情动,非得圆房不可。否则便会如此一直周身滚烫,意识迷离。” 床上的凌劲松紧闭双眼,别过脸去,楼灵溯握着他的手,看了看他异样潮红的脸:“日景,可否麻烦你……” 圣人也要生气,可日景想起今日楼灵溯对自己的种种,觉得自己心里嫉妒不甘更多一些:“我知道楼娘子的意思,那我呢……”这二人显然是认识,楼灵溯能认识的必然是哪家公子,虽说成人之美未必不好,可凭什么?他出身烟花地是不净之身,世家公子进了这烟花地难道就比他干净?为何要他,不要自己? 他这内心的盘算都没躲过楼灵溯,她放开凌劲松站起来,认真地看着日景:“现下只有你能帮我了。” 日景的气焰又低了下去:“娘子请说。” “我需要你帮我守着门。” 日景别扭道:“我的房间,娘子与他,奴守门?” 楼灵溯笑起来拉着日景的领子踮起脚,浅浅地在日景嘴上印下一吻:“拜托你了。” 谪仙一般的人对着自己笑起来,还用恳求的语气乞求自己帮忙,尤其是嘴上还没消失的触感与温度,风月场里打滚的日景从来没被人如此对待过,愣神地看着楼灵溯的笑脸,鬼使神差地点了头:“好。” 楼灵溯看他动作僵硬地去了外间,回头正对上凌劲松在药性控制下发红的双眼。她眉头蹙了起来,低下头在他耳边轻声道:“我要脱你衣服了。” 凌劲松身子猛地一抖,想张嘴说话却被楼灵溯捂住了嘴,她说话间的热气就吹在他耳朵上:“不许出声。” 这是今夜楼灵溯碰到凌劲松以来语气最严肃的话。凌劲松烧糊的脑袋还没思考出来为什么,胸前一凉,衣服已经被楼灵溯解开了。他有些失措,那绑他来的混蛋的话犹在耳边,下意识挣扎,却对上了楼灵溯清冷的目光。 “别怕。” 仅仅是两个字,凌劲松的心安定了下来,随即他觉得自己的腰带也被松开,楼灵溯的手一路摸了下去,才平复下来的心又提了起来,浑身止不住地颤栗起来。楼灵溯覆在他耳边,用气音说道:“外面还有人,所以我们得快点。待会你若是想出来,千万别忍着。” 凌劲松还来不及细想她话的意思,下身那根欲念已经被楼灵溯握在了手中,他身体不由自主地跳起来,却被楼灵溯温柔地压了回去。 “别怕。”楼灵溯又一次在他耳边说道。凌劲松感官此刻都在楼灵溯的手上,他见过那双手捧着书的样子,也见过那双手握着毛笔写字的样子,此刻它们正握着自己的欲念上下抚摸,又在铃口一捻,羞耻感夹杂在快感中让凌劲松忍不住地要呻吟出声,嘴唇却被楼灵溯含住,将呻吟堵了回去。 二十四解药 楼灵溯手上快速动作着,想帮凌劲松速战速决,眼见他憋得难受却纾解不得,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平时没有练习过这会不得要领。 凌劲松被欲望憋的双眼泛红,他一直未议亲,家里教养公公自然也不会教他房中之事,平时被各种规矩束缚根本不知道如何纾解自己的欲望,此刻只能眼带祈求地看着楼灵溯。楼灵溯也已一身是汗,手都酸了也不见得解,她灵光一闪,难道这药…… “二娘子,此药非得交合才可。” 一直在外听着的日景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好在他知道分寸,说完了话又安静到仿佛自己不存在一般。 凌劲松短暂的清醒过来,外面还有人!此时此地,他居然还回想起来,刚刚楼灵溯当着自己的面亲了那个人,心中愤懑感立刻涌了上来。 楼灵溯嘴角一抽,不敢置信地望了望幔帐……此地凌劲松绝对不宜久留,她脑子里盘算了下,认命地解开自己的衣带。凌劲松眼见楼灵溯翻身坐在自己身上脱下了襦裙,先是白皙的锁骨,胸前一对白兔跳了出来,身体深处的躁动如猛虎下山一般猛然冲出。他爱慕楼灵溯不假,可教养让他幻想的也不过是与她并肩夜读,书案添香,何曾胆敢觊觎眼前的场景! 楼灵溯俯下身,两人肌肤相贴,雪白的玉兔就压在凌劲松的胸口,他只觉得呼吸里都透着热度,整个人都忘了要如何动作。 “你得帮帮我。”凌劲松听见楼灵溯说话,随即手被她拉起,将她胸前的那对兔子完全握在了手里。无师自通,凌劲松的手自己动了起来,他怕弄坏,只敢轻轻地揉动,青涩的动作不同于墨辞和岳定州,楼灵溯也终于渐渐情动。凌劲松的欲望顶着她的下身,正不得其法的扭动。 楼灵溯抬起身,凌劲松措不及防地丢了兔子,手中空虚内心失落,下一刻就觉得下身的欲望被楼灵溯的手扶着进入了一个温暖紧致的场所。前所未有的冲击向他袭来,楼灵溯又一次即使吻住了他的唇,堵住了他差点倾泻而出的呻吟。 实在有点急,楼灵溯还是微微吃了痛,可身下的凌劲松已经耐不住地动了起来。她按着他的胸,深吸了口气让自己缓了缓,扭动起了腰肢。凌劲松从来没想到世间还有如此的极乐,他睁着眼失神而迷离地看着身上起伏的楼灵溯,还好,还好是她。 楼灵溯手下按着的正是凌劲松的守贞砂,鲜亮的红点颜色逐渐晦暗,在凌劲松终于明白什么叫出来之时,彻底消失不见。 楼灵溯一身是汗,缓了又缓,确定凌劲松的眼神重现清明,这才从他身上下来。她一动作,凌劲松只觉得身体中的骚动又抑制不住地要喷涌而出。他内心渴望与楼灵溯的接触,可十几年的教养却让他忍不住唾弃自己淫欲无度。 她会不会嫌弃自己? 果然感受到他身体变化的楼灵溯皱了皱眉,凌劲松心中一紧,正忐忑间之间楼灵溯咬着牙,面上一抹绯红又重新坐了下来。 凌劲松的脸又烧了起来,内心却是狂喜不止,这次还不等楼灵溯,自己先扶着她的腰动作了起来。可他一个才破身的新手,这个姿势他动了几次却始终不得要法,如小鹿一般的眼睛仰望着楼灵溯,不得纾解的欲望让他满是委屈。 楼灵溯磨了磨牙,脚尖踮起支撑自己,缓缓扭动着腰部。紧致细腻的腰线在凌劲松面前晃动,她胸前饱满坚挺的隆起上有两朵红梅,身下发胀的欲望被紧致包裹,重重刺激之下凌劲松很快又泄了出来。他眼神带着点登顶后的空洞,手执着地去拉楼灵溯让她俯下身,贪恋地吻了上去。 “妻主……” 楼灵溯看他眼神慢慢清明起来,暗自松了口气,此处不适合凌劲松久留,不用耽误时间自然最好。她伏在凌劲松耳边:“我帮你穿衣服。” 两人整理好衣服,楼灵溯拿起日景挂在床头的面帘戴在凌劲松脸上:“记住,别出声。”随即想了想,又翻了套日景的衣服让凌劲松穿在了外面。 日景见两人出来,心头颇是吃味,他在外间听着里面窸窸窣窣的声音,闻着房间中多出来的味道,满脸的不高兴:“怎么还穿上我的衣服了。” 楼灵溯一点不见尴尬,顺势道:“借我用用。” 日景见人戴着自己的面帘,知道楼灵溯不想人见到这人长相:“那二娘子要怎么谢奴?” “看你要求。”楼灵溯也大方,她身上带着点情事后的慵懒,看得日景心中一阵滚烫。 “我要二娘子陪奴……一晚。”即使是风月中人,这话也委实太过大胆了点,如今盛行欲拒还迎点到即止,日景一时冲动,说到最后自己也满是后悔,“一晚”两个字,几乎是含在嘴里。 大概,要被嫌弃了。 “好。” 房内的两个男人皆是一惊,一个是惊喜连连,另一个满心酸楚,这人……凌劲松袖中的手握成了拳,可他仍记得楼灵溯不许自己出声,只将苦涩混着嫉妒咽了下去。 “不过你得帮我个忙,避着人将我带去踏青阁的偏门。” 这简单,日景开了门左右看了看果然将二人顺利带了出来。楼灵溯打开门眼睛四下搜寻,果然在门外阴影里瞧见一个人影。 “墨辞?” 墨辞没料到楼灵溯会在此地出现,吓了一跳:“娘子,你怎么会……” 楼灵溯冲他摆摆手,示意不要多说低声快速嘱咐:“你将他送回去,切记不要让人看见。” 墨辞奇怪地看了眼跟在楼灵溯身旁带着面帘的男人,再回首时,楼灵溯已经关上了木门。她将人托付给墨辞,只要墨辞弄清楚了人是谁,就知道该如何将事情办妥。日景靠过来,不依不饶地道:“刚刚可说好了……” “还能诓你不成?”楼灵溯好脾气地道,“我们现在就回你房间,也不用再回席上待着了。” 日景大喜,手心不由得冒出汗来,内心既对楼灵溯这种才欢好过又来与自己纠缠的好色之行不耻,又窃喜于自己居然能与楼灵溯一起过夜,这可是闻名都城的楼二娘子! 两人小心地回了日景的房间,楼灵溯靠坐在房中的矮桌上:“你方才说有今年的君山银针?” 日景立刻会意,为楼灵溯泡了热茶,楼灵溯闻了闻:“果然好茶。” 日景的心却有一点冷,这叫陪?楼灵溯答应自己难道不过是权宜之计,为的是帮方才那人遮掩过去?他心里头又升起怨怼来,觉得对方摆明了是玩弄自己。虽说他的确是烟柳出身,可那被人绑来的若不是他,失了身之后又与自己何异! 楼灵溯浅啜了口茶,这才对日景道:“我瞧你这房中布置颇为素雅,身上却是桃红柳绿,究竟哪个才是你?” 日景愣怔,他房中帐幔皆为湖蓝,这是他自己挑的,身上的衣衫则是时下流行,来寻欢的娘子恩客都喜欢娇媚的颜色,他们这些小倌,自然要迎人喜好。究竟哪个是他喜欢,他长这么大,也不过楼灵溯第一个问。 “奴……” “去换身你喜欢的衣服来。” 日景不知怎么换的衣服,压在箱底的水青大袖,是最不得青楼欢迎的素净。楼灵溯打开了他的妆匣,见他出来笑道:“倒是与我穿的有几分相似。”她招手示意日景坐下,细细端详他的脸,拿起自己的帕子沾了一点茶水:“这么好的相貌,随意打扮可惜了。” 日景乖巧地坐着,任由楼灵溯打扮自己,楼灵溯放下手中沾了胭脂的笔:“瞧瞧。” 日景看着镜中的自己,能被烟柳巷的龟公看中买回来接客的男子,自然容貌不俗,可镜子里的自己,却已不是“不俗”二字可形容的,镜中的人是自己,又不似自己,烟柳巷中摸爬滚打沾染出的俗气不知去了哪,整个人看起来有几分出尘,尤其是额头一点眉心痣,更是多了几分仙气。 “这是,我?” “方才听你名字,便觉得你这眉间该有点红痣。”楼灵溯仔细端详,“这样才好。” 日景看着镜中的自己,这踏青阁里,当然要会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也不遑多让,可真正能让人站稳脚跟的,却还是容颜。经楼灵溯打扮过的这张脸,魁主之位也是可以争上一争了。 楼灵溯看着他:“我教你如何让自己姿容俊俏,可是你得告诉人家,今晚我与你一直在一起。” 日景的脸色暗淡下来,随即又在心底嗤笑自己,出生这烟柳巷的自己,是在做什么春秋大梦! “好。”他到底也无法拒绝楼灵溯的条件,她这样的出身,断不会与自己有任何结果,倒不如收些实惠。 楼灵溯松了口气,她的喜悦没有躲过在人堆里打滚求生的日景,一股说不出的苦涩在他舌尖弥漫开来。 二十五连中三元 楼灵溯在踏青阁点了日景过夜,这样的风流韵事自然成了街头巷尾的谈资,以至于第二日她近午时回了府,楼伊敏已经等在了书房里。 楼嗣欢也没料到楼灵溯第一次去青楼便点人过了夜,临进书房前她一扯楼灵溯的袖子低声警告她:“母亲说起来,便往我身上推,我来应付。” 楼灵溯看了眼姐姐,没吭声。 楼伊敏见两个女儿进来,还好都不是纵欲过度的样子,她脸上愠怒不减:“明日你要去殿试,怎的如此荒唐!” 楼嗣欢要将这荒唐事揽下来,楼灵溯坦然道:“太紧张了,便不由自主想做些什么。” 楼嗣欢:“……” 楼伊敏狐疑地看她:“紧张?” “要上大殿了,总觉得哪哪都不自在。昨日那小倌,见过不少娘子,便听他说说别人觐见是如何的。” 楼伊敏眉头蹙起,听一个小倌说觐见女皇? “那你听出什么来了?” “那小倌若是没有诓我,大抵不过都在吹牛。既然是吹牛,一定就是乏善可陈,既然是乏善可陈,自然也就都不怎么样了。” 楼嗣欢目光如一潭死水,面无表情看着妹妹满口胡言。 “都不怎么样,便也不用紧张,大抵能出过的丑都已经出过了,女皇她什么没见过?” 楼伊敏捏了捏眉心,以缓解突突跳疼的额头,楼灵溯明明是胡说八道,却偏偏让人不知道如何反驳:“行了行了,我也没有兴趣去管你这些风流事。只是你要记得,那种地方逢场作戏即可,楼家可不会往府里抬这种人。” 楼灵溯捂着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女儿知道。” 楼伊敏看她漫不经心的样子本想说她几句,可一想明日她要殿试,只好又把心思压下去:“快回去休息罢。” 楼嗣欢白担心一场,再次提醒自己这个妹妹自有本事根本无需自己操心,无力地拍了拍她:“我回院里去了。” 四下无人,楼灵溯立刻精神起来,墨辞守在院门口见楼灵溯回来便迎了上去:“娘子。” 楼灵溯轻声道:“他如何了?” “送进门里去了,凌家人也在找他。” 楼灵溯彻底放下心来:“辛苦你了。此事记得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那……岳正夫呢?” 岳定州知道了定然不会说出去,可凌劲松一定不愿意再有别人知晓。楼灵溯有点牙疼:“先瞒着吧……” 世家娘子逛青楼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情,看上了抬进门的也不少。可楼灵溯此时风头正劲,已经连中了两元,全京都都在等着看她殿试成绩如何,连带着日景的身价也一夜暴涨,不少娘子都想着看看,这位能入楼灵溯青眼的小倌,到底有何高明。 这些都和楼灵溯没有关系,她卯时就到了宫门口等着觐见。卯时三刻宫门才开,楼灵溯把手上的饼一点点掰开,小口小口地塞进嘴里。边上的考生饿得肚子一抽抽疼,偏偏什么也吃不下。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又慢慢地移开视线。 等下了朝,这才轮到学子入殿。楼灵溯是会元,入殿时排在第一,女皇一眼便瞧见了她。楼灵溯这张脸,别说排第一个,就是淹在人堆里,也能跳进人眼里。 女皇看着行跪拜大礼的众学子,内心暗付:“风姿的确是不负盛名。” 卷子早已摆好,等众学子行了礼落了座,女皇道:“今日殿试试题,承启。” 座下大太监仰着嗓子道:“今日殿试试题:承启!” 楼灵溯握笔的手一顿,看着泛黄的宣纸,女皇这是在试探?殿试中不许抬头四顾,楼灵溯还在慢慢地添笔,其他的考生却早已笔下如飞。 女皇看着沉思的楼灵溯,目光沉了下来。 殿试不过半个时辰,一晃眼间考官已下来收卷。几名考官迅速将二十份试卷读阅,将其中几篇选了出来,呈给了女皇。女皇粗粗略过,目光停留在了最后那份上。这份试卷与其他长篇大论正好相反,寥寥几笔,字迹却是少有的遒劲有力:“承者,承天之恩也,启者,启万民之福也。承启者,继先圣绝学,开万世太平也。” 女皇目光移到左下角,看见“楼灵溯”三个字时发现自己居然一点也不意外。侍官已将批阅朱笔递上,女皇拿起笔,毫不犹豫的在楼灵溯的卷子上一勾:“一甲!”随即她又略看看其他几篇,挑了两篇字好的一圈,“二甲,三甲。” 从女皇的角度看去,学子跪于地上,看起来皆为惴惴不安,也是,第一次进这玉梧殿没有人不腿软的。可唯独一人,看起来不卑不亢镇定自若,女皇听着侍官报出前三甲的名字,看着楼灵溯分毫不差的礼仪:“学生谢女皇恩典。” 女皇看着退下的楼灵溯问侍官:“这孩子,是楼侍君家的?” “回陛下,是楼侍君家当年的那个孩子,楼侍君是她舅舅。”任青一时拿捏不住女皇的意思,小心翼翼地看女皇的神色。 女皇沉静片刻,终于道:“楼家,好福气啊。” 消息一贯比人腿快,等楼灵溯换了朝服用过了谢恩宴,她连中三元的消息早已传满了整个都城。楼伊敏紧赶慢赶去红枫寺还愿回府,见了在正厅中等她的楼灵溯,又带着她去拜了家中供奉的祖宗牌位。 “我这一路忙下来,居然也不知该说什么。连中三元,东景上朝两百多年来在你之前不过只有一人。”楼伊敏看着楼灵溯,那是种慈爱骄傲而又夹杂着不安的情绪,“后人提起你,大约也该是我此刻的心情。” “娘放心,我会谨言慎行的。” 楼伊敏拍了拍她的手。 “我听说今日的题目叫承启,外面都说状元楼灵溯只写了二十九字。”楼嗣欢说道,“承者,承天之恩也,启者,启万民之福也。承启者,继先圣绝学,开万世太平也。” 楼伊敏忙着还愿,没顾上听这些,听楼嗣欢说完,嘴张了张,看着楼灵溯,无法想象这是在后院那片巴掌大的地方养了十五年的孩子写出来的。 “女皇今日题目,显然是种试探,选长公主也好选二公主也好,哪怕是不选,都不是女皇的心意,她要的是能忠于女皇而并非替女皇做决定,我便只好写这些了。” 楼伊敏和楼嗣欢互相看了看,楼灵溯揣度女皇心思居然能如此准确!这孩子如此聪慧,真是……楼伊敏释然:“你将女皇心思猜测得如此准确,便是十个我也拍马不及。我倒是可以歇了替你操心的心思。” 楼灵溯嘿嘿一笑:“女儿还是需要母亲操劳的,嗯……凌家今日可派人来了?” 楼凌两家结亲在即,今日自己考了状元,凌家一定会遣人来贺喜的。 “来了来了,只是母亲去红枫寺里,没有遇上。送了一块上好的墨来,说是就等着请喝酒了。” 楼伊敏点点头:“这两日道贺的人一定多,三日后是个吉日,要准备准备办谢师酒。这两日你们不要再胡闹,尤其不许再去喝花酒。” 楼灵溯本就没兴趣,忙完了考试终于静下心来有空余时间去想,将凌劲松绑进踏青阁的人,究竟是谁? 楼灵溯倒也不是一点猜想也没有,可如今这种礼教,此举无疑是要致凌劲松于死地,她不是喜欢凌劲松么,又和凌家是远房亲戚,怎么会出这种昏招? 陷入沉思的楼灵溯回了小院,进了屋也没发现今晚墨辞和岳定州都在屋里。平日掌灯后,这两人便按着日子只留一人在房里,今日两人一个看书,一个收拾着东西。楼灵溯也没发觉异常,径自去洗了澡,待披着中衣回来,墨辞正好将擦干净的凉席铺好。 岳定州去暗室拿了帕巾:“又不擦头发。” 楼灵溯抬头看着他笑:“我懒。” 待她发现墨辞也拿了帕巾帮她擦头发时,楼灵溯这才察觉出不对来。两人一左一右站在她身后,小心地帮她擦干头发,又擦了香油,直到头发干爽地披在肩上,两人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楼灵溯心中警铃大作,这是要做什么?可她又问不出口你们今晚谁出去,只好保持着诡异的沉默,等着他们一会谁先走。 然而岳定州却道:“该歇息了。” 墨辞嗯了一声,将油灯灭了,只留了一根蜡烛。岳定州已经抱起楼灵溯走向了床铺。楼灵溯正要松一口气,却看见墨辞用灯罩将蜡烛罩住后,人也一起跟了过来。 她头皮一紧:“你,你们……” “妻主昨日去了踏青阁,一定是我们服侍不周。” 楼灵溯:“啊?”岳定州这声“妻主”叫得她头皮发麻,她抓着岳定州的衣襟,“不,不是,我就是去应酬。” “还过了夜。”岳定州的语气里没有指责,倒是几分遮掩不住的落寞流露出来。 楼灵溯透过岳定州的肩看到墨辞,心想你又不是不知道原委,就别凑热闹了。 墨辞却偏过了头,假装看不懂楼灵溯的意思 二十六败露的失贞 楼灵溯目瞪口呆,中衣系带却已经被解了开来,衣服散开,露出湖蓝色肚兜。岳定州径直吻了下来,舌头毫不客气地闯入她口中。楼灵溯应接不暇,肚兜离身也不知道。胸前的红点被一双手轻揉慢捻,可岳定州的手明明扣在她的腰上。 墨辞的吻落在她肩头后背,一阵颤栗从尾椎处而生,迅速蹿过全身,直让楼灵溯浑身发软,只能任由自己落入身后滚烫的怀中,双腿间热流立时汩汩而下。她仅剩的最后一点理智在叫不行,这太荒唐。抬脚想把对面的岳定州踢开,虚浮的脚却被岳定州握住,拉开,顺势环在自己腰上。 下身的湿润顶着对方的硬挺,楼灵溯又是浑身一震。岳定州的手已经探到了她的腿间,按住那里因为快感而有些微颤的肉瓣力道适宜的揉捻,手掌不多时就被楼灵溯浸湿。 两个男人料定了自己不敢违抗她,干脆不给她开口的机会。两人四手不断地在她的敏感点逡巡,楼灵溯仅存的理智终于飞到了天外,呻吟声再也控制不住,却全被岳定州和墨辞轮流堵进了嘴里。 下身终于被填满,带着点哭腔的呻吟声终于逮到间隙从楼灵溯的口中溜出来,墨辞从她身后探过头来,轻捏住她的下巴,将声音又堵了回去,温暖的舌在她口腔中翻动,舔过她口腔中所有的角落,交握的十指让她无法阻止岳定州越来越快的动作,肉体的撞击声与汩汩水声在此时钻进楼灵溯的耳中,甬道中忽然一阵痉挛,直绞得岳定州泄了出来。 高潮让楼灵溯失了神,还不等她神魂归位,下身却再一次被填满,这一次是墨辞。 “你……” 唇被岳定州温柔地吻住,墨辞已经律动了起来,他与岳定州不同,岳定州的出身让他总保有些矜持,墨辞从小得到的教育是只要能让妻主快乐就好,对于楼灵溯的敏感点墨辞知晓得更透彻,更不惜技巧去取悦楼灵溯。抽插挺进间,他仍不忘照顾交合处她的小豆,内外的双重刺激带来前所未有的连续高潮让楼灵溯彻底放弃了挣扎,身体大开,任由两个男人极尽讨好地侍奉自己。 第二天即使睡到了中午,醒来后的楼灵溯眼底也有抹淡淡的青。岳定州告了假在家中守着她,楼灵溯打了个哈欠,吃着墨辞端来的粥:“母亲那边怎么回的?”她腿现在还是软的,根本不想动弹。 墨辞低着头:“说二娘子考试累了,便多睡了会。” 楼灵溯看着面带愧色的两人,想说他们几句却被两人的内疚的堵了回来,再说自己后来着实也非常……楼灵溯轻叹了声:“下回可别这么胡闹了。” 岳定州和墨辞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一个彼此才懂的眼神。 楼灵溯连中三元,再想躲在后院靠母亲和姐姐应酬是不可能了,过了午便被楼伊敏叫去了前院,下午还一起去了趟书院,请刘润桃来喝谢师酒。 楼家一贯低调,谢师宴也并不大办,只叫了亲近的朋友和刘润桃。对于外面的宴请也一并谢绝,只约了岳晓梦一起聚聚。 岳晓梦看自己的嫂子真是越看越欢喜:“我哥果然是个有福气的。” 楼嗣欢白她一眼:“科考前明明说了,若是我妹榜上有名,你就包了踏青阁的,怎么改画舫了?岳晓梦,这么抠?” 那句包圆踏青阁,本来就是岳晓梦和楼嗣欢话赶话说出来,又有了楼灵溯夜宿踏青阁的事情,岳晓梦更不能给自己哥哥添堵了,她理直气壮:“对啊,抠!” 楼灵溯看着谪仙一般,居然会看上踏青阁的小倌,岳晓梦急得不顾礼数将自己珍藏的几本画册塞给了岳定州,也不知道他试了没有。想到此处,岳晓梦又心虚又着急,又去试探楼灵溯:“好嫂子,你想去踏青阁不?” 她那点心思根本瞒不住楼灵溯,可她一夜过去却再不想去,传了出去恐怕会让那背后人起疑。 “若是你做东,去便去了。” 岳晓梦倒抽一口冷气:“那的男人有什么好的,不清不白的,还不知道被多少人摸过。” “你摸过么?” 岳晓梦所有的话被这一句堵了回来,她自然是摸过的。 楼嗣欢哈哈哈地笑起来,前仰后合手里的酒也洒了出来:“你去惹她做什么?你又说不过她!” 岳晓梦鼻子里哼出一口气,这一声哼气,才觉得这画舫里缺了点热闹。楼嗣欢四下环顾:“怎么没找个乐师?” 岳晓梦一拍手:“我听惯了宋玉弹琴,再听谁弹都觉得味不对。可宋玉又不知道去哪了,说起来我也好久没听人弹了。” 楼嗣欢拿帕子擦手也不接话,楼灵溯听了名字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个人:“不会是被那谁娶回去了吧?” 岳晓梦摇了摇头:“我听说猪鼻孔也在找他,大概是被猪鼻孔逼得没辙,不在京都了。”话说完,岳晓梦又想起点闲言碎语来,说是宋玉是看上了楼灵溯,求而不得这才伤心走了。她细看楼灵溯的表情,没见什么思念遗憾,心这才放心来。 眼下正是炎夏,画舫四周的帘子都卷了起来,湖风吹来人倒也舒畅。这湖上也不止她们一艘画舫,岳晓梦歪着头听了听:“也好,隔壁那个乐师还成,咱们不花钱就能听个小曲,占便宜了。” 楼嗣欢嫌弃地看她:“古人凿壁偷光,你无钱蹭曲,出息!” 岳晓梦不理这个损友的揶揄,一边听一边咂摸:“一般般,真是一般般。” 旁边的画舫靠了点过来,离得近了就看上面是一堆子娘子,身边显然也不是家中夫侍,看样子明显是哪家的小倌,吃酒调笑好不热闹。 “你瞧瞧人家。”楼嗣欢道,“那才是个请客吃酒的样子。” 岳晓梦正要与她打嘴仗,突然听闻一个名字:“咦,我刚听他们说,凌劲松?” 楼灵溯也听见了,三人这里本来就安静,那画舫上的人又没压着嗓子,只要稍微留意,她们的对话便能听得一清二楚。 “这话我敢打包票,那凌劲松胸前的守贞砂不见了!” 岳晓梦闻言皱眉,眼睛直直看向楼灵溯。那人面色如常,手里还捏着一只湖虾,目光却不知落在哪里。 “这是怎得看见的?” “前日不是下雨?凌家去红枫寺祈福,被雨淋了便在寺里烤火休息。我表弟走错了房间,一头撞进去,正好凌劲松在换衣服。”说这话的人一脸得意,声音也越来越高,“这还能有假?” “这,兴许看错了也是有的呢?” “啧!”说话人摇摇头,“我表弟那可是百步穿杨的目力,那凌劲松又白,胸口有没有守贞砂还能看错?” “那楼状元岂不是要吃个闷亏?” “可惜了楼状元连中三元……啧啧,也换不回人家心有所属。” 楼嗣欢盯着楼灵溯:“要不,先回吧?” 岳晓梦也不敢多说,偷偷观察楼灵溯的脸色。此事无论是真是假,都城里一旦传开了,于楼灵溯终归是伤了脸面。 两人正怕楼灵溯面上挂不住,楼灵溯突然开口:“你说,这事会不会已经传开了?” 岳晓梦和楼嗣欢两人面面相觑,还是岳晓梦道:“不若,找个喜公,上门去验身?”这也不是没有的事情,有些世家,还会专门挑一日让女方请个喜公来为自家公子验明正身,一来是为安女方的心,二来也是为了显示家中教养,在礼数上这叫过青门。 楼灵溯将视线挪回来对准眼前二人:“凌劲松的身子,是我破的。” 岳晓梦一晚上大起大落,一句“什么”便要质问出口,嘴却被楼嗣欢眼疾手快地捂住了,然后听楼嗣欢压低了的声音质问:“什么?” 楼灵溯也没什么不好意思:“一时情浓,没忍住。” 这句话楼嗣欢一个字都不信:“说实话!” “就是我解了他衣服,手摸了他……” 楼嗣欢只恨自己没有第二双手去捂住这个混账的嘴:“不是让你说这个!” 岳晓梦已经完全反应不过来了,这楼灵溯长得如此出尘脱俗不食人间烟火,但是逛窑子调戏世家公子一样不落,当真是个下流胚子! “反正亲已经定了……” “混账!”楼嗣欢呸她,“你行事怎如此莽撞,你让凌劲松以后在这京都中如何自处?” “我哪知道会有人想看他身子呢?” 岳晓梦没听出来,楼嗣欢却立刻察觉出这话里的意味。她呆滞地看着楼灵溯,前思后想居然也将事情猜了个大概,问:“楚白霜?” “怎么又扯上她了?”这种跳跃式的对话让岳晓梦根本摸不着头脑。 楼氏姐妹并不接她话,楼灵溯道:“我只一点不明白,她何至于此?” 楼嗣欢冷笑了一声:“蠢货,娶了凌劲松可等于娶了整个凌家,你说呢?” 楼灵溯虽对局势通透,但对各门个户里的弯弯绕绕不甚清楚,经楼嗣欢一点拨,这才明白:“所以这楚白霜,就是要损人不利己?” “损人利己!真是蠢得出类拔萃!”楼嗣欢唾弃,“你是着了楚白霜的道?”略一沉吟,“不会,她若是算计你,就不该是如今如此。” 果然是一母同胞,楼嗣欢很快要触及真相。 二十七刺青 楼灵溯打岔:“先不说这个了,凌劲松那怎么办?”这个传言很快就会传遍整个京都,难道真的找个喜公? 楼灵溯考试在行,对这些不在行,她殷切地看着楼嗣欢,期望对方能给自己出个主意。 楼嗣欢也没遇到过这种事,两手一摊:“看我也没用啊。” “或者找人刺一个?”岳晓梦小心翼翼地问。 “刺一个?” “以朱砂为色,在胸口刺个刺青,再找个喜公上门,反正今后他的身子也只有你能看见,糊弄过去不就行了?” 楼灵溯和楼嗣欢吃惊地看着岳晓梦:“这样也行?” 岳晓梦道:“我就知道这个法子了,你们要是不满意,自己再想别的法子?” 也确实没什么好法子,这个无论如何,听起来操作可能性高一点。楼灵溯问:“刺青找谁?” 三人又一起陷入了沉思,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刺青的人起码也得是个嘴紧的,可上哪找嘴紧又会刺青的? 对面已经有人发现了楼灵溯,一画舫的人突然就噤了声,各色情绪的目光齐刷刷投了过来。楼灵溯看了一眼对面等着看好戏的人:“先回吧,快宵禁了。” 姐妹俩回了家里,管家迎上来:“二娘子,凌家来人了。” 楼灵溯下意识地看向楼嗣欢:“不会吧?” 楼嗣欢摇了摇头,俩人齐齐跑向书房,凌沐然显然是坐卧难安的样子,而楼伊敏即使是努力维持,脸色也是可见的难看。 “啊,楼状元回来了。”凌沐然一开口,已然没有了平日里的气势。 楼灵溯点了点头,楼伊敏一见她表情又是几分不舍:“凌夫人,事已至此,我觉得这门亲事……” 楼灵溯当机立断跪在楼伊敏面前,惊得楼伊敏倒退了一步:“溯儿?” “娘,凌公子的身子是我破的。” “哐当”一声,凌沐然摔碎了桌上的茶杯。 书房里一时没了声音,楼伊敏脸上的震惊一闪而过,指甲掐入了手掌:“你!”她迅速反应过来,上前一步扬起手作势就要一巴掌扇在楼灵溯脸上:“混账!” “亲家,别!”凌沐然不顾踩在碎瓷片上,拦住了楼伊敏的手,她顿了顿看着楼灵溯的眼睛,顺势道,“两个孩子一时情之所至,你我都是过来人,这,这也是有的。” 楼伊敏自然不是真的想打楼灵溯,顺势恨恨收回了手:“你,你怎么如此糊涂!”她又觉得哪里不对,楼灵溯平日懒得门都不出,何曾有时间去毁人清白? “什么时候的事?” 凌沐然心中一颤,便听楼灵溯道:“母亲不是猜到了么,就是那日去吃酒碰到凌,松哥。” 楼灵溯第一次发现自己太宅也不好,此刻撒谎想找个合理的时间也难,只好咬定青山不松口:“那日喝醉酒,趁着酒劲……松哥他本就喜欢我,也不敢忤逆我……” 楼伊敏惊愕不已,她是以为当晚楼灵溯轻薄了凌劲松,可顶多也不过是搂搂抱抱之类,何至于守贞砂就没了?难道是楼灵溯在撒谎?可她为什么要替凌劲松担这种事,难道脸面也不要了?未过门的侧夫不贞,就是寻常妇人也不见得肯吃这个亏,何况是溯儿? 难道是真的?可,第二天她那个样子却也不像啊…… “我喝醉了,把这事给忘了……”楼灵溯自然知道破绽在哪,“说来此事也是颇伤了松哥的心。” 凌沐然松了一口气,眼中满是感激:“还好还好,总算你们二人八字也合,是有缘分的。” 楼伊敏全是迷惑,真真假假在她脑子里转个不停,即使是流言,楼伊敏也不愿意让女儿娶背着这样名声的侧夫,可偏偏女儿咬死了是自己干的…… “凌,亲家,你方才为何不说呢,差点让我误会了松哥。” 凌沐然轻轻掩了嘴:“松哥脸皮薄,便是我如何问都不肯开口。松哥的脾性我做母亲的自然是知道,便想着先来府上打探打探。” 楼伊敏满腹的疑问,也只得压了下去:“这,两个孩子一时逾矩,此事是溯儿的不对。事情居然还传开了,对于松哥的清誉总是不妥。总得想个法子才好。” “或者,给松哥胸口刺一个?”楼嗣欢一开口,凌沐然这才发现房间里还有第四个人。好在这也是楼家人。 “刺一个?这倒也是个法子。只是……”只是凌家这种大户人家,断然也不会承认自己知道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更不能承认知道何处去寻这种刺青人。凌家还有新栢没有议亲,此事要是传出去,凌新柏也要一起遭殃。 楼灵溯想了想:“不若,还是我来刺吧。”三人都看着她,“此事越少人知道得越好,再去寻人恐又生枝节。反正就是刺个红痣,祸是我闯的,我来做再合适不过。” “到时候再挑个吉日,过个青门礼,如此也堵了外头那些碎嘴。”楼嗣欢看向楼伊敏,“母亲看如何?” 还能如何?楼伊敏心里就是有再大的疑惑,也只得说道:“小女无耻,让松哥受此等委屈,亲家若是应允,我们便如此做了。” 凌沐然作势叹了口气:“也是我教子不严,事已至此也只得如此了。” 既然凌沐然也答应了,楼伊敏又不放心地问楼灵溯:“刺青一事,你可有数?别又伤着松哥,弄巧成拙。” “女儿曾经看过些杂文,里面有提过。我这两日再去翻阅研究研究,待把握大一点,再寻个时机。” 事情定下,凌沐然得赶在宵禁前回府。楼灵溯一路将她送到了偏门,因着楼伊敏也在凌沐然没有说什么,只是对着楼灵溯点了点头,这才上了马车。 楼灵溯一回头,对上楼伊敏怀疑的目光。 她目光锐利地看着自己女儿:“真的是你?” 楼灵溯只得道:“娘,果真是我。” 楼伊敏方才一路回忆,怎么也想不通,在陈府里,她怎么能有这么大的胆子。 楼灵溯自然知道破绽百出,可若是松了口让楼伊敏知道凌劲松被人下了药拐进了青楼,即使是被自己撞上了,恐怕凌劲松也只有进庙一条路可走。 “我那日喝了点酒,糊涂了。” 楼伊敏皱着眉:“你……”她左思右想,只是那天她陪着陈丹闲聊,并没有注意楼灵溯,如今她咬死了是自己做的,楼伊敏只能叹口气,“你如今功名在身,无论如何今后应酬少不了,总不能每次喝醉酒都闯祸。也该练练酒量了。” 楼灵溯跟在母亲身后,乖巧道:“女儿知道。” 岳定州是城门值守,此事断然瞒不过他。楼灵溯怕他又来闹自己,回小院前跑了趟厨房,拎了一小壶酒。 岳定州下了值,洗了澡,头发散下来只穿着中衣正坐着看书。健硕的身姿不同寻常的世家公子,即使坐着也有一种蓄势待发之势。站在门口呆愣地看着这样的岳定州,楼灵溯脸上一热。 岳定州听见脚步声停在门口,抬头看见拎着酒壶发呆的楼灵溯,起身走过去:“怎么不进来?” 楼灵溯将手塞在他手里,让他牵着自己,毫不掩饰道:“方才进来看你看呆了。” 她这样热情而直接,将岳定州也闹了个红脸。他把人抱在腿上坐着:“这是干嘛?”指的是酒壶。 “喝酒闯了祸。”楼灵溯挠了挠鼻子,“想练练酒量。” 岳定州略一思索就知道:“凌公子?” 楼灵溯嗯了一声。 “你是说,你喝醉了对凌公子……”岳定州看着楼灵溯点头,眼神略变了变,“那溯儿现在想做什么?” “一点点练酒量吧。母亲说得对,我这一喝酒就醉的毛病总要惹出麻烦来的。” 岳定州看了看:“没有酒盏。” 楼灵溯也没打算品酒:“就着壶喝一点就是了。” “哦?不用那么麻烦。”岳定州拎起酒壶喝了一口,楼灵溯哑然地看着他,然后见人凑了过来,吻住了自己。 岳定州伸出舌,舔着楼灵溯,诱着她张开嘴,把嘴里剩的一点点酒渡了过去。又细细吻了她一阵,这才分开,果不其然,楼灵溯的眼睛已经逐渐失了神,人也变得木木的,只望着自己憨憨地笑。 他低笑了声:“你这个样子,能对凌劲松做什么?”可楼灵溯的意思,分明是她认下来了。轻叹了口气:“人长得如仙女一般,心也如仙女一般,这可如是好?” 岳定州将酒壶放在床前的矮桌上,回头时却擦过了楼灵溯的唇,原是她凑了上来,紧贴着自己。岳定州的喉结滚了滚,伸手解开了楼灵溯的系带。不过是一口酒,楼灵溯已经整个人发烫,白皙的皮肤上泛着一层粉红色。 二十八你不喜欢我 岳定州觉得手脚都有些颤抖:“起码今夜是我的。”他舔舐着楼灵溯的玉乳,酥麻感让楼灵溯忍不住挺起胸来,将自己更送过去。岳定州顺着她身上冒出的汗珠一路吻下,直来到花穴口。那日看着墨辞,他才知道原来还可以这么伺候楼灵溯。毫不犹豫地将两瓣花肉含入嘴中,耳边听闻楼灵溯倒抽了口气,扭着身子想跑。 岳定州扣着她的腰,收紧的双腿正好夹住了他的头,他用力地吮吸着花肉,引得楼灵溯尖叫出声:“别……” 呜咽声刺激着岳定州,他更是使劲了浑身解数取悦楼灵溯,舌头趁着湿滑顶进了缝隙中,蜜道里立刻汹涌泛滥,随即一阵不规律的紧缩。 岳定州舔了舔唇,将自己肿胀的下身挤了进去,蜜道中猛烈的收缩还未结束,他只觉得有无数张嘴吸着自己的下身,带着酥麻的快感自两人交合处流窜至全身,岳定州忍了又忍,这才没有被绞出来。他一鼓作气地顶到底,听着楼灵溯抽噎了一声。 “我是谁?” 本就醉了,加上高潮后的失神,楼灵溯只能泪眼婆娑地看着岳定州。岳定州扣着她的腰,退了点出来,又一顶:“我是谁?” 楼灵溯抵着他的胸,努力消化着对方的问题,岳定州已经忍不住抽插起来,青筋暴出的分身每次出来都会带出蜜道中的媚肉,快感一点点冲击着楼灵溯的大脑,就在即将要登顶时,岳定州停了下来,又问:“我是谁?” 楼灵溯扭着腰,突然停下的空虚让她怅然若失的抽抽噎噎,对方郎心如铁,扣着她不让动弹。欲求不满的楼灵溯终于想出答案:“定州,你是定州!” 岳定州满意地亲吻她的唇,将她的两条腿架到自己的肩上,更是凶狠地在她体内进出,说的话却带着祈求:“对,要记得有我。” 楼灵溯以前看过人刺青,虽然工具更先进些,不过用大夫施针用的银针也足以应付刺一颗痣了。她借着夜色从偏门进了凌家,一路上凌沐然早已安排过,没有遇到半个人便到了凌劲松的房间。 凌劲松听闻人进来,下意识地起身看向门外,楼灵溯解开帽围,礼数周全地道:“凌公子。”这才将手里带来的包裹放在桌上。 这还是两人踏青阁一夜后第一次见面,凌劲松红了脸。尤其是看着楼灵溯白皙的手打开包裹,取出里面的银针包,更是面红耳赤地恨不得滴下血来。 楼灵溯将银针放在油灯上烤过消毒,随即看向凌劲松:“凌公子……”她猛然住了嘴,一时不知道接下去该如何说,你赶紧脱衣服? 好在凌劲松回过了神,控制着颤抖的手解开了衣服,外衣被放在床上,中衣也被拉开,露出半片胸来。然后便立住不动了。 楼灵溯清了清嗓子,道:“凌公子还是坐下吧。” “啊,哦……”凌劲松胡乱地点点头。 楼灵溯将带来的白酒倒在帕子上:“我要先给你消毒。” 凌劲松看着她,脸上几乎在冒烟:“好。” 楼灵溯擦完他胸口,用银针挑了点朱砂在针尖:“有点疼,你忍着些。” 两人只有一掌的距离,楼灵溯说话的时候喷出的气正好拂过凌劲松的胸口,他撇过脸去:“无妨。” 凌劲松露出的胸膛一片洁白,胸前的守贞砂自然没了踪影。楼灵溯一手拿着沾有白酒的帕子,一手捏着针,找到记忆中的那点刺了下去。 凌劲松瑟缩了一下。 楼灵溯迅速地拔出银针,抬眼看向凌劲松。她的目光中没有任何旖旎,坦荡得让凌劲松以为那一晚只是自己的幻想,似乎只有自己沉溺于那一晚无法自拔,凌劲松有些气恼,脑中却又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晚的情景。他咬住了牙,晃了晃头。 楼灵溯以为他疼:“我轻一些,你忍一忍。” 她速又下针,在凌劲松的胸前慢慢刺出了一个红豆大的红点。 “可是这样?” 凌劲松低头去看,胸前一点樱红,他又想起那晚楼灵溯的手就按在自己的胸口,脸上又热起来。楼灵溯为了方便刺青,此刻就跪在他两腿间,看出了他的羞涩道:“若有不对的,我再补一补。” 凌劲松摇头,怕碰到楼灵溯也不敢动:“不用了,这守贞砂也不过……我自己看过。” 楼灵溯轻哦了声,站起来将东西收拾好。凌劲松趁机背过身去将自己收拾妥当,再转身时楼灵溯已经收拾好。 “多谢楼二娘子。” 楼灵溯不敢承情:“此事我做最为合适,凌公子不用谢。” 凌劲松知道她没懂自己的意思:“我是谢你,在楼夫人面前为我遮掩。”他看着楼灵溯,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点微小的表情,“若不是你,恐怕……”楼伊敏断然会退亲,他也无法再在京城容身,然而更重要的是,此举让他能够大胆猜测,楼灵溯心里应该有他。 “……此事终究是我做的。” 凌劲松心里的希望忽然又没了。楼灵溯成亲那日,他在酒楼里看着,穿着喜服的楼灵溯骑马而过时,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热切与期待。可她此时站在自己面前,眼神如此冷静,话语毫无旖旎。凌劲松猛然想起来那一晚,她似乎也很冷静…… 胸前明明是热的,心却一点点冷下来。 那一晚的体贴温柔,终究是她不得已而为之。 亦或者,那晚房间里的哪怕是别人,她也会…… 风姿如绿柳的少年,已经完全维持不住自己世家公子的风范,内心的想法肆意爬到他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哀伤。正要告辞的楼灵溯一惊,上前一步扯开他才整理好的衣襟:“怎么很疼?” 红痣周围已经红肿起来,楼灵溯又擦了些药酒,她见凌劲松下意识要拢衣襟,挡住他的手:“这两天就别捂着了,多敞着些,让伤口吹吹风。” 凌劲松的手被她抓着,他看着楼灵溯纤细的手指,终于勇敢说出内心的疑惑,反正最差也不过与此:“楼二娘子,是不是不喜欢我?” 楼灵溯明显一滞,看向凌劲松,终于缓过神来明白自己会错了意。这少年大概是在脑子里想了什么,方才才那个表情。两人婚事成因,他们二人自然最清楚。若说楼灵溯心头没有一丝厌恶,那自然是骗人。只是后来踏青阁一事,她若不出手,外人不过调侃她几日,可于凌劲松,那是灭顶之灾。 无论如何,做也便做了,再谈旁的皆是多余。 只是眼前的少年,俊朗的脸上写满了不甘与痛苦,似是料定了自己会心碎却仍执拗的要一个答案。 楼灵溯自问不是圣人,可她随遇而安的性子让她不介意为了不可避免的将来做一些让步。 “喜欢。” 凌劲松目光微亮,却又很快黯淡下去,他知道她在骗自己:“我听闻楼二娘子说,此生惟愿与二人携手而度,原是我强求了。”凌劲松原本想找的的确是楼灵溯这样的女子,一生一世彼此相守,可没想到真的遇到了,对方所爱却不是他。他从不知道,有一天自己居然有世间女子皆多情,为何自己所爱之人不是其一的怨憎,世事难料。 自己和姐姐的对话也不知道怎么就传出去了,楼灵溯倒也坦荡:“这喜欢虽不及求娶,不过与凌公子倒也不至于难以度日。” 可凌劲松却再也听不下去,他知道这场豪赌自己输得一败涂地,硬撑着扯出一个笑容:“太晚了,楼二娘子还是早些回罢。” 楼灵溯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异样,只是即将宵禁,她在此地也无法再耽搁,她还有别的地方要去。 “那,凌公子便早些休息吧。” 门一关上,凌劲松撑着的身体便软下来,躺到在了床上,楼灵溯的确会娶自己,可这娶实在不是他所期盼的那样。凌劲松眼一闭,待河舟进门来看见他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下意识以为是楼灵溯与自己公子做了什么,还不等他害羞,又觉得哪里不对,他手一摸凌劲松的额头,河舟叫道:“快,快请大夫,公子发烧了!” 楼灵溯马不停蹄地去了踏青阁。日景如今是个红人,被楼灵溯点了一晚后,似是沾染了那人的仙气,整个人的容貌气质都出众了起来。加上恩客们都想瞧一瞧能得了楼灵溯青眼的人到底有何过人之处,身价水涨船高翻了五番。 只是今晚日景没有接客,待楼灵溯进来众人方才明了,这是早有人定下了。 “二娘子可是忘了奴了?”日景将茶递给楼灵溯,脸上是满腹委屈,“那一晚过后,二娘子竟也不来看奴,可是嫌弃奴了?” 二十九过青门 楼灵溯一口将茶喝干,看着眉间画着一颗红痣的日景:“瞧着倒是比上一次好看许多。” 她表情真挚不带任何亵玩的意味,让日景瞬间红了脸成了个锯嘴葫芦:“……真的?” 楼灵溯示意他再为自己添一杯茶:“诓你做甚?你气质清丽,那俗艳衬托不了你。这水青色才好。” 日景看了看自己,又瞧着一身墨蓝的楼灵溯,心中暗自为两人穿着如此接近而窃喜:“还未来得及恭喜二娘子高中状元。” 楼灵溯又一杯茶饮下去,这才觉得解渴:“同喜同喜。” “奴何来喜事?” “我也听说了,日景公子可做了这踏青阁的魁主了。” 日景一愣,瞧她脸上不带任何贬低,道:“楼状元说得什么胡话,这可是要折煞奴家了!奴这……这怎能与状元相比!” “好了好了。”楼灵溯按住激动的日景,“这话你知我知,不说出去,谁又知道?” 日景眼波一转,忽然从这话中觉出点其他意思来。 楼灵溯正襟危坐于矮桌前,进屋到如今,自己的手也没摸过一下,她来作何用意,日景便是再傻,也咂摸出一二了。 “楼状元是来告诫日景的么?”近日楼灵溯未过门的侧夫凌劲松失了贞的事传得沸沸扬扬,精明如日景,自然知道了那晚楼灵溯救的人是谁。即使他身子是给了楼灵溯那又如何,只要被外人知道他是在踏青阁破的身,凌劲松这辈子便是完了。 “我知道瞒不过你。”楼灵溯看着他道。 日景一挥袖子:“楼状元这是怕奴做小人,将此事捅出去?” “你若真是小人,这消息早就传遍京都了。”楼灵溯道,“今日我是来求你的。” 日景愣在了当下,他一个青楼卖身的小倌,何时听过有人要“求”他,何况此人还刚刚连中三元,是新出炉的状元。 “我心知即使我不来,日景你也断然不会将当晚的事说出去。可如此,总觉得是占了你便宜。”楼灵溯笑看着他,“于情于理,我也该亲自开口,这情我承了,只盼日景不嫌弃,以后以姐弟相称,若他日日景若有麻烦,我自当全力以赴。” 日景听得目瞪口呆,愣怔片刻忽然低低笑出声来:“日景在这烟花巷里,倒是头一次听客人这么说话。”他眼中有泪流下来,被他用衣袖擦去,“此事奴应了。” “楼状元放心,便是打死奴,奴也是与你一起,再没有第三人。” 楼灵溯站起来,郑重道:“多谢了。” 日景偏了半身,并不受礼:“你这不是要折煞奴?” 楼灵溯笑得畅意:“既是弟弟,又有何受不得?” “哪有弟弟受姐姐的礼的?”日景拽着她坐下来,“宵禁了,你今晚可走不了了。上次是我打的地铺,今日可得你睡这地板了。” 日景倒是从善如流改了自称,楼灵溯的心彻底放了下来。只是想起来之前凌劲松的脸色,心里又不免担心。 还不等楼家安排好喜公上门,凌劲松病了的消息就传遍了京都。凌家没避着人,大夫请了一个又一个,凌劲松的病却越来越重。外人都道,这是凌劲松知道自己丑事瞒不住,这才病了。 正当整个京都都等着看热闹时,楼伊敏终于带着喜公一起大张旗鼓地进了凌府。 凌沐然松了一口气:“你们可终于来了。” 原是等凌劲松胸口看着无恙了,楼家便请喜公上门为凌劲松验身。只没想到凌劲松一病不起,这胸口也总是好不了,一拖再拖这才拖了月余。 京都里沸沸扬扬,再等下去,恐怕外人要看出端倪,楼伊敏不得法,这才直接带着喜公上了门。 请喜公来便是为了凌劲松验身证明,戏自然要做全套。楼伊敏顺势道:“原本是想不予理会的,只是这京都里越传越离谱,这青门礼还是走一走得好,免得以后坏了松哥的脸面。” 凌沐然不说话,一颔首道:“带喜公去松哥屋里。” 喜公跟着小厮一起下去,凌沐然和楼伊敏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点了点头。 喜公来到凌劲松屋里,曾经风姿绰约的少年如今脸色苍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躺在床上似是没了呼吸。他心里一抖,伸出手探了探,半晌才觉得有一丝热气从凌劲松的鼻子里出来。 “这,凌公子病得怎如此之重?” 凌劲松的贴身小厮河舟道:“谁家的公子无端被人如此胡说,也不会比我家公子好。你今日可一定要验明白,为我家公子讨回清白!” 喜公忙不迭地点头,小心地解开凌劲松的中衣,胸前一点红露了出来。他让自己的徒弟将带着的水倒在瓷碗里,又掏出帕子沾湿,低声道:“凌公子,得罪了。”便去擦那红点。 湿布擦拭之下,这红点鲜红依旧,喜公长出了口气:“也不知道哪个龟孙子胡说八道,这凌公子岂是那随意之人?更何况配的是楼状元,这普天之下,除了皇家,可还能有比这更好的姻缘?” 河舟道:“可不是,也不知道哪家混蛋,嫉妒我家公子,如此编排他!” 喜公陪着笑脸:“凌公子病得如此,唉,可要好好养着啊。” 河舟将人带回正厅,一见楼伊敏喜公便道:“凌公子完璧之身没有一点假。” 凌沐然松了口气:“可算是还了我儿清白。” 楼伊敏也道:“松哥风清气正。”她站起来,冲凌沐然行了礼,“这次可是受了大委屈了。” 凌沐然道:“你有所不知,松哥自从得知了外面的谣言,可是病了半月有余,如今药石不进。”她用帕子捂着嘴,“唉……” 楼伊敏心虚,只觉得是女儿闯了祸,害得凌劲松如此。 “亲家莫急,我府上有一支百年的人参,待会便差溯儿送来。如此也好堵了外面那些腌臜人的嘴。” 凌沐然点头,应了楼伊敏的意思。楼伊敏带着喜公出来,未免喜公生疑,又特意问道:“你可是看清楚了?” 喜公道:“夫人放心,此事小的断然不会看错,那的的确确是守贞砂。也不知道哪个杀千刀的,如此瞎传,差点毁了状元的好姻缘。” 楼灵溯的手艺没被识破,楼伊敏故作叹了口气:“唉,待会便让溯儿带着人参上门,免得这亲家成了冤家。” 凌沐然疾步去了凌劲松的房中:“可退烧了?” 河舟道:“药都快喂不进了,夫人,这可如何是好?” “无论如何,喜公这关便是过了。楼家待会会让楼灵溯送人参过来,让她来看看松哥。”她摸着凌劲松的额头,“松哥,你若是有事,我定让那楚家陪葬!” 楼灵溯被楼伊敏催着,带着人参去了凌家。凌沐然此刻看她越看越欢喜,亲自去门房迎了她进来:“此事终究是遮掩过去了,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谢你。” 楼灵溯将人参递过去:“夫人何谢之有?松哥终究是我侧夫。” 对事情了然的凌沐然甚至逾矩地拉起了楼灵溯的手:“我还有一事,松哥儿病了许久,人越来越瘦,如今是连药都吃不进去了。虽说不合礼数,可,你还是去看看他吧。” 虽然喜公说了凌劲松病了,楼灵溯还以为凌家是为了做戏才如此,等进了凌劲松的房间,见到人才大惊:“夫人,这是?” 凌沐然摇了摇头:“这孩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忽的就病了,高烧不退,前两日还能喂几口药进去,这几日便是水也不怎么喝了。” 凌沐然不知道凌劲松到底是怎么了,想来想去定然也与楼灵溯脱不开关系,解铃还须系铃人,倒不如让孩子们自己说开了去。 楼灵溯走到床前,见着骨瘦如柴的凌劲松,见桌上放着碗药:“不如热一下,我喂下松哥试试。” “好。” 河舟立时端了碗去小厨房,凌沐然想了想便也跟了出去,顺手关上了门。楼灵溯后知后觉发现凌沐然应是全然信任自己,否则绝不会让凌劲松与自己单独在一起。 她犹豫了下,还是伸手摸了摸凌劲松的额头,烫得厉害。躺在床上的人,双眼紧闭,大约是不舒服的关系,眉头紧皱,只鸦羽色的睫毛偶尔会颤抖一下。 河舟端着热好的药进来,楼灵溯看着睡着的人,低声道:“松哥,起来喝药了。” 凌劲松仍是不动,楼灵溯让河舟抱着人靠坐在床上,用勺子盛了一点一手捏着凌劲松的下巴试图将药喂进去。人虽然在外力下张开了嘴,可那药却将灌未灌,流了半多出来。 河舟看着浸渍了褐色药液的帕子,道:“楼娘子,我们原也是这么喂的,可硬是灌不下去。公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口药也不喝。” 楼灵溯看着手上的药碗,又看着其实是陷入半昏迷的人,一口将药喝了下去。河舟瞠目结舌,还未来得及问她这是要做什么,就见楼灵溯鼓着嘴站了起来,捏着凌劲松的嘴亲了下去。 “楼……”他将话又咽了下去,楼灵溯的脸就在他眼前,两人唇齿交融处流下了褐色的药水。 河舟低头转开了视线。 药起码是喂了下去,楼灵溯将空碗放在桌上,又帮凌劲松掖好被子。见再无事可做,楼灵溯正打算告辞,却被河舟叫住。 “楼二娘子,这,下次喂药该如何是好?” 三十补缺上值 楼灵溯的大脑空白了片刻,什么怎么办? 河舟道:“那日楼二娘子走后,公子便病了,他一定是思虑过量,怕二娘子嫌弃他。我家公子平时也并非如此患得患失之人,若不是情根深种,断然也不会如此。” “倘若,倘若公子醒过来,能见到二娘子,大约,大约心里那些疑虑也就不在了。” 楼灵溯立时明白他的意思:“可我住在凌府也着实不合礼数。” 河舟眼中亮起来:“小的去求夫人,由夫人来安排再妥当不过了。” “诶!”楼灵溯想将人叫住,河舟却已经兴高采烈地跑了出去。楼灵溯愣怔地看着关上的房门,忽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这叫怎么回事? 可凌劲松的情况实在是糟糕,楼灵溯认命地叹了口气,再回首时正对上一双乌亮的眼。 “醒了?”楼灵溯惊喜道。 凌劲松觉得自己该是还在梦里,否则楼灵溯怎么会在他房里。 “可觉得哪里不舒服?”楼灵溯坐在床边问道,见凌劲松嘴上起了皮,“可要喝水?” 凌劲松这才觉得口渴难耐,嘴里还有股奇怪的苦涩味道。 楼灵溯摸了摸桌上的茶壶,河舟倒是尽责,茶壶里的水是温的。她倒了杯水:“我扶你。” 凌劲松任由她的手穿过自己的颈下,将自己抬起一点,凑着水杯大口喝完了水。酸苦味去了点,凌劲松才问:“二娘子怎么会在这里?” 楼灵溯将今日发生的事大致说了,只略去了自己如何喂药。待她说完,凌劲松这才发现:“河舟去哪了?” “他,他去向凌夫人回话。” 才醒过来的凌劲松没发现楼灵溯说话顿了下,得知了贴身小厮的去向,他沉默下来,楼灵溯发现人被自己搂着,小心地将手抽了出来。凌劲松苍白的脸一下有了血色,轻声道:“多谢。” 楼灵溯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床边一步远处:“不用客气。” 俩人尴尬的沉默被推开来的门打断。“夫人来了。” 凌沐然走进来,一眼便看见床上醒来的凌劲松:“松哥,你可醒了!” “公子,公子醒了!”河舟也兴奋地叫起来。 凌沐然松了口气,河舟护主心切想让楼灵溯住在府中,可家主凌沐然却要考虑得更多。如今凌劲松醒了,那些考量自然也不再需要:“今日可多亏了二娘子,本还有个不情之请,既然松哥醒了,我也就不厚着脸皮再麻烦二娘子了。” “哪里麻烦,正好也是堵了那些人的嘴。” 凌沐然满心感激,拉着楼灵溯的手送她出门:“松哥的事情,多亏了二娘子,若不是二娘子帮忙松哥恐怕……我一切铭记在心,二娘子放心。” 楼灵溯自然知道她的意思:“夫人这话太过见外,以后终究是一家人。说来还要感激夫人饶恕我逾矩。” 她这话说得极为妥帖,既不邀功还将自己的姿态摆低,不挟恩图报还将责任全揽在身上,让凌沐然更是感动:“我松哥果然是好福气,他嫁给你,我终于能安心。”她握着楼灵溯的手,“媳妇,以后若有用得着我凌家的地方,凌家定然倾力相助。” 楼灵溯一愣,明白这话中的分量,一时竟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这反应全落入凌沐然眼中,更是觉得自己这个媳妇挑的好,比起那些图谋不轨的人,楼灵溯显然是个再好不过的选择。 房中的河舟嘴没有一刻空闲过,将一天的事情事无巨细地又说了一遍,说到喂药那里,自己也红了脸。 “公子,我看二娘子一定也是喜欢你的,且不说她那天……后来又来为公子刺青,今天还喂公子喝药……”河舟那日刺青那晚在门外将两人对话听了尽数,多少也能猜到凌劲松这一场病是为何而来。 凌劲松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嘴,河舟见状又道:“二娘子并非多情之人,那日若是别人,二娘子要救不见得便……更何况,终究是公子与二娘子定了亲,那二娘子又不是石头做的,哪有捂不热的道理?” 见凌劲松表情松动,河舟继续说道:“公子可要快些好起来,免得误了吉时,又让旁人看了二娘子的笑话。” 凌劲松面沉如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门又被推开,是去而复返的凌沐然。见安静躺着的凌劲松,凌沐然坐在床前,道:“怎么我见你一点也不高兴?” 凌劲松看着母亲,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方才我与二娘子说话,我说,以后二娘子若是有用得着凌家的地方,凌家一定倾力相助。”凌劲松眼睛圆睁,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你可知道二娘子是何反应?” 凌劲松忐忑地摇头:“什么反应?” 凌沐然笑了起来:“她居然有点手足无措。” 凌劲松心头的郁气突然没了:“手足无措?” “便是第一次在陈家见到她,也没见她有如此神态。”凌沐然看着凌劲松,“松哥,我也不知你如何大病这一场,可总与二娘子脱不开干系。其余的,我不敢保证,但冲着她不觊觎凌家这一点,这人便值得嫁。” “我……”凌劲松犹豫了下,还是说道,“二娘子她,恐怕心里没有我。” 果然,凌沐然摇了摇头:“这世间女子娶夫,最在意的便是男子的贞洁。可二娘子她顺势而为也好,不得已为之也好,处处将你护了周全,即使在我面前,对你也多有维护。” “再者,当初她为了娶岳定州,在祠堂里硬是跪了两天天,如今两人新婚未满一年,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若是这时候她便与你山盟海誓,你仔细想想,此人何以托付?” 一语点醒梦中人,凌劲松再看凌沐然,眼中已有欣喜之色。 “我的松哥儿这么好,楼灵溯若看不出来,岂不是徒有虚名?” 凌沐然看着凌劲松的脸色,知道他想通了,解决了儿子的儿女情长,她脸色一冷:“且养好了身子,楚家的账还等着我们去算那!” 过了青门礼,楼凌两家的婚约依旧,京都里关于凌劲松的风言风语终于平息下来。楼灵溯依旧是赋闲在家,她本以为补缺还有些日子,没想立秋一早就收到了吏部的书信,让去翰林院报到。急匆匆出了门,主簿朱慧捏着信看完,又细细打量了一下她:“随我来吧。” 她将楼灵溯带到内院:“正好近日在整理历年的文书,你跟着钱翰林一起,借着整理的功夫,也好知道行文格式,了解下朝廷人事。” 楼灵溯看着满屋的书架,内心哀叫连连,面上维持着一个礼节性的笑容:“卑职见过钱翰林。” 钱倩雯长舒了一口气:“可算是送人来了。这客套便也免了罢,这一屋子文书,须得叁个月内做完。孙翰林回家丁忧,张翰林生孩子不过五天,需得两个月才能回来。眼下就我和你了。” 楼灵溯没忍住,终还是咽了口唾沫。朱慧丢下两人忙自己的事去,钱倩雯领着楼灵溯到书架前:“这份活就是没人愿意干,繁琐又无聊。逢五年整理一次,礼部,吏部,户部,工部,军部,全都分开,再做个详细札记记录在前以便查阅。” 她将一本札记本给楼灵溯:“就按这个格式。” 楼灵溯翻开一看,上面纪录着年月日何人何事,小事则简略大事还要着笔一二,这意味着每件阅读之余还得翻看历年年本,工程量实在浩大。 “早点做吧,早做早结束,也是赶上了人都不在。” 楼灵溯认了命:“钱翰林,我从哪干起?” 钱倩雯想了想:“说实话,礼部户部军部都好说,只这工部最让人头疼,有不少云山雾罩的图纸。工部那帮人又忙,也不愿意来做这些,时至今日工部那部分动都没动。” 楼灵溯意会:“那我便从工部看起吧。” 钱倩雯大喜:“那可真是太好了。”复又不放心地嘱托,“若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我要是不明白,就去工部抓人。” 说完丢下楼灵溯就自顾忙去了。好在楼灵溯前十六年也没干什么事,全在看书,这闲散日子即使结束得突然也不至于无法忍受。她抽了文书开始翻看,没过多久就明了为什么工部这一块没人愿意下手——里面不但涉及文书图纸,还有大量钱款,真是个麻烦中的麻烦。 可难不倒楼灵溯。图纸也好,计算也好,都是她强项。 翰林院里最近人出奇得少,事情又都堆在一块,等屋里掌起灯,朱慧才唉了一声,揉了酸痛的手腕:“来人,什么时辰了?” 师爷跑进来:“末时了。” 朱慧拍了拍脑袋:“新来的楼翰林呢?” “今日早上跟你进了内院,就再没见过人。” “什么?”朱慧站起来,“饭呢?” 师爷看了眼朱慧:“朱大人,您也没吃饭。” 朱慧从书案后绕出来,步履匆匆进了文书阁,就见楼灵溯歪着身子靠在椅背上,一手拿着文书,一手拿着笔涂涂写写,面前书案上左右都放着文书,看着都有一尺多厚。 三十一女皇的心思 “楼翰林?” 楼灵溯见是朱慧,一手执笔一手文书地站起来:“朱大人。” 朱慧道:“忙起来便忘了叫你吃饭,这都已经掌灯了,一起用点饭吧。” 楼灵溯开心地将手中的东西放下:“哦,居然还有饭吃?” “你既然饿了,怎不叫人?” 楼灵溯嘿了一声:“初来乍到,也不知道有没有饭吃,” 钱倩雯没见过当着主簿面都如此直白的,下意识看了眼朱慧。朱慧脸上看不出情绪,只道:“随我来吧。” 偏厅里的桌上已经放好了饭菜,三菜一汤。比不上家里的丰盛,好在味道尚可。三人吃完了饭,下人又端了热茶上来。朱慧喝完了茶,这才问:“楼翰林可有不明白的地方?”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 朱慧挑了挑眉:“这工部有许多图纸,楼翰林也看得懂?” “下官在后院里宅了十六年,平日里无所事事,每日都是看书。这图纸也有所涉猎,虽不至于精通,不过用来归档整理倒也够用了。” 朱慧面上不动声色:“哦?既然如此,可看一看?” 三人起身去了楼灵溯的案头,朱慧拿起桌上的札记翻看,却见上面将工事写的清清楚楚,账册算得明明白白,那账册上的数目居然精确到了几个铜板。她又拿起图纸,一张字条掉了出来,飘落在书案上。 “这是?”朱慧将字条拿起,见上面娟秀小字写着:“拱桥起拱三尺一,可否?” “这是何意?”朱慧问道。 “啊,这平桥图纸上写了起拱三尺一,我瞧这写了河宽六尺丈,这起拱三尺一……那便该是拱桥了。” 朱慧愣了愣,她对这工部图纸也不过略知一二,并不多精通。桥要起拱她知道,可如何起拱,要起多高,她一无所知。可她面上并不显,只点了点头,将纸条又夹了回去:“我记下了,明日下朝后,让工部的孙主事来看一下。快戌时宵禁了,今日且就到这吧,这是令牌,楼翰林回去路上小心,明日卯时来即可。” 楼灵溯期期艾艾地接了令牌回去,虽说一样都是看书,可这要点卯打卡的看书还是让人不怎么开心。 朱慧第二日上朝,特意早到了一会,见着工部尚书孙妍熙,将收在袖中的纸条递给她:“这灵犀三十三年石门湾处建的长虹桥,图纸上写了桥长六丈起拱三尺一,可是……” 她话没说完,孙妍熙便一愣,脸上是明显的错愕:“这莫不是把三寸一写成了三尺一。”她与朱慧两人面面相觑,孙妍熙努力回忆了半天,道:“这桥当初是由石门湾外就地找的工匠,图纸也该是由他们整理汇集。许是男人没怎么读过书,以致于寸与尺弄错了。说来,画图校核也是没仔细,这才出了纰漏。” 说到此时,孙妍熙大为意外地看着朱慧:“朱翰林是在整理年历?翰林院果然是人才济济,这图纸上一个错也瞒不过你们。” 朱慧笑得客套:“我回头差人将图纸给主事送来,还请改完了再给我送回去。” 孙妍熙连连点头:“麻烦朱翰林了。” 下了朝,朱慧惯例去了御书房,女皇拿着朱笔,皱着眉看着奏折。待朱慧行了礼,女皇叹了口气:“松河大水退了,可松河沿岸,十户三存,待冬天一过,还不知道要如何。” “这堤岸,年年修,年年破,也不知道何年才能修好。” 松河长约一千多里,路经三界,上游倒的确养育了一方水土,可到了下游,偏生河道要从月行山脉而过,此处河道狭窄,碰上上游大雨,下游就要遭殃,三五年非得决堤一次;偏偏此地适宜居住的,也不过月行山脉两侧,松河月行山一地,一直是历代女皇的头疼难题。 以往谈论此事,朱慧大多保持沉默,盖因她也没有好的办法。皇土之上,须得有臣民,可臣民在此地,却偏偏无法安居乐业。今日也一样,朱慧照例只是低着头听女皇念叨,可她脑子里却想起个人来——楼灵溯。 且不说此人连中三元,文采有目共睹,这一眼瞧出图纸问题,可不是什么等闲的本事。盖楼铺路修桥,且不说要多历练,就这图纸也非得有师父领着入门,没有三五年断然下不来。这养在后宅里的楼灵溯,居然一眼就瞧出了问题…… 朱慧正想着,女皇已然瞧出她走神:“怎么,想什么呢?” 朱慧回过神,道:“想一个人。” 女皇脸上出现了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谁?” 朱慧看女皇反应便知她想歪了,道:“楼状元。”她见女皇果然是意外的反应,解释道,“楼状元昨日便来了翰林院。” 女皇轻轻颔首。 “楼翰林接手了修撰年历一事,主事工部。” 女皇眼中亮了起来,很是兴味盎然。 “工部的年历历来难做,这楼翰林倒是游刃有余,昨日她还一眼瞧出了图纸里的错处,臣早上与孙主事核实过,果然是图纸绘制时出了差错。方才陛下说松河堤岸,臣就想,不知楼翰林会不会有办法。” “什么样的错误?” 朱慧将楼灵溯写的纸条递给了女皇,又将事情前因后果说了:“工部的事宜,向来要日积月累,非一日之功,楼翰林她未曾做过,却有如此见地。” 女皇斜睨了朱慧一眼,这一眼让朱慧心底里有些发凉。她想起来,楼灵溯进入翰林院是女皇钦点的,而这松河大水,早已困扰了东景朝两百余年,若楼灵溯没解决…… 女皇满意地看着朱慧住了嘴:“先解决松河灾民过冬问题。不过两月就要入冬了,解决了眼下再说吧。” 朱慧惴惴不安地从御书房走出来,她辅佐女皇十来年,揣测女皇心意颇有些心得,却不想今日在楼灵溯这小河里翻了船。 “连中三元。”她喃喃自语,女皇为了这个原因高看楼灵溯一眼不奇怪,两百多年唯二的奇才,揽进了翰林院,却不让她试试松河治水…… 侍官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凑上前来:“朱大人,瞧着点脚下。” 楼灵溯困顿地打了个哈欠,案上归档过的文书又是三尺多高,钱倩雯对于她的速度已经不再惊讶,只嘱托:“今日中秋,楼翰林还记得早点回去。” 楼灵溯想起临出门前岳定州的嘱托,当即放下了文书,护卫来报:“楼翰林,有个叫墨辞的,说是你家里来接你的。” 楼灵溯听见墨辞的名字,笑眯起了眼:“是我夫侍。” 屋里两人被她的笑容晃了眼,眼神一时有些发直。墨辞由另一个护卫陪着一起进来,将手里精致的小食盒递给钱倩雯:“此是家中所做,还请大人不要嫌弃。” 这食盒样子精巧,钱倩雯估摸是月饼之类,大方地接了过来:“楼翰林客气了。” 待楼灵溯客气地说完“哪里哪里”之后,墨辞又递上另一个食盒:“这是给主掌事带的,还请大人转交。” 月饼是楼家自制,且小小一盒,中秋之际收了不会有任何不妥,钱倩雯感叹楼家挺会交际,一并应承了下来。楼灵溯和墨辞离开没多久,朱慧就从外面回来。 见钱倩雯一脸赞叹地举着一个咬了一口的饼,朱慧打趣:“钱大人,什么好吃的?” 钱倩雯咽下口中食物,将咬了一口的饼放下,擦干净了手,这才拿起案头的食盒递过去:“这是楼翰林家中所做月饼,这份是给朱大人的。” “哦?” 钱倩雯见朱慧收下,又道:“我刚尝了一口,醉月楼的月饼恐怕也难以企及。”她一脸遗憾,“可惜了,就两个。” 朱慧还未吃饭,闻言打开食盒,巴掌大的盒子里放着两个比鸡蛋大不了多少的月饼,饼面烤得微黄,中间用红泥印了个楼字。她挑了个,咬了一口,酥皮扑梭梭地在嘴里化开,豆沙的甜味随即漫开来,里面还夹杂着桂花的清香。 钱倩雯期待地看着她:“是吧?” 朱慧抿着口中的月饼一边点头。 “这酥皮做的,可真是功夫手艺。” 说话人无心,朱慧听在耳里却觉得这话似曾听闻。朱慧记性极好,不多时便记起,十来年前,在御书房中女皇赏赐茶点时,曾说过这句:“这酥皮,可着实是功夫。” 下午女皇的态度,朱慧忽然就懂了。 三十二暗处的盘算 楼灵溯不知道背后那些人的算计,她开开心心地随墨辞回了家,自从去了翰林院,她第一次如此早回去,马车在楼府前停下,门房小厮搬来了脚凳,楼灵溯一脚踩上去:“定哥可回来了?” 小厮道:“还未见到二姑爷。” 楼灵溯看了看天色,脚又缩回了马车上:“那我去接定哥。” 马车又一路往东城门去。路过醉月楼,楼灵溯叫停了马车:“我去买一份月饼。” 醉月楼的月饼是都城中的一绝,都城中只要有富余的人家,都会在中秋节买上一盒,此时接近傍晚,虽然还有人排队,不过只五六人,倒也快。楼灵溯与墨辞排在最后,人才刚站定,就有个带着惊喜的声音叫道:“楼二娘子!” 楼灵溯循声望去:“咦,河舟?”她又瞧了瞧,果不其然在河舟身后一步远处看见了凌劲松。 “松哥!” 她声音没有刻意压低,立时四周的目光都汇聚了过来。凌劲松脸一红,倒也没有失了礼数,行礼道:“楼二娘子。” “也是来买月饼吗?真巧。”说话间便要轮到楼灵溯,醉月楼的月饼一贯是一盒九个,有豆沙芝麻红枣三种口味,包着油纸装在木匣子里,盖着醉月楼独有的红章,自吃或者送人都好。 “松哥自己府上吃的么?那我便一起买了吧。” 凌劲松忙道:“不不,还是我自己买。” 楼灵溯却已经让掌柜打包了两份,这两人的流言前阵子传得满都城都知道,极会来事的掌柜自然不会不知,他手上动作利索嘴上也没闲着:“凌公子就别客气了,反正早晚也是一家人。” 凌劲松被闹了个红脸,只好接过墨辞递来的盒子。待楼灵溯付完了钱,两人一起往门外走,他才低声道:“这原本是打算买来送到楼府上去的。” 楼灵溯哑然,难怪买个月饼还得凌劲松自己出门。可惜对方不知道,她惯来不喜欢这甜腻的东西:“还好,让我提前了一步,先送了松哥。” 凌劲松看了看河舟手上的匣子:“……那谢过二娘子了。” “不谢不谢。”楼灵溯看了看天色,“松哥早些回去吧。” 目送着凌劲松上了凌家的马车,楼灵溯这才又去往东门。 河舟笑嘻嘻地看着月饼:“公子,这是不是叫心有灵犀?” 凌劲松瞧着矮桌上的匣子:“你看看二娘子的马车是不是往东街去了。” 河舟掀起帘子,探头看了看:“公子怎么知道的?” 凌劲松叹了口气:“二娘子这是去接岳定州,顺手买分点心替岳定州笼络人心。而我,也不过是她顺手为之。” 喜色僵在河舟脸上:“公子……” 凌劲松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这样子做什么?二娘子肯在人前护我周全,已是眼下最好的境遇了。” 母亲说的对,对于楼灵溯,切不可操之过急。自己危难时,她既然肯一而再再而三的出手相助,也不见得便是对自己无心。自己只要安心等着,总会有一天能在她心里占据一隅。 东城楼的守卫班早已对楼灵溯隔三差五捎点东西来的举动见惯不怪,拿了月饼各个羡慕岳定州好命。倒是岳定州还是有些藏不住的羞涩:“又要被调侃一阵子。” 楼灵溯笑出声:“他们那不叫调侃,那叫羡慕。” 岳定州自然知道,寻常人家妻主也不见得会费心帮助家中正夫维护这些,更何况他嫁的还是楼灵溯。他未遇见楼灵溯前,背着克妻的名声,曾经以为自己不会嫁人,没料到柳暗花明,居然嫁给了楼灵溯,命运对于他的补偿未免太过丰厚,让岳定州总有些不真切的感觉。 “又想什么呢?”楼灵溯亲昵地捏了捏岳定州的鼻子,“胡思乱想可不好。” 岳定州握着楼灵溯的手:“溯儿怎知道我在胡思乱想。” “你会皱眉。”另一只没被握住的手揉了揉岳定州的眉心,“你想那些不开心的事眉头就会皱起来。” 岳定州自己也不知道的小习惯,不知何时全落在了楼灵溯的心里。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楼灵溯身子没防备地一歪,将岳定州未出口的话堵在嘴里。“怎么了?”岳定州将人揽住抱在怀里。 “有人拦车。”墨辞的声音闷闷地传进来。 另一个声音在外道:“二娘子,求求你,救救公子。” 声音听来有几分熟悉,楼灵溯掀开车帘子:“你是,日景的小厮?” 没抽条的半大孩子往地上一跪,狠狠地在地上磕了个响头:“二娘子,救救公子。他被黄家娘子包了,眼看着人就剩半条命了。” 墨辞为了早点回府,特意走了条小道,虽说路上人少,可终究还是有人的。楼灵溯不想让人窥探:“上车说。” 小厮抹着眼泪爬上了车,又跪在楼灵溯面前道:“黄娘子七天前来了阁里,点名要公子陪着。第一日公子便脸色发白,第二日便见了血……龟公只说人家是花了钱的,也不管,公子白日上药,晚上照旧要陪……前日已经卧床不起了!” 岳定州和墨辞的脸色都很难看,只楼灵溯,听完了前后表情没有变过。她看着哭得鼻涕眼泪一把的小厮:“你来跟我说这些,是想如何?” 小厮道:“想求二娘子救救公子。” “他被黄月娥包了,我此时去黄月娥又如何肯让?”楼灵溯看着小厮,“你家爹爹都不管,我去了又是以什么名义?” 小厮惶恐地看着楼灵溯:“这……” “前面便是药铺,你就在这里下车吧,替你公子抓点药回去。”说罢冲墨辞一昂首,墨辞立刻会意,拎着人的后颈将人丢下了车。 小厮没有料到楼灵溯居然是这种反应,愣怔地站在路边,一时竟不知何去何从。岳定州看着人呆滞的模样,转头问楼灵溯:“溯儿真的不去看看?” 楼灵溯此时已经没了方才的淡定:“出事已有五日,他今日才来,算准了今日中秋好做文章。” 岳定州眉头又皱在一起:“楚白霜?”母亲曾提醒过他要留意楚白霜,此人为了凌家已经对楼灵溯下过手,岳定州听见黄月娥的名字,第一时间便想到了她。 岳定州居然也知道,楼灵溯便也不再隐瞒:“恐怕是她,黄月娥只是受她唆使。” “那溯儿要怎么办?” 怎么办?去还是得去,说到底日景是被她和凌劲松所连累,黄月娥和楚白霜想知道的事情,只能从日景处下手;可她们还特地派了个小厮想将她也拉下水,便不知道到底打的是什么盘算了。 “墨辞,去给孙玉梅送个拜帖,就说今晚踏青阁中一会,以还请她当日做东。” 用过晚饭,楼伊敏知道楼灵溯要出门也不多问,她如今入了朝,出门应酬自是常态,只嘱咐道:“你自谨言慎行。” 去踏青阁带不了岳定州和墨辞,楼嗣欢也约了人,知道楼灵溯居然也要出门应酬,惊诧之余塞了不少银票给楼灵溯:“难得你有约,身上多带点钱,到时候要是没钱结账,再给我丢人。” 楼灵溯从善如流地接下来,楼嗣欢悠哉哉地上了马车,走出去一段了,这才后知后觉地一拍大腿:“诶,我怎么没问她和谁,去哪。”转念又一想,“算了,那么大个人还是连中三元的奇才,我这多余的。” 孙玉梅兴高采烈地去了踏青阁,如她这种商贾出身,虽是皇商和那些高门大户总隔着一层,上次借了光居然和楼灵溯一起喝了顿花酒,原以为是走了大运,没料到今日又收到了楼灵溯的拜帖。她急忙推了应酬,早早就来了踏青阁。 楼灵溯踩着点进的门,小厮将她带去了孙玉梅的包间。孙玉梅激动得有些忘形:“楼翰林邀约,真是三生有幸。今日这席我全包了!” 楼灵溯笑眯眯地摆手:“你这可是折煞我了。上次孙娘子盛情款待,我怎么也该礼尚往来才是。” “楼翰林此言差矣,楼翰林能跟我吃饭,那是我的荣幸,怎么还能让楼翰林破费?” 楼灵溯抓住她的手:“不争这些了,先坐。”她一扫桌上的摆盘,都是些精致的点心,有些还是外面酒楼的招牌,可见准备的人花了不少心思,而孙玉梅除了激动与意外,也绝无其他情绪,看来那日会来这踏青阁,纯粹只是一场巧合。 龟公一路招呼过来:“孙娘子约的原来是楼翰林,两位今日想要哪个小倌相陪?” 楼灵溯好整以暇并不急着点名,果然孙玉梅抢在她前头:“还用说么,去把日景叫来。” 龟公面露难色:“这,日景他……” “怎么身价高了,怕我们付不起钱?”孙玉梅顶烦人说话吞吞吐吐,“快去把人叫来!” “不是不是!”龟公陪着个笑脸,“孙娘子误会了,只是日景他今日身体不适,见不了客。要不叫别人吧,石岩,月辉,木香可都是可心人。” 三十三为小倌扶灵 楼灵溯似笑非笑地看着龟公,孙玉梅无疑是个合格的代言人:“啧,陈老板,日景又不是女人,再不舒服,来见见客喝杯酒的力气总是有的。楼翰林天仙似的人,难道还会为难他不成?” 龟公看向楼灵溯,自他进门,楼灵溯就没说一个字,由着孙玉梅咄咄逼人,其中态度不言自明。龟公陪着笑脸:“不是小的拿乔,实在是,日景他见不了人啊。” “怎么说也是踏青阁的魁首,今日这么好的日子居然见不了人,是被人包下了?” 龟公急忙否认:“不不不,这倒没有,只是楼翰林,日景他病了。” “病了?”楼灵溯终于开口,“什么病?算了,来都来了,不如……我去瞧瞧他。” “诶?”别说龟公,就是孙玉梅也意外地看着楼灵溯。 “学过些岐黄之术,平日也没机会用,就今日试试手也好。”楼灵溯说着站了起来,“陈老板,带路吧?” 龟公又只得以眼神向孙玉梅求救,哪知孙玉梅根本不理他:“赶紧带路啊,楼翰林亲自出手诊治,这天大的福气你还不赶快接着!” 两人一副一定要见到日景的样子,龟公终于不拦着,嘴角挂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二位且跟我来吧。” 两人跟着龟公到了日景的房间,一推门,迎面而来的便是股苦涩的药味。 “这是真病了?”孙玉梅啧了一声。 龟公陪着笑脸:“我哪敢糊弄二位娘子啊,待会二位见了日景,可千万别惊讶。” 孙玉梅有些犹豫,十五中秋这么好的日子,本该喝喝花酒,听听小曲,叫几个小倌作陪,顺势和楼灵溯拉进些关系,结果跑来这看个病鬼,这不是上杆子寻晦气么?她小心翼翼去看楼灵溯的脸色,见她神色如常,又只得把到嘴“要不咱走吧”给咽了下去。 楼灵溯原以为今晚会碰上黄月娥,没想到直接就见到了日景,更没想到不过月余没见,躺在床上的日景居然已经气若游丝,面白如纸。 “诶,楼翰林,您看看就好了,可千万别过去,再过了病气。”龟公眼疾手快拦住要凑到床前去的楼灵溯,“您要是……我可但当不起啊。” 楼灵溯眼神一扫他,桃花眼中传出的萧杀之意让龟公惊得把话给吞了下去,眼睁睁看着楼灵溯越过他直接到了床边。床边矮几上的半碗药早就凉了,日景的嘴唇早已皲裂,楼灵溯小心地将手伸到他鼻下,过了好久才勉强感受到一些鼻息。 “日景是什么病?”孙玉梅已经按捺不住。 龟公一脸尴尬:“这,倒也不是病……” 楼灵溯仔细地闻了闻,伸手掀开了被子一角,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站在屋中间的孙玉梅皱眉捂住了鼻子,而映入楼灵溯眼中的,是日景光裸的身子以及布满鞭痕的胸膛。 她目光如刀扫向龟公:“怎么回事?” 龟公猫着腰道,低下头去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冷漠:“这,有些客人,下手比较重也是有的。” 是伤不是病,放下半颗心的孙玉梅垫脚看了看:“你这陈老板,莫不是个没屁眼的貔貅,人都伤成这样了,你怎么连个药都不给上?” 龟公抬起头,脸上照例陪着笑:“上了上了,只是这会药没了。” 屋子内的声响终于吵醒了日景,他悠悠地睁开眼,看了看,待看清床前的人是楼灵溯时,失了光泽的眼睛里立刻涌上了泪水,他努力的张了张嘴,手被楼灵溯一把握住:“别说话,我去请大夫来。” 日景含泪摇了摇头,终于还是无声地说了三个字:“我没说。” 楼灵溯咬着下唇,将心中的激愤硬压下去:“我知道,我去找人给你治病。” 日景扯出个笑,又摇着头,从喉咙里挤出声来:“我,不行了。” 楼灵溯才想安慰他,却觉得不对,她一把掀开被子,这才发现日景的床褥早被血水浸透,他浑身竟是连一点血色也没有。 孙玉梅已经惊叫出声,楼灵溯看着眼前的场景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日景看着她,再想说什么,却只是吸了口气,而这个动作几乎让他耗光了所有的力气。 龟公上前来,陪着笑脸道:“楼翰林,您看,您来是寻开心的,这又是何苦呢?” 楼灵溯看着他的笑脸,忽而长吁了口气。她掏出荷包,倒出一个小小的金元宝外加一迭银票来:“够么?” 龟公惊诧地看着她,楼灵溯将元宝放到矮几上:“给日景赎身,够么?” 龟公将元宝拿到嘴边一咬,看着上面的牙印道又眉开眼笑地看着银票:“够,够!” “去把他卖身契拿来。” 龟公看喜笑颜开地跑了出去,不一会拿着一张纸跑了回来:“楼翰林,您收好,这是日景的卖身契,以后他就归您了。” 日景的眼里终于有了些光,他看着楼灵溯接过自己的卖身契,又将卖身契放到了自己手中:“日景,此后,你就是自由身了。” 他自小被卖入青楼,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能重获自由,而这自由,还是楼灵溯给他的。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握紧卖身契,又听楼灵溯道:“还有,你要记得,你是我弟弟,这账,我一定会替你讨回来的。” 眼泪终于从日景的眼角滑落,他想点头示意说自己一定记得,可就这点力气竟也没了,眼皮子不受控制地耷拉下来,手被人紧紧握住。日景嘴角含起一个笑,也好,她以后一定会有很多夫侍的,可弟弟却只他一个。在她心里,自己总归是不一样的,她得一辈子都记得自己。 孙玉梅捂着自己的嘴,这花酒怎么就喝到这样了? 楼灵溯握着日景的手,感受着对方的体温一点点变凉。孙玉梅和龟公面面相觑,谁也没胆子问一句,楼翰林接下来要怎么办,只能跟雕塑一般杵在房中。 终于是龟公没忍住:“楼翰林,这……人已经走了,今儿又是中秋……”后半句话在楼灵溯看过来的眼神中尴尬地消了声。 “安排后事吧。” 龟公松了口气,出去叫了人进来,两个大汉带进来一席草席,抽了日景的被子就要将人放进去。 “慢!”楼灵溯喝道,“这是什么?” 龟公奇怪地看着楼灵溯:“草席。”他很快反应过来,陪着笑解释,“我们这都是贱命,草席一裹趁夜抬出去不惊了人就好了。”这次连楼灵溯的怒气也无法让他住嘴,“日景他咽气前赎了身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 楼灵溯看着龟公脸上的笑容,只觉得扎眼得该叫人剥了他的皮才好。 “去抬口棺材来。” “棺材?”龟公讪笑,“这要是抬进棺材,我这以后还要怎么做生意?楼翰林,您就别为难小的了。” “哦?” 孙玉梅眼看情况越来越不对,正想劝,却听楼灵溯道:“你想安安分分做生意?” 龟公连连点头:“可不是么,我这小门小户的,惊扰了各位贵人就不好了。” “那我就撕了自己衣服,立时出去叫救命。告诉大家,我点了日景作陪,你却诓我来他房里,用他的死来讹诈我,还叫了这两人将我衣服扒了按在床上,逼我出钱替日景赎身,让他断气后还帮你挣了一笔。” 龟公倒抽一口凉气:“楼翰林,您,您怎可胡说!” “我的金锭上有你的牙印,日景手里有他的卖身契,我又不是傻子,今日十五还能来给自己寻这种晦气?”楼翰林看向孙玉梅,“孙娘子,你说是不是?” 孙玉梅目瞪口呆,可她反应极快,震惊的神色还在她脸上停留,嘴已经马不停蹄道:“是,你还特意支开了我,若不是我及时发现不对,楼翰林今日这闷亏就吃定了!” 陈朱生在烟花巷里讨生活这么多年,腌臜事情见得多了,可这种用自己体面来威胁人的,却是他平生未见。他努力扯出个笑脸:“楼翰林,这,给小倌抬棺这是……”龟公倒抽了一口凉气,楼灵溯已经开始解自己扣子了。 