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节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作者:艳扶 文案: 全球污染,恐怖复苏。 通灵组织成立超自然管理局,召集通灵师解决国内频发的灵异事件。 姜厌本是国家博物馆里的一件千年嫁衣,能力是看透别人的欲望,结果某日忽然被一老者找上门,隔着展示柜希望她能加入超管局。 姜厌:“可是我不会通灵?” 对方:“助你化形。” 姜厌:“现在会了。” * 《红枕》作为超管局首个通灵竞技综艺,首期任务就是荒山古村。 姜厌作为唯一新人,一出场就因为打扮招摇被直播间嘲讽,然而在其他人战战兢兢时—— 姜厌:抚摸深夜床下突然出现的狗,掐死多重梦魇,扯出蚕茧里的人脸,并且轻柔地表示自己发现了真相。 其余人:? * 随着恐怖复苏进度加深,无限小世界终于降临。 最难的副本被列为3s级,进去的通灵师无一生还,无奈之下,全局票选,决定谁是下一个进入死亡副本的最强通灵团队。 姜厌临危受命,带领团队进副本挑战。 副本世界险象环生,等在超管局的通灵师们早就做好全军覆没的准备,坐立不安地看着远方,内心后悔又自责。 … 漫长的等待后,迎着晨日曙光,一行五人遥遥出现在地面线上。 “又成功了。”姜厌耸肩。 “国内是没有比这更厉害的副本了吗?” 众人:好能装。 众人:再装点,我们爱看呜呜。 //她看透众生欲念,也愿意拯救世人。 内容标签: 惊悚 无限流 悬疑推理 爽文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姜厌,沈欢欢,沈笑笑,虞人晚,(某不便透露姓名女孩) ┃ 配角:穆望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正文完】这是一本中式恐怖。 立意:爱能治愈你,也能治愈世界 作品简评: 为了报恩,千年嫁衣化形的妖怪姜厌,加入超自然管理局,开启了解决灵异事件之旅。副本世界险象环生,姜厌带领团队共同闯关,在此期间她们不断结识好友,分工合作,共同推理,认识了一个又一个曾经真实活过的副本人物,跨越时空与之共情,最终找到副本人物执念,解决副本世界。 本文设定新颖,逻辑清晰,重视对悬疑的塑造。角色人设丰满,行为合理,借由姜厌等人的视角,感悟人性善恶,体验人性的光辉。 第1章 姜厌 “下面播报一则社会新闻。今日凌晨4时15分,我市郊区河边发现一女尸,据警方调查,死者生前为某平台童装模特,名为晓晓。本台会对后续情况做追踪报道。” 狭小的公交站台上站满了人,两个穿着校服的女生坐在长条凳上,脑袋凑作一团,小声嘀咕着一起看江城的晚间新闻。 “晓晓…” 拿着手机的短发女生摁下暂停键,她有些迟疑地看向同伴:“这名字好像有些耳熟?” “童装模特大赛第三名,前几天上的新闻,你当时还夸她脸蛋像朵棉花糖。” “——想起来没?” 短发女生张了张嘴,很显然,她根本没办法把棉花糖与死亡案联系在一起。 人有时候挺奇怪的,如果受害者是全然不认识的人,社会新闻经常会成为过眼即忘的社会新闻。但如果受害者是自己知道的人,哪怕只是在电视里见到过、听到过,受害者便与自己有了关。 许久,她暴躁出声:“我靠,这家长是怎么当的,怎么能让那么小的孩子去水边?!” 她控诉得厉害,声音比刚才高了数个分贝,同伴连忙轻声安抚。 “也不排除他杀的可能嘛…不过家长肯定也有错,这么小的孩子不能离眼的。” 女生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437路公交车进站。三站后便是繁华的大型城中村,车上人很多,要上车的人更多,人群轰然分流,在车子上下口挤成密不透风的两大团,寸步难行,就像因糖浆粘连死了一地的蚂蚁。 下一班要半小时后,女生收好手机拉着同伴往上挤,挤了大概十几秒,车门堪堪在两人身后艰难合上。 安全扶手上有七八只手,公交车上吵吵嚷嚷,两人互相攥着对方的书包带,谁都没有说话。 公交车前方的显示屏也在播报晚间新闻,只是已经不是“河边女尸”,所以也没激起两人兴趣。她们心情都不佳,低垂着眼帘与车上疲容满面的乘客一一对视又漠然移开,在扫视到车右后方的座位时,目光忽然齐齐怔住。 “诶,你看——” 面对车窗的灰色人群中,有一个过于鲜明的人。那是一个相当美丽的女人,低垂着头,姿势随意地倚在窗边,明明是懒散的坐姿,偏又能从腰脊的弧度看出合宜的优雅来。 总之,无论从样貌还是气质来看,都不像是晚高峰会挤公交的人。 两个女生对视一眼,都读懂了对方眼里的惊艳。 姜厌刚化形不久,今天为了记江城的城区划分,换着线路坐了一天的公交,此时已经昏昏欲睡。但瞌睡归瞌睡,警觉性还在,几乎在两道火热视线落在她身上的同时,她就抬眼望了回去。 是两个年纪不大的女孩,没有丝毫攻击性。 姜厌想着人类的社交礼仪,勾起唇点了下头。 这个笑实在是漂亮,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女生只觉得乱轰轰的车厢一下子安静不少,连同因为“晓晓”黯淡的心情也好转起来。 她们冲着姜厌回了个笑。 果然,漂亮姐姐治愈万物。 * 江城的落日,昏黄色调,有些浑浊。姜厌盯着天空看久了,越看越觉得这像极了尸衣,又旧又长,拖拉松垮,有股子难闻的味。 公交缓缓降速,停靠在城中村。这里曾是江城最繁华的地段,不过已经衰败。 密集的楼房沿着站台后的水泥路向远处铺陈开,红白格砖间歇贴着楼房外,一眼望去,千篇一律,整个城市就像一张打满马赛克的格子拼图。 姜厌沿着大路走,步调不快,路上遇到卖烤冷面的小商贩就停下来买了一份。 “我记得您,今儿是您第三天来买喽!” 这会儿人不多,小贩十分热情地在铁板上多敲了个荷包蛋,“这个是送您的!” 姜厌应声:“谢谢,我还没吃过这个。” “您没吃过?啊不要紧,要是您明天来我还送!…不要香菜,酸甜口,是吧?” “是这样。”姜厌回。 吃完晚饭,姜厌看了眼时间,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几分钟后,她身影一拐,把咬了一口的油腻荷包蛋倒进路边垃圾箱,姜厌一边走路,一边回忆刚才的难吃口感,中途还拿出矿泉水漱了漱口,直到皱着眉走进一个老旧小区。 姜厌回到家时,晚间新闻已接近尾声。 “…国家博物馆失窃案震惊全国,相关专家仍在紧急调取现场指纹。” “据有关专家估计,此嫁衣存在年限至少为两千三百年,是当今已发掘年代最久远的嫁衣。经三代帝后数位国匠之手,于公元762年随女帝入葬,十年前被挖掘出土。” “嫁衣色为榴红,其色经年不褪,雍容华贵,典雅精妙,国之宝藏。” “...国家文物不容亵渎,本台会实时跟进后续,第一时间对侦查结果进行相关报道。” 新闻看完,姜厌身子一歪,陷在沙发里。 作为这场嫁衣失窃案的“被窃物”,姜厌这几天只有一个乐子——看那些知名的专家学者在如何焦头烂额地找她。 这真的是非常有趣的一件事情,每个人的神态表情,包括动作语言,都因为职位不同,各有各的有趣。 姜厌的唇角微微上扬,目光流转间,落在了不远处的白纸上。 她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 姜厌其实不太记得自己活了多少年,两千三百年,三千年,或者更久,但她知道她是在一千多年前拥有神识的,但由于一些原因,她并不急于化形,于是一拖再拖,拖到了六十年前。 六十年前,天道规则骤变,断了所有妖物化形的可能。 不愿意与不能够,姜厌更接受前者。 所以自那之后,她每时每刻都在钻研化形之法,但每次都被天道规则压得几近崩碎。 一周前的深夜,就在姜厌第无数次尝试化形失败后,一位身穿道袍的老者突然出现在博物馆,走进放置她的展厅,用九道符纸隔断了天道规则,助她化形成功。 不存在没有目的的行为。 化形成功后,姜厌直言问他想让她做什么,那人没有明说,而是让她填写了一份个人信息。 个人信息.... 该死的个人信息。 姜厌揉着眉心,稍显烦躁地拿起面前的白纸,再次浏览起来。 【节目协议书 ——《红枕》节目组 尊敬的通灵师,您好。 报名表已收到,在此谨代表红枕官方向您发来衷心祝贺:恭喜您成功入选! 节目一切流程在官网可以查看,一言以蔽之,即判断鬼怪善恶,解决执念,助其转世。此外只有两点需要注意:为人不易,鬼怪亦是,在做任何决定前,请慎重考虑后果,另,由于节目性质,伤亡随时可能发生,请保护好您的生命安全。】 这是她昨天收到的一份文件。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节 很显然,道袍人用她的个人信息帮她报了一档通灵节目的名,而参加这个节目,就是他要她缴纳的“报酬”。 然而无论看过这份协议多少遍,姜厌还是没办法不去怀疑它的真实性。 ——因为她根本就不是通灵师。 姜厌已经想了两天了,今天在公交车上也在思考道袍人的目的。术业有专攻,她的能力可以说和“通灵”毫不相干,她不会画符,不会捉鬼,甚至她的能力还极大模糊了人与鬼的区别。道袍人都能阻断天道规则了,不可能没手段知晓她的能力。 既然如此,他为何会让她参加这个节目? 分针一寸一寸挪着,窸窸窣窣的瘦黑树影落在白墙上,足有半个人高。它缓缓拉长到沙发,又盘踞于白纸上,像是催促姜厌做决定。 想不明白就不想。 片刻,姜厌拿起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 洗漱完,姜厌走到茶几边,收好协议,把它妥帖放在门边玄关处。 外面遥遥传来广场舞散场的声音,接着便是大喇叭广播让大家注意安全赶紧回家。姜厌家在一楼,一楼阳台直通一个八平米的小花园,此时不断有人从花园外走过,声音也不避讳路人,颇为吵闹。 姜厌在这里已经生活一周,不同的妖根据性格会有不同的了解人类社会的方法,而姜厌融入社会的方式便是倾听并分析人类的聊天内容。 姜厌走到阳台边,拉开一角窗帘。 此时一对情侣正好走过花园。 情侣中的女生面容清秀,笑容娇俏,她撒娇似地挽着男生,两只脚拖拉着走,走得很慢。 “都怪你,”她嗔怒道,“硬拉着我去跳广场舞,我都要累死啦!” 男人举起手,笑得很温和:“好好都是我的错。” “那你是不是该补偿我!” “家里还有半斤小龙虾,回去给你做夜宵吃?” 女生明显吃这一套,声音迅速软了下来:“算你识相,还有我的脚......广场上也太多小孩了,跑来跑去也不看路,刚刚那个小女孩踩得我脚好疼。” “不生气啊,我回去给你吹吹——” “哎哎你干嘛!”女生连忙捂住男生的嘴,“小点声啊,叫别人听到多不好意思。” “听到就听到呗,正好……” 男生转过头正要继续说,结果注意到了几米开外半拉的窗帘,几个呼吸后,他友好地朝姜厌点了点头。 姜厌靠在窗边,被发现也不慌张,含笑目送两人离开。 她认识这对情侣。 他们住在她这栋楼的6楼,刚订婚不久。她在小区居民口中听过好几次,说两人有多恩爱,说这个男生有多宠女朋友,说结婚时他们作为邻居肯定要登门祝福。 但很显然,这些人的信息有误。 毕竟此时此刻… 姜厌的视线缓缓扫过这对情侣,更准确地说,她的目光精准落在了男人的脚上。 此时此刻, 那位宠爱女友的男人,脚尖朝后,对准了姜厌。 第2章 欲望 那是一双白色球鞋。 脚底和边缘沾满了泥土,蚯蚓似的鞋带松松垮垮系着,边缘磨损严重,似乎随时都要断成几截。 姜厌沉默地盯着这双脚,她猜测它或许会有更进一步的动作,但是并没有。 那双脚连同着它们的主人,也就是那个男人,很快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逐渐的,连交谈声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姜厌垂下眸子,她的神色有些莫名,不过很快就抿唇笑起来,她把手伸向了窗帘,厚重的黑色帘布被她攥在手里。 她准备睡觉了。 就在这时,两道沉闷的弹珠声突然在窗前响起。 咚,咚咚! 这个声音实在很难去形容,弹珠声本该是清脆的,尤其是敲击在玻璃材质的窗户上时,本该清脆得宛若可以掐出水… 但这个声音不是。 它是沉闷的,闭塞的,是有肉质弹性的,这道声音的发起物明显具备软硬适中的弹性,就像猪肉摔在案板上的声音,但因为受力面积小,所以更像是切成球块的肉制品,被人的拇指食指轻轻一弹,弹到了姜厌眼前的玻璃上。 姜厌迅速抬起眼。 几乎就在顷刻间,她对视上了一对眼球。 这对眼球就是正常人类眼球的大小,因此这个场景很像一个除了眼球全身都透明的人正与姜厌对视。 但它肯定是不正常的,毕竟人类的瞳仁不会无限扩大,也不会有如此直白而黏腻的恶意。 眼珠之外,是如同脐带般的血红丝线。 密密麻麻的血管裹缠在眼球上,从它的内部喷射而出,血管的另一头往花园外无限蔓延,这就像一个人把自己的眼球从眼眶里挖出,却没有切断任何与它关联的毛细血管,而是径直把它抛掷在姜厌的窗上。 于是血管源源不断地被从眼眶中拉出,无数细小的红线在空中交相缠织。 诡异又美丽。 姜厌深吸了一口气,这个动作明显取悦到眼球,它愈发努力地往窗户上挤,玻璃窗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窗户的承受力已经接近临界点。 “很漂亮。”姜厌轻声感叹。 “你的眼白是我见过数一数二的,看起来很好捏。” 这评头论足的一句话让眼珠的动作忽然顿住,而后便是肉眼可见的愤怒,不甘沦为劣质评价物的眼珠愈发大力地撞击起窗户。 进去...让我进去... 铺天盖地的呢喃声顺着窗缝涌入房间,似乎有蚯蚓破土而出,黏腻的声线缠连着蚯蚓试图啃噬掉姜厌的耳膜。 喜欢看不代表喜欢听。 姜厌有些不适了,她走到窗前,与眼球对视几秒后径直拉开了窗。窗外眼球的动作明显一怔,但很快,它眼里就盛满了将要溢出的阴毒和戏谑,它迅速扑向屋内,在它冲进屋的一瞬间,姜厌眼疾手快甩上了窗。 “嘭!” 没来得及任何挣扎,眼球就被挤碎成两半。一半在屋内,一半在屋外。 “我的眼睛——!!” 距离花园十几米远的地方,一个男人突然痛叫着捂住眼睛蹲在地上。身边的女朋友以为他又在逗她,笑着拉开他的手,“别闹,说好的小龙虾夜宵别想抵…..”话未说完,她就露出惊恐的神色。 只见男人的双眼布满了血丝,宛如蜘蛛网。 “怎、怎么回事??” 男人痛苦摇头。 陈河是真不知道,他刚刚只是在心里描绘窗帘旁的美妙身影,万分后悔没有多看几眼,结果想着想着眼珠突然剧痛,像是被生生撕裂开。 应该是飞进小飞虫了吧。陈河心想。 剧痛缓解后,陈河被女友搀扶着走回了家。 * 天亮之后,一切恢复如初。 起床后,姜厌先是看了眼阳台,昨晚掉在地板上的一半眼球已经消失无踪,地面还算干净,只是有些类似于水渍或者是油渍的东西,散发出一股猪肉烘烤过后的油腻芳香。 实在是有些恶心了。 姜厌拿出空气清新剂对着地板喷了半瓶,而后拿着玄关处的零钱出门买早饭。 小区门口的早餐摊生意红火,再加上是工作日的清晨,排队的人很多,姜厌刚走到队末,就有一对母女排在了她身后。 小姑娘大约六七岁,穿着粉色蓬蓬裙,手里拎着刚从花鸟市场买来的虎皮鹦鹉,齐肩的柔顺黑发晃来晃去,活泼得要命。 “妈妈,妈妈妈妈?” “怎么啦?”母亲的声音温柔又纵容。 “妈妈,我的小啾是不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小鹦鹉呀?” “枝枝喜欢的就是最可爱的。” “嘻嘻,那妈妈才是最可爱的,因为枝枝最喜欢妈妈!”小姑娘的嘴像是抹了蜜,她脸蛋红扑扑的,提着鸟笼转了个圈,结果没站稳,踉跄着撞在了姜厌的胳膊上。 姜厌瞬间抬高了手臂。 没了支撑的小女孩瞬间因为惯性往后倒去,她的母亲慌忙上前拽稳了她。 “枝枝?”女人的声音明显有些紧张。 “唔,妈妈我没事…” “那就好。快跟姐姐说对不起,你撞到姐姐了。” 女孩的母亲看向姜厌,满脸歉意,并没有因为姜厌过于冷漠的动作生气。小女孩眨巴着眼,抱紧了怀里的鸟笼,朝姜厌小声说对不起。 “没事儿,小孩子嘛。”姜厌弯着唇角笑起来。 十几分钟后终于排到了姜厌,她点了笼小笼包又买了袋豆浆。 “您这边是12块钱。” 姜厌正要数零钱,老板娘的手机忽然传来提示音——“叮咚!微信收款到账12元。” “我请您吧,枝枝刚才撞到您真的很对不起。” 姜厌拎着早饭转过身,女人神情真诚,手里拉着的小姑娘奶乎乎的,嘟着脸歪头看她:“姐姐胳膊痛不痛,我给您揉揉吧?” 姜厌盯了小女孩几秒,伸出胳膊冲她晃了晃,“不疼哦。” “真哒?”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3节 “当然是真的。” “太好啦,”小女孩雀跃地蹦了个高,“姐姐再见!” 目送走姜厌,枝枝再次快快乐乐地举起鸟笼逗小鸟,却发现小鹦鹉瑟缩在鸟笼角落,头死死埋在胸前羽毛里。 “咦?”小女孩戳了戳它。 小鸟慢吞吞抬起脑袋,四周打量了一番,很快恢复如初。 等姜厌回到家,天光已经彻底大亮,窗外不时传来刺耳的车鸣声,姜厌坐在沙发上吃着早饭,手机忽然闪烁了一下。 界面上,是一个新鲜出炉的短信。 姜厌这个手机是道袍人给她的,连同着身份证、房子还有几千块的纸币,都是道袍人给的。 所以能有她联系方式的,只有那人,以及他帮她报名的节目。 姜厌划开手机,果不其然,上面是《红枕》节目组发来的短信。 【姜厌女士您好,第一期比赛地点在x市x县的蚕村。今晚八点,节目组会派车到小区门口接您。车牌号是江f17995,请您准备好一周的衣物和洗漱用品,尽量准时出发。】 姜厌:【会的。】 … 与此同时,江城山道观里,一个身穿道袍仙风道骨的老者正盯着短信上的【会的】出神。 他身边是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穿着普通的白t牛仔裤,不断探头瞄这则消息:“师父,是她回的消息吗?” 老者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我还以为她会翻脸不认人,”年轻男人拍着胸长舒一口气,不过很快,他就话音一转看向老者,“师父,我想了一个周都没想明白,您为啥花那么大代价帮她化形啊?那可是两千年以上的妖,咱根本控制不来啊。” “而且她的能力——” “她的能力也太针对人类了吧?” 何清源看向徒弟:“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程光着急道:“因为她能看到‘欲望’啊。” “那可是‘欲望’,”程光比划了一下,“那是正经人能看到的东西吗?” “而且姜厌不仅能看到,她还能碰到,能碰到就等于能攻击,人都是有欲望的,这能力也太杀人于无形了。” 程光随口举了个例子:“您想想啊,一个人在路上走,本来活蹦乱跳的,突然因为‘想吃饭’的欲望碍着姜厌眼了,她反手就把人家欲望隔空给灭了,那人直接倒地身亡,但所有人都会以为他是猝死!” “而且书上都写了,妖根本就没有同理心,漠视生命简直就是他们的本能,他们只会在自己开心的时候学习模仿人类的社交礼仪,一旦不开心了随时都可能暴起杀人。如果姜厌她乱杀一通,咱们……” “不会,”何清源忽然道,“她不会无端害人。” 这句话的语气过于肯定,程光止住话头,小心翼翼瞅了师父几眼:“师父您...您以前认识她啊?” “当然不认识。”何清源看着脑子不灵光的小徒弟,耐心道:“我之前教过你妖的化形期限,你还记得吗?” “记得记得,”程光回,“您说过,妖若是机缘深厚,八百年即可化形。两千年以上的妖,只有愿不愿意化形,没有可不可以。” 何清源:“我再问你,姜厌活多少年了?” 这些天程光查了不少资料,当即回:“最起码两千三百年!昨天电视上还在说这个呢。” 何清源:“好,既然姜厌早已可以化形,她为何偏等到这个时候才化形?” 程光呆了呆。 许久,他匪夷所思道:“您的意思是…她是主动不化形的?” 何清源点头:“妖化形是不可逆的,化形后他们不仅无法长期保持本体,还需要氧气需要食物。姜厌作为赤溪女帝随葬物,一旦化形,她在皇陵里根本无法生存,不如维持嫁衣形态。” 程光又不明白了:“但她可以离开啊?一个妖总有办法离开皇陵吧,离开后再化形也很方便啊,除非…...”除非她不愿意离开。 何清源肯定了这个说法。 “我有一个猜测,虽然不知道准不准确,但如今看来,可能性极大。” 程光:“您说。” 何清源缓缓道:“她在守墓。” 程光的表情呆滞起来,满心都觉得荒缪。何清源继续道:“当时嫁衣经过数朝流转,落入赤溪女帝手里时只是一团破损严重的旧布,本体都缺损,根本成不了妖,又谈什么化形?是女帝重金聘请六国最著名的织工绣女重新修补,传闻甚至用到嫘祖时期留下的一段丝,珍贵至极,这是对任何妖而言都绝无仅有的机缘。” 程光晃了晃头,努力思考:“所以她是把女帝看作恩人了?” “于是守到天道规则变更,守到错过化形机会,”何清源低叹道,“这就是我的猜测。” “也是我相信她会报答我的原因。” 第3章 溺亡 回完节目组的消息,姜厌很快睡了过去。 再睁眼时,已是下午四点。 姜厌是被哭声吵醒的。 可能是因为化形不久,也可能单纯因为春困,姜厌这些天非常嗜睡。 她看了眼时间,翻身就要继续睡去,谁知窗外越来越吵,哭声此起彼伏,还有不断混进去的责骂拉架声。 无法入睡下,姜厌沉着脸去关窗,不过刚走到窗边,她就停了动作。 窗外哭着的两人,竟然都是她见过的。 一个是昨晚情侣中的女生,一个是今早排在她身后的小女孩。 女生抓着小女孩的肩膀拼命摇晃,神情崩溃,什么话都说不出,眼泪不停地往下淌。小女孩明显被抓痛了,瑟缩着肩膀,不断摇着头哭。 “对、对不起,呜呜,对不起姐姐…” 大概是因为哭了太久,小女孩的嗓音哑得不像话,她的母亲站在一旁,伸了好几次手,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都把手放下,迟迟没有把自己的女儿从女生手里解救出来。 围观的人都在责备小女孩: “那么大个人掉进池塘,你不喊大人来帮忙,就眼睁睁看着他淹死?” “你妈妈是怎么教你的??你年纪小不能下水救,但你不能不帮着喊救命啊!” “活生生一条人命哟…这么年轻,刚订婚,哎…” 姜厌扫视一圈,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这个小区是在城市花园的基础上扩建改造的,花园里原有一个池塘,小区里的居民看池塘好看,就没有让工人填死。此时池塘旁的地面上正躺着一个男人,浑身浸满了水,胸口无丝毫起伏,三名医生正低头收拾仪器。 很显然,男人已经彻底死亡,没有再救的必要。 女生已经近乎崩溃,她死死掐着还没到她腰的女孩:“哭就知道哭,陈河掉水里的时候,你怎么不大声哭?!” “这是故意杀人,陈河是被你害死的!!” 女孩的母亲对着女生不断鞠躬:“是我没教好,真的非常对不起,我知道您肯定不会原谅我的女儿,是我的错,我没有教她怎么处理这种情况,她当时是被吓坏了…” 然而女生并不接受这种说辞,她报完警后,大力掐着女孩的手腕把她往池塘拽。 可这种事情哪儿能一命抵一命,见女生逐渐失去理智,小区里的居民连忙叹着气拦住了她。 过了许久,女生终于缓缓松开了桎梏女孩的手。 向晴连忙把孩子拥进怀里,可能是找到了依靠,精雕细琢的小女孩忽然放声大哭。 哭声很惨烈,撕心裂肺的,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向晴眼底闪过一丝心疼,但这时为了安抚失去男友的女生,她不能去安慰自己的孩子。 她蹲在孩子身边,任凭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枝枝,你告诉妈妈,为什么不帮着哥哥求救?” 小女孩哭得话都说不清楚了,她不断摇着头:“枝枝不记得了。” 向晴有些着急了:“小狗落水那次,你还记不记得?当时你着急得到处找人帮忙,为什么这次没有找人帮哥哥?” 出于第六感,向晴总觉得这件事不太对劲。枝枝虽然岁数小,但一直特别乖,正义感也很强,怎么会看一个人在她眼前逐渐溺亡,却一句话都不说? 枝枝攥紧了妈妈的衣袖,不停吸着鼻涕,向晴面露不忍,拿出纸巾轻轻擦干净了她的小脸蛋。 “妈妈…” 向晴应了一声,枝枝抬头迅速看了妈妈一眼,小声抽噎:“呜呜,对不起妈妈,下次一定不会不舒服了。” “不舒服?”向晴以为枝枝是刚才被拽得不舒服了,谁知枝枝说完这句话,就掀起了上衣,露出白嫩嫩的小肚皮。 上面有片巴掌大的红痕。 向晴心疼得不行:“是姐姐刚才掐的吗?” 枝枝摇了摇头:“是哥哥…” 向晴:“什么?” 四周议论纷纷的人们渐渐匿了音。 枝枝垂着头,眼睫上挂满了泪滴:“刚刚枝枝在水边跟小蚂蚁玩,哥哥说要玩秘密游戏,要互相挠痒痒。可是他的手硬硬的,不停掐枝枝的腰,让枝枝坐在他腿上,好难受,我不想玩,结果哥哥就难过地捂住眼睛,歪歪扭扭掉进水里了。” “枝枝也难过,不想说话。” 小女孩还在上幼儿园,不知道陈河在做什么,但也出于本能的难过,不舒服,所以没有帮陈河呼救。 向晴沉默片刻,站起了身。 枝枝刚才的声音虽然小,但也足够让四周的人听清了,自然也包括陈河的女友,她的嘴唇颤抖起来,“你、你说什么?” “你在说什么啊?!” 姜厌这会儿也不困了,坐在阳台上勾着唇角看着吵闹的人群。 先前陈河的女友已经报了警,这会儿警笛声响起,训练有素的两名警察来到现场。 江城邻江而建,每年都会有许多溺亡事故,一般的溺亡根本就用不着警察,常常就是120确定死亡,然后当场被殡仪馆拉走,但既然报警人的说辞是“他杀”,所以一切都变得不一样,警察走到陈河身边,简单检查了一下尸体。 口鼻,衣物,在检查到陈河的裤子口袋时,一个粉色发圈突然掉了出来。 发圈上有个小兔子,兔子眼睛处粘了两颗红色宝石,很是精巧漂亮。 其中一名警察动作迅速地捡起发圈,递给同伴:“你看这个像不像...” “.........”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4节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 围观群众这时突然有人“咦?”了一声,其他人纷纷向他看去。 那人挠了下头,“就那个,昨天在河边死掉的那个模特小姑娘,新闻上说她出门时就扎着粉色兔子发圈,结果找到尸体的时候,头发是散开的….” “……….” “……….” “那个新闻的女孩...是叫晓晓吧?似乎也就八九岁。” “这是恋童?” “不一定,说不定是不敢对成年女性动手,所以专挑漂亮小孩…” “姐姐冤枉你了,对不起啊妹妹,你看看你想吃点啥?” “猥亵犯该死,本来就不该救!” “嘘,也可能不是陈河,还没有定论呢。” 大家忽然噤了声,讳莫如深地对视一眼,都远离了陈河的尸体。 陈河的女友死死盯着那个发圈,她很确定,她从没见过这个发圈,而且她是短发,这不可能是陈河给她买的,再加上陈河前天夜里凌晨才回家… 女生身体晃了晃,腿一软摔倒在地。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陈河的尸体像是成了什么脏东西,大家的表情是复制粘贴般的微妙复杂。 姜厌嘴角的笑变得索然无味,她收回视线,脚踩在地板上,如今地板散发着花草清香,那股油腻的味道已经消失殆尽,连同着男人的欲望与生命。 陈河死亡的根源在她,但姜厌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 她只是杀死了陈河的欲望。 仅此而已。 姜厌的能力其实并不是通过杀死欲望而杀死人,人的欲望无穷无尽,即使被短暂扼杀,也会很快再生回来。 但被姜厌杀死的欲望,每一次再生都会伴随刀穿骨磨般的疼痛,生不如死。 所以陈河只是忍痛能力太低,没扛过欲望的再生罢了。 但这能怪她吗? 姜厌不觉得。 谁让陈河非要去看去抚摸女孩身体呢? 谁让陈河控制不住窥探肉.体的欲望呢? 所以死了只能怪他自己。 困意上涌,姜厌在沙发上倒头继续睡去。 晚上七点二十,姜厌再次被吵醒,只是这次吵醒她的是先前定好的闹钟。 姜厌起身去卧室收拾行李,红白黑三色为主的衣裙被她叠得平平整整放在行李箱里,而后便是洗漱用品,最后她在里面塞了两双高跟鞋。 超管局执行任务时不能携带刀具,鞋跟可以用来杀人,踢断脖子和踩碎指骨都比较方便。 窗外漆黑一片,天空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暂时没有要停的意思。 七点四十,姜厌撑着一把黑色雨伞走出门。雨不大,行走并不困难,姜厌算着时间慢悠悠往小区外走,沿路花园里的花被雨滴打得微微垂头,走了大概七八分钟,姜厌一脚踏出小区大门。 大门外,两三个黄白花圈正相互依靠着伫立在雨里。 陈河的女友低垂着头站在一边,警方虽然还没全网通告,但从一分钟前接到的通知看,陈河真的是个猥亵犯,他追逐猥亵童装模特致其失足落水也是既定的事实。 如今一报还一报,溺亡还溺亡,陈河死得其所,她虽然为自己因陈河浪费的几年感到难过,也知道自己更应该庆幸。 她和陈河只是订婚,她会有更好的未来。 思及此,女生吐出口气。 该去和女孩赔礼道歉了。 她那会儿什么都不知道,对那孩子实在太凶了。 与姜厌错身而过时,她对着这位陌生的美丽女人点了点头。 风逐渐大起来,花圈被吹着东倒西歪,纸扎花不断发出呲拉碎响,不过几秒就全部侧翻,四散着倒在姜厌身前。 江f17995车牌的大巴在不远处鸣笛,姜厌微笑地走了过去。 写了“陈河”两字的白色花圈被高跟鞋踩烂,浸透在脏污的水泥地里。 就像陈河这个人。 溺死,肮脏,无人在意。 第4章 第一期 姜厌在大巴前站住。 此时车外正站着一位白衣服的男生,自我介绍是接应的人。姜厌把行李箱递给他后收了黑色长柄伞,雨珠顺着伞体往下坠,很快就在脚边汇成一小滩水, “先上车吧,”男生道,“位子是随便坐的,您看看想坐哪儿。” “好的。” 上车后,姜厌环视一圈,坐在了第二排的空位上。 这个大巴属于小型巴士,除去驾驶位,座位只有六排,每排是两人位,六七个人零零散散坐着,除了一对双胞胎姐妹在小声说话,其他都保持沉默。 很快,车门关闭,先前那位男生上了车,在姜厌左手边坐下。 阴雨天,路面滑且看不清路,车子开得很慢。这时坐在第一排的女人站了起来:“我叫江语情,是这期节目的负责人兼主持人,现在所有参赛者都已到齐,我先收一下大家的协议书。” 这是一位三十余岁的女人,无论打扮还是声音都很干练。女人走到姜厌身边,接过了她的协议书后,又转身接过了白衣男生的。 姜厌轻微挑了下眉。 一直关注姜厌的男生连忙小声解释:“您好,我叫程光,我的师父姓何。” 姜厌了然点头,“代我向你师父问好,我会尽力通关这个节目的。” 程光咧开嘴笑了一下,他正要再说些什么,就看到姜厌已经把视线投向窗外,全然没有要和他聊天的意思。 程光:“………”他坐立难安地动了动:“那个…” 姜厌重新看向程光。 程光赶忙抱过身侧的一个背包:“这是师父让我给您准备的衣服和鞋,蚕村四面环山,有一段山路要走,您看您还穿着高跟鞋…” “哦,好。”姜厌干脆利落地接过背包。 姜厌的动作实在太利索,让程光懵了下,他还以为姜厌会十分执着于个人审美与穿着。 见男生又开始发呆,姜厌礼貌询问:“还有其他事情吗?” 对于恩人的要求,如果不难做到她是会尽力满足的。 程光连忙点头。 “直说就行。”姜厌道。 程光:“师父希望您尽量不要透露身份,您化形那晚的监控已经被师父抹掉了,虽然有师父至交猜出了是怎么回事,但和师父吵完架后又帮忙打掩护,所以问题不大。” “总之现在只有几个人知道您的身份,然后就是...” “呃,”程光咬了咬牙,“为了隐藏您的来历,师父希望您暂且当一下我的师姐。” “——您看这事儿行吗?” 问完这句话,程光心惊胆战。 刚才他可是眼睁睁看着姜厌是如何笑意嫣然地踩过陌生人的花圈,又是如何像没事儿人一样上了车的,妖果然都是没有同理心的怪物,连踩花圈这种大忌讳大不敬的事都能干出来。 所以姜厌要是觉得“师姐”这个称呼冒犯到她,杀他玩玩完全就在情理之中… “行。” 思绪回炉,程光猛地吐出一口气:“谢谢您!” 姜厌看了程光几眼,忽然道:“你会道术吗?” 程光现在有点把握住小命的兴奋,忙不迭点头:“当然!” 姜厌嘴角露出一丝笑。道袍人既然如此厉害,那他的徒弟应该也不差。 姜厌想得很清楚,既然是为了报恩参加节目,她就不可能做出消极比赛的事情,但她能力就摆在这,连人和鬼都很难分清,谈什么捉鬼呢。 实属有心无力。 在如此情况下,苟住和找帮手才是长久之道。 “很多种?”她又问。 “嗯!” 姜厌点头:“既然是同门,就麻烦你多关照我一下了。” 程光:“嗯嗯!!” 得到想要的答复,姜厌又转过头,继续看着窗外这场不合时宜的雨。 程光:“………” “………??!” 程光思索了一路姜厌是想怎么整他。 * 蚕村位置十分偏僻,接近凌晨,大巴车才停靠在一处山头。 由于山里气温低,车内的暖气早就打开了,姜厌垂着头坐在位子上,窗上弥了一层雾气,往外看白茫茫一片。 实在是有些无聊了,姜厌支起身子对着窗哈了口气,而后用手擦了擦。 然后白色并没有消失。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5节 此时窗外也起满了白雾,模糊的树影围绕在四周,像是神农架昼伏夜出的巨人,在黑夜里窥视着众人。 姜厌缓慢地收回视线,又垂下了头。 这时,江语情,也就是节目负责人站了起来,她往窗外看了看:“这雾也太大了…” “大家一会儿下车后认真看路,在这里摔一跤,明天估计只能在山下找到一具冻僵的尸体。” 江语情的表情异常严肃。 不是她夸张,如今这个地势再加上厚重的白雾,稍不注意,就很可能消失在众人视野。 车上燃油剩余已经不多,江语情和司机还要在天亮前返回江城,所以不能再耽误,她站起身,再一次重申在车上说了数次的话。 “本于怜悯之心与人道主义精神,节目录制期间,希望所有通灵师仔细分辨鬼怪善恶,优先对其进行感动净化。当然,如果他们已经严重威胁到您的生命,一切以您的安全为主。” 说完,她就拿出六个微型摄像头分发给通灵师,“这些镜头用了目前最先进的技术,不会发出任何光亮和声响,有非常强悍的稳持功能,大家现在可以戴上了。” “开启和关闭键是上方的小红点,红枕不强制全程直播,特殊情况下大家可以自行关闭摄像头。” 为了方便隐藏,摄像头被设计得十分小巧玲珑,造型就像一朵桃花,如果事先不明说,根本不会有人把它往摄像头上想。 摄像头顶部有个小孔,姜厌想了想,把它勾在了耳环上。 六人准备妥当后,江语情拉开了车门。 山间的晚风瞬间涌入车厢,车内温度极速下降,不消片刻,除了司机外的所有人都来到了车外。 目光所及处皆是浓雾,毫无山村的影子。 江语情划了划手机,苦笑道:“雾气这么大,虽然开不开直播也没什么区别,但还有很多粉丝在熬夜等着呢,大家一会儿把直播都打开吧。” “都这么晚了,还有人在等我们吗?”一个清脆的女声问道。 姜厌垂眸看向出声的女生。 这个女孩她上车时就注意到了,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原因,只是因为新奇。 这还是姜厌第一次见到通体雪白的人类,整个人就像雪花,除了嘴唇与粉棕色的瞳孔,全身都是白的,似乎一碰就会化成雪水。 姜厌手指动了动,有些想试试会不会一触即化,但还没等她付诸行动,那个女孩就跑到另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生身边。 “当然了,”江语情肯定了女孩的说法,“大家都很关心你们的进度和安全。” “不用担心,我们很厉害的!” 沈笑笑嘻嘻哈哈地挽住了姐姐的胳膊,沈欢欢有些无奈地看了眼妹妹,纠正道,“是除了咱们都很厉害好吧?你再飘我就把你扔出去。” 姐妹两人是双胞胎,目前在超管局排名一千名开外,成绩并不靠前。 两人是在三年前接触的通灵,被师父发现天赋后,她们开始学习缚鬼伏邪之术。之后在师父要求下,她们在超自然管理局注册成功,同日登入红枕网站学习其他通灵师如何捉鬼。 一年前两人创建了属于自己的直播间,此后便时不时在网站内直播,虽然经常失败,但由于姐妹俩还是十六岁的高中生,年纪小,成长空间大,所以大家都对姐妹俩的未来抱有很高的期待。 沈笑笑小鸡啄米式点头。 江语情笑着摇了摇头,她看向众人:“现在都打开摄像头吧,大家先跟直播间打个招呼,然后我介绍下这期情况。” 姜厌把手摁在了耳环上。 随着极轻的“滴”的一声,她的摄像头正式接入《红枕》官方直播间。 … 此时,华国唯一通灵直播网站的首页空白处,出现了一个三角形的“播放”标志。 “红枕”作为内部直播网站,只有官方通灵师才有登录权限,网站内每天有上百场直播,小到算命,大到捉鬼,只要与通灵有关,便都可开播。 这种模式已经持续十几年,如今,“红枕”终于迎来了同名通灵综艺。 成百上千只手同时摁下播放键,他们都是熬夜等《红枕》播出的通灵师。其中有刚在超自然管理局注册,登上“红枕”的无名新手,也有在“红枕”拥有专属直播间的资深通灵师。 随着众人的点击进入,鲜红的大字浮现在所有人面前。 【欢迎来到“红枕直播间”】 这是冠以网站名字的直播间,也是唯一可以冠以网站名字的直播间。直播间中央的屏幕如今被切成七份,六份来于参赛通灵师,一份来于主持人。 此时,七个画面是如出一辙的冷白。 弹幕顿时滚动起来: 【怎么是白的?】 【感觉是雾,这是在哪啊】 【山里吧,我隐约看到了树。】 【是有登山客走失案吗?】 … 【第一期就是外景?】 【这就有些难了啊。】 江语情扫了眼评论区,关闭了手机。 她没有说废话,直接切入了话题:“大家好,欢迎大家来到《红枕》第一期,我是主持人江语情。” “两个月前,仪器探寻到此处能量发生紊乱,大概率有鬼怪出没,但由于抽不出人手,所以一直没有解决,节目组了解此事后接下了这个任务。” “这里是一处在大多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地方,确定定位后,我们找了许多资料,发现这里有个古老村落,也就是能量紊乱之地。” “它叫蚕村。” “两周前,蚕村对外发布了一则招聘启事,启事上他们想聘请蚕种养殖专家去村里考察,帮忙找出今年蚕种频繁死亡的原因。” “节目组揽下了这个差事。” “所以本期通灵师是带着身份进村的,也就是a大生物系教授与他的学生。” 程光举手:“学生还好说…生物系教授会不会太难演了啊?” 江语情看向程光身后。 那里站着一位四十余岁的壮汉,他憨笑地摸了摸自己的寸头:“我叫熊安,家里是养蚕户,养了几十年蚕喽,应该没问题。” 程光比了个大拇指,“大哥挺厉害啊,捉鬼养蚕两不误!” 壮汉显然不适应这种恭维话,连忙摆起手。 江语情要说的都说完了,她总结道:“为了不干扰村民生活,请各位通灵师尽量扮演好自己的职业,不要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最好的情况就是大家悄无声息完成任务,而后安全回来。” 大家同时应声说好。 江语情关闭自己的摄像头后,看了眼四周的大雾,此时已经正式迈入凌晨,如果不是蚕村的村长希望他们凌晨五点前进村,他们也不会找这个时间入山。 “赶紧出发吧。”说罢,她用手电筒照了照山路。 但非常奇怪,本应透过层层雾气的光束,却止于眼前几步处。 江语情皱眉向前看去,手腕突然狠狠一颤。 她正前方站着一个男人。 他的眼神很阴森,或者说让人不适,江语情不知道他在这里站了多久,也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她张了张嘴,但还没等组织好语言,男人就僵着嗓子打断了她。 “你们在说什么?” 第5章 床底 场面一时陷入沉寂。 倒不是说的话见不得人,被发现身份也没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红枕”归属于国家超自然管理局,所有注册通灵师都相当于公职人员,他们进村完全可以类比为便衣警察探案。 只是目前无神论者占据国家人口的绝大多数,公然宣扬鬼神存在无疑会引发一系列问题,大家都不想挑战他们的世界观,也不想干扰他们的正常生活。 江语情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排除各种选项,问出了最有可能的答案:“您是蚕村的村民吗?” 男人盯着她看了许久,缓缓点了下头。 江语情:“怎么称呼您呢?” “王保民。” 江语情轻轻舒了口气。她先前与蚕村村长联系过,村长说会派小王去村口接他们,结果这人竟然来到了山头,倒是思虑周到。 想明白后,江语情再抬头去看王保民,只觉得亲切了不少。她刻意避过先前的询问,试探道:“您等很久了吧,这么冷的天,真是辛苦了。” 结果还没等到王保民的回答,姜厌先回了这句话。 “他刚到,没等。” 江语情僵直的脊背瞬间放松下来,太好了,没暴露身份可以免除很多后续麻烦,她回去也好交代,她感激地看了眼姜厌。王保民没有回话,而是打开手里的手电,兀自转身往山里走去。 时间不等人,与江语情道别后,六人紧跟在王保民身后,向蚕村走去。 走夜路是个很消耗体力的事情,再加上雾重路陡,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脚下,很长一段时间都只有风声与树叶摩擦的声音。最后还是程光憋不住话,招呼了王保民一声:“大哥,还有多久到啊?” “快了。” “快了是多久啊。” “快了。” 程光还想再次发问,但见王保民语气不太好,便只好作罢,他垂着头继续赶山路。 然而几分钟后,又有不会看眼色的人试图提问。 这次是沈欢欢。她一手拉着沈笑笑,一边问王保民:“能不能问一下,村长为什么要我们在夜里进村啊?” 王保民止住了脚步,他转头看向沈欢欢: “村里常年没有外人,有的村民很抗拒陌生面孔。你们要是白天来,还没进村口就会被赶出去。” 王保民的嗓音很像生锈的齿轮,沙沙的,让人想把他的喉管打通。 程光插话:“懂了。现在这叫先斩后奏,进都进了,赶也赶不走!” 王保民扯了下嘴角,继续往前带路。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6节 一路无言,通往蚕村的只有一条路,因为夜里山里潮湿,小路泥泞不堪,每一步都要吞掉鞋跟。姜厌穿着程光带来的登山鞋,因为不太合脚,她很快就落在了队伍的最末。 姜厌扭过头,视线在山间白雾扫过,似乎想看清雾里的细节。 “雾里有什么东西吗?” 有人忽然问道。 姜厌转过头,“没有。” “我也觉得,我刚刚用了张符,并没有生效,所以雾里应该是没有东西。”沈欢欢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哪种鬼怪,希望它还没在村里作乱。” 姜厌:“我也希望。” 沈笑笑小声催促,“先别唠了,都看不见大部队啦。” 沈欢欢应了一声。 三人稍稍加快步伐,说着“看不见”,其实也就是追几步远的事情。只是雾太浓,两米外就看不见人了。 在众人走得精疲力尽的时候,王保民终于停下了步子。 “到了。” “可是到了,”程光长舒一口气,往王保民跟前凑了凑,“哪呢,我没看见村子啊。” 沈欢欢打开了手里的手电,四周照了照,“在那儿。” “喏,你看那里的石头。” 程光顺着光亮望去,一个人头大小的石头倒在不远处,“虫村”两个大字刻在上面,用的是红色油漆。 程光念了出来:“虫——村?” 王保民:“是蚕村。村里没外人来,漆掉了就没补。” 程光胡乱点头:“都行都行,啥名字都行。大哥,赶紧带我们进村吧,晚上湿气重,我们老师膝盖又不好,白天怎么帮你们看蚕种啊。” 沈笑笑也想起几人这次的身份,附和道:“是啊,我们老师可厉害了,身体倍值钱。” 大概也担心“专家”的身体状况,王保民的步伐明显加快了,很快,他把几人带到村头一栋两层小楼面前。 他站在门口敲了敲门,听见里面传来了老人的声音:“谁啊?” “年叔,是我。” 门被从内打开,里面走出来一位六七十多岁的老人。老人佝偻着身体,披着个军绿色的厚棉袄,手里提着盏油灯, “这么多人啊。”老人低声咳嗽着,看向王保民身后的六人。 “嗯,个个很能说,一路说个不停。”王保民道。 程光觉得自己被吐槽了,并且有证据。 老人似乎想笑一下,但密集的咳嗽声把他的笑容压了下去,只剩下一脸病容。 天冷雾重,他没再多说,低声道:“我是这里的村长,村子好久没来外乡人,只收拾出一个房间,顶多住三个人,其余人…咳咳,保民,你带着他们回家赶紧休息吧。” 王保民看向六人:“谁去我那?” 大家面面相觑。片刻,沈笑笑问道:“村长爷爷,房间里是一张床吗?” 村长点头。 沈笑笑走到姜厌旁边:“姐姐,你和我们一起怎么样?” 一边说着,她一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沈欢欢。 姜厌无所谓:“好啊。” 于是分配就定了下来,三个女生住村长家,三个男生住王保民的家里。 村长提着那盏摇摇晃晃的煤油灯,转身朝屋里走去。沈笑笑连忙跟上,见两人走得慢,她还催促了两声,“快点啦,我都要站着睡过去了。” 村长给三人送进房间后,叮嘱了几句夜里风大记得关窗,便离开了。 屋内一片漆黑。 沈笑笑摸索着打开手电,照了照房间。这个房间很是老旧,说是收拾过,其实墙角和灯旁都满是蜘蛛网,屋子里还有一股让人难受的味道,很像放久了的白肉发腻发酸的味儿。 “姐,还开灯吗?”沈笑笑大致看完屋子后,问沈欢欢,“也不知道头顶这灯还能不能用,灯罩都发霉发黑了。” 沈欢欢摇了摇头:“算了,老人家大概心疼电,刚才还点着油灯呢。” 沈笑笑耸肩:“也是哎,那油灯可真有年代感。” 说完,三人再次用手电大致照了照房间,没发现什么不妥后,沈笑笑打了个哈欠,坐在了床上。 沈欢欢:“赶紧睡吧,已经很晚了。” 沈笑笑应了声,关掉手电,爬上床窝在了墙边。她让出了两人的位置,“我实在忍不住了,先睡了。” “你们也赶紧睡啊。” 大概是真的困极,沈笑笑窝在那里后,很快就没了声。沈欢欢有些无奈地上前,把被子给沈笑笑盖好,又关了直播。 忙完这些,她看向姜厌,商量道:“你在最外侧睡可以吗?笑笑睡觉不老实,喜欢踹人。” “可以。”姜厌点头。 两人摸着黑简单洗漱了一下,先后上了床。 姜厌刚躺好,屋外就刮起一阵大风,不知道什么东西被吹得站不稳脚,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她顺着窗帘缝隙往外看去,白茫茫一片,就像雪。 也像双胞胎姐妹的肤色。 沈欢欢有些睡不着,她翻了两次身后,划开手机,透过手机屏微弱的光亮去看周围,结果发现姜厌正在看自己。 一眨不眨的,像是在看什么新奇玩意。 沈欢欢小声:“在看什么?” 姜厌:“你的肤色,像雪花。” 沈欢欢辨认了下姜厌的神色,轻声道:“我和笑笑的直播间,叫白化。”说完,她很突然地笑了下,“我很喜欢雪,谢谢。” 姜厌神色不变:“不客气。” 沈欢欢有些局促地抿了下唇,“没吓到你就好,”她小声问姜厌:“你是刚注册的通灵师吗?以前没在网站上见过你。” 姜厌心想自己没有注册过,也根本不是通灵师,但她还是“嗯”了一声。 沈欢欢:“笑笑性格比较大大咧咧,本来应该讨论一下怎么睡的,结果她挑了床里侧先睡了…下次你先挑吧。” 姜厌对视上沈欢欢:“最外侧不是更容易跑吗?” 沈欢欢微微一愣,片刻,她发出有些闷的笑:“也是。” 笑完,她轻声催促:“赶紧睡吧,明天还要查这里能量紊乱的原因,这几天我和笑笑会尽量带着你行动的。” 姜厌想了一会儿,正想旁敲侧击一下怎么调查,却听到身边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她扭头看去,对方已经睡得很沉了。 姜厌也跟着闭眼睡去。 半小时后,姜厌忽然睁开了双眼。 大概是因为白天睡了太多,她一直没酝酿出睡意,结果就在刚才,她听到了水声。 那声音起初很像涓涓的细流在山间流淌,但由于水道越来越多,细流逐渐分成无数更加细小的分支,最终在某一点,悄然坠落于地。 ——“滴答。” 为了参加这个节目,姜厌看了几本恐怖小说,她几乎立刻就想到“天花板上的狗”那个故事。 孤身在家的女子因为夜晚莫名的水声,而惊恐地把手伸向床下。每一次,她深爱的狗都会舔舐她的掌心,女子在不断的舔舐中感受到安抚的力量,然而第二天清晨,她在天花板上看到了早已被吊死的,鲜血流干的狗。 所以现在的水声也会是血吗? 姜厌的眼珠缓缓转动,窗外的雾已经散去了,巨大的月亮高高挂在树枝上,冷色的光落在屋内,屋内的一切都像被罩了层纱。 她先是看向了左侧。沈欢欢与沈笑笑都在床上,胸腔起伏平稳,明显还活着。 所以水声不是她们的血。 那么床下会有躲着的“狗”吗? 姜厌沉默片刻,把手垂向了床底。 “………” 的确有。 第6章 油脂 湿润的,黏腻的,令人不安的触感。 姜厌迅速收回手:“谁?” 但房间一片死寂,除了呼吸声什么都没有。 “滴答。” 水声再次传来,但姜厌没有管,她借着月光看了眼自己的手。 略显苍白的指尖上,此时沾了层水渍,像是被细密舔过。姜厌回忆了半秒刚才的触感,否定了这个说法,她翻身下床,径直掀开了垂到地面的床单。 果然,床底并没有狗。 也没有舔舐人指尖的人。 不知道从哪来的水,正从床底慢慢地往外渗,姜厌刚才就是碰到这流动的薄薄一层温热液体,触感极似被舌尖舔过。此时,微弱光亮下的液体泛着一层光,裹挟着不知名的碎屑与毛发,散发着一股诱人的味道。 很香,是油脂。 可是床下为什么会有油?姜厌皱着眉弯腰往床底看去,视线所及处,几滴油正从床下最内侧的墙体渗出,量很少,像墙体出的汗,滴答一声落在地上。 姜厌是第二次见类似场景,墓里最不缺的就是棺材与尸油,尸油渗出棺木的场景她见过不知道多少回,但那味道极臭,远没有现在这个来得香。 姜厌有些好奇这是什么油了,她绕到沈笑笑那侧正准备近距离看看,身旁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翻身声。 “姜厌?”是沈笑笑迷迷糊糊的声音。 姜厌收回眼,看向她:“怎么了?”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7节 “你…站在这儿干嘛呢?”沈笑笑努力掀起眼皮。 姜厌:“我在看油。” 沈笑笑睡眼惺忪地点了点头,她现在思绪不清,浑然没有思考能力,只觉得好像闻到一股很莫名的香味,她咂巴咂巴嘴:“好香,放进菜里一定很好吃。” 姜厌没回这句话,她低着头,眼睁睁看见墙体新渗出的那滴油里,包裹着一团褐色毛发。 原来它们不是被油沾到,而是生在里面。 姜厌动了动手指,心理作用下,刚才接触到油脂的地方开始发痒,先前那股黏腻感重新被记忆唤醒,顺着她的脊背往上爬。 “我出去一趟。”姜厌说道。 “嗯…...”沈笑笑的声音越来越低,直至抵抗不了困意,把脸埋在枕头里,又沉沉睡了过去。 姜厌拿起手电筒,转身往门外走。 她有洁癖,碰到恶心的东西必须要洗个手。 院子里的水龙头已经生锈,但所幸还能用,姜厌仔细洗完手,抬头看了眼天色。远处有白烟升起,这个时辰,村里已经有人起来做饭了。 姜厌昨天只吃了一顿饭,现在看到白烟,被忽视的饥饿感很快叫嚣起来,而且刚才那些油里的毛发实在让她不适,她也需要一些东西压下不断上涌的胃酸。 院子里有晒干的各类中草药,一篮一篮的,分类放得十分规整。 姜厌挑了两样后,回到屋里。 床下的油已经不见了。 * 再睁眼是六点,天才蒙蒙亮,门外已经有了不小的动静。 沈笑笑吵吵嚷嚷的声音越来越近,姜厌捂着耳朵翻了个身。 “起床吃早饭啦!” 走进屋后,沈笑笑正欲再喊一遍,就看到姜厌把耳朵捂得密不透风,她嘿嘿笑了两声,戳了戳姜厌的手背:“村长刚刚问是谁在院子装草药的筐里放了钱,我和姐姐都没放,是你放的吗?” 姜厌闷声回答:“嗯,昨晚饿了。” 沈笑笑顿时明白过来,她把手里攥着的那张十元纸币递给姜厌:“村长说不用这么客气,不用给钱。” 姜厌叹了口气,伸手接过了钱。 为防止姜厌倒头继续睡,沈笑笑杵在原地,一边监督她起床一边碎碎念:“都是同床而眠的朋友了,饿了完全可以叫醒我嘛,有我在还能让你吃那些药材?我可是带了好多零食呢,哎,我现在就给你一些吧?” 沈笑笑说干就干,当即从背包里翻出一板牛奶还有袋豆沙馅小面包。 “我最喜欢豆沙馅了,分享给你!”沈笑笑笑出小虎牙。 姜厌盯了零食几秒,发现自己是真的想要,所以把刚接过的钱又放回沈笑笑的掌心:“谢谢。” “救命,你这也太客气了。”沈笑笑瞪圆小鹿一样的眼睛,把钱塞进姜厌的外衣口袋。 换好衣服,姜厌和沈笑笑一同走出房间,沈欢欢正在帮忙端菜,见两人出来,王桂兰,也就是村长的儿媳伸手招呼她们吃饭。 几人落座后,王桂兰笑道:“都饿了吧,赶紧吃热乎的。” “不用等村长爷爷吗?”沈欢欢问。 “他刚才吃过咯,这会儿去山里采药材了。” “那我们就开吃啦。”满桌热气腾腾,各种吃食看起来让人食欲大开,沈笑笑挑了半天准备先临幸包子,包子刚入手,她就嗷呜咬了一大口。沈欢欢的吃相斯文得多,她小口小口喝着粥,但从面部表情来看,这顿饭的味道实属不错。 姜厌可能是饿过了劲,吃了两口就把手里的馒头放了下来。王桂兰已经从先前双胞胎的反应看出昨晚是谁吃了那些干药材,她担忧道:“你就吃了那么几粒枸杞和山楂干,蚕房有些远,多吃些垫垫胃,要不中午好饿坏了。” 姜厌没什么食欲:“我现在吃不下。” 王桂兰想得很周全:“那我给你带一个馒头,你要是上午饿了就拿出来吃。” 姜厌想了想,接受了这个提议。 由于三人是带着任务来的,吃过早饭她们就跟王桂兰告了别,与程光等人汇合后,六人在王保民的带路下,走向蚕房。 这会儿天还早,路上的村民并不多,三四个村民站在家门口淘米晾晒衣服,看见全然陌生的几人,村民们表情各异,虽也有打招呼的,但大多沉着脸一言不发。 倒是应了王保民之前的话——这个村的村民并不喜欢生人。 蚕房建在村子后山,路程要走半小时,程光左右看大家都在认真赶路后,偷摸遛到了姜厌旁边。程光昨天到王保民家里后,忽然想起他忘记跟姜厌介绍这个节目的性质,想着这是师父千叮咛万嘱咐要说的,他焦虑到快天亮才睡着。 所幸,现在介绍也不晚。 程光小声叫姜厌:“姜厌?” 姜厌正好也有事情要问程光,低声问他:“鬼怪的事情...” 程光连忙道:“我就是跟您说这个事儿!” 姜厌洗耳恭听状。 程光尽量言简意赅:“您应该也知道,鬼怪是生命体死后的衍生物,他们先前可能是人,可能是精怪,也可能是妖。他们死后,因为执念无法入轮回,就成了鬼怪。” “成为鬼怪后,他们作为灵体会被人间污染,会逐渐忘记原本的执念,失去本心,在人间迷茫飘荡,甚至伤害到无辜百姓。通灵师的主要就是针对这类鬼,唤醒他们的本心,最后送他们入轮回。” 姜厌消化了一下信息,问道:“那要怎么唤醒本心?” “找到让他们迟迟不愿转世,却逐渐淡忘的执念,”程光道,“然后把'执念'封在符里,贴在他们的眉心,帮他们记起执念,再助他们消除执念。一般来说,到这里就结束了,但也有那种彻底迷失或者执念本身就是恶的鬼,他们没办法被唤醒,这种情况下,为了防止他们继续作恶,通灵师就会对他们进行抹杀,断其转世机会。” “原来如此。”姜厌垂下眸,飞速归纳起节目流程。 这个通灵节目,或者说一般通灵师的工作流程概括起来其实很简单。 ——找到鬼怪“执念”,把“执念”封进符里,把符摁到鬼怪面前。 但这些对通灵师司空见惯的流程,对姜厌的限制非常大。 首先,符她是不会画的,流程二直接不用尝试。 流程三的“把符摁到鬼怪面前”,这个看似最简单粗暴,但前提是找到并控制住鬼。姜厌的能力是看到欲望,鬼与人在她这里实在长相差不多,她很难一眼看出区别,而鬼肯定也不会给她分辨的时间,一旦她在匆忙中出手,很可能会控制不住分寸,而那种欲望再生的疼痛,大概率会把鬼生生折磨死。 而这个节目倡导“感动净化为先”,一旦她不分青红皂白抹杀一个鬼,只会被淘汰。 思及此,姜厌轻叹了口气。 如此看来,她只能专注于流程一,争取在“找到执念”上多费些心了。 整理出思路,姜厌重新看向程光:“我暂时没问题了,你有吗?” 程光连忙:“不敢有不敢有.....” 姜厌瞥了他一眼,先行走回了大部队。 沈笑笑明明吃过早饭,这会儿嘴里也不闲着,看到姜厌后,连忙放下手里的小面包,冲她挥了挥手,“姜厌,我忽然想起个事儿!” 姜厌走上前,只听沈笑笑说道,“我刚刚忽然记过来,昨晚咱俩是不是说话了呀?当时迷迷糊糊的,就记得咱们在说啥吃的......咱们说的啥吃的来着?” 姜厌:“油。” 沈笑笑一拍手:“对对,那油味道贼香。” “也不知道早上王姨是不是用那个油做的饭,早饭可真好吃啊,嘿嘿。” 姜厌意味不明地笑了下。 在旁听着的沈欢欢觉得不太对劲:“油?昨晚上哪里有油吗?” 沈笑笑挠了挠头,一脸迷瞪地看向姜厌。姜厌便把昨晚看到的说了一遍,两姐妹的表情顿时凝重起来。 “从墙体渗出的...包裹着毛发的油?”沈欢欢没去怀疑姜厌的说法,毕竟有鬼存在的地方,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沈欢欢细问道:“是什么样子的毛发?” 姜厌没有去形容,而是从背包里拿出王桂兰给她的馒头。 “就这样。” 一边说着,姜厌一边掰开馒头。 除了表面那层松软嫩白的皮外,里面赫然缠满了一团团的褐色毛发。沈欢欢凝神看去,数不清的毛发上布满了细小狰狞的锯齿,慢慢蠕动,似乎随时都要爬出来。 那根本就不是毛发,而是锯齿状的幼态虫足。 沈欢欢的喉口痒了起来。 第7章 美丽 沈欢欢的喉咙从未如此痒过,食道似乎有多足虫子来回爬动,黏腻的粘液,湿软的虫体,坚硬的腿足,它们从她的胃往上爬,迅速爬满了她的四肢。 在心理作用下,她的身体俨然成了一件双面袄。 外面是人皮,皮里布满虫子。 雪白的肌肤被她划出一道道的红痕,沈欢欢低头剧烈喘息,而沈笑笑的反应更严重些,她弓着腰干呕个不停,眼框都咳出了眼泪。 两人的动静被王保民听到,他停下脚步,有些不耐道:“你们在那做什么?” “饭,今早的饭……” 王保民的面色不善起来:“怎么,我妹子做的饭不合胃口?” 沈笑笑没想到还有这层关系在,嘴里的话顿时不上不下,王保民的脸色慢慢沉了下来。沈笑笑抿了下唇,神情有些委屈,但还是小声道:“合胃口...您继续带路吧。” 王保民沉默片刻,脸色重归先前的面无表情,转身继续带路。 见王保民不再关注这里,沈笑笑小脸一垮,“真是的,拉着脸凶死个人——呕!!”她捂着胃缓了好一会儿,絮絮叨叨道:“这馒头里也不知道是头发还是虫子腿…如果必须选一个那我选择头发...王桂兰怎么回事啊,我早上吃了那么多…” 大概是又想到了刚才的场景,沈笑笑捂着嘴再次干呕起来。 “你错怪她了。”沈欢欢突然说道。 “…....错怪?” “早上的饭没有问题。” 沈欢欢捏了捏喉咙,即使平日里表现得稳重些,她也只有十六岁,没办法对突发情况接受迅速,但这会儿她已经反应过来了。 姜厌看向沈欢欢。 “如此密集的...”沈欢欢避开了去形容馒头里的东西,轻声道,“如果在饭里,我们不会发现不了。王桂兰只是一个普通村民,完全没有理由针对我们,早上我也吃了馒头,是掰着吃的,那个馒头很松软干净,没有任何问题。” “联系姜厌昨晚看到的…”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8节 沈欢欢对视回姜厌,“馒头是路上出问题的,你应该是被鬼缠上了。” 姜厌欣然点头:“是的,刚才背包里忽然有动静,我看了看,发现是那些东西正往馒头里钻。” 沈欢欢叹了口气。 她想着姜厌刚成为通灵师不久,还完全没有自保能力,面色有些沉重:“我们会保护你的。” 姜厌欣然同意。 “好。” * 蚕村后山的植被很茂盛,清晨走在其中,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光线被遮掩,小路像是看不到尽头。 六位参赛者此时都陆陆续续开了直播,昨晚看不清的景色与人脸,都清晰呈现在直播间的大屏幕上,直播间的弹幕滚动起来。 【昨晚没蹲到开播就睡了,希望没错过什么信息】 【目前信息:地点在蚕村;村里没向外界求助;为避免引起恐慌,六位参赛者扮演“养蚕专家及其学生”进村,村子最近死了不少蚕种。】 【村里没向外界求助?是鬼怪还没作恶吗】 【也可能是出现了,但被科学解释过去了。】 … 【看到双胞胎了,很喜欢她们,希望她们可以进第二期】 【姜厌和熊安你们认识吗?刚才搜了搜,没搜到直播记录,新人啊?】 【新人里有个好漂亮的姐姐!!】 【漂亮有什么用,穿裙子走山路,态度就不认真。】 【同意,那个姜厌大概率第一个淘汰。本期我看好程光。】 山里空气潮湿,很是阴凉,几滴露珠滴在程光的脖子上,冷得他一激灵。程光左右看了看,见大家都没关注他这边后,偷偷瞄了眼姜厌,以及她身侧的双胞胎。 女孩子真好啊,可以明目张胆跟在大佬旁边。 程光想得明明白白,他们这个职业向来是在生死间来回蹦哒,但如果能保命,大家肯定都是想活着啊。虽然他不敢全信师父对姜厌的判断,也的确很怕她,但他还就不信直播镜头下姜厌会独善其身,生死关头肯定会带带双胞胎的。 那么怎么加入其中,成为一个三胞胎呢… 程光就这么沉思了一路,等他回过神,几人已经到了蚕房。看蚕房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和王保民差不多的年纪,只是走路有些跛,像是得过中风。 熊安站了出来。 他那张国字脸不笑的时候,憨厚感淡了许多,倒是有模有样:“带我去看看出问题的蚕种吧。” “跟、跟跟我来。” 男人说话有些结巴,转过身,一跛一跛地把几人带到了放蚕种的地方。密密麻麻的蚕丝纠缠成蜘蛛网状,几只蚕茧吊在半空,凭着根白丝摇摇晃晃,远远看就像倒吊的人。 熊安像是对这种场景司空见惯,径直把手放进了蚕茧堆里,“湿度和温度都没问题,” 迅速而精准的判断,没有十数年的养蚕经历根本不可能做到。王保民和看蚕房的男人对视一眼,神情肉眼可见的放松不少。 其余五人聚在熊安身边,装模作样地扮演学生。 程光表现很积极:“老师,这些蚕种怎么了?” 熊安碾了碾角落的一只蚕茧,表情有些惊讶:“哎,这个咋——” 姜厌抬眸看了熊安一眼。 熊安背脊忽然抖了抖,下意识收回了自己拉长腔调满是土气的话,话在喉咙里滚了一圈,再说出口,已经变成了“死了”。 他又碾了碾其他的蚕,几分钟后得出了结论:“大部分都死了。” 王保民点头:“蚕丝是我们村的主要收入,两个月前,这些蚕种突然接连死亡,村里老人都看不出怎么回事。” “你…您看是怎么回事?” 直播间听到了王保民转变称呼的过程,都有些想笑。 【还挺会看碟下菜。】 【刚刚一路上也不知道是谁满脸阴沉。】 【所以之前是觉得六人不靠谱吗…】 【看起来的确不靠谱哈哈,不过这不妨碍我不喜欢这个村民。】 熊安提出一种可能性:“可能是饲料。” 蚕房的饲料昨晚刚被吃完,早上的还没来得及补充。看蚕房的中年人道:“后面有种,我带你们去看看。” 王保民留在原地看守蚕房。 蚕房后开垦了一处百来平米的种植园,生菜叶,莴苣叶,各类蚕能吃的叶子应有尽有。种植园一侧有个小溪,水流清澈,天然的灌溉水。 两个小孩正在水边玩土,他们脏兮兮地蹲在挖出的小土坑里,小脸抹成了小花猫。 熊安正和男人低声讨论着什么,说的东西很无聊,姜厌闲闲地把视线落在两个小孩身上。这会儿两个小孩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推搡了起来,个头高些的小男孩把小女孩推在土坑里,满脸不忿。 “明明是我的弟弟更好看!”他声音很大,“你这个丑八怪!” “你才是丑八怪!”被推倒的小女孩坐在坑里,嘴巴一瘪,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我也不是很难看呀。” 小男孩看到同伴哭起来,顿时开始手足无措,过了好一会儿,他支支吾吾地把手伸向女孩:“谁让你说你弟弟最好看的...再说我又不是故意的,你哭什么啊。” 女孩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抹干净眼泪。 “算了,原谅你了,妈妈说原谅是美德。” 重归于好后,两个五六岁大的小家伙又凑在一团,像小大人似的盯着溪水,同时叹了口气。 几个月前,何妙妙的哥哥掉进这条小溪淹死了,从那以后,她已经好久没来这里玩了。 何妙妙望着溪水有些出神。 以前哥哥总喜欢来水边玩,她会坐在一边等哥哥回家,现在哥哥不在了,她也不愿意来这边了。她真的很爱自己的哥哥,哥哥去世那一阵她睡不着觉吃不下饭,虽然饿了两天后实在没撑住啃了个包子,但她爱哥哥的心不变。 哥哥死后妈妈也变了,妈妈总是对着哥哥的照片流泪,会拉着她的手叹气,经常好几天只吃一顿饭,不过幸好,妈妈现在又开始笑了。 妈妈生小宝宝了,妈妈说小宝宝是哥哥的转世,是全天下最可爱最漂亮的宝贝。 何妙妙也这么觉得。 她就没见过那么好看的小宝宝! 想到这儿,何妙妙扭头看向她在村里最好的朋友,二壮。 二壮的姐姐是和她哥哥同一天去世,在同一个地方溺死的。 之后二壮的妈妈也给二壮生了个弟弟,她见过那个小宝宝,和她的弟弟一样好看。 不对,还是她的弟弟更好看,最好看! 何妙妙莫名其妙的胜负欲忽然上来了,她止住了回忆,开始在地上用小石子画画。 二壮正发呆呢,见何妙妙突然开始画画,便凑了过去:“你画你弟弟干嘛?” 何妙妙:“让那个偷听的姐姐当评委,看看咱们的弟弟谁更好看!” 姜厌一愣。 她左右看了看,发现其余的人都在关注饲料,明目张胆走神的似乎只有自己。 姜厌有些迟疑地指了指自己:“我?” 男孩看过来,表情分为嫌弃:“她这么难看,能当好评委吗?” 姜厌:“………”她向男孩走了过去。 小孩子没有什么画画技术,这儿画个圈那儿画几条线,不过两三分钟就在沙地上完成了作画。 画完了,姜厌也走到了。 她站在两个小孩身后,低头看着地上的画。 表情从平静变成了新奇。 ——你们见过双眼皮与睫毛都长在下眼睑上的人吗? 姜厌见到了。 要想画里的两个婴儿的眼睛不吓人,他们的脸得倒过来。 第8章 精怪 姜厌一时没有说话,何妙妙抬头看着这位偷听的姐姐,总觉得这个姐姐的表情似乎有些兴奋。 但很快,对方的表情就变得平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他们是你们的弟弟吗?” 何妙妙下意识有些紧张:“啊——?” 姜厌重复了一遍:“他们是你们的亲弟弟吗?” 何妙妙:“嗯…嗯嗯!” “他们就长这样吗?没有哪里画错了吗?” “没有啊,干嘛要画错,就长这样,”二壮性子急,直奔主题,“你赶紧说他们谁更好看啊。” 姜厌沉思片刻,指了指小女孩身前的画,“这个。” “耶!我就知道!我的弟弟才更好看!” 小孩子忘性大,何妙妙已然忘记了刚才看到姜厌时的紧张,有些嘚瑟地瞄了眼二壮,嘴角翘得高高的,不过很快,她就因为怕二壮难过伤心把笑收了回去。 “二壮,你的弟弟也很好看的...” 二壮重重哼了一声,把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扔进了水里,而后朝着看守蚕房的人喊了声:“爹,我回家了!” 男人这会儿正听熊安分析饲料情况,头都没抬地挥了下手。 小溪边只剩下姜厌和小女孩两人。 大概是姜厌的审美甚得女孩心意,女孩嘟囔了几句后,没把姜厌赶走,而是坐在地上再次勾画起来。姜厌又低头看了会儿画,随口问道:“你叫什么?”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9节 “何妙妙。”何妙妙专心致志画着画。 “真不错的名字。” 何妙妙愣了下,抬起头,表情很是开心:“你是第一个夸我名字好听的!” “是么,”姜厌弯下腰,嘴角含笑,“你的妈妈没有夸过你吗?” “娘说我这是贱名,我出生那天家里小猫叫个不停,所以我就叫妙妙啦,”何妙妙说得一本正经,“长得丑的人得用贱名,贱名好养活!” “这样啊,”姜厌蹲在了何妙妙身边,她指了指沙地上的画:“但你弟弟肯定不用这种名字,毕竟他这么好看。” 何妙妙满脸理所当然:“当然啦,弟弟和我不一样,不可以取贱名的!” “也是,”姜厌像是有些苦恼似的,叹了口气,“我这辈子还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小孩呢,简直就是小天使。” 姜厌说:“我如果是他母亲,他想要什么我都给他。” 何妙妙沉默了几秒,又把头缓缓低了回去,小声嘟囔道:“妈妈也是啊,可宠弟弟了。” 姜厌:“真的?有多宠?” 何妙妙头越来越低,像是想到了什么,眼见着已经委屈起来了:“就那样啊...” “啊...”姜厌拖长了语气,“那样是哪样啊?” “就那样....”何妙妙低声说。 姜厌见小女孩已经陷入自己的情绪,面无表情了一瞬,又转而学起她可怜巴巴的语气,“你怎么不理我了呀,我好难过。” 何妙妙呆了呆,连忙仰头瞅姜厌。 她显然没应对过这种情况,磕巴了一下,“我,我没不理你呀。” 姜厌舒了口气:“我就知道,那你能告诉我你妈妈有多宠你弟弟吗?” “就是,妈妈从不带着我串门玩的...”何妙妙低声说,“她经常带弟弟出去玩,那些叔叔阿姨可喜欢弟弟了,会给他好多好玩的东西,妈妈还会亲弟弟...” 出乎意料的一句话。 按照常理,长相如此恐怖的孩子,大概率会被家里藏得严严实实,而如今看来,情况似乎完全相反。 姜厌舔了下唇角:“因为他们的宝宝也这么好看吗?” 何妙妙摇起头:“怎么可能啦,像我弟弟这么好看的宝宝很少的,听二壮说,我们的妈妈,还有那些姨姨婶婶都是因为在怀孕前吃了很多药材补品,才能生出这么好看的宝宝的…”说着说着,她的小脸就委屈起来,声音也慢慢低了下去,“哎,要是娘生我的时候也多吃些好东西就好了…” 姜厌直起了腰,何妙妙感慨完见听不到声音了,连忙去瞅这个脾气好好的姐姐。 “姐姐?” 姜厌:“怎么了?” 明明依旧是和颜悦色的一句话,但何妙妙突然听不出刚才的热络了,她下意识有些害怕,挪动了两下步子,“没,没有事...” 沈欢欢这会儿从熊安身旁站起身,下意识想去找妹妹和姜厌,谁知身后的姜厌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她连忙拽住沈笑笑:“姜厌呢?” “和小朋友玩呢。”沈笑笑指了指溪边的两人。 沈欢欢踮着脚看了眼,笑起来,她拉住沈笑笑,“别让姜厌离得太远,你赶紧去把她带回来,我再看看这些蚕茧。” 等沈笑笑走到姜厌身边时,姜厌已经准备离开了。 “走啦走啦,”沈笑笑挽着姜厌的手往回走,刚走两步,余光突然扫到地上的两幅画,眼睛顿时瞪圆了。 但沈笑笑很快就恢复平静,只是脚步肉眼可见的加快,走了十几步后,她终于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咳咳,姜厌你刚刚看没看到?”大概是顾忌小孩的自尊心,沈笑笑的嘴角虽然疯狂上翘,声音却很小:“刚刚好像还有一个小男孩,所以这俩小朋友是在比赛画恐怖小人吗?” 姜厌:“在画他们弟弟呢。” “噗,他们也就仗着弟弟不懂事了,”沈笑笑啧啧感叹,“要是谁把我画成那个鬼样,我肯定一拳一个!” “下睫毛比上睫毛长那么多就算了,主要是双眼皮…双眼皮怎么可能长在下眼睑上啊?眼皮在下,卧蚕在上,倒着画眼睛,多大仇啊。” “是啊。” 姜厌笑了下:“还丑到一块儿去了。” * 整个上午过去,熊安都半埋在蚕堆里,头顶上的汗越出越多。 他已经从各个方面看过了,无论是温度湿度还是饲料,都没有任何问题。他低头拨弄着那些死蚕,又从中掰开了一个,仔细辨认厚度和蚕茧内部的温湿度。 沈欢欢低声问:“老师您是不是饿了啊。” 熊安正欲摇头,就看到沈笑笑冲他眨了眨眼,他连忙止住话头。 程光迅速明白过来:“是啊,我好像听到您肚子叫了,您身体不好可不能饿着啊。” 他们现在对鬼怪的事情毫无头绪,可不能一整天都耗在蚕房,赶紧补充体力,在村里走动走动再问问村民话才是重点。 王保民皱眉:“早上不是吃挺多吗?” 程光打哈哈:“动脑子最耗体力了。” 王保民盯了眼几人,片刻后,点头:“行,我带你们回去。”他转身对看守蚕房的人说,“黄哥,我们下午再来。” 这个叫黄哥的点头,而后从布包里拿出个饼子在旁先吃了起来。 王保民把几人带回村长家后,跟几人定好时间。 “下午一点我来接你们。” 程光有些无语地看了眼手机:“就给半小时吃饭啊。” 王保民没理程光,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王桂兰已经提前备好了饭,见几人回来,连忙热情地迎了上来:“别管他,他就那个脾气,平日里就拉着个脸。” 几人在路上都知道王桂兰是王保民的妹妹了,这种自家人的吐槽,外人附和就不礼貌了,于是都没接话,笑了几声夸饭菜香。 围着小桌子落座后,村长也从门外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些山里草药。他把草药放在院里后,也坐在了桌前。 “都吃饭吧。”他说。 程光有些心疼老爷子:“爷爷您年纪这么大了还出门采药啊。” 村长摆了摆手:“指着这些卖钱啊,也干不了几年了…饭要凉了,快吃吧。” 沈欢欢一边夹菜一边想着怎么起话头。 虽然人和精怪死后都能成鬼,但前者的概率显然更大。人有七情六欲更容易生执念,虽然不是每个有执念的人都能成为鬼,但华夏人口基础在那里,就算死后化鬼的概率百中无一,那也具备一定数量了。 所以...怎么把话题合理地引向村内近期死去的人呢? 就在沈欢欢思虑之际,她的脚面忽然被撞了下,还没等她躲闪,又被撞了一下。 有人在踢她的鞋。 沈欢欢很快明白过来,她用手扶着额头作遮掩,视线迅速垂直向下撇去,只见姜厌的脚尖向右点了点。 沈欢欢福至心灵,不动声色地向右看去。 右侧方是村长刚从山里采回的草药,沈欢欢完全不熟悉药材,但特别有名的还是在电视上见过的,眼前这个草药通体焦黄,半身如同枯槁老树,尾须杂长纠缠… 沈欢欢一眼就辨认出它的类别。 ——人参。 在华夏,人参实在是太常见了,姜厌完全没必要大惊小怪。 沈欢欢自觉不对劲,于是再次细细打量起来。 她从颜色看到形态,又从参体看到参须,那些参须随风而动,如同虫体蠕动…... 沈欢欢的手指忽然颤了颤。 她迅速收回视线,与坐在对面的姜厌对视了一眼,这些宛若小型锯齿状虫足的参须,她早上分明见过——就在姜厌掰开的馒头里! 沈欢欢压下眼底的震惊,她用余光掠过院子里多到无处落脚的药材,和角落处晾晒的一大片参干。 所以这次作乱的,不是人。 是精怪。 ... 沈欢欢在早上以为那些东西是虫足的时候,其实就想过是不是精怪作乱,但虫类先天不受天地惠泽,灵气少寿命短,除非有大机缘,修成精怪的概率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所以沈欢欢更倾向是鬼在借着虫足恐吓他们。 但人参就不一样了。 人参,山渊之精,若机缘备至,可生长百年、千年,是最有可能成为精怪的种类之一。不过几个呼吸,沈欢欢就想到了最可能的那种情况。 ——村民曾挖到过精怪本体。 千年以上的参,来去无踪,它们已经不能被称为精怪,更像是山川之灵。而介于百千年之间的参,虽有灵识却无法动作,村民挖到的大概率是此类参,他们没有念其生长之不易,而是断其根系,暴晒将其制成参干。 故参怪死后化作鬼,报复起蚕村的村民。 至于报复之处嘛,很可能就是那些死去的蚕茧。蚕丝是蚕村最主要的收入,一旦没有这个收入,完全可以预料下半年村民生活之艰。 沈欢欢思虑纷飞间,并没有注意到身旁人的神情。 赵崇隐晦地看了眼沈欢欢,又瞥向院内的各式药材。 不说话时他向来没什么存在感,上午众人都在围着熊安关注蚕种情况时,他站在最外围,距离溪水最近,因此隐约听到了姜厌与女孩的谈话。 虽然听得不太真切,但其中一句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姨姨婶婶们在生出好看的宝宝前,都吃了许多药材补品。” “好看”与一般的补品间不可能存在必然联系,如果忽然存在了必然联系,那必然有一方出现了差错。 能影响先天样貌的补品,定是灵力充沛的天材地宝,这些人吃的想来就是此类。 回村途中他回忆了一路,他很确定,王保民的院子里药材虽多,却并没有什么珍贵种类,就在他思索到底是什么药材时,沈欢欢刚才捂额遮掩的动作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顺着沈欢欢的视线看去,他也看到了那棵人参。 虽然这棵人参不大,年限不长,但不代表以前村里人就没有挖到百年以上的人参,或者其他珍惜药材。 他几乎立刻就得出了与沈欢欢类似的结论。 赵崇当机立断看向村长,问道:“老爷子,现在城里货真价实的药材太少见了,我刚看到您院里的参干,能不能卖给我一些啊?” 《红枕》归根到底是竞技类节目,害人的事情他不会做,但这件事关乎线索与晋级,他一定要在沈欢欢前面问出来。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0节 村长微微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 赵崇的要求他完全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于是点头,“不嫌弃就好,小伙子你要多少啊?” 赵崇:“您看您最多卖多少?” 村长沉吟片刻:“最多四分之一,我儿子喜欢用参干泡酒,我得给他留多些。” 说完,村长捂着嘴低声咳嗽起来。 “您对您儿子真好,”赵崇笑道,而后状若随意道:“不过我家里亲戚多,村里还有别人卖参干吗,其他珍贵药材也行,年限越久越好。” 村长的咳嗽还没止住,王桂兰连忙递了杯水,回道:“找参是个技术活嘞,村里只有我爹会这个。” “而且我们这儿哪能挖到什么珍贵药材啊,年份最多就是二三十年了。” 赵崇还想再问问“珍贵药材”的情况,可王桂兰已经开始招呼大家赶紧吃饭了,他只能把嘴里的话咽了回去。 姜厌自顾自喝着小米粥,放下勺子的间隙,她抬眸看了赵崇一眼。 此时赵崇紧抿着唇,眼里情绪纷涌。 姜厌压下了唇角的笑。 * 吃完饭后,大家又上路了。 大约是吃饱喝足,这次去蚕房的脚程快了不少。姜厌慢吞吞走在最后方,赵崇只在她前方几步远,从神情上看,明显是还在分析当前情况。 姜厌无声地弯起唇。 她上午跟何妙妙说话时,就感到赵崇的视线一直落在她们两人身上,再加上赵崇站的位置,她确信他必是听到了一星半点。 姜厌比较好奇赵崇会从她们的对话里得出什么结论,所以借着沈欢欢试探了一下他。 然而很可惜,赵崇的提问方向代表着他昨晚并没有在王保民家里发现什么特殊的线索,于是他得出了和沈欢欢基本一致的结论。 两人目前都认为切入点应该是“村中出现过的,年代久远的药材”,只是两人得出这个结论的原因不同。 沈欢欢是把“馒头里的参须”与人参做了联系,而赵崇是把“药材补品让初生婴儿变漂亮”与人参做了联系。 但他们的信息都不完整。 前者不知道村里新出生的婴儿发生了什么,后者没有看到画,所以不知道此“漂亮”非彼漂亮。 事实上,那些新生儿长得恐怖异常,不可能是吃灵气汇聚的百年人参吃出来的。 当然,也存在例外。 ——参怪死后,诅咒了自己,让所有把自己当补品吃的孕妇,都生出相同诡异的孩子。 毕竟何妙妙与二壮画的画里,他们的弟弟,拥有一双相同的诡异的眼睛。 既然不可能是巧合,那就先把它归于外力,也就是诅咒。 信息不多,姜厌暂时只能想到这一种有些根据的解释。 紧接着,姜厌思索起她更关心的另一个问题——为什么何妙妙与二壮的母亲,以及蚕村更多的母亲,她们都会认为自己新诞下的孩子非常好看,甚至经常带着他们到处串门呢? 按照何妙妙的说法,村里人都很喜欢这些孩子。 难道参怪扭转了村里所有人的审美? 姜厌回忆着这两天的经历,否定了这个猜测。 今早出门时,她确定有数道落在她身上的火热视线,这种视线她实在太熟悉了,所以她可以肯定村里大多数人的审美是类于常人的。既然类于常人,他们就不可能不对村里诞下的诸多新生儿感到恐惧,既然如此,他们为什么不仅没有表达恐惧,还对这些婴孩表示了“喜爱”呢? 会不会是... 他们不能表达恐惧,他们必须表示喜爱? 姜厌不清楚吃了“补品”的村妇,她们的审美是否被扭转,从而发自肺腑地认为自己的孩子完美又美丽,但姜厌很清楚,这个世界上不会存在太多人去发自肺腑地喜爱赞叹这些婴孩。 因为它们的长相是诡怪的,可怖的,甚至是惊悚的,已经不能用单纯的美丑去定义。 姜厌进行了一个猜测,一个很合理的猜测。 在村内第一个可怖婴儿出现的时候,有人对这个婴孩表达了不喜,流露出厌恶。这几乎是必然会产生的事情,毕竟这个婴儿的长相实在可怖,人又很难压抑自己的厌恶情绪。 但是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不可预料的事情,而这个事情给这个村带来了沉重的打击。 于是,为了避免此类事情再次发生,村内所有人都选择善待这个,以及越来越多的此类婴孩。甚至为了防止童言无忌,也为了保护那些年纪不大的,正常的,像何妙妙与二壮一样的孩子,村里人扭曲了他们的审美,让他们真心相信那些婴孩才是好看的,而自己才是丑陋的。 所以... 这些婴孩为什么诞生于这个村,这个村到底做过什么,那天又发生了什么“不可预料”的事情呢? 第9章 蚕茧 不管结论如何,这个村都有问题。 确定这点后,姜厌保持原本的走路速度不变,眼睛盯着王保民的背影。 沈欢欢还在思索人参的事情,程光四处打量着周围的风景,熊安满脑子都是蚕茧死亡的原因。于是一路上竟然没有任何人说话,气氛安静得近乎诡异。 待走到蚕房后,终于有人打破了沉默。 “老师,我现在太困了,我能休息会儿吗?” 蚕房外有两把木头椅子,这会儿都没有人坐,沈欢欢指着椅子道,“我有午睡的习惯,我就在那里的椅子坐一会儿。” “事儿真多。”王保民的语气并不友好。 沈欢欢揉了揉眼睛,像是困得话都听不清了。 她没有再看王保民的脸色,而是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往蚕房外走,路过姜厌时,她像是走不稳路似的撞了姜厌肩膀一下,姜厌扶了沈欢欢一把,看她走出门后,关上了蚕房的大门。 姜厌收回眼,懒散道,“走吧,不是说别处还有些饲料没看么?” 于是到了目的地后,又是一轮师生探讨,以程光不断提出问题来稳固学渣人设开始,以熊安不断解答问题来稳固专家人设结束。 迟迟没有结论,王保民的脸色越来越差,姜厌看得有意思,也加入了提问大队。 “水呢,”她问,“水可能有问题吗?” 熊安摇头:“蚕是从各种叶子里获得水分的,它们不需要单独饮水。” 姜厌:“那灌溉水呢?叶子的灌溉水。” 熊安愣了愣。 如果灌溉水有问题,那叶子大概率也会出现问题。但也存在小概率事件,比如灌溉水的成分对叶子无碍,却对间接获取水源的蚕种有碍。 熊安还记得上午在农田边看到的小溪,当即就要过去看看。 王保民拦住了他:“你要去哪?” 熊安解释道:“上午不是说溪水就是农田的灌溉水嘛,我去看看溪水。” 王保民不太理解:“溪水?那水我们喝得了,蚕却喝不了?” “那哪儿能一样,说不定就是水有问题嘞,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嘛。”说罢熊安站起身,招呼王保民往小溪的方向走。 姜厌跟在几人身后走了几步后,越走越慢,最后停下脚步,趁着他们不注意,转身回了蚕房。 此时门还是紧关的,姜厌拉开大门,正好看到沈欢欢快步往这边走。 “找人参去了?”姜厌问。 “嗯,”因为担心身份暴露,沈欢欢刚刚动作很快,此时额头上溢出一层汗,她随手擦了擦,说道,“没发现参怪活动过的痕迹。” 姜厌侧过身,沈欢欢走进了蚕房。 沈欢欢从衣服里拿出了一张符纸,符纸显然是被用过了,表面的朱砂很是黯淡,“师父提过,百年以上的人参,灵气汇聚,必然会提高当地的土地质量,即使被挖,土里也一定会有灵气留存,但是这个符并没有探测出这里的土地有哪里特殊。” 沈欢欢蹙着眉,言语里很是怀疑自己的结论,“也有可能是我学艺不精,没有用好这张符,可是这个符是师父给我的,使用口诀很简单,不该出问题才是....” 既然没找到参怪出没的痕迹,再纠结也没用,而且此地并不适合长久交流,所以姜厌没有说话,而是转身回了蚕房。 沈欢欢叹了口气,走在姜厌身侧。 蚕房的布置很清晰,死茧与濒死的蚕放在蚕房内侧,活跃的蚕放在蚕房外侧,由于王保民与看守蚕房的人的引路,几人先前一直在蚕房内侧探查蚕种的情况。 姜厌走向放着活跃蚕蛹的格间里,这里打扫得很干净,地面上几乎没有灰尘,可以看出来每日都有被认真照料。 活着的蚕蛹已经不多,相比于堆成小山的死去的蚕,这里活着的,不足死去的几十分之一。 姜厌拿过了一个蚕茧,沈欢欢这会儿也不去想参怪的事情了,毕竟找更多的线索才是当务之急,于是她探过身,“怎么了吗?” “没事,就是觉得死了那么多,这些蚕还活着很不容易。” 姜厌一边说着,一边把纺锤形的蚕茧掰开。 沈欢欢愣住:“?” 姜厌:“它不合群。” 沈欢欢:“啊?” 姜厌:“其他蚕都死了,就它们几个还活着,这肯定是它们的问题。” 沈欢欢想说这是歪理,但看着姜厌掀起的唇角,也明白过来她是在说笑。沈欢欢道德底线高,毁坏他人财产让她有些不自在,她掩耳盗铃般地把视线移开。 不过刚移开一会儿,她就听到姜厌叫她。 “沈欢欢。” 沈欢欢回得很小声:“怎么了?” “你看这个蚕蛹像什么。” “嗯?”沈欢欢先是心虚地看了看周围,之后才顺着姜厌的视线看去。此时蚕茧已经被姜厌掰开,不到拇指大小的蚕蛹露了出来,在姜厌掌心不停蛹动。 她先前就觉得由蚕丝吊在半空的蚕茧像极了倒吊的人,如今看来,这些蚕蛹也很像,只是吊着它的绳子断了,白色的裹尸布散开,露出里面垂死挣扎的虫。 沈欢欢被自己的想象力吓到,吞咽了一口口水,几个呼吸后,她克制住不适感去打量这个蚕蛹——浅褐色的蚕蛹正以扭曲的形式摆动,除了让人不适外,并不像什么。 “不像什么啊。”她说。 “明明就很像四肢被砍掉的人,”姜厌把蚕蛹捏起来,正对着沈欢欢,“你没见过这样的人吗?” 姜厌的语气实在太过认真,好像没见过这样的人才是不对的,好像人被砍掉四肢是司空见惯的。沈欢欢张了张嘴,迟疑着说”没有“。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1节 于是眼前的人又说道:“是人,你看,还长了张人脸。” 沈欢欢:“...什么?” 姜厌用手戳了戳某处,“这里是眼睛。” 而后,又戳向某处,“嘴巴。” “喏,下巴上还有颗痣呢。” 沈欢欢后背有些发麻了,她低头仔细看去,但还没等她看出小痣在哪,耳侧就有轻笑声响起,一道又湿又轻的气息拂在了她的后颈,无故让人想起蛇信子舔过脖颈的触感。 沈欢欢整个人僵住,鸡皮疙瘩瞬间爬满全身,她猛地抬头,却见姜厌收住笑,捏着蚕蛹把它塞回掰成两半的茧里,而后放进了口袋,“骗你的。” 沈欢欢缓了下神,神经慢慢放松下来:“别闹,刚才我后背都吓麻了。” 姜厌笑着看她。 沈欢欢轻推了姜厌一下,“走吧,去找他们。” “嗯。” * 两人到小溪边时,熊安正捧了些溪水在尝。 但这东西哪能是一般人的口舌能尝出来的,饶是养蚕经验数十年的熊安也没办法判断它是否对蚕种有影响。 “要不跟相关部门上报一下?”他提议道,“或许需要专门的…” 然而话没说完,就被王保民迅速打断,“不用!” 熊安的话戛然而止。 几人都看向王保民,程光困惑道:“为什么不啊?” 王保民的表情很不耐烦:“水质不可能有问题,我们用这个水灌溉这么多年了,自己也喝,蚕种一直没有出过问题。” “总之不可能是水的问题,”王保民看向熊安,“你再想想蚕种死亡的其他原因!” 姜厌挑了下眉:“人喝了没问题,不代表植物和虫子就能喝。” 程光附和道:“就是啊,如果最后真是水有问题怎么办,还是上报相关部门用仪器测测水质吧。” 王保民依旧是刚才的说法:“不用,水不可能有问题,也不需要再让其他人来!” 说完这句话后,见众人迟迟没有回他的话,王保民克制了一下语气,补充道:“我不是说过吗,村里不喜欢见外人,村长这次请你们来已经犯了众怒了,行了,你们赶紧想想其他原因。” 沈笑笑:“可是为什么不喜欢见外人呢,我觉得桂兰阿姨对我们很好啊。” 王保民冷笑一声:“那是我妹子心好 ,村子着过外人的道,现在村里心好的可不多。”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熊安用瓶子装了些溪水,王保民盯着他装完水,没有阻拦。 装好水后,熊安又想了些缘由,叫着王保民一道去看。 节目组先前已经跟熊安沟通过,这期他的任务就是扮演好专家,尽力帮村子解决蚕种死亡的问题,然后给其他通灵师创造机会去调查鬼怪事宜。 他支开几人:“这天也太热喽,你们几个帮我找个蒲扇,再去蚕房拿几个死蚕,一会儿说不定能用上。”说完就拿着工具自顾自往后山走,王保民沉默片刻后,跟在了熊安身边。 两拨人分开后,赵崇由于想着人参的事情,第一时间就去了后山植被茂盛的地方,程光想了想也跟了过去。 于是原地只剩下了姜厌和双胞胎姐妹三人。 沈欢欢:“笑笑,你去看一下熊安吧,他自己跟王保民在一起,别遇到什么东西。” 师父给两人护身的符大多在沈笑笑这里,帮照个人完全绰绰有余,她应好后就追了上去。 沈欢欢目送走妹妹,看向姜厌:“我们也赶紧找线索吧。” 姜厌环视一圈,看向蚕房旁的小屋,“下午没看到那个看蚕房的人,应该是在里面休息吧?” “应该是,正是午休的时候呢。”沈欢欢说完,忽然叹了口气。 姜厌侧过身:“怎么了?” 沈欢欢轻声道:“感觉王保民有些问题。” 姜厌挑起眉。 “就是觉得...”沈欢欢沉吟道,“他不让专家进村查水源有些奇怪?就算村民排斥外来人,但水源真有问题怎么办?而且王保民看起来不太想接近小溪...” 姜厌点了点头:“我也觉得。” “所以去问问。” 沈欢欢不解:“问谁?”这种问题,照着王保民的意思,村里人大概率不会告诉他们。 “当然是好骗的。” 姜厌率先往小屋走去,不消片刻,她就站在蚕房旁的小屋的窗户前。 小屋十分简陋,除了炕与一个木桌外,什么物件都没有。 看蚕房的男人在炕上熟睡,胖墩墩的小男孩正趴在一旁用铅笔画画。 沈欢欢也看到了屋内场景,当即压低声音:“怎么.....” 话音未落,姜厌把窗轻轻推开了一条缝。 沈欢欢连忙止住了话头。 “吱呀——” 很轻的响声,但还是惊动了小男孩。他连忙抬头看向窗外。 姜厌把食指抵在了唇中。 男孩明显愣了一下,但仅过了几秒,他的表情就肉眼可见的愤懑起来,他可还记得上午在这人那里受的气。 他压着嗓子问道:“你干嘛?!” “我是来向你道歉的。”姜厌说。 她摆着口型,眼眸分外真挚:“我现在觉得你弟弟更好看。” 第10章 老师 二壮的神情一懵。 姜厌从兜里拿出沈笑笑给她的豆沙馅面包,轻放在窗边,“这是歉礼。” 蚕村位置极为偏僻,二壮从出生开始就没有离开过村,再加上村内长期自给自足,每到年关才偶然有人出去买些便宜的年货,他已经好久没吃到城里的零食了。 二壮有些迟疑地看向姜厌。 姜厌笑得很是良善:“甜的,你要试试吗?” 如果程光在这儿,看到姜厌这个笑大概率会迅速撤离现场,但二壮年纪还小,不懂姜厌的每次馈赠都明码标好了价,他很快就卸下防备,拿过小面包,撕开包装咬了一大口。 他吃得很快,几口吃完后,再次看向窗边。 那里出现了一袋包装精致的夹心饼干。 这次是沈欢欢放的。 沈笑笑贪嘴,沈欢欢习惯随身带着各式零食,今天也是,她朝着姜厌眨了眨眼——虽然不知道姜厌刚才在说些什么,但小孩子的确是打听消息的绝佳对象。 姜厌:“还想吃吗?” 二壮忙不迭点头。 姜厌循循善诱:“这个姐姐还有零食,但她只发给这个村好看的小朋友,要是你能帮忙转交,”她话音一顿,眼神瞥向门的方向,“作为奖励,你也会有一份。” 说罢,姜厌示意沈欢欢后退几步,走到了小屋门旁。 几个呼吸后,房门被轻轻推开,二壮蹑手蹑脚地关好房门,跟着两人走到了一旁的空地上, 确定不会打扰到爸爸睡觉了,二壮赶忙开口问道:“真的?” 沈欢欢配合着姜厌的话,从兜里拿出一袋糖,冲着男孩晃了晃。 二壮吞咽了一口口水,“可是他们也不能吃这些东西啊。” 姜厌了然道:“因为好看的小孩年纪都小?” “对啊,宝宝们牙都还没长齐嘞,”二壮搓了搓手,“不过我可以代替他们吃!” 姜厌拒绝了这个提议,“那就算了,你又不好看。” 二壮虽然承认这个说法,但他也想要那份帮忙转交的“奖励”,于是绞尽脑汁开始想办法,许久,他两眼一亮:“我知道了!” 姜厌:“嗯?” “我可以先给他们的哥哥姐姐,让他们保存起来,等宝宝们长大了再给宝宝吃!” 真是充满童真的解决办法。 姜厌轻笑:“很棒的方法呢。” “但你怎么知道他们会好好保管啊,叫我我肯定会偷吃的。” 二壮撇嘴:“他们不敢的,要是被发现偷吃宝宝的东西,会被棍子揍的。” 沈欢欢听出了不对劲:“被揍?” 二壮理所当然点头:“对啊,好看的人才能先吃饭,挑好吃的饭,难看的人不能和他们抢。村子里宝宝们最好看,所以什么都应该是最好的!这可是...呃,对,好像叫社会规则来着,”他小大人似的叉着腰,看向两人,“我听爸爸说过你们,你们是从大城市来的?” 沈欢欢点头。 二壮继续道:“大城市里好看的人肯定特多,以你们这个长相,肯定是最后才能吃饭的吧?尤其是你,长得吓死个人,一看就经常吃不饱。”他昂着头指了指姜厌。 沈欢欢的面容匪夷所思起来,她发现自己听不懂小男孩的话了,且不说这莫须有的社会规则,单是说姜厌长得难看… 她这辈子就没见过比姜厌更好看的人。 沈欢欢正要开口纠正,姜厌率先出了声。 “不会啊,吃的特别饱。”她说。 “城市里好吃的到处都是,东西太多了,好看的人根本吃不完,所以我们就都能吃上了——要不这些零食是从哪里来的?” 沈欢欢眨了下眼,她先是看了眼姜厌,又转头看向小男孩,像是明白了什么,又像是不明白。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2节 二壮还没到上学的年纪,所有观念都是村里人灌输的,根本就没思考过,听什么就是什么,这下忽然听到姜厌的说法,竟然发现好像有些道理。 他挠了挠脑袋:“好像也是啊。” “怪不得夏晴老师有很多的零食,我还以为是她偷拿的呢。” “夏晴老师?”姜厌听出了话外之音,问道,“她是城市来的人?” 沈欢欢也断了自己的思绪,连忙抬起头。 不是说蚕村不喜外人吗? 王保民对他们的排斥不似假,即使是他们这些只是暂住几天的外人都被排斥,更何况是长久住在这里的“老师”? 二壮理所当然点头:“是呀。” “好像是啥地方派来的,听我爸说是支教老师,长得也很丑,但会经常分给我们好吃的!”二壮说,“我姐姐还有何妙妙的哥哥,以前都在她那里上学。” 沈欢欢大概了解这位夏老师的身份了,一般是大学生上山下乡,义务在蚕村这里支教。既然是国家派来的,村子就算排斥外人也得好好待着。 她问道:“这位老师还在村里吗?” 二壮摇了摇头,“不在了。” 沈欢欢叹了口气,既然是村外人,交流起来隔阂肯定比较少,她刚才还想问问支教老师在哪里上课呢。 “那夏老师什么时候走的呀?”她随口问道。 “她死了。”二壮回。 * 据二壮所言,去年十二月,村里的支教老师夏晴突然失踪,与她一同失踪的还有村里的四个孩子。 当时村民齐齐出动,苦找了一夜,最终在溪流下游找到四具尸体,而最后一具尸体,一直到现在都迟迟没有找到。 听到这个消息,姜厌立即想到了刚才王保民对溪水的态度。 ——一味认为溪水不可能有问题,极力要求熊安想蚕种死亡的其他原因。 当时她就觉得有缘由,如今看来,的确如此。 王保民为什么拒绝接近溪水? 是不喜,是害怕,还是什么...姜厌想到一种可能,她垂眸问二壮:“王保民有孩子吗?” 二壮一边啃着刚拿到的小饼干,一边点头:“有啊,王孙哥哥,他和我姐姐一起被发现的…” 大概是说到了去世的姐姐,二壮啃饼干的频率慢了下来,越来越慢,最后,他闭上了嘴,把剩下的一半饼干捏在了手里。 “姐姐没吃过这些东西,”他说。 “当时妈妈还没有生弟弟,姐姐总是把零食都留给我,她从来不吃…” 刚才还不停叭叭的小男孩,垂着头,眼眶慢慢红了起来。大抵是年纪小,情绪来得又快又汹涌,他瘪着嘴,两行鼻涕流下来,脸蛋脏兮兮的,就像没人要的花脸猫。 沈欢欢叹了口气。 她从背包里拿出小饼干,还有两袋糖果,“都给你了,全都吃了吧。” 二壮吸着鼻涕:“那我只吃一袋,其他都埋给姐姐。” “好,”沈欢欢用纸巾帮他擦净鼻子。 姜厌就没这个同情心了,她只关心怎么留在这个节目,她还有很多问题要问,比如没找到的那个尸体是谁的,比如村里还有没有外人来过,但还没等她问,身后就传来关门的声音。 二壮的父亲醒了。 沈欢欢一惊,她们问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已经远超她们现在的学生身份应该问的。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说好了是她保护姜厌,此时她却下意识看向姜厌。 姜厌的表情很平静。 她俯身看向二壮:“还记得我们刚才跟你说了什么吗?” 二壮不明所以,但还是下意识回忆起来。 姜厌看着二壮头顶缓慢升起的她和沈欢欢的人脸,伸出手,打散了。 “走了,”她对沈欢欢说,“我施展了‘回忆会头疼’魔法。” 沈欢欢惊愕几秒,笑出了声: “是咒法啦。” “何观主这是又发明了什么新奇法术吗,好厉害。” * 两人拿好熊安让拿的东西,去找大部队。 一路无言,她们都在思索刚才的对话。行至中途,沈欢欢忽然放缓了脚步,率先打破了安静:“姜厌,你说刚才那个小男孩的话可信吗?” “实在是有些说辞太奇怪了,总觉得不对劲...”沈欢欢的语气很是迟疑。 “可信。”姜厌说。 沈欢欢一愣。 姜厌张口就是编:“我用了‘没人能骗我’咒法。” 又是沈欢欢没听过的怪异咒法,但好奇归好奇,各门各派的咒术千差万别,草率打听并不礼貌,于是她点了点头,没再纠结这个点。 她问姜厌:“这个小男孩对美丑的定义,是不是有些奇怪?” 一开始沈欢欢还没意识到这点,虽然姜厌与男孩对话不久就直言说他长得丑,但那时她以为这是姜厌的性格,可能对美的标准有些变态,而且不太关注儿童心理健康。但很快她就意识到姜厌是故意的,因为从男孩表情上看,他非常认同姜厌对他的评价,并也抨击了姜厌与她的长相。 虽说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审美,谁的审美也没有高低之分,但断言说姜厌难看的,还是让沈欢欢觉得十分违和。 姜厌:“的确奇怪。” 刚才的信息用了沈欢欢的零食,姜厌决定分享部分信息。她蹲身捡起一个石子,在沈欢欢莫名其妙的注视下,简单画了几笔:“上午的时候,我和两个小孩说过话。” 沈欢欢知道这件事,上午那会儿就是她让沈笑笑把姜厌找回来的,她仔细听姜厌的后话。 “他们当时在画画,比较谁的弟弟更好看,这就是他们画的。”姜厌几笔画好后,把石子扔到一边,示意沈欢欢去看。 沈欢欢的后背因为这幅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发誓,她这辈子就没见过这样诡异的人像,他们甚至不像人,而像是被切割了五官,却在拼凑起来时忘记把眼睛摆正的人形拼图。 如今这个拼图,因为简笔画的加成,不仅不显得可笑,反而更加怪异惊悚。 许久,沈欢欢深深吐出一口气。 “我们梳理下信息吧。”她说。 姜厌点头。 她总结了一下刚才从小男孩那里得到的信息:“目前已知:村里样貌恐怖者,都是刚出生不久还无法进食零食的婴儿。” “这些婴孩的哥哥姐姐样貌正常。” “这些婴孩在家里,拥有远高于哥哥姐姐的地位。” 沈欢欢补充道:“村子拥有自己的一套规则,并且以恐怖为美。” “合理怀疑,这个规则不是一直都有的,而是在恐怖婴孩出现以后,也就是近几个月!” “毕竟在恐怖婴孩诞下之前,全村村民长相都很正常,在这种情况下,村子所谓的社会规则是很难确定的,大家都普通又正常,哪能排出明确的美丑顺序呢?” 一口气说完,沈欢欢缓了缓,又补充道:“而且那个小男孩也说了,在他妈妈没有生下弟弟时,他姐姐的零食都是留给他的,我觉得当时完全就是正常的姐弟情,并不是因为那套奇怪的美丑规则。” “所以现在的情况更像是......男孩的弟弟被生下后,他被家人临时告知,他很丑,而他的弟弟非常好看,社会上其实存在一套丑者为美者服务的规则,而在这个规则之下,需要他以后事事以弟弟为先!” 姜厌点了点头,同意这个说辞。 沈欢欢的大脑飞速转动,组织起信息来:“会不会是鬼怪诅咒了这个村?” “几个月前,有通灵师发现蚕村方位能量出现紊乱,但这不代表蚕村是几个月前出现问题的,很可能是刚开始紊乱较轻,没有被发现。” “所以诅咒时间可能是在一年前,在村里妇人还没怀孕的时候。也可能是在不久前,在村里部分妇人已经怀孕的时候。这两种情况,都会让妇人生出样貌恐怖的婴儿。” 姜厌托腮道:“是这两个时间点。” 沈欢欢不停缕着思路:“鬼怪在这两个时间点其一进行了诅咒,诅咒内容是让整个村审美错乱,这样的话,即使村妇生出诡异的婴孩,村民也不会感到恐惧,反而会极度偏爱可怖婴儿。在这种偏爱下,村民对村子原有的孩子产生排挤情绪,制定了那个规则。” 沈欢欢沉吟道:“那现在的问题就是找到诅咒对象,”她自顾自往下说,“可能是参怪,毕竟它现过形,但我没在后山发现它生长过的迹象,所以暂时先不管它。” “也可能是死去的人诅咒了村子,而村子四个月前刚溺死了五个人,时间刚好合适。” 说到这儿,沈欢欢像是忽然想明白了什么,倏地抬头看向姜厌:“会不会是夏晴?!” 姜厌好奇道:“为什么?” “因为那些死掉的学生都是自小在村里长大的啊,他们没理由诅咒村庄,只有这个支教老师是外来的,她死在了他乡,”沈欢欢越说越觉得有道理,眼睛也逐渐亮起来,“说不定那具没被找到的尸体就是她的,如果我是她,我一定很想自己的尸体被发现,我不想呆在水里,不想呆在暗无天日的地方,我想被好好安葬,这会成为我化鬼的执念!” 姜厌弯起唇角:“有道理。” 然而沈欢欢很快又皱起眉心,“但她为什么要诅咒那些婴儿呢?” 她努力去想各种可能,“难道她是想通过这些孩子传达什么,比如让村民感到恐惧,让警察来帮忙打捞她的尸体?可是村里们审美都错乱了,不会觉得那些婴孩恐怖,因此也不会报警寻求帮助,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要做那样的诅咒呢…...” 沈欢欢的思绪陷入僵局。 姜厌没有说话。 沈欢欢的分析有些道理,但她并不知道那些村妇在生下恐怖婴孩前吃了大量补品,两者之间必然存在一些关系,而鬼怪对村子的诅咒也绝不包括“整个村的审美错乱”,错乱的至多只是那些婴孩的母亲,甚至可能全村都没有错乱——因为某些缘由,成年人在演戏,年幼者被长辈扭曲了审美。 毕竟今早出门时,那些来自村民的隐晦而惊艳的视线,不是能演出来的。 另外,夏晴既然会给学生分零食,死后去诅咒无辜婴儿的概率很低。最重要的是,那个没被找到的尸体还不一定是谁,单从夏晴是村外人这点就认为是她实施的诅咒,实在有些站不住脚。 果不其然。 两人在找到大部队前,遇到了同样往回赶的程光。 程光看到姜厌的第一时间,就递给她一个破旧的,几乎被水泡烂的千纸鹤。 千纸鹤上写了字,拆开来,字迹已经被泡得晕染开,但还能依稀看到几个字。 ——“鸟鸟,川着氏鹤,回家。” 程光言简意赅,“刚才我看到一个小男孩在溪边叠千纸鹤,我就问了问,他说自己七岁,叫徐良佐,他的好朋友掉进水里了,身体一直没有找到。” “死去的女孩叫袅袅,只有七岁。” 姜厌看向沈欢欢。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3节 沈欢欢稍显苦闷地揉了揉眉心。 ——她的推理被推翻了。 尸体被溪水吞没的女孩,不是夏晴。 第11章 梦魇 程光注意到了沈欢欢的神色,有些疑惑。 “怎么了?”他问。 沈欢欢轻声解释:“思绪太乱了。” 程光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哎,不用担心,姜…姜师姐在这呢,她会保护我们的!”程光想得好,现在在直播镜头前把虚假的师门关系攀好了,以后大庭广众之下就不怕姜厌对他见死不救! 我可真是个小机灵鬼,程光简直要得意地翘尾巴。 沈欢欢有些不懂这个称呼了,她茫然道:“姜师姐?” 程光哎了声,“姜厌没跟你说吗?” 沈欢欢:“可是姜厌不是刚注册吗,她该是你师妹才对,”一边说着,她看向姜厌,“你又逗我啦?” 沈欢欢脾气是真的好,她原先没在红枕官网见过姜厌,便认为姜厌是刚注册入门的通灵师,问了姜厌后,姜厌也没有反驳,所以她便自觉关心起这个刚入门的通灵师,生怕她离了视线会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 如今她知道了姜厌是程光的“师姐”,第一反应也不是姜厌骗了她,而是觉得她原先在跟她闹着玩。 姜厌隐晦瞥了程光一眼,程光头皮一麻,后知后觉自己好像说错了话,他心虚地后退两步,躲在了沈欢欢的身后。 姜厌收回眼,平静道:“是刚注册。” “师父觉得应该按年纪排辈分,所以在这辈改了规矩。我年纪大,进门即师姐。” 解释了,但没完全解释。 这个解释太不符合常理了,哪个师门是按年纪排辈分的?要是年近古稀才拜师进门,岂不是比师父辈分还要高? 但沈欢欢相信了这个说辞,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场景,笑着说,“原来是这样,何观主应该有自己的考量。我们师门是按拜师顺序算的辈分,笑笑比我早行了拜师礼,刚开始那会儿每天都缠着让我叫她师姐。” “沈笑笑先行的拜师礼?”姜厌:“跑得快吧。” 沈欢欢笑出声:“是的,拉都拉不住。” 程光在旁站着有点尴尬,也不敢反驳姜厌的说法,于是捧场地唱起歌:“——你的师门,我的师门,好像不一样?” 两人都没理他。 华夏人口虽多,通灵师占比却极少,全华夏的通灵师加起来只有十万,由师父领进门且在超自然管理局正式注册的官方通灵师,更是只有一万出头。 白天正是通灵师兢兢业业上班的时候,直播间的人数并不算多。这会儿听到程光三人的对话,零零星星在直播间对起话来。 【我记得程光是何清源弟子吧,江城山一派?】 【何观主早年在茅山求学,所以江城山一脉都归宗茅山,属于正一道符箓派,我曾有幸在茅山听过何观主讲学,受益匪浅。】 【但我记得何观主说过不再收徒啊,这个姜厌是怎么回事?】 【??何老头啥时候收了个女徒弟?这辈分排得太不正宗!我得去问问他!】 直播间安静下来。 最后一位是个牛逼人物,曾主持泰山祈雨仪式,和何清源私交颇好,这会儿突然出现在直播间着实把众人惊了一跳。见他跑去问何清源,于是都不发弹幕了,等他回来说说咋回事。 许久。 牛逼人物回来了。 【刚收不久,宝贝苗子,特意改的规矩提的辈分,走了走了。】 直播间:【…….…】 确定牛逼人物真的下线后,讨论的弹幕多了起来。 【笑死,程老先生又开始嫉妒别人家的徒弟了】 【去年程老可是在榜三评论区守了八个月,每天问人家有没有师父呢哈哈哈哈,可以说十分想有个厉害徒弟了】 ... 【这个叫姜厌的好像的确不错。】 【其他不说,小姐姐真的超美,比我能想到的所有明星都好看。】 【好看管啥用,鬼杀人还管你好不好看啊?她是来出道的还是来比赛的,能不能赢得靠脑子。】 【从现在来看,参须,可怖婴孩,审美倒置,村内规则都是她先发现的,之前谁说她肯定第一个淘汰来着?】 【我说的,我还是觉得不行。你说的这些线索根本没被串成线,逻辑非常乱,谁先串出来我服谁。】 【这次任务着实不简单,这才刚过了半天,继续看吧。】 * 三人找到熊安的时候,其余人都已在了。 沈笑笑勤快得给熊安扇着风,大概是因为不喜欢王保民,她挥舞蒲扇的力度幅度十分精准,一点风都没让王保民蹭到。 天暗得早,再加上是在山里,遮天蔽日的树把落日的光亮遮住了大半,这个偏僻闭塞的村庄过早得迎来了夜晚。光线实在太暗,尚未找出蚕种死因的熊安看得眼疼,瞅了王保民几眼,王保民什么都没说,转身带众人回了村。 晚饭在村长家,饭菜依旧是王桂兰准备的,众人吃完晚饭,村长把一些晒好的参干分给了王保民,王保民接过后便带着男生们回了家。 沈欢欢礼貌询问:“村长爷爷,这里有什么我们能帮忙的吗?” 村长收拾好剩下的参干,摆了摆手:“哪儿有什么事...早些休息吧。” “好嘞,您也早些休息啊!”沈笑笑接话接得飞速,说完她就挽着沈欢欢和姜厌往屋里走。 姜厌垂眸看了眼胳膊,没说话。 一进屋沈笑笑就松开两人的胳膊,神经兮兮地“嘘”了一声,而后做贼似地搬了个凳子把门抵住。 沈欢欢有些无奈地坐在床边,“要是屋里有问题怎么办,这不是更难往外跑吗?” 沈笑笑一呆,“也是啊。”她连忙把椅子移开,还下意识拍了拍椅面,像是在安抚椅子。 沈欢欢:“……….” 安置好椅子,沈笑笑着急地抓了把头,“哎呀,你们怎么这么不自觉!今天你们行动都没带我,赶紧告诉我咋回事啊,刚刚吃饭我都没心思吃了,现在我的心脏就像那些参须在隔靴挠痒,再不告诉我我就要痒死了!” 姜厌拿出昨天沈笑笑给她的牛奶,插上吸管:“成语用的不错。” 沈笑笑瞪眼:“你笑话我语文不好?” 沈欢欢连忙安抚:“不气不气,虽然这次错了,但下次肯定就会了。” 沈笑笑无能狂怒:“姐!!” 沈欢欢忍俊不禁。姜厌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双胞胎,很显然,沈欢欢在面对沈笑笑时活泼了许多,和面对她时的温柔得体很不一样。 至于沈笑笑—— 大概是更吵了。 沈欢欢太知道怎么哄妹妹了,拉着手小声说了几句话,沈笑笑就乖乖坐在了姐姐身边,“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今天都没帮上忙…” 沈欢欢用三人可以听到的声音,低声与沈笑笑解释起来。虽然获取信息用了一些时间,但转述信息所需的时间并不多,不过六七分钟她就把当前的信息跟沈笑笑讲明白了。 沈笑笑反应了会儿,嘟囔道:“我就说,我就觉得这个村子怪怪的,也不是村子,就是…主要王保民怪怪的,脸黑死个人,王姨还是很好的,做饭超好吃。哎,不过既然村子被诅咒了,无论是被参怪诅咒的还是被死去的人诅咒的,反正这个村子肯定做了什么事!” 世间一切讲究的都是因果。 沈笑笑说的对,既然村子被诅咒了,就一定有被诅咒的契机,而现在的难点就是找到这个“契机”——为什么是这个村子被诅咒,为什么诅咒的内容是“让村妇生出可怖的婴儿”。 找到这个契机,“鬼怪”及其“执念”就好确定了。 所以, 这个村子到底做过什么呢? 姜厌重新梳理起今天的信息来,但还没等她捋出新的线索,沈笑笑的话就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姐姐,等你们确定鬼怪是什么的时候,一定要让我上场啊,要不我真是啥都没干了,被淘汰肯定板上钉钉。” 沈欢欢应声说好。 姜厌侧过脸:“上场?” 沈笑笑:“嗯嗯!” 沈笑笑似乎很自信,一旦她做了什么事,就一定不会被淘汰,于是姜厌继续道,“确定鬼怪后,你会去做什么?” 沈笑笑一愣。 不过很快她就反应过来——姜厌是刚注册的通灵师,没有看过她和姐姐的直播,所以不知道她们的能力。 她骄傲地挺起胸,“上身啊。” 民间有许多请神上身的故事传说,大多是请狐仙或者黄大仙上身,说说哪家遭灾的原因,或者请亡者上身,说他们不愿转世的执念。 沈笑笑就属于后者。 按照常理,这种“上身”行为十分耗费精气神,若出了半点差错,便可能送不走请来的灵体,轻则大病一场重则疯癫死亡,所以现在很少有正经通灵师愿意去冒这个险。 但沈笑笑不同。她的魂魄天生不容其他灵体,请神仪式后,她只能强留灵体附于己身五分钟,然后灵体就会被排斥出去,所以不存在送不走灵的情况。 这是一种很适合通灵师的天赋,在寻求“执念”成为净化鬼怪最关键一步的情况下,沈笑笑可以不去找,而是请鬼上身,让鬼怪自己说。 当然,也存在那种在人间滞留过久,彻底迷失遗忘执念和本心的恶鬼,这样沈笑笑的能力就没办法派上用场了,但这种情况毕竟少,只要运气好,沈笑笑晋级的概率十分高。 沈笑笑与姜厌解释完自己的情况后,提起自己姐姐擅长的,“我姐姐擅长缚灵,我们配合很好的!” 缚灵,顾名思义,把灵体困住。 双胞胎的能力相辅相成,一个困住鬼怪,一个请鬼怪上身。 只要鬼怪能力不是太强,并且没有全然忘记自己的执念,双胞胎找到鬼怪后,任务就完成了大半。 所以现在的首要任务还是确定鬼怪到底是什么。 姜厌把喝完的牛奶瓶捏扁,抛进了垃圾桶里,“我没什么擅长的。” 思索几秒,她补充道:“可以骗骗小孩,打打下手什么的。”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4节 沈欢欢抿唇笑起来,告诉沈笑笑:“别听姜厌瞎说,今天的线索大多是她发现的。” 沈笑笑:“!!” 不过很快她就恰有其事地点起头,“我就说嘛,姐你啥时候找线索这么快了。” 沈欢欢:“………” 沈欢欢扔给沈笑笑一个枕头:“不是困了吗?怎么还不睡。” 沈笑笑还想叨叨几句,但抱住枕头后,困意很快上涌,她嘟囔着滚向床内侧,“睡就睡,谁还不睡了,多睡睡对皮肤好。” 几分钟后,沈笑笑打起了小呼,很像小动物睡着后发出了吐息声,睡得又快又香。 沈欢欢帮妹妹盖好被子,轻声说,“今晚也不知道那个参怪还会不会来。” 姜厌打了个哈欠,懒散道:“不是说后山没发现它存在过的痕迹么?” “是啊,但那些参须又的确存在,”沈欢欢苦恼道,“除非是十分厉害的鬼怪,一般的鬼根本没有多余的灵能去伪装自己,他们的灵体都是真实的,是本质的自己,所以那些参须只能来自于人参,但后山又没有可以参怪出没过的痕迹...” 沈欢欢觉得自己都有些头疼了。 “那就先睡觉,如果半夜它再来,”姜厌给自己铺好床,“你不是能把灵体困住吗,到时就知道了。” 沈欢欢:“只能这样了。” 两人关了灯先后躺下,都没再说话。 姜厌思索起现在的信息。 目前的信息到底是太少了,或者说信息已经足够,但缺少最关键的,可以串联一切的那个线索。所以她现在还没办法把参须,诅咒,溺死的人,未找到的尸体,死掉的蚕种,诡异的婴儿,村内的规则联系在一起。 姜厌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她的身体开始变沉,陷进床里,睡意彻底笼罩了她。 半夜,姜厌是被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的。 很吵,像是什么人在耳边说话,但没有热气呼在耳侧,他们似乎只是围绕着她,在她头顶,但是没有看她。 她闭着眼睛去听这些声音,但实在是太吵了,吵得她什么都听不清,终于,姜厌睁开了眼睛。 没有人,窗外下着雨,雨滴撞在窗户上。姜厌爬起身,她觉得有些渴了。 大概是半夜被吵醒,浑身疲惫,还有些头重脚轻,她走到桌前,拿起水壶给自己倒水。 “哗——” 现在是夜里最安静的时候,没有虫鸣没有风声,倒水的声音格外的清晰。 姜厌觉得更渴了,她轻轻吹着水杯,试图让它尽快凉下来,但很快,姜厌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月色昏暗,水杯还在冒着热气,姜厌站在夜色里,低头不语。 她在看水里的倒影。 此时她的身后,无论是窗边,还是房间的拐角,亦或是床上,这些本该是空荡荡的地方,都站满了面无表情的人,他们的面孔灰白,皮肤枯槁,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像是一座座人形墓碑。 还没等姜厌有所行动,她的眼皮忽然开始痒,羽毛似的东西扫过她的眼皮,一下还不够,轻柔的小刷子在她的眼皮上来回扫过,一下,一下,不疼,只是痒,但姜厌感到一种极度的不适感。 那是...睫毛。 有个人站在她眼前,正低着头,贴着她的眼睛,注视着她。 一股寒意顺着姜厌的脊椎往上爬,不过很快,不仅是脊椎,她的颈项也逐渐感到不适,极轻的,有一搭没一搭的,有个东西不停地踢在她的肩膀上,姜厌有了些不妙的联想。 “你在做什么?”身前那个东西问。 姜厌缓缓转动眼珠,抬眸看向它,亦或是她。 沈欢欢轻柔地重复道:“你在做什么?” 姜厌没有说话,把手伸向了沈欢欢的脖颈。 沈欢欢面露茫然:“怎么了吗,不是说有问题就把我叫——” “嘎嘣。” 话音戛然而止。 姜厌扭断了沈欢欢的脖颈。 几乎在沈欢欢死亡的当刻,姜厌就感到身体的疲惫消失了,随后她就发现自己回到了床上,泛着霉味的被子压得她有点难受,耳边传来沈欢欢担忧的声音,“姜厌?” “你在发抖,”沈欢欢摸了摸她的额头,“还出了好多汗,是做噩梦了吗?” 姜厌眼睛都没睁,再次把手扣在了沈欢欢的颈部。 咯吱声再次响起,让人想起屠宰场里的羊羔,刀嵌在它们的脖颈处,一寸一寸往下切割,最后在只剩一层皮的时候,咯吱断成两半。 人头皮球掉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声音。 “咚、咚咚。” 带着弹性的皮球越滚越远,被子的重量也在逐渐减轻——根本没有多少棉絮的老旧被子怎么会压的她难受。 姜厌睁开了眼睛。 下雨了,雨声很小,窗外黑漆漆一片,就像深不见底的黑洞,双胞胎正安静地睡在一旁,全然没有苏醒的意思。 姜厌有些渴了,她起身给自己倒水。 一切都和梦里一模一样。 除了空寂的房间。 姜厌端着水杯回到床上时,沈欢欢似乎被她的动静吵醒,她努力睁开迷愣的双眼,“是参怪又来了吗?” 姜厌坐在床边,吹着滚烫的热水:“没来。” 沈欢欢挣扎了会儿,又闭上了眼睛,困倦道:“那就好,喝完水赶紧睡吧。” “嗯。” 姜厌咽下口中的水,忽然笑了笑。 她转动手腕,滚烫的开水瞬间全部倒在沈欢欢的脸上,尖利的哭声响起,伴随着烤肉的芬香,沈欢欢的脸庞迅速融化,不消片刻就布满纠缠的参须,只留下两只眼珠滴溜溜打着转。 姜厌轻声道:“感觉不太聪明啊。” 所以没什么脑子,会说出如此不合逻辑的话。 沈欢欢现在迫切想知道参怪是否存在,毕竟符纸告诉她的与她亲眼看到的是相悖的,所以她今晚一定是希望那些参须再次出现的,那样她就可以缚住它的灵,看看它究竟是什么东西。 ——又怎么会对“参怪没来”,说“那就好”呢? 姜厌打了个哈欠,闭上了眼睛。 再次睁开眼时,她已经躺在了床上。 只是这次窗外并没有下雨,月色正好,所以可以很清晰的看到一个人正背对着三人站在窗外。 脸却贴在窗户上。 第12章 病因 是村长。 他的脸贴在窗上,嘴没有动,窗外却有极轻的,断断续续的人声传进屋子里。 姜厌反应了一下,明白自己看到的不是鬼,而是欲望——村长在与谁说话,而这个话他并不想被三人听到,所以他的“欲望”是看三人是不是在熟睡。 但欲望终究是欲望,是潜意识,是想做却无法去做的事情,人的头颅永远无法旋转一百八十度,欲望凝视着的也终究不能被人眼看到。 所以哪怕姜厌对着那张脸微笑,村长也并不知道姜厌已经醒了。 姜厌收回笑,敛下神色,把枕头塞进了被里,假装自己还躺在床上,而后轻着脚步走到窗边,靠在了一旁的墙上,全程没有弄出任何声响。 如果村长大大方方站在那儿聊天,她大约会倒头继续睡,但既然不想让她听,她又怎么可能不去听听呢? 姜厌半闭着眼睛,断断续续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 从对话上看,屋外的二人正在收拾晾晒的药材,村长指挥,王桂兰把一篮篮的药材倒进盒子里。 村长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打扰屋内人的休息。 “家里有外人就是不方便,咳…要不那几个人又要问…” 他压着嗓子努力克制住咳嗽声,由于过于用力,腰都弓了起来,颤抖幅度很剧烈,像是寒风中的枯槁树干,几乎要被折断。 “再快些…要两点了,一会儿你先去找保民,把这些给他,再…” 村长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是只通过气腔在说话了,姜厌凑近窗户,想听清后面的内容。但老人的声音实在太小了,完全含在嗓口,姜厌什么都没听到,王桂兰也没有问。 很显然,王桂兰知道今天要做什么,所以哪怕没听清老人的话也能懂。 药材终于被收拾好,随着“吱呀”一声,大门被关上,王桂兰离开了,姜厌有些无奈地闭了闭眼。不过很快,她就睁开眼睛,屏住了呼吸。 随着一道压抑的咳嗽声,月光被遮蔽,屋里光线变得更暗了,一个佝偻的影子拖长到她的脚边。 村长在往窗里看。 这次是人在看。 姜厌无法保证那个枕头可以骗过他,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打算做些防护措施,于是也凑向了窗户。 村长刚把脸贴在窗上,就发现窗上有层白雾,白茫茫一片,屋内什么都看不清。他伸手擦了擦,但并没有擦干净。 哦,雾是起在屋里的。 他迟钝地转动脑子,而后再次把脸贴回窗户,一阵让人牙酸的声音响起,他的脸部都被挤得变形,可仍是看不到屋内的场景。 几分钟后,窥探无果的他收回眼,低咳着离开了。 “哈——” 窗的另一侧,姜厌再次哈了口气,窄小的窗遍瞬间布满雾气。姜厌觉得刚才的场景好像有些熟悉,她想了一会儿,发现她见过这个场景许多次。 毕竟生活里总是有许多模糊不清的窗,新的,旧的,被雾气沾染的,遍布灰尘的,只是那时候,她是村长的视角。 姜厌越想越远,在她觉得深夜所有看不到外物的窗子背面都是张开嘴巴的,用嘴堵住窗户的人时,她止住了联想。 姜厌把思绪拉回现在。 还是有发现的,也不枉她在梦里被反复恐吓。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5节 姜厌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蚕茧,这是她白天在蚕房里拿的,当时沈欢欢对她掰开并偷拿村民仅存的活蚕蛹表达了眼神上的谴责。 但她不该受到这个谴责的,实在是太无辜了。 毕竟不掰开这个蚕茧… 姜厌对着月光再次看起蚕茧内部的蚕蛹,尤其是它下巴上的那颗小痣。 毕竟不掰开这个蚕茧,她怎么会注意到村长下巴上,也长了颗痣呢? .... 夜里很凉,姜厌站了一会儿觉得冷,于是又躺回了床上。 她开始想村长与蚕蛹的联系。 刚才她与村长只有一层玻璃之隔,所以把他脸上的每道褶皱都看得清清楚楚,因此也看到了下巴处那颗并不明显的痣。 长在下巴正中央的一颗痣,很淡,与蚕蛹脸上的痣的位置一模一样。 这个村子有古怪是必然的,蚕蛹长着人脸也是不正常的,所以姜厌很自然的就把两者联系起来,大不了以后再推翻。于是姜厌开始大胆假设—— 村长,亦或整个蚕村,都是蚕蛹孵化的。 他们从蚕蛹里爬出来,成为人,繁衍不断,成为了一个村庄,而这个村庄就以贩卖蚕丝为生。蚕种的大片死亡代表着他们新生儿的大片死亡,没有新鲜血液,一个村庄一个种族根本无法存在,在死亡灭族的困境之下,他们被迫张贴雇佣启示,希望有人找出蚕种死亡的原因。 但这样就很难解释村内众人对新生儿的态度。 最重要的是,这种情况下的蚕村众人很明显已经不属于人类范畴,更像是精怪。精怪和妖很像,但最大的不同就是,精怪多诞生于深山,是自己修炼成精的,不亲近且厌恶人类,也不具备化形也就是变成人的能力。 假设一不可能,姜厌迅速开始假设二。 ——在某种诅咒下,蚕蛹与蚕村众人建立了联系。 蚕蛹死亡则其代表的某个蚕村人死亡,蚕蛹生还则其代表的某个蚕村人生还,如果她现在捏死这个健康的蚕蛹,那么它所对应的村长就会立刻死亡。 姜厌有些跃跃欲试,但也知道这个假设成立的可能性更低。 蚕房里死亡的蚕种实在是太多了,按照那个死亡量,村里十分之七的人都已经死了,如果村内短时间死了大批的人,那个小男孩不会在说起自己溺死的姐姐时那么难过,更应该带些麻木和害怕。 如今两个假设都不成立,姜厌沉吟起来。 既然不是母子关系,也不是同生同死关系,那蚕蛹上的人脸与蚕村到底有什么关系呢?或者说,手里的这个蛹,与村长有什么关系? 亦或者… 为什么她掰开的第一个蚕茧,看到的第一个蚕蛹,就和村长有关系呢? 要知道,她近距离接触到村里人只有那么几个。所以怎么就会这么巧,她掰开的这个蚕茧,就是她打过照面且大概率会近距离接触的村长? 姜厌弯了弯唇角。 答案很明显。 有“人”想通过蚕茧向她传递信息。 而这个信息就是解题的关键。 * 后半夜,王桂兰回来了。 她一进门就捂着手哈了好几口气,这天实在是太冷了,她冻得浑身都发僵,动作都没有往常利索,她缩着手关上门。 关门的声音有些大,王桂兰被吓了一跳,她屏息站了会儿,确定谁都没吵醒后,她小心翼翼活动了下脚脖子,蹑手蹑脚地去了厨房。 现在已经四点多,她准备在睡前把早饭热上,这样天亮后就不会太忙。 王桂兰先是从后厨搬了些柴火,放进灶台,而后坐在木头桩子上等火烧起来。姜厌走出门时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 她放轻步子,站在了王桂兰身后。 王桂兰起初没发觉,几分钟后,她发现了脚边的影子,吓了一跳,当即转头:“爹,你怎么…..” 声音戛然而止。 来人贴得她极近,因为她的动作,两人的鼻尖几乎要贴在一起,王桂兰下意识抖了抖。打量着王桂兰惊疑不安的神色,姜厌忽然笑起来,她退了两步,把刚在屋里倒的热水递给王桂兰:“做饭这么早啊?” 王桂兰张了张嘴,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接过水杯:“嗯…嗯,突然醒了,就起来了。” 她问姜厌:“你是刚醒…是我吵醒你了吗?” 姜厌点头:“是啊,关门声有些大,你有起床气啊?”话音带着笑,就像朋友之间的调侃。 王桂兰的眼神放松下来,“就是睡不着,有些头疼…”她举着水杯抿了几口热水,并没有注意到姜厌冷漠的神色。 喝完水,王桂兰正要再说些什么,就看到姜厌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没事儿,我就是出来看看需不需要帮忙,”姜厌道,“我看也没什么事…那我回去休息了?” 王桂兰赶忙点头:“嗯。” 姜厌慢悠悠往屋里走,王桂兰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姜厌关好房门,她才收回眼,回忆了一遍刚才的对话,确定没问题后,才长长舒了口气。 姜厌回到屋里后,没着急躺下,而是翻出仅剩的一个豆沙馅小面包,几口吃完,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角。 她现在有些开心。 因为她看到了。 看到了王桂兰下巴处的那颗痣。 ...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 有时候只是需要这样一个线索,一个奇妙的假设,纷乱的思绪就会终止,被捋得清晰。 捋好之后,姜厌揉了揉眉心。 这么多年没有动脑子,她竟然会被一个小女孩影响了。 是的,小女孩。 姜厌发觉她太相信何妙妙的话了——因为她确信何妙妙没有“欺骗她”的欲望,所以她相信了何妙妙的话。 但她怎么可以相信一个五六岁小女孩的逻辑? 主观上没骗她,客观上便是对的吗? 姜厌有些好笑,但她被困久了,惯于自我排解,所以很快调整好,重新梳理目前的信息。 自从进村后,她找到的信息都很碎片化,并且会对不同的判断摇摆不定,比如她不确定到底有没有人审美错乱,是全村都没错乱还是只有生出诡异婴孩的村妇出现了审美错乱,再比如她不知道为什么只有新生儿被诅咒,诅咒的内容为什么是让新生婴儿倒着长眼睛。 但她自始至终都确信一点—— 这个村有问题,诡异婴儿的出现与什么东西有关,鬼怪诅咒了这个村里的新生婴儿。 影响她做出以上判断的,是何妙妙的话。 【那些姨姨婶婶们在怀孕前都吃了不少药材补品,就为了生出好看的宝宝。】 这是何妙妙从二壮那里听来的话。 这是二壮发现村妇们所言所行以后,自己得出的结论。 这句话里,两人的逻辑是,那些村民是先吃了补品,而后才生出了“好看”的小孩,也就是说,补品是因,可怖婴儿是果。 她被这句话的逻辑影响了,她潜意识同意了这个逻辑,她也把诡婴的诞生当成是药材补品、鬼怪亦或诅咒的果。 但如果事实并非如此呢? 姜厌想。 如果事实是,根本就不存在诅咒呢? 如果事实是,即使没有诅咒,村妇们也大概率会生出可怖婴儿,她们疯狂吃补品,只是希冀让新生儿变得好看一点呢? 这样的话,整个事件,因果关系就颠倒了。 姜厌轻舒了口气。 她回忆着村长与王桂兰相同位置的小痣,想着村子的偏僻闭塞,想着村民对外人的态度,想着村长一直没有出现的儿子,想着村长把留给儿子泡酒的参干给了王保民,想着王保民与王桂兰的兄妹关系。 痣不能成为近亲结婚的证据,但是其他的可以。 姜厌忽然就明白了那个蚕蛹想传达给她的信息——这三人存在的关系,不仅仅是公公与儿媳,也不仅仅是哥哥与妹妹。 而是相似的,相同的,血缘的,父与子的,父与女的,哥哥与妹妹的,丈夫与妻子的。 这个村或许都是类似的关系。 那双倒着的眼睛,不是诅咒,而是这个村近亲结合携带的基因病。 第13章 亲子 确认这点后,之后的所有推理都变得顺畅。 姜厌把手里的塑料包装纸扔进垃圾桶,躺回了床上,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睡觉,明晚就不一定有个好觉了。 一夜无梦。 姜厌醒来时,天色还很暗,沈笑笑趴在她身旁玩手机,雪白的齐肩发轻微摇晃,嘴里不住小声叭叭。 “每次都只能抽保底,这根本就不合理!” “别人都抽到五个老公了,想宠爱哪个就宠爱哪个,我一个都没有,来来的,狗屁游——” “什么?” 沈笑笑急促咳嗽起来,片刻,她讪讪看向姜厌:“你醒啦?” 姜厌:“嗯。” 沈笑笑嘿嘿笑了下,小声讨好道:“你别告诉我姐我刚才爆粗口了啊。” 姜厌四周看了下,并没有看到沈欢欢:“她人呢?” “去厨房拿饭啦,雨刚停,院里积水,咱们在屋里吃。” 沈欢欢把饭端进来的时候,头发明显有些湿。 姜厌:“又下雨了?”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6节 沈欢欢低声应道:“是啊,不过挺小的,也不知道一会儿会不会变大。” 她把饭放在桌子上,转身又往外走。 “诶,姐你去干嘛?”沈笑笑纳闷道。 “院里晾衣杆上有衣服没收,我帮忙收一下。” 沈笑笑:“哦哦,”她跳下炕,“我也去帮忙!” 沈欢欢摆手:“就两件衣服,我一个人就行,你乖乖吃饭,别饿到了。” 姜厌从窗户往外看,王桂兰的两件衣服正被风吹得左右摇晃,脆弱的晾衣杆咯吱作响,似乎随时都要断裂。她站起身,学沈欢欢说话:“我去吧,你乖乖擦头发,别感冒了。” 沈欢欢眨了眨眼,还没反应过来,姜厌就拿着伞走了出去。 双胞胎并排坐在床边。 沈笑笑目视前方:“姐,你脸红了。” 沈欢欢:“我没有。” 沈笑笑:“就咱俩这肤色,脸红真的很容易发现啊。” 沈欢欢:“…..….” 沈笑笑矫揉造作:“乖乖~” 沈欢欢举起拳头。 沈笑笑连忙闪躲:“谁不想被美女叫乖乖呢,干嘛干嘛,放下你的拳头,殴打亲妹犯法的,犯法!” 沈欢欢往沈笑笑嘴里塞了个包子。 屋外,姜厌站在晾衣杆前,脸凑近了王桂兰的衣服。 这是王桂兰半夜出门穿的那套衣服。 昨夜她悄无声息地接近王桂兰,一是想看看她的下巴上是不是也有小痣,二是想知道她身上有没有什么味道,毕竟从味道可以推断出她深更半夜去了哪里。 那时候,她闻到了香火味。 极淡的,稍纵即逝的味道,但因为姜厌曾在以往年间闻过许多次这个味道,所以她捕捉到了,并且确定不会错。 预料之中的味道。 因为“十块钱”。 来蚕村的第一晚,姜厌曾因为饥饿,半夜去院子里拿了两个可以吃的药材填肚子,院子里的药材都是分类放篮子里装好的,那时候,她在自己吃过的山楂篮子下,压了一张十块钱。 但是第二天早上沈笑笑把十块钱还给了她,这不打紧,打紧的是,王桂兰在早饭时说了一句话。 ——“你就吃了那么几粒枸杞和山楂干,多吃些垫垫胃,要不中午好饿坏了。” 姜厌当时就觉得很奇怪,她只在山楂篮子下压了一张十块钱,王桂兰是怎么知道她还吃了枸杞的? 所有药材都是在篮子里装的,满满当当,枸杞子那么小,而且她只吃了四五粒,按照常理,她吃的量根本不可能被肉眼直观看出来。 答案很清晰,虽然有些奇怪,但答案也只会是—— 王桂兰数了。 那天,王桂兰起床后,在一个篮子下发现了张十元纸币,于是猜测有人吃了这份药材。但因为某些原因,她耗费大量时间把所有篮子里的药材都数了一遍,结果发现还有一个篮子里也少了药材。 这个答案昭示着两件事。 一,王桂兰精准的知道每个篮子里有多少颗,多少粒药材。 二,这些药材不是给自家留着吃的,也不是用来贩卖的。它们有别的用处,在某种情况下,缺一粒都不行。 留给自家吃的,还有预备贩卖的,都不会精准到如此程度。排除以上两种后,这些药材就只能是送给别人的。 而“送”又分为两种,一种是自愿送,一种是被迫送。前者是对自己有恩,王桂兰发自内心的尊重他,所以自我约束每次都送一定的数量,后者是被逼无奈,那人会严格地数每一种药材的数量,所以王桂兰不敢少送。 但自愿的送,谁会精准到“粒”呢? ——“这次我送您1183粒枸杞子,1648粒山楂干?” 很可笑,所以不应该。 而这种送东西的说法,让姜厌想起了古老的祭祀仪式,部落里的族群为他们的神献上牛羊,那时候没有“斤”的概念,所以祭品的数量就是如此的精准。 所以这个村子有祠堂,供奉先祖供奉神,有信仰支柱,是姜厌在来这儿的第一天就基本确定了的事情。 那时她并不觉得怎么样,人类本就是借着信仰活命。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这些人很显然借着神做了什么,比如... 姜厌笑起来。 她确定完王桂兰身上的香火味,把两件衣服搭在手臂上,回了屋。屋内,双胞胎二人安静地坐在床边,沈欢欢专心致志擦着头发。 沈欢欢见姜厌回来了,开始摆筷,床边被她用行李箱堆了个矮桌,三人垫着纸板坐在地上。 姜厌把直播打开了。 沈欢欢注意到姜厌摸耳环的动作,也叫着沈笑笑打开了直播。 沈欢欢小声跟直播间介绍了当前的情况后,一边吃饭一边跟两人重新缕当前的线索。话至中途,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伤脑筋的事,叹了口气。 “要是昨晚那个参怪再来就好了。” 姜厌搅着小米粥,平淡道:“来过了。” 沈欢欢愣了一下。 两人昨晚说好,一旦发现参怪就叫醒另外的人的,但她很快想明白了:“是遇到什么危急情况了吗?”所以没来得及叫醒她。 “不是,它们给我托梦了。或者是想在梦里吓我吧,梦醒了它们就没了。” 沈欢欢捕捉到了姜厌这句话的重点。 “——它们?” 姜厌把粥往嘴里送,“嗯,最起码有三个。” 因为是三重梦。 姜厌能力特殊,就算在梦里,灵体受到的伤害也是实打实的,所以不应该一重梦被打碎后,下一重接踵而至。 更像是三个鬼物在合作给她造梦。 沈笑笑插话:“为什么是三个呀?” 姜厌咽下粥,简单讲了下昨晚发生的事,听得沈笑笑直抽冷气:“幸好都是假的,要不我姐的头岂不是要被打掉…” 沈欢欢拍了沈笑笑手背一下:“说什么呢,姜厌肯定知道那些东西不是我啊。” 姜厌笑了笑。 其实也不是百分百确定。 最后那个对“参怪没来”表示“那就好”的沈欢欢,她只是在理智上认为她不是沈欢欢,但谁能保证一个困倦的人不会说胡话呢? 但她还是回应道:“我当然知道那不是你啊。” “你们一会儿有安排吗?” 沈欢欢看了眼窗外,雨虽然还不大,但风已经刮起来了,屋外时不时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天黑沉沉的,很压抑,全然没有清晨七点的光亮。 她心里莫名闪过山雨欲来四个字。 “还没有…”沈欢欢下意识放轻声音,像是怕惊扰了什么,“看这天气今天是去不了蚕房了,是调查的好时机,但村民们这个天不会出门吧…去哪儿找线索呢?” 姜厌:“祠堂。” 沈欢欢没听清,又问了一遍:“什么?” 姜厌重复道:“一会儿我会去祠堂,你们去么?” 沈欢欢有些懵。 直播间也有些懵。 【这个村有祠堂吗,我这两天全程盯直播间没看见啊。】 【很正常吧,蛮多村子都有祠堂的。】 【但也有村子没有祠堂啊,现在有祠堂的村子是越来越少啊,不比当年…】 沈笑笑问出了直播间正好奇的问题:“咦,这个村子有祠堂吗?” 姜厌:“应该有,也可能是庙宇或者其他什么。” 沈笑笑:“……….” 还是沈欢欢先懂了姜厌的意思:“是看出了什么吗?” 姜厌大致说了说目前的判断,直播面前她没必要藏着掖着信息,她需要证明自己当前的贡献度,而后才好在捉鬼的时候退到一边。 沈笑笑的表情越来越匪夷所思,嘴巴眼见着就能塞进一个白煮蛋的时候,姜厌终于停止了说话。 她反应了好一会,才磕磕绊绊道:“你是说王保民和王桂兰是夫妻?” 姜厌再次喝起粥:“只是有可能。” “不仅是他们,村里其他家的情况也都是猜的,毕竟没打过交道,但那种婴儿很像这个村携带的有害基因,因为不断近亲结婚,后代遗传到有害基因的概率越来越大,直至大批量出现。” 【………】 【是的,如果村内很多代都在交叉结婚生育,劣性基因不断被“提纯”,那的确会出现携带劣性基因的人越来越多的情况…】 【我有个同学的父母就是近亲,他很健康,但他哥哥特别吓人,手指脚趾都没有指纹,样貌像是返祖,身体很虚弱,很小就去世了】 沈欢欢听得很安静,很明显在思考可能性。 沈笑笑张着嘴,根本缓不过来:“好家伙...如果是真的,他们为了啥啊,非得近亲结婚?” 沈欢欢下意识整合信息去贴合姜厌的判断,她试图追根溯源:“我看过类此的新闻,也是村内近亲结婚。专家分析说是因为封闭心理以及老一辈的迷信,比如外来的基因会污染村子什么的。” “近亲结婚的话,一开始可能还好,但随着大家的血缘越来越紧密,携带遗传病的孩子必然会出现,最初是偶然有,后来越来越多,这都是可能的。” 沈笑笑:“现在就是越来越多了。” “从目前看是这样,二壮的弟弟这辈是爆发期。”说完,沈欢欢看向姜厌,像是征求意见。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7节 姜厌忽然露出一个笑。 沈欢欢心脏猛地一跳,她隐约觉得自己好像漏了什么关键信息。 “那村内规则是怎么回事?”姜厌问。 沈欢欢陷入沉思。 是啊,既然没有诅咒,既然这些婴儿没有任何威胁,那村民们为什么要贬低正常孩子?哪怕是心疼畸形的孩子,也没有必要去扭曲其他孩子的审美和认知啊,二壮没有做错什么事,他的健康不是错,孩子们都没有错。 须臾,姜厌陈述道:“我听说大多母亲都会爱自己的孩子,无论健康与否。” 沈欢欢倏地睁大眼睛。 所以... “那些健康的,被贬低的孩子,真的是他们的孩子吗?” 第14章 祠堂(含入v通知) 沈笑笑手里的包子掉到地上,愣了几秒后,她连忙把包子捡了起来,“三秒定律!”但她很快就顾不上包子能不能吃干不干净了,她疯狂转动迟钝的小脑袋瓜:“不是他们的孩子,那还能是啥?” 姜厌:“拐卖的啊。” 沈笑笑瞪圆了眼睛,很是震惊:“可是——” 姜厌掰开一个包子,相比于回答沈笑笑,她现在更想吃饭:“别问我,问你姐。” 沈笑笑求知若渴地看向沈欢欢。 沈欢欢的目光落在身前的碗上,视线一点点聚焦,终于,她开口道,“我似乎明白了。” 沈笑笑身子前倾:“快讲快讲。” “我之前就想过…”沈欢欢沉吟道,“自卑感往往会伴随人一生,二壮还有其他孩子被扭曲了审美,发自内心认为自己样貌丑陋,很容易变得自卑又敏感,实在是太可怜了。” “但如果这些孩子根本就不是村民的,那就解释得通了。作为这个村子的外人,畸形孩子才是村民的亲生子,村子肯定不想在外人嘴里听到关于畸形儿的任何不好,于是自小扭曲他们的审美,提升畸形儿的地位。” “村民不在乎他们的心理健康,他们的作用就是繁衍后代,用新鲜的血液来减少这个村子新生儿畸形的概率。” 沈笑笑消化了一会儿,询问道:“可是近亲结婚不会百分百生出畸形孩子呀,大概率还是正常婴儿,那这些村里出生的正常孩子岂不是也要被那些被拐来的孩子说丑?” 沈欢欢:“只要让这些孩子少跟被拐卖的孩子接触就好,毕竟…八九岁就可以生育了,八九岁以后,这些被拐来的生育工具应该不会再出现在阳光下。” “艹,什么玩意啊?!”沈笑笑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骂骂咧咧了好一会儿,直到想起什么似的,飞速瞄了沈欢欢一眼,缩了缩脖子。 但沈欢欢这次并没有教育沈笑笑,而是看向姜厌:“我说得对吗?” 姜厌:“我目前是这么想的。” 沈欢欢抿了下唇,她试图构造出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 “我感觉单纯生出畸形儿并不会让他们冒险拐卖儿童,一定是有更严重的后果,所以他们想到了拐卖这条路。” 姜厌接道:“死亡。” 沈欢欢沉默片刻:“对,死亡。” “这个村的恶性基因可能不仅仅是畸形,还可能会危及生命。” “这样的话,新生儿长不到一两岁就会死掉,蚕村的人看起来并不多,所以劣性基因的爆发期很可能不是在最近这辈,而是在上一辈,或者上上辈,畸形孩子很早就出现了,只是一开始不被重视,直到越来越多又很快死去,村里的人口逐渐减少,村民这才终于重视了起来,但这么偏僻贫穷的村庄,出去的人不会回来,外面的人也不会进去,于是村民把目光投向了外界的孩子,试图通过拐卖让这个村获得新鲜的血液。” 姜厌没有说话,但表情很显然赞同沈欢欢的说辞。 沈欢欢叹了口气。 她把桌上的饭都往姜厌的方向推:“所幸事情还没到最糟糕的情况,何妙妙和二壮都还好好的,其他孩子说不定也还尚好,还来得及。” “我们一会儿就跟你去祠堂,你是要找族谱吧?” 毕竟族谱详细记载了蚕村的人口以及所有村民的生卒年。 姜厌:“算是吧。” 沈笑笑伸长胳膊够了个新包子。 她觉得现在的姐姐很像被老师提点后打了一百分的好学生,而她睡了一节课,根本不知道还考了个试。 吃完早饭,沈欢欢从包里拿出一张纸人,像是黄纸剪的,用朱砂简单勾勒出了五官。 姜厌没见过这个,问她:“这是什么?” “茅山的纸人术,”沈欢欢说,“我跟程光交换来的,烧了招魂聚魄符,再念七次咒,纸人就可以与我共享五感,会最基本的动作,缺点就是不能说话,一撕即毁,被毁后我也会受到冲击。” 这个算是常识,但沈欢欢知道姜厌刚拜师不久,只因年龄比程光稍长才有的师姐名号,于是解释得很详细。说罢她补充:“等你懂基本的咒法后,何观主就会教你画符了,道系不同的人擅长的符不一样。你会画符以后我就跟你换,不和程光换。” 姜厌笑起来:“好啊。” 此时窗外的风声愈发大了,雨滴落在院子角落的柴堆上,以防柴木被淋湿,王桂兰来回搬着,村长低哑的咳嗽声不时从里屋传来。 时间不等人,沈欢欢没再说话,她拿出招魂聚魄符念起咒,直到手心里的平面纸人颤巍巍站了起来。 “我们走吧。”她说。 整个过程十分流畅,趁着王桂兰收拾柴木,顶着风势刮起的嘈杂,三人遛出了门。 七点半,天色黑得宛若深夜,像一张巨型的可以吞噬一切的嘴。 “可是祠堂在哪呢?”沈笑笑有些茫然。 沈欢欢:“背靠为实,水抱宗门。祠堂靠山面水最为理想。” 姜厌思忖片刻,指了一个方向。 沈欢欢点了点头,于是三人迅速往目的地快步走去,路程实在不短,雨滴不断砸在伞面上,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三人头顶击鼓。 十五分钟后,三人停在了祠堂门口。 眼前的祠堂并不大,红木匾稍有变形掉色,但门口的台阶很光滑,没有丝毫杂草,显然经常有人来打扫祭拜。 “走吧。”姜厌先一步收了伞,踩在了石阶上。 沈欢欢紧跟其后,沈笑笑像是有些迟疑,她揉了揉太阳穴,从兜里掏出一块水果糖,含在了嘴里。 祠堂是木门,没有锁,轻轻一推就推开了。跨进大门后,直面的就是一个粗壮的木柱,上面有五副抱柱联,姜厌扫了眼,又看向内柱,内柱上是一副楹联:“思贻父母令名,祖宗明命如闻。” 三人没在前堂呆太久,确认没发现什么特殊之处后,几人就走向了后堂。 后堂上挂着“佑我后人”的牌匾,堂外摆满了诸类药材,用盒子装得极为规整,昨晚王桂兰送的应该就是这东西,而这里堆积的数量远超村长院子里的,全村积攒的药材大概都在这儿了。 时间很紧张,按照节目要求,纸人的存在不能被发现,而这就需要三人速战速决。 “现在进去?”姜厌问。 如果真遇到什么事,姜厌是不敢冒然出手的,毕竟灵体能不能挨住她的攻击还是未知数,所以她还得倚仗双胞胎,尤其是看起来很有门道的沈欢欢。 谁知沈欢欢看向了沈笑笑:“笑笑,怎么样?” 沈笑笑点了下头:“我有些不舒服,刚才在门外就…” 沈笑笑对灵体的感应很强,否则也不会擅长请灵上身,一般只要她没感到不舒服,现场就不会出现危险,姜厌很快明白过来沈笑笑的意思,沈欢欢自然也明白了。 “保护好自己。” 沈欢欢站在了两人身前。 她轻吁了口气,用食指和中指捏住一张符,确认稳妥后,缓缓推开了大门。 第15章 四缺一 后殿的布置很寻常。 寻常的龛, 寻常的牌位,寻常的置柜。 但这时候的寻常更让人不安。在灵体大概率存在的前提下,一切的平静, 都像是天翻地覆的前奏。 沈欢欢谨慎地看过四周, 许久,她先一步踏过了门槛。大门并没有在她身后倏然关闭,她的背脊稍稍放松,侧过身:“暂时没问题, 你们也进来吧。” 屋内的光线相比于门外更加暗了, 姜厌进屋后, 摁开了手机显示屏。微弱的光亮一一扫过堂内布置,她看着前方的景象, 夸道:“还挺虔诚。” “是啊。”沈欢欢轻声回。 从几人的角度看, 牌位在微弱的光下像是擦了油,不落尘埃。沈欢欢指尖还捏着符,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正中央的牌位前,看向牌身,上面写着“孙七载”三个字,主供奉有四个牌位,无一不姓孙。 看到这,谁都知道有问题了。 祠堂主供奉的是村内先祖, 既然姓不变,村内又只有这一个祠堂,那就不是多个姓共同供奉一个祠堂。 答案很清晰。蚕村的祖上是姓孙的,这个村是共祖。 然而三人知道的村民里, 无一姓孙。 沈欢欢思忖其他缘由:“蚕村大多人可能已经不拜祠堂了,这个祠堂只受村内孙姓的住户供奉。”但她很快又否定了这个说辞。毕竟昨晚王桂兰曾拿着供品出门, 而堂外的供品量巨大,不可能是几个单户能拿出来的。 既然如此,其他姓氏的人为何来拜孙式祠堂? 族谱或许可以解答这个问题。想明白这点后,三人几乎同时看向四周,按理说族谱应该摆在明眼处,但三人一时都没有看到,于是迅速散开来,在可能放置族谱的地方找起来。 沈笑笑走向放置牌位处。 这里已经被沈欢欢找过,以防遗漏,她再次仔细地看过牌位以及牌位底下的置柜。 在看过两个主供奉的牌位后,沈笑笑拿起那个刻着“孙七载”的牌位。 这个牌位实在是太干净了,被擦得仿佛如一面镜子,手机的光落在上面,能清晰得看到自己的脸。 沈笑笑盯着牌位上的自己看,上面的她眉心微蹙,和自己对视着,像是在思索着什么。这个场景实在新奇,沈笑笑盯着自己看了好几眼,她就那样看着,看着…她心里忽然有了丝异样。 她…的眼睛是不是没有眨过? 沈笑笑赶紧眨了眨眼,牌位上映照的自己也跟着眨了眨眼,一切如常。沈笑笑长舒了口气,觉得自己刚才实在太奇怪了,竟然会以为这不是自己。 不是自己又会是谁呢? 沈笑笑眯眼笑起来,她把牌位放回原处,最后瞄了眼牌位,只见牌位上的自己面无表情,只有眼珠挤到了眼角,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沈笑笑的手狠狠一颤,倒退了一步,等缓过神再次看过去,牌位上的脸已经恢复原样。 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8节 沈笑笑晃了晃头,她一定是被这里的氛围吓到了,但这没什么好怕的,不说姐姐手里拿着师父给的足以保护三个人的符,单是她自己也有保命的手段。安抚好自己,她继续检查起其他地方,心里有些不安,但也没当回事。 她拿起了最后一个牌位。这是一个叫“孙百部”的人。 牌位前依旧亮滑,牌位后有些毛躁,像是刻了什么东西。沈笑笑把牌位翻过来,只见上面刻了一只眼睛,还有些线条,很像水流。 这不对劲。 牌位后不应该有这个东西。沈笑笑很确定。 她连忙就要叫另外两人,但还没开口,她忽然觉得脸上有些痒,沈笑笑不以为意地抓了一把,掌心顿时沾了些什么东西,毛茸茸一团,光线有些暗,沈笑笑没看清,但大概是蜘蛛丝。 她一边叫着两人,一边对着牌位摆弄起自己的脸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脸上的东西也越来越多,沈笑笑烦躁起来,她大力撕扯着脸上的蜘蛛网,直到无穷无尽的网状物溢出了手心。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沈笑笑把手机亮度调到最亮, 过于亮的光线让她一时睁不开眼,沈笑笑努力眯起眼仔细瞧,只见肉粉色的皮肤纤维在她掌心撑裂,就像一张富有弹性的蜘蛛网,粥一样的血块不断从她的脸上落在掌心,血花崩开,咕嘟咕嘟冒着泡。 她的手上是她的脸。 这个认知让沈笑笑尖叫出声,她踉跄着向后倒去,摔倒前的最后一眼,是面前的牌位。 上面刻着的,分明是“沈笑笑”三个字。 . 沈笑笑恢复意识的时候,她正靠在沈欢欢肩头,胸前的护身符发着微弱的光。她的脑子有些懵,一时分不清刚才与现在哪个是梦。沈笑笑迟钝地回忆着刚才的情景,猛地打了个寒颤,迅速抬头看向那个牌位。 上面的“孙百部”很清晰。 不是她的名字。 不是就好…沈笑笑大口喘着气,努力让自己的心跳平复下来,沈欢欢一下一下顺着她的后背,没有催促,但沈笑笑还是尽力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它是恶意的,”沈笑笑的声音很笃定,“我感受得到,姐,它想害我,是恶鬼。” 姜厌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先前一直围着我吓,这次怎么换成你了?” “我也不...” “大概因为你看得太仔细了吧。”姜厌又说。 沈笑笑愣了愣,她几乎立即就想起了牌位后面的画,连忙说:“牌位后面,那个眼睛和水流的简笔画!” 姜厌转身把主供奉的四个牌位拿了下来,果不其然,每个牌位的背面都有不同的花纹,之前姜厌在查看别处,沈欢欢只看了牌位正面,只有沈笑笑关注到了背面。 姜厌又去看了看其他被供奉的牌位,确定每个背面都有花纹后,她全部抱到了地上,蹲在地上拼起图来。 沈笑笑缓了缓,她并没有长久陷进恐惧的情绪里,而是尽力去帮忙。三人比对着所有牌位背后的线条,用最快的速度拼凑着,一时都没有说话,祠堂内十分安静。 时间一分一秒过着,就在气氛越来越紧张时,姜厌忽然开了口:“目前来看,村内最起码有四个鬼。” 沈欢欢抬起眸:“四个?” “嗯,有三个鬼可以自由活动,它们曾联合给我制造梦境,那时我没感到很强的攻击性,它们更像是只想把我吓走。”姜厌找到了两个都刻着眼睛的牌位,一左一右放好,继续道,“进入祠堂后,它们的恶意突然变大,表现出攻击性,大概率是不想让我们发现祠堂里的某些信息。” “另外那个鬼情况不一样,它更像是被困在哪里。蚕茧上的信息就是它传递的,它想让我们发现村内的关系,进入祠堂。” “它们的目的是相悖的。” 沈欢欢沉默片刻:“感觉前三个是助虐者,最后一个是受害者。” 姜厌不置可否。 她专心致志变换着数十个牌位的位置,速度飞快,就在双胞胎还在比对线条位置时,姜厌拿过了她们手里的牌位,在地上摆好,站起了身。 “我拼好了。” 姜厌把手机亮度开到最大,俯视着地上所有牌位组成的画。 这是一个束着道髻的长须老人,面容慈祥,那些被沈笑笑当作“水流”的线条,其实是他的胡须。 姜厌知道这个人。 赤溪女帝的陪葬品里,就有这人的《千金方》。 “孙思邈。”她说。 直播间有人做了解释【药王,又称药王师,道教主要神明,是保佑人们身体健康的医药之神。民间有供奉他的药王庙。】 三教发展至今,弟子虽然统称为通灵师,但双胞胎与程光都是归宗道教的,严格上是道门天师,自然对教内神仙很了解。 “这个村原来信奉药王,怪不得用药材当供品。”沈笑笑也站起身,因为身高问题,她蹦了好几下试图看清画像的全景。 沈欢欢想得更深些:“就是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选药王供奉了,而且供奉得如此隐晦,像是在用神像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姜厌随口道:“镇压。” 沈欢欢也想到了这点:“应该是,那个传递信息的鬼应该就被困在祠堂某处,她引我们来是想让我们把她放出,但镇得越狠,怨气越重,现在情况有些糟糕。” 沈笑笑连连点头:“是的是的,就算它给过我们提示,也不保证它还有人性,也无法断言它出来后不会怨气暴走,所以咱们还是先找族谱吧,说不定还能知道被镇压的鬼是谁呢。” 姜厌同意了这个说法。 当务之急还是找到族谱,确定村内是否是近亲结婚,再找上面有没有二壮的名字,虽然被拐儿童也可能上族谱,但如果族谱上有同辈分的其他小孩,却没有他,那蚕村拐卖儿童就是八九不离十。确定这以上两点,就可以缩小近年被蚕村镇压的鬼怪范围。 毕竟倘若不是问心有愧,不是心里有鬼,村子为什么不去求助正经通灵师除鬼,而是选择独自镇压呢? 三人再次找了起来。 有了前车之鉴,这次沈欢欢找得尤为仔细,最后在门边的一块松动红砖下,她找到了族谱。 这是一沓非常厚的纸张,填满了两个拳头高的空间,密密麻麻的小字遍布其上。大概是年代久远而且被水泡过,不仅纸页松动,近乎一半的字都已经晕染开,但所幸后面的数十页的字迹还是清晰的。 三人从清晰的纸张开始看起。 「大水祸国,殃及我族,族谱残缺,血脉断连。今孙氏第五十二代家主孙七载,重补孙氏族谱。」 这句话的撰写年代是十九世纪末,距今已有百余年。 其后是一份崭新的族谱,以孙思邈为祖,之间人物多有空白,直到五十代左右才代代清晰。 沈笑笑恍然:“原来这是两份族谱,只是一份被大水泡了,一份是重编的,就是第一份已经成了废纸,分辨不出村民到底是不是孙思邈直系子孙…” “无所谓。”姜厌说。 的确无所谓,这份重编的族谱已经说明了蚕村供奉药王的原因。 沈欢欢坐在姜厌身边,往后继续翻着重编的族谱,刚才三人看到五十代就停止了,而她们要找的线索在五十二代以后。 三人都凝神看去,族谱上记载的很详细。 第五十二代,孙七载。 孙七载长子,孙戊。 孙七载长孙,孙寒又。 孙七载曾孙,孙百部。 至此,四个主牌位已确定身份,之后的族谱上,详细记载着孙百部的子孙,从时间上推断,这些人应当还活于世。 姜厌身子前倾,把手指放在了“孙百部”三个字上,而后手指缓缓下移,指向了他的儿子“孙尚年”,紧接着,又直线下滑,落在“孙保民”身上。 孙…保民? 沈笑笑眨了眨眼:“王保民?是他吗?” “嗯,”姜厌回,“王保民叫村长年叔,村长应该就是孙尚年,也就是他父亲。” 说罢,姜厌的手指继续下滑,王保民的下方,一片空白。 族谱的意思很明显,王保民并无子嗣。但按照二壮的说法,王保民明明有个儿子,叫王孙,几个月前死于溺亡。 老一辈习俗,女子不入族谱,男子六岁或十岁就可入,王孙已经上了小学,最起码过了六岁。 那么这个村会是十岁入族谱么。 姜厌看得很细,终于,她指向了一个名字。 孙良佐。 这个名字沈欢欢也有印象,这是程光提到过的,他在溪水边遇到的放纸船的小男孩,七岁,叫“徐良佐”。 所以这个村是六岁就可以进族谱的,只是有的人不能进去,进去的人乱了姓氏。 姜厌忽然有些想笑。 她没再多看,径直把族谱翻到了最后几页,这几页上,记着孙氏族训。 力可透纸,字字动容,情真意切。 「天灾人祸,族谱浸污,我族不族。从五十二代起,孙氏子孙应坚守此地,不可外迁,不得外娶,不可外嫁,守佑血脉,代代相连。」 「如蚕如茧,纯洁坚固,执守坚贞。」 「孙七载,清同治甲子年。」 * 沈欢欢紧抿着唇,可以看出来,她现在的心情不太好受。 但无论如何,事实都已经很明显。蚕村诸人的确是近亲结婚的产物,拐卖儿童也是八九不离十的事实。 目前摆在三人面前的,是族谱里的姓为什么与大家平时用的姓不一样。 但这或许也不是问题,因为实在太好猜—— 蚕村虽然偏僻闭塞,但并不是无法被找到,国家知道这个村的存在,甚至还给这个村配置支教老师以提高村里孩童的素质,如果全村无论男女老少都姓孙,旁人单是听名字就能发现这个村的问题。 所以平日里的姓氏是用来混淆视听的。 只有族谱里的才是真的。 沈欢欢轻声道:“老是被那样叫着,他们真的还记得自己姓孙吗?” “谁知道呢。”姜厌回得平淡。 沈欢欢:“所以就是…族训定下后,村内开始近亲婚配,畸形夭折的孩子越来越多,眼见着再过几代就会断后,于是他们把别人的孩子拐来骗来买来,从小养着,只当是个村里人,觉得这也算贯彻了族训?” 沈笑笑撇嘴:“贯彻个屁,抛开血缘不谈,那些拐来的小孩连族谱都不能进,怎么能算村里人。”一边说着,她一边踩了族谱几脚。 姜厌没有参与两姐妹的对话,见沈笑笑踩够了,她把族谱又拿到面前,自顾自翻着,她还有不明白的地方。 她至今不知道那些参须是什么东西。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9节 按照沈欢欢的说法,成鬼后,鬼表现出来的实体物,都是最本质的灵体。 馒头里的参须不是假。 一定有什么药材成了精。但沈欢欢也确认过,这个村里根本没有药材类精怪存在过的痕迹。 她实在想不明白。 厚重的族谱被姜厌从头翻起,从族谱到族训,蚕村的族训,除了开头那几句匪夷所思的话,之后的几十条都比较常见,翻到最后一页时,一张纸条突然出现在她眼前。 这张纸条对折着,夹在最后一页与倒数第二页之间。 姜厌眯了下眼。 没有任何犹豫,她展开了纸条。 “咦?”沈笑笑余光看到了姜厌的动作,探头问,“这是什么?” 姜厌没有回话,她浏览着纸条上的内容。 沈欢欢也没被情绪影响工作,她看完说道:“应该是祈福词。” 「自承族训以来,后代多疾,子嗣稀少,面容颠倒,终日惶惶。反思数年,一朝点醒,殚精竭虑,苦心陈上,谨择今日于族内祠堂设坛上供祈神泽,伏望药王怜子孙衷心,佑后人。」 这句话后,是一串供品名称,有普通的甘草枸杞,也有稀有的灵芝鹿茸。 最后一段是主供,也就是摆上祭坛的四大供品。 可能是村内习俗,这四大供品的名字被香灰涂死,完全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姜厌想了想,用指甲刮起香灰来,她依次刮着,直到擦到指尖都生疼,也只能依稀看出最后一个供品的名字。 人参。 祠堂外此时大雨瓢泼,刚才大家的精力都在族谱上,全然没发现雨竟然如此大了,呼啸的风声冲开祠堂的门窗,从堂内往外看,漆黑一片,不见天日。 “用灯直射可能会好一点。”沈欢欢思忖道。虽然不知道姜厌为何对供品的种类如此执着,但她还是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功能,直射着纸条。 剩下的三个还是看不清,但在第二个供品上,隐约照出个“共”字头来,还有两个对称的点。 姜厌眼底的情绪晦涩不明。 终于,她啧了声,把纸条收进兜里。 “回去吧,”她说,“我懂了。” 沈笑笑:“???” 姜厌拿起门边的伞:“回去说,出来挺久了。” 沈笑笑满脸问号,她眨巴眨巴眼,扭头看自己的姐姐。 虽然认识才三天,但沈欢欢莫名很相信姜厌的判断,出来的确有些久了,祠堂内的信息已经知道得差不多,现在听姜厌的分析又要花费时间,的确不如回去再说。 思索不过几秒,沈欢欢就把族谱放回格子,用砖块盖好,确保没问题后,拉着沈笑笑跟上了正往门外走的姜厌。姜厌的长发被大风吹起,刮到沈欢欢的脸上,沈欢欢伸手把姜厌大衣上的帽子给她戴好。 “走吧。” 路上一个人影也没有,三人顶着暴雨往回赶,村内刚种下的树苗拔地而起,横尸街面,电线在几人头顶晃来晃去,像是被吊起的肠子。沈笑笑有些害怕,咬牙大跨步越过了挡路的树,但求知欲还是很快占了上风,她心里藏不住事儿,不停用眼睛瞄姜厌,满眼都是希冀。 姜厌对视线实在敏感,她瞥了沈笑笑一眼,沈笑笑顿时露出小虎牙,笑得贼兮兮的:“姜厌姐。” “美丽温柔的姜厌姐姐。” 村长家已经出现在三人视线里,姜厌迈过肮脏的水坑,开了口,“还记得王保民的儿子吗。” “记得记得,”沈笑笑讨好得逞,刚咧开嘴就被风灌了一大口,但她还是固执地跟风较劲,“他那儿子是拐来的,不是他亲生的,很可怜,几个月前溺死了,叫王孙!” “据我所知,”姜厌目视前方,“王孙是一味药材。” 沈笑笑觉得自己似乎听岔了话,又问了遍“什么?” “王孙是药材。” 沈笑笑忽然觉得身子有些冷,瑟缩着打了个寒颤,雨声不断打着她的手腕,打得她都要握不住伞。沈笑笑缓缓停下脚步,沈欢欢也停了下来,站在妹妹身边,惊愕地望着姜厌的背影。 姜厌赶路的速度不变,说话声裹挟着风声雨声幽幽传进两人的耳朵。 “溺亡的有五人。”她说。 “分别是何妙妙的哥哥,黄二壮的姐姐,王孙,一个叫袅袅的女孩,一个叫夏晴的支教老师。” “之前不知道前面两个人的名字,现在大致知道了。” “是何首乌与黄精。” 姜厌停下脚步,转头看着两人,没什么其余表情,只是单纯说着判断与事实。 “现在供品四缺一。” “你们猜,人参是谁,被意外牵扯进来的又是谁?” * 雨幕太大,沈欢欢有些看不清姜厌。 冰冷的雨水不断打在手背上,每个毛孔里都像戳了根针,沈欢欢用手遮着眼帘,透过串成线的雨,她看到了姜厌沉静如水的脸庞。 很冷静,不是说笑。 沈欢欢的思绪一时间有些乱,晃神片刻,她回忆起刚才那张纸条上的“共”字头,还有对称的两个点。是啊,她想,如果对照中草药,不就是“黄精”两个字吗?王孙是人,被冠以草药之名,最后与“黄”姓的同龄女孩同日溺亡,那么...那个女孩怎么就不能叫黄精? 如果同日死亡的几人中,有两人的名字是草药,那么除了夏晴外的其余两人呢?或许也是同样的情况。 何姓的男孩叫何首乌。 不知道姓氏的袅袅是人参。 夏晴是被意外牵扯进来的,是多余死去的那个人,毕竟她才来村子支教不久,而在她来之前,那些孩子的名字就已经被定下了。 沈笑笑也想明白了这点,她看向姜厌,姜厌此时已经继续往前走了,距离村长家不过十几米远,沈笑笑跟了几步后,拉上姐姐的手,小声问她:“会不会是姜厌弄错了啊?” “百家姓里好像没有’人’这个姓,是弄错了吧,那个叫袅袅的小女孩不是人参,其他孩子也不是药材。” 沈欢欢也希望是错的。 孩子被拐卖,帮他们找回家,慢慢治愈,认真长大,总会有些希望。 但这些被写进供品单子,被当成主供的孩子,没有过希望,他们的死从被命名时就注定了,一切都不是意外,是被迫死亡。 她低垂着眼睫,捧过妹妹的手心,在上面认真写上了“人身”二字。 “或许是这个意思,”沈欢欢的情绪不高,轻声解释道,“人参,人身。无论姓氏,死的是谁都可以。” “艹,”沈笑笑把脚边的石块踢飞,“这个村也太恶毒了,等解决完鬼怪,咱们就让警察把他们都抓起来!” 沈欢欢点了点头,没再说话,拉着沈笑笑快步跟上姜厌。 很快,三人就站在了村长屋子的外墙下。沈欢欢闭眼感受了一会:“我从纸人那里听到了,主屋漏雨了,村长和王桂兰现在都在屋里来回倒水,趁着他们回屋换盆的时候,咱们可以进去。” 风声足以掩饰关门声,再加上三人的住所就在大门边,所以整个行动有惊无险,三人浑身是水地回到了窄小的卧室。 沈欢欢念咒收好纸人,靠在门上,舒了口气。 “先换衣服。”姜厌说。 “好。” 等一切都收拾好,沈笑笑拿出几包肉松饼抛给两人,姜厌随手把肉松饼放在床上,于是床单很快就洇出一小片油渍。 沈笑笑尴尬挠头:“诶,包装质量好像不太行…” “问题不大,”姜厌说,“反正今天就能离开了。” 姜厌说得随意,但沈笑笑听得认真,并且觉得十分可信。 “这话好酷。”她小声嘀咕。 沈欢欢拍了沈笑笑胳膊一下,“说正事了。”沈笑笑迅速正襟危坐。 沈欢欢问姜厌:“姜厌姐,你觉得祠堂镇住的鬼是谁?” 听到这个称呼,姜厌挑了下眉。 “夏晴。”她说。 沈笑笑跟风道:“夏晴!” “为什么不是那几个孩子呢?”沈欢欢问,“他们被当成祭品,是枉死的,一定很恨这个村子。” 姜厌:“他们不恨。他们站在蚕村这边。” 沈欢欢的瞳孔微颤。 没等询问,姜厌就径直解释道:“你说过,村子里根本就没有精怪生长过的痕迹,而生命死后,它们的灵魂会呈现出最本质的形态,如今看来村子里的确没有精怪,我们之前看到的根本不是参须,而是极为相似的何首乌的根系,是何妙妙的哥哥。” “基本可以推断,被当成供品养大的那几个小孩生前彻底把自己当成了药材,所以在他们死后,灵魂的展现不再是人,而是一味药。既然如此,那无论他们身世如何,被洗脑了的他们都是站在蚕村立场上思考的,所以会在暗处发现我们的来意后想把我们吓走,又在我们进入祠堂后发起攻击。” “村民的愿望就是他们的愿望。” “所以他们的愿望是,掩盖住村内的秘密,让自己有用,让蚕村的子孙后代都健康长寿。” 这样的鬼怎么会被镇压呢?被供着还差不多。姜厌撕开肉松饼的包装袋,咬了一口。屋内很安静,直播间的弹幕缓慢地滚动。 【“人死后,灵魂会表现出最本质的形态。”】 【这句话我师父也讲过,就是人死后,他发自内心觉得自己是什么样子,就会呈现出什么样子。】 【失去了肉体的束缚,灵魂是自由的。】 ... 【这几个鬼算为虎作伥助纣为虐吗?】 【肯定不算啊。他们还小,没被当人养过,也不懂是非。】 沈欢欢沉默了很久,肯定道:“他们不是助虐者,是受害者。”她垂着头消化了下信息,又抬头看向姜厌:“那被镇压的就是夏晴了,不过现在信息太少,很难确定夏晴死时的执念。” 姜厌点头。 夏晴的资料的确太少了,她们对她的了解,只是她是一名已故的支教老师,喜欢投喂学生零食,样貌姣好,性情温和。 姜厌问沈笑笑:“你引鬼上身需要什么东西?” 沈笑笑迅速回:“他们生前用过的物件!” “那我们现在去问。”姜厌说。 “问夏晴在哪儿上课。”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0节 第16章 夏至 夏晴在村子里支教, 总会有支教的地点,也总会在那儿留有什么物件。 哪怕只是一根用过的粉笔。 计划很快定好,三人各司其职, 双胞胎与其余通灵师联系, 姜厌去打听消息。主屋的大门开着,姜厌走出卧室后,自然而然地走了进去。 王桂兰此时正弯腰捧盆,她心里想着事儿, 整个人有些心不在焉, 所以当后颈冷意出现的时候, 她被惊得浑身一颤,哐的一声, 水盆摔落在地, 混杂在剧烈的落雨声中,像是一道闷雷。 王桂兰迅速转过头, 那个样貌极美的女人站在她身后,如同昨晚那样,悄无声息,无端让她畏惧。 姜厌笑了下。 她收回放在王桂兰颈处的手,蹲下身子,拿起已经生锈的铁盆, “吓到你了吗?” 王桂兰下意识瑟缩了下:“没...没事。” 姜厌语调温柔:“刚发现屋子漏水,我来帮忙吧。” 王桂兰连忙摇头,她接过姜厌手里的水盆,“不用不用, 我来就好,你回去休息吧, 今天这天气应该去不了蚕房了…你和你朋友都回去休息吧。” “我们可休息不了,”姜厌嘴角上扬,“教授昨天想了一晚上,终于想出你们村的蚕种问题了,他刚在电话里跟我说他要带我们去蚕房看看,恭喜啊,你们村的问题终于解决了。” 王桂兰闻言露出惊喜的神色:“是吗,太好了,昨晚我丈夫还跟我说…”她猛地顿住,吞咽了一口唾沫,抬眼看姜厌。 姜厌像是没听出问题:“嗯?你丈夫给你打电话了?” 王桂兰愣了下,忙不迭点头:“对对,他一直特别担心蚕种治不好,村子就靠这个赚钱嘞…” 姜厌:“那村子可得谢谢我们了。” 王桂兰笑起来,下巴处的小痣微微颤动:“那可不,等你们走的时候我给你们蒸笼馒头路上吃,我手艺可好。” 说完王桂兰又忙碌起来,姜厌站在一边,低头摆弄着手机。刚才沈欢欢已经联系了程光,让程光叫着熊安和赵崇一起过来,程光这会儿发给她一个“十分钟后到”的表情包。 就在王桂兰来回倒水倒到第三趟的时候,双胞胎从屋里走了出来,沈欢欢手里拎着一大包零食,她问姜厌:“姜厌,你还要这些吗?” “不用了。”姜厌回。 “那送给蚕房那儿的小男孩吧,”沈欢欢说,“上次咱们吃,他眼巴巴瞅了好半天,怪可怜的。” 两人说话的声音很大,王桂兰与村长都听到了。王桂兰停下脚步,问几人:“蚕房那儿的,是二壮?” 沈欢欢:“好像是叫这个吧,小孩怕生,拿了吃的后没说几句话就跑了。” “没说几句话啊…”王桂兰肉眼可见地舒了口气,她看向村长,刚才村长也听到了姜厌的话,知道几人这是要冒雨去蚕房,这没什么好阻止的,毕竟每拖一天都会死一批蚕。 村长捂着嘴咳嗽了几声,哑声道:“雨这么大,蚕房又远,咳咳,把东西就放这吧,之后见着就给他了。” 王桂兰也说:“那男娃皮得很,虽然平时住在蚕房那头,但跑上跑下的次数也频,放这儿就行,改日我见着他就给他。” 姜厌笑着接话:“也是,这个年纪总不能在后山上不下来,还得来村里上学呢。”她没等两人回应,就状若随意道:“村子里是有小学的吧,我好像没看到旗杆之类的?” 气氛诡异得凝固了一下。 不过很快村长就叹息地摆了摆手:“可没钱搞那些,有个房子给他们念书就不错喽...原先是有个学校,不过村子的孩子野,怎么打骂也不愿意念书,活该扶不上墙。” 沈欢欢低着头,让人看不出表情:“那房子就这么废了?” “废喽。”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程光等人来了。三人与村长道了别,推开大门,门外程光讪讪站着,王保民在旁举着破旧的雨伞,手电筒的光打在姜厌的脸上,姜厌被强光刺激得闭上眼睛,再睁眼时,王保民已经转过身往后山走去。 后山的路因为下雨变得异常泥泞,让人想起这里的第一晚。 一样的泥泞,一样的看不清路。 六人不远不近地跟在王保民身后,看不清尽头的山路像个吃人的洞口,无知的人接连踏入巨口,雷声成了咀嚼完肉块的巨大吞咽声,一切都让人不安。程光自我保护意识十足,牢牢跟紧了姜厌,他小声解释:“都说了这次不用他带路,他非来,理都不理我们,这下咋整,真去蚕房啊?” “当然不去,”姜厌揉着太阳穴,缓解刚才被强光照射的痛感,“我还以为你们会打晕他。” 程光:“………” 痛意减轻,姜厌停下了脚步,“现在也来得及。” 程光目前只知道自己被叫了过来,还不清楚村子发生过什么事,他嗫嚅道:“这不太好吧……” 姜厌看向程光,语调轻柔:“哪里不好?” 两人眼神相接,程光无端打了个寒颤,他想到王保民刚才照射在姜厌眼睛上的刺目灯光,明白过劲儿,心下再次确定了姜厌绝非善类。 但他还记得师父出门前对他的叮嘱,一切要以姜厌的话为准。 程光再次确定:“你不会是在逗我玩吧...” 姜厌:“当然不是。” 程光握紧拳头给自己打气:“那这可是你让我的啊。” 姜厌笑得更温柔了。 程光惊慌起来,他脖子一昂,大声喊道:“王保民!” 王保民握着手电筒转过身:“干什……”但还没等他说完话,一束强光就照在他的眼睛上,刺目的光线晃得他睁不开眼,王保民一时只觉得眼前一阵灼烧般的刺痛,他捂着眼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而后,脑后一痛。 在姜厌手电筒的辅佐下,程光抖着手一记手刀把王保民砍倒在地。 但由于用力不大,王保民挣扎着爬了起来,程光哎呦一声,情急之下又砍了两下,这下王保民没再挣扎,翻着眼白直直倒在泥地上。 “真听话,”姜厌转身下山,“现在村子没人出门,正好找学校在哪。” 程光的手还在抖:“那他…” 姜厌:“死不了。” 程光还想说什么,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全队最温和的沈欢欢面无感情地跟上姜厌,沈笑笑也一脚重一脚轻地往回走:“哎呀,他就躺着淋会儿雨,正好洗涤洗涤身心。” 程光:“要是来个山体滑坡…” “那他可太倒霉啦。”沈笑笑痛心疾首。 程光和其余两个男生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明白了。王保民有躺在这里的缘由,只是他们还不知道。 赵崇跟上沈笑笑问她现在是什么情况。姜厌先前已经跟沈笑笑与沈欢欢说过,她们找到学校后还需要去祠堂,这个时间会很长,足够村长与在蚕房住着的黄叔发现他们根本没去蚕房,到时他们面临的,会是整个蚕村的阻挠。 这需要其他人的帮助。 所以沈笑笑没有藏私,直接说明了当前的情况,“早上姜厌姐带我们找到了祠堂,我们发现这个村供奉药王师,并且近百年来,这个村一直都是近亲结婚!长期近亲结合让蚕村在这几代出现畸形儿,为了遏制这种情况,他们双管齐下,一方面拐卖儿童,当村里人养,一方面选择人祭,祈求药王保佑。” “然后姜厌姐确定了人祭的对象,发现祭品有四,村子几个月前却同时死了五个人,多出的那个人,是这个村的支教老师,叫夏晴。解释起来有些麻烦,总之就是被村里当作祭品的四个人从小就被洗脑,虽然无辜枉死但根本不恨村民,他们站在蚕村这边,没有怨气,死后执念就是保护蚕村,这个执念咱们肯定是没法帮了,所以暂时先不管,等局里安排。” “从以上信息来看,只有夏晴是饱含怨气的。怨气越大,灵体受人间浊气的影响就会越快,所以夏晴被污染的速度一定非常快,再加上她被镇压在祠堂里,怨气长时间无法释放,只会越积攒越多....” 赵崇懂了:“也就是说,你们认为夏晴是村子能量紊乱的主要原因,并且很可能已经被污染到失去人性,所以你们现在要去找她的资料。” 沈笑笑:“对!” 赵崇当即快步跟上三人,程光与熊安对视一眼,也没再管王保民,相互搀扶着跟了上去。因为六人根本没走多远,所以不到十分钟就回到了村口。 姜厌打量着道路两边的房子:“夏晴原先就在普通村房里上课,房子荒废四个月了,门前石阶应该长了青苔。” “王保民家住在村尾,先前去他家住的时候,沿路我看到很多荒废的房子,”赵崇沉吟起来,对面的进度已经到这种程度了,现在只有他最先找到夏晴的信息才能不被淘汰,于是他提议道,“我们分开找吧,也能快些。” 姜厌没拒绝:“你左我右。” “好。” 毕竟信息是姜厌这边发现的,理应她们先选,所以赵崇答应得非常爽快,并且先姜厌一步叫着程光和熊安往左边走去。 看着三人的背影,姜厌面无表情地舔了下唇角。 沈笑笑探头小声问:“姜厌姐,你是不是猜出在哪儿了啊?” 姜厌否认得干脆:“我又不是神仙。” 不是猜的,是看到。当时问到学校时,村长的脖子当着她的面高高拔起,皮肤的褶皱因为拉伸变得光滑异常,他扭头看向右方,就像一只长颈鹿。 欲望是不会骗人的,他不想让她知道什么,她就会知道什么。 三人沿着村路右边找,就如赵崇所言,蚕村没有住人的住户的确不少,不过二十分钟,三人已经翻找了三家,但都不是夏晴的住所。 时间紧迫,根本来不及挫败,三人快步离开第三家,走了几十步,三人又看到一家。这家门前的杂草不高不矮,被风雨压得不堪重负,房子的红砖褪了色,砖块呈现出近乎灰白的颜色,像是生了病。 “我们进去。”姜厌没有废话,踏上了台阶。 推开门后,直面她的是一条黄色的碎花长裙。裙子已经掉色,在晾衣线上摇摇晃晃,看起来极为脆弱,却因着同样掉色的夹子被固定在原处,没有被风吹走。 沈欢欢也看到了裙子:“江城很多女生穿过这款裙子。” 沈笑笑顿时像打了鸡血:“夏晴就是城里来的!” “也说不准,先找其他线索,”姜厌说,“我去主屋,你们去左右两个侧房。” “好,我们一会儿去主屋找你。”沈欢欢把一个护身符样的黄纸塞进姜厌兜里,叮嘱她,“这是被动的,注意安全,有事就喊我。” 姜厌摸了摸兜里白嫖来的护身符,感叹:“你真好。” 沈欢欢抿唇笑起来,“好啦,一会儿见。” 姜厌进了主屋后,收了伞,雨水顺着伞体流向地面,与地面厚厚的灰尘融为一体,成了肮脏的几道痕。 这个屋子虽然是主屋,空间却不大,比村长家小了一整圈。但也有好的地方,比如房子内很干燥,没有丝毫漏雨的迹象。姜厌抬头看去,果不其然,屋顶的木板缝隙糊满了白浆,大概是为了美观,还粉刷了白色的漆。 屋主很爱护这个房子。 姜厌往屋里走了几步,手指拂过木桌桌面的灰尘,拉开椅子,擦净灰坐了上去。 这个角度可以看清房子的布置,姜厌环视四周,这里的一切都太简单了——床就在角落,规规矩矩的单人床,黄色的碎花床单,床边是个兔子样的毛绒拖鞋,窗帘是白色的,下摆的流苏被风高高吹起,很漂亮。 虽然荒废已久,但这里原先应该很温馨,姜厌想,最起码屋主人想让这里变得温馨。 床旁边是一摞书,从姜厌的角度看去,隐约可以看到书名,最上面的两本是《拼音全解》和《一元二次方程练习册》。 如果屋主人是夏晴,那她还挺辛苦。 不仅要在住处给学生上课,上课对象还兼有小学生初中生。 姜厌起身大致翻了翻前两本练习册,上面写满了批准。有怎么讲才能让孩子听懂,也有一种题型的不同解题方式,字迹很娟秀,是个不错的老师。 翻完后,姜厌把练习册放在床上,这两本书下面是厚厚一摞课外书。 第一本是《追风筝的人》。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1节 很新的一本书,边角没有被翻过的痕迹,姜厌翻开书封,第一页写着:「给袅袅的生日礼物。」 「老师相信你身体里裹着一阵风,能把你吹得高高的,飞出这座大山。」 似乎是个没送出去的礼物。 姜厌把它放在一边,第四本书也不是练习册,封面上写着《如何成为一个温和的人》,看起来是修养身心的书。 这本书不是送人的,书扉页上是书主人对自己学生的碎碎念。 「果然温和是不可能温和的,这辈子都无法对熊孩子温和的!」 「不仅爱逃课,还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生命,今天我在溪边溜达,远远看见溪边有三个小土堆,我还以为是啥呢,结果凑近了是班里最爱逃课的三个臭小孩在泥坑里晒日光浴,水啊土啊都被他们盖在身上,脏不拉几的。」 「怎么会有这么不爱干净的小孩啊,而且他们这样也太不安全了吧!」 有种偷窥别人日记本的刺激感。 姜厌没道德,她弯了弯眼睛,合上第四本,依次往后看去。 第五本书还是礼物,大约是把书当成了传递某种东西的媒介,夏晴很喜欢把书作为给学生的礼物。姜厌翻开书的扉页,这次的与之前的都不一样,这本是歉礼。 「向黄精小朋友道歉——」 夏晴用很好看的字认真写道: 「上周是我没控制住脾气,但你还是冲我笑,太好看了,所以以后也要多笑啊。这本书是老师的歉礼,不要再把头埋进土里了,要是出了事你父母会非常非常难过的。」 之后是第六本,做的是贿赂用途。 夏晴希望年龄最大的王孙可以起带头作用,不要再带头逃课,给弟弟妹妹们做好榜样。 姜厌飞速看过之后的几本,都是给村里的孩子的,各有各的用途,各有各的借口,有夸可爱的,有夸聪明的,有夸女孩的眼睛像颗黑曜石的。 为了送本书可谓煞费苦心。 姜厌不紧不慢地靠在床边看完了所有书的扉页,最后舒了口气。 如今屋主的身份已经确定,后续让沈笑笑她们来就可以了,姜厌颇有种功成身退之感,她撑着床板站起身,就在准备离开时,她忽然皱了下眉。 姜厌转回身,敲了敲刚才碰到的床板。 “咚咚。” 声音有些闷,带着回音。 姜厌当即把床单和毯子掀开,被褥底下是一块稀松平常的床板,纹络很完整,只在她刚才敲的地方断开。 姜厌摸索着那处不规整的纹路,很显然,不管从声音还是木板纹路来看,这块木板底下都藏着什么东西,藏得非常隐蔽,若非姜厌运气好也不会发现。 如今空心木板边缘已经被白漆填满,封得很死,根本找不到打开的空隙。 姜厌调整了下摄像机的角度,指腹贴着白漆缓缓划过。无人可视处,一根红线从她的指尖迅速钻出,寸息之间无数红线遍布满整个床底,就像一层巨大的红帐,不过几秒咯吱的断裂声便接连响起,随着轰隆一声巨响,宽大厚实的床板在白漆处断成两半。 红线瞬间消失。 姜厌捏了捏指尖,矮身捡起床板间压着的本子。 “怎么又有,真麻烦。”她拍了拍本子上的灰尘。 【………】 【行了行了,知道你又发现线索了qaq】 【所以刚才是徒手把床板压断了???】 【到底是何观主的徒弟哈。。。】 姜厌自然是不知道直播间的讨论,她打量起手里的本子。除了脏了些,这个本子并没有任何磨损,从新旧程度上来看,应该就是近年买的。 本子封面上用楷体写着“夏晴的小幸运”,这六个字被碳素笔来回描黑加粗,很用力也很醒目。 是夏晴的日记本。 得来全不费功夫,姜厌活动了下手腕,翻开了第一页,第一页的时间标记着六月二十一号,夏至。去年夏至那天,夏晴来到了这个村子。 「6.21」 「求了好久,父亲终于松口了,亲亲我的老父亲,谢谢他支持我的梦想。」 「这个村子的空气好棒啊,是城市呼吸不到的新鲜空气!后山有好多树,绿树成荫,生机勃勃,我好喜欢这里。」 很短的几句话,却格外朝气蓬勃。 看完整个笔记需要些时间,姜厌拿着日记本走了几步坐到了椅子上,支着头继续看之后的内容。 「6.22」 「手续办好啦,今天村长爷爷带着我挨家拜访,村里的住户好少啊,但适龄的孩子竟然还蛮多。拜访的整个过程我都好开心好开心,虽然村民们不太热情,但我还是单方面决定明天就开课~」 姜厌直觉开课一定不会顺利,翻过页后,果不其然。 「6.23」 「今天第一天上课,一个孩子都没来,意料之中,万事开头难嘛。学长学姐给我打过预防针的,好多村子的村民并不重视教育,这个村子大概也是如此。」 「他们不来,我就去找他们。」 「6.24」 「今天依旧没有孩子来。昨天去了五家家访,今天去了剩下的五家。」 「哦对,今天还做了好人好事!家访途中我看见三个小孩躺在溪边的小土坑里,不吵不闹的,我把他们都拉了上来,不过他们好像不开心,是因为我打扰他们做游戏了吗?」 「可是你们这个年纪应该上学的,整天玩游戏简直不像样!我才不会心软!」 之后的三天都没有日记,大概是受了挫,没有获得很多“小幸运”,所以没有记在上面,六月二十八号这天,夏晴又开始记笔记了。 她的字很漂亮,一笔一画,认认真真。 「6.28」 「今天村长又来跟我说了,他说这里的孩子不需要上学,我很生气,我可是说服爸妈好久才来这里支教的。我跟村长爷爷说了很重的话,可是话糙理不糙,只有读书这些孩子才有可能走出大山,蚕村这么小,他们就像困在茧里的幼虫,如果无法破茧,就一辈子这样了。」 「哎…我不该说山村小的,村长爷爷的脸色好吓人,我是不是伤他自尊心了啊?」 「6.29」 「今天去给村长爷爷道歉了,他在准备祭祀用的东西,原来村里信仰药王啊,好厉害,我总觉得有信仰的人活得更认真更有奔头,我信仰什么呢?」 「我大概信仰未来吧,美好的未来一定会到来。」 「6.30」 「把国家政策搬出来了,我说了很严重的后果,村民们终于被说服了。」 「明天,我的班级就会有学生啦,十个,他们都会来。」 「7.1」 「我的班里有了十个孩子,小小的,像冒出泥土的笋。他们会长高,会是祖国的未来。」 夏晴从这开始,精神状态呈直线飙增,大多数笔记都围绕着那十颗笋。 「7.2」 「今天给大家发了糖果和牛奶,希望他们可爱又健康~」 「7.3」 「这些小屁孩忒没礼貌!竟然好几个说我长得丑,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7.4」 「小孩子的脑袋毛茸茸的,嘿嘿」 「7.5」 「布置的作业没有人做......但是人来了就好,我底线好低啊(哭」 「7.7」 「哎,为什么没有人理我呀,是我的提问太难了吗?」 「7.8」 「昨天果然是太难了,今天就有小朋友答对了!加油加油,明天问个更简单的!」 「7.12」 「今天那个叫袅袅的小女孩冲我笑了,她有一对小酒窝,好可爱=w=」 「7.14」 「又是全场沉默的一天,我不会是冰棍转世吧?」 「7.18」 「袅袅今天主动举手回答问题了!我的天,我差点在课堂上蹦起来!太好了,做老师的感觉太好了,我一定会把孩子们都教好的。」 「7.20」 「班里有三个孩子好可怜,呆呆的,从不说话,似乎是哑巴…也不敢问家长是什么情况,还是不要戳别人痛处了。他们的家长用药材给他们起名,应该就是为了祈愿他们康复吧。」 「哎,谁家的孩子不是宝贝呢。」 「7.26」 「三名学生逃课的一天,捏爆这个世界。」 「7.28」 「呵,全部被我抓来了吧,夏晴出马一个顶俩!」 「8.1」 「气死我了,你们只是有个药材名,不是药材,不是药材!不许再逃课去土坑里躺着了,你们又不会发芽!」 「8.5」 「三名学生逃课的一天,再次捏爆这个世界。」 「8.11」 「三名学生逃课的一天,第三次捏爆这个世界!」 「8.12」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2节 「今晚和妈妈吵架了,她不知道在哪里又看到支教大学生遇害的消息了,可这个世界哪里有那么多坏人啊?」 「蚕村就很好,他们只是太落后了,不知道孩子应该读书。」 「8.14」 「今天全员到齐!」 「8.15」 「全员到齐!」 「8.16」 「全员到齐!」 「8.17」 「全员到齐!!拥抱这个世界。」 看到这,姜厌就如之前那般随手翻到下一页。下一页的话出现得很突然,豪言壮志,满是憧憬。 「总有一天我要让这个小山村变得光亮又明媚,让这里走出的每一个孩子都有书可读。」 应该是夏晴看到了什么有感而发吧。 姜厌想到夏晴的结局,笑了笑,径直往后翻。之后的记录大抵不过夏晴与村民的拉扯,夏晴不停去捞学生,不停让学生回到课堂,对上课永远抱有极大的热情,似乎是个永不衰败的发光体,永远热爱,永远生机盎然。 但姜厌无法共情夏晴的热爱,她只觉得无聊,这样的生活简直比她呆在墓地里还要无聊,最起码她不用跑来跑去,也不用和人翻来覆去重复着相同的话。 姜厌加速了翻笔记的速度,一目数日地往后看,在十一月记录的一天,她停下了快速翻阅的手。 「11.16」 「今天去村长爷爷家捞王孙,从门缝里我看到村长在用浇花壶给王孙洗澡,王孙光着身子跪在土坑里,冬天的风这么大,这么冷,他被冻得瑟瑟发抖,嘴唇都紫了,但村长爷爷就像没看见,桂兰阿姨也像没看见。」 「我下意识跑开了,我心跳跳得好快。再回去时,三人已经不在家了。」 夏晴发现了蚕村恶劣事件的一个点。她因为下意识地跑开而愧疚难眠,却不知道这是人类第六感对她的保护。 「11.17」 「床板有块地方松动了,改天再弄吧。」 「今天王孙没来上学,村长不让我见他。」 「11.18」 「三个同学没来上学,又是那三个,我去了他们家里,村民说他们大概去哪儿玩了,不用我找,我很不安。我没在后山的小溪找到他们,他们以前逃课要么在家,要么是去小溪边的土坑里玩,这次都没有。」 「11.19」 「已经不记得是第几次吵架了,妈妈说再不回家就不要我了,我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她都不接,我好难过,可我没做错。」 「算了,当务之急是知道这些孩子在哪里,如果找不到,我会报警。」 「11.20」 「太好了,他们来上学了。」 「我去和王孙说话,他没理我,咳,我都忘记他不能说话了,回来就好~」 「11.21」 「晚上去王孙家问了,村长爷爷说那是病,火气旺,需要冷水降温。」 「救命,这种土方子会死人的,王孙应该去治病,明天停课,我要带他去看医生。」 「11.22」 「村长不让,他们不让。」 姜厌的手指停在“他们”两个字上,夏晴没有多说,但大致可以猜出当时的情况。大抵是夏晴去村长家接王孙,说要带他去城里看身体,结果被村长拦住了,也被听到动静的村民拦住了。 但这不该是一个合理的反应,按照夏晴的性格,她大概率会主动揽过看病的车费与药费,既然如此,村民没有理由拦她,夏晴应该会察觉到这件事的不对劲。 果然,夏晴在这两句话后,用红笔写下了一句话「我看到了黄叔手里的浇花壶,和那天在村长手里见到的一样,黄精跟在他身后,浑身都湿透了…」 “浇花壶”这几个字上有一个圈,被标记为了重点,圆圈旁边有几个小字,“病?虐待?” 夏晴终于发觉了这个村子的不对劲,也终于开始怀疑那些孩子逃课是有缘由的,但这也意味着她的生命进入倒计时。 「11.25」 「全员到齐。」 「下雪了,整个村子好美。」 「给孩子们在书里写了些话,等明天就送给他们。」 「11.26」 「还是那三个孩子没来上学。」 「我在后山找到了黄精。一样的场景,跪在雪地上,脱得精光,浇花壶里的水从头开始浇,浇透了她的身体。怎么会这样,她是一个女孩子,不对,哪怕不是女孩子,任何一个人,都不该是这样,这样不对,真的不对,她太冷了,我也好冷,这次我冲上去把孩子抢了出来,黄叔的表情很吓人,但他跛着脚没有追上我。」 「黄精在我怀里颤抖,我难过得哭不出来。这是我的学生。」 「书暂时没送出去,手机也在抢人的时候被打掉,滑进了小溪。今天很倒霉,但我保护了我的学生,所以今天很幸运。」 二十六号这天夏晴写了很多的字,整整两页,从内容上看,当时黄精就睡在夏晴的床上,夏晴在旁边守着小女孩,觉得她软乎乎的,很小只,满心希望她能睡个安安稳稳的好觉。依据夏晴的说法,天亮以后她就会在众人面前与黄精的父亲对峙,揭穿他虐待亲骨肉的真相,不仅是黄叔,她还要去质问村长,努力争取让黄精和王孙以后都住在她这儿。 但她不明白这个村子不会有人帮她,夏晴到底是被家人保护得太好,不相信世界上会有如此恶劣的人性。 姜厌往后翻,后面的内容已经不多,从纸张的新旧程度上看,只剩了几页。姜厌自觉已经可以猜到结局,大概率是在对峙过程中,夏晴提出要报警,结果被忌讳的村民好言相劝下来,黄精与王孙如她所愿住进了她家,夏晴也如往常般记录着每一日的生活,而后所有记录在某日戛然而止——夏晴被抓走,在被抓走前她封起了日记本。 然而并不是。 下一页的记录时间是二十七号的凌晨,字迹分外潦草,是夏晴纪录至今,最为潦草的一句话。 「黄精醒了,很奇怪,她动作很轻,偷偷跑了出去,我现在要跟上去了。这个村子有些古怪,最近感觉很强烈,村民的笑总是莫名让我害怕,我好怕,但我要跟上去了。」 姜厌皱起了眉。 怕还要跟上去?未免过于鲁莽。 与姜厌共享视角的摄像头记录了笔记本上的所有内容,看到这儿,直播间的观众都着急起来。 【这孩子傻吗,知道村子奇怪还要跟上去?!】 【之前就觉得这个夏晴傻乎乎的,竟然真的这么莽撞…】 【妈呀,我不敢看了,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不会死的,要不封起笔记本的是谁?夏晴肯定回来了,姜厌赶紧看下面的内容啊,急死了。】 姜厌也好奇之后的内容,她的视线迅速向下扫去。 笔记本之后记载的东西就如姜厌先前推断的那样,但更为详细,也补上了细节上的空白。写下那段话后,夏晴就偷偷跟在了黄精身后,揪心地看她踉踉跄跄往祠堂的方向走,所幸脚程并不远,十几分钟两人就走到了,夏晴远远看见黄叔像是早就猜到黄精会偷跑出来般守在祠堂外,他看到黄精后立即把她扯进了祠堂,小女孩白净的小腿撞在门槛上,拉出一道血口,但男人脚步都没顿一下。 夏晴在笔记本上写道:「黄精流了血,她父亲不理她,那时候我很没用地开始哭,大概因为黄精是我的学生,她却没有获得很多的爱。」 「但我很快就哭不出来了,祠堂里传出的话,让我无法思考了。」 「他们在抽签,抽哪个孩子当人参。我不懂,人就是人,怎么可能去当人参。」 「村长说村子的罪孽必须用真诚去弥补,当年抽出四个给药王的供品名称后,他根据村里人新定下的姓,给对应的人家发了小孩,让他们为药王培养药材,光宗耀祖。但由于人参的特殊性,对应的人选一直迟迟没定下,现在马上要举行人祭了,必须立刻做出决定。」 「我反应了好久,我不明白什么是“新定下的姓”,姓氏难道不是随父母吗?什么是“发了孩子”,孩子不是十月怀胎才能生下的吗?什么是“人参的特殊性”,什么是“人祭”,这个世界为什么会有人祭啊?!」 「我好怕。」 「我真的好怕。怎么会这样,刚才跑回来的时候王叔的狗冲着我叫,我大概会被发现吧。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谁来告诉我应该怎么办?我太没用了,为什么会有无法保护自己学生的老师,我的手机被打掉了,我终于明白了黄叔当时为什么不着急抢黄精反而用力打掉我的手机,但现在明白已经太晚了。」 最后这段话语无伦次,自说自话,颠三倒四,被夏晴用笔圈了无数个圈,字迹边缘晕开,模糊掉的字被划掉,被重写,被划掉,又被重写,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即使只是看这些字,也能感受到夏晴当时的情绪,她在羞愧,她在崩溃大哭。 姜厌摸了摸纸张上的褶皱,往后翻,一片空白,往后翻了数页都是一片空白,但夏晴应该还有话要说,这本日记不该停在这个地方。 姜厌思索片刻,合上笔记本,翻开了最后一页。 这页上有字。 因为走得匆忙,夏晴来不及翻到平日里记录文字的页码,甚至来不及摆正笔记本。 她生命里最后的留言是倒着写在本子末页上的,字迹颤抖,几乎要飞出纸张所能承载的。 「天还没亮,他们来了,我没有话能够说了。」 夏晴写道:「教育的本质是人点亮人。」 「这一生,我谁都没有点亮。」 第17章 《春蚕》结束 沈欢欢进主屋时, 正巧看到姜厌合上了日记本。 她一进门就分享刚才找到的信息:“是夏晴的屋子,我在侧间找到了她的便签本,还有那名叫袅袅的学生落在她这里的头绳。” 姜厌接过便签本, 粉色的小兔子便签纸上写着夏晴对自己的提醒, 包括备课进度,作业内容,还有记得归还袅袅的头绳。 沈欢欢摊开掌心,一个简单的黑色发圈安静地躺在她皙白的手上, “发圈上还有根头发丝, 发梢是卷的, 应该是夏晴的头发。” 姜厌了然:“临时借了学生的吧,比如上课的时候头绳忽然断了。” “应该是这样。”沈欢欢回道。她仰头打量起主屋的布置, 看得很细。一旦接受屋主是夏晴的设定, 夏晴在这个屋子耗费的心血越多,她所经受的就更为可悲。 而很显然, 这间屋子布满了夏晴的生活痕迹,即使所有物件都被灰尘铺满,也遮掩不了屋主人的乐观与温柔。 沈欢欢叹了口气,看向姜厌手里的本子:“这是…” 姜厌:“夏晴的日记。” 沈欢欢倏地睁大眼睛,沈笑笑这会儿也进了屋,赶紧凑了过去。两人的脑袋凑作一团, 仔细翻着日记,夏晴的笔记内容其实并不多,一目三行地看下去,看完都不需要十分钟。 于是整整十分钟, 屋子里什么声音都没有。姜厌打着哈欠,安静地等着两人看完, 然后该上身的上身,该捆鬼的捆鬼,而她在幕后平平稳稳等着晋级。 终于,屋间的死寂以沈笑笑的怒骂宣告结束。 “靠!”沈笑笑啪的一下合上笔记本,她暴跳如雷,“靠靠靠!” 她无能狂怒:“我这贫瘠的骂人词汇!” “全部绞杀,必须全部绞杀!!”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3节 她开始胡言乱语:“要不咱们现在就把夏晴放出来吧,她这很明显就是被灭口了,执念肯定是大杀特杀,这个执念咱们完全可以让她自己实现啊!