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骑士团屠龙笔记》 序章 『很久很久以前,王国有一位非常美丽的公主,她的容顏就像初春里盛开的桃花一样美艳动人;她的歌声有如荳蔻枝头的黄鸝一般清婉悠扬,不只人们深深为她着迷,这片大陆上许多不同的种族同样迷恋于她那被上帝亲吻过的脸庞,海中的海妖、森林的妖精、草原的百兽,甚至是……邪恶可怖的恶龙。』 『有一天,耳闻公主美貌已久的恶龙将公主给掳走了,掳到牠所居住的,全大陆最荒芜人烟、不见天日的幽暗荆棘林中。国王心急如焚,皇后终日以泪洗面,就在这时,一位勇敢的少年骑着马、手持长剑来到城堡,向国王自告奋勇要去救出公主,国王同意了,少年踏上征途,一路上披荆斩棘、遇险无数,最后终于来到了幽暗荆棘林,将恶龙杀死,把公主从囚禁她的高塔中救出。』 『国王非常非常高兴,讚叹少年过人的胆识与不凡的身手,少年也因此被召进皇家骑士团,多年后更担任骑士团团长一职,成为了一名伟大的骑士,写下不朽传说……』 …… 「哇……好厉害啊,骑士大人!妈咪,我长大以后也能成为像骑士大人这么了不起的人吗?」 看着儿子两眼发光、手舞足蹈的模样,女人闔上了手边的话本,温柔地给予孩子鼓励,并注视着小男孩的背影进了房间睡觉,脸上的笑容这才慢慢地淡下来,并轻轻叹了口气。 「你给沙曼讲这个故事干嘛?」她的丈夫坐在床上,随手拿过话本翻了翻,语气并不是很赞同「勇者阿洛兰斯……他的传奇是很了不起没错啦,但他后来也因为犯了罪而被流放到不知哪去了,七年了,你看看现在还有谁记得他?也就这些小说家找不到题材才在那边老调重弹……」 「沙曼还把他视为偶像,唉……」女人也不胜唏嘘,依偎在丈夫身旁准备入睡「实在可惜了啊,这个少年英雄,风光一时,下场却如此悲惨……」 「睡吧……」 男人伸手挥灭了烛火,所有年少的意气风发与英雄殞落的悲哀都随着烛光的灭去,一起堕入了无边黑暗中…… 细雨绵绵,阴风惨惨,最近几个月大陆上的天气变得相当古怪,就像从来以少雨乾旱着名的卡斯理临镇竟下了一个月不间断的雨,空气中瀰漫着雨水的气息,夜色中,一队轻骑正快马加鞭穿过幽暗的密林,一匹又一匹的马踏过积水的土壤,噠噠的马蹄溅起了阵阵水花,马上的人均身穿斗篷式的雨衣,帽沿拉的很低。这时,为首的人忽然举手打了个手势,这支沉默又富有秩序的队伍便安安静静停了下来。 「望远镜。」男人将手一伸,旁边的部下马上双手递上了古铜製的望远镜,烟雨濛濛中透过望远镜,可以看到就在密林外面依稀有一间破旧的老式建筑,在风雨中显得摇摇欲坠。 「夏尔?」副官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低声询问。 「……就是那边没错,待会你替我把守外面,我进去见见他。」男人放下望远镜,双腿一夹身下的马肚「走!」 副官快速指挥后面的人跟上,队伍再度奔驰在这不寻常的雨夜之中…… 第一章 疯人院 在这片大陆东南边的卡斯里临镇上,矗立着一间白色外墙的老旧建筑,是一间疯人院。这个小镇本就荒凉贫瘠又没什么雨水,几乎种不出收成来,居民又穷又病,有能力的都跑到王国首都或是繁荣的大城镇去了,剩下的都是一些老弱妇孺,再加上有这间诡异疯人院的存在,更没有什么外地的旅人想靠近这里。 而这栋旧的彷彿一碰就垮的建筑,外围用铁丝网和水泥墙里三圈外三圈的围的密不透风,由于下雨的关係,屋子里头有股潮湿的霉味,到处都是积的厚厚的灰尘和杂物,更糟糕的是,里头时不时还会传出一些震耳欲聋的『放我出去──!』或是意义不明的吼叫声,大半夜的令人十分不安。 话本中的英雄、夫妻口中不知道被流放到哪去的阿洛兰斯此刻就一脸快断气的模样趴在床上,抱着他发霉的枕头,接受疯人院中各路疯子的噪音摧残。 「嘎啊啊啊啊啊啊!呼嚕嚕嚕嚕!」 「本大爷是屠龙骑士阿洛兰斯......的宝剑!我是一把剑!」 你可不可以有志气一点啊大爷────? 他的床位刚好位在一个整天只会哇啦啦乱叫的女人和一个整天幻想自己是屠龙宝剑的老大爷中间,不远处的房间有时还会传来以头撞墙的可怕音效和什么『我是恶龙!公主在我手上!』、『我是阿洛兰斯!我要杀了你!』、『我是阿洛兰斯的马,驾──』之类的喧闹声,整夜整夜的响个没完。 我说你们为什么都喜欢演我的故事呢?莫名其妙,还阿洛兰斯的马……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最近几个月来镇上的狗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得很狂躁,老喜欢乱吠,扰人清梦,天上飞着的燕子麻雀像是把全身力气都使出来了一样,以平日难以想像的速度绕着圈子飞,有时飞太快就会撞在玻璃上,发出巨响,蚊虫倒是没看到几隻,以往这个时候蚊子应该都已经出没了才对,也很少听到蝉声和蛙鸣了,而疯人院里的病人则变得比以前更加躁动,嘶吼的声音和动作也比以往更大声,阿洛兰斯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睡一个好觉了。 怎么今天又这样啊。 阿洛兰斯把枕头盖在头上,捂紧两隻耳朵,简直想死的念头都有了。 距当年他被流放已经七年过去了,这期间他颠沛流离的经过了很多地方,大概三年前,他因故来到了这间疯人院,谈不上心甘情愿,却是他自愿住在这里的,听起来很荒谬,但他的人生就是这样充满着莫名其妙与荒诞。 大好年华已然逝去,现在的他叫做编号110,阿洛兰斯这个名字,也许只能永远存在于那些故事和幻想中。 「碰碰碰──」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非常用力的拍门声,老旧脆弱的房门被拍的木屑直掉,几乎散架。 「护士长?还让不让人睡了,别打扰老子伤春悲秋,情绪都被你弄没了!」 阿洛兰斯低落的朝门外喊了一声,但随即发现不对。护士长从来都是要进来就直接进来,什么时候在跟他们客气拍门了? 阿洛兰斯刚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看向门口,门就被直接『磅』的一声推开了。只见门外站着一排穿着轻甲,腰间配剑的男人,每个个头都非常精悍干练,为首的是一个金发绿眼,个子很高的年轻人,同样着轻甲配长剑,肩上披着一件红底镶金边的披风,他瞥了眼疯人院脏乱的环境,英俊冷漠的脸上有些嫌弃,随后他走到床边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阿洛兰斯,护士长和其他护士正一脸紧张的躲在门旁。 ……什么情形? 对方身上再标准不过的装备显示了他们骑士的身分──哪家的骑士团出巡到这儿来?阿洛兰斯保持这个坐在床上、半抬头仰视来人的姿态茫然地想着。 然而当他默默地将视线移到年轻人胸前别着的十字架胸针时,顿时脑袋就像烟花一样狠狠的炸开,整个都麻起来了。 他的老东家──皇家骑士团!无论如何他也不会忘记那枚银製的、只有皇家骑士团团长才能配戴的胸针!多年前他也曾风风光光的被国王授与这枚代表着骑士最高荣耀的勋章;而当他被流放,胸针被收回去时,他也曾难过不已,可以说他一生的荣耀与失败都和这枚胸针牢牢连系在一起。 可是皇家骑士团怎么会找到这里来?到底想干嘛?秋后算帐的话也过太多年了吧!不不,说不定还不确定我是不是他们要找的人呢,毕竟我都消失七年了嘛! 儘管脑内跑了一堆惊恐万分的想像画面,阿洛兰斯表面上也就闪神了几秒鐘,随即当机立断的召唤出他精神病人的剧本,一把抱住他自称是一把剑的隔壁床病友。 「我是一把剑──!阿洛兰斯的剑!」病友兴奋的大喊着。 「耶──!我是剑上的宝石!最大颗的那种──!」阿洛兰斯一点都不觉得羞耻的跟着喊出台词。 拜託快走吧!无论如何快走吧!看在我只是一个疯子的份上! 然而这个世界并没有他想像中那么美好,年轻男人嘴角提起了一个堪称讥讽的弧度,戴着白手套的手轻轻一摆,就有一个骑士走上去把阿洛兰斯从他病友身上拔了下来。 「刚才不是还埋怨我打断你伤春悲秋吗?现在又改当一颗宝石了,阿洛兰斯.路华?」 被用蛮力从剑上拔下来的宝石阿洛兰斯很坚强,仍然一脸『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的经典装傻表情:「阿洛兰斯?诶────?你就是阿洛兰斯吗?不对吧,我隔壁也有一个阿洛兰斯呢,你这个骗子!休想就这样骗我去做你的宝石!」 「是啊,骑士大人……」胖胖的中年护士长战战兢兢地开了口,旁边的护士们也跟着不住点头「如果真是传说中的那位......我是说,那可是位可以单挑龙的大人啊!怎么会在我们疯人院里?110号已经在这里住了三年了!」 就在几分鐘前,这些面无表情、人高马大的骑士们推开了疯人院的大门,要求让他们在院里一间一间进行搜索,说是奉了命令要找人,而据报他们要找的人──被流放的骑士阿洛兰斯就在这里。 被这么多比她高出两颗头的男人团团包围着,护士长自己都快吓死了,更别说那些小护士了,她只得乖乖照办,可是她心里是不相信的──哪能呢?阿洛兰斯就在他们院里?编故事呢这是? 她眼前这个过分苍白的110号也许比其他疯子安静一些,不吵不闹,晚上也不会挠墙壁,但行为举止仍流露出一种和这世界格格不入的感觉,整个人阴暗的不得了,就好像身体四周被一层灰雾给蒙住一样,黑色的短发增添了黯淡的气息,蓝色的眼珠子加上眼角边的小痣通通没有精神,明明还年轻,却给人一种迟暮凋零的衰败感。每天做的事就是搬张椅子坐在窗户边,透过那小小的窗子看外面的世界────也看不到什么,外面只有水泥墙和铁丝网,总之完全不像个正常人,反倒更像是从墓堆里爬出来的,毫无半点生气。 但这个带头的青年显然完全不这么想,他微侧过身子,然而眼睛还是像鹰隼一般牢牢盯着一脸傻气的阿洛兰斯,边对着身后的骑士团下令──── 「把希希奈叫进来,跟她说老子终于找到了。然后你们把房间清空,守在外面,间杂人等不得入内!」 * 阿洛兰斯现在很伤心。 在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病友被一个个赶出房间、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年轻女人走进来,和青年搬了小凳子一左一右坐在他对面,而大门终于被关上时,他觉得更伤心了,伤心到想吐。 「阿洛兰斯,我现在是皇家骑士团的团长。」青年下巴微抬,用有些傲慢冷漠的语气说道「希希奈是副团长。」 「啊……好、好……我知道了……」 阿洛兰斯正伤心到精彩的地方,绝不容许有人再二次打断他,于是很漫不经心地应着,见状,皇家骑士团的团长和副团长对看一眼,不约而同皱起了眉头。 「团长,您……是不是不认得我们了?」名为希希奈的女人迟疑的开口问道。 「我为什么会认识你们这种把人家病友给撵出去的傢伙──嗯?你叫我什么?」阿洛兰斯说着说着有些疑惑的抬头看了希希奈好几秒,盯着女人清秀的面孔,再加上希希奈这个名字,阿洛兰斯逐渐将她与遥远记忆中那个稚嫩的女孩对上了。 「啊──!希、希希奈!是希希奈.托耶基吗?」 阿洛兰斯惊讶地差点从床上蹦了起来。 当年他担任皇家骑士团团长时,由于社会风气的影响,团里几乎没有女性,唯一的例外就是当时以击剑成绩第一名入团的托耶基家小女儿,希希奈.托耶基,是个很年轻却也很优秀的女孩子。不过也不怪他认不得人,毕竟当年还是个娇滴滴贵族小姐的希希奈现在成熟了不少,不仔细认根本认不不出来。 看到阿洛兰斯总算想起她,希希奈也露出欣喜的笑容,这让她和少女时的稚气模样莫名重叠,她用手指着一旁的团长对阿洛兰斯笑道:「太好了!您都把我想起来了,夏尔您当然也能想起来了是不是?毕竟他是您的副官嘛!」 毕竟他是您的副官嘛──── 毕竟他是您的副官嘛──── 毕竟他是您的副官嘛──── 阿洛兰斯迅速撇头看向对面一脸高贵冷艳、脸上写着『老子最大』的团长大人,表示受到了有史以来最大的惊吓。 『团长,这是今天的会议资料,需要报告的部分和重点我都替您用红线标好了。』 『团长,这次的任务敌人非常棘手,请让我率领前锋部队先为您开路,以护您安全!』 夏尔.优礼,他阿洛兰斯忠心耿耿、正直纯朴,还曾经得过王国十大杰出青年的好副官,到底是怎么变的才会变成眼前这个跩个二五八万、眼神不屑而且好像只有对他才会这样的小白眼狼的啊────?这就有点,不,是很尷尬了啊! 阿洛兰斯张大了嘴,像隻脱水的鱼,夏尔有点不太耐烦的用指关节在床沿叩了两下:「这下你放心了吗?我们没有要把你抓回王国首都还是对你用酷刑什么的,只是要你跟我们一起去屠龙。」 「我很抱歉,屠什么?」阿洛兰斯虚心请教。 「屠龙。」夏尔嘖了一声「就是把龙干掉。」 「我当然知道!这还用你解释吗傻瓜────!」 于是夏尔只好耐着性子跟他讲道理:「魔法局的特别感应仪在三个月前毫无预警的失控乱转,然后爆裂,王国内许多魔法仪器都跟着失控,魔法局的人花了好大功夫在为此各地奔走;除此之外,紧接而来的是天气的剧烈改变,时而暴雨时而强风,终年乾旱之地竟下起了百年难得一见的暴雨、平时就细雨不断的地方忽然一滴水都降不下来;更奇怪的是,生物在纷纷走避,陆上爬的、海底游的、空中飞的,无一例外,像是在逃难一样,这一个月来连蚂蚁也看不太到了,我想你也有所感觉吧?」 阿洛兰斯想起近日镇上动物各种奇怪反常的行为、少雨的小镇莫名其妙变成水泽之乡、乃至疯人院里病人异常的躁动…… 「后来魔法局发现不对劲,在投入大量人手探测、研究后,终于在王国的西北边,也就是你当年打败龙王的地方,探测到了再度甦醒的龙息。」 「……怎么会?我当年已经把龙给……」阿洛兰斯艰难的问着,希希奈轻轻摇头,回答道:「这次的情形很棘手,就算魔法局的大法师亲自布阵,能测得的讯息也不多,我们也不知道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甚至只知道是在那片地带,具体位置亦无法得知。我们的工作正是前去查明清楚,如今大陆已被弄的动盪不安,倘若龙王真的再度出世的话……」 「消灭牠的任务就会由皇家骑士团负责。」夏尔看向阿洛兰斯,表情十分严肃「陛下有令,要求这片大陆上唯一与龙交手后还能顺利存活并打败牠的你做为辅助者,协助骑士团执行此次任务。」 阿洛兰斯是个很聪明的人,他在少年时就崭露头角,他的智慧足以使他单枪匹马的对付一条庞大的恶龙。因此,此刻他也很清楚,这是多么优厚的一次机会。 虽然对付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但只要他能成功完成任务的话,他就能将功赎罪,重新得到骑士勋章并摆脱被流放的凄惨人生,可说是相当诱人的条件。 可是条件再诱人,他也绝对不会带着皇家骑士团去消灭龙王的。 「......我没办法和你们手牵手一起去打恶龙。」阿洛兰斯拒绝了。 「你说什么?」夏尔和希希奈异口同声喊着「你不想离开疯人院吗?」 阿洛兰斯说:「我是自愿住在这里的。」 「胡说。怎么会有人自愿住在这种……」夏尔嫌恶又神经质的看了看四周「……这种地方。」 「我会住进疯人院里不是没有原因的。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但我生病了。」阿洛兰斯语气有些冷漠,彷彿不是在说他自己一样「之所以不选择医院而是疯人院当落脚点有很多理由,但总而言之,我只想好好待在这儿度过我剩下的时间。」 「你、你生什么病?」夏尔惊愕到口吃了一下。 「龙之所以危险,除了牠本身带来的破坏之外,还有牠所释放的瘴气。」阿洛兰斯缓缓开口,语气就像当年担任团长时在任务中教导他们一样「当年我还很年轻,那时相关知识也不发达,所以我并不知道有这种事。进入骑士团时也还好,身体没出什么大状况,但等到我被流放,生活状态不佳的时候,当时吸入的瘴气就开始影响我的健康。当然你们不用担心,早在几年前魔法局就提出相关的研究报告,也发明了能抵御瘴气的防护魔法,你们此行是没问题的。」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这才继续开口。 「我自己的身体状况我自己清楚,大概也没几年了吧。什么升官发财洗刷罪名的,对我来讲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并不是为了升官发财洗刷罪名,团长!」希希奈急道「龙王现在将王国搞的生灵涂炭,我们的任务正是保护百姓,非常需要您的协助!」 「我不是说了,对我来说任何理由都没有意义了吗?」阿洛兰斯叹道。 「你──」夏尔一咬牙,怒火中烧的说「一日为骑士,终身为骑士,就算你被流放了这么多年,你的骑士精神也不见了吗?」 『第九条,无私奉献;第十条,永远以正义与善良对抗不公与邪恶────』 很久以前,在夏尔甫入骑士团的第一天,眼前的骑士是这样带着他们一一背诵骑士十戒的。 那流传千年的古老誓言,那庄严神圣的语调,连同那天壁上摇曳的烛火一起烙印进他的心中,以至于这么多年后他仍深深记得,无法忘怀。 「......而且,凭我现在病泱泱的身体也已经办不到了。」阿洛兰斯接着说道。 三人有一瞬的静默。 「……我有个魔法局的朋友是专门研究这方面的,他说被瘴气侵蚀的人若能拿到龙的一片鳞片,再加上海妖的贝壳、圣女的眼泪,调製成药水喝了,是有机会痊癒的呀,团长。」希希奈皱起了小脸,声音有着明显的担忧。 「有机会而已。并不是百分之百。」阿洛兰斯说「这蒐集药材的过程得经过多少风险?」 「但总得试试啊,团长……」 阿洛兰斯摇头:「这世界上多的是即便再努力也徒劳无功的事,希希奈。」 希希奈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一旁受不了的夏尔大声抢白过去:「但你就没有半点想为自己生命多挣扎的意思吗?你摆一副要死不活的脸给谁看!做事情为什么一定要百分之百的成功率才肯试?死在龙爪下跟死在疯人院里有差吗?你就寧愿像个窝囊废一样死在这破房子里!」 「你这臭小鬼在说什么啊?」阿洛兰斯听这小白脸说话的口气,差点一口气上不来,被他活活气死「好声好气的跟你解释了,有你这样讲话的吗?简直是白眼狼!」 「我讲话就是这样!你不仅身体病了,连脑子也病了、心也病了!活成这样窝窝囊囊的丧家犬样子,你说你不是有病吗?活该住疯人院!」 「好啊,你现在讲话都不客气了是吧,小兔崽子!」阿洛兰斯大怒「整天『有病有病』的掛在嘴边,你小子在骂谁呢你!我就不想振作不行吗?我就不想跟你们去屠龙不行吗?你管的着啊?你管的着?」 「……」 「剧烈活动会影响病情吗?」一阵诡异的沉默之后,夏尔脸色很阴沉的问他「不躺着休息会加速瘴气侵蚀吗?」 「……不会。」阿洛兰斯有不好的预感「你想干嘛?」 「那就不好意思了,我告诉你我还真管的着。」夏尔霍然站了起来,一手缓缓摩娑腰间镶着红宝石的长剑,宝石的反光闪了阿洛兰斯一脸「还能动就站起来走,别躺着等死,这是陛下亲口下的命令,你无论如何也得跟我们走这一遭。现在皇家骑士团的精锐骑士全都守在外面待命,你今天,就是插翅也难飞!」 「────!」 阿洛兰斯简直想喊一声『救命』了,当年他带着那个纯朴忠诚的年轻人时,估计怎么样也不会想到有今天这种情形吧。 「虽然万分不想对您动粗,但是事关重大,我们也是不得不的,团长。」希希奈跟着站了起来,有些挣扎的拔出了手中明晃晃的长剑「请您千万谅解。」 语毕,夏尔吹了个响哨,两人连同门外驻守的大批骑士们一起朝他铺天盖地的涌了上来。 什么鬼────? 一言不和就动手啊我去!还皇家骑士团呢,这是哪来的土匪啊────? 救命啊啊啊──────! 第二章 暴风雨之夜 那是太过久远以前的记忆,坦白说很多枝微末节的锁碎片段,他已记不太清楚。 但他始终知道自己是被陷害、被背叛的,他根本没有犯罪,却被冠上罪犯之名。他还记得当初跟着流放车队一起走出城门时,天空飘着毛毛细雨,雨让他感到冰冷刺骨,他刚被从狱中放出来,又饿又累,走路都没法好好走。路的两旁挤满了人群,而那个人面无表情的脸夹杂在人群中,像是用钉子狠狠钉在他心头般,使他心中涌起汩汩恨意,七年的岁月里,怎么样也忘不掉。他的骑士团团员们冒雨衝上来想要看他最后一眼,他的副官一直想要抓住他的手臂却被侍卫挡开,年轻的脸上流露出深深的绝望,而狼狈如他,已经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阿洛兰斯忽地从梦中醒来。 他的房间外有个小甲板,他本来躺在甲板的躺椅上看海吹风,波光粼粼,海风徐徐,他吹着吹着太舒服就睡着了,这时还沉浸在适才梦中委屈的情绪当中,有些迷茫的一抬头,结果就看到对面有个小伙子躺在同款躺椅上,正瞇着眼睛,很悠间的看最近在父母间很红的儿童读物『勇者骑士』。 ……什么鬼。光躺在那边就让人很生气。装什么文艺青年啊小兔崽子。梦里那个一直叫着『团长团长』的纯良副官难道是我幻想出来的吗? 「我看到了喔,你这是什么表情?」夏尔放下书,撩起眼皮阴森森的盯着他「我又打扰你伤春悲秋了是吧?」 阿洛兰斯高傲矜持的点了下头:「而且你还在这里煞风景。」 「谁煞风景?现在轮到我来监视你,闭上嘴继续睡你的觉吧。」 「喔,那你继续看你的童话故事吧,小鬼。」 「……」 王国的西北边是个充满神秘色彩的区域,鲜少人类居住,多半是其他种族住在那里,因此世人可得知的资讯量非常稀少,传说中恶龙栖息的幽暗荆棘林就位在西北边的某处。皇家骑士团本来要由疯人院坐落的东南角直接横越整个大陆到西北边的,但由于连月的气候异常,王国重要交通要塞中的桥墩几乎全被爆雨冲垮,正在紧急抢修,因此骑士团改变路线,选择搭船往西走,所幸近日天空终于放晴,海上的天气还算不错。阿洛兰斯他们现在就位于西行的船上,船是由海上公会所提供的,船上除了骑士团的人外,也有目的地同样在西边的各路旅人们。为了行动的隐蔽性,他们全部换上便装;也由于这艘船非常巨大,为期七天的航程中,皇家骑士团将一条走廊的房间给包了下来,当作他们在船上的据点。 至于阿洛兰斯好好的在房间外的甲板睡觉,为什么还要遭到被人监视的无良对待,原因是这样的──两天前,面对一群势如虎狼,好像恶霸看到柔弱女子般朝他扑过来的骑士时,阿洛兰斯少女在惊声尖叫后竭力反抗、抵死不从,一拳抡倒了两个壮汉,把骑士们打的哭爹喊娘,还成功在夏尔脸上留下两个黑眼圈。骑士团的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给抓住,牺牲惨烈的他们当场发誓要用两个小时轮班监视的手段,严密监控这个好不容易被制伏的男人;而被揍出两颗黑青的团长大人则义不容辞的接下了和阿洛兰斯同房的任务,誓言连晚上睡觉都不会让他有逃脱的机会。 「哈哈哈哈──小白眼狼,你眼睛上那两圈还好吗?还看得了书吗?」 阿洛兰斯没事可做,睡觉睡到怀疑人生,于是转而将炮火转向可恶的小白眼狼。他坐直了身子,看着小白眼狼眼睛上那两圈冰敷过后还是有些青紫的痕跡,顿时龙心大悦,无情又大声的嘲笑他。 「你是不是很满意你的杰作呀,我的长官?」夏尔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扭曲表情,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被流放了这么多年,身手倒是没退步嘛,可惜换成脑袋有洞了呢。」 两人维持着自以为很有风度实际上很狰狞的微笑互瞪了五秒,接着他们中间彷彿有根引线被点燃一样,瞬间燃起霹哩啪啦的火花,理智线整个大断裂的两人开始上演火爆又低级的互喷场面。 「你脑袋才有────洞啊!每天穿得花枝招展的像隻傻不拉嘰的雄孔雀一样,那什么土豪色的裤子啊!地主家的傻儿子吧你!」 「不────好意思,你以为自己有多好看吗?脸白的跟鬼一样,半夜起来看到你还不被你吓破胆!好好把自己锁在房里别出来乱晃吓人了!」 而且还下降到人身攻击的水准,看起来还很有要大打出手的架势。 「啊?」阿洛兰斯发出如被激怒的老母鸡般的声音「年轻人你胆子肥了?我还没和你计较在疯人院的事呢!讲没两句就动刀动剑的暴力狂!」 「你才没资格叫我暴力狂呢,你这个差点把人家肺给揍出来的傢伙!信不信我拔光你的头发!」 「有种你就试试,想嚐嚐当海藻的肥料是什么滋味吗?」 「很好,来决斗吧!啊?要是明天船上少一个人可不关我的事!」 「很嚣张啊,小白眼狼?明早你要是倒在甲板上爬不起来,我倒是能代替你去跟部下说一声啦!」 「你说什么!拔剑来战啊!」 「开什么玩笑,我拿枕头也能捶扁你!」 「来啊!」 「来啊!」 『叩叩』两声,门被应声打开,希希奈站在门外,手还维持着推门的动作,身后站了一堆骑士团的骑士们,全都惊疑不定的看向这两个直接在甲板上扭成麻花捲、缠绵悱惻的男人。 「快看!是龙王!」希希奈伸手往旁边一指,其他骑士们马上一副要跟龙王拼命的表情全速往那个方向衝过去──忽略掉他们慌慌张张的连剑都没拔出来的话。 「希希奈.托耶基!不准跑!」羞耻到极点的两人愤怒且异口同声的喝住了想跟着大部队一同撤退的希希奈。反正是谁都好,总之一定要留一个人听他们解释! 「咳,两位先生。我们是想喊你们去吃饭的。」看到两人一副就要指天划地发大誓的表情,希希奈无奈的向他们解释「晚餐时间到了,你们肚子不饿吗?总之我饿了、想吃饭,不想听你们发誓。」 「……喔,好啊,吃饭。」阿洛兰斯和夏尔这才悻悻然的放开对方,跟着一起前往餐厅。 「刚才他们本来是想来探望您的,团长。」希奈边走边向阿洛兰斯解释为何刚刚门口会站了一堆骑士「大家都有点太兴奋啦!真是的,明明都交代过了……您别见怪啊。」 现在的骑士团里有很多人都是阿洛兰斯担任团长时期就在的成员,能再度见到前长官,这些个头都超过一百八的男人心里就像小女孩一样又激动又害臊,就算是新加入的成员,谁小时候没听过勇者阿洛兰斯的故事啊?这会儿本人就跟你住在隔壁间而已,叫他们怎么能不激动!于是每个人就会做出像是整天跑到阿洛兰斯房间,两眼含着泪水喊了一声破音的『路华团长──』后就跑出去(旧团员限定),或是偷偷埋伏在走廊转角,一看到阿洛兰斯出来乱晃时就像个小粉丝一样互拍对方『你看到了吗?阿洛兰斯出来了!出来了!』、『闪开点老子看不到!』(新团员限定)……之类有点变态的事情。 「老实说,别看他们发誓时凶神恶煞的样子,监视您的工作可是很抢手的喔!」希希奈双手背在身后,俏皮的对阿洛兰斯眨了一下眼睛。 「……是的,我感受的到。说起来,骑士团这些年来也多了不少新人呢。」阿洛兰斯说道「好多新面孔。」 「七年的变化很大的。」希希奈微笑着说「有些人被派去王国各地的驻地骑士团、军团歷练,有很多人已经当上分团军团长了呢。」 「啊,是啊是啊,你也是,长大了不少呀。」阿洛兰斯笑着瞥了这姑娘一眼,然后兇猛的甩了一记眼刀给夏尔「不过就连某人也能当上团长,还真是不可思议呦!」 「总比某个被流放的团长来的好吧!」 「别吵了,你们──」希希奈说到一半,脚步忽然一个踉蹌,身体整个往右一歪,差点跌倒。还好阿洛兰斯和夏尔一左一右赶紧把她架住,这才发现她的脸色有些苍白。 「你怎么回事啊希希奈?」夏尔撑着她站好,狐疑的问道「身体不舒服?这任务可都还没开始呢。」 「昨天还好好的啊。」阿洛兰斯说「晕船吗?」 「啊,我没事的,请不用担心,头稍微有点晕而已。」希希奈按了按额头,说话间三人已从二楼下到一楼的甲板上,穿过甲板有个楼梯,往下走就是地下室的餐厅。而从甲板上能直接看到一望无际的汪洋,黄昏的夕阳缓缓沉入海平线中,红橘色的天空中还有海鸟飞舞。 远方的空中有个黑点,随着它越靠越近,黑点也变成一隻通体黑色,体型比一般海鸟再大上一点的鹰类。牠在空中盘旋了两圈,夏尔伸出手臂,那隻鸟就飞下来停在上面。 「有什么收穫吗,九春?」夏尔从怀中摸出了两片乾粮餵那隻黑鹰,然后转头看向希希奈「你头晕的话先进餐厅坐着吧,吃点东西、喝点热的会好一些,九春的汇报我听完后整理一下再告诉你。」 「也好,那就谢啦,绅士。」希希奈微微朝九春点了下头并对夏尔说道。 「要我扶你进去吗?」阿洛兰斯问她。 「感谢您的好意!我自己可以的。」希希奈说「您就和夏尔一起听汇报吧!也许可以给他一些很棒的建议。」 夏尔朝他招手「你也是任务的核心,快过来!别想逃!」 「为什么擅自把我划到任务的核心去!」阿洛兰斯大吼着凑了过去。 「这是我们骑士团此次任务的随团法师,九春。」夏尔比了一下黑鹰,跟阿洛兰斯介绍「牠也负责调查各地受龙息影响的情况。」 「啊呀,夏尔!这位莫非就是阿洛兰斯.路华?」黑鹰兴奋的羽毛都竖起来了,振翅一拍就绕着阿洛兰斯飞了三圈,牠的声音带着魔法气场扭曲过后的干扰,像老人也像小孩,听不出是男是女「久仰大名呀,路华团长!久仰大名!夏尔你这傻小子终于把你们团长绑回来了!干的好啊嘎!」 「你给我闭嘴,谁是傻小子!」夏尔衝上去一把揪住牠的翅膀「还不快点汇报!死鸟!」 「汇报就汇报,嘎!放手!地主家的傻儿子!穿这什么土豪色的裤子!我呸──」黑鹰吐了夏尔一脸不知道什么东西的东西,然后──── 「杀鸟了!来人啊!救命啊嘎!」黑鹰拼命拍着翅膀飞到阿洛兰斯肩膀上,一脸傲娇的和夏尔互瞪「哼,的确是越靠近西北受到的影响越大,你们这还好嘎,西北一带根本连飞都飞得很勉强,好几个城市的状况都因为日渐增强的龙息变糟糕了。不仅公共设施的魔法供源断的差不多,在卢林城、博尔基镇还有十几起动物发狂攻击人的事件,北方的伯爵城甚至发生暴动,死伤惨重。」 「这……很严重啊。」阿洛兰斯和夏尔脸色都很难看。 「我和九杨还在西北一带测到了一个范围很大的结界,已经汇报给魔法局了。这么嚣张,估计和那群玩黑魔法的脱不了关係嘎!」 「你是说黑魔法师吗?」阿洛兰斯皱眉问道。 所谓的黑魔法师,又称黑巫师,是专门藉由献祭等方式向恶魔祈求力量的魔法师,千年前的恶魔时代,魔王曾率领恶魔攻佔人间,后来由圣女以及大剑圣组成的征讨部队打败了恶魔,将他们赶回地狱,然而他们残存的恶魔之力仍能使黑魔法师得到强大的力量。 「是的嘎!最近这几年有个黑魔法组织在慢慢兴起,势力日益壮大,叫做「黑鸦」,魔法局和皇家骑士团勦获了他们的一些据点,但没用啊嘎!这种秘密组织很难完全斩草除根的嘎!」 「你刚刚说的结界是怎么回事?」夏尔问道。 「一靠近就有股很浓很不舒服的黑魔法气息,我和几个大法师算了算,大概围了有一个首都那么大的地方。」黑鸟激动地拍了两下翅膀「用结界就表示他们想一步步包围锁定目标,我认为那些傢伙有意要拿出世的龙王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嘎!」 「这么说,那群黑巫师想抢在我们前面探查西北……并且先一步找到龙王。」夏尔凝重地说「我明白了。结界的事情就再麻烦你们魔法局,我们骑士团定会尽力不让他们得逞的。」 夏尔又跟九春交代了几句,这才放牠走。 「那我再去探查啦,对了嘎!」九春临走前提醒他们「因为龙的关係,很多怪事都会发生,有些种族甚至开始在迁徙避难,你们这条平时安全的航道现在也要多注意点啦!」 * 「他们想得到龙?」 晚上六点半,餐厅里热呼呼冒着烟的食物和汤品一一陈列在眼前,香味吸引了飢饿的乘客们像鮭鱼洄游、像回归母巢温暖怀抱一样蜂拥而来,晚餐时间的餐厅挤满了人潮。先一步占到位置的希希奈脸色看起来好很多了,还帮阿洛兰斯和夏尔拿了几盘烤鱼和蘑菇浓汤,一个可爱的女孩子和骑士团的大汉们坐在一块儿用同样的速度和姿势猛吃,也是奇观。 「黑鸦这个黑魔法组织我们也围勦过很多次了,一直都有持续在暗中追查,大部分是由流亡的黑巫师组成的,实力不比魔法局的正规魔法师差。」希希奈一手拿着烤洋葱串,一手端着海鲜煲粥,一边的嘴皮子塞的鼓鼓的,由于食物太好吃的关係,整个人都洋溢着一种幸福的气息。在听完夏尔告诉她的汇报后,她先向阿洛兰斯解释了一下这个组织的来歷,然后若有所思的说「龙本身的魔力除了很充足以外,身上的鳞片、崎角、鬍鬚等也都可以熬製宝贵的魔法药材,喝完实力绝对增加到大法师等级,他们应该是衝着这个去的吧。」 「更有胜者,如果能活抓并成功控制龙的话,就等于是控制了整个王国。想想现在王国各地龙所造成的伤害就知道了。」 亲身和龙对战过的阿洛兰斯非常清楚龙的威力,如果能顺利控制一条龙,其程度更胜于拥有大法师等级的实力。 「那可是龙欸,我们尚且都需要阿洛兰斯大人的指导了,那群黑巫师又是怎么有把握能得到牠啊?」 几个年轻的骑士小伙子问道。 「所以我估计他们之中肯定也有对龙非常了解的人。黑魔法师长久以来游走于黑暗之中,对于龙这种生物的情报可能只多不少。」 夏尔左脚架在右脚上啃羊排,姿势十分豪放,他吃得又非常香,阿洛兰斯坐在对面看他吃,看着看着忽然就生出一种『那个好像好好吃喔老子也想来一支』的感觉,他抬头张望了一下,羊排应该在离他们这桌最远的角落那边,于是他端起盘子,起身朝那个方向走去。 外表油亮亮还沾有白芝麻粒的羊排香气四溢,很受客人们的欢迎,所幸盘子上还剩下最后一支。阿洛兰斯抄起夹子准备将它夹到盘里,说时迟那时快,旁边忽然伸过来另一根夹子,动作竟比阿洛兰斯还快,就这样把盘里仅剩的唯一一支羊排给夹走了。 「────!」羊排在眼前被抢走的阿洛兰斯,他的三观遭到了猛烈的暴击。 我的羊排啊浑蛋! 他就像隻护食的狗,齜牙裂嘴的往旁边一瞪,想看看到底是哪个不识好歹的。 「哎呀,我抢了您爱吃的食物了吗?真是失礼了,这位先生。」 眼前是一个俊美的近乎邪气的男人,长至腰部的鸦发随意披散,肤色白皙,眼睛细长,眼尾上挑,右眼被一隻黑色的眼罩遮住了,他弯起唇角向阿洛兰斯笑了笑「不过先拿到的总是先赢,是吗?」 「……是啊。您请。」阿洛兰斯满腹怨气无处发洩,弱弱的哼了一句就要转身去夹别的菜了,男人这才笑着叫住他。 「哎!好吧好吧,我就开个玩笑,我也不是非吃它不可,如果您执意要的话,我就让给您吧。」 说完男人就彬彬有礼的将羊排夹到阿洛兰斯的盘里。 ……不是,怎么变成我好像才是抢人家东西的那个?阿洛兰斯心想。 「这位朋友,你的反应很有趣啊。」男人失笑道「相逢即是有缘,交个朋友吧。我叫梅林,此行是出来找我久未谋面的朋友的,您呢?」 「……我叫阿洛,和朋友一起出来玩的。」拿人手短的阿洛兰斯只好祭出早已编好的假名和假理由。 「最近天气真的变的很奇怪,不是吗?我本来还担心这船开不开的了呢。」梅林抬头看了眼窗外的风平浪静,微笑着说「看样子上帝真的很眷顾我,毕竟这种天气不晓得要持续多久,要是这次不成行的话,我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我朋友了。」 「你朋友很难找?」阿洛兰斯疑惑道。 「是啊,我们失去联系很久了,还好我最近终于得了他的消息。」 「团长!」背后突然一隻手拍了拍阿洛兰斯的肩膀,是希希奈。 「我也来拿吃的了!那个海鲜煲粥真是太好吃了!」 「喔,我────」阿兰斯再转头一看,却发现梅林已经不见了。 阿洛兰斯皱了皱眉。 「怎么啦?」希希奈问。他就把刚才的事跟她说了「呜……的确是很奇怪,您自己也要小心,您也听到九春说的了,龙王再世的影响,很多奇怪的事都会发生。」 两人回到座位,却不见夏尔和几个骑士「团长刚刚看到两个像是黑鸦的人,为了不打草惊蛇,自己带着几个人悄悄追上去了。」一个骑士低声告诉他们。 阿洛兰斯和希希奈都是一惊,难不成那些黑巫师也在这艘船上? 直到他们吃完饭都没看见夏尔的人,几个年轻骑士嚷着要看海景,一溜烟就跑到甲板上,希希奈却又开始有点不舒服,让阿洛兰斯留下来陪他们玩后,就先行回房了。 夜晚的海风吹起来同样舒适,阿洛兰斯刚吃饱想站一下,于是就靠在栏杆上吹风,骑士们一看到他在就开心傻了,纷纷跑过来问东问西的,像小粉丝见偶像一样。 我真是误人子弟啊,好的不学学我。阿洛兰斯无奈地想着。 然而就在他们聊了大概半小时以后,天上的月亮逐渐被云团遮住,海上变的一片漆黑,海风也变成了刮人的大风──暴风雨要来了。 船员纷纷跑出来喊人进去,步履急促,神色非常慌张。 「快进到船舱里──!大家快进去!不准在外面逗留!快进去──!」 阿洛兰斯看状况不对,赶紧将骑士们赶回船舱内,原本甲板上除了他们以外也有不少同样在看海的乘客,这下都在抱怨早上天气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暴风雨说来就来……云云的。 阿洛兰斯也觉得这暴风雨来的太突兀了些,而且船员们的表情也不对劲,太紧绷了,甚至可以感觉到他们有点……恐惧。 恐惧暴风雨吗?不至于吧,每天生活在船上的人,什么大风大浪没遇过,就算是暴风雨,这反应也太过了。 雨不一会儿就倾盆而至,狂风大起,滂沱的雨声盖住了一切声音,阿洛兰斯冒着狂风大雨贴在栏杆上,远眺漆黑一片的海域,想找出究竟是什么东西让船员这么害怕。 「你怎么还在这里?」一隻手猛地抓住了他,夏尔大口喘着气,手里还提着剑,浑身也被暴雨打湿,几个骑士就跟在他旁边,他的声音在暴风雨中根本听不太清楚「别乱跑,这暴风雨太诡异了,先进去再说!」 回到房间,两人换了一身乾爽的衣服后,阿洛兰斯急忙问他「有逮到黑鸦的人吗?」 「没有。」夏尔脸色阴沉地坐在床上擦头发「我在餐厅看到两个人,抬手间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手背上有个红色的图腾,黑鸦的人手上都会有这种烙印般的痕跡。大略看了一下魔法轨跡,再跟魔法局的建档记录比对,应该是名叫凡斯.罗杰和瓦拉.休的黑巫师,可能是黑鸦派来探听情况或是混淆视听的。我带人追上去,但对方警觉性很高,为避免引起警惕,就被他们给逃掉了。」 「这么说,黑鸦的人已经在船上了。」阿洛兰斯拉开窗帘看着外面海浪滔滔翻滚,怒海汹涌,强风拍打着窗户,整块玻璃都在晃动,滂沱的雨声和尖锐拔高的风声夹杂在一起,不难想像外面是多可怕的场景「我在想这场暴风雨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跟他们也有关?」 「可是我看船员们都很惊慌,依我看他们知道是什么引起这场暴风雨的,倒不像是魔法师的杰作。」夏尔也跟他注意到一块儿去了。 「......你还记得九春今天临走前说的吗?」阿洛兰斯站在窗边,停顿了一下,缓缓说道「他说有些种族开始在迁徙避难,我们这条平时安全的航道现在也要多注意点。」 「你的意思是,这是海中种族引起的......」 夏尔说到一半,房内的魔法通讯器忽然响了。 「您好……是的……好……好的……我知道了,马上去。」 夏尔关掉通讯器,看向阿洛兰斯,表情凝重:「船长请我们过去一趟。」 因为上船前须先向海上公会登记真实身分和姓名,因此船长知道他们是谁,本来是请团长和副团长去一趟的,但夏尔认为要稍上经验丰富的阿洛兰斯,两人跑到希希奈的房间想叫她,阿洛兰斯却想起希希奈晚餐过后又不太舒服的事。 「不是吧?希希奈那傢伙一定是晕船了。」夏尔没办法,就跟阿洛兰斯两个人去了「不然她在陆地上可是生龙活虎的,之前在追黑鸦的人的时候,大热天的,把人家追了三个镇,黑鸦的人差点热死在路上,简直比男人还强壮。」 「人家就对船没辙,不然怎么办......」阿洛兰斯无奈的说。 来到船长室,船长和大副以及几个重要的船员早已等在那里,一看到他们便急切的迎了上来「团长大人,这边请这边请......这位是?」 「我们骑士团的顾问。」夏尔说「叫我们来有何事?」 「唉......是这样的,团长大人。」船长叹了口气,有些年纪的脸上全写满了担忧,大副和其他船员的表情也是如此「这条航线平时风平浪静,根本不会像今天这样的,实不相瞒,这场暴风雨是由海妖引起的。」 「────!」 「海妖?那不是生存在极北之海的种族吗?怎么会在南方的海域上......」夏尔说到这里和阿洛兰斯对看了一眼,两人瞬间明白了。 看来海妖一族就像九春说的,迁徙到南方来了。 「是啊,海妖由于生活在极北之海,所以几乎没有人看过这隻神秘的族群,我也是在很年轻的时候跟着老船长到过一次北方大洋,这才亲眼看到海妖的,就那么一次......」 船长不由得回忆起二十几年前他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时,跟着当时的船队一起到北大洋探险。老船长已经垂老矣矣,却坚持要在死前再度回到北大洋,再看一眼他少年时曾遇见的美丽海妖。在满佈暗礁的大海,在那个暴风雨的夜晚,他看到了老船长口中让他一辈子都无法忘记,到老还在日思夜想的美丽身影──── ────那真的是用言语形容不出来的,颠倒眾生的存在。 单只看上那么一眼,就那么一眼,灵魂就心甘情愿的被吸走了,神智就这样消失了,眼中只看的到眼前这群人身鱼尾,坐在礁石上唱着歌,优美到惊心动魄的身影。 老船长只看一眼就疯了,他纵身跃入海中,再也没有浮上来,其他船员们也都失去理智的不断翻越栏杆,跳入海里,拚了命的想朝那群海妖游过去,整艘船在暴风雨中倾斜,最后沉入海底。 船长也跟着跳海了,只是他命大,在快要溺水而死的痛苦中找回了被勾走的神智,却终究昏了过去,等他再次清醒,已经被路过的商船给救起来了。 他捂着脸,向着北大洋的方向跪倒在地。清晨的海洋再次恢復平静无波,那个狂乱的暴风雨之夜似乎从来不曾发生过一般。 多么罪恶又癲狂的存在啊。吸引着他们宛如飞蛾扑火般葬送了自己的生命,却甘之如飴带着满足的死去,虔诚地宛如古时的殉道者。 为美而疯魔,为美而亡。 听完船长的回忆后,整个船长室都陷入了沉默当中。 「所以你们这么紧张的把乘客叫回去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阿洛兰斯第一个开口「不能看到海妖,否则便会被他们致命的美貌给吸引,成为他们手下的亡魂。」 「是的,请您们来也是为了这个。」看船长有些陷入痛苦回忆说不出话来,年轻的大副替他开口说道「我们并不清楚这段航路到底有多少海妖存在,但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届时如果发生乘客失控或是其他意外情况,我们全体船员在此恳请皇家骑士团能够协助我们,尽最大的力减少损伤。拜託了。」 夏尔清楚的接受到一旁阿洛兰斯『不是说出来屠个龙而已吗现在怎么又是黑巫师又是海妖啊超烦躁』的视线攻击,于是不甘示弱地回了他一个『我怎么知道怪我囉』的超兇眼神后,向船长和大副做出承诺。 「您们客气了,且不说保护人民是我皇家骑士团的义务,我们现在都在同一条船上,帮你们也是帮我们自己,有危险我们一定出手帮忙,请别担心。」 「啊呀真是太好了!太感谢您了团长大人!十分感谢!十分感谢!」被船长一伙人千恩万谢、热情洋溢的送出来时已经接近半夜了,两人只觉得腰酸背痛,疲惫不堪,阿洛兰斯扶着自己的老腰,不禁开口嘲道:「我还以为你是抱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工作态度,到时候会不会自顾不暇不知道,黑鸦的人说不定还会趁乱在背后给你放暗箭呢。」 「……」夏尔在一番沉默后答非所问「你已经不记得了吧?」 「啊?」阿洛兰斯睏的要死,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年纪大了就多去休息吧。」夏尔一脸怜悯的看着他,刻薄的团长大人此时慈祥的宛若传说中的圣女「啊,我忘了你还是有病在身,只能躺在疯人院喘息的病人了呢,让你这么劳累真是不好意思。」 「────!」 新一轮的嘴皮子战争再度展开,然而阿洛兰斯不知道的是,夏尔在好久以前也曾有过这种质疑。 「骑士团的存在,是为了什么呢……?」 当时还很年轻甚至有些笨拙的副官这么喃喃自语,那时候的他痛苦到怀疑一切的存在,然而他慢慢想通了,之后十数年、甚至他一辈子的骑士生涯,都在贯彻那对他来说像人生信条般的意念。 有一天,当那个人失败了,落魄了,不再记得他所秉持过的精神,至少,有人会帮他记得,帮他传承下去...... 倾一生之力。 第三章 危机重重的舞会 梦中的身体被冰冷刺骨的海水包围,口中不断吐出泡泡、手脚狂乱的挥舞挣扎,全都无济于事。眼前一片漆黑,窒息的恐惧蔓延全身,意识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 她知道她将要溺死在这片陌生的海域中。 一双手穿过她的腋下,稳稳托着她的背部,带她往水面上浮去。 ……有人来救我了吗?爸爸……妈妈在哪里?我要爸爸妈妈...... 『爸爸……爸爸……』 『希希奈!希希奈!醒醒!振作一点!』 谁?是谁?她竭力想要张开双眼,眼皮却沉重不堪,耳边传来了陌生的嗓音和怒骂,他们在说什么她听不懂,紧接着还有拳打脚踢的声音和凄厉的哀求声。 『不!不!别伤害她!求你们了!求求您────』 到底……是谁…… 就在她即将把眼睛撑开的剎那,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使整个画面支离破碎,眼前模糊的身影也随之消逝。 希希奈神情麻木地躺在柔软的大床上,瞪着有些年代的天花板和吊扇,听着自己的房门被砸的磅磅作响。 ……忽然觉得有点生气是怎么回事。 第二天早上大海终于又恢復成可爱可亲的模样,看来暴风雨只会出现在晚上。阿洛兰斯和夏尔他们下楼去吃早餐,还遇到昨天有一面之缘的大副,这年轻人看到他们就很开心,端着早餐过来问候,热情洋溢的讲了很多,结果等到他们吃完早餐,告别大副,希希奈都没有出现,回到他们那层楼后阿洛兰斯去敲希希奈的房门,敲了好几次都没有人应,阿洛兰斯吓坏了,以为希希奈晕倒在房间里,于是赶快去叫夏尔,夏尔说等他一下,就跑回房间找了一张板凳来砸门,砸了五、六下,门自己打开了,整个人非常萎靡的希希奈掛着很严重的黑眼圈来开门。 「砸了这么多下都没把门砸开,你也太弱了夏尔。换成是我的话,应该板凳都不用,直接一脚就能把门给踹开了吧。」 「……阿洛兰斯来敲你门都没人应,他以为你死在里面。」夏尔面无表情,装作没事一样把板凳丢在地上。 「喔,团长,抱歉让您担心啦!昨天不是下了很大的暴风雨吗?整艘船晃得厉害,我头也跟着晕的厉害,躺在床上没有力气起来,不过现在没事啦!」希希奈满脸歉意的对阿洛兰斯说道。 「你这晕船晕的有点严重啊?」夏尔说。 「我也没办法啊,就是对搭船这件事有些阴影。」希希奈拍拍脸颊,企图让自己有精神些「我很少出海上任务,你们可能就不清楚吧。我很小的时候曾和我的家人搭船出海,那一天天空忽然下起暴雨,船被巨浪给掀翻,我当时应该是溺水了,等我醒过来以后,我和我家人还有一些人已经幸运的被救上岸了,但是绝大多数的人都死在那场海难中。因为这个经验,我就开始很怕搭船,也很畏惧大海,上了船身体自然而然就会產生排斥反应。」 「原来如此,难怪之前骑士团去海边玩时你没有去。」 阿洛兰斯恍然大悟。他还在当团长的时候,有一年骑士团休假出游的地点就是王国知名的海上胜地──月牙海湾,一个非常漂亮的海滨。而因为希希奈不仅是骑士团宝贵的团花,也是继公主之后「全大陆雄性生物的梦中女神」票选第一名,因此骑士团里很多万年单身汉就多了一点不可言说的小期待,谁知道那次希希奈却说她不能去,让很多怀春少男的心就此破碎。据他们哭着说的,这次旅行变成了一个『只有臭男人互看裸体的无聊之旅』,阿洛兰斯后来把它当作笑话一样讲给了希希奈和夏尔听,希希奈听完也只有苦笑着摇头的份。 「所以啊,真的不是我看透了他们骯脏的心思才故意不去的啦。」 那次死里逃生以后,她回到家就生了场大病,几乎把过去的记忆都给忘光了,但仍然记得的,是对大海的恐惧。 很多人向她描述过蔚蓝大海有多漂亮多漂亮之类的,可是始终无法使她对海洋心生半点嚮往。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我这边怎么有张黑桃二呢?」 「你这浑蛋──!过啦!」 「夏尔你也太狡猾了吧!过过过!」 上午的交谊厅人比较少,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起聊天喝茶,还有一些年轻小姐在讨论着今天晚上船上特别为乘客举办的舞会,一脸羞怯又时不时互相推来推去偷笑,阿洛兰斯本来想回去睡回笼觉,但被夏尔怒斥精神堕落,大白天就应该做点有意义的事,于是他们三个就待在这里打牌……用打牌来掩盖他们讨论任务的事实,夏尔丢出一张黑桃二,成功的让只剩几张手牌的阿洛兰斯和希希奈愤怒地喊出pass。 夏尔把海妖的事跟希希奈说了一下:「我已经跟团员们讲了,总之大家小心一点就是了。」 「海妖欸......很少见的!听起来超酷!团长您那解瘴气的药不是需要海妖的贝壳吗?您可以试试啊!」 「不,你以为海妖很好对付吗美女?」 「──!我赢了!给钱给钱!再来一局!」 「......来就来,怕你啊,要不是你有黑桃二的话......」 趁着一局牌局结束,阿洛兰斯起身去了趟厕所,刚从厕所出来没几步,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他。 「这不是阿洛吗?好巧呀。」 是昨天那个自称梅林的男人。 「刚说完感谢天气的话就变天了,昨晚的暴风雨可真恐怖。您昨晚一切都还好吗?」梅林微笑着问候。 「还好还好,幸好船够大,挺得住风浪。」 「是啊,上帝保佑。对了──坐在那边打牌的就是您的朋友对吧?」梅林看向夏尔和希希奈的位置,眼睛紧盯着希希奈不放,俊美的脸上充满了贪婪,不知道是眼花了还是怎样,阿洛兰斯彷彿看到他的眼睛有一丝红光闪过「您的朋友可真是个大美人……旁边那位先生是她的情人吗?」 「……喔,是啊,他俩感情可好了。」梅林危险的表情让阿洛兰斯一阵毛骨悚然,为了希希奈的安全,他开始一脸正经的胡说八道「我都有些插不进他们的两人世界呢。」 「喔?真是令人钦羡的一对佳侣。」梅林看向阿洛兰斯,笑咪咪的说道「既然名花有主了,那我也不好多作表示,不过,那位女士的芳名方便让我知道一下吗?」 「……好啊,她叫爱丽丝。」 你到底想干嘛啊,梅林先生────? 「爱丽丝吗?是个好名字。」抬眼看到夏尔和希希奈正朝这边走来,梅林嘴边露出一个浅笑,很有绅士风度地朝希希奈微微頷首「您的朋友找来了,看样子是我耽搁您太久时间了,万分抱歉。那么,下次再见──」 「阿洛兰斯!」夏尔一把拍在他背上「认识的?怎么讲这么久?」 阿洛兰斯忽然抖了一下,抬头看去,梅林又走了。 这不对啊?为什么每次一有人来他就突然消失了?而且就像夏尔说的,自己怎么能跟一个不熟的人讲这么久的话?每次看到梅林就会下意识的一直想要跟他说话,这根本不正常,难道自己在不知道的时候被下了什么魔法吗? 阿洛兰斯把刚刚的情况跟他们说了一遍,听的他俩频频皱眉,希希奈更是联想到昨天发生过同样的事。 「正好呀,您去厕所的时候,我们刚好讨论到该怎么钓出那群乌鸦,现在又来了一个需要调查的人……」希希奈摸着下巴,耳边传来不远处姑娘们既害羞又期待的朗朗笑语,她们正谈论着舞会礼服该穿哪一件「……据说凡斯和瓦拉那两个黑鸦最喜欢的就是美女,出了名的喜欢美女,光是外边随手一勾的情人就不知道几十个了。」 「你的意思是你出马吗?」夏尔问她。 「不不不,夏尔团长,我当然也想亲自出马啊,可是我走了谁去调查那个叫梅林的男人?