对方真要豁出脸面去,他是毫无胜算的,别说寻常人不信楼灵溯这个连中三元的人能干这种事,更不要提旁边还有个帮腔的孙玉梅,这俩人一搭一唱,他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楼翰林,楼二娘子,有话好说!”陈朱生一拍腿,“我着人办就是。只是这大晚上的,要入殓也得等一等了。” “寻块风水宝地。” “是是是。”陈朱生道,他正想着先将人哄走再说,楼灵溯已道:“我就在这儿等着,等你将事情办妥,我亲手为日景立碑。” 陈朱生算盘落了空,整个人都颓丧起来,他对手下使了个眼色,见人出去办事了这才说道:“楼翰林,我们这地方都是失了清白身的,别看迎来送往的热闹,可谁都不会高看一眼。就是个下贱活,活着的时候下贱,死了自然也是下贱。您是个女子,还是翰林,贵上加贵,这是何苦?” 楼灵溯转身坐在床边,将被子又理了理:“记得买套寿衣,要蓝色。” 三十四风言风语 楼伊敏早上早饭吃了一半,管家便匆匆跑进来,他低头在楼伊敏身边说了几句,楼伊敏手中的碗一倒,人已经站了起来:“什么!” “千真万确,岳正夫的同僚来报的信。现下正往城外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楼伊敏捂着胸口,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难看:“这孩子,怎么这么糊涂!” 岳定州已然放下了碗筷:“娘?” 楼伊敏看着岳定州,深吸了一口气,道:“定哥,你先去翰林院那,替你妻主告个假,就说家中有事,今日不去了。” 岳定州起身道:“是,那我这就去了。” 等岳定州出门,楼伊敏这才道:“墨辞,你可知道二娘子是怎么回事?” 楼灵溯特意警告过不许将日景小厮求上门的事说出去,即使是面对一家之主,墨辞也只摇了摇头。楼伊敏知道他定然是瞒着自己,气得一拍桌子:“你!” “她居然给个小倌发丧!她这么作践自己你还要帮她?嗯?” 墨辞低头不吭声,楼伊敏气得手抖:“好,你好!” 楼嗣欢听出不对,也难得动了气:“墨辞,你再不说自去领罚。” 墨辞跪下道:“小的这就去。” 楼伊敏看着墨辞离开的背影,眉头都蹙在一起:“真是混账!” 楼嗣欢不知道她到底是骂墨辞还是骂楼灵溯:“母亲,还是等小妹回来再说。她做事一贯有分寸,或许有什么其他的原因。” “再事出有因,又怎能为一个小倌发丧?她脸面不要了,楼府的脸面也不要了,总还要顾及下自己身上的官服吧!还有定哥,他大小也是个守卫统领,今日当着他下属的面出的城,她又将定哥放在哪了!” 楼嗣欢实在找不到说辞为楼灵溯开脱,只好倒了杯茶端给母亲,暗自祈祷楼灵溯赶紧回来,将事情说清楚。 楼府气氛诡异,楼嗣欢度日如年,岳定州终于又回来:“母亲,没有告假,我到翰林阁的时候,妻主她已经点了卯了。” “什么?”楼伊敏惊讶,“她去上值了?” “是。妻主让我回来告诉母亲,一切等她散职回来再说。” 楼伊敏心头的郁气散了大半,总还是知道轻重没误了正事:“定哥,今日这事也不知道到底如何,只是外面风言风语恐不会少……” 岳定州面上不起波澜:“母亲宽心,不过是一场风流韵事。” 楼伊敏心中宽慰,到底楼灵溯的这个正夫还是懂事的,她安慰岳定州:“定哥你如此想我便安心了,可你毕竟是溯儿的正夫,此事我定会给你个交代。” 踏青阁的魁首日景忽然人便没了,新出炉的状元楼灵溯替他发了丧,才女佳人,阴阳两隔,都城内一时没有更炙手可热的谈资。 流言中心的楼灵溯在翰林阁中仍是那个姿势,理了一天的图册,朱慧中途来看过她两次,见她神色如常,一时以为外面的流言说的是不是另外一个人。 “楼翰林,天色不早了,该回了。” 楼灵溯将手中的图纸收拾好,站起来道:“好。” 朱慧看了眼桌上归档好的资料,与寻常差不多的厚度:“楼翰林这两日若有什么不适,大可以休息一下。” 楼灵溯笑道:“好,多谢朱大人。” 朱慧与她一起出了门,见楼家的马车在外候着,目送她上了车。直到车走了,她才慢吞吞地上了自己的轿子。 “这楼灵溯,说她薄情,偏替个小倌发丧,说她多情,我瞧着她一天神色如常……”朱慧摇了摇头,“倒是让人看不懂。” 楼伊敏也不懂,她看着眼前的楼灵溯:“你是要领了家法再说,还是说了再领家法?” 在外一天一直神色自若的楼灵溯看着自己母亲与姐姐,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丝皲裂,桃花眼被泪水一点点灌满,又涌出来。她站在楼伊敏面前,身形笔直,豆大的泪水却争先恐后地涌出来,糊了一脸,一字一句异常艰难地挤出一句话来:“娘,我说不了。” 即使是一身怒气的楼伊敏,也被眼前的楼灵溯吓到:“你,你这是……” 楼灵溯一头扑到楼伊敏怀里,像个孩子一般抱着楼伊敏,努力压制着自己想要歇斯底里尖叫的欲望:“娘,我说不了,说不了……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楼灵溯自出生就不怎么哭,即使被关在后宅不见外人,也从不哭闹。楼伊敏要主持一大家子的事务,抽空去看小女儿的时候,也总是看她咯咯笑。这么失声痛哭的楼灵溯是楼伊敏第一次见到,惊得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只能将楼灵溯紧紧抱在怀里。 “溯儿,不说便不说了。”她安慰女儿,“便不说了,只要你不想说,谁也不能逼你。” 楼灵溯只将自己的脸埋在楼伊敏怀中,放肆地哭了一会。直哭得睡了过去,泪水仍是止不住,一边还轻声抽噎。楼伊敏拍着楼灵溯的背,只觉得这倒比小时候还像个孩子。 “定哥可回来了?” 楼嗣欢出去看了看,将人领了进来。 “定哥。”楼伊敏轻抚楼灵溯的背,压着声音,“此事恐怕不寻常,她不愿意说便由得她去罢。只是要委屈你一阵子。” 岳定州点了点头,从楼伊敏怀中抱过楼灵溯:“我明白。” 岳定州抱着楼灵溯,心中是说不出的复杂,既被楼灵溯哭得心疼,又不明白何至于为了一个小倌要如此伤心。若是她真的对那个叫日景的小倌有意,按楼灵溯的性子也不会十天半个月都不去见一次,可若不是真心喜欢……他抱着楼灵溯轻叹了一声,直到后半夜才合眼。 睡了不过片刻,怀里的人就动了动,岳定州立时惊醒,睡眼迷蒙间感觉到一只手蒙上了他的眼。 “你再睡会,还早。” 岳定州却彻底醒了,楼灵溯见他坐起来也只好由得他。两人相顾无言,楼灵溯脸上还挂着泪痕,岳定州伸手在她脸上擦了擦:“我去给你打点水洗一洗。” 楼灵溯看了看天色:“这会估计还没烧水,再等一会吧。” “好。” 又是一阵沉默,楼灵溯道:“日景的事我不能跟你说,但绝不是外面流言所传。”她看着岳定州的眼中是一片清明,“可我不能澄清,只怕要连累你……” 岳定州用手点住她的唇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你是我妻主,嫁给你那天起,你便是我的所有,共荣共损同心同德,何从谈连累?” 楼灵溯眼里有了些笑意,她轻啄了下唇上的手指,手握上去十指交缠:“可是,我舍不得你受这些委屈。” 岳定州看着她,主动吻上楼灵溯:“那你补偿我。” 楼灵溯昨晚大哭一场,早上起来楼府里都提着心,见她神色如常吃了早饭便出门,楼伊敏和楼嗣欢两人面面相觑,彼此从对方眼中看出疑问,这才确定昨夜的事不是自己的幻觉。虽说对于此事不解,谁也没不识趣到上前去问缘何如此,反正人已经死了,剩下的不过是别人舌尖上滚上几滚的风流事。 可谁知这份风流在都城中传得越来越热闹,居然演变成了楼灵溯与日景私定终身,岳定州醋意大发,岳家出手整治日景,失手将人弄死。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浑话,且不说楼灵溯隔三差五就去接岳定州回家,就说她与日景私定终生,她去踏青阁的次数一个手就能数得过来,真情根深种,又哪能跑得如此不勤快?可明眼人毕竟少,只要有心人略微添油加醋,这种正夫善妒,妻主风流的流言无疑最为人津津乐道。 这是连岳家也牵扯了进去,日景的头七当日,居然就有人在早朝上参了一本,说岳家教子无方,闹出人命,楼灵溯身为朝廷命官,却为一个小倌发丧,实在有失体统,如此私德有亏,不应在翰林院任职。 楼灵溯跪在殿下,听着朱慧宣读的折子,心中唯一的想法是,终于来了。 女皇待朱慧读完,问道:“楼灵溯,这奏折上写的可是实情?” “这……”楼灵溯斟酌着说道,“实在不知从何说起。” “你就从头说起吧。” “回陛下,这折子上,除了人名一件事都没有说对。”要不是有女皇在,此时恐怕大殿上声音就要嘈杂起来,文武官员皆是面露异色,虽说流言是夸张了一点,可为小倌发丧,的确是事实啊。 “其一,正夫岳定州,持家有道从不嫉妒……微臣房里就一个小侍,他又何从嫉妒,要说纳夫,侧夫下聘的礼单还是他拟定的;其二,正夫不妒,自然也没有婆家教子无方一说;其三,微臣也没有为什么小倌发丧扶灵一事。” 言官施云锦看了眼女皇的脸色,道:“哦,那日你前去送葬的日景,不就是踏青阁的魁首么?” 楼灵溯看了她一眼:“的确是日景,可他生前已经赎了身,拿了自己的卖身契,再不是贱奴了。” 大殿上一时落针可闻。施云锦嘴角抽了抽:“赎身?我怎么不知道?” 楼灵溯更是一脸奇怪:“施大人是经常点魁首的牌子,所以应该知道?” 站在殿前的陈丹噗嗤一声,捂着嘴笑出了声。见施云锦气急败坏地看过来,昂着头递了个白眼回去。 施云锦哼了一声:“陛下,微臣惟恐冤枉楼翰林,特地寻人去问过,那踏青阁的老板可没说日景赎身了。” 楼灵溯从袖袋中抽出一张纸来:“陛下,这是日景的卖身契。” 三十五开万世太平 施云锦显然没有料到,不可思议地看着楼灵溯手上的纸:“卖身契?” “施大人,可要验一验真假?” 朱慧将卖身契从楼灵溯手上抽出,看了看对着女皇道:“启禀陛下,的确是真的。” “赎身的金子是我亲手递到踏青阁老板手上的,这卖身契又是他亲手给我的,施大人该不会是被他骗了?”楼灵溯又道:“说起来,这流言也不知何人生造,闹得满城风雨便也罢了,居然还惹得施大人写了折子,微臣实在有愧。” “也不见得吧?”施云锦强压心头怒火,“若是楼翰林真与那日景毫无瓜葛,为何他临死前却是你去替他赎身?你若没有与他有私情,你又为何替他赎身?” 楼灵溯神色古怪地看施云锦:“这有什么为何不为何的?施大人,我朝有律法说朝廷命官不可与小倌有私情么?亦或是有什么朝廷命官不许为小倌赎身的律法?”施云锦又被反将一军,脸色已然绷不住,楼灵溯犹不满意,继续火上浇油,“还是说,施大人也有儿子想嫁我,但施大人觉得我纵情声色薄情寡义,这才发难?” 东景以红色为尊,官服颜色越红越尊贵,楼灵溯这翰林一职不过从六品小官,身上的官服是个挺嫩的粉红色,她眉眼精致,穿着官服有种旁人没有的出尘之感。此时明明说的是混不吝的无赖话,可偏偏脸上是真挚的困惑,即使是女皇,也没看明白,这小姑娘到底是真的在找原因还是只想挤兑施云锦。 “你!”施云锦气结,可的确拿捏不住。要是真想拿捏楼灵溯与小倌有染这一点,那朝堂之上绝大多数人都要得罪,谁不曾在闲暇时喝个小酒听个小曲找个小倌相陪左右呢?况且日景临死前赎了身,别说为小倌扶灵子虚乌有,反而显得楼灵溯有情有义,真说出来,反倒是段成就楼灵溯风流的佳话。 嘴仗打到这,施云锦说无可说,就该见好就收了,谁知楼灵溯继续问道:“施大人,究竟是为何生气呢?” 女皇头疼的捏了捏眉心,确认了这妮子的确是在拱火,这牙尖嘴利的虽不讨厌,可不合时宜:“好了,都少说两句。” 楼灵溯一脸无辜地看向女皇,表情是说不出的委屈。 “陛下,微臣有话启奏。” 女皇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楚爱卿说吧。” “我东景自太祖立朝以来,连中三元的之人包括楼翰林不过才两人,前一任乃世祖月帝之臣楚莹。彼时我朝因大旱欠收,曹麓入侵,楚阁老临危受命,以少敌多守城开疆,辅佐世祖成就一代盛世。” 女皇目光逐渐犀利,她微垂眼眸,敛去眼中情绪。 “楚阁老一生克己奉公,至今仍是吾辈楷模,世人提起楚大人,也无一不说世祖的圣明,方才能有如此良臣。”楚木槿看向楼灵溯,“而第二位连中三元的楼翰林,被人记得的却是这些楚馆秦楼的风流事,楼翰林浪费了自己的才情事小,连累了陛下的圣名才事大啊。” 好一招以退为进,楼灵溯几乎要鼓掌叫好。 陈丹眉头皱起,女皇的喜怒不形于色让她猜不着女皇此刻的心思,可楚木槿话已如此,无论如何女皇都要应她要求了。 “臣记得,当日殿试,楼翰林答卷写的是‘承者,承天之恩也,启者,启万民之福也。承启者,继先圣绝学,开万世太平也。’,楼翰林如此作为,如何成天之恩,开万世太平?” 楼灵溯被问得哑口无言,若不是问的人姓楚,真是要信了对方的痛心疾首。 楚木槿看着楼灵溯,只等着她展现一把年轻气盛,哪知人一脸恭谦,对着楚木槿略略欠身:“楚大人所言极是,是下官浮躁了。” 她这当场认错让玉梧殿中所有人都瞬间无语,谁也没料到刚刚牙尖嘴利将言官施云锦怼得暴跳如雷的楼灵溯,居然一字不辩当场认错!就连楚木槿,也有刹那不知如何应对。所有预设,都是针锋相对你来我往中的步步紧逼,她做了许多预判,却没有一种是楼灵溯当场认错。 这怎么可能呢,一个相貌出众盛名在外连中三元的十几岁毛丫头,怎么会没有一点傲气,没有一丝冲动?被如此奚落,怎么会没有一丝愤懑!楚木槿不可思议地看着楼灵溯,对方也正满脸真诚地看着自己。 “我读书读傻了,又因体弱养在后院,一时得志居然就忘了形,多亏楚大人当庭棒喝悉心提点。只是,我虽踌躇满志写了开万世太平,可终究是太年轻,该如何去做只一头雾水,楚大人可好人做到底,再点拨一二?” 她脸上没有半分年轻人有的狂傲与毛躁,谦虚的态度满是真诚,看得楚木槿心中一抽,她所做的安排只有在对方的狂傲无礼之下才会显得合情合理,眼下楼灵溯的恭谦与自责,让她所说的话都赤裸裸地显出了阴谋的味道。 陈丹心中赞许地看着楼灵溯,毫不犹豫地推了一把:“楚大人,难得楼翰林悬崖勒马,还请你再指点一二了。” 戏台已然搭了起来,楚木槿被楼灵溯和陈丹联手拱了上去,楚木槿不将这出戏唱完这二人绝不善罢甘休,她只得硬着头皮道:“我东景眼下最棘手的,便是松河一事,松河每每决堤,都让沿岸百姓流离失所饿殍满地,要入冬了,赈灾的银子才筹出来。楼翰林既写下‘开万世太平’何不想办法治治这松河?” 朱慧只觉得头皮一紧,心里恨不得把楚木槿的嘴给缝起来,万一女皇误会这是自己给的主意,恐怕连自己也要倒霉。 “楚大人提点后辈的法子可真是让人叹为观止!”陈丹冷哼一声。 原本看热闹的官员也终于咂摸出了一点思路,今日这出,恐怕是施云锦打头阵,楚木槿殿后,一起出手诊治楼灵溯来了。 只是楚木槿话未免说得太过急躁,急躁得将“为难”二字明白直接地写在了脸上。 楚木槿从没想藏自己的心思,只是这话没了预设中楼灵溯的针锋相对作铺垫,说出来就少了几分迫不得已,也无法让楼灵溯陷入进退两难骑虎难下的境地,她大可说自己不能胜任一推了之,实在是太让人窝火了。 整个玉梧殿,谁都不认为楼灵溯会接招,这工部的事情,历来不好上手,其中关窍众多非三五年不得其门而入,更不要说工部主事历来要动用大量银钱,此中关节盘根错杂,即使工事做得漂亮,因着账目问题惹一身骚的也不是没有。 更不要说松河治理,两百多年了,松河的问题都全看老天爷给不给面子。这么一个事情兜头就要丢给楼灵溯这个初出茅庐的丫头,楚木槿这个心思未免也太令人不齿了。 楚木槿心思险恶,楼灵溯只消推脱,大殿之上任谁都不会为难她,甚至陈丹早就已经想好了说辞,只等着楼灵溯开口。 “好,我去。” 殿中又陷入了沉默,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楼灵溯对着女皇行大礼道:“陛下,微臣愿意前去松河。” 楼灵溯长了一张精致的脸,眉如远山眸若星灿,肤若凝脂吹弹可破,谁看她都有此人不应在凡间的不真实感,她文章才情脱俗,一曲《水调歌头》今年中秋节都处处可闻,连宫里的乐师也会唱来助兴。这样的人,你想着她娇气,想着她恣意,想着她恃才傲物,想着她填词作曲,饮酒作诗,可唯独没人想过她会说,微臣愿意前去治理松河。 松河啊,水和着泥,岸边无处下脚,一步一个泥坑,雨水一多就大水决堤饿殍四野,怎么会是这种人去的地方,怎么能是这样的人能去的地方? “松河可不是小事,也并非朝夕之间可以解决,今日不过楚木槿糊涂,楼灵溯你莫要跟着胡闹。” “陛下,微臣近日整理工部历年资料,宋河下游有个叫脖子湾的地方,此地有一桥,世祖三年修过,世祖十五年又修,恒帝七年修,恒帝十七年修,约莫十年就要修一次,陛下登基后,这桥也修过三次了。微臣查了舆图,这桥是这村子通往外界的唯一道路,不修,此地百姓就活不下去。可松河大水,三五年一大发,年年小涨一次,桥就用不久。这修桥的银子,修桥的人命,约莫十年就要丢一次在水里。” “楚大人问得好,臣写开万世太平,是要如何开万世太平?臣看历年文书,户部要迁丁,工部要修桥,国库要拨银子,处处都因着松河水患。陛下,就让臣去吧,看看能不能为松河百姓开个太平日子。” 女皇看着楼灵溯,对方也正看着自己。玉梧殿中无人说话,也没人知道该说什么。楚木槿也在看着楼灵溯,楼灵溯应了,她本该觉得高兴的,可心底却有一股不安隐隐冒出来。不该啊,她让自己镇定,这治水一事,历代圣贤都不得其法,楼灵溯又凭什么? “你从未做过任何工事,今日说要去松河,这如何让人信服?” “臣不敢托大,只是这阵子看图纸,看舆图心里有些想法,可到底怎么做还是要去松河看了实地才能确定。” 女皇眉头不由得皱起来,可下面的半大孩子目光坚定的看着自己,从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愤慨冲动,面色平静的就真的只是想履行自己所写下的“开万世太平”。 三十六去松河 女皇轻叹 了口气:“别说朕,就是先帝们在的时候,提起松河也都一筹莫展。朕读札记,好像也没看过谁说想去看看松河。今日既然你提了,那便去看看吧。”说不准呢,女皇看着楼灵溯,说不准这孩子能给自己一个惊喜呢。 下了朝,楼灵溯照例去了翰林院,将手上整理好的文书交接。虽说朱慧动过让她去松河的念头,可今日楼灵溯真的应了,朱慧又觉得当初自己的想法实在鲁莽,女皇今日虽然把话说得很含糊,可若楼灵溯真有差池,恐怕楚木槿一定会趁机兴风作浪。 “楼翰林,今日女皇的话你可听进去了?”朱慧忍不住提点楼灵溯。 “听进去了,女皇准我去松河。” “对,是准你去看看。”朱慧点出其中重点,“若是没有办法,回来委婉地说便是,可千万不要托大。” 楼灵溯笑道:“谢过朱大人,我晓得的。” 天色暗下来,楼家的马车惯例停在外面,楼灵溯告别了朱慧上车,岳定州难得的嘴唇紧闭,一声不吭。 “怎么了,心情不好?” 岳定州胸膛明显起伏了一下,说道:“外面都在传,你要去松河。” 楚家真是步步紧逼,朝堂上的事下午就传遍了整个都城,其中的添油加醋自然不会少,女皇说的是去看看,都城里已经传成了楼灵溯许下重口,松河一日不好一日不回都城。 楼灵溯哑然失笑:“身负重任啊。” “妻主,你真的要去吗?” 楼灵溯被岳定州的严肃镇住,可她不明白:“又不是刀山火海……”此时就要入冬,根本是枯水期,楼灵溯不懂岳定州的不安从何而来。 “松河频发大水,庄稼种不下去,总有人要找些旁门左道的营生。” 楼灵溯立刻就明白了,占山为王落草为寇或者是揭竿而起无非是这些了,但她关注点并不在这其上:“我在书上看过,有些人做了土匪以后,会将女人抢回去关起来。你可是担心有人要抢我?” 岳定州没有理会她的调侃:“这不是开玩笑的。” 笑容依旧在楼灵溯的脸上:“如果要修堤岸,一定需要大量的人手,只要对方不杀我,我就用我这张脸骗他们去修堤岸。” 堂堂一个连中三元的状元,义正言辞地说要去色诱山匪,岳定州立时语塞。楼灵溯趁机抚上岳定州的脸:“不要担心我,人无非是没了活路才放手一搏,女皇已经将赈灾粮发下,又将要入冬,起码在来年开春之前,做普通人日子一定会好过做山贼。” 岳定州知道楼灵溯分析得对,可他仍不放心,这世上最可怕的不就是“万一”二字么?更何况她是楼灵溯啊,谁看见这样的人会不动心思? “更何况你看我待在这京城里也不见得安稳,耍心眼的动刀子的,还不如去会会动刀子的。” 这便是岳定州担心的另外一点:“楚家恐怕会从中作梗,不成她们定要在京中兴风作浪。” “怎么会不成?”楼灵溯眼中似是有光,“这可是我去做,怎么会不成?” 岳定州想起来当初楼灵溯去科考曾说过,只要不是第一名那就是考得不好,此刻的心境竟与当时相当。 “信我。” “我信。”岳定州毫不犹豫,可他不想楼灵溯去,除了担心楚家,更多的是不舍。不舍得楼灵溯跑去松河吃苦,更不舍得要与她分别良久,他只想每天能见到她,只想每天陪在她身边。 他这样的想法终究只能埋在心底,楼伊敏得知女儿要去松河,已经在家里收拾起了东西,不同于岳定州的心思,楼伊敏更担心女儿做不做得来:“你心里可有数?” 楼灵溯诚实地摇头:“没数。” 楼伊敏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楼灵溯乖巧地顺着她气:“去看了才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 “……”楼伊敏拍了拍自己胸口,将骂人的话生生压了下去,决定不与楼灵溯再聊这些,免得气着自己,“定哥有差事,让墨辞陪着你去。二娘子在外一切就靠你照料了,可仔细些。” “家里东西这两天便能都收拾好,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押送的赈灾粮已经出发了五天了,他们脚程不快,我明日出发,追一追估计三天就能赶上。” “这么赶?”楼伊敏略蹙了蹙眉头,“那行装今晚便整理妥当。你第一次出门,又是去松河,路上可要小心一些,有没有给你配护卫?” 楼灵溯点了点头:“配了五人。” 楼伊敏略一思索:“家里再带三个人去,人多稳妥些。墨辞,你去护院那挑三个好手。”她心里将事情又盘算了一遍,虽然又想问问楼灵溯此趟去松河要看些什么,心里可有什么计较,可一想女儿本事,对自己道,算了,自己纵然再读个五十年也中不了状元,何苦不自量力。 楼伊敏看了眼岳定州,对楼灵溯道:“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整理行装有我,其他有什么想带的,自己准备便是。” 楼灵溯一路边走边想,到回了院子,居然也没觉得有什么必须要带的。她在这小院里待了十六多年,第一次出远门也没觉得非什么不可。她看向跟在身后的岳定州,东西没有:“人倒是想一起带走。” 可岳定州有差事,注定只能让墨辞陪她过去,这便是岳定州最失落之处。楼灵溯踮起脚吻上岳定州:“我会很想你的。” 六个字让岳定州的理智飞了出去,他一把抱住楼灵溯的纤腰,将人抱起来。唇舌放肆地啃侵占着楼灵溯,脚下飞快地到了床边,将人压在了身下。 “别走”两个字岳定州说不出口,他只好身体力行地让楼灵溯知道自己的想法,粉色的腰带已经被解开,原本工整的朝服松垮地搭挂在楼灵溯身上。岳定州埋首在楼灵溯乳间,以唇舌舔咬,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细微的疼痛混合在酥麻的快感中,楼灵溯觉得一阵颤栗自胸前炸开。 感受到她的颤抖,岳定州更是努力。唇舌在楼灵溯身上游走,带着薄茧的手掌在楼灵溯身上游移,愉悦让楼灵溯有些失神,心甘情愿地堕入岳定州编制的情欲之网。她顺从地让岳定州打开她的双腿,然后听到岳定州被情欲浸染的声音对自己道:“看着我。” 楼灵溯闻声睁开半眯的眼,岳定州正扶着自己的欲望,黑色的物事在楼灵溯白皙皮肤的衬托下显得更为狰狞。楼灵溯一个激灵,还没有动作,便被岳定州扣住了腰:“妻主。” 楼灵溯说过私底下不用叫她妻主,岳定州也听话的没叫过几次,这种时候居然会叫她妻主,还叫得这么郑重……楼灵溯眼里多了几分清明,想要问怎么了,对方却已经长驱直入。硬挺不由分说地撑开了楼灵溯的内壁,她猝不及防地闷哼了一声,眼睁睁看着自己将对方吞没。 双重的观感冲击让快感迅速地炸开,连接处肿胀感中夹杂着酥麻,破碎的呻吟从楼灵溯的口中溢出,岳定州的手指疯了一般在她身上四处点火,楼灵溯只觉得应接不暇的快感四起,整个人被狠狠地抛向空中,复又被岳定州稳稳接住。 她四肢百骸沉浸在快感中,完全不想挣扎,任由岳定州带着她在欲海中沉浮。 第二日上了马车,楼伊敏看着楼灵溯哈欠连天的样子,终于让墨辞沏了杯浓茶:“你喝几口醒一醒。” 楼灵溯抿了一口,苦得直咋舌,又怕楼伊敏转头念叨岳定州,只好心一横,将茶全喝了下去。 楼伊敏道:“凌家派人说,大公子会在十里长亭送你。” 楼灵溯手一顿,含糊地嗯了声。 楼伊敏是过来人,楼灵溯再怎么掩饰,她眼中的情义楼伊敏总是能看清几分的。楼灵溯嘴上说得炽热,还趁着酒劲行了无礼之事,可楼伊敏瞧着女儿对凌劲松,总是缺了几分意思。 但楼灵溯口口声声是自己惹的祸,她虽看不透女儿心思,却终究将心里的疑惑压了下去,楼灵溯不是傻子,断然不可能娶一个没了清白的男人,至于那些不明不白的,就只能随他去了。 楼灵溯出门不晚,凌家却到得更早,凌家的马车上盖了层晶莹的露珠,想来是城门一开便出城来了。凌沐然远远挥了挥手,待楼伊敏带着楼灵溯下了马车立刻迎了上来。 “凌夫人如此早,可冻着了?” 凌沐然摇摇头:“哪里哪里,怕误了二娘子的行程。”她轻叹了口气,“此事突然,我也想不到如何化解,只好收拾了些自认有用的东西,让二娘子带上。” 凌沐然手指了指一旁的马车,楼灵溯自然会意,点了点头便上了马车,车里只独有凌劲松一个人。他手边的茶几上放着一个不大的包裹,见楼灵溯来,凌劲松似是想站起来,身子一动,又扯到了什么一般坐了回去。 三十七是个芝麻馅的包子 “哪里不舒服吗?”楼灵溯问道。 凌劲松摇了摇头,将茶几的包裹推了推:“这是我母亲为二娘子准备的东西,二娘子带着或许能用上。” “好。”楼灵溯拿了包裹,又见凌劲松伸出手来,手心上躺着一把钥匙,“这是?” 凌劲松微微撇开脸:“我的钥匙。” 楼灵溯没听懂,这是什么奇怪的土味情话么?她茫然地看去,这才发现凌劲松是一个半坐不坐的奇怪姿势,她突然想起来岳晓梦以前说过的荤话,有些人家怕夫侍淫乱,便会做了贞操锁套在男子下身,钥匙握在妻主手里,白日里锁上,晚上再打开。 楼灵溯当时听得嘴角抽搐,眼下看得瞠目结舌,好容易才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这,不是我想的那个吧?” 凌劲松面色如常:“是。” 楼灵溯倒抽一口凉气:“你戴这个做什么?” “一切皆是因我而起,若不是我那日大意,二娘子也不会于青楼中救我,不必惹上楚家,更不会因着日景之事而要去松河。”凌劲松眼神哀泣,表情却冷静,“二娘子,便只当我是自罚吧。” 楼灵溯看着凌劲松,两人四目对望,似是一直望到了对方心里,她揉着了揉额头:“别胡闹,快摘了!” 凌劲松沉默不语,只执拗地将钥匙递了过来。楼灵溯一把将钥匙拿了过来,咬着牙问:“你是自己脱裤子,还是我动手脱?” 轮到凌劲松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二娘子……” “我数到三,你若是不脱裤子,我就动手了。到时候让外人看出端倪来,我不在京中,可没人替你挡着。” 凌劲松从没见过这样的楼灵溯,她眉目间带着几分薄怒,嘴角却是翘起似有几分笑意,语气颇为不善,凌劲松一时拿捏不准楼灵溯的心思,愣在了当场,那边楼灵溯却已经开始数数:“一,二,三!” 这三声数得极为干净利落,凌劲松还没有动作,楼灵溯已经欺身过来解开了他腰带,随即下身一凉,他打了个哆嗦。 楼灵溯看着他下身的皮甲,又看了看手上的钥匙:“这东西怎么开?” 凌劲松行事再大胆,此刻也羞得别过了脸去。可偏偏楼灵溯身上的馨香钻进了他的鼻息,下身立刻有了抬头之势,随即被穿在身上的皮甲箍得生疼,立时疼得打了个哆嗦。 楼灵溯看他这个样子,恨恨地咬了咬牙,回忆着当日岳晓梦说的荤话,在凌劲松的物事下摸了摸,拉出个做工精巧的铜锁来。铜锁将皮甲翻扣锁住,恰好箍在皮甲开孔处下面,凌劲松的物事半抬不抬,被皮甲的孔洞箍得发紫。 楼灵溯将钥匙插了进去,咔哒一声,皮甲散了开来,凌劲松的下身完全裸露在楼灵溯面前。他偏着头,一直红到了脖颈。 楼灵溯看了他下身,眼瞧着应该是没事,没好气道:“这时候知道害羞了?你倒不怕勒出个好歹来,不能行房被我休出门去?” 凌劲松身姿显而易见的僵住,喉结动了动,没吭声。 对方不吭声,楼灵溯也没有教训人的癖好,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深深吐了口气平复心绪,随即发现对方身上起了鸡皮疙瘩:“赶紧把裤子穿好,不冷吗?” 凌劲松这位京中才貌双绝的公子,这辈子的不堪全被楼灵溯看去了,他手有些哆嗦的去拉自己的裤子,也不知是冻着了还是紧张,拉了几次竟没拉起来。楼灵溯失了耐心,伸出手去,三两下替他拉好裤子系上腰带整理好外衣。 马车中又是沉默无语,楼灵溯狠狠吸了口气,随即将包裹拿起来:“如若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凌劲松始终低着头,紧绷的下颌线未曾松过一分。他听着楼灵溯衣襟轻擦的细索声,原本能窥见的包袱离开眼角,他一时心乱如麻,却整个人都做不出任何动作,脑中一片空白只有一个想法——被厌弃了…… 绝望间,本要离去的人却又靠了回来:“这东西不许再穿了。”楼灵溯嫌弃地看着贞操带,“听见没有?” 凌劲松声若蚊蚋的嗯了一声,随即觉得自己脑袋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因着没防备人都跟着晃了一晃,他愣神地看了看,这才发现是楼灵溯如葱般的手指在戳自己的脑门。 “也不知道你脑子里在想点什么东西。”楼灵溯声音气哼哼的,偏偏怕外人听见还得压着,更显得窝火,她手指戳着凌劲松的饱满的额头,“有这点心思,不如回去小心点,别让那个姓楚的王八蛋占了便宜!” 凌劲松被戳得魂魄归位,看着楼灵溯转身下了马车,寒风从掀开的帷帐中吹进来,让他昏昏沉沉的脑袋终于得了清醒。 “她……”凌劲松有些惊讶,内心却有藏不住的欢喜,“没有嫌恶我?” 楼灵溯又与凌沐然寒暄了一阵,终于日上三刻时告别了众人踏上了去路。长亭再看不见了,楼灵溯这才放下了车帘,墨辞将她的手捂在怀里:“娘子可要吃些东西?” 楼灵溯被冷风吹透的手一点点暖起来,她不由自主地回想凌劲松方才的样子,不得不说,这人如此的确是让她没了招,那又窘又迫的模样刻在她脑子里,挥都挥不去。 “可要用些糕点?”今日起得早,楼灵溯早膳都没什么胃口,墨辞只担心她会不会饿。 却听楼灵溯道:“果然是个芝麻馅!” “要吃芝麻馅?”墨辞想了想,“有,定胜糕。” 楼灵溯抬眼看他,明明人高马大,却长了双杏眼,压迫感被减去,是个傻憨的少年。 “菜包子。”十个墨辞也抵不了一个凌劲松的心眼。 墨辞这才咂摸出点不对来,困惑地看着楼灵溯。她伸手在墨辞头上一顿乱揉:“还是你可心。” 一队人马加急追赶,总算在第四天的早上追上了运送赈灾粮的官兵。楼灵溯心也终于定下来,有官兵在起码不用担心安全,一路人快马加鞭,终于在十五天后到了松河县。 得了信的松洲知府刘缘早已等在了驿站,见人到了忙迎上来清点银粮。待核算无误,刘缘这才松了口气,想起了还有楼灵溯这个人。 “这位就是楼翰林?” “正是。” 见到楼灵溯的刘缘脸上有掩饰不住的诧异,她努力收敛了情绪:“这,本官接到皇上口谕,说楼翰林是前来看看如何治水的?” 语气里的不确定显而易见,楼灵溯点头道:“正是。我打算用过午膳,便出发去松河。” 即使女皇都觉得楼灵溯此人,跟“治水”二字全无关系,更不要说刘缘。刘缘看着风尘仆仆,却难掩出尘之姿的楼灵溯,满心的不解,这样的人不去花前月下风流快活,跑松河来治水? 刘缘暗自掐了自己一把:“那本官下午陪着楼翰林一起过去。” 楼灵溯第一次出远门,一路颠簸,其实人都快颠吐了。可到了松河一看,县城门外的流民几乎将官道口填满,稻草扎起来的棚子也很让人怀疑是否能过得了冬天。她在这里做不了什么,不如早些去松河看看。 “倒也不用了,今日赈灾粮运到,刘大人应是有很多事要忙,不如你找个差役,领我去便是。” 刘缘的确忙得分身乏术,听楼灵溯如此一说,也不再客套立刻道:“也好。楼翰林,这位是赵引,在县中负责工房事宜,由他陪着你去,该最合适。” 松河就在松河县南边十里地外,赵引一边带路,一边不由自主地用眼角偷瞄楼灵溯。她穿了件花青色的斗篷,兜帽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可赵引却知道那兜帽中是何等绝色,思维一直在这人居然如此好看与她这样的人也会治水之间来回跳跃。 楼灵溯早习惯了这些窥探的视线,只专心赶路,可越接近松河路便越发的不好走,一行人不得已弃了马车,徒步前行。 赵引边走边搓手:“此地离松河还有三里,今年发了大水,将原本的路都淹了,可不好走。” 楼灵溯裹紧斗篷,也不去管鞋上的泥:“还行,劳烦你了。” 赵引摆摆手:“不敢不敢,楼翰林客气了。我们平素里这路都走惯了,可京城中地上铺的都是青石砖,只怕楼翰林不习惯。” 他抬眼看了下楼灵溯官靴上的泥,只觉得都是别扭。 楼灵溯只摇摇头:“无妨。” 赵引有心与楼灵溯攀谈,见她无意继续这个话题,又道:“松河今年泛滥,原本该是着人将淤泥挖开,将路修好的。只是今年大水正赶上收粮……”他叹了口气,“肚子都吃不饱,这才耽搁了。” 楼灵溯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闻言低低嗯了一声,紧跟着也叹了口气。 大水退去后的苍凉仍在,视线可见之处被大水冲得连根拔起的大树随处可见,空气里尽是一股难言的腥臭。 “可做了防疫?” 赵引连连点头:“做了做了,刘大人命人在城外洒下了生石灰,城郊外也挖干净了淤泥,不然流民连安生之地也没有。” 三十八镇河山 再无说话。一行人沉默着,带距离松河边不足一里地时,每个人的脚上都是淤泥和着黄灰,糊满了两腿。 “再过去就不好走了。”赵引道,“不如今日就在此吧。” 楼灵溯看了看前路,的确是再无法前进,倒在地上的乱石树木将路堵了个严实,再找不到下脚之地。 楼灵溯站定,环顾了四周,又看向了松河上游,虽然隔着些距离,但仍能看到宽阔的河床,奔涌的河水并不湍急,很难想象在夏季这河中的水会倾泻而出,为祸一方。 赵引站在她身后半身位处:“此时是枯水期,河中水量较小,若是夏天,此地便能感受到河水带来的湿气了。” 楼灵溯观看着四周,指了指上游的一处山岭道:“那是何地?” 赵引回道:“那是镇河山。”他自嘲般讪笑了一声,“取这个名字原本是为了镇着松河,唉……” 楼灵溯听出他话中的弦外之音:“怎么?” “不仅阻止不了松河泛滥,倒是养了一窝山匪。山中地形复杂,易守难攻,三年前一帮草寇占了山头,从此隔三差五下山打劫路过的商队。刘大人几次剿匪,都铩羽而归。” 赵引一阵长吁短叹,语气中皆是愤懑。 楼灵溯望着山头:“匪患?”她眉头蹙起,“这可不妙啊。” 赵引连连点头:“如今饥荒又是水患,更是无暇剿匪了,刘大人……她也很无奈。” 这一路走走看看,临近傍晚时起了风,楼灵溯脸被吹得生疼,这才回了县衙。刘缘已着人备下了饭菜:“本想好好招待楼翰林,只是多事之秋,只得请楼翰林担待了。” 桌上不过是两菜一汤,用来接风的确是寒酸了些,可松河县如今都要靠赈灾粮过日子,对比之下,这点已然是盛情款待。果然被女皇派来镇守松河的,不会是个庸人。 俩人一起吃完了饭,喝着茶,刘缘这才问:“楼翰林今日可有收获?” 楼灵溯想了想:“倒是比我想得要糟糕得多。”她京城里待了十几年,对于这个世界的了解却实在不多,对于落后建工下的水灾情况的预设,自然会与现实有个巨大的差距。 刘缘没指望这样一个人真能有什么法子治水,心中毫无失望,她将茶盏放下:“三年前才修了堤坝,今年还加固了下。谁曾想今年水患要比历年都大,加上今年收成不好,否则这个时候,说什么路也已经挖开了。” “这些,赵引都与我说过,刘知府也实在不易。” 刘缘轻叹了一声。仅以楼灵溯的相貌,实在是非常容易博人好感,尤其她此刻通情达理没有京城官员的倨傲,更是让刘缘对她心生好感:“楼翰林明日可有安排,要是再去看松河的话,本官可一同前往。” “我想往上游去看看,尤其是镇河山。” 刘缘一惊:“这是为何?” “松河地势低矮,要想除水患,还需得上游看看才是。镇河山属于龙行山一脉,与松河相依而走,我想看看能不能借山形治水。” 此方前人并非没有想过,只是都没有成功,楼灵溯提起来并不奇怪。不过倒是让刘缘觉得这人的确是有想做事的心思,而不是单纯来沽名钓誉。 “赵引也应该说过,这镇河山上有匪患,楼翰林去恐怕不安全。” “此事也颇为困扰。不过如若不去上游,此行无异于空谈。”楼灵溯坚定地看着刘缘,“无论如何也得走一趟。至于匪患,希望不要碰上吧。” 刘缘有些惊骇地看着楼灵溯:“楼翰林莫要说笑。”楼灵溯要是在松河地界上出了事,她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倒也不是说笑,一是随行护卫武艺出众,等闲不得近身,二是,这山匪劫掠自然是靠近行道,我打算从山林里穿行,靠松河一面行走。除非他们改了主意做水上的无本买卖,否则,碰上的几率实在不大。” “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如今是枯水期,不趁着此时看看,又得等一年。纵然是有风险,无论如何也得走一趟。” 刘缘听她话说至此,知道她的确是思量良久,倒也不再阻拦:“如此,便让赵引跟着楼大人吧。他熟悉地形,对山匪也略知一二,到底稳妥些。” 楼灵溯没有推辞,知会了赵引回去收拾东西,第二天一早便出了松河县一路往上游去。赵引知道楼灵溯的打算,没有走官道,直接带队进了山。山里有匪患,修好的山路自然走不得,又加上洪水后的淤泥堆积,一行人得靠自己开路出来。队伍行进缓慢,到了中午也不过走了不到十里地。 “停下歇会吧。”楼灵溯道。 赵引擦了擦额头的汗,他背上被汗湿透,风一吹便有些凉。赵引摘下腰间的水袋,狠狠灌了口水,他这一路走得疲惫不堪又心惊胆战,此刻不免有些怨气。再看看同样也在喝水的楼灵溯,心中不由得腹诽,也不知道此人非得往这林子里跑是图什么。 楼灵溯见他看过来,问道:“赵大人可是有什么想说的?” 赵引险些被一口水呛死,他有些狼狈地收拾自己,暗骂自己蠢不可及,目光就这么毫无遮掩地看过去,还被人逮到了!他磨磨蹭蹭擦完衣服上的水渍,还没想到借口:“卑职,刚刚,只是在……” “在想我为何非得来这山林么?” 赵引尴尬地咧了咧嘴,没想到自己的心思不仅被看穿,还被人直点了出来:“还请楼翰林不要怪罪。” “无妨。”楼灵溯看着林间的枝丫,视线落在了某一点,“我看过舆图,这镇河山南面上游处有一个揽月湖,与松河最近处,似是一个山头,看起来可做一些文章。” “如何做?”赵引没料到楼灵溯居然已经有了打算,眼睛都亮起来。 “要看了方能定夺。但我能看到的舆图太过简单,只是大概标注。具体是多宽的山头,多远的山道,支流河道如何必须得亲自才能来看。” “果真如此吗?楼翰林说的具体是在哪,可否告知下官?” 楼灵溯:“只知是在上游,与此地有些距离。其实也可以坐车去,只是我怕错过舆图上没有画清楚的地形,这才冒险走一遭。劳烦赵大人了。” 赵引连忙摆手:“不敢不敢,卑职方才心中的确多有怨怼,是卑职无礼了。” 舆图是凌劲松给的,那个包裹里装的居然是松河近十年的年志和舆图,不得不说凌家手段厉害,如此东西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来。翰林院里虽然也有松河文书,但只有重大事宜,要看详细的相关,也只能看这松河年志。更不要说还附了一份舆图,这是严管之物,凌家能拿出来,果然就如凌沐然说的倾力相助。 楼灵溯没有辜负凌家的一片心意,路上便将所有年志看完了。她在翰林院看文书,以为松河是三五年闹灾,但年志上却几乎是年年水患,不过是有些年份小一些,有些年份大一些。每年开春,松河县都要组织人力修葺堤岸,剩下的得全凭老天爷做主。 今年更是夸张,洪水肆虐,连松河县令都一并卷走了,至今下落不明。 