这村所有人都罪大恶极,根本没一个好人,纯纯死不足惜!!” 沈欢欢打断了她:“好了,这不是我们的职责。” 虽然同理心十分强,但沈欢欢还是保持着清醒:“我们的工作就是找出夏晴的执念,如果夏晴的执念真是那样,我们也只能报警,让这些人受到法律制裁。” 沈笑笑一向听沈笑笑的话,声音顿时转小,无辜叭叭:“我就随便说说嘛。” 沈欢欢叹了口气,她盯着日记本的封面,“夏晴的小幸运”六个字被夏晴写得十分漂亮。越漂亮,越可悲,越讽刺。 “现在就交给笑笑吧,”沈欢欢转过身,她对姜厌说道,“上身后,就可以通过夏晴的表述,确定她灵体被污染的程度,毕竟死去的时间不长,即使被镇压,怨气加深,人性也很有可能尚存。如果是这样,以夏晴的性格肯定不会伤害村民。” 姜厌同意这个说法。 沈欢欢继续道:“如果夏晴的精神状况正常,我就带着笑笑去祠堂把她放出来。现在咱们先报警,等夏晴出来后,她就能亲眼看着村民被警察带走,也能安心转世。” 很显然,双胞胎都认为夏晴的执念与村民有关,不过这也正常,枉死村中,夏晴不可能不恨这些人。 但… 姜厌想,濒死那刻,夏晴的执念真的是这个吗? 她靠在椅背上,拿着夏晴的日记本,盯着那句记在最后的话,片刻,姜厌有了些想法。 她问沈笑笑:“你能让活人上身吗?” 沈笑笑愣了下。 姜厌重复道:“让活人上你的身,能做到吗?” 沈笑笑连忙摇头:“怎么可能,活人的灵体都被身体束缚着呢,出不来的。” 姜厌唇角微勾,“那就好。你试试让袅袅上身,就用那个头绳当媒介。” 沈笑笑这下是彻底呆住了:“诶?”她不明白:“为什么要让袅袅上身啊,咱们的任务不是夏晴吗?而且我每三天只能让鬼上一次身…” 没等沈笑笑说完,姜厌直截了当回道,“因为袅袅很可能还活着。” 沈笑笑:“……….”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磕磕巴巴地问:“活、活着?她不是人参吗,怎么可能还活着?” “有没有种可能,”姜厌敲了敲桌面,“夏晴是人参。” 【???】 【我刚才是漏看了什么吗?】 【不是袅袅是人参吗,就那晚村民抽签选出来的??】 “人参的特殊性代表着谁当这个祭品都可以。如果夏晴先于袅袅死了,那袅袅就没有必须去死的理由,”姜厌说,“袅袅的尸体一直没有被找到,所以很可能还活着。” “可是…”沈笑笑下意识想反驳,可眉心越皱越紧,她发现姜厌的说法竟然很有道理,于是倒抽一口凉气,无脑跟:“听你的,你说的都对!” 姜厌看向沈欢欢。 沈欢欢低头沉吟,她总是想得深些:“夏晴跟踪黄精的那晚,村民们在祠堂应该就选定了袅袅当人参,可为什么会忽然改了呢,只是因为夏晴先一步死了吗? 但袅袅很可能目睹了同学与老师的死,她不像那三个祭品,她可以说话,上课会回答问题,有基本的判断力,按照蚕村人的冷血程度,理应会灭口才是…” “但如果有人不想让她死呢,”姜厌回得平静,“比如说袅袅的养父母?” 姜厌斜靠在椅子上,挑了个舒服的姿势:“就如同你所说的,袅袅是临时抽签下被选成了人参,她有情感与判断力,她和另外三个从小就被当成祭品的小孩不一样,她是被当做人养大的,养父母很难不在她身上倾注感情。” “设身处地去想,既然养出了感情,那么袅袅的养父母在发现她不是必须去死后,很可能会争取让她活下去,比如向村民做出保证,保证袅袅这辈子都不会把所见所闻说出去。” “所以袅袅很可能只是被困在了哪里,并没有死亡。” 沈欢欢张了张嘴,一时没有说话。 许久,她揉着眉心,由衷感慨:“你真的好厉害。” “一般吧,也就是个推测,”姜厌随意道,“这些猜测都是建立在袅袅没死的基础上的,所以需要你妹妹确定一下,她能不能引袅袅上身。” “如果不能,那袅袅就还活着。” 沈笑笑的眼睛逐渐亮起来。 她从没想过她的能力还有这种利用角度,她以前固性思维很严重,上身就是引死人上身,从没想过其他方式,而姜厌当前的提议让她发现了她能力的其他用处——没有人能在她面前装死。 这个能力听起来稍稍鸡肋,但在竞技比赛里非常管用,而且一旦引导上身不成,她根本不会耗费上身机会。 怎么以前就没往这方面想呢? 沈笑笑跃跃欲试:“那我现在就试了?” 姜厌点了点头,“去吧。” 沈笑笑立即抓住那个属于袅袅的发圈,媒介有了,上身的流程她早就重复过不知道多少次,所以一定不会出错。沈笑笑坐在姜厌对面,熟练地念起引魂咒,左手抬起,无名指与小指自然弯曲,食指中指伸得笔直,两指相贴严丝合缝,神情是不同往常的严肃。 姜厌看不懂,只觉得吵人,她拉着椅子往旁边坐了坐,看向专心致志的沈笑笑。 沈笑笑这么听话她是没想到的,毕竟一旦猜测失误,上身机会就会浪费,但沈笑笑因为相信她,并没有询问这点,真听话啊…想到这儿,姜厌的余光扫过身旁一眨不眨盯着妹妹的沈欢欢,沈欢欢也很有用,既然她擅长缚灵,那理应也擅长捆人,灵体就在肉.体中,捆住了灵体,肉.体还能怎么动呢? 就在姜厌越想越深的时候,沈笑笑忽然睁开了眼睛,她似乎有些茫然,并没有开口说话。 她的眼睛瞪得很圆,瞳孔是一如既往的浅淡,这是独属于白化病患者的瞳色,而按照常理…沈笑笑上身成功后,瞳孔会变成黑色。 沈欢欢猛地看向姜厌,几乎同时间,沈笑笑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艹!”沈笑笑满脸震惊,“上身失败了,袅袅真还活着?!” 【《 一 般吧,也就是个猜 测 》】 【我就直问了,先前那个说姜厌必然第一个淘汰的还在吗?】 【还在,正给自己烧醒目符。】 【笑死,不过这个小姐姐是真的聪明】 姜厌耸了下肩:“这样就简单了。” 她站起身,“我去找袅袅,你们现在引导夏晴上身吧。如果夏晴能正常沟通,那你们就按照刚才的计划直接把她放出来。如果夏晴的人性已经被污染至彻底丧失,你们就等我回来再把她放出来,到时我会带着袅袅。” 沈欢欢懂了:“你觉得袅袅是夏晴死亡那刻的执念?” 姜厌重复了一下夏晴记在日记本里的话:“这一生,我谁都没点亮。” “我猜她死去的时候,应该不知道袅袅还能活,也来不及怨恨村民。” 姜厌没再废话,转身出了房门。耗费的时间已经足够让黄叔发现几人并没有去蚕房,也足够让他把这件事告知村长,时间很紧迫,不能再耽误。 不过… 她已经猜出袅袅被藏在哪里了。 沈欢欢目送走姜厌,转身对着沈笑笑点了下头:“开始吧,我在旁守着。” 沈笑笑再次抬起左手,闭上眼睛前,她问了沈欢欢最后一个问题。 “姐,来不及恨村民,那夏晴在恨什么啊?” 沈欢欢沉默片刻,轻声回,“或许在恨自己。” 夏晴死的时候,并不知道还可以活一个袅袅,她的执念不是救下某个具体的孩子,而是她作为老师,却没有救下哪怕一个孩子。 “她在生前死后都在怨恨村民,如果我们不来,夏晴若有脱离祠堂镇压的机会,她大概率会在灵体污染情绪放大下屠杀掉整个村子。” “但我们作为通灵师只看现在,也只找她死亡那一刻的执念。” “她死亡那刻或许就如她日记的最后一页。” “她恨自己一个都没守住。” * 雷声大到如同在耳边擂鼓,脆弱的耳膜当不了那层鼓皮,被敲得嗡嗡作响。姜厌从夏晴家往村长家里走,她被雷声吵得心烦,倾盆大雨把伞刮得根本就拿不稳,雨水浸透了她的鞋与裙子,就在姜厌紧皱着眉心把湿透的额发从眼前拨开时,一扇门突然在她前方打开。 一个村民从屋里走了出来。 姜厌像是没看见人般继续往前走,男人往前走了几步,伫在了姜厌的正前方。男人三十岁出头,块头壮,个子也高,比一米七四的姜厌还要高半个头,他站在姜厌面前,就像一堵密不透风的肉墙。 姜厌侧了下肩膀,试图避开他的接触。 但很显然,男人没给她这个机会。 “你在做什么?”他扫了眼姜厌的鞋跟,不屑地嗤笑一声,女人为了美貌在这种村子穿上跑不快的鞋,简直是弱智行为。 他一把抓住姜厌的胳膊,“跑,你还能跑去哪?你刚才去哪里了?!” 姜厌被迫停下步子。 “我耳膜疼。”她像是没听见他的话。 男人愤怒的声音短暂地盖过了雷声,让姜厌本就刺痛的耳膜雪上加霜。 “艹,问你去哪了?!” 姜厌没说话,她缓缓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男人。 没有任何生机的眼神,无端让人害怕,男人下意识吞咽了口唾沫,松开手,姜厌从他手里抽出胳膊,抬眸问他,“不是说我跑不掉吗,你在害怕什么?” 男人低骂了声,恼羞成怒地举起拳头,“你个臭娘们,看老子把你头给…” 在拳头碰到姜厌头的瞬间,姜厌侧垂的手迅速攥成拳,一拳砸在男人的耳朵上。 “轰隆——” 一道闪电刺破漆黑的天色,紧接着伴随着雷声,男人的右耳嗡的一声,他感到什么东西在他的耳朵里碎裂,一道鲜血从他的右耳流出,啪嗒,滴落在地上。 男人不敢置信地摸了摸耳朵,手心湿漉,全是鲜血。 这一拳的效果实在太惊人了,把耳膜砸到破裂只用了短短半秒,直播间还没反应过来,男人脸庞一歪,直挺挺坐在了地上。 姜厌并没有忘记补刀,她揣测着人类能承受的冲击,用鞋跟直接踩在他的手指上,还左右拧了拧。 “你知道穿这种鞋的好处是什么吗?” 一阵骨骼断裂的声音响起。 男人疼得深陷在泥地里,试图伸手拽住姜厌,但他的双手毫无知觉,徒劳地耸拉在地上。 姜厌自问自答:“谁都以为能追上我,其实我只是在等你。” “这鞋看起来好像跑不快?虽然这种外物无法对我造成任何影响,但它让你敢追着打我了,踩起人来也爽快,还算有点用。” 说完她笑了下,举着黑色的伞,神情轻松地迈过男人的身体。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4节 就像书中记载的那样,喜怒无常是妖物本性。姜厌活得久,会控制自己的情绪,甚至还会逗人类开心,但这仅限于她心情好的时候。 现在她已经找齐了线索,她的脚被泥水弄脏,她的头发湿透了,她的耳膜刺痛。 她很烦。 这种烦持续到第二个村民出现在姜厌面前,家家户户的房门打开了,一个两个的人从屋里走出来。 一个个的村民打着伞,缓慢地朝姜厌聚集来,倒在地上的男人被拖走,剩下的所有人包围着姜厌。黑夜之下,他们衣服的颜色根本看不清,只是一个个模糊的,没有脸的人影,压抑感十足。 “你看到了什么?” 他们的声音很乱,所有人都在说话:“你刚才去哪里了?” “你为什么要乱跑?” “你知道什么了?” “你认识夏老师吗?” “我就说他们很奇怪。” 他们围着姜厌窃窃私语,几十个人说着不同的话,几十双眼睛盯着姜厌,他们没有着急捉住她,他们像是想逼疯她。 “看看她的样子,真漂亮啊。” “比夏老师还要漂亮。” “她不会认识夏老师吧?” “说不准呐。” “她要是报警了怎么办?” “那她就是疯子。” “淹死她吗?” “可她如果只是随意转转?” “今天雨大,很容易滑进溪里。” 姜厌举着黑伞立在雨里,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像块腐肉,被丑陋的乌鸦闻到味儿追了过来,她下意识捏了捏指尖,就在姜厌准备有所行动时,本应还在山脚躺着的王保民,在黄叔的搀扶下走了过来。 他颤着手指着姜厌,还没等说话,就从嘴里咳出两口泥。 黄叔跟大家说起情况,当说到他在下山途中看到倒在草丛里的王保民的时候,所有人看姜厌的视线都变了样。 原先他们只是猜测,毕竟村长只是打电话告诉了大家,说那些人失踪了,让大家赶紧去后山,祠堂还有夏晴家看看是否会有情况,结果他们刚出门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男人,以及站在不远处的姜厌。 也就是说,这些人刚才其实根本不确定姜厌做了什么,只凭着一些无端揣测,就决定杀了她。 而如今,一行人假意去蚕房,结果半途砸晕王保民返回村子的行径已经被知晓,村民更没有理由放过她。 王保民被砸晕在后山,现在正是怒火攻心,要不是被发现了,今天雨这么大,一旦泥水进了他的鼻腔,后果简直不堪设想!他朝着姜厌走了两步后,忽然怒吼一声,从怀里抽出一把小刀朝姜厌脖颈刺去。 一切都很猝不及防,姜厌身上如果有了致命伤,蚕村不可能不被调查,但劫后余生仍心悸难安的王保民此刻什么都不在乎,他举着刀直直刺向眼前人脆弱的脖颈,但意料之中的,刺透嫩肉的闷声并没有传来,王保民怔愣一秒,缓缓低下头,看着空无一物的右手。 姜厌把玩着手里的小刀,这把刀在她手中就像被驯服的灵活的银色小蛇,迎着王保民不敢置信的目光,她甚至悠哉地挽了一个刀花,刀柄在手里流畅地翻转,而后反手一捅,刀尖贴着肋骨的间隙准确无误地扎进王保民的心脏。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等众人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时,姜厌已经倒退一步,从容躲开了喷溅而出的鲜血。 王保民后退了两步,轰然倒地。他倒在血泊里,眼睛大睁着,望着天空,像是没明白发生了什么。血从心口蔓延开来,与肮脏的泥泞混合在一起。 一片死寂。 姜厌无辜地举起手:“无助悲惨的少女在仓皇失措中抢下歹徒的刀,危在旦夕不得不防,她毅然捅向歹徒,她实在太害怕了,谁想到随意刺出的一刀竟会要了歹徒的命,我发誓,她真的只是想保护自己。”语速轻缓,语调温柔,说完姜厌低下头弯着唇角,玩着手里锋利的小刀。 见没人说话,她无聊地叹了口气,继续向前走去。 几个呼吸后,像是有什么封印被解除。 寂静被尖叫声划破,王桂兰崩溃尖叫,村长踉跄着扑了上来,四周的村民都开始了动作,但不知为何,近乎半数的村民只是萌发出阻止姜厌的想法,他们就开始头痛欲裂,脚腕也宛若被砍断,疼得难以呼吸。剧痛之下,他们只能艰难地向姜厌挪步。 但还是有十几个村民迅速围了上来,姜厌不紧不慢地往前走,她转了转刀柄,在距离最近的村民碰上她的前一秒,一道金光忽然闪过,男人的双手双脚顿时被捆住,倒抽着冷气歪倒在地。 姜厌眨了下眼,放下了手里的刀。 沈欢欢来了。 “姜厌,这里我来,你快去找袅袅,”沈欢欢擦着脸上的雨水,站在十几米外,大声喊道,“夏晴说袅袅快不行了,她现在就在——” 姜厌接上了话:“咱们卧室的下面。” ——“咱们卧室的下面。”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一字不差,直播间听得清清楚楚。姜厌撑开伞,为了任务顺利结束,她向村长家的方向跑去。 直播间一片茫然。 【不是,姜厌是怎么知道袅袅在卧室地下的??】 【我感觉这期任务,姜厌好像一个人就能做完…】 【同上,不过双胞胎也帮上忙了。】 【姜厌刚才的状态真的吓到我了,我先前以为她脾气特别好来着】 … 【王保民咋整?捅了心脏没法活了吧。】 【他可是冲着姜厌脖子来的,正当防卫而已,管理局会解决的】 【我现在只好奇姜厌是怎么知道地点的!】 其实很好推。 姜厌在推出袅袅大概率没死之后,几乎瞬刻就猜出了袅袅的被困之处——因为第一晚的经历。 第一晚,那三个祭品小孩的灵体选择了她来恐吓,这两天她就时不时思考,为什么会选她呢,随意选人也不应该选她才对,灵体对能量的感应很灵敏,作为这里能量最强大的妖,她绝对不该是弱小的灵体会选择的恐吓对象。 因为那晚只有她是醒着的吗?这也不该,因为灵体会入梦,姜厌在第二晚就是在梦里被恐吓的,灵体选择恐吓对象的方式,不该是醒着与否。而且她了解过,第一晚程光因为忘记跟她交代事情,焦虑得一晚上没睡着。 所以姜厌猜测,三个灵体很可能是被迫选择她来恐吓的,或者说那根本就不是恐吓,而是想通过当时的“滴答”声,掩盖住什么声音,比如… 那天夜里,足以让清醒的她听到的,虚弱的求助声。 猜到这点后,就可以倒着推了,村长家的确是困住袅袅的最佳地点。首先,作为村长,村民信任这家人;其次,村长家出了王孙当祭品,村长与蚕村里的众人是共存关系,村长一定不会背叛蚕村;最后,作为没养过袅袅的人家,他也一定不会心软让袅袅出来放风,会终生像困住蚕村的秘密一样困住她。 由于沈欢欢捆住了刚才围住姜厌的所有人,所以姜厌一路都畅通无阻。 她推开村长家的大门,在厨房后面找到了一处被石头盖住的枯井。没有任何迟疑,姜厌把伞扔在一边,翻身一跃,从井口跳了进去。 毕竟平日里还要给袅袅送饭,所以井并不深,三四米的样子,姜厌用手电筒照着井底的通道,从方位来看,这个通道直通向她们所住卧室的底下,姜厌往通道里刚走了几步,就闻到一股恶臭。 铁锈味,饭馊味混杂着一些人体排泄物的味道。 姜厌闭了闭眼,当即放弃了找人,转身就往外走,她回到井外后,去屋里找了件外套穿上,又拿了件大衣,用围巾把口鼻包裹着严严实实的,准备稳妥后,她提着一桶水又回到了井边。 这次跳下后,姜厌屏着呼吸一鼓作气往里走,通道越走越矮,最后一段路姜厌是弯着腰弓着身子进去的,最后,她停在了通道的尽头。 一个身体瘦弱到不成人形的女孩蜷缩在角落,低垂着头看不清脸。 姜厌往前走了几步,看得更清楚了些,女孩的四肢被铁丝捆在两块木桩上,皮肤磨损得不成样子,甚至有的皮肉已经和铁丝长在了一起。 此时此刻,两只灰色的老鼠正在啃食她伤口上的腐肉,她像是没有了知觉一样,只是在老鼠把舌头钻进她血肉的时候,手腕才以极微弱的幅度痉挛了下。 还活着。 姜厌提着水桶走到女孩身边,老鼠听到响声的瞬间跑得无影无踪,姜厌默了默,先是用水在女孩旁边冲了冲,确定可以落脚后,才走到女孩面前。 姜厌拍了拍女孩的脸,“袅袅?” 女孩一点反应也没有。 姜厌猜测自从几人进村后,为了不被发现,村长应该就没下来给女孩送过吃的。 姜厌沾了点水抹在女孩干裂的嘴唇上,女孩嘴唇微张,细弱的气息轻轻拂过姜厌的手背,姜厌捧了抔水送到袅袅嘴边,“喝点。” 女孩这时候像是有些意识了,她抬了抬手指,姜厌顺着她的动作看去,在女孩手里看到了一块锋利的石块,因为长时间紧攥着它,她的手心被压出了红红的印子。 姜厌收回视线,又把水往前送了送,这次水沾湿了女孩的下巴和唇缝,部分水顺着唇缝流进女孩嘴里,她下意识吞下口中的液体,终于,袅袅颤了颤睫毛,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很空洞,注视着姜厌,又像是谁都没有看。 “我叫姜厌,”姜厌说。 “是夏晴让我们来这个村子的。” 女孩的眼睛迟钝地眨了一下。 她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或者说,她有一双过于干净的眼睛,没有任何杂质,瞳仁漆黑,只是不太明亮,像是蒙了层灰尘。 她长久地凝视着姜厌,像是没听懂姜厌的话。 “夏….” 姜厌点了下头。 女孩的眼眶逐渐变红,她大概是难过得要哭了,偏偏又流不出任何眼泪。她的喉口剧烈颤动,实在太久没有说话,以至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发出嗬嗬的声音,沙哑又难听。 “夏…嗬…夏…老师…” 姜厌平铺直叙:“夏晴因为愧疚与自我厌弃一直无法转世,所以我来找你了。” “你叫袅袅吧?” 袅袅年纪还小,刚满七岁,大概是听不懂自我厌弃是什么东西,但她听懂了愧疚,她赶紧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她怕姜厌不懂她的意思,又赶忙点了点头。 姜厌解读正确:“夏晴不该愧疚,你是袅袅。” 袅袅连忙点头,而后轻喘了一大口气,因为长久没有进食,她刚刚的动作太剧烈了,足够让她感到疲惫。 袅袅过度瘦弱的身体深深弯下,铁丝桎梏住了她,她就像被捆住四肢的幼鸟,只能仰着脖颈叹息。 “你全名叫什么?”姜厌问女孩。 袅袅咽了口唾沫,努力道:“林袅。” 姜厌“嗯”了一声。 沈欢欢那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姜厌没再耽误时间,她用兜里的小刀挑断了袅袅四肢上捆着的铁丝,鲜血淋漓,残缺的伤口溃烂无比,伤口处甚至有虫子蛹动。 女孩咬着牙,一声疼也没喊。 姜厌用带来的大衣裹住袅袅,快步往外走,在走到井底时,上方传来了脚步声,是赵崇和熊安。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5节 赵崇探着头看到姜厌后,当即从井口跳了下来,他没有任何废话,蹲下身子,让姜厌抱着袅袅踩着他的肩膀上去。 姜厌挑起眉。 赵崇:“沈欢欢的灵力马上就要透支,现在只有程光在帮她,我们尽快。”说着,他压低了声音,“比赛是比赛,救人是救人。” 很坦荡,姜厌也没推辞,她踩在赵崇的肩膀上,把袅袅递给了井口的熊安,熊安手足无措地接过小女孩,生怕姿势不对弄疼了她。 把袅袅送出去后,姜厌也撑着井口出来了,她接过袅袅,熊安紧接把赵崇也拉了出来。 袅袅很轻,还没沈笑笑装满零食的那个背包重,但姜厌并不想抱着小孩走路,于是又把她塞回熊安怀里。三人匆忙往屋外走,还没走几步,就听到轰隆一声巨响,祠堂的方向一片灰尘腾起。 刚才上身结束,确定了夏晴的灵体还有意识后,沈笑笑就与沈欢欢兵分两路,两人分工明确,一人去祠堂放夏晴出来,一人去帮姜厌拦住村民。 沈欢欢完成了她的分工,而如今,沈笑笑也把夏晴放出来了。 祠堂成了一片废墟。 无数牌位碎成木渣,牌位后药王师的画像七零八散,再也起不到镇压鬼魂的作用。 也就是在同时,穿着碎花裙的女生从祠堂下飘了出来,她的头发很长,很漂亮,浑身湿漉漉的,夏晴没有理睬害她至此的村民,而是飞快往村长家的方向飘去。 夏晴死后,她的父母觉得她一定还想看着村里的孩子长大,于是把她的骨灰分为两份,一份葬在家乡,一份交给了村长。但夏晴的骨灰并没有如父母所愿撒在蚕村后山,为了安心,村长把夏晴的骨灰埋在了祠堂正下方。 后来,夏晴因为执念无法转世,灵魂没有选择故乡,而是回到蚕村,她惊喜地发现袅袅还活着,却也发现了她遭受的非人折磨。 这些月,夏晴被祠堂的神像镇在暗无天日的地底,灵体愈加虚弱,只能探出一点点灵识,一边把蚕种大批量弄死,一边观察着袅袅的状态,蚕种死亡蚕村必然会求助外界,她希求着有外人能来到这个闭塞的村庄,并把真相带出去。 时间漫长,她的意识愈加模糊,但因为神像的神性,灵体受污染的程度并不深,夏晴终究还记得自己是谁,还记得自己为什么迟迟不去转世。 她是老师啊。 她有救下一个人吗? 她有点亮过哪个生命吗? 如今的袅袅,活着,真的比死去,要不痛苦吗? 夏晴奔向袅袅,袅袅也被熊安抱着往祠堂方向走,因为伤口接触到寒冷的空气,小姑娘疼得浑身打颤,熊安这个壮实的中年汉子心疼得不行,把外套脱下来,罩在她的腿上。 夏晴与袅袅的距离越来越近。 村口处传来警笛的声音,每时每刻关注直播间的超自然管理局早就让合作的警方出了警,如今警方力量已经到达现场,沈欢欢也收回了灵力,一次捆几十个人,她这次完全是逞能了,不过幸好逞能时间很短,没对身体造成什么伤害。她被程光搀着剧烈喘息,额头上全是汗,与雨水混杂在一起,虚弱又狼狈。 沈笑笑从祠堂赶了回来,她把程光赶走,与姐姐互相靠着,嘴里不停叭叭,对着不远处的村民骂骂咧咧。 此时此刻,一个个的村民惊慌地坐在地上,有的彻底放弃抵抗,有的还在大声斥骂,一个女人看见了不远处的袅袅,本来麻木的目光忽然迸发出光亮,她奋力挣扎着警察的桎梏,喉咙里发出低吼,头发因为动作全部散落下来,看起来像是疯了。 她朝着袅袅撕心裂肺地喊,“我是妈妈啊,袅袅,我是妈妈啊,不要恨妈妈——” 但没有人理她,她的手被手铐铐住,压低了身子,大力推向村口外的警车。 一切都井然有序,很快,四十九个村民被送上警车。 夏晴也飘到了袅袅的面前。 她冲着在场的通灵师不停鞠躬不停道谢。 袅袅看不见她,但刚才短暂开了天眼的通灵师们可以,夏晴此刻难以控制情绪,一边鞠躬,一边又哭又笑的。 “活着就好,总归是活着就好,”这句话夏晴还是笑着说的,但下一句她就落了眼泪,“那才不是袅袅的妈妈,袅袅不要听她的话。” “袅袅会有爱你的妈妈的,”夏晴努力去擦眼泪,但看到女孩骨瘦嶙峋的身体,眼泪又像不要钱似的往外掉,“你还在长身体呢,怎么会这么瘦啊....” 沈欢欢低声安慰她,夏晴憋着眼泪,努力去想开心的事情。 “我还给袅袅准备了生日礼物,虽然她生日已经过去好久了,你们可以帮我转交给她吗?” 袅袅听不见夏晴的声音,于是沈欢欢帮她转述,“你的老师说,她很高兴你能活下来,她还说她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 “生日礼物是本书,一会儿你就可以拿到了。” 那本作为生日礼物的书,沈欢欢看过,书上的话,沈欢欢也还记得。 “夏老师在书上说,她相信你身体里裹着一阵风,能把你吹得高高的,飞出这座大山。” “你可以做到的,是吗?” 袅袅的喉咙里发出悲鸣,通红的眼眶终于涌出泪水。不知道小姑娘这些月到底哭过多少次,以至于很难再哭出来,也不知道她现在究竟有多难过,才会崩溃痛哭,瘦弱的身子不停痉挛,胸腔发出无助的震鸣。 夏晴想摸摸袅袅的头发,结果灵体根本触碰不到普通人,她的手穿过袅袅的身体,落在虚空处。夏晴的眼神落寞起来,许久,她忽然说道,“对不起。” “我实在不是一个好老师。” 沈欢欢抿了下唇,沉默几秒,还是帮夏晴传递了这句话。 袅袅愣住,她脸上还有泪,但因着这句话凭空又多出很多无措来,她拼命摇起头,结果因为幅度过大,身上裹着的外套掉在地上,露出她骨瘦如柴的,鲜血淋漓的脚踝。 夏晴不忍地闭上眼。 袅袅张了张嘴,沙哑的嗓音很难听,说出的每句话都像泣血。她忍着痛苦与喉咙的干涩,一字一句。 “没有…对不起,” 小姑娘哽咽着说:“我最....”她喘了一大口气:“最喜欢夏老师!” 夏晴同袅袅一起哽咽起来,在沈欢欢的帮助下,她交代给袅袅许多的话,从如何保护自己,到应该怎样学习,最后说到要回报社会,末了,急救的车开进村庄,夏晴不说话了,她注视着袅袅被放上担架。 在袅袅被送去医院前,一直没说话的姜厌开了口。 “那么她点亮你了么?”姜厌问道。 小姑娘躺在担架上,面无血色的,眼睛都要睁不开了,但听到姜厌的话,她露出了一个好大的笑容。 “点亮了。” - 黄色的碎花裙飘进风中。 夏晴第一次死的时候,一声不响,如今又死一次,得到许多哭声。 第18章 奖励 袅袅获救, 夏晴转世,任务结束。 蚕村发生过的一切即将进入公众视野。 节目组的大巴已经等在村口,沈欢欢跑回夏晴的住处, 带上那本送给袅袅的书, 还有夏晴的诸多课本。 江语情从车上走了下来,她对着摄像头交代了些话,关了所有参赛者的直播,而后在村外那块刻着“虫村”的石头上, 贴上一张符。 姜厌问沈欢欢:“这是在做什么?” “强行让那几个惨死的孩子转世, ”沈欢欢回, “这些孩子的愿望注定实现不了,遇到这种情况, 局里会用渡灵符强行送他们转世。” 沈笑笑补充道:“这个符不会伤害到灵体, 是专门给那些执念不消无法转世的灵体用的,贼稀缺, 局里这次也算大出血了~” 姜厌疑惑:“那平日里没有渡灵符怎么办?” 沈笑笑摊手:“遇到那种作恶多端,比如和一人有怨却杀了对方全家的,一般会打散;遇到那种执念无法解决,我们根本满足不了的,就比如这些祭品孩子,通常会把他们封在容器中, 交到局里,编上编号,排个队,等局里有多余的渡灵符了再给他们用。” “所以最好的情况, 还是像夏晴这样——咱们帮助灵体完成执念,让她们心满意足地去轮回, 这样就用不着渡灵符啦!” 姜厌点了点头。 沈欢欢远远散发着光芒的符文,轻叹了口气。 姜厌:“怎么了?” “按照常理,”沈欢欢低声说道,“即使灵体有非常强烈的执念,大多也会被轮回强行拖走,留在人间本该是一种另类的幸运。” “这些祭品孩子大概是和神、信仰扯上了关系,竟然全部没有转世,留在这个村,守着注定无法实现的执念,生前死后竟然从没幸运过。” 姜厌没有再回,几人都没再说话,江语情的工作还没完成,暂时还不着急上车,沈欢欢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仰头看了眼天色,而后收起伞。 沈笑笑也收起伞:“雨竟然停了,还以为会下好久呢。” 沈欢欢:“也不知道袅袅怎么样,一会儿咱们问问局里,然后晚上去医院把书给她吧?” “当然啦,送完书后…”沈笑笑话音一顿,嘿嘿笑了声,“老规矩,任务结束吃火锅!” 沈欢欢也笑起来,她偏过头问姜厌:“姜厌姐,一起吃吗?鸳鸯锅。” 姜厌拒绝:“你们吃吧,我准备回去洗澡。” 沈欢欢后知后觉地看向姜厌湿漉漉的长发,以及沾满泥渍的小腿,她又看了看自己,同样的惨不忍睹,沈笑笑的状况最为惨烈,她因为被祠堂倒塌的灰尘扑了一脸,现在浑身脏兮兮的,泥水还在从衣服上往下滴。 “哎,我和笑笑也得先回去洗个澡,的确太脏了...”沈欢欢再次向姜厌发起邀请,“不如就在家里吃火锅,线上买些食材,我们那儿调料都有,一起吃吧。” “谢谢,”姜厌看江语情上车了,也准备走了。她垂眸看向矮她半头的沈欢欢,“不过我有些困了,就不去了。” 沈欢欢目送走姜厌的背影,抿了抿唇。 沈笑笑挠头:“怎么有种任务结束各归各路的感觉。” 沈欢欢敲了沈笑笑脑门一下:“说什么呢,上车了。” 装好行李,所有人都上了车,依然是来时的座位,姜厌靠在窗边。山路崎岖泥泞,车速很慢,车里除了江语情在打电话汇报情况以外,并没有其他声音。 姜厌双腿叠加着坐着,低头用湿巾擦着脚踝上沾着的泥,黑发不经意拂过脸颊,她随意把头发别在耳后。姜厌的本体是嫁衣,让自己保持干燥洁净是本能,要不是答应了何清源不会暴露身份,她现在应该会把所有人扔出车,然后当场换衣服。 程光偷偷瞄向姜厌,见她专心致志地整理自己,完全没有说话的意思,于是悄悄靠近了点,小声问:“每期排名前三名会有奖励,师父问您明天有没有空,有的话去挑个奖品。” “任务不是才结束?”姜厌头都没抬。 “可这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程光在姜厌面前不放过任何恭维她的机会,“您肯定能拿奖!” 姜厌:“也是。” “…....…..” 十分钟后,江语情结束了通话,现在所有参赛者的直播都关了,只留了个主持人视角。 她笑着站起身,“恭喜大家顺利完成第一期任务,检测仪器已经确认此处能量恢复稳定。” “大家有什么想说的吗,什么都行,或者有什么想问的?” 姜厌可没有抒发结束感言的欲望,她把手里脏兮兮的湿巾扔进垃圾桶,又抽了张新纸巾擦手。 沈笑笑左右张望了一下,见没人说话,第一个举起手:“主持人姐姐,我和姐姐需要一个袅袅病房的地址。” 江语情低头摁了几下手机:“发给你了,是要去探望吗?”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6节 沈笑笑连连点头。 江语情又看向其他人:“还有问题吗?”她cue程光:“程光说几句。” 两人明显认识,程光脸一垮,苦兮兮道:“不是吧,大嫂,我都上大学了,为什么还要被点名提问啊?” 江语情笑出声:“别拉亲戚,赶紧的。” 程光战术后仰:“那就拉个票吧,希望各位观众老爷们多多给我投票,我这次完全没发挥出实力,十分需要下一期好好展示优秀的自己!” 江语情白了他一眼:“本节目秉承公平公正原则,绝对不会放一点水。” 车里众人发出善意的笑声,程光平时人缘非常不错,再加上背景卓越——管理局副局长是他师父,安保部部长是他大哥,协调部副部是他大嫂等等,这些人平时没少带他露脸,直播间认识他的人不少,评论区嘻嘻哈哈的,氛围十分活跃。 江语情看向姜厌:“姜厌呢,有什么想说的吗?” 姜厌悠闲擦手的动作一顿,她没想到自己也会被提问。 程光当即紧张起来,他疯狂向江语情使眼色,江语情不明所以。 她又轻声问道:“姜厌?” 姜厌思忖片刻,抬起脸,“好像是有个想问的。” 江语情:“不要拘谨啊,尽管问。” 姜厌:“是关于节目的难度。” 江语情了然:“是这期太难…” 姜厌直截了当:“这期还挺好苟...简单的,以后都是这种难度吗?” 众人:“?” 江语情没说出的话哽在嗓子眼。 全场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之中。 熊安脸上的憨笑渐渐消失,沈欢欢沉默地看向窗外,沈笑笑假装无事发生地啃起小面包,赵崇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假意刷起新闻。 许久,程光咂巴了下嘴,小声嘀咕,“焯,最烦装逼的人!!” 【姜厌这话真的让我很无语qaq】 【不是,这叫简单吗,你看看那玩意和八杆子打不着的那玩意,除了你谁会联系在一起啊?!】 【期待下一期的表现(死亡凝视.jpg】 【不过平心而论,姜厌的确是这期唯一有资格这么说的人…..】 【不管不管不管,我本来还和朋友感慨这期好麻烦,结果姜厌突然来这么一句!妈的,老子最烦装逼的人!!】 姜厌抬眸等着回答,却迟迟没人给她答复,于是她又问了一遍。这次江语情终于迟疑地开了口:“节目组争取…进步?” 姜厌直觉她们好像说的不是一回事,但她还是“嗯”了声,低头继续擦起手指。 江语情:“………….” 程光看姜厌都结束对话了,江语情却还没有离开的意思,他飞速朝大嫂翻起眼皮。 江语情:“?” 程光眼睛都快翻到天上了,他拼命摆口型:你别盯着她看,别——看——了—— 江语情皱了皱眉,终于收回探究的视线,走到后排与双胞胎说话去了。 程光长长舒了口气。 今天也认真维护了世界和平呢。 * 过了正午,大巴停在了姜厌所住小区的门口。 姜厌下了车,推着行李箱走进小区,小区的池塘边围着一圈喂鱼的老头老太太,他们左活动一下脖子,右活动一下胳膊肘,见姜厌回来,身上动作骤停,脸上露出吃惊的神色。 “哎呦妮子,身上咋这么多泥啊?”老人嗓门大,这一嗓喊得人尽皆知。 数道目光涌来,姜厌面无表情:“掉进下水道了。” 老太太连忙停止靠近的脚步,健步如飞地倒退了好几步,远远宽慰她:“赶紧回去洗个澡,没事儿妮子,人这辈子总得掉这么几次才算完整!” 姜厌:“你也掉过?” 老太太:“那倒是没有。” 姜厌:“人这辈子…” 老太太:“哎呀呀呀……” 姜厌靠近了老太太两步,老太太慌乱之中假发都掉了,连声道“赶紧走,赶紧走。” 姜厌冷漠离开,一路畅通无阻,再没人靠近她三米之内。姜厌进了楼洞,拧开锁,站在门边就把衣服全脱了,而后门一关,快步走向浴室,站在淋雨喷头下来来回回冲了三遍。 半小时后,姜厌擦着头发走出浴室,穿了身睡衣才又回到客厅。她拉开冰箱看了眼,空空荡荡,去茶几转了圈,还是什么吃的都没有。 姜厌想起沈欢欢不久前的邀约。 她是说要吃什么来着? 鸳鸯锅?什么东西? 姜厌在手机上搜了搜鸳鸯锅是个什么东西,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儿,换了新衣服,按照导航去了离小区最近的一家火锅店。 火锅店生意火爆,菜单上写着诸如“全国分店八百家”,“xxx倾情推荐”等字样,姜厌把菜单上写着“火爆推荐”的都点了,而后自己坐在座位上等着。 服务员来问:“请问您这边有几个人,需要等人齐了再上菜吗?” 姜厌:“就我一个。” 不知怎的,她觉得服务员的眼神似乎突然变得有些柔软,声音都放轻了,“好的好的,那我帮您把多余的餐具撤掉。” “嗯。” 这还是姜厌化形后第一次在饭店吃饭,等菜期间,姜厌仔细数起自己手里的钱,何清源给她的都是现金,目前还有两千两百块。她把三百块钱数了出来,放在桌面上。 自从数钱开始,侧桌就一直有视线扫来,姜厌把钱收好,对视了回去。对面的男人明显尴尬了一下,姜厌一声不响地盯着他看,眼见着男人越来越紧张,“我是觉得…出门带这么多现金不太安全…” 姜厌:“我不觉得。” 男人:“…哈哈,好的好的。” 终于开始上菜了,姜厌收回眼,十分清晰的,男人那边传来一道重重的劫后余生般的气。 姜厌把钱递给服务员后就专心致志涮起菜,甚至中途还跟风去配了碗蘸料。 全然没注意到门口出现的两道身影。 沈笑笑几乎每次和姐姐直播完都会选择吃火锅来庆祝,刚才两人洗完澡后合计了一下,觉得在家吃没氛围不过瘾,于是在网上找了家风评很好的火锅店,坐着车就奔来了。 结果刚进门就看到了在窗边独自吃火锅的姜厌。 “嘿嘿,嘴里说着不吃,这不还是来了嘛”,沈笑笑当即就要跑去找姜厌,“姐,一个人吃火锅好孤独的,我们和姜厌一块儿吧!” 沈欢欢连忙制止沈笑笑的动作:“别。” 沈笑笑紧急刹住脚:“为啥?” “现在是偶遇,不是姜厌在等我们啊,”沈欢欢拉着她往二楼走,“好了,要是打了招呼,姜厌哪怕想自己吃饭也要不好意思拒绝了。” 沈笑笑不服气:“怎么会拒绝,我们可是睡过一张床的交情!” “那也会想要自己安静吃顿饭啊,”沈欢欢学沈笑笑的不服气,下巴一扬,“你吵死个人。” * 蚕村事件整理迅速,在姜厌等人完成任务的当天,相关报道就在江城晚间新闻播出。蚕村现存被拐儿童有八名,有五个孩子在丢失儿童信息匹配库匹配到了亲生父母,新闻播出时,播放了一段亲生父母接到电话时喜极而泣的声音,无数人动容。 姜厌吃完火锅在江城转了几圈,回家的时候,正好在公交车上听到了这个报道。她透过晃动的吊环打量着车上的人,这个城市里完全陌生的人,因为一则新闻面露动容,低声感慨,所说的无非是“太好了”,但所有人的氛围在这种共同的感动中融为一体,像是很久的朋友。 这就是人类。 姜厌收回了视线。 回家后,她换好睡衣就倒在床上,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 有年代感的木质窗框隔开两扇窗,窗外是大片摇晃着的青葱树影,并不刺目的橙黄阳光肆无忌惮地涌入,铺陈在白色地毯上,姜厌把光线踩断,推开了窗。 清晨的风还有些凉,姜厌惬意地靠着窗,一边吹着风,一边拿起手机。手机上有个未读短信,上面写着名次与领奖地点。 昨晚管理局熬了个大夜,根据任务期间每个单人直播间的在线人数,参赛者的整体表现,以及观众的投票情况,做了综合分析,最终排出了前三名。 没有任何悬念的,姜厌拿到了第一。 就是不知道奖品是什么东西了。 姜厌把手机扔在一边,按部就班地洗漱,换衣,收拾妥当后,她在路边吃了一份桂花酒酿圆子,最后慢悠悠来到了短信通知的地方。 这是一个普通的,甚至有些破旧的三层写字楼,墙外的白漆掉落了大半,整个楼看起来非常不值钱。 程光此时正在楼前站着,嘴里叼了个切片面包,手里拿着手机,眼睛紧盯着手机,一眨不眨的,不知道在看什么。姜厌走到他身边,侧了下目:“在看什么?” 程光显然看嗨了,下意识回道:“被雷劈过的木头啊,他刚才开播了。” 姜厌:“被雷劈过的木头?” 程光理所当然道:“对啊,你也赶紧看,不看吃亏一百年。” 姜厌:“看什么,怎么看?” “不是吧,你这都不知道——”程光的语调明显扬了起来,他抬起脸正要再说,结果见到面前是姜厌,脸色瞬间转变为惊恐。 姜厌点头:“的确不知道。”她有些好奇:“那是什么东西?” 程光揣测着姜厌的心情,胆战心惊地把手机往她那偏了偏,指向正在直播的直播间名称【被雷劈过的木头】,“是个大佬主播,三年前出现,只用了一年就进入红枕官方排名前十,现在是榜三,非常厉害。” “而且厉害就算了,他还特别勤奋,三年来全年无休,结果一周前突然停播,大家都挺担心他的。刚才我是突然收到他的直播提醒,一时没忍住…”程光向姜厌解释把她晾在一边的原因。 姜厌:“情有可原。” 程光满血复活:“是吧是吧。” 姜厌:“那走?” 程光:“好的好的。” 超自然管理局外部看起来寒碜,内部也差不多,是会让人怀疑是危楼的程度。姜厌跟着程光走到一楼尽头,进入电梯口。电梯外有个老人拿着老式收音机,外放着戏曲,看见两人,乐呵呵地问了句“去哪儿啊?”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7节 程光:“去湘西学赶尸。” 老人扒拉了会儿抽屉,拿出一个桃木符样的东西,往电梯里一丢,“上去吧。” 程光带着姜厌走进电梯,十分自觉地解释道:“每次上楼都要报暗号,要是没那个桃木符,咱们就会在电梯里经历鬼打墙。” 姜厌点头表示了解。 上到三楼后,程光直奔选取奖品的地方,姜厌一边走一边环视起四周的布局。 整个三楼占地面积超乎想象得大,一眼望不到头,与她以为的传统中式布局不同,这里没有任何红木家具,也没有八卦镜桃木剑。地面是光可照人的大理石面,一抬头就是巨幕电视,几十上百个直播间正以分屏的形式投在巨幕上,此时巨幕前站着三个人,两男一女,精英打扮,手指飞速划过一个个直播,低声讨论着什么。 很快,几人的动作停下了,他们把一个直播间放大,直播间的名称赫然就是【被雷劈过的木头】 姜厌脚步稍停,观察起这位官方排名第三的通灵师。 直播视角下,出镜的只有一双略显苍白的手,挽起的卫衣袖子,以及手腕上一根极细的红绳。程光注意到姜厌脚步的变化,也停了下来,他顺着姜厌的视线看去:“单人直播就是会这样啦,第一人称视角,露不出脸,但一般人直播结束都会对着镜头打个招呼啥的。大佬是例外,三年来从不打招呼,也没露过脸。” “所以很多人猜测大佬身份敏感,不能暴露。” 姜厌:“也有可能因为社恐。” “………”程光干笑了两声,“哈哈,你好幽默哦。” 姜厌没理程光,她抱胸站着,抬眸看着大幕。【被雷劈过的木头】直播风格异常雷厉风行,整个流程都特别快,进入一栋单元楼后,他只是跟一个男人说了两句话,就把一团抹布塞进他嘴里,扛着走上楼顶,然后下楼寻找下个目标。 这种模式反复了五次,终于,五个壮汉被他并排捆在了楼顶。少年站在五人面前,声音很好听,感觉年龄不大,就是言辞非常没耐心。 “说话。” 五人支支吾吾的,要么低头装死,要么努力挣扎,都没说话。 少年的耐心飞速流逝,终于,他的视线下移,从兜里掏出了一把小刀,这把刀的刀刃磨损十分严重,刀柄上还有些干涸的血迹,看起来是收割过几条人命的样子。 这刀故事感太强,五人明显都吓了一跳,嘴唇哆嗦个不停。片刻,正中央的男人突然大幅度扭动起来,他把自己扭成了麻花,努力到面红耳赤,最后终于用舌头把嘴里的抹布顶了出去。 “我说我说,我是被堵住了嘴,我不是不说啊,”那人急于表达,一边痛哭流涕一边诉苦,“那件事跟我没关系,都是粱家的错,我是怕被报复才没报警的!!” 少年的动作明显呆滞了一下,他缓缓收起小刀,把另外四人嘴里的布都扯了出来,语气有些干巴:“抱、抱歉,那你们也说。” 姜厌笑出了声。 程光觉得有点丢人。就是那种刚夸过偶像,偶像就在安利对象面前丢了个人的,丢人。他小声催促姜厌:“挑奖品挑奖品挑奖品。” 知道了榜三是个什么情况,姜厌也没再看直播,她跟着程光走到了领奖房间。程光站在门外,交给姜厌一个桃木牌子:“奖品在最左边的架子上,上面的都可以挑。木牌是一次性的,挑好东西后,你把它放在上边,奖品就能拿走了。” 由于程光没拿到前三,所以挑礼物的时候,只有姜厌一人在房间。 她挑得很快,不过三五分钟就走出房间,离开了写字楼。 姜厌离开不久,先前在楼梯间听戏曲儿的老人就急匆匆跑进了房间,他直奔最左边的架子,把所有东西来来回回翻了好几遍,最后跑出门抓住了在大厅看直播的程光。 “程光你个败家玩意儿,”他一边跳脚,一边戳程光脑门,“让你帮我守着房间,你就会看直播看直播!!” 程光一脸懵逼:“咋了师叔?” 何清光开始扯他耳朵:“今天谁进那个房间了?!” “只有姜厌进去过,她观众投票第一名,是来领奖品的,”程光疼得呲牙咧嘴,“师叔你轻点,耳朵要掉了要掉了,嗷——!” 听到名字,何清光松了松力度,“你师父偷偷收的那个小姑娘?” “对对!”程光连忙回道。 何清光松开程光的耳朵,一溜烟出去打电话去了。 第19章 第二期 何清光觉得自己是真的可怜, 这么大年纪了不仅要看管理局的大门,现在还要腆着脸从师侄手里要东西。要是那师侄是程光也罢,程光胆子小, 脑子不太灵光还特别尊老爱幼, 他一哭穷肯定能把东西要回来。 可如今是姜厌,他可还记得他那不苟言笑的师兄是如何跟他介绍姜厌的——天赋绝佳,怕被人惦记,所以私下偷偷收了的宝贝徒弟。宝贝徒弟, 听听听听, 这四个字简直散发着宠溺的芬芳, 被骄纵感非常强烈。 听起来就不是个尊老爱幼的好师侄! 但他的东西….. 他的东西… 何清光踱了十分钟步后,终于一咬牙把电话打了出去。 … 姜厌这边刚回家就接到了一通自称是她师叔的电话。 对面语气起初是严肃的, 但很快就莫名焦灼起来, 嘴里不停念叨着他的心血,他的丹药, 短短几句话说的颠三倒四,可见脑子是不太清醒了。 但姜厌还是听明白了,她把手机放在玄关上,先是把鞋和睡衣换好,回头又拿起手机。手机里还是原先那几句话,颠三倒四的, 也不知道对面现在是个什么精神状态。 姜厌抛了抛手里的白玉细口瓶,开了口:“你是在说我的奖品吗?” 对面碎碎念的声音倏地止住,然后“对对对”的声音充斥满姜厌的耳廓。 姜厌把手机拿远了些。 “可那已经是我的东西了。”她说。 何清光觉得姜厌是没听明白,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怎么可以这么冷酷, 于是他缕了下语序,重新道:“师侄啊, 就你刚才挑的那个奖品,它不是这次的奖品啊!那是我用攒了大半辈子的高等符换来的,本来放在左边架子上是准备晚上带回家,结果就…你说说也没人通知我今天有人进那屋挑奖品,这也不能怪我啊…师侄你说是不?” 姜厌:“怪不怪你不知道,总之不怪我。” 果然不尊老爱幼! 何清光抓耳挠腮:“我知道这不怪你,但你不是我宝贝师侄吗!就咱们这和谐友好的师门,就咱们这关系,年老的师叔就拉下来脸反个悔,你把那瓶丹药还回来,我给你个更好的!” 姜厌沉默片刻,忽然叹了口气,“师叔,真不是我不愿意给。” 何清光着急道:“那是咋?” “我拿回来的时候,好奇闻了闻,”姜厌的声音分外愧疚,“实在是太香了,我没忍住就给吃了。” 她小声感慨:“你别说,还挺管饱。” 何清光两眼一黑,缓缓坐在了台阶上。他捂住了心口:“全…全吃了?” 姜厌:“全吃了。” 何清光不死心:“一颗没留?” 姜厌:“一颗没留。” 何清光磕巴起来:“你你吃这个,你知道什么叫暴殄天物吗?!” 姜厌:“主要是怕被人要走嘛。” “………” 何清光啪的一下挂了电话。 嘟—— 姜厌听着对面的挂断声,脸上笑意更深了,哪儿有一丁点的愧疚。她摇晃着手里的白玉瓶,三颗丹药相互碰撞,声音清脆动听。 到她手里的东西,可没人能要走。 * 之后的几天,姜厌的生活枯燥无味。 最起码在姜厌看来是枯燥无味,她如今已经可以彻底融入社会,性格与生活方式也并不会让人察觉到丝毫的不对,但一切都太稳定的,平静的如同一潭死水。 所以在第二期节目通知下达时,姜厌变得有些兴奋。 她先是去图书馆把借来的恐怖小说给还了,而后吃了顿火锅,最后收拾完行李,在恐怖电影的音效中入睡。 第二天早上六点,姜厌离开了小区。 这次的地点是安平市的一座筒子楼,姜厌放好行李后,上了大巴,坐在了第一次坐的位置。 她的左侧此刻已经坐了个人,只是不是上回的程光,而是一个陌生男性。男人此时低头摆弄着手机,两只耳朵被头戴式耳机挡住,不知道是音效太响还是耳机质量不太好,嘈杂的游戏作战声不断从耳机里传出,混合着男人接连吐出的肮脏词汇,让人心生烦躁。 姜厌看向男人。 “没见过男的?”男人像是多长了双眼睛似的,明明视线没离开游戏界面,却发现了姜厌在看他。 姜厌的语气淡淡的,“你的角色听起来快死了。” 游戏音实在太大,林鑫九压根没听到姜厌在说什么,但正看他直播的粉丝听到了,弹幕里一片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她说你这局又要送了~” “笑死,我也觉得这局要完蛋,行了林鑫九赶紧下线吧,看你直播真没意思。” “同上,真是越来越没意思,十五连跪,还没隔壁新人主播能打。” 如弹幕所言,过了不到三分钟,林鑫九的游戏界面就黑了屏,他操作的游戏角色被人砍了头倒在地上,鲜血被打了马赛克,整个人就像一团呕吐物,看起来分外可怜。 林鑫九平时喜欢打游戏,不久前当起游戏主播,两个月攒了十几万粉。昨晚不知道是走了什么倒霉运,十五连跪,两小时掉了四千粉,心里憋着火,他熬了通宵,谁曾想越玩越不顺手,评论区也从早先的安慰变成骂声一片。 林鑫九死死盯着不再动弹的游戏人物,眼底渐渐涌上红血丝。终于,他砰的一下把手机甩开,大力踹向前方的椅背,“妈的,你刚刚说什么?!” 车里的人被他的动静吓了一跳。 姜厌面色不变,她靠在椅背上,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我说你的角色死了。” 林鑫九低骂一声,面容因扭曲而显得疯癫。男人其实算得上英俊,但此时的样貌只让人觉得可怖。 江语情皱着眉走过来:“林鑫九,你又发什么疯?” 林鑫九现在火气正大,积攒了一晚上的怒火他只想找个倒霉蛋发泄出去:“我发疯?你他妈看看是谁在发疯,刚刚可是她先咒的我!!”林鑫九目眦欲裂地指着姜厌,嘴里的话越来越脏。 “咒”在通灵师里是很忌讳的词。 江语情的神色冷下来:“你有证据吗?” 双胞胎就坐在姜厌的正后方,听到江语情的话,沈笑笑赶紧举起手:“主持人姐姐,姜厌只是说了林鑫九的游戏角色似乎要死了,这哪里是在咒人啊,即使不说,林鑫九现在的状态也玩不好游戏的。” 说完,沈笑笑把自己的手机界面递给江语情看,上面赫然是林鑫九数个小时的游戏战绩。 江语情看了几眼后,拎着林鑫九的背包走到最后一排,毫不留情地把东西丢在地上。 “你就坐在这里,”她盯着林鑫九,“不许发出噪音,不许辱骂同伴,在参加节目前保持充足睡眠。节目守则前三条你哪条没犯?” “你随时可以下车离开!但只要你还在这里,就必须听从节目组指令!!”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8节 姜厌支着头,看向江语情。 江语情说完这些话,目不斜视地回到第一排。林鑫九嘴唇动了动,但不知道为什么,盯了江语情几秒后,他愤愤踢了一脚行李,竟然没有再出声。 车内恢复安静,沈欢欢坐到了姜厌身边,小声问她,“不用管他,你吃饭了吗?” 姜厌摇头:“太早了没胃口。” “我们这儿多买了早饭,”沈欢欢说,“你要是饿了就找我和笑笑,安平市距离江城有段距离呢,路上会饿的。” 姜厌道了声谢。 沈欢欢动了动嘴唇,声音更小了些:“林鑫九脾气不太好,尽量不要与他发生争执,也不要和他单独行动。” 姜厌挑眉:“他是有什么事迹么?” 沈欢欢点头:“之前林鑫九有个一起捉鬼的搭档,但因为些口角争执,林鑫九在直播时突然撂担子不干了,他那个搭档被咒法反噬,五感尽失,账号都注销了…事件发生后,再没人敢跟林鑫九组队了。” 姜厌:“那你们节目还同意他来?” 沈欢欢默了默,出乎姜厌意料的,她说道:“他粉丝多。” “粉丝多?”姜厌有些好奇了,“游戏粉丝?” “不是…是局里的粉丝,”沈欢欢跟姜厌解释,“官方前几天开了个投票,六选一,让观众选第二期新加入的那个参赛者,林鑫九被投成了第一。” 姜厌:“他可不太像粉丝多的样子。” 沈欢欢:“不是非常多那种,但也能在局里排进前一百,林鑫九的粉丝群体很固定,和他的性格还有捉鬼方式有关...” “林鑫九捉鬼的手段很残忍,从不分辨鬼怪好坏,也不去计较灵体的受污染程度,只要是他遇到的,他都会把那些灵体打碎,形神俱灭...有些通灵师被鬼怪报复过,甚至是他们的家人,这些通灵师就是林鑫九的粉丝。” 姜厌明白了。 《红枕》在协议书里,可是着重写明了“为人不易,鬼怪亦是,不到万不得已尽量不要断绝鬼怪转世机会”这句话,可见超自然管理局是有个不成文规定的——尽量让鬼怪进入轮回。 但这个规定难免会让深受鬼怪侵害的通灵师不满,而林鑫九的直播间就成了他们宣泄对鬼怪、对规定不满的场所。 “总之尽量不要和他发出冲突,”沈欢欢再次叮嘱,“他直播间的粉丝很护着他,很凶。” 姜厌弯起唇角:“好的呀。” * 江城距离安平市有四个小时的车程,司机接到这几天刚好在该市游玩的程光后,直奔目的地。 目的地是一处筒楼,坐落于城市边缘一片等待拆迁的街区里,周遭街道狭窄,大中型巴士很难进入。 司机在导航的误导下,绕了三圈才找到合适的路,另一边,江语情见时间差不多了,分发摄像头,开了直播。 “各位通灵师大家好,欢迎来到超自然管理局首次推出的官方通灵节目,《红枕》。” 说罢她把镜头转向车厢内,在每人身上停留了三五秒后,取景准确定在林鑫九身上,“根据多方投票情况,熊安在第一期被淘汰,林鑫九作为新的参赛成员加入本节目录制。” 熊安被淘汰完全在观众意料之中。 毕竟是竞技节目,讲究的是任务贡献度。熊安作为养蚕户,除了让几人合理进入蚕村外,对任务本身并没有突出贡献。 而林鑫九的加入就让部分观众惊了一惊了,直播间的讨论很热烈。 【好家伙,好久没见林鑫九了,他不是去当游戏主播了么?】 【大概是不好混吧,就他那个脾气…】 【??楼上在说什么,林鑫九的脾气怎么了?】 ... 【林鑫九是“观众最期待第二期参赛嘉宾”里投票票数最高的,众望所归。】 【行了,六选一,他也就钻个粉丝数比另外五人多点的空子了】 … 【不喜欢林鑫九,上次他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一个被丈夫家暴的女人的灵体抽碎了,气死我了】 【抽碎怎么了,那个女人可是在死后把她丈夫给杀了!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那也是因为那个女人的灵体被污染了啊,她的执念和怨念被放大了,以她生前的懦弱性格哪里敢杀人啊...再说,灵体被抽碎,可就再也没有轮回了。】 【你这话说的,死后杀人难道就不是杀人了?!】 直播间的评论区风向完全两极化,代表了如今超自然管理局的两大阵营。 但有讨论度才有关注度,江语情扫了眼评论区,继续道:“这次的任务地点在安平市边缘的筒楼,两个月前这里的能量出现紊乱,管理局第一时间就派了两名人员过来解决,但是…” “两名通灵师只有一位回到了局里,另一位五感尽失,已经退出了管理局。” 姜厌眸光一动,想起了刚才沈欢欢跟她说过的话。 但江语情并没有多说,她从兜里拿出一个手机,划开,引入了今天的主题。 “这是一周前,安平市警方收到的一通报警电话。” … [滋——] “你好,这里是安平市公安局,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录音里传出警员严肃认真的声音。 对面起先是杂音,很快,一个含糊的女声在电话中出现,她大口喘着气,浑身像是在发抖,牙齿交错咬合的声音很清晰,“我看到了,我又看到了….” “您看到了什么?”警员问。 “…有人在玩跷跷板,”女人的声音惶恐无比,暗藏着巨大的恐惧,“那个女孩…那个女孩穿着红裙子,她在玩跷跷板!” 警员明显不太明白这件事的报警理由:“请问这有什么问题吗?” 女人没有回这句话,她像是有些希冀似的,小声问他:“我偷偷问你哦…” 警员:“好的。” “如果,我是说如果...”女人的声音很低,像是怕惊扰到什么东西,“如果跷跷板上只有一个人,那… 它可以动吗?” 警员沉默了几秒,回道:“似乎不可以,应该是有人坐在女孩对面。” “我就知道——”女人猛地发出刺耳的尖叫,“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们救我你们快来救我!!”伴随着警员担忧的询问声,女人的尖叫愈发惊恐,突然,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响起,女人癫狂的声音戛然而止。 [咯吱...咯吱....] 女人的嘴巴像是被什么东西捂住了,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呜咽声,挣扎的动静很大,像是什么重物落在了地上。半分钟后,电话对面传来一个男人彬彬有礼的声音:“抱歉,我的妻子又发病了。” “跷跷板上已经没人了。” 第20章 电话 听完录音, 车内一时有些安静。 那句密集而崩溃的“我就知道”,让人后背发麻,像是有毛茸茸的东西在往毛孔里钻, 痒得出奇。半分钟后, 程光舒了口气,他抓了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笃定道:“以我多年直播经验来看,这个女人应该是死了。” 江语情:“为什么?” “很明显啊, 咀嚼声响起的瞬间, 女人就不说话了, 而后就是被捂住嘴的唔唔声,剧烈的喘气声, 还有重物落地的声音, ”程光接过江语情的手机,又放了一遍录音, 确定道,“没错就是这个顺序!很像她在打电话途中被什么东西捂着嘴,一口一口吃掉了。” 江语情抱胸问他:“那女人的丈夫又在扮演什么角色?” 程光:“吃人癖,或者恶鬼!” 江语情有些无语地收起手机,“谢谢这位直播时长半年的选手的发言。” 她没再理程光,而是站在车子正前方, 面对着所有人,也包括摄像头,缓缓道:“由于女人报警全程没有说明自己的地址,没有提供现场情况, 对话内容也过于奇怪,所以警方无法出警。” “但根据多年经验, 接线的警员还是第一时间进行了回拨。在第一通电话结束半小时后,女人接起了电话。” 江语情面沉如水: “她不仅还活着,情绪也十分稳定。按照电话里所说,这个女人是一位恐怖小说作家,精神状态时好时坏,经常会在现实里幻想出她小说里的剧情,而穿红裙的女孩正是她不久前写出的情节。” “至于咀嚼声,则是她在恐惧之下,咬紧牙关,牙齿上下颤栗的哆嗦声,挣扎声与重物落地声,是她捂着嘴倒退时撞倒杂物的声音。” 沈欢欢:“这个说法似乎没什么问题。” 江语情:“是的,于是该事件到此结束,没人再去追究——如果她没在六天前去世的话。” 程光抽了口凉气:“死了?!” 江语情:“嗯,被邻居家的狗咬死。右胳膊和大腿被啃得精光,她的丈夫晚上下班回家,在家门口看到了妻子残缺的尸块和滚落在门口扫帚边血淋淋的头,第一时间报了警。” 空气凝固了一瞬,这种死法实在是过于血腥。程光一股寒气窜上脑门,狠狠哆嗦了下,姜厌冷眼瞥向程光,不理解胆子这么小竟然还能捉鬼。 该说的都说完了,江语情捋了下时间线,总结归述: “半年前,也就是去年十月十四,筒楼发生火灾,顶楼住户被活活烧死。今年一月,管理局测出该处能量出现紊乱,当即派出两名通灵师执行任务,任务成功,顶楼住户的灵体被抹杀,筒楼能量恢复稳定。” “一周前,筒楼能量再次发生紊乱,能量紊乱不久,公安局接到女人报警电话,电话内容涉及红裙女鬼,无从得知这件事是幻想还是真实,报警三天后,也就是六天前,女人死亡。” “所以本次任务有二:一,确定筒楼能量再次紊乱的原因,二,判断女人死亡是否与鬼怪有关。” “大家还有什么疑问吗?” 姜厌抬起眸:“这次我们是什么身份。”她问出最有可能的答案:“警察还是新住户?” 这两个身份各有优缺。警察调查起来名正言顺,可以强制要求嫌疑人配合调查,但距离感太强,且容易让心怀鬼胎的人警觉。新住户可以私下调查,通过拉近和原住户的关系,获得隐藏线索,但线索的真实性和完整性都无法保证。 两相结合才是最优解。 只是不知道超管局有没有能力给大家弄来警察的身份。 姜厌望向江语情,江语情立即做了回应:“都有。马上会安排抽签。” 姜厌重新垂下眼睛,从包里拿出张白色卡纸写了几个字后,慢条斯理吃起不久前从沈欢欢那里蹭到的早饭。 抽签结果很快出来。 【警员:沈欢欢,赵崇。】 【新住户:姜厌,沈笑笑,程光,林鑫九。】 * 这里距离安平市最大的垃圾焚烧场只有不到一公里,姜厌等人下车的时候,臭气远远飘来,虽然称不上臭气熏天,但烦就烦在躲无可躲,淡淡的腥臭味怎么挥都挥不散。 姜厌闭了闭眼,表情有些难看。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9节 “——喏,给你,”沈欢欢把一沓白色口罩塞进姜厌怀里,“我和笑笑出远门会带很多口罩,正好用上了。” “谢谢,”姜厌接过口罩,撕开包装,随意问道,“你们平时准备这个干什么?” “遮丑呀,”沈笑笑插进话题,笑嘻嘻地说,“因为我和姐姐太白了,有些吓…人嘛,就像女鬼!为了防止吓到路人,特别是别给小朋友带来心理阴影,所以我们平时逛街什么的都会戴口罩的!” 姜厌戴口罩的动作一顿,平铺直叙道:“不像女鬼。” 女鬼应该没她们这么白。 拿人手短,姜厌戴好口罩后,又宽慰道:“也不吓人,很好看。” 沈欢欢低头笑了下,沈笑笑眼睛也弯弯的:“我知道,姐姐说你之前还夸我们了!” 姜厌不记得还有这么一说。沈笑笑读懂了她的面部表情,当即说:“说我们像雪花啊,你怎么忘了!” 姜厌想起来了。 当时是进蚕村的第一晚,她和沈欢欢在床上睡不着,聊了会天,那时候她说沈欢欢的肤色很像雪。 这也算夸奖?姜厌挑了下眉,但她的思绪很快就到了别的地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在蚕村并没有戴口罩。” “是啊,到的时候太晚了嘛,”沈笑笑心直口快道,“后来白天的时候我都戴上了,姐姐又让我摘下来了——她说王保民凶大家,有几个村民还老看你的大长腿,很是猥琐,吓吓无所——” “唔唔——!!” 沈笑笑疯狂卖姐的嘴巴被桎梏住。沈欢欢温柔的眸子罕见露出了尴尬神色,“别听她瞎说,我从不这样,原话才不这样。” 沈笑笑左扭右扭试图逃离亲姐魔掌。 姜厌看了双胞胎几秒,眼底闪过一丝古怪的情绪,说不清是漠然还是审视,但瞬间就掩饰住了。她朝前走了两步,从眼底到唇角慢慢浮现出一个笑。 “好了好了,”她说。 姜厌像撵小鸡仔一样分开两人,沈笑笑转瞬挽住了她的胳膊,嘴巴嘟起来,粘人得很:“谢谢姜厌姐,啵啵!” “………” 姜厌迅速后仰,手上动作先于大脑,光速把两人又拍在了一起。 空气凝固半秒,姜厌无事发生般又挽回了沈笑笑。 “你和我一间房吗?”她问。 沈笑笑努力从姜厌刚才嫌弃的动作中走出来,理所当然道:“当然啊,组里只有咱俩是女生,你不和我睡还想怎样,自己单独一间房啊?” 一边说着,她一边豪气万丈地拍了拍口袋,“别看你上次一刀一个王保民,但还是新手呢,肯定没法好好保护自己!我护身符贼多贼溜,保证把你保护得密不透风,你就负责动脑子!” 姜厌不置可否。 她又看向沈欢欢:“我们留个号码吧。” “好。” 大巴载着沈欢欢与赵崇离开后,扮演新住民的四人拉着行李箱走进筒楼的铁门。筒楼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建筑,而后迅速走向衰败,如今城市里已经几不可见。 迎接四人的是一个五六十岁的大婶,扎着粉绿相间的花领巾,烫着不太成功的羊毛卷,臃肿的身材完全没有干扰到她的行动力,见到四人后,她健步如飞地迎了上来。 “你们就是新搬来的啊,”胖大婶在衣服上擦了擦手,笑道,“这里好久没人来喽,我是负责这儿租客的,叫我王婶就行。欢迎欢迎。” 姜厌捏了捏鼻梁,把口罩压得更贴脸了些。本想进楼后,空气中的异味会更淡,谁曾想虽然臭味几乎没有了,但腥味却更重了。 王婶注意到姜厌的动作,解释道:“一楼有户是卖鱼佬,脾气臭得很,说了几次让他收拾干净点也不听,不过咱们楼里虽然味道大了点,房租绝对是安平市最便宜的——诶,我看你们这打扮…不像这儿的租客啊?” 她打量起四人的穿着来,节目组为了保密,没有提前说明目的地,所以四人的打扮都是按照平日里来的,单说林鑫九,一身名牌加上脖子上的头戴式耳机,身价万有余,怎么看都不是住逼仄又满是腥味的筒楼的人。 程光往王婶跟前走了两步,笑嘻嘻地搭话:“阿姨,您别看这商标挺显眼,”他指了指自己外套上的对勾标志,苦大愁深样,“都是撑面儿用的,地摊货,要不是饭都快吃不起了,我们也不会来这么偏僻的地方租房啊!” 可话虽这么说,衣服的布料却是能看出好坏的,这几个学生看起来可不穷。王婶的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仔细瞧了瞧四人,突然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这笑容就像八杆子才能碰着的远房亲戚听说你与八年男友在订婚前分手,结果你转头就跟刚毕业帅气男大学生闪婚。他们来到婚礼现场,捂着嘴,偏着脸,四下偷摸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那时他们嘴边的笑应该和王婶的一模一样。 姜厌目光微动。 王婶的笑容逐渐促狭:“哎呦呦,有啥不好意思的,处男女朋友嘛!”她大拇指冲自己点了点,“我可见多了像你们这样的小年轻!甭害羞,放心住!” 沈笑笑满脸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的表情,她云里雾里道:“男女朋友?” 王婶“嗨”了声,把钥匙丢给了姜厌和沈笑笑:“是啊,楼里也有对小情侣,偷跑出来的,就像你们这身打扮…自由恋爱嘛,我可开明得很。” 说完,她咂巴了两下嘴,面上的表情很明显没她说的那么开明。 姜厌没说话,沈笑笑可是急了:“不是啊婶婶,你说啥呢,谁和谁恋爱呀,我和她才是住一间屋的!”她指了指自己和姜厌。 “我们才不是……” 话音未落,呼的一声,沈笑笑甚至没反应过来,她手里的钥匙就被林鑫九一把扯了过去! 沈笑笑踉跄了下,失声道:“林——” 哐当! 矿泉水瓶被林鑫九砸在地上,瓶盖受力崩开,没喝完的水飞溅出去,喷的到处都是,沈笑笑被吓得一激灵。 林鑫九把钥匙攥在手里,阴沉的眼神扫过每个人,半晌嗤笑了声。 “真能废话啊。” 沈笑笑跳脚:“又不是不给你,你干嘛抢钥匙呀?”话音刚落,林鑫九狠狠踹向身侧堆放的铁板,轰的一声,最上方的铁板摔落,巨响震得地面仿佛晃动,顶着众人或震惊或冷然的目光,宣泄完情绪的林鑫九转身上了楼。 场面一时很是安静。 过了一会儿,程光抓了把头:“阿姨,您再给我把钥匙吧,真不是情侣,两个女生租一间房,我和刚才上楼的那个男生一人一间。” “好,好….”胖大婶嗫嚅着,她刚才被林鑫九的动作吓了一大跳,现在都在耳鸣,但反应过来程光的意思后,她忙不迭点起头:“好,好嘞!” 多租出一间屋子呢。 王婶喜不胜收地扒拉起沉甸甸的钥匙串,“喏,给你这个。”她把一把标着房间号的钥匙递给程光,程光刚要伸手,姜厌叫住了两人的动作。 “按照常理,我们是能挑房间的吧。” 姜厌问:“这里空房看起来挺多的,难道是不能挑吗?” 胖大婶的动作僵在半空,半晌,有些尴尬地收回手:“哎呀,能挑能挑,你这小姑娘,你们刚才也没提不是?别看这儿空房多,能住人的也就七八间,我都是把好房间给你们的!” 姜厌:“谢谢,不过我还是想先看房间。” 【我就说嘛,怎么别人给哪间房的钥匙他们就要啥,跟没租过房似的…】 【沈笑笑估计是真没经验,平时住宿都是她姐姐弄的,给啥她拿啥。】 【程光不在乎这个,江城山归宗茅山,茅山最著名的几个道术不就有穿墙术?夜深了程光想去哪间房调查就能去哪间房。】 【姜厌刚入江城山不久,估计是还没学到穿墙术,那她这个房间的确得好好挑。】 【是啊,万一就挑到有线索的房间了呢】 姜厌何止是没学到穿墙术,只要跟道术有关的她是一个都不会,而且这辈子都学不会。一点灵光便是符,世人枉费墨与朱,施术画符所需要的“灵光”,即人先天具有的与天相通的“气”。天是公平的,它给妖的是永生的生命和伴随神识而生独一无二的能力,它给人的是亲和于天道,寄存于人体的“气”。只要反思己身,积极修炼,人就可“冲气以为和”,确证天人合一,在轮回中不忘不灭。 ——所以姜厌虽然受过皇陵龙脉千年加持,妖力雄厚无比,几乎可以挥手间杀死任何她想杀的,但她永远学不会画符与术法。 这也是姜厌必须在通灵节目里结交帮手的原因。她需要有人帮她完成表面上的,与符文术法有关的所有东西,让她不至于因此而淘汰——她是要尽全力晋级的,这是她答应过何清源的。 “带我们去看房间吧。”姜厌示意沈笑笑把钥匙归还给王婶。 王婶尴尬地笑了笑,脸上的皱纹闭合在一起,像磨损老旧的靴皮,“我给你们的房间真是这里条件最好的,你这丫头咋还不信嘞。” 程光打哈哈:“忆苦思甜,忆苦思甜,我们喜欢在困境里磨练出向上的勇气!阿姨!” 王婶:“…….....”这年头真是啥人都有。 * 安平筒楼共有七层,每层有个公共厕所,除此以外都是住宅户。一层十二间房,每间十二平米,和高中住宿间差不多大。 王婶走在前方,三人跟在身后,就如王婶所说,实际能住人的房间并不多,因为五层以上的墙壁被半年前的火灾熏得透黑,墙壁脱落,露出里面的水泥砖块,即使过去这么久了,走到五楼后,还是能隐隐闻到发焦的味道——墙体已经腌入味了。 “你看吧,我给你们的房间都是三楼的,墙壁干净,水压上得去,还没有上任主人留的杂物,根本不用你们收拾,多方便!”王婶用责备的眼神看姜厌。 姜厌笑了笑:“谢谢。”她指了指楼上,“怎么不上了,还有六七层没看。” “小姑娘你是说笑呢吧,”王婶有些怀疑地看姜厌,“你们不是本地人吧?” 姜厌:“不是,怎么了吗?” 王婶了然:“怪不得,上面以前出了点事,火灾,死了人的!不吉利,前几天还——”她连忙打住话头。 姜厌:“怎么不说了?” 王婶讪笑了下,心道跟你们解释了你们害怕不租房了怎么办,当务之急还是先要来房费才是。 她搓了搓手:“你们也看这么久了,到底租不租房啊,可别白浪费我时间啊。要是租的话你们现在把钱交了吧,原先说好的,三个月起租,还有你们那个脾气暴的男同学,我可不敢跟他要房租,你们帮他交了呗。” 沈笑笑掏出手机,飞速付了所有人的钱。姜厌余光扫过沈笑笑的微信钱包余额,被一连串的零晃了下神。 沈笑笑收起手机,注意到姜厌的眼神,挺了挺胸脯。 姜厌收回视线,继续道:“钱交了,现在我们能上去了吗?” 王婶现在拿了钱,有底气了,也不怕人走了,直言道:“就那个啥,六层前几天有个女人被狗咬死了,血流的呦,现在地面还是褐色的,渗进石灰里了,根本擦不净,白天还好,大晚上那场景贼吓人,压根没法住人。” 沈笑笑求助地看向姜厌,按照现在这个说法,几人根本没理由住在六楼,毕竟哪会有人租凶宅。 姜厌沉默了片刻。 忽然,她解开衣服最上面的领扣,轻轻活动了下脖颈。 “咯吱——” 关节扭动的声音在空荡的楼道里发出诡异而悠长的回响。 王婶一愣,后背忽然有些发麻。 姜厌的脸在昏黄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她摘下口罩,露出殷红唇色,紧接着她从兜里拿出了张白色卡纸,“拿着。” 王婶迟疑了半分钟,“…你这是?” 姜厌笑容扩大,“接着啊,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王婶下意识接过了白纸,几乎是在看清内容的瞬间,她瞪大眼睛倒抽了口冷气。 “你,你你这……” “怎么了?” “没事…”王婶退后半步,远离了姜厌。片刻后她长叹了口气,唏嘘道,“年纪轻轻还长这么好看,你说说你干啥不好,还特意租...”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30节 “可不是我没提醒你啊,要是害怕可别找我退款!” 姜厌:“当然。” 王婶:“六楼还是七楼?” 姜厌:“都要,要死过人的房间。” 王婶像是抛晦气似的,急匆匆扔给姜厌两把钥匙,又把白纸怼到姜厌怀里,扭动肥厚而灵活的身躯飞速下了楼。 几乎是立刻,姜厌脸上兴奋夸张的笑容就像一场幻觉般迅速消失不见,只剩下面无表情。 “有病似的。” 沈笑笑不懂这流畅的进展,懵了:“啊…”她晕乎乎地问道:“姜厌姐你在说谁,谁有病?” 姜厌:“我。” 沈笑笑:“…………” 【???】 【笑死,姜厌吐槽起自己真是毫不留情。】 【不过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么顺利就能住凶宅了?】 【那张白纸写了啥,我真的很急好吗,我真的很急??】 程光不可思议地接过姜厌递来的钥匙,代替大家问了所有人疑问的点:“…那张白纸?” 姜厌把白纸抛给他,程光手忙脚乱地接住了。 这是一张半个巴掌大的卡纸,很有质感,无论是大小还是摸起来的手感都很像名片。 他连忙翻到写了字的那面,顷刻间明白了这张纸的用途。 这的确就是张名片。 ——一张伪造的名片。 【姜厌/灵异直播员 快鱼直播 电话:135xxxxxxxx 编号:20230404444】 程光目瞪口呆:“你啥时候打印的,这也太未雨绸缪了吧?!” 姜厌云淡风轻:“下车前手写的。” “没想到这能用上。” 程光呆了呆,对着光看起手里的名片——整张名片字体宛若打印,该用隶书的地方用隶书,该用黑体的地方用黑体,甚至名片边缘还勾勒了几笔简单的花纹,如果不仔细去看,全然看不出是手写的。 直播间:【………】 【………??】 程光挠了挠脸颊,发出了不符合腼腆清秀外表的暴躁发言。 “.......草。” … 没有废话,短暂的分工后,姜厌和沈笑笑去了六楼,程光去了七楼。 姜厌拿钥匙打开604的门,就像之前参观过的,仅有十二平的空间极度狭窄,而就是这般狭窄的空间竟然放下了一张老旧的双人床,一个掉了漆的红木衣柜,放了三层书的书架,一个满是污垢的洗漱台,两个铁锅。 “除了没卫生间,竟然啥都有。”沈笑笑惊叹。 姜厌淡淡道:“幸好没有卫生间。” 沈笑笑想了想,咂舌:“确实,能不能给马桶安个门也不好说…” 姜厌随意应了声,径直走到了窗边,从这个角度往外看,可以看到筒楼外一小片老旧的健身器材,掉漆了的跷跷板在角落一动不动。没什么特殊,姜厌打量了几眼房间,站在了书架前。 书架上摆的书各种门类都有,有大学教材,有养狗教程,写作指南,还有烹饪书,姜厌抽出了本英语书翻了翻,书主人叫张添,书籍出版时间是去年,里面记了许多英文笔记,多是用红色圆珠笔写的。 沈笑笑探过头:“屋主是老师吧,我以前的老师在书上写字都用红笔,老师嘛,红笔比黑笔多。” 江语情先前说过,被狗咬死的精神病女人是恐怖小说作家,很显然女人是在不发病的时候进行写作的,而精神病患者不可能当老师,所以这本书属于精神病女人的概率不大。 但也不确定,说不准写作过程中需要英文,于是女人跟谁借了这本书。 “我不认识英文,你看看笔记都写了些什么,”姜厌把书递给沈笑笑,自己又抽了本书来看。 《家庭主妇烹饪指南·第二册 》 这是套系列书,而这册是教母亲怎样为刚上小学的孩子做出营养均衡的三餐。烹饪书上的字迹和英语书上的不一样,姜厌大体看了几眼,把书又放了回去。 沈笑笑这边已经得了结论:“虽然我也就是普通高中生水平,不认识几个单词,但有些话是关于怎么讲好某个知识点的,还标上了几个回答错误的学生的名字,书主人应该就是高中英语老师了!…不过这书也可能是借的?不一定是屋主的。” “问下沈欢欢,”姜厌说,“让她找找604一家三口的信息。” “好嘞。”沈笑笑拿出手机低头敲字。 姜厌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明显信息后,走到洗漱台前,拧开水龙头洗了洗手。发完短信,沈笑笑摘下口罩吸了一大口新鲜空气,又被空气里的腥味熏得连忙戴上了口罩。 “如果屋主真是高中老师,那肯定有猫腻,哪个老师能住这儿啊,”沈笑笑吐槽,“熏死人了。” 姜厌不置可否。 她用纸巾擦净手上的手,而后把洗漱台上方巴掌大的镜子擦了擦,镜子上有几道刮痕,边角碎了几块,但不妨碍照清她的眼睛。 也就是说,姜厌要踮着脚才能看到自己脸的全貌。 之前几人参观过其他房间,大多数没有镜子,即使有镜子也是有新有旧有高有低,当时姜厌问了王婶,被答复说镜子都是屋主自己贴的。 沈笑笑盯着镜子瞅了几眼,确定自己一根头发丝都照不上去后,小声嘟囔:“干嘛把镜子放这么高,全员巨人?” “不是,那里有专门为小孩准备的。”姜厌指了指门后,门后墙壁上贴了面全身镜,高度只到姜厌的腰,镜子上贴满了卡通贴纸,从高度上看,符合刚上小学的孩子身高。 似乎没有什么异常。 姜厌又随便转了转,地方实在不大,一眼望得到头,找起线索来也不费劲,半小时后,她直起腰,舒了口气。 沈笑笑一会儿也从床底探出头,她从床底扒拉出一个碎了的卡通小汽车,和肚子被剖开的洋娃娃。 洋娃娃有着精致的脸蛋,血红的唇色,上扬的唇角,又黑又圆的眼睛一个垂在胸前,一个黏糊糊地缠绕在头发上,肚子里白花花的发声器暴露在空气中,像是粘稠的肠肉流了出来。 “好家伙,”沈笑笑把娃娃扔在床上,“刚刚在床底吓我一跳,吓得我脚都麻了。” 她呲牙咧嘴地单脚跳到姜厌面前。 “注意安全。”姜厌走到床边,刚要仔细查看,洋娃娃的手和脚忽然僵硬地动了起来。 它类人的脸一点点抬起,眼眶里涌出棉花,垂在胸前的眼珠也跟着左右摇晃。 一阵甜美的,充满童真的声音响起—— “啦啦啦啦啦——” “小丽有个和谐的家, 爸爸爱妈妈,妈妈爱爸爸。 她帮妈妈洗爸爸, 爸爸迎风笑哈哈。” “小丽长大了, 努力承担起这个家。 妈妈穿上了帅气爸爸, 女孩穿上了漂亮妈妈。” “小丽单脚跳着唱起歌。 啦啦啦啦啦, 我喜欢我的三层之家。” 第21章 小说 咿咿呀呀, 腔调诡异的歌声在狭窄闭塞的空间回荡,伴随着塑料肢体扭动的咯吱声,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姜厌听完歌曲内容, 几不可见地瞥了沈笑笑一眼。 “救救救救……” 沈笑笑如今面部管理已经彻底失控, 极不雅观地栽在床上,手忙脚乱地把洋娃娃胸腔里的发声器扯了出来。 歌声戛然而止。 洋娃娃的头垂在胸前,一动不动,房间归于死寂,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两人的幻觉。 沈笑笑平息了会儿情绪, 但实在没平息下来, 于是哽咽暴怒。她爬起床,单脚跳着把发声器扔进了垃圾桶: “买这种洋娃娃的父母都是屑!小孩子啥都不懂不害怕, 我这样的大人可是一吓一个准!” 姜厌走到了沈笑笑的身后:“什么?” 沈笑笑感受到身后的热源, 骂骂咧咧地把头埋在姜厌肩膀上,“呜呜…吓死我了, 还好有你在屋里陪我。” 姜厌顺着沈笑笑的后颈,有一搭没一搭地安抚着。 起初力度还好,沈笑笑全当通筋活骨,谁知姜厌力道越来越大,沈笑笑感觉再不抗议她的脖子就要被捏断了。 她呲牙咧嘴地抬起头:“姜厌姐,疼, 疼!” 却见姜厌微微低着头,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的腿。 沈笑笑:“……..…..” 她小脑袋飞速转动,可能是疼痛加成,竟然让她灵光一闪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沈笑笑慌得上蹿下跳。 她没想到这辈子竟然还要证明自己是个人, 急急忙忙道:“我是人,我是人啊姜厌姐, 谁在床底趴七八分钟都会脚麻的,我脚现在不麻了,绝对不单脚跳了!姜厌姐你放开我,看我给你蹦几个!”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31节 姜厌松了松力度。 沈笑笑立刻来了段草率的踢踏舞。 “你看,双脚都是好的吧!我灵体有缺陷,即使被附身,其他灵体也没法在我身体里待超过五分钟,我绝对没问题,好朋友不骗好朋友!” 姜厌看着满脸焦急的沈笑笑,脸上的表情温和起来:“我相信你。” 沈笑笑满脸感动:“我就知道!刚才实在太巧了,谁都会怀疑的,没关系,你千万不要有心理负担。” 姜厌“嗯”了声,问她:“我记得你是16岁?” 沈笑笑不知道姜厌怎么突然问这个,但还是回:“是啊,刚过16岁生日。” 姜厌:“怪不得。” 沈笑笑:“怪不得啥?” 姜厌:“天真可爱。” 604房再没其他值得关注的信息,最起码明面上看来是没有,姜厌走出门,沈笑笑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脸上美滋滋的。 “我们现在干嘛去呀?”她问姜厌。 “去七楼看看程光的房间。”姜厌扫了眼房间外不远处的褐色地面,褐色铺陈的范围很广,或许是光线原因,地面上还泛着一层薄薄的油光,可以想像当时人体油脂流了一地的样子。 也可以理解丈夫和孩子在事件发生后,迅速退房离开了这个地方。 “好的好的,我们去吧,我保护你,”沈笑笑乖巧点头,镇定地挽住了姜厌。 姜厌微垂下眼睫扫了眼沈笑笑的胳膊,面不改色地朝前走,走到楼梯口时,她停下了脚步。 “怎、怎么了?”沈笑笑的语气有些颤抖。 “你在害怕。” 这句话姜厌用的是陈述句,实在是沈笑笑胳膊颤抖的幅度无法忽视,让她很难思考。 “咳咳,”沈笑笑尴尬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丢人的话咱能不能不说破啊,我已经在努力控制了。” 姜厌:“怕还当通灵师?” 沈笑笑挺起胸脯:“我心地善良,我要为民排忧解难。” “….….” 姜厌默了默,顺着台阶往七楼走。 这座筒楼不是当今发展出来的筒楼式学生公寓,而是上世纪末最老式的那类,楼顶端被水泥封住,只留了个一平米的天窗,光束拥挤地摄入筒楼内,光线极暗,明明是正午却像是日落傍晚。 “姜厌姐,你听说过吗?”沈笑笑开始没话找话。 七楼由于遭过火灾,楼梯扶手上黏了些黑色焦状物,气味呛人,哪怕有口罩也顶不住,姜厌直皱眉,“听说什么?” “夜半钟声时,头七回魂夜。”走廊很黑,黑沉沉的阴影覆盖满两人的视线,不知是谁家的水龙头没有扭紧,滴答声回荡在长廊中,宛如女人幽长的叹息。 “今晚十二点一过,可就是女人死亡的第七天了,”沈笑笑干笑着活跃气氛,“先前不是说女人的右胳膊和大腿都被狗啃光了嘛,头也滚到了楼梯口…你说到时她会不会在咱屋里满地找头啊,就是趴在地上,四肢朝各个方向扭曲,断掉的脑袋滚来滚去,她一边惨叫一边满屋爬着找头的那种啊哈哈哈……” 姜厌不说话。 沈笑笑抖得更欢了。 弹幕沉寂了几秒。 【沈笑笑自己吓自己是有点天赋在的…】 【.....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这种情景其实很可能发生吧…?】 【的确...头七回魂夜,何漱玉死的时候没有头,回魂的时候估计也没有...】 沈笑笑属于越害怕越能说的那种,小嘴叭叭的给自己壮胆。她望着黑漆漆的走廊,摸索着看起门牌号,程光的房间是709,距离楼梯不算远,但在如此昏暗的空间,每一步的距离都变得漫长。 “我之前和姐姐参加过一场直播,”沈笑笑又开了个话头,“那家的女主人也是火灾去世的,头七回魂那天,我和姐姐待在她生前的房间,想看看能不能帮到什么忙,我们等啊等终于等到了零点,又等了两个小时,谁知灵体迟迟没有出现…我们当时有些着急,按照常理灵体死后该回自己家瞅瞅的,即使是个浑身散发着人肉焦香的灵体也该回家告个别。” “可是没有,她竟然没来,当时我和姐姐很纳闷,生怕出了什么差错。被烧死的人怨念极大,一旦滞留人间,灵体被污染速度将远胜其他鬼魂,所以通灵师有空闲经常会去火灾现场看看,看屋主人有没有在头七回魂后转世离开。” “我们急匆匆离开了屋主人的卧室,打开所有房间的门,找啊找,最后我们在厨房通风管道口找到了女人的灵体。女人被浓烟呛晕前,正踩着椅子努力往通风口爬,所以头七这天,她的灵体从骨灰中分离,从墓地飘回家,之后没有走正门,而是从通风口爬回了家里。” 说到这儿,沈笑笑吞咽了口唾沫,声音并不大,但在寂静的空间里所有声音都被放大了,咕嘟一声,怪异又吓人。 沈笑笑自知胆小如鼠,只能靠贴贴和说话壮胆这样,于是贴紧了姜厌,继续道,“我们发现她的时候,她正在蜕皮。” 姜厌走路的频率不变:“蜕皮?” 沈笑笑点头:“也不是蜕皮,应该是…剥皮?她在一层一层剥自己的皮,因为通风管道口实在太小了,活着的她没办法钻进去,最终丧失了求生机会,她很痛苦,于是死后的她回到了那里,在自己身上实施生前没有实现的愿望——要是再瘦些就好了,要是没有这层皮就好了,这样她就能钻进去了。” “一层一层的皮像是剥洋葱一样被剥开,她先是剥下了脸皮,上面有两个洞,因为眼睛没有皮…但眼睛也可以有皮,所以她紧接着在自己眼球上撕下了一层薄膜,很有弹性,我看到她扯了扯那东西,越扯越大,她透过那东西看我们,脸上红白色的肉蠕动,就像被切断了筋的猪肉,又软又黏…” 沈笑笑被自己的形容吓了个半死,哆哆嗦嗦,声音四歪八扭的,“不说了不说了,呜呜,姜厌姐贴贴!” 沈笑笑挂在了姜厌身上,姜厌扒拉了好几下才把人扯下来。 “怕就少说点话。”姜厌发出警告。 沈笑笑忙不迭点头的同时再次缠绕住了姜厌。 半分钟后,姜厌目不斜视地走到709门口,敲了敲门。 “笃笃——” 房门紧闭,没有人来开门,沈笑笑纳闷地凑近门,“光兄?” 咯吱一声响,房门被拉开了条小缝,程光做特务似地飞快往外瞅了两眼,深深吐了口气,侧身让两人进了屋,而后迅速关上了门。 由于七楼的电路被烧坏,所以屋内一片漆黑,只有程光刻意压低的询问声:“怎么样,有线索了吗?” 沈笑笑本身就胆小,再加上被程光营造的气氛带动起来,赶忙也小声:“没有,你呢?” 程光小小声:“我还没细看房间,墙壁乌漆麻黑的,电路坏了也没修,灯都打不开,我刚才只顾得在地板和客厅贴上符咒了。” 两人同时叹了口气,面上表情严肃又紧张,非常像特务交流工作。 “别代入感太强。” 姜厌的声音在两相对比下显得格外洪亮,“这两楼只住了我们三个,没人想偷听你们对话。” 两人:哦。 姜厌的风格雷厉风行,把死死扒着自己的沈笑笑拽下来后,立刻就打着手电看起周围的景象。 大概是楼主铁定了七楼不会再住人,于是在火灾后的基本打扫以外,没有管七楼的修整,所以房间并没有粉刷新漆,被烧没了一半的沙发陈放在屋角。 姜厌四处照了照,发现了新奇的地方——两屋交界处的墙塌了一半,坍塌方式像是在墙中间挖了个洞,呈现出一种半圆形,按照常理这种坍塌方式并不应该。 姜厌得出结论:“这个屋子和隔壁房间打通了,在墙上安了个门,营造出一室一厅的效果。” 程光刚才贴符咒的时候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对,我估摸着也是,墙上的门应该是在火灾后被拆了,四周的墙砖松动,没了支撑,所以以门为中心塌了大半。” 姜厌点了点头,手里的光束晃来晃去,最后落在门边。 “屋主在这住了三年,有个孩子,身高一米六左右。” 沈笑笑探头,“哪里能看出屋主有孩子呀?” 程光连忙看了看刚才姜厌照过的地方,“好家伙我刚刚没注意到,这里刻了三道很浅的杠,最高的到我鼻子,应该是用来记身高的!” 程光有些骄傲,相比于沈笑笑,他显然有着险胜一筹的聪明! 姜厌“嗯”了声。 “……….”沈笑笑看透了程光眼里的得意,狠狠瞪了他一眼,眼巴巴跟在姜厌身后。 姜厌没管两人,走进了被隔出的房间,这个房间的状况要远胜于大厅,除了墙壁被熏黑以外,并没有明显火烧过的痕迹,床和衣柜都很完整。 很显然,当时的火势被房门隔在了外间,虽然浓烟波及范围很广,熏黑了楼道的墙壁和部分楼梯扶手,但是火势并没有达到不可控的程度,应该很快就被灭掉了。 房间墙上贴了七八张奖状,时间从小学到高中不等,所有获奖人都写着“陈然衣”。 “屋主女儿还是个小学霸。”沈笑笑小声嘀咕。 程光插话:“一会儿我再在这屋里贴几张符纸,今晚我打算就睡这儿了。” “其实你不用这么麻烦的,”沈笑笑说,“林鑫九已经把709屋主的灵体打散了,那场直播我看了一点,两人撬开铁门偷偷进来了,直奔火灾点,灵体是个五十多岁的阿姨,被烧得眼睛都化了。” “她不会回来了,709非常安全。” 江语情在车上说过这事。两个月前,林鑫九虽然在此处执行任务时与队友发生冲突,直接导致了对方残疾,但任务成功,引起能量波动的灵体被林鑫九彻底打散。 “我是在防别的,”程光像是吃了什么馊掉的饭菜,脸上的表情怪异又愁苦,“赵崇给我发来消息,咬死人的狗是709养的,火灾发生后它才被楼里邻居喂养。那天604的男人回家看到妻子被狗咬死,怒极之下直接把狗打死了。” “我想着那狗归根到底是709的…” 沈笑笑接上话:“所以今晚不仅是604女人的头七,也是狗的头七。” 程光闭眼。 沈笑笑字正腔圆:“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 但损人归损人,沈笑笑回604后还是给程光送来了充电台灯,高瓦数的台灯把狭小的房间照得透亮,程光深感愧疚,发誓再也不会为自己比沈笑笑聪明而感到沾沾自喜。 沈笑笑怒踹程光三脚,拉着姜厌又回到了604房。 这会儿沈欢欢也在警局拿到604详细信息,给她们发来了消息。 「原先住在604的男人叫张添,安平中学英语老师,女人叫何漱玉,恐怖小说作家,两人有个上小学的儿子,叫张小粱。」 「何漱玉的确患有精神病,并且有自残倾向。她第一次精神方面的就医纪录在去年十一月初。」 「去年十月,张小粱独自回家途中与醉汉发生冲突,玻璃片穿进右眼球,有个眼睛看不见了,张添和何漱玉拒绝和解,醉汉被判了三年。」 「我在这边看了何漱玉的就医记录,心理医生认为她的精神疾病源于过大的心理压力,张小粱的接送一直是何漱玉负责,但那天由于赶稿她没去接张小粱放学,间接造成了他失明。」 姜厌问:「他们什么时候搬来的筒楼?」 沈欢欢回得很快:「何漱玉得精神疾病不久后。」 「去年十二月末,何漱玉去安平中学找张添时突然发病,砸坏了学校刚引进的高端机器,两百三十万,两人卖了房子贷了八十万的款才还上,积蓄全无,搬到了筒楼。」 姜厌沉吟起来。 母亲失职间接造成儿子失明,于是母亲陷入长达两个月的自责,终于心理防线崩溃,患上了精神疾病,时常产生幻觉并变得有攻击性。在某次疾病发作时毁坏昂贵设备,家庭积蓄清空并背负大额债务,全家搬入租金低廉的筒楼。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32节 逻辑没有问题,姜厌放下手机。 如今刚过正午,虽然筒楼里照不进多少阳光,但楼外光线旺盛,遥遥传来学生的吵闹,筒楼不远处有个小学,现在正是放学点。 王婶把筒楼的铁门打开了,强烈的光线涌进楼里,照亮了这处被城市遗忘的角落。这座筒楼建于上世纪末,以前住的都是保密工作者,后来人搬走了,楼留下了,上届市长想着当个地标建筑就没拆,但这楼破败成这样哪有人参观,王婶凭借着和这届市长沾点八杆子外的关系,交了点小钱把楼包下来,赚个房租钱。 平日里这楼里根本不住人,只有傍晚租户们才会回来睡个觉,不过也有例外,比如两三个中午要回家吃饭午睡的学生,还有今天刚搬进来的新租户。 ——不出意外,这些新租户以后白天也会不见踪影了。 王婶无聊地叹了口气,点了根劣质香烟靠在大门边,吞云吐雾等着几个孩子放学。 不消片刻,两个穿着初中校服的女孩就并肩回来了,是203和207房的孩子,两个女孩热情地跟王婶打了招呼,“婶婶中午好呀,今天也麻烦您啦!” “不麻烦,就等着你们嘞!”王婶笑得满脸都是褶子,“看着你们觉得我都变年轻了喽。” 两个女孩嘻嘻哈哈地回了家。 王婶香烟吸了一半,终于等到最后一个孩子,这是个不高的小男孩,带着黑色口罩,头上顶着棒球帽,低着头走进了铁门。 与王婶擦身而过时,小男孩小声说了句“婶婶中午好”。 王婶回了句中午好,倚在门边目送着小男孩上了楼。 厄运专挑苦命人哦。 好好一娃娃怎么就毁了容呢,王婶悠悠叹了口气,正要转身准备关门,忽然后背一凉,她猛吸了口烟,转头看去。 穿着红旗袍的新租户站在楼梯转角,半边脸隐没在阴影里,漆黑的瞳仁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王婶把香烟丢在地上踩了几脚,赶她:“哎呦你站那儿是要吓死我吗,你要是搞那些直播就自己搞,别冷不丁吓我,我心脏可不好!” 王婶又瞅了姜厌几眼,“不是我说,这世上就没有鬼,你老弄那些灵异直播早晚把自己吓出毛病!你看你现在,阴沉沉的,吓坏小孩儿。” 姜厌:“谢谢,我会考虑的。” 王婶:? 姜厌拿出刚才背在身后的洋娃娃,冲王婶晃了晃,“这个用还给屋主人吗,刚才打扫床底看到的。” 王婶打量了几眼,嫌弃地挥了挥手:“肯定是何漱玉的娃娃,人都死了还啥还,赶紧丢了。晦气得很,那人平时就爱收集这些东西,做事也诡异,上月底我去收租还看到她给自己儿子穿红裙子,她老公也不拦着,那裙子红的哦,大半夜站在窗边,吓得我蹦老么高!” “你知道她为什么收集这些吗?”姜厌问。 “找恐怖素材呗,听说还是个恐怖作家呢,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去收租的时候,她从来都坐床上,站都懒得站,没礼貌的很!而且脑子也不正常,大半夜一边拿小刀划自己一边嗷嗷叫的谁都睡不着,要不是张添人不错,我老早就想赶他们走了!”王婶说起何漱玉,满脸都写满了不待见,口不择言道:“就她那种人,死了都不足…” 姜厌抬起眼。 王婶猛地打住话头,连声“死者为大死者为大”,朝姜厌摆了摆手,回屋了。 * 下午一点,程光到了604房,叫着两人一起出去吃了午饭,周边没什么饭店,等吃完饭往筒楼走时,已经将近三点。 沈笑笑给姜厌讲解超自然管理局的能量检测仪。 “咱们局里那个测量仪不太行,除了那种能量波动极大,死的极惨怨念极强,或者生前有强烈执念的灵体,一般都要等一年半载才能被检测出来。” “像是一般小市民,死前执念是想看孩子考上大学这种,这类人的灵体得等它被人间的浊气污染了,能量变强了,测量仪才能测出来。” 沈笑笑胸有成竹:“火灾去世的709屋主已经散了,所以这次测试仪测出来的肯定是604的何漱玉,她死的太惨了,属于怨念最重的那种,肯定刚去世就被测出来了!” 程光不同意:“不可能,何漱玉才死六天。我师父说过,灵体滞留人间的流程是:身体死亡——头七那天零点,灵魂脱离出身体,回到家里——回魂日的清晨,灵体转世,这时会有百分之一的灵体因为种种原因留在了人间。” 程光坚持知识点不动摇:“何漱玉的头七还没到,灵体都还没脱离身体呢,怎么可能被测出来啊?!” 沈笑笑叉腰:“那你说还能是谁?现在就死了这俩。” 程光寸步不让:“反正肯定不是何漱玉!” 姜厌:“那就是709住户。” 沈笑笑和程光同时回头,异口同声:“更不可能!” 打散灵体对林鑫九而言并不困难,当时林鑫九一边念着对方的生辰八字,一边把灵体打散的场景,被上千名通灵师看得清清楚楚。 最重要的是,能量测量仪当着直播间众人的面恢复正常。 所以这次的灵体可以是任何人,除了709女人。 姜厌也就是随口说说,这些规则她不懂,所以摆了个“请”的手势,继续听着两人讨论,没再说话。 半小时争辩无果,程光跟着沈笑笑上了六楼,嚷嚷着要继续掰头,结果脚刚踏进门,心脏突然狂跳。 他福至心灵唰地转过头。 姜厌似笑非笑:“怎么不进?” 程光下意识缩回脚。 他飘了,他竟然敢跟姜厌不请自来了。 沈笑笑冷笑:“怎么,心虚了,觉得自己错了?” “……..”程光灰溜溜倒退三大步:“呵,谁错了谁知道。” 沈笑笑:“哎呦喂——” 程光欲辩不敢言,留下一抹敢怒不敢言的背影。 … 有沈笑笑这么一个能自顾自说话的人在,时间过得很快。 姜厌大概是在地下呆久了,每日枯躺着,时刻盼着有盗墓贼出现让她乐乐,所以她并不怀念只能保持本体的日子,也不厌烦沈笑笑叭叭不停的嘴。 那边沈欢欢已经把何漱玉的笔名发来了, 沈笑笑查了查,是个粉丝刚过万的作者,注册时间有四年,写了七本书,前六本没什么名气,从收藏量看来几乎只能勉强温饱,但最近连载的一本书热度很不错,已经断更两周。 沈笑笑点开了最近的章节。 【20x3年1月27日,星期三晴】 奶奶大概是岁数大了,出趟门经常忘了要干什么,今天她又空着手回来了,这下家里没蔬菜可以吃了,我们在家啃了一天的馒头。 何漱玉最近连载的书是第一人称,每章通过日记的方式讲个恐怖故事,应姜厌的要求,沈笑笑浏览起这最后一个故事,一边看一边读。 【20x3年1月28日,星期四阴】 今天奶奶还是空着手回来的。爸爸大声凶了奶奶,妈妈说爸爸太过苛责,奶奶的表情懵懵的,有些可爱,老人老了就是小孩,是要照顾的,我推开爸爸把奶奶拉进屋,用手梳着她的头发让她不要难过。奶奶皮肤是黄褐色的,满是老年斑,看起来有些吓人,但她坐在床边笑呵呵的,眼睛一直盯着我。 “看什么呢?”我问奶奶。 奶奶拉开棉袄拉链,在毛衣底下掏了掏,掏出了件裙子。 我就说奶奶今天的肚子怎么这么大,我还以为怀孕了呢。奶奶像是塞宝贝一样把裙子塞给我,裙子真漂亮啊,我爱不释手地摸了又摸,但我不敢穿它,我猜这是奶奶在衣服店里偷的,毕竟她出门的时候身上从来没有钱。 【20x3年1月29日,星期五阴】 我笑着让奶奶穿上裙子,我督促她一定要穿着这条裙子出门转转,奶奶年轻的时候过得不好,老了以后过的还是不好,一件衣服缝缝补补能穿七八年,她大概这辈子都没穿过裙子。奶奶开开心心穿着裙子出门了,爸爸问这是哪来的裙子,我说是我买给奶奶的。 【20x3年2月7日,星期日小雨】 奶奶最近每天都很开心,午睡的时间越来越长,像只白皮猪。 不过这裙子真漂亮啊。 【20x3年2月12日,星期五暴雨】 凌晨的时候我被雷声吵醒了,睁开眼发现奶奶正看着我。 看我干嘛?吓死人了。 【20x3年2月13日,星期六晴】 我把裙子放回去了,奶奶没发现。 【20x3年3月1日,星期一阴】 今天白天奶奶睡了六个小时,晚饭没有人做,爸爸把生米扔在奶奶脸上,他可真不是个东西,如果没有奶奶他早就饿死了! 奶奶煮饭的时候,我抱着她的腰撒娇,“奶奶,你白天也睡太久了吧?” 奶奶的肚子很鼓很鼓,她黄褐色的脸皮慈祥又温和。 “因为夜里要看着你啊。” 她跟我说。 故事断在了这里。 读者们并不知道作者已经去世,评论区里还有很多人催更,不过也有人说这个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沈笑笑整个人都不太好了,她觉得这个故事的内容似乎比明面上写的要多得多,她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抬高手臂把手机举给姜厌看,“你要不再看看,这故事是不是…” 姜厌拿着手机看了一会儿,忽然说,“是白裙子呢。” 沈笑笑:“啊?” 姜厌:“不是红裙子。” 第22章 头七 故事虽没有明确说裙子是什么颜色, 但从“白皮猪”和紧接着对裙子的赞叹,可以猜出裙子是白色的。 但何漱玉当时并不是这么说的。 第一次电话里,何漱玉说看到了有红裙女孩在独自坐跷跷板, 而在第二次与警方的通话里, 她解释了自己说辞。 何漱玉说她自己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发作时会把恐怖小说里的剧情幻想进现实,而最近她正好写到了“红裙子”,所以会看到穿红裙的人。 但就像刚才所看到的, 何漱玉最近的这篇文章里并没有她所谓的红裙, 整个故事里也没有说明这个白裙在中途或结尾改变了颜色, “我”与奶奶都还活着,恐怖故事里常见的白裙被鲜血染红的情节在这篇小说里也暂无根据。 再加上这篇故事发表时间太短, 记错的概率也几乎没有。 所以姜厌不认为这是失误。 裙子就是白色的, 但何漱玉在报警电话里把它说成了红色。 而既然何漱玉两次对话都提到了红裙女孩,都提供了这个虚假信息, 那么她很可能两次都在发病。 或者说,两次都清醒。 如果她两次通话都在发病,那么把白裙癔症成红裙就情有可原。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33节 如果她两次对话途中都清醒,那她便是故意的。 联系何漱玉的死亡,姜厌更倾向何漱玉是故意的—— 她当时有必须撒谎的理由。 所以说何漱玉当时很可能遇到了什么事情,但介于某些原因无法真实传达, 于是在第一次暗示被打断后,在第二次通话里隐晦提供了更多的信息。 她想引导警方去看她写的小说,发现她话语里的漏洞,然而很不幸, 当时根本没有人去探究她话中的真实性。 姜厌重新看起何漱玉的这篇文章。 刚才听沈笑笑读的时候,她就觉得违和感很重, 一些句子听起来很别扭,如今仔细来看,这种违和感愈发强烈,别扭之处也变得清晰。 ——“我”与奶奶的亲密关系是假的。 明面上的我与奶奶十分亲密,会在爸爸责骂奶奶时拦住爸爸,会安慰奶奶,会用手指给奶奶梳理她的白发,这些都没有问题,但文章的走向很快变得奇怪。 最开始奇怪的点在于那句“奶奶今天的肚子这么大,我还以为是怀孕了呢”,这绝对不是一个正常的联想,更像是一句残忍恶毒的恶意揣测。 一句可以是巧合,但后面“我”的做法明显将恶意实质化了——“我”猜测裙子是奶奶偷的,至于为何猜测裙子是偷的,很简单,因为“我”知道奶奶出门买菜时从来都不带钱。 奶奶身上没有钱,家里人却让她出去买菜,父亲为奶奶没买回来菜发怒,很显然这种模式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奶奶的“买”菜是不用花钱的,她一直靠“偷”养着这家人。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我”非常流畅地认为这件白裙子也是奶奶偷的,因此“我”不敢穿,因为穿出去很可能会被裙子主人讽刺针对,更甚者会被打,但“我”还是笑着让奶奶穿上了裙子,为了打消爸爸的困惑,“我”还对爸爸撒谎说这裙子是自己买给奶奶的。 “我”的意图是什么?希望奶奶被讽刺被殴打? 无论如何,总之不会是善意的。 以及小说的最后几段,文中的“我”在某夜被雷声惊醒后发现奶奶一直盯着我看,于是第二天“我”就在做贼心虚之下把裙子放了回去,从这件事可以推出奶奶发现了“我”偷了那件裙子,并且为了防止裙子再被偷走,奶奶从那以后的每个夜晚都在整夜盯着我。 文章不止这四处有问题,但已经足够。 姜厌的手指轻轻敲击手机侧面,何漱玉当时如果真的是在引导警方看这篇文章,那她的意图是什么呢? 文中的“我”与奶奶的亲密关系是假的。 那么... 她是想透露出,谁与她的亲密关系也是假的吗? 这篇文章可以做多个方向的延伸,甚至可以扯上鬼怪,但延伸归根到底是想象力的延伸,何漱玉想要让警察短时间发现的东西不该过于晦涩难懂,而这篇文章最明显表现出来的就是虚假的亲密关系。 如果考虑到这点,那何漱玉死亡的首要嫌疑人自然而然就确定了。 ——张添。 毕竟当时电话对面,除了何漱玉,就是她的丈夫张添。 夫妻关系,这是最典型的亲密关系之一。 思及此,姜厌对沈笑笑说了说自己的想法。她现在要和在警局的沈欢欢合作,自然不会对她妹妹藏着什么信息。 听完姜厌的话,沈笑笑迟钝地眨巴眨巴眼。 直播间也一片【???】 见沈笑笑傻愣愣的样子,姜厌愈发觉得沈笑笑只会拼命点头和海獭鼓掌。 果不其然,沈笑笑很快就开始啪啪鼓掌,小脸上写满了认同:“我也觉得,就是嘛,公交车上那个录音超级奇怪啊,何漱玉说到一半就不说话了,那个唔唔声怎么听都是被人捂住了嘴——” “而且我看过老多法制新闻了,死者的伴侣和第一现场发现人经常是嫌疑最大的!张添这两样全占了,而且因为何漱玉的失职,他们的儿子永远失明了,夫妻俩的关系实在很难好。” 沈笑笑坐在床上晃了晃腿,越说语气越笃定,“再加上何漱玉得精神病了,虽然是间歇发作,但肯定对生活有很大影响,就连一家三口搬来筒楼,不也是因为何漱玉弄坏了昂贵机器嘛,张添杀妻可能性超级大!” 沈笑笑全然已经把张添架在了凶手的架子上:“查查张添给没给何漱玉弄巨额保险!” 姜厌的目光扫过对方跃跃欲试的眼神,确信沈笑笑的确看过不少法制新闻,还是家庭伦理那种。 沈笑笑给沈欢欢发完短信后,很快就接到了回信。 「没有。」 沈笑笑小脸一垮。 沈欢欢:「我刚才也在查,但张添与何漱玉的感情非常好,两人认识十二年,从校服到婚纱,何漱玉不会做饭,家里的饭菜一直是张添在做。在张小粱没出事前,两人属于模范夫妻。」 沈笑笑赶忙问:「那张小粱出事后呢?」 沈欢欢:「我查了警方的走访记录,楼主王织花对张添称赞有佳,说是多次听到张添安抚精神病发作时的何漱玉,其他住户的评价也是不离不弃,心地善良等,我这边暂时没发现张添的问题。」 沈笑笑鼓起腮帮,把手机举给姜厌看:“姜厌姐,你看。”她嘀嘀咕咕:“这种也能演出来的,说不定一直压着脾气呢,我反正觉得张添得好好查。” 姜厌:“晚饭后我会找机会问问筒楼住户。” “别忘了带上我,”沈笑笑低头捣鼓了会儿手机了,关了聊天界面,往前看起何漱玉的小说。 姜厌有些口渴,起身去烧水。 水壶是沈笑笑自带的,姜厌不明白她的行李箱里是怎么装下了那么多东西,各式各样的现代科技,便携式折叠桌,充电台灯,电子望远镜,录音笔,连一次性拖鞋都有七八双,当然最多的还是不同种类的小零食。 行李箱大剌剌开着,平摊在狭窄的过道里。 因为沈笑笑放话所有东西都能拿,所以姜厌跨过行李时,眼神在零食上流连了半分钟,缓缓蹲下身子拿了盒巧克力,抬眸看了眼沈笑笑,又面色如常地选了袋饼干。 沈笑笑颤抖着翻过一页小说。 姜厌吃完一盒巧克力。 沈笑笑哆嗦着看完一个故事。 姜厌拍了拍手里的饼干屑。 沈笑笑浑身发冷地看完所有故事。 姜厌结束了安逸的午觉。 沈笑笑六神无主地拍着姜厌的胳膊,“姜、姜厌姐,这本书从头到尾都没出现过红裙子,而且除了最后那篇,都…都是跟民俗有关的故事,丝毫不隐晦,恐怖的明明白白,所以何漱玉应该就是想让警方关注最后那篇,不是其他篇。” 姜厌这才明白沈笑笑为什么会把整本书都看完。 她还以为沈笑笑越怂越爱看呢。 既然两人是合作关系,姜厌当然不会吝啬夸奖,当即鼓励:“非常棒,很细心,想得很周全,下次继续。” 沈笑笑握紧拳头,“好!” * 夜幕很快降临。 照进筒楼天窗的阳光彻底消失,筒楼内一片黑暗。 傍晚七点,一到五层的走廊开了灯,低瓦数的灯泡亮着,时不时闪烁一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彻底竣工。 大概是一下午都在房间呆着,姜厌已经闻不出什么空气中的鱼腥味了,她摘了口罩,坐在折叠桌前看沈笑笑摆弄自热火锅。 六层的线路并没有被烧坏,所以是有电的,房屋的灯泡质量不错,光线透亮,再加上沈笑笑带的各种卤味小吃,条件甚至有些好。 “姜厌姐,”沈笑笑啃着鸡爪,吃得嘴唇都开始反光了,“你准备怎么问其他租户张添的情况啊,感觉话头不太好开。” “再等会儿。”姜厌回。 “等会儿?” “嗯,”姜厌咬碎了嘴里的藕片,藕片清甜,连带着她的神色都柔和了不少,“今晚一过,可就是何漱玉的头七,民间传说头七是死去的人最后一次来家里看望亲人,如果张添真像别人说的那样爱何漱玉,他不可能不来这里。” 姜厌想得明白。这次的任务有二,一是找出能量紊乱的原因,二是找出何漱玉死亡的原因,判断她的死亡与鬼怪有没有关系。 目前任务一毫无头绪,任务二也没太多头绪,但总之有了切入点。 所以姜厌准备在屋里等着。 ——若是张添来了,一切都好试探。 ——若是张添没来,那就值得更深入去挖。 总之怎么都不亏。 所幸等的时间也不久。 两人刚收拾完晚饭,门外就传来行李箱的拖拉声。 ... 张添今天是来悼念何漱玉的,顺便带走之前没打包完的行李。 此时此刻,他站在604门口,低头盯着从门缝透出的亮光,有些迟疑。 他没想到604竟然这么短的时间就租了出去,按照常理,死了人的房间短时间都不会有人租才是… 张添半张脸隐没在黑暗里,手里拎着的黑色塑料袋发出簌簌轻响。 还没等他想好怎么办,面前的门突然打开了,一个白的不似真人的女孩探出个脑袋。 “好家伙,真有人啊,我还以为听岔动静了呢,”女孩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你就是张添吗,王婶说你今天可能会来。” 张添愣了一下,转瞬明白过来,“是的,很抱歉打扰,我今天是来…”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来悼念妻子的吧,”沈笑笑打断了张添的话,笑盈盈道,“租房子的时候王婶就跟我们说这屋子的事儿了,本来不想租的,但王婶说租这间屋子的话能便宜大半房租,然后我们手头又不宽裕,所以…” “算了,总之节哀啊叔叔。” 悲欢本就不相通,更何况是素未谋面的人。 张添听着女孩并不悲痛的语气,垂下眼睛,“谢谢,既然王婶已经说过了,那我可以进去收拾一下东西吗,我会尽快收拾完。” “当然可以。” 沈笑笑侧过身子,张添弯腰走了进来,他将近一米九的身高在这个房间里做任何动作都很拘束,但由于人很清瘦,倒不会让房间显得逼仄。 屋子此时已经恢复到两人白天刚进来时的样子,灯光昏暗,屋内没有一个现代化的设施,床铺也仅是简单铺了层老式旧床单。 张添的眼睛在镜片后闪烁几秒,隐晦地舒了口气。 “赶紧收拾吧大叔,我还要追剧呢。”沈笑笑在身后催促。 张添应了声,先前他已经把东西基本都拿走了,现在几分钟就能收拾好。 他拉开衣柜,把两件大衣和一双皮鞋塞进行李箱,而后径直走向床,他记得床底有儿子的羽毛球拍。 张添蹲下身子,一手撑地一手掀开了床单,床底一片漆黑,他摸了摸口袋,拿出了手机。 然而就在他再次匍匐着往床底看时,一只冰冷的手忽然搭在他手背上。 那手颜色苍白,触感丝滑细腻,手骨也漂亮得不像话,但这种时候没人有心思去欣赏一只手。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34节 张添后背瞬间出了一层冷汗,他想到死去的何漱玉,想到塑料袋里的贡品与纸钱,以及…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低下头往床底看去。 一个陌生女人正侧躺在床底,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张添张了张嘴,后背的凉意缓缓褪去。 床底女人收回手,“抱歉,我以为你是我朋友。” 张添扭头看向身后的女孩,沈笑笑连忙走上前,“我说你咋忽然没了,你钻床底干嘛,脏死了。” “刚才床下的杂物好像倒了,我就看了下。” 姜厌把手伸向张添:“能拉我一下吗,脚有些麻了。” 张添礼貌伸出手,姜厌借力站了起身,“谢谢。” “礼尚往来,我帮你收拾行李吧。” “不用,我自己来就好。”张添弯腰拿出床底的球拍,放进了行李箱。 演这么一出戏就是为了能帮忙收拾行李,姜厌床底都钻了,自然不能让目的落空,所以她自顾自走向了书柜。 张添皱着眉跟了两步:“不用麻烦。” 姜厌抽出柜子上的书,笑道:“不用客气。” 张添的脸色有些不好,他一向不喜欢自作主张的人,但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他没再说话。 但十二平米的小房间,去除各式家具,三个人行走起来显然过于拥挤。 姜厌捧着三四本书慢悠悠走过张添,在走到沈笑笑身侧时,沈笑笑一个躲闪不及,姜厌的胳膊直接撞在了她的身上。 “砰!” 姜厌胳膊一松,手里的书摔了一地。 沈笑笑“哎呦”一声,连忙道歉,张添闭了闭眼,控制好情绪,矮身去捡书。 当捡到第二本书的时候,一张纸条忽然晃晃悠悠地从书夹缝里飘出,落在了姜厌脚边。 等张添反应过来的时候,姜厌已经弯腰捡起了纸条。 纸条上写了字。 「我的丈夫出轨了。」 「他并不爱我。」 姜厌的声线是有些哑的,很有故事感,她一字一顿念完了这两句不长的话,而后困惑地看向张添,“这是......?” 张添垂下眼眸,纸条上的文字清晰可见。 的确是何漱玉的字迹。 张添眼里情绪翻涌,姜厌看了他几眼,关切道:“你似乎有些冷。” “…是有些,筒楼的晚上会这样,”张添把字条收好,表情已经恢复如常。 “我妻子在生病后总是怀疑我会离开她,你们岁数小可能不理解,中年夫妻经常会遇到这种信任危机。” 他捡起了最后一本书,“所幸警察已经调查过,没有怀疑我对她的爱。” 沈笑笑耸了耸肩,大大咧咧人设不变:“谁管你们。” 张添收拾好行李,在两人应允下,在门口摆了些贡品,几种时令水果,鸡鸭鱼肉都有,菜上缠着香菜。 摆好了,张添低声道:“麻烦你们了,明早把这些丢掉就行。” “反正我们又不信这些,”沈笑笑吊儿郎当地挥手,“我要追剧了,再见哈。” 张添离开房间,姜厌拎了袋垃圾往外走,两人一前一后到了筒楼门口,铁门外,王婶正和其他租户打牌,她远远看到张添,打了个招呼。 张添现在心里想的都是那张纸条,随意点了下头,径直离开了筒楼。 姜厌目送走张添,扔完垃圾,迟迟没有走。 王婶看到姜厌这动作有些好奇,把牌出完一扔,走到姜厌面前,“咋回事,闹不愉快了?” “张添是来给何漱玉上头七的吧?”她瞥了六楼一眼,继续道,“你要是觉得晦气就把贡品拿远点,扔了也没事儿,啥年代了还搞这些封建迷信!” 姜厌摇了摇头,她垂头看向地面,忽然蹭起右手的手背,她的手背很快红了一片,像是起了层疹子,在皙白的肤色上显得格外突出刺眼。 没等王婶再问,姜厌迅速抬了下眸,眼里分明有泪光。 王婶一愣。 她是八卦还爱占小便宜,但心肠不坏,连忙道:“咋回事啊闺女?” 姜厌又垂下了头,看着脚尖,语气又轻又闷:“他…刚刚摸我手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直播间傻了。 【???】 【啊?啥时候摸的??】 【笑死,我直接好家伙】 【明明是你摸人家小手啊哈哈哈】 【虽然但是,这是在套消息吧,也算一种牺牲了(?)】 【特殊任务特殊手段哈哈哈哈哈】 … 【可是…不仅手是姜厌自己摸的,那张纸条也是姜厌自己写好塞书里的啊!!】 设计了全程,还伪造证据把张添惊得七上八下的姜厌,不忘任务,恪尽职守地含泪垂眸。 王婶怔愣着沉默了。 姜厌一下又一下挠着手背,像是要硬生生把它搓下一层皮,王婶实在看不下去,连忙伸手拦了下来,“摸手了?是不是误会啊?” “不是误会,就是他刚刚去床下翻东西的时候,”姜厌低声道。 “我看他不方便,就好心拉他起身,可他握着我的手摸了好几下,他好高,我不敢甩开,他就一直......” 王婶沉默了几秒,忽然啧了一声,“我就说嘛,我就说张添也算是高级知识分子,工作忙得很,他怎么会那么好心?” “何漱玉还有一堆事儿呢,他还有心思成日去管303那个——” 说到这儿,王婶大概是自知失言,忽然打住了话头。 她瞅了瞅四周,安慰姜厌,“没事儿啊闺女,反正以后他也进不来,你就全当被狗咬了一口,有句话怎么说的,人被狗咬一口也不能咬回去嘛,是吧?没事儿哈。” 姜厌揉了揉眼角,轻声应好。 送走姜厌,王婶看着闷头往前走路的姜厌,心想果然年纪不大。 虽然这女娃白天看起来阴森森的,但受委屈了还是哭鼻子…还有那个张添...... 她的第六感果然没错,张添和303那家女人就是有问题! 王婶思绪过得快,牌友招呼她继续打牌,她暂时把这事抛在脑后,继续打牌去了。 告别王婶,姜厌顺着台阶一步一步往上走,行至中途,她稍稍活动了下脖颈,眸中一片清明,手上的红痕也淡得七七八八。 姜厌上到五楼时,沈笑笑已经在楼梯口等着了,整个姿势就是翘首以待,远远看见姜厌,她连忙迎了上去,“你扔垃圾也扔太久了吧,我正要去找你。” 她上下左右打量姜厌,确定没问题后,舒了口气。 姜厌:“回去说。” 沈笑笑:“嗯嗯!” 两人回了屋,沈笑笑打开行李箱,掏了盒牛奶压惊,又抛给姜厌一盒,有些得意,“怎么样,我刚才的表现不错吧,活灵活现冷酷无情小美女!” 姜厌给予了比下午更深层次的赞赏:“怎么会这么棒呢?” 沈笑笑眉飞色舞,“你也非常完美!” “行了。” 沈笑笑端坐好,“好好。” 姜厌无意在这里玩什么自夸他夸的游戏,直接进入主题,“张添的确出轨了。” 沈笑笑也没问姜厌是怎么判断出来的,一拍手:“任务二稳了!” “铁定是张添出轨,然后谋杀了相爱多年的妻子。” 姜厌摇头:“但他爱自己的妻子。” 沈笑笑一呆,直播间的观众也愣住了。 但姜厌很确定自己的判断。她的能力是看到别人的欲望,在设计纸条内容时,她听从沈笑笑多年家庭伦理新闻的经验,把第一句话设计成了「我的丈夫出轨了」。 而后自行设计了似乎很合理的引申:「他并不爱我。」 刚才在张添面前,她读了这两句话,并在两句话间故意停顿了一秒。当时张添的欲望从他身体里窜出,遮住了她的眼睛与嘴巴,却没有遮住她的耳朵。 这种欲望她见得多,意思是他想蒙蔽住她的双眼,让她失去辨别能力,相信他说出的谎言,且不发出任何反驳。 但当她说到第二句话的时候,张添的欲望回归身体,紧接着,他说出了那句“所幸警察证明了我对她的爱。” 也就是说,那时张添不再试图欺骗她,他对“爱着何漱玉”这件事问心无愧。 姜厌总结陈述:“张添虽然出轨,但他自认深爱着何漱玉。” “何漱玉不是他杀的。” * 沈笑笑搓了搓脸,有些挫败,但也接受了这个说法。 晚上吃饭的时候,姜厌和她进行了沟通,布置了两人的具体分工,力图让张添打消两人租604的疑虑,暴露出对何漱玉的真实态度。 姜厌当时言辞肯定地说只要张添看到纸条,她就能判定张添是否在说谎,所以现在姜厌在她眼里就是一个精通心理学的专家,可以从微弱的眼神细节判定一个人的想法,她能怎么办,她只是个小海獭,只会啪啪鼓掌呀。 “好吧,”沈笑笑撅起嘴巴,“新闻里也有这种垃圾男人,出轨全当个刺激,问为啥出轨,就说妻子是真爱情人是调味,自以为自个儿是香饽饽,还想同时拥有两个美女,最后被发现要死要活痛哭流涕地不肯离婚…” 沈笑笑停止联想,乖巧问姜厌:“那既然张添不是凶手,我们现在干啥呀?” 窗外打牌的吆喝声已经消失,安静得不像话。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35节 姜厌看了看时间:“今天就先这样。” “何漱玉想让警方看的文章,我们已经看了,她想传达的虚假亲密关系是什么,我们也知道了。报警时间与何漱玉死亡时间过于接近,何漱玉大概率不是偶然死亡。” “至于张添出轨与何漱玉的死亡是否有联系…” 姜厌拿出洗漱用品,“明天再想,九点多了,我要睡了。” 今晚就是何漱玉的头七,注定无法睡太久,还是早些休息为妙。 很快,房间归于寂静,只有逐渐平稳的呼吸声。 ... 与此同时,楼上的程光也昏昏欲睡。但709比较特殊,死的是狗,程光没经历过狗的回魂,所以他不清楚应不应该睡觉。 一是这狗咬死过人,它是否还有理智完全不能判断,所以它很难给出线索,就算给出了什么线索,能不能信又是一回事。 二是709的原主人已经死了,狗回魂又能干什么,这里已经没有能告别的人。 因此程光甚至不确定那狗会不会回709,他在睡与不睡的纠结中辗转反侧,不知不觉,时间过了十一点。 伴随着敲钟声,程光起床又检查了遍被他藏在奖状后的符文,符文是可以感知到血气从而被动触发的,只要狗不攻击他,他和狗都会相安无事。 确定万无一失后,他决定小憩一会儿。 这一睡,再醒来就是凌晨两点半。 程光看清手机时间的瞬间就清醒了,他连忙从兜里掏出一个类似眼药水的东西,滴在了右眼上。 眼前一片漆黑。 程光眨了眨眼,又阖上双眼,努力适应眼球的刺痛感。 这种药水能让通灵师在四小时内看见鬼,价值昂贵,一张护身符仅能买到两毫升,昂贵就算了,副作用却丝毫不含糊。 按照常理,刚剥离躯体的灵体,只能对和他生前有强烈因果的人产生干扰,而回魂后滞留在人间的灵体,被人间的浊气污染,逐渐可以无差别攻击人类。 也就是说,刚诞生的灵体对完全陌生的人来说,是纯然无害的,人看不见灵体,灵体攻击不了人。 但也有例外,就是这种药水,或者类似功能的符咒。 鬼本来就可以碰触到人,而这个药水可以让人感知到半透明实体化的鬼,可以看到,摸到,闻到鬼,甚至可以准确进行攻击。 相应的,一旦鬼发现你可以看见它,那么它也不再单纯可以碰触到你,它也可以对你发起攻击。 其间自有自洽的因果在,所以短暂开天眼这件事,是把双刃剑,所有通灵师都会慎重考虑。 程光参与通灵直播也有半年了,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心里很清楚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在床上自然翻身,不动声色地观察狗在哪里,推测它在干什么,它的灵体是什么状态,然后倒头继续睡觉。 几个呼吸后,程光眼球的刺痛感减弱,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前依旧一片漆黑。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没有参杂任何别的颜色,像个要把人吸进去的黑洞。 困倦让大脑变得迟钝,程光并没觉得这种黑有什么问题,但他向门口翻身时,突然想起他睡前并没有关掉台灯。 那个充电台灯虽然被他调到了最小档,但足够给他带来光亮。 所以光呢? 难道是迷迷糊糊给关了? 程光保持动作不变,右手往台灯的方向摸索起来,没有光他可什么都看不清,这台灯不会罢工了吧,沈笑笑也太不靠谱了,程光一边摸索一边在心里吐槽,很快,他摸到了床头的台灯。 程光眉心舒展,但还没等他摸到开关,他就倒抽一口冷气,猛地缩回手。 “嘶——!” 程光疼得不停甩手。 他刚才不小心碰到灯泡了,连续工作数小时的灯泡温度足以把他的手烫掉层皮,程光赶忙朝手心吹了吹风。 但疼意不仅没有减轻,反而更重了,再加上空气中浓厚的腥臭味,所有不如意加在一起,程光只想赶紧找到线索结束筒楼之旅。为了避免惊扰狗,他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拉高被子,对着手心又吹了几口气,突然,他的动作倏地顿住了。 “……..” 程光惊恐地瞪大眼睛,他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为什么灯泡那么烫,他却看不见光? 以及…... 风呢?他为什么感受不到风? 还没等程光想明白,一滴满是腥臭味的液体落在他的脸上。 程光其实感受不到水滴落在他脸上,但他闻到了在他鼻尖倏然流动的臭气,他下意识抬手想抹掉脸上的水滴,但手刚抬到一半,他的手就僵在了半空,水滴滴落的感觉瞬间变得清晰明显,他的脸部上空似乎下了雨,一滴,两滴…数不清的粘稠又腥臭的液体滴在他的脸上,程光止不住颤抖起来。 他已经明白了,所幸明白的还不算晚。他努力克服肢体的僵硬,尽量自然得抓了抓脖子,又把手缓缓缩回了被子里。 做完这些动作,程光重新闭上眼,咬紧了牙关。 他现在只有一个选择,就是佯装无事地睡去等天亮。 因为一旦他表露出恐惧,被狗发现他能看见它的那一刻,他就会死去。 因为他的头现在被狗含在嘴里。 第23章 我的头呢 程光从没觉得时间如此漫长, 他闭着眼在心里数着秒。 一秒,两秒,三秒...... 他觉得他已经数到了世界末日, 但墙上的时钟只堪堪过了十分钟。 人都是怕死的, 程光也不例外。 生死关头,他根本抱不了平常心,他的大脑飞速转动,终于, 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了下来, 开始思考这个狗为什么要叼着他的头。 他很确定自己还没有暴露, 狗的智商应该还没到通过刚才几个动作就察觉到他可以看见它的地步—— 想到这儿,程光苦中作乐地想, 但凡现在叼着他脑袋的是个人, 他都没命活。 毕竟他刚才的一系列动作,暴露太多了。 但这狗为什么要叼着他的头呢? 它不知道他的身份, 不知道他能看见鬼,所以他到底是多倒霉才被一只狗这样玩弄! 一片死寂中,程光悄悄掀起了一点眼皮,耳侧潮湿黏腻的舌头舔过,留下一层粘稠的肉沫。 胃酸上涌,程光赶紧又闭上眼。 这只狗大概因为生前吃过人, 死后也觉得自己可以生吃个人,所以灵体变得很大,或者说,嘴变得很大, 否则根本无法含住他的头。 程光根本止不住对未知的想象,他想到狗密密麻麻的牙齿, 想到它滴着黏液的舌头,但剧烈的恶臭味还是让他回到现实,他在被子里死死压着抽搐的胃部,不停斥责自己为啥睡前要开个天眼。 如果他什么都看不见,他现在就是个安安稳稳睡觉的普通人,什么都感知不到,自然也可以好好活命。 凌晨的直播间热闹非凡,可以说从没这么热闹过。程光人缘不错,和很多人搭伙做过直播,虽然难度系数普遍偏低,但胜在人品好,为人也慷慨大方,这会儿弹幕里都是担心的声音。 【官方不去帮帮忙吗,起码通知楼下那几个帮下程光啊?!】 【程光也是,但凡在枕头底下压张保命符,现在都不至于这么被动,局里已经快打破15天无人死亡的记录了,程光你挺住,不要丢人!】 【还是以前参加的直播难度太低,从没遇到过致命危机,要是老手根本不会犯这种失误,最起码不会只在墙上贴被动符咒。】 【对,这类符咒弊端太大,必须感知到强烈血气才会对周围灵体发动攻击,但如果程光的头被一口咬掉,符咒就算感知到也晚了。】 有弹幕提出解决办法:【咬舌尖自残一下?这样就有血气了。】 但很快就有人反驳:【真不一定,程光的头可是在狗嘴里,舌尖那点血气能不能传到空气里都成问题….】 这些通灵师都是想了解709情况也暂时开了天眼的,所以全程知晓程光在面对什么。 其中有的通灵师甚至从零点开始就紧盯着直播,亲眼目睹了浑身是血的狗是如何走进房间又是怎么叼住程光的头的,但是很可惜,无论他们在弹幕里如何提醒,程光也睡得昏天黑地。 而现在无比清醒的程光,眼睛被热气哈得睁都睁不开,压了十几分钟还是没压住上涌的恶心,痉挛着胃干呕了几声。 【………】 【完了】 直播间鸦雀无声,程光心里涌出绝望,现画没有工具,念咒需要时间,而狗只要一使劲,半秒就能把他的脖颈咬穿。 电光石火间他忽然想起外套里还有张没用的护身符,外套就在两米外,只有他勇敢点,一鼓作气扒开狗嘴,三五秒应该就能跑到外套那里,把护身符拿出来! 想好就干,就在程光准备一跃而起冒死逃命时,耳畔忽然响起一阵笑声。 “嘻嘻…嘻嘻嘻嘻…” 程光的动作骤然僵住。 他什么都看不见,不知道笑声从何而来,但有一点可以确定... 狗不可能发出笑声,所以…… 眼前隐隐约约有光亮传来,狗张开了嘴,台灯的光亮照射进来,程光浑身紧绷,状若随意地偏了偏头,而后他就看到了一个女人,更准确的说,是一个女人的头。 女人表情疯癫,充满神经质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程光的大脑嗡的一声,后脊到头顶像是过了电,浑身发麻,一句话都说不出。 是何漱玉。 刚才,何漱玉的头与他的头并排贴着,在黑暗中戏耍地看他不堪一击的演技。 见程光终于发现了她,何漱玉的嘴猛地咧到了耳根。 * 23:59。 姜厌的手机铃声准时响起,她迅速睁开双眼。 她拍了拍睡得沉沉的沈笑笑,沈笑笑睁开惺忪的双眼,摇摇晃晃爬起床,去洗手池用凉水扑了扑脸,又躺回床上。 零点已过,现在何漱玉的灵体该与肉.体分离,来到604。 但由于两人不知道何漱玉被埋在哪里,所以不确定她来这儿需要多久,但灵体飘的快,总会在天亮前到来。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36节 “我再睡会儿,有动静你就碰我的手。” 姜厌见沈笑笑已经清醒了,又阖上双眼。 沈笑笑:? 她的小脸皱成一团,干巴巴道,“你怎么这样啊…” 姜厌没说话,半张脸陷在柔软的枕头里,眼见着立刻就能睡过去。 “好吧好吧,”沈笑笑撅起嘴,任劳任怨地躺在床上紧盯着房门。 半小时后,沈笑笑翻来覆去好几次,终于坐起身,轻轻碰了下姜厌的手。 很快,她的指尖被勾起——姜厌醒了。 沈笑笑见姜厌没有睁眼,有些不好意思地靠近她的耳朵,小声道:“还没来,就是我晚上喝水太多了,现在有些难受…” “你先别睡,我去上个厕所。” 姜厌睁开眼,“你去吧。” 沈笑笑瞅了瞅姜厌,确定她再没其他话要说后,扭捏道:“你不陪我一起去吗?” 房间内没有厕所,想解决的话只能去每个楼层的公共厕所,沈笑笑害怕,她今天可是看完了一整本恐怖小说,书里说得好,深夜独自外出的人简直就是白给,尤其是去公共厕所,格外白给。 ——没有一个人能从灵异世界的公共厕所里安全离开! 见姜厌只是揉眉心不说话,沈笑笑的脸越来越沮丧。 片刻,她听到了一声美妙的“走吧”,然后她就看见姜厌站起身,拽过椅子上的外套,兀自往门外走。 沈笑笑喜笑颜开,连忙拖拉着鞋跟上。 “姜厌姐你真好!”沈笑笑小声发好人卡。 要不是沈笑笑刚才守了半小时夜,姜厌也懒得跟出来,所以她摇了摇头,也没管挂在她肩膀上的八爪鱼,举着手电筒,径直往公共厕所走。 厕所距离两人房间并不远,不到三分钟就走到了,姜厌抬了抬下巴,示意尽快,沈笑笑忙不迭点头,小跑着遛进隔间。 沈笑笑其实知道没什么,但受不住满脑子都是恐怖画面。不到两分钟她就提着裤子跑出隔间,站在姜厌面前低头系松紧带。 姜厌:“……….” 沈笑笑毫不在意地系好裤带,昂首挺胸地往屋子走。 深夜的走廊诱发人内心深处的不安,沉闷的脚步声回荡在走廊,如鼓点震在耳膜上。 沈笑笑刚走几步就怂了,又贴在了姜厌身旁。 两人沿着墙面走着,几乎重叠的脚步声不间断地交错着。 哒哒,哒哒….. 沈笑笑可以清晰地判断出哪个声音是她的,哪个是姜厌的,她就这么在心里数着两人的脚步,闷头往前走,可眼前的楼道似乎没有尽头,周遭全部事物都凝固静止,唯有脚下的路在不断往黑暗里延伸。 沈笑笑觉得好像有些不太对,又走了半分钟后,她迟疑地停下了步子。 ...走了多久了? 沈笑笑低头看了眼手表,0:48。 两人从厕所出来后,竟然已经走了八分钟。 沈笑笑哆嗦起来,她赶忙扯了扯姜厌的袖子,“姜厌姐,我们遇到鬼打墙了!” 姜厌看过这方面的电影,冷静道:“我记得一直走就能走出去。” 沈笑笑连忙解释:“不是的,虽然鬼打墙不能困人太久,但我害怕...不是,今早太阳一升,何漱玉可就转世去了,咱们必须在之前出去的,这下怎么办呀?” 姜厌感到好笑:“你不是通灵师吗,你问我怎么办?” 沈笑笑愣了愣。 她求助姐姐已经是本能,沈欢欢学习刻苦,几乎通晓所有通灵相关的理论知识,而现在她潜意识里把姜厌当作了沈欢欢,遇到不懂的就去问,遇到棘手问题也第一时间去求助。 但姜厌不是沈欢欢。 姜厌才刚踏入这行,理论知识比她还要贫瘠。 沈笑笑手忙脚乱想找出手机求助姐姐,但她摸遍了裤兜,想起自己出来上厕所根本就没带手机。 迎着沈笑笑的目光,姜厌摊开手,“我也没带。” 一片死寂。 四周漆黑得如同融化的墨汁,随时都要把人吞噬,沈笑笑的头都快要垂到胸口了,浑身写满了不知所措。 “往前走,”姜厌提议,“估计半小时就能走出去了。” 沈笑笑摇头:“不行,我们得尽快出去,我开始觉得不舒服了。” 她对灵体感知灵敏,她几乎可以肯定,现在鬼打墙之外就是何漱玉。 既然何漱玉已经来了,她们就不能在这里长时间耗着。 沈笑笑努力去回想以前的经历,想了几分钟终于让她想起半年前的一次直播。 当时她和沈欢欢在一个村庄遇到了黄大仙,那村庄常年以贩卖黄鼠狼皮为生,抽筋剥皮手段极尽残忍,两人进村探查村民死亡原因时,就遇到了鬼打墙。 当时姐姐是怎么说的来着? ——“这种简单的鬼打墙不需要浪费任何符咒,事实上没有什么符咒是用来对付鬼打墙的,因为它很好破解。” ——“所以以后笑笑遇到鬼打墙的时候不要害怕。” 回忆结束,沈笑笑吞咽了口唾沫,像是给自己打气一样说了句:“我才不害怕。” “我先试试,姜厌姐你跟着我走。” 姜厌挑眉,“行。” 听到姜厌的回答后,沈笑笑开始闷头朝前走,她每走几步就会拐一个90度的直角弯,而后继续走,继续拐弯,大概走了有四五圈,她突然穿过墙体,消失在姜厌面前。 见沈笑笑出去了,姜厌单手捂住耳环上的摄像头,一根红线从她指尖探出,刺穿墙体,又迅速消失不见。 不过几秒,她就出现在了沈笑笑身后。 弹幕里飘过几条疑问。 【我是困出幻觉了?姜厌那儿刚刚是不是黑屏了几秒?】 【是黑屏了。应该是受到鬼打墙影响了吧,摄像头短暂掉线了。】 【有道理,局里摄像头该升级了。】 两人重新出现在走廊里,604就在肉眼可及处,但两人一时都没有动作。 “咔哒,咔哒,咔哒….” 本该寂静的走廊,传来密集沉闷的敲击声。 这些敲击声由远及近,声音很密很快,就像是三个人在并排飞速走路,但深更半夜怎么会出现在六楼散步的人。 姜厌垂下眸,拽了下一动不动的沈笑笑。 “回屋。” 姜厌的声音几不可闻,但还是把沈笑笑吓了一跳,她被越来越挤的鼓点般的声音吓到了,颇有点草木皆兵的意思。 姜厌把手电筒的光打在地面上,拉着沈笑笑往前走。 不消片刻,两人就看到了那是什么东西。 这是一个没了头颅的人。 因为生前受过致命伤,她的身体过于残缺,几乎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她只能跪在地上前行,左膝与胳膊齐齐向前动作,发出“咔哒”一声,之后左膝带动着右膝又发出“咔哒”一声,最后失去头颅的脖颈跟随肢体动作轻轻摇晃,发出脊椎碰撞的清脆“咯哒”声。 最诡异的是这“人”明明已经残缺到这种程度,爬行速度却奇快,手脚并用,仅仅三秒就前行了八九米,路过之处满是鲜红的血手印。 血腥味扑面而来,扭动的人体已经快到604门口。姜厌面色不变,把紧咬牙关的沈笑笑推进房间,而后迅速关上了门。 一进门,沈笑笑就死死捂住嘴,软着腿瘫倒在地。 刚才的画面不亲身直面根本无法想象,诡异至极,恐怖感直窜天灵盖,让人毛骨悚然。 沈笑笑大口喘着气,呼吸都不通畅了,姜厌觉得她要是再不松手,很可能活生生把自己憋死。 姜厌把她拖到床上,缓和气氛:“我给你讲个笑话。” 沈笑笑感激涕零。 姜厌:“你下午说对了,何漱玉的确在满地找头。” “………” 沈笑笑虚弱脸:“…我都这样了,冷笑话咱就不要讲了吧。” 姜厌零星的那点合作精神消失殆尽,自顾自地躺下盖好被子。 沈笑笑:“……..” 但被这么一打岔,恐惧的念头竟然消散了不少,沈笑笑也跟着沈欢欢出过不少次任务,自然知道现在应该干什么。 此时何漱玉的身体已经穿过房门,爬进了屋里,沈笑笑飞速闭上眼睛。 片刻后又偷偷掀起眼皮,迅速瞄了眼墙壁上的血手印又飞快闭上眼睛。 该说不说,姜厌的气场实在有些强,而且好像完全不会害怕,给她带来不少安全感。 想到这儿,沈笑笑往姜厌那边挤了挤。 就是冷冰冰的。 沈笑笑被姜厌的胳膊凉到,又像个虫似的往外挪了挪。 哒哒哒哒哒哒—— 满屋都是节肢动物爬行的声音,何漱玉显然是在找失去的头,她似乎失去了方向感,爬行速度放得很慢,摇摇晃晃的,几次要从窗户上掉下去。 姜厌睁眼望着何漱玉扭曲的四肢,目光沉吟,突然她动了动指尖,把床头的装饰品推到了地上。 ——砰! 沈笑笑吓的呼吸都暂停了,反应过来后赶忙偷偷摸出两张护身符,塞了一张到姜厌手里。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37节 但预料中的回头并没有出现。 何漱玉自顾自爬着,场面血腥恐怖,但也仅此而已,她没有对声音表现出任何关注。 姜厌叫她:“何漱玉。” 何漱玉依然没有多余举动,她贴在衣柜上,一动不动。 沈笑笑这下也明白了。 来两人屋里的只是何漱玉的身体,没有头就没有思考能力,也不再具备五感。两人现在的处境,完全可以用安全至极来形容。 姜厌翻身下床,走到了何漱玉跟前。 她仔细打量起她的伤势。 沈笑笑探过脑袋:“是不是要帮她找头啊?” 沈笑笑害怕何漱玉的原因很简单,一是她死相太惨烈太恐怖,二是何漱玉是精神病患者,很可能会暴起伤人。 而一般人的头七几乎不用担心这些,因为他们只是想回家看看家人,又与旁人没有因果,因此不会攻击亲人也无法攻击陌生人。 退一万步讲,就算通灵师被这类的鬼发现了,这些鬼人性尚在,也不会去伤害通灵师。 但现在何漱玉这样,的确是没法伤害他们了,却也无法提供线索。 姜厌点头:“要找,不过不用我们找。” 沈笑笑不理解了。 姜厌淡淡道:“何漱玉的头应该被狗叼到了709,便宜程光了。” 如果程光能把这件事顺利解决,晋级绝对不成问题,而拿到头后,他必然会来604找她们,所以姜厌准备先睡个觉。 沈笑笑很快被姜厌的理论说服,也跟着躺好了被子,睡前还往姜厌身边挤了挤,就差抱上去了。 凌晨一点半,两人的摄像头忽然发出“滴滴滴”的声音。 红光剧烈闪烁,像是催命符。 沈笑笑被声音吵醒,睁开满是困意的眼睛反应了会儿,冷汗忽然就下来了。 她跳下床光着脚就往外边跑。 “快快快快——” “姜厌姐,程光遇到危险了!!” * 今晚可能遇到危险的只有程光一人。 沈笑笑飞快往七楼跑,姜厌叹了口气,出门前在门把锁上绕了一圈红线,把何漱玉的身体困在了604。 程光的房门并没有锁,沈笑笑径直推开门,迅速往卧室跑。 可眼前的场景让她倒退了好几步。 何漱玉的头滚在角落,一动不动,墙壁上贴着的符咒发动了大部分,但很明显,这些符咒并没有杀死恶犬,反而激发了它的凶性。 半人高的黑狗满身伤痕,把程光喉咙咬得死死的,只要流出血就会被迅速舔走。 此时程光半边身子躺在地板上,上半身摇摇晃晃,头颅低垂,生死未知。 沈欢欢的目光落在程光的手上,他的手里正攥着一张护身符,但上面的朱砂已经被鲜血污染,彻底失效了。 感受到有人来了,程光的手指动了动,瞳孔有些涣散地看向门口。 见程光还活着,沈笑笑舒了口气,单手捏着护身符文,快步往程光身边走。很快黑狗就松开了嘴里的程光,留着哈喇子朝她走去。 沈笑笑下意识想求助。 或许也不是求助,她现在很需要一个人陪着她,单纯看着她也可以,只要能让她不这么害怕,但是她的余光看向门口,姜厌并没有出现。 沈笑笑深吸一口气,咬牙快跑了几步,飞速念完咒,把护身符贴在了程光身上。 盈盈而明亮的光笼罩住了程光。 沈笑笑赶忙从兜里又掏出一张黄符,她正要重复刚才的咒法,头发却忽然被一阵风吹动,沈笑笑眼里的一切都在变慢,等她回神时,何漱玉的头已经咬破了她的手腕。 沈笑笑手一松,黄符落地,手腕上的鲜血随之滴在上面,符文失效了。 何漱玉笑得满是恶意,神色疯癫,嘴里嘟嘟囔囔说着话,“他爱我,他不爱我,我爱宝宝,我最爱宝宝。” “红裙子,白裙子,妈妈过年包红包,妈妈给谁包红包...” 沈笑笑记下了这两句话,而后蹲在地上,护好了自己的重要部位。 本来随身揣三张护身符绝对够的,但她睡前给了姜厌一张,刚才用了一张废了一张,现在已经没有了。 不过她胸前还挂着师父给她的护身镜,遇到危机会被动救她的命,沈笑笑现在要做的就是保护自己,然后等护身符发作。 姜厌进屋时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 满屋的血腥味,沈笑笑努力在角落窝成一团,一旁的程光面无血色,只能发出嗬嗬的喘气声。 程光努力掀着眼皮,他看着姜厌缓步走来,只是在恶犬旁的空地随意踩了一脚,那狗就像是经历了极大的痛苦,倒在地上浑身抽搐着吐出嘴里刚吞下的血。 别人不知道,但程光很清楚,姜厌这是把恶犬的进食欲望踩灭了。 她的能力实在太强了,对他而言致命的场景,只需要她轻轻踩这么一脚。 这样的妖一旦大开杀戒要死多少人,所以师父到底为什么要把她放出来... 姜厌走到程光身边,蹲了下来。 程光虚弱地躺在地上,他不指望姜厌救他,也不指望姜厌能救他,他对一个妖又能抱有什么期盼呢? 他现在很困,出血让他眩晕,人生的走马灯在眼前闪过。 他要死了。 虽然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但他要死了。 就在程光遗憾自己连个遗言都说不出来的时候,姜厌从衣兜里拿出一个白玉药瓶,倒出了颗浑圆洁白的丹药。 “这是我上期拿到的奖品,”姜厌说,“现在只有一颗。” 她递到程光嘴边:“你吃了吧。” 程光眨了眨眼,只觉得自己失血到出现幻觉。 他艰难挪动身体,准备躺在地上等死。姜厌看懂了他的想法,把手往前送了送,“不要?” 丹香幽幽传来,程光觉得自己似乎清醒了点,他缓缓低下头,仔细看了眼丹药,面容瞬间呆滞,而后迅速转变成了不敢置信。 程光很清楚这是什么东西。 凝灵丹。 由道门顶级丹师炼制,说是可以生死人肉白骨,但这说法过于玄乎,它救不了绝症,也复活不了已死之人,但它依旧被道门众人奉为最顶尖的几种丹药之一——因为它可以修补重伤的灵体。 灵体的伤害对象也是灵体,黑狗对程光的攻击是直接作用在他的灵魂上的,而灵魂受伤,身体自然就显现出了对应的伤势,所以程光现在去医院根本没用,他是灵体受伤了,并且是致命伤,医生救不了。 程光喉咙发干,但却无法说话,只能紧盯着姜厌的手。 姜厌语气温柔,“不要有负担,我不是你师姐吗?” 程光鼻子忽然有些发酸。 他回想起刚才对姜厌的恐惧与抵触,满心满眼都是负罪感,他到底都在想什么——他还是个人吗?? 他真不是个东西啊。 他刚刚究竟在想什么? 他竟然在质疑师父的决定,妖怪才不唯利是图,姜厌多好啊,只有一颗丹药还给了他,虽然看起来很冷淡,但内里温柔又善良。 他怎么会是这样的人?他都二十岁了,大学都快毕业了,竟然还会相信书里的一面之词。 “谢....”他努力挤出一个字。 姜厌摇了摇头。 时间容不得程光矫情,他颤抖着手将丹药掰开,掰了三分之二就着水吞下,余下的三分之一还给了姜厌,姜厌转身就把剩下的丹药递给沈笑笑。 沈笑笑受宠若惊:“不用不用,这太珍贵了,小伤的话灵体会自己修复的,我这种两三天就好啦!” “恭喜光兄,我还以为你要挂了呢!” 程光的神情更动容了。 看啊,这就是真实的姜厌,沈笑笑那么轻的伤,她都想要帮一帮! 夜过半,姜厌顶着程光看圣人般的目光,拎着何漱玉的头离开了709。 ——如她所料,人类对救命之恩看得极重。 她选奖品的时候想的很清楚,其余奖品都是一次性的符咒,用了就失效,只有丹药是可持续的:她卖出人情,然后可持续性地拿到好处。 至于程光——不说程光与何清源亲近,单是程光在管理局的关系网和亲戚网,就值得她救一次。 凌晨三点的直播间还有很多观众。 【有人看懂姜厌是怎么制服一头一狗的吗?】 【应该是攻击类符咒,摄像头没拍进去。】 【其他不说,姜厌人品真的好,太无私了,这种等级的丹药说送就送了】 【是啊,谁不想跟这样的人出任务呢qaq】 ... 【插个话,我觉得姜厌的措辞怪怪的,“现在只有一颗”,好像其他地方还有一样。】 【建议楼上不要多想,不说姜厌会心寒,我都心寒!】 回到屋,姜厌把何漱玉的头挂在门后衣架上,又避着镜头把包里另外两颗丹药塞回白玉瓶。 满屋的墙壁已经彻底变成血红色,密密麻麻的血手印叠在一起。 何漱玉的头自从姜厌进709后,就没有任何动作,现在来到604房,见到自己的身体,竟然左躲右藏,似乎极力避免和身体合在一起。 沈笑笑刚才缩成一团,根本没看清姜厌是怎么制服黑狗的,本来想问问,结果看到这一幕什么都忘了,“咋回事,这头怎么还躲起来了?” 姜厌淡淡道,“因为她清醒了。”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38节 何漱玉掀起眼皮,如果去掉满脸的血迹与粘稠的口水,从面相上来看,应该是个很温柔的女人。 她对着沈欢欢满脸愧疚,“对不起,我刚刚清醒的时候,我正咬在你手腕上…” 沈笑笑这下也明白过来,何漱玉是间歇发作的,刚才处于发病状态,而现在已经和常人没有太多区别。 她大度摆手,“没事儿,咬的也不深,不过你这病可真吓人啊,攻击性也太强了。” 何漱玉的神情十分抱歉:“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发病的时候就很吓人,和一般的精神病发作不太一样,攻击性很强,行为也很恶劣…” 姜厌:“你还记得你刚才干了什么吗?” 何漱玉摇头:“只有几个模糊的片段,具体做了什么就记不清了。” 沈笑笑想起何漱玉生前的遭遇,叹了口气,“你也怪可怜的。” 何漱玉苦笑,低头不说话了。 何漱玉的身体还在找她的头,倒吊在屋顶的灯上,血淋淋的腿垂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踢着姜厌的肩膀。 场面分外诡异,何漱玉抬眼看着丝毫不躲的姜厌,心里也猜出了两人的身份,轻声问:“你们是...那种大师吗?是来调查我死因的吗?” 姜厌直言:“是。” 何漱玉轻轻叹息:“没什么好调查的,我是自杀。” “这狗喜欢吃生肉,凶性也大,听说以前是709在养,咬了自家孩子也养,筒楼里的人也不爱管闲事。后来709没人了,王婶开始养,再后来就是我丈夫养,前阵子我丈夫出差,我没去喂它,它被我饿了几天...我自杀那天它正饿得很,再加上我割了腕身上血腥味重,我刚过去它就扑了过来。” 姜厌:“原因?” 何漱玉的声音低不可闻:“自责愧疚...或许还有其他的情绪吧,我每天都很痛苦。” “挺疼的吧,你没喊?” “没...” “为什么选择这种死法?” “我做了错事。” 何漱玉的目光转向那面贴满了卡通贴纸的镜子,她在说她那天的失职让张小粱被玻璃片刺穿眼睛—— 作为母亲却让幼小的孩子终生失明,的确算是错事。 姜厌紧盯着何漱玉,沉默下来。 因为何漱玉说的都是真话,她真的是自杀。 但沈笑笑不信这个说法。 她急忙问道:“那你为什么在电话里暗示警方?我们看了你的小说,根本就没有红裙子,唯一跟裙子有关的那篇,你在暗示你跟丈夫的感情出现了问题!你不要维护张添呀!” 何漱玉没想到两人竟然去看了小说,她安静片刻,摇了摇头。 “我没有维护他,我说的都是真的——至于那通电话,我的确是想让警察过来,因为我当时在经历家庭暴力,我想求助。” “但是我不懂出警机制,随便想的暗示的也过于隐晦,所以警察没有来,暴力后来也停止了。” 沈笑笑傻眼了。 她完全没想到是这种走向,何漱玉的话好像没有毛病,那些电话途中奇怪的声音,似乎可以理解成张添捂着何漱玉的嘴,殴打她的声音。 但姜厌忽然笑了起来。 她声音很轻,但不容置喙,“你在说谎。” 何漱玉声音高了些:“没有,我为什么要骗你们?” 姜厌退后两步,坐在了床沿。她的能力在这方面有很大用处,所以何漱玉的反驳无效。 “张添没有打过你,最起码在你拨打电话的时候,他并没有打你。” 姜厌很喜欢何漱玉说谎这件事,因为这样才有突破口,她不喜欢自杀这个答案,复杂的故事更能吸引到她。 她自顾自分析道:“为什么是家庭暴力呢?” “骗我们的理由可以有很多,但你选择了家庭暴力,那我可不可以理解成…” 姜厌沉吟片刻道:“你脑子里有关于暴力的深刻记忆,甚至可能就发生在那晚,所以你在回忆那晚,试图找出拨打电话的合理理由时,第一时间选择了它当借口?” “你报警时,张添正在打什么人,对么?” 何漱玉面色大变。 “是张小粱?”姜厌问道。 她紧盯着何漱玉,随后摇了摇头。 看到这里,直播间已然懵了。 【???】 【这都行?这也太武断了吧?】 【不,从何漱玉的表情来看......姜厌的判断应该是对了。】 【如果她是极资深的心理学家,完全可以做到这点,咱们局里干啥副业的没有?律师医生上市公司老板,说不准姜厌拿的就是心理学专家的身份。】 【不说其他,榜三不也具备类似能力吗,打个照面就能通过面相判断善恶对错。】 姜厌自然不知道直播间的讨论,她问遍了各种可能,同事,亲戚,陌生人,但从何漱玉的反应来看,统统不是。 最后,姜厌像是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勾唇问出了一种可能。 “张添打的…” 她缓缓道,“不会是他的出轨对象吧?” 第24章 走访 沈笑笑脸上的表情像是噎着了, 一口气没上来,边咳嗽边瞅姜厌。 “不是,张添怎么会打….” “姜厌姐你别笑啊, 瘆得慌…” 姜厌拉平唇角, 瞥了沈笑笑一眼,沈笑笑乖巧在嘴上比了个拉拉链,姜厌重新把视线转回何漱玉。 何漱玉的表现给了她答复。 她的猜想是真的。 所以当时的情况很可能是何漱玉发现了张添的绑架虐待行为,因此假装精神疾病发作, 从而报警。 为了不让张添怀疑, 何漱玉选择了“红裙子”作为切入点, 说她看到了独自玩跷跷板的红衣女孩——不久前,她在王婶收租时发病, 当时她让张小粱穿上了红裙子, 所以这句话出现的并不突兀,符合她患病时真实与幻想混乱的发言, 不会引起张添怀疑。 姜厌闭上眼睛,回忆起那通报警电话。 那通电话里出现过多种声音,先后顺序是:何漱玉的说话声,让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被捂住嘴的“唔唔”声,挣扎声, 以及重物落地声。 那么当时的场景会是怎样的呢? 姜厌的手搭在膝盖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敲着,不断设想各类场景选项,最后定格在最合乎情理与逻辑的那个。 ——因为何漱玉患有精神疾病, 住进筒楼后基本没出过门,接送孩子买菜做饭都是张添来做, 所以事件发生那晚,何漱玉一直在家。 房子很小,任何人的行为都无法躲避,因此何漱玉亲眼看见张添把情妇带回了家,又全程目睹张添虐待殴打情妇。因为某些原因,何漱玉在思索后,选择了报警。 至于是什么原因,目前不得知。 但可以肯定的是,何漱玉打电话的时候,张添正在她身旁虐待情妇。 由此张添第一时间发现妻子报了警,为了防止行为暴露,他停止了殴打,改变了策略,比如把情妇摁在地上吃什么东西,所以电话中途突然出现了咀嚼声。 但由于张添担心何漱玉再说下去,警察真的会出警,所以暂时性放弃了虐待行为,上前捂住了何漱玉的嘴,与此同时,张添的情妇剧烈挣扎,撞倒了张添家里的物件。 所有声音的发生顺序都对上了。 姜厌缓缓睁开眼睛,眼底却并无喜色。 这件事处处都透露着不对劲,首先是张添为什么要绑架殴打情妇?其次他做这件事为什么没避开何漱玉,只是因为她是精神病人,所有说辞都不可信? 还有,何漱玉为什么死后要帮张添隐瞒真相,她又是否提前知道了张添的计划,所以在报警前就写了那样一篇文章暗示两人情感破裂?以及从目前的信息看,情妇应该是活着离开了,但却没有报警,这又是为什么? 沈笑笑想得没姜厌那么细,她疯狂调动脑子里的家庭伦理新闻,积极对张添殴打情妇这件事情发表见解: “难道是张添出轨被何漱玉发现了,她准备离婚,于是张添想了出殴打情妇的戏码?” 她煞有介事地分析:“张添肯定是想跟何漱玉表态,他在老婆和情妇里更爱老婆!” 姜厌摇头:“何漱玉是精神病人,她一旦和张添分开,张小粱必定会归张添。” “按照何漱玉的性格与情况,在长期愧疚与自我谴责下,一旦发现张添出轨,她不仅不会离婚,甚至会把错误归在自己身上。” “张添没有必要弄这么一出。” 沈笑笑瞅何漱玉:“你快说说是怎么回事呀。” 何漱玉垂着眼睫,没有说话。 “诶,你别发呆啦,”沈笑笑往前走了两步,想扒拉扒拉何漱玉催促她说话,谁知手刚放上去,身边的温度毫无预兆地下降了。 屋内本就潮湿阴冷,如今突然变得愈发不透气,那种寒意很清晰,或者说是近乎实质化的恶意,仿佛冰刃般刺进肌理,缓缓渗进骨头缝。 一股强烈的危机感传来。 沈笑笑下意思就要抽手,但已经晚了。 她的食指猛地一痛,鲜血瞬间流了出来。姜厌上前一步掐住何漱玉的下巴,狠狠一掰,咯嘣!何漱玉的下巴瞬间脱臼,松动的下颌耷拉下来,露出沾满血渍的牙齿。 沈笑笑赶紧把手缩了回来。 显而易见,何漱玉又犯病了。 而如今的何漱玉不再试图躲避她的身体,见两人不好惹,她一边眯着眼露出恶毒的笑,一边狠狠撞向眼前的肩膀,趁着沈笑笑倒抽冷气,她迅速弹跳起来,试图和身体连在一起。 然而何漱玉的眼底刚迸发出喜意,头皮就泛起密密麻麻针扎般的刺痛。 姜厌皱着眉,扯着何漱玉的头发又把她拉了回来。 “你发病的时候,好像有些狂傲?” 姜厌看了眼血淋淋的床,又看了眼正挂在灯上的何漱玉的身体,有些嫌弃地把头抱在怀里,而后缓缓躺在了床上。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39节 深夜的直播间飘过一片密密麻麻的“???” “发病间隔时间太短,何漱玉应该是被刺激到了,”姜厌冷静分析道,“所以就算她等会儿清醒,咱们也问不出什么实质性东西。” 沈笑笑看着安安稳稳躺在床上的姜厌,总觉得这个场景出现在这里不太对劲。 她茫然道,“….所以?” “所以睡觉。” 沈笑笑沉默片刻,轻轻躺在了姜厌身侧,而后翻了个身,背对着姜厌。 但身后的视线实在太强烈,她的后背几乎要被烧出个洞,两分钟后,沈笑笑又翻过身,低头与满眼阴毒的女人对视了一眼。 沈笑笑:“。” 姜厌坦然自若:“下巴脱臼了,咬不了人,抱紧些就不会蹦出去。” “…的确是这个理...但我就是说,就是...就是这个脸她是不是…” 姜厌困倦地闭上眼:“你不想看她的脸?” 沈笑笑如蒙大赦:“对对!” 姜厌想了想,把怀里的头跟个玩具似的塞进沈笑笑怀里,“这样就行了。” 沈笑笑:“!!” 姜厌:“闭嘴。” 沈笑笑不敢说话了,伴随着姜厌逐渐平稳的呼吸声,她一寸一寸低下头,看着深夜窝在自己怀里的后脑勺,四肢僵直。 * 接近六点,天边出现了第一缕阳光。 沈笑笑一夜未眠,蔫巴巴地拍醒姜厌,见姜厌眼皮终于动了,数不清的委屈瞬间涌出心头。 “呜——” 姜厌见时间差不多了,起身拍开沈笑笑的手,把何漱玉的头从她怀里捞了出来,看都没看沈笑笑小动物一样寻求爱护的眼神。 沈笑笑的哭腔被打断,眼睁睁看着姜厌手腕一翻,与灯泡斗智斗勇一晚上的躯体便获得了自己的头,身首接上只需要一瞬间。 顷刻间,“完整”的何漱玉站在床边,眸色在光线下逐渐软化,安静柔和。 随之而来的,是她逐渐透明的身体。 ——天亮了,她该去轮回中等待转世了。 沈笑笑低声哼哼了几句,念着何漱玉吓她也不是故意的,还是认真道别,“祝你下辈子长命百岁。” 何漱玉大概是想笑一下,但脱臼的下巴,被啃食得残缺而丑陋的躯体,让她的笑扭曲又恐怖。 姜厌把手心伸向何漱玉,何漱玉微怔,困惑地看向姜厌。 “给些信息。”姜厌说。 何漱玉蜷了蜷手指,她发不出声音,事实上,她也不准备说些什么。 迟疑很久,她的食指点在姜厌的掌心。 她一笔一画写道: 「谢谢,但是不要查下去了。」 画好句号,何漱玉露出一丝笑,有些苦涩的一个笑。她好像还想写些什么,但嘴唇颤抖着嗫嚅了几下,还是什么都没有写。 她转身看向窗外,今天是个晴天,窗下不远处有棵梨树,梨花的香气很淡,慢悠悠地飘进房间,混在筒楼的鱼腥味里,给人一种美好的事物被破坏了感觉。 何漱玉靠在窗边,轻轻叹了口气。 阳光充盈满房间的时候,何漱玉消失了,消失得干干净净,连带着满屋的红色手印都无影无踪。 “叩叩叩!” 门外传来程光热闹的敲门声。 凝灵丹对灵体的修复能力不是一般丹药能媲美的,休息了三个多小时,程光这会儿俨然已经生龙活虎,他一边敲门一边嚷嚷着要请两人吃大餐。 于是三人收拾好东西出了门。 天是半明的,不明亮也不压抑,不温暖却也不冷,三人步行到摊点,挑了个陈旧却干净的矮桌边。 这地方的清晨哪里有大餐,最后程光点了十二笼蒸饺,硬是摆满了一桌。吃食上得很快,刚出屉的蒸饺,小巧玲珑,晶莹剔透的面皮包裹住鲜美流汁的虾仁,蘸着特调的酱油吃十分诱人。 沈笑笑一口一个,塞满三个后,像个在嘴里囤货的海獭,一边努力咀嚼,一边满是怨念地盯着桌角。 程光正准备和两人讨论讨论线索,见到沈笑笑受气包的表情,很是纳闷。 “起床气?” “应该是吃得太多,”姜厌瞥了沈笑笑一眼,“咬肌麻了。” 沈笑笑赶紧就要反驳,但嘴里塞满了东西,她唔唔了半天,硬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最后只能加速咀嚼,拼了老命终于把嘴里的东西吞了进去—— 然,五分钟已过。 世界已经无人在意她刚才为何生气。 沈笑笑努力拉回话题:“才不是!” 程光正问姜厌昨晚的情况呢,顿时有些懵:“什么不是?” 沈笑笑握拳:“你刚刚不是问我为什么生气吗?你怎么这就忘了,我生气都怪姜厌姐!她让我抱着何漱玉的头睡了一晚上,一晚上呜呜,她睡得那么香,就我睡不着,我好嫉妒她!” 程光眉心一皱。 沈笑笑等了好一会儿,见两人都不哄她,委屈地把脸埋在小米粥里喝了好几大口,再抬起脸时已悲愤欲绝。 姜厌:“怎么了?” 沈笑笑撅起泛着油光的嘴:“咬肌麻了。” “………..” 程光这会儿已经思考结束,他是打死不相信姜厌会干出欺负队友的事情的。他以前就被书本遮蔽,冤枉了姜厌,现在姜厌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不允许任何人再冤枉她! 他斩钉截铁:“你错怪我师姐了。” “她绝对是帮你练胆量呢,就你那胆子,不锻炼锻炼以后肯定是要吃大亏——再说了,何漱玉的头当时绝对没危险了,对不对?” 沈笑笑:“唔…” 程光心道果然如此。 他循循善诱道:“我师姐就是做好事不留名,太容易遭人误会了!你想想你要是连这个都害怕,以后遇到更危险的怎么办?昨晚过后,你得到的好处多多啊!” 沈笑笑不解:“有啥好处?” “你就说,下次再让你抱着头睡觉,你敢不敢?” 沈笑笑思忖片刻,点头:“可能敢。” “这不就得了?” 程光鼓励沈笑笑:“那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你是不是应该主动把头抱过来,向师姐展示你的成长,不辜负师姐的良苦用心??” 沈笑笑挺胸抬头:“应该!” “孺子可教也,”程光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沈笑笑的肩膀,继续低头吃起蒸饺。 听完全程,姜厌把吃完的一屉放在手边,惬意地擦干净手。 她就说救程光的好处多。 下次遇到掉下来的头,她又能睡个好觉了。 … 沈欢欢和赵崇今天会来筒楼走访,所以三人吃完饭没有耽误,直接回了住处。 安平市警方先前已经走访过一次,如果这次还是找不到他杀证据,何漱玉的死亡就会被判定为“疯狗袭人事件”,直接结案。 但由于何漱玉是自杀,所以无论今天警方是判定何漱玉被疯狗咬死,还是发现了她自杀的证据,何漱玉的死都不会再调查下去。 因此今天必须利用好走访的优势。 三人回到筒楼时,沈欢欢她们还没到。迎面走来几个背着书包的小孩,有七八岁的,也有十二三岁的,两个岁数相当的女孩胳膊挽着胳膊,胸前的校徽写着“安平初中”。 两个女孩的脑袋凑在一起,不知道讨论到了什么,嘻嘻哈哈的,满脸都是青春洋溢的笑容,根本没注意到前方有人。 姜厌侧过身子,让了路。 “谢谢姐姐!”扎着粉色皮圈的女孩后知后觉地转过头,笑着跟姜厌道谢。 沈笑笑目送走两人:“这俩小姑娘真不错!” 程光:“怎么说?” 沈笑笑:“完全没因为住在这种老式筒楼里就自怨自艾啊。” “这有什么好自怨自艾的,”程光翻白眼,“像你家那样住在四层别墅里的才是少数啊!” 沈笑笑愣了愣。 但她很快就咧嘴笑起来,大力拐了程光一下,笑得贼兮兮的:“羡慕啊?那你这辈子多多做好事,来世你也可以拥有大别墅!” 两人又你一下我一下怼起来,姜厌的视线落在前方,三米远外正走来一个低着头的小男孩,头上顶着大了一圈的鸭舌帽,能遮住半张脸的眼睛,戴着黑色的口罩。 三人现在站在铁门外,把大门堵得严严实实,男孩也不说话,压了压帽檐,缩着肩膀低着头想从侧面挤过去。 姜厌稍稍侧了侧肩膀,男孩迅速加快脚步想从那个空档钻过去,但姜厌给他留的空间实在太小了,男孩好不容易挤过去,宽松的帽子就掉在地上。 男孩的头上光秃秃一片,大片丑陋的红褐色伤疤蔓延在头皮上,连带着耳朵和脸颊上都是破损的皮肤和凹凸不平的疤痕。 男孩赶忙捡起地上的帽子戴好,头都不回地快步离开了。 沈笑笑也注意到了男孩的样貌,低声道:“这是…烧伤?” 姜厌摇了摇头。 “是烫伤。”三人身后传来讥讽的声音。 姜厌转过身。 林鑫九脖子上挂着昂贵的头戴式耳机,黑色的运动裤包裹着长腿,如果忽视他脸上的嘲讽与呛人的口气,应该是个非常符合当下审美的痞帅型男生。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40节 “至少深二度烫伤,你看起来挺能的啊,这都不懂?”林鑫九站在姜厌面前,脸上的嘲讽丝毫不加掩饰。 “不懂这个很丢人吗?”姜厌问。 “当——” 姜厌打断了他的话:“我以为作为职业主播,打不赢比赛才丢人。” 林鑫九的脸色阴沉下来。 他昨天睡了一整个白天,又熬了个通宵打游戏,结果次次匹配到垃圾队友,弹幕里的话也越来越不客气,他没忍住平台违反条约规定喷了粉丝,就在半小时前,他在电竞平台的直播间被挂了红牌,封禁三个月。 林鑫九声音逼成线,压迫感十足:“你看了我的直播?” “没有,”姜厌平淡道,“昨晚程光遇到了危险,我想着你大概是在打游戏吧,所以才没去帮忙。” 程光眸光闪烁了一下,低下头。 果然,林鑫九肉眼可见地愣了下,他昨晚戴着耳机,的确没听到摄像头发出的警示声。但他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反而嗤笑起来:“这种程度的比赛竟然还会遇到致命危机?” “死了也算淘汰废物。” “你!”沈笑笑生气了,扬着拳头就想给林鑫九一下,但是被程光眼疾手快拦下了。 程光摇头:“算了。” 林鑫九掀了掀唇角,像是懒得再和几人说话,戴上耳机,背着单肩包走出大门,很快就消失在大路的拐角。 姜厌没有纠结刚才的插曲,见人走了,便直接道:“他刚从六七楼下来。” 沈笑笑扁嘴:“我也看到了,他左手袖子上好多灰。” 这座筒楼的楼梯扶手建造得非常特殊,在左侧,而底下五楼因为租户比较多,所以扶手比较干净,只有六七楼的扶手满是灰尘。 “林鑫九肯定是从赵崇那里拿到了信息,所以一大早去咱们房间查看何漱玉转没转世,要是没转世的话,他就会把她打散,让她再也没办法投胎。” 沈笑笑看过林鑫九的直播,了解他的作风,知道他对鬼怪有多大的恶意,所以推测得很准。 姜厌点了点头,没再多说。 … 上午九点,沈欢欢与赵崇到了筒楼,跟他们一同来的还有一名年轻警察。 为了不让租户警觉,沈欢欢今天做了万全准备,不仅穿了长衣长裤,染了发色戴了美瞳,用化妆品修饰了面部细节,甚至还用防水粉底把她雪白的皮肤和脖颈都盖住了,完全看不出与沈笑笑是双胞胎姐妹。 两人拒绝了王婶的带路,从一楼开始,一家一户地走访,由于租户普遍非常配合,所以进度飞快,还不到一个小时,两人就来到了三楼。 301与302都没有租出去,于是沈欢欢敲响了303租户的门。因为先前接到了走访通知,所以屋里的女人没有上班,很快便开了门。 这是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女人,脸上的皱纹很明显,身上的深色格子大衣洗得发了白,但头发盘得很规整,狭窄的房间也打扫得井井有条。 那名警察出示完警察证后,就示意沈欢欢二人询问。 女人名叫朱欣云,今年36岁,在批发市场卖衣服,有个刚上小学的儿子,丈夫是建筑工人,年初就出去打工了。 沈欢欢询问她是否认识604房的女人。 朱欣云很坦然:“不熟,我就见过她两面,也没说过话。我和她老公说过话,程程上学的手续就是他帮忙找人办的,我也没啥能送的,就去他们家送了两次苹果,都是我娘家种的——就那两次我见过何…是叫何书玉吧?” 沈欢欢纠正:“何漱玉,四声。” 朱欣云“哦哦”两声。 赵崇皱起眉:“张添为什么要帮你忙,你们以前认识?” “我怎么可能认识他!”朱欣云瞅了赵崇一眼,觉得这人莫名其妙的,“程程还没出生我就在这租房住了,哪儿能认识这么有能耐的人,高学历哩!张添是四个月前才搬来的,听说是他老婆犯病败了家,拖累货!” 沈欢欢提醒她:“您还没解释张添为什么要帮您的忙。” “还能因为啥,因为孩子呗,这是我家程程,”朱欣云指了指电视机旁的相框,上面有个瘦弱的男孩,在筒楼前站得笔直,笑容非常阳光,带着这个年龄段特有的天真和朝气蓬勃。 “他家孩子遭了殃,被醉汉戳破眼,眼瞎了,在学校经常被欺负,我孩子也是苦命的,以前的朋友都不愿意和他玩了……张小粱搬来后,就只和我家程程玩,程程也只和他玩。” “张添是看在孩子关系好的份上帮我们家的。” 朱欣云说到这儿,表情已经有些不好了。 沈欢欢抿了抿唇,知道最好不要再问了,但姜厌今早让她重点观察303,能扒多少信息就扒多少,所以她还是选择去揭别人伤疤。 “您孩子是怎么了吗?” 朱欣云皱起眉,眼角的皱纹堆了一堆,“这事儿跟何漱玉的死有关系啊?” 沈欢欢糊弄道:“不方便透露。” 朱欣云盯了沈欢欢好一会儿,闭了闭眼,“程程被油烫了。” “就去年十月,我起来给他做早饭,都说了他好好学习就成,结果他非要帮我炸油糕,我知道孩子小不能干这个,但我那时接了个电话,就随他了,谁知我刚接起电话,烧热的热油啊,迎面就泼孩子脸上了…” “脸彻底毁了,身前也没块好皮肤,我们没保险,没怎么治就回来了。” 朱欣云缕了缕头发,看着儿子以前的相片,眼眶逐渐红了。 沈欢欢打量了几眼房间,303房间可以说得上是把清贫日子努力过好的典范,十多年前的老式电视机被擦得干干净净,毛巾叠得整整齐齐。 此时饭桌上摆了个碎了一角的瓷碗,碗里装着水,插了一束盛开的紫色小野花。 朱欣云注意到沈欢欢的目光,解释道:“那个是我儿子昨天在路边给我采的,说让我戴头上,好看。” “他爹年轻的时候也爱给我送花,路边的野花都被他薅秃了,哎——你说说这事儿它还遗传!” 大概是说到开心的事情,朱欣云的表情好了不少。 沈欢欢也下意识笑起来。 “我爸爸以前也每天都送我妈妈一束花。” 朱欣云脸上的阴霾更少了些:“你爸送你妈啥花?” 沈欢欢:“我妈妈喜欢玫瑰花,蓝色的。” 朱欣云新奇坏了:“玫瑰不是都是红的吗,这还有蓝玫瑰啊?我都没听过,我改天问问我家老李,让他也给我买朵!” 沈欢欢弯了弯唇角,轻声细语道:“可能不太好买,它就和您桌上的那朵紫色小花一样好看。” 之后沈欢欢和赵崇又问了些问题,但都没问出什么特别的,十分钟后,两人和另外那名警察离开了303。 沈欢欢离开后,把303的信息发给了姜厌。 她斟酌着词汇: 「你问的那个毁容的小男孩,是303朱欣云的儿子,叫李程,他是做饭时被热油烫伤的。因为和张小粱都在学校被排挤,所以互为唯一的朋友。」 片刻,她又迟疑敲下: 「朱欣云应该不是张添的出轨对象,她言辞里对丈夫的感情不像假的,说到丈夫时她的眼神很幸福。」 姜厌的信息回得很快,似乎在感慨。 「两个小孩都挺惨的啊。」 沈欢欢叹息:「是啊。」 片刻,姜厌的信息又发来了:「你问没问李程是几月份毁容的?」 这点刚才朱欣云说过了,所以沈欢欢直接回道:「是去年十月。」 她问姜厌:「你发现什么了吗?」 姜厌没回这句话。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沈欢欢准备去下一家走访时,她突然又收到了姜厌的短信。 「你还记得709火灾是什么时候么?」 在几人到达筒楼前,江语情曾在大巴上说过709火灾的具体发生时间。 于是沈欢欢回道:「去年十月十四。」 「那张小粱是什么时候失明的?」 昨天下午沈欢欢曾把604的信息发给姜厌,其中就有张小粱的受伤时间。正在沈欢欢纳闷姜厌为什么又要问一遍,思绪却猛地顿住,眼睛一点点睁大。 她懂姜厌在怀疑什么了。 半晌,她一字一句敲道: 「也是去年十月。」 第25章 咒 是巧合还是暗藏玄机? 短暂的震惊后, 沈欢欢迅速让自己平静了下来。她握着手机一边等姜厌回复,一边思考。 说是巧合似乎有些勉强,住在筒楼的三户人在去年十月接连发生厄运, 或死或伤。但也不能完全排除巧合, 毕竟这世上存在各种难以想象的巧合,世事就是如此离奇无常。 叮—— 手机震动,她赶忙去看手机。 姜厌发来了信息:「先不排除巧合。」 「查查张小粱和李程受伤的具体时间。」 「好。」 沈欢欢回好消息后收起手机,全然没觉得姜厌是在施加命令或者什么。 她觉得姜厌这个人挺奇妙的, 说话不紧不慢, 走路也不疾不徐, 但站在那里,即便是个新人, 也让人感到莫名的安心, 说的话也总能切中要害。 沈欢欢暂时把这些归于姜厌独特的气质与丰富的人生阅历。 思及此,沈欢欢笑了起来, 她攥紧拳头给自己打了打气,身旁的赵崇观察了会儿沈欢欢的神态,确定她必然有了线索。 他状若随意地问道:“你们刚刚聊了什么?” 沈欢欢回过神,露出个笑:“聊了聊进度。” “有什么进度了吗?” “就那样啊。”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41节 “你一会儿准备去哪,我们一起?” “只是随便走走,”沈欢欢轻柔地叹了口气, “我走路慢,就不耽误你找线索了。” 见沈欢欢不准备透露,赵崇也没法多说什么,只能无奈走向下一间房。 直播间可是清清楚楚看到聊天界面的, 自然知道沈欢欢在糊弄赵崇,大中午的直播间热闹非凡。 【笑死, 究极含糊大法。】 【哈哈哈哈哈有些可爱。】 【不然嘞~平时大家是同事该帮就帮,但现在可是末位淘汰制,傻子才到处分享信息。】 【话虽这么说,但先前我看沈欢欢那边的视角,她在警局的关系打理得好棒啊,情商贼高,我还以为她会提示一下赵崇呢。】 【你是新人吧?】 【对对,刚注册半个月。】 【怪不得,你要是看了双胞胎的所有直播就该知道沈欢欢在正事面前从不心软。大概是半年前吧?双胞胎直播时遇到一个癌症去世的母亲,她想在人间再呆几天,说是想看她尚在襁褓的女儿学会翻身,她跪着求了双胞胎很久,那会儿沈笑笑哭得稀里哗啦的,也帮着求情,但沈欢欢不仅拒绝了,还迅速把女人封进容器里,当晚就带回了管理局。】 【…后来呢?】 【后来那个母亲在被强行转世前指着沈欢欢的鼻尖诅咒她,骂得很难听,具体内容我忘了,我只能想起来一句…】 【“像你这样的人,这辈子都得不到母亲的爱。”】 直播间一时安静下来。 他们都是通灵师,自然都可以理解沈欢欢的决定——灵体在人间待的每一天都不可控,他们随时会被人间大量浊气污染神志,伤害身边最亲近的人。 但他们能够共情沈欢欢,鬼怪不能。 沈欢欢全然不知道直播间的讨论,也不知道直播间因为共情她的遭遇而沉默。 她按部就班地一层一层地走访,由于何漱玉从不出门,因此获取的信息并不多,零星的一些也多是关于张添的。 用某个租户的话来说,就是“我这辈子就没见过脾气这么好的男人,何漱玉发病时跟疯了似的,神神叨叨疯疯癫癫,嫁了张添真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逛完前五楼,沈欢欢靠在楼梯扶手上舒了口气。 温和得体,名校毕业,社会地位高。 张添的形象非常完美,完全看不出虚情假意的痕迹,要不是姜厌说她确定张添出了轨,她现在也要感慨一句张添是个不错的人。 大概就如姜厌所说,张添出轨是真,和何漱玉青梅竹马那么多年的情谊也是真,但后者抵消不了前者。 赵崇原本也在思考杀妻可能,毕竟这类事故大多是情感问题,但因为不知道张添的真实情况,他一边休息一边感慨:“张添也算情真意切,如果不是演技太好,那基本可以排除杀妻的可能了。” “再加上何漱玉常年闷头写作,交友圈很干净,认识的人极少,从没和别人产生过大的矛盾——哪怕是精神病发作,也顶多是有些影响别人休息,招不来杀人之祸。” 他得出结论:“所以何漱玉死亡应该就是偶然性事件。” 带着他们来走访的小警察在旁接话:“是啊,要不是上面派你们来辅助调查这个案子,我们昨天就结案了。”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没有的话咱们就走吧?” 正午的太阳升起来了,从筒楼顶部的天窗直直照入,照亮了这片不大的空间。 沈欢欢看了眼手机,见姜厌没再说话,于是说道:“实在是太打扰了,我中午请警局的大家伙一起吃顿饭,领导刚批的钱说一定要请。” 小警察眉开眼笑:“你这也太客气了——真请啊?” 沈欢欢温和道:“当然,批了好多钱吃饭呢,不吃白不吃,吃完午饭要是没事儿我们就再来转转,就不用麻烦大家了。” 小警察:“好嘞!” 于是本该中午就停止的走访,被沈欢欢两三句拖到了下午。 因为六七楼新租户都是出事后来住的,所以小警察默认不用走访,直接下了楼,沈欢欢和赵崇落在几步远后,都低头发着短信。 王婶远远看见三人下了楼,迎了上来:“这就要走啦?有没有啥事啊警官,你们给我透个底,咱这楼里不会真有犯罪分子吧?” “没事儿,”沈欢欢笑道,“大家都好得很。” “那你们下午还来吗,我给你们留个门?” 年轻小警察看向沈欢欢和赵崇。 赵崇摇了摇头,他觉得何漱玉的死亡就是偶然,再在筒楼走访完全就是浪费时间,还不如多花时间去找筒楼能量异常的原因。 沈欢欢:“那我下午单独来一趟吧。” 迎着几人困惑的目光,沈欢欢解释道:“刚才叨扰303太久了,她说从没见过蓝玫瑰…所以下午我想送她束花,私人名义,留个门就行,送完我就走。” 王婶恍然:“哎,你这丫头心肠真好。”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感叹:“那家也是苦命人啊。” “是啊,她儿子受了那么重的伤,还没保险,治都没钱治…” “可不是么!那家小孩以前可活泼了,现在自卑得很,把脸遮得严严实实的!” 沈欢欢沉吟了几秒,“您还记得那小孩是什么时候受伤的吗?我忽然想起我在皮肤医院有认识的医生,说不定能帮上忙。” “这赶忙好啊!”王婶脱口而出,她根本没思考就说出了时间,“就去年十月十四!我记得可清楚!” “前晚小朱还在家欢欢喜喜给孩子过生日,我和陈凝还去吃了蛋糕,结果十四号一大早我刚打开铁门就听见一声嚎叫,跟野兽被掐了嗓子似的,然后我就看到小朱抱着她孩子上了救护车。” “那孩子烫得可严重了,滚烫的热油从头浇到腿,远着看没一块好皮肤,衣服都和皮肤粘在一块儿了,小朱当时哭得都快撅过去了!” “那天这楼大概是犯了冲了,早上303毁了个孩子,晚上709就闹了火灾。这两家先前关系最要好,听说陈凝和朱欣云还是发小,这下一个人没了,一个孩子毁了,你说说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李程烫伤的日期知道了,沈欢欢在心里暗暗记下,她正准备再说几句话就告辞,结果王婶开了话头,一时没止住。 “警官,我刚这么一想,忽然觉得这楼这半年都在犯冲!也怪不得有那啥…哎,我这脑子,叫啥来着…” 赵崇:“怪不得有什么?” 王婶好不容易想起来了,“对对,怪不得有灵异主播找上门!” 赵崇露出沉思的神色。 沈欢欢抿了抿唇,有些想笑。她和沈欢欢时刻保持联系,自然知道姜厌为了住六楼,硬生生给自己编了个身份。 她没管这句话,顺着往下问:“半年都在犯冲?” “是啊,最早是去年十月三号!” 王婶解释道:“我记得可清楚了,然衣那丫头那天误喝农药死了,救护车到的时候身体都凉了。那也是个好小孩啊,长得漂亮学习也好,市里最好的高中,别人家托关系花钱都上不去,她全市第一给考上了!学费全免,没花家里一分钱,这小姑娘要是考上大学出了社会肯定是能光宗耀祖的,结果半夜口渴喝了放在餐厅桌上的农药,没了。” “这事也怪陈凝,你说说她是脑子抽了么,农药那么便宜也找人拼!拼就拼了,还装在饮料瓶子里,半夜黑灯瞎火的,谁能分得出来!” 王婶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愤懑不平,可以看出她对这个女孩的死亡非常惋惜。 “其实我觉得吧…” 话末,她突然撇了撇嘴。 沈欢欢昨天查了一天的604,没有关注709的情况。 一是她更关心何漱玉的死因,二是709的陈凝已经在两个月前被林鑫九打散了,筒楼能量紊乱怎么也算不到709头上。 既然两个任务都和709无关,她自然没有留神。 但王婶这些话里的信息量实在有些大了,去年十月竟然有这么多租户出了问题。 她下意识问道:“觉得什么?” 王婶摇晃着脑袋,言辞确确道:“我觉得陈凝肯定是自杀!” “这楼这么多年都好好的,怎么就她家电路出了问题,还那么凑巧把电热毯给烧着了?”王婶回忆道,“她那几天整日里浑浑噩噩的,满嘴死啊死啊快了快了的,还有次直接从楼梯上滚了下来,满头都是血,我去扶她,她嘴里念叨着还不能死还不能死…” “我也怕她出事,白日里经常留个神,她那阵每晚都会坐在七楼的栏杆边,手臂张着,像个要飞出去的鸟似的,和然衣的习惯一模一样,把我吓得心惊肉跳,我那会儿就有预感她是活不长了!” “陈凝搬来的时候就没男人,”王婶说起陈凝的身世,表情带着些嫌弃,“我听牌友说她高中没念就跟小混混生了个孩子,她这么多年把那么个宝贝闺女拉扯大,眼见着就要熬到头了,结果孩子被自己害死了,叫我我也想不开!” 说完,王婶老神在在地啐了一口,脸上的市侩味儿上来了,“不过啊,这些也都是她自找的。” “先前她家亲戚还想让我赔钱,她铁定是自杀,关我屁事呦?现在官司还打着呢,苍蝇一样,嗡嗡烦人的很。” 小警察在旁翻了个白眼。 709火灾案也是他们局负责,他自然知道这事儿。 陈凝是不是自杀暂且不提,但709电线有问题是不争的事实,经过排查楼里很多电线也都存在安全隐患,结果王织花硬是靠着家里的关系拖着官司。 有点良心但不多。 王婶大概也知道自己言论不正确了,撇着嘴,在鼻子前扇了扇风:“一会儿楼里小孩该下课了,我去看看。” 沈欢欢吸收完信息,点头:“那我们就告辞了,麻烦您下午给我留个门。” 王婶挥了挥手。 * 午饭没吃完,沈欢欢就找了个理由离开了酒店。 到底是不太熟,虽然她借口说花的是领导批下来的钱,但警局的“同事们”还是有些拘束。 沈欢欢离开包间后,去酒店前台点了些菜带走,而后拎着打包盒站在了酒店门口。 三分钟后,一辆大g缓缓停在了她的身前。 安平市没有新鲜的蓝玫瑰,沈欢欢饭前在江城预定了一捧,现在家里的司机给她送来了。作为江城曾经最大房地产商的女儿,父母去世后,她与沈笑笑继承了父母名下所有财产,一栋别墅,数辆名车和数不清的财富。 但沈欢欢没有一丝大小姐的架子,她微微弯腰给司机道谢,在打了五位数的跑腿费后,拒绝了司机的好意,独自走回了筒楼。 她先是把花束放在303门前,敲了敲门,而后没有等朱欣云开门就去了604。 沈笑笑早就在等着酒楼的饭菜了,一见到沈欢欢,笑得见眉不见眼。 “苍茫的醉蟹是我的爱~” 沈笑笑哼着不成调的调子,打开饭盒,美滋滋挖起蟹黄。沈欢欢坐在姜厌旁边,低声跟她讨论今天王婶透露出的信息。 “所以去年十月,筒楼共有四名租户遇到了事故。” 姜厌听完沈欢欢说的,在纸上画了条时间线: “十月三号是709的陈然衣,死因是农药造成的全身器官衰竭;十月十四号发生了两起事故,早上是303的李程,至少深二度烫伤,晚上是709的陈凝,死于火灾;十月十六晚上是张小粱,放学路上被醉汉攻击,右眼被玻璃片穿透,失明,不过张小粱十月份的时候还不住在筒楼,那时他家还没有破产,所以他不能算在十月在筒楼受伤的人。” 张小粱的受伤时间是沈欢欢让警局值班的同事确定的,这事又不是秘密,张添原小区的住户都知道这个时间点。 “那我们先排除张小粱,”沈欢欢认真分析道,“从目前来看,筒楼在十月份总共发生三起事故,起因分别是误喝农药,烫伤和火灾,这些事件完全没有规律,但次序上似乎有些规律。” 姜厌:“怎么说?”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42节 沈欢欢指着白纸上的时间线:“出事是从709开始的,紧接着就是303,而后又回到709。王婶提到709房的陈凝和303的朱欣云是发小,不过陈凝没念高中就生了孩子,所以两人生孩子时间差的有些多,一个小孩上了高中,一个上小学。” “总之最开始出事的三个人是有交情的,并且私下关系还不错。” 姜厌心下有了计较,从沈欢欢的神情上看,她觉得沈欢欢应该是有了跟她相同的推测。 沈欢欢继续道:“虽然王婶说的话有强烈的主观性,但我觉得有一点她是对的,比如陈凝的确很可能是自杀。” “陈然衣是陈凝这个单亲妈妈一手带大的,学习成绩优异,凭自己考上了全市最好的高中。这个筒楼的环境有多糟糕咱们也看到了,这种贫苦的家庭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孩子,完全可以想象陈凝在孩子身上投注了多少心血。” “陈然衣死后,陈凝要是一时想不开自杀,我觉得完全有可能。” 姜厌认同这点。 沈欢欢低着头想了会儿,又有些迟疑地说道:“我看过心理学方向的书,这类因愧疚绝望而产生的强烈自杀欲望,通常会是即时的。简单说就是陈凝最可能的自杀时间是陈然衣死后的三天内。” “但陈凝却选择了在十月十四号晚上自杀…”沈欢欢不确定道:“陈凝为什么选择在朱欣云的儿子,也就是李程出事的那晚自杀?” “是偶然还是有意为之呢?” 姜厌:“我投后者。” 这类事件不能把什么都往偶然上想,必要时必须建立事件之间的关系,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似乎到了投票环节,沈笑笑赶忙擦了擦嘴上的蟹油,举起手:“我也投后者!” 沈欢欢无奈:“你听我们刚才说什么了吗?” 沈笑笑摇头晃脑:“没呀没呀。” 沈欢欢已然习惯妹妹的德性,把脸重新转回姜厌:“咱们继续说。” “假设陈凝是故意在李程出事那天自杀,她图什么呢?总不会是想让自己的发小更伤心吧。” 姜厌回得言简意赅:“图两家的小孩终于都出事了。” “图一个平等。” 沈欢欢默了半秒:“你是认真的吗?” 姜厌:“随便说说。” “但我觉得现在的重点不在于陈凝选择那天自杀是在图什么。” 沈欢欢疑惑:“那在于…?” 姜厌:“在于陈凝知不知道李程那天会出事。” 陈凝的死亡给姜厌一种很强烈的“等待感”。 她似乎在陈然衣死后就确定了死志,整日站在高处想往下跳,但她没有第一时间随女儿离去,而是算计着自己“现在还不能死”,等到了李程出事那天,她才选择了一个尤其痛苦惨烈的死法。 她对着王婶说的那些“死啊死啊,快了快了”,单单是在说她自己吗? 是否还有李程? 她为什么想要李程去死,她又为什么知道李程快死了? 姜厌联系前因后果,有了最合乎情理的猜想—— 陈然衣的死与李程有关。 或者说,陈然衣的死与朱欣云有关,而李程是朱欣云的独子,李程一旦死亡,朱欣云必然会崩溃。 但无论是哪种情况,李程的死都会让陈凝得偿所愿,所以她在李程出事那晚,怀揣着大仇得报的心情走向死亡。 姜厌问沈欢欢:“有哪种方法可以提前确定别人的死期?” 沈欢欢知道姜厌有了想法,当即回道:“一是预言类,一些高僧在业力成熟后会做预知梦,提前知晓自己与别人的未来,道教也有类似的做法说法。无论佛道,能做预知梦的都是最顶级的通灵师。” “二是咒类,一些人甘愿承受巨大的因果和反噬给别人下咒,让别人在哪天遭灾就在哪天遭灾。这种操作起来不是很难,但社会影响极为恶劣,后果也很严重,管理局严禁通灵师给他人下咒,也严谨通灵师指导普通人给别人下咒。” 沈欢欢说完,看向姜厌。 姜厌又问了一个问题:“如果有人给别人下咒,愿望是要那人在特定的时间去死,但那个人只是重伤却没死成,是为什么?” 沈欢欢看过这类书籍,给姜厌举起例子:“这个情况的可能有三。” “一是下咒人道行太浅,发咒的愿力达不到她想要达成的愿望。” “二是被咒人是有大造化者,上辈子建路架桥,紫气加身,这辈子就该大富大贵,他靠自己抵消掉了大部分咒力。” “三是这个咒在还没彻底发作时,就被转移了。这种情况极少,因为咒发作的时间很快,根本来不及转移,而且转移咒的条件比较苛刻,且需要被转移者的同意,正常人谁会同意被下咒?” 说到这儿,沈欢欢忽然不说话了。 她看着姜厌画的那条时间轴,目光一点点凝在“十月十四号与十月十六号”上,这两个时间实在挨得太近了。 「十月十四早上,303的李程,至少深二度烫伤。」 「十月十六晚上,604张小粱,放学路上被醉汉攻击,右眼被玻璃片穿透,失明。」 她想着自己刚才说的第三个情况,轻吸了口气,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姜厌靠在床边,撕开了筷子的包装袋:“两天足够咒彻底发作吗?” 沈欢欢深思:“有些久了,咒一旦发作就会迅速诱发死亡,最晚一天就要转移出去。” 姜厌:“如果李程与张小粱之间还存在一个人呢?” 沈欢欢:“那就来得及了。” 姜厌:“你身份合适,你下午去查李程身上的咒传给谁了吧。” 沈欢欢应声回“好”。 沈笑笑自从被姐姐嫌弃后,就听得分外入神,现在莫名其妙的:“去哪查呀?” 她纳闷道:“十月十五号受伤的人,全国少说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吧?” 沈欢欢解释道:“现在先不想咒是因何而起又是如何传播,单说转移咒的条件便十分苛刻,不仅需要转移人的在场,还需要被转移人的在场与同意。” 沈笑笑挠头:“那安平市十月十五号受伤的人,少说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呀!” “………..” 姜厌觉得沈笑笑没救了,她兀自夹起一片藕在嘴里咬断,嘎嘣一声。 沈欢欢耐心解释道:“如果串联起这几人的真的是咒,从李程和张小粱的情况来看,这个咒的咒力非常强,稍有差池便会危及生命。” “你想想十月十四那天,被泼了满头满脸热油的李程会在哪里?” 沈笑笑:“安平市重症病房!” “他根本就动不了,但他必须在场,在场是指与被转移者的距离不超过五米——你说他身上的咒能转移给谁?” “探望他的人,给他治病的医生护士,同病房的人及其家属,总之就是来过李程所在病房的人!” 沈欢欢引导他:“那接收了他的咒的人会怎样?” 沈笑笑恍然大悟:“会很快出现致命情况,迅速就近就医。” 沈欢欢:“所以我要去医院查与李程接触过,并且迅速出现意外的人。” * 由于这次的任务有角色分工,所以姜厌一开始就决定了走合作路线。 而既然是合作,她就没有全场跑的义务,只要找好筒楼内的线索就好,再加上她实质性救了程光,在观众投票上票数不会少,这期只要不出大差错她就不会被淘汰。 所以姜厌很放松。 她躺在房间的床上惬意地缕当前的线索,虽然有了突破口,但奇怪的地方还有非常多,而且突破口也不一定对。 当前的假设都建立在“咒”存在,且这个咒是由陈凝发起,她传给李程,李程传给某个人,某个人传给张小粱的基础上。 但咒是否存在,陈然衣是自杀还是偶然性死亡,陈凝和303房是否有恩怨,张小粱全家为什么就那么凑巧在遭遇“咒”后搬来了筒楼。 这些都不确定。 姜厌捏了捏眉心,躺在床上。沈笑笑把一块巧克力塞进姜厌嘴里,言辞恳切:“动脑子辛苦了。” “有需要上身的地方尽管提!” “最晚明晚。”姜厌直觉已经逼近真相,到时可能会用到沈笑笑。 沈笑笑忙不迭点头。 午后的阳光很催眠,姜厌躺在床上发神,视线不自觉落在屋子里的两面镜子上。 这两面镜子一面放的极高,一面放的极矮。 昨天搬来时她就对这两面镜子做了判断,极高的属于张添和何漱玉,毕竟张添有一米九的身高,而贴满卡通贴纸的矮镜子属于刚上小学的张小粱。 发了会儿神,姜厌觉得有些困了,她准备睡个午觉再去联系沈欢欢,但还没等她入睡,手机就叮叮咚咚地响了起来。 是沈欢欢的短信提示音。 姜厌困倦地拿起手机,划开界面,惺忪的目光在看到短信的瞬间变得清醒。 沈笑笑连忙探过脑袋,“找到线索啦?” 姜厌把手机递给沈笑笑。 沈笑笑看完消息,小脸垮了下来。 「没有。」沈欢欢在短信里写道。 「病房里有监控,来过李程病房的人并不多,我查了就诊记录,这些人中没有在短时间内受伤住院的。」 「不是咒。」 第26章 诅咒链 接到沈欢欢的消息后, 姜厌和沈笑笑从604出发,准备去医院。 刚出筒楼,两人就看到了在老头椅上晒太阳的程光。 “师姐, 我刚准备去找你嘞, ”程光余光瞥到姜厌,屁颠屁颠就跑过来了。 “什么事?” 程光打量了会儿四周,低声道,“我刚才跟两个老大爷打牌, 问出了点儿事。”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43节 现在程光说出的“师姐”全是真情实感, 看姜厌的眼神跟看神仙似的。 姜厌挑起眉, “什么事?” “我这边和赵崇有点联系嘛,不过不多, 他主要是和林鑫九搞一些虚情假意的合作, 反正不带我,我也不想跟他们一块儿。” 程光先是表了下态, 而后继续道:“赵崇中午跟我说沈欢欢走访时好像很关心303的情况,让我留点儿神,我想着那就留点神儿呗,下午看有租户打牌我就去打探了点消息。” 程光的表情很是憋屈:“为了混进内部我每把都故意输,可以说脸面无存,眼看着大爷的眼神越来越关爱智障, 我就开口问303那家怎么回事,小孩怎么伤得那么严重。” “大爷们就夸我虽然人笨但善良,跟我解释了是怎么回事。他们说那家小孩虽然惨,但还算幸运的, 那天烫的特别严重,下午就进了重症病房, 说是啥大量组织液渗出,极有可能引发感染从而致死。” “那晚他妈妈穿着拖鞋跑回筒楼,挨家挨户跪着磕头借钱,场面很感人,他们俩都给了些钱。” 说到这儿,程光的声音放得更低了,继续道:“但情况比想象的要好得多,李程十五号上午忽然就脱离危险了,听说医生都被他的恢复能力惊到了,半个诊室的人都跑去围观。最后李程住了不到一周的院就回家了,除了毁了容,哪哪都正常。” 程光总结道:“大爷们说这是有神仙保佑,但我觉得还挺奇怪的,就跟你们说说。” 姜厌心下有了计较。 前脚还病危,几小时后就脱离生命危险,说是医学奇迹都不为过。 信息很有用,姜厌跟程光交换:“我准备去医院,你去哪?” “我也去医院!” 程光把握住机会,跟着姜厌上了公交车,沈笑笑瞪了程光好几眼,“你抱姜厌姐大腿!” 程光笑嘻嘻:“是抱师姐大腿~” 沈笑笑:“.............” 上了公交车后,姜厌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刚坐下沈笑笑就一屁股坐在了旁边,嘴巴撅得跟挂了个油瓶似的。 姜厌也不管她,低头给沈欢欢发起消息。 「李程的就诊情况很特殊,从濒临死亡到体征正常只用了几个小时。」 「可以查查张小粱的就诊记录。」 对面秒回:「我现在就去。」 沈欢欢因为身份原因,在医院可谓畅通无阻,不过十分钟她就发来了消息。 「张小粱的就诊记录也很奇怪。」 「刺穿他眼睛的那块玻璃片非常尖锐,穿透面很深,随时都会大出血。医院当晚就给张小粱下了病危通知,但第二天他的生命体征就恢复正常,不久就转入普通病房。」 「我先前草率了,还是咒。目前来看两人都因为咒受到了致命危机,但在死亡前把咒转移出去了,因此都活了下来。」 然而沈欢欢很快就表达了困惑:「那李程是怎么把咒传出去的?他在重症病房,监控记录显示他一整晚都在昏迷。」 「难道是有别人在帮他?但这也必须在病房进行转移诅咒啊,转移诅咒的双方不能超过一定距离的。」 「十四号那晚来过李程病房的人只有五人,他们在离开后都没有任何事情,姜厌姐,这点我很确定。」 姜厌垂下眸子,认真思索起来。 既然李程那天晚上根本没有意识,那由他主动传递咒必然不可能,最可能的就是朱欣云找了个替死鬼,帮儿子把咒传出去了。 姜厌闭上眼睛,后背靠在座椅上,食指指尖有节奏敲着膝盖。 她回忆着沈欢欢说传递“咒”的条件,一是需要身负诅咒的人在场,二是需要被转移者的在场与同意。 “同意”这个词其实很主观,主动的同意,被迫的同意,甚至浑然不知的同意,都是同意。 姜厌是不信有人能心甘情愿同意被诅咒的。 所以当时的情境很可能是李程在床上昏迷,朱欣云找了个人来到病房,经过一些误导性言语和行为,把李程身上的咒传给了那人。 但沈欢欢说的很明白,那晚来过李程病房的人,根本就没有短时间内受伤住院的。 所以是为什么呢? 李程短时间内脱离生命危险,所以他身上的诅咒绝对是被转移走了。 难道诅咒的转移是发生在病房外? 可是李程根本出不去病房,他作为身负诅咒的人,必须在转移诅咒的过程中在场。 想到这儿,姜厌的眉心忽然微不可见地一蹙。 ——他作为身负诅咒的人,必须在转移诅咒的过程中在场。 “………….” 姜厌的眼睛眯了起来,下意识捏起指骨。 如果李程不是身负诅咒的人呢? 如果被诅咒的不是李程呢? 她的脑海里迅速闪过筒楼内的三起事件—— 陈然衣因喝了母亲分装在饮料瓶里的农药全身器官衰竭而死,李程在母亲接电话时接过油锅结果打翻热油被烫成重伤,张小粱因为母亲赶稿忘记接他放学,而在独自回家途中被醉汉捅穿眼球。 他们都被“母亲的失误行为”所害,他们的母亲也因此陷入长久的痛苦与自责。 那么这个诅咒到底是在谁身上? 母亲还是孩子? 姜厌沉吟片刻,给沈欢欢发去了消息:「不用查李程了,查十四号晚上朱欣云跟谁有过交流。」 「陈凝是给朱欣云下的咒。」 「咒的具体内容是:让孩子因母亲而死。」 咒是在母亲身上的,虽然去死的是她们的孩子。 * 确认了这点后,一切都变得容易许多。 沈欢欢看到信息有些感慨,她联系起这几起事故,发现案件的相同点的确如姜厌所说。 姜厌分析得实在太快了。 沈欢欢有些羡慕,但没羡慕太久,迅速赶去了监控室。 刚才她为了查病房里人员流动已经来过一次,所以这次工作人员自觉给她让出了位置。 沈欢欢道谢后,把显示器切到了十月十四号晚上。 她熟练地操控监控画面,找到了朱欣云在手术房外焦急等待的画面,继而缓慢拉动进度条。 先前她只看了与李程有关的监控画面,跟朱欣云有关的都跳了过去。 所以这还是她第一次认真看那晚的朱欣云。 明明是深秋,画面中的朱欣云却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洗得发旧的白色睡衣,睡裤上有几个用红色彩笔勾勒的爱心,歪歪扭扭的,大概是尚还年幼的李程送给妈妈的礼物。 朱欣云不停摸索着那几个红色爱心,蜷缩着膝盖,拽着裤腿,蓬头垢面地垂着脸。那晚有好几场手术,医护人员在长廊推着器械车来回走动,朱欣云是一个没了精气神的定格动画,在这张流动的白色画面中格格不入又无比孤独。 晚上八点五十,李程的上半场手术结束。 朱欣云像是突然被惊醒,愣愣地看着熄灭的手术灯,有种神游太虚又回到现实的茫然和不真实感。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踉跄地跑了几步扑到医生身上。 医生的交代大概并不委婉,朱欣云晕倒在冰冷的地砖上。 于是一阵手忙脚乱。 九点半,朱欣云醒了过来。 她回到了手术室外的走廊上,继续拽着她的裤脚,拽着李程的爱心。 晚上十点,朱欣云想起了什么似的,左右掏了掏兜,急匆匆离开了医院。 一小时后,朱欣云光着一只脚,捧着一堆零碎纸币回到病房外,恰好下半场手术就要开始,她举着钱跪在了医生面前。 因为太着急,圆形的硬币转瞬便掉了一地,滚在朱欣云的膝盖边,滚在医生的脚边,叮叮咚咚地滚向远处。 朱欣云慌了神,拨开一众人追着硬币向远处跑去。 逐渐的,沈欢欢停止了快进。 凌晨的长廊,手术室的灯一直亮着,画面里的朱欣云坐在长椅上,无助地喃喃自语,像是承受了很大的风似的,抱着那堆零钱摇摇欲坠。 这个状态持续了很长时间,期间朱欣云的手机震动了很多次,她都没有接。接近凌晨一点的时候,她用袖子擦干净眼泪,缕了缕湿漉漉的头发,抬起手指闻了闻。 似乎是闻到了什么难受的味道,朱欣云抻着脖子努力喘了几大口气,拍着胸口让自己冷静下来。过了半分钟,她忽然又闻了闻指尖。 她来来回回地闻,来来回回地喘息干呕,自虐一样,最后她还是没忍住铺天盖地的恶心感,掐着脖子在医院的长廊里呕吐起来。 沈欢欢放大屏幕,看到了朱欣云手臂上烫掉的一层皮,还有指尖上泛着的油光。 沈欢欢的表情有些动容,她舒了口气,继续往下看。 擦干净嘴,朱欣云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她攥着椅子扶手坐好,低头划开了手机。 起初她的动作并无异常,迟钝又机械,眼神飘忽不定,没有定点,然而就在某个时刻,她的动作很明显的一顿,眼睛一点点瞪大,身子也剧烈颤抖起来。 沈欢欢连忙点了暂停。 屏幕里,朱欣云点开的是短信界面,但由于放大倍数有限,沈欢欢根本看不清短信上写了什么,但大概猜了出来。 ——这个短信是告诉她儿子受伤的真实原因,并且指导她如何转移诅咒的。 果不其然,朱欣云在看完短信后,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起身离开了原地。 朱欣云以前信不信鬼神已经不重要,但那个情况下她不得不信,并且把这条短信当成了唯一救命稻草。 监控显示朱欣云在五分钟内快步离开了医院,随后消失在医院后方的一座小花园里,花园里不是处处都有监控,最起码朱欣云走的路线没有,因此等沈欢欢再次看到朱欣云的身影,是在她进入小花园后的十分钟。 