团长您不是说他对我很有兴趣吗,您就别再和他接触了,换成我来吧。至于那两隻黑鸦嘛……」希希奈继续摸着下巴,不住上下打量他们,角落里的姑娘已经谈论到她们在船上都发现了哪些英俊多金的男人想邀来做舞伴「……你们两个,腿还蛮长满漂亮的呦?」 「……?」阿洛兰斯和夏尔就像被色大叔盯上的弱小女孩一样,莫名一阵颤抖。 晚上,外面果不其然又再度下起了暴风雨,不过人们对于舞会这种东西的热情可不是随随便便一个暴风雨就能浇熄的。 应该说,这个舞会就是船员们特地举办的,这样那些没事干又好奇心旺盛的人就不会无聊到偷跑去甲板上体验暴风雨,进而让虎视眈眈的海妖有机可乘了。 吊着好几座巨大水晶灯的宴会厅里暗香盈盈,穿扮华丽的男男女女在厅里四处走动、交际谈天,觥筹交错间,笑语晏晏,宴会厅的正中央是舞池,两旁是饮食区和休息区,还有乐手在一旁演奏悠扬轻快的乐曲,让人心醉神迷。 在场美丽年轻的女孩不少,但从大门口走进来了两个身材高挑修长的小姐,登时吸引住全场男士的目光。 只见其中一个较瘦弱的姑娘身穿一袭黑色长裙,开岔开得很高,露出白皙匀称的美腿,脸色虽然有些苍白,看上去也没什么精神,但却有种忧鬱纤细的气质和让人移不开眼的病态美感,格外引起男人的保护慾;另一个姑娘个子再比他高上一些,挽着长发,穿着一身火红奔放的大红色裙子,手上戴满了各种顏色的戒指,颈上掛了一个又大又璀璨的祖母绿宝石项鍊,眉宇间冷漠倨傲又不太理人的神采十分令人心动。 「哗!快看!好漂亮的小姐,还一次两个!」 「哪家的千金啊?有舞伴了吗?」 「真美啊!我怎么这几天都没在船上看过?」 「人家这种闺阁千金肯定是不轻易拋头露面的嘛,平时应该都待在房间里吧。」 无分男女全在交头接耳的谈论,男人们的目光痴迷地黏在她们身上、女人们有羡慕也有忌妒,她们两个却像对四周的眼光和声音浑然不觉一般,感情很好地手挽着手,优雅的踏入厅里。 「我拜託你少丢人现眼了,你品味怎么可以差成这样?」穿黑裙的阿洛兰斯绞紧了挽着夏尔的那隻手,面上掛着有些惆悵的浅笑,嘴里咬牙切齿地含糊骂道「你是穿你奶奶的礼服出来不成?还有那些很闪的首饰是怎么回事,你只差没把黄金带在头上了吧?是有多想让大家知道你是土豪啊!」 「你懂个屁,我观察了一下午船上的女人了,那些富家千金都是这么穿的。」可能观察到二十年前去的夏尔被前长官卡的吃痛,面色狰狞的使力绞了回去「大家都穿得跟你一样死气沉沉黑不啦嘰的能看吗?希希奈在想什么,居然让你扮女装出来钓那群黑鸦,真的会有人眼睛瞎了来跟你搭訕吗?」 「喔是吗,那我觉得会来邀你跳舞的不仅眼睛瞎了,头还被门夹了吧!」 两人表面平静从容实则偷偷摸摸在绊腿掐手的,不过即使互相把对方的外表批评的体无完肤,事实证明他们的扮相还是相当不错的,因为一群不仅眼睛瞎头还被门夹了的男人很快就围了过来。 「两位美丽的小姐,我们是威灵顿和汉考克伯爵,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邀您共舞一曲?」 「我是温莎城城主的外甥,小姐美的不可方物,在下不知有无机会得您青睞赏识,共度美好的夜晚?」 「鄙人是蓝宝商会的副会长,小姐您颈上配戴的祖母绿可真是闪亮动人!很适合您那双高贵绿眼睛啊!您实在是慧眼独具,不知鄙人可否和您聊上一聊?」 人潮汹涌中,两个男人拨开人群走了出来,朝他们伸出手,行了一个礼「两位美丽绝伦的小姐啊,吾等之职乃魔法师,不知我们能否耽误您几首曲子的时间,和您跳首美妙的华尔滋呢?」 眾人倒抽一口气。 魔法师,天赋与才能需要并存才能担任的一种职业,有些大法师崇高的地位甚至能超过公侯将相。 另一边,阿洛兰斯觉得夏尔已经站在土豪世界的顶端了,他实在没想到凡斯和瓦拉居然能超越他。两人穿着布料高级、剪裁贴身的礼服,十支手指头和夏尔一样掛满了戒指,而且还全是纯金的,靴子黑的发亮,看上去就很名贵,头发梳了一个大油头,脸也长的不难看,只是看得出来并不健康,和阿洛兰斯的苍白又不一样,已经被酒色过度摧残的皮囊透露出的是不自然的,有些亢奋的潮红。 但是那又如何。阿洛兰斯总算明白为何长相只算中等的两人能坐拥美女如云了。 钱啊,他们有钱啊…… 土豪夏尔一看到同伴马上就乐了,拿起手中的扇子挡在脸前,一副拜金虚荣女的模样对阿洛兰斯说道:「啊呀,是魔法师呢。您觉得这两位先生如何呀,姐姐?」 阿洛兰斯本来想说一开始先矜持一点,假装考虑一下,结果夏尔问完后也不等他矜持就很开心的搭上了凡斯的手「我觉得可以──!走吧先生!」 喂────!不准自问自答好吗? 眼看夏尔见猎心喜的把凡斯勾走了,阿洛兰斯只好认分的先低头调整好表情,再抬头衝瓦拉露出一个哀凄娇柔的微笑:「承蒙先生您不嫌弃,实乃小女子的荣幸。」 「不愧是团长和夏尔,很厉害嘛。」待在不远处看着阿洛兰斯和夏尔搭上目标,希希奈很是满意的说道。 虽然她才是在场真正意义上的绝色美人,但由于是从后门悄悄进来的,又不像他们两个这么高调,希希奈受到的注目反倒没有这么多。不动声色的看着骑士团的骑士们全都穿着礼服,混在人群中就位完毕,希希奈瞪了蹬脚上的高跟鞋,甩开对暴风雨的恐惧,朝她的目标缓缓走去。 * 「兰斯小姐,您的舞跳的真好。在下从未见过像您这样舞步轻盈优美的小姐。」 清婉悠扬的舞曲在大厅不急不徐的被演奏着,舞池里是一对对随着音乐翩翩起舞的男女,旋转、走步、互相深情凝视……一切都是那么的令人陶醉。瓦拉牵着眼前这个名叫兰斯的娇美女孩白嫩的手,搭着她的纤纤细腰,很是满足,用平时泡女孩的低沉嗓音轻轻称讚着她,果不其然看到兰斯的脸上泛起一阵红晕。 「凡斯大人过奖了,我在我们家族中是最没有舞蹈天分的一个,母亲还常常为此担忧我会找不到合适的婚嫁对象呢……」 「怎么会呢?退一万步而言,就算兰丝小姐不会跳舞,凭您那花容月貌的外表,肯定也有数不清的男士在追求您啊。」瓦拉温柔体贴的说道,美丽的兰斯像是被逗乐一样,抿着嘴笑了起来,看的瓦拉是一阵心猿意马。 「瓦拉先生就会花顏巧语……」 「不不!我敢发誓我绝对是真心的。」 「是吗,我…….哎呀,不好意思……」兰斯一个脚步不稳,倚在瓦拉肩上,扶着额头叹道,那副柔弱的样子瞬间让瓦拉热血上涌。 「您怎么了,兰斯小姐?」 「我头突然有点晕啊,果然不能跳舞跳太久呢……」 「是我不好,没注意到您的身体状况,兰丝小姐的身体真的需要好好保养才行。」 把兰斯扶下舞池,看着依偎在自己怀里,就快手到擒来的可人儿,瓦拉眼珠子咕嚕一转,连忙问道:「我的房间离这里挺近的,房里还有一些应急药品,兰斯小姐不介意的话,不如先到我房里休息休息?」 「您人真好,那就麻烦了……」兰斯朝他虚弱的笑了笑,瓦拉嘴里说着「不麻烦不麻烦」,实际上心里都乐开花了,赶紧脚步不停地将兰斯带回房间去。 嘿──这涉世未深的千金大小姐可真好骗,一点危机意识也没有,平常被保护得太好了吧,哄个两句就上鉤…… 回到房间,大家都去参加舞会了,走廊两排房间静悄悄的,将兰斯丢垃圾一样的丢在床上后,没多久隔壁凡斯的房间也传来了开门的声音,看样子他应该也是把钓到的傻女孩带回来了,凡斯说了些什么,女孩也说了些什么,声音模模糊糊的,紧接着就传来一堆砰砰磅磅的巨响和用手搥墙的声音,好像还有一些撞击声和哀嚎声。 凡斯那小子,玩这么激烈的啊? 「真是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我就不一样了,你该庆幸你跟了我……」将房门锁上,瓦拉眼冒绿光的靠近了倒在床上没有力气动弹,满脸害怕的女孩,脸上终于露出了急不可耐的猥琐表情「不用怕,我一定会温柔对你的……」 「你好过分喔,居然……居然敢欺骗老娘的感情?」床上的兰斯噙着满眼泪水嚶嚶两声,一个千斤重拳就从他下巴直直往上呼。 「……」 瓦拉当场被打的头仰天,鼻血横流,几乎要厥过去,马上意识到不对的他挣扎着就要施展魔法。 「你这臭婊子,三十六业火────」 没让他有唸完咒语的机会,一个超兇悍的膝击呼啦一下撞在他肚子上,像被十匹马后腿踢到一样,瓦拉发誓他的胃差点就直接从嘴里喷出来。 他好像知道隔壁凡斯房里那些巨响和求饶声是怎么回事了。他们好像遇上同样的状况了。 不是女孩被他打,是那女孩反过来把他狠狠痛扁一顿──! 「叫你欺骗少女的纯洁心灵!叫你骗!我叫你骗!」戏精上身的纯情?阿洛兰斯?少女一边嚶嚶嚶一边拿小拳拳捶人家胸口──会把人捶扁的那种。直到把瓦拉收拾了,阿洛兰斯才一屁股坐在床上,因为刚揍完人很热,还很不淑女的把裙子掀到大腿上,开着两条腿,双手抱胸很严肃的在思考。 好不容易把一个黑鸦给制伏了,但是在他身上搜来搜去也没找到什么东西,想要逼问他又死也不肯开口,阿洛兰斯时间有限,在他身上得不到效果就果断的改搜查房间。不顾瓦拉在地上呜呜乱叫,阿洛兰斯把他的房间翻箱倒柜的找了一遍,一无所获,最多在浴室的马桶后面翻出了一瓶顏色诡异的酒。 干嘛把酒藏在马桶后面?怪癖真的很多。 阿洛兰斯晃了晃,又打开来闻了闻,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从鼻腔窜了上来,使他极欲呕吐。 嗯?慢着,里面好像有泡什么东西……把酒倒进洗手台里,看到里头跟着出来的东西后,饶是阿洛兰斯也愣了一下。 那是一根他很熟悉的东西──龙鬚。 ……怎么回事?他们怎么会有龙鬚……应该说,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阿洛兰斯脑子里乱哄哄的,把龙鬚泡在酒里当药材喝能增强实力他是知道的,但这个时间点黑鸦不可能拿到龙鬚啊?动作再快也没快成这样,除非…… 阿洛兰斯用力拍了一下脑袋,叫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衝出房间,狂拍隔壁凡斯的房门喊道── 「小白眼狼!我知道了!他们根本不是想先我们一步得到龙,他们是──喂!白眼狼!夏尔!夏尔,听到没有,开门啊!」 一片死寂,门也推不开。 「您怎么了,这位美丽的女士?」正当阿洛兰斯准备助跑踹门的时候,走廊的另一端响起了熟悉的嗓音,阿洛兰斯转头一看,早上刚讲过话的大副朝他走来,满脸疑惑的问道「需要我来协助您吗?」 「……外头正下着暴风雨,大副不必在船长室待命吗?」 「这个啊,交给船长就好了,不是很重要。」年轻的大副微笑着说「您刚才提到龙什么的,我还比较有兴趣呢。」 阿洛兰斯一把抽出藏起来的剑,一记凌厉的斩击就朝他攻过去。 「我说,你们根本不是想先我们一步得到龙,龙就是你们召唤出来的!我说的是不是啊,黑鸦────?」 被前骑士团团团长杀气腾腾的攻击,本不该有任何战斗能力的大副却一偏身子闪开了致命的一击,甚至还能出手格挡,两人一来一往间,他身上似乎也在发生某种变化,那张脸开始浮出红色的繁复花纹,轮廓也变得更清晰锐利,眼珠子慢慢转为黄澄澄的顏色,瞳孔竖成一直线──不像人类,倒像是某种生物的眼睛,这也是黑巫师很好辨认的其中一点,长期和恶魔的交易,使他们某部分已经不是人类了。等他和阿洛兰斯再次分开各站一边时,虽然还穿着大副的衣服,却已经完全不是同一个人了。 「您还是和从前一样聪明,顾问先生──或者是说,阿洛兰斯先生,家喻户晓的屠龙骑士?」这个黑鸦歪了歪头,露出意义不明的笑「不用叫了,姓优礼的被魔法给隔绝在不同空间里,这时候估计也正忙着逃命吧?」 「那就不叫了,改聊别的。」阿洛兰斯道「居然能把龙给召唤出来,你们可真有本事,事已至此,告诉我到底是哪个大法师这么厉害也无妨吧?」 「当然!您对他很熟悉的。」黑鸦大笑出声「毕竟您当年就是因为反对他的计画,才会『犯罪』然后被流放的呀!」 「……」那一瞬间,他心中忽然窜出的、被他深埋七年的怒火,阿洛兰斯几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压制,才不至于在这黑鸦面前失态「是吗?又是他……又是他……真没想到他的黑魔法狂热七年了都还没痊癒,现在居然把龙都给召唤出来了……他是你的谁?」 「是我的老师。」黑鸦用一种觉得他非常有趣的眼光盯着他「我叫卡尔加斯,不知道您还有没有印象?」 「是你啊,那傢伙就一个亲传弟子,我怎么会没印象?」 当年阿洛兰斯刚成为骑士团团长时,在宫中最要好的朋友便是萨洛梅,宫廷首席大法师,阿洛兰斯还记得当时紧跟在萨洛梅身后那个叫卡尔加斯的拘谨年轻人,自己跟他说话时他连正眼看阿洛兰斯都不敢。 后来萨洛梅接触了黑魔法,从此回不了岸,人也变得越来越阴阳怪气,有天他跟阿洛兰斯说他要另闢一个全是黑巫师的魔法局,还要开发活人献祭、火烧处女的仪式,两人大吵一架就闹翻了,后来因为阿洛兰斯挡了他的计划,所以就被陷害流放了。 「萨洛梅花了七年的时间,透过不断献祭以及组织黑鸦这种黑魔法组织来向魔王寻求更强大的力量,最后终于成功画出了大阵,召唤出我当年灭掉的龙,现在你们虽然还不能很好的控制牠,但先将他囚禁在西北,假以时日等牠完全被驯服了,萨洛梅就要公开叛变了,对吗?要不是瓦拉那个蠢货忍耐不住,趁龙虚弱时偷偷去拔了牠一根鬍鬚泡药酒,我还真不会发现呢。」 「财富、权力、地位、名望,最重要的是古往今来无人能及的力量……有了龙,想要什么得不到呢?」卡尔加斯轻声说着,俊秀的脸上充满着不寻常的狂热,他朝阿洛兰斯伸出左手,衣服下不断窜出碗口大的黑蛇,昂首吐舌作攻击状,发出危险的嘶声「您发不发现又有何差别呢?龙王出世已是无可否认的事实,我们不讨论这个了好不好,来干点别的更有趣的事吧────?」 卡尔加斯话音刚落下,十数条毒蛇就朝阿洛兰斯衝去,阿洛兰斯不退反进,挽了一个剑花后迎面接战,锋利的剑气所到之处黑蛇无一不被刺个对穿,然而卡尔加斯的蛇却怎么杀也杀不死,断成两截后头和尾巴会各自长出新的身体,接着又再次袭了过来,一时之间阿洛兰斯竟无法近卡尔加斯的身。 阿洛兰斯久未活动的身体在这么险峻的状况下反而找回了以前的战斗本能,血性大发,一剑扫掉纠缠不休的蛇,也不管牠们从后面扑上来,阿洛兰斯拔腿衝向卡尔加斯,进到攻击范围后直接提剑就朝他的脑袋削下去,速度之快,快到卡尔加斯只看到一瞬的残影,靠着本能地往右一躲,剑尖擦着他的脸颊而过,在他脸上划出一道伤口,剑气还将他的发尾削掉好几根。 「──不愧是阿洛兰斯先生,差点就要被您杀掉了──能亲自跟您对战实在是三生有幸!」卡尔加斯眼里闪烁着亢奋的光芒,嗜血的舔了一下唇,躲开了阿洛兰斯几乎没有停顿就刺出的第二剑,脖子上又添了一道血痕,他兴奋到忍不住笑了出来「怎么办…….怎么办啊……我怕我一不小心就把您给玩死了,老师会骂我的……」 阿洛兰斯左脚当胸一踹,将他狠狠踹倒在地,举起剑来对准他的胸膛,银色的剑身在灯光照射下折射出十字型的光芒,卡尔加斯瞇着眼睛,喃喃自语:「好吧,骂就骂,我实在受不了了──都给我回来!」 他这么一喊,地上的蛇像是身上有条隐形的线一样,牵线木偶似的全从空中一股脑儿飞回来,阿洛兰斯一脚踩在他胸口,被逼的不得不回身防御,然而当他的剑尖碰到第一条蛇时,他就知道这是陷阱了。 这些蛇是黑魔法的產物,透过自杀式的攻击,在碰触的剎那将魔气惯入剑内,阿洛兰斯马上就看出来卡尔加斯和瓦拉、凡斯之流是不一样的,这是真正跟恶魔交易而来的黑魔法,虽然立刻将剑丢下,但魔气传输是一瞬间的事,魔气一下子就被灌入他的身体里,就在阿洛兰斯僵住的那一秒,无数黑蛇乘隙一涌而上,宛如一道道黑色镣銬一样死死的锁住了他的四肢和身体,把他锁在墙上。 卡尔加斯这傢伙,不过短短七年,就从一个魔法师学徒上升到大法师等级了…… 要说魔法师都是聪明人,实则还是有分三六九等,从大法师以后实力直接晋升到另一个境界,再也不是一般魔法师能比肩的,难缠指数也以倍数暴增。 「啊啊……真棒啊,阿洛兰斯先生……好玩吗?」 卡尔加斯随手抹掉了唇边被踹出来的鲜血,笑容满面地从地上爬起来「姓优礼的恐怕没机会脱身了吧,毕竟对手也很难缠啊,真是可怜。」 「难缠……你…是说…那个叫…梅林的…傢伙吗?」其中一条蛇紧紧锁在阿洛兰斯的喉咙上,他觉得自己就快窒息了。 希希奈不是正盯着梅林吗? 「嗯?您说梅林吗?」卡尔加斯笑盈盈地盯着阿洛兰斯,语气温和的说道「没有呀,虽然有合作关係,但他不是我们黑鸦的魔法师喔。」 「没…有…不然…他是…谁…啊…」阿洛兰斯喉头咯咯作响,他强烈怀疑卡尔加斯其实是想用蛇勒死他,要不然就是卡在他喉咙的这隻蛇是被他砍断最多次的那隻。 就在此时,船身忽然发出轰然巨响,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居然前后倾斜了一下,接着就是一阵剧烈摇晃。他们此时已从本来的住宿区打到两边都是落地窗的走廊区了,从窗户往外看,暴风雨不知何时变的这么剧烈,汹涌的巨浪捲起非常可怕的高度,像瀑布一样不停灌在脆弱的船身上,他们这艘船就在风浪中载浮载沉,撞上海中高低不一的大块礁石。 更糟糕的是,阿洛兰斯听到外面传来了此起彼落的尖叫声、大吼声、奔跑声,虽然很困难,他仍挣扎着做出扭头往旁边窗户看的动作──── 一个男人从楼上直直坠落,掉入海中。 紧接着另一个人也跟着掉了下来,然后又掉下来了一个人,接着又掉下来一个…… 乘客接二连三的在跳海────! 「啊……梅林和他的族人现在应该高兴死了吧?」卡尔加斯看着窗外,看起来非常愉悦。 死了。听懂他在讲什么的阿洛兰斯更努力想逃出来了,可是魔气被源源不绝的灌入体内,他现在是一点力气也没有。 换做以前不会这样的。他不禁绝望地想着。这种情况放在以前对他来说就是顺手可以解决的事,但是现在没办法了。 现在的他已经不年轻、虚弱、生病且伤痕累累。 可是他忽然好希望自己能够做点什么,不要这么没用──这是他被流放之后始终抱持着负面想法的七年来,第一次產生这种念头。 就在这个时候,卡尔加斯背后的一片空气突然扭曲了一瞬,察觉到了的卡尔加斯疑惑的转过头,然后猛地被强烈的空气波动给撞飞出去。 只见空气中居然出现了一道裂缝,接着裂缝就被人从里面一点一点地用力撕开,夏尔非常有衝击力的怒吼声自里头响起──── 「好你个混帐,敢把老子丢进魔宫里给那些怪物追着跑──不知道我最讨厌那些脏兮兮黑不溜丢的鬼东西了吗?老子绝对饶不了你!」 夏尔冒出头以后,气都还没喘顺就开始破口大骂「是你吧!就是你对吧!──阿洛兰斯你在墙上干什么呢?」 「我才想问你是怎么回来的……」 「怎么回来,就一路砍砍砍砍砍砍──杀杀杀杀杀回来的啊!」 年轻的皇家骑士团团长单手扶着裂缝边缘,还穿着大红女装,裙子破破烂烂的,长发凌乱,一身狼狈,脸上沾满了汗水与灰尘,手里提着的剑还在滴着血,一看就知道经歷了多激烈的殊死战,连卡尔加斯都一脸凝重,看样子是真的把他丢包到一个很危险的地方,打算让他死在那里的。 可是他回来了,虽然很艰难,还是一路想办法杀回来了。 阿洛兰斯彷彿可以从他身上看到一些自己早已失去的东西。 怎么可能,到底是什么?这么土的小白眼狼……我知道了,肯定是生命力啦,毕竟他就像蟑螂一样杀都杀不死的…… 「白眼狼……那个梅林是……」 「我知道──」 『喀』的一声,两人齐齐中断话头看过去,那是卡尔加斯把摔脱臼的手臂接回去的声音。 他站了起来,脸上不再掛着那种神经质的笑了,冷漠的瞇起眼睛盯着夏尔。 「好啊,没死。」船身再度撞上礁石,整个船剧烈摇晃,他冷冰冰的吐出富含杀意的话语「无妨,我亲手了结你。」 第四章 关于过去 ──稍早以前。 「您还好吗?」 希希奈坐在休息区,看着梅林拿了医药箱朝她走来,在她面前单膝蹲下,轻声地询问,语气温柔的像是对着最心爱的女孩说话一样,要是希希奈稍微没有克制力一点,此时早就被迷的不知道东南西北了吧。 就在刚才她走过梅林身边时,平时穿不惯高跟鞋的她竟然脚扭了一下。 那是很瞬间的事,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她也完全可以在当下立刻找回平衡不跌倒,但一隻有力的手反应很快的先搂住了她的腰,四周一片惊羡的抽气声响起,是梅林扶住了她,还很有绅士风度的问她有没有怎么样。 希希奈自己也很惊讶,这和她计画好的方式完全不一样。然而效果既然都达到了,过程有些偏差也无伤大雅,她索性顺水推舟的演下去。 「脚……」她微微低着头,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好像扭到了……」 结果梅林听完脸色一变,非常担心她有没有受伤,说什么都要替她上药。 然后就变成现在这种情形。希希奈坐在椅子上,梅林跪在她前面,希希奈莫名觉得这样有些尷尬,想和他说自己没事,梅林却脱掉了她的鞋子,动作轻柔的托起她的脚,仔细的察看她纤细白净的脚踝。 他的表情是那样虔诚,像捧着一件极其珍贵的宝贝,视线彷彿会灼人,希希奈总觉得被他眼睛扫过的每一寸肌肤都热的发烫,坐立不安极了,只好赶紧找话题聊:「您好眼熟啊,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是的,爱丽丝小姐。」梅林瞥了她一眼,一边回答一边打开药罐给她上药「您是阿洛的朋友吧?早上我们有在交谊厅见过,我叫梅林……好了。」 上好药后,梅林扶着她站起来:「您这样没办法跳舞吧?」 「是啊,本来满心期待的,只好回房待着了。」希希奈叹了口气,见状,梅林露出一个不甚明显的笑,开口问道:「不介意的话,也许我们可以找个地方聊聊天?我也想多认识认识阿洛的朋友呢。」 希希奈憋了老久终于等到他这一句,忙不迭点头笑道:「那还真是谢谢你了,梅林。不好意思,大好的夜晚你不去跳舞却在这里陪我。」 「不会,哪儿的话?」梅林仅剩的那隻眼中带上点点笑意,温和的说道「这是我的荣幸。」 和梅林聊天是一件很有趣的事,他说起话来温文有礼,懂的事情又很多,古往今来、上天入地好像就没有一件他不知道的事,希希奈也不由得感到惊奇。 他们站在一处幽静的走廊,只偶尔有一、两对情侣路过,落地窗映出了外头肆虐的暴风雨,希希奈看着窗外若有所思:「据说海妖会出现在这样的暴风雨之夜,我父亲经常跟我提到,说他曾惊鸿一瞥过。可惜他们生活在极北之海,我是无缘看到了。」 「最近因为天气的关係,极北之海不再适合生存,他们倒是往南迁了呢,说不定有机会。」梅林说「不过对人类来说还是不要看到他们的好,毕竟只一眼就会使人丧失心智,做出无法理解的疯狂举动呢。」 「这样啊,您那么博学多闻,海妖您了解的多吗?」希希奈笑着问。 「海妖是一支十分美丽的种族,常在暴风雨的夜晚出没,用他们艳丽的外表和哀婉的歌声迷惑人类,使他们坠海而亡或是使船触礁,同时也是情感很浓烈、记性很好的种族。」梅林轻声说道,接着侧首瞥了希希奈一眼,深深凝视着她说「……不管爱与恨,恩或仇,只要记下了就一辈子不会忘。」 希希奈愣了一下,一时半晌失去了语言能力。 梅林定定的看着她,嘴边仍掛着淡淡的笑意,抬了抬修长的食指,在希希奈反应过来的剎那,她听到后面宴会厅传来落地窗齐齐碎了一地的响声,没了窗户的阻隔,狂风暴雨瞬间灌进了室内──夹杂着用古老语言吟唱出的,婉转凄美的歌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歌声就像一把火轰然点在每个人的脑海中,听到歌声的那一瞬,不待神智控制,身体就已经自动帮他们做出反应。 想要更接近那个歌声──!好想要听得更清楚啊──! 宴会厅里的人们已经失去理智,一个接一个在滔天巨浪、呼啸狂风和大雷雨中,自杀似的往海里跳,前面的人被浪捲走,后面的人恍若不见,兀自拼命游泳、滑水,只为了能更靠近那天籟般的嗓音,那场景宛如活生生的人间地狱。 「────!」 希希奈猛地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跑到了甲板上,一脚已然跨出船桅,稍微松手就会跟那些乘客一样坠入海底。 然后她也看到了,远方礁岩上坐着数个人身鱼尾的身影,即使在风雨交加的模糊视线中,她依然能看见那是多么人间罕见的绝美存在,他们的长发披散在身后,脸的侧边是薄薄的两片鱼鰭,妖艳的脸孔,细长的眼睛,裸露的肌肤散发着温润的光泽,覆盖着鳞片的鱼尾像宝石一样熠熠生辉。 好想靠近…更靠近的看上一眼……一眼就好…… 忽然船一个剧烈撞击,撞上了前方的礁石,船身开始倾斜,差点就要跳下去的希希奈一个冷颤,重重摔倒在甲板上。 「居然还没有下去,皇家骑士团的副团长意志力果然惊人。」梅林施施然的从她身后走来,脚步声不疾不徐,非常从容「我的族人们真的很漂亮对吧?」 希希奈快疯了,她爬起来,拔出佩剑狠狠地往自己大腿刺下去,当场鲜血横流,疼痛的感觉刺激了神经,让她暂时找回失去的理智。 「失敬啊失敬……」希希奈痛苦的喘息着,看向依然彬彬有礼、笑容温和的梅林「居然让海妖王陪我聊了一晚上的天,真是失礼至极。」 「怎么这么说呢?我说过了,这是我的荣幸,打从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很想这么做了。」 梅林双手背在身后,语气越发温柔真挚。 「虽然你好像都忘得一乾二净了,不过没关係。」海妖王盯着她笑了起来「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跟以前一样美丽,希希奈。」 「我敬你是海妖王,这种调戏女人、降低格调的话就别提了吧!」希希奈厉声喝道。 「我很遗憾你这么认为,但我说的都是真的。」梅林非常耐心,语气带着鼓励的问道「你真的什么也想不起来?我们小时候可要好了,你记得吗?」 希希奈脑中混乱的很,许多陈旧的画面吉光片羽般闪过,最后连结到的都是那个发生船难,差点死掉的夜晚,她很不舒服,敌人当前,她居然感到晕眩恐慌,腿脚没有力气。 「……多说无益,我以前生了场大病,很多童年往事都只有片段记忆……你到底想做什么?」 「那可真遗憾。」梅林用完全不遗憾的表情说着,他狭长的眼睛微微瞇起看着希希奈,像兽类猎食之前盯着猎物看的眼神。 「不过不记得也完全没关係,我来,是为了把你带走。」 希希奈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带……带到大海里吗?请你不要开玩笑!」 「我没有在开玩笑,希希奈。」梅林咧嘴一笑,露出两根海妖一族独有的尖牙「我好不容易长出了人类的双腿、好不容易上了陆地、好不容易……找到了你。」 希希奈只觉一阵劲风扫过,梅林已经逼至眼前,修长有利的手指抓上她的肩头,她手腕一翻,长剑直指梅林眉心,这一招可说是又快又狠,梅林另一手直接翻出了海妖长长的蹼爪挡住了剑尖,抓着希希奈的手用力将她一按,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 「你和黑鸦什么关係?」希希奈怒喝道「他们给你施了能把鱼尾变成人类双腿的黑魔法?你跟他们交换了什么东西?」 「就是这艘船上的所有人呀。」相较于希希奈,梅林冷静的很,他温声说道「全部拿来当黑魔法的祭品应该足够了吧?」 说话间两人已交手了数十招,然而祸不单行的是,远方海妖的歌声再度响起,船颠簸晃动,甚至开始旋转,希希奈的意志力不弱,但被生理上的不适一影响,心理防线再强也会逐渐溃堤,海妖的歌声让她恍惚了一瞬,就这一瞬,足够梅林把她脸朝下给压制在地了。 希希奈愤怒到直接把头往地上下死力一磕,唤回一瞬的清明,立刻扭身靠腰部的力量将梅林掀翻在地。 「撞的这么大力,你是真的很不想跟我走?」即使换他被压制在地,还被一把剑架在脖子上,梅林的眼里也不见丝毫慌张,仍旧好整以暇的挑起了一边眉毛问道「看来阿洛兰斯说得不错,你和你那情人的感情真是如胶似漆啊?」 ……我哪来感情如胶似漆的情人我怎么都不知道?团长您都和他胡扯了些什么啊?头很晕的希希奈迷惑的想着。 「不过他也太像暴发户了,不好吧?」 「……那可真是谢谢你的建议。」希希奈无法想像自己眼光会差到去和土豪交往,不由得一阵恶寒。 「不客气。」梅林说「所以跟我回去吧,好不好?」 「别动!」希希奈感觉到梅林准备发力,手上的剑用力了几分,在梅林白皙的脖颈上拉出一条渗着血珠的痕跡「你────」 希希奈骤然对上一双金色的眼珠。那顏色比任何黄金都还耀眼夺目,像光吸引着昆虫;耳边传来了梅林的声音,他在对她说话,说的却不是人类的话,而是一种她有些熟悉的古老语言,发音优美,声线低沉醇厚,她总觉得以前有在那里听过…… 梅林和她说什么来着……?喔,叫她站起来往前走,然后跨过栏杆…… 希希奈双眼无神、瞳孔涣散,趴在船桅边,半个身子都超出船身了,梅林走到她身后,一下一下的抚着她的背脊,像是在安抚一个年幼害怕的孩子。他原先黑色的眼珠此时已完全变成一种妖异的金色,脸颊开始有鳞片浮出,本该是耳朵的位置也如他的族人们一样长出鰭来。 海妖善蛊惑,海妖王的功力更是只增不减。希希奈少有落单的时候,要不然就是头晕一直在房间休息,梅林本想藉阿洛兰斯之手靠近她,没想到传奇骑士就是不一样,试了两次都还没中招。 「当初我曾问过你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然而你选择了离开。想必这些你都不记得了吧?」梅林凑近了希希奈的耳边,用海妖语低声劝说「不过没关係,真的没关係,我现在有能将你留下的力量了。只要有方法,人类在海底也是能生活的,你都忘了吗希希奈?所以别怕……来,乖孩子…对了,就是这样,跳下去吧,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梅林的手搭在希希奈细瘦的背上,脸上洋溢着满足的喜悦和笑意,轻轻将她一推──── 夏尔跟着凡斯回房后,不出他所料,凡斯果然想对他动手动脚。一边提着碍事的裙摆一边暴打一顿这个色狼后,跟阿洛兰斯一样,他也在凡斯房里东翻西翻,结果连根毛都没找到就被卡尔加斯送进他刻的法阵里头,是个超大超复杂的魔宫,里面养了一堆黑魔法的產物,把他追的心力交瘁,最后是用暴力一层一层打破魔宫外墙、沿途砍死一堆魔物才杀出重围的。 他大概知道现在情况是怎么一回事,一出法阵又遇到把他送进魔宫里的始作俑者,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两人当场气势汹汹的打了起来。 「你不用担心,阿洛兰斯!这边我撑着,宴会厅也有骑士团的人守着,你快去帮希希奈,那个海妖感觉就很不对劲!」 卡尔加斯自从夏尔出现后就针对他死追猛打,趁着他魔力分散,阿洛兰斯赶紧调整呼吸,让体内的魔气随恢復运转的力量消散,把那群黑蛇给一隻隻挣开丢在地上。听了夏尔的话,他刚拔腿要往希希奈那边跑,卡尔加斯空出一隻手,直接一团黑火就朝他砸过来。 「谁都不准跑──!」 「别碍事──!」 夏尔一剑刺过去,逼的他失了准头,阿洛兰斯掩头往旁就地一个打滚躲开了。 ────「你去哪里,阿洛兰斯?」 突然,四周强大的威压无预警降临下来,彷彿天罗地网,虚空中一隻手伸了出来就去抓阿洛兰斯,阿洛兰斯在听到这个嗓音的时候瞳孔猛然收缩成一直线,在他大脑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他的身体本能已经先接掌了手脚的主导权,剑尖一闪,回身就和对方过了十几招。 「老师!」卡尔加斯的声音响起,阿洛兰斯死死盯着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孔,和七年前最后一次看到的时候相差无几,总是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一双上挑的黑色眼睛冷冷地注视着他,俊秀冷酷的脸孔还是那样看不出年龄。 不像他,被岁月和苦难折磨的年华老去。 「萨洛梅你────」 此时船又是一阵大幅度的往右倾斜,打斗中的眾人齐齐失去重心,夏尔踉蹌着倒退一步,要滚去撞墙前还不忘用手肘卡着卡尔加斯的脖子一起同归于尽,那场景就彷彿无形中有隻巨大的手一巴掌把他们拍飞,两人肉饼一样的黏在墙上,发出令人牙疼的轰然巨响。 阿洛兰斯整个人紧紧贴在墙上,那撞击力道之大,竟让他失去了一瞬的意识,可他根本顾不上痛,一心只想着要把自己从墙上拔下来。 后方一隻手突然抓住了他的头,狠狠地把他按在墙上。 「别动。」萨洛梅连墙都没碰到,完好无缺的伏在阿洛兰斯耳边说道,另一手拿着一根细长的法杖抵在他后腰。 恍惚间,一声高亢的鹰戾自外面传来。 下一秒,一头黑鹰俯衝下降,衝破落地窗飞了进来,身影在落地的瞬间变成一个戴着高礼帽,身穿繁复黑色洋装的女孩。女孩生得白皙清秀,睫毛纤长,像隻精巧脆弱的洋娃娃。 「吾结束侦查回来了。」女孩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连声音都没有高低起伏。 「卧槽!九春?你是九春吗?」阿洛兰斯不知道哪来的蛮力,在萨洛梅手中一个坚强不屈的转头,瞪着眼睛震惊地喊道。 女孩还没开口,一旁和卡尔加斯激烈地扭在一起的夏尔先帮他回答了。 「那不是九春!是九春他妹妹,九杨!」被勒住脖子的夏尔哑着嗓子大吼「她也是我们的随队魔法师!九杨,你哥哪里去了──?」 「九春不知道在哪里。」九杨歪了歪头,依旧没有情绪的回答。 「该死的那隻笨鸟死哪去了──!」夏尔胀红了脸,声嘶力竭地吼道「九杨你快去帮希希奈,她有危险了,快!」 「那孩子要被覬覦她美色的奇怪海妖抓走了啦!」阿洛兰斯悲痛的喊着,简直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这就去。」九杨点点头,身影瞬间消失在眾人眼前。 「召来!」卡尔加斯随手一挥,那些死缠烂打的黑蛇又再度涌上来,眨眼间就把夏尔给围得看不见人影。 「喂,小白眼狼────」 「我说了,不许动。」抵在后腰的法杖顶端冒出了危险的红光,与之相反,萨洛梅的语气仍是冷冰冰的。闻言,阿洛兰斯笑了起来。 「得了吧,萨洛梅。」他瞇起眼睛,像隻狡猾的狐狸「你自己说,刚被召唤出来的龙有多需要人顾着?你的本体想必得留在西北看守牠吧?在这里的不过是个分身罢了。」 「你挺有恃无恐的。」 「岂敢岂敢,你从以前就是这样,挡着你的路的连神也敢杀。」阿洛兰斯扭头与他对视,缓缓说道「不过,既然以前我都敢拦着你了,现如今我又如何不敢再做一遍同样的事?」 身后的法杖一滞。 「我跟那小白眼狼说过了,虽是烂命一条,要死我也要安详的死在疯人院里。」阿洛兰斯用力往后一撞,混乱间也不管萨洛梅到底有没有攻击,只是头也不回的往夏尔衝去,奋力一脚把那些黑蛇踹的远远的。 远处也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和阵阵高喝。 「维持船上秩序!」 「去找团长和副团长!」 「安抚乘客!」 骑士团的骑士正往这边赶来。 萨洛梅一瞬不瞬的盯着阿洛兰斯和夏尔的方向,他在西北的本体骤然对上了龙张开的眼睛,他倒也不恋战,对着卡尔加斯指示:「去把凡斯和瓦拉带出来。」 恐怕也不是为了救他们,他们偷拔了龙的鬍鬚,等带着他们的下场是什么可想而知。 一幕幕光怪陆离的画面片段跳跃的出现在希希奈眼前。 四周散发着无机质冷光、死寂、唯有机器运转声的老旧地下室里,摆着好几个巨大的玻璃圆柱,上方连接着机器在往里供水,其中一个圆柱里头有个小小的人直立飘在水中,说是人有点不太精确,牠上半身是男孩的头和身体,下半身却是黑色的鱼尾…… 『你是谁?为什么要泡在水里?』年幼的女孩这样对牠问着,声音细细软软的,像隻小奶猫『你有鱼尾巴欸!』 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的「男孩」睁开了眼睛,其中一隻已被打得血肉模糊,牠拖着伤痕交错的身躯游到希希奈面前,伸出小小的蹼爪贴在玻璃上。小女孩被逗的咯咯大笑,将自己白嫩的手掌也贴了上去,时光彷彿定格在那永恆的一剎那,又彷彿不间断的继续向前流逝。 「小男孩」泡在水族箱里,尾巴在水中无意识摆动,牠趴在水族箱边缘伸着头,像是在盼望着什么似的,接着门被用力推开,小女孩欢快地跑向牠,牠露出笑容,伸手抱住了奔来的女孩,在她柔软的脸颊上印下亲吻。 『希希奈!』画面忽地切换,她听见父亲在喊自己,她跑过去牵着父亲的手,搭上了豪华的大船,船上都是人,她很期待…… 画面再次跳动,她的耳边全是尖叫和嘶吼声,却不是因为恐惧而发出,而是因狂热和疯狂而喊,她惊恐地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纵身往海里跳,她想拉住他们,却因太过年幼而使不上力,接着船身慢慢倾斜,她跟着掉入海中,窒息的恐惧感再度袭来── …… 预期中的落海声并没有传来,希希奈在掉进水里的前一刻被一个御风飞翔的女孩拦腰一抱给救起来了。 梅林抬头看着那个浮在半空中,像个人偶一样的女孩。 魔法师。还是大法师等级的。 海妖们的歌声也不见了,从船上望去,甚至也看不到牠们的身影了。在船的旗桿上,一个长相几乎和女孩一模一样,同样带着高礼帽、穿着西装马甲的英俊男人迎风而立,手上捧着一本厚重古老的书,在整艘船上展开了大型屏蔽结界。 「抱歉九杨,我回来晚了。」男人苦笑着传了个魔法讯息给九杨「要回来的路上遭到海妖的美色攻击,哇,真的是很夸张,差点回不来呢。」 「夏尔很生气。」依旧面无波澜的九杨平稳地跟看起来一点也没事,就只会睁眼说瞎话的九春说「很生气很生气。」 「唉,别这样嘛,我这不是正在帮忙了吗?」 九杨不理会聒噪的九春,转而跟梅林说话。 「海妖王,您的迷惑之术对吾无效,希希奈亦不可能跟您回到大海中。」 「有趣,你身上的魔法也十分有趣啊。」 梅林也不恼火,反而饶有兴趣的对九杨说道,牠微笑着瞥了眼已经醒过来,咬牙看着牠的希希奈。他也的确该回去了,不能在这耽搁太久。 「我们来日方长,会再见的。」 海妖王风度翩翩地向希希奈頷首,向后翻入海中,回到了他的地方,游向他的族人们。修长的双腿化成黑色的硕大鱼尾,在海浪与终于撒落的月光下反射出粼粼的微光。 * 由于九春张开了屏蔽结界,船上的乘客总算不再受海妖影响纷纷跳海了。骑士团的骑士们在很短的时间内有效率的控制住了船上的秩序,九春和九杨用魔法在海中搜索溺水的乘客,夏尔他们在船长室找到昏过去的船长,赶紧调集其他船员过来开船并修復船身,这么磕磕绊绊的,总算是在黎明曙光的照耀下看到了西大陆的陆地。 「在此再正式向阿洛兰斯先生自我介绍一遍,我是九春,这是我妹妹九杨,我们同隶属于魔法局,是这次任务的随队法师,请多多指教啦!」 下了船后,骑士团下榻当地的旅店,好好休息一番。旅店大厅里,九春拉着九杨,笑容满面地跟阿洛兰斯介绍道。 「九春和九杨都是大法师,这次能跟他们同行也多了一分保障呢。」 希希奈捧着热茶笑咪咪的说着。 被救起来以后她曾消沉了一阵子,毕竟在平时是个让黑鸦闻风丧胆的骑士团副团长,偏生遇到了有过渊源的海妖,才会差点被拉进海里,不过在好好洗个澡吃个饭后,她也慢慢恢復过来了。 「你们是双胞胎欸!」 看着根本是从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兄妹俩,阿洛兰斯不由得讚叹道。 「是啊,不过还是我好看一点吧?」 胡扯了一番后,话题终于切回重点「我统整一下,阿洛兰斯发现龙王就是黑鸦召唤出来的,庆幸的是他们现在也不能完全掌控牠,而黑鸦的首领即是宫廷首席大法师,萨洛梅对吧?」 夏尔说道,他上岸后又换回他那红底滚金边的披风,把阿洛兰斯闪的睁不开眼。 「对,萨洛梅和卡尔加斯等于是公开叛变了,过几天他的逮捕令就会到你们手上了吧──我说你可不可以不要老是穿那么嚣张的顏色?」 「我穿什么要你管!对了,说到那个萨洛梅的弟子,叫卡尔加斯的傢伙,不觉得战斗的时候他总针对我吗?」 夏尔在当阿洛兰斯副官的时候常常跟着他跑来跑去,有时候阿洛兰斯去找萨洛梅串门子的时候就会带上他,因此他对卡尔加斯也有些印象,虽然表现的一副和和气气的模样,但他总觉得对方在那个时候看他就很不顺眼了。 「阿洛兰斯,你对此有什么想法?」 「想法谈不上,就是莫名其妙和他有相同的感觉,大概是你特别惹人厌吧,看到你的脸就想打你……」 「……下次见面绝对要他好看。另外,梅林想要得到能上陆的双腿,黑鸦则是需要献给魔王的祭品,于是两方达成了协易,黑鸦替梅林施了黑魔法,牠则以海妖的迷惑之术使船上的乘客落入海中成为祭品,是这样没错吧?」 希希奈点点头道:「他是这么跟我说的。」 「你到底跟他以前发生了什么事啊,希希奈?居然追到陆地上来。」九春忙着给吃小饼乾的九杨添茶,怕她噎到。 「……我后来想起来一些片段,也就一些而已……我们小时候好像有见过面,他被关在一个地下室里……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老旧灯管明明灭灭的阴暗地下室、带着潮味的海水、奇怪的海妖男孩,那些诡譎的记忆连她都不禁怀疑是真有其事,抑或只是海妖为了诱她入水所编造出的幻象。 第五章 幻象之城 经过几日完好的休整,骑士团再度出发,快马加鞭地往北赶路。阿洛兰斯久未骑马,但一跨上马背的当下,从前曾骑马驰骋的身体记忆很自然而然的就找回来了,骑士团中最难驯服的千里马在他手中都乖乖听话。 另一个有驯马天赋的是夏尔团长大人,阿洛兰斯以前亲口认证过,说他的副官不只剑术好,骑马功夫也是一流,是生在马背上的孩子。 路途漫长无聊,于是这两个马术高手就成天互相挑衅,然后修养很差的被挑衅成功,接着开始赛马,每天疯狂地跑出个十里八里的,一骑绝尘,把其他人远远甩在身后,还被迫吃了一嘴巴的沙。 西大陆幅员辽阔,镇与镇之间相隔的距离也较为遥远,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候,若是刚好没有落脚的城镇,骑士团就会直接在野外扎营。今天就是需要在野外过夜的日子,距离下一个城镇还有约莫一天的路程,眾人训练有素的各司其职,营火一堆一堆的生起、简易帐篷搭好、採野果的採野果、狩野兔的狩野兔,不一会儿简单但美味的晚餐就做好了。 日落山下,这里的夜晚十分凉爽,五个人共用一个营火,大家和乐融融的坐在一起吃饭间聊,气氛非常好。然而阿洛兰斯和夏尔一点也感受不到他们这一营的和谐与友爱。 一点也感受不到。 他们两个不过下午赛马时不小心跑进沼泽坑把自己溅的一身泥,所以洗澡洗久一点罢了,没想到回来的时候这么大一隻的野兔都快被九春吃没了。 希希奈和九杨还好,美丽的女孩总是有特权的,她们有两人专属的兔子,但说好他们三个要一起分的兔子呢? 「你在干什么?在干什么?好歹也留点给我们!」饿的两眼昏花的阿洛兰斯怒吼着「自己吃一隻兔是缺德的行为!」 「唉呀,阿洛兰斯先生!抢的到的话就来试试啊?」九春露出很贱的阴险笑容「敬您是传奇骑士,我可以考虑留隻兔掌给您呦?」 「九春你这嚣张的小子!」同样饿的前胸贴后背的夏尔也怒了「在食物面前我们是没有情分可言的!阿洛兰斯,凳子揣好!我们揍他!」 「给我摸着良心好好反省!我们上!」 最后,赢弱的魔法师在其他骑士「打架啦打架啦」、「好啊加油」的看热闹声中,被化身为鬼的阿洛兰斯和夏尔用凳子和坐垫暴打一顿,昏死在角落,肥美香嫩的野兔终于落在两人手中,而希希奈和九杨全程默默地吃着她们的那一份作壁上观,可说是非常间适了。 到了睡觉的时间,阿洛兰斯和夏尔、九春三人一间帐篷,聒噪的九春嘴巴间不下来,就开始跟他们说一堆荒野传说,什么突然出现在空旷草原的吃人堡啦、荒野女巫抓迷途的旅人啦……之类的,本来当睡前故事听一听也就罢了,但麻烦的事情很快就发生了。 ──阿洛兰斯晚上喝太多水,睡到一半很想上厕所。 骑士团有设个专门供人解手的地方,但位置有点偏僻,走到那边几乎看不到帐篷区了。 阿洛兰斯想起九春睡前讲过的荒野女巫和吃人堡传说,不由得为之颤抖。他的神经可是很纤细的,虽说都敢一个人槓上比这个可怕一万倍的龙了,但他不禁吓啊! 再三思考过后,阿洛兰斯决定了,作为一个称职的前长官,一定要好好照顾部下,他拍了拍旁边睡的正熟的夏尔,硬是把他拍醒了。 「小白眼狼、小白眼狼……」 「嗯……干嘛……」 「小白眼狼,起来尿尿了。」 「……」 夏尔愤怒的坐起身子,越想越不甘心只有自己半夜被叫起来上厕所,于是他对着身边睡死了的九春一阵猛拍。 「做……什么啊……」 「死鸟,起来尿尿了!」 「……」 于是乎,就变成眼下这种三个成年男人结伴去上厕所的衝击画面。 「不可以先跑喔!」 「知道了啦!」 类似的对话重复了几遍之后,阿洛兰斯赶紧解手去了,放夏尔和九春两个蹲在外面抽菸聊天。 「其实别说阿洛兰斯先生了,我自己也有点怕啊。」九春抽了口菸,环顾四周说道「厕所怎么放在这么远的地方啊?」 「还不都是你给他讲什么吃人堡的故事?」夏尔夹着菸冷笑道。 「这也是我听来的嘛,你知道吗,吃人堡的原型其实是来自一个叫幻象之城的故事喔,据说被吞噬的人他们的冤魂都漂泊在荒野间,对对,就像我们现在扎营的地方,欸你看,飘过去了!你看到──」 九春兴致勃勃的声音嘎然而止,夏尔手中的菸也啪咑一声掉在地上。 原因无他,眼前还真的有几个白色的人影缓缓飘过去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怎么了怎么了!」 两人凄厉的惨叫惊动了在厕所里的阿洛兰斯,他急忙衝出来一看,好死不死那几个诡异的人影刚好又飘了回来,而且这回还朝他们这边过来了!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半夜的,三个大男人被吓得魂飞魄散,连声鬼叫,下一秒,骑士和魔法师的不同属性就很明显的展露出来了。 「何方妖孽,敢在我皇家骑士团座下放肆!老子跟你拼了!」 「我要吓死了啊啊啊!没死在龙的瘴气下反而是被吓死的啊!」 两任骑士团团长嘴里各喊着风格迥异的话,手上却不约而同地拔出剑来往人影狂砍。 「九杨!九杨你快来啊──!把希希奈一起带来!我好害怕啊,我就要死在这荒凉的土地上了,你就要再也见不到我了天啊!」 身为大法师,九春直接用魔法传了求救讯息给九杨,哭哭啼啼地喊着一堆不知所云的东西。 「拜託你们不要自己吓自己好吗?」和九阳一起赶来的希希奈双手叉腰,气势汹汹的教训阿洛兰斯和夏尔这两个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弱小、无助的男人。两人赶来后发现所谓的鬼影根本是有实体的活人,混乱中还用魔法迅速逃了「你们比较可怕吧!他们差点被你们乱剑刺死了!」 「九春,汝这样是丢吾等大法师的脸面。」九杨很平静的摸着扑上来抱着她嚎的九春的头这么说「那应当是野法师之流者,无须恐惧。」 野法师,未加入魔法机构的魔法师,有些不得志的就会沦落到埋伏在荒野深山中,干起袭击落单旅队、抢取钱财的勾当。 「那边还有他们留下的法阵!」希希奈眼尖,看到溪流对岸有个圆圈,大家便靠了过去,那法阵范围蛮大的,刚好容得下他们五人站进去。 法阵看起来毫不起眼,九春却颇为讶异,边抽泣边跟九杨讨论起来:「是古法阵,已经有些年代了。这个是本体吧?」 九杨点点头:「野法师应是不经意触发了此阵在别处的刻印,才会被传送至此。」 「这里怎么会有古法阵?」夏尔也很惊讶「触发古法阵会怎么样吗?」 「古法阵是很稀有的,触发的先例不多,目前魔法师们对它的研究也不详尽。」九春蹲下身来摸了摸这个法阵「不过这是个大阵哪,可能会对周遭一带的魔法气场有所干扰。」 眾人又是一番讨论,这才散会回去睡觉。隔天早上,阿洛兰斯蹲在帐篷前,一脸迷茫的对正在餵马的夏尔说:「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见了一朵将要枯萎的水仙,被装在一个玻璃瓶里,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会梦见这个?」 「好巧啊,我也是。我梦见了太阳。」夏尔同样一脸疑惑「睡觉就睡觉,梦什么太阳啊?」 过一会儿,希希奈也跑来找他们,很是困惑的问他们昨晚有没有做什么奇怪的梦。 「我梦见了一隻燃烧的蝴蝶,就一隻。一直飞呀飞的,绕的我头好晕喔。」 就在三人面面相趋的时候,不知道跑哪去的九春和九杨回来了,一回来就对着他们说:「我们去研究那个法阵了,周遭魔法气场的波动真的不太稳定,你们没发生什么奇怪的事吧?像我昨晚就梦到了一堆骨堆,九杨还梦到了一个老婆婆坐在椅子上看夕阳呢!」 阿洛兰斯把他们三个的梦说了一遍,九杨开口道:「依据每个人不同的个性与特质,波动让吾等所看到的意象也会有所不同。有些为真实,有些为虚幻,真真假假难以辨别。」 这听起来真是太神秘了,魔法的世界果然不是常人能够理解的。抱着疑惑,眾人打断了准备要要长篇大论一番的九春,再度踏上旅程。 赶了半天的路,不远处终于出现了高耸的城门。此城名为光明城,虽是一个普通的城,但其生活机能足够让骑士团在这採补必需物品了。 然而进到城里沿着大街走了一段路后,这座城的内部却越来越显得古怪。 「喂,我说,光明城是长这样的吗?」阿洛兰斯抬头张望四周,忍不住蹙眉问夏尔「我屠龙那时经过这里,这座城还不是长这样的,虽然已经十几年有了,变化是一定会的,但我怎么觉得到处充满了违和感?」 「我也没来过,不过你说的对,这座城的确是很奇怪……」 城里的房子还维持着快两百年前的古老造型,但居民的穿着和日常生活又没什么不对的地方,用魔法运作的公共设施,在街边摆摊的店家,人来人往的市集,一切都是那么普通又平常。 「说到这个,我们也该找间旅店住下了。中午出发,赶到这里都已经黄昏──」 夏尔转头对着后面的团员说道,话还没说完倏地脸色一变,勒马停了下来,抬头看向天边。 黄昏? 既然都已经是黄昏了,为何天空还是如同大早上般的明朗顏色,太阳也仍旧掛在天空,没有一点要西沉的意思? 其他骑士也纷纷察觉不对劲。 「这是怎么回事?」 「已经跑这么久了,天居然还亮着?」 夏尔当机立断下令:「九春、九杨,你们飞上去看看」 「好哩!」 「了解。」 九春和九杨领命,半点也不拖沓的变成了两隻阿洛兰斯在船上看过的黑鹰,一飞冲天。 这时,不远处的街道传来了嘈杂欢乐的笑声和欢呼声,还伴随着音乐,他们注意到街上的人潮好像开始拥挤了起来,越来越喧嚣熙攘,似乎是在举办什么活动。慢慢的,欢呼声逐渐往这里来,店家和行人也都驻足在路边翘首以盼。 「祭典开始啦!」 「游行队伍要来啦!」 只见一支隆重盛大,看不见尽头的浩大游行队伍正往这边过来,有马戏团表演、魔术表演,也有人载歌载舞的,城里的居民热情洋溢的跟着高呼尖叫,与之同乐。 「靠近一点看看。」 骑士团挤进人群后才发现对面广场的中央甚至架起了高高的营火,眾人围着营火又唱又跳!吃吃喝喝,还有人兴奋地朝天空连放了好几道炫丽的魔法烟火,好不热闹。 但搭配上这大白天的景象,怎么看怎么诡异。 与此同时,九春和九杨也回来了。 「看来是误入奇怪的空间了。」九春化回人形后第一句话就这么说「从天空俯瞰,城的四周都被充满魔力的浓雾给包围,出不去了。欸,那是在干嘛?举办祭典吗?」 「不知道呢,问问看。」阿洛兰斯随便向身旁一个少女请教「姑娘,请问一下,你们城举办的祭典是在庆祝什么呢?」 「啊,尊敬的骑士大人!这个祭典是为了庆祝永不落下的太阳和纪念爱与永恆的魔法师!」少女十分热情,豪不吝嗇的替他们解惑。 「永不落下的太阳还能理解,爱与永恆的魔法师又是什么?