看完这些年志,楼灵溯对于这个世界的水工建设有了更清醒的认知——实在没有什么 指望,工具落后,手段单一,技术……没有技术。好在她仔细研究舆图的时候,发现了这处地形,若是能将山路挖通,让洪水分流去揽月湖,对于松河下游的压力就会好许多。 只是要将山路挖通,于前世自然不是难事,但对于这个世界……楼灵溯捏了捏眉心,安慰自己,先看看再说。 好在一路行进没有遇到人,当不得不点起火把时,也终于走出了山林上到了官道。一行人皆是一脚泥泞,赵引松了口气:“前方就是松河州驿站,我们可去那里过夜,明日再探。” 楼灵溯也松了口气:“此地是不是就离开山匪的活动范围了?”她看赵引点头,“那我们多准备点东西,到时候在山里多待两天。” 一行人都累得不轻,墨辞伺候楼灵溯洗了澡,自己洗漱过后回到房间,发现楼灵溯居然披着衣服伏在案前。 “二娘子怎么还不睡?”墨辞边说边将油灯挑了挑,房间内又更亮了些。 “将今日白天画的图理一理。” 墨辞凑过去一看,楼灵溯已经将白天画的图又重画了一遍,正将一张张宣纸拼在一幅巨大的羊皮纸上。这巨幅羊皮纸也是凌家送来的,楼灵溯很是受用,她之前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凑不出画图的纸。 “待将路都走过一遍,便能将图画在这羊皮纸上了。”楼灵溯道。 墨辞一声不吭,将碳火又烧旺了些,窗户打开一角。 楼灵溯忙完已经是后半夜,睡醒后一边迷迷糊糊地洗漱,一边听墨辞说除了她其余人都已经用完了早膳。她打着哈欠下搂,见赵引正在与一个华服女子说话。楼灵溯本不欲打扰,只想先填一填自己的肚子,那华服女子却一抬眼就看见了楼灵溯,随后对正在与自己聊天的赵引使了个眼色。 三十九挖个三五年 赵引立刻转身,带着女子一起走了过来。 楼灵溯看着三步远处桌上的粥菜,扼腕地摆出一个职业笑容:“这位是?” “这位可是连中三元的楼状元?我叫甄玉怀,在松河州经营一家饭庄。”甄玉怀行了礼,很是恭敬道。 “甄夫人。”楼灵溯也回了礼。甄玉怀约莫三十,发髻高耸,满头珠钗,眉眼精致,让来松河两天的楼灵溯有些恍惚觉得是看到了京城人。 “我今日是去松河县送赈灾粮,正好遇见赵大人便停下说说话,没想居然见到了连中三元的楼状元,真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啊。”甄玉怀说得热情,楼灵溯只习惯性地报以微笑。 她不懂,在京城的世家圈子里,人人倨傲,做事说话皆有几分矜持。如岳晓梦那般的,一是性格使然,二是武将出身,要比旁的豪放几分。州府商贾出身的甄玉怀则没那些顾忌,她一打眼就看出楼灵溯虽然漫不经心,可没有文人的倨傲清高,她眼睛立刻亮起来,这要是攀上楼灵溯这个唯二连中三元的状元,她以后酒楼便能开进京城里去了。 如此想着的甄玉怀已经热情招呼道:“我听赵大人说,今日要入城去准备些东西,不如就请楼状元去我饭庄中用餐可好?大人要准备的那些东西我也都打听了,不如我即刻就差人去打点。”她怕楼灵溯拒绝,“且不说府衙里年关了各位大人都忙,恐怕分身乏术,就只楼状元是来治水的,我这松河州人也该尽一份力才是。” 楼灵溯看了眼赵引,见他心有戚戚焉的点头,心下明了他是想应了这事的,便也不再推辞:“如此就麻烦甄夫人了。” 甄玉怀立时笑起来:“不麻烦,不麻烦。楼状元肯光临,我那饭庄才是蓬荜生辉那!”见楼灵溯答应,甄玉怀非常有眼力劲地道,“那我就先走了,待会让饭庄差人来接楼状元,我那饭庄里是有房间的,楼状元放心,今日便宿在我那了。回见,回见!” 楼灵溯看她快速地跳上了马车,一路疾驰而去。赵引拱手道:“甄夫人经营的云香楼乃是松洲最大的饭庄,她为人豪爽又乐善好施,在松洲府很是有人缘。松河水患,每次都会捐粮。” 楼灵溯哦了一声,心中明白赵引大约是怕自己不去,所以劝说自己几句。赵引一看楼灵溯没有反感,识趣地告辞:“楼翰林先用早膳吧,卑职先上去收拾东西。” 楼灵溯随意吃了点东西,一行人又启程去松洲府。待到了城门口,有个少女迎了上来:“赵大人,楼翰林,我在此恭候多时了。” 她见楼灵溯看过来,立刻自我介绍道:“我叫甄明英,是母亲让我在此恭候楼翰林的。” 甄明英长得很是明媚,一袭月黄色的夹棉半袖,下身是一条绣了蝴蝶的马面裙,发髻上缀满了珠玉与簪花,与松洲府外的流民相比,颇有些格格不入。 甄明英比起她娘来显然火候不够,看清用大鳌裹着自己的楼灵溯,脸上一时显出一抹惊艳。 “此处不是说话之地,麻烦甄小姐带路了。” 甄明英连忙跨上一旁的一匹枣色大马:“楼翰林说得是,请随我来。” 松洲府是个大城,城中道路比起京城来窄了不少,但比起松河县来说足有三倍宽了。比起因赈灾一团乱麻的松河县,松洲府内则略安稳些,起码不见人衣不蔽体。 甄明英将人带进了饭庄,这饭庄有三层楼高,内里极大。甄玉怀一早就等在了饭庄门口,见楼灵溯下马车,立时迎了上来将人引进门内:“楼翰林可来了!” 楼灵溯正要说话,邮件甄玉怀叫道:“文青,快,将东西呈上来。” 一个穿着青色对襟短袄的半大少年端着个盘子走了过来,他将盘子放在楼灵溯面前的桌上,道:“楼,楼大人,这是你要的东西。” 楼灵溯看了他一眼,不过十三四的模样,满是稚嫩的脸上充满了羞涩,与楼灵溯四目相对的当时,脸就红得恨不得滴血。 甄玉怀嘿嘿笑了两声:“啊,这是我的小儿子,叫甄文清。文清,还不见过楼翰林,真是没规矩。” “不用不用。”楼灵溯忙道,“甄夫人无需如此客气。” 甄玉怀笑得看不见眼睛:“可不是可不是。” 楼灵溯维持着一个礼貌的笑容:“甄夫人,这是?” “这是赵大人与我说的,楼翰林要的东西。我这饭庄啊,其他的不敢说,就说这采买的速度,那可是又好又快的!” 楼灵溯将盘中的包裹解开,七八个油封的火折子,一包雄黄,一包石灰,几卷线轴。 “油纸和干粮收在另外的几个包裹里,到时候几位护卫每人背一个就是了。”甄玉怀仔细看着楼灵溯的脸色,“楼翰林,这些可够?” 楼灵溯挨个检查,甄玉怀果然没有说大话,东西都是上品,没有在敷衍自己。 “真是太感谢甄夫人。” 甄玉怀一颗心放了下去:“既然如此,文清啊,你带楼翰林去准备好的上房。” 楼灵溯头皮一紧:“不了不了,干粮和油纸都准备好了?那不如我们现在就入山,早去早回,也不枉费甄夫人为我们一番准备。” 甄玉怀啊了一声,看着楼灵溯,她儿子则涨红着脸,低着头躲在一边。 “这,这是不是太急了?” “不急不急。”楼灵溯一边说一边已经起身,墨辞顺势而上将包裹系好背在身上,“入城来便是为了买东西,已经买好了就不该再耽搁了。” 甄玉怀跟在他们身后,想拦却不知道怎么拦,楼灵溯走得飞快,一翻身便上了停在门口的马。 见拦不住,甄玉怀只得仰着头道:“那楼翰林出了山可要记得来我这里,我把上房给你留着。” 楼灵溯点了点头,一行人又快马加鞭出了城。 这一入山便是五天,果然找到了舆图上那一处山口,楼灵溯画完了地形图,又将山口的石头凿了几块,直到干粮耗尽,这才紧赶慢赶地出了山。 每个人都累的不轻,五天在山林里摸爬滚打,皆是一脸的泥。 “大人,我们先回松洲府,休整一晚如何?” 楼灵溯累得手都抬不起来,恨不得就地躺倒,自然不会不同意。一行人被赵引带着进了松洲府,熟门熟路到了甄家饭庄。 “楼大人……”在饭庄里帮忙的甄文清一眼认出了楼灵溯,立时迎了上来。 楼灵溯就剩一口气,顾不上客气:“带我们去房间。” “好,好。”甄文清连连点头,将人引进了饭庄后的客房,“大人里面请,这房间是我母亲特意为大人留着的。” 楼灵溯满意地看着布置干净的房间:“好,其他人的也麻烦你了。” 甄文清的脸又腾一下红了起来:“大人放心。” “那你去忙吧。墨辞,你留下来,跟我一个房间。” 甄文清的脚步一顿,抬头瞥了眼人高马大的墨辞,低着头小跑了出去。 墨辞看了眼那个带着点仓皇的背影,没吭声,伺候楼灵溯洗了个澡。等他将自己收拾干净躺在楼灵溯身边时,楼灵溯已经睡着了。感受到有人靠近,她迷迷糊糊地往里让了让,又被墨辞轻手轻脚地揽过来,圈在怀里。 这一觉居然就到了第二天下午,楼灵溯终于睡饱坐在桌边喝茶时,夕阳的余晖已经落在了窗棱上。 “居然睡了一天一夜。” “赵大人他们也都是。我方才出去要热水,他们也才起来。”墨辞手脚利落地将她的头发挽起,松松挽了个髻,留下几缕垂在耳旁,然后插上了一根玉簪。 楼灵溯嗯了一声,又不由自主打了个哈欠。 “甄夫人说准备了晚膳,等娘子什么时候饿了便去吃。” 楼灵溯想起她想要把儿子塞给自己,不由得咧了咧嘴,可偏偏肚子不争气地叫出了声。她一把抓住墨辞的手:“你待会坐我旁边,可千万别让那个甄什么占我便宜!” 甄玉怀留的位置视野极佳,窗外临街,店铺口的灯笼一路亮过去,很有几分幽静,另一面正好对着二楼的高台,台上放着一口琴,若有乐师上台奏乐,此处是个绝佳的位置。 甄玉怀陪着楼灵溯:“楼翰林,这几日可是辛苦?我看你都清减了。你可要多吃点。” “有劳了。”楼灵溯很是轻松,甄文清一晚上没出现,让她松了口气。 “此次入山,可有收获?”甄玉怀见楼灵溯脸色一滞,立刻道,“是我逾矩了,还请楼大人赎罪……” “啊,甄夫人何罪之有?此次确实有收获,只是遇到点麻烦。要把想法付诸实施,恐怕没有那么容易……”楼灵溯叹了口气,她的确是找到了舆图上松河与揽月湖之间的山口,她在这个山口里来回走了一天,测出这山口大约是五百米,与松河水位高差大约是二十米。要引流,便只要将这二十米高五百米宽的山头挖通就好。 可哪有如此简单?几个人轮番上镐子,也不过敲下拳头大的石头,如此的硬度,要将这个山口挖通,仅靠人力,没有个三年五载的恐怕不可能。这还是全年干活的情况,汛期肯定不能施工,起码又要多干一年。 真真是愁人。 四十再见宋玉 甄玉怀见她没有对自己的问题反感,暗自松了口气,至于楼灵溯说有困难,倒也不稀奇,若是不难,前人早将这松河水患解决了,哪还会年年淹了下游? “有收获便是好的,楼翰林倒也别愁,办法慢慢想,总归是有的。”甄玉怀笑道,她端起酒壶想,“喝杯酒暖暖身子。” 酒壶却被墨辞伸手拦住:“娘子不喝酒的。” 甄玉怀手一顿,从善如流地放下酒壶:“那就喝碗汤吧。这汤里的藕可是好东西。” 楼灵溯一边喝汤一边半走神,丝竹声从二楼传来,她满脑子的如何开凿山头,居然也能无意识地跟着哼两声。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哼的是水调歌头,还是自己窃的那首。 甄玉怀得意地笑,见楼灵溯望向自己,道:“楼翰林有所不知,这水调歌头,自去年从京城中传出来,便受到追捧,直到如今仍是最炙手可热的曲牌。就我这饭庄里,也是每日都要演上几遍的。” 被人夸久了,楼灵溯老脸都不红一下,她灌下了一口热腾腾的莲藕排骨汤。歌奴唱完,叫好声响起。甄玉怀拿着帕子笑,道:“楼翰林可听见了?大人填的这首词,可真令人绝叹啊。” 赵引也道:“松洲府的读书人都说,楼翰林这首水调歌头一出,从此咏月再无人能出其右。” “哪里哪里。”楼灵溯客套地敷衍。 门被打开,甄文清瘦小的身子进来,楼灵溯不动声色地往墨辞身边靠了靠。 甄玉怀只当自己没看到她的小动作:“小儿文清,颇通乐理,就让他今日弹奏一曲,为楼翰林助助兴。” 楼灵溯在别人地盘上,只能将尾巴夹着:“甄公子弹琴助兴,这是不是不太合适?” 甄玉怀摆摆手:“哪里哪里,琴已经抱来了,不如楼翰林先听听?” 楼灵溯只得从善如流地点头。 甄文清红着脸在一旁坐下,琴音一起,居然是楼灵溯那日用来应付的《凤求凰》。可惜甄玉怀说儿子颇通乐理实在有些夸张,这曲子被甄文清弹得稀里哗啦,不像凤求凰,倒像是麻雀打架,菜鸡互啄,一时颇有鸟毛乱飞之感。 楼灵溯非常体贴地没有笑出声,可惜楼下的食客并不买账,在二楼大声责问:“不让林乐师弹换个乐师也罢了,还躲起来,还弹得如此稀烂,怎么,怕我们吃多了不结账吗?” 楼灵溯清了清嗓子:“甄公子琴艺进步空间很大,大有可为啊。” 饶是甄玉怀也是一脸藏不住的尴尬,楼灵溯趁机:“这几日劳顿精力不济,我就先行告退了,还请甄夫人见谅。” 甄玉怀松了口气:“好好,楼翰林多休息,有什么要的,尽管吩咐。” 经此一次,恐怕甄玉怀再也不会将儿子往自己面前送。楼灵溯窃笑着回了房,从山口敲下来的石头就堆在桌上,方才的窃喜立时没了踪影,只觉得头疼,她让墨辞找来赵引,问:“赵大人,工事上是如何处理这些石头的?” 赵引与楼灵溯走了一趟,已经知道了她的打算:“除了如我们在山上一般用铁镐敲碎,再来,也只有用火烧了。用烈火将石头烤脆,再辅以铁镐。” 这法子楼灵溯也知道:“如此,一是山中林木众多,若是不慎,恐酿成山火,到时再把自己赔进去;二是此法实在是太慢了。”楼灵溯敲了敲桌上的石头,“也不知要烧到猴年马月去。” 赵引也没别的法子了:“到时不如多征点人手……” 楼灵溯摇摇头:“今年欠收,明年更是要加紧种地才可。如若抽调人丁太多,恐是要造成人怒。” 事实的确如此,赵引没了声音,心里暗付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这松河就无法了吗? 楼灵溯定定地看着桌上的石头,半晌后问道:“赵大人,你可知松洲府哪里有炼丹家?” “炼丹家?”赵引想了想,“有,城东有一家。” “那便有劳赵大人明日领我走一趟了。” 赵引虽然不明白楼灵溯这是为何,但第二天仍一早就将人带到了城东的养心堂。这个世界道家尚不成体系,炼丹取药的自然也不多,楼灵溯心里想的东西只能先来这处碰碰运气。堂里是个四十多的中年男人,见楼灵溯一行人走进来上前打招呼:“几位客人想要些什么?” 他走进了才仔细看楼灵溯,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惊艳,复又去看赵引,视线在两人之间流转。 楼灵溯问道:“你这里可有丹药?” 那人点头:“有。” “是自己炼的?” “客人放心,养心堂出售的丹药,都是我亲手炼制。你想要什么丹药,求女丹?”对方显然是判断错误,以为楼灵溯是带着内宅来求女。 楼灵溯尴尬地嘴角抽搐:“不不,我想看看你炼丹的地方。” 男人警惕地眯起眼:“客人这是?” “楼二娘子?”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后院进来个人惊讶地看着楼灵溯。 来人穿着一身粗布麻衣,头发只用一根木簪束住,楼灵溯看了会发现自己的确认识此人:“宋玉,你怎么会在这里?” “宋玉,你认识她?” 楼灵溯和堂主同时开口,名满京城的宋玉公子居然变成了如此模样,让楼灵溯实在有些吃惊。宋玉吃惊之后是一阵慌张,他似是努力了一下才平复了情绪,低头解释:“这位是孙州,我母亲身体不好,我平日就在孙州这里帮忙,换点药给母亲养病。”复又对着孙州道,“这位是京城楼家的二娘子,今年连中三元的那位。” “什么?楼状元?”孙州此时比宋玉更惊讶,“楼状元?”他眼里的警惕这才放下,“那你想要看炼丹房是为何?”配方都是各家机密,楼灵溯开口就要看炼丹房,孙州没将她打出去不过是因为楼灵溯一伙人多势众。 楼灵溯也终于反应过来,歉意道:“我缺一点东西,想来只有炼丹的人才会有,并非想打探你的丹方。” “东西?”炼丹房无非都是药材,孙州看看楼灵溯,非常勉强道,“那,就你跟着来吧。丹房里物品良多,还是少点人去为好。” 楼灵溯并不勉强,示意身边的人都留下,只墨辞一起跟着孙州进了后院的丹房。丹房很大,最左边靠墙放着一套桌椅,上面放着茶壶水杯,想来是休息用的,另一面临窗,窗前地上放着一个半人高的丹炉。炉中应是正在炼丹,噗噗冒着热气,连带着室内温度也要比外面高一截。与丹炉正对着的一处,堆放着各种矿石。 “你要什么?”孙州问道。 楼灵溯看着堆在墙角的矿石:“可有硝石?” 孙州走到墙边的,打开一格抽屉:“有,要多少?” “我都要,还要硫磺。” 孙州的手顿住,转身狐疑地看楼灵溯:“硫磺,硝石?你想做什么?”他将放着硝石的抽屉又推了回去,“这两样东西凑在一起容易走火你应该知道吧?” “自然是知道的,我要这东西有用。” 孙州却并不买账:“你得把话说清楚,不然回头闯了祸还要牵连到我。” “我要修水坝,需要这两样东西。” 孙州的表情显示他进入了一种茫然状态:“修水坝?” “对。”楼灵溯道,“只是还在试验阶段。就像你炼丹,哪些材料多,哪些材料少,我还得试一试。” 孙州显然是想不通这两者的关系,一直在旁没说过话的宋玉忽然开口:“我昨日听说,楼翰林是奉了女皇之命前来松河查看如何治水的。” 宋玉的态度显然是帮着楼灵溯,孙州虽然不见得买他的账,但听到了奉女皇之命,楼灵溯待会要拿这个来压自己,他还是得交出东西。左右都要交,不如痛快点:“东西我可以给你,可你需得小心存放,否则自己炸上了天,你可别怨我。” 楼灵溯忙不迭道:“这是自然的。” 孙州让宋玉把东西装进麻袋里交给墨辞,宋玉帮忙一起拎着去了前堂。 “宋公子,近来可好?”宋玉是京城中炙手可热的乐师,请他去府里奏乐起码得十两银子,更不要说还有赏银。又没听说他有什么烧钱的嗜好,怎么会沦落如此? “还好。”他对上楼灵溯的目光,又迅速移开,“只是家中母亲病重。” 楼灵溯只觉得他言辞间多有隐瞒,除非他母亲每天都要用百年人参,否则也不止于此。可她自认与宋玉的交情也仅止于此了,对方有心不说,自然也不合适追着问。 “原来如此,宋公子还请保重。”楼灵溯点了点头,“我便告辞了。”她带着人骑了马径直离开,没看到倚着门框的宋玉目送着她的背影红了眼。 四十一被绑 材料到手,至于配比便是简单的事了。楼灵溯虽然没办法知道这些硫磺和硝石的纯度,不过反正是拿来炸山,引线拉长一点便是。至于用量和威力,那只能一点点试了。 她嘱咐赵引为她在城外寻一处僻静的房子,又托甄玉怀找了些棉绳和竹筒。赵引很快找了一处守林人的木屋,地处山林四下无人,非常适合楼灵溯搞这些见不得人的事。只是离着松洲府略远了些。 正值初冬,木屋实在不适合夜晚住宿,楼灵溯不得已每日在木屋与松洲府往来,虽然进度慢了些,可这简易炸药的确点一点点成了形。当墨辞看到楼灵溯将拇指粗的竹筒点燃,爆炸将半人高的巨石炸碎时,不由惊掉了下巴。 “二娘子,这也太厉害了!” 楼灵溯整个人裹在大氅中,兴奋地搓着手:“有了这个,就能开山了。” 剂量她反复调过,现下已是心中有数,只计划着再去一趟山口,将数据再丈量一遍,便可回京城去复命,由女皇定夺了。 墨辞还未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他语气满是兴奋:“二娘子,这你是怎么想到的,这东西怎么能这么厉害!” 墨辞一向沉默寡言,也真是被惊到了这才一下子蹦出了这么多话。 “以前与你一起在后院看书看来的呀!” 墨辞丝毫不怀疑楼灵溯在诓骗自己,在后院只有他们二人的时候,楼灵溯的确看了许多书,虽然自己也跟着看了些,可比起二娘子来,显然是少太多了。 他压抑不住心中的兴奋,下意识去牵楼灵溯的手。 “二娘子,你的手炉呢?手怎么这么冷?”墨辞一惊,兴奋的心情立刻平静下来。当时楼灵溯说怕走火,不肯带,定是放在挂在马背上的褡裢里了,“我去将手炉取来。” 马就在二十丈外,楼灵溯怕惊着马,特意离得远了些。她看着墨辞的背影,冲着自己的手哈了口热气:“这天……” 话没说完,便眼前一黑。待墨辞一回头,那个穿着湛蓝色大氅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林间。 “二娘子,二娘子!”墨辞心惊,心跳没了方寸,慌张地几乎要从胸口蹦出来,“二娘子!” 楼灵溯睁开眼,正对上一双带着狠厉的三角眼。对方哟了一声:“居然这么快就醒了!” 楼灵溯只觉得后颈奇痛,默默倒抽了口气。下意识想伸手去摸,却发现自己手脚都被捆着。 四周不止三角眼一人,咽口水的声音从旁传来,楼灵溯寻声望去,几个披头散发的男人围在一边,正用一种直白而饥渴的目光死死注视着自己,犹如饿狠了的鬣狗看到了一头跑不快的羚羊,恨不得立时就上来一口。 她咬了咬牙,用指甲掐住了掌心,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 “你们在林间放的是什么东西?”三角眼问道。 楼灵溯看着对方,如稻草一般彭杂的头发随意扎在脑后,粗粝的皮肤上是许久没洗的污垢,三角眼透着凶光,完全是一副亡命之徒的典型长相。 大意了,原以为离着山匪窝比较远,他们不会来松洲府附近,今日要试药怕泄露出去也只带了墨辞一人出来,这会墨辞恐怕要急坏了。 三角眼见楼灵溯定定看着自己,忽然一个巴掌甩了过来,将她打偏了脸,旁边的一众凶徒发出了“哦”的一声,很是有些惊叹老大对着这样的人居然也能下手。 “老子问你话呢!” 楼灵溯转过脸,目光盈盈地看着对方,泪水盈满了眼眶,声音中带着抽噎,轻声细语地问:“什么?” 三角眼猛咽了口口水,声音中的气势略去了点:“我问你,你们在林间那声巨响是怎么回事?” 楼灵溯恍然大悟的样子,抽噎着道:“东城的炼丹师,给了一剂药。” “药?什么药这么大的动静?” “是求女的方子。炼丹师说,需得去到灵韵之地炼丹方才有效。” 三角眼被她说得一头雾水:“这和那声巨响有什么关系?你可别想骗我!” “我们今日便带了小的炼丹炉鼎,经着指点到了这郊外,谁曾想将东西都加进去点了火炼丹,不多时就炸了。”楼灵溯语音中带着委屈,一脸无措,“也不知道是炼丹师给错了方子,还是这地方根本不是灵韵之地。” “我看你那个男人很是开心?丹炉炸了有什么好开心的?” 楼灵溯心里感慨此人看得还真仔细,面上抽噎了两声,仍旧维持着轻声细语:“那是我小厮,我母亲不喜他他过不了门,自然我也不会要他的孩子……” 她不将话说全,留下余地让这一众山匪自己脑补。果然旁边的几个凶徒脸上出现了了然的神色,可惜三角眼并没有那么容易相信。 “哼,那你还带着他?” “到底也跟了我一场,我娶不了他,难道还不能让他有些心思么?” 三角眼眯起来:“这么说,你倒是还挺有情有义?” 楼灵溯眨眨眼,让眼眶中的泪落下,带着点怯意:“他到底是我的人。” 这句话似是触动了围观的一众山匪,楼灵溯耳尖地听到有一个人低喃:“大当家如此就好了……” 看来眼前的三角眼并不是这里的老大,楼灵溯暗付。 终于有个胆子大的说道:“头,这女的长得不错,不如你……”一群山匪猥琐地笑起来。 楼灵溯一阵恶心,可她随即意识到此地情况不同,这可不是要求女性守贞的世界。同样是被世俗压着处于受教化的情况,她不信这群男人就能例外。楼灵溯啊了一声,一双美目在说话三角眼的脸上细细打量,三角眼被她直白的眼光看得嘴角抽搐,说话居然也有些哆嗦:“你,你看什么!” 她压下心中的反感,问出一个被世俗浸染了多年的人第一反应:“你守贞砂还在不在?” 刚才还笑得肆意的山匪一时没了声,谁也想不到这美到让人窒息的女人,居然不嫌弃他们老大,还会问他守贞砂。就老大那个长相,当年说亲的时候,可真是万人嫌的,媒公还没进门女方就拿着扫帚来轰人了,要不然他也不会那么干脆利落地落草为寇! 这女人为了活命倒也真豁得出去! 楼灵溯眼中的泪光还没消失,双目看起来如一潭秋水:“虽然我是被你绑了,可你若是守贞砂不在了,那……”她微微蹙眉,“失了贞洁,到底不妥。” 有个大胡子一拍桌子:“他妈的,这里是你做主的地方?” 楼灵溯身子一抖,还是坚持说道:“落草为寇只是世道艰难生活所迫,说起来于名节倒也没有损益。可……你若是失了贞,难不成还有人能强迫你?” 一干山匪一时没声,须臾有人小声讨论:“老大的守贞砂还在吧?” “应该吧,早年也没听说谁看上他了。” “可老大从不跟我们一起洗澡,诶,谁看过?” 紧接着是一连串的“没有”。 “都闭嘴!”三角眼一声大喝,茅草屋里瞬间无声,“你能看得上我?” 楼灵溯往后缩了缩:“总比去阎罗殿强。再说,跟了我便是我的人了。这种事,左右我不吃亏的……” 这话果然触怒了三角眼,他爆喝:“女人没一个好东西!把她给我关起来听候发落!” 楼灵溯被关入了柴房,门被从外锁上的那一刻,她暗暗松了口气。只是也不知道能撑多久,三角眼只要想通了,或者是个离经叛道的,恐怕她就在劫难逃了。 楼灵溯背着手,在地上来回摸索,试图找出点什么东西,可以割断捆住双手的绳子。她曲着腿在地上挪动,正要一寸寸摸索过去,忽然吱呀一声,破旧的窗户被打开,楼灵溯忍不住浑身僵硬,指甲嵌进了掌心。这么快就又来人了? “二娘子,别怕,是我。” 楼灵溯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问:“宋玉?” 从窗户爬进来的人,寻声来到楼灵溯身边:“二娘子你没事吧?” “你,你怎么在这里?”楼灵溯理不出纷乱的思路,只能胡乱猜测,“你也是被抓来的?” 宋玉手摸过来,替楼灵溯解手上的绳索:“我今日进山采药,恰好见到他们将你打晕,便一路跟着到了这里。” 楼灵溯手上捆得很紧,宋玉借着昏暗的月光解了半天也没抽开。他心急地左右找了找,终于看见了被丢在柴火堆下的镰刀。他一把将绳索切断,扶着楼灵溯站了起来:“别怕,我带你走。” 他小心翼翼地拉开柴门,四下张望了下,见没人这才拉着楼灵溯出了门。两人一声不吭行动迅速,一路七拐八歪居然也没碰到一个人,直到离开了山寨外的最后一道关卡,宋玉终于松了口气。 “我们再快一点,下了山沿河走,便能到松河县了。” 夜已深,月光铺在地上,一地银光。楼灵溯能很清楚地看到宋玉说话时最终的雾气。她抚着胸口,让自己平复气息。 “大约要多久?” “脚程快一点,约莫一个时辰。” 楼灵溯正在心里估算自己的体力,山寨上突然嘈杂起来,星星点点的火光亮起,在夜色中越聚越多。 “快!跑得动吗?”宋玉拉着楼灵溯向林中飞奔,楼灵溯也不再说话,只咬着牙努力跟上宋玉的步伐。两人在山林中无声地奔跑,宋玉带着楼灵溯终于来到了一个黑黢黢的山洞前:“快,进去。” 洞口只比楼灵溯高一个巴掌,里面居然意外地有一丝暖意,楼灵溯摸着山壁走了进去,宋玉跟在了后面。摸黑走了约莫五丈,终于到了头。 “没有路了。”楼灵溯轻声道。 四十二你怎么这么熟 宋玉松了口气:“是,就在这歇着吧,他们应该找不过来。” 山洞中太过黑暗,不见一丝光亮。楼灵溯摸索着坐了下来,不多时,感觉到宋玉坐到了他身边。 “没受伤吧?”宋玉轻声问道。 “没有,他们没有伤我。” 黑暗中宋玉长长松了口气。两人之间一时静默无语。宋玉就坐在楼灵溯身边,楼灵溯能感觉到他还未完全平复的呼吸。 此地太过静谧,让楼灵溯纷乱的思绪回笼,她轻声问:“宋玉,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怎么对这个山寨这么熟悉?” 宋玉的呼吸一窒:“我,我不熟悉,我只是跟着上来的时候,记住了路。” 楼灵溯轻轻叹了声:“墨辞他自小练功,若是他跟不上,那寻常人也跟不上,他追不来,那寻常人也追不来。”若是宋玉这种文弱乐师也能一路摸进山寨,那松河县三年剿匪岂不是笑话? “我……”宋玉说了一个字,似乎又说不下去了。 山洞里只有风啸,一个声音顺着风声一起飘了进来,沉默不语的宋玉呼吸声粗重起来,那是一个粗哑的女声:“宋玉,你个贱人,出来!”这声音粗鄙且暴虐,不难想象这恐怕就是山匪口中的大当家。 声音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宋玉紧紧地抠着自己的双臂,也没能止住浑身的颤抖。 “我自京城回乡,被山匪撸到了山上。”他说话时,楼灵溯都能听到对方上下牙关打架的声音。 楼灵溯心中一紧,寻声望过去,黑暗中自然一无所获。 “积蓄都被抢光了,他们本想将我杀了,可一来我身上带的都是银票,需要人去松洲府兑现,二来今年大水,负责下山换银票的山匪被水冲走,他们失了人手,于是他们就选中了我。说起来,我这为山匪跑腿的勾当也干了要半年了。” “我寻常拿着各个钱庄的银票兑现不免要引起人怀疑,正逢我母亲病重,我便在孙州那里,借着换丹药的名义,帮孙州跑腿买药材矿石,这样便于将银票兑现,还不引人注意。”宋玉说完,便不再开口。 原来如此。 名满京城的乐师回了家乡后居然是这样的境遇,楼灵溯哑口无言,倘若有一天刘缘剿匪成功,按律法宋玉罪名恐怕也不轻。 似是明白楼灵溯在想什么,宋玉勉强止住了心中的恐惧,声音嘶哑地道:“我总盼着她们被一网打尽,如此我也好尽早解脱。” 他声音中充满着希冀,楼灵溯听得却是心中一动,宋玉能下山不伺机逃跑,方才那女人一口一个贱人,她失声道:“她,她对你?” “……别问……”宋玉颤抖着,“二娘子,求你,别问。” 他声音带了哭腔,石子哗啦声传来似乎是人要起来。楼灵溯准确地抓住了他的手,那人却惊了一般要弹开,声音中带着惊惧:“二娘子,别碰我!” 楼灵溯想起来第一次见他,是在凌家的晚宴,当时他为自己弹奏水调歌头,姿容优雅琴艺卓绝,比起世家公子来,虽少了点贵气,却也是气质出尘。别说黄月娥要痴缠他,京城里看中他的世家娘子其实也不少。 可谁能想到不过半载,却被命运如此捉弄,当年的宋玉居然落魄至此!又想起了日景,若当时自己能做得再妥帖点…… 楼灵溯紧抓着他的手:“我有办法。” 挣扎着的宋玉只当她安慰自己,犹自说道:“二娘子,我知道我完了,你别……” “我有办法!”楼灵溯更是用力地握紧宋玉的手,用肃然的语气道,“他们全死光了,就没事了!” 楼灵溯的话有如一个惊雷劈在宋玉耳边,直将他炸得肝胆俱裂,一时间挣扎也忘了,只喃喃重复:“二娘子?” 巡山的嘈杂声一直在外徘徊不去,甚至有好几次似乎已经走到了洞口附近,这里外面挡着一大丛半人高的杂草,这才没被发现。两人屏息凝神地听着,忽然外面的脚步声密集起来,顺着一个方向快速离去。不多时,又有马蹄声由远及近,楼灵溯欣喜道:“墨辞,墨辞搬来救兵了!” 她牵着宋玉的手缓步走到洞口边,听着愈来愈近的马蹄声,在一片月色中沉声嘱咐:“宋玉,你要记住,你和我一起被掳到了山寨,然后割断了绳索跑了出来。” 洞口有月光透进来,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宋玉能清晰地看到楼灵溯鸦羽般睫毛下的眼睛,那其中映着的是自己。 刘缘抽着凉气搓着手,等大夫放下了把脉的手,忐忑地看着对方,生怕大夫说出半个不好来。 “大人无恙,我开一剂安神汤就好。” 刘缘长长吁了口气,楼灵溯要是有个好歹,她真真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楼翰林,这次可是吓死卑职了。” 楼灵溯喝了口茶:“是我的不是,劳烦刘大人了。” 刘缘摆摆手,也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盏茶:“无事就好无事就好,这匪患已有数年,如今居然威胁到了楼翰林,真是死有余辜。”她将喝了一口的茶盏放在桌上,“可惜今年又逢水患,剿匪一事,又得往后延一延了。” 大夫将开好的方子给楼灵溯过目,她点了点头还回去:“宋玉也麻烦大夫了。” 墨辞领着人去旁边的厢房,楼灵溯这才对刘缘道:“剿匪一事,若刘大人放心,可交于我。” 刘缘一愣:“楼翰林意思是?” “这一旬我做了什么赵引理应禀报了刘大人才是。”楼灵溯见刘缘点头,“不瞒大人,开凿山路的东西我已经做出来了。只是要用此物,还需多多考量,用量多少,如何用都是需要斟酌再三的事情。再者,我要用也得先让女皇看到此物功效,才能让女皇定夺。无论如何,此物都得先用过才行。这些山匪盘踞镇河山为祸一方,用他们试药也算是让他们将功赎罪了。” 楼灵溯配药的时候,除了墨辞谁也不许旁观,赵引只知她在做东西,却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向刘缘汇报时说得也是含糊不清。刘缘此时听楼灵溯一说,心中一片茫然:“试药,什么药?”什么药能开山道,又能治匪患? “这刘大人就别问了,这东西在承给女皇之前,我一字也不能外传。” 刘缘被她的严肃震住,她神情严肃地思索了片刻:“楼翰林需要什么东西,多少人,只管吩咐。” 山匪一事,无论结果如何对于刘缘来说,主要责任皆不在她。不如就卖个人情给楼灵溯,人力物力只要别过分就好,即使过分了,刘缘也大可推脱县中要赈灾,无法提供。 “需要的东西我手边都足够,你只需派十五个人给我即好。要弓箭手。” 心里打着盘算的刘缘没有控制住脸上的表情,惊讶道:“十五个弓箭手?” “对。” 刘缘剿匪三次,最少的一次带了五千人,即便如此,都没能摸到镇河山上的匪窝。一来易守难攻,二来后背临河,即使封了路,山匪也能在后山捞鱼,松河年年泛滥,对方只要坚持到汛期,官兵必须撤退,山匪便可卷土重来。 但楼灵溯说,只要十五弓箭手便可剿匪。她到底要试的是什么药? 刘缘带着满腹的疑惑出了门,大夫从隔壁厢房里出来,见到刘缘与她打了个招呼。刘缘回身,在大夫身后敞开的门里,看到了坐在桌边的宋玉。刘缘眨了眨眼,不动声色地离了开去。 她去点了十五个羽箭卫精英,下令人第二天来衙门报到,又去了赈灾棚看了灾粮发放的情况,亲自过目了账本,回了衙门后院天正好微亮。刘缘从书房的暗格里取出一迭宗卷,从其中抽出一张画像。 刘缘在书案前来回走了几圈,等天光大亮了,终于敲响了楼灵溯的门。 “楼翰林,弓箭手已经选好了,过半个时辰后就回来衙门,到时候他们就听候你的差遣。” 楼灵溯早上第一口茶还没端起来,弓箭手的事根本不值得刘缘这么早登门,她努力睁着迷蒙的双眼,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失礼:“谢过刘大人,大人是还有其他什么事吗?” 刘缘闻言,拿出一纸画像放在桌上。楼灵溯在翰林阁整理文书,一眼便认出这是府衙用来捉拿人犯用的画像。她将画像拿起,那上面画着的正是如今住她隔壁的宋玉。楼灵溯瞬间清醒,俄顷将画纸放回桌上。 看来刘缘早就知道了宋玉与山匪的关系,如若不是今年水患加上饥荒,恐怕剿匪就要从宋玉下手。这画像不是机密,给她看并无不妥。只是刘缘拿出来后一言不发,显然并不是想与自己商量什么。楼灵溯见她神态自若,她思索了片刻,顿觉这刘缘真是个妙人。 墨辞将茶盏端过来,给楼灵溯和刘缘一人一杯。楼灵溯道:“刘大人辛苦了,先喝口茶润一润。” 她自己也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放下茶盏时手一翻,就将茶水泼在了纸上。 “谢过刘大人了。” 刘缘了然地点点头:“此事楼翰林心中有计较便可,下官先行告退。” 楼灵溯亲自将刘缘送到了门外,转身进房将画像丢进了炭盆。她深吸口气:“我们动作得快点了。” 四十三灭匪试药 她不再等弓箭手,只留下个口信给衙役,让人直接去西城门外等她,自己则带着墨辞和宋玉去了木屋。楼灵溯将剩下的所有材料配成火药装入竹筒,用带来的棉衣包好装进包裹,再赶到西城门已是接近正午。 从西城门去镇河山需要一个时辰,楼灵溯边赶路边对弓箭手交待待会要做的事。弓箭手听完发现这个貌若天仙的翰林居然是带他们去剿匪,原来欢欣雀跃的心情立刻被兜头浇了冰水,凉了个彻底。 “剿匪?” “一共二十四个人,剿匪啊,还是去送死啊?” 一时间弓箭手骑着的马脚步都慢了下来。楼灵溯勒马转身看他们:“怕了?” 弓箭手们互相看了看,百户抱拳:“楼大人,剿匪一事小的责无旁贷,只是就我们这几个人,是不是太?”他没敢把话说完,留下个显而易见的话头。 楼灵溯冲他微微点头。见楼灵溯没有生气,百户心头一松,又见她瞧自己,脸上立时烧起来。 “我懂你们的心思,可请各位想一想,我就是不管你们死活,也该珍惜自己的命才对。我既然敢和你们同去,自然是有十全的把握。” 百户忍着烧红的脸:“小的斗胆一问,大人是什么计策,觉得就凭我们这几个人就能剿匪?” 楼灵溯想了想:“天雷。”除了她和墨辞,其余人皆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只是困惑地看着她。楼灵溯一指自己身上背着的包裹:“这里面是雷,而带着你们,就是为了把这个雷放出去。” 众人面面相觑,视线集中在了楼灵溯身上的包裹上。弓箭手与楼灵溯见面,第一眼是震惊于她的容貌,等回过神来就注意到了她身上的包裹,她有随从有护卫,可偏偏是她自己背着这个包裹。弓箭手都觉得奇怪,可碍于身份,谁也没有询问。 这里面装的是雷?天上的雷?如果是,又是怎么装进去的? 楼灵溯面对众人的疑惑也并不多解释:“我们脚程快一些,到了山里你们便知道了。” 进了山,众人将马留在山脚隐蔽处,由宋玉带着一起上了山,护卫手脚利落地解决掉了三个巡逻的山匪,终于绕到了山寨后面。这里比山寨略矮一些,约莫离着十几丈,可隐约看到山贼修的一人多高的篱笆。 楼灵溯观察了下地形,将背包放下小心地打开。十五个弓箭手一看,居然是一包竹筒。 这叫什么天雷? 楼灵溯在每个竹筒上都绑了麻绳,她问弓箭手要了箭羽,快速将所有的竹筒一一绑在了箭羽上。 “一共三十枚,你们每人先拿一支,动作要轻。” 弓箭手依言小心地将箭羽拿了起来,竹筒分量颇沉,百户掂了掂:“大人,这东西就是天雷?” “对。”楼灵溯掏出火折子,扒开盖子吹了吹见到暗红的火光,“看见那根引线没有,待会我会让随从帮你们把引线点燃,你们只要将箭射进山寨里就行了。这点距离没有问题吧?” 百户点点头:“大人放心,虽然东西重了点,不过不满二十丈,定然可以射进去。” “越远越好。”楼灵溯强调,“你们五人往左,你们五人往右,剩下的就中间这块。” 虽然心中还有疑惑,可弓箭手还是拉开了弓弦,待护卫帮他们一一点燃引线,五支箭羽一齐射了去处。楼灵溯为了安全,将引线放得略长了一些,五支箭羽落地,在山匪“快来人,有人放箭!这是什么的?”的疑问声中,又五支箭羽齐出。 百户长眉头一皱,楼灵溯的护卫正要为他点燃竹筒上的引线,忽然耳边传来轰隆巨响,似乎是一声,又似乎是好几声,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方才箭羽落地处腾起巨大黑烟,碎石木板随之四散。百户长只觉得耳朵被震得生疼,人也因为脚下的震颤而晃了晃。护卫的动作也停住了,吃惊地看着山寨上空弥漫的火光,山贼的惨叫声刺破浓烟传来。 “快放箭,等什么呢!” 百户长惊恐地转头看说话的楼灵溯:“天雷?” 楼灵溯并不回答:“放箭!快!” 他回过神来,引线已经在方才被护卫点燃,百户长将弓弦拉满,松手将箭放了出去。五支箭羽先后飞了出去,山寨中又是五声巨响,这次其中夹杂的惨叫声少了许多。百户长只觉得这次天地都在晃动! 他张着嘴,看着前方山寨的上空,脑子里只有两个字“天雷”。 楼灵溯拍了拍手,闻着空气中传来的硫磺味:“还有一批,继续。” 弓箭手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依言将剩下的竹筒射进山寨。又是十五声巨响,山寨里除了浓烟与火焰,似是再没有其他的东西。 楼灵溯带着人向上风口退了半里地,非常有耐心地等着火势减弱。百户被楼灵溯遣回去找刘缘,让她带人来清点尸体。 刘缘自听衙役来报,楼翰林已经带着人去了山里后就一直心神不宁,她越想越后悔,不该由着楼灵溯只带十五人便去剿匪。今日说来也是奇怪,明明是冬季,她却隐隐约约听到几声闷雷。刘缘站在院子里纳闷地看着天上,衙役却飞奔进来报:“大人,西城门外山上,有浓烟,似是烧起来了!” 刘缘直奔城门,山匪窝的方向,果然有浓浓黑烟。难道真的成了?只是这么大的烟,该不会楼翰林也……她心中正各种猜想,张百户驭马在城楼下出现。 “刘县令,山匪已平,请县令带人与我进山善后。” “当真?”刘缘站在门楼上,伸着脖子向下问。要不是差役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人都恨不得立时从门楼上跳下去。 “当真!”张百户一指山中的黑烟,“楼翰林带了天雷,这黑烟就是天雷留下的。” “天雷?”刘缘怀疑自己听错了,她带着人马到山寨已经是午后,曾经只容两人一起通过的山路让无数官兵折戬,这一次却毫无阻力,她带着人一路长驱直入,看到的景象简直让她毕生难忘。 在此处盘踞了三年之久的山匪窝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整个山寨几乎被夷为平地,触目所及皆是焦土,里面夹杂着横七竖八的焦黑尸体,残肢断臂四处可见。 差役们面面相觑:“这,这?” 百户长尽管有了心理准备,见到此情此景,也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张百户,这,这是你们十五个人干的?”