从花园离开后,朱欣云紧紧捂着口袋,急匆匆走回了医院。 沈欢欢不停切换监控屏幕,全程跟着朱欣云的行走路线,一路上朱欣云并没有与任何人发生交流,甚至连接触动作都没有,直到她走到李程的病房门口。 满脸疲惫的主治医生推开手术室的门,跟助手说了几句话就走进卫生间,朱欣云左右看了看,很快就捂着口袋也进入了卫生间。 再出来时,她甩了甩沾满水的双手,脸上的表情逐渐放松下来。 很明显,这时候她身上的诅咒被转移走了。 转移对象就是李程的主治医生。 为了确保判断没有错误,沈欢欢十倍速看完了整个晚上的录像,确定了卫生间当时只有朱欣云和那名女医生,而从卫生间出来后,朱欣云就一直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再没和任何人说过话。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44节 下半夜,缩在长椅上的她似乎依然是那个被命运审判了的可怜女人。 但已经不无辜了。 沈欢欢收拾了下东西,起身跟监控室的工作人员告辞:“打扰您了。” 大叔连连摆手:“哎哎,配合警察同志工作嘛。” “这次活动是保密的,麻烦您先别告诉其他人。” “保证完成任务!” 沈欢欢笑起来,又道了次别才离开监控室。 姜厌三人此时正在医院大厅,姜厌不太喜欢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把口罩拿出来戴上了,远远见到沈欢欢,她抬了下手,示意在这里。 沈欢欢也举起手挥了挥。 “看完监控了?”姜厌问道。 “看完了,”沈欢欢快步走到几人面前,气息有些不稳。 她环视了一圈,视线落在不远处墙面上的专家照片上。急诊科室下有数名医生,沈欢欢指着其中第三排第二名的医生:“向南枝,李程的主治医生。十四号晚朱欣云只与她有过接触。” “她的孩子应该就是李程之后的受害者。” 姜厌:“查就诊记录了吗?” 沈欢欢摇头:“还没来得及,也不知道她孩子是不是在这家医院治的病。” 姜厌:“应该在。毕竟向南枝就是这家医院的医生,她能给她女儿安排最好的医生与病房。” 程光云里雾里的,他现在缺失的信息太多,完全跟不上几人的逻辑:“你们在说啥,干嘛查这个,要查谁的就诊记录啊?” 姜厌懒得多说,沈欢欢想着程光怎么说也是姜厌的师弟,于是大致解释了几句。 程光目瞪口呆:“你传我,我传他,他传她?这期这么复杂的??” 沈笑笑戳了戳程光的脊梁骨,嘟嘟囔囔:“可不是嘛,这都是我姐和姜厌姐发现的线索,你别到处乱说啊,尤其是林鑫九,他脾气太差,才不和他玩。” 程光举手发誓:“我也不和他玩!” ... 因为沈欢欢先前已经要过一次医院的就诊记录,所以这次去连警察证都没出示。 厚厚的一沓文件,沈欢欢接过后就开始飞速翻阅,一一比对着卷首上的日期。 李程十四号,张小粱十六号,所以向南枝的孩子的就诊日期应该是十月十五号。 就在沈欢欢认真查找的时候,靠谱的警局同事戳了她。 「欢欢,你让我查的东西找到了~」 沈欢欢赶紧回复:「在呢。」 对面见她在线,当即发来了向南枝女儿的名字。 连带着还有母女俩的信息。 「向南枝,38岁,毕业于a大王牌专业,婚后育有一女。她在五年前离婚,女儿归她,叫左念晨。」 「十月十五号清晨,向南枝因为工作到凌晨,回到家时精神有些恍惚,她在准备送左念晨上学时晃了神,结果女儿还没上车就发动了车子。」 「左念晨被她轧进车底,重伤,经救治后双腿截肢,但保住了性命。」 沈欢欢浏览完消息,停止了翻找文件的动作。 已经不用查了。 左念晨既符合被母亲失职所伤,也符合重伤后痊愈。 就是夹在李程与张小粱之间的人。 姜厌顺着沈欢欢的目光看去,啧了声: “没问题了,十四号的李程,十五号的左念晨,十六号的张小粱,这部分的诅咒链出来了。” 沈欢欢:“那我们现在再去查什么?” “查向南枝为什么把诅咒传给何漱玉吗?” 姜厌:“这个不用查。” 沈欢欢:“嗯?为什么?” 姜厌示意她继续看手机屏幕,沈欢欢轻轻眨了下眼睛,看回自己的手机,不过几秒,她的手机就传来叮咚一声。 聊天界面,又跳出来两条新的信息。 ——「刚才忘了提。」 ——「一周前的傍晚,左念晨因为操作不当,在洗澡时触电身亡,年仅十一岁。」 沈欢欢愣住了。 姜厌掀起唇角:“所以不用查啊。” “向南枝就是张添的出轨对象,你说她为什么把诅咒传给何漱玉?” ... 无非爱恨情仇。 向南枝收到短信后,选择了张添的妻子,也就是何漱玉作为转移诅咒的对象。 诅咒成功转移后,张小粱便因何漱玉的失职在归家途中被醉汉攻击,右眼失明。 但张小粱也逃脱了死亡。 何漱玉身上的诅咒又传给了谁呢? 这个诅咒链难道无穷尽了么? 当然不是。 姜厌想着604那两面高矮悬殊的镜子,已经想清楚了整个事件的顺序。 沈欢欢仍然皱着眉:“我有些乱,向南枝为什么是张添的情妇?你中间好像跳了几个逻辑,我跟不上了。” 姜厌还是很有合作态度的,解释的声音虽然平淡,但并没表现出不耐烦。 “已知张小粱没死,何漱玉必然把她身上的诅咒转移出去了,你觉得她转移给了谁?” 沈欢欢下意识道:“肯定是最适合转移的对象。” “比如?” “比如她讨厌的人,或者好骗的人,甚至是她的朋友。张小粱生死攸关,何漱玉选择的时间不多。” 姜厌勾了下唇:“明明有一个最适合的人,你怎么没提?” 沈欢欢的表情有些茫然:“谁?” 姜厌问她:“何漱玉她有母亲吧。” 沈欢欢查过资料,下意识点头:“有,身体很健康。” “既然如此,何漱玉救张小粱最便捷最迅速的方式是什么?”姜厌自顾自道:“难道不是把诅咒传给她的母亲,然后她自己去死吗?” 沈欢欢的瞳孔颤了颤。 姜厌淡淡道:“被诅咒的对象根本不会受到任何影响,死的是她们的孩子。所以何漱玉把诅咒传给自己的母亲,既不会伤害自己的母亲,也不会伤害别人家的孩子。” “除了自己要死外,两全其美。” 【???】 【?好家伙,从没想过的方向】 【这似乎并不很难想,为什么我没想到…】 【我也,我下意识想把诅咒转移向外…】 … 【但何漱玉不是没死吗?姜厌这句话立不住脚啊。】 沈欢欢也想到了这点,她迟疑道:“如果是这样,何漱玉十月十七号那天为什么没有出事?” 姜厌摇头:“她出事了。” “还记得604屋子那两面镜子吗?” 沈欢欢点头。 “604房衣柜里有何漱玉的衣裙,从长度来看,她的身材十分娇小,”姜厌认真道,“而那面摆在一米九高处的镜子,连我都要踮脚才能照清脸,更何况不到一米六的何漱玉。” “一对恩爱夫妻,如果身高差距有三十多厘米,镜子又很小,你觉得镜子应该怎么摆?” “摆在妻子身高合适的位置,”沈欢欢回道,“按照常理,女生的护肤程序比男生复杂得多,垫着脚的疲惫程度与站远点、稍稍弯腰的疲惫程度完全不能比。” 姜厌:“我说过,在张添心里他出轨与爱妻子并不冲突。” “所以他镜子为什么这么摆?” 沈欢欢想了想,不确定道:“…因为何漱玉不用这面镜子?” 姜厌点头:“对,因为她用张小粱那面矮镜子就行,因为她站不直,因为她踩椅子都够不到高的那面镜子,因为她根本就无法去踩椅子。” “她残疾了。” 弹幕缓缓飘过一连串的“????” 【???】 【怎么回事,我怎么感觉我跟不上了???】 姜厌给出一个假设:“如果你提前知道你马上会因为母亲的失职死亡,那你一定会认真防范所有可能性。如果足够聪明,甚至可以故意设计出一些缺口,既满足导致死亡的条件,又能提前做好准备。” “我怀疑何漱玉做了准备,于是身体没有遭受致命危机,但诅咒机制努力让何漱玉接近死亡,这表现在她过于严重的精神疾病,具备高攻击性,经常自残,逐渐丧失身体的控制权,达到另一种模式的死亡。” “如果我想的没错,”姜厌顿了顿,继续道,“直到一个周前,这个诅咒都在何漱玉母亲身上。” 沈欢欢逐渐想明白了。 “你跟我提过,一周前在何漱玉装疯报警的那个晚上,张添正在旁边殴打他的情妇。如果说那情妇就是向南枝,那她当时很可能正被张添逼迫再次接受那个诅咒,而左念晨的死法完全符合诅咒的内容——她是因为向南枝不在家,所以才拖着残废的半边身子,尝试自己放水洗澡的,算是因母亲的失职而死。”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45节 “而且过电不像烫伤和捅伤,前者死得太快了,向南枝还没把诅咒转移出去,她的女儿就已经死了。” 姜厌点了点头。 沈欢欢轻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沈笑笑撅着嘴百无聊赖地在旁边听,看两人停止对话了,赶忙举手表示疑问:“那何漱玉干嘛要隐瞒自己残疾了呀?” “而且这瞒得也太好了,筒楼那么多租户都不知道!” “很简单的心理。”姜厌活动了下手腕,淡淡道。 “从何漱玉把诅咒传给自己的母亲,让自己代替张小粱受苦这件事来看,她是个公共意义上的好人。” “一个拥有公德心甚至奉献型人格的好人。” “她是准备让这个咒结束在自己身上,并向把咒转移给她的人传递一个信息。” ——「这个咒失效了,这个咒有缺陷,我的孩子谁都没害就活了下来。」 ——「所以不要再用它害人了。」 * 一旦想通以上这些,疑点自然而然就落在何漱玉一家怎么就如此碰巧搬入筒楼了。 十月十六号,张小粱被玻璃片捅穿右眼。 十月十七号,何漱玉受伤,张小粱脱离危险。 十一月初,何漱玉有了第一次精神病面诊记录。 十二月底,何漱玉因疾病发作,砸坏了张添所在高中价值二百三十万的进口机器。 于是他们一家就此破产,背上八十万债务,搬入筒楼。 最先的疑点在于何漱玉的残疾程度。 如果何漱玉只是轻微致残,可以正常走路,那她就不会每次在王织花收租时都“恰巧”坐在床上,从来不起身,从来不迎客送客。 姜厌记得很清楚,王织花评价何漱玉此等“不礼貌行为”的时候,表情可谓深恶痛绝。 但假如何漱玉的残疾程度并不轻微,假如她一举一动都很可能会暴露她的残疾,而她又真切地想掩饰住自己的身体状况...... ——那她为什么要外出呢? 去看病可以说是无奈之举,别人问起来,说是摔了一觉或者脚崴了都能说得过去。 但何漱玉为什么要去丈夫工作的地方探班呢?这有必要吗?? 这根本就没有必要。 所以何漱玉为什么宁愿找借口,宁愿顶着暴露自己残疾的风险也要去探这个班? 姜厌暂时只想到一个理由。 ——那个机器是何漱玉短时间内能接触到的,唯一既能导致家里破产又不会让家庭彻底一蹶不振的东西,有张添的关系在,学校甚至不会强行要求他们尽快还债。 所以何漱玉要去把它砸了。 何漱玉要名正言顺入住筒楼。 何漱玉在探究诅咒起源。 第27章 落红包 离开医院前, 几人去向南枝工作的科室转了转,得到其助理的回复。 “向医生因为私人原因,已经一个多周没来上班了。” 意料之中。 女儿惨死, 能正常上班的母亲不多, 更何况左念晨的死也算向南枝的孽力反噬。但女孩到底无辜,沈欢欢的神情有些不忍。 “这些孩子都无辜。” 她顿了顿,又说道:“何漱玉也是妈妈的孩子,她也无辜。” 场面安静下来。 还是程光轻咳一声打破了气氛, “待会儿你们要去哪啊?” 姜厌平静道:“先去张添所在的学校查监控, 如此昂贵的机器不可能不在房间内安装监控, 我要去看看何漱玉是怎么把机器砸了的。” “然后再去何漱玉母亲那里转转。”沈欢欢接上了话。 “朱欣云已经保住了自己的孩子,不可能再向我们说明真相, 向南枝到底与张添有情感纠缠还试图害死他的孩子, 她也不会说,只有何漱玉的母亲没做过真正意义上的错事。” “何漱玉惨死, 她是最可能把所有真相告知我们的人。” 姜厌勾了下唇,表情赞许。 她其实一直有意引导沈欢欢思考,毕竟要是万事从心,她化形后就会去游山玩水,根本不会和人类打交道,又何况是耗费时间跟人解释她是怎么想的。 但既然参加了比赛, 她就不会消极应对,自然会有所谋划。 比赛是末位淘汰制,从当前情况看,双胞胎最起码还得等几期才能被淘汰, 要是两人后期有了进步,几人的合作甚至会维持很长一段时间。 姜厌看得明白, 沈笑笑不是藏拙,就是纯纯的脑子不多,但请灵的天赋很实用,再加上性格比较热闹,所以她不排斥。 沈欢欢的话,天赋其实不是很实用,因为无论是捆人还是捆灵,她自己就能做到,甚至不用捆她就能把对象一击毙命——能不能让对方留住命不好说,但打死还是很容易的。 不过她已经答应了何清源不会暴露身份,除非情况紧急不会动手,所以沈欢欢是个很好的掩护她的幌子。更重要的是,沈欢欢读了很多通灵类书籍,乐于思考且莫名听话,这次分工合作让她少了不少事。 姜厌不介意让自己更清闲,所以在不被淘汰的基础上,她很乐于引导下沈欢欢,让她多动脑子多出力。 “算了,挨个去太浪费时间,”姜厌对沈欢欢说,“你带着沈笑笑去学校查监控,我和程光去找何漱玉的母亲。” 双胞胎没有异议,程光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这也太能蹭了,”程光抓了抓脑袋,“我就在医院这边转转吧,快到晚饭点了,我一会儿找个时间去翻翻向南枝的办公室,说不定能找到些信息…咒的转移条件什么的。” 不同的咒有不同的转移条件,沈欢欢之前说的只是最基本的,具体条件只会更苛刻。程光自幼被何清源收养,虽然成年后才开始学本事,但也算精通穿墙术,神不知鬼不觉穿几面墙还是挺容易的。 姜厌点了点头,双胞胎自然也没其他想法。 出了医院,沈欢欢想让沈笑笑跟着姜厌。 “也不知道你跟着何观主学到什么程度了,还是让笑笑跟着你吧,万一遇到灵异事件她手里保命的东西多,能帮的上忙。” “不用,遇不到。” 姜厌让沈笑笑跟着沈欢欢有她的原因,“你妹妹看东西挺细心,让她也去看监控。” 沈欢欢承认这点。 上次在蚕村就是沈笑笑第一个发现牌位后面有纹路的,但她还是担心姜厌。 沈笑笑戳了戳姐姐:“姜厌姐很厉害的。” 沈欢欢转头。 “你忘啦,昨晚我和程光遇到危险,还是姜厌姐来救的呢!” 沈欢欢没亲眼见到那个场景,到底是不太放心,迟迟不走。 姜厌有些无奈了。 “这样,你把你那个纸人放我身上,要是听到我这边出问题就来帮我。” 五分钟后,姜厌揣着在兜里躺尸的小纸人上了公交车。 地点是沈欢欢查出来的,距离医院不远,六站路,不到二十分钟姜厌就下了车。 何漱玉母亲所在的小区正处于市中心,楼面的漆掉了些,但花坛里的花很新,树也修的整整齐齐。 姜厌照着地址所在,走到二栋六层,敲响了房门。 开门的是一个头花花白的老人,将近七十岁,眼珠浑浊,看人的时候目光很迟钝,她看了姜厌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问道:“小陈?” 姜厌心下一沉。 老人没有说话,屋里有个年轻的女声远远传来:“宋姨,吃晚饭了,我带你去洗手!——您怎么把门打开了?谁来了?” 一个二十余岁的女孩穿着围裙跑了过来,看到姜厌后,她的表情很吃惊。 “你找谁?” “找宋昭萍,”姜厌说,“何漱玉让我来的,我是她的朋友。” 女孩睁大了眼睛。 “你是她请的护工吗?” 姜厌打量着女孩,缓缓道:“她之前跟我提过你,年纪虽小但工作经验丰富,她挑了很久。她生前交代我一定要来她家一趟,但没说是什么事情。” “我今天刚回安平市,想起这件事便过来了。” 姜厌垂下眸,肉眼可见的,女孩轻轻吐出一口气,眼里的提防淡了不少。她侧了侧身子:“你进来吧。” 姜厌在门外脱了鞋,换上了女孩递来的拖鞋。 “吃饭了吗?”女孩问。 姜厌摇头:“刚下飞机便来了,行李箱还在小区门口的传达室。” 桌上是三菜一汤,女孩去厨房给姜厌添了碗饭,“我饭做得多,一起吃吧。”说罢,她就去把老人搀了过来,还给老人戴上个口水兜似的东西。 姜厌面不改色给老人倒了杯水,试了试水温,“宋姨的病严重了吗?” 女孩叹了口气:“先前只是记性差,现在已经不认人了,医生说再过个一年半载,宋姨可能连自己都要忘了。” “哎,一起吃饭吧。” 姜厌看着桌上精致诱人的白灼虾和红烧排骨,点了点头。 老人吃饭慢,女孩大概是为了能更好照顾老人,几筷子就把碗里的饭扒拉完了,然后在旁给老人夹菜。 姜厌夹了块排骨,忽然道:“她给你的钱还够吗,她没跟我提这个,要是不够我补给你。” 女孩一愣,赶忙点头:“够的够的,漱玉姐给我了张卡,每个月都会按时打钱,钱很多,说是已经设置好了,能打到五年后。” “那五年后呢?”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46节 女孩思考了会儿,认真道:“我到时也到结婚年龄了,应该是把老人家送进社会福利机构吧,阿尔茨海默症不能治,到时宋姨肯定也不认识我了,我不能凭善心耗一辈子呀。” 姜厌“嗯”了声。 从女孩做的菜式和数量来看,何漱玉每个月给的钱的确不会少,再加上一次性存了五年... 何漱玉一家面临的财务危机可能并不如外界谣言那么严峻。 大抵是为了入住筒楼故意传的。 姜厌思索完就托腮打量起陈晚。 女孩认真地给老人夹菜,有的汤水从老人嘴里流出来了,她就熟练地擦掉。 陈晚在这工作两年多了,平时没招待过什么人,有些紧张。 四周一直没什么动静,她好奇地抬起眼,恰好就和姜厌对视上了,连忙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我叫陈晚,宋姨如果知道她女儿的朋友来拜访,一定会很开心的。” 姜厌垂下眸,把嘴里的骨头吐了出去。 “我也是第一次来,她平时不愿意和我说家里的事情,也不要我帮忙。” 陈晚轻叹了口气:“漱玉姐自尊心强,不喜欢到处说自己的事,生病后就更不爱说活了,也不再来看阿姨,不过我知道她肯定有难处…” 她细数起何漱玉的好:“我是她两年前招来的,那会儿她总爱跟我开玩笑,说要我多看些书,这辈子多些选择…还有先前我妈妈突然生病了,我证件丢了赶不过去,就是漱玉姐连夜赶去代我照顾的…她是我见过最好的好人,就是遇人——”她的话戛然而止。 姜厌接道:“遇人不淑,张添的事情她跟我说了。” 陈晚飞快瞥了老人一眼,再看回姜厌的时候,眼眸深处的提防消失了大半。 “漱玉姐先前说只跟我说过,原来还跟你说了。” 姜厌:“她应该是先跟你说的,她在电话里跟我提这些的时候,状态已经很不好了。” 陈晚神色暗了暗。 “漱玉姐就是什么都想自己撑着,那会儿她应该是太难过了,想找个人聊聊…你肯定是她特别好的朋友。” 姜厌先前说何漱玉让她过来,只是想找个进屋借口,但这会儿她发觉自己这个借口似乎找的不错。 她垂下眼睫,小幅度摇了摇头: “不知道,我还有其他朋友,现在想想平日里其实是有些忽视她的…”姜厌的目光逐渐放空,有些茫然的样子,“所以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让我一定要过来一趟。” “她叮嘱我让我来的时候,我能感觉到她状态很不对,但我给她打电话她不接。我当时家里有事,实在抽不出神关心她,再后来就是上周刚出差就听到她过世的消息。” 陈晚难过道:“这也不能怪你,都要先过好自己的生活的。” “话虽这么说,但我这些天总是想起她,”姜厌叹了口气,“我甚至怀疑她的死没有那么简单,否则怎么会让我避着人来她母亲家里。” 陈晚眼眶突然红了。 她没再说话,兀自照顾好宋昭萍吃完饭,把老人送进了卧室。 谁知宋昭萍刚在床上坐好,就扭头看向姜厌,眼眸的神色很认真。 陈晚的表情有些震惊:“您认识她吗?您记人了?” 宋昭萍指着姜厌“唔唔”了几声,口水从嘴角流了下来,陈晚赶忙把老人嘴角擦净,跟姜厌抱歉道:“宋姨没恶意。” “没事儿,”姜厌颔首,转身就要去客厅,身后又是一阵“唔唔”声。 而后就是一道饱含岁月摧折的声音。 ——“宝宝…” ——“宝宝来啦?” 老人的眼神依然浑浊,呆滞地望着姜厌的脸,视线一点点后移,落在墙面巨大的相框上。 上面是大学刚毕业,穿着学士服的何漱玉。 青春又阳光。 和被恶狗啃得七零八碎的女人,几乎不是一个人。 陈晚听到这声“宝宝”,想起何漱玉曾经对她的好,捂着嘴忍不住哽咽。 姜厌走了几步,蹲在了宋昭萍面前。 宋昭萍歪着头看了她好久,又歪着头看起地板,似乎想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想起该干什么。她伸出满是褶子的手,颤巍巍摸起身上的口袋:“…钱。” 姜厌:“您要给我钱?” “宝宝还小,还小,过年妈妈给你…红包。” 姜厌:“可是现在没有过年啊。” 宋昭萍像是开始生气了,她伸手点了点姜厌的额头:“小骗子,你每次来都是过年!” 这句话倒是顺利又流畅,姜厌不习惯这种动作,往后仰了仰。 但宋昭萍像是点姜厌上瘾了,探着身子又点了点姜厌的额头:“不许躲,妈这红包包的大,收了就不哭了,你哭妈心疼。” 宋昭萍的话越说越顺溜,好像以前说过相似的话似的,一句话一连串说完,气都没换。 说完她往姜厌手里拍了一团沾满口水的纸巾。 姜厌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但她知道转移诅咒的方式了。 * 老人好不容易歇了下来。 她在卧室里开着最大音量看起小品,也不知道能不能看懂。 陈晚把姜厌带到了另一个屋,而后把门轻轻掩上了。 姜厌好整以暇地等待她的进一步动作。 但陈晚不再有进一步动作。 她抹了一把眼泪,直直看向姜厌。 “怎么了?” 出乎姜厌意料的,陈晚开门见山道:“你相信这世界上有神仙吗?” 姜厌眯起眼睛,陈晚一眨不眨地盯着姜厌。 几个呼吸后,姜厌点头:“信。” 陈晚的肩膀一松。 姜厌:“是她让你问的。” “嗯,”陈晚拉开衣柜,弯腰从里面抱出来一个铁盒,认真道:“漱玉姐两个月前把这个邮给了我,她在信上写要是以后有面善的人来家里找她,可以准确说出她的信息,就把这个给她。” 姜厌:“并且信鬼神?” “并且信鬼神。”陈晚回。 姜厌接过了半生锈铁盒,铁盒上挂了一个密码锁。 姜厌微微侧眸,陈晚摇头:“漱玉姐没告诉我密码。”她的表情又提防起来:“你不知道?” 姜厌思索片刻,拨动数字,转开了密码锁。 「10170355」 里面是一台摄影机,和两个满格的电池。 直播间这边刚开始讨论密码是什么,姜厌就结束了解密,让大家伙很是没体验感,逼逼赖赖吐槽了好一会。 但还是有没明白过来的: 【话说这串数字是…】 好心网友回复了他: 【张小粱脱离生命危险的前一分钟,应该就是何漱玉受伤的准确时间点。】 见姜厌转瞬就打开了盒子,陈晚彻底放心了,拍了拍围裙,起身拉开了卧室的门。 “你看吧,这里面应该就是漱玉姐要告诉你的。” 姜厌挑眉:“你不好奇?” 陈晚摇头:“漱玉姐叮嘱过我,不要试图打开它,有的东西不知道反而可以不难过。” 姜厌想起隔壁痴呆了的宋昭萍,认同了这句话:“的确可以不难过。” 门关上后,姜厌先是上网查了下怎么给摄像机安装电池,而后点开了聊天软件。 刚才被宋昭萍塞纸巾时,她兜里的手机震动了好几下,应该是沈欢欢她们发来的信息。 信息有七八条,姜厌当即翻看起来。 「姜厌姐,我们把大前提搞错了,不是何漱玉要去探班张添,而是张添强制把何漱玉带来的。」 「安平中学的校长每年会开个家庭会议,结婚的老师都要带配偶去,不带的话会让别人觉得不重视会议。」 「从校门口监控来看,何漱玉当时的表情很不好,在校门口好几次想转身离开,都被张添拦下了。而且她的脚有些跛,要挽着张添才能正常走路,我们问了参加会议的老师,老师们说她们当时很关心何漱玉的脚,张添说是来的路上被电瓶车撞到了腿,不打紧。」 姜厌揉了揉眉心。 这条线索代表着她先前的推理出现了差错—— 她把主人公弄错了。 果不其然,沈欢欢之后的信息,印证了她的想法。 「我们查了那台机器所在房间的监控,的确是何漱玉用椅子砸坏的,不过她的状态很奇怪。」 「她是被张添带去参观的,起先一切都正常,就在张添出门接水时,她突然发了病。我们来回看了十多遍那段录像,笑笑发现在何漱玉发病前半分钟,她的脸上忽然被白光晃了一下。」 「然后我们放大了何漱玉的眼睛,在她瞳孔的成像里,我们看见了一个尖锐的玻璃片,我在医院见过照片,这个玻璃片的形状和捅进张小粱眼睛里的那个一模一样。」 「何漱玉是被张添刺激发病的。」 姜厌缓缓放下手机,忽然笑了一下。 她果然不是人类,见天日的时间又太短,做不到面面俱到去思考一个人的情感诉求。 先前在她的推论里,是何漱玉为了合理搬入筒楼,调查诅咒起源,阻绝这个咒再传播,才故意砸坏了机器。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47节 然而她忽略了一个母亲的深切顾虑。 如果被诅咒的是她自己,姜厌确定自己绝对会调查根源并且报复回去。 但何漱玉不会。 她佯装毫发无伤,佯装诅咒失效,只是为了继续过平静的生活。 她的孩子已经遭受了苦难,她不会再把他置身危险之中。 所以要调查一切的是张添。 张添在儿子妻子接连受伤、妻子还试图隐瞒病情之后,产生了浓重的怀疑。 他如果私下去进行调查,不免会发现自己情妇的孩子的受伤时间过于巧妙,如果他更仔细地调查,肯定会发现左念晨生命体征恢复正常的时间,就在张小粱受伤后的一分钟,而张小粱脱离危险的时间,恰巧也刚好在何漱玉受伤之后。 于是他根据时间线索,从张小梁调查到左念晨,再由左念晨调查到李程身上。 调查至此,为了报仇,张添用何漱玉发疯打坏机器这件事制造出了合乎情理的机会,从而搬进筒楼,与303牵上了关系。 这下张添为什么频繁帮助朱欣云也找到了理由。 ——何漱玉意图隐瞒下一切,自然不会告诉张添真相,向南枝怕张添报复,肯定也不会告诉张添如何转移咒,所以张添只能把切入点放在朱欣云身上。 最终他得偿所愿,知道了转移咒的方法,在一周前的傍晚,把咒转回到向南枝身上。 但这都是姜厌的推测,最完备的时间线应该在何漱玉留下的摄像机里。 姜厌伸展了一下肩膀,把电池安进摄像机中,而后舒舒服服找了个抱枕靠着,坐在了地毯上。 摄像机里没有任何照片,只有一个视频。 姜厌没有任何犹豫地点开了视频,于是她看到了两只手都搭在膝盖上,坐姿有些像小学生的何漱玉。 因为头七那晚的何漱玉满脸是血,身上也缺一块掉一块的,所以这是姜厌第一次直面完整的,干净的,三十八岁的何漱玉。 她是个很清秀的女人,说不上过目不忘,但轮廓柔和,眉目浅淡,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何漱玉的唇形似乎是天生的,没什么血色的唇角自觉上扬,所以哪怕面色很苦,但看着她的唇角,总觉得她其实过得还好,还在笑,日子都还过得去。 姜厌与摄像机中的何漱玉对视起来。 何漱玉应该是很久没面对镜头了,她有些拘束地呆坐在床上,不说话,也没有动作。 姜厌也没不耐烦,支着腮等着她说话。 三分钟后,沉默许久的何漱玉终于开了口。 “你好。” 她的声音有些哑,干巴巴地跟录像对面的人打招呼,“你好,我叫何漱玉。” 姜厌很配合何漱玉的工作,回了句“你好”。 何漱玉说完这句话后,又不说话了。 似乎是开始紧张,她有些神经质地咬起指甲,但刚咬了几秒,她就把手放下了。 “你好。”她又说道。 “我不知道从哪里说,我病了,我说的话成不了证据,但我想着我应该说说。”何漱玉望了望天花板,又往门边看了看。 姜厌知道门边是那面贴满卡通贴纸的小镜子。 “我得说说自己,再说说张添。”何漱玉说。 她歪着头看着镜头,情绪似乎没有一开始稳定了,但她没有管自己的状态:“要是有人看到了这个录像,那你一定在调查我,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希望有人来调查我,但是没有。我觉得我很倒霉,但把遭遇的苦难都压在别人身上,别人也很倒霉,所以我就不盼着别人来调查我了,要是那人也遭遇了我所遭遇的,那我就太坏了…你说是不是?” 何漱玉皱了下眉头,“哦对,我该说说自己和张添。” “张添是我丈夫,”她直言道,“我们认识很多年了,高中的时间坐前后桌,放学有时候会一起走,走的次数多了,就有同学猜我们早恋,老师也找我们约谈。” “那时候逆反心理很严重,别人越是规劝什么我就越不改,和张添的关系反而更近了。高三那年他跟我告白,说我们一起努力考同所大学,到时候成年了,就没人管我们了,后来我们真的考上了同一所大学。” 何漱玉想起这段经历的时候,眼睛里都是回忆,但看起来并不开心。 “我学的是护理专业,不喜欢社交,平日里只和舍友玩得好,但张添很喜欢与人接触,大三那年当上了学生会副主席。” “我那时候总担心他会离开我,说来也自私,相比于分手,我更害怕和陌生的男人接触,害怕耗费心神建立新的亲密关系,我固执地不想脱离目前的社交圈和生活状态,后来我们真的没有分开。” “毕业那天,张添向我求了婚,他那时候不富裕,但还是和我一起毕业旅游,我们去了大草原,我们一起学骑马,有次我差点从马背上跌下来,我还记得他慌里慌张跑向我的样子,之后那几天他一直拉着我的手,睡觉也会拉着我的手。” “是不是听起来好像还不错?” 何漱玉说话轻声细语的,“但其实也没什么幸福不幸福的,我这个人对感情很悲观,总觉得什么情感都是用一点少一点,时间长一点就磨损一点,珍惜当下就可以,直到我有了自己的宝宝。” 何漱玉天生上翘的唇角,这下是真的发自内心地弯了起来。 “我有了自己的孩子,他好小好可爱。” “简直无法想象,我对他的爱竟然每天都在增多。我以为我在看到襁褓里的他的那刻才拥有最为丰盈的母爱,但不是这样的。他冲我笑,对我哭,喊我妈妈,朝我走来的每一分每一秒,我对他的爱都有增无减。”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我更加地去爱自己的妈妈,明白了妈妈对我的爱也是这样,每天每月每一年都在增多,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我被爱裹挟得实在太充盈了,所以当我在某天发现张添出轨的时候,其实没难过太久。” 何漱玉现在的情绪已经趋于稳定,没有咬手指,视线也不再飘忽不定。 她认真道:“这又不是我的错,我没有不给他买衣服,也没有不让他吃饭,他应酬的时候需要我,我也会化好妆得体地陪他应酬,他喝不下了我给他挡酒,他喝醉了我整夜照顾他。我每天认真当好妻子这个角色,即使对爱情感到悲观,我也很清晰地明白我在爱着他。” “我是真的很爱他,哪怕有了宝宝后成为了家庭主妇,哪怕我把自己的大多时间都给了宝宝,但我知道我爱他。” “张添出轨不是我的错,我对他的爱没有错,一切都是因为他太烂了。” “但我没想离婚,”何漱玉继续道。 “不是对他还有期待,只是因为我不喜欢社交,不愿意出门与人打交道。” 何漱玉清醒地分析道:“写恐怖小说赚到的钱只够基本生活,不够我养好宝宝和自己,也不够我给妈妈交护工费用,张添的父母因工伤去世后,他拿到了许多赔偿金,工作不错,社会地位也很好,他能给我提供很好的物质条件,所以我选择当作无事发生。” “在那之后的很长时间里,我只和我的宝宝度过每一天,心情好了再理会儿张添,他也是有趣,我不知道男人是不是都如此有趣,当我的身心都不在他身上的时候,他回家的次数竟然频繁起来,还时不时送我鲜花与礼物。” 何漱玉思忖着皱起眉:“所以是什么时候出问题了呢…” 许久,她又咬起指甲,她的病情过于不稳定,任何回忆都可能会刺激到他。 不消片刻,左手食指的指甲被何漱玉咬出许多血,但她没有停,继而咬起了食指的关节,姜厌以为她要咬掉层皮才会罢休,但何漱玉的动作竟然很突兀地停下了。 “十六号中午,是那天出了问题。” 她的精神状况似乎又好了不少,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很奇怪的状态。 她回忆道:“那天张添的情妇约了我,她没说她的身份,只说了自己是张添的大学好友,叫向南枝。” “她说张添帮了她很大的忙,她想道谢却找不到合乎情理的方式,于是想约对方的妻子逛街买些东西。” “这个借口真的太拙劣了,张添的大学朋友我都知道,这个请求也过于不合乎常理,但我还是去了,我有些好奇她想跟我说什么。” “我们一起吃了午饭,吃到中途,她突然放下筷子,捂着脸哭起来...” “我那时都想好她要说什么了。”何漱玉眉目低垂,说到这里的时候,轻轻笑了下,“我是写小说的嘛,什么狗血剧情都写过,我当时下意识觉得她要说自己怀孕,希望我和张添离婚,结果是我误会了。” “那时向南枝跟我说了自己的身份,她说她是张添的情妇,说她每天做梦都会梦到她父母对她的责骂,骂她毁了别人的家庭。她哭得特别难过,哭得我都要心软了。” “她不停求我原谅她,这其实没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何漱玉脸上的表情说不上是讽刺还是什么,“张添的情妇有六个,她只是最新的那个,我本来想起身离开,但我还是接受了她的道歉,因为在吃饭的时候,我无意间瞥到了她的手机屏幕,上面有个女孩。” 何漱玉回忆起左念晨:“那个女孩子非常漂亮,大概在上三四年级,眼角有颗泪痣,看起来乖巧又伶俐,很像眼前这个女人。我想着向南枝大概是过不去道德的坎,想求个心安,这样才能好好当个母亲,所以我接受了她的道歉。” “然后……” 姜厌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何漱玉的话也如她所料。 她说道,“她给了我一个红包,里面有很多钱。” 话音落下,何漱玉忽然轻轻抽泣了一下,她似乎很像掩饰住自己哭了的事实,但肩膀的颤抖太明显,遮掩得无能为力。 过了许久,终于她身体震颤的幅度慢慢变小,何漱玉匆忙地在床上膝行了几步,翻出来一个黄色的宽胶带,把自己的左右手手腕和大腿牢牢缠在了一起。 “抱歉,我以为自己没问题…但我可能要犯病了,犯病的时候我会想要自杀。” “我现在还好,我尽快说。”何漱玉抬起脸,对着镜头露出一个笑,她继续道,“向南枝说这个钱不求可以补偿我,只是想求个心安,如果不接受就是不原谅她。” “我从她的衣着打扮知道她不缺这个钱,所以收下了。” “我不该收的,”何漱玉蜷缩在床上,埋着脸看着镜头,“我没有想收那个钱,我就是怕她过不去心里的坎,所以才收下了。” “那顿饭是我请的,就当着她的面用的红包里的钱。” 直播间观众一时群情激愤。 【太傻了,情妇能有什么好东西。】 【她是来害你的,根本不是来求心安的,艹,气死我了!】 【从后续事件来看,我大概知道这个诅咒的转移条件了。】 【我也,“落红包”,一种民俗。红包里包着主人的头发和买命钱,谁花了钱就会代替红包的主人受罪。】 … 【所以何漱玉为什么要花那个钱?】 【特意当面花,应该是为了表示接受道歉了吧。】 何漱玉大概是担心自己的精神状况,语速非常的快,直接说了收了红包后发生的事情。 “吃完饭我们就分道扬镳,我下午有个稿件要交,所以很快就回了家。那个稿子真的很简单,按理来说两个小时就能写完,但那时候不知道怎么了,我的精神状态非常不好,整个人像踩在棉花上,什么都写不出来,感受不到时间,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感受不到。” “我的这种状态是被一通电话打破的,电话里救护车的声音很刺耳,有很多很多人在说话,还有人在尖叫。” 说到这儿,何漱玉有些说不下去了。 回忆太痛苦,她的身体无助地蜷缩起来,防范的姿势,脆弱地好像一推就倒。 “我的孩子要死了。”她喃喃道。 她想抬起手擦掉脸上不知不觉流了满脸的眼泪,但忘记了手脚已经被捆住,扭动中咔嚓一声,手腕上的镯子被她撞在床板上。 碎片划破了她的手腕,疼得她瑟缩了一下,血液从皮肤表层渗出,聚成一滴滴的血。 晶莹剔透的。 “我的孩子要死了。”她又说了一遍。 何漱玉嗬嗬笑了几声。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48节 她发病了,不是很突然,她回忆得太多了,早该发病了。 不消片刻何漱玉便扯着嗓子尖叫起来,不停拉扯身上的桎梏,指甲向下深深划过大腿上的皮肤,筒楼的租户被烦得够呛,一个个上来踹门让何漱玉闭嘴。 没人知道门内的女人在经历怎样的痛苦折磨,就这样,在漫天的谩骂声中,何漱玉逐渐恢复了平静。 春日的落霞映照进狭窄的房间。 满地都是手镯的干尸。 何漱玉空洞地望了会儿天花板,从床上慢吞吞爬了起来,隔着门跟外边的人道歉,等人走后,她又跟摄像头道歉。 “见笑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别怕别怕。” 她似乎是怕又回到那种状态,舔了舔发白的嘴唇,语速空前快起来。 “刚刚说到哪儿了?对…说到我接到了医院的电话。” “我接到了医院的电话......” 她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像是要一口气说完全部的话: “那时候我很害怕,挂了电话我就开车去了医院,护士接待了我,她说小粱在放学途中与醉汉发生冲突,右眼被刺穿,脑神经也受损了,她让我最好推掉工作,明早前都不要离开医院。” “我大学是学护理的,知道很多医学知识,自然也听懂了她的潜台词。” “她是让我在医院等我孩子的死亡时间。” “我只能等,张添骂我,我在等,小姨来哭,我在等,妈妈记性不好,她也来了,她不让我哭。” “妈妈她是真的老了,头发那么白,念叨我名字都不利索,但神态还跟个小孩似的,见我被张添骂就挥舞着拳头要揍张添,让他不要欺负我。” “但我顾不上她,我发誓那是我人生中最绝望的一晚,”何漱玉缓缓道,“巨大的疼痛几乎要让我死在当处,我前世今生犯过的错都被剖析得无比雪亮,然后全部造作在我的孩子身上。晚上九点半,医院下了病危通知,那是我第一次见张添哭,也就是那时候我收到了一条短信。” 何漱玉被划伤的手腕还在不停往外渗血,但她恍若未觉,好像没有痛感一样。 “这是一个能救我孩子命的短信,但却要另一个孩子代替他去死。” “短信让我去楼下左手边第二个花坛的石头下拿一个红包,他说这个红包有奇特的用处,只要把自己的头发放在里面,在里面装上买命钱,再把它交给要借命的人,一切就都会好。” “短信交代得很明白,一旦那人花了红包里的钱,过不了多久那人的孩子就会因为母亲而受难,我自己的孩子就会好了。” 何漱玉说:“我想了半天,没有找到害人的理由。” “但我还是找来了红包。” 何漱玉形容那个红包:“那是一个很普通的红包,我翻了翻,在红包的背面找到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奇怪文字,很像电视剧里的符文。” “但那时候我哪管它是什么红包,我把自己的头发包进了那个红包,让妈妈用红包里的钱去给我买水。我妈妈傻乎乎的,特别听话,不到一会儿就给我买了瓶水…” 何漱玉语气顿了顿,又道,“其实也没那么听话,因为她还给我买了我最喜欢的饮料。” “之后我就跟着妈妈回了家。我也不想死,所以我想既然我知道自己马上就会遇害,那就要做好防范,回家以后我想了各种受伤的可能,做了各种应对措施,临睡前,我发现了没有关紧的防盗门。” 何漱玉感慨地摇了摇头,没有任何责备的意思:“妈妈的记性真的越来越不好了。” “小区那阵总是丢鞋,所以意料之中的,那晚我的屋子进了贼。” 何漱玉说的话让姜厌都愣了愣。 她比她想象的还要冷静。 说到这儿,何漱玉嘴角终于有了笑:“因为提前有防备,所以我只是膝盖受伤,并没有伤到要害,甚至我还捅了那贼一刀。” “那天晚上我想了很多,想了非常非常多..….我不希望我的孩子身上背负人命,不希望有更多的母亲坐在医院长廊里,所以我想要让这个类似于诅咒一样的东西断在我身上,最起码假装断在了我的身上。” “我要虚构出一个无事发生的夜晚,虚构出一个谁都没有受伤,我的孩子就已经平安了的夜晚。” “因此,”何漱玉轻声道,“我让那个男人离开了。” 这下不只是姜厌了,直播间都被何漱玉的话惊了一惊。 【我没听错吗?】 【放了??要杀自己的人被她给放了??】 “我跟他有过交流,”何漱玉大概也觉得自己的行为说不过去,于是解释道,“他说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想杀人,在去厨房拿刀的时候根本控制不住手,他明明只是在发现房门没关后想着进来偷点蔬菜水果,他还有一个孩子,根本就不想背负人命。” “我理解他当时的状态,所以我不准备追责,再加上他的体型十分壮硕,正面对抗我根本没有胜算,所以我就没拦着他离开,而后我找出医疗箱给自己止了血包扎了伤口。” “之后的一切…”何漱玉放慢了语气,看向镜头,“你既然调查过我,你应该都清楚了。” “自那天起,大概是为了接近于诅咒所要求的死亡,所以哪怕我再没去见过母亲,我的身体依旧出现了问题,”何漱玉垂下眼眸,露出了手臂上的伤疤,“我得了所谓的精神病,一发病就会自残,每次发病后我看着身上的伤口,我都知道那个诅咒想要我去死。” “就在我以为这就是最苦的局面了,事件的发展逐渐超出了我的预期。” 何漱玉苦笑道:“我想的太简单了,以为能瞒过所以人,但张添还是发现了。” “我的膝盖不能弯曲,落下了残疾,一开始我用被朋友撞了不想声张骗过他一阵,可他还是怀疑起我讳莫如深的态度,察觉到我和儿子受伤时间的巧合,也发现了他情妇的孩子,也就是左念晨的就诊情况。” “他开始找关系调查我们,我能猜出来他想做什么,从他引导我发病砸坏设备,假装破产搬进筒楼的那刻起,我就猜出了他想要干什么。” “他是个烂人,但很爱我们的孩子。” “小梁濒死失明是我这辈子的痛,也是他的痛。” “左念晨有危险。” 说了一连串的话,何漱玉的嘴有些干,她舔了舔嘴唇,抬起了眼睛,双眸看向摄像头。 哪怕布满红血丝,这也是双很清透的眼睛。 姜厌等待她之后的话。 “我不能出门,向南枝已经把我的电话拉黑,她大概是设置了禁止添加好友或者什么,我始终无法联系上她。”片刻,何漱玉轻声说道。 “我没有办法提醒她,但孩子是无辜的,我想保护左念晨,她不该因为父母辈的恩怨受苦受难。” “但是如果,” 何漱玉的语气很平静,和这世间为孩子平静谋划的千千万万个母亲一样,“如果张添真的把诅咒传回给向南枝,害死了那个孩子,我不知道那时候的我会不会选择包庇他。” “张添的父母已经去世,我这边也只有一个患了病的母亲,张添不能进监狱,要是他进了监狱,我的孩子会没人管的。” “小梁还那么小,不能没人管的。” 姜厌沉默不语。 直播间也一片安静。 说完这句话后,视频里的何漱玉很久没有再说话,久到姜厌以为这个视频已经到此结束。 但就在她准备上前关闭摄像机的时候,一滴眼泪忽然从何漱玉的眼眶里砸了下来,落在她手臂的伤疤上。 姜厌停了动作。 视频里的何漱玉歪着头用衣领把那滴泪擦拭干净,干哑的声音倏而放得很轻柔。 “刚才的话太不是东西了,我重新说。” “我是想说,如果那时的我真的选择了包庇,”她对着镜头笑得很好看,“我恳请您可以继续调查下去。” “因为张小粱的妈妈是个好人。” 第28章 逻辑归述 前, 在她手心里写的话。 「不要查下去了。」 两个月后的选择,给未来的自己纠错。 视频就此结束,之后的画面便是何漱玉用被没砍伤的那只腿, 勾住了摄像头的吊绳, 把它塞进了柜子里。 这个场景让姜厌想起了那个唱诡异歌谣的洋娃娃。 ——“女孩单脚跳着唱起歌。” 何漱玉似乎一早就留下了关于她残疾的线索,那首歌谣中女孩为何套了三层皮很好推断,但是她为何单脚跳着唱歌得不出确切结论。 正是因为得不出结论,所以听到的人才会去纠结具体原因, 就是这种持续的怀疑与好奇, 会让人把女孩“为何残疾, 为何受伤”这件事潜意识的放在心上。 这就是何漱玉的目的。 她与女孩的身体境遇有相似的地方,她在一定程度上想让人发现这一点。 但归根到底, 她还是更担心张小梁的未来。 她担心张添入狱后张小梁无人照顾, 所以她的提示格外隐晦,别人能否察觉完全听天由命。 不过所幸, 姜厌还是从一高一低两面镜子看出了不合乎常理的地方,发现了何漱玉残疾的事实,从而追溯到咒被转移到何漱玉母亲这里。 姜厌收好了摄像机,拍了拍在她兜里老老实实躺着的小纸人。 她给沈欢欢发消息:「都听见了?」 沈欢欢就等在手机边,回得很快:「听见了。」 她先前看过朱欣云在医院的监控录像,说道:「那晚朱欣云进了卫生间后, 应该也是给了向南枝红包,毕竟给医生包红包还挺常见的,向南枝也不会怀疑。」 姜厌也是这么想的。 沈欢欢又发来消息:「笑笑让我跟你说对不起,她说她在何漱玉回魂那晚曾听到她在嘟囔“妈妈过年包红包”之类的话, 但她当时被吓到了,虽然想着要告诉你, 但后来忘记了。」 姜厌并不在意。 毕竟当时哪怕告诉她了,没有语境和关键性线索,她不是神仙,也没法从一句话里推断出前因后果。 「无所谓。」 姜厌回完消息,走出侧卧,找到了尚未入睡的老人。 宋昭萍还在看小品,目光虽然有些呆滞,但脸上笑呵呵的,也不知道在乐什么。 陈晚问,老人就回:“宝宝来了我高兴。” 几千岁的被个还不到七十岁的喊宝宝。 姜厌不生气,就觉得新奇。 她靠门抱胸站着:“宝宝?我今年几岁?” “…五岁?”老人瞅姜厌,见姜厌脸色冷淡,又连忙改了口,“八岁,八岁了!”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49节 姜厌别了下头发。 老人小心翼翼:“莫非是十三?” 姜厌对视回去,面色不虞。 老人坐得笔直:“我想起来了,十八了!是十八了!” 陈晚忍俊不禁,笑出了两个酒窝。 问岁数这个事,老人猜破脑袋也猜不出姜厌多少岁,所以姜厌没再难为老人,又问道: “我十八,那我孩子几岁?” 老人这下不含糊了,斩钉截铁道:“十一!” 陈晚捂嘴偷笑,“宋姨,十八岁的怎么生出十一岁的呀,你再想想漱玉姐和小粱到底几岁了。” 可宋昭萍很固执,她把拖鞋踢到地上,还发起脾气来了:“我没老,记性好得很!” 她大力戳姜厌:“你跟她说,是不是十一?” 姜厌侧过身子,避开了老人的攻击:“是十一岁,不久前刚跟你说的呢。” 老人满意了,收回了试图点姜厌脑门的手。 问到了想要的信息,姜厌看向陈晚:“上个周宋昭萍是不是出过门?” 虽然是疑问句,但她的语调很肯定。 “对,”陈晚回道,“上周张添忽然联系了我,说是漱玉姐想宋姨了,让我晚上领过去。那天晚上我把宋姨送到就走了,等宋姨吃完晚饭,我才把人接了回来。” 一切都明晰了。 左念晨就是十一岁。 所以那晚宋昭萍到604后,见到了向南枝。老人不认人,在张添的诱导下,她把向南枝当成了自己的女儿,接过了张添手里包着她头发的红包,像发新年红包一样给了向南枝。 向南枝那时候想躲,老人说出了那句“不许躲,妈这红包包的大。” ——“收了就不哭了,你哭妈心疼。” 给红包的过程中,老人应该还问了向南枝孩子的年龄,或者听到了什么。 但总之向南枝被迫接受了红包,并且在老人走后花掉了红包里的钱——至于怎么花掉的,姜厌大致能猜出来,大抵是被张添威胁着从他手里买了什么吃食,然后被张添摁着把那些东西全吃了。 也就是在这个过程中,何漱玉报了警,背景里的咀嚼声,就是向南枝被迫接受诅咒的过程。 姜厌现在的所言所行,沈欢欢都能通过纸人听到,她这会儿也想明白了,只是还有个疑问。 她问姜厌:「我想不通张添手里的红包是怎么来的,难道是先前何漱玉给宋昭萍的那个?」 姜厌觉得不是:「何漱玉既然想要诅咒断在她这里,她就该撕了那个红包。」 沈欢欢:「那张添手里的红包?」 「张添不是对303的朱欣云有恩吗,」姜厌回:「他要是有意卖惨,假装张小粱伤情又复发,说些为什么是自己的儿子遭这些罪的话,朱欣云很可能会把给她发短信的人的联系方式给他,教他如何让张小梁脱离生命危险。」 「这个红包应该是张添自己弄来的。」 沈欢欢没有问题了。 「我会立刻上报给局里,」她说道:「管理局拷问间里全是尚未投胎的恶鬼,派发红包的那个通灵师一定撑不住。」 姜厌倒是没沈欢欢这么愤怒,她平静地放下手机,准备向两人告辞。 她看向宋昭萍。 老人见姜厌看她,脸上的笑怎么都藏不住,皱纹叠成一层一层的,“上班去啊?” 外面的天已经暗了下来,落霞最后一缕余晖映照在老人的脸上,面部轮廓很柔和,依稀可见何漱玉的影子。 姜厌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宋昭萍现在对姜厌不再陌生,还把她当成了何漱玉,于是乐呵呵地凑到她面前。 姜厌低头问她:“你猜我多少岁?” 宋昭萍还记得刚才的对话,歪头想了想,回道:“十八。” 姜厌凑到她耳边:“错了,是三千岁。” 说完,她就直起身子看宋昭萍的反应,结果老人没有面色大变,也没有惊慌失措,只是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 “三千岁好啊,活得长,妈开心。” * 直播间全当姜厌在开玩笑,搞笑程度不亚于六岁小孩整天盼着奥特曼拯救世界。 但他们都没有笑。 他们唏嘘于宋昭萍的话,唏嘘于何漱玉做出的选择,唏嘘她过于短暂的一生。 这起事件里唯一的幸运大概就是,宋昭萍什么都不知道,并即将遗忘一切。 姜厌走出小区时,天色已经暗了。 沈欢欢与沈笑笑站在小区门口,沈欢欢看见姜厌,笑着挥了挥手,沈笑笑又蹦又跳的,嗓门响彻整个小区,头顶上的树叶都被她吓掉了两片。 “姜厌姐——!!” 姜厌躲闪不及,只能问两人到这里来干什么。 “当然是找你吃饭的啊,”沈笑笑低头翻手机,脸上美滋滋的,“这块儿好吃的贼多,安平市最有名的炸串店就在六百米外!” 沈笑笑定好位,拐着姜厌的胳膊就要往前冲,姜厌莫名其妙被拉着跑了好几步。 “你想干什么?”姜厌皱眉。 “她家生意好,再晚点就要吃饭十分钟排队两小时了!”沈笑笑见姜厌站着不走了,是一万分的痛心疾首,“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沈欢欢提醒妹妹:“你还没有问姜厌姐想不想吃炸串。” 沈笑笑转头:“姜厌姐,你是不是很喜欢吃炸串啊?” 姜厌:“…………” 沈欢欢也默了默。 “平时怎么没见你机灵,”沈欢欢的表情有些无奈,“还搞起文字游戏了。” 沈笑笑撅嘴:“可是我想请姜厌姐吃炸串。” 姜厌脸上的抗拒淡了不少。 何清源给她的钱还剩三千多,姜厌还没想好怎么赚钱,所以很容易被“请”这个字打动, “那就走吧。” “呜呜……嗯?”沈笑笑本来都做好被姜厌拒绝的准备了,哭腔都酝酿起来了,结果见姜厌答应得这么干脆,眼睛立刻亮起小星星。 沈欢欢眨了下眼睛,探究地看向姜厌。 如果没看错,姜厌刚才的表情明明有些抗拒? 姜厌侧过脸:“怎么了?” 沈欢欢摇头。 挑菜品的时候,沈笑笑不停往小筐子里放,直到菜品堆满四个筐她才恋恋不舍停下手,沈欢欢轻飘飘看了她一眼。 沈笑笑骄傲挺胸:“我都能吃完!” 沈欢欢:“这可是你说的。” 沈笑笑:“当然!吃不完我就爬回去!” 【笑死,沈笑笑这个誓发的,她要不是看沈欢欢皱眉了,估计能把柜子里的串搬空。】 【不过三个人吃不了这么多吧,感觉要浪费了。】 【双胞胎家里有钱,肯定是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啊】 【嗯?很有钱吗?】 【她们的父亲可是沈东岸,华国顶尖建筑大师,江城房地产龙头,你说她们家有没有钱?】 … 【这名字怎么这么眼熟,我也不关注建筑和房地产啊…】 【那估计你是在社会新闻上看到的,沈东岸三年前被竞争对手捅了心脏,当场身亡。那阵子全国的报纸头条都是他,到处都在悼念,民情闹得非常凶。】 【我也听说了这事儿,当时闹得凶是因为沈东岸还是著名的慈善家,国家大旱那年捐了半数家当,平日里给山区修路建学校,绝对是有钱人里最有善心的那个。】 … 【不是,双胞胎家里既然这么有钱了,她们干嘛还来当通灵师啊?这职业动辄小命不保的。】 【楼上思想不正确了!心中有理想人类有未来,我们当然都是怀揣着爱和希望送鬼怪进轮回的!】 【哦,我是因为找不到工作。】 【……..】 三人来的时候人还不多,所以上菜很快,等三人吃起来的时候,门外已经排起乌泱泱的长队。 沈笑笑把铁盘往姜厌眼前退,催促:“快尝尝。” 姜厌拿起一串裹满酱料的炸小白菜,刚咬了一口,心里最后那点抗拒也没了。 “很不错。”她实话实说。 沈笑笑的表情像是要飘了,她刚准备沾沾自喜一下,嘴里就被沈欢欢塞了一筷子金针菇。 沈笑笑不说话了,乖巧咀嚼。 姜厌和沈欢欢有一搭没一搭说起话,总结了一下当前信息,归纳了逻辑链。 现在任务二,也就是“查明何漱玉的死因”基本完成了。 709的陈凝因为某些原因,在女儿陈然衣死后,试图报复303的朱欣云。 机缘巧合之下,她接触到一位通灵师,也就是短信的发起者。 在这位通灵师的帮助下,陈凝意图用发红包的方式给朱欣云下“咒”,让她害死自己的孩子,让她也感受痛苦的滋味。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50节 王织花曾说十月十三号是李程的生日,这天陈凝曾去拜访,所以陈凝是在这天给朱欣云下的咒。 至于她给朱欣云发红包的原因可以有许多。 比如这天虽是李程的出生日但也是朱欣云接受二级手术的日子,作为发小,她给李程红包的同时也想给朱欣云一个红包,无论借口是什么,陈凝都给了朱欣云一个带着她头发的红包,之后,朱欣云花了红包里的钱。 十四号早上,诅咒应验,李程被热油烫伤,下午进入重症病房。陈凝认为报仇结束,当晚便以火灾的方式自杀了。 之后便是朱欣云在十四号晚上接到了短信,她在医院花坛拿了写了符咒的红包,把身上的咒传给了儿子的主治医生向南枝。 她把诅咒转给向南枝的理由很清晰——因为给医生塞红包不会被怀疑。 十五号早上,向南枝送女儿上学途中,没有注意到左念晨未上车,把她卷进车下。左念晨被送进医院后向南枝收到短信,并在第二天中午约了何漱玉。 向南枝选择何漱玉的理由,或许就如何漱玉猜测的那样,向南枝不是什么恋爱脑,不是想借机上位,她只是了解过何漱玉的性格,知道何漱玉会心软,会接受一个情妇的道歉,也会为了让对方安心而收下红包。 具体理由到底是什么,没有必要去查,总之诅咒在何漱玉花了红包里的钱后生效了。 十六号晚上张小粱在放学途中,右眼被醉汉的玻璃片捅穿,脑神经受损,生命急速流逝。 何漱玉这时收到了短信,在思考后,选择伤害自己。 十七号凌晨,她住进了母亲家。 因为母亲忘记关门,所以家里进了贼,又因为提前做了准备,因此她的伤并不致命,之后她选择掩盖住自己受伤的事实,假装诅咒失效,假装即使不转移诅咒,她的孩子也能活下来。 至此,这个诅咒没有再传播下去,没有孩子再受伤,也没有母亲再去经历痛苦绝望。 但何漱玉既然与张添朝夕相处,就不可能做到掩饰一切,最起码,她无法跟张添解释她的膝盖为什么受了刀伤,她为什么不去治疗,又为什么假装身体健康。 所以张添在各种线索里,发现了自己妻儿受伤的真正原因。 他要报复向南枝,但由于何漱玉什么都不说,且精神状态在“咒”的影响下每况愈下,所以他找了关系,根据时间线找到了把诅咒传给向南枝的人,也就是朱欣云。 直接询问必然不可取,所以十二月末,他诱发何漱玉发病,让她砸坏了学校的机器,之后假装破产,搬进了筒楼。 搬进筒楼后,他对朱欣云多有照顾,还托关系帮助李程解决了上学的问题,朱欣云对他无限感激,但又苦于无法报答。 终于在某天,在张添的有意诱导下,比如欺骗朱欣云说张小粱疾病复发,情况很不乐观,朱欣云想到了那条短信,所以把发短信之人的联系方式给了张添。 张添因此终于明白了转移诅咒的方式,之后诸多准备。 在这期间,何漱玉猜出了张添要做什么,为了不让张添在未来犯罪后逃脱罪罚,她开始未雨绸缪,比如在自己写的恐怖小说里埋下线索,还留下一个唱恐怖歌谣的洋娃娃,她希望调查者从只言片语中推出她与张添感情不和并且身患残疾,从而捋出所有线索。 上周,张添把向南枝骗来了家里,让她接过了宋昭萍身上的诅咒。 也就是在这个过程中,何漱玉向警方报警,因为张添就在身边,所以她在电话里并没有明说报警理由。 事实上,为了张添不会留下案底,不会对未来张小梁的求学工作有影响,何漱玉或许本就不会选择去明说。 她报警只是为了让张添有所顾忌,从而放了向南枝。 但张添没有顾忌。 何漱玉刚说了几句话,嘴巴就被张添捂住,而那时的向南枝也已经被张添摁着吃完了她被迫用红包里的钱在张添那里买来的东西。 于是一切都于事无补。 那晚左念晨死得实在太快,没有等到向南枝再次转移诅咒。 之后向南枝离开了筒楼,她没有报警,她也没有理由报警。 左念晨的死在明面上根本与张添无关,她顶多报警说张添囚禁了她几小时,但那也是一面之词,做不得数。 再就是左念晨死后三天了。 那时候宋昭萍身上的诅咒已经被转移走,何漱玉不会再被诅咒影响,她的精神状态会逐渐恢复好,哪怕生理性地习惯发病,但只要她愿意放过一切,只要她闭口不言,那些自残与发疯的日子终会远去。 那时候,张小粱就会拥有和谐的家庭,最起码拥有表面和谐的家庭。 但何漱玉死了。 被狗咬死。 头七那晚,姜厌曾问过何漱玉的死因。 她说她想死,于是饿了恶狗三天,割了腕,用血引发出狗的凶性,一声不吭地被狗生生咬死。 问她原因,她的原话姜厌依稀记得。 ——“自责愧疚…或许还有其他的情绪吧,我每天都很痛苦。” 她在自责愧疚什么呢。 觉得自己没有拦住张添? 觉得左念晨是被她害死的? 姜厌想起何漱玉在录像里说过的话,觉得她或许对自己有些苛刻了。 人本就十分复杂。 何漱玉既想让张添受到惩罚又害怕他受到惩罚,她既怕左念晨受到伤害又担心把一切都告诉警察后张添会锒铛入狱。 她所有行为的出发点都是想让张小梁可以拥有更好的生活环境,但一切都尘埃落定后,她又为自己没有那么努力地救下左念晨而痛苦愧疚。 她太纠结又太痛苦。 然而左念晨的死到底跟谁有关呢? 她最直接的死因,难道不是把何漱玉拉黑的向南枝,以及一心只想让她死亡的张添? 何漱玉在里面扮演一个太小的角色。 所有人都在犯错,她犯的错最少。 许久,姜厌停下了思绪。 “我吃饱了,”她擦干净嘴角的油渍,看向空了大半的铁盘。 沈欢欢这会儿也已经在漱口,只有沈笑笑秋风扫落叶般清扫盘子里剩余的炸串。 沈欢欢担忧道:“别撑到了。” 沈笑笑嚼着嘴里的苕皮:“哼哼,这些小意思,还可以再来盘炒方便面!”她问两人:“我们吃完饭干嘛去呀,做任务一吗?” 任务一是找到筒楼能量再次紊乱的原因。 但几人在调查任务二的时候,对这点可以说是毫无思绪。毕竟筒楼内死去的人都已经转世,唯一没有转世的陈凝,也在三个月前被林鑫九打散。 姜厌又确定了一遍:“林鑫九真的把陈凝打散了吗?” 沈欢欢:“打散了,把生辰八字写在符纸上烧了,林鑫九很早就加入管理局了,打散过不知道多少灵体,失误概率接近于无。” 沈笑笑补充道:“而且当时能量测量仪都恢复稳定了,绝对是散了。” 姜厌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既然任务一没有切入点,不如先把任务二的逻辑链补充完整。 “查朱欣云对陈凝做过什么吧。” 她具体道:“查朱欣云到底做了什么,让陈凝把陈然衣害死了。” * 从目前来看,去年十月至今,所有诅咒的锚点都在“母亲”身上。 通过诅咒母亲,让孩子受苦受难。 而最初的诅咒内容是通灵师根据陈凝的诉求构建的。 因此陈凝想要报复的是朱欣云。 毕竟如果她要直接报复李程,根本没必要把诅咒施加在朱欣云身上,在李程生日那天给他一个红包根本毫无挑战性,反而给朱欣云红包需要另外想些理由。 而陈凝为什么选择这个诅咒类型,合理怀疑,该诅咒的内容就是陈然衣的死亡原因。 陈然衣因陈凝而受难。 但如果陈然衣真是误食桌上的农药死亡,那就是陈凝全责,她完全没必要去报复朱欣云。 所以朱欣云必然在陈然衣死亡的事故里扮演了重要角色。 不是受害者有罪论,只是陈凝既然耗费如此心力去报复朱欣云,总该有个理由,一个或轻或重的理由。 所以朱欣云很可能就是让陈凝害死陈然衣的人。 听完姜厌的分析,沈笑笑举起手:“我有思路!” 姜厌不想听沈笑笑的思路。 沈笑笑见姜厌不理她,撅起满是油光的嘴。 沈欢欢很给自家妹妹面子:“好了好了,什么思路?” “陈凝买的农药不是找人拼的嘛,”沈笑笑回道,“她会不会就是找朱欣云拼的啊,然后朱欣云把农药分装进饮料瓶,把饮料瓶给了陈凝。” “这很符合姜厌姐说的呀——因为朱欣云,陈凝把陈然衣害死了。” 沈欢欢也想过这点,但还是摇了摇头:“如果陈凝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就应该知道这个行为下的朱欣云是无辜的,把农药摆在餐桌上的是她自己,决定拼团买农药的也是她自己,而且朱欣云与她是发小,不至于。” 姜厌和沈欢欢想的一样。 不至于。 如果只是如此简单,陈凝不至于对朱欣云施加那种程度的报复。 “好吧。”沈笑笑吐了吐舌头,戴好口罩和帽子,起身把账给结了。 这会儿天已经完全黑了。 沈欢欢思忖道:“我跟你们一起回去,王婶问起来,就说落了东西来取。” “然后我去303问问朱欣云她与陈凝的相处细节,她要是不配合,我可能会用警察证。” 姜厌没意见。 越临近筒楼,那股腥臭味越明显,姜厌也拿出口罩戴上了。 等走到大门外,三人遇到了正往外走的林鑫九。 林鑫九戴着头戴式耳机,一手拎着垃圾,一手不知道在与谁发消息。他像是没看到三人一样,把垃圾一扔,哐当一声响,转头又回了筒楼。 谁都没有打招呼。 盯着林鑫九的背影,沈笑笑小声嘀咕:“又凶又没礼貌,也不知道他这两天在干嘛,感觉啥都没干,不如速速淘汰。”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51节 “肯定在做事,只是我们不知道,”沈欢欢不觉得林鑫九什么都没干,“毕竟是榜前一百,在排位上比我们高太多了。” 姜厌:“他在做任务一。” 两人都看向姜厌。 姜厌笑了笑,没说下半句话。 ——从林鑫九高涨的屠杀欲望来看,任务一他应该已经有了头绪。 * 晚上七点。 姜厌与沈笑笑回到604,沈欢欢前往303。 姜厌躺在床上,想着一会儿怎么跟王织花打听陈凝的事情。 她丝毫没觉得林鑫九快完成任务一,而她对此暂无头绪有什么不妥。 林鑫九两个月前已经过来执行过任务,哪怕是没有入住暗中调查,优势也非常明显。最重要的是,只有他知道他当时有没有抹杀掉陈凝,现场又有什么异常。 所以林鑫九在任务一上的高进展完全是情理之中,也在她预料之内。 不过姜厌还是没有做任务一的打算。 她准备先把任务二的逻辑链理顺,到时无论林鑫九的进展如何,她都不会被淘汰。 另一边,沈欢欢敲响了303的房门,是朱欣云应的门。 “谁啊,”朱欣云的声音有些不耐烦,大概是李程放学了,她正忙着做晚饭辅导作业。 “是我,上午来的警察。”沈欢欢回道。 “哎哎,警察同志——” 紧接着就是几道快速的脚步声,朱欣云打开了门。 她脸上的笑容很真诚:“您怎么来了?吃饭了没啊?” 沈欢欢点了点头:“吃过了。” “哎,进来说,这天黑了就冷了,”朱欣云把身子让了让,态度比上午好了太多。 沈欢欢有些不好意思地走进房间,“不用称您,我岁数不大,乱辈分了不好。” 沈欢欢画的妆偏成熟,朱欣云全当她是毕业不久的小警察,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乐呵着答应了。 “那警官你先等下,我那边还没给孩子盛饭,我去去就来。” “好,”沈欢欢目送走朱欣云,转眼看向不远处瘦弱的小男孩。 这房子实在太小,没有隔间,房间里的一切一眼能看到头。 男孩毁了容的小脸正埋在一大捧盛开的蓝玫瑰中,鼻子小心翼翼地碰着花瓣,力度轻的像是怕惊动沉睡的蝴蝶。 注意到沈欢欢的视线,小男孩瑟缩了下肩膀,把脸全部埋进花里。 沈欢欢明白了朱欣云态度如此好的原因。 她上前轻拍李程的肩膀。 “别被花枝上的刺扎到了,会很疼。” 李程没有说话,很久才悄悄抬起眼睛,沈欢欢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怎么啦?” “这捧花是姐姐送给我们的吗?”李程小声说,“妈妈说是个很温柔的姐姐送给我们的。” “谢谢你妈妈的夸奖,”沈欢欢认真说道,“这是姐姐送给你的礼物。” 李程睁大了眼睛:“我的礼物?” “是呀,因为你是一个会为妈妈摘紫色小花的小天使,”沈欢欢说。 李程愣了愣,小脸忽然红了。 他无措地扭了扭身子,他像是有些困惑,又有些害羞。 片刻后,他下了什么决心似的,从玫瑰花丛里缓缓抬起脸:“可是我这样也可以是天使吗?” 他的表情有些苦恼,“童话书上说天使都特别好看。” “当然可以,”沈欢欢摸了摸李程的头,“童话书上还说天使坚强又勇敢,你难道不坚强不勇敢吗?” “我超级坚强!”李程攥起软乎乎的拳头。 “如果直到你的皮肤状态恢复稳定,你都可以这么坚强勇敢,”沈欢欢轻声说道,“到时就会有很厉害的医生出现在你身边。” “只是那时候或许会很疼,他们会在你身上开几个口子,切下健康完整的皮肤,植在你的脸上。” 李程的眼睛亮起来:“我脸上的疤会全部飞走吗?” “伤疤不会全部飞走,但会变得很淡很淡,”沈欢欢凑近李程,比划了一下,“要凑得这么近,才会看清楚哦。” 李程开心地笑了起来。 也就是在笑声响起来的瞬间,两人身后传来哽咽的哭声。 沈欢欢转过头,看到了掩面哭泣的朱欣云。沈欢欢曾全程看完朱欣云在医院的监控,目睹过她的崩溃绝望,知道她不是一个那么坏的人。 朱欣云无助摇头:“我查过面部植皮术,那笔费用实在太高了,我家根本出不起...” 沈欢欢直接道:“我会出。” 朱欣云的话梗在喉咙,她愣愣看向沈欢欢,有些不可置信道:“什么?” “这个钱我会出,”沈欢欢说,“只需要您配合我半小时。” 第29章 陈然衣 七点半。 姜厌听到了筒楼外打牌的声音, 起身下了楼。 王织花单手摸着牌,手边压了一堆零钱,吆喝着再弄点花生米和啤酒才够味。姜厌提着垃圾路过, 被王织花拦住了。 “丫头你知道便利店在哪不?” 姜厌:“不知道。” 王织花松开手, 姜厌径直把垃圾扔了,转过身犹豫不定地看了眼牌桌。 王织花其实一直挺好奇姜厌的职业,再加上这半年楼里死掉的人,她也有些信那些东西了, 见姜厌嘴里有话的样子, 把牌塞给一旁围观的老大爷, 把姜厌拉到一边。 “你跟婶婶说实话,你是不是特意来租这房子的, 你有没有看到啥不该看的?” 姜厌点头, “看到了一点。” 王织花面色白了些:“看到了啥?” 姜厌比划了下:“一个这么高的女孩,坐在扶手上晃着腿, 手臂张着,似乎想往下跳。” 王织花不知道姜厌与沈欢欢认识,自然就不知道姜厌拿到了陈然衣的信息,而姜厌说的,正是王织花上午时跟沈欢欢说过的信息。 ——王织花说陈凝在死前那几天,总是在扶手上坐着, 像只鸟似的,和陈然衣一样的动作。 听到姜厌的话,王织花的脸色刷白。 “竟然真的有鬼?!” 姜厌继续道:“我还看到住在709的女人弄坏了电线,在大火里被烧死。” 这句话说完, 王织花的脸上不仅有恐惧了,还闪过了精明。 “我没害过她, 她不会来害我吧?” 姜厌:“当然不会,她害不了任何人。” 王织花放心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脸色好了不少,摸索起下巴,“我就说她是自杀的,她家还想怪我身上骗我钱!丫头你的话能当证词不,能不能让法官也看见?” 姜厌摇头:“我信息不够,无法和她对上话,不能让她托梦给法官。” 【开始了开始了】 【笑死,又开始胡扯了。】 【沈欢欢那边在真情实感以情(钱)动人,姜厌这边就咔咔乱扯哈哈哈哈哈】 【胡扯也好,营造一个江湖骗子人设,普通人深究不起来,以后慢慢就忘了。】 王织花连忙问:“需要啥信息?” “能唤醒她意识的真实信息,最好是她本人经历过的印象深刻的记忆。” 王织花皱眉想起来。 她其实没多相信姜厌的话,但姜厌说的都对,最起码是符合她心意的对。退一步来说,就算她把陈凝的信息告诉了姜厌,她也没有任何损失。 稳赚不赔的买卖。 而姜厌要的就是王织花的这种心态。 没过几个呼吸,王织花就想起一件事,因为这件事她记得尤其深刻。 “你肯定不知道,咬死何漱玉的狗其实是陈凝养的,”王织花开口说道,“那狗特别凶,见人就想咬,要不是陈凝惨死,楼里有人怕扔了狗犯忌讳,我早就把那狗赶出去了。” 这个信息姜厌知道,但还是佯装不知地点了下头。 “不过幸好我养了三四个月就被张添要走了,”王织花继续道,“他说这狗拴在屋外能震慑人,他不想何漱玉白天被打扰。” “哦跑偏了跑偏了,这就说陈凝哈。” “说实话我以前一直挺纳闷的,”王织花咽了下口水,说起她很久之前的怀疑,“陈凝养那只大黑狗完全没有一丁点道理。” 姜厌:“为什么?” “因为陈然衣怕狗啊,”王织花解释道,“这丫头从小被狗咬过,见到狗就哆嗦走不动路,但陈凝就跟没事人一样,在陈然衣中考那年从老家带来了那只大黑狗。” “那狗平时就拴在709外面,因为七楼就住了她们家嘛,所以我也没管,这狗叫的不勤,久而久之我也把这只狗给忘了,”王织花回忆道,“但就在然衣中考前那个周末,这狗突然叫了半个下午,叫得我心烦,有的租户让我去管管,我就上去看了。” 王织花说:“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然衣那个小姑娘哭。”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52节 “这丫头平日里特别懂事,有礼貌学习又好,笑起来也好看,见谁都笑,我觉得这孩子将来肯定有出息,也喜欢塞给她些零嘴,”王织花回忆了片刻,声音逐渐不忿,“但就是这么个女娃被她亲娘养的狗吓得杵门口哭,吓得门都出不去,只要她往前走一步,那狗就冲她叫唤,好像它只是陈凝养的狗,然衣不是它主子似的!” 王织花撇嘴:“然后我就用扫帚打了那狗,最后还踹了它几脚,我想教然衣怎么打这头畜生,结果女娃怕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我也没难为她。” “后来呢?”姜厌问。 王织花还没说到陈凝,应该还有后续。 王织花摸索了下裤兜,掏出了支烟,“说来也是凑巧,陈凝那天下班早了半小时,突然就回来了。我心想正好,赶忙催促她把狗扔了,可她就跟没看见我似的,揪着然衣的衣领就往屋里扯,那巴掌是一下一下地往上呼,啪啪响,我脸皮都跟着疼。” “我可算是清楚陈凝为啥要养那条狗了。” 在王织花的唾沫星子下,那天陈凝单方面的暴力殴打,格外生动。 ——“陈然衣!你在门口干什么?!”陈凝一把把陈然衣扯远了好几米,目眦欲裂。 ——“你作业写完了?你保证能考第一了?我在外面赚钱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还敢玩还敢玩还敢玩!!我生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你发誓你还敢不敢玩?!” ——“当初要不是因为怀了你,我早就找到男人嫁了!我都是因为谁过的这么惨?都是因为你啊,然衣啊,跟妈妈说说,你到底有没有心啊??” ——“狗?你还好意思说狗,你哪次被狗咬不是你想出门玩,打针的钱还要我省吃俭用地抠出来!妈妈容易吗,啊?专门回老家给你挑了条狗,我是为了谁?还不是想让你专心学习!你乖乖在家学习不好吗?为什么非要出门??” 王织花一下一下抽着烟,她时隔这么久还能想起陈凝的话,是因为当时陈然衣被揍的时候,与她对视过一眼。 那时候陈然衣的眼泪似乎在眼眶里打转了一圈,但没有哭,很悲伤,却没有求救。 在王织花的转述里,陈凝逐渐口不择言,把软刀子往亲生女儿的心口里插。 她从女儿想要出门,过渡到她要出去约会,过渡到她早恋,过渡到她不要脸,过渡到生孩子,过渡到她自己的可悲命运。 ——“你是不是谈恋爱了?”陈凝把陈然衣的头压在桌子上,让她反思自己,“小小年纪不学好,这就学会想男人了?现在这狗都管不住你了是吗?你告诉妈妈你跟谁谈恋爱了,我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不要早恋不要早恋,你是不是跟男人睡了?你把衣服脱了,现在就脱!妈妈受过的苦不想你受啊,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没谈恋爱?既然没谈恋爱,为什么要出门?想透风?你凭什么想透风?你妈我这辈子都没透过风,你想透风?你还想干什么,你怎么有脸,你还想干什么,你说,你说!” ——“妈妈都是为你好,再过几年考上好大学什么都有了,你以后会感激我的!你不是说你喜欢读书吗?不是说以后当牙科医生吗?你要为妈妈好好努力啊,医生很难当,你要很努力才可以啊,中考考到班级第一可以吗?” ——“妈妈付出这么多,你为了妈妈,可不可以加把劲?” ——“啊,然衣告诉我,可以吗?” 直播间一片死寂。 王织花总结陈述:“陈凝那时候就跟犯了病似的,比何漱玉发病时还要疯。我以前村里有户人家就疼儿子,儿子犯了错就狠揍女儿,陈凝这揍人力度就和那人一样一样的,” 姜厌问:“陈然衣说什么了么?” 王织花点燃了烟,抽了一口:“她说,妈,我不想当牙医,是你想当。” ——“但是为了妈妈,我一定会努力当上医生的。” “苦命的哦。”王织花感慨。 姜厌没有什么要问的了。 她已经知道任务一是怎么回事了。 姜厌准备告辞,但王织花还在回忆里,她想到了那天的其他细节,于是姜厌缓下了离开的步子。 王织花说起那次争吵的后续: “之后陈凝让我别把今天的事说出去,然衣也求我,母女俩的事我也不好插手,我就想着当个好人啥也不说。那天陈凝把后半年的房租给了我,让我进屋吃西瓜,我没吃,关门的时候,我忽然发现门的手感不太对。” 王织花形容道:“筒楼的门都是我亲自去挑的,面儿光滑得很,陈凝家的门却很粗糙,我想着肯定是磕碰了,陈凝得赔钱,然后我就看了看那门是磕到哪儿了。” “不是磕痕,是刻痕。” “门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6月11日,7:00—9:00,然衣在认真学习,没有小动作。」 「9:00—9:03,喝了杯水,时间有些长了。」 「9:03—11:50,认真学习,没有小动作。」 「12:30—15:50,认真学习,没有小动作。」 「15:50—16:00,做了眼保健操。」 「16:00—18:00,认真学习,没有小动作。」 「还算可以,然衣今天没有回过头,真乖。」 * 一个母亲在门外扒着门缝,偷偷监视了女儿一整天。 她不曾想过女儿转过头看到一个监视者该如何恐惧,她只惦记着女儿学了一天的习,专心致志,没有小动作,连头都没有回过。 到底是别人家的家务事,王织花那时候除了觉得陈凝有点毛病外也没细想,或者说,懒得细想。陈然衣对她而言只是萍水相逢的一个女孩,觉得她乖就塞点零食,发现她过得难受也不会多嘴。 王织花自我定义很清晰,她爱八卦是爱听八卦,只听,不爱管,管了容易摊到事儿。 说完了话,王织花搓了搓胳膊,“这事儿陈凝应该记得清,你就跟她说,然后让她给她那帮死亲戚都托个梦,最好给法官再托个!自杀还想从我这儿讹钱,应该是我去找她娘家要钱!” “对,应该是我去要钱,装修费和那啥…名誉损失费?我明儿个就要去!” 说了这么久,王织花的烟也快抽完了,她抖掉烟灰,把烟蒂扔地上踩灭了,“要我说啊,然衣那小姑娘喝农药的时候,指不定知道那饮料瓶里就是农药呢。” “摊着这么个妈,倒霉得很呐。” 她像是有些唏嘘,但这种唏嘘很快就被牌友的招呼声冲走,她督促姜厌一定记得让陈凝托梦,而后扭动着臃肿的身子走了。 刚才因为门上的字沉默下来的直播间,这下逐渐又热闹了些。 【你们说陈然衣真的不知道门外站着她的母亲吗?哪怕是在木门上写字也要用很大力气吧,不可能没动静。】 【陈凝用的是“然衣今天没有回过头”,感觉这句话的意思是然衣以前回过头,“走过神”。】 【艹,打扰女儿学习的不是她自己吗??陈凝这是魔怔了吧?!】 … 【该说不说,王织花的两次猜测都挺准的。】 【是啊,这下不仅陈凝是自杀,陈然衣也大概率是自杀的了,这种母亲太窒息了。】 【为了不让女儿出门,特意在门外养女儿最害怕的狗,还是恶犬,陈凝真有你的:)】 【学习都这么牛逼了还被逼成这样,我想起我家那个次次考倒数第一还老子天下第一的儿子了。】 【不过话说陈然衣算是超额完成任务了吧?】 … 【怎么说?】 【因为小姑娘只答应了妈妈要努力考到班级第一啊,结果是以全市第一的成绩考上高中的呢。】 姜厌回屋不久,沈欢欢也避着人来到了604。 朱欣云既然能第一时间想到给主治医生包红包是最快的方式,她就不蠢笨。在沈欢欢给她看了一张卡里的余额后,朱欣云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她的条件。 沈欢欢进屋的时候,姜厌在洗漱,沈笑笑在吃薯片。 “我跟朱欣云说我是来调查陈然衣死因的,”沈欢欢说,“我说收到了群众举报,说她跟陈然衣的死有关。” “朱欣云怎么说?”姜厌用毛巾擦干净脸。 “她听到陈然衣的名字后,表情一时有些不自然,但她不是因为陈然衣不自然的,而是陈凝。她大概是想起自己被陈凝诅咒,李程因此毁容的事情,她的脸色阴沉了好一会儿。” “但过后她还是跟我说了起来,她说她不知道为什么陈然衣的死会跟她有关系。” 沈欢欢简单转述起两人的对话:“她说她与陈凝从小在一个街区长大,陈凝这个人虽然性格越来越偏激暴躁,但和她的关系还不错。陈凝当年怀孕辍学跟家里闹掰,住在地下室没有钱给孩子买奶粉,还是她从家里偷偷拿钱帮忙买的,再加上陈然衣这孩子格外听话懂事,明明自己都很忙了还会抽时间给李程辅导作业,朱欣云说她喜欢陈然衣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害她。” “你觉得呢?”姜厌问。 “我觉得没问题,”沈欢欢回,“我很明确地跟她说了,如果她试图骗我,我就不会负责李程的治疗费用。” 姜厌挑了下眉。 的确,钱虽然不是万能的,但在这种地方却分外有用。 姜厌有些玩味:“你这算威胁么,你们局里同意?” “不算吧,”沈欢欢沉吟了几秒,“因为哪怕她骗我我也会付李程的治疗费,但她却失去了减刑机会。” 这些跟玄学扯上关系的案件都会转入超自然管理局,局里有自己的一套惩戒模式,较平常的牢狱之灾要残酷恐怖得多。 姜厌对威不威胁的无所谓,如果能顺利晋级,她也不惮用任何手段。 “那朱欣云就是无意识促使陈凝害死了陈然衣?”她说。 沈欢欢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就问朱欣云在陈然衣死前一个月内有没有跟陈凝有过交流。” “朱欣云说陈然衣死前一个月,是陈凝近些年情绪最不好的一段时间。” 沈欢欢抿了下唇:“那阵子陈凝被服装厂裁员了,在打印店当打字员,收入很低心情也很不好,再加上陈然衣背着她报了学校举办的课外兴趣班,好像是写字还是画画班的,总之虽然所有东西都是学校准备,但陈凝觉得陈然衣不尊重她。” “根据朱欣云的转述,陈凝说陈然衣不仅偷偷报班,每周五还会晚一小时到家,很耽误学习,最重要的是陈然衣拒绝跟她汇报每天在兴趣班都干了什么,还有跟谁说了什么话…” 沈笑笑插嘴:“这控制欲有些窒息了吧。” 沈欢欢也同意:“朱欣云说她觉得当时陈凝的状态挺不好的,就专门抽了一天约她聊天,说她这么管陈然衣只会适得其反,适当放手孩子才会更听她的话,陈凝应该是听进去了,让朱欣云支了几招。” 姜厌:“支的什么招?” “都挺正常的,就是多散散步舒缓心情,在网上刷刷新闻转移注意力,或者逛逛论坛贴吧找几个话唠子,大家互相倒倒负面情绪。” 沈欢欢话音一顿:“会不会是网上的朋友有什么问题?” 姜厌:“陈凝手机里的浏览记录能查到吗?” “手机和电脑都在火灾中被烧了,不知道存储卡有没有事情,我问问局里的同事知不知道。” 三分钟后,沈欢欢收到了回信。 沈欢欢看向姜厌:“这两个物件作为遗物本来在陈凝父母家放着,但这对夫妻总觉得陈凝死得冤屈,怕丢失线索就把遗物给了公安,现在陈凝到底是不是自杀还没结案,所以东西也还在局里。” “我让管理局给我开个调取证明,我再拜托同事帮我送来。” 因为直播全程即时反馈到管理局,所以相关人员不过几分钟就准备好了文件,四十分钟后,沈笑笑下了楼,因为沈欢欢还要跟王婶解释她为何这么晚还在筒楼,就算有借口也要被拖着说会儿话,所以她代姐姐拿了东西。 等待期间,姜厌有些困倦地捏了捏鼻梁,沈欢欢以为她是在担心,于是宽慰道:“没关系,笑笑喜欢摆弄这些,找浏览记录没有大问题的。” 姜厌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几分钟后,沈笑笑回了屋,她一见两人就撅起嘴:“刚才看了,手机现在是死机状态,可能是没电了,一会儿充电重启试试。电脑的主机板烧坏了,希望拆机后它的芯片完好,要不好麻烦。”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53节 姜厌第一次觉得沈笑笑的小动作还挺可爱的。 想来应该是因为她撅完嘴后说的不是废话。 姜厌:“你怎么会这些?” “不才不才,”沈笑笑像个昂首挺胸的小鸟,“以前我在家里闲的长芽,爸爸就专门找人教我玩电脑,他说我以后可以自己设计游戏玩,查ip查记录啥的都是那时候捎带着学会的。” 九点半。 一阵清脆的键盘敲击声后,沈笑笑把两个电子设备的信息全部导进自己的电脑,而后时间拖到去年九月,也就是陈然衣死亡的前一个月。 三人先看的是陈凝的浏览与发言记录。 就如朱欣云所说,在九月初的时候,陈凝在网上的活跃度呈直线上升,先前她每天使用手机的时间只有一小时,九月后飙增到了六小时。 起先,陈凝就如朱欣云推荐的那样,每天看些娱乐新闻,但大概这些新闻太脱离日常生活,从浏览数量与频率来看,她越来越没耐心,不久就转去看社会新闻。 而社会新闻也绝不是一个让人减少精神内耗的地方,它只会让人看到这世界上有太多的恶魔,让人更为焦虑。 陈凝一开始还只是看,九月十三号开始,她开始在某些地方留下评论。 【@深空晚报v:近日云市某女子被高空坠落的物体砸中,送医抢救后不治身亡。】 陈凝评论道:就没人管管?这东西砸谁头上都是死,以后走外边谁都可能死。 【@星月新闻v:最近海边出现大量鱼虾尸体,死后鱼虾寄生虫颇多,大家切勿捕捞。】 陈凝评论道:造孽哦,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排放的污水,要我说就该恢复凌迟,把那些工厂主全部凌迟处死! 【@安平晚报v:安平市今日发生恶劣踩踏事件,两名幼童当场死亡。节假日出行需避开人流,保护孩童,谨慎外出。】 陈凝评论道:我要是这俩孩子的妈我当场就疯了,能踩死几个是几个。 她的语言一开始还好,后来越来越偏激,越来越愤怒。 陈凝上网排遣的初衷已经消失,她把怒火撒入网络,又被网络的只言片语激怒,她的许多评论下出现高楼,人们让她闭麦,让她多动脑子少说话。 陈凝争吵不过,转移了视线。 九月二十一号,她关注了一个微博粉丝小几千的博主。 三人浏览起这个博主的主页,刚看了不过几条,沈欢欢就情不自禁发出感慨:“好美。” 的确非常美。 这个博主的微博内容很简单,每条动态都是一张照片,一张展示她后背的美丽照片。 她的后背上时常画着浓墨重彩的油画,每次的画都不一样,但画的都是蝴蝶,各式各样的蝴蝶,赤红色的蝶翅,鸦黑色的蝶羽,蓝色的黄色的剔透的波纹线条,晶莹的鳞片在阳光下闪着熠熠流动的光。 明明是在人体上作画,却分外流光溢彩,每一笔落下都有着深思熟虑的用心。 而且最难得的是,这些画根据时间发布从早到晚,有着格外明显的进步痕迹。从生疏到流畅,从简单的线条到繁复的勾勒,这个博主只用了一个月。 这是一种得天独厚的天赋。 沈欢欢忍不住拿出自己的手机关注了这个博主,她想要点开评论区和大家一起赞叹,但点开评论区后,她的指尖顿住了。 评论区的走向与她所想大相径庭。 恶毒,猜忌,低俗,下流。 他们叫她色情博主。 可她没有露过脸,没有露出具有性暗示的部位,她露出的,只是一个浓墨重彩的背影。 三人在评论区看到了陈凝的发言。 「你应该挺年轻的吧,年纪小小干什么不好非要走这条路子?」 「给男人看你的身体很得意是吧?」 点赞数颇多,恶劣的人在评论区狂欢,这是陈凝在网上不曾获得的认同感。 于是她终于找到了阵地,也逐渐变本加厉。 「真恶心啊,你看你画的都是什么东西,不露脸是不是因为没长脸啊?」 「你以为你粉丝多是为什么?还不是大家想看你脱的更多?」 陈凝在网络上肆意挥洒着她人生的不如意,她把所有恶意全部倾洒在这个女生身上,获得人生间隙的喘息。 「我说你干脆以后也别找工作了,反正你靠着这些照片也能混口饭,评论区的都想养你。」 「你怎么就这么不要脸呢,我要是你妈宁愿从没生过你,丢人现眼,出门都没脸说自己有个女儿!」 「你太臭了,没人想要你的“爱”,你的简介真恶心。」 九月二十八号晚,这个博主第一次在评论区作出回应。 「网络不是法外之地,如果你继续污蔑我,我会用一些违法的方式查你的ip,然后笑话你生活的不如意。」 陈凝在这句话后发疯了一个晚上,但博主再也没有回应。 那天以后,博主再也没有一条微博。 之后的几天,一直到陈然衣去世那天,陈凝都在驻守这个博主的评论区,在每一条维护博主的评论底下发表自己的见解。 没什么好看的了,沈笑笑关闭了陈凝的微博页面。 她开始登陆陈然衣的。 陈然衣的密码已经被破解,而账号就是她的手机号。 登陆后,界面是一片清透的蓝。 微博简介:我真的好爱你,你感受到了吗? 往下滑。 入眼就是铺天盖地的美丽油画,和一道浓墨重彩的背影。 第30章 《生恩如咒》结束 三人看着陈然衣的微博陷入了沉默。 沈欢欢曾认真想过一件事。 如果网暴者在选择网暴对象时, 阴差阳错选上了自己的孩子,那网暴者会不会真心后悔? 是会因为网暴而后悔,还是因为害死的是自己的孩子而后悔? 沈欢欢偏向后者。 至于陈凝是怎么想的, 已经无从得知, 她也不想知道。 姜厌:“任务二的逻辑链完成了。” 沈欢欢闭上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信息已经足够,陈凝的心路历程已经可以推出来了—— 陈然衣死后,陈凝在收拾遗物登陆女儿网络账号后, 发现了女儿的另外一面, 也发现自己就是逼死女儿的凶手, 但她没有把矛头对准自己,而是对准了给自己支招, 家庭和睦的朱欣云一家。 她固执地认为没有朱欣云的建议, 她就不会在网络疏解情绪,就不会参与网暴, 陈然衣也不会在查ip时发现网暴自己的就是亲生母亲,不会去细细品味陈凝在她评论区说的每一句话,也就不会在万念俱灰下吞药自杀。 因此陈凝恨朱欣云,她要让朱欣云也经历她遭受的痛苦,在某些契机下,她认识了一位通灵师, 用通灵师的法子给朱欣云下了咒。 之后,陈凝的行为引发了一系列后果,间接害死了左念晨与何漱玉。 姜厌有些好奇:“如果陈凝没自杀,她会被你们局怎么惩罚?” 沈欢欢:“局里有详细的惩罚条例, 这种谋杀他人的情况,如果谋杀未遂, 一般会被剥夺所有事运,众叛亲离倾家荡产,但陈凝的话......她间接伤害了太多人,也害死了人,大概率会被送入拷问间,被恶鬼折磨十年,管理局自创办至今,从未有人活得撑过这十年。” 姜厌了然:“但是她现在已经进入轮回了,你们还能把她拉回来?” 沈欢欢下意识回:“陈凝刚去世半年,只是进了轮回,距离转世还早,局里有非常厉害的人,会用她的生辰八字把灵体召回来,然后锁住…”说到这儿,沈欢欢反应过来,摇起头,“不过现在没办法了,陈凝已经被林鑫九打散,灵体都没了,召不回来了。” 姜厌托腮笑了笑:“不一定。” “今晚你先别回去了。” 沈欢欢不解:“怎么了?” “今晚林鑫九应该会去打散陈然衣,需要你拦一下——毕竟参赛文件上不是说最好帮鬼怪转世么。” * 其实非常好想。 从王织花转述出那句“妈,我不想当牙医,是你想当”开始,姜厌就明白了筒楼再现的灵体是怎么回事。 陈然衣是承担着陈凝的意愿活着的,她不可以拥有自我意志,也从未有过规划人生的自由,她的人生被打碎了,揉进的是陈凝的人格。 在这个过程中,陈然衣也曾试图冲破桎梏展现浓墨重彩的真实自己,但这种人格被陈凝无比唾弃,再次击碎。 陈凝是压在陈然衣身上的一座山,只要在她还以母亲之名伤害她的每一天,陈然衣都无法拥有自己的人格。 所以陈然衣死后,她顶着的是陈凝的脸。 三个月前,林鑫九见到的就是拥有陈凝面容的陈然衣,他在攻击陈然衣前,烧掉的是写着陈凝生辰八字的符咒,自然只能重伤陈然衣却无法杀死她。 沈笑笑曾吐槽过自然管理局的能量测量仪,极度轻微的能量波动它是测量不出来的,基本要等到灵体在人间待满几个月,强大了,才可以被检测出来。 所以当时的陈然衣是在重伤后,灵体波动异常衰弱,没有再被能量检测仪检测出来,故此所有人都以为林鑫九把陈凝打散了,以为林鑫九打散的是陈凝。 而在这三个月,陈然衣的灵体不断吸收人间浊气,能量逐渐恢复,再次被能量检测仪检测了出来。 姜厌跟双胞胎说起现在的情况。 直播间对此很是震惊,但他们震惊的点不仅仅是姜厌的话,还有姜厌这边得出结论的速度。 【好家伙,林鑫九优势那么大,也只是半小时前刚得出的确切结论??】 【是的,而且林鑫九完全没有探查任务二,他一直在做任务一…】 【姜厌这推理也太熟练了,完全不像是新手的熟练度。】 【怪不得何观主给她提辈分,有这么个师姐真的好安心qaq】 姜厌说完了。 整个逻辑顺下来没有问题,所以双胞胎都没有异议。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54节 沈笑笑有些着急:“那咱们赶紧去找陈然衣的灵体吧,千万别被林鑫九先找到了,陈然衣也太惨了,打散了就更惨了!” 沈笑笑抿了抿唇:“陈然衣应该在709,或者是学校的油画室?” 滞留在人间的灵魂,回去最多的地方就是家,其次是生前留恋的地方。 所以陈然衣可能一直在筒楼待着,也可能已经从筒楼离开前往了画室。 “我投画室一票!”沈笑笑举手,“我和姜厌姐昨天下午去过709,那时候我没感受到不舒服,屋内应该是没有灵体。” 以防万一,三人出发前还是去了趟709。 程光摸不着头脑地看三人转了一圈,“你们干啥?” 姜厌:“看房。” 沈笑笑确定了在这屋子里哪哪都舒服,对着两人摇了摇头。 姜厌看向程光:“你的穿墙术可以带人吗?” 程光回:“以我目前的灵力短时间最多可以发动四次,其中有两次可以带人。” 姜厌:“那你跟着我们一起。” 进学校这件事,沈欢欢的警察证的确好用,但跟值班人员解释起来很麻烦,而且百分之八十会被跟着,太不方便。 所以几人打算偷偷进去。 程光激动地搓了搓手,分外受宠若惊。他看得明白,这期淘汰人员基本就是他和赵崇二选一了,所以姜厌等人的邀请简直就是雪中送炭。 他飞快披上外套,主动约了辆车。 车来得很快,几人坐稳后,司机跟他们攀谈起来。司机的女儿也在安平一中上学,以为三人是给住宿学生送夜宵的家长。 “一会儿在外墙停车就好,”沈欢欢说,“我们空手来的,得先去买些吃的。” “好嘞!” 下车后,程光也没废话,找了个监控死角,一手搭着姜厌的肩膀,一手念着咒法把她送进学校。 一送一出,耗费了两次机会。 紧接着就是沈欢欢,一送一出,程光的灵力耗完,和沈笑笑蹲在路边一同踢起石子。 “咦?”沈笑笑没想到程光还能出来,“你送都送进去了,怎么不一块去啊?” 程光揉揉鼻子:“连来学校干啥我都不知道,太混了太混了,要脸。” … 走进学校,姜厌看着一座座如同复制粘贴般的楼,目光幽微。 她原本没打算进来。 她这期出力已经足够,提示她也给沈欢欢了,所以无论陈然衣结果如何都不会耽误她晋级,但沈笑笑对她把狗“打”到口吐白沫的印象过于深刻,下车后非常迅速地主动退出,她还没来得及说话,程光就把手搭她肩膀上了。 而那时候再拒绝容易影响观感损失观众投票,所以姜厌选择了沉默。 沈欢欢不了解姜厌的心理活动,她抓紧一切时间打量着四周的教学楼。 “是那座吧。”沈欢欢指向唯一一座楼漆被粉刷成五颜六色的。 “是吧。” 沈欢欢觉得姜厌的声音好像有些懒散,看过去,姜厌回了个温柔的笑,“走吗?” 那种懈怠感没有了。 沈欢欢只觉得是自己听错了,和姜厌一同走了过去。 这栋楼的大门是敞开的,墙壁上挂着各种社团的社徽和路线图,油画社在四楼的角落,两人顺着路线快步走去,走到四楼,墙壁上挂满了社团优秀的油画作品。 其中一幅被黑框裱起来的油画最是显眼,画框上粘满了祭奠用的白色纸花。 “是陈然衣的画。” 两人赶时间,所以只是匆匆一瞥。 这幅画画的还是蝴蝶,画室里的蝴蝶。 蝴蝶栖息在鲜红的震颤的心脏之上,晶蓝色蝶翅低垂,蝶翅上满是模糊扭曲的人脸,它们在画上呼啸而过,掀起一阵狂风。 「我爱你才让你长在我的灵魂里。」 陈然衣在画的右下角写道: 「你可以永远在这里,因为我最爱你。」 姜厌往前走了几步,看到了油画社的同学对陈然衣的寄语。 一张张便利贴贴得密不透风。 「一路走好。」 「一路走好。」 「上帝一定是看你太优秀,它想认识你。」 「你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学生。」 「下辈子我要在画展见到你。」 「平行时空的你一定是个大画家。」 … … 自欺欺人的祝福。 姜厌弯了下唇角,但沈欢欢却像是被触动,步子愈发快,最后奔跑了起来。 她拉着姜厌飞速奔跑在四楼的长廊里,“得再快点。” “我们得让她们的祝福变成真的。” 姜厌被带动着跑,晚风从楼道里的窗户涌入,吹在她的脸上。 四楼的走廊尽头,沈欢欢一把推开了大门。 入目的一切让她眼神颤了颤。 此时此刻,陈然衣正被林鑫九缠着手腕,吊在画室的天花板上。 * 见到两人,林鑫九的表情瞬间变了,他完全没想到今晚还有人会找来这里。 “你们怎么会知道这里?!” 思索不过片刻他就露出了阴翳的神色,嘲讽道:“你们作弊?” 他怀疑两人通过不正当手段看了他的直播间,否则她们怎么可能找得到这里,时间还就相差十分钟?? 姜厌皱起眉:“为什么要作弊。” “这任务又不难,有什么好作弊的?” 直播间:【…………】 【你气没气死林鑫九不知道,但你气死我了。】 林鑫九瞪着眼睛,他死死盯着姜厌,想要从姜厌眼睛里看出些心虚,可是不管他脸色多阴沉,他看到的也只有平淡。 可是怎么可能? 他在全局排名可以进入前一百,但就是他这么高的排名,在完成任务一的时候也讨了巧。 因为他去过筒楼,他看过伪善的同伴是如何不自量力想去帮污染的灵体转世,眼睁睁看他被反噬逐渐丧失五感,看他彻头彻尾对世界失去感知。林鑫九懒得救自以为是的人,哪怕这个忙只需要他动动手指。 他很清楚自己是报着怎样的心态把陈凝的灵体打散的,他把她的灵体打成好几段,手脚分散铺开,鲜血流了满地,直播间一片狂欢,直到能量测量仪恢复稳定,这种狂欢和他心理上的施虐感都久久没有平息。 正是因为他洞悉自己的心理,所以他确定陈凝肯定消散了,如果筒楼能量再次产生波动,那人一定不是陈凝。而经过这两天的调查,他发现筒楼去世的所有人都已经转世了,曾经在人间滞留过的竟然只有陈凝。 在极端自信的情况下,他自然而然推出他杀死的不是陈凝,他的生辰八字弄错了,而和陈凝有关的死去的人里只有她的女儿,林鑫九就是这么找到陈然衣身上的。 但就是这些都花费了他两天,其他人怎么可能用和他相同的时间?! 他狠狠啐了一口:“你想骗我?你是怎么看到我直播间的?!” 姜厌忽然笑了:“我的天。” “你不会真以为这任务很难吧?” 语气虽然平淡,但内容实在稍显讽刺。 沈欢欢把视线缓缓转向窗外。 她刚才已经看过了,陈然衣除了手腕上有一点轻伤,其余都完好,林鑫九应该是刚抓住她,还没来得及折磨。 趁着林鑫九把注意力都在姜厌身上,她转回头,默念咒法,指尖金光闪过,一圈淡金色的绳子缠绕在陈然衣身上。 陈然衣的眼皮动了动,睁开眼睛,垂眸向沈欢欢看去。 她的神情很安静,似乎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很快,她又阖上了眼睛。 姜厌看到了陈然衣的状态,“这就是被浊气污染后的状态吗,感觉没什么攻击性?” 沈欢欢回:“她既然能来到画室,就证明被污染程度不算深,最起码还记得自己喜欢什么。” “而且好奇怪,”沈欢欢说道,“陈然衣用的是自己的脸,不是陈凝的。” 两人旁若无人的聊天态度把林鑫九彻底激怒了,他掏出了口袋里的符文,随着晦涩难懂的话响起,陈然衣的身上燃起火焰,林鑫九越念越快,眼神狠辣干脆,根本不留情面。 陈然衣紧紧闭着嘴,似乎想撑住不去喊痛,但灵魂灼烧的感觉实在无法人难,她咬着嘴唇挣扎起来。 “林鑫九!”沈欢欢焦急地喊了一声,转瞬就把绳子缠绕在林鑫九的手指上。 写着生辰八字的符纸脱落,沈欢欢眼疾手快捡起来撕了。 林鑫九看沈欢欢的目光变得阴狠,他注册入局已经有七年,根本不是沈欢欢这种学了两三年就能比的。 她竟然还敢主动挑衅? 不过几个呼吸林鑫九就挣开了束缚。 这倒也在沈欢欢意料之中,于是她再次念咒捆住了他的手,连同着左右胳膊都紧紧缠住。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55节 半分钟后,再缠。 再缠。 再缠。 林鑫九的火气越来越大,终于他一脚踹飞了画室里的画板。 哐! 木制的画板狠狠撞在墙壁上,碎成两半。 “不要破坏公共财物,”沈欢欢说完,沉默地把他的腿也给捆住了。 林鑫九气得捏紧了拳头,指骨咯嘣咯嘣作响。 姜厌在一旁看热闹不嫌大:“你们准备一晚上都这样?” 沈欢欢轻声回:“局里有严格规定,不可以用通灵手段攻击同事。” 姜厌:“那你这是在?” 沈欢欢:“嗯...应该是在帮他保持平静…?” 沈欢欢抿了抿唇,脸颊有些发热,不好意思再往下说了。 姜厌眼看着两人要这样纠缠一晚上,有些烦了,“不用通灵手段不就好了,打一架,输了的出去。” 林鑫九眯了眯眼睛,挣扎的动作停下了。 “我觉得可以。” 沈欢欢有些慌张地看向姜厌,姜厌吐了口气,“算了,我来。” 现在的情况就像警察被收起了枪,在双方同意的情况下,进行一些友谊对抗。 姜厌的语气实在过于随意,沈欢欢想了想,收了林鑫九身上的绳子,给姜厌让出空间。 林鑫九明显是被姜厌的态度挑衅到了,他往前走了几步,右手五指并拢狠狠劈向姜厌的后颈。 脑后的手刀带起一阵风,姜厌一个闪身,反手套住林鑫九的手腕,闪电般向后一推,手劲当场把林鑫九推远了好几米。 林鑫九完全没反应过来,立时后退了好几步。 他又惊又怒:“你——” 就在这一个字的空隙,姜厌的胳膊肘轻松撞在林鑫九的胸腔上,林鑫九胃里一阵酸水上涌,他的喉结剧烈滚动,电光石火间他完全没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被轻巧地压着打的,他目眦欲裂地瞪着姜厌,举起右手边的椅子朝姜厌砸去! 没人能看清姜厌的动作,在林鑫九咬牙切齿的咒骂声中,她轻轻松松避开了迎面砸来的椅子,单手撑桌面,一脚踹在林鑫九的脸上,轰!!椅子重重落地,震得地面都颤了颤。 姜厌穿的是高跟鞋,林鑫九都用椅子砸了,她这脚踢得也没留情面,林鑫九鼻腔顿时流出腥红的血。 他像是被踢懵了,立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姜厌。 “还打吗?”姜厌平铺直叙地问。 林鑫九的眼珠缓缓转动,过了很久他脑子里的嗡嗡声才停止,他抬手蹭掉脸上的血,咽下喉咙里铁锈味的甜腥,嘴里不干不净起来:“艹你妈!我要弄死你!” “行吧,”姜厌弯了弯唇,“那就是还打。” 沈欢欢已经完全懵了,上一期她没有亲眼看到姜厌捅穿王保民心脏的场景,所以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姜厌使用暴力。 姜厌矮身抓住刚才林鑫九没扔到她身上的椅子,高高举起,没有任何技巧地直直砸向林鑫九。 林鑫九身后是桌子,根本没地方躲,只能暂时用手肘挡住脸。 阴影迅速笼罩而下,林鑫九下意识闭上眼睛,抓住了身后桌面上的笔。 但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椅子堪堪停在了他脸前五厘米。 “还打么?” 姜厌平静的声音传来,林鑫九睁开眼睛,几滴汗水从他额头划过,蒙住了视线。 “……..” 许久,他松开攥紧的手,一只削尖的铅笔掉在了地上,锋利的笔尖瞬间碎成几段。 “我不和女人打。” 姜厌似笑非笑,她正要说话,一道陌生而沙哑的女声忽然响起。 “连我都能看明白,你打不过她。” 姜厌挑了下眉,看向被吊在天花板上的陈然衣。 陈然衣的手腕被捆住了,这会儿低着头看林鑫九:“打输了才说不和女人打,真丢人。” 林鑫九全身的血液涌上头顶,把手迅速伸进兜里,眼见着就要再在黄纸上写上陈然衣的生辰八字。 沈欢欢连忙把他的手捆住了:“被激了两句就要违背赌约,真丢人。” 林鑫九紧盯着沈欢欢,从眼神上看大概是在问候对方的祖宗八代,但片刻后,他还是把手从裤兜里抽出,什么都没有拿。 在直播面前违反游戏规则,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离开前,他转头看了两人一眼。 姜厌:“怎么?” 林鑫九的脸上满是讥讽:“你们可真虚伪。” “是谁让宋诤遭受反噬的,难道不是她?你们竟然还想让她转世,”林鑫九发出诛心之语,“被剥夺五感与被杀无异,她现在手里可是有条人命,她如果还活着会被判死刑,死了就可以不判死刑了?” 沈欢欢没有被干扰,当即道:“这里最没资格把一切责任都推给陈然衣的就是你。” “我看过那场直播,当时的情况你只需要伸出手就可以把宋诤拉出来,但你不仅抱着胸看了全程,还嚼了块口香糖。” “她一定会受到惩罚,但惩罚者不该是你。” 门被甩上。 林鑫九用行动代替了回答,他甩上门,大步离开了。 陈然衣手腕上的绳子消失了。 沈欢欢连忙控制着咒法,把陈然衣缓缓放在了地上,但却没有解开缠绕在她身上的绳子。 陈然衣伤害了宋诤是真,沈欢欢准备把她收进容器里,带回管理局。 但陈然衣这时突然开了口。 “上次的白衣服哥哥叫宋诤吗?” 沈欢欢愣了愣,点了下头:“你还记得他吗?” “记得,”陈然衣说起自己这半年来的经历,“我那时候喝药自杀,七天后回到了家,我一开始还以为所有人死后都会这样,目睹完我母亲在火海里自杀,我还担惊受怕了好一会儿,我很怕她的灵魂也会回到家里,怕她继续像生前那样对待我,但我发现她没有,她在头七那天回来后,就消失了。” “后来我猜测我应该是因为一些原因无法转世,所以我就呆在房间里等着转世的那天,随着等待的时间越来越久,我感觉很多难受的情绪进入了我的身体,我变得暴躁,我的记忆变得模糊,就是这个时候,我家里来了两个男生,一个白衣服,一个紫衣服,紫衣服就是刚才那个很凶的哥哥。” “我当时虽然脑子里经常乱乱的,但还是可以正常交流的。”陈然衣说。 “那你为什么要对宋诤那么做?”沈欢欢不解起来。 既然陈然衣那时候还清醒,就不该伤害宋诤。 “因为是宋诤哥哥要我做的。”陈然衣说。 “那时候紫衣服的哥哥不听我说话,刚见到我就用火烧我,然后白衣服哥哥…宋诤哥哥就阻止他,他把我从火海里救出来,问我有什么愿望,”陈然衣回忆道,“我当时被烧得很痛,记不得有什么愿望,但我记得自己是谁,所以趴在他耳边告诉他我叫陈然衣,我有些记不得自己的脸了。” “他让我千万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紫衣服哥哥,他说紫衣服哥哥认错我了,我就算被火烧也不会死,但是很会疼。” 陈然衣说:“宋诤哥哥没有紫衣服哥哥厉害,他刚跟我说完话就被推到了一边。” “那之后我被烧了好久,宋诤哥哥又找上了我,他说虽然我想不起自己的愿望,但他想到一个好办法。” “他要和我做笔交易,他把五感借给我,而我接下来要努力忍受紫衣服哥哥的折磨,然后在两人走后,找个地方藏好。” “他说我现在的脸太难看了,如果不扔掉就永远找不回自己的脸,所以应该扔掉,然后用他的五感去感受世界,去所有生前待过的地方,慢慢找自己的脸,想自己的愿望。” “我们拉了勾,我答应他我一定会想起自己的愿望,然后把他的五感还给他。” “后来我被打得很惨,两个月才慢慢有了力气,四面八方的恶意情绪又开始朝我涌来,”陈然衣双手交叠,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但宋诤哥哥的五感在我身体里发光,每次它发光的时候我都会清醒许多许多,我抱着它飘啊飘,飘到画室,看到了自己留在这里的自画像,”陈然衣指向自己的脸,“然后我就想起来了。” “你们要看我的自画像吗?” 沈欢欢松开了陈然衣身上的禁锢,陈然衣半透明的身体向画室最后方的画布走去。 她掀开画布。 后面有一小片空间,一束白色的花,一个孤零零的画板。 安平一中在陈然衣死后,特意为她格出了一个空间,以此纪念这个以全市第一考进学校却无辜枉死的女孩。 大概是因为陈然衣生前的评价很好,所以没有人害怕她,相反每天都有人来打扫卫生,给她放束新鲜的花。 姜厌半倚着画布,看向正中间的画板。 说实话,陈然衣的自画像并不漂亮。 画面有些脏,上色不均匀,甚至线条有着多次涂抹更改的痕迹,完全抵不上她画蝴蝶时的笔触。 但画里的她笑得很自由,姜厌想,笑出了对称的两颗虎牙,甚至因为笑得太开心,露出了粉色上牙膛。 少女健康的肌肤,剔透的双眼,柔顺的黑发,在这个笑面前都退居其后。 陈然衣说:“这是我最开心的一天。” 姜厌:“考上全市第一那天?” 陈然衣笑出虎牙:“错!是我被美术老师夸奖的那天,她说我是油画小天才。” 沈欢欢面色动容,她张了张嘴,轻声说:“你老师说的没错。” 直播间的观众也在动容,林鑫九的粉丝数量颇多,多是被丧失理智的鬼伤害过的通灵师,但他们罕见地没有在直播间喊打喊杀。 陈然衣似乎没什么要说的了。 她把一团温柔的白光从身体里捧出来,交给了沈欢欢。 “这是宋诤哥哥的五感,麻烦你们帮我还给他,然后告诉他我下辈子一定会报答他。” 说完,她把手伸向沈欢欢,像是犯人要被戴手铐前的姿势,“带我走吧。” 沈欢欢这下有些不知所措了。 如果宋诤是自己把五感给出去的,那陈然衣生前死后都不曾犯错,就不该被她带回管理局,也不该受到惩罚。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56节 不过她也没有纠结多久,手机叮咚一声,有人给她发来了消息。 ——「帮她转世,这是宋诤的意思。」 沈欢欢吐出了一口气。 她把这条信息拿给陈然衣看,陈然衣愣愣看了许久,“可是我借了好久,他的日子一定过得很难过。” “但他不希望你受罚。” 陈然衣沉默下来,眼眶开始迅速变红, 沈欢欢看着陈然衣:“告诉我们你在死前的执念,我们看看能不能帮你实现。” 陈然衣低声问:“说了愿望就会转世吗?” 沈欢欢摇头,她解释道:“是愿望被实现。” 陈然衣:“可是我说出来了,就实现了。” “真的要说吗?”她问沈欢欢,“要是我现在说了,以后你们再反悔可就晚了。” 姜厌这下有些好奇了:“你先说。” 陈然衣看了看画室的天花板,又看了看那朵别人祭奠她的白色鲜花,她酝酿了好一会儿说辞,终于缓缓道:“我死的时候特别疼。” “超级疼,五脏六腑都抽搐着疼。” 她轻描淡写地描述她死去的那天:“那晚我看到桌上的农药,想起了母亲攻击我的话。她总是不惮以最能伤害我的方式伤害我,就算我们在网络上天各一方,她也能精准发现我,再次伤害我,所以我忽然就想干脆死了算了。” “但我刚喝下农药就后悔了,太疼了,实在太疼了,然而已经晚了,没有人可以救我,我必须要死掉了,”陈然衣的眼泪倏地从眼眶里流下来,她匆匆擦掉,“所以我死的时候只想告诉别人这件事,我想让大家知道喝掉农药到底有多疼,大家不要像我这样傻,为了那些人自杀不值当的,我不骗你们,我至今经历的一切都没有死亡那刻给我的痛苦大。” “所以大家要是难过了,就努力想想以往的日子,努力发现一点点值得明天去回忆的事情,说不定就想活下去了。” 沈欢欢等了会儿,见陈然衣不说话了,迟疑道:“…就这些?” “就这些。” 沈欢欢抿紧了嘴唇。 陈然衣的执念竟然不是摆脱母亲的控制,不是拥有自己的人生,不是成为画家,也不是看到画展里一副属于自己的画。 就这些? 沈欢欢看着陈然衣逐渐变浅变淡的身影,喉咙里像是塞了颗苦果,她努力去咽,却无论如何都咽不下。 直到她眼睁睁看着陈然衣消失在人世间。 她才重新获得了说话的声音。 也才终于敢去确定。 陈然衣的执念,竟然真的就这些。 第31章 离开 任务完成了。 无论是找到筒楼能量再次紊乱的原因, 还是确定何漱玉的死因,都完成了。 陈然消失后,两人收到了管理局发来的短信, 接几人的车正在校门口。 沈欢欢对着陈然衣的自画像拍了张照片。 画室的监控已经被林鑫九破坏, 两人把画室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收拾好,沈欢欢在那块被林鑫九踢成两半的画板上放了几百块钱。 “走吧。”姜厌说。 “嗯,走吧。”沈欢欢最后回头看了眼画室,眼睛眨了好几下, 把酸意憋了回去。 她真的很喜欢陈然衣这个女生, 两人年纪相仿, 如果可以认识的话,说不定会成为很好很好的朋友。 凌晨的安平一中没有一丝声音, 大概是由于这栋楼距离传达室太远, 所以先前的动静并没有惊扰到值班的人。 两人安静下楼,很轻的回音在楼道里回荡。 “我先前以为陈然衣的执念会是陈凝。” 沈欢欢忽然轻声说。 姜厌没有说话。 于是沈欢欢继续道:“但她比我想象的更勇敢。” “我一直都认为敢于在悲痛与折磨后放弃亲情桎梏的人很勇敢…对母亲不再抱有期待这点, 很决绝也很勇敢。” 姜厌垂下眼睛,指节小幅度收拢又缓缓舒展。 窗外刮起了一阵不小的风,窗下开了一树的桃花被吹得四散飞扬,一朵淡粉色的被风裹挟着晃晃悠悠落在她肩膀上。 沈欢欢也注意到了这朵花,她看了看窗户距离姜厌的漫长距离,惊讶地感叹了一声。 “这么远都能落在你身上。” 大概是有过一年的直播经历, 也见过很多悲欢离合,那种低落的情绪从沈欢欢身上逐渐消失了。 她把小花拈起来,放到姜厌掌心:“这朵小花和你很有缘。” 姜厌笑了下。 “谢谢。” 之后到了校门口,值班人员只把两人当做了加班的老师, 没查工作证就放了行。 两人上车后,大巴发动。 江语情站在最前排先是恭喜了几人, 而后对着直播间归述了参赛者找出的逻辑线。 最后,她分享了当前事件的进展。 “涉案通灵师已经逮捕,”江语情说,“陆栋,男,今年48岁。” “一个天赋很不错的民间通灵师,没有注册入局,几年前曾在路边摊买到过两本通灵方面的书,靠自学学了些歪门邪道,私下有些人脉,他是主动找上陈凝的。” “据他所说,他帮助陈凝只是想验证自己的自学成果,后面跟踪被传咒者给她们发短信,也是为了验证他咒法的威力。他本来以为咒在何漱玉那里失效了,后来张添找到他时他才知道根本没失效,因此跟朋友吹嘘了好几天。” “他现在正在拷问间接受正常问询,你们想听听他的声音吗?” 超自然管理局的拷问间是个非常崇尚人道主义的地方,能进这里的都是已经确定背着命案的东西,而拷问间的作用就是积极发挥人道主义精神,让这些东西在恶鬼的折磨下吐出更多罪行。 江语情见众人没有表示,随手摁开手机,轻描淡写放了段录音。 录音很清晰。 无论是用头撞击墙壁的声音,牙齿哆嗦打颤的声音,还是不绝于耳的嘶吼和求饶声,都很清晰。 “这是三分钟前的录音。”江语情说。 “拷问间里有十六只签了契约的恶鬼,各有各的喜好,除了杀人外,管理局不会管它们想怎么玩,至于犯人,”她话音一转,缓缓道,“我们不会给他们设置手铐脚镣,除了死,他们也什么都可以做,非常自由。” 江语情说完,视线扫过所有人,最后落在镜头上。 这段话有很强的提醒意味,超管局的管理层内部有诸多分歧,但有一点是共识——与鬼神相通从不是害人的捷径,拷问间就是给草菅人命的通灵师设置的。 当然,必要的时候也会提供给草菅人命的普通人使用。 沈笑笑趴在前面的椅背上,好奇问道:“那张添和向南枝,还有朱欣云呢?他们怎么办呀?” 江语情:“这三人的情况各有各的复杂。” “他们目前已经被公安局拘留,接下来超管局会派专业人士对接,另外大家不用担心张小粱与李程,无论是最基础的生活还是受教育问题,超管局都会全程跟进。” “最后,关于陈凝,”江语情顿了顿。 “半小时后五陵观观主会亲自直播降灵,拘回陈凝灵体,破其下辈子事运,在拷问间接受十年监.禁。” 话音刚落,直播间人数少了一半,大家都去蹲降灵直播了。 坐在姜厌身后的沈笑笑发出分外浮夸的感叹:“哇,是五陵观观主耶~” 姜厌侧眸:“你认识?” 沈笑笑嘿嘿一笑:“是我和姐姐的师父,英姿飒爽大美女,长发西装超长腿,贼酷!” 姜厌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她转过身,把窗户拉开了些许。 现在是凌晨一点,天色很沉很黑,但并不压抑。空气中终于不再有筒楼里那挥之不去的腥臭味,姜厌深吸了口气。 甚至有股很淡的甜香。 但现在大巴行驶在柏油马路上,四周干秃一片,遥远的野花香飘不到她身边。姜厌垂下眸,看到了那朵桃花,它不知何时从她的衣兜飘回了肩膀。 小桃花束手束脚地躺在她肩膀上,花瓣上有滴露水,俨然有越来越大颗的趋势。 姜厌盯了它几秒。 姜厌把它扔出窗外。 * 这次大巴一直开到末尾,才到了姜厌所在的小区。 姜厌下车的时候,天边刚出现第一抹曙光。 她看了眼手机,五点半,气温有些凉,但空气很好,风也很舒适。 小区一侧的早餐店人满为患,十分热闹,承载了晨练的人与上班族的日常。 姜厌排队买了份烧麦,拖着行李箱走进小区。 小区里有几个正锻炼的老太太,其中一个老太太看到姜厌突然眼睛一亮。 她远远吆呼起来:“妮子你这是去哪啦?” 姜厌走近了,老太太发自内心感慨:“像你这么勤奋的孩子现在少了哦,这么早是刚出差回来啊?” “累坏了吧?” 姜厌微微侧目,正要说话,老太太托出了自己打招呼的真实目的:“妮子啊,上次回去后我是怎么想怎么不对!” “你上次那满身泥真是掉下水道弄的啊?你说说这年代竟然还真有掉进下水道的人——哪儿的下水道啊??”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57节 老太太满眼好奇,姜厌好心道:“你要不闻闻。” 老太太摸不着头脑:“闻闻?” 姜厌抬起袖子,放在老太太鼻子前,还把袖子上的味儿往那边扇了扇。 “闻到了吗?” 老太太猛吸一口气:“闻到了!” 姜厌:“什么味道?” 老太太细细回味:“有点腥…” “你是刚去过水产市场了?” 说完她又凑近姜厌袖子仔细闻了闻:“好像还有点臭?” 筒楼的腥臭味浸上姜厌衣服了。 姜厌含笑点头:“这下知道了吗?” “我就是掉水产市场的下水道了。” 老太太:“………” 老太太们:“……….” 她们捏着鼻子光速跑远,直到只能模糊看到姜厌背影才喘着气停下步伐。老太太顺好胸口,刚要感慨,就看见满眼提防的老姐妹们。 她迷糊了:“你们干啥恁个看我?” “妹啊,”老太太们痛心疾首,“你被熏上味儿了啊!” 再一次一路畅通无阻,姜厌面无表情地回到家,洗了一个小时的澡,而后躺床上睡去。 这几天她就没睡过好觉,再加上刚熬了个通宵,姜厌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起床后,她先是学着网上的步骤把几件衣服全部放洗衣机里洗了,而后点了份外卖。一小时后,随着叮的一声响,姜厌放下空了大半的外卖盒,哼着小曲儿把几件旗袍从洗衣机里拿了出来。 小曲儿戛然而止。 姜厌有些不敢置信地蹲在地上,几个呼吸后,她把衣服缓缓提起来,甩了甩,再次凝神看去,确定自己真的没有看错。 她的衣服上出现了好几个指头大小的洞。 洞的周围全部抽丝了,姜厌把指尖戳进这些洞里,指尖一勾下滑,抽丝范围瞬间变成了拳头大小。 姜厌的脸黑了。 她觉得自己必须去超管局问问工资问题了,参加节目理应会给点钱吧,虽然何清源把她从博物馆带出来,但她认认真真参加节目就已经是极大的回报。 钱的事是另外一码。 何清源先前给了她七千块钱,她买了衣服鞋子诸多物件,现在剩下三千多已然非常节约。 钱的问题已经刻不容缓。 手机上有程光半小时前发来的消息,又可以去领奖了。 姜厌出门前把准备扔了的比石头还硬的烧卖,又塞回了冰箱。 … 姜厌到超管局时,程光没和上次一样看手机里的直播。 他远远朝姜厌挥了挥手,待姜厌走近,就推开老破小的门,一声不吭地带着姜厌往里面走。 一楼楼梯间外的何清光这次依旧在听戏,见两人来了,直接丢了个上楼要用的桃木符。 姜厌以为何清光会找自己理论,毕竟她先前借口说把凝灵丹全吃了,可她在直播时却把一颗给了程光。 但何清光什么都没有说,闭着眼睛躺在老式摇椅上,摇晃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姜厌上了电梯后,再次看向何清光,正好看到这老头吹胡子瞪眼地看着自己,但不知道是被当场捉包,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何清光瞪完又闭回眼,看起来没太有心情生气。 电梯门缓缓打开。 姜厌一时以为自己回到了放着陈然衣自画像的画室。 五张照片被黑框框起摆在大厅正中央,满地都是黄白的鲜花。有工作人员见到程光与姜厌,上前给了每人一束白色的百合。 程光弯下腰,把花束摆在了大厅纯白的大理石面上。 姜厌也弯下腰,放好了花。 大厅站了许多人,他们有的匆忙赶来又被琐事推着匆忙离开,也有人献完花后就站在原地,默默祈祷。 有一个女生大概认识逝去的某个通灵师,她跪在地上捂着脸失声痛哭,头重重磕在地上。 “应该是我,是我忽然有事,她是代替我去的,”她哽咽道,“怎么会这么难,这次为什么会这么难,她这么厉害怎么会没有回来?” “都是我的错,死的应该是我…” 没人回答她的疑问。 五张照片上方,无比清晰的巨幕正介绍着几人的生平,以及他们加入超管局至今各种任务的直播片段。 程光知道姜厌很多信息不知道,于是低声解释道:“上个周管理局在官网上发布了一个任务,藏南地区的一家殡仪馆短暂出现了异常强烈的能量波动,但几分钟后就恢复正常。管理局根据能量波动程度发布了任务,要求组队人数必须在四人及以上,并且必须有两名排行前一百的通灵师参加。” “六天前这个任务被接了下来,但五人刚进到藏南殡仪馆,通讯设备和监控设备就全部失灵,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们在里面经历了什么,之后管理局迅速派了三个人去探查接应,但是太晚了…” 程光看向那些照片:“昨天在藏南求福海,当地居民发现了五人的尸体。” “去接应的三人至今下落不明。” 程光看向那个痛哭的女孩,摇了摇头:“她叫陈熙词,排名在97,净化能力非常强,能强行让鬼怪恢复理智几分钟,排名第78的左图南是她的至交朋友,两人是初高中舍友,大学考到了同市,多年来都是一起出任务,只有这一次…听说陈熙词是临近大学毕业,毕设还没有做好,被导师强制要求必须二十四小时在校,所以接了任务后又临时决定放弃任务,左图南自愿顶上了位置。” 姜厌还是第一次知道超管局有“下发任务”模式。 “红枕官网每天都会有数十上百条任务发布,”程光解释道,“任务奖励十分丰厚,无论是珍稀丹药还是保命符文,亦或者数十万上百万的金钱,大家出任务都是卖命的,局里在奖励上从不吝啬。” 姜厌点了点头。 但她有一点不明白:“像这个殡仪馆这种程度的鬼怪,它是怎么出现的?”姜厌沉吟道,“你们那个能量检测仪不是能测出刚死去三四个月的灵体的能量波动吗,那时候的灵体都不怎么强大吧。” 程光摇头:“太多了,管不过来的。” “华国每天死去那么多人,即使其中只有百分之一能成为鬼怪,数量也十分庞大。超管局的大多管理层希望可以让那些灵体正常转世,毕竟大奸大恶的人太少了,灵体生前几乎都是从没犯过大错的好人,所以大多通灵师也是想要他们转世的…” 说到这儿,程光叹了口气。 他苦恼地说起现状:“但灵体太容易被浊气污染了,记忆与神智大多都开始模糊,通灵师想要找到他们的执念就很不容易了,更何况帮助实现呢,经常要一个周甚至更久,通灵师才能走好全部流程,帮助一个灵体转世。” “通灵师的数量太有限了,在职通灵师不过一万人,目前还活跃的也就三四千,滞留人间的灵体却越来越多,长此以往就出现了一批在人间滞留过久的灵体。” “他们在人间待得太久了,神志完全丧失,开始无差别攻击无辜的人,甚至形成了能量场。” 姜厌挑起眉:“能量场?”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汇。 “对,”程光的脸上闪过一丝恐惧,“能量场。” “那些滞留人间过久的灵体,不再单方面被人间浊气污染,而是开始输出浊气,形成了能量场。” 程光形容道:“不同鬼怪的能量场不一样,范围也可大可小,小到一个房间,大到一个村庄,但是无一的,他们都可以干扰处在能量场中的正常人类,让他们情绪崩溃,精神衰落,身体虚弱,甚至有的强大鬼怪可以制定规则,操控处在他能量场中的人类。” “简单来说,场就类似于鬼怪在我们日常的生活空间里开辟出的小世界,进入了,生死的权利就不仅仅是我们自己把控了。” “但是这些还不算最恐怖的。”程光说。 姜厌好奇起来:“还有什么?” 程光:“最恐怖的是,死在能量场里的人死后滞留人间的概率会大幅度提升,所以一个能量场里经常会出现两个,甚至两个以上的鬼,不同的鬼产生不同的场,几个场交叉影响,互相吞噬,这种情况下,普通人一旦误入就完全等于送命,当然通灵师进去也会受到致命威胁。” “总之能量场不是一般人能进和敢进的地方,”程光总结道,“管理局很少下达有关能量场的任务,其一是能量场出现频率很低,基本上半年才能出现一次,其二就是管理层也担心损失通灵师,所以一般都是派特别厉害的前辈前往。” 程光说到这儿,没忍住夸起自己的偶像:“我偶像,就上次给你看的榜三大佬,【被雷劈过的木头】,他之所以成为榜三就是因为一年前他单挑了一个能量场。” “那次能量场在家废弃私立医院,医院因为手术不正规害死了好多人,因此几个鬼怪的怨念共同构成了一个能量场。我看了直播,那地方有对着尸体打针的女护士,有肚子被剖开一半的老奶奶,有没了半颗头的医生大哥,还有个鬼婴,它脐带都没剪掉,拖着自己母亲的尸体到处爬…” “反正超级无敌恐怖,但这些鬼看到大佬后就跟被雷劈了似的,吓得动都不敢动,也就是那次大佬从榜九直接升到了榜三,再也没掉下来。” 姜厌敷衍地夸了几句,又回到刚才的话题: “既然能量场大多是由你说的前辈去解决,那次为什么派穆...榜三去解决,这次又为什么下发任务?” 程光没注意到姜厌那声转折。 他摇头:“榜三那次我也不知道,至于这次…” 说到这儿,程光突然不说话了,他飞快瞥了姜厌一眼。 姜厌皱起眉:“看我干什么?” “跟我有关系?” 毕竟姜厌救过他,所以程光现在在心理上很亲近姜厌,他想了想,低头凑近了姜厌:“跟你本人没关系,这是我偷听我大哥和嫂子的谈话知道的,你千万别外传啊。” 姜厌:“放心。” 程光小声说:“上周城郊出现了八百年的妖,超管局震动,几乎所有师父辈的都出动了,前天他们也才刚回来。” 姜厌眯起了眼睛:“那个妖死了?” 程光连忙摇头:“没死没死,咱师父在呢,肯定不会让师姐的同胞死掉!” 姜厌其实无所谓。 她没有族群,不像那些生来就有父母的花草虫鱼,她没有同胞,也就无所谓救助同胞。 相比于知道这个妖是死是活,她更想知道人类对妖的态度。 她问程光:“那个妖被关在哪儿了?” 程光赶忙摇头:“这是机密,我哪能知道啊。” 姜厌看了他几眼:“你知道。” 程光:“……….” 姜厌又细细打量了他几眼:“你不仅知道,还有权力进去,带我过去。” 程光:“………” 他大概是欠过姜厌,不,他上辈子肯定是欠过姜厌的吧!!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58节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程光就欲哭无泪地发现,不谈上辈子,他这辈子就欠姜厌。 程光脸都不敢抬了。 片刻他低声道:“那你千万别声张...” 姜厌勾唇笑:“好呢。” 程光一咬牙转身就带着姜厌出去了。 “奖品你可以先攒着,”程光给出了一个建设性建议,“连同下期的,让他们一次性给你个厉害的。” 姜厌点了点头。 程光带着姜厌下了楼,径直右转,十几分钟后,来到了路尽头一栋红色三层小土楼前。 大门紧闭,程光偷偷摸摸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门卡,伴随着“嘀”的一声,大门干脆利落地打开了。 姜厌看向程光。 程光有些扭捏:“就是怎么说,妖管部门其实是我二哥在管…” 姜厌:“你介意说下你在超管局的家属吗?” 程光咽了咽口水:“啊,这个咋了吗?” “没什么,只是我比较好奇。” 程光又扭捏了几秒,“咱们的师父是管理局副局长,这个你也知道,然后,然后我从小父母双亡,我是被哥哥姐姐们还有师父带大的,现在大哥是安保部部长,二哥是妖管部部长,三姐只比我大两岁,现在是净化部副部长,他们都很有出息,伴侣也很厉害...大嫂就是江语情,你也认识,她是协调部副部长,二哥和三姐都还没结婚,但二哥的女朋友现在好像管着拷问间…?” 姜厌对自己救程光的决定表示很满意。 程光见姜厌不说话了,抓了把头,把头探进门里打量了一番,确定没人后,带着她跨进了门。 “平时这里没人,我哥懒得要死,”程光解释道,“不过一般人也进不来,强闯的话就会触发机制,一击毙命的那种机制。” 说完他掏出了九种不同款式的桃木符,去二楼总共要通过九道密码门,程光依次走过后,与姜厌站在了一个楼梯口。 这是一个旋转楼梯,上去以后就可以到二楼,也就是关着妖的地方。 程光面色如常地走上楼梯,没有注意到身后姜厌倏然僵硬起来的指尖。 但很快,姜厌就舒展起十指。 她走上二楼,看到了一个七米高的巨型兽类化石,朱发狮首有角,强大的威压让姜厌的精神有些亢奋。 经过龙脉千年的润泽,她的妖力成倍提升,几乎可以击杀掉六千年的妖。 但这个兽类的存在时间远超六千年。 程光见姜厌对着化石目不转睛,忍不住道:“我以前对这个特别好奇,老缠着问,我哥就逗我说这是白泽的肉身,他从小就爱逗我玩,白泽可是《山海经》里出现的神兽,传说通万物之情,知鬼神之事,几乎与天地同寿,怎么可能真的存在。” 姜厌垂下眼眸,掩下眼底晦暗的情绪。 许久,她说道:“带我去看活的。” 程光连连点头。 事实上,那只活着的刚被抓进来的妖实在太好找,它叽叽喳喳的声音吵得整个二楼都是回音。 姜厌站在门口的时候,那只乌漆麻黑的小鸟正满屋子踱着小碎步,啾啾啾个不停,很是焦虑的样子。 “愁死鸟了,他们为什么抓我啊,我只是一只小鸟啊啾,一只单纯的只吃小米的小可怜鸟!” 它全然没发现站在玻璃房外的姜厌,它绕着墙角转了几圈后,忽然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事情,用翅膀死死捂住嘴,惊恐万千,“哦我的天啊,总不会让我生小鸟吧,什么年代了,我要自由恋爱!” “再说呜呜呜,我也谈不了恋爱啊呜呜,该死的人类,把我都搞灭绝了,恋爱都没得谈!” 说到伤心处,小鸟把头埋在自己蓬松的胸羽里,可怜巴巴地抹起眼泪。 姜厌有些沉默地看着这只熟悉的鸟。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只鸟上次还把身上涂得花花绿绿的,装成虎皮鹦鹉跟着一个叫枝枝的小女孩回家。 “银斑黑鸽。”姜厌说道。 小黑鸽听到有人喊它,浑身羽毛都炸起来了,它颤颤巍巍地扭过头,看到姜厌的一瞬间,嗷的一声就晕倒在地,鸟脚还痉挛了几下。 “………” 姜厌转过身:“我没问题了,走吧。” 程光一愣:“啊?” 他没懂怎么回事:“这就走啊?你不是来劫狱的吗?” 姜厌不想和没脑子的人再说一句话。 “下期见。” 她冷漠独自下了楼。 第32章 第三期 直到四月末, 姜厌才收到第三期节目的通知。 不久前她终于拿到超管局打来的八万块钱,姜厌用这些钱买了不少书,还开了各大视频网站会员, 把近十年的高分恐怖电影全部刷完了。 五月的第一天, 姜厌一大早便收拾好行李,走出了小区。 大巴正在外等着。 上期淘汰的是赵崇,通知里说今天会有新成员加入,姜厌上车后随意看了几眼, 除了司机与江语情外, 现在只有一个参赛者坐在最后一排角落。 这个参赛者穿着简单的黑色卫衣, 颜色已经洗得泛灰泛白,她用薄毯把身体包裹得分外严实, 宽大的帽檐把脸遮住了大半, 只露出了尖尖的下巴。 大概就是那位新成员了。 姜厌缓缓收回眼,往前走了几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随着她越走越近,那人不停把身体后缩,似乎想远离她。 姜厌注意到了这点,又往后排走了几步。 女生的躲避行为愈发明显,几乎要把自己塞进椅背里。 于是姜厌走得更近了。 在距离这位女生只有三步远的时候, 姜厌的腿非常突然地软了一下,她几不可见地眯了下眼,把手搭在一边的扶手上稳住了身子。 片刻,姜厌看向女生:“你叫什么?” 女孩并没有回答姜厌的话, 她把帽子往上拨了拨,露出一张小巧漂亮却莫名脏兮兮的脸。 她满眼都是震惊, 像姜厌走到她面前是个多神奇的事情似的。 “你,你怎么可能…..” 姜厌挑起眉。 女孩猛然发现自己的言行很不礼貌,缩了缩肩膀,嗫嚅道:“虞人晚…我叫虞人晚。” 姜厌点了点头,她垂眸看了看女孩裤腿和膝盖上的泥土,又看了眼她头顶上的菜叶,虞人晚注意到姜厌的视线,摸了摸头顶,摸到了那棵枯黄的腐烂菜叶。 她脸刷的一下变得通红。 “我我刚刚怕迟到,跑来的时候撞翻了一个垃圾桶…对不起,我来的时候有好好洗澡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姜厌“嗯”了声,没再说话,坐在了她前面的位子上。 虞人晚紧紧盯着前面的背影,过了好一会儿,她偷偷舒了口气,眼里的震惊已经变成了兴奋,她弯下腰,拨开已经很是破旧的帆布包,从里面抱出一个精致的金色鸟笼。 “小哇,你说我是不是…” 鸟笼里的乌鸦带着红色领结,它凑近女孩的耳边叫了两声,女孩眼里的欣喜渐渐熄灭,她有些不甘地嘟囔道:“说不定就是好了呢。” 姜厌听着身后的乌鸦叫,表情变得有些玩味。 二十分钟后,大巴停在一片别墅区前面。 沈欢欢与沈笑笑相继上了车,沈笑笑刚站稳就扫视全车一圈,然后嘿嘿一笑,咋咋唬唬地跑向姜厌。 “姜厌姐,给你带的早餐!虾饺烧卖小米粥!” 沈欢欢在后面担忧地跟了几步:“别在车上跑,你可以走着——” 砰! 话音刚落,沈笑笑就突然当众表演了一个平地摔。 她像个果冻一样瘫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小米粥高高扬起又匆匆落下,以抛物线的姿态洒了满地。 “………” 沈欢欢赶忙朝着沈笑笑快走了几步,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大巴猛地极速刹车,沈欢欢还没反应过来头就因为惯性狠狠撞在扶手上,她踉跄着退了几步后,晕头转向地坐在了地上。 “怎么会这样,”沈笑笑从地上慢吞吞爬了起来,满脸欲哭无泪,“这可是我亲手做的小米粥,香喷喷的小米粥。” 看到姐姐也坐在地上,她又哭哭唧唧地把沈欢欢拉了起来。 “好倒霉啊,今天好倒霉啊呜呜。” “没事儿,就是比较凑巧,”沈欢欢揉了揉额头,她额头此时红了一片,疼得她轻轻嘶了一声。 沈笑笑对着姐姐的额头吹了几口气,又可怜巴巴看向姜厌。 因为她的平地摔,姜厌的脸好端端被溅了好几滴米汁。 “姜厌姐对不起,我给你擦擦呜呜呜——” 姜厌拒绝了沈笑笑的帮助,自己用湿巾擦干净了脸。 虞人晚看着车上的兵荒马乱,刚才眼底的欣喜消失殆尽,她缓缓抬起手遮住了自己的脸。 鸟笼里的乌鸦安抚性地嘎嘎叫了两声。 江语情头疼地叹了口气。 “虞人晚,跟大家介绍下自己。” 努力窝在最后排降低存在感的女孩,听到自己的名字,遮着脸小心翼翼地站起身。 “大家好,我是虞人晚…我会赔大家的早餐钱的…”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59节 双胞胎听到虞人晚名字的时候,表情罕见地同步了一秒。 “虞...人晚?” 直播间也懵了。 【好家伙,我刚刚就觉得这鸟笼很像虞人晚的,结果真是她??】 【竟然敢请她,这节目还想办下去吗…】 【嗯?我刚刚搜了搜,虞人晚排名一百七,除了林鑫九这里就她排名最高了啊?】 【楼上铁新人。】 【来来我来介绍一下,虞人晚,超管局最强忤逆因果律武器,只要见到她所有人就会开始倒霉,毫无缘由的那种突然倒霉。】 【诶,是那种幸运儿的设定吗?她吸收周围人的气运,除了她所有人都倒霉?】 【不,她自己更倒霉,喝水被呛,骑车被撞,走路被花盆砸。】 【………..】 【…她这体质图啥啊?】 虞人晚也不知道自己的体质到底图啥,她介绍完自己的名字,感受着四周忽然凝固起来的氛围,鼻子都开始酸了。 直到前方忽然传来鼓掌声。 沈笑笑啪啪鼓掌:“我勒个老天爷呀,我想认识你好久了,你这体质能长这么大真的太不容易了!” “我今晚能和你一起睡吗??” 沈欢欢忍了下笑,打住了妹妹的话。 她捡起了掉在地上的虾饺和烧卖,由于这些热食外边都包着袋子,所以并没有弄脏。 “你吃早饭了吗?”她问虞人晚。 虞人晚没有吃饭,但还是下意识推拒起来:“不要跟我说话,你们快吃早饭吧。” 沈欢欢打量了她几眼,递给她一袋虾饺后坐在了姜厌身边。 她准备的早餐多,送出些也足够喂饱姜厌。 沈欢欢把背包的拉链拉开,翻出了一袋温热的核桃奶,塞进姜厌手里,“就着吃,别噎到了。” 昨晚她给姜厌发短信说会给她带早餐,让她早上可以多睡一会儿。 姜厌道了谢,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小米粥是笑笑亲自做的,虽然洒了,”沈欢欢见姜厌吃得不错的样子,小声说,“你要不夸夸她,烧卖也是她拌的馅。” 闻言,姜厌侧过脸,沈笑笑正满眼亮晶晶地盯着她吃饭。 “好吃吧?是不是很好吃?” 沈笑笑扭捏地晃来晃去。 “非常不错,尤其是这个烧卖,”姜厌认真夸赞,“咸中带咸,富有弹性,回味悠长。” 沈笑笑挺胸:“我做的!” 姜厌敷衍点头,咽下了嘴里这口不知道加了几勺盐的烧卖。 吃完所有东西,姜厌掩唇咳嗽了几声。 她对沈欢欢是否吃过这个烧卖很好奇:“你吃这东西了么?” 沈欢欢点头:“吃了好几个,笑笑很少做饭呢。” 姜厌无话可说。 这时车子再次缓缓停了下来,上来的是林鑫九。 林鑫九本意是要去最后一排坐,但伴随着他继沈笑笑之后再次表演平地摔,他打消了自己的本意。 “对,对不起...” 虞人晚认真看起地缝。 林鑫九狼狈地爬起身,他沉默地盯了虞人晚几秒,面部肌肉不停抽搐,但他什么都没说,黑着脸坐到了第一排。 程光上来后,沈欢欢去和沈笑笑一起坐了。 程光像是早就知道这期的新嘉宾是虞人晚,他在被收物架上的书包砸了一下脑袋后,抽着气跟虞人晚打了个招呼,坐在了姜厌身边。 姜厌侧眸打量了程光几眼。 她开门见山:“你认识虞人晚?” “不认识,只是知道她,”程光摸了摸刚才被砸到的地方,呲牙咧嘴道,“出门前师父告诉我这期有虞人晚,让我上车后保护好自己的头,结果我还是辜负了师父的期望。” 姜厌:“跟我说下她的信息。” 程光本来也是来说这个的,他揉了揉脑袋,低声说: “虞人晚,19岁,目前超管局排行榜第一百七十,时不时会有波动,两百三,两百六什么的,但也在三百名之前,林鑫九虽然比她排名高,不过他是靠行事作风收获了大量支持他行为的粉丝,造成了排位虚高,虞人晚不是,她是靠实力….” 程光顿了顿,低声道,“实力倒霉。” 大概是在背后说闲话,程光说的声音越来越低,生怕被虞人晚听到: “虞人晚的体质格外特殊,目前没有人知道她的倒霉体质是怎么回事,她这人倒霉起来非常无厘头,比如任务中途被风筝线吊到半空,要不是被路人救下,命都嘎了。” “风筝线?” 程光也很无语:“就半个月前,她那会儿接了个城市公园的任务单子,任务中途天边忽然飞过来一巨型老鹰风筝,忽然就飞到她面前,忽然就把她衣服缠住了,还莫名其妙就把她吊起来了,她脚都离地了,贴地飞行了好几分钟呢。” 姜厌:“那她排名高的原因是?” 程光:“部分原因与她的体质有关。” “刚才说了嘛,她会让周围的人都倒霉,这个人也包括任务对象,”程光想了想,说,“我给你举个例子吧。” “有次虞人晚出任务,应该就是几个月前?”程光回忆道,“她当时倒霉了特别久,整个过程堪称头破血流,终于走到最后流程了,为了完成鬼怪执念,她必须找到一个笔记本,一个记录着杀人犯虐杀所有受害者的日记本。” “她在杀人犯家找了个通宵都没找到那个笔记本,困得要命又渴到不行,于是她去接了点桶装水喝,好巧不巧的,那桶装水是加了料的,里面泡了几片安眠药...” “于是虞人晚就在犯人家的地板上睡了好几个小时,第二天下午刚睡醒,就和回家的杀人犯迎面碰上了,那人当场把门反锁,拿着刀就准备杀她。” “结果——哎,你猜猜怎么着?” 程光忽然不继续说了,他开始提问姜厌。 姜厌:“...有话说话,没话闭嘴。” 程光干笑一声,他自觉地补充道:“那杀人犯都抓到虞人晚头发了,忽然莫名其妙被桌子绊了一下,不仅身上藏着的笔记本精准砸在虞人晚脚上,还失手切断了自己的喉咙。” “那血花溅得到处都是,把摄像镜头都给糊住了。” “所以虞人晚是那种...哪怕不动脑,也能靠自己的倒霉体质过任务的人。” “虞人晚因为家庭原因比较孤僻自卑,出任务的时候从来都是单行侠,因为遇到恐怖事件概率比寻常人高无数倍,所以有些胆小和草木皆兵,呃...超管局里还有人说她的排名也虚高,不过我不这么觉得。” 程光情不自禁地感慨:“靠倒霉通关也是通关啊!你就说通没通关吧!” 姜厌沉默下来。 片刻,她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一样,掀起唇角: “那她擅长什么?” “下咒,”程光说道,“百分之百的成功率,能让被诅咒对象倒霉一整天,不停给她掉线索。” “不过我在她直播间倒是没怎么见她下过咒,她单凭自己的体质就杀出了一条血路!” 姜厌点了点头,没再询问。 程光见姜厌不说话了,在旁碎碎念猜测起虞人晚的体质原因,但姜厌对这个并不好奇。 因为她知道。 这是虞人晚的种族天赋。 乌鸦在千年前还是祥瑞的象征,但随着时代更替,尤其是近百年,乌鸦因为食腐的习性已经成为人口相传的倒霉之物,近千年来,以乌鸦为本体的妖的种族天赋也逐渐从带来祥瑞变成带来霉运。 虽说修行完备的妖类可以用妖力遮蔽住自己的种族天赋,但虞人晚终生做不到。 因为她的父母只有一方是妖。 她以人体诞生,也永远只能是人,修不出妖力,也遮蔽不了遗传下来的种族天赋。 姜厌的思绪是被程光打断的。 程光本来正翻着手机,突然抬起头,试探地叫了声师姐。 “怎么了?”姜厌问。 “你还记得上次在超管局大厅的陈熙词吗?” 姜厌皱起眉:“我记性没那么差。” 程光叹了口气:“她失踪了。” “超管局刚才发布了短讯,说在她家里找到一封遗书,还通过她的身份号查到了她的航班,她在三天前离开了江城,去藏南求福海了。” “左图南已经去世,她能活着已经是最大的运数了,干嘛还要去冒这个险啊...” 姜厌闭上了眼睛。 “人各有命。” * 这次大巴的行驶时间分外长,几乎行驶了十个小时才到达目的地。 陈旧,破败,却分外热闹的一个集市。 江语情介绍起本次的情况:“欢迎大家来到长夏市。” “这次的任务可能比较棘手,长夏市旧厂房的能量紊乱现象时有时无,已经持续了有些年月,但每次派人来探查都没有发现问题,近期旧厂房又发生了能量紊乱,半个月前,楼内接连死了两个老人。” “这是该处能量紊乱以来第一次出现命案,管理局不确定二者是否存在关系,所以派大家来进行探测,希望有所收获。” 见大家都点头应声后,江语情继续道:“管理局为大家聘请了一位当地的导游,现在她已经在车外等着了,大家今天可以跟她转转本地的集市,买些日常必需品,这次的任务时长可能会比较久。” “住宿问题我们已经提前安排好,这个导游在带着你们买完东西后,会领你们去的。”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60节 姜厌把脸转向窗外,大巴不远处站着个二十几岁的姑娘,肤色被晒得黑里透红,她有些拘束地打量着大巴车。 姜厌收回眼,江语情最后叮嘱道:“长夏市的治安比较差,小混混和地痞流氓比较多,大家在执行任务时一定时刻注意安全。” 江语情说完了,姜厌摁开了耳坠上的直播器,跟在双胞胎身后下了车。 她刚拿到自己的行李箱,身后就传来轰隆一声响。 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姜厌转过头,看到了以面贴地的虞人晚。 她的脸拱在地上,但腿还拖在大巴的台阶上,鸟笼子滚出四五米远,乌鸦在里面安详地躺着,表情上颇有点荣辱不惊的意思。 沈欢欢想上前帮忙,但被她拒绝了。 虞人晚用手肘撑着地,用袖子蹭干净脸上沾上的灰,慢慢爬了起来。 “你们先走吧,我在后面跟着。” 她戴着帽沿巨大的帽子站在几人五米远外,整个人的状态就像只被晒死的蔫巴鱼。 导游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自我介绍道:“我叫孙妞,我带你们转转。” 林鑫九这次倒是没有态度恶劣地先行一步,他不咸不淡地抱胸冷哼了声,意思是也要逛集市买些日用品。 孙妞的视线扫过戴着墨镜口罩棒球帽的双胞胎,还有跟个女巫似的把全身上下都遮得密不透风的虞人晚,她觉得这群人太奇怪了,奇怪到她已经开始后悔接这个单子。 沈笑笑催促道:“孙姐姐?” 孙妞连忙应了声,听着沈笑笑甜丝丝的声音她安稳了不少,想着那笔格外丰厚的报酬,她还是带众人逛了起来。 现在是下午五点,天色有些暗了,集市的各个小摊位陆陆续续吆喝起来,开始降价出售。 孙妞对自己的工作很尽职尽责,她像所有导游都会做的那样,给大家介绍起这个集市的历史由来。 “这地方以前归属于长夏区床垫厂,二十年前的事儿了。” 她指了指集市宽敞的四周:“这里是专门用来堆放床垫的仓库群,后来床垫厂倒闭了,仓库被拆了,床垫厂的员工没了收入就过来摆摊卖东西,政府那边觉得这样也挺好,就每年收收管理费,把这里改造成了集市。” “你们租的房子就在集市外两百米远,那块以前就是给床垫厂员工住的,一个旧厂房,这么多年也没拆,不过里面的住户剩的不多了,都是些岁数大念旧的。” 几人应声点了点头。 集市里卖什么的都有,锅碗瓢盆,绿植多肉,蔬菜水果,还有二三十块钱一件的t恤,应有尽有。 大家伙逛了一路,手里都陆陆续续拎了不少东西,除了虞人晚。 她本来在某个水果摊前停了半分钟,结果两个挑水果的客人忽然当着她的面吵了起来,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虞人晚被一个苹果砸中面部,现在两个鼻孔都在流血。 虞人晚一边走一边往鼻子里塞卫生纸,垂头丧气的,将近一米七的身高因为下意识的蜷缩,矮了一大截。 沈笑笑小声吐槽:“这倒霉程度也太令人发指了。” 沈欢欢有些不忍:“她这一天受伤好几次了。” 但因为虞人晚很抗拒别人靠近她,双胞胎也没有强行上前帮助。 到了七点,天彻底暗了下来。 孙妞这会儿也带着众人逛完了所有摊位,因为有她这个本地人镇场,这些小摊贩完全没占到几人的便宜,所有东西都是以最低价买到的。 她把几人往集市外带:“都买完了吧,买完咱们现在就去旧厂房。” 集市与旧厂房之间隔着一条狭窄的小巷,小巷口摆了一个摊位,好几个老年人围在旁边,说说笑笑的,很是热闹。 路过巷口时,姜厌往摊位看了一眼。 这个摊位是卖床垫的,几个垫子堆在一起放在地上,外层的一圈塑料纸沾了些泥,但垫子很新也很干净,有个推三轮来的老头正兴高采烈地摸着垫子。 姜厌下意识放慢了步子,听清了几人的对话。 “这垫子就是最近特有名的那个福如东海牌磁疗垫吧?”老头叹了好几口气,“你们这地可真不好找,我在集市里转了好几圈嘞!” 围观的几个老人扇着蒲扇,“弄那么好的地角干嘛,本来就供不应求,就给有缘的。” 老头爱不释手道:“这垫子真那么神?摸起来弹性真不错哈。” “那可不?可好睡了,我们几个都是来给垫子免费推广的!” 有个老人指着自己的脸:“你看,我老伴儿说我老年斑淡了不少呢,我这才睡了这垫子一个月,要是再睡睡岂不是比我女儿的脸还细了?” “哎我也是,我之前一睡觉就手脚冰凉,睡了这个床后,是手脚也暖和了,身体也健康了,我女儿看见我都说我年轻了好几岁!” “你们都没我厉害,我前阵子半夜老咳嗽,去医院查说可能是肺癌,都是群庸医,就是想让我住院花钱!哎你猜怎么着,我儿子给我买了这个磁疗垫后,我咳嗽突然就好了,一睡睡到大天亮,身体倍儿棒,省了住院钱喽!” 老头本来就想买,这下更是到了不买不行的地步,脸上的褶子笑成一团:“那我也买,我也这岁数了,健康长寿就是子孙福啊——这垫子怎么卖啊?” 用过床垫的老人伸出手,对他比了个“四”。 “四千?”老头倒抽了口凉气。 老人摇头,笑呵呵道:“是四百毫升。” “献血免费送床垫,床垫主人做慈善,垫子都是免费送的!” “咱们这岁数也超献血年龄了,让小辈去献,你拿着他的献血证来也是一样!” 老头惊叹:“这可真是菩萨心啊。” 不知不觉姜厌已经落在了队伍最后,沈欢欢出了小巷,见姜厌没跟上来,连忙转身叫她。 “来了。” 在离开小巷前,姜厌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摊位。 摊位前有个喇叭,来来回回说着几句像是广告词的东西,电流声很大,断断续续的。 「福如东海牌磁疗垫,立志让天下老人返老还童,重拾青春。」 「滋——」 「选择福如东海,选择青春。」 这句话后,喇叭里的女声被电流声盖住,滋滋了好一会儿。 许久,广告词再次响起: 「青春可以再回,衰老可以治愈,让我们来治疗您那叫做衰老的疾病。」 第33章 柳仙 出了巷口, 旧厂房就在不远外。 这厂房也有将近四十年了,期间从未粉刷过,外面看只觉得灰蒙蒙的, 有两户人家正在做饭, 浓烟从烟囱散出去,整个厂房云雾缭绕的,形状很模糊。 沈笑笑:“怎么跟海市蜃楼似的。” 不过走近后,那种模糊感没有了, 杵在几人眼前的就是一个破旧的老式厂楼。 孙妞从兜里掏出了三串钥匙:“房子我都帮你们在租房处弄好了, 我带你们上去瞅瞅, 要是房间没啥问题我再走。” 两个男生肯定睡一间房,她问四个女生, “你们咋住?” 沈笑笑下意识去看自己的姐姐, 沈欢欢冲她摇了摇头。 沈欢欢看向站得远远的虞人晚:“要不我们——” 姜厌往前走了一步,隔断了沈欢欢的视线, 也打断了她的话。 她指了指虞人晚:“你跟我住。” 沈欢欢顿时担忧地看向姜厌。 姜厌:“我命硬。” 沈欢欢还想多说点什么,但这时虞人晚也点头了,她小声道:“我和你住。”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孙妞带着几人往楼上走,这个旧厂房是那种老式楼梯房,有五层,每层楼有两间房。这种九十年代的房子, 建筑和布局很是不合理,不说狭窄的过道与时好时坏的声控灯,最奇怪的是窗户。 每家每户的窗户竟然就开在楼道里,贴着单元门, 上下楼的人只要往里随意一瞥,就能看清屋内的布局。 姜厌上到二楼时, 正好看到从窗户里往外探头的住户。 “新搬来的啊?”这家的住户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奶奶,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年纪咋都这么小嘞,还在上学吧。” 沈笑笑瞎诌:“奶奶,我们都已经毕业啦。” 老人叫许金花,听了话连说自己老了眼睛都花了,她热情道:“哪天得空来奶奶家吃饭啊。” 沈欢欢笑着点了点头,正巧孙妞手里有二楼另一间房的钥匙,她就选了这间房。 之后程光和林鑫九选了三楼。 三楼的两间房都是很多年没人住过的,门上贴了一堆小广告,开锁广告,通下水道广告,程光接过钥匙后,把门上的广告撕了撕,和林鑫九一起进去放行李。 最后孙妞带着姜厌和虞人晚往四楼走去。 “我听租房的说四楼住了个老头,脾气有些古怪,先前把四楼另外那家气走了,你们都租到这地方了,想必资金也不充裕,多担待担待那老头吧。” 姜厌笑了下:“当然。” 三楼与四楼中间有个拐角,有的地方会叫这儿三楼半,通常这里会有个窗户,或者在墙角摆个扫帚什么的,但这里什么都没有,就是一面泛黄的平整的墙,给人的感觉很逼仄很压抑。 最古怪的是墙面上贴了福红通通的对联。 「家和人兴百福至」 「儿孙绕膝花满堂」 横批:「欢迎进门。」 孙妞看到这布置也愣了愣,她忍不住道:“这里又没有门,贴什么对联啊,还欢迎进门,哪儿来的门。” 说着,她笑着走到那副对联中间,轻敲了下墙面。 “吱呀——” 孙妞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浑身一颤,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连忙看了看墙,依然是平整一片,她又赶忙扭头往四楼看去,四楼的门打开了。 门里出来了一个老大爷,他拄着拐杖一点一点下着楼梯。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61节 孙妞想起租房处说的古怪老头,心道就是这人了,她侧了侧身子给老人让路,谁知老人走到她面前时忽然就不动了。 孙妞:“您这是……” “咚。” 老人发出了一声类似于敲门的拟声词。 孙妞愣住了。 “咚咚咚。” 老人又发出了那种类似于敲门的拟声词,浑浊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孙妞莫名感觉后背有些凉,她下意识推搡起来:“你干嘛啊,赶紧走,这没门,咚什么咚,没看见没门啊?” 听到这话,老人缓缓把眼睛挪开,一声不吭地下了楼。 孙妞咽了咽唾沫,她觉得现在的氛围忽然很让她很煎熬,于是快步上了四楼,催促道:“你们快看房子吧,要是没事我就走了!” 姜厌上了四楼接过钥匙,打开房子看了眼,转头问虞人晚: “你觉得这房子怎么样?” 虞人晚站在三层半的地方,踮着脚看了看,没看出什么门道,下意识道:“挺好的吧…” 姜厌点了点头。 “你觉得好就好。” 她对孙妞说:“我们没问题了。” 孙妞应了声,转身就往楼下走,她现在看那贴在墙上的对联是怎么看怎么诡异,路过虞人晚时,她突然脚一滑,一个屁股蹲坐在了楼梯上。 虞人晚小心翼翼地贴紧了墙,但孙妞没有任何抱怨,扶着楼梯把手站起身,径直就往楼下走。 出了楼,带着水汽的晚风吹在她身上,孙妞裹紧了外套,但长长舒了口气。 她身上那股奇怪的阴冷感没有了。 直到这时,她这才敢去细想老人临下楼前小声念叨的那句话。 ——“你该感谢你的决定。” 目送走孙妞,虞人晚抬眸看向姜厌,正巧姜厌也在看她,两人对视了几秒。 姜厌侧了侧下巴,示意她上来:“杵着干什么,进屋放行李。” 虞人晚跟个鹌鹑似的缩着脑袋上了楼,一边打量姜厌一边从她身边走过,放好行李后,试探地往姜厌身边迈了一小步。 半分钟后,又迈了一小步。 迈了十几小步后,她几乎贴着姜厌站着了,看着全然无事的姜厌,虞人晚终于长长舒了口气,小声说,“原来命硬就不会受影响了啊。” “命硬真好,希望全世界都命硬。” 姜厌:“下次嘀咕记得去远点,否则我很容易听见。” 虞人晚迅速涨红了脸。 姜厌没再管她,进屋先去检查了家具设施,屋内并没有空调和冰箱,所幸现在天气还好,这两个都不是必须的,看完她又去卧室和卫生间转了转,确定管理局把必需品都提前买好放进来后,放心地回到了客厅。 虞人晚这会儿正在打扫客厅地面。 “你会做饭吗?”姜厌问她。 “会一些…” 姜厌弯起唇角:“那我们的晚饭就靠你了?” 虞人晚看向姜厌刚在市场买的,现在正放在门口的菜,十分自觉地把菜拎进厨房,开始洗菜做饭。 她的手脚十分麻利,做出色香味俱全的两菜一汤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钟。 吃完饭后她又拒绝了姜厌帮助,勤快地去收拾碗筷,虞人晚应该是经常在家做家务,七八分钟就把厨房打扫得干干净净。 “我以为你会打碎几个碗。” 虞人晚刚走出厨房,就听到了这句话。 她愣了愣,明白过来姜厌的意思,小幅度摇了摇头:“不是做每件事都倒霉的,越熟练的事情倒霉的概率越低,我已经很久没在家务上出错了…” “然后,嗯...初次遇到的人,如果距离我太近就会发生倒霉事,但认识久了会好很多。” 说完,虞人晚把乌鸦从金色笼子里放出来,在帆布袋里拿出了块馒头喂给它吃。 姜厌低头与沈欢欢发起短信。 两姐妹现在正在对门老奶奶家,说是拎着江城特产去拜访的时候被留下吃晚饭了。 沈欢欢:「我尽量打听些消息,晚上再联系。」 姜厌:「嗯,我去附近转转。」 晚上八点,姜厌和虞人晚出了门。 因为这次任务给的信息实在太少了,几人目前只知道这楼的能量间歇异常,最近又接连死了两个老人,但去世的老人是谁,他们住在哪个房间,这些她们都还不知道,所以必须找人打听一下。 两人先是去了楼下不远处的小卖部。 整个旧厂房所在的区域基本没有怎么开发,一切都保持着上世纪九十年代末的景象,连小卖部都是,不到三平米的房间,所有小杂物应有尽有。 姜厌挑了些东西买,老板看到陌生的面孔有些好奇,“你和门外的那个闺女是来附近玩的?” “是来租房子住的,”姜厌付了钱,指了指厂房的方向:“就那个,我和朋友住。” 她时刻关注着老板的反应,如她所料,老板皱起了眉。 “租那楼干嘛,楼里刚死了两个老人不知道啊,”他啧了两声,“不吉利得很,你们现在的孩子真是心大。” 姜厌露出惊讶的表情:“我租房子的也没人告诉我这楼死过人啊,你别吓我。” “吓你干嘛,”老板说道,“租房的人哪儿能告诉你这个,告诉了不就租不出去了吗?” 他告诉姜厌:“这里的人都知道,半月前那楼里接连死了两个七十多岁的老人,本来这年纪死了也啥可惜的,但他们那死相太吓人了,我在抬尸的时候趁热闹去看了一眼,两天没吃下饭!” “死相有多吓人啊?” 老板刚要说话,转瞬又把嘴闭上了,他往外赶姜厌:“问这么多干嘛,你要是觉得没事就继续住,要不是看你和我闺女差不多岁数我还不告诉你呢,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 姜厌这会儿当然不能走,她还没问出老人的死相呢。 思索了几秒后她弯腰提了几箱奶,“这些也要。” 老板纳闷:“你喝得了这么多?” 姜厌抿了抿唇:“喝不了,但你扫码吧。” “………” “............” 老板沉默地扫了姜厌的收款码,抬头看了她几眼,忽然又开了口,“哎,也不是啥秘密,就是死相太奇怪了,他们死的时候就跟被人吸了魂似的。” 【噗。】 【?被道德绑架了你就眨眨眼??】 【笑死,他被姜厌多余买的这几箱奶绑架了哈哈哈哈哈】 姜厌:“吸了魂?” “我也不知道咋形容,”老板声音压低道,“他们那死相就和裹了层皮的骷髅一样,两家人都说是突发疾病暴毙,但怎么可能?哪家一夜暴毙能皮连着骨头的,现在到处都传那俩去世的是老了没脸没皮,结伴找小纸片上的女的开房,吃了药身子受不住,精气神被吸…” “哎,你个小姑娘怎么还听得两眼放光的,这有什么好听的,赶紧走赶紧走——” 姜厌:“?” 她纠正道:“是你两眼放光。” 老板:“哎你怎么这么多话。” 他这次是真不打算说了,又开始赶姜厌,姜厌拎着东西走出小卖部。 虞人晚主动帮姜厌提了两箱奶,缩着脑袋跟在旁边,整个人看起来蔫巴巴的。 她刚才是担心自己进去后会让老板倒霉,而人一倒霉就会生气,就不愿意跟人好好说话,到时候姜厌就问不出东西了。 “没关系。”姜厌看出了虞人晚的心思,“我看那边有下棋的,一会儿我让你站哪就站哪,利用下你的体质。” 虞人晚一愣,抬起眼睛看着姜厌。 她的眼珠是不同于常人的漆黑,盯着人看的时候会给人一种幽暗但空洞的矛盾感,像要把人溺死,又似乎已经把自己溺死了。 “可以吗?”姜厌问她。 虞人晚的表情突然有些难过似的,她匆忙点了下头,磕巴道:“好,好的。” 直播间有些疑惑这个走向。 【虞人晚还记得自己排名在一百七吗,咋这么听话…】 【我也以为她会单独出去行动。】 【就是啊,姜厌虽然前两期很厉害,但到底是新人,个人直播间从没直播记录,无法参与榜单排名,名头上比虞人晚差一大截。】 【所以说姜厌是心理学大师,你们只能在这纳闷虞人晚为啥这么听话。】 因为姜厌先前仅通过对话就精准判断出了一些人是否在撒谎,所以心理学大师的人设立得非常稳。 【你们想想虞人晚平时有多倒霉,根本没人愿意和她组队,开直播的时候全靠自己摸索,焦头烂额还要时时提防倒霉之神的降临,设身处地想想,你们就明白她为啥听姜厌的话了。】 厂房大院里围了一圈老人,有打太极的,下围棋的,最多的是下象棋的,气氛很是热闹。 姜厌远远打量了一会儿,这群下棋的人里最年轻的都有五十余岁,多是六七十岁的老人,直到有个位子空出来,她才慢慢走了过去。 象棋存在年数长,姜厌很久以前见人下过,稍稍会一点。 这个空位的对面坐的是个六十多岁的老爷子,头发花白,胡子留得很长,见到姜厌后他有些惊讶,但还是摸棋跟姜厌下了起来。 下了一会儿后,姜厌显然是有些力不从心了,她看了眼虞人晚,又把眼神转向老人的身后。 虞人晚的眼睛微微瞪大。 “….....?” 姜厌的眼神催促起来。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62节 几秒后,虞人晚缩着肩膀走到老人身后,脸上的表情分外羞愧难安。 也就是从这时起,老人接连失误,姜厌逆风翻牌,一小时连胜三场,把老人搞得直接自闭了。 老人纳闷地猛喝了口茶,把胡子一吹,小桌一拍,中气十足道,“再来!我这十几年没输过了,我还就不信了,咱们再来一把!” 姜厌却是站起身准备告辞。 “以后再打吧,我今天刚和朋友搬来,要回去收拾屋子。” 老头勉强同意:“好吧,那你得空就来,你租的哪栋楼的屋子啊?厂房老板是我棋友,你要是明晚还来,我让他给你打折!” 姜厌不着痕迹地笑了下。 她来的时候就注意到这老人身边围绕着许多人的欲望——结交攀附的欲望,果不其然真的有些来头。 “那栋楼。”姜厌往身后指了指。 老人的眉头和先前的小卖部老板一样皱了起来。 “怎么租那儿去了,赶紧退了,我让我那朋友给你换个地方,今晚就换!” 不说直播间,连姜厌都被老人雷厉风行的作风惊了一下。 “为什么要退啊?”姜厌问。 老人担心姜厌不退房,也没藏着掖着,他用手指沾了沾手边的茶水,在桌上写了两个字,又抹掉了。 “半月前,那楼里死了好几只这个,紧接着这楼就出事了,连着出了两桩命案。” 老人现在已经把姜厌当成以后的固定棋友了,说得很直白:“死去的两个我都认识,平时脾气好身体也棒,有儿有女,一家和和乐乐的,最近有邪风传他们是因为作风不检点才没的,也就外人信,我压根就不信,绝对是这楼因为那东西犯了忌讳,这绝对是报复!” “这也不是我迷信,我都这岁数了遇到的事儿也多,你尽早搬,多听老人言才能不吃亏啊。” 姜厌找了个借口推拒了,老人没辙,叮嘱她出入门都多念叨念叨无意冒犯才放了行。 离开后,姜厌和虞人晚又去其他地方转了转,但都没什么收获。 回厂房途中,姜厌思索起下象棋老人用茶水写的两个字。 【柳仙】 也就是蛇。 半个月前,旧厂房里死了几只蛇,之后两名老人便接连去世。 单从这个信息是推不出因果关系的,姜厌想了几种可能性后,止住了思绪。 这才刚来几小时,信息太少,想太多没用,不如好好休息一晚上。 晚上十一点,两人回了旧厂房。 此时院子里已经没有人了,四下十分安静,风声虫鸣声几乎都消失了。 进楼后,虞人晚跺了下脚,声控灯没有亮,楼道里一片漆黑,她赶忙把手机里的照亮设备打开。 微弱的光照亮了眼前五六个台阶。 两人就这么往上走,走到二楼时,两人遇到了之前那个很热情的奶奶。 她背对着二人蹲在墙角,低着头嘴里絮絮叨叨不停说着什么话。 姜厌没有管,自顾自地往上走,虞人晚也是。 半夜搭话奇怪的人并不是明智之举。 走到二楼半的时候,姜厌回头看了一眼。 那个蹲在墙角的老人不知道何时站了起来,脸恰巧正对着她们。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老人突然问道。 “刚吃完饭。”姜厌回。 “吃饭啊,”老人迟钝地点了下头,她不自觉地舔着嘴唇,像是回忆起什么美味的东西,口水不停从嘴角往下流。 虞人晚轻轻推了姜厌一下,姜厌也没再多看,转身上了楼。 开门后,两人进了家。 虞人晚低声说:“她的眼睛…你注意到了吗?” 姜厌点头:“瞳仁是竖着的。” 于是两人都没再说话。 虞人晚去洗漱,姜厌坐在沙发上给沈欢欢发消息,形容了刚才偶遇老太太的情形,然后问她吃饭吃的怎么样。 十几分钟后,沈欢欢回了短信。 「一切正常。」 「晚饭那会儿老太太的言行举止都没有问题,不过她吃饭的时候忽然端了碗饭去里屋,我问她家里还有旁人吗,她说是给她丈夫上供奉的,半个月前死的老人之一就有她的丈夫,叫尚德民,我偷看了眼供奉台,名字是这三个字。」 「本来我打算再问些事情的,结果她吃饭的时候一直在说她和丈夫早年自由恋爱的事情,两人的婚姻关系应该很不错,临走了她还提了几嘴自己的儿女,说是家里孩子有出息了,都在外面赚钱,回家次数少,要是我和笑笑有空了就过来转转。」 「好像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信息。」 的确是很正常的言行。 姜厌:「她没提尚德民的死因吗?」 沈欢欢:「我问了一句,她低头吃饭没说话,我也不好再问。」 「姜厌姐,你那边有什么发现吗?」 姜厌:「在两名老人去世前,这楼曾死了几条蛇。」 沈欢欢回信息的速度明显慢了些,「嗯?具体是怎么死的?」 姜厌:「还不知道。」 沈欢欢:「这个信息应该很重要,我明天也试着打听一下。这种有灵性的动物被杀后的确会报仇,仇恨程度跟死法有关,希望不是被虐杀。」 看完消息,姜厌关上了手机。 快十二点了,虞人晚还在卫生间洗漱,姜厌给虞人晚留出足够空间后,闭着眼先在床上睡了过去。 虞人晚洗完澡,看到的就是已经熟睡的姜厌。 姜厌大概是白天累到了,睡得很沉,气息也很平稳,虞人晚放下手里的吹风筒,湿着头发轻手轻脚地爬上了床。 除了母亲外虞人晚还从没跟人同床睡过,很久以前她组过一次队,但是那几个同伴在跟她出过一天任务后,晚上谁都不愿意和她在一间屋。 所以身边躺着个刚认识的人,对她而言是个非常特殊的体验。 虞人晚打开手机备忘录,心怀感恩地记下了今天的日期和姜厌的名字。 记完后,她也有些困了,屋子里没有空调,夜深了温度比较低,虞人晚往姜厌那边挪了一点点,闭上眼睛意识逐渐开始模糊。 但就在她即将陷入深眠的时候,她忽然觉得手心有点痒。 很轻微的痒。 虞人晚起初并不在意,但那种痒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像是有人用指甲在她的手心划来划去,她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前没有人,是一个红色的木制衣柜。 她平日里喜欢把手搭在床边睡,所以这会儿她的睡姿已经从刚入睡时的正对着姜厌,变成了背对。 虞人晚掀开被子,借着手机光看了眼自己的手心。 上面有几道红痕,像是被人抓了好几下。 凌晨苏醒,她这会儿还有些不太清醒,于是把手又慢慢摆回了刚才的姿势——她把胳膊搭在床沿时,手心是朝下的。 所以是有人在下方挠的。 虞人晚迟钝地弯下腰去看床底,床下黑漆漆一片,宛如铺开的浓墨,没有一丝光亮,她猛地打了个寒颤,脑子瞬间清醒了。 虞人晚连忙从地板上爬起来,决定不自己吓自己。 但醒都醒了,她决定去上个厕所再睡觉,她走出卧室,进了大门旁边的卫生间。 厕所的镜子旁有个小灯,她打开了这盏,昏黄的灯光照在镜子上,映出她漆黑的瞳孔和毫无血色的唇色。 上完厕所,虞人晚到洗漱台前洗手,她凑近镜子抿了抿嘴唇,希望让它更有颜色一些。她唇色天生如此,在过黑的发色与瞳色的衬托下,惨淡的唇色看起来十分营养不良。 但随着与镜子距离的拉近,虞人晚忽然发现自己的右脸上好像多了一颗痣,很小很不明显的一颗痣。 ...什么时候长的? 以前就有吗?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确定今早脸上还没有这颗痣,虞人晚对着镜子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那颗痣出现在镜子里的她的手背上。 哦,原来这个小黑点是镜面上的灰。 虞人晚有些腼腆地笑了下,她平日里有些强迫症,于是用手擦了擦小黑点。擦了几下后,那个小黑点不但没有消失,反而肉眼可见地变大了。 细看的话,它的位置也移动了些许。 怎么还把它擦歪了? 虞人晚又用力擦了擦,谁知道这个小黑点莫名其妙地越来越大,缓慢拉长,竟然还开始左右移动,虞人晚有些懵了,她紧盯着那个黑点,终于,她看清楚了那是什么东西。 看明白的瞬间,她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那是一条距离她越来越近的蛇。 它就像人一样站立着,左右不停摇摆,柔软的蛇身以一种近乎诡异的姿态扭曲着,之前是因为这蛇距离她实在太远,所以她才把它当成了一个不动的小黑点。 而它现在正向她飞速爬来! 虞人晚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反应过来后她迅速转头看向身后。 没有丝毫关于蛇的影子。 所以蛇是在镜子里的。 虞人晚从没遇到这种情形,她连忙扯了几张符文贴到镜子上,但是于事无补,就在那蛇吐着蛇信扑面而来之际,虞人晚暂时放弃了应对,转身就往厕所外跑去。 她跑回了卧室,试图叫醒姜厌和她一起离开房子,但她的手刚伸向床边,一股凉气就直冲头顶。 虞人晚记得很清楚,她刚刚起床的时候,被子是掀开的。 但是现在,她的被子不仅平铺在床上,还鼓起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包。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63节 床上有两个人。 第34章 晚间夜话 床上为什么会多出来一个人? 是镜子里的那条蛇吗? 它跑出来了? 虞人晚吓得背都僵直了, 要叫醒姜厌的手滞在半空,姜厌的半张脸陷在枕头里,看起来睡得非常香甜。 “姜厌…” 许久, 虞人晚敢动了, 她凑到姜厌耳边小声叫道。 但姜厌只是皱了皱眉心,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虞人晚有些着急了,她伸出手小幅度地去推姜厌,但刚推了两三下, 一阵很微弱的风突然从她颈后吹过。 吱呀—— 卧室的门被人缓缓推开了。 虞人晚下意识吞咽了口唾沫, 她想从衣服口袋里摸出张符, 但无比倒霉的,她摸出的要么是还没画符的黄纸, 要么是根本应付不了这张场合的符文。 直到湿黏的东西舔上了她的耳朵, 虞人晚突然不动了,她叹了口气, 垂头丧气地盯着地面。 那蛇似乎很享受虐杀人的体验,蛇身缓慢地爬上她的裤脚,鳞片与衣服摩擦发出纸片撕裂般的声音,它吐着蛇信爬上了她的脖颈,蛇身一点点勒紧。 “你在发抖,”蛇发出了女人尖细的声音。 因为真的很难不抖啊。 虞人晚的心脏因为窒息飞速跳动, 耳膜像是被鼓槌大力击打,嘴唇开始变得青紫,眼白也逐渐涌上了红血丝。 那蛇大概也觉得无聊了,蛇身一转, 试图把虞人晚的脖颈直接扭断,但也就是这时候, 她发现虞人晚仰着脖子努力露出了一个笑。 很莫名的一个笑。 与此同时,两人身后的红色木质衣柜突然轰然砸下,稳准狠地砸在蛇拖在地上的半边身体上,它痛得张开了血盆大口,津液喷溅在虞人晚的脸上,虞人晚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数分钟后,腥臭的鲜血在地板上蔓延开来,虞人晚把圈在脖子上的尸体像脱衣服一样,从下往上脱掉,小心翼翼地扔在了地上。 “你应该是不知道。” 她蹲下身子,一边用纸巾熟练地擦身上的血,一边对着尸体小声说:“离我离得那么近真的会很倒霉。” “你看你就死掉了吧?” 衣柜倒下的声音还是很大的,姜厌刚睁开眼睛就听到了虞人晚说的这句话。 “什么死了?” 她眯着眼在黑暗中看虞人晚:“你在做什么?” 虞人晚连忙扔开纸巾,慌张地站起身:“就,就是刚才有条蛇,你看那儿…” 她打开了卧室的灯,指着地面对姜厌说道。 但地面上干干净净,除了因为衣柜倒地散了一地的衣服外,什么都没有。 就连刚才擦血的纸,也尽是白色。 虞人晚愣住了,她怕姜厌以为自己在骗人,连忙比划道,“不是的,这里刚才真的有条蛇,特别长,身上的鳞片很刮人,”她给姜厌看自己的脖子,“你看是不是有红痕,刚才它勒我脖子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她从姜厌的表情判断出了,她的脖子上什么痕迹都没有。 一片沉寂。 姜厌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地上的衣服看。 虞人晚眼眶倏地红了,很突然地说道:“我没有翻衣柜,我不是想偷你的东西。” 姜厌皱了下眉,“我又没说不信。” 她下了床,从地上散落的衣服底下摸出一片碎了大半的鳞片,“我刚才是在看这是个什么东西。” “行了,你赶紧把眼泪憋回去。” 虞人晚用衣袖蹭了蹭鼻子,嗫嚅着点点头。 通过虞人晚的回忆,姜厌知道了刚才在自己睡觉期间都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这其实很说不通,因为姜厌虽然睡眠质量不错,但她对危险的感知能力很强,如果刚才那蛇真如虞人晚所说的危险,她不可能睡得那么死。 姜厌并不怀疑自己的警觉性,所以她对虞人晚道:“它应该并不想杀你,最起码刚才没有杀心。” 虞人晚一愣:“那它是…” “吓你玩?” 虞人晚露出怀疑人生的表情,这时姜厌的手机突然传来震动,姜厌止住了后面的话,滑开了手机。 是沈欢欢的信息。 「笑笑看见蛇了,你们那边怎么样?」 姜厌回道:「虞人晚也遇到了。」 沈欢欢:「我们对下刚才的事吧,我和笑笑去找你们。」 姜厌回完消息跟虞人晚说了下,虞人晚连忙收拾起地上的衣服,收拾完她四下打量了会儿,又跑去厨房拿来扫帚把客厅的地给扫了,颇有种开门见客的感觉。 不消片刻,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虞人晚抱起睡得昏天黑地的小乌鸦飞奔到客厅角落,姜厌看了她两眼,觉得虞人晚这人有点好玩,整个人的生活状态完全在丧里丧气和急速奔走之间反复横跳。 打开门后,沈笑笑哭丧着脸走进房间,“姜厌姐——” 她张着胳膊就要给姜厌一个爱的抱抱。 姜厌冷漠闪避。 沈笑笑:“呜呜!” “你们屋子好干净啊,”沈欢欢打量了会儿房间,注意到窝在角落的虞人晚,“诶,你别站着啊,来沙发坐。” 虞人晚低下头:“我喜欢站着。” 沈欢欢笑了笑,从书包里里拿出一个折叠椅子,递给姜厌,又让姜厌拿给虞人晚。 “那你要是不想站了,就坐着休息一会儿。” 【噗,怎么会有人随身带椅子啊?】 【刚看了沈欢欢那边的视角,她是出门前猜出虞人晚会缩在角落,特意拿的。】 【qaq我也想和欢欢做朋友。】 从姜厌手里接过椅子,虞人晚脸上的感动几乎要溢出来了,姜厌被这个表情肉麻到,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转身回到沙发,问沈笑笑是怎么回事。 沈笑笑正经起来:“就是半小时前,我在屋子里看见了一条灰色的蛇。” 姜厌:“灰色?”她拿出那块碎了大半的蛇鳞,“虞人晚看到的这条是黑色的。” “你确定没看错吗?” 沈笑笑摇头:“当时有光亮,蛇身是黄灰色的,但更偏灰色,肯定没错。” “这么说最起码有两条蛇,”姜厌沉吟了会儿,问沈笑笑:“你是怎么看见的?” 沈笑笑的脸色白了白。 她平时就怕这种软体动物,这会儿回忆刚才的场景,全身都忍不住地发痒,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恐惧说道:“我根本不想看见,但我当时被吵醒了。” 想起刚才的事,沈笑笑心惊肉跳地打了个寒颤。 她昨晚睡得比姐姐早,她睡着的时候,沈欢欢还在客厅看凌晨档的新闻,所以她是伴随着断断续续的人声睡着的。 凌晨三点,她突然被嘈杂的人声吵醒了。 当时她还以为是楼上或者楼下的邻居在吵架,所以她把被子闷过头翻了个身又要睡,但那声音越来越大,半睡不醒的她迷迷糊糊听出声音的内容并不是争吵,而是在做节目。 「深夜是一群人的孤独,孤独是一个人的深夜,欢迎收听晚间夜话节目,我是你们的老朋友小关。」 「今晚有三名幸运观众接入我们的专线,让我们走进她们的生活,倾听她们的故事。」 「下面是a市王女士打来的电话。」 「喂,请问是王女士吗?」 沈笑笑听到主持人这么问道。 「嗯,我是,」女人的声音跟唱歌似的,好听极了,「小关你好,我听你的节目很久了,我们全家都是你的忠实观众。」 「天啊,这真是我的荣幸,您今天是想分享什么事情呢?」 「我是来求助的。」 「嗯?您想要求助什么呢?」 「我不知道我现在在哪里,」女人好听的声音变得有些焦急,「我最近想起一些事情,但我问我的爸爸妈妈他们都不记得,我有些害怕,我想带他们离开现在的家,但他们不愿意走。」 主持人温和道:「王女士您说得有些乱,但我大致明白了您的意思,您是觉得您现在住的地方并不是你的家是吗?」 女人连忙道:「是的是的。」 主持人有些苦恼了:「事情好像有些糟糕呢,如果是莫名其妙住在别人家,这也太危险了。」 「是啊…」女人说道,「我就是这么想的,我觉得我的记忆被坏人篡改了,我们一家的记忆都被改了,但我现在陆陆续续想起来了一些,我想我应该趁着坏人没发现,先逃出去,这个地方太小了,我住得太难受了。」 她缓缓道:「我记得我以前很有钱。」 主持人倒抽了口凉气,沈笑笑听到主持人的指甲敲击桌面的声音,哒哒哒的,许久,主持人突然笑了起来:「王女士,我想我或许知道您在哪里啦。」 女人惊喜道:「啊,是吗,这真是太好了!」 主持人笑道:「介意开一下摄像头吗?」 「不介意不介意。」 因为沈笑笑只是隐隐约约听着节目声,所以并不知道女人那边是个什么场景,但她听到主持人突然开始捧腹大笑,几乎要笑断了气。 「王女士,你竟然连这个都忘了!」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64节 主持人笑着说:「你在棺材里啊,王女士你怎么连这个都忘了,你的记性也太差了!」 女人也笑了起来,她发出捂着嘴的闷笑声:「我的天,对啊,你看我这脑子!」 「谢谢小关啊,我想起来了,我们全家上个月都被入室抢劫犯杀了,哈哈哈哈。」 听到这里,沈笑笑多浓重的睡意都没了,她晃了晃脑子,匪夷所思地爬起床,一步三个哈欠地走向客厅。 客厅的灯是关着的,但是电视在播放。 沈笑笑也没多想,只以为是姐姐睡前忘了关电视。 她走到沙发前坐下,想要看看这个整蛊节目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第二名被接听的观众姓白,是个在校女学生。 她非常主动地开了摄像头,露出身上的红色校服。 「白小姐您好。」主持人说道。 「你好呀小关,我纠结了好久才打的这个电话呢。」 「为什么会纠结呢?」小关佯装受伤道,「我明明这么可爱!」 「啊我没有别的意思,可能是因为我认识你吧,你死得太吓人了,我有些害怕。」 小关调笑道:「完了,我的黑历史被您扒出来了,您看过我直播自杀的视频了吗?」 「看过看过,我还给你点赞留言了,你总能挖掘不同的死法,最后还为理想献祭了自己,我很崇拜你。」 小关笑道:「哎,真该让那些女孩也听听您的话,她们的死简直就是艺术,我最喜欢我躲在窗帘后的那次直播,您看过那场吗?」 女孩面露回忆:「当然!那个女孩叫的好大声,她不停求饶,声音比黄鹂还要好听。」 小关欣慰点头:「是啊,她妈妈的声音也很悦耳,爸爸的叫声差了点,也还凑合吧。」 「啊......」 小关忽然停止了对话:「一直在说我的事情,您今天是有什么事情想分享吗?」 「没有没有,我就是想来告诉你我很喜欢你,我会一直喜欢你的!」 「我收到你的喜欢了,那么再见?」 「再见!」 沈笑笑看着电视屏幕上笑容满面的男主持人,心里的吐槽声更大了。 现在的节目为了猎奇真是什么都能编。 就这还想有人信? 打死都没人信! 沈笑笑翻了个白眼站起身,她准备关电视了,但看着电视屏幕里男主持的脸,她忽然皱了下眉,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张脸。 ...在哪里呢? 沈笑笑思来想去,忽然想到了半个月前看到的一则社会新闻,一则关于连环杀人犯在被捕时撞枪自杀的新闻。 沈笑笑连忙搜起关键词,还鬼使神差地输入了“小关”。 几分钟后,沈笑笑目瞪口呆地抬起头,比对着电视上的人脸与手机上被打了码的杀人犯,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不可思议。 这时,主持人已经开始接听第三通电话。 与前面两个人不同,这个嘉宾并没有说话,而是不断发出剧烈的喘息声。 主持人并没有着急,依旧不急不缓地介绍道: 「今天的晚间夜话节目已经接近尾声,这通电话来自于长夏市的沈女士。」 「啊...她似乎被吓到了呢。」 小关微笑道: 「没关系,让我们看看她在做什么吧。」 而后沈笑笑就看到电视屏幕突然变黑,在一阵悉悉簌簌的声音后,屏幕慢慢变亮。 她看到了在床上熟睡的自己。 电视里的自己像是被什么东西吵到了,不耐烦地用被子闷住头,但又在几分钟后,一脸匪夷所思地从床上爬起来。 屏幕上在快速播放着她刚才所有的经历,从被吵醒,到坐在沙发上,再到哆嗦着手查阅新闻,所有的一切都在电视上清晰播放着。 沈笑笑像是被从头到脚倒了盆冷水,浑身都在发颤,小关体贴地询问她的感受,但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电视上播放的内容马上就要与现实同步了,沈笑笑有种奇怪的预感,如果同步一定会发生不好的事情,所以她努力让自己从恐惧中出来,三步并作两步拿过遥控器就摁下了关机键。 但电视还在播放。 沈笑笑又大力摁了好几下,这时小关突然把脸贴在电视屏幕上,五官被挤压得四处溢流。 “没有用的,沈女士。” 沈笑笑尖叫了一声,把遥控器猛地扔了出去。 小关的眼珠挤到了眼角,盯着沈笑笑不停地笑。 沈笑笑没辙了,她能想到的关掉电视的方法只剩下一个,她咬紧牙跑到电视后,一把拽住电视线狠狠扯了下来! 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一切像是被摁下休止符,笑声的余韵还在房间内回荡,但再也没有新的声音传出。 沈笑笑紧闭着双眼僵直地站在原地,许久她的肩膀才稍稍放松,她弯下腰,劫后余生般吐出一口气。 她准备把刚才发生的一切告诉姐姐。 离开前,沈笑笑下意识捏了捏手里的电视线。 人皮般的细滑。 电视线在她手里轻轻蠕动了一下。 第35章 九年前 说到这儿, 沈笑笑突然不说话了,她拿起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 这下直播间的观众急了,因为睡觉时嘉宾们的直播都是关着的, 而沈笑笑中途起床并没有打开直播, 所以大家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快说啊快说啊,不是,你要急死我了,你喝啥水啊!!】 【最讨厌说话大喘气的了!】 【你再不说我真的会失眠, ok??】 “然后呢?”姜厌也好奇。 沈笑笑哼唧两声扭过了身子, 沈欢欢代替自家妹妹说了话, “我是被笑笑的尖叫声吵醒的,我一跑出客厅就看到倒在地上的笑笑。” 虞人晚小心翼翼地插话:“你是被蛇揍晕了吗?” “………”沈笑笑用水杯羞愧地遮住脸, “我是被吓晕的。” “哎呀, 也是人之常情嘛,希望你们能理解。” 众人:“…………” 姜厌:“那你是怎么知道蛇的颜色的?” “因为我看电视的时候把客厅的小灯打开了, 那东西在我手里扭来扭去的,我就没忍住好奇看了一眼,绝对是黄灰色,灰中带黄。” 沈欢欢在旁做补充:“我到的时候没有见到蛇,笑笑手里的就是普普通通的电视线。” “而且我睡前把电视关了,这个我确定。” 姜厌问沈欢欢:“你全程都没有听到电视声吗?沈笑笑扔遥控器的声音应该也挺大的吧。” 沈欢欢摇头:“什么都没有, 我只听到了笑笑晕倒前的那声尖叫。” 也就是说,这蛇在沈笑笑被吓晕失去所有防护能力的情况下,没有对她进行身体上的伤害。 它就像是单纯为了吓坏沈笑笑,特意弄了一出惊悚的晚间节目把她勾引出去, 又在她晕倒以后,让沈欢欢出现在她身边。 见沈笑笑说完, 虞人晚也把她刚才的经历说了出来。 虞人晚说完后,场面一时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在思考。 沈欢欢先开了口:“我想到了第一期节目。” “当时那些做为祭品的孩子担心我们发现蚕村的秘密,所以在最开始想通过恐吓我们的方式让我们离开那里,比如溢出墙面的油脂,还有裹在馒头的虫须,这些都是他们吓我们的方式。” 姜厌也想到了这点。 沈欢欢继续分析道:“但这次蛇的存在或许与蚕村相反,蛇非常具备灵性,既然半个月前厂房这里死了几条蛇,那我更倾向这次是蛇的复仇——它们发现了我们的身份,怕我们影响它们的复仇,所以想把我们赶出这栋楼。” “所谓先礼后兵,今晚所经历的一切就是它们的礼,如果我们不走,接下来的几天就会经历‘兵’。” 姜厌靠在沙发上,随意道:“你觉得是这栋楼的居民虐杀了蛇,所以蛇要挨个报复他们?” 沈欢欢点头:“我觉得有一定概率。” 从目前的信息来推,的确有一定概率。 所以姜厌没有提出异议。 双胞胎起身告辞,还有两个小时就要天亮了,大家都急需补充睡眠。 送走两人,姜厌和虞人晚回到卧室。 姜厌躺在床上后,闭着眼睛思索刚才发生在虞人晚和沈笑笑身上的事情。 虞人晚注意到姜厌的神色,翻了个身,小声问她在想什么。 “我在想如果我是一条蛇,我要怎么吓住两个人。” 是同时弄醒两个人同时惊吓,还是吓完一个人就离开。 暂且不论吓虞人晚的那条蛇,因为它是受了伤后才离开的,说不定它本意是想吓完虞人晚后再给姜厌来一个更恐怖的恐吓套餐。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65节 单就说吓沈笑笑的那条蛇,它的行为根本就不符合“通过吓人把人赶走”的逻辑。 它凭什么认为沈欢欢会相信沈笑笑的话,如果要让沈欢欢百分百相信真的有蛇,它最起码应该在沈欢欢看到它后再离开。 它以为亲姐妹就会相信彼此的话吗? 怎么可能。 这种想法就不可能出现在精怪身上。 所以它为什么消失得那么快呢? 姜厌暂时想不出特别合理的解释,所以面对虞人晚的疑问,她也只是摇了摇头。 * 第二天清晨。 姜厌睡醒的时候,鼻尖萦绕着一股很好闻的玉米味的清香。 她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床上只有她一个人,虞人晚不知道什么起床了。 姜厌又躺了十几分钟,起身随意披了件睡衣走出了卧室。 虞人晚正穿着围裙在厨房里煮玉米粥,案板上放了两盘她刚拌好的凉菜,见到姜厌,她连忙用手背蹭了蹭额头上的汗,有些紧张地问道:“吵醒你了吗?” “香醒了。” 姜厌转身去卫生间洗漱,再出来时虞人晚已经把粥盛了出来,拿了把大蒲扇来回扇着降温。 姜厌非常自觉地坐在桌子前,一点都不客气地托腮看粥。 虞人晚扇风的速度肉眼可见地加快了。 两分钟后,她悄悄抿了下嘴,把玉米粥推到姜厌面前,“温度应该合适了,你要不试试?” “玉米是哪儿来的?”姜厌问。 “是沈欢欢早上送来的,就是这个玉米有些硬,可能不太好消化,我就想着炖进粥里…” 姜厌点了点头,“谢谢。” 两人刚吃完早饭,沈欢欢就过来了,她是来叫虞人晚的。因为体质问题,虞人晚在搜集信息上经常能发挥出很特殊的作用。 就比如昨晚姜厌用虞人晚的霉运来帮自己赢棋。 这是昨晚四人商量出来的,所以虞人晚也没有废话,收拾好东西就跟着沈欢欢出了门。 姜厌被留在家里找线索。 她是主动留在家的,由于对虞人晚种族天赋的自信,所以姜厌十分信任她的倒霉体质——她就挑不到好房子! 而昨天选房时,虞人晚对这个房子的评价是“挺好的”。 那这房子怎么着也得是个凶宅。 几人离开后,姜厌随即对房间展开了地毯式翻找。 这是一个四十多平的房子,面积虽然不算大,但厨房,卧室,卫生间,储物室,应有尽有,这四个半封闭房间翻找起来要废很大一番功夫。 姜厌翻得很细致,很快她就从床底下翻出了张脏兮兮的一寸照片。 卧室的床是紧贴着墙面摆的,这张照片就压在床与墙衔接的角上,落了厚厚一层墙灰,姜厌不知道这个屋子曾住过几户人,也不知道这张照片的主人是不是就在这间屋子住过。 她用纸巾把照片擦干净,照片上是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女孩。 皮肤偏黑,身材略显臃肿,扎着两个麻花辫,头绳就是简单的粗布条,款式很老旧,但被很用心地扎成了一对蝴蝶结。 女孩正对着镜头露牙笑,笑眯眯的。 姜厌把照片翻过来,看到了“陆婧荣”三个字。 看不出什么信息,姜厌把照片放进兜里开始继续翻找,但这之后她再没发现什么重要物件,顶多就是半截断了的木梳,一块橡皮擦,一个快用完的铅笔头。 姜厌从柜子下抬起腰,顺手把掉到眼前的碎发别到耳后,走出了储物间。 这会儿已经是上午十点半,沈欢欢给她发来了短信。 说是问到了半个月前蛇的死因。 「刚刚在集市问到了,是个卖茶的摊主告诉我们的,她说她的表姐先前就住在厂房,平日里比较信这些,蛇死的时候她表姐就有不好的预感,所以第一个老人刚死不久她就搬了家。」 姜厌问道:「是虐杀?」 沈欢欢回道:「是虐杀,那些蛇就死在二楼,身子都被砸扁了,鳞片全碎了,血肉模糊,同楼好几个老人亲眼看见是尚德民砸死的,有人问过原因,尚德民说是想卖钱。」 姜厌:「那群蛇没反击吗?」 沈欢欢:「我也问了这个,摊主解释说那几条蛇是在蜕皮期,很虚弱,刚长出的鳞片也嫩,还没蜕完就被几棍子弄死了,没怎么反击。」 姜厌垂下眼睛,来回浏览沈欢欢发来的消息。 如果蛇是在蜕皮期被打死,那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尚德民死的时候就像骨头外吊着层皮。 姜厌的手指无意识地敲着屏幕,片刻她又问道:「死的另一个老人呢?有他的信息了吗?」 沈欢欢回:「还没有,不过我怀疑他是围观蛇被打死的老人之一。」 很合理的怀疑。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期节目基本就可以结束了——就是蛇的复仇。 但姜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因为太顺利了。 实在太顺利了,顺利得让人难受。 就像是刚开始怀疑是蛇在作祟,蛇就亲自显形来吓你,种种线索蜂拥而上,让你相信就是蛇在作祟,就是蛇在报仇。 而且就算老人的死是蛇的复仇,那厂房多年来时有时无的能量紊乱也无法解释。 姜厌揉了揉眉心,没再多说,只是让沈欢欢继续留意死去的两个老人的信息。 关掉手机后,姜厌在沙发上坐了好一会儿。 休息完了,她又站起身。 她准备继续翻房间,现在还有厨房没找,最起码把屋子所有地方都找完。 姜厌进入厨房后,先是把所有碗筷都搬空,而后挪开了橱柜,橱柜后橱柜下什么都没有,于是她又去翻储物架,除了基础调料外,依旧是什么都没有。 最后姜厌把视线投向了天花板上的通风口。 老式通风口不是那种轻易就能打开的,它是铁制的,并且套了一个锁。姜厌搬了个椅子,踩上去后,直接用手把锁拧断了。 直播间飘过一片【????】 “锈到脆了,比脆脆鲨还好掰。” 姜厌毫无说服力的解释并没有获得直播间的认同,她现在有些烦,也懒得找借口,自顾自地把锁扔到一边,推开了通风口上的铁板。 【姜厌终于不再试图说服我们了(?】 【她大抵是终于发现人与人的力气并不相通(?】 【但我依旧被装到了:)】 姜厌戴上口罩后,把手伸进通风口,积攒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灰尘纷纷往下掉,即使是戴了口罩,姜厌也被灰尘呛得睁不开眼睛,不停地咳嗽。 但一切都值得。 因为姜厌摸到了类似于牛皮纸的东西,她抓紧东西抽回手,灰黑色的污渍顺着她的手肘落在陈旧泛黄的地面上。 姜厌摘掉口罩,甩了甩手里的两沓文件,轻轻“啧”了一声。 这种旧厂房是没有物业的,如果中途住户不曾自费修理,那这个通风口就是最好的保存秘密的地方。 姜厌先是用卫生纸把牛皮纸表面的灰尘擦净了,这层积灰从颜色和厚度上看最起码有七八年,她本以为文件表面会被尘埃腐蚀,但是并没有。 牛皮纸外裹着厚厚一层保鲜膜,姜厌把保鲜膜小心揭下,露出了保存完好的内里。 每个牛皮信封里都有写满字的纸。 第一个牛皮纸里是三封信。 第二个牛皮纸里是一张表格,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时间点。 姜厌拿起信,她先是看了眼落款。 陆婧荣。 就是那张照片的主人。 女孩的字迹不太好看,顿笔颇有点用力过猛的感觉,但一笔一画很认真。 “姑姑,我知道您很忙,写这封信我想了很久,但我觉得我最好还是跟您说一下。” 女孩的说辞十分客气,带着几分讨好。 “昨天我来‘那个’了,垫着的东西很贵,我没有借到,最后陈老师借给我的时候我的裙子已经脏了,所以老师批准我提前回家了。 回来的时候,二楼的尚爷爷看到了,我本来想躲的,但很凑巧还是被看到了,我当时很紧张,我怕他会笑话我,但他夸我是个大姑娘了,尚爷爷是个好人,他平时总给我买零食。 他昨天又给我一袋小零食,许奶奶叫爷爷吃饭的时候看到了,她突然扇了我一巴掌,很疼,有邻居看到问奶奶怎么回事,奶奶说我偷了她的钱,可我没有偷。” “姑姑,如果许奶奶打电话给您,您千万不要给她钱,我真的没有偷,我现在是初中生了,知道偷钱会坐牢的,是奶奶误会我了。” “哦对了,尚爷爷晚上找我让我给他洗裤子,我很乖地洗了,今天不好意思把爷爷的裤子弄脏了,我想着也不全是我的错?都怪他离我太近了,也不是,哎还是我的错。 对不起打扰姑姑了,姑姑不用浪费时间回信,谢谢姑姑打给我的生活费,一个月五百还是太多了,我花不完,三百就可以,两百也够,啊还有下个周就是爸爸妈妈的忌日啦,我打算给他们买束花。” “明天我会把垫着的东西还给陈老师的,有借有还再借不难,不过如果下次有其他女同学来‘那个’,我肯定会主动借的,不还也可以。” “祝姑姑姑父事业顺利,万事如意!” 姜厌把这封信放在一边,拿起第二封。 这封信的时间大概就在第一封写后不久,因为陆婧荣又提到了“偷钱”。 “姑姑晚上好,也可能是上午下午好,祝您和姑父身体健康,十分抱歉又打扰您了。” 这次的陆婧荣在说辞上更客气了。 “不知道许奶奶有没有联系您,因为您一直没有给我回信,我又没有电话,所以我有些害怕。昨天放学后我去找许奶奶了,我跟她解释我没有去过她家,也没有见过她的钱包,是不可能偷到她的钱的,但许奶奶推了我。 她让我不要乱勾引男人,我知道勾引是什么意思,我当时很着急解释,所以撞到了奶奶,她拿扫帚打我,我的头出了点血,但是不疼,姑姑不用担心!”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66节 “谢谢姑姑这个月打来的钱,竟然还是五百块,姑姑可以不用这么破费的,我还是学生根本花不了什么钱。 今天我把垫的东西还给陈老师了,她夸我是个好孩子,我会继续当好好孩子,我要努力学习以后报答姑姑。” 姜厌垂下眼睛,拿起了最后一封信。 这封信的字迹忽然变得有些凌乱。 姜厌扫了几眼,发现这封的时间比前两封信要晚一段时间,这时女孩的情绪愈发惶恐,言辞也更加严谨和小心翼翼。 “尊敬的姑姑您好,祝您天天开心,阖家幸福。” “应该是我记错邮寄地址了,这个月寄给您的信全被退回来了,邮寄员哥哥说那个地址的人家已经搬走了,我知道那肯定不是姑姑家,姑姑搬走一定会提前告诉我的,都怪我太笨了,我把姑姑的地址忘记了。” “我现在有些不知道怎么办了,要是姑姑碰巧收到了这封信的话,您可以来我们学校一趟吗?我知道我真的太麻烦了,姑姑工作那么忙根本抽不出时间,但我们学校前几天请了一位心理老师开讲座,老师要走的时候我问了她几个问题,她说她必须联系我的家长,姑姑您是我唯一的家属了,您可以来我们学校一趟吗?就一趟,我求求您了。” “这几天尚爷爷又来让我帮他洗裤子了,我不想洗他就站在我的家门口不走,我每次透过猫眼都可以看见他,我真的好害怕。我知道是我太敏感了,爷爷只是关心我,但他总爱跟在我的身后,他有时候还会突然抱我,我一叫他就捂着我的嘴,说我这样太丢人了,我知道自己很丢人,是我太小题大做了。” “昨天许奶奶看见尚爷爷抱我了,我那时候特别庆幸,但许奶奶一来就开始打我,她说我每天都在勾引人,我告诉她我只想回家,是尚爷爷不让我回家,她就骂我是只癞蛤蟆,说我又胖又丑,要不是我总找尚爷爷他才不会来找我。” “不是这样的姑姑,我知道许奶奶年轻时候一定很漂亮,我也知道自己又黑又胖,跑步的时候总会被同学们笑,但我没有勾引人,我这么丑勾引不到人的。” “姑姑您能不能来学校一趟啊?” “当然不来也没有关系,我知道您很忙,祝姑姑可以发大财。” 三封信全部看完了,姜厌把这些信重新放回信封。 既然这三封信全在这里,那答案实在很明显。 ——陆婧荣没有等到她姑姑的帮助。 因为父母双亡,陆婧荣长期独居在旧厂房中,她被二楼的尚德民当作软柿子长期肆意猥亵,许金花放纵了丈夫的行为,并且把所有错误都归在陆婧荣身上。 期间陆婧荣也曾数次向她的姑姑求救,但她的姑姑不声不响搬了家,只是每个月给她打五百块钱。 姜厌掀了掀唇角。 她翻看起另一个牛皮信封里的东西。 这是一张表格,表格上用圆珠笔写满了时间,从2012年到2014年不等,每个时间都精确到几日几刻。 因为整张表只有时间,没有任何中文文字,所以姜厌得不出准确结论。 只能暂时把它当作一份猥亵记录。 收好两份文件后,姜厌起身在客厅走了走,沈欢欢她们也快回来了,她百无聊赖下准备去网上碰一下运气,所以滑开了手机,在搜索框中输入了“陆婧荣”三个字。 页面跳转,出来一堆给女童起名字的网站。 姜厌摁了摁食指的关节,换了个输入方式:「长夏市,陆姓女生。」 这次倒是搜索出一堆信息,五花八门应有尽有,姜厌翻了几页后,又换了个搜索方式。 