能跟我说说吗?」 「当然可以,传说很久以前,在这座城里住了一位非常厉害的魔法师,他有个美丽温柔的恋人,两人非常相爱。但有一天,高掛天空的太阳不再出现,城里陷入无尽黑暗,魔法师告诉他的恋人,他将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和敌人战斗,后来魔法师成功打败敌人,太阳再度升起,然而恋人等啊等,等了很久都不见魔法师归来,慢慢的,她化成了一朵快枯萎的水仙花,终日在窗前悲伤的等待着她那回不来的爱人。」少女双手紧握在一起,看上去对这个故事很有触动「很浪漫又哀戚的故事对吧?举办这个祭典的意义,正是为了庆祝重生的太阳和纪念魔法师的奉献,以及他永恆的爱情喔。远道而来的骑士大人们,请您也和我们一起为他们祈祷吧。」 「我知道了,谢谢你。我在此讚颂他们坚定不移的爱情。」 祝祷完后,少女微笑着和同伴离开了,阿洛兰斯转过头去和夏尔大眼瞪小眼。 「恋人变成了一朵枯萎的水仙花……不就是我梦到的那个吗?还有永不落下的太阳,小白眼狼你也有梦到啊。」 「……这也是魔法吗?该不会又是黑鸦那群人干的好事吧?」夏尔皱眉问道。 「我看起来,倒不像是他们。」九春一手轻轻摸着下巴,有些迟疑的说道「我觉得……我们应该是进入了幻象之城。」 「幻象之城?」夏尔错愕道「你说吃人堡原型的那个吗?」 「对对,就是那个。关于这个幻象之城可神秘了,我也只在书上看过相关记载而已。」九春搔了搔头,苦恼着该怎么解释比较好「我记得书上是这么写的,幻象之城每隔二十年会随机出现在不同地方,无法确切地预知它的行踪,这么看来,幻象之城应该是和原本的光明城时空重叠了。而在幻象之城里发生的故事虚实交杂,拿我们现在为例,有些是本来的光明城正在发生的,有些是假的,有些却是在别的城镇真实发生过的;而且时空也不一,有可能是一两百年前的事,也有可能是近一个月的事,总之非常混乱。」 「这可真难办哪。」希希奈说「要怎么样才能出去,书上有写吗?」 九杨点头:「了却幻象之城故事人物的心愿,方能出去。」 心愿?难道是要找到回不来的魔法师吗?这要怎么找?夏尔放任马在原地踏步,面无表情地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先把该做的事做一做。 「这种事急不得,既然有游戏规则,那么事情一定会有逻辑可循的,我们就等等看。」夏尔道「总而言之,先找个可以落脚的旅店,採购一下消耗品吧。」 然而现实却是毫无逻辑可言的,由于来参加祭典的外地游客太多,旅店房间都被订满了。 「非常抱歉,各位骑士大人!最后一间房间刚才被订走了,真的非常抱歉!」 「什么鬼!为什么还会有外地游客慕名而来?我长这么大就没听说过有这个祭典!」 在连续跑了十几家旅店得到的都是这种答覆后,夏尔差点就要当场掀桌了。 「好了好了,幻象之城嘛,无奇不有。」九春搭着夏尔的肩,好声好气的安慰他受挫的心「大不了我们就再野营一次啊。」 「说的也是。」 「不要啦,团长!难得进城就应该住旅店啊!」 「对呀对呀,野营睡的我腰酸背痛啊!」 「半夜还会听到有人在尖叫,吓得我整夜不敢闔眼呢。」 「我也有听到欸!叫得好惨哪!」 「……吵死了!什么尖叫声鬼叫声的,是你们在做梦吧!」恼羞成怒的团长大人立刻疾言厉色地痛斥部下「一群大男人这么娇贵干嘛,把自己当公主养啊!」 「咳咳,呃,那个,是啊,兄弟们忍耐一点。」九春说道「我们今晚一样野营吧。」 「否决。我已经很久没有洗到热水澡了,浑身不舒坦!」 阿洛兰斯和希希奈一口反驳九春和夏尔的意见。 「咦!这有什么办法嘛,希希奈你要再学着活得随便一点,要知道人类就算没有热水澡也是能坚强的活下去的。」 「哇,你说的好有道理,毕竟你每天也都让九杨活得很随便呢。」 「九杨啊啊啊──!是我对不起你,我一定想办法让你洗到热水澡!给你变一间温泉旅馆出来行吗?」 「九春,能洗热水之处足矣。」 「现在是什么情形!你自己说!起码我在疯人院里还有热水澡可以洗,都是你硬把我绑出来害的!岂有进了城还要野营的道理!」 「……我们继续找,老子就不信找不到一间空房。」 骑士们大声欢呼,心里自叹弗如。 果然还是副团长和前任团长厉害啊──! 就在皇家骑士团准备进行他们第n次的寻房大业时,边上一个穿着简单但看起来有一定地位的中年男人叫住了他们。 「恕在下冒昧,听说有皇家骑士团的骑士大人进城,想必就是您们吧?」男人很有礼貌的自我介绍道「我是光明城城主谢林大人的总管,听闻各位骑士大人落脚蔽城,蔽城全体上下都深感荣幸。擅自前来打扰各位是因为……城主大人近日碰上了一点麻烦,实在束手无策,这才斗胆想求助于皇家骑士团的各位大人们,请诸位帮忙帮忙。」 为了表示诚意,管家先生又赶紧对他们说道:「对了,适才听到各位在烦恼住宿的问题。是这样的,由于蔽城近日在举办大型祭典,房间可能暂时都满了,如果各位不嫌弃的话,可以暂住在谢林大人的府上,以表大人对诸位的谢意。」 「这难道也是幻象之城的心愿之一?」阿洛兰斯在后面推了推夏尔,积极怂恿道「帮他完成的话我们就能出去了,快,而且包吃包住还有热水澡可洗!」 「你的重点根本就在最后一句吧!」 第六章 失踪的小妾及冤家路窄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跟着管家来到城主府,是一栋高大富丽的城堡,内厅宽阔,楼道绕了好几个圈,管家将他们请进门后,由于城主的议事厅容纳不下太多人,夏尔便让其他骑士们在大厅待命,自己和阿洛兰斯、希希奈及九春、九杨进去了。 「各位皇家骑士团的骑士大人!欢迎欢迎!快请坐!」 谢林城主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蓄着两撇八字鬍,缺乏运动的关係,身材满臃肿的,穿着有些紧绷的名贵衣服,人倒是挺客气,殷勤地将他们请上座,替他们倒茶备点心的。 「您遇上了什么麻烦?」夏尔开门见山地问道。 「啊,是这样的──」说起这个,谢林就心急如焚「我有一个偏房小妾,两个星期前突然失踪了!」 谢林好色,府上除了好几个夫人以外,还有许多宠妾和美貌侍女,那个失踪的小妾是他新娶进门的,又年轻又娇美,谢林把她当心肝宝贝一样在宠,可是就在两个星期的一个夜里,当谢林进去小妾的房间找她时,却发现她人不在房里。起初他也不以为意,以为小妾在府里别的地方,然而等到大半夜小妾都还没回来,他这才惊觉不对,赶紧叫佣人去找,翻遍了整个城主府却都找不到那个小妾;谢林又赶紧叫城里的警卫队出动,一样找遍全城都没有小妾的影子,可是问守城门的士兵,又说没有看到有人出城。 「那之后我已加固城门的守卫,出入都要接受最严密的检查,仍然没有找到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伊莎……我的伊莎啊──」 谢林叹了口气,他们听的是匪夷所思,九春却微微冷笑,用谢林听不到的音量说道:「总不会是那姑娘厌倦了中年胖大叔这才偷偷跑了吧?」 「你好像很讨厌谢林啊?」阿洛兰斯低声问他。 「也不是针对他。以前发生过一些不愉快的事,导致我和九杨都很讨厌这种不停娶小妾的城主。」九春撇撇嘴,不屑的说道。 另一方面,夏尔和希希奈正忙着和谢林磋商,谢林虽然为小妾的失踪难过,但眼睛一直隐晦的游移在希希奈和九杨身上。 他不敢说坐拥绝世美女,但自认一水的小妾们已经够国色天香了,没想到还有比她们更美丽的女人。 可是希希奈穿着杀气很重的骑士团制服,腰间还悬了柄长剑,又是高不可攀的皇家骑士团副团长,谢林的目光便只好在看起来安安静静、没有杀伤力的九杨身上多徘徊了。 他大概自以为打量的很隐蔽,然而还是被九春看到了。九春咧开嘴,朝他露出一个杀气腾腾的笑容,吓的谢林浑身一抖,赶紧将肆无忌惮的目光收了回去。 「城主对我的同伴感到好奇吗?那两位都是魔法师。」夏尔自然也知道九春和谢林背后的小动作,也不说破,只是轻描淡写的这么说着,果然又把谢尔吓了一跳。 开什么玩笑!魔法师都是一群喜怒无常的刺头!就算外表无害也是很不好惹的! 「所以建议您眼睛不知道往哪摆的话,看我就好,不用客气。」 谢林狂摸着他的八字,哆哆嗦的连声称是。 「所以我就说我讨厌这种傢伙。」九春冷哼一声,低声对阿洛兰斯说道。 由于夏尔和希希奈还要和城主讨论一些事情,就先让管家带阿洛兰斯他们到客房去,城主府的楼层很多,客房也分散在不同楼层,阿洛兰斯和九春兄妹被安排住在最幽静的五楼,地板上铺了厚厚一层的毯子,走起路来一点声音也没有。 「对了,府上近日贵客较多,除了骑士团的各位,还有两位客人也暂住在蔽府。」 管家领着他们的时候这么说着。 「还有两位客人?」 「是的,就住在您们对面而已。」管家将他们领到客房,指了指对面的房间说道。对面的两扇房门都关的紧紧的,根本看不出住了谁。 「阿洛兰斯先生!我们先去泡澡吧,如何?」管家说这一层楼有个给住宿客人使用的高级浴间,请他们自由使用,刚进自己房间没多久后,九春就兴冲冲的来敲门了。 虽然不喜欢这个城主,但是喜欢他家的东西啊!不用白不用! 一想到终于能在长途跋涉后洗到热水澡,阿洛兰斯这一路上经常在受伤的纤细心灵就得到莫大的慰抚,于是带着满足的微笑拿好自己的换洗衣物,两人说走就走,快快乐乐、勾肩搭背的前去享受浴池了。 阿洛兰斯从前当然也曾享受过最顶级的豪华浴池,只是被流放的这七年来,因为总是过的很辛苦,最好的待遇也不过是在疯人院里勉强有个可以洗澡的地方罢了。 所以在看到浴室后,他幸福的快要昏过去了。 作为一城之主,谢林府上的浴室真的颇高级。又大又宽敞,有一个游泳池那么大的浴池乃至发亮的地板都是由白色大理石所建成,浴池的旁边是冲澡的地方,浴池旁边有好几个雕着猛兽造型的水龙头,池里放满了热水,冒着阵阵的热气,看起来还是加了一些昂贵药材的药浴。 虽然事后访问夏尔和希希奈的感想,两人持有不同意见就是了。 土豪,不,侯爵出身的团长大人傲慢的表示:「我们优礼家的浴间是他的三倍大,这么小的浴池怎么够泡?真是寒酸。」 「药浴的药材感觉还不够好,无法好好保养到肌肤,团长您下次有空到托耶基家的别馆来,我招待您泡更好的药浴呀。」伯爵出身的希希奈副团长是这么说的。 阿洛兰斯表示无妨,他就是穷,有这样寒酸的浴池可泡就行了。 浴室里还有另外两个身影,应该就是那两个暂驻的客人,不过里面被热气蒸的雾濛濛的,他们也看不太清楚。总之,阿洛兰斯和九春很欢快的一把脱掉衣服,如脱韁野马一样欢乐的先跑到淋浴区冲澡。 阿洛兰斯弓身坐在板凳上,洗的整头都是泡沫,和九春两人有说有笑、插科打浑了一阵便把泡泡冲掉了。冲完澡以后全身湿淋淋的,他紧闭着眼睛怕水流进去,想叫九春帮他拿一下毛巾,九春自己还没冲完澡,他只好自己伸手往旁边放毛巾的地方拍了拍。这时,一个人将柔软的毛巾递给了他。 「谢谢您啊,先生。」阿洛兰斯感激的接过毛巾开始擦脸。 「不客气。」对方笑了一下,嗓音无比熟悉「──阿洛兰斯先生。」 阿洛兰斯愣了一下,转头看去,只见旁边一个金发黄瞳,脸上有着繁复花纹的青年正对他微笑着。 「──────?」 卡尔加斯────! 见鬼了这傢伙怎么阴魂不散啊──! 阿洛兰斯大骇,瞬间一拳头就打出去,被对方偏头闪过了。 「怎么啦,阿洛兰斯先生──」九春听见动静急忙靠了过来,一靠近就感受到一股惊人的黑魔法气息,当场连犹豫都没有,手一掐就朝卡尔加斯丢出一个强力的攻击魔法,卡尔加斯同时间张出了一个小型结界稳稳挡下。 「啊──真兇,不要一上来就动手嘛,两位先生。」卡尔加斯双手一摊,一脸无奈语气却相当戏謔的说道「我们可不是特意跟着你们的,会在这里碰到纯属巧合呀!」 「我们」? 阿洛兰斯和九春回头看向浴池,看到里面一个黑发披散,脸上布满鳞片、还有鰭和黑色鱼尾的海妖王正趴在池边,左边完好的妖异眼珠子轻轻一转,和他们对视,还微微朝他们点了下头。 「好久不见呀,阿洛。希希奈还好吗?」梅林微笑着说。 敢情这就是城主府上住他们对面的『另外两个客人』啊────! 阿洛兰斯简直想骂脏话了! 「都说了不是冲你们来的,两位防备心别这么重。」话是这么说,卡尔加斯一双像蛇一样的眼睛却死死的盯着阿洛兰斯,嘴边掛着轻蔑的笑,恶意都快满出来了「我们的一个据点被一些同行盗了,里头有个特殊献祭物品还被顺手牵羊,喔,就是能让梅林先生长出双脚的东西,不只对他来说很重要,对我们也很重要,这才出来找呢。」 阿洛兰斯无话可说,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们这叫恶有恶报,什么特殊献祭物品啊?人家祭品还逃过一劫了呢。」 「嘖,那不是人,是一隻火蝶。」卡尔加斯漫不经心的随口问道「你们一路上有看到过吗?」 「......没有。」阿洛兰斯和九春眼神都快死了。火蝶,不就是希希奈梦到的那隻吗?他们的梦是怎么了,为什么都梦到这种东西啊? 「没看到就算了,等找到了那群人就......」卡尔加斯低声呢喃着。 找到了就怎样?找到了就杀了对吧? 「我们正追着那群黑巫师,他们逃命的过程中却不小心动到了古代大阵的分阵,导致魔法气流发生紊乱,所以才会意外地进入幻象之城中。」梅林笑了笑,一点也不以为意,看起来还很高兴「没想到还能在这里遇到你们,看来进入幻象之城也不算坏。」 「你当然开心了这个变态......」 原来那些野法师不只是野法师,还是偷了黑鸦东西的人啊……好好扎个营也会扯上黑魔法师之间的纠葛,真是什么奇怪的事都被他们碰上了…… 「喂,阿洛兰斯、死鸟,你们两个在里面吗?」 好死不死,这个时候议事完的夏尔也进来洗澡了。 于是理所当然的发生了暴力的血腥场面。 「混帐────!老子宰了你这蛇眼的!」 「啊────?嚣张啊优礼家的臭小子?谁杀谁还不一定呢!」 这两个有旧仇新恨的人简直不能碰在一起,打起架来杀红了眼、六亲不认、毁天灭地。阿洛兰斯担心再这么砸下去,浴室就要被毁了,然后他们会被城主扫地出门,完成幻象之城心愿的任务也不能达成了,接着就会永远被困在城里,越想越害怕,赶紧和九春上去劝架。 「小白眼狼,冷静点!我明白你的心情,但现在真的不是干掉他们的好时机啊!」 「是啊,夏尔,把力气留在找到谢林的小妾上吧!」 「我们快去泡澡,就算那隻变态海妖把浴池当他家,我们说什么都不能在气势上矮他们一截!」 气炸的团长大人表示说的好,泡就泡,怕你不成!于是就形成了两方各佔据一边的浴池,犹如楚河汉界一般逕渭分明,互相用富含杀气的眼神瞪着对方的肃杀场面。 阿洛兰斯表示眼睛瞪得很酸,根本没享受到热水澡。 * 「上帝啊......」 隔天早餐时间,希希奈在听完整个事情经过后,露出了融杂「疲倦、惊吓、不敢置信、倒楣透顶、心很累」的复杂表情,幽幽地说道:「黑鸦在追捕那些偷他们东西的野法师是吧?估计那些野法师也在幻象之城中呢……等我找到了那群人就……」 「是啊,等本团长找到了那群人就……」 找到了就杀掉是吧?喂!正义的骑士不要讲出跟大魔王一样的话好吗?现在是要帮黑鸦找野法师的意思吗?是有多恨那些让你们重新遇到黑鸦和海妖王的罪魁祸首啦! 阿洛兰斯在心里默默吐槽。 「啊哈哈,看来在出幻象之城前是免不了和他们有实质接触了呢。大家忍耐一点吧。」九春搭着九杨的椅背,非常爽朗的说着,看起来一点芥蒂也没有,跟那边那两个散发低气压的人是处在不同世界的「总之我们就照原计画走,现在是採买自己日用品和打听消息的时间吧?我和九杨就先行一步啦!」 两人站了起来,这时九春看到了一个老妇人从对面走过,便很高兴地挥手向她打招呼,九杨也微微朝她点头。 「奶奶──!您早啊!」 老妇人看了过来,也向他们微笑着。她穿着一身简单高雅的长裙,花白的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松松的发髻,黑色的眼睛有股知性的气质,虽然年纪很大了,可是一举一动还是充满了优雅,不难想像年轻时一定是个大美人。 「年轻人,出去玩啊?」老妇人慈祥地问着。 「是啊,和我妹妹出去买东西!」九春很高兴地回答她,老妇人笑了笑,转身慢慢走了。 「怎么,你认识的?」夏尔奇道「你怎么连老太太都不放过?」 九春被形容是长了一副「专门骗无知少女的脸」,很受女性欢迎,下至八岁上至八十岁都很喜欢他,因此十分遭男性同胞的忌恨。 「胡说什么呢,我昨晚和九杨去买宵夜的时候看到她,九杨说有点像她梦到的那个老奶奶,我们就上去跟她聊了一下,人很和蔼,好像是城堡里的管事吧。」 「你小子什么时候和九杨跑出去买宵夜的都不叫我们!」 「我还在想说你泡完澡就不见了,还以为你被卡尔加斯和梅林偷偷攻击了呢!」 「喔!难怪九杨昨晚很晚才回来,九春你自己出去混就好了,能别带坏九杨吗?」 「你们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和九杨的两人世界凭什么带上你们这些煞风景的啊?」 「闭嘴,死妹控!快滚!」 「不用你说我也会滚的,走吧九杨!我们别待在这儿,看这土豪多伤眼睛。」 「────!」 在永不落下的太阳底下,店家很早就开店做生意了,街上熙来攘往,充满生气。 採购全团饮食和用水的工作交给麾下的骑士负责就行了,他们主要是出去买自己的日用品兼打听消息。阿洛兰斯带夏尔和希希奈来到一家看起来其貌不扬的小店,里头出乎意料的应有尽有,卖了很多诸如零食、果乾、药水、药材的东西,琳瑯满目,甚至还有一些掛在剑上可以增强防御和攻击力的小符咒。 夏尔和希希奈虽然是贵族出身,要什么都有,但这边的东西实在是太特别了,于是两人一进门就疯了,开始狂把眼睛所见的东西都扫进自己包里,所到之处像龙捲风肆虐过一样,一扫而空。 「这个是奥修斯神殿做的治疗药水!」夏尔拿着一瓶一个指头高的小药水对阿洛兰斯说道「只能透过皇家骑士团的名义得到配给的那个!」 「对啦对啦!就是那个!土豪你快多买一点,不,全部买下来,明年就不用看财政处那些老头的脸色了啦!」 「你、你的袋子快借我装一下!」 位在千年雪山上的奥修斯神殿,他们的治疗药水做工繁复,还有祭司加持过,效果极佳,因此千金难买。皇家骑士团想要都得向宫里请一笔特殊预算才买的到,请经费的过程又得跟那些大臣们周旋吵架,费时费力,无论是身为现任团长的夏尔或是前任的阿洛兰斯说到这个都是心酸不已,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能轻易买到这个药水是多美妙的一件事了。 另一边希希奈抓着他的袖子近乎尖叫地喊道:「团长、团长!那是不是矮人不出世的匠师打造的匕首吗?它的光泽真美我的天啊!」 「喔喔喔对,那个一般市面上可买不到啊。」 墙壁上列着一排薄如蝉翼的短匕首,透出令所有武者都心醉神驰的光芒,出自矮人一族中最好的匠师的工艺,矮人脾气古怪,不喜与人类来往,那可说是有钱都不一定买的到的宝贝。 幸福来的太快,让人措手不及,明年总算不用再忍气吞声请经费的夏尔团长一边喃喃唸着「终于、终于啊……死老头你没想到会有这一天吧」,一边两手快速的将治疗药水都塞进袋子;希希奈副团长嘴里唸着「我的、我的、都是我的……」,抱着一堆匕首就往包包里丢。 阿洛兰斯站在一边,有点担心这两个孩子是不是高兴傻了。 「小子,别管他们了,过来吧。」 从他们进来后一直藏在书堆后的店主把阿洛兰斯喊了过去。 阿洛兰斯靠了过去,看着店主那张皱纹满佈却依旧精神矍矍的脸,一副就是能把闹事的客人给通通轰出门外的样子,忍不住失笑道:「您看起来一点儿也没变啊,还是和十几年前一样,很有精神喔。」 「那是。」店主冷哼一声「虽然退休了,老头子我体力好的很,还能到处走走看看,四处旅行。不然你以为哪那么多什么奥修斯神殿的药水、矮人的匕首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对了,我还有翼兽的爪子做成的项鍊呢,待会送你一个。」 「真是谢谢您了,体力怎么可以保持得这么好呀?」 「这些年来我还是跟当团长那时一样,每天早上洗冷水澡,冬天跳进结冰的湖里来回狂游个十几趟,数十年如一日呢。」 「这个我可就比不上您了。」 「哼,小兔崽子,我退休时怎么交代你的,要当个好团长,冬天时把部下踹进尤尔利嘉湖砥礪心智是不可缺少的一环……」 「不,团长,现在没有人这么训练了……」 「虽然退休后隐居在这遥远的西大陆,每天吃吃喝喝游山玩水──」店主突然话锋一转,苍老却锐利的眼睛直直正视着阿洛兰斯「但你的事我都听说了。」 阿洛兰斯下意识坐正了,这么多年来,时间没有带走他的老长官一丝一毫的霸气,他仍旧能看到当年那个骑士团团长威严的影子。 「本来担忧你会因此一蹶不振,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我就放心了。」 「团长,我其实已经荒废了好多年啦……就连现在,也不过是拖着我生病的身体出来的,还是被那土豪硬架上车的,我还是……很迷茫呢。」 阿洛兰斯苦笑着说道。 「嗯哼,那个年轻人就是现任的皇家骑士团团长吧。」店主朝还在失心疯的夏尔抬了抬下巴「长得一表人才,颇有老头子我年轻时的风范呢。」 「……您慧眼如炬。」 「行了,别跟我抬槓。」店主被气笑了,大手豪迈的挥了挥。 「老头子我看了这么多人还是知道的,那是个纯朴老实的好孩子呢。」 阿洛兰斯没说话。 「没关係的,阿洛。人总要给自己一个从泥沼里爬出来的机会。」 店主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凝视着他的眼睛说道。 就好像十几年前的某一个下午,意气风发的少年部下即将远行出趟任务,正值壮年的团长拍着他的肩膀,笑着鼓励一样。 「儘管去吧,我的好孩子,永远别感到害怕。」 第七章 黑市 「是在这里吗?」 把袋子都装得满满的,口袋可以装的装,可以掛在身上的就掛在身上,第一次花钱花得这么开心的夏尔和希希奈没有忘记向店主打听一下谢林失踪小妾的事。 「哼……事情闹得满城都不得安寧,真是烦死人了!那哪有什么大不了的,依我看是年轻的小姑娘受不了糟老头,这才自己开溜了吧!啐!」 店主看样子也是对谢林不满已久,居然讲出和某人相同的话来。 「不过如果真的是被绑走或拐走的,建议你们去黑市打听一下,那边有一些见不得人的秘密渠道,可以拿来干很多事呢……喔?不知道黑市在哪里?当然啦,那么容易被发现的话还叫黑市吗!不过我倒是知道怎么去,可以告诉你们这些小崽子……」 于是店主热情洋溢、鉅细靡遗、知无不言地的跟他们说了该如何通往黑市的道路。他们并不想知道店主为何会对这种事如此了解。 走了大概二十分鐘,穿过许多奇怪的小巷弄、爬过很多莫名其妙的墙后,他们终于来到了一间看起来就是荒废已久,杂草丛生的院子,院子里有一间看起来也很诡异的房屋。 「这没有人指路的话,我走八辈子都不会走到这里来。」患有严重洁癖的夏尔团长拧着衣角的水,咬牙切齿地盯着这栋鬼屋般的房子。 的确是走八辈子也不会走到这里。他们刚刚甚至还游过了一条飘满废弃物和油污的骯脏小河,夏尔本来死活都不肯下去,坚持「条条大路通罗马」,一定有别条路能到达黑市,他寧死也不跳进这条河里,后来阿洛兰斯趁其不备,一脚把他踹下去才完事的。 敲了两下门,没有人应,阿洛兰斯很有耐心的再敲了一次。半晌后,门从里头被打开了,发出刺耳尖锐的声音。 开门的是一个矮小的老女人,全身上下包裹在一块脏兮兮的布里,只露出一双闪烁着邪恶光芒的小眼睛。 「我们不买东西。」老女人说。嗓子粗哑难听,像被石头磨过一样。 「没关係,我们要买东西。」阿洛兰斯唸出店主告诉他们的暗号「要买隐藏在人心中黑色的慾望。」 老女人眼神变了,她慢吞吞地让开身子,留了个通道让他们进去:「既然是远道而来的贵客,那就请吧。」 屋子里又旧又破又臭,窗户边还放了个掉漆的大釜,里面熬着绿色的浓稠液体,令人难以忍受的恶臭味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阿洛兰斯敢发誓他在液体里看到了一颗男人的头颅。 「我────」 洁癖精夏尔皱了皱鼻子,看起来就快要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比如衝上去一把把人家的大釜打翻啊,或是直接和老女人打起来之类的,以防他真的一时克制不住自己干出这种事,阿洛兰斯和希希奈赶紧一人一边抓住他的手臂,拖着他往前走。 ──「给我闭嘴臭小子,走就对了,囉嗦什么!」 ──「忍耐啊,夏尔,忍耐。」 ──「我真是受够了,不用去什么黑市了!我明天就带队把这座城给踏平了,然后掘地三尺,我就不信还找不到那个小妾!」 ──「啊啊啊──烦死人了快住口!我就知道你要这么干!不准!」 用眼神进行着复杂且激烈交流的三人好不容易熬到走出这间屋子,外面的街道是和前院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在城里,由于永不日落的关係,街上的一切都是明朗的,然而这里却被高矮不一的危楼破屋遮的暗不见天日,以至于还需要点上一盏一盏小灯照明。店家的招牌上画着一些奇怪又令人不舒服的图案,走在这条街上的人也很神祕,个个都把自己包的密不透风,就像那个给她们带路的老女人一样。 「到了,尊贵的客人,祝你们买到想要的东西。」老女人用暗哑的嗓音说完后,缓缓的回身进屋,将门给带上了。 「我们也把脸遮一遮吧。」希希奈一边低声说着,一边从包里掏出几件斗帽分给他们。将全身都遮的严严实实以后,他们便开始往前走。 「客人,买一隻手吗?」 一个小老头站在店门口,不怀好意地向来往的客人推销着,阿洛兰斯一眼瞥过去,发现他店里还真摆满了一堆断手和断脚――人类的,还有好几颗大头,眼睛睁的大大的对着街道。 「……那小妾该不会已经是其中一堆了吧?」夏尔顺着阿洛兰斯的目光看过去,心情复杂的说道。 「……别乱说话,不会的,这样我们岂不是永远都出不去了。」 不只这些,他们还看到有的店家在卖一些珍稀种族――活着的,但也奄奄一息了,身上伤痕累累,全都用碗口粗的铁鍊绑在笼子里,一动也不动。还有一些店家专卖黑魔法用品,他们亲耳听到有个老闆在教他的客人如何使用咒杀阵法。 「啊啊啊啊杀人啦────杀人啦────!」 「救命啊────!快跑啊──!」 前面突然传来了凄厉的嘶吼和高亢的尖叫声,前方的人群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大家都听到「杀人了」三个字,纷纷惊恐逃窜,一时之间场面混乱无比。 骑士大概有着听到有人大喊「杀人了」之后不跟着逃跑,反而衝上前的职业病吧。夏尔带着阿洛兰斯和希希奈在狂乱的人群中艰难地逆向而行,好不容易看到现场,只见两侧的店主害怕到缩在店里不敢出来,卡尔加斯一身黑袍站在那里,一个男人倒在他脚边,身上缠满了黑蛇,脸色发紫,窒息而死。 听到后方有脚步声逼近,卡尔加斯转过头来看着他们,嘴边依旧是带着漫不经心又神经质的笑容。 「啊呀──好巧呀,是皇家骑士团的各位。怎么到哪都能碰上你们?」 「你在干什么──?」 阿洛兰斯厉声喝问,卡尔加斯眨了眨眼,温声说道:「阿洛兰斯先生,这人撞到我,还硬说是我不长眼去撞他的,要我给他道歉呢。」 明明是平常的说话,阿洛兰斯却听出一种他在向自己告状的亲暱味道来,怎么听怎么诡异,汗毛整个都炸起来了。 阿洛兰斯也许不知道,但夏尔听出来了,这是对自己赤裸裸的挑衅。 「不用问了,『团长』。」他阴森森的瞪着卡尔加斯,还特意加重「团长」这两个字说道「我看这小子有病。」 阿洛兰斯觉得这孩子才有病,没事突然叫回以前的称呼,害他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优礼家的小子,你是活腻了想找死是吗?」卡尔加斯对阿洛兰斯一向客气有加,甚至可以说是相当温和,但对夏尔就不是这样了,他嘴角掛着轻蔑的冷笑,轻声说道「来啊。我今天就在你团长面前把你弄死。」 夏尔早就想找机会揍死他了,听到他这么说反而正合他意,杀意都涌上来了。 他咧嘴露出嗜血的笑容说道:「你尽管试试。」 跟在浴室的时候不一样,这是一场动了真格的战斗。 阿洛兰斯和希希奈没想到他们说打就打,而且还打的这么激烈,急忙上前去想要帮忙。然而希希奈眼角瞥到一个身影在对面的店内一闪,跑进地下室去了,下去前那张俊美的脸还侧首遥遥对她无声的说了句话,口形是「底下有提示」,那表情似笑非笑,似乎篤定了她会跟下去一样。 ……没办法了。 「……团长,那底下好像有提示,我去看看,您去追夏尔!」 情况迫切,阿洛兰斯看了她一眼,没多说什么,只让她自己小心便提气去追不知道打到哪去的夏尔和卡尔加斯了。 等到阿洛兰斯也跑到看不见影子,希希奈咬了咬牙,跟着鑽进了地下室。地下室的走道相当窄小,连身材纤瘦的她走起来都有些吃力,而且到处都是暗门,只不过每个都被破坏了。好不容易鑽出了走道,就看到梅林站在她面前,表情仍是平淡的,只有眼睛透露出一点笑意来,一瞬间希希奈甚至觉得那笑意是十分温柔的。 「你就不怕是陷阱,就这么跟着我来?」梅林看着她问道。 「我好怕呀。」希希奈很没诚意的说道「你想对我怎么样?」 「……有时候我在想,你这么挑衅我是不是真的篤定我会因为感情而下不了手?」梅林平静的微笑了一下,朝她走了过去,一直到两人几乎要贴在一起、呼吸纠缠。 「怎么会,我还记得你要把我推下海的狠劲呢。」希希奈背脊挺直,像一把剑一样,没有丝毫退缩。 梅林没有说话,凝视了她半晌,伸手将她垂落的头发撩到耳后,修长的手指擦过脸颊。 希希奈仍是一动也不动。 「再走下去底下看看?」终于,梅林将冰寒的杀意收了起来,柔声问道,两人之间那种对峙的氛围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希希奈微微放松了绷紧的背部肌肉,背上已出了一身冷汗。 她撩起眼皮看了梅林一眼,梅林风度翩翩的比了个手势,两人一前一后的顺着楼梯走到更底层去。 越往下走,隐隐的回音就越清楚,最后来到一个相当宽广的石板空地,堆满了坏掉变形的铁笼,有些铁笼里还有乾涸的血跡,整个空地瀰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有人声从空地旁的一间小房间里传出来。 梅林看了过来,笑笑的没说话,大概是在表示「看,我没骗你吧,提示就在这」的意思。 希希奈和他对视了几秒,面无表情地把头扭开,用魔法通讯器传了讯息给阿洛兰斯,叫他赶快过来。 阿洛兰斯大爷现在忙得很,那两个战斗狂已经廝杀到人家屋顶上去了,屋顶上的屋瓦都被他们连片掀了起来,店主哭喊着跑出来要抱他大腿,阿洛兰斯表示超烦的,快滚,本大爷要去帮那小白眼狼砍人,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接到了希希奈的讯息,只好两眼一翻,从砍人变成阻止他们继续打下去。 两人速度快得只剩残影,出手迅如鬼魅,近身到一定距离后也不防守,只出杀招! ──一个提剑猛力劈向对手! ──一个手腕一翻,黑蛇就往对方脸上咬! 阿洛兰斯比他们都更快,一个闪身卡到他们中间,左手拔剑架下夏尔的斜劈,右手一挥弹开了黑蛇,顺势一掌打在卡尔加斯胸口。 「──好了,别打了!」 卡尔加斯被他打的倒退好几步,阿洛兰斯反手拉住夏尔手腕,让他不致因惯性弹出去。 「土豪你不能砍他,他能将透过剑将魔气灌入人的体内,我们之后也许需要战斗,现在不能受伤。」 「好啊,阿洛兰斯先生说不打就不打。」卡尔加斯抚着胸口,阿洛兰斯刚刚可没有留情的,是实实在在地给了他一掌,然而他还是笑了笑,用乖宝宝的口吻这么说着。 「你──」夏尔大怒,这小子在阿洛兰斯面前卖什么乖! 「行了夏尔,跟我走,希希奈在等我们呢。」 「──是。」夏尔下意识地站直了,阿洛兰斯像以前一样威严地直呼他的名字,让他身体反射性地回到了从前副官时期的反应,等他反应过来之后,阿洛兰斯已经走在他几步之外了。 赶到地下室的时候,他们看到好几个人把一箱又一箱的巨大木箱搬到一个小房间里,希希奈对他们招招手,指着人群中大概五六个披着斗帽,帽沿压得很低看不清脸的人,低声对他们说道:「那不是我们上次扎营碰到的野法师吗?」 卡尔加斯走到梅林旁边,打量了一下那群人,用很危险的语气轻声呢喃道:「找到了呢……梅林先生,火蝶有在他们身上吗?」 「不在这里,听听看,他们似乎是来做什么交易的。」 一个蓄鬍子,看起来是店老闆的人殷勤地搓着手,一脸讨好笑容,恭恭敬敬的领着他们进了小房间,进去前那些野法师还在门上佈了好几个魔法结界。 卡尔加斯不屑的撇了撇嘴,食指随手一划,结界就被他随手给破了。 走到那间木门旁边,里面的人的声音瞬间听得一清二楚。 「各位魔法师大人,『这些』珍贵的很!拍卖会还没开始呢,就已经很多人抢着出价了,很多有钱人都惦记着『这个』呢!都买来彰显身分或养着玩的!」 「『这些』都快死了还断手断脚,你怎么养的?」一个沙哑的声音冷冷道。 「『这些』很兇的啊!还会咬人!打断好几根骨头才听话呢,各位大人不必担心,有的有特殊癖好的客人就喜欢断手断脚的,不会反抗!绝对不影响价钱!」店老闆赶紧解释「明天的拍卖会就是拿出来让他们看看,做做样子,这些都是留给各位大人的。」 「明天拍卖会结束后,马上交货。」另一个声音说道。 「是是是!一定一定!」老闆连声称是,又諂媚道「话说回来,老德说他最近又新进了一批美貌女人,那叫一个水嫩的呦!调教得乖乖的,各位大人如果不嫌弃的话,就让小的招待各位大人到那边好好玩玩……」 接着就是此起彼落的狭笑声回盪在整个空间,听的希希奈头皮发麻。她这才注意到这间店就是他们刚刚看到在卖珍奇种族的那间店,想到那些被锁在铁笼里的种族,记忆里有关那个被关在地下室,一隻眼睛被打瞎的小海妖的画面就会浮上脑子来,希希奈忍不住瞥了一眼梅林带着黑眼罩的右眼,心情很是复杂。 不过倒是没看到在卖海妖,也许海妖更珍贵,更不是轻易就能拿出来的。 梅林转过头来,没发觉她在想什么,只是微微低头和她挨的很近,轻声说道:「你们要找的人或许就在明天的拍卖会上呢。」 「……看来明天的拍卖会有必要去一趟了。」希希奈把头撇开,小声地对阿洛兰斯和夏尔说道「城主的小妾恐怕就是被人贩子抓到拍卖会上卖了。」 「在城主的眼皮子底下干这种事,他们可真大胆……」阿洛兰斯唏嘘道。 「哪里哪里,他们可是连我黑鸦的据点都敢捣毁的魔法师啊,勇气可嘉,真是勇气可嘉……」卡尔加斯接过话头,嘴角噙着相当可怕的笑容。 ……看来明天去拍卖会也摆脱不了他们了。 瞬间了解到这个事实的夏尔心情变得超级恶劣,一踏进城主府的大门,浑身散发的强大低气压让府里走动打扫的佣人全都退避三舍,最后大厅只留下安安静静坐在沙发上的九杨。 「......」 夏尔转身一把揪住了旁边架子上的黑鹰雕像,阴森的摸着它瑟瑟发抖的鸟头说道:「死鸟......你知道吗?老子今天游过骯脏的小河又经过发臭的破屋,还在黑市和卡尔加斯那个神经病打了一架,费尽千辛万苦才打探到了消息呢......」 想把自己偽装成雕像的九春:「......哇塞,那你们今天过得可真充实────嘎啊啊────放手!别拔我的毛!要秃了!头要秃了啊──!怪我囉?你自己运气不好去碰到卡尔加斯怪我囉────?嘎啊啊啊啊──!阿洛兰斯先生──希希奈────救命啊!你们家的土豪发疯了啊────!」 「你呢?你今天干什么去了?跟我说说啊!是不是只顾着带九杨到处玩了?嗯────?」 「不不不不夏尔大爷──我们虽然到处玩──嘎好痛!但是、但是我们还是有打探到消息的喔!拍卖会对吧!我们明天要去拍卖会看看对吧────!」 九春奋力扑腾,死命挣扎,声嘶力竭地喊着,看起来很努力地想活下去。 「哼......你又没去黑市,你怎么知道的?」 「傻子才按部就班地跑去黑市,我有我的特殊管道嘎,像你这种凡人是不会懂得──嘎啊啊啊啊痛痛痛好痛啊──!」 九春卖力挣脱了夏尔的魔掌,流着男儿泪飞去停在九杨肩上寻求庇护。 「吾等去了一个魔法师市集,唯名字有登记在魔法局及未被除名的魔法师方能进入。里面可打探到许多消息。」九杨端坐着,彷彿刚才的混乱对他都没有影响,平静地开口解释道。 「对了嘎。」九春消停了一会儿又开始忍不住开始聒噪「谢林说为了感谢我们,要邀请骑士团去参加祭典。他说今晚是祭典的最后一晚,城中的大人物都会到场,也准备了特别的表演,请我们务必赏光参加。」 「喔?」 参加就参加,那也没什么,只是...... 第八章 欢迎参加欢乐的祭典 「为什么你们也在!」夏尔兇狠地质问道。 「哎呀呀,你以为只有你们是城主的贵客吗?少自以为是了,优礼家的臭小子。」卡尔加斯轻蔑地嘲笑着。 眼看一场大战又要一触即发。 是的,卡尔加斯和梅林也是城主邀请的对象,夏尔和卡尔加斯一路怒目而视,阿洛兰斯没空理会他们,他正震惊于自己的女装造型。 没错,因为城中举办祭典和拍卖会的关係,很多来自王国各地、三教九流的人物都聚集在这里,平时还可以,在祭典这种各方人马匯集的场合难保不会有人认出这位鼎鼎大名的骑士,他的身分又比较特殊,不能随意公开,因此彻底的解决方法──就是彻底的女装。 好不容易到了那天他们看到升起营火的地方,主持人热情洋溢地迎了上来:「远道而来的贵客们啊!欢迎欢迎!来和我们一起跳开场舞啊!」 「啊──?」不是来坐着吃东西看表演就好了吗? 谢林在一旁乐呵呵的附和道:「是啊!贵客们上去玩玩吧!」 盛情难却,他们几乎是被兴奋过度的人潮给推挤过去的。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干了。 开场舞很简单,女士们手拉手站外面一圈,男士们站里面一圈,音乐开始时,里面的男士开始绕圈,音乐停下时,你站在哪位女士面前,那位女士就是你这支舞的舞伴。 由于是纪念爱与永恆的魔法师,开场舞也就多少带点这种联谊般的性质,许多青年男女都把这个视作寻找对象的大好机会,一时间喧闹激动的气氛传遍全场,大家全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阿洛兰斯因为女装的关係被迫和希希奈及九杨站在外圈,在场许多男士眼睛非常尖,都被他们的美貌给吸引了,暗自下定决心等下一定要转到她们三个面前。 「那么男士们请开始转啦──!」 主持人一声令下,大家欢快的歌声便响了起来,同时里面的男士们也开始转着圈。 「啦啦啦啦永不落下的神圣太阳啊──啦啦啦啦爱与永恆的大魔法师呀──感念你们亙古不朽的爱情呀──感谢你们寻回光明呀────」 忽然,音乐嘎然而止。 这一瞬间,被眾多女色包围的内圈成了炼狱般的修罗场。 「这、这位美貌的姑娘──」 一个城中官员的儿子刚好站在阿洛兰斯前面,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走了好狗运,第一圈就能转到如此绝色,马上色瞇瞇的伸出他的胖手要去搭阿洛兰斯的腰。说时迟那时快,站在他三个人之外的卡尔加斯一个发力,硬是让内圈再多转了三步,把那胖子挤到一边去,自己来到阿洛兰斯面前,彬彬有礼的朝他伸出了手,同时向对面的夏尔丢去一个炫耀与挑衅兼具的眼神。 夏尔差点直接丢下他面前的小姑娘衝过来。 「......」这一首舞曲是旋律悠扬的南方小夜曲,只是旁边几对男女是曖昧的氛围,他们这边是杀人的氛围,阿洛兰斯瞪着卡尔加斯,屈辱的跟他手拉着手跳完一首不怎么浪漫的小夜曲,倒比较像是在跳战舞。 第二轮的时候──── 「啦啦啦啦永不落下的神圣太阳啊──啦啦啦啦爱与永恆的大魔法师呀──停!」 「我这次一定要──」 大官家的胖儿子气喘吁吁,神乎其技地再度的站在阿洛兰斯面前,然后再度被二次旋转的圆圈甩了出去,这次夏尔终于抢赢了卡尔加斯。 「来吧,阿洛兰斯!你很高兴吧!」 夏尔一脸得意洋洋的对阿洛兰斯伸出手。 「高兴你个大头──!你们有事啊!去找真正的小姑娘好吗──?」 这一首舞曲是节奏相当轻快的北方民歌,阿洛兰斯被气到差点吐血,狂躁的提起裙襬和夏尔两人跳起踢踏舞般的脚步。 第n轮的时候──── 「啦啦啦啦────停!」 「妈的这次谁再敢把老子甩出去────唔喔!」 「滚开,死胖子!阿洛兰斯──」 「阿洛兰斯先生──」 「我操怎么又是你们两个──────!」 这样令人疲惫的绕圈已经进行了好几次,远远的都能听到来自九春愤怒的抗议。 「对面的给我收敛一点!我好几次都快牵到九杨的手了,结果又被你们转走了!九杨的小手都被好几个臭男人拉过了!梅林都跟希希奈跳过好几次了!到底──咳,凭什么!」 讲到最后一句都破音了,可见真的很崩溃。 而希希奈也很崩溃。这不正常,这绝对不正常,为什么这海妖每次都能转到她前面来? 「当作是弥补我们在船上没跳到一支舞的遗憾吧。」 梅林眼中带着促狭的微光,一手搭在希希奈纤细的腰上,一手握着她因长年持剑而长满薄茧的手,他微微低头,和希希奈的距离近到能在对方眼中看到彼此。 希希奈知道他是指自己上次在船上想引诱他未果,反而把自己脚给扭到的事,她冷冷一笑,说道:「好啊」,此时音乐的节奏加快,希希奈忽然往梅林一个跨步,梅林左脚往后採了一步保持平衡,希希奈右脚顺着勾在他修长的腿上,身体前倾,几乎和他上半身紧紧贴在一起,一隻手极具撩拨意味的揽上了他的脖颈,彼此身影紧贴、呼吸交错,从远方看竟像是一对爱侣在接吻一样。 梅林下意识地收紧了握着希希奈的手,将她往怀中一拉就想亲吻她,却被希希奈用手挡住了。 「如何,这次勾引成功没有?」希希奈衝着他一挑眉,随后冷冷地将梅林推开。 梅林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咧出了一个疯狂的笑容。 「希希奈,你真的是......」 这边在暗潮汹涌,另一边也不遑多让。 不屈不挠、越挫越勇的胖子不顾被甩飞了十几次的惨痛经验,擦乾了汗水与眼泪,为了美人再辛苦也是值得的,他十分顽强的决定要试第n次。 「啦啦啦啦────停!」 也许是上帝被他的毅力给感动了,他又再一次幸运地站在阿洛兰斯前面,他立刻马步一蹲、气沉丹田:「来啊!有招出招!放马过────」 「都给我滚一边去啊啊啊────────!」 愤怒的九春是很可怕的,唯龙与愤怒的九春不可招惹。总之,他发大招把大家通通甩飞了,这次连夏尔和卡尔加斯也不能幸免于难,通通像被大海啸扫到一样飞扑出去狗吃屎了。 「九杨啊────!」 终于拉到对的人的手,九春一把抱住九杨,满脸的幸福与满足,两人旁若无人,相拥着就跳起舞来。 「小、小白眼狼你没事吧......」 「九春,你这该死的......」 夏尔头昏脑胀的抓着阿洛兰斯的手从地上爬起来,由于太晕了,连声音都在微微发抖。 然而没有机会让他说些什么了,开场舞结束,接下来终于轮到他们坐着看表演的时间了。 接下来的表演就正常多了,而且各个都相当精采。例如由城里的美丽少女们带来妖精一族最负盛名的舞蹈,以舒展身体和旋转的脚步闻名,跳起来十分婀娜多姿,看的在场男性是群情激动、血脉喷张,连谢林也暂时拋却了小妾失踪的苦闷,跟着一起抚掌叫好。 还有唱诗班表演的歌曲合唱,据说是一首古老的魔法歌谣,九春自己很开心的就跟着唱了起来,连卡尔加斯时不时也会晃着腿跟着哼上两句。 诸如此类的表演一个接着一个,到了下半场,主持人大声地宣布了接下来的节目:「接下来是大家最期待的友谊竞赛环节,我们分有过关竞赛和机智问答两组,大家可以自由报名参加,本城提供给胜利队伍的奖品也很丰富喔!大家请看──」 随着主持人的手一挥,大家也看到了放在一旁堆的跟小山一样的奖品,有珍贵的魔法道具、有巧夺天工的工艺品,还有谢林提供的古董盔甲,不过最引阿洛兰斯他们注目的,是其中一项相对普通的奖品。 「喂!那个不就是......」 那是一朵被放在玻璃瓶中的水仙花,但是跟传说不同的是,那朵水仙并没有枯萎,反而生机勃勃地盛开着,看起来相当可爱。 「怎么会在赠品堆里?是老太太不见的那个吗?」 「不知道,总之拿回来就对了。」 这里是有一个小插曲的。 早些时候,当管家老太太得知他们是皇家骑士团和魔法师后,曾有些不好意思地走过来说想请他们帮个忙。 「听说各位骑士大人和魔法师大人是来帮助城主寻找失踪的夫人的……是这样的,在夫人失踪那天,我的一朵装在玻璃瓶中的水仙花也跟着不见了,不知道能不能拜託你们有看到的话帮我拿回来?」老太太有些靦腆地说「每次看到水仙花.......就会想到我已经离开很多年的老伴。」 在这座城里,水仙花是爱情的象徵,老太太都这么说了,要求因为也不难,他们就一口答应了。 「我们会先给大家看一场示范赛,有哪两队自愿者愿意先比一场的吗?」主持人一说完,来参加祭典的人们马上大喊「这里这里」、「我们我们」,报名踊跃的很,主持人好不容易终于挑出一组四男一女的自愿队伍。 「哎呀!是冒险者公会的菁英组合『风鸣』,也是我们去年的卫冕者呢,他们的对手要小心了!我们再挑一组上来──」 「不用了!我们想问问皇家骑士团的贵宾们,愿不愿意和我们比一场?让我们看看王座下的骑士是否真那么厉害?」 去年的卫冕者的确看起来实力坚强,四个男人中两个是战士,一个是弓箭手,一个是妖精,女人则是魔法师,脸上都写着志在必得和小小的挑衅,毕竟是冒险者公会的好手,论实力他们可是很有自信的。 这下,全场的目光都期待的投向了他们。 谢林站了起来,想喝斥他们对贵宾不得无理,却被夏尔制止了。 「当然没问题。」迎着主持人询问的目光,他点头道「如果我们示范赛赢了,能得到奖品吗?」 「可以的可以的。太好了,骑士团的贵宾愿意比示范赛!」主持人高兴地大喊,场上的气氛顿时热烈了起来「请大家拭目以待吧──!」 先比的是过关竞赛,主持人两指一弹,魔法仪便啟动,造出了一个宽阔的多环境场地,四周还有魔法实况转播。 「嗶────比赛开始!」 第一关是游泳,要游整整500公尺那么长,水道中还有许多怪兽等着袭击参赛者,由九春对上对方的女魔法师。 既然都是魔法师,当然不会真的乖乖用游的游过去,长相甜美的美女魔法师向九春拋出一个飞吻,双手一翻瞬间变出一艘小船来「先走一步啦,帅哥。」 那当然也不是普通的小船,是魔法船。速度快的几乎只能看到残影,弹指间就飆出去好长一段距离,九春不慌不忙的也跟着结了一个印,这回他变出了一条通体透明的大蛟,九春好整以暇地踏了上去,大蛟高高抬起了头,接着就猛然衝了出去,激起汹涌大浪,不费工夫的就追上了在前面的女孩。 「厉害、厉害,召唤出蛟是需要很高深的法力来结大印的啊......不愧是那个『九春』哪。」卡尔加斯发自肺腑的讚叹道。 前方的女孩没想到会碰上这种随手就能变出蛟的对手,不过她反应也不慢,抬手将食指与中指併拢,平平一切,滔天巨浪就从四面八方向九春袭来。 九春盘腿坐在蛟的头顶上,双手在瞬间就结出数个繁复的印,红色和黑色的不知名法阵不断地转了出来,咒文在他周遭流转,水里扑腾而起的怪兽一碰到法阵就被打了下去,巨浪还没近身就往外散去,明明是在窜来窜去的大蛟头上,他却安稳地跟在平地似的。 眼看快要到达陆地,女孩一咬牙站起身来,忽然一隻鱼怪的尾巴拍了过来,她一个没站好,惊呼一声就往九春怀里倒去。 温香软玉在手,女孩子柔软的身体紧紧贴在他身上,一双宝蓝色的大眼睛写满了无挫和惊慌,说有多惹人怜爱就有多惹人怜爱。 九春低头看了过来,那张「专门欺骗无知少女」的俊脸让女孩心跳狠狠漏跳了一拍。 这么帅,实力又这么高强...... 然后「这么帅,实力又这么高强」的帅哥对她露齿一笑,爽朗地说道:「对不起,可是我心中只有我妹妹......看,她在第二关,很可爱对吧?拜啦美女,你就自己跟鱼怪玩去啊。」 ──接着就乾净俐落、毫无留恋,像在拋大型废弃物一样把她丢下水去,自己乘着大蛟快乐又风骚的游走了。 刚才有一瞬间春心萌动的女孩:「......妈的死妹控。」 「接棒!九杨加油啊!」完成第一关的九春愉快地抱了一下九杨。 第二关是魔兽关,场中有大约200隻的虚拟魔兽,全部打倒后便能前往下一关,九杨的对手是一个妖精,是个长的颇英俊的小伙子。 「吾,先行一步。」九杨面无表情地对他点点头,左手一张,一个五芒星的大型法阵就出现在地上。 「多尔塔米加林之阵......」九春凝视着九杨笑了出来「你这是不给他活路啊,九杨。」 只见那法阵朝着扑过来的魔兽一路延伸,接着扩大,复製,一个又一个五芒星阵如堆积木一样往上堆叠起来,形成一个法阵柱,将范围内的魔兽圈在法阵里头。 九杨伸手在自己胸前划了一个五芒星,最后一划朝法阵柱遥遥一指。 「速灭。」 法阵柱瞬间崩塌,里头的魔兽跟着被消灭得一乾二净。 就在这时对方的妖精终于接到棒可以攻击了,接下来所有动作都发生在同一瞬间── 妖精俯身衝了过来,带起一阵劲风,食指指向九杨,指间爆出一阵光芒;九杨微微侧首一瞥,手腕翻转,两指已夹了一根羽毛,向上一拋── 「耶林之神咒──」 「风来。」 一道笔直的光束险险擦过九杨的裙子打在墙上,九杨已轻飘飘地翻上虚空,像是坐在一道风上,转瞬就飞了出去,穿梭在眾多巨大的魔兽之间,与此同时丢出一道又一道的多尔塔米加林之阵歼灭魔兽,本来满是怪物的地方被她清出了一条宽广的道路,九杨没有回头,在空中像隻轻盈的羽毛一样飘移,躲掉妖精射来的光束,冲出魔兽堆,直直通往第三关。 「阿洛兰斯先生,吾来交棒予汝。」 「九杨你真厉害啊!那是多尔塔米加林之阵吗?好威风!」 「阿洛兰斯先生见多识广,一眼就能认出吾的法阵,同样厉害。」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会说话!难怪九春疼你!」 来到了第三关障碍赛,不但要爬竿、鑽网子、跑步,还要跳过大裂口,阿洛兰斯对上一个身材精壮的弓箭手,似乎对他很有意思,阿洛兰斯不小心和他对到眼,对方马上朝他挤眉弄眼了起来,让阿洛兰斯一阵心惊胆跳,头也不回地衝了出去。 他遇到的第一个障碍就是爬竿,偽?少女阿洛兰斯没有一点身为美丽少女的矜持,不顾形象、不怕曝光,撩起裙襬就扒住竿子开始爬,爬得又快又好,弓箭手好不容易可以开始往上爬,回头一看,阿洛兰斯早就窜的不见人影了,他大受惊吓,赶紧追了上去,爬呀爬好不容易爬到顶端,只来得及看到一个风中残影像自由落体一样自由地跳了下去,弓箭手只能一边内心充满震撼,一边乖乖顺着梯子爬下去。接下来是鑽网子,弓箭手趴在地上匍匐前进,同时小心地不让网子勾到,他在出外冒险时常常需要这样隐密的匍匐,本来以为自己已经爬得够快了,结果一抬头看到很远的地方有个屁股──不,是阿洛兰斯在前面像蛇一样飞快的爬行,弓箭手情急之下也不管什么绅士不绅士了,伸长了手就去拉他的裙子,然后这个看似柔弱的「姑娘」柔弱的「啊」了一声,屈起左腿就给他一脚重重蹬下去,接着「蹭──」的一下再度窜了出去。 被踹的两眼发黑的弓箭手好不容易鑽出重重密网,总算来到纯跑步的阶段了。之前那两项都还需要一点技巧,这次是比速度,他倒是很有把握,女孩子嘛,再怎么快也快不过男人......弓箭手看着前方的背影,一面发力狂奔一面想着。 跑啊跑,跑啊跑......不,他要收回这句话,前面那是怎样,也太能跑了吧? 弓箭手绝望的发现,他跟阿洛兰斯之间的距离并没有缩短,一点都没有,还隐隐有要被他甩开的趋势。阿洛兰斯就像脱韁的野马一样拔腿狂奔,弓箭手暗道这样不行,他迅速架起了背上背着的弓箭,稳稳的瞄准了阿洛兰斯。 跑步不行,比专业的总行了吧? 