刘缘的声音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用那个天雷?” “是!楼翰林给了我们三十个竹筒,她说里面装的是天雷。” 刘缘此时反应过来:“楼翰林呢?” 楼灵溯等烟散了点,就将人手分开,三人一组,四下搜索有无逃出来的山匪。 “杀无赦。”这是楼灵溯下的死令。 她与墨辞由宋玉带着,绕去山寨查看情况。宋玉走路微微有些晃,他没想到,这个盘踞在他心头的噩梦居然不过在一盏茶的功夫就化为了云烟。这是真的?宋玉行走在山路间,不停地问自己,间或无法自制地去看楼灵溯,她说会帮自己,果然就帮了自己! 几乎是半神游的宋玉忽然被人一拉,墨辞腰间佩剑一划,噹地一声,挡下了一支飞镖。 “贱人!”满头血污的三角眼杀了出来,劈头冲向宋玉。 楼灵溯将人一拉,顺势躲到树后,墨辞迎上去,与三角眼缠斗在一起。楼灵溯微眯着眼,三角眼的功夫狠厉,若是全盛时期恐怕墨辞这种缺乏实战经验的并不会是他对手,可此时他受了伤,没过几招就被墨辞压制了下去。 楼灵溯松了口气:“没事,他不是墨辞对手。” “哦?” 楼灵溯瞳孔骤然收缩,转头向粗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一把匕首顺势架在了她的脖子上。“现在呢?” 来人也是发型散乱,身上虽狼狈,却不见血渍。她皮肤粗糙,牙齿发黄,一双三角眼与墨辞缠斗在一起的二当家有七分相似。 “放开她!”宋玉颤抖着声音道,“史宝珍,你有什么冲着我来!” 史宝珍一咧嘴:“贱人,这就是你的心上人?”她匕首划破楼灵溯的皮肤,“难怪你念念不忘。” 宋玉脸色比楼灵溯还要白:“别!” “心疼了?”史宝珍又在楼灵溯脸上划了一刀,“心疼又有什么用?” 她笑得斜狞:“宋玉,你一个废人,我对你也算掏心掏肺,你却毁我基业!啧啧啧,那我就把她毁了。你不是嫌我粗鄙么,你不是嫌我难看么?待会我把她脸划花,看你还能不能喜欢得起来!” “二娘子!”察觉到不对的墨辞叫出声来,他想过来却被三角眼拼死缠住。 史宝珍看了他一眼,又看墨辞:“你看看你,她身边一个小厮都这么俊俏,她又怎么会看得上你?”她用匕首尖点着楼灵溯的脸,在上面戳了个血洞,“就算看得上你,你又能怎么样?宋玉?” 楼灵溯一声不吭,半张脸已满是鲜血,不见半分慌张。 史宝珍看她这样,心内暴虐更起:“你说说,你这样的人,能看得上宋玉?” “为什么看不上?”楼灵溯忍着剧痛问。 史宝珍狂笑:“为什么?宋玉他……”她忽然住嘴,脸上出现了一个诡异的笑容,是一种知道隐秘的自得,“他是个没用的男人。” 宋玉的脸涨得通红,史宝珍与楼灵溯四目相对:“你,为了这么个阉货,说出去岂不是个笑话!哈哈哈哈哈……啊!” 四十四生气的墨辞 史宝珍没有料到,一直任由她拿捏的楼灵溯忽然动作快速地往她嘴里丢了个东西,她躲避不及,居然一口咽了下去。 “你给我吃了什么!” “你嘴太臭了。”楼灵溯说得慢条斯理,“帮你消消毒。” 史宝珍浑身汗毛直立,立刻放开了楼灵溯去抠自己的喉咙。一声重物落地声,三角眼的身体已经平躺在了地上,墨辞如离弦箭一般跳过来挥出一剑,将史宝珍的右手直接斩了下来。 史宝珍发出一声惨叫,她捂着伤口歇斯底里怒骂:“贱人!我当初不该留着你这条狗命!”还要再骂,却因为腹中剧痛,不由自主地捂住了肚子,“你给我吃了什么!” 没人回答她,墨辞手起刀落直接割断了史宝珍的咽喉。 楼灵溯闪身避开喷出来的血液,脸上的疼痛让她猛地抽了一口凉气。 “二娘子,你的脸!”墨辞惊叫。 楼灵溯颤着手摸了摸,一手鲜红:“这人真是疯得厉害。” 墨辞找出随身携带的药瓶,又自责又悔恨:“我给你上药。” 楼灵溯安静地让墨辞用水冲了伤口洒上药粉,剧烈的疼痛让她的眉毛皱成了一团。墨辞看着她脸上的伤口,跪下道:“小的护主不周,万死不辞!” 一声不吭的宋玉也跟着跪了下来:“楼翰林,我……” 楼灵溯疲惫地摆摆手:“都起来,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们先去寨子里看看情况。”见两人跪着不起,楼灵溯没好气,“怎么,还得我抱你俩起来?” 两人只得站了起来,墨辞扶住楼灵溯:“二娘子,我抱着你。” 楼灵溯摇了摇头:“这点路我还走得动。” 墨辞和宋玉两人一左一右虚扶着楼灵溯进了寨子,刘缘已经命人清点完了尸体。 “共有一百五十三人,不过史宝珍和史大柱没有看见。” 刘缘叹了口气:“居然让他俩跑了。楼翰林,你来得……”待看清了楼灵溯的脸,她声音立时尖锐起来,“楼翰林,你的脸!” 花容月貌的脸上虽然涂了层白粉,可并不能掩盖三道狰狞的伤口。刘缘只觉大事不好,这要怎么向皇上交待! 楼灵溯疼得半边脸都木了,她手一指:“史宝珍和史大柱的尸体在外面。” 刘缘顺着楼灵溯的指头看了看,她思路还没从楼灵溯的脸上转下来:“怎么伤的……史,史宝珍死了?” 楼灵溯不理会她的颠三倒四,只又问:“人都杀光了吗?” 她半边脸是纵横的伤口,半边脸如天仙,语气平常,可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一股煞气,刘缘甚至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有,有活的。”刘缘道,“我命人拖出来了,在这。”她侧身让开,楼灵溯才看见了两个躺在地上一息尚存的山匪。 “我说了,杀无赦。”楼灵溯说话怕扯着伤口,音量不大。但被她注视着的百户心头一凛,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立刻弯弓搭箭,两个山匪见状下意识便哭丧着求饶。百户猛地一惊,这才想起来刘缘还在。他犹豫着望了过去,万一刘缘想要留活口问话呢? 刘缘接收到百户的目光,眨了两下眼,毫无迟疑地转开了头:“去外面把史宝珍和史大柱的尸体拖进来。” 百户双箭离弦,两个劫匪的声音戛然而止。楼灵溯目不转睛地看着人断了气,整个人这才松懈了下来。刘缘看着她的脸:“楼翰林,此处善后不如都交由下官处理。你还是赶紧下山,处理下伤口。”她见楼灵溯木着脸看着自己,会意道,“楼翰林放心,这帮山匪居然将你伤成这样,下官定然杀无赦。” 聪明人果然一点就通。楼灵溯放下心,对着刘缘行了礼道:“有劳刘大人了。” 刘缘将人送到了山寨口,看着楼灵溯在墨辞和宋玉两人拥簇下的背影,没忍住咕哝:“这楼翰林还真是个有情人。” 楼灵溯脸上伤口吓人,甄玉怀差点摔了手上的托盘:“这,楼大人,这是……” 楼灵溯此刻痛劲完全涌了上来,根本无力说话,她摆了摆手示意人出去。甄玉怀将手上的托盘放下,见人恹恹的,便只得先告退出去。墨辞看着她的脸心如刀绞,半跪在床前:“二娘子,可要喝水?” 楼灵溯知道他心急,不过事已至此想要不留疤是不可能了,还不如想想怎么避免伤口感染一命呜呼才是正事。她拍了拍墨辞的手,尽量不动嘴唇,用气音道:“无妨,你陪我睡会。” 不过半夜,楼灵溯又被伤口疼醒,墨辞将她小心地搂在怀里,见她醒了立时又喂她喝了水换了药。 “刘大人在等你,已有一个时辰了。” 楼灵溯人这才清明了些,点了点头。 俄顷刘缘进门来,见楼灵溯的样子,暗暗叹了口气:“楼翰林,下官已经剿匪一事写了折子,你可要过目?” 楼灵溯本想摇头,转念一想,还是伸手将折子拿来,果然其中对于宋玉不置一笔,对于楼灵溯做的天雷大书特书,这完全符合楼灵溯的预期。她起身对着刘缘作揖:“谢过刘大人。” 刘缘没想到她如此大礼,忙半侧了身避让:“楼翰林,如此我可消受不起。”等楼灵溯行过礼,她将人扶起来,痛惜地看着楼灵溯脸上的伤口,“我这松河县缺医少药,如今楼翰林也该回京述职,不如趁早动身。下官可不是赶你走,只是你脸上的伤口……” 楼灵溯点了点头:“我知道。”她声音极轻,却已经是尽了最大的努力,“我打算明日启程。”她原也想多留几日,只是甄玉怀见了她的伤口之后大惊失色嘘寒问暖顺便努力推销儿子,楼灵溯看着细胳膊细腿的甄文清,觉得伤口更是疼得厉害。 虽然有墨辞守在左右,可有这么一个捏着嗓子缩手缩脚的小孩怀着点不纯洁的心思往她跟前凑,实在很不安生。还是走为上计。 得了信的刘缘告退离去,墨辞将人又抱回床上护在怀里。 “可要吃点什么?” 楼灵溯的肚子非常配合地发出呼噜声,墨辞摸了摸她的额头,将她放在床上,给她放好靠垫:“我去拿吃的。” 门一开,宋玉低眉顺眼站在门外,手上端着个盘子,肉糜粥还冒着热气。两人皆有些惊讶,宋玉先开口:“我见刘大人来,估摸是楼大人醒了,便送碗粥来。” 愣了有一瞬,墨辞侧身让出位置来:“进来吧。” 宋玉再见到楼灵溯,尤其是她脸上的伤口,脸上都是藏也藏不住的愧色与心疼。 “大人……”他捏着盘子的指节发白,眼里蒙了水光。 楼灵溯伸出指头阻止他说话,只点了点盘子里的粥。宋玉强收了眼泪,将托盘放下端着碗走来。楼灵溯看见碗里的勺子,不由松了口气,还好还知道拿个小木勺来,否则以她的伤口,这碗粥吃起来得格外痛苦。 盛着温热粥的勺子已经小心翼翼地递到了嘴边,楼灵溯把粥咽下去才缓过神来,这粥能这么喝? 宋玉眼睛已经亮起来,吹凉了粥又递了过来。楼灵溯心情微妙地喝完了一碗粥,宋玉如同得了什么恩典,眉眼间是藏不住的欢喜,他拿着帕子要擦一擦楼灵溯的嘴角,一只手挡在他前面,先一步完成了这个动作。 墨辞的脸上是疏离的冷漠:“太晚了,宋公子还是歇着去吧。” 宋玉不甘心地收回帕子:“二娘子可还要再喝点水?” 不等楼灵溯说话,墨辞抢着说道:“二娘子这里有我,深更半夜宋公子如此实在不妥,我送你出去。”说完整个人干脆挡在了楼灵溯跟前,硬是将宋玉逼得退了两步。 宋玉握紧了拳头,祈求地看向楼灵溯,可惜被墨辞挡了个干净。 楼灵溯不能再保持沉默:“谢过宋公子了,不早了,公子早些休息。” 宋玉终于死心,他拱手作揖:“二娘子早些休息。” 等人走了,墨辞的脸色才终于缓和,他打了水安静地帮楼灵溯洗漱。楼灵溯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墨辞,岳定州也好,凌劲松也好,墨辞对于进入楼灵溯生命的男人似乎从来没有排斥,岳定州还会止不住醋意地折腾,只墨辞,楼灵溯喜欢他便也接受。这是楼灵溯第一次瞧见这样的墨辞。 墨辞收拾完毕,扶着楼灵溯躺下,小心地将人揽在怀里,让她没有受伤的左脸靠在自己胸口。楼灵溯没有拒绝,墨辞身上暖和,在这个寒冷的冬夜里,无疑比被窝更舒适。睡意来临前,她伸手摸了摸墨辞的头。 墨辞以为她叫自己,下意识坐起来,却又被楼灵溯伸手按住。 “二娘子?” 楼灵溯伤口疼痛懒得说话,只撑开了墨辞的手让两人十指相握,然后调整了姿势睡了过去。 “真的不养养伤吗?大人这样上路,我实在于心不忍。” 楼灵溯头疼地撇了眼跟在甄玉怀身旁的甄文清,丝毫不阻止收拾包裹的墨辞。她借着伤口,连寒暄也免了,只挥了挥手便跳上了马车。 宋玉在房中紧咬着牙,直到听见扬鞭的声音,这才忍不住冲到窗边,那人真的走了。他的心随着马车的远去一点点冷下来,整个人扒着窗台,僵成了一块石头,一碰就恨不得变成齑粉。 四十五越惨功劳越大 是了,他害得二娘子毁容,史宝珍还当着她的面说自己没用,她带上自己干什么呢?宋玉的身体开始抖起来,这辈子,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二娘子了? 寒风将宋玉吹成了一个冰雕,门被推开来,孙州走进来嚯了一声,将人拎到桌边关了窗:“你这是不要命了啊?冷成这样也不关窗?” 他看着呆若木鸡的宋玉,用手在他眼前晃晃:“嘿,醒醒。”见人不理自己,忽而灵光一闪,“楼翰林让我来的。” 宋玉闻言整个人一个激灵,眼睛亮起来,不可思议地看他,从喉咙里硬挤出来两个字:“什么?” “楼翰林托人带了封信,上面说让我帮忙照顾你,还给了我些银子。”孙州掏了掏,拿出一个十两的元宝,他啧了一声,语气暧昧道,“楼翰林真是有心了。” 这十两银子,在松洲以宋玉的出身说是聘礼也够了。 宋玉方才心如死灰,眼下看见信与银子,大悲转大喜,却又不敢相信:“楼,楼翰林?写的信?” “嗯,信上说她回京复命,不多时又要回来,免得你来回奔波,又说你受到惊吓,要我帮忙与你调理。”孙州扬了扬手上的信,递过去,“你自己看嘛。” 宋玉展开信纸,看着信上潇洒的字体,将自己托付与孙州,脸居然一点点红了起来。孙州看他脸上终于有了血色,放下心来:“还好我来得及时,否则你冻出个好歹来,我这十两银子恐怕还得退回去。” 宋玉脸红似血,只低头不语。 “走吧。”孙州拍拍他的肩,“既然收了银子,你就还是住我那,到时候楼翰林再回来,也好找你。” 刘缘的折子用的是八百里加急,楼灵溯人还没有回京,女皇便知道了她带人剿匪的经过。自然甚为欣慰。 “这孩子……”女皇轻笑了一声,随即又皱起了眉,“伤了啊。” 侍奉在侧的大太监哟了一声:“伤得可重?” 女皇看着奏折:“说是伤了脸。” 大太监跟在女皇身边多年,自然知道女皇对这个新晋状元颇为看重:“伤了楼翰林的脸?这可不是小事。” 女皇沉思片刻:“朕记得宫里有祛痕膏,送去楼家。” 任青略一迟疑,谨慎地多问了句:“是楼侍官之前做的?” 女皇神色未变:“还有比他做的药效更好的?你亲自去。”吩咐完,保养得当的手指敲了敲桌案,“天雷……”她喃喃自语。 大太监小心地看着女皇,不知道天雷是指什么。女皇抬眼见大太监的表情:“任青,你那是什么表情?” 任青哂笑:“小的瞧着皇上是高兴,只是不明白让皇上高兴的天雷是打哪来的。” 女皇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且等着楼灵溯回京细细说了。” 楼灵溯回到京城比刘缘的折子慢了四天,她脸上的伤口虽有墨辞按时换洗擦药,可也肿胀得厉害。整个人都恹恹的没有胃口,若不是墨辞每天连哄带骗地灌一点米汤,几乎滴水不沾。 临近京城时,天上开始下雪,车辕在雪地上印下了两道车痕。岳定州特意与人换了班,早早等在了十里长亭。等他身上空青色的大氅也开始有一点泛白时,终于看到了那辆让他朝思暮想的马车。 女皇身边的大太监三天前送来了药,楼家上下由此知道了楼灵溯受伤的事。即使做好了心理准备,岳定州看到楼灵溯,脸上的血色还是瞬间退了开去。 “妻主!” 楼灵溯扑进他怀里,不小心压到了伤口,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岳定州手都在抖,楼灵溯右脸上一条皮肉外翻的伤口,从眼角一直延续到下巴,脸颊上还有个指甲盖大的血洞。 “这……” 楼灵溯抽疼得不敢有大动作,还想去安慰岳定州,她握着岳定州的手摇头:“没事没事。”岳定州眼眶微红,他勉强稳住心神,将随身带着的药膏取出来:“这是皇上御赐的祛痕膏,我给你涂上。” 楼灵溯乖巧地把脸凑上去,岳定州几乎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才控制住了颤抖的手,小心地为楼灵溯上了药。 “伤你的人……”说话的语气带了几分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杀意。 墨辞跪在一边:“已经杀了。是我没保护好二娘子,请正夫责罚!” 上了药的楼灵溯只觉得一直火烧火燎的伤口上一片清宁,她伸手揉了揉墨辞的脑袋,用细不可查的声音道:“胡说什么。” “若是疼就别说话了。”岳定州将人抱在怀里,“这一趟出去,人瘦了不少。” 墨辞在一旁低语:“自从伤了之后,二娘子便一直没有好好吃过东西。” 楼灵溯一时想堵墨辞的嘴,可惜人被扣在岳定州怀里动不了,只好用眼神示意墨辞少说两句。可墨辞对自己没有保护好楼灵溯这点很是在意,一股脑地将事情说了,末了还添一句:“回了府,我就去领罚。” 死心眼的程度,很让楼灵溯怀疑,这人真的是自己调教出来的? 她脸上的伤口果然在楼府引起轩然大波,尤其是楼伊敏发现府里出去的三个护卫都毫发无损,却让楼灵溯毁了容之后,更是勃然大怒:“要你们何用?管家,将他们都逐出府去!” 楼灵溯急急抓着母亲的袖子,楼伊敏知道她要求情:“定哥,将你妻主扶回房去。” 楼灵溯不依不饶地扯着她袖子:“娘!啊,好痛!”她扯到了伤口,只觉得脸颊像是被利刃撕开,不由痛呼了一声。 细微的血水渗出来,楼伊敏心疼得脾气也顾不得发:“疼就别说话,还不好生将养着,这留了疤可怎么好!” “娘,伤得越惨,功劳越大。”声音不大,楼伊敏却听得一清二楚。 愤怒心疼焦虑之类的激愤情绪一瞬间消失,楼伊敏猝不及防,她缓了缓心神,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你……” 楼灵溯郑重点头:“嗯。” 楼伊敏此刻回想起来楼灵溯是为何去的松洲,想起那些针对楼灵溯的算计,再看楼灵溯脸上狰狞的伤口:“你,这是你的计划?” “当然不是。”楼灵溯心说自己又不是抖M,“只是事已至此,不如多加利用。”伤都伤了,当然要利益最大化。 楼伊敏从朝堂中急流勇退十几年,潜心经营几家铺面,在京中撑死不过是个富贵闲人。朱怀山虽然还当着差,但到底是个男子,于朝堂之中分量不重;楼灵溯一直养在后院,看着面人一样的脾气,居然是个七窍玲珑心,楼伊敏自问自己在她这个年纪,别说读书,便是对于这些世事历练都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此事说到底,是我自己算计不周,母亲就别为难他们了。”楼灵溯抱着楼伊敏的胳膊撒娇,“这一路墨辞衣不解带夜不能寐的,瘦得都快脱相了!” 楼伊敏由她晃自己胳膊,终于把心头的惊惧不安压下去:“伤口又裂了,不能开口就少说话!”她又严厉地看了眼墨辞,确实是一脸的憔悴,原本合身的衣服此刻看起来像挂在身上,也的确是自责的样子,自进门就跪在了地上一直没有起来。 楼伊敏深深吸了口气:“快歇着去,晚饭我让人送去过去。定哥,好好照顾你妻主。” 楼灵溯拽着墨辞出了门,正打算数落几句,眼前一花,人便被岳定州横抱了起来。楼灵溯用手勾着他的脖子:“吓我一跳。”一说话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疼。 岳定州恨不得有什么秘术能将她的伤口移到自己身上,心疼全部压下去低声嘱咐:“妻主,别说话。” 楼灵溯听他叫妻主就头皮一紧,乖巧地保持着安静让岳定州抱回了房间。晚饭很快送了过来,全是易于入口的小块膳食,楼灵溯只觉得岳定州脸色不善,非常乖觉地努力多吃了几口。 吃完饭墨辞也放好了洗澡水,岳定州将人抱去了密室,为楼灵溯脱了衣衫,抱着她一起坐到了水里,楼灵溯直接被热气蒸成了一只煮熟的虾子,浑身透着诱人的粉色。不可否认,对于这样久违的亲密,她内心只有欢喜。 楼灵溯彻底放松地躺在岳定州怀里,泡去了一身疲惫。岳定州的吻在她肩头落下,瘦削的肩头不由轻轻颤抖。 “定州。”语音里是化不开的粘腻。 岳定州叹了口气:“溯儿,你伤得这么重,可知我会心疼?” 楼灵溯乖巧点头。 “为何还要冒险?宋玉,值得吗?”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愠怒和醋意。 楼灵溯抬头看他:“吃醋了?”她说话怕扯着伤口,动作非常小,嘴唇几乎不动。岳定州嫁给楼灵溯快一年,早已明白妻主对于他吃醋这点不介怀,只定定地看着她。 “不是冒险。”楼灵溯转过身体,在哗哗的水声中与他面对面,“我知道无论我伤成什么样,我的定哥都不会嫌弃我。” 岳定州只想吻她,可楼灵溯伤成这样,亲上去必定去会扯到她伤口。他长叹了一声:“我嫉妒。我不舍得你为他,或者为任何人伤成这样。” 水下,楼灵溯双腿环住他的腰,两人亲密无间地贴在一起。她微眯着眼打量着岳定州:“这时候还聊别人?”她语气里满是不怀好意,“你就不怕我吃醋?” 岳定州下意识要气她胡闹,万一伤口碰到水如何是好?可楼灵溯整个人已经沉了下来,柔嫩的翘臀在他下身上来回磨蹭,原本就隐隐抬头的欲望直直顶在了两臀中间。 岳定州深吸一口气:“溯儿,别……” 四十六前无古人的牛逼 “嗯?”楼灵溯果然停了动作,歪头故作不解地问,“我这是丑得定哥都不爱了么?” 岳定州吞了口口水,努力压制自己不听指挥的下身:“你明天还要上朝!”说着边用手将她往上托了托,让她离蠢蠢欲动的下身远一些,以免自己失去控制。却不防将人托出了水面,一对白兔正好跳到他眼前。 岳定州:“……”呼吸都停了。 楼灵溯舔了舔嘴唇,凑到他耳边低声诱惑:“我看起来越惨,功劳就越大。定哥不如让我看起来再惨一点?” 粉嫩的乳尖就在岳定州的脸庞上摩擦,岳定州在脑子里的弦断开之前猛地抱着人起身,拉过一旁的浴巾将人裹住,三两下把人擦干抱到了床上。楼灵溯眸光熠熠地看着他:“我想你了。” 岳定州身体僵住了,随后他飞快地为楼灵溯套上了衣服塞进被窝,隔着棉被抱住了她。 楼灵溯:“……”这都勾引不动? “男戒说,妻主所求,身为人夫理当尽心。”楼灵溯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拿男戒来压岳定州。 “妻主也说过,男戒种种,在小院中不许提议。” 这话的确是楼灵溯亲口说的,她气哼哼嗷了一声,扯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岳定州心疼地在她伤口上吹了吹。 “又闹又不经做,做狠了要哭,伤口碰水又怕不好。”岳定州说话粗声粗气,仿佛压抑着巨大的痛苦,“等你好了再说。” 他看楼灵溯一脸委屈地看着自己,重重叹口气,将蠢蠢欲动的欲念再一次压下去:“我不想你脸上留疤,为了我不可以,为了别人更不可以。” 楼灵溯一震,岳定州在她完好的左脸印下一吻:“快睡。” 玉梧殿,楼灵溯已经回京的消息早已传遍了朝野。楚木槿站在殿中,用余光看着门外,一个月,这位为万世开太平的楼翰林便从松河回来了。从松河来的消息,两天前到了她手上,楼灵溯剿匪成功,人伤了。刘缘并非她派系中人,松河能流出来的,也不过就这十个字。 无论如何,楼灵溯这一趟也算有了功绩。虽说与治水差了十万八千里,不过楚木槿明白,自己再想发难,恐怕不太合适。只是倘若操作恰当,借机说她狂妄自大,目空一切倒也不是不行。只要在女皇心中留下此人好高骛远沽名钓誉的印象,此事就不算没有收获。 候在殿外的楼灵溯已经走了进来,跪在地上行了礼。 “平身。”等楼灵溯抬起脸,看清楚她的伤后,即使是女皇也愣住了,“怎么伤得如此严重?” 女皇此言一出,满朝文武能看到楼灵溯脸的皆是倒抽了一口凉气,东景第一美人,左半张脸美貌依旧,右半张脸却是皮肉外翻,狰狞可怖。 “回皇上,用了祛痕膏已然好了许多了。谢皇上恩典。” 女皇自是不会信她这种胡乱拍的马屁:“刘缘说你伤了,居然伤成了这样。祛痕膏要多备一些。” 边上的大太监任青道:“是。” “谢皇上恩典!”楼灵溯从善如流,立刻跪谢皇恩。 楚木槿皱了皱眉,楼灵溯的伤口实在狰狞,结合皇上的态度,她此番的收获恐怕不止剿匪这么简单。她瞥了眼站在下手的施云锦和李素,两人立刻会意。互相望了眼,李素向前一步:“楼翰林此番伤得如此严重,可是为了治水一事?” 刘缘八百里加急的折子,看到的人只有内阁掌印凌沐然,首辅陈丹,还有女皇,这三人看了刘缘形容的天雷,有致一同地将消息密不外宣。松洲的传言一时半会也传不到京城,因此楚木槿所属的派系没人得到具体的消息。 对方撞上来,楼灵溯自然不会放过机会:“是,也不是。” 李素恭敬道:“楼翰林就别卖关子了,若是有所收获,赶紧说一说,若是真能除去松河水患,于东景百姓是一大幸事。” “皇上,请容臣细秉。”楼灵溯见女皇颔首,说道,“臣至松河,于镇河山中发现一处峡谷,连接揽月湖。揽月湖下游又通水路,所经皆为低矮山林,若是能将此处峡谷凿通,汛期松河之水便能分洪至揽月湖。即使揽月湖漫出,此地下游先是低矮山林,再为屏山县,有三个村落,共计人口五百三十七口,只需往三十里地外的北山郡迁丁即可。” 楼灵溯展开一直拿在手中的羊皮卷:“皇上,这是臣此次堪舆的舆图。” 大太监等女皇示意,将楼灵溯手中的羊皮卷呈到女皇面前,女皇看着绘制详细的舆图,楼灵溯所说的峡谷上清晰地标注着尺寸:“三里地?” “是。”楼灵溯道,“只要将此处凿穿三里,深八丈的河道,便能将松河水引流。” 玉梧殿内无人说话。大臣们原本听着楼灵溯的计划还觉得是有几分可行,可再一听她说河道的大小,心内皆是暗叹了一声。长三里,深八丈,还是在山中,且不说山石坚硬,就算可挖,如此工程这得花多少年月,多少人力? 说得轻巧啊! 李素按下嘴角的讥笑,作出诚恳的模样:“楼翰林此番查看果然是细致入微,只是……楼翰林可计算过,大约要多少人手多少人力耗时几许可将河道开通?” 楼灵溯想了想:“若是我去,五百人,五个月。” 举座四惊,玉梧殿内炸了开来!敢在玉梧殿内把牛逼吹得这么大发的,楼灵溯定然是前无古人,也必然后无来者了。 即使是楚木槿也没忍住嗤笑,痴人说梦! 施云锦凉凉地看她:“楼翰林,这么大的工事,你带着五百人,是打算焚香祈福,期望老天爷劈个雷下来帮你凿通么?” 楼灵溯斜睨她,忽而用完好的半张脸努力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桃花眼中盛满的笑意,仿佛是阳春三月的暖阳,施云锦却没来由地打了个颤。然后她听楼灵溯道:“施御史怎么知道?” 别说楚木槿,大殿上的众臣嘴角皆抽了抽,楼灵溯科考连中三元,没想到吹起牛逼来也是高潮迭起,语不惊人死不休。 施云锦吞了苍蝇一样,干脆不理楼灵溯,直接去女皇面前削这个口出狂言之徒。 “皇上,楼翰林如此大放厥词,实在有失体统!” “皇上,天雷一事臣可展示,只是在天枢宫中,终究是不妥。”楼灵溯抢着开口,“需得空旷开阔之地。”开玩笑,大小也是个炸药,只是把女皇的天枢宫炸个边边角角以后也够她喝一壶的。 女皇看了折子早已好奇,心中已一早又了计较,她颔首道:“既然你这么说,三日后是冬狩的日子,到时候你便与大家展示展示。这两天……”女皇微蹙眉,“你好好在府中养养伤吧。” 女皇如此说了, 施云锦只得将满腹算盘暂时压下,没好气地瞪了楼灵溯一眼。楼灵溯只当没看见,自顾谢恩出殿。临走前眼梢瞥楚木槿,恰逢楚木槿也在看她,她当即冲对方挑眉,这挑衅的动作,即使养气如楚木槿,额头也爆了青筋。 尽收眼底的女皇垂下了眼眸,只觉得这一贯无趣沉闷又吵吵嚷嚷的玉梧殿里,突然有了别的活泼。 楼灵溯在家老老实实涂了三天的驱痕膏,脸终于消了些肿,跟着女皇去冬狩的时候,朱慧特地来问候。 “瞧着可是比三天前玉梧殿上要好些了。” 楼家闭门谢客,对外只说楼灵溯要养伤。人的确是在府里养伤,顺便将从松河带回来的资料整理归纳,将材料按着比例小心配比,做了个小炸药,能将人形大的石头炸飞,但不至于破坏力大得把女皇吓出个好歹来割了她脑袋。 楼灵溯尽力扯出个笑容:“谢谢朱大人关心,无妨,无妨。” 朱慧是佩服楼灵溯心大,不过启程在即也不便多说:“你是第一次参加狩猎,到时候便住我旁边。” 朱家的小厮来叫她准备启程,朱慧不再多说,嘱咐楼灵溯赶紧上车便走了。到了踏雪山庄,各家安顿下来,朱慧家小厮一早替楼灵溯收拾好了房间,楼灵溯带着人拎包入住,她才喝了口茶,听得窗外一阵热闹,原是另一边也住进了人。 楼灵溯按着嘴辛苦地打了个哈欠,金吾卫这两天正是忙的时候,她只带了墨辞前来,应酬一事当然是能躲则躲。好在进来后便关了门窗,朱慧也不知道去忙了什么,楼灵溯便只当自己不知道隔壁有人,兀自关了门窝在房里。 用了晚膳后,却是叫各家派人去听第二日安排。楼灵溯这才觉得应该听母亲的话,多带点人来。此事她不能自己去做,只得让墨辞去。墨辞走了不过一刻钟,就有人敲门。 敲门声极轻,楼灵溯微微蹙眉,这不像是个正经访客应有的样子。不过怎么说也是在冬狩中,护卫森严,倒也不必担心安全。她将门开了一条缝,看清门外的人后,立刻把门打开,将人让了进来。 四十七偷摸来访 “也该带个小厮,光明正大地来。” 未成婚前私下接触于礼不合,这要是传出去又是一场口舌官司。 凌劲松抿了抿嘴:“想着去楼府的,可楼府说你不见客。”他本以为自己是不一样的,楼府的门却也没开,现下见楼灵溯是这个态度,那日马车上,难道是自己的错觉?可他心里的颓丧没起来就被难过压下去,居然伤成了这样! 楼灵溯给他倒了杯水,她如今看着面无表情,原因无非是怕扯着伤口:“要见也该是我去见你。”一句话说得凌劲松脸色冰雪消融春暖花开,“你独自跑来,要是被人撞见了……” “可是我想见你。” 楼灵溯心说不是带着河舟就不是见了么,却又有人敲门。 “楼翰林,楼翰林!” 是朱慧! 楼灵溯眼疾手快,将床幔拉了下来,把凌劲松推了进去:“不许出声。”等开了门见了朱慧才反应过来,方才即使是让朱慧看到了,似乎也没什么? 朱慧见她开了门,道:“白日里话说了一半,其实是想问你天雷之事。”后半句压低了嗓门。 楼灵溯只得将人放了进来。 朱慧见得放下的床幔,愣了愣:“我打扰你休息了?” “墨辞方才出门前东西只整理了一半,怕耽误了时辰,只得放在床上下了床幔遮挡。” “哦。”自己没扰人清梦,朱慧松了口气,“我来是想提醒你,天雷一事可有把握。楚党,恐怕会借题发挥。” 朱慧多少有点消息,以楚木槿为首的一干党众根本不信什么天雷,即使是收到了些消息的楚木槿也没将剿匪和天雷联系起来,早已是摩拳擦掌,只等着楼灵溯出丑便上书弹劾。 朱慧比楼灵溯先到一步,特地嘱咐了小厮看一看,回去禀报没见楼翰林带什么特殊的东西,一个小厮一个包裹,如何也不像是有什么特殊的手段引那天雷。朱慧不是稳不住的人,可朝堂上下如此多双眼睛看着,她只得先来探个口风,万一真有如何好先做应对。 楼灵溯那一小竹节炸药就放在桌边的盆栽边上,不过拇指粗细一掌大小,竹管表面被细致打磨过,像是个小巧的手把件。 “朱主事放心,我都已经准备好了。” 朱慧见她成竹在胸,虽不知道事情到底如何,总归是放下了心。又细细说了冬狩要注意的各类细节,这才走了。 楼灵溯关了门,看向帐幔,等了会不见人出来,奇怪地走过去掀开帐幔:“人走了。”凌劲松盘腿坐在床上,脚上的靴子已经脱了下来放在腿上,帐幔掀开,眼巴巴地仰着头看着楼灵溯。 仿佛是被遗弃的小狗。 楼灵溯忽然想笑,凌劲松碰上自己,似乎有出不完的糗。 “要我帮你穿鞋?” 凌劲松定定看她,楼灵溯便真的坐在床边,拿起凌劲松的一只靴子:“伸脚。” 凌劲松猛的一颤,看着楼灵溯替自己把靴子套在了脚上。 “这会知道害羞了?” “我就是想见你。”不希望有别人在。 楼灵溯低头给凌劲松整理鞋袜,右脸正对着他,凌劲松看着狰狞的伤口:“疼不疼?母亲说你那日上殿,便是说话也在渗血。” “用了陛下赐的药,好多了。”楼灵溯见他紧紧盯着自己伤口,将脸转过去藏在床幔的阴影里,“就是为了这个来的?”帮凌劲松穿好了鞋,楼灵溯踱步到了桌边,凌劲松跟一只雏鸟一样,亦步亦趋地跟了过去。 是,也不是。 知道楼灵溯伤了自然想看望,挑此时来是因为知道她一定是一个人。虽然更出格的事也做了,可这点小心思还是是无法轻易宣之于口。 楼灵溯看着静默不语,脸慢慢涨红的人,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襟,凌劲松还在晃神的功夫就随着被拉住的衣襟弯下了腰,楼灵溯踮起脚在他唇上轻轻印了一吻。 “你再这个样子,我倒是真要忘了你是个芝麻馅了。” 更亲密的事也做过,可这个不带情欲的吻却让凌劲松飞了起来,瞬间云开雾散。他任由楼灵溯抓着自己的衣襟,弯着腰两手俯撑在桌边,将楼灵溯困在怀中:“……可不可以再亲一下?” 楼灵溯笑出声来:“不可以。”对方的表情果然瞬间凝固,不懂为何会被拒绝,“万一亲出什么来……”她瞄了眼凌劲松的下身,“就不好收拾了。” 凌劲松咬了咬嘴唇,有什么不好收拾的,又不是没做过。楼灵溯看他整个人热气蒸腾得恨不得要冒烟,眼中却有些晦暗不明的算计——凌沐然没准还在房里等着他回去,真是个胆大包天的人物。 可偏偏对方这样满心算计的样子入了她的眼,楼灵溯也不知道为何,凌劲松要是个翩翩佳公子,她对他不过是一种不得已的责任。可自见过他对自己的处心积虑,楼灵溯却是又好笑又无奈,又喜欢。 她就在自己面前,两人贴得如此之近,朝思暮想的人黑曜石般的眼中满满印着的都是自己,鼻尖是她身上的馨香,凌劲松忽而觉得口干舌燥,下身配合地抬起了头。他想了又想,决定为自己争取一下:“我很快的。” “啊?”快,什么快? “那日在……我就很快,所以,今日也会很快。”肯定不会耽误时间。 楼灵溯察觉到有个东西顶在了自己腹部,她反应过来凌劲松“快”的意思,一时忍不住笑出声来,只恨不能录下来以后反复放给他听。她越笑越大声,只好把头埋在凌劲松怀里,肩膀不住地抖动。这家伙以后意识到今日说了什么,以他的脾性真是不知道会挖多大的洞钻进去。 凌劲松很快意识到了自己应该说错了什么,可他并不知道错处。只看楼灵溯笑得开心,想着左右不过是出个糗逗到她。此刻她小小的窝在自己怀中,手中还拽着自己的衣襟,他试探着伸出手,将人彻底抱在了怀里。 楼灵溯终于止住了狂笑,她擦着眼角的泪痕:“成婚定在了正月十六。”凌劲松脸又红起来,婚期为何不是明天?他的手就放在楼灵溯的腰上,纤细的腰不赢一握,他依照本能将人往怀里按了按,现在为何不是新婚之夜? 楼灵溯不知道他心里的可惜,笑眯眯看着他:“教养公公的功课可认真学了?” 凌劲松又蒸腾了起来,连耳垂都泛着红色,他微微撇开头:“我……我等着你教我。” 明明很害羞,混话说起来却又一套一套的,楼灵溯止不住自己的笑意,楼嗣欢说过世家的教养公公一贯糊弄,凌劲松跑得这么歪也不见得都是他的问题:“好。”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凌劲松脸上的红色一路蔓延直下,消失在了衣领。 又害羞又胡闹。楼灵溯忍不住踮起脚又吻上了凌劲松,明明一肚子坏水却又纯情得近乎天真,她忍不住伸出舌头,一点点描绘对方的唇。还好凌劲松没傻彻底,他含住了楼灵溯的舌头,将她引诱过来,轻柔地吮吸舔咬,颤栗自口中迸发,一直蔓延到全身。 楼灵溯无奈地感觉到腹部又被个东西顶住了,真是不禁撩拨。 凌劲松眼含委屈地看着她,将身体往前送了送,用目光无声地祈求。 刚刚应该狠狠心把这个家伙丢出去……楼灵溯轻声叹了口气,把人按坐在凳子上,凌劲松意识到要发生什么,呼吸一滞浑身紧绷,楼灵溯拉开了他的腰带,素手伸入他的亵裤,握住了他身上最炙热的地方。 凌劲松呻吟出声,双手紧紧箍住了楼灵溯的腰,又不由自主地挺了挺腰,将自己往楼灵溯的手中更送了一送。楼灵溯弯腰吻住他,唇舌相交发出啧啧水声,握着凌劲松物事的手不住的上下套弄,凌劲松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也再顾不上接吻,所有的的感觉都聚集在楼灵溯的手上,尤其是她的手指在前端滑过,酥麻感瞬间蔓延全身,凌劲松软了腰,呻吟出声:“妻主!” 楼灵溯吻住他,将凌劲松的呻吟堵住,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指尖滑过根部,轻柔地捏了下两个囊袋。手下物什筋芽暴起,是与本人不符合的热度与粗壮。凌劲松被接踵而来快感不断侵袭,缺乏经验的腹黑少年很快的缴械,失神的眼眸费了点时间慢慢才汇集焦距,看见正在擦手的楼灵溯。 “妻主……” 楼灵溯扔了帕子,低头用鼻尖轻点凌劲松的:“再叫一声。” “妻主。” 楼灵溯开心地在他嘴上啄了一下:“乖。”她帮凌劲松整理好衣服,“待会墨辞回来让他送你回去。”单独出门若被人撞见终归不合适,有墨辞在,有些事就好解释得多。 凌劲松心头一喜,还能在多待一会。 可惜他暗喜没多久墨辞便在外面敲门进来,见到凌劲松在墨辞明显一愣,咬了下下唇,墨辞才慢慢行了礼。 “墨辞,你先送松哥回房。” 四十八是个妙人「Рo1⒏red」 凌劲松走得依依不舍,墨辞很快回来复命。 “可遇到人了?” 墨辞摇头:“没有。凌公子就住隔壁。” 楼灵溯了然,难怪凌劲松如此大胆。她看着静默不语的墨辞,想起他方才的表情:“看见松哥在,不开心?” “不敢。” “哦……”楼灵溯拉长了声调,“是不敢,不是不想。”逗弄老实孩子实在恶劣,然而墨辞脸涨得通红,心事被人说中后的羞赧让他有些窘迫地微微别开脸,露出发红的耳根,这样的反应让楼灵溯根本按捺不下心头的恶趣味。 渣女这条路走起来,倒真的是蛮心情愉悦的。 “当时说过,考了状元就该娶你过门的。”楼灵溯挠了挠有些发痒的脸,“这事怨我,闲散下来就忘了。不日还要去松洲,在那之前便把事办了吧。” 墨辞的脸涨得更红,和方才的凌劲松倒是不相上下。楼灵溯恶趣味又起来:“你不说话,是不愿意?不愿意,那就算了吧……” 墨辞急急摇头:“不是的!”对上的却是楼灵溯充满笑意的眼。墨辞彻底红成了一只煮熟的虾子,楼灵溯最爱吃的那种,剥壳去皮里面是软嫩鲜甜的虾肉,“一口便吞了。”楼灵溯喃喃道。 “什么?”墨辞不明白为何楼灵溯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楼灵溯垫着脚吻上了墨辞,身体力行地解释了何意。一盏茶的功夫,同样的姿势吻了两个人,大约是渣得的确有些出格,老天爷也看不下去,门又被人敲响了。 楼灵溯无奈地放开墨辞:“谁?” “楼翰林,咱家是任青,皇上有请。”任青的细嗓子即使他不说楼灵溯也能认得。楼灵溯放开了墨辞,给他整了整衣领,这才放他去开了门。 “任总管辛苦了,皇上找微臣何事?天雷?” 任青点头,他动作有些大,连带着上半身也跟着一起动:“正是。皇上说左右无事,与其听那些烦心话,倒不如请楼翰林去问问。” 楼灵溯点头:“任总管等等,我换身衣服。” 她很快换了件秋香色对襟的袄子,上面绣着腊梅,将自己整理妥当,随着任青出了门。任青趁着路上的功夫道:“楼翰林,今晚侍君也在,莫忘了行礼。” 女皇的后宫平日楼灵溯这样的自然不得见,任青这一提点也免得她一会出错。楼灵溯感激地道谢,随即解下腰带上的一枚玉佩塞到任青手上:“多谢公公提点。” 任青要客气地将东西塞回来,又被楼灵溯推回去:“总管,我们这一路也不知多少眼睛在看,快别如此客气了。” 任青不由感叹,这楼灵溯的确是有意思。 女皇在的踏雪阁是山庄中最高的楼阁,里面烧了地龙,楼灵溯进门去就发现自己穿错了衣服——地龙如此温暖,以至于穿薄衫也不会冷。 她内心暗叹了口气,思索待会出糗前,一定要找个机会趁早溜。 女皇旁边果然坐着个宫装男人,女皇后宫楼灵溯不敢多看,规矩地行了礼,女皇让任青给她搬了把凳子:“这么晚找你来,便是随意聊聊,别拘束。” 楼灵溯搓了搓手:“是。” 女皇瞧了瞧楼灵溯的脸:“药膏可有按时涂?朕看着似乎是不肿了。” 楼灵溯道:“皇上赏的祛痕膏果然神奇,不过这两三天的功夫,伤口便不再渗血,微臣说话也利索多了。” “嗯,多涂一些,也能好得快点。”女皇喝了口茶,又道,“明日的事可做好准备了?” 楼灵溯点头:“做好了。微臣有一事正要禀报。” 女皇将茶杯放下:“何事?” 楼灵溯将攥在手中的纸条双手呈上:“此物能开山劈土,今日前只有微臣一人知道配方。”后面的话不用说,女皇是第二个知道的。 任青接过迭好的纸,直接递到了女皇手上。女皇将纸打开,见上面写着的东西:“这三件东西混合起来,能有你说的功效?”她这倒不是反问,只是纸上写的东西都太过寻常,虽说不常用,但要找绝非难事。如此合起来就有大功效,实在是令人惊讶。 “是。”楼灵溯站起来回话,女皇见状道:“朕说了,找你来就是说说家常,你不必拘礼。” 楼灵溯依言坐下,却实在不敢当家常说,这要是不抓紧机会表忠心,明日炸药一亮相,女皇心里要是对她有了猜忌,那自己以后可就仕途艰难了。 “微臣以前读村野怪谈,说是方士炼丹常常走火,或伴有巨响,火光冲天,心中一直觉得奇怪就记在心中。此次去松洲,因一故人,见到一个方士,又想起怪谈里说的,便问了问。仗着自己胆大,便胡乱一试,没想到居然试出了此物。” 女皇看着捏在手中的纸:“刘缘说你带二十四人便剿匪一百五十五人,你倒的确是胆子大。” 楼灵溯惟恐女皇多想:“当时微臣想着一来此物威力非凡,二来在未秉明圣上之前越少人知道越好,这才斗胆只叫了二十四人去。” 楼灵溯低着头,心里暗暗叫苦,君心难测,只求自己这鹌鹑样,能不惹来女皇忌惮。 “好在你有惊无险。”女皇道,“只伤了脸,倒是万幸之事了。” 楼灵溯讪笑,额头沁出一层薄汗。 “皇上。”一直沉默着的侍君突然开口,“臣侍觉得,这地龙烧得属实有点太热了。” 