「2014,长夏市,厂房,陆姓女生」 那张表格的时间停止在2014年,说不定代表了什么信息。 代表“搜索中”的圆圈不停转动,三秒后,页面跳转。 姜厌眯起眼睛。 她点进了当前页面的第三条信息。 这是长夏市晚报在九年前发出的一则新闻: 【2014年4月3日,长夏市某厂房发生坠亡事件。坠楼者为一初三女生,据知情人士爆料称,该女生生前精神方面有异常,经过现场勘查和实地走访调查,确认陆某系高坠死亡,目前已排除刑事案件可能。】 第36章 两起命案(修字) 陆婧荣死了。 这件事在姜厌看到戛然而止的时间记录时, 就有了预期。 姜厌把页面往下滑,看到了九年前网友们的评论。 “精神方面异常啊,不会又是什么抑郁症吧, 现在的小孩真不让人省心, 我们以前哪有这么多问题?” “楼上积点口德,人都死了你也不怕遭报应。” “女孩的家人该多伤心啊。” “我听说这女孩的父母在几年前死了,好像是煤气中毒?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她才精神不正常的吧。” “也是个可怜孩子。” 姜厌看完这些评论,又往下看了看, 这些评论基本都是在14年4月初, 4月中旬后便基本没有评论了, 但在2019年7月16日那天,评论区突然又出现了几条留言。 “我就说这地点有些眼熟, 第二起坠楼案, 嘶——” “握手握手,我也是觉得那条新闻有点熟悉, 五年两起坠楼案,这个楼有点邪门啊。” 2019年7月16日。 姜厌当即退出页面,搜索起这个日期。 页面跳转。 依旧是长夏市晚报,依旧是坠楼案。 【7月16日晚,本市某厂房突发坠楼事件,24岁研三女生苏某某在顶楼坠楼身亡。现场情况十分惨烈, 根据警方调查,坠楼者为c大学生,已排除刑事案件。】 2019年,玩社交软件的用户大幅增加, 评论区的留言数量比2014年要多上数十倍,上千条评论里, 女孩的信息被扒得干干净净。 “太可惜了,c大是全国重点院校啊,考上也太不容易了。” “是我们学校的学姐,特别优秀,拿到过好几次国奖,我为什么会在这种新闻上见到她…” “我听c大的朋友说了,这女生是情伤自杀,是个恋爱脑,不久前刚跟男朋友分手。” “别搞笑了,苏知渔是我们系的系花,追她的男生一箩筐,她和她那个男朋友也就刚在一起半年,怎么可能因为分手就跳楼??” “我是苏知渔的舍友,她半个月前就打算和她男朋友分手了,情绪非常正常,根本不可能是情伤自杀。另外,该厂房距离我们学校二十多公里远,我舍友为什么会在厂房顶楼坠楼??希望警方认真调查,公开现场监控,给出合理解释!” 评论区对女孩为何出现在厂房有多种猜测,许多人明里暗里地说那里的拆迁户多,富裕的老人多。 “楼上那人真奇怪,警方都说不是刑事案件了,谁知道你舍友去旧厂房干什么,那地方可都是存款丰厚的老头。” “就是啊,你说她为什么去旧厂房,现在裸贷的女大学生还少?说不定你舍友就是借了高利贷还不上,被睡完想不开跳楼了呗。” 姜厌大体浏览完评论,点开了那个说自己是“苏知渔舍友”的女孩的微博。 女孩发微博的数量并不多,从日常关注的领域可以判断她已经结婚生子。 但一直到今年四月,这个女生都在每月转发那则坠亡新闻,她不相信苏知渔死于意外,她不断要求警方给出苏知渔出事当晚的监控录像。 姜厌低头思索了会儿,给沈欢欢发了条信息:「你拍没拍你上次的警察证。」 沈欢欢秒回:「拍了,怎么了吗?」 姜厌:「发给我。」 不到半分钟,沈欢欢就发来了警察证的照片。 姜厌回到微博,涂掉了沈欢欢警察证上的照片与名字,点开了女生的私信聊天框,把这张打了一半码的照片发了过去。 「能跟我说下苏知渔的情况吗,我即将从安平市调到长夏市,这个坠楼案我觉得有些古怪,收到消息请尽快联系我。」 姜厌不知道这个女生什么时候可以看到消息,她设置好特别提醒,关上了微博。 十几分钟后,沈欢欢三人回来了。 虞人晚的衣服溅满了泥,脸上也有几条脏兮兮的黑印子,看起来摔了不止两三跤,她哭丧着脸在门外把大衣脱了,打完招呼就光着脚跑进卫生间。 沈欢欢开始拆打包回来的午饭,沈笑笑在旁边迫不及待地掰一次性筷子。 姜厌拖了把椅子坐在桌边,不一会儿虞人晚回来了。 也不知道双胞胎在外边跟她说了什么,她竟然没主动跑得远远的,而是缩在了桌子角。 虞人晚刚坐下,沈欢欢的手就忽然一软,装着鲫鱼豆腐汤的碗从她手中脱落,被姜厌手疾眼快接住了。 “算了,我来。”姜厌有些无奈地站起身。 “我来吧…” 虞人晚也站了起来,小声道,“这个我熟,不会有事的。” 她迅速分好所有人的碗筷,又给每个人盛了汤,姜厌看了她一眼,也没兴趣争这个活。 片晌,四人和谐地围着桌子吃起饭,吃到半饱,沈欢欢先开了口:“我们问到了另一个老人的信息。” 姜厌咽下了嘴里的饭,看向沈欢欢。 沈欢欢说道:“第二个去世的老人叫李荣海,快七十岁了,在五楼住,是厂房的老住户,听集市上的人说,厂房刚建好他就搬进来了。” “我们问了许多集市里的人,对他的评价都不错,不抽烟不喝酒,以前是床垫厂的领导,家里很富裕,平日里还捐助了几个学生,先前还有学生专门到他家里拜访道谢,有两个学生还从山区考上了大学。” 说到这儿,沈欢欢顿了顿,又继续道:“不过我们买饭的时候,遇到了个老奶奶,她听到我们在打听李荣海,表情有些不对,于是我就问了问,她说了些其他事情。” 姜厌:“说了什么?” 沈欢欢抿了下唇:“说他以前当床垫厂领导时候的事情,07年的事儿了,那个奶奶说集市里的大多数都是那之后搬来的,根本不知道。” “她说李荣海以前虽然是床垫厂领导,但为人特别小气,早年有对夫妻在工作时被搅断手丧失了工作能力,他拒绝赔偿,后来那对夫妻走投无路烧煤自杀了,只留了个女儿侥幸逃过一劫。” “听那个奶奶说,那个女孩本来也是要被带走的,结果半夜自己突然醒了,浑身无力又叫不醒父母,最后自己挣扎着爬出了门。” “不过我也不知道这件事真假,毕竟集市上的人对李荣海的评价都很不错...” 沈欢欢想了想,摇了下头:“要是真像那个奶奶说的,那李荣海就是背了两条人命。” 姜厌想起了在陆婧荣坠楼新闻下的评论。 有个人说陆婧荣的父母是死于“煤气中毒”,但他在评论时用了“听说”和“好像”,因此很可能是他记错了,陆婧荣的父母其实是死于烧煤自杀。 所以也就是说,半个月前相继死亡的尚德民和李荣海,都是陆婧荣痛苦人生的造就者。 沈欢欢见姜厌忽然不说话了,于是问她怎么突然要用警察证。 姜厌把上午找到的信息告诉了几人。 听完后,沈欢欢张了张嘴,陷入了沉思。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67节 沈笑笑懵了:“这是一上午能找到的信息量??” 虞人晚偷偷瞄了姜厌一眼,表情震惊又崇拜。 只是短短一上午,姜厌不仅找出了数年前发生在厂房的两起命案,还确定了坠亡者的名字和身份信息,最重要的是,不久前惨死的尚德民和李荣海的共同点被找到了。 ——他们都对陆婧荣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虞人晚在旁询问:“所以这是陆婧荣的复仇吗?” 沈欢欢深思熟虑后,摇了摇头:“不能确定。陆婧荣去世太久了,如果真的成了鬼怪不该现在才报仇,而且尚德民和李荣海的死相明显和被虐杀的蛇有关系,蛇在这个事件里扮演了什么角色,和陆婧荣有没有关系,还有厂房时有时无的能量紊乱,这些都还不知道。” 听完沈欢欢的话,姜厌擦了擦嘴,平静道:“但有一点可以确定。” “尚德民和李荣海的死不仅仅是因为虐杀了蛇。” 三人都表示了同意。 姜厌吃完饭了,她放下筷子。 确定了这点就好,既然尚德民和李荣海的死不是因虐杀蛇而起,那就还有许多信息可以挖掘。 有挑战性才有趣。 姜厌伸了个懒腰,准备去休息一会儿,离开饭桌前,她的屏幕上突然跳出了一条消息。 来自微博特别提醒。 ——「你真的是警察吗?」 姜厌划开手机,回道:「伪造警察证件是违法行为。」 聊天框上一直在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许久,对方回了消息。 「这些年问我这件事的人有许多,我也回答了很多,说实话我根本不在意你是不是警察。」 「我的态度只有一个,苏知渔她清清白白干干净净,她去旧厂房绝对有原因,她的死也绝对有问题。在完整清晰的监控录像公开前,我会永远保持我的判断,你信或不信都可以,因为你的态度永远不会影响到我的态度。」 女生的言论带有一些莫名的攻击性,不过姜厌大体能猜出她回复过多少妄加议论的私信,所以也不在意。 姜厌看着女生的话,想到她几年前在苏知渔死亡的评论区争辩的言论,总有种她在以笔作枪的感觉。 于是问道:「介意告诉我你的工作吗?」 女生回道:「一个小记者。」 姜厌一愣:「苏知渔也是?」 「她去世前已经拿到了国内最知名报社的offer,」女生说,「她比我优秀得多,如果她还在,这个世界将多出许多真相。」 之后女生把自己的联系方式给了姜厌,让她有时间可以联系她。 姜厌不准备拖,所以跟还在吃饭的三人打了个招呼,走进卧室,拨通了电话。 电话响了三声,被接起。 “你好,”对面说。 是个有些沙哑的女声,尾音下意识变浅变短,有着很明显的疲惫感。 姜厌开门见山道:“我以为你会想线下见面。” 对面听到姜厌的声音,像是愣了一会儿:“你是女生?” 姜厌:“这很难辨认吗?” “因为你把照片和名字都涂掉了,我还识别了下图片看是不是网图…” 对面的女生叹了声气,声音温和了许多:“你好,我叫成月,先前的态度不太好,很抱歉。” 她解释说:“这些年要我联系方式的有很多,基本都是男人,他们说着要帮我,但没说几句话他们就会扯到苏知渔的长相和隐私…” “我知道他们想干什么,我以为你也是。” 姜厌坐在床上,后背悠闲地靠在枕头上:“那你为什么给我联系方式?” “万一呢。”成月说。 成月说完这句话,有一段时间没有再说话,姜厌兀自看着窗外,再听到成月声音的时候,她像是笑了笑:“我有些相信你是警察了。” 姜厌收回眼,“为什么?” “就是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 姜厌岔开了话题 :“我会帮你。” 第37章 二月桥案【二更】 姜厌其实更倾向两人线下交谈, 这样她可以分辨成月每句话的真假,但成月拒绝了她的提议。 “我毕业后就离开了长夏市,我母亲身体不好, 需要我回家照顾。” 她跟姜厌解释道:“你想问什么就在电话里问吧, 在哪里都一样,只要我知道就会说。” 既然人都不在长夏市,那自然也无法线下见面,姜厌只能作罢。 她先是问了最紧要的:“你为什么觉得苏知渔死得蹊跷?” 成月的第一句话就让这个坠楼案陷入巨大的疑点。 “因为知渔她恐高。” 她说道。 “这件事我们宿舍的人都知道, 所以哪怕知渔有事去了厂房, 她也不会主动前往顶楼, 更不会靠近顶楼的边缘。” “即使她是失足坠楼,她也一定有必须要去顶楼的原因, 但这件事被忽略了, 警方没有给我合理的解释。” 姜厌询问:“有没有自杀的可能?” “没有这种可能!”成月很抗拒这种说辞,“基本所有人都说她是自杀, 求死也的确能让人战胜恐惧,但知渔非常热爱生活,她绝对不会这样做。” “我就没见过比她还要热爱我们专业的人,我曾亲眼看到她是如何夜以继日地学习,看她搜罗大小报刊只为了学习优秀的记者是如何报道,她每一年都能拿到全专业唯一的国奖名额, 你真的很难想象她有多优秀。” “她真的太优秀了。” 成月像是回忆起了什么,轻声说,“研一那年跨年,我们在路边摊一起吃烧烤, 当时我们都喝了些酒,开始聊未来。” “我问她毕业后想做什么, 她说她要当全国最优秀的记者,她这辈子的愿望就是写尽身边不平事,为百姓申冤谋福报,那时候我觉得很震撼,但又觉得太幼稚,这种不切实际的愿望我在初中时就不会有了。” “不过吃完那顿烧烤,我看着她的眼睛,又觉得是知渔的话,她或许可以做到。” “她在我心里就是这样优秀。” 说完这些话,成月的喉咙有些干涩,哽得难受,她给自己倒了杯水,忽然道:“你知道长夏市很著名的那个二月桥藏尸案吗?” 姜厌摇头:“没听说过,我刚来这里。” 成月:“哦对,你在私信里跟我说了。” 她解释道,“二月桥是长夏市很著名的一座桥,五年前的夏天,也就是我和知渔在c大读研二的时候,二月桥的桥洞里接连出现了三具女尸,当时所有人都变得恐惧外出,更怕路过那个桥。” “机缘巧合吧,采访受害者家属的任务刚好落在了我们实习的报社,但因为嫌疑犯一直没抓到,大家一时都不敢接,生怕自己被杀人犯选为第四个受害者,最后是知渔主动接下来的。” “知渔那时候才研二,只是报社的一个实习记者,实习记者采访这么大的案子根本就不合适,最后也是没办法,报社找了个正式记者当幌子。” “那个案子,虽然说着是两个记者一同去,但全程都是知渔在跟进,在电视上露脸的也是她。” 姜厌皱起眉:“你觉得她的死跟这个案子有关?” “她被二月桥案子的凶手杀害了?” 成月赶忙回:“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个案子的嫌疑人已经被抓到了,而且很快就被执行了枪决。案件经历知渔跟我讲过,杀人犯就是个变态,他和妻子离婚后觉得女人都不是好东西,于是对夜里独自回家的女性展开了报复性行为,前三个女生都是被他拖到桥洞下生生掐死的,但他在挑选第四个受害者时出了差池,那个女生是个学过散打的,不仅反击了还逃跑了。” 姜厌不明白成月突然给她讲这个案子干什么,但她没有打断,而是继续听成月往下说。 只见成月继续道:“后来知渔采访了那个受害女生,还跟她成为了好朋友,但是…” 电话对面突然传来了婴儿的哭闹声,成月说了声抱歉,消失了好一会儿才又拿起电话: “抱歉,我的女儿又饿了,她太小了,很爱哭。” “没关系。” 姜厌提示道:“你刚才说到苏知渔与第四名受害女生成为了好朋友。” “是的,知渔很关心这个女生的心理健康,所以每隔两三个月就会跟她聊会儿天。” 成月的声音逐渐放缓,像是陷进了回忆里:“但在知渔去世前的两个月,她提到那个女生的频率突然增多了,人也有些焦虑,焦虑中夹杂着愤怒的那种,我有次听到她在跟那个女生打电话,说她绝对不会容忍那种事情发生,她一定会帮助她。” “具体说什么我听不清楚,那种事情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只记得知渔说她一定会帮她。” 姜厌问:“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 成月压抑地说道:“知渔不久后就死了,再也没有然后了。” 姜厌沉吟起来:“你觉得苏知渔去厂房跟那个女生有关?” “只能是这个原因,否则她为什么要去那里?!”成月说出了这些年来一直藏在心里的疑问:“旧厂房我从没听她提起过,她平日里除了实习就是在宿舍学习,从不无故出远门,如果不是有人让她去厂房她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 成月的声音逐渐变得尖锐:“我这些年回忆起那些话,总觉得知渔是被骗了,她是被那个女孩骗了,那个女孩她恩将仇报,知渔那么关心她,她却卖惨骗了知渔!” “知渔是被逼到顶楼的,她很怕高,她是走投无路才去那里的!” 成月的声音越来越大,夹杂着恨与愤怒,她像是要透过时间与空间去斥责怒骂:“这种新闻还少吗?外出打工的女孩被骗后圈禁在楼里,不被殴打的条件就是把亲戚好友同龄姐妹全部骗过去,受害者成为加害者,加害者找到更多受害者,这种新闻还少吗?!” 成月的情绪有些激动,她深深吐出一口气,缓了好一会儿,声音又回到了那种疲惫感,每个字都沙哑又压抑: “知渔死后,她母亲来了学校好几次,但都被劝走了。” “知渔家境不好,没有爸爸,妈妈是个盲人,过得很苦,不久前我在同学群里看到有人说阿姨因病去世了,我觉得这个世道怎么可以这样啊,不能这样的。” 姜厌问:“你没跟长夏市警方说过这件事吗?” “我打过电话也写过信,但都没有回音,我不知道去找谁说,只能不停转发那条新闻。”成月轻声恳求姜厌,“如果你真的是警察,我求求你帮帮她,她真的特别好。” “我以前遇到什么困难都想着去找她帮忙,可她遇到困难了我什么都帮不上,她真的不会莫名其妙死在那里的,你也是女生,应该也看到了评论区那么多人的恶意,她不该被这么对待的。”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68节 姜厌垂下眼睛:“第四个受害者女孩叫什么?” “孟恨水。” “后面是哪两个字?” “就李煜的那首《相见欢》,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成月:“想来她活得自在又无愧,已经二十多岁了。” * 姜厌没在网上搜到这个名字,她关掉手机后休息了很久,直到外头的阳光不刺眼了,才叫着虞人晚一同出门。 路过三楼半,姜厌的余光注意到那幅贴在白墙上的对联。 先前孙妞带两人上楼时,曾敲了敲两张对联中间的墙面,那时她从声音判断出墙里是实心的,这次姜厌自己走到墙前敲了敲,咚咚两声,声音很沉闷。 的确是实心的。 姜厌抬眸看了眼那张写着“欢迎进门”的横幅,没说什么,转身往楼下走。 虞人晚在旁小声说:“是实心的。” “我知道,”姜厌说,“我只是不理解贴这个横幅的意图。” 虞人晚想了想,不解道:“为什么要想意图?” 姜厌:“贴在那里总有原因。” “可这又不是那种…嗯,中式恐怖游戏?” 虞人晚飞速瞥了眼姜厌,又把头低下了,她小声道:“因为不是游戏,所以不是每个设计都有用,不是所有的图案都有隐晦的意义,这个横幅和对联说不定就是哪家随便贴的…是吧?” 刚说完,虞人晚就连忙把宽大的帽檐往下拉了拉,好像生怕被姜厌嘲笑。 她小心翼翼地抓着楼梯扶手往下走。 视线之外,传来姜厌好听的笑声。 “也是。” … 两人一同去集市买菜,这会儿不是下班的点,买菜的人不多,虞人晚基本可以控制住和陌生人的距离,一开始并没有造成什么事故。 但也有虞人晚躲不及的时候。 一开始是姜厌在付款时,有个老奶奶热情地小跑过来要给她介绍对象。 虞人晚躲闪不及,老太太刚从她身前跑过去,就一个趔趄踩在了好几条烂鱼上,老太太被恶心得干呕了好几声。 再然后是有熊孩子见虞人晚打扮有趣,主动跑来要掀她的袍子,结果手刚碰到虞人晚的衣角,手里的玩具小汽车就脱手掉进臭水沟里,小孩直接崩溃,躺在地上开始翻滚大哭。 虞人晚的衣角被拽住了,这下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能蹲下身子安慰了下:“这都是命。” “如果你再不松手,你的命就没了,这也是命。” 小孩嚎啕大哭的嘴僵在脸上。 虞人晚连忙把衣角扯出来,小跑着离开了是非之地。 姜厌远远就听到那边有小孩在哭,见虞人晚来了,随口问了句:“那边怎么了?” “就是有个小孩子不爱听实话,”虞人晚捏了捏自己脏兮兮的衣角,“还把我衣服弄脏了…” 虞人晚的衣服就没干净过,姜厌点了点头没再问。 她准备打听一下孟恨水,只是不知道集市的人知不知道,她四下打量了一番,准备问问刚才那个满身臭鱼味,却老想往她身边凑的老太太。 老太太正在路边坐着休息呢,远远看见姜厌,眼睛顿时一亮:“闺女啊——” 姜厌停在了老太太三米远外,表情尽可能不伤到老太太的自尊心。 “您好,我是想来打听个人。” 老太太很是热情:“尽管问,我在这儿住了有三十年!” “我想找孟恨水,”姜厌想着成月的话,编了个说辞,“我是从外地过来的,村子里有姐妹说她以前认识孟恨水,让我试试来找她,让她帮我找个工作。” 老太太咂巴了几下嘴,思忖道:“是老孟家姑娘吗,孟恨水?” 姜厌没想到打听起来这么容易,当即点了点头。 老太太一拍手:“哎,你姐妹认识孟恨水那还不好说?铁定能帮你安排个好工作!” 姜厌面容惊喜道:“真的吗?” 老太太点头:“那可不吗,你也算是问对人了,咱们这儿知道孟恨水的人少,这丫头以前孤僻得很,小时候我见过,不爱出门,没她妹活泼,不过大家伙都知道孟恨水她爹!公安局副局长嘞,能耐着呢。” “你就放心吧,她铁定能帮你找份好工作!” 老太太说到这儿,给姜厌介绍对象的心情更急迫了,她起身往姜厌身前跑了两步,结果一个趔趄再次坐在了地上。 “……….” 姜厌礼貌笑了笑,眼见着老太太一跃而起还要往前凑,她迅速招呼虞人晚快步离开。 两人离开集市后,姜厌一边走,一边思索刚才的信息。 成月毕业后就离开了长夏市,因此压根就不知道孟恨水的身份背景,她所猜测的什么孟恨水被囚禁在楼里,受害者变成加害者,通过卖惨把苏知渔骗过去的说辞俨然站不稳脚了。 因为孟恨水的家境太好了。 即使姜厌没看过类似新闻,也知道此类事件基本不会找上社会地位高,家境好人脉广的女孩。 但奇怪的点也因此出现了—— 如果孟恨水真的遇到了麻烦,她为什么要求助苏知渔? 从成月的转述来看,孟恨水当时绝对是遇到了困难,但她没有求助自己的父亲,而是向苏知渔求助。 这点太奇怪了。 孟恨水既然是公安局副局长的女儿,她认识的警察就不会少,她可以向任何一个人求助,为什么偏偏是苏知渔? 有什么事情是公安局副局长解决不了,一个家境贫苦的实习记者却能解决的呢? 姜厌沉吟着走到了市集外的小巷口。 除了鸟鸣外,这里一片安静。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向身后看去。 什么都没有。 那个卖床垫的摊位今天没有出来。 第38章 第三个死者 姜厌对那个摊位的印象很深刻。 「福如东海牌床垫。」 「让我们来治疗您那名为衰老的疾病。」 虽然姜厌不信睡个床垫就能强身健体, 但她由衷觉得广告词不错,最起码理念很有趣,人年纪一大就容易关心这些能让自己活得更久的东西, 稍有差池就会陷入传销陷阱。 这个广告词就很能骗人的样子。 片刻, 姜厌收回眼,和虞人晚回到厂房。 这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温度合适的晚风吹拂,让人感到很惬意, 周围没什么人, 虞人晚也不再缩着走路, 脚步轻快了许多,垂过小腿的长袍一晃一晃的。 十分凑巧的, 两人刚到楼下就遇到了楼里的邻居。 虞人晚不认识, 但姜厌见过。 是昨天那个推着三轮车买床垫的老头。 他竟然也是住在这个楼。 老爷子的精神很是不错,手里拎着一袋水果往楼上走, 见到两人还十分自来熟地打了个招呼。 “你们是新搬来的?” 姜厌应声:“昨天刚搬来。” “住几楼啊?” “四楼。”姜厌回。 老爷子点点头:“四楼挺好,老李他虽然脾气怪但心肠好,住房子嘛,好的邻居很重要!” 姜厌随意“嗯”了声:“您住几楼?” “五楼嘞,”老爷子说完从袋子里摸出两个苹果,递给姜厌:“见面礼, 祝你们红红火火哈!” 姜厌替虞人晚收下了苹果。 老爷子大概是好久没见外人了,在一楼拉着姜厌唠起嗑,他一边说话一边活动胳膊和腿,沈欢欢这会儿也买饭回来了, 远远看到老人夸赞了起来:“您这身子骨真硬朗。” 老人有些得意:“那可不,我每天都锻炼, 坚持了有几十年喽!” “不过也有我那新床垫的功劳,”老人突然咋了下舌,颇有些感慨的意思,“你们别说,有名的床垫还就是不一样,好使!我昨天睡了一晚上,早上起来特精神,今天多锻炼了半小时,你们要是家里有爷爷奶奶赶紧弄来试试,孝敬长辈就得孝敬到点子上!” 沈欢欢笑着附和:“那床垫那么厉害呀?” 老人捋着胡子点头:“那可不?一堆人抢着要呢,我儿子说这床垫在大城市可出名了,硬是让我也试试,果真不错。” 沈欢欢认真道:“您儿子真孝顺。” 老人高兴了,又从袋子里掏出个苹果递给沈欢欢,“喏,红红火火见面礼!” “谢谢爷爷,也祝您身体健康。”沈欢欢接过了苹果。 几分钟后,老人上了楼,大家也各自回屋。 走到二楼时,许金花听到动静了,从走廊的窗子里探出头,“回来了啊,今晚来奶奶家吃饭不,我今天蒸了馒头,陪我唠唠嗑。” 沈欢欢拒绝了:“我和妹妹今晚有事情。” “行吧,”许金花把窗户关上了,她看到几人手里的苹果,随意问了句:“在哪买的啊,成色还挺好。”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69节 沈欢欢:“楼上的爷爷给的。” 许金花的样子有些吃惊:“四楼的?” 姜厌回:“五楼的。” 许金花“嘶”了一声:“哎呦,那个老抠门还会给人苹果了?他可是借勺盐都要别人还一袋的臭烂人,这苹果别是烂了的吧?” 沈欢欢一愣:“是好苹果。” “哦,”许金花不说话了,转身就拉上了窗户的帘子,沈欢欢突然说道,“许奶奶,要是我和妹妹今晚有空的话,就去陪你聊天。” 许金花又把帘子拉开了,喜笑颜开:“好啊,真是好孩子。” 沈欢欢抿了下唇。 又跟沈欢欢说了几句话,许金花再次把帘子拉上了,只是这次的力度轻了不少。 沈欢欢转头看向姜厌。 姜厌:“晚上再说。” 说完姜厌便和虞人晚上了四楼。到家后虞人晚自觉拎着菜去做饭,姜厌梳理起目前的信息。 十五年里,这个厂房发生了诸多事故。 2007年,陆婧荣的父母在床垫厂上班时因公受伤,手指被搅断,作为床垫厂领导的李荣海拒绝赔偿。万念俱灰下,夫妻二人带着女儿烧煤自杀,但陆婧荣中途醒来,爬出家门,捡回了一条命。 2012年,长期独居的陆婧荣遭遇尚德民猥亵,她曾向其姑姑写信求助,但是姑姑搬走,所有求助信件均被退回,期间尚德民的妻子许金花多次殴打陆婧荣。 2014年,陆婧荣把求助信与猥亵记录表放进牛皮纸里并藏到通风口。同年坠楼身亡。 2018年,长夏市发生著名的二月桥藏尸案,三个女生尸体在桥洞内接连发现,人心惶惶,不久第四个受害女生出现,她不仅顺利逃脱,并且成功反杀嫌疑人致其失血昏迷,实习记者苏知渔对此案件进行跟踪报道,并与第四个受害女生孟恨水成为好友。 2019年,苏知渔与孟恨水的交往突然紧密,苏知渔情绪焦虑,并声称会帮助孟恨水。 同年,苏知渔在旧厂房顶楼坠楼身亡。 2023年4月,厂房出现蜕皮期的蛇群,蛇群被尚德民虐杀致死,之后他与李荣海相继死亡,死相表现为皮肉分离,骨头外吊着层人皮。 至此,十五年间,该厂房已经死亡六人。 五名为住户,一名是不知为何来到这里的苏知渔。 苏知渔坠楼案疑点颇多,完全可以预见的,找到孟恨水就是最关键的突破口。 但姜厌一时想不到特别好的办法联系上孟恨水。 虞人晚这时已经做好饭了,她摘掉围裙,叫姜厌来吃饭。姜厌停下思绪,左右活动了下脖颈,往饭桌走去。 因为心里想着事情,她吃饭的速度比平常要慢上不少。 虞人晚也闷头吃饭,家里一时很是安静。 所以当模糊的咯吱声出现的时候,两人同时停止了咀嚼。 那声音很轻,就像一个光着脚的人在地板上踮着脚走,他生怕惊醒到人,但又因为自身体型过大无法藏住声音,所以地板发出了不堪重负,又时有时无的咯吱声。 声音是从天花板上传来的。 姜厌向头顶看去,一片白,只是在墙角的地方,有深红的液体缓缓渗出,染红了一小角天花板。 整个场景都很像恐怖片特供。 虞人晚也在抬头看:“不应该啊…” 姜厌:“什么不应该?” 虞人晚小声回:“这才七点半,一般鬼不这么早出来吓人的。” 姜厌没说话,依然抬头看天花板,那小块的血迹现在已经停止了扩散,一个类似于手印一样的东西出现在那滩血迹的不远处,几分钟后,又是一个血红色的手印。 在第三个手印出现的间隙,姜厌吃了口饭。 虞人晚愣了愣,一脸想不明白地看着姜厌。 “你不吃吗?”姜厌问。 “头顶有这个…” 虞人晚咽了下口水,“有些吃不下。” 姜厌点了点头,慢条斯理地吃起饭,等她吃完了再抬头,两人的头顶已经有了七八个手印,从墙角到门的方面蔓延。 “我去楼上一趟。”姜厌擦干净嘴。 虞人晚也赶忙站起身,她有些局促地问,“我也能去吗?” “随你。” 姜厌推开大门,径直往五楼走。 走到四楼半的时候,姜厌看到了一双脚。 这双脚垂在转角的楼梯上,正一下一下,一下一下点着地面。 脚尖在空中摇晃,不时就会撞在地面,发出轻而闷的撞击声,很快,这只脚慢慢下滑,露出了一对皮包骨头的脚踝。 姜厌往前走了几步,看到了一个身材矮小的老人。 他穿了身睡衣,脸朝下趴在楼梯上,无论是脚踝还是露出的胳膊,都是阴惨惨的肤色,泛着诡异的灰。 虞人晚也看到了这个场景,表情迅速呆滞:“是给我们苹果的…” 姜厌:“嗯。” “可是我们一个小时前刚见到他…” 姜厌:“去五楼看看。” 虞人晚赶忙应声:“好,好的。” 两人跨过老人的尸体,这栋楼每楼都是两户人家,如今一个房门大开着,姜厌径直走了进去。 一进门就是异常浓烈的血腥味。 十几个血手印从客厅角落蔓延到大门口。 看到这个场景,姜厌顿时明白了出现在四楼天花板上的血手印是怎么回事,这种老房子楼层不隔水,大量的血渍在刚才渗进了地板里,印在姜厌她们的头顶。 虞人晚这时也走进了门,她吸了吸鼻子,说了句像是废话似的话,“出血量好大。” 地面上一滩一滩的血就像喷溅的水洼,虞人晚看过后,有些迟疑地看向姜厌。 姜厌:“怎么了?” “这个现场有些古怪…”虞人晚纠结了会儿,小声说,“像是有个人把对方所有血都用针管抽干净了,然后再把抽出来的血喷在地上。” “手段很残忍。” 姜厌“嗯”了声,跨过地上那些血,在客厅检查起来。客厅没什么打斗痕迹,从先前吃饭时听到的声音来看,老人应该是被什么重物纠缠住了,姜厌检查到茶几时,目光微顿。 一片黑色鳞片在茶几下反出粼粼的光。 姜厌把蛇鳞捡了起来。 虞人晚也从自己衣服口袋里掏出半片碎掉的鳞片,“是一样的。” 姜厌构想了一下刚才的场景:“所以是蛇把老人的四肢缠住,不断挤压他的五脏六腑,而后一边喝他的血一边看他往门外爬,最后人死了,蛇把腹里喝到的血吐在了客厅。” “因为身体里彻底没血了,所以这些人死后就像张人皮挂在骨头上,”姜厌说,“先前死去的尚德民和李荣海应该这是这种死法。” 虞人晚想起沈欢欢先前打听到的消息。 ——尚德民虐杀蛇的时候,好几个老人在围观。 所以李荣海和新死去的老人都是围观虐杀的人吗? 于是都遭到了蛇的报复。 但听到虞人晚的分析,姜厌摇了摇头,她没有解释自己摇头的原因,只是兀自走进老人休息的卧室。 卧室的桌子上有个结实的帆布袋,还有一堆没有收起来的百元钞票。 姜厌拿起帆布袋看了眼,里面什么都没有,于是她凑近袋子闻了闻。 一股很浓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果然,只是围观的话没理由和虐杀者是一个死法,蛇完全可以为他们挑个更贴切的,比如把眼珠子抠出来或者把腿钉地上。 确定了自己的猜想,姜厌对虞人晚说:“不仅尚德民虐杀了蛇,死去的三人都杀了蛇。” “我们晚上碰到老人的时候,他应该刚把蛇尸卖了,并用卖来的钱买了一袋苹果。” 虞人晚忽然想起晚上那会儿许金花说的话。 五楼的老人平日里非常抠门,用许金花的话来说就是别人跟他借勺盐都会要求换一袋,从不送人东西,更何况是卖相非常好的苹果。 所以今晚的分享,完全是因为老人挣了钱心情好。 说完话,姜厌揉了揉眉心。 她在想虐杀蛇这件事的时间。 没理由三人同时虐杀了蛇,旁人只说是尚德民虐杀的。 所以这些蛇是分批出现的,分批出现在尚德民,李荣海,以及五楼老人面前的。 而大家都不知道后面两人虐杀了蛇。 但这些蛇为什么只在这栋楼里多次频繁出现呢? 五楼老人的死亡时间为什么比另外两人晚了两个星期? 姜厌试图回忆来到厂房以后看到听到的所有事情。 许久,她舒了口气,走向床,掀开了床单。 老人垫着的正是他大夸特夸的磁疗床垫。 姜厌的手指在床垫的各个地方摸索起来,几分钟后,她的动作倏地停止了。 床垫的边缘有一个瓶盖大小的洞。 姜厌勾起了唇角。 她抬眸看虞人晚:“你猜床垫里是什么?”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70节 “………” 虞人晚也看到了那个洞,她心里有了个很震惊的猜想,当即磕巴了下:“蛇,蛇…?” “我也是这么想的。” 姜厌大力扯开床垫的塑封,而后轻轻一推,伴随着轰隆一声,床垫从中间横截面处断开,露出了里面大片的中空。 到处都是黏腻的体.液。 到处都是蛇爬行的痕迹。 “他们的确虐蛇了。” 姜厌想到小巷口消失了的床垫摊位,淡淡道:“但虐蛇这件事,是被人提前设计好的。” 虞人晚站在床边想了一会儿,她不笨,很快就明白了姜厌的意思。 她蹲在床垫子旁边,摸了摸蛇体分泌的液体,小声说:“这个垫子很厚也很结实,在中空地方放几条小蛇,然后加固的话…” 她想了想,得出了肯定的结论:“短时间内的确感受不出来。” “但是…” 姜厌:“有问题就提。” 虞人晚抬头看姜厌:“可是那个表面的小洞会不会有些明显,铺垫子的时候很容易发现…” 她越说声音越小,生怕落了姜厌的面子。 姜厌自然想过这个问题。 “垫子刚搬来的时候当然没有洞。” 她把自己的手放在虞人晚的鼻尖:“什么味道?” 虞人晚一愣,小心翼翼地闻了闻:“好像有肉腥味…” 姜厌:“这是我刚才在床垫破洞的地方蹭到的。” “蛇蜕皮的时候需要不断进食保持体力,床垫里没有任何食物,如果在床垫边缘的薄弱处抹些动物油脂,蛇在饥饿的刺激下就会不断撕咬那里,直到咬穿床体,从床垫里爬出去。” “合理怀疑,床垫昨晚刚到老人手里时,里面的蛇是喂饱了的,而后经过一晚上,蛇在第二天也就是今天早上爬出床垫,被老人发现后打死。” 虞人晚懂了:“然后今天下午老人就把蛇尸卖了钱,当晚就遭到了蛇的报复。” “放蛇的人是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害死三个老人,她还脏不到手。” 姜厌点了点头。 之后两人费了番功夫才把卧室恢复原样,为了保证万无一失,虞人晚还用了张符。 最后检查了一遍房间,两人往楼下走。 姜厌跨过老人的尸体,站在了四楼半的地方。 虞人晚有些不知道怎么办了,她问姜厌:“我们要挨家挨户告诉大家吗?” 姜厌回了个莫名其妙的眼神。 虞人晚下意识缩了缩肩膀,“那…?” 话还没说完,她就看到姜厌面无表情地尖叫了一声。 虞人晚:“??” 姜厌无语:“你觉得正常人看到尸体后会挨家挨户敲门转告吗?” 说完她又尖叫了一声。 “愣着干什么,你就这么听着?” 姜厌盯向虞人晚。 虞人晚连忙摇头,小声叫了下,见姜厌还在瞅她,她又大着声音叫了好几声。 姜厌缓缓收回眼。 这会儿所有楼层的感应灯都被她们喊亮了,不仅这栋楼,周围四五栋楼的感应灯全亮了。 楼下有骂骂咧咧的声音传来,许金花推开窗户大喊了一声,“大晚上鬼叫什么?!” 而后响起一阵脚步声。 沈欢欢是最快到的,甚至不到半分钟她就匆忙跑了上来,“姜厌姐,怎么了,你们遇到什么危险了吗?” “没事,装的。” 姜厌注意到沈欢欢光着的脚,为了防止吓到别人,双胞胎平时出门都是戴美瞳打粉底的,现在白得像雪的脚暴露在空气里,清透的血管遍布整个脚背,姜厌皱了皱眉。 虞人晚顺着姜厌视线看去,也看到了沈欢欢的脚,她把自己袍子似的外套脱下来,盖在了沈欢欢肩上。 “拖地那块可以踩着。”她跟沈欢欢说。 她有一米七,比沈欢欢高了将近十厘米,这个袍子一盖上顿时把沈欢欢遮得严严实实。 一分钟后,沈笑笑和程光也先后上来了,沈笑笑拎着沈欢欢的鞋,气喘吁吁的,“咋回事咋回事,刚才那尖叫吓得我牙刷都掉了,发生啥了?” 程光也问:“师姐怎么了?” 姜厌又重复了遍:“没事,装的。” 她示意几人看楼梯上的尸体。 尸体现在的肤色完全呈现出一种灰白色的状态,沈笑笑吓得倒抽了口冷气,但她一边害怕还一边想凑近了看,被沈欢欢拉了一把:“别破坏现场,等这里的居民来。” 姜厌也是这个意思。 本楼第三起相似事故,她很好奇同楼居民的反应。 见迟迟没人上来,沈欢欢也叫了两声,在姐姐的带动下,沈笑笑扯着嗓子叫得分外卖力,堪称声嘶力竭,这下周边所有楼的感应灯全亮了。 院子里打牌下棋的都往这边看,楼下也传来了愤怒摔门的声音。 许金花的声音隔着三层楼都听得清清楚楚:“你们有完没完了?一群没教养的!” “你们这群小年轻搬来我就知道铁定没好事!没脸没皮的,我要是生病了你们全都得给我掏医药费!” 此时的许金花俨然没了初见面时的和蔼友善,更像是陆婧荣信件里的那个许奶奶。 她穿着拖鞋跑到了四楼半,怒斥道:“你们在干——” 话没说完,许金花就突然闭了嘴,她脸上的表情几度变化,死死盯着楼梯上的尸体。 许久,她惊恐地磕巴道:“孟、孟向江?” 尸体自然无法应声。 许金花迟疑地凑近了些,仔细瞧孟向江的尸体,确认人已经死亡后,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许金花六神无主地看了看四周,姜厌主动道:“是我先发现的,现在怎么办?” “打120吗?” 许金花下意识道:“别,别!” 姜厌挑了下眉。 许金花咽了咽口水,“死都死了,打120干什么?” “不一定死了,”沈欢欢说,“说不定还有救,赶紧找人来吧,要是耽误了时间…” 许金花急忙道:“肯定死了!” 沈笑笑拿出电话:“你说死了就死了啊,我现在就叫救护车,我可不想以后被老人家属赖上!” 眼见着沈笑笑电话都拨通了,许金花顿时急了,她伸手把沈笑笑的手机打到地上:“都说了不用打电话!” “丢死人的,有什么好救的?早就死了,救不了!” 许金花见几人不打算听她的,气急败坏地呸了一声,“就这症状根本不用救,一发病就是个死,全身的血都被吐出去了,这就是种病,五楼的李荣海也是这么死的!” 她刻意没说她的丈夫尚德民也是这种死法。 姜厌:“吐血?你见过?” 许金花:“没见过,哎呀,一回家就满客厅的血,还能是咋的,从皮肤里流的啊?就是吐的,专业人士说那药是大城市新出来的一种违禁药,吃多了就会得这种病,吐血到死,肝啊脏啊都吐出来!没得治!” 专业人士。 姜厌抬眸看了眼沈欢欢,沈欢欢对她轻轻点了下头。 沈欢欢轻声问:“什么药啊,这也太要命了。” 许金花嗤笑:“还能是什么药,老了没脸没皮的药呗,我还以为就李荣海和我家那…”她语气一顿,色厉内荏道:“问这么多干什么?不用打120,我待会儿就给孟向江他家打电话,你们不用管了,赶紧走!” 姜厌思忖着许金花的话。 其实整个事件已经很清晰了。 尚德民死的时候家里并没有人,所以许金花回到家只看到了满客厅的血和一具尸体,在她准备送医或者报警之前,出现了一个专业人士。 这个专业人士说这是吃一种违禁药的后遗症,而那种药是能增强男性性能力的,可能是出于对这位专业人士的信任,也可能是出于对自己丈夫的了解,许金花信了。 毕竟尚德民是能猥亵初中生的人,老了吃壮.阳药出去鬼混完全可以想象。秉承着家丑不可外扬的心态,许金花试图把这件事往下压,李荣海家大概也是类似的心路历程,虽然外头已经有人猜忌两人死得古怪,也有不好的风言风语,但两家就全当两个老人是突发疾病离世。 没有报警也没有探究。 现在许金花发现孟向江和她丈夫是一个死法,因为担心送去医院医生会发现孟向江是因为吃壮.阳药才死的,害怕医生把这个丑闻爆出来干涉到自己的生活,所以她现在准备继续压下这件事,直接通知老人家属。 想明白后,姜厌有些好笑。 这件事但凡放在其他人身上,都不会这么容易受骗。设下这个骗局的“专业人士”一定非常了解许金花,也了解尚德民与李荣海。 沈欢欢等人已经下到了四楼,“姜厌姐?” “等会儿。” 姜厌转头问许金花:“你家先前有买新床垫吗?” “我看集市上有款床垫不错,店家说你家买了。” “买了,”许金花皱紧了眉,“我丈夫带回来的,又怎么了?” 姜厌笑了笑:“没什么,问问你睡得怎么样。” 许金花不耐烦地低下头,手指不断戳着手机,来回拨着一个电话号码。 一直打不通电话,许金花的脾气愈发暴躁,她看向迟迟未走的姜厌,扯着嗓子喊:“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71节 “听得懂。” 许金花瞪眼:“那你还不走?” 姜厌:“你电话通了。” 许金花迅速摆出一副恭敬讨好的样子,柔着嗓子对手机说道:“打扰您了,这么晚还给您打电话。” 电话对面一声不响,许金花又轻声细语问了好几遍,但对面一直没有声音,她小心翼翼看了眼手机,看到了没有拨通的电话界面。 许金花顿时恼羞成怒:“你这个臭——” “这次真通了。” 姜厌遥遥点了点许金花这次拨通的界面,以及刚过两秒的通话时长。 许金花当即再次恭恭敬敬捧起手机。 就像在做马戏表演。 姜厌稍显戏谑地笑了笑,她走前两步,抽走了许金花手里的手机。 对面像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一时没有说话。 姜厌主动打起招呼:“晚上好。” “孟恨水。” 第39章 欢迎进门【一更】 这个结论很好猜。 孟向江死亡的场景刚才被姜厌几人看到了, 许金花为了打发走她们被迫说了些许实情,但姜厌迟迟不走,剩下的几人又只是站在几阶楼梯下, 孟向江的死法一看就不是正常猝死, 许金花必然不相信她们不会报警。 按照她秉持的家丑不可外放的理念,她现在一定会第一时间打给那位“专业人士”,询问一旦有医生检查孟向江的尸体,会不会检查出他体内的违禁药, 这件丑事会不会暴露并传播出来。 毕竟有实凭实据的言论与捕风捉影的传言大不相同。 这件事情本来没问题, 也符合许金花的做派, 但怪就怪在她这个电话打得太恭敬了。 那种即使不是面对面,也会下意识对着手机屏幕谄媚的恭敬。 所以这位“专业人士”的社会地位必然不低, 并且一言一行都可以干预到许金花的生活。 目前姜厌在厂房诸多死亡案里, 唯一知道的有如此社会地位的只有孟恨水。 这位公安局副局长的女儿。 一旦怀疑起这一点,那倒推起来就无比容易。 孟恨水的身份完美符合那所谓的“专业人士”——既能让许金花恭敬对待无条件信服, 又了解厂房所有居民的禀性性格。 最重要的是,孟恨水与厂房有命案纠葛。 如果她与苏知渔的关系好,那部分厂房居民就是害死苏知渔的真凶,她要报仇。 如果她对苏知渔只是利用,那部分厂房居民很可能知晓她与苏知渔的真实关系,知道苏知渔是因她而死, 那她如今就是要销毁人证。 总而言之,贩卖床垫,在床垫中藏蛇的,以及误导许金花与李荣海家属的“专业人士”, 很可能都是一个人。 而最有这个嫌疑的就是孟恨水。 “你是谁?” 孟恨水的声音非常好听,几乎称得上是悦耳动听。 姜厌没有回答, 而是把手机还给了许金花。 电话还在进行中,许金花瞪眼看着姜厌下楼的背影,一句狠话都不敢说,只能继续轻声细语和对面讲话。 姜厌到四楼与几人碰面后,粗略说了说当前的信息。 她现在已经不着急知道孟恨水的杀人动机了。 明天白天孟恨水一定会来,而那时候她一定会来主动找她,到时动机自然而然就会清楚。 姜厌现在疑惑的点是孟恨水为什么知道蛇会复仇。 虐待动物的人比比皆是,孟恨水为什么觉得这些老人看到蛇就会杀掉而不是放走,又为什么觉得他们杀了蛇就会被报复? 她看过那两个蛇鳞,蛇鳞上没有丝毫精怪的特征,它们都来自于非常普通的蛇。 普通到哪怕死了都报复不了人。 所以到底是什么东西杀死了尚德民三人? 姜厌觉得自己还得想一会儿,于是让双胞胎和程光先回去,她和虞人晚回了屋。 桌上剩下的饭菜已经凉了,天花板上的血凝成血珠,有几滴落在饭上。 咕—— 虞人晚的肚子叫了一声。 她刚才没吃几口饭,但看着米饭上那几个血点,她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下咽。 虞人晚斟酌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忍不住饥饿感:“我想出去买点夜宵…” 她问姜厌:“你吃吗?” 姜厌头都没抬:“不吃。” 虞人晚有些迟疑地问:“你在想什么?” 姜厌随意道:“在想到底是什么杀了三人。” 虞人晚也不知道,所以有些局促地“哎”了声,“不是蛇吗?” “不仅仅。”姜厌回。 虞人晚又点了点头,她站在原地待了会儿,舔了下嘴唇,去沙发后面把乌鸦抓了出来。 她自言自语道:“小哇,我带你出去散散步。” 戴着红领结的乌鸦睁开石子大小的豆豆眼,理了理顺滑的羽毛,叫了几声。 虞人晚小声:“我不是,我没有尴尬,也没有没话找话。” 小乌鸦又哇了几声。 虞人晚偷偷看了姜厌一眼,把乌鸦塞进鸟笼,小跑着出了门。 一边下楼,她一边教导小乌鸦。 “是非常非常好看,但你也不能整天躲在沙发后面偷偷看。” “眼睛漂亮怎么了,我给你的珠子够多了,再说这是活的眼珠,你别想。” 小乌鸦萎靡地瘫在笼子里,生无可恋地拿翅膀拍鸟笼。 虞人晚低声解释:“我不是忘记给你抠五楼爷爷的眼珠,是因为他的不好看,下次遇到好看的我再偷偷抠下来。” 小乌鸦:“哇!” 虞人晚连忙摇头:“不行不行。” “我们约定好的,只能偷尸体的眼珠…你不要胆大包天为非作歹…” 小乌鸦叼开了笼子门,一脚踹在虞人晚脸上。 虞人晚:“………” 小哇踹完虞人晚,有恃无恐地再次叼开笼子门,钻了进去。 “…踹也没用。”虞人晚自说自话。 “反正你每天都要踹我。” 她苦闷地缩起肩膀,把帽子戴上,只露出尖尖的下巴和毫无血色的嘴唇。 听完虞人晚长达两分钟的自白,直播间一时有些沉默。 【她能听懂乌鸦的话?】 【我看过虞人晚几次直播,似乎是这样。】 【?原来真能听懂啊??我还以为是妄想症什么的?】 【话说这个乌鸦是不是有些古怪啊,它喜欢死人的眼珠?】 【不,听虞人晚的意思,似乎活人的也喜欢。】 【………】 【是我敏感了吗,就没人觉得虞人晚也不太对劲吗??抠死人眼珠也是抠眼珠啊?啊??啊???】 【虞人晚先前也拒绝过,但实在是比较宠小哇,抠了有八九十几次吧。】 【之前做任务还想去太平间偷,最后被管理局警告才作罢,此处有直播视频为证。】 【有点离谱。】 【….虞人晚你别太宠了。】 【呵呵,干咱们这个职业有几个不疯的。】 虞人晚平日里过得比较拮据,赚的钱都给母亲付了医药费,所以她也没去夜市转悠,只是在小卖部买了桶泡面,思索良久后又买了个卤蛋,拎着鸟笼往回走。 小哇在鸟笼里四处打量,中途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藏似的,扯着嗓子疯狂拍打鸟笼。 虞人晚顺着小哇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了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美女。 灯光下,女人祖母绿的眼瞳像宝石似的流光溢彩。 “你别看,”虞人晚小跑着离开。 小哇表情痛苦。 虞人晚:“…等她老死,我会留意的…” 小哇乖顺地梳理起羽毛。 虞人晚舒了口气,她拿出手机看了眼,现在刚过十点,院子里打牌下棋的人开始收拾东西了。虞人晚熟练地与众人保持着距离,在七八个人中间穿梭,最后回到了厂房。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72节 晚上起了些雾,厂房从外看很是模糊,只有两三家开了灯,雾气笼罩下,这些光亮就像悬浮在半空,给人一种很不踏实的感觉。 虞人晚拎着鸟笼开始往上走,走过二楼的时候,她想起了昨晚蹲在墙角的许金花,那时候她与姜厌都注意到老人的瞳孔是竖着的,像是被上身了,但都没多问。 今天二楼一切正常。 什么人也没有。 虞人晚慢吞吞地往上走,夜晚很安静,楼道里一时只有她的脚步声。 上了三楼,虞人晚觉得胳膊有些麻了,所以换了只手提鸟笼。三楼的感应灯坏了,她现在一手提鸟笼,一手拎着装泡面的袋子,没有多余的手拿出手机照亮,所以只能用脚估量着楼梯间距往上走。 终于到了四楼,虞人晚吐出口气。 房间的光亮隐隐透过门缝,她不想麻烦姜厌开门,所以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了地上,开始在兜里摸索钥匙。 就在这时,虞人晚听到了一道很清晰的敲门声。 “咚咚。” 她停下手里的动作向身后看去。声音是从对门那里传来的。 但身后并没有人。 这时又是一声敲门声。 “咚咚咚咚。” 她仔细辨别了下,发现这不是敲门声,更像是敲窗声。虞人晚借着屋里的光亮,走向了对面的窗户。 “有人吗?”她低声问道。 窗户后有咳嗽声响起,虞人晚把脸凑近了窗户,“怎,怎么了吗?” 她视线里出现了一张满是老年斑的脸。 老人佝偻着身子,手指正戳在窗户上,虞人晚仔细看去,老人的手指有着宛若初生婴儿的细嫩皮肤,又细又小,如今老人细小的手指戳点着窗户,给窗户上捅出了一个极小的洞。 紧接着他把脸贴在洞上,眼睛不怀好意地盯着虞人晚。 窗户是纸糊的。 意识到这点的瞬间,虞人晚的后背迅速起了一层白毛汗,她踉跄地后退了两步,有什么细腻的东西从她脚踝缓缓滑过,虞人晚眼前一黑,踩空了楼梯,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多年的倒霉经历让她迅速抱紧了自己的头,但她的身体还是狠狠撞在三层半的墙壁上,额头被小石子刮出了几道不浅不深的血痕。 疼痛让虞人晚站不起来。 她抽着冷气窝在角落,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颤着手指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摸到了一手的湿意。 许久,虞人晚在衣服上蹭了蹭手上的血,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照在那扇窗户上。 窗户上的小洞不见了,老人也不见了。 不是纸糊的。 和昨晚一样,有东西在吓她。 虞人晚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单手撑地想贴着墙站起来,但身子刚起到一半,她的表情忽然怔了下,片刻她面带回忆着缓缓坐回地上,摸索起刚刚撞到自己头的墙角。 她刚刚撞在这里的声音… 虞人晚抬头看了眼墙面正中央的那幅对联,还有鲜红色的横批。 「欢迎进门。」 她试探地敲了一下墙角。 指节敲墙体的声音很是清脆,伴随着回音。 这个地方是空心的。 整面墙只有这里是空心的。 第40章 墙中仙【二更】 小哇这会儿已经自己叼开笼门, 飞到了虞人晚旁边。 它站在虞人晚的肩膀上,不停冲着正流血的额头哈气。 “没事,不疼。”虞人晚又敲了敲墙角。 她的体质让她生来倒霉, 无数次从鬼门关路过偏又找不到人来怨恨, 但不得不承认,这个体质是她成为超管局排名前两百的最大依仗。 随着她与案件的羁绊越来越深,她会带动始作俑者开始倒霉,对方越想藏起来的, 越会通过各种古怪的方式出现在她面前。 比如这个空心的墙角。 只有巴掌大点的地方, 若非闲到无事干, 谁会因为一个「欢迎进门」就把整个墙面都完完整整敲一遍或者凭空毁掉。 姜厌之前敲得那几下已然算非常细心了。 虞人晚借着手机的光亮爬起来,扒着栏杆一步一步往上走, 她还记得先前她跟姜厌说的——如果她找到线索也会告诉她。 姜厌已经平白无故告诉她很多信息了。 做人要感恩。 虞人晚走到一半的时候, 四楼的门突然打开了,姜厌皱着眉站在门边。 “怎么才回来?” 她刚才在卧室和沈欢欢打电话, 隐隐约约听到门外好像有动静。 一边说着,姜厌一边打量起虞人晚,视线在她摔破的额角还有膝盖上停留了几秒:“你摔下楼梯了?” 虞人晚点了点头。 姜厌把身子倚在门上:“沈欢欢那边有医药箱,你去找她。” 小哇俨然是有些愤怒了,它扇着翅膀就往姜厌脸上呼,力图把这个让虞人晚带伤下楼的冷漠女人揍得痛哭流涕。 但它还没呼到姜厌脸上呢, 姜厌就单手把它两个翅膀都抓住了。 “我也喜欢你的眼珠,”姜厌凑近了小乌鸦的耳边。 小乌鸦呆若木鸡。 小乌鸦缩成一团。 姜厌松开手,小哇火急火燎歪歪扭扭飞回鸟笼里,还自觉得把外面的锁给啪嗒扣上了。 虞人晚没听到刚才姜厌的话, 所以有些惊讶地看了眼小哇,没有在意。 她拒绝了姜厌的建议:“没事, 就是小伤…我是想来告诉你,嗯,我刚才…” 姜厌挑起眉。 虞人晚小声说:“那面墙有个地方是空心的。” 姜厌反应了不到半秒就明白了。 “我之前敲过…”她话音一顿,“是其他地方?” 虞人晚连忙应头:“是的,就在墙角…” 姜厌换好鞋往楼下走,路过虞人晚的时候扶了她一下,虞人晚借着姜厌的力走到三层半的墙前。 她指了指右下墙角上方十三厘米的地方:“就是那里,很小的一个地方,不到一个巴掌大。” 姜厌蹲下身子敲了敲。 空旷清脆的声音响起。 的确是空心的。 真隐蔽啊。 姜厌往四周看了看,并没发现趁手的工具,于是朝鸟笼里的小哇勾了勾手:“你过来,啄开这里。” “……..?” 虞人晚以为小哇要发脾气,连忙就要阻止,谁知小哇竟然真的叼开锁扣,钻出鸟笼,有些紧张地看了眼姜厌。 它眼里间歇闪过提防恐惧和茫然的情绪,但最终还是飞到了墙角,委屈地叫了两声,巴巴地啄向墙面。 “笃笃笃笃笃”的声音不绝于耳。 虞人晚有些懵了:“小哇,你不是啄木鸟…” 小哇:笃笃笃笃笃。 啄了大概有十几分钟,那部分的墙皮几乎掉光了,露出了一个红色砖头。 姜厌把这个砖头抽了出来,墙角顿时出现了一个洞,姜厌拿手机往里照了照,洞很深,肉眼看只觉得深邃,什么都看不清。 小哇抻着脖子探头探脑,被姜厌嫌碍事拨到了一边。 小哇:“嘎?” 虞人晚连忙抱起坐在地上的小乌鸦,磕磕绊绊地哄了几声后,半跪在地上往洞口里看:“怎么办,再让小哇把洞弄大些吗?” 小哇:“???” 那就是个费时费力的工程了。 姜厌摇了摇头,回屋拿了个手电筒,然后用手机给虞人晚发了个视频邀请。 虞人晚接通后,姜厌用线缠了手机一圈,而后把它推进洞里。手机在惯性下被推出很远,直到听到吧嗒一声响,手机像是卡在了什么地方。 姜厌用相同的手法把手电筒推进洞里。 一切完成后,姜厌起身去看虞人晚的手机屏幕。 此时此刻,墙内皮球大小的空间彻底暴露在两人眼前。 这寸不大的空间内壁被上上下下涂满了金粉,颇有种金碧辉煌的感觉,四根刻满符文的朱色柱子立在墙内四方,正中央有个精雕细琢的金色莲座,莲座前点了三根快要燃尽的香。 莲座上,盘了一只白色的黄鼠狼雕像。 它像个人似的盘腿垂眼而坐,穿着镶暗黄条纹灰色道袍,双手抱圆垂于丹田,慈眉善目,庄严肃穆。 虞人晚被惊得下意识放缓呼吸。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73节 “这,这个雕像...” 姜厌:“不是雕像。” “它在呼吸。” 虞人晚这下是彻底不敢呼吸了,直愣愣地看着屏幕,她要很仔细地看才能看出这只白色黄鼠狼的腹部在轻微震颤。 这时姜厌像是发现了什么,扯了扯手里的线,虞人晚只以为这线是从屋里拿出来的,却没发现这线是就长在姜厌的指尖。 姜厌勾着线调整了一下洞里手机的位置,视频里的场景顿时更清晰了。 两人也由此看到了另外两只黄鼠狼。 它们个头极小,一只坐在墙体空间的左侧,一只坐在最右,像两个护法似的坐在白色黄鼠狼不远处。 虞人晚喃喃道:“一只黑色,一只黄灰色…” 她不由得想起昨晚她与沈笑笑遇到的两只蛇,她倒抽一口凉气,转瞬向姜厌看去,姜厌点了点头。 “应该就是这两只了。” 如她所想,被虐杀的动物有几个能回来报仇的,杀死三个老人的根本就不是蛇,而是其他东西。 如今看来就是这两只黄鼠狼。 它们上了两只蛇的身,假装成蛇报仇杀死了三名老人,否则只是灵体的话,现场怎么可能留下真实的蛇鳞? 所以当时吓虞人晚和沈笑笑的都是真实的蛇,圈住脖子的窒息感和握在手里的滑腻感都是真实存在的。 虞人晚脖子上的勒痕也是真实的。 但勒痕和蛇被衣柜砸伤的血迹都被黄鼠狼迅速抹去,所以姜厌醒来时什么都没看到。 姜厌跟虞人晚说了这件事。 虞人晚一直盯着手机屏幕,生怕出什么事故,她小声询问:“黄鼠狼的能力这么强吗?” “民间有种说法,”姜厌前不久刚好看了相关的书,她淡声道,“千年黑万年白。” “意思是黄鼠狼修行不易,一百年的时候黄色皮毛会变成银灰色,修行到一千年,全身皮毛就会变黑,万年后则成了纯正的白色。” “不过那只白色的修行顶多两千年,”姜厌感应了下,“应该是吃了什么草药类的精怪提前变了颜色,离万年还早得很,如今这环境它根本活不到那时候。” 虞人晚没和动物类的精怪打过交道,于是虚心地点了点头,“这都是你从书上看到的吗?” 姜厌随意“嗯”了声。 “好厉害,”虞人晚小声夸奖。 说完,她又看了视频屏幕几眼,有些紧张道:“虽然它活不到一万岁,但我也不是很开心…我还没见过能活两千岁的动物,它会把我们吃了吗?” 姜厌:“…不会。” 虞人晚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从表情上看并不是很认可姜厌的话。 想来想去,她还是缩了缩肩膀:“趁着它还没发现我们,我们要不还是赶紧跑吧?” 姜厌:“我还有些事要问。” 她想知道的基本已经猜出来了,但还需要确定一下。 虞人晚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我有事情要问。” “...你要和它说话?” 姜厌:“嗯,你去那边。” 虞人晚舔了舔唇角,不可思议地看了姜厌一眼,慢吞吞站起身,让开了地方。 姜厌矮下身子,凑近了洞口说道: “香是孟恨水点的,墙里的一切也是她布置的,你已经有些道行完全没必要限制于此,所以她对你有恩。” 墙内的黄鼠狼低垂着眉目,身子如雕塑般一动不动,像是什么都没听见。 姜厌问道:“她是你的讨封对象?你的修炼机缘是她给的?” 直播间这会儿有人听不明白了,于是询问姜厌的话是什么意思。 有资深通灵师解释:【民间有黄鼠狼讨封的传闻,我没有见过,但我好友遇到过。】 【我那朋友跟我说黄鼠狼活到一定年岁,有了一些道行后,会拥有一次跟人类讨封的机会。这个机会万分难得,黄鼠狼为了讨封成功通常会做各种准备,提前观察好要讨封的人,等到时机成熟,它就会去问那人“我像不像人?”如果对方说“像人”,那黄鼠狼就有了下辈子为人的机会。还有的黄鼠狼贪心,它会问人“我是人是仙?”,如果对方说它“是仙”,那它也就有了修炼成仙的机缘。】 【但这件事情对我们人而言,根本不是随口一说就能解决的。若是本身福缘深厚也就罢了,要是福缘稍浅,黄鼠狼就是换走了你下辈子的成人机会,“成仙”一事更是万万回答不得,没有人担得住这个因果。】 【有的黄鼠狼有些良心,拿到想要的答复后会报恩,但更多的压根没良心,换走人类的机缘福运就走了,所以大家要是遇到黄鼠狼讨封就假装没听到兀自往前走,走到有人的地方,黄鼠狼也就不跟了。】 白色的黄鼠狼还是没回应,几乎要燃尽的香火散开,它的鼻翼稍微动了下。 但姜厌根本不在乎对方的态度,欲望就是最真实的回答。 她继续道:“孟恨水每次为你上香,向你许愿,你都会回应,也就是这时候厂房的能量会出现紊乱,孟恨水走后,你将灵识回收,厂房能量便恢复如常。” “但像你这样有成仙欲望的精怪是不可能答应无理请求的,任何一点失误都会让你的修为折损,所以孟恨水的请求必然合乎情理,最好的情况就是,她的愿望不仅不会折损你的道行,甚至还可能为你带来益处。” “——是吗?” 姜厌看了屏幕几眼,确定了自己的猜想,平静道:“你既然敢去答应孟恨水,就意味着这次死的三个老人都是该死之人,虽然我目前还不知道孟向江做过什么,但总归这几人都是该死却未死。” “杀了他们,除了要背些麻烦的因果外,对你的福缘亦或修行都有益,所以你驱使追随你的两只黄鼠狼,让它们帮助孟恨水完成心愿。” “但为什么要杀蛇呢?” 姜厌托腮沉思:“为什么在杀死那些老人之前,孟恨水要设计引诱他们杀蛇呢?” “这可真是个大工程,我猜的啊......” “又要雇人收蛇尸,给尚德民几人一种杀蛇可卖钱的心理暗示,又要雇人当托夸大其词传播床垫的好,让他们把装有蛇的特殊床垫带回家。” “这也太麻烦了。” “为了让他们杀蛇,孟恨水真的废了好大的心力啊...所以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把事情弄得这么麻烦?” 姜厌不断思索,几个呼吸后,她突然轻弹了下指节,笑了起来。 “我知道了。” 白毛黄鼠狼倏然抬起眼睛,直视着镜头,像是在与姜厌对视。 姜厌:“蛇与你是天敌。” “那些蛇是孟恨水给你的贡品。” “尚德民几人杀了你的贡品,你杀他们便是情理之中,因果之内。” 姜厌掀起唇角,“那些死掉的蛇,是为了让你可以无罪责杀人。” 第41章 春红 虞人晚在姜厌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中, 听出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孟恨水曾对白毛黄鼠狼有恩,黄鼠狼也愿意报答她,所以两人之间形成了一种“我给你上香上贡, 你帮我实现合理请求”的关系。 两人这种关系持续了有段年岁, 在孟恨水每次来到厂房上香陈愿时,厂房的能量就会出现异常,但因为很快便会恢复稳定,所以每次超管局的人来这里探查都无功而返。 半个月前, 孟恨水又来这里上香了, 她的愿望是杀掉厂房里的三个老人。 尚德民, 李荣海,孟向江。 或许这是孟恨水第一次提出谋取人命的愿望, 也或者不是, 总而言之黄鼠狼不想担上因果,所以拒绝了孟恨水的请求。 孟恨水无法, 于是她想出了一个办法,可以让黄鼠狼担不上因果,她来担。 之后她便雇人在厂房附近重金收蛇,给尚德民等人杀蛇可卖钱的心理暗示,这样他们见到蛇的第一时间就会想去杀蛇,而不是放它们离开。 给足心理暗示后, 孟恨水又雇人在小巷口卖床垫,尚德民等人依次上钩,他们带回了放了蛇的床垫,又在蛇跑出来后把它们打死卖了钱。 而这些被放入床垫的蛇, 它们事先已经被孟恨水作为贡品献给了黄大仙。 由此三个老人打死的便是黄大仙的贡品,算是对黄大仙最大的不敬, 因此黄大仙杀害他们便是合情合理,不用再担额外的因果。 从姜厌说出“蛇是贡品”后,白毛黄鼠狼便一眨不眨地盯着姜厌看。 这种悚人感透过屏幕,让虞人晚浑身上下都开始难受,忍不住退后了半步,但姜厌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她似笑非笑地问:“真的不用担因果吗?” “你很清楚孟恨水的意图吧。” 听到姜厌的话,那只白毛黄鼠狼收回了视线,它转而盯着身前供应着的香。 片刻它咧开嘴,露出了一排密密麻麻的牙。 “不去想不去听。” 下一秒,直播间遍被成片的惊叹号刷了屏。 【???人话,卧槽这是人话?!!】 【我靠我要找我妈,妈妈妈妈妈妈——】 分外尖锐的声音,像是初生婴儿掐着嗓子说话,诡异地把稚嫩与苍老两种不同的声线夹杂在一起,让人毛骨悚然。 黄鼠狼说完话便阖上了眼。 姜厌也没兴趣逼它承认。 这种自欺欺人的法子的确能暂时规避因果,但之后难说,姜厌对此不评价,她只想知道自己好奇的事情。 “昨晚你的态度很奇怪。” 姜厌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那两个追随者上了蛇的身之后,对我们并没有杀意,哪怕是吓也控制了恐吓的程度,比如黄灰色的那只,它明明已经把沈笑笑吓晕,却又收回了屏障,让沈欢欢听到客厅的动静,去查看沈笑笑的身体状况。” “实在是很有意思,”姜厌思忖道,“你在昨晚营造出了一种…” “这蛇好像有些能耐,但又不是非常厉害,既不敢同时出现在两人面前,又威胁不到大家的生命安全,所以完全可以继续追查…你营造出的是这种效果。”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74节 姜厌说出自己的推断:“我想了想,你似乎是想同时达成两个目的。” “第一个目的是不亏欠孟恨水,如她所愿地以蛇体来恐吓来此地探查的人,让我们以为是蛇在报仇,这样一旦她以后问责你,你就可以回应说你帮过她,是我们不走。第二个目的是你想让我们留下来,探查出事件的真相,捉住孟恨水。” 姜厌问它:“你因她才有如此修炼机缘,但你不想再帮她了?” 话音刚落,白毛黄鼠狼摇了摇头。 它眼睛未睁,声音依然尖锐又难听:“我欠她太多,我这在帮她。” “她若想活命,现在就该停止。” 话音刚落,白毛黄鼠狼的毛色忽然暗淡了许多。 它没再说话。 * 姜厌站起身。 信息量已经足够,其他的她更想自己查。 她很喜欢剥丝抽茧的过程,也享受接近真相的刺激感。 姜厌从洞口拽回自己的手机与手电筒,而后把那块红色转头塞了回去。 “回去吧。” 虞人晚还陷在听到黄鼠狼说人话的震惊中,这会儿突然听到姜厌的声音,浑身一抖,手机从掌心滑落,砸在了小哇脑门上。 天降厄运,小哇像只死掉的乌鸦委屈地倒在地上。 虞人晚连忙蹲下身:“两只珠子。” 小哇虚弱地叫了几声。 虞人晚:“黄鼠狼的不行,你再换一个…” 小哇哼哼唧唧地把屁股对准了虞人晚,姜厌见到毛绒绒的屁股,眉毛一挑,一脚就踢了上去,小哇立马摔了个脸贴地。 “脚感不错,”姜厌淡淡道。 小哇叽哇乱叫地飞回鸟笼。 虞人晚抱着鸟笼跟姜厌上楼,小声感慨:“小哇今天好听话啊。” 姜厌:“它还可以更听话。” 小哇:“……..” 回了屋,小哇是一眼都不想再看见姜厌,用翅膀遮着屁股就钻到了沙发底下。 虞人晚去烧水泡面,姜厌回到卧室。 她从行李箱拿出出发前刚买的电脑,打开了搜索页面。 稍作沉吟,姜厌在搜索框输入了: 「福如东海牌床垫。」 页面跳转,排在第一位的是一个毫不相干的床垫品牌。 #精品床垫五件套,老人的贴心选择,祝天下老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姜厌耐心地往后翻,各个牌子的床垫琳琅满目,但和“福如东海”能扯上关系的,都是祝福语。 完全没有福如东海这个床垫品牌。 没有图片,没有网购链接,没有使用感受,什么都没有。 姜厌退出页面,回忆起孟向江说过的话。 她第一次遇到孟向江是在推销床垫的摊位前,他那时推着三轮车,说在集市里找了很久才找到这个摊位。 他当时说了一句“这垫子就是最近特有名的那个福如东海牌磁疗垫吧?” 之后再遇到孟向江就是今天下午。 那时候孟向江觉得自己精神状态颇好,他把部分功劳推到床垫身上,说那床垫不愧是大城市有名的。 若是福如东海牌床垫是个知名品牌,孟向江的话就没有问题。 可惜不是。 这是个三无品牌,是孟恨水专门为达成目的弄出来的品牌,何来的“特有名”,又何来的“在大城市都有名”? 在姜厌原本的猜想里,这垫子的知名度是由孟恨水找托专门营造出来的假象,比如雇人去厂房大院和老住户们唠嗑,说自己睡的床垫如何如何好,说得多了自然就会有人信,一个人信了逐渐就会带动许多人信,然后孟恨水再把藏有蛇的垫子卖给尚德民等人。 但现在细想,情况似乎要更复杂些。 姜厌的手指轻轻敲击电脑边缘,盯着屏幕出神。 尚德民和李荣海既然买了这个三无床垫,那必然是听到了旁人的推荐,甚至是大批量的浮夸推销,于是他们找到小巷口的摊位买了床垫。 孟向江比尚德民和李荣海要晚死两个星期,也就是说他最起码比两人晚买床垫两周。 这两个周他在干什么? 仔细斟酌要不要购买床垫吗? 姜厌觉得不一定。 从下午与孟向江的对话可以看出这个老人非常健谈,甚至有些自来熟,所以他听到床垫推销的机会不会少,日日有人说常常有人念,要是想买他早就买了,最起码也应该打听一下摊位在哪里,价格又是多少。 但是没有。 孟向江对此统统不知道。 他去床垫摊位的时候,只是知道个牌子。 那么合理怀疑,他就是昨天下午才临时决定去买垫子的,他甚至没来得及打听就径直去找了摊位。 由此今天下午孟向江说的那句话便值得玩味了。 ——“我儿子说这床垫在大城市可出名了,硬是让我也试试,果真不错。” 一个三无床垫能在大城市多有名? 孟向江的儿子又为何“硬要”他去试试这个床垫,甚至点名道姓就要福如东海牌床垫? 姜厌有些玩味地支住腮。 孟家的家庭关系似乎有些不一般。 姜厌不太熟练地敲击键盘。 若是孟向江只有一个儿子,那这个让他买床垫的就是长夏市的公安局副局长。 这职位也算公众人物,所以姜厌搜索起来并不费力。 「孟昭林,男,毕业于长夏公安专科学校。现任长夏市公安局党委委员、副局长。」 网上有对孟昭林的详细介绍,介绍页面上有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穿深蓝色西装的中年男人,五十多岁的样子,偏瘦,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神锋利,嘴角似乎天生向下,面对镜头时的表情很严肃。 看起来是个工作能力很强的人。 姜厌仔细浏览起他的信息。 就像她通过形象判断的那样,孟昭林的官方履历非常漂亮,虽然不是出身于老牌公安名校,但他的业务能力十分强悍,侦破过多个著名案件,更是在十几年前端过一整条拐卖链,斩获个人一等功。 长夏市各方面都非常落后,积攒的案件颇多,十几年前孟昭林凭一己之力拿到的个人一等功就是这地方能有的最大功勋,自此孟昭林几乎平步青云,从刑侦处侦察员到副队长,再到队长,再从队长到副处长、处长,如此晋升难度,他只用了十余年。 三年前,他起任市公安局副局长。 搜索百科用了数百字来形容孟昭林侦破的四一七特大拐卖儿童案,称他为“长夏之光”。 四一七特大拐卖儿童案。 姜厌把这几个字复制下来,重新搜索。 跳转出来的页面链接非常多,姜厌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条斯理地一条条看。 不过五分钟,她就捋清了这个拐卖案是怎么回事。 十三年前的三月初,长夏市公安局接连收到七通报警电话,都是儿童走失事件,年龄从八岁到十三岁不等,在走访调查后,公安刑侦大队将此定性为团伙拐卖案,并作为重大社会案件立案调查。 但是当时摄像头还未普及,再加上公安内部能力不够,案子在整个三月都毫无进展,长夏市市民不再信任警方,自发不让家里孩子上学。 四月初,伴随着新的失踪儿童的出现,市民再也压不住内心的愤怒,以能想到的各种手段攻击长夏市公安局。 就在公安完全失去公信力的时候,当时还是一名普通刑侦员的孟昭林发现了重要线索。 他在下班回家途中发现可疑人员,并不顾个人安危开车追踪,后在一个废弃多年的工厂地下室找到多名被困儿童。 期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不可知,但是新闻报道的结束语这样写道: “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与持刀歹徒搏斗,他倒在血泊中,挺立起的是公安精神。他是人民的英雄。” 的确是英雄人物。 姜厌拿起杯子抿了口水,往下翻相关报道的评论区。 「为英雄致敬!」 「长夏市就需要这样的民警!」 「以后我就是孟警官的死忠粉,只有这样的警察才配步步高升,只有这样的警察才能代表长夏市民发声。」 「听说孟警官马上就要出院了,到时我一定要去送面锦旗,失踪的孩子里就有我妹妹的孩子,前些天她眼睛都要哭瞎了,我们全家都感激孟警官,我们全家下辈子给您做牛做马!」 「孟警官就是这些孩子的再生父母,作为一个孩子的母亲我简直看不得这样的新闻,我由衷地为那些孩子的父母高兴。」 … 「只是可惜有个孩子还没被找到,我听在公安局工作的朋友说那孩子特别聪明,从歹徒车上偷偷跑了,但是没有回家,希望这孩子平平安安,赶紧回家。」 「我的天,这还不如不跑,我看楼上的评论是三天前,请问那孩子现在有消息了吗?」 「还没呢,这孩子就是四月初失踪的那个,愁死人了,我老婆每天都问我进展,她最看不得这种新闻。」 「你知道那孩子的样貌姓名吗??大家一起找啊,我咋没在路边看到寻人启事。」 「是个女孩,好像叫什么春红?我那朋友就提过一嘴,我也没听清,应该是登在寻人网上了吧,哎,警方在找呢,咱们就别瞎操心了。」 春红。 十三年前,四一七特大拐卖案最后一名受害者。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75节 姜厌盯着这个名字反应了几秒,突然愣住了。 下一秒,她迅速退出评论区,搜索起五年前的二月桥藏尸案。 先前成月说,孟恨水是这起案件的最后一名受害者。 她需要再确认一遍。 几分钟后,姜厌看着网页搜索结果,啧了一声。 原来如此。 第42章 钓鱼 春红, 恨水。 作为一首著名小令的首末句,现在与案件相关的两人分别用了其中一个词汇取做名字,很难不对两人的关系产生联想。 而之前姜厌与虞人晚在菜市场时, 曾有人告诉她们孟恨水有个妹妹。 一个性格很活泼的妹妹。 无论孟恨水与这个妹妹是表姐妹还是亲姐妹, 亦或是隔得有些远的亲戚,无论如何,这个妹妹很可能就叫春红。 而一旦做了如上假设,现在的局面就变得格外有趣。 姜厌晃了晃手里的水杯, 慢慢缕起目前几个案子。 十三年前, 长夏市接连失踪七个孩子, 警方迅速立案调查,但在立案后, 他们不但没有丝毫进展, 反而又有一个孩子在四月初失踪。 就在民心惶惶之际,四月十七日, 当时还是普通刑侦员的孟昭林发现了重要线索,为了防止嫌疑人逃跑,他上报后立即孤身展开追踪,之后他在某废旧工厂地下室内发现被困孩子,与歹徒展开殊死搏斗,孟昭林性命攸关时, 警方赶来,他的命被保住,被困的七个孩子也重获新生。 之后,警方根据嫌疑人的证词, 牵出了一整条拐卖线,让无数尚未被卖掉的孩子回归家庭, 孟昭林也因此被登报开会表彰,荣获个人一等功,平步青云。 但这个案子里有个悲剧人物。 也就是四月初失踪的那个女孩。 她没有被发现,她在被歹徒送往地下室的途中逃跑了,没有回家,不知失踪。 按照新闻报道的特性来说,这个孩子一旦被找到,必然会大肆报道,所以最可能的情况就是这个女孩至今杳无音信,十三年来,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就是当年震惊长夏市的四一七特大拐卖案。 而在八年后,也是五年前,长夏市再次出现一起著名的案件,即二月桥藏尸案。 一男人在与妻子离婚后,产生报复社会的想法,他在二月桥边蹲守数个晚上,勒死了三个深夜孤身回家的女性,并把她们的尸体藏在二月桥桥洞。 后来天热了,臭味从藏尸袋里蔓延出来,三具尸首终于被清理桥洞的清洁工发现,但由于尸体腐烂严重,难以发现嫌疑人的指纹信息,所以这个案件也在一段时期内毫无进展。 这个时候出现了第四名受害人,也就是孟恨水。 孟恨水在傍晚回家途中经过二月桥,期间被杀人犯跟踪并与之展开搏斗,但由于孟恨水学过散打,所以她只是受了些皮外伤便成功逃脱。 案件后来被迅速侦破。 但有趣的点出现了。 根据姜厌刚才看到的公示来看,当时中央已经派遣调查组来到长夏市,调查组试图从疑难案件与尘封旧案来考察长夏市警方的办案能力,而二月桥藏尸案就是考察的重点。 简而言之,就是这个案子处理不好,长夏市公安局上下都得被牵扯,所有人员面临清洗撤调。 也就是如此紧急关头,二月桥藏尸案成功告破。 调查组在长夏市考察了半个月,没在以往案件中发现大问题,百姓仍挂念孟昭林当年救下的孩子之恩,对他赞不绝口。调查组离开长夏市后一个月,孟昭林正式从刑侦处副处长升为处长。 再之后,便是床垫藏蛇案。 这个案子虽然没有人报警没有人调查,连案件名字都是姜厌临时起的,但它与以上两个案子有异曲同工之处。 即最后一个受害者都与孟昭林有关。 以及,孟昭林正处于地位升级的关键时期。 四一七特大拐卖案后,孟昭林顺利进入公众视野,打破了学历与年龄的束缚,步步高升。 二月桥藏尸案后,中央调查组愈发信任长夏市公安局的业务能力,孟昭林被提拔为处长。 而如今,全国政协委员已进入提名推荐和协商确定的阶段,长夏市民和各界团体对孟昭林的呼声很高,他的当选概率约有六七成。 孟昭林似乎很需要一个案子,让他的呼声更高些。 * 还差几分钟到零点,姜厌问了问沈欢欢睡没睡,而后懒洋洋站起身。 她走出卧室时,虞人晚正吃着最后几口面,小哇站在餐桌上,嘴里叼着两根面条稀里呼噜吃着特别欢。 “你们在吃什么?”姜厌一边穿外套一边问。 “三倍辣火鸡面,我和小哇都喜欢吃,”虞人晚把小哇的头扭向姜厌,“小哇每次吃都会开心哭。” 小哇吸了吸鼻涕。 姜厌“嗯”了一声,她知会虞人晚:“我下楼一趟,一会儿回来。” “啊…” 虞人晚看向窗外黑漆漆的夜色,“需要我和你一起去吗?” “不用。” 姜厌独自下了楼,路过三楼半的时候,碰到了林鑫九。 林鑫九抱胸站在墙前,眼睛盯着不久前被小哇啄开的那处墙皮,红色的砖面分外显眼。 姜厌轻挑了眉,兀自往楼下走。 “墙面的漆是刚掉的,”林鑫九问,“这是你们弄的?” 发问很突然。 姜厌打了个哈欠,悠悠转过身:“怎么?” 林鑫九的面容在黑暗中看得不是很清晰:“墙里面的东西你们看到了。” 虽然是疑问句,但他的言辞很肯定。 “嗯,”姜厌瞥了眼墙,“你似乎并没有把砖头拿下来,隔空看物?” 林鑫九嗤笑:“比那个高级。” “如果是我住在四楼,第一天就会发现里面的东西。” 姜厌:“那真是太可惜了。” 林鑫九的面容扭曲了一下,他跟姜厌说话总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他放弃了说话,把头转回墙面,继续盯起砖头,或者说是砖头后的黄鼠狼。 姜厌往楼下走,下到三楼时隐隐约约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句“我欠你一次”。 姜厌脚步一顿,但没有理会。 她兀自下到二楼敲响了房门。 沈欢欢似乎是就在门边等着,听到声音后立即拉开了门。 一进门就是扑鼻的饭菜香。 沈笑笑扒着自热米饭吃着自热火锅,看到姜厌来了,她不拘礼节地用手蹭了蹭嘴巴,“姜厌姐快过来,我们一起干饭!” 姜厌走向饭桌,沈笑笑跑进厨房又端了碗自热小馄饨出来。 沈欢欢递给姜厌一双筷子,“趁热吃。” 姜厌皱了下眉:“我不是来吃饭的。” 沈笑笑撅着泛着油光的嘴,“可是边吃边聊心情好!” 姜厌:“消化不完睡不好。” 沈笑笑举起食指摇了摇,表情颇为自得:“你还是不了解我!我的胃可以消化一整头大象!” 沈欢欢也拿了双筷子坐在饭桌前,没给妹妹留面子:“是你的健胃消食片可以消化一头大象。” “…...….” 沈笑笑:“食不言寝不语,不跟你说话了。” 姜厌本意没想蹭饭,她坐在饭桌前也只是为了方便讲话,但沈笑笑的吃相实在是有些下饭,味道也属实很香,姜厌拿起筷子夹了个馄饨,片刻又舀了勺汤。 沈欢欢抿着嘴笑起来。 姜厌咽下嘴里的东西,她说了说晚上发现的事情,比如墙里的黄鼠狼,老人们为什么都是杀了蛇后死的,以及她对三起案件的看法。 从姜厌开始说话,沈笑笑就一边吃饭一边听,听到中途时,她已经顾不得吃了,专心致志地盯着姜厌的嘴,满脸都是放空的模样,直至姜厌说完了,她才终于吐出口气,筷子上的海带结也吧嗒一下掉在桌面上。 “这都是可以从网上找出来的吗?”她喃喃自语道。 “一边分析一边找,非常快。” 姜厌回:“信息时代比我想象的便捷得多。” 话音刚落,直播间一众老人出来教育新手,生怕他们着了姜厌的道。 【她就随便说说,你们就随便听听......】 【别信姜厌,信了这句话才是真有了鬼了。】 【不要太依赖网络,一边分析一边找,前提不还是要先分析吗?分析不出来找个x,找啥都不知道。】 【给新手说一下,姜厌之所以能找得这么快,是因为她脑子里已经有了怀疑对象甚至已经有结论了,你们没发现她搜索的每一个关键词都没落空吗?所以网上的那些信息只是她结论的佐证,而不是她得出结论的原因,懂了吗?别信这个女人的鬼话!动脑子才是根本,网上的信息只是让她可以少费些力气找证据。】 【懂了懂了,我排名一直升不上去不是因为我不会玩电脑,是因为我没有脑子。】 【楼上别说了,你的话好残忍,我不想听qaq】 找的特别快? 信息时代很便捷? 沈笑笑脑子里不停闪现这两句话,迷迷瞪瞪地点了点头。 但点完头,她又定定地看了姜厌好几秒,像是有什么话想说又努力憋了回去。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76节 姜厌:“怎么了?” 沈笑笑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总觉得姜厌姐跟开了十倍速一样。” “老早就觉得姜厌姐开倍速,之前两期还想是不是有偶然因素呀…但这都连续三次了,姜厌姐果然是开了十倍速答题。” 姜厌皱起眉:“什么意思?” 沈笑笑抠抠脑门,沈欢欢代替她解释:“笑笑的意思是每次有姜厌姐在,任务就做得特别快。以前我和笑笑一起开直播接任务,成功率比较一般,基本是一周打底,有时候两个周才能把那个任务完成,但这已经是超管局的平均时限了,能在五天内完成任务的通灵师很少,三天以内的更少。” “可是连续三次了,前两次姜厌姐都只用了两天,这次也很快捋出线索。除了榜单上很有名的几个人,我还没见过谁可以两三天完成任务呢,”沈欢欢笑道,“所以姜厌姐特别厉害。” 姜厌明白了。 但她一个几千岁的人为什么要和还没她岁数零头大的人比高低,她任务做得快不是理所应当吗? 赢了没什么可骄傲的,输了也没什么大问题。 那些排名靠前的她几脚就能踩没了。 全部弄死,她就是第一。 没必要争。 于是她随意道:“还好,也就差不多吧。” “你们也出了很多力,我找线索不太熟练,黄鼠狼还是虞人晚用头撞出来的。” 说完,姜厌又夹了个馄饨,而后问沈欢欢:“不说这个,你怎么想的?” “怎么看孟昭林与孟恨水?” 沈欢欢沉思了好一会儿:“我倾向孟昭林是幕后的人,孟恨水是受害者兼辅助者。” 她解释道:“因为只有孟昭林在受益,短短十三年他就从默默无闻到公安局副局长,并且即将成为全国政协委员。” “上升的每个关键期他都有个亲人遇到危机,他给我一种强烈的拿亲人献祭的感觉。” “不过这是我一开始的想法,”沈欢欢说,“从案件的情况来看,我更倾向第一起案件,也就是春红被拐失踪案是偶然的,但孟昭林从里面吃到了甜头,所以设计出了后面的案子。” “比如二月桥藏尸案,那时候调查组即将来指导,但这个案子还没破,为了防止受牵连被降职,孟昭林找来自己的女儿当最后一个受害者,他让孟恨水在凌晨独自过二月桥,引诱犯人出现。” “再比如这次的床垫藏尸案,孟昭林升官在即,他急需一个案子让自己的名声更显,他应该是知道孟恨水与黄大仙的关系,于是他安排孟恨水帮他设计了这个案子,死亡对象就是旧厂房里的三个老人。” “他先是让孟恨水弄死了尚德民和李荣海,这两起事故虽然两个老人的家人不打算报警,但两个老人死的时候,围观群众众多,群众不可能不报警,所以这个案子应该已经在不久前立案,立案后,孟昭林便把视线转向自己的父亲,试图让他成为第三个受害者。” “毕竟是自己的父亲,对他肯定是十分信任,只要孟昭林提前在孟向江家中安好摄像头,就可以拿到孟向江的死亡视频。” 姜厌接话:“于是案子便破了。” “孟向江死后,孟昭林可以装作悲痛欲绝地拿着监控视频去交案,而公安局看到这种残忍的“蛇把人吸血绞杀”的视频必然不会公之于众,顶多让市民关好门窗防范蛇虫。” 沈欢欢点头:“我是这么想的。” “而且同楼死了三个老人,不是只有孟向江死了,所以警方也只会觉得是蛇群泛滥,不会怀疑到孟昭林身上去…” “再说黄大仙办事,这种与玄学扯上关系的不是一般警方能侦查的,这事大概率就这么过去了。” “然后孟昭林再在外界放点风声,比如是他侦破的此案啊,说些含糊的言论,他的声望便更高了,出任全国政协委员的概率也就更大了。” 沈欢欢说完了,沈笑笑在旁啪啪鼓起掌。 “姐,我觉得你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升级了!” 但沈欢欢低头沉吟了片刻,摇了摇头: “还是很不严谨,猜想的地方太多,而且有几个信息没用上。” 她看向姜厌,“姜厌姐是怎么想的?” 姜厌靠在椅背上,垂眸思索了会儿,说道: “之前成月说过,在二月桥案后的半年,苏知渔曾接到孟恨水频繁的求助电话。” “我搜了那个时间点,长夏市那时候又出现了一起拔舌虐尸案,我猜测是孟昭林又想故技重施,让孟恨水去当最后一个受害者引凶手上钩,但或许由于孟昭林担心别人起疑,他最终放弃了这个计划。” 姜厌说得慢条斯理,“具体情况不得知,但无论如何,孟恨水都很难不去恨孟昭林。” “哪怕在二月桥案的时候不恨,哪怕她去钓凶手上钩是孟昭林跟她提前商量好的,在苏知渔死后,孟恨水也该有些恨意。” “从如今情况来看,孟昭林的内心应该是没什么亲情可言,所以我猜测孟春红被拐案和他也脱不了关系。我们现在还不知道孟恨水与春红到底有多亲近,如果足够亲近,孟恨水对孟昭林的恨意应该持续了很多年。” “所以我觉得床垫藏蛇案自始至终都是孟恨水在策划。” “她先是设计了头两起案子,目的就是让警方立案调查,而警方也的确调查了,他们找到了两个老人死前的共同点——都买了福如东海牌床垫。” “为了侦破此案,孟昭林先是在孟向江的家中放置了摄像头,而后在电话里大肆吹捧这个床垫,催促孟向江也去购买此品牌床垫。” 姜厌垂眸沉思道:“孟昭林应该是不知道孟恨水与黄鼠狼有关系的。” “床垫藏蛇案,大概率是孟恨水的钓鱼案。” “她是想拿到孟昭林让自己父亲送死的证据。” “而很显然,孟昭林上钩了。” 第43章 林花谢了春红 孟向江死了, 亲属会来收尸。 最早几小时后,最晚太阳升起,孟恨水必然会来, 姜厌先前已经在电话里打过招呼, 再加上三楼半动过的墙面,孟恨水一定会来找姜厌。 那时候再问真相也来得及。 姜厌说出找两人的目的:“明天应该会用到沈笑笑,春红活着的概率不大,孟恨水或许会想知道她或者苏知渔的消息。” 沈欢欢了然:“用笑笑的能力换孟恨水说实话, 很合理的交易。” 沈笑笑没意见, 忙不迭点头:“好哇好哇。” “那姜厌姐到时直接联系我姐, 我不怎么看手机,可能没法第一时间看到消息。” “嗯。” 姜厌起身告辞, 出门前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问题似的, 回过身:“林鑫九有什么能力吗,他似乎可以越过墙面看东西。” 沈欢欢一愣, 片刻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抿紧唇:“抱歉,我还以为我跟你说了,原来是我忘记了。” “他天生就有阴阳眼,从出生开始就可以看到灵体,听我师父说,林鑫九的阴阳眼是最厉害的那种, 可以越过障碍直视超自然物体。” “没关系,我之前又没问。”姜厌回。 离开二楼后,姜厌往上走,上到三楼半的时候, 林鑫九已经不在了。 四楼的房门半掩着,虞人晚正蹲在门口穿鞋。 她见到姜厌回来, 长长吁了口气,把鞋又慢吞吞脱了下来。 “刚刚想去找你来着…”虞人晚抱着小哇小声道,“你去了好久。” 姜厌:“找我干什么?” 虞人晚顾左右而言他:“你身上好香,有火锅的味道。” 一边说着,她肉眼可见地做了个深呼吸。 小乌鸦也做了个深呼吸。 姜厌:“………” 她把袋子里的两盒自热火锅递给了虞人晚,“我要睡觉,你自己去吃。” 虞人晚受宠若惊地指了指自己:“给我带的吗?” 姜厌实话实说:“沈笑笑硬塞的。” 虞人晚把小哇抱紧了些,眼睛看着地板,小声碎碎念:“所以是别人送给你的,但你送给我吃…” 姜厌垂膜看着虞人晚突然红起来的耳尖,忍不住手痒捏了一下。 “还挺烫。” 虞人晚:!!! 姜厌打了个哈欠,摆了摆手,慢悠悠地越过虞人晚,去卧室睡觉去了。 虞人晚呆呆地站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举起怀里快喘不过气的小哇。 小哇气得叽哇乱叫,扇着翅膀狂踹虞人晚的脸。 虞人晚:“我我不是故意勒你的!” 小哇呸呸两声,叼着自热火锅飞往厨房,虞人晚摸了摸自己的耳尖,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备忘录。 继第一次与人同床而眠后,她又把第一次被人送礼物,第一次与人贴贴计入备忘录。 三次都是姜厌。 虞人晚满怀感恩地写道: 「姜厌真好。」 「以后哪怕姜厌死掉了,我也不会让小哇挖她的眼珠,谁都不能挖姜厌的眼珠。」 * 第二天,艳阳高照。 天上没什么云,强烈到近乎刺眼的阳光直射大地,地表温度迅速提高。 但姜厌不是被晒醒的,她是被虞人晚做的早餐香醒的。 香味实在扑鼻,姜厌在床上磨蹭了几分钟,还是缓缓坐了起来。 厚重的窗帘遮挡住了所有阳光,屋内的视野很暗,姜厌捏了捏眉心,等清醒得差不多了,她下床拉开了窗帘。 刺眼的阳光袭来,姜厌下意识闭上眼睛。 “姜姜?”身后传来虞人晚试探的声音。 姜厌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半遮着眼睛转过身:“什么?” “我做好饭了,”虞人晚在围裙上擦干净水渍,表情有些高兴的样子,“海鲜粥,还煎了虾,我尝了一个很好吃。”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77节 姜厌:“你刚才叫我什么?” 虞人晚张了张嘴,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姜厌:“我….” 姜厌直视着虞人晚,眼见着她脸上的兴奋消失不见,变得又丧又惊慌。 “对不起…” 虞人晚嗫嚅着抠起袖子。 姜厌:“下不为例。” “怎么没大没小的。” 虞人晚看着姜厌离开的背影,直到那种心脏被捏紧的窒息感减弱,才有些困惑地歪了下头:“没大没小…?” 等姜厌坐上饭桌了,虞人晚小心翼翼地瞅了她一眼。 “…姜姜姐?” 姜厌皱起的眉心几乎能夹死一只蚂蚁,她没说话,拿起勺子舀了一口粥,而后她的眉心迅速舒展开。 “算了。” 姜厌又舀了一勺粥,低声重复道:“算了。” “算了,没必要。” 这顿饭就在姜厌时不时的一句“算了”中结束,楼下传来几声间歇的鸣笛声,这旧厂房楼下就没有停车的地方,这时候能进来的想必就是孟向江的家属了。 姜厌擦净嘴,从厨房的窗户往下看。 一辆黑色的殡葬专用车,一辆红色的越野车。 就算是姜厌这种不太懂忌讳的人也知道出殡不能用红色,这颜色太喜庆,不适合送葬,但这辆红色的越野车就停在殡葬车的旁边,彰显着车主的关系。 片刻,车门打开,一位身穿酒红长裙的女孩从驾驶位走了下来。 “砰。”车门被她随手甩上。 孟恨水站在车旁与殡仪馆的人打了个招呼。 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有些懵了,“您就是联系我们的孟女士?” 孟恨水的气场非常强,她摘下墨镜欣然点头:“就是我。” “您这身衣服…” “哦这个啊,”孟恨水看了看自己这身红色衣裙,解释道,“我们家不忌讳这个,我爷爷生前最喜欢我穿红色,我想穿这身送他一程。” 殡仪馆小哥明白了:“原来是这样啊,那您赶紧带我们上去吧。” 孟恨水轻车熟路地往楼上走,负责背尸的壮汉就跟在她身后,走在最后的是殡仪馆小哥。 路过三楼半,孟恨水下意识看向藏着黄大仙的那块墙皮。 此时墙皮脱落,红砖分外显眼。 孟恨水愣在楼道转角,面色逐渐转白。 身后的壮汉催促道:“怎么不走了?” 孟恨水打了个激灵,身上那种强烈的气势忽然弱了不少,她有些六神无主地扶了下栏杆,强作镇定地继续往上走。 果然出事了。 昨天许金花的那通电话完全在她意料之中,孟向江的死期就该是这几天,他早就该死了,无论是尚德民,李荣海还是孟向江,他们早就该死了!但那个陌生的女声让她辗转难眠了一晚上,她直觉出事了,但不知道到了哪种程度。 而现在她知道了。 之前遇到黄鼠狼讨封时,她就知道这个世界远比她想象的玄妙,平常的事有警察管,而这种事肯定也有专门的人管,她敢做敢当,早就做好了被人找上的准备。 但不该是今天。 不可以是今天。 她今天必须回家,不可以死,不可以被逮捕,她必须让所有事情在今天有一个句号。 孟恨水脚下的速度逐渐加快,不过几秒就走到四楼,四楼的门虚掩着,孟恨水下意识瞥了一眼。 门缝后站着一个极美丽的女人,美到哪怕只是一眼,她也知道这种程度的美不该出现在这里。 孟恨水猜出了女人的身份,有些苦涩地闭了闭眼,但女人没有多话,而是往五楼的方向看去,示意她可以离开。 “你...” 姜厌直接关上了门,把孟恨水的话隔在门外。 现在孟恨水没有心思与她说话,她也不想听,她的身份亮出来了,等会儿孟恨水自然会来找她。 孟恨水看着紧闭的门,转身看了眼身后的两人,扯出一个礼貌的笑,往五楼走去。 昨天她已经让许金花把孟向江的尸体搬回屋里,果不其然,推开门她就看到了面朝下趴在客厅地板上的孟向江。 地面上的血已经被擦干净了,孟向江的面部,腹部,膝盖等诸多部位由于血液积聚,已经变成深沉的紫红色,多个部位也出现了尸僵,眼睛大睁着,似乎在控诉死去的时候有多痛苦。 殡仪馆小哥轻声道:“帮老人把眼睛阖上吧。” 孟恨水蹲下身子,由于眼睛是最先出现尸僵的部分,所以这个操作并不简单,她几乎是像剥橘子皮似的把眼皮扯了下来,单薄的橘子皮盖住了眼球。 背尸的大汉走了过来,他熟练地把孟向江背在身上,没了血液的尸体轻飘飘的,两只腿像根木棍似的耷拉着。 “孟小姐要去殡仪馆吗?”殡仪馆小哥问道。 “我就不去了。” 后面的程序有人跟进,孟恨水目送走两人,转身走向客厅的电视机。 她把手探进电视机与墙面的交合处,仔细地摸索了一会儿,从里面抠出来一个小型录音器。 而后她走向沙发,从沙发的夹层里摸出一个微型摄像头。 第二个摄像头在卧室的陶瓷摆件后。 最后一个摄像头在天花板上。 孟恨水看着手里的三个摄像头,缓缓吐出一口气。 天花板上的摄像头是孟昭林安的,因为孟昭林担心摄像头绑定手机有风险,所以他的摄像头只是拥有录制功能,而不是实时反馈到手机上,因此孟昭林目前还不知道孟向江死亡的具体原因,也无法看到他的摄像头已经被她找到。 除了这个摄像头外,其他所有设备都是她放的,比孟昭林要早三天。 所以她录到了孟昭林是如何把摄像头安在房间,是如何给孟向江打电话,如何诱导他去买床垫,又是如何一遍又一遍复述福如东海这四个字,生怕孟向江买错床垫品牌。 是的,床垫藏蛇案从头到尾都是她策划的。 计划持续了三年。 这三年里她不断向黄大仙求证,找寻长夏市犯过罪却逃脱的老人,而后通过一道道的程序,在她把自己彻底摘干净后,通过中间商让商贩把床垫贩卖给那些老人。 这些老人虽然年老,但对付一两条蜕皮期的小蛇还是足够,黄大仙会在供品被杀后出手,让那些老人死于全身血液被抽空。 这种事必然不会悄无声息。 在孟恨水以同种手段杀死第四名老人后,长夏市公安局终于开始立案调查,但由于孟恨水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再加上黄大仙的加持,警方多次无功而返。 孟恨水中途停止了一年。 半年前,她又与黄大仙合作,杀死了一个在多年前奸杀幼女却至今逍遥法外的老人,也是这起案子,警方终于发现了所有案子的共同之处。 ——所有老人都在死前买过一个牌子的床垫。 但由于床垫要么被当做老人生前物烧毁,要么有人提前上门收走了床垫,所以警方并不知道除了床垫牌子外的任何信息。 他们排查了各大市场,都没有发现这个品牌。 公安局每天都有新案子,新的堆旧的,新的成旧的,这个案子暂时被放下了,一放就是半年。 直到半个月前,也就是全国政协委员开始推举之际,公安局再次接到民众报警。 说是旧厂房出现了很奇怪的死法,两个老人接连死亡,人皮就像白纸,在骨头上晃来晃去。 于是案子被重启。 多名警察被派去旧厂房周边的集市调查,这次他们终于发现了福如东海牌床垫,但是无论是拆开还是拿回家睡,什么问题也没有,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警局本已经放弃从床垫入手,也就是这时,孟昭林转动了脑筋。 他注意到每次死掉的都是老人,他很快便想到自己的父亲。他想得实在很顺滑,毕竟他是踩着亲生女儿的性命走上来的人,失踪了一个女儿,还有一个女儿,这次用不到女儿了,他还能用他的亲生父亲。 他也的确用上了孟向江,打电话,让他买床垫,趁着孟向江出门时在卧室天花板安装摄像头。 如此种种,全被孟恨水更早安装好的录音笔与摄像头记录了下来。 至此,她终于有足够的信息去曝光她的父亲。 为苏知渔报仇。 也为孟春红报仇。 * 装好所有东西后,孟恨水敲响了四楼的房门。 她本来想跑,但又觉得那个女人既然会让她去五楼给孟向江收尸,那也会再给她一晚处理好一切。 片刻,姜厌打开了门。 此时沈笑笑已经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了,沈欢欢招待客人般切了几盘水果,虞人晚搬了个椅子坐在卧室里,半个身子探出来,既好奇又怕让别人倒霉,时刻打量着和大家的距离。 沈欢欢拍了拍自己旁边的沙发:“过来坐过来坐。” 孟恨水站在门口,目光扫过几人,片刻她的肩胛骨稍稍放松。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没有感觉到任何攻击性,她们似乎不是要审判她,只是想和她聊会儿天。 孟恨水想脱掉鞋,但被姜厌打住了:“不用脱,我们今天就走。” 超管局这次的任务只是找到厂房能量波动的原因,而原因就是三楼半墙内的黄大仙,这种将近两千年的精怪自然不会让她们几人去收,管理局的意思是孟恨水与这只黄大仙中自有因果,他们不必掺合太多,几人离开后,自然会有专门的人来善后。 所以这次与孟恨水的谈话其实可有可无,但是人都有好奇心,姜厌还是挺好奇孟恨水和春红的关系的,以及陆婧荣和苏知渔的真实死因。 听到姜厌的话,孟恨水一愣,自然垂落的手攥成拳头,轻声问:“今天就要带我走吗?” 姜厌看向沈欢欢,她还不怎么了解超管局的机制。 沈欢欢点头:“因为是你与黄大仙的交易才让厂房出现能量紊乱的,所以你可能要跟我们回去一趟。” “不过也不用过于担心,”沈欢欢安抚孟恨水,“从目前来看,你杀死的人似乎都不是什么好人,超管局很公正,会考虑到这一点的。”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78节 沈笑笑插话:“是啊是啊,说不定你录完口供就可以走了呢!超管局和公安局的审判标准不一样,你要是问心无愧就不用太紧张!” 孟恨水立刻道:“我问心无愧。” “那不就得啦,”沈笑笑翘了翘脚,“你就实话实说,姜厌姐会判断你说没说谎的。” 孟恨水依次看过众人,似乎在找谁是“姜厌姐”。 “…….” 姜厌:“我。” 孟恨水了然地点了点头,她就觉得这人看起来像领导,果然是。 片刻,她坐到了沙发的空处,与姜厌隔着一个茶几面对面看着。 姜厌给她开了个头:“说说四一七特大拐卖儿童案吧,说你与春红…孟春红的关系。” 即使知道这些人已经知道了很多,但骤然听到这个名字,孟恨水还是下意识挺起脊椎骨。 像是要撑起什么很重的东西。 “春红啊…” 孟恨水念着这个名字,低头沉思了好一会儿,缓缓道:“春红是我的妹妹,但不是同父同母的妹妹,她是孟昭林年轻的时候与同乡女友生的孩子。” 她跟姜厌说:“我们家的情况比较复杂,我妈妈是先生下的我,再和孟昭林结的婚,所以孟昭林的同乡女友怀胎八个月的时候,突然听到孟昭林与我妈妈结婚的消息,羊水破了,难产大出血,孩子生下了,但她死在乡村诊所里。” “那年春红刚出生,我已经会在地上跑来跑去了。” 孟恨水回忆道:“春红自小是在别人家养大的,除了几个人谁都不知道她的存在,后来她要上小学了,那家人来跟孟昭林要钱,他们的对话被我妈听到了,我妈妈是心特别软的一个人,她让孟昭林把春红接到家里,春红是挂在孟昭林远房亲戚名下的,以前叫孟娇,后来叫孟春红,是我妈给她改的名字,为了让我们听起来像一对亲姐妹。” “我当时不懂私生女与我有什么利害纠纷,只是觉得多了个特别好的朋友,她特别古灵精怪,长得也可爱,二年级的时候就有小屁孩到处跟着她跑了,嚷嚷着以后要娶她,都被她一拳一个揍飞。” “我们就这么在厂房长大了,当时厂房的邻居都以为她是我们家的养女,在我妈妈的细心维持下,一点奇怪的风声都没传出去,”说到这儿,孟恨水的手指向上指了指,“我们以前就住在五楼。” “我,春红,我妈,孟昭林,孟向江。” “我们五个人就挤在那小地方,但生活得很开心,每天都特别好。当时我和春红睡一张床,她有次偷偷跟我说她希望这辈子都这样,永远和姐姐在一起。” “那时候我答应她了,所以我不能失信,她失踪后我一直在找她。” 姜厌问她:“孟春红是怎么失踪的?” 孟恨水抿了抿唇,从表情上看她似乎很抗拒回忆这件事,但她深吸一口气,还是回答道:“春红失踪那天是个大晴天,当时长夏市接连出现七起儿童失踪案,好几所小学都停课了,但春红所在的小学没有。” “那阵子一直是我妈来回接春红上下学,四月初,孟昭林忽然说他来接送春红,因为他是刑侦大队的。” “虽然因为能力问题他都三十多岁还在和一群刚毕业的大学生抢活干,但我们都对他的职业有滤镜,所以也相信他能保障春红的安全,也就是从那天起,他开始步行接送春红。” “我现在都能想起来春红那时候有多开心,”孟恨水轻声道。 她的声音非常好听,这会儿又轻又沙哑,带着股莫名动人的味道,“春红已经十三岁了,前八年寄住在陌生人家,后五年和我们住在一起,由于孟昭林自觉对不起我妈,所以一向对她冷淡,那几天是春红笑得次数最多的几天,她这辈子的笑都在那几天用尽了。” “四月十四号,孟昭林匆忙回家,他还没说话,我妈妈看到他空无一人的身后,直接就晕了过去。一片兵荒马乱,孟昭林说他只是去了一趟公厕,刚出来春红就不见了,于是我们全家都开始找,公厕周围没有监控,我妈和他大街小巷地找,报警求着警察帮忙找,但是什么都没有找到。” “我那时候念初三,知道妹妹失踪了,但总觉得她会突然出现,所以反而没怎么伤心。晚上孟昭林回家,我像往常那样拿起他的手机玩贪吃蛇,发现手机总是时不时跳出消息,我就好奇地点开了。” 孟恨水形容道:“界面上有个小红点,它在一堆路标之间快速移动,最终停在了长夏车厂。我那时候不懂这是实时追踪器,只是关了软件继续打游戏,后来孟昭林从厨房出来,看到我在玩他的手机连忙抢了过来。” “那时候他抢得太用力,把我吓哭了,妈妈以为我是为妹妹哭,但不是,我后来哭了很多次,都在为春红哭,只有那次不是。” “孟昭林掐我掐得实在太狠了,我在为自己拥有如此狠心的父亲哭。” “后来的你们大概也知道了,”孟恨水接过沈欢欢递来的水,抿了一口,轻声说,“孟昭林在长夏废弃车厂的地下室找到了那群失踪的孩子,但独独没有找到我的妹妹。” “春红太聪明了,她在车子停下来后偷偷跑掉了,但她没有跑回家,再也没人见过她。” 孟恨水说:“我觉得春红是发现孟昭林的真面目了,她是猜出她被绑架的真相了,所以她不想回家,她现在应该在很远的地方,或者就在长夏市兀自生长。” “她不回家了,我没有妹妹了,我该为她报仇,也该为我这辈子永远缺失的那声姐姐,报仇。” 孟恨水的目光盯着水杯,水纹一圈圈荡开,她忽然笑了笑:“之后便是二月桥藏尸案。” “那时候中央调查组马上要来了,二月桥案的凶手却迟迟没有找到,孟昭林很怕他得之不易的地位,二月桥案的受害者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女生,于是他把视线落在我身上,就像四一七拐卖案时,他把视线落在春红身上一样。” “我们都是他向上爬的工具。” “那天他撺掇我去朋友家玩维持友谊,他说会来接我,结果我刚从朋友家离开他就说临时有事。” “那时候他就候在二月桥的不远处,在监控死角看我从桥上走过,看我走了几百米远,看我被陌生的男人拖进草丛,但他就在车里一动不动,不过来,不说话。” “我知道他记下了罪犯的样貌,也知道他希望我死了,因为死人不会说话,不会说为什么要在深夜独自过那个桥。” “不是每个父母都爱孩子,我父亲他不爱我。” 这句话被孟恨水说得咬牙切齿,但眼眶又突然红了,她脸上的笑比哭还要难看。 任谁都可以看出来,她不是在希求孟昭林的爱。 她是在悲痛她作为父亲的孩子却从未获得过父亲的爱。 缓了一会儿情绪后,孟恨水继续道:“我学过散打,我把那个杀人犯打得牙齿掉了好几颗,我跑回了家,孟昭林回家找我,他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跟我说他是因为加班才没去接我,可我拆穿了他。” “我说我要去录口供,我会说这次的行动是我强制要求他配合我的,是我不顾劝阻非要去把杀人犯引出来的。” “我跟孟昭林说我知道他的所思所想,我说我从来都讨厌春红这个私生女,她死了才最好,我说我妈已经去世了,我说全世界我只有他了,我会配合他的一切行为。” 孟恨水说:“孟昭林信了。” “因为当时的我如果录真实的口供,他这辈子的职位或许就到头了,所以他在听到我的口供后,相信了我。” 姜厌说:“你并不想让他停职察看。” “而且他有很多理由说明他为什么没有去接你,这件事情说到底都只是你的推测,你没有证据。” “是的,疑罪从无。” “我知道就算我说了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孟恨水轻声道,“这不是我想要的,我只想让他死,这是他应得的。” 姜厌:“所以你还是觉得孟春红死了。” 听到这句话,孟恨水忽然闭上了眼睛,她刚才用大段的话压住的情绪突然决堤,泣音伴随着大颗的眼泪从眼眶涌了出来。 这个哭太突然了,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沈欢欢下意识去拿纸巾,孟恨水弓下身子,摇了摇头:“一定还活着。” “一定还活着的。” 姜厌也不和孟恨水纠结这一点,她等孟恨水情绪平复后,问道:“苏知渔呢?” “苏知渔是怎么死的。” 孟恨水缓缓直起身子,她飞速用手蹭过眼角:“我对不起知渔姐。” 她轻声道:“二月桥案后的半年,长夏市出现了一起拔舌虐尸案,几个受害者也是我的年龄段,孟昭林想让我找个同龄女生去那些出过事的街道走一走,引出犯人。” “可我怎么可能去害别人,于是我想干脆用这件事把孟昭林的犯罪证据落实,之后我便联系了知渔姐。” “我告诉她我会和孟昭林在旧厂房商量这件事,孟昭林从不通过通信设备跟我说这些事,每次他还会搜我的身,确保我什么都没有带,我没办法录出他的犯罪事情。” “那时候我让知渔姐拿着录音笔和摄像机站在厂房五楼门口,最好能开个直播,把孟昭林说的话全部公布于众,但是我失策了。” “那天孟向江突然回来了。” 孟恨水伸出手指着卧室,她的目光遥遥落在卧室那扇不大的窗户上。 “我那时正在卧室里跟孟昭林说话,突然看到知渔姐的身体在窗户外垂直坠落,她的裙子鼓着风,满头的黑发逆风飞舞,我觉得我曾与半空中的她对视过,但又好像这一切都是我的幻觉。” “我那时候整个人都懵掉了,我特别特别想哭,但是不可以。” “砰的一声,她碎在地上,孟向江甩上门。” “他说他在门外遇到一个女孩,结果那女孩看到他就跑,他追到房顶,看她从顶楼摔了下去,”孟恨水说,“孟昭林怀疑知渔姐到这里的原因,他怀疑我,为了打消他的怀疑,我当着孟昭林的面戴着手套给知渔姐搜身,最后从她血肉模糊的手里抽出一只带有摄像功能的录音笔。” “录音笔里什么都没有,我与孟昭林离开,孟向江报了警。” “知渔姐是个特别特别好的人,她自信到浑身都在发光,优秀得几乎不真实,”孟恨水半阖上眼睛,“她实在是太耀眼太让人想依靠,所以我把我藏了多年的秘密告诉她,我没有任何证据,我说的一切都只像是我的臆想,但是她信我。” “她要是不信就好了。” 孟恨水说到这里,表情已经近乎麻木: “从那天起,孟向江也必须死。” 她飞快说起后面的事情:“三年前,很巧合的情况下我遇到了黄鼠狼讨封,后来我问过它为什么找我,它说我半生坎坷命运多舛,大概是不想再体验这种人生了,所以很愿意把来世为人的机会让给它。” “它说对了。” 孟恨水说,“我不仅把来世为人的机会让给它,还让了更多的东西,我大概有很多很多辈子都不可以再成为人了,我所有世的福运与机缘足以让它修炼成道,而它必须去尽力满足我的愿望。” “于是我用三年为孟昭林设计了一个只属于他的陷阱,那些因床垫而死的老人身上都有命案,我手里有他们犯过错的证据,无论是尚德民猥亵陆婧荣致其崩溃跳楼,还是李荣海拒绝赔偿致陆家夫妻自杀,他们都背着人命。” “婧荣妹妹我以前见过,”孟恨水轻声形容道,“她喜欢扎麻花辫,有些土气,但性格特别乖,说话也轻声细语的。我以前性格孤僻,和她不太熟,但我还记得她在我过生日时突然拉过我的手,给我唱生日快乐歌。” “那真是很奇妙的一种体验。你能想象吗,你以为根本不熟的人,她记得你的生日,会给你准备惊喜,会很认真地给你唱歌。” “但是她也死了。” “我生命里遇到过很多很宝贵的女孩子,她们都被这个世界推搡着走向死亡。” “我为她们报仇,也为自己报仇。” “现在时间到了,该死的人就剩下一个,一会儿我会实名举报孟昭林,有了这次床垫案的证据,再加上我对二月桥案的重新陈词,警局应该会重启八一七案与二月桥案。” “我想着孟昭林或许还是不会死,但最起码可以蹲很多年的牢,他已经不年轻了,现在的结果虽然和我的初衷不一样,但也姑且可以接受。” 世界一时安静。 许久,沈欢欢问道:“为什么不直接让黄鼠狼杀死孟昭林呢?为什么要绕这么多的弯,最开始你只是想让他死不是吗?” 孟恨水静静地坐在沙发上。 片刻后她突然露出自嘲的表情,或许也不是自嘲,而是在嘲讽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 “因为做不到。” “因为孟昭林是大善人,因为他福瑞加身,因为黄大仙根本伤不到他。” 沈欢欢低叹一声,她明白过来了。 孟恨水苦笑道:“四一七案里,孟昭林挽救了无数个家庭,救了上百个孩子的命。” “相比于他们,我妹妹的命太轻微,她一个人的命太不值钱。” 姜厌:“你有没想过,假如你的举报讨不到什么人的支持——”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79节 “当然想过。”孟恨水说。 “这个举报无异于说那些孩子的命都是用我妹妹的命换来的,这个说法实在太沉重,那些家庭或许不愿意去听,也永远不会去相信。” “可是事实就是如此。” “我的妹妹在这世界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孟恨水紧咬住唇,因为太过用力,她的面部表情变得有些僵硬,她忍下哽咽的声音,一字一句道,“如果她还活着,该知道世界上还有人在找她,如果她死了,她的尸骨落在大地的任何一处都该掷地有声。” “她的生命是一声巨响。” 第44章 清醒梦 直播间沉寂下来。 许久, 弹幕滚动。 【我觉得孟恨水不会受到罪罚,逃脱罪罚的人太多,她只是当了正义的枪。】 【如果孟恨水拿着她手里的证据去报警, 她也会坐牢吧?而且时间还不会短。】 【同意楼上, 苏知渔之死她瞒报,二月桥案她谎报,就连床垫藏蛇案也是她一手设计,我不知道具体死了多少老人, 但她杀了人是事实。】 【杀了该死之人算是犯罪吗?】 【算, 但我私心觉得可以理解。】 【但归根到底是犯罪, 而且孟向江…我不知道当时的具体场景,他把苏知渔追赶到顶楼是真, 但是苏知渔很可能是自己不小心掉下去了, 孟向江可能罪不至死?】 【我不知道了,我不知道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但无论如何该给孟恨水一天,孟昭林必须被曝光!】 的确如此。 沈笑笑问孟恨水:“你有你妹妹的物件吗,如果有的话,我可以帮你确定一下她是生是死。” “不过,”沈笑笑抓了抓头,“你真的想知道吗?” 如果不去确定, 孟春红在孟恨水的心里就可以是一直活着的,她只是不想回家。 而一旦去确定,孟春红便只有一半的几率活在这世界的某个角落,另一半概率, 她已经死于某天某刻。 “如果一会儿上身成功,你妹妹便是死了。” “如果失败了, 她便是活着,超管局肯定会让擅长追踪的通灵师帮你找到妹妹!” 沈笑笑有些纠结地看着孟恨水:“你要试吗?” 孟恨水发誓她这辈子都没有面对这么难的选择。 片刻,她艰难道:“你真的可以做到吗,你…你们为什么要帮我?” “当然可以做到,我很废物的啦,我就只会干这个。” 沈笑笑拍了拍胸脯:“而且你很好啊,要是我姐姐这么没了,我也会把罪魁祸首杀了,统统杀光!” 沈欢欢拽了自家妹妹一下。 沈笑笑捂住嘴巴。 片刻后她不好意思道:“跑题啦,所以你想不想知道啊。” 孟恨水抿紧了嘴唇,视线转了一圈,慢慢落在姜厌身上,此时姜厌正低头看着手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如果是你,你会想知道吗?” 孟恨水突然问道。 周围没有人声,姜厌抬起眸:“你在问我?” 孟恨水点头。 “当然要知道。” 姜厌没有任何思考,平铺直叙道。 “如果孟春红死了,你待会儿便可以看到她的灵魂,如果她活着,你不久后也可以看到真实的她。” 姜厌挑起眉:“你见过比这还要上算的买卖么?” 孟恨水直视着姜厌,许久,她点了点头,轻声道:“没有见过。” 说罢她闭了闭眼,像是下定决心般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一个钱夹,而后从钱包的夹层里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张照片。 是张卡通大头贴。 满脸稚嫩的小女孩在照片里张牙舞爪的,漆黑的眼瞳古灵精怪地转向孟恨水,两只手放在她脸颊上,正在学老虎咆哮。 “这是十几年前我带春红去拍的,那时候三块钱可以拍一板大头贴,她每次考试进步我都会带她去拍,”孟恨水说,“这张照片被她放在铅笔盒里,她失踪后我就随身带着。” “带了十三年了。” 沈笑笑接过大头贴,而后盘腿坐好,紧接着她从兜里翻出一张昨夜刚画好的符纸,左手的无名指与小指自然弯曲,食指中指夹住了黄符。 晦涩难懂的咒法从她嘴里熟练地念出,沈笑笑闭上眼睛,头发被不知道从哪来的风带起,不知道过了多久,沈笑笑毫无征兆地睁开双眼。 她的瞳孔变成了极为深邃的黑。 今天沈笑笑没有化妆,这如浓墨的眼瞳与她雪白的肌肤形成剧烈的反差,诡异非常。 第一期时姜厌曾让沈笑笑招袅袅上身,但是因为袅袅还活着,所以上身失败,之后姜厌便离开去找袅袅,故沈笑笑招夏晴上身的时候她没有见到,所以这还是她第一次亲面降灵。 不过姜厌先前听沈欢欢说过,只要沈笑笑降灵成功,她的瞳色就会变成对方的瞳色。 如此看来,沈笑笑应该是成功了。 孟春红死了。 沈欢欢不忍地转过脸,孟恨水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 她认识这双眼睛。 这会儿沈笑笑的面部表情显然是茫然的,她眨了眨眼睛,环顾起四周,直到看到孟恨水,她的视线忽然不动了。 “你…” 孟春红又仔细看了几秒:“你和我姐姐长得好像啊。” 孟恨水哽咽地捂住嘴。 即使早有预料,但被真相击中的那刻她还是感到无法言明的悲哀。孟恨水的情绪破碎到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她断断续续地一边摇着头一边问自己的妹妹。 “你…你今年多大?” 孟春红听到孟恨水的话,直愣愣地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仰着脸笑起来。 “原来真是我姐姐,怪不得这么好看。” “我今年十四啦。” 也就是说孟春红是在失踪一年后去世的。 十三载过去,十三岁就失踪了的孟春红,永远停在了十四岁。 听到这句话的下一秒,孟恨水脸上的泪水完全无法控制地往下流,她呼吸都开始不畅,胸腔几度起伏,但孟春红就像感知不到孟恨水的痛苦与绝望一样,弯着眼睛笑,笑出了一对小梨涡。 “吓死我了,我刚才恍恍惚惚的,还以为姐姐也死了呢,所以小小试探了一下!幸好幸好,姐姐活着就好。” “所以我这是被施展了召唤术吗?”孟春红左看右看,很是好奇的样子。 沈欢欢点了点头:“只有五分钟。” 孟春红恍然地哎了一声,她又把脸转向了孟恨水,语速稍稍加快。 她认真道:“哎呀,姐姐你不用难过,也不要哭,我过得超开心的,我死掉是因为出了意外,和别人没有任何关系,虽然逃跑后只多活了一年,但那一年我过得特别特别好。” 孟春红从沙发上跳了下来,她像是要说什么关乎姐妹俩的秘密,凑到姐姐耳边,轻快道:“山珍海味吃到吐,绫罗绸缎扔着玩。” 顶着孟恨水茫然的目光,孟春红笑得狡黠又灵动。 “我穿越啦。” “——羡慕吧?” * 孟春红以前叫孟娇。 她不喜欢这个名字,好像她有多娇气一样,她明明一点都不娇气,七岁就可爬树摘果与狗搏斗,八岁就成了称霸一村的小霸王。 牛逼得很。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孟春红小小年纪就懂了人情世故,村子里吃席,她拿着白开水挨个敬酒,敬酒词说得溜到起飞,惊倒一片大人,家家夸她以后会有大出息,孟春红很满意。 她也觉得她会有大出息。 那种称霸十个村的大出息! 不过她爸不觉得她有大出息,一回家就赏她十个脑瓜崩,疼得她呲牙咧嘴,妈妈也让她乖乖在家待着,要有个女孩儿样。 孟春红纳闷得很:“我哪儿不像女孩了?” 难道是她的寸头不像女孩?可这不是因为家里穷没钱买水吗,寸头好洗头啊。 但自那之后孟春红就在意起来。 她开始留头发,八岁的生日刚过,她的头发长过了耳朵,妈妈突然让她用家里的水洗头,孟春红很在意这件事,因为按照常理她都是去村子的小溪边洗头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果不其然,孟春红刚洗完头就被爸爸拉着上了村里的大巴。 这是孟春红第一次离开村子,她趴在车窗上看着一堆堆的稻谷越来越远,直觉这个场景很久不会再见。 她的预感一向很准,她的确再也没见到那片稻谷地。 那天,孟春红第一次知道自己不是爸妈的亲女儿,她被她爸揪着后衣领让她对一个陌生臭脸男喊爸,她不说话就狂敲她脑瓜崩。 孟春红身上有两个优点。 敢作敢当,能屈能伸。 为了脑门的健康,孟春红矫揉造作地喊了声爹,这句话被门外的漂亮阿姨听到了,漂亮阿姨把她留了下来。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80节 此后孟春红鬼哭狼嚎了整整三天,她就不该能屈能伸!就不该! 不过这种悲伤在三天后蹭的一下消失了。 漂亮阿姨领来了一个漂亮姐姐,说这个姐姐刚从姥姥家回来,以后两人就同住一个房间睡一张床。 漂亮姐姐歪着头瞅她,过肩的长发柔顺地贴着脸颊,睫毛像个小扇子一样扑闪来扑闪去,孟春红发誓那简直就是电视上才能出现的大明星脸,漂亮姐姐过来拉她小手,孟春红害羞到脸蛋通红。 完了蛋了。 大城市的人果然精于攻心。 孟春红为自己的颜狗本色感到羞愧,但当她抱着漂亮姐姐入睡时,她兴奋地打起小呼噜。 俺老孟头也是有姐姐的人喽! 时光飞逝,八岁的孟娇成为了孟春红,十一岁的孟恨水与她一同长大,两人的关系越来越好,在又一晚抱着姐姐入睡时,孟春红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记不太清八岁以前的时光了。 她的回忆里满满都是姐姐。 所以她拍醒了昏昏欲睡的孟恨水,像发誓一样说:“我希望就这样永远和姐姐在一起。” 孟恨水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但还是捏了捏妹妹软乎乎的小脸。 “好呀,永远在一起。” * 孟春红十三岁那年,长夏市接连出现了好几起拐卖案。 那时候恰逢孟昭林有个升官契机,他要和三个人竞争支队副队长,说不定就可以凭借年龄优势取胜。全家都对这件事很上心,毕竟升官等于涨工资,五个人挤一个四十平米的房子实在是有些难受,柳阿姨老早就想攒钱换个房子了。 那阵日子,孟春红每天都在日记本里偷偷给孟昭林加油鼓劲,根本没在意这劳什子拐卖案。 首先她只有十三岁,谁都救不了,这事儿用不着她去操心。其次嘛,孟春红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世界上最聪明的小朋友,什么糖果骗局啊,帮忙找小狗啊,带着她去找爸爸妈妈啊,这些人贩子的低级伎俩根本骗不到她。 但她不担心,不代表柳阿姨不担心。 柳阿姨简直是她见过最善良的大美人,她十三岁了,已经懂了私生女有多讨人嫌,可是柳阿姨就像对待亲生女儿一样对她,什么都不跟她讲,但她知道她其实就是个寄居在别人家里的小蛀虫。 整个三月孟春红都是牵着柳阿姨的手上学的,放学也牵着,柳阿姨的手又软又白,还香香的,她每次牵着的时候都既开心又愧疚。 柳阿姨应该牵着姐姐上下学的。 姐姐虽然比她大三岁,但也还是小朋友,姐姐才是柳阿姨的亲女儿。 三月底,孟春红不太想让柳阿姨送自己上下学了。 她整天在笔记本里算计着要如何提出这一点,孟昭林和孟向江的对话为她提供了契机。 那天柳阿姨在厨房做饭,孟昭林与孟向江在卧室里小声说话,她当时有个卷子要签字,所以小心翼翼推开门,推出了一条门缝。 “恨水的岁数有些大了,那些都是八九岁的,最大也是十一二岁,春红合适。” 是孟向江在说话。 孟春红一向不喜欢自己这个爷爷,觉得他抠门又小题大做,但此时孟向江脸上的表情第一次让她感到害怕。 “合适归合适,但我还挺喜欢这丫头的…嘴甜还会主动洗衣服做饭,以后是个孝顺的,恨水就是个闷葫芦,一巴掌打不出三个字,”孟昭林话音刚落,就把声音压得更低了,“而且爸,您那提议是不是太冒险了点。” “这种钓鱼执法在公安内部还挺常见的,最近上级已经在开会讨论了,我可以跟上级提让春红试试,到时候她的安危也能被保证...”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你个没出息的!”孟向江忍不住提高了嗓门,又赶忙降低声音,“钓鱼执法是常见,但你以为那功劳轮得上你?肯定是你上级升官加爵,你就还是个小小的侦察员!你趁他们商量好前主动出击才行!” “再说了,长夏市公安内部是个啥情况你不知道?咱这地治安这么乱有谁管过吗?他们能力就不行,混吃等死的一群人,就算春红...他们也想不到你!” 孟昭林迟疑道:“可是春红她...” 孟向江打断了他。 “小柳平时把我照顾得挺好,而且恨水才是你明面上的亲闺女,春红就是个领养的,连户口都是别人家的,查起来和你就没血缘!就她了,一个女娃有什么好想的,以前在村里都是溺死的命,你赶紧晋升,我还盼着我儿子当上支队长嘞!” 卧室没有开灯,孟昭林的身影彻底隐在黑暗中,看不出任何表情。 “我再想想。” 他低声道。 孟春红悄悄把门缝合上了。 虽然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也不清楚钓鱼执法是个什么意思,但孟春红潜意识里知道不是个好事,她心脏跳的飞快,卷子被她攥成一团,急促的呼吸用了很久才平复下来。 这时孟恨水放学了,她一放学就跑去厨房看妈妈做了什么饭。 三分钟后,她拿了一个冒着热气的排骨块跑向妹妹,“春红,是红烧排骨——” “刚出锅的,你快尝尝。” 孟春红猛地回过神,她下意识对着姐姐露出甜甜的笑,伸手就要接,孟恨水连忙抬高了胳膊,“说多少遍啦,你仔细着点儿,拿着骨头边,别烫着了。” 于是孟春红捏住了骨头边,在孟恨水笑盈盈的目光中慢慢吃掉了排骨。 饭桌上,孟恨水给孟春红夹了好几块好咬的排骨条,孟春红一边啃着香喷喷的肉,一边时不时瞅孟昭林一眼,她直觉孟昭林会说什么话。 果不其然,在孟春红吃光三块排骨后,孟昭林开了口。 他看向孟恨水,“恨水啊。” 孟恨水抬起头:“什么?” “最近那个拐卖案有些危险,咱家周边小区失踪两个小孩了,你看你们学校也不放假,要不我…” 孟春红手里的骨头掉在了地上,她发现自己的手指在发抖,虽然不知道为何在抖,但就是颤个不停。 她试图弯腰去捡骨头,结果衣袖带倒了身前的碗筷,陶瓷碗落地的清脆声打断了孟昭林的话。 柳梅连忙上前收拾碎掉的碗,“不要紧不要紧,碎了好,岁岁平安啊春红。” 孟春红的眼眶突然就红了。 她抬起脸:“爸。”她说:“您来送我上学吧,我好害怕。” * 孟春红这些天总觉得很难受,无论是孟昭林紧绷的情绪,还是莫名痒的后背。 她在乡下时总被人用不友善的眼光看,长期以往她身体形成了一种机制,只要有人在看她,她就会后背发痒。 但每次转过头,什么都没有。 孟昭林又在拍照了,摄像头对着自己,像是在自拍,最近他很喜欢时不时回下头,然后拍张照片。孟春红猜不透他在做什么,于是愈发紧张,但她每次回家后都会笑,更频繁地笑。 她试图压下心底的不安。 但也不是总会不安,比如孟昭林突然送了她一支笔,这就让她有些开心,再比如抱着姐姐睡觉的时候,她每次和姐姐贴贴都会觉得很幸福。 四月十四号,那天孟春红罕见地吃了两个包子。 孟春红后来总会想到这一天,其实一切都预示好了未来,无论是孟昭林让她穿上的粉红裙子,还是柳阿姨破了口的手指,亦或是她突然增加的胃口,最重要的是,出门前她忘记跟姐姐道别了。 于是再也没能道别。 放学途中,孟昭林把她领到了偏僻花园里的公共厕所,他说一会儿就出来,但三分钟,五分钟,十五分钟都没有出来。 孟春红站在公共厕所外,低着头数了会儿蚂蚁,而后后脑一痛,再醒来时,她已经在车上了。手被绳子捆在身侧,眼睛和嘴巴都被胶带缠住,弓着身体,像只濒死的虾。 好吧,原来不是所有的拐卖犯都会跟你聊天。 也有这种直接打晕扛走的。 孟春红知道挣扎根本无用,等人救不如自救,她的第六感再次救了她。由于最近的精神实在太不安,她在裤子口袋里藏了把手工刀,塑料的那种,很袖珍,但刀尖还算锋利。 她努力抻着胳膊把口袋里的小刀拿出来,一路都在磨绳子,不知道过了多久,司机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里不知道说了什么,但司机啐了几声后停下了车。 那人下了车,大概是太过自信,车门并没有锁,孟春红迅速在后座扯开已经断了的绳子,撕开眼睛和嘴上的胶带,从另一侧轻轻跳了下车。 孟春红舒了口气。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她的福气在后头呢! 车子不远处是个废旧工厂,工厂侧面有片树林,孟春红脱下鞋子,一边往后看一边光着脚往树林里跑,直到她跑进树林,那个男人都还在低头打电话。孟春红在树林里跑了七八分钟,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捂着口鼻跳进了一个臭水沟。 她的身体紧贴着臭水沟的墙壁,整个人都埋在肮脏的废弃物里,不久后隐隐约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她一动不动。 傍晚,万籁俱寂。 孟春红从里面爬了出来,虽然干呕了好几下,但她还是觉得有些开心,不是每个被拐的孩子都能跑出来的,她说不定还能救其他孩子呢。 孟春红仔细记下这个地方,趁着夜色往树林深处跑,半小时后她到了一片梨园。 现在正是四月,梨花开得旺盛,一眼望去全是醉人的白。 哪怕身上的味道很恶心,她也闻到了很淡的香。 孟春红忍不住踮着脚,凑近枝头去闻,这梨花可真好看啊,肮脏的满是臭气的污水从她头发上往下流,她怕把梨花弄脏,连忙退后一步。 这时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孟春红吓了一跳,她怕是拐卖犯追上来了,于是撒腿就要跑,但还没跑两步,那人就叫住了她。 “孟娇…?” 孟春红一愣,缓缓停下了脚步。 她转过头,身后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大伯,孟春红仔细辨认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张伯伯!” 张伯伯就是当年在村里说她会有大出息的人,张臣喜笑着点头:“真是娇娇啊,四年前我买了这块地,种了些梨树,好看吧?” 孟春红的眼睛亮起来:“好看!伯伯好有本事啊。” 张臣喜笑得更开心了,他打量了女孩几眼:“刚才我还以为认错了,但觉得眼睛像你…你咋把自己弄得这么脏啊?” 孟春红实话实说:“我被坏人追,就躲进臭水沟了。” “大晚上的太危险了,我送你回家哈,呃…你这满身的泥也太难受了,等等啊,我先去给你找点水冲冲脸,”说完,张臣喜就走向梨园深处的小屋。 孟春红想想,似乎的确如此,她总不能就这么回家吧?柳阿姨打扫屋子很辛苦的,她才不要把地板弄脏,所以她就站着原地乖巧地等张臣喜回来。 她左看看右看看,等着无聊了就对着梨树爱不释手地摸来摸去。 一道白光闪现。 天上忽然变亮,梨树也开始发光。 还没等孟春红反应过来,她就穿越了。 * 孟春红穿越的国家叫历国。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81节 她刚穿来的时候,想了好几天这是个什么朝代,历国又是从哪个犄角旮旯蹦出来的小国,但是非常绝望,她对历史一窍不通,她整天上课就想着下课,一下课就想着回家找姐姐。 历史课是什么? 不好吃,不喜欢。 但总而言之呢,这是个不太富裕的国家,皇帝这人也不咋地,重徭役赋税高,百姓们都穷得满地吃草了,皇宫里的吃食却很不错。 孟春红很心疼外面的百姓,但宫里的嫔妃说她是既得利益者,纯纯属于站着说话不腰疼。 孟春红无话可说。 因为的确如此,谁让她不仅穿越了,还穿成了不咋地皇帝的妃子呢。 春贵妃。 啧啧,一步登天式穿越就是说她这种人。 起初孟春红还是有些想家的,但很快就不想了,毕竟想也没用,她又不知道怎么穿回去。 而且皇宫的日子实在过于美妙,皇帝整日忙于政务,很少来后宫,后宫里加上她共有四个妃子,一个赛一个的好看,她是最不好看的那个。 “不愧是皇上,能被这么多好看小姐姐包围。” 穿来的第三个周,孟春红因为初来乍到不服管教弄了一身伤。 她一边摸着胳膊上的伤一边自言自语,“皇帝啊...” “我要是皇帝就好了。” “我要推翻暴君统治,成为历国女帝!” 很不幸,这句话被皇帝听到了。 好话不出门,坏话传千里,当晚皇帝就冷笑着翻了她的牌子。 这是她第一次侍寝,孟春红的脸颊被掐得通红,皇帝来回扯她的脸蛋:“你是活腻了。” “女帝?啊?就你?” 孟春红也是个看过穿越剧的当代女生,她想像个正经穿越女那样夸夸其谈,然后获得不咋地皇帝的另眼相看,结果她刚说了一句“人人都有做皇帝的权利”,就被皇帝猛敲了个脑瓜崩。 “你是真活腻了。” 皇帝有些无奈地捏了捏眉心:“算了,我不和小孩计较。” 孟春红在心里呸呸两声,她百无聊赖地瞅皇帝的脸,越看越觉得这张脸分外熟悉。 熟悉的帅气。 孟春红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了,不咋地皇帝的脸和她以前喜欢的一个男团队长一模一样,拽酷狂狷特别帅,皇帝很明显被她赞叹的目光取悦,紧皱的眉心舒展开。 “去床上躺着。”他说。 孟春红赶忙回神:“可我才十三岁!” 皇帝言简意赅:“李妃十一岁进宫,杏妃十二岁进宫。” 孟春红不敢置信:“她们一进宫就侍寝了?” 皇帝颔首,而后转身“砰”的一声锁上了房门。 凡事就怕比惨,孟春红没啥想说的了,皇帝都发话了,她还能说啥,不就躺着吗,行吧行吧。 第二天天光大亮时,皇帝已经上早朝去了。 独守空房的孟春红爬起床,洗漱完,找了件舒服的衣服穿上。 皇帝是个死变态。 孟春红在心里小声骂,他还是少来后宫吧! 历国真的是一个非常小的国,皇帝的后宫只有四个妃子就算了,一个使唤的人都没有,干什么都要亲力亲为,孟春红匆匆给自己上好药,就往其他妃嫔的住处跑。 她的心灵受到了重创,必须要和其他美女贴贴才能好。 安贵妃是个二十岁的高挑美女,一见到孟春红,就拿起手帕捂嘴笑:“个子挺矮,跑得倒快。” “闭嘴吧你!”孟春红无能狂怒。 安贵妃笑得更开心了,她拿着药盒走过来,帮她涂后背上够不到的伤,但刚掀起衣服,脸色就阴沉下来,“见血了,你昨晚是不是挣扎了?” 孟春红笑道:“根本不疼诶,原来出血了啊。” “没挣扎,那可是皇帝,我可不想掉脑袋。” 安贵妃不说话了,小心翼翼地给她上药。 这时杏妃也过来了,杏妃大名林杏儿,是相府家二小姐,今年十四岁,进宫两年,已经是宫里的老人了。 她就是那个说孟春红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 杏妃臭着脸,拿了碟水果放在孟春红跟前,啪地一声,“爱吃不吃。” 安贵妃推开果盘:“昨天不还说讨厌春儿吗,这水果里铁定下了毒,谁爱吃谁吃,反正我和春儿不吃。” 杏妃嗤笑:“我吃一口你再吃?” 安贵妃:“那你赶紧吃。” 杏妃怒而狂吃三个梨,安贵妃连忙救下最后两个梨,塞给孟春红一个,抛给刚来的陈妃一个。 陈妃刚坐下就开始唉声叹气:“苦了妹妹了。” 孟春红咬了口手里的梨:“不苦不苦,姐姐们不都这么过来的吗?” 她思索片刻,回忆道:“不过昨天狗…够帅气.皇帝说今晚想去你那儿转转,姐姐节哀。” 陈妃面色煞白。 她身体不好,大病没有,小病连天,根本没法折腾,一听今晚是她侍寝,扯着袖子就擦起眼泪。 那叫一个我见犹怜。 孟春红手有些痒,当即就要替陈妃擦拭泪珠,但被眼疾手快防住了。 陈妃满目悲伤:“不用你,我有手。” 孟春红:“…我就是想让你感受到姐妹的温暖。” 陈妃后退三步。 这时安贵妃给孟春红上好药了,帮她把衣服放了下来,叮嘱道:“这两天不要碰水,大家都会帮你的。” 孟春红没懂:“帮我?” 杏妃依旧是那个臭脸:“在你伤口结痂前帮你拦着皇上。” 陈妃哭哭啼啼地点头:“咱们都是家族的弃子,互帮互助才能活得长久。” “弃子?”孟春红又不懂了。 杏妃频繁地翻白眼:“你当谁家受宠的闺女往暴君这儿送啊,倒霉催的。” “当年李妃…” 孟春红昨晚听过这个名字,但后宫只有四个妃子,并没有李妃,她静静等待后续。 安贵妃接道:“被砍头了。” “皇帝喜欢她喜欢得紧,连续宠幸了一个月,怎么拦都拦不住,她想跑,我们摩拳擦掌要帮她,结果没帮上忙,她没了。” “她当时被挂在墙上,我们作为同谋被饿了四天的肚子,每人暴瘦六斤,走路都能跪地上。” 在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控诉中,孟春红得出了结论:一声姐妹大过天,让暴君当场毙命去吧。 * 在孟春红穿越的半年后,安贵妃怀孕了。 其实她也怀过孕,但由于狗皇帝过于不节制,她的孩子还没到两个月就流产了,那血流得满床都是,狗皇帝直接生理性萎靡不振,一个月都没进后宫。 那一个月是后妃们最开心的一个月,学种花,学炒菜,学跳舞。 后宫大舞台,敢上你就来。 孟春红对此很是心痛:“我的痛苦,你们的快乐,人类的悲欢太不相通。” 陈妃咬着手绢摇头:“不是的,不是针对你。” “我们每次流产都是在床上,然后皇帝就会阳.痿一个月,咱们换着来,各有各的流产,让其他姐妹快乐已经足够。” 孟春红被深深说服了。 流产轮流转,这次轮到安贵妃了。 安贵妃先前已经流产过两次,这次她也已经做好了充分准备。 但流产到底是太痛了,所以后宫姐妹们其实并不愿意这天太快到来,总想着拖一天是一天。 于是今天杏妃缠着皇帝说非他不可,明天陈妃哭啼啼说要上吊自杀,轮到春红了,春红坐在狗皇帝的腿上给他背临时写的诗。 “伟大的皇帝啊,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 春红声情并茂道:“见不到你的每分每秒,时光都为之落泪!” 于是皇帝今晚就睡在春红这里了,春红迷迷糊糊地想这狗皇帝的文学素养实在不高,要是她当上女帝,她就让全国的小帅哥为她写七言绝句,公平竞争,能者上位! 拖啊拖,安贵妃怀孕三个月了,狗皇帝在又一轮后妃争宠中,义无反顾地奔向安贵妃。 春红一夜未眠,她眼里浮现出她流产那晚的鲜红,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她忍不住偷偷跑去安贵妃的寝殿外候着,就怕她出什么事。 她听到了安贵妃的惨叫。 听起来好痛啊,春红无助地在殿外站了一夜,天亮前才离开。 天蒙蒙亮,安然无恙的安贵妃拎着春红爱吃的甜梨酥,敲响了她的门。 春红顶着黑眼圈开了门。 “我昨天做了一个梦,”安贵妃轻声说,“我梦到你在殿外陪着我。” 春红不知道要不要说。 她怕自己说了,安贵妃会尴尬,毕竟不是谁都想让姐妹知道自己惨叫了一整晚。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82节 于是春红选择了撒谎:“梦都是反的!” 安贵妃气道:“好啊,这么说你昨晚睡得格外香甜?!” 春红哼唧地点了点头。 她伸手就要拿甜梨酥,结果被安贵妃慌慌张张拍开。 春红一愣:“你不想给我吃了吗?” “小孩子心性!”安贵妃凶道。 “说多少遍了,你仔细着点儿,吹凉了再吃,别烫着了。” 春红总觉得这句话特别熟悉。 她朝着甜梨酥吹了好几大口气,终于想起来了:“我以前吃排骨的时候,我姐姐也这么说我。” 安贵妃有些好奇了:“你还有姐姐呐?” 春红炫耀起来:“那是当然!她就跟个大明星似的…哦对你不知道什么是明星,总之我姐姐特别好看,声音也超级好听,她的理想是当个歌唱家。” 安贵妃:“懂了,就和我差不多好看,唱歌也差不多好听呗。” 春红瞪大眼睛:“哇,就你那七拐八弯的音调——” 两人笑作一团。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两人明明笑得这么开心,抬起脸时,满脸都是泪。 安贵妃别过脸:“我是太开心了。” 春红擦净眼泪:“我也是太开心啦!” “甜梨酥太好吃了,都把我感动哭了。” 安贵妃回去了,昨晚春红听到了那些痛苦的声音,今晚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皇帝再去安贵妃那里的,所以皇帝刚来后宫,她就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和她一起冲上去的还有杏妃和陈妃。 杏妃一马当先:“皇上您也别跟我客气了,今天我想下腰,我必须给您下一晚上的腰!” 陈妃抹眼泪:“皇上我心脏好痛啊,必须要被捂着才能睡着,您今晚可以抱着我睡吗?” 春红目瞪口呆,她磕磕巴巴:“我我我我,皇上我新写了首诗,绝对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我在床上念给您听!” 但是皇帝把她们全部推到一边,“你们也太缠人了,朕也知道自己有魅力,但是现在只有安贵妃怀孕了。” 他说:“哎你们不懂,怀孕有怀孕的妙处。” 春红愣在原地。 她目送走皇上,身旁的杏妃和陈妃齐齐叹了口气,杏妃用胳膊撞了春红一下,轻哼道:“春贵妃,我昨晚看见你了。” 陈妃也小声道:“我也躲在柱子后看见你们了。” 三人相视一眼。 大家都很温暖啊。 * 那晚安贵妃的惨叫声也持续了很久。 第三晚也是。 直到第四天,皇上依然翻了安贵妃的牌子。太阳从西落到东升,三个后妃站在安贵妃的寝宫外,整整一晚上,一点声音都没有。 天蒙蒙亮,皇帝提着裤子慌里慌张地离开。 春红第一个冲进寝宫,安贵妃虚弱地趴在地上,身下全是血。 “狗皇帝真不是东西,”安贵妃看到了春红,轻声跟她吐槽,“不过你们又有开心的一个月可以过了。” 春红给她披上被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安贵妃把脸贴在地面上,许久后,她像是终于有了些力气,对着春红抬了下手指,春红连忙俯身去听。 “春红小宝贝,”安贵妃慢慢阖上眼睛,说,“我不叫安贵妃,我叫安如昼。” “我想杀了他,可是我的寝宫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床,我们只有床。” “我们不该被困在床上。” 杏妃听到了这句话,沉默不语。 片刻,她突然说道:“我叫林杏儿。” 陈妃紧跟道:“我叫陈沁雪。” 春红失声痛哭。 安如昼死在半小时后。 她的尸体是三人合力埋葬的,安如昼的坟堆旁有个很小的土堆。 林杏儿解释道:“那是李妃的。” “她的名字叫李念秋。” 陈沁雪抹着眼泪:“我们是没人爱的后宫可怜蛋。” 林杏儿拍了拍小土堆:“但我们可以互相牵挂。” 春红举起小手:“那个…” 她颤颤巍巍道:“其实我有人爱。” “我姐姐特别爱我,她一定还在找我。” 林杏儿怒视孟春红:“你个没眼力见的,炫耀个屁?” 陈沁雪:“就是!” “叉出去!” 春红觉得大家都很可爱,于是决定把自己的秘密和盘托出:“其实我是穿越的,你们知道什么是穿越吗?” 另外两人摇头。 春红叹息:“好吧,你们都是古人,肯定不知道。” “穿越一点都不好玩,不知道也好。” 时间过得很慢,安贵妃死后,春红觉得时间变得好慢。 好慢好慢啊。 以前她和安贵妃的关系最好,安贵妃对她就像对亲妹妹一样,要不是春红已经有了个很好很好的姐姐,她肯定要跟安贵妃拜把子的。 春红整天都在怀念安贵妃,经常忘记了吃饭,只在特别特别饿的时候才去厨房拿些吃的。 清蒸八宝猪,江米酿鸭子。 满满都是山珍海味,但春红吃了几口就全吐了。 大概是太难过了,这些东西吃起来就像馊掉的菜叶和发霉的馒头。 皇帝的行为一如往常,他一个月没有来。 如果安贵妃还在的话,大家这会儿一定载歌载舞。 但生者怀念死者,没有白色的衣服,最起码要有白色的心情。 后宫大舞台倒了,留下三个茫然不安的后妃。 在安稳日子的最后一天,春红觉得自己应该快十四岁了,于是便过了十四岁的生日,杏妃和陈妃都来了,没什么礼物,于是一人亲了她脸颊一下。 生日过了,春红在椅子上坐了一整晚,天亮了就呆愣愣地看着寝宫外,她最近瘦了许多,掀开衣服,肋骨清晰可见。 她觉得她是撑不过狗皇帝的折磨了。 但皇帝并没有来后宫。 这个月没有来。 第二个月也没有来。 春红收回了先前的话。 她等不到被折磨死了,她立刻就要饿死了。 杏妃与陈妃也很饿,以前皇帝每天来的时候时不时会给大家带东西,都是很有意思的玩意,馒头味的牛肉,白菜味的鲈鱼,皇上说这些都是其他国家送来的贡品。 几人也不怀疑。 虽然历国是个老破小,但谁规定不能有附属国了? 不过历国到底只是一个老破小,在皇帝消失的第两个半月,他终于来了后宫。 他看着瘦成竹竿的三位后妃,叹了口气:“国破了。” “相识一场,我本来是过来给你们收尸的,原来厨房里这么多吃的啊?”皇帝感慨道,“真能活。” 杏妃有气无力道:“傻叉。” 皇帝没有生气,大抵是国破了,他也没什么一国之主的尊严可言了,他摇了摇头:“算了,大家互相道个别吧。” 听到这句话,杏妃的眼睛微微亮了。 春红垂死病中惊坐起,“你要放我们出宫?” 陈妃攥紧了手里的手绢,她最近身体愈发不好,全靠一口气撑着,但听说可以出宫,也摇摇晃晃从床上坐了起来。 “出宫?” 皇帝的表情像是便秘,憋了会儿,终于噗嗤一下笑出声。 “我是让你们互相道别,不是让你们和我道别。” “你们是要给历国陪葬的。” 说完皇帝就走了。 他刚走不久,天上就下起雨,不过几分钟这雨便变成了倾盆大雨。 打得人脸生疼。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83节 春红仰头看了会儿天,用手擦了擦脸,满手的黄沙污垢。 “天上怎么下沙子啊?”她不懂。 杏妃与陈妃也不懂。 慢慢的,三人的脚边都是沙子,这沙子越堆越高,堆到了小腿,推到了胸口。漫天尘土,春红眼睛都睁不开了,她大声喊道: “要是我能穿回去,我再也不喜欢那个男团队长了!” 陈妃:“啥是男团队长?” 春红蹭了把脸:“甭管他是啥,狗皇帝就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陈妃懂了:“原来你也喜欢白毛弟弟,皇帝这人是坏,但长得真帅。” 春红:“可是男团队长是黑毛。” 杏妃:“你们说啥呢,这皇帝不黄毛吗?” 三人相视一眼。 忽然都不说话了。 许久,春红失声痛哭,地窖里的哭声此起彼伏,地窖外的张臣喜驾驶着推土机把一切罪恶掩埋。 梨园被政府高价收购,这里即将建造一个游乐场。 长夏市最大的游乐场。 但春红不知道这些。 黄土漫过她的脖颈,充斥她的口鼻,包裹住她遍体鳞伤的躯体,她的意识在模糊。 冥冥之中她好像听到有人问她后不后悔。 她一生的痛苦似乎都从她打断孟昭林的话开始,如果那时候她没有主动提议,被孟昭林接送的该是孟恨水才对。 不被孟昭林设计,她就不会被拐卖,不会被囚禁,不会在离人间只有几米远的地方为张臣喜演一场皇帝梦。 可她不后悔的。 她的第六感好不容易生效这么一次,竟然换下了姐姐,这也太好了。 孟春红在窒息的痛苦中,满怀欣喜地想。 小蛀虫也可以是大英雄。 第45章 《清醒梦》结束 孟春红讲完一切后, 牵着唇角露出一个笑容。 “没想到还能见到姐姐,”她眼睛亮亮的,“这也太酷了!” 但是孟恨水没有回应她。 时间陷入凝滞, 空气都不流动了, 孟恨水的四周一片空鸣,耳膜嗡嗡作响,她觉得眼睛好疼,耳朵好疼, 四肢都开始疼, 她的灵魂像是被什么东西击穿了, 四面八方涌来的冷风不断穿过她的灵魂,留下密密麻麻的孔洞。 好疼啊。 她痛苦地瑟缩起来。 谁都没想到会是这样。 在姜厌原来的设想中, 孟春红很可能是在逃跑过程中激怒了绑匪, 因而被失手错杀埋在某处,只是绑匪对警方隐瞒了这一点。 她没想到孟春红遭到了二次绑架, 不仅是姜厌,任谁都不会想到孟春红被同村长辈在地宫里囚禁了将近一年。 危险无处不在。 【...........】 【不知道说什么了。】 【一句话都不想讲,我好难过。】 【刚才听春红说自己穿越了的时候,我还考虑了下穿越的可能性,没想到会是这样...】 【地宫里的五个女孩都好好啊。】 【我刚才听的太难受了,名字那里没仔细听, 但我记得都很好听。】 【她们的父母给她们好认真起了名字,一定没想过这些名字会出现在如今这个场合。】 ... 【有春红这样一个妹妹,我也会报仇的。】 【她才不是小蛀虫,她妈妈也没有错, 从头到尾错的都是孟昭林。】 【孟春红是英雄,她才是八一七拐卖案的功臣。】 【是啊她才是功臣, 她为什么要被大家遗忘?孟昭林和孟向江又凭什么活得那么好??】 ... 【你们没发现吗?即使在刚才,孟春红也在最大程度地安抚孟恨水的情绪。】 【用诙谐幽默的方式讲述最悲惨的故事。】 【故事中途我只觉得怪异,无以言明的怪异,什么是馒头味的鲈鱼,为什么所有山珍海味吃起来都是烂菜叶味,直到最后我才明白孟春红遭遇了什么,那五个女孩到底都遭遇了什么。】 故事太长,已经超过了五分钟,沈笑笑的身体已然承受不住,两行鲜血从她鼻腔里流了出来。 沈欢欢见状连忙拉起孟恨水。 “跟你的妹妹说再见,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孟恨水的身体被拽得摇摇晃晃,她紧盯着沈笑笑,亦或是沈笑笑的眼睛。 她的眼睛有她的妹妹,她知道。 孟恨水的喉腔剧烈震颤,但一言不发。 “就算不说她也会走的,”沈欢欢看出了她的意图,轻声道,“之前不就没来得及告别吗?” 眼泪瞬间从孟恨水的眼眶里汹涌而下,她被沈欢欢的话吓到,怕这次也来不及,所以急促道,“春红。” 孟春红歪着脑袋看自己的姐姐。 在被排斥出沈笑笑的身体前,她听到了姐姐的告别。 “我好想你。” 孟春红心想这不就巧了嘛,她也好想。 * 孟恨水与几人告辞。 她要去挖妹妹以及另外四个女孩的尸骨,十二年过去了,这些女孩子肯定已经被催磨成白骨,但无论她们变成什么样子,都必须重见天日。 超管局已经派遣合作的警方前往,这些警察有人本身就是通灵师,有的家中亲友是通灵师,上次在蚕村实行抓捕任务的也是这批警察。 上午十点,长夏市最大游乐园通知闭馆,十点四十,游乐场内人员全部清空。 十一点,警笛长鸣。 警车为挖土机开路,行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迅速避让开,一路目送。 “好像是去游乐场的路啊?” “咋回事,咋还动用上挖土机了?” “这阵势也太大了,感觉是出大事了!” 数台挖土机一起工作,数不清的地砖被掀起,巨大的摩天轮轰然倒地溅起漫天黄沙,挖掘工作从上午进行到晚上,从第一天晚上进行到第二天下午。 无论是工人还是警察都有条不紊地轮班工作,力图在最短的时间内挖掘出五个女孩的尸骨。 孟恨水坐在土堆上,时不时低头喝些水润润嗓子。 “我们给你带了饭。”沈欢欢说。 孟恨水摇头:“我先不吃了,谢谢你们陪我。” 沈笑笑蹲坐在一边,大大咧咧道,“哎呀,这有啥。” 她昨天降灵结束后就陷入昏迷,今天中午才睡醒就和姐姐过来了。 “也不知道要挖多久…”虞人晚小声感叹了句就专心致志地吃起盒饭,小哇笃笃笃一阵啄就把盒饭里的肉全叼走了,美滋滋地飞去枝头上站着。 漂亮的旋转木马被拆下,精致的底座被机器抬起,放在一侧,姜厌站在树影下,视线看得很远,遥遥落在虚空上的某个点。 突然有兴奋的声音传来。 那道声音像是要刺破天空似的,尾音高高扬起,两三名警察迅速围了上去,孟恨水也踩着高跟鞋匆忙跟了过去。 “是日常用品被挖出来了!” “挖到地窖范围内了!” “太好了!!” 伴随着纷纷而下的黄土,几件残破不堪的衣服卷在黄土里,大家的精神都振奋起来,确定好了位置,挖掘越来越深入,越来越多的东西暴露在阳光下,满是破洞的床单,碎成几块木板的床,以及一个蓝色的书包。 孟恨水直愣愣看了那书包几眼,喃喃道:“这是春红的…”她骤然大声喊起来,“那是我妹妹的书包,是我妹妹的书包!” 一名警察捡起书包,小跑着送到警戒线外,又小跑着离开,孟恨水把书包紧紧抱在怀里。 晚上六点,五具白骨全部被挖出。 孟恨水站在警戒线外远远看了会儿,现在警方把这里围得密不透风,白骨也需要带回警局,所以她没有靠近孟春红的尸骨。 她已经见过春红灵魂,足够了。 片刻,孟恨水彻底收回视线,从兜里拿出一支笔,她侧过头对身旁的姜厌低声道:“你看。” 姜厌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孟恨水把笔拧开,在里面拿出了一个极小的已经没了电的跟踪器。 “这种跟踪器买不到的,警察才会有…这是我在春红的书包里找到的。” 姜厌:“你举报孟昭林的证据更多了。”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84节 孟恨水极浅地笑了下:“哪怕没有其他证据,只有这个证据也足够了。”她把这支笔递给姜厌:“我现在需要回家一趟,有的举报材料还在家里,我担心弄丢它。” “这个东西太重要,你能帮我保管一下吗?” 姜厌接过笔,“可以。” “麻烦你了。” 道完谢,孟恨水转身离开。 沈欢欢见孟恨水走了,过来找姜厌:“她回家了吗?” “嗯。” 沈欢欢目送走孟恨水的背影,侧过头想问姜厌什么时候走,却发现姜厌的目光有些不对。 姜厌的视线一直没从孟恨水身上离开,一直到孟恨水彻底消失,她才垂下眼眸。 “张臣喜有消息了吗?” “管理局刚发了消息,”沈欢欢回,“张臣喜两年前死于肺癌,钱被几个儿子败光了,自己在老房子里没人管他,听说濒死的那几个月疼得满地打滚,这种死法也算死得其所。” “不过接下来他会更惨,毕竟他已经死了,不能再死一次,多恐惧多害怕都没法自尽,”沈欢欢说,“他这种情况会在拷问间被慢慢折磨到灵魂崩碎,那种程度的夜以继日的折磨,没有鬼还想活。” 姜厌不置可否。 两人都没再说话。 沈欢欢低头看了会儿消息,片刻后她抬起头:“孟春红的尸体被挖出来这件事一定传到孟昭林那里了,毕竟他的职位还在那里,我思来想去还是有些担心孟恨水。” “我想去她楼下等着,等到她从家里出来...你去吗?” 沈笑笑听到两人要去找孟恨水,也要一起去:“正好等完去吃夜宵!” 虞人晚怯生生地举手:“我,我也可以去吗?” 沈笑笑哥俩好地揽过虞人晚的肩膀:“当然啦!” 但她刚和虞人晚走了两步,一个鸟蛋就砸在她头上,鸟妈妈怒而扑面而来,沈笑笑当即松开虞人晚抱着头到处乱窜。 孟恨水先前提过她所住的小区,所以找过去并不费劲,在门口问了门卫大爷后,四人走向十三号楼。 晚风温柔,双胞胎小声交谈的声音传来,让人并不觉得沉闷。 十三号楼就在眼前,姜厌摩挲了下兜里的笔,意味不明地向前方看去。 “就要到啦!”沈笑笑雀跃道。 “希望孟昭林别搞什么幺蛾子,最好全盘托出收获死——” “刑”字尚未说出口,极轻的破风声传来,沈笑笑的瞳孔骤然紧缩。 一个黑影突然出现在她的视线里,他出现得格外突然,像是一条线似得从眼睛可视的最上方坠落在可视的最下方。 砰!! 伴随着一声巨响,男人头朝下重重摔在几人眼前,几乎在落地的瞬间这人就摔成了肉泥,腥红的血飞溅在沈笑笑的脸上,又缓缓滑下,留下一道鲜明的红痕。 “...........” 沈笑笑吓得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是孟昭林。” 姜厌先前看过孟昭林的照片,平淡地把男人的身份告诉了众人。 孟昭林..... 沈欢欢回味过来后,猛地抬头向高处看去。 此时此刻,十七楼的地方站了个穿着红裙的人,风把她的裙子吹起,连同着她的长发也逆风飞扬,孟恨水似乎在哼着什么不知名的小调,轻柔的歌声被风送往四面八方。 歌唱完了,她拍了拍手,撑起阳台的扶手,没有任何犹豫地从高空一跃而下。 就像一个故事落幕一样,孟恨水以这一跳为她的人生画上句号。 沈欢欢指尖金光闪现,一道金光极速向半空飞去,她想要接住孟恨水,沈笑笑注意到这一点,慌张地向姐姐扑了过去。 “不要,姐姐,你不能再改别人的命数,你不能再——” 沈笑笑一瞬间就带上了哭腔,“姐姐!” 听到妹妹的话,沈欢欢指尖的金光逐渐变淡变浅,她把手攥成拳,缓缓垂在了身侧。 撞击声响起。 孟恨水掉在了树上,本该在重力作用下直穿过树枝的她,竟然经过几次缓冲才从树荫间掉落于地。 沈欢欢连忙跑了过去。 姜厌松开手,一根极细的红线消失在她的掌心。 不久后,救护车赶到,昏迷中的孟恨水被抬上担架。 十三号楼下,一时没有人再说话。 最后是虞人晚小心翼翼地打破了寂静,“...不是要去吃夜宵吗?” 小哇捧场地嘎嘎叫了好几声。 沈欢欢舒了口气,僵硬的身体放松下来:“我们现在就去吧。” 沈笑笑揉了揉脸,她没有解释刚刚喊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而是提议道,“附近有个商场里的拌面超级好吃,我被别人推荐过好多次!” 现场后续都会由超管局来处理,所以四人直接去了商场。 商场里很是热闹,今天是五一假期的最后一天,几乎所有店面都在搞活动,吃食比以往便宜不少。 落座后,几人各自点好饭,可能因为都是现成的,所以上菜上得格外快。 姜厌刚吃了两口,就听到了商场喇叭里的广播声。 “这是一则五一假期的祝福语——” “每年过节,我们都会在广播里分享一些历年发生在商场的有趣之事,趣味多多,祝福满满!” “今天分享的是十六年前的一次采访,采访对象是来商场购物的一对姐妹,妹妹非常可爱,一见摄像头就跑了过来呢!” 片刻,广播里出现一个奶乎乎的声音。 “你们好哇。” 十六年前的音质不太好,但年代感本身就代表着情怀,别有一番滋味。 当年的主持人笑着问:“小朋友今年是七岁还是八岁啊?” “笨蛋,我已经十岁了!”小女孩凶巴巴的。 一个温柔的嗓音出现:“春红,要讲礼貌呀。” “好吧好吧,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 主持人并不介意:“哈哈没关系,你叫春红是吗,春红为什么会主动跑过来啊?” 孟春红美滋滋地说:“为了让镜头前的大家都看看我的漂亮姐姐,嘿嘿,是我一个人的漂亮姐姐哦~” 主持人善意地笑了起来。 他问孟恨水:“那姐姐呢?妹妹是你一个人的可爱妹妹吗?” 孟恨水轻柔地“嗯——”了一声,显然在沉思。 片刻,她摇了摇头。 “我希望春红是所有人的妹妹,这样大家就都会爱她。” “我希望妹妹在世界的爱里长大。” * 孟恨水苏醒在跳楼的第三天。 睁开眼后她反应了好一会儿,她对自己还活着这件事太过于茫然,那可是十七楼,从十七楼跳下去怎么可能有命活,她动了动胳膊,确定自己上半身没残废,又抬了抬腿,确定自己下半身也没残废。 但很快她就没时间细想,成片的医生涌进来问她的情况。 有两个记者从夹缝里挤了进来:“请问您对您父亲畏罪自杀这件事怎么看?” 畏罪自杀… 孟恨水抬起眼睛,记者见他和孟恨水对视上了,连忙拿出录音笔,说道:“听说您是看到父亲突然跳楼,着急救他才不小心从阳台上翻下来的,请问是这样吗?” 孟恨水的大脑一片空白,她停顿了很久,没有回话。 记者自顾自道:“您这辈子应该是净干好事了,从那么高的地方失足跌落竟然只是中度脑震荡,按照常理应该摔成沫了才对,啧啧,真是太神奇了。” 孟恨水有些不明所以:“你们…没有看监控吗?” “哎最近桃花都谢了嘛,到处都是花瓣,听说当时小区里的几个监控镜头都被花瓣给糊死了,不过有您的话就行了,孟昭林就是畏罪自杀哈,他也没别的死法。” 说完,记者就拿出本子刷刷刷地写起字。 医生有些不乐意了,他们还想问问患者在坠落途中是进行了如何超神的自我防护,但看着孟恨水茫然的眼神,总觉得啥都问不出来。 孟恨水回忆着刚才记者说过的话,琢磨出问题来了:“孟昭林他…你们怎么知道他是畏罪自杀?” “你昏迷期间可是出了不少大事,”记者说道,“游乐园下挖出五具女尸,这个你当时就在现场肯定知道,现在所有尸骨都被成功认领,小道消息哈,你妹妹孟春红的尸骨被你小姨认领回去了,骨灰坛子还在家里,就等着你回去再主持下葬。” “地宫案已经告破,之后便是孟昭林的案子,当年八一七绑架案他放在孟春红身上的定位器被发现了,这种定位器在警局非常稀有,每个定位器都有专属标志,孟昭林直接完蛋,他谋害亲生女儿的罪名成立,马上就要被逮捕了,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忽然跳楼了——这不是听到了风声畏罪自杀是啥?” “他肯定是害怕了,反正现在网上都说他是畏罪自杀,不过关心他的人不多,现在大多网友都在关心你妹妹孟春红。” “当年那些案子的受害者都出来了,被绑架的时候他们还是十一二岁的孩子,如今十三年过去,他们大学都毕业了,所有人都表示会出席孟春红的葬礼。” “归根到底,他们受的是孟春红的恩。” “哎,听说你与你妹妹的关系特别好,你好好养身体,出去后把她风光大葬了。” 记者准备离开了。 但在转身后,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回头说道,“长夏市政府准备在中央公园建一个你妹妹的雕像,文件都下来了,就在下个月,你出院后可得去看看。” 孟恨水的眼眶里迅速积攒出泪水。 记者宽慰她:“这个世界上能被这么纪念的人不多,她永远不会被忘记了。”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85节 第46章 日常 孟恨水出院的时候, 姜厌等人已经回到江城。 后续由超管局专人负责。 其中值得提及的大概有三点。 一是黄鼠狼通过讨封成人成仙的门路终究是走了捷径,无论是妖还是精怪都应该是专注己身提升修为,歪门邪道不可取。 所以何清源亲自出马把孟恨水的百世因缘取回来了, 另送了黄鼠狼一个机缘。 二是擅自复仇绝对不是正路, 无论如何孟恨水手里握有十几条人命是事实,哪怕那些人死不足惜,但到底路子走错了,如今孟恨水也算是诸般因果加身, 后半生的福运全断。 经过超管局最后协商决定, 孟恨水既已知超管局的存在, 后半生都需要在局里打杂,她每帮助一个人就会有专人帮她消掉一分因果, 如果她认真工作, 到死之前她身上承担的那些沉重因果或许可以全部消掉。 而超管局帮她消掉的第一份因果属于苏知渔。 在超管局上层的帮助下,孟恨水与在轮回中排队的苏知渔进行了对话, 对话内容不得知,但她获得了苏知渔的谅解,或者说苏知渔从头到尾都没有怪过她。 今天上午,苏知渔的死亡真相在中央台公之于众,c大给予她荣誉校友的称号,并将她的画像挂在了教学楼的长廊。 三是孟昭林与张臣喜的灵体已经被拘入拷问间, 不仅是他们,孟向江等人的灵体也会在不久后被召回。 而孟恨水现在就在拷问间打杂,想必那些人的灵体在崩碎前会度过无边痛苦的很多年。 从长夏市回来后,姜厌在家度过了几天无所事事的时光, 现在不仅是长夏市,江城的大街小巷也都在讨论长夏市的案子, 姜厌出去逛趟早市,耳朵里听到的全都是那些人的名字。 “有孟昭林这么个爹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你说说竟然还有人能故意让亲生女儿被拐了,春红这个小姑娘可怜的哦…” “孟昭林以前那么大的官保不准卖过多少人,死了都是便宜他了!” “听说苏知渔那个小记者也被翻案了,她是被孟向江,也就是孟昭林他爸恶意逼至楼边,没站稳掉下去的。” “我知道这事儿,我闺女说苏知渔有个叫成月的闺蜜,年年给长夏市公安局写信要求公开坠楼视频,但次次没有回音…长夏市公安局也在被整顿!” “哎,这次一下子牵出好多重大案件,我在新闻上看到那个梨园地宫案,有个六十多岁的老奶奶晕在了挖掘现场,她的女儿好像叫安什么昼…” “一说到这个地宫案我就来气,他妈的,那么多花季少女被囚禁杀害,始作俑者就该被凌迟,千刀万剐!” … “话说…我还挺好奇的,你们说这么些大案子是怎么一下子全部出来的啊?” “是啊,给陈年旧案翻案可不是个容易的事儿。” “管他呢,反正这是个大好事,埋在泥土里的案子被挖出来了,蒙冤者清白,犯罪者落网,问那么多原因干嘛。” “也是,今天天气真不错。” 的确,今天天气很不错。 姜厌放慢脚步,看向天空。 或许是四周的人都在为各种案子鸣不平,今天她上方这片天空变得清透许多,没有之前的浑浊,也没有不同欲望在空中交织纠缠的样子。 天空从红色变成了灰蓝色。 姜厌往远处眺望,灰蓝色的边界慢慢变红,更远处的天空依然是一片猩红,她晃了晃头,用妖力压制住天赋能力。 这下,她眼里的天空变成了一片青蓝,和所有人见到的一般无二。 但姜厌知道这才是假的,最起码对她而言,是假的。 买完水果和蔬菜,姜厌不再压制能力,在灰蓝色的天空下慢悠悠地向小区走去,江城的早市上午十点才闭场,所以她也没早起,回到小区的时候刚好十点半。 小区里一片热闹,许多老人带着孩子在玩滑梯。 其中一个老人看到姜厌,眼睛一亮:“哎——” 姜厌:? “我听王大姐说过你,你就是那个两次掉进下水道的闺女,一眼就是你!”老奶奶分外热情,“可是抓到你了!今天咋样,掉了没,掉了没啊?” 姜厌陈述事实:“你好像有些兴奋。” 老奶奶否认连连:“那定然是你看错喽,我哪儿能为这儿兴奋,佛祖都要责骂我捏。” 姜厌知道对方在骗自己,但对方很猖狂,也不在乎她信不信,继续问道,“所以掉了没啊?” “实在很可惜,”姜厌冷漠道,“没有。” 老太太的失望溢于言表,嘟嘟囔囔的给姜厌让开路,“那你下次掉了以后…” 姜厌敷衍:“下次我尽量。” 老太太猛点头:“那你别忘了啊。” “哎呀你是不知道,人老了就会无聊,整天看我那小孙子可累死我了,你说说也没个盼头,我得有个盼头啊!” 作为盼头的姜厌用沉默表示理解。 回家后,她对着网上的炒菜视频做了两个菜,虽然味道一般,但胜在厨房在用完后依旧保持完整,就是煮饭的时候水加少了,米饭有些硌牙。 姜厌在被硌了两次后,翻出手机搜了搜家政保姆的月薪。 “...........” 算了。 姜厌把手机关上了。 反正吃不死,请保姆没必要,完全没必要。 姜厌一边想着那五位数的月薪一边吃光了所有米饭,收拾好碗筷后,走向了卧室。 这一觉再醒来就是下午四点,吃了点水果后,姜厌换了身衣服走出门。 今天双胞胎约了她,说是两人今天过生日,问她有没有时间过去。 姜厌本来不想答应,但架不住沈笑笑连发十条鬼哭狼嚎的做作语音,听得姜厌头有些麻。 沈笑笑这会儿已经把定位发了过来。 姜厌在路边打了个车,告诉司机地点后,没有注意到司机暗含震惊的目光。 不一会儿,沈笑笑把票根也发了过来。 「姜厌姐!我和姐姐在门口等你,如果你没找到我们,就在入场处扫这个二维码,我们位置是挨着的,进去见面也可以!」 姜厌扫了眼票根,把手机关上了。 几个呼吸后,她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眉心微微皱起,再次划开手机,点进了那个票根。 票根最上方有一行隐秘的小字: 【意大利达人秀:钢管猛男撕衣秀,他敢撕,你敢来吗?】 姜厌:? 钢管猛男撕衣秀。 钢管是揍人用的,猛男可以是被钢管揍的,撕衣秀又是什么? 姜厌发现自己对当今社会的理解还是有些肤浅了,她当即打开软件进行了精准搜索。 十五分钟后,姜厌把目光从手机视频里缓慢收回。 「我真的不用付给你钱吗?」姜厌问道。 「当然不用!!我请你!!」沈笑笑在聊天框里嘶吼,「今夜主打的就是一个造福姐妹!!!」 姜厌被这堆感叹号吵到,但还是回道:「谢谢你,你真是我的好朋友。」 这时目的地也到了,司机缓缓把车子停在路边。 钢管舞场外已经聚集了数百号人,晚上的气温不低,在贵宾通道戴着墨镜和口罩的双胞胎分外惹眼,很像偷偷来看钢管舞的明星。 姜厌下车后,沈笑笑第一时间发现了她,她挥舞着手臂活蹦乱跳的,“姜厌姐!” 姜厌垂下眼睛,以比平时快了不少的步频走了过去。 沈欢欢拉下墨镜,弯着眼睛冲姜厌笑。 “笑笑实在太兴奋了。” “看出来了,”姜厌淡淡道,“生日快乐,” 沈笑笑的头开心地都快晃掉了,“谢谢,走啦走啦,我们进场吧。” 三张票是vip席里的最佳观赏位置。 简而言之就是第一排正中间。 一入座沈笑笑就嘿嘿一笑,做贼似地左右看看,而后猛地从衣兜里抽出一沓粉色钞票! 她把票子塞进姜厌手里:“姜厌姐成年了,这种快乐你可以享受了!” “嗯?”姜厌不知所以。 沈笑笑扭扭捏捏:“就是那样啦,拉开,把钱塞进去,然后再松开。” 一边说着,她的食指比了个九,又伸直,又比了个九,“就这样,把薄薄的它勾开,再让它弹回去。” 沈欢欢露出没眼看的表情:“姜厌姐可能不喜欢这些。” 沈笑笑:“怎么会有人不喜欢!” 姜厌无暇顾及两人的对话。 她拉开了自己的薄薄的口袋,把钱塞进去,再松开了口袋。 她可以请一个做饭阿姨了。 想到这儿,姜厌的表情逐渐舒缓,心情也愈发愉悦,她靠在椅背上,等着节目开始。 不消片刻,舞台两边的灯光突然全部亮起,黄绿色的打光灯不停闪烁,舞台顶部打下一道光束照在舞台正中央数米高的钢管上,钢管在各种颜色的打光下色彩斑驳,极富节奏感的音乐响起—— 一个穿着黑色背心的男人从舞台下方缓缓升起,身体随着音乐韵律震颤,蜜色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在钢管上。 全场沸腾!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86节 沈笑笑站起身挥舞着手臂,一边尖叫一边拍姜厌的手臂,舞台上的男人把视线定在vip席上,对这位最兴奋的女士眨了个wink。 沈笑笑捂着心脏缓缓坐下。 “我是博爱的,”她说,“我要克制,我不能只为一个男人心动。” 话音刚落,舞台边缘就出现了十二名男士,他们全部穿着同款黑色背心,有人欲盖弥彰似的披了件西装,他们错位走向舞台中央,从口袋里抽出黑色的皮质手套慢条斯理地戴上。 沈笑笑立马满眼放光,“西装暴徒,我喜欢!!” “不过这西装撕得动吗,会不会很难撕啊?”她有些奇妙的小困惑。 沈欢欢自从背心男出场后,眼神就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但听到这句话,她还是飞速往场上撇了一眼,小声道:“也…也就还好吧,说不定…手…手劲大呢?” 沈笑笑沉浸在尖叫的海洋没有听清沈欢欢的话,但姜厌听清了。 她用一种全新的眼神向右看去,沈欢欢面红耳赤地看着舞台。 钢管舞表演正式开始,正中央的男舞者上了钢管,十几名长相优秀身材健美的男人向第一排走来,他们一边走一边脱下外表的衣服,衣帛的撕裂声响起,背心瞬间变成一道道布条,垒块分明的腹肌在布条的遮掩下若隐若现。 “这边这边,”沈笑笑喊道,她高高举起手,一边晃动头一边拍自己的大腿,满脸都是兴奋:“啊啊啊——” 沈欢欢眼神慌张起来,她眼疾手快地摁住了沈笑笑的手:“笑笑,你真想让他们坐你的腿吗?你还没成年…你要不要再想想?” 沈笑笑摸不着头脑地抓了抓头:“嗯?坐腿?我就是激动地拍了拍大腿啊,啥坐腿?坐啥腿?” 沈欢欢:“……….” 姜厌迅速抬手遮了下唇角,片刻,她凑近沈欢欢,轻声道:“欢欢。” 沈欢欢被这个称呼弄懵了:“嗯,嗯?” “往前看,看到那个粉色的了吗?” 沈欢欢向前看去,她顺着姜厌的视线迅速定位到了那点粉色,下意识道:“啊这个,这个我刚才也注意到了…不过这个不是很粉吧,舞台中央那个更...” 姜厌忍不住笑出了声。 沈欢欢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身体迅速僵化,姜厌笑得不留丝毫情面,几个呼吸后,她轻轻颔首,“我也觉得。” 但沈欢欢已经无法从石化中回来了,她缓缓抬起手,把脸埋在了手掌心。 沈笑笑那边正在狼嚎,等注意到沈欢欢的时候,沈欢欢的脸红程度已经几近滴血。 沈笑笑懵了:“咋啦咋啦?” 姜厌提示道:“台上,粉色。” 沈笑笑环视了一圈,五分钟后得出确切结论:“都是黑马甲,没粉色啊。” 姜厌大致明白了网上所说的口嗨是个什么意思。 晚上十一点,钢管舞表演彻底结束。 三人走出大门时,双胞胎家里的司机已经候在门口了,司机见到双胞胎后径直走下车,打开了后备箱,后备箱里满满当当都是单人份的小蛋糕。 沈笑笑蹦蹦跳跳地跑过去,在车前嚎了几嗓子,刚散场有些饿意的观众便纷纷围了过来。 沈欢欢拿出蛋糕分给了姜厌一份,紧接着又递给司机一份。 “真是免费的啊?”有画着精致妆容的女生问。 沈笑笑摇头晃脑道:“当然啦,生日蛋糕要一起吃才开心。” “你们自己挑吧,”她让开了位置,后备箱很快便空空如也,双胞胎收获了几百份生日祝福。 还有一个女生把刚买的玩偶送给了两人,“祝你们生日快乐!” 沈欢欢弯着唇点头:“谢谢你。” 沈笑笑抱着玩偶,脸颊因为兴奋变得红扑扑的,她抛给女生一个飞吻:“也祝你天天开心!” 街上的场景莫名温馨。 午夜时分,对彼此完全陌生的人站在路边或坐在路灯下吃着属于自己的那一小份蛋糕。 姜厌的视线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双胞胎身上。 “我先回去了。”她跟两人告辞。 “诶诶,太晚啦,我和姐姐送你。”沈笑笑连忙道。 沈欢欢也轻声道:“我们一起回去吧,你住在哪里?” 见双胞胎执意要送她,姜厌也没推辞,半小时后,她走下车,沈笑笑从车窗里探出脑袋,“姜厌姐再见。” 姜厌掀起唇角,挥了挥手。 她转身走进小区。 如今五月的第一个周已经过去,天气转热,按理说四月底江城的桃花便应该全部凋谢,但很奇怪,小区正门口的桃树现下开得正艳,树下干干净净,连朵落花都没有。 姜厌需要穿过这株桃树才能走到自己的楼栋。 她遥遥望过去,满树桃花蓬勃旺盛,即使隔了十几米远,她也可以闻到那股本该极浅的甜香味,片刻,姜厌朝着桃树走去, 晚风吹拂,桃树零星掉了几朵小花。 随着姜厌的走近,刚才还旺盛枝头的桃花突然纷纷落下,不过几个呼吸,这些桃花就像下雪似的四下飞舞漫漫扬扬。 美不胜收。 姜厌稍稍放慢脚步,等走到桃树下时,它的枝头只剩下一朵孤零零的小花,这朵小桃花在姜厌的注视下慢慢悠悠地飘落,精准落在她的鼻尖上。 就像在等她一样。 姜厌意味不明地垂下眸,而后轻叹了口气。 她把这朵花捻起,揣进了衣兜。 回家后姜厌随手脱掉外衣,那朵花被她从衣服里拿出来放在茶几上,姜厌换好睡衣走进浴室里,等她冲完澡已经将近凌晨一点,姜厌打了个哈欠,把卧室灯一关睡觉去了。 漆黑的房间陷入沉寂,不消片刻便只能听到均匀的呼吸声。 … 凌晨两点半。 姜厌被一阵奇怪的哭声吵醒,万籁俱寂下,那道哭声诡异中带着丝丝悲戚。 她披上衣服,打开了夜灯。 哭声是从客厅发出的,姜厌捏了捏眉心,随手把垂在胸前的长发别到耳后,趿着拖鞋走出了卧室。 此时此刻,先前被她放在客厅上的小桃花正像个人似的用左右两边的花瓣捂着最上面的花瓣,以花掩面地哭。 “……....” 姜厌低下身子,那花成串的眼泪不停掉在茶几上,瘫成了一颗指甲大小的水滴。 说实话有些可爱。 “穆望?”姜厌说道。 那朵叫穆望的花好像没听到姜厌的话,捂着眼睛又哭了会儿,而后翻了个身昏昏欲睡地趴在茶几上。 姜厌又叫了它一声。 “穆望,你在干什么?” 她的言辞很肯定,虽然声线平淡,但能听出些许熟稔来。 两人显然早就认识。 穆望听到姜厌的声音,刚才还用来擦眼泪的花瓣骤然僵住了,它刚才做梦梦到姜厌在夸钢管舞男人很粉,一时悲从中来没忍住哭出了声,哭着哭着就把自己哭醒了。 小桃花当着姜厌的面翻了个身,在看到姜厌的同时,左右两个花瓣做出要逃跑的动作,像一个小纸人在挥舞旗子。 “你哭什么?”姜厌用指尖把它摁住。 片刻,一道很淡的光闪现,一个肤白貌美的少年出现在姜厌家的客厅。 小区里的昏暗路灯照进客厅,少年穿了件不太合身的黑色兜帽卫衣,漆黑柔软的头发垂在脸侧,肤色苍白到异于常人,脖颈处的青色血管清晰可见,他有些拘束地坐在茶几上,长腿困难得挤在他和姜厌之间的空间里。 姜厌收回点在他眉心的指尖。 少年深红色的瞳孔湿漉漉的,眼角有些红,眼眸里满是慌张无措。 姜厌忽然道:“是你帮孟恨水遮掉了监控?” 穆望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每次比赛你都在暗处跟着我,”姜厌问道,“怎么不来找我?” 穆望低下头,有些答非所问道:“姐姐上次把我丢出车窗了。” 姜厌回忆起上次,淡淡道:“我没让你躺我肩膀上。” 穆望把脑袋撇向一边。 他有根发丝上很奇妙地突然开了朵桃花,又瞬间蔫巴掉了下来。 姜厌回到了刚才的问题:“哭什么?” 穆望的委屈肉眼可见,他有些难过地转过头,盯了姜厌几秒,突然从下撩起自己的兜帽卫衣:“今天我在地上听到姐姐说的话了。” 少年窄瘦有力的腰身展现在姜厌面前,紧绷的腹肌线条清晰可见。 他一边努力把衣服往上撩一边嘟囔:“明明是我更粉,我本体是桃木,肯定是我更粉。” 姜厌罕见地沉默了几秒。 片刻,她挑着眉从下到上打量了穆望几眼,缓缓点头:“当然。” “你的身体毕竟是我捏的。” 穆望与她的关系太过特殊,用如今的话来说,大概就是青梅竹马,但实际关系比这还要多上几层。 一千多年前,穆望作为姜国的镇国神树被百姓膜拜喜爱,但大约幸运与不幸总是守恒,它才刚有神识几年就被一道雷劈死了。 万花凋零,桃木成灰。 那时赤溪女帝建造皇陵,在已经枯死的桃树上折下了一段桃木枝,后来这段桃木枝就摆在姜厌旁边。 在皇陵的日子总是暗无天日,没有人告诉姜厌她要在这里待多久,她实在太无聊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有一天她开始用诸多陪葬动物的尸油给桃枝浇水,就这样过了三百年,桃枝竟然在某天发生了异变,桃木成僵,穆望重新拥有了神识。 他的灵魂没有变,他甚至有在赤溪国的所有记忆,但性格变了。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87节 大约是被劈傻了,本来花里胡哨整日孔雀开屏的性格变得十分迟钝,一开始话都不会说,结结巴巴的还要姜厌教他说话,后来会说话了,就整日缠着姜厌给她开小花。 后来满皇陵都是穆望开的桃花,实在是太多了,常常熏到姜厌窒息。 但姜厌又不能不让他开花,毕竟穆望实在是太能哭了,默不作声地哭,满树的花瓣上都是他哭出来的露珠,树枝一晃就跟下雨似的。 两人就这样在皇陵里呆了千余年,六十年前天道规则改变,姜厌不准备化形,所以她在天道威压降下来的前几分钟到穆望的神识里给他捏了脸和身体。 姜厌盯着穆望不太聪明的动作,伸手把他掀起来的衣服拽了下来。 “行了,我先去睡了,你随便。” 姜厌挥了下手,示意他不要再吵。 转身回卧室的途中,姜厌听到了穆望急急忙忙的声音。 “姐姐好能挣钱。” 这句话过于突兀,姜厌没明白这个意思,但还是转过身说起某个并不美好的事实:“我没有钱。” 穆望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叠卡,啪的一下全拍在客厅的茶几上,“哇——”他的演技不太妙,有些羞赧道,“姐姐有好多钱。” “………” 姜厌面无表情: “穆望,别犯蠢,睡觉。” 第47章 第四期 第二天清晨, 天光大好。 姜厌从床上醒来的时候,穆望已经变回了小花,笔直地躺在茶几上。 姜厌也没刻意放轻声音, 和平常一般洗漱完, 走到茶几处拿起了所有银行卡。 “都是我的了?”她问道。 小桃花像是被吵到,把一朵花瓣盖在另一朵花瓣上,困恹恹地翻了个身,继续睡得昏天黑地。 不回答就是默认。 姜厌把七张银行卡全部放进自己的口袋。 出门前, 姜厌又看了穆望一眼, 此时它半边身子都浸泡在昨晚哭出的那滩眼泪里, 看起来蔫巴又可怜。 姜厌思索片刻,凑近桌面吹了口气。 于是小桃花的全部身子都浸泡在眼泪里了。 姜厌满意地直起身。 走出小区后, 姜厌没着急买早餐, 而是先去银行取款机刷了下卡,穆望的银行卡密码实在过于好猜, 姜厌一次性输入正确后,被那一串零晃了下神。 一张卡晃一次神。 晃了七次神后,姜厌心平气和地收起卡。 这大概就是三年来全年无休能赚出来的钱吧,姜厌想。 她没什么特别大的消费欲望,所以如果是她接的话,接个半年的钱就能活个七八十年, 到时候再接再活,实现对超管局的最大利用化。 不过现在这些卡都是她的了,姜厌捏了捏兜里的卡,只觉得心情舒畅, 闷热的天气都变可爱了不少。 姜厌买完早饭回了家,穆望这会儿还没睡醒。 十分奇妙的, 那滩眼泪竟然比出门前多了许多,小桃花趴在上面小幅度地晃晃悠悠漂来漂去。 穆望昨晚兴奋到根本睡不着,早上太阳都快升起来了,他才有了睡意,一开始他做的是美梦,梦里的他每次给姜厌开小花姜厌都会收起来,他憋笑憋得分外辛苦,但很快他就开始做噩梦,他又梦到姜厌说别的男人粉,他感觉他是和这个梦过不去了,伤心之余又忍不住流了不少眼泪。 就是这个梦怎么越做越窒息,他好像要被水淹死了。 哎,果然就是应该窒息的吧。 姐姐只夸别人不夸他难道还不够窒息的吗? 穆望在梦里失落了片刻,突然闻到一股很香的蔬菜粥的味道。 他忍不住闻了又闻。 是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一定是梦到虞人晚给姐姐做的粥了,当时他羡慕得在树上踩了好几朵小花泄愤,他明明也很会做饭—— 啊,不管怎么说,这粥真香啊… 姜厌低下头,她看着一边做梦一边飘到碗沿上的穆望,陷入了沉默。 “…….” “你要是饿了就起来吃饭。” 小桃花显然还在睡梦中,它努力把头,也就是最上面的那个花瓣往粥里探,在掉进粥里的最后一秒,终于被姜厌堪堪摁住。 大抵是姿势不太舒服,穆望缓缓睁开了眼睛。 几个呼吸后,精致漂亮的少年跪坐在姜厌面前,他的手搭在陶瓷碗的边沿上,眼角和鼻尖都泛着红,丧家犬般可怜巴巴的眼睛一秒都不愿意从姜厌身上移开。 “….…..” 姜厌有些无奈地抬了抬下巴,“桌上还有。” 穆望转过头,看到茶几上昨晚放的银行卡已经全部消失,嘴角顿时弯出了开心的弧度。 “姐姐早安。” 姜厌问他:“你什么时候去上班?” 穆望仔细想了想:“以前每天都要接任务,因为签了协议一周要干满一百小时…不过最近姐姐参加节目的时候我就没接任务了,我不想去他们也抓不到我。” 姜厌:“我今天不参加节目。” 穆望一懵:“那我...” 姜厌:“我要去买衣服,你去上班。” 穆望沮丧起来:“哦…哦。” 他从不拒绝姜厌的任何说辞,于是只能把时间拖慢些,他慢吞吞吃完早饭,把家里的地板扫完拖完,然后拎着两袋垃圾往外挪。 临出门前,身后传来姜厌的声音。 “藏南海的那个任务你别接,超管局让你去的话就拒绝。” 穆望飞速转过头,柔软的黑发贴在脸颊上显得异常乖巧。 “好的姐姐!” * 穆望离开后,姜厌把沙发,茶几还有铁门上刚长出的十几朵桃花全掐了。 穆望很难控制自己什么时候会开花,他一开花就跟生物入侵一样,也不管当地环境适不适合,只要他开心了,海底都能长出桃花。 姜厌把满手的桃花放在茶几上,换好衣服出了门。 在买衣服之前,她先是去了一趟超管局。 这次她依然是高层内投与粉丝投票第一名,程光说连着上次的奖励,这次她应该可以进更高级的仓库挑选奖品。 因为姜厌已经来过两次,所以这次并没有程光接应她,姜厌轻车熟路来到破旧的红色砖房。 推开大门,何清光正坐在他的摇椅上闭眼养神。 姜厌主动说口令:“去湘西学赶尸。” 何清光掀起眼皮,发现是姜厌,胡子顿时一飞。 他看见姜厌就想起他那可怜的丹药,上次是特殊情况他不好跟姜厌耍赖,现在半个多月过去了,重提旧事好像又有点掉价…而且这姜厌看起来也不是个好脾气的,说不定就要跟何清源告状,到时他就要被师兄揍了! 何清光思来想去,骂是不敢骂了,但不能委屈了自己,于是重重哼了一声,把桃木牌大力拍在桌子上,“破烂师侄!” 姜厌觉得何清光现在很像网上的小学生吵架,也不跟他计较,大度地笑了笑,拿起桃木牌就进了电梯。 身后传来何清光崩溃的跳脚声,听起来似乎更生气了。 姜厌莫名其妙地看了何清光一眼,摁了三楼的楼层。 一进入三层迎面就是数米高的电子巨幕。 不同直播间的小屏幕分布满巨幕的各个角落,即使见了两次,姜厌还是觉得这个场景很壮观。她打量了几眼屏幕,此时正中央的四个直播间都是黑的,呈现掉线状态。 旁边有个男生好心解释道:“是去藏南海的四人。” “三个是超管局当时派去接应的通灵师,一个是偷偷跑去的陈熙词,他们的直播间在五天前突然短暂地同时上线,又在几秒后掉线,管理局就把他们的直播间调到了最中央,希望可以第一时间把握他们的动态。” 姜厌问道:“还会派人接应这四人吗?” 那个男生摇了摇头:“这就不清楚了,局里还没下发通知,但藏南海的任务已经变红,拒绝被人领取,这种程度的能量场…局里应该会派管理层的通灵师去吧。” 姜厌点了点头。 这时从门外进来了两男一女,看起来是一个团队,他们一进门就直奔前台:“听说有能量场的任务下发了?” 前台划了几下面前的仪器,把仪器转向三人:“当前两个任务皆未被领取。” “都是六人以上团,要求必须有一名排名前三十的成员,两名前一百的成员,所有成员直播年限必须在半年以上。” 三人中的女生面容惊愕:“要求这么高?” 前台小姐姐叹了口气:“要最大程度保证大家的安全啊。” 三人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 三人离开后,姜厌看向刚才搭话的陌生男生:“超管局不是极少下发能量场任务吗?” 男生很好脾气地解释道:“的确非常少,因为很少有鬼怪能形成能量场,往常一年顶多出现两个,局里也怕损失通灵师,所以一般都是管理层去解决。” “这几年来能量场级别的任务...在我印象里是只下发过两次,一次被榜三领了,一次就是藏南海殡仪馆,现在所有去的人都没有回来。” “那这次是...?”姜厌好奇道。 “没有办法,”男生叹了口气,清秀的脸上有些无奈,“能量场的形成速度在变快,或者说灵体被感染的速度在急速增加。” “在你们参加第三期任务时,红枕官网在最新公告里透露了些信息,三到五月份,仅仅三个月能量测试仪就测出了四个新出现的能量场,这还不包括有的能量场自带隐蔽功能,保守估计华国目前有六个能量场在不断膨胀。”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88节 “局里的高层商议后,认为应该让在职通灵师们开始接触能量场,他们年纪也大了,无法帮华国解决一辈子,所有通灵师都应该担起责任。” “所以超管局近期尝试下发了两个能量场任务。”姜厌接道。 “是的。”男生点了点头。 “听说这两个还是高层千挑万选觉得比较容易解决的。” 姜厌了解了。 能量场的形成原因是灵体在吸收到足够多的浊气后,开始反向输出浊气,从而形成特定空间磁场,所以与其说是灵体被污染速度在变快,不如说是华国甚至全球浊气的浓度与侵蚀性在增强。 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按照如今这个速度,不出几十年能量场就会扩散到每个城镇,到时不仅是人类世界,所有物种的生存空间都会骤减。 姜厌沉吟着看向巨幕,中央四个屏幕如同黑洞不停汲取所有人的视线。 身边的男生也沉默下来。 片刻,他突然轻声说:“我是宋诤,这几天我每天都会来,我是来亲自跟你道谢的。” 姜厌侧过脸。 她对宋诤有印象,毕竟就是他把五感借给了陈然衣,而且以当时的情况来说,说是借其实不如说是给,毕竟宋诤无法估计陈然衣未来的被污染程度,能不能想起他都是未知数。 “不客气,”姜厌回道,“只是正常节目流程。” “不是的,节目流程可以有多个方式,但你们选择的是最温和的,”宋诤笑道,“我很喜欢然衣那个女孩,她能转世真是太好了,所以我肯定是要当面谢谢你的,程光还有双胞胎前几天我也已经谢过了。” 姜厌不置可否。 宋诤拉开自己背包的拉链,把一个巴掌大的八卦镜递给了姜厌,“这是谢礼。” “这是凸镜,镇宅化煞的,放在家里可以调节风水。” 白送的礼物没有不收的道理。 姜厌干脆利落地接过,直接塞进了衣兜里。 姜厌的动作实在太快,把宋诤都弄得愣了愣,几个呼吸,他没忍住笑了起来。 “你不嫌弃就好。” 手机忽然震动。 姜厌低头拿出了手机,是何清源给她发来的信息,短信里说如果这次她继续攒着奖励的话,下期会特例给她进入妖管部仓库的权限。 超管局的奖励毕竟都是利通灵师的,大多东西姜厌根本用不了,妖管部门的东西应该会有用得多,所以姜厌几乎没有思考就给了答复。 「那就继续攒着吧。」 发完消息,姜厌就没继续留在超管局的理由了,她冲宋诤点了下头,转身就要离开。 但宋诤明显还有话要讲,他迟疑地“哎”了一声。 姜厌停下脚步,转过头:“怎么了?” 宋诤抿了下唇:“第三期你的贡献不必说,虞人晚第一个发现了黄大仙,沈笑笑引导了孟春红上身,沈欢欢也全程在找线索,林鑫九在发现黄大仙后也挖出了孟恨水的事情,所以被淘汰的很可能是程光。” “林鑫九依旧会是你们的队友…他其实和你们看到的不太一样,”宋诤说,“如果你们有需要阴阳眼或者隔空窥灵的地方,或许可以找他帮忙,他会答应的。” 姜厌:“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失去五感也有林鑫九的原因在?” 宋诤苦笑地点了点头:“他只是太恨鬼怪了。” “我和他是发小,认识十几年了,他以前的性格和现在完全相反。” 姜厌挑起眉:“是么?” 宋诤解释道:“林鑫九的阴阳眼是天生的,所以他很小的时候就注册入局了,那时候我们都还在上小学。” “在我还不知道鬼怪是什么的时候,林鑫九就跟在一堆成年通灵师身后参加任务了,他不断动用能力帮助他们找灵体。” “那时候他太小了,以他的年纪就不该参加任何通灵直播,但他很固执,谁劝都不听,那时候所有人都不知道他想干什么,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林鑫九是想努力赚积分换一种遮蔽符。” “他的母亲死后,灵体没有转世回到了家里,林鑫九因为可以看见妈妈而感到一种极大的幸福,他运用自己的能力帮他妈妈东躲西藏,躲开了许多次通灵师的探寻,他真的太小也想的太简单,那时候他只是想要妈妈陪着他长大。” “后来呢?”姜厌问。 “在林鑫九十五岁那年,他妈妈在他上学时被浊气彻底污染,神智全失之下虐杀了他的爸爸与奶奶,”宋诤低声道,“林鑫九回家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满地的残肢,再没有亲人的家,以及一个想杀死他的母亲。” “他是从家里爬出去的,浑身都是血,当时我家就住在他家对门,还是我妈妈报的警,”宋诤叹了口气,“之后他就变了,他觉得灵体不去转世就是灵体的原罪,所有滞留人间灵体都该死。” “而随着他虐杀灵体的次数变多,他的精神变得极端且易怒,我看过类似方面的书,书上说通灵师在打散灵体时,灵体内充盈的浊气会迅速四散,如果通灵师距离太近就会被些许浊气污染,长期以往身体和精神都会受到影响。” “我想林鑫九就是这种情况。” “总之…” 宋诤说道,“虽然大家对灵体的态度不一样,但林鑫九在找灵体这件事上从来不遗余力,如果遇到很难解决的事情,你们或许可以合作。” 姜厌托腮想了会儿,没有回宋诤的话,反而说道:“上次林鑫九说他欠我一次,我本来以为是发现黄大仙这件事,现在想来可能不是。” 宋诤微怔。 姜厌笑了一下,转身离开了超管局。 * 正如宋诤所推断的那样,第三期的淘汰对象是程光。 五月的第二个周末,姜厌收到了超管局的短信,收拾行李上了大巴车。 姜厌上车的时候,双胞胎正坐在第二排,虞人晚坐在第四排,林鑫九坐在最末排靠窗的地方。 “姜厌姐下午好~” 见到姜厌后,沈笑笑兴高采烈地不停挥手。 “下午好。” 姜厌淡淡应了一声,走到第一排坐了下来。 关好车门,司机通过后视镜观察了一圈,而后向江语情确定道:“现在发车吗?” 按照常理,人齐了才会用“发车”这个词。 沈笑笑“诶?”了一声。 她纳闷道:“这才五个人呀?” 江语情朝司机点了点头:“发车吧。”说完她打开直播镜头,转身面向众人解释道:“因为新成员半小时前遇到突发情况,这次只有五个人参加节目。” 沈笑笑撅起嘴:“好吧,无法认识新朋友了。” 江语情笑道:“不用可惜,这次的任务会认识许多新朋友的。” 没等沈笑笑询问,江语情就介绍起这次的任务。 “由于这次任务地点较远,一会儿我们会先去高铁站,乘坐五个半小时的高铁后,我们将到达本次的目的地,白山疗养院。” “白山疗养院坐落于m市白山镇,曾经是当地小有名气的疗养院,这几年白山镇迅速发展,当地多家疗养院斥重金着力打造水疗和小型生态氧吧,在这种环境下,白山疗养院依旧坚持十几年前的那套理念,由此迅速走向衰落。” “管理局前天派人踩过点,目前疗养院内共有32人,其中患者有25人,包括院长在内的医务人员共有7人。” 饶是沈笑笑从没去过疗养院,也觉得这个人数好像不太对。 沈欢欢也察觉到了这点,她蹙起眉心:“医务人员会不会太少…相比于患者来说好像有些少了。” 江语情点头:“医务人员的确过少,这也正是问题所在。” “上个月,也就是今年四月份,几名来白山镇旅游的登山客在爬山途中发现了四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因为尸体的身体特征和指纹全部被破坏,警方最后是比对血样数据库才调查出了其中二人的身份,两人都是白山疗养院的医护人员。” “不是所有人的dna都在血样数据库有信息留存,所以另外两人的信息至今未有明确答案,但四月份白山疗养院失踪的医务人员有四人,于是警方推测没比对出的两人也是白山疗养院失踪的医护人员。” 说到这儿,江语情的面容变得严肃起来:“这已经是今年白山疗养院发生的第三起跟医疗人员有关的命案。” 沈笑笑惊呼:“第三起?” 江语情点头:“第一起在今年二月份,死亡的是该疗养院副院长,他因落水死于窒息溺亡。” “第二起在今年三月份,死亡的是两名护士,两人被狂躁症发作的病人用水果刀捅死了。” “第三起便是四月份的这次,只能确定四人是失血而亡,但因为身上伤口众多,尸体也被破坏得面目全非,具体死亡原因至今未有明确说法。” 虞人晚小声插话:“那…那能量测量仪是什么时候测出紊乱的?” 如果这三起案件都是鬼怪所为,那这个鬼怪的灵力应该很强,不该是近期才被检测出来的,更像是之前就有,但管理局一直没抽出人手去解决。 但江语情的回答让所有人都出乎所料。 “能量检测仪没有检测出此地有异常。” 直播间飘过一长串的【???】 【?没检测出能量紊乱?我没听错吧??】 【无语了,那干嘛要去啊,这三起命案看起来也不像跟鬼怪有关啊?】 【是啊,感觉就是巧合,应该让公安局去管。】 【支持楼上,局里还没解决的任务已经够多了,干嘛要凑这个热闹…】 江语情的视线扫过直播间的评论,面上的表情丝毫未变。 “能量检测仪的确未检测出本地的异常,但在今年二月中旬,也就是疗养院副院长刚死不久,局里有位通灵师机缘巧合之下来到白山镇探访亲友,她路过白山疗养院时,‘灵感’让她下意识绕路避开了此处。” “之后便是她离开白山镇的那天,那天她抵抗住‘灵感’的警戒想去白山疗养院一探究竟,但就在她走到疗养院大门时,她连门都没踏入就昏倒在地。” “灵感”,民间称为第六感的奇妙能力,能让人在无形之中躲避致命危机。 有些通灵师“灵感”值过高,形成了一种超强的天赋,他们时时刻刻拥有第六感,做出的每个选择都是最正确的选择。 “这位通灵师就是目前红枕排行榜第九名,程虚妄。” 程虚妄,官方“灵感”排行榜最高的通灵师,也是程光的三姐,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净化部副部长。 直播间瞬间陷入沉默,再没人去质疑节目的决定。 江语情紧接着介绍起后续: “程虚妄回超管局后,立刻把这件事上报给了高层,但由于近几年管理局任务堆积,能量场也忽然呈现爆发式,所以一直没有派出人手过来探查,这个周管理局在讨论第四期任务时,程虚妄忽然又提起了白山疗养院。” “本来高层已经拒绝了程虚妄的提议,但鉴于所有通灵师在前三期的优秀表现,江副局决定让参赛人员来白山疗养院试一试,毕竟程虚妄能在会议中提议把白山疗养院作为第四期目的地,说不定就是她的‘灵感’在发挥作用。” “但是,”江语情看向五人,她的表情格外严肃,“能让程虚妄无法踏足的地方,必定有它凶险之处。”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89节 “所有人都有中途退出的权利,我会全程在白山疗养院外等着大家,一旦发现情况不对,所有人务必即刻放弃任务,听到了吗?” 所有人齐声应是。 听到回答后,江语情抿紧了唇。 她低着头思索良久,像是在纠结什么很困难的事情,许久,她再次抬起头面向大家。 江语情说起她对此次任务地点的猜测。 “可以遮蔽能量检测仪...”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白山疗养院正在往能量场进化。” 第48章 入院 五个半小时的高铁奔波后, 众人终于到达m市。 白山镇主打的旅游项目便是山美水美,所以距离位于市中心的高铁站颇有些距离,几人稍作休息后, 又坐了接近两个小时的出租车, 才在傍晚九点到达白山镇。 白山镇的夜晚灯火通明。 络绎不绝的游客在夜市一条街上享受着小吃,写着“灯笼街”的牌匾横在夜市上,字体因着彩灯的装饰显得流光溢彩。 距离灯笼街不远处有一条江,江上有七八艘花灯游船, 不大的孩子坐在船边踩水玩, 熟络的, 不熟络的大人在上面磕着瓜子聊着天。 这哪里是傍晚九点,闹市区的正午都没有这番热闹。 姜厌等人在夜市吃了些东西后, 就直奔白山疗养院而去, 穿过灯笼街是几座古建筑群,古色古香很有年代感, 走过建筑群便是当地的村落,错落有致的红灰砖瓦房很漂亮,一些老人在村口摇着蒲扇唠闲嗑。 