弓箭手宛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盯着前方已经变一个小点的阿洛澜斯,把弓拉满,放箭──── 嗖――的破风声刚响起,箭已跟着声音追到后方,阿洛兰斯已经跑到大裂口前了,只要跳过这个裂口他就能通关了,用现在的加速度应该可以跳过,如果选择闪躲的话势必得再重新助跑一次,只是这样难保不会被追上……几秒鐘的时间,普通人可能只来得及凭直觉做反应,身经百战的阿洛兰斯却有馀力在脑中将想法过一遍后再採取行动。 只见他当空一跃,右手同时摸向悬在腰间的剑,行云流水的往背后一挥,精准的将箭矢砍成两半,然后稳稳地落在第四关的陆地上,收剑入鞘,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找不到半点瑕疵,看的眾人是目瞪口呆。 「啊……真不愧是阿洛兰斯先生……我好兴奋哪!」卡尔加斯揪着领子亢奋的喘着气。 「传说中的骑士就是不一样呢。」梅林微笑着说。 「传说中的骑士就是不一样啊团长!」希希奈无比崇拜的讚叹道。 「……你是什么野生动物吗?」夏尔无言。 「给我闭嘴!你的感想为什么这么与眾不同啊!……呼,累死我了,最后一关靠你们了。」 最后一关是双人关卡,夏尔和希希奈对上了对方的两个战士。 「好──终于来到最后一关!考验的是骑术喔!不过──请两组先把面前的巨大汤麵吃完了才能出发!」 「为何到我们这一关就变成奇怪的东西了啊!」 夏尔惊悚的瞪着眼前这一碗大概五人份的汤麵,对面两个大男人也面面相趋,这份量是想撑死谁,就算都是男人也有点勉强…… 夏尔迟疑的转头想跟希希奈说话,结果看到她已经像五百年没吃过饭一样吃了起来。 「希、希希奈──!」 为什么麵消失的速度这么快──!三分之一的麵都没了啊! 「别磨磨蹭蹭了夏尔!快吃啊!你可以的!」 「这、这就来……」 于是就变成两个饿死鬼兇残的狼吞虎嚥的情景。 「希希奈──!漂漂亮亮的一个女孩子这是怎么了!说!是不是被你们带坏了?以后吃饭给我吃慢一点!」阿洛兰斯愤怒的把脸贴在魔法摄像头上,透过魔法屏幕对着场外的骑士团大吼。 「不是啊!冤枉啊!」 「副团长吃饭就是这样,比男人还豪迈啊!」 「与其说是我们带坏副团长,不如说是副团长带坏我们啊!」 场外的骑士大呼小叫,赶紧发誓绝不是他们的错。 「匡啷──」 夏尔和希希奈齐齐把一滴汤汁都不剩的空碗砸在桌上,抹了一把嘴,拉住旁边马匹的韁绳,翻身上马。 「驾────」 两人整齐划一地一勒韁绳,马匹抬起两隻前脚,再夹紧马肚,快马并列衝了出去。 那一刻是何等的英姿焕发。 全场悄无声息,全都屏气凝神的看着他们纵马奔驰在魔法虚拟出的高山峻谷中,猎猎山风吹的他们衣角翻飞,气势逼人,神彩夺目。 阿洛兰斯看着他们,思绪一起飘到很久以前的当年。 当年,他也曾这样鲜衣怒马,神采飞扬。 他竟有种想流泪的衝动。 不消说,这场过关竞赛最后自然是他们赢了,但艰难的还远在后头。 第二组示范赛是机智问答,经过讨论,他们决定让「表面上看不出来,其实还满博学多闻」的九春当答题的那一个,而对方也派出他们的女魔法师,可见在对魔法师的聪明才智上,大家是一致认可的。 「帅哥……我刚才和鱼怪玩的可开心了喔……」 上一场比赛被无情拋下水,现在全身都还溼答答,裹着一条大毛巾的女魔法师轻抚放在一旁的大棒槌,对九春露出狰狞的微笑。 「啊哈、啊哈哈哈,开心就好、开心就好……」 阿洛兰斯他们和对方四人列队站在一边,如临大敌的瞪着对方,毕竟他们脚边都放着一个大水桶,猜题猜输或比较慢的那一方,猜题的人会被棒槌殴打,而队友也会被敌方泼水的。 「我觉得他们一脸就是想公报私仇的样子。」 「太没品了。」 阿洛兰斯和夏尔嘴唇微动的讲着污衊对手的悄悄话,这时比赛也开始了。 「那么第一题!请问本城城主的全名是────?」 ──?等等,谁会知道那色老头的全名啊?九春在心里叫着。出于对所有色老头的厌恶,他向来是不屑花费脑力去记他们尊姓大名的。 但是他不知道,不代表别人也不知道。 「谢林.拉斯维基诺夫!」女魔法师举手抢答。 「答案正确!恭喜您!」 「咦欸欸欸欸欸欸────不敢相信!」九春发出惊恐的哀嚎声,马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起手边的脸盆扣在头上防御,因为下一秒,女魔法师凶狠的抄起棒槌就往他头上捶下去。 「……」九春被砸得眼冒金星,半晌说不出话来。他尚且还有东西可挡,阿洛兰斯他们只能硬生生接下对面带着復仇的快感朝他们泼去满满一桶冰水的猛烈攻击,体虚的阿洛兰斯差点就要站不稳往后摔了,被夏尔和希希奈一人一边抓着手臂拉住了。 「第二题!谢林城主最爱吃的食物是────?」 到底──!到底啊──?到底为什么要考这个!说好的机智问答呢?鬼才晓得他喜欢吃啥! 「肉!」女魔法师再度抢答。 「恭喜──!您又答对了呢!」 九春傻眼,来不及做出反应头又被狠狠捶了一下,当场趴搭一声砸在桌上,阿洛兰斯他们也再度被泼了满身。 如此几个循环后,队友怒了。 「你怎么回事啊,这位大法师!魔法师不是最聪明的吗?」夏尔一头长发被泼的跟水鬼一样,他胡乱把发丝扒到头上,勃然大怒。 「九春……我们快冷死了……你看团长就快撑不住了……」希希奈浑身滴着水,脸色发青的说道。那桶子里不只有冰水,还有很多冰渣子,一旁的阿洛兰斯被冻的都快昏过去了。 「啊啊啊我对不起你阿洛兰──不,这难道是我的错吗?问这种问题谁会知道答案啊!」 「我们知道啊!我们都知道!」夏尔怒骂着,看起来很想把他的头抓去撞一撞看会不会好一点「阿洛兰斯你撑着点!」 「咦!骗人──!九杨你知道吗?不知道对吧?」 「吾,知道。」 「到底是怎么知道这种事的啦!」 九春悲愤的喊着,被夏尔咬牙切齿的的下达了出场令。 「办事不利!你给我滚下来!阿洛兰斯你上!」 比赛继续进行,稍微恢復一点气色的阿洛兰斯坐在椅子上听取主持人的问题。 「第n题!请问谢林城主的第二个公子叫做────?」 「费拉辛瓦格列亚.拉斯维基诺夫。」阿洛兰斯冷静又迅速的举手答道。 「答对啦────!这位美丽的小姐!」 这名字超长超难唸的是想怎样啦!话又说回来不愧是阿洛兰斯先生啊!好想膜拜他呀! 九春一边默默提起沉重的水桶一边在心中泪流满面的想着。 另一边是跟他完全不同的狂暴化风格。 「受死吧混帐──!」终于得以报仇雪恨的夏尔抓起水桶,凶神恶煞、气势如虹的朝对方泼过去「你也来嚐嚐被冻成冰棍的滋味吧!」 「冷静啊啊各位──!我们都冷静一下好不好──!」 宛如闹剧般的示范赛就在这群心胸狭隘、有仇必报的人的互泼中结束了,由于骑士团赢了比赛,按照说好的,他们可以取得一个奖品。 「哇──真是漂亮啊──」 希希奈将玻璃罐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好奇的骑士团眾人纷纷围过来看,不由得发出讚叹。 静静盛开在玻璃中的黄色水仙花彷彿也在庆祝他们的胜利一般,在永不落下的太阳光辉照射下,散发出美丽纯净的光泽。 就像是一位始终默默等待着的,寧静又温柔的恋人一样。 第九章 拍卖会 『谢谢你……谢谢你们……谢谢……』 九春恍惚间梦到了昨晚将水仙花拿给老太太的场景,老太太像捧着宝贝一样的将水仙花捧在心口,又是激动又是欣喜的不停向他们道谢,弄得他们都不好意思了起来。 『哎呀!不会啦夫人,举手之劳而已!』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这么说。 不知为何,他对这个老太太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莫名的很亲近,当初听到她的请求时,九春就有种一定要帮她,不能让她伤心难过的强烈衝动。 因此在看到老太太露出喜悦的笑容时,他觉得心口好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一样,胀胀的,暖呼呼的,不由自主地也跟着雀跃起来。 他问他的九杨有没有这种感觉,九杨点头告诉他说有,说她觉得很开心,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到很开心很开心。 他和九杨是心连心的存在,他们彼此心灵相通,共享所有的喜乐与悲伤,他有的感觉,九杨自然也会有。 本来他也在想是不是中了什么奇怪的魔法,但他又感受不到一丝的恶意,索性就当成他们和老太太很投缘吧。 而且九杨不也梦到一个老太太吗?真是奇妙…… 「九春,九春,起床了……」 九春睁开了眼睛,九杨那张和他极为相似的脸就近在眼前,正一脸面无表情地推着他。 九春就笑了。 「九杨……」他伸出手,轻轻地抚摸九杨的脸,眼睛微微瞇着,嗓音还有些刚睡醒的沙哑。 九杨将手覆盖在他的手背上,安安静静的坐在床边,低头看他,两人就这么平静又满足的凝视着彼此,一时间世界好像只剩下他们两个,直到──── 「喂!说你啊,死鸟!起床──!还不起床!叫九杨去叫你结果还不起来吗──?」 直到夏尔像个老妈子一样在房外啪啪啪地拍着门大喊。 「……」九春翻身坐起,对着外面怒吼「吵死啦!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早上五点就睡不着起来跑步吗?又不是老头子!」 「你说谁是老头子!现在已经早上八点了──!」 夏尔吼完后,阿洛兰斯的声音也跟着响了起来「这是皇家骑士团的优良传统啊九春,你看过清晨五点的太阳长什么样子吗?又闪又亮,特别容易激起心中的热血呢!」 「阿洛兰斯先生,这里清晨五点的太阳和中午十二点的太阳是一样的好吗!」 他们皇家骑士团的训练中有一项就是每天早上五点起床,然后去跑三千公尺,因此现在骑士团的人早就跑圈回来,个个神清气爽的在大厅吃早餐。 「哪,哪,团长、夏尔!九春不起床的话他的早餐能给我们吃吗?」 这回换希希奈精神奕奕的声音从楼下大厅传了过来,还有不明的咀嚼声,话音刚落,马上就有一堆吃不饱的骑士们七嘴八舌地附和。 「可以吗可以吗?」 「九春先生看起来跟世外高人一样,仙气飘飘的,应该喝露水吃花瓣就会饱吧?」 「这么说来,我好像听人家说过魔法师到了一定的程度,是可以完全不用吃东西也能活的喔!」 「天啊,好羡慕喔!」 「喔你个头啊从来没有这种事好吗──!浑蛋!你们这群饿死鬼!」 九春从温暖的被窝一跃而起,悲愤地拉着九杨就衝出房门,深怕慢了一步早餐就会被那群「号称还在长身体」、「号称什么都吃什么都不奇怪」的傻大个骑士们给吃光光了。 今天是很重要的日子,他们即将前往拍卖会会场,失踪的小妾即有可能被人犯子掳到那里被当成「商品」拍卖,而这攸关到他们能否顺利脱离幻象之城。 九春和九杨去魔法市集弄到的入场卷只有五张,而且为了避免人多而引起不必要的注意和提高机动性,所以夏尔最后的分配是这样的:由他们五个进入会场,其馀骑士则分散在会场周遭待命。 拍卖会的会场是在黑市专属的地下室举办,会场布置的极尽奢华,和上面骯脏混乱的黑市完全是两个世界,空气中充满了烟和女人的香水味,进出的客人除了在黑市那些遮头蒙面的神秘人士之外,也有许多上流社会的政商名流,携着美丽的女伴进场,当然也有人坐享齐人之福,身边不只一个女伴的。 例如现在进场的这个男人,脸上有着很明显纵慾过度的苍白和疲态,但他长得真的很好,看起来十分年轻又英俊多金,难怪可以左拥右抱身旁两个风情万种的大美女。 「不赖嘛,这位朋友,艷福不浅哪!大美人和小美人环伺左右呢。」一个五短身材,怎么看怎么油腻的男人正猥琐的对年轻男人淫笑道,他拉了拉自己身旁那个美人的手,唏嘘的感叹着「哪像我啊,一年到头都只有一个小美人作伴而已,唉呀,唉呀……」 年轻男人嘴角抽蓄,心想你虽然嘴里拼命叹着气,脸上可是一副幸福到快死掉的变态表情喔,用这张脸做出那种表情,效果很噁心喔。 「不行……这画面太衝击了,我没眼看。」小美人伸手捂住眼睛「你为什么要把自己变成这样啊?突然好想逮捕你喔怎么办?」 「可以不要这样虐待她吗?」大美人心疼的看着被还不到他胸口高的油腻中年紧紧抱着的小姑娘,忍不住又批评了一句「你这是犯罪啊犯罪……」 「怎么会?九杨才不会嫌弃我变成什么样子呢。」真?油腻九春不以为意又鄙夷的看着这群肤浅的凡人「再说了,要不是我抽籤输了,今天扮演身体好像被掏空的帅哥就是我了好吗?」 身体好像被掏空的帅哥:「……」 进会场前他们都先经过了偽装,九春和九杨拿到的入场卷上分别记载的身分是「一个富家的年轻公子哥和他两个貌美如花的女伴」以及「从事见不得人行业的黑心富商和他的秘书」──当然,阿洛兰斯靠着奇蹟似的手运又抽到女装了,因此他负责貌美如花就好,剩下两个不讨喜的男性角色就交给夏尔和九春去负责了。 将入场券拿给门口守卫时,两个守卫都用「你凭什么」的愤恨目光看着夏尔和九春,九春最喜欢别人这样看他了,马上就来劲,喜滋滋地对着九杨叫了声宝贝,成功地激起了阿洛兰斯他们的鸡皮疙瘩和守卫杀人的衝动。 夏尔:「我拜託你别再这样了死鸟……」 很皮的九春:「超好玩的!」 进了会场,会场已经满满的都是人了,他们赶紧找到自己的位置落座。阿洛兰斯被连身长裙的马甲勒的难受,正忙着调整呢,手在胸口摸来摸去,他自己是不太在意,倒是惹来周遭男性惊艳的注目,同在暴风圈内的夏尔黑着脸一把把他的手抓下来。 「别弄了!」 「我又不是真的女人,调整一下怎么了!」 「啊?」 「很难受啊!」 两人吵得正上头,一旁希希奈小小的抽了口气。 「怎么了?」 顺着希希奈的目光看过去,卡尔加斯和梅林就坐在二楼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还是单独出来的高级包厢,不像他们是跟大家坐在一起,梅林偏头瞥了下希希奈,眼里带着戏謔的笑意,风度翩翩的向她点头致意。 希希奈捏着剑的手骨节喀喀作响:「……真的很让人火大……」 「好了好了,冷静点,希希奈。」 「别理他就好了。」 而卡尔加斯正百般无聊的捏着果乾吃,一转头对上阿洛兰斯和夏尔的目光,便笑着用口型说了一句「小俩口吵的挺兇啊」。 阿洛兰斯和夏尔登时目露凶光,齐齐对他比了个很不雅的手势。 「谁跟他小俩口?你眼瞎吗混帐东西?」 「想死吗混帐东西?」 「你们到底有什么资格叫我冷静啊……」 这时灯光微暗,拍卖会也正式开始了,站在台上穿着华丽衣着、戴面具的女人朗声说道:「非常感谢诸位今天蒞临本拍卖会,那么话不多说,我们就正式开始吧!」只见一个同样戴着面具的男人端着一个盘子上台,盘上的东西被一块黑布盖住「首先,我们第一件要竞标的东西就是这个──潘朵拉的盒子!」 随着黑布被掀开,盘上的东西也应入眾人眼帘,会场顿时一片惊讶的抽气声。 那是一个老旧到顏色都看不出来的盒子,然而这样一个脏兮兮又普通的盒子却被黑色的魔法锁链一圈又一圈的严密绑住,上头还有无数高级法阵和咒文加固着,里面关着「某种东西」,即使是在被无数魔法锁住的状态下,邪恶的气息依旧扑面而来。 天气不冷,此刻却令人感到一阵胆寒。 「潘朵拉盒子的故事你们有听过吗?」九春向他们解释道「宙斯要求潘朵拉不可以打开那个盒子,但是潘朵拉不敌好奇心的诱惑,还是偷偷的把盒子打开了,然而在盒子里面装的是许多不幸的事物,疾病、祸害等,而原本寧静没有任何灾害动乱的世界开始动盪不安起来;慌乱中,潘朵拉赶紧盖住盒子,结果盒内只剩希望没飞出去。几千年后,有黑巫师向恶魔献祭,再次寻回失落的潘朵拉之盒,并将恶魔的分身锁在里面,纵然威力没有当年那么强大了,一但释放,对手仍将被万千恶念侵蚀殆尽。」 在场的人们几乎都是衝着这种邪恶的、只能隐藏在地下的东西而来,当场就沸腾了,疯狂地争相竞标,价金越喊越高,最后被一个披着兜帽的男人得标了。 「是那群野法师……!」阿洛兰斯压低声音说着。 「恭喜这位先生得标!没有得标的贵宾们也别气馁,我们后面还有很多很好的东西!紧接着第二件要竞标的东西是──被囚禁的圣女!」 「圣女……!居然连圣女都有吗!」 「是那个恶魔时代的圣女吗?」 「我的天啊,这场来的值了……」 在看到第二件「物品」时,会场的惊呼声四起,气氛热烈到最高点。 那是一个木头柜子,柜子里用铁鍊绑着一个双手交叠在胸前的女孩,眼睛紧闭,一张脸像掉屑一样剥落斑驳,手脚关节处如玩偶一般有机关,穿着几乎衣不蔽体的破烂祭司袍,就这么静静地被展示着。 「────!」阿洛兰斯看着那个女孩,瞪大了眼睛。 圣女的故事就和阿洛兰斯的故事一样,是眾人从小听到大的经典传说,只不过圣女的故事更为古老,流传更久,是与上古的恶魔时代有关。 恶魔时代,地狱开了个大洞,恶魔全都跑到陆地上肆虐作乱,传说中她是个虔诚的神殿祭司,为了打倒那个年代横行于大陆的恶魔们,自愿奉献己身去接近魔王,后来虽然成功击退了恶魔将他们赶回地狱,圣女自己却也被愤怒的魔王残杀摧毁,死的非常惨烈。 「多年前在我们还是魔法师学徒的时候,曾听过有魔法师在研究如何召唤圣女的传闻。」九春非常惊讶的和九杨对视一眼「可是那也是属于禁术的一部份,老师便没跟我们多提,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看到……」 阿洛兰斯轻声说道:「……那是萨洛梅弄出来的……」 「什么?」大家非常震惊「萨洛梅?」 「当年……我和他关係没那么坏时,曾误入他的实验室,在实验室放置的一口棺材里,看过这女孩的脸……」阿洛兰斯喉咙艰涩「当时我不敢问他那里怎么会有圣女,现在想想……也许他从那时就在鑽研黑魔法了……」 「那圣女怎么会跑到黑市的拍卖会来?」希希奈问道。 「看那女孩的样子是个残次品,虽然残次品也能用,但他生性追求完美,也许是萨洛梅做坏了,便将她贱卖给别的黑巫师了。」阿洛兰斯说道「这件事或许连他的弟子卡尔加斯也不知道。」 竞标的人很多,但没有卡尔加斯,可见是真的不知道这是出自老师之手的东西,他看起来对拍卖会兴趣缺缺的,对这些大家趋之若鶩的东西也看不上眼,可能只想找回火蝶而已。 那倒也是,毕竟他自己已经是个大法师,老师又曾经是宫廷首席魔法师,自然是瞧不上这些了。如果可以,阿洛兰斯是很想把那个圣女买下来,可是这样就会引起卡尔加斯的注意,太不保险。 「再度恭喜这位先生──!」 「圣女又被野法师他们给拍下来了!」 「这群人到底想干嘛……」 希希奈和夏尔低声谈论着,与此同时第三件商品也出来了,是十几个奄奄一息,伤痕满佈,不同种族的女孩,分别被关在铁笼里面,原本俏丽的年轻脸庞此时都布满了血污。 这就纯粹是供人买来享乐的了,很快就有人相中了自己想要的女孩,举手喊价,其他人选好目标后也带着贪婪的神情跟着竞标,一时之间拍卖会场热火朝天。 「这些畜生真不是东西……哎!是不是那个10号?」夏尔眼尖,往最后一个标着10号的笼子一指,虽然女孩脸上都是脏污,但仔细看的话的确就是城主拿给他们看的画像中的女孩。 「10号!700万加顿币!」 「10号!750万加顿币!」 「10号!800万加顿币!」 「上帝啊……她还挺受欢迎的。」九春感叹道。 「毕竟本来真的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阿洛兰斯想起画像中笑厴如花的女孩,不禁叹了口气。 「要怎么样才能把她带回去……」夏尔思考着,转过去看了阿洛兰斯一眼,他的前长官一脸严肃的问他:「你知道这时候该怎么办吗?」 夏尔下意识跟着严肃地回答:「你觉得?」 「我觉得──这时候就靠你了!上吧土豪!是时候让愚蠢的凡人知道你多有钱了!」 「──────?」 「阿洛兰斯先生说的有道理啊,夏尔。」九春一副就是很想搞事的表情说道「『800万加顿币算什么!全部一起上吧我根本没在怕!』,你从来就没有想要说说看这句话的慾望吗?我有欸!」 「你有关我屁事,那可是老子的钱。」 「你可以事成之后去跟谢林要补偿啊,那可是他心爱的小妾,说不定还可以跟他收任务费呢。」希希奈笑咪咪地搭上了他的肩,夏尔却觉得肩上彷彿有千钧力道「能不能出幻象之城就靠你了,夏尔,你打算辜负我们的期待吗?」 「……我觉得你最近跟阿洛兰斯真是越来越像了。」 夏尔无言,只好跟着举手喊价,而他一喊就喊出了一个很可怕的价钱。 「10号!2000万加顿币!」 「哇啊!很帅喔夏尔!」最喜欢这种风格的九春大力讚道。 「你怎么一下子就喊出翻倍的价格啊!」阿洛兰斯大受惊吓。 「我喜欢速战速决,100万100万慢慢地喊太浪费时间了。」夏尔高贵冷艳的表示「喊高一点这样不必要的竞争对手就少了很多,反正钱不是问题。」 「有钱就是好啊……」 「2、2000万加顿币是吗?」连主持人也有点傻眼「10号,2000万加顿币一次!」 「10号,2500万加顿币!」 刚才出价800万加顿币的男人举手喊道,还狠狠刨了夏尔一眼。那是个梳着油头,穿着一身绿色丝绒外衣的有钱男人,养尊处优惯了,向来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很少有人有这个胆跟他抢的。 「喔,我认得,那是北方圣天使城的安雅男爵。」希希奈不慌不忙,平静地对视回去,那男爵冷哼一声别开了脸「先前我们到北方出任务时曾碰上过,是个十分无礼的人,表面上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私底下倒想不到还有这种兴趣。」 「以为自己是个什么爵就可以瞧不起我们骑士团了?好笑。」夏尔冷冷说道,不以为意地再加了500万加顿币上去「10号,3000万加顿币!」 「3500万加顿币!」几乎是夏尔刚喊完,安亚男爵就举手了。 这意思就是要和他们槓上了。 有时候你不是真的非要某个东西不可,只是很讨厌有人跟你抢这项东西的感觉,所以说什么都不能退让。很多拍卖会价金会越喊越高,喊出一个不合常理的天价就是这个原因。 身为一个有钱人,夏尔十分明白这种心理,所以他嘖了一声,举手说道:「10号!4000万加顿币!」 安亚男爵脸色不善的怒目瞪视着夏尔,见状,阿洛兰斯撇撇嘴,不屑的对夏尔说道:「我来给你长点面子,省得他狗眼看人低。」说完就一把抱住了夏尔的手臂,整个身体贴了上去,迎着安亚男爵「啊啊啊好生气啊这小白脸到底凭什么」的喷火目光,风情万种的挑了挑眉。 「怎么样土豪?出了口恶气吧?」 「……你自己想玩吧,阿洛兰斯。」 「因为实在是太好玩了,忍不住。」 「10号,8000万加顿币。」 出乎眾人意料之外的,野法师的头头举手了,而且一开口就是令全场瞬间鸦雀无声的数字。阿洛兰斯和夏尔停止了交谈,大家都为了这高价愕然的看向他们,这次连那安亚男爵都一脸震惊,无法往上再出价了。 花8000万加顿币只为了买一个女孩?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要说刚才夏尔和安亚男爵竞价的行为还能理解,这半路杀出来的天价就令人匪夷所思了。 夏尔也惊疑不定,先试探性的再举了次手:「10号,8500万加顿币!」 「10号,9000万加顿币。」果不其然,对方又出价了,而且毫无犹豫。 「有钱真好,玩黑魔法的傢伙果然赚得比较多……」九春很羡慕地说「喂,这样不行啊,这位团长,他们为什么连女人都要买?」 「囉嗦,老子怎么知道?」 「10号,9000万加顿币一次!9000万加顿币两次!9000万加顿币三次!」主持人大喊了三次,因为激动嗓子都哑了,然而始终没人敢再出价「恭、恭喜这位先生成交──!」 全场一片哗然。 「要是我们皇家骑士团也能这么有钱就好了,是吧,团长?」希希奈惋惜地对阿洛兰斯说道。 「是啊,虽然名字里有皇家两个字,但实际上我们却过着很简朴的生活呢,唉,是在修道院工作吗?」 「该死的混帐──!你知道我是谁吗?竟敢抢走本男爵看上的东西,你在找死!」先被夏尔打扰,现在东西又被突然杀出来的傢伙给买走了,出师不利的安亚男爵气得失去理智,竟然直接指着10号铁笼怒吼道:「给本男爵把她抢过来!」 「是!安雅大人!」手下得令,通通一哄而上,会场顿时乱成一片。 「呀啊啊啊啊啊啊──!」主持人被猛然衝出来的人吓得惊声尖叫,试图去阻止却被狠狠的推倒在地「来人!来人啊──!」 「他是智障吗──?」夏尔被他愚蠢的行径气到说不出话来,这下原本用钱能解决的计画都被打断了。「没办法了,没想到还是得大动干戈的……现在就只有把她抢过来了!」 「唉呦我的天啊,你真是好有男人味喔夏尔!」 「你给我闭嘴。你和九杨製住那几个野法师,我和阿洛兰斯还有希希奈负责把那姑娘救出来!」 「遵命!」 说干就干,五个人分头行动,阿洛兰斯、夏尔和希希奈从座位上一跃而起,衝向台上,野法师刚把安亚男爵的手下打趴,看到现在又有一组人马来抢,马上发现不对劲,赶忙要跟着衝上台的时候,眼前一片黑影掠过,九春和九杨已瞬间来到他们面前。 「哟,各位有钱的同僚们!」九春灿烂一笑,手上捧着一本厚重的魔法书「我们来好好玩玩吧。」 台上,几十个彪形大汉一拥而上,那都不是普通的保鑣,会在黑市拍卖会担任保鑣的,全都是凶狠的亡命之徒。同时,阿洛兰斯和夏尔双双衝了出去,和安雅的手下及拍卖会保鑣对上,三方人马顿时杀成一片,两人拔出剑来,悍然俐落地将胆敢挡路的人通通砍翻,为希希奈杀出一条血路来。 「希希奈,这里留给我们对付,你去抢人!」夏尔大喊,一剑刺穿对手的心脏。」 「得令!」 希希奈衝向被关在10号铁笼里的女孩,与此同时,宾客们也吓得纷纷往外逃窜。 「梅林先生……打起来了呢。」一直一副无聊表情、懒洋洋靠在椅背上的卡尔加斯这时终于看到一点精彩的了,难得坐直了身体,拖着腮饶有兴致地和梅林说道。 「喔──?他们总是出乎我的意料呢。」梅林微笑着,两人好整以暇地坐在包厢里,一起欣赏着底下的纷乱。 夏尔一手持剑挡下猛烈的攻击,一手伸进怀里摸出了魔法传讯弹就打出去,他一开口,声音便清楚宏亮的传了出去。 「皇家骑士团听令!立刻守住各出口,逮捕这些参与非法拍卖会交易的人,一个都不许漏!」 这下可好,那些往外逃窜的宾客马上惊慌失措的发现出口全被待命在外面的骑士们堵住了,他们一个也跑不出去。 「你、你这臭婊子──!」 主持人披头散发、面色狰狞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愤怒的尖叫着。她的礼服在推挤拉扯中变得破破烂烂的,半边的胸部都露出来了,高跟鞋也掉了,即使这样,她仍拾起根部非常尖锐的高跟鞋,怒吼着朝希希奈衝去。 她哪里是骑士团副团长的对手,希希奈顿住脚步,一个旋身,挥剑将就要往她头上砸的高跟鞋劈成两半,接着当胸一踹,狠狠地把她踹飞出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主持人声嘶力竭,发疯似地叫了起来「你们还在干什么!还不快出来!出来!」 希希奈不知道她在喊谁出来,她不敢耽搁,迅速地摸到了10号笼子旁,直接把铁笼和女孩身上的铁鍊给砍断了,拉着她的两条胳膊要把她拖出来。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彷彿夹带千钧之力的恐怖破风声从她背后袭来,长年的战斗经验让希希奈凭本能低头闪过了第一击,她手没放开女孩,继续将她往外拖,就着这个姿势闪过了第二击和第三击,此时终于把女孩给拖出来了。 希希奈没有回头,这生死一瞬的时刻不容许她回头。感觉到对方是个比她高大很多的壮汉,于是她向后踩了一步,欺进敌人的怀里,右手格挡住对方持巨斧劈下来的一击,那力度之大,震的她手腕有一剎那没了知觉,剑也硄啷一声脱手飞出,她左手屈起,向后发力给了他一个肘击,对方闷哼一声,希希奈的攻势还没完,她借力转过身,右手握拳,又快又很地往他身上揍了一拳,对方的肋骨顿时发出断裂声,直接被希希奈打飞出去跌到台下,喷出一口血来。 「是你──?」 看清楚男人的真面目后,希希奈愣了一下。 这不正是昨天在祭典上和他们比示范赛的队伍──「风鸣」中两个战士之一吗? 这么说还有另一个──── 希希奈用脚尖踢起地上的剑,反手一砍,砍中了从背后偷袭她的男人的肩膀。 果然──!是队伍里的另一个战士! 那两个战士明明被希希奈重击了,却好像完全不会痛一样,挥舞着巨斧又朝她再度衝了过来。 希希奈自己战斗的话是没有问题的,问题是现在又要顾及那个女孩,而且那两个战士真的很不对劲,跟他们喊话也不回答,还拥有出奇的蛮力,更诡异的是,受再重的伤也都能爬起来继续打。 希希奈咬牙对上了他们两个。 「愤怒魔王尊上,我口祈求您毁天灭地的怒火──」 「冬印──」 九重业火和冷冽冰层自两边地面往中间匯集,一下子气势汹汹地撞在一起,势均力敌,谁也不让谁。 两方魔法师都漂浮在半空中,九春和九杨站在羽毛上,野法师一眾踩在旋转的法阵上,试图要突破九春和九杨的防守,其中一个野法师拉开了卷轴,黑色的气息不断从里冒出来,化成一柄又一柄淬着怨念、恶意的古兵器,疯狂朝两人射去。 那都是恶魔时代战死的兵将魂魄,他们被诅咒侵蚀,痛苦且绝望地死去,留下来的恶念被黑巫师鍊成兵器,是相当邪恶的一种黑魔法。 即使在这么九死一生的攻击下,九杨依旧面无表情,她摘下了戴在头上的黑色礼帽,手一扬丢了出去,从里头飞出无数鸽子,瞬间就将古兵器吞吃入肚,九杨操纵着羽毛在空中闪避翻转,九春在上面站得稳稳的,一手捧着他那本魔法书,一手悬在书页上,书在风中自动翻篇,最后停留在某一页。 「春印。」 片片飞舞着的樱花如雨般泼洒而下,只是这些樱花跟刀片一样尖利,数息间就在野法师眾的身上穿了好几个洞,血和樱花交织,构成残酷又美丽的一幕。 「把那个放出来!」有人嘶声道,就见其中一个野法师从斗篷底下抓出了一个盒子打开,一隻通体燃烧的蝴蝶从里面翩然飞了出来。 「火蝶──?九杨避开!」 九春愕然喊道,虽然小小一隻,但这是卡尔加斯无论如何也要找回来的黑魔法道具,既然如此肯定不能小看。 火蝶朝他们飞来的速度很快,他和九杨刚拉高羽毛与火蝶擦身而过,被火蝶碰到一部份的羽毛就猛烈燃烧起来,九春直觉不对,抱着九杨就纵身跳下羽毛。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因为下一秒那羽毛就在空中爆炸了。 「太酷了────!九杨!九杨你看到了吗?」 九春抱着九杨在空中一个翻转,同时也褪去了油腻中年的偽装,化回原本英俊的外表,稳稳落在九杨重新变出的羽毛上,口中兀自兴奋地讚叹着。 「原来是你……」扔出火蝶的魔法师一掀兜帽,赫然就是昨晚祭典上和九春对战的女魔法师,她看到九春时愣了一下,随即冷冷的对九春一笑「喂!看到了吗?你们皇家骑士团别来鸡婆碍事,我是真的挺喜欢你的,不想死的话就都让开。」 这可是他们千辛万苦从黑鸦据点得来的东西,果然威力十足。野法师一眾认为这下就能安心了,看到对面两个魔法师也停止攻击了,马上料定他们是怕了。 「哎呀,缘分呀美女,我们又见面了。」九春笑吟吟的一摊手「怎么办啊九杨?有人跟我告白,你会吃醋吗?」 「吾不会。」九杨没有抑扬顿挫的吐出了三个字。 「伤心。」九春对着女魔法师说道「看在你这么喜欢我的份上,好心告诉你好了,你们不是我杀的,是你们自己找死啊。就这样。」 野法师一眾刚想喝斥他别再乱说话做无用功的时候,头顶已经一股劲风杀至。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十几个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就当场身首分离,脖子喷出大量的汩汩鲜血,双眼圆睁,像断了线的魁儡一样直接从空中坠落到地上。 「找到了……火蝶,还有你们这群不自量力的野法师……」卡尔加斯浮在半空中,脸上被野法师的血溅的斑斑驳驳,他伸出舌头舔去嘴角的血跡,神经质地大笑了出来,梅林飘在他旁边,看似无害又有礼的微笑着,只是双手已长出尖锐的利爪,上面同样沾满了鲜血。 「是、是黑鸦吗────?」有人颤抖着厉声叫道。 卡尔加斯冷冷一笑。 「将死之人无须知道我等名讳。」 台上同样打的不死不休。 「阿洛兰斯,希希奈对上的那两个不是我们昨天──」 「那两个人好像怪怪的啊,伤成这样了速度和力气都没减弱!」 「知道了!你去帮希希奈!这边我来就好!」 阿洛兰斯几个跳跃往希希奈衝去,背后空门大开,保鑣们本来想趁隙攻击,却被夏尔一剑砍了。 忽然间,异变横生──只见那伤痕累累的女孩毫无预警的爬了起来,接着跌跌撞撞地跑了。 「希希奈,她跑了!」阿洛兰大喝一声,希希奈拿着剑就追,阿洛兰斯则直接扑上去和那两个战士扭在一块儿。 他先一剑把其中一个战士钉在地上,接着被另一个战士从后面勒住脖子,阿洛兰斯顺势勾住他的腿,借力使力将他摔在地上,哪知道他的身体好似钢筋做的,摔一下竟然还摔不晕,也许是被阿洛兰斯给吓到了,爬起来后本能的就逃。 阿洛兰斯拾起那些保鑣掉在地上的铁棍,追着男人就打,男人猫腰沿着墙壁闪了一圈,阿洛兰斯手中挥舞的棍子就跟着在墙上留下一长排痕跡,男人回旋一圈后提着巨斧,大吼着朝阿洛兰斯狠狠杀过去,阿洛兰斯反应很快的往后闪了两大步,直接抡起铁棍就揍,照着他的脑袋扇了一棍子,男人狼狈地扑倒在地,往旁边挣扎着爬了几步后,突然发狂的大吼一声,手往怀里掏出一个小按钮来。 「──────!」 阿洛兰斯气都还没喘顺呢,这一惊实在非同小可,差点把他自己梗死。他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扑了上去,但已经来不及了,男人对着手中的按钮一按──── 拍卖会会场一阵惊天动地的轰然巨响,整个开始崩塌,天花板垮了下来,地板四分五裂往下塌陷,一股强大的气流从地下窜了上来,把椅子、铁笼、人什么的全部吹上天,接着在场正在战斗的人不管是骑士团也好、野法师也罢,甚至是黑鸦也全都无一倖免,通通猝不防急的随着裂开的地板掉了下去,一时之间惨叫声不绝于耳。 第十章 在地下室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阿洛兰斯没想到地下室的底下居然还有这么深不见底的空间可以给他掉,如果只是单纯的往下掉那倒还好,问题是拍卖会防盗的魔法机制在会场崩塌的那一瞬间也被啟动了,跟龙捲风不相上下的强烈气流把他吹的连翻好几圈,一下子往上窜,一下子往下落,空间还会剧烈扭曲变形,眼前的东西在经过翻转后简直不成形,他总算体会到什么叫「天旋地转」了,除了尖叫之外他什么也干不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几秒鐘而已,反正他觉得过了好久,他无止尽的降落终于看到了尽头,阿洛兰斯勉强摆了个缓衝姿势,一屁股砸在地板上,跌的眼冒金星、七荤八素,说有多悽惨就有多悽惨。 他忍不住趴在地上乾呕了起来,吐得差不多之后他赶紧坐直了观望四周,不看还好,一看吓得他顾不上全身疼痛,爬起来就开始发足狂奔。 因为他这一砸,有些原本就不是很牢固的铁笼被他给砸翻了,里面关着的魔兽一爪子下去就把铁笼破坏掉跑出来了,他们被关了太久又经歷残忍的虐待,饿得飢肠轆轆,这下什么大蜘蛛、七隻眼的魔狮……这些珍稀又庞大的魔物全都围着他张开血盆大口,腥臭的口水沿着嘴巴滴了下来。 阿洛兰斯算是清楚夏尔上次在魔宫里被魔物追着跑的感受,也知道为什么他这么讨厌卡尔加斯了。 「谁敢让这么一堆怪物追着我跑,回头我一定去杀了他啊啊啊啊啊啊!」 阿洛兰斯理智全无的边跑边咆哮,他抓着拖地的裙襬,蹬着十五公分高的高跟鞋没命地奔跑,后面一堆魔兽「噢呜噢呜」的追在他屁股后,随便来一隻都能轻松把他踩扁。 除了魔兽,里面还有一堆被触发的机关,什么滚动的巨石啊、火球啊通通一起上,阿洛兰斯的体力在拍卖会和人对战时就已经快消耗殆尽了,他快不行了的脑袋正用仅存的力气努力运转,他想说要不就停下来和怪物打一架吧,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可是连龙都杀过的……可是在转身看到迈着四条腿往这边蹦来,口水随着脑袋四处甩的三头犬后,他就果断放弃了。 办不到啊啊啊啊啊啊!他又不是那个小白眼狼!虽说屠过龙,此一时彼一时啊! 就在这个时候,终于让阿洛兰斯看到前方有一扇厚重的门,没上锁虚掩着,他来不及想那么多,直接衝了进去,把门一关,门上设的魔法很给力,马上将那些怪物弹了出去。 险象环生的阿洛兰斯跪趴在地上不住咳嗽,大口喘气,这时有隻手嵌住了他的下巴,硬生生地把他的脸扳了起来。 「这小娘们儿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一个披着斗帽的男人蹲在阿洛兰斯面前,扳着他的脸看来看去。 阿洛兰斯严重缺氧,到现在头还晕着,他大概知道自己闯进一个还满宽敞的房间,里面放着几把椅子和桌子,或坐或站了几个同样打扮的男人,看样子野法师分成了两批,一批在拍卖会上,一批则是在地下等着交易货品,这里是给那些野法师休息的地方。 「上面发生了什么事吧?」角落里一个野法师冷冷道「有人要动货品什么的。」 「危险囉──」另一人懒懒地说道。 「罗加斯他们会处理的。」野法师拉着阿洛兰斯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来「长得倒挺美的。」 几个野法师都围拢过来,有人在一旁说:「有点病懨懨的。」 「反正比老哈斯送来那几个货正点多了。」野法师掐着阿洛兰斯的下巴仔细的看了看,笑着说道「小美人,你不会是自己来投怀送抱的吧,嗯?」 边上几个野法师都低低的笑了起来,看阿洛兰斯的眼神也带了点不怀好意又急切的味道。 「反正那些货也都玩腻了……」一个野法师甚至走过来,俯身摸了一把阿洛兰斯的脸「你来的正是时候呀,美人儿……」 几个野法师靠了过来就想对他动手动脚,阿洛兰斯痛苦的想着:快滚,老子头好晕好想吐!别逼我翻脸啊! 然后他被揪着头发拉了起来,于是他就翻脸了。 就在他一巴掌把那揪他假发的野法师拍去撞墙的时候,房间右侧的墙壁忽然发出可怕的声响,从中心开始龟裂,接着一头不知道什么东西的庞然大物就把墙壁整个捅穿了,呼啸着窜了出来。 「王八蛋你到底会不会控制啊────?不是很会玩蛇吗?」 「你在怀疑我吗姓优礼的?不然你自己上啊──!」 阿洛兰斯被那头超大隻九头蛇掀起的巨风吹的像疯婆子一样,假发差点掉下来。 「你们两个智障玩意儿!九头蛇怎么控制不知道吗?抓他最中间头上黄色的鳞片──!」 阿洛兰斯低头闪过了失控的九头蛇扫过来的尾巴,边躲边对快被蛇甩出去还在吵架的两人怒吼道。 「阿洛兰斯──!你还好吧?」夏尔大喊。 九头蛇算是古代生物的一种,因此相较于其他魔兽,算是很有灵性的动物,只要操控得宜的话是可以当作骑兽来用的。 卡尔加斯爬去按蛇头上的鳞片,夏尔则伸手将阿洛兰斯拉了上来。 「你可真狼狈啊,阿洛兰斯……」 「废话,被一群淌着口水的魔物追着跑还差点被调戏能不狼狈吗?」阿兰斯一把扯下假发,再「蹭蹭」两下蹬掉脚上的高跟鞋,摊在已稳定下来的九头蛇身上,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他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总算是活过来了「你们两个被吹到一起了啊?」 「没有吹到一起。」讲到这个夏尔就翻了个大白眼「我和这傢伙在路上遇到的,打架的时候,这傢伙的魔法打偏了,把关着腐蚀花和九头蛇的笼子给打破了,那个腐蚀花居然长了脚,一边追我们还一边滴腐蚀性的酸下来。」 「闭嘴,优礼家的臭小子。那腐蚀花最后被九头蛇吃了好吗?」卡尔加斯冷冷说道。刚要拿到火蝶的时候就掉下来了,他心情现在烦躁的很。 「哼,是啊,连我们也差点被他吞了。阿洛兰斯结果你知道怎么样吗?笑死人了!」夏尔当然是不会听他的话乖乖闭嘴,他冷笑着继续说道「这傢伙不是玩蛇的吗?连操控个九头蛇都操控不好,让它在那边撞来撞去的!我们一路上不知道撞破多少墙壁衝到这里的。」 「我说啊,你们两个……」 「九头蛇又不是黑魔法的產物,我怎么会知道怎么控制!你想被丢下去餵蛇吗?」 「我看是你吧!」 「都给我闭嘴!吵死了!」阿洛兰斯大喊,两人不屑的各自撇过头。 控制好九头蛇以后路途平稳多了,然而平静没多久,就在他们弯过一个转角后赫然碰上一群穿着斗篷的野法师,而且好巧不巧,里面刚好有「风鸣」这支队伍,也有其他他们在祭典上有过一面之缘的人,有的还一起跳过舞,唱过歌。 「呦,又碰上了,美丽的姑娘。」此时阿洛兰斯和夏尔均已褪去偽装,曾和阿洛兰斯比赛过的弓箭手冷冷向阿洛兰斯抬手打了招呼「原来你是男的啊?」 阿洛兰斯没理他,而是观察起他们带的东西。那个精灵身后拖着一个大柜子,里面装的正是那个残次品圣女,而女魔法师手上则拿着潘朵拉之盒和火蝶,卡尔加斯一看到便瞇起了眼睛。 「野法师眾允诺要给你们更强大的黑魔法力量吧?」想起上面那两个实力忽然增强的战士,毕竟一起玩过祭典,阿洛兰斯最后还是半难过半不理解的开口问了「假借祭典的名义来掩盖檯面下的黑市,祭典人多不好管理,这些违法商品也正好混水摸鱼的运进来,也许还能趁乱抓走一些漂亮的女孩子?你们一直在帮他们做这些事?」 野法师被卡尔加斯和梅林追杀的途中不小心触动了古法阵,引起魔力紊乱,在他们逃回大本营光明城后,幻象之城和光明城因为魔力波动而重叠在一起,然而在光明城中的黑市却是真有其事,野法师也一直操控着当地的冒险者公会,买走拍卖会上的漂亮女孩再高价转出卖钱。 「你说的没错,什么祭典都是假的,但是那个魔法师与恋人的故事我满喜欢的喔,多凄美的爱情啊。」女魔法师颠了颠手上的火蝶和潘朵拉之盒缓缓说道,其他人都露出一副视死如归的平静表情。 「但野法师已经被收拾了,你们有机会重来。」阿洛兰斯柔声说道。 女魔法师笑着摇了摇头:「我们两个战士伙伴已经折在上面了,我们也已东窗事发,全都没有意义了……所以,一起同归于尽吧。」 说完,她打开了潘朵拉之盒,世间万缕恶念就这样衝了出来。 卡尔加斯的脸藏在阴影里,身体却一直在抖,阿洛兰斯忍不住拍了拍夏尔说道:「不会吧,他是哭了吗?因为他的火蝶拿不回来了?」 卡尔加斯的身体越抖越剧烈,到最后阿洛兰斯发现他是在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卡尔加斯神经质的大笑了起来「蠢货!你就不能放点够看的东西吗?」 身为站在黑巫师顶端的大法师,卡尔加斯自己就是万千恶念的集合,又怎么会怕这一个小小的潘朵拉之盒? 他终于原形毕露,瞳孔缩小、长出獠牙、皮肤也生出了鳞片,最后在眾人惊恐的目光注视下,变成了一支比九头蛇还巨大可怕的黑蛇。 牠一张血盆大口,就把那些好像螻蚁般的恶念吞下肚当作是养分,牠伸直了身体,发出危险又邪恶的嘶声,那是蛇类要攻击的前兆。 下一秒,牠就朝那群野法师衝了出去。 惨叫声和悲鸣声四起,庞大黑蛇窜出去的瞬间带起了一阵猛烈的巨风,把阿洛兰斯和夏尔往两旁掀了出去。 「小白眼狼!小白眼狼!你知道我们这时候要做什么吗──?」阿洛兰斯一手抓紧了九头蛇,一手圈在嘴巴边很冷静的在狂风中大喊「我们要去救──圣──女──!」 「知道了啦──!」夏尔真是服了他,他同样大喊回去,然后努力地爬回蛇头上,拍了一下被吓得不敢动弹的九头蛇「还不走!刚刚不是还撞的很开心吗?胆子这么小怎么当九头蛇!」 「你是在──训斥──牠吗──」 两人一蛇「咻」一下衝到了精灵面前,被骑士团团长骂一顿后终于硬起来的九头蛇甩着尾巴把他抽飞了,阿洛兰斯一脚掛在蛇身上,倒吊着一把抓起绑在柜子上的铁鍊将它拋上去,夏尔接住了,赶快把阿洛兰斯拉了上来。 「快!我们去找希希奈他们!」 看着大杀四方杀得很开心的卡尔加斯,两人废话不多说,驱使着九头蛇就走。 * 希希奈震惊的看着眼前这难以置信的场景,一时之间竟分不清是在现实还是回到了幼年。 同样昏暗的地下室、同样腥臭潮湿的味道、同样关着不明生物的圆柱。只是这次,这宽敞的地下室理不只关着海妖,还关着其他各种不同的生物――共同点都是珍稀种族。 她好不容易追上了逃跑的女孩,然而整个拍卖会忽然就垮了,她掉下来后没看到女孩,反倒是看到了这景象。 她忍不住走上前去仰头凝视着一个关着海妖的圆柱,她好像尾巴受伤了,原本美丽的蓝色被血染红,面无表情像根海草一样直挺挺的漂在水中。 即使回到大海里她也无法再游泳了,等待着她的下场只有死亡。 『你长得好奇怪呀!你是什么?』 年幼的她好奇又天真地问着,被困在圆柱中的小海妖朝她伸出了手,当时的她只觉得好玩就把手也贴上去了,全然不懂被囚禁着的小海妖的痛苦和生不如死。 现在的她却是懂了,她和柱中海妖的手掌隔着玻璃轻轻贴在一起,颤声说道:「你别怕……我来帮你解脱……」 她颤抖着拔出剑打破圆柱,海妖像没骨头般顺着水流从里面滑了出来,哀求的盯着希希奈。 希希奈一咬牙,高举利剑,往她心脏刺了下去。海妖抖了两下,不会动了。 「……」 她手兀自发抖不已,僵硬地回头瞥了一眼,梅林从后面走来,利爪一挥,划破了另一个关着同伴的玻璃牢笼。 「你都想起来了吗?」他没看希希奈,只是跟她一样蹲下来查看同伴的伤势,然后给这些苟延残喘的海妖一个痛快「我们之间所有的一切?」 「……是的。我的父亲对不起你。」希希奈的脑袋像要爆炸一般的疼「但是我不能跟你走。」 梅林失笑道:「你爱我吗,希希奈?」 『你爱我吗,希希奈?』 曾经的小海妖回到了族人身边,然而小女孩哭着说想家,小海妖很爱她,终究是没捨得把她留下来。他泡在极北之洋冰冷的海水里,睁着一双大眼看着他最爱的小女孩。 女孩后面是船,是她的家人,是她该待的地方。 『如果有一天我上陆地去找你,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希希奈抖得很厉害,不过梅林似乎也没打算听到她的答案,只是问出他想问的问题罢了。他将那些圆柱一一打破,露出里面奄奄一息的生物们。 「我得将我的族人带回大海里去,海妖的长眠之地永远是海洋。」 梅林叹息着,希希奈没有说话,她压抑着快要将她压垮的情绪,背过身去,帮忙打破圆柱。 ──海妖的长眠之地永远是海洋,他却为她选择了上岸。 第十一章 谁的故事 「九杨──!九杨你在哪啊──九杨────!」 九春走在十字交错,宛如迷宫的走廊上心急如焚。他在气流中旋转了不知道几圈,掉下来后发现自己位在一个幽暗的走廊上,两旁全是已经风化的骨堆和骷颅,吓得他张嘴就喊九杨,结果没有人回他,他才发现自己和九杨被吹散了。重点是在这里魔法完全不能使用,九春严重怀疑自己是否掉到另一个空间来了,最后他没有办法,只得边走边喊九杨的名字。 「九杨──!九杨──!九──」 九春喊到一半,忽然惊愕的看到那个城主的小妾从他前面横向的走廊跑过。 「────?」 这女孩为什么会在这里? 九春找不到九杨已经够焦头烂额了,现在又来一个自己乱跑的城主小妾,无奈之下他只得追了上去。 「小姐!小姐你别乱跑啊!我不是坏人!」 喊着让人不禁质疑「才怪,坏人都说自己不是坏人」的话,追了两三个转角后,人已经跑的不见踪影了,九春一面检讨自己居然追不上一个小姑娘一面往前跑,结果就看到九杨的身影在前面的转角一闪而逝。 「九、九、九杨────!」 九春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喊了一嗓子马上追了上去,令他疑惑的是,九杨在听到他的喊声后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九杨你怎么了?是我啊──!」 同样的,追着追着九杨也跑不见了。 「呼……呼……呼…累死我,这是、怎么、回事……」九春扶着墙壁,像条狗一样累的直喘气,他还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更让他匪夷所思的事就发生了,城主府的那个老太太居然从更前面的转角慢吞吞地走出来,再转进走廊里。 「夫、夫人?您怎么也在这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九春就算再累也得赶紧追上去。 不过追着追着他就发现一件事:那老太太虽然是用走的,但他为什么老是追不上她呢? 而且这走廊和两旁房间的样子他越看越熟悉,以前似乎在哪里见过…… 跑啊跑,跑啊跑,他慢慢停了下来,他看着终于不再跑了,站在他前面的老太太,他想说话,但声音有些哽咽,发不出来。 「……柯宾……」他嘶哑着嗓子问道「是你吗?我的柯宾……」 闻言,老太太温柔的对他笑了出来,一时间那衰老的脸庞竟绽放出了少女般美丽的神采。 而九春再也忍不住,「呜」了一声,两行眼泪就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在幻象之城里发生的故事虚实交杂,有些是假的,有些却是真实发生过的。 而这个魔法师与恋人的故事,在幻象之城虚虚实实的融杂下,变化太大,竟连他们也得绕这么大一圈才认得出来,原来那是他们的故事。 * 那时候,九春还不叫九春,九杨也还不叫九杨。 八十年前的他们,一个是铁匠的儿子劳莱兹,一个是商人的女儿柯宾,两户人家住在一个幽静安稳、环山抱水的小城里,彼此住家离的近,两人从小就玩在一起。 「柯宾,我给你编花冠玩好不好?」 「好呀好呀,你最好了劳莱兹!」 他从小就是个英俊的小男孩,身边总是围绕着许多想跟他玩的小女孩,可是他最喜欢的是住在他隔壁的柯宾;他的手也巧,常常会编很多漂亮的花冠,小女生们都很想要,但毫不意外的,他把编的花冠通通拿去送给柯宾讨她开心了。 然而在他十岁那年发生了一件事,现在想来,是他和柯宾往后人生的一个重要转涙点。 他们平静的小城被军队入侵了,起因是因为城主未经审判便随便处死城民的事让居民很是愤怒,他们前去抗议,事情越演越烈,最后发生了暴动,城主吓得请首都派军队过来镇压。于是军队来了,用残酷的手段镇压了那些暴动的人,同时也滥杀了许多无辜的居民。 柯宾的父母就死在那场血腥的镇压中。 他家和柯宾家感情一直不错,他父母又可怜柯宾成了孤儿,于是便将她收为养女,比他小几岁的柯宾就这样成为了他的妹妹。 他很高兴,终于可以每天跟柯宾在一起了。 他对柯宾很好,有好吃的第一个分给她吃、有好玩的第一个与她分享,他是如此的疼爱他的妹妹,而柯宾也相当尊敬他这个哥哥。 值得一提的是,当时村里来了一个魔法师,慈祥和蔼又会给糖吃,小孩子们都凑热闹的每天往他那边跑,他和柯宾也去。与其他孩子不同的是,他们被魔法师发现有极高的魔法天赋,于是被魔法师收为弟子。 他的父母很高兴,总嚷着家里要出两个魔法师了,他和柯宾每天就泡在魔法师的家里,挨在一起读书、学习画法阵、调製药水,总之就是形影不离,没有人可以分开他们。 他们慢慢长大,感情越来越好,等他满十六岁的时候,已经是全城里最受欢迎的小伙子了,每天都有女孩子守在他家门口等着给他丢小礼物,他觉得很窘迫,可是柯宾每次都会掩嘴偷笑他,笑得他脸都红了起来。 「别笑了柯宾,哪里好笑了!」他脸热的要烧起来。 「我哥哥真受欢迎啊!我觉得很有面子!」柯宾拍手。 「什么?你只把我当你哥哥吗!」他假装生气地去挠她痒痒,两人笑着抱在一起,半分鐘都不愿分开。 真幸福。他抚着柯宾柔顺的长发,饜足的想着。 幸福的就算要他当场死去他也愿意。 话说回来,美丽的柯宾比他更受欢迎,几乎每天都有男孩站在她房间的窗户下对她唱情歌或是跑来他家求婚,敢对柯宾唱情歌的都被他撵走了,跑来他家求婚的都被他父母拒绝了。 他以为父母是看穿了他对柯宾的小小心思,于是某天晚上,他有些害羞又有些激动的跑去找柯宾。 