女皇看了眼坐在一旁穿着对襟宫装的男子:“你风寒才好,莫要贪凉。” “臣侍的身子倒不会这么弱不禁风。”他忽然转向楼灵溯,“楼翰林可觉得地龙热?” 楼灵溯掏出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心里抱着侍君的大腿大喊人美心善大恩人:“微臣来之前穿多了,这袄子是微臣小厮做的,怕我冷,硬夹了两层棉絮……” 侍君轻笑:“你来见皇上,还怕冻到你?” 女皇待的地方素来不会冷,常觐见的大臣都会在大氅内穿件薄棉服,免得事情谈久了闷出一身汗来,殿前失仪。只楼灵溯,袄子厚得恨不得连身段都看不出来,领口还缝了一圈狐裘。 只穿着一件对襟外披褙子的女皇觉得舒适,楼灵溯穿着这件自然是热上许多,额头眼见是一层汗。偏脸上还有伤口,擦起来还得分外小心。看着楼灵溯略狼狈的样子女皇无奈地摇头:“罢了,本想多留你一会,早些回去休息吧。” 楼灵溯急忙起身行礼:“微臣告退。”快速地垫着脚一溜烟跑没了。 她比兔子还快的身影消失,女皇这才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侍君挑起桌上的一小块蜜饯放到女皇的茶碟中。女皇将蜜饯吃了,这才道:“这孩子,可有趣?” 侍君眨了眨眼,不紧不慢:“好玩得紧。” “不仅好玩,还很聪明。不过,朕方才瞧着,她是不是怕朕觉得她太过聪明?” 侍君闻言轻笑:“连中三元,再担心这些未免也晚了。” 两人一起笑,大太监任青将自己往角落里塞了塞。 第二日早,跟随狩猎的人在酉时都到了猎场,以女皇为中心分站在了两边,只女皇下手处,多站了个身着宫装的人。女皇看着楼灵溯:“都准备好了?” 楼灵溯到得早,已让人将一块一人多高的巨石运到了猎场边处。她目测了下距离,离着女皇起码一百丈:“微臣这就将东西放过去。” 女皇已经看过楼灵溯带来的天雷——一小节竹管,她颔首:“去吧。” 楼灵溯骑上马,在众人的目视下驭马而去。 人群中,李素轻声问施云锦:“施大人,你说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我刚才看了,她给皇上看的东西,好像就是节竹子。”不过男人拇指粗细的东西,里面装的什么敢叫天雷? 施云锦从楚木槿那听到点风声,此刻眉头紧皱:“就这一会了,且等着看吧。” 楼灵溯已经到了巨石边,她围着巨石转了圈,将竹筒塞进了巨石下松软的泥土中,浸润过灯油的引线长长的露在外面。她吹亮火折,将引线点燃,随即快速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远处的众人皆不明白她此举何意,视线都跟着楼灵溯一路到了林边,人群中出现了细碎的疑问。李素脸上出现一抹讥笑:“装神……” “轰!”一声巨响打断了李素没说完的话,仿佛是一声巨雷落在了众人耳边,一时耳根都被震得发疼,猝不及防的意外让一些胆小的惊叫出声,原本整齐的人群也开始有人往山庄逃跑,侍卫拔刀围在了女皇身边。 被侍卫围住的女皇仍是面沉如水,只看着原本巨石所在位置,此刻那里笼罩着浓浓的烟雾,碎石正纷纷落在四周。 “好!”在略显混乱的人群之前,女皇大笑着拍手,“果然当得起一声天雷。” 尒説+影視:ρ○①⑧.red「Рo1⒏red」 四十九三皇子(在这里) 众人完全惊呆,不消片刻浓烟被寒风吹散,一人多高需五人环抱的巨石已不见了踪影,只有一地碎石以及一个看不清深浅的土坑。 “好厉害!”人群中一个声音响起,夸赞声四起。楼灵溯又驭马从林中而出,再一次在众人的目光中回到了女皇身边。 “皇上,这便是臣说的天雷。以此物,臣担保可在下次汛期前开凿山道,分流松河。” 女皇看着楼灵溯负手而立,大笑道:“好!好!好!松河一事全权交于楼翰林,朕等你的好消息!”日头已高,她微眯着眼又看了看左右,“今日楼翰林开了个好头,一会朕重重有赏;至于冬狩,传朕口谕今日所猎最多者,朕便应她一个要求!” 叫好声四起,很快便有人驭马扎入林中。女皇笑眯眯看着楼灵溯:“你不去试试?” 楼灵溯本想拒绝,话到嘴边又急忙改口:“那,微臣就去试试。” 女皇眯着眼,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她:“若是不好狩猎,和朕回大帐聊天也行。” 那真不如去外面吹吹冷风。“待微臣见识见识,一定猎到猎物献给陛下,届时再陪陛下聊天。” “去吧。”女皇凉凉道,“你若是没猎到猎物,就别回来了。”她身旁的侍君低头抿嘴似是在偷笑,楼灵溯只觉得有些眼熟。 女皇后宫自然不能窥视,她识相地低头行礼告退驭马蹿走,入得林子时先一步的人都已经散得没了人影。 “二娘子,再往深处去瞧瞧?”陪在左右的墨辞问道。 楼灵溯拉了拉身上的大氅:“你说,咱回头找人买个成么?”她看着墨辞目瞪口呆的哑然,“不会算欺君之罪吧?” “唉……”楼灵溯挥了挥手,“转一圈看看吧。” 墨辞带着几分献宝的意思:“我会打猎。” 可楼灵溯的问题是她根本不想在这个北风呼啸的地方找寻猎物,只想回自己的帐篷,抱着烤炉喝热茶品品茶点,再搂着墨辞这样那样,狩猎什么的,哪有快活可言?但要她自己回去让墨辞去狩猎就更不可能了,她可舍不得墨辞为了替她交差去喝西北风。 两人正僵持,一个黑色的东西快速地蹿了过来,墨辞翻身下马挡在楼灵溯马前,佩刀应声而出,定睛一看,是条通体漆黑的猎犬,只有四只爪子是白色的。猎犬在二人三步远处停下,俯身摆出了进攻的姿势,滋着牙,发出呜呜的警告声。 楼灵溯道:“该是哪个大臣养的,先看看。” 环视一圈,果然不远处的树后走出一行人来。为首的是个年轻男子,一身红色短打,暗金色祥云绣花束腰,头上戴着一顶白玉束冠,远远看着像只骄傲的公鸡。这么出挑的装扮,楼灵溯立刻认出应该是三皇子司玄。 楼灵溯轻夹马腹,马向前走了几步遮住墨辞,黑狗见两人身形调换,止住了声音,侧着头似乎是在审视楼灵溯。红衣男子走到近处才道:“踏雪,回来。”黑狗颠颠地跑了过去,亲昵地围着男子摇尾转圈。 楼灵溯下马行礼:“微臣楼灵溯见过三皇子。” 司玄没出声,楼灵溯弯着腰只能看见对方踩在缰绳上的黑色靴子。 半晌,司玄才慢条斯理地道:“原来是楼大人。” 莫名其妙的阴阳怪气让楼灵溯立刻紧绷起来,她迅速地回想了一下,确认自己确实没有可能招惹过这位三皇子皇子。若不是今日试天雷的时候他就站在女皇身后不远处,还穿的一团红火,楼灵溯都不见得能认出他来。 楼灵溯不吭声,好在男子也并不等她说话,自顾问道:“楼大人来这里也是狩猎?” 不然呢,给林子里的猛兽雪中送菜?楼灵溯在心里默默吐槽,态度恭敬地回答:“微臣来凑凑热闹。” “凑热闹?”司玄看着楼灵溯和她身边的墨辞,眼神在墨辞身上停留了一下,“那楼大人就跟着本宫吧。” 嗯?楼灵溯愕然。 司玄看她待在原地,不耐烦地催促:“还不上马?” 楼灵溯无奈,驾马跟了上去。女皇膝下两女三子,她在京中游走,只知长公主稳重,二公主行事略为跳脱,至于皇子,大皇子与二皇子早已嫁人,只有三皇子尚在宫中。其他诸如三皇子其人如何行事如何品性,她又没打算当驸马,问这种事会让人误解。 对于三皇子毫无了解的楼灵溯看着他弯弓射雕,骑马追兔,甚至最后活捉了一只狐狸。司玄将敲晕的狐狸丢到楼灵溯马背上:“赏你做个围脖。” 楼灵溯:“……”再后知后觉,这种堵在面前孔雀开屏一般的展示,是何意图也略知一二了。她怔怔地看着面前的狐狸,只觉得脑仁一阵阵地疼——皇家公子这么没眼光的? “怎么,不满意?” 楼灵溯急忙低头:“不敢,谢三皇子赏赐,微臣惶恐。” 司玄昂着下巴:“对了,你方才展示的天雷是你自己做的?” “是微臣做的。” “传闻楼大人文曲星降世聪明过人,果然如此。” 楼灵溯看着昏迷的狐狸不接话,回是也好,不是也好都不合适,只有沉默是金。 司玄等不到她回话,声音冷了几分:“楼大人怕本宫?” “不是怕,微臣是敬畏皇子天家圣颜,不敢造次。” “哦?”司玄显然不信她的搪塞。 楼灵溯低着头,见司玄的坐骑靠过来,两人几乎是并排,她身下的枣红马不安地打了个响鼻,随即听到司玄压低了的声音:“昨夜你对着凌家小子的时候,可不是这样。” 楼灵溯眼睛骤然睁大,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司玄。 司玄笑直起身意盈盈地看着她:“刚说到哪来着,这狐狸做个围脖可好?” 楼灵溯绽出一个笑容:“多谢三皇子赏赐,微臣受宠若惊,这狐狸做个围脖再好不过了。” 两人一问一答,随侍左右的人皆静默不语。横挂在楼灵溯马前的狐狸忽然耳朵动了动,身体一伸,从两人眼皮子底下溜了出去。 司玄眉头一蹙,楼灵溯只觉眼前白光一闪,司玄腰间的一把匕首就飞了出去,等她看清,那匕首已经没入了狐狸的眼睛,将狐狸钉在了地上。 楼灵溯皱了皱眉——狐狸的另一只眼睛上也有支箭。 一队人马从林子里走了出来,为首的骑着一匹黑马,一身玄青劲装,司玄不满:“二皇姐是要抢本宫的狐狸?” 司铭贤笑道:“你要本宫让你就是了。”她笑看楼灵溯,“楼翰林也在。” 楼灵溯急忙行礼,司铭贤颔首:“小弟打了多少猎物了?” 司玄一昂头:“不少了。这狐狸是打算送给楼翰林的。” “送楼翰林?那本宫可不能坏你好事。给你了!” “什么叫给我了?”司玄不服气道,“本来就本宫的。” “好好好。”二公主语气里毫不掩饰的宠溺,“本来就是你的。”她拉着马缰调头,“瞧你这么开心,倒是不用担心你待会输了会哭鼻子。” “谁哭鼻子了?二皇姐,你给本宫说清楚!” 二公主却并不理他,一夹马腹就带队跑远了。小厮机灵地将狐狸捡了回来,司玄拎起一条腿,不满道:“这么用力,毛皮上又多一个洞。本宫再给你猎一只!” 他说完才发现楼灵溯眉头微蹙,正望着二公主消失的方向。司玄眼珠子一转:“楼翰林快跟上,可别走丢了。” 楼灵溯回神,跟着司玄骑向另一处。在马背上颠了一下午,屁股都快颠散,终于熬到司玄说回营。去到大帐时,已有不少人在,任青正带着人清点着各家的猎物以做评比。 见司玄和楼翰林一起出现,任青倒是毫不意外,他拿着账簿走上前来行礼:“问三皇子安。三皇子今日收获如何?” 司玄一甩鞭子,从马上翻下:“今儿这第一,估计就是本宫了。” 任青跟着嘿嘿地笑:“那老奴可等着三皇子赏赐了。” “什么时候能少得了你的?”司玄说完,任青忽然惊呼一声:“哟,楼翰林这是怎么了?” 楼灵溯没有这么长时间的骑过马,被墨辞扶着下了马人也站不稳,只觉得两条腿掰不直,整个人都靠在墨辞身上。 “微臣弱不禁风,今儿献丑了。”她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微微欠着身子,“请恕微臣先行告退。” 司玄皱了皱眉:“那你退下吧,回去好好休息。” 楼灵溯虚虚行了礼,由墨辞半抱着走了。司玄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直到人不见了才转身对上任青探究的目光。 “怎么?” 任青哂笑:“楼大人这莫不是伤到了。” 司玄凉凉看他一眼,意味不言自明,这还要你讲? 任青眼珠子一转:“奴才记得皇上那有活血化瘀的疏筋药酒……” 司玄歪着嘴一笑,从腰间扯下一块玉佩:“任大总管,可别说本宫不疼你。” 任青开心地接过玉佩:“谢三皇子赏赐。” 五十混不吝的滚刀肉 楼灵溯到了房间关上门,人立刻精神抖擞,墨辞掩不住的担忧:“我去给拿药膏。” 楼灵溯想象了下自己撅着屁股让墨辞上药的画面实在是太美,她拉住墨辞:“没事没事。就是颠得有些难受。”边说边将人往卧榻上推,然后顺理成章地趴在了墨辞身上,将人压了个严实,“你让我趴一会缓缓。” 墨辞不敢动,手轻轻地搭在楼灵溯腰上环抱着她,没看见怀里人眼中闪着精光。楼灵溯今日受到的冲击有点大,属实也是没有想到,孙玉梅那个叫凤二的朋友居然是二公主。也怪她自己眼拙,孙玉梅黄商之女的身份,凤二周身的气度,她硬是没多想。 楼灵溯在心里无声叹息,又转念一想,那楼嗣欢知道不知道?她放空了片刻,知道不知道也无所谓,楼嗣欢平日里跟着母亲打理家中田地铺子,凤二是谁与她干系不大。可凌劲松……楼灵溯有些迟疑,那晚凌劲松出现在踏青阁,二公主是不是与这件事也有关? 她有些头疼。 敲门声响起来,楼灵溯抬头恹恹地看墨辞,动了动嘴,无声说道:“假装不在,别理他。” 墨辞嘴角抽了抽,门外的人却仿佛是知道了他们的打算,叫道:“楼翰林,三皇子说您的狐狸没拿,让大人派人去取。” 是司玄派来的人,就没办法装不在了。楼灵溯翻了个白眼,小心地让开:“你快去快回,别耽搁。” “好。”墨辞将人小心地放在卧榻上,将炭盆往卧榻边挪了挪,这才出门跟人去了。卧榻上还有墨辞的体温,楼灵溯唉了一声,忽而整个人从榻上弹起,警惕地盯着屏风后面。 司玄一步进来:“楼大人可好些了?” 楼灵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一时竟然拿不定主意是把人轰出去还是先问他怎么进来的。 “三皇子前来是有何事?”司玄越走越近,楼灵溯身子慢慢往后挪,终于还是问道。 司玄却并不回答,径直走到卧榻前,双手撑在楼灵溯身旁,脸几乎是贴着楼灵溯:“本宫先问的,楼大人还没回答呢。” 楼灵溯张了张嘴,对于对方的胆大妄为头疼无比,她不得已改用手肘撑着自己,好拉开些两人之间的距离:“三皇子,孤男寡女,实在有失体统。” “哦?”司玄拉长个尾音,又靠过去,眉眼一挑,“你是在教本宫做事?好大的胆子啊。” 楼灵溯见对方又逼过来,暗骂自己蠢货,这下要再想避,只能彻底躺平了。 “……微臣不敢。”两人之间距离不过方寸,楼灵溯小心翼翼,“微臣还未行礼。” 司玄弯起嘴角,笑容亲和:“免礼了,你我之间不用这么见外。”他看着楼灵溯鼻子上渐渐沁出一层薄汗,眼里尽是戏谑,“楼大人还没回答本宫的问题,可好些了?” 楼灵溯僵着身体犹豫了下:“好多了。” “哦?”司玄歪了歪头,“这么快就好多了?那你刚刚那副样子是在欺瞒本宫?” 太阳穴开始一阵阵抽疼,楼灵溯咬着牙:“微臣不敢。” 司玄长长叹了一声:“这是你第二次不敢了。这话听多了,总有诓骗本宫的意思。” 楼灵溯抿着唇,干脆一言不发。 司玄笑起来,桀骜的气质顿时多了份柔和,说出来的话却让楼灵溯心脏抖了一抖:“敢不敢的还是本宫亲自验证一下为好,免得冤枉了楼大人。” “……”楼灵溯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从袖中抖出一个瓷瓶。 “你看,这是本宫特地去求的舒筋药酒,来让本宫看看伤口,是不是要上药。” 楼灵溯惊得蜷缩起来,话都差点不会说:“别,不用!” 司玄一昂下巴:“这是本宫口谕,容不得你说不。你是要自己脱,还是本宫帮你脱?” 楼灵溯嘴角抽搐,司玄的手已经摸上了她的腰带。楼灵溯再顾不得其他,一把按住司玄放在自己腰上的手,努力稳住声音:“三皇子,这实在有失体统!” “体统?”司玄看着覆在自己手上的柔荑,十指纤细修长白嫩,“楼大人诓骗本宫就不失体统了?” 楼灵溯没注意他的目光,只觉两人这样的接触实在烫手,可偏偏收手自己的腰带一定保不住,进退两难间听见司玄道:“虽说诓骗本宫比不得欺君之罪,可治你个以下犯上倒也不是不可。” 楼灵溯气得牙痒,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就请三皇子赐微臣以下犯上大不敬之罪。” 司玄表情都不变,嘴角噙笑:“楼大人怎么这么快就忘了,本宫刚刚就说过你我之间不必如此见外,说治罪就太生分了。” 楼灵溯顿觉无力,对方摆明了是块混不吝的滚刀肉,仗着身份反复横跳,自己今天这裤子,恐怕真要保不住。 “既不见外,不如微臣自己擦药酒。” “诶!”司玄挑眉,“本宫的口谕什么时候容得你讨价还价?” 楼灵溯额头的汗终于滑下来,女皇到底生的什么活宝?这要是被别人看见了,自己岂不是就得脑袋搬家了? 脑子里正过着砍头的十八种姿势,腰带一松,司玄已经开始退她裤子了。 “……”这他娘的是什么毛病!楼灵溯努力拉着裤子,从嗓子眼里挤出声音:“三皇子,这实在有损您的清誉!” 司玄仿佛是听了什么好消息,眼睛都亮了:“哦?这的确是有些麻烦……”他故意说得拖长尾音,似是在纠结盘亘。楼灵溯却看不出他有丝毫为难之色,整个人反而有种跃跃欲试的雀跃。 “这种麻烦,楼大人定有担当才对。” 担当两个字让楼灵溯仿佛被雷劈了一下,就这瞬间的愣神,她下身一凉,裤子终于被司玄退到了膝盖下。白皙修长的双腿露了出来,刚刚还老神在在的司玄突然没了声,双眼直盯着楼灵溯的大腿,喉结不住地上下滚动。 楼灵溯一身冷汗,满是尴尬地想找什么东西盖住双腿。司玄的手却已经摸了上去,轻轻拨开双腿,大腿内侧大片血红的皮肤露了出来,称着白皙的肤色,看起来很是狰狞。 司玄的心智似是被这伤口惊地归了位,脸上的各种算计雀跃终于消失,剑眉皱起:“你疼怎么不早说?” 说了让你早点脱我裤子?楼灵溯在心里咬牙切齿地吐槽,早知道眼前这境况,下了猎场我就跑了。可此时情况太过诡异,她眼观鼻鼻观心装聋作哑,干脆装什么都没听到。司玄也并不等她回答,径自倒了药酒在手上搓热,随即贴上了楼灵溯的皮肤。 此时楼灵溯整个人躺在卧榻里,裤子半退,司玄侧坐在她身边,一手扶着她的腿,一手力道适中的揉搓着她的大腿内侧。楼灵溯欲哭无泪,做梦也没想到这么个女子为尊的世界,她居然被一个男的轻薄了,真他娘的无处说理。 忽然倒抽一口凉气,司玄加重了手上的力度,让楼灵溯没忍住闷哼出声。 “本宫服侍着,楼大人居然还能走神?” 楼灵溯嘴角抽了抽:“……还是微臣自己来吧。” 司玄恢复了原来的力道:“你不方便,还是本宫来。” 楼灵溯无语望天,只觉得过了月余,司玄的手终于离开了她的腿,只是两手撑在她身边,又将她罩在身下,低头仔细地审视着她的脸:“那个贼人死了。”说着一边伸手轻抚她脸上的伤口,“否则本宫定要一刀刀剐了他不可。” 楼灵溯僵着身体,一动不动。她不明白,不过是第一次见面,摆出这种情根深种的样子是要做什么。就算她长得出众,但司玄皇子的身份,怎么也不至于这么不见世面,因着一张皮相纡尊降贵与自己痴缠。 “今日狩猎,本宫当之无愧的第一。”司玄又转了话头。“说起来,二娘子也有功劳。若不是二娘子在,今日本宫运气也不会那么好。” 楼灵溯不接话,由得司玄演独角戏。 “所以本宫要赏你,《凤求凰》是你谱的曲子,本宫赏你一把古琴吧。”他仔细看楼灵溯,“你不喜欢?那这个你一定喜欢。母皇说了,今日第一名,可是有彩头的!” 楼灵溯呆愣了一瞬,立刻觉得大事不妙。司玄笑得灿烂:“本宫已经想好了,一会晚宴上母亲问起来,就要请母亲赐婚。” 楼灵溯头上青筋突突猛跳,忍不住沉声喝问:“殿下这究竟是在胡闹些什么!” 司玄变脸比她更快,脸上笑容全然不在,眼睛眯起,天潢贵胄自带的威压升起:“怎么,本宫配不上你?” 楼灵溯寸步不让:“殿下既然知道自己身份尊贵,又岂能如此任性妄为!今日此间种种已是于礼不合,难道殿下还要闹到外面去?” 一脸愠怒的司玄忽然云开雾散,他一手抚上楼灵溯的腿:“对了,楼大人提醒了本宫,我见过你身子,已经破了男戒,不嫁你还能嫁谁?” 楼灵溯一手拍开司玄:“既知破戒,还摸!” 司玄的手似乎比闪电还快,楼灵溯明明已经拍开,下一刻自己的手却被对方抓住按下,司玄整个人都压在了她身上:“楼大人不必挣扎了,还是想想怎么娶本宫过门吧。” “我家中已有正夫,殿下何苦纡尊降贵?” “正夫?没有不就好了?”司玄眼中露出凶光。 楼灵溯心头一抖,她看着身上的男子,停止了挣扎。司玄看她:“本宫是皇子,本宫要的东西,本宫就一定能得到。” 楼灵溯清楚他话中所指,对于自己莫名惹上的这尊煞神,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五殿下胡闹也好,认真也罢,微臣只有一事禀报,定哥在我便在,定哥不在,我便不在。” “你什么意思?” “微臣许了诺,要与定哥白头的。五殿下若不成全,微臣就自己成全。” 原本还有心戏谑的司玄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只觉得骄傲与尊贵都被楼灵溯踩在了脚底下,凭什么,他堂堂东景三皇子,竟要被人如此轻慢! “为了一个武夫?” “定哥是我正夫。” 司玄死死盯着楼灵溯,对方眼中毫无情绪,平静无波地与自己对视。他猛地放开楼灵溯:“好,好,好!你好得很!”说罢再不看楼灵溯,从窗户里跳了出去。 五十一没要到的彩头 楼灵溯起身,慢条斯理地穿好裤子,皮肤与布料接触摩擦,也没有火辣辣的感觉,药的确是好药,人……她挠了挠头,悠悠叹了声,只盼女皇看在天雷的份上,不会陪着司玄胡闹了。 晚宴格外热闹,今日有着女皇的彩头,各家都卯足了劲猎了不少猎物,剥下来的皮毛也堆了不少。厨子干脆在野地里挖了坑,挑着肥的就地烤了。坐在厅内,也能闻到阵阵烤肉的焦香。 楼灵溯却没什么食欲,她脸色平静,内心却紧紧绷着。司玄还没出现,这人行事乖张,今夜捅什么篓子楼灵溯都觉得没什么奇怪。只苦了她,熬得胃部隐隐作痛。 朱慧端着酒:“楼翰林这是不饿?”楼灵溯进来也有些时间了,眼前的各式点心眼看着一点没动,茶都没动一口。 楼灵溯笑笑:“下午累了,在房里歇了会。宴前才醒,此时还没胃口。” 朱慧了然笑笑,今日晚宴,也不拘着什么规矩,女皇正与侍君窃窃私语,四处都是推杯换盏的人。“我可听说,今日楼翰林是与三皇子一起打的猎,听说是第一?” 楼灵溯嘴角抽了又抽:“是与三皇子同路了,至于名次,这倒不知。” “哦?”朱慧惊讶,“楼翰林看来是对狩猎毫无兴趣啊。” 楼灵溯讪笑:“我啊,若不是正好遇上三皇子怕失了礼数,宁愿回房躺着。” 敬酒回来的陈丹正好听到,将酒杯放在桌上:“都说你在后宅里待了十几年,看来也是没有待腻。”她见楼灵溯冲自己笑,“你今日这天雷,可是让我大开了眼界。” 旁边的几位大臣终于凑到了机会,也上前道:“正是正是!这天雷,楼翰林是如何想到的?惊为天人啊!” “不过是机缘巧合,见了炼丹方士,这才想到的。” 她一说完,就有大臣扼腕:“要说炼丹方士,我母亲病重那会我倒是也接触过,我居然一点也没能注意到。” “你要是注意到了,那你也该连中三元了。” 众人正谈笑,一个红彤彤的身影由外而来。楼灵溯只当自己没看见,司玄不知是不是还因着下午的事生气,倒如楼灵溯的愿,没有跑来寻她晦气,径直去找了女皇请了安,楼灵溯眼角瞄到他凑在女皇跟前撒了会娇又跑了出去,眼皮子突突跳,明明人走了,心头却更悬了。 烤好的肉被端了上来,宴席终于正式开始。楼灵溯怕被人瞧出端倪,勉强着往嘴里塞了点东西。 大宴分了东西两厅,皇帝与大臣都在东厅里,男眷与地位低下的男臣都在西厅。女皇端着酒杯眯着眼环视了一圈,众人都是一脸兴高采烈准备大快朵颐的模样,只一个姿容出众的楼灵溯,侧着脑袋听着朱慧说话,眼神却有些飘忽,眼前的吃食也显见的没怎么动过。 女皇刚想叫她,二公主司铭贤道:“母亲。” 厅内安静下来,皆看着二公主。 “今日不是有个彩头么,说起来到底是谁赢了?” 女皇笑了笑,看一眼任青。任青会意上前行礼:“小的今日清点了一遭,三皇子今日猎了三头鹿,十五只兔子,两只野猪,还有一只狐狸,拔了头筹。” 女皇笑意更浓:“去把老五叫来。” 楼灵溯的心仿佛被人紧紧攥住,头上隐隐冒出汗来。凑热闹的朱慧终于看出点不对:“楼翰林,你这是不舒服?” 她深吸了口气,慢慢摇头:“许是吃蒙着了。” 朱慧怀疑地看了眼她面前,这也没动多少啊。 司玄又跟着任青风风火火地跑进来,他是女皇的老来子,又是个不必担起国运的男孩,自小就受溺爱,规矩上就更松散些。进得厅来,司玄也不行礼,大喇喇往女皇桌前一坐:“母亲,母亲,可是我得了第一?”见女皇点头,司玄又得意,“下午二皇姐还不信,非说她会胜我。” 司铭贤笑道:“我刚听任总管说了,你可就比我多了一只狐狸。” 司玄横她一眼:“多一只狐狸也是多。” 此情此景倒是和寻常人家里姐弟斗嘴差不多。大臣都因这姐弟俩的斗嘴而笑,楼灵溯脸上虽做出了笑的表情,眼神却是森冷。 “早知就那一只狐狸,我就……”司铭贤笑了笑,“我就怎么也再猎一头鹿回来。” “二皇姐愿赌服输,可不要再纠缠。”司玄冲她挥了挥手,“母亲的彩头可是我的了!” 女皇带着笑意点头:“自然是你的,可想好了,要什么?” 楼灵溯瞬间忘了呼吸,凝神看着司玄,只听他一字一顿:“母亲,我想好了,我要自己挑个妻主。” 楼灵溯听见了自己咽口水的声音,她眯着眼看着站在女皇桌前的司玄,又看了眼女皇的表情——带着点毫不意外的惊讶。 朱慧终于觉得自己看出点眉目,一时有点惊诧于自己的猜想。她又看上首的陈丹,期望从她脸上看出点端倪。可陈丹老城在在地端着酒杯,笑眯眯地看着女皇母子。 大厅里一时没有声音,众人都拿捏不准女皇的意思,一时不知道该笑三皇子天真,还是担忧他不知进退。方才还热闹轻松的众臣,此刻都摆出了楼灵溯方才的观心诀,只当自己不存在。 女皇眼神飘向了一个方向,态度温和地问司玄:“你一个男子,大庭广众说要挑妻主,知不知羞?” 见女皇不动怒,众臣都松了口气,气氛复又松快起来。 “这是我自己赢来的,有什么害羞的。”司玄一挑眉,“我还没说我想嫁谁呢。” 楼灵溯头也不抬,低头专心看着眼前的茶盏。朱慧茫然,楼翰林这是不愿意? “行了行了。”女皇悠悠地道,“你想嫁谁还是私底下与朕说吧,别再让人说朕宠坏了你,不知分寸。” 楼灵溯松了口气,只要别当众闹起来就有转圜的余地。她抑制住想要抬头的冲动,只将茶杯端起来,喝了口茶。司玄的眼神也在此时飘过来,见她正襟危坐闲适饮茶,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不由撇了撇嘴。母亲虽不让自己当众明说是谁,可没说自己不能暗示啊。 “那可说定了,此人必定是我自己挑的才行。”司玄说着话,干脆转了头,明目张胆地看低头不语的人。 女皇无奈地转头问侍君:“朕说话,如此让人信服不得了?” 坐于女皇下首的侍君笑道:“皇子少年心性,想来也是壮了胆子,如此小心也是要的。” 女皇看司玄一脸痴情模样,脸上不见喜怒:“知道了,必定是你自己挑的。” 司玄虽没说是谁,可他眼神却粘在了低头啜茶的楼灵溯身上,如此不加掩饰,在厅中的人但凡不是傻子,都知道了三皇子未开口言明的心上人是谁。 若是楼灵溯,实在也不算出乎意料,满朝文武世家,要真说万里挑一,今日之前或许还有其他人,天雷一出,除了楼灵溯再不会有其他。 三皇子挑了这么一个才貌兼备的,倒也不算奇怪。只是楼灵溯已有了正夫,再看楼灵溯毫不关心的样子,众臣心里不约而同升起一个念头,这恐怕要有一场风雨了。各家的算盘此刻又噼噼啪啪地响了起来。 楼灵溯神情自若地待到了晚宴结束,待散席回房却恨不得收拾包袱立刻走人。墨辞铺在茶桌上的狐狸毛皮没来由的碍眼,想着回去送大姐得了。 坐立不安之间,陈丹来了。 打从她来冬狩,这屋子就格外热闹。陈丹身上还有些酒气,她搓了搓手:“太晚了,给我一杯清茶,免得待会回去睡不着。” 楼灵溯也明白几分为何陈丹要来,凌家正夫是陈家的儿子,自己与凌劲松定了亲,该是想来问问自己与三皇子的事。她正要解释,就听陈丹低声道:“前几天,楚家递了折子,求娶三皇子。” 楼灵溯:“……” “三皇子没瞧上楚白霜。”陈丹看着楼灵溯,“但他年纪确实也到了,再不嫁左右也是楚家了。” “皇子真要嫁,对方哪怕是个白身,还能受苦不成?” 陈丹微笑:“可白身敢不敢娶呢?” 楼灵溯立刻明白陈丹的意思,楚家想娶三皇子,谁要是敢阻,楚家一定会出手。她只想叹口气跟陈丹坦白,自己也不敢。 “如今三皇子居然看上了你,倒也是一桩美事。” 楼灵溯想破天也没料到陈丹居然是来游说,往自己后院里塞人的,她固有的观念又一次被击了个稀碎。她丝毫不掩饰自己想法,陈丹宦海沉浮自然看得分明。 “三皇子虽然平日里骄纵了些,不过到底是皇子,灵溯你在担心什么?” 楼灵溯长叹口气:“皇子身份尊贵,嫁到楼家,我又已经有了正夫,何苦来受这委屈?” 陈丹眨了眨眼,品明了这其中的意思,噗嗤一声笑出来:“原是担心这个,陛下自然会安排妥当,不会让你难做。” “陛下一定会周全,只是……我是怕委屈了定哥。”先不论三皇子脾性,只他皇子的身份在,后宅恐怕都要以他为尊。自己若是真喜欢他也不见得会想要看到后宅里如此,更何况自己是被赶鸭子上架,“还是再劝三皇子好好想想。” 五十二居然是坏胚的密友 陈丹一噎,指尖在茶杯上搓了搓,都说这楼灵溯风流,如今看来也不尽然。陈丹只好将事情摊开讲明白:“楚家在朝中根基深厚,野心逐年膨胀,陛下有心修他一修。楚家求娶松哥时,已经让陛下不满,幸好松哥与你定了亲。如今又求娶三皇子,更是犯了大忌。”陈丹看着楼灵溯,“以陛下此时的心事,你娶了松哥与三皇子,便是对陛下尽忠了。” 楼灵溯满脑子问号,这是拿自己趟雷了?自己一次又一次坏了楚家好事:“这倒是不怕楚家不对付我?”把三皇子嫁到别的世家,分散下楚家弹药这种战术还需要她来教? “自然将三皇子嫁给别人会更好。只是,三皇子他喜欢的是灵溯你,终究是陛下的孩子,陛下总要顾忌三皇子的心意。”陈丹柔声劝道,“灵溯你是我铭儿的救命恩人,我自不会害你。” 可也不见得会帮我。楼灵溯默默吐槽。 “我小厮尚未给名分,松哥也没进门,三皇子又排着……”楼灵溯止不住叹气摇头,“忙不过来啊。三皇子也不见得是真相中我,保不齐就是病急乱投医。要我说,此事拖他一拖,说不定便有别的法子了。” “都说你风流,倒是外人走了眼。”陈丹笑道,“我知道此事突然,陛下也不见得会立刻下旨。总之,你再好好想想,莫要冲动。” 楼灵溯送走了陈丹,细细回想,只觉得陈丹话中此事已经没有转圜余地,只等着皇上挑了良辰吉日下旨赐婚。作为悲催的挡箭牌,既然没有说不的权力,折腾折腾,让对方换个靶子总行吧? 楼灵溯修书一封,用火印封了让墨辞找人送去了楼府。晚上靠在墨辞怀里,忽而想起隔壁还有个醋坛子。今日晚上凌劲松该是也去了晚宴,就算不去,三皇子闹出来的动静也该传到凌家了。 第二天楼灵溯干脆没有去狩猎,告了假说要猫冬躲在屋里,待众人都走了这才去敲隔壁的门。开门的却是个不认识的小厮,见是楼灵溯,道:“楼二娘子,少爷去狩猎了。” 凌劲松一个文官,去打猎? “三皇子点了名要少爷作陪。” 楼灵溯嘴角抽了抽,这个混蛋。她立刻回房换了身短打劲装,骑着马去了猎场。身负天雷与三皇子的爱慕,楼灵溯无疑是八卦的焦点。一声声情绪各异的恭喜,让楼灵溯听得寒毛直竖。她不能说自己是出来找凌劲松的,只婉拒别人同行的邀请,自己专挑没人的地方碰碰运气。 结果却是三皇子没遇到,先遇到了楚白霜和黄月娥。楼灵溯与迎面而来的一群人面面相觑,看着目光阴郁的楚白霜,怀疑与自己最有缘的,搞不好是这个大怨种,不然也不会对方看中的人全被自己拐跑了。 “我听说今日楼大人告了假,还以为今日见不到楼大人了。” 楼灵溯粲然一笑,虽然右脸上伤疤狰狞,可这一笑仍笑出了阳春三月的暖意:“这会见到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楚白霜盯着她,微眯了眼。楼灵溯第一次细看此人,浓眉大眼五官周正,本该是个大气的长相,偏偏眼中糅杂着一股狠厉,被她看着总有种被毒蛇凝视的感觉,实在让人欢喜不起来。 楚白霜没被她无厘头的回答转移视线,只道:“楼大人近来春风得意,可曾听过一句,乐极生悲?” “楚大人说的,可是游湖太高兴,摔下水的那种?”楼灵溯看着对方,见她脸上闪过一个不自然的神情,“多谢楚大人提醒,我自会注意。”楼灵溯笑得热络,仿佛真与对方交好,“楚大人可看见三皇子了?” 楚白霜深吸了口气,冷冷一笑:“告辞。” 以楚白霜为首的一群人扬长而去,楼灵溯缓缓摇头,这么沉不住气,似乎也没多可怕。她正要再去碰碰运气,另一边又出来几个人,楼灵溯瞧了一眼,收敛了表情:“参见二公主。” 司铭贤笑道:“冬狩三日不拘礼节,免礼了。可是找五弟?与本宫一起吧。” 楼灵溯没资格说不,骑马跟在司铭贤后面,司铭贤今天只带了三个人,也没有猎物,一行人似乎只是出来走走逛逛。 “楼大人见到本宫,没有想问的么?”走了一段,司铭贤见楼灵溯始终一言不发,终于先开了口。 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楼灵溯在心里吐槽,面上表情依旧恭敬:“没有。” 司铭贤一怔,随即笑出声来:“你倒是真有趣。”她一挥手,跟在后方的三人旋即散开,与两人保持着几丈远的距离,不紧不慢地跟着。 “那本宫便与你说说吧。” 楼灵溯终于没绷住,面带无奈地看她,心道我聋了,公主你还是别说了。可惜对方并不成全,驭马与她并肩,缓缓道:“那日本宫收到消息,有人做局,要对凌劲松下手。凌家老祖曾是母亲太傅,与朝中势力多有牵扯,这一代的凌家又无女儿,娶了凌劲松,便等于将整个凌家收入囊中。本宫自是不能坐观其成。” “正好黄玉梅约了你,本宫就寻了个由头一起跟去,想借由你做遮掩,救出凌劲松。”她笑看楼灵溯,“却不想你阴差阳错救了他。倒也好,于本宫来说,只要不是楚家,便是好事。” 楼灵溯面无表情地听着,细想之下有些事豁然开朗,难怪墨辞送凌劲松回去一路畅通无阻,原是还有二公主在其中周旋。 “当日本宫并非有意算计你,只是有些事本宫大张旗鼓出马难免引人口舌,对方恐怕还有后手,不得已只得小心行事。何况那日,本宫也并没有算计到,楼大人居然会碰巧救了凌劲松。想来,也是楼大人与凌劲松的姻缘。” 楼灵溯突然觉得不对,当日以为凌劲松单纯,可他其实是个一肚子馊水的坏种,居然会栽在楚白霜手里?她不由握紧手中缰绳,凌劲松与楚白霜似还是远亲,他不会对楚白霜不了解,又怎么会……她侧头看着远处的积雪,总觉得似是有哪里不对。 “至于三弟,他的心思本宫也知道些。不喜欢楚白霜是真的,仰慕楼大人也是真的。” 楼灵溯正一脑门的浆糊,听到三皇子三个字啧了一声,这认识的人从朝廷重臣到天家皇女,都喜欢做媒真是万万没想到。她非常想真诚地问一句,你们是没正事干了? “三弟行事有时有些惊世骇俗,本宫觉得这天下,除了楼翰林,倒也没有人能与五弟相配了。” 你这么铁嘴直断,不去当月老牵红线真是屈才了。楼灵溯心里跑马一般的腹诽,见司铭贤望着自己,似是在等自己的回复。她茫然,回复什么?我会好好照顾你五弟的,放心?可她真实的想法明明是我这一方池子太小,容不下三皇子这条大鱼,不如另寻高就。真话当然不能说。 司铭贤看她欲言又止,笑出声来:“楼翰林,真是有意思。” 楼灵溯顿时更郁闷了。 前方箭羽破空声传来,一个声音道:“中了!”一只雪中捕猎的雪鹰成了猎物,被一箭穿心,掉在了楼灵溯和司铭贤面前。 司铭贤挑了挑眉,一只黑色的狗蹿了过来准确地停在雪鹰边,它正要叫,鼻头嗅了嗅整条狗都放松了下来,冲着司铭贤撒娇一般地叫了两声,尾巴更是甩得飞起。 “踏雪。” 听见司玄的声音,踏雪叫了两声,不多时,司玄带着人骑马奔了过来。楼灵溯看着跟在司玄身后的凌劲松安然无恙,不由松了口气。司玄见她目光粘在凌劲松身上,一夹马腹,微扯缰绳,准确地挡在了凌劲松面前,将人遮了个彻底。 “楼翰林这是舍不得了?” 楼灵溯只觉得司玄脑门上写满了幼稚。她想起女皇的彩头,深觉要赶紧断了司玄的念头,免得家里放着这尊大佛,再闹得家宅不宁。 “是舍不得,不知三皇子是否可以让微臣与凌公子待一会。”她说得如此直白,让想故意为难她的司玄噎了一下,再大胆,也没想到楼灵溯会在这种场合下承认自己心疼未过门的侧夫。 司玄脸色有些阴郁:“虽说你们二人已经定亲,但凌劲松到底没有过门,楼翰林此言是将凌劲松的名节置于何地?” “必然是楼家的族谱上。还请三皇子放心,松哥是微臣侧夫,微臣定不会让外人羞辱他。” 俩人对视,谁也不肯退让,气氛一时有些剑拔弩张,司铭贤忽然笑出声来:“你们二人自小一起长大,楼翰林都如此说了,五弟你也该放心了。” 楼灵溯有些错愕,她扭头看向司铭贤,司铭贤早已预料到楼灵溯的惊讶:“松哥是小弟的伴读,若不是三年前松哥要科举,断然也不会出宫读书。方才正要与你说他们二人感情甚笃,这就遇上了。” 楼灵溯恍然,难怪与朝中势力盘根错节的凌家居然没请先生入府教书,楼灵溯对上司玄讥讽的目光,觉得自己有时实在过于漫不经心,这些摆在眼皮子底下的问题,居然从没有想过其中不妥之处。 凌劲松怯怯地从司玄身后探出头来,楼灵溯来寻他自然是开心的,只是自己与三皇子的交情在这种情况下被楼灵溯知道,她心里恐怕会对自己有罅隙。 楼灵溯面无表情地看着焦急的凌劲松,内心悠悠叹了口气,这芝麻馅包子果然是个黑心的,也不知道还有什么瞒着自己,若不给他吃点苦头,以后还不定怎么胡闹。 五十三你也不过是颗棋子 “既如此,微臣不打扰三皇子与凌公子叙旧,先行告退了。”说完驾马转身就走,二公主挑此时挑明凌劲松与他们的关系,必然要让自己消化,自己绝不用担心会被治罪。 果然没人追上来,楼灵溯一个人慢悠悠地回山庄,快出猎场时,又好死不死地碰上了楚白霜。方才围着她的一大群人此刻不见了踪影,楚白霜坐在马上,眼神定定地看着楼灵溯。 回山庄倒也有别的路走,可楼灵溯仍策马走过去皮笑肉不笑地问:“怎么,等我啊?”即将与楚白霜擦肩而过时,楼灵溯保持着原来的速度,漫不经心地地与楚白霜说话,若不是她眼中毫无温度,倒像是两个意外相见的老友。 “凌劲松聪慧过人,你猜他那晚为何会被撸去青楼?” 楼灵溯嘴边一抹讥笑:“说什么胡话,松哥怎么会去青楼?” 楚白霜低低笑出声,一把拉住楼灵溯的马缰,迫使她停下来看着自己:“楼翰林聪明绝顶连中三元,看来也逃不过被凌劲松玩弄于鼓掌。” 楼灵溯正要开口,突然耳尖地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反驳的话在舌尖上打了个滚:“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也是近日才想明白,我居然被凌劲松算计了,帮他嫁给了你。”楚白霜看着楼灵溯,阴郁的眼中泛着恨意,“我行事就是再大胆,踏青阁那种地方给凌劲松喂情动,我难道不怕有个万一,让人家占了凌劲松的先机?” 她见楼灵溯愣愣看着自己,嘴角不由带了几分讥讽:“我当然怕,所以我给他喂的是蒙汗药。”她桀桀笑起来,“可怎么你见到的他中的却是情动?” 楼灵溯平静地看着她:“为什么?” “他与二公主计划好了将你约去踏青阁,算好了你去后院,算好了让你发现他。哈哈哈哈哈……”楚白霜低低地笑,“我以为我是执棋者,却不料也不过是棋盘上的一颗子。” “但一想到楼翰林不过是另一颗,我这心头便也没这么郁结了。” “只是再过几月,楼翰林就得差人抬轿,将他迎进门了。” 楼灵溯脸色越来越差,厉声喝道:“你说完了没有?” 楚白霜拉着缰绳:“楼翰林,凌劲松搭进自己清白身子,也要把你和二公主绑在一起。”她笑得有些邪性,“你可小心了。” 楼灵溯一掌拍开楚白霜的手,狠狠地剜了她一眼,一夹马腹,快速地出了猎场。 墨辞六岁起伺候楼灵溯,从未见她发火。可此时回来的楼灵溯却是脸色晦暗:“今儿谁找你也不用去,就说我病了,你得随侍左右。” “二娘子这是怎么了?” 楼灵溯不动声色地扫了眼房顶:“被人骗了感情。”她深吸了一口气,“我倒是也没想到,自己有被别人当猴子戏弄的一天。” 墨辞整个人都紧张起来:“二娘子别气,可是被骗去了什么东西?我去替你找回来。” 楼灵溯看着围着自己焦急的墨辞,这傻孩子被自己卖了还得帮忙数银子,她抓着墨辞的手:“丢了就丢了吧,就当被狗咬了。你去打些水来,我要沐浴睡觉。” 墨辞立刻领命而去,屋里只剩下楼灵溯一个人,她仔细地听着屋外的动静,细小的啪嗒声之后便再没有了别的声音。楼灵溯仔细估摸着时间,不多时,屋外有敲门声。 “谁?” 屋外的敲门声停下,有个细微到几不可查的声音:“……我。” 楼灵溯几乎要笑出声来,庆幸对方此时看不到自己的表情,故意等了等才道:“今日乏了,改日再说吧。” 门外的人显然不愿意就此离去,剪影投在门上,落下个颤巍巍的人影。楼灵溯本有些心疼,但一想到此人贼胆包天,极有可能是自己吃的春药,又把那股心疼挥了挥,干脆吹灭了外间的灯。 屋外的人影此时看起来更加清晰,虽不想走,却也更不敢敲门,直到墨辞回来前,才被人拉走了。 楼灵溯怕三皇子那个十三点又趴在哪偷窥,让墨辞出去搜寻了一圈,这才泡了个澡安心去睡了。 第三日用了午膳,众人随着御驾回了都城。楼灵溯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在人群中将自己隐匿了起来。进了都城凌府的马车显然是想靠过来,可墨辞一扬鞭,硬是从旁边的马车缝隙里挤了出去,一溜烟回了楼府。 