江语情对着路灯看了看手里的地图,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又问了下当地老人如何去白山疗养院。 老人指了指村后的后山,“在半山腰嘞,你们去那儿干啥?” “探望下朋友。” 老人了然地点点头:“那你们得赶紧去, 到那儿最起码得四五十分钟。” 江语情道谢后,与五人一同往后山走去。 白山镇的后山并不高,爬到山头估计也就两个小时,但就是这不大的山上却有好几家疗养院, 几人刚走了半个小时就遇到了两家。 江语情介绍起当地的情况来:“白山镇的环境非常好,绿植覆盖率达到了百分之七十, 很适合病人修养身体,所以近些年这边建了四家疗养院,有政府出钱的,有私立的,还有从外省扩建来的,这四家疗养院各有各的好,挤占了白山疗养院的生存空间。” “不过也不能怪竞争对手太强,就像我先前在车上说的那样,白山疗养院用的依旧是十几年前的理念,设备什么的都很老旧,淘汰也算时代的必然。” 沈欢欢询问道:“那现在在白山疗养院里的病人都是家里不太富裕的吧?” 江语情点头:“毕竟其他疗养院优势太明显,白山疗养院为了吸引顾客只能从价格上入手,而且调查人员发现这家疗养院在接收病人上不太正规,一般疗养院的治疗方式都是以物理治疗为主,比如水疗光疗,但白山疗养院会接受一些重大疾病患者,那些患者的问题很明显不是一般的物理治疗能解决的。” 虞人晚小声插话:“说不定那些病人是被家人送去安享晚年的…” “就是那种…病很严重,家里又没有钱,就想着不如送去专业机构让病人在去世前过得舒服一些…” 小哇:“嘎!” 小乌鸦也赞同这种说法。 江语情叹了口气。 如果白山疗养院真如她猜想的那样,里面的病人不仅不能安享晚年,还会在不久后的将来遭受巨大的折磨与痛苦。 五十分钟后,几人在路过一处半山腰的小型村落后,终于抵达了白山疗养院。 面对着摄像头,江语情低声安排起大家的身份: “白山疗养院由于近期医务人员损失严重,所以一直在招聘相关人员。” “林鑫九的专业是临床,所以局里帮忙报名了医生助理,虞人晚有营养师证,局里帮忙报名了配餐师。” “其余三人的话,”江语情看向姜厌和双胞胎,“具体病症容易露馅,你们就装精神病人吧,平时怎么样进去怎么样就行,精神病人通常表现地比正常人还要正常。” 几人都没有异议。 江语情深深吐出一口气,她指了指不远处的树林,“这几天我会在这里扎营,明早超管局会派来两名在附近执行任务的通灵师,到时我们三个会在这里时刻关注直播间,一直等到大家平安出来。” 这是江语情从未有过的严肃与担忧,也彰显着此次任务的危险性。 虞人晚想宽慰一下江语情,结果刚凑近两步,江语情就被司机举着的摄像头砸了一下脑袋。 众人:“….…..” 虞人晚肩膀一缩,急速倒退七八步。 林鑫九的嘴角抽了抽。 双胞胎同时笑出了声。 现场的氛围骤然放松,江语情也忍不住掩唇笑了起来:“哎,我也太啰嗦了。” “祝大家好运。” * 江语情离开后,林鑫九没有多说就转身走向疗养院大门。 姜厌也低垂着眼眸往前走,双胞胎挽着胳膊跟在姜厌旁边,虞人晚慢吞吞地拖拉在最后,把小哇一个劲地往背包里摁。 小哇几哇乱叫地抵抗暴力,坚决拥护自己呼吸新鲜空气的权利。 “进,进去,”虞人晚一边摁着小哇的头,一边大力拉拉链,“配餐师不能带小鸟入职,你必须要藏好…” 小哇拒绝说理式教育,它激动地不停把翅膀往虞人晚脸上呼。 虞人晚抹了下脸,表情有些纠结:“我知道你从没见过疗养院,我也很好奇…但是里面的护士姐姐并不友善,她们…嗯,她们喜欢吃油炸小乌鸦。” 小哇的翅膀僵在半空:“嘎?” 虞人晚点点头:“油炸小乌鸦!” 小哇:“嘎??” 虞人晚:“人类就是什么都吃啊,小乌鸦也吃,口感和眼珠子一样脆脆的。” 小哇瞪大眼睛:“嘎——?!” 虞人晚连忙摇头:“我我没偷吃你的眼珠子!我就是打个比方…” 小哇沉默地思考了良久,突然狠狠打了个哆嗦,它自觉把头钻进背包,还勤快地把拉链给拉死了。 【…….】 【神他妈油炸小乌鸦。】 【?别乱骂,我还神他爹眼珠脆脆】 【探头探脑)虞人晚和小哇有些可爱呀,嘿嘿】 【希望你看到他们挖眼球还能说出这句话…】 三分钟后,几人站在了白山疗养院的大门前。 疗养院占地不大,此时生了锈的铁门半挂着锈迹斑驳的锁,保安厅里并没有人,也不知道是有事情还是这地方就没有保安。 天色极暗,疗养院内也不甚明亮,只有些许微弱的光从二楼以及门缝内溢出,但就是如此微弱的光,已经可以让几人看清这个地方到底有多糟糕。 陈旧,破败。 数不清的扭曲的爬山虎铺满疗养院的外墙,零星露出的一点漆也是暗黄色的,掉了漆的黑潮色墙体仿佛泛着油光,姜厌抬头往上看,看到了摇摇欲坠的白色标牌,字体甚至都有些模糊—— 【白山疗养院】 姜厌收回视线。 这地方走向衰落完全是可以理解的,连外部就无法吸引患者,又有谁会去关注它的内在理念与医疗团队? 更何况它连理念与医疗团队也十分落后。 因为锁是半挂在铁门上的,所以姜厌只是轻轻一推,铁门就缓缓打开了。 “吱呀——” 生锈的螺丝钉工作的声音并不美妙,姜厌皱了皱眉,第一个走了进去。 林鑫九紧随其后,他大概是不想和几人挨得太近,于是迈动着长腿几步就走到了姜厌的前面,而后第一个敲响了疗养院的门。 因为疗养院的患者平日里是固定的,就算有要入院的患者也是白天来办理手续,基本不会有傍晚来访的客人,所以大门内部被锁扣住了。 林鑫九耐着脾气等了一会儿,几分钟后,一个护士打扮的人急匆匆跑了过来。 “哎,抱歉抱歉,我才听到声音!” 护士跑到玻璃门后,先是看了看林鑫九,又看了看他身旁的几人,气喘吁吁的脸上有些惊讶。 “你们这是遇上了?” 这名护士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女生,短发圆脸,看起来很面善,从胸前的铭牌来看,她叫魏娴。 一边说着,魏娴拿出一沓文件翻看起来。 上面是新入职的医生信息,以及应该是明早才会到的三位患者的资料文件。 这件事刚才江语情已经提过,说是把五人弄成一个上门时间比较奇怪,所以不如伪装成阴差阳错。 魏娴感慨地摇了摇头,也的确把这件事理解成了阴差阳错。 她随手收起文件,根本没去问几人何时碰上的,但介于这里有三名精神病患者,她又叫来一名护士才放心地打开门。 “这么晚了,真是辛苦你们了。” 魏娴打开了大厅的灯,一瞬间所有事物都亮堂起来,连同着几人的长相都变得清晰。 林鑫九长相帅气,魏娴不免多看了他几眼,但很快就收回视线。 她笑呵呵道:“大晚上的,我也就不废话了。” “这边还有入职手续需要填写,你们两位先跟我来吧。” 林鑫九点了点头,跟在了她身后。 虞人晚也抱着书包小跑跟上。 见几人离开,后来的那位护士看向姜厌三人: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90节 “我叫方苗,是这里的护士长。” “时间的确比较晚了,现在咱们直接去病房,你们也把行李放一下。” 她干脆利落地介绍完自己,而后从兜里拿出一个写满了字的本子。 “双胞胎也不好分开,给你们安排一间病房吧。” 沈欢欢愣了一下。 她意识到方苗是在对她和沈笑笑说话后,连忙道:“有三人间吗?”她指了指姜厌:“我们在车上遇到的,很投缘,刚才也是一起来的,想在一间房。” “我们这里只有单人间和双人间,”方苗低下头,在本子上划了下,“403目前是空着的,你们就住这间。” “你住405。”她又看向姜厌。 403和405,听起来不像是一个双人间一个单人间。 姜厌:“405也是双人间吗?” “嗯,精神病就住这几间房,单人间已经没了。” 方苗在病房本上翻了两页,扫了眼405的信息后,对姜厌说道:“和你同病房的是个小女孩,症状不轻,但是没什么攻击性,要是有什么问题你再提。” 好像也没拒绝的权利。 姜厌随意“嗯”了一声。 安排完病房,方苗收起病房本,带着三人走到电梯处。 她摁下“4楼”的按钮,先行一步走了进去。 姜厌和双胞胎连忙跟上。 电梯上行期间,方苗大致说了说明天的安排: “你们以往的就诊病例我已经收到了,基础的身体检查不必再做,明天会带你们参与一些简单的治疗活动。” “臆想症和狂躁症都不好改善,后续治疗应该会有额外费用,你们记得跟家里打好招呼。” 拿着臆想症剧本的姜厌点了点头。 沈笑笑干巴巴跟着点头:“好的,我会努力改善的。” 姜厌瞥了她一眼。 沈欢欢也发现了沈笑笑状态的不对。 按照沈笑笑伶牙俐齿的程度,她这会儿非得演上一段不可,但她这句话太无聊,或者说完全是为了附和随便扯了一句话。 注意到姐姐担忧的视线,沈笑笑撑不住似地抖了抖。 她看着沈欢欢,像是要说什么话,但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下一秒,她鼻腔里涌出滚烫的鲜血,嘴唇发白眼神空洞地倒在了电梯里。 第49章 查房 电梯间陷入死寂。 沈欢欢飞速蹲下身想扶起妹妹, 但被方苗制止。 “别乱动,应该是突发性疾病,先不要动她。” 方苗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后, 俯下身探了探沈笑笑的鼻息, 又掀起她的眼皮观察起她的瞳孔。 “奇怪,一切正常。” 说着她又摁住沈笑笑的脉搏感受了几秒,有些费解道:“心跳频率有些快,但在正常范围内…目前判断不出是什么原因, 等医生过来吧。” 叮! 电梯门缓缓打开, 四楼到了。 方苗快走两步抵住了电梯门, 沈欢欢面色煞白,嘴唇也下意识咬紧, 她飞速看了姜厌一眼, 似乎想说什么,但碍于方苗的存在又无法传达。 片刻, 沈欢欢摇了摇头。 她轻声道:“不用叫医生,我妹妹从小就有这个症状,这样就好了。” 说着她并拢五指,用手腕内侧去按压沈笑笑的人中。 从方苗的角度来看,这个动作没有任何问题,但从姜厌的角度看, 一张黄符正紧紧贴在沈欢欢的手心。 半分钟后,沈笑笑慢悠悠地醒了过来,她先是茫然地看了看上方,在发现自己躺在电梯间后, 聪明地没有说话。 她接过沈欢欢递来的纸巾,撕成小块, 堵住了还在流淌的鼻血。 方苗看了眼手机,“医生马上就到,我们先去病房。” 沈欢欢代沈笑笑拒绝道:“不用麻烦,老毛病罢了,我妹妹就是太容易情绪激动,从小晕到大,身体上没什么问题。” 听到“容易情绪激动”这句话,方苗的脸色变了变,当即不说话了。 【这是想起三月份的那起事故了吧。】 【应该是,那次不就是有精神病人狂躁症发作,然后把两名护士捅死了。】 【话说沈笑笑刚才是…】 【和程虚妄是一个情况,程虚妄是“灵感”太强,“灵感”为了不让她进入疗养院,让她晕在了大门口,而沈笑笑是对灵体的感知很强,白山疗养院内应该存在比较厉害的灵体,沈笑笑显然承受不住那个灵体的威压…】 【也有身体原因在。沈笑笑对灵体感知强是因为她天生缺魂,我听说她以前还不是通灵师的时候,因为身体原因卧病在床了很多年。】 … 【疗养院背后灵体的强度不好估计,但肯定没有一下子把沈笑笑弄晕的能力,我感觉更像是沈笑笑从没接触过这种程度的...她自身灵体的调节功能没平衡好。】 【的确,就像一个人一直在重力为1的世界待着,某天周边重力忽然变成3,需要适应。】 直播间考虑的也正是沈欢欢考虑的,她担忧地牵住妹妹的手。 沈笑笑小声道:“没事啦,就是有些大意了,还以为半能量场的灵体威压就是比普通的翻一倍...原来是翻好几倍,之后会记得提前念咒缓解的。” 沈欢欢点点头,见沈笑笑没什么大问题后,她看向护士长: “也挺晚的了,咱们走吧。” “那行,”方苗收回挡住电梯的脚,三人跟在方苗身后往病房走去。 四楼的空间不大,或者说整个疗养院的空间都不大,走廊的墙从颜色上看像是新粉刷过,如同刚出厂的白纸,在白炽灯的照射下显得阴惨惨的。 四楼的病房有十七间,从401排到417,只有最前面两间是单人间,后面都是双人房。 很快,方苗停在了403门口。 她跟双胞胎说起房间情况: “屋内有卫生间和空调电视,每个病房的水费和电费都是单独算的,按月结。” “还有,”她重点强调道,“下半夜会有护士查房,不要反锁门。” 沈欢欢应声答好。 沈笑笑还没缓过劲来,她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方苗打量了沈笑笑几眼,补充道:“床头有呼叫铃,身体不适或者需要什么东西都可以按它,护士站有人值班,一般会尽快赶到。” “麻烦您了,有问题我们会按的。” 沈欢欢跟方苗道完谢,搀着沈笑笑推开了病房的门。 她并没有与姜厌有丝毫交流,连眼神沟通都没有。 在进疗养院前,三人就商议虚构了一个在大巴上偶遇的,很投缘,但也绝对称不上熟路的病友关系。 目前沈笑笑的状态很不好,作为姐姐的沈欢欢忽视不久前还是陌生人的姜厌才是情理之中。 “走吧,去你的房间。” 大概是时间太晚,方苗的步子迈得很快,几个呼吸后,两人就站在405房前。 “刚刚我说的你都记住了吧?” 姜厌点头。 “哦对了…” 方苗离开前,转身又叮嘱了一句,“食堂在二楼,门口贴着三餐时间,早餐六点半开放,八点结束,自己去吃,没人有空送饭。” 姜厌对此表示理解,方苗看新入院的三个病人表现都不错,表情缓和了不少。 方苗离开后,姜厌拖着行李箱拧开了病房的门。 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迎面扑来,窗帘是半开着的,莹白的月光投入病房,照在泛着霉菌的墙面上,也照在半旧不新的病床上。 此时靠窗的病床上正坐着一个八九岁大的女孩。 她穿着蓝白相间的宽大的病号服,扎着低双马尾,没穿袜子的脚丫垂在床沿上,她仰着头沉默地注视着姜厌。 月光落在她身上,让她有种不符合年龄的冷清感。 姜厌第一次有种自己是个不速之客的感觉。 她好像并不受欢迎。 但姜厌怎么可能在乎这个,她问道:“我开灯了?” 女孩一声不吭。 于是姜厌径直把灯打开了,刺眼的白炽灯发出亮光,姜厌眯了下眼睛,她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23:21】 姜厌打开行李箱,把洗漱用品和衣物鞋子拿了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看到了姜厌装满半个行李箱的衣服,女孩突然开了口:“衣柜里有病号服。” 姜厌正好要把衣服塞进衣柜,她拉开柜门,看到了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未拆封的衣服。 姜厌把衣服拿了出来,抖落开,发现袖子与裤腿都有些过长了。 不过也是,连病房都是刚分配的,衣柜里怎么可能有正好合她身的衣服。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91节 姜厌看向小女孩:“这是男式的。” 女孩没有看姜厌,她把头扭向窗户,也不知道在看窗外的什么风景。 片刻,她说道:“隔壁床刚死不久。” 姜厌明白了。 她要睡的这个床上刚送走一个男人,他尚未拆封的备用病号服传到她手上了。 姜厌把病号服放回衣柜。 十几分钟后,她收拾好一切,准备上床睡觉。 “穿上病号服,”女孩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嫌你脏,我有洁癖。” 姜厌皱起眉:“我又不是躺你床上。” 女孩:“但这是我的房间。” 【???】 【小朋友的圈地行为。】 【什么叫你的房间啊,这是双人房。】 【刚才看小女孩这么小就生病了,我还有些心疼…但是这态度太无语了吧,人家护士长都没给病号服,你还把姜厌给安排上了,姜厌快去气死她!】 但超乎直播间所料的。 姜厌若有所思地看了女孩几秒,竟然真的重新打开衣柜,拿着病号服走进了卫生间。 这件衣服实在是有些大了,它的主人应该是个超过一米九,体重在两百斤左右的男人,而这远超姜厌的围度数值。 姜厌用了将近十分钟才换好衣服,袖子被她高高挽起,裤腿也挽了好几道,最麻烦的是裤腰,松紧带根本没有弹性,姜厌只能拧着布料打了个结。 走出卫生间后,姜厌下意识看了眼挂钟。 【23:55】 这里是被江语情定义为“即将发展成能量场”的地方,姜厌还没直面过能量场,所以她行事小心了不少,并不想在第一晚就闹出什么事故。 而且从女孩的欲望来看,她是真的单纯地嫌弃她,异常纯粹的欲望。 关上灯,姜厌借着月色躺在了床上。 她的床单边缘有块褐色的干枯血迹,没洁癖的人都会觉得恶心,更何论姜厌这个也有些洁癖的。 姜厌把身子远离了那块血迹,而后侧过身转向另一个病床的方向。 女孩此时也已经背对着她躺下了,因为体型格外瘦弱,所以被子只是凸起一个很小的弧度,连呼吸声都很小,姜厌仔细听了会儿才听到那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片刻,在浅淡的呼吸声中,姜厌的困意逐渐上涌。 然而没过几分钟,一阵急促的铃声突然打断了她的睡意。 “叮铃铃铃…叮铃铃铃……” 姜厌猛地睁开双眼,她起身看了眼时间,现在正好是零点整。 病房上方的广播器中传出方苗的声音,不过与半小时前的平稳声线不同,她的声音变得声情并茂,音调无比夸张: “下半夜时间到,接下来是查房时间。” “请各位患者记住自己的房间床号,任何想让您离开房间的人都是本院精神病患,不要相信她们的任何一句话。” “白山疗养院致力于服务每一名病患,相信医务人员是您生命的唯一保障!” 最后一句话方苗是喊着说出来的,音调浮夸,声嘶力竭中带着难以言明的怪异狰狞。 不要相信精神病患的任何一句话? 拿着精神病患剧本的姜厌沉默了半秒,但哪怕她完全不清楚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也明白这个广播不对劲。 很不对劲。 不谈论广播内容,单是说凌晨放广播这件事… 哪家疗养院会在半夜查房时用广播大声宣传? 把病人从深度睡眠里吵醒未免过于不人道,能呆在疗养院的病人没有一个是身体健康的,而好的睡眠质量是维持身体健康的首要因素。 姜厌皱着眉思索起来。 但还等她想出什么东西,她的手机突然开始震动。 姜厌划开手机,她先是把手机调成静音,而后浏览起消息。 是微信群聊发来的消息。 江语情曾在进疗养院前帮几人拉了个群,现在顶着小海獭头像的沈笑笑正在里面狂发表情包。 [震惊.jpg] [这啥玩意啊.jpg] [獭獭我呀,是真的不想在床上睡觉.jpg] 片刻,顶着小乌鸦头像的虞人晚回了消息:「医院护士太少,我也被拉来查房了…护士长现在让我们挨个病房查人,也没说其他的,大家在床上躺着就行吧?」 顶着小玫瑰头像的沈欢欢:「这广播太不对劲了,真的要躺着吗?」 姜厌看了眼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隔壁床友,艾特了一下虞人晚:「你能争取查四楼吗?」 虞人晚秒回:「我试试啊。」 片刻,她回道:「护士长让我和魏娴查四楼,」 魏娴就是给几人开门的圆脸护士。 看到虞人晚的话,沈欢欢舒了口气:「麻烦你了。」 姜厌也躺回到床上。 既然是虞人晚查四楼,那她也倾向暂时以不变应万变,广播内容的确很奇怪,但现在冒然乱跑危险性或许更大,不如先听听周边楼层的声音。 分针转动的声音极轻。 随着时间逐渐流失,姜厌的脊椎骨开始有些发麻,连带着她的手腕都开始发麻,腕心一跳一跳的。 她侧过身压住了因为兴奋而越跳越快的心脏。 第四期了,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模式。 姜厌屏息凝气去关注周围的声响,但不知道是因为查房这件事没有丝毫问题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周遭一片寂静无声,只有高跟鞋撞击白瓷地砖的清脆声响。 终于,伴随着叮咚一声响。 四楼的电梯间开了, 虞人晚与魏娴来到了四楼。 一间间的房门开了又关,轻巧的落锁声一声接着一声,两人很快就查完了双胞胎所在的403,进入了404。 依旧一片寂静。 两分钟后,姜厌听到门把手被拧动的声音。 吧嗒,吧嗒… 高跟鞋的声音越走越近,最终停在了姜厌床前。 姜厌没有睁眼,很快,她感受到她的被子里钻进了什么东西,一只略微粗糙的手攥住了她半掩在被底的手。 姜厌先前搀着滚下楼梯的虞人晚走过路,所以她很清楚这个粗糙的,干过很多重活的手是属于虞人晚的。 现在虞人晚的手心里全是冷汗,不停发着抖。 姜厌并不明白她发抖的原因。 在虞人晚的遮掩下,她微微掀起眼皮,灯没有开,虞人晚的脸色在月色下惨白灰败,她见姜厌在看她,连忙冲她眨眼,示意她闭上眼睛。 于是姜厌重新闭上了眼睛。 手心一阵痒。 虞人晚开始在姜厌的手心写字,因为恐慌,她的手指都在抖。 【我刚刚和一群人挤在楼梯里,他们什么话都不说,只是往前看。】 这件事没什么可怕的,毕竟是大半夜查房,没人有心情与新员工建立友谊。 所以虞人晚在怕其他事情。 如姜厌所料,虞人晚紧接着在她的手心写道: 【可他们该倒霉的,他们为什么不倒霉??】 本该让虞人晚无比兴奋的一件事,这会儿只让她感到心头没底,脊髓发寒。 她热切盼望她的倒霉体质在哪一天消失,但绝对不是在这种场合。 姜厌不动声色地舒展了下手掌。 她刚才也发现了这一点。 护士站在分配工作时,虞人晚必然不能远离人群,所以她周围一圈的人都会倒霉,然而她刚才听上下楼层的动静时,除了走路与关门声,什么声音都没有。 没有咒骂声,没有抱怨声,甚至连烦躁的嘟囔声都没有。 大家脾气都很好的样子。 虞人晚的牙齿都在打颤,细密的牙齿撞击声让深夜的这种恐慌感冲上了顶峰。 【除了你外,从没有人如此。】 她小心翼翼地问姜厌: 【她们是人吗?】 第50章 负一楼 虞人晚这算是问错人了。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92节 姜厌真的很难分清人和鬼的区别, 再加上能量场中的鬼也可以拥有实体,这种难度更是直线飙升。 姜厌轻微地摇了摇头。 她本意是表示不清楚,但虞人晚把这理解成不是人了, 整个人摇摇欲坠。 不消片刻, 魏娴写下查房记录,推了把虞人晚的胳膊,示意她赶紧走。 虞人晚:“ ............” 她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刚才被碰到的地方, 越看越绝望。 在她以往的任务里, 不仅是人, 鬼也会跟着倒霉,只要距离她太近, 所有物种都会倒霉, 但她还从没进过半能量场,所以不了解半能量场里的鬼怪会不会受她影响。 但从现在的情况看, 结论十分糟糕。 如果鬼怪的灵体强大到根本不受她体质影响,那它就不会被她带动着一起倒霉,也就不会给她送线索,所以如今她只能一边倒霉一边在鬼堆里混。 她果然最倒霉。 林鑫九因为应聘的是分外稀缺的医生助理,现在正在办公室的床上安稳地睡觉,姜厌和双胞胎也在查房后可以放心地睡觉。 只有她—— 只有她查完房还要和这群“人”住四人宿舍! 她全世界最倒霉。 虞人晚踩着平生第一次穿的高跟鞋歪歪扭扭地往前走, 走了两步后,脚突然一崴,脸朝下直直摔在了地上。 “……….” 她趴在地上安慰了自己好一会儿,才哭丧着脸撑着墙爬了起来。 魏娴带着她继续检查四楼剩下的房间。 * 另一边, 姜厌收到了沈欢欢的短信。 「你那里安全吗?」 沈欢欢听到405的关门声后,第一时间来询问姜厌的安全。 「暂时安全。」姜厌回。 她主动说道:「那些护士不受虞人晚的体质影响, 情况可能比较棘手。」 的确棘手。 看到消息的瞬间,沈欢欢就陷入了沉默。 「如果所有护士的命都很硬…」 片刻,沈欢欢问姜厌,「这是不是不太可能?」 姜厌当即回:「当然不可能。」 她命硬是瞎扯的,她是用妖力压制住了虞人晚的天赋能力,那么同理,现在那群护士很可能是用灵力压制住了虞人晚对她们的影响。 普通人根本谈不上灵力,只有顶尖通灵师以及被污染了的灵体才会拥有强大的灵力。 姜厌更倾向后者。 这些护士不是人的概率太小,所以应该是被疗养院背后的鬼怪给控制了。 沈欢欢也做出了同样的判断,大概是心理作用,空气里的温度骤然变得阴寒,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那刚才的广播…」 「我们真的要听鬼的话吗?」 姜厌垂下眸:「广播里说的是查房时间不能离开房间。」 沈欢欢迅速接道:「而现在查房已经结束了。」 见沈欢欢明白了,姜厌只回了一个字。 「躲。」 回完这句话,姜厌关上了手机,这时隔壁床的小女孩也翻了个身,把脸转向了她。 两人在月色中对视了几秒,忽然同时翻下床开始穿鞋。 小女孩迅速系好运动鞋的鞋带,动作娴熟地好像做过许多次,或者训练过很多遍。 穿好鞋了,女孩见姜厌正在试图把高跟鞋的跟掰断,匪夷所思地看了姜厌一眼,把一双拖鞋扔了过来。 “隔壁死人的,应该没脚气。” 姜厌看都没看这双大概率有脚气的拖鞋,轻松地把鞋子的跟掰断,还对着女孩展示了一下优秀平整的断面。 “怎么样?” 【虽然现在我很紧张,但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姜厌这一本正经嘚瑟的样子我真的很爱??】 【微微的幼稚,但主打的还是一个装逼。】 ... 【话说我一看到厌姐的鞋就下意识害怕,我是一个人吗?】 【不是,你不是一个人,我现在看到高跟鞋就能想起厌姐用他踩人指骨,飞踢林鑫久的画面...是真的害怕。】 【dddd,我妈现在一拿起高跟鞋我就觉得她要揍我,下意识狂躲,我还偷偷试了试这玩意怎么穿,发现穿上走路都走不稳,更不用说用来揍人了...】 【所以厌姐让了两只脚出去,其他人都打不过x,笑死哈哈哈哈】 姜厌对直播间的讨论一无所知。 她展示完断面,见小女孩并没有称赞她的意思,无聊地低头穿好鞋子,还顺便给病号服的裤子打了个更为结实的结。 已经第四期了,她的高武力人设已经彻底立好,终于不用再借助高跟鞋释放自己的妖力——她现在赤手空拳打死人应该没人在意,也没人怀疑她的身份,只会觉得理所当然。 所以她用不着再穿这个东西了。 姜厌看向女孩:“你要去哪?” 女孩没说话。 姜厌态度转换地十分自然,示弱中还留了点尊严。 “虽然我比你年龄大,但是带带我。” “这广播太奇怪了,那护士长的声音比我患病时还浮夸。” “求你了。” 女孩冷清的小脸绷得紧紧的,她看了眼地上的拖鞋,显然对姜厌刚才的不配合有些不满意,但她想起姜厌刚才掰鞋跟的轻松,还是撇了撇嘴。 “懒得解释,活过今晚再说。” “看你还算机警 ,力气也挺大,一会儿你走前面,要是遇到了,就跟掰鞋跟一样掰断他们。” 姜厌:“掰断什么?” 女孩哼了一声,没有解释,而是走向了房门。 姜厌垂下眼眸跟在女孩身后。 这两句话展露的信息已经很多。 一,女孩对今晚的事情十分熟悉。 二,女孩曾经给别人解释过,但那人没活过一晚。 三,之后可能会遇到拦路的“鬼”,毕竟掰断这个词,应该不能用在人身上。 现在虞人晚和魏娴已经查到转角的病房,看不到这边的情况,女孩推开房门探头打量了几眼后,悄无声息地跑了出去。 她先是敲了敲404的房门,几个呼吸后,404的房门打开了一条小缝。 里面出来了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年纪都不大,女孩十岁左右,男孩稍大些,胖墩墩的,十一二岁的样子。 男孩看到姜厌后吓了一跳:“这是谁?” “同病房的,半小时前刚搬来。” 小男孩不乐意了。 他压低了声音指责女孩:“乐一你怎么又擅作主张,上次咱们就差点被你房间那个大叔害死!” 叫乐一的小女孩皱起了眉:“要你管?” 小男孩涨红了脸:“我这是合理质疑!” “再说了,你别以为你救过我我就什么都要听你的!” “救命之恩都不能压你那什么能压,年龄吗?”乐一看着小男孩,“还是肥肉?” “我是队长,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没有拒绝的资格。” 小男孩气得浑身的肉都在颤。 乐一微抬着下巴,没有丝毫妥协的意思。 小男孩吵不过开始跳脚:“你怎么这样!” “我哪天不这样?” 小男孩不敢大声说话,只能小小声地无能狂怒:“啊——!!” 姜厌兴致勃勃地看了会儿小朋友拌嘴。 不过保险起见,在这场胜负已分的争吵愈演愈烈之际,她还是把小胖墩提了起来。 “时间就是生命。” 姜厌把小胖墩单手夹在胳膊底下:“我说的对吧?” “….……” “看吧,你的肥肉一点都不压称。”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93节 乐一吐出最后一句狠话,转身就往电梯走,姜厌捏住小男孩弹性十足的腮帮,手动帮他禁了言。 半分钟后,403的房门缓缓打开。 双胞胎从里面走了出来。 沈欢欢刚才在手机上和姜厌明确了分工。 姜厌准备今晚都和同病房的女孩呆在一起,女孩去哪她去哪,尽量问出今晚的情况是怎么回事。 而沈欢欢决定反其道而行。 她准备动用能力把自己和沈笑笑缠在天花板上,最好能钻进通风管道里,一晚上跟着护士看她们想干什么。 疗养院的四楼与五楼都是病房,现在四名护士已经检查到负责楼层的一半,时间非常紧迫。 沈欢欢没有耽误时间,走出病房后她立即捆住沈笑笑,把她放在了疗养院最上方的巨型吊灯上,而后把自己也吊了上去。 叮咚。 电梯停在了四楼。 幸好电梯停靠的声音很小,再加上几名护士现在距离电梯不算近,所以这边的动静并没有被注意到。 沈欢欢目送着姜厌等人走进电梯。 作为最后一个进入电梯的人,姜厌在摁下关门按钮的同时,抬眸与半空中的双胞胎对视了一眼。 电梯门缓缓关闭。 电梯内外彻底成了两个世界。 这个电梯与姜厌上来时乘坐的那个不一样,空间较平常的电梯要大了一倍,电梯上方的灯管频频闪烁,数不清的飞蛾围着烧热的灯管飞舞,又在靠近灯管的瞬间被烧成干尸。 几只散发着恶心的烤肉香味的蛾尸落在小男孩的脸上。 男孩瞳孔震颤。 姜厌不好意思地一笑,把还在她胳膊肘桎梏下的男孩放在了地上。 “去负一楼。”乐一直接道。 姜厌按下了按键。 可能是因为年久失修,电梯下降的每分每秒都会发出铁线摩擦墙皮的抠挠声,很像长指甲划黑板的声音,再加上电梯内消毒水都盖不住的腐臭味,让人无端产生些并不美好的联想。 电梯下降过程中,姜厌率先打破了沉寂:“负一楼是哪里?” “停尸房和解剖室,还有一个冷冻库。” 姜厌:“疗养院为什么会有解剖室?” 没人回答她这句话。 不过姜厌想了想白山疗养院并不正规,这些奇怪的点就说得过去了。 姜厌看向乐一,女孩的身高也就刚过她的腰,但此时紧绷着小脸,神态上有着远超年龄的成熟。 乐一无视了姜厌的视线,拨了拨自己的低双马尾,从皮筋底下抽出两根食指长的银针。 姜厌挑起了眉。 她有些匪夷所思道:“针?” 乐一从身上的各个角落掏出长短不一的银针:“你是只会说废话吗?” 她对着姜厌开始输出:“幼儿园小孩都知道这是针。” “你不会没上过幼儿园吧?” 姜厌实话实说:“没上过。” 乐一准备好的嘲讽大招憋在了嗓子眼。 “….…....” 她不欲与姜厌再说一个字,低下头专心致志地拼起银针。 只见十几根改造过的银针被女孩精准地找准角度扣在一起,不过十几秒就拼成了一个半人高的击剑样式的武器,最奇妙的是,如果不是姜厌亲眼所见,她根本不会认为这是拼接成的,因为完全看不到这根长针的拼接点。 小男孩看到同伴组装完成,不无得意地与有荣焉:“牛吧,一米远的距离就可以捅穿别人的喉咙,拆卸只需要三秒,那速度,嗖嗖嗖——” 话题都说到这儿了,姜厌再不打探点消息就不礼貌了。 “为什么要捅穿别人的喉咙啊?”姜厌说起刚才乐一说过的话,“她刚才还想让我把人掰断,为什么要掰断?” “这是杀人吧,我不用坐牢吗?我可不想坐牢。” 小男孩一惊:“啊?乐一没告诉你啊?” 姜厌点了点头。 小男孩表情当场当机了:“?什么鬼啊,她什么都没说,你也啥都不知道,你们为啥会一块啊?你俩脑子有毛病吧??” 【吐槽的好。】 【笑死,我也想这么说。】 【是啊,姜厌和那个叫乐一的小女孩好像就是在病床上对视了一眼,两人忽然就一起行动了??】 【对啊,叫我是乐一我都要怀疑姜厌,毕竟姜厌听到广播后啥都没还遇到呢,就开始找她组队,是个人都得怀疑她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乐一皱眉:“我脑子本来就有毛病啊。” “你脑子也有毛病,我们不是都有精神病吗?” 小男孩眨巴眨巴眼。 话虽是这么个理,但是...... 乐一不想听男孩的话,她看向姜厌:“我是臆想症,你既然和我同病房,那你也是吧?” 姜厌连忙点头。 “这不就得了,我第一次听到广播的时候也是立即就准备躲啊,这广播这么明显的有问题……谁不躲谁傻子,好吗?” “再加上有我这么一个非常明显的聪明人在同病房。” 女孩冷静分析道,“她当然会想找我组队,我看她还算凑合就同意一块儿了呗,这有什么好想的。” 小男孩抓耳挠腮:“不是啊,可我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就不想躲啊。” 乐一言简意赅:“所以你是傻子。” 男孩:“………” 说完了,乐一再次看向姜厌: “你也时时盼望着全世界大逃杀吧,或者丧尸围城?” 姜厌面色不变:“是的,我患病时经常这么想。” 女孩:“果然如此。” 电梯内短暂地陷入沉默。 姜厌回味了一下刚才女孩说过的话,推翻了先前针对女孩样貌而生出的看法。 这个女孩一点都不冷清,毒舌且自恋,而且病得不轻。 很快,电梯发出“叮”的一声响,满是褐色铁锈的电梯门缓缓敞开。 惨白色的墙壁在绿色的警示灯的闪烁下变成青灰色,明明不大的疗养院,负一楼大的长廊却一眼望不到头,尽头的铁门反着光,映照出几人模糊的脸。 那个一直没说话的小女孩终于说话了:“乐一,我们还是分开藏吗?” “嗯,分开藏,要不一锅端了全得死。” 说罢,乐一指了指停尸房:“小天你继续装死尸。” “小嘉你去冷冻室,钥匙我在白天的时候偷来了,冷冻室第二个冷冻柜里有两个电热毯,你插上电盖身上。” 乐一从兜里拿出钥匙打开了冷冻室,扑面而来的冷气让众人齐齐打了个冷战。 “这里最安全,就是容易被冻死,我尽量两个小时过来看你一眼。”乐一说道。 “这样太危险了,”小嘉摇了摇头。 她性格比较认生,所以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她轻声细语道:“不用管我,我都在这里躲过两次了,你保护好自己。” 乐一把门关好后,带着姜厌往解剖室走。 走到门口时,她从兜里又掏出一串钥匙,与冷冻室的是两套钥匙。 “还是偷的?”姜厌饶有兴趣地问。 乐一熟练地打开解剖室的大门:“嗯,以前经常。” 姜厌:“自学成才?” 乐一没回这句话。 解剖室并排放了四个尸体,刺鼻的福尔马林的味道把人熏得头部发晕,乐一没什么表情地套上医用手套,把泡在福尔马林的尸体举了起来。 这尸体比乐一要高大太多,姜厌戴好手套帮忙扶住了尸体。 在乐一的指挥下,姜厌把两具尸体装进袋子里,而后把两个病床上的福尔马林用专用仪器抽空换成了清水。 福尔马林的外观无色透明,换成清水完全看不出来,只是清水在气味上太容易暴露。 “无所谓,”乐一看出了姜厌的疑虑。 “前两轮抓人基本是普通病患在忙,他们胆子小,来负一楼看两眼就跑了,到第三轮护士才会下楼找,他们脑子现在比较笨,只会盲目瞎转,就算他们下来了,这里的气味浓度也已经足够。” 姜厌还想问问“脑子现在比较笨”是什么意思,但乐一已经躺在了伪装成福尔马林的清水中。 而如今的情况也不容许她再问。 因为广播声再次出现,方苗尖细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查房结束,恭喜本院拥有一批可爱且守规矩的病患!” 她嘴里哼着欢快又诡异的曲调,像是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 但很快,她重重叹了一声气,音调也变得阴翳。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94节 “今天本该到此结束,但十分不幸,本院实验室出逃了一批染病小白鼠,希望大家医患同心,把它们送回实验室。” 此时的姜厌完全无法理解方苗的发声方式。 她似乎在边哼歌边说话,一边是轻声细语,一边在慷慨激昂,最终,一高一低两种诡异的声线同时响起—— “您的担心就是我们的放心。” “白山疗养院致力于拆解每一只小白鼠,为广大病患提供最优质的生存空间!” 第51章 捉迷藏 【您的担心就是我们的放心…】 【听听, 这是正常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有能量场那个味儿了,但是好像又不太对。】 【是不太对,我看过榜三的那次直播, 他那次一进入能量场就出现了强烈磁场波动, 掉线了好几分钟,里面的所有人也肉眼可见的不正常。】 【对对,姜厌几人傍晚到的时候很正常,方苗也正常, 一切都是从零点不正常的。】 【这应该是个时间节点, 我怀疑太阳升起后方苗等人又会恢复正常。】 【同意楼上, 我现在也支持江语情的说法了,白山疗养院正在往能量场进化, 但还没进化成功。】 … 【与楼上看法一致, 场内的灵体应该只能操控下半夜在白山疗养院内的人。】 【大家还记不记得最开始的那句——“任何想让您离开房间的人都是本院精神病患,不要相信她们的任何一句话”, 我觉得这句话问题很大。】 【合理怀疑院里的精神病患无法被控制,他们在场内是清醒的。】 【因为他们的精神本就不正常,所以无法被弄得更不正常??(瞎猜的】 … 【等等等等,现在有个问题,双胞胎和姜厌是装的精神病啊,她们可以被控制, 还有虞人晚和林鑫九??】 【不用太担心,通灵师的灵体比普通人强大得多,除非这个地方进化成能量场,或者五人在这儿呆满一周以上, 否则很难被影响。】 … 【嗯?上个厕所的功夫在线人数怎么超六千了??】 【好家伙,除非那几次特别著名的直播, 我还没见过在线人数这么多的。】 因为红枕只面向华国在籍通灵师,而华国官方通灵师目前只有不到一万,其中有三分之一还是六十岁以上的老人。 所以六千的在线人数简直是顶天的数据。 数不清的新观众在凌晨涌入直播间,他们都是听说《红枕》第四期的比赛地点是“半能量场”而赶来的,其中不乏在睡梦中被好友叫起来的通灵师。 这群人窥了会儿屏,终于忍不住开麦了: 【不是,只有我觉得这种“半能量场”更奇怪吗?】 【附议。知道场内的都不是人还好说,这一会儿是人一会儿不是人的,这怎么搞啊??】 【就是啊,白天还好好的人,晚上就变成想杀死你的鬼,这来回切换真的很让人困扰,也真的很诡异……】 直播间的讨论内容姜厌自然是不知道。 她只关心当前的情况。 联系刚才遇到的一切,她产生了很多联想。 “染病小白鼠是我们吗?” 姜厌把脸朝向了乐一的方向,压低声音问道。 乐一听四周暂时还没有声音,于是满足了姜厌的好奇心:“是。” 说完这个字,她又非常莫名地补充道:“但也可以不是。” “什么意思?”姜厌问。 “如果护士和普通患者都找不到我们,那护士就会随意抓个普通病患当小白鼠,如果连普通患者都没有抓到,院长就会在护士站挑选个护士当小白鼠。” “总之今晚总得有个人被送去实验室。” 姜厌已经猜出后续:“但无论是普通患者还是护士,他们都不是精神病患者,不是所谓的‘染病小白鼠’,所以这个游戏便会一直进行下去。” 乐一点了下头:“每周日都有,早上六点结束。” 姜厌想起了白山疗养院在二三四月发生了命案。 副院长是因落水死于窒息溺亡,两名护士是被狂躁病患者捅死,还有四名医务人员死于不明原因。 姜厌试探性地问了句:“我在入院前看到了新闻,好像有个淹死的副院长…” 乐一回得干脆利落:“我推的。” 姜厌:“?” 乐一:“那时候我们躲在外面的小花园里,小嘉被副院长发现了,情急之下我就把他推湖里了,谁知道他不会游泳。” “死了活该。” 姜厌附和道:“死了活该。” “不是他死就是你们亡,他如果不死你们就要被送去实验室,到时就是你们死。” 乐一对姜厌的这番话很满意。 “那是当然。” 兴许是觉得姜厌的话合心意了,她又多说了句话。 “没道理我们得了这个病就该死,这个世界需要我,我肯定不能死在这,逃出疗养院是拯救世界的第一步。” “……” 这真的是臆想症吗? 感觉更像中二病啊。 姜厌沉默片刻,又问起另外两起命案: “我记得还有起狂躁病患者捅护士的…” “他同病房的朋友在前一晚被那两名护士抓走了,死得挺惨的,他实在气不过就在白天报复回去了。” “四月份的那四个…” 乐一忽然不说话了。 姜厌以为问了什么不该问的,正准备说点别的岔开话题,忽然听到了一阵细细的,压抑的笑声。 像有个人正捂着嘴偷笑。 过了好一会儿,乐一憋笑道: “那次我偷了冷冻室的所有备用钥匙,然后把所有患者都锁了进去,于是护士长就只能抓护士。” “那时候天快亮了,护士们的脑子也清醒了,她们找不到病患慌得要死,于是互相说对方就是染病的小白鼠,结果一带三,四个全被护士长拖上了实验室的手术台,好像全身都被换了血,身上的皮也没块儿好的。” 说到这儿,乐一忽然不笑了。 她冷着小脸问姜厌:“你话怎么这么多?” 姜厌微微反击:“你刚才的话也不少。” 乐一瞪起眼。 姜厌飞速改口:“我想了想还是我话多。” 乐一:“果然有病。” “第一轮搜查要开始了,想活命就闭嘴。” 姜厌见好就收,“嗯嗯”两声,不再问了。 隔壁就是冷冻室,冷气散发出来让解剖室的气温直逼零下。 两人直挺挺躺在冰冷的水里,脸和四肢都平整地浸泡在水中,只有鼻尖露在水面外,尽最大的可能去放缓呼吸。 几分钟后,电梯那边传来咯吱咯吱的下降声。 伴随着“叮”的一声,电梯落在了“-1”楼。 轻而慢的脚步声响起,几个人小声交谈的声音传到了解剖室。 “那个广播是怎么回事啊,大半夜把人吵醒也太无语了吧。” “谁知道呢,大家都是第一次听,查房就算了还让人抓老鼠,我这辈子就没见过老鼠!” “我也没见过,再说那老鼠还是有病的,不会有传染病吧?吓死人了,我可不打算抓!” “我也不抓老鼠,不过护士长刚才不是说了吗,也可以帮他们找那几个闯了祸躲起来的精神病,也不知道是啥祸。” “切,谁爱找谁找,天王老子来了我都不找,这可是负一楼,放尸体的地方!咱们象征性转转回屋得了。” “行,那咱们转一圈就赶紧走,你别说这负一楼真是阴冷阴冷的,嘶——” 随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姜厌闭上了眼睛,她深吸一口气,把暴露在空气里的鼻尖沉入水里。 “吱呀——” 刺耳的推门声在幽深空旷的走廊响起,解剖室的门被缓缓推开,三个人在门缝里探出头。 “你们看那是什么...?” 几乎就在一瞬间,三人同时看到了离门最近的解剖台上被切开的人体组织,团成一团的人脑花像下水道错综复杂的管道,他们下意识倒吸一口凉气,胃部开始痉挛。 空气一片死寂。 “……..” 其中一人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 其余两人的表情也变得僵硬慌张,脸色苍白无比:“别,别进去了吧。”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95节 他们哆哆嗦嗦地对视一眼,立刻关上了门。 连解剖室都不敢看更何况去停尸房,再加上三人没有冷冻室的钥匙,他们离开解剖室后就飞速跑向电梯,好像身后有什么东西在索命一样。 解剖室恢复安静。 片刻,乐一满身是水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以防身上的水滴在地上暴露行踪,她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 她像是在等着什么似的,一直看着门口的方向。 十几分钟后,她忽然道:“来了。” 姜厌下意识仔细去听声音,但什么都没听到。 十几秒后,一阵轻巧的跑步声由远及近响起,姜厌挑了下眉。 乐一肉眼可见地舒了口气。 片刻,一只小手把解剖室的门推开了。 进来的是个十二三岁的女孩,扎着高高的马尾辫,眼睛很大,有些婴儿肥,看起来很活泼。 “任务完成,监控室的电线已经被我剪断了,大家不用担心行踪暴露啦。” 她跑到乐一身边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乐一嫌弃地不停往后仰,但最后还是被女孩摁在了胸前:“躲什么躲嘛。” “我可是你姐,你该多抱我!” 女孩揉了揉乐一的头发,然后跟姜厌打了个招呼:“你好,新加入的小白鼠姐姐~” 姜厌自我介绍道:“姜厌。” 女孩也学姜厌的介绍方式:“乐谣。” “我是乐一的堂姐。” 姜厌问她:“你要躲在这里吗,我帮你抬尸体?” “不用不用,谢谢啦,”她看向乐一,“你把冷冻库的备用钥匙给我吧?我去陪小嘉,那里太冷了,我去陪会儿她。” 乐一从兜里掏出了第三把钥匙。 乐谣接过后挥了挥手,轻手轻脚地离开了解剖室。 见人离开了,乐一哼了一声,直挺挺地躺回解剖台,姜厌也跟着躺下了。 现在的信息已经很多。 姜厌闭上眼睛开始归总目前得到的信息。 首先,在时间上看,白山疗养院最晚在今年二月份就出现了此类“抓捕染病小白鼠的游戏”。 这个游戏在每周日零点开始,六点结束,至今最起码已经进行过十三次。 其次,在游戏的双方来看,“主办方”为未知灵体,针对对象是院内的精神病患者,但又不仅仅针对精神病患者。 如果在规定时间内没有人抓到任意精神病患者,护士与普通患者也会当做“染病小白鼠”。 再其次,所有被当作“染病小白鼠”捉起来的人都会死亡。 而目前白山疗养院外传的几起事故都是医务人员的伤亡,并没有病患。 在基数与信息差不平等的情况下,明明精神病病患和普通病患被当成“染病小白鼠”抓起来的概率更大,所以白山疗养院一定存在问题——病患的伤亡情况被遮掩住了。 最后,每次游戏都是一次“覆盖记忆后的重启”。 从刚才三人在走廊的对话来看,除了白山疗养院的精神病患者外,其余所有患者都不记得之前的“游戏”,在他们眼里他们是第一次听到类似广播,也是第一次被广播从睡梦中惊醒。 类似的情况应该也发生在护士身上,毕竟如果乐一曾经真的把所有患者都锁在冷藏室,那护士们吃一堑长一智,现在应该会立即查看钥匙是否丢失,并迅速来搜查冷冻室。 所以双方都没有相关记忆的可能性很大。 但由于护士们对深夜查房这件事毫不排斥,再加上方苗在广播里的奇怪言论与古怪调子,以及乐一说的“她们现在脑子很笨”,所以姜厌更倾向普通病患只是被遮蔽了记忆,而医务人员已经被未知灵体污染。 是拥有一定思想的行尸走肉。 其中以方苗被污染得最为严重。 思考完这些后,姜厌决定短暂性地休息一会儿。 她打了个哈欠,困恹恹地闭上了眼。 该说不说,在水里睡觉的体感其实还可以,就是太冷了。 但到底是在这种环境下,姜厌也不敢真睡着,她闭目养神了会儿就被一道极轻的咳嗽声叫睁了眼。 四周一片安静。 姜厌不着痕迹地看向乐一。 乐一一动不动地躺在解剖台上,露在衣服外的手腕因为寒冷已经发青,就像一个真正的死人。 几个呼吸后,楼道里忽然响起电梯开门的声音。 第二轮检查开始了。 姜厌迅速收回眼,高跟鞋踩在地砖的清脆撞击声在长廊里响起,伴随着催命符一样的口哨声。 那口哨声极为轻快悦耳,是在极悠闲的状态下才能吹出来的音调。 有个护士正边吹口哨边检查负一楼。 解剖室的温度极低,鼻端还时时萦绕着福尔马林强烈的刺鼻气味,极有压迫感的狭窄墙壁禁锢着四方,此时任何一个小的举动都会激起人内心的恐惧与不安。 随着口哨声越来越近,乐一的呼吸声变得沉重而紊乱。 姜厌的余光看到她紧紧攥住了手边那半人高的银针,在一片令人心慌的氛围中,乐一的神情越来越紧张,就在她不知道这种煎熬还要忍受多久的时候,口哨声突然消失了。 脚步声也随之消失。 护士停在了停尸房外。 “............” 许久,乐一僵硬的身体渐渐放松,她吐了口气,从解剖台上轻轻跳了下来。 “小天只会尖叫。” “你先在这儿躺着,”她一边活动手腕一边看向姜厌,“我去把那个护士弄死。” 第52章 品鉴眼珠 很难想象这句话是从一个八九岁小女孩的嘴里说出来的。 姜厌起身拧了拧衣服上的水:“一起去吧。” “虽然没掰过人, 但是应该和掰鞋跟差不多的手感。” 怕乐一不愿意,姜厌还补充了句:“疗养院大逃亡是征服世界的第一步!” 乐一非常满意地点起头。 “你还算不错。” 她拿着她的长针在空中比划了几下,小脸很冷酷, 但嘴角控制不住翘了好几下: “以后我是世界之主你就是我的手下!” 姜厌浮夸道:“那我们都要加油哦。” 乐一哼了声, 抬着下巴往房间外走,银针的尖在地面上滑出一道圆弧,看起来异常锋利,能把几个人的喉咙串成串。 * 凌晨的停尸房寂静无声。 小天躺在最靠墙的停尸架上, 整个人因为恐惧开始耳鸣。 他的耳边传来阵阵杂音, 有时候像鸟叫, 或者是蛙鸣,这种声音把他吵得格外清醒,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他从小就特别怕鬼, 根本不敢和尸体有关的任何东西打交道,躲在停尸房实在是没办法。 解剖室里都是院内病人死后捐献的遗体, 一个比一个瘦,即使前两轮的人都不怎么认真检查,一打眼扫过去他的体型也会十分明显,再加上他之前在冷冻库躲过一次,虽然没被冻死在那儿,但对冷冻库满满都是阴影。 所以他现在只能躲在停尸房。 分针一圈一圈地转。 小天在尸袋里根本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狭小的袋子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空气里弥漫的腐臭味简直要把他熏死过去,小天努力想些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 他这次挑选的尸袋来自上周的“小白鼠”,是个得了癌症后被家人送到疗养院的大爷, 他在广播开始后根本懒得动,安稳地躺在病床上睡觉。 结果可想而知。 护士没有找到他们, 在搜查了一圈后,他们把大爷交给了护士长。 小天不知道最终发生了什么,他也无法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大爷死了,大爷的家人也不接电话,这件事就这么随随便便过去了。 他有些难过地问过乐一为什么,那个爷爷实在是个很乐观的小老头,还给过他饼干吃,但乐一说这很好理解。 白山疗养院是m市最便宜的医疗机构,没什么好药,医疗设施差劲,环境糟糕,医生态度还不好,重病患者过来就是等死的,病人自己知道,他们的家人也知道。 大爷本来就是被放弃的人,既然被放弃了,他是死是活就没人在意了。 白山疗养院里的患者大抵都是这种情况。 乐一是,乐谣是,小嘉和他自己都是。 早就没人为他们四个交住院费了,他们能不被赶出去都是乐一的功劳,他无意间听到过护士们讲话,他们说乐一的血比金子都贵,可能是太值钱了,乐一经常被护士在身上的各个地方抽血。 一管一管地抽,总是抽个不停,每次抽完护士们都在笑,只有乐一疼,疼得几天下不来床。 他知道是乐一跟院长要求留下他们的,他不想流浪,所以他很感激乐一,各种方面的感激。 他的命是乐一救的,虽然嘴硬不想承认,但乐一就是他的老大! 小天想着想着,情绪不由得开始翻涌,拳头也逐渐攥紧了,他要为老大征服世界的理想增砖添瓦! 也就是此时,走廊突然传来了悦耳的口哨声。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96节 小天的思绪瞬间回炉,多高的情绪都熄灭了。 征服世界的前提是能活着,这地方也太难活了吧。 他哆哆嗦嗦地听着门外的声音。 口哨声轻快地就像唱生日快乐歌。 这不正常,他手抖脚也跟着抖起来。 这不正常。 这才第二轮,这时候应该是普通病患漫无目的地找,消极怠工地找,逼逼赖赖地找。 这时候不该出现护士啊,以前都是这样的,这次为什么变了?! 小天手脚冰冷。 门外清晰地传来高跟鞋摩擦地板的声音,诡异的口哨声在空旷的停尸房里回荡,小天只觉得有鼓槌在他耳膜上捶打,直到他的耳膜都开始刺痛了,这个声音才终于消失。 “吱呀——” 口哨声变成了推门声。 停尸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小天面色煞白,慌乱之中他紧紧攥紧了衣角,像是攥住了什么救命稻草。 他不觉得自己可以打过一个成年人,再说…能打过又怎么样? 只要那名护士尖叫出声,整个疗养院都知道他藏在负一楼,到时候其他伙伴就都被堵在这里,谁都逃不出去。 而在一般情况下,乐一见情形不对是会在第三轮搜查前带着他们往其他楼层躲的。 所以现在绝对不能把其他人引来。 距离门最近的那个存尸袋的拉链被拉开了,“呲啦”一声,小天狠狠一抖。 紧接着又是两个存尸袋被拉开,片刻,一声极轻的叹息声响起。 护士好像极为失望。 “好像都不怎么样啊。” …什么怎么样? 尸体还能怎么样? 她是要对尸体做什么吗?为什么要用这种品鉴美食的语气? 小天绝望地发现自己不但命不久矣,连尸体都可能保不住了。 “缩水严重,颜色扩散,不饱满也不漂亮,干巴巴的没有弹性,扔地上都弹不起来。” 在小哇的压迫下,虞人晚晃了晃手里的手电筒,轻手轻脚地把第三个尸体的眼皮合上了。 品鉴完,她有些失望地看向小哇:“是不是小哇?有喜欢的吗?” 小哇愤怒地吹了声口哨:“嘘——!” 它朝存尸袋吐了口口水。 虞人晚欲言又止。 小哇跳到第四个存尸袋上,催促道:“嘎!” “好吧,那就多看几个…” 虞人晚任劳任怨地拉开第四个存尸袋:“你别生气,有好看的我肯定不拦你。” 强烈的腐臭味扑面而来。 虞人晚下意识屏住呼吸:“就是这地方有些臭…” 小哇挥起翅膀打在虞人晚头上。 虞人晚一缩脖子:“不臭不臭,和你一样香。” 小哇的豆豆眼叽里咕噜转了一圈,觉得这句话好像不太对劲,但低头闻了闻自己后,还是骄傲地挺起小胸脯。 “嗯嗯,香死了。” 虞人晚顺毛安抚了会儿小哇,然后小心翼翼掀开了第四个尸体的眼皮。 小哇探头探脑:“!!” 虞人晚也面露喜色:“这个好像是不错。” 第五个存尸袋里的小天痛苦闭眼:到底是什么不错啊?!! 【虽然不应该,但是噗哈哈哈哈哈】 【求小天的心理阴影面积。】 【解剖室二人组还有三秒到达战场——】 【乐一捅穿虞人晚脖子(0/1)】 【姜厌携助乐一掰断虞人晚(0/1)】 【楼上,我的功德都要笑没了:)】 … 【停停停停,虞人晚在挖尸体眼球,你们在笑啥,你们的人道主义精神呢?】 【你想想虞人晚出过多少期任务,想想她救过多少大活人,这些尸体眼看着腐烂发臭,眼珠都快融化没了,你自己想骂就骂,不用撺掇大家组个团一起骂。】 【礼貌性骂一下,再ruarua小哇】 在全直播间的围观下,虞人晚把手里的小刀递给小哇,小哇兴奋地拍打翅膀,叼着小刀快准狠地插了下去。 一阵极快的破风声响起。 余光里银光闪烁,虞人晚的一缕头发忽然断在半空,慢悠悠地飘落在地。 嗯? 虞人晚摸不着头脑地往后瞥了一眼,黑漆漆一片,什么都没有,于是她又把身子转向尸体,专心致志地看小哇抠起眼球。 “……….” 摔趴在地上的乐一:“……..” 半人高的银针掉在了地上,乐一感到无以言明的屈辱,她快速爬了起来,捡起长针就往虞人晚的脖子捅,但这次就和上次一样,还没等她凑近虞人晚一米远,就脚滑摔在了地上。 这次她摔倒的声音大了些。 虞人晚立即转头看去,她拿着手电筒照了照四周,依然一片黑暗,没有半个人的影子。 她有些害怕了。 “没人啊?” “小哇,你听到什么声音了没?” 小哇往后扫了一眼,举着翅膀往下扇了扇。 虞人晚赶忙把手电筒往下照,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女孩正趴在地上,宽大的病号服把她显得瘦弱非常,细细的脚踝露在空气里,好像一只手就能掐断。 乐一缓缓抬起脸,眼睛死死盯着虞人晚,语气格外冰冷:“你羞辱我,我要杀了你。” 虞人晚:“?” 她连忙辩解:“我,我没羞辱你,我干嘛要羞辱你呀,我都不认识你…你瞪我,我也不认、认识你...” 乐一不欲再说话,她撑着地板爬了起来,转了转手里的长针,正准备再捅,结果借着手电筒的光亮看到了正“笃笃笃”起劲的小乌鸦。 她皱起了眉。 “它是你养的?” 虞人晚愣了愣,连忙点头:“嗯嗯,是我的。” 乐一打量了虞人晚几眼,把银针往下放了放:“我没见过你,新来的护士?” “嗯,”虞人晚小心回答,“两个小时前刚签的入职合同…” 乐一:“那你来停尸房干什么?” 虞人晚指了指小乌鸦,而后有些紧张地看着小女孩。 该说不说,女孩手里的针好吓人啊,不过小女孩刚刚摔在地上的场景给了她一种强烈的安心感。 ——可算有个会倒霉的正常人了! 乐一盯了小哇几秒,把长针反手放下了。 “哦,你是给它找饭来了。” 虞人晚试图解释:“小哇吃馒头,它不吃尸体...” 但乐一显然不想听她说话,她把脸转向门口:“你看够了没?” 姜厌听着说到自己了,轻轻从门缝挤了进去。 虞人晚眼睛一亮。 但她也知道这时候不能认亲,所以忍了忍,把已经到嘴的“姜姜”给咽了下去。 乐一质问道:“不是让你配合我吗?你人呢?” 姜厌:“我配合了啊。” 乐一:“哪里配合了?” 姜厌:“就你摔倒那会儿,我配合地把眼睛移开了。” 乐一缓缓捏紧拳头。 姜厌在高跟鞋声音响起的时候就猜到了护士是虞人晚。 毕竟没道理他们几人刚来,以往的排查规则就乱了套,再联系一下小哇的奇怪癖好,来负一层的护士是谁呼之欲出。 眼见着小女孩的脾气要爆炸,姜厌赶忙做补充: “但主要是相信你的能力,想杀就杀,不想杀就全身而退,我们做手下的还是有这个眼力见的——比如现在,你就不想杀这个护士了,对吧?”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97节 乐一皱起眉:“你竟想揣度我的心思。” 小哇歪头:“?” 虞人晚凑近了小声说:“我也觉得,应该是看了不少霸总文。” 乐一再次捏紧拳头。 但就在姜厌以为乐一要拿着银针暴力输出的时候,她的手又松开了。 “你就在负一楼呆着,”乐一盯着虞人晚,“否则我就在白天举报你养乌鸦。” “……..” 虞人晚沉默片刻,小心翼翼道:“护士长吩咐大家都去找精神病患者,我也不是很笨,广播里的小白鼠就是你们吧。” “所以你,嗯…虽然不知道小白鼠会被怎么样,但你好像威胁不了我,最起码应该躲着我…” “不,我是所有人里最安全的。” 乐一的话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她冷静分析道:“天快亮的时候所有护士都会清醒许多,她们绝对不会让我去当小白鼠,我负担了整个疗养院的运转,她们的名牌包都是用我的血买的。” “所以如果我到时故意被抓,然后在她们清醒后指名把你推出去,你就会是今晚的小白鼠。” 虞人晚:“………” 小哇:“………” 乐一安排起虞人晚:“你现在就在负一楼呆着,要是有护士下来,你就说这个楼层是你在搜查。” “去掉院长和不用搜查的两名医生,即使算上你,院里也只有五名护士在巡逻,所以只要你占下负一楼,除了护士长外,不会再有人跟你争抢楼层。” “不过护士长基本也不会下来。” 乐一领导范十足地挥了挥手:“总之今晚就这样,你在楼道里来回散步吧。” 第53章 人心 说完了, 乐一看都没看虞人晚,也没关注小天藏在哪个停尸架,拎着长针径直离开了停尸房。 姜厌冲虞人晚点了点头, 而后跟着乐一回到了解剖室。 她不太懂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了。 乐一为什么会信任虞人晚? 她就不怕虞人晚也被控制? 护士们不想抓她是一回事, 抓不抓她那几个玩伴又是另一回事。 虞人晚完全可以搜查完负一楼,然后把她那几个朋友交出去换取自己的安全。 可能是姜厌的困惑太明显,亦或者是乐一现在的心情不错,她坐在解剖台上晃了晃小腿, 主动解释道: “这些护士很奇怪。” 姜厌抬眸:“哪里奇怪?” 乐一:“虽然没有确切证据, 但从这些晚上的经历来看, 他们好像被什么东西控制了,而且被控制的程度…一开始是主观可控的。” 姜厌:“主观可控?” 乐一点头:“是的。” “我观察了几个月, 发现只要他们不出卖找他们寻求庇护的患者, 不把身边的护士推出去来谋求自己活命,他们似乎难以被控制。” 姜厌:“为什么这么说?” 乐一解释道:“因为先前就有一个护士姐姐一直在帮我们, 即使她每次都会忘记周日凌晨的经历,但次次都会在广播响起后选择帮我们躲起来。” “她很清醒,精神状态也很好,我们在她的帮助下活过了最艰难的第一个月,也就是今年一月。” “不过二月份的时候她家里忽然有事,于是就辞职了, 之后我再也没遇到像她这样的护士。” “二月之后,虽然也有新入职的护士提出帮我们,但都在琢磨出小白鼠是什么意思后想把我们推出去,次次如此。” “如果我们躲起来, 他们就会把信任他们的病患推出去,如果我们带着其他普通病患一起躲起来, 他们就会把自己的同事推出去。” “我观察过,一旦他们出现了这种行为,下一次广播再开始,他们的脑子和行动就会变笨,而且会越来越笨。” “现在在外面的那几个护士,都是在以往天快亮时的清醒状态下主动让别人当过小白鼠的,几次下来,只要广播开始,他们就会变笨,虽然也找我们,但全程就跟梦游一样,只有在天亮时会变清醒。” “我猜他们这次依然会像以前一样。” 姜厌明白了乐一认为虞人晚不会被控制的原因。 ——虞人晚是第一次作为护士参与这个游戏,她还不曾出卖过什么人,因此就无法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控制。 但是无法被控制,不意味着不会主动害人。 楼上的那几名护士一开始也无法被控制,但不是都选择了害人吗? 乐一可不知道虞人晚的脾性,所以为什么会让她呆在负一楼,并且觉得她真的会呆在负一楼? 姜厌想到就问了:“所以你为什么会信任那个护士?” 女孩在解剖台上悠闲地晃着小腿,她熟练地拆解长针,又飞速把它们一个个拼接好。 许久,就在姜厌以为乐一不会回话的时候,乐一抬起了脸。 她在打量姜厌,亦像是透过她的皮肉观察她的灵魂。 片刻,她意有所指道: “你以为我为什么带上你?” 姜厌骤然眯起眼睛。 “我可以看到每个人的灵魂颜色,” 乐一问她:“你信吗?” … 四下一片安静。 直播间的众人愣住了,片刻,评论区出现了一长串的【???】 【???】 【我没听错吧??】 【?顶尖通灵天赋,窥灵??】 就如直播间所说的。 窥灵是感知类通灵天赋中最顶尖的一种,比林鑫九进化版的阴阳眼还要高一个层次。 窥灵者可以看到每个人的灵魂底色,判断这人是非善恶。 而一个人的灵魂颜色是不断变化的,做出不同决策时也会产生不同的即时颜色,因此窥灵者可以通过看对方灵魂的颜色变化,预知对方会做出怎样的决定。 姜厌确定了一遍:“你可以看到灵魂颜色?” 乐一懒得回话,把头撇向了一边。 但姜厌毫不在意。 从乐一的欲望来看,她的确没有撒谎。 所以她真的拥有这个天赋。 既然如此,那她困惑的问题就可以解释了。 一群平均年龄只有十岁的小孩在这种环境能活下来,没点玄学就不科学,所以是乐一在天赋能力的加成下,带领同伴规避了各种风险,活到了现在。 见姜厌迟迟不说话,乐一轻哼了一声,把脚抬高,躺回到解剖台上。 姜厌也跟着躺了下来。 两人谁都没说话。 许久,姜厌说道:“我相信你。” 乐一立即回:“谁管你信不信。” 她把后脑勺对准了姜厌。 【感觉乐一是真有这天赋啊,看姜厌的神色应该是信了?】 【姜·心理大师·厌盖章认证,保真!】 【话说乐一不会就是因为这个才被认定有神经病吧?】 【感觉是,哪个通灵师不想有这种“臆想症”呢qaq】 时针转到了“3”。 虞人晚在走廊里走来走去,脚步声越来越迟钝,越来越蔫巴,听起来已然困到不行。 姜厌这会儿也是真困了,她把解剖台上的清水抽出去了大半,准备稍微休息一会儿。 就在她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她听到乐一辗转反侧的声音。 “好吧。”乐一忽然道。 “很少有人相信我的话,等我未来成为世界之主,我会给你稍微抬抬位子。” 乐一说完,安静等待着姜厌的感恩戴德。 然而姜厌并没有说话。 几分钟后,一道平稳的呼吸声慢悠悠传到她的耳边。 闲适又惬意,俨然已经睡死过去。 “……….” 乐一自顾自道:“你因为傲慢错过了世界之主的垂怜。” 【。】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98节 【果然还是有病吧。】 【真可怜。】 * 由于负一楼有虞人晚在,第三轮巡察时,两批下来的护士都被她挡回去了。 直到天蒙蒙亮,负一楼都没有再下来人。 几名护士检查完其余楼层,就开始在院子的小花园找。 小花园里没有任何病患。 那些普通病患的身体都不怎么好,有的甚至身患癌症,半夜听到广播查房已经很不满了,根本没什么人愿意帮实验室找“染病小白鼠”,所以他们很早就回房间躺下了。 双胞胎此时猫在院子里的一棵五米高的树上,远远打量着护士们的动作。 两人已经在这里待半小时了。 “好像丧尸啊。”沈笑笑活动了一下疲惫的肩颈,摆口型道。 她和姐姐跟了一晚上的护士,本以为跟踪这件事会很容易暴露,结果出乎两人预料的,这些护士虽然找东西很仔细,但反应非常迟钝。 反应迟钝也就罢了,他们交谈起来也是在聊什么没有营养的话,甚至不断发生重复的对话,他们的大脑里似乎只有一件事是清晰的——在天亮前找到“染病小白鼠”。 “小白鼠…” 那名叫魏娴的圆脸护士钻进草丛里,来回翻找着这个她已经找过好几遍的地方。 “小白鼠,你们在哪里啊?” 她的嘴里念念有词,在第三次翻找草丛无果后,她神经质地抠起地上湿漉漉的泥土,一旁的男护士走了过来,他就像没看到魏娴似的,脚直接踩在魏娴的手上。 “咯吱——” 骨头断裂的声音响起。 但魏娴只是抬头看了一眼,男护士也没有道歉。 两人依然各做各的,魏娴继续翻着草丛,男护士来回转着圈。 天边亮起了曙光,疗养院的玻璃门被推开了。 护士长方苗走了出来。 她的状态比其他护士要好不少,最起码动作看起来很正常,她环视一圈,皱起了眉心:“实验室在催,你们找到小白鼠了吗?” “它们身上可都带着病毒,一旦传染你们负担得起吗?!” 没人质疑这句话的合理性。 又不是护士们把小白鼠放出来的,但他们没有一句反驳,直愣愣地继续在花园里打转。 太阳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橘黄色的柔光入侵黑沉的夜色。 魏娴的眼珠动了动,眼里的空洞忽然减轻了不少,她倒抽了口凉气,抱住了自己的头。 与此同时,所有护士都或轻或重地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方苗再次问道:“小白鼠呢?” 刚才踩到魏娴的男护士率先清醒了过来。 他脑子里莫名多了许多记忆,那些记忆关于每周日的凌晨,关于小白鼠的遭遇,关于找不到小白鼠的后果。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遗忘了这些记忆,但他知道这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张磊赶紧推了把身边的魏娴:“快醒醒!” 魏娴紧紧抱着头:“我的头好疼。” 眼看着另外两名护士都不像是马上就能清醒的,张磊当机立断向疗养院大厅跑去。 他这会儿大脑已经彻底清醒了,所以他清楚地知道如果这时候不抓紧拉个病患当小白鼠,护士长就要在他们里面挑人了。 这可不行,他可不能死。 他曾在上个月目睹四名同事的推诿,也曾把无辜的病患送进实验室,他手上有三个人的命,再多来一条也无所谓。 反正白天他会忘记一切,他会变得干干净净,那些人就是该死,是天要他们死! 张磊开始在心里规划如何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四楼。 四楼有个患癌症的女生,那女生曾在上周注射药品时把手甩在了他的脸上。 他知道治疗很疼,也知道她是无意的,但他很在意。 所以今天就让她当小白鼠吧! 张磊把手握在玻璃门把上,脸上的表情扭曲而阴翳,他用力一拉—— ... 大门纹丝不动。 他不信邪地再次攥紧门把手。 这次依然无果。 接下来无论他怎么努力,玻璃大门就如同一面铁墙般竖立在他的面前。 “………” 张磊向下转动眼珠,所有表情都僵在了脸上。 乐一站在玻璃门的对面仰头看着张磊,见张磊终于注意到她,她晃了晃手里的钥匙。 “门被我锁住了。” 她说道:“我提议过好几次。” “每次都是护士长把小白鼠拖进实验室,如果我们一起把她砸晕说不定就不用死人了,但你们每次都会选人去死。” “我上个室友就是因为相信了你最后被活剥了皮。” “我想知道这次你们会怎么选。” 说完,乐一后退了几步,她身后的小天冲着张磊做了个鬼脸。 姜厌坐在大厅的椅子上,遥遥注视着玻璃门外的护士们。 片刻,张磊缓慢地转过身。 温和的日光落在他的脸上,但他的双眼此时有种令人脊背发凉的凉意。 “魏娴…” 他看向满手是土的护士,叹了口气,“别装了,老鼠最爱打洞了啊。” 第54章 骨折 方苗瞬间看向魏娴。 魏娴此时也清醒了, 她惊愕地看向张磊。 “你想干什么?!” 张磊摊开手,面带笑容地望着她。 魏娴知道这时候不反驳是什么后果,但方苗满是恶意的注视让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紧绷起来, 魏娴不停思索着如何反驳, 但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张磊镜片后的眼睛闪烁。 另外那名护士也悄无声息地后退了几步,把魏娴晾在最前方。 方苗朝魏娴走了过来。 魏娴下意识地往后躲:“不是我…” 她拼命摇着头:“我刚刚是在找小白鼠,小白鼠不是院里的精神病患吗,真的不是我!我们一起把门砸开吧!” 她解释得匆忙, 急急忙忙又去看玻璃门后的几名病人。 她把手指向玻璃门:“她们就在那里啊, 我们去找她们吧!小白鼠明明就在门后, 为什么要抓我啊?!” 可是大家一动不动。 砸开钢化门? 说笑呢吗? 他们当然知道精神病患才是染病小白鼠,但抓不到的话, 总要有人顶上去啊, 上次,上上次, 都有人顶上去了啊。 看着魏娴崩溃的神情,藏在树上的沈欢欢攥紧了手里的树枝。 沈笑笑注意到了沈欢欢神色不对,连忙小声道:“姐姐?” “姐,你忘了我昨天晕倒了吗,这个场的幕后灵体很厉害,不要插手她定下的规矩, 我们能把这个场破解就是做大好事了,不是每个人都能救下的。” “再说了,”沈笑笑摆口型,“看张磊刚才那个流畅的动作, 再看魏娴流畅地把矛头指向精神病患者,这些护士都不是什么善茬, 你不要冒险——” “可是在极端条件下考验人性本就不对。” 沈欢欢轻声说,“人性不能被这么考验。” 她低声分析道:“从姜厌发来的信息看,疗养院只有每周日的晚上零点有这个活动,早上六点就会结束,这是定好的规矩,是规矩就要遵守。” “我听师父说过,灵体哪怕在自己的场里也会遵守规矩,所以六点以后就安全了。” 一番考量后,沈欢欢心里有了计较。 她叮嘱沈笑笑:“你别动,我试试把方苗捆起来,师父给了我一张可以无条件捆住灵体三分钟的符,现在距离六点只有不到两分钟,没问题的。” 沈笑笑咬紧下唇,她还想劝,但沈欢欢忽然道: “我上次没有救孟恨水。” 沈笑笑突然就说不出话了。 上次孟恨水跳楼几乎是必死之局,沈欢欢一旦去救就会承担命格类的因果,那个因果太重了,稍有差池就会要了沈欢欢的命。 而现在所有人面对的都不是必死的局面,规矩是可以钻空子的,所以是真的可以救。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99节 只是沈笑笑觉得这些护士的命都没有姐姐的安全重要。 她觉得自己的出发点没有错,沈欢欢也觉得自己没有错。 直播间陷入了沉默。 【这是半能量场啊,太危险了,沈欢欢干嘛要冒这个风险?】 【要了命了,这些护士看起来并不值得救,没必要。】 【可能是怕以后后悔吧。】 白山镇的日出很漂亮。 漫天的日光驱散了阴霾,太阳从山头探出了大半。 沈欢欢从兜里掏出一张符纸,指尖金光闪烁。 常人无法看到的金色绳索如风吹过般迅速捆在了方苗身上。 方苗大概是只有意识被控制,所以对此简直毫无招架之力,她的身体被瞬间捆绑成茧,来不及有任何挣扎就轰然倒地! 倒地前,她阴毒的视线向上看去,死死盯住了树上的沈欢欢。 在场的护士看到方苗倒下都愣住了,张磊惊愕地瞪大眼睛。 沈欢欢专心致志地低声念咒,一分钟过去了,方苗全身上下被捆绑得密不透风。 她看不见东西,发不出声音,只能在地上无力地扭动着。 太阳即将升起。 沈欢欢的脸被阳光映成了暖色,她在心里默默倒计时,三十秒,十五,十…… 就在崭新的一天即将到来之际,沈欢欢的衣摆忽然被人用力一扯! 在异常强力的拉扯下,沈欢欢瞬间失去重心,她的手下意识向前想抓住什么,沈笑笑慌乱地去抓姐姐,但沈欢欢的手与她堪堪错开,她身子向后仰去,腰狠狠撞在身后的树枝上,而后侧翻向下,双腿跪地直直摔下了五米高的树。 咒法被打断了。 悄无声息爬上树的魏娴露出一个劫后余生的笑。 “小白鼠…” 她对着方苗兴高采烈地喊:“护士长,我抓到小白鼠了!!” * 一切都太突然。 即使有草丛垫着,沈欢欢的腿也骨折了,她疼得把嘴唇咬出了血,手里的符落进泥土,沾了一层灰。 魏娴开心地从树上爬了下来,她扯住了沈欢欢的衣领,对方苗说道: “我帮您把她送进实验室吧!” 因为咒法被打断,方苗毫发无损地站起了身。 她看了眼手表,忽然咯咯笑了起来。 “两秒。” 魏娴没明白这句话,她艰难地拖着沈欢欢走了两步:“什么两秒?” “实验室只收在六点前被指认的小白鼠。” 方苗不怀好意地上下扫视魏娴,视线悠闲又玩味,像是看了场很有趣的游戏。 “你晚了两秒。” 所以小白鼠还是魏娴。 明白过来后,魏娴哆嗦起来。 张磊发出噗嗤一声笑,许晶听到不是自己后也肉眼可见地舒了口气,两人往后躲开,给方苗留出了抓人的空间。 压倒性的死寂笼罩下来。 方苗上前两步,毫不留情地拽住魏娴的头发,狠狠一拉—— 头皮扯裂的剧痛感袭来,魏娴忍不住捂着头发出了惨叫,在疼痛中她松开了沈欢欢的衣领,继而被方苗拖着往前走。 她的身体从一片碎石上趟过,暴露在空气的胳膊和腿都被划出数不清的血痕。 沈欢欢的神情有些怔愣,她向前看去。 魏娴努力拧着头,眼睛死死瞪着沈欢欢,像是要从她的身上剜下一块肉。 “你不得好死!” 她咒骂道:“你为什么刚才不出来?!” “你不得好死!!” 直到方苗把她拖进疗养院旁边的一个小房子,她都在不停咒骂,但这种声音很快被痛苦的哀嚎取代,余音格外凄厉。 五分钟后,声音消失了。 方苗从小房子里走了出来,她浑身是血,头发上也沾了不少白花花的黏腻东西,她舔了舔指缝,走向疗养院的大门。 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玻璃门后的几个小孩不见了,张磊和许晶同时把脸朝向了玻璃门,两人像是梦游般,目光空洞地走进大厅,而后跟着方苗整齐地走向三楼边缘的护士寝室。 太阳初升,阳光散落。 一切归于平静。 小腿骨折的疼痛感席卷而来,沈欢欢挡着眼睛痛苦地蜷缩起来,沈笑笑连忙爬下树,她刚才真是吓坏了,要是姐姐真成了小白鼠,她是无论如何都要拼命抢人的。 “姐,”她愧疚难安,“是我没注意到那个臭护士,要不你就成功了。” 沈欢欢摇摇头。 因为双胞胎体型差不多,沈笑笑焦头烂额也抱不起沈欢欢,她愁苦地开始原地跳高。 这时姜厌从大厅走了出来。 她随意用树枝把沈欢欢的腿固定了下,而后把她拦腰抱起。 沈欢欢没有说话,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姜厌把她抱上楼,走进403。 沈欢欢的手依旧死死地捂在脸上。 姜厌垂下眼睛:“有什么好哭的。” 沈欢欢把手稍微往下挪了挪,露出一双洇着眼泪的眼睛。 “下次救人的时候仔细点。” 姜厌把沈欢欢平放在病床上,按下了床头的呼叫铃。 * 沈欢欢因为腿部骨折彻底丧失了行动能力。 被呼叫铃叫来的护士正好是张磊,他打着哈欠检查完沈欢欢的腿,通知了医生。 “你这是怎么弄的?”医生问沈欢欢。 张磊看了过来,他还没见过睡一觉就能把自己睡骨折的人,这会儿的表情很新奇。 沈欢欢很久都没说话。 许久,她轻声道:“摔下床了,可能是睡觉姿势不太好吧。” 医生也没再多问。 他拿着仪器照了照,语气有些不耐烦:“问题比较严重,明天给你打石膏。” “明天?” 沈笑笑不解道:“严重的话不应该尽快吗?” 医生:“我今天状态不好,一会儿就下班。” 【??】 【我没听错吧??说下班就下班??】 【好家伙,可把这医生牛坏了。】 沈笑笑满脸都是问号。 眼见着医生真的要走,她赶紧手忙脚乱地拦住了:“不是啊,啊?” “是不是应该先处理一下呀?” “用夹板固定住或者止疼,最起码说下注意事项呀,摔断腿很疼的,你就这么晾着我姐姐吗?” 医生皱着眉拍开了沈笑笑的手:“先去把费用交了,纱布和夹板不用钱吗??” “有钱吗就这么多要求?!” 沈笑笑目瞪口呆。 虽然治病花钱天经地义,但这态度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周围的护士都是熟视无睹的样子。 张磊嘘了一声:“还以为是什么呢…” 也来看热闹的许晶附和道:“就是,真没劲。” “我还以为是脆骨症呢,听说脆骨症打个喷嚏就能浑身多处骨折…” 说到这儿,许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抬头问张磊:“话说咱院能收脆骨症吗?” 张磊皱起眉:“肯定不能,咱院啥情况你还不知道啊,根本治不了。” “也说不准。” 许晶双手合十,表情虔诚:“希望有瓷娃娃被父母送来,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小可爱的。” 张磊嗤笑:“哪种好好照顾?” 许晶翻了个白眼,懒得回这句话,她问张磊:“你今早看到魏娴了吗?”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00节 张磊否认道:“没见到,应该还在睡觉吧。” “懒死她吧,”许晶推了张磊一把,“不等她了,咱俩去吃早饭。” “今天困死我了,吃完饭我也去补个觉。” 张磊点了点头。 白山疗养院的早饭是供货商每天送来的,基本全是现成的临期冷冻产品,所以口感并不怎么样。 两人随便吃了几口就回寝室补觉去了,没有丝毫给病患做康复治疗的意思。 姜厌坐在餐厅角落目送走两人,低头舀起清淡如水的粥。 沈笑笑和她面对面坐着,一脸不忿地揪手里的馒头。 “通通杀光!!” 她跟姜厌说起刚才在病房听到的对话,“这也太无语了,我和姐姐还在那儿呢,他们就明目张胆地讨论我姐姐的病情,说不是脆骨症好可惜。” “那俩人还盼望着能来个脆骨症病人,说要好好照顾——那能是好好照顾吗?就他们这狗屁态度,绝对是虐待!” “这个疗养院绝对在虐待病人,说不准那个幕后灵体就是被折磨死的。” 姜厌揉了揉眉心,没有接话。 能量场的形成原因是灵体在吸收够足够的浊气后开始反向输出浊气。 而能量场的内部模式代表着灵体的最深执念。 如今这个能量场虽然尚未形成,但内部模式已经可以确定,就是“全员抓染病小白鼠,把小白鼠送进实验室。” 在如此前提下,思考这种模式代表了什么执念,便成了最重要的问题。 但现在有一点非常麻烦—— 这个能量场是半形成的。 姜厌真的宁愿这是个已经形成的能量场,半能量场本身就不完善,透露出来的信息也不完善。 而一味探究不完备的信息只会导出错误的结论。 比如姜厌现在就不能理解为什么那个灵体只去控制护士。 这是幕后灵体的有意为之吗? 还是因为它还不够强,能量场不完备,所以暂时无法控制所有人? 同样的问题还有很多,为什么小白鼠是精神病人而不是其他病患,为什么这个游戏要在六点结束而不是七点,为什么不同人的失忆程度不一样,等等等等—— 因为这是半能量场,所以姜厌根本就不知道这些限定条件是故意的还是那个灵体只能做到这种程度。 思而无果,所以姜厌选择先让这些问题搁置。 她准备从最简单的开始切入。 “先查查白山疗养院的建院历史吧,明确下它的定位和更准确的衰败原因。” 沈笑笑忙不迭点头:“好呀好呀。” “姐姐说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她刚才在病房让我在查信息上多花点钱,所以我想着…” “要不我让私家侦探查查这个?”沈笑笑眨巴眨巴眼。 姜厌:“?” 在桌角旁听的虞人晚:“??” 在背包里偷吃小饼干的小哇:“???” “这样比较快嘛,”沈笑笑比比划划,“再说网上的信息也不全,疗养院里的资料齐不齐也不知道,都进半能量场了,赶紧完成任务才好活命,查这种历史类信息太耗费时间啦,不如花钱让别人去查!” 姜厌的脸逐渐变黑:“你为什么之前不这么干?” 沈笑笑挠头:“呃…姐姐说正经比赛不能过度使用钞能力。” 姜厌表情真挚:“建议以后都请那个什么东西。” 虞人晚悄悄接话:“私、私家侦探。” 接完话,虞人晚拉开背包的拉链,与里面偷摸探头的小乌鸦相视震惊。 沈笑笑看小乌鸦可爱,掏了掏兜,往虞人晚的书包里塞了不少昂贵漂亮的圆形糖。 小乌鸦热情地拱了拱沈笑笑的手指,拱至中途,它忽然把头转向了姜厌,眼神中颇有不忿。 虞人晚福至心灵,迅速把小哇的头往书包里面摁: “都…都说了不许再想姜姜的眼珠,你闭眼!” 姜厌假装什么都没听见地低下头。 片刻,她从衣兜里拿出一根头发递给沈笑笑: “这是凌晨那会儿乐一落在解剖台上的,这个小女孩有些聪明,不像活的,你验一下。” 第55章 乐一 沈笑笑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聪不聪明也是判定死活的依据吗?” 她的表情有些惊恐也有些怅然若失:“那我岂不是也不像活人?” 姜厌没回沈笑笑自吹自擂的话, 她问沈笑笑:“你八九岁在干什么?” 沈笑笑:“...看动画片,背九九乘法表?” 姜厌:“所以乐一在这个年纪显得太聪明了,无论是判断力还是行动力都称得上果敢, 需要查查。” “如果她活着, 她就是单纯的早慧,如果她死了,那她很可能就是这个半能量场的主人。” 灵体被浊气污染到开始形成能量场时,情感会全部丧失, 但灵力连同着其他各方面数值都会有所提升, 再加上灵体在自己的能量场中可以拥有实体, 所以乐一非常有验的必要。 沈笑笑:“可是你不是说乐一遇到虞人晚的时候倒霉了嘛?而且在广播后她也躲起来了?” 姜厌:“你就那么确定这不是演的?” 沈笑笑抠起脑袋瓜:“好像是不确定哈....” 对一切抱有怀疑是在能量场存活的首要守则。 沈笑笑把乐一的头发丝乖乖收好,承诺一会儿就回去验。 姜厌点点头, 观察起食堂里的人。 现在魏娴死了, 疗养院的工作人员再次减少,除去虞人晚和林鑫九, 只剩下六人。 正在聊天的两名医生,独自吃饭的护士长方苗,已经离开的张磊和许晶… 姜厌环视一圈,所有病患都穿着病号服,穿着白大褂和护士服的都被找出来了,没再有其余的人。 院长并没有来吃饭。 姜厌收回视线, 问虞人晚:“你这配餐师是干什么的?” 虞人晚抿了下唇,表情似乎有些屈辱:“早晚用烤箱加热冷冻产品,只有午餐需要开火。” “院长吃什么,她不开小灶吗?” 虞人晚摇头:“院长一周只来一两天, 护士长说院长吃饭不挑,就食堂的包子就行, 她让我一会儿把早饭送到院长办公室门口。” 姜厌“嗯”了一声。 三人吃完饭后,相继起身往外走。 姜厌和沈笑笑一起,虞人晚因为身份原因不好和“精神病患”一起,所以绕了一下路。 一路鸡飞蛋打。 不仅病患们各有各的倒霉,方苗也一个打滑坐在地上。 虞人晚这辈子就没这么心安过。 真好啊,都是人。 白天的大家都是人啊。 她小心翼翼地踩着没人摔倒的地方走出了食堂,她刚才喝了许多水,这会儿有些想上厕所。 出门后,她找了个病患搭话:“你好,请问厕所在哪?” 病患热情道:“二楼上电梯左手边!” 虞人晚立即往电梯的方向跑。 沈笑笑去四楼给姐姐送饭去了,姜厌待在一楼大厅,她预备等会儿跟虞人晚商量下分工。 两分钟后,虞人晚忽然急急忙忙地跑了回来。 姜厌挑起眉:“这么快?” 虞人晚:“小哇,忘记小哇了。” 她刚才把背包落在食堂了。 姜厌继续坐在大厅等,现在张磊和许晶都不在,根本没人看管患者,大家干什么的都有。 在小花园里散步的,扭着腰唱歌的,在大厅打太极的… 三分钟后,虞人晚满脸庆幸地把书包抱了出来。 小哇坐在背包底抱胸生闷气,虞人晚不停鞠躬道歉,她走几步就对着背包鞠个躬,这时有人走过,她一时没注意撞了上去。 “对,对不起…” 虞人晚连忙看向被她撞到的人。 是刚才她搭话的那个病患。 虞人晚顿时更不好意思了,她几分钟前刚找人问路,这会儿竟然就撞到了人家,她手足无措地抓了抓衣袖。 “对…”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01节 她的道歉还没说完,那人就开了口。 “二楼上电梯左手边。” 虞人晚有些懵,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她不好意思地抿了下唇:“不是…我不是没找到厕所又来问,对不起撞到你了。” “二楼上电梯左手边。” 虞人晚怔愣地抬起脸,却发现这句话不是对面的病患说的,而是来自她的身后。 “二楼上电梯左手边。” 虞人晚的右边有人说道。 “二楼上电梯左手边!” 这次是左边。 “二楼上电梯左手边!” “二楼上电梯左手边!!” 很快四面八方都传来同样的声音,僵硬的,机械的,迟钝的。 整个世界宛若成了这一句话,虞人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硬着头皮向右看去,一个穿着病号服的老奶奶正一边说着这句话一边跳舞。 苍老的身躯,僵直的体型,怪异扭曲的舞姿,老人的舞蹈像是打乱了全身骨骼,诡异至极。 虞人晚从没见过这种场景,她成为通灵师也就一年多,以前从未接触过灵异事件,哪怕因为体质原因排名提升飞快,她也从未进过能量场,更没见过这种场景。 未知让人恐惧,她的脸色不由得开始发白,她扭动着脖颈,小心翼翼地向左看去。 她的左手边是个弯着腰散步的老爷爷。 他正一边往前走一边念叨着这句话,他路过虞人晚时,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似的直直撞到她的身上,枯瘦如柴的身体当即被反震得后退了两步,但他毫不在意,睁着眼继续往前走,继续撞,后退,再走,再撞。 虞人晚被撞得生疼,她强迫自己抬起微麻的脚,往后退了一步。 这次老人终于顺利地走了过去。 他直直走向大厅的柱子,又重复起刚才的场景。 “............” 虞人晚浑身上下都像是被冷气吹过,遍体生寒。 不对... 这个场景不对... 但这个场景又让她莫名熟悉,她一定在哪里看到过这种场景? 到底在哪里?? 虞人晚拼命去想,终于,她努力地抬起脸,艰难地吞咽了口唾液,喉咙干涩到有些发痛。 她想起来了。 这个场景很像玩游戏卡了的时候。 她操控的小人不停地在一个场景卡顿,于是不停重复着同一句台词,不停地撞向前方。 体验过这种感觉吗? 你不知道身边的陌生人是人是鬼,不知道他们何时自由又在何时被操控,所有人都是人与鬼的融合态—— 不知名的鬼穿梭在每个人的身体里,每个人都是或即将是那只鬼的提线木偶。 这种感觉实在太惊悚了。 虞人晚觉得自己简直像是误入单机游戏的真实玩家,周围的所有人似乎都有血有肉,但也随时可能变成行尸走肉。 姜厌这时站起了身。 她刚才也发现了异常,但因为选择静观其变,所以一直在椅子上没有动作。 她快步向虞人晚走去。 两人碰面后,虞人晚下意识舒了口气。 “这这是怎么回事?” 姜厌也摇了摇头。 她吃饭时还在猜测为什么幕后灵体只进行六小时的游戏,又为什么只操控护士,是不是因为灵力不够—— 但现在看来,幕后灵体的灵力比她预期的高,竟然可以操控二十几名病患。 虞人晚问姜厌:“我们现在怎么办?” 姜厌:“上楼。” 就在两人准备离开时,周围此起彼伏的声音突然停止了,一切如同被按下了休止符,明明还有回音在回荡,但再也没有一句人声。 让人窒息的安静。 姜厌的脚步顿在原地。 虞人晚试探性地转动脑袋,但姜厌叫停了她的动作。 “如果你不想被吓到,最好别往后看。” 姜厌头都没回:“没猜错的话,他们应该在看我们。” 虞人晚立即把脸转了回来。 半分钟后,伴随着“哎呦”一声,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氛忽然消失,寂静的大厅倏地变得人声鼎沸。 不停跳舞的老奶奶“哎呦”一声坐在了椅子上。 不断撞着柱子的老爷子捂着脑门绕过了柱子。 那个先前指路的病人注意到虞人晚,热情道:“您这是上完厕所了吗?我之前没见过您,您就是新来的配餐师吧?” 虞人晚心有余悸地回过头:“嗯…是我。” 病人乐呵呵地点头:“太好了,不知道您中午打算做什么菜,最近每天三餐吃包子我都要变成包子了!” 虞人晚勉强道:“我争取…” 病人开心地挥了挥手:“不耽误您时间了,再见!” 一切都变得正常。 但虞人晚并没有放松下来。 她与姜厌迅速离开大厅,走进了楼梯口。 两人现在都不打算再坐电梯。 之前是刚来,还没意识到白山疗养院诡异的地方,如今经过昨晚与今早的事情,两人都警觉了不少,毕竟电梯这种地方太容易把人困住。 姜厌开始和虞人晚聊分工。 她刚才在大厅等虞人晚就是为了谈这次任务的分工,结果莫名碰到了病患们集体被控制,虽然姜厌更想知道背后的灵体为什么要弄这么一出,但线索完全没有,更谈不上分析。 所以还是先按部就班地找线索。 但由于普通病患集体被控制,从他们那里获得的信息都不保险。 所以最真实的信息应该从疗养院外找。 比如沈笑笑让外面的人查疗养院历史。 比如让虞人晚在采购时探探白山镇镇民的口风。 姜厌跟虞人晚谈了这件事,虞人晚全盘接受安排,她抱着背包点头:“都听姜姜的!” 姜厌皱起眉。 她记得她明确拒绝过这个称呼。 虞人晚没注意到姜厌的神色,思索起中午做什么菜:“姜姜喜欢吃什么菜?” “我一会儿出去采购的时候买,嗯…”她小声道,“你想吃什么我就做什么。” 姜厌神色一动:“红烧排骨。” 虞人晚拿出手机开始认真记。 小哇从背包里探出头,一脚踹向虞人晚的脑门。 没出息! 记完姜厌想吃的菜,虞人晚收起手机:“那我今天就在菜市场打听白山疗养院的历史...然后再问问这里有没有出名的事情或者奇怪传言。” 姜厌点了点头,这是刚才两人交流过的。 她说起对自己的安排:“我和双胞胎的身份都离不开这里,所以我们会在疗养院内找纸质版的资料。” 在大多病患都被操控的情况下,纸质版的资料要有说服力的多。 分工结束,虞人晚去五楼给院长送早饭去了。 姜厌跟坐在四楼楼梯口的病患打了个招呼,走向自己所在的405。 手机叮咚一声响,姜厌拿出了手机。 沈笑笑引导上身非常快,失败的话更快,这会儿她已经做出了判断:「失败了,那个臭脸小姑娘是活人!」 姜厌:「好。」 那就是真早慧了,也算排除了一种可能。 姜厌走到405门口时,病房里正传出叽叽喳喳的声音。 “吓死人了!”这是小天在说话,他嗓门略大,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他胖乎乎的体型,“刚才我和小嘉想去吃早餐,那群患者又跟傻了似的开始卡带,这都这个月第三次了!” 小嘉的声音是细细软软的:“我也看到了,我们是不是不能再在这里待了呀…” “我也感觉,”乐谣分析起来,“以前只是周日晚上被护士抓,普通患者划划水就去睡觉了,所以咱们还比较容易躲,但是最近那些患者也开始出现问题…” 她活泼的声音有些萎靡:“我们以后可能会被全院抓,那样就不好躲了,我们得离开这个疗养院。” “离开后我们去哪儿?”乐一问他们。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02节 大家突然都不说话了。 许久,小嘉轻声道:“我以前在家里看新闻,新闻里说翻垃圾和乞讨也能活下去,再在这里待着我们很容易死掉的。” 小天也咬牙道:“对,大不了一起去流浪!” 乐一嗤笑道:“你们当乞讨那么好做?” 小天反驳道:“乞丐肯定好做啊,就跪着要钱嘛。” 乐谣否认了这种说法。 她耐心解释道:“这种很多都有产业链的,上周我还在报纸上看到有坏人专门把小孩的腿打断,就为了让他们方便乞讨…要是咱们也被那种坏人抓住,逃都逃不掉。” 小嘉轻轻叹了口气。 小天也不说话了。 乐一总结归述:“你们想走就走,我不会走的。” “让我去乞讨不如让我死了,我可是要当世界之主的,这种糟糕经历绝对不能写进我的人生履历。” 三个小朋友同时一默。 姜厌这时推门而进。 乐一瞥了眼姜厌,把脸转向窗外,像是早就知道她在门外,其他三个小朋友倒是吓了一跳。 小天反应片刻后开始跳脚:“你是不是偷听我们说话了?偷听狂!” 姜厌:“别跳,地板质量一般,容易被震断。” “!!” 眼见着小天要抓狂,小嘉拉了拉小天的衣角,轻声细语道:“你最近好像是又长胖了,这样对身体不好,你减减肥吧,我可以陪你一起吃菜叶子。” 小天脸蛋一红:“这可是你说的。” 小嘉轻轻点头。 乐谣拉着两人往病房外走,路过姜厌,她友好地打了个招呼。 “我住在406,有要帮忙的尽管提!” 姜厌抱胸问她:“你能帮什么忙?” 乐谣数起来:“带饭啊,陪你聊天啊,破坏监控啊…” 她狡黠地笑起来:“我很能干的。” 姜厌也笑了笑,跟几人道了别。 405的门被关上了,房间里只剩下姜厌与乐一。 乐一抱着枕头坐在床上,从姜厌进来后她就一直在看窗外。 女孩的长相说不上让人印象深刻,但眉眼浅淡得很独特,嘴唇也薄,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有种讨人嫌的气场,看起来随时都要骂人。 “看什么呢?”姜厌问。 乐一:“你看不出来?” 姜厌好脾气道:“看出来了,你在看风景。” 乐一哼了声。 半晌,她指了指窗边:“那个树叶还不错。” 姜厌顺着乐一的视线看去,看到了一个平平无奇的树叶。 “纹路像一条河。”乐一说。 姜厌仔细看了半天,才认同道:“是有点像。” 乐一反驳道:“是非常像。” 姜厌敷衍地点点头,她去行李箱里找了些零食吃,然后抛了袋薯片给乐一。 乐一高举着手臂接过薯片,看了看味道,嫌弃地抛了回去。 “我要吃番茄味的。” 于是姜厌又扔了袋番茄味的。 两人坐在各自的病床上面对面吃起薯片,嘎嘣嘎嘣的,吃完一袋薯片,姜厌问乐一:“你是什么时候来这儿的?” 乐一随意道:“挺久了。” 姜厌:“那几个小孩呢?” “差不多久。” “抓小白鼠的游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今年一月。” “那些小孩从没出现过异常吗?” 乐一咬断了嘴里的薯片:“暂时没有。” “他们的灵魂颜色从没变过。” 显而易见,乐一在护士与普通病患都出现异常的情况下,观察过自己的同伴。 姜厌也倾向这些小孩一直没有被感染控制。 ——在某种执念下,幕后灵体构造出了一个逃杀类的场,但由于它无法控制精神病患,所以它本能把精神病患选做小白鼠,让其他的人做“它”的刀。 但姜厌刚出现这个想法就推翻了。 这个灵体已经形成了半能量场,被感染程度可以说十分深,如果它发现自己无法控制精神病患,它的选择应该是抹杀掉他们。 没必要搞这么一出。 控制不了不等于杀不了。 被污染到这种程度的灵体是没有同情心的,它们有些理智,但丧失所有情感,它们会抹杀掉场里碍眼的存在,然后和场里的其他人玩游戏。 所以为什么无法控制精神病患,又不去抹杀? 为什么只让精神病患当小白鼠? 乐一吃完薯片了,她把塑料袋揉成一团,瞄了眼姜厌沉思的神色,不耐烦道:“你在猜为什么是我们当小白鼠,为什么只有我们不被控制吧?” 姜厌抬起眸。 “不是我们无法被控制,而是那东西不想控制我们。” 乐一躺到床上,闭上了眼睛:“足够清醒才能被更好地折磨。” 姜厌眯起眼睛: “你知道什么?” 乐一眼皮都懒得抬:“我可知道太多了。” “但我懒得告诉你。” 第56章 马戏团 因为熬了一整晚, 乐一刚说完这句话就抱着枕头陷入深眠。 一旁的姜厌微笑着咬紧了牙。 【我猜姜厌在思考屈打成招的可能性。】 【俺也这么猜,有信息但不说,拳头邦邦硬。】 【很正常吧, 这才认识半天, 怎么可能啥都对姜厌说?】 姜厌的确在思考屈打成招的可能性。 但乐一到底在这里待了比较长的时间,对疗养院很熟悉,最近用到她的可能性很大,姜厌并不想把这条路给走死了。 所以她舒了口气, 也躺在床上开始补充睡眠。 两人一左一右在病床上睡得昏天黑地, 等姜厌睡醒的时候, 时间已经到了正午十二点。 虞人晚在微信里问她怎么没来吃饭,还给她拍了红烧排骨的照片。 姜厌揉了揉眼睛, 下床径直就往楼下走。 等她到食堂的时候, 座位几乎被坐满了,所有病患吃得眼泪汪汪, 每人的盘子旁都堆了两三块啃得格外干净的骨头。 见姜厌终于来了,虞人晚偷偷扫视一圈,确定没人关注这边后,迅速给她舀了两大勺排骨。 姜厌的碗瞬间冒出了尖。 为了盖住这过于明显的偏心,虞人晚又在排骨上大力盖了层米饭。 “你悄悄去一边,然后快些吃…” 虞人晚小声解释道, “护士长要求每人最多给三块,很抠门。” 姜厌点点头,端着略显沉重的碗走向桌子。 吃到中途,食堂里的人没了大半, 虞人晚也端着碗坐了过来。 她开始分享上午打听到的情报: “半山腰有个菜市场,我是在那里问的, 但是因为我刚去,他们的摊子就被风掀跑了…”虞人晚愧疚道,“所以只有一个摊贩愿意跟我提几嘴。” 姜厌:“没事。” 虞人晚有些萎靡地点点头。 “问到的很少,主要是建院历史…那人说白山疗养院是二十年前建的,当时白山镇只有这一家疗养院,没有竞争者,再加上它地角好风景也好,所以吸引了一大批患者。” “当时的患者家里都很有钱,他们入院是来享福的,但后来情况就相反了。” 姜厌一边吐着骨头一边认真听虞人晚的话。 虞人晚回忆道:“那人说转折点是六年前,那时候白山疗养院第一任院长因病去世,这家疗养院就被卖了...这个疗养院虽然叫白山疗养院,但是不归白山镇管,是私立的,所以想卖就卖了。”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03节 “第二任院长的经营理念比较一般,那时候白山镇发展起来了,疗养院也多了好几家,白山疗养院因为跟不上发展,声望开始直线下滑,不过那时候也还好…唔,大概是中等水平,也能吸引到一些家境尚可的患者。” “但两年前白山疗养院又被转手了,第三任院长还赶不上第二任院长,白山疗养院就彻底没落了。” 说到这儿,虞人晚下意识放低了声音,“那商贩说现在来这里的患者都是被家人放弃的,送进来就不管了,也没人给他们续住院费,平时死了都没人来收尸,家属电话也打不通,所以尸体就是草草烧掉埋了,立碑的都没有。” 姜厌跟她提过每个周末都会有人死,要么是患者要么是医务人员,但白山疗养院从没传出患者大批量死亡的信息。 “应该就是这个原因吧,家人都不在意别人更不在意,那些患者死一个埋一个,外界可能连院里有多少个患者都不知道...院内的患者人数还是前些天局里特意派人来了一趟数出来的…” 姜厌垂下眼睛。 这些信息似乎的确没什么用,都是很表面的信息。 虞人晚扒拉了会儿饭,突然“啊”了一声。 “有个忘记说了,是关于第三任院长的!” 姜厌:“关于什么的?” “以前的…工作?” 虞人晚说:“第三任院长在购买白山疗养院前,好像是马戏团团长。” * 吃完饭,姜厌回到了病房。 她给乐一打包了份排骨,乐一不客气地接过,问:“新来的配餐师做的?” 姜厌点头。 乐一也没再说话,她捧着饭盒走到窗边,一边看风景,一边专心致志地啃排骨。 姜厌又躺回床上。 她划开与沈笑笑的聊天界面:「下午有空吗?」 沈笑笑秒回:「三点以后有!」 「我算是发现了,这地方是真没人管我们,一点纪律和操守都没有。我刚才加了好几千块钱那个医生才松口,他说马上来给姐姐的腿弄石膏,三点就能弄完。」 姜厌:「行。」 「三点以后我准备去翻这里的档案室,你帮我把风。」 沈笑笑:「okk!」 她紧接着说道:「姜厌姐,还有我说的那个私家侦探,他说他查到了“好东西”,马上给我发过来。」 姜厌:「好东西?」 沈笑笑点头:「他是这么说的,说不定有用呢,期待!」 姜厌笑了笑。 钱在这种地方是真的有用。 下午两点。 沈笑笑把一个文件夹发了过来,姜厌径直点开。 里面是白山疗养院建院以来的历史向资料,将近一万字,整理得详略得当。 姜厌飞速浏览起来。 文件详细记录了疗养院的发展史,历经三代院长,情况每况愈下,这些信息和虞人晚打听到的没什么出入,只是更有逻辑性,时间线也更完备。 姜厌一目十行地往下看。 起先她并没有发现什么值得格外注意的,但在浏览到第三任院长,也就是现任院长的情况时,姜厌放慢了速度。 两年前,第三任院长,也就是蒋河接手白山疗养院。 但蒋河刚上任一年就查出了肝癌,为了避免过劳,她把经营权转交给了副院长,大多数时间她都不在疗养院,来了也就是在办公室待会儿,很少露面。 二月份副院长突然溺亡,她就把一半的经营权给了护士长方苗。 文件详细介绍了蒋河的发家史。 蒋河出生于西北偏远山区的农村,从小家境十分不好,因为在村里偶然看过马戏团的流动表演,所以给自己定下了目标。 她希望自己也能拥有一家马戏团。 那时候是三十几年前,马戏团各有各的不正规,动物多是偷猎来的,它们在经历种种虐待被彻底消磨掉野性后登台演出。 这还不是最恶劣的,最恶劣的是那时候人体表演兴盛。 大家都知道这东西犯法,但有市场才有表演,人们的猎奇心理让人体表演愈发兴盛,人体钻火圈,人体踩钢钉,数不清的小孩被拐骗到马戏团,一辈子就埋在这里了。 蒋河并没有走出新路,她陷入小时候看过的马戏团表演怪圈,她与家人断绝关系,离开了小山村开始追梦,梦想着向世人展示最顶尖的人体表演。 也是最残忍的人体表演。 七年前她在山区里买了一群小孩,大的六七岁,小的三四岁,这个年龄段的小孩骨头软好培养,租好训练场地后,她就开始尽心尽力地“栽培”她们。 这种“栽培”持续了三年,她成功了,于是她开始寻找演出契机。 但如今这个年代早就不允许所谓的人体表演了,所有的马戏团都要经过层层审核才能登台演出,蒋河的马戏团太反人性,一旦上报申请,不说她的马戏团无法通过审核,她自己都要蹲局子。 但蒋河没有放弃,经过多方打听,四年前,她转向了“地下马戏团”。 这是个和地下拳场差不多的东西,在法律监测的死角,这里没有人性没有纪律,只有光怪陆离的欲望、疯狂和漫天倾洒的钞票。 只用了短短两年,蒋河就大获成功。 她带着她的马戏团出入各大地下场所,所有场次一票难求,数不清的观众重金购票,只为了一睹人体马戏的风采。 蒋河赚得盆满钵满。 而人一旦有了钱,就会奢想权力地位,在几名热心观众的帮助下,蒋河的身份逐渐被洗白,她开始在阳光下经营正经的马戏团表演。 两年前,她带领的马戏团在某个村庄林间表演时遭遇山火。 动物跑的跑死的死,马戏团成员全部遇难。 其中就包括让蒋河发家的人体马戏成员。 虽然蒋河为了名声清除了那些孩子的存在痕迹,也不再让他们登台演出,但她发自内心把这些成员当作自己最珍贵的收藏,所以每次演出都会把他们装进集装箱,像个守财奴一样守着这些收藏。 山中大火,蒋河只顾着自己逃命。 集装箱里的所有孩子被烧成灰烬。 自此马戏团倾覆,蒋河没再组建新的,她转而收购白山疗养院,成为了第三任院长。 文件已经拖到底了。 文件的末尾是私家侦探的结束语: 「照片已经发到邮箱,以上就是您让我查的全部信息,尾款打在原账号就好,谢谢老板~」 「以下是赠送内容。」 姜厌的指尖顿了顿。 继而向下滑去—— 私家侦探说道: 「在查找您需要的信息时,我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事情。」 「蒋河有个双胞胎妹妹,综合分析白山疗养院几名护士在社交平台的吐槽式发言,最近一年蒋河性格变化十分明显,于是我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蒋河已经因为某些原因死亡,现在在她位置上的是她的妹妹,蒋安。」 「两姐妹从小关系恶劣,如果蒋河先前立有遗嘱,疗养院哪怕捐了都落不到蒋安手里,所以假扮成蒋河,是蒋安拥有白山疗养院的唯一方式。」 蒋河死了。 看完这名私家侦探的分析,如果一切属实,那她也更倾向这点。 不过这点可以让沈笑笑再确认一下,毕竟她也很擅长电脑。 思及此,姜厌舒了口气。 她准备再看一遍文件,以防错过什么信息。 但这时她的手机突然“叮叮咚咚”地震动起来。 沈笑笑的消息一条接着一条,弹窗上满满都是:“?!!” 姜厌无奈退出文件,点开了聊天框。 「怎么了?」 沈笑笑:「姜厌姐,快看照片!!」 「不用往上滑,我再给你发一遍!」 下一秒,伴随着“叮咚”一声,沈笑笑传来了一张照片。 照片是关于一次地下马戏团表演。 不知道那名私家侦探是在哪儿找到这张照片的,着实是有些手段。 姜厌内心感慨半秒,点开了图片。 照片很模糊,可以看出来是随手拍的,甚至都没有对焦。 但足够让姜厌看清。 画面里,小嘉光着脚在烧红的木桩上行走,枯瘦如柴的小天躺在木箱里被小丑切割,乐谣与乐一以超乎人类想象极限的角度扭曲着身体,她们抱在一起手脚并用,像个八脚蜘蛛一样在钢丝上攀爬。 照片的正中央是一个花瓶。 极为精致漂亮的细口瓶。 它摆在舞台最瞩目的地方,花瓶周围扔满了红色的钞票,代表着它的受欢迎程度。 瓶口上是个陌生女孩的头。 她所有身躯被困在半米高的花瓶里,只有头可以伸出来呼吸新鲜空气,在花瓶的衬托下,她的头肿胀得如同气球。 女孩茫然地看着观众席,眼神麻木而空洞。 像是不知道他们在欢呼什么。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04节 第57章 瓶瓶 姜厌盯着照片看了很久。 她的神色有些意味不明, 她开始回忆刚才乐一在病房跟她说过的话。 ——“不是我们无法被控制,而是那个东西不想控制我们。” “足够清醒才能被更好地折磨。” ——“我可知道太多了。” “但我懒得告诉你。” 很明显,乐一知道白山疗养院背后的鬼怪是什么。 最起码, 她知道为什么小白鼠是他们。 沈笑笑就没有这么冷静了, 她的懵逼简直要透过聊天界面: 「救命啊,先不谈蒋河死没死,现在疗养院的院长又是谁,单说这张照片......」 「不对啊, 我验过乐一的啊, 她真的是大活人, 啊啊啊难道是我的降灵出错了?这群小孩已经全被烧死了??」 「妈啊,他们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沈笑笑已经觉得这些人都是鬼了, 所以下意识用“东西”来称呼。 但姜厌不觉得这几个小孩死了。 不谈降灵结论正确与否, 单说他们作为蒋河最骄傲的作品,最珍贵的收藏, 蒋河逃离火灾时只要有机会就必定会带上他们。 所以几个小孩很可能是在火灾中被救出,然后被蒋河偷偷转移到了白山疗养院。 姜厌甚至觉得那场火灾都是蒋河的有意为之。 她那些尊贵的粉丝不会同意她放弃地下马戏团表演,蒋河要想放心地活在阳光下真正地洗白身份,只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毁了马戏团。 所以她引发山火,让这些孩子在世上“销声匿迹”,也让他们彻底成为她的独家收藏。 不过这些都是姜厌的猜测, 真实情况不得而知,但有一点可以确定。 照片里有五个小孩。 花瓶姑娘没有出现在疗养院。 姜厌又点开照片,再次打量起花瓶姑娘。 因为这个女孩在花瓶里长大,完全看不见她的四肢, 也看不出她应该有的身高,所以姜厌只能把她的年龄定位在6-9岁之间。 而如今数年过去, 这个女孩绝对活不到这个时候。 她的身体机能不允许她活到现在。 所以合理怀疑这个女孩死在了森林大火之前,或者就死在大火里,再往远点想,她死在了刚来疗养院的时候。 既然如此,现在便出现了两名与人体马戏团相关的死者。 蒋河,花瓶姑娘。 这两个人都可能在形成能量场后,把乐一等人当成小白鼠。 也都有理由去折磨四人。 前者不必说,马戏团成员从来都只是蒋河手里的小白鼠,随意操纵,随意实验,从蒋河的生平来看,她格外享受这种操控命运的感觉,如若她死后形成了能量场,这几个小孩会遭遇什么完全可以想象。 而后者的心理活动也很好猜。 从小被养在花瓶中,每天经历骨骼挤压的痛苦,胸腔的心脏几乎要跳出瘦窄的肋骨,这个女孩必然是虚弱的,也会是渴望生命的。 哪怕其他几个孩子如她一同遭遇虐待,但对比之下,其他孩子遭受的苦难似乎都要比她轻太多,她或许会羡慕,会嫉妒,会有种种无限扩大的情绪。 而这种情绪在她死后,在她的灵体被污染后,会被无限扩大。 一旦她形成能量场,她在拥有些许理智的情况下,情感会完全丧失。 那时候,同甘共苦的岁月于她而言就是一滩情绪上的死水,但生前的任何一点愤懑都会不断放大,直至充斥她的大脑。 在这种情况下,她如若做出折磨同伴的选择,也完全可以理解。 姜厌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床面。 她现在正靠在病床上,乐一背对着她趴在窗台上,拿着油画棒在病历本的背面画画。 因为窗台的大小不够她摆太多东西,所以她把所有油画棒都放在地上,每画一会儿就要蹲下来换个油画棒,然后站起身继续画。 少得可怜的油画棒已经被她用得很短了,但很干净。 可以看出来乐一很爱惜它们。 姜厌托腮看了会儿小朋友的背影,她脑海里不断过着昨晚发生的事情,想到这些小孩明确的分工,常规的言论,以及她们在病房里讨论是否逃出疗养院… 姜厌的心弦忽然一动。 她问乐一:“你真的有精神病吗?” 乐一认真画着画,头都没回:“你管我有没有。” 于是姜厌又问道:“其他小孩也真的有精神病吗?” 乐一:“你管他们有没有。” 姜厌盯着乐一的欲望看了会儿,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没有。 这些小孩压根就没有精神病。 思及此,姜厌轻啧了一声。 就像超管局认为扮演精神病人是住进疗养院的最便捷途径一样,为了让几名小孩能在疗养院有个正经病因,蒋河也给他们安上了精神病的名头。 由此“染病小白鼠是精神病人”的论调就不成立了。 姜厌回忆昨晚听到的广播,发现根本没有言论明确说明“染病小白鼠”是什么。 ——乐一称小白鼠就是精神病患。 这是她觉得,或者说,这是她觉得旁人最方便理解的说辞。 ——方苗让所有人去找小白鼠,去找精神病患。 但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把这两者联系起来说。 也就是说,染病小白鼠其实和精神病患者根本就没有必然联系。 这件事情的因果彻底颠倒了。 不是因为染病小白鼠是精神病患,所以找小白鼠就是找本院精神病人。 而是因为四个小孩的就诊记录显现为“精神病患”,所以小白鼠便成了“精神病患”。 简单来说就是—— 染病小白鼠不是精神病患。 染病小白鼠就是乐一四人。 这个能量场的针对性过强,明确把矛头指向了四个小孩,而乐一深陷能量场中,在窥灵天赋的帮助下,她可以明确感受到游戏开始后,所有人对她的浓烈恶意。 所以她对游戏背后之因有了些许猜测,因而说出了那句“我可知道太多了。” 但姜厌又有了困惑的点。 从昨晚几人在电梯里的谈话来看,小天是真的觉得自己有精神病,也是真的觉得乐一有精神病。 而乐一没有反驳,她接过了小天的话,选择了顺着往下说。 但从刚才的乐一的欲望来看,她是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并没有病。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厌皱紧了眉心。 因为姜厌迟迟没说话,手机对面的沈笑笑急了。 她开始夺命连环call:「姜厌姐?」 「姜厌姐你还活着吗??」 「姜厌姐你别吓我,你要是活着就吱一声!」 姜厌拿起手机:「。」 沈笑笑瞬间放了一半的心:「嘿嘿~」 没等沈笑笑再问,姜厌又说道:「他们应该在火灾中被救出来了,只是蒋河盖住了这点。」 沈笑笑的心顿时全放下来了。 她活力四射:「姐姐的石膏马上就弄好啦,半小时后我去405找你,到时一起去档案室!!」 姜厌:「这半个小时你可以查查护士们的上网记录,蒋河死没死需要确定。」 沈笑笑:「好哒~」 姜厌放下手机。 三点一到,姜厌准时出现在病房门口。 两分钟后,403的房门被轻轻推开,沈笑笑也溜了出来。 姜厌:“怎么样?” 沈笑笑当即道:“现在在院长位置的应该就是蒋安!” “我查了曾经连过这片区域网的账号,的确有好几名护士吐槽过院长,包括性格变化啊,还有记忆变差,比如院长自己制定好的规矩刚过了几个月就忘了,最明显的是院长在一年前曾数次把护士们的名字叫错。” 姜厌点了点头。 两人往档案室走去。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05节 白山疗养院目前只剩下那么点医务人员,还一个比一个不称职,所以楼道里全是病患在散步,一个医务人员的影子都找不到。 所以两人一路畅通无阻找到了档案室。 档案室很好找,到五楼后直接左拐就是,旁边就是院长办公室。 但就算全院管理宽松,档案室也不会没有人值班。 这会儿张磊正坐在档案室门口打游戏,游戏的提示音叮叮咚咚的,可见战况十分激烈。 沈笑笑远远看见,小声嘀咕起来:“心真是够大的。” “这几个月疗养院死了那么多医务人员,要我早辞职了,他今早还在和那个叫许晶的护士打趣…” “而且魏娴已经一天没出现了,他不担心不报警就算了,竟然还在打游戏!” 姜厌推测道:“应该是被场里的磁场影响了,对这方面认知下降。” “而且...” 她沉吟道:“夜晚时常杀人,哪怕过后失去了记忆,他们对人命的态度也会在潜意识里受到影响。” 沈笑笑不假思索地点头:“应该就是这样!” 她问姜厌:“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呀,把他骗走吗?” 姜厌招了下手,沈笑笑顿时把耳朵凑了过去。 半分钟后,她抬头嘿嘿一笑。 … 张磊最近的状态很不好,尤其是周日这天。 他觉得自己就跟被人下了降头似的,浑浑噩噩的,每周日睡醒都有种通宵一晚的感觉,就算补觉都消不掉那种困意,而人一旦睡不够就会容易暴躁,所以他这两个月迷上了打游戏。 迷上了在游戏里杀人的感觉。 这会儿他正在游戏里砍人,忽然就感到头顶的光亮被挡住了,他烦躁地抬起头,结果还没等他说话,一巴掌就呼上了他的脑门。 张磊被这一下打蒙了。 他大脑嗡嗡了好一会儿才看清了来人,是院里新来的狂躁症病人。 病人见他看过来了,当即傻呵呵地一笑,抽过张磊手里的手机就往地上砸,张磊连忙推开沈笑笑,急忙忙地捡起手机。 屏碎了一地。 张磊的脸色顿时阴森起来,他咒骂一声,拿起身旁的扫帚就要往沈笑笑的身上捆,但还等这顿殴打落到实处,沈笑笑就虚弱地倒在了地上。 “打人啦打人啦,当街殴打未成年人是不是犯法啊,啊——!” 她痛苦地捂住脑袋,身子在地上转着圈打滚,一边扭动一边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 在不远处观看的姜厌:“………” 她就不该让沈笑笑临场发挥。 五楼住了一半的病人,这会儿听到动静都从房间里跑出来了。 他们本来是想看看是哪个病人在发病,结果大爷大妈们远远看到这个场景,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顿时蜂拥而上把张磊包围了。 “你在干什么??” “平时打我们就算了,这么小的小姑娘你也欺负??” 这些病患虽然已经被家人放弃,连死亡都不再畏惧,但还是会下意识保护更小的孩子,去仗义执言。 从感官上看,这些病患目前并没有被控制。 姜厌下意识思索起来。 所以今天上午的那次事故更像是背后灵体在尝试扩展控制范围。 从几名小孩在病房里的话来看,背后灵体这个月已经做出了三次尝试,不过结果很显然,它的灵力还达不到这种程度。 但她很快就打住思绪,在门口桌子的遮掩下弯腰趁乱进了档案室。 时间不等人,她最多只有十分钟。 档案室并不大,总共只有四个架子,架子上标着年月。 姜厌迅速扫了一眼,快步走向时间最早的那一批,也就是两年前的档案。 这批档案已经放置了一段年月,几乎每个上面都落满了灰,姜厌遮着鼻子从架子最上层依次翻找过去,找了大概有八分钟,她终于看到了想要的档案。 写着名字的五个档案依次排开。 【乐嘉】【乐天】【乐谣】【乐一】【瓶瓶】 因为时不时就要打开增加新的诊断记录,所以前四封档案上面并没有落灰。 除了瓶瓶。 这个叫“瓶瓶”的人的档案袋上是厚厚一层灰,她排在四个以乐字为开头的人的后面。 实在太显眼了。 她甚至都没有姓。 门外病患的嗓门越来越低,姜厌知道差不多了,她立即把这些档案塞进衣服里,避开众人视线矮身走出了档案室。 姜厌出去后,迅速起身调整好角度,轻咳一声,从容不迫地走向楼梯口。 沈笑笑听到了这声咳嗽,是眼泪不流了,嗓子也不嚎了,她拍拍屁股爬了起来。 “哎呀,我这是在哪?” 张磊死死盯着她。 沈笑笑羞涩一笑,蹦蹦跳跳地跑向楼梯。 姜厌与沈笑笑从不同路径回到四楼,因为405还有乐一,所以姜厌跟着沈笑笑来到了403。 沈欢欢面容无奈地躺在床上。 她现在已经调整好了上午的情绪,但对行动不便这点感到十分愧疚。 “对不起,这么困难的地方我还在拖大家后腿。” 她非常真挚地向姜厌道歉。 姜厌把档案袋从衣服里抽出,“没事,你们的钱已经出力了。” 她随意道:“买那些资料花了多少钱?” 能把地下马戏团这种早就被抹掉的消息都查出来的人,收费不可能不高,姜厌的心理预期是二十万左右。 但很显然,她对人类的物价一无所知。 沈笑笑摇手:“还好啦,也就七位数。” 姜厌正撕档案袋的手一僵。 她缓缓抬头,轻声问道:“多少?” “七位数呀。” 沈笑笑正探头看档案袋呢,见姜厌忽然不动了,她连忙小声询问道:“嗯嗯?怎么不撕啦?” 姜厌舔了下嘴唇。 “七位数?” 沈笑笑没心没肺地点头:“是呀。” 姜厌:“这期结束,咱们能拿到多少钱?” 沈笑笑托着腮帮估摸道:“这期是半能量场诶,嘿嘿,每人肯定能拿到几十万吧!” 【所以赔了。】 【笑死,双胞胎赚的加起来都没有花的多。】 【等等等等,怎么这就开始畅想任务结束了,这是半能量场!祈祷活命才是正解!!】 姜厌沉默地看着沈笑笑。 沈笑笑完全摸不着头脑。 片刻,她终于明白过来姜厌的意思,恍然大悟道:“没事,这些就是利息钱啦,不要心疼,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利息钱。 姜厌想着自己迟迟没有请的家政,深吸一口气,低下头继续撕档案袋。 她对瓶瓶最为好奇,所以先撕开了这个女孩的档案。 最先抽出的是一幅画。 虽然不知道医疗档案里为什么会塞了张画,但姜厌还是凝神看去。 画上是一个小小的花瓶。 花瓶上画满了五彩缤纷的河流,不止是花瓶,整幅画都画满了河流。 宛若从天而降的河充斥满整个画面。 小孩子幼稚的笔触在画上一字一句写道: 「要带瓶瓶去河上漂流,那样你就成了漂流瓶!」 这句话的落款是乐一。 「瓶瓶要多笑笑呀,不要再被我抓到偷偷哭。」 这句话的落款是乐谣。 「瓶瓶快看我,看我给你表演魔术!」 这句话的落款是乐天。 「瓶瓶一点都不难看,瓶瓶是个小漂亮。」 这句话的落款是乐嘉。 2019年盛夏,几个小朋友的人体马戏表演大获成功,蒋河破例给每人买了一套六色油画棒。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06节 次日便是瓶瓶的生日。 这幅画是小朋友们送给瓶瓶的七岁生日礼物。 第58章 催眠 「要带瓶瓶去河上漂流, 那样你就成了漂流瓶!」 姜厌看着这句格格不入的冷笑话,觉得这的确是乐一能写出来的。 她把画放在一边,倒了倒瓶瓶的档案袋。 除了画外, 里面只有两张纸。 纸上写着瓶瓶的就诊记录, 她的身体状况实在太差了,从三四岁就被砍断四肢塞进花瓶里,她的所有排泄全部通过一根管子导向外界,她的骨骼小而扭曲, 内脏发育不完善, 浑身都是病。 心脏病, 内分泌感染,肺炎, 神经衰弱, 等等等等。 但就诊记录上没有一场手术,所有挽救措施只有药, 各种昂贵的可以吊着命的药,阻断身体发育的药剂,还有满是副作用的违禁药, 完全是意料之中。 花瓶姑娘没有花瓶就不再有资格成为收藏品,所有手术都需要打破花瓶,蒋河自然不允许, 所以瓶瓶从小到大全靠药来吊着命。 就诊记录不是很长,姜厌两三分钟就看完了。 最后的纪录是在一年前。 也就是说,去年五月,瓶瓶死在了白山疗养院。 也正是这个时间段, 蒋河查出患有肝癌,退居幕后, 开始放权给副院长。 按照那名私家侦探的调查,蒋河那时候应该是死了,而她的双胞胎妹妹顶上了她的位置,因为蒋安不曾管理过疗养院,所以她假扮蒋河接手疗养院后就把经营权分了出去,自己专心在后面收钱。 如果现在的院长真是蒋安在假扮,那瓶瓶死亡的原因就好推测了。 瓶瓶因为形象原因必然不会出现在明面上,她应该是有个专门的特殊病房,而那个病房只有蒋河以及蒋河信任的人才能进去,蒋河死后,瓶瓶不再被时时关注,如果瓶瓶被蒋河放在什么隐蔽的地下室,那蒋安接手疗养院后,甚至可能都不知道这个女孩。 当瓶瓶不再被当作收藏品被“珍藏”,她在短时间内死亡就是板上钉钉。 事实上,按照她的身体情况她早就该死了。 没有人可以在花瓶里活那么多年,瓶瓶在各种违禁药剂的加持下才勉强活到了九岁。 这已经是她能活到的最大年纪。 姜厌把瓶瓶的档案封好,开始拆其他小孩的。 她先是拆开了乐一的,乐一的就诊记录是所有小孩里最厚的。 厚厚的一沓。 全是抽血记录。 一旁的沈欢欢看到这沓抽血记录,皱起了眉。 “这种抽血量真的还能活着吗…” 姜厌把乐一的血型记录表递给了沈欢欢:“你知道这个血型吗?” “rhnull…” 沈欢欢沉吟片刻,抬眸向姜厌看去:“我记得这种血型又叫黄金血型,人群中的概率仅有六百万分之一,全球好像不足50例。” 姜厌想起昨晚乐一对虞人晚说过的话,她说护士清醒后绝对不会让她死,她负担了整个疗养院的运转,护士们的名牌包都是用她的血买的。 盯着这个血型,沈欢欢的神色好像有些迟疑。 “怎么了?”姜厌问她。 几个呼吸后,沈欢欢解释道:“我记得国外有个顶尖富豪的女儿就是这种血型,她女儿身体状况很不好,三年前他曾登报在全球范围内寻找这个血型。” 姜厌有些惊讶:“三年前的报纸内容你都记得?” “那阵子比较关注新闻。”沈欢欢回。 姜厌没再细问。 她继续去看乐一的就诊记录。 乐一的就诊记录十分简单,除了抽血就是抽血,然后间歇搭配精神类药剂的注射。 沈欢欢对这种药剂没有了解,所以三人现场搜了下。 是狂躁症的特效药剂。 沈欢欢记得姜厌提过乐一的病症:“那个女孩不是臆想症吗?” 姜厌“嗯”了一声。 先前没来得及说,于是这会儿她跟双胞胎说了说发现:“下午我在病房问了乐一的情况,她和她的那些朋友似乎都没有精神病。” “但比较奇怪的是,除了乐一外,那些小孩好像都觉得自己真有精神病。” 不过姜厌的困惑没有持续几秒。 因为她看到了百度百科关于这个药剂的备注。 【该药剂已被华国明令禁止,虽然该药剂对狂躁症治疗有奇效,但会损伤脑组织,长时间注射后果十分严重,轻则记忆混乱,重则失忆痴傻。】 沈欢欢也看到了这条备注,轻抽了口气。 给没有狂躁症的病人注射该症状的特效药。 他们不是在治疗这些孩子,而是想让这些孩子被药剂的副作用影响。 “所以这就是那些孩子以为自己真有精神病的原因。”沈欢欢说。 姜厌接话道:“应该就是这样。” “而且从几个小孩的精神状态来看,除了乐一以外 ,他们都不再记得自己在人体马戏团的经历。” 毕竟如果记得,他们不该对这个世界还抱有那么多天真。 上午几个小孩在病房里讨论出去乞讨捡垃圾的可能性,小天和小嘉还觉得这样就能活命发财,这不符合他们被蒋河搓磨后的心态。 最重要的是,小嘉在聊天时提到了“家”。 她说“我以前在家里看新闻,新闻里说翻垃圾和乞讨也能活下去,再在这里待着我们很容易死掉的。” 她哪里有家? 按照她的年龄,她被蒋河买来训练的时候根本就不记事,四五岁的孩子哪能记住什么电视上的新闻。 姜厌不觉得乐嘉会把蒋河的住处称做家,所以这些小孩子的记忆全部出现了混乱,暂时不知道乐一的具体情况,但目前来看她应该最清醒,也是记得最多的。 她跟双胞胎说了她目前的推断,两人的表情都不太好。 这种人体马戏就和人体实验一样恶劣,反人性且反人类。 许久,沈欢欢叹了口气:“这时候清醒的才最痛苦。” 【哎,本来还很羡慕乐一的天赋,这会儿只觉得她可怜了。】 【的确…我猜测乐一还记得那些事就是因为她的天赋,通灵师和普通人类对各种药剂的抗性很不一样。】 【所以乐一现在是在装精神病,其他小孩子是在药剂的作用下记忆混乱,真的以为自己有精神病?】 【是的,而且我感觉药剂应该不会把大家的记忆消得这么干净,这些小孩很可能还被催眠了,这样才能彻底忘掉那些事情。】 【同意楼上,哎,这时候乐一的抗药性反而并不让人开心,真的不如忘了那段记忆。】 【乐一的确很可怜,但我还是最心疼瓶瓶。】 【我也是,最心疼瓶瓶...】 【虽然比较苦难并不可取,但瓶瓶的苦难也太重太重了。】 … 【所以,这次的半能量场的幕后灵体会是瓶瓶吗?】 【靠,看到那幅画,我真的觉得小朋友们的关系很好啊,如果瓶瓶还具有情感,她的能量场如此去围猎朋友们,她清醒后真的不会难过吗?】 【祈祷幕后灵体是蒋河祈祷是蒋河......】 但祈祷没有用,幕后灵体该是谁就是谁。 姜厌打开了其他小孩的档案。 她把所有小孩的就诊记录放在一起看。 就像直播间所猜的,药剂并无法把人的记忆清除干净,这些小孩定期会在每周的周三去心理治疗室,项目美名曰“催眠唤醒”。 从目前把握的信息来看,这个“催眠唤醒”应该就是让这些小孩忘记在地下马戏团的经历,然后给他们灌输些不曾发生的记忆片段。 比如他们曾经有家,比如他们是被家人抛弃在疗养院里的。 那么问题便来了。 既然有医生为这些小孩做催眠,那他就必然知道这些小孩经历过什么。 所以这个医生便是蒋河的帮凶,那如果蒋河已经死亡,现在的院长是蒋安冒名顶替上的,这个医生真的发现不了这件事吗? 毕竟蒋河很早就与亲属断绝一切联系,她与蒋安的关系恶劣,所以蒋安不可能知道蒋河的所有作为,也不会清楚她的所有布置。 她在蒋河的熟人面前暴露完全是可以预见的。 但是医生并没有把这件事公布于众。 是无所谓吗? 还是他与蒋安达成了新的协议? 没有具体线索,所以这点暂时撂下不谈。 姜厌马上又开始思索起第二点。 为什么要让这些小孩忘记那段记忆呢? 姜厌不认为蒋河是出于好心,她更倾向是因为蒋河不想让这些小孩出逃,她想让这些孩子觉得自己是被家人放弃的,即使逃跑也无家可去。 蒋河的心理实在很好猜。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07节 哪怕她给自己洗白了身份,地下马戏团也不复存在,但收藏品到底只是收藏品,也只能是她的收藏品。 所以即便这些小孩不再有登场机会,也不再经受非人训练,蒋河也要时时刻刻可以看到他们。 透过他们,她可以看到自己曾经的辉煌。 但很显然,这些小孩在半能量场出现后,哪怕一开始因为害怕流浪没有选择出逃,现在也因为场内怪异行为的增加开始思考出逃的可能性。 也就是说,蒋河安排的催眠只是给他们安排了一个不太美好的经历,其实并没有什么伤害性—— 催眠没有让这些小孩失去思考能力,孩子们会开心也会害怕,会斗嘴会合作,甚至乐谣还把自己当成了乐一的堂姐。 最重要的是,他们会制定严密的计划让自己活命。 这些小孩很聪明。 在催眠的作用下,他们似乎只是遗忘了痛苦的经历,然后多了些不是很快乐但也谈不上痛苦的回忆。 思及此,姜厌讶然地发现这个催眠的结果似乎是正向的。 她依然不认为蒋河会让医生给几个小孩做正向催眠,如果她把自己代入蒋河,她更愿意把这些小孩弄得痴傻。 收藏品嘛,有没有脑子都一样。 困住他们一生的最佳办法,难道不是让他们痴傻到离开她就不能活吗? 所以原因到底是什么? 于是姜厌又回到了第一个问题。 为他们做催眠的医生真的是帮凶吗?这个医生在发现蒋河被代替后为什么不说?他是觉得无所谓还是和蒋安达成了新的合作关系? 姜厌的眉心越皱越深,忽然她思绪一动,缓缓抬起眸。 注意到姜厌的视线,双胞胎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姜厌姐怎么了?” “没怎么,”姜厌托腮笑起来,“就是有了个猜想。” 与医生达成合作关系的, 似乎是乐一。 第59章 求助 乐一有跟医生谈判的资格。 无论是她的血, 还是她的窥灵能力。 只要她不说,她可以让医生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偷偷地抽取更多次, 然后赚得比他工资高出无数倍的钱。 这些小孩的催眠结果实在太正面, 所以姜厌倾向这种催眠是善意的。 白山疗养院里的医务人员实在不怎么样。 在这里能对那些小孩抱有善意的,似乎只有乐一。 姜厌说了自己的分析,直播间一时安静下来。 【不想让自己的小伙伴痛苦吗?】 【既然自己怎么也忘不掉,那就让其他人忘掉吧。】 【哎, 太痛苦的经历了, 忘掉也好。】 直播间怎么想姜厌并不知道, 她继续看起几个小孩档案。 档案上有几个小孩明确的岁数,乐谣是13岁, 乐天和乐嘉是12岁, 乐一是11岁。 姜厌本来以为乐一顶多九岁,毕竟太矮了, 但如今看来应该是发育不良,时常被抽那么多血,好像也很难长高。 档案里有用的信息就这么多,姜厌准备把档案袋放回去。 这次行动便捷得多。因为张磊去工作了,守在档案室门口的临时成了林鑫九,他穿着身白大褂靠在大门上, 看姜厌和沈笑笑走过来,朝两人伸出了手。 他言简意赅道:“档案。” 姜厌无所谓地扬起眉,把档案袋递给了林鑫九。 林鑫九昨晚并没有睡觉,虽然这场游戏并不用他去抓小白鼠, 但广播内容实在太奇怪,所以他站在五楼的窗前看了一整晚, 自然对小白鼠是谁做出了判断。 今天他一被张磊叫来,就开始找几个小孩的档案,但找了几十分钟都没有找到,所以他猜测是被姜厌几人偷走了,现在一看果然如此。 他接过东西后什么都没说,转身走进了档案室。 姜厌与沈笑笑回到了四楼。 小天此时正和小嘉在走廊上踢毽子,咋咋唬唬的声音响彻整个四楼。 为了确证猜想,姜厌回屋拿了两瓶饮料,问两个小朋友要不要。 小嘉有些害羞地扬起脸:“真的可以要吗?” 姜厌点头。 小天就有些不客气了,他伸手就去拿:“当然要!” 帮两个小孩拧开了瓶盖,姜厌问他们:“也认识好一会儿了,能告诉我你们姓什么吗?总不会姓小吧。” 小天懵了下:“啊?” 小嘉也有些不明白的样子:“就是姓小呀?为什么不能姓这个呀?” 姜厌微笑道:“没事,我还以为没有这个姓呢。” 于是两个小朋友放心地喝起饮料。 喝了一会儿,两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对视一眼后突然跑回了房间。 片刻,两人从屋里拿出了四个干净的纸杯,他们互相把自己的饮料倒进去,然后拿给对方换着喝,换完了,小嘉举起纸杯问姜厌:“姐姐不喝吗?这里有纸杯,姐姐也喝吧。” 姜厌摇头:“你们喝吧。” 托腮围观了会儿小孩喝饮料,姜厌状若随意道:“疗养院里是不是你们岁数最小呀?” “你们岁数也太小了。” 小嘉点点头,她现在胆子大了不少:“是呀,乐一是最小的。” “没有过其他的小朋友吗?” 小嘉思索后,摇摇头:“没有,一直是我们四个一起玩。” “因为生病了嘛,爸爸妈妈没有钱给我治病,就用家里最后一点积蓄把我送进了疗养院,那时候乐一就在了…你别看她脾气看起来不好,其实就是傲娇啦,很可爱的!” 姜厌问她:“你是什么病?” “唔…” 小嘉歪着脑袋想了会儿,她扭头问小天,“小天,我是什么病来着?” 小天秒答:“咱俩一个病啊,就精神病!” 小嘉眨眨眼,转头重新看回姜厌:“精神病!” 姜厌:“具体的呢?” 小嘉:“具体….” 她又看向小天,小天挠挠头:“呃,创伤后应激障碍?我好像听护士说过这个词。” 小嘉:“可是我们哪里创伤了呀?” 小天迟疑道:“那就是强迫症,精神分裂症,抑郁症,狂躁症…?” 小嘉扑哧一下笑出声。 小天猛摇头:“哎呀,我记不住,你不要再提问我了,我讨厌考试!” 姜厌也不准备再为难两个小孩了,这时候乐谣也从病房里走了出来,她见到几人围在一起,开心地笑起来:“姐姐要来和我们一起玩吗?” “玩什么?” 乐谣想了会儿:“跳格子吧!” 于是姜厌把沈笑笑推上前,沈笑笑知道几个小孩身世很惨,所以十分乐意陪她们玩,但玩了会儿,她胜负欲慢慢上来了。 在双人跳格子的时候,她因为着急先跳不小心撞到了小嘉。 小嘉也是属于很瘦弱的那种体型,她几乎立刻就踉跄地倒向一侧,姜厌眼疾手快站起身,把小女孩接住了。 女孩瘦得皮包骨头,因为姜厌接得比较匆忙,所以小女孩的衣角微微上提,露出了平坦的腹部,以及腹部上一道蜈蚣般的疤痕。 是手术伤。 “啊啊啊,我真是有罪啊!!”沈笑笑连忙跑过来道歉,一边道歉一边把小女孩的衣服给整理好。 小嘉连忙摇头:“没关系的,是我没跳好。” 姜厌指了指她的腹部:“这里是怎么回事?” “是阑尾手术!很小的手术。” 姜厌点点头。 时间过得很快,晚饭时间到了,姜厌起身离开,沈笑笑也和几个小朋友道了别,大家一起下楼去吃饭。 今天的晚餐依然是虞人晚做的。 按照先前通知,虞人晚只需要做午饭,早晚餐把馒头包子加热一下就行,但由于她中午的红烧排骨实在过于美味,护士长方苗特许她晚上也去采购了些食材。 但与中午不同的是,晚上只有医务人员的菜里有肉,所有病患都是素菜,不过虞人晚的厨艺摆在那里呢,即便是素菜也做得很好吃。 病患们一边看大厅中央的新闻,一边高兴地扒拉着碗里的饭。 屏幕上是m市的晚间新闻。 面容端庄的女主持用严肃的口吻说着m市今天的大小新闻,最后在新闻即将结束前,她说到了在白山镇树林里发现的无名女尸。 沈笑笑已经提着饭回去找姐姐了,姜厌抬头与侧对面的虞人晚对视了一眼。 两人都猜出了这个无名女尸的身份。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08节 魏娴。 不过白山疗养院里的人并不知道,还有一个病患在吃饭之余随口问了句:“魏娴护士呢,怎么一天没看到了?” “应该是出去旅游了吧,上次许晶护士不是还出国旅游了一个周嘛。” 提出疑问的病患点点头:“应该是,真有钱啊。” 姜厌吃完饭了,她站起身,虞人晚也跟着起来了。 两人一前一后往门外走去,走进楼道时,虞人晚拉开了背包的拉链,她从里面掏出一个被报纸包裹着的烧鸡,烧鸡的香味迅速弥散开来。 “这是给姜姜买的。” 虞人晚开始给姜厌开小灶。 小哇在旁叉腰站着,像树杈似的爪子不停拍打地面,很有姜厌不分享就要踹她一脚的意思。 姜厌对着小哇笑了几秒,而后把烤鸡塞进了自己的背包。 “谢谢。” 小哇委屈倒地。 虞人晚赶忙遮住小哇的眼睛和鼻子:“不客气不客气。” 她解释道:“因为你好像每顿饭都会吃肉…我觉得你不吃肉可能吃不饱。” 很直白。 直白到姜厌有些尴尬。 “或许吧,”姜厌面无表情地往楼上走,“我一会儿应该会跟乐一点明身份,你这边有问题吗?” “没没问题。” 虞人晚能猜出姜厌的意思。 乐一本身就是通灵师,几人刚来,小女孩肯定对几人有戒心,这时候拉近关系的最好办法就是说明大家是同类。 因为虞人晚还要去收拾碗碟,所以她没跟着姜厌离开,而是又回到了食堂。 姜厌又在群里问了问大家的意思。 双胞胎自然也没问题,林鑫九回了句无所谓,所以姜厌便去找乐一。 病房里,乐一正和其余三个小朋友围成一圈吃饭。 乐谣夹走了乐一碗里的甜辣椒,然后把自己碗里一半的土豆丝拨进小嘉碗里。 小天:“我也爱吃土豆丝!” 于是乐谣准备把自己剩下的土豆丝拨给小天,但乐一摁住了她的筷子,抬眼盯向小天。 小天:“………” 小天:“哼,我不爱吃土豆丝了!” 乐一翻了个白眼:“什么都想吃只会让你越来越胖。” 小天:“你怎么老是说我胖,你个讨厌鬼!” 姜厌关上门,关门声不高不低,几个小朋友齐齐把头转向了她。 姜厌拿出背包里的烧鸡,掰了一半出来,然后把剩下的包好放回包里。 “吃吗?” 小天眼睛都亮了,乐一也没忍住看了两眼。 片刻,乐一说:“你们果然认识。” 她在说姜厌和虞人晚。 姜厌作为病患根本不能出疗养院,能帮她买到烧鸡的只有医护人员,想想疗养院里的那些人,能给姜厌买烧鸡的只有和她同天入院的配餐师。 乐一说:“昨晚在负一楼就觉得你们认识。” “还有早上那两个躲在树上的,你们都认识。” 这个小女孩真的很聪明,姜厌觉得没必要说明身份了,乐一应该已经猜出来了。 她分烧鸡的时候,就觉得乐一可以猜出来。 其余三名小孩开心地分着烧鸡,两个鸡腿被乐谣分给小嘉和乐一。 小天苦兮兮地揪了几块肉吃。 他们都听到了乐一的话,边吃边反应了会儿,乐谣率先明白过来了:“你和隔壁姐姐们认识,你又和配餐师认识,我知道昨天还刚入职了一个医生助理,你们都认识吗?” 姜厌点头:“认识。” 小嘉眨眨眼:“你们为什么要组团来呀…” 乐谣猜到了:“这个地方很奇怪,他们应该就是乐一说的那种世界之主,发现了这里的不对劲,专门来救我们的!” 小天抹干净嘴上的油,忙里偷闲地瞄了姜厌几眼。 乐一拍了拍桌子,强调道:“只有我是世界之主。” 乐谣笑着点头。 十分钟后,小朋友们吃饱喝足离开了405,乐一去卫生间洗干净手,然后走向了姜厌。 姜厌坐在床边。 两人面对面看了会儿,乐一开了口:“你们都知道什么了?” 这时候没必要藏消息。 短时间内他们挖到的信息越多,乐一越会相信他们的能力。 姜厌直入主题:“地下马戏团与瓶瓶。” 乐一飞速地抿了下嘴唇。 姜厌继续道:“你与你的同伴并没有精神疾病。” “你与催眠师达成了协议,你的同伴应该都被催眠了,我下午与他们聊过天,他们都不记得瓶瓶,现在只有你还记得那些经历。” “你在保护他们?” 许久,乐一点了点头:“嗯。” “那些事情没必要记得太清楚。” 姜厌问她:“介意说说你们的经历吗?” 乐一思索了会儿,确定道:“看起来你们也不怎么厉害,真能把我们救出去?” 姜厌还是第一次被质疑能力。 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乐一:“我和我的同伴需要身份,我们没有户口本没有身份证,这个你们也能弄出来?” 姜厌觉得超管局应该能,所以她点点头:“也能。” 乐一:“我们还要去上学。” 姜厌:“可以。” 乐一:“我觉得我可以跳级。” 姜厌:“行。” 乐一:“我们四个能住一起吗,要大房子。” “……….” 姜厌面带微笑:“你觉得呢?” 乐一撇了撇嘴,“小气鬼。” 她身子向后,坐在了病床上。 因为太矮了,她的腿甚至够不到地面,在半空晃来晃去,而后慢慢静止。 “我是四岁的时候被蒋河买去的。”她忽然说道。 姜厌露出认真倾听的表情。 “她找了好几个村子,终于买到了五个小孩,小的三四岁,比如我和瓶瓶,大的六七岁,比如小嘉和小天。” “瓶瓶长得还算不错,这是蒋河说的,她说瓶瓶看起来就是个美人胚子,适合养在花瓶里,那时候太小了,我不记事,我只知道从我记事起瓶瓶就在花瓶里了。” “我知道把人养在花瓶里就像在讲故事一样,但在措施完备的情况下,人类的想象力与恶毒程度远超你的想象,蒋河找专人去为瓶瓶改造花瓶,为了方便她排泄,她在花瓶底部穿孔,为了减缓瓶瓶的痛苦,她还在花瓶背面凿了一道可以开合的小门,平时挂上精致漂亮的锁,每当瓶瓶表现良好的时候,她就会奖励性地把那道小门打开。” “每当那时候,瓶瓶就会努力地把没有双腿的下半身拖在花瓶外面,好像这样她的下半身就可以呼吸一样。” “那时候我不喜欢她。”乐一说。 “一点都不喜欢她。” “就算过得很惨,她也太爱哭了。她经常吵得我们都睡不着,很烦,所以我总是骂她,其他人的脾气比我好多了,我每次骂瓶瓶都会被乐谣骂回来,小天会用魔术逗瓶瓶笑,小嘉会去亲瓶瓶,那时候我被所有人讨厌,比现在差多了。” “不过后来我不怎么讨厌她了,”乐一问姜厌,“你听过骨骼生长的声音吗?” 姜厌没说话,所幸乐一也没觉得能得到回答。 “瓶瓶那时候被砍断了手脚,被长期注射抑制生长的药,她的身体已经很小很小了,但她的身体依然逐渐溢满了花瓶,她每次生长都伴随着沉默的敲击声,很闷的回音,那是一种只是听就知道很疼的声音,我觉得她有些可怜,我觉得我可以忍受她的哭了,但她再也没在我眼前哭过。” “瓶瓶不喜欢我,她只在乐谣面前默默流眼泪,她把乐谣当姐姐,把小嘉和小天当最好的朋友,把我当坏蛋。” “很多时间过去了,在我持之以恒不停地刷存在感后,瓶瓶和我的关系好了不少,她跟我学会了骂人,我有时候都吵不过她,她太过分了,比我还让人讨厌。” 姜厌看着乐一,乐一低着头不停晃动着脚。 她没有说谎。 所以姜厌问她:“然后呢?” “然后就是我们被训练得可以演出了,蒋河却开始四处碰壁,像这种靠虐待才弄出来的马戏团上不了台面,于是她不停奔波,后来机缘巧合下她知道了地下演出场,她带我们过去了。” “我们一出场就惊艳四座,大获成功。” “无数鲜花和钱扔向我们,没有去掉刺的玫瑰扔在我们的脸上,蒋河要求我们向全场鞠躬道谢,瓶瓶无法鞠躬,但那些观众不在乎这个,他们最爱瓶瓶,他们对着她拍照,扔好多的钱就为了跟她合照。”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09节 “但我们都不羡慕她。” “只要听过那种骨骼生长的声音,就没有人会羡慕她。” “只用了两年,蒋河就赚到了几百万,上千万,或者更多,她开始害怕了,那些观众越痴迷越疯狂,他们开始跟踪她,开始用权力逼迫她任何时候就位,她觉得不能这样,她不想没有自由。” “她讨厌失去自由的感觉。” 乐一冷清的小脸上没什么讽刺的表情,但这句话本身就足够讽刺。 “她想了很久,先是一边构建阳光下的马戏团,一边带着我们去地下演出,最后她设计了一场森林大火,让她明面的马戏团,连同着私底下的我们,通通消失在火灾里。” “但就如你所见,我们并没有死,蒋河从没想过让我们死掉,她带着我们东躲西藏回到地下室,而后她买下白山疗养院,我们被她养在冷冻库下面的储物室。” “来到白山疗养院三个月后,再也没人打听我们。” “蒋河曾经的观众去追逐新的疯狂去了,听说地下表演场出现了新的花瓶姑娘,还多了辫子姑娘。” 气氛一时有些安静。 直播间有人问:【什么是辫子姑娘??】 查询过了的通灵师回答道:【和花瓶姑娘一样,是在华国流传很久的怪谈传说。】 【花瓶姑娘是华国古老农村的一种表演方式,有人说曾经真实存在也有人说是视觉魔术,但不妨碍花瓶姑娘成为一种类似于怪谈的存在。】 【辫子姑娘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的港城传说,有男生在深夜的校园见到一个梳着麻花辫的姑娘在哭,他问她为什么要哭,女孩说因为所有人都怕她,不愿意和她说话,男生便让女孩转过头,他说他陪她说话。女孩转过脸,脸上是一个麻花辫。】 【新的地下马戏场应该是延用了这个怪谈传说,给女孩的正脸种满了头发。】 【………】 【有些人类的恶毒程度总是刷新我的想象。】 几个呼吸后,姜厌问她:“让蒋河下定决心毁掉马戏团的还有你的血型吧。” 乐一瞥了眼姜厌,回道: “那时候有个国外富豪到处为她重病的女儿找补给血,这种血很稀有,你真该看看当时蒋河拿到验血单时的表情。” “四百毫升,那个富豪出价四十万。” 姜厌接话:“供不应求。” “是的。”乐一回道。 “蒋河有了新的赚钱路径,就算没了马戏团也能让她赚得盆满砣满,只是很可惜,她才刚来一年,就在公寓里突发脑溢血死了。” “她平时就不怎么来疗养院,所以也没人发现,几天后蒋安恰好有事找她,第一个发现了她腐烂的尸体,为了能顶上蒋河的位置,她把蒋河悄无声息地肢解埋河床里了。” 姜厌问她:“你是怎么知道的?” “与我合作的医生说的呗,”乐一翻起白眼,“那个医生是个两面派,他认出蒋安是假冒的了,蒋安为了表明诚意把自己的犯罪经历告诉了他,还给他提了三倍的工资。” “不过他还是倾向我这边,毕竟我出价高。” “用血出的价吗?”姜厌问。 “嗯,这些医务人员自己制定了一套规矩,为了防止我被抽死,他们每人什么时候抽,抽多少,都是有个本子明确记录下来的,轮到他的时候,我能让他偷偷多抽一百毫升。” “不过最近好了不少,医务人员大批量死亡,其他人白天时也经常不太清醒,所以有段时间没人烦我了。” 乐一说得口干,毫不客气地跟姜厌要了瓶饮料,仰着脖子开始喝。 姜厌垂下眼睛。 一切都和她想的一样。 这次的任务似乎并不复杂,除了看似麻烦的躲藏逃杀类游戏外,推理部分倒是无比顺畅。 从目前来看,能在半能量场中把乐一几人圈定为小白鼠的,的确只有蒋河和瓶瓶。 姜厌问乐一:“你觉得是谁把你们选做了小白鼠?” “当然是蒋河。” 乐一仰起小脸,她的表现有些嫌弃:“还有其他可能么?” “虽然一开始有些矛盾,但我后来和瓶瓶的关系还算不错,其他人更不必说。” 姜厌对她的想法稍作纠正:“这只是你觉得。” “瓶瓶的真实想法是什么你们并不知道。” “如若瓶瓶曾对你们有过嫉妒与怨怼,哪怕只是一点,她的游戏都会针对你们,因为能量场会放大所有负面欲望。” 乐一:“就是蒋河。” 见姜厌还准备说话,她终于不耐烦了。 “真是中了邪才信你的脑子,你能不能不要烦我?” 【……..】 【姜厌没脑子(沉默)】 【这是在骂姜厌吗?】 【这是在骂我,是在骂我啊…】 姜厌面带微笑地撩了撩头发。 这是她今天第二次产生把乐一暴揍一顿的念头。 但直播还开着,这会儿的镜头成了限制她念头的工具,姜厌决定去一楼外的花园转转,于是她站起了身。 关上门,姜厌往楼道里走。 乐谣正坐在四楼的长椅上,她是自己住在双人间的,见到姜厌,她有些惊讶:“姐姐你要去哪儿?” 姜厌:“去楼下花园散步。” 她问乐谣:“你在这里做什么?你不去找乐一玩吗?” 乐谣笑着摇头:“先不啦,姐姐,我这个年纪很需要独处空间的。” 姜厌弯了下唇,跟乐谣告别后走向楼梯间。 她顺着楼梯往下做,很快就走到三楼的楼梯口,那里坐着两个聊天的病患,看到姜厌下来热情地打了招呼,而后继续向下,姜厌走到二楼,走到一楼。 一楼外的花园有七八个病患,花坛旁的长椅上坐着小嘉与小天,两人正在夜色下说悄悄话。 姜厌问他们:“九点了,不去睡觉吗?” 两个小朋友摇头。 姜厌从兜里拿出了几袋小饼干递给他们,她与两个小孩一起看了会儿星星。 风渐渐凉了,姜厌起身告辞。 她开始往回走。 背后的喧嚣很有人气儿,姜厌可以清晰地听到有几名病患在谈论小时候的事,谈论儿女的事,谈论新闻里的事,姜厌一边听着这些人的对话一边往回走。 走到一楼大厅时,她突然转过头。 小花园里依旧人声鼎沸,大家各自讨论着各自的生活。 但令人后背发麻的是,所有人的脸都正对着她。 他们面无表情说着热火朝天的话,僵硬的面孔满是青灰,驻足在夜色里,就像一座座人形墓碑。 小嘉与小天的手紧紧攥在一起,求助地看着姜厌。 “姐姐?” 两人问道:“你能带我们一起上楼吗?” 第60章 血型 姜厌扫过其他人的脸。 片刻, 她返身拉起了两个小朋友:“的确到该睡觉的时候了。” “你们跟我回去吧。” 小嘉乖巧地牵住姜厌的手,小天不好意思牵姜厌,于是去拉小嘉, 三人快速离开了花园。 进入大厅后, 小天肩膀一松,劫后余生般吐了口气。 “妈啊,这个月第四次了!刚刚真是吓死我了!” 小嘉轻声细语道:“我们还是赶紧回房间吧。” 小天连忙点头,于是姜厌带着他们从楼梯间往病房走, 走到三楼时, 姜厌从转角的窗户往外看, 此时小花园里的病人已经恢复了正常。 大家勾肩搭背,聊天聊得很是火热。 姜厌放慢了脚步。 她问两个小孩:“除了今天的两次, 普通病患还什么时候出过问题?” 小天回忆片刻, 认真道:“好像是五月三号和五月九号!” “我也记得是这两天,”小嘉看向小天, “这里真的越来越危险了,我们明天还是跟乐一商量商量怎么逃出去吧,如果我们小心一点,应该就不会被什么乞讨团队骗走…?” 小天重重点头:“我也觉得,逃出去最起码有活命的机会!” 姜厌垂下眼眸。 的确。 现在幕后灵体的情况是不准备控制几名小孩,但在不断尝试控制场内的其他人, 相信不久后的将来,等这个半能量场进化成能量场的时候,幕后灵体便拥有了支配所有人的能力。 那种情况下,姜厌不觉得这四个小孩还会在围剿游戏里幸免。 姜厌沉吟了几秒, 把两个小朋友领到了404,而后自己回到了405。 虽然她对几人的性命并不关心, 但任务还得做,而这几个小孩和背后灵体息息相关,所以她会尽力保障几人的安全。 回屋时,乐一已经躺在床上了。 她本来是侧身面对着大门,见姜厌回来了,当即嫌弃地翻身改成了背对。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10节 姜厌也没说话,洗漱完躺上了床。 半夜十一点,姜厌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听着身旁彻底平稳的呼吸声,光脚翻下了床。 【这是干什么?】 【要去找线索吗?姜厌好像没跟别人说啊。】 【是打算独自行动吧。】 姜厌的确是打算单独行动。 她不准备惊动到任何一个人,原因在于她今晚去小花园散歩时发现了很奇怪的地方—— 她似乎每下层楼梯,都会在楼梯口遇到病患。 但疗养院的楼梯间并不是一个好的聊天场合,潮湿阴冷,杂物堆积得到处都是,无论是医院长廊还是楼下的小花园,所有地方都比楼梯间要好得多。 想到这点后,姜厌回忆了来这以后的每次行动。 走廊里永远有人。 楼梯间永远有人。 小花园永远有人。 她去的每个地方都会遇到不同的人,有医务人员,有普通病患,还有那几个小孩。 她从未遇到空无一人的情况。 这种场景,就像有东西在透过他们监视她的行踪。 姜厌轻轻舒了口气。 她今天白天一直在思考白山疗养院背后灵体的真实能力,它既然能让沈笑笑在没有防范措施的情况下晕厥,就必然有些能力,这种能力可以让它同时操控所有医务人员数小时,可以让它把全院的人当作它的眼睛,但不足够它操控所有病患。 今早那些病患“卡顿”的场景,姜厌第一时间以为是下马威,但后来越想越觉得是尝试操控失败导致的结果。 当时幕后灵体在尝试操控全院人员,但它的能力暂时不够。 今晚在小花园里,应该是它的第二次尝试。 这次或许带了些下马威的意思,但显然吓不到她。 时间不等人,姜厌止住思绪,提着鞋子悄悄地离开了405。 她不想惊动乐一。 哪怕如乐一所言,白山疗养院背后的灵体并不打算控制他们,但也不意味着他们不会成为那个灵体的眼睛。 而姜厌今晚的行动不想被任何人打断。 因为她要去院长办公室。 今天去档案室的时候,院长办公室就在旁边,门上贴着详细的时间记录表,院长只在周日和周一的白天会来,想必这会儿院长的办公室上应该堆满了文件。 她或许可以翻到些信息。 轻声关闭房门后,姜厌光着脚快速往楼梯间走去。 夜晚的楼梯间寂静无声,她穿上拖鞋飞速走到五楼,又把鞋子脱下,踩着冰凉的地砖走到了院长办公室前。 门锁紧闭。 这种门锁就不能靠大力拧断了,姜厌从兜里掏出根发夹捅进锁眼,当然她并不会开锁,这只是给直播间演的。 无人可见之处,有红线顺着门缝潜入,把门锁与墙壁缝隙的弹簧锁扣打开。 伴随着一道极轻的咔嚓声,办公室的门开了。 【…….】 【你是不是该解释解释你为啥这么熟练啊?啊??】 【姜厌表示懒得理你们。】 【她现在都不跟我们解释了!她以前还会糊弄我们!!】 姜厌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后,把门从内部反锁,而后走向了办公桌。 如她所料,院长办公桌上堆满了文件。 今天院长应该只来了一上午,毕竟虞人晚只给院长送了早餐,相对好吃许多的午饭和晚饭都没有去送。 不过姜厌更倾向这个院长一天都没有来,早饭只是方苗觉得院长可能会来,所以安排虞人晚提前放上的。 姜厌没有多余的动作,稍作思索后,她拿起桌上的文件就开始看。 最上层的是疗养院的收支记录。 基本所有高额支出都是精神类药剂,使用者是一个叫“方勇”的医生,因为几个小孩档案袋里的医生签名过于龙飞凤舞,姜厌和双胞胎根本认不出写了什么,所以也没管。 现在终于知道名字了。 给沈欢欢打石膏的医生叫“谭师”,“方勇”几人还没接触过,他应该就是和乐一合作的精神科医生。 姜厌把收支记录放在一边,看起下面的文件。 有许晶的年假申请,有张磊的购书名单,姜厌迅速翻看了会儿,并没有找到跟实验室有关的信息。 姜厌想了想,觉得实验室应该是方苗在管,毕竟每次是她把“小白鼠”拖进实验室。 但也可能实验室根本就没人管,这是幕后灵体为了抓“染病小白鼠”特意弄出来的房间,因为实验室就在小花园的边上,所以它平日里很可能就是普通的储物间,只在周日晚上变成实验室。 但这些暂时都不重要,姜厌最需要的是跟背后灵体有关的信息。 分针转动了半圈。 半小时过去,姜厌一无所获。 除了知道这个疗养院是真的毫不关心患者健康以外,什么其他信息都找不到。 文件几乎要被姜厌翻完了,她翻得极快,什么文件都是扫几眼就放在一边。 直播间被她看书的速度惊到了。 【她真的有在认真看吗?】 【不知道啊,救命,我现在高三,真的很需要这种记忆速度。】 【??楼上高三?快到凌晨了!还不赶紧睡觉?!】 【马上马上,再让我看厌姐一眼。】 姜厌已经找的有些烦了。 短时间内获取大量无用的信息并不会让人觉得愉悦,她压了压眉心,尽量心平气和地去翻看,翻找末了,姜厌看了眼挂钟。 【23:42】 最后一沓文件被姜厌放在一边。 全无所获。 被浪费的一晚。 姜厌吐了口气,脸色并不怎么好看,她转身就准备离开,但就在她把手伸向门锁时,一阵机械转动的滋滋声突然打断了她的动作。 姜厌停了动作,向后看去。 是传真机。 不知道什么人在这个时间点给院长办公室传来了文件。 姜厌走向传真机,传真机已经吐出一页打印纸,正吐着第二页。 片刻,姜厌拿起了这两张还散发着余热的纸张。 第一页是催款单。 接近八位数的账单额度,催账人姓孙,叫孙新知。 第二页是一张言辞严肃的催债信。 【蒋河女士,联系了你一年都没收到回音,我写过信也发过邮件,不得已之下,我选择把传真发到你的办公室。】 孙新知的字里行间透露着愤怒。 【去年的手术很成功,但你承诺支付的数目并没有转到我的账户,这是我最后一次联系你。】 【你不要以为手术是私下进行的我们的协议就不算数,对话我已经全程录音,即便我不会公开它,但你知晓我的其它手段,你失去的必然会比八百万要多得多。】 【事实上我根本不理解你为什么一味拖欠手术费,几个小孩的手术很顺利,尤其是瓶瓶与乐一的,如果没有我主刀这个手术根本不可能成功,你太贪心了,如果我没猜错,乐一的血正被你们充分利用,八百万你们早该挣出来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请在月底把八百万转入我的账户,否则后果你自行承担。】 很显然,一年前,也就是在蒋河去世前,她请这位孙医生来到白山疗养院,私下给几个小孩进行了手术。 具体是什么手术不得知,但不可能正规,否则完全可以走法律流程,没必要这样私下一催再催。 姜厌把注意力放在中间的两句话上—— “手术很顺利,尤其是瓶瓶与乐一的,如果没有我主刀这个手术根本不可能成功……你太贪心了,乐一的血正被你们充分利用,八百万你们早该挣出来了。” 这段话有三个可能存在的逻辑。 第一个逻辑:乐一与瓶瓶的手术各有各的顺利,乐一恢复了健康,她的血可以被富豪的女儿放心使用了。 第二个逻辑:乐一与瓶瓶的手术各有各的顺利,乐一在手术后拥有了稀有血型,她可以为富豪女儿提供鲜血了。 第三个逻辑:乐一与瓶瓶进行了同场手术,这场手术很成功,乐一拥有了稀有血型,她可以为富豪女儿提供鲜血了。 姜厌想起瓶瓶的死亡结局,不觉得她的身体状况可以承受得了什么手术,更谈不上什么手术成功,所以瓶瓶所谓的手术顺利,很可能是在死前被摘掉了什么器官,这也算是“手术成功”。 而孙新知在说乐一与瓶瓶的手术时,用的是“这个手术”,所以她们进行了同场手术。 也就是说,逻辑三成立的可能性最大。 这个逻辑是最恐怖的。 乐一与瓶瓶进行了什么手术,什么手术需要两人同时进行? 联系后面的话,乐一的血型为什么在这场手术后就可以被利用了? 答案很好推。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11节 因为这个稀有血型属于瓶瓶,但因为瓶瓶命不久矣,所以蒋河安排了一场手术,把血型转给了乐一。 瓶瓶死亡,瓶瓶的血液价值得到了利用,这便是手术成功。 但血型也可以改变吗? 姜厌对这方面全然无了解,她在手机上搜索起孙新知的信息。 搜索链接跳转,搜索百科有专门的链接去介绍孙新知。 「国内知名骨髓移植专家。」 「曾主持多场国内外疑难异基因造血干细胞移植手术。」 异基因造血干细胞移植。 姜厌把这几个字复制,然后继续搜索。 异基因造血干细胞移植的手术条件: 身体健康,配型合适,不必有血缘关系。 异基因造血干细胞移植的后果: 排异反应,血型改变,患者移植后的血型将与提供者一致。 第61章 报纸 血型改变。 患者移植后的血型将与提供者一致。 姜厌盯着这两句话看了很久, 终于轻啧了一声。 她回想起乐一跟她在病房里的对话。 乐一当时回忆她与瓶瓶以及与地下马戏团的经历时,从没提及自己的血型,是她主动去问, 乐一才回了几句。 而乐一回的话也模糊了时间与身份, 如果不是姜厌现在知道了对话有问题,去回想,否则根本不会发现乐一的话有问题。 因为乐一说得没有错,她完全没有说谎。 她只是模糊了主语, 也模糊了时间线, 给了姜厌一种她的血型天生如此的错觉。 思及此, 姜厌舒了口气。 不过现在知道也不晚。 从这张纸里的信息看,背后灵体是瓶瓶的可能性似乎变大了。 瓶瓶的身体状况大概率不允许她进行骨髓移植。 所以她在这场手术后失去生命几乎板上钉钉。 瓶瓶如果因此而死, 她在死去的那刻必定有恨, 而一旦有恨,这种恨意所形成的能量场, 便会把矛头对准蒋河,孙新知和乐一。 而蒋河已死,孙新知不在她的能量场范围内,只有乐一可以任她拿捏。 于是她的执念化成了逃杀类的能量场,矛头直指乐一,她要让乐一在她的能量场内疲于奔命, 最后被随手碾死。 乐一才是那只染病小白鼠,其它那几个小孩是被牵连的。 亦或者,瓶瓶对其他人也有恨。 恨他们为什么健康地活着,为什么只有她如此痛苦, 在这种心态下,她把四个小孩全部归为染病小白鼠也说得过去。 不过也不排除这个能量场属于蒋河, 二者的概率目前是五五分。 姜厌把这两张传真折好塞进衣服里,关好门,回到了四楼。 四楼一片寂静,深夜的月色很凉,落在白瓷砖上像撒了一滩水。姜厌拧开405的门,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床上。 万籁俱寂。 她闭上眼睛开始思索现在的信息。 刚才她怕惊扰到人,所以所有思绪都是想到即止,她现在必须做一些延伸思考。 最奇怪的信息点就是乐一为什么要骗她。 乐一接受手术这件事是没有选择权的,她的命运从来被蒋河攥在手心,是蒋河想要稀有血型带来的高昂利益,是蒋河想要把瓶瓶的血型转给乐一,而十分凑巧的,乐一恰好与瓶瓶配型成功,于是她接受了瓶瓶的骨髓移植。 平心而论,乐一在这件事上是没有错的,即便她没有拒绝也没有错,所以她为什么要遮掩住这点? 姜厌想了几种情况,最后觉得两种情况概率最大。 一是乐一对瓶瓶有愧。 即便所有行为都是被蒋河推着做,瓶瓶的命也直接终结在她的身上,她不愿意去想,更不想提这件事。 二是乐一准备彻底抹掉瓶瓶的存在。 这个结论是从其他三个小孩那里延伸来的,乐一与方勇合作后,要求方勇抹掉其他三人关于瓶瓶的回忆,而她因为体质原因忘不掉,但她想要忘记,因此她对自己进行了自我催眠,比如说她的血型天生如此,她身上没有其他人经过的痕迹,她只是她。 而在很多年后,她会和所有人一样忘记瓶瓶,彻底忘记那段不好的回忆。 姜厌更倾向第二种情况。 因为乐一跟她说话时并没有任何说谎的欲望,她当时感受到乐一有躲闪的欲望,但绝对没有说谎的欲望。 但这件事本身就是谎言,想要盖住谎言也会产生说谎的欲望,然而乐一根本没有这方面的欲望。 所以她很可能已经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血型天生如此。 那些模糊的言论只是她下意识的规避。 逃避苦难从来都是面对苦难时的常态,这没什么好批驳的。 紧接着,姜厌开始想第二个奇怪的点。 蒋安为什么不帮蒋河把那八百万还上? 目前白山疗养院里的所有护士都可以抽乐一的血跟富豪做交易,乐一的价值完全是公之于众的,蒋安作为现任院长肯定拥有抽血的最终决策权,她没理由在欠款八百万的情况下,放任所有护士随意抽乐一的血。 孙新知在传真里说,他去年给蒋河发过邮件写过信,但都没有回音。 而蒋安为了扮演好自己的身份,必然会时不时去蒋河家里转一转,她不可能收不到催款单。 如若她真想保住白山疗养院,保住自己顶替而来的地位,她就必然要去还这个钱。 所以她为什么不还? 是不想吗? 不可能,不可能不想... 难道是因为还不上? 想到这儿,姜厌心中的弦一动,突然睁开了双眼。 蒋安还不上钱。 这不对。 她为什么还不上钱?她怎么可能还不上钱? 乐一的血被抽过那么多次,从档案袋里的抽血记录来看,乐一已经被抽了数十次血,加起来的价值早就超过了千万,蒋安怎么可能还不上八百万? “……….” 除非档案袋里的信息是假的。 * 现在很矛盾的问题出现了。 如果档案里的信息是假的,如果乐一根本没被抽取那么多的血,如果她的血没卖到那么多的钱,那她为什么看不到乐一说谎的欲望? 这和乐一模糊掉主语,模糊掉她的血型来源不同。 在说自己被抽了很多次血且自己的血很值钱时,乐一的说法十分明确。 当初在威胁虞人晚时,乐一非常明确地说明了“疗养院运转的资金全靠我,那些护士的名牌包都是用我的血买的。” 后来在病房里,乐一说她的血“四百毫升可以卖四十万。” 姜厌当时认定这两句话为真。 但如果这两句话为真,蒋安为什么会没有钱? 哪怕蒋安是个赌徒,哪怕她负债累累,她既然想要顶上蒋河的位置,想要拥有白山疗养院,归还这八百万就该被她放在第一位。 如果她有钱,她为什么不去还钱? 很怪。 非常怪。 姜厌闭上了眼睛。 到底什么是真的? 姜厌恍然发现有些她认定是真的信息也可能为假,她觉得有必要把目前的信息作一个分类。 ——首先是必定为真的信息。 那些来源于场外,不会被白山疗养院幕后灵体影响的信息,才是真的。 比如这个地方为半能量场,后面存在一个灵体;这里有医务人员和各种病患;各类病患都是被家庭抛弃在此的;马戏团存在,蒋河买来五个小孩进行培训;蒋河购买白山疗养院成为第三任院长;那几名护士吐槽蒋河性格大变记性差劲时,定位多在自己家中,所以蒋安顶替了蒋河的位置也为真。 这几条信息确定为真。 ——其次是可能为真的信息。 那些来源于疗养院内部,出自普通病患与几名小孩之口,还有她从档案袋中得出的信息,这些可能为真也可能为假。 比如五个小孩被以精神病人的方式接进疗养院,乐一是稀有血型,乐一具有窥灵能力,比如瓶瓶死于来这里的第一年,比如乐一与医生达成了协议,比如这个游戏每周日都会进行。 这几条信息可能真也可能假。 ——最后就是从传真上找到的信息。 姜厌不知道传真内容有没有在进入疗养院后被迅速篡改,而且传真出现的时间未免太巧,所以上面的内容很可能也是半真半假。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12节 思及此,姜厌吐了口气。 太乱了。 不确定为真的信息实在太多。 姜厌第一次觉得信息是如此的乱。 而混乱的原因在于她在怀疑自己的能力,她本可以看出一个人说谎与否,也因此相信乐一与几名小孩的话,但她看到的与她推理出的产生了矛盾。 ——如果乐一没骗她,那就无法解释蒋安为什么没有钱。 ——如果乐一骗了她,她为什么看不出她骗人的欲望。 是捂上眼睛去思考,还是相信自己的眼睛。 姜厌有些烦躁地翻了个身。 片刻她从床上起身,接着月光拉开了背包拉链。 她有些饿了,背包里有虞人晚塞给她的一只烧鸡,虽然分了大半给几个小朋友,但剩下的完全可以当个夜宵。 姜厌拆开外层包裹着的报纸。 这种烧鸡是那种路边摊卖的,报纸都是真报纸,并不是特制的吸油纸,报纸上的墨色被油弄花了大半,姜厌把报纸放在一边,扯了个鸡翅百无聊赖地开始吃。 烤鸡放了一个晚上,肉质已经有些硬了,但味道上很是入味,姜厌有些后悔没早点吃,吃到中途,她的视线慢悠悠落在报纸上。 这是一张四年前的老报纸,报纸内容甚至不是本市的,而是隔壁市。 【三名登山客在长荣山坠亡,目前尸体已经全部找到。暮春时节,请广大市民注意保护自身安全,做好登山防范措施。】 姜厌随意看向三名死亡人员的照片,报纸的墨迹很模糊,但隐约能看出脸型,其中有一个还算清晰。 姜厌的目光久久地落在这人的照片上。 终于,她缓缓露出一个笑。 不愧是虞人晚。 这张报纸来自于疗养院外,并且没人会关注它的存在,所以它的信息必定为真。 这下全部结论都要被推翻了。 确定为真的信息也为假。 第62章 天赋压制 报纸上的中年男人长了一张如果你有困难, 一定会第一时间选择向他求助的憨厚老实的脸。 而虞人晚也的确是这么做的。 因为今早虞人晚找不到厕所时,就是找他问的路。 直播间这会儿也看到了报纸上的寻人启事,评论区顿时飘过一连串的【???】 【怎么回事???】 【等等等等我捋捋, 所以说这个人早在四年前就死了, 但他现在出现在了白山疗养院?还成了病患?】 【他莫非也有双胞胎兄弟?登山坠亡的是他的兄弟?】 【我觉得应该不是…】 姜厌也觉得不是这么简单。 她想起宋诤说过的话,摸出手机打开群聊,艾特了一下林鑫九。 「可以合作吗?」 三分钟后,林鑫九回了个问号。 姜厌:「关于这地方背后的灵体。」 这下林鑫九回复得快了不少:「说。」 果然只有找灵体这件事能让林鑫九提起兴趣。 既然合作, 姜厌也不在意对方的态度, 她认真问到:「昨晚有没有灵体回来过?」 这个地方既然每周日都会有“小白鼠”去死, 那么上周日必然死了人,因此昨晚就是那人死去的第七天, 头七回魂, 那人的灵体该回到这个生前最后待的地方转一圈。 但昨晚姜厌和虞人晚一直呆在负一楼,双胞胎全程跟着护士们, 根本没人有时间注意到头七回魂这件事。 昨晚林鑫九是最悠闲的,最重要的是,他有阴阳眼,他不用滴药水就可以看到所有回魂的灵体。 许久,姜厌等到了回复。 「或许没有。」 林鑫九说:「我房间的窗户可以看到大门,没有看到灵体回魂。」 群聊里的沈欢欢意识到问题所在了:「可是这怎么可能, 难道是因为这是半能量场?半能量场可以阻拦灵体进入吗?」 虞人晚迟疑道:「不能吧…头七回魂属于天道规则下的行为,能量场能不能阻断这个规则我不清楚,但半能量场应该没这个能力…」 群聊陷入沉默。 见众人不再说话,姜厌说出了自己的判断:「有没有种可能, 上周日就没有死人?」 「诶?」沈笑笑咋咋唬唬地冒了出来:「姜厌姐是说这个游戏不是每周日都有吗,还是上周日没有选出小白鼠?」 姜厌:「都不是。」 「我的意思是, 这个地方的普通病患全是死人,既然已经死了,就谈不上再死一次。」 * 在几人参与比赛前,白山疗养院原有病患25人,精神病患为4名小朋友,其余皆为普通病患。 也就是说,这里共有21名普通病患,而他们很可能全是死人。 这是姜厌从“已经死亡的人出现在白山疗养院”和“白山疗养院的病患死后无头七回魂”这两条线索推出来的信息,后期还需要验证,但现在无妨先假设这件事成立。 既然假如这件事成立,那现在的问题自然而然就转到了“为什么背后灵体要弄出一个这样的场”上面。 这个场的存在让人难以理解。 没有灵体会享受和一群死人玩游戏,因为死人没有思想,顶多是一个躯壳,他们全靠场内的灵体来操控——这和灵体自己与自己玩有什么区别? 完全没有区别。 所以幕后灵体为什么要耗费这么大劲,操控二十几名死人的躯壳,跟医务人员还有精神病患者玩这么一场抓小白鼠的游戏? 它在享受逗弄医务人员与精神病患的乐趣吗? 如果是这样,那它操控的病患是不是有些过多了?它就算只弄出几个普通病患也足够和大家玩这么一出游戏,操控二十几个未免太多。 退一步来讲,一个半能量场的灵体可以做到时时刻刻操控所有的普通病患吗? 从姜厌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不可以。 它根本做不到。 还有一点最为诡异,如果这里的普通病患都是死人,如果这里的普通病患都是被某个灵体操控的,那这群死人是怎么出现在疗养院的,他们又是什么时间出现的? 是今年一月份?和抓小白鼠游戏出现的时间同步? 如果同步,那这些普通病患是突然凭空出来的吗? 可是场内灵体只能操控场内的东西,白山疗养院不是封闭的,如果疗养院一下子多出一堆人,游客和镇民不可能发现不了。 姜厌下意识摩挲起右手食指的关节。 是了,如果这里的普通病患都是外界登记在册的死人,真的不会被人发现吗? 真的不会有镇民恰好认识或者知道某个已经死去的“普通病患”吗? 是幕后灵体没在意这件事,还是它有信心可以遮蔽场外人的记忆? 可半能量场的灵体根本就做不到这一点,不说半能量场的背后灵体,能量场的背后灵体都谈不上遮蔽场外人的记忆。 于是问题又回到了刚才。 这地方的背后灵体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地方真的是半能量场吗? 姜厌回忆起这两天的种种的信息,眉心慢慢紧锁。 她忽然发现了一个很好笑的事实。 ——从来没人确切地告诉他们这里是半能量场。 江语情说能量检测仪没有测出这里有异常,但因为程虚妄晕倒在大门外,又因为程虚妄的能力非常独特,所以她推测这里是具有隐蔽功能的半能量场。 但这归根到底只是江语情的推测。 既然是推测,就有出错的可能性。 所以白山疗养院可能根本就不是半能量场。 想到这儿,姜厌低头把自己的推断发在了群里,这下直播间直接懵了。 【???】 【啊?不是半能量场?】 【那还能是啥啊?小白鼠游戏,被控制的医务人员,这不是场是啥?】 群聊里的大家也没反应过来。 整整过了一分钟,沈笑笑才有些语无伦次道:「啊,不是啊,啥,不是吗,可我晕那天电梯里了呀,我是晕了吧?」 沈欢欢也说道:「是啊,程虚妄曾晕在疗养院大门外,笑笑也在第一晚晕在了电梯间,程虚妄我不确定,但笑笑应该就是被灵体的威压震慑到了。」 姜厌:「她的确是被威压震慑到了,但不一定是被鬼怪的威压震慑到。」 妖族内部存在严格的等级区分,万年以上的山海经时代的大妖,姜厌这类数千年的妖,银斑黑鸽这种的近千年的小妖,还有刚有灵识的低等妖。 不同妖之间存在天堑般的威压,就像当初姜厌见到妖管局的白泽肉身时指节都开始颤栗一样,即使白泽已经死亡,即使它没有刻意散发威压,姜厌也感受到了强烈的等级压制。 而无论是程虚妄还是沈笑笑,虽然她们一个是“灵感”过高,一个是对“灵体”敏感,但归根到底,她们都是对“灵”,对“灵力”高度敏感。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13节 而拥有灵力的不仅有鬼怪,还有通灵师。 所以可以让她们恐惧,让她们昏迷的,不仅有足以形成能量场的鬼怪,还有通灵天赋呈倾覆性压制的通灵师。 可程虚妄在超管局排名第九,她的天赋在“灵感”榜上位列第一,能压倒性强过她的通灵天赋会是什么? 姜厌沉吟片刻,问沈笑笑:「你有没有对哪个在籍通灵师感到不适过?」 「他擅长什么?」 片刻,沈笑笑回道:「我每次遇到何观主都会很不舒服,脑袋昏昏的…」 姜厌的表情变得有些尴尬。 虽然是明面上自己的师父,但她并不知道何清源有啥能力,于是她佯装随意道:「哦,那他的能力是什么?」 这下不仅是她尴尬了,整个直播间都开始替她尴尬。 【虽然很不应该,但是笑死哈哈哈哈】 【头都给我笑掉,姜厌你拜了个啥师哈哈哈哈哈】 【何观主:还能怎么办,自己挑的徒弟(闭眼】 最后还是沈欢欢打破了沉默的聊天界面。 「预知。」 姜厌看到这个能力愣了一下,不过面容很快就恢复正常。 能强过预知的通灵天赋。 可以让人“死而复生”,可以操控这里的医务人员,可以让每句谎话都骗过她。 这个通灵天赋未免太强。 姜厌转过头看着在床上安静沉眠的乐一。 小女孩瘦小的身板躺在床上几乎看不到起伏,脆弱易折。 姜厌开始回忆来这里以后的所有事情,发现一切都如此的巧。 她的病房恰好就是405,乐一恰好就是精神病,她们恰好就住进一间房搭上了关系,恰好就在她入住这里的第一晚就开始了抓小白鼠游戏,于是她被广播内容推着走,和乐一合作,向她询问消息,她来这里获得的大半信息来源都是乐一,而因为她认为乐一没有骗她的欲望,所以她很是相信乐一的话。 如果她没有发现了关于蒋安的矛盾点,她甚至会一直相信乐一的话。 所以为什么会这么巧呢? 姜厌闭眼思索起来,许久,她缓缓睁开双眼。 她想起来了。 江语情曾说过,在几人来白山疗养院前,超管局曾派通灵师在这里调查基本情况,确定了这里的病患人数和医疗水平。 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乐一从那个时候就知道未来会有几名通灵师来这里,她制定好了一切,甚至让姜厌几人扮演精神病人很可能都是她安排的——她用她的能力“安排”了来这里调查的通灵师,而后这名通灵师回去安排了姜厌等人的身份。 也就是说,几人的身份是她安排的,几人的病房是她安排的,甚至所谓的每周日都有的小白鼠游戏都可能是她临时安排的。 更可怕的是,她在那名通灵师那里知晓了虞人晚等人的能力,甚至知道了几人会把这里当作半能量场,所以她让查房的医务人员不会因为虞人晚而倒霉,又让自己面对虞人晚时会倒霉。 她一边落实这里是能量场,医务人员全部不正常,一边为自己洗脱嫌疑,落实自己是正常人。 什么都是假的,什么都可能是假的。 现在可以确定的,似乎只有乐一几人来自地下马戏团,蒋河死亡,以及白山疗养院在三个月内死了七名医务人员,而在今早,又死了一名医务人员。 完全可以预见的,知道乐一为什么想杀这些医务人员,就可以知道她为什么要伪造出这个场。 但姜厌还是更好奇乐一的能力。 她很好奇乐一的谎言为什么可以骗过她,如果一个人明知道自己在说谎,她怎么可能不产生相应的欲望? 姜厌思来想去只想到一个合适理由。 ——除非乐一说出口的不是谎话。 ——除非乐一所有的话,即便再虚假,说出口后都不是谎话。 她没有骗人,她所有骗人的话都将成为真的,而且她深知这一点。 姜厌关上了手机。 她重新看了几眼刚才的传真,又打开相册看了看地下马戏团留下的那张模糊的合照。 最后她站起身,径直走向乐一。 “可以睁眼了。”她说。 “你的能力类似于言出法随,对么?瓶瓶。” * 病床上的乐一,或者说瓶瓶的睫毛颤了颤。 几个呼吸后,她缓缓睁开眼睛。 月光下的女孩有双仿佛淬了冰霜的眼睛,她抱着怀里的枕头坐起身,就像姜厌来的那晚一样,她仰着头打量着这位不速之客。 姜厌安静地与她对视。 许久,女孩淡声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姜厌弯起唇角:“诈你呢。” 瓶瓶的表情一怔。 姜厌:“只是觉得如果你的能力是言出法随,那你的脸就可以是所有人,你也可以是任何人。” “不过也有一点,”姜厌的语气一顿,“你的听力实在太好了,无论是昨晚乐谣去负一楼,还是普通病患检查解剖室,你都比我要早几秒听到声音。” 说到这儿,姜厌晃了晃手机里的照片,照片上是马戏团的演出照片。 照片里瓶瓶的目光空洞又茫然。 姜厌补充道:“而我刚才发现瓶瓶的眼睛似乎不仅仅是情绪上的空洞,而是完全没有焦距,她看不见东西。” “瓶瓶是盲人,而你的听力太好。” 听了姜厌的话,瓶瓶久久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她笑了笑。 说不上是自嘲还是讽刺。 “我只是想把自己演得厉害一点。” 姜厌:“事实上是挺厉害的。” 瓶瓶没回这句话。 她问姜厌:“你还知道什么?” 姜厌沉吟了几秒:“比如你的能力是在乐一死后出现的。” “不是你的骨髓移植给了乐一,而是她的骨髓移植给了你。” 【???】 【什么玩意??】 【等等,我有些懵,怎么回事?怎么就是乐一的骨髓移植给瓶瓶了,不是瓶瓶的移植给乐一吗?】 姜厌解释道:“我刚才忽然意识到,以你的听力,我就算是光着脚出门,你应该也会听到,再加上那个传真出现的时间过于巧,所以它应该是你故意让我看到的,目的就是误导我,让我以为瓶瓶已经死了,让我觉得这个能量场的背后灵体是瓶瓶。” “但这种传真,改几句话很容易读出语气不连贯,最好的办法就是改下名字顺序,甚至说根本就不去改,事实上你根本就没改,这封传真就是孙新知在之前发到院长办公室的,你没有更改内容,你只是利用了我先入为主的心理。” 当时传真是这么写的—— “手术很顺利,尤其是瓶瓶与乐一的,如果没有我主刀这个手术根本不可能成功……你太贪心了,乐一的血正被你们充分利用,八百万你们早该挣出来了。” 姜厌因为事先知道是乐一具有稀有血型,所以理所当然地把这句话理解成了“手术成功后,乐一具备了稀有血型,这种血正被充分利用”。 但孙新知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 文字意蕴博大精深,“乐一的血正被你们充分利用”有两种理解模式。 除了以上那种外,还有一种,即“手术成功后,来自乐一的血正被你们充分利用”。 这样因果便完全颠倒。 乐一才是具备稀有血型的人,瓶瓶是骨髓接受方。 虽然不知道蒋河为什么要把健康人的骨髓移植给身体虚弱的瓶瓶,明明稀有血型在乐一身上才能获得最大利用率,但她就是这么做了。 姜厌问瓶瓶:“为什么?” “蒋河为什么要这么做?” 瓶瓶低头看着怀里的枕头,片刻,她弯起唇角。 她直视着姜厌:“不仅仅是我的身体不好。” “白山疗养院的冷冻库下面有个地下实验室,蒋河的确是把我们当作她的宝贝收藏品,但她更爱自己,她查出了肝癌,她需要最好的特效药,她拿到了一批国外的新型药,但还没临床试验,她怕副作用,所以她在最健康的乐一身上试药。” 瓶瓶说:“所以我比她要健康了。” “乐一的血型很特殊,一般的仪器容易查错,她的血型还是在试药途中被测出来的,那时候她的身体已经撑不住了,蒋河虽然快死了,但她还想着挣钱,于是她开始给乐一找配型,最后找到了我身上。” 姜厌:“乐一死在骨髓移植手术后吗?” 瓶瓶立刻摇头:“她没死。” 姜厌:“那她在哪,你又是谁?” 瓶瓶:“你不懂。” 姜厌:“你最好认真说话。” “………” 瓶瓶顾左右而言他:“我做过一个梦。” “只要我每说一次是瓶瓶死了,平行世界里就会有一个瓶瓶代替乐一去死。” “我说的话都会成真,所以现在已经有很多个平行世界里的瓶瓶死了,但乐一都还活着。”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14节 第63章 路过人间 她的能力从来改变不了过去, 瓶瓶一年前就知道这点了。 她只是看上去很厉害,实际上只能改变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改变现存的档案,改变自己的脸, 改变残缺的四肢, 但改变不了命。 顶着姜厌探究的视线,瓶瓶皱起眉,“你怎么这么多问题。” “你既然知道了我也不演了,这里的医务人员都是强制乐一试药的, 他们死不足惜, 剩下的移交给公安局吧, 人都是我杀的,听说我这种人会进少管所, 不过你必须履行你之前答应我的。” 姜厌:“答应什么?” 瓶瓶:“给我的朋友们上户口, 还有让他们上学读书。” 姜厌沉默下来。 许久,她确定道:“你认真的吗?” 瓶瓶理所当然地点头。 “你应该再考虑考虑, ”姜厌皱眉道,“你准备操控他们的尸体过一辈子么?” * 瓶瓶没有一个好名字。 蒋河说她以前还是妈妈的女儿的时候,叫“萍”,浮萍的萍,后来蒋河给她取名“瓶”,陶瓶的瓶。 瓶瓶不记得自己以前叫“萍”的时候, 但她总能记起一件事。 她记得她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在她还在襁褓中的时候,她曾感受到自己飘起来,以旁观者的方式看见过自己与温柔的母亲。 那时候她完全不懂发生了什么, 但她记得自己飘飘乎的,很轻盈, 乳汁很甜,她温暖又幸福。 这是她被卖掉前的全部记忆。 之后的记忆便是蒋河与马戏团。 哇,她的记忆里全都是这些,她还记得特别搞笑的,她曾经把蒋河当妈妈,乐谣一遍又一遍地给她重复妈妈不是这样的,起初瓶瓶还不信,但她很快就信了。 蒋河太凶太凶了。 谁家的妈妈是这样啊?怪她还以为妈妈这种身份是轮班制,前一个妈妈没有了,后一个妈妈就会补上去。 原来不是啊…只有小豆丁大小的瓶瓶苦恼地想,她没有妈妈了,但她有了好几个好朋友。 蒋河组建了一个叫马戏团的东西,与瓶瓶同龄的人有四个,他们各有各的好看,还有小朋友会背诗,其中有个小女孩超牛气的,她不仅会背诗还会举着话筒跳舞,跳得特别好看,瓶瓶喜欢趴在花瓶上看她,还喜欢高声叫她的名字和她聊天。 “乐一乐一,你能不能也教我背诗呀?” 瓶瓶的声音奶声奶气的。 牛气轰轰的小女孩叉着腰拒绝:“我不教笨蛋,你个蠢蛋。” 瓶瓶很难过:“可是瓶瓶不笨呀。” 乐一:“就你还不笨?我们都有姓就你没姓,肯定是你太笨了。” 瓶瓶趴在花瓶上泪眼汪汪的,乐一的眼皮都快翻到天上了:“就会哭,烦死了,谁爱跟你玩你跟谁玩,别烦我。” 乐谣远远听到声音,一巴掌呼到了乐一头上:“你才蠢蛋,就会欺负瓶瓶!” 乐一抱着头嚎啕大哭,瓶瓶笑出了鼻涕泡。 她被乐谣抱出了花瓶,趔趄地走向乐一。 “呼呼,姐姐不哭。” 乐一油盐不进地转了个身,瓶瓶把这当成游戏,转着圈要看到乐一的脸,最后乐一恼羞成怒地大吼一声,跑去找蒋河告状去了。 蒋河走了过来,她把瓶瓶抱回花瓶,“谁准你出来的?” 她问乐谣:“是你把瓶瓶抱出来的?” 乐谣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小嘉和小天结束了训练,站在很远的地方偷看。 蒋河告诉大家:“花瓶是瓶瓶的皮,人离开了皮活不了,你们想让瓶瓶没有皮吗?” 几人被蒋河的形容吓到了。 可瓶瓶莫名其妙的,她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又抠抠小脑袋瓜:“蒋阿姨,瓶瓶有皮的。” 蒋河微笑地转过身:“不要急。” 半个月后,瓶瓶在身体检测合格后,接受了手术。 那可真是个肮脏的小诊所,又黑又脏,瓶瓶术后感染,整整过了一个月才从鬼门关闯过来,可她活过来了,却永远失去了四肢和视力。 失去视力这件事让蒋河措手不及,但既然选择了只要给钱什么手术都会做的黑诊所,就要承担损失,所幸瓶瓶的表演也不需要视力。 在瓶瓶四肢的切割面恢复光滑后,蒋河把她抱进了花瓶里。 “这个花瓶以后就是瓶瓶的皮了。” “瓶瓶以后要爱护自己的皮知道吗?” 瓶瓶还什么都不懂,她只知道点头,“我会爱护自己的。” 她问蒋河:“蒋阿姨,可我什么都看不到呀,我该怎么爱护自己?” 蒋河笑道:“不要紧,我会帮你。” 瓶瓶懵懵懂懂地点头。 蒋河很懂可持续发展这件事,她对花瓶进行了加工,为了方便瓶瓶排泄,她在底部挖了个洞,为了应对突发情况,她在花瓶侧面雕出了一道活门,每当瓶瓶冷的时候,蒋河都会打开那道侧门,给她盖上衣服,当瓶瓶不舒服的时候,蒋河也会打开那道侧门,给她注射药剂。 瓶瓶经常被注射不同的药剂,明明是生长最快的年纪,她却长得缓慢,但再多的药都无法阻断她的生长,即使很慢,她依然在慢慢地变大。 六岁的时候,她几乎溢满花瓶了。 花瓶比寻常花瓶要大上不少,但对于一个孩子来说,依然太小太小,最初的几个月,瓶瓶总是在痛哭,竭斯底里地尖叫。 “太疼了太疼了,”她用下巴不停地撞花瓶,“乐一姐姐我好疼。” 乐一堵着耳朵闭上眼睛。 她辛苦训练一天了,浑身也很疼,一点都不想理别人。 乐谣急急忙忙地跑去花瓶边:“瓶瓶你怎么了?” 小天甩着魔术布给瓶瓶展示新学的魔术:“登登登登,小天魔术师要登场啦,瓶瓶快看我!” 瓶瓶睁着空洞的眼睛往小天声音的方向看去:“是看这边吗?” 小天忽然说不出话了。 小嘉瞅了小天一眼,而后踮着脚尖亲了亲瓶瓶的脸颊。 瓶瓶的哭腔戛然而止,她的下巴戳在花瓶口上,小声问:“是乐一姐姐在亲我吗?” 乐一翻着白眼回:“对对,我亲的,你可别哭了。” 瓶瓶哽咽着点头。 “那我努力不哭。” 见瓶瓶真的不哭了,小嘉感到很纳闷,她轻声细语地问小天:“你说瓶瓶为什么这么喜欢乐一呀?” 小天也摸不着头脑。 最后是乐谣猜出了原因:“因为只有乐一不可怜瓶瓶吧。” “骂起来一点都不讲情面的。” 但乐一丝毫不觉得自己深受瓶瓶喜爱,她嘟嘟囔囔:“什么喜欢啊,她就是讨厌我,一哭就找我,我才不哄她,幼稚死了。” 乐谣:“这里就你们俩最小,你还好意思说瓶瓶幼稚,你也幼稚。” 小嘉捂着嘴笑,她拿了把大蒲扇给瓶瓶扇风。 现在正是盛夏,蚊虫多,蒋河租的地下室里并没有空调,几个小孩都热到不行,翻来覆去久久睡不着后,乐谣提议接力唱歌。 “五只老虎,五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她小声唱道,“一只会走钢丝——” “一只会变魔术!”小天接得生龙活虎。 “一只会钻火圈。”小嘉拍起手。 “一只只想睡觉。”乐一把头闷在被子里,烦躁地接道。 几人把脸转向瓶瓶,瓶瓶想了想,唱道:“一只变成花瓶。” “真奇怪,真奇怪。” * 在地下室的日子并不长久,蒋河在机缘巧合下与地下表演场的负责人搭上了线。 穿着富贵的负责人来到了狭小的地下室。 这里蚊虫纷飞,没有清理干净的排泄物散发着恶臭,但负责人的眼睛看到瓶瓶后就开始发光。 “绝对可以!”他朝蒋河竖起大拇指。 “你就听我的安排,这个宝贝一上台,不出半年,市中心的别墅你都买得起!!” 蒋河的所有家当都用来给瓶瓶做手术和用药了,她过够了苦日子,当即就兴奋地与负责人签了合同。 时间到了,地下表演场拉开大幕。 每个孩子都极尽所能地展现自己,乐一与乐谣以常人难以理解的角度扭曲着身体,高空钢丝,她们的身上没有任何防护措施,但这种表演要的就是心跳,她们肆意地在高空弓腰爬行。 钢丝之下,小嘉光着脚在烧得发红的红砖上跳舞,她的脚上有层厚厚的茧,但依然疼得面容扭曲,瘦得皮包骨的小天被小丑压在一堆钢板中切割,小丑故意表现得很不熟练的样子,中途钢刀脱手,切在了小天的头发上。 现场的尖叫仿佛要冲破云霄,数不清的红色钞票被抛向天空,落在舞台中央。 蒋河推着瓶瓶出现在舞台上,瓶瓶觉得浑身发烫,哪怕她什么都看不到,但周遭视线如刀,她觉得她浑身被切割成一寸一寸。 “真是奇迹般的艺术品啊。”她听到有人高喊。 “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太漂亮了,我以为这种东西只存在于虚假的图片里。”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15节 “我们可以摸她吗?开个价吧!!” 瓶瓶被蒋河推到舞台边缘,无数双手放在她的头顶,那些人如同密不透风的网,她是吹不出去的风。 表演大获成功,蒋河一夜收入几十万,她成了人人称赞的马戏团团长,人体马戏团的名字响彻地下表演场,一票难求。 几个小朋友的生活水平提高了不少,他们住进了空调房,瓶瓶也获准舒展她扭曲的骨骼。 她总是盼望着吹吹风,让她的身体吹吹风。 于是蒋河很好地利用了她的心理,用一道暗门和一道锁控制了她的喜怒哀乐。 花瓶侧面的锁打开了,瓶瓶在乐谣的帮助下把自己残缺的下半身对准温暖的阳光。 “好舒服啊。”她小声说。 乐谣小幅度地按摩她的身体,小嘉拿来衣服盖在她的身上,乐一在旁托腮坐着,她问瓶瓶:“你最近怎么不哭了?” 瓶瓶笑着回:“干嘛要哭呀?” 乐一不说话了,片刻她问瓶瓶:“你恨蒋河吗?” 他们都长大了些,好像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绪了,对人间的苦难也有了切身的体会。 “我不知道。”瓶瓶实话实说。 她问几人:“你们恨过人吗?” 几个小朋友都说没有,于是瓶瓶也说没有。 “我也没有恨过人,什么是恨啊?” 乐一:“就是想把她捏爆!” 瓶瓶赶忙摇头:“算啦算啦,听起来好痛啊。” 乐一:“你怎么还关心起蒋河了?” 瓶瓶赶忙解释:“我是说手痛啦,把人捏爆的话…手也太痛了吧,再说我也没有手…” 乐一撇撇嘴。 蒋河回来了,瓶瓶的放风时间结束,她的肉像团泥似的被推回花瓶里,蒋河把锁挂好,把其他人赶去训练。 “晚上见呀瓶瓶。”小嘉拍拍花瓶跟瓶瓶道别。 “晚上见呀。”瓶瓶点点小脑袋瓜。 训练很辛苦,傍晚时分大家才回到房间,小天几乎一碰到枕头就睡了过去,乐谣强撑着困意和瓶瓶说了几句话也去睡觉了。 大家四散地倒在床上。 最后只剩下瓶瓶还醒着。 放风结束的晚上是她最痛苦的时间,她的骨骼在回忆那种舒展的可以呼吸的感觉,她浑身痒得像是无数只蚂蚁在爬,上上下下,她难受地不停流泪。 她哭得实在很小声,所有人都睡得很好,谁都没有听见。 很久很久,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铁块敲击陶瓷的声音很是清脆,瓶瓶的身上忽然不痒了,锁被打开了,她的下半身被人往外抱了抱,虽然因为瓶口的存在她无法挪动上半身,但只是这样就足够了,足够让她快乐。 乐一低声道:“烦死了,你是哭个没完了吗?” 瓶瓶有些懵了:“是蒋阿姨让你打开锁的吗?” 蒋河从不这样,她从不无缘由地让她呼吸。 乐一切了声:“怎么可能,钥匙是我偷来的,牛掰吧。” 瓶瓶小声夸奖:“超级牛掰。”但她很快又担忧起来:“可是被发现了怎么办?你会被打的。” 乐一:“你不告诉她不就好了,我既然能偷出来就能放回去。” 她问瓶瓶:“说吧,你要晒月光吗?” 瓶瓶拼命点头:“要!” 于是乐一把花瓶转向了窗外的月亮。 “事先说明啊,”乐一晃了晃手里的钥匙串,“我一点都不喜欢你,我就是觉得你哭起来很吵。” 瓶瓶:“嗯嗯。” 乐一:“你也别搞得好像很了解我的样子,你真的烦死了。” 瓶瓶:“我怎么这么烦人啊。” 乐一的小脸傲娇得很,下巴扬得高高的:“对,你知道就好。” * 转眼两年过去了,蒋河在地下表演场赚了几辈子花不完的财富。 她追求的东西升级了,不再是金钱,还有在阳光下生存的权利。 可观众们不接受。 他们喜欢看马戏团演出,喜欢看一切畸形的东西,他们的外表一个赛一个的光鲜亮丽,内心却以观看人类的丑陋为乐,有人听说蒋河意图退出地下演出场,甚至给她写威胁信,扬言她如果敢走就会出现在法治新闻上。 蒋河的身份向来是单方面曝光的,她从不知道那群观众的身份,他们每个人都戴着面具,躲在浓雾后,蒋河没有办法,只能一边筹备正经的马戏团,一边继续混迹地下表演场。 但她太讨厌这种感觉了。 她竟然没有权利选择自己的人生,她厌恶这种失去自由的感觉,连同着厌恶新训练出的马戏团。 最后,她想出了一种类似于“死遁”的方式。 在一处村子演出时,她故意引发山火,漫天的大火点燃了一片森林,她训练的动物四散逃开,她不在乎,她只偷偷带走了被她锁在集装箱里的几个小孩。 在实地考察后,蒋河发现白山疗养院的冷冻库下面有个十几平米的储物空间,于是她便买下了白山疗养院,成为了第三任院长。 几个小孩有了新的家。 起初还时不时有人联系蒋河,但地下表演场更新迅速,蒋河腾出位置了,层出不穷的新的马戏团蜂拥而上,仅仅三个月,蒋河就彻底失去名号,没人去关心她的去向,也没人关心五个马戏团演员是死是活。 时间荏苒,几个小朋友在狭小的空间度过了这辈子最快乐的几个月。 蒋河不再要求他们训练,他们不再需要走上并不喜欢的舞台。 小嘉喜欢把手伸得高高的,因为几人被蒋河藏在地下,头顶的房间是冷冻库,冷气外溢,房间的气温较正常的要低上几度。 “我喜欢它,好凉快呀。” 小嘉以前总是光脚在滚烫的砖块上走,有时候还要在火圈中穿梭,她讨厌那种灼烧的感觉。 “如果可以的话,我以后的家要在冷冻库里!” 小天很无语:“然后你就被冻死了!” “我就不一样,我的愿望很务实,我要长胖五十斤!” 他扯了扯自己瘦骨嶙峋的胳膊:“我可是男孩子,这也太瘦了。” 阴暗的地下,大家各自许愿。 乐谣:“我希望我可以有一个户口,这样我就可以上学了。” 乐谣问瓶瓶:“瓶瓶呢?” 瓶瓶想了想:“我还是想去看河,河水的声音很好听。” 瓶瓶的愿望说过很多遍。 虽然她什么都看不见,但她喜欢五彩缤纷的颜色,在她的脑海里,所有的河都是五颜六色的,粉色红色的树叶飘在上面。 几个小朋友曾在她生日时给她画过这样的一幅画,当时瓶瓶很开心,亲了画纸好久。 乐一很嫌弃这个愿望:“真没志气。” 瓶瓶好脾气地问:“那乐一的愿望是什么啊?” “我要住大房子,然后上学,”她自恋道,“像我这么聪明肯定可以跳级,只要我多跳几次,就能和同龄人在一个年级了,然后再跳几次,所有人都要叫我学姐!” “不过这个愿望比较俗气,我真正的愿望是当个杀手,”乐一比划了一下,“拿着这么高的针,穿着黑色风衣和高跟鞋,在雨夜中疾行,嗖嗖几下就能把敌人杀个对穿,然后拯救世界!” “哇——”瓶瓶从没奢想过这些,但她觉得乐一肯定可以做到。 “乐一姐姐真厉害!” 乐一臭屁地甩了甩头。 快乐的时光总是稍纵即逝,半年后,蒋河把几人接到了地面上。 因为白山镇远离地下演出场所在的城市,再加上几个小孩已经不被人在意,所以蒋河也不再担心他们被发现,她给几人编了个精神病身份后,就让他们住在了白山疗养院。 白山疗养院的病患很少,一只手就能数过来,他们的病痛很多,但脾气很温和,总是把不多的糖果和零食分给几个小朋友。 瓶瓶因为外形原因不能见光,所以大家拿到零食都会偷偷往负一楼跑,钻过冷冻库,来到瓶瓶的房间,把零食举高喂给她吃。 有次乐一拿到了一份番茄味的薯片,很小袋,她小气巴拉地分给了瓶瓶两片。 那是瓶瓶第一次吃薯片。 她发誓那是最好吃的东西,她这辈子都爱吃番茄味薯片。 但她也只吃过这么一次。 有时候不见光才安全,蒋河担心几个小孩跑掉,又觉得把他们的腿打断太麻烦,照顾起来太麻烦,所以给几人注射了副作用很大的精神药剂。 肉眼可见的,几个小朋友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劲,他们的记性时好时坏,有时候刚下来找到瓶瓶,就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要来。 