「等我们成为魔法师后,就一起去各地旅行吧,就像老师那样。」他对柯宾说「还要进入魔法局工作,最厉害的魔法师都在魔法局工作的,然后还要成为大法师。」 「到那时候,你……愿意嫁给我吗?」 他鼓起勇气问完后就自己羞涩的像小姑娘一样捂住了通红的脸,柯宾看到他这样忍不住笑了出来。 「好啊。」她摸着他的脸,无限温柔的说道「等我们变成大法师后就结婚。」 「好、好……你真美,像朵盛开的玫瑰……」他痴迷之下开始有点口不择言「说好了,柯宾……你真美……」 然而后来他才知道,他错了,错的彻底,他的父母根本不是因为看透了儿子的心思才拒绝上门求婚的男人们的。 那一天,他们城的城主找上门来要娶柯宾做小妾,还带来了许多金银财宝,许他们荣华富贵,他的父母笑得合不拢嘴。 「柯宾,嫁给城主可是一件很风光的事啊,你这样的姿色就该做城主夫人!」 他们对只有十五岁的柯宾这么说着,全然不顾那城主已有五十多岁,脸上贪婪之色一览无遗,看柯宾的眼神像在看一件招财的宝贝,而不是养了多年,对他们孝顺又乖巧的养女。 「我不要嫁给他!」一向文静的柯宾在那天哭着大叫「我喜欢的是劳莱兹!我要跟他在一起!我们说好了的!」 「我们家儿子配不上你,柯宾。我们也是为了你好。」他的父母虚偽的笑着,转头对站在一旁的他说道:「劳莱兹,你就别耽误你妹妹了。这样吧,麵包店的女儿也不错,我们安排时间让你们见面,你可以考虑一下。」 他站在那里听着,少年满腔浓浓的爱意瞬间被刺骨的寒意冻成了冰。 柯宾抵死不肯下嫁城主,他也说什么都不肯让他父母把柯宾嫁出去,为此还和他们大吵过几次,他的父母勉为其难的答应了,只是私底下常会咒骂柯宾太不懂事。 他本来以为这事就这么揭过了,然而某一天当他从城里回来的时候,居然发现柯宾不在了。 他的父母趁他不在家的时候,把柯宾给绑了送城主府去了。 「你们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样啊────!」 他痛苦地几乎要发狂,马上就要夺门而出,衝去城主府,却被他父亲和父亲找来的几个邻居狠狠打了一顿,关在家里不准他出去。 他的房间被上了大锁,窗户全部封死,一开始他在房里凄厉的嘶吼着,喊到都吐血了,还试过用魔法强行逃出去,可是他还只是一个弱小的魔法师弟子,根本使不出什么魔法,到最后,他像失了魂一般的瘫软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直到有一天,柯宾悄悄从窗外打坏了大锁进来。 「柯宾──!柯宾!」 他喜极而泣,紧紧的抱住她,问她怎么回来的。 「我偷偷逃出来了,嘘。」柯宾小声说着「你怎么变得这么憔悴,劳莱兹?你没有好好吃饭吗?」 「别管我……别管我……你疼吗柯宾?」他喃喃说道,心疼的碰了碰她脸上的伤,又亲了亲她流着血的额角。 然而那时他们终究是太年轻了,也许过几年后的他们会有更好的办法,但那时候柯宾除了家无处可去,所以她回来了,但又走了。 盛怒的城主带着士兵找上门来,把他和他的父母全都抓了起来。 「逃啊柯宾──快逃────!」他被士兵按在地上,挣扎中对柯宾大喊道。 「这两个愚夫愚妇给我流放了!」城主指着他瘫倒在地上的父母,不顾柯宾的求情恨声说道,然后抓起他的头发,冷冷的对柯宾说「你喜欢他是吗?放了他可以,但你必须嫁给我!想清楚了!」 那之后,他被关到了狱中受尽折磨,恨极了他的城主下令将他吊起来鞭打,他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块好肉,虽然还活着,但也只是还「活着」罢了。 他听到有两个狱卒在聊天,说他的父母已经在流放途中飢寒交迫,活活累死了,还有一个老魔法师想闯进来救他,但因为太老了没什么法力反而被关起来,最后死在牢中,说着说着两人就哈哈大笑了起来。 笑得他的眼泪跟着掉了下来。 不久后,柯宾来到牢中找他,他勉强张开一隻被揍的肿的不像话的眼睛看她,柯宾跪在他旁边,认认真真的给他磕头。 「劳莱兹哥哥,我对不起你和爸爸妈妈,也对不起老师。」她神色平静的对他说道「我就要嫁进城主府啦,城主会放了你的,你出去后可要好好的,别想太多,找个漂亮的女孩子……」 「闭嘴。」他恶狠狠的对柯宾骂道,他的嗓音因为久未进水而变得粗哑难听,然而他死死盯着柯宾,目光像火炬一般发亮「我不找漂亮的女孩子,我寧愿死……」 柯宾只是苦笑着摇头。 一个星期过后,城主大婚,他大吼大叫着被拖出监狱,然后被压在地上,被迫立魔法誓约,一百年内不得回到这座城里。 人人欢天喜地的在庆祝,只有他像条狗一样屈辱地趴在地上不断痛恨着。 痛恨那该死的城主,更痛恨无能为力的自己。 看着远处热热闹闹经过的新嫁娘车队,他忽然奋力挣扎了起来,好几个士兵喝斥着又拉又压,差点制不住他。他的手臂已经被折到几乎要断掉的角度,硬底的靴子狠狠踹在他身上,他却浑然感觉不到痛一样,像隻濒死的野兽发出疯狂的怒吼,士兵们都被他那股狠劲吓着了。 「你答应我的──!你答应要嫁给我的──!」他嘶声吼道,身体在好几个士兵的压制下兀自挣扎不停,眼睛布满了狰狞的血丝,嘴角流出了一道血痕「你答应要跟我过一辈子的,柯宾──!你答应过我的────!」 尖锐又凄厉的质问划破了苍凉的天空,惊动了停在树上的鸟儿纷纷振翅飞走,徒留掉了一地的落叶。 而远方的车队继续走着,观礼的居民继续笑着,没有任何改变。 临走前,已嫁做人妇的柯宾买通了几个押着他的士兵,偷偷来找他,将一袋东西塞到他手里。 「这是什么?」他冷冷地瞪着她问道,随即发现柯宾的反应不若从前那么灵敏。 「我一半的灵魂。我曾去牢中找过老师,求他将我的灵魂一分为二。」柯宾面无表情地回答道,说完她歪了歪头问他:「你改变想法找漂亮的姑娘了吗?」 「我不找漂亮的姑娘。」他凄凉地惨笑道「我会按我的模样做一个壳子,将你这一半的灵魂装进去,以后,就由她陪着我了。」 「嗯。」仅剩下一半灵魂的柯宾木然的点点头。 「等你随着时间慢慢老去、死亡,我一百年的期限也过了。」他喃喃道「我再来把你这一半的灵魂给收回去。你别乱跑,不然到时候我找不到你。」 「嗯,要记得喔。」 那是九春最后一次看到她。 此后年復一年,随着岁月流逝,他化名为九春,柯宾娜一半的魂魄化名为九杨,两人以兄妹相称,辗转待过很多地方,尔后两人也相继成为大法师,保持青春永驻,也进入魔法局工作,逐一完成他们年少时的愿望。 而九春始终默默的在等待着他的一百年之约。 九春明白了,刚才跑的不见人影的小妾是他们故事的投影,而这佈满骨堆的走廊,则代表他们已死的心。 跑的不见踪影的九杨从后面走了出来,神色哀戚的看着她的半身,对她点点头,于是年华老去的柯宾微笑着向九春伸出了手。 「劳莱兹......过来吧.....让我好好看看你......」 「呜......」九春踉蹌的靠了过去,差点摔倒,他跪在地上,颤抖着捧起柯宾那双佈满皱纹、早已不復年轻时柔嫩白皙的双手,毫不在意的在上面印下一个亲吻。 「我老了,变丑了......你却一直没变......」柯宾温柔地捧起了九春涕泪纵横的脸,细细地用手指描绘他的眼睛、鼻子和嘴巴「还是跟从前一样好看......」 「呜...呜......你不丑,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爱你.......」九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扑上去一把抱住柯宾佝僂的身子嚎啕大哭「我这是第一次见到你老的模样,我一直在想我的柯宾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过得好不好,一直在想......」 「别哭啦,别哭啦,这么大的人了……有没有年轻的小姑娘迷恋你呀劳莱兹哥哥?」柯宾一边轻拍九春的背一边笑道「这么帅应该很多人喜欢吧?」 「当然有啦!可多了,在这里也遇到一个呢,兇死了。」九春抽抽搭搭的抱着她不肯放手「我还被叫做『长的一副专门欺骗无知少女的脸』呢......」 柯宾忍不住笑了出来。 幽暗的走廊上,迟暮衰败的老太太和年轻英俊的男人紧紧抱在一起,任谁来看都是一幅奇怪的画面,唯有他们自己知道,这样简单的拥抱对他们而言有多么得来不易,几近幻想。 两人相拥着、大哭着、大笑着,就好像这八十年来的漫长分离和所有苦痛从来不存在一样。 「我的心愿已了,一切幻象也将不復存在。」柯宾说道「再见了,劳莱兹哥哥。」 「二十年后见。」九春含泪微笑道。 「嗯,二十年后见。」柯宾笑得灿烂,伸手将一朵水仙花别在九春衣领上,俯身亲了亲他的额头,身体化做点点微光消散在空气之中,整个空间也一点一点的随之崩塌。 九春抱住了因见到半身,体力不支而昏厥在他怀里的九杨,抹着泪水不停亲吻着她。 幻象之城终于消失了。 ...... 「哪啊柯宾,喔叫错了,你现在叫九杨。」 成为大法师的那天,已经不知道多少岁的九春不要脸的硬是将自己的外表变回了年轻时的模样,还怪不好意思的骚了搔头问九杨:「九杨,我这样好看吗?」 躯壳是用魔法做出来的九杨是不会变老的,还是保持着当年九春第一次做出来的模样。闻言,坐在魔法局窗外栏杆上的她轻轻摸了摸九春的脸说道:「九春怎么样都好看。」 「啊,真的吗?」九春脑袋一发热,想了很久的那句话就脱口而出「那你,愿意嫁给我吗?」 九杨没有说话,因为她看到了从九春眼眶中滑落的泪水,她轻柔的拭去了九春的眼泪,靠着他的额头闭上了眼睛。 「啊......好想你啊柯宾......好想你啊......」九春抱紧了九杨,流着泪泣不成声。 第十二章 再次甦醒的圣女 没了幻象之城,光明城终于恢復了它原本的模样。 「好久没看到月亮了啊。」阿洛兰斯出了地下室后,第一句话就是感动的喊了这一声。 他和夏尔乘着九头蛇先找到了失魂落魄的希希奈,那时梅林已带着他的族人前去找卡尔加斯了,希希奈看起来很苍白但没什么大碍,他们悬着的心也放下了──直到后来他们看到了哭的眼睛都肿两圈的九春和趴在他背上沉睡的九杨。 阿洛兰斯和夏尔简直要惊呆了,他们在和九头蛇拼命的时候这些人到底经歷了什么? 回去的路上他们经过了卡尔加斯大开杀戒的地方,火蝶和他人都已经不见了,只剩下满地的尸体和血跡,看了实在叫人惋惜。 幻象之城已解除,骑士团也将黑市的那些客人抓起来交给谢林处置,他们现在正窝在阿洛兰斯的房间里间聊。 「这么说你是个老头子了?」听完整个幻象之城的来龙去脉后,夏尔很震惊的掐了一把九春充满弹力又光滑的年轻脸蛋。 「啊好痛!你干嘛!」 「混帐东西,你也把自己变得太年轻了吧?」夏尔用一种很恐怖的眼神盯着他。 「要你管。」九春傲娇的抱紧了正在他怀中沉睡的九杨「九杨就迷恋我年轻时候的脸呢,年轻人啊,你不懂爱!」 「那我真是感到很抱歉,不过希希奈懂啊。」夏尔指着已经想起一切的希希奈说道,她看起来很是疲惫。 好像每次遇到梅林后希希奈都是这种状态,这次更像是传说中被海妖给迷惑,失了魂的旅人的状态,害阿洛兰斯和夏尔以为梅林真的对她出手了,撸起袖子就要去找海妖王算帐。 「闭嘴啦,夏尔。」希希奈抹了一把脸「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跟他什么关係呢。」 「我只知道他一直想把你弄到海里去。海妖的爱可真特别。」夏尔同情的看着他的副官。 「啊,现在的年轻人……希望你们能打起精神来,情关难过啊……」阿洛兰斯感叹道「不说这个了,我们不如来看看传说中的圣女吧。」 说到圣女大家都很有兴趣了,毕竟是从小听到大,传说中的人物。阿洛兰斯把那个柜子拖来了,大家一股脑儿的围着柜子站成一圈,好奇地看着里头静静躺着的圣女。 她闔着眼睛,双手交叉放在胸前,身躯和脸都有块状剥落,当年魔王盛怒之下也是将她变成这副支离破碎的模样。 「她也是牺牲良多啊……」九春不忍的替她将脸上掉落的碎片抚去「她可是我的偶像呢。」 「话说回来,圣女到底可以干嘛?」夏尔问阿洛兰斯「你该不会对萨洛梅做出来的东西情有独钟吧?」 「谁会对他的东西情有独钟啊?我又不是有病。」在夏尔眼中就是有病的阿洛兰斯没好气的说道「你们知道接下来我们就要经过剑圣的墓地了吧?」 「知道!」夏尔和希希奈异口同声的说,但凡对习武之人而言,剑圣西佛都是一个景仰的存在,希希奈又补了一句「这么说起来,剑圣就是当初和圣女一起击退恶魔的伙伴呢。」 剑圣的墓地是屠龙的必经之地,那里离幽暗荆棘林已经相当近了,但正因如此,那块地也被龙的瘴气给污染的很严重,不仅如此,当年圣女召集一支庞大的队伍前去征讨魔王,剑圣西佛也是其中一员。后来他被魔王封印在墓地里,因此那里也四处繚绕着黑魔法的气息。 当年阿洛兰斯前去屠龙时,那里是他一个很大的关卡。 「剑圣的墓地可说是保护龙王的一个守卫关卡,想要通过那里,要先通过一个考验──残存下来的恶魔之力每七日会达到最巔峰的力量,和恶魔之力作战,打赢了才能出去。」阿洛兰斯仔细给他们解说他当年在那里卡关的情形,讲着讲着不禁悲从中来「如果能找到剑圣的骸骨将他召唤出来的话,可以省掉很多麻烦事,也不用自己和恶魔打得要死要活的,我当年就是因为没找到他的骸骨,在那里困了快半年才出来,出来的时候都担心公主是不是已经完蛋了呢……」 「……你也辛苦了。」 如果有了圣女的帮助,不但可以保护他们不被黑魔法影响,还能协助他们找到剑圣的骸骨,通关过程将会快上很多。 「总之,九春你先来把她唤醒吧。」 「好嘞!交给我…….欸?她是不是动了一下?」九春本来兴致勃勃的凑了上去,忽然狐疑的指着圣女问道。 「你都还没召唤呢……」 夏尔话说到一半,他们就亲眼看到柜中的圣女张开了眼睛。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家被惊得不轻,只见圣女像个机关玩偶似的,动作僵硬又迟缓的坐了起来,边动关节还会边发出「喀啦喀啦」的声音。 她先环视了一副「我见证了神蹟」,目瞪口呆的他们,接着低头看向自己残破的身体和烂的差不多的祭司袍,良久,终于一脸迟疑的对他们开口说道:「请问……」 「──圣女大人,您请。」九春反应最快,毕恭毕敬的一把递上了自己掛在椅背上的外袍。 「原来是这样啊,不知不觉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 自己醒来的圣女穿上完好的衣服,端正地跪坐在床上,一头银白色的长发铺洩而下,在从窗外透近的月光照射之下,好像整个人都包裹在一圈光晕之内。 这就是让魔王也情不自禁爱上的圣女啊……! 在坐着也能发出圣光的圣女面前,大家不约而同的选择规规矩矩的跪好,连平时最没骨头的九春,现在背脊也挺直的跟里面戳了根棍子似的。 「往事已矣,这副躯体虽不復从前方便,也罢。」圣女不愧是圣女,看事情都豁达的很,阿洛兰斯估计如果换成自己,睡了几千年后醒来发现自己的身体变成这样,他不先疯才怪「那么,你们想要拜託我什么事呢?」 「是这样的,圣女大人。」阿洛兰斯说道「龙王再世,我们皇家骑士团正准备前去屠龙,而屠龙的必经之地便是和您一起对抗恶魔的好友──剑圣西佛之墓。然而那里已被龙的瘴气和恶魔之力给污染了,到处都是邪恶之物,所以想请您帮助我们度过那里。」 「西佛吗?想不到连他的墓地也被污染了。」圣女的表情有些落寞「这世上能引起灭世之灾,能被称作龙王的龙只有一隻,而我也碰巧认识,千年前牠曾是魔王最好的盟友,这次我便是因为感受到强大的龙息而本能地甦醒的,我们也都和牠陷入苦战过,因此非常了解你们的感受,我很愿意给予你们协助。」 「真的吗?十分感激!」夏尔说道。 「不过我有一个请求,通过西佛的墓地后,下一个村庄便是我的故乡,请你们将我带回去,我想回去看看我的故乡,即便牠已被龙的瘴气侵蚀殆尽。」 「这个当然没问题。太好了,我们休整一晚,明天就出发,大家都回去休息吧。」 夏尔说完,希希奈就满怀期待地靠了过来,期期艾艾的对圣女说道:「那个,圣女大人,我们没有多的房间了,如果不嫌弃的话,圣女大人要不要和我跟九杨睡一间房呢?」 圣女听完庄严的摇了摇头,温柔地放缓了语气对希希奈说道:「男女同住在一间房里,即便是权宜之计,对小姐您的名声也不太好。」 「……」 房间里有一瞬令人窒息的静默。 「……您是……男人吗?」阿洛兰斯颤抖地问道。 闻言,圣女感到很奇怪的看向他说:「是的,我是男人。本来是在神殿修行的学徒,我们村庄的人都被恶魔杀光了,因此神殿在召集自愿的女信徒捨身去接近魔王,但没有人愿意时,我自愿了。我看您也是男扮女装,还以为您是和我差不多的情况……?」 「不,圣女大人,您误会了,我跟您不同,我不是自愿的……」 从地下上来后太匆忙,至今仍忘了把女装换下来的阿洛兰斯痛苦的捂住了脸。 「其实魔王不是因为被欺骗感情才发怒杀了圣女,而是发现他原来是个男人吧……」 「我都有点衝击了,虽然这么说很不好,但我好像能了解魔王的心情呢,在这部份上。」 「就像如果有天九杨突然跟我说她是个男的……天啊无法想像──!」 一大清早,大家还没从昨晚的衝击中回过神来,希希奈昨天晚上整个人变成空白的带着九杨回房间去了,阿洛兰斯本来想说那他就跟圣女住一晚好了反正大家都是男人,奈何圣女的外表带给他超级大的罪恶感,后来只好把房间让出来,自己去和夏尔挤一间。 休整一晚后,骑士团快马加鞭的出发了。 骑士们又找到了新偶像,同样都是传说级的人物,阿洛兰斯和圣女又有所不同――阿洛兰斯毕竟是跟他们同年代的人,是活生生的传说;圣女则是几千年前的人物,若非萨洛梅把他重新做出来,恐怕大家穷其一生也没机会看到。 于是骑士们就整天绕着圣女转──偷偷摸摸的。因为圣女的神之光辉实在是太强大了,只可远观不可近看,大家都悄悄的在崇拜他,拼命找机会对他嘘寒问暖、奉茶送点心之类的。 夏尔还考虑过给他叫辆马车,让他舒适的坐在里面,但圣女却说不用。 「不用吗?圣女大人,您不需要跟我们客气的。」 「骑马骑一整天屁股会很疼呢,我们都想让您路途愉快。」 前去和圣女说明的夏尔和希希奈都是一脸惊讶。 「真的不用,谢谢你们的好意。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但我其实并没有你们想像中那么神圣高贵。」圣女微笑着说「当初我和西佛也是骑在马背上,终年南征北讨驱赶恶魔的,不必担心。」 「好、好的,我们明白了。」虽然圣女说他并没有世人所想像的高贵神圣,但他散发着圣光的微笑实在是太有杀伤力了,导致夏尔和希希奈一脸「我被治癒了」的跑回来找阿洛兰斯宣扬圣女是多么的亲民。 被熊孩子烦到的阿洛兰斯表示:总之,圣女虽然不是圣女,但他如果说他不是圣女,没有人敢自称是圣女。 * 一个星期过后,他们终于到达了位在北方的屠龙必经之地──剑圣的墓地。 说是墓地,其实是一片很大的庄园,腹地辽阔,看不到边际。因为瘴气和恶魔之力的影响,整个庄园都瀰漫着一股薄薄的雾气,里头十分荒凉且残破不堪,草坪内杂草丛生,喷水池的天使雕像甚至都断了翅膀,看起来有些诡异,迷雾繚绕中可以隐约看到里面有两栋古老巨大的宫殿遥遥相对着。 骑士团全体站在庄园外面,一时之间没有人敢踏进去。 「啊……这地方没有圣女大人的陪同还真不敢来呢……」九春抓着九杨的手,弱小又害怕的瑟瑟发抖。 「方圆百里以内都没有人烟啊……」希希奈的声音细的跟小猫一样「应该说是没有人敢靠近吧……」 「……你当年也真厉害,居然敢一个人住在这里。」夏尔心情复杂的对阿洛兰斯说道。 「是啊,你们能想像我独自一人被困在这里六个月的心情吗?」阿洛兰斯哭丧着脸说「而且每天晚上都有影子飘过去,不然就是有奇怪的声音,真是吓死我了!」 「我能理解、我能理解……」九春吓到快把自己缩成一团球了。 「这里本来并不是那么恐怖的地方。」圣女看着没落的庄园,有些伤感的怀念着「这里是当初我们和恶魔决战的最终地点,也是恶魔在人间的据点。白色那栋便是我当初住过的宫殿,黑色那栋则是恶魔的寝宫。」 「大战过后,恶魔退回地狱,剑圣也在此长眠,这里被后人保留下来做纪念,然而因为恶魔之力还在的缘故,所以一到晚上就会发生很多奇怪的现象,久而久之也就没人敢靠近了。」阿洛兰斯解释道。 「总之,大家先进去吧。」夏尔叹了口气,身先士卒的抬脚走了进去。 大家一进到墓地里面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好不舒服、头好晕。龙的瘴气混杂着恶魔之力果然可怕,瘴气的部分靠着九春和九杨给他们一一施了防护魔法来解决,恶魔之力则仰赖圣女的圣光屏蔽掉了,这么一来,大家顿时觉得舒服多了,连空气都变新鲜了。 「你当时到底是怎么撑下来的?」夏尔忍不住又问了一次阿洛兰斯。 「就撑下来了啊,不过就是因为在这种乌烟瘴气的环境待太久我才会生病的嘛。」忍住一波晕眩,阿洛兰斯勉强开口说道「所以说龙王很难打就是这样,光一个前哨站就很折磨人了。」 阿洛兰斯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状况在进来这里后明显变差了,虽然有魔法和圣女的帮助,但在他体内根深蒂固的瘴气仍是发作了,让他的脸色比平时还要白上三分,不过他本来就一脸惨白,因此不仔细是看不出来的。 进入布满灰尘的房间后,他连稍微打扫一下的力气都没有,拿几件顏色不显脏的衣服垫在床上就头重脚轻的栽下去了。 「我跟九杨去探险啦!九杨我们走!」刚才还怕得要死的九春很讨打的拉着九杨整座宫殿乒乒乓乓的跑上跑下。 「喂死鸟!别在那里跑来跑去,天花板的灰尘都被你震下来了!有够脏的!这里老子才刚清过──!」隔壁房间夏尔的怒吼简直都要轰穿整座宫殿了。 「我们去外面草地上赛马吧!去赛马!来来来赌一个!下好离手!」 「喔喔好欸──!」 「副团长万岁!」 孩子王希希奈在外面当眾聚赌的很开心。 阿洛兰斯听着外面吵杂的声音,闭着眼睛沉沉睡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是黄昏了,火红的夕阳铺洒在偌大的庄园里,稍稍散开了点雾气,阿洛兰斯坐在床上听了一下,整座宫殿静悄悄的,只剩楼上碰碰碰的跑步声还在,应该是九春和九杨还在开心的寻宝。外面倒是有人在讲话,大概是骑士团都移到外面去了。 越来越靠近幽暗荆棘林了,他心中暂时被压制住的恐惧又冒出了头。 骑士团在身边吵吵闹闹的时候倒还好,现在独自一人待着,他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果然还是很不想去屠龙......可是他该教他们的还是教了,还救下了能帮他们顺利通关的圣女,真的很矛盾不是吗? 好难受,身体好痛...... 阿洛兰斯重重深吸一口气,瘴气像一条蛇在他体内乱窜,弄得他疼痛难耐,只好慢吞吞下了床去敲圣女的房门。 「圣女大人,可否请您为我压制体内的瘴气?魔法好像已经不太管用了。」 「您体内的瘴气为何如此之多?」圣女担忧地将他请进房内,让他坐在椅子上,往他体内灌入圣光「难道您曾经与龙对战过?」 「......是的。」 听完阿洛兰斯说完他屠龙的经过后,圣女沉默了,接着他用敬重的语气缓缓说道:「龙王在我那个年代便是魔王最得力的盟友,其力量之强大、智慧之广泛实在难以想像,我和西佛都曾吃过龙不小的苦头。竟然能凭一己之力打败龙王,您是一个很了不起的骑士。」 「您过奖了。」阿洛兰斯苦笑道。 也许是因为在慈悲的圣女面前,他忍不住就把他所经歷的一切都像他告解了出来,而圣女一直很有耐心地听着。 「我没您说的那么好。」说完,阿洛兰斯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也许吧。」圣女说「但也没您说的那么糟。您看我,还不是破破烂烂的,像个没人要的玩偶似的。」 「没这回事,那只是外表的残缺而已,大家都很景仰您呢。」 老实说,他当初会救下圣女还有另一个原因,大概是因为他们同病相怜吧。曾经万人称颂,万人景仰,现在却都落到如此田地。 不同的是,圣女依旧被人尊敬着,他却被一无是处的唾弃着。 「每当我看着那些孩子充满活力,生气勃勃的样子,我就觉得相当羡慕。」阿洛兰斯看着窗外打闹着的骑士们,忧鬱的说道「每个人的一生都会经歷折磨与苦难,有些人走出来了,可我没有,我始终陷在泥淖里。」 夕阳透过窗户照射在阿洛兰斯年轻却已歷经沧桑的容顏上。 「这是我个性的问题,我很清楚。可有时候我老是在想,这不能怪我,一次又一次努力地想要爬起来,却一次又一次的再度遭受挫折,这样实在是太绝望了,好像自己的努力都白费了一样。」 圣女淡淡的笑了笑,相当平静地说道:「当年我们在绝望之下和恶魔力抗到底,而您当初则单独对上千年龙王,过程中,我和您都曾经歷过生命中的遗憾与无能为力,付出却又得不到回报,我们都明白有些事就是注定无奈的,所以人们说的永不言弃,我认为并不是改变外在的事物,而是让自己振作起来,不要被令人沮丧的事给击倒,您认为呢?」 「或许您现在还未能认同我的话,那也无妨,当您经歷越来越多事之后,未来的某一天,也许您会有您自己更深刻的体悟。」 「嗯......和您聊过我觉得好了很多。」阿洛兰斯低头掩饰自己泛泪的眼眶「圣女大人,今天叨饶您太久了,真是不好意思。」 「不会。走吧,我们去吃饭吧。」 晚餐时间,面对一群玩的飢肠轆轆,用天真可爱的眼神看着他的熊孩子们,阿洛兰斯慈祥一笑,从几千年没人用过的厨房中拿出一堆几千年没人用过的厨具,慈爱的给大家煮了一锅麵吃。 刚开始没有人敢碰,就只有不用怕吃坏肚子的圣女和其他部分都很纤细,只有胃特别强壮的阿洛兰斯抱着锅子嘶嚕嘶嚕的吸麵。 「愣着干什么?来吃啊。」阿洛兰斯招呼他们。 最后大家实在是饿的受不了了,小心翼翼的嚐了几口,结果发现还挺不错吃,胃口大开后甚至还多吃了好几碗。 「您是怎么敢吃这几千年没用过的厨房煮出来的东西的啊?」 一个年轻的骑士没什么心眼的问道,阿洛兰斯也回答的很自然:「比这更脏更可怕的东西我都吃过了,怕什么?」 「还有比这更脏更可怕的东西啊!」 「当然有啊!年轻人没被流放过不知道是不是啊!」阿洛兰斯假装勃然大怒,骑士们赶紧諂媚又狗腿的起鬨,称讚他是个举世无双的勇士,只有夏尔听了心沉了下去。 只有他知道阿洛兰斯当年是多享受的一个人。 堂堂骑士团团长,天之骄子,年轻又天资聪颖,前途无量,在皇宫中享受的是最好的生活。 那时候大家都喜欢他,都争着跟他讲话,都还会对他笑,他身为他的副官,每天为他挡掉多少餐会的邀请和登门拜访的访客,这些他都还记得。 这样的一个人,后来被陷害、被流放、被那些本来喜欢他的人唾弃、污辱,嚐尽人间百态。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做错了什么吗,夏尔?」 当年阿洛兰斯鋃鐺入狱,被关在大牢里生不如死,他好不容易向狱卒求情成功进去看他的时候,阿洛兰斯在牢里疯了一样的狂砸东西,用头撞墙,衝过来双手抓着铁栏杆,眼泪直掉,哭的嗓子都哑了,声嘶力竭的向他泣诉着。 「为什么──?为什么都这样对我──!」 「团长、团长……您别这样啊……团长……」 那时候他只能伤心的抹着眼泪,看着他的长官日渐消颓,最后被流放,现在被生活逼得能谈笑自如的讲出这种自嘲的话来。 「……你的脸是不是比平常白了点?」他猛然从遥远的记忆中回过神来,盯着阿洛兰斯的脸好几秒,忽然突兀地问道。 从他这个角度来看,在惨白的灯光照射下,阿洛兰斯的脸色简直透出一种令人惊心动魄的憔悴。 「……厉害,这你都注意到了啊?」阿洛兰斯单手端着汤碗,有些诧异的看着他「无妨,找圣女替我看过了。」 喝了一口热汤后整个冰冷的身子都暖和了起来,阿洛兰斯笑咪咪的对他说道:「不错嘛,小兔崽子最近没那么讨人厌了啊?」 这语气就像当年在昏暗、空无一人的练习场上,对着因为受人嘲笑而独自咬牙留下来练习的他说:「不错嘛夏尔,最近剑术有进步了啊」的阿洛兰斯一样。 当年的他高兴也不懂得表达,只会红着脸结巴说话,而现在的他肩上早已扛着跟当时的阿洛兰斯一样多的事物,当年那个害羞纯朴的小青年只能逼迫自己强硬起来,强硬了七年,一时之间也摆不出什么好脸色,只好粗声粗气的回嘴说:「你倒是一直这么讨人厌。」 阿洛兰斯无所谓的耸耸肩,表示自己不跟小孩子计较。 另一边,九春半点也不浪费时间,已经利用下午的空档和九杨把整座宫殿都摸了一遍,现在正在跟大家分享他的寻宝心得。 「圣女大人,您曾住过的这座宫殿好多宝贝啊!」九春比着现在是他模特儿的九杨兴奋的说道,九杨的身上掛满了金光闪闪的饰品,一看就是世间罕见的宝贝。 「是的,是当年魔王送给我的。」圣女鼓着腮帮子嚼麵,他问九杨说:「您喜欢吗?」 「吾,很喜欢。」九杨盯着这些漂亮的不得了的小东西,难得留露出一丝情绪。 「那就送给您吧。」圣女说。 「咦?可以吗?」九春急忙道「这么贵重的东西......」 「无妨。我这身体也用不上了,东西该留给需要和喜欢它的人使用。」圣女很大方的说「我这宫殿里面还有许多东西你们找到都可以拿走。」 「对了对了!说到这个啊,圣女大人,我们今天赛马的时候跑远了,跑到那座恶魔的宫殿去了喔!」希希奈说「结果塔利被吸进去了呢!」 下午他们在赛马的时候,一个叫塔利的骑士纵马跑过恶魔宫殿前面,结果刚好踏到大战残留下来的法阵,直接连人带马的被传送进恶魔宫殿里面。 希希奈和夏尔抢上去推开宫殿的大门,一股浓厚纯粹的恶魔之力随之扑面而来,他们听到塔利在里面哇哇乱叫,以为他被恶魔之力吓到了,结果就看到他一脸兴奋的骑马衝了出来,还一边大喊「里面有好多宝藏啊!」。 而汹涌的恶魔之力正跟在他后面穷追不捨。 眾人表示:「好样的,小子!」 有了宝藏就完全不怕恶魔之力的塔利:「嘿嘿,好玩好玩……」 阿洛兰斯:「骑士团的孩子都这么傻吗?」 「对面恶魔的宫殿应该有更多遗跡、宝藏、或是当年大战留下的遗物,你们想去挖宝看看吗?」圣女沉吟道「有我在,你们应该是可以进入那座宫殿的。」 等待七日后的考验这段时间间着也是间着,大家一听到有东西可玩眼睛就亮了,当然一口就答应了,纷纷摩拳擦掌的想在里面掏出一些好东西来。 第十三章 寻宝与过往云烟 于是第二天早上,就看到大家全副武装,背上都背了好几个大袋子和挖宝工具,没有一个睡懒觉的──包括九春在内,全都一脸期待地站在恶魔的宫殿前面,朝气十足地朗声喊道── 「麻烦您了,圣女大人──!」 「不麻烦,大家跟着我进来吧。」圣女带着普照世间的慈祥微笑,即使是对这群眼中只有宝藏的贪婪人类也一视同仁,和蔼又博爱的包容着。 踏进恶魔的宫殿后,能发现这里跟圣女的宫殿是完全不同的感觉,这里华美壮观,又大又宽敞,即使是骑士团所有的骑士一起进来也丝毫不显拥挤。墙壁、柱子、摆设无一不是死寂的黑色,整座宫殿雕着繁复又有些吓人的奇怪雕刻,浓郁的魔气在宫殿瀰漫着,蠢蠢欲动,要不是有圣女的庇护,他们的确是进不来。 「你们玩吧,我在这里坐坐。」散发着光晕的圣女用慈爱的眼神目送他们离去,然后拿出了茶杯和小点心…… 「好!皇家骑士团听令────!」 「是的,团长──!」骑士团整齐划一的列队、跺步、立正,声音宏亮的喊道,个个雄赳赳气昂昂。 夏尔神情肃杀的双手扶着剑站在最前面,希希奈负手站在他旁边。 「左半队和阿洛兰斯跟着我,搜一到二楼!右半队跟着希希奈,搜三到四楼!」 「遵命,团长──!」 「九春和九杨听令!」 「是的,团长!」 「你们负责搜查用魔法藏起来的遗跡或宝藏!」 「得令,团长!」 「很好!解散──!」 骑士团呼拉一下分两边散开。热血的寻宝行动正式展开。 夏尔队遍布整个一到二楼,大家都风风火火、兴高采烈的在各房间里进进出出,有的骑士开到了一个摆满了巧夺天工的工艺品的房间,最大的那个要三个人合力才抬的出来,也有人在楼梯口找到了当年大战所遗留下来的祭司刻印,至今都还闪烁着微弱的光芒,还有人跟塔利一样踩到了二楼的魔法遗跡,被传到了四楼天花板去,差点把变成鸟在那边飞呀飞的九春给撞下来。 有的房间里就躺着一具恶魔的骸骨,有的骨架直接倒在走廊上、楼梯口……可以想见当时大战的惨况。 但是他们没有找到魔王的骸骨,也没有看到剑圣的骸骨。 阿洛兰和夏尔找到了一间应该是个高阶恶魔住过的房间,其豪奢程度比起王宫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都能在里面开一场小型宴会了,房外甚至还有一片人造花园呢。 阿洛兰斯出去花园绕了一圈,发现它比较像是温室的概念,种满了可以拿来熬药材的奇花异草和来自地狱的巨大植物,不过由于久未有人照顾的关係,植物都自己乱长,长的乱七八糟的,还好这里还能照到太阳和接收雨水,植物不至于枯死。阿洛兰斯还在角落看到一个快解体的喷头,也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接到水。 「这有点像什么呢……」阿洛兰斯站在一棵大概有他两个人高,正对他露出尖牙的食人花前,莫名觉得这种场景有些熟悉,他托着下巴皱眉思考着「嗯……嗯……啊!我知道了!萨洛梅那傢伙也有一片这种花园啊!接触黑魔法的都有这种奇怪的爱好不成!」 阿洛兰斯以前常常跑去萨洛梅的住处烦他,他记得萨洛梅的屋子后面就有一片这种神奇的花园,里面种满了奇奇怪怪的植物供萨洛梅熬製药材,年轻时的阿洛兰斯做人有些贱,手也有些贱,有一次实在忍不住伸手揪了花园里的食人花一把,就被食人花一口咬住手臂,血喷的有他半个人那么高,他「啊啊啊──」的抽回手臂落荒而逃之后,那朵食人花还能无限延长他的茎来对他穷追不捨,最后他一路逃回萨洛梅的房间哭着求救,差点被黑着脸的萨洛梅丢出他家。 「嗯……现在想起来萨洛梅后来把我搞到流放不是没有原因的……嗯」 反省完年轻时的自己所犯下的过错,阿洛兰斯盯着那隻张牙舞爪的食人花许久后,对它露出一口白牙阴森森的笑容。 食人花莫名抖了抖。 只见阿洛兰斯从背上的工具袋里掏出了一綑绳子,恶魔一样的不顾奋力挣扎的食人花,将它的大嘴先绑住了,接着拔出了他的铲子,挥了两下就开始嚓嚓嚓的把那朵风中凌乱的食人花给刨了出来,再嚓嚓嚓的把旁边的地狱菊也连根挖了出来,再把旁边的枯叶大白菜也给── 夏尔在房间里绕了一下,这间房间虽然豪奢,但又不像某些恶魔的房间一样,为了凸显地位一个劲的将奢华的东西往房间摆,房里的东西都挺低调的,但知道的人都看得出来是很高级的东西,一张黑色的柔软大床摆在墙边,旁边是一张书桌,沾满了厚厚一层灰,夏尔将他拍掉后,看到桌上磊了一排硬壳的书,几卷羊皮纸和羽毛笔,还有一些精巧的小摆饰,抽屉里塞了很多随手撕下来的纸张和笔记本,上面的文字是用古代文字写成的,夏尔研究了半天后决定还是把它们收进袋里交给九春和九杨研究,他们一定会很开心的。 把房间都看过一遍后,夏尔以他多年土豪的火眼金睛发誓,放在床旁边那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巨大柜子里面一定藏着最好的宝贝。 「你在那里挖什么东西啊,阿洛兰斯?」他探出头对外面活像个深山老农的阿洛兰斯喊着「喂!你手里抱的那是食人花吗──?你想干嘛?那可以吃吗?」 「你肚子饿了吗,整天想着吃吃吃。这个可爱!我想养它!」 「别挖了,来帮我一起开这个!」 「怎么,你找到什么宝贝了吗?」 阿洛兰斯进到屋子以后,两人站在柜子前面一脸严肃。 「可是它被锁上了。」阿洛兰斯看着锁在上面的大锁说。 「为了今天,老子早就准备好了。」夏尔舔了舔唇,从他的袋子里拿出一根铁棍。 「那就上吧。」阿洛兰斯眼里闪烁着精光,从口袋里掏出一根发夹,两人开始吭吭吭的橇起锁来。 柜子一打开,两人看到里面放了一叠类似地图的纸。 「……就这样?」夏尔说。 「这位土豪,你的火眼金睛也有失效的时候啊!」阿洛兰斯捧腹大笑,把他挖到的人面胡萝卜硬塞到夏尔手里「来来来!这个拿回去煮煮吃了,延年益寿还保护你的火眼金睛哈哈哈哈──」 「我不要!拿走!什么噁心的东西你都给它刨出来──!」 「嘖嘖……」阿洛兰斯拿起地图仔细看了一下「这地图画的跟这座宫殿不吻合啊?地图上的宫殿足足有六层呢。」 夏尔:「收着。说不定每个月的月圆之日,第五第六层宫殿就会浮现出来。」 阿洛兰斯:「……最近看太多话本了吧这位团长。」 最后夏尔还是决定将这些纸都丢到袋子里面,和阿洛兰斯一起出去了。 两人陆续又检查了几个房间,找到一些还不错的东西。阿洛兰斯甚至在一个乌漆麻黑又脏兮兮的小房间里找到了一个生锈的大缸,里面本来应该有液体的,但是现在都乾涸了,只剩下缸边上凝固的红色块状物,阿洛兰斯凑上去嗅了嗅,居然就再度拿出他的铲子想把那些块状物给刮下来。 「欸!你干什么,那个不要刮!脏死了!你在想什么!」夏尔受到惊吓,从后面架住阿洛兰斯试图阻止他。 「这个是恶魔出產的修復药水,平常找破头也找不到的!虽然乾掉了,我拿回去请九春他们弄一弄就软了啦!你放开我!」阿洛兰斯拼命挣扎。 「你拿几千年前的修復药水要干嘛啦!」 「听着,土豪。」阿洛兰斯突然停止挣扎,转过头幽幽的对夏尔说道「有了这个,你的剑坏了就可以在一分鐘之内修好喔,就不用每天看老头的脸色,跟他们伸手要买剑的预算了喔。」 「嗯,虽然是几千年的东西,我们也要心怀感激的物尽其用,不要浪费,你这个观念很好,你就慢慢刮吧。」 夏尔从善如流的放开了阿洛兰斯,并递出了他的小瓶子表示他也要一点,看来对宫中大臣的厌恶已经超越了洁癖对他的影响。 把大缸刮得亮晶晶以后时间也晚了,虽然还有很多地方没找过,他们还是得先回去了。 来到大厅,几乎所有骑士都回来了,正在休息聊天或是绕着圣女献殷勤,他们看到希希奈坐在一个巨大的三鹰眼石像上面,那三眼鹰还是被削掉一边脑袋的,正托着她在地上慢慢走动。 「啊,你们回来啦!」希希奈抬头看到他们从楼梯上走下来,对他们招了招手「来看我的新宠物!」 「希希奈!你看,我也找到新宠物了呢!」阿洛兰斯抱着他的食人花,欢快的朝希希奈跑过去。 「啊,好可爱啊团长!」 「是吧是吧!」 夏尔一点也看不出到底可爱在哪里。 他看着本该是很兇残的三眼鹰现在一脸乖巧的当起驼兽来,感到相当不可思议,随手摸了摸牠的头,结果这头鹰居然瞬间变脸,「嘎啊」一声,一把咬住夏尔的手。 夏尔:「……松嘴,不然把你剩下的半边脑袋也削了。」 三眼鹰悻悻的把他的手吐出来。 「噗──」阿洛兰斯憋笑憋到整张脸都红了,他看着夏尔面无表情的抽回自己的手,在裤子上擦了擦,这个石像居然还有口水「你在哪里找到这个的啊,希希奈?」 「我在三楼找到的,好像是当年大战的时候被当作恶魔的坐骑用的,我走过去的时候牠突然动了一下,吓了我一大跳呢!」希希奈拍着身下的石像说道「可是牠太久没飞,好像忘记怎么飞了,现在还只会用走的而已。」 「喔喔喔喔是三眼鹰──!我们可以教牠飞啊希希奈!」两隻黑鸟从楼上盘旋着飞了下来,一人一边的停在夏尔和啊洛兰斯肩上。 「食人花……」停在阿洛兰斯肩上的九杨好像对他的新宠物很感兴趣,用毛茸茸的头蹭了蹭食人花,阿洛澜斯发誓,他亲眼看到这朵色鬼花脸红了一下,还伸长了牠的茎往九阳那里凑了过去。 阿洛兰斯一把抓住牠的茎说道:「喂色鬼花,你敢打九杨的主意,小心她哥把你剁碎了当肥料啊。」 色鬼花抖了抖,不敢动了。 「你有空可以把它放出来,让它跟我和九杨一起飞一飞,应该很快就会找回记忆的嘎。」 那边九春在和三眼鹰进行友好的交流,交流完后他骄傲的挺起小胸膛说道:「我们也找了不少好东西,给你们都带了一把回来喔嘎!」 说完他就「呕──」了一声,从嘴里吐出了一把匕首,再吐出了一把匕首,再一把……总共三把。 希希奈:「……」 阿洛兰斯:「呃,我……」 「不用送我了谢谢。」夏尔马上无情的拒绝他。 「笨蛋你这什么态度啊嘎──!你们干嘛这样──你们好过分!这是我和九杨辛辛苦苦找来的嘎!」九春气的猛搧翅膀。 「行了,礼尚往来。」夏尔从袋子里把他找到的硬壳书和纸张、笔记本都给了九春和九杨,九春看到以后整隻鸟都乐了,瞬间不生夏尔的气了,叼着一张纸就和九杨亲暱的飞走研究去了。 九春和九杨给他们找的匕首也是真的很好的匕首,三把同一系列,材质一样,造型相似,放了这么多年居然都没有生锈,也不知道经过什么特殊加工处理,而且上面还有祭司替它们施上的保护咒文,淡淡的一圈光晕,看了感觉很温暖。 阿洛兰斯还给他们极专业的分析了一下这三把匕首的攻击力和做工之精巧,听的他们嘖嘖称奇「收着吧,是很好的匕首呢,上面还有保护咒文,必要时候可以当作保命符的。」 * 收工回到白色的宫殿以后,大家都是精疲力尽、腰酸背痛,但还是难掩兴奋的相约着明天继续去挖宝。 这天晚上,大家早早就睡了,而且睡得非常香甜。 而或许是这几天日有所思的关係,夏尔难得的入了梦,梦到了幼时居住的一个偏远村庄,很偏远,偏远到王国几乎没几个人知道它。 虽然他常被阿洛兰斯和九春叫做土豪,但很久以前他是跟「土豪」一词扯上边的。 他是个孤儿,收养他的老人很不喜欢他,听老人说,他的父亲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看上了老人服侍着的一位千金小姐,强抢了人家小姐并生下了他,为此,老人每次一看到他就没有好脸色看,嘴里总是滴滴咕咕的诅咒着。 夏尔不知道他的父母在哪里,是生是死,只是料想他们应该也不会有很好的结局。 他也没什么朋友,村里的孩子喜欢的是活泼强壮的孩子王,而他又瘦又小,毫不起眼。幸好老人有一间书房,他每天做的事就是把自己关在房里看书,看很多很多书。 他最喜欢看的一本书叫「勇者阿洛兰斯」,故事中的阿洛兰斯凭一己之力打败了恶龙,救出被囚禁的公主,是他心目中最伟大的英雄。 他心里有个不可言说的渴望,他想变成跟阿洛兰斯一样了不起的骑士。 那时候,他离他心目中的英雄还很遥远,直到一个下过雨的午后,一群乘着马车的大人物来到了他家。 为首的是一个不苟言笑,看起来很严肃的男人,他身后跟着一大群僕人和侍卫,老人对他们相当恭敬,说是从首都来的侯爵大人,叫他赶快跟着行礼。 「就是这个孩子吗?」侯爵看着他威严的问着,他怯生生的低着头不敢说话。 「哎呀!让让、让让,侯爵大人,让我看看这个孩子。」一个年轻人从侯爵身后冒了出来,威严的侯爵竟面露无奈的边说着「唉,大人您就喜欢凑热闹」边给他让路,地位竟是比堂堂侯爵还要高。 「唔,长得还挺可爱的嘛!」年轻人一看到他眼睛就亮了,笑咪咪的弯下腰,和蔼的对他说道── 「你好,夏尔。我叫阿洛兰斯,阿洛兰斯.路华。」 这就是他和英雄的初相见。 阿洛兰斯黑发蓝眼,身材高佻,生得一副好面孔,风华绝代,右眼下方有一颗小痣,让他笑起来特别吸引人。 那时候的他总是笑着的,不像现在这样──易碎、不安、徬徨、忧鬱,每次夏尔看着他都有些心惊胆颤,他总怀疑阿洛兰斯再也快乐不起来了。 所以他那时候在疯人院才会那么激动,他知道阿洛兰斯生病了,但是他有个很自私的想法,如果都是要死的话,他寧愿阿洛兰斯像个英雄一样轰轰烈烈地死去,也不愿他死在没有人知道的疯人院里。 当时老人一看到阿洛兰斯,简直恭敬到头都要低到地板里去了,抖着苍老难听的声音喊「阿洛兰斯大人」,声音里满满的都是崇敬与激动。 「老人家午安。」阿洛兰斯很客气的说道「优礼侯爵宅心仁厚,想要收养个偏乡的孤儿当养子,于是找到了夏尔,之前您也答应了吧。我这个人好奇心挺重的,就陪他一起来看看。」 「你将成为我优礼家的养子,从今以后,你的姓氏便是优礼。」侯爵对他说道。 优礼侯爵膝下无子,从那天起,他便叫做夏尔.优礼,是下一任优礼家的继承人,走在外面,人家要喊他一声侯爵大人。 临走前,这个从小到大没给过他一丝温暖的老人难得语重心长的对他说了一句:「你此后便是人人尊敬的侯爵大人,身分地位都将有所不同,好好努力,不要妄自菲薄,要让自己无愧你的身分。」 他谨记老人的话,很勤奋的想要让自己配得上优礼侯爵这个称号,他读书、学习礼仪……凡是贵族子弟上的课程他一样都不落下,然而他还是处处碰壁。 他终究是个乡下来的孩子,入不了那些真正豪门公子哥的眼,他们有的乾脆就看不起他,有的表面上对他客气,可夏尔心里知道,自己始终和他们格格不入。 虽然感到气馁,他还是告诉自己没有关係。 阿洛兰斯三不五时就会到他家看他,拿些好吃好玩的送他,和他讲骑士团出任务的有趣见闻。 他没忘记他的最终梦想是成为像阿洛兰斯那样的骑士,可是优礼侯爵,他的父亲是文职,家里没剑,他只好每天拖着一根长长的棍子去骑士团那边练剑,练完再拖着棍子回去。 「呦,夏尔小朋友,赶苍蝇啊?」有天他站在骑士团门外的大树下练挥剑,阿洛兰斯穿着轻甲和一群骑士们嘻嘻哈哈地走来,经过他的时候嘴很贱的问了一句。 「……」当时还很纯朴傻气的他胀红了脸,就在他憋气了老半天都不讲话,就在阿洛兰斯以为他打算把自己憋死的时候,终于小声憋出一句「我在练剑。」 「喔!是吗?那你有没有最喜欢的骑士啊,说来听听?」 阿洛兰斯明知故问,还一脸「我好想知道噢」的贱到不行的表情,逗小孩什么的最好玩了! 「……你。」夏尔快把自己缩成一团,含糊地说了一句。 「啊?谁?我没听清楚!」 「……你!」夏尔羞愤欲死,差点哭出来。 「哈哈哈哈是吗乖孩子,不敢当不敢当!」阿洛兰斯乐的哈哈大笑。 「……您可不可以教我练剑和骑马?」夏尔鼓起勇气,抓着他的衣服下襬苦苦哀求道「父亲说您是皇家骑士团团长,全王国最厉害的骑士才当骑士团团长!我也想要加入皇家骑士团!」 「想要加入皇家骑士团必须先到预备骑士训练所去,之后通过考核才能加入。」阿洛兰斯解下了他腰间掛着的剑递给他说「喏,你拿看看?」 夏尔第一次摸到真的剑,高兴的满面红光,伸手接了过去,结果阿洛兰斯一松手,他直接连人带剑一起跌到地上。 「看吧,你这胳膊细的跟竹竿似的,怎么提的起剑?」阿洛兰斯蹲下来,捏了捏他细瘦的手臂「回去多吃点,我可以教你,但你还是得跟其他骑士们一起学习才行。」 「真的吗?太好了!谢谢您!」夏尔是个兴奋也不太会直接表露出来的老实孩子,只会认认真真的跟阿洛兰斯道谢,阿洛兰斯看着他笑了笑,摸摸他的脑袋。 当一个骑士并没有他想像中的轻松,骑士人人可以当,但能进入皇家骑士团的骑士只有菁英中的菁英。阿洛兰斯帮他跟老优礼侯爵说了,并帮他申请了训练所的资格,夏尔和其他同年龄的骑士一样,每天到预备骑士训练所报到,练习剑术、骑术、格斗、体能……一切成为骑士必备的技能。 在那里,大家都是身分显赫的世家子弟,即使是侯爵之子,夏尔也并不比人家高贵多少,反而是因为他学不来世家子弟的谈笑风生、交际应酬,为人又靦腆木訥,常常被瞧不起,两人一组做对战训练的时候,他总是落单的那一个。 还好每天下课后,阿洛兰斯就会来找他,很有耐心地陪着他练剑,或是让夏尔骑在他的爱马上,牵着他和马沿着马场慢慢散步,吹着夜风聊天。 孤独和疏离感伴着他度过青涩的少年时代,对阿洛兰斯的崇拜与成为骑士的嚮往则是支撑他继续走下去的力量。 他一直很努力、很努力。 他在训练所认识了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女孩,是托耶基家的小女儿,也是整个偌大训练所里唯一一个女性。她没有特权,在这里,她和男性一样每天跑3000公尺、提着肃杀的剑,做着一样强度的训练,当很多世家公子哥撑不下去、偷懒抱怨的时候,她也从来不曾喊过累。 有时候他们对战训练会配在一组,因为有些男的不想跟女孩子一组,觉得打起来没意思,这时候落单的夏尔就有了伴。 「希希奈,你也太猛了……」在希希奈不知道第几次衝上来把他的剑打飞出去之后,夏尔面露无奈的对她说道。 虽然大家都看不起女孩子,但夏尔知道,希希奈一点都不输给那些男的,真的认真来比一场的话,希希奈一个人能把他们通通打下场去。 「哈哈哈哈抱歉啦!」希希奈爽朗的笑着,忽然表情一变「欸你看!是阿洛兰斯先生欸────!」 阿洛兰斯有时会来训练所晃晃,这个时候训练所里所有的骑士们都会丢下练习,露出痴狂的表情一窝蜂的挤上去,抢破了头也要跟他讲上两句话、攀点关係。 「啊……那群白痴,挡在那里我都看不到阿洛兰斯先生了!」被那群高头大马的男生遮住视线,相对娇小的希希奈根本什么也看不到,她只好坐在地上很嚮往的叹道「我啊,一定要加入皇家骑士团,这真的是我从小的梦想,能在传说中的骑士底下做事,真是每个骑士穷尽一生的目标……」 夏尔最近在长个子,从他这个角度能看到被团团包围的阿洛兰斯,他盯着阿洛兰斯看,而对方也看到他了,笑着用手指了指被夏尔丢在地上的剑,用口型对他说道:「还不快练习,偷懒啊?」 夏尔想了想,朝阿洛兰斯点点头,把视线转回了练习场上,没像其他荒废练习跑去看阿洛兰斯的人一样,他弯腰拾起了剑,对希希奈说:「起来吧,我们还没练习完呢。」 「哎,最近越来越帅气了呢夏尔!」希希奈嘻嘻笑了声,从地上一跃而起「好,放马过来吧!」 「本座在此宣布皇家骑士团新进的骑士名单。」他在训练场待满了四年后,以优秀的成绩通过了四年一次的皇家骑士团招募新人考核,打败了那些公子哥,拿到了进入皇家骑士团的资格,那天阿洛兰斯拿着名单,在训练所里朗声宣布着。 「……希希奈.托耶基、夏尔.优礼……」阿洛兰斯一个一个唸着,唸到他的名字的时候,抬眼对他弯了弯唇角,他又激动又高兴,也对阿洛兰斯报以一个靦腆的笑容。 『第九条,无私奉献;第十条,永远以正义与善良对抗不公与邪恶────』 阿洛兰斯带着新进骑士一一背诵骑士十戒的那天,他看着阿洛兰斯单薄却挺直的背脊,像看着一座永远屹立的伟岸大山,像看着一把百折不摧的出鞘宝剑。 然而在阿洛兰斯被流放的七年内,他的信仰幻灭了。 他看着他的英雄被诬陷,被关到骯脏的牢里受苦受难,一夕之间从高不可攀的云端跌落地面,成为了人人都能来踩上一脚的一滩烂泥。 而他什么也帮不了,只能哭着喊着,亲眼看着英雄跟着流放车队一起走出首都城门,一路向南行,最后消失在他模糊的视线当中,流放到了他再也看不到的地方。 他的英雄死去了,而他不能再当个纯朴天真的青年,他必须脱胎换骨,支撑起一整个迷茫无措的骑士团,那感觉就像是把全身上下的肉都刮下来换上新的、骨架全部打散重组一样,活生生的痛苦与煎熬。 他看着阿洛兰斯曾像看着一座山,一把剑,然而时光如白驹过隙,不知不觉间他已超越了当初他认为永不可能超越的山峦,成为后进眼中新的目标与景仰,而当初的那把剑早已成了碎成一地的破铜烂铁。 他没有一天不怀疑自己的,他怀疑所有的一切,但从来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夏尔,向前走吧,我们不能原地踏步。」授勋团长和副团长的那天,希希奈曾颤着声音对他说道,她从以前就是个比男人还坚强的女孩「即便你质疑一切,你也得走。」 就算不知道自己到底做的对不对,就算撞得头破血流,他也得和着血一起吞了,硬着头皮走下去。 因为已经没有人可以再教他该怎么做了。 阿洛兰斯,如今的我变成这样,你应该从未想到,也绝对不会喜欢吧? 毕竟,再也没有那么一点点你当年熟悉的影子了。 第十四章 重生的恶魔 「土豪、土豪、你醒醒啊喂!醒醒!」 夏尔猛然张开眼睛,看到阿洛兰斯一脸白日见鬼的表情盯着他。 「……阿洛兰斯,你在干嘛?」 「……我的天,你在哭吗?哪里不舒服啊,你别吓我!」 「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在哭了!你到底来我房间干嘛!」 「……现在已经早上十点了,大家都晨跑回来去恶魔的宫殿二次探险了,你还没起来,我以为你死翘翘了。」 「......谁死翘翘了。你没跟着一起去探险?」 