墨辞不懂这是发生了什么,他心里虽然疑惑,可楼灵溯不说他便也不问,只一门心思担心自家娘子可别气坏了身子。 等回到府里,墨辞回房放东西,却发现自己的小房间里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常用的衣服被褥都不见了。墨辞茫然地看着空房间,心头有些慌,转身想找人问是怎么回事,就见岳定州带着个几个小厮走过来。 “二姑爷,我的东西……” 岳定州看着他笑:“你的院子我都找人收拾过了,可去看过了?” “院子?”墨辞疑惑。 岳定州一指西边小院:“来看看还缺什么,现在补还来得及。” 收拾出来的小院里挂着红绸,推门进去是一对红烛,帐幔皆是红色,显而易见的是要办喜事。墨辞见了只觉得呼吸一滞,他有些不敢信。 “妻主修书回来说要提前娶你过门,好在东西早就备着了,喜公说了今日合适,便也不再挑别的日子。”岳定州让小厮将东西递上来,“这是喜服,你洗了澡就换上吧。” 墨辞不敢相信,他愣怔地看着一片喜色的房间:“二姑爷,我……” “以后便得改口叫正夫了。”岳定州和善地看着他,“我还要去妻主那看看还缺什么,你有什么事,就吩咐恩海。” 墨辞看着岳定州离开,仍恍如置身梦中。恩海等了会,见他仍是神游天外催促道:“墨辞夫侍,快去沐浴了,不然赶不上吉时。” 泡在水中的墨辞回想起在山庄里楼灵溯说要娶自己过门,她当然不会骗自己,可回来就将事情办了,这速度是墨辞万万没有想到的。就是那封自己送出来的书信么?墨辞的脸顿时烫得更是厉害,三魂丢了七魄,要不是恩海恐怕都不知道要如何穿衣。 岳定州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声音,他等了等推开门自己进去。内室里,楼灵溯正低头穿着衣服。红色的喜服有些刺眼,一节雪白脖颈从红色的领子中露出来,让岳定州眸光暗了暗。 “我来。”楼灵溯平时的起居皆由墨辞夫侍,现下他来不了,岳定州也并不愿意再让一个小厮围着楼灵溯打转。他系上楼灵溯的腰带,又按着人坐下,替她收拾头发。 楼灵溯看着镜中的专心梳头的岳定州,再娶这事最麻烦的部分不外乎此了——自己要纳新人,还得让此人全权操办,换做自己根本不可能如此心平气和。 两人的视线在镜中交汇,无声地对视。俄顷,岳定州先开口:“为什么不开心?” 楼灵溯张了张嘴,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担心你。” 岳定州一怔,随即释然地笑出声来:“妻主此时说这种话,会让我忍不住把你带走的。”两人在镜中看着彼此,岳定州终于低下头狠狠稳住了楼灵溯。 这个吻带着宣誓带着占有,甚至还有惩罚的味道。岳定州在楼灵溯的嘴里攻城略地,近乎霸道地吮吸着她嘴里的蜜汁,恨不得将她整个人生吞入腹。唇齿纠缠无比愉悦,岳定州用尽了毕生的自制力才停下了这个吻。 楼灵溯喘着气凝视他。 “这便足以了。” 什么时候妻主纳夫需要考虑正夫的心情了?楼灵溯坦然地说出担心岳定州,这便已经是世界上独一份的宠爱了。而这份宠爱,还来自于楼灵溯,说出去不会有人信,可他真的有。所有的嫉妒不安消散,岳定州将一支金步摇插入楼灵溯的发中:“吉时要到了。” 门外喜公已经一路牵着墨辞走来。喜公一边走一边说着吉祥话,要将他送去楼灵溯屋里。墨辞有些恍然,这不是他该有的待遇。 “是二娘子吩咐的。”跟着的恩海见墨辞茫然地四顾,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二娘子说,墨辞夫侍坐不了轿子,定要找个喜公将夫侍送进去。” 小厮抬进门,从来不过是妻主吩咐一声的事,哪用布置屋子穿喜服找喜公的,有些人家便是小厮的房间也不用换,依旧睡在主屋外间。墨辞这待遇,也真是独一份。恩海这么感叹着,眼里慢慢装满了羡慕。 楼灵溯看着被喜公引进来的墨辞,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自己真是越来越渣了,她在心里默默吐槽。喜公已经被关照过,要用迎娶侧夫的规制来办事,帮着二人过了礼,系了同心结,这才退了出去。 楼灵溯没有穿凤冠霞帔,但仍穿着一身红色喜服,挽了个坠云髻,戴了只金步摇,即使是看了她十几年的墨辞,也仍是看痴了。 一个他想了十几年的称呼终于可以可以正大光明的叫出来:“妻主。”声音干得仿佛三天三夜没有喝过水。 一抹笑在楼灵溯脸上绽开:“嗯。” 墨辞的心猛烈地跳起来,等楼灵溯的手摸上他,人更是有些如坠梦中的不真实感。 他的出神让楼灵溯觉得好笑:“倒是比第一次还紧张。傻了吗?” 自然不是,只是渴望已久的梦境实现,墨辞紧张得根本不敢眨眼,生怕这一切又是一场午夜清梦。 “我不是……”墨辞嗫嚅着想辩解,目光落到楼灵溯身上的红衣,他突然回魂。今夜是他的新婚夜,他还在想着说话,可不是傻? 墨辞猛然弯腰将面前的楼灵溯抱起来,看着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意外,随即皙白修长的手臂就挽上了的墨辞的脖子。 五十四纳夫 解楼灵溯的衣服自然不是第一次了,可解喜服却是墨辞以前想也不敢想的美梦。他手指有些颤抖,连试了几次之后楼灵溯自己解开了做工精细的盘扣,露出白皙的锁骨。 发是黑的,衣服是红的,露出的肌肤是白的,这叁样颜色堆迭在一起,刺得墨辞浑身颤抖,他欲念硬得生疼。 “妻主。”他声音轻微,似是在喃喃自语,唇落在楼灵溯的唇上,两人唇齿相交,吻得楼灵溯几乎喘不过气,这才不舍地移到方才让他晃了眼的锁骨上,轻轻啃噬,像以往他伺候她的时候一样。细密的吻让楼灵溯一阵颤栗,衣服终于被解开,挂在臂弯,墨辞顺着一路吻下去,在乳尖上停住,慢慢打转,乳尖立刻挺立,更是方便墨辞轻咬吮吸。 细碎的呻吟渐渐从楼灵溯嘴里溢出,胸前的乳肉被墨辞握住揉捻,快感让楼灵溯眯了眼,她猛然想起一件事来:“交杯酒……”楼灵溯倒抽了一口气,是墨辞的手在揉捻花径口的小豆,“没喝……”她断断续续,坚持将话说完。 墨辞的手指探了进去,在水流成河的花径里摸到一个凸起的小点揉捻,楼灵溯浑身一颤,瞬间将交杯酒忘了个干净。密集的快感席卷而来,楼灵溯低声的呻吟,在花径中的手指直接将她送上了高潮。等意识渐渐回笼时,只听得墨辞在耳边一遍又一遍叫妻主,她眉眼弯了弯,嗯了一声:“我在。” 墨辞的呼吸一滞,楼灵溯手掌下的皮肤瞬间更为炙热,热吻一个又一个映在她皮肤上,唇齿啃咬带来的颤栗感,让刚刚高潮过的楼灵溯又轻颤起来。墨辞火热的身躯覆上来,硬到快爆炸的欲念就顶在楼灵溯两腿间。 “让我进去好不好?”墨辞在楼灵溯耳边喃喃低语,“我想进妻主的里面,可不可以?” 楼灵溯被不上不下的快感折磨,尤其是墨辞的硬挺就在穴口慢慢顶送,闹不懂这种时候为什么会出现这种请求,楼灵溯眼眶升起了水汽,急切地点了点头。 墨辞却吻着她的额头,下身继续着引诱一般的顶弄,语气带着点委屈的恳求:“说嘛,妻主。可不可以。” “可以。” “可以什么,妻主?” 平时听话的孩子挑了个这种时候不依不饶,泛滥成灾的楼灵溯不得已挺了挺腰:“可以进来。” 得了应允,墨辞立刻冲撞了进去,花穴里的湿润让他毫无阻滞地直入深处,楼灵溯喟叹了一声,不由咬住了下唇。墨辞感受着妻主身体内的湿润与紧致,快感直冲云顶却也不忘查看楼灵溯。他缓缓抽出自己,一边低下头稳住妻主的唇:“别咬。” 楼灵溯被他吻得头晕,花穴里的硬挺不断进出。墨辞对于楼灵溯的身体比她自己更了解,不断撞击着花穴中的一点,直将楼灵溯撞得整个人不住的痉挛。她捶着墨辞撑在身边的手,想让他慢一点,嘴却被吻住说不了一个字。痉挛很快将她推上了巅峰,带着哭腔的声音淹没在墨辞的嘴中,泄了一池春水。 楼灵溯一手扶着自己的腰,看着为自己梳头的墨辞,明明是自己眼跟前长起来的孩子,折腾起人来倒真是……她还没想到形容词,墨辞的视线与她接触,楼灵溯眼睁睁看着人脸腾一下红了起来,又羞涩地别开脸去。 楼灵溯这会不止腰酸,牙也跟着酸了起来。 兔崽子。 她换了朝服,揉了揉额角:“你在家歇着吧,我进宫一趟。” “我陪你去。” 楼灵溯揉了揉他的头发:“你如今是我的夫侍了,入宫带着你,成何体统?” 墨辞的脸垮了下去,是了,成了夫侍,便不能再如小厮一般陪伴她左右,一时夫侍这个身份变得不那么让他欢喜。 “交给前院的驾马就行了。你自己的院子还没收拾,你去看看还要添置什么,吩咐下人去采办就好。” 楼灵溯别了墨辞,星月未落时进了宫。 女皇正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热茶,陈丹就坐在下座,等楼灵溯见了礼女皇问:“早膳可用过了?” 楼灵溯回道:“路上吃了饼。” 女皇想起来,殿试时宫人曾说过,这么多年的殿试,也就楼灵溯一个在候场时吃了点心。这个心性,的确是不会饿到自己。 女皇点了点头:“治水一事,你打算何时动身?” “越快越好,臣想明日就动身。” “哦?”女皇放下手中的茶盏,好整以暇地看着楼灵溯,“不是昨日才纳了新人么,这就舍得放下?” 还不是被你那十叁点的儿子逼的。楼灵溯回道:“臣预估五个月可打通河道,从现在算起,也要明年四月左右了,再加上入冬大风天下雪天,开春下雨,此间种种不宜动工,臣想着还是趁着此时枯水期及早开工为好。” 女皇点点头:“倒也是,朕以为你是躲着司玄,这才急着出京,倒是朕想岔了。” 楼灵溯:“……”议事厅里一时陷入沉寂。 陈丹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女皇没有料到自己儿子被嫌弃得这么彻底,饶是养气功夫再好,也不免有些愠怒:“楼灵溯这是觉得朕的皇子配不上你?” 楼灵溯连忙跪下:“微臣不敢。只是微臣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皇子。” “你是说,皇子是嫌贫爱富的秉性?” 楼灵溯此刻确认,叁皇子那个性子的确是女皇亲生。“臣不敢!”楼灵溯低着头,“叁皇子器宇轩昂聪慧过人,品格高兰玉芝,金银钱财自不入他眼中。臣只恐自己行事粗鄙,怠慢叁皇子。” 女皇垂着眼看她,本以为此事水到渠成,左右最难处理的不过是岳定州这个正夫,没想到楼灵溯根本连娶都不想娶。她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那你便即日出发吧。要用的东西朕已经命工部加紧准备。至于人手,可想好如何安排了?” 虽说只要五百人,可松河县才遭水患,本来就要修坝开路,正是缺粮缺钱缺人手的时候,并不好调配。 楼灵溯点头:“松河县外有不少下游逃难而来的流民,这些人失了土地,时间一长恐要变成匪患。不如就将这些人招来,他们干活朝廷包叁餐,再抵了徭役,一来让他们有事可做免生是非,二来也召显陛下仁慈爱民如子。臣虽说只需五百人,可臣细细计较,下游流民如此之多,不妨多招一些,如此流民日子有所寄托,也减少祸端。而那些受灾村民,也可免去徭役,修生养息。” 既解决了人手,又解决了流民,女皇静静看着她,又一次觉得此人甚妙。唯一不妙的……她与正看着自己的陈丹对视一眼。 “看来一切你都已经考虑妥当了,不错。陈丹,你与楼灵溯一起拟旨将此事定下。” “是,陛下。” 两人办了事从议事厅出来,晒着中午的暖阳慢慢往宫外走。 “灵溯,这是何必?” 八字不合,有伤福禄。楼灵溯觉得最近自己腹诽频率变多,见陈丹看着自己,她真诚地看着对方:“我喜欢安静的。” 陈丹脚步一顿,有些愣怔。楼灵溯停下,侧头看她,陈丹意识到自己失态,理了理袖子,复向前行道:“灵溯,娶夫一事,并非要喜欢才可以。” “我知道。”楼灵溯啄啄点头,“可我回去,只想见到自己喜欢的。硬娶进门,一定也是安排个僻静的院子将人放着。若是寻常人家的还好,过几年和离便是。可他是皇子。”这么对待皇子,天家颜面何存? 两人不再说话,陈丹实在不懂楼灵溯,男子出嫁虽说以后就是婆家的人,可到底是母亲生的,谁又能真正断了与娘家的联系。更何况这是叁皇子,娶了他也是为女皇了却一桩心事。她看看面色沉静的楼灵溯,想着她连夜纳夫,不由叹了口气。 楼灵溯第二日启程回松洲。连夜纳墨辞为侧夫,为墨辞抬了位份,公事却不好再将他带在身边。墨辞一遍遍清点东西,终究还是道:“妻主,还是让我跟着去吧,否则谁照顾你?” 楼灵溯还是个奶娃的时候墨辞就陪在她身边,一想到要分开,墨辞抓心挠肝一般难受,恨不能把自己打包进行李。 楼灵溯也不开心,单是一想到即将失去一个恒温的热源,心里就很是惆怅。又唾弃了一遍司玄。“倒也不用担心。”她还要安慰墨辞,“松洲府不是还有个宋玉么?” 墨辞脸一僵,岳定州手中拿着包裹轻问:“宋玉?” 楼灵溯轻咳了一声:“嗯,是他。” 岳定州很好地控制了脸上的表情,说话却还是一股酸味:“也是,妻主为他伤成这样,他是该出份力。” 楼灵溯差点笑出声,想告诉岳定州不用胡乱吃宋玉的醋,转念一想,宋玉的情况不适合宣扬,更何况自己也的确要将他带回来。楼灵溯拉拉岳定州的袖子,见人低头抿着唇看自己,她踮脚在岳定州的唇上印下一吻:“我定哥吃起醋来真是可爱。”离开前干脆在对方紧抿的唇上轻咬了一下。 后脑被一只手托住,岳定州的唇追了过来,带着点强势含住了楼灵溯,她乖乖把嘴张开,舌立刻被岳定州含住,对方恨不得要将她吞吃入腹一般,狠狠地汲取她口中的芬芳。 楼灵溯整个人挂在岳定州的身上,任由他吻着自己,直到气喘吁吁才被放开。 “要收拾个房间么?” 楼灵溯噗嗤笑出声来:“暂且不用吧。”她抱着岳定州嘻嘻哈哈,瞥到桌上放着一把琴,是司玄丢给她的那把,“墨辞,这把琴我要带走。” 墨辞和岳定州无声地对视了一眼。 五十五居家娘子 楼伊敏到底不放心楼灵溯,硬指了个小厮跟着,圆圆眼睛的少年,脸上红晕就没消失过。楼灵溯真挚地有些头疼,心里又把司玄拖出来狠狠唾弃。 到了松洲府,楼灵溯也不想再住甄玉怀的饭庄,直接进了驿站。安顿好便写了封家书给楼伊敏报平安,又分别给岳定州和墨辞各写了一封。信纸要了四份,到了第四份,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有下笔。 给芝麻包的信,还是晚一些为好。 将信纸压住,写好的三封信装好:“墨辉,把信交给信使。” 墨辉送了信,带着刘缘一起回来。刘缘见她换了小厮,倒也没有意外,京都世家的小姐,身边只有一个小厮伺候才奇怪。 “楼翰林,本官已经接到了圣旨,这两日已有不少流民前来报名,都安排到了松河县外。天雷的材料也都在路上,左右不过这两日便该到了。” 刘缘办事妥帖,楼灵溯点了点头,她将舆图放在桌上,指着一条山路:“此处要命人将路上大树砍去,做成拖车以便运送山石,这里要修一个小码头。” 刘缘看着舆图,疑惑地皱眉,俄顷,拍掌大叫:“妙啊!此处直通松河,山石用船运到下游,可以用以加固河堤!” 运力和人手决定了这个世界建材并不好寻,楼灵溯这种安排,简直是一箭双雕。 刘缘兴奋地将舆图收好:“我即刻命人去办!”她喝了口茶,抑制下兴奋的心情,“楼翰林,微臣已经通知宋玉公子您到了。” 原本只是因着日景的事对宋玉有了些怜惜,横竖楼家不缺他这口饭,带回去做个小厮护他周全也好。可是碰到了司玄,两人一对比,有些畏畏缩缩的琴师立刻可爱起来。 “多谢刘大人这些日子关照他。” 刘缘了然,自己这马屁果然没有拍错:“楼翰林客气,此次采办,孙州也帮了不少忙。楼翰林托他照顾宋玉,本官看顾一下也是自然。”她看了眼小厮,“宋玉以后,要如何安排?” 宋玉之前都是跟着孙州住在一起,楼灵溯回来,又是这种态度,再住在孙州那,就有些不便了。 楼灵溯听出不对来,疑惑问道:“宋玉是与孙州住在一起?” “是呀。孙州说楼翰林托付他照顾宋玉,自然是住一起。” 楼灵溯点点头,她未来几个月都要住山上猎户的小茅屋,自然要有人一起陪着,如今墨辞不在身边,最合适的人选也不过是宋玉了,反正横竖以后都要将人带回去。正思索间,敲门声响起,刘缘一挑眉:“该是宋玉到了。” 宋玉一身青色布袄,头发只用一根木簪束在脑后,鼻子冻得发红,眼睛却是亮的。 “楼翰林。”宋玉的声音带着颤抖,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欣喜。 楼灵溯一晃神,嗯了声:“身体可好些了?” 没想到楼灵溯会这么问的宋玉忙不迭点头:“好,好。” 楼灵溯看他这样,了然宋玉会答应自己的提议:“你先在孙州那再住几日,待我这里安顿好了再接你过来。” 宋玉神情中的最后一点惶恐也消失了,笑容在他脸上绽开,双颊飞上了红晕:“一切听楼翰林安排。” 刘缘轻咳了一声:“人手一事,还得多挑选,本官先告辞了。” 楼灵溯让宋玉留在房里,亲自将刘缘送到驿站门口,又嘱咐了几句,这才回身。驿站门口停了三辆三驾马车,将门口围挡了起来,几个仆从正往车里往外搬行李。楼灵溯被堵得站在一边,看着他们来来回回跑了几趟,逮了个空隙这才走回了自己房间。 这一会的功夫,宋玉居然也没坐,他还是站在原来的地方,楼灵溯推门进去,能清楚地看见他眼中升起的欣喜。 “楼翰林!” 楼翰林点点头:“莫辉,给宋公子倒杯水。” 宋玉早发现如今跟在楼灵溯身边的不再是墨辞,是被厌弃了还是被抬进了门,宋玉自然明白是后者。他心里有些泛酸,嫉妒几乎要从眼睛里漫出来,可他又明白,自己不配。 “你母亲的身体如何了?” 宋玉低头以遮挡住脸上藏不住的情绪:“母亲她旧疾缠身,吃着药,虽没好,倒也没有变坏。” 楼灵溯看他谈起自己的母亲,并没有太多的忧愁之色,想起他借住孙州家,有些了然:“莫辉,你备些草药送去给宋夫人。” 莫辉点头:“是,二娘子。” 宋玉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二娘子,我为母亲留了药钱,不用二娘子费心了。” 楼灵溯按下他的手:“无妨,就当是拜访。” 宋玉脸腾一下红起来,看着楼灵溯白皙的手,手上有些凉,可她摸着的地方却烫得让他脸红。楼灵溯自觉逾矩,不动声色地把手收回来,想起来他在自己房间里待的时间也有些久:“不早了,我先送你去孙州那。” 心中顿时失落,宋玉带着些晦暗不明的不甘心,轻嗯了一声,小步跟在楼灵溯后面。方才还安静的驿站走道内此刻都是搬着东西走来走去的脚夫,楼灵溯微皱着眉,小心翼翼地避让着对方。莫辉和宋玉一左一右挡在她身前,有个抱着箱子迎面而来的脚夫见他们俩拦在了自己的去路上,高着嗓门吼了一声:“好狗不挡道!” 楼灵溯微眯了眼。 莫辉即使是小厮,也是京都世家里调教出来的小厮,他怒而呵斥:“什么狗仗人势的东西居然敢口出狂言!冲撞了贵人,也是你一个下贱货色能担当得起的?” 他叫了一声,走道两头立刻出现了楼家的护卫,黑色劲装腰间佩刀,只一息,气焰嚣张的脚夫便被踹倒在地上。 脚夫手上搬的箱子掉了,他清楚地听到里面一声脆响。他脸白了白:“你,你们,这里面是上好的瓷瓶!” “你若是好好说话,这路也并非让不得你。可你偏偏出言挑衅。” 莫辉听见楼灵溯开口,一侧身,让出楼灵溯。 脚夫看着眼前的女人,右半张脸上蜿蜒狰狞的疤痕也没盖住她出尘的姿容,即使看着自己的眼神让他感到一些寒意,却也仍让他无法转开眼。 楼灵溯丝毫不关心他运送的瓷瓶破了会怎样,施施然就要过去。外间又拐进来一个人,周身是一件雪白的狐裘,头上是顶黑色的围帽,中间缀着一颗鸽子蛋大的珍珠。大汉回头看见这人,浑身一抖:“居娘子,这箱瓷瓶,是她们,她们踢了我才摔的!” 楼灵溯看着一身贵气的女人,对方如墨一般的眼也正看过来。目光只在楼灵溯脸上停留了几息,立刻就落在了宋玉身上。楼灵溯看着对方明显亮起来的眼神,再看此时的宋玉,已是脸色煞白。 “宋玉,居然是你!”她的语气让楼灵溯莫名的不舒服。她一步挡在宋玉面前,挑眉看着对方。 那人这才用正眼好好打量了一下楼灵溯,随即一改高傲,微微福了福身:“这位应该是连中三元的楼翰林了。” 楼灵溯嗯了一声:“能让一让么?” 居娘子峨眉微蹙,脸上晃过一抹不悦:“楼翰林这是要去哪?” “与你无关的事,别打听。”楼灵溯面带微笑,话却一点没有客气,直接让对方脸上有了愠色。 “居某今日是第一次见楼翰林,楼翰林何故如此态度?” 楼灵溯自然不会说,因为宋玉看见你怕成了耗子。“你的仆从冲撞了我。”她看了眼跪在地上大汉,“居娘子与其与我置气,倒不如回去好好管教下人。免得今后又给你招惹是非。” 居娘子见她又要走,只得将火气压着:“这不长眼的东西,我回去以后定然好好教训。不过楼翰林,你身后的那位可是宋玉?” 宋玉比楼灵溯高一个头,即使楼灵溯挡在他身前,也不妨碍居娘子看他。楼灵溯哼了一声:“怎么?” “实不相瞒,我与宋玉有些渊源,他娘收了我的礼金,他原本该是我的侍。” 宋玉脸色苍白如纸,他看不见楼灵溯的脸,只是一个男子与这么多娘子纠缠,无论如何都清誉有损,注重声誉的世家是不会喜欢自家娘子与这种男子有牵扯的。 可如果他能与楼灵溯心意相通,便能知道,她此刻唯一的想法只有这宋玉委实有点太受欢迎。楼灵溯目光凉薄地看着居盈:“原本?那就说明现在不是。” “你!”居盈终于控制不住自己怒气,“从来没人敢这么和我说话!” 楼灵溯仍是神色淡漠:“兴许是你见识太少。”面对着怒火旺盛的居盈,楼灵溯用手遮住了鼻子。楼灵溯语速缓慢,声音娇柔,似是寻常聊天,可只有与她面对面的居盈才能看到,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只臭虫。 居盈从未被人当面如此直白地表达厌恶,气得一张俏脸通红。可终究还是记得楼灵溯的身份,居盈狠狠地吸了口气:“楼翰林才高八斗学识过人,在庙堂之上必定前程似锦,何苦让宋玉这个朝三暮四的东西污了自己的声誉?” 楼灵溯轻轻嗯了一声,居盈以为自己点明宋玉的下贱让她改变了主意,正要再接再厉,就听楼灵溯道:“既然居娘子也觉得我好,宋玉弃暗投明择良木而居岂不是天经地义?”她嘴角弯起,眼眸中带着冷意,“如此,居娘子以后就莫再提下聘一事,我不喜欢有人觊觎我的东西。” 居盈脸色铁青,一言不发站在原地,丹红指甲陷入掌心。 五十六画押卖身 楼灵溯叹了口气:“算了,不出去吃饭了,莫辉,你让人把晚膳送到房里。”她转身轻拉了宋玉一把,“回房吧。” 宋玉几乎是漂浮着跟着楼灵溯回了房,他手脚一时不知道该往哪放,又猛然间惊醒自己应该与楼灵溯解释解释居盈。他犹豫着开口:“楼翰林,她是……” 楼灵溯转过来,目光温和地看着他:“坐下说。” 宋玉僵硬着坐下,继续道:“她叫居盈,是江南富商之女,我母亲曾是居家的掌柜,她想将我送给居盈做侍。我不从,就偷偷跑去京都做了乐师。”他急切地看着楼灵溯,“我与她真的没有关系。” 楼灵溯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眼里有些显而易见地困惑。宋玉惟恐她不信自己,恨不得要赌咒发誓。楼灵溯按住他:“不是不信你,我方才只是在想,我话都已经说出去了,此时你再走反而奇怪。择日不如撞日,你今天开始就跟在我身边吧,如何?” 楼灵溯如此正式地询问,让宋玉从惶恐不安立刻转为了惊喜万分,身体在他大脑之前作出了行动:“好!” “我还没想好要如何安置你,你以后若是有了好的去处,也可与我来说。” “不!”宋玉忙道,“没有比此地更好的去处了。”天降喜事,宋玉自然要牢牢抓住这个机会。 楼灵溯挑了挑眉:“你可有行李?让莫辉去帮你收拾。” 倒也不用收拾,第二日孙州就将宋玉的行礼送了过来,楼灵溯瞥了眼那个小小的包裹,约莫不过四五件换洗衣服,在松洲府是够用了,回京都恐怕要添置一点。没想到闻名京都琴艺精绝的玉公子,回了趟老家,一身积蓄只有这小小一个包裹。 莫辉哑然地看着林间的小屋:“二娘子,这要怎么住?” 即使刘缘派人收拾过,这小屋在京都大宅里长大的莫辉来看,破落得一阵风就能刮倒,家里的柴房都比这破屋子牢靠些,而他家谪仙一般的二娘子居然还要住在里面! 楼灵溯看着唯一的一张床庆幸自己将宋玉带了过来,否则此刻她和莫辉大眼瞪小眼,真是尴尬万分:“莫辉,你与刘大人一起住衙门里,宋玉,你与我一起住小屋。” 莫辉目瞪口呆,随即带着敌意地看宋玉:“二娘子,这不妥吧?” “无妨,只是你要辛苦些,每日里送些吃食来。”楼灵溯只当听不懂他的话外之音,再说,配比的事情只能由她来做,此处绝对不能有明火,而山下有居盈,宋玉据说又是个天阉,再没有人比他更合适留下来。 莫辉带着不甘心与刘缘一起下了山,材料还没有全运上山来,看着几间土房,想到将来要在一堆炸药旁边过上几个月,就是楼灵溯也隐隐觉得牙疼。 宋玉愈发觉得这两日像是活在梦里,他手足无措地环视了一圈房间,终于找到可以做的事,屋里太冷了,他把炭盆烧了起来。 楼灵溯嘱咐:“记住,等材料到了以后,绝对不要靠近对面那三间屋子,除了炭盆,也绝不要有任何明火。” 宋玉跟着孙州,平素里看他炼丹,知道要害,他赶忙点了点头,手脚利落地点燃了炭盆,吹灭了明火,不多时,阴寒的屋子里终于有了点暖意。宋玉将随身带着的几个土豆丢进炭盆里,罩子上放上水壶。楼灵溯借着窗外照进来的光在桌案上看自己写的札记,宋玉走过去,在砚台中添了水开始磨墨。 楼灵溯静默地写着笔记,宋玉见水开了泡了茶,楼灵溯写到一半小啜了两口,终于停笔时,宋玉已经把烤好的土豆从炭盆里掏出来,剥了皮放到碟子上,用筷子压成小块,送到楼灵溯面前。 傍晚的静谧林中,窗外零星飘着雪,一碟冒着热气的烤土豆,楼灵溯没法拒绝闻到的香气,捻了一块放进嘴里。看到旁边看着自己的宋玉,楼灵溯招招手:“坐,一起吃。” 宋玉听话地坐在对面的凳子上,默默剥着手上另一个土豆。 楼灵溯第一次与墨辞分开,这一路莫辉的侍奉不是不好,只是有些经年累月磨合出来的默契莫辉不会有。楼灵溯这两日总有些说不了的不舒坦,这些不舒坦此刻被面前带着焦香气的土豆暂时抹平,让她眉眼间不知觉地带了点笑意。 看得宋玉脸红。 莫辉带着护卫一起送了晚膳来,看着宋玉的眼神很是不善。可人是楼灵溯亲点留下的,莫辉不得不想别的法子:“二娘子,明日他们在山下扎营,我跟着他们可好?这样也离你近一点。” 楼灵溯惟恐人多眼杂出纰漏,让刘缘派人将山下守起来,她看一眼莫辉:“不妥,营地里那些士兵,平日里都粗俗惯了,再说万一出什么事,我怕他们不会分心护着你。” 莫辉气得暗自咬牙,明明该是自己伺候二娘子的!可他又不敢违抗命令,终究还是一步三回头下了山。楼灵溯在帘子后洗漱,宋玉手脚僵硬地看着帘子上映出的剪影,又看看房中唯一的一张床,咬着下唇脸上已经是赤红一片。 楼灵溯裹着袄子比他更纠结,她不想去捂冷床铺,可宋玉还没洗漱。一想到自己已经睡了好几天的冷被窝,心里头的不舒坦又冒出了头。 “先去洗洗吧。”终于她内心那点些微的洁癖占了上风,看着宋玉红着脸去了后间,楼灵溯咬牙爬上了床——被窝里居然是暖的!她惊讶地从被子下面掏出一个精致的暖手炉,并不是从家里带出来的那只。 洗漱完出来的宋玉见她盯着暖手炉看,道:“这是我以前用的。今日自作主张,拿来替二娘子暖床。” 楼灵溯笑看他,往里边让了让拍了拍身边的床铺。宋玉一时又觉得手脚如同灌了铅,同手同脚地上了床,姿势僵硬地坐进了楼灵溯旁边的被子里。楼灵溯笑眯眯地看着他,不大的床铺上,两人之间还离着一点距离。宋玉终于想起来,是了,二娘子知道自己是个天阉…… 二娘子,她不会是因为这个才把自己留下来的吧? 这想法让宋玉心中的忐忑羞涩刹那烟消云散,只有苦涩弥漫开来。 楼灵溯想起了手炉的用处,问道:“宋玉,你的琴呢?” 宋玉从来琴不离身,自在松洲遇见他,还没见过他的琴。 “当了。”宋玉小声道,“积蓄动用不了,母亲的药费又不够,就把琴当了凑钱。这个手炉,实在当不了几个铜板,这才留下来。” 楼灵溯点点头,看了两人此番处境,从兜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宋玉:“这是我下午写的契书,我已经签了名。” 宋玉接过来,是自己的卖身契:“宋氏,因纳娶,自愿卖身于楼二娘子灵溯为侍,得银二十两,玉簪一支,瑶琴一张。日后侍奉妻主,温良恭俭,不离左右。如有违失,逐出家门。” 宋玉的声音有些颤抖:“二娘子……” 楼灵溯裹着被子,只露出个脑袋:“原是没想好,只是此地如此境况,你跟着我,若不给你个名分,我岂不是个混账小人?”宋玉在京都大小也是个名人,即使身在松洲,这些事早晚也会传回京都去,更何况他还曾被山贼掳去,只有带在身边,收了他才是最为保险的做法。 宋玉一掀被子就要起身,楼灵溯眼疾手快地按住他:“去哪?” “我,我去画押。”宋玉满脸潮红。 楼灵溯心疼被子里好不容易捂出来的热气:“明日吧,也不急在这时。” 宋玉却是怕她反悔,摇了摇头:“正好签了字也能收好,放在床上,万一晚上压坏了。” 楼灵溯看他真的急切,只得无奈放手:“去吧,快些回来,别着凉。” 宋玉片刻带着一身寒意回来,楼灵溯的眼皮早已撑不住,只勉强支撑着一条缝等他。宋玉整个人都是热的,见楼灵溯半梦半醒,大着胆子叫了声:“妻主。”签字画押了,他已经是楼灵溯的侍了。 楼灵溯迷糊着嗯了声,宋玉一阵欣喜,再叫,人已经没了回应,只有绵长的呼吸。灭了灯的屋里,只有月光映在窗上的一点点微亮,宋玉就借着这点微光,看着沉睡中的楼灵溯。她脸上狰狞的疤痕已经结痂,宋玉大着胆子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摩挲凸起疤痕。 “妻主。”他喃喃自语,内心似有一团火在烧。 楼灵溯看着眼下隐隐有着黑青却精神奕奕的宋玉,皱眉:“你昨晚没睡好?”早知道那张纸就今天白天再拿出来了。 宋玉脸红着给她放了水,又绞干了帕子,楼灵溯一抬手制止他:“以后洗漱我自己来就好。”宋玉点头表示自己记下,目光却没有一息从楼灵溯脸上挪开。 楼灵溯暗叹口气,算是知道昨夜自己听到有人一声声喊妻主恐怕不是做梦。 两人简单洗漱完毕,刘缘已经带着人和材料到了屋外,指挥着人将东西各自归仓。见楼灵溯出来,刘缘拱手:“楼翰林可真早啊。” 五十七心中惴惴 莫辉提着食盒跟在旁边,看着跟在楼灵溯身后的宋玉,只觉此人有点容光焕发,他不免心里哼了声,轻浮。 楼灵溯和刘缘并肩而立,一边看着人收拾,一边将一张纸递给刘缘:“这个还麻烦刘大人替我留存。” 刘缘打开看完,了然笑道:“恭喜楼翰林纳新人了。” 莫辉惊愕地看着那张纸,视线来回飘忽,二娘子这是又又纳了新人?这人使的什么狐媚手段,竟让二娘子抬进门了?随即又意识到,此时宋玉已经进了门,那也是他的半个主子了。心头再也不甘,也只能藏起来咽下去。 “楼翰林可还有其他东西要准备的?” 楼灵溯清点了材料,填了单子交给刘缘:“暂且这些就够了。刘大人务必守好山下,闲杂人等一概不许上山。” 刘缘知道其中要害:“楼翰林放心,本官已经派了重兵把守,绝不让人上山。” 楼灵溯点点头,等刘缘带着人走了,她一头扎进了小土房做配比。宋玉每日在外面等着她,轻易也不肯回房,楼灵溯每次从土房里出来,总能看到被吹得鼻头通红的宋玉。 “让你别在外面吹风,你也不听。若是病了,可怎么是好?”楼灵溯接过对方递来的帕子擦了手,这才拿起碗喝了口热汤暖身。 “妻主在忙,我怎可独自偷闲?” 楼灵溯慢悠悠喝汤,抬眸看他一眼:“刘大人今日会把琴带上来,你有空不如练练琴,我在库房里,好歹还能听个乐子。” 宋玉捧着碗看着楼灵溯,眼眸里是别样的光:“好。” 过午刘缘果然来了,用来做库房的小土房里已有不少做好的天雷,刘缘探头看了眼:“明日就该上山了。” 楼灵溯嗯了一声:“明日劳力等我信号再上山,记住别去东南角,碎石那里最多。” 刘缘是看过被炸平的山寨的,她仔细地想了想,忍不住好奇还是问道:“楼翰林,你能预知碎石在何处落下?” 楼灵溯点头:“控制好角度与药量,那是自然。” 刘缘原来看楼灵溯就带着几分崇拜,此刻转变成了敬畏:“我朝有楼翰林,实在是东景幸事!” 楼灵溯连忙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刘大人此话真是折煞我!” 刘缘自知自己失言,嘿嘿一笑,招手让仆从将东西捧上来:“这是楼翰林让本官准备的东西,还请楼翰林过目。” 托盘上有二十两银子,一根质地上好的白玉簪,另一个仆从手上是一把通体黝黑略泛红光的古琴。刘缘这人及会办事,托盘与古琴上都铺了红绸,一看就是过聘礼用的。 楼灵溯仔细看过,才对宋玉道:“你高堂不在,这些就自己收着吧。有刘大人做见证人,其余的多不用担心。” “是,妻主。”宋玉硬忍着眼中的酸意,低低应了声。 刘缘听他连妻主都叫上了,呵呵笑道:“恭喜恭喜。” 宋玉红着脸,指引着仆从将东西送进屋里。刘缘看人进去了,这才凑近楼灵溯问:“楼翰林,这房子是不是得收拾收拾,纳新人未免寒酸了些。” 楼灵溯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宋玉收了房本不该再带在身边的,只是要赶工,这才顾不得规矩。若是以后有人参我一本,还得麻烦刘大人帮忙解释几句。” 刘缘脸一僵,随即感叹楼灵溯此人甚妙,三两句将自己绑上了船:“楼翰林说笑,大人为国为民,哪有人这么不开眼。” 两人对视,交换了个你懂我懂的眼神,相视而笑。 又与楼灵溯确认一次第二天的行程,刘缘这才带着人下山。宋玉抚摸着琴,终于能压抑住心中的激动:“妻主,这琴可有名字?” “没有,你取一个吧。”司玄赐给她的琴,拿来下聘哄宋玉,真是再合适不过。 宋玉手轻抚琴弦,沉思了片刻:“叫,凤鸣,如何?” “好。”楼灵溯看着对琴爱不释手的宋玉,“以后我去库房,你就在屋里弹琴,别再去外面吹风了。” 宋玉点头,为妻主独奏,是他长久的夙愿,他曾以为这个愿望永远不可能实现,他或许可能不得不自梳,独自终老。而如今他深爱的那个人,抬他进了门,给了他一把琴作为聘礼。此生再无他求。 宋玉轻弹琴弦,水调歌头从他指尖缓缓流泻。楼灵溯侧头看他,宋玉眉眼清秀,人如其名,仿若是一块暖玉,要说耀眼就有些过誉。但若是在弹琴,沉浸专注的样子,便如美玉得了好工匠的打磨,整个人都在放光。 宋玉一曲奏完,高兴道:“琴音浑厚,真是把好琴。” 可不,皇家掏出来的东西,必然不差。楼灵溯赞同。 “这水调歌头,是我第一次见妻主时弹奏的,妻主还填了词,真是……”他想了想,“文采斐然。” 楼灵溯挑眉,那是我抄的。见宋玉笑着看自己,楼灵溯随口调笑:“所以那时候就看上我了?” 宋玉脸一红,想了想还是摇头:“没有,不是那时候。” 楼灵溯有些惊讶,不是她自大,实在是这张脸太有吸引力了。宋玉接着道:“是凤求凰。”他看向楼灵溯的目光中有化不开的迷恋,“那日妻主坐在窗边,弹着我的琴,奏的是我从未听过的曲子,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晚霞映在人脸上这么好看。” 说完宋玉的脸红得恨不得滴血,这话实在太直白了,他微微偏过了头去。可又想知道楼灵溯的反应,悄悄斜眼看她。 楼灵溯低笑,伸手揉他头发,宋玉头上还是他自己那根木簪,楼灵溯顺手拔出来,将自己送的那根玉簪插进去。 “我不常弹琴,人你以后倒是可以常看。”她看宋玉很是不好意思,也不再逗他,“我去库房,你别再跟着出来吹风了。” 宋玉要起身,又被楼灵溯按下:“我只是去库房,就在门外,别送了。”手又在她额头揉了揉,将他的头发揉下几缕,垂在额前。楼灵溯直觉这样的宋玉更好看些,莞尔一笑转身出门。 目送她离开,宋玉只觉得额头被摸过的地方在发热,他伸手覆住额头,片刻后弯起的嘴角又慢慢抹平。他到底也没问出,妻主这么干脆利落地娶自己,是不是因为自己是天阉。 楼灵溯忙到日落,库房里实在看不见了这才回房。简单洗漱了下,打着哈欠躺在床上的楼灵溯滚了两滚,一头扎进了宋玉怀里。这山上实在冷,两人靠在一起要比自己独睡暖和许多,而楼灵溯,实在不是一个会委屈自己的人。 温度上升,她很快沉沉睡了过去,被她靠着的宋玉却浑身挺直,不敢有丝毫动作。鼻尖是她身上的馨香,周边是她身上的温度,宋玉浑身的血液汇聚到一处,那里有了反应,微微颤颤地站了起来。 在楼灵溯绵长的呼吸中,宋玉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可仍是感到口干舌燥。 这不是第一次,以往梦到楼灵溯,身体总会有这样燥热的感觉,宋玉总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这一次,这反应清晰而强烈,长久以来沉寂的身体有了反应,这让他欣喜不已,以前史宝珍无论如何手段,都不能让他有丁点反应,可现在只是靠着楼灵溯,这欲望就来的如此强烈!宋玉心头雀跃起来,还不等他欢喜多久,苦涩又很快漫上来。他清楚楼灵溯为什么娶自己,如果发现自己这样,她会不会觉得自己是被骗了?会不会连心里那点对自己怜惜一起没了? 更甚至,以二娘子的聪慧,一定已经明了为何史宝珍会知道他是个天阉,到时候,他定然会被逐出门去。 心中惴惴,宋玉一夜无眠。 第二日楼灵溯洗漱完毕,刘缘也正好到了屋外。楼灵溯看宋玉,戏谑道:“你总是不睡,是要分房吗?” 宋玉急忙摇头:“不,不是。我只是……” 刘缘在屋外打招呼,楼灵溯笑嘻嘻地揉乱他额发:“今儿白天大约是睡不着了,听见动静也别出去,就待在屋里。” 宋玉脸又止不住发烫,下身又开始跃跃欲试,他低着头,闷闷地嗯了一声。 楼灵溯戴上帽子,拿起一早收拾好的一个小布包,随着刘缘出了门。 徒步到了山间峡谷,楼灵溯望着两侧山崖:“洞都开好了?” 赵引道:“开好了,就按照楼翰林给的图纸,您核对一下。” 楼灵溯核对了山壁上三处,满意地点头。 “深度都是按您要求掏的,我亲自量过。” 楼灵溯边点头便道:“可有绳索?” “绳索也都准备好了。” “拿来给我。” 赵引和刘缘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楼灵溯居然是要自己去放天雷。 “这可使不得!” “楼翰林不可!”两人同时出声。 楼灵溯看着二人:“我也不想自己上,可这事若没有个妥帖的,一来天雷恐怕外泄,二来半路就给点开炸了……” 赵引拉来一旁的一个衙役:“这是李卓,卑职特意挑选出来放天雷的。楼大人请放心,李卓家世清白,勤快老实,身手也好;这山壁说高不高,楼翰林你到底是个读书人……” 楼灵溯细细打量李卓,皮肤黝黑手脚细长,眼睛直直看着自己的鞋,楼灵溯正好能看到他没什么表情的脸。 她犹豫着点了点头,在图纸上标出了最高的那个点:“第一个先放在这里。”解开一直拿在手里的布包,取出一个小拇指大的竹筒,“这叫引线。把竹筒塞进孔里,把引线放下来。” “是。”李卓道。 三人看着他手脚利落地趴上山壁,如一只壁虎一般趴在山壁上,将竹筒塞进孔中又放下长长的引线,恰好垂到楼灵溯等三人的头上。 五十八所谓婆婆 楼灵溯看了下引线的长度:“很好。” 李卓很快回到地面,楼灵溯看了下远处五十丈外:“那里是安全的。你跑到那边需要多久?” 李卓想了想:“半盏茶。” 楼灵溯莞尔一笑:“那你需要再跑快一点。” 李卓抬头看引线,斟酌了一会:“小的知道。” 楼灵溯三人远远看着,刘缘和赵引眉头紧皱,楼灵溯道:“大人,开始吧。” 刘缘抬起手,对着李卓挥手。三人远远地看着李卓吹亮了火折,点燃引线,随后快速地向三人这里跑来。刘缘和赵引紧张得呼吸都顾不上,默念着快,再快点,目光在不断接近的李卓和引线之间来回逡巡,只有楼灵溯,气定神闲看着引线。 那引线燃得飞快,不大的火星在冬季的山林间格外显眼,李卓才跑了三分之二,火星已钻入洞中,在刘缘和赵引惊惧的目光中,“嘭!”一声闷响,地面仿佛是晃了晃,又似乎没有,李卓已经在这闷响中跑到了三人面前,带着些惊恐不安地回头看了一眼。 方才他还爬过的山壁上出现了一道裂缝,随即裂缝如蛛网一般蔓延,粉尘喷涌出来,巨大的山石碎裂开,在四人的注视下,轰然落地,溅开一地碎石尘埃。 “这……”刘缘目瞪口呆,“这……” “其实不用跑那么快也来得及,不过,保险起见,每次你都要用这个速度跑。”楼灵溯的声音在此刻听来有些空灵,瞠目结舌的三人又转头去看她。 “待会再去检查下碎石有无全部落完,就可以让人上山来清理路面了。” 即使在剿匪时已经见识过天雷的威力,可刘缘发现,自己除了一个“好”字,似乎什么也说不了。 楼灵溯已经甩下他们,戴上丝巾遮了口鼻,先一步靠近看了下山壁,她走得很小心,时不时用捡到的树枝戳一下山壁。刘缘紧随其后,跟着她耐心地走了一遍,楼灵溯才说道:“原打算今日炸上三个点的,不过计算还是有些失误,也算是炸得巧,这样就行了。山壁上这几处的草木要一起处理掉,否则横在其中,反而难办。” 