瓶瓶什么都看不到,所以经常听到有迟疑的脚步声停到自己的身前,但没有人说话。 “是谁在那里?” 没有人说话,只有很浅淡的呼吸声。 时常要过很久很久,瓶瓶才能听到一声叹息。 “本来是给瓶瓶带了桃子味果冻的,”乐谣说,“但是怎么找不到了。” 瓶瓶当即回:“没关系,乐谣姐姐来看我我就很开心了。” “他们几个也想来的,”乐谣说,“不过最近蒋河的脾气更差了,大家都被她抓回房间了。” 蒋河的脾气一向不好,瓶瓶简直无法想象蒋河的脾气还能怎么更差。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16节 乐谣自顾自地往下说:“她前几天觉得身体不舒服,查出了肝癌。” “她好像要死了。” 瓶瓶安静地听着,知道蒋河要死的时候,她生不起什么欣喜若狂的情绪,为了别人的死亡而感到快乐好像很不好,最后她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啦。” 在瓶瓶无法看见的地方,乐谣的目光很悲伤。 “可是瓶瓶怎么办呢?” 瓶瓶假装听不懂地笑起来:“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啊,你们照顾好自己就好啦。” ... 一语成谶。 有时候悲伤太早,最先被命运的审判却是自己。 瓶瓶的身体总是很不好,搬入白山疗养院后,蒋河为了这个最完美的藏品给她注射了很多吊着命的药,但她没想到她残败的身体会成为活命的缘由。 蒋河得了肝癌后,多大的野心都化成了一句话——她要活。 于是她花大价钱从国外弄到了一批肝癌特效药,只是还没有临床实验,于是还算健康的几个小孩就成了小白鼠。 蒋河与给瓶瓶做四肢切割手术的黑诊所一直有联系,她买下了那个诊所,那些没有医德的医生护士来到了白山疗养院,来到了改造好的实验室,他们无节制地在孩子们身上试药,蒋河的钱像流水似地往外流,这些瓶瓶都不知道。 一开始,她只知道她的朋友忽然不见了。 白山疗养院已经没什么病患了,所以来来往往的医务人员并不会故意控制音量。 两个月后,瓶瓶终于听到了些消息。 她知道乐一被查出了稀有血型,知道有个国外富豪已经求了这种血型两年,知道那个富豪是为他最宝贝的女儿求的血,她知道有的孩子是如此真切地被爱着,有的孩子却只能成为血库。 她还知道更多。 她知道小天陷入昏迷。 知道小嘉昨天凌晨吐了血。 知道乐谣姐姐的身上插了三十多个管子。 知道蒋河为了以后可以挣更多的钱,正疯了般给濒死的乐一找配型。 她想找人继承乐一的血。 在来到白山疗养院的第十一个月,在失去同伴陪伴的第三个月,瓶瓶与乐一配型成功,花瓶被敲碎,她被蒋河带到了实验室。 国内外有名的骨髓移植专家来到这灰暗的地角,为她与乐一做了手术。 顺带着,另外三个小孩因为身体原因已经彻底失去利用价值,他们仅剩的几个健康的身体器官被手术剥离,高价卖出。 可能是感恩乐一的价值吧,蒋河在处理完几个小孩的尸体后并没有第一时间转卖掉乐一的器官,而是放任她在病床上自生自灭。 瓶瓶就躺在旁边。 她浑身都插满了救命的仪器,干干净净的乐一与她的对比很鲜明。 瓶瓶觉得很对不起乐一,她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这样。 他们明明那么健康。 明明马戏团那么苦那么累,他们都可以那么健康。 怎么一下子就都死了呢? 手术成功后的第三天,乐一从昏迷中醒来。 “真倒霉啊。” 她的声音很虚弱,但精神状态似乎很不错。 “可千万别有下辈子,我真是讨厌死活着了。” 病床上的瓶瓶泣不成声,她的眼泪迅速上涌:“对不起。” “对不起个屁,”乐一翻着白眼,“哭哭哭就知道哭。” 瓶瓶的眼泪不停往下掉。 乐一懒得理她,她小声嘟嘟囔囔:“不过就是有一点还挺可惜的。” “我真的很想有那种很牛掰的武器,雨夜杀手拯救世界也太酷了。” 说完了,乐一深深叹了口气。 她掏掏兜,从兜里掏出了一把碎成渣的番茄味薯片,她有些嫌弃地张开手,像是在坟前洒酒一样,把粉末状的薯片撒在地上。 “再见乐谣。” 她每撒一点都会说一句话。 “再见小嘉。” “再见小天。” 撒完了,她把手攥成拳,对着窗外的阳光挥舞了好几下,像是在殴打这个世界。 最后可能是累了,她轻轻闭上眼睛。 “再见瓶瓶。” 第64章 伤疤 乐一死后, 地下马戏团只剩下一位演员。 蒋河把各种临床数据传到国外,对面承诺两个月内会给她最新批次,她的生命将得到最大程度的延续。 蒋河脸上的笑容变多了, 她时常抚摸着瓶瓶的头发, 说如果她表现得乖,就给她治眼睛。 瓶瓶从不回话。 因为脱离了花瓶,蒋河不再只给她注射药剂,什么医疗手段都是最好的, 再加上她身上的排异反应很轻, 所以她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但她没有感激,她知道蒋河的悉心关照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更好地抽取乐一的血。 她身上那份属于乐一的血。 蒋河简直像对亲生女儿般对待瓶瓶了, 在所有伙伴死去的第三个周, 麻木不言的瓶瓶做了一个梦,一个幸福又痛苦的梦。 而后就开始发烧, 她烧得意识模糊,烧得开始说胡话,蒋河用了各种方法,都无法让她的体温降下来。 蒋河以为是骨髓移植后的排异反应,担惊受怕了整整一周,就在她做好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准备时, 瓶瓶的体温忽然降下来了。 简直是生命的奇迹。 瓶瓶睁开双眼。 蒋河欣喜若狂地走上前,四五名医务人员围了上来,他们给她做各种检查。 生命体征一切正常。 蒋河深深舒了口气,她试图像前些天那样抚摸瓶瓶的头发, 但与瓶瓶对视上的瞬间,她忽然愣住了。 瓶瓶明明什么都看不见, 目光却清明无比。 蒋河迟疑道:“瓶瓶?” 瓶瓶很久都没有说话。 久到蒋河以为她因为高烧失去了声音。 但她最终还是开了口。 “你即将死的无比痛苦。” 瓶瓶躺在病床上轻声道:“你的尸体会被家人藏在河床底,你的灵魂将永远无法上岸。” 蒋河一时没反应过来。 其他医务人员率先反应了过来,他们连忙就要捂住瓶瓶的嘴。 “我不想看见你们。” 于是一切都变成了慢动作般,所有人,包括蒋河都缓慢地转过身。 医务人员离开了病房,他们各自去忙各自的工作,蒋河也去院长办公室收拾好东西,径直回了家。 瓶瓶平躺在病床上。 她的眼泪无意识地流淌,晕染在枕巾上。 只是短短几句话,她残废的四肢长了出来,她的眼睛恢复视力,她有机会看到河了,但也在她拥有视力的瞬间,她再也看不到五彩缤纷的梦里的河。 她好像一下子多了许多记忆,知道了许多事情。 在身体肌理被打破重塑,在身体植入不同血液后,她的灵体出现变异,她在九岁这年,拥有了通灵天赋。 超绝登顶的通灵天赋。 而这种顶级天赋是有记忆传承的,她自然而然懂得了如何运用它,也知道了限制。 ——不能扭转已经发生的。 ——不能妄想改变必定会发生的。 ——只能在既定空间内使用。 ——无法对比她强大的人使用。 可瓶瓶还是想试试。 “我要他们都回来。”她轻声说。 她等了很久。 什么都没有发生。 于是她又小声道: “我要他们都活过来。” “出现在房间里。”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17节 “还和以前一样。” “活过来。” 声音喋喋不休,但房间很空旷,除了瓶瓶外,再无一人。 这种徒劳的尝试持续了很久,直到瓶瓶在空旷的房间痛哭出声,最后她缓缓坐起身,抱住膝盖,把脸埋进手掌心,整个人缩成很小的一团。 她想了很久,从黄昏想到黎明。 她想到自己还在母亲怀抱里的模样,想到被蒋河买走带到地下室的仓皇,想到和四个伙伴初见面的欣喜,想到乐谣阳光热烈的笑容,想到小嘉温温柔柔的嗓音,想到小天总是给她变的魔术,想到乐一每晚为她偷的那一串钥匙。 她很爱他们。 很爱很爱。 瓶瓶擦干净眼泪,她开始许新的愿望。 “只是身体出现就可以。” “没有灵魂也可以。” 于是房间里出现了几个小朋友的尸体,他们伫立在黑暗中,比恐怖片里最吓人的场景还要吓人,但瓶瓶没有害怕。 “我来当你们的灵魂,”她小声说,“我们以后住大房子,然后上学。” 她还记得小天的愿望,于是把小天的模样变胖了许多。 她也记得乐一的愿望。 乐一希望不要有下辈子,所以她纠结了很久,没有让乐一的身体出现。 可她实在太想乐一了,所以她把自己的脸变成了乐一的模样。 就当瓶瓶死了吧。 瓶瓶跟个什么都想要的贪婪无厌的人一样,她不停地许愿。 “我要乐谣姐姐的心脏。” 大家的部分器官被蒋河卖出去了,瓶瓶不接受这点,大家的身体都是假的,但她希望有真的东西。 “要小嘉的肝与肺。” “还有小天的眼睛。” 瓶瓶的每句话都虔诚无比。 这些,再加上乐一的脸,所有人都可以活在她的身上了。 天亮了。 瓶瓶抱膝坐在窗边,在过去的许多年里,她总是以脆弱无比的形象出现,她遭受了许多苦难,但从未觉得太难过,因为她有很多的朋友。 如今她变得强大,却感受到空前的孤独与痛苦。 蒋河以后再也不会出现了,但不该出现的人还有很多,白山疗养院里的每一个医务人员都该死。 她的四肢是他们砍断的,她朋友们的胸腔是他们剖开的,他们没有资格幸福地活着。 只是死亡是一件太简单的事情。 白山疗养院只剩下几名重病患者了,瓶瓶陪他们走完了人生的最后几个月,而后开始思考那些医务人员该如何死去。 瓶瓶见过的人不多,为了欺骗外界,也为了营造白山疗养院一切正常的假象,她变出了一群早就死去的人充当病患,因为她无法凭空想象出并不存在的人,所以所有病患的脸都来自她看过的一些旧报纸。 她改变了医务人员的记忆,让他们忘记了在黑诊所的经历,忘记了曾参与的临床实验,忘记了几个小孩的真实身份,也让他们以为所有病患都是真实存在的。 她时常站在顶楼看这些医务人员虐待那些早就死去的人,看他们即使已经忘记那些恶毒的过往,但依旧是自私阴毒的人。 瓶瓶细细思索这些人都干过什么。 有的人曾把小嘉摁进水池里,有的人曾惩罚性地把小天的呼吸管拔掉,有的人曾帮助蒋河把几个小孩的尸体掩埋,有的人曾辅助操刀为她与乐一换血。 思前想后,瓶瓶决定创造出一个游戏场。 时间就在每周日的凌晨,零点开始,六点结束。 因为这个时间是他们曾经在地下表演场的演出时间。 而游戏方式就是抓小白鼠。 因为所有小朋友以前就是小白鼠,而现在瓶瓶希望所有人的身份可以颠倒一下。 从一月开始,一直到五月,每个周的周日,瓶瓶都会与她的伙伴们一起抓小白鼠,有时候认真地去抓,有时候只是欣赏小白鼠们崩溃的丑态, 她看那些人疲于奔命,东躲西藏的崩溃与绝望,亦如自己的朋友曾被放在手术台,肆意切割的模样。 这个游戏持续了几个月,医务人员的数量越来越少,虽然这些人都有亲属,见人失踪了会报警,但瓶瓶的能力很管用,每次公安局的人来到疗养院,都会得出错误的结论。 瓶瓶有能力遮蔽住所有人的双眼,也有能力让每件事成为悬案。 她想得很美好,她预计等所有医务人员都“死得其所”后,她带着三个伙伴离开白山疗养院,所有人住在一起,一起上学放学,一起吃薯片看电影。 他们四个将度过互相陪伴的一生。 瓶瓶知道自己的精神其实有些扭曲了,但她要如何不扭曲,她捂着胸腔里属于乐谣的心跳,只觉得这样才有温度。 只有这样她的人生才能有一点点的温暖。 可即便她的愿望如此简单,依然有人要打扰她与她的朋友。 有个女生晕倒在白山疗养院的门口,不久后就有一个类似体质的人来到疗养院。 白山疗养院在被调查。 瓶瓶很担心她的事情被调查出来,也担心对方比她更强大。 但很幸运,在短暂的沟通后,她很快控制住了对方,她知道了会有一档通灵节目来这里比赛。 为了了解比赛内容,她在对方的手机里看完了这个节目的前三期。 她知道有个女孩擅长捆灵,知道她的双胞胎妹妹擅长降灵,知道有人的体质会让周围的人都倒霉,知道有个女人很厉害,她会是这场游戏最大的威胁。 于是瓶瓶决定与这个女人住进一间病房。 她重新制定游戏规则,再次更改了所有医务人员的记忆,让他们忘记小白鼠其实是他们自己,她还试探性地动用通灵能力要求那个叫姜厌的女人穿上病号服。 但是姜厌并没有受到她的影响。 她嫌弃地看着衣服,过了许久才选择穿上它。 在姜厌去卫生间换衣服的那段时间,瓶瓶的内心很紧张,她在获得通灵能力后,第一次遇到无法干扰的人。 而因为姜厌的存在,她也不敢去控制其他通灵师。 她的大脑高速运转,最后决定顺着他们的任务行动。 ——假装这里就是所谓的半能量场,假装白山疗养院的背后就是存在一个灵体,所幸几人命运多舛,有足够的悲惨经历可以被挖掘。 她乐观地想,其实这场比赛也是个机会。 一旦他们的经历被挖掘,他们就会被同情,他们会被接出去,从而拥有无比真实的,所有人都承认的身份。 她想了很多。 想了很多很多。 她想了如何让这个游戏看上去合理,如何落实瓶瓶已经死掉这件事,她想了如何扮演好乐一,如何让背后的灵体成为蒋河或者瓶瓶,再不济,同时都是也可以。 只要让这些通灵师相信其他人活着就好。 虚假的活着也是活着。 因为她真的无法离开他们,离开一秒都要窒息。 * 姜厌说完那句“你无法操控他们的尸体过一辈子”后,就开始等待瓶瓶的回应。 瓶瓶平静地注视着姜厌。 当她不再努力扮演乐一时,她那种招人嫌却莫名强大的气场没有了,整个人像是被困在什么地方,一步都踏不出去。 “过度了,”姜厌解释道,“为了表现出他们都是正常的,你太用力了。” “比如让其他病患时不时被控制,衬托出你伙伴的正常,尤其是我去小花园的时候,那种所有人都不正常,只有小嘉小天向我求救的违和感太重。” “还有小嘉腹部的手术疤,”姜厌说,“那不是阑尾手术能留下来的,再联系孙新知所说的他给所有小孩进行了手术,那个手术应该并不温和。” 姜厌问瓶瓶:“为什么不把他们的手术疤去掉?” 毕竟这样可以减少暴露的风险。 瓶瓶迟迟没有回话。 许久,她说道:“因为伤疤是真的。” 假的太多了,总要有些东西是真的。 有了伤疤,他们便有了过去,有了过去便是人了。 第65章 《独角戏》结束 事情发展至此, 也没什么好辩解的。 任务结束,姜厌把手伸向瓶瓶,瓶瓶沉默片刻, 把手搭在了姜厌的掌心。 姜厌握住小女孩的手, 转身往外走。 路过404时,房门被推开了。 小嘉和小天走了出来。 两个小朋友仰头看着姜厌,姜厌扫了瓶瓶一眼,对视回去。 “姐姐, 你真的忍心让我们消失吗?” 两个小孩问姜厌。 姜厌:“我当然忍心。” 于是两个小孩倒在了姜厌面前。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18节 温温柔柔的小嘉和胖乎乎的小天躺在冰冷的地砖上, 柔软的黑发搭在脸颊上, 胸腔没有一丝起伏,就像睡着了一样。 瓶瓶在试图攻心, 但很可惜, 姜厌真的不会对这种场景有什么感觉。 她连走路的频率都没变。 姜厌一路往前走,一个又一个的病患走到她的面前又一个个倒下, 有喜欢打太极的老爷子,有曾热情跟姜厌唠嗑的阿姨,很快,二十多个尸体铺满了走廊。 场面诡异又壮观。 瓶瓶侧眸看了姜厌几眼,垂下眼睫:“你真厉害。” 如此厉害的无动于衷。 姜厌没回瓶瓶的话,而是告诫道:“不要想着逃走。” “你的能力对我无效, 所以我会很容易抓到你。” 瓶瓶:“可是这样他们就没办法上学了。” 完全可以预料的,她离开这里后会被永久监视,她没法自如地操控她的朋友们,也不会有学校愿意收几个被操控的死人。 “你或许可以问问他们愿不愿意在死后还上学。”姜厌回。 “事实上你的同龄人们并没有如此热爱学习, 尤其是在死后。” 瓶瓶的表情有些惊讶:“可是我听电视上说人一辈子都应该学习。” “但没说死后也要学习。”姜厌摁下电梯的按钮。 “你让你的朋友和死后还要加班工作的社畜没什么两样,如果我死后被这么对待, 我应该会给你几拳。” 瓶瓶说到底只是一个十岁的小朋友,她的人生局限在地下室,表演场和实验室之间,听到姜厌的话后她有些出神。 但很快她就摇了摇头:“不上学也可以。” “只是我要的比这个多得多。” 白山疗养院的大门就在前方,姜厌推开了玻璃门。 然而瓶瓶没再往前走。 她把自己的手从姜厌的手心抽离,倒退了几步,二十几个尸体从四楼接连跳下,而后歪歪扭扭站在了她的身后。 与尸体站在一起的,还有从楼梯口走出来的几位通灵师。 “我还是想试试逃走。” “虽然控制不了你,但控制他们还是挺简单的。” 瓶瓶对着姜厌笑了笑,沈欢欢的手心骤然金光闪烁,金色的绳索迅速捆在姜厌身上,被控制住的还有虞人晚和林鑫九,他们快步向前把姜厌团团围住。 姜厌没有动。 瓶瓶看了她几眼,在逃走前拖走了沈欢欢。 沈欢欢无法行动的双腿被拖在地上,瓶瓶轻声说了几句话,于是沈欢欢的身体变得无比轻盈,小女孩轻轻松松地就拖着比她高许多的沈欢欢跑向电梯。 姜厌没着急解开身上的捆绳,而是远远看着电梯的“-1”键亮起。 这女孩其实没什么逃跑欲望。 她也知道自己根本逃不掉,但她还是跑了,因为没有求生欲望,她甚至都没往外逃,而是去了负一楼。 姜厌有些感慨地叹了口气,这时她手机忽然震动。 「请你救她。」 是何清源发来的消息。 姜厌抬手遮住了摄像头,问:「为什么?」 何清源:「如果她可以活下来,她会在未来接管超管局。」 可能是因为姜厌迟迟没有回话,何清源继续道:「救下她,你可以拿走妖管部的任何一件藏品。」 「就这?」姜厌牵起唇角。 救有这种发展潜能的人,只给一件藏品未免太小气。 很快,何清源的下条信息发了过来。 「我知道姜赤溪转世后在哪里。」 姜厌的指尖顿在半空。 片刻,她回道:「把所有人的摄像头关了。」 何清源作为超管局的副局长,在这方面拥有绝对的操控权。 下一秒,五名通灵师的摄像头全部发出“滴”的一声,直播间顿时陷入黑暗。 不明所以的观众全部懵了。 【怎么了???】 【瓶瓶把所有人的摄像头给关了?!】 【她想干什么??】 姜厌不知道直播间想歪了,作为罪魁祸首的她随意抬了下手,强大的妖力从掌心倾压过去,仅用了不到半秒,挡在她面前的病患像是被电击了般浑身痉挛起来,姜厌看都没看他们的反应,自顾自地放下手。 所有病患顷刻间轰然倒地。 几名通灵师也从被操控的状态恢复了过来。 林鑫九捏着眉心,扶着把手缓缓坐在了大厅的沙发上。 虞人晚踉跄了一下,她背包里的小哇颤巍巍地探出头,惊恐地看向姜厌。 沈笑笑晕晕乎乎地抱住头,她下意识往身边摸索过去:“姐姐?” 身边空无一人。 这下不管她头有多昏都清醒过来了,她连忙眯着眼往周围看去:“姐姐?!” 姜厌推了她的肩一下:“跟我下楼。” 沈笑笑完全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赶紧点头,“我姐姐是在负一楼吗?” “嗯,被瓶瓶带下去了。” 因为姜厌和瓶瓶是在405里面对峙的,信息并没有传递出去,所以沈笑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姜厌一边和她下楼,一边言简意赅地说了说情况。 最后,她在沈笑笑的手腕上缠了一圈红线:“一会儿戴着,这样不会被影响。” “好好。” 沈笑笑现在担心姐姐的情况,也没精力震惊瓶瓶的能力和这根红线的作用,两人以最快的速度下了楼。 负一楼的温度比大厅要低上不少。 尽头冷冻室的铁门反着冰冷的光,映照出两人模糊的身影。 姜厌还记得瓶瓶说过的,地下实验室就在冷冻库的下面,她也没刻意压低声音,走到冷冻库面前,推开了厚重的大门。 入眼的一切让她微愣了下。 身后的沈笑笑着急地探过头,看到冷冻库里的景象后,她也震惊地瞪圆了眼睛。 与想象中的冷冻库不同,这里的一切都有温度。 墙壁被粉刷成粉色,墙纸是橙色的卡通小熊,冷冻库的角落堆满了可爱的玩偶,有扎着蝴蝶结的洋娃娃,带着领结的胡萝卜,最奇妙的是,满地都是茂盛的嫩绿色小草,场地正中央还有个精美绝伦的秋千。 这哪里是冷冻库,这明明是玩具屋,是游乐园。 沈笑笑:“这是…” 姜厌思忖道:“瓶瓶弄的吧。” “咱们来的那晚,小嘉就躲在冷冻库。” 沈笑笑:“可是你刚才不是说小嘉是假的吗?这几个小孩都死了,都是被瓶瓶控制的,人都死了,小嘉也感受不到冷…” “可能连假的也不忍心冻到吧。”姜厌淡淡道。 沈笑笑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难过。 姜厌径直走向那堆玩偶,而后拨了拨,玩偶后有一扇掩住的半米高的铁门,姜厌没有任何迟疑地拉开铁门钻了进去,沈笑笑揉了揉脸,紧随其后。 这是一道很长的隧道,内部铁壁生了锈,闻起来锈腥味很浓。 摸索着爬了五分钟,两人终于看到一道很弱的光亮,隧道到了尽头,尽头的铁门并没有锁,姜厌率先推开门爬了出去。 浓烈的花香扑面而来。 如果说刚才冷冻库的场景只是让人有些惊异,那地下二层的一切都让人感到不敢置信。 符合与不符合这个季节的花盛开满每个角落,雪白的绣球,嫩黄的迎春,粉色的腊梅,一团团一簇簇,这里甚至有两只毛绒绒的小奶猫,见到两人后,小猫不认生地露出雪白的肚皮,发出软软的叫声。 沈笑笑的脚步都下意识放轻了。 一只小猫拽着她的裤脚往她身上爬,沈笑笑没忍住把小猫捞进了怀里。 姜厌往前走了几步,转角处出现了一只半人高的幼象。 幼象甩着长长的鼻子自由穿梭在墙壁之间,它的身影淡淡的,仿佛只是一个投影,见到姜厌,幼象雀跃地扬起鼻子发出轻鸣,姜厌伸出手摸了摸它的耳朵,就在这时不知道从哪里走出了一头母象,母象用鼻子把小象圈在怀里,两只象互相依偎地贴在一起。 场面温馨到难以用语言形容。 姜厌看了这两只象几秒,收回手,转头叫着沈笑笑离开。 沈笑笑放下了怀里的猫。 “瓶瓶不会伤害我姐姐的。”沈笑笑跟在姜厌身旁说。 姜厌随意应了声,地下的空间并不大,两三分钟就走到了尽头。 沈欢欢坐在尽头的房间门口。 刚才姜厌打断了瓶瓶对所有人的操控,瓶瓶遭到反噬,灵力受创,放弃了对沈欢欢的操控。 沈欢欢看到两人,轻声道:“她把这个房间锁住了。” 开锁倒是不困难,困难的是如何降灵,如何让那些小孩说服瓶瓶。 姜厌从兜里拿出那幅瓶瓶档案里的画,她当时并没有把这幅画放回去,但她不确定这幅画是谁画的,如果四个小朋友都在上面画了画,那最后招到谁的灵都说不准。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19节 看到画后,沈笑笑有些苦恼地摇了摇头:“可能谁都招不到,毕竟这幅画是大家伙送给瓶瓶的嘛,主人算是瓶瓶。” 见沈欢欢有些茫然,沈笑笑跟她说了说现在的情况。 当知道乐一就是瓶瓶,瓶瓶身体流着乐一的血后,沈欢欢指了指不远处的鲜花。 “她刚才在那里咳血了。” 沈欢欢说:“她的血既然来自乐一,那应该可以招到乐一的魂。” “毕竟乐一是被迫接受的手术,血的真正主人还是乐一。” 姜厌走了几步,的确在花上看到了喷溅状的鲜血,她把花折了下来,递给沈笑笑:“试试。” 沈笑笑这边刚接过花,姜厌那边便把门锁弄断拧开了。 打开门,瓶瓶正和其他几个小朋友躺在一起。 花团锦簇的,纯白的床单铺在数不清的鲜花上,四个小朋友并排躺在一起,眼睛紧闭,每张小脸都像小天使。 姜厌扫过每个小孩的脸,最后看了看房间。 房间的边缘有几个陶瓷碎片,还有一个番茄味薯片的袋子。 姜厌弯腰捡起那个破旧的袋子,身后传来沈笑笑的声音。 “失败了。” 这是沈笑笑在两天内失败的第二次。 第一次姜厌曾把瓶瓶的头发给沈笑笑,但因为两人都以为当时的瓶瓶就是乐一,所以沈笑笑在降灵失败中得出乐一还活着这个错误的结论。 而这次依旧失败了。 第三次尝试,姜厌把手里的塑料袋递给沈笑笑,“再试一次。” 沈笑笑赶忙接过。 瓶瓶此时的呼吸放得很轻,她刚才因为反噬吐了血,所以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发动能力。 她估摸她得休息到清晨才能去找她的朋友们了。 到时他们可以在天堂里唱歌。 这次就不唱五只老虎了,他们可以唱些好听的歌。 比如一闪一闪亮晶晶,再比如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 就在瓶瓶越想越憧憬的时候,她的脸忽然被捏住了。 捏得痛极了。 属于乐一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我靠,你是有毛病吗?!” 瓶瓶的睫毛颤了颤,她像是做梦似地睁开眼睛。 “你也太变态了,你竟然想和我成为双胞胎?”乐一掐着瓶瓶的脸蛋,脸上的表情嫌弃极了,“你的审美不行啊,你自己的脸不比我的好看?” 瓶瓶看着上方这个叫沈笑笑的人,眼眶飞速变红。 乐一左右看了看,看到了瓶瓶放在后方的半人高的银针。 乐一眼睛一亮,她弯腰捡起银针。 锋利无比的银针在她手中肆意旋转,她在马戏团中长大,最会玩的就是这种东西。 “给我做的啊?”乐一看向瓶瓶。 瓶瓶说不出话,她像小时候那样瘪着嘴,眼泪无意识淌满了整张脸。 乐一撇撇嘴:“还是只会哭。” “既然用了我的脸你就得成为一个很酷的人,你是要丢死我的脸吗?” 瓶瓶连忙就要解释:“我有努力变酷。”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他们就被我骗过去了,大家就可以上学了。” 乐一:“上学??” 她匪夷所思地指了指其他几具尸体:“你就是这么折磨他们的?” 瓶瓶的表情有些怔愣。 乐一翻着白眼:“你是不是傻,谁死了以后还上学啊?人活到一定岁数就能退休了,我们虽然没活到那岁数,也绝对不想搞什么死后再就业!” 瓶瓶飞速瞥了姜厌一眼。 她记得姜厌也是这么跟她说的。 乐一把银针扔给瓶瓶:“行了你也别瞎搞这些了,让我们安静睡觉吧,谁死后还要动来动去啊,动的骨头都脆了。” “可可是…” 见瓶瓶还想说话,乐一比了个打住的手势:“你也别来找我们。” “我们四个在底下是一起排队的,你如果想和我们待一块就得插队,这种行为不好。” “再说你这样容易让他们愧疚,他们都希望你活到一百岁。” 瓶瓶呐呐道:“…真的吗?” 乐一点头:“昂,他们现在就在我旁边,他们有话跟你说。” 瓶瓶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她以为能见到乐一就是最好的事情了,竟然可以全部见到吗? 最先出现的是小天,小男孩拍着胖了好几圈的自己的尸体,笑得憨憨的:“谢谢瓶瓶,我真的胖了五十斤哇,男子汉大丈夫就是要身强力壮!” “不过我还是下辈子再保护你吧,到时你肯定比我小很多,我会帮你把坏人都赶跑!” 瓶瓶:“下辈子...” 小天肯定地点头:“你活久一点,我们下辈子一定会再见的!” 第二个出来的是小嘉,她比较害羞,看到瓶瓶后就只是亲了亲她的脸颊。 “好好活着呀。” “瓶瓶还没看过河呢,五彩缤纷的河,明天就去看吧。” 瓶瓶哽咽地抱住小嘉。 最后出现的是乐谣。 乐谣看了瓶瓶许久,露出一个好温暖的笑。 “人死后就会变成星星,所以瓶瓶要是想我了就往天上看,我会一直看着瓶瓶的。” “只要瓶瓶开心,我就会闪闪发光。” 最后的最后,乐一也勉为其难地抱了下瓶瓶。 “我的脸就托付给你了。” “变酷一点,瓶瓶。” 瓶瓶眷恋地拉着乐一的手。 一直到乐一消失,到沈笑笑重新拥有身体的控制权,瓶瓶终于不再压抑自己的情绪。 有多少人能承受这种离别呢? 她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抽噎的声音连成串,大颗大颗的泪珠淌过她的脸,砸在衣服上。 她抓着沈笑笑的衣摆嚎啕大哭。 姜厌侧眸低声问沈欢欢:“还能这样?” 沈欢欢轻轻摇头:“当然不可以。” “笑笑只能降一个人的灵。” 姜厌点了点头。 所以都是乐一啊。 第66章 观落阴 离开白山疗养院前, 瓶瓶在她的朋友身边坐了许久。 谁都没有催。 直到天光熹微,太阳初升,温柔的日光落在每个小朋友的脸上, 瓶瓶终于站起身。 她走到沈欢欢面前, 低声说了两句话,而后帮她解开了石膏夹板外的纱布。 姜厌过来搭了把手,很快,沈欢欢恢复行动能力, 借着她的力站了起来。 “走吧。” 瓶瓶低头说道。 众人点头, 瓶瓶没有用人领, 自顾自走在最前方,路过半透明的幼象时, 她抱了抱小象和象妈妈。 姜厌问:“这两只象是怎么回事?” “是蒋河马戏团里的动物, ”瓶瓶回,“在那场山火里被烧死了。” “它们的脾气很好, 非常温顺,乐一很喜欢它们,不过我没办法招来灵体,在这方面我的能力是失效的。” 沈笑笑分析道:“所以它们更像是被输好的程序。” 瓶瓶点了点头。 在离开地下二层前,瓶瓶最后一次回头看,两只象的身影慢慢变淡, 连同着铺天盖地的鲜花都枯萎,她抱紧怀里半人高的银针,弯腰钻进了隧道。 回到大厅,病患们的尸体已经消失了。 其实也称不上尸体, 更准确来说,他们只是瓶瓶依据亡者的面貌复制出的可操控人偶。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20节 这时江语情走了进来。 她的表情十分抱歉, 毕竟是她的话把所有通灵师误导了,不过这也没什么好问责的,毕竟谁又能提前想到会有通灵师拥有如此高阶的通灵天赋。 “凡事无绝对,”江语情反思道,“以后我不会再犯这种错误了,最起码不会用绝对的语气说出自己的推测。” 沈笑笑连连摆手,大家都没有追究的意思。 几人跟着江语情离开了白山疗养院,大巴就等在门外,几名陌生的通灵师站在车外。 江语情解释道:“先前以为是半能量场,所以局里派了通灵师在外接应大家。” “还有何观主,他半小时前刚从江城赶来。” 何清源穿着一身道袍从大巴上走了下来,他的身体微微弓起,头发花白,面色有些疲惫,比姜厌第一次见到时苍老了许多。 大家的表情顿时变得受宠若惊。 啥任务啊,能让一个副局长亲自接应。 只有姜厌和瓶瓶面色不变。 瓶瓶是不知道何清源是谁。 姜厌是猜出何清源来干嘛的。 ——他是来截胡的。 果不其染,姜厌的思绪刚落,何清源就来到了瓶瓶的身边,他先是打量了瓶瓶几眼,最后没忍住抓着瓶瓶的胳膊捏了捏,又弯腰捏起瓶瓶的肩胛骨。 瓶瓶:“………” 姜厌抱胸在旁看着,沈笑笑一脸懵,沈欢欢欲言又止。 “这是…” 姜厌:“抢人。” 就在瓶瓶的表情逐渐不耐烦的时候,一辆越野车风驰电掣地冲向白山疗养院,带起了一阵呛人的灰尘。 车子刚停稳,一个扎着小辫的矮个老头就从车上蹦了下来:“谁是瓶瓶啊?” 瓶瓶现在动弹不得,只能艰难地扬起脸: “是我。” 矮个小老头蹦了个高,瞬间跑向瓶瓶:“哎呦,我的宝贝徒弟诶!” 瓶瓶平时学乐一习惯了,已然学到了精髓。 听到这种不打招呼就叫徒弟的,她瞬间皱起眉心,反驳的话脱口而出:“随便认徒弟你礼貌吗?” 矮个小老头搓了搓手,脸上美滋滋的:“脾气也好。” 众人:“……….” 瓶瓶把小脸扭到一边,她扯了扯胳膊,把自己的肩膀从何清源手里解救出来。 矮个小老头这会儿也注意到何清源了,眼睛顿时瞪了起来:“好哇,你个没底线的,你不是说不收徒了吗?!” 何清源礼貌回应:“我记得许观主也说过。” 许遥天:“我和你能一样吗?” 何清源:“何来不一样?” 许遥天:“偷偷藏个徒弟这事我就干不出来!” 说罢他指了指姜厌,“你别以为我猜不出来,你这会又想捷足先登,要不是我来的快,人家小姑娘就被你偷偷带走了,你个吝啬鬼!你到底懂不懂好徒弟应该分享啊?小气鬼!” “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一生气还是此类说辞,”何清源皱眉,“多年不见毫无长进。” 许遥天一甩拂尘,愤怒地把上面的灰往何清源脸上吹。 小学生打架都比这个高级。 防止被波及,姜厌往后退了两步,沈欢欢低声解释道:“何观主与许观主曾在同处听学三年,好像是四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姜厌点了点头。 随着两人讨论升级,许遥天逐渐咬牙切齿,何清源的表情也波动起来,两人很快便祭出法器开始斗法。 姜厌扭头问沈笑笑:“有瓜子吗?” 沈笑笑一掏口袋:“好像有!” 【前排兜售瓜子(不是】 【笑死,姜厌和何观主的师徒关系真的很表面】 【是真的好表面哈哈哈哈哈,有谁看到姜厌跟何观主打招呼了吗?】 【显然没有(?】 两人斗法之际,又有三辆车来到了白山疗养院门口,三个打扮各异的灵师一下车就精准定位到瓶瓶,脸上的表情或兴奋或稳重或矜持。 “这骨相真不错啊,年纪小可塑性也强。” “行了行了,天赋都那样了就别扯骨相了,虚伪得很。小丫头你要是跟了姥姥,天姥山的宝器丹药随你挑!” “别啊,小妮子跟阿姨走吧,他们岁数都太大了,跟你有代沟。” 瓶瓶抬头看了眼这个明显也和自己有代沟的阿姨,低下头把脸别到一边。 她不太习惯被这么多人围着。 见小女孩状态一般,姜厌问她:“你磕瓜子吗?” 瓶瓶摇了摇头,姜厌可惜地叹了口气。 正在空地斗法的两人看到新来的几人,动作也停了下来,五人争议无果,最后还是决定回去再说。 为了防止有人不讲武德,所有人都跟着瓶瓶上了大巴。瓶瓶环视一圈,那些师父辈的视线像是要吃人,双胞胎坐满了双人位,虞人晚缩成一团,林鑫九的脸臭屁得很。 最后她慢吞吞地坐在了姜厌身边。 大巴里的叹息声此起彼伏。 瓶瓶面色不变地低下头,锋利的长针被她迅速拆解,全部揣进兜里。 姜厌托腮:“你还挺受欢迎。” 瓶瓶沉默几秒:“你当时也是这样吗?” 毕竟她无法对姜厌动用能力,所以姜厌肯定比她厉害。 “我的情况比较复杂,”姜厌回,“属于两句话一锤定音。” 瓶瓶点点头。 许久,她问姜厌:“你的师父是谁?” 她现在的情况必然是要拜个师的,她的能力不是万能的,在使用能力时,除了几个大的制约条件外,还有更多细小制约。 说到底她的能力只是类似言出法随,真正的言出法随不是人类能拥有的,那是独属于神仙的能力,而既然这个能力对她限制颇多,她就必须去学习如何正确使用自己的能力。 不过以上原因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瓶瓶年龄太小了,她不好意思让陌生人帮她处理身份和其他问题,如果是面对师父的话,她会更方便开口。 姜厌侧过眸:“何清源,一开始摸你骨的那个。” 瓶瓶沉吟道:“那我也找他吧。” “你选的应该比较厉害。” 姜厌挑起眉:“这么干脆?不再想想?” 瓶瓶摇头:“不想了,想多了烦。” 姜厌思忖片刻,忽然弯起唇角:“那你待会儿再跟他说。” 瓶瓶不明所以地应了声:“好。” 见瓶瓶答应了,姜厌当即划开手机,戳开了何清源的聊天框:「你想让瓶瓶当你徒弟?」 何清源回得很快:「我的体系最适合她。」 姜厌:「那我帮你说服她,你给我什么好处?」 何清源反问:「你想要什么?」 姜厌:「你很清楚。」 何清源的消息慢了几秒,但还是回道:「可以。」 姜厌:「很好,她答应你了。」 这次足足过了几分钟,何清源才回了一串省略号。 姜厌回得实在太快,太不加掩饰,他也能猜出来自己是被摆了一道了。 何清源有些无奈地咳嗽了几声,把视线转向窗外。 大巴到了超管局,何清源起身牵着瓶瓶下了车,其他通灵师顿时明白了是什么意思,许遥天把手里的拂尘都给薅秃了,可无论他怎么用丹符诱惑瓶瓶,瓶瓶都摇头。 大巴离开了,超管局的门口只剩下了何清源与瓶瓶。 何清源问瓶瓶:“他的那些承诺很诱人,你怎么不答应?” 瓶瓶:“因为我听不懂。” 何清源觉得今天无奈的次数实在有些多了,但看着瓶瓶清透的眼睛,还是笑着摇了摇头,牵着她走进了超管局。 既然认了徒弟,他肯定是要给些见面礼的。 至于瓶瓶最想要的见面礼,所有人都清楚。 何清源带瓶瓶走进特定的房间,先是让她看了蒋河将会受到的折磨,看了所有医务人员的惨烈结局,看了被端掉的地下表演场,看了被抓捕归案的孙新知。 最后亲自带她观落阴。 这次瓶瓶终于不是与乐一扮演的各个小朋友见面了,她以生魂出窍的方式去阴间亲自与他们说话。 何清源的灵体就站在一旁,帮几个小朋友隔绝出一方空间。 瓶瓶与她的朋友们说了很久的话,也拥抱了很久。 他们还一起去看了阴间的河。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21节 忘川上飘着许多花瓣与纸船,各色的花迷了瓶瓶的眼,让她的眼眶无比酸涩。 “快看,五彩缤纷的河。”乐嘉说。 乐一小嘴叭叭个不停:“瓶瓶现在当不了漂流瓶了。” 众人发出善意的笑声。 聚散终有时。 生魂无法长久离体,瓶瓶离开前,小朋友们围成一圈,都对瓶瓶的脸很是好奇。 小嘉戳了戳她的脸蛋。 小天问瓶瓶要和乐一做多久的双胞胎。 瓶瓶想了许久,回道: “等时间开始流动吧。” 等她不被困在过去,等她不会疯狂想念,等她拥有更多好朋友,等她有了真正值得回忆的人生。 她就会拥有自己。 第67章 白泽之力 从白山疗养院离开后, 姜厌在家待了两个周才等到何清源的信息。 这些天何清源一直在忙瓶瓶的事情,瓶瓶因为在过去一年过度使用能力,灵体超载, 寿命也受到影响, 何清源带她跑了几处道观求药,终于集齐了调理的药材。 六月的第一天,姜厌吃完早饭就去了超管局。 何清源虽然身为副局长,却没什么架子, 姜厌到的时候, 他就在三楼的前台坐着, 周围围了一圈请教的通灵师,何清源拿着一张黄符给大家仔细讲解, 面容很慈祥。 整个场景非常温馨, 莫名让人想到“传承”两个字。 但如果注意到大厅遍布的白色鲜花,这种传承感又带了些别的意味。 先前去藏南殡仪馆的四个人的尸体已经找到。 根据陈熙词出发前留下的遗书, 她与其好友左图南的墓建在了一起,藏南殡仪馆正式被列入3s级任务,无法被领取。 但事情在不断恶化,藏南殡仪馆周边三公里近期出现多起失踪案件,十几个家庭濒临破碎,可以预见的, 这些人大概率已被卷入膨胀中的能量场。 而作为普通人,一旦进入能量场只有死路一条。 超管局昨日决定派遣七名通灵师前往藏南,其中四名在排名前五十,带队的为一古老道观的观主, 是个精神矍铄的古稀老人。 在姜厌驻足看大厅中央的大屏幕时,这七人来到了超管局。 带队的老婆婆表情很是严肃, 她拄着拐杖慢步走到前台,输入身份信息,确认接取了任务。 大厅里的所有通灵师都看向他们。 有人热情地打招呼。 有人和其中认识的人击掌。 有人把刚兑换的符文送了出去。 “这个或许有用。” “我这里有个招魂引魄符,应该也有用!” 在这种任务面前,大家的私心莫名变得很小,有的人不在乎手里的符文是不是自己的保命符,他们更想去保护眼前的人。 姜厌抱胸靠在一旁的柱子上。 老婆婆离开前看到了姜厌,她捂着嘴低咳了几声,逆着众人的方向,走到姜厌身前:“我看过你的直播,你很不错。” 姜厌挑起眉。 老婆婆继续道:“有空可以去蓬莱岛坐坐,你和我一个故人很像。” 姜厌:“故人?” 老婆婆满脸的褶子皱在一起:“是啊。” 虽然精神状态不错,但毕竟年老,老婆婆的腰背是弯的,姜厌几乎要弯腰才能看清她的脸。 片刻,姜厌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一个白瓷瓶。 “借给你。” 这是姜厌在第一次任务后拿到的凝灵丹,可以修复重伤的灵体,她先前就是用这个救了程光的命。 老婆婆愣了下,脸上露出一丝笑。 “谢谢小友,我本身就是丹师,你留着吧。” 姜厌当即收回了白瓷瓶。 老婆婆莫名看了姜厌的脸许久,最后叹了口气,拄着拐杖转过身,带着队伍中的人离开了超管局。 七人走后,大厅里的人也陆陆续续离开。 姜厌走到何清源面前:“走吧。” 何清源站起身,他跟四周的通灵师道别,之后也没废话,径直带姜厌下了楼。 姜厌攒了三期的奖励,再加上救瓶瓶,她这次可以在妖管部挑两个奖品,更重要的是,何清源承诺会告诉她有关赤溪女帝转世后的信息。 程光曾带姜厌偷偷来过妖管部,不过虽然说是偷偷,但监控什么的都在,所以何清源自然知道这点,他也没多说什么,沉默地推开妖管部的大门,解开九道禁制,带姜厌上了楼。 白泽的残骸依然伫立在二楼,散发着强大威压。 有了先前的经历,姜厌这次提前做了准备,所以并没有感到太多的不适。 不过她还是挺好奇的,白泽作为山海经时代便存在的妖,死法只存在两种,自己想死,或者被同等级的妖杀死。 人类是无论如何都威胁不到它性命的。 “怎么弄来的?”姜厌问何清源。 何清源也没掩饰:“它自己来的。” “它的妻子身患重病,超管局这边虽有治病良药,但也治标不治本,它妻子去世后,为了感激超管局帮它妻子续命,它把自己的肉身连同能力送给了当时超管局的局长。” 姜厌:“于是它就死了?” 何清源点头又摇头:“我们用天材地宝为它铸造了人身,它的灵体脱离兽体进入人身,成为了寻常人类。” “现在它每天都为它的妻子扫墓,我半月前曾去拜访,它已经九十多岁了,时日不多。” 姜厌应了一声。 见姜厌没有其他问题,何清源越过白泽的肉身往仓库走。 他自行解释道:“妖管部的奖品是超管局最顶尖的,因为每个奖励都是一个妖的前半生。” 一个妖的前半生? 姜厌没听明白,但何清源已经走到了仓库前。 仓库的门是青铜铸造的,其上花纹古朴,极有年代感。 何清源解开仓库禁制,推开了仓库的大门。 姜厌随他踏入门内,抬眼时,饶是姜厌都忍不住下意识屏住呼吸。 入眼之景极为震撼。 成千上百个玻璃罩内悬浮着一张张黄符,围绕着黄符的是一只只或可爱或凶猛的小动物,亦或是精美的瓷碗铜瓶,翠绿的植株,茂盛的繁花。 各个玻璃罩内景观不同,但全部流光溢彩,身影虚幻,如云如雾。 大约是感知到人类的气息,玻璃罩内的凶兽发出低吼,飞鸟展开翅羽,兵甲发出轰鸣。 何清源低声道:“这是数百只妖的本体。” 姜厌放眼望去。 许久,她问道:“怎么做到的?” 何清源回:“是白泽的天赋能力,化繁为简,化妖为符。” “白泽在离开前,把自己的能力封在了肉身里。” “只要有妖愿意放弃永生的生命,想要彻底变成人类,它们就会找到超管局,那时会有专人为他们锻造出合适的人身,而后把他们带到白泽的肉身前。” 姜厌:“然后呢?” “然后他们的灵体便会脱离本体,进入人身,而他们的本体会化为一道符文,此类符文世间绝无仅有,不可书写,不可记诵。” 这种凝练了妖全部妖力的符文会有多强? 姜厌扫视一圈后,走向第一个玻璃瓶。 这个玻璃瓶内是一件青铜甲胄,破损处颇多,胸口有个穿透伤,粘连着血迹,它所化的符文异常繁复,巴掌大的黄符上画满了咒言。 姜厌看了眼旁边的标牌,这件青铜甲胄距今已有两千三百年。 何清源自觉讲解起来:“这个妖是二十年前找来超管局的,它一直记得它最初的主人,它的主人你应该也听说过,在史书上以骁勇善战著称。” “两国征战时那个将军因为胸口的穿透伤不治身亡,甲胄一直觉得是自己的错,如果它再坚固一些,那个将军是不是就不会死了…它一直这么想,于是化形后它一直在找他。” 姜厌:“后来怎么不找了?” “找了三十多世,它说那种只能目送的感觉很不好,不如一起老死算了。” 姜厌点了点头。 她弯下腰看向标牌下的金属小字,上面写着甲胄妖所化符文的功能。 【可以无视任何物理攻击三次。】 【若给同类妖使用,可助其能力升级。】 无视任何物理攻击。 这代表世间最强的兵器也刺穿不了它,代表拥有这张符文的通灵师多了三条命。 姜厌思索几秒,直起了身。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22节 她继续往后走,这里每个符文的背后都有故事,都代表了一段往事。 很快,姜厌在一个玻璃瓶前停了下来。 这个玻璃瓶里是一只小乌鸦。 何清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是虞人晚的母亲。” 姜厌挑起眉。 “她是在怀虞人晚的时候来的,”何清源说。 “她当初被天敌所伤,本体落在寅城城郊的一个院子里,当时虞人晚的父亲在那里养病,看到受伤的乌鸦就悉心照料了两个月,伤好后虞人晚母亲化作人形制造了一些偶遇,两人后来结婚生子,结局也算得上圆满。” 姜厌觉得这个故事很是老套:“她担心被那个男人发现真实身份?” 何清源摇头:“不是,她是为了虞人晚。” “她曾受过伤,怀孕时身体非常虚弱,妖的保护机制好像和人类不太一样,她的身体机制为了保住她的性命,开始阻断她身体给婴儿的营养供给,并且多次自主调动妖力试图扼杀虞人晚。” “她实在很想成为母亲,所以找到了超管局。” 姜厌弯腰看向这个标牌下的字。 【可以诅咒任何等级的灵体三次。】 【若给同类妖使用,可助其能力升级。】 姜厌沉吟片刻,没说什么继续往后走去。 这里的符文完全称得上应有尽有,质量和寻常符文根本不是一个等级。 姜厌一路看下去也能理解为什么何清源这么小气了,她攒了三期的奖励的确只能兑换这里的一张符,就这还是何清源开了后门的结果。 看了整整两个小时,姜厌终于停了下来。 她站在了仓库最末,这里有一面青铜墙,墙上有三个打造精美的玻璃瓶,但只有最右边的玻璃瓶里还有东西。 里面是只人面蛇身的赤色小龙。 【烛龙衍生符文。】 【可使时间倒流三秒。】 时间类? 姜厌仔细看起玻璃瓶,作为在山海经时代都赫赫有名的大妖,虽然这个符文特性符合烛龙的能力,但她不觉得烛龙这种等级的妖会放弃族群成为人类。 而且这个符文的功能...... 何清源的话验证了她的猜想:“只是衍生符文。” “因为白泽的关系,烛龙帮我们拓了这个符文,具体怎么拓的我也不清楚,当时只有白泽在场。” 姜厌“嗯”了一声。 如她所料。 作为掌握时间的远古大妖,若是真的烛龙,这个符文的功能绝不会是倒流时间三秒,而是可以倒流到任意时间。 姜厌也没思考太久,她很快便指向这个衍生符文:“我要这个。” 说实话,她不太需要保命类的符文,其他的她也不会挑,毕竟困难总是多变,哪种符文都可能有用也都可能没用。 既然如此,不如就要个最值钱的。 用不用得着另说,最起码以后交换其他东西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然后姜厌转身看向那只小乌鸦。 “还有那个。” 根据超管局昨天发来的消息,现有的参赛人员会锁组,之后的比赛模式会从单人竞赛成为团队对抗。 既然是团队对抗,姜厌就会考虑每个成员在团队中的作用。 虞人晚的能力非常有用,从白山疗养院这期就能够看出来,如果没有那张阴差阳错的报纸,姜厌仅靠推理根本推不出真相。 任何推理的前提都是线索,而找隐藏线索是虞人晚最擅长的。 所以姜厌准备给她手动升下级。 第68章 姜赤溪 确定好奖励后, 何清源用食指蘸着朱砂在玻璃罩上画起符文,几分钟后,玻璃罩打开, 他把两张黄符递给了姜厌。 姜厌有些惊讶何清源的态度。 她还以为他会驳回她的选择, 毕竟那张衍生符文可以说是整个仓库最值钱的东西。 何清源看懂了姜厌的神色,温和地摇了摇头:“一般的通灵师根本用不到这张符文。” “倒流三秒,把悲剧再看一遍罢了…但如果是你,在强大妖力的维持下, 三秒足够你干许多事情。” 他叮嘱姜厌:“不要弄丢它。” “那是当然。” 姜厌把两张符文妥善收好, 再次看向何清源:“你该告诉我姜赤溪的消息了。” 何清源笑了笑。 “跟我来。” 他转过身, 走到刚才的青铜墙壁前。 姜厌安静地在后看着,只见何清源依次转动起三个玻璃瓶, 就在最后一个玻璃瓶调转完方向的瞬间, 青铜墙壁发出嗡嗡轰鸣,中央墙壁上的花纹几经变幻, 最后缓缓下陷,露出了一个桃木剑样式的凹槽。 何清源把手里一直攥着的信物扣了上去。 这次青铜墙壁再次发出低鸣,一阵机械转动的声音响起,墙壁从中间裂开,一扇铁门出现在两人面前。 何清源走上前推开了铁门。 铁门后是一条望不到头的路,昂贵的夜明珠垂挂在半空, 墙壁上满是精妙的壁画。 这些壁画从洪荒时代画起,天地一片虚无,除了深邃的黑并没有其他东西,而后是山海经时代, 496个大妖掌握世间法则,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但某段时间后,大妖莫名归隐,寻常妖战力不强,也不再拥有强力天赋,此后人类出现并迅速繁衍,逐渐代替妖族掌控起山川草木。 姜厌一路往前走。 她看到人类开始思索安身立命之道,他们仰望星空,建立族群,一个个草屋建起,无数草木倾颓,水源污染,数不清的天地生灵因本体死亡消散于天地间,妖与人多次于隐蔽处爆发战争,双方死伤颇多,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不死不休的关系。 后来通灵师应时而生,他们因自身强大取得了与妖族对话的机会,双方约法三章,妖族不再随意屠戮杀害人类,人类也不再砍伐污染有灵识的妖的本体。 自此后,双方关系虽然依旧恶劣,但总归开始井水不犯河水。 然世事无常,当仇人拥有共同的仇人后,往往会建立合作关系。 三千五百年前,因为通灵师疏于解决滞留人间的灵体,也由于妖族对鬼怪的看轻,第一个能量场出现。 当时没有人处理过能量场,所有人对此都措手不及。 足足过了三个月,此事故才被一强大通灵师解决。 期间死亡127名普通人类,6名通灵师,4名妖族。 妖族数量本就是人类的千分之一,每损失一个都会造成一棵树死亡,一条河枯竭,一座山倾倒,于是妖族开始重视鬼怪与能量场,通灵师也开始加快度化灵体的速度。 但此后两百年,能量场再也没有出现。 双方逐渐遗忘了能量场的存在,所有人都以为那次惨案只是历史的偶然,结果三千三百年前,能量场在历史上第二次出现。 此次死亡263名普通人类,11名通灵师,7名妖族。 三千一百年前,能量场再次出现,死亡179名人类,7名通灵师,6名妖族。 再没有人认为这是偶然的结果。 三千年前,第四次能量场出现,这次的能量场格外强大,整整半年才被一两千年铜镜妖解决。 双方死亡人数合计超千数。 也就是这次,妖族与人类建立合作关系,共同针对能量场。 此后千百年,能量场每百年就会出现一次,双方都会第一时间派遣高手前往,尽最大可能减少同类伤亡。 两千年前,能量场出现频率加快,每八十年就会出现一次,双方合作关系更为紧密,由于各方对能量场认识的加深,解决速度开始变快,伤亡人数也逐渐减少。 一千年前,能量场的出现频率变成六十年一次,五百年前,能量场变为四十年一次,一百年前,能量场变为十五年一次。 六十年前,能量场变为八年一次。 时间拉到现代。 能量场的出现频率不断加快,近些年已经变为半年一次,而就在最近两个月,华国的能量场已经变成一个月出现两个。 能量场的形成速度已经超过所有人的想象。 姜厌驻足在壁画终止的地方,何清源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这处的壁画是上个月刚画的,新的还没有画上去。” 姜厌侧眸:“新的?” 何清源缓缓点头:“只是五月份,华国就出现了四个全新能量场,这还是除去有隐蔽功能的。” “那东西的形成速度在成倍增加。” 姜厌问:“现在国内有几个能量场?” 何清源:“三月份形成的能量场已经被尽数解决,但四五月份的都还在,还有一直没解决的藏南殡仪馆……所以华国境内目前最起码有七个能量场在不断膨胀。” “如果加上有隐蔽功能的呢?” 何清源回:“加上的话,总数最少有九个。” “现在各省份都有人类失踪,为了防止引起恐慌,相关消息已经尽力被压下,但终究难救啊——” 说到这个话题,何清源仿佛顷刻间衰老了许多。 但姜厌没被何清源的情绪影响,她冷静分析起来:“按照这个速度,华国在几十年后就会遍布能量场,按照你们的能力,这局面救不了。” 事实很残酷,但这就是事实。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23节 “八十年。” 何清源缓缓道:“不久前我曾布道场预知未来,八十年后全球会有三千能量场,华国境内就有一千二百个,到时遍地鬼怪横行,我国人数会飞速锐减到万分之一。” 姜厌问:“这个信息你们准备瞒多久?” 何清源叹了口气:“还在分析得失。” “若非各领域突出人才以及智力超群的人,寻常人面对能量场根本没有丝毫自保能力,知道这些也只是徒增烦恼......但总得给他们认清这个世界的机会,也给他们道别的时间......” “太难抉择。” 说完这些,何清源久久伫立在壁画前,过了很久,他拨开壁画末端的遮帘:“不谈这个了。” “你想知道的都在这里,去看吧。” 青灰色流珠做成的遮帘古朴美丽,像是隔绝了什么珍贵的秘密。 姜厌稍作迟疑,单手拨开遮帘,微微低头走了进来。 内部是一处很小的空间。 但就是如此小的空间,生活物件却样样俱全。 石桌石椅,未铺一物的石床,摆满书籍的书架,一张断了弦的古琴,还有一幅褪了色的画像。 姜厌的视线沉沉地落在画像上。 画上的女子与她有六分相似,眉眼更是称得上一般无二。 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两者间的巨大区别,画上女子的脸部弧度要更加柔和,眼神也格外灵动狡黠,眉目含笑,让人无端觉得亲近。 这种亲近感是姜厌不具备的。 即便她时常演戏套线索,把自己弄得平易近人值得信任,她的脸上也从未出现过如此柔和灵动的笑。 姜厌在画像前站了许久。 “这是我的师姐,何清浮。” 姜厌没有回头,背后的何清源给她细细解释起画中女子的来历。 “六十年前天道规则骤变,妖族不仅被断绝化形机会,还被天道压制了大半妖力,无数妖自此选择隐世,不再参与能量场的制衡…那时的情况非常糟糕,双方联盟破裂,最后我们的师父主持建立了超管局,师父死后,我师姐成为了第二任局长。” 姜厌侧眸:“她现在在哪里?” “已经去世了。”何清源说。 “四十年前她受命去解决蓬莱岛的能量场,那是自有记载起最强大的一个能量场,任务完成了,但她死在了那里。” 姜厌一时没有说话。 片刻,她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 “你怎么知道她是姜赤溪转世的?” “因为这张脸?” 何清源摇了摇头。 “不仅如此,缘由很多。” “比如她曾在出发前给我留了九道符文,让我在四十年后去国家博物馆帮助一件嫁衣化形。” 姜厌微愣。 “什么?” 大概是说到师姐,何清源苍老的面容上出现了很多怀念: “是她让我帮你的。” “那时候的我完全不能理解师姐的话,因为我参观过国家博物馆,那里根本就没有嫁衣,直到十年前赤溪女帝的墓被发现,你的本体出现在电视上。” “于是我懂了她的意思。” 听了何清源的话,姜厌的表情有些出神。 片刻她问道:“为什么不是三十年?” “既然她要帮我,为什么让我多等十年?” 被挖掘出土后,整整十年,她在博物馆里无数次尝试化形,被天道压得灵体几次接近崩碎,随时都可能死亡。 面对姜厌的询问,何清源的神色忽然变得有些抱歉。 “这是我的问题,”他说道。 “我起初也不明白为什么,但我很快就发现了原因所在——我的能力不够,我无法操控那些符文。” “那九道符文里蕴含太多的规则与灵力,十年前的我根本无法操控它们,不仅是我,我周围的人都做不到,帮你化形那晚,刚好有个妖找到了我,它想成为人类,而它本体所化符文……它可以让通灵师的灵力在短时间内提高数十倍,于是我吸收了符文,并在第一时间去找了你。” “那天是我师姐死去的第四十年整。” 何清源这句话包含的信息太多。 ——何清浮在四十年前就知道了未来的事情,甚至精确到了某一天。 她知道姜厌会被挖掘出土,知道未来有个妖会找上何清源,知道它所化符文的功能,知道何清源在那天才能短暂地具备操控那九道符文的能力。 以及,她知道她会死在蓬莱。 她的能力应该和何清源相似,也是预知类。 何清源接下来的话应证了姜厌的猜想。 “师姐比我厉害许多,她的能力类似于通感,以所有人的眼通感古今,甚至未来。” 姜厌了然。 这种通灵天赋完全与瓶瓶不相上下。 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还要更强。 “她的能力可以让她看到自己的前世。”何清源继续道。 “她说她看到了你,看到她对你做了许多错事,你曾经非常信任她,但她辜负了你的信任。” 姜厌皱起眉。 她打断了何清源的话:“无所谓,我从没在意过。” 于是何清源没再说话。 他轻叹了口气,走向何清浮的画像,而后从她的画像后取出一个小木盒。 何清源把它递给姜厌:“这是她去蓬莱前留给你的。” “你或许可以打开看看。” 姜厌伸手接过木盒。 盒子的锁是设计好的,是个非常简单的拼图游戏。 但姜厌很久都没有动作。 许久,她低头拼好这个熟悉的拼图,打开了锁。 里面是张纸条,字迹很是娟秀。 【这些年我一直挂念着你。】 【很抱歉我曾做出那种选择,那时你还那么小,总是喜欢贴着我睡觉。】 【可是厌厌啊,人类不是都像我一样。】 看到这些话,姜厌垂下眼眸。 她依稀还记得身体被兵刃刺穿的感觉,无数鲜血化成红线从她身体里涌出,很触目惊心,却没什么痛感。 姜赤溪是个很不错的皇帝。 她知道人类文明是需要传承的,所以她留给后世许多东西,数不清的孤本被她亲手编写藏于皇陵中,但也是为了防止皇陵被盗墓贼破坏,必须有东西帮她镇守住那里。 那时姜赤溪身边只有两个妖。 穆望死亡,姜厌化形。 化形后的妖和人类几乎一样,需要进食喝水,也需要氧气。 若要镇守皇陵,姜厌只有重伤退化回本体这一条路。 但其实也是真的无所谓。 她如今还活着是事实,陷入过去很没必要。 顶着何清源探究的视线,姜厌把纸条揉碎在掌心。 “不必试探我。” “任务我会继续做,直到这个节目结束。” 第69章 恐怖复苏 姜厌说完话便离开了妖管部。 她拿出手机联系了虞人晚, 结果虞人晚恰好也来领取第四期的奖品,姜厌刚到超管局门口就与下楼的虞人晚碰上了。 见面后,姜厌把手里的符文递了过去, “送你的。” “以后遇到值钱的东西建议也送我。” 虞人晚懵懵地接过黄符。 因为姜厌并没有把标牌拿走, 所以虞人晚并不知道这个符文是什么功能,姜厌正准备讲解一下,谁知这时小哇突然探出了乌漆麻黑的小脑袋。 “嘎!” 它着急地打断了姜厌的话,嗖的一下叼走虞人晚手里的符文, 然后把它紧紧抱在怀里。 姜厌曾在第四期快结束时释放妖力打断了瓶瓶对众人的控制, 所以小哇知道了姜厌是妖, 但由于害怕被报复,它并没有把这个信息告诉任何人。 姜厌伸手让小哇停在她的掌心, 小乌鸦凑近她叽里咕噜了好一会儿, 许久,姜厌点点头。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24节 “那你让虞人晚母亲教她怎么用吧。” 小乌鸦的表情很是苦恼:“嘎?” 姜厌皱起眉:“虞人晚还不知道自己的情况?” 小乌鸦拼命捣鼓小脑袋。 姜厌:“这种事情又不能藏一辈子, 只有了解自己的体质才能更好地利用它,她作为鸦妖还能不清楚这点?” 小乌鸦老神在在地叹了口气。 实在是情况特殊。 虞人晚自出生起周围人便倒霉不断,起初还好,后来实在是倒霉次数多了,便有有心人找来了民间通灵师。 那通灵师也算有点道行,虽然没发现虞人晚的半妖身份, 但察觉到其体质特殊,于是叮嘱虞人晚的亲属,若想家族安好,只有和其彻底断绝关系。 寅城虞家是华国千年戏曲世家, 祖上数代是给皇帝唱戏的,家族掌权人最重家族兴衰, 虞人晚父亲在世时还好,自其去世后,母女俩在家族内举步维艰,很快便主动搬了出去。 虞人晚母亲因为怀孕前受过重伤,气血不可逆地出现亏损,生下虞人晚后,她的身体愈发虚弱,三年前母女俩搬离虞家后,虞人晚同时打几份工维持日常生计,两年前,虞人晚的体质被超管局某高层发现,她正式加入超管局,开始摸索着接任务给母亲赚钱治病。 虞人晚的母亲很爱她的女儿,但也正因为爱,她分外惧怕虞人晚会怨恨她,怕她会怨恨自己的出生,怨恨自己的体质,怨恨她并不幸福的人生,所以虞妈妈一直不说,虞人晚也始终不知道自己的半妖身份。 小乌鸦有些焦灼地抱着符文蹦蹦跳跳。 它希望姜厌能给出个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但姜厌给不出。 这个符文是虞人晚母亲所化,虞人晚几乎可以尽数吸收里面蕴含的能量。 如果她猜想得不错,虞人晚吸收完这个符文,不仅能力会升级,灵体也会重塑,到时除了无法永生,其他方面她会无限接近于妖。 等到那时候,她的身份根本瞒不住。 听了姜厌的话,小哇扇了扇翅膀,有些可怜地趴在她手掌心。 但姜厌没被它的可怜样唬住,她翻过手心:“别看我。” “这件事你们自行解决。” 姜厌翻手翻得太快,小哇还没反应过来就垂直坠落,屁股着地摔了个四仰八叉。 虞人晚站得稍远,并不知道他们在讨论什么,她看到小乌鸦掉到地上,连忙快走几步,弯腰把小哇捡了起来。 小哇委屈地蹭虞人晚的手。 “你为什么要碰瓷姜姜啊?”虞人晚小声问它。 小哇的动作戛然而止。 它抬起豆豆眼:“嘎?” “你是小乌鸦啊,怎么可能被扔在地上,你为什么不飞?”虞人晚拨了拨它的翅膀,“这不好好的吗?” 小哇缓缓眨巴眨巴眼。 等反应过来后,它怒火攻心,扇着翅膀就开始狂踹虞人晚。 它好心为她考虑! 她只会怀疑它碰瓷!碰瓷个屁股蹲! 还劳什子姜姜!狗屁姜姜! 每天日记本上姜姜左姜姜右的,明明以前写的都是小哇!! 小哇把虞人晚的头发踹得像个乱糟糟的鸟窝,虞人晚嫌丢人,不好意思地抓紧了小哇的翅膀。 她跟姜厌道别:“谢谢姜姜。” “我回去研究研究这个符文怎么用…” 姜厌点了点头,她伸了个懒腰,转身往家里走。 穆望早上发消息说他这个周干满一百个小时了,马上就能从隔壁市回来。 姜厌对这种社畜的工作时长深表同情,但看着不停进自己银行卡的钱,又觉得穆望还能再累点。 他这个年纪就应该把时间都花在赚钱上。 如今六月,街道两边满是白色蓝色的绣球花,姜厌看着好看,就去花店里买了一捧,而后抱着花去了超市。 姜厌喜欢挑战新鲜事物,前几天她刷小视频时看到一个挑榴莲的视频,结果之后每一天她的首页全是榴莲,看多了姜厌就有点手痒。 她打开网上视频,在摊位前东挑西拣半小时,终于挑了个看起来不错的榴莲。 结账时,她偶遇了也在付款的林鑫九。 林鑫九推着一车的生活用品站在收银台前,因为身高腿长样貌优秀,有几名女生多看了他几眼。 “快看快看,是你喜欢的痞帅型帅哥!” “nononono脸太臭,看起来凶凶的,还是我的二次元男人好~” “切切,反正我大清早看到帅哥心情好,一会儿请你们喝奶茶!” 几个女生嘻嘻哈哈地推搡着离开,姜厌付完钱,叫住了准备离开的林鑫九。 “你看到群消息了吗?” 昨天超管局给大家发了通知,现有的参赛者自动成团,之后的任务模式升级为团队对抗。 按照这个意思,林鑫九也算团队一员,所以姜厌昨晚在群里艾特时也带上了林鑫九,她觉得有必要找个时间进行线下沟通,最起码明确团队分工,但直到现在,林鑫九都没有在群里说话,不同意也没拒绝。 林鑫九一愣,他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姜厌。 但听到话后,他皱起眉,划开手机看起群消息。 姜厌从这个动作意识到林鑫九是没有看到消息,于是也没催。 片刻,林鑫九抬起眼:“我这几天接了个任务,快的话五天后回来。” 距离下次任务还有半个月,时间足够。 所以姜厌应声回:“行,那到时再说。” 林鑫九点了下头,他拎着满满两袋东西越过姜厌,把东西挂在自行车的车把上。 姜厌的速度慢了些,等她一手抱着花一手拎着刚买的榴莲路过林鑫九时,林鑫九忽然用腿支住了自行车。 他转过脸: “你的花在哪买的?” 姜厌指了指路边的转角处,但不知道为何,林鑫九顺着姜厌视线看去后,脸色突然阴沉下来。 但他并没说什么,只是低头嗤笑一声,骑着自行车往相反的方向驶去。 姜厌目送走林鑫九,想着他刚才头顶升起的女人的脸,心里有了推测。 ——林鑫九的母亲大概总去那处花店买绣球花。 对于林鑫九的经历,姜厌完全谈不上同情不同情,在他带着母亲的亡灵东躲西藏时,就该想到后果。 他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万幸。 437路公交车进站,姜厌投币上了车。 公交车前方的小屏幕正在播放晨间新闻。 “江城近日出现多起失踪案,年龄从12岁至76岁不等,失踪人员共同点是都在傍晚八点去过城郊…” “...望广大市民注意自身安全,照顾好身边的老人小孩,非必要不外出。” 姜厌认真地看了会儿新闻。 失踪案不是超管局想压就能压的,就算他们能压住网上的舆论,也压不住失踪人员亲眷的奔走上诉。 公交车上的乘客眉心紧缩,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把头转向车窗,看向城郊的方向。 姜厌也往那个方向看去。 只是她看到的与旁人大不相同,城郊那边的天空红得如同从动脉喷涌而出的血,浓稠的欲望几乎凝成实体,红色的雨一滴一滴地从天空渗下。 而更为可怖的是空中悬浮的城。 一座模糊的城市在城郊的半空若隐若现,红色的雾笼罩着它,一切就像海市蜃楼,但姜厌知道这不是海市蜃楼,而是江城尚未解决的能量场。 能量场的组成成分是浊气,也就是恶劣的欲望,所以姜厌凭借肉眼就可以看见它。 从白山疗养院回来后,姜厌对能量场有了些研究。 这个地方与寻常的任务地点差距极大,它自成空间,可以在任意地方出现,它可以是一条河,一所医院,也可以悬浮在半空,让人不清楚里面究竟有什么。 能量场里的时间也是乱的,里面可以是春夏秋冬的任何一季,可以是上个年代特有的景色,甚至可能是虚构出的未来景象。 最奇妙的是,人一旦进入就自动参与起能量场中的游戏,为了更好地适应游戏,你的身份会变,衣服会变,容貌可能都会改变。 总之能量场变化多端,你不进去永远不知道会面临什么。 这和姜厌一直参与的玄学直播完全不同,它更像是无限流小说中的小世界,姜厌有种预感,既然华国的能量场数量已经呈飙增之势,节目组迟早会让他们进能量场参与任务。 姜厌对此并不惧怕。 未知向来最恐怖。 但也最有趣。 许久,就在姜厌准备收回视线之际,她前方座位上的小孩忽然大哭出声。 这是个两三岁的小女孩,话都说不利索,她仿佛受了惊,哆嗦着身子,把脸死死埋在母亲怀里。 这个年纪的小孩哭起来实在不好哄,哭声也很是尖锐,声嘶力竭的,像是喘不上气。 姜厌下意识皱起眉,但女孩嘴里的呓语让她骤然愣住。 “妈妈....妈妈,红红的雨...呜呜...” “飞起来的楼楼...怕,妈妈怕...” 女孩的妈妈往窗外看去:“嗯?怕什么?哪有红色的雨?” 女人左右望了望,只看到了温和的日光和晴朗的天空,她好笑地拍起孩子的背:“宝宝是做噩梦了吗,不怕不怕...” “噩梦飞走,噩梦飞走。” 随着公交车驶离那片区域,城郊的景色逐渐远去,小女孩剧烈的哭声也慢慢变成抽噎,很快她就含着手指睡在妈妈怀里。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25节 公交车恢复原有的气氛。 姜厌垂下眼睫。 年幼的小孩子总能看到大人看不到的景色,比如鬼魂灵体,但欲望绝对不归于此类。 数千年大妖的能力都是独一无二的,按照常理,这个世界上不会存在第二个还能够看到欲望的妖,更遑论普通人类。 所以刚才的场景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虚空中的能量场在实体化。 而现在只有最小的孩童可以看到它们,随着时间推移,所有人或许都将看到它们。 到时华国上空将遍布红雾笼罩的空中之城。 所有人只要抬头就可以看到它们,但他们无法遏制任何一座空中之城的膨胀,只能徒劳“等待”着被吸纳,而后走向死亡。 * 二十分钟后,437公交车到站。 姜厌下车走进小区,已到六月,江城的温度直逼三十五度,现在将近十点,阳光刺眼,热流翻涌,小区里几乎没什么人。 那群总是好奇姜厌掉没掉下水道的阿姨们一个都没出来。 姜厌表情轻松地走过小道,在她路过小区中央的池塘时,看到了一只低头啄水喝的虎皮鹦鹉。 姜厌惊讶地“嗯?”了一声。 她走近了几步,确定自己没有认错。 这个虎皮鹦鹉就是那个被关在妖管部的银斑黑鸽,上次程光带她溜进妖管部,结果这个黑鸽一看到她就被吓晕了过去。 现在它不仅出来了,并且又乔装成了虎皮鹦鹉,可以说十分没有妖族尊严了。 “你怎么从妖管部出来了?” 小黑鸽正喝水喝得欢,听到身后的声音吓得一哆嗦,整只鸟掉进了池塘里,身上花花绿绿的颜料掉了大半。 它晃了晃羽毛,从池塘里探出头,机警地盯着姜厌看。 “我警告你啊啾,像你这么厉害的妖欺负我是很没面儿的!” “你最好就此打住,啾,否则我就把你欺负我这件事告诉森林里的每个小动物!!” 姜厌因为当时在对抗白泽的威压,妖力外溢,让小黑鸽发现了本体,否则像它这种小妖是发现不了姜厌身份的。 姜厌扯了扯嘴角。 “我今天想吃炖鸽子。” 小黑鸽:“?!” 姜厌恐吓性地往前走了两步,小黑鸽吓得眼白都翻出来了,眼看着就要再次昏厥过去,姜厌停下了脚步。 “胆子真小。” 她问它:“是妖管部把你放出来了?” 小黑鸽被姜厌嫌弃地小脸一红,妖族之间等级区分十分鲜明,它看见姜厌就忍不住打颤,刚才那几句警告全然是大脑空白后的产物。 它努力振作起来,小幅度点点脑袋。 “他们嫌弃我太吵,问了些话就让我走了。” 姜厌:“问什么了?” 小黑鸽昂起脑袋,显得有些骄傲:“为什么我这么弱小却能散发强大妖力!” 姜厌:“嗯?所以是为什么?” 小黑鸽:“个人天赋啊啾,每天可以装五分钟,上次我装成两千年老虎妖,一群通灵师都不敢向前!”说到这儿,小黑鸽话音一转,有些憋屈的样子,“不过他们只是揍了我一下,就发现我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小黑鸽自嘲起来有一手。 姜厌弯了下唇角,她拿出一束绣球花插在了小黑鸽的羽毛上:“行了,你继续玩吧。” 说完姜厌就离开了现场。 她还蛮喜欢这种可可爱爱的小妖的,欺负一分钟,心情舒畅一整天。 姜厌身后,小黑鸽像是被摁下了暂停键。 它对着池塘呆呆地注视起自己的身影。 它被送花了? 它被送花了?? 以前有小花妖跟它讲过,给花妖送花是求婚的意思,四舍五入给所有妖都是求婚的意思,靠靠靠,它被大妖求婚了?! 它是不是应该答应啊? 小黑鸽震惊地张大嘴巴,结果还没等它发表感言,一朵小桃花突然冲进了它的嘴里。 小黑鸽当场被噎得翻起白眼,它疯狂咳嗽起来,等它好不容易把小桃花吐出来,两朵桃花左右夹击冲向了它的脸颊。 小黑鸽被揍得羽毛乱飞。 鬼鬼祟祟躲在树后的穆望:“你在想什么?” “小鸟想太多。” “你才没被求婚。” “不许得意,姐姐才不喜欢你,你不要做梦了!” 最后一朵桃花冲向前方,小黑鸽的腹部被击中,扑通一声再次掉进了池塘里。 第70章 遗言 姜厌到家时, 穆望已经飘回来了。 他全然没有刚单方面打了一架的模样,整朵花规规矩矩地躺在客厅的沙发上,见姜厌回来了, 他装作无事发生地支楞起花瓣。 “姐姐早上好!” 为了距离姜厌近点, 他飘到了榴莲上,谁知刚躺下来就被扎了一下。 “……..” 小桃花强颜欢笑,他奋力挪了挪身子。 “姐姐中午想吃什么?” 姜厌神色莫名地看了他几眼,穆望的花瓣颜色越来越红。 姜厌:“打得痛快吗?” 小桃花骤然从粉红变成粉白。 “还、还好…” 姜厌点了点头, 转身回卧室换衣服, 穆望呆呆地躺在榴莲上, 他现在是除了头疼哪儿都不疼了。 刚欺负完小妖就被抓包。 完了蛋了。 姜厌刚换好睡衣回到客厅就看到这一幕。 小桃花正努力地把脸埋在榴莲上,一边被熏到干呕一边擦眼泪。 姜厌皱眉:“你在做什么?” 穆望:“我在惩罚自己。” 姜厌吐了口气。 “行了, 你让到一边, ”她指了指榴莲,“我要开榴莲了。” 所以是榴莲也比他重要了。 小桃花缓缓退下。 姜厌拿着剪刀比划了几下, 照着视频里的教程开了一瓣,迎着姜厌隐隐期待的目光,一粒比榴莲糖大不了的果肉出现在她面前。 姜厌:“…..…” 小桃花摇旗呐喊:“下个更好!” 于是姜厌又开了一瓣。 这次的比榴莲糖还要小。 姜厌:“………” 穆望:“………” 姜厌把剪刀插在榴莲上,这下几瓣尽数开裂,所有果肉被姜厌翻出来,加起来还没她一个巴掌大。 姜厌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 小桃花趴在桌子上不敢说话。 许久, 姜厌轻声道:“120。” 穆望:“姐姐是要叫救护车吗?” 姜厌:“不是,这个榴莲花了我120。” “没有关系姐姐,”穆望安慰她,“我这个周赚了很多钱, 可以买八千三百三十三个榴莲。” 姜厌:“不一样。” 小桃花托腮坐在桌子上,他想要安慰姜厌, 想了半天,他把刚刚从小黑鸽那里偷来的羽毛顶在头顶,在姜厌面前学起小鸟走路。 摇摇晃晃走了会儿路,穆望又用左右两边的花瓣抱住比他高不少的羽毛,单脚在姜厌面前转圈。 不知道转了多少圈,小桃花疲惫地坐在了桌子上。 “姐姐你还不开心吗?”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26节 “没了。” “那我和臭…小黑鸽谁好看?” 姜厌:“你吧。” 穆望逐渐得寸进尺:“那我可以有一朵小花吗?” 姜厌笑了笑,她把刚买的那捧绣球花全部递给了穆望。 穆望瞬间变成人形,双手把花抱在了怀里。 姜厌站起身:“该吃午饭了。” 穆望紧跟着起来:“家里有许多菜,姐姐休息,我去做。” 姜厌没争这个的兴趣,她点点头,打开电视看了起来。 穆望乖巧地戴好围裙走进厨房。 他从冰箱里拿出几样蔬菜,认真地放进水盆里清洗,中途他偷偷摸摸地往厨房外看了一眼,姜厌看电视的神情很专注。 于是穆望放心地捂住心脏。 因为他本体死过一次,桃木化僵后,相比于正常的妖,他其实更像僵尸,没有痛感没有体温也没有心跳。 但这会儿他觉得自己的心脏绝对是在跳的。 “被求婚了,”他小声说,“好开心。” “今天要做结婚的梦,还得想想婚礼场地要怎么布置。” 那边姜厌还在看着电视,满客厅突然就开始开花。 一丛丛的桃花开满了地毯与沙发,姜厌熟练地拿出剪刀剪了个干净。 * 五天很快过去,到了与林鑫九约定的时间。 姜厌在群里问他的任务完成得怎么样了,但林鑫九一直没有回答。 在等待消息的间隙,姜厌倒是先被虞人晚联系了。 “谢谢姜姜,”虞人晚在电话里说,“妈妈说那张符非常珍贵,一定是你花了很大的代价才得到的。” “那倒也没有。”姜厌直言。 虞人晚小声说:“不管,我会努力报答姜姜的。” 姜厌问她:“你吸收那个符文了吗?” 那张符对通灵师的作用只是可以无差别诅咒灵体三次,却可以帮助同类妖进化,姜厌挺好奇虞人晚的进化方向。 虞人晚应声:“吸收了,睡了三天,刚醒过来。” 她说起自己的进化方向,“可以控制周围人的倒霉程度,还有诅咒能力也变强了,每天可以诅咒任意等级的灵体一次,他们会在五分钟内给我掉线索,人和鬼怪都可以。” “能量场里面的鬼怪也可以?” 虞人晚点头:“没地方试验…但应该是可以。” 姜厌很满意。 “那待会儿去找瓶瓶试试。” 虞人晚先前的倒霉体质对瓶瓶毫无影响,瓶瓶现在的确是个很好的实验对象。 虞人晚抿着唇笑起来。 片刻,她继续道:“妈妈跟我说了她的事情,她第一次跟我说起这些事,这也要谢谢姜姜。” 姜厌有些好奇:“你是怎么想的?” “如释重负。”虞人晚的声音有些轻。 “我以前总觉得妈妈这辈子的全部灾难都是我带来的,我特别差劲,谁这么倒霉能把我生出来啊,我妈妈是全世界最倒霉的人,如果我在哪次执行任务时再也不回来,妈妈的病说不定就好了…” “但现在我不这么想了,我们是互相羁绊的母女关系,我接纳了自己的体质,因为这是妈妈带给我的。” “我的妈妈很辛苦也很伟大,她为我放弃了永生的机会,她本来活了两千岁,相比下来人类的寿命真的好短,她都是为了我,我要更好地对待妈妈,我要努力赚到最厉害的符,让我们的母女关系可以更久一些,下一世也是,下下世也是。” 姜厌应了声。 虞人晚的声音顿了顿,继续道:“哦对了,小哇把姜姜的身份偷偷告诉我了,它让我不能告诉你,但我觉得还是要告诉姜姜。” “我会保密的,我一定会把这个秘密带进坟墓里!” 说到这儿,虞人晚的声音突然雀跃了下:“这是不是我和姜姜的小秘密?我要记进日记本里!” 姜厌正要回话,虞人晚又急匆匆地驳回了自己的说法。 “不行不行,被别人看到就坏事了,不能记日记本,我记进脑子里了。” 虞人晚的性格似乎一夜间活泼了不少。 姜厌淡淡道:“随你意。” 虞人晚挂断电话前约着姜厌出来吃午饭,顺路去超管局找瓶瓶,姜厌想了想,当前的确没什么事,于是收拾了下便出了门。 两人在超管局不远处的小餐馆吃了午饭。 虞人晚现在可以控制自己的倒霉体质了,所以哪怕她距离陌生人再近,那些人都不会突然摔倒在她面前。 虞人晚想到如今的幸福局面是谁带来的,看向姜厌的眼神简直像在看神仙。 姜厌一阵肉麻:“不必如此。” “我帮你也是为了以后任务好做。” 虞人晚:“我会努力的。” “诅咒欺负姜姜的每个坏蛋!” 含姜量过高。 姜厌忍耐地嚼起嘴里的米饭。 半小时后,两人吃光了盘子里所有的菜,起身前往超管局。 * 姜厌和虞人晚到时,瓶瓶正趴在拷问间的桌子上做五年级数学题。 瓶瓶最近每天中午都呆在拷问间,她非常喜欢这里的氛围,蒋河惨叫的声音总是能激励她奋发向上。 “就这种学习法你迟早得成个小变态。” 管理拷问间的是个英姿飒爽的三十岁女人。 及腰的大波浪被她高高束起,红棕色的口红把她显得很有气色,她弯腰检查着瓶瓶的作业,最后满意地点点头,“不错,现在可以做初中的题了。” “加油小朋友,阿姨以后就靠你罩着了。” 姜厌这时敲响了门,宗闾打住话,直起身拉开了门。 “你们找瓶瓶的吧?”她含笑问道。 姜厌:“嗯。” 宗闾偏过身子,让出了进门的空间:“何观主说你们今天会来,你们说话吧,我先出去了。” 目送走宗闾,虞人晚迫不及待地看向瓶瓶。 也就在这一瞬间,瓶瓶手里的签字笔突然就不出油了,她皱着眉划了好几下,结果答题册上只有一片浅淡的划痕。 很快瓶瓶转过脸:“你怎么这样?” 虞人晚赶忙收回了能力,“对对不起。” 瓶瓶摇摇头。 姜厌问她:“现在你能控制虞人晚吗?” 瓶瓶小声说了两句话,然后抬起头:“很困难。” “不过我再长大几岁或许可以。” 姜厌:“那也足够了。” 瓶瓶的能力属于通灵师里的最顶级,通灵天赋可以和大妖抗衡,但因为年岁小以及没有修习灵力,她即使灵力后天丰盈,目前也只能干扰到两千年左右的妖。 而虞人晚的母亲就是两千年的妖,虞人晚吸收完她所化的符文,灵体重塑,能力升级,是完全可以压制住两千年的妖的。 也就是说,虞人晚现在的倒霉体质几乎可以干扰到两千五百年左右的妖,而她的诅咒能力更是可以施展到任意等级的人与妖身上。 只是越厉害的人与妖受到的干扰会越小。 但是足够了。 姜厌目前感应到的能量场,除了藏南那个,其他都会或多或少受到虞人晚能力的影响。 两人的目的达到,当即就准备告辞。 瓶瓶主动叫住了两人。 “我听说高层在商讨你们第五期去哪里。” 她低声道,“目前所有通灵师都在尝试接触能量场,而你们第五期是团队对抗,参赛人数会翻倍,到时你们所有人的排名算起来...基本符合参与能量场的标准。” 姜厌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谢谢。” 瓶瓶甩了甩手里的签字笔,再次戴上耳机开始做题。 姜厌离开拷问间后,低头看了眼群聊。 林鑫九依然没有消息。 几人约定的今晚八点在某咖啡厅集合,也不知道那时候林鑫九会不会出现。 姜厌合上手机。 她正要和虞人晚道别,这时超管局大厅的广播忽然发出了低鸣。 “呜——” 轰鸣声如泣如诉。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27节 大厅里所有人都放下了手头动作,匆匆起身,抬头往一个方向看去。 姜厌心弦一动,她像是预感到了什么,转头看向大厅数米高的巨幕。 一个直播间的屏幕此时被无限放大,陈列在了最中央。 那是一个排名很高的直播间。 【我会努力哒qvq】 超管局直播间的名字不可更改。 无论是几岁起的名字,无论有多幼稚,都不可更改。 直播屏幕里,林鑫九的胸口被一只青灰色的鬼手洞穿。 这个地方大概是个棉花厂,一切都是白色的,因此鲜红的血便显得格外刺眼。 宋诤坐在地上面色怔愣。 这个任务是宋诤接的,一周前他试探性地问林鑫九要不要组队,出乎预料的,林鑫九答应了。 两人来到隔壁市一处破旧棉花厂,任务起初很简单,或者说直到刚才都很简单,两人仅用三天便发现了灵体所在,之后林鑫九不再参与,来无影去无踪,有时候他也会无所事事地跟在宋诤后面,宋诤从不气恼,独自用两天找到了鬼怪的执念。 任务第五天,宋诤找到那只鬼,并尝试度化它,这时第二只鬼出现在棉花厂。 宛若慢动作般,它从第一个鬼的嘴里爬了出来。 那个场景非常恐怖,宋诤反应过来后试图束缚住两只鬼,但两个鬼配合很好,他的攻击数次落空,很快他便落于下风。 这时候林鑫九出现了。 他向来擅长灭杀灵体,于是用极快的速度解决掉一只鬼,而后开始解决第二只,林鑫九一直都是游刃有余的状态,然而也就在这时,第三只鬼突然从死掉的那只鬼的嘴里爬出。 两个人都在关注第二只鬼,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 等到宋诤发现时,鬼怪阴冷的指甲已经刮擦到他的脖颈。 情况太危急,林鑫九甚至来不及拿出新的符纸,只能扑过去把人推开。 宋诤踉跄倒地,他转头愣愣地看向林鑫九。 林鑫九的胸口在流血,很多很多的血。 他从没想过林鑫九会救他。 即使两人是发小,即便两人认识了十多年,他也没想过他会被林鑫九推开。 但林鑫九什么都没说。 他看了眼宋诤,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胸口,扯了扯唇角,握住了那只穿过胸口的鬼手。 咒言响起。 赤色的火转眼间便熊熊燃起,伴随着林鑫九沙哑的声音,那火仿佛有了生命,顺着他的胳膊烧到了鬼怪身上。 鬼怪尖锐的嘶鸣声宛若要穿透人的耳膜,它想要抽回手,但林鑫九死死拽紧了它。 一切都发生得很快,不过短短几秒,火焰便烧得滔天。 宋诤的眼眶变得通红,他冲上前不停往林鑫九身上扔治愈类的符文,但致命伤难救。 看到这里,超管局大厅一片死寂,所有人的表情都或愤怒或悲戚或复杂。 终于,大火散去。 镜头的取景框里只剩下林鑫九一人。 他的眼眸无神又灰败。 “真恶心啊...” 他低垂着头,像在思索什么很重要的事。 一件困扰他很多年的事。 “你说这些脏东西,怎么就杀不完呢?” 第71章 第五期 林鑫九死亡。 虽然姜厌对林鑫九的观感说不上好坏, 但本来要做队友的人却在任务前一周身亡,任谁都会有些感慨。 姜厌把这件事发在了群聊里。 林鑫九的头像还在群聊的人员框中,但是再也不会亮起了。 姜厌这边信息刚发几秒, 沈笑笑就冒了出来。 她震惊地回了一长串的问号。 「姜厌姐你没开玩笑吧??」 她也知道姜厌不是会开这种玩笑的性格, 但是看到这条消息,她还是下意识会觉得是假的。 怎么这么突然就死了? 不是还要一起参加第五期任务吗? 虽然她一点都不喜欢林鑫九,但好歹一起参加过三期任务了,她这几天还在想怎么跟林鑫九拉近关系呢, 是请吃饭还是送礼物, 怎么就…… 姜厌回得干脆:「死了。」 「超管局大厅刚才放了他的死亡片段。」 每个通灵师的死亡片段, 除去特别血腥残忍的,都会被超管局播放出来。 超管局要求每个通灵师在执行任务时开直播, 直播功能用处颇多, 但在这个功能设计最初,它最本质的用途, 就是记录每一个通灵师的死亡。 通灵师执行任务的确会有高昂的金钱奖励,但这些是他们应得的。 他们的生该被记录,死亡也该被记录。 收到姜厌的答复,沈笑笑很久都没有说话,许久,沈欢欢在群聊里说:「笑笑情绪不太好, 跑屋里哭去了。」 姜厌:「嗯?」 「我记得她很不喜欢林鑫九。」 沈欢欢:「我们…平时执行任务,还没有熟悉的通灵师死亡过。」 虞人晚这时也说了话:「我也是。」 「目前局里死去的那些人,我最多只是见过,还没有说过话的…」 所以那些都是远方的人。 林鑫九是近处的人。 姜厌沉吟片刻, 在群里又发了条信息: 「今晚就算了,明天再商议吧。」 * 于是原定的团队商议被推迟了一天。 时间过得飞快, 第二天的傍晚很快来临,也是巧,姜厌这边刚到咖啡厅门口,就收到了何清源的消息。 「第五期的任务地点定下了,你们这两天有空来超管局一趟吧。」 「我随时都在。」 这是要给几人补课了。 姜厌走进咖啡厅,在包间里看到已经到了的三人。 她坐下来:“何清源让我们有空找他,你们什么时候有空?” “择日不如撞日,”沈欢欢轻声回,“要不就今天?” 大家对此都没异议,所以吃完晚饭后,几人的商议地点转移到了超管局。 如今虽是夜里,超管局却灯火通明。 大批的通灵师驻足在前台,翻着当前的任务表,选择合适自己的任务。 沈欢欢解释道:“很多通灵师是兼职,白天有本职工作的,只能在夜里接任务。” “所以夜里来超管局的人要比白天多很多。” 沈欢欢说完,去角落里的篮子里拿了一束花,放在了巨幕前。 这是给林鑫九的。 林鑫九这次去的棉花厂是个被超管局估算错误的半能量场。 真正的半能量场。 那个鬼不仅把棉花厂遮蔽成普通任务地点,并且其本身变异出繁衍功能,能控制繁衍出的每个鬼怪的强度。 它繁衍出的第三只鬼凝聚了它三分之二的灵力,林鑫九在没有符文在手的情况下,没有任何逃脱的可能性。 因为林鑫九几乎算是独自解决了这个半能量场,所以在他死去的那刻,其直播间名次升到了排名前一百。 现在巨幕前聚了一堆通灵师。 林鑫九因为执行任务时风格突出,对灵体从不手软,所以收获了一大批粉丝——都是与鬼怪有血海深仇的通灵师。 死亡在超管局是最寻常的事情。 所以这些通灵师的脸上并没有什么悲戚,只是低声聊着天。 “你说这小子,竟然还能把宋诤推出去,我以前还是低看他了。” “哈哈哈谁不是呢,我今天想到一个好玩的,你们说林鑫九头七后会不会被迫滞留人间啊?” “林鑫九:我成为了自己最讨厌的那种灵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怎么这么损啊?” “哎,他从那么矮就开始接任务了吧,还没前台的石板高。”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28节 “那可不,像他那么小就加入超管局的可不多。” 虽然这些人平日里对鬼怪心狠手辣,眉眼间都是藏不住的戾气,但他们闲聊的样子,就是最普通的普通人。 姜厌收回视线,她划开手机,告诉何清源几人到了。 很快何清源便走了出来。 他带着几人往会议大厅走去。 “辛苦你们了。” 沈笑笑摇头:“不辛苦不辛苦,听说第五期任务定下了,请问何观主是哪里呀?” 先前四次任务从未有过这种情况,大家都是在大巴车上听江语情讲,最多在任务开始前半小时才知道任务地点和任务内容。 但这次距离任务还有一个多周… 双胞胎对视了一眼,虞人晚低下头,姜厌悠闲地往前走。 大家心里都有了预期。 何清源的回答也落实了几人的判断。 “是能量场。” “第五期任务地点迟迟没有定下,是因为高层一直在讨论,今天下午是第三次会议,终于确定了任务地点。” 气氛一时有些安静。 猜想与现实到底不一样,最近参与能量场的通灵师的死亡率实在是有目共睹,但如今华国能量场呈爆发式,参与能量场的制衡是每个通灵师都应该做的。 或早或晚罢了。 许久,沈欢欢说:“我们会尽力的。” 何清源笑起来,他慈祥地摇摇头:“也不用过于担心。” “到时会有八名通灵师进入能量场,对方团队的队长在官方排行榜第四十七名,还有一名擅长治愈的通灵师。” “虞人晚因为某些原因排名大幅提高,名次在不久后就会刷新,进入前一百名,还有姜厌…” 何清源的话音一顿,缓缓道:“她从没有接过单人任务,所以无法确定排名。” “但这么久了,她的名次该在哪里你们也清楚。” 沈欢欢重重点头。 “你们也不要妄自菲薄,”何清源看向双胞胎,“你们的师父很快就会联系你们,以及能量场的保命守则向来只有一点,就是多思考。” “多厉害的人都可能折在里面,多弱小的人也都可能出来。” “你们才十六岁,非常优秀。” 双胞胎的天赋较为受限,但沈欢欢一直温柔又沉稳,看许多的书,遇到什么都不胆怯。 沈笑笑的进步也有目共睹,她从遇到鬼打墙都会吓得腿软哆嗦,变得可以和沈欢欢一起,趴在天花板上,躲在树上,监视观察那些疑似被控制的医务人员。 要知道那时所有人都以为白山疗养院是半能量场,任何人都可能是鬼,但为了找线索,她们甘愿把自己置身在危险中。 会议大厅就在眼前。 何清源没再说话,他刷了下身份卡,推开大门,打开了头顶的灯。 “你们找地方先坐。” 会议大厅里是圆桌会议形式,姜厌率先坐在了最前方的椅子上,虞人晚和双胞胎紧跟着坐了下来。 何清源打开会议厅里的电脑,点开播放软件,说起找几人来的目的: “你们应该也能猜到,我今天是来给你们讲解能量场相关信息的。” “能量场的形式变化多端,进入前必须要先了解它。” “不过说来也是惭愧,哪怕各方与能量场抗衡多年,我们对它的了解可能也只是四五分之一,更多的信息仍需要补充,需要更多通灵师的补充。” 说完,何清源舒了口气,他点开电脑上的视频。 一段稍显压抑的音波过去。 无比清晰流畅的内容以图文的形式展示在众人面前。 就如姜厌先前所了解的那样,每个能量场的形成原因都在于“某个灵体”,该灵体因为长时间没被解决,滞留人间时间过长,吸收到了足够多的浊气,灵体达到饱和,最后开始反向输出浊气。 当它输出浊气的浓度过高时,便会带动自身周围的空间发生变异,成为这个空间的主人,拥有空间操控权,形成内部“游戏场”。 这种小空间可以是现存空间,也可以是自创空间。 就拿白山疗养院举例。 假设当时这个地方真的是半能量场,也真的有背后灵,那么当它发展成能量场时,背后灵便会彻底成为白山疗养院的主人,之后该背后灵会根据内部“游戏场”的运行模式,从周边区域抓人进入。 除去自主入院的病患外,它还可以从路过疗养院的路人、疗养院周边村庄里的村民中抓取,这个抓取区域可以是白山疗养院周边一公里,也可以是三公里,随着它的逐渐膨胀变强,它的可抓取区域会逐渐扩大。 但这种能量场有个先天劣势—— 【通灵师知道它的前身就是白山疗养院。】 这种劣势简直让该能量场的攻克难度大幅降低。 因为通灵师们在进场前可以事先了解这个疗养院的全部信息,了解它的历史,了解里面死过的每一个人,预估出背后灵是谁,甚至还能据此估算出内部游戏场的运行模式。 相比于这种能量场,自创空间的能量场难度是翻倍的。 它不是已知空间形成的。 它不是曾死在医院里的病患,死后把医院转化为自己的场,也不是曾死在电梯事故的人,死后把那个电梯转化为自己的场。 它是未知。 死在某处的人,拒绝把该处转化为自己的能量场,它有自己的想法,所以它创建出独属于自己的全新的场。 它被建在虚空,被雾气笼罩,任何仪器都不可窥探其中是什么,它可能是一栋楼,一趟列车,一所动物园,它可以是任意,是所有。 正是因为未知,所以通灵师在进入前无法获得任何消息,所有信息都要靠自己在场中摸索,这种“场”,无论在解决时间还是解谜难度上,都是前者的数倍。 不过既然涉及解谜,无论过程多困难,都会有标准答案。 思及此,姜厌抬了下手,问道:“怎么在里面找答案?” 这也正是何清源马上要说的。 介绍向的视频播完,何清源关闭了视频软件。 他看向众人: “很简单,活下来。” “因为能量场内部磁场十分不稳定,手机无法联系到外界,即便是改造过的直播设备也经常掉线,所以极少有相关的完整视频流出,最重要的是,每个能量场的玩法都与众不同,上个场内的经验无法带到下个场,所以此类视频我就不给你们放了。” “但有一点你们必须知道。” 何清源缓缓道:“只要按部就班地玩游戏,尽力活下来,答案总会浮现。” 姜厌皱起眉:“什么意思?” 何清源解释道: “能量场也是被制约的。” “即便它们自成小空间,但它们依旧处在这片大的时空里,它们是被套在球里的一个个小盒子,所以也要遵守“球”的规则,规则下,它们无法设计出必死的游戏玩法,所有游戏都有活命契机,并且它们必须在每个小游戏结束后,给予必要的信息提示。” “这个信息提示可能是纯然正确的,也可能是被遮蔽了些许的,但不会是全然错误的。” “如果线索是纯然正确的,你们只需要去做游戏,集线索,但如果是被遮蔽混淆了的,你们就要尽最大可能去思考,找到信息间的矛盾点,推出真实信息。” “最后——” 何清源关闭了电脑,站起身:“团队对抗赛并不是互相使绊子,而是合作基础上的较量,比赛谁能更快地解决问题,以及救出更多的,被吸纳进能量场,却还努力活着的普通人。” “祝你们一切顺利。” * 姜厌回家时,穆望正在百无聊赖地开小花玩。 穆望作为当前华国官方排行榜第三名,现在情形如此,超管局不可能让他置身事外,所以华国近期被解决的两个能量场其一就是他带队的。 不过穆望虽然因为排名原因被迫成为队长,但因为性格原因,刚进“场”他就推掉了队长身份,稳稳隐身,自由游走在各种犄角旮旯里,队友完全找不到他人在哪儿。 没人想到榜三竟然是这样的。 作为榜三前死忠粉的副队长悲愤扛起队长大旗,多大的粉丝滤镜都没了,他迅速脱粉回踩,痛斥其毫无团队精神,出去就要把他举报了,结果穆望两天后突然出现。 当时的情景十分搞笑。 几人小团队这边还在围成一圈痛骂狗屁前队长毫无人性,除了长得漂亮外简直一无是处,那边毫无人性但漂亮的穆望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几人身后,他默默听了会儿,然后从兜里掏出一把线索条安静地塞到他们手里。 ——“这两天你们总共骂了我二十三次,这很不好。” ——“不过谢谢你们夸我漂亮,都是姐姐审美好。” 说完,穆望得意了会儿,但很快就昏昏欲睡地趴在桌子上,留下一群恨不得揍自己几拳的队友。 困成这样,这得是两晚上没睡吧… 而且连骂了多少次都知道,他不是消失了,他只是在背后沉默地保护他们。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他是在训练他们啊! 此时无声胜有声。 单纯社恐的穆望在睡梦中打了个喷嚏。 穆望的体质实在是很好活,他本体被雷劈死后,一截枯树枝被姜厌用尸油连续浇灌了三百年,桃木化僵,他成为了僵尸。 不会疲惫没有痛感,他的饿意和困意完全就是习惯使然,其实不吃饭不睡觉也死不了,最重要的是,即使他从很高的地方摔下,被什么东西刺穿,也都死不了,除非全身被瞬间碾成粉末,他就是死不了。 再加上他的天赋能力【所言即为真】 只要能力发动,所有人都必须对他说真话。 能量场里的鬼也无法对他说谎。 所以他在能量场里简直就像一个推土机,本该隐藏至深的秘密,被各种类似于npc的鬼怪随随便便地脱口而出,藏都藏不住。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29节 但穆望的劣势也很明显,毕竟被雷劈过,哪怕后期恢复,思绪也变得迟钝,他十分不擅长和思考有关的所有工作。 以前自己做任务时他还会绞尽脑汁地想,现在是团队任务,他拿到线索后就会开心摆烂,快速跑到队友身边,把线索尽数送给他们,然后呆呆地听他们头脑风暴。 姜厌也深知穆望问题所在,所以根本没打算从他那儿打听消息。 但穆望很想做些贡献。 “不要太纠结细枝末节,要思考游戏为什么是被这么设计的,然后再关注线索…” 穆望跟在姜厌身后絮絮叨叨。 听了穆望的话,姜厌有些好笑地回过头:“自己总结的?” 穆望:“…….” 穆望不甘心:“…别人。” 姜厌弯起唇角,她揉了把穆望柔软的黑发,“放心。” * 第五期的任务时间很快到来。 江语情提前一天联系了几人,说是傍晚七点半在江城城郊的公交站点碰面。 姜厌到的时候,江语情已经到了,除此外还有虞人晚和三个陌生的人。 虞人晚一见到姜厌,就火速小跑到她身边,“姜姜来啦。” “嗯。” 姜厌随意应了声,看向对方团队的人。 对面为首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夸张的银色流苏耳环,头发被染成了深蓝色,脖颈后还纹了只黑色猫咪,此时她嘴里叼了根没点燃的烟,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概是注意到姜厌的视线,她抬头看了回去。 很快,她友善地笑了起来。 “蓝霖,”她介绍起自己,“我知道你们,超管局好不容易搞了个节目,我有空就追。” “这是宜良和张渡,两个害羞男大学生,”她指了指身边两个男生,又补充道,“一会儿还有个妹子,叫薄荷糖。” 虞人晚困惑问:“薄荷糖?是外号吗?” “不是,就叫这个,她妈喜欢吃薄荷糖,殃及亲生女儿姓名,”蓝霖笑着回。 虞人晚也跟着笑起来。 姜厌弯起唇角。 她对蓝霖初印象不错。 是个很能带动气氛的人。 而且从蓝霖熟络的介绍方式看,四人应该认识,甚至组队了较长时间。 这时一辆出租车在公交车站点停下,车上下来一个比较娇小的妹子,她左右看了看,咋咋唬唬地跑向蓝霖,“蓝姐!两周没见想死你啦!” 薄荷糖抱过蓝霖后,从兜里掏出一把冰蓝色的糖果,挨个分给大家:“这次也要多多关照哦。” 姜厌接过糖果,说了声谢谢。 与沈笑笑性格很像啊… 姜厌刚这么想,一辆豪车就缓缓停在她的面前。 沈笑笑从车窗里探出脑袋:“姜厌姐!!” “诶,怎么都到了,我们是不是晚了啊?” 江语情:“没晚,时间刚好。” “那就好那就好,”沈笑笑跳下车,沈欢欢也从车里走了出来。 姜厌的视线扫过沈欢欢时,微微一凝。 此时沈欢欢的右眼被白色眼罩遮住了,像是受了什么伤。 “这是怎么了?”她问道。 沈欢欢解释道:“没事儿,就是个道具。” “已经恢复好了,就是怕吓到你们。” 沈笑笑在旁插话:“可疼可疼了,师父把姐姐的右眼挖出来,然后生安了个新眼球,还不能打麻药,流了好多的——” 沈欢欢连忙打断笑笑的话:“就你话多。” 姜厌皱起眉:“这么做的原因是?” 沈欢欢笑起来:“为了更厉害些嘛。” “生灵之眼,可以区分人与鬼,希望会有用。” 姜厌默了默。 她能力的缺陷被沈欢欢补上了。 片刻,她点点头:“放心,用处很大。” 能量场中的鬼也会有实体,普通药水根本分不清人鬼之间的区别,再加上姜厌的能力,她眼里的人类长相有时候比鬼还像鬼,所以这方面一直比较棘手。 沈欢欢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见人齐了,江语情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听她讲话。 场面瞬间寂静下来。 江语情吐了口气,她酝酿了下说辞: “你们应该也听说了,最近一个月江城城郊出现多起失踪案件,据相关监控显示,失踪人员均是在晚上八点整凭空消失在了城郊草丛,但因为能量检测仪没有检测到此地异常,所以超管局推测此处存在一个具有隐蔽功能的,未知能量场。” “超管局进行了详细记录,并且积极推动公安局搜查,目前失踪人员共有28名,尸体均未找到,但他们不可能都活着,所以超管局怀疑这些人无论死活都还在能量场中,他们在被重复利用。” “所以进入场后,哪怕有人向你们求助,你们也要先确定他们是人是鬼,知道吗?” 众人点头。 江语情低头沉思许久,再次看向众人:“好像也没有可以说的了。” “谁都不知道里面的样子,也不知道里面的游戏模式,如果不是大批通灵师奔赴各座城市,你们是目前还留在江城的,综合排名最靠前的两支队伍,否则也不会让你们这么冒险。” “现在距离八点还有十分钟,准备好就出发吧。” 根据监控显示,该能量场会在每晚八点,抓取所有进入城郊后方草丛的人,所以目前城郊已经被封控,周边围了一圈黄色警戒线。 四周只有虫鸣。 夏季的夜晚让人燥热不安,空气沉闷得让人窒息,八人告别江语情,往后方的草丛走去。 姜厌走到中途摸了下自己的肩膀。 沈欢欢注意到,轻声问她:“是被蚊虫咬了吗?” 姜厌摇头:“被雨淋到了。” 沈欢欢疑惑:“雨?没有雨啊?” “没事。”姜厌继续往前走。 七点五十七分,八人来到后方草丛。 两分钟后,几人同时感到一股难以言明的冷,那种冷从头顶开始,穿入头皮脑髓,蔓过脆弱的脖颈,流动于四肢经脉。 时间要到了。 众人对视一眼,同时深吸了口气,这时一股刺眼的亮光突然照到几人脸上,两男一女举着手电从旁边的草丛里冒了出来。 “我就说王叔的失踪有问题,这几人大半夜并排杵在这儿干嘛,神经兮兮的,别是啥邪.教组织吧。” “喂——”有个寸头男拍了拍身上的灰,拿了张照片招呼几人,“你们见过这个人没有?” “我现在可是正和警察通话呢,你们要是不解释清楚全得进局子喝茶!” 蓝霖厉声呵斥:“你们没看到警戒线吗?” “赶紧从这里出去!” 一边说着,她快速向几人的方向走去。 蓝霖试图把人呵斥走,但是草丛范围太大,这三人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就注定走不了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 蓝霖刚往前走了两步,时间便转向八点整,她的眼前忽然变黑,黏腻的深不可测的黑色浓雾充斥满所有人的视线。 ... 深夜的城郊草丛空无一人,只有一张照片缓缓落在草地上。 第72章 风水宝地 有些晕。 清晰的水声从身侧传来, 水流的撞击声很沉闷,她的身体随着波浪翻涌而轻轻晃动。 姜厌皱皱眉,睁开了眼。 她发现自己正在一条河上, 身下是破旧不堪的竹筏, 空气中有股说不清的味道,有些腥,但并不是海腥味,更像是什么发酵后的产物, 周身流动的雾也不再是浓墨色, 而是厚重的白。 雾是白色的。 因为这个常识性概念的回归, 姜厌的眉心不由得舒展了些许。 “你感觉怎么样?” 身后有女声关切地问道。 姜厌转过脸,是蓝霖。 与出发前不同, 她原本极具个人特色的服饰全部消失不见, 变成了粗布短衣长裤,姜厌低头看了眼自己, 她的衣服款式和蓝霖的一模一样。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30节 因为刚刚一直在关注周围,所以姜厌并没发现身上的改变。 但现在感受起来,这件衣服的质地并不舒服,甚至说得上磨人,带着强烈粗制滥造的感觉。 这大致可以说明两点。 要么是场内设定的时代背景不发达,要么是几人在场内的身份地位并不高。 蓝霖胸前的木牌此时散发着盈盈微光, 似乎是有醒脑作用,姜厌的头痛感减轻了不少。 她舒了口气:“没问题。” 姜厌缓缓起身,越过蓝霖往她的身后看去,雾太大, 她隐隐约约能看到不远处有两个人躺在竹筏上,更远的就看不清了。 也不知道这个竹筏有多长。 蓝霖解释道:“是薄荷糖和沈欢欢, 我刚才试图叫醒她们,但是没有用,应该要等她们自己苏醒。” 姜厌点点头。 她发出邀请:“一起去看看吗?” 蓝霖笑道:“我正要问你。” 也不知道这个木筏会把几人带去哪里,但从进入能量场那刻起游戏便开始了,现在最起码要去看看队友的情况,于是两人一起往后走去。 木筏微微晃动,所以两人走得不快,声音也尽可能放到最轻。 越过薄荷糖和沈欢欢后,姜厌走了将近十米才看到虞人晚,虞人晚刚刚苏醒,姜厌让她去守着还没醒来的两人。 之后又走了几分钟,姜厌再没看到其他人。 一直到竹筏的末端,姜厌才看到最后一人,是那个先前扬言要报警的寸头男,他呈大字型仰躺在竹筏上,左手浸泡在河流中。 也就是说,这个木筏上总共有六个人。 应该还有一个木筏存在,上面有剩下的五人。 能量场对普通人而言,是超过他们对这个世界的认知理解的。 姜厌不觉得寸头男醒来后不会发表些烦人的言论,比如扬言他们绑架了他,或者大声吵着要离开什么的。 所以在和蓝霖商量后,蓝霖对他使用了禁言符。 “这下是把绑架案彻底落实了。” 蓝霖开了个玩笑缓和气氛。 姜厌配合地弯起唇角。 沈欢欢和薄荷糖几乎是同时醒来的,蓝霖拿着木牌到她们的脸前晃了晃,两人的昏沉感都淡了不少。 沈欢欢左右看了看,表情有些紧张:“笑笑呢…” 姜厌:“没有看到,可能在其他竹筏上。” 现在盲目担心也没用,沈欢欢闭了闭眼,从竹筏上站了起来。 姜厌低头对她耳语了几句。 沈欢欢的神色紧绷一瞬,当即解开了自己的眼罩。 因为先天疾病,她的瞳孔是偏粉棕色的,但如今她的右眼瞳仁处有一圈淡淡的金,有种悚人却怪异的美感。 扫过竹筏上的六人后,沈欢欢对着姜厌摇了摇头。 姜厌松了口气。 她比较担心有鬼混进人群里,但现在看来是她想多了。 没有鬼最好。 目前寸头男还没醒,蓝霖把他拖到眼前严加看管。 时间似乎充裕起来。 姜厌低头检查起自己的背包,她出发前往里面塞了许多东西,但现在空了大半。 除了部分加工简单的糕点还在外,奶油饼干还有巧克力这类零食全部无影无踪。 姜厌摸了摸书包的侧兜,手电筒还在,但是变成了简朴的老旧款式。 沈欢欢注意到姜厌的动作,低声分析道:“感觉是上世纪乡土背景。” “这种粗布衣服很适合干农活,虽然不舒服但是防虫耐脏,也不容易破,还有你剩下的那几个糕点,要么是桃酥要么是炉果,都是老式点心。” 姜厌“嗯”了声。 沈欢欢继续道:“不过也可能就是现代,但是因为能量场的背后灵没有出过乡村,所以想象空间有限,这种也说不准…” “哎,也不知道笑笑怎么样了。” 沈欢欢不想渲染恐慌情绪,所以也只是低声嘟囔了句,没有再说。 “这雾好像小了些。” 她转移开话题,看向前方。 如果说刚才的可视范围是三米,那现在几乎到了五米,周围的景色也模糊得显露出来。 竹筏是在一个山洞里顺着水流前行的。 这个山洞很大,沿壁上全是被水流侵蚀得奇形怪状的石头,但也有很规整的石头,几乎每前行一段时间,就会在山洞上方出现许多两米宽的石床。 现在可见度几乎有七八米了。 姜厌眯着眼睛看了会儿石床,从背包里掏出手电筒,手电筒因为退化,瓦数低了不少,但是看清那个石床应该足够。 姜厌打开了手电的最低档。 蓝霖的表情像是要阻止她,但想了想,还是没说话。 微弱的灯光越过雾气落在上空,山洞周遭趴了许多细小蚊虫,在光亮的刺激下,它们隐隐活跃起来,但由于手电筒的光亮一般,所以它们除了嗡嗡作响外,一时没有飞起。 姜厌努力往上空看去。 光亮不够。 姜厌左右看了看,在下个“石床群”出现在视野的瞬间,她把手电筒骤然开到最高档,当机立断把它往高空扔去—— 这下不仅聚成团的黑色虫子彻底活跃,山洞沿壁的景色也清清楚楚地映入众人眼帘。 所有人都瞬间静默。 入眼的一切无比毛骨悚人。 那些东西根本就不是石床。 而是棺材。 密密麻麻的血红色棺材。 悬在洞壁上的血红棺材贴满了黄色的符,因为年代久远,黄符上的朱砂几乎全部褪色,符纸上也爬满了肮脏的蛛网,各种虫子的尸体缠绕在上面。 如今数不清的虫子如黑雾般追逐向手电,它们带起一阵腥臭的风,蛛网上透明的断翅被刮起,因为数量众多,咯吱声不断,就好像有人在踩塑料纸。 很快,随着手电筒坠入河流,四周再次陷入黑暗。 只是这次的黑暗要更为压抑。 直到耳边的虫鸣声消失,薄荷糖才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那是什么东西啊?” 沈欢欢看过这方面的记载。 她轻声回:“似乎是悬棺。” “南方少数民族的葬俗文化,很多地方都有。” 话题似乎就到此为止了。 也只能到此为止。 没人知道这些棺材代表了什么,或者什么都不代表。 气氛有些凝重。 也就是这时,寸头男终于醒了。 他起身的动静很大,注意到自己在陌生地点后还踉跄了下,所有人顿时都看向他。 姜厌的表情有些可惜,要是让这寸头男也看到那些棺材,估计他在恐惧下会对他们言听计从。 但寸头男没遇到那好时候。 他刚醒来就发现自己不仅在竹筏上,还失去了声音,他第一时间就以为自己被邪.教团体毒哑了,满脸惊恐地看着几人。 蓝霖蹲下身想给他解释,但寸头男显然不接受这个现实,他觉得自己在被洗脑,甚至想跳河逃走,但还没跑几步就被蓝霖抓了回来。 “不让你说话是保护你,”蓝霖说,“这里不是争吵的地方。” 寸头男哆哆嗦嗦地抱紧了自己。 蓝霖有些无奈地抓了把短发,但寸头男的动作实在搞笑,群体间凝重的气压轻了不少。 为了保存体力,蓝霖招呼大家背靠背坐成一圈。 十几分钟后,大雾散去不少,竹筏驶离了山洞。 雾气深处隐隐有红光闪现。 所有坐在竹筏上的通灵师都下意识站了起来。 一阵铃铛声响起。 三只巨大的白狐狸举着红伞从浓雾中走出,它们几乎有五米高,摇摇曳曳,一步一回头,像个人似的直立着身子并排走在水面上,可能是因为它们的视线太高,所以并没有看到竹筏上的人。 三只狐狸走后,寸头男的表情彻底麻了。 他恶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他回想起刚才蓝霖说过的话,什么这不是现实世界,这地方有鬼,只能完成任务才能活下来…表情逐渐崩溃。 但让他彻底崩溃的还在后面。 竹筏刚驶进那片狐狸出没过的雾,又是一阵沉闷的敲锣声响起。 远方的浓雾中走出一个人。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31节 但仔细看其实是一群人,为首的人戴着草帽,穿着黑色宽大道袍,他单手敲锣,身后跟了一排看不清模样的人。 离得近了,大家才发现这些人身躯僵硬,面色青灰,腐蚀严重的躯干上抹满了朱砂缠满了黄符。 “哐——” 为首的道袍人一敲锣。 所有僵尸的胳膊瞬间搭在了前方僵尸的肩膀上,道袍人走一步敲一下锣,阴冷的深夜,他行走在河面上,身上未沾一点水。 哐—— 道袍人沙哑的声音响起: “尘归尘,土归土,湘西赶尸,生人回避——”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为首的赶尸人,生怕他会发动攻击。 然而并没有,他就与先前的狐狸一样,带着一行尸体从众人面前离去。 虞人晚咽了口唾沫:“湘西啊...” 沈欢欢轻声回:“悬棺的确曾在湘西出现过。” 虞人晚面色发苦。 蓝霖的表情也不太好,她看着前方无边无际的雾与河,总觉得不该如此。 就这么过去了? 鬼怪什么时候仁慈过? 姜厌这时出了声:“他们都没碰到水。” 蓝霖转过头:“什么?” 姜厌:“即使走在河上,他们鞋子也都是干的。” 河水有问题。 意识到这点后,蓝霖骤然回头看向寸头男。 她记得很清楚,寸头男在昏迷时,一只手是泡在河里的。 姜厌也看了过去。 她淡淡道:“我能把你的左手砍了吗?” 寸头男面露惊恐,他拼命摆起手,他努力比比划划,示意大家去看他干燥的左手。 但也就在这时,他有些困惑地低下头。 他左手的虎口处有个一厘米宽的伤口。 大概是醒后太紧张了,这段时间他竟然完全没觉得疼。 寸头男大大咧咧地放下手,但他的动作被姜厌眼疾手快打断了。 姜厌快走两步,紧紧攥住了他的手。 寸头男有些纳闷,然而姜厌并没有看他,而是看向他的伤口。 此时一只红色的,像是甲壳虫的虫子正从他的伤口处慢慢爬了出来。 寸头男的表情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第一只后,便是第二只。 第三只,第四只,第五只....... 层出不穷的虫子源源不断地从他的伤口处爬出,场景过于可怖,寸头男崩溃大叫,但由于他无法发出声音,他只是大张着嘴,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堵住了嘴。 很快,寸头男的嗓子里也开始爬出虫子,随后是眼眶。 姜厌当即道:“活不了,把他扔下去!” 说罢她就要把男人踹进河里,沈欢欢手里金光闪现,也准备搭把手。 这男人的确不像是能活着的样子,待会儿虫子越来越多,一旦开始啃食竹筏所有人都得死,结果这时薄荷糖匆忙打断了她们的动作。 “我擅长治愈,我试试,万一能活呢!” 说罢她迅速把两张符文放在男人的眼睛和左手虎口处,嘴里振振有词。 肉眼可见的,男人的伤口渐渐愈合。 他脸上的痛苦表情也减轻不少。 薄荷糖抬起脸,表情有些小得意,“看吧!” 救了个人的确应该得意。 但前提是能救下来。 薄荷糖还准备继续念咒,谁知男人的身体突然像个气球似地开始膨胀,眼看着薄荷糖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沈欢欢迅速把她捆住拉向自己,与此同时,姜厌一脚把寸头男踹进了河里。 但到底还是晚了些。 男人的身体在临近水面时爆炸,大半红色虫子淹进河里,小半落在了竹筏上。 一阵手忙脚乱。 最后是以蓝霖把红虫赶到竹筏末端,姜厌把竹筏切成两段结束。 薄荷糖面色苍白:“对不起,我,我......” 姜厌:“你把口全部堵住,那些虫子跑不出去,寸头男自然只能越来越胖了。” 薄荷糖垂下头,蓝霖拍了拍她的肩膀。 “出发点是好的,下次注意。” 于是这个事就这么过去了,虽然竹筏上落了些腥红的人体组织,但也没人注意。 寸头男惨死,所有人都注意不让自己碰到水。 紧绷着精神注意着四周。 结果直到竹筏飘过浓雾,停靠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都没再发生事情。 只是中途在后方很远的地方隐隐约约传来了次尖叫。 绝望又尖锐的尖叫。 沈欢欢担心那声尖叫属于沈笑笑,一直心神不宁,直到第二个竹筏靠岸,她看到了沈笑笑的身影。 双胞胎同时舒了口气。 而后众人聚在一起,开始计算人数。 通灵师都还活着,误入的三个普通人死了两个,寸头男和陌生女生死亡,最后剩了个世界观崩塌的男人。 他嘴里不断念叨着什么话,但这时没人能照顾他的心情。 姜厌往四周看了看,岸边立了个小木牌。 【风水宝地,最美湘西】 风水宝地? 虞人晚低声嘟囔:“全是人命还风水宝地,真能给自己贴金...” 沈笑笑的表情分外认同。 她给几人简单讲了讲那个女生的死亡原因,他们的竹筏跟在几十米远外,也看到了那三只狐狸和赶尸人,好巧不巧的,女生就是在僵尸跳过眼前时醒的,看到那种惊悚场景,她直接崩溃叫出了声。 当时所有僵尸的脸都转向女生,而后女生就像被迷住了一样,起身走进水里,把手臂搭在僵尸的肩膀上,跟随着敲锣声,一步一跳跟在了队伍最末,逐渐消失在大雾里。 沈欢欢的表情有些唏嘘。 禁言术只有蓝霖会,而蓝霖又在他们所在的筏上,只能说那个女生的运气不太好。 退一步讲,来这里的普通人又有哪个运气好的? 沈笑笑也跟着摇了摇头。 她抬头往四周看了看,白雾此时已经很淡了,不远处的景象逐渐显现在众人面前。 是一所破旧的学校。 昏黄的灯光从几间教室里映出,有个黑色人影隐隐约约站在五楼的窗户后,像在注视着几人。 与此同时,木牌上的【风水宝地】字样消失了。 崭新的字迹出现在众人眼前。 【欢迎来到雾海中学。】 【请各位新生在零点前到达学校,认真办理入学手续。】 第73章 养牛课 姜厌看了眼手机:“还有半小时。” 大家迅速收拾好准备出发, 雾海中学距离河岸并不远,十几分钟就能过去,但那名误入这里的男人几乎瘫倒在地上, 无论怎么说都不肯前进。 “我女儿在一周前失踪了, 我不能死在这里,我只是想找女儿,我不想死…” 他刚才亲眼看到同行的女生变成僵尸,一个大活人当着他的面迅速腐烂, 散发着难言的恶臭, 最后一蹦一蹦地跳进河里, 他以前哪里看到这种场景,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状态都摇摇欲坠。 他不停碎碎念着:“是那两人要我一起在晚上去城郊的, 他们互相认识, 一定是他们,是他们做的局…” “都是假的, 这里都是假的,我肯定还是在做梦,你们让我走吧,我要醒了,我马上就能醒了!” 男人的声音恐惧又茫然,四十多岁的人了, 脏兮兮地坐在地上,手指下意识抠挠着身下的泥土。 时间紧迫,真的没有时间给男人重建世界观。 沈欢欢低声安慰了几句,但没有丝毫成效, 蓝霖试图把男人拉起来,不过他并没有领情, 反而手脚并用地后退了半米远。 姜厌看着他满手的泥土,非常突兀地说道:“你听到我们的对话了吧,河水有问题。” 眼前女人的气场很足,男人吞咽了口唾沫,没有回话。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32节 姜厌继续道:“所以你最好祈祷这些泥土没有问题。” “这里距离河这么近,如果土有一丁点的潮湿,那你应该也算碰到了河水。” 男人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片刻后,他慌张地看向自己的手,他的手指因为惊惧下意识地开始痉挛,在姜厌的注视下,男人屏住呼吸,把两只手缓缓放在脸颊上感受湿度。 终于,他露出了死里逃生般的神色:“干,干的,是干的!” 姜厌耸肩:“你看,你已经接受了碰到河水可能会死的设定。” “你很清楚这不是梦。” 说罢姜厌看了眼时间,背好背包往雾海中学的方向走去。 虞人晚小跑着跟上。 沈欢欢抿了下唇,轻声道:“既然您是来找女儿的,就振作一点,她消失的这个周就是来了这里,一会儿要是幸运…见到她了,你得给她做好榜样呀。” 言止于此,双胞胎也快步跟上了姜厌。 听到女儿的消息,男人眼睛微亮,几个呼吸后,他咬咬牙从地上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跟在了几人身后。 蓝霖看着忽然振作起来的男人,看向自己的队友:“我们也赶紧出发吧。” “这期…”她想着刚才的经历,摇摇头,“不好赢。” 团队里叫宜良的男生有些不解:“怎么了蓝姐?” 张渡的表情也很是困惑:“咱们队的综合排名比他们要高吧,尤其是双胞胎,她们排名都还在五百名开外。” 两人刚才都在其他的竹筏上,并没有看到那些事情。 蓝霖缓声道:“有个濒死的人在你面前发出惨叫,你知道他的成活概率不足百分之一,但因为还有百分之一,你想到他有年迈的父母,想到他或许已经为人父,所以总会狠不下心放弃他。” 宜良应声:“那就试试救啊,等他连那百分之一的生还概率都没有了再放弃,也求个心安嘛。” 蓝霖笑了笑,大家平时出任务都是帮助灵体转世,除了滞留人间太久或者生前就穷凶极恶的,大多灵体完全没有害人的心思,所以通灵师们的心思也较为单纯——对受伤害的灵体或者人类能救就救,不救总觉得对不起对方。 但现在不一样。 为了防止队友被蚊虫侵扰,蓝霖燃了个祛虫的香,走在最前方。 “还是心狠些好。” * 距离零点还有十分钟时,所有人到达雾海中学。 这个中学甚至没有大门,只有一个孤零零的教学楼立在薄雾中,老式的楼宇看起来格外破败,暗黄的灯光从几个窗口照出,但并没有让人感到寻到光源般的温暖。 姜厌抬头望了望,她先前看到的五楼女人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九人就安静地站在教学楼前,他们前方有个写着“登记处”的桌子,但并没有招待的人。 终于,沉重而拖沓的脚步声从教学楼内响起。 那人走得极慢,一步一停,身体像是卡顿住了,在死寂的深夜显得诡异又突兀,所有人都下意识屏住呼吸。 “砰——” 教学楼的大门被从内而外推开。 一个肥胖的女人出现在几人面前,她的眼角和嘴角都微微下垂,小而浑浊的眼球紧盯着几人,她像是想要笑一下,但脸上抖动的横肉并没有让她显得和善,她大概也明白这点,所以脸色转瞬恢复阴沉。 “你们就是新来的?” 姜厌点点头。 女人阴毒的眼球微微转动,她环视一圈,吞咽了口唾沫,似乎对此很是可惜:“人挺多,就是来得挺早啊。” 姜厌微笑着回:“遵守时间是学生应该做的。” 女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她把手伸向登记处的桌子,从抽屉里掏出一沓皱皱巴巴的文件:“你们把入学手续签了吧。” 哗啦啦的翻动声响起。 女人把文件飞速翻到最后一页,拍在桌面上,而后点了点最后的签名处:“都签这儿。” 姜厌想要抽走文件,但女人只是把笔递给她,手却一直压在最后一页上,并没有给她的意思。 姜厌抬起眼:“我想看下具体文件。” 女人笑起来。 她意味深长地瞥了眼自己的手表,嘴角的笑容顿时扩大了,再看向姜厌时,她舔了舔肥厚的嘴唇:“当然可以。” 在女人的心理暗示下,沈笑笑也赶忙看起时间。 “姜厌姐,只有两分钟就到零点了!” 姜厌慢条斯理地翻着文件:“急什么,零点前到学校就行,我们已经到了。” 沈笑笑想了想那个木牌,发现的确是这样。 只是那女人的压迫感很强,动作和表情又有强烈的暗示性,所以她脑子里自动把“零点前到学校”想成了“零点前办好入学手续”。 听到两人的对话,女人脸上戏谑的表情消失了,她面无表情地盯着姜厌翻阅文件的动作。 很快,姜厌从厚厚的一沓文件里抽出了张纸。 所有人都凑上前看。 《雾海中学学生守则》 亲爱的同学们,欢迎来到雾海中学,雾海中学作为湘西升学率最高的学校,一直深受学生家长的喜爱。为了本校优良的升学率,也为了同学们可以顺利毕业,请大家遵守以下几点。 一、养牛课是必须上的,在我们学校,牛是最有灵性且吉祥的动物。 二、养牛课是夜间课程,如果你在困倦下发现它长出了第三只眼睛,请不要害怕,你只是太困了,唱首歌醒醒神是个很不错的主意。 三、学校里有鸡和羊,只要给它们足够的吃食与耐心,它们会像婴儿般依赖与眷恋你。 四、它们会看你,但那是因为它们爱你。 五、养牛课结业前,不会开启其他课程。 六、如果有人在你面前变成了牛,不要紧张,牛肉是最好吃的东西。 七、本校规则众多,请同学们勤奋挖掘,满足老师们的观赏欲望。 八、优秀学生拥有留校机会。 显而易见,这次的能量场是规则类。 而且是要自己逐步挖掘的规则类。 姜厌在出发前看了些规则怪谈类的文学作品,所以对这里的设定有些许了解。 她首先把目光放在第二条上。 “如果你在困倦下发现它长出了第三只眼睛…唱首歌醒醒神”。 看到平时看不到的东西,是明显的掉san反应,也就是精神健康值下降。 而这时需要唱歌,唱歌可以恢复精神点。 但这未免太简单,唱歌需要嗓子,所以姜厌猜测几人的嗓子可能会遇到些问题。 紧接着就是第三条。 “学校里有鸡和羊,只要给它们足够的吃食与耐心,它们会像婴儿般依赖与眷恋你。” 被鸡与羊像婴儿般依赖。 这实在过于诡异,不会有人想在这种地方拥有这种依赖,而拒绝这种依赖的方式,就是不给它们足够的吃食与耐心,这似乎很好做到。 但姜厌不惮以最恶劣的想法揣测能量场,所以她觉得这条规则会有反转。 比如鸡与羊会在前期保护人类,它们会像孩子保护父母那样保护人类,为了长期拥有这种保护,某些人就会真的给予它们足够的吃食与耐心,但后面会发生什么就不好说了。 其次是第六条。 “如果有人在你面前变成了牛,不要紧张,牛肉是最好吃的东西。” 从目前的规则来看,人类变成牛大概有两种模式,一是san值掉光,一是鸡与羊造成的。 不过也可能都不是,具体情况还要上了养牛课才清楚。 最后是第七、八条。 “本校规则众多,请同学们勤奋挖掘,满足老师们的观赏欲望。” “优秀学生拥有留校机会。” 学生与老师是完全对立的,但优秀学生却能拥有当老师的机会。 必要时可能要转换身份,实现一些阶级跨越。 姜厌把这张纸递给其他人细看。 而后她又仔细翻了翻文件,确定没有其他值得关注的信息了,在合同结尾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其余人也纷纷上前签字。 入学手续办好了。 “谢谢王老师。”姜厌看了眼女人胸前的铭牌,含笑道。 女人脸色的横肉抖了抖,盯了姜厌几秒,啐了一口,转身往教学楼后面走去。 这是要上养牛课了。 众人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虞人晚紧跟在姜厌身旁,她看着女人的背影,侧头与姜厌低语了几句。 姜厌点了点头。 三分钟后,就在女人带众人走过拐角时,一张几厘米宽的纸条忽然从女人身上掉了下来。 虞人晚眼疾手快地捡起纸条。 她把纸条攥在掌心,而后在宽大衣袖的遮掩下,看都没看就把它塞进了姜厌手里。 姜厌低头展开纸条。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33节 上面只有八个字。 【鸡无六载,犬不八年。】 第74章 父女 此次几人进入能量场后, 可能是因为大雾,信号完全消失,即使是改造过的直播设备也根本无法连线, 直到现在, 几人的直播间才终于齐齐上线。 能量场内的直播向来被超管局放在首页榜首,这下新老观众蜂拥而入,刚进直播间看到的就是纸条上的内容。 鸡无六载,犬不八年。 【我靠, 已经开始找线索了??】 【看起来是, 刚刚一直掉线, 现在完全不知道啥情况,急死我了。】 【谁给解释解释这句话啥意思啊?】 【是一句民间俗语, 说的是不要让家中的家禽动物活太久, 它们和人相处久了,听多了人话, 就会通人性,早晚做出祸害主人家的事。】 【所以这个能量场是和动物有关吗,农场或者牧场?】 【不知道啊,急急急急,我是吉吉国王!】 直播间在猜测这次的能量场是不是与动物有关,姜厌他们也在猜测, 但《学生守则》上说得很明白,养牛课的定位是入学第一课,该课结业后还会开启其他课程,之后课程有什么都还不知道, 所以还是边走边看吧。 几人跟着王老师走了大概七八分钟,终于停在了一个牛舍前。 牛舍不大, 棚子被打扫得干净整洁,栅栏下隐隐可见小牛犊的蹄子,一点灰都没有,看起来被照料得很好。 相较下,牛舍后方的羊圈和鸡舍便要糟糕许多。 脏兮兮的污水洒在地面上无人清理,各种深深浅浅的脚印遍布四周,一只巴掌大的小鸡崽此时从鸡舍破洞的地方钻了出来,临近几人了,它加快了脚步,结果因为太兴奋在泥水上狠狠摔了一跤,本就灰蒙蒙的羽毛瞬间变成黑色。 王老师把那只小鸡崽踹回了鸡舍里,而后转头看向几人:“挑吧。” 沈欢欢不解:“挑什么?” 王老师:“挑小鸡崽和小羊羔啊,如果连这种糟践动物你们都能爱护,学校才敢放心让你们养牛。” 说着她上前拉开了鸡舍的门,一股恶臭顿时扑面而来。 所有人都下意识屏住呼吸,但王老师就像是没闻到味道,大步一迈走了进去。 鸡舍里满是刚孵化出的小鸡崽,活的死的都有,死去的小鸡崽趴在地上,身上被踩得全是竹叶状的黑脚印,见到众人,一窝蜂的小鸡崽叽叽喳喳地跑上前,像是一团黄色的风。 那个来找女儿的普通男人这时也接受了现状,他以前在农村长大,所以对这个场景很熟悉,他欲言又止地看了四周一眼。 姜厌注意到他的表情,询问道:“怎么了?” “它们很饿,那些鸡崽是被饿死的。” 男人的声音还有些哑,但已经基本振作起来了。 姜厌打量起鸡舍,除了放在低处的水盆外,饲料什么的都被放在高处,需要人工喂养。 果不其然,注意到姜厌的视线,王老师瞬间咧开了嘴。 “这些鸡崽只会跟给它们喂食的人走,你们赶紧喂喂它们,喂完了从里面挑个喜欢的。” “不挑完是不能上养牛课的哦——” 最后那句本该有些俏皮的话,被女人说得满是恶意,就差把喂食这件事有问题写在脸上了。 但不喂食就无法上养牛课。 沉吟片刻,姜厌侧眸示意双胞胎和虞人晚等等,率先一步上前拿起了喂食的铲子,和她一同上前的还有蓝霖。 两人都在饲料袋里铲了勺麦麸,往鸡崽堆里撒去。 见到食物,被饿了好一阵儿的小鸡崽们扑扇着嫩黄的羽毛跑了过去,它们不停啄着地上的麦麸,可可爱爱地凑在了两人身边,还有的小鸡崽甚至不着急去吃食,而是把小脑袋往两人的鞋上蹭,喉咙里叽叽咕咕的,满是依赖感。 姜厌低头捡起最能蹭她鞋的那只小鸡崽:“就它了。” “比较能擦鞋,挺不错的。” 小鸡崽像是能听懂她的话,整只躺在她的手心,露出了柔软的肚皮。 姜厌抬眸问道:“只能挑一个吗?” 王老师扭动了下高而臃肿的身材,点了点地上的那群:“几个都行。” 于是姜厌走到鸡舍边缘,捡了几只已经死掉的小鸡。 “我好了。” 见到姜厌的举动,女人明显有些不理解,但她也没有多说,只是在自己泛着油光的裙子上擦了擦手,催促道:“剩下的也赶紧。” 于是众人都有样学样地喂起鸡崽,挑选鸡崽时,有和姜厌一样挑了个最粘人的,也有人挑了个跑得最慢的,还有人挑了个吃得最少的,各有各的挑法,最后双胞胎和虞人晚也去角落里捡了几只死掉的鸡崽。 三人的思路非常一致。 虽然完全不明白为啥要捡,但是姜厌捡她们也捡。 要么一起没事,要么一起出事,团队嘛,主打的就是个整整齐齐。 之后便是羊圈。 有了刚才的经历,大家也知道抵触没用,挨个上前喂食挑选。 羊圈里满是温顺的小羊羔,一个个还没有人大腿高,虽然浑身脏兮兮的,但它们的叫声温顺,眼睛也很有灵性,反正也不知道哪个有问题,沈笑笑挑着挑着就开始挑起小羊羔的颜值来了。 最后她找到个毛发最蓬松的,一伸手,那个小羊羔还会把下巴放在她的掌心。 沈笑笑下意识奔走相告:“好像小狗狗!” 沈欢欢皱起眉:“最好别在它们身上倾注感情。” 沈笑笑想了想,当即便把这只小羊羔送了回去,最后挑了个浑身毛发稀疏,羊脸歪七八扭的小丑羊。 “还是这只适合我。”沈笑笑进行了些自我检讨。 姜厌这次挑了只骨瘦如柴的羊羔,和上次一样,她又捡了两只小羊羔的尸体。 因为双只手都被两类动物的尸体占据,为了省事,姜厌把先前挑的那只会擦鞋的小鸡崽放在这次挑的羊羔的背上,但不知道怎么回事,脾气本来极为温顺的小羊羔迅速一抖身子,把小鸡崽抖在了地上。 小鸡崽被摔懵了。 它叽叽咕咕地站起身,身子一倒,趴在了姜厌的鞋上。 姜厌正要把它捡起来,但动作忽然一顿。 她感受着脚上的重量,确定这只小鸡崽变沉了,虽然肉眼看不出来,但它的确在这十几分钟内长大了。 姜厌想着那张纸条上的内容,眼睛眯了起来。 片刻,她举起小鸡崽,表情满是困惑:“是我感受错了吗?” “你怎么好像变重了呀?” 小鸡崽的眼睛里露出极为人性化的惊讶,它眼神飞速闪躲,避开了姜厌的注视。 姜厌沉吟道:“果然是我感受错了吧。” 说罢她再次把小鸡崽放在小羊羔身上,这次小羊羔一动不动,没再把它甩下来。 见所有人挑完了,王老师准备带几人离开。 但那名普通男人忽然问了个问题:“这里怎么只有幼崽,成年的鸡与羊呢?” 刚才蓝霖给男人讲了这里的情况,他知道如果想要救女儿,想要出去,就必须不放过任何线索,所以他现在从极度消沉迅速转变成极度亢奋,满心满脑都是“活着”、“女儿”与“线索”。 听到男人的话,王老师脸上的横肉骤然堆成一团,她突兀地咯咯笑了两声。 令人头皮发麻的笑。 她的嗓音像是吞了什么石砾,滴溜溜转的小眼珠里满是快活而恶毒的光,让人无端不适:“在后面啊,你们没看到吗?” 她伸出粗黑油腻的手指,指了指羊圈后方的一处小窝,重复道:“没看到吗?” 那是一处像是狗窝的地方。 破了半边的碗盛着满是落叶的污水,白花花的肉泥混合着腐烂的菜叶作为菜肴,里面的动物过得比幼崽们还要差。 姜厌早就发现这地方了,但那处给她的感觉很是压抑,在队里还有普通人的情况下,她直觉不能现在就看,可能会有不太妙的后果。 但男人的视线落在那处窝后,就再也没有移开。 小窝侧方有个破碎的粉色珍珠发卡。 他很熟悉,这是他女儿的发卡,是他不久前送给女儿的十二岁生日礼物。 男人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蓝霖连忙阻止他:“别过去,那地方不对劲。” 沈欢欢也补充道:“里面的东西已经死了,死气很重。” 谁知话音刚落,男人面色瞬间惨白,他甩开蓝霖的手,迅速往那个方向跑去。 越临近“狗窝”的门,他越克制不住自己的颤抖,牙齿磕碰的细密声音昭示着他的恐惧。 终于,他哆嗦着身子拉开了狗窝的门。 一只母羊出现在众人面前。 想象中的,女儿被啃食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但入眼的一切都让男人更加绝望。 母羊无比寻常的羊蹄四肢卧地,一只只小羊羔从它尚未闭合的肚子里钻出来,母羊的表情慈爱又温柔,如果他女儿的脸没有长在母羊后脑勺上的话,一切都可以很温馨。 男人听到了脑海轰鸣的声音,嗡嗡的声音不绝于耳,他的眼前闪过一片片的白光。 许久,男人抽噎一声。 他把母羊抱进自己怀里。 “我选这只羊。” 王老师骤然发出尖锐的笑声,她一边笑,一边忍不住吞咽口水:“好啊…好啊。” * 这个男人没救了。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34节 在起身去上养牛课的路上,他不断向母羊表达自己的想念,他的声音压抑又悲伤,母羊肉眼可见地长大了一圈,它把男人死死护在身后,眼眸里写满了亲近。 先前被男人挑选的小鸡崽彻底被遗忘了,它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跟在男人身后,看着母羊与男人,满眼都是嫉恨和怨毒。 男人在贯彻《学生守则》的第三条。 “学校里有鸡和羊,只要给它们足够的吃食与耐心,它们会像婴儿般依赖与眷恋你。” 却也在违背第三条。 他没有给予“它们”足够的,甚至相同的,不偏颇的耐心。 小鸡崽被他彻底忽视了。 姜厌看了男人几眼,干脆地收回视线。 男人的行为昭示了她先前的推断。 ——这里的鸡与羊的成长速度非同寻常,很快就会达到纸条上的“六载”“八年”。 虽然“六载”“八年”都是泛指,说的是活得够久,够通人性,但按照这种成长速度,两三天后,如果大家领养的鸡与羊都还活着,可能会有不好的变故发生。 ——照顾鸡与羊在前期是会得到一定好处的,但后期不一定。 如今母羊对男人的保护欲十分强烈,但鸡崽眼里的怨毒也不作假,若是母羊一直强大还好,一旦鸡崽变得强大,它大概率会第一时间杀死母羊,甚至会杀死长期忽视它的男人。 想罢,姜厌舒了口气。 她温柔地摸了摸自家小羊羔和小鸡崽的头。 “要乖乖的哦。” “要诚实得体温和友善,要有孝心,要懂得分享爱,知道吗?” 小羊羔抬头看了姜厌一眼。 小鸡崽低下头,佯装听不懂的样子。 姜厌单手扛两只羊的尸体,走得分外豪迈,但声音却轻声细语,持续温柔:“你们都饿成那样了,那些同类的尸体却一点肉都没缺,真是太克己守礼了。” “既然领养了你们,我就会对你们负责。” “今晚就先从治疗挑食开始吧。” 第75章 牛仙 听到姜厌温柔的声音, 跟在她身后不远处的虞人晚冷不丁打了个寒战。 她还是更习惯姜厌冷漠又嫌弃的语气,十分亲切。 姜厌没察觉到虞人晚的神色。 她所有注意力都在小鸡崽和小羊羔身上。 现在两只小动物听说要吃同类尸体了,条件反射地干呕一声, 差点把刚吃的那点麦麸全部吐出来。 它们不敢置信地看向姜厌。 姜厌含笑颠了颠肩上的羊尸, 又拍了拍口袋里的鸡崽们干瘪的尸体。 “不会饿到你们的。” 两只动物的前进速度肉眼可见变慢了。 沈笑笑听到姜厌的可怕言论,顿时倍感惊悚:“这和逼着人吃人肉有什么区别?!” 说罢她声音更低了些: “——我能围观吗?” 在姜厌的带动下,沈欢欢也拖了两个羊尸,她一边奋力地拖拽尸体, 一边瞥了眼妹妹:“有点人性但不多。” 【一些官方吐槽(?】 【笑死, 不是, 这么可怕的氛围你们能不能入下戏啊??】 【就是啊,前有王老师不停擦口水, 后有长着人脸的母羊, 中间的幼崽们也眼看着不正常…】 【可是姜厌在诶,莫名超有安全感qaq】 姜厌刚才那几句话全部都有目的。 见两个动物不敢动了, 姜厌看着它们头顶飘过的自杀欲望,首先确定了它们是真的抗拒吃同类尸体。 刚才在鸡舍和羊圈时,她就发现了。 鸡舍和羊圈里的动物尸体几乎全是被饿死的,剩下的动物也濒临死亡,但那些饿死的小鸡小羊羔的身上,除了灰尘和几个脚印子, 一点肉都没缺。 别说是什么幼崽们年纪太小,只能吃流食或者麦麸,动物饿极的情况下什么都可能啄几下尝尝味,但那些尸体身上别说缺块肉了, 连毛发,一点点身体组织都没有少, 再加上这里是能量场,姜厌就不觉得这里的动物幼崽只能吃所谓的麦麸玉米,它们应该是可以吃肉的,甚至可以吃人肉。 ——那个破碎的珍珠发卡,以及长在母羊后脑勺上的女孩的脸,就是证明。 以上可以说明一个点:在规则设定下,幼崽们是不可以碰同类尸体的,舔一口啄一下都不行,但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它们可以对人类发起攻击,甚至享用人类。 想好这点后,姜厌开始思索下一点。 为了应证猜想,她看向了自家小鸡崽。 顶着姜厌的视线,小鸡崽忍不住后退了好几步。 “躲什么躲?” 姜厌嘴角一弯,对它勾了勾手:“过来给我擦鞋。” 小鸡崽:? “刚才不是最爱擦鞋了吗?”姜厌的笑让人如沐春风,“以后我的鞋只能你来擦,因为我最喜欢你。” 但小鸡崽没感受到这股春风,它迟迟不动。 姜厌蹲下了身子:“没关系的,被喜欢的鸡崽总是拥有特权,我愿意一直等你。” 时间过去好一会儿,小鸡崽才颤巍巍地走向姜厌,趴在了她的鞋上。 姜厌低头看着轻飘飘的小鸡崽,确定了猜想。 ——它的重量没有变。 姜厌伸出手,捏着它的翅膀给自己擦了擦鞋:“你怎么不长了?” “我沉甸甸的爱是白给你的吗?” 小鸡崽愤恨地看了姜厌一眼,从姜厌的鞋背上爬了起来。 它开始远离这个女人。 一边走着,它还呸了一声,呸完姜厌,它又去呸了口小羊羔。 小羊羔:“……..” 于是第二点也可以确定了。 从《学生守则三》上可以确定,小鸡崽和小羊羔的成长条件有二,一是足够的吃食,二是足够的耐心。 不久前姜厌在撒麦麸挑选幼崽时,她内心是没什么情绪波动的,但因为给予了小鸡崽足够的吃食,所以小鸡崽长大了。 而在刚才,男人虽然只在出发前喂了母羊一点麦麸,但因为他一路上都在表达对母羊的爱意,言辞里满是耐心与怀念,所以母羊的成长速度惊人,短时间内胖了一圈。 由此可见,吃食与耐心具备其一,便可以让幼崽们长大。 但姜厌自觉自己刚才也很有耐心。 虽然内容是难听了点,但语气是绝对的温柔有耐心,连带着内心也满是温和纵容,然而小鸡崽并没有长大,所以这个“耐心”必须是“双向”的。 即,我对你表现出耐心,你感受到并且相信“我”真的对你有耐心。 当幼崽们感受不到你的耐心时,即便你再能演,它们也不会长大。 最后… 姜厌看向了小羊羔。 肉眼可见的,小羊羔突然哆嗦了一下。 姜厌:“过来宝贝。” 小羊羔:“……..” 小鸡崽露出看好戏的神色。 小羊羔不知道姜厌想干什么,所以一动不动。 姜厌试探道:“你最好过来,否则我的养牛课要迟到了。” 小羊羔忽然一激灵。 像是本能的恐惧或是什么缘由,它露出惊恐的神色,瞳孔都下意识骤缩,它迅速跑到姜厌面前,但姜厌什么都没说,只是摸了把它的脑袋:“你没小鸡崽乖。” 小羊羔:“……..” 小鸡崽再次呸了一声。 看着它们极度人性化的表情,姜厌似笑非笑地转过身。 目前看出的信息已经够多了,她再次扛起羊尸,快步跟上了前方的队伍。 在双胞胎和虞人晚的遮掩下,王老师并没有发现姜厌刚才落后了一大截。 见姜厌回来了,虞人晚连忙问怎么回事。 姜厌:“没事,就是试了试规则里的条例。” “现在我说下自己的判断,你们斟酌着听,随时可能出错,到时随机应变。” 三人连连点头,虞人晚甚至拿出了日记本,眼睛亮晶晶的,就等着姜厌说话。 姜厌看着三人的表情,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三人也觉得这个场景很好笑。 沈笑笑左右看了看:“咱仨的表情是不是过于嗷嗷待哺…?” 沈欢欢低咳一声,虞人晚缩了缩肩膀。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35节 姜厌:“没事,晚上有用得着你们的地方,现在重要的是分析规则,我尽量简洁地说。” “从湘西背景以及目前的学生守则来看,这个地方是民俗背景融合规则怪谈,而规则类最有趣的地方之一就在于规则间的相互倾轧,有的规则是高于其他一切规则的,有的规则和其他规则地位平等,而接下来的养牛课应该有自己的规则,这个规则里应该有一部分是高于学生守则的。” “因为牛在这所学校里地位崇高,高于学生,高于鸡与羊,甚至高于老师,所以当规则间发生矛盾时,如果想不出很好地解决矛盾的方法,一切先以养牛课里关于牛的规则为准。” “不久前虞人晚发动能力捡到了张纸条,从那张纸条的内容来看,绝对不可以让鸡与羊长大,也不能让它们活太久,而目前不让它们长大的方法,我刚刚试出来了,就是非常有耐心地给喂它们吃同类的尸体。” “它们应该会把尸体全部吐出来,不过无所谓,反正喂了,它们吐就是它们的问题了。” “总之这样既能履行学生守则三的规则,又可以控制它们的大小。” “但这样一定是有弊端的,养牛课上一定会有东西,或者是夜晚一定会有东西,引诱我们主动去喂养鸡羊,让它们长大从而保护我们,而这种保护对普通人而言是难以抗拒的,所以我们一会儿应该会看到些还活着的,但状态很不对劲的普通人,那些人的状态就是喂养鸡与羊的后果,到时能救则救,不能救就算了。” “不过我的推断应该是救不了,因为背后灵为了在场内弄死更多的人,它肯定会一边引诱那些人喂养鸡与羊,一边设定不能喂养鸡与羊的规则,比如…” 沈欢欢问道:“比如什么?” 姜厌:“比如牛的饲料是幼年体的鸡与羊,成年的鸡与羊无用,比如我们在养牛课结业前,只有一次进入鸡舍与羊圈的机会。” 姜厌解释道:“我刚才逗小羊羔玩的时候,它听到牛的反应很像听到天敌,那类地位崇高的,无法反抗的,只能单方面被大快朵颐的天敌。” “不过也不知道牛什么时候会产生饥饿感,毕竟如果它一开始就表现出自己想吃鸡与羊,那在大家还没来得及把鸡与羊喂养大时,它们就死了,这个任务也就没什么意思,所以战线可能会拉几天,期间大家保护好自己的幼崽们。” 说到这儿,姜厌露出一个让人后背发寒的笑:“保护它们不被偷走,然后耐心温柔地对它们实施虐待。” “清楚了吗?” 三人齐齐点头。 姜厌:“那就走吧。” 前方不远处,蓝霖一行人目瞪口呆。 他们刚才隐约听到姜厌叫住团队成员,于是也都下意识放慢脚步,姜厌虽然注意到这点,但想着何清源说过的团队对抗不是藏线索使绊子,所以也没刻意压低声音,因而她的分析内容算是共享了。 薄荷糖满脸震惊:“是我错过了什么吗?” “这个场不是才刚开始吗,她为什么就推到这个地步了?” 宜良面露沉思:“我就说,没参加过任何单人任务,没有排名却能当队长,能力不高超管局不可能给她开这个先例。” 张渡:“就是的确心狠。” “还没见到那些努力活下来的普通人呢,她就在思考是不是要放弃救人了。” 蓝霖瞥了他一眼:“乱说什么?” “她说的是大概率救不了,而不是能救却不去救。” 牛舍近在咫尺,王老师转过脸,呵斥住了喋喋不休的几人。 “一路上挺能说的啊,马上就要见到牛了,态度要恭敬,哎,你,你,还有你!你们把衣服整理好,别脏了牛仙的眼睛!” 被点到的双胞胎,正了正衣领又扯了扯衣摆。 王老师露出满意的神色,她转过身,弓身弯腰,无比恭敬地敲了敲牛舍的门。 这片牛舍是连成排的,数个大小不一的棚子并在一起,棚与棚之间只有薄薄的一层草墙。 因着王老师的敲门动作,所有棚子都发出或重或轻的回音。 许久,牛舍的门被从内而外推开了。 一个人爬了出来,他的膝盖被磨破了皮,手肘不住地往外流血,但他像是感受不到疼痛,满脸的癫狂与崇拜,他的背上此时骑了只黑色的小牛犊,牛犊的脸上有七八只眼睛,滴溜溜转着,好奇地盯着门外的众人。 王老师匍匐跪地。 明明身躯高大又肥胖,她此时的动作却灵敏非常,声音也从原来的粗砺难听变得格外甜美。 像是小女孩在拍手唱歌: “我感谢牛仙赐下的一切,小羊是可爱的,小鸡是美好的,它们爱我,它们爱我,因为我是牛仙的孩子,它们爱我,它们爱我。” “我用我的手抚摸它们,我用我的心热爱它们,它们护我,它们护我,因为我是牛仙的孩子,它们护我,它们护我。” “我逃离邪恶的神,躲入您的怀抱,如果牛仙受了伤,我将让自己流浪。” 伴随着歌声,小牛犊的眼睛一只一只地减少。 直到它的脸上平平整整,空无一物。 “进来吧。”它说道。 第76章 信徒 沈笑笑的表情像是吃了什么腐烂变质的东西。 看着小牛犊空空白白, 宛若被打磨抛光后的脸,她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害怕哪个,是害怕它现在的脸, 还是害怕它刚才的七八只眼睛, 或者害怕它竟然还能开口说话。 她往后退了小半步,躲到姐姐身后。 沈欢欢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手。 小牛犊说完话便回了牛舍,王老师并没有起身,而是保持着原动作, 匍匐着爬进了牛舍, 于是大家对视一眼, 相继跟进了屋。 牛舍内部比大家想象的还要舒适干净。 蓬松的草堆,渠子里清澈的流动水源, 十数只刚出生不久的小牛犊躺在松软的窝里, 它们的脸上有两只眼睛,看起来就像寻常的牛犊。 众人的视线落在这些牛犊身上, 像是想要恢复正确的认知般,视线久久都没有离开,而小牛犊们见到外人来了,也露出天真而好奇的神色。 王老师的脸转向这群牛犊,表情就像刚才在门口时的虔诚: “牛仙大人们,新来的这批信徒愚笨又多话, 我刚刚对他们多次点拨,可他们蠢得令人发指!可能是走了后门吧,反正我是想不明白他们是如何顺利入学的!!” 说到这儿,她从鼻子里发出沉重的一声冷哼, 声音不由得恢复粗哑,但大概是想到牛仙大人还在眼前, 她的声音瞬间又变得甜美腻人。 “您的恩泽福佑万民,您的教诲一定可以让他们成为最虔诚的信徒,到时你们就选择最……” 说到这儿,王老师突然捂住嘴,她眯起眼睛,扫视了一圈众人,蛮横的脸上写满了不怀好意。 “好吧,你退到一边吧。” 牛群里发出声音。 王老师当即跪伏着往后退了半米远。 小牛犊们看起来十分活泼,它们在草堆上打了个滚,站了起来。 一只只的小牛犊走到几人身前,薄荷糖小声询问:“这是干什么,不是咱们喂它们,然后挑选一只养吗?” 蓝霖低声回:“现在它们是牛仙,我们是信徒,当然是它们挑我们。” 姜厌一动不动地打量着这些小牛犊,有的小牛犊对她全然无视,有的似乎对她略有兴趣,走过她身边时,还会特意扭头多看她几眼。 有个小牛犊明显是有些纠结的,它在姜厌面前来回转了三圈后,终于前蹄抬起,走到姜厌面前,拍了拍她的胳膊,又啃了口她的头发。 “有肌肉,力气大。” “头发香香,我喜欢爱干净的信徒。” 【???】 【头发香香,这牛还怪能夸人的嘞。】 【噗,等等,我都紧张得冒冷汗了,为什么是这个画风??】 小牛犊对着姜厌愈发爱不释手,最后要拉着她的手走,结果这时有只比它强壮些的小牛犊也走到姜厌身边,“我看看。” 它用牛角顶了顶姜厌的小腿:“的确很结实。” “我想玩抛人球,还想摔她玩,她这么结实可以被我摔很多次。” “这人我也喜欢。” 姜厌的表情不太好看了。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反选,第二个小牛犊很像极端恶劣的熊孩子,还是第一个可爱点,最起码夸人好听,声音还奶乎乎的。 但还没等她斟酌出怎么礼貌地传达出自己意愿,第三只牛犊出现在她面前,这个牛犊比较臭美,它还给自己的毛梳了几个脏辫。 “我也想要这个。” 前两只牛犊看了回去:“你喜欢她哪儿?” 第三只小牛犊:“没啥特别喜欢的地方。” “但她人气高,抢她比较有成就感。” 姜厌了解了。 这是只绿茶牛,抢人不是因为喜欢,只是因为享受胜利的感觉。 三个比较下来,姜厌还是最喜欢第一只。 可她没有选择的权利, 三只小牛犊聚成一团讨论了会儿,最后绿茶脏辫牛走向了姜厌:“你归我了。” 姜厌扭头看向第一只香香牛。 香香牛委屈地蹬了蹬草堆,最后把牛蹄伸向虞人晚:“你也香香。” 虞人晚看向姜厌:“…….” 姜厌:“如果能挑的话,今晚咱俩一间房。” 看绿茶牛烦了,还能逗逗香香牛,一举两牛。 虞人晚赶忙点头。 十分钟后,每个人都被挑好了,因为小牛犊的数量是比人多的,所以有几只没挑信徒的小牛犊懒洋洋地趴回了草堆。 王老师这时也从地上爬了起来,只是腰还是弓着的。 “那我们现在就开始上养牛课了。” 她掀开衣服下摆,摸了摸后腰,从里面掏出一沓脏兮兮的纸,这次的守则倒是没遮掩,直接下发到每个人手里。 《雾海中学养牛课守则》 恭喜同学们已经顺利入学,牛仙大人作为本校的守护神,每年都会有数批的信徒经过重重考验来到雾海中学。为了更好地侍奉牛仙大人,请同学们遵守以下几点。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36节 一、牛拥有本校最高权利,请给予它最真挚的爱护。 二、牛的指示高于一切,不可以拒绝它的任何要求。 三、牛没有第三只眼睛,当你发现它长出第三只眼睛,请立即唱歌。 四、牛喜欢小鸡和小羊,为牛唱歌时请抱起小鸡与小羊,它会原谅你的所有过错。 五、为牛唱歌时请保持虔诚,只要你足够耐心,它的眼睛会消失的。 六、牛的饮食有专人负责,平常不需要喂它任何东西。 七、当牛享用牛肉时,你可以参与,这是你成为牛的唯一途径。 姜厌舒了口气。 这次的守则和她原来的猜想有不同。 最明晰的一点是关于牛的第三只眼睛的。 在《学生守则》里,守则二是: “养牛课是夜间课程,如果你在困倦下发现它长出了第三只眼睛,请不要害怕,你只是太困了,唱首歌醒醒神是个很不错的主意。” 她本以为背后灵会在几人的嗓子上做文章,比如让几人唱不出歌。 但她还是把背后灵想善良了。 现在《养牛课守则》出现了,第四条是:“牛喜欢小鸡和小羊,为牛唱歌时请抱起小鸡与小羊,它会原谅你的所有过错。” 第五条是:“为牛唱歌时请保持虔诚,只要你足够耐心,它的眼睛会消失的。” 联合起来想,结论很明显。 ——当牛出现第三只眼睛时,必须要抱着小鸡与小羊,为它唱歌,直到它的第三只眼睛消失,而歌词应该就是刚才在牛舍前,王老师匍匐着唱着那首歌。 那首歌的歌词里,跟小羊和小鸡的歌词有两句: “小羊是可爱的,小鸡是美好的…” “…我用我的手抚摸它们,我用我的心热爱它们” 所以背后灵不是在几人的嗓子上做文章,而是在“歌词”上做了文章。 小鸡和小羊的长大条件,是足够的耐心或者喂它们吃足够的吃食。 在姜厌原来的设想里,这两点都很好克服,只要让两只幼崽把饭主动吐出来,并且感受不到她的耐心,如此双管齐下,它们就不会长大,但现在情况变了。 当牛出现第三只眼睛时,她必须虔诚地抱着小鸡与小羊,非常耐心地唱歌,可以预见的,牛的第三只眼消失的条件,就是听到歌曲的同时,感受她的虔诚与耐心。 而她所唱的歌词里,有部分是关于小鸡与小羊的,所以她无法避免的,会在唱歌时让小鸡与小羊也感受到她的耐心,它们到时就会长大。 能量场的背后灵真的在极力促使小鸡与小羊长大。 所以为了顺利完成养牛课,小鸡和小羊必须死在幼崽期。 只是怎么死还需要想。 姜厌想完这点,又看向守则六。 “牛的饮食有专人负责,平常不需要喂它任何东西。” 这个倒是和她想得差不多,牛的吃食应该就是幼崽期的鸡与羊,只是他们不能主动地把鸡与羊喂给牛,得想想怎么诱导牛主动把它们吃了。 最后是守则七。 “当牛享用牛肉时,你可以参与,这是你成为牛的唯一途径。” 这点要和《学生守则六》合起来看: “如果有人在你面前变成了牛,不要紧张,牛肉是最好吃的东西。” 姜厌想起刚才在牛舍门口,给几人开门的,跪在地上驮着牛爬行的男人。 这或许就是成为了所谓的“牛”。 可以吃的牛肉,是人的肉。 所以这是背后灵在诱惑人吃掉同类的肉,姜厌不清楚这种“享用”是人主动选择的,还是在精神崩溃情况下被动选择的,姜厌猜测的确会有崩溃绝望的人主动去吃牛肉,但肯定有人不想这么选,但还是吃了。 这或许是san值掉光的结果。 也就是说,如果在牛长出第三只,乃至第四只眼睛时,人类没有及时唱歌,人类的san值在狂掉的情况下,可能会变成“牛”,也可能会去吃掉“牛肉”从而成为“牛”。 不过问题又来了。 如果导致掉san的原因就是牛长出多余的眼睛,而治疗掉san的途径又只有唱歌一个。 那这有什么难的? 只要小牛犊长出眼睛就唱歌啊? 难道是担心唱歌让小鸡与小羊长大?但还能为了防止幼崽长大,忍着掉san一直不唱歌吗? 姜厌的眉心皱了起来。 她向周围扫视起来。 牛舍里的每头小牛犊现在都有两只眼睛。 包括那只最开始见到的有七八只眼睛的牛,它现在也有两只眼睛。 姜厌沉吟地看着最开始的那只小牛犊,她想着刚才遇到的各种事情,能量场不会设定必死条件,所有线索都会给出,哪怕是极隐晦地给出。 终于,她收回视线,低头轻笑了声。 她知道了。 那些人是在不知所以然的情况下,掉san值的。 刚才王老师唱歌后,小牛犊的脸上从七八只眼睛,变成了空空荡荡。 规则中说的,“牛没有第三只眼睛”是在玩文字陷阱。 没有第三只眼睛不意味着它有两只眼睛,更不意味着它有眼睛。 这个世界的牛根本就没有眼睛。 两只眼睛才是异常情况。 姜厌推了把身边的虞人晚,当机立断道:“我去烧火。” “你先唱歌。” 第77章 起锅烧火 姜厌的声音压得很低, 王老师并没有听到。 她分发完《养牛课守则》就环视一圈,待欣赏完大家神色各异的脸,身型臃肿高大的女人把刚刚掀起的后衣摆拉下来, 露出了满是暗黄牙垢的牙床。 “养牛课的课程已经上完, 请各位同学在三天内结业。” 很显然,这个守则就是养牛课的全部内容。 离开时女人嘴里还哼上了歌,曲调愉悦又怪异,她悠闲地推开了牛舍的门。 “咚”, “咚”, “咚” 女人穿着粗矮跟的鞋, 走起路来像是敲鼓,但仔细听可以发现这个脚步声不是渐行渐远, 而是时远时近。 她像是跳着圈离开的。 沈笑笑非常讨厌自己不合时宜的想象力, 她挠了挠胳膊上起来的鸡皮疙瘩,凑近了姜厌:“姜厌姐, 你刚刚说啥啦,我没听清。” 虞人晚也有些懵,她虽然听清了,但没听懂姜厌的意思。 她问道:“现在就唱吗?” “那个守则不是让等到第三只眼睛…?” 姜厌环视一圈,确定大家目前的精神状态都没出问题,这点时间也的确无法让人出现明显掉san反应。 那些变成“牛”的人应该是迟迟未等到小牛犊出现第三只眼睛, 所以一直没有唱歌,最后掉san到失去理智,后面也无法唱歌了。 于是姜厌言简意赅地说了说自己的看法。 最后她思忖道:“从王老师能让最开始那只牛犊的眼睛消失来看,牛仙大人应该指的是小牛犊全体, 毕竟她的恭敬程度…她不像是被开头的那只牛犊领养了,她更像是每只牛的信徒。” “所以我们虽然看起来是被某只牛领养了, 但更准确说,我们应该是被牛仙大人的分身之一领养了,因此只要有一个人在唱歌,所有小牛犊的眼睛都会恢复正常。” “只是伴随着唱歌,在歌词内容的影响下,那人领养的小鸡崽和小羊羔也会长大,所以现在大家最好轮换着唱,”说到这儿,姜厌话音一顿,继续道,“不过应该也不会唱太久,我去草棚抱些草烧火,我待会儿会煮部分尸体,希望我的想法有用。” 听到姜厌的话,蓝霖思忖地低下头。 姜厌的计划需要用到鸡尸和羊尸。 但现在牛舍里的幼崽尸体全是姜厌几人拿的,他们团队在领养幼崽时并没有多余捡几个尸体。 她不好意思平白去拿别人的劳动成果,而且鸡尸和羊尸数量本就不多,对方如果分一半出去,今晚还好说,明天后天呢? 本就是四人份的尸体,八个人不可能够分的。 蓝霖转身与自己队伍里的队员商量了会儿,最终看向姜厌:“很抱歉,可能需要你们先唱歌。” “我们觉得你的计划可行,但因为我们队伍缺少动物尸体,完全无法完成你的计划,所以我们准备去趟鸡舍和羊圈。” 宜良补充道:“从目前的情形来看,鸡舍和羊圈应该也有守则,只要能遵守守则,我们再进去一次应该问题不大。” 姜厌点点头。 双胞胎和虞人晚也没有异议。 所以现在的情况就成了姜厌独自去抱柴草准备架锅烧水,双胞胎和虞人晚轮流着唱歌,然后她们三人间歇照顾其余人的幼崽们。 “赶紧出发吧。”蓝霖走向大门。 开门前,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牛舍角落。 牛舍角落里,那个领养了母羊的男人坐在地上,他完全把自己置身事外了,什么都不听什么都不管,只是不停抚摸着女儿的脸。 随着时间推移,母羊后脑勺上的脸肉眼可见地清晰了,大概用不了多久,母羊的头就会彻底变成他女儿的头。 只是不知道这是不是男人想看到的。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37节 蓝霖叹了口气,推开牛舍的门,带着队员走了出去。 姜厌也准备去找锅烧火了。 出门前,她想了想,走向领养自己的绿茶牛。 此时性格各异的小牛犊趴在各自的窝上,它们凑在一起窃窃私语,时不时抬头看向各自刚挑的信徒,见到有人离开,它们也没有多余的眼神,似乎完全屏蔽了几人的说话内容。 绿茶牛看到姜厌过来了,懒洋洋地抬起眼睛:“你来干什么?” “在你没把自己变得更优秀前,我是不会把你介绍给其他牛的,”它加重语气道,“想都别想。” 姜厌:“什么是更优秀?” 绿茶牛:“大家都抢你吧,但你只愿意追随我。” 姜厌露出虚假的微笑:“我尽力。” “不过说来也巧,现在就有一个让我变优秀的好方法。” 绿茶牛直起身子:“什么方法?” “让我出门走动走动,”姜厌认真道,“呼吸新鲜空气可以让人体质健康,多跑两圈可以让我肌肉发达,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找口锅可以锻炼我的视力,抗一米高的稻草回来是考验我体力的最好方法。” 绿茶牛:“那你还等什么?” 姜厌:“嗯?” 绿茶牛推她:“赶紧走赶紧走,背稻草回来的时候记得到我面前转两圈,一定要炫耀到点上,让其他牛都看到。” “——懂?” 姜厌弯下腰,和绿茶牛击了个诡异的掌:“懂。” 【一些极度严谨的行为。】 【可怜的绿茶牛,你被姜厌忽悠瘸了...】 【我还是更喜欢香香牛。】 【第无数次提醒各位,这里是可怕的能量场…你们不要开品鉴大会!】 姜厌离开牛舍后,直奔与它并排的那几个草棚。 刚才来牛舍的时候,她就发现最左边的两个草棚里有微弱的灯光,只是无法看清里面的情况,现在找锅的间隙终于可以打探些线索了。 她先是快步跑向左数第二的草棚。 还没进去,她就隐隐约约听到了牛的哞哞声。 草棚的门是半掩的,姜厌悄无声息地靠近门,垂眸往里面看去。 这里的环境和鸡舍羊圈相差无几,肮脏的皮屑到处都是,黏臭的吃食淌了满地,过于狭窄的空间里足足有十七个人。 ——四只长着人脸的鸡,六只长着人脸的羊,还有七个人跪在地上,哞哞叫着。 其中一个就是不久前驮着小牛犊给几人开门的人。 刚才天色太沉,姜厌并没有细看,但如今细细看来,那个学牛叫的人不仅是举止像牛,他的尾椎处像是有根骨头错位歪了出来,感觉下一秒就要长出尾巴,但即便如此,他依然是这里症状最轻的。 有几个学牛叫的人已经完全看不出人样了,他们四肢变成牛蹄,浑身长满繁密细小的牛毛,眼睛里除了癫狂外,没有丝毫人性。 全部救不了。 做出判断后,姜厌没有多做迟疑,迅速移开视线,走向了最左边的草棚。 如姜厌预料的,这里的情况要好上不少。 草棚里虽然只有两个人,但两人看起来都还正常。 姜厌观察了会儿,确定没问题后,推开了房门。 屋内是一个中年男人,还有一个七十余岁的老奶奶,听到门被推动的声音,两人齐齐瑟缩了下,过了好一会儿,才迟疑地把脸转向房门。 姜厌单刀直入:“你们是什么时候来到这儿的?” 两人的表情都很是怔愣,最后还是老奶奶思忖着开了口:“丫头啊,你是人吧?” 直白又可爱的问法。 姜厌应了声。 老奶奶的表情变得有些难过,难过又夹杂着愤怒的感觉:“你还这么年轻,这地方怎么就不干人事,你以后人生还长,怎么就进这里了!” 看起来是经历过,最起码目睹过什么。 姜厌再次问道:“你们是这两天刚进来的吗?” 这时中年男人也开了口:“我是前天进来的,我身边的阿姨是昨天进来的。” 怪不得,进来时间太短,还没达成死亡条件。 姜厌的视线落在男人身后的小鸡崽和小羊羔身上,男人领养的幼崽们已经有些大了,现在小羊羔的眼里依赖满满,小鸡崽的神情略有嫉恨。 姜厌又看向老奶奶的身后,她领养的两只幼崽都还是幼年期,两只幼崽的神色差不多,除了过于人性化外,并没有格外特殊的情绪。 男人主动道:“你应该也发现这里不对劲了,孩子你千万别抱有侥幸心理,这里真的会死人。” “我来这儿的时候,这个草棚里本来有两个活人,我们聊了天,那时他们已经活了两天了,不过昨天早上他们突然全变成了羊。” 大概是想到什么糟糕恐怖的场景,男人的腮帮子微微痉挛,他面色发苦地说:“我的遗言都写好了,不过这地方太奇怪了,也不知道我的老婆和女儿能不能拿到。” “我女儿上个周刚订婚,哎,我参加婚礼的西装都买了,花了不少钱…” 姜厌礼貌问道:“你们怎么称呼?” 老奶奶道:“你叫我庄奶奶就好,我孙女和你差不多大,大学刚毕业。” 中年男人道:“我姓王。” 姜厌听到中年男人的话,眼睛眨了眨:“你女儿长什么样?” 中年男人比划了下:“这么高,很白,她有肠胃病,所以比较瘦,订婚前她刚染了头红色的头发,特别好看。” 是那个死在竹筏上的女孩。 【……..】 【靠靠靠,我真是服了...】 【妈啊,姜厌千万别说出去啊,说出去这还咋活啊…】 姜厌的确没说出去。 她转移了话题:“我现在需要一个锅,你们知道哪里有吗?” 话音刚落,老奶奶和中年男人忽然对视了一眼,脸上的恐惧完全做不得假。 姜厌:“怎么了?” 老奶奶道:“知道是知道...就是...” 姜厌:“你直说就行,我现在很需要它,是牛让我找的。” 老奶奶倒抽了口气,她喃喃道:“那是得找,那是得找…”说罢她撑着地站起身,“昨晚就是这个时候吧,我和小王听到声音,虽然害怕但还是跟着出去远远看了几眼,我们都看到了,河边有锅,很大一口锅。” 中年男人也附和着点点头,他正要补充些东西,草棚外不远处忽然传来大力摔门的声音。 “砰——!” 三人顿时噤了声。 敲鼓的声音传来,是王老师在走路,她似乎在拖拽什么东西,窸窸窣窣的声音很清晰。 姜厌等了会儿,直到声音远离,她才言简意赅地看向两人:“我会再来的。” “还有,”姜厌出门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看向中年男人,“不要再偏心小羊羔,一会儿给鸡喂点吃的,保证两只幼崽的成长速度一致,应该还能撑一两晚。” 说完她就离开了草棚。 二三十米远的地方,王老师健步如飞,她两只手都拖着什么东西,从体型上看,应该是人头羊和人头鸡。 姜厌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 因为王老师前行速度过快,明明十五分钟的路程,硬是只用了一半时间就到达河边,可能是因为用时过短,即使被一直拖拽,她手上的两只动物也并没有死亡。 姜厌站在树后沉默地盯着女人的动作。 女人弯腰捡了些柴火,走向河边不知何时出现的铁锅,她熟练地起锅烧水,具有明显人类特征的鸡与羊被她飞速剃毛,以防剃不干净,她还掐着它们的脖子把它们放进滚烫的开水里,鸡与羊瞬间发出属于人类的尖叫,但所有声音都在一瞬就停止。 王老师抓着两只动物的脖颈,直到全身都被来来回回烫了遍,她才把它们拎出来,细心地把它们身上的毛往下扯。 很快,两只白净的动物身上散发出诱人的肉香。 王老师下意识吞了口口水,她擦净嘴角,低头念了些话,但因为距离太远,姜厌并没有听清她说了什么,只是看到她把两只人头鸡羊扔进河里,而后虔诚地跪下,把头磕在地上。 几个呼吸后,河水如热锅般沸腾起来,一只巨大的牛蹄从河里伸了出来,它把两只动物卷进河里,不过三五秒,惨白的白骨被它扔上了岸。 骨头上一丝肉腥都没有。 除了密密麻麻的牙印外,如若白玉。 王老师收拾好白骨,快步离开了河边,姜厌有些反胃,她揉了揉喉口,从树后走了出去,她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铁锅,而后从河边随便抓了些柴草,赶回牛舍的方向。 * 姜厌回到牛舍时,虞人晚正在屋内唱歌。 虞人晚平时说话时,并不会让人觉得她的嗓音有多好听,但如今唱起歌来,普通的歌词被她唱得极为婉转悦耳。 姜厌想起虞人晚的经历,既然出自戏曲世家,那估计自幼学唱戏,所以唱歌好听也能理解了。 姜厌推门走了进去。 现在所有牛的脸都一片空白,连嘴和鼻子都没有,宛若一张白纸,因为唱歌的缘故,虞人晚和双胞胎领养的幼崽胖了一小圈,叽叽咕咕地粘着两人。 听到姜厌回来的声音,所有动物齐齐把头转向门的方向。 姜厌面色不变,她没忘记出门前答应绿茶牛的,先是在它面前转了一圈,绿茶牛一跃而起,得意地拉过香香牛和强壮牛:“后悔了吧?” “我的我的我的。” 它顶着一张大白脸,虽然没有五官,但看得到东西也可以说话。 绿茶牛昂首阔步地在牛舍里走了一整圈,吸引够了注意力,才趴回自己的窝:“你让我很有面子,你现在可以休息了。” 姜厌皱起眉:“那怎么行?”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38节 绿茶牛:“什么?” 姜厌堆好稻草架起锅,从牛舍的水渠里舀了些水,然后从背包里掏出了打火机:“您都没睡,我怎么敢休息?” “我给你唱歌吧,抱着你最爱的小鸡与小羊,我们爱你,我们爱你。” 一边说话,姜厌一边往锅底加柴火。 绿茶牛露出满意的神色:“她爱我她爱我。” “她是我最忠诚的信徒。” 火烧得旺了,水沸腾了,姜厌把一只羊尸的羊腿扯了下来。 她悠闲地把羊腿扔进锅里,清澈的水瞬间变得鲜红,散发出强烈的血腥味,牛舍里的所有小羊羔缓缓向后退去。 但姜厌含笑着,又捡了只小鸡崽的尸体。 所有小鸡崽像是躲怪物似地往后跑。 姜厌精准抓住了自家两只幼崽,亲了亲它们的头顶,单手把它们抱进怀里,然后用树枝慢悠悠搅拌着铁锅里的尸体。 她开始断断续续地哼歌: “我感谢牛仙赐下的一切。” “小羊是可爱的。” 姜厌搅拌起羊腿。 “小鸡是美好的。” 姜厌把热水往鸡尸上浇。 如今锅里开始散发奇怪的肉香,姜厌低哼:“它们爱我,它们爱我,因为我是牛仙的孩子,它们爱我,它们爱我。” “我用我的手抚摸它们,我用我的心热爱它们...” 一边唱着,她还舔了舔嘴唇。 “我逃离邪恶的神,躲入您的怀抱,如果牛仙受了伤,我将让自己流浪。” 感受到姜厌的虔诚与耐心,所有小牛犊刚长出的两只眼睛迅速消失了。 感受着姜厌的虔诚与耐心,姜厌怀里的小鸡崽和小羊羔闭着眼睛发出干呕。 【我发誓,我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虔诚的场景。】 【真的很虔诚,真的很有耐心。】 【她的表情就像在火鸡节等待火鸡的小女孩。】 ... 【幼崽们不长了。】 第78章 喂养守则 姜厌怀里的两只幼崽一动不敢动。 直到同类的肉香溢满了屋子, 它们抻着脖子想进行些呕吐,但下巴被姜厌死死扣住,硬是连嘴都张不开。 它们抬眸看向姜厌, 眼眸里的情绪说不清是什么。 也说不上恨。 非得形容的话, 大概就是万念俱灰。 小鸡崽嫩黄的羽毛肉眼可见地暗淡了。 小羊羔半死不活地挂在姜厌的臂弯上。 【鸡:死了算了。】 【羊:真不如死了算了。】 姜厌一边搅拌着铁锅里的热水,一边轻声道:“呕吐对食道不好。” “我都是为了你们好。” “不过你们也不用害怕。” 听到这儿,两只幼崽的眼睛微微一亮,它们仔细听着姜厌接下来的话—— “估摸你们有专门的喂食时间, 所以我现在不会喂你们, 到时再吃。” 姜厌仔细分析了当前的情况。 王老师说过, 有资格养牛的条件就是养好小鸡崽和小羊羔,而养好小鸡崽和小羊羔的条件是给它们足够的吃食和耐心。 所以为了养牛课顺利毕业, 在此期间, 大家必须给小鸡崽和小羊羔提供足够的吃食和耐心,但提供归提供, 它们能不能感受得到耐心,以及它们会不会把刚吃的东西吐出去… 那就是它们自己的事情了。 反正是提供了。 不过背后灵为了推动幼崽们长大,必然会安排些目的性很强的活动。 目前最明显的就是《养牛课守则》。 “给牛唱歌时,必须保持虔诚与耐心,同时要抱着领养的小鸡小羊。” 歌词里有关于小鸡小羊的内容,由此大家唱歌时必然会让小鸡小羊也感受到歌词中蕴含的情绪, 感受到唱歌者的耐心与虔诚,因而促使它们长大。 为了应对这种情况,姜厌选择了用行为来误导。 ——边煮它们同类的尸体边唱歌。 这样既能让小牛犊感受到她的情感从而恢复到正常形态,又能暗示鸡与羊她对它们的“爱”并非歌词中所说的爱。 由此算是撑过了这一关, 但是背后灵不可能只设定这个难题。 它应该还有后手。 比如强制要求领养者给小鸡小羊喂食。 姜厌思绪刚落,王老师那种如同敲鼓般, 跳着圈走路的声音就在门外响起,很快这个声音便来到牛舍门前。 “砰——!” 什么重物被她放到了地上。 紧接着就是轻而恭敬的敲门声。 “笃笃笃。” 姜厌瞬间看向后方的小牛犊。 此时领养沈笑笑的小牛犊开了口: “你去开门。” 除了几个格外具有特色的,其他小牛犊的声音都差不多,所以没有回头的沈笑笑并不知道这是在支使她。 直到小牛犊的话都说完了,她才匆忙回头去看。 但说完四个字不过一两秒,现在所有小牛犊都懒洋洋地趴在草窝上,全然看不出刚才是谁说了话。 沈笑笑的表情有些茫然。 《养牛课守则二》:“牛的指示高于一切,不可以拒绝它的任何要求。” 姜厌碰了碰沈笑笑的胳膊,沈笑笑顿时明白过来。 她浑身一凛,迅速跑向门,而后大力拉开—— “老师好!” 见是沈笑笑,王老师脸上讨好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她上下打量了沈笑笑几眼,重重哼了声,提着麦麸走了进来。 不久前因为拖行人头鸡羊,她身上沾了不少鲜血,数不清的鸡毛和羊毛粘连着血迹粘在衣服上,看起来就像生吃了什么动物。 走进牛舍,王老师迅速又挂起那种甜腻恭维的笑。 “晚饭时间到,请牛仙大人跟我前去进食。” 一只只小牛犊站起身,绿茶牛似乎被香香牛和强壮牛孤立了,两只牛手挽手往前走,绿茶牛吹着口哨,左望望又看看,独自插兜走在最后面。 姜厌看了几眼,发现它并没有兜,整个动作十分尴尬。 于是她往前走了两步:“或许牛仙大人需要我陪同吗?” 绿茶牛转过身:“啥?” 根据守则上的内容,牛的饮食有专人负责,平常不需要喂它任何东西。 如今看来就是王老师在负责喂养小牛犊。 姜厌想跟出去看看喂食地点在哪里,以及它的食物到底是不是幼崽期的小鸡小羊。 所以她缓缓道: “当神仙总是孤独的。” “有的牛找到了志同道合的朋友,但这种情况并不值得骄傲,孤独本就是牛的常态,不过您到底还是太孤独了,作为您的信徒我愿意陪伴着您。” 【厌姐:一切都是为了任务。】 【短暂的恭维,是为了更好地出发。】 绿茶牛愣了愣。 姜厌仔细打量了眼绿茶牛的欲望,从欲望上来看,它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混入牛群,然后炫耀它刚给自己修好的漂亮牛蹄。 于是她补充道:“外面天很冷,您可以把手放在我的手上。” 姜厌演示了下动作:“这样搭着。” 绿茶牛非常心动。 这个动作非常容易把它的漂亮指甲展示出来,但它深思几秒,还是拒绝了姜厌的提议:“你的心意我收到了,不过既然孤独本就是牛的常态,我要享受孤独。”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39节 “你很好。” “你是我最忠诚的信徒。” 说罢绿茶牛走出了牛舍,远远的,姜厌依稀听到它大声感慨的声音。 ——“得信徒如此,牛要何求?” ——“你们听到了吗?天这么冷她都要陪我出来,实在太粘人了!” ——“香香,我记得你也想要她啊,现在是不是更想了??” 姜厌:“………” 孤独反被孤独误。 这牛不仅茶还能装,让她有种被反将一军的感觉。 牛舍的门被关上了,如今牛舍里只剩下五人和一堆小鸡小羊。 王老师留下的那半袋麦麸就放在门边,此时已经被双胞胎打开了,虞人晚在里面扒拉了会儿,掏出一张小纸条。 纸条上的要求并不多: 《鸡羊幼崽喂养守则》 同学们,小鸡和小羊是不是很可爱啊?雾海中学历年每位入校生都会获得两只鸡羊幼崽,幼崽们长大后会有惊喜哦!快快体验喂大它们的乐趣吧! 一、请在半小时内把所有麦麸喂给小鸡小羊。 二、屋内不能有残余麦麸,尽量保证屋内干净整洁。 三、它们只吃领养人给予的食物。 四、袋子清空前所有人不可离开牛舍。 五、喂完即可离开,你们的住宿在牛舍旁的草棚,只要是空闲房间皆可入住。 沈欢欢沉吟着看完了纸条。 片刻,她轻声道:“这次的比较简单。” “姜厌姐刚才炖了那么大一锅东西,把麦麸泡在里面浸湿,然后混合着肉喂给小鸡小羊就可以…”她用手指点了点纸条上的第一条,“虽然说了要喂麦麸,但没说不能多喂些其他东西。” “就是第三条,”沈欢欢沉吟道,“总觉得这些小鸡小羊完全不吃东西可能会死,但它们又只吃领养人喂的食物,对面队伍现在还没回来…” 姜厌:“半小时应该足够他们回来了。” 沈欢欢:“那我们就先把袋子里麦麸的一半喂完,给他们留一半!如果二十分钟后他们还没回来,到时再说。” 姜厌点点头。 她慢悠悠地站起身,抓了点麦麸走向小鸡小羊。 的确如沈欢欢所说,这么点的幼崽完全不吃东西会被饿死,而现在还需要它们活着,所以她先是给自家幼崽们喂了几口正经饭。 零星的十几粒麦穗被两只幼崽吃得慢慢吞吞,像是行刑前的最后一口饭。 姜厌没空管它们的心情。 她回到麦麸袋前,用铁勺舀了满满一勺,然后走向刚才炖完鸡尸羊尸的锅。 麦麸很快被她浸湿,为了防止噎到幼崽,姜厌还贴心地把大块的肉给拨开了。 看到如此贴心场景,小鸡崽撒腿就跑。 但姜厌的速度显然要比它快得多,它还没跑半米远就被姜厌捉进掌心。 迎着小鸡崽惊恐的眼神,姜厌捏开它的嘴,把混合着鸡肉的麦麸它嘴里塞。 “啊——” 小鸡的嘴巴顿时被塞得满满当当。 它要死要活地趴在地上,打死都不愿意把这口食物吞进去,姜厌皱着眉催了好几次,但始终没法给它喂第二口,于是当机立断站起身。 她往门的方向走去。 沈笑笑连忙叫住姜厌:“姜厌姐,袋子清空前我们不能出门的!” 姜厌:“没事。” “它出门,不是我出门。” “屋子里不能有残余食物,我让它把食物吐到外边去。” 说罢她半跪在门前,手指压在小鸡崽的肚子上,让它把头探出门外。 姜厌:“不吞就吐。” 小鸡崽的表情视死如归。 姜厌:“那我只能把它硬塞进你的食道里了。” 小鸡崽浑身一抖。 它赶紧抬起头,努力把嘴里的东西往外吐:“呸呸。” 嘴里的麦麸迅速被它吐到门外,仔细看上面还有根鸡毛。 姜厌很满意这种工作效率,于是蹲在门边开始喂小鸡崽,喂完小鸡喂小羊,不过十分钟,门外的麦麸就堆成了小土丘。 其他人看到这种喂饭效率,纷纷效仿。 一时间屋外出现了四个小土丘。 窝在角落里的男人这时也走上前,但他只是在麦麸袋里抓了把麦麸喂给母羊,而后撒了些到地上,他领养的小鸡崽迅速吃光了地上的麦麸。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二十分钟。 姜厌看向门外。 她零星听到了不远处快速走动的声音。 果不其然,她刚站起身,蓝霖就推门而入。 蓝霖的力道很大,门几乎要被震断,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把羊尸放在牛舍地面上,控制着面部表情,不停做着深呼吸。 张渡背着宜良站在门外。 他嘴唇哆嗦着,像是看到了什么极悲伤却也极恐怖的场景。 姜厌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垂眸看向他背上的宜良。 人已经死了。 死法似乎是被砍首,他的脖颈处有一圈血线,像是被什么极细的东西给切断了。 薄荷糖跟在最后面,她面色惨白,怀里还抱了些鸡尸。 薄荷糖喃喃道:“羊圈的守则贴在屋顶,宜良担心你们着急,所以是跑着去羊圈的,守则也是他最先发现的。” “它贴在很高的地方,实在太高了,宜良他就是想......他就是想撕下来看,因为字很小,没有办法,根本看不清内容,他就是想......” 姜厌问:“所以他的死因是?” 薄荷糖说不下去了,她张了几次嘴都说不下去。 蓝霖这时接下了话:“这是羊圈守则。” 她把写着羊圈守则的纸递给姜厌。 姜厌低下头。 羊圈守则第一条: 「为了其他同学也能看到该守则,请不要改变它的放置位置。」 羊圈守则第二条: 「不要抬头。」 第79章 咯吱 这个守则不对劲。 姜厌皱起眉。 如果能量场内不存在必死条件, 那这个守则存在本身便有了问题。 守则被贴在很高的地方,要看到它就必然要抬头,毕竟遵守守则的前提是要先找到守则——知道守则的内容是什么, 才能找到其中的矛盾点和可钻空子的地方, 从而在遵守守则的前提下顺利达成目的。 没有人可以未卜先知。 没有人知道找到这个守则的前提是不可以抬头。 一个人在完全不知道规则的前提下,走入羊圈,他想要找到守则被放在哪里,但环视了一圈都毫无所获, 于是他自然而然地抬起头…这个行为是完全正常合理的。 也就是说, 宜良的死亡条件是被迫达成的。 这恶意简直太大了。 如果事先知道“不可抬头”, 那么所有人都会借助工具找守则的位置,甚至可以躺在地上转动眼球找守则, 但是宜良不知道, 谁都不知道。 明白地讲,羊圈守则就是在制造必然死亡的条件。 只有死掉一个人, 这个守则的内容才能被剩余的人知道。 但是这不可能。 如果能量场真像何清源所说的那般,那绝对会存在存活条件,只是被忽视了。 可是被忽视的点在哪里? 姜厌垂下眼眸。 羊圈守则此时被蓝霖紧紧攥在手里,只有前两条规则露了出来,这些规则与之前看到的规则有些差异——羊圈守则下的每一条具体规则前面都没有标明序号。 只是一行一行的话。 有些奇怪,但也没人规定就必须要标序号, 于是姜厌也没在意。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40节 她想要看看下面的规则都有什么,但蓝霖的手一动不动,迟迟没有松开。 蓝霖的状态不太对劲。 虽然说宜良的死必然会对他们团队的情绪造成影响,但是蓝霖, 或者说张渡和薄荷糖,他们三人的表情都不太对劲。 除了悲伤与愤怒外, 似乎还有一些很难形容的情绪。 姜厌问道:“怎么了?” “为什么不松手?” 她语气顿了顿,又说道,“是下面的守则有问题?” 蓝霖抿紧了嘴唇。 她是一个看起来十分坚强的人,无论是从最开始的穿衣打扮,还是说话语气,她都有一个团队的队长必备的种种品质。 但她依旧失神了很久,随后才慢慢松开手。 羊圈守则的全貌展现在众人眼前。 羊圈守则第三条: 「深夜出行,请同学们警惕周围的一切,尤其是从天花板上掉落的东西。」 羊圈守则第四条: 「如果有东西从天花板上掉落,以最大的声音鼓掌,再唱首欢快的歌曲,最后捡起“它”,把它头朝下扔出窗外,直到听到“咯吱”的声音。」 看到完整的羊圈守则,直播间陷入一片死寂。 【…….】 【我日...】 【…是我以为的那个意思吗?谁给解释解释什么意思???】 【就是你以为的那个意思。】 【宜良的尸体算是天花板上掉下的东西,所以为了活着离开羊圈,他们对着宜良的尸体鼓掌唱歌,然后把他头朝下扔出去了。】 【因为头朝下,所以他的脖颈在触地后发出了“咯吱”的声音。】 【那他脖颈处那道红线…】 【从伤口上来看,宜良从天花板上掉下来的时候应该就已经死了,顶多就剩一两口气。】 看完守则内容后,姜厌眯起眼睛,一时没有说话。 倒是蓝霖先开了口。 她缓缓道:“我曾经劝慰过一个朋友。” “他的队员在一次任务里被背后灵用小锤子一下一下敲死了,我当时劝慰他要走出来,而且被污染至失去理智也不是灵体的本意。” “但现在事情到了我身上,”蓝霖说,“我发现原来我也很伪善。” “即使这里的背后灵生前有多美好,我也…” 姜厌不知道怎么说。 事实上她也没什么想说的,相比于安慰不会被安慰到的人,不如想想这个地方为什么会出现必死规则。 她拿着羊圈守则看了许久。 这时沈笑笑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叫了一声:“啊——” 蓝霖几人向她看去。 沈笑笑连忙把《鸡羊幼崽喂养守则》塞到蓝霖手里:“先别讨论这个了,时间不够了,你们赶紧把剩下的麦麸喂了吧!” 沈欢欢也如梦初醒,赶紧上前教他们应该怎么做。 时间还剩五分钟,为了能把麦麸喂完,虞人晚和双胞胎齐齐上前帮忙,总算在最后十几秒,紧赶慢赶让麦麸袋子清了空。 这会儿所有人都喘着粗气,只有姜厌还站在门边安静地看羊圈守则。 又过了几分钟,她的视线缓缓上移,眼睛里的困惑逐渐清明。 “把其他守则给我看看。”她忽然道。 虞人晚小跑向前,把手里的《鸡羊幼崽喂养守则》和《养牛课守则》都拿给了姜厌。 姜厌扫了眼这两份守则,点了点羊圈守则。 “除了具体规则没有标明序号外,它的标题还没有书名号。” 蓝霖走了过来:“什么?” 姜厌依次指向这三份守则:“以往守则都会在标题的名字上加书名号,给人一种守则成立的感觉,但是羊圈守则并没有。” “而这种情况出现有三种可能。” 没等其他人问,姜厌自顾自地往下讲:“一是背后灵觉得无所谓,因为无论标不标书名号,这个守则都成立。” “二是这个守则是假的,它的格式不严谨,因而不成立。” 薄荷糖赶忙道:“可是它成立了!” “所以我倾向第三种情况。” 姜厌说道:“这种格式是背后灵故意弄出来,目的是误导。” 说到这里,她把视线转回到那些没有标序号的规则上:“你们觉得羊圈守则另辟蹊径不标序号,除了背后灵马虎与懒惰以外,还能有什么情况?” 蓝霖皱起眉,薄荷糖咬紧下唇,张渡垂着头颅。 宜良的死让他们的思绪都断开了,没有办法把愤怒与悲伤迅速转化成解题的动力,他们还需要时间去缓解。 片刻后,沈欢欢沉吟着看向姜厌:“它不想标。” “或许是…”沈欢欢斟酌了下语言,“一旦标了序号,就会暴露什么。” 姜厌捏了捏食指的关节:“我也是这么想的。” “这份守则不完整,一旦标序号,羊圈守则下的序号就不是从「一」开始,或许是「二」,也或许是「六七八」的任意一个,总之在羊圈守则前一定还有份守则,但是被你们忽视了,这才是宜良死亡的直接原因。” “而至于你们忽视的守则——” 姜厌点了点那份《鸡羊幼崽喂养守则》,淡声道:“从鸡与羊总是被放在一起谈论上,我猜测出问题的是鸡舍守则,你们拿到鸡舍守则了吗?” 蓝霖看向张渡。 张渡摸了摸裤兜,从里面拿出一张被折叠起来的纸。 “鸡舍守则就贴在鸡舍外三米的柱子上,根本就不需要找。” 姜厌:“原先我们去鸡舍时我并没在柱子时看到这张纸。” 张渡点头:“我们猜测是在我们走后贴上的,所以我们第一次进去时怎么做都不算触碰规则。” 姜厌应了声,接过了“鸡舍守则”。 只一眼,她就发现了问题所在。 “这是鸡舍守则?” 张渡点头:“嗯,我们就是照着这张纸上的规则拿到鸡尸的。” 姜厌把纸递了回去:“你再看一眼,这是鸡舍守则吗?” 张渡茫然地接过纸张。 蓝霖和薄荷糖也走了过去,三人盯着那张纸,起先还是茫然的,但很快,蓝霖的脸色就肉眼可见地变得煞白。 那张纸的标题上,只有「鸡舍」二字。 没有标书名号,具体规则上也没有标序号。 姜厌准备休息了,她推开门,让舒适的晚风涌进牛舍。 “背后灵利用了人类的惯性思维。” 看到鸡舍就觉得这张纸是鸡舍规则,于是毫不在意地把所有心思都放在分析下方的具体规则上,这个能量场的通关模式的确是规则怪谈,但不代表所有陷阱都聚焦在“规则”上。 姜厌把两张白纸并在一起,总结道:“这两张纸合在一起才是正确的守则,《鸡舍羊圈守则》。” “所以正确的操作流程应该是,先找到写着鸡舍的这张纸,而后根据它的具体规则拿到鸡尸,之后走进羊圈,根据鸡舍纸条的规则找到羊圈的守则,再根据羊圈守则,找到羊尸。” 鸡舍纸条上的规则只有五条。 而第一条就是:「不要移动破坏屋内的任何物件。」 第五条是:「不要东张西望,所有答案都在地面上。」 这分别对应了羊圈守则的第一条:「不要改变守则的放置位置。」 第二条:「不要抬头。」 依据姜厌的记忆,羊圈的正中央有个水池。 所以正确的方法应该是:根据水池里的倒影找到在羊圈顶部贴着的守则,而后用叠罗汉的方式,让一个人把一个人举起来,用镜子或者手机的拍照功能看到并记忆羊圈守则的具体内容。 非常简单的流程。 但宜良死了。 姜厌有些口渴,于是也没再说话,按照《鸡羊幼崽喂养守则》,他们现在已经可以离开了,所以她先行离开了牛舍。 虞人晚小跑着跟上。 沈笑笑还有些迷茫,她思考东西总是慢个三拍。 沈欢欢看着自己妹妹茫然的眼神,只能仔细解释道:“鸡舍守则有五条,羊圈守则有四条,《鸡舍羊圈守则》总共有九条,序列号应该从「一」标到「九」,为了不让人发现这点,所以背后灵干脆两张纸都没标序号。” “还有最重要的,《鸡舍羊圈守则》下的九条规则同时适用于鸡舍和羊圈,所以在羊圈内也要遵守鸡舍规则,但是宜良不知道这点。” “羊圈在鸡舍的后门后面,旁边的路都被封死了,所有人去羊圈前必然会去鸡舍,因此是有活路的,只是…没有发现,这次的活路不在具体规则上,真的很难。” 沈欢欢叹了口气。 她跟蓝霖等人告辞后,拉着沈笑笑离开了牛舍。 蓝霖久久地伫立在牛舍门边。 过了很久,久到完全听不到姜厌等人越来越远的脚步声。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41节 她才轻声问薄荷糖:“那时候宜良真的没有呼吸了吗?” 薄荷愣了愣:“蓝姐你看到了啊,宜良的头和身体…”她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继续道,“还是我用能力连起来的。” “没事,我就是有些恍惚。” 蓝霖想着他们刚到羊圈门口时的场景,那时候宜良把守则扔出羊圈的门,高喊着不要抬头,她每次想到这个场景,就总觉得那声“咯吱”声太响了。 实在是太响了。 * 姜厌离开后先是去了最左侧的草棚。 此时王叔和庄奶奶都还没有睡,两人坐在草棚角落里,像是在等着谁。 姜厌推门走了进去,两人看到姜厌后,同时舒了口气。 “我想着你今晚应该还会来,所以就想着再等等,”庄奶奶拄着拐杖笑起来,“丫头你把锅带给那些牛啦?” 姜厌点头:“嗯,这还得谢谢你们。” 庄奶奶连连摆手:“这都是靠你自己。” 姜厌笑了笑:“你们不困吗?” “不困不困,白天睡了觉了,”王叔解释道,“白天我们是出不去这个草棚的,就太阳落山了能出去,我们的养牛课比你们上得早,你们晚上八点来那会儿我们都照顾好牛了。” 姜厌了然地点点头。 她来这儿是有些问题想问。 因为两人进能量场时间过短,鸡羊幼崽都还没喂大,所以还没触发被鸡羊吃掉的死亡契机,但两人的状态都很不错,不像是被牛的异常眼睛刺激到掉san的模样。 所以她问道:“你们是怎么照顾那群牛的?也是一长眼睛就唱歌吗?”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茫然。 庄奶奶率先摇了摇头:“我不懂这些,所以我一看到那纸上让我唱歌,我就开始唱那个爱你爱我的歌。” 姜厌有些惊讶。 她发现自己还是小看人类老太太了,原来她也分析出了牛只要有眼睛就是异常情况。 但庄奶奶下句话让她啼笑皆非。 “人老了记性不好嘛,”庄奶奶的表情有些无奈,“你说那个王老师就唱一遍,唱的时候也没事先说说还要记着,我就模糊记住了两句,只能时不时在嘴里念叨会儿,从进牛舍就开始念叨,一直念叨到养牛课结束。” “不过那群牛还挺乖的,除了没有五官外也不吓人,让干的事也不难,就是剪剪指甲,帮忙梳会儿毛,我昨晚刚进来很害怕,有只牛还让我早点休息,说它是个尊老爱幼的好牛仙。” 王叔跟着点头:“我也是。” “记不住歌词就一直在嘴里念叨…我胆战心惊了两晚上了,也不知道是咋回事,那些牛一直没长第三只眼睛,它们有第三只眼睛吗?” 姜厌的表情有些古怪。 她没想到还有这种情况。 她下意识觉得歌词谁都能记住,难点在分析牛的异常情况,原来还有这种情况。 两人纯纯属于歪打正着了。 姜厌还想再问些问题,但这时王叔突然皱起眉,他捂着心脏的地方弓起腰。 庄奶奶顿时担忧起来,她拄着拐杖着急地走到男人身边,“这是咋了,心脏疼?” 王叔保持蜷缩的动作好几分钟,才终于直起腰:“没事,就是突然心悸。” “今晚总觉得心里疼得慌,我想起好几次我女儿小时候…别是她出了啥事吧?” 庄奶奶赶紧呸呸了两口:“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你老婆和女儿好着呢!” 王叔舒展开眉心:“你说的对。” “我们都是好人,那老话咋说的来着,好人长命——” 第80章 母羊 看到王叔的情况, 姜厌也不好多问。 与庄奶奶与王叔告辞后,姜厌走向右侧的草棚。 一路看过去,大多草棚根本就不能住人, 要么散发着剧烈恶臭, 要么有大片大片的血迹凝固在墙角床面,但姜厌还是依次进去弯腰翻找。 第一个草棚像是刚死人不久,床铺上全是喷溅状的血迹,枕头上的血最多, 那人似乎是被什么东西一口咬断了头颅。 铺面而来的血腥味引起姜厌强烈的不适感, 她不由得想起那两个被王老师扔进铁锅里煮炖的人, 当时即使她离河边有七八米远,但那股散发着肉香的腥味依然裹挟了她, 让她产生难以遏制的呕吐欲望。 姜厌压了下翻涌的胃部, 上前掀起满是鲜血的床铺。 床底有只死掉的成年鸡,鸡尸的嘴里有几根羊毛, 除此以外还有一个巴掌大的侧背胸包。 姜厌把鸡尸踢到一边,拉开胸包的拉链,里面有一只磨损严重的老旧口红,还有一个朴素的小镜子。 胸包的背面被人用口红写满了字: 【我刚入职了新公司,我的父母还没离开农村,我妹妹还在等我接她放学, 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胸包的主人似乎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孩。 从血迹颜色上看,大概死于两三天前。 姜厌把胸包塞进了自己的背包,然后走出去, 走入第二间草棚。 这间草棚里有六个床位,有两个床位明显没睡过人, 因为很干净,其余四个床铺上布满了鲜血,从血迹喷溅在墙面上的形状来看,这四人和那个女孩一样,都是被咬断了头。 这四人的床底下也有尸体,两张床下是羊尸,两张床下是鸡尸。 这些动物尸体都已成年,身上有明显受伤的痕迹,从它们嘴里咬着的羽毛还有身上伤痕的形状来看,它们的战斗对象就是另一品种的动物。 姜厌垂下眼眸。 先前的猜想基本可以确定了—— 一旦把鸡羊幼崽中的某个幼崽率先养到成年,另一品种的动物就会发动攻击,咬断饲养人的头颅,然后杀死另一品种的动物。 而引导它们发起攻击的欲望,就是【嫉妒】 在某个床铺上,姜厌捡到了张卫生纸,卫生纸上有几行字,字是红色的,散发着淡淡的腥臭味。 是用指甲蘸着血写上去的。 【朋友在窗边坐了一晚上,我问他为什么不睡觉,他说他看到了九只眼睛的牛走进河里,他像是疯了,一边笑一边用手抠窗户,他…】 【他很好,嘻嘻。】 字体变化。 纸的主人换人了。 姜厌思索片刻,把这张卫生纸也塞进了背包里。 她走向第三个草棚,这个草棚里站着双胞胎,她们也在找线索。 沈欢欢正在认真看墙壁,沈笑笑在翻床底,这里的人和动物应该死很久了,强烈的臭味几乎凝成实体。 仔细看床铺上还有些白色的软体动物在挪动。 沈笑笑一边捂着嘴干呕,一边把床底的羊尸扒拉了出来。 “刚刚,呕,我用手电筒,呕——” 沈笑笑被熏得完全说不下去话。 许久,她指了指羊尸:“呜呜,它肚子里好像有东西。” 姜厌蹲下身子,这个羊尸的肚子是被剖开的,内部器官空空荡荡,只剩下孤零零的肺,姜厌接过沈笑笑递来的手电筒,光束照在羊肺上,的确看到了内部一小片阴影。 姜厌当机立断把手伸了进去,羊肺被她扯开,黑色的血从里面缓缓流出,与血一同流出的还有张纸条。 纸条异常干净,并没有被黑血染脏,所以这个线索不是人类留下来的,而是关乎能量场的线索。 字体是小楷,格外漂亮,是常年练字的人才能写出来的。 【我的肺似乎生来蜷缩,我时常感到窒息。】 姜厌把纸条翻过来,确定没有其他的字迹后,叫了声沈欢欢。 沈欢欢“哎”了声,收回打量墙壁的视线,走向姜厌。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卡片。 “这是刚刚虞人晚找到的,”沈欢欢把小卡片递给姜厌,“草棚边上有个厕所,她刚进去就被厕所窗户上的花盆砸到脚了,这张纸条就在花盆的土里。” 【他又出现在厕所的窗户后面了,我很害怕,但是无人在意。】 依然是小楷,和刚才的纸条出自同一人。 沈欢欢看完从羊肺中找到的线索,沉吟道:“似乎有个男人一直在跟踪偷窥纸条和卡片的主人。” “就是不知道她被偷窥了多久,还有她所说的窒息感是病理性还是那个男人带来的…” 姜厌应了声。 目前线索过少,没必要过多讨论。 “先找其他线索吧。”她说道。 双胞胎点了点头。 因为现在有了三个人,所以翻找线索的速度加快了几倍,草棚总共有八间,翻找途中三人还碰到了薄荷糖和张渡,于是三人变成了五人。 不过半个小时,几人就翻完所有草棚,最后合计了下手头拿到的线索,收了工,一起走向最右边的草棚。 这个房间可以说是目前为止最干净的,而且空间足够大,床铺也多,住七八个人绰绰有余,角落堆满了柴火和麦穗,有个小水渠,正中央摆放着姜厌偷来的铁锅。 蓝霖,虞人晚,还有普通男人都在这间草棚里待着,三人一起照顾着所有人的鸡羊幼崽。 见到姜厌回来了,虞人晚站起身,凑到她耳边小声道: “姜姜,因为铁锅只有一个,所以蓝霖说想所有人都住一间屋。”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42节 姜厌对此没有异议。 现在还不知道鸡羊幼崽的喂食频率,一天三次,一天五次,甚至一天八次都有可能,再加上白天不能离开所在的草棚,所以大家只有住在一起才能都用上铁锅。 虽然说把鸡羊的尸体用手撕了,然后让麦麸混着鸡血羊血喂给幼崽也能达到目的,但这样到底太浪费时间,喂食时间只有半小时,还需要保持屋内干净整洁,手撕着喂很难做到这两点。 “可以。” 姜厌选了个床铺开始收拾。 这时领养母羊的男人突然开了口:“我就算了,不连累你们了。” 他撑着腿站起身,摸了摸母羊的头,母羊的表情很温和,不停用角蹭着男人的掌心。 沈欢欢愣了愣:“…什么?” 男人才进这个能量场几个小时,神情变化就好像过了一生似的。 从最初的恐惧茫然,到坚定努力,到失去求生欲望,再到现在的看淡一切。 “也没啥大事。”男人回。 “等你们明天离开草棚的时候吧,到时可以去我的房间看看,说不定会有什么新线索,”他想了想说道,“我就住旁边那间草棚吧。” “不麻烦你们多走。” 他已经知道自己的命运了。 挑选母羊时他就隐约猜到会遇到什么,现在这种预感越来越强。 他也怕死,可是他妻子早就去世,他和女儿相依为命这么多年,那时候没办法不去牵住女儿。 离开房门时,男人对着众人笑了笑:“祝你们都能离开。” 片刻,沈欢欢伸出手。 一张小纸人从她掌心跳了出来,慢慢飘进了男人的口袋:“这可以让我们知道你发生了什么。” 男人点点头,弯腰抱起母羊,他身后的小鸡崽飞快跟上,眼里的嫉恨简直要穿透男人,但男人没有回头,也没有在意。 他毫无留恋地消失在众人视线里。 * 男人离开后,房间里沉默了很久。 直到姜厌率先恢复了手头的动作。 她把床铺上的被单和枕头大力拍松,敲打枕头的声音很沉闷,像是时间也被拍打了似的,所有人都动了起来。 大家开始忙碌。 薄荷糖把刚才找到的几个物件拿了出来,上面没什么信息,都是死去的人的随身物件,半截鞋带,几根卷曲的黄色长发,一个高中生的校牌,一沓高三的数学复习卷子。 凌晨两点整。 所有草棚屋顶的广播里响起喂食通知。 蓝霖起锅烧水,她与张渡合力把鸡尸和羊尸撕扯开,而后混着麦麸扔进锅里。 为了节省尸体,她只放了半只羊腿和一只鸡尸,但超乎预料的,三分钟后,锅里的鸡尸忽然全部消失了,羊肉也消失了大半,像是完全被煮化过滤了。 锅里的情况和煮清水差不多。 大家的表情都有些慌张起来。 姜厌皱起眉:“不要紧。” “只是融化速度在变快。” “上次在牛舍的时候我放了一只羊腿和一只鸡尸,但收拾锅的时候我发现骨头全部没有了,锅里的汤也比最开始清了不少,应该是背后灵怕我们用一只羊煮几顿饭,所以加快了锅内食物的融化速度。” 虞人晚探头看了锅里几眼:“肉没了,鲜血也化没了,水还这么清...这样和直接喂它们吃麦麸也没什么区别吧?” 