「我在跟圣女大人喝茶下棋呢,寻宝这种事还是多留给年轻人吧,我才寻一天就腰酸背痛的。」阿洛兰斯说「对了,你知道吗,刚才我进来的时候看到你那个装地图的袋子在动欸,就是我们昨天找到的那个啊。」 「在动?」夏尔下床把地图从袋子里捞出来,顿时愣住了「这地图好像变了,而且上面还有写字。」 阿洛兰斯好奇的凑过去看,那地图的确是变的跟昨天不一样了,又多出一层楼来,现在变成七层了,而上面也多了一行文字,不过他们照样看不懂。 「这是恶魔文字。」拿下去给圣女看了看,圣女告诉他们「上面写着:其忠心的僕人。」 没头没尾的,他们也推测不出什么东西来。 他们一起走到外面,九春和九杨正在教三眼鹰怎么飞,九春停在牠背上嘎嘎乱叫的拍着翅膀,用鸟语跟牠讲的口沫横飞,三眼鹰木訥温顺地听着牠讲话,时不时点点笨重的鸟头。 「……这死鸟在讲什么?」夏尔一脸嫌弃的问和希希奈一起站在旁边的九杨。 「九春要牠感受气流的流动,不要害怕。」九杨说「然后就跟牠分享如何在空中旋转三圈半。」 「……后面那个是多馀的谢谢。」阿洛兰斯无奈道。 「啊啊啊你们快看!快看!我的阿三要飞了!牠要飞了!」希希奈忽然兴高采烈地叫了起来。 夏尔还没吐槽阿三是什么随便的名字,就看到那头三眼鹰在九春的指导下振了两下翅膀,一股强劲的风瞬间抚起了他们的发丝和衣襬,三头鹰拍着翅膀慢慢的浮了一小段高度。 圣女坐在草坪上,看着这隻曾经称霸战场,最后因为受伤而被恶魔拋弃的雄鹰准备再度振翅高飞。 「哇啊!阿三加油!你可以的!」希希奈激动的恨不得直接衝过去抓着牠家阿三飞,三眼鹰笨拙地拍着巨大的翅膀,逐渐飞上天际。 「九杨牠要飞了,跟上!」九春喊了一声,九杨瞬间变成了黑鹰,就看到三眼鹰用力一振翅膀,三隻鹰朝着远方的天空一起飞了出去,飞过了圣女的宫殿,再飞过恶魔的宫殿,绕了庄园一圈后才飞了回来。 「阿三──!你会飞了!」希希奈简直要哭了,三眼鹰一落地她就跑过去搂着牠的脖子,三眼鹰撒娇似的在她怀里拱了两下。 「太帅了,太帅了!」阿洛兰斯惊艳的鼓掌说道「我家食人花什么时候也能这样……」 「牠永远也不可能这样好吗?」夏尔白了一眼自家脑袋有洞的前长官。 「或许我可以训练牠那伸缩自如的茎……」 「好噁心!千万别这么干!」 他们就这样在庄园里过着每天寻宝的日子,令人感到奇怪的是,这么多人在庄园里找来找去找了这么多天,都没有找到剑圣的骸骨。阿洛兰斯还把喷水池都挖开了,就是没有找到。 于是终于来到了第六天的晚上。 整个庄园的空气都变了,几乎要压到地面的天空黑的跟远方的恶魔宫殿融为一体,外面开始下起了滂沱大雨,仔细看外头还有许多黑色的游魂正在聚集,隐隐约约还能听到恶魔的宫殿传来魔鬼不祥的乾嚎,令人毛骨悚然。 大家都觉得怪恐怖的,早早就上床睡觉了,剩下圣女和已经被吓过一次的阿洛兰斯坐在大听里慢慢的聊天,炉火烧的劈啪作响。 「也许要等到恶魔之力匯聚的时候才会有些线索。」圣女听完阿洛兰斯的疑惑后告诉他「很抱歉,我也不知道西佛后来怎么了……我是先西佛而死的。」 「啊……这不怪您呀。」阿洛兰斯尷尬的搔了搔头。 当年圣女为了接应剑圣等人进来击杀恶魔,自愿接近魔王以充当内应,西佛等人杀进来以后,魔王知道自己被圣女背叛了,盛怒之下将他活活凌迟致死,还将他的尸体分尸成好几块。 在房间透过窗户看到自己的同伴顺利进入庄园,而等待着自己的已知结局则是恶魔的滔天怒火和不得好死,那时候圣女是平静地等待死亡,还是多少也会有些恐惧? 被冷血的魔王从房里抓着头发拖出来折磨,孤立无援且痛苦的死去,那一刻圣女是怎么样的心情呢? 而剑圣西佛在找到好友被大卸八块的尸体时,选择了与魔王同归于尽。他成功将魔王重创,只剩一缕恶魔之力并退回地狱,永远不能再回到人间作乱,于此同时他也付出了自己的生命,被拚死一搏的魔王封印在这片荒烟漫草的庄园里,永生永世凄凉且孤独的长眠着。 剑圣是每个骑士所崇敬的目标,皇家骑士团的大厅墙上就掛了一幅他和圣女站在一起的画像。 背景是漫天飞舞的黑色恶魔,剑圣手持宝剑,目视前方,表情坚毅没有一丝动摇,圣女站在他身旁,无悲无喜,无忧无惧。 他们是否知道属于自己的结局? 圣女看到阿洛兰斯的表情,微笑着对他说道:「您是个善良温柔的人,像您这样的人都是有福份的。千年前我做出了我自己的选择,那么我就不会怨恨任何人。早点睡吧,阿洛兰斯先生,为今晚的战斗做好准备。」 * 是夜,凌晨12点。掛鐘第十二道报时响完的那一瞬间,整座庄园的时空彻底彻底改变。 令人窒息的、强大的、绝对征服的恶魔之力降临整座庄园,千年前剑圣等人与恶魔大战的场景再度重现。 「我的上帝啊……」 眾人几乎在第一时间就被那股冰冷刺骨,令人胆寒的浓厚魔力惊醒了,马上爬了起来,透过自己房间的窗户能看到天空和大地都已变成不祥的血红色,一轮血色的月牙高掛天空,绵延好几公尺的恶魔征讨部队已经杀进了庄园里面,黑色宫殿中的恶魔骸骨再度甦醒,大批的恶魔从宫殿内倾巢而出,和征讨部队正面交战。 「杀────────────────!」 震耳欲聋的杀声四起,兵器砍在血肉之躯上的声音、魔法师吟唱咒文的声音、恶魔尖声怒吼的声音通通交织在一起,他们耳熟能详的征讨部队人物,初代大法师爱戴儿、妖精大将恩杰拉、暗杀影卫队……等等都在里面杀的血肉横飞,驾马衝在最前面的便是征讨部队队长──大剑圣西佛,身边跟着一个少女,传说中,剑圣有位名为爱丽緹的弟子兼手下,应该就是那一位了。剑圣横剑一扫,三个恶魔顿时穿肠破肚。 当年魔王就是被剑圣给打败的,这么一看果然威名不假,得赶紧找到他的骸骨才能结束这场战争。 而因为有圣女在的关係,每个参与大战的人物都有清楚的脸孔了,这么一来线索就更多了。不像阿洛兰斯当初只能看到一堆没有脸的人在那边杀来杀去,都不知道谁是谁,搞的他好痛苦。 与此同时,夏尔的声音也藉着魔法传讯仪响彻整条走廊──── 「分头去寻找剑圣的骸骨!找到了就喊圣女大人过去,解开剑圣的封印!」 「遵命────!」 大家一起衝出房间,准备离开宫殿,到了大厅的时候,不知道谁忽然指着楼上大喊了一声「圣女大人!」 大家抬头一看,千年前的圣女打开了四楼的房门,从里面缓缓走了出来,靠在栏杆上平静的凝视着他们。 再过不久,怒火中烧的魔王就会来到这座宫殿,活生生地把他折磨至死,死亡当前,圣女依然对他们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双手交握,为千年后的他们献上虔诚的祝祷。 即使知道这只不过是场景重现,是个幻影而已,他们还是会忍不住感到不捨,同时感到敬佩。 圣女仰头与千年前的自己遥遥相望,面露感伤。 「走吧。」他对眾人说道。 离开宫殿以后,他们清楚的看到了外头的景象──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恶魔的宫殿里已经开始涌出大量的石像魔物朝征讨部队袭去,许多恶魔也乘着三眼鹰石像飞在空中。 「不能太多人到恶魔的宫殿去,会被发现的。」圣女对夏尔说道。 「知道了,你们散开在庄园寻找。」夏尔对眾骑士下令,骑士们原地散开后,就剩下他、希希奈、阿洛兰斯、九春、九杨和圣女六人,「我们到恶魔的宫殿去。」 希希奈吹了声响哨,她的三眼鹰就从屋顶上飞了下来。牠似乎也被这曾经歷过一次的场景给撼动,记起从前翱翔在天空的记忆,不由自主地挺起了胸膛,又低下头用只剩半边的脑袋蹭了蹭希希奈的手。 「阿三真乖,接下来就靠你了。」希希奈摸了摸三眼鹰,低声对牠说道。 「上来吧!」希希奈第一个翻上鹰背,招呼着阿洛兰斯他们,九春和九杨变成了黑鹰,和三眼鹰一同起飞。 空中有很多同样的三眼鹰石像载着恶魔飞来飞去,阿洛兰斯他们藏在阿三的庇护下,相当正常的朝恶魔的宫殿飞去,倒也不引恶魔的怀疑。 搭着三眼鹰呼啸在空中的感觉真的相当神奇,翻译成夏尔的话就是――要掉下去了。 「你家阿三也未免飞太快了吧──!」阿三一个俯衝下降,夏尔的怒吼被吹散在风中,阿洛兰斯和希希奈兴奋的直叫,见过大风大浪的圣女异常淡定,最后落地的时候,阿三还表演了空中旋转三圈半──前几天九春教牠的。 夏尔气得差点衝过去杀了九春。 他们降落在恶魔宫殿外相对隐密的角落,就在此时,一股可怕的巨大威压从宫殿里溢散出来,那是有别于其他恶魔的充沛魔力,有那么一剎那他们竟被压得动弹不得,气都喘不上来。 「呼吸。」圣女缓缓说了一句,圣言使得恶魔的威压减小,他们的肺瞬间流入空气,马上一个劲的大口呼吸,整个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 从宫殿里走出一个穿着黑袍的男人,面色死白,黄澄澄的瞳孔竖起,身后跟着一大群恶魔。 ────魔王,重生了。 「我去他的宫殿,你留守在这里。」魔王转头跟留在宫殿里的某个恶魔说道。 「王,您想好怎么处罚那不听话的傢伙了吗?」跟在魔王身后的高阶恶魔冷笑着问道,其他恶魔脸上也浮现出了残忍的表情。 「本来以为是个长得还不错的玩物,没想到居然是圣女啊。」 「上帝最宠爱的圣女,嘿,今天看看上帝会不会救他。」 「闭嘴,走吧。」魔王脸上没有表情,但周身浓烈杀气已经揭示了他的心情「我会让他得到他应有的下场。」 躲在一旁目睹全程的阿洛兰斯他们心里都泛着酸。 远方的战火和廝杀依然持续着,他们在那边蹲了很久,夏尔和九春闷闷的抽掉好几根菸后,魔王终于回来了。 他的手上提着一根长长的刀子,上面还沾着血跡,身后手下的脸上也都溅上刺眼的红色,不用问也知道是谁的血。 「你们散了吧。」魔王随手将刀子往地上一丢,手下们就领命离开了。 看得出来回来后魔王的心情更不好了,他阴鬱着脸踏进宫中,阿洛兰斯他们藉着圣女的力量隐藏住了身形和气息跟了进去。 魔王闭着眼睛,懒懒的靠坐在华丽巨大的沙发上,就这么坐着一动也不动,良久后,有人从楼上走了下来。 「你回来了,都处理好了?」来人问着,那是一个高阶恶魔,气质冷淡,眼尾上挑,头上长了一对山羊角,蝙蝠般的翅膀收在背后,一条尾巴拖在地上,步履不疾不徐。 阿洛兰斯看到后差点踉蹌着跌倒,夏尔和希希奈一把扶住他,他们两人乃至九春都面露惊骇和诡异,九杨虽然面无表情,但他们都知道那个恶魔是谁。 他长着一张萨洛梅的脸──应该说,他就是萨洛梅。 「处里好了。」魔王懒声说道。 「你看起来心情很不好。」萨洛梅走到他对面的沙发坐下了「别告诉我你还念着旧情。」 魔王嗤笑了一声,不屑地说道:「我念啊,多漂亮的一个美人儿。惨叫的声音也好听、碎成八块也好看。而且你知道吗?他居然是个男的。真可笑,人类的女人是都死了吗?」 「那你从前真是鬼迷了心窍了。」萨洛梅冷笑道。 「你们还好吧?」看他们表情不对劲,圣女忧虑的用圣音传话进他们脑袋里问着。 「……圣女大人,那个和魔王讲话的恶魔……他是谁?您认识吗?」阿洛兰斯抹了一把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他颤抖的声音还是出卖了他。 「……那是魔王的副使,是个大恶魔,魔王之下就属他地位最高。」圣女轻声跟他解释「更早以前的时候,现在这个魔王把跟他权力一样大的六个魔王都吞噬了,成为地狱唯一的王,而他的副使从中出了很大的力。」 ……魔王的副使。阿洛兰斯简直要崩溃了。 他始终想不明白,他最好的朋友──前途无量的宫廷首席大法师,为何会误入歧途去接触黑魔法。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这样选择,萨洛梅是他看过最聪明的人,所以阿洛兰斯更不理解他为什么会这样做。 现在一切都真相大白了,萨洛梅根本不是误入歧途,他本身就是恶魔,魔王退败后他留在人间,明面上一直偽装成人类,暗地里始终留在黑魔法的世界里。 若不是亲眼看到这一幕,他到死也不会知道萨洛梅的真实身分。 「他到底想要干什么……他现在召唤龙王到底想要干什么……?」阿洛兰斯哑着嗓子问,他只觉得喉咙里一股锈味,都是溢上来的鲜血。 「不管他要干什么,阿洛兰斯。我们现在都得冷静下来。」夏尔凝视着他,严肃的说道。 「……我知道。」阿洛兰斯用充血的眼睛盯着萨洛梅说道。 「外面战况如何?」魔王心不在焉的问着,萨洛梅交叉修长的手指,同样漫不经心的回答道:「差不多就这样吧,对方有几个满厉害的大法师和骑士,勉强守住了战线。」 「没有圣女的庇护,我看他们能撑多久。」魔王冷声笑道「该让我们的盟友出场了吧?」 「你自己懒得出手吧?」萨洛梅说。 「区区螻蚁般的人类还不到本王亲自出手的程度。」魔王慵懒的嗤道「听说人类中最强的是一个叫西佛的男人,人称剑圣,真想会会他看看是不是名过其实,如果他来了本王再考虑出手吧。」 「说的也是。不过我不保证叫的动,牠们是最不受控的种族,牠尤其如此。」 「牠自己也懒得很,前几天吃了一个村的人类后,觉得不好玩了就开始喊无聊。你去吧,告诉牠这里有许多螻蚁中的蚁王蚁后可以吃呢,比较不无聊。」 「知道了。」萨洛梅说完便往楼上走去,他们赶紧跟上,只见萨洛梅一路走到了最顶层。 ────有风。 空无一人的四楼走廊上有细微的风在流动,吹起了他们的发丝。 那是某种巨型生物在呼吸而带起的气流。 萨洛梅沿着走廊走到了尽头一间非常宽敞的房间,从大开的门进去,他们也看到了那生物的真面目。 一条巨大的黑龙趴在地上,懒洋洋的打着瞌睡,听到萨洛梅进来的剎那,牠张开了铜铃般的大眼,那眼神是他们看过最嗜血、最恐怖的眼神之一,牠不用动,光是静静地趴在那里,被那双黄眼珠盯着就足以使人打从心底的毛骨悚然。 这就是阿洛兰斯当年单枪匹马对付过的,也是他们在不久的将来即将对上的龙王。 「阿洛兰斯先生,屠龙骑士果然名不虚传。您真的很厉害,我是说真的。」九春吞着口水说道。 「好说好说......」 夏尔愣住了。 他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巨龙,他是第一次看到这条恶名昭彰的龙王,可是一看到牠的瞬间,夏尔就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他体内的血液在躁动着,很奇妙,难以形容,好像被龙王吸引着,有股想亲近的衝动,但一方面他的理智又告诉他,那是他们的讨伐对象,两股矛盾又衝突的感觉在他身体里面衝撞、抗衡着,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种反应。 「怎么?又要叫我去吃人类啊?」龙王开了口,声音浑厚低沉,每说一个字就好像有大鼓在耳膜边「咚」的重捶了一下,生生把夏尔给捶醒。 他摇了摇头,冷汗直流。 「我和你们王虽然是合作关係,可是我已经吃腻了。」龙王对萨洛梅说「平凡的人类没什么力量,吃起来都没味道,真难吃。」 「这次不一样,征讨部队是他们的主力军,有很多还算有力量的人类和不同种族,嚐起来味道应该会好一点。」 「听说是你们魔王很喜欢的那个人类引进来的,据说还是个圣女。你说他怎么会爱上人类呢?真是傻的不能再傻。」龙王感到很好笑地瞇起了眼睛。 「现在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哦?」龙王饶有兴致的抬起头来「既然这样,把圣女给我吃吧?」 「很遗憾,我王已经把他杀了。」萨洛梅一点也不遗憾的说着。 「喔,真可惜,我不吃尸体。」龙王趴了回去想了想,又问「那个叫西佛的人类呢?被称作剑圣的那个?」 「我王想要会会他,等到王对他没兴趣之后,他大概已经变尸体了吧。」 「你们王可真没有合作诚意,好玩的都自己留着。」龙王嗤笑着,虽然嘴上这么说,身体还是爬了起来。 「我就去塞塞牙缝吧。」龙王慵懒的活动了一下筋骨,顺便甩甩尾巴,语气随意的像是要出去飞一圈而已「趴太久也不好。」 「谢谢您的帮忙。」萨洛梅对牠略一行礼,退到一旁给牠让了路。 龙王从窗户呼啸而出,掀起了猛烈的气流,牠像一个黑色的死神一样,准备对弱小又可笑的平庸人类出手,过了不久后,战场上响起了此起彼落的凄厉哀嚎和划破耳膜的惨叫。 「我们......土豪?你怎么了?」阿洛兰斯注意到夏尔的脸色很不好,有些莫名其妙地问道「难不成被龙王吓到了?」 「……你才被龙王吓到了。」夏尔心中有些发闷堵塞,他不知道这对龙王没来由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他有一瞬间的衝动想要像从前一样和阿洛兰斯诉说,但长年位居领导者地位的关係让他习惯自己解决问题,不轻易向别人倾诉心中的烦恼。 他毕竟不是当年可以一直问问题的他了,他现在是骑士团团长,该是别人的支柱,而不是拿自己的问题给别人增添困扰。 也许阿洛兰斯知道后会对他说这种习惯并不好,不过这都是后话了,因为此时一股和魔王不相上下,气势慑人的威压降临了整座宫殿。 阿洛兰斯、夏尔和希希奈呼吸不禁为之一滞。 他们嗅到了同类的味道,那是血与剑混合在一起的气息。 第十五章 机关少女 他们跟着萨洛梅一起来到通往大厅的楼梯口,看到魔王终于从松懈慵懒的坐姿坐直了起来,上身前顷,双手交握放在大腿上,用一种很阴毒的眼神盯着门口那闯入宫殿的不速之客。 大门敞开,门外所有试图阻止他的恶魔全成了冰冷的尸体,在门口躺了一片,剑圣西佛提着还在往地上滴血的剑,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了魔王。 两人都没说话,剑圣面沉如水,魔王咧嘴大笑,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但站在楼梯口上的他们都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了── ──两人周身的气场都强大的骇人。 「我看到圣女的尸体了。」剑圣终于开口说道,俊美的脸上平静无波,好像在说今天天气如何一般的小事「他已回归上帝的怀抱。」 「喔是吗?你很难过是不是?想给你的圣女报仇吗?」魔王几乎要站了起来,竖成一直线的瞳孔泛着诡异的光芒「圣女──伟大的、善良的、悲天悯人的圣女────」 「为何要感到难过?这是他早已预料到的结局,他也算是死得其所。」剑圣说,他将剑尖上恶魔的血抖落「谈不上报仇,但我会为他完成我俩共同的愿望。」 「真是感人……」魔王伸出腥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张开嘴笑了起来,尖锐的獠牙若隐若现「那么……你就去上帝那儿陪他吧!」 一人一魔同时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已经交上手了。 这歷史上着名的一战正式展开。 * 三个骑士着魔似的盯着剑圣那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已经达到巔峰的精湛剑法,简直一秒都移不开眼睛。 「如果不是现在这种情况,我一定用魔法仪把它记录下来……」希希奈喃喃自语。 圣女垂眼凝视着他的好友,纤长的睫毛抖了抖,微微抿起唇来。 萨洛梅站在楼梯上看了一会儿,正欲走下楼时,一把重剑却悄无声息的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一个长发披肩,个子娇小的少女站在他身后,持着一把比她还高的重剑抵在他颈侧,冰冷无机质的眼睛凌厉的盯着萨洛梅,冷冷地从口中吐出话语来:「别动,否则杀了你。」 「……有趣,剑圣还养了条忠心耿耿的狗啊。」即使被一把大剑架着,萨洛梅依旧面不改色,轻蔑的瞥了眼少女。 「那是……爱丽緹!」圣女说道。 「喔喔!就是那个剑圣的亲传弟子吗?」 传说中爱丽緹乃剑圣的的弟子兼手下,当然也有人说她其实还是剑圣的情人,这个就不可而知了。 根据传闻所述,爱丽緹是剑圣在外游歷时救下的女孩,因为想要报答剑圣的救命之恩,自愿跟在他身边服侍的,她跟着剑圣很多年,一直忠心耿耿,剑圣也把她收为弟子,因此她的剑术也是得剑圣真传的。 「萨洛梅,你就跟他的小情人玩玩吧。」魔王边打边大笑道「当作打发时间也好啊!」 「有意思……听说你的剑术是跟剑圣学的,不知道剑圣的真传弟子是什么水准。」萨洛梅瞇起眼睛冷冷说道「我会尽量不让你死这么快的。」 两人身影闪电般一闪,当场激烈的打了起来。 「其忠心的僕人……」夏尔忽然唸了一句,从袋子里拿出了那叠地图,早上地图突然浮现出的文字正是──「其忠心的僕人」。 「会不会指的就是爱丽緹?」他问阿洛兰斯。 「你们在哪里找到的?这上面有很强的魔法。」九春问道。 「在一个恶魔的房间……」阿洛兰斯说到一半就停顿了。 他早该想到的,那熟悉的花园、同样的食人花……那是萨洛梅的房间。 「可是找到爱丽緹不一定找的到剑圣哪……而且既然地图显示了七个楼层,爱丽緹的骸骨应该是在七楼。」大家对着地图发愁「这里最多只到四楼而已啊。」 「那么魔王的骸骨呢?」阿洛兰斯突然灵光一闪「我们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他和剑圣的骸骨,消失的骸骨是不是都被萨洛梅藏起来了?」 「如果事情是这样呢,爱丽緹虽强,可是一定不是萨洛梅的对手。她为了主人和萨洛梅战斗,最后肯定被萨洛梅给杀了。」阿洛兰斯分析道「然而爱丽緹死后没多久,剑圣也跟魔王同归于尽了。恶魔大败,萨洛梅怕魔王的骸骨被征讨部队找到,也或许想和製作圣女一样,等情况稳定后重新把剑圣和爱丽緹製作出来为己所用,但当时他已经很虚弱了,只来得及将他们的尸体藏起来,并在房间留下记号,想着以后再来取。」 多年前萨洛梅重回旧地,先将圣女的骸骨取出,而圣女也成功被他重新製作出来了。 「那么,他仓促中第一个想到的地方……就是他的房间,通往七楼的通道就在他的房间里。」夏尔马上接了下一句。 想通之后,事情就好办多了。 「走!」他们赶紧趁萨洛梅在和爱丽緹缠斗时上到二楼,在沿途的走廊上看到一条湿漉漉的拖曳痕跡,一路通到了萨洛梅的房门口,应该是魔王重生后,新长成的躯体往外冒着浓稠的液体,魔王一面走一面在地上留下痕跡,然而推了几下推不开,房门被萨洛梅锁住了。 「让我们来。」九春和九杨凑到了门口,九杨手上夹了一根羽毛,九春分出一缕神识附在上面,跟着羽毛从门缝轻飘飘的滑了进去,从里面打开了锁。 进去一看,萨洛梅房间的地板上果然也是有一条水渍从门口一直延伸到书桌上,书桌的墙壁上掛了一面大镜子。 「原来是镜子……真是高深的魔法。」九春一看就懂了,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他将镜子从墙上拆了下来,打开窗户,拿着镜子对着雾气中浮现出一层楼的圣女宫殿一照,镜子反射出了那层楼层。 这就是第七层楼。 就在那一刻,镜中的魔法被啟动了,他们还是位在恶魔宫殿,还是位在萨洛梅的房里,只是房间的景象已经完全变了一个样,房里原本豪华的摆设都没了,只看见几把木椅摆在墙边,微小的粒子浮在空气中,而在他们对面的墙边摆了一口直立的棺材,棺材后面有一扇门,一个少女被层层铁鍊锁在棺材中,一双眼睛已张开看着他们,和圣女的情形如出一辙。 「果然是萨洛梅的手笔......」阿洛兰斯不由得叹了一句。萨洛梅来取走圣女骸骨时,顺便把爱丽緹做成了这种机关人偶帮他守着身后的那扇门。至于那扇门里有着什么已经很明显了,魔王拖曳着的痕跡就是从那扇门里延伸出来的,想必剑圣的骸骨也被封印在那里。 爱丽緹拖着铁鍊走出了棺材,铁鍊很长,足够她在这个房间里战斗。整个房间回响着铁鍊相互撞击的声音,大家全都全神戒备,爱丽緹已丧失了自己的意识,只是一个杀戮玩偶而已,但那不影响她作为剑圣亲传弟子的高强实力。 爱丽緹扛起了她被摆在角落的重剑,下一秒剑就伴随着破风声袭来,不愧是承自剑圣的剑法,单单一招就封住了他们六个人的所有退路。 阿洛兰斯拦腰抱着圣女,大家几乎是刚凭反射动作往两旁扑开,足以撕裂一切的剑气就从他们头顶扫过,墙壁瞬间就塌了半边,然而人还没爬起来,下一波的攻击又到了。 「噹────」阿洛兰斯拔剑挡下爱丽緹的猛力一击,萨洛梅肯定还给她施了一些强化魔法,那力度震得他手臂发麻,他同时一脚扫向爱丽緹的下盘,后方夏尔和希希奈的剑也到了,逼的爱丽緹不得不回身防御。 「九春九杨!你们护送圣女大人进去,由圣女大人唤醒剑圣的骸骨!」夏尔大喊,爱丽緹一把重剑架住了他们三把剑,猛力一掀把他们掀飞出去。 「好!圣女大人我们走!」九春和九杨一前一后的护送圣女衝向棺材后面的房间,然而这个举动深深的激怒了爱丽緹,她左手一扬,数十道被砸到肯定会头破血流的铁鍊就往他们窜去。 九春和九杨并没有被砸到,九春单手掐了一个诀,他们身后便张开了保护结界挡下了这记攻击,不过也只有一次而已,保护结界随即破裂,然而他们早已带着圣女开门进去了。 爱丽緹的眼睛陡然变成了愤怒的血红色,发出了野兽般的怒吼,居然不管不顾的跟着衝向那扇门,把背后留给阿洛兰斯他们。 爱丽緹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离她最近的夏尔咬牙挡住她的去路,「鏘──鏘──鏘」连着架下了三剑爱丽緹狂暴化的攻势。阿洛兰斯和希希奈一左一右欺身靠近她,朝她胁下斩去,斩断了她的左右臂,没想到那手臂和肩膀间竟连着一条细线,让被削掉的手臂又重新接了回来。 「萨洛梅这变态玩意儿──!」阿洛兰斯忍不住怒吼。爱丽緹陷入狂怒中,那些铁鍊就像她汹涌澎湃的怒气一样,疯狂的从棺材中生了出来,缚住了阿洛兰斯和希希奈的手脚将他们拖倒在地。 瞬息间夏尔已和她过了十数招,爱丽緹似乎对那两个胆敢斩她手臂的人很是愤怒,一剑逼退了夏尔,转身衝向倒在地上的阿洛兰斯和希希奈,阿洛兰斯屈腿凌空一踹,将她狠狠踹飞出去,夏尔趁机上去斩断了绑着他们的铁鍊,把他们拉起来。 「能想办法唤回她的神智吗?」 夏尔和希希奈柱着剑喘气,异口同声地问着。 「要怎么唤醒?把她变成这样的是魔法吧?我没学过魔法,我想想看──」 毕竟是剑圣的徒弟,又是不死之身,加上萨洛梅给她施了强化魔法,还有无数碍事的铁鍊,即使他们三个一起上都觉得无比棘手。 「爱丽緹、爱丽緹,你听的到我说话吗?我们不是想对剑圣的骸骨干嘛,我们需要他的帮助来打败魔王!我们需要西佛的帮助!你懂吗?」 阿洛兰斯试着对她喊话,正撑着墙慢慢爬起来的爱丽緹听到西佛的名字,居然神奇地停顿了一下。 「太好了!」 「这是有用吗?」 然而夏尔和希希奈还没高兴太久,爱丽緹短暂恢復的神智又没了,抓起大剑再次砍了过来,而且攻势更猛烈,几回过后,他们三个被冲散了,各自被逼到角落,这次爱丽緹选择朝夏尔挥下重剑。 「该死!」夏尔咒骂了一声,举剑准备迎战,但也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剑因为挡了太多次重剑的攻击,喀擦一声出现了裂痕,夏尔还没来得及反应,整把剑就拦腰断了,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同一时间,爱丽緹撕裂空气的剑气毫不留情地袭来。 ──被正面砍中肯定会死。 「夏尔────!」阿洛兰斯和希希奈大骇,拔腿用最快的速度衝了上去,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碰────」 一声轰然巨响,阿洛兰斯和希希奈停下脚步,目瞪口呆的看着飞出去的爱丽緹。她的重剑像砍在一个无形的屏障上,不但没碰到夏尔,反而自己因强大的反作用力被弹飞出去,砸在墙上。 「……」夏尔手有些抖,他摸向腰间,那把九春和九杨给他们带的小匕首被他掛在腰上,此刻正发出灼热的烫度。 阿洛兰斯和希希奈也都伸手摸了带在身上的同套匕首,同样烫的吓人。 上面的守护刻印在他们三人相当靠近的时候,起了作用。 然后,三把匕首应声碎裂。 「那是,我的......」倒在墙边的爱丽緹突然出声了,她像个心爱的礼物被破坏的孩子,很是委屈的咕噥唸着「是主人送给我的......主人送给我的......」 ......原来是你的啊。 三个人莫名抖了抖,一起看向爱丽緹,有种把人家东西弄坏的罪恶感,怕她待会一个大怒就衝上来和他们同归于尽。 然而爱丽緹只是静静的躺在那边,愣愣地盯着那三把碎了一地的匕首。 那是剑圣送给她唯一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礼物。 严格来说当初西佛也不是要送她的,当时神殿的圣子──那时候已经要叫圣女了,将要背负神殿的期望去接近魔王,西佛亲手打了三把刻有守护刻印的精巧匕首,想要送给他,让他随身带在身上,希望他在恶魔那边能够平平安安。 然而圣女的生命是奉献给上帝的,不能收任何精巧奢华的东西,只好面带无奈地拒绝了西佛,全程她就在一旁默默看着,后来偷偷鼓起勇气跟西佛讨要了。 「主人……您可以送我那三把匕首吗?」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想要吗?可以啊,给你吧。」圣女不收让西佛很沮丧,剑圣的名剑那么多把,也不缺这三把匕首,既然她想要就随意的送给她了,说完以后她的主人就头也不回、急匆匆的跑去找圣女讲话了。 连送也称不上,只不过是她捡圣女不要的东西而已。 不管是这三把匕首,或是主人的目光,还是其他…… 儘管如此,儘管主人最想要送的人不是她,对她而言,那三把匕首却是全世界最珍贵的礼物。 她的主人救了年幼的她一命、教她剑术、照顾她,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好过,她发誓要永远追随他,陪伴他一辈子,而她的主人也接受她了。 这样就好,即便她始终知道主人这一生最想要的是什么…… 爱丽緹靠着墙壁,空洞的双眼里流出了两行泊泊鲜血。 她看着阿洛兰斯他们问道:「圣女大人在里面吗?」 他们点头,看到爱丽緹露出释然的笑容:「那就好,主人看到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她向他们微微点头表示谢意,儘管血肉都已开始腐蚀,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了,她仍挣扎着手脚并用,想爬进去那放着剑圣骸骨的房间。 她缓慢的爬着、爬着,爬到了门口的时候,终于彻底变回了一具遗骸,就这么倒卧在距离房间一步之遥的地板上。 阿洛兰斯他们默默地蹲了下来,将那三把碎成片的匕首仔细的拾起、包好,儘管很费时费力,没有人抱怨,他们将碎片收好,放在爱丽緹身边。 ──物归原主。 第十六章 圣女、魔王与剑圣 门后是一个隧道,里头有细小的气流在流动,应该能通到户外,一路上都是液体的痕跡,魔王果然是从这里一路爬出来的。九春、九杨和圣女走到了尽头,是一个空旷的洞穴,边上开了一个大洞,能从那里看到外面整个庄园。 在那里,他们终于看到了一具死状悽惨的骸骨。 好几隻木桩死死的钉在他的骸骨上,魔王真的恨极了剑圣,骸骨上全部都是最纯正的恶魔之力和最强大的诅咒,有的已经将他的骨头侵蚀出一个空荡荡的洞来,让剑圣永生永世也不能转世。 周遭守着的恶魔之力迎面朝他们扑来,九春和九杨快速张开结界,把圣女和剑圣的骸骨护在里面后,双双变成黑鹰绕着强大的魔气转,跟它缠斗着,并极有技巧的将它们引开。 「圣女大人,这里就交给您了嘎!」 随着九春和九杨将恶魔之力越引越远,整个洞穴突然变的寂静无声,圣女听到有水滴落在外面石壁上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外面开始响起了稀哩哗啦的雨声。 下雨了。 圣女走到了好友的骸骨前跪了下来,小心地替他一根根拔掉插在身上的木桩。 雨声并没有给人吵闹的感觉,反而更增添一股寂寥之感。 剑圣的骸骨上充满了魔王的诅咒,圣女轻轻的抚着骸骨,闭上眼睛,口中念着驱魔圣咒。 「......黑暗已然降临,承我主神之庇佑,我主的孩子将得主之盟宠,将获主之怜悯,光明已然降临,光明已然降临......」 剑圣身上的诅咒渐渐消退,转而爬上圣女的手臂、脖颈......乃至蔓延到全身,他裸露在外的白皙手脚开始变成黑色,剑圣每活起来一分,他就虚弱一分。到最后,剑圣的骸骨开始长出血肉,而圣女脸上、手上、腿上的皮肤则开始剥落,身体也渐渐失去力气。 剑圣的身上不断往外冒出浓稠的液体,他翻起了眼白,宛如一个怪物一样手脚着地,用手掌和膝盖缓慢且僵硬的爬行着,他的头迟疑不安的朝四周转动张望,在看到瘫软在一旁的圣女以后,眼球开始剧烈抽动,像是神智在跟残存的诅咒努力抗衡一样。 「圣女......圣女......是你吗,圣女......?」 西佛喃喃的唸着,忽然体内没清乾净的诅咒发作,他爬起来一拳就往圣女打去,圣女不躲不闪,闷哼一声扛柱了,然而一边的胸腔也被他打穿了。 「圣女大人────!」赶回来的九春和九杨看到这一幕大惊失色,齐齐抢上来扶住他,手上凝聚魔力就要往剑圣身上招呼。 「不……你们听,西佛在说话,他的怒气发不出来,他在哭……」 圣女咬牙说道,九春茫然的看向剑圣,只见他跳起来一把将圣女扑倒并按在地上,双手死死的掐住了他纤细的脖子,嘴里狂怒的咆哮着。 九春实在忍不了,想上前去拉开剑圣,却被九杨拉住了手腕。 「九杨?」他面色缓和了下来,轻声问道。 「吾,听到了……」九杨说道,于是两人安静的听着,听到了剑圣正吼着的话语。 他说:「魔王杀了你!他杀了你!我要杀了他!杀了他!替你报仇!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圣女轻轻的把手放在他背上拍了拍,即使被掐的很难受,他仍是微笑着对他说道「嗯,已经没事了西佛,没事了。」 于是,西佛掐着他的手劲没有变小,表情也依旧狰狞,然而泪水早已夺眶而出。 「圣女大人……」进到洞穴里的阿洛兰斯他们看到圣女这副快解体的模样都吓坏了,阿洛兰斯试图把他拉起来,结果把圣女一条烂掉的手臂给活活扯了下来。 「……」阿洛兰斯整个人都快哭出来了。 圣女没绷住笑,小小的「噗」了一声,跟阿洛兰斯说那条手臂就不要了。 剑圣自己一个人默默的坐在能看到庄园的大洞边上,凝视着外头。远处是廝杀中的战场,空中有一条巨龙正到处肆虐,为此征讨部队已有节节败退的跡象,而正下方则是已经打到宫殿外的魔王和千年前的他。 剑圣浑身是伤,血不断从伤口往外冒,把他整个人都染成血红色的;魔王桀桀怪笑,一尾巴就把剑圣抽飞出去。 看着自己千年前的身影,剑圣站了起来就想往下跳,圣女喊住他:「西佛,你的剑呢?」 剑圣西佛的绝世名剑叫做「阿修罗」,是一把斩过无数妖魔,煞气很重的剑,寻常恶魔看到他都要退避三舍,因此又被称为伏魔剑,是他能打败魔王很重要的武器。 「来不及了。」剑圣摇头,指着下方自己已经倒在地上任魔王蹂躪的样子「再不过去就来不及了。」 说完他就一跃而下,突兀地插进了魔王和自己中间,站在了两个千年前的幻影面前。 「......」原本在大笑的魔王不笑了,他瞇起眼睛,歪头盯着剑圣「原来如此……你也復活了吗……这么说,圣女也……」 他扭头瞥向了上方被人搀扶出来的圣女,圣女又破又脏,半边脸都烂了,但魔王还是一眼就认出他了,一时之间露出了难以形容的古怪表情。 但随后,他又放声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有趣、真有趣!这次你是想死在你的圣女面前吧?」魔王笑到眼泪都出来了「本王先解决了你,再去找圣女────」 第二轮的战斗正式展开。 然而,虽然復活了,没了那把伏魔剑,现在的剑圣终究难以打败魔王。 「完了完了,剑圣的那把剑不会被萨洛梅丢掉了吧?」阿洛兰斯自言自语道,圣女安慰他:「不会的,阿修罗是把旷古名剑,魔王的副使不会轻易把它丢弃的,大家找找看,应该就在这个洞穴里。」 大家在洞穴里找来找去,最后终于在一个很隐蔽的角落找到了,只不过已经碎成一堆了。 「可惜了这把剑……喔,我想到了!」阿洛兰斯从他的口袋里掏出了他珍藏的修復药水,夏尔亲眼看到他拜託九春帮他弄好的。两个人站在烟雾繚绕的大釜前面诡异的怪笑,怎么看怎么像黑魔法研究现场。 「太好了,您怎么会有这个?」圣女感激的问道。 「我刮来的。」阿洛兰斯一脸靦腆憨厚的回答。 「……」 大家将药水滴在断剑上,再小心翼翼地重新拼起来。完成后,圣女转了转阿修罗,十字型的银光一闪,简直要闪瞎了他们的眼。 三个骑士快要疯了,不约而同扑上去对着传说中的神剑又抱又摸,只差没上嘴亲一口了。 「我有时候真不懂骑士对剑的爱好啊。」九春对九杨说道。 希希奈一个响哨,阿三从下面飞了上来,载着阿洛兰斯他们在前面开路,九春和九杨则化成鹰型,抓起剑跟着飞在后面。 「西佛!」圣女对着正和魔王缠斗的魔王大喊「接剑!」 「愚蠢!」魔王对着三眼鹰怒喝道「你这畜牲,居然忘了自己原本是哪一方的了吗?」 魔王这一喝杀气实在太重,本来就是魔物的三眼鹰被比牠更强大的恶魔这么一震慑,吓得发出哀鸣,竟然直接从高空往下坠落。 「没事的阿三──!」坠落的失重感和呼啸的狂风中,希希奈搂紧了三眼鹰的脖子,声嘶力竭地大喊「不要怕!那只是个幻影,你已经自由了!不要怕────!」 凄厉的鹰鸣在即将落地的那刻响起,三眼鹰用力的展翅,再度拔高而起,扶摇直上,用身体挡下了魔王射出的烈火,为后方的九春和九杨开路。 九春和九杨一人抓着剑身一人抓着剑柄,高速俯衝向下,蜻蜓点水般掠过剑圣身旁,而剑圣伸手一握,手中已多了一把伏魔剑。 完成任务的九春和九杨回旋转身,飞快的往坠落的三眼鹰和阿洛兰斯牠们衝去,九春抓住了夏尔,夏尔揪住了阿洛兰斯的后领;九杨抓住了希希奈,希希奈抱住了圣女的腰。 「我要窒息了啊啊啊──」阿洛兰斯被夏尔勒的喘不过气来「松手土豪!不然揍死你──!」 「松手你就掉下去摔成肉酱了好吗!撑着点!」 「嘎你们两个好重啊啊啊啊──」 「阿三!」希希奈厉声尖叫「阿三────」 像是听到了主人的呼唤,又像是要向主人邀功一样,三眼鹰发出了高亢嘹亮的鹰戾,响彻九重云霄,划过了每个人的耳膜,眾生皆敬畏地看向天际那隻张开翅膀,勇敢迎接死亡的天空霸主。 就像牠从前一样,骄傲强大,无所畏惧。 剑圣目视着雄鹰的消亡,他握紧了手中的剑,看向了在空中与他遥遥相视的圣女,他抱住了泪流满面的希希奈,也看向了他。 「愚蠢的畜生。」魔王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他没想到区区一隻低劣的魔兽也敢反抗他,他的面容强烈扭曲,而后再也崩不住人型,开始化回恶魔原本的型态「愚蠢至极……一个一个都是!」 「王──」和爱丽緹缠斗中的萨洛梅感应到了魔王的变化,不想再逗猫一样的跟爱丽緹继续玩下去,却被浑身是血的爱丽緹抓住了手臂。 「不准你......去妨碍主人!该死的恶魔!」 萨洛梅冷冷地看着爱丽緹,顿时有了杀心:「……很好,我这就先杀了你。」 看着眼前逐渐变的面目狰狞的魔王,剑圣举起了手中的剑,不躲不闪,眼睛一眨也不眨的正面迎上怒火滔天的恶魔之王。 这次,阿洛兰斯他们亲眼目睹了剑圣的牺牲和魔王的殞落,史书上写的再生动逼真,都比不上亲眼所见来的震慑人心。 剑圣和魔王彼此纠缠在一起,他持着伏魔剑斩向魔王,不管魔王疯狂向他施下的黑魔法,他全身被黑雾覆盖、啃噬、诅咒,痛的他怒吼出声,但他没有退开,不断攻击魔王,手起刀落,魔王被他砍得血肉模糊,森森白骨露出,发出高亢的尖叫声。 他没想过要活下去,从看到圣女那被折磨过的、凄惨的尸体后,他就有了和魔王同归于尽的念头。 即使永生永世不得復生。 两人就像撕咬中的野兽一般,伤痕累累偏偏又死不罢休。 不知道过了多久,最后魔王不支倒地,剑圣也终于承受不住诅咒的力量,滚倒在一旁。 魔王倒在地上喘着粗气,满是鲜血的眼睛像狼一样死死的盯着圣女和他身后那座始终与自己遥遥相对的白色宫殿。 「对不起,我骗了你。」圣女看着魔王,低声说道。 「哈!圣女......伟大的......善良的......受人崇敬的圣女......」魔王狰狞的大笑「在我眼里,你不过是个说谎的骗子......你不该上天堂,你该下地狱......」 他在地上缓慢的匍匐爬着,爬过了圣女的脚边,爬往那座白色宫殿,那座他在那里杀了圣女的宫殿。爪子在地上抓出一道长长的、混着鲜血的痕跡,一个魔王爬向圣女宫殿的样子竟像极了那些朝圣女跪拜爬行的虔诚信徒。 他终于再也爬不动了,倒在地上悄无声息,尸体的头朝向那纯洁圣女的宫殿,竟有种诡异又苍凉的感觉。 雨停了,像当年他遇到他的天气一样。 微风徐徐,雨过天晴,美丽的圣女隻身一人骑在马背上,那平静孤寂的身影被他尽收眼底。 * 大战结束了,儘管代价惨痛,人类终究是取得了最后的胜利,将恶魔赶回地狱,人间再一次获得了太平。 阿洛兰斯知道萨洛梅并没有回到地狱,他选择留在人间,披上人类的外皮蛰伏千年,等待东山再起的机会。而龙王也被数十名大法师以牺牲生命的方式合力重创,回到地底深处沉眠,直到数千年后再度甦醒,并和阿洛兰斯有场命中注定的一战。 他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情,只好幽幽地叹了口气。 「您怎么了?」圣女问他。阿洛兰斯正坐在房间里帮重新组装好的圣女调整关节。 变得残破不堪的圣女在被阿洛兰斯他们屏气凝神,几乎是用捧亿万古董的小心程度把他扶到宫殿大门口时,他还是像积木一样哗啦一声散架了,刚好和幻影中他碎成八块的尸体相隔不远,剑圣一下子就受到莫大刺激跑开了,阿洛兰斯他们也受到了很大的刺激,开始很不友爱也不尊敬上级的互相指责,幸好幻境随着第八日清晨的到来消失了,庄园又恢復了正常。 「没什么,有些感慨而已。对了,希希奈那隻阿三真的要拜託您了。」 在赶回来的骑士们劳碌的奔波下,大家一起把三眼鹰碎了满地的石块都捡齐了堆在大厅角落,夏尔严肃的表示那是烈士区,大家走过路过都要对它满怀敬意才行,圣女说等他身体状况许可后一定帮希希奈把牠修好,这才止住了希希奈不要钱一样往外倒的泪水。 「啊!还好你没事啊,阿花。」想到这里,阿洛兰斯忍不住一把掐住了偷偷伸长了茎的食人花说道「所以别去找死了,你以为没了三眼鹰你就可以乘虚而入做希希奈的宠物了吗?傻花,长成这样不嫌弃你的也只有我了好吗?」 「......」食人花表示幼小的心灵受到伤害。 帮圣女调整好关节后,阿洛兰斯从窗外看了出去,庄园里还是雾濛濛的,没什么阳光,外面也没有什么人,只有九春和九杨手牵着手在慢慢散步。 薄雾把千年前的爱恨情仇都遮掩在这不为世人所知的老旧庄园里。 「阿洛兰斯──!」夏尔突然从不远处的草坪跑过来,对着他探出窗户的脑袋喊着,身后跟着一脸兴奋的希希奈「阿洛兰斯!你快下来!剑圣说可以跟我们打一场──!」 「你说什么────?」 一分鐘后,全体骑士都聚集到了喷水池前,排队被剑圣打,不,是排队和剑圣打一场。 「......我真的不能理解这些骑士们的喜好。」 九春和九杨乖巧的并排坐在长椅上,看着那些骑士们一个一个上台被剑圣抽飞,飞走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大喜若狂的傻笑,忍不住又唸了一句「真的不能理解。」 「不知道呢,习武之人都很喜欢找强者对打吧。」圣女坐在他们旁边,看着夏尔他们兴致勃勃地上去挑战,微笑着说道「西佛年轻时也是这样,刚学会一点小皮毛就每天跑去剑馆找人挑战,常常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即使如此,隔天他仍是一定会继续去的,风雨无阻。」 年少的他将自己奉献给上帝,在神殿里过着清心寡慾的生活,那些每天早上就精力旺盛,风风火火的驻营骑士们和他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但每次西佛去剑馆和人对打,他都会像现在这样静静的坐在场下看他比赛。 西佛总是抱怨着要他别来看,因为觉得自己老是被揍很丢脸,可是他却觉得,即使是被打趴在地,汗水淋漓,沾满了灰尘,甚至可以说有些狼狈的西佛,眼中绽放的光芒就像太阳一样耀眼,怎么样的汗与灰都掩盖不了他年轻又明朗的神采。 他觉得很棒,所以儘管不能理解为什么被打了还是笑得这么噁心,他还是每天去看。 那是他从未体验过的另一种生命、另一种生活态度。 和剑圣打完后,大家都宛如脱水的鱼,大字型的仰躺在地上拼命汲取氧气。夏尔顾面子,他盘腿坐在地上,坚决不肯像旁边的阿洛兰斯一样,毫无形象的倒在那边喘。 这时剑圣提着剑朝他走来。 「听说您的剑在和爱丽緹对打时断掉了?」剑圣问道。 「是的。」 「您二位都是当世一绝的优秀骑士。」他看向阿洛兰斯,有些犹豫地说道「尤其是您,您应该是生病了吧?您的巔峰状态若和我一战,谁胜谁负我就说不准了,但毕竟他的剑是被爱丽緹弄坏的......」 「您给他吧,这小子是现任皇家骑士团团长。」阿洛兰斯笑着说。 「原来如此。」 夏尔还来不及问「什么东西给我?」、「什么原来如此?」,剑圣就把他那把伏魔剑递给了他。 「不嫌弃的话,请您收下这把剑吧。」剑圣温声说道。 夏尔那瞬间的表情让阿洛兰斯第一次知道原来有人可以用一张脸同时表现出「大惊失色」、「有点开心」、「困惑不解」......和「我一定还在作梦吧」的情绪。 「臭小子,我来帮你看看是不是在作梦!」阿洛兰斯朝夏尔伸出魔爪。 「痛痛痛!不……这个……是您的东西......」夏尔非常纠结的说着「而且……太贵重了……」 闻言,剑圣微微一笑,说出和圣女十分相似的话:「东西该留给需要它和懂得它价值的人使用才有意义,难道不是这样吗?再过一两天,圣女的力量衰退,我又会变回一堆白骨,从此尘归尘,土归土,和这世间再也没有瓜葛。但是阿修罗是不一样的,人会死亡,剑会留下,伴随着不同的主人开创一个又一个的新时代。您是个十分优秀的骑士,我想将爱剑交付在您手上,一定不会辱没它的价值的,它已随着我尘封多年,请您让它再度出鞘吧。」 「……」夏尔那副表情真是又呆滞又傻气,果然老实的孩子从没想过这突如其来的超级好运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你也太好了吧!快点收下!」希希奈兴奋难耐的喊道。 「团长!收下它──!」其他骑士在一旁起鬨。 夏尔用发抖的双手接过了那把剑,茫然地看向阿洛兰斯:「可是,无论是实力或资格,你都比我更......」 「真囉嗦,剑圣就说要送你。」阿洛兰斯嘴上这么说,眼里却露出了点点笑意「我啊,和剑圣的心情是一样的……你懂吗?」 若说剑圣冀望用剑来将他一生戎马继续延续下去,那么阿洛兰斯对夏尔也是同样的想法。他是他带出来的孩子,是他的继任者,阿洛兰斯期望他能将从前人那里被託付的东西藉由夏尔继续传承下去。 皇家骑士团是一个团体,即使他和许多前人都已不在了,骑士团在,骑士精神即永存。 「……我……」夏尔刚开口要说话,不安分的骑士们就开始搞事了。 「剑圣的剑!剑圣的剑──!借我们看一下啦团长──!」 某位骑士登高一呼,其他骑士们就一股脑儿的通通扑了上来。 「伏魔剑!是伏魔剑欸────!」 「怎么办!太激动了无法呼吸!」 连九春都拉着九杨都上去凑热闹了,一时之间场面混乱不堪,伴随着团长大人被淹没在人潮中的怒吼──「别碰!臭小子你洗手了吗!」、「不准用你沾了泥土的脸磨蹭它!」 剑圣走到了坐着的圣女身旁,两人一起看着这群胡闹不休、打成一片的人们。午后的暖阳射进了庄园里,远方的恶魔宫殿恢復了平静,在靄靄薄雾中露出一点身影来,和圣女的宫殿相对着。 「感觉好像一场梦。」西佛说「我们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嗯,真好呢西佛,就好像卸下了重担一样。」圣女说道。 那年他孤身一人被带来这座庄园,他常常从房间的窗户遥望对面的宫殿,熊熊的地狱之火在无尽的黑夜里燃烧,恶魔放荡淫乱,整夜整夜的在宫殿里寻欢作乐,怪叫四起,总让他想起那天村庄被屠尽的样子,心中惶惶不安,那时他总会看到一个身影从对面走出来,站在他房间下面跟他对视,和他讲讲话,或是和他一起到远离恶魔宫殿的地方散步。 因此当征讨部队踏破庄园大门攻进来时,他就像平常一样坐在窗边,静静的看着那个人从对面走出来,进到他的宫殿里,亲手了结他的生命。 他明白的,因此即使死亡的当下他仍会感到恐惧悲伤,但他从未怨过他。 而现在终于能从中解脱了,真的、真的是太好了。 * 顺利出了剑圣的墓地后,他们依言带着圣女回到了他的故乡。 当年纯朴的小村庄已经不在了,这里现在是幽暗荆棘林的前缘,人烟罕见,然而圣女还是很怀念的请他们带他在这里绕了一圈,找到了他当年修行的神殿,目前只剩下一小半,勉强可以居住。 「我应该就留在这里了,西佛会葬在此处陪着我。」圣女坐在神殿门外,拍了拍身边的两个布袋,里面装的是碎掉的三眼鹰石像和西佛的骨骸「等你们出来后,我已经将阿三修好了,再来找我拿吧……对了──」 圣女微笑着看向阿洛兰斯:「您身后两位昨晚跑来拜託我,说您被龙王的瘴气侵蚀,需要龙的一片鳞片,再加上海妖的贝壳、圣女的眼泪,调製成药水喝了,便有机会痊癒对吧?」 「哎呀……这……这……」阿洛兰斯脸红的像被蒸过「小孩子随便讲讲,您也随便听听就好了真是的……」 「我们才不是小孩子呢,团长。」希希奈阴森森的出现在阿洛兰斯身后。 「您贵人多忘事,只好我们替您记着了啊。」夏尔同样站在他背后,凉颼颼的说道。 「不不不不,你们想清楚喔!来,让我们仔细思考一下,治龙的瘴气不只需要圣女的眼泪,还需要海妖一族的贝壳......」 「海妖一族吗?那────么巧,希希奈刚好就认识一隻海妖喔!」希希奈愉悦的说道。 「对、对喔!可是,可是那还需要龙的鳞片啊,龙的……」 「屠完龙后,你爱拔多少就拔多少。」夏尔说。 「哈哈、哈哈,是这样吗?啊────真是聪明的孩子,果然没白疼你们,哈哈……哈哈……」 夏尔知道阿洛兰斯到现在多少还是有些消极逃避的意思,认为喝了药水也没用,乾脆连材料也不找了,不过那和他的个性有关,一时半刻也不能强求,他对圣女说:「圣女大人,您先给他吧。」 圣女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瓶子递给阿洛兰斯:「请您收下,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这……圣女大人,谢谢您啊。」阿洛兰斯吶吶的向圣女道谢。 圣女微笑着说:「希望您早日康復,人生总有不同的烦恼,无论如何,都是上天赐予的磨练机会,都是一生一次的人生,请不要轻易认输。」 挥别了圣女,骑士团一行人将再度啟程。 第十七章 幽暗荆棘林里的龙王与魔法师 经过几天的赶路,他们已经很靠近龙王的栖息地──幽暗荆棘林了,这片黑暗的森林位在北方的一座大山上,而北方的天气、地质明显的更差了,他们接连几天都顶着刺骨的风,纵马走在险峻的山路上──不小心点就会掉下去的那种,沿途奇型种的猛兽也开始多了起来,绝大部分是魔兽,虎视眈眈的藏在暗处窥视着这群入侵者。 但越靠近龙的巢穴,越少看到这些野兽,到最后甚至连魔兽也不见踪影。 夏尔发现阿洛兰斯的情绪也越来越不稳定,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眉头间夹着的皱纹竟终日未散。 