刘缘全程都只负责点头,此番冲击着实太大,让她实在不知说什么。楼灵溯又嘱咐:“上山的路记得守好,待流民上来人多手杂,要是摸到我那去就遭了。” 拒绝了刘缘的送别,楼灵溯独自在枝叶萧条的山间缓步而行。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独自走这么长的路。空气中有一股清冽的味道,让她恍惚有种感觉,这条路走出去,就是原来车水马龙的世界。 小径还未至尽头,琴音飘了过来,是凤求凰。眼前的虚影消失,映入眼中的是木屋的门半虚掩着,少年就在门后专注地弹琴。楼灵溯停下脚步,安静地听了一会。宋玉有所察觉,抬眸看去,冬日晦暗的天色中,有一束光穿过交错的枝丫,落在穿着大氅的人身上,天地间所有的色彩似是都聚在了此处。 目光在空中交汇,楼灵溯莞尔一笑,琴音如流水不断,宋玉脸却红了。 怎么这么容易脸红呢?楼灵溯暗付,她想了想,记忆中这位琴师在大庭广众之下,即使是面对黄月娥的纠缠,似乎也没有这么羞涩无措过。她不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脸。 宋玉丢下琴急急跑出来:“妻主,可是伤口疼了?” 楼灵溯有些错愕,看他紧张的样子又不忍嘲笑:“药很有效,伤口早结痂了。” 宋玉不信,楼灵溯脸上的伤一直是他心中的痛,也是他最不堪的过往,如果不是自己,她这样出尘脱俗的人,怎么见到史宝珍那个腌臜物,又怎么会伤成这样?这脸上若是留下了伤疤,以后去了楼府,他又以何脸面面对众人? 他急急拉着楼灵溯回屋,拿出匣子中的膏药,细细为楼灵溯涂抹。吹了半天山风,脸上如今正是生疼,药膏恰好滋润了脸庞,楼灵溯长吁了口气:“什么蜜粉都挡不住这山上的罡风。” 宋玉抿着嘴,楼灵溯脸上的伤口结了痂,厚厚的一层黑紫色硬块,外翻的伤口,称着白皙的皮肤,让他心忍不住揪疼。 “妻主,我很后悔……” 楼灵溯抬手随意捂住他的嘴:“胡说什么东西?那贼人凶狠,与你何干?以后此话再不许提。” 她脸上是难得的严厉,宋玉却抵不过内心愧疚,神色也黯淡下来。楼灵溯叹了口气:“你可知世间好人与恶人区别?”见宋玉看着自己,楼灵溯继续道,“区别就是,好人总是反省自己,恶人却能理直气壮一昧埋怨别人。” 她移开手,揉宋玉的头发,琴师习惯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楼灵溯却总恶趣味地给他揉乱:“这件事责任明明都是史宝珍的,你非得归咎于自己,岂不是为她减了罪孽?你我硬要说责任,便是让她死得太过容易。” 垂下的发丝遮挡了眼帘,宋玉黑白分明的眼睛透出些许困惑。楼灵溯不指望一两次就说动他,抛开这个沉重的话题:“可有吃的?” 宋玉起身:“有!莫辉送了饭来,我一直用碳火热着。” 两人洗了手吃饭,屋外忽然传来震天的号子声,楼灵溯侧耳听了听:“倒是快,已经开始运送碎石了。” “这两日你多注意些,如果有人靠近,一定要示警。” 运送碎石的日子楼灵溯并不上山,她不喜与人接触,二来这种事情赵引比她更有经验,她去了,赵引反而束手束脚。过了五日,赵引傍晚下山前特意绕到小屋来:“楼翰林,碎石已经清理完毕,明日您可以上山了。” 楼灵溯别了赵引,第二日上山前又一次嘱咐宋玉:“若是有人来,一定要记得示警。”走了两步,又想起宋玉的死心眼,回头道,“还有,要顾着自己安全,人比东西重要,一定要先紧着自己。” 宋玉心中一暖,看着楼灵溯在林间路上远去,忽然有一种若是在此地修一辈子治水也好的错觉,如此,他就可以和妻主双宿双飞,她眼里只有自己,没有别人。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到时候若是坦白,妻主是不是就不会太嫌弃自己? 宋玉一个人坐在屋里,门依旧半虚掩着,身体的变化让宋玉心中忐忑彷徨。只有他一人的木屋里落针可闻,远方的轰鸣声还未响起,预示着楼灵溯暂时还不会回来,宋玉终于还是弹起了凤求凰。 琴音响起没多久,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外,宋玉想起楼灵溯对自己的嘱托,立时跑了出去。脚步在门口顿住,站在小径上的人,居然是自己的母亲。 宋书婷拄着拐棍,眼神冷漠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见人呆愣地站在门口与自己对视,不由怒气升起:“跪下!” 宋玉抿着嘴,终究还是臣服在了母亲的威压之下,慢慢地走到宋书婷跟前跪了下来。 宋书婷抬手就是一巴掌:“混账东西!”宋玉脸被打得偏了过去,宋书婷指着他鼻子,“居然私自嫁人,果然下贱!” 宋玉咬着牙,将头低了下去。宋书婷看到他头上质地细腻的玉簪,缓缓地深吸口气:“她不嫌弃你的身体?” 宋玉缓缓摇头,宋书婷挑了挑眉,眼珠一转,语音终于软下来:“我听说是京中的大户人家,还是状元娘子,她都给了你什么聘礼?” 宋书婷是什么秉性,宋玉自然清楚,能在居家做到大掌柜,人必定是能干的,只是嗜赌又宠溺女儿,碰上这两件事定然要昏头。现在寻到自己门上来问聘礼,要么是赌钱输了,要么就是自己那个姐姐又缺钱了。 宋书婷的指头已经戳到了宋玉的额头,她迫切又恨恨地道:“说呀!给了你什么?” “一根玉簪,二十两银子。” 宋书婷一喜,二十两银子够一个五口之家开开心心用上一年都绰绰有余,至于玉簪,应该就是头上这个,怎么也要值上二十两,倒的确是大方。 “你倒还算是有点本事,能哄得状元娘子娶了你。”宋书婷讥笑,“拿来吧。” 宋玉默默起身,将收在房中的银子交给宋书婷。宋书婷掂了掂手上的布袋重量,手却并不缩回去:“还有呢?” 宋玉看着她,一狠心将头上的玉簪拔了下来。宋书婷这才满意点头:“你嫁人了,以后回娘家不便,我也不强求。只是逢年过节的孝敬可不能忘了,你嫁的是大户人家,这点规矩自然不会为难你。” 宋玉一声不吭,听着宋书婷絮叨。宋书婷目的达到,也不想再看这个儿子:“得了,我走了,你要切记规矩做人,可不要被你妻主撵回来。” 宋玉至始至终都都没表情,宋书婷揣着东西转身离去,就在宋玉终于忍不住想长吁一口气的时候,宋书婷忽然转身,凌厉的目光投射而来,让宋玉心里一紧。 宋书婷两三步走到宋玉面前:“我方才来的时候,听见琴音了。” 宋玉终于变了脸色,宋书婷冷哼一声:“拿来。” “娘,那是聘礼!” 五十九只对妻主有感觉 “聘礼更应该给我,你一个男人,自己收着聘礼,成何体统?何况你嫁了人,以后不用抛头露面,你要琴何用?”宋书婷想要狠狠教训这个不知羞耻的儿子,天空中却忽然传来一声巨响,“嘭”一声,仿佛天地都要裂开。 宋书婷被这巨响吓了一跳,惶惶然地捂着胸口,半晌才回神:“什么声音?”她只觉得耳朵里都是嗡嗡声,下意识惊惶地四下张望。视线中出现一个娉娉袅袅的身影,宋书婷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直到人走到跟前,宋书婷都没反应过来。 “她是谁?” 来人问的是宋玉,宋书婷立刻明白,这位恐怕就是被儿子哄住的状元娘子,她下意识将手上的东西藏进袖子里:“啊,我是宋玉……” 楼灵溯斜睨她,眼中一片森冷:“我没有问你。” 宋书婷呼吸一滞,后半句话硬是没敢说出口。 “妻主,她是我母亲。” 宋书婷略垂的头又立时昂了起来,是了,怎么说她也是宋玉的生母,来这里拿儿子的聘礼天经地义,怕什么? 楼灵溯这才用正眼看宋书婷,宋书婷轻咳了声,压住心头莫名的颤栗:“老妇是来看儿子的,谁知他竟然已经嫁给了你,我就打算,咦,你这是做什么?”宋书婷目瞪口呆地看着楼灵溯伸手抽走自己袖中的包裹,动作坦然顺理成章,似是没有任何不妥。她甚至还当着两人的面打开包裹点了点其中的银两。 宋书婷不是没有见过市面,她曾经在居家做了十来年的大掌柜,迎来送往无数,别说是个状元娘子,就是普通读书人,自持身份,也不见得会在人前清点银两,如此这般市侩做派,真的是她前所未见! “你!” “我是朝廷命官,你见了我都不行礼,懂不懂规矩?”清点了银两,楼灵溯这才慢条斯理地说话。 宋书婷一口气差点没接上,偏是正好对着楼灵溯受伤的半张脸,狰狞的伤疤,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有种诡异的可怕。宋书婷腿一软,跪在地上,不甘心道:“草民见过大人。” 楼灵溯脸上阴云未散:“我侍子的钱物,怎么在你身上?” 宋书婷知道她是要故意为难自己,倒也不怕,她是宋玉的母亲,来拿宋玉的聘礼,无论说给谁听,此举也是天经地义。 “我儿子说,这是他的聘礼。我作为母亲,自然要收着。这是规矩。”最后一句,显然是在顶撞楼灵溯让她跪下。 楼灵溯轻蔑地勾了勾嘴角:“我娶的是我楼府的小厮,什么你的儿子?”她对上宋书婷惊疑的目光,“十天前有人给府上送去了灵芝人参,你不是就在宋玉的卖身契上画押了么?” 宋书婷愣怔,随即脸色突变,一旁一直默不吭声心中不安的宋玉也不由得睁大了眼,卖身?什么时候? 宋书婷却已经想起来,送东西来的小厮只说是家主欣赏宋玉琴艺,听闻他母亲身体欠安,无法再赴京中献技,于是差了人来家中送些补品,只求自己身体快些好起来,宋玉能再入京都。至于画押——那小厮是拿了张纸,说是让自己画押签收,好回府交差。 当时自己只当是世家规矩,况且那张纸上的确是只列了礼单啊!宋书婷刚要反驳,却又反应过来,哪有不用红纸写的礼单?而那礼单当时写的的确奇怪,首尾都有不少空位。只恨自己当时被东西迷了眼,未曾多想就画了押。那小厮拿回去,楼灵溯定然添改了,生生将礼单改成了卖身契! “你!” 楼灵溯微笑,坦然地面对宋书婷的不齿,对于这等把礼单改成卖身契的下作行为没有任何心虚:“记起来就好,他是我小厮,如今被我抬进了门,早已与你没有干系。若再敢上门撒泼,我就让你去大牢里反省。” 宋书婷目瞪口呆,就算是居家,使手段时也要顾上几分脸面,寻一寻借口理由,惟恐落人口舌。这位状元娘子居然能下作得如此直白,对了,方才从自己手里抽出包裹时,也并非寻常人所为。 楼灵溯抱着包裹:“还不走?” 宋书婷从地上爬起来,想放两句狠话,又顾忌对方身份,只好用眼神狠狠剐了宋玉一眼。楼灵溯看在眼里,她没有不与小人一般见识的包袱,见宋书婷凶狠的眼神,道:“怎么连礼都不行就告退?” 宋书婷停了动作,恨恨转过身,俯身遮掩脸上藏不住的怒意:“大人,小的告退了。” 楼灵溯轻笑:“态度恭敬点才好,怎么说也曾经是居家的大掌柜,该明白自己身份的。”她挥了挥手,仿佛是撵一条狗,“此处是重地,再敢私自前来杀无赦。” 宋书婷心中一紧,上位者的语气中几分真假她听得懂,这位状元娘子绝对不是在恐吓自己。她慌不迭地点头,楼灵溯已经从她身前走了过去,牵起了宋玉的手:“怎么跑外面来了,也不怕吹风冻着。” 宋玉被她拉着进了屋,再回头已经看不见母亲的身影。楼灵溯将包裹放在他怀里:“我给你东西,可别再给别人了。” 目光从他裤子上的灰尘扫过:“你都已经嫁给我了,有我在,有些人不必搭理。”虽然可以把话说得更直白些,但宋玉的脾性不见得能接受。这要是凌劲松那个芝麻包……想起这人来,楼灵溯不由嘴角含笑。 这样的楼灵溯让宋玉看得心中发烫,尤其是她维护自己周全的态度,让宋玉不由得壮起胆子揣测,妻主对自己恐怕也不止怜惜吧?周身的血液又向一处凝聚,宋玉急忙甩了甩头,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我会记住的。”他为楼灵溯倒了杯热茶,“今日妻主怎回来得这么快?” 楼灵溯将茶水一饮而尽:“我把天雷送过去就回来了。” 她喝得有些急,一滴水珠顺着嘴角流下来,宋玉下意识拿了帕子擦上去,手接触到楼灵溯的皮肤,脸上陡然一热。 楼灵溯笑看他:“动不动就脸红。”觉得宋玉羞涩的样子实在好玩,楼灵溯没有忍住,伸手在他额头轻弹了一下,果然,更红了。 宋玉捂着自己的额头,楼灵溯碰触过的地方烫得厉害。想亲近她的心情愈发得迫切,尤其是她此时正对着自己笑,喉结不住的上下滚动,心中的渴望就要压不住了。 夜晚于宋玉来说,既是天堂又是地狱,自制力在下午的时候已经耗尽,楼灵溯沉睡后又一次滚到了宋玉怀里。宋玉环住了她,只要一低头,就能看见楼灵溯恬静的睡颜。宋玉觉得口干舌燥,可他不想再忍,也没有力气再忍,只是顺从着心意,慢慢地靠了过去,吻住了对方的唇。 心中的欲念终于得偿所愿,宋玉像是口渴已久的人终于找到了甘霖,不停地吮吸着楼灵溯的嘴唇,直到那本就嫣红的嘴唇泛起一层水光。下身已经硬直,宋玉狠了狠心,搂过了楼灵溯的腿跨在自己腰上,从脱下的亵裤里冒出来的巨龙顺理成章地顶在楼灵溯的腿间。 压抑不住地喟叹从宋玉的喉咙里溢出来,这样的快感太过于汹涌,尤其是头部擦过楼灵溯的手,他下身一紧,一股热流射了出来。 脑子一片空白的宋玉愣怔了片刻,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收拾此刻的残局,也错过了楼灵溯细密浓长的睫毛忽然快速地抖动,随即睁开了眼。 “怎么了?” 楼灵溯的问话中尚带着半梦半醒的迷茫,却足够把宋玉吓得浑身一颤,可他的手臂还被楼灵溯压着,想躲也躲不开。楼灵溯在混沌中醒来,映入眼中的是宋玉惊慌失措的模样,她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手随即去摸宋玉的脸。举起的手上却有异样的湿润,空气中弥漫着的味道,让楼灵溯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她惊讶地看向宋玉,尽管室内的昏暗的光线并不足以看清彼此,宋玉却已惊慌地泛起了泪光,如此淫糜的自己,怎么就被妻主看到了! 眼泪无声地滑落,掉在楼灵溯的手上,宋玉在黑夜中脸上尽是绝望,仿佛是世界都崩塌了,楼灵溯的睡意跑了个干净,她快速理清发生了什么,虽然十分惊讶却仍无声地笑了笑。 这片刻的功夫已然让宋玉绝望,他浑身都在抖动,只觉得天都塌了。他感觉到身边的楼灵溯撑起了身体,寒气钻进被窝,宋玉如坠冰窖,随即有温热的唇吻住了自己。 宋玉呆愣地看着眼前的模糊的轮廓。 楼灵溯轻轻舔了舔,放开了对方:“要闭上眼睛。” 他忙不迭地闭上眼,又猛然意识此刻并不在亲吻,自己这样无异于是种相求,是邀请,太不知廉耻了!眼睛又睁开来,恰好对上楼灵溯靠近的脸。他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慌得手足无措。 楼灵溯低声轻笑,手覆上了宋玉的眼,吻上了宋玉的唇。对方的唇在微微地颤抖,又似乎是天冷的缘故,唇上没有丝毫的温度。楼灵溯耐心地舔舐,让对方的唇一点点润泽起来,有了暖意。 宋玉如坠云端,浑身轻飘飘的,似幻如梦,但是唇上的温度清清楚楚地告诉他,这是妻主在吻他!下唇被楼灵溯含进嘴中舔咬,恰到好处的力度让快感迅速在周身蔓延,最后汇聚在了一点——刚刚蛰伏下去的欲望又醒了过来,顶在楼灵溯的腰间。 六十让妻主满意 宋玉只觉周身都烧了起来。 唇上的温度离开,眼前重又亮起来,斜撑着脸的楼灵溯看着宋玉,目光故意往他下身看了看,手指还恶劣地轻戳了下:“这是?” 宋玉觉得自己该立刻躺下去,可身体却诚实地又大了一圈,甚至还很精神地抖了抖。他羞愧得恨不得自己捶自己几下。 看出他的窘迫,楼灵溯没有继续恶趣味地逗他,握住了他的手:“不想说,不说就是了。额头居然还出汗了,有这么热?” 令人放心的温度通过手源源不断地传过来,宋玉深深吸气,努力想降低身体中的燥热,可楼灵溯就躺在他身侧,两人双手交握,她清明的目光正专注地看着自己,燥热完全无法扑灭,反而如烈火喷油一般汹涌地扑来,直接将宋玉淹没。 “我……”嗓音沙哑得话都说不下去,他看着近在咫尺的楼灵溯,终于心一横放开胆子闭眼吻了上去。 他舍生取义的模样让楼灵溯忍不住发笑,待人撞上来从善如流地吻住了对方。得到了回应的宋玉顷刻间安心下来,感受着楼灵溯顶开了自己的牙关,一点点舔舐着自己,终于没能抵挡住对方的邀请,伸出舌头与楼灵溯的纠缠在一起。 直到对方呼吸粗重,楼灵溯这才放开了宋玉。 “要学会换气。” 宋玉的胸口剧烈的起伏,脸上的红晕愈发的鲜艳。楼灵溯的脸上没有憎恶没有嫌弃,盈盈笑意让宋玉终于鼓起了勇气:“妻主!”下身又顶到了楼灵溯腰间,宋玉忍不住挺了挺腰,“我原本真的……”宋玉咬了咬牙,一鼓作气,“真的无论如何都没有反应,十六岁那年母亲将我许给居盈,找了教养公公来教我,我这才知道我身体不对。母亲大怒,可收下的钱财一早给姐姐花完了,母亲怕居家追究,又恨我天阉,就将我逐出门,我只得去了京都。” 他许过人,宋玉心虚地看了眼楼灵溯。楼灵溯在他额头轻啄了下,轻声道:“嗯。” 宋玉松口气,可心中仍是不安,他一鼓作气将更难以启齿的事说出来:“从京都回来,被史宝珍撸去,她想强要了我,可我不行哪怕她脱了衣服站在我面前……”他深吸口气止住身体的颤抖,曾经不堪的回忆让下身都不复精神,又忽然想起急忙补充,“我没让她碰我,她想摸我我忍不住吐了她一身,连着好几次,她,她这才罢了!” 惟恐楼灵溯嫌弃自己,宋玉语气急切:“妻主,我真没让她碰过!” 楼灵溯挑了挑眉:“对着我呢?” “这怎么能比!”史宝珍别说与妻主比,便是为妻主提鞋她都不配! 楼灵溯有些好奇,腰间精精神抖擞的硬物可不像不行:“只对我?” 宋玉看着她,黑暗中虽然只看见一个轮廓,却觉得妻主是在对自己笑:“是,只对妻主。妻主在画舫上救了我,那夜梦里我竟梦见妻主与我一起,我这才明白当年教养公公说的那些话。” 他略去不想细谈的那些楼灵溯也不追问,只翻身压在宋玉身上,俯视着他:“梦见什么了?” 在痛苦回忆中有些疲软的小宋玉立刻精神昂扬,又一次执拗地抵在了楼灵溯的小腹。那个生平第一次的春梦里,楼灵溯只是俯下身,从自己身后伸出手,弹了一曲《凤求凰》,自己被包围其中,鼻尖是她的馨香,耳旁是她的呼吸,如此这般,他就…… 楼灵溯等来了一阵沉默,她嗯了一声:“不说么?” 宋玉实在说不出口,因为梦里的楼灵溯真的什么也没做,可自己就这么毫无廉耻地有了反应,羞愧,自责,欣喜,矛盾的情绪纠缠着他,磋磨着他,可是大着胆子求人送去了曲谱,楼灵溯却没有回应的时候,他终究以为是自己的寡廉鲜耻让楼灵溯厌弃。 陷入汹涌回忆的宋玉看着越来越靠近自己的楼灵溯,茫然地感受到对方又一次吻住了自己,他还没来得及回应,楼灵溯已经退开,挑了眉问:“是这样?” “啊?” 他呆滞的反应让楼灵溯点点头:“看来不是。”说话间,手已经解开宋玉的中衣带子伸了进去,手指划过了宋玉的胸,又在皮肤上逡巡着按住了他的喉结,“这样?” 所有的感知都聚集在被楼灵溯摸过的地方,宋玉耳边仿佛有惊雷炸开,比天雷引爆声更大,直将人震得发麻,他舌头打结,想说话,沙哑的呻吟声却溢了出来:“啊……” 楼灵溯微眯了眼,一股燥热在小腹聚积,她慢慢吞了口口水,看着宋玉紧张又期待的表情,手向下一转,一路穿过中衣,解开了腰带,握住了宋玉的硬挺,恶劣地问:“还是这样?” 宋玉眼睛红了起来,胸口剧烈地起伏,楼灵溯的手上下撸动着他的下身,他感觉有什么东西要从身体里出来,最前端却被按住,随即在铃口那慢慢地打着转,湿润的液体冒出来,就被均匀地涂抹在前端。 宋玉颤抖地叫出声:“妻主……”语气里尽是他也不知所图为何的哀求。 楼灵溯停止了逗弄,松开了手,低头吻住了宋玉。宋玉此刻却怅然若失,尽管两人唇齿纠缠在一起,他正卷着楼灵溯的舌吮吸。“妻主……”他又含糊地叫,身体的空虚让他渴求更多,学着楼灵溯解开了她中衣的带子,浅粉色的肚兜露出来,宋玉贴着肚兜的边缘摸了进去,准确地握住了楼灵溯胸前的玉乳。 他毫无章法的抚摸让楼灵溯闷哼了一声,手一软,趴在了宋玉身上。他的昂扬就顶在她两腿间。楼灵溯正要告诉他手法不对,却眼前一晃,人就被压在了下面,和宋玉颠倒了位置。 宋玉的眼仍是红的,仍带着几分委屈,扣在楼灵溯腰上的手向上,解下了肚兜。跳出来的酥胸即使在夜里也白皙得有些刺眼,让宋玉的眼更红。他喉结动了动,俯下身,准确地咬住了胸前的蓓蕾。 颤栗自楼灵溯的肩头弥漫。宋玉的舌卷着那抹嫣红吮吸,牙齿轻柔地啃咬,楼灵溯酥痒难耐地低喘了声,感觉到腿间的东西随之跳了跳。 宋玉手揉捏着另一处,感受着蓓蕾挺立在掌间,另一手已经一路向下,来到楼灵溯的蜜谷,手指碰触到入口,已经有涓涓细流冒出来。这无疑是莫大的鼓励,手指试探着挤进去,立刻被湿暖甬道包裹住,宋玉低喘了一声,啃咬的力气一时失控,又觉得甬道忽然一阵收缩,更是紧紧吸住了手指。 他想横冲直撞地冲进去,这是写在他本能里的动作,可又觉得手指都进得这么艰难,本能的做法定然会伤着妻主。额头的汗滴落在楼灵溯的胸口,他轻捻着蜜谷口的小核,听到楼灵溯轻哼了声,甬道里水流汩汩而出,顺势又挤进了一根手指。 楼灵溯此刻只有燥热难耐,两根手指在她身体里搅动,情欲被撩起却得不到纾解,早知道自己刚才不应该多事去撩拨他,直接哄着他做了就好。 宋玉终于感知到了她的躁动,他下身早就硬得胀痛,楼灵溯圈在他脖子上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宋玉得了鼓励,扶着欲望就想挺进去,动作太急,跑错了地方,痛得自己闷哼一声。一只细软的手握住了他,宋玉身体一僵,欲望被手带着,探头进了一个湿润的峡谷。 快感让宋玉瞬间失去了自制力,不待楼灵溯的手移开,他已经挺身冲了进去,楼灵溯被他狠狠一撞,最深处被他的硬挺一顶,有更多的蜜水流出,轻细的呻吟自她口中溢出。这声音让宋玉彻底摒弃了矜持,浑身的注意力都在与楼灵溯相连的地方,紧致的甬道包裹着他,像是有无数张嘴在吮吸着他的欲望。他快速的抽出,带出其中的媚肉,又狠狠贯穿,听着楼灵溯越来越控制不住的吟哦,让人不由自主轻颤的酥麻自两人连接的地方快速传遍全身。 宋玉本还在担心,自己的身体会不会不让妻主满意,此时楼灵溯的反应无疑显示他的担心多余。心结被打开,身体只想彻底沉浸到这场欢爱中来。搂住楼灵溯的双腿环在自己腰上,身体紧贴着对方,刚刚自己吻过的双乳就顶在胸口,挺立的茱萸摩擦着自己,弹而坚挺的触感让埋在楼灵溯身体中的欲望更大了一圈。 身体遵循着最原始的节奏律动,每一次挺入都进到最深处去,层层软肉被破开,却又紧紧吸吮着自己,大力冲撞让细碎的呻吟声不断从楼灵溯的嘴中溢出,这让在黑夜中看不见对方的宋玉更是安心,内心激狂着要将自己送到她身体的更深处去。 “妻主。”他低喘着凑到楼灵溯耳边,“叫出来好不好。” 热气吹在楼灵溯耳中,颤栗自耳边的肌肤上如波涛晕开,身体一缩,绞得宋玉低喘了一声。欲望在楼灵溯的身体中跳了跳,宋玉腰一挺,又将自己往里面送了送,楼灵溯“啊”了一声。 宋玉的鼻息在她耳旁流连:“妻主,我想听你的声音,让我听好不好。” 如小狗般拱着自己,满是哀求的语气让楼灵溯实在无法拒绝,她只好低低放开了声音,随着对方的动作让呻吟溢出。宋玉几乎狂喜,整个人不知疲倦地在楼灵溯身上律动,直到她的声音支离破碎转为抽泣。 楼灵溯起晚了,睁开眼便看见屋外光亮,宋玉搂着她,一见她睁开眼,急切地问:“妻主,可是不舒服?” 楼灵溯大脑还是混沌的,见宋玉急切的样子,下意识道:“没。” 嗓子是哑的,宋玉一听立刻跳起来,只披了件袍子就去倒了杯热水:“妻主,喝点茶,润润嗓子。”楼灵溯手指都不用动,宋玉把茶盏送到了嘴边,她顺从地一口喝完。 宋玉见她神色如常,脸忽然红起来,神态里带着羞涩问:“那昨夜我伺候得可好?” 六十一哑炮 楼灵溯终于慢慢回想起昨夜这人不知疲倦地索取,求着哄着让自己给予回应,她动了动腿,两腿酸软得仿佛是徒步爬山两个来回。而始作俑者正双目炯炯,巴巴希望得到一个肯定地答复。 自己挖的坑,含着泪也要跳进去将自己埋上。 “好。”楼灵溯尽量让声音平和,听起来不那么嘶哑。 宋玉眼睛都亮起来,整个人如镀了层光:“妻主如今要起床还是再躺一会?” 楼灵溯发誓从他话语间听出了一种蠢蠢欲动:“还是起来吧。” 宋玉原本兴高采烈的脸果然有些遗憾,眉目间甚至有些哀戚,仿佛是到嘴的骨头又没了一般。楼灵溯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只摸了摸自己的腿,深觉纵欲过度是要死人的。 只可惜不宜宣淫的只是白日,夜晚宋玉就会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巴巴渴求着楼灵溯。他的欲望就如冲破了闸口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连着两个晚上被折腾的楼灵溯终于忍无可忍,将人踢到了床尾。 宋玉在床尾老实待了一宿,第二天黑着眼圈红着眼眶问:“妻主,你是不要我了吗?” 楼灵溯:“……”待回过神来已经吻住了宋玉,那人得了应允立刻将人压倒在了床上,中衣被解开,酥胸被握住,楼灵溯只觉得咽口水的时间都没有就被宋玉拐进了情欲里。 宋玉的物什不过苏醒这几日,已经熟门熟路地顶到了幽谷口,上下轻蹭,引得一汩汩蜜水欢快而下。 “妻主,可不可以进去?” 压抑的声音带着恳求,第一次在白日坦诚相见,楼灵溯见他浑身泛着红色,额头鼻尖是因隐忍而冒出的汗珠,心一软,点了点头。身体立刻被填满,肉体相击声中,那人不依不饶地来吻自己,两人下身紧密相连,便连嘴也不曾分开过。 彻底沉沦。 又到了上山的日子,楼灵溯到山谷时,刘缘、赵引、李卓三人也已早早到了。楼灵溯拱了拱手:“刘大人,赵执事,我来晚了。” “不晚,不晚。”刘缘连忙摆手,“我们也是才到。” 楼灵溯也并不与他们多做寒暄,随意捡了根树枝做拐杖,一路沿途查看山石清理的状况。十二月的清晨,山间的风变得刺骨,吸入的空气有股凌冽的味道。楼灵溯皮肤本就白皙,山风一刮,没一会就被吹出了异样的红色。 她一边说话一边呼出白色的雾气:“小碎石也要尽可能清走,以后河道通了,上游也会有泥沙一起流下。若是将这里河床抬高,水流就会减少,失去了分流的作用。” 刘缘连连点头:“是。” 楼灵溯沿岸而走,将石壁仔细检查了一遍,写写画画了一会,终于又定下了下天雷的位置。李卓麻利地开了孔,塞入天雷,点燃引线后迅速撤离,可三人等了又等,却没等到天雷炸开。 三人面面相觑,又不敢轻易上前查看,只得让赵引守着,刘缘带着李卓一起追上了先回小屋的楼灵溯。 “楼翰林,楼翰林!”刘缘远远见到楼灵溯的背影就急忙喊道。 已经快到小屋前的楼灵溯转身看他们,又看了看山谷的方向:“怎么了?” 刘缘跑得气喘吁吁,身上蒸腾出一片白雾:“楼翰林,今日天雷没响。” “没响?”楼灵溯疑惑地看着李卓,“引线烧完了?” 李卓木着脸点点头:“我瞧着火线一路烧着进了洞的。此时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又不敢贸然上前查探。” 刘缘脸皮也有些烧,楼灵溯全部安排妥当,他们不过是动动手,居然还出了状况。瞬时都有些不好意思去看楼灵溯的脸色。 “我们去看看。”说话间,楼灵溯已经越过了两人,重回山谷。 刘缘和李卓连忙跟了上去,三人一路跋涉,很快回了山谷,赵引迎上来:“我方才大着胆子去看了下,似乎是埋孔塌了,土压了下来,兴许是这样把引线熄灭了。楼翰林,我们现在是要去把天雷挖出来吗?” 楼灵溯盯着定下的埋孔位置,方才走了两步,就被刘缘和赵引一起拦住了。 “使不得,楼翰林,万一天雷又炸了……” 楼灵溯道:“倒也不会,这么久了,若引线有用,早点燃了。”可两人依然拦在她跟前。 “楼翰林,此事有凶险,不如让李卓去看看。” 在刘缘观念里,若是一定要有个人去冒险,那么地位低下的李卓显然是最好的选择。楼灵溯自持觉悟要高一些,看了眼不声不响的李卓:“算了,还是别看了。”她又从布包里拿出一个天雷,“将这个放到洞里,别太深,浅浅埋一下,引爆后它会带动原来的那个一起爆炸。” 李卓拿了天雷就要走,楼灵溯叫住他嘱咐:“动作一定要轻。” 三人又往后退了几丈,看着李卓爬上崖壁,将天雷固定在原来的孔洞位置,点燃了引线后跑过来,爆炸声响起,即使是听了多次,刘缘和赵引还是忍不住捂住了耳朵。楼灵溯眯着眼看着漫天尘土,微挑了挑眉头。 刘缘和赵引终于松了口气,两人相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羞赧,一路都很惶恐。楼灵溯边走边宽慰两人:“两位大人不必担心,也是我偷懒,以后我定然会看着天雷炸了再走。” 话语中没有任何责怪,却让刘缘和赵引心中更是忐忑。楼灵溯见二人如此,也不再多话,只将人送走,自己回了木屋。 宋玉立刻靠了上来,楼灵溯不在他无心练琴,满脑子都是两人纠缠的画面,手指碰到琴弦,便想起昨夜摸过的肌肤,拨动的琴音,怎么也比不过夜里的身下人的低吟。一整天,宋玉周身都蒸腾着一股热气,连炭盆都不用,手心还隐隐出汗。 楼灵溯见到人,恶趣味地伸手弹他的脸:“总是看见我就脸红,晚上为何不红?” 宋玉喉头一紧,微低着头,眼神炙热:“也红了,红得发烫。” 楼灵溯干巴巴嗯了一声,只觉此话接下去属于白日宣淫的范畴,也不想年纪轻轻落下腰腿不好的毛病,绕开人进屋:“炭盆快灭了。” 宋玉立刻转身拨弄碳火,楼灵溯喝了杯水,宋玉将热好的饭菜端上桌,随口问:“今日妻主回得晚了些,可冷?”他将炭盆往楼灵溯脚边放了放。 楼灵溯想起方才的事,嘴角不觉勾起一抹冷笑,宋玉洗了手坐在她旁边,眼眸转动:“是碰上不开心的事了?” 楼灵溯看他小心翼翼地样子,摇头:“意料中的事,谈不上不开心。” 宋玉仔细看她表情,见并无阴郁,放下心来殷勤地给她夹菜。 山上的日子规律而静谧,楼灵溯寻常便待在库房里捣腾天雷,每隔七八日便去一趟山谷,宋玉抚琴相伴,除了小屋有些苦寒,倒真是别有一番惬意。 只是这静谧日子并没有过多久新年就到了。已是腊月二十,再不起程回京都恐怕要赶不上过年。宋玉一早收拾好了东西,楼灵溯锁好了库房,这才坐上了府中的马车。来时车里是两个人,归途却是三个。莫辉到底是府里从小教出来的,心里再有不甘,此时面对宋玉也是低眉顺眼。 楼灵溯揉了揉额角,坐车颠得她有些昏沉,宋玉见状,将帘子撑开一角,灌了点冷风进来。 “妻主可舒服些?” 冰冷的空气吹散了些不适,楼灵溯嗯了一声,她轻啜了口茶:“可要到驿站了?” 莫辉伸出头张望了下:“是,也就是三五里地的功夫了。” 楼灵溯点了点头:“今夜就宿在驿站吧。” 莫辉领了命去嘱咐车夫。宋玉见楼灵溯总是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想起临行前见她偷偷塞给刘缘一样东西。宋玉眼珠转了转,没有吭声。 驿站,一行人安顿好,宋玉服侍楼灵溯洗漱完毕,她却没有如往常一般立刻上床,仍披着大氅斜歪在榻上,拿着本书凑着油灯静静地看。 宋玉坐在另一边,撑着下巴,楼灵溯看书,他看楼灵溯。油灯在楼灵溯脸上投下静谧温暖的橘黄,映着她眉眼,是笔墨无法描绘的精致。 “看了我这么久,不闷?”他的目光太过于火热,楼灵溯终于从书里抬起头来。 宋玉习惯性脸红:“不闷,是情有独钟,是三生有幸,怎么会闷?” 楼灵溯丢了书,学着他撑着下巴:“倒是会说话。” “句句属实,绝不是诓骗妻主,我的……我的身体妻主是知道的……除了妻主,我谁都不行。” 楼灵溯语塞,宋玉趁机走过来,将她抱在怀里,脸埋在楼灵溯的脖颈,带着点祈求:“妻主,让我抱一会,我好久没与你亲近过了。”说着语气里就带了三分委屈,“离了山里就再难与妻主二人独处了……” 楼灵溯一时不知如何安慰,京城的楼府里,有定哥,有墨辞,还有个凌劲松,出了松洲,的确就不可能只有两个人了。 抱着她的人见她不说话,急忙解释:“妻主,我不是在埋怨,这几日,对我已是大幸。我只是一点私心,想多独占你一会。” 宋玉目光灼灼,楼灵溯轻抚他的脸颊,此时说什么都是多余且虚伪,干脆伸手到他脑后,稍一用力,让他低下头来,楼灵溯朱唇微启,吻住了宋玉。 旖旎的吻让宋玉周身发热,他搂着楼灵溯的手正要上移,却传来敲门声。宋玉一愣,知晓楼灵溯等的人来了,失望地松开了手:“妻主,我去开门。” 楼灵溯眼中微光闪动,俄顷,宋玉带着人进屋,是赵引,他一身黑衣,身后还跟着个人。 “楼翰林。”赵引行礼。 楼灵溯站起身来,道:“赵大人坐吧,如何了?” 赵引接过宋玉倒来的茶:“果然如楼翰林所料,今日就有人进了材料库,就是李卓。” 六十一怎么丑成这样 “楼翰林今日离开后,李卓果然趁着流民运送山石的功夫,潜入了库房。被刘大人安排的人手当场拿下,他原是想自尽,好在有楼翰林提醒,捕手拔了他的毒牙。楼翰林果然是神机妙算!” 赵引眼里满是敬佩,楼灵溯纤细的手指在茶几上轻轻点着:“那他必然是闭口不言了。” 赵引闻言叹了口气:“一个字都不肯说,嘴闭得比蚌壳都紧。” 楼灵溯柳眉轻挑:“大人回去,记得问问,居家到底许诺了他什么,值得他如此。” 屋里三人皆是一惊。“居家?”赵引茫然问,“楼翰林是说,背后指使的人是居家?” 楼灵溯笑了起来:“我也是瞎猜的,他这样的人用刑恐怕无用,他一心求死只怕你刑讯手段不够利落,不如诈他一诈。” 赵引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浆糊,搅成了一团:“这,为何是用居家?” 楼灵溯眉目温和:“这是我的一点猜想,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反正猜错了也没有什么损失。” 赵引此时满脑子问号,却又莫名觉得她有种笃定,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楼灵溯的想法对不对,起身行礼告辞:“那卑职这就赶回去。楼翰林就不必再拖延行程了,若有眉目定然八百里加急告知。” 送走了赵引,楼灵溯脱了衣服上床,待宋玉吹熄了油灯过来,她问:“你可知道为什么我要猜居家?” 黑暗中宋玉沉默了一会,眼睛趁着这段时间适应了黑暗,看见了盯着自己的楼灵溯,他有个大胆的猜测:“妻主,是为了我把居家扯进来的?” 楼灵溯低低地笑出声来,宋玉抿了抿唇:“妻主不是这样的脾性,可我愿意去想妻主是为了我吃醋,这才想给居家找些麻烦。” 黑暗中楼灵溯的笑声又大了些,笑得宋玉心里翻涌起来,大着胆子将人压在身下,他含住了楼灵溯的唇,舔舐了很久才依依不舍地放开。 “我猜得可对?”声音有些颤抖。 楼灵溯伸手将他垂下的发丝别到耳后:“是。”宋玉下身骤然一紧,隔着两层小衣,昂扬地顶着楼灵溯,他喉咙发干,楼灵溯为了他吃醋,这种被重视的感觉让快乐充斥着他的四肢百骸,然后从每一个毛孔里钻出来。 “我要是不吃醋,我就注意不到李卓的眉眼有几分像你。”楼灵溯轻轻喟叹了一声,“当然,若不是你娘突然跑到山上来,我好奇她是如何找到我们的,应该也想不起来会和居家有关系……说起来,宋玉你是功臣。” 宋玉再不想听这些,他的妻主聪慧过人,这些阴谋阳谋定然逃不过她的眼。手贴着楼灵溯的腰线慢慢上移:“那妻主可不可以赏我?” 楼灵溯“嗯”了一声,尾音上扬,带着些亲昵的粘腻。 “让我伺候好不好?” 楼灵溯怕宋玉陪着自己无聊,让莫辉买了些书送上山。她闲来无事翻翻,居然有本《男戒》。她抵不住好奇仔细看了一遍,这才知道墨辞宋玉为何这么执着问她,好不好行不行——《男戒》中公然写着,未经妻主允许,绝不可亵渎妻主身体。 这也不知是哪个人才想出来的,对于楼灵溯这个异世幽魂,这事关尊卑的恳求,硬是让她搞成了双方床笫间的折磨——她按惯性不好意思,对方按规矩不敢动弹,真是要了钦命。 “好。”好在她善于改正,将那点不必要的心口不一丢了个干净。 得了应允宋玉立时滑进了她的身体,硬挺将湿润的甬道撑开,楼灵溯深吸了口气仍没忍住轻哼了一声。宋玉停在深处,低头细细啃她的脖颈,楼灵溯仰着头,身体一缩,狠狠地绞了他一下。 宋玉终于放弃了厮磨,将她的腿环在自己腰间,略微抽出自己又重重顶了进去。 “妻主……”他声音带着喘息,热气随着动作不断喷在楼灵溯的耳旁。 楼灵溯轻哼了一声,觉得肩膀那起了一层颤栗。身体被顶得一阵飘忽,体内的某一点突然起了一阵波澜壮阔的风暴,快感席卷着拍来,楼灵溯只觉得自己被高高抛起,手足无力地飘在空中。 路上特意加快了速度,楼灵溯在小年的早上进了都城。她没回府,嘱咐马车直接去了皇宫。女皇下了早朝,正在御书房里与陈丹凌沐然楚木槿议事,年关就在眼前,虽然烦心事不少,可四人说话都有些松快。正聊着,任青一脸喜上眉梢,进来道:“陛下,楼翰林回来了。就在外面候着,可要召见?” 女皇显然没有料到楼灵溯此刻出现,惊讶后便是惊喜:“宣!” 穿着朝服的楼灵溯进来行了礼,御书房里的四人见她抬头,一时都没了声,原本肤若凝脂眸如星辰的楼灵溯,此时右半张脸上有条猩红的疤痕,肤色宛如涂了酱油,倒让疤痕显得没那么扎眼,整个人瘦了一圈,朝服大得挂在身上,只一双眼睛还熠熠生辉。 “楼爱卿,你这是……”女皇咋舌,“你在山里,就没人照顾你?” 楼灵溯笑了一声,露出一口白牙:“有人照顾,只是山中罡风强劲,吹两天就黑了,防不住。” 东景第一美女,被磋磨成这样,还不知要让多少人家的公子心疼。 女皇摇了摇头:“起来吧,赐座。河道挖得如何?” 楼灵溯在凌沐然的下首坐下,正与楚木槿斜对。她对着冷眼看着自己的楚木槿灿然一笑,将进度与开挖情况细细说明,四人听完,脸上皆是一副喜色。 “看来,汛期前挖通是没有问题了。”陈丹与凌沐然也都神情一松,只楚木槿,笑意未曾到眼底。 “只是下游迁丁要快些,年后就要运作起来了。” “你进来前朕与三位爱卿说起此事,还在担忧你治水进度,看来是杞人忧天了。” 楼灵溯连忙起身:“陛下居安思危,是吾等典范。”她见缝插针拍马屁的样子让女皇无奈地挑了挑眉:“坐吧。安心坐着说话,今日免你礼数。” 陈丹看了看女皇脸色,道:“如今一切顺利,倒是不枉费楼翰林如此辛苦。” “为陛下分忧不敢说辛苦。” 楼灵溯这夹着尾巴找着机会就拍马屁的样子,虽说让女皇有些头疼,可到底还是取悦了凤心。女皇无奈摇头,决定不与她那些小心思一般见识。 “可遇上麻烦?” 楼灵溯表情丝毫没有异常:“刘大人办事妥帖,材料人手皆是井井有条,并未遇上麻烦。” 女皇满意,她又细细打量楼灵溯黑了几度的脸:“你这是家都没回直接进了宫?那先回去吧,明日不用早朝,好好休养,初三记得进宫来吃团年饭。” “是。”楼灵溯起身行礼告退,半个眼神也未分给楚木槿。 出宫便直接回了府。她回来的消息早由城门守卫传回了楼家,楼伊敏就等在外院,见她进来,掩饰不住的喜悦:“怎的早了一天?”不待楼灵溯回答,笑容就全僵在了脸上,她心疼地摸楼灵溯的脸,“这,怎么黑成这样?” 楼灵溯其实做了防护,还有宋玉早晚为她涂油,只是她这皮肤实在禁不住风吹,再多防护也没用。 楼伊敏打心里不舍得,眼神私下搜寻,厉声喝道:“莫辉,你怎么照顾娘子的?” 楼灵溯连忙扯住楼伊敏的袖子:“娘,出门在外又是治水,不比在家中。我若没有些变化,有心人岂不以为我游山玩水去了?” 可这变化也太大了。楼伊敏眉头皱得恨不得要打结,眼光又瞥到安静站在后面的人,她抬眼仔细打量,又问女儿:“溯儿,这是谁?” 楼灵溯拉过宋玉:“娘,这是宋玉。这次在松洲重逢,便收了房。” 楼伊敏对这个名字多少有些印象,她眼神锐利地在宋玉身上扫了几遍,见他低眉顺眼还算是老实,这才抿着嘴点了点头:“既然入了门,以后要循规蹈矩,伺候二娘子。可千万不要不知身份没了分寸。” 宋玉手心微微冒汗,闻言俯身:“是。” 楼伊敏见他没有冒然叫自己母亲,对他如此知道分寸非常满意:“定哥散职回来,给定哥请安。” 许久不见女儿,楼伊敏并不想将时间用来教育女儿房中人,楼灵溯肯纳夫对她来说是件好事。她拉着楼灵溯进门,一边吩咐下人去端燕窝,一边心疼:“一个莫辉,一个宋玉,都不是会照顾人的。这样子,也不知何时能养回来。” 进了正厅,她亲手将燕窝递到楼灵溯手上,恨不能亲手喂她下去。被楼灵溯躲开,这才不甘心地看着楼灵溯慢慢喝下去。 正厅里放着不少红色礼盒,楼灵溯咽下最后一口燕窝问道:“这是?” 楼伊敏笑起来:“这是给岳家和凌家准备的年节礼。原是等你姐姐送完了华家再来帮你送的,既然你回来了,就不能再让你姐姐代劳,你歇一会,自己去送吧。” 楼灵溯这才想起还有年节礼的事情。她算了算时间,走完岳家和凌家,如果不是坐下闲聊,还能顺便去接岳定州散职。当下便放了碗:“那母亲我现在就走,早点送完我也好回来歇着。” 楼伊敏略一思索就知道她的打算,所谓有了夫婿忘了娘,对这个护着夫婿的女儿无奈又宠溺的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