姜厌:“多放些,放一只羊尸和三只鸡尸进去。” “混着麦麸尽快喂。” 所幸几小时前蓝霖等人不好意思跟姜厌借,所以去鸡舍羊圈拿了些尸体。 从现在的情形看,如果鸡羊幼崽吃饭频率异常多,那仅靠最初的尸体数量,不好说能不能让七人撑过一晚上加一个白天。 不过这只是最糟糕的情况。 从庄奶奶和王叔领养的幼崽的成长情况,这里的喂养频率应该不会很快,一晚上最多喂两次,白天再喂两三次,所以撑到可以离开草棚还是没问题的。 姜厌喂完鸡羊幼崽,又把它们尽数吐出来的东西包了包扔出门外。 有了应对措施,这些东西都不难,都是走走流程罢了,大家逐渐熟能生巧,不到二十分钟就喂光了一袋麦穗。 夜色已经很深了。 蓝霖看了看窗外:“今晚我来守夜。” 张渡接道:“我和蓝姐一起吧,我平日里经常通宵。” 但肯定不能整晚都让他们守,最后大家稍作合计,决定上半夜姜厌和沈欢欢守,下半夜蓝霖和张渡守,明晚再轮换人员。 时针转到三。 所有人逐渐陷入梦乡,草棚里浅淡平稳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姜厌和沈欢欢坐在草堆旁,身边围了一圈昏昏欲睡的鸡崽和小羊羔。 姜厌认真地打量它们。 这些动物除了害怕外,眼里并没有什么怨恨,似乎相比于饲养人偏心来说,平等的虐待并不会让它们生出吃了饲养人的欲望。 它们只因偏心而嫉恨。 姜厌抓来自家幼崽,一边拽它们的毛玩,一边靠在墙上分析目前的信息,沈欢欢半闭着眼睛,低着头,思绪纯然放空。 她在通过小纸人看男人那边的情况。 过了很久,月色逐渐被云遮蔽,屋子里黑得看不见一丝光亮,沈欢欢的气息伴随着夜色的加深,越来越轻越来越浅。 就在姜厌以为她快要睡着的时候,沈欢欢突然睁开了清亮的眼睛。 姜厌侧过眸:“怎么样?” 沈欢欢轻声道:“他死了。” 姜厌平静点头。 男人今晚的死亡概率是百分之百,这没什么好惊讶的。 “母羊保护他到最后一刻。” 沈欢欢垂下眼睫:“因为他和母羊的脸紧紧贴在一起,所以他们的头是同时被鸡咬掉的。” “实在是...很悲伤的场景。” “我不想再看到了。” 第81章 计划 时间倒回一小时。 凌晨两点的广播响起时, 张鸣还没有睡。 虽然已经猜到自己的命运,但他还是任劳任怨地站起身,按照广播里的内容, 把袋子里的麦麸细心地喂给母羊。 直到两捧麦麸被他喂完。 “还饿吗?” 母羊人性化地摇摇头, 张鸣笑着摸了摸它。 如今时间很慢,四周也一片安静,他低下头细细打量起母羊。 最初领养母羊时,母羊只有后脑勺上长着他女儿的脸, 当时母羊不停分娩着小羊羔, 他无法接受他女儿如此, 她才十二岁,她才刚上初中, 即便他清楚地知道女儿死了, 也难以接受母羊顶着他女儿的脸成为生育机器。 所以他义无反顾地领养了它。 但是如今随着时间推移,不仅是后脑勺, 母羊的脸型也越来越像女儿,山羊角消失了,凸起的嘴也逐渐回收,面部变得平整,清澈的眼睛与粉嫩的嘴唇出现在羊脸上。 大概用不了多久,母羊的头就会变成女儿的头了。 只是他等不到那时候了。 张鸣苦笑了会儿, 随手抓了把麦麸喂给小鸡崽,小鸡崽的喙把他掌心啄得生疼,但张鸣像是没感觉似的,又看向母羊。 注意到张鸣的视线, 母羊翘起嘴角。 虽然表情看上去很诡异,但眼神却格外温和。 他女儿从不这样笑。张鸣想。 她惯常是活泼多动的, 喜欢和他顶嘴,嚷嚷着小孩子也有独立人格和自由,所以总是干些自以为很酷的事情,比如学些乱七八糟的口头禅,还偷偷去给自己打了耳钉,张鸣当时很生气,因为她怕正规店铺不给她打,因而去的是个路边小摊,消毒很不到位,刚回家耳垂就开始发炎。 “我必须要跟你说声对不起。”张鸣说。 “那天我不该朝你发脾气,我就是觉得路边摊实在太不安全了,”张鸣飞快望了眼天花板,忍下过分波动的情绪,而后才正视回母羊,“如果前面的人有什么病,你就会被传染。” “我现在平静下来了,我反思自己,你的确做得不对,但那是因为我从没给你讲过卫生常识,我总是对你太严格,让你的叛逆心越来越重,那天我不该吼你,不该让你出去反思,我没想到你会真的跑出去,跑到了城郊,然后再也没回来。” 张鸣颓废地坐在床铺上,他身材说不上高大,皮肤因为总在太阳底下干粗活被晒得黝黑,无论怎么看都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男人。 感知到男人悲伤的情绪,母羊走上前,把脸靠在他的膝盖上。 几分钟后,男人抖了抖床单,把上面的灰尘抖落,而后把母羊抱上床。 “你也大啦,幼儿园之后就再没黏过我,今晚就是咱们父女待在一块的最后一晚了。” “赶紧睡吧。” 说罢男人关了草棚里的灯,躺在床铺上。 四周一片漆黑。 男人心里想着事儿,所以迟迟无法入睡,他其实有些好奇自己会以如何方式走向死亡,虽然恐惧,但也隐隐好奇。 没有人知道自己会在哪一秒遇到意外,然后突然离世。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43节 但他知道。 就是接下来的这几小时了。 那个看上去非常厉害的女人不让大家喂养幼崽,因为一喂养它们就会长大,她也不让大家对幼崽表达任何喜爱,因为人的心不是一把秤,没有人可以做到毫无偏颇,而稍有偏心它们就会嫉恨。 它们长大了,它们嫉恨了,人也就死了。 而他更特殊些,因为他领养的不是小羊羔,而是已经成年的母羊,母羊没有什么成长空间,它本身就是大的,再加上他完全没办法控制住内心对母羊的偏心,因为鸡崽眼里的恨简直快穿透他的脊梁。 男人想着想着,不知不觉闭上眼睛。 虽然此处种种惊悚吓人,但到底奔波太久,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休息了,他的思绪逐渐变沉,身体也随着夜色逐渐沉入很深很黑的地方。 就在他即将深眠之际,他的眼前突然微红,明显是有光照在了他的眼睛上。 男人的眼皮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 但睁眼后,他并没有感受到刺眼的光,视线所及处似乎全部变得通红,硬要形容的话,更像是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红色,起初男人还以为是梦,闭上眼睛准备继续睡觉,但感受着身下坚硬冰冷的床板,他忽然想起自己在哪里了。 他的困意瞬间消失。 张鸣仔细打量起眼前的红,他左右看了看,角落里的麦穗不见了,或者说角落都不见了,他的眼前是纯粹的鲜红,除此之外,还有毛茸茸的像是毛发的一圈东西,张鸣皱起眉努力看了几眼,似乎又看到了些新的东西。 ——鸡蛋受精后,出现在蛋黄上的那个小黑点。 张鸣越看越觉得像那东西,他茫然地盯了十几秒,就在他鬼使神差地想要碰碰那个“卵”的时候,眼前的红色消失了。 世界变成了一片漆黑。 张鸣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红色又出现了。 那个“卵”左右动了动,像是看到了什么值得兴奋的事情。 看到这个场景,张鸣的大脑里忽然白光闪烁,他突然就明白了。 那不是卵,而是瞳孔。 此时有双红色眼睛与他眼睛的距离不过一厘米远,他的视线转向哪里,那双眼睛就会滚动到哪里,挡住他的视线。 “爸爸,你怎么在发抖?” 头顶上的东西说话了。 可张鸣知道这不是他的女儿。 窗外隐隐约约照进模糊的月色,张鸣看到鸡的影子出现在墙壁上,它的身型扭曲又巨大,几乎充斥满整间屋子。 它把头探进他的床铺,张开嘴露出满嘴的细齿,“爸爸,你为什么要害怕?” “你不爱我了吗?” 张鸣颤抖得更加剧烈,他只是最普通的普通人,鸡嘴里腥臭的口水不断滴在他的脸上,他下意识向后挪动。 这时男人身旁的母羊站了起来。 它安抚性地低鸣两声,而后把男人护在身后,高抬起前蹄踹向巨型鸡。 但这种攻击程度实在不值一提。 无论是体型还是战斗力,它们的差距都无比巨大。 巨型鸡轻轻松松就咬断了母羊的前蹄,满脸享受地咀嚼起来。 骨头被嚼断的声音无比刺耳,鲜血混合着口水落在床铺上,它贪婪地望着男人和母羊。 母羊因失血而摇摇欲坠,然而它还是奋力站起身,用后肢努力推着男人,示意他赶紧躲起来。 巨型鸡像是看戏似地看着这一幕,然而越看它的表情越是愤怒: “如果你爱我,我也会如此保护你,虽然我会因为被爱而无比弱小,但我依然会保护你!” “你为什么不爱我?!” “你为什么不爱我?!!” 巨型鸡叼起母羊的后颈,而后狠狠一咬,满是腥膻味的鲜血瞬间喷涌而出,张鸣看到在鸡嘴里摇摇欲坠的女儿的脸,泪水上涌,费力推向巨型鸡。 然而巨型鸡纹丝不动。 它讥讽地把母羊从嘴里吐出来,而后甩向半空,张鸣慌张地抱起被重重摔下的母羊,用脸紧紧贴住它的脸。 “爸爸永远爱你。”他低声道。 看着冥顽不灵的男人,巨型鸡的身体似乎更加巨大了,它暴怒地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向他们的头颅。 “咯吱咯吱——”。 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在深夜响起,像是什么人在吃猪脆骨。 由于头被完整咬掉,男人颈动脉里的灼热鲜血喷溅在墙面上,无数血珠在墙壁上留下滑痕,巨型鸡几口就把男人与母羊的头颅咬碎,而后舔了舔嘴唇。 它的神情无比畅快,满是报复的快感。 几分钟后,它的身体大小慢慢恢复正常,因为吃了人肉和羊肉,它已经从幼崽成为了成年鸡,随后它奋力一跃跳到了床铺上,窝在男人睡过的位置上。 “它有什么好,你为什么不爱我…” “所以都是你活该啊…” 伴随着成年鸡的喃喃自语,它后脑勺上逐渐浮现出两张脸,一张是张鸣的,一张是母羊的,这两张脸刚出现,就像争夺地盘似地互相撕咬起来。 男人吃掉了母羊的眼睛,母羊吃掉了男人的腮帮。 一番争夺后,男人险胜。 他顶着仅剩的半边脸,面无表情嚼着嘴里那张神似女儿的羊脸。 * 沈欢欢把这一切都转述给了姜厌。 姜厌沉思了很久。 沈欢欢轻声:“男人在死的那刻应该不知道…” “不知道他最喜爱的母羊吃掉了他的女儿,如果不是因为吃了他的女儿,母羊的后脑勺不会出现他女儿的脸…” 姜厌点了下头。 这时直播间的弹幕飘过几条: 【就算知道了,他忍心亲手杀死那只母羊吗?】 【怎么可能不忍心??】 【上面可是有他女儿的脸,母羊死的时候有多痛苦,他女儿的脸就会表现得有多痛苦。】 【…….】 但男人已死,讨论这个全然无意义。 如今遮挡月色的云飘远了,淡淡的月色照进房间,一只胳膊粗细的毒蛇出现在屋内的窗户上。 几只小羊羔眼睛一亮,拼命跑向窗户,但姜厌眼睛都没抬,只是随手一挥,那只黑白条纹蛇就僵直地掉在地上,死得不能再死。 小羊羔:“………” 这已经是姜厌今晚杀死的第七只蛇。 刚才在听沈欢欢转述时,就时不时有蛇出现在草棚内,还有红黑色的蛊虫,成堆的蛊虫从墙角爬进来。 一开始姜厌并没出手,她放任蛊虫爬行,沉默地看它们想干什么。 于是她看到小鸡崽欢欣雀跃地跑到蛊虫面前两脚踩死,然后迅速把三五只蛊虫尸体吞进腹中。 小鸡崽脸上顿时有肉了。 所以姜厌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草棚被毒蛇蛊虫入侵,鸡羊幼崽出击属于保护主人,是在主人默许下的举动,所以蛊虫毒蛇的尸体也算喂养人给鸡羊幼崽喂的食物,可以帮助它们长大。 姜厌明白这点后,无论是蛊虫还是蛇都再没在这房间里活过三秒。 【虽然看了好几次,但还是觉得好酷】 【话说有人知道姜厌的通灵能力是什么吗?】 【不知道啊,不过必然是顶尖天赋之一。】 【感觉是不方便暴露的那种能力。】 姜厌并不知道直播间对她能力的讨论,在再次随手弄死几十种蛊虫后,她靠在了窗边的墙壁上。 她试图归纳目前的信息。 从刚才得到的信息来看,先前她的种种推断都基本验证了。 男人最初领养母羊时,母羊只是后脑勺有人脸,而凌晨时母羊的整个头都人类化了,大概用不了几个小时就会彻底变成人头羊。 姜厌先前找铁锅时,在左数第二个草棚里,看到了十七个人,要么是人头鸡,要么是人头羊,要么是跪在地上长出牛蹄的人。 所以人头鸡羊的形成是有个时间流程的。 ——领养人在某晚被“不被偏心”的鸡羊咬掉头颅,随后他们的脸出现在“成年鸡羊”的后脑勺上,在这个阶段,这些“人脸鸡羊”会去鸡舍和羊圈下蛋产崽,产出一批新幼崽,但随着它们成为“人头鸡羊”,它们就会住进专门的草棚,在每晚被王老师挑选抓走,拔毛煮炖,成为河里的牛的食物。 而让人类成为人头鸡羊的契机,就是对某一鸡羊幼崽的偏心。 如果某幼崽的嫉恨情绪达到一个点,那它就会对领养人和另一物种发动攻击,期间被偏爱的动物会保护人类,但这反而会激化矛盾,让对方的攻击手段更加狠辣。 姜厌自知一旦对鸡羊幼崽开始输出情绪,就不免有偏颇。 毕竟她不是计量仪器,不可能保证提供给每个幼崽的耐心和吃食都一模一样分毫不差,所以她干脆不给,更准确说是,什么都看似给了,其实又什么都没给。 但现在除了这个陷阱外,还有一个陷阱。 即背后灵在不断制造条件,它试图让每个人的鸡羊幼崽迅速长大。 目前有三个可以让鸡羊幼崽长大的情况: 一、被喂养人给予足够的耐心与吃食。 二、歌词内容。 三、吃掉毒蛇蛊虫。 这三点在姜厌这里都不难,但对普通人而言不是。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44节 单说第三点,除非身强力壮者,普通人根本无力与毒蛇蛊虫对抗,而一旦他们希冀让鸡羊幼崽保护他们,鸡羊幼崽就会在战斗结束后吃掉毒蛇蛊虫,从而长大。 哪怕他们知道不能让鸡羊幼崽长大,但是为了自保活命,他们也只能让它们去战斗,去吃,去长大。 目前姜厌对这个情况也有了推断。 她觉得小牛犊的食物就是鸡羊幼崽,一旦让它们长大,它们就无法被牛犊吞咽,而这会直接导致养牛课无法结业。 所以姜厌觉得养牛课的结业条件就是:让小牛犊把大家领养的鸡羊幼崽主动吃了。 因为按照规则,所有人不可以主动危害鸡羊幼崽生命,也不可以主动给牛犊喂食,所以只能让牛犊主动来吃这些幼崽。 至于怎么才能让它们主动吃,姜厌现在有了个想法,只是执行起来稍微有些困难,她需要和别人商议一下。 最后,也是目前最紧急的。 养牛课最好在下节课就结业。 因为王老师说得很清楚,养牛课必须在三天内结业。 虽然他们的时间还算充裕,但王叔已经在这里两天了,如果想让他活命,他们就必须让养牛课结束在今晚。 思及此,姜厌对沈欢欢说了说自己的想法。 沈欢欢总结道:“所以目前的死亡条件有四,违反某条规则,对某幼崽稍有偏心,把幼崽喂得过大,养牛课没在三天内结业。” 姜厌点头:“对。” 沈欢欢低头想了会儿,“前面的我们现在都可以做好,只是最后一点…” 她有些担忧:“怎么让那些小牛犊主动吃掉鸡羊幼崽啊?” 因为相信姜厌,她甚至都没怀疑这是不是养牛课的结业条件。 姜厌仔细想过这点,于是回道: “既然是规则类,牛犊喂养一定也有具体守则,上面会有精确到分钟的喂养时间以及无比严苛的喂养方法,一旦王老师无法完成守则内容,她也会触发死亡条件。” “所以我目前的设想是制造困难。” 姜厌平静道:“让王老师在抽身乏力的情况下,向我们求助。” 第82章 邪恶的神 凌晨三点半, 蓝霖与张渡醒来。 姜厌跟两人说了毒蛇和蛊虫的事情,张渡烦躁地抓了把头发,“这鬼地方可真行。” “这是完全没给普通人留活路, 就连我们也…” 姜厌:“应该就这些了。” 沈欢欢也接道:“再难就没必要了, 毕竟养牛课只是入学第一课,我们还要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背后灵没必要用出所有手段阻止我们入学。” 蓝霖“嗯”了声。 她蹲下身认真翻起地上的死尸。 她需要确保自己也可以迅速解决这些毒蛇蛊虫,不过杀这些东西对通灵师而言不算难, 所以她很快就站起身。 “其他的事我们白天再聊。” 她说道:“太晚了, 你们也赶紧休息吧。” 姜厌的确困了。 她摆了摆手, 走了几步,躺到了冰冷坚硬的床上。 一夜无梦。 再醒来时, 天光大亮。 所有还在床上的人都是被喂食广播吵醒的, 沈笑笑骂骂咧咧地爬起来,揉着眼睛往草棚角落的柴火堆跑, 但姜厌先她一步走上前。 姜厌觉得有必要试验一下。 所以她戴了个橡胶手套,把一只羊尸捏在手里,为了防止血液喷溅,她把羊尸举到铁锅上,手指稍稍用力,羊腿上的骨头和肉瞬间被捏成了泥。 但也就在三秒后, 所有喷溅在铁锅里的羊血全部消失,姜厌手上的羊肉也在迅速消失。 两分钟后,姜厌的手上干净如初。 “果然又加快了。”她说道。 “我还以为只有铁锅会加快这些东西的消失速度,没想到背后灵想得还挺周全。” 张渡:“周全地想让我们都死。” 蓝霖皱眉扫了他一眼, 眼里隐含威慑,张渡赶紧收回了脸上的消极表情。 他:“所以是再多放些羊尸吗?放两个?” “可是一次放两个羊尸….”薄荷糖咬了下嘴唇, “应该也是两分钟就消失了。” 蓝霖:“所以最好一个部位一个部位来。” “是的。” 姜厌计算了下,笃定道:“一个半就可以。” “也别烧水了,我这边每次捏一个部位,你们那边混着麦麸喂。” 于是大家在草棚里排起队,姜厌几秒就把一团肉泥放在他们掌心,对这种庞大的工作量连眉心都没皱一下。 直播间对这个场景很是感慨。 【好安心qaq】 【也就姜厌在的时候可以这样了。】 【的确,其他人根本没有这个力气。】 【这里连刀都没有,要想把肉弄成可以被幼崽吞咽的大小…要么把肉捏成泥,要么把肉炖成泥,所以要是姜厌不在,大家还是得按部就班地烧水炖煮。】 【哎,你们说说,没有姜厌可咋办啊——】 【贴贴厌姐,我有生之年可以和厌姐出次任务吗?】 姜厌垂眸把最后半只羊捏完,捏到最后两团的时候,她走向自家幼崽。 两只幼崽现在已经不反抗了。 它们乖巧地张开嘴,然后再乖巧地吐出去。 流程非常熟练。 主打的就是一个凑合活。 姜厌对它们的表情非常满意,含笑亲了亲它们的头,但她这边刚转身,那边两只幼崽就开始“呸呸”地往外吐口水。 姜厌顿时更满意了。 她愉快地走到众人旁边,现在蓝霖正在打量草棚的门,就在刚才,草棚门上突然出现了一张纸,纸上内容异常简约。 就一句话。 《草棚住宿守则》 「晚上六点前,所有人不可离开草棚。」 看到守则,沈笑笑嘟囔起来:“真直白,这样就完全没空子可钻了。” 虞人晚偷偷瞄了姜厌一眼。 不,还是有空子的,而且是两个空子。 她现在除了不能永生外已经和妖一模一样,甚至还能修习妖力。 姜厌就更不用说了。 思及此,虞人晚往姜厌身边挪动了半米,小声道:“怎么办呀?” 姜厌:“憋着。” 虞人晚乖乖低头:“好的。” 结果这时蓝霖揉了揉后颈,突然开口道: “我可以出去。” 姜厌挑起眉。 蓝霖主动道:“我有守护灵,它可以出去找线索。” 姜厌想起了蓝霖颈后的那只黑猫纹身,了然道:“是黑猫?” 蓝霖:“嗯,我小时候养的一只小猫,它与我生辰八字相同,死后放弃转世成了我的守护灵。” 说着她身上散发出很柔和的蓝光,一只巴掌大的小黑猫出现在几人面前。 它的毛发分外光泽,眼神睥睨得很,刚出现就昂首挺胸地绕着草棚巡视了一大圈,最后趴在蓝霖脚边窝好,懒洋洋地甩着尾巴。 沈笑笑高呼:“小猫咪!” 蓝霖:“别看它长得可爱…...” 还没等蓝霖把话说完,沈笑笑就蹲在地上两眼放光:“快让姐姐摸摸肚皮!” 她像是有套话术似的,不要钱的话一连串地往外蹦: “人类世界这么可怕,小猫咪要怎么生活呢?你只能靠我呀,因为你除了可爱就只剩下弱小了呀,除了我谁会爱你呢?快点放弃抵抗让姐姐摸摸诶嘿嘿嘿——” 小黑猫一爪子拍向沈笑笑:“pua我,有毛病吧你!” 蓝霖赶紧拦下,飞速补充完了刚才的话:“…但揍起人来还是很凶的,可以让它出去找线索。” 小黑猫骄矜地扬起脸:“说吧,找什么?” 现在的问题就是找什么。 大家对视一眼,都有些茫然。 沈欢欢看向姜厌。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45节 姜厌昨晚只跟她说了计划,但还没告诉其他人。 于是姜厌开始酝酿说辞。 对方团队和她并不熟悉,而她的计划又有一定风险,一旦说出计划,他们必然会有疑虑和担忧。 果不其然,姜厌刚说完,薄荷糖就皱起眉心: “可是如果养牛课的结业条件不是你说的呢?” “如果结业条件不是所谓的让牛主动吃掉幼崽…”她直接点明最差的结果,“那我们很可能会被判定故意谋杀鸡羊幼崽,触犯规则直接死亡。” 姜厌:“既然我说出了这个计划,那自然就有一定把握。” 薄荷糖:“百分之百的把握吗?” 姜厌:“所有计划都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薄荷糖:“那我们就有可能全员覆没,你这样是对我们生命的不负责!” 沈笑笑忍不住反了个嘴:“那你说说现在怎么办?” 薄荷糖噎了下:“…我怎么知道。” “所以你啥都不知道就开始唱反调啦?”沈笑笑叉起腰,“王叔今晚不结业就会死,庄奶奶明晚不结业也会死,我们再拖两晚上,拖到就咱们几个能活了,然后再从长计议?” “我跟着姜厌姐做四次任务了,她就没做错过决定,现在的死亡条件哪个不是她找出来的?而且现在你们找什么线索都不知道,就听姜厌姐的意思去王老师那里找找守则咋啦?” 沈笑笑努力踮起脚,试图在气势上压住薄荷糖: “再说她又没逼你们做决定,你们爱听不听!” 薄荷糖被沈笑笑叭叭叭一顿输出,怎么瞪眼也想不出来反驳理由,于是求助地看向蓝霖。 蓝霖:“我觉得姜厌的说法可行。” 薄荷糖:“………” 蓝霖把一块薄荷糖塞她嘴里:“任何行动都有风险,多大的人了还不明白这个,”说着她轻踢了下薄荷糖的小腿,“每次考试你都是确保自己能考满分才上考场啊?赶紧吃糖去。” 见蓝霖没异议,姜厌弯了下唇角。 只要蓝霖接受她的提议就行。 因为她现在很需要这只黑猫。 找《牛犊喂养守则》的最佳人选就是虞人晚,所以虞人晚待会儿需要出去一趟,而姜厌不确定自己随时都能在虞人晚身边,所以这只辟邪黑猫可以起到贴身保护虞人晚的作用。 不过既然合作行动,她还是要给大家一个定心说法的。 所以她说起自己的分析。 “我想了很久,基本可以确定养牛课的结业条件就是让牛犊吃掉我们领养的鸡羊幼崽。” “不仅是因为背后灵不断诱导我们把鸡羊幼崽喂大,”姜厌从兜里拿起目前的所有守则,把它们铺在桌面上,“也不是因为守则上的要求,比如不让我们给牛喂食,不让我们知道牛平时吃什么。” “而是我们在这里扮演的身份。” 蓝霖问道:“什么身份?” “学生?还是牛仙的信徒?” 姜厌摇头:“不仅仅。” “我们看似在扮演鸡羊幼崽的饲养人,但实际更像在扮演它们的母亲。” “自幼崽期始,我们就开始给它们提供物质与情绪价值,让它们健康长大,而这种价值提供得越多,它们越能长得快速雄壮,这种成长是有好处的,因为只有它们大了,帮我们抵抗的毒蛇蛊虫才会越多,甚至它们还会吃掉毒蛇蛊虫,吃掉可以伤害我们的东西,让自己长大,从而加倍保护我们。” “鸡与羊只会在一种情况下杀死饲养人,那就是当一方产生嫉妒时。” “它们不会因为我们不喂它们,甚至作弄它们而产生嫉恨,却会在我们每个都喂却分配不公的情况下,因爱生恨,杀死我们。” “在我的推断里,我觉得这是因为如果母亲不爱它们,那么它们就会死掉。” “所以它们一生都在争抢爱,它们会嫉妒被爱的一方,想要杀死被偏爱的一方,也杀死不爱它的母亲,但在杀死母亲的瞬间,它自己其实也走向死亡。” 沈欢欢喃喃道:“因为一旦吃掉饲养人,它们就会失去自己本身的头,其实就相当于死掉了…” 姜厌点了点头。 沈欢欢:“那它们为什么会因为母亲的不爱而死去呢?” 姜厌:“因为不被爱的孩子会被献祭。” 蓝霖:“献祭给牛仙?” 姜厌:“是的,献给变成邪恶方的牛仙。” 姜厌这句话的指向性很明确。 “变成邪恶方…” 虞人晚惊讶道:“难道牛仙以前是个好牛仙?它以前不是邪恶方?” 姜厌:“我是这么想的。” “因为那些没有脸的小牛犊真的很傻白甜,不说异常好骗的绿茶牛,单说最初那只扬言说要摔人玩的强壮牛,在它的脸从两只眼睛恢复成空白后,它就再没产生过摔人玩的想法。” 不仅没产生摔人玩的欲望,它满脑子还都是奇怪的想法。 诸如“绿茶牛的辫子好酷好适合英俊帅气的我”,还有“我现在这个躺姿露出我的肌肉了吗,怎么就没牛来摸摸,真没劲。” 沈欢欢明白了姜厌的意思:“所以多长出的那些眼睛不仅会让我们降低精神值,其实也在污染小牛犊的神智。” “那些眼睛让它们变得邪恶,让它们草菅人命。” 姜厌应声:“是的。” “所以这个能量场的背景不仅是湘西某个村落,更准确来说,应该是某个湘西村落的信仰神从纯真变得邪恶了,因此它开始向村民传达需要祭品的欲望。” “我们的身份是那个村落的村民,鸡羊幼崽只是一个隐喻,实际是长相性格不同的儿童,而我们就是两个小孩的母亲,为了在献祭后还能留有一个孩子,所以整个村落住户都是生两个孩子,一个用来宠爱,一个用来献祭。” “从目前鸡羊杀死人类的死亡条件是产生嫉妒的情绪,还有那个写着【我生来感到窒息】的线索纸条来判断…” “这个能量场的主人应该就是某个被献祭的不受宠爱的孩子。” 所以... 姜厌看向众人:“你们觉得它会把养牛课的通关条件设定成什么?” 大家思索良久。 薄荷糖有些不好意思地探出头:“难道是让牛吃掉被偏爱的那个幼崽?” “因为它是不被偏爱的,所以想报复对方嘛…” 姜厌看向沈欢欢。 “欢欢呢?” 沈欢欢低着头想了会儿,轻声道:“从幼崽因爱生恨,最后吃掉母亲失去自我来看...它真的很爱自己的母亲,所以它怕的或许不是被献祭,而是母亲不爱它这件事。” “因此它或许会想,如果必须要有人去死,那不如一起死,谁都不要活。” “这样它们就是同时被母亲爱着,又同时不被爱。” “达成一种绝对公平。” 第83章 主楼生活守则 姜厌挑沈欢欢回答这个问题是有原因的。 ——作为双胞胎中不被父母偏爱的一方, 她更能感同身受,她的判断也会更接近背后灵的设计。 姜厌发现这一点已经很久了。 毕竟前几期任务有好几个场合是和父母有关,那时沈笑笑的身后总会浮现出她父母的身影, 她在思念父母, 思念他们在她身上倾注的爱,但每一次她的此类欲望都会迅速消失,身后紧接着浮现出的,是沈欢欢躲在门后胆怯而沉默的注视。 这个场景是真实存在过的。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但从沈笑笑的欲望来看, 她在幼时曾故意霸占过父母的爱, 而沈欢欢没有怨怼,不争不抢地看着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 如今的沈笑笑后悔又愧疚, 但两姐妹的父母已经去世, 她再也无法弥补这种错误。 分析完,沈欢欢总结道:“这就是我的判断。” 话音刚落, 她身旁的沈笑笑就颤了颤,沈笑笑迅速垂下眼睫,一眨不眨地盯着地面。 如果注意看,沈笑笑本就雪白的脸色似乎更苍白了些。 但除了姜厌,谁都没注意到这点。 所有人开始深思这种结论的可能性。 片刻后,张渡抓了把头:“这种想法会不会太偏激了?” “什么既然自己得不到父母的爱, 那不如就都别得到,宁愿双方都死了也不想对方独活…感觉有些偏激啊…” 沈欢欢解释道:“背后灵对母亲是因爱生恨,因爱生恨的诱因便是它是被母亲有选择性地送上断头台的,它死后能让它心里畅快的解决办法只有两种, 一种是被偏爱的那方去死,一种是母亲没有偏爱, 母亲做不出选择,既然救不下两个孩子,那么就让它们同时不被选择,同时走向死亡。” “如此两种,我更倾向后面这个。” “不过这也仅是我个人想法,大家可以积极发表意见。” 蓝霖皱着眉沉吟了十几秒,轻轻点了下头:“我倒是觉得这种情境下就要偏激地想,能量场会放大背后灵的所有情绪,无论是嫉妒与偏执,还是恨意和爱。” “我也支持把鸡羊幼崽同时喂给小牛犊。” “这样任何一方都不用嫉妒与歉疚,不用面对母亲在另一方死后的无尽怀念,以自我毁灭的方式走向死亡或许还会引起母亲的追悔莫及,但所有的一切它都不用去看,也再也看不到。” “它只需要死亡,而它的母亲虽然活了下来,此后人生便全是悲伤了。” 沈欢欢回得很快:“这样便一举两得了。” “既让母亲活下来,又报复了母亲。” “我觉得这是一个深爱母亲却不被母亲偏爱的背后灵,在种种情绪放大的情况下,会做出的恶劣选择。” 沈欢欢的说法说服了其他人。 于是行动便定下了。 姜厌站起身。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46节 她准备扯个理由出门转转了,“我和虞人晚……” “我也觉得姐姐是对的。” 沈笑笑的声音忽然从她侧前方传来。 姜厌话音一顿,沈欢欢好笑地看向妹妹:“你夸晚了,这都过去两分钟了。” “你怎么连说话也要慢几拍啊。”沈欢欢蜷起食指,敲了敲沈笑笑的脑门。 小黑猫踩在蓝霖的头顶,耀武扬威地低头扫视两人,而后嫌弃地瞥向一边:“没劲,长得一模一样,没中劲,没大劲!” 沈笑笑瞬间支棱起来了,她瞪向小猫咪:“你羡慕得不要太明显!” 小猫咪:? 沈笑笑又开始往外叭叭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话术: “像你这种可恶的小猫咪,这辈子都没体验过有兄弟姐妹的快乐吧,实在太可怜了,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么倒霉的小猫咪!” “你以为他们夸你可爱都是认真的吗?”沈笑笑冷笑起来,“怜悯你罢了!只有我是真心喜欢你,哎呦哎呦还敢呲我,别人家的小猫咪可比你呲得好看多了,没劲,没中劲,没大劲!” 众人:“……….” 蓝霖摁住呲牙咧嘴的小黑猫,“忍一忍,忍一忍。” “找完线索我就把你收回去。” 小猫咪抓狂:“那你还不赶紧?!” 蓝霖转向姜厌:“你刚才是要说什么吗?” 姜厌瞎扯道:“上次任务我和虞人晚挑到了相同的奖励,可以短暂地遮蔽气息,把自己模拟成动物,所以我们一会儿也会出去找线索。” 蓝霖惊讶:“还有这种道具?” 姜厌点头。 她简单说了下分工:“来的时候你们也看到了,这地方除了牛舍鸡舍和羊圈外,只有一栋破败的五层楼,所以那栋楼应该兼顾教学办公和住宿,王老师的办公室肯定也在里面。” “到时进楼后,我会先陪你们找到王老师办公室,至于具体怎么拿到教师守则——”姜厌看向虞人晚,“你和这只猫打下配合,小猫把王老师引开,你去翻守则和线索。” “没问题吧?” 虞人晚今天的诅咒还没用,到时她把诅咒用到王老师身上,然后再用自己的体质翻找线索,双管齐下,教师守则很难不被找出来。 所以她赶忙摇了摇头:“没问题的,姜姜不一起找教师守则吗?” 姜厌:“我相信你的能力,所以我准备去教学区转转。” “你们拿到教师守则后就赶紧离开,我们草棚见。” 听了姜厌的话,虞人晚耳尖突然一红。 “姜姜相信我的能力...” 她飞速瞄了姜厌一眼,果断举起手发誓:“不…不辱使命!” “要是被发现了,我就把他们的眼珠子全部抠出来,要是我被抓住了…就算严刑拷打我也绝对不会暴露姜姜的!” 姜厌:“…你有这个心就好。” 虞人晚目光坚定:“我有的。” 姜厌:“很好,继续保持。” 见虞人晚还要拉着她表态,姜厌当即推开了门,把食指竖在唇中,示意她噤声。 虞人晚不说话了,她弯腰抱起小猫咪,猫着腰跟在姜厌身后出了门。 【虞人晚真是肉眼可见地活泼了啊qaq】 【并且很入戏。】 【并且成了厌姐唯粉。】 【并且不带小哇出任务了。】 【小哇:倒也不必硬cue。】 因为昨晚几人是八点进的能量场,在河流上飘了三个多小时才到达雾海中学,所以并没有见过阳光下的校园。 没有了夜色遮掩,这里的一切都破败得如同上世纪废弃工厂。 几乎到人膝盖的杂草,摔碎成七八块的牌匾,姜厌稍微拼了下,拼出了“桃源村”三个字。 虞人晚小声问姜厌:“姜姜,你听没听过那个有关《桃花源记》的鬼故事啊?” 姜厌:“什么鬼故事?” 虞人晚:“桃花源里的人说他们的祖先是为了躲避战乱才隐世,他们已经数百年没有出去过了,但他们的发饰服装却和外边的人一模一样,这根本就不可能,所以他们早就死了,衣服是后人祭奠烧的,而桃木又是辟邪之物,所以桃源中人就是一群被桃木镇住的鬼。” 她喃喃道:“也不知道桃源村和《桃花源记》里的村子有没有什么联系,不过大概率没关联...” 姜厌:“或许就有关系呢。” “外面的人找不到,里面的人出不来。” 虞人晚看向姜厌,姜厌牵起唇角:“先不说这个,那栋楼就在眼前了,别弄出声音。” 几分钟后,两人一猫来到雾海中学主楼前。 门上贴了张守则。 《雾海中学主楼生活守则》 进了雾海中学的大门即为我校师生,本校教师皆毕业于顶尖名校,能力超群信仰崇高,我们会不遗余力端正学生品格,提升学生素质,为牛仙大人培养最完美的祭品。以下为同学们在主楼内应该做到的: 一、听老师话的学生才是好孩子,需尊重老师,禁止忤逆老师的任何指令。 二、学校是我家,我们都爱它,不可以破坏公共资源。 三、不少同学会把私人物品放在教学楼内,禁止偷拿。 四、不可以使用楼道内的私人设备。 五、教学楼在前三层,办公楼在四五层,教师办公时间在上午8:00—11:00,若要寻求教师帮助请不要在午休时间前往。 六、楼道内注意轻声细语,轻拿轻放。 七、请保持干净整洁,以健康积极的心态进入主楼。 内容并不多,看完也就不到一分钟。 这份《主楼生活守则》需要注意的点并不多,姜厌怀疑具体上课时会有专门课程的守则,这份守则只能保障大家最基本的安全。 姜厌又看了一遍,轻声道:“没有大问题。” “规则三说的是不能偷拿学生的私人物品,我们要拿的是教师的东西,等到时候再看看教师办公室门口有没有贴什么守则,退一步来讲,就算不让拿教师的东西,那也是在主楼内不能拿,小猫把王老师勾引出主楼再拿也是一样。” 小黑猫表情恼火:“你注意着点说辞,什么勾引不勾引的?!” 姜厌无视了它的需求,继续道:“一路上我们多注意着点,别错过什么信息。” “就是守则四…” ——不可以使用楼道内的私人设备。 姜厌点了点这个规则:“可能会有伪装成公共设备的私人设备,进楼后什么都别碰。” 虞人晚:“好的!” 小黑猫重重哼了声:“你们磨唧死了,我还急着回去和那个pua女吵架——” “吱呀——” 姜厌缓缓推开了主楼的门。 小黑猫瞬间闭嘴了。 楼道里需轻声细语,它可不敢大声吆喝。 姜厌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个梳妆镜。 这是她从先前死去女孩的胸包里翻出来的,姜厌握住镜子后面的铁环,把镜子伸进门,找好角度来来回回转了一圈,确定没从镜子里看到什么东西后,她率先迈进了门。 “跟紧。” 虞人晚轻攥住了姜厌的背包,轻手轻脚地跟了进去。 姜厌的目的性很强,她进门后就直奔四楼,走到二楼楼梯一处时,姜厌忽然停下了脚步,虞人晚没刹住,鼻子直直撞到了姜厌的后背。 “下一阶楼梯不要碰,跨过去。”姜厌道。 虞人晚听到后,赶忙打量了眼下一阶楼梯,她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终于在该台阶紧贴着墙的地方看到一行小字: 【雾海中学优秀毕业生吴玫捐赠。】 虞人晚有些不解:“捐赠了就不属于私人物件了吧,是学校的公共物品,所以我们可以碰?” 姜厌头也没回:“你再往下看。” 虞人晚迅速看过去,那行字下还有行更小的字。 【2023年6月11日捐赠。】 姜厌说道:“今天是六月十号,十一号是明天。” “所以这个台阶现在还属于私人物品。” 虞人晚:“………” 小黑猫:“….…..” 小黑猫:“你们人类的心真脏啊。” 【附议...】 【我真是服了,在日期上搞陷阱,还就差一天...】 姜厌没管它,快步迈完二楼所有台阶,走到了三楼。 在三楼半的转角处,她如之前那样拿出镜子找好角度看看拐角后的场景。 但这次她的眉心忽然皱了起来。 虞人晚紧张起来,用最低的声音问道:“怎么了,是拐角后有老师吗,我们和老师撞上啦?”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47节 她思忖道:“不用担心,我不压制体质的话应该可以把它弄走。” 姜厌:“不是。” “就是四楼的走廊好像比前三层的都要长。” 小黑猫骄矜地甩了甩尾巴:“真笨,这层楼是给老师用的,铁定要宽敞。” 姜厌直言:“建议闭嘴。” “这楼宽窄就那么多,怎么可能第四层的走廊能比底下楼层的长出一倍。” 小黑猫:“……..” 姜厌又用镜子照了照,从镜子反射出的画面得出了结论:“四楼的走廊尽头有一面镜子,所以拉长了视觉效果。” 小黑猫张口就要发表见解。 姜厌:“你没必要非得说话。” 小黑猫吃了瘪,当即重重哼了一声,一尾巴甩到姜厌衣服上:“我掉毛,气死你。” 姜厌冷漠拍了拍衣服。 虞人晚紧了紧怀里的小猫咪:“姜姜,四楼有镜子有什么问题吗?” 虞人晚想起她先前做任务时从镜子里出来的蛇,探头看向姜厌手里的镜子:“难道里面会出来个鬼吓唬我们?” 姜厌:“不是,只是我们顺着这个台阶上去,就必然会在三四楼的交界处被镜子照到。” 虞人晚正要询问被照到会怎么样,但话还没开口,她就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瞬间抬起眼。 姜厌点头:“这个镜子应该属于私人物品。” “我们一旦被镜子照到,就属于使用私人设备了。” 小黑猫:“..........” “你们人类的心真脏啊。” 第84章 一首小诗 小黑猫吐槽完, 从虞人晚的怀里跳出,站在了她的头顶。 虞人晚小声辩解:“背后灵已经不算人类范畴了。” “所以是它的心比较脏,不是人类。” 小黑猫瞥了姜厌一眼:“我是在说她。” “看到镜子第一眼就能明白陷阱设在哪里, 这说明这个陷阱对她根本没难度, 是她轻而易举就能想出来的。” “而且你没看到,她刚才发现走廊里有镜子后,表情非常欣赏!” 姜厌不置可否。 片刻,她说道:“也就一般。” 姜厌扫了眼镜子里的场景:“如果是我, 我会在一楼的画像上放个圆形闹钟, 上面写着现在的时间, 但它的转速只在我们看向它的时候是正常的,必须两人及以上的人同时看它才能看出它的转速。” “这样我们便很可能在闹钟上的午休时间到达四楼, 违背规则五。” “加难度的话, 把圆形挂钟表盘上的数字去掉,颠倒着放, 再把表盘做成镜子,在表盘前后都标上计时点,这样时间会更容易看错。” “至于这个楼梯,”姜厌用食指点了点镜面,“背后灵既然能想到在走廊尽头安个镜子,不如在楼梯拐角处也安个, 这样我只要想用手里的梳妆镜看拐角后的场景,拐角处镜子上反射的光就会直接照在我手里的梳妆镜上。” “这样便算使用了私人设备…反射出的阳光,违背规则四。” 姜厌勾了下唇,补充道:“虽然我看四楼走廊的镜子时也用到光, 不过那个光经过了好几个窗户的折射,算是被公共设备改头换面过的光。” 小黑猫:“……….” 它瞪着圆溜溜的金色眼睛看了姜厌好一会儿:“你可千万别死了, 死了也赶紧去投胎。” 虞人晚把它从自己头顶捉了下来:“姜姜当然不会死。” 姜厌没再管他们。 她用手里的镜子认真估算着角度,试图找出能不被镜子照到的方法。 但那面镜子就在四楼走廊的尽头,它铺满了一面墙,几人一旦离开楼梯就必然会被照到。 虞人晚也跟着姜厌一起看镜面。 片刻她担心道:“真的不会从镜子里爬出什么可怕的鬼吗?它要是主动向我们发起攻击…” 姜厌摇头:“不用担心。” “何清源说过,能量场的内部设置是游戏场,意思就是这里的一切都是在玩游戏,背后灵是出题方,我们是答题者,答错了就会受到惩罚,惩罚即死亡。” “所以你应该也发现了,这里的一切都不怎么恐怖,最起码没我想象得恐怖,因为背后灵的目的从来都不是吓我们,而是在遵守规则的情况下,让我们死。” “这种模式和先前的所有任务都不一样,而打斗和追逐战都没在目前的规则中有体现,强行安排就是在创建普通人的必死条件,所以不用在意。” 虞人晚的肩膀放松了下。 她实在是很讨厌镜子里的鬼,因为来自镜中所以未知,它们以如何扭曲的姿态爬出来都是可能的。 姜厌又看了会儿镜子,最终摇了下头:“算了。” “镜子旁边有扇窗户,阳光很充足,我们够不到那里,没法把光线彻底盖住,所以一旦走动身影就会出现在镜子上。躲着走吧。” 三楼半有扇通风窗户,姜厌:“先跳到侧下方三楼的阳台,再找个东西爬去四楼。” 这次是小黑猫先跳出去的,爬楼对它而言十分轻松,在找到落脚点后,几个跳跃它就翻进了教室。 三楼是教学区。 这间教室里并没有人,只有十四张桌椅。 姜厌和虞人晚很快也进了教室,教室的空间不大,两人分头翻了翻桌洞和教室后面的铁柜,没找到绳子,只找到一张试卷。 卷子的主人叫【吴玫】 虞人晚:“就是那个捐台阶的优秀毕业生!” 姜厌“嗯”了声。 她翻看起这张卷子,虽然说是卷子,但其实和常规的试卷并不一样,更像是闺蜜间的考察对话,上面每道考题都是手写的,小楷,答题人的字迹也很好看,不过明显和出题人不一样。 姜厌想起先前找到的那两张线索纸条。 “所以是纸条的主人给吴玫出的题,吴玫来做。” 姜厌看起题目。 「第一题:说说你印象里的《水调歌头》」 真是好随意的题。 姜厌敛着眉往下看。 「吴玫:磊落平生志,破浪去乘风。」 批阅人的小注:“啧,我还以为你要写千里共婵娟那句呢,你竟然学会了我不会的词!” “赶紧忘了,我来写这句!” 紧接着是第二题。 题目更随意了。 「第二题:这世界上的河都流向哪里?」 「吴玫:东边?」 批阅人的小注:“不严谨不严谨,我这题出的不严谨,没有标准答案。” “不过家乡的河是向东流的,那就算你对了。” 「第三题:你说家乡的河会永远向东流吗?」 「吴玫:不会。」 批阅人的小注:“我也觉得不会。” 卷子不大,出题人每道题都会留出大片的答题空间,所以看到这儿,姜厌翻了个面。 第四题在背面。 「第四题:桃源村的山为什么那么多啊,我从来都翻不完。」 「吴玫:夏花,昨天的诗词课上不是讲了吗?莫愁千里路,自由到来风。」 看来小楷字的主人叫夏花。 姜厌扫了眼这道题的批注。 夏花的小注:“小玫姐,我说行了啊你,没必要卖弄你的文学水平,装装装!” 「第五题:你的生日快到了,你会许什么愿望啊。」 「吴玫:还不知道。」 夏花的小注:“你错过了获得该生日礼物的机会。” 「第六题:我们会永远是好朋友吗?」 「吴玫:当然,我们班级上下向来一条心,我和你最要好。」 夏花的小注:“虽然你说和我最要好我很开心,但是我还是要吐槽。” “每次说到这个我就来气,可不一条心吗,大家都一样!因为牛仙它老人家的能力,咱这儿家家户户都是龙凤胎,养着男孩,献祭女孩,重男轻女可被村民们玩明白了!” 友情测试卷子到此结束。 因为不可以带走学生的私人物品,所以姜厌把卷子放回原书桌,但这时小黑猫飞快跳了几步,把爪子摁在了卷子上。 姜厌挑了下眉。 几个呼吸后,令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小黑猫突然凭空消失在原地,代替它出现的,是蓝霖半透明的灵体。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48节 她闭着眼睛坐在书桌前,墨蓝色的短碎发遮住了眼帘。 片刻,她轻声道:“两人是一起趴在桌子上做完这张题的。” “周夏花邀请吴玫去她家做客。” “三天后…还是这张桌子…” 她的身体越变越浅:“吴玫说再也不和夏花做朋友了。” 蓝霖的出现像场梦似的。 不到半分钟就消失了。 小黑猫重新出现在原地。 它骄傲地舒展了下身体:“我这边的一切蓝霖都知道,她会替魂和回溯,刚刚她说这个卷子上或许有信息,就让我跟她换了换。” 蓝霖在超管局的名次非常高,原因根究在这里。 姜厌问:“蓝霖的回溯可以坚持多久?” “将近两分钟,看到多少说多少。” 姜厌点了下头,认真记下了蓝霖刚才的话。 她原本是想独自翻找教学区,不过既然现在两人一猫都在这儿,时间充足,他们又去翻了翻三楼其他教室。 但之后再没找到线索。 只是在三楼角落的储物间里找到了一条绳子还有一艘不大的两米长的船。 绳子上有干涸的黑色血迹。 船面顶部的磕碰痕迹很明显,凹下了成人后脑勺大小。 把两个物件串起来看,就像是有个人被绳子绑在船上,为了求救她不停用头颅去撞击木质船面,无助挣扎中,绳子把她的身体勒出了无数道血痕。 姜厌捡起绳子: “储物间外挂着「校储物室」的牌子,公共物品,可以用。” 虽然完全可以飘着走,但姜厌为了不暴露只能把绳子的一端递给小黑猫。 小黑猫没用她说,自觉地蹦到阳台外,灵敏地窜到了四楼。 它在四楼办公区域的窗外偷摸探头探脑,来回跳了好几次窗,终于在一个办公室桌上看到了王老师的相册框。 就这儿了。 绳子被小黑猫卡在了衣柜后面,还在三楼的姜厌拽了拽,顺着爬了上去。 一进门虞人晚就不再压抑体质,几乎就在一瞬间,窗外一阵风吹起,相框忽然从桌子上掉了下来。 姜厌眼疾手快地接住了相册。 顶着虞人晚邀功的目光,姜厌把相册拆开,在照片后抽出一张纸。 《雾海中学教师守则》 姜厌飞速扫了眼,确定上面有喂养规则,顿时舒了口气。 守则最末,是王老师的签名和学校的公章。 私人物件不能带走。 姜厌只能把守则内容迅速背下,而后把守则塞回相册后。 “也耽误挺长时间了,我先去一二楼转转,你们在这里再找找有没有线索。” 姜厌顺着绳子跳回三楼,而后顺着楼梯往下走。 到了二楼半,姜厌又看到了吴玫捐赠的那阶楼梯。 她正要跨下去,脑中的弦忽然一动。 守则二:“不可以破坏公共资源。” 守则四:“不可以使用私人设备。” 吴玫这阶楼梯是在明天捐赠的,所以还不属于公共资源,因此… 是可以破坏的。 姜厌舔了下唇角,缓缓蹲下身子,用梳妆镜的把手敲了敲台面。 左面是实心,右面是空心。 姜厌当即用手刀劈向右边的楼梯,水泥封的台面瞬间裂出了一道缝,像是世界开了一道口。 姜厌搬开水泥台面。 台面下是一套崭新的嫁衣,两个草编的戒指,以及一首有些突兀的,甚至前言不搭后语的小诗。 它以“我化作世间的风雨”的开头。 ——“我化作世间的风雨。” 莫名有些悲伤的一句话,像是有个女孩在低着头含笑朗诵着什么: ——“我化作世间的风雨。” “停留于你眉间的蝴蝶。” “每一片银杏树叶。” “我是生动而热烈的痛。” “是焦灼而痛苦的爱。” “是存在…” “是存在过。” “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欢迎来到雾海女校。” 第85章 养牛课结业 姜厌的手可以劈万物。 这个事实已经被全直播间良好接受, 一个问号都没从弹幕里飘过。 姜厌坐在下面的台阶上,把嫁衣展开看了看。 这衣服除了有个嫁衣的形外,其他地方全部一言难尽, 毫无点缀的衣身, 简单粗糙的加工,歪歪扭扭的针线,像是匆忙赶制出来的。 倒是那两个草戒指还不错,内环抹了油, 十分光滑, 看出来是用心做的。 小诗的话, 从字迹上看就是吴玫写的。 虽然内容看上去似乎有些矫情,但她要表达的情绪很清晰。 从前面那些悲伤的话, 还有最后的“欢迎来到雾海女校”来看, 这首诗似乎不是送给某个人的,更像是送给所有曾经在雾海女校就读的女孩子们。 根据《主楼生活守则》, 不可以拿走学生的私人物件。 姜厌不清楚吴玫毕业了还算不算雾海中学的学生,所以为了保险起见,她并没有把这三件东西塞进背包。 在确保楼梯上再没有其他信息后,姜厌走进了二楼。 刚才在三楼时她就听到了隐约的读书声,是从楼下某个教室内传出来的,现在伴随着她走入二楼, 这种读书声越来越大。 声音是从二楼走廊的最后一间教室传出来的。 姜厌现在并不想和鬼怪直接对上,今天的目标就是找线索以及让养牛课结业,为防节外生枝,所以她放轻了所有动作, 翻找线索时也避开了那间教室周围的几间教室。 但读书的声音很大,内容她还是可以听到的。 “生男曰弄璋, 生女曰弄瓦。自古男子皆玉石,女子为零件。” 这是女孩子们的读书声。 紧接着便是老师的教诲声:“你们以后若是有幸被牛仙大人看中,不当祭品当新娘,定要谨记这点。” “若是生了男孩就把他放上床上,给他穿上漂亮精美的衣裳,若是生女孩呢,就把她放在地上,盖上粗布短衣就行,自古如此,你们当继续践行。” 于是女孩子们拖长语调回:“好的老师——” 姜厌停下翻找线索的手,她抬眸扫了眼那个教室的方向。 这时大概有个女孩子举起了手。 老师说:“周夏花,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周夏花的声音很清脆,带着十五六岁女孩子的天真烂漫:“可是老师,牛仙大人是牛啊,我们要生也是生公牛母牛,所以公牛也比母牛尊贵吗?” 老师的声音卡顿了下,回道:“应该如此。” 周夏花笑道:“老师倒是很能共情牛仙大人,竟然用人类的偏颇见解揣测神明,说不定神明就是更喜欢女孩子呢。” 一阵低笑声传出来。 教室里的女孩子们似乎都在笑。 老师静了静,突然道:“从祭品上看,牛仙大人的确更喜欢女孩。” 于是笑声消失了。 与此同时,姜厌从一个衣柜的角落里找到了件叠好的校服,校服口袋里有两张纸条。 纸条的内容极为应景。 第一张纸条: 【我们的老师惯常善于共情畜生。】 这句话末端画了个小星星。 第二张纸条: 【繁星宝贝消消气,你这句话不对,他们只是惯常觉得自己可以共情畜生。】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49节 第一张纸条的主人叫繁星,而第二张纸条是夏花写的。 现在雾海中学同期学生里,出现三个人了。 吴玫,繁星,周夏花。 看来这里的女孩子们对牛仙大人也不怎么尊敬,甚至说得上毫无尊敬。 姜厌把校服叠好,两张纸条也放回了原处。 之后姜厌就去了一楼,只是一楼有一半是食堂,上了锁,其他房间也没什么线索,最后,姜厌沉吟了会儿,还是重新上了二楼。 学生们又在读书了。 姜厌站在后门边上,找了个角度,偷偷从后门的窗户往里看。 【哎姜厌会用小纸人就好了,让小纸人钻进门缝看。】 【的确,这样自己上也太冒险了。】 【没关系,怕什么,这可是姜厌!】 【我同时在追三场能量场的直播,雾海中学副本是通灵师存活率最高的,只死了一个,说句不好听的,如果姜厌不在,这地方的死亡人数绝对不止这么少,所以我超级放心她~】 … 【?什么叫只死了一个??你不觉得你这句话不像是人能说出来的吗?】 【楼上,看你的观看时长,刚注册入局吧。】 【等你看看其他直播间的惨状就知道那人的意思了。】 【能量场爆发三个月了,看多了就习惯了,反正不久后大家都会死,哭别人不如哭自己哈哈哈。】 【不就是死嘛,谁不会死啊,伤怀个屁啊。】 这时有几条弹幕打断了大家突然的伤怀: 【到此为止,你们要让全超管局唯一一个标明是“娱乐场直播间”的地方也被你们的消极情绪攻陷吗??】 【《红枕》一开播就强调是通灵娱乐节目,参赛者人均二十岁,所有参赛者因为岁数小,学得东西少,所以不教学不授课,与此同时,官方禁止所有通灵师在评论区发表攻击和消极言论,红枕官网有几百个直播间可以让你们哭,但这个直播间是留给我们笑的。】 【我知道你们难受,但难受就退出去,老子已经三天没笑出来了,我就想在这里面找个笑点赶紧笑笑,然后发出来——哈哈哈哈哈,就这样发出来。】 姜厌并不知道直播间的讨论走向。 但里面的内容她早就清楚。 在进能量场前,何清源曾找她谈过,超管局举办《红枕》这个节目的目的就是给通灵师们的情绪找到一个发泄口,他的能力是预知,早就知道世界将会面临什么,也知道所有通灵师会承受如何巨大的心理压力。 所以《红枕》这个娱乐节目被他号召创建。 因为通灵直播这件事过于严肃,所以只有这个官方节目敢把标签打成“娱乐”,高层也知道把会死人的事情标成“娱乐”有多奇怪,有多不尊重人,但所有通灵师都需要一个窗口。 世界即将被能量场攻陷这件事已经被所有通灵师知道。 这件事不是超管局可以改变的,超管局拿的不是救世剧本,他们只是世界的旁观者。 一旦进场,他们顶多比普通人多活几天,幸运的话,出了这个场,多活几个月,再被场强行吸收,长此以往,他们会太痛苦。 只是想到将来会面临这种局面,想到自己的人生就是在场内场外进进出出,就会太痛苦,所以他们会拼命找地方发泄自己的痛苦。 但痛苦发泄完呢? 情绪压到最低点是会高度反弹的,压得越低反弹地越高。 所以他们会空虚,不知所措,甚至还会表现出高度兴奋,低共情,以自身的快乐为所有事件的中心。 所以超管局想为他们创造一个地点,让他们宣泄压抑情绪反弹后的亢奋情绪。 他们是通灵师,即使宣泄情绪,也不会去街头酒馆,而是选择看同行们的直播。 毕竟看一眼少一眼。 【哈哈哈哈哈哈哈】 直播间这时突然飘过一长串的笑声。 姜厌这会儿刚看到屋内场景,就发现老师似乎要转头,所以她赶紧蹲在了地上,手下意识抬起,抱了下头。 虽然她后面迅速把手放下来,面不改色地起身离开,但刚才下意识的肢体动作还是让直播间众人露出善意的笑容。 姜厌对此局面毫不知情。 她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忆了下刚才的场景。 班级的学生共有七名,因为全部背对着她,所以她看不清脸,但可以确定的,每个人的身上都在往下滴水。 不大的教室里满是水,漫过了学生们光着的脚。 这些学生全部死于溺亡。 姜厌想起在三楼杂货间看到的那个绳子和废弃小船,对这七名女生的死亡方式有了了解。 离开主楼后,姜厌往四楼看了看。 从时间上来算,虞人晚和小黑猫应该比她早出来,于是她转身就要回草棚,结果她还没走出几步,就听到“嘎吱”一声响。 楼上的某间窗户被打开了。 姜厌迅速转过身。 虞人晚抱着小猫从天而降,本来她脸上还在冒冷汗,但看到姜厌她顿时露出一个笑容,“姜姜!” 姜厌不懂这人都坠楼了怎么还能笑出来。 但又不能不管,于是她抬了抬手指,让虞人晚缓冲了两次才摔到草丛上。 片刻后,虞人晚拍拍屁股站起来。 她背着手看向姜厌,明显有话要说。 姜厌:“为什么要跳下来?” 虞人晚顾左右而言他:“找到《教师守则》的时候你都没有夸我,这次总该夸我了吧?” 说着她朝姜厌伸出掌心:“看,王老师的身份铭牌!” “找到《教师守则》还不能当老师,还需要这个的。” 姜厌当然知道物件不够。 她把虞人晚放在四楼就是让她找其他物件的,所以她点点头。 “我知道。” 虞人晚小脸一垮。 她确认姜厌真的没有夸她的意思后,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落寞:“我我就说嘛…姜姜肯定知道的。” “而且你出草棚前也夸过我了,我不能一天被夸太多次…我们回去吧…” 姜厌:“……….” 她:“你告诉我为什么要跳窗,然后我就夸你。” 虞人晚有些不想说。 但想着姜厌的夸奖,她还是不自在道:“因为被王老师吓到了…” “我也不是故意的,她神出鬼没的,突然从办公室一个侧门进来,然后就要抓我们,我情急之下就给她下了诅咒,她滑倒在地上,掉出了这个铭牌。” “她也不太年轻嘛,摔倒后好久都没站起来,我就想着试试你说的那个规则…” 姜厌皱眉:“哪个规则?” “被镜子照到就算使用了私人设备,我不知道这个规则是只对学生有用还是对教师也有用,所以我就比较好奇…” 姜厌:“…所以?” 虞人晚低头:“因为太好奇了,所以我就把她推出房间了。” “我真的就是因为好奇,谁知道她突然被一个女孩子拖进镜子里,骨头就吐在走廊里…” “吓死我了。” 说完,虞人晚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姜厌沉默不语。 【很早就想说了…】 【虞人晚…是个天然黑吧。】 片刻,姜厌点点头:“非常棒。” 虞人晚打气般地握紧了拳头。 她一边和姜厌往回走,一边偷瞄姜厌:“那我下次…” 姜厌:“要看具体情况。” 王老师是给小牛犊喂养的固定教师。 这件事是写在《教师守则》里的,不可更改。 但“拥有王老师铭牌”和“王老师本人出现”都有可能承担喂养牛犊的职责,所以如果王老师没死,姜厌还要在晚上费些工夫把王老师困住。 但目前王老师死了,铭牌就是唯一的判定方法,姜厌需要做的只剩下一件—— 持牌上岗。 * 晚上六点,草棚的大门主动打开。 但这次没有引导的老师,广播里让所有人自主去牛舍照顾牛。 众人在牛舍外唱了歌后,相继进入牛舍。 沈欢欢主动照顾起庄奶奶,薄荷糖给王叔讲解应该怎么做,所有流程因为熟练而进展飞快,庄奶奶和王叔看众人的视线也越来越惊异。 “丫头啊,”庄奶奶忍不住问起沈欢欢。 “你们就是我孙女老说的那种…神秘学?” 沈欢欢笑道:“差不多,算是国家神秘部门吧。”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50节 王叔笑容多起来:“咱国家还有这个啊,真厉害,简直未雨绸缪啊这是!那我们岂不是都有救了?” 说完,他像是觉得自己说得不对,赶紧道:“你们也别有压力。” “你们这岁数也太小了,干这个很累吧。” 沈欢欢摆摆手。 说实话,王叔还差一个小时就在这里待满三天了,他的幼崽不可避免地比其他人要大几圈,沈欢欢看着他的眼神,有些不敢对视。 晚上七点半,广播里响起喂食提醒。 姜厌跟今早一样把鸡尸羊尸捏成肉团,递给大家。 这次喂食后,全部鸡尸羊尸都被用完了,姜厌看着空了的麦麸袋,舒了口气,站起身。 晚上七点四十五,小牛犊的喂食时间。 她把铭牌别在自己胸前,几乎就在一瞬间,几个小牛犊全部把视线转向她。 “王老师是不是变样了?” 绿茶牛甩起脏辫:“和我那乖巧的信徒有几分相似,但还是我的信徒更好。” 强壮牛比划起自己的肌肉:“王老师我的肌肉好看吗?” 姜厌勾起唇角:“好看。” “请各位牛仙大人随我前去喂食地点。” 离开前,姜厌侧身交代了沈欢欢几句话,然后就用一条绳子拴住所有人的小鸡崽和小羊羔走出了牛舍。 虞人晚探头:“姜姜跟你说什么了?” “你们白天商量了什么吗,她为什么要单独跟你说啊。” 沈欢欢也有些怔愣。 她有些不明白姜厌的意思:“姜厌姐说如果失败了,我们就去河边。” “那里会有出路。” 【啥意思??】 【总不会是姜厌这就知道咋出能量场了吧?啊?】 【肯定不是啦!!】 【哈哈哈哈,厌姐的语气很像如果失败了,她就会强行撕开这个能量场,让大家从河边出去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你在想什么啊,这怎么可能啊qaq】 姜厌走后,牛舍里空了大半。 除了人以外,什么都没有。 双胞胎和虞人晚坐在地上,蓝霖抱胸站在窗前,远远看着姜厌离开的方向,薄荷糖走过去:“肯定没问题。” 蓝霖转过身,笑骂道:“这个计划就你最消极,怎么还安慰起我来了?” 薄荷糖撇嘴:“计划决定以后就要信任它嘛。” “反正都这样了,我要对未来抱有一百分的期望!” 时间飞速流逝。 现在已经接近八点半,所有人都在仔细听着外面的声音,牛舍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晚风有些冷,沈笑笑下意识贴在姐姐身上。 “姜厌姐一定没问题。” 她小声嘟囔。 “有问题也没关系,反正我和姐姐在一起,我们埋在一起我也很开心。” 沈欢欢捏住她的脸蛋:“不要乱说话。” 可沈笑笑还在说,她问沈欢欢:“姐姐是不是根本不想和我埋在一起?” 沈欢欢有些无奈:“死了以后想,现在不想。” 沈笑笑鼓起腮帮,她还想再说话,这时一阵悦耳的铃声忽然从所有人的头顶出现,她打了个寒战,止住了话。 气氛瞬间凝固。 像是空气都不再流动。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许久,铃声过后,广播里传出了人声: “叮咚。恭喜九名学生达成入学标准,入学典礼即将开始——” 说到这儿,声音突然停住了。 直到广播里的女声再次响起。 “因为接引老师死亡,入学典礼取消。” “请各位同学前往各自的宿舍,你们的舍友已经等候多时。” 伴随着广播里的声音,写着【雾海中学】的牌匾消失在主楼顶。 新的牌匾出现在众人眼前。 【雾海女校】 姜厌单手撑着把黑色长柄伞从主楼缓缓走出,看到众人,她挥了挥刚从牛犊那里拿到的九张线索条。 “走吧,去宿舍。” 第86章 叛徒 刚才姜厌在监督小牛犊吃完最后一只幼崽后, 房间内出现了九张线索条,代表了九人顺利从养牛课结业。 其中包括了庄奶奶和王叔。 天空下着小雨,沈笑笑冒雨跑问姜厌:“姜厌姐, 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呀?” “担心死我们啦!” 姜厌解释道:“这些牛不会咀嚼, 全部食物都是一口吞,所以它们不吃那些太大的幼崽。” “废了点时间。” 沈欢欢担忧道:“那是怎么…” 姜厌轻描淡写:“没什么,就是给它们上了节课。” 虞人晚好奇道:“怎么上课的啊?” 姜厌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她退回主楼, 收回了手里的伞, 这是楼内的公共设备, 伞架上标明了谁都可以借取,所以姜厌拿着没负担。 有刚进直播间的通灵师急得要命, 不停问刚刚他错过了什么。 直播间:【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是厌姐学以致用, pua了强壮牛,说没咬肌的牛大概只有她能喜欢了, 它这辈子都得不到其他信徒的衷心爱戴。】 【强壮牛当时的脸哈哈哈,虽然一片空白,但我依然感受到了它的惊恐。】 【强壮牛:很介意,好崩溃,什么是咬肌,这种肌肉它为什么会没有?】 【姜厌:来, 让我教教你怎么锻炼面部肌肉。】 【想起厌姐谆谆善诱的语气我就想笑。】 【小牛犊们真傻白甜啊——】 过程虽然看起来简单,但一切的简单都建立在分析出养牛课毕业条件和拿到《教师守则》的基础上。 而且喂养牛犊的时候也并不轻松,当时所有牛犊都对王叔养的鸡羊表现出强烈的抗拒,喂食时间有限制, 姜厌作为“信徒”又不能强迫它们吃,最后只能根据强壮牛的欲望, 抓住它的喜好骗它。 期间为了教强壮牛如何咀嚼,姜厌还捡了根干净稻草放进嘴里给它示范,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就在姜厌认真示范的时候,小牛犊们突然齐齐长出一二只眼睛,并迅速长出第三只眼睛,姜厌又耽误了很长时间唱歌帮它们恢复正常。 总之整个流程的节奏其实非常紧张,并没有看上去的轻松顺利。 但姜厌并没有多说,她把黑伞归还回伞架后,带着众人往五楼走,主楼兼顾教学、办公和住宿,五楼既有办公室也有学生宿舍。 蓝霖甩了甩齐耳的短发,走出牛舍后她墨蓝色的头发被彻底浸湿,现在进了主楼后,额前的碎发全部贴在了脸上,显得有些狼狈。 她走向姜厌: “谢谢你。” “出去后我们团队会把奖励尽数给你。” 姜厌从不推辞这种送上门的东西,于是点头:“好。” 蓝霖笑起来。 她也有个好奇的问题:“你是怎么把那些幼崽喂给小牛犊们的?” 因为作为饲养人,他们不可以主动杀害鸡羊幼崽,也不可以强迫小牛犊吃东西,两者连起来看,就是说他们不可以主动把鸡羊幼崽塞进牛犊嘴里,所以蓝霖还挺好奇的。 姜厌:“这个没用得上我。” “那些幼崽发现自己终于能死了,全部一个个主动往牛犊嘴里跳,动作太急了,我中途想拦都没拦住。” 在旁听着的沈笑笑没忍住笑出了声,大家的情绪被这个笑点燃,相继笑了起来。 因着这个笑,大家的关系似乎一下子进了很多。 “走吧。”姜厌说。 进了五楼后,因为王叔与张渡是男生,所以并不符合“女校”的招生标准,但既然通过了养牛课,背后灵也不能强行因为性别原因就让他们死亡,于是给他们安排出了单独的宿舍。 两人的名字就贴在宿舍门口。 张渡率先推门走了进去,在找了一圈没发现规则后,他打开了衣柜。 衣柜里也没有规则。 但衣柜里明晃晃挂着两件女式校服,从过大的款式上来看,就是给两人准备的。 王叔拿着黑色长裙比划了下:“这这,我是我闺女才穿的…我这也快五十……”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51节 张渡倒是接受良好,他身高一米七四,长得瘦且白净,拿着衣服就进了卫生间。 片刻他拎着裙摆走出来,转了个圈:“怎么样?”他对着镜子照了照,可惜道:“就是好像缺了点什么…” 虞人晚迟疑道:“…缺了假发?” 张渡一拍手:“你说得对。” 沈笑笑目瞪口呆。 薄荷糖趴在她耳边偷偷说:“他大学舍友超级喜欢穿女装,他看多了就心痒,跟我和蓝姐说了好几次想试试,这次可是让他找到机会了!” “你别看他平时不爱说话,干巴着个脸的,其实就是和你们还不熟,熟了的话很闷骚的。” 沈笑笑觉得自己被上了一课。 王叔这辈子都没穿过裙子,更没产生过穿裙子的欲望,他拿着裙子对着镜子纠结了好一会儿,拿起又放下的,最后还是咬咬牙:“我再建设建设,明天我一定穿。” 的确如此,房间内没有贴规则,广播里也没说让几人现在就穿上校服。 归根到底是张渡比较迫不及待。 庄奶奶笑王叔:“多大的人了,还在意这个,什么衣服不是件布料,穿啥都不丢人!” 王叔笑得有些局促:“哈哈,那不是半辈子都没穿过嘛。” 在这个宿舍转了一圈,姜厌没发现什么值得注意的点,所以走出了房间,其余几人也相继走了出来。 王叔原本也要跟出去,但被沈欢欢制止了。 “您这几天也累到了,赶紧休息吧。” 王叔作为误入这里的普通人,在这里呆了三天了,脸上的疲惫感掩饰都掩饰不住,听到沈欢欢的话,张渡看向蓝霖。 蓝霖对他点了下头,于是张渡也缩回了要踏出门的脚,“那我在这里陪王叔,顺便给他讲讲现在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见两人不准备去其他房间,姜厌从兜里掏出了刚拿到的九张线索条。 “这是每个人的通关奖励。” “现在都看一下吧。” 因为这个通关奖励是姜厌自己拿到的,所以谁都没主动提,这会儿姜厌主动拿出来,薄荷糖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 “这次真是哪里都在麻烦你…” 姜厌:“无所谓,反正我也要通关。” “这些纸条是关于桃源村的历史的,每张纸条上就几句话,拼起来看才完整。” 说着她把纸条按顺序放在门旁边的桌子上。 大家把脑袋都凑了上去。 这些纸条是由小楷写的,出自周夏花。 她在第一张纸条上写道: 「桃源村这个名字,取自《桃花源记》。大概是五百多年前吧,那时候恰逢战乱,百姓无以果腹,流离失所,牛仙为了保护我们,把我们的村子搬到了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那地方简直是人间仙境,我们的一切都可以自给自足,祖辈们感激涕零,发誓世世代代都会爱戴我们的信仰神。」 之后便是第二张: 「但在一个地方呆久了也会腻烦,几代人在仙境待了两百年,终于有人想要翻出四周的大山,但是翻过一座山就是另一座山,此山绵延不绝,像是这辈子都爬不完,有人带着干粮爬了两个月,渴了喝山水,饿了吃山果,最后在翻过最后一座山时,他回到了我们的村子。」 第三张: 「那时祖辈们就知道了,我们这辈子都出不去了。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出不去,于是村长把村子改名为“桃源村”。」 往后数张的内容全部很紧凑。 周夏花聊起村落中人的心态: 「不过所有人都没有怨怼,如果没有牛仙,我们的祖辈早就在那场战乱中死亡,又何论后代,所以大家依旧尽心尽力供奉着牛仙,只是在供奉之余会问问牛仙,问它是否还可以听到我们的声音,问它去了哪里,问它为什么再也不回话。」 「曾经每一年的除夕,牛仙都会回应我们,它为我们带来食物,为我们带来甘泉,它教我们如何疗伤,如何教育孩子,可自来到桃源村不久,牛仙再也没出现,整整四百年都没有——牛仙失踪了,我们失去了村落的信仰神。」 「直到一百年前,我们突然在某一天感应到了什么。我们再次听到了牛仙的声音,长辈说那就是牛仙的声音,它在山的那一侧,在一个漆黑的山洞里,它在发出无助而痛苦的嘶鸣。」 「村长翻了书,说献祭可以让牛仙减少痛苦,我们的祖辈被牛仙所救,而现在就是报答它的时候。村里的巫师说献祭从来是献祭女孩,我们村子因牛仙庇佑,家家户户生的都是龙凤胎,一男一女,牛仙一定早就想好了,这些孩子的用处也早就被定下,女孩用来能治愈牛仙,男孩让每个村民老有所依。」 「于是七个女孩出发了,她们被绳子捆在船上,推进河里,不久后山洞里的嘶鸣声消失了,而女孩们再也没回来。」 「此后数年,每十八年牛仙都会发出悲鸣,都会有七个女孩被抽签选出,入读雾海女校。她们温养自己的灵魂与身体,学习诗词书画,学美好的品格,学习一切该学习的,而后成为美味的祭品。」 最后这张纸条是双面的。 见大家看完了,姜厌把这张纸条翻了过去。 一行漂亮的小楷为这段历史画上了句话。 「而我,周夏花就是这届被选中的女孩。」 * 看完纸条内容,所有人都沉吟起来。 旁观者清。 有一个问题在这些纸条里很突出,就是“牛仙是否需要祭品”。 它从没主动要过祭品,但因为村长和巫师的提议,七个女孩被推进水里,然后他们从牛仙嘶鸣声的消失里,把献祭行为判定为可行的,于是周而复始。 但牛仙是否真的需要被献祭? 它作为崇高的信仰神,即便真的需要贡品,它靠祭品续命的行为又是否出自本心? 当然,这个问题在献祭事件中并不值得过分关注。 从养牛课的设置来看,背后灵是把恨意聚焦在“同胞的男孩以及把她献祭出去的父母”上的,她对牛仙的恨反而看不出多少。 所以在寻找“背后灵执念”这件事上,他们也要把更多的关注点放在背后灵的生平上。 蓝霖指了指最后这句话:“如此看来,背后灵是周夏花。” 因为纸条是第一人称叙述的,所以背后灵是周夏花的概率最大,而且从目前得到的几条线索来看,大多都是关于周夏花的,因此姜厌也没什么异议。 大家又各自沉默了会儿,张渡与王叔回到了宿舍,大家各自去往各自的宿舍。 因为所有人的名字都已经在宿舍门口张贴好,所以找起来毫不费力。 在五楼转角,姜厌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508宿舍】 【周夏花/云明月/云繁星/虞人晚/姜厌】 沈笑笑吐了吐舌头:“姜厌姐的名字在里面好像有点冒进。” “不像一个画风。” 姜厌瞥了沈笑笑一眼,沈笑笑迅速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沈欢欢看着宿舍名单,轻声道:“云明月和云繁星…感觉是堂姐妹?” 姜厌:“应该是。” 双胞胎也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宿舍,就在姜厌隔壁。 【509宿舍】 【吴玫/徐行/沈欢欢/沈笑笑】 房间是二至五人间不等,庄奶奶和蓝霖住在了一起,薄荷糖没有同伴作伴,舍友全是校内原住民,她苦哈哈地站在走廊里,迟迟不敢进去。 晚上九点半,女孩们或高或低的说笑声从几间宿舍内传来。 姜厌没在门口以及四周找到任何和《宿舍守则》有关的地方,所以她没再浪费时间,直接敲响了房门。 屋内的说话声瞬间消失了, 片刻,一阵小跑的声音传来,一个扎着单马尾的女孩“唰”的一下拉开了房门。 她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 “欢迎两位新舍友!” 开门女生穿着粗布睡衣,清秀的脸微扬着,因为头发被向后高高束起,光洁的额头全部露了出来,看起来精气十足。 她踮着脚往姜厌身后看看:“怎么就带这么点行李啊?是不是被虐待了?” “没事,我东西多,叫声花姐我罩你!” 这时有个不屑的声音幽幽传来:“周夏花,无论是周姐还是夏姐都比什么花姐好听,你的审美是被狗吃了吗??” 周夏花转头怒瞪云明月。 云明月翘着二郎腿坐在床铺上,明显和周夏花不太对付。 片刻,周夏花露出一个冷笑:“是是,也不知道是谁给自己养的狗取名花大姐。” 云明月:“……..” 姜厌扫了眼云明月,从衣服和打扮上看,云明月的家境是这里最好的,脸上的高傲也做不得假,在被抽签选出来前,她应该过了养尊处优的十几年。 不过两人也没当着姜厌的面吵起来,周夏花很快便带她和虞人晚来到一个衣柜前: “这是你们的柜子,你们入学太突然了,我们刚收拾出来,柜子里可能还有点异味,散两天应该就好了。” 虞人晚轻声问:“为什么会有异味啊?” 周夏花有些不好意思:“平时也没人用嘛,我们懒得刷的鞋都放这个柜子里了,最近频频下雨闷出了点味儿…” 【噗。】 【哈哈哈哈哈周夏花有些可爱啊。】 【别可爱不可爱了,说不定就是背后灵呢。】 不解释还好,这么一解释,姜厌要放背包的动作顿时迟疑起来。 周夏花愈发不好意思了,她连忙跑到自己的床铺,从底下弄出了几张纸:“刚刚没来得及,我帮你把衣柜四周铺些纸吧,这样就干净了。” 说着她就手脚麻利地干起来,这时一直没说话的云繁星缓缓坐起了身。 她刚才一直在床上背对着门躺着,所以姜厌只是看到她过于消极和痛苦的欲望,并没有看到她的脸。 如今她下了床,那张苍白的脸彻底显露出来。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52节 她似乎很不舒服,额头上有很多冷汗,她缓慢地走向周夏花,蹲下身捡起纸:“我帮你…” 云繁星的个子很矮,胳膊和腿也瘦得不正常,每说一句话都要断气似的。 这让姜厌想起目前为止,她唯一拿到的那张关于云繁星的线索。 【我们的老师惯常善于共情畜生。】 而在这张纸条后,周夏花写道【繁星宝贝消消气。】 所以两人的关系应该非常好才对。 但显然易见,这种友好的关系已经彻底消失。 因为刚听到云繁星的话,周夏花的眼睛里就飞速闪过厌恶。 明明刚才还那么热烈的一个人,眼里骤然浮现出浓浓的失望与嫌恶。 她把纸张从云繁星手里狠狠夺出。 “嘶拉——” 纸张撕裂的声音很刺耳。 云繁星的手僵在半空。 周夏花把手伸向云繁星,似乎是要把她彻底推远,但她想了想,还是收回手。 “离我远点。” 她帮姜厌认真贴起衣柜: “我最恶心叛徒。” 第87章 云繁星 云繁星愣愣地站了会儿, 最后什么都没说,转过身重新回到床上。 云明月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声。 说不清是嘲讽还是看戏。 但或许因为两人的亲戚关系,她还是从自己的衣柜里翻出了床厚实的被子, 扔到云繁星的床上。 这被子扔得没轻没重的, 云繁星顿时像是被什么重物砸到了,发出一声闷哼。 她瘦小的身体转瞬被遮得严严实实,头都没有露出来。 许久,云繁星拉下被子, 呼吸困难般急促喘着气。 姜厌仔细打量了三人的神色, 最后开了口: “我来吧。” 她阻止了认真帮她贴纸的周夏花, “明天还要上课,你不用管我, 赶紧休息吧。” 周夏花笑起来:“不打紧, 明天上午的课不重要,咱们可以在课上偷懒。” 她的面容又恢复到最初的善意热情, 好像刚才眼里的厌恶与愤怒都是姜厌的错觉。 姜厌打探起信息:“不重要?” “这里有不重要的课吗?” 周夏花理所当然地点头:“我不知道你是哪家的,因为桃源村的人实在太多了,我平时也不怎么出门…但你千万别被周围的人洗脑了!没有人生来就是为了当祭品的,谁的命都是命,当祭品不是我们的使命。” “好好活着才是。” “所以那些给我们洗脑的课千万不要听,但是诗词课要听, 历史课也要听,缝纫课可以适当听,就当学习怎么给自己缝漂亮衣服了,还有一节课…”说到这儿, 周夏花冲姜厌挤了下眼睛,“到时你就知道啦, 那个最重要,必须要学。” 姜厌应声说好。 她想了想,又问道:“桃源村里的人很多吗?” 周夏花有些惊讶地看向姜厌:“你…?” 姜厌调整了下面部表情,失落地垂下眸:“我没有出过门,我父母说我只需要乖乖在家里干活就好…” 周夏花露出了然的神色。 “我就说,你带的那点行李还没我多,铁定是被苛待了,不要紧,以后我保护你!” 说着周夏花就跟姜厌详细说了说桃源村的情况。 五百年前,桃源村是举村迁徙的,那片土地上的近百户人家被牛仙尽数带走,像是魔法般,只是一闭眼一睁眼的工夫,他们便跨越千山万水,来到一个崭新的地方。 因为牛仙的赐福,桃源村家家户户生的都是龙凤胎,但不是只能生一对龙凤胎,那时候人民愚昧,总觉得生得越多越好,所以每家经常会生两三对龙凤胎,由此几百年,桃源村的规模已经接近小型乡镇,而因为牛仙的庇佑,近亲结婚的糟糕情况也从未在桃源村出现。 不过也有特殊情况,村里有几个姓氏的家族生的从来不是龙凤胎,他们孩子的性别非常随机,听村里的老人说是因为他们的祖辈不信仰牛仙,他们的祖辈只是因为曾在桃源村短暂做客,所以在机缘巧合之下,被牛仙带到了这里。 讲完桃源村的情况,周夏花叹了口气,但她很快就振作起来。 她帮忙打量好了衣柜,主动把姜厌和虞人晚的背包放了进去。 “这就好了,你们这路上肯定辛苦了,快快睡觉吧。” 姜厌道了声好,走到最左边的床铺。 这张床铺的床头上写了她的名字,虞人晚就睡在她旁边,两人的床也就隔了一个小臂的距离。 姜厌把床铺上上下下都检查了遍,最后在床腿底下捡到了张小纸片。 【宿舍是安全的。】 几乎在同时,虞人晚也找到了黏在她床底板上的纸条。 【好窒息,只有这里是避难所。】 两人对视一眼,都确定了一件事。 ——宿舍对背后灵的意义非同寻常。 她似乎不打算在宿舍里制造任何糟糕事件。 姜厌翻身躺在了床上。 宿舍的灯此时被灭掉了,周夏花轻手轻脚地爬上了床,伴随着一声很轻的吱呀声,老旧的床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周夏花嘟囔了句:“我有这么重吗…” 之后她便再没说话,房间里寂静下来,姜厌的困意很快席卷而来,她缓缓闭上眼睛。 姜厌本以为她半夜会被什么声音吵醒,但是没有,等她再次醒来时,天光已经泛起微光。 算不上刺眼的日光从窗外照进房间。 此时云繁星已经起床了,她用手死死捂着嘴,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咳嗽声,因为憋得难受,她的面色胀得通红,后来大概是憋不住了,她急匆匆收拾好书包,快步走出了宿舍。 姜厌迅速穿好衣服跟了出去。 云繁星此时正在五楼的拐角弯腰咳嗽,咳得眼泪都出来了,片刻,她扶墙站好,宛若无事发生般慢吞吞地往楼下走。 姜厌叫住了她:“你是要去吃早饭吗?” 云繁星一愣,吃惊地转过脸。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低声道:“你是新入学…” 姜厌点头道:“对,我们一起去早饭吧。” 没等云繁星拒绝,姜厌就自觉地走上前,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一块老式枣糕,递给云繁星。 云繁星本来想拒绝,但看到糕点后条件反射地咽了下口水。 最后她还是受宠若惊地接过:“我知道这个。” 姜厌也从背包里拿出一块,咬了口:“是吧,味道还不错。” 云繁星点头:“嗯嗯,我哥哥给我买过类似的,是徐婶婶发明的新型面食,好多人买,我哥哥要排很久才能买到一小块。” 姜厌不知道桃源村的商户和买卖模式,所以没在这话题上停留,而是附和道:“这也是我哥哥送我的。” 云繁星歪头看姜厌。 姜厌自觉解释道:“虽然我母亲不让我出门,但我哥可以出门,他会给我带吃的。” 云繁星小口吃着枣糕,轻声道:“我哥哥也对我很好。” 姜厌看出来了。 云繁星刚才在说到哥哥时,身上有强烈的拥抱的欲望,可见她对自己的哥哥很信任很依恋,所以她的家庭关系应该还算融洽。 一个数百户人口的村庄,不可能家家户户重男轻女的程度都一致,再加上村里有几个家族不是只生龙凤胎,他们即使第一胎是女儿,也经常不会再生,无论是男孩女孩,都被这些人宠爱着长大。 所以村里的重男轻女理念应该没严重到极端的程度。 而云繁星就生在这种氛围尚可的家庭里。 五楼有个直通食堂的楼道,云繁星带着姜厌往下走,大概是觉得姜厌和她的家庭关系一致,她突然多起话来了。 “你千万不要跟夏花说你有个很好的哥哥。” 姜厌:“为什么?” 云繁星咳嗽了几声,轻声道:“她的哥哥很不好,是个人渣。” 姜厌问:“那你的哥哥呢?” 云繁星不自觉露出了一个笑:“他很好。” “我…我从小身体就不好,所以哥哥他从小就围在我的床边发誓说要治好我,说他一定会当上大夫,如果我没被选中的话,我应该会和哥哥一样,我也想当大夫…不过现在不想了。” “因为要被献祭了?” 云繁星点点头,此后一直到食堂,她都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吃着枣糕。 这东西很干,因为没有水,云繁星吃到一半又爆发了剧烈的咳嗽,这次几乎要把肺都咳出来。 姜厌耐心地拍起她的背,而后从背包里拿出水递给她。 云繁星连声道谢。 到了餐厅后,她主动要请姜厌吃饭,姜厌想着自己不了解桃源村的交易模式,于是接受了这个提议。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53节 片刻后,两人端着小米粥和包子坐到了食堂的餐桌边。 想着昨晚的事情,姜厌主动说起来:“我报道的时候,听到有同学说你与夏花的关系…你需要我的帮助吗?” 云繁星的睫毛颤了颤,最后摇了下头。 “不用了,夏花已经不把我当成她最好的朋友了。” “而且我太懦弱了,不值得被原谅。” 见姜厌还要问,她干脆一股脑说出来了。 “你不要再说了,我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的。” “我本来也想和夏花一起反抗,就像夏花说的,所有人的命都是命…可是不是这样,最起码我的命不是。” “我身体很差劲,前些天我犯病被爸妈带回家,爸妈抱着我哭,哥哥也抱着我哭,我被村长抽中的时候他们也哭过一次,家里所有好吃的都被塞进了我的屋里,没入学前我妈妈每晚都要抱着我才能入睡…” “那时候其实我不怎么难过,因为我知道我也活不了太久,事实就是这样,前些天我在病床上听到大夫说我最多再活两年,我…” 云繁星顿了顿,轻声道,“我听长辈说过,牛仙每次痛苦嘶鸣时山河都会震荡,如果不止住它的痛苦,我们生活的家园很可能会消失,桃源村会被埋在泥土里,所以献祭不可以停。” “因此我想着,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愿意被献祭,让夏花她们离开这里。” “可是夏花不接受这种说法,她希望所有人一起走。” 云繁星吃饭的动作很慢,她每次吞咽都要过好一阵。 最后她说道: “你记得跟她们好好学游泳。” “徐行是学习天文地理的天才,她看了很多书,推测出离开桃源村应该要走水路,桃源村只有一条河,那条河通往牛仙所在的山洞。” “那河很奇怪,只有一种木头可以漂浮在上面,而村里的那种木头全被做成了献祭的船,平日里船被村长藏了起来,所以夏花她们决定借助献祭离开桃源村,然后在离开桃源村后,游到岸边获得自由。” “到时你们就都自由了。” 说到“自由”,繁星的眼睛忽然有些亮。 但这想法也太天真了。 姜厌垂眸看着这个只有十五六岁的瘦弱女孩,笑了笑,并没有打击她。 吃完饭,云繁星端着碗跟姜厌道别:“谢谢你陪我说话,以后不要再理我了。” “我也不会理你的。” 姜厌一愣,迅速叫住了她:“最后一个问题。” “抽签时,那些签子上是我们的名字吗?我家里没有告诉我这点。” 云繁星转过脸:“不是,是我们母亲的名字。” “她需要抉择把哪个孩子献出去,但是因为巫师的...建议,她们从来都是选女孩。” 姜厌点点头。 所以这便是背后灵耿耿于怀的偏爱。 的确应该耿耿于怀。 * 早上七点半,第一节 课开始。 姜厌卡着点走进教室,大概是因为他们的加入,教室里的一切都很正常,没有她昨天看到的那满地的水,每个女孩身上都干干净净的。 见到姜厌,周夏花高兴地举起手晃了晃:“姜厌,随便坐,你挑个喜欢的位置!” 沈笑笑也举起胳膊晃,她瞅了周夏花一眼,把胳膊举得更高了。 姜厌走到周夏花和沈笑笑之间的座位坐下了。 周夏花转过脸,给姜厌仔细介绍起教室里的学生。 “那个坐在第一排的是吴玫,”她指了指前面的方向,“她头悬梁锥刺股,每天看书弄得眼睛不好,经常要用草药熏眼睛,所以身上会有很好闻的艾草味道。” “那个头发很短的是徐行,她家里重男轻女也很严重,从小就被当成男孩子养,她第一次穿校服裙子的时候可好玩了,死活不脱裤子,还是吴玫安慰的她。” “那个脸上有酒窝的是叶甜,说话声音超级甜,她家是开白糖店的。” “最后那排的是韩萤火,她家是开猪肉铺的,嗓门超级大,力气也大,我们到时能否在船上弄开绳子全靠她了......哎,这里她最惨,我们都是被村长抽签抽中的,她是被自己的母亲主动推出来的,因为要孝敬牛仙。” “其他的人的话,”周夏花扫视一圈,“其他的你昨晚也见过了,云明月就是个大小姐,她家里条件好,不用顺着她的脾气,她自己气会儿就忘了。” 这时上课铃响起,老师走了进来,周夏花把身子转了回去。 姜厌抬眸看向进来的女老师。 但还没等她看出什么信息,一张纸条就突然出现在她的桌面上。 出现在所有新生的桌面上。 【献祭将在三天后开始。】 【仪式开始前,请在这张纸上写下你的答案—— 一、我是七人中的谁。 二、我为什么如此痛苦。】 【各位新生仅有一次作答机会,作答满分即可离开我的世界。】 第88章 徐行 第一节课的老师就是姜厌昨天在教室后门看到的那个。 是个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女老师。 “勿得违戾是非, 争分曲直。”她在教室前面的黑板上写道。 学生们自觉地读起来。 齐读后便是一个个站起来读,读到第三个人时,嘴角有两个对称酒窝的叶甜举手问道:“老师, 这是什么意思啊?” 没等老师回答, 头发比一般男生还要短的徐行插话道:“这就看出你读书太少了吧。” “这句话是让你不要争辩对错,不要有争强好胜的心,凡事父母公婆夫君说出口,你就好好听着, 千万不要顶嘴。” 老师点头:“徐行同学说得很好, 其他同学要向她学习。” 叶甜笑得跟个讨到糖的小孩似的:“谁平白无故学这个啊, 就徐行什么破书都看。” 课堂里全是笑声。 单从笑声来看,这完全就是一节师生和睦的课, 但老师的脸色迅速阴沉, 环视一圈后,她把手里的书重重摔在讲台上。 “砰——!” 班级里的笑声不减。 “周夏花, 你笑什么?!” 周夏花被老师拎了起来。 “笑这句话说得太虚伪。”周夏花扬着脸,直直地对视回老师。 老师怒道:“你倒是说说哪里虚伪!” “今天要是你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全班都跟着你连坐!都给我滚去禁闭间!” 周夏花耸肩:“老师您的脾气也太差了,刚刚不是说不能顶嘴吗,这会儿干嘛跟我顶嘴?” “勿得违戾是非,争分曲直。”她一字一句道。 全班骤然寂静, 又在三秒后突然爆发出大笑。 其中以最后排的韩萤火笑得最大声。 她是班级年纪最大的,今天十七岁,因为常年在猪肉铺杀猪,她的皮肤被晒得黝黑, 又高又壮,手臂上全是肌肉, 她大力拍着课桌:“夏花,好样的!” 于是这节课就上到这里了。 教室的门被老师踹开,她要求所有人现在全部滚出去,跟她去禁闭室反思。 周夏花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眼云繁星。 “云繁星,老师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云繁星愣了愣,低声道:“让所有人都听话。” 周夏花:“你觉得对吗?” 云繁星张了张嘴,最后避开夏花的视线,撑着课桌咳嗽了很久,才轻轻点了下头。 周夏花转身干脆地走出了教室。 “老师,云繁星似乎不用去禁闭室,你可得好好夸夸你最好的学生。” 最后除了云繁星,所有人都被老师带去了一个像是储物室的地方。 因为这个房间平日里是上锁的,所以姜厌昨天翻找线索时并没有进去,里面是十几艘木质的狭窄的船,老师让所有人躺在上面,而后用绳子把所有人捆在船上。 结结实实的十几圈。 “午饭你们也别吃了,就在这里待着吧,”老师站在储物室的门边,冷漠的视线环视一圈,嗤笑道,“什么时候学乖了就哭几声,大点声哭。” 说完,她关掉储物室的灯,砰的一声锁上了门。 储物间并没有窗,关上门后,房间里一丝光亮都没有,黑得让人心惊。 整个世界都陷入死寂。 直到门外的脚步声离开,周夏花才开了口:“欢迎班级新同学!” “鼓掌鼓掌——” 老生们迅速撅起嘴,此起彼伏的口哨声在房间内响起,沈笑笑没忍住笑出了声,“你们这鼓掌哈哈哈哈。” 沈欢欢的声音里也有笑意:“谢谢大家。” 庄奶奶有些无奈:“哎你们这群小丫头,这老师的确教得不是东西,但你们要是天天顶嘴日子多不好过啊。”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54节 因为能量场的遮蔽,即使庄奶奶的年龄根本不符合献祭标准,也根本没有同学提出这一点,更没人问为什么他们会在这时候入学,为什么今年的献祭人数会改变。 “因为不反抗他们就会变本加厉啊。”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 很温和清冽的一个女声。 周夏花贴心解释道:“这是吴玫在说话,她声音可好听了,什么诗词比赛都是第一名——当然啦,只是我们几个人中的第一名。” 大家又聊了会儿,相互知道了对方的名字,十几分钟后,声音慢慢静了下来。 周夏花见大家不再说话,开始说最重要的。 她介绍起禁闭室:“很抱歉没打招呼就把你们都弄进来了,但这个地方真的很重要,是必须要上的一节课。” 姜厌问:“所以你们是故意被关进来的?” “是的,”周夏花说,“我们必须学会在禁闭室生存,适应这里的黑暗和恐惧。” 昨晚周夏花曾跟姜厌提起过,诗词课和史学课是要好好听的,还有最重要的一门课,到时她就知道了。 而现在就是“到时”。 周夏花详细解释道:“因为献祭是在天色最暗的时候开始的,我们会被绳子绑在固定的小船上,每个小船相隔两米,被一个接一个推进水里,漂进牛仙所在的山洞里。” “为了防止到时因为恐惧失去思考能力与行动力,我们现在就要习惯那种环境。” “学会如何解开身上的绳索。” 周夏花刚说到这儿,姜厌就听到自己的右前方传来起身的声音。 韩萤火说:“这次又是我第一。” 叶甜急了:“喂不是,傻大个你怎么越来越快了。” 韩萤火耸肩:“谁傻了,今天我在食指和中指中间夹了个刀片。” 吴玫温和的声音响起: “萤火,我们到时不一定能藏得住刀片,还是学习如何拆手上的绳结吧。” 韩萤火应了声,又躺回到小船上。 她有些无聊地自己给自己打结,一边打结一边说:“夏花,你刚才跟繁星说话是为了不让她进禁闭间吧。” 周夏花无所谓地“嗯”了声:“反正她不准备跟我们了,我们的计划她没必要听。” 云明月挤兑道:“知道的知道你是嫌弃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担心她那小身板呢。” 周夏花:“花大姐——” 云明月恼羞成怒不说话了。 这时徐行插了话:“我倒是能理解繁星的决定,一入学我就猜出她会放弃反抗了,毕竟她和我们不一样。” “云繁星的妈妈是桃源村那几个特殊姓氏之一,她妈妈没有哥哥弟弟,从小被当成宝贝一样宠大,根本就没有什么重男轻女的概念,后来她妈妈和桃源村后代成亲,即使生了龙凤胎也没表现出偏心,云繁星从小因为身体原因那简直就是家里的香饽饽,谁都不敢跟她大声说话。” “而且她这人特有奉献精神,好几年前就跟我说过了,她说如果抽签选祭品,她希望自己被选中,毕竟她根本就活不久,没其他人的命值钱——虽然真到了被她妈妈放弃的那刻,她无法不在意。” “不过我能看出来,她也就难过了那一阵。” 徐行认真分析道:“说句不好听的,桃源村自有献祭开始,即使抽签单子上写的是我们母亲的名字,献祭者是妈妈来选,但次次被放弃的都是女孩,这已经成了约定俗成的东西,若真有个母亲把儿子推出去,你们说那个母亲会面临什么?她又能在桃源村活几天?” “云繁星的情况和我们不一样,她就是被偏爱着长大的,她父母对待她比对她哥好多了,但是云繁星还是被母亲放弃了,我想了想,我的结论是这不是因为云繁星的母亲不更加爱她,而是因为她母亲更爱自己。” “她的母亲不敢开桃源村的先例。” 周夏花打断了她:“道理我都懂。” “但约定俗成的就是对的吗,为什么被放弃的总是我们?云繁星她被母亲放弃了,所以她就甘愿放弃自己了?这里谁不是被母亲放弃的,这里除了云明月谁不比云繁星过得惨?” “云繁星最好一切心想事成,死得其所,因为这都是她放弃自己的代价!” 徐行没说话了。 她当然知道约定俗成的东西有多恶心,她看过最多的书也懂得最多的道理,她能理解云繁星的决定,但她不理解整个桃源村。 许久,徐行吐了口气,说起自己最近刚发现的事情。 “不说这个了,说个很重要的事情,我三天前在学校藏书馆发现了一个本子,是二十多年前的,出于上届某个学生之手。” “至于上面的内容——”徐行顿了顿,忽然道,“夏花,吴玫,我晚饭时间会去找你们,你们也判断一下。” 这是在避着几名新生了。 不过这倒是无可非议,几人作为刚入学的学生,和老生的关系本就不牢固,徐行对他们有提防很正常。 思及此,姜厌挣开了手里的绳子,在黑暗中站起了身。 周夏花注意到这边的动静,面露震惊。 姜厌主动道:“很简单。” 她:“我来教你们。” 【笑死。】 【姜厌:徐行有线索!她要避着我们分享!】 【姜厌:这就展示一下我的能力。】 【哈哈哈,厌姐此刻的心理戏真的很明显哈哈哈哈哈。】 这会儿沈欢欢和蓝霖也反应过来,她们或快或慢地挣开绳子,在不久后也加入教学队伍。 姜厌单纯是靠蛮力,沈欢欢是靠灵力,只有蓝霖靠的是解绳结的能力。 她一边教徐行,一边低声道:“我以前头发比你还要短。” “我小时候家里很穷,父母天天在外面干活,弟弟全是我在照顾,我那时也很小,所以总是没办法照顾好他,他有时会摔到,会莫名其妙把所有饭都扣进垃圾桶…大概是因为我做饭不好吃吧,只要他一告状,我就会被我爸爸关进猪圈,要哭喊着跪着求很久才能出去。” “那个画面一直是我的阴影,可是我现在走出来了,别看我现在头发也短,但已经在留长了,以后我的头发会很长,”她问徐行,“你是不是也在留头发了?” 几个呼吸后,徐行点头:“我也留了好几个月了,可它长得很慢。” “总会长起来的。”蓝霖说。 “好吧。” 徐行沉默了会儿,忽然道,“我现在嘴有些痒,憋不住话,我现在就把笔记上的内容说了吧。” 她说:“先前我给大家画过那条河的流向和流速,还有我推测的山洞旁边的两个分叉口,如果我们流入分叉口,不进入牛仙所在的山洞,那我们就会保住性命。” 这时沈笑笑忍不住问道:“你们见过牛仙吗?” 吴玫摇头:“没有。” “毕竟村里关于牛仙的记载已经是五百年前的事情了,事实上整个桃源村都没见过牛仙,只是听到过牛仙哞哞的叫声,但没人敢去,生怕靠近那个山洞就会被啃得不剩骨头…所以我们其实是怀疑过牛仙根本就不存在的。” 徐行接道:“是的,我在一年前自学了相关书籍,推断那是水流冲进山洞的回声,每十八年那个山洞会出现特殊现象,水位变化,回音也随之变大,就像牛仙的嘶鸣声,但是后来我们确定了,牛仙真的存在。” 姜厌问:“怎么确定的?” 徐行回:“半年前我在被抽签选出后,偷偷离家出走了。我根据水流方向找了几天几夜,最后终于在一处岸边找到一艘被巨大牛蹄穿透的破船,上面有一根很长的牛毛,还有我们校服的残布,以及大片的血迹。” “所以牛仙真的存在,”徐行总结道,“即使它从未跟我们交谈,从未主动索要过祭品,但一旦靠近它,我们就会被吃掉。” “到时我们的尸骨就会沉入河底,所以我们必须避开那个山洞。” 姜厌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那你所说的上届笔记是怎么回事,上面记了什么吗?” 徐行苦笑了下:“上面是比我画得还要精细的水流图。” “那个人叫朝瑶,是二十年前桃源村非常有名的天才。” “她曾背着所有人偷了艘船,独自驶向那个山洞,在她的图里,那个山洞的两侧不会分流,它横贯了桃源村的河,边缘是类似结界的东西,也就是说,我们必然会流入山洞,直面牛仙。” 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几分钟后,周夏花突然笑出了声。 沈欢欢以为她是受了刺激,正要安慰,但周夏花忽然安慰起徐行:“干嘛要妄自菲薄,你才是天才好嘛?” “那个图是人家撑着船看了圈才画出来,你全靠自学,根据的是脑子里的知识和推断。” “徐行你一定会成为万众瞩目的地理学家的。” 徐行眨了眨眼,周夏花抱住了她的肩膀:“不要担心啦,那句老话是怎么说的,什么什么必有路——” 吴玫接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不说这个了。” “我的生日快到了,你们谁家能让我去玩一天呀?” 周夏花举起手:“来我家!” * 临近中午,叶甜酝酿了几秒,对着门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哭声。 不久老师给大家打开了门,她不免阴阳怪气了几句,但到底是献给牛仙的祭品,也不能饿坏了,所以阴阳怪气完,老师就离开了禁闭室。 叶甜切了声:“女生何苦为难女生。” 徐行随意道:“唐老师早就被有的村民洗脑了,朝瑶的本子里说唐妙是她最好的朋友,不过很明显,唐老师现在也变成了伥鬼。” 一群人说着闲话到了食堂。 见姜厌几人吃的是自带的糕点,云明月施舍般扔了一堆钱,离开前还挤兑了姜厌几句,说她是穷鬼。 【臭脸的观音菩萨来普渡众生来了。】 【这种大小姐请给我来一沓。】 【话说你们没觉得这地方很不对劲吗?】 【真的很不对劲…就算养牛课通关后新的模式不再是规则怪谈,但现在是个啥情况?围观看每个人的故事?】 【背后灵不会这么善良的。】 直播间讨论的正是姜厌所想。 她一边吃着刚用云明月的钱买来的炒菜,一边低声道:“最坏的情况出现了。” 沈笑笑吃得喜气洋洋的:“这饭真好吃…嗯?啥最坏的情况?”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55节 “现在都很顺利呀!” 虞人晚也点头:“感觉只要一直跟着她们…看她们聊天,看每个人的故事线,我们就能分析出背后灵是谁,还有她为什么这么痛苦了。” 沈欢欢的脸色也不太好。 她摇了下头:“不,这种情况才最不好。” “背后灵放弃了规则类这种杀人于无形的模式,只能说明一点…” “说明她非常有自信。”姜厌接道。 她吞下嘴里的鱼肉:“背后灵非常有自信,她确信即使我们看完了所有人的故事线,也找不到她痛苦的真正原因。” “不过现在也没其他好办法,边看边说。” “眼前需要关注的...”姜厌沉吟了会儿,随手夹了片莲藕,“还有三天献祭就会开始,这里的故事线一定是加快展示的,而吴玫说她的生日快到了。” 昨天在进主楼查看时,她和虞人晚曾找到一张测试卷子,上面写着夏花和吴玫的对话,内容有提到吴玫的生日。 那时蓝霖的灵体突然出现,通过回溯说出了马上会发生的事情。 姜厌:“吴玫和夏花快绝交了。” “看看是怎么回事吧。” 第89章 云明月 雾海中学没有午休时间。 吃完午饭后, 大家陆陆续续回到教室,云明月刚坐下就翘起二郎腿,看大家的眼神就像看一群跟班。 夏花白了她一眼, 趴在课桌上开始假寐, 繁星撑着脑袋看窗外,吴玫拿着本诗词默背,大概是背到了喜欢的句子,她眉眼不自觉地弯起来。 徐行打了个哈欠, 认真画起水流图, 画完地上的河就开始画星空, 韩萤火用手快速拍打着课桌上方的空气,看动作像是在剁肉, 也像在敲鼓。 叶甜没什么业余爱好, 她从书桌里拿出水杯,往里面舀了勺白糖, 而后摇头晃脑地剧烈晃动杯子,等糖融化后,她美滋滋地仰头喝了一口。 沈笑笑看得心痒,想用小面包跟她换糖水,叶甜没要面包,大方地把余下的半罐白糖都塞给了沈笑笑。 “送你。” 沈笑笑问她:“那你还够吗?” 叶甜:“当然够。”她拍了拍自己的书桌, 笑出了两个小酒窝,“离家前我可是偷了几十罐白糖,我爹一天才能弄出三罐白糖,这个月肯定供应不上那些村民的单子了。” 叶甜的脸上有种幼稚的自得, 对于让父亲失去信誉这件事,她十分开心。 不过也能理解, 她父亲失去的是信誉,而她却是命悬一线,怎么的闹腾与厌恶都可以理解。 沈笑笑搬了把椅子凑到叶甜身边,两人趴在桌子上说起悄悄话。 “你家是不是很有钱啊?” 沈笑笑的能力属于后期才能用得上的,在前期找线索和分析判断上完全没有优势,所以她昨晚翻来覆去觉得自己简直太能混了,于是雄心壮志地想帮忙打听些消息。 她问叶甜:“我刚刚瞅了瞅,你的校服好新啊,你们家是不是比明月家还有钱呀?” 叶甜摇头:“没有没有,云明月家是全村最有钱的,我买了五套校服,她好像买了七八套,只要哪里抽丝了就会立刻扔掉。” “不过还是繁星的校服最多,她家条件虽然不好但她妈妈不舍得她洗衣服,所以一下子买了很多套。” 沈笑笑又看了教室一圈,最后落在吴玫身上。 叶甜注意到沈笑笑的视线,声音放得更小了:“吴玫家里的条件最不好,她买校服的钱还是自己省出来的。她爸爸是酒鬼,家里的钱都用来买酒了,而且她爸爸一喝醉就会在家里摔酒瓶,满地都是碎渣子,每次她妈妈都是带着哥哥躲起来,不管吴玫。” “吴玫害怕被打就会跑到其他村民家,躲在夏花家里的次数最多。” “以前夏花和繁星的关系最好,现在我觉得夏花和吴玫关系最好了——不过咱们班里的关系都差不多啦,都还挺好的!” “那你呢?”沈笑笑往自己的杯子加了些白糖,一边晃动一边问叶甜。 “你在家里过得好吗?” 叶甜沉默了下,而后拿起糖水和沈笑笑干了个杯,没有说话。 很久,她那甜丝丝的声音响起: “其实还好啦。” “要什么爸妈都给我买,我不要就什么都没有,我去店里帮忙,爸妈一口一个谢谢,可他们从不跟我哥说谢谢。” “没被打过没被骂过没被爱过。” “明月过得和我差不多,只是她得到的小玩意更贵重些,但再贵重也是小玩意,你说是吧?” 沈笑笑重重点头。 叶甜继续道:“夏花说我们只有离开这里,去往更广阔的天地,才能不被父母施舍的小小的爱拘泥住。” 她直视向沈笑笑:“所以我们一定要逃出桃源村。” 沈笑笑想着所有人的死亡结局。 眼神闪避开,她很小幅度地点了头:“会的。” “我姐…我朋友说过,只要愿望足够强烈,就一定会心想事成的。” * 下午第一节 课是缝纫课,第二节是诗词课。 缝纫课的老师因事中途离开。 吴玫自觉当起所有人的老师,虽然谈不上精通,但她在家中缝补家人衣物多年,也算熟能生巧。 “上节课已经把嫁衣的形裁剪好了,今天的任务是把边缘缝起来。” 吴玫把裁好的布片分给大家,然后给大家示范如何缝制。 看着手里分到的布片,姜厌知道了楼梯下那件嫁衣的由来。 ——是所有人在上课时亲手缝制的。 怪不得歪歪扭扭,丑得新奇。 每个女孩缝好自己的那部分,但她们没有停止,而是像接力赛般,一人缝十几分钟,再把未断的针线递给下个人。 由此经过十几人,太阳西斜,落日余晖映照进教室。 嫁衣回到夏花手里。 夏花扯断了线,捧着嫁衣递给吴玫: “喏,你生日要到了,这是全班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你说你有喜欢的男生,虽然你一直不告诉我们到底是谁,但咱们肯定是要离开桃源村的,你赶紧掐灭感情的小火苗,出去以后再喜欢个更优秀更厉害的!” 吴玫哭笑不得地接过嫁衣。 夏花从怀里摸出一对草戒指,塞进了吴玫的衣兜。 她跟吴玫咬耳朵:“不许嫌弃,礼轻情意重!” 之后便是诗词课。 这节课大家从不捣乱,哪怕天色昏沉,肚子饿得咕咕叫,所有人的眼睛也都很亮。 下课后,所有人意犹未尽地聚作一团。 姜厌站起身,这些内容对她们这些外来人而言实在过于简单,她听得昏昏欲睡。 姜厌倚在门边有一搭没一搭听着众人说话。 叶甜露出她白皙的手腕,暗示性十足地说道:“今天课上有句我觉得特别适合我。” 吴玫接话:“皓腕凝霜雪?” 夏花笑起来,她把沈欢欢和沈笑笑叫过来,指着两人道:“臭什么美?这才叫真的白,也是真的皓腕凝霜雪。” 吴玫瞧了双胞胎几眼。 在背后灵的限制下,没人在意一个只生龙凤胎的村子为什么会出现双胞胎。 片刻,吴玫摇摇头。 “这是娇痴不怕人猜”,她指了指沈笑笑。 又说沈欢欢,“这是轻罗小扇白兰花。” 沈笑笑受宠若惊地指向自己,沈欢欢的表情却是怔愣了下。 女孩子们笑着蜂拥而去,非要吴玫说她们是什么,薄荷糖拉着蓝霖也凑热闹般凑上去,吴玫一个个看过,一首首诗词脱口而出,最后她看向姜厌。 姜厌站在门边看众人。 吴玫顿了顿,抿唇笑起来:“这是疑是仙女下凡来。” 姜厌挑起眉。 “我喜欢这句,头发短的能不能当仙女?”徐行问吴玫。 “当然能。”吴玫回。 夏花问吴玫:“那我们呢?我们所有人呢?” 吴玫:“我们是诗酒趁年华。” 韩萤火连连摆手:“这句不行,我们还不能喝酒,杀猪时喝酒容易砍到手。” 全屋子的人同时笑出声。 “就你多话,”吴玫想了想,最后用她那温和清冽的声音认真道,“没关系。” “怎么样都是年华。” * 晚饭后,疲惫的一天基本过去。 大家间歇回了宿舍,姜厌等人聚在了张渡和王叔所在的宿舍里。 跟了一天的课,大家的心情都有些复杂。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56节 蓝霖说起自己打探的信息,因为幼年经历相似,她和徐行的关系很好。 “徐行的哥哥天生智力低下,而徐行从小就展现出非常强的学习天赋,于是她妈妈把所有罪咎都放在她身上,说她打娘胎里就不学好,说徐行把属于哥哥的营养全部吸收了,自私贪心又恶毒。” “因为徐行她妈妈不能指望痴傻的儿子养老,所以就把徐行当儿子养大,徐行在八岁前都不知道自己其实是女孩。” “不过她的家庭情况和背后灵的不太像,虽然背后灵的故事里有偏心,有重男轻女,有对同胞兄弟的嫉恨,有对母亲的爱,但徐行的母亲其实也没在儿子身上放太多的爱,她偏心的是男性这个性别,而不是她的痴傻儿子。” “当徐行的性别被她刻意营造为男性时,她又恨徐行又在她身上投注了爱,只是那个爱根本不属于徐行本人,徐行自己也清楚这点。” 听完蓝霖的话,姜厌和沈笑笑也说起自己打探到了信息。 张渡苦恼地抓了把头。 他本来恨极了这个能量场的背后灵,但今天发现好像没有哪个人的经历值得他特别去恨,每个人过得似乎都很难。 自小体弱心存死志的云繁星。 动辄挨骂给全家洗衣做饭的吴玫。 除了金钱外再没得到其他的叶甜和云明月。 明明是个天才却被母亲亲手抹掉性别的徐行。 “还有韩萤火,”虞人晚小声说,“我缝纫课和她坐在一起,她说她从没干过这么细致的活,她家猪肉铺生意不好,家里的钱只能供一个人上学,她爸妈就让她供她弟弟上学,韩萤火以前每天天不亮就要磨刀杀猪,她说她特别讨厌血腥味,可是每次杀猪时她总是把自己弄得浑身都是血。” “桃源村不是家家都那么重男轻女,好多家不想自己的女儿被献祭,躲都躲不及,就她母亲…她母亲明明没被抽中,还主动跟村长说她女儿合适,合适被献给牛仙…” “所以其实这七个女孩都符合养牛课暴露出的信息。”沈欢欢总结道。 “即使徐行曾因心理性别被所谓的偏爱过,云繁星也因为体弱被偏爱过,但在母亲做出抉择的那刻,她们都是被放弃的,这七个女孩全是被放弃的。” “没有哪个母亲愿意为她们尝试抗争,虽说抗争大概率无果,但她们连尝试与迟疑都没有。” 听了沈欢欢的话,姜厌点了下头。 “目前无法确定任意一人为背后灵,纠结于细枝末节无益,大家专注未来两天的故事线吧。” 这时张渡“哎”了声。 大家向他看去。 张渡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对龟壳:“你们来前我占了个卜。” “两小时后时间线会加快,吴玫和周夏花的信息点会出现。” “我们到时…” 姜厌看向蓝霖,蓝霖懂了姜厌的意思,当即点头:“你们在宿舍待着就行。” “我和姜厌去。”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姜厌和虞人晚回到508宿舍,其余三人都在宿舍,夏花跟她们热情打了招呼后,打了些水开始洗衣服。 姜厌瞥了眼墙上的挂钟。 【19:00】 还有两小时,她躺在床上想着先休息会儿,伴随着夏花时不时的打水声,姜厌的意识越来越深,直到被窗外的蝉鸣声吵醒。 姜厌缓缓睁开眼。 墙上的时间依旧是【19:00】 但天数变了,现在最起码比睡前晚了三天。 姜厌环视一圈,云繁星在桌前描着字帖,云明月举着个镜子照来照去,周夏花并不在。 “周夏花去哪儿了?” 云明月斜了姜厌一眼:“被吴玫叫走了,你没听见?” 姜厌:“刚才太困了,走神了。” 云明月用下巴点了点门的的方向:“可能是去教室了吧,她俩今天不太对劲,可能是闹了点别扭。” 姜厌应了声:“我出去散会儿步。” 说着她就离开了宿舍,蓝霖这时恰巧也走了过来,两人直奔二楼的教室,还没等到教室门口,姜厌就听到了争吵声。 或许也说不上是争吵,吴玫的情绪很平和。 “很抱歉夏花,我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我那时不知道怎么面对你,于是自己先离开了。” “我想了一整天,始终没有办法接受,所以我们暂时就这样吧。” 她问夏花:“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哥哥是这样的?” 姜厌想起不久前云繁星和她的对话。 云繁星说夏花的哥哥是个人渣,但从如今夏花和吴玫的对话来看,夏花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所有人,或者说她只是告诉了曾是她最好朋友的云繁星。 “对不起,”夏花的声音慌张又惶恐,她已经知道了发生了什么,“以前你每次来都没事的,我真的没想到,最近他被我抓到过两次,然后就再没出现过,他以前不这样的,我以为他改了,而且那天我特意把他支走了,我没想到他会突然回来,对——” 吴玫打断了夏花。 她的情绪很稳定:“这不是你的错。” “你的哥哥有偷窥癖并不是你的错,你不用跟我道歉,你自己都深受其害,干嘛要跟我道歉呢?” 吴玫顿了顿,继续道:“当然这其中也有我的问题在,你和你哥哥长得实在太像了,你们的脸真的很像,我和我哥哥也长得很像,这没有办法。” “我没办法在恐惧厌恶你哥哥的情况下,还和你的关系保持如初。” “昨天我总是想起我在厕所窗后看到的那张脸,我一直在做噩梦,我可能需要些时间,等我不做噩梦的时候吧。” 夏花着急道:“会有那天吗?” 吴玫沉默了很久,轻声道:“可能有,也可能没有。” “夏花,我们先不做朋友了吧。” 听到这儿,姜厌和蓝霖迅速躲在储物间后,很快关门声响起,吴玫离开了教室。 夏花似乎在教室内摔了什么东西,而后崩溃大哭,痛哭的声音传到储物间,蓝霖的表情有些复杂。 姜厌冷静地垂下眸。 她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纸条,这是在草棚内找到,也是进能量场后最先找到的线索。 【我的肺似乎生来蜷缩,我时常感到窒息。】 【他又出现在厕所的窗户后面了,我很害怕,但是无人在意。】 看来这个“他”指的就是夏花的亲哥哥。 夏花曾被自己的亲哥哥在厕所窗后窥视过两次,她对自己的生活环境感到窒息,也把这件事告诉了父母,但是无人在意,父母对哥哥的偏爱并不会因为他是个人渣就减少。 只要性别对了就好。 十几分钟后,教室内的哭声逐渐减弱,姜厌在教室的后窗那里看到夏花低头捡起摔落的书。 “对不起。”夏花低声道。 “我看出你很难过,你太难过了。” 夏花一边打扫教室一边低声说,“你以前躲到我家的时候,我哥哥去你家帮你理论过,你偷偷喜欢的就是他吧…” “你说他怎么就是个人渣,为什么就非得是个人渣呢?” 夏花收拾完满地狼藉,咬牙切齿地抽噎了声,拎着垃圾走出了教室。 待人离开后,姜厌和蓝霖来到教室。 地面被打扫得格外干净,一切都整整齐齐。 蓝霖站在夏花刚才痛哭的地方,闭上眼睛。 片刻,她说出了刚才夏花说得很小声,没有被两人听清的话。 ——“好恨啊。” * 姜厌回宿舍后,夏花的眼圈有些红,但看到姜厌,她还是问她最近感觉怎么样,有没有需要帮助的地方。 姜厌摇头。 周夏花抖了抖手上的被子:“那就好。” 姜厌问:“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夏花把被子平整地铺开,轻声道:“大家一起向前看就好。” 她的情绪有些萎靡。 过了会儿,她又问姜厌:“过几天放假你回家吗?” 姜厌:“不回。” “云明月和叶甜也不回家,你会游泳吗?到时让她们教你游泳吧。” 云明月从床铺上探过头:“你怎么也不回家?” 虞人晚在角落举起手:“我…我也不回家。” “真可怜啊,那你们就跟着我和叶甜吧。” 说完云明月就躺回床上。 姜厌也躺上了床,如果她猜得没错,明天一醒雾海中学就放假了,再过几个故事点,这个故事很快就会结束。 睡觉前,姜厌问夏花:“最近总觉得日子过得很快。” “村里的献祭还有多久来着?” 夏花回得很快:“还有四十二天。” 姜厌应了声。 第二天醒来时,时间果然飞逝而过。 周夏花和云繁星已经离开了寝室,这次放假天数为五天,形式为自愿离校,被要求回家干活的回去了,被要求回家照看身体的也回去了。 学校里的老生只剩下云明月和叶甜。 因为她们家中并没有活需要干,被放弃的女儿再也不必回家。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57节 学校后方比较远的地方有条小河,吃完早饭后没有耽搁,云明月带着众人往小溪的方向走。 叶甜一路活泼地给众人解释起来: “这条小河是村民们自己挖出来的,平日里女生会去游,男生们有专门玩水的地方,要再远些。” “我远远看过那地方,虽然宽敞但是水质没这条小河好,我们在这里就行。” 众人没有异议。 云明月虽然是个大小姐脾气,但教起人来还算认真,哪怕沈笑笑因为不会水死死扒着她的脖子,她也没真把沈笑笑甩下来。 上午的时光过得很快,沈笑笑终于能在水里浅浅飘起来了。 云明月就没见过这么不会憋气的人,冷嘲热讽了两句,沈笑笑本来想反驳,结果当场呛了两口水,差点沉进河里。 一阵手忙脚乱后,云明月忍无可忍,当场把沈笑笑扔上了岸。 沈笑笑:“………” 云明月站在岸边:“我去旁边转转,叶甜你管着她们吧。” 说着云明月就走向更远处的那条河。 叶甜远远叫住她:“明月!村里人说女孩子不能去那条河!” 云明月摆了摆手:“我感觉我看见我哥了,我想让他不自在。” 这是要去围观游泳了。 云明月越走越远,几乎要看不到背影了,叶甜从水里冒出了头:“你们先休息,我去找明月,村里的男生都不是东西,她可千万别被欺负了。” 沈欢欢下意识开口道:“我们和你——” 但“一起”还没说出口,沈欢欢的话就被姜厌打断。 “去吧,我们在这儿等着。”姜厌道。 沈欢欢迅速闭上了嘴。 片刻,叶甜的身影也远离,沈欢欢低声道:“故事点?” 姜厌点头:“应该是。” “走吧,跟上去看看。” 已经发生的事件不能更改,只能观看。 姜厌起身上岸。 她本想看看背后灵把时间线停留在这里的原因,是云明月和叶甜爆发争吵,还是两人与男生爆发争吵,但众人走到那条河边时,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 两个男生站在岸边,他们披着衣服哆嗦着身体,面色惨白地看着众人。 云明月和叶甜面色恍惚地坐在河边。 一个巫师打扮的女人趴在两人耳边,不停叫着两人的名字。 “明月——” 不远处,跑来一群村民,有个样貌和云明月有几分像的中年女人慌张地跑了过来:“巫师大人,这是…” “她们进了这条河。” “现在很麻烦,她们被洞神选中了,”巫师说,“但牛仙的祭品名单已经定下,不可更改,所以我们务必在洞神娶亲前把两人献给牛仙,牛仙会帮我们消除洞神的怒火。” 【湘西三邪之首,落花洞女。】 【传说未出嫁的曼妙女子若靠近湘西某处山洞,便会被当地的洞神选做新娘,此类女子称作落花洞女。】 【成为落花洞女后,该女子的脸会灿若桃花,眼睛比星辰还亮,无论原来性格如何都会变得温和从容,日日梳妆打扮洒扫庭院,只为成为洞神的新娘。】 【这河旁边的确是有个山洞…不过这地方都有牛仙了,还会有洞神吗?】 【应该是因为牛仙栖身的山洞并非洞神栖身之地,所以两者共存了。】 巫师站起身,对着村民下了最后通牒:“落花洞女通常活不过三周。” “献祭仪式提前,半月后请各位村民务必到临现场。” 话音刚落,云明月缓缓站起身。 因为从小养尊处优,无论是样貌还是气质,云明月都是这批人里最优秀的。 但此时此刻,她脸上惯有的骄傲不见了,像是被洞神摄取了魂魄,满是温柔顺从。 她翘起右手指尖,轻轻放在左脸侧,当着所有人的面,她垂眸轻笑地轻盈转身,灵动多姿地旋转开来,普通的校服在她身上如同翩跹的舞裙,随风震荡。 像是化作蝴蝶要飞走了。 看着云明月的舞姿,沈欢欢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压住什么情绪。 可最终她还是不忍地看向河岸: “她们无法离开桃源村了。” 第90章 庄奶奶 先不论女孩们出逃计划的可行性。 单说那个计划本身, 她们是准备在离开牛仙所在的山洞后弃船游上岸的,但是如今云明月和叶甜成了落花洞女,她们的所思所想皆是为了成为洞神的新娘。 她们载歌载舞, 她们痴痴望着山洞, 她们要如何游上岸,又要如何拥有新生活? 在云明月与叶甜被各自的父母接走前,姜厌看到了她们的欲望。 揉成一团的,错综复杂的欲望。 她们的头顶时不时浮现出各样的脸, 她们的魂魄似乎被困住了, 无比痛苦, 却只能跳舞。 众人目送走了两人后,也没了游泳的兴致, 全部回到了学校。 蓝霖拿出了那张需要作答的纸条。 【仪式开始前, 请在这张纸上写下你的答案—— 一、我是七人中的谁。 二、我为什么如此痛苦。】 “第一题的答案你们有想法吗?”她问大家。 张渡摊手:“我觉得谁都可以写,甚至想把所有人的名字都写上。” 薄荷糖也附和道:“我本来以为养牛课结业后就简单了, 而且背后灵还单独给出了这张纸条…虽然能量场不能强行留人,必须要给出通关条件,但这么直白地还是少见…所以我还以为背后灵把难度给我们降低了,但如今看来完全不是这回事儿啊——” 她拖长了语调,苦恼道:“我现在真是看得一头浆糊,每个人都过得不好, 但也有过得好的时刻,有主动放弃抗争的还有被迫放弃抗争的,也都有特别痛苦的地方,我现在连背后灵是谁都不知道, 怎么知道它为什么痛苦啊!” 沈欢欢安抚地笑了笑:“不要着急,我们还有一天多的时间。” “姜厌姐和我聊过, 背后灵既然放弃规则类杀人手段,就是确定了我们肯定猜不出答案,它觉得我们即使看完整条故事线也得不出正确答案,所以干脆不费脑子设计规则了。” “因此大家多把关注重心从故事线放在细节上吧,说不定就看出奇怪的地方了呢。” 姜厌清闲地看着沈欢欢,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坐着。 沈欢欢说完了,她看了眼姜厌懒散的姿势,眉眼弯起来:“姜厌姐有什么猜想吗?” 众人纷纷看向姜厌,各个眼含期待。 【我被这些小眼神笑死。】 【姜厌:我们不是两个队伍吗?为什么都用看队长的眼神看我?】 【厌姐:间歇摆烂中,务cue。】 姜厌:“你先走流程。” 于是沈欢欢学着姜厌以往的流程,说道:“那大家合计下当前的信息吧。” 她主动道:“从目前的信息来看,这个能量场的底层设计是规则怪谈,而活命要求就是在规则的条框下找出活命契机,所以这代表背后灵生活在一个充满条条框框的规则世界里,她从来都是在夹缝中求生存的。” 蓝霖点点头:“这点符合所有女孩。” 她思忖了片刻,补充道:“背后灵设定养牛课的目的有二,一是确定我们作为母亲是合格的;二是确定我们是尊重信仰牛犊的,最起码在表面上尊重信仰。” “在养牛课上,鸡与羊代表了家庭里的孩子,不被偏爱的会嫉妒对方,也会恨自己的母亲,而鸡与羊都是牛犊的食物,这是背后灵的期许,是它的欲望,也就是说,它希望若要献祭,双方都被母亲献出去,因为这样她才能不恨母亲且被母亲怀念一辈子——我们满足了它这个欲望,所以通关了养牛课。” “至于养牛课上的小牛犊…”蓝霖想了想,继续道:“它代表了信仰,只有信仰牛才能入读雾海中学,先前种种守则也在不断强调牛仙的尊贵地位。” “但从目前信息来看,这几个女孩其实是不信仰牛仙的,她们甚至因为牛仙而死,所以我一直想不明白这点,不明白这个能量场为什么要设置养牛课。” 蓝霖说:“设身处地去想,如果我因为莫须有的献祭而死,那我会恨死牛仙,在这种恨意极端膨胀的情况下,我会在我的能量场中不断压迫凌虐各种与牛有关的形象,不可能会去供养牛。” 直播间飘过一些附和的言论: 【是的是的,蓝霖说出了我一直觉得很怪的地方。】 【事实上这个能量场从头到尾都给我一种略微怪异矛盾的感觉,可能就是因为蓝霖说的这点吧。】 这时姜厌开了口: “所以说背后灵是信仰牛仙的啊。” 蓝霖看向姜厌:“可以详细说说你的判断吗?” 虞人晚小声接道:“姜姜之前提过的。” “小牛犊脸上的眼睛,不仅在污染人类,也在污染它的神智,没有眼睛的牛犊纯真可爱,那是五百年前牛仙的样子,但是后来变了,吃人的牛仙不是桃源村信仰的牛仙。” “背后灵信仰的就是五百年的牛仙吧。” 姜厌摇了下头:“这已经是两天前的判断了,当时想得比较简单。” 她平淡道:“背后灵从没见过最初的牛仙,即使村民们把它描绘得多美好,它直面的也是在山洞里吃人的牛仙,所以很难产生信仰。” “因此我猜测在献祭时,背后灵曾在山洞内亲眼目睹真正的牛仙,而后产生了短暂的,或多或少的信仰。” “这种既有信仰又恨它的情感,造成背后灵死后形成的能量场内部情感复杂,因而场内的前后设定会有矛盾。” 蓝霖露出深思的神色。 许久,她往上抓了把自己的蓝色短发,语气颇为无奈: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58节 “可献祭仪式开始前我们就要答题了,无法跟去山洞里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答案跟当时的情况有关,我们…” 姜厌勾了下唇角:“不打紧。” “我现在已经有了猜测,只需要再看条故事线确定答案。” * 一下午无事,姜厌在学校后面转了转。 大概是因为警方对江城城郊看管得更加密不透风,这两天都没有新的人类误入能量场。 庄奶奶拄着拐杖和姜厌一同遛圈。 老人走路慢,姜厌也没等,要说年纪她可比庄奶奶大多了,自然也没什么尊老爱幼的思想,她自顾自地往前走。 最后走到河边了,她坐到一处石头上休息。 过了好几分钟,庄奶奶才走到旁边,放下拐杖和姜厌坐在石头上。 两人看了会儿河。 在桃源村,这是条只有男人才能游泳的河,因为女孩一旦下水,就会靠近河对面的山洞,很可能会被洞神选中,丧失神智,成为落花洞女。 庄奶奶上午也跟了出来,目睹了所有事情,她遥遥望着那个山洞。 “这些女娃真苦啊。”她说道。 姜厌随意应了声,片刻,庄奶奶忽然道:“小王的女儿出事了吧。” 姜厌挑了下眉,看向庄奶奶。 庄奶奶摆了摆手,慈祥的脸上有些叹息:“人老了看过的事儿就多啦。” “每次小王说起他女儿,你们的脸色就不对劲,尤其是那个头发比我都白的女孩,几十年前我家遭地震,我被救出来后问护士我小女儿怎么样了,那些护士就是那表情。” “这几天我会跟小王讲讲我女儿的,我当时可是好几年才走出来,但到底是走出来了。” 姜厌没说话。 任务只是尽可能把普通人带出去,他们的精神状况如何她并不关心。 河流敲击岸边石头的声音很动人。 庄奶奶与姜厌相对无言了会儿,并没有在意姜厌的态度。 许久,她拍了拍手下光滑的石面:“千万别嫌奶奶唠叨,中午那会儿听你们说话,虽然有的话奶奶听不懂,但有的地方我听明白了。” 她也没等姜厌说话,就缓慢地往下说:“我小时候村子里也重男轻女,那时候年代远没人管,很多女娃刚出生就被溺死了,家家户户都这样,要不是我娘身体不好,想着让我照顾弟弟,我说不定也没了。” “我看过好多个女娃被溺死,眼睛都没睁,当时我们一圈女孩子就围着看啊,也不生气,甚至还笑,没人告诉我们这样不对,没人教我们是非对错,在我们心里我们活着就是哥哥弟弟保佑,如果不是因为娘为了让我们照顾他们,我们也死了,所以我们没有怨旁人的。” “因为觉得命是捡来的,看其他女娃被溺死顶多就是感慨她命不好,没生到我家,每到这时我就会沾沾自喜,为自己生对了地方骄傲。” “但有什么好骄傲的,对不对?”庄奶奶看向姜厌,“可这些已经是我父母去世,我被姑母接到大地方后才被教会的。” “我这些年都在后悔啊,因为在我懂得女娃的命也是命的时候,已经有十几个女孩被溺死在我面前了。” “我耳边都是那些女娃被溺死时旁人的笑声,那时村里男人们看我们笑,就笑我们是傻子,呼朋唤友地看我们笑。” “奶奶表述不行,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是…”老人叹了口气,问姜厌,“丫头啊,你听明白了吗?” 姜厌侧眸看着庄奶奶。 许久,露出一个笑。 “你想的正是我考虑的。” “这个地方你靠自己就能出去了,庄奶奶。” * 这天夜里,时间线被背后灵调到放假后。 周夏花回校时和往常很不一样。 眼里惯有的蓬勃与热烈没有了,手臂和膝盖上都是擦伤,灰头土脸的。 她一回到宿舍就靠着门滑在地上,捂着脸崩溃痛哭。 虞人晚小跑着上前拉她,过了很久,夏花才放下手,露出满是泪痕的脸。 “明月和叶甜都不认识我了。” 虞人晚保持着原动作,不知道如何安慰。 周夏花哽咽道:“萤火偷家里的刀片被发现,她妈妈猜出她要在献祭仪式上割破绳子,于是用杀猪刀砍伤了萤火的手,我去她家的时候被阿姨赶出来,我没见到她。” 她问虞人晚:“为什么会这样啊?” “为什么是我们啊?我们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了吗?” “我们就只是想活着,这是什么很恶毒的想法吗?” 一连串的眼泪掉在虞人晚的手臂上,虞人晚不会安慰人,就只能蹲在原地看着周夏花。 许久,宿舍的门被敲响。 门外传来韩萤火特有的雄浑大嗓门:“夏花没事儿!我活蹦乱跳地回来了!” 夏花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擦干眼泪,打开了门。 韩萤火朝她摊开双手,两只手被白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眼看着夏花又要捂脸开始哭,韩萤火赶忙解释起来: “只是右手的手筋被砍断了,左手就是轻伤,不影响。” “这可真是我亲妈啊,”韩萤火笑着安慰夏花,“我当了她十七年的女儿,结果她都不知道我是左撇子哈哈哈。” “村长家今天有宴席,徐行说她准备效仿朝瑶偷船,然后去山洞外看一圈确定路线,别害怕,咱们肯定能一起出去的!” 姜厌站在门边看着韩萤火。 几个呼吸后,她走上前,伸手摸向她书包左边的肩带,摸完后又摸了摸右肩带。 韩萤火摸不着头脑:“咋啦?” 姜厌:“你妈妈给你做的书包?” “那哪能啊,”韩萤火回道,“这是我弟不要的。” “你弟弟是左撇子?” 韩萤火想了会儿,摇头:“不是吧。” 姜厌牵起唇角,点了下头。 韩萤火拉着夏花去她宿舍聊天,姜厌目送走两人,拿出了那张答题纸,而后从包里抽出了一支笔。 看出姜厌要做什么,直播间飘过一长串的问号。 【??】 【????】 【我没看错吧?这是要答题了??】 【我的脑子我的脑子,我以为答题要拖到最后一秒,结果提前一天就开始了吗?!】 “姜姜…” 虞人晚担心地跟上前,但姜厌摆了摆手,把纸平整地铺在了桌子上。 她跳过了第一题。 径直看向第二题。 ——【我为什么如此痛苦。】 姜厌甩了甩笔,径直写道: 【一、桃源村的复杂远超你的想象,没有重男轻女,最起码这一代没有重男轻女,你痛苦自己恨了太久。】 几乎在句号落下的瞬间,这句话后出现了一个【30%】的红色批注。 姜厌瞥了眼批注,继续写道: 【二、你的哥哥不是人渣,他是一个女孩。】 直播间飘过一串的【???】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伴随着虞人晚倒抽的冷气,第二句话后,出现了【60%】的答题进度。 姜厌放下笔,慢条斯理地收起答题纸。 “剩下的明天再写,我想看看最后的故事线。” 第91章 愤怒 如今已经晚上九点, 夜色如墨。 姜厌秉持没事做就睡觉的理念,收好纸条,翻身上了床。 眼睁睁看着姜厌眼睛都闭上了, 直播间急得上蹦下跳抓耳挠腮。 【急急急我的脑子我的脑子!!】 【你睁眼啊, 你现在睡了谁还能睡得着??】 【你不说话的样子真的很冷漠(跪】 【不是,虞人晚你吱一声啊,你给姜厌盖被子的动作是认真的吗???】 虞人晚虽然把被子给姜厌盖好了,但一直没走。 姜厌闭着眼都能感受到自己头顶的灼热视线, 像挂了个电灯泡。 片刻, 她睁开双眼。 这会儿虞人晚的脸都快贴她脸上了, 见姜厌没睡,虞人晚高兴的表情还没做出来, 就意识到自己奇怪的动作, 她猛地后仰,结果“砰”的一声, 头狠狠撞到床板上。 虞人晚:“………”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59节 她哭丧着脸看向姜厌。 姜厌已经习惯虞人晚时而奇特的动作和心理活动。 她问道:“想知道?” 虞人晚迅速点了下头。 “你刚才贴着我干什么?” 虞人晚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近朱者赤,我想试试贴姜姜多近我能变聪明。” 姜厌平静道:“倒也不必担心,沈笑笑总会垫底的。” 虞人晚觉得她和姜厌好像不是一个意思,但想了想,还是重重点头:“是的!” “笑笑真可爱。” 【虞人晚好委婉。】 【沈笑笑现在在干什么?】 【刚切了下屏,沈笑笑正在床上快乐地吃豆沙小面包。】 姜厌拿了个枕头放在身后, 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倚好。 “哪里不明白?” “哪里好像都不太明白,”虞人晚问姜厌,“桃源村不是重男轻女吗?除…除了云繁星家里不明显,其他家都有很明显的偏爱倾向。” 姜厌摇头。 “今天下午我和庄奶奶聊过这点, 她因为曾经生活在真正重男轻女的村子里,所以真实感受到这个村子的问题所在。” “真正重男轻女的村子是养不出如此具有反抗精神的女孩的。” “若这些女孩自诞生起, 身边的所有人就说她们不值钱,说只有她们的哥哥弟弟才值得被爱,说她们的职责就是供养父母兄弟,那么这些观念就会被她们视作理所当然,是金科玉律。” 虞人晚低头想了会儿,接道:“所以是有人在教她们反抗。” “是的,而且不是小批量,”姜厌回,“如果这个村子真的重男轻女,那么一两个人的教导根本改不了什么,必须有人不断在她们耳边说,源源不断的人给她们灌输正确的价值观,教她们反抗,她们才会从被蒙蔽的状态醒来,意识到自身的价值。” 虞人晚:“姜姜是觉得有这么一批人在吗?” 她小声道:“女孩们被重男轻女的思想压迫,然后出现了这么一批人,他们不断扭转更新女孩们的思想,日复一日,让她们做出反抗献祭的事情。” 姜厌否认道:“不,我更倾向这个顺序是颠倒的。” “是自小就不断有人给予她们正确的教育,让她们知道重男轻女不正确,而后在她们稍微长大些,她们开始面对父母的冷漠,面对父母对哥哥弟弟的偏爱,在此过程中,又有人不断加深对她们的教育,让她们陷入长久而持久的愤怒与抗争中。” 姜厌这句话的指向性非常明显。 虞人晚听到后顿时瞪大了眼睛:“姜姜是说…她们的父母是故意的?” “可是为什么啊,为什么要先教育又用与教育观念相悖的观点对待那些女孩?” 姜厌回得很从容:“这就到第一点的内容了。” 她重复了下自己刚写的内容:“桃源村的情况十分复杂,没有重男轻女,最起码在这一代没有重男轻女。” “这个村子根本就不存在重男轻女。” 姜厌用最平淡的语气说着最让人震惊的话:“这一代根本就没有男孩。” “不止周夏花的哥哥是女孩,云繁星的哥哥也是,徐行的弟弟也是,桃源村在这代生的不是龙凤胎,而是同卵双胞胎,所有孩子都是女孩。” “但那些被当作男孩养大的女孩并不知道自己是女孩。” 直播间的评论区空白了好几秒。 很快,弹幕飞速滚动起来—— 【好家伙…】 【我还以为只有周夏花的哥哥是女孩…】 【等等我真的好懵逼,我得捋捋。】 【我想了想,这种可能性是有的,只要被父母刻意分开养,两个孩子不在一起睡觉洗澡,双方都不会看到对方的隐私部位,既然如此,被当成男孩养大的女孩又怎么可能知道自己的真实性别?】 【我明白姜厌为什么说周夏花的哥哥不是人渣了,她是在偶然间发现了不对的地方,于是想偷看夏花确定一下,偷看一次怕看错了,就看了两次。】 【对对,但周夏花的哥哥把自己当成男孩太久了,突然发现这点他不会第一时间怀疑自己,因为他身边男生和她的身体结构一样,所以他不会觉得自己的女孩,而是会觉得夏花是男孩…】 【因此他又去偷看了吴玫。】 【靠靠靠,全部串起来了…】 … 【但姜厌是怎么发现这点的??】 【因为周夏花的哥哥不像个人渣吧,他曾经保护过吴玫,去吴玫的酒鬼爸爸那里保护吴玫,还帮吴玫说话,这样的人不像偷窥狂。】 【感觉还有更深入的原因,毕竟人有多样性,既保护又伤害…这件事本身并不冲突。】 虞人晚也想到直播间讨论的这点,问姜厌: “所有男孩都是女孩…姜姜是从哪个线索看出这点的啊?” 姜厌抬了下手指:“两个线索点。” “其一是吴玫。” “吴玫曾多次躲到周夏花的家里,期间夏花的哥哥经常在,她既然能喜欢上夏花的哥哥,那他在吴玫眼里肯定是有闪光点的,不仅是保护过吴玫,日常相处中肯定也像个正常人,这么多年他都没干出偷窥的事情,却在短时间内出现三次,而且技能很差,不懂得遮掩,次次被抓住,证明他的偷窥癖是突然有的。” “这种癖好突然出现本来就不正常,更何况那天他明明被支走了,却还要专门回家一趟就为了偷看吴玫,他的目的性很强,不过这也说明不了不少,相较而言,更奇怪的是吴玫的态度。” 姜厌分析道:“吴玫在发现自己被周夏花的哥哥偷窥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告诉夏花,而是悄无声息地离开,她在家默默思考了一天,最后做出了与周夏花绝交的决定。” “你觉得这个决定符合吴玫的性格吗?”姜厌问虞人晚。 她没等虞人晚的答案,就兀自往下分析: “不久后她们就会被献祭,她却暗示自己不会有原谅夏花的那一天,她也深受父母与哥哥的伤害,吴玫是最能共情周夏花的,按照她的性格,她说不出如此决绝的话。” “还有楼梯底下的那首诗,吴玫写的那首诗。” ————“我化作世间的风雨。” 姜厌说:“这句诗的奉献感太重。” “吴玫是在知道了什么后,故意与夏花绝交的。” 姜厌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我猜测那天吴玫在发现自己被偷窥后,并没有坐以待毙,她找了出去,甚至与夏花的哥哥产生了肢体上的争斗,她偶然发现了周夏花哥哥的真实性别。” “最后她离开了夏花的家,从什么人那里知道了桃源村隐藏至深的秘密,最终选择了与夏花绝交。” 虞人晚把这段话消化了很久。 最后喃喃道:“吴玫是故意的,绝交这件事对周夏花有好处。” 姜厌点了下头。 她说起第二点:“让我确定猜测的是云明月与叶甜的遭遇。” “桃源村这个地方是被信仰神千挑万选出来的人间仙境,从它为了让村落躲避战乱,宁愿抵抗天地法则也要进行空间转移来看,那时候牛仙是个非常不错的信仰神,它不可能允许这地方有可以伤害村民的神在。” “而桃源村被局限于结界之中,根本无法接触外界,洞神自然也无法在牛仙离去后进入桃源村。” 直播间又开始飘问号。 【??】 【???】 【不是啊不是啊,我的脑子,那落花洞女是怎么回事??】 【对啊对啊,云明月和叶甜明显就是成了落花洞女啊,她们俩在河边跳舞来着!】 “都是装的。” 姜厌像是能猜到直播间的疑问,垂下眸,淡淡道。 “我们到的时候,两人已经被村民团团围住,而村里的巫师不停地在她们耳边说话,那个巫师是在给她们解释她们所看到的,不断地恳求她们保守秘密,还有教她们如何扮作落花洞女。” 姜厌回忆起当时的场景。 她离两人太远,看不清两人的欲望,只能看到层出不穷的人脸浮现在她们的头顶,她本以为她们的灵魂被困住了,但后来回忆起,发现其实是她们的思绪太繁杂,她们在回忆桃源村里的每个人。 虞人晚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很不解:“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装成落花洞女。 姜厌:“因为她们看到了。” “那是村子里明令禁止只有男生才能进入的河流,你以为原因是什么?”姜厌弯起唇角,“不是因为女生不配进入那条宽敞的河,而是一旦进去,靠近里面的男生,就容易发现这些男生其实是女孩。” “即便村里有特殊药材可以抑制那些女孩的身体发育,但总不会一点都不发育,平时穿着衣服还好,入水后还是很容易发现端倪的。” “而云明月和叶甜发现了这点。” 姜厌说:“我们当时看到她们在岸边时空洞怔愣的眼神,不是她们被洞神摄取了魂魄,而是她们想不明白怎么回事,之后巫师在她们耳边教导她们应该怎么做,于是她们便照做了。” 虞人晚想不明白。 直播间里的人都想不明白。 虞人晚因为想不明白,结巴了起来:“可、可是为什么啊?” “为什么吴玫要装作和夏花绝交,云明月和叶甜又为什么要装作落花洞女?” 姜厌活动了下手腕。 “因为她们发现了真相。” “她们彻底离不开桃源村了。” 姜厌分析道:“我晚上的时候把所有信息合在一起想了想。” “从桃源村的孩子在一代变成同卵双胞胎时,这个村落便会在数年后彻底消亡,但这并不是牛仙的惩罚,而是桃源村的真心祈愿。” “信仰神是没有性别的,它们存活太久,母系氏族始就存在,若论真有性别轻重,它们的倾向也会更加重视女性,所以在它的传教下,它的信徒不会重男轻女,因而这个村落若真的存在献祭,很可能不是唯独献祭女孩。” “在前面也说过,牛仙被污染了,虽然它从未主动要过祭品,但祭品到它面前时,它很可能无法控制自己的屠戮欲望,而被信仰神吃掉的生灵是没有转世机会的,他们的灵魂都被嚼碎了,还有桃源村这个小世界,如果这个被牛仙隔绝开的小世界彻底崩碎,在巨大的灵力冲击下,里面所有人的灵魂都会瞬间灰飞烟灭。” “不给牛仙献祭祭品,桃源村就会因牛仙的死亡而崩塌。”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60节 “给牛仙献祭,那些作为祭品的人就会彻底消亡。” “这个村落是湘西苗族的村子,会走尸也善蛊,甚至还有厉害的巫师,在这种前提下,他们应该在这代孩子诞生前找到了离开桃源村的方法。” 说了这么多的话,姜厌拧开水杯喝了口水。 咽下水后,姜厌抬起眸: “你猜方法是什么?” 虞人晚看着姜厌,眼里有些清明又好像被迷雾遮蔽住。 姜厌提示道:“作为信仰神,它们最爱吃的是信徒的欲望,美好的神吃积极向上的欲望,邪恶的神吃混沌消极的欲望,吃完欲望,它们才会去吃肉体凡胎,去吃祭品。” “其中邪恶的神也有偏好,有的只吃色.欲,有的只吃贪欲,有的只吃愤怒的欲望,从目前的情形看,牛仙吃的应该就是愤怒的欲望。” 虞人晚这下彻底明白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之前的各种信息全部在她脑子里串成了线。 “我...我知道了。” 她看向姜厌:“愤怒是女孩们的保护屏障,她们只有足够愤怒,才能在该欲望被牛仙吃光前,安全驶离山洞,游出桃源村。” “她们活着的十六七年,所有人都想让她们能愤怒,再愤怒,更愤怒些,于是她们的家庭看起来并不幸福,父母也并不爱她们,这种愤怒是在种种偏爱的对比下凸显出来的,吴玫在知道真相后想让夏花更愤怒,于是和她绝交,让夏花更恨自己的哥哥,也恨自己的不体谅,云明月和叶甜在知道真相后想让其他女孩更愤怒,于是装疯卖傻,韩萤火的母亲明知道自己的女儿是左撇子,却故意砍伤她的右手,让她对自己这个母亲彻底失望,从而迸发出更强烈的愤怒。” “而雾海中学的建学目的…” 虞人晚的声音顿了顿,继续道:“是想让她们在离开桃源村后…知书懂礼,有一技之长。” 姜厌点了下头。 讨论结束,她拉起被子,重新躺回床上。 直播间一时有些沉默。 许久,弹幕才流动起来。 【桃源村是做好送出这七个女孩后就不再献祭,十八年后与牛仙一同消亡的准备了吧…】 【这个故事里面根本没有公平而言,大片的人死去,少数的人活下,幸运与抗争是活下的唯二途径。】 【牛仙随时会死,船也只剩七条,这个村子还能有什么办法??】 【可发现真相的女孩不再愤怒。】 【她们明白了所有人的苦衷,也原谅了所有人。】 第92章 周夏花 说完话, 夜也深了。 虞人晚洗漱完就躺到了姜厌旁边。 她很喜欢自己的床铺位置,一伸手就能够到姜厌。 她叫姜厌:“姜姜你睡了吗?” 姜厌不回她,于是虞人晚没再说话, 她把脸趴在枕头上瞅着窗外。 两人刚并排躺了不久, 云繁星就回到了宿舍,这会儿夏花去了别的宿舍,云明月无法来上学,她看着没什么人气儿的宿舍, 轻轻叹了口气, 放好行李, 缩手缩脚地爬上了床。 接近十一点,夏花回来了。 她没开灯, 摸黑进了房间就开始铺床。 虞人晚借着月光瞧了瞧夏花, 夏花脸上的泪痕消失了,好像不久前靠着门崩溃大哭的不是她一样。 夏花注意到虞人晚的视线, 困惑地侧过脸。 “你怎么还没睡啊?”她怕打扰到人,用气声问虞人晚。 虞人晚想了想,说道:“我想看你哭不哭了。” 周夏花笑起来。 她摇摇头:“不哭了。” “我现在比刚才更厉害了。” 虞人晚:“嗯?” 周夏花:“打败不了我们的都会让我们更强大。” 说完话,夏花拍拍枕头,解开了自己的发绳。 高高的马尾披散开来,柔软的长黑发搭在肩膀上, 虞人晚隐隐看到她的眼里有泪花闪过,但因为速度太快了,最后只看到了笑意和鼓励。 “还有十几天,我们一起努力吧。” 深夜, 众人深眠。 不知道是几点,但总归是非常晚的时候, 虞人晚模糊听到了对话的声音,但她太困了只是努力地抬了下眼皮。 她似乎看到了叶甜和繁星。 两人背着她撕掉了什么东西。 * 醒来后,新生们正式来到进入雾海女校的第三天。 也是答题的最后一天。 这天各种故事线混杂,云繁星与周夏花在宿舍内爆发剧烈争吵,明明只是一件小事,但云繁星非要扯得不放,最后两人把水杯都摔碎了,破碎的瓷片划破了周夏花的眉毛。 这天云明月与叶甜回到了学校,她们在课上载歌载舞,唐老师对两人极尽嘲讽,还把云明月推到了地上,其他女孩护着丧失神智的朋友与老师大打出手,双方在课堂上像仇人一样竭斯底里,徐行怒斥唐老师根本不配当朝瑶学姐的朋友,唐老师把所有人都锁到了禁闭室。 大家在禁闭室里被锁了一整天,她们的刀片被没收了,绳结也被打死,完全解不开,最后韩萤火靠着蛮力硬生生挣开了绳子,手腕都被磨出了血,周夏花在禁闭室躺了很久,再起来时手腕青紫一片,竟是也发狠想要以痛止痛。 时间线乱得要命,十几天的故事全部聚集在了一天,刚刚还艳阳高照下一秒就倾盆大雨,吴玫指着周夏花的鼻子说她根本不配和她做朋友,说她和她哥哥沆瀣一气,恶心的癖好都是自娘胎就带出来的。 吴玫控诉的话一句接着一句,周夏花捂着耳朵窝在床上,云繁星背对着两人认真写着字,云明月一边唱歌一边给自己化妆,桃腮杏脸,美不堪言。 世界的美好似乎与这所学校完全隔绝开。 晚上六点,太阳西落,赤红色的光铺满了整片天空。 古老的吹奏声在远处响起,一群群的人走向河边,所有时间线收束,所有争吵都消失。 献祭仪式的这天傍晚到来了。 女孩们穿上月白色的长袍,手上系着一串铃铛,因着晚风响得清脆动听。 姜厌离开508宿舍,去其他宿舍看了看。 此时韩萤火在宿舍内蹲着身子,摸着自己的背包肩带沉默不语。 注意到身后的脚步声,韩萤火扭过头。 姜厌问:“怎么还不出发?” 韩萤火拎起自己的背包展示给姜厌看:“我所有背包的左肩带都被加宽加厚了。” 她说道:“是一针一线缝出来的。” 沈欢欢走进房间,听到韩萤火的话,她的眼神突然变得格外悲伤。 姜厌催促她:“别想了,到时间了。” 韩萤火站起身,她长相普通,皮肤粗糙又黑,因为经常回家帮忙杀猪,身上还总有股洗不掉的腥味,她对着姜厌笑了笑,路过沈欢欢时,又对她笑了下。 笑得憨厚又傻。 目送走韩萤火,姜厌和沈欢欢去了509,沈笑笑正在屋内等着。 徐行还在翻看朝瑶留下的那个画着水流图的本子。 姜厌跟她要这个本子。 徐行最后记下水流图,合上本子递给了姜厌。 “你要这个干什么?” 当然是让沈笑笑降朝瑶的灵。 但这么说肯定不行,于是姜厌说道:“希望学姐的光辉保佑我们。” 姜厌长得高,徐行要仰起脸才能看到她的脸。 不过她的气势并没有因为仰头的动作变弱。 徐行是七个女孩里最聪明的,哪怕被母亲刻意抹掉性别,她也在明确自己是谁后迅速振作,夜以继日地待在藏书馆,用最多的书充实自己可悲的前半生。 但这个故事并不需要太聪明的人。 在看到徐行眼神的瞬间,姜厌就明白她知道了。 “去村长家偷船的那晚我听到了一些话,然后推断出了些事情,”徐行往外走,“朝瑶的光辉的确在照耀我们。” 走到门边了,徐行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突然转过头。 “我的头发还是很短吗?” 这时蓝霖赶了过来,她用很复杂的眼神看着徐行:“已经比我的长了。” 徐行说了声“谢谢”。 除了他们这群人,所有女孩都走向河边,沈欢欢站在教学楼上看着她们,问出了她一直以来的困惑: “她们是真实的人吗?” “我心里知道她们是假的,但她们会和我们对话,又像是真的存在,就好像——”沈欢欢话音顿了顿,低声道,“就好像我们真的在这里与她们一同上过学。” 蓝霖摇头:“当然是假的。” “背后灵在这些npc身上投注了她们生前的真实性格,性格是真的,但人是假的。” 说罢,蓝霖叹了口气,她看向姜厌:“是周夏花吗?” 姜厌应了声。 “其他人都灰飞烟灭了,没了灵魂无法形成能量场。”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61节 “只能是周夏花。” * 拿到朝瑶的本子后,沈笑笑降了灵。 她总觉得自己在这个场里什么都没干,所以降灵的时候很激动,成功的速度都比平时快了不少。 朝瑶出现的时候有些懵,她震惊地看着周围的一切,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是: “桃源村为何还存在?” 姜厌用最简洁的语音概括了这是哪里,朝瑶大概是见过大风大浪,所以只是悲伤了会儿就平静下来。 姜厌把手里的九张纸条,也就是背后灵给众人展示的桃源村历史给朝瑶看。 朝瑶看完,摇了摇头。 “这些纸条上的故事,是桃源村为那些女孩们展示的故事,却不是真实的故事,村民们隐瞒了大多残破不堪的过往,为她们展示的只是零星一点。” “桃源村的故事比这要复杂得多,”朝瑶沉默了会儿,像是要用什么话来形容桃源村,最后她缓缓道,“它可怕又辉煌,肮脏又伟大。” “里面的人从未放弃抗争,但也一直在放弃抗争,每一代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 纸条的信息上说桃源村是在最近一百年才开始献祭,每十八年都会有七个女孩献给牛仙。 “不是这样的。”朝瑶说。 “牛仙不是在一百年前回来的,而是三百年前,”朝瑶认真道,“它回来的那天桃源村举族欢庆,但人们很快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伴随着牛仙的悲鸣,桃源村山川动荡,摇摇欲坠,所有人都感受到灵魂挤压的窒息感。” “那时村子的巫师说要献祭,帮助牛仙的方法有很多种,但是那些方法都太难了,我们根本做不到,我们能做的只有献祭,用献祭这种邪恶的法子来稳固牛仙的神魂,因为只有牛仙活着桃源村才不会消亡,村子里的所有人才能活下来。” “村长自请做祭品,但村里年纪最大的一名老人拨开了他,上了献祭的船。” “献祭仪式不久,牛仙不悲鸣了,山川不动荡了,村子似乎又回到了从前,此后三十年牛仙再也没悲鸣过,献祭仪式也再也没举行。” “但三十年后,牛仙再次发出声音,这次依旧是老人自请上船,桃源村世代安居乐业,邻里关系友好,每家的长辈是所有村民的长辈,但这次献祭仪式后所有人的窒息感并没有消失。” “巫师说牛仙变得更邪恶了,需要三个人去献祭。” “这次巫师自己上了船,她把毕生所学教给她的女儿,最后选择为桃源村奉献出自己的灵魂。” “此后一代代的巫师感应牛仙的存在,献祭仪式也从三十年一次变成二十五年,变成二十一年,变成了十八年。” “那时候我长大了,我成为了桃源村最年轻的巫师。” “我娘在上船前说我是桃源村史上最强大的巫师,我一定能找到出去的路,十六岁那年,我隐约感受到神识指引,我撑船来到了牛仙藏身的山洞外。” “那时我听懂了牛仙的话。” “它在哭嚎,它在恳求有谁可以杀死它。” 朝瑶的眼神很温柔,悲悯又温柔:“它曾仓促离开这个世界为守护生灵而战,只言片语都来不及留下,被污染后它凭借本能回到诞生之地,它的能力不够打破桃源村的结界,也不够它与自己的信众沟通,它只能把自己封印在残破冰冷的山洞里。” “它从来不想要祭品,但不吃掉那些祭品它就会死,而它一旦死亡,桃源村里的所有人都会死。起初它是压抑着痛苦吃下那些祭品的,但献祭是太过邪恶的仪式,这种仪式让牛仙的被污染程度加重了。” “它开始逐渐失去理智,它开始享受献祭,它成为了真正的邪神。” 朝瑶说:“那晚是它罕见的有理智的时候,所以它召唤了我,因为这么多年只有我的天赋可以听懂它的语言。”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牛仙跟我说,说它的肉身与灵魂太强大,它无法主动杀死自己,但活着对它是太大的折磨。” 说到这儿,朝瑶深深叹了口气。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直播间也静默不言。 牛仙在那晚告诉了朝瑶它吃祭品的顺序。 告诉她除了祭品外它只吃愤怒的欲望,只要足够愤怒就有机会驶离山洞,而只要离开那个山洞,再游几个小时,就可以离开桃源村。 牛仙抽离了部分清醒的神识,把这团神识分成了七团,交给了朝瑶。 它让她把这些光团放在被选出的人身上,最好放在刚诞生的婴儿身上,婴孩的纯净可以滋养神识,让神识强大,同样的,在神识的影响下这些孩子的性格会光明又勇敢。 朝瑶说:“牛仙告诉我,献祭时这些神识会唤醒它的意识,它会尽最大可能让那些人离开山洞。” “那晚我离开后,我找到了村长,村长召集了所有村民,我们制定了一个计划。” “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从那天起,村里所有生下的孩子都不是龙凤胎了,而是长相有异的女孩子,我想是牛仙用最后的能力改变的吧,毕竟如果桃源村家家户户只能生女孩,就没有了繁衍,村子就会在百年内消亡,既然消亡,牛仙也不再有祭品,让我们被困在桃源村非它本愿,它是真的很痛苦。” 听完朝瑶的话,现场静了片刻。 直到姜厌开始问话: “那七个孩子是怎么选出来的?” 朝瑶回:“桃源村进行过两次抽签。” “第一次是抽签选出每家每户里的男孩,选出由哪个女孩来扮演男孩。” “第二次是在女孩们长到五六岁时,我来抽签选出七个祭品,然后我把牛仙的神识放到她们身上。” 所以韩萤火不是被母亲推出去的,她的名额早在十年前就定下了。 “桃源村真的是个很复杂很温暖的村子,”朝瑶说,“即使知道自己的孩子没被选中,所有人也在尽心尽力办好自己的角色,只是没被抽中的家庭在家里是同样爱着两个孩子的,她们会在七个女孩的面前说平等的爱才是正常的,没有哪个女孩不该被爱。” “她们扮演着教育者,女孩的父母扮演着苛待者。” “在如此强烈的对比下,那些女孩们怀揣着愤怒长大,只是繁星是个例外,她身子骨太弱了,她父母根本无法假装不去爱她,按照常理应该再选一个祭品代替她,但是当时牛仙的神识已经与她彻底融合。” “落子无悔。”沈欢欢轻声道。 朝瑶点头:“是的,落子无悔。” “无论如何,都只能是那七个女孩了。” 蓝霖这时问了自己的疑惑:“我想知道这个愤怒具体指什么,无法离开桃源村,无法逃脱命运…这种愤怒可以吗?” 朝瑶摇了摇头:“不可以。” “邪神们爱吃的是关于亲情友情的愤怒,关于控诉命运不公的愤怒它自己就有体悟,此类欲望它已经够多了,不需要品尝别人的。” 朝瑶说得已经够多,沈笑笑的降灵时间也要结束了。 她最后回眸看了眼四周的场景,又远远地望向河岸: “她们是雾海女校的第一批学生,也是最后一批。” “我在她们还不懂事前就离世了,真想看看她们以后的人生啊。” “不过她们大概不想看见我。” 话及此,朝瑶笑了笑:“毕竟我对她们的人生参与太过,也进行了太多指手画脚,就算当祭品是为了让她们离开,就算所有村民都说她们是最幸运的孩子,但是…” “但她们还是被迫承受了太多伤害。” 朝瑶阖上眼睛:“她们从未自己做过选择。” * 献祭仪式即将开始,姜厌拿出答题纸,她一边思忖着如何下笔,一边往楼下走。 不知在何时,楼梯变了。 最后七个台阶变成了金色,金光闪闪的,像是加冕,又土得出奇。 每一个台阶上都挂了个金色标牌 刻着七个女孩的名字。 ——【雾海女校优秀毕业生赠送】 远方的河开始流动,不知名的曲子唱响,古老又悠长。 穿着月白长袍的女孩们被绳子束缚住捆在船上,泱泱的人群站在河岸,里面有唐妙老师,有周夏花的哥哥,有桃源村的每一个人,他们面无表情地看着船,用尽所有力气掩饰自己的悲伤。 船开始流动了。 一艘艘的船驶向雾中的山洞。 姜厌在纸条上写下【周夏花】的名字。 而后看向第二个问题。 ——【我为何如此痛苦。】 姜厌缓缓写道: 【进入山洞后你明白了一切,但你再也无法回头。】 【你并不想过如此孤独的人生。】 红色的标注浮现,只是这次变成了漂亮的小楷。 答题进度:【80%】 第93章 《一人游》结束 答题进度未满, 姜厌停笔看向那条蜿蜒的河。 河岸边的人太多了,黑压压的人头攒动,他们与女孩们同穿着月白长袍, 眼里并没有怨怼, 也没有面对未知的恐惧,他们各自安定从容,暗暗期许又默默祝福。 桃源村的人是自带一股神性在的。 而这种神性无法被后天培养,只能源自先天, 来自牛仙遗泽。 因为每个人生来具备的神性, 他们的人格飘在空中, 不会因为自己的孩子没被选中而怨怼,不会因为某个孩子不该被选中而暗中谋划, 他们的灵魂里自带献身精神, 哪怕偶然间知晓真相也会本能地选择隐藏。 他们不为自己的人生感到不甘,不为自己生于此村而愤怒, 他们是人却又不像人。 他们的人格伟大却并不真实,因为他们从未真正地落入人间。 沈欢欢轻声感慨:“这个地方就像一场梦一样。” “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张渡摊开手,“古人寻求的或许就是这种村落,古老又质朴, 没有机巧在。” 虞人晚小声说:“我觉得那几个女孩的性格很真实。” 沈欢欢点头:“她们身上关于神性的枷锁被挣脱开了,越愤怒越真实,也就越像人。” 沈欢欢说完静默了会儿,而后叹息一声。 她惯常善于共情, 不仅是共情某个人,也善于共情一个村落。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62节 她说出自己的推断:“我想…或许不用再等十八年了。” 众人困惑地看向她。 沈欢欢苦笑:“不用等到牛仙死亡的那刻, 桃源村应该马上就要毁灭了。” “当第一个孩子离开桃源村,当这个村落与现实世界正式接轨的那刻,这个村子就会因为高于世间所有村落被世界抹消掉。” 姜厌没有否定沈欢欢的说法。 这的确也是她的判断。 桃源村隐于一方空间中,是作为神之村落存在的,当它现世的那一刻,它成为了人的村落,但它不符合这个世界复杂的人性法则,会被世界意识直接抹消掉。 这个村子太无私也太具备牺牲精神。 这太不丑陋。 献祭的船还有不久就会驶入山洞,时间不等人,姜厌甩了甩笔,写完了这张纸。 【离开桃源村后,你为自己编织了一场梦,一场所有人都对不起你的梦。】 【只献祭女孩是真的,村子里重男轻女是真的,被最好的朋友舍弃也是真的,因为这样你才能不被负罪感压垮。】 周夏花死后,她的此类欲望无限膨胀,最后形成了这个能量场。 因而如果大家不去关注那些细枝末节,便只能看到被献祭的女孩,麻木不仁的村民,看到压迫凌虐,看到朋友背离,兄妹相弃,看到一切并不美好的假相,永远看不出真实。 周夏花是桃源村里最像人的那个人。 因为她曾经最愤怒。 答题纸的进度标到了【100%】 所有人的耳边传来“叮咚”一声响,眼前的一片都逐渐变得模糊,模糊后是清晰,明明是极远的场景却如同就在眼前。 巫师站在河岸的石头上吹奏起埙,古老的乐器吹出最质朴干净的声音,扎着高马尾的女孩坐在山洞上,她望着几十年前的自己顺着河流漂向山洞。 周夏花在第五艘船上,她解开绳结后兀自坐起了身,云明月与叶甜的歌声断断续续地唱,吴玫侧眸悄悄看了眼夏花。 徐行从怀里抽出了把折扇,像是纵情云游山海般“啪”地一下展开扇子,又像说书人般把扇子合拢敲了敲掌心。 “有道是——”她晃起脑袋。 第一艘船上的云繁星转过脸,她问:“是什么?” 徐行正要回话,云繁星的船头就驶进了山洞,痛苦的低鸣声响起,云繁星刚才还在笑着,下一秒就消失在船上,毛骨悚然的咯吱声起落,鲜红的血喷溅向四方。 她死得太突然,灵魂消散成烟,留给世界的最后一眼,是回眸的一个笑容。 * 云繁星自小就知道自己是被爱着的。 她记事比较晚,学走路学说话都比同龄的孩子要晚上不少,细细想来,她只记得六七岁以后的事情。 那时她总在咳嗽,有时候咳嗽得眼前发黑,难受得快要晕过去,她次次倒在院子里,醒来就躺在柔软的床上,那时父母总是用很复杂的眼神看她,母亲会冷着脸走过来,把熬得发苦的药重重放在她的眼前。 她不想喝,母亲就捏着她的鼻子往她嘴里灌。 “真不省心。”娘说。 “我这辈子最倒霉的就是生了你这个药罐子。” 云繁星也觉得母亲倒霉,她躺在床上,因为太瘦弱,她只占了床很小的一个角落,每当她用担惊受怕的眼神看母亲,母亲就会拿着药碗转身离开,就像她是什么洪水猛兽。 她的精神总是疲惫的,哥哥拿着母亲给他买的小玩意来她房间逛,她也生不出嫉妒心,就是羡慕哥哥可以自由地跑来跑去,她心里很清楚,她的药钱已经花了家里大半积蓄,这些钱已经够母亲给她买许多好吃的好玩的了。 吃了药,就不能要别的东西了。 繁星拎得清,于是不强求。 哥哥八岁生日那天,妈妈给他买了桂花糕,大概是为了散播喜气,哥哥把桂花糕扯了一小块塞进繁星嘴里,繁星舍不得吞,嚼了好半天直到没味了才咽下,她抱着哥哥的手,把自己的脸贴了上去,哥哥被她突如其来的亲近吓跑了。 和妈妈拿着药碗跑的样子一模一样。 后来哥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时不时往她手里嘴里塞点东西,偷偷背着父母,就像在喂养个喜欢的小动物,不过繁星不觉得哥哥是在喂小动物,只是哥哥非要这么强调。 她觉得哥哥是喜欢自己的。 爸爸妈妈也喜欢自己,要是自己能少喝点药,少花点钱,爸爸妈妈就更喜欢自己了。 于是繁星更乖乖地喝药,有力气了就在房间里踢踢腿弯弯腰,想要让自己健康一点,每次这个场景被爸妈看到,两人就会用比以往还复杂的眼神看她。 妈妈看了会儿,伸出手想打她屁股,想凶她一点不懂事,但刚说了几句就开始哭,最后转身跑了,父亲似乎是想摸摸她的脑袋,但手伸到一半就缩回去了。 “你什么时候能学学你哥?”他指责繁星,“每天竟会惹我们操心。” 他说:“你妈都是你惹哭的,你哥哥从不这样,你妈看到你哥只会笑。” 云繁星自责地不像话。 她似乎生来就会在自己身上找问题,没人告诉她这样不对,可她身上哪有那么多的问题,她不会指责别人,于是所有不解和烦恼全部回溯到她身上。 她还很小的时候就变得沉郁。 她总会做着被抛弃的梦,在深夜哭醒,不停往外咳苦水,咳得眼睛都翻了白,有次被起夜的哥哥发现了,匆忙叫醒爸妈找来巫师来看。 繁星很喜欢这个巫师,眼神悲悯又安静,而且特别厉害,什么都会,母亲说桃源村的所有巫师都有着同样的眼神,同样的温柔,只是繁星再问,妈妈便不往下说了。 那天巫师走后,繁星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走到门边。 她听到巫师跟父母说这个孩子天性喜悲,太敏感,和其他孩子不一样。 没有爱她活不成。 “算了。”巫师说。 “就让繁星好好长大吧。” 繁星这辈子都感谢巫师的这句话。从那以后她就在爱里长大了,因为精神充盈,她的身体也一天天见好,只是后来想想,其实她并没有感受到爱的增多,只是从隐晦变得明显了。 繁星长到了十六岁。 村里抽签选中了母亲,母亲选中了她。 她是真的不怨怼,只是她看其他女孩义愤填膺的样子,她觉得她也该愤怒,所以她被推着愤怒,愤怒了会儿她又开始累。 她的精神太容易疲惫了,而愤怒这种情绪太磨人。 她大概这辈子都学不会愤怒了,但她可以推着别人往前走。 第一次推别人往前走的时候,她推了夏花。 她和夏花是很好的朋友,夏花与她家是邻居,平时夏花大大咧咧的,但每次与她一起都很照顾她,生怕她碎掉一样,但其实夏花的年纪要比她小上几个月的。 繁星很不好意思,总想着什么时候报答她,后来机会来了。 机会是叶甜给的。 叶甜与云明月发现了桃源村的秘密,被巫师央求着假扮成落花洞女,她们回去后与前半生和解了,原有的愤怒不再愤怒,余下的愤怒是埋怨父母为何要隐瞒,但这是一件只能隐瞒的事情,人人身不由己,痛苦与抉择都太无解。 于是她们的愤怒也变的无解。 只是云明月过得去,叶甜陷入了死胡同。 她在返校那天晚上偷偷溜出了家门,回到了宿舍,她把真相写在一张纸上,放在了周夏花的枕边。 当你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时,怀揣着生命希望的人在你眼里会变得太刺眼。 周夏花一根筋,不聪明,热烈又天真,埋怨所有伤害过她的人。 但就是这样的人却可以活下去。 她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她可以活下去。 叶甜想不通,不明白,所以她忘记了自己吃过的那些糖,阴暗的思绪在心脏里滋生,她想把周夏花拖进人群。 但她刚离开学校就后悔了。 她匆忙跑回宿舍,但纸条已经不在了。 云繁星站在月色下,看着手里的纸条。 叶甜愧疚难耐,急得当场就哭了,可云繁星摇了摇头。 她把纸递给叶甜:“我看到就算了,我本来也活不了。” 她问叶甜:“永远不要让夏花看到可以吗?” 叶甜当着她的面撕掉了那张纸。 第二次推别人往前走,她想推徐行。 徐行是她见过最聪明的人,她学勘测学观星,整天看那些晦涩难懂的字,繁星觉得徐行离开桃源村后一定会成为一个伟大的人。 徐行的画像会出现在家家户户,画像后是山川河流与日月星斗。 可徐行就是太聪明,繁星刚找了个理由跟她吵架,结果还没吵几句,徐行就笑起来。 她说:“你怎么也知道了。” 繁星所有的壮志踌躇都在顷刻间变成了悲伤。 徐行也出不去了。 徐行跟她讲:“我从前就觉得桃源村这个地方太奇怪。” “好像除了我们这几家,每家每户都幸福得不像话,只有我爸妈让我剃短发穿长裤,其他叔叔阿姨都在让我自由地活,还有夏花的妈妈,明明她在家里也偏心得很,但有次看到我,她让我学会反抗。” “她就像刚从一场戏里出来,还没来得及进入下一场戏,于是暴露出了本质的品格。” “偷船那晚我听到了村长零星几句话,推测出了桃源村的真相。” 徐行直视着繁星:“我们的阿姨叔叔们真的很好。” “明明你的情况就是在浪费名额,但他们从没说过什么,别说什么牛仙的神识已经与我们融合,就算融合了又怎么样?没有足够的愤怒就是出不去,如果是寻常人家早该为自己孩子谋划了,明里暗里说你不配,说云明月和叶甜不再合适,更甚者拉着整个村落一起赴死都有可能,可他们就是什么都不说。” “他们不嫉妒不怨恨。” “他们为了这个村子表面的平和努力了十八年,他们制定的所有规则都是为了让我们健康长大,桃源村孕育了我们十八年,现在我们出不去了,我们该像这些阿姨叔叔一样,推着与我们并无血缘关系的女孩离开。” 繁星离开后,觉得徐行是真的很厉害。 哪怕她的画像无法出现在家家户户,她依然是一个得体又伟大的女孩。 第三次推别人走的时候,繁星找到了吴玫。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63节 可是她刚张开嘴,什么话都没来得及说,吴玫就说她早知道了。 于是她与吴玫站在窗边看了同一场日落。 吴玫说了些乱七八糟的闲话,说自己喜欢夏花的哥哥,可她哥哥是个女孩,她想了好几天,最后觉得自己应该还是更喜欢真正的男孩子,但也不一定。 繁星不懂这方面,只能煞有介事地点头。 吴玫因为时常熏眼睛,身上的艾草味很好闻,繁星走时觉得自己被熏入味了,像个青团。 第四次她去找了韩萤火。 韩萤火正在宿舍锻炼,她拎着两块铁一会儿举起一会儿放下的,繁星觉得自己就是萤火手里的铁,可以被轻轻松松地拎起来还能晃两晃。 见到繁星,萤火擦了把汗,像是要展示什么东西一样,把自己的背包抛给繁星。 “你摸摸它的左肩带。” 繁星摸了摸左肩带。 韩萤火坐到她旁边,像是要展示什么好东西似的,催促道:“再摸摸右肩带。” 繁星认真照做,最后得出结论:“左肩带比右肩带宽。” 韩萤火点头:“我才发现,是我妈给我缝的,因为我总是左胳膊使劲,这样能轻松点。” 繁星骤然感受到巨大的恐惧,她的声音忍不住大起来:“那又怎么样?她还是不爱你!” 韩萤火脸上的笑僵住了。 她下意识直起脊背:“我知道。” “可…她没告诉我这件事,她是偷偷缝的。” 她强调道:“偷偷!” 繁星忽然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许久,她说道:“这点小恩小惠算什么东西?” “为什么偷偷?怕你自作多情罢了。” 韩萤火黑黢黢的脸简直可以和碳比美,她把云繁星推出了房间:“去去,我不想听你说话。” 云繁星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最后吴玫拉走了她。 “有的孩子就是这样,”吴玫说,“感受到一点的爱就要粘上,非要十倍百倍地还回去,韩妈妈给了萤火一个爱她的信号,这不行,我今晚就去找韩妈妈让她把这个火苗掐灭了。” 但这个火苗没有被掐灭。 萤火一门心思地从各个地方找她母亲爱她的信息,从缠了一圈又一圈的刀柄,补好补丁的衣服,到藏在柜底的新衣,最后找到了抽签那天。 “我妈一直让我挣钱供弟弟上学,如果真是这样,她那天就不该把我推出去!”她大声道,“我不该被她推出去的。” 云繁星觉得韩萤火傻乎乎的,她试图证明自己是被母亲爱着的,可是,就算证明不出来又怎么样呢? 她们爱她呀。 转了一圈,繁星发现似乎只有夏花能出去了。 萤火其次。 两人是唯二不知道真相的人,但韩萤火出去的概率要比夏花低一些。 因为只有夏花自始至终在愤怒。 这世界为她展示的一切太糟糕,她本就该如此愤怒。 时间飞速流逝。 盼望着的不盼望着的都会到来,献祭仪式在河边拉开帷幕。 远方的河成了近处的河,沿岸的树落下枯黄的树叶,它们飘荡到河上,晃晃悠悠,沾水即溶,数不清的人脸看向河,又在视线触及山洞后离开,母亲牵着丈夫的手,祖母牵着祖父的手,古老的歌声伴随着埙的呜咽声,所有村民哼着不知名的歌谣,难以解说的吐音,无法言明的含义。 是为祝福。 河上的夏花顺利地解开绳索,她觉得自己的速度很快。 “我又进步了。”她看向众人。 除了云明月与叶甜外,大家都间歇解开绳索,徐行老神在在地扇着风,吴玫低念了句诗。 徐行问她说了什么。 吴玫指着她扇面上的题字。 “终不似,少年游。” 徐行把折扇一打,而后把它扔进了河里。 “巫师说进了山洞后就能碰水了,大家不要看两岸,跳河游出去。”夏花瞪了徐行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耍——” 云繁星听到动静,回眸看她们笑。 夏花的“帅”字尚未说出口,云繁星的血就飞溅开来。 一艘艘的船接连驶入山洞。 “咯吱咯吱”的声音在山洞里回荡。 夏花怔愣地站在船上,她仰着头,还有余温的鲜血不停滴在她的脸颊上。 “跳啊!”在她前方的云明月转过身,朝她大吼了声。 夏花还来不及明白云明月为何不唱歌了,就被后方的徐行拽着跳下了河。 冰冷刺骨的河。 因为没有欲望护身,牛仙几口吞掉云繁星后就抓起第二个人。 叶甜在半空中对着夏花挥了挥手,笑出两个小酒窝,还笑出了眼泪: “对不起啊夏花。” 夏花不知道叶甜为何要说对不起,她也再也听不到解释。 汹涌的河水挤压起她的五脏六腑,徐行在被抓起前把夏花推给了云明月。 山洞好长,似乎没有尽头。 夏花被变故吓懵了,到底是从没见过如此惨烈的场景,朋友们骨骼碎裂的声音刺耳得不行,河水都变成了鲜红,云明月是这里水性最好的,她无法解释,只能带着夏花努力向前游。 直到云明月被抓了起来。 “本大小姐竟然还有一天…”她遥遥指着周夏花的脸骂,“为她人做嫁衣裳!” “看什么看,你赶紧游啊,你和韩萤火赶紧游!!” 巨大的牛蹄几乎让河水分流,掀起滔天巨浪。 牛仙喜欢把最美味的东西留在最后,于是夏花和韩萤火留到了最后。 五团白色的光团悬浮在半空,牛仙的眼睛似乎清明了些许。 它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 汹涌的河水裹挟着人,周夏花被卷在河里,她觉得自己的肺要爆炸了,她的朋友们似乎比她知道更多的事情,她似乎也猜到了什么。 韩萤火的表情比她还要清明。 她先前傻里傻气地做过太多预设,但都被伙伴们打回去了,现在伙伴们一个个死去,这只能说明她的预设成功了。 她一边和夏花一起往前游,一边急匆匆吐出了句话:“我就知道我妈爱我。” 不久,五团白光变成了六团。 牛仙停下了所有动作,它为夏花拨开前方的河流,夏花回头看了一眼,最后义无反顾地扑出山洞。 隐约间,她还能听到韩萤火最后的回音。 “游吧。” “游出去,夏花。” 第94章 后续 夏花游出山洞后, 游到了岸上。 她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走,走了两天一夜最后晕倒在河边,醒来时她被当地好心的村民救助, 那时候国家时局不定, 这个村子就像当初的桃源村一样,被丛山茂林环绕,坚守着这片土地,没有人出去, 也没有人进来。 一个孤寡奶奶收养了她。 奶奶的老伴早就离世, 儿子儿媳搬去了山外头, 奶奶太寂寞,于是夏花成了奶奶的孙女, 她一边陪伴老人一边看书, 有时候她会望着远方发呆,奶奶总是问她在想什么。 她每次都说:“就是愣神儿。” 奶奶也不多问, 只是慈祥地拍她的手:“多难的事都会过去的。” 可夏花知道不会过去。 永远都不会过去。 她那时候不想离开山洞的,她想回去和大家一起,但她不能,因为一旦回去就会辜负所有人,她是既得利益者,所以没有资格回头。 夏花不想花燃油钱, 村子偏僻,这些东西都贵得很,因而她总是搬个板凳到太阳底下读书,奶奶的事情不多, 身体好,精气神也棒, 她收养夏花不是为了让夏花照顾她,就是想找个人唠嗑。 两人每天一起吃三餐,农忙时一起插秧一起收割,闲的时候就一起看晚霞看星星。 半年过去,两人相处的就像真正的亲人。 后来奶奶把自己攒的钱都拿了出来,她要供夏花去念书,桃源村因为和外界无法沟通,发展出了自己的一套体系,所以夏花出来后茫然了很久,很多字都是新学的,更何论去学数学和外语。 但奶奶就是让她去读书,心无旁骛地学。 夏花摇头。 她想读书的,她就是怕辜负奶奶。 “什么辜负不辜负的,”奶奶拍桌子,“我钱多得很,棺材本早就存够了,你就放心念!” 事情被奶奶一锤定音。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64节 进了学堂后,夏花夜以继日地学,她比班里其他人要大好几岁,为了最大程度弥补自己在年龄上的劣势,她总是一块馒头啃一天,眼睛从不离课本。 她的视力比吴玫还要差劲了,但奶奶从箱子里翻出了两个镜片。 她戴上后看世界好清晰。 夏花像是有了后盾,学习的架势开始不要命。 半年后镜片就不管用了,她偷偷瞧奶奶,被奶奶戳着眉心笑:“这是我儿媳几年前带回来的,她忘带走了,家里没有第二副,更清楚的要靠你自己买喽。” 夏花讪讪地低下头,也开始笑自己。 足足两年,现在的她已经是班里学习最好的人了,老师说她会有大出息,是全村的希望,后来恰逢国家恢复高考,她也没有辜负老师与奶奶的期许,成为全村第一个考上大学的人。 夏花的身份信息是奶奶的亲孙女。 村子摆了宴席,家家户户的小孩来牵夏花的手,想要蹭蹭她的福气,奶奶高兴地喝了小半杯白酒。 夏花进的是全国有名的师范大学,入学后她拒绝了奶奶的生活费,开始做家教赚钱,她每月省吃俭用,把大半的钱邮给奶奶,还给自己买了个眼镜。 大城市真好啊。 夏花奔波在各种活动现场,她结交了很多厉害的人,但夏花从没被繁华迷了眼。 她清楚地记得自己来自何方,知道自己身后站了全村的亡魂,山洞里发生的故事夜夜在她梦里上演,她为自己的人生刻下了格外明晰的定义—— 她不是来这世上享福的。 她必须要做出大事业,才对得起那死去的上千人。 因为有这么多人为她而死,所以她一定要拯救这么多人才可以,只能多不能少。 她努力得太拼命,奶奶不止一次劝她慢一些。 “你慢一些啊夏花。” 奶奶心疼地抚摸着她的长发:“你才刚过二十岁怎么就有这么多白发了。” “你不用这么努力啊。” 夏花不知道如何去说,最后她用讲故事的方式给奶奶讲了桃源村的故事。 她本以为奶奶会说她做了场梦。 但奶奶的表情很严肃。 “你错了夏花,”奶奶说,“他们绝对不想你戴着负罪感走过一生。” “他们只是想救你啊。” 夏花微愣,而后轻巧摆手:“奶奶,那不是我的故事啊,你怎么看起来要哭了。” 奶奶抓着她的手不说话,只是一遍又一遍抚摸着她的手心。 夏花在学校认识了很多有趣的同龄女生,有出自偏僻乡野的数学天才,这让她想起徐行,有父母位居高位的傲慢女生,这让她想起云明月,不过她觉得云明月的表情还要更高傲些,总是拿鼻孔看人。 还有热情开朗的像小太阳一样的女孩,她家里是开工厂的,每天跟个散财童子一样,蹦蹦跳跳地把各种稀奇零嘴送给同学。 以及更多的,许许多多和她一样出身大山,但奋发前行走出自己人生的女孩。 她们有抱负有理想,总是聚在一起畅谈未来。 夏花做家教做得很成功,第一家主人把她推荐给第二家,第二家的女儿考上大学后,第二家又把她推荐到第三家,第三家的主人是个很好的人,她见夏花出身干净,学历好性格也好,开始有意识地培养引导她,夏花在那家女主人的担保下,毕业后去基层干了几年,回到城市直接进入城镇的政府核心部门,而后一步步往上走。 她这一路遇到很多坎坷也遇到许多贵人。 她善于用人,总能发现别人人格中的闪光点,她也资助了很多孩子,有的孩子考入高校成为国内著名教授,有的孩子一生致力于科研为国家效力,有的孩子成为海内外闻名的企业家,她被赠予许多的财富,但全部都捐了出去。 在她的倡导和牵线下,上百所女校在贫苦山区建立,全寄宿不收费,无数女孩由此摆脱了命运。 她帮助的人早就超过了千人。 但夏花并不满足。 因为她鄙弃最真实的自己。 桃源村的一切数年如一日在她脑海里上演,她在午夜梦回时也会想——要是这一切都是假的就好了。 要是出来的不是她就好了,要是她童年真的悲惨就好了,要是她不欠任何人就好了。 那她的人生就能稍微喘会儿气。 夏花在六十六岁大寿那天去世。 死因是积劳成疾。 她死的时候身边全是她资助过的孩子,他们不远万里奔到她的身边,他们呼喊着她的名字,恳求她不要走,说她是英雄,太伟大,推着所有人走出了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人生。 夏花终生没有伴侣没有孩子,和她住在一起的只有一个奶奶,后来奶奶去世,她在家中供养着奶奶的牌位,如同奶奶从未去世般,每日为她准备三餐。 夏花死后她的名字被中央报刊刊登在版头,举国都在传颂她的事迹。 她本以为她的人生画上圆满句号,但其实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在死后。 * 当能量场的谜题被通关者破解时,这个能量场就会消失。 浊气散尽,背后灵也会回忆起她生前的经历。 十六岁的高马尾女孩当着所有人迅速衰老。 她的头发变得苍白,眼角蔓延开皱纹,身体也微微佝偻。 她并不为自己要消散而难过,眼里满是释怀。 她说:“我曾经叫周夏花,后来随了奶奶姓,叫阮夏花。” 双胞胎的表情忽然变得极为惊愕。 最后,沈欢欢的眼里流露出原来如此的意思。 她试探叫了句:“您还记得沈东岸吗?” 听到这个名字,周夏花愣了愣。 最后笑着点头。 “我记得我资助过的每个孩子的名字。” 沈欢欢轻声道:“那是我和笑笑的爸爸。” 沈东岸作为华国最有名的建筑师之一,出自偏远山区,因先天白化病被遗弃于福利院外,周夏花曾亲自来到该福利院,选择不甘于命运的孩子资助。 后来沈东岸资产无数,国难当头捐出半数家产,一生致力于兴建乡间小学,接过的是周夏花的殷切盼望。 听到沈欢欢的话,周夏花似乎有些许怀念,但这种怀念很快被悲伤取代。 她环视了一圈濒临崩塌的能量场,视线落在那些草棚上。 草棚里是人头鸡羊,是发出哞哞叫的人,他们已经全部死亡。 这个能量场里死过二十多个人。 二十多个家庭因她痛苦。 蓝霖垂下眸,什么都没说。 薄荷糖和张渡也什么都没说。 宜良死在这里,他们无法为死者原谅。 “我一生都只想救人。”周夏花说。 但这就是能量场的可恶,抹掉记忆,放大所有欲望,把善意淹没。 “我会烟消云散吗?” “就是那种下辈子都没有的烟消云散?” 能量场倾灭前,周夏花问几人。 沈欢欢迟疑片刻,轻点了下头。 但想象中的崩溃绝望并没有出现。 周夏花反而露出如释重负的笑。 “太好了。” 周夏花说:“我要去找他们了。” “我等这一天真的太久太久了。” 第95章 世界观 消散对夏花而言是解脱。 但她解脱后, 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因她而生的故事在上演。 比如王叔。 离开能量场后,他随众人离开城郊草丛,前脚他还热情地邀请众人去他家里吃饭, 后脚他便看到了抱着他与女儿黑白相片的憔悴女人。 那是他的妻子。 除他妻子外, 江城的城郊外围了一圈的人,他们拉着横幅希望江城警方可以对失踪案给出合理解释。 见到王叔,憔悴女人手里的照片掉到地上。 庄奶奶的孙女喜极而泣飞奔而来。 一大群人围上前,他们不停询问两人这几天去了哪里, 遇到了什么, 有没有见到其他人。 王叔望着女儿的照片面色苍白, 最后还是庄奶奶缓慢地摇了摇头。 “我和小王这些天一直是晕着的,被蒙着眼, 今晚忽然被扔到了草丛, 是这些小警察把我们叫起来的。” 于是大家一窝蜂地闯过警戒线,跑向后方草丛。 但他们熟悉的人并没有出现, 出现的是因为能量场消失而被抛出的,摞成小山的白骨。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65节 世界像是短暂地按下了暂停键,又开始循环播放。 哭喊声不止。 警笛声响彻江城,江城特大失踪案上了中央新闻,与它一同上新闻的,还有安平市小区失踪案——整栋楼的居民接连离奇失踪, 以及长夏市花园浮尸案——花园池塘连续三天出现多具孩童尸体。 在能量场的真相展现给世界前,这些案件暂时只能是悬案。 离开能量场的第三天,姜厌接到任务结算通知。 她到超管局的时候,蓝霖三人已经等候在大厅, 他们像先前提到的那样,把所有奖励报酬转给了姜厌, 姜厌转手就把道具挂到官网上贩卖,而后把拿到的钱尽数转给沈欢欢。 沈欢欢名下有众多房产,全部装修齐全,可以拎包入住。 姜厌昨天挨个逛了圈,最后看上了栋小型别墅。 买房的契机很是特殊。 前天傍晚穆望本来乖巧地在家等她回去,结果她刚到家就被成片的桃花给淹了,不仅是家里的客厅,楼上楼下都受到波及,姜厌勒令穆望偷偷潜入邻居家把花全部给剪了,结果楼下当时住了人。 那个男人刚工作完就看到家里沙发上长了好几枝桃花,他起初还以为自己眼花,后来确定沙发真的开了花,百思不得其解之下他联系了记者,这事儿还上了第二日江城的晚间新闻。 网友的评论是“现在啥胡编乱造的东西都能上电视了”。 穆望连夜创建账号和网友辩论。 最后得到“这人怕不是个傻子”的人身攻击。 穆望抱着花瓣在家哭得昏天黑地,姜厌实在是听得头疼,做梦都能梦到有人在哭,所以第二天便带着他出去看房子。 不过姜厌想换房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联系了沈欢欢后,她挑了一天才敲定选择,结果还没等姜厌问价格,沈欢欢就掏出房本叫着律师当场过户。 小桃花在口袋里急得不行。 它不停扯姜厌的口袋示意它曾经也很有钱,他现在就要继续赚钱给姐姐买下这一片的房子。 姜厌也没有白嫖的意思,她在展示了下自己的存款后,沈欢欢终于打消了白送的念头。 所以她现在也是有房子的人了。 原先的房子是何清源帮她租的,姜厌准备回去后就搬家。 思及此,姜厌不免有些走神,她在大厅站了几分钟,最后要走的时候被何清源叫住了。 “一会儿王问河会来,他的精神崩得很紧,”何清源说,“毕竟你帮过他,你在这里或许会让他平静些。” 王问河就是王叔。 姜厌知道何清源的意思,但她并不准备留下。 因为她没有善后的义务。 何清源看姜厌的神色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当即笑着摇了摇头:“你应该有问题要问我吧,在这里陪我等等吧。” 姜厌抱胸看了何清源一眼,没再拒绝。 她的确有问题要问何清源,关于牛仙的事情。 十几分钟后,程光带着王问河来到了超管局,与王问河同来的,是他的妻子。 许久不见姜厌,程光高兴地叫了声“师姐”,姜厌冷淡地点了下头,但程光完全没被姜厌的态度影响到,他还准备再说几句话,但这时何清源轻咳一声。 程光顺着何清源的视线看去,看到了佝偻着的夫妻两人。 他挠了挠头,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王问河看到姜厌后,大抵是碰到熟悉的人,浑身的紧绷感的确松弛了些,但也仅仅是些许。 他看起来比三天前苍老了很多。 “他说…”他指了指程光,“你们可以让我们看看女儿。” 他身旁的女人也抬起希冀的脸,用满是期许恳求的眼神看着几人。 何清源叹了口气,转身往内部房间走去。 夫妻二人连忙跟上,此时超管局内部走廊全部亮着灯,所有房间都有通灵师在,最近死了太多普通人,有专人夜以继日地为他们消除怨气,而后指引他们入梦与家人告别。 王问河因为牵扯其中,所以有了和女儿当面告别的机会。 何清源把夫妻二人带到了房间:“你们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和你们的女儿告别。” 说罢他离开了房间。 站在门外,姜厌问何清源:“你们准备瞒多久?” 何清源叹息一声。 他已经很年迈了,寻常人家他这个年纪早就该退休颐养天年,但他如今仍为超管局东奔西顾。 姜厌侧眸盯了何清源片刻。 嘴角突然向上勾起。 “你知道的,我可以看到欲望,”姜厌收回打量何清源的视线,“所以你们不准备说。” 何清源沉默了几秒,回道:“这件事一旦公布于众,必然会引发全人类的恐慌混乱。” “那时的人间会成为地狱,许多人会遇到比死于能量场中更为恐怖的事情。” 听到这个回答,姜厌的笑容变得意味不明。 她用一种极为冷漠的眼神看着何清源。 何清源与她对视许久,最终有些无奈地低咳起来。 “你这能力啊…” 姜厌直言:“你在等。” 何清源苦笑:“是啊,我在等。” 姜厌:“《红枕》这个节目不仅仅是为了其他通灵师疏解情绪创建的,这个节目的创建之因在我,你想通过让我参加节目达成你的目的。” 姜厌说:“你在等我学会共情人类。” 何清源没有否认。 所以姜厌并没有停止自己的分析,她继续道: “你的预知能力让你提前挑选出核心情感最动人的几个任务,前五期任务有师生之情,父母之爱,同伴互助,姐妹羁绊,还有大无畏的奉献精神。” “你想让我奉献出什么呢?”姜厌问何清源。 答案两人都心知肚明。 何清源想通过此种方式让姜厌学会人类情感,因为她只有像人才会出自本心帮人,才会救人。 他希望姜厌可以像妖管部仓库里的那数百名妖一样,将天赋能力化为一张符文,为了人类存亡贡献出自己永生的生命。 因为她的能力太过特殊。 这时何清源开了口:“你应该也发现了。” “能量场的形成之因是过量的浊气,而浊气就是欲望,只要你把能量场周身的浊气抹灭,那个能量场就会因为失去支撑从而崩塌。” “你甚至不用进入能量场,就可以让它消失。” “我做过推演,单个抹灭能量场耗费妖力过大,无法长期进行,而你本体所化符文会让华国一半土地的上空浊气瞬间消失,二十年前有位三千六百年的铜镜妖,她本体所化符文为复制符,可以把单个符文复制数倍,到时两个符文共同作用,全球恐怖复苏进度会被彻底打断。” “可那关我什么事。”姜厌回得很干脆。 干脆又漠然。 “我很享受永生这件事,何清源,你手伸太长了。” 何清源没因姜厌的话生出不满的情绪,他自己也清楚这件事的逻辑根本就站不住。 姜厌可以自由地出入能量场,她会是这世间活得最久的妖之一,她永生而强大,为何要为了人类牺牲自己? 她甚至都不认识几个人类。 气氛彻底冷了下来。 何清源看了眼房间,屋内夫妻二人断断续续的哭声很让人动容。 但姜厌的神色毫无变化。 “你该说牛仙的事情了。”姜厌道。 何清源捋了下思绪,认真道:“既然可以成为信仰神,它自然是山海经大妖之一。” 他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石破天惊的话: “不是只有我们这个世界在面临恐怖复苏,许多世界都在面临,有的世界还在坚持,但有的世界已经覆灭。” “我们这方世界的人是我们这方世界的人,但山海经大妖只有那些,它们是所有世界的守护神。” 姜厌了然:“所以牛仙在五百年前突然失踪,是紧急帮助其他世界去了?” 何清源点头。 “它曾守护三方世界,五百年前其中一方世界恐怖复苏进度突然加快,它用肉身去抵制浊气入侵那方世界,但最终还是失败了,那方世界覆灭,在本能的引导下它回到了诞生之地。” “我们这个世界恐怖复苏进程加快也跟这个有关,我们周边的世界接连沦陷,它们的浊气在极度充盈后飘荡到我们的世界,我们头顶不再是世界诞生至今积攒的恶劣欲望,而是多个世界诞生至今积攒的恶劣欲望。” “这些恶欲不断强行冲击灵体,没有肉身的保护,所有人的灵体都是没有抵抗力的容器,于是善人变成恶人,善良变成邪恶。” 姜厌问:“每个山海经大妖的天赋能力都是世界意识赋予的,世界意识为什么不赋予它们可以抵御浊气入侵的能力?” 何清源摇了摇头:“就像人有生老病死,世界意识也接受自己的自然消亡,被浊气覆灭在它看来是自然取代,不值得在意。” 姜厌点头:“但你们无法不在意。” 何清源沉默不语。 问完自己想问的,姜厌转身告辞。 何清源抬了下手似乎像说什么。 姜厌回过眸:“怎么?” 何清源张了张嘴,忽然掩着唇低咳了好几声,因为最近多次运用预知能力,何清源的身体已经透支,状况很不乐观,最后他疲惫地摆了摆手:“走吧。” “我会想出其他办法的。” 姜厌头也不回地走出超管局大门,刚到门口她的口袋里就探出三朵花瓣。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66节 小桃花把左右两片花瓣搭在姜厌的口袋边缘,泫然欲泣地看着她:“姐姐千万别听他的话。” “要是你真去找白泽…” 姜厌随意接道:“找了会怎样?” 小桃花咬牙:“我就殉情了!” 姜厌:“…..….” 姜厌把忽然红脸的小桃花摁回口袋。 她完全没被何清源的话影响,为了庆祝搬新家,她去了集市一趟。 她先是买了鲜花,又去买了水果,路过家禽摊位时,她迟疑了会儿,还是走向店家。 “这鸭子真可爱。” 小桃花赶紧探头。 姜厌:“买半只尝尝。” 小桃花缩回脑袋。 付完款,姜厌拎着鸭子往回走,她的语气有些不解:“你刚刚是抽筋了吗?一上一下的。” 小桃花干巴巴地抬头。 它看到姜厌扬起的眉梢,突然抱住身旁的手指,还努力蹭了蹭。 片刻,它松开花瓣,小声道: “我怎么又抽筋了。” “好容易抽筋呀。” 第96章 第六期 虽然姜厌与何清源算得上是不欢而散, 但姜厌没产生退出节目的心思。 当初答应的事情她还是会继续履行。 第六期的时间与地点迟迟未通知,姜厌一直待在新家里,江城的夏天实在太热, 空气完全不流动, 一出门就汗如雨下,于是所有采购任务都落在穆望身上。 穆望对此乐此不疲。 他每天忙上忙下,去集市买蔬菜买水果,去鲜花市场买花, 去家具城挑选新家具, 而后抱着一堆东西跑回家, 当着姜厌的面布置这一会儿布置那一会儿,忙完就去厨房快乐做饭。 姜厌完全不理解他怎么能这么开心。 她在沙发上翻了个身, 把空调温度又调低两度, 继续看论坛。 目前华国境内大半能量场都被解决,除了藏南殡仪馆那边一直没消息外, 最近冒出的几个能量场甚至没来得及捉人进场就被通灵师毁掉。 倒不是说通灵师们进步神速,而是这些能量场并非姜厌进入的空中能量场,它们在现实世界中拥有具体地点,所以通灵师尚未进场就确定了背后灵是谁,解决起来要快上数倍。 也就是说,到目前为止, 华国境内因能量场而造成五名及以上普通人死亡的惨案暂且只有四例。 藏南殡仪馆案,江城郊区案,安平市小区失踪案,长夏市花园浮尸案。 藏南那边时局不太稳定, 往年时不时就有失踪案发生,所以从舆情上看, 那边倒是没什么人往天灾上想。 江城郊区案因为已经发现遇害人尸骨,再加上当时庄奶奶的话,因而大多数人将它判断为大型连环杀人案,矛头直指江城警方,众多受害者家属向警方施压希望其尽快破案。 安平市小区失踪案就比较难说了。 ——楼内七名住户全部失踪,门窗完好没有任何入侵痕迹,甚至有人失踪前还在吃饭,咬了半口的包子掉在地上。 这栋楼是烂尾楼,当初投资方和施工方跑路,楼完全不符合住房标准,但还是有购房老人选择入住,怎么赶都赶不走,后来也没人管了,新的楼房建起,这栋楼与小区里的其他楼格格不入,平时根本没有人管烂尾楼里的居民。 因而这些老人失踪数天后才被发现。 当初有新闻记者闻讯赶来,但在拍摄一圈后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痕迹,网民对这件事众说纷纭,其中不乏有极少数的人用说笑的语气猜出了真相。 “这种集体失踪案不会是被抓到异空间了吧!” “我也在想,要不就是巅峰造极的密室杀人案,不过这些老人会和谁有仇啊??” “不一定是被抓到了异空间,可能就是被抓到了顶楼天台上,进行了一些大逃杀,最后无人生还。” “如果是杀人案,那血呢?整栋楼都没有血啊?” “一看你就是不看小说,鬼怪把这些东西抹除还不轻松吗~” “笑死,扯上鬼就没意思了啊!别瞎猜了,应该就是密室杀人案,只是具体细节没展示给我们罢了,警方为了防止网民模仿作案,从来不披露犯人作案细节的。” “但我还是觉得不对劲,多大仇搞出集体失踪案啊,我有朋友的朋友在安平市警局,说是还没找到犯人指纹,小区监控也没发现可疑人员…” “楼上,既然你说了这堆,那你觉得是啥?” “就无限流小说那种啊,莫名其妙被抓去其他地方闯关,或者干脆在家里闯关,闯关失败就死了,尸体可能永远不会出现,也可能会在某天突然出现。” “emmm,我的建议是楼上少看点小说。” “你们还真别说,那个长夏市的花园浮尸案我也觉得怪怪的,连续三天啊,好几个小孩的尸体漂在花园池塘里,说是脸都泡肿了,根本看不出是谁。” 姜厌看到最后这条评论后,想去看看网民对花园浮尸案的看法,但这会儿论坛评论区突然蹦出了一条新信息。 ——“花园浮尸案告破了,热搜第一,凶手找到了,大家还是少看点玄学的东西吧。” 姜厌挑了下眉。 这时叮咚一声响,她收到了沈欢欢的消息。 「姜厌姐,你看没看到热搜?」 姜厌回道:「看到了。」 沈欢欢的语气有些无奈:「我刚刚去问了何观主怎么回事,原来长夏市花园那里根本就没被测出是能量场,局里本来以为是隐蔽型能量场,还想让我们进场,结果法医发现那些小孩都在近期遭受过凌虐,身上的伤痕惨不忍睹,还有个小孩的口腔中有男性身体组织,像是挣扎过程中咬了绑匪。」 姜厌垂眸想了想,很快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有的杀人犯试图浑水摸鱼,把连环杀人案拟造成玄学案件。 这大概就是何清源一直强调的,一旦把真相曝光,许多人会遭遇比进场死亡还要恐怖的事情。 ——压抑恶劣本性的人开始拿起屠刀,本就背着人命的人终于可以放肆杀人,他们可以放心地撬开旁人的住所,攻击手无寸铁的普通百姓,毕竟法律和监狱已经名存实亡。 沈欢欢说起她最近了解到的国外情况:「华国属于治安非常好的,有的国家治安非常混乱,我有个灵媒朋友,她说她们国家刚出现的能量场明明只杀死了三个普通人,但在尸体被场抛出后,那个地方第二天出现了七具尸体。」 「人类有的时候比场还要可怕。」沈欢欢说。 姜厌对此不置可否。 关掉手机后,姜厌舒服地翻了个身,把整个身体都陷在柔软的沙发里。 她还算理解超管局的决定。 能量场的解决途径目前只有二,一是进场答题攻破,二是她上手销毁。 若是华国能量场数量很少也就罢了,姜厌要点好处,帮忙销毁几个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但这东西层出不穷,每摧毁一个她都要用半个月恢复妖力,她还没那么好心在这上面耗费一辈子。 于是超管局的解决途径便只有一。 据她所知,超管局高层已经在联系普通人里的精英和高智商人才,开始向他们传递真实信息,寻求智力上的帮助,毕竟通灵师们只是胜在天赋能力,智商大多是平均值,两相结合下,能量场的攻破难度也会降低。 既是如此,在寻常人类根本帮不上忙的情况下,超管局想着再努力拖延些时间,为大众再争取些表面的和平时间,这种想法无可厚非。 但他们不该把核心考虑放在她身上。 姜厌很清楚,超管局之所以选择不曝光真相,不仅仅是他们担心过早引发人类暴.乱,而是因为他们觉得她会愿意去死。 而她一旦化身为符,全球恐怖复苏进度就会被打断,所有能量场会瞬间消失,人类又可以过上安稳的生活。 一旦那天真的到来,过早曝光全球恐怖复苏的超管局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所有因恐惧害怕而自杀的人,所有被杀人犯杀害的人,这些人的死均会被怪罪在超管局身上——如果他们欺骗大众,不曝光真相,法律就不会消失,这些人也就不会死。 超管局怕成为历史的罪人。 所以他们要拖延到她答应的那天。 穆望做好饭了,他询问姜厌要不要现在吃饭,姜厌应了声,站起身。 吃饭途中,穆望时不时就要看姜厌一眼。 姜厌咽下嘴里的排骨,终于皱起眉: “你找其他东西下饭,不要老是看我。” 穆望悄悄说:“姐姐,你是不是说过不会再扔下我啊?” 姜厌愣了下。 之前天道规则改变,她不准备离开皇陵,于是穆望也坚决不化形,誓要在皇陵待到天荒地老,姜厌知道穆望不化形的原因是什么,而她并不想担上这么大的因果,所以哄着他说了不少话,这句话就是那时说的。 “是说过。” 姜厌问他:“你在担心什么?” 穆望乖巧摇头:“不担心了。” “在何清源的眼里我只是一件衣服,”姜厌伸手给自己又盛了碗饭,平淡道,“他在我眼里也差不多,一棵垂死的草。” “好了,吃饭。” * 六月底,姜厌收到超管局通知。 通知里说烟州市出现了能量场,上周烟州警方接到两名家长接连报案,说他们的孩子在烟州废弃游乐场周边失踪,三天前有批大学生在该游乐场附近采风时离奇失踪,因为游乐场后面便是山,目前舆论推断说这批大学生是进山迷路了。 不过经过超管局测量,这些人应该都是在巧合下被吸进了能量场。 烟州在华国最南部,在江语情的带队下,几人坐了两个多小时的飞机才到达目的地,一下飞机就是扑面而来的热气,疯了一般的蝉鸣吵得人耳膜轰响,过于刺眼的日光让人眼睛都睁不开,姜厌被晒得头晕,双胞胎刚走几步就戴上了墨镜。 双胞胎因为身体原因无法直视过于刺目的阳光,虽然这种情况被身体里的灵力改善,但显而易见,这种程度的阳光对她们而言还是有些困难了。 江语情也觉得热得难以忍受,她快步走出飞机场,迅速找到提前准备好的车,把众人都赶进了车。 “快快,别中暑了。”她催促众人。 “四十多度,什么鬼天气哟,”开车的大叔嘟囔了句,“温度也不敢开太低,你们这一身汗,一热一冷的可别感冒了。” 路上基本没有人,大家在车上缓了会儿,司机才发动车子。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67节 姜厌化形了两次都没遇到过这种极端高温天气,她有些接受不良,靠在椅背上一言不发。 江语情环视一圈,注意到姜厌的情况,沈欢欢也注意到了,她立马从背包里翻出了瓶藿香正气水递给姜厌,姜厌道了声谢但并没有喝。 她的体质不可能中暑,就是单纯的头晕。 姜厌揉了揉眉心,她现在思绪很慢,总觉得有什么事情没想起来。 见大家都没问题,江语情说了几句话,而后打开直播,面对镜头介绍起本次的情况。 “继儿童与采风大学生失踪后,昨天下午又有一对夫妻失踪。” “根据其儿子陈述,这对夫妻喜欢在下午去后山散步,当地后山有棕熊的传闻已久,不过这对夫妻并不相信,因而报警人推测其父母很可能在后山遭到了棕熊攻击。” “超管局判断这对夫妻是在去后山散步途中经过了废弃游乐园,偶然进入了能量场。” “所以目前共有三起案件与这个能量场有关,涉及人员最少有九人。” 到了一个地点后,司机接了一个男生上车,而后车子再次启动。 江语情介绍道:“本来这次也是团队竞赛合作模式,但根据目前的信息来看,这个能量场抓人是有上限的,下午三点整只有游乐场内的人员小于等于五人,背后灵才会实施抓取,在大学生失踪案前,曾有个六人旅行团在下午三点整来到游乐场内,但他们安全出来了。” “所以这次是五人进场,大家互相认识一下吧。” 新来的男生显然也被晒傻了,他身型较胖,不停用纸擦着满头大汗,说完自己的名字就瘫在座位上。 江语情失笑。 但是很快,她的表情逐渐严肃下来。 众人也安静下来,静静听着江语情接下来的话。 “这次的能量场因为有确定形态,”江语情说,“所以相关人员查找了该地相关信息,基本确定了废弃游乐场的背后灵。” “是个七岁小男孩。” 众人齐齐看向江语情。 江语情把手里的文件分发给众人:“烟州游乐场曾经繁极一时,不仅是它项目多,还因为每周三是它的免费日,很多家里条件一般的孩子会在周三来到游乐场尽情玩乐。” “两年前的七月,那天是个周三,该游乐场的过山车项目突然出了问题,管理人员紧急找来工人进行修整,有个小男孩在大中午趁着工人和工作人员没注意,爬到了过山车底下放背包的地方,工作人员也是失职,只是扫了眼座位上没人便开始试运行,那个小男孩在过山车爬到最高点时被甩了出去,当场身亡。” “因为出了人命,该游乐场很快衰落,那个小男孩在母亲离世后一直跟着姑姑生活,那天他姑姑领走了他的尸体,与游乐场达成和解,拿了一大笔就离开了烟洲。” “这是这个游乐场唯一出过的命案。” 沈欢欢接道:“死后把游乐园当成自己的场,的确像小孩子,那次应该是那孩子第一次见到游乐园吧…” 江语情叹了口气:“或许吧。” 十几分钟后,大巴车停在了废弃游乐园外。 时间卡得刚刚好,还有五分钟就到三点整。 姜厌从车窗往外看,游乐园的金属牌匾几乎要被阳光晒化,像团不成形的黄油。 里面杂草丛生,有只脏兮兮的流浪狗趴在杂草上一动不动,更远处是干涸的喷泉池,没了头的旋转木马,花了脸的狼外婆雕像,过山车停靠在最高点,半倒的摩天轮陷在黄土里,目之所近极尽残破,看不出一丁点繁华过的样子。 车门打开,姜厌跟着众人走了下去。 还有两分钟就到三点整,几人走入废弃游乐园,走近了牌匾上的字就看得清楚了。 【童愿游乐园】 江语情在大巴旁对着众人挥了挥手,而后上了车。 距离进场只剩三十秒,那种熟悉的压迫感再次降临。 因为众人在进上个副本前经历过这种感受,所以面色都没有变,姜厌本来也是面无表情的,但她的口袋里似乎微微发起热。 姜厌表情一凝。 她缓缓低下头,终于意识到是哪里不对了。 最近她天天和穆望待在一起,衣服上沾得全是穆望的妖气,但这一路上…这股妖气似乎要比寻常浓一些。 姜厌闭了闭眼,而后把手伸进衣兜。 触手可及处极为柔软。 姜厌冷着脸从兜里掏出了朵睡得昏天黑地的小桃花。 “穆望。”姜厌说。 “这个场最多进去五个人,你要是进去了看起来就成了六个人,观众会怀疑。” 小桃花睡得不知天地为何物,听到姜厌的话,它迷迷糊糊地擦起嘴角: “什...什么五仁?” 第97章 入园 穆望显然还没睡醒。 只剩几秒就要进场, 姜厌也没瞬移的能力把它弄出去,只能手上使了点劲把他掐醒,然后揣进了口袋。 “先别出来。” 穆望扯了扯口袋, 示意自己听到了。 穆望跟在姜厌身上这件事算是个乌龙。 今早姜厌收拾行李的时候说自己要去烟州, 穆望搜了搜,网上对烟州的评价非常好,说是风景宜人旅游胜地,于是跃跃欲试地问姜厌自己可不可以去烟州漂流, 姜厌自然没拦着, 随意应了声便继续收拾行李。 等她准备妥当后穆望已经不见了, 姜厌还以为他买旅游用品去了,江语情那边有很严格的集合时间, 所以姜厌没多想就穿上防晒衣离开了家。 结果穆望根本没去买旅游用品, 他准备用桃花形态旅完这个游,还睡在她的口袋里逃了个票。 姜厌有些无奈地闭上眼睛。 一阵阴冷刺骨的寒意后, 姜厌在一片欢声笑语中睁开双眼。 轻松悦耳的音乐在循环播放,入眼是一个极为宽敞明亮的七彩大门,繁复的雕画铺满各处,一米高的精美卡通塑像微微弯腰站在大门两侧。 两个憨态可掬的猫咪玩偶在门口售票处招手,戴着狐狸面具的男人搂着浣熊面具的女士翩翩起舞,戴着小蜜蜂翅膀的小女孩拎着花篮跑来跑去, 爆米花新鲜出炉,随着砰的一声,空气里弥漫开甜美的芬香。 虽然还不知道园内设施,但单从外表来看, 这里与刚才的废弃游乐园截然不同。 可能是游乐园没废弃前的样子,也可能经过了背后灵的美化改造。 姜厌更倾向后者。 其他人就没有姜厌如此迅速的接受能力了, 几人突然来到这里显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过了几个呼吸才接连吐出口气。 沈欢欢轻声感慨:“这种突然换了个世界的感觉好奇特。” 沈笑笑往四周瞅了瞅:“是啊,而且这里也太富贵了。” 售票处的猫咪玩偶持续着向几人招手,但仔细看就会发现它们的挥手频率如同复制粘贴,像是个在来回摆动的时针,看多了容易感到不适,所以众人看了几眼就移开视线。 看到新的客人,有个穿着小礼服的男孩向几人跑来。 “姐姐,你们要买气球吗?” 因为跑得脚不沾地,大把的五颜六色的气球几乎要把他带向天空。 “注意安全。”沈欢欢扶住了像个炮弹冲来的小男孩。 小男孩借着沈欢欢的手站稳:“谢谢姐姐!” “你们要买气球吗?我的气球物美价廉,所有小朋友都喜欢它!” 沈欢欢下意识看向姜厌,姜厌接过话头:“你的气球怎么卖?” 小男孩举起三个手指:“只要三个游戏币!” 姜厌罕见地愣了下。 身旁的沈笑笑也咕咚一声吞了口唾沫。 因为这个小男孩举起的手指并不是他的手指,而是连根切断的三根儿童手指。 每根手指又白又短,看起来十分细滑,如果抛弃它出现的场合,这几根手指应该出自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孩子。 片刻,姜厌问道:“游戏币怎么得?” 男孩满是童真地回道:“自己割呀。” 姜厌沉默了下,最后摇了摇头:“暂时不买,需要的话我们会找你的。” 小男孩并不缠人,被拒绝了他就可惜地收起手指头:“那好吧。” “反正你们总会来找我的。” 说完他就唱着歌跑开了。 几人目送走小男孩,那个新加入的通灵师擦起额头的汗,因为体型原因,他每走几步路就要用手绢擦擦额头,走得十分辛苦。 “来者不善啊。” 手绢被他擦得都开始滴水,他拧了拧手绢,从兜里掏出了对月牙状的龟甲,往地上一扔。 看了会儿卦图,他的额头又开始流汗:“赶紧进去吧,十分钟后有变数。” “再待在这里的话,大家的情绪会很惊恐…也可能是惊吓,其中以俺的表情最惊恐。” 说罢,他捡起龟甲又扔了次。 “进园后…” “大家惊得一动不动,”他汗如雨下,“其中以俺最不会动弹。” 男人叫赵柯普,自我介绍时说擅长占卜,不过他的占卜和寻常的不一样,他可以感受到十分钟后众人的情绪。 听了赵柯普的话,大家都有些迟疑。 都是出过不少任务的人了,什么情况能把几人惊得一动不动… 几个呼吸后,姜厌打破了沉默。 “走吧。” 沈欢欢也接道,“现在是三点十分,”她指了指售票处的公告单,“三点十五截止入场。”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68节 于是众人不再耽误,走向售票处。 公告单上说今天是周三免费日,可以免费入场,猫咪玩偶给每人拍了照后,发给每人两张票。 一张巴掌大,一张半个巴掌大。 沈欢欢问为什么是两张票,但猫咪玩偶并没有解释,而是推着几人跑向大门。 欢声笑语从大门内传出来的,有笑声也有尖叫声,所有声音都是小孩子发出来的,那种尚未变声的稚嫩感很强烈。 根本来不及反应,猫咪玩偶就把众人推进大门内。 热情昂扬的声音响起: “恭喜所有大朋友小朋友们——” “大家的童年都不孤单啦!” * 游乐园内部的盛况就如几人在外面猜测的那样。 数不清的彩带挤满了树枝,到处飘着画着笑脸的气球,穿着玩偶服的工作人员跑来跑去,他们手里推着彩色的小推车,车上是高举着胳膊笑容满面的孩子。 远超过失踪人数的小孩子们在游乐设施上玩耍,大人们在栏杆外紧盯着自己的孩子,各个脸上的笑容都宛若发自内心。 推着彩虹糖与棉花糖的老爷爷在人群中穿梭,刚才贩卖气球的小男孩坐在石凳上无聊地晃着腿,贩卖小零食的推销人员挨个询问所有人。 这个场内处处都是npc。 姜厌打量起这个游乐场,场内的游乐设备明显划分为四个区间,因为每个区间的主导颜色都不同,看起来界限分明。 第一个区间是休闲娱乐区。 里面是美食店和礼品店,还有摩天轮这类观光类项目,主题颜色是粉色。 第二个区间是游戏区。 有旋转木马,碰碰驴,大斩刀游戏,似乎还有个5d影院,主题颜色是蓝色。 第三个区间是鬼屋。 只能看到一个装修精美的房子上挂着“鬼屋”标牌,内部环境并不清楚,主题颜色是黑色。 第四个区间是动画片体验区。 里面是两个房子,看不出来是什么动画片,主题颜色是红色。 姜厌环视一圈,确定没遗漏设施后,看起自己手上的票。 两张票都有六个盖章区,看起来是要玩满六个游戏。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要给两张票。 姜厌抬眸看向游乐园内的人员,这里基本没有落单的大人,所有大人都有小孩子领着,而且那个猫咪玩偶说的话… 她是要去抢个小孩吗? 姜厌一边思索可能性一边往游戏边缘区走,这时虞人晚忽然叫住了她。 “姜姜!” 姜厌转过头。 虞人晚从怀里掏出三根小孩手指:“我从卖气球小孩那里捡的,姜姜要去买气球吗?” “那个小男孩说所有小朋友都喜欢气球,所以说、说不定可以骗个小孩过来?”虞人晚把三根手指塞给姜厌,“给你!” 姜厌抬眸看了虞人晚一眼。 果然不是她的错觉,虞人晚升级后和她的脑回路趋近了不少,而且非人感增强了,揣着人类残肢已经可以做到毫无心理负担。 姜厌想了想,拒绝了虞人晚的好意: “你先收着吧,应该有用。” 虞人晚有些失落地收起手指,这会儿双胞胎和赵柯普也过来了。 三人刚才去打听怎么玩游戏了。 沈欢欢道:“卖棉花糖的爷爷说不要急,这个游乐场是为了小朋友创建的,小朋友自然会出现。” “是的是的,”沈笑笑补充说,“而且老爷爷还说小朋友们最喜欢礼物了,就算他们亲近我们,我们也不要肆意享用他们的爱,他们会伤心难过的。” 小朋友… 姜厌看了眼游乐园的大门,表情有些意味不明。 这时赵柯普看了眼手机:“快了快了,还有两分钟就到十分钟了,让我们震惊的事情就要出现了,大家做好准备!” 沈笑笑重重点头,警惕地看向四周。 姜厌遮掩住眼里新奇的神色。 她已经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小朋友既然不是抢来骗来的,那就只能是他们自己找来的。 至于什么样的小朋友会让大家都感到震惊—— 在园区大门被推开的瞬间,姜厌把口袋里的小桃花迅速扔向一边,她低声道:“情况特殊,你没法藏。” “去树后化形,一会儿出来就说高层临时安排你来的,你进场用了特殊道具,刚找到我们。” 借口真不真不要紧,有人信就行,反正超管局会帮忙遮掩。 姜厌话音刚落,几个小朋友就出现在众人视线。 缩小版的沈欢欢穿着白色长裙站在七彩大门前,她的表情是不符合年龄的沉静,整个人在阳光下像是要化掉似的,她静静站在那里,目光直视着长大后的自己。 她手里推了个轮椅,六七岁大的沈笑笑虚弱地坐在轮椅上,与沈欢欢的沉静不同,她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即便与沈欢欢靠得很近,她也没有任何信赖依赖的感觉,低头抱着手里精致的兔子玩偶一言不发。 虞人晚看起来就要有鲜活气的多,她的脸跟个小花猫似的,手肘和膝盖上都是青紫色的嗑伤,瞥到一看就很有钱的姐妹俩,她不屑地切了声,把手伸向最右边粉雕玉琢的宫装小女孩。 “我会捉鱼还会爬树,你跟我玩,不然我就捏你脸!” 六七岁的小姜厌扎着双平髻,发髻上还挂了串小铃铛,一摇头就叮叮当当作响,她这会儿脸上婴儿肥未消,看起来又软又好捏。 她用冷漠的眼神看着小虞人晚,话都懒得说,可小虞人晚从小吃软不吃硬,举起胳膊就要上手。 这下小姜厌不乐意了,她把对方的手扶开:“我娘亲称帝了,再碰我就杀了你,我有整个地宫把你埋起来。” 听到这话,姜厌闭了闭眼。 但虞人晚没发现姜厌的尴尬,她攥紧了双拳:“从小就玩角色扮演,不愧是姜姜!” “而且小时候的姜姜也好酷,这么小就要杀了我,还细心地想要埋起来!” 姜厌的表情有些微妙。 她把视线往上方微微偏了偏,等再转回视线后,她看向刚从园区大门出来的小男孩们。 赵柯普从小就是个小胖墩,拿着个手绢在头上擦来擦去的。 在他之后是两个小男孩。 一个容貌称得上昳丽,桃花眼微挑,看起来格外张扬,他穿着粉底绸锦长袍,袍子也不好好系,带子就随意坠在半空,披散的长发跟着走路一晃一晃的。 另一个小男孩的头发就要短上许多,他穿着暗沉的黑衣,乖乖站在原地,虽然说与粉衣男孩样貌相似,但他的面部轮廓要柔和很多,睫毛也很长,垂着眼睛,看起来呆呆的。 姜厌看着两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摇了下头。 这个能量场有点意思。 不仅能看到人的记忆,而且把本体被劈死前的穆望都变出来了。 第98章 旋转木马 看到这两个陌生小男孩, 其他人都有些怔愣。 “这是npc吧,”虞人晚小声分析道,“不过那个粉衣小男孩和姜姜小时候好像啊, 就是画风很像, 头发很长,衣服也好贵的样子…像是从古画里走出来的。” 粉衣小男孩环视一圈,视线落在姜厌身上。 很快,他就眨了眨眼, 甩着袖子走到姜厌身边, “我要跟你走。” 说完他就弯着眼睛瞅黑衣小男孩, 见对方结结巴巴地不敢说话,顿时笑得更开心了。 “姐姐, 我比他漂亮, ”他仰起头看姜厌,“我们不要小哑巴好不好?” 姜厌垂眸:“你们该找谁就去找谁。” 粉衣小男孩轻哼了声, 这时黑衣小男孩也迟疑地走过来,他一声不吭地看了眼姜厌,又低头紧盯起姜厌的手,明显在努力思考拉手的可能性。 看到这个场景,沈欢欢露出沉吟的神色。 “姜厌姐,他们好像…认识你?” 沈欢欢的话音一顿, 认真道,“我觉得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张脸,就是最近。” 最近穆望参加了几次直播,露了脸, 沈欢欢应该就是在看直播的时候见到的。 姜厌点了下头。 “认识,是朋友。” “他应该是拿着什么道具突然进场了, 这两个小男孩是他的。” 话题都说到这儿了,姜厌隐晦地看向侧后方的树。 穆望此时正扒着树干往这边偷看,因为他的本体属于植物类,同族没少被人类砍伐,所以他天性里非常抗拒和人相处,再加上这里铺天盖地满是小孩子的欢笑声,他身体甚至出现了僵直反应。 粉衣男孩也往那边看,表情上颇有些看笑话的意思。 “啧啧,丢死人了。” 半分钟后,穆望从树后慢慢走了出来,刚注意到来人,赵柯普就倒抽了口气,沈欢欢茫然了片刻也露出恍然的表情。 赵柯普:“你是是是榜三!” 穆望点了下头。 如果他的手不在背后抖的话,他这个表情还是很有榜三气派的。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69节 穆望没等众人询问,就像背课本一样把姜厌教给他的话一连串背了出来。 “是高层临时安排我来的,我进场用了特殊道具,刚找到你们。” 姜厌:“嗯。” 她捧场道:“原来如此,那我们就一起吧。” 虞人晚见姜厌都同意了,也附和地点点头。 赵柯普鼓了几下掌,见没人鼓掌,他又讪讪地放下手,“哈哈太好了。” 他有些尴尬道:“我还想着我晚上不敢自己睡,你就出现了哈哈!” “高层有没有说是咋回事啊,哥们你为啥临时过来啊,你这么高的排名,是这地方特危险吗?” 赵柯普还是个自来熟,一边憨笑一边擦汗,有些紧张地看着穆望。 双胞胎和虞人晚也闻声看向穆望。 穆望抿了下没什么血色的唇,他总不能说他就是睡过头,但又想不出什么理由,于是低声道:“不可泄露。” 众人的表情顿时更担忧了。 “这么危险吗?” 穆望想了想,又补充道:“不危险的,因为这里有聪明姐…” ——“咳。” 穆望的话被姜厌的咳嗽声打断,他连忙删除了后面的话,改口道:“不是很危险。” 之后他简洁地介绍了下自己的信息,就上前认领自己的小朋友。 黑衣小穆望倒是乖乖让他牵着,粉衣小穆望满脸不屑一顾,他把手背在身后,还学刚才穆望的样子抖起手腕。 穆望:“……..” 穆望不理他了,转身就要牵小姜厌,小虞人晚顿时不开心了,她大喊了声,把小姜厌挡在后面。 “你都有两个小朋友了,为什么抢我的小朋友?!”她大声质问穆望。 小姜厌冷声道:“大胆。” “我不是你的小朋友,你太吵了,我不想跟你玩。” 说完她就头也不回地走向姜厌,而后把手塞进姜厌手心里:“你赶紧把她赶走。” 她问姜厌:“你就这么看她缠着我吗?” 小虞人晚被伤透了心,张牙舞爪地就要往这边扑,虞人晚赶紧拦腰截胡。 两人凑在一起说了好一会儿话,小虞人晚才忿忿地把脸瞥向一边。 “好吧,你说的,你会帮我抓个好朋友。” 这边的小朋友实在是太吵了,那边双胞胎就很安静。 沈欢欢弯腰跟小欢欢说话,小女孩揪着裙角趴在沈欢欢的耳边轻声细语,沈欢欢听完摸了摸她的头。 沈笑笑的情况比较奇怪。 她站在轮椅旁死死盯着缩小版的自己,小笑笑的表情满是嘲讽,片刻,小笑笑把手里的兔子玩偶扔向沈笑笑的脸。 “看来你们现在的关系很不错啊,”她讥诮道,“你可真虚伪。” 沈笑笑摸了摸自己的脸,弯腰捡起脏了的兔子玩偶,下一秒就把兔子扔进了垃圾桶。 “你也很会演。”她回道。 小笑笑看着垃圾箱里的兔子玩偶,手指微不可见地抬了下,最后垂下脑袋,又变成了最初半死不活的虚弱样子。 沈笑笑无视了小笑笑,她走到小欢欢身边,蹲下身子抱了好一会儿,接过了她手里的轮椅。 “我来推。” “像你妹妹这种臭屁小孩揍几顿就好了,没一点良心,”沈笑笑指向小笑笑,“你以后就直接揍她,反正她走两步就喘,根本还不了手,等我有机会帮你把她踹到臭水沟!” 小欢欢张了张嘴,把手指头放在轮椅上,轻声道:“你不要欺负她。” 沈笑笑捏紧了手里的轮椅。 几分钟后,大家领着各自的小朋友聚在了一起,穆望领着的两个小孩分外突出。 沈欢欢询问道:“这是…” 穆望背起姜厌刚教给他的话,飞快解释道:“我八岁那年出过车祸,失忆了几年,性格变化很大,这两个小孩应该是背后灵能力不足产生的bug,它把我失忆前和失忆后不同的性格区分成两个身体了。” 虽是谎话,但也有真实的因素在。 粉衣小穆望其实根本就没存在过。 穆望一直到本体被劈死前都没有化形,只是一朵会说话的桃花,不过他那时的性格的确张扬又嚣张,整天在花瓣上串羽毛串珍珠,跟个花孔雀一样。 再之后便是被劈死后,姜厌在皇陵中把他用尸油浇活,因为天雷损坏了神识,造成穆望的性格极限反转,变得又乖又呆。 现在两种人物形象都被背后灵投射了出来,看起来像是两个单独的个体。 但其实完全不一样。 穆望的灵魂与记忆没有变过,他的情况更像是遭受了妖生重创,昏迷了三百年,醒后性格出现了转变,其实还是一个人。 思及此,姜厌打量了眼四周的几个小孩子。 从背后灵可以看到人的记忆,甚至可以看到她和穆望的记忆来看,背后灵的能力很强,但穆望的情况特殊,背后灵似乎无法处理这种复杂情况,因此分析失误,把两种性格放在两个身体上。 所以这个背后灵虽然强,但应该没强到棘手的情况。 而且这种看到场内人员记忆的能力… 姜厌怀疑背后灵是个天资卓越的通灵师,能力是顶级追溯类,不然她的记忆不该被读取。 分析完目前的情况,姜厌问起和她牵着手的小女孩。 “我要怎么称呼你?” 小女孩认真道:“小姜厌。” 姜厌扬眉:“不换个名字吗?” 小女孩拒绝:“我喜欢这个名字,如果没有你的话别人就会叫我姜厌,我希望你快点通关,把我的名字还给我。” 姜厌微微弯腰:“如果我死了你也可以用回这个名字。” 小女孩面无表情道:“不,我考虑过了,你死了这里就没人保护我了。” “我们之间最重要的是信任,你不要再诈我。” 姜厌笑起来。 她直起腰:“我没在诈你,我只是在逗你。” 小女孩脸色冷了冷,不过还是主动道:“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姜厌想了想,又问道: “你来这里前在干什么?” 她需要知道这个女孩是自知自己是npc的npc,还是以为自己是人的npc。 “在地宫里。”小姜厌说。 “我正在听父妃讲故事,然后突然就被抓来了,有个声音说要和你一起玩游戏,只有通关才可以回去继续听故事。” 背后灵把整个故事弄得还挺完整。 是费了心思的。 背后灵是不可能做到跨时空抓人的,只能是在npc身体里注入了全然真实的记忆,让小朋友看起来是真正的小时候的自己。 姜厌:“我没有问题了。” “那就到我了。”小姜厌像是等了这句话很久,立刻接说。 “你赶紧把那个脏兮兮的小孩弄走,”小女孩看起来有些烦躁,“最起码要帮我挡住,她真的很吵,非要抱我,凶起来也并不吓人,没有意思。” “我都可以猜到她的心路历程是什么,什么只有大声说话才能被注意到,白天四处闯祸色厉内荏,晚上就会变得阴郁自闭,还需要别人哄!” 姜厌没有同意她的提议。 “我并不能把她弄走,因为她的能力很管用,可以让特定的人倒霉。” 小姜厌皱眉想了想,呼吸逐渐平稳了。 她斟酌道:“那好吧,我暂且忍耐一下。” “但我的忍耐是有极限的。” 姜厌弯起唇角:“如果忍耐到了极限呢?” “那你就要给我买那个。” 小姜厌飞速指向游乐园一角,姜厌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发现是一个卖棉花糖的摊位。 “还有那个。” 小姜厌又指向卖气球的小男孩。 “还有…” 姜厌拉起她的手:“我们开始玩游戏吧。” * 因为穆望先前并没有在售票处拿到需要盖章的卡片,所以他的卡片是粉衣小穆望带给他的,两个小男孩一人一张卡片,穆望被迫提高了难度,需要带两个小孩玩游戏。 在正式玩游戏前,几人用了半个小时在休闲娱乐区分头打听消息。 最后聚在一起合计信息。 “游戏区的部分游戏可以反复玩,所以我们可以先自己玩几遍,玩通关了再把通关方式告诉小朋友们,让他们拿着通关方式去通关,”沈欢欢说,“不过还是尽量一起通关,因为如果只有大人去玩游戏,小孩最好托管给工作人员,否则出现什么危险游乐园概不负责,而托管需要五根手指...游戏币。” 虞人晚补充道:“鬼屋只能大人去玩,我们通关了小朋友也会通关,动画区部分项目只能小朋友进去,小朋友通关了我们也会通关…” “所以我们是不是要跳过动画区呀?”她看向旁人,“在其他地方集齐六个章。” 沈欢欢想了想,轻声道:“应该不可以。”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70节 “游戏区有的游戏似乎只能二选一,就算我们玩完所有能玩的还是会缺章,动画片区肯定是要去的。” 赵柯普问的是跟普通人相关的信息。 他说道:“俺跟棉花糖老爷爷形容了最近失踪的那对夫妻的打扮,他说见过,两人去游戏区看了5d电影,现在应该还在游戏区,在玩旋转木马或者大砍刀。” “其他失踪人员俺没问出来。” 见没人说话了,姜厌问道:“有人问出手指头要怎么获得吗?” 沈欢欢回:“那些npc说自然会知道,我问了几个都是这么说。” 那就没办法了。 “走吧。”姜厌说。 游戏区就在休闲娱乐区旁边,一行人很快便到达场地。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架在园区入口的旋转木马,音乐声格外欢快,六七个小孩紧紧抱着彩虹小马的脖子,他们的身体随着音乐而起伏,周围一圈家长把手机对准了孩子,频繁的闪光灯闪烁。 虞人晚一眨不眨地盯着旋转木马,她身边的小虞人晚有些不耐烦了,她拧了拧身子努力看向身后的小姜厌。 小姜厌想着这是个有用的倒霉蛋,于是功利性十足地笑起来。 “你要跟我做好朋友吗?” 听到这话,小虞人晚的脸蛋迅速像被烧着了似的。 她简直要听不清周围的声音了! 三分钟后,音乐声逐渐舒缓,木马的旋转速度越来越慢,就在木马完全停下来的那刻,一道剧烈的爆炸声把她的身体震得抖了抖。 小虞人晚捂了捂耳朵,迟疑地看过去。 快乐的场景消失了,一个小男孩像个烟花似的炸在了旋转木马上面,半只血淋淋的脚还垂在木马上,其余肢体飞溅,像是粘稠的红豆糊混着毛血旺。 叮地一声,栏杆打开,所有大人蜂拥而上。 他们像是闻到人肉味的虫子不停翻找着小孩的残肢,也不是翻找,这个词太不细腻,更准确地说,他们在不断用手指来回碾着小男孩的肉末,生怕遗漏什么宝贵的东西。 过了好半晌,终于有个男人一跃而起。 周围的人“嘘”了一声,相继站起身,把手上的血在身上擦干净。 那个男人高举着手里的半只手,炫耀道: “还剩三根手指,三根手指!!” “宝贝儿子赶紧过来,”他招了招栏杆外的小男孩,“游戏币给你攒齐了,你帮爸爸上去再玩一把。” 第99章 安安 ——帮爸爸上去再玩一把。 听到男人的话, 众人对视了眼,都听出了些其他意味。 姜厌打量起男人,男人的语气看似和蔼, 但眼里满是不耐烦, 右手的食指与拇指来回摸索,像在下意识摸牌。 这个男人是个赌徒。 小男孩听到父亲的话,并没有第一时间上前,而是恐惧地抓紧了栏杆。 “你平时吃老子用老子的, 现在老子用到你了你就缩着啊?”男人这下是装都懒得装了, 表情瞬间变得凶神恶煞, 他伸手叫来工作人员,“让他上!” 小男孩死死扒着栏杆, 男人一根根把男孩的手指掰开, 把三根手指连同自己儿子塞给了工作人员。 “该死的,跟个娘们似的扶不上墙, ”男人的咒骂粗俗不堪,“我都玩了两次了,我可不想给你铺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就和你那个死妈一个德行,都在等我死了, 都在等我死了!!” “给我玩!!” 工作人员收起三个游戏币,把颤抖的小男孩抱到了旋转木马上。 “还有十分钟开始,想玩的大朋友小朋友们尽快入场哦!”工作人员拿着喇叭喊了声。 喊完他就站在栏杆旁收手指,间歇又有两个小朋友坐到木马上, 还有三个家长走了进去。 姜厌大致明白了这个游戏的设定。 旋转木马游戏大人与小孩都可以玩,当总数玩到第三次时大概率会触发死亡, 所以那个男人不愿意玩第三次,而是让自己的儿子上。 而一旦这个小男孩没找到游戏的正确玩法,他就会在这次游戏后像个烟花一样爆炸。 只是还需要更多线索… 姜厌正准备去打听些信息,穆望突然拍了拍她的肩膀。 穆望自从走进游戏区后,就带着两个小孩突然失踪,和往常出任务般自由游走到了什么犄角旮旯里,这会儿他突然出现,在姜厌手里塞了张传单,又继续游走去了。 穆望的能力和虞人晚一样,属于各类线索的克星。 虞人晚看了几眼穆望的背影,心里生出些许危机感,她探头看穆望找来的传单,小声嘀咕:“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真的有用…” 姜厌把传单展开,入眼是游戏区的游玩指南。 不过很明显这个指南的指向并不是规则类,并非让大家在规则里找漏洞,就是单纯告诉大家如何去玩。 “童愿游乐园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集满六枚邮章可以获得召唤币一枚,本小神仙可以回答你的所有疑问。” “游戏区里有四个游戏可以集邮,旋转木马和碰碰驴只能二选一,”虞人晚念道,“5d电影和大斩刀是必刷项目,一小时内刷满三个项目可以获赠五个游戏币。” “因为周三是免费日,所以所有游戏第一次玩都免费,每个游戏大人和小孩合计有三次机会,第二三次玩耍时皆需要缴纳三个游戏币。” “任何游戏通关后都可以畅玩,不限制次数。” “童愿游乐园立志不走寻常路,所有游戏皆有正确玩法,欢迎各位大朋友小朋友积极发掘。” 姜厌把传单翻到反面,背面是游戏币的获取途径。 ——“略。” 看到这儿的虞人晚:“……..” 刚进入直播间的观众们:【……..】 【笑死,直播间刚开播我就看到了这个大字。】 【想起被数学题支配的恐怖了,答案册,综测第23题:略。】 【我的人生:略略略~】 姜厌的眼角也微微一抽,所幸背面还有其他信息。 “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所有丧子丧女的家长皆可在游乐园内搜罗新小孩,所有丧父丧母的小盆友也可以寻找自己的再生父母。” “本游乐园不会让任意一人落单!” 信息已经给得很清晰了。 首先,游乐园的所有游戏都力图另辟蹊径,它们各有各的特殊通关渠道。 其次,每个游戏第三刷的人都会面临死亡威胁。 最后,如果小朋友或者大人死亡,存活方必须赶紧找新的搭档,否则就会因为落单被游乐场抹杀。 前两个点还好,第三个点就比较麻烦了。 因为要防范游乐园里的其他人员,就像刚才那个赌徒父亲,为了满足自己的愿望,也为了活命,他应该不忌惮在自己孩子死后随便抢个小孩过来。 看完传单,姜厌把它折好收回口袋里,她往周围看了眼,穆望此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也不知道躲到了哪里。 沈欢欢也看完了内容,她一边盯着旋转木马,一边思索这个游戏的正确玩法。 这个旋转木马和普通游乐场的旋转木马不一样,每个小马并不是转一圈,而是只转到三分之一,而且里外圈的小马的旋转方向不同。 每次转到三分之一时,小马就会调转方向往回转,回到起点后它便再调转方向往回转,小马们永远都在半路折返,从没有完整地转过一圈。 而这种频率会伴随着音乐时快时慢,上面的人要紧紧抱着马脖子才能不被甩下来。 “传单上说一小时玩完三个游戏有奖励,所以前三个游戏肯定不会太难,尤其是前两个。”沈欢欢分析道。 姜厌也是这么想的。 她直言:“第一个游戏很可能是要转满一圈,我们期间需要换三个座位,难点在于把控时间,在里外圈交错的时候迅速换座位,确保自己在小马上完整转完一圈。” 顿了顿,姜厌继续道:“座位或许也有讲究。” 沈欢欢看向那些五彩缤纷的小木马,它们颜色不同,有高有矮,有的小马上还铺了毛茸茸的毯子。 “趁着这局还没开始赶紧找线索吧,”姜厌看了眼手机,“距离一小时还有五十分钟。” “我们尽量拿到那五个手指头。” 众人点头应是,赵柯普又往地上扔了次龟壳,确定十分钟后众人没有悲伤难过的情绪后就屁颠颠找线索去了。 几人围在木马栏杆外,沈欢欢试图跟工作人员搭话,虞人晚跃跃欲试地想诅咒工作人员。 姜厌拦住了她。 “要诅咒的话,诅咒那个小男孩,”她指了指那个被赌徒父亲送上去的男孩,“这两个npc的对话时间出现得太巧,而且从对话内容上看,他们还有挺清晰的性格和经历线。” 虞人晚:“可是从小男孩身上掉线索的话,我们就要进去捡了。” 姜厌无所谓道:“没关系,这局我会进去。” 虞人晚赶忙道:“那我也…” 姜厌拒绝了这个提议:“现在只有你手里有三个游戏币,如果我待会儿错了还能借你的,所以我自己进去就可以。” 与几人讨论后,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 虞人晚诅咒小男孩后,姜厌走到旋转木马设施里,捡起从他身上掉下的纸条。 小男孩有些茫然:“那是我的东西吗…?” 姜厌展开纸条:“不是,你看错了。” 小男孩懵懂地点点头,继续抱紧了小马的脖子。 纸条上是男孩的童年经历,是以作文的形式展示的。 《我的爸爸妈妈》 【我叫安安,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的爸爸妈妈不一样。幼儿园的六一儿童节,老师让我们把爸爸妈妈都叫来玩游戏,别的小朋友都做到了,只有我做不到。】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71节 【游戏快结束的时候,我的妈妈来了,我好开心,我把我的妈妈介绍给所有小朋友和老师,老师也为我开心,我和妈妈一起做游戏,我们的腿被绑在一起往前走,可是妈妈总是在抽气,我问妈妈怎么了,她说爸爸又打她了。】 【如果那天我没帮着妈妈报警就好了,那爸爸就不会在回家后把妈妈打到床底下,妈妈问我要不要跟她走,她逃了好几次都被爸爸找回来打,全村人都不帮她,现在有个叔叔终于愿意帮她啦,她让我跟她走,可我拒绝了。】 【因为我听到了,上次爸爸揍妈妈时说如果她敢带走我就会拿刀砍死妈妈,我很害怕,我想妈妈好好活着。】 【妈妈走了,爸爸好几天没有回家,我把家里的面包都吃完了,有人踹家里的门,家门口变得臭烘烘的。姥姥过来把我抱走,我喝了番茄糖水,好好喝,不过爸爸很快就把我接回了家,他赌博欠了很多钱,他想卖掉我,因为我有点值钱。】 【我跑到了妈妈的新家,妈妈在睡觉,那个叔叔很凶很凶,他不让我进门,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好,他骗了妈妈。】 【我跳下了大卡车,叔叔和爸爸一起追我。】 【在山坡底下,我看到了一个红色的枯萎游乐园。】 【妈妈很喜欢干花,她说枯萎的花朵也可以很漂亮,妈妈从没骗过我,这次也没有。神仙呀,如果真的有神仙的话,我希望下辈子可以变成游乐园里的旋转木马,围着妈妈飞来飞去,再也不离开妈妈。】 姜厌抬眸看向各色小木马围绕着的柱子,原来柱子上画的是儿童简笔画,只是过于抽象。 她本以为是云纹的地方似乎是女人的长发,高塔是女人的躯体,糖果是眼睛,心脏是嘴唇,两只对称的蝴蝶是耳朵。 姜厌收起纸条,她围着柱子走了一圈,在角落里发现了一行幼稚的字体。 【安安希望睁眼就能看到妈妈。】 于是姜厌找到了抽象画眼睛对着的三只小木马。 她依次找过这些木马,最后拿起第三只木马上的黑色毯子,这个毯子在明面上看毫无问题,但是细看却是由女人的长发编织的,自带温度,在炎热的盛夏也散发丝丝凉意。 不是那种阴冷的凉意,很舒服。 于是姜厌坐在了第三只木马上面。 半分钟后,欢快甜美的音乐响起,这种游戏只要知道了游戏玩法就不难,而且是第一个游戏,背后灵也没在上面多费功夫。 姜厌原先听过一遍音乐,记住了音乐节奏,游戏刚开始放前奏,她就起身迅速把小男孩抱到自己的座位上,两人一前一后坐着,中途每次变化位置姜厌都提着小男孩一起,小男孩徒劳地踢了几下小腿就不抗争了。 第三次变换位置后,姜厌舒了口气。 “你现在闭上眼睛,”姜厌说,“音乐停了就睁眼,然后看柱子。” 小男孩点了下头:“好。” 三分钟后,音乐变得舒缓,直到暂停。 甜美的余音在园区回荡,小男孩缓缓睁开眼睛,他并没有爆炸,外面的赌徒男人刚露出癫狂兴奋的笑容就忽然炸开,血肉喷溅了几米高。 小男孩完全没有被影响。 他扭头看向姜厌,“姐姐我有礼物要给你。” 姜厌低下头:“什么?” 小男孩慢吞吞地把两只手捂在嘴上,又像个小蝴蝶一样张开,他做了个亲亲的动作。 【是亲亲是亲亲!!】 【救命,他好像小天使啊!!】 【呜呜呜看那个作文的意思,他不是背后灵,他是滚下山坡后进入废弃游乐场,最后死在这个场里的小孩子,是吗?】 【好像是这个意思呜呜呜。】 安安小声道:“不是所有小朋友都像安安这么乖哦。” 姜厌应了声。 她问道:“这个地方不能落单,反正你爸爸死了,你不如就跟着我吧,我可以带两个。” 栏杆外,小虞人晚拼命把身子前倾,努力想听清两人的对话:“她怎么还不出来呀,她不怕爆炸吗?” 小姜厌瞥了眼那个方向,又继续盯气球:“她在骗小孩呢。” 小虞人晚:“哦...那你在干嘛?” 小姜厌:“我也在想怎么骗小孩。” 小虞人晚恍然大悟,她热情道:“你要骗谁,我帮你一起啊!” 小姜厌持续盯气球。 几分钟后,姜厌自己走了出来,安安拒绝了她的提议,并且表示他可以落单。 众人都好奇地围了上来,姜厌拿出自己的集邮卡。 上面明晃晃盖了一个鲜红的章。 「安安旋转木马(已通过)」 第100章 大砍刀 之后的内容便简单了。 只要照搬这个套路, 所有人都能拿到旋转木马的红章。 但也有麻烦的地方。 因为整个旋转木马只有一个座位可以通关,而每轮都要间隔十分钟,哪怕一个木马上挤两三个人, 所有人通关也要费一小时。 如果在这里干等着, 谁都拿不到五个游戏币。 沈欢欢建议道:“分开吧,一部分人在这里等着,一部分去看其他项目,大家刷完旋转木马就赶紧去换人。” 所有人都没有异议。 不过姜厌倒是没第一时间离开, 她先是让虞人晚带着小姜厌和小虞人晚去刷了项目, 因为还要抱上安安, 小木马上的空间实在是够呛,最终一商量, 小虞人晚兴冲冲地爬上虞人晚的肩膀, 牢牢坐住,还得意洋洋地揪起头发。 等虞人晚下来时, 她整个人都十分潦草。 “我小时候有这么皮吗…”她的表情有些茫然。 小虞人晚怒而蹦高,一脚踩向虞人晚的脚。 虞人晚下意识开了体质,小虞人晚瞬间摔了个四仰八叉,小虞人晚爬起来还想踩,结果还没等靠近就又摔了个狗吃屎。 “………” 小姜厌用新奇的目光瞅了瞅虞人晚,主动往她身边靠, 这个年纪的她还小,无法免疫虞人晚的倒霉体质,所以刚靠近两步就扑在了小虞人晚身上。 两个小朋友叠着趴在地上。 不远处的小欢欢眼睛微亮,她偷瞄了沈欢欢一眼, 见没被注意到,小心翼翼地往这边走过来。 临近了还小跑了两步。 很快, 三个小朋友叠着趴在了地上。 小笑笑自己滚动着轮椅挪过来,远远地说了声“真没意思”,又滚动着轮椅远离。 沈笑笑低声吐槽:“别管她,她都羡慕死了。” “我小时候可能装了,那会儿身体不好出行要坐轮椅,所以满脑子都是清冷脆弱丞相府嫡次女,还特别喜欢捧着心咳嗽,可装死她吧。” 【噗哈哈哈哈哈】 【清冷脆弱丞相府嫡次女哈哈哈哈哈哈】 【笑笑这孩子从小就有进军娱乐圈的潜质(bushi】 时间不等人,一小时刷三个项目实在是有些紧张。 姜厌短暂地说了几句话,把还在地上趴着的三个团子拎了起来。 小姜厌弯腰拍起身上的灰,腮帮上的婴儿肥因为动作轻颤了颤,姜厌随手捏了把:“走了。” 小女孩瞬间瞪圆眼睛,她捂着腮帮努力仰头看姜厌。 姜厌明知故问:“怎么了?” 片刻,小女孩轻哼了声,率先大步往前走去,她越走越远,直到姜厌慢悠悠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走反了。” 小女孩神色不变,转了个身继续往前走。 姜厌勾起唇角。 虞人晚小声嘀咕:“我也想捏…我小时候为什么不是这样的,好槽心。” * 可以刷的项目是固定的,接下来就是5d影院和大砍刀游戏,谁先谁后不重要,反正都是必刷项。 五分钟后,四人来到了5d影院。 这个项目位于园区东侧,处于一片人工湖的中心,繁密的人造林围绕在周围,一踏入这里便像是误入了热带雨林,写着【5d影院】四个大字的牌匾高高悬挂在一个小木屋上面。 “好清凉啊。”小虞人晚感慨。 的确清凉。 因为植被多,这里的温度要比其他地方低上不少。 姜厌往四周看去,与其他地方的人声鼎沸不一样,这个地方来往的人很少,进进出出都很迅速,不像旋转木马那里大片的人聚集在栏杆外。 “这里应该非常简单。”小姜厌说道。 “我去玩这个,你去大砍刀。”她从编织精美的锻锦包包里掏出自己的集章卡,又把手伸进姜厌的口袋,把她的集章卡也掏出来了。 姜厌的推断也是如此。 这里的人太少了,要么是它太难,要么便是太简单,除此以外,5d影院很可能是群体过关项目,每轮项目都有大批的人过关,所以聚集不起来人。 当然最鲜明的推断方式是那对失踪的中年夫妻。 先前打听消息时,棉花糖爷爷说那对夫妻先是通关了5d影院,而后便去通关其他项目,其他项目似乎暂且都没有成功。 于是姜厌没拒绝。 她叮嘱道:“玩完就去找我们,估计你玩完的时候我们也找到大砍刀的通关线索了。” 小姜厌冷哼了声,转身就往5d影院里走,游戏区的所有项目都是可以小孩代大人刷的,而且姜厌不觉得小时候的自己会被拐走,于是十分放心。 虞人晚就没这么放心了。 小虞人晚同等心理。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72节 她也开始掏虞人晚的集章卡:“在哪儿在哪儿呢?” 虞人晚赶紧把自己的集章卡塞给小虞人晚:“你也去你也去。” 小虞人晚迅速接过,活蹦乱跳地追小姜厌去了。 两个大人连目送都没目送,转身就往大砍刀的方向走。 直播间飘过一长串的【???】 【也不知道说心大还是啥…】 【你们清醒一下啊,她们才七八岁!七八岁!!】 【要是小朋友没了我就在直播间嚎啕大哭(咬牙切齿)】 走了十几米后,姜厌忽然道:“还是不太行。” 虞人晚一愣,她反应过来:“让她们单独去的确是危险了,那那怎么办,我们现在去追回来吗?” 【?!!】 【我看到了什么??】 【厌姐竟然良心发现!!】 姜厌不知道直播间的讨论,她皱着眉自顾自往下说:“她应该去玩大砍刀。” “简单的项目不多了,应该我去。” 虞人晚茫然地“啊”了一声。 直播间:【……..】 【我到底在希冀什么?】 姜厌的眉心越皱越深。 虞人晚想了想,安慰起姜厌,譬如“不能这么摆烂”,“再想摆也不能这么摆”,“小朋友已经很孝顺了”,“小姜厌那么可爱你怎么忍心”,最后姜厌终于点了下头。 一路炎热,游乐园内不知道是几月,但三十八度绝对是有了。 两人路过了几次冷饮摊位,虞人晚没忍住开了体质,路人当即东倒西歪,她趁乱捡了三根手指头,然后跑去两杯冷饮。 等两人喝完冷饮,大砍刀项目也在眼前了。 这会儿大砍刀项目处人声鼎沸,比旋转木马还要多出数倍的人围在设备前,他们一言不发地紧盯着设备,像是生怕错过什么东西。 很快,设备开始运行,一排十几个人,大人小孩都有,他们并排坐在深红色的座位上,身前并没有任何防护措施,在缓缓升到十数米高的地方后,所有座位突然飞速降落,尖锐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有个小女孩惊恐地捂住眼睛,不停哭喊着叫着妈妈,声嘶力竭得像是要把声带撕破,但她的妈妈只是在栏杆外不停为她加油打气。 “茹茹一定可以的,坚强一点!!” “你一定会没事的,你命好,相信妈妈,你不是最相信妈妈了吗?!” 在座位起起落落七八次后,座位终于静止在了半空,设备顶部的巨型砍刀向左方缓缓移动,锋利的刀刃在阳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 现场死一般的寂静。 几个呼吸后,大砍刀突然发出“嗡嗡”的轰鸣,它飞速从上而下砍向左边第一个座位,那个男人颤抖地睁大眼睛,他想要求救,但声音还没发出来他就大张着嘴巴被砍成两半。 姜厌从没见过这么对称的尸体。 男人的尸体从高处滑落,重重摔在众人眼前,可能是因为外力太大,他的眼珠从眼眶里挤了出来,触地后还弹了几下,肉质感十足。 紧接着一个个尸体从上空掉落,每个都格外符合对称美学。 虞人晚小声道:“强迫症福音。” 话音刚落,那个哭喊着的小姑娘也掉了下来,她摔在下方摞了几层的尸体上,苍白的手耷拉在地面上,姜厌凝神看了她几眼,最后移开视线。 五分钟后,游戏结束。 小姑娘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男人的眼珠也开始往回滚,各个被切割成两半的尸体开始拼装组合,中途还有人拼错了自己的头,头的主人当场大打出手,最后除了几个人真的死亡外,其余人又恢复成了人样。 他们垂头丧气地走出了栏杆。 所有游戏都有三次活命机会,所以这些活着的是还没玩满三次的。 大砍刀游戏的工作人员是个熊猫玩偶,他站在栏杆的小门旁,憨态可掬地摸了摸头。 “怎么就没人通关呢?” 听到如此可惜的话,有个满目都是红血丝的中年女人看向玩偶,她的眼里满是恐惧与恨意,玩偶注意到女人的视线,嘴角当即咧起来:“怎么了女士?” “您还有一次机会哦,这次也要让您的孩子上去吗?” 中年女人剧烈喘着气,熊猫玩偶露出善意的微笑:“怎么回事呢,您可是看您丈夫玩了三次啊,还不能通关吗?” 这句话大概触发了女人的防护机制,她猛地前进几步,但看到熊猫玩偶的脸,她还是粗喘着气停下了脚步。 姜厌扫了中年女人一眼,确定了她的身份。 进入游戏场整整一天,这对夫妻被大砍刀游戏难住了,看来是有什么强制游戏的规定,否则女人的丈夫不会在无法通关的情况下玩满三次。 姜厌思绪刚落,就看到熊猫玩偶举起手里的大喇叭: “只要围观了就必须玩哦,距离下次开始还有十分钟,请各位游客在三局以内排队入场!” 果然如此。 这个游戏有强制游玩的规定。 不过现在还能看两局,到时也该等到小朋友们回来了。 姜厌左右看了看,没有找到刚才那对母女,她刚要收回视线,眉心却忽然一皱。 她竟然在游乐场里看到一个算命摊子。 姜厌走向那个角落。 这个摊子摆得很草率,一些八卦镜桃木剑就随手被堆在地上,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穿着黄色道袍,脚边是个一米长宽的旧布,旧布上用朱砂画着太极八卦图。 见到来人,他高声吆喝了句: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可强求——” 姜厌向他身后看去,只见算命帆上写着八个大字: 【逆天改命,人定胜天。】 第101章 岁岁 虞人晚也来到了摊位前。 “游乐园为什么会有算命先生啊?” 虞人晚有些困惑地打量了几眼中年男人, 又看向堆在地上的通灵物件。 这些物件陈旧又杂乱,除了常见的外,还有血玉灵签, 甚至生活用品也混杂了进去, 比如纸巾和水果刀。 “你这些东西…” 为了看得更清楚些,她蹲下身子,但就在她伸手想拿一个瞧瞧时,“啪”的一声, 很清脆的一声响, 她的手被拍开了。 力道不轻, 虞人晚的手背很快就泛起红。 她抬头看向马扎上的中年男人。 “两位非有缘人。” 男人缓缓道。 他面容严肃地坐在马扎上,道袍衣角垂地, 眼神悠远, 看向虞人晚时,他的眼睛没什么焦距, 似乎在看雾里的人。 虞人晚听懂了男人的意思,她缓缓收回手:“哦…你是只给有缘人算命吗?” 男人笑而不语。 “那好吧,”她站起身,“姜姜我们走吧?” 姜厌“嗯”了声,身子微侧,抬脚就要离开。 男人见两人走得这么干脆利落, 面色瞬间一滞,他眼里的焦距回来了,嘴角从容的笑也飞速消失。 他急急忙忙地对着两人背影喊了声:“哎——,回来回来。” “相遇即有缘, 算一次命五枚游戏币!” 姜厌慢悠悠地转回身。 她佯装困惑地询问男人:“那我们刚才为什么没缘呢?” 男人的眼里闪过一丝尴尬,但很快就老神在在地摇起了头:“有缘与否皆在一瞬间, 就像这人啊,喜怒哀乐瞬息万变。” 这下直播间看出了门道: 【笑死,什么算命先生啊,这就是个骗子。】 【对,先是假装自己在选择客人上是有要求的,勾起客人好奇心,然后勉为其难答应算命,最后坐地起价,这骗子的一套流程很熟练嘛。】 【厌姐和晚晚不会上当吧?】 【肯定不会,我估摸那些通灵物件上根本就没灵力,而且咱们可是通灵师,这个npc算是撞上行家铁板了。】 五个游戏币是肯定不会给的。 姜厌看着中年男人蓬勃的欺诈欲,露出一个笑,她指向自己:“我最近有些烦心事。” “我本来是想找你算算的,但你刚才实在很像江湖骗子,不如这样,咱们各退一步,你先给我算,随便透露几句,如果说得准,我就把算命的钱给你。” 男人很谨慎:“你骗我怎么办?” 姜厌:“你看我像个骗子吗?” 男人看了姜厌几眼,神色有些动摇。 姜厌向后看了眼,她正准备让虞人晚再去捡几根手指,结果这时穆望突然出现,他往她的手里塞了七根手指,又带着两个小朋友轻轻遁走。 遁走到一半,粉衣桃桃猛地挣开穆望的手,跑回来抱住姜厌的胳膊:“姐姐救救我,我不想再过东躲西藏的日子了!” 没等姜厌说话,穆望迅速把小男孩扛走。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73节 虞人晚防备地目送走穆望,嘴唇动了动,像是要做些吐槽,又实在没想出可吐槽的点,只能低头硬瞅那几根手指。 姜厌笑了笑。 她垂下眸,对着男人展开手心:“我最不缺的就是钱。” 男人贪婪地注视着那几根手指,最后身子坐直。 “行,你把右手掌心给我看看。” 姜厌当即照做,男人低头看了会儿,又看向姜厌的脸,很快他眼里的情绪便翻涌起来,虞人晚被他的眼神唬住了好几秒,最后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男人叹息一声,放开了姜厌的手。 “印堂发黑,恐怕是被仇家诅咒,命不久矣。” 虞人晚微微紧张。 男人摇头:“本来是可活到九十年的富贵命数,如今三十岁便要亡。” 虞人晚松了口气。 姜姜早活过九十岁了,还用得他说? 顶着男人叹息的目光,姜厌压住唇角,她酝酿了下情绪,突然惊诧恐慌地站起身: “我就说——!!” 骗子被姜厌的嗓门吓得一抖。 姜厌难受地捏起自己的肩膀: “我就说最近总觉得身上沉,怕不是那个婴儿站在我肩膀上了!还有我那个丈夫和继子,他俩跳楼可跟我没半点关系,大哥二哥要分我的家产,虽然不愿意吧,但我也答应了,谁知他们这么死心眼,我只是把窗台玻璃拆了,他们竟然以为是我家窗户太干净,非要跳出去玩玩…哎,最近真是愁死人了,我竟然一下子有了那么多钱!” 姜厌控诉完又坐了下来,她问中年男人:“你怎么不说话了,你说这关我的事吗?” 男人面容呆滞。 于是姜厌自顾自继续道:“是吧,他们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关我这个拆玻璃的什么事?” 她翘起二郎腿:“你能帮我把他们赶走吗?” “嗯?你怎么还不说话?” 过了半分钟,男人才回过神。 他看了看姜厌的肩膀,又看了看她身后,最后迟疑地点了下头:“不…不过是小意思,你买点我这里的护身符,我再给你改命。” 姜厌:“怎么改?” 男人下意识道:“你把右手伸过…” 说到这儿,男人突然反应过来,他迅速闭上嘴。 “改命价钱另算。” 姜厌问:“多少?” 男人伸出三根手指:“三十个游戏币。” 姜厌挑起眉稍,虞人晚的眼睛倒是突然一亮,她转身就要往外跑:“姜姜,我这就给你去捡!你等我!!” 【虞人晚的心思实在太好猜(?】 【终于到我表现的时候啦!】 【虞人晚:姜姜,我捡手指头养你啊qvq】 姜厌赶忙拦住了虞人晚。 “暂且不提他是个骗子,而且我也不用改命,以及最重要的,”姜厌低声道,“三十个游戏币,这个数目既然出现,就代表不必在这上面费心了,信息点是这个骗子声称自己可以改命这件事,而不是让我们真的去改命。” 虞人晚颓废地站好:“那好吧。” 姜厌转头又仔细打量了遍男人的摊位,转了一圈后,视线在他那些杂货上停了片刻。 她眼里逐渐了然。 “我今年三十一了,”她说道。 “你算错了,我就不给钱了,我家里还有其他玻璃要拆。” 姜厌与虞人晚离开了算命摊子,中年男人本来恼羞成怒地站起身,但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讪讪坐下身子不说话了。 虞人晚没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表情有些惊讶:“我还以为他会追上来。” 姜厌:“所以一个好的人设很有用。” * 两人又回到了大砍刀游戏。 现在又一轮游戏开始了,巨型砍刀在半空不断切割着人类身体。 姜厌回忆起之前那位母亲的喊话。 她的思路很清晰,游戏区的三个游戏是明文规定最好在一小时内刷完的,所以不会太难,也正因为它不难,因此所有信息都会比较直接地给出来。 比如赌徒父亲与可怜孩童,旋转木马上的儿童抽象画,以及女人发丝编织成的毯子。 再比如这次的茹茹和她的母亲。 那个女人在栏杆外鼓励小女孩时曾喊过一句话。 ——“你一定会没事的,你命好,相信妈妈,你不是最相信妈妈了吗?” 你命好。 这三个字出现得很突兀。 如何知道一个人命好? 要么是算过,要么是改过。 而在大砍刀游戏旁就有一个算命铺子,铺子上写着“逆天改命,人定胜天”。 很明显,这个大砍刀的游戏原型就是茹茹,而她在现实生活中被母亲改了命,至于这个命是如何改的… 姜厌已经有了思绪。 她正要转头告诉虞人晚,不远处忽然传来小孩子的呼喊声。 姜厌转过头,是两个小朋友回来了。 小虞人晚兴奋地拽着小姜厌的手往前跑,小姜厌冷着小脸低头啃冰淇淋。 两个小孩手里都举着个草莓冰淇凌,游乐园内标价三个游戏币。 虞人晚有些茫然:“通关5d影院会送手指吗?” 小虞人晚赶紧摇头,她拽拽小姜厌的衣袖,自豪道:“是卖冰淇淋的阿姨送给她的!然后我就跟着蹭到了!” 小姜厌认真啃着冰淇凌,听到小虞人晚的话,她随意哼了声。 虞人晚弯腰看了小姜厌几眼,确信道:“完全理解,如果我卖冰淇凌,我肯定也会给出去的。” 小姜厌吃东西吃得腮帮一鼓一鼓的,虞人晚舔了下唇角缓缓抬起手,小姜厌迅速瞪向她,而后把她的手大力拍开了。 “你想干嘛?” 虞人晚颓废地收回手。 她说起其他的事情:“这里的npc好人性化,还会送小朋友东西。” 小姜厌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姜厌也没说话。 她小时候的能力和现在不一样,因为皇陵里的龙脉熏染,她能力升级了,而她小时候的能力类似于【喜爱值天生拉满】,只要一开能力,所有人基本对她予取予求。 是个很有用但基本没被她用过的能力。 姜厌回忆了下,她以前似乎只用过三四次,而现在小时候的自己竟然为了能吃上冰淇淋开了能力。 小姜厌瞄了眼姜厌,猜出了她的想法,忿忿别开脸:“我才不贪吃。” “我就是没吃过。” 姜厌问:“你还想吃什么?” 小女孩低头数起来:“我刚刚逛过了,奶油饼干,华夫饼,海盐冰淇淋,彩虹棉花糖,气泡果冻…全部吃一遍需要四十二根手指头,你再不努力我就要靠自己了。” 姜厌:“那我们尽快通关游戏区,到时就有十根手指了,我带你先去吃两个。” 小姜厌抬眼:“还要买气球。” 姜厌点头:“可以。” 小姜厌嘴角瞬间翘了下,她左脸颊上有个很浅的酒窝,要笑得很开心才能露出来,这会儿她的酒窝露出来了,然后从缎锦包包里掏出集章卡递给姜厌。 集章卡的第二栏赫然已经盖了红章。 「鸭鸭5d影院(已通过)」 姜厌收起集章卡:“你们在里面遇到了什么?” 小姜厌随意道:“没遇到什么,就是坐在很高的椅子上看了场电…电影?是叫这个吧,最后工作人员问我们屏幕上的问题,答对了就可以盖章了。” “影片内容呢?” 小姜厌说:“是关于一个小女孩的。” “有个小女孩叫岁岁,她在父母的关怀下长大,她每天乖乖吃饭乖乖上学,长相乖巧,学习成绩也好,父母最喜欢和村子里的其他家长炫耀她,小女孩五岁生日那天许愿可以拥有一只小狗,她妈妈答应她了。” “后来小女孩家在夜里遭遇火灾,因为爸爸妈妈都出去打麻将去了,所以家里只有小狗陪着她,那只小狗冲出了门挨家挨户地叫,终于把附近两家的村民吵醒了,但是火太大了,那几个村民不敢进去救人。” “最后是小狗冲进去把小女孩拖到了院子里,门外的村民这时才抱起小女孩,小狗的腿被砸伤了,靠自己出不去,它被遗忘在大火里。” “它应该是被烧死的,也可能是被呛死的,”小姜厌遮了下鼻子,“当时我闻到了很呛人的烟味,还有讨厌的烧肉味。” “醒来后岁岁难过了很长一阵子,学习成绩直线下滑,她爸爸妈妈很愧疚,于是在搬到新家后给她买了一只小鸭子转移注意力。” “岁岁很喜欢那只小鸭子,她给小鸭子起了之前小狗的名字,她的学习又逐渐好起来,很多小朋友到她家里看小鸭子,因为她把小鸭子养得很好看。” “那是只奶黄色的小鸭子,巴掌大,走路一扭一扭的,只要岁岁出现,它就会跟在她身后,如果岁岁走快了,它还会小跑跟上。” “但是鸭子长大了会变丑,身上还有股难闻的味道,”小姜厌说,“岁岁的新家是在楼房,她爸爸妈妈很快就后悔了,他们觉得鸭子碍眼,说是送人算了,但是岁岁一直不同意。”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74节 “后来岁岁七岁生日那天,她一回家就像往常一样跑向阳台,她习惯抱会儿鸭子再去学习,但是鸭子不见了。” 姜厌垂下眸。 小姜厌继续道:“妈妈正在厨房做饭。” “是炖肉,很香很香。” “岁岁问妈妈小鸭子去哪里了,妈妈让她先吃饭,岁岁只能坐下吃饭,她一边吃一边问妈妈小鸭子去哪里了,但是妈妈每次都是笑,她问岁岁炖肉好不好吃,岁岁说好吃。” “岁岁说谢谢妈妈,这是她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炖肉。” 姜厌:“然后呢?” “然后就是一堆人进来大笑,”小姜厌回。 “他们给岁岁带来了生日蛋糕,还让岁岁举着炖肉盆拍照。” “那些叔叔伯伯很开心,说不知道这次的肉怎么样,上次的狗肉倒是很不错,虽然被大火烤得焦了点,但幸好没浪费。” 影片就到这里。 大屏幕上的问题是:岁岁吃的是什么肉。 小姜厌摊手:“这问题也太简单了。” “所有去玩的人都通关了,那些大人很喜欢这个项目,还有人联系工作人员希望这种项目多一点。” 说到这儿,小姜厌突然迷惑地眨了眨眼:“不过我还以为这个项目会叫岁岁影院呢...” 她说道:“结果竟然叫鸭鸭影院。” 第102章 茹茹 听到小女孩的话, 姜厌笑了笑。 “因为岁岁很喜欢那个鸭子吧。” 这时小虞人晚探过头,她义愤填膺道:“她肯定喜欢啊,超级喜欢, 我看到屏幕里那只小狗我都喜欢!真不知道她爸爸妈妈怎么想的, 小狗可是岁岁的救命恩人,他们不好好安葬就算了,竟然还给吃了!” “小鸭子也是,都答应好了当宠物养, 又突然变卦, ”小虞人晚叉着腰, “要是这是我爸妈,我都气死了, 我肯定也要把他们最喜欢的东西煮给他们吃!” 虞人晚小声:“他们最喜欢你怎么办?” 小虞人晚立刻接腔:“那我就表演铁锅炖自己!” 直播间飘过一串【……】 【果然还是小朋友。】 【小朋友也有心啊, 他们还没能力威胁大人,所以只能拿自己当威胁啦。】 【话说岁岁也是死在这个场里了吗, 就和安安一样?】 【感觉是,她的经历倒还算…比较常见,所以化作的游戏项目就不怎么刁钻。】 不久,双胞胎和赵柯普也找了过来。 他们已经交互玩完了旋转木马和鸭鸭影院,现在临近一小时还有二十多分钟,所有人都还没有玩大砍刀项目, 如果要想拿到奖励的话,时间比较紧张。 几人站在游戏设备前,熊猫玩偶热情地邀请游客们入场,见到虞人晚和姜厌, 它还好心地提醒了一句。 “下一轮你们必须上了哦!” 姜厌应了声。 熊猫玩偶之前举着喇叭提过,只要观看过大砍刀项目就必须在三轮内参与该游戏, 目前距离下一轮游戏还有三分钟,姜厌招手让虞人晚和她一起进项目。 虞人晚带着小虞人晚进去后,姜厌低下头,她看着小女孩:“你想玩的话我就带你一起,不想玩的话我带着你的集章卡进去。” 小姜厌匪夷所思道:“我当然要自己玩。” “这么刺激的东西回去可就玩不到了。” 意料之中的答案。 姜厌拉着小女孩走到熊猫玩偶面前,玩偶给两人打开栏杆,放了行。 大砍刀项目的座位只有一排,鲜红色的座椅预示着不祥,姜厌走到虞人晚左侧,她先是用纸把座椅上的血擦干净,又把上面的半颗眼球拨到地上。 “好了。” 姜厌伸出胳膊,小姜厌自觉地撑着她的胳膊坐到椅子上,椅子距离地面有将近一米,小女孩坐上去根本碰不到地,她仰头看了眼头顶的砍刀,期待地踢起腿。 距离游戏启动还有两分钟,中年女人姗姗来迟。 这也是她必须要参加的一轮。 姜厌悠闲地坐在座位上,直直向女人看去,女人身后并没有童年版的自己,她孤身一人焦急地不断摩挲衣角。 看到熊猫玩偶后她眼睛一亮,赶紧快步跑了过去。 女人满脸都是汗渍:“您能不能再等等,那小孩跑了,我再去找找,您能不能宽容些时间,我肯定能把她找到,一旦找到我就让她来玩!” 熊猫玩偶笑眯眯道:“不要担心,我这就让工作人员去找她,当务之急是您赶紧上项目,园内有规定呢,我可没权利更改。” 听了玩偶的话,中年女人忍不住哆嗦了下:“可是我不敢上啊。” 熊猫玩偶摊手:“您的孩子也不敢上呢,可她不是被你推进去两次吗?” 女人张了张嘴,她想说那根本不是她的孩子,就是个有她记忆的人偶,但她下意识觉得不能这么说,所以只能无助地摇头,“求求你求求你…” 但熊猫玩偶的嘴角一直咧着,像是在嘲笑女人异想天开。 “还有一分钟哦。” 时间简直是悬在她头顶的刀,女人终于崩溃,她大喊道:“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我丈夫已经死了,我不能再死了!她怎么可以这么自私,她是偷偷跑的,她就是想让我死——” 熊猫玩偶耸肩:“女士,您干嘛要骂小时候的自己呢?” “再说您给她买过吃的吗?吃不饱的小孩子很容易被陌生人拐跑啊,您也太不细心了。” 女人的哭喊戛然而止。 周围的npc并没有对这个对话产生什么反应,他们面无表情地扫过女人,又调动起所有情绪看向项目中央,舌头不自主地舔过嘴唇,口水不断往外淌,目光癫狂又兴奋。 这个项目是最好捡手指的,只要这轮多死几个人他们就能再玩几次了! 虽然说每个项目大人小孩加起来只能玩三轮,但只要第三轮死的是小孩,他们就可以活着,很多小孩没玩过这个项目的,如果拐走这种小孩他们就又能玩三轮,还能玩三轮! 一轮轮玩下去,他们总能过关的! 栏杆还有几秒就要关上了,中年女人无法,只能面无血色地交了三根手指,一步步走向座位。这时穆望也过来了,先前他在角落瞅姜厌,余光不免瞥到了大砍刀项目,所以这轮他也必须上。 人声鼎沸,穆望戴着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鸭舌帽,脸上还挂了副巨大无比的黑色墨镜,他拉着两个小朋友快步走到座位前,迅速把两人提起来,扔到座位上,而后坐到了姜厌旁边。 三人一落座,中年女人便只剩下最左边的座位。 这个地方是大砍刀最先砍的地方。 女人站在座位前迟迟不敢上前。 游乐园的npc都是家长带着他们的孩子玩,只有进入能量场的外人因为年纪不一,大多根本没有小孩,所以模式变成了大人带着小时候的自己玩。 因此中年女人很轻易就判断出这三个人和她一样,都是“误入”能量场的。 她嗫嚅了几句,似乎想打招呼,又觉得打招呼无用,最后闭上嘴走向粉衣穆望:“小朋友,你可以跟婶婶换下座位吗?” 粉衣穆望一愣。 他左右看了看,当即明白过来。 因为黑衣桃桃明显更像穆望小时候,再加上穆望现在遮着脸,所以她把他当成代父母进来的落单小男孩了。 他不悦地眯起桃花眼:“不可以哦,婶婶你坐在哪里都会遭殃的,没必要换座位的。” “不过你可以问问我旁边的小哑巴。” 黑衣桃桃迅速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拉住穆望的衣袖。 穆望抿了下唇,低声道:“他们都是我的…” 女人的表情尴尬一瞬,熊猫玩偶拿着喇叭在外面催促游客坐好,女人又飞速看向其他座位,所有人的表情或漠然或嘲讽,完全没有理会她的。 女人缓慢地坐上最左边的座位。 几乎就在她坐下的瞬间,所有人的座位突然发出轰鸣,姜厌的发丝被汹涌的风大力吹起,失重感顷刻袭来。 姜厌的瞳孔骤缩,这次的速度完全与先前轮次不同,因为上升的速度太快她的耳膜都开始隐隐作痛,只用了三五秒,所有人就上升了将近五层楼的高度,有个男人的鼻腔喷涌出鲜血,淡淡血腥味的飘散开。 因为气压差太大,几个小朋友下意识松开扶手,难受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这个项目没有任何固定措施,任何人都可能被甩出去,姜厌张了张嘴缓解耳膜的压迫感,冷声道:“抓紧两边扶手。” 小虞人晚这会儿竟然是最乖的,她当即就死死扒住扶手,嘴里不断碎碎念: “后悔死我了后悔死我了…我为什么要上来,明明可以不上来,我的脑子一定是抽了…” 小姜厌稍稍叛逆,她张开手臂,侧过头看姜厌,姜厌面无表情地笑了笑,小女孩默默地缩回手臂,抓紧了扶手。 黑衣桃桃呆若木鸡,粉衣桃桃大臂一挥,宽大的袖子被他拨开,他笑眯眯地勾住黑衣桃桃的肩膀,“胆小鬼。” 穆望的眼睛被吹得难以睁开,他皱着眉往左边看:“姐姐你怎么样?” “无事。” 姜厌拍了拍他的手背,穆望顿时不说话了。 两人说话期间,所有人的座位忽然停顿在近乎二十米的高空。 姜厌挺直了脊背,她活动了下肩膀,在心里默记着秒数,如今在空中的每一秒都是煎熬,二十秒后,伴随着滔天的尖叫声,一排座位骤然降落! 因为惯性,姜厌的身体腾空了半秒又落回座位上,而其他人的情况更为糟糕,所有人在十几米和三米之间毫无规律地迅速升降,起起落落间又有两个人喷涌出鼻血。 小虞人晚大声道:“我牙好疼啊,我的牙是不是掉了,我是不是把舌头咬破了——” 她的声音被风吹走,只能隐隐约约听个大概。 终于,在项目开始五分钟后,所有人停在了该游戏项目的最顶点,巨大而锋利的砍刀发出断断续续的轰鸣。 轰鸣声后,砍刀开始向左侧缓慢移动。 姜厌深吸一口气,虽然她被甩出去也能活,但这个体验实在是有些刺激。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75节 几个呼吸后,她晃了晃头,缓缓伸出略微泛白的右手,看向自己的掌心。 如她所料, 现在她的掌心一片空白。 无论在游戏开始前还是游戏刚开始,她的右手掌心都很正常,但现在,在砍刀即将落下来前,她的掌纹凭空消失了。 姜厌彻底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她垂下眸,对着下方的沈欢欢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腰,一直拿着望远镜的沈欢欢迅速抬手,二十几条金色绳索尽数飞向上空,所有人的腰全被牢牢固定在座位上。 入场前姜厌曾叮嘱沈欢欢要时刻关注她的动作,姜厌本想一开始就让沈欢欢固定住众人的腰,但她又担心自己判断有误,如今消失的右手掌纹佐证了她的想法。 ——这个游戏项目只要伸伸手就能过。 姜厌抬起头,认真打量了几眼砍刀的形状。 这个砍刀不是直来直去的,它有弧度,并且倾斜弧度还很明显。 找好角度后,姜厌把自己的右手手心掰出了一个格外诡异的角度,然后抬起胳膊,把右手掌心向上,放在自己的头顶。 “大家可以看看自己的手,我这边是右手没有掌纹,左手还有。”姜厌忽然开了口。 有个男性npc崩溃地抱住自己的头,全然不理会姜厌的话,姜厌也没管不听话的人,自顾自往下说:“我们现在需要改命,让砍刀砍出自己的生命线。” “有了生命线就能活下去了。” 中年女人有些茫然地看向这边,砍刀已经快到她的头顶,她颤颤巍巍地看向自己的双手,在看到空白掌心的瞬间,她眼里乍现出求生的欲望,她赶忙道:“我的是左手,左手没有!” 姜厌看向她:“生命线是掌心下方第一条线,方向大致是从食指指向手腕,你把左手抬起来,掌心朝上,把自己的生命线位置对准砍刀。” 中年女人赶忙照做。 但这个动作实在太刁钻了,如果要对准砍刀的形状,手腕几乎要掰到能扭转的极限。 女人像是感受不到疼一样,努力用右手掰左手,因为求生欲太强,她用了自己最大的力道,手腕被她掰得咔咔作响。 虞人晚也掰起自己的手腕,她痛得直抽气:“谁能掰出这个角度啊…” 小虞人晚也眼泪汪汪,她不断嘟嘟囔囔:“后悔死我了后悔死我了,有时候体验感是可以不要的,比如这个游戏就可以不玩…” 两人话音刚落,嘎嘣一声响,中年女人把自己的手腕硬生生掰过去了。 虞人晚:“……….” 小虞人晚:“………” 姜厌:“需要我帮忙吗?” 两人忙不迭点头。 姜厌伸长胳膊又探过身子,三秒后,两人的手腕全部脱臼。 小虞人晚疼得抱住自己:“不,不愧是你…” 姜厌看向另一边,小姜厌就不用她管了,穆望也把自己扭脱了臼,不过因为他没有痛感,所以表情毫无波动。 黑衣桃桃也毫无波动。 粉衣桃桃咬紧了牙,看到姜厌询问的视线,他努力扯出一个笑。 表情十分坚强:“小…意思。” 在几人在手心都掰到固定角度后,砍刀也移动到了中年女人的头顶。 砍刀上零星的肉末随着它的颤动簌簌地往下掉,女人的身体也跟着止不住颤抖,她其实并不信任姜厌,但现在她已经走投无路。 下一秒,数米长的砍刀直直砍下,女人下意识尖叫起来。 她完全不敢睁眼,很快她就觉得自己的手被震了一下,力度之大连胳膊都被带动着彻底麻痹,不仅是胳膊,她觉得自己全身都麻痹了,麻痹到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她觉得自己死了,她是因为死了才感受不到疼痛的。 但数十秒后,铺天盖地的轰鸣声竟然逐渐消失,那嘈杂的声音似乎正在远离,女人的睫毛颤了颤,一个不敢置信的想法在她脑子里浮现—— 终于,她缓缓睁开眼睛。 她抬起了头。 此时砍刀已经不在她头顶了,她身旁的男人被砍成两半滑落下座位,但女人并不为“假人”的死亡感到难过,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她活下来了。 她的命保住了。 女人确定了好几次这个事实,终于劫后余生地吐了口气,因为太开心,她眼眶里忍不住溢出眼泪。 她收回胳膊忍痛抹了把眼睛,感激涕零地看向姜厌:“谢谢,我儿子很有钱,等我…” 女人话音未落,刺耳的尖叫声突然响起。 这些尖叫声来自下方的地面。 ——“把左手放回去!” 冷漠的女声传来。 但中年女人刚听清这句话,她甚至来不及反应话里的内容,她的身体就被突然调转方向的砍刀劈成了两半。 女人的尸体滑落下十数米的高空,在地面上炸裂出血花。 座位上的众人都被这个变故惊得屏住呼吸。 姜厌垂下眼眸:“在游戏结束前不要放下自己的手,随时关注砍刀的角度。” 虞人晚重重点头。 之后五分钟,砍刀在众人头顶来来回回砍了三轮,期间还有次姜厌左手的手纹突然消失,她迅速换下右手,把左手伸过头顶,砍刀的角度更是变了好几次,可到底是有了心理预期,所以几人时时关注砍刀角度和手心掌纹,并没有因此受伤。 因为过于警惕,等座位回到地面上时,大家还一动不动。 直到熊猫玩偶举着喇叭恭喜众人,所有人才缓缓从座位上站起,除了姜厌几人外,还有三个人活了下来,其中还有一名小孩子。 虞人晚苦着脸往前走,刚走两步就腿软了下,沈欢欢赶忙过来扶住她。 之后便是盖章,拿奖励,剩下的人去玩大砍刀游戏。 姜厌简单说完注意事项后,找了个长椅坐了下来。 小姜厌看着手里的集章卡。 此时第三个章已经盖上了。 「茹茹砍刀游戏(已通过)」 “人类的小脑袋瓜可真有趣,这种改命方式也有人信,”她看向姜厌,“你说是吧?” 姜厌“嗯”了声。 休息够了,她履行先前的承诺,准备带小女孩去买零食。 一大一小站起身,小朋友绷着小圆脸拉住姜厌的手。 结果这时小虞人晚突然跑了过来,她一边跑一边不停笑,到底是小孩子,不过几分钟就恢复活蹦乱跳,她高兴地挽着小姜厌的胳膊就要去逛逛吃吃。 “我请你吃好吃的!”小虞人晚拍拍胸脯,“我的手指头都给你,什么都给你买!” 小姜厌一愣。 她转头凝视着姜厌,希望她能说点什么话。 姜厌爱莫能助地摊开手。 于是小姜厌垮着小脸被拽走了。 虞人晚看着小虞人晚强硬挽着小姜厌的身影,小声道:“她很快就不会这么惹人讨厌了。” 姜厌侧过眸:“什么?” “还有半年她就会知道自己真的是灾星,然后就不敢大声说话了。”虞人晚说。 第103章 入住酒店 姜厌先前听说过虞人晚的遭遇。 因为是半妖, 所以虞人晚的天赋能力是逐渐显现的。 小时候她虽然时不时会让周围人倒霉一下,但因为就是小磕小碰所以也没人在意,全当是偶然, 但后来随着她年龄渐长, 周围人的倒霉次数变多,终于招来了猜忌。 虞人晚父亲那边的家族很大,其中有人请来了个半吊子算命先生,算命先生说她的命格会毁掉整个家族, 若想兴盛家族只能与她彻底断绝血缘关系, 当时虞人晚父亲还在世, 明面上没人敢提这件事,后来虞父因病去世, 她和母亲很快便被挤兑地离开了家。 姜厌看向虞人晚。 说到这个话题时, 虞人晚的语气很平静。 她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只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进行了转述。 “其实很小的时候就有人叫我灾星了, ”虞人晚走路的频率没变。 “那时候我还没被算命,但因为小孩子很敏感,和我玩的时候摔倒的频率会高,所以自发地开始叫我灾星或者倒霉鬼,刚开始只有一个小孩子这么叫,后来所有小孩子都这么叫了。” “那时候我很生气, 但又怀疑自己,因为我发自内心觉得自己似乎真的很倒霉。” 虞人晚开始举例:“平地摔跤,摔进草丛里是经常发生的,大冬天莫名滑进池塘也有两次, 走到路上都能被跑出来的野猫抓一把,因为整个人看起来太邋遢了, 就有人问我怎么回事,我不敢说是自己又倒霉了,我就说自己和小朋友打架了,有时候还会乱扯自己和街头小狗打架。” ”因为只有这样说,我身上的伤才是主动获得的,而不是因为倒霉,但借口找多了,大人忽然就不让小孩子和我玩了,他们说我喜欢打架还爱撒谎,会带坏其他小朋友。” 虞人晚不说话了。 她看向前方不远处,此时小虞人晚笑得开心,小姜厌侧着身子,往后飞速瞥了一眼,似乎把耳朵竖起来了。 片刻,姜厌问道:“之后呢?” “之后我就不找叔叔婶婶的小孩玩了,”虞人晚回,“我开始找路上的小孩玩,因为我看起来很厉害,嗓门大,不会看脸色,会爬树还会捉鱼,所以拉拢了群小弟,但是因为他们时不时就倒霉一下,很快也被家长勒令不许跟我玩了。” “在算命先生到来前,我其实就没朋友了。” 虞人晚说:“我理解大人们的决定,但我还是想有个不会走的朋友。” 姜厌点了下头。 她与虞人晚并排走着,她以为对方还会再倒些倾诉欲,但虞人晚那边忽然安静下来。 姜厌转过头,此时虞人晚耳尖红红。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76节 注意到姜厌询问的视线,虞人晚语速飞速道:“然后我就有了姜姜!” “我等了十一年的朋友!” 【我敲qaq】 【呜呜呜这是什么可怜小倒霉蛋啊】 【只要嗓门足够大就能把爱喊回来…虞人晚小时候是这种情绪吗?】 【从没有一个孩子的命格可以左右一个家族命运的,这种半吊子算命先生为什么要出来骗人啊?】 【虞人晚还没被算命格前就这么可怜了,半年后她会面临什么啊…】 【这种大家族肯定不好赶人,但会不断打压让她主动离开。】 【所以虞人晚的性格变化才这么大,她以前真的好自卑,都不敢跟人对视。】 小姜厌又等了会儿,见后面两人不说话了,终于放下高高竖起的耳朵。 她蹙起眉心:“原来你这么可怜啊。” 小虞人晚没听到刚才的对话,她“啊?”了一声。 小姜厌从下而上打量了几遍小虞人晚,视线分别在她摔得乌黑的膝盖手肘还有普普通通的衣服上停留了几秒,终于她煞有其事地托起腮帮:“好吧,的确很可怜。” “你平时都吃什么饭?”小姜厌问道。 小虞人晚想了想,说起来到这里前吃的早饭:“白米粥和萝卜小咸菜。” 小姜厌倒抽一口凉气。 她直言道:“宫里最可怜的小宫女都比你吃得好!” 小虞人晚问:“那你早饭吃的什么?” 小姜厌数起手指:“碟酥火烧,小碗溜鸡丝,煎鲜鱼…” 从她说到第六个菜起,对面小朋友的表情就不对了,她咽口水的声音越来越大,一分钟后,小姜厌停了下来,她补充道:“不过每个菜就一点点,娘亲忙于政务没有空,父妃每天都会陪我吃饭。” “所有鱼刺他都会帮我挑出来。” 小虞人晚已经对小伙伴的角色扮演癖好接受良好,她自动把父妃在脑内转换为爸爸,表情羡慕极了。 “真好啊,我爸爸因为生病了很少陪我吃饭,如果我爸爸也能陪我吃饭的话,我肯定会帮他挑鱼刺的。” 小姜厌:“……..” 【炫耀的脸微微僵硬。】 【小姜厌半夜起来都来揍空气几拳。】 许久,小姜厌僵硬道:“好吧。” “如果你来地宫做客的话,我可以让我的父妃也帮你挑鱼刺。” 小虞人晚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她又蹦跳着拉着小姜厌往前走,这次小女孩瞅了眼自己昂贵衣服上的脏兮兮黑手,咬紧牙关忍住了。 零食摊位就在前方,小虞人晚不断跟小姜厌确定:“你真的会让我去你家玩吗?” 小姜厌矜持地点了下头。 “你爸爸妈妈不会把我赶出去吗?” 小姜厌矜持摇头。 “你家大吗,特别大吗?” 小姜厌再次矜持点头。 “那你家有花吗,有戏台子吗,我可以上去玩吗?” 这次小姜厌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她说道:“不可以。” “我住在地宫,那里没有花也没有戏台子。” 小虞人晚摸不着头脑:“地宫是你的卧室吗?” “不是,”小女孩回,“那是我的活动场所。” 小虞人晚听不懂了:“里面没有花吗,香香的花?我卧室有好多好多花。” “没有。” 小姜厌告诉她:“地宫里面有床,桌子,书柜,还有很多漂亮的夜明珠。” 小虞人晚眼睛一亮:“夜明珠!” 小姜厌又矜持地点起头:“特别亮,虽然地宫没有窗户,但是可以把所有地方都照亮。” 小虞人晚听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她挠起头:“那你可以离开地宫吗?” 这次小姜厌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许久,她平静地摇了下头。 “我现在很弱小,被发现的话会很麻烦,我必须要在地宫里。” 小虞人晚好奇道:“那你怎么知道外面的世界啊?” 小姜厌回:“娘亲,父妃还有花孔雀都会讲给我听。” 小虞人晚云里雾里地“哦”了声,她晃晃小手:“我们去吃东西吧。” 直播间也听得云里雾里。 【这都在说啥啊?】 【…厌姐小时候是被藏起来了?】 【哈哈哈哈哈,小朋友的角色扮演吧,什么身上有宝藏啊,一旦出现就会被杀掉夺宝,所以只能藏在地宫里这样,武侠小说里的剧情啦~】 【可是小朋友说得好认真啊。】 【嘿嘿,认真的小圆脸也好可爱嘿嘿】 在棉花糖摊位前,小姜厌停下脚步,姜厌自觉把手指头递给老板,很快粉色的棉花糖就出现在小女孩手里,她好奇地咬了一口,鼓起的腮帮迅速皱了起来。 “太甜了,不好吃。” 这时穆望也走了过来,粉衣桃桃把自己拿到的五根手指头递给小姜厌,然后自觉接过了棉花糖:“我来吃,你也跟我牵会儿手呗?” 小姜厌的手被拉走了,小虞人晚当即暴跳如雷。 小姜厌:“我今天只跟最可怜的小朋友牵手。” 小虞人晚高高举手:“我我我!” 于是小姜厌的手又回到了小虞人晚手里。 黑衣桃桃呆呆看了两人好几眼,转身跑向穆望,闷闷不乐地把脸埋进他的衣服里。 穆望:“…….” “…我也帮不上忙。”他低声说。 黑衣桃桃垂头丧气:“我们好没用。” 在休闲娱乐区转了半圈,几个小朋友都抱了些吃的,小姜厌的手腕上还系了个气球线。 这会儿双胞胎和赵柯普终于卡着时间完成了大砍刀游戏,这边他们刚盖完章拿到奖励,那边游乐园数十个广播里就传出甜美的童声。 “啦啦啦,啦啦啦——” “恭喜六名游客成功通关游戏区!还有五分钟夜晚就要降临,游客们可以放心入住园内酒店!” 话音刚落,刚才还艳阳高照的白日晴天忽然消失,让人焦躁的热气尽数蒸腾,夜晚的黑幕如慢动作般从天尽头缓缓滑下,极度的黑夹杂着满天星辰很快占据了半边天空,又在五分钟内铺满整片天空。 绚烂的蓝紫色的烟花在夜空炸裂,无数金色星子在众人眼前坠落。 星空之下是一个数米高的宫殿, 它就那么突然地出现在众人面前,从无到有只用了短短一瞬。 宫殿有三层,构造精美异常,每一个柱子上都雕满花纹,红色蓝色粉色的油漆涂满外墙,杂乱的花纹描绘出一个个卡通故事,明明笔触粗糙,却又呈现出极致的故事感。 这时所有灯盏亮起,几十个玩偶出现在每层的露天台上,它们跳起整齐划一的舞。 一边跳一边齐声说着话: “童年的欢乐是我的骨髓,欢迎光临!” 他们同时抬起脚: “童年的痛苦是我的养分,欢迎光临!” 他们蹦跳着挥起手: “我的颅骨藏在肮脏的地毯下,我的肋骨被遗忘在下水道里,我的皮毛与老鼠一同起舞,我望着天边的火烧云,我望着天边的火烧云!” “捡走我吧,我的爸爸妈妈!” 第104章 找线索 歌词重复了三遍。 听到最后, 沈笑笑品了品歌词,嘟囔道:“听起来像是哪个小孩被分尸了。” “前面几句是说他的尸块被藏在地毯还有下水道里,最后那句他望着天边火烧云…难道说他是在日出日落的时候被分尸的?” 沈欢欢沉吟片刻, 摇了摇头。 “感觉不是, 火烧云或许是指鲜血挡住了他的视线,不是在说具体时间。” “而且这些歌词应该不是在说分尸,”沈欢欢分析道,“咱们刚才玩的三个项目明显不是背后灵的经历, 之前咱们已经看过资料, 迄今为止警方共接到过两起儿童在废弃游乐园周边失踪的电话, 其中有个小女孩在失踪后被父母挨家挨户地找,说是学习成绩优异, 性格乖巧听话, 从不违逆父母的命令,那个女孩应该就是鸭鸭5d影院的主人, 岁岁。” “由此基本可以推测每个游戏项目都代表了一个死在能量场中的小孩子,其他没被家长报失踪的小孩,要么是家里人根本不在意他们的死活,要么是怕报警会暴露自己做过的恶劣事件,就像安安,如果他父亲报警, 就会暴露自己赌博,贩卖妻儿等等。” “除此以外,还有一种情况…” 说到这里,沈欢欢话音一顿, 她看向姜厌,认真道:“能量场的抓人范围比我们以为的要大。”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77节 “这个能量场的抓取范围很可能不仅仅是下午三点整出现在废弃游乐场内的人, 或许还有周边地区童年经历悲惨的小孩。” “因为超管局判断错误,所以更大范围内的失踪案件并没有被收集,因此完全要靠我们自己摸索。” 听到沈欢欢的分析,姜厌点了下头。 超管局不可能预想到各种结果,也不可能在能量场外就把所有信息搜寻完整,童愿游乐园内部情况特殊,超管局能搜索到几分之一的信息量就已经很好。 追根到底,能量场还是要靠场内信息来推动,外界获得的只会是辅助。 沈欢欢见到姜厌的认可性动作,下意识弯起眼睛,她继续道: “既然具体项目关乎死在能量场内的儿童,那总得有什么东西向我们传递背后灵的信息,毕竟能量场的最终答题只与背后灵有关,” “酒店作为我们夜间活动的主要场所,占据了我们在场内的一半时间,它是投射背后灵信息的最佳场所之一,因而刚才那些欢迎语很可能就是在暗示背后灵的经历。” “但是从我们在场外获得的信息来看,背后灵是在玩过山车时被高空甩下致死的,这件事是新闻明确报道过的,所以他的死因是高坠死亡而非分尸,这一点不可能有错。” “所以现在有两种情况可以解释这个欢迎词。” 沈欢欢缓声道:“一是这个欢迎词的内容并非实质,而是意象化的,头颅肋骨以及地毯和下水道,这些词汇有另外的指向,或者只是代表一种自毁情绪,不是指尸块与藏尸地点;二是背后灵并非那个高坠死亡的小男孩。” “虽然童愿游乐园明面上死掉的只有那个小男孩,但谁都不知道这里曾经是不是个抛尸地点,而被分尸掩埋的那个人对自己的童年有很深的执念。” 目前来看,这两种情况都有可能。 现在几人入场刚刚一小时,没必要太纠结背后灵是谁,能找到线索就找,不能找到也不用着急,毕竟时间非常充裕。 大家沟通过后,往酒店的方向走去。 如今游戏区的设备全部关闭,所有大大小小的设施都被白布盖了起来,路过大砍刀项目时,晚风轻轻吹过,白布被吹起,露出小孩子的脸。 每个座位上都坐着那个叫茹茹的小女孩,注意到众人的视线,她们的眼珠迅速向右滚动,很快黑色的瞳仁被她们翻到后边,如雾般的眼白占据满眼眶。 赵柯普吞了口唾沫,迅速转移注意力,飘忽间他的视线落在沈笑笑的脚上。 “诶,你鞋带开了。”他叫沈笑笑。 沈笑笑看了眼鞋子,她右脚的鞋带此时大剌剌地拖在地上,为了防止绊脚,她连忙弯下腰:“谢谢啊。” 鞋带在沈笑笑手里被系成了漂亮的蝴蝶结,就在她准备起身的时候,她的后背忽然一沉。 像是什么重物压在了上面。 这下沈笑笑完全直不起腰了,她被迫保持着弯腰系鞋带的动作,表情有些茫然。 片刻,她眨了眨眼:“是姐姐吗?” “干嘛不让我起来呀,是发生了什么吗?” 周遭一片寂静,吵闹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沈笑笑正要再问,她余光忽然瞥到了一只粉色的童鞋,小而老旧的童鞋,脚后跟在半空中一晃一晃的。 沈笑笑的后背顿时一麻。 她缓缓低下头,手又放回鞋带上,假装若无其事地从两腿间往后看去。 此时两只穿着童鞋的小腿正在她视线内晃荡,晃动频率稍大,以沈笑笑现在的动作,那双脚几乎要踢到她的鼻尖。 情况很明晰。 有个鬼在她弯腰系鞋带时,坐在了她的背上。 沈笑笑的耳边轰鸣一瞬,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开始把手往口袋的方向伸。 大概是知道被发现了,那个女童突然发出清脆的笑声。 她把小手压在沈笑笑的后背上,手指无意识地弹动了几下,像是在弹钢琴。 趁这个时间,沈笑笑迅速把手伸进口袋,果断从里面掏出一张黄符向外拍去。 不过短短几秒,她后背上的压力就骤然消失,沈笑笑连忙站起身。 伴随着她起身的动作,刚才消失的声音尽数回归,嘈杂的音乐与喧闹的人声开始在她耳朵里回荡。 沈笑笑晃了晃头。 面前是沈欢欢担忧的脸庞。 “笑笑?你刚刚怎么了,好些了吗?”沈欢欢焦急道。 刚才沈笑笑在系鞋带时突然眼睛一闭晕了过去,众人试了几种方法都没把她叫醒。 “没事儿,忽然被小鬼迷住了。” 沈笑笑说了说自己刚才遇到的,然后指向不远处被白布盖住的茹茹,此时茹茹的粉鞋安静地垂在半空,一动也不动。 “就是她在吓我,不过我没感受到什么不舒服的感觉,所以她应该没恶意。” 说罢,沈笑笑摸了摸身上的鸡皮疙瘩:“不过还是很气人,怎么都爱吓我!” 这件事完全就是个插曲,沈笑笑缓了半分钟就把它抛之脑后,招呼着大家去酒店。 小姜厌和小虞人晚对视一眼。 鬼鬼祟祟地落在最后。 与众人拉开距离后,两人突然一起弯下腰,动作格外同步,连脸上期待的表情都很同步。 注意到两人动作的姜厌:“……..” 两个朋友一路走一路弯腰,但很显然,两人并没有触发被茹茹坐后背的随机成就,最后只能不甘心地跟上大部队。 小姜厌:“哼。” 姜厌对她招了招手,小姜厌又哼了两声,但还是走上前:“你叫我干什么?” “少哼几声,腮帮会鼓。” 姜厌解释道,“容易被我掐。” 说完她就掐了把女孩的小圆脸。 小姜厌一本正经:“你可真无聊。” 【我也想这么无聊(盯)】 【想无聊+1+1+1+1】 【不知道小厌厌喜欢什么颜色的麻袋qaq】 【肉肉脸真的好可爱,谁能想到厌姐小时候是肉肉脸(震声)(怒吼)(阴暗地爬行)】 见到好朋友被掐了,小虞人晚赶紧跑过来。 她把自己的脸蛋凑到小姜厌面前:“不要生气,你无聊的时候也可以掐我!” 小姜厌打量了会儿,沉吟地抬起手。 小虞人晚眼睛亮亮。 小姜厌毫不心慈手软地捏了一下,又很快捏了第两下。 小虞人晚呲牙咧嘴。 片刻,小姜厌松开手,小虞人晚捧着脸跑向虞人晚,又跑向粉衣桃桃和黑衣桃桃:“看到了吗!” “备受宠爱的痕迹。” 虞人晚:“………” 粉衣桃桃:“……..” 黑衣桃桃嘴巴一瘪,又转身开始找穆望。 【有句话当讲不讲…】 【她超爱。】 * 游乐园内的时间与正常流速不一样,此时本该是下午四点半,进入酒店大厅后,墙壁的挂钟上却指向了傍晚八点。 大厅的工作人员主动解释道:“本游乐园采用先进计时工具,只要同日进园的人全部通关某个区域,夜晚就会迅速降临,夜晚到来后将不再开放园内设施。” 这话很好理解。 ——所有人每天只能通过一个区域,明天即使几人在上午就通关“鬼屋”区域,夜晚也会立刻到来。 但假如一直不通关,夜晚就永远不会到来。 姜厌回忆起在大砍刀游戏遇到的中年女人,当时她满眼都是红血丝,精神极度疲惫,姜厌可以看到女人睡觉的欲望,不过她还以为这是因为女人突然丧夫,思虑太多,虽然困却难以入睡。 但从现在来看,这个女人是因为迟迟未通关游戏区,所以自进场后就没等到黑夜。 黑夜没到来,酒店自然不会出现,她就无法入住,虽然游乐园没有明确说明,但园内长椅大概率不支持游客睡觉,所以女人在太阳下经过了两天暴晒,一直没有睡觉。 思及此,姜厌问道:“我们是这个酒店的第几批客人?” 工作人员笑道:“第一批。” “因为是第一批客人,所以各位贵宾可以免费入住,大家的房间在三层,门口有各自的标识,大家自行按照标识入住。” “请各位跟我去前台办理入住手续吧。” 众人听后当即跟上前,沈欢欢落后几步,在后面与姜厌说起话。 她低声道:“既然我们是第一批…” 姜厌接道:“进入这个场的普通人已经全军覆没。” 沈欢欢点头:“虽然你一直在说简单,但大砍刀游戏真的很难想,小孩子不用说,那几名大学生如果没接触过这些,和小孩子也没什么区别,中年夫妻又相继死亡,明面上进入这个场的八个人已经全部死了,我们只用专注于通关了。” 【就是啊,只有厌姐一直在说简单!什么既然背后灵希望大家一小时通关三个项目,那这三个项目肯定都很简单,逼逼赖赖x】 【虽然我是通灵师,但我的确想不出让砍刀砍出生命线(痛苦闭眼)】 【而且这个场是强制通关制,不是上一期养牛课那样,潜移默化慢慢污染,上一期如果人人遵守规则,那每个人都能活两三天。】 【是的,这个场一旦想错通关方式,就会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死亡。】 入住手续很简单,大家领了第二天的早餐票,就上了电梯。 穆望默默掏出一把手指头,交给姜厌。 “我还以为要交房费,所以给姐姐抱…捡了很多。”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78节 因为穆望是临时进来的,并没有带直播摄像头,所以他格外自由,中途不断变成小桃花,在游戏区的各个角落到处捡手指头,然后抱着手指头乱飞。 虞人晚听闻赶紧低头,认真数起姜厌捧着的一摞手指头。 “十六,十七…” 越数她脸上的危机感越重,最后她挎着脸收回视线,所有危机感凝聚成了一句话—— “哎呦呦,还叫姐姐呢。” 电梯内的氛围一静,片刻,沈欢欢发出扑哧一声笑。 虞人晚后知后觉地满脸通红,姜厌好笑地收起所有手指头。 沈笑笑探头探脑:“晚晚,这么阴阳怪气可不符合你的人设。” 虞人晚的脸红程度又上升了一个层次。 她结巴起来:“我我我不是,我没有…” 沈笑笑嘻笑地打了个响指:“这个味儿对了。” “叮——” 三楼到了,虞人晚第一个小跑出去,众人相继走出楼梯,三楼的房间很多,但大家的房间基本是挨着的。 房间是双人间,每个房间内有两张大床,足够大人和小孩睡,姜厌看了眼门外的名牌,这次她是和沈笑笑住一间房。 大家约好了晚上的对线索时间,然后各回各的房间找线索。 进屋后,姜厌先是从背包里翻出了些零食递给小姜厌,而后去了卫生间,这时沈笑笑也把轮椅上的小笑笑推进了房间。 小姜厌正在床边乖乖啃饼干,沈笑笑见到后倒抽一口凉气,忍了又忍还是上手掐了把。 小圆脸:? 沈笑笑赶忙拉开自己的行李箱,热情地把小姜厌拉到行李箱旁边。 “都给你都给你!” 这时小笑笑艰难地站起身,独自把轮椅折叠好,喘着气坐在了床上,沈笑笑瞥了她一眼,无情地收回视线,继续往小姜厌怀里塞吃的。 小姜厌也没不好意思,给多少接多少,中途还跑到姜厌的背包前面,把怀里满满当当的零食塞进去,又跑回沈笑笑面前接新的。 直到行李箱被掏空了大半,小笑笑终于出了声: “不许送了,我也要吃。” 沈笑笑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大半:“你说话怎么这么讨人厌啊。” “想吃就自己过来拿,这里可没保姆。” 小笑笑瞪了她几眼,撑着床站起身,晃悠悠地就要往外走:“那我让沈欢欢帮我拿。” 沈笑笑当即拽着她的后衣领,把她又摁回到床上。 两人对视了很久,小笑笑的眼神无波无澜,沈笑笑的眼神却颇有些恶狠狠的意思,许久,沈笑笑弯腰拿起一袋豆沙馅面包递给小笑笑:“不要整什么幺蛾子,我比你还要熟悉你自己。” 说着她走向小笑笑的轮椅,然后双手举起轮椅晃了晃。 不过几秒,一只脏兮兮的兔子就掉了出来。 是那只小笑笑用来扔沈笑笑,又被沈笑笑扔进垃圾桶的玩偶兔子。 小笑笑的脸色一变,沈笑笑晃了晃手里的兔子:“我就知道你会去垃圾桶里捡回来,别以为藏了一路我就不知道。” “这是姐姐送给我的六岁生日礼物,你再假装不喜欢它我就把你扔出去。” 小笑笑不说话了。 她恢复精疲力尽的模样,用手肘撑着身体缓缓放平,慢慢躺在了床上。 她问沈笑笑:“你现在为什么这么健康?” 沈笑笑回得很快:“因为姐姐。” 【双胞胎好有故事的感觉…】 【对,感觉沈笑笑很讨厌小时候的自己。】 【该说不说,她小时候的性格真的有点讨人厌(狗头护体】 【沈笑笑的性格反差比虞人晚还要大,真是,沈笑笑现在有多活泼,她小时候就有多半死不活x】 【说实话,像双胞胎家里这么有钱却来当通灵师卖命的,超管局里情况极少,她们肯定经历过什么。】 姜厌从卫生间出来时,看到的就是相顾无言的两人。 小姜厌在旁嚼着瓜子,眼神时不时瞟过两人,姜厌没管她,她掀开被子准备找线索,但目光扫过小姜厌时,她的动作忽然顿住了。 片刻,她缓缓道:“这东西有壳,要吐出去——你没觉得这么吃不好吃吗?” 小姜厌面色不变:“我喜欢。” 姜厌演示了遍怎么嗑瓜子,然后继续起刚才的动作,她把被子完全掀开了,又抬起床垫看了看下面。 床垫下干干净净。 姜厌去阳台拿了个扫帚,弯下腰开始翻床底,床底是空心的,有二十厘米高,看起来是能藏东西的地方。 沈笑笑也过来帮忙,几分钟后,两人从床底扫出来个棕色的机械摆件,内部结构像是时钟,还有齿轮和发条。 沈笑笑认识这个东西:“是节拍器。” 她摁了一个开关,节拍器上的摆杆就开始摆动,每摆动一次就发出“滴答”一声响。 “这玩意是给人培养速度概念的!演奏器乐时它能让演奏更平稳,节奏更均匀,”沈笑笑解释道,“它一般是给学钢琴的人用的,不过也能用于其他器乐的训练。” 姜厌沉吟地点点头,两人又开始翻起其他地方。 十几分钟后,沈笑笑在衣柜的夹层找出来两张钢琴谱。 钢琴谱上布满花花绿绿的笔迹,全是标注,钢琴谱的右上角被小朋友用铅笔写上了名字。 「孟锦茹」 钢琴谱上茹茹小朋友的字迹满是稚嫩,却分外认真。 「今天去参加钢琴比赛,爸爸妈妈很高兴,他们刚卖完鱼就来看我比赛了,其他大人好像不想和他们坐在一起,爸爸在现场发了好大的火,声音好大,他被赶出去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不仅仅是因为爸爸,还因为我穿的很不漂亮,但杨老师说心灵才是最珍贵的东西。」 「杨老师是对的,我拿到了儿童组第三名。」 她一笔一画写道: 「只要我的心可以跟随音符舞蹈,我就是场上最漂亮的人。」 第105章 出场条件 沈笑笑看到钢琴谱后的话, 迅速分析起小女孩的家境。 “钢琴课很贵的,孟锦茹能接受系统训练并在儿童组比赛里拿到第三名,每个月最起码得交上万元的培训费。” “这还是最最基本的花销, ”沈笑笑说, “我们家在江城投资了几个钢琴工作室,我前不久还瞅了瞅他们的课程收费,目前两百以内一小时的课已经很少见了,基本是三五百, 教授级别的两三千一小时都是常态。” “总之学钢琴就和买名牌包一样, 属于奢侈品项目, 除去特别有天赋的,一般人想学好就必须猛砸钱, ”说罢沈笑笑认真点了下头, 像是在认可自己的判断,“所以孟锦茹的家境应该非常不错!” 姜厌接过钢琴谱, 认真浏览了遍茹茹的话,然后指了一处地方。 “不一定。” “孟锦茹家里是卖鱼的,观看比赛时其他家长不愿意和她的父母坐在一起,这说明两人是匆忙从海鲜市场赶来的,身上有很浓的鱼腥味,”姜厌缓缓道, “他们没有为了更体面地观看女儿表演就提前回家洗澡换件衣服,或者找个清洗的地方换上备用的衣服,这代表他们不想因此损失卖鱼的钱。” 沈笑笑想了想,问道:“说不定他们的父母那天有个大单子呢?很贵的那种, 所以无法提前走,而且卖鱼不一定就是在海鲜市场干活呀, 他们也可能是开海鲜加工厂的,那天他们需要去监工,所以沾上了一身海腥味!” 听到这句话,姜厌又指向字迹上的其他地方。 “孟锦茹说她比赛时穿得很不漂亮。” “如果只是单纯因为个人审美差异,她的钢琴老师不会不去反驳她,反而用所谓的心灵美来宽慰她,”姜厌说,“在那种语境下,心灵美的对应面就是外形美,很显然孟锦茹当时并不具备外形美,她的衣服和其他人相比实在太普通。” “当然最重要的佐证是今天孟锦茹的打扮,她的衣服洗得很旧,因为后背出汗多,她白色上衣的背后已经泛黄。” 沈笑笑忽然想起刚才的经历了。 孟锦茹坐在她后背上时,她分外清晰地看到了小女孩的粉色童鞋,是款式很老旧的一双鞋子。 于是她小鸡啄米地点起头:“果然,我还是要少分析,怪浪费时间的——也不知道孟锦茹家里是怎么交上高昂的补习费用的,好好奇啊。” 这时小笑笑嘁了声。 她仰面躺在床上,头顶是个落地灯,灯泡外有圈漂亮的黑色灯罩,她抬抬眼皮,瞅向灯罩的内壁:“这里贴了东西。” 姜厌走了过去,她弯腰撕下了灯罩里贴着的东西。 是几张便利贴,从幼稚的字体上看,就是孟锦茹写的。 「3.11」 「妈妈今天在街上遇到她初中时的好朋友了,妈妈说徐阿姨和她之前是同桌,学习特别好,后来徐阿姨出国了,两人已经好多年没联系了。」 「徐阿姨请我们一家去大饭店吃饭,饭店好高好亮,我还没来过这么漂亮的饭店,徐阿姨问我想吃什么,我说我想吃番茄炒蛋,妈妈说我丢人,爸爸也说我没见过世面。」 「但是徐阿姨没有说我,她给我点了番茄炒蛋,徐阿姨开了一家公司,总是不回家,她问我要不要去她家里玩,她说她有个和我一般大的女儿,我们可以一起玩。」 「3.14」 「今天我去徐阿姨家里了,徐阿姨的家有三层,还有一个好大的花园,徐阿姨的女儿和徐阿姨一样穿着白色裙子,好温柔好漂亮,我们看了动画片后,她问徐阿姨可不可以让我留下睡觉。」 「徐阿姨打电话问了妈妈,妈妈很高兴地同意了。」 「妈妈让我多去徐阿姨家里,学学富贵人家都是什么样子,我懂妈妈的意思,妈妈也想让我成为温柔的人。」 之后的内容姜厌不看也能猜出来了。 徐阿姨的女儿在杨老师那里学钢琴,孟锦茹在期间表现出了好奇心,于是徐阿姨代孟锦茹交了学费,定期让她过来和她的女儿一起上课。 事实也的确如此。 从便利贴的内容上看,两个女孩相处得非常好,徐阿姨的女儿要比孟锦茹大两岁,两个女孩经常一起上课吃饭睡觉,因为女孩的挽留,孟锦茹经常好几天不回家,对此孟母孟父也不会催促,放任孟锦茹住在徐阿姨的家里。 孟锦茹没有辜负高昂的辅导费。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79节 她在钢琴学习上表现出极强的天赋,在音感和节奏的把握上甚至比一些学了好几年的人都要厉害,杨老师把这件事传达给徐阿姨,徐阿姨高兴地请杨老师和孟父孟母吃饭,她希望杨老师尽心尽力地教导孟锦茹,并表示只要孟锦茹好好学习,她会负担所有费用。 孟锦茹成了徐阿姨的干女儿。 孟锦茹在便利贴上说这是她最开心的一天,她发誓要努力学习,以后也像杨老师一样成为钢琴老师,然后赚钱给爸爸妈妈买带花园的大房子。 但这件事的后期发展超乎她的预期。 聚餐后的一个周,她被母亲叫回了家。 家里爆发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冲突。 孟锦茹被母亲推在墙角罚站,母亲说了很多话,比如她以前经常给徐阿姨带早餐,比如她曾经帮徐阿姨在体育考试里跳远,徐阿姨有今天的成就也有她的一份功劳,母亲勒令她不要有钱就是娘,她有学钢琴的天赋全靠遗传,和徐阿姨一丁点关系都没有。 孟锦茹在便利贴上写道: 「妈妈的眼神好吓人。」 「我的胳膊被掐得好疼,爸爸说妈妈眼光浅,但妈妈说我是个会忘本的蠢孩子,成了太子伴读还美滋滋的,每天像个丫鬟。」 「妈妈好像不喜欢徐阿姨。」 之后孟锦茹到徐阿姨家的次数越来越少,除了去上课外,她很少再留宿,徐家姐姐拉着她的手问了好几次,可是孟锦茹每次都摇头拒绝了。 她年纪很小,没有什么判断力,母亲的话就是金科玉律。 看到这儿,沈笑笑发自内心地吐槽了句:“什么丫鬟啊,徐阿姨明显很有钱,她要是想给自己女儿找个玩伴有的是途径,她其实就是找了个理由资助孟锦茹,啊啊啊,最讨厌这种恶意解读了!” 姜厌没有说话,她自顾自地往后翻。 便利贴不多,很快她就翻到了儿童比赛的内容。 「5.11」 「徐阿姨知道我要参加比赛,专门带我买了一件好漂亮的礼服,可是妈妈把它没收了,我只能穿以前的旧裙子。」 「妈妈变化好大好大,她不是希望我成为徐阿姨那样温柔的人吗?」 「5.18」 「妈妈带了很多钱出门,她说我马上就能过上好日子了,不用再给人当丫鬟。」 「5.22」 「家里来了个叔叔,他穿着长长的黄色袍子,我觉得他很热,他拉着我的手心看了好久。」 「5.24」 「今天叔叔又来了。」 「5.25」 「今天在书上看到一句话,嫉妒是墨水,如果不制止渗透,就会越来越大,直到污染整张纸。」 「不太明白,摘抄一下~」 「5.28」 「叔叔第三次来我们家,他不知道从哪里拿到了小语姐的照片,照片里小语姐的手心白白嫩嫩的,我想起她拉着我手的感觉了,我好想她呀。」 小语姐就是徐阿姨的女儿。 姜厌飞速扫过,往后看下面的内容。 「6.1」 「今天是儿童节,叔叔照着小语姐的照片用刀在我手上刻了三道线,血怎么都止不住,我好疼啊,可是妈妈不让我躲。」 「妈妈说我是她在寺庙里求来的宝贝,她不希望我过苦日子,以后我就有小语姐的命格了,她跟着我发财。」 「6.6」 「听说小语姐被摩托车撞了,妈妈不让我去看。」 「我手上的伤很疼,我没办法握紧手心了,我再也弹不了钢琴了。」 「6.7」 「我偷偷跑去了医院,小语姐抱着我哭了很久。」 「小语姐看到我手心上的伤了,她哭得更大声了,她说她一定会让徐阿姨找人治好我的手,可她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 「她忘记自己也很疼了。」 「6.8」 「妈妈骂了我一顿,她说只要我让她发财,多贵的钢琴她都能给我买来。」 「可我弹不了钢琴了呀,妈妈。」 「6.11」 「小语姐昏迷了。」 「6.12」 「我决定把自己的掌纹改回去,不就是用刀划来划去吗?」 「希望妈妈不要再骂我。」 便利贴的内容到此结束。 最后一页,一个陌生的字体给这个故事做了总结。 「孟锦茹死于失血过多,在她死亡前的最后一分钟,她被收编进童愿游乐园。」 「游戏区—茹茹砍刀游戏。」 「通关方式——让砍刀刻画出自己的命线,更改自己的命运。」 孟锦茹的故事线自此完整,姜厌收起便利贴。 沈笑笑有些懵,她迟疑道:“那个算命先生不是个骗子吗…为什么小语姐会被车撞?她的命格真被夺走了?” 姜厌:“不,他就是个骗子。” 沈笑笑恍然:“所以这个车…” 姜厌点了下头。 她拿着便利贴往外走,如今不仅明晰了孟锦茹的经历,更重要的是,这个能量场的收编规则被确定了。 ——它除了收编下午三点整出现在废弃游乐场的人以外,还会收编周边城镇童年经历悲惨的濒死小孩。 这个挑人方式倒是有些意思。 而且这个能量场的背后灵… 似乎不仅具备追溯记忆的能力,好像还拥有一丝理智。 姜厌沉吟着捏了捏食指关节。 先前说半小时后众人到303房间共享线索,如今时间已到,姜厌一边往那边走一边重新翻阅便利贴。 在翻到中间时,三行之前没有出现的红色小字缓缓浮现在她眼前。 【本园通关时间为三天。】 【请各位游客在进入第六个项目前,猜出该项目所对应的动画名称。】 【本游戏场共有三次作答机会,请各位大朋友小朋友快乐游戏,积极答题!!】 姜厌本来还在惊异背后灵竟然在这个时间段给出通关要求,但看清要求后,她的视线猛地一凝。 直播间的评论区也凝固了好几秒,最后快速滚动起来。 【不是,我没看错吧??什么鬼??】 【第五第六个项目都在动画区,模式是进入小房子,先在小房子里过关,再猜出对应的动画片名称,但是现在,这??】 【也就是说,姜厌他们需要在进入小房子前,就猜出小房子里会演绎什么动画片…】 【所以背后灵是看厌姐他们通关太快,特意加大了难度吗???】 【……..】 【杀了我吧:)】 第106章 绝佳墓地 看完通关条件, 姜厌沉吟起来。 如今还剩下三个游戏项目,鬼屋只能大人进入,动画区只能小孩进入, 这件事本身就已经很棘手, 但现在背后灵又加大了难度,明确规定第六个项目谁都不可进入,众人需要在其开始前就猜出它会演绎的动画故事。 完全可以预见的,第六个项目所代表的动画故事就是背后灵的故事线。 能量场不会设定必死项, 所以第六个项目的通关线索就在前五个项目和酒店里。 303并不远, 姜厌很快便来到门外。 赵柯普憨厚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他正和穆望聊关于孩子的话题:“哎呀,小朋友嘛, 正常!” “俺小时候特胆小, 忍了一天刚才终于能哭了,简直哭出了超声波, 俺都不敢靠近…不过没想到黑衣小朋友也挺能哭,俩孩子哭得此起彼伏的,俺偷偷录了好几分钟,回去加个好友啊,把音频分享给你啊!” 话音落了好几秒,穆望才接过话头:“嗯。” 赵柯普走路慢, 他晃晃悠悠地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准备先给穆望放一段。 穆望阻止不能,他这边刚伸出手,那边一道声嘶力竭的稚嫩哭喊声就像个利刃似的划破酒店走廊。 穆望:“…….” 赵柯普傻笑了两声:“这是俺哭的, 马上就到你哭的地方了,你哭的好听。” “……..” 穆望努力纠正:“不是我哭的。” 赵柯普宽慰他:“差不多差不多。” 穆望一言不发, 但脚下的步子明显变大了,赵柯普纳闷地喊了两声,但穆望步伐坚定,只给对方留了个漆黑的后脑勺。 姜厌笑了笑,叩响了房门。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80节 沈欢欢很快就打开门,这时穆望也来到门口,半分钟后,赵柯普呼哧着来到房间。 303是这层楼的储物间,里面堆了些杂物和拖把扫帚,从门上张贴的值班记录来看,这地方只有晚上十二点才会来人。 几人一进门沈欢欢就主动道:“确定过了,303是这层楼唯一一个可以打开的门,没有上锁,其他房间都需要房卡。” 姜厌应了声,随手翻起这里的东西,虞人晚也开了体质等待被砸。 但众人等了两分钟都无事发生。 虞人晚肯定道:“这地方没有线索。” 赵柯普不信邪地翻了几分钟,的确没翻到什么东西,最后擦着汗停下了动作。 他问几人:“你们看到那几行红字了吗?” 姜厌点头。 沈欢欢轻声道:“通关条件很超乎预料…” 赵柯普认同道:“对对,竟然让咱们盲猜第六个游戏是什么!” “而且咱们好像就剩下一个项目需要亲自过关了啊,把动画区交给小朋友也太没底了。” 姜厌淡声道:“先对线索吧。” 穆望闻言拿出他房间里的线索:“这是我们房间里的东西,蒋岁岁的具体信息。” 沈欢欢也立刻拿了出来:“我们房间的是洛安。” 姜厌接过穆望的东西,随手把便利贴递给沈欢欢:“孟锦茹的。” 三人换着看起线索,虞人晚凑到姜厌身边,赵柯普也往穆望身边凑,穆望身体僵硬地挪了挪,最后把纸条递给了赵柯普:“你先看。” 姜厌没管几人,自顾自看起手头关于蒋岁岁的故事线。 鸭鸭5d影院里的内容已经被小姜厌转述过,但关于蒋岁岁的死因部分却完全没有涉及,穆望拿到的线索补上了这方面的空白。 蒋岁岁出生在一个并不幸福的家庭。 她的母亲在婚后五年没有怀孕,虽然村子里的人明面上不说,但背后没少说她的闲话,蒋岁岁的父亲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多次被亲戚撺掇着离婚,本来离婚事宜已经在准备了,但蒋岁岁的母亲这时突然怀孕了。 蒋父给妻子跪着道歉,哭着扇自己的巴掌,于是蒋母选择了原谅,婚没有离成,蒋岁岁被生了下来。 但因为蒋岁岁是女儿,生下她后,她母亲的生存环境并没有变好。 蒋母被丈夫亲戚要求尽快生二胎三胎,然而她生产时大出血,不再适合怀孕,在深思熟虑下,她把所有精力都用在教育蒋岁岁上,她希望靠女儿来扬眉吐气,期间蒋父完全忘记自己还有个女儿,天天在外打麻将,好几天才回趟家。 蒋岁岁五岁时,村子里的生存环境忽然变好了些许。 那年村里第一个考出去的大学生回来了,她穿衣时尚,染着红发,开着高档小轿车,还在村里给父母盖了房子,从这天起村里上学的女娃数量忽然多起来了,蒋岁岁是里面学习最好的。 即使她只是学前班里成绩最好的,蒋母也天天跟村民炫耀她,说岁岁会是村里的第二个大学生,蒋父听了这话,偷偷去看了女大学生的小轿车,还摸了人家新盖的砖瓦房,最后做了场美梦,回家的次数频了不少。 虽然次次都是教育岁岁以后要报答父母,但岁岁也因为突如其来的父爱受宠若惊。 乖得不像话。 但蒋父也就心血来潮了那么一个月,村里的人都是心血来潮,很快学校里的女娃就全退学了,只留下蒋岁岁一个。 蒋父也想让蒋岁岁退学,蒋母让蒋岁岁下跪发誓,发誓以后一定能考上名牌大学孝敬父母,最后蒋父拉着脸答应了。 因着蒋父同意蒋岁岁上学这件事,他成了远近闻名溺爱女儿的典范。 因为蒋母把所有期望都压在蒋岁岁身上,所以她对女儿的要求格外严格,所有小测必须是第一,写字要是班里最漂亮的,坐姿要是最端正的,不可以顶嘴,不可以挑食,要恭恭敬敬,要孝敬母亲。 这种状态持续了很久。 五岁时,岁岁许愿要一只小狗,蒋母觉得这个愿望并不出格,于是答应了。 岁岁因为这只狗是母亲赠予的而倍感珍惜。 六岁那年,家里突发火灾,院子里的稻草被烧着了,小狗救了岁岁,却被赶来的村民遗忘在火海里。 蒋岁岁的成绩直线下滑,为了让女儿恢复以前的成绩,蒋母买了只小鸭子让她转移注意力,岁岁也的确走了出来,在幼儿园小测里拿到了第一名的好成绩。 但她太粘着小鸭子了,每天回家都是先找小鸭子。 蒋母觉得她的女儿正在远离她,于是多次提出要把鸭子送人,岁岁每次都很认真地表达拒绝,蒋母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质疑。 为了彰显她的权力,她特意选择在岁岁生日这天,当着亲戚的面,炖了那只鸭子。 蒋母行为的底层心理很好揣测,无非就是“你看,哪怕在你生日这天,在你一年中最快乐的一天,你也要听从我的命令,你想让你笑你就不能哭,我可以左右你的任何想法。” 于是蒋母一边给岁岁夹鸭肉,一边问她“好不好吃”。 岁岁不断重复着“好吃”。 生日聚餐结束,岁岁冲进房间大哭,她大声责问母亲为什么要吃掉她的小鸭子,当时亲戚还没有散尽,蒋父蒋母丢了脸,岁岁以前是极度乖巧的一个标杆,其他家小孩子的一个标杆。 为了让岁岁恢复成标杆,蒋母开始不断重复炖鸭子的举动。 岁岁每天都要吃掉一碗鸭子肉才可以。 这种模式持续了半年,有次岁岁终于彻底崩溃,她掀翻了锅,滚烫的热水喷溅到蒋母身上。 于是模式改变。 蒋母开始买活鸭子,监督岁岁杀掉鸭子,然后洗鸭血,拔净毛,去掉内脏,亲自放进锅里煮着吃。 自那后,岁岁变得更乖了。 她杀鸭子的手法越来越熟练,八岁生日那天,岁岁一大早就炖了三锅鸭子肉。 迎着母亲欣慰而满意的目光,当着所有宾客的面,岁岁开始一碗碗地往自己嘴里倒鸭肉。 鸭骨头被她嚼碎咽进肚子里,她一边努力吞咽一边在桌子上呕吐,吵闹的人开始寂静。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等蒋母冲上前的时候,岁岁已经吐过两轮了,她推开蒋母,继续往自己嘴里灌鸭肉,半熟不熟的鸭肉缠连着血丝被她放进嘴里,数不清的碎骨被她吞下,她的身体开始痉挛,五官不断抽搐,最后又吐了几轮后,她开始往外吐血。 胃出血。 岁岁被送去了医院。 两天后的凌晨,在父母还在睡梦中时,她在医院的厕所隔间里用一根丝带缠住了自己的脖子。 她死的时候面色青紫,耳朵和鼻子都在往外流血,坐在地上像个僵硬的娃娃。 纸张最后写道: 「蒋岁岁死于窒息,在她死亡前的最后一分钟,她被收编进童愿游乐园。」 「游戏区—鸭鸭5d影院。」 「通关方式——岁岁真是个乖孩子啊,请回答乖巧的岁岁在生日那天吃掉了什么。」 直播间看完岁岁的经历很是唏嘘。 【影院里的内容似乎美化了岁岁的爸爸妈妈。】 【这女孩有些偏执了啊,干嘛要折磨自己…】 【打住打住,偏执的到底是谁??家长的性格会影响孩子,蒋母才是这个故事里最偏执的人。】 【其实岁岁不一定知道什么是死亡,也不清楚死亡到底意味着什么,但这是她报复母亲的唯一办法了。】 【蒋母的痛苦根源在于她的婚姻,她的丈夫,她所处的环境,岁岁的母亲其实也挺可怜的。】 【最最可怜的还是岁岁。】 … 【不对,等等等等,这个死法是不是有些问题?】 【对对!我记得岁岁的父母报了警,说自己的女儿失踪在废弃游乐园附近了,这怎么就死在医院里了?】 【咱就是说,有没有种可能,岁岁的死亡痕迹被背后灵抹掉了?在她濒死的那刻,她的身体连同她的记忆一同进入了童愿游乐园。】 【我也是这么想的,当时那个档案上明确有写,岁岁父母报警时说他们的女儿给他们留了纸条,说自己要去童愿游乐园,所以他们觉得自己的女儿是在去游乐园的路上失踪的,如今看来,这张纸条竟然是背后灵留的。】 直播间的讨论众人也想到了。 姜厌直言:“这个能量场的背后灵能力很强,不仅可以追溯记忆,具备强目的性挑选周边地区的濒死儿童,还能干涉现实世界,伪造信息。” 沈欢欢点头:“所以背后灵大概率是个顶级通灵师,否则不会在形成能量场的短暂时间内具备干扰现实的能力。” 姜厌沉吟了几秒。 忽然道:“也可能是妖。” 众人一愣,几个呼吸后,沈欢欢肯定了这个说法:“对,具有追溯能力的不仅有通灵师,还有妖。” 赵柯普用手绢擦了擦脸上的虚汗。 “愁死俺了。” “背后灵可别是妖怪,我这辈子还没见过妖怪呢!” 姜厌瞥了他一眼,穆望垂下眼睫,虞人晚轻咳一声,默默看向窗外景色。 该说不说,这个房间里的妖可比人多。 * 之后便是洛安的故事线。 洛安就是那个在旋转木马上给姜厌飞吻的小男孩,所以姜厌对他的印象还算深刻。 他需要补充的信息很少。 安安的父亲沉迷赌博,因为债主经常上门讨债,他卖掉了自己的妻子,妻子长期被丈夫家暴,很希望摆脱现状,这时买家出现,他哄骗了安安的母亲,女人以为对方是来救自己的,还想带上安安一起走,但是安安为了妈妈的安全拒绝了这个提议。 后来安安也被父亲卖了,中途安安跳下了大卡车,父亲与买家一起追他,安安太小了,跑起来身体不协调,在山腰处被石头绊倒,滚下了山坡。 在山坡底下,他远远看到了童愿游乐园。 线索条上最后写道: 「洛安死于脑部重伤,在他死亡前的最后一分钟,他被收编进童愿游乐园。」 「游戏区—安安旋转木马。」 「通关方式——安安这辈子都想回到母亲的怀抱,请让他回去吧。」 这时,虞人晚把一封档案递给姜厌。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81节 “这是在房间天花板的通风口里找到的。” 姜厌打开了档案。 档案里是一份医院的诊断书。 来自安安的母亲。 诊断书上说安安的母亲患有不孕症。 虞人晚说:“安安应该是被买来的。” 赵柯普恍然:“俺就说!像这种落后村子,儿子传宗接代的观念可深厚了,儿子堪比命根子,卖儿子的基本没有。” “原来是买来的,这样就说得过去了。” 又过了几分钟,所有人都把三个小孩的故事线看完了。 沈欢欢放下手里的便利贴,她轻声道:“都过得特别可怜,死得很惨,家庭关系也都很差,除此之外好像没什么共通点…” 她看向姜厌:“姜厌姐有什么猜测吗?” 姜厌摇了摇头。 就如沈欢欢所说的,三个家庭各有各的悲剧,就算硬要找相同点,好像也找不出多少来。 短暂的沟通后,大家决定暂且放下三个小孩的信息,先在酒店里找背后灵的信息。 墙上的闹钟转到了九。 随着“滴答”一声响,姜厌站起身。 储物间的门被她拉开,姜厌走出了房间,谁知刚踏出一步,她就觉得自己的肩膀被轻轻踢了一下。 此时走廊里一片漆黑。 姜厌适应了下光线,缓缓抬起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无数只巨大的玩偶被黑色的线吊在天花板上,其中还有姜厌熟悉的熊猫玩偶,锋利的钢丝线勒破了它的头颅,惨白的棉絮从它的脖颈处涌出,它的身体无比破败,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 “我喜欢这里,”它说道。 “羊水破了,我曾经被剥离,但我如今又回到了妈妈的怀抱。” “好温暖啊,”玩偶们齐声道,“好温暖啊——” 姜厌垂下眸。 她面无表情地穿梭在各种面容诡异的玩偶之间。 在不断的穿梭中,姜厌忽然产生了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这个场就像背后灵为孩子们准备的绝佳墓地。 第107章 燕子 回到房间后, 姜厌把三个小孩的完整故事线告诉给沈笑笑。 沈笑笑当即陷入沉思。 姜厌自顾自拿了些东西吃,但直到她吃完一袋面包,沈笑笑都保持着单手托腮的动作, 面容分外严肃。 小笑笑有点看不下去了。 她直言:“你能想出来东西吗?” 沈笑笑一愣。 大战一触即发, 小姜厌眼含期待地看着两人,但沈笑笑竟然当着她面拍了下手掌。 “也是哈,我怎么做起无用功来了!” 沈笑笑哼着歌跑去房间洗漱,小笑笑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 翻了个身, 让后背对着沈笑笑的方向。 小姜厌无聊地别开脸。 她从姜厌的背包里拿出个本子开始写写画画, 姜厌倾身望过去,发现她在写三个小孩的故事线, 因为不会用圆珠笔, 字体被她写得如同鬼画符,丑不堪言。 姜厌收回视线, 她准备去走廊仔细看看那些被吊着的玩偶,于是叮嘱了几句就走出房间。 谁知才走了没几步,她就踹到一团软乎乎的东西。 姜厌往黑暗中看去,一个蜷缩的身影映入她的眼帘。 是小欢欢。 小女孩抱着腿坐在长廊的地毯上,大概是受了惊,她把自己的头紧紧埋在膝盖里, 白色的长发垂在身体两侧,如果仔细看,可以发现她的肩膀在小幅度地颤抖。 姜厌皱起眉:“你怎么在这里?” 听到声音,小欢欢惊惧地抖了一下。 她慢慢抬起脸, 脸上都是乱七八糟的泪痕,她透过满是云雾的眼睛看着姜厌, 像在判断面前的人是真是假。 姜厌大致猜出是怎么回事了。 她蹲下身子:“你碰到鬼了?” 片刻后,小欢欢迟疑地点了下头。 她小声道:“姨姨,刚才有小熊玩偶要抱走我,我拒绝它不听,我喊了好多遍,也没有人出来帮我。” 姜厌解释道:“你被鬼怪干扰了。” “你以为你在大声求救,其实别人根本听不到你的声音。” 听到这话,小欢欢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大口气。 她搓了搓自己白皙的小脸。 姜厌问小女孩:“说吧,大半夜的为什么跑出来?” “我是来给妹妹送牛奶的。” 小欢欢摸摸自己的口袋,从里面掏出一袋纯牛奶:“我已经温好啦,妹妹身体不好,睡前必须要喝温牛奶。” 姜厌问:“怎么不让沈欢欢送?” 小欢欢认真道:“这么简单的事情我自己来就好,我已经很大了,很自立。” 姜厌点了点头,把自己的房间打开了,她让小欢欢进去送牛奶,又目送小女孩回到自己房间。 用房卡打开门后,小欢欢感激地跟姜厌挥手:“谢谢姨姨,姨姨晚安。” “嗯,晚安。” 姜厌摆了摆手。 送走小女孩后,姜厌拿出手电筒,开始一个个地照头顶的巨型玩偶。 这会儿她头顶上是个红衣玩偶,扎着双丸子头,胳膊上缠着丝带,手里还拿了个长戟。 姜厌照了半天,伸手把玩偶够了下来。 她把手伸进玩偶断裂的脖颈处,在一堆棉花里摸索了半天,确定没翻出什么线索后,又把玩偶挂了回去。 “设计得还挺奇怪,竟然坐在莲花里。” 评价完,姜厌又开始照其他的玩偶。 直播间有人发现了不太对的地方。 【厌姐这语气,好怪。】 【哪吒不坐在莲花里还坐在哪儿…】 【同上,她怎么好像不认识哪吒啊??】 【…….】 【不对劲,再看一眼。】 姜厌把这排玩偶仔细照了个遍,虽然玩偶时不时会突然眨眼尖叫,但姜厌的手头动作一直没变,她面无表情地扒拉各个玩偶的内芯,翻到一个猫咪玩偶时,她又新奇地发表了意见。 “这种拟人化还挺有意思的。” “这黑猫帽子上有个警徽,似乎是个警察。” “那七个彩虹胞胎也挺有意思。” 这下直播间彻底当机了。 半分钟后,有人缓缓说出了众人心中所想:【大事不妙了。】 而后弹幕飞速滚动起来—— 【黑猫警长和葫芦娃…】 【姜厌没看过动画片…日。】 【救命啊,为什么会有人不看动画片!!】 【这么国民的动画片都不知道,小众的更不用说,国外的更更不用说。】 【靠,那这个能量场还怎么过啊??】 【其他人一直都是辅助位,厌姐可是动脑子主心骨,第六个项目还就是猜动画片名,卧槽,我现在可就靠这个节目续命呢,别啊,别搞我心态啊??】 … 【榜三说不定可以?他排名特高超高无敌高!】 【?榜三的天赋能力确实厉害,所以你准备让他去逼背后灵直接说答案吗?】 【那肯定不现实,我的意思是让他也靠脑子!】 【你扪心自问,榜三除了特别漂亮和特别能找线索外,他聪明吗?你觉得他平时为什么把线索都分享出去?是因为懒吗?】 【…….】 【…..咳】 姜厌并不知道直播间对穆望的“人身攻击”,她按部就班地寻找着线索。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82节 如今穆望和赵柯普在一楼,沈欢欢和虞人晚在二楼,沈笑笑把所有小孩都叫到了她所在的房间,对七个小朋友进行集中管理。 所以现在三楼只有姜厌一人。 因为要一个个翻找玩偶,所以姜厌的进度比较慢,直到二十多分钟后她才从一个兔子玩偶的眼睛里扣出一个老式怀表。 怀表的背面是个红宝石,做兔子玩偶的眼睛刚刚好。 姜厌打开了怀表。 怀表里是张合照,右下角用极小的字写道: 【阳州与母亲】 阳州就是那个被甩下过山车的小男孩。 他的母亲去世后,父亲把他送到了姑姑家,后来阳州在免费日那天坐了很久的大巴,来到童愿游乐园,钻到过山车的储物处,于过山车试运行时高坠身亡。 姜厌认真看起这张母子合照。 照片上的女人明显有着超过年纪的苍老,面色发黄,不太有精气神地看着镜头,她穿着一身不太合身的衣服,头发被胡乱地扎成一束,怀里抱着一两岁大的小阳州,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显得她的瞳色稍稍浅淡,很疲惫。 似乎是个很操劳的女人。 姜厌来回看了遍怀表,确定没有遗漏后把它捏在了手心。 她开始捋当前的信息。 关于阳州的信息是在酒店里找到的,所以他是背后灵的概率很大,再加上之前种种判断,故阳州很可能是个可以追溯记忆的未入档通灵师,或者他是已化形的妖。 如果阳州是通灵师还好说,如果是妖,那情况就比较麻烦了——他一定是因为某些很重要的原因自愿扮演起人类小孩,并假装是这个家庭的孩子。 但问题紧接着又来了。 如果阳州是妖,他就不会被甩下过山车,就算被甩下也不会死。 用妖力给自己身体做个缓冲并不困难,几百年的小妖就可以做到,而几百年的小妖不可能窥见她的记忆。 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妖,即便有能量场加成也要两千年以上,所以到底是什么情况? 姜厌皱起眉心。 难道阳州是假死? 还是说阳州根本就不是背后灵。 姜厌摸索了下手心里的怀表,她正准备找找其他玩偶,这时电梯发出叮咚一声响,虞人晚和沈欢欢回来了。 虞人晚小跑向姜厌,手里挥着一根黑色羽毛。 “姜姜你说的应该是对的,这里的背后灵或许真的是妖。” 虞人晚说:“这是在二楼走廊地毯下找到的羽毛,不过我和欢欢都看不出这是什么鸟类的羽毛。” 沈欢欢也走了过来:“我对妖没什么了解,和孩子有关的妖在我记忆里只有两个。一是鹿蜀,它可以让佩戴自己皮毛的人子孙生生不息,二是姑获鸟。” “姑获鸟的特点是无法生育,所以它会偷来别人的孩子当作自己的孩子。” “这根黑色羽毛说不定就是姑获鸟的羽毛。” 沈欢欢分析道:“它的习性和这个场的模式很是相像,它偷来那些濒死的小孩,养在自己的场里当成自己的孩子。” 这个分析没有问题。 如果真是姑获鸟这种山海经大妖,那姜厌的记忆被探查完全合理。 但这世界上不是只有山海经大妖,任何山川草木,任何天地生灵都可能修炼为妖。 所以姜厌没有说话,她伸手接过羽毛,仔细感受了一下。 几个呼吸后,她敛下眸子。 不是。 这根羽毛的主人就是个几百年的小妖,顶多刚到千年。 而且如果背后灵真是山海经大妖,姜厌进场后会感受到比任何人都大的威压,所以这种可能性可以被排除了。 可是这么弱小的妖怎么可能窥探到她的记忆? 这个场有两个背后灵吗? 还是这个鸟妖吃过什么天材地宝,天赋能力得到了升级? 姜厌发现自己是妖这个身份,在这个场里既是加成又是束缚。 她可能把问题想复杂了,普通人根本不了解妖,所以进场后根本不会想得如此复杂。 有时候真相很简单,所以为了防止她陷入各种复杂情况的分析,她现在需要外力加持。 思及此,姜厌当即拿着这根羽毛往电梯的方向走。 虞人晚一愣,连忙跟了上去:“姜姜你要干什么去啊?” 姜厌:“找穆望,让他问问工作人员。” 虞人晚闻言迟疑了几秒,又重重迈了出去。 沈欢欢好笑地看了她一眼,也跟着进了电梯。 姜厌摁下了一楼的按钮。 不过十几秒一楼就到了。 电梯门缓缓打开,电梯外一片漆黑,模糊间有些亮光从前台的方向照来。 姜厌率先走了出去。 见到姜厌,赵柯普顿时露出快哭的表情,他着急忙慌地跑了过来:“怎么还能这么玩啊,怎么还能这么玩啊!” 姜厌挑了下眉,顺着赵柯普手指指的方向看过去。 此时前台工作人员被穆望牢牢捆在座位上,双眼紧闭,下唇都要咬出血了,但穆望毫不留情,他一手扒对方的眼皮,一手扒对方的嘴巴。 “第六个游戏项目叫什么?” “这里的背后灵是谁?” 穆望现在开了能力,所有人只要说话就必须对他说真话,前台工作人员崩溃欲绝,他已经防不胜防透露好几个信息点了,这会儿只能不停说废话拖延时间。 “游戏项目名称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它的字数在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个字之间。” “也可能是十一十二十三...” 姜厌听不下去了。 她趁着工作人员闭眼列数字期间缓步走上前,凑近穆望耳朵说了几句话。 片刻后,姜厌走到一边。 穆望举起羽毛:“这根羽毛是唯一的背后灵本体上的吗?” “三十七三十八三十九…”工作人员闭眼狂背,因为一直在说话,再加上他脑子里一直在提防穆望问出格问题,所以这会儿没反应过来换问题了。 他回答得十分干脆利落:“是!” 现场静默几秒,沈欢欢没控制住发出了笑声。 这句话确定了三件事。 背后灵只有一个。 它真的是妖。 这个小妖在偶然间拥有了高阶天赋。 所以现在当务之急是确定这个妖是什么妖,然后再从酒店和前五个故事线里找出它所代表的动画片。 工作人员还想找补一下,但这会儿已经没人听他说话了,姜厌解开了他身上的绳子,然后拍了拍穆望的肩膀:“可以了。” 其他问题可以靠自己。 穆望也点点头,他把在一楼找到的资料递给姜厌。 “上面是三个小孩还有阳州的出生证明,我问了工作人员,他说所有档案都是真的。” 姜厌大致翻了翻,把档案拍下来传给众人。 如今时间比较晚了,回到三楼后,大家先去沈笑笑那里领走自家小孩,然后就各回各的房间休息去了。 所有人走后,姜厌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她把怀表和黑色羽毛扔在桌子上,关了直播,拿着睡衣去洗漱。 等她全部收拾好已经是半小时后了。 姜厌推开卫生间的门,这时屋里很安静,沈笑笑正拿着放大镜认真看那只怀表。 沈笑笑带的仪器都是最先进的,因为这次是当代背景,所以她带进来的所有东西都没有降级。 见姜厌出来了,沈笑笑好奇地举起怀表。 “这次的背后灵是燕子吗?” 姜厌一愣。 她快步走到沈笑笑身侧。 沈笑笑用着可以放大几十倍的放大镜,她指着母子合照后边天空的一个小黑点,那个小黑点在照片上简直就像灰尘,或者说比灰尘还要浅淡,不把脸贴在照片上看根本就看不到。 “是个燕子,”沈笑笑肯定道。 她指了指那根黑色羽毛:“我搜了搜,虽然这种羽毛很大众,但燕子羽毛就长这样。” 说到燕子,沈笑笑明显有些兴奋。 “我超喜欢的一句歌词就是说燕子的!” 姜厌:“什么歌词?” 沈笑笑回忆了下,认真道:“转世燕还故榻,为你衔来二月花。” 第108章 姐妹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83节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姜厌的手指无意识点了点燕子的黑色羽毛, 思绪逐渐飘远,因着沈笑笑的话,她忽然想起一种情况。 一种让千年燕妖拥有高阶天赋能力的情况。 她曾在很多年前听一只鹤妖讲过, 那妖说世间奇闻种种, 有的妖自诞生起便可驱使万物生灵,而有的妖终其一生都只能平平无奇。 平平无奇的妖叫蜉蝣,蜉蝣朝生暮死,一生只有一次浮出水面的机会, 一旦使用完那次机会, 它就会在当天消亡。 蜉蝣这种妖是极特殊的妖。 它不用修炼千年才成妖, 它的生命虽然从幼虫至成虫只有短短几月,但它也是妖, 并且它没有灵魂, 毫无妖力,一旦死亡就是彻底消散。 蜉蝣若想拥有灵魂进入轮回, 它只有一种方法,那就是获得功德。 可它是如此渺小普通,它的生命又是如此短暂。 它该怎么获得功德呢? 鹤妖说这世间从未有蜉蝣拥有来世,它们生于虚无,归于虚无,这辈子都被困在某处湖泊里, 从未有人在意过它们的生死。 但这并不耽误鹤妖的分析。 它把蜉蝣的情况与“九命猫”“九尾狐”做了类比推演,推演出一旦蜉蝣拥有来世,成为其他的生灵,成为花木河流或者人类, 并且不断转世,那么在它第九世的时候, 它会成为一个全新的妖。 那时候,九世的灵魂会于这一世叠加,即便它年岁小,妖力浅,但它拥有无比厚重的灵魂。 因为灵魂的重量,也因为它的不幸与幸运,它会被天道赐予堪比大妖的天赋能力。 姜厌思索片刻,直言道:“我曾经看过一本书。” “书上说不同等级的妖拥有的能力品阶不同,而这种追溯全部记忆的能力,是数千年大妖才能拥有的能力。” “但我刚才使用了下道具,这个羽毛的主人顶多刚过千岁,所以它的情况定然十分特殊。” 之后姜厌把关于蜉蝣的说法告诉给沈笑笑。 最后她总结道:“蜉蝣九世轮回这种情况几乎没有,所以难以判断这个燕子是不是这种情况,但也不能说完全没有概率。” 沈笑笑推测:“它会不会是吃了什么特别牛掰的灵株了啊,天赋忽然蹭蹭升级了?” 这种情况姜厌先前也有思索到,但现在细细想来,概率几乎没有。 因为拥有这种能力的灵株还轮不到一只小燕妖去吃。 灵株自身会散发出浓厚的灵力,大妖们都能感应得到,于此猜测小燕妖是被天上的馅饼砸中,不如猜测它的天赋完全出于自身。 思绪捋得更完整了后,姜厌在群里开了群聊,把她的猜测告诉了众人。 穆望是第一个回复的。 「支持。」 姜厌自动无视了他的话,她翻起刚才穆望给她的那几沓档案。 里面除了几个小孩的出生证明外,还有阳州的死亡证明。 阳州死亡时的照片被不打码贴在档案首页,这种格式肯定是不合格的,但在能量场中,一切为线索服务,所以姜厌也没在意。 她只一眼就看出阳州的死法不对劲。 他的身体被拦腰砍断,上半身与下半身间隔了数米远,他的右胳膊也被切割开了,左手上的手指诡异地连根消失。 这不符合一个高空坠亡的人的死相。 他可以被摔得血肉模糊,可以骨头碎裂,可以迸出脑浆,但是不该是一块一块的。 姜厌往后翻了翻。 明白了原因所在。 阳州是在过山车冲上最高点时被甩出去的,他的身体被抛得特别高,落在了不远处为兴建新项目而立起的铁架和钢筋钢丝上。 他的身体被钢筋贯穿切割,露出了鲜红的横截面。 死亡证明后还附了一张纸条和照片。 【经过警察的密切搜查,阳州左手上的三根手指至今未找到,疑似落入草丛被鸟类叼走。】 照片上是一只燕子站在草丛边,极富灵性的眼睛里似有泪珠。 姜厌基本有了猜想。 几分钟后,沈欢欢发来了一段语音。 姜厌点开,沈欢欢清亮的声音缓缓传来: “姜厌姐,我刚才看了档案,再加上你说的蜉蝣转世一说,我有了一个猜想。” “阳州或许就是背后灵第一世的恩人。”她说道。 “燕子一直没有忘记阳州的恩情,所以在这世不停寻找他,可是当它找到阳州时,阳州已经死了,之后燕子也因为某些原因离世 ,因为它与阳州的强烈羁绊,再加上它对没有保护好阳州的愧疚,它把阳州死亡之地当作了自己的能量场。” “阳州没有一个好的童年,他失去了自己的母亲,并且被父亲抛弃,所以背后灵的执念便是给所有如同阳州般的小朋友一个完美游乐园,在这个游乐园里,所有小孩子都有大人陪伴。” “童愿游乐园的欢迎词不是有句吗——大家的童年都不孤单啦!” 沈欢欢总结道:“所以童愿游乐园是背后灵为阳州打造的场,后来随着能量场的强大,这里成了它为所有受苦受难小朋友打造的墓地。” “那既然这么说…”虞人晚接过话头,她在群里说到,“超管局还是有些用处,背后灵既然以阳州为自己的执念,那我们找线索时就绕不过阳州。” 姜厌:“是的。” 穆望:“支持。” 虞人晚:“就是阳州的信息很少,也不知道超管局怎么找的。” 沈欢欢:“毕竟阳州有语言障碍嘛,他社交缺陷很明显,经常请假在家,所以超管局了解他的渠道有限。” 这时小姜厌凑近姜厌的手机,在观望了一阵怎么打字后,她摩拳擦掌上了手。 她好奇地戳起屏幕,片刻后,她异常认真地戳道:“sd。” 穆望:“zc?” 姜厌瞥了小女孩一眼,收起手机,小姜厌无聊地把自己埋进被子里,但很快又被姜厌提了出来。 “刷牙。” 小姜厌别开脸:“我刷了。” 姜厌捏开她的腮帮:“把舌头抬起来。” 小姜厌:“…….” 小女孩努力把舌头下面的糖块往嗓子里咽,她本想表现得自然些,谁知糖块不争气,咕咚一声,吞咽的声音分外响亮。 “…….” 姜厌面色不变:“再刷一遍。” 小姜厌不满地翻下床,但刚走两步她就转过脸,一脸冷若冰霜地盯着姜厌,姜厌没管她,拿出手机就开始翻消息。 小姜厌凝视两分钟无果,最后无聊至极地塌下肩膀,拿起个牙刷就开始刷,刷牙中途又跑回去凝视姜厌,但姜厌始终头也不抬。 这个牙足足被小姜厌刷了七八分钟,直到她漱完口跑回床,掀开被子又钻了进去。 她滚了两圈,抱住了姜厌的腰:“你真没意思。” 姜厌垂下眸:“闭嘴睡觉。” 小姜厌:“要不是因为你长得像娘亲,我才不会跟你睡觉。” 姜厌:“好的。” 小姜厌迅速跟上:“支持。” 旁边的床突然传来闷笑声。 两人同时往那边看去,沈笑笑和小笑笑正用同种姿势把自己的脸埋在枕头里,力图不笑出声。 注意到姜厌的视线,沈笑笑迅速捂住嘴,小笑笑收敛笑容的速度还要快一点。 “我要睡觉了,你们不要再发出声音。” 小笑笑缓慢地起身,去桌边拿起先前小欢欢送来的纯牛奶,咬开一个口,仰着头喝起来。 几分钟后,她躺回到床上,翻了个身,让自己背对着所有人,再也没说话。 很快灯被沈笑笑熄灭了。 姜厌放下手机,躺平在床上,因为这个场内的时间被加快了,白天还没过完就到了黑夜,所以姜厌并不困,她在床上躺了一个半小时都没酝酿出困意,最后无奈地起身倒了杯水。 这时沈笑笑也起身喝水。 “姜厌姐怎么也睡不着?”她小声问道。 姜厌把烧水壶递给她:“毕竟没到睡觉的点,你怎么也没睡?” 两人也一起过了不少任务了,沈笑笑向来是说睡就睡,根本没有过失眠的时候。 沈笑笑也没隐瞒:“在想小时候的事情。” 姜厌“嗯”了声。 大概是开了话头,沈笑笑颇有些不吐不快的意思,她深深舒了口气,低声道:“你不知道我小时候有多讨厌。” “本来我都刻意不去想以前的事情了,但是这次她出现了,我又直面我自己了,我真的好讨厌。” 姜厌本来也睡不着,所以很乐于听故事。 她顺着话问道:“你小时候和沈欢欢发生了什么吗?” 听到这话,刚刚还倾诉欲爆棚的沈笑笑忽然沉默了,她迟疑地看了看自己的脚尖,摇了摇头。见沈笑笑不想说了,姜厌也没再追问,她躺回到床上。 沈笑笑也平躺在床上。 时间过得很快,半个小时过去了,就在姜厌终于有了点睡意的时候,沈笑笑忽然开了口。 她似乎只是想说话,却不关心是否有人听到。 ”我以前养过两只小猫 ,”沈笑笑说,“它们是一个妈妈生的,雪白色,蓝眼睛,很漂亮也很可爱,我起初每个都喜欢,但后来不是了。” “它们的性格差异很大。” “一只特别乖,我只要把手伸过去它就会露出毛绒绒的肚皮让我摸,另一只不太亲人但也还算可以,有年冬天那只乖乖的小猫死掉了,我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是为什么死的偏偏是这个,要是死的是另一只就好了。”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84节 “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了,即使是亲姐妹,一碗水端平也都是骗人的,如果不去争抢爸爸妈妈的喜爱,一旦面临抛弃一方的选择,我就会被扔掉。” 沈笑笑缓缓道:“我的身体自出生起就特别不好,没有办法上学,所有课程都是老师专门来家里教我的,我总是生病,基本每年都会面临一次濒死情况,不停做手术不停做手术,我觉得自己真的太累赘了,后来我陷入了死胡同,我觉得只要自己是爸妈最喜爱的女儿,即使我这么累赘也不会被抛弃。” “爸爸妈妈总是很忙,一年也只露几次面。” 沈笑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完全没有时间线,但大致能让人理解她在说什么,“因为爸爸曾经受过很多人的恩,所以他一生都想这些恩情还回去,所以他成了成千上万个孩子的沈爸爸,妈妈也是,她出身也不好,一路上都是村民资助起来的,所以她一直与爸爸一起。” “他们是许多孩子的爸爸妈妈,不像我和姐姐的,我们见过最多的人就是保姆阿姨。” “所以…” 沈笑笑的声音顿了顿,变得有些沙哑。 “其实我没有那么疼的,但每次爸爸妈妈回来时我都会叫的很大声,那种疼我真的可以忍过去的,但我还是把他们呼唤来我的房间,哭着喊着说我有多疼,然后抱着他们才能睡着。” “姐姐从来没有跟爸爸妈妈一起睡过,因为我说姐姐睡觉时会踹我,会让我更疼。” “后来爸爸妈妈和我的相处时间变成了姐姐的两倍,三倍,好几倍,很多倍,有次爸爸回来直直跑向我的房间,说给我带了礼物,看到姐姐的时候他愣了一下,连忙说也给欢欢带礼物了。” “我似乎成功了。” “我当时觉得自己想得特别明白,我可以不要姐姐,但我不可以没有爸爸妈妈的爱,”沈笑笑轻声道,“我自私又嫉妒姐姐的健康,可我把自己的疼痛摆得太高了。” “我的病根本不是姐姐造成的,但我的所作所为好像都在报复她。” “姐姐也是爸爸妈妈的女儿。” 姜厌这时开了口:“沈欢欢知道这件事吗?” 沈笑笑的声音戛然而止,片刻,她小声道:“我还以为你睡着了。” 姜厌没回话。 许久,沈笑笑回了话。 她说:“我原本以为不知道的。” “但在某次治疗后,我从麻醉状态醒过来,我看到爸爸妈妈急急忙忙跑向我,姐姐没有过来,她拿着一张满分卷子,站在门边看我,很沉默地看着我。” “其实姐姐的动作并没有什么暗示,但我当时就是知道她猜到了。” “我吓得要死,叫疼的声音都忘记发出来了,但她点了点自己的嗓子,提醒我要谢谢爸爸妈妈,”沈笑笑说,“姐姐用嘴型比划着说,爸爸妈妈是从很远的地方专门跑回来的,希望笑笑快快好起来。” 沈笑笑说:“我这辈子都对不起姐姐。” “爸爸妈妈死了,我永远都对不起姐姐。” 姜厌问她:“你跟沈欢欢聊过这件事吗?” 沈笑笑回得很快:“没有。” 姜厌问:“为什么?” 沈笑笑擦了擦眼角溢出来的眼泪,用特别小的声音说道: “我好怕姐姐会原谅我啊。” 第109章 欢笑 房间内很是安静。 如今墙壁上的挂钟过了十二点, 窗外蝉声平息,沈笑笑因哽咽而稍稍急促的呼吸声很清晰。 姜厌没有追问,沈笑笑倒是又说起来。 她用很刻意的悠闲口吻问姜厌:“姜厌姐, 你还不知道我的身体是怎么好的吧?” 姜厌“嗯”了一声。 沈笑笑说:“这件事有些说来话长。” “要是想说清楚的话, 得从我爸妈去世说起。” 她说起自己父母去世的事情:“我爸爸叫沈东岸,他死的时候,那年我和姐姐十三岁。” “我记得特别清楚,那天是个除夕, 爸爸一大早就离开家, 他说他要去竞争一个项目, 如果成功了他又能建好多学校,地址他都在山区选好了, 就等着这次了。” “结果他没能回来。” “谈判途中他被对方捅了好几刀, 那个人有精神病,一发病就会攻击人, 在家里发病过好几次,但是被家人压下来了,这件事外界根本不知道,爸爸也不知道,如果他知道的话,他肯定不敢和对方私下协商的。” “爸爸被救护车带走后, 他下属给妈妈打了电话,妈妈怕我们担心所以什么都没告诉我们,她只是说爸爸需要现金,她要去送, ”沈笑笑越说鼻音越重,但还是在说,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因为那天是除夕嘛,家里的保姆都放了假,妈妈着急爸爸没有心情做午饭,于是她让我们自己吃点面包牛奶,之后她就跑去了医院。” “——姜厌姐,你睡了吗?” 听到这儿,姜厌应了一声,表示自己正在听。 于是沈笑笑又继续往下说。 “爸爸死得很快。”她轻声道。 “他其实到医院的时候就没有心跳了,妈妈刚到医院就接到了死亡通知,她在医院待了很久很久,一直到傍晚才回家。” “她不知道要跟我们说什么,怎么说,因为我不是妈妈,做不到完全的感同身受,但我知道那时候的她一定非常非常痛苦。” “我的妈妈叫温榆,她在打开大门路过家里的花园时晕倒了,当时我们家的花园在翻修,她的头碰巧磕在没有磨平的栅栏尖上。” “我和姐姐还在家里等着爸妈过除夕,但是爸爸死了,妈妈在与我们只有一门之隔的地方流逝生命。” “只要我和姐姐有一个人可以发现妈妈,她就不会死,但是我们没有发现,所以我们失去了妈妈。” “这件事还是姐姐做完晚饭,想要出门等爸妈时发现的,”沈笑笑说,“我现在都不知道姐姐看到那一幕是什么样的心情,等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救护车已经到我们家里了,姐姐把我推出房间,让我最后再看一眼妈妈。” “除夕那晚我们失去了双亲,只是短短一天,我在这世上的亲人只剩下姐姐了,我缓了很久才接受这个事实,然后我开始回忆我对姐姐做过的所有事,我耍过的心机,我夺过的爱,我干过的糟糕事,我开始不停找爸爸妈妈与姐姐相处过的痕迹。” “可是我点开爸妈留下的手机,相册里都是我们三人的合照,那些是我夺过爸妈手机拍的自拍照,里面没有姐姐。” 沈笑笑像是回忆到什么很难过的场景,眼泪拼了命地往下掉。 “我从没如此恐惧过,我的良心在爸妈死后回来了,我不敢看姐姐,不敢和姐姐说话,但是姐姐对我更好了,她竟然对我更好了。” “我试探性地问姐姐她可不可以陪我睡觉,她立刻就抱着枕头钻进我的被窝,于是我问我可不可以和去上学,我想和姐姐上一所学校进一个班,姐姐迟疑了很久也答应了。” “因为怕别人可怜我们,所以我们离开了江城,去了一个很偏僻的城镇。” 可能是说到关键点了,沈笑笑抽了抽鼻子,努力盖住自己的哭腔,认真道:“在那里我遇到了霸凌。” “白化病,学习不好,还残疾,”沈笑笑说,“我被欺负了。” “我被笑话,被人在卷子上画画,还有陌生男孩推着我的轮椅在走廊上疯跑,我差一点点就滚下楼梯了。” “每次都是姐姐出来制止,这种情况发生了好几次,姐姐在先前的学校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她也不知道怎么办,于是想用爸爸的地位压他们,还想用钱摆平,但我实在是窝里横,我不想提跟爸爸妈妈有关的所有事情,比起被欺负我更怕被说是没爸妈的小孩,我还害怕被报复,所以姐姐开始准备为我们转学。” “学校是寄宿制,放学很晚,转校前的那晚姐姐去校长办公室拿文件,落单的我被学校里的两个混混推下了楼梯,”沈笑笑说,“我摔得不重,爬起来后就看到姐姐面色苍白地跑向我,那晚是姐姐背着我回家的。” “姐姐回家后给我做了晚饭,凌晨的时候又离开了家,直到下半夜才回来。” 沈笑笑说:“第二天我就看到了新闻,推了我的那两个小混混被人用绳子挂在学校树林里一晚上,吓出了失心疯,姐姐被警察带走了,后来是我们的师父找上姐姐,然后超管局把姐姐保了出来。” “那晚姐姐本来是想稍微教训一下两人,但暴怒之下激发了束灵能力,两人的灵体被姐姐紧紧捆住,多次被强行拽出体内,于是两人的灵体废了,终生痴傻,而灵体会跟随轮回...” “这两人倒是没什么可惜的,”沈笑笑吐了口气,“他们是学校霸凌小团体的头目,不知道霸凌过多少学生,但姐姐因为背负重大因果,要给超管局打二十年的工。” “师父来家里接走姐姐的时候,见到了我,她发现我的虚弱体质全是因为灵体先天缺失,是天生的降灵体,若想活命必须修习通灵术,于是我也有了师父。” 故事说完了。 沈笑笑故作俏皮道:“你看,我健康之因全在姐姐。” “这二十年无论是生是死我都要跟紧姐姐才行。” 今晚沈笑笑的语气分外严肃又正经,是姜厌认识她至今的独一份。 屋内的气氛很凝重,话题以沈笑笑的一声叹息画上句号。 她缓缓闭上眼睛。 “说出来舒服多了,姜厌姐我想睡觉了。” 姜厌道了声晚安。 十几分钟后,沈笑笑的呼吸声渐渐平稳,姜厌动了动脖颈,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 她也准备睡觉了,但这会儿一直抱着她腰的小女孩突然用手指戳了戳她的后背。 有些痒。 姜厌在黑暗里扬起眉。 小女孩暗戳戳道:“又听了个故事,这个夜我没白熬。” “就是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啊,”小姜厌从自己的被子底下掏出一个小纸人,“小白人给我的,说可以互通消息,保证安全。” “它怎么在发热啊?” 发热是因为对面有人在听。 姜厌有些无奈:“你之前怎么没说?” 小姜厌倒打一耙:“我怎么能记得这么多,再说你又没问!” 姜厌摸出自己的手机,点开沈欢欢的聊天框,询问道:「你都听到了?」 沈欢欢回得很快:「嗯。」 她说道:「本来是想听大家晚上有没有危险的,没想到笑笑说了这些。」 说实话,姜厌还挺想知道沈欢欢的态度,她能看出沈欢欢是真的爱自己的妹妹,没有丝毫恨意,但具体的心态她并不清楚。 姜厌好奇便问了:「你和沈笑笑以前真是那种相处模式?」 沈欢欢否定了:「我哪有那么惨啊。」 「大多数人为了自己过得好会选择美化自己的行为,但笑笑不是,她为了让自己更愧疚更难过,她在记忆里丑化了自己。」 姜厌询问道:「什么意思?」 沈欢欢回得认真:「笑笑以前身体是真的不好,她是真的很疼很疼,她的疼源于其他灵体企图钻入她的体内,她的灵魂被挤压了,没人受得住那种疼。」 「她之所以要缠着爸妈,是因为我们爸妈的功德非常多,周身散发着紫气,这种东西不可以抵抗刀刃但可以抵御鬼怪,所以笑笑只有在爸妈身边的时候,才不会有鬼试图抢占她的身体。」 「她才会不疼。」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85节 姜厌了然:「原来如此。」 沈欢欢:「是啊。」 「笑笑那时候太小了,什么都不懂,我们爸妈不信鬼神,所以没人知道笑笑的痛源于何方,笑笑也不知道,所以她把靠近爸妈才会消失的疼理解为心理作用,身体消失的疼痛感被她转化为对爸妈强烈的爱与占有欲。」 「让自己过得舒服些是本能,更何况爸爸妈妈一年就回来几天,笑笑也只能舒服这么零星几天,如果我是笑笑,我也做不到不缠着爸妈的。」 「再说了,」沈欢欢敲字的手一顿,继续道,「即便笑笑是完全内心地争抢爸妈的爱,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要去争抢才能得到爱,归根到底是因为爱的量实在太少了呀。」 「如果爸妈给予我们很多很多的爱,如果这种爱足够充盈满一个人,笑笑就不会再去争抢额外的爱。」 看到这里,姜厌笑了笑:「你倒是看得清楚。」 「还好,正常思维罢了。」 这句话后,聊天框几分钟都没有刷新,许久,沈欢欢分外认真道: 「这件事已经过去好多年了,即便当时有些不解和难过,但我从来没产生过恨,可是笑笑一直都很在意。」 「她不断回忆当年的事情,因为过去太久,她已经忘记当时有多疼了,所以她产生了一种幻觉,一种她当初其实没有那么疼的幻觉。」 「她总是不停地给自己做假设,觉得那种疼痛感其实很微弱,好像忍忍就能过去,但是我在师父那里试过的,那种疼痛就像无数只蚂蚁在往我的骨头里钻,不断啃噬我皮肤下的血管,在那种疼痛下,我不停用头撞墙,我甚至下意识想要自杀。」 「可笑笑每年都在撑,因为她爱我们啊。」 姜厌看着手机里的内容,小姜厌趴在她身上凑近了看,过了会儿,她小声嘟囔道: 「这人真奇怪,她妹妹就算真的疼,但她被忽略的那几年也真实存在,再说她那么有钱还要拿命工作,这个也是因为妹妹,这些她是一句都不提啊。」 姜厌瞥了小女孩一眼,把她拎到床上:「别压我身上。」 小姜厌冷哼两声:「小气鬼。」 片刻,姜厌用先前问过沈笑笑的话再次问起沈欢欢:「这些你跟沈笑笑提过吗?」 沈欢欢回:「提过很多次了。」 「但笑笑每次都捂着耳朵不想听,要么就是哭着跑出去。」 「后来我想啊,」 话及此,沈欢欢发了个沈笑笑海獭挠脸的表情包,照片上的沈笑笑咧着嘴角,看起来十分无忧无虑。 「这世上的姐妹有许多相处方式,这或许就是我和笑笑的。」 第110章 鬼屋 与沈欢欢说完话, 姜厌放下了手机。 小姜厌的身体暖烘烘的,不仅胳膊抱着她的腰,小脚丫也要搭她身上, 姜厌没管, 自顾自闭上了眼睛。 她是真困了,但小姜厌熬大了,清醒异常,根本睡不着。 小女孩不停蛄蛹, 像个虫一样抱着被子小幅度蠕动, 在她爬行到第七圈时, 姜厌终于忍无可忍地把她拍在床上:“不要动。” 小女孩张嘴就要反驳,可话还没出嗓子眼呢, 就被姜厌伸手捏住腮帮。 “再不睡就捏你一晚上。” 小姜厌瞬间偃旗息鼓。 她把姜厌的手拍开, 无聊地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这样你就奈何不了我。” 姜厌闭眼都知道小女孩是在故意气她, 她把被子往对方身上盖了盖,没再说话。 几分钟后,她的脑海渐渐昏沉,陷入深眠。 等到姜厌睡着后,小姜厌把头从枕头里悄悄抬起。 她小心翼翼摸到姜厌的手机,点开屏幕借着光亮往另外那张床看去。 此时沈笑笑睡得沉, 可小笑笑的脸上都是泪水。 小姜厌迅速翻身下床,她踮着脚爬到人家床上,慢吞吞凑到小笑笑旁边,用气音说道:“我就猜你也没睡, 听故事可是天下头等一的大事。” 小笑笑不理她。 小姜厌继续道:“我知道你为什么哭,你听听我说得对不对。” 小笑笑依旧不理她。 小姜厌认真说:“你知道你爸爸妈妈快死了, 你要成孤儿了。” 小笑笑顿时哭得更汹涌了。 小姜厌知道自己说对了,有些得意地从床上爬下来,又躺回自己暖烘烘的被窝。 她也准备酝酿睡意了,但小笑笑这时已然控制不住自己哭泣的音量,哭着哭着就抽噎一声,小姜厌忽然就理解刚才自己蛄蛹来蛄蛹去有多烦了。 她又爬起来,爬到小笑笑的枕头边。 “哭什么哭,我也没有爸爸妈妈,但你可以跟我学,我们自己找。” 小笑笑哭得脸红脖子也红的,与其他肌肤的惨白形成强烈对比,月光下看起来有些瘆人。 可小姜厌毫不在意。 她说起自己的丰功伟绩:“挑父母这事儿简单,一学就会。” “你听我说,等你亲爸亲妈都没了,你就花点心思挑个新家,然后去她家门口敲门,等对方问你是谁家小孩时你就像你现在这样哭,一边擤鼻涕一边说自己是小乞丐,风餐露宿食不饱腹,每天和恶狗争垃圾吃,总之先卖惨留下来,赖个几天就能被认女儿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要拥有人见人爱的天赋。” 说到这儿,小姜厌沉吟着皱起眉,“忘了,你学不了我。” “算了,你小点声哭,我要睡觉了。” 顶着小笑笑难过又莫名其妙的目光,小姜厌溜回被窝,把脸埋进姜厌怀里认真睡觉去了。 * 半夜,姜厌是被一阵奇怪的响声吵醒的。 那声音就在她耳边响,似乎刻意想把她叫醒,姜厌被吵醒后先是闭眼听了听声音。 此时她身后窸窸窣窣的,像是有什么人在撕纸。 姜厌缓缓睁开眼,她借着月色看了眼挂钟,现在是凌晨三点,天色极暗,枯瘦的树影映入房间就像老人苍老的手,似乎要抓走屋里的人。 她转动了下眼珠,可因为她睡觉时是背对着墙睡的,所以无法用余光看清后面的景象,如今她身后的撕纸声越发急促,像是急着做什么。 姜厌动了动手指,微微侧过头,但就在她准备转头看看是什么情况时,撕纸的声音突然消失了。 房屋内一下子陷入寂静。 姜厌这下没有迟疑,直接转过头来。 不知道从何时起,房屋的四壁竟然变成了白纸,如今白纸上有了几个小洞,当着姜厌的面,两根细小的手指试探性地从小洞里戳了进来。 姜厌迅速往旁侧了侧,并没有让手指碰到,但很快墙上的小洞就变多了,三根,四根手指戳了进来,这些手指不断上下摸索着,姜厌坐起身,并没有多余的动作。 几分钟后,墙后传来了小男孩遗憾的叹息声:“人呢?” 是安安的声音。 姜厌沉默片刻,掀开被子走向房门,打开门后,她看向走廊。 安安此时正乖巧地蹲在地上,他把十根手指全部探进墙里,脾气很好地抓来抓去,听到开门的动静,他困惑地转过脸。 “姐姐怎么出来了?” “你说呢,”姜厌问他:“你在干什么?” 安安失落地站起身:“姐姐白天救了我,我是想给姐姐按摩脑袋的。” 姜厌直言道:“那时候我的头还在吗?” “当然在,”安安乖乖点头。 “可如果姐姐把我的手推回来就不知道了。” 安安的游戏是旋转木马,从他的人生经历来看,他只想回到母亲的怀抱,不想被推开。 果不其然,姜厌思绪刚断,就听到安安软乎乎的声音。 “因为安安讨厌被推来推去。” 姜厌扯了扯唇角,从欲望上看,这个小男孩并没有害她的欲望,作为被背后灵抓进来的死亡小朋友,安安死后留在能量场中,算是背后灵的属下,受到的污染远没有背后灵大,因而是具有部分情感与理智的。 所以她追问了些问题。 “既然你没给我按摩成脑袋,那应不应该换种方式给我奖励?” 安安歪着脑袋想了想,确定道:“姐姐不用知道太多哦。” “而且奖励已经给姐姐啦。” 姜厌皱了皱眉,她还想再问,但这时两个小女孩出现在走廊尽头。 一个女孩有头棕色的小卷毛,怀里抱了一只小狗,头上还顶了只小黄鸭,另个女孩穿着洗到发黄的白裙子,披散着黑色长发,她走路很轻盈,她的掌心不住流着血。 细细看来,卷毛小女孩的脖颈处一片青紫勒痕。 是蒋岁岁和孟锦茹。 两个小女孩跟姜厌打了个招呼,就拉着洛安一同离开。 大概是因为滚下山坡,安安的走路姿势一瘸一拐的,手腕和脚腕都错位,蒋岁岁因为在医院厕所隔间用丝带勒住脖子自杀,所以头往后一点一点的,虽然是背对着姜厌在走,但姜厌时不时就能看到她扬起的下巴,头距离完全滚落似乎只隔了层皮。 孟锦茹的状态要好一点,但因为她的右手不停流血,所以右胳膊失血严重,麻木地垂在身侧,随着走路而轻微晃动。 三个小孩子都受到了致命伤,走起路来就如同死尸般僵硬。 目送走三人,姜厌收回视线,转身回了房间。 一夜无梦。 早上七点,众人被游乐园欢快悦耳的广播声吵醒,因为睡眠时间不足,小姜厌失去理想般趴在床上,姜厌用冷水浸着毛巾在她脸上滚了一圈,这才清醒了。 大家各有各的困意,聚在一起后,虞人晚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86节 她说自己昨晚隐约听到了鸭子叫,最要命的是有个女孩在梦里不停问她要不要吃鸭肉,即便虞人晚拒绝了,她还要追着问,端着锅追着问,虞人晚在梦里上山入海,足足跑了一晚上。 听完虞人晚的话,众人同时看向穆望和赵柯普。 但两人都表示没有。 赵柯普摸了摸头:“俺睡觉特别死,啥都没听到,应该是没来俺们这边吧。” 穆望本来也是这么以为的,可在吃饭时,他突然在自己的右手掌心上发现一道刀痕,不深,只是浅浅划了一下。 对于这个伤,毫无痛觉的穆望只是随口一提,转瞬又开始往嘴里扒拉饭了。 赵柯普倒是饱含敬佩地看了穆望一眼,深深叹了口气,不知道心里给穆望安排了什么戏份。 上午八点整,童愿游乐园正式开始营业。 昨晚还挂在走廊里的玩偶尸体们无比活跃,它们全然不见昨日的破败,玩偶服崭新干净,表情憨态可掬。 一只两米高的青蛙玩偶引领几人到达了鬼屋所在的地区。 鬼屋就在游戏区旁边十几米处,姜厌看向昨日已通关的游戏区,如今里面空无一人荒草丛生,所有设施都被盖上白布,数不清的尸块错落地叠在一起,几双断掉的惨白长腿挂在游戏区与鬼屋交界处的栅栏上,草丛里藏了几只化了的眼球,细小的人类牙齿被鸟虫叼在嘴里。 游戏区的一切与其他区域的喧闹人声形成鲜明对比。 其他人也看到游戏区的状况,沈笑笑感慨:“这些尸块拼起来得有多少个npc啊。” 沈欢欢好笑地睨了她一眼,“当务之急是看鬼屋。” 沈笑笑连忙应声:“好好。” 鬼屋作为只有大人才能进入的项目,为了保险起见,所有人都花钱把各自的幼年体托管出去了,毕竟童愿游乐园有明文规定,落单的小孩子极大可能会遭遇不幸,只有托管才是最保险的做法。 鬼屋的主题颜色是黑色。 整个鬼屋区只有一个精致的公寓式别墅,别墅有两层,通体漆黑,门口是一个带着乌鸦面具的瘦高男人,他的腰微微佝偻,见到几人后,他打开了别墅的铁门。 一瞬间尘土飞扬,铁门上凝固的黑色虫尸簌簌往下掉,穆望从最后方飞速赶来,站在姜厌侧面把迎面扑来的浑浊灰尘全部挡住了,又飞速退到队伍最后。 主打的就是一个来去如风。 姜厌弯了下唇角,她问了面具男人几句话,但男人全部没有回答,只是强调此关只有三小时的通关时间。 “请问各位是现在进入鬼屋吗?”男人询问道。 这件事大家早就商量好了,在外面耗着时间也没用,不如速战速决回酒店找线索睡觉,于是姜厌点了下头。 男人摆了个“请进”的手势。 姜厌率先走了进去,六人全部进入后,铁门在众人身后轰然关闭,落锁的声音很是沉闷。 赵柯普心惊胆战地往后看了一眼,当即摸出自己的月牙龟甲往地上一扔。 他看了半天,最后点了下头:“十分钟后,似乎还行…还好还好。” 沈笑笑无语:“那时候我们才刚进入鬼屋,肯定还好啦,哪能刚进去就完蛋啊!” 赵柯普用手绢擦了擦汗。 花园并不大,不过半分钟几人就来到主屋门前,敲响房门后,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很快打开了门。 因为太着急,他甚至没有穿拖鞋。 “你们可算来了!” 看到众人,他的兴奋溢于言表:“我从昨晚就一直在等你们,你们竟然来这么早,你们一定能够帮到我!” 姜厌没急着回答。 她先是环视了周遭一圈,这个房屋内满是陈腐潮湿的气味,外卖盒随意堆在地上,叫不出名字的甲壳虫在地上爬行,最让人不适的是墙壁上的话,那是猩红发臭的,用鲜血写成的大字: “都给我滚出去!!” 几人对视一眼,姜厌露出沉吟的神色。 片刻,她询问道:“请问你需要我们做什么?” 听到这里,男人的眼里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悲哀:“请各位帮我抓住我的妻子,她的攻击性越来越强了。” 第111章 薄饼 这个鬼屋的通关模式倒是有些意思, 先前众人还以为是机关式。 不过无论哪种模式都是换汤不换药,找线索拼故事线是第一位。 大家琢磨起男人的话。 “攻击性越来越强?” 沈欢欢沉吟道:“您的意思是…您的妻子会袭击您?” 等待回复的期间男人也没催促,见终于有人接话了, 他赶忙重重点头:“是的, 我的妻子她疯了!” 没等众人追问,他就自行解释道:“我的妻子叫杨书梅,也不怕你们笑话,我和小梅在婚前完全没有感情, 都是被家里催赶着结婚的, 凑合着就在一起了, 不过小梅怀孕后我和她的感情升温了不少,也开始了解彼此的喜好兴趣。” “结果就在我们感情越来越好的时候, 灾难发生了。” 话及此, 男人深深叹了口气,他跨过发了臭的外卖盒, 拿起热水壶。 他问众人,“你们要喝水吗?” 几人摇了摇头,于是男人给自己倒了杯水。 喝完水后,他闭眼缓解了下情绪,大概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记忆,眼眶开始微微泛红:“有次我们外出散风, 小梅目睹了场车祸,她受了很大的惊吓,我们的女儿早产了,她那么小一只, 脸还没我巴掌大,眼睛都没有睁开, 我恳求医生一定要救活她,可我的孩子还是死了,孩子死后,小梅彻底变了。” “起初是彻夜不睡觉,在我们的家里走来走去,我经常在起夜时发现卧室的门大开,她坐在楼下的沙发上一动不动,或者钻进厨房的橱柜里,这时候她还是安静的,我也积极帮她走出来,但事情并没有好转。” “小梅逐渐变得暴躁易怒,她喜欢藏在暗处,用她那双剔透漂亮的眼睛窥视着我,然后趁我不备突然攻击我。” “我知道小梅怨恨我,如果不是我那天非要带她去散风她也不会早产,但是这日子我真的要过不下去了。” 男人眼窝深陷,眼下的黑眼圈让他显得格外疲惫,他仰头把手里水杯里的水一饮而尽,很是崩溃地说道:“她不仅会攻击我,还会攻击来到这所房子的每一个人,她的攻击性实在太强了,不论是我的父母还是我的同事,甚至是她的至交好友,通通被她抓咬出血淋淋的伤口,现在已经没有人敢来我们家了,所有人都知道我的妻子疯了,我的工作和社交都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姜厌瞥了男人一眼,并没有说话。 “哦对了,这是我上周受的伤,”男人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提起了自己的裤腿。 众人寻着他的视线看去,脸上表情都或多或少地凝重起来。 男人瘦弱的双腿上布满疤痕,有磕伤有烫伤,青青紫紫一片,但这些都不是重点,最让人惊恐的是他腿上密密麻麻的牙印,一排一排的牙印遍布满他的双腿。 最严重的是右腿,此时男人的右腿上缠满了厚厚的纱布,白布上隐约可见干涸的血迹。 “上周五我结束了一天的工作,自从妻子疯后我对回家这件事就变得极为抵触,我想把妻子送去精神病院,但小梅的父母不让,他们总有办法让我听话,所以我只能回家。” 男人说:“那天我草草收拾完杂乱肮脏的家,瘫坐在沙发上,我真的太需要休息了,我已经很久没好好休息过了,妻子不在一楼,我该死地放松了警惕,我想着我只休息五分钟,五分钟总可以吧,但我睡过了头,我是被痛醒的!” “小梅当时把我捆在沙发上,她用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东西在我脖子上一圈一圈地绕,我快要被那东西的血腥味熏死过去,终于缠完了,小梅端过来一个大铁盆,把里面的肉一勺一勺地喂给我,我每反抗一次她就会用指甲划破我的腿一次。” 沈笑笑被男人的情绪带动了,后背上起了一层白毛汗,她吞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不会是吃了人肉吧?” 男人扯出一个崩溃的笑:“是新鲜的胎盘。” “而我脖子上缠的是脐带,小梅不知道从哪里弄来这些东西!她杀了一个孕妇!!” 男人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 姜厌问他:“你看到那名孕妇的尸体了吗?” 男人垂下眼睛:“没有,但是不必怀疑。” “那时家里有一摊血,它不属于我与小梅。” 姜厌问他:“你为什么如此确定?” 男人沉默片刻,缓缓道:“因为她生吃了家里的宠物鸟,我亲眼看见的。” “她喜欢吃那东西。” 姜厌淡声:“你确定你没有说谎?” 男人点了点头。 “我没有说谎的必要,等你们看到小梅就明白了…我真的忍不下去了,小梅如今藏在了家里的某个地方,我找不到她也不敢找,我恳请大家把她找到,就算她爸妈…她也该去医院接受精神治疗了。” 姜厌看着男人头顶升起的欲望,没再说话。 男人没有说谎。 最起码在他的视角下,他说出口的都是真相,即便对部分事实有所隐瞒。 众人对视一眼,应承了男人的请求。 男人肉眼可及地舒了口气,他整理了下衣服,拎着地上的外卖盒就往外走:“那我就不干扰你们的工作了,三小时后我回来接小梅。” 说完男人推开大门,像是逃命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栋破败别墅。 目送走男人,现场的氛围有些凝重。 片刻,沈欢欢道:“这个男人很自私,相对于小梅的精神健康,他更为关心自己的社交形象。” “而且以这地方的脏乱程度,男人应该数天没有回家了。” “小梅的精神状况和他脱不了关系。”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小梅,并把她控制住,”沈欢欢说,“毕竟鬼屋的任务只是让我们抓住小梅,至于这对夫妻的具体关系如何…有时间再看。” 姜厌“嗯”了一声。 六人分工了下各自的任务,姜厌,沈笑笑,虞人晚在一楼。 穆望,赵柯普,沈欢欢在二楼。 半小时后众人再在一楼大厅集合。 “如果遇到事情就大声喊叫,尽量不要单独行动。”姜厌补充道。 穆望远远点头。 沈欢欢把小纸人递给姜厌,姜厌揣进了兜里。 时间不好耽误,三人很快便上了楼,年久失修的楼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在踩什么玩具鸭子,难听得很。 留在一楼的姜厌环视一圈,有些厌烦地闭了闭眼。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87节 此时地上的甲壳虫爬来爬去,时不时冲撞在一起,发出“嗤”的一声清响,让人很容易就联想到肮脏的虫器,恶心的复眼,粘硬的虫体,透明的虫翅。 见到姜厌无言的神色,虞人晚小跑着转了一圈,最后终于在厨房找到把扫帚,她迅速把周围地面上的垃圾堆在一个角落。 三人这才有了落脚之地。 虞人晚扫完地便走回厨房放扫帚,这个别墅的厨房如客厅一般脏乱,不知道吃了多少天的泡面放在洗碗池,里面红褐色的汤汁久久未倒,发出剧烈恶臭。 虞人晚在家里清理垃圾清理习惯了,当即就戴上胶皮手套捂着鼻子把汤汁倒了,紧接着她打开了水龙头,泛黄的水流流了出来。 “咕噜咕噜——” 入水口的声音让人极为不适,莫名让虞人晚觉得有个人正在吞咽这些黄黑色的抽水,她赶紧拧死了水龙头。 为了能拿线索,虞人晚放开了体质,拉开温热的厨房门,往姜厌的方向走去。 此时姜厌正在研究沙发地毯,沈笑笑勤快地翻着客厅里的柜子,虞人晚正要开口叫两人,她的心弦忽然一动,僵硬地停下了脚步。 温热的… 厨房门。 她迅速转过身,手再次摸回刚才触碰到的地方,微弹的,柔软的,温热的厨房门。 虞人晚的头皮一瞬间炸开,她觉得这个门似乎是人皮,但具体情况可能比这个还要惊悚,她上上下下地摸索起来,这会儿姜厌注意到虞人晚的动作,往这个方向快速走来。 “怎么了?”她问虞人晚。 “不对劲,就算是刚撕下来的人皮,温度也不该是这样吧。”虞人晚转过头。 听到这话,姜厌也把手放在厨房门上,不到两厘米厚度的厨房门,触感格外柔软丝滑,姜厌的指尖稍稍用力,她的手指瞬间戳了进去。 汩汩的鲜血喷涌而出。 姜厌下意识后退了半步,鲜血很快在她脚边流成了一小滩,姜厌沉吟着走上前,用手指勾住厨房门弹性适中的皮,轻轻撕扯开。 厨房皮实在很好撕,先露出的是一张鲜红的嘴唇。 薄薄人饼上的红唇。 两厘米厚度的厨房门里竟然塞了一个人! 虞人晚的瞳孔骤缩,她下意识拉住了姜厌的手:“这这是…” 姜厌沉默片刻,轻声道:“还活着。” 伴随红唇出现的是沉闷的呼吸声,女人紧闭着嘴,发出了类似于捂着嘴剧烈喘息的声音,格外痛苦压抑,但女人很快就发出“咯嘣咯嘣”的声音。 虞人晚不明白这个声音是怎么发出来的。 姜厌回答了她:“她在啃指甲。” 此时女人一动不动,她没有举起手,却好像什么都可以做。 这个人实在太薄了,缩在狭窄的厨房门里,像一张画了颜色的肉饼。 这场景饶是姜厌都出神了片刻,不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伸手就要去抓女人。 大概是发现了姜厌的意图,女人骤然迸发出“咯咯咯”的刺耳笑声,她似乎在嘲笑,亦或者只是觉得单纯有趣,她的笑声越来越尖锐,又在达到最高点处戛然而止。 徒然降临的死寂让人浑身发寒。 … 女人死了。 姜厌缓缓放下手,她的脸色并不好看,虞人晚的声音也有些紧张,她搓了搓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强咽下心头的不适感。 她轻声问姜厌: “这是小梅吗?” 第112章 猫毛 听到虞人晚的询问, 姜厌一时没有回答。 她伸出手,把厨房门表面的人皮往下撕,直至撕到女人肚脐的位置, 那里有道很明显的蜈蚣状的疤痕, 是剖腹产的刀口。 “伤疤是生前就恢复好的。” 姜厌说道:“所以她不可能是男人口里那个被取胎盘杀害的孕妇,应该就是小梅。” 虞人晚:“可男人的意思是让我们抓住活的小梅…不过这里是鬼屋,什么都可能发生,所以她应该还可以复活?” 姜厌应了一声。 “会有新的小梅出现的, 否则这个游戏没有出路也没法继续。” 虞人晚点了下头, 这会儿沈笑笑也跑了过来, 她刚要问两人在看什么,结果刚凑近就发出一声干呕。 “我靠, 这手段也太恶毒了吧!”沈笑笑根本不敢直视女人, 把视线努力往旁边瞟。 “这是小梅吧,她生前被塞进厨房门里了吗, 她现在铁定是鬼了啊,杀人凶手难道是她的丈夫,她丈夫想让我们来捉鬼?” 沈笑笑突击枪一般的话不停往外蹦,姜厌捡了两句做了回复。 “是鬼,小梅应该不是被塞进厨房门里了,她的身体可以在任何狭窄的地方穿梭, 她现在就藏在这栋屋子的某处。” 说罢,姜厌去厨房拿了根筷子,把筷子戳进小梅的嘴里,掀开了她的嘴唇。 小梅的牙不同于常人, 两侧的牙齿尖锐而长,像是什么野兽。 此时她的舌尖被咬断了, 鲜血顺着嘴角不停滴在地上。 “刚刚她是咬舌自尽,下次再发现她的时候,要想办法阻止她自杀。”姜厌说。 两人同时点头,之后姜厌把这件事发在了群里。 在得到肯定回复后,姜厌走进厨房,她把筷子扔向洗碗池,拿出湿巾擦了擦手,此时洗碗池里的水在出水口汇集,发出“咯咯咯”的声音。 这种声音明显不对。 姜厌缓缓垂下眸,出水口处赫然有一双滴溜溜转动的眼睛。 不仅是眼睛,若要更具体地描述,出水口那里的,是一张直径十厘米,呈现标准圆形的女人的脸。 她是圆柱形的。 见姜厌注意到她,小梅再次咯咯笑了两声,迅速消失在出水口。 门外的两人隐约听到动静跑了进来,沈笑笑警觉地看向四周:“姜厌姐,我们刚才好像又听到那女人的笑了。” 姜厌指了指出水口:“刚走。” “这种躲法她有很多种方式自杀,我就没拦。” 姜厌说得平静,于是没亲眼看见的两人也没觉得那场景有多吓人,所以恍然地点点头:“那我们继续翻其他地方。” 姜厌淡声回:“嗯。” 可直播间就没有这种淡定了。 他们在短短时间内受到两次冲击,还是高清版,这会儿不停在评论区努力平息情绪。 【靠,大白天的我把桌上的玩偶抱进怀里了】 【求求厌姐变个表情吧,这种地方你为啥还这么淡定啊!!】 【我在家里疯狂尖叫的样子真的很搞笑…】 【鬼屋线谁爱看谁看,反正我是不看了(瘫坐】 【同上,今天好不容易休息一天看会儿直播,情绪是一点没缓解,我怎么还更崩溃了…】 【同上同上,本来发现厌姐完全没看过动画片后,这期我就彻底不敢看了,今天好不容易建设好心情来看两眼,结果就给我看这个!!】 … 【十分钟后再来看厌姐,我先切页面去其他人那里转转qaq】 【带我带我,我也去。】 现在国内形势如此,有空看直播的人不多,因为任务繁重,大多数人看一会儿就会离开,但《红枕》的实时观看人数一直没下过一千。 此时两三百人从一楼的主页面切到了二楼的三名通灵师。 沈欢欢刚从主卧的抽屉里翻出两张身份证。 身份证上的照片就是先前的男人与小梅。 男人叫刘政兴,今年三十六岁,杨书梅今年三十四岁。 除此以外再没有其他信息。 沈欢欢接到姜厌的信息后,知晓了小梅可能会藏到任何地方,在束灵能力的加持下,沈欢欢是这里最适合捆绑住小梅阻止她自杀的人,因而她翻得格外仔细,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地方。 在翻起床垫查看无果后,沈欢欢叹了口气。 她起身往衣柜的方向走去,主卧的地板上有许多小的裂缝,随着沈欢欢的脚步发出细碎的声响。 “吱呀——” 沈欢欢拉开了衣柜门。 入眼是一片黑,腐败的味道扑面而来,沈欢欢忍着气味往里面看,但一时只能看到层层叠叠的衣服。 衣柜里的衣服很满,空间更是超乎想象得大。 沈欢欢试探性地伸长胳膊都碰不到后面的木板,所以她干脆把整个上半身都探了进去,柜子里的衣服界限分明,刘政兴的东西挂了大半空间,杨书梅的衣服只有几件,而且都是家居服。 因为发疯,杨书梅已经很久没出过门,所以衣柜里并没有外出所需衣服。 沈欢欢沉吟片刻,用手机往深处照了照。 这一照照出其他东西来了,柜子的右下角摞了一沓孩童衣服,其中有男孩有女孩,年龄从婴儿时期到四五岁不等,四五岁时期的衣服比较旧,看起来像是别人淘汰下来的。 【那个早夭的孩子在出生前被期待过啊。】 【是啊,小衣服们都很新。】 【估计那些大的旧衣服是亲戚硬塞的,我小时候就这样,我妈不好拒绝也不好扔。】 【应该是,这家毕竟住别墅呢,也用不着穿旧衣服。】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88节 沈欢欢看到那些衣服,感慨地叹了声气。 哪怕是旧衣服,那个刚出生就死亡的孩子也没机会穿。 沈欢欢翻孩童衣服翻得格外认真,一时没注意到无声无息关闭的柜门,等她注意到周遭光线减弱时,柜门已经关上一半了。 电光火石间,沈欢欢迅速扑了上去,小梅的力气格外大,经过几分钟的推搡,柜门后的阻力才彻底消失。 沈欢欢的额头出了层冷汗,她后怕地吐了口气,力竭坐在衣柜的木质底座上。 半分钟后,她忽然听到“咯”的一声响。 声音距离她不远不近,好像在衣柜里,又好像在衣柜外。 沈欢欢浑身一紧。 ——“咯。” 声音再次响起,像是磨牙,又像是在小声地笑。 沈欢欢想起刚才姜厌在手机里说的话,明白这是小梅来了,但她环视了一圈什么都没看到,终于,她手指浮现金光,慢慢抬头望去。 什么都没有。 贴脸杀是最低级的吓人方式,但这种吓人手段很有用,足够让人失神尖叫。 见头顶没东西后,沈欢欢下意识舒了口气。 不过她很快又紧张起来,按照常规场景,她现在如果放平视线,就会在瞬间与鬼怪脸贴脸,主打的就是松了口气后的被捏住心脏。 所以沈欢欢一点点转动脖颈,手中的金光越来越浓郁,随时都能发动。 依旧无事发生。 沈欢欢茫然了半秒,但还是连忙起身离开了衣柜,不过她并没有离开房间,而是再次翻找起主卧来。 他们这次的任务是抓住小梅,而小梅现在就在主卧里,她不能躲,必须主动出击。 沈欢欢把刚才翻找过的地方更细致地搜寻了遍,但足足找了十分钟,什么都没有。 皱眉思索了会儿,沈欢欢停下了翻找动作。 她站在了主卧中央,三分钟后,“咯咯”的声音再次响起,沈欢欢迅速转头,这次声音的方位很明晰,就是在衣柜里。 沈欢欢低头在群里发了条信息,为了防止小梅离开,她上前果断地拉开柜子。 柜子里还是那一排排的衣服。 沈欢欢露出沉吟的神色,几个呼吸后,她跨进柜子里,坐在先前那个地方,这次她没有抬头看柜顶,而后仰着头拨开一件件衣服,只用了短短十几秒,她就倏地停下了动作。 沈欢欢保持着高昂着头的动作。 头顶上,小梅的腿在空荡荡的家居裤里荡来荡去,不仅仅是腿,小梅的身体完全对折过来了,上半身连同着两只腿都荡在沈欢欢的头顶。 见自己终于被发现了,她咬着指甲发出极度亢奋的笑声。 “咯咯咯咯——” 短暂的惊悚后,沈欢欢立刻发动能力,小梅也没什么反抗动作,顷刻间就被牢牢困住了,为防她再次咬舌自尽,沈欢欢拿起一个婴儿的口水巾塞进小梅的嘴里。 小梅笑得更开心了,在衣柜里来回打滚,披散的长发乱成一团。 这时主卧的门被推开了,姜厌等人快步走了进来。 见到姐姐没事,沈笑笑舒了口气。 她嘿嘿一笑,跑向小梅:“还是很简单得嘛,这才刚过多久就被抓到了。” 沈欢欢也含笑往身旁望去。 但随着沈笑笑的跑近,她的动作忽然迟疑起来,沈欢欢愣了愣,连忙翻过小梅的身体,此时小梅双眼翻白,满脸青紫,嘴里的口水巾也被鲜血浸透了,显然已经濒死。 沈欢欢抿了下唇角,小心地扯走口水巾,一些碎骨和内脏碎片顿时从小梅嘴里涌出。 姜厌:“她受过致命伤。” 沈欢欢叹了口气:“应该是不想被抓到,提前故意受的…” 姜厌面色不变:“没事,还有两个多小时,总能找到新的。” 沈欢欢收起绳子,直起身:“那我们赶紧。” 几人开始往外走,但虞人晚扭过头看着小梅,目光闪了闪,轻轻走到她的身边。 此时小梅已经不出气了,瞳孔涣散,死态频现。 虞人晚蹲下身子,手指点向小梅的方向,不过几秒钟,小梅忽然坐起身,如同回光返照般往虞人晚身上扑过去。 虞人晚眼睛都没眨,甚至没有反抗,很快小梅尖锐的牙便刺进她的肌肤,小梅贪婪地舔着虞人晚的血,一边舔一边用指甲挠向她的脸。 出于条件反射,虞人晚偏了下头,于是小梅的长指甲划破了她的脖颈,从下颚线到喉口,划出了数道十厘米长的伤口。 其余人注意到身后的动静,连忙就要上前帮忙,但姜厌拦住了众人。 她垂眸冷静地看着虞人晚。 两分钟后,小梅缓缓滑落于地,彻底死亡。 虞人晚抽着气站起身,她用手捂住脖子,因为衣襟都被血浸透,所以整个人看起来很吓人。 她朝姜厌走过去:“姜姜,我刚刚诅咒小梅了。” “在厨房门那里我被吓忘了,这次她肯定掉线索了,”虞人晚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几道口子,“应该就在这上面,你赶紧看看。” 众人:“………” 赵柯普被吓得瑟缩了下,“娘嘞,咋还有这么对自己下狠手的。” 片刻,姜厌走向虞人晚。 她从兜里掏出一个白玉瓶,抛过去,“一会儿吃了。” 说罢姜厌也没心慈手软,真的开始研究虞人晚的伤口,中途还掀开看了看。 虞人晚咬牙忍痛:“姜姜,她是不是在我身上划了几个字啊?” 姜厌:“不是。” 虞人晚:“那是什么?” 姜厌:“安静。” 虞人晚当即不说话了。 半分钟后,她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伤口里被抽了出来,紧接着就是姜厌的轻啧声。 迎着众人好奇的视线,姜厌展开手心,露出手里纤长的毛发状东西。 沈笑笑张了张嘴:“这是…” 沈欢欢接话道:“好像是猫毛?” 沈笑笑连忙附和:“对对,我养过猫,这肯定是猫毛。” 姜厌沉默许久,对这个线索做了总结: “我们眼前的小梅不是小梅,它是一只猫。” 直播间飘过一长串的【????】 姜厌解释道:“因为骨骼柔软,它可以躲藏在任何地点,喜欢偷窥,恶作剧,为捣乱而兴奋,喜欢撕咬抓挠人,总之是只性格很恶劣的猫。” “这是一只被夸张化的猫。” “真正的小梅在其他地方。” 第113章 刘忆恬 屋内忽然安静下来。 猫? 穆望和赵柯普因为全程没遇到小梅, 所以都没有发言,其余人在回忆了片刻后,间歇露出恍然的表情。 沈笑笑兴奋地拍掌道:“可不就是猫吗!” “身体能够流来流去的就是猫啊, 毕竟猫咪是水做的。” “先前刘政兴说他看到小梅生吃小鸟, 所以不是小梅在吃小鸟,是猫在吃!好多猫就是会抓鸟吃的,甚至有的猫还会虐杀小鸟,我之前看过相关的新闻, 说是有只流浪猫捣毁了上百只鸟巢, 里面刚出生的小鸟全部被弄死了。” 她问姜厌:“所以这只猫是猫妖吗, 它附身了小梅或者它藏起了真正的小梅,自己装成了小梅?” 姜厌摇了下头。 就像她刚看到燕子羽毛就判断出对方是个小妖一样, 以她的能力, 她可以在接触中轻易判断出对方是否是妖。 因此她很确定眼前死去的小梅并不是猫妖,更没有被猫妖附身。 既然它不是妖也不是人, 那它只能是猫。 生物学意义上的猫。 因为鬼屋幻境,这只猫只在众人眼里是小梅,大家的眼睛都被遮蔽了。 而就算它是猫,它也无法把自己塞进两厘米厚度的空心拉门,更不可能死了又活活了再死,因而这是只被夸张化的猫。 能量场内不会设置完全无意义的东西, 既然鬼屋的主人在鬼屋里设置了一只猫,还让它以小梅的样子展示出来,那么这只猫就一定是有用的,它与小梅是有羁绊的。 也就是说, 它是有原型的。 思及此,姜厌抬眸看向众人, 还没等她询问,穆望就递过来一张照片。 他言简意赅道:“在隔壁办公桌上找到的,还没来得及给你。” 姜厌接过了照片。 照片上是杨书梅抱着小花猫,不同于刚才所见的疯癫,杨书梅打扮干净,靠在摇椅上听歌,精神状态看起来尚可,虽然眼里疲惫难掩,但眼角是弯的。 她在笑。 姜厌拿着刚从虞人晚伤口中抽出的猫毛,对着照片比对了下颜色,确定两者是一只猫。 “所以这只猫是真实存在过的,它曾存在于这个三人家庭里,只是…”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89节 姜厌话音一顿,蹙起了眉心。 沈欢欢轻声询问:“怎么了?” 姜厌回道:“这个游乐场的核心是小孩,根据刘兴政所言,他和杨书梅只有一个孩子,那个女孩刚出生几天就死了,所以根本没有记忆与能力去营造出一个项目,也不符合背后灵的抓取条件。” “从前面几个项目可以知道,背后灵抓取的是濒死的,被父母所累,心怀绝望的孩子。” “那个早产的孩子刚出生,没接触过人类世界,什么都不懂,她真的知道什么是绝望吗?” 沈欢欢听懂了姜厌的话外音。 “你是觉得还有一个孩子存在?” 姜厌点了下头。 “这或许是一个四人家庭,早夭的那个孩子不知道父母的性格与经历,没有记忆去营造出这么一个项目,所以鬼屋项目是另外那个小孩创造出来的。” 听到这里,沈欢欢忽然想到衣柜角落那一摞孩童衣服了。 那些衣服有适合婴孩也有适合五六岁孩子穿的,款式有男有女,沈欢欢本以为这些衣服都是为早夭的那个孩子提前准备好的,但如今看来不是。 这些衣服另有主人。 她连忙快步走向衣柜,弯腰抱住那一沓孩童衣服,期间虞人晚吃了姜厌给她的丹药,脖子上的伤口还有胳膊上的咬痕都在短时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不愧是凝灵丹,我记得当初姜厌用它救了程光的命吧。】 【是这个,这丹药格外珍贵,是用来保命的,虞人晚这种伤养养就行了,姜厌竟然就这么给她了。】 【qaq后悔当初没报名了,我要是努努力说不定也能成为厌姐的队友,哎。】 虞人晚只掰了一点吃,剩下的都塞回玉瓶,还给了姜厌。 但姜厌并没收起来,她弹开瓶塞,倒转,把虞人晚掰过的那颗丹药又抛给了她。 “送你了。” 虞人晚连忙手忙脚乱地接过,丹药很小,她单手就能握得死死的,但她还是用了两只手。 双手交握在一起,动作就像在祈福。 姜厌笑了下,看向沈欢欢,如今沈欢欢已经把所有衣服摆在主卧的床上,姜厌低头看过这些衣服,沈欢欢先前只是看了这些衣服,倒没有挨个展开看,这次她全部展开来了。 几分钟后,姜厌在一条背带裤里翻出一张糖纸,沈欢欢在一件男款衬衫里找到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刘政兴的名字和电话号码。 “以防小孩走丢写的吧。”沈欢欢说。 姜厌点了下头。 又过了两分钟,姜厌从一件卫衣口袋里翻出了男孩的名字。 【刘忆恬】 看到这个名字后,沈欢欢舒了口气。 “从这个名字来看,小男孩应该是第二胎,第一胎女孩的小名或许叫恬恬,刘忆恬这个名字稍微女性化了些,纪念感很重。” 姜厌和沈欢欢的看法一致。 如今看来,杨书梅在第一胎孩子死亡后,精神状态虽然每况愈下,但还是生了第二个孩子,不过第二个孩子的生存境遇并不好,他受了很多苦,死前被背后灵选入能量场,成为了鬼屋的主人。 而这个孩子既然选择了幻境这类通关方式,就必然有他的理由。 他,刘政兴,杨书梅,小花猫之间必然有不太美好故事。 小男孩为什么让小花猫以小梅的形象示人,也必然有极为明确的目的。 沈欢欢对此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是不是虐猫啊?” “比如说杨书梅在精神不稳定的情况下,虐待了小花猫,甚至长期虐待致死,期间刘政兴并没有阻挠,所以小花猫在回魂后,因为强烈的怨气想要报复这个家庭,它杀害了小梅,之后扮作小梅报复小男孩与刘政兴,想要这个家庭陷入恐惧中。” “也正因为父母的缘故,小男孩被猫咪的鬼魂害死,死后他被收入能量场,创建了鬼屋,鬼屋里的一切都是他经历过的,比如看似是妈妈实则是猫咪的设定。” 一直没插得上话的赵柯普表示了强烈的赞同:“这样完全说得过去!” “不过小梅也可能没参与虐猫,虐猫的一直是刘政兴,为了报复刘政兴也为了不危及无辜,猫咪把小梅和小男孩保护起来了,而后鬼魂扮作小梅去害刘政兴,让他生活在惊悚惶恐下!” “至于小梅和小男孩嘛…他们可能发生了其他糟糕的事情,最后小男孩死掉了。” 沈笑笑小鸡啄米:“也有可能!” “那我们现在是不是要继续找线索啊?” “嗯。”姜厌回。 “接下来大家以找线索为主,活有藏处死有埋处,找到线索才能知道真正的小梅在哪里。” “好!” 沈笑笑重重应声,而后就跟打了鸡血似地往外跑。 大家在这里耽误了不少时间,为了加快进度,也为了让虞人晚的能力物尽其用,姜厌让她把所有能力打开。 这次不同于以往,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虞人晚平时开能力都是开三分之一,但这次因为姜厌的提议,虞人晚开了全部体质。 开体质的后果是即时的。 这边虞人晚刚走到走廊,那边巨型吊灯就剧烈摇晃起来,不过几个呼吸就狠狠砸向她的头顶,姜厌刚要伸手把她拉到一旁,沈欢欢就捆住了两人,把两人温柔地扯到后方。 “砰——!” 玻璃吊灯在虞人晚面前轰然坠落,碎了一地,发出地震般的巨响。 沈笑笑拍了下虞人晚的肩膀:“快走啦快走啦,找线索去喽!” 虞人晚转头看向几人,睫毛轻轻眨了眨。 “尽快。”姜厌淡声道。 “好...好。” 虞人晚迅速回神,小跑进隔壁的书房。 书房里一阵噼里啪啦,所有东西都在顷刻间倒向虞人晚,姜厌眼疾手快单手支住了倒塌的书架,穆望翻身蹲在书架最顶层,挨个摁住了上方摇摇欲坠的各种雕塑藏品。 但有一个雕塑格外能晃,即便被他摆正了,还是在几秒后掉落于地。 雕塑的头被摔得粉碎,露出夹层中的记事纸。 沈笑笑兴奋地叫了一声,第一个窜过去,小心翼翼地拂开表面的白灰。 众人全部围了上去,记事纸是刘政兴的,只有两页。 第一页上面的字: 【3月4日】 【该死,那猫竟然死了,白沫吐了那么多让我好一顿打扫!】 沈笑笑抬起眼睛:“真是虐猫!” “可恶,小猫咪真是来报复这家的,刘政兴这个垃圾人!” 姜厌捡起第二张纸,摇了摇头。 因为第二页上写明了猫咪的死亡缘由: 【我平时都这么宽容它了,好吃好住还忍着脾气陪它玩,结果它非要跑出去玩,还吃了老鼠药!它死了就死了,但我怎么跟杨书梅交代?她又要跟我发疯了!】 【上次那臭猫钻进床底谁都找不到,杨书梅就以为它死了,拼了命地尖叫闹自杀,这次这猫真死了她岂不是闹得更疯?!要不是杨书梅家境好还是独生女,哪个男人能忍个疯老婆!草!】 姜厌垂眸看了会儿纸张。 片刻她说道: “哪怕生了第二个孩子,杨书梅的精神状态依旧不好,她会因为怀疑猫咪死亡就闹自杀,这说明猫咪才是她的精神支柱,她把对第一个孩子的怀念与爱转移到了猫身上——至于第二个孩子如何,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母爱,对于这些她根本就不在乎。” “杨书梅的精神状况如此,怎么可能会愿意再次生产,所以刘政兴大概率是婚内强.奸。” “杨书梅不爱那个孩子。” 第114章 洞 这种思绪的延伸是自然而然的。 不是所有母亲都爱自己的孩子, 也不必给母亲这个身份过高的道德压力。 母爱是有前提的,暂且不谈杨书梅与刘政兴在婚前毫无感情基础,也不谈杨书梅因失去了第一个孩子精神失常完全没有再生育的欲望。 单说强.奸这件事, 杨书梅作为受害方, 就没有任何义务去爱施暴者的孩子。 婚内侵犯也是侵犯,杨书梅是非自愿的,是被迫遭受伤害的一方,她所承受的和被拐卖去山村被迫生下孩子的女性完全一致, 只要是强.奸, 无论是昏醉暴力, 还是胁迫诱导,施暴方无论是自己的丈夫还是陌生人, 情况都一样, 结果也都一样。 即女性受害。 杨书梅是纯粹的受害人。 而作为受害者,小梅在怀孕后怀有的便是施暴者的孩子, 这个孩子是她无法反抗的证明,是她所承受痛苦的延伸,是施暴者基因的繁衍,不爱他很正常。 沈欢欢很认同姜厌的推测。 “既然这个鬼屋的主人是第二个孩子,那这个孩子的童年就必然充满痛苦的,他没有感受到来自于父母的爱, 刘政兴显然已经厌恶小梅颇久,他的性格自私又自利,父爱这种情感应该很难出现在他身上,而小梅——”沈欢欢话音一顿, 继续道,“从第一个孩子来看, 她是有母爱这种情感的,而且很深刻,但她没有把这种情感给予第二个孩子,从目前已知的关于小梅的信息来看,如果她是真心诚意生下这个孩子,她会爱他,而现在她不爱。” “这只能说明她不愿意生下这个孩子,她是被迫的。”沈欢欢确定道。 赵柯普有些迟疑:“可俺看过一些报道,有的母亲哪怕被侵犯也会选择生下那个孩子,认真抚养长大…母亲对孩子的爱是本能吧,俺妈就说俺一出生她就特爱?” “不能这么说,”沈欢欢认真回,“任何一个东西和本能联系在一起便成了一种绑架,好像没这种本能的人就不配为人一样。” “我也看过相关的报道,的确有女性在被强迫生育后深爱自己的孩子,为了孩子的生存甘愿讨好施暴者,甚至连逃跑都要带走小孩,然而也有大量女性在逃脱困境后,选择远走高飞,终身不与自己的孩子相认。” 说到这儿,沈欢欢深吸一口气,表情逐渐严肃起来。 她看向赵柯普:“很多报道里会说前类母亲是伟大的母亲,大肆宣扬她的事迹,甚至拍成影片传播,但后类母亲同样伟大,她们过得那么苦,依旧在困境里解救了自己,努力回到了正常的生活。” “千万不要用前类母亲的行为绑架后类母亲。” 直播间的弹幕滚动了几条: 【大家可能还不太了解小梅,做不到感同身受,但可以试试把自己代入孟春红的视角,假设春红在梨园地窖里怀了张臣喜的孩子,并且被迫生了下来,你凭什么要春红爱这个孩子?】 【不是,这怎么能相提并论啊,杨书梅和刘政兴已经结婚了啊?】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90节 【还是那句话,二者在本质上相同,都是强.奸,婚内婚外都一样。】 【真是,都没遭受小梅的苦就别指点江山了,既然没经历过就不可能做到真正感同身受,我反正认可厌姐和欢欢的逻辑,小梅就是不爱第二个孩子,恨中带爱都算不上,就是单纯不爱。】 听了沈欢欢的话,赵柯普露出深思的表情,沈笑笑大大咧咧地拍了下他的肩膀。 沈欢欢总结道: “刘忆恬过得很苦,他自出生起就没有拥有过爱,连自己的名字都是第一个孩子的影子,杨书梅过得更苦,她失去了第一个孩子恬恬,失去了被她假想成恬恬的猫,婚姻不幸,被迫生育,精神失常,甚至父母为了不丢人,还拒绝送她就医。” “刘政兴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他的行为逻辑很好猜,他因妻子丧女后的精神崩溃而烦躁,他无视了妻子的情感需求,觉得再生一个妻子就会因母爱好好照顾小孩,他的美满家庭就又回来了,所以他强迫小梅生了孩子。” 这时穆望很快地举了下手。 因为动作飞快,除了姜厌其他人都没注意到,此时穆望盘腿坐在书架顶上,硬是在不大的书房里跟大家坐出了对角线。 让他参与讨论显然不现实,所以肯定是有了什么发现,于是姜厌问他:“找到什么了?” 穆望指了指书房绿植。 “那后面有东西,晃眼。” 众人顺着穆望的视线看去,那片绿植倒了一地,花瓶碎了大半,湿漉漉的泥土全部散开,看起来杂乱异常。 穆望从书架顶上一跃而下,跑到绿植底下翻了翻,从土里扒拉出一个二十厘米高的金色观音像。 他念出底座上的四个小字:“送子观音。” 穆望把这个观音像递给姜厌,姜厌打量了几眼又把它递给沈欢欢。 沈欢欢明白了姜厌的意思,拿出一张符文贴在观音像上。 几分钟后,她摇了摇头: “没有问题,应该是从寻常道观买回来的,无用也无害。” 沈笑笑问:“是刘政兴求回来的吗?” 沈欢欢:“应该是。” “从小梅的年龄来看,她