第五日,他们终于看到了传说中的幽暗荆棘林。 九春和九杨花了一些时间破除外围的结界,之后飞上去探查,回来报告那是一片连绵无际的黑色森林,看不到尽头,瘴气和魔力充斥在整个森林里,在森林的中央矗立着一栋灰色高塔,那便是龙王的居所和从前关着公主的地方。 整座森林荒无人烟,荆棘幽幽的立在那里,角鴞在暗处发光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他们,除此之外,这里没有任何活着的生命体。 一片死寂。 皇家骑士团全体勒马停在原地,他们的马都是受过训练的战马,即便如此,空气中某种不明的可怕气息还是让马匹躁动不安,嘶嘶的马鸣回响在这空荡荡的幽林里,他们感到心悸、冒冷汗、想后退,即便他们距离龙王还有段距离。 在剑圣墓地看到的终究是幻影,根本不及实际感受的十分之一。 「大家冷静!深呼吸!」在场唯一有经验的阿洛兰斯赶紧安抚大家的情绪,好在大家都是身经百战的骑士,年纪轻,胆子也比较大,很快就调整好身心状态,准备迎接接下来的战斗。 「我们接下来会花大概三到四天的时间穿过森林到那座灰塔去。」阿洛兰斯仔细的传授着自己过去的经验,大家都听得很专心「幽暗荆棘林最棘手的就是这些荆棘,到了晚上他们会无预警的攻击生命体,将他们撕成碎片,埋在地底当成养分。切记不要砍断树枝,也不要被刺到,它们拥有再生能力和剧毒,不小心被拖走的话,千万保持冷静,用火烧是最好的办法,也可以用人血来对付它。」 森林这么大,一定会碰到需要过夜的情形,他们只能赶快在林外将柴火捡好,把马绑在外面,接着脚步不停的赶路,希望减少过夜的次数。 到了晚上,夜幕低垂,角鴞诡异慑人的叫声在森林里响起,那些荆棘在黑暗中显得鬼影幢幢。骑士团忙着扎营生火,听从阿洛兰斯的指示将木柴捆成一束一束的分送给每个人,保留好火种,保持营火彻夜不熄,拿布和衣服把自己从头到脚裹的密不透风,防止被荆棘刺到。 大家围着营火靠在一起,草草吃了一些储备粮食就分批守夜,其他人赶紧利用时间闭眼小憇,养精蓄锐。 到了后半夜,守夜骑士的厉喝惊醒了所有人。 「快起床!全体进入战斗状态────!」 因为早有心里准备,大家都不敢睡太熟,几乎是他喊第一声大家就马上跳了起来。 眼前的景象实在太可怕,四周的荆棘全都活了起来,张牙舞爪的将他们包围在中间,碍于营火的关係还不太敢贸然靠近,但很快就有荆棘试探性的窜过了营火想要抓走他们,被骑士们持着火把挥退了。 但越来越多的荆棘在一旁蓄势待发,营火已经起不到太大作用了 「大家准备好,要开始跑了!」阿洛兰斯大喝一声,几乎是同一时间,伸长了的荆棘就从四面八方攻了过来,停在上头的角鴞全都振翅飞走,留下一片唰唰唰的声响── 「保持冷静,注意脚下!火把不要脱手了,不然你会放血放到死的!」 阿洛兰斯一边大喊一边飞扑在地躲过了从他身上扫过去的荆棘,再一个侧滚避开了从地底直窜而上的荆棘,慢一步都会被串成人肉串。 「阿花,放你出来吃消夜了啊!吃饱一点!」阿洛兰斯从口袋里掏出了用魔法变小的食人花,本来能捧在掌心上的食人花瞬间暴涨成两人高的高度,饿虎扑羊似的张开他的血盆大口,一嘴啃掉了大半的荆棘。 黑暗的荆棘临中到处都是熊熊的火把,将整座森林染的火红,有些骑士跟暴虐的食人花差不多兇悍的──比如夏尔,就直接把火把当剑使,胆敢靠近他的荆棘全被烧得连灰都不剩,希希奈没他攻击那么强,不过周遭一圈也都是烧得劈啪作响的枯枝馀烬。 儘管都知道该怎么做,但荆棘太多的时候实在是没办法顾及四周,还是有骑士会被整个人捲起来,或是被从地底冒出来的荆棘缠住脚踝拖走,阿洛兰斯前面的一个年轻人就被荆棘圈住腰在地上拖行,眼看就要被拖回根部埋了。 「别慌!用火烧它!」阿洛兰斯提气喝道,他自己也被黑色的荆棘缠住了手腕,锐利的尖刺划破了衣服,幸好穿得够多,没刺到肌肤「就像这样!」 他提着火把,狠狠的就往缠着他的荆棘砸下去,把荆棘砸的瞬间收了回去。 「兄弟撑住嘎!我们来救你了!」 九春和九杨化为黑鹰在无数荆棘中穿梭,另一头也有人被抓住了,九春衝上去对着那根荆棘一阵猛啄,荆棘吃痛,松开了被缠着的骑士。 夏尔附近一个骑士为了救同伴不小心掉了火把,夏尔一把将自己的火把丢给下属,抬脚踹在绑住自己的荆棘上,一咬舌尖,往荆棘喷出一口血来…… 接近清晨的时候,荆棘群终于不甘心的退了回去,地上一片狼藉,每个人都瘫在地上跟尸体一样一动也不动,只有食人花还有力气出去追杀了一圈那群荆棘,吃饱喝足后蹦蹦跳跳的跑回来对着阿洛兰斯的脸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被阿洛兰斯一巴掌拍出去。 「阿花真棒,阿花帮我们解决了好多荆棘呀。」 「真可爱……」 在主人那边受了委屈的食人花只好去寻求女性温柔的安慰,还好希希奈和九杨还愿意理牠。 「……你当年的这个时候脑中在想着什么?」夏尔有气无力地问道。 「……当年年少无知的我不知道不可以砍断荆棘,就一连斩了好几剑,结果荆棘疯狂再生,好不容易活到天亮,那时我跟你们一样躺在这里思考人生。」 「……原来如此。」 不过已经能从这里看见那座灰塔了,天空灰矇矇的,云层厚重的像是随时会压下来。昨晚飞的不见踪影的角鴞们又飞回来了,一隻一隻并排停在荆棘上盯着他们,阿洛兰斯眼珠子一转,刚好和其中一隻角鴞视线撞在一起,一人一鸟就这么默默对视了好几秒,阿洛兰斯默默的别开了脸。 ……好吧,这里是萨洛梅的地盘,他该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会被鉅细靡遗地监视着的。 第八日,高耸的灰塔近在眼前。 由于阿洛兰斯的经验传授,他们总算平安的找到了这里,不过大家的衣服都被划了好几个大口子,每个人都像在泥泞里滚过一圈,灰头土脸的。 龙的居所就在这里,没有荆棘敢放肆作乱,是以即使这里还是在幽暗荆棘林里头,表面上看起来还比其他地方安全。 前几天阿洛兰斯看过的那隻角鴞飞过他们身边,颇有深意的转头看了阿洛兰斯一眼,接着就飞进了灰塔里。 像是在迎接他们。 深沉的龙息从塔里传了出来,一下,一下,又一下。 抬头望向灰暗的窗户,也许黑鸦的黑巫师们现在正站在窗前不怀好意看着他们。 当年光是龙就不好对付了,现在还加上萨洛梅率领的黑鸦。 「听着。」阿洛兰斯说,他的声音表面很平稳,只有他自己知道,实际上是抖的很厉害的。 越靠近这里,他心中的害怕就越重,前面的旅程他还能安慰自己「还不到时候」,然而现在,这些骑士是真的要屠龙了。 他不想教他们这些的,他不想要教他们怎么杀了那头龙,尤其不想让夏尔知道。 「……龙很巨大,但也是有弱点的。」但他还是告诉他们了,否则这些毫无经验的骑士们对上龙王等于是在找死,阿洛兰斯感到喉咙发乾,他其实不知道自己在干嘛「牠的身体由坚硬的鳞片覆盖,但鳞片下的身体和头部都非常脆弱,想办法顺着鳞片的缝隙刺进去,或是攻击头部……」 「了解──!」 「都准备好了吗?」夏尔沉声问道「走吧。」 阿洛兰斯颤抖着伸手推开了沉重的灰塔大门,就像当年推开了这个造就他一生兴衰的大门一样。 * 塔里是一片空洞的灰色。 那隻角鴞静静地停在梁柱上,从嘴里发出了萨洛梅的声音:「午安。」 阿洛兰斯:「……午安,朋友。」 角鴞歪着脑袋看他,声音平平的没有起伏:「能找到圣女并通过剑圣的墓地来到这里,想必你都知道了吧。」 「魔王已经被剑圣重创,不可能再回来了,萨洛梅。」阿洛兰斯闷声道「你又把龙王召唤回来做什么?当年我的的确确剥下牠的逆鳞杀死牠了。」 「你现在讲这种话好吗,阿洛兰斯?」角鴞发出类似笑声的尖锐声音,听的人很不舒服,阿洛兰斯面容扭曲了一瞬,但随即就恢復了平静:「是我做的就是我做的,怎么?」 「没什么,既然如此我可以回答你的疑问。」角鴞说道「你当年的确剥下了龙王的逆鳞,但龙王没有死。因为我能感应到龙王受到重创,濒死之际是我将牠救回来的,但我当时也只能替牠续命而已,花了这么多年,总算成功找到唤醒牠的方法,不过刚醒来时神智不清,还相当虚弱,不过无妨……我王不能回来就不能回来了吧,现在龙王已完全甦醒,龙将是最有力的盟友,我终于能报千年前恶魔一族的屈辱与仇恨了……阿洛兰斯,来做个了结吧。」 阿洛兰斯咬紧了牙关。 突然眼前的空间变了,再凝神一看时,角鴞已经不见了,通往二楼的楼梯或来时的大门都不见了,只有原本空无一物的墙壁上多了一扇门,打开门,门后是一片冰雪靄靄的荒原。 希希奈忽然明白了什么,她看向夏尔:「我想我去找他之后,另一扇门就会出现了。」 夏尔有些犹豫,希希奈对他说:「我和他得有个了结,夏尔。」 「好吧。」夏尔说「自己小心。」 「你们也是。」希希奈走进了门内,门应声关上,然后消失。他们转头一看,果不其然后方的墙壁上又多出了一道新的门。 门后是正常的二楼走廊,卡尔加斯身后站了许多的黑巫师,笑咪咪的对阿洛兰斯致意。 「好久不见了阿洛兰斯先生,老师在等着您呢。」 「魔法师就交给魔法师对付吧,你们去会会萨洛梅和那头龙。」这回换九春和九杨站了出来,阿洛兰斯张开了嘴巴欲言又止的时候,夏尔已经带着骑士团往楼上了,阿洛兰斯没有办法,只好跟在后面追了上去。 「土豪啊,我……你……」 夏尔放慢了脚步让阿洛兰斯追上,阿洛兰斯好几次想跟他说话又放弃,但是夏尔没注意到,两人并肩同行了一小段距离后,他突然压低了声音对阿洛兰斯说道:「你知道吗阿洛兰斯?我,我真搞不懂我为何会有这种感觉,越是靠近那条龙,我就越是感到克制不住自己的躁动,急迫的想要见牠一面,周身的血液都被牠吸引着……」 阿洛兰斯猛然扭头看向他。 「在剑圣的墓地中看到龙王的幻影时就有这种感觉了,我那时候不想给大家多添麻烦,就没说出来。不过待会就能看到那隻龙了,马上就能了解为什么会这样了……」 「……」隔了一会儿,阿洛兰斯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似的低声说道「你能别对付龙吗,夏尔?」 「为什么?你这一路上很奇怪。」夏尔问「你在害怕什么?你认为我们打不过龙吗?就算是这样,屠龙是陛下指派给皇家骑士团的任务,不能一句打不过就了事的。」 「我……我当初就一直跟你说我不想来屠龙的,是你硬把我拖出来的……」阿洛兰斯忽然很突兀地说道。 「……忽然间这是怎么了?」夏尔诧异的看着他,后面的骑士们也都有些莫名其妙。 「如果你当初不把我拖出来的话,陛下也许就会取消此次任务,想别的办法……你们和我也就不用对上龙王了,就算这个世界会因此而生灵涂炭,那也不关我的事……」 夏尔猛然停住脚步,脸色也阴沉了下来:「你一直认为现在的自己做不到,就以己度人的认为别人也做不到,但是人都像你这么活着就完了!你当我们都是笨蛋吗?有些事情即使知道很无能为力也要尽力去做。阿洛兰斯,我不想再听到你说这么无知又懦弱的话,这样真的很令人讨厌,听到没有?」 「我──」 「闭嘴。」 夏尔却不想再听他说任何一个字,直接大步流星的走上前推开了顶层的大门。 和幻境中的场景一模一样,只是这次是真实的在他们眼前呈现出的景象,地板上是一个发着光的法阵,法阵上是一隻长着崎角和翅膀,皮肤坚硬粗糙的巨大黑龙,一双黄澄澄的眼睛凝视着他们,喉间发出低沉的声音。 即使被重创过两次,牠看起来依然强大无比。 龙王的旁边坐着守阵的萨洛梅,不过早已不是恶魔型态,而是正常的人类样子。他睁开了闭着的双眼,瞥向一脸担忧的阿洛兰斯。 龙王却诧异地盯着领头的夏尔看了好几秒,甚至抽动鼻子嗅了嗅,又看了看站在后面的阿洛兰斯,半晌忽然发出一阵尖锐又亢奋的大笑:「有意思啊……萨洛梅,这是什么神奇的命运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牠接着低头对阿洛兰斯说道:「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是吗......名为阿洛兰斯的骑士。」 牠看了一眼夏尔,意有所指,而阿洛兰斯的脸上一片苍白,毫无血色,根本说不出话来。 「全部一起上啊,愚蠢的人类,我报千年来的仇恨的第一步就先拿你们血祭!」龙王沉声说道。 夏尔在亲眼和那爬虫类般的黄眼珠对上后,整个血液都上涌沸腾了,他嘶声喊道:「皇家骑士团,全体拔剑――!」 宝剑出鞘,骑士们聚精会神的盯着眼前庞大的像座小山的龙王,绷紧了神经。 「攻击────────!」 一声令下,皇家骑士团的骑士们全体持剑朝大笑的龙王衝了过去。 「等等,夏尔,让我来对付────!」阿洛兰斯大喊,欲衝上去,却被一记魔法砸的飞了出去。 「咳咳……咳咳……」阿洛兰斯挣扎着爬了起来,萨洛梅双手拢在宽大的法袍里,冷冰冰的看着他问道。 ────「就这么不想让那孩子亲自对上龙王吗?也是,对你来说这真是讽刺呢,是不是?」 阿洛兰斯的瞳孔急剧收缩。 第十八章 极北之洋旧事 希希奈独自走在冰天雪地之中,旁边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洋。 这里是极北之海,海妖的居住地。 海妖王就站在不远处等着她,脸上还是带着温和的微笑,就像很久以前,在水缸中等待她到来的小海妖一样。 然而不一样的是,这些年他一直在等她,他等了太久,已经等到没有耐性了。 「希希奈,过来。」他柔声说道,这里是海妖的地盘,海妖王亲自施展蛊惑,至今还没有失败过。 希希奈恍惚的朝他走了过去,两人贴在一起时,梅林一把将她抱住。 「希希奈,你爱我吗?」他在她耳边轻声问道。 「我爱你。」希希奈喃喃说道。 「如果我伤害了你的同伴呢?」 「……不。」希希奈的眼神迷离,开口说出的话却让梅林温柔的笑容僵在脸上。 「为什么不?」他扳过了希希奈的脸蛋,僵硬的笑着「为什么?嗯?说呀希希奈?」 不料希希奈居然开始剧烈挣扎了起来,想要把他推开,就是这个细微的动作,却彻底击垮了梅林的理智。 他不能听希希奈说任何一句拒绝他的话,他已经等了太久,等到都疯魔了。前几次他一直靠理智忍着,但今天他已经无法再忍下去了。 「你在陆地上的羈绊太多了,亲爱的。」他仍然笑着,但神情已陷入疯狂「就这样吧……你跟我一起回海里吧……啊?别怕,我会记得修改你的记忆,让你不那么想念陆地的,来啊,希希奈!」 希希奈惊恐的挣脱了他的怀抱,拔腿就想往反方向跑,梅林一把抓住了她的长发,希希奈尖叫着摔倒在地,梅林不顾她那微弱的反抗,抓着她的头发一路拖着走向大洋,在雪地上留下长长的一道拖曳痕跡,然后毫不留情的将她推入海中。 希希奈的身体和意识都一起沉入冰冷的极北之海中,四周被海水包围,耳边依稀能听到相当优美的歌声,唱着古老凄美的歌谣,那旋律是那么的熟悉哀伤,听着听着……突然让她有股想流泪的衝动。 意识逐渐模糊,时光倒退,恍惚间她又回到了他们初遇的那天…… ….. 那是一个乌云密布的午后,她每天被要求待在家里哪儿都不能去,因为她是托耶基家的千金小姐,必须像她的姐姐们一样,跟着家庭教师学习外文和舞蹈,穿着裙子学习淑女的礼仪。 日復一日毫无变化的日子使她感到厌烦,于是那天下午趁着她父亲外出,她偷偷逃课了。 托耶基家的宅邸很大,年幼的她只能待在本家,还没看过其他地方,等她回过神来,她已经跑到一间距离本家很远的小房子里面了。 破旧古老的屋子里面空无一人,让她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跑出托耶基家了,但等她退出来想回去时,外面已开始下起了暴风雨,狂风呼啸,雨声滂沱,像童话故事里海妖生气时在海上引发的糟糕天气。 希希奈踌躇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等到雨停再出去,反正现在回到本家也是被抓去继续学习。于是她独自一人在这栋昏暗的房子里绕了一圈,发现了一个通往地下的楼道。 楼道也已经有一定的年代了,走起来会发出尖锐的声响,希希奈小心、害怕又好奇地顺着楼梯往下走,她看到楼道尽头的门半掩着的,微弱的蓝光从里面透了出来。 她轻手轻脚地推开了门后,看到了眼前的景象。 老旧地下室里一片死寂,只有机器的运转声规律地响着,好几个巨大的玻璃圆柱摆在地上,机器往里面灌水,其中一个圆柱里头有个小小的身影直立飘在水中,「牠」的上半身是男孩的头和身体,下半身是黑色的鱼尾。 「你是谁?为什么要泡在水里?」希希奈从未在加中看过这个男孩,她相当惊奇的小跑步过去,钦羡的上下摆头看着眼前的男孩「你有鱼尾巴欸!」 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的「男孩」睁开了眼睛,其中一隻已被打得血肉模糊,牠拖着伤痕交错的身躯游到希希奈面前,伸出小小的蹼爪贴在玻璃上。希希奈被逗的咯咯大笑,将自己白嫩的手掌也贴了上去。 「我是希希奈,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歪了歪头,勉强张开嘴吐出一句声调奇怪的句子,是希希奈听不懂的语言。但是末了男孩又说了一句人类的语言,虽然不太标准,不过这次希希奈听懂了。 「梅林。」他说「我叫梅林。」 那天晚上托耶基伯爵回来后,家庭教师向她父亲告了一状,希希奈果不其然被惩罚了,但是她绝口不提她偷溜去地下室的事。 她觉得那好像一场梦,好不真实,那都是真的吗?难道她跟童话中的爱丽丝一样都掉进了兔子洞里吗? 但过了一个礼拜后,当她再度偷溜去那个地下室时,那个男孩依然泡在那个圆柱里,百般无聊的上下漂浮着,听到希希奈的开门声后,仅剩的一隻黑眼睛便瞥了过来。 希希奈一看到他就露出大大的笑容。 「梅林!你是真的!果然不是我在作梦──」希希奈欣喜地跑了过去对梅林说道「我又来了,我好无聊啊,你陪我聊聊天好吗?」 梅林很聪明,学习速度非常快,听希希奈讲几次话下来,他已经能听懂基本的人类用语,再过一个月后,也能和希希奈沟通了。 同龄的女孩都是贵族家的女儿,每天谈论的话题都是希希奈不感兴趣的,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聊天的小伙伴,希希奈十分开心,常常跑来地下室找梅林。 希希奈觉得自己生活贫瘠,她总不能跟梅林分享今天又绣了一块布,然后绣得歪七扭八的,免费送人人家都不一定要吧。于是希希奈就跟梅林讲她最喜欢的童话故事,以及她将来的愿望。 「勇者阿洛兰斯!阿洛兰斯真的很帅呢!」希希奈对着话本中英俊的屠龙骑士景仰地说道「希希奈的梦想也是当一名骑士呢!可是上次被父亲和母亲听到,他们气的半死,说女孩子这样拋头露面又野蛮的喊打喊杀,成何体统,以后会嫁不出去的。」 「不会啊,我觉得阿洛兰斯很酷。」梅林在旁边附和道「希希奈也很酷。」 有时候梅林会从圆柱中转移到水缸中,但是他不能离开水缸。 「离开水我会死的。」他告诉希希奈。 希希奈知道梅林是海妖,是生活在北方大海里的一种种族,熟了以后梅林还会让希希奈摸摸他的鱼尾巴,或是跟希希奈说一些他在海里生活的故事。 「你的族人们都跟你一样漂亮吗?」希希奈趴在水缸旁问他,她真的觉得梅林的脸是她看过最漂亮的脸,连同龄女孩们最喜欢的布朗家小公爵也没他好看。 「是啊,大家都长得很漂亮,唱歌也很好听。」梅林摆动着他的小鱼尾,哼着族里流传的歌谣给她听。 「可是你为什么不在海里跟你的族人们一起生活呢?」希希奈问「你身上好多伤,你怎么了?」 很快的,希希奈就知道梅林每天身上增添的大大小小的新伤是怎么回事了。 有一天她在父亲的会客室里看到了梅林,他低着头,蜷缩在水缸中,父亲指着他对朋友们炫耀,说这是他好不容易从黑市买来的收藏品,花了他不少钱。 「太美了,真是太美了......」 「黑色鱼尾可真罕见哪......」 「据说只有鱼尾是黑色的海妖才能成为海妖王呢......不过这隻已经没办法了吧。」 父亲的客人们嘖嘖称奇,围了上去对梅林做一些很下流的事,希希奈看不懂,但她知道梅林很痛苦,而梅林一旦敢反抗,那些人就会对他拳打脚踢,不分男女,梅林的一隻眼睛就是这样被一个贵夫人打瞎的。 他们以为希希奈还是个小孩,就毫不避讳地在她面前打骂梅林,希希奈总是扑过去拉着梅林的手,哭着叫那些大人们不要这样,每次她一这样说,她的父亲跟朋友们就会哈哈大笑,然后她的父亲就会叫保母来把哭叫着的她带出去。 「梅林……对不起……都是父亲不好……」她偷偷来找梅林的时候,便哭着和他道歉,梅林光裸的背上都是伤,就趴在水缸上抱了抱她。 「希希奈对我最好了,没事的。」 「梅林,你想回大海去吗?我们一起想办法好不好?」希希奈泪眼婆娑地对他说道。 梅林愣了愣,随即摇了摇头,抱紧了希希奈低声说道:「我想,可是回到大海之后,就再也看不到希希奈了。」 希希奈一呆,随后抱着梅林哭得更伤心了。 又过了几年,某天希希奈的父亲带着他们全家坐上大船出游,希希奈牵着父亲的手,看到梅林飘在大圆柱里,和行李一起跟着被僕人搬上了船。 希希奈问父亲这是干嘛,托耶基伯爵慈祥地告诉她,我们要带小海妖回家。 希希奈很开心,然而那时她并不知道,她的父亲哪里是要带梅林回家。 他只是想利用年幼的海妖为饵来钓出成年的海妖罢了。 那段可怕的旅程被希希奈尘封在记忆的深处,一直都不愿想起来。 那时并没有普通的商船愿意开往极北之海,因此他们搭上了一艘要到北大洋探险的船队,跟他们一同前往。船长是个鬍子花白又佝僂的老人,据说他坚持要在死前再度回到北大洋,再看一眼他少年时曾遇见的美丽海妖。 有天晚上,外头开始下起了暴风雨,和她第一次遇见梅林时的天气一模一样,夹板上人群躁动,本来抱着她的母亲和笑语宴宴的父亲忽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丢下她跟着跑到甲板上,希希奈很惊慌,连忙大喊着「父亲母亲」追了出去,没想到外面一片混乱。 希希奈的耳边全是狂热和疯狂的尖叫声,她瞪大了眼睛,看到了老船长口中让他一辈子都无法忘记,到老还在日思夜想的美丽身影──── 跟梅林一样人身鱼尾的美丽海妖披散着长发,坐在礁石上唱着梅林曾哼给她听的古老歌谣。 她身边的人一个个纵身往海里跳,她想拉住他们,却因太过年幼而使不上力,她恐惧地嚎啕大哭,但根本没有人理她,每个人都越过了她,毫不犹豫、献身似的往海里跳,接着船身慢慢倾斜,她惊声尖叫,死死的扒着栏杆,哭喊着要爸爸妈妈。 「父亲!母亲!父亲──母亲──救我!救救我────!」 跟着船一起坠入海底的那一刻,她恍惚间看到仓库的门被破开,海水倒灌进去,而梅林摆动着他那闪着微光的黑色鱼尾朝她游来。 希希奈一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洞穴里,脖子上掛了一串贝壳项鍊,她迷迷糊糊地想坐起来,却发现周身被海水给包围,她整个人都在海里面。 她惊恐地想要闭气,等到肺里的氧气都耗尽后,她绝望地吐出一口泡泡,却又发现自己能在海底呼吸。 「希希奈!你醒了!」梅林从外头游进了洞穴,恢復自由之身的他穿梭在纯净无杂质的海水中,在希希奈眼中真的非常好看。 「你肚子饿吗?我给你抓了些鱼回来!」梅林坐到她身边,献宝似的将他取得的食物通通给了希希奈。 「梅林......我的父亲和母亲呢?船上其他人呢?」希希奈一边小口的吃着鱼一边痛哭流涕,梅林靠在她身旁,眼神专注而温柔地凝视着她,一面柔声安慰希希奈,一面用鱼尾一下一下的拍打着她的腿安抚。 「希希奈,我也不知道你父母现在怎么样了,这里是我们海妖一族的地盘,我的族人......似乎十分讨厌人类,但我只能带你来这里休息,那串贝壳你戴好,那是能在海中呼吸的魔贝......」 梅林低声和希希奈说话,希希奈哭的泪眼矇矓,因此也没发现梅林身上其实都是伤痕。 曾被人类抓到的海妖被海妖一族视为低贱之物,更遑论这低贱之物还救了一个人类回来了。 因此当梅林感应到族人的歌声,奋力逃脱牢笼并救下希希奈,带着她回到海妖一族希望寻求族人的庇护时,他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种结果。 「你这低贱的东西,滚开!不然连你一起杀!」 成年海妖们想要杀了希希奈,梅林发着抖挡在昏过去的希希奈前面,哀求他的族人不要这么做,就像每次希希奈抓着他的手,哭着要那些人类停手一样。 「贱货!」 被狠狠的拳打脚踢一顿,几乎要被打死的时候,海妖一族的长老念在他毕竟是同胞的份上,这才让他保住了希希奈。梅林倒在原地喘息着,他吃力地握住了希希奈的手,像握着他的心肝宝贝。 他和希希奈在极北之洋过了一段平静且快乐的时光。 虽然族人对他们的态度很不好,但这也让他们生出了一种相依为命的情感来,两人两小无猜,亲密无间,感情好得简直像一对连体婴,走到哪里都要黏在一块儿。 这是梅林受尽折磨的前半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日子,像是在一片冰冷的极北之洋中注入了一股暖流。 可是每当夜深人静,希希奈总是哭着跟他说想家、想爸爸妈妈,而当梅林注视着希希奈那双属于人类的腿时,不免会感到悲从中来。 希希奈是人类,她是不是终有一天会离开他,回到陆地上呢? 梅林害怕的那一天很快就来临了。 有一天希希奈和梅林浮出水面玩耍的时候,不远处的海面传来了汽船鸣笛的声音。 呜呜的汽笛声又沉重又悲凉,像是在为他俩吹奏离别的号角。 梅林的眼泪流了下来。 「船!是船!有船经过这里,我可以回家了!我可以回家了,梅林!」 希希奈兴奋的转过身来想要拥抱梅林,却看到一张流泪的脸庞。 「梅林?」 梅林窜紧了希希奈的手,绝望地问道:「留在这里不好吗?」 希希奈身后是船,那代表着她能见到家人,她能回到该待的地方,但眼前是她挚爱的男孩。 十岁的希希奈莫名感觉要是选了回家,她这一生就再也看不到梅林了,可是她真的好想家,好想爸爸妈妈,于是她也哭了。 「你爱我吗,希希奈?」梅林问道。 「我爱你梅林。」她哭着说「可是我想回家。」 梅林泡在极北之洋的海水里,看着他最爱的小女孩,他从未感觉到海水有如此冰冷刺骨过。 他还记得希希奈说过他想要成为一个跟阿洛兰斯一样厉害的骑士,想加入皇家骑士团,她还有很多很多梦想。 他很爱她,终究是没捨得把她留下来。 「如果有一天我上陆地去找你,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不可以的梅林,你不是说离开水你就会死吗?」 ...... 希希奈在大海中张开了双眼,看着眼前向她游来的海妖王,他的腿已变回黑色的鱼尾,和幼时的记忆一样,是非常美丽的顏色。 因为回去后生了场大病,她将所有的过往回忆都忘掉了。 她走了以后,梅林吃了多少苦头,努力了多久,才从一个被族人唾弃的低贱海妖成为了海妖王呢? 在他们分开的岁月里,她幸运的见到了被救难船救上来的父母,和他们相拥而泣;幸运地回到了托耶基家的大庄园,过着叛逆又向上的人生;幸运地完成了儿时的梦想,加入了皇家骑士团,跟着阿洛兰斯做事...... 她得到了很多,然而她也失去了很多。 梅林年少时纯粹又乾净的情感不会再回来了,他的爱因时间和苦难的折磨而消磨殆尽。 他已经不爱她了,只是一股縈绕终生的执念在嘶吼着叫他行动而已。 梅林游了过来,用力地抓住了希希奈的手腕,她白皙的肌肤马上多了五个鲜红的指印,但希希奈没有挣扎,她靠了过去,抱住梅林。 梅林有一瞬间僵在原地。 「对不起,梅林。」希希奈流着泪说道「对不起,你等的够久了,这次我会跟你在一起。我爱你。」 海水倒灌进她的口鼻,希希奈脸色开始变的死白,梅林忽然如大梦初醒一般,拖着希希奈就往岸上游,拼命的游,死命的游──── 头一浮出水面后,希希奈本能地大口喘气着,喉头发出抽气的声音,她的发丝溼漉漉地贴在脸上,痉挛的身体紧紧贴着梅林,等她平復下来后,她发现自己还在抖── ──然而她很快发现不是她在抖,是抱着她的梅林在浑身颤抖。 他的爱是有残缺的,他的爱中夹杂着极强的恨,即使爱的部分只剩一点点,近乎执念,这也能称作是爱吗?梅林想。 可是当希希奈希希奈快要窒息的时候,年少的小海妖忽然冒了出来,在他心里拳打脚踢,愤怒的吼着:「你怎么敢让她受苦!你怎么敢!」 「你走吧。」梅林低声说道,放开了希希奈,他的嗓子都哑了。 「我们一起。」希希奈拉住了他说道。 于是,他什么黑暗的念头都没有了,小海妖在他心里流着泪,欣喜若狂。 极北之海终年寒冷阴暗,没有阳光,只有在每年夏天太阳最盛的那一日,温暖的阳光才会短暂的照射在极北之海的海平面上。 在那个时候,所有的族人都会争相浮出水面,感受那一缕阳光带来的热度。世人只知人们会被海妖的美貌给诱惑,而不知道海妖一样会被耀眼的所太阳吸引。 他曾在很小的时候看过那景象,金黄色的阳光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浮在水中觉得好暖和,好像一切都充满了希望与期盼。 隔了一年,他就被人类给抓走,颠沛流离,受尽苦楚。 当他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因为伤口疼的死去活来的时候,他诅咒自己悲惨的命运,诅咒着所有的一切。 但当那个小女孩轻手轻脚推开门,脸上带着笑容走过来的那一剎那,他彷彿又再次看见了那抹温暖着极北之海的动人阳光。 爱或恨,喜悦还是苦难,在带来救赎的暖阳照耀之下,皆不是问题,皆不足掛怀。 第十九章 魔法师的学徒 同样身为魔法师的学徒,在很久以前卡尔加斯和九春兄妹都是听过对方名号的,一边是宫廷首席法师的唯一弟子,一边是将来极有可能接掌魔法局,魔法局局长最钟爱的两个徒弟。 然而境遇却是大不相同。 卡尔加斯是个被眾人惧怕的存在,他出生那天,体内丰厚的魔力引来了天雷,劈死了全村的人,唯独他一个婴儿毫发无伤。 逼不得已收养他的叔父一家对他惧如猛兽,而就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大批魔兽入侵了他和叔父一家所住的村庄,村庄再度被屠杀的一乾二净,徒留躲在水塘里的他倖存下来。 他开始觉得自己果然是个不祥之人。 几天后,皇家骑士团赶到一片狼藉的村庄,而阿洛兰斯找到了蜷缩在池边的他。 阿洛兰斯是他看过最好的人,他告诉他,自己并不是不祥的存在,之所以会引来天雷和魔兽完全是因为他体内魔力过多的缘故。 「然而换个方向想,这也表示你很适合修行魔法啊。」阿洛兰斯安慰他。 跟着骑士团回到首都后,阿洛兰斯将他推荐给了宫廷首席魔法师,名为萨洛梅的大法师一眼就看出他是个不可多得的魔法天才,从来不收徒弟的他破例收了自己做学徒。 能成为魔法师的学徒他很高兴,然而他心中还是感到有所遗憾。 「我不能拜您为师吗?」他曾小小声地问过阿洛兰斯。 「我是个骑士,而以你的天资,学习魔法一定更有前途。」阿洛兰斯笑咪咪地摸了摸他的头说道「要跟着萨洛梅好好学习喔,期望你将来能成为很厉害的大法师。」 卡尔加斯心想,就算不能成为阿洛兰斯的弟子也没关係,只要他时常来看他就好了,然而不久后阿洛兰斯出了趟远门,回来的时候身边多了一个金发的孩子。 从那时起,阿洛兰斯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那孩子身上,陪他练剑,休假的时候带他出去玩,所有卡尔加斯渴望的一切,阿洛兰斯都给了那孩子。 卡尔加斯则始终默默地跟着萨洛梅学习,萨洛梅寡情冷淡,似乎只有对阿洛兰斯才会有那么一点情绪,而每次阿洛兰斯来找萨洛梅都会顺便笑着跟卡尔加斯聊上几句,然而更多时候是和萨洛梅夸耀他所带来的小少年。 卡尔加斯恨极了。 他的手背上浮现出了魔王印记,黑蛇不断自他身上剥落掉出,而他本人当然也变得不太像人类了,浓烈的黑魔法气息充斥着整个空间,恶念和各种负面的情绪不断释放出来,九春盘坐在地,双眼紧闭,从魔法书里召唤出的澄静心智咒语能让他保持清醒,他只要稍一松懈,这些恶念就会趁隙而入,放大他心中最黑暗的一面。 灵魂有残缺的九杨反而没有这个问题,蛊惑人心的黑魔法对她几乎起不了作用,九春听着她在不远处和一眾黑鸦打斗的声音,把自己的意识又更隔离了一些。 九杨就是他最大的心魔,是他永远也放不下的执念。他自己很清楚。 而卡尔加斯也好不到哪去,九春的意念咒文形成了看不见的巨大灵体,此刻就站在他身后,锁住了他的一举一动。 从外人的角度来看,两个大法师一动也不动的站着对峙,然而若请另一个大法师来看,他便看得出这是斗法的最高境界,此时两人的意识已趋于紧绷的平衡,一旦谁的意识先被击溃,这场斗法的胜负也就抵定了。 而在意识之海里,卡尔加斯的声音在他脑内响起。 「虽然不知道您的执念是什么,不过大概是和那位小姐有关吧。」 九春张开了眼睛,冷冷地看着远方九杨被黑魔法轰中身体,从羽毛上摔落的样子。 「年轻人,你该不会以为这招对我有效?」 「黑魔法能洞察人心,引出人心中最深层的恐惧。」卡尔加斯蛊惑的嗓音在幽冥中好似蛇的吐信声「九春先生,请您拭目以待。」 「杂碎。」九春冷冰冰的说了句,卡尔加斯身后巨大的灵体便一把掐住了他,卡尔加斯七窍流血却哈哈大笑,人皮蜕开,一隻巨蛇从里头鑽了出来。 「九春……九春……」摔落地面的九杨在地上匍匐着朝他爬了过来,白净的小脸沾满了鲜血,声调毫无起伏的喊着他的名字。 「九杨。」九春应了一句,仍是不动如山。 「九春……」九杨柔软的身体像蛇一样攀上了九春,紧紧的抱着他,亲吻他,然而九春仍是没有反应,他越过九杨看向在地面爬行的巨蛇,意念形成的灵体抓起黑蛇,将牠撕成两半。 再一次地,一个浑身裹满了黏答答液体的人从黑蛇的体内掉了出来,正是卡尔加斯。 「劳莱兹……」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九春的面前出现了一个佝僂的老人,眼神哀伤的看着九春和他怀里的九杨「为什么,为什么丢下我一个人在城里过着苦日子,为什么都不回来找我……?」 面对老人的悲伤的质问,九春文风不动,漠然的操作着灵体,灵体凶狠的一拳一拳打在卡尔加斯身上,卡尔加斯发出惨叫和大笑声,听起来格外诡异。 「劳莱兹哥哥,你是不是忘了我了?」再一眨眼,一个年轻女孩站在老人旁边,低声问着「是不是觉得只有一半灵魂的我陪着你就够了?」 「柯宾,我们在幻象之城说好了的。」九春回答道,然而女孩却露出悲戚的表情。 「所谓的幻象之城,不过就是个幻影啊,你怎么知道幻象之城中的那个是真的我呢,劳莱兹哥哥?」她说。 「或者,真的有幻象之城这件事吗?一切都是你幻想出来的吧。」 九春的身体僵了一瞬。 「你怎么能认为幻影就是我呢?」老人忽然愤恨的对着九春大骂「你知道我过着多么痛苦的日子吗?八十年,整整八十年了!眼不见为净就算了吗?」 「劳莱兹哥哥却每天都和她过得很开心呢!」女孩也愤怒地指着九杨大骂「那不是我!那是你塑造出来的躯壳!你却把她当成我!」 「柯宾……」九春嘴唇微微颤抖「不是这样的,柯宾……」 「劳莱兹,我对你很失望……」老人的脸上写满了绝望,转过身就往远方的城堡走去,城主笑容满面地站在那里等她「一百年后也别来找我了,我们分开了这么久,你真以为我对你的感情不会随时间淡去吗?」 九春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这正是他内心深处最担忧,最黑暗的一面。 他的身边有九杨,然而柯宾呢?时间会冲淡一切,当一百年之约到期,当他兴冲冲的回去找柯宾时,她还会像年少时那么爱他吗? 在幻象之城中看到的那个始终爱着他的柯宾,是真的吗? 而另一边,女孩的打扮也变成了新嫁娘的打扮,坐上了迎亲车队的马车。 「柯宾──!不!不要走────!」九春惊恐的大叫,急忙就想站起身子追上去。 「九春!」怀里的九杨却突然把他抱得紧紧的,大声哭喊着「你要丢下我吗,九春?是我,现在是我陪在你身边啊!」 「再见了,劳莱兹。」而老人和女孩朝他挥了挥手,慢慢地渐行渐远。 不幸的是,两方斗法之中,九春的意识最先出现了裂缝。 他猛然张开了眼睛,黑蛇一隻接一隻的爬上了他的身体,勒住了他的手脚,脖颈,身躯,万缕恶念瞬间冲入他的体内,巨灵消失了,卡尔加斯趴在地上,对他咧开嘴角大笑,身体再次被撑破,黑蛇再次窜出朝他扑了过去,一切有如无限循环一般令人崩溃。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九春口鼻流血,摀着脸倒在地上发出凄厉的惨叫,黑蛇缠上了他的身体,对着九春的头张开血盆大口──── ────「静心,九春。」 九杨的声音自耳边传来,九春怀里的九杨变成一条黑蛇溜走了,而另一个九杨半跪在他身边,一手抵住了巨蛇的头,一手点在九春的额头上。 「混帐......!」巨蛇发出了愤怒的嘶声,然而牠一动也不能动。 九杨抚摸着九春的额头,轻声说道:「当初是吾等坚持要送汝出城的,何事令汝感到害怕忧愁?」 「九杨……柯宾她……柯宾她是怎么想的呢?」 「吾能感受到吾的半身相当思念你,数十年来未曾间断。」九杨说道「柯宾即是吾,吾即是柯宾,即使灵魂分裂成两半,吾等亦同样深爱着你,九春,吾知道你亦是如此。」 她伸手抚上了九春的双眼,遮住了他的眼睛:「吾等一直与你同在。醒过来吧。」 …… 九春和卡尔加斯同时睁开了眼睛,没有蛇,没有离去的老人和女孩,只有走廊上黑鸦和九杨打斗的吵闹声音。 卡尔加斯的意识整个碎裂,他大骂出声,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嘿,你这混帐小鬼,年轻的弟弟给我看好了,这就是爱的力量啦!」九春喘着粗气骂道,他双手往两旁一挥,弹开了徘徊在他身边的恶念「你知道黑暗本身也会被更强大的黑暗给吞噬吗?修习黑魔法就得有这种心理准备!」 卡尔加斯发出尖叫声,巨灵瞬间化为结界将他困在其中,他所释放出的恶念最终被全数反弹回他的身上,魔王的力量剎那间便将他反噬带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爱的力量吗?他不曾被爱过,又如何会懂爱呢? 他所景仰的骑士,将毕生的温暖与关爱都奉献给了名叫夏尔的少年,而一无所有的他,只能醉心于魔法的世界里,在未来的某一天踏上老师的脚步,将自己奉献给了一头巨蛇。 当阿洛兰斯要被流放的消息传出来时,大家都知道正在和大臣吵架的骑士团副团长当场泪流满面,嚎啕大哭,然而却没有人知道,某个正在做实验的魔法师学徒也当场失手摔破了一整瓶珍贵的药水,把自己关在房里哭了整整一天。 每个黑鸦手上的魔王印记都在发光,卡尔加斯的也不例外,九杨停下了与黑鸦的打斗,因为许多黑暗自他们体内不断窜出,反噬他们自身,最后把他们啃的只剩骨架。 「啊啊啊怎么回事────!」 「救命!救命啊────!」 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九春惊诧的看向倒在地上,两眼望天的卡尔加斯:「这是怎么了……?」 「……老师建立了黑鸦就是为了这一刻,当这些黑巫师在手上印上魔王印记的那一刻,他们不知道,他们的生命就已不再是自己的了。」身体也被逐渐啃噬的卡尔加斯冷漠的笑了笑「当老师需要献祭的时候,这些人,包括我,就是最好的祭品。本来是为了召唤魔王时准备的,没想到现在就……」 九春:「萨洛梅要给龙王献祭?」 「......不。」卡尔加斯说道「是给另一头龙献祭。」 第二十章 龙之子 龙王强壮有力的尾巴当空一扫,十几个骑士当场被扫飞出去。 「前排稳住!队形不要散!」即使被打乱攻击队形,骑士团马上训练有素的将空位补齐,抓紧机会往龙王身上攻击。 前排突围的骑士们一剑砍在龙王身上,然而对龙王来说这样的攻击力度根本不痛不痒,就像阿洛兰斯说的,牠坚硬厚实的鳞片挡住了骑士们的剑,骑士们像砍在钢板上,龙王猛力一甩就把他们通通连人带剑甩的远远的。 不过下一排的骑士们就不是这样了,他们终于找到龙身上鳞片与鳞片之间的缝隙,狠狠地砍进了肉里。 龙吃痛的咆哮声在整个灰塔里狠狠炸开,牠张开血盆大口,对着攀在他身上的骑士们喷出一团巨大的火球。 「跳────!」 火焰燃烧了整个墙壁及地板,像来自地狱的业火一般,顿时一片惨叫声四起。 「不知天高地厚的渺小人类──!」 龙王凶暴的肆虐着全场,夏尔率领着剩馀的骑士们持着剑直直的朝牠衝去,一连闪过了龙王好几次恐怖的攻击,成功的跳上了龙王的背,一剑扎进牠的血肉里,龙王暴怒,一个扭身就要将他们砸到墙上。 夏尔紧紧的抓着剑圣给他的阿修罗,在高速中藉着龙王甩身的力道顺势跳到了牠的头上,对着龙头挥下利剑,在牠两眼之间留下一道见血的伤痕。 龙王扬起了头就把夏尔重重甩了出去,夏尔整个人砸在墙壁上,再掉到地上,龙王一爪子朝他拍下去,夏尔吃痛间几乎是靠着长年的战斗本能在地上打滚才险险避开了这致命的一击,龙王的爪子把地面拍出了一个大洞,夏尔边吐血边用手撑着地想爬起来,奈何两眼发黑什么也看不见,爬没几下又趴倒在地。 龙王并没有接着攻击,牠缓缓在夏尔身边踱步,凝视着他的脸说道:「……仔细一看,你长得倒很像她。」 「咳……谁……?」夏尔一说话就咳血,龙王侧首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玩味的说道:「阿洛兰斯从来没有告诉过你,但你自己都不感到好奇吗?关于你的身世,关于你的……父母亲。」 牠俯下那颗巨大的头颅,几乎要和夏尔贴在一起,强大的龙息带起了夏尔额前和两颊的细碎金发,让夏尔的脸孔更加清晰可见。 他长得十分英俊,眉目清晰,尤其是那双绿蝇般优美、带着浓浓贵族气息的眼睛,简直和当年他的母亲一模一样。 「当你靠近我的时候,体内会感到莫名的急切躁动,周身的血液都为我所吸引着……」龙王对他说道「难道你不知道,只有龙在面对牠血脉相连的双亲时才会有这种感觉吗?」 「……」 夏尔周身的血液都凝结了,他眼珠剧烈颤抖地瞪着面前的龙王,一时之间竟忘了要爬起来。 童话中总告诉他,骑士打败了恶龙,救出了公主,但童话中没说的是,万一……恶龙和公主有了后代呢? 「夏尔──!」正和萨洛梅对峙的阿洛兰斯听到这句话后,马上拋下萨洛梅就想衝上去和龙王对干,背后忽然一股骇人的魔力直衝着他袭来,阿洛兰斯回身持剑一扫,强大的剑气和魔力相互衝撞在一起最后抵销掉,烟硝瀰漫间,阿洛兰斯惊骇的看到萨洛梅的样子改变了────山羊角,长尾巴,翅膀大张,一双诡异的爬虫类黄眼睛冷冷地盯着自己。 萨洛梅变回了恶魔的模样,然后迅雷不及掩耳的飞了过来,一把将阿洛兰斯从龙王拍出的大洞直直推了下去。 阿洛兰斯被他这么一弄,不知道砸破了几个楼板,也不知道掉了几层楼才摔在地上,当场就「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 「你这样可不行,说好要做个了结的,阿洛兰斯。怎么能顾着别人呢?他们父子俩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去处里吧。」萨洛梅懒懒散散的说道,长长的恶魔尾巴勾起,轻轻的碰了碰阿洛兰斯的脸「我用献祭来召唤出那孩子身体里潜藏着的龙的本性,那些人本来是要献给我王的……也罢,人还能再找,我今天就想看一齣精彩的好戏。」 他在对峙的时候并没有认真出全力,只是堪堪保持着能拦住阿洛兰斯的程度而已,现在回想起来,他从以前就一直都是抱持着这种猫抓老鼠的戏耍态度,就算是变回恶魔型态的现在也是好整以暇,当作在看戏,从来没有认真过。 阿洛兰斯不由得一阵鼻酸,满嘴都是呛出来的血,红艳艳的一片。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吗,萨洛梅?」他问曾经的友人道「曾经我以为是我挡了你修行黑魔法的计划,为你所记恨,所以就被陷害流放了。后来知道你是恶魔后,我又想是不是你以为我发现了你的恶魔身分,因此想处理掉我……你是因为这样才这么对我的吗,萨洛梅?」 萨洛梅露出了一种很古怪的表情。 他盯着阿洛兰斯,用非常缓慢的语调,一个字一个字清晰的说道:「颠沛流离和世人的嘲讽白眼的确是让你一厥不振了,跟我想像的一模一样。」 「当我第一次看到你,屠龙骑士阿洛兰斯,你那副意气风发又天真无知的模样引起了我的兴趣,让我很想知道若是像你这种活在云端的宠儿被丢入地狱会是什么样子,一定会很有趣吧。」 萨洛梅嘴角微弯,带着掩饰不住的恶意对他说道:「你错了,被知道在修行黑魔法或是恶魔的身分对我而言根本不痛不痒的,我的确想召唤出魔王和龙来,但你就没想过为什么你每次都能那么「碰巧」的看到我在做的黑魔法实验吗?」 「……什么?」 「蛰伏在人间的岁月实在是太漫长无趣了,恶魔想看到曾经的天之骄子变成一滩烂泥,痛苦、挣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想看到人类在一夕剧变中绝望堕落,我一步步将你从云端拉到地上,一步步使你自投罗网,让我成功找到流放你的理由,你果然真的照做了,阿洛兰斯,你真是天真的近乎愚蠢,这我得感谢你。」 阿洛兰斯愣在原地,许久后,他浑身开始发冷,牙关打着颤,怎么样也停不下来。 原来……原来不是他做错了什么,而是萨洛梅从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起,就开始在精心编织一张看不见尽头的大网,诱使他一步步陷进去,被包围,被困住,像被捕食的昆虫一样,断气的剎那还蠢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在他被流放的七年里,萨洛梅透过鹰的眼睛、蛇的眼睛、马的眼睛,甚至是人的眼睛,无处不在的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看着他撒泼打滚,绝望哀嚎,倒地不起,他总能感受到一股视线如影随形地在盯着他,但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于是他被逼的发疯,最后被送到疯人院去。 原来如此,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恶魔拿来打发时间的小实验。 他回想起从前他们相处的时光,自己一直傻呼呼地认为萨洛梅是他的朋友,然而那时萨洛梅是怎么看他的呢? 一隻待宰的羔羊,或是一个实验室里的小白鼠。 一想到从前自己身边待了一隻披着人皮的魔鬼,表面上对他一如常人,暗地里却慢慢在将他推入深渊,而自己竟然还把他当成最要好的朋友,每天朝夕相处,阿洛兰斯就不禁感到来自灵魂最深处的颤慄和毛骨悚然。 他在那瞬间彷彿身体被抽乾了一样,再也没了反抗的力气。 「……那你现在想怎么样呢?」他疲惫的问道「怎么样都好,给我个痛快吧。」 * 「说谎……」夏尔呼吸急促的像是随时会断气,说话尾音都在发着抖,他强迫自己撑着剑站起来,然后又狠狠的跌在地上,脸直接砸在坚硬的地板上,血流满面「说谎──!谎话连篇的东西──!说谎!」 「我有没有说谎,你自己应该很清楚了。」龙王满怀恶意的瞇起了眼睛「你──」 「闭嘴────!」夏尔愤怒的咆哮着,他跪趴在地上,双手用力的掐进手臂的皮肤里,掐的满手都是血,然而没有用,他的血液渴求着靠近强大的同类,想要变成跟他有着血源关係的父亲一样! 而无数被献祭的生灵被他飢渴的血液吸进体内,加速了他的变化,夏尔不住的痛苦哀鸣着,双眼竟然开始变成和龙一样黄澄澄的顏色,瞳孔也竖了起来,接着皮肤也长出坚硬的鳞片──── 龙王瞇起了眼睛,冷酷的看着夏尔。 夏尔变成了一头怪物,一头有着龙和人类特徵的半龙,他对空发出了可怕的咆哮,接着一头栽进了阿洛兰斯掉进的大洞里,长长的龙身穿过无数楼层,直接砸在阿洛兰斯和萨洛梅所在的那一楼。 在那里,阿洛兰斯脸朝下的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伤痕累累的身上黑气繚绕,萨洛梅右手支着头坐在一把木椅上,浮在半空中,左手掐着一缕白色的烟,那是阿洛兰斯被抽出一小半的魂魄。 夏尔已经被体内激出的龙的本性盖过人的理智了,他一爪子像抓小鸟一样抓起奄奄一息的阿洛兰斯,狂怒的吼道:「你都知道!你全部都知道!你知道那头龙是我的父亲,被抓走的公主是我的母亲,结果你什么也没告诉我!把我蒙在鼓里──────!」 他爪子一收紧,握的阿洛兰斯全身上下咯咯作响,他马上喷出血来,喉头发出嗬嗬的倒气声。 夏尔看到希希奈和梅林从楼梯衝了上来,满脸惊恐的对着他大喊:「快住手夏尔!团长会被你杀死的──────!」 还看到许多骑士互相搀扶着爬了下来,神色惊骇的指着他手上的阿洛兰斯,对着他大喊大叫着什么东西。 是吗? 我快要杀了阿洛兰斯吗? 夏尔盯着在他手中瘫软,眼眶流血的阿洛兰斯这么想着,可是龙本性中嗜杀暴虐的因子控制着他,让他无法松手。 时而迷糊时而清明间,他想到阿洛兰斯之前一直对他欲言又止,还千方百计的想阻止他屠龙。 他低头凑向已经开始痉挛抽搐的阿洛兰斯,向他问道:「你在走廊上临时问我可不可以不要去屠龙,还有更早之前,你在疯人院死活不肯带我们一起去屠龙的原因,不只是因为你本身的关係吧?」 问完这句话后,他看到阿洛兰斯哭了。 「……你什么都不知道,被蒙在鼓里……都是我的错……对不起,我没想到陛下会派你来屠龙……」阿洛兰斯哽咽道,眼泪随着泊泊鲜血从眼眶中冒出「我不想让你亲手杀了你父亲啊……」 说完,已经精疲力尽的他再也支撑不住,眼皮重重的闔上,意识跟着坠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第二十一章 三件遗憾与无能为力之事 屠龙骑士阿洛兰斯的一生中有过高峰,有过低谷,享过人间极緻的荣华,嚐过世态底层的炎凉,而在他惊涛骇浪的一生中,有三件遗憾与无能为力的事。 起初他的故事跟所有家喻户晓的童话故事一样,都开始于一个需要英雄和传说的年代。 在地底沉睡了数千年的恶龙甦醒了,暴虐的恶龙四处破坏城镇,杀害了许多无辜的生命。 有一天,就连美丽的公主也被恶龙给掳走了,国王招募了许多勇士前仆后继的直捣龙穴,想要救回公主,但没有一个人活着回来。 在大家都陷入绝望之际,阿洛兰斯出现了。 彼时的他是一个剑术高超的天才少年,才华洋溢,年轻勇敢又古道热肠,在追寻大剑圣西佛的脚步出外游歷的途中,他坐在小镇的酒馆里,听到了人们纷纷在谈论公主被恶龙抓走的事。 小公主美丽又善良,爱民如子,大家都很担心她,阿洛兰斯骑着马来到了王都,晋见了国王陛下,并向陛下表示自己愿意去救出公主,国王很高兴地同意了,于是阿洛兰斯就像每本童话所描写的那样踏上征途,纵马跑过了荒原,穿过了山谷,被困在剑圣的墓地过,和成群的魔兽搏斗过,最后终于来到了幽暗荆棘林,抬头仰望那座囚禁着公主的高耸灰塔。 接着他本该像所有的故事一样,杀死恶龙,顺利救出公主就行,然而少年阿洛兰斯发现他错了。 每本童话都告诉他恶龙是该杀死的,没有人告诉他,要是公主怀了恶龙的孩子他该怎么办。 脏乱狭小的房间里,公主腿间满是鲜血的倒在地上,是个跟他年纪差不多的年轻女孩,她就要临盆了,而孩子的父亲正和他杀的死去活来的,公主趴在地上,苦苦央求他别杀了龙王,阿洛兰斯也想停手,然而龙王已经不是当初公主爱着的那个龙王了,牠被无数想来杀了牠然后从他身边夺走公主的人激起了血性和杀戮欲,已经认不得人了,甚至连公主都想杀掉。 最后在龙王要将公主杀死之际,阿洛兰斯一剑刮下了牠的逆鳞。 龙王死前痛彻心扉的惨叫和公主私心裂肺的哭喊实在太过惨烈,以至于过了三天都还紧紧縈绕在他耳边,让他一直觉得自己还听到有人在哀鸣。 公主爬了过去,抱住龙王变回人形的尸身痛哭失声,几乎要晕了过去。 阿洛兰斯没有跟着哭,因为他杀死龙王后的第一件当务之急就是赶快替血流了一地的公主接生。毫无经验的他试着回想村里的產婆都是如何替女人接生的,想了半天后绝望的发现他根本想不起来。 他手足无措,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公主拚尽了力气,血源源不绝的从裙子下流了出来,然而孩子的头始终出不来,差一点就要难產。 而就在他煎熬了十几个小时,终于手忙脚乱、满头大汗的从公主两腿间拉出一个丑陋的跟猴子似的婴儿时,婴儿又安安静静的不会哭,像个死婴。公主已经因为用尽力气而昏了过去,阿洛兰斯自己一个人快崩溃了,用力的拍打了好几下婴儿的背都毫无效果。 「不要放弃……再努力一点,宝宝,再努力一点……」阿洛兰斯痛苦的哀求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句话给了宝宝力量,又或是他本身的求生意志就极强,当阿洛兰斯再次拍着他的背时,宝宝终于张开了嘴巴,大哭出声。 声音又响亮又有活力,声声打在阿洛兰斯颤抖的心尖上。 因此当小婴儿发出第一声嘹亮的哭声时,他的母亲没有动静,阿洛兰斯却抱着兀自啼哭的他,跪在龙王的尸身与昏迷的公主旁边泪流满面。 小公主后来告诉他,国王要她下嫁给势力颇大又爱慕她的优礼家小儿子,然而她还那么年轻,不想委屈自己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奈何又敌不过父亲的命令,因此那段时间她的心情一直很不好。 某天她甩开侍卫独自在林子里散步时,她遇到了那个传说中的恶龙。 传说中的恶龙是一个有着英俊脸孔的黑发青年,牠将公主带回森林里,但牠从不在公主面前化回真身,对小公主非常温柔,半点也不伤害她,日子一久,本来非常害怕但又渴望逃离联姻的小公主便在这里住了下来。 公主知道她的爱人是个作恶多端、十恶不赦的坏蛋,可是她无法克制自己的情感,她耐心的劝着青年不要再去破坏村庄、给王国带来灾难了,而青年似乎也听进去了,乖乖待在她身边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然而有一天,公主告诉青年她怀孕了,她的爱人又惊又喜,激动之下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竟然变回了原型──一头黑色的可怕巨龙。 这便是一切悲剧的开端。 小公主吓坏了,她知道自己朝夕相处的恋人是一头龙,然而牠在她面前从来都是保持人类模样的,从小生长在皇宫中的公主何时见过如此恐怖的巨兽,第一个反应便是尖叫着拔腿就跑。知道自己坏事的龙王心里已经够焦躁不安了,又见到小公主这般反应,立刻就被刺激的失去理智,被小公主压抑住的暴虐因子又再度浮现出来,于是牠将公主锁在高高的灰塔中,而王国又再度生灵涂炭…… 「都是我……如果我当初没有想要逃跑的话……都是我的错……」清醒过来的公主哭着这么对阿洛兰斯说道,留下了悔恨的泪水。 只是往事终究不可追了,人只能继续往前走下去。 公主生完孩子后身体就迅速衰弱下去,刚开始的时候完全无法出远门,阿洛兰斯就让她待在灰塔里面休养了几个月再啟程回首都。 这段期间公主虚弱到根本不能下床,都是阿洛兰斯在帮她照顾孩子的。阿洛兰斯因为是个见过血的骑士,剑的煞气又很重,以至于虽然他本人温柔又可亲,但是没有什么小孩敢接近他,他一靠近婴儿,有些比较敏感的宝宝甚至会哭,但是这个孩子完全没有问题,每天乖乖地让阿洛兰斯抱在怀里哄吃哄睡的,一点也不怕他,让阿洛兰斯很感慨的对公主说道:「公主殿下,您的孩子将来应该很适合拿剑战斗,会成为一个很棒的骑士呢。」 他每天都抱着小宝宝到公主的床边,给虚弱的公主摸一摸看一看,公主听完他说的话就笑了,身体逐渐衰弱以后她就很少笑了。 「如果他能成为跟您一样伟大的骑士就好了。」 公主陷入沉睡时,他就抱着宝宝坐在窗边跟他玩,他对这个他一手接生出来的孩子有着微妙的成就感。 「嗯……宝宝,恭喜你终于不再长的像猴子了,既然是公主的孩子,长大后应该会是个小帅哥吧?」有一天他端详着宝宝周正的脸蛋,非常认真的对他这么说道「可不要到处招摇撞骗哪。」 宝宝听不懂,皱了皱他那张莫名喜感的小脸。 龙王死后,阳光重新回到了这片孤寂幽静的森林里,窗外明朗的冬阳的穿过幽暗荆棘林洒在孩子的脸上,林子里一片角鴞飞起的沙沙声,寂寥,安稳,平实。 时间彷若停止了流淌,静止在这油画般饱满寧静的风景上,以至于很多年后,阿洛兰斯都还记得这平静美好,光影斑斕交错的一幕。 * 公主的身体状况越来越糟,那被鸟儿传颂吟唱的美丽容顏在逐渐凋零,在他们回到首都后的第三年,她终究还是走了。 这是阿洛兰斯生命中第一件遗憾与无能为力的事。 在这三年中阿洛兰斯被徵招进皇家骑士团,常常在外面跑任务,可是他一回来就会去探望公主和小夏尔,夏尔长的圆嘟嘟的,一张小脸看到人就笑,看到阿洛兰斯更是笑的眼睛都瞇起来了,彷彿还记得这是三年前亲手迎接他来到世上的人。 阿洛兰斯觉得小夏尔是天使,恨不得把所有旅途中买回来的好东西都送给他,但国王和其他人并不喜欢他,因为一看到夏尔就会想到他身上流着的恶龙血脉,和那为此葬送青春年华的美丽公主。 小公主还活着的时候还好,庇护他的母亲一离开人世,他的外祖父马上就叫人把他送到乡下去,送的远远的,眼不见为净。 「多尔特总管────留步!」彼时阿洛兰斯正在出任务,听到消息后,一结束任务就快马加鞭的赶回来,结果只来得及拦住刚出城门的车队。 没有僕人愿意跟着小夏尔一起离开奢华的王都,去到鸟不生蛋的乡下,只有跟在小公主身边多年的多尔特总管念着旧情,愿意留在乡下照顾小夏尔。 「多尔特总管,我会去和陛下求情的,请您缓一缓──」阿洛兰斯抱起了懵懵懂懂,还在吃手指的夏尔,急切的拉住老总管「再不行,再不行我可以收养他啊!我每件任务都赚了不少钱呢!」 「我也会和阿洛兰斯大人一起进宫面见陛下,请他宽容的,那毕竟是公主的孩子啊!」优礼家的小儿子也在,那时他刚接过优礼家家主的位置,正式继位为侯爵,阿洛兰斯知道他一直对死去的公主用情颇深,还很年轻的他始终未结婚。 「两位大人,就让这孩子离开暴风圈吧。就算说动了陛下,让孩子留在这里成长也不是件好事。老臣…….老臣自己都因为他父亲的关係而无法公正的对待他了,更遑论其他抱有恶意的人了……陛下虽然不喜欢他,但陛下这么做也有他的道理啊......」老总管声泪俱下的说道。 阿洛兰斯明白的,他一直都明白。可是为什么注定只能用这种方法呢? 好像知道了自己要离开待了很久的家乡以及周遭人们对他抱持着的恶意一样,小夏尔忽然就大哭出声,哭得十分伤心。 再后来,阿洛兰斯站在原地,目送着车队朝远方离去,那可爱的孩子与他的人生渐行渐远,萧萧的马鸣在风中显得格外凄凉。 这是阿洛兰斯生命中第二件遗憾与无能为力的事。 又过了许多年,阿洛兰斯已当上了皇家骑士团团长,授勋仪式那天,他一大清早就得从床上爬起来把自己收拾乾净,然后进宫去面见陛下。 阿洛兰斯对着镜子看了很久,确定自己今天帅的无人能敌后便出门了。 「阿洛兰斯.路华,朕在此任命你为皇家骑士团团长。你能发誓从今往后将秉持着骑士精神,率领皇家骑士团保家卫国,守护百姓;热爱国家;不畏敌;无私奉献;永远以正义与善良对抗不公与邪恶吗?」 「我发誓。」 庄严的授勋典礼上,阿洛兰斯接过了代表着骑士最高荣耀的勋章,正式授勋为皇家骑士团团长。 观礼的人潮是有史以来最汹涌的,大家都欢呼着、讚叹着、崇敬着,阿洛兰斯就像一团散发光与热的火焰,耀眼的惊人。 许多年幼的孩子手捧着花束,衝过来想献给阿洛兰斯,阿洛兰斯笑吟吟的一一接过了,他看着这些孩子,想着在远方的夏尔。 他在想,要是夏尔也能在这里就好了,这样等他衝上来献花的时候,自己就能把他抱起来举高高,保证逗的他咯咯大笑。 他在想,不知道夏尔过的怎么样。 也许不会过的很快乐,也许会有点孤僻,但只要他健健康康的,每天都有好好吃饭就好了。 阿洛兰斯抬头看向站在观礼台上的优礼侯爵,对方向他微微点头致意。 当年侯爵曾来找阿洛兰斯谈过,说希望等夏尔再大一点后将他收为优礼家的养子,阿洛兰斯一听到有人跟他打一样的主意,要跟他抢扶养权后就急了,他跟侯爵说那是他要收养的,还差点大不敬的把侯爵痛扁一顿。 不过后来仔细想想,就算他收养了小夏尔也不能给那孩子带来帮助,他虽然是皇家骑士团团长,但也只能教夏尔剑术而已,反观优礼家资源丰富,出身高贵,让夏尔待在那里才是更好的选择。 优礼侯爵直到现在都没有结婚,他蓄起了八字鬍,看起来比当年撸起袖子要跟他打一架的样子更沉稳了。 只是在阿洛兰斯心里,他始终都是当年那个专情又有些毛躁的青年。 * 成为骑士团团长以后,很多人都想着要跟他多多结交,许多宴会都会邀请他赏脸去参加。 「阿洛兰斯大人,不嫌弃的话,请让我来为您介绍一下新朋友。」 某个贵族举办的舞会上,男主人殷勤的想要跟他多说话,就说要给他介绍很厉害的魔法师。 「这位是宫廷首席大法师,萨洛梅大人。萨洛梅大人,这位是皇家骑士团团长,阿洛兰斯大人。两位都是不可多得的大人物,彼此可以交个朋友。」 男主人諂媚的搓着双手对他们说道,阿洛兰斯当时正在和骑士团的弟兄们躲在角落一起狂吃龙虾,猛地被眼睛锐利的男主人揪出来社交,于是堂堂皇家骑士团团长只好一手抓着大龙虾,还要拼命装的很自然地对着对方那张冷脸露出亲切又阳光的笑容。 「久仰久仰……哎呀久仰大名!」 真的是久仰大名,阿洛兰斯听说过他很多次,这个全王国最强的大法师个性十分乖张,不爱理人,而阿洛兰斯现在是第一次看到他,的确就是传闻中那副冷淡又古怪的脾气,漆黑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挑,整个人带着一股凌厉的气质,不怒自威,明明生了一副好容貌,但就是没几个人敢跟他搭话。 预见自己讲没两三句话就会被冷落的阿洛兰斯一点也不难过,他只想要回去吃龙虾,然而对方根本不按牌理出牌。 「你便是那传说中的屠龙骑士阿洛兰斯?」萨洛梅居然开金口讲话了,虽然语调死板毫无起伏「久仰大名。」 阿洛兰斯第一次听见这么死气沉沉的「久仰大名」,不禁愣了一下,随即感到很有趣地笑着说道:「过奖了,萨洛梅先生。您在魔法上的造诣才是令人望其向背呢。」 那天晚上两人聊了很久,聊到阿洛兰斯都忘记滚回去吃龙虾了。 萨洛梅虽然沉默寡言,大部分时间都是阿洛兰斯在边吃边讲,但宫廷首席大法师果然与眾不同,其见识之广,立论之深,都让阿洛兰斯觉得和他聊得很愉快。 阿洛兰斯当初是抱持着来吃免钱东西的心态来参加这个宴会的,他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会在这无聊又庸俗的宴会上交到他以后在宫中最要好的朋友。 两人熟了之后,阿洛兰斯会常常跑去萨洛梅的住处串门子,萨洛梅偶尔也会到骑士团找他,外头阳光和煦时,他们就一起去维瓦尔滨湖的岸边坐着,萨洛梅看书,阿洛兰斯拿着一块板子画湖面上的天鹅;外头阴雨绵绵时,两人一起在萨洛梅藏书丰富的书房泡上一下午,或是单纯坐在骑士团的训练场边,看着骑士们练剑。 那段时间单纯又快乐,阿洛兰斯还在任务中捡了一个小孩回来给萨洛梅当徒弟,团员本来是建议将小孩送到邻近镇上的福利机构,然而,他一看到小孩那委屈又迷茫的眼神就会想到了远在天边的小夏尔,于是很容易心软的阿洛兰斯就想要为孩子做点什么。 所以当孩子向他哭诉,他认为自己是个不详之人时,阿洛兰斯告诉他不是这样的,他能感知到孩子体内那满溢出来的魔力,好好培养的话,这孩子日后一定能成为很好的魔法师。 「欸欸欸──萨洛梅──你──」 某天午后,阿洛兰斯欢快地打开了萨洛梅在宫中的办公室,欢乐的大喊。 「不知道。不去。不想。」 正在聚精会神做实验的萨洛梅想也没想,三句拒绝马上脱口而出。 「何必拒绝的这么果断呢,朋友?」欢乐的跟小鸟一样的阿洛兰斯不顾友人的拒绝,直接一屁股坐在他桌上「隔壁镇上在举办市集呢,怎么样,是不是好想给自己买一些神奇的小东西呢?」 「说人话。」 「陪我去採买一些消耗品吧,我要出趟远门了!」阿洛兰斯高兴的在萨洛梅肩上拍了一下,没控制好力道,萨洛梅手上拿着的黄铜天秤直接砸在地上,里头的药材散了一地。 看着今天莫名兴奋,手贱的不行的阿洛兰斯,萨洛梅嘴角微抽的说道:「你上次被食人花咬的伤好了?手想被剁掉吗?行啊,自己找一把剑来,我看就你腰上那把好了。」 「对不起萨洛梅大人,我错了。」 阿洛兰斯马上跪下去道歉,但还是难掩兴奋的对萨洛梅说道:「我要去把那孩子接回来啦!优礼侯爵已经通知我了,下礼拜出发。萨洛梅,等我把那孩子接回来后就把他介绍给你认识,让你看看我亲手接生出来的小孩长得多么可爱────」 「不必了,我不想看你亲手接生出来的小孩到底长什么样子。」 「真的吗?太好了,我也只是意思意思说一下而已,你不看最好,他是个小天使,怎么可能让你多看呢?」阿洛兰斯美滋滋又贱兮兮的说道。 「......阿洛兰斯你这个贱人,滚吧,不要再回来了。」 终于受够了的萨洛梅愤怒的一抬手,贱人阿洛兰斯就凭空飞到门口,大门打开,被丢垃圾一样毫不留情的丢了出去,徒留他愤恨的在门外大喊着「你这是忌妒啊混帐!你这是忌妒────」 不管如何,一个礼拜后阿洛兰斯还是开开心心的跟着优礼侯爵一起去找他家小夏尔了。 夏尔和多尔特总管住在一个相当偏远的小村落里,光赶路就要赶上一两个月,皮糙肉厚的阿洛兰斯还好,没这么奔波过的优礼侯爵简直承受不住,不过还是咬着牙找到了夏尔住的地方。 下过雨的午后地上满是泥泞,阿洛兰斯和优礼侯爵踩着都是水的泥巴小径,敲了敲一栋老旧屋子的门。 门打开了,在穿过一干挡路的僕从之后,阿洛兰斯终于看到了他长大后的小夏尔。 和他想像中的差不多,是个削瘦又安静的孩子,头垂的低低的,时不时用崇敬的眼神偷瞄他,看来已经不记得他了。 阿洛兰斯有些啼笑皆非,笑着弯下腰对他说道:「你好,夏尔。我叫阿洛兰斯,阿洛兰斯.路华。」 他看到孩子的眼睛整个亮了起来,像很多年前他出完任务赶回皇宫时,那在地上爬着的孩子看向他的眼神一样。 阿洛兰斯回想起当年自己将还很年幼的他抱在怀里,孩子的头乖巧的搁在他肩膀上的那段时光,忍不住就红了眼眶。 比起生產后便虚弱到无力照顾他的公主,阿洛兰斯更像是年幼的夏尔能相依为命的唯一依靠。 还好一切都还来的及,他想。 * 小夏尔回到王都并正式成为优礼侯爵的养子后,阿洛兰斯还是常常去看他,有时候会带着他出去玩。 「喏,勉为其难的给你看一眼,你看他最近是不是又长高了?」阿洛兰斯带着夏尔来找萨洛梅,一大一小堵在他房门口,大有「你敢不看一眼我可爱的小夏尔就别想出去」的意思。 「……」于是萨洛梅只好勉为其难的施捨了还不到阿洛兰斯胸口高的瘦小少年一眼,发现他手上还拎着一根木棍。 「......你还叫他提着武器跟你一起来堵我?」 「我是这种人吗?不要随便怀疑我,是我家夏尔在练剑啦!优礼侯爵家没有剑,只好拿木棍代替囉。我打算送他去训练所报名上课,顺路过来找你。」 「原来如此,他想成为骑士?那么你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是啊是啊,欸,说到后继有人,你的小徒弟呢?」 阿洛兰斯正说着呢,一个少年就捧着一大堆魔法卷轴朝他们走来。 「老师,我......阿、阿洛兰斯先生!」 「欸欸欸,别低头啊,我有这么可怕吗────萨洛梅!你徒弟太伤我的心了!你怎么教的!」 阿洛兰斯当年没有看错,卡尔加斯是个生性拘谨的年轻人,但是天资聪颖、才华洋溢,也正因为如此才会让贵为宫廷首席大法师的萨洛梅愿意将他收为徒弟,卡尔加斯对于带着他来到首都的阿洛兰斯非常尊敬,奈何越长大,人就变得越害羞,每次看到阿洛兰斯就会很紧张,阿洛兰斯一笑咪咪的靠过来对他说:「卡尔加斯啊.....」,他就紧张到完全不敢用正眼看阿洛兰斯。 「呵,是你长得太丑了吧?」 「胡说!卡尔加斯是尊敬我!是因为太尊敬我了才会这样!」 「听说你上次在法斯特男爵的生日宴会上,把他三个儿子吓得嚎啕大哭?真可怕。」 「那是因为骑士和剑的煞气的关係啦!」 日子就在吵吵闹闹但又充实的日常中度过了,阿洛兰斯知道夏尔在训练所常被同学孤立,对于自己又有所憧憬,于是他尽量挤出时间来陪伴他,希望能成为夏尔茫然少年期一个可以支撑的支柱。 看着一个人从一个只会乱哭的小婴儿,逐渐长成小小的幼童,再长成能够独当一面的青年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看到夏尔也在皇家骑士团的录取名单里面时,阿洛兰斯会说,很骄傲,比他自己当年被徵招进去的时候还骄傲。 和夏尔同期进入的还有一个叫希希奈的女孩,是托耶基家的小女儿,阿洛兰斯观察了一下,这个女孩为人善良又能从眾多男性中脱颖而出,和他家夏尔的交情也不错,这样阿洛兰斯就比较安心了,人生路上他们能够彼此激励,互相扶持。 夏尔优异的剑术和骑术逐渐在同儕中崭露头角,在许多任务中都有令人讚赏的表现,阿洛兰斯等他歷练足够之后,便将他任命为骑士团的副团长,自己的副官,随侍在侧,夏尔的工作也从在外头挥剑杀敌转了一小部分变成要跟阿洛兰斯跑来跑去,到宫中开会,去跟大臣斡旋,学着跟贵族交际应酬。沉稳内敛的夏尔从来都不会让他失望,即便还是个害羞又不太会交际的大男孩,阿洛兰斯也觉得很开心了。 有时候带着他进宫面见陛下,阿洛兰斯都会感到有些心虚,年迈的陛下已经不记得这个他当年下令驱赶的孩子了,还一个劲的夸夏尔年轻有为,要他好好努力。 但是当阿洛兰斯看到夏尔一日一日成长起来的模样,他就觉得一切都是对的选择。 「呦,萨洛梅,我来找你借书……卡尔加斯,你老师人呢?」 「老师临时被陛下召见,您先在这里坐一下吧,他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卡尔加斯恭敬的端出茶和点心来招待,看到他身旁站着一个制服笔挺的年轻人,忍不住轻声问道:「这位是夏尔先生吗?好久不见,我都快认不出来了。现在已经是您的副官了吧」 「是啊,他当上副团长后你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吧,上次见面好几年有了。」 「夏尔,好久不见了。」卡尔加斯客客气气的跟夏尔打了招呼。 夏尔很不擅长应付他,因为他觉得卡尔加斯似乎莫名的看自己不顺眼,但对方表面上又没表现出来,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也跟卡尔加斯打了招呼。 「是的,好久不见了,卡尔加斯。我这几年一直在外面跑大型任务,很久没回来首都了。」 「这样啊,辛苦了,来,喝茶。」 「谢谢。」 阿洛兰斯没发现两个年轻人之间的暗潮汹涌,因为萨洛梅回来了。 「欢迎回来,萨洛梅。你回来的真晚,再不回来我就要带着我家副官睡在你这里了。」 「闭嘴,你这个厚顏无耻盘据别人家还携家带眷的傢伙。」刚从皇宫回来的萨洛梅一身风寒,卡尔加斯赶紧奉上热茶给他「快把你上次带来的食人花抱枕拿走!什么噁心玩意儿!」 「噗──不觉得很生动很可爱吗,那是我特地去买回来的──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啦!我拿走就是了!拜託你不要一言不合就动手────」 某天下午,阿洛兰斯和夏尔站在办公室的窗户前面,边嗑瓜子边看着首都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们,夏尔指着街上一个东奔西窜,后面还有一大群人在追赶的人影,疑惑地问阿洛兰斯:「我没看错的话,那是……希希奈?」 阿洛兰斯瞥了一眼,对他说你没看错。 过了一会儿,团长办公室的大门被一阵狂敲,阿洛兰斯淡定的喊了声:「进来。」 「团长──啊!夏尔也在,嘘,借我躲一下!」 希希奈哭丧着脸,狼狈的闯了进来,整个人战战兢兢地贴在办公室的墙壁上,夏尔朝窗外望去,那些追赶她的人果然因为这里是骑士团而打退堂鼓离去了。 「他们走了,希希奈。」夏尔对她说道。 「啊是吗是吗,太好了,我快跑不动了。」希希奈拍着胸脯连连喘气。 「托耶基伯爵又在逼婚啦?」阿洛兰斯笑嘻嘻的说道「听说是英俊多金又体贴温柔的亚斯公爵呢,真是受欢迎啊希希奈。不愧是继公主之后『全大陆雄性生物的梦中女神」票选第一名,想你团长我带着你们这群嗷嗷待哺的拖油瓶,至今都还找不到良配……」 「您就别取笑我啦,团长!」希希奈哭笑不得的说道「我要自由恋爱,才不要随便就嫁给一个我根本不认识的人呢。」 「喔?那有看上什么人吗?」 「还没,不过谁知道呢?」希希奈俏皮的眨了眨眼「您不如问问夏尔将来的打算?最近很多贵族小姐都来向我打听他呢。」 「真的啊────?我们家夏尔也长大了呢,如何啊,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 「不……那个……那个……目前,还没有……」不知道话题是怎么跳到自己身上的夏尔胀红了脸,很老实的说道。 最喜欢逗纯情小孩的阿洛兰斯在心里笑到快翻过去了。 「儿子,爸爸很担心你的终身大事啊……我这样讲被优礼侯爵听到他会不会生气?」阿洛兰斯思考了一下,最后决定谁怕他?当初要不是他跟他抢扶养权,今天也不会这样好吗「管他的!儿子,爸爸很担心你的终身大事啊!」 「团、团长────!」夏尔羞到快要找一个洞把自己埋下去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希希奈在旁边笑到爬不起来。 「好啊,都不用我担心是不是?你们自己放弃机会的喔,那好,大家一起来担心我的终身大事吧────!」 这可能是阿洛兰斯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有刀子嘴豆腐心的朋友,有可爱认真的部下,他发誓要好好照顾的孩子每天一点一点的在成长茁壮。 阿洛兰斯希望时间能一直停留在这些年。 可惜事与愿违。 最开始的时候,是阿洛兰斯在萨洛梅的实验室里看到被做出来的圣女。 那天阿洛兰斯和往常一样前去找萨洛梅,找遍了整间房子的他最后推开了实验室的大门,然后看到了放在棺材里,被铁鍊重重缚住,破破烂烂的女孩。 地板上是一个不详的黑色大阵。 阿洛兰斯吓到了,直到第二天他在宫中碰到萨洛梅,而萨洛梅一如往常地跟他说话时,他都没有勇气去质问他最好的朋友,实验室里怎么会有黑魔法的痕跡。 后来情况越变越糟。 萨洛梅开始投身在黑魔法的世界里,在实验室里做着极不人道的实验,开始有穿着斗篷的黑巫师出入他的住所,阿洛兰斯很害怕,他试着劝说萨洛梅,然而全都没有用。 直到有一天,他看到萨洛梅跪在法阵中央,持着一把刀捅入活人的心脏,鲜红的血映染在阿洛兰斯的视网膜里,阵阵黑气从法阵中冒了出来。 ──极其微弱,但可以看出是恶魔之力的东西。 那次的献祭被阿洛兰斯打断了,他很崩溃,央求萨洛梅不要再这么做。 「我要另闢一个全是黑巫师的魔法局,还要开发活人献祭、火烧处女的仪式。」萨洛梅冷冷的对他说道「黑魔法也是魔法,凭什么阻止我研究。」 那天阿洛兰斯彻底跟他闹翻了,他衝回骑士团叫人备马,夏尔惊恐的问他到底发生什么事,他一句话也没说,不顾夏尔在后面大喊,骑着马就连夜赶去魔法局。 魔法局局长出来见他,旁边跟着他的两个弟子,是一对双胞胎兄妹。 「……我明白了,萨洛梅贵为宫廷首席大法师,陛下一向很信赖他,我无法撼动他的地位,但是我发誓绝不会让他建立起属于黑巫师的魔法局。」 「拜託您了。」阿洛兰斯整个人从身体到声音都在颤抖。 他知道萨洛梅会恨他,但他实在不想要好友再越陷越深了。 他想要萨洛梅像从前一样,虽然冷淡,但每次都会陪他漫步在森林小径,他兴冲冲的和他分享出任务的见闻軼事,萨洛梅就静静的听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疏离陌生,与他渐行渐远。 当时的他是这么天真的想着,以至于两个月后,当他从扎营的帐篷里被抓出来时,他会感到如此心死。 当时北边的一个伯爵城联合几个大城想要叛变,地方军守不住,首都紧急徵调中央军和皇家骑士团前去支援,阿洛兰斯每天在前线坐镇,忙的不可开交,然而有天晚上,当他好不容易可以在帐篷中打个小盹时,外头突然人声嘈杂,他听到骑士们愤怒的吼声以及兵刃相交的声音,他以为是叛军攻过来了,却没想到中央军的人会衝进他的营帐里面,开始大肆翻动他的东西,营帐被弄得乱七八糟,他也被好几个中央军合力扭出营帐外。 「放开他──!」夏尔眼睛红的像要滴出血来一样「不然杀了你们!」 「我们是奉陛下之命前来抓拿和叛军互通消息的阿洛兰斯.路华!难不成皇家骑士团想抗命吗──!」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阿洛兰斯又惊又怒,杀气腾腾的瞪着中央军首领,他的气势吓的中央军首领下意识噤如寒蝉,但手下传来的汇报马上又让他壮起胆子。 「报告!在阿洛兰斯.路华的营帐里找到和叛军互通消息的信!就夹在他的信件里!」士兵拿着阿洛兰斯和萨洛梅通信的厚厚一叠信件,从中抽出了一沓叛军写给他的信纸和有着他字跡的待寄信件。 阿洛兰斯当场跪了下去。 全场一片譁然。 「证据确凿!阿洛兰斯.路华,你和叛军有所联系的事实清清楚楚,你还有什么要狡辩的!」中央军首领大吼。 「中央军的垃圾给老子闭嘴!团长才不会干这种事!」 「那一定是被人陷害的!你们不能这样冤枉人!」 「我们相信团长!」 阿洛兰斯愣愣的看着那堆信件,离开首都以后,他照样鍥而不捨的寄信给萨洛梅,劝他远离黑魔法,而最近几次,萨洛梅好不容易会回信了,虽然都只有寥寥几笔,但他还是很开心。 那叠信是萨洛梅昨天寄来的,下了战场后很疲惫的阿洛兰斯收到信后整个人都会笑了,本来打算睡一觉起来再看的…… 他觉得心如死灰,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 阿洛兰斯鋃鐺入狱以后,整个局势都改变了。 王国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那段日子人心惶惶,大家都不好过,皇家骑士团更是首当其衝,他们陷入被其他人质疑刁难的外患以及团内迷茫分裂的内忧之中。 原本木訥又不善言辞的骑士团副团长被逼得越来越兇悍,谁敢趁皇家骑士团危难之际来落井下石就等着被他打断腿吧,那些打着正义旗帜,在会议中讨伐抨击骑士团的贵族和大臣们,反被夏尔副团长强硬的作风给吓的屁滚尿流,灰头土脸的败兴而归。 阿洛兰斯一直照顾着的孩子终于长大了,成为一个能在风雨飘摇中守护骑士团的伟大骑士,然而他们都寧愿不要以这样的方式急速成长。 阿洛兰斯被关在牢中,身心都受到莫大的煎熬,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剧消瘦下去,同时还得承受着世人无知又噁心的冷嘲热讽,嚐尽凉薄事态。 那些凡人平时触及不到,高高在上的人,他们会奉为神仙,然而一但神仙掉落凡间,就会有人见猎心喜,认为那是他终于得以随便污辱践踏的存在。 骑士团被严禁来探望他,就连夏尔也是向狱卒求了很久才得以被放进来,但也仅此一次。他的老故交优礼侯爵和魔法局局长用尽一切办法想保他,然而终究是无法改变命运。 巨大的孤独感以及被背叛的绝望压垮了他,当他再一次走出监狱,重回久违的阳光下时,已经是他要被流放到西南烟瘴之地的时候了。 跟着流放车队一起走出城门时,天空飘着毛毛细雨,路的两旁挤满了人群对他指指点点,或讥笑,或怜悯,阿洛兰斯木然的走在中间,衣衫襤褸,脚步踉蹌,任谁看了都无法把他跟曾经的屠龙骑士联想在一起。 他看到萨洛梅站在人群之中,即使到了这种时候,他的脸还是跟平常一样面无表情,好像这他一手造成的结果在他心中毫无触动一般,阿洛兰斯盯着他,心中忽然涌起汩汩恨意,强烈到要淹没他整个人。 骑士团冒雨衝上来想要看他最后一眼,夏尔一直靠近他却被侍卫挡开,他几近崩溃边缘的边追边大喊着,最后跌倒在地,被痛哭的希希奈搀扶起来。 这场景就好像许多年前他目送着夏尔离开首都,前往乡下一样,只是那时他还能盼望等夏尔长大后接他回来,而当自己今天一出城门后,怕是就永远不会再有见到他们的机会了。 这是阿洛兰斯生命中第三件遗憾与无能为力的事。 再后来,他劳碌奔忙,颠沛流离,过着困顿难以温饱的日子,也是在那时候,他发现了龙的瘴气对他產生的影响。 风雨吹垮了他简陋的小屋,他抱着头蜷缩在地板发抖,等到第二天再拖着病体继续去找下一个居所。 有天早上起来,他发现一夜大雨吹落了片片花瓣,不知道第几个春天再次到来,而他已经在这里待了许多年,日復一日,每天待在国境最南端思念着故乡。 而这七年里的每一天,他都觉得有人在看着他,无论他搬到哪里都躲不过那道紧紧跟着的视线,他因此变的神经脆弱又纤细,稍有风吹草动,哪怕只是树上的乌鸦嘎嘎飞起,他都会被吓的哀鸣不止。 最后他发疯了,跌跌撞撞的衝进一个小镇里,被居民绑起来送到疯人院去。 锋芒尽失,最是悲哀。 当他躺在疯人院的病床上时,他想着,这一生就在这里画下句点吧。 于是他安安静静的吃饭,安安静静的睡觉,空间时间就搬张椅子坐在窗边看风景,儘管什么风景也看不到。 他能感觉到生命正被瘴气和积劳过多逐渐侵蚀,每过一天,他的生命之火就又熄了一点,晚上睡觉前,他不知道自己明天还能不能再张开眼睛。 他越来越少再想念他亲爱的孩子,偶尔想起时,脑中的身影也逐渐变得模糊不清。 那些喧嚣的年月恍若隔世,而他终于再也记不起来自己曾经光彩夺目的模样。 第二十二章 原谅 阿洛兰斯在一片虚无中张开眼睛,他眨了眨眼,不知不觉已经满脸泪水。 他放弃了挣扎后,萨洛梅就想要把他的灵魂给抽出来,抽到一半,龙化的夏尔又失控的想要杀了他…… 阿洛兰斯张望了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光明与黑暗的交界线上,一边是他很熟悉的人间景色,另一边则是无边黑暗。 快要撑不下去了,阿洛兰斯茫然的想着。他眼神空洞的望向那无尽的黑暗,那里有某种声音在喊着他,叫他过去。 我这就来,这就来了…… 这时,一声愤怒又痛苦的的龙鸣在他耳边炸开,紧接着是凄厉的哭喊声传了过来,阿洛兰斯浑身一震,悲伤又迷茫的转头看向那有光的半边世界。 色调灰暗的房间里,美丽的女孩抱着黑发的年轻人大声哭泣,阿洛兰斯躺在地上,悲凉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一个穿着衬衣衬裤的骑士怀里抱着刚出生的婴儿,婴儿大声啼哭,接下来的画面像蒙上一层老旧的色调一般,阿洛兰斯看着婴儿逐渐会在地上爬行,牙牙学语,然后慢慢长大成八九岁的孩童,他很安静,不吵也不闹,牵着大人的手,住进了华贵的大房子里,孩童逐渐抽高,变成了青涩的少年,他很孤独,手上始终抓着一把剑,没日没夜的拼命练习着,后来少年终于长成了穿着挺拔制服的青年,眼神从原来的单纯天真转为倨傲悍然,他的脚步毫无犹豫与恐惧,坚定的带领着骑士团走到他面前。 青年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坚定有力的手臂将他拉起,指了指不远处示意他看。 那里有一隻半龙半人的怪物,他半边身体已经变成像是爬虫类般坚硬粗糙的鳞片,头上也长出崎角,还有一堆被献祭的灵魂飘在他身旁等着被他吃掉,他很痛苦,但他正努力不要让自己敌不过诱惑吃掉那些灵魂,让另外半边也变成这样,彻底的龙化,彻底的失去身为人的意志。 他正在和这具躯体力抗到底。 阿洛兰斯莫名的就想起了当年接生孩子的时候。 那时候,龙王的尸身馀温尚存,公主昏迷不醒,婴儿又不会哭,他自己一个人蹲在满地的血中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绝望和压抑让他喘不过气来,当他伤心地认为这注定是个死婴的时候,小婴儿突然就哭了,哭的又响又亮。 生命的力量终于冲散了整个房间死寂衰败的氛围,而阿洛兰斯忽然就觉得,一切的悲伤和迷茫都会找到出口的。 「我不想认输,我想跟你一样拥有顽强的生命......」阿洛兰斯紧紧抓着眼前青年的手臂,眼泪控制不住的顺着脸颊滑落「我们一起努力……」 青年的神情终于不再踞傲,他微笑着点头,和骑士团的骑士们一起目送他一如从前走向另一边的黑暗,然而,这次他的背影终于挺直了起来。 恶魔漂浮在黑暗之中静候骑士的到来,恶魔知道他一定会来的,就像骑士这七年里过着的日子一样,他已经习惯了黑暗,黑暗反而是他最好的归处。 曾经光明无暇的骑士终于堕入黑暗之中无法自拔,恶魔光是想到这一点就异常兴奋。 所以在他看到骑士的身影时,他很高兴,然而令他意外的是,骑士的表情并不如他所想像中充满绝望的样子。 他有些讶异,不过还是朝骑士伸出了手,难得放缓了语气说道:「走吧,阿洛兰斯,你将不会再感到痛苦与憎恨。」 阿洛兰斯搭住了恶魔伸出的手,然后把它推开了:「你错了萨洛梅,我不会投身黑暗的,我可以继续走下去。」 恶魔终于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 「即使这么多年来始终得不到救赎也是吗?」恶魔嘶声道,它看起来有些暴躁「七年来我每天看着你,高洁的灵魂终于被玷污了,你终于如我所想的变的骯脏不堪,浑身是泥的在地上爬行,屈辱的苟且偷生,我可怜的阿洛兰斯啊,你有多痛苦我全都看在眼里呀!」 恶魔飞到了阿洛兰斯面前,怜悯的捧起了他被风雨和岁月侵蚀的伤痕累累的脸,忽然语调一转,柔声说道:「可怜啊,而这一切都是命运造化弄人,被最好的朋友背叛陷害,世人视你如敝屣,欺你,辱你,践踏你,多么愚蠢又可悲的凡人,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你呢?」 恶魔的语调哀伤,眼神写满了同情,他们知道你内心深处最伤痛的记忆,说出来的话语能让最刚强的勇士也掉下眼泪。 但阿洛兰斯微微摇头,直视着恶魔:「最开始的时候,我记得很多很多的恶和悲伤的事,很多即使费尽力气也无能为力的遗憾与不甘,到后来,我开始忘掉很多事,脑海里一片空白,这是一个很可怕的过程。」 而阿洛兰斯就一直活在可怕之中。 直到某一年的夏天,天气剧变,魔法失控,生物纷纷走避,疯人院里的病人躁动不已,就在某位病人想着他还没掛之前世界就要先完蛋了的时候,疯人院的大门被应声推开,那些他以为这辈子不会再见面的人就这样大剌剌走了进来。 他亲爱的孩子变了,他花了很久的时间,甚至要别人提醒才认得出那孩子来,那个苛薄傲慢的青年不顾他别有苦心的反对,痛斥了他一顿后把他从疯人院里绑了出来,强迫他跟着他们一起出任务。 很长一段时间阿洛兰斯由于太震憾了以致于大脑是放空的,他只有很多情绪不断从心中迸发出来,他愤怒于那孩子根本不懂他的用心良苦,震惊于那孩子太过强烈的变化,难过于自己已不再向当年一般…… 但是偶尔,只是偶尔,当他稍微不那么难过的时候,他会偷偷的在心底感谢上帝让夏尔再次回到他身边。 「你知道吗,萨洛梅?这一路上我遇到了很多人,他们并非不曾品尝过这世间的险恶,也并非每一个人都能走出伤痛,很多人至今仍在和其拼命战斗着,或是背负着诅咒在过活。」 阿洛兰斯温声细语,娓娓道来,彷彿还是当年在和好友分享任务中的见闻一般。 「每逢动乱来临,有些人必定选择逃跑,而骑士则不退反进,从不畏缩退却。你说你想要看看掉入泥淖里的我是什么模样,那么你现在也看到了,遍体鳞伤却还腆顏愚蠢的活着,这就是我的回答。」 恶魔巧舌如簧,然而他也有舌头不知该如何运转的时候。 「至于你,我说不上来对你有什么感觉。」阿洛兰斯对恶魔说道「我今天的一切都是你一手造成的,恶魔漫长无止尽的岁月里,我不幸成为了你的试验品,成为你召唤魔王之馀拿来打发时间的玩具......不过呀,萨洛梅,你蛰伏千年只为了给恶魔一族报仇,现在这一刻终于来了,但是我还是必须像当年一样阻止你,我是否也该向你说声抱歉?」 「闭嘴!」恶魔勃然大怒,出手想要攻击阿洛兰斯「你的灵魂已经有一半在我手中,别多做无谓的挣扎了!」 「互相亏欠的话,我该怎么对你才好?」阿洛兰斯闪过了恶魔的攻击,继续说道「我想了很久,最后我决定原谅你,萨洛梅。」 「住口──!」恶魔高声尖叫,想要拉住逐渐往光明走去的阿洛兰斯。 「原谅你以后,我们两不相欠,从今往后,我便可以毫无牵掛的继续往前走了。」 阿洛兰斯说道,他一如当年出任务之前,对他一生中最好的朋友微笑,瀟洒地挥手道别,接着头也不回的踏进了光明当中。 「不────────!」 阿洛兰斯再度张开了眼睛,他浑身是血,手中持着一把剑刺进了萨洛梅的心脏,九春和九杨跌坐在一旁,远处则传来龙王的咆哮声,看起来有场十分激烈的战斗。 萨洛梅的肉身逐渐失去生命,而他残留在人间的最后一抹恶魔之力也会从此回到地狱去。 我再也看不到萨洛梅了。阿洛兰斯心想。 「我还记得当初你我在宫中相谈甚欢的日子,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其实我是想摆脱你回去吃龙虾的,但是奈何你我一见如故......现在想起来,既然打从一开始就是骗局的话,我果然是在自作多情吧。」阿洛兰斯对好友说道「有你在宫中陪伴的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你知道吗?」萨洛梅眼神涣散的盯着阿洛兰斯说道「堕入黑暗的灵魂......最后是会下地狱的。」 抱着仇恨在人间度过一年又一年,直到某天它看到了那个骑士,他的灵魂闪烁着洁白的光芒,这样的灵魂最后应该会上天堂吧。 被神给赶下来的恶魔只能住在地狱这种被永世诅咒的地方,恶魔们嚮往人间的美好,千年前因此攻佔人间。 看着那纯白的灵魂,恶魔第一次有了復仇以外的念头。 地狱又暗又冷,想让他下来一起陪我。 「嗯,我知道。」阿洛兰斯露出伤感的微笑「但是我不能下去陪你,萨洛梅。」 恶魔听完闭上了眼睛,一缕黑色的恶魔之力从肉身中窜出,最后消散在空气中。 「阿洛兰斯先生……」九春扶着九杨慢慢的走了过来,两人也都伤痕累累,脚也有些瘸「您还好吧?」 「嗯,谢谢你们。」收起伤感的情绪,阿洛兰斯转身看向他们。 「您没事真是太好了。」九杨轻声说道。 九春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对阿洛兰斯说道:「我们一上来就看到夏尔捏着您死活不肯放手,大家都急疯了,还好他在最后找回了神智,看到您快断气的模样他差点哭出来呢。这时候龙王追了过来,超可怕,骑士团只好迎了上去,托我们顾着您。结果您和萨洛梅眼睛都闭起来,叫都叫不醒,我和九杨只好先帮您止血……您是被拉进他编织的结界中了吧?」 「是啊,不过已经没事了,我们快去找夏尔他们吧。」 三个人互相搀扶着,一拐一拐地上到了最顶层,就看到顶层的天花板已经被掀掉了,夏尔维持着半龙的型态,不过看起来很清醒,正在和龙王缠斗中,希希奈率领其他骑士朝龙王进攻,阿洛兰斯看到梅林也在帮忙的行列中。 龙王被夏尔按在地上,发出吃痛的咆哮,看的出来两条龙都已经到达极限了,希希奈和骑士们冒着被甩动的龙尾抽飞的风险,趁着夏尔压制住龙王时,一人一剑插在牠身上,龙王的挣扎终于变小,然而牠似乎是用最后的力气来拚搏,忽然就朝他们扑了过去。 「躲开────!」 千钧一发之际,夏尔的身体逐渐变回人型,他抽出腰间的伏魔剑,一把刺入龙王的身体里,龙王惨叫一声,身体像被千钧之鼎压制住一般,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骑士们也全趴在地上,哀鸿遍野。 「呼...呼......快叫九春和九杨来...进行封印……团长──!您没事了吗?」希希奈吩咐到一半,回头突然看见被九春和九杨架在中间的阿洛兰斯,忍不住喜极而泣。 「呜啊啊啊啊啊您还好吧?我们都以为您要死掉了!」 「您看起来好悽惨啊!真的没事吗!」 「上帝保佑啊!」 本来累瘫在地的骑士们纷纷互相扶着彼此涌了上来,九春大惊失色,拉着九杨就跑:「阿洛兰斯先生,我和九杨先去封印龙王了──」 「啊,喂,等、等等啊────」阿洛兰斯被骑士们团团包围,差点挤成肉饼,混乱中他探出头来看了一下,夏尔没跟大家一起衝过来,而是刻意站在远离他们的地方。 夏尔变回人型后脸上还有一些未消退的鳞片,他的模样看起来比谁都悽惨,自己一个人很孤单的站在那边,正用手背抹去流进眼里的鲜血。 人群散去后,阿洛兰斯朝夏尔走了过去。 「你还好吗,土豪?」 「没事......你呢?」夏尔低声问道,依旧不敢正眼看他。 阿洛兰斯哑然失笑,忍不住像以前一样抬手摸了摸那颗已经长的比他高的金色脑袋「你也知道你做错啦,臭小子?」 「……对不起。」 「很好,我原谅你,哎呀!谁叫我这么宽宏大量呢,我这一生都在不停的原谅别人呀。」 「……」 「快去吧,九春和九杨就要进行最后的封印仪式了,也是你们这次有魔法师才能这样做,不过太好了,我担心你亲手弒父的状况不会发生了。」阿洛兰斯笑着说「再不赶快就没机会了,去把牠臭骂一顿吧。」 阿洛兰斯随意的摆摆手,和其他人一起退出门外。 「你好了再叫我们吧。」九春拉着九杨的手也退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夏尔和被钉在地上的龙王。 夏尔走到仍然很暴戾,不断发出吼声的龙王面前蹲了下来,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好一人一龙大眼瞪小眼。 良久,夏尔才低低开了口。 「......我变成龙的时候,阿洛兰斯的记忆流了过来,连带当年把我从母亲体内拉出来时『我的妈,我努力了这么久就接生出一个猴子似的丑玩意儿』这种感想我都接收的一清二楚。」 「……」龙王罕见的沉默了下来。 「明明不是他的错,明明他一直阻止我是有原因的,可是我一气之下却还是怪他什么都没跟我说,把他伤的这么重,还差点杀了他,他流了好多血……」夏尔咬紧牙关,哽咽的说道「可是他说他原谅我了……他不怪我……即使我差点就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我要说的就这么多......再见了,龙王。」 夏尔起身走开了,龙王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得有些恍惚。 当牠从长眠中醒来时,千年前被重伤的记忆犹在,牠戾气未收,仍然大杀四方,肆虐人间,有一天,牠听说这个王国的公主十分美丽,牠便幻化成人型前去一探究竟。 牠还记得那是怎样一幅动人的画面,美丽的公主独自一人漫步在林间,阳光洒落在她的发间,让她的头发像流淌的小河,那对碧绿色的眼睛优雅高贵,世界上最华美的绿宝石都不及它的万分之一。 牠曾嘲笑过魔王为何愚蠢的爱上人类,直到牠发现自己愿意为了一个人类放弃掀起腥风血雨的力量,安安稳稳的陪她在灰塔中度过馀生。 在她告诉牠他们有了孩子的剎那,他的心中突然不再有了杀意,反而是一片清澄祥和,牠从来不知道生为一条生来就注定暴虐的龙,牠居然也可以有这种类似圣女般的情绪。 然而当牠喜不自禁,控制不住在她面前幻化成龙,而她的脸上露出惧色的那一刻,牠就知道一切都完了,心中的恶再度滋长出来,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而现在他们的孩子告诉牠,他深爱着的人们并不惧怕他,他是被接受的存在,即使他变成了那副鬼模样。 龙王也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感觉,好像多年来的心结终于解开了似的。 看着朝牠走来的魔法师们,牠终于停止了挣扎。 终章 回归平静 「团长!一口气喝了就没事了啊!来,乖,加油啊!」 「你是小孩子吗还怕喝药!希希奈,去把绳子拿来!」 「你不是人哪小白眼狼!我又没说我不喝,我只是需要心理准备!」 「你已经准备了十五分鐘了,阿洛兰斯!」 阿洛兰斯被夏尔和希希奈堵在骑士团里,被迫喝下整整一个啤酒杯满的绿色药水,药水散发着一股死老鼠加臭掉厨馀的味道,里面还泡了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阿洛兰斯觉得自己快崩溃了。 距离他们那场与龙王的战斗已经两个月过去了,回到首都以后,夏尔将他与龙王战斗时削下的一片鳞片、圣女装在罐子里的眼泪,再加上梅林给他们找来的贝壳一起打包好了交给九春,九春表示一切都交给他就对了,他将这些珍贵的东西和其他零零种种的药材一起泡在大釜里面,每天熬煮三遍,经过两个月后,方圆百里都能闻到整个魔法局传出来的阵阵恶臭味。 九春差点被魔法局局长追杀到天涯海角,边哭边给九杨写遗书。 「你还想不想治病了?快喝!」夏尔团长怒喝一声,阿洛兰斯屈于淫威之下,终于一口气灌下了这让人退避三舍的治瘴气药水。 「咕啊啊啊啊啊──!呸呸呸呸呸呸呸!」 「团长……阿洛兰斯大人没事吧?」训练场上的骑士们全都停下训练,惊恐万分的看着活像在受什么酷刑一样的阿洛兰斯。 看着阿洛兰斯掐着喉咙到处蹦蹦跳跳的样子,夏尔满意的点点头道:「这不是很有活力吗,不用担心。」 由于听闻这种药水还要再持续喝上一年半载才能彻底根除疾病,阿洛兰斯惊恐之下找了个时间跑去魔法局想找九春理论,结果在花园中看到九春和九杨在搂搂抱抱的,闪瞎了大龄单身汉的眼睛,为了保护自己,阿洛兰斯只好去找帮忙看顾大釜的卡尔加斯。 那天大家在收拾一地狼藉,包扎的包扎,疗伤的疗伤,而阿洛兰斯在走廊上找到了半边身体都被吃掉的卡尔加斯,他仰躺在地,连头都转不了,只能转动眼珠看着蹲在他身旁的阿洛兰斯。 「......老师,已经回地狱了吗?」他沙哑着嗓音问道。 「是啊,回去了。」 卡尔加斯的表情再无戾气与阴狠,只剩下一片迷茫,像是又回到阿洛兰斯第一次见到他时,那个茫然又无措的孩子。 「回首都吧,卡尔加斯。」阿洛兰斯低声对他说道「犯了错就需要接受惩罚,赎完罪以后,一切都能重新开始。」 判决下来以后,卡尔加斯被关在魔法局的地牢里,虽然伤的很重,浑身包着绷带,他每天还是要劳动服务,而九春讨人嫌的大釜被罢黜到地下室去,因为没有人愿意碰它的关係,于是九春如果偷懒不熬药跑去约会的话,熬药的工作就会变成卡尔加斯要负责。 魔法局局长义正严词的表示,这也是刑罚的一环。 阿洛兰斯推开地下室的门就看到卡尔加斯一脸生无可恋的拿着勺子,机械式的搅拌着大釜里的药,他忽然觉得这孩子实在很可怜。 「咳,卡尔加斯啊……」阿洛兰斯用衣袖把鼻子遮得严严实实的才走了进去「辛苦你啦,休息一下吧,我有事情想问你。」 「阿洛兰斯先生。」卡尔加斯一看到他,表情总算不再那么苦大深仇了「您要问什么?」 「就是,呃,那个……我这个药一定要喝三年才能停吗?」 「是的,龙的瘴气很难治疗,要持续喝,每天喝,不能间断。」卡尔加斯告诉他「九春先生都有将原始的药水保存好,可以连续敖上好几年都不是问题。」 「那真是太糟糕了。」阿洛兰斯哭丧着脸说「你可以不要熬得这么勤奋吗?」 「攸关您的身体健康,当然得勤奋点了。」卡尔加斯苦笑着说道。 「可怜的孩子,来,把这戴上。」阿洛兰斯说服卡尔加斯失败,只好给他递了一个口罩。 卡尔加斯接过口罩,一直绷着的嘴角终于弯了一下,这下又有点当年那个温和青年的影子了。 「我走啦,再见。」 「再见,阿洛兰斯先生。」 阿洛兰斯出了地下室后,正巧遇到约完会的九春和九杨,九春搂着九杨的腰,一脸春风得意。 阿洛兰斯很愤怒的跟他说:「居然把熬药的工作丢给卡尔加斯,自己跑去约会,我都看到了,你们在接吻!实在是太可恶了!」 九春抗议:「阿洛兰斯先生,你看过希希奈和梅林的情况了吗?看过您就不会这么说了。」 阿洛兰斯:「什么!梅林来了?不务正业的海妖王!」 几天后,阿洛兰斯来到了训练场,和海妖王并肩坐在一起看骑士团训练,梅林全程注视着希希奈打趴一票骑士的剽悍身影,阿洛兰斯全程坐立难安。 「阿洛,你在抖什么?很冷吗?」梅林问他。 「没、没有啊,就是觉得卡尔加斯那孩子愿意把火蝶给你,真、真是不错呢,哈哈哈哈......」 「是啊,我很感谢他,这样我就能长出双腿上陆了。」梅林难得柔和的笑了笑。 「你怎么来了?」训练结束后,希希奈提着剑,蹦蹦跳跳的坐到了梅林旁边。 「我把族里的事务处理到一个段落了,有几天的空间可以来找你。」梅林垂眼看着身旁的希希奈,温柔亲了亲她的嘴角「带我四处逛逛?」 「嗯,我们去维瓦尔滨湖散步。」希希奈笑嘻嘻地回亲了他一口。 「好。」 阿洛兰斯痛苦的双手扶额坐在那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继续当煞风景的臭傢伙。 其他被希希奈暴打一遍躺在地上的骑士呜呜哭着,说副团长被追走了,好不甘心。 再过了半年后,阿洛兰斯收到了三封信。 一封是王国的赦免令,从今往后他将不再是戴罪之身,但经歷了这么多,对阿洛兰斯来说,他已经能用平常心看待这个了。 一封是骑士预备训练所和皇家骑士团的共同邀请令,聘请他担任预备训练所的教官以及皇家骑士团的特别顾问,一看就知道是夏尔写的。 最后一封是来自圣女的信,信上写着龙的瘴气已净化的差不多了,他将西佛葬在村里,还在土地上种了许多漂亮的花朵,在这个时节都已盛开绽放,阿三也已经修好了,他十分想念他们,邀请他们有空前去坐坐。 阿洛兰斯每天被夏尔拉到训练场做训练,为他以后的工作做准备,阿洛兰斯今天也是一大早就到训练场报到了。 「下个月骑士团有共同休假,刚好可以去看圣女大人。」边打斗边把圣女的来信跟夏尔说了,夏尔也欣然同意了「然后你做为特别顾问,每三个月会跟我们出一次任务。」 「下一次的任务是什么?」 阿洛兰斯挥剑挡下夏尔的攻击,调养中的身体逐渐在恢復中,夏尔最近注意到他的脸色终于不再那么苍白了。 「南边妖精的森林里……」 「致敬爱的圣女大人: 收到您的来信,骑士团全体上下偕同两位魔法师都感到相当开心,亦十分思念您。夏尔最近在骑士团闢了一块花园,种了许多迎风摇曳的水仙花,黄白相间,甚是可爱,可是却不允许我将食人花也种在那里,这点令我十分遗憾。 至于当初曾和您探讨过的那些问题,请容我在此抒发我的一点小小感想。 我的一生中曾经歷了三件遗憾与无能为力之事: 一是故人的殞落与衰亡。 二是生的别离和不得不放手的无奈。 三是老友的背弃与离乡背井的哀愁。 如今故人已逝,老友离去,留下来的人们依然过着时晴时雨的人生。 与生命中的风雨对抗并不是一个让人愉悦的过程,但是我想,总有些人会有『即使什么都不尽人意也会好好过活』的勇气,我一开始也不明白,但看到某些人是这样活着的,就会觉得,真的真的,是就会觉得,真的真的,是好有力量的生命呢。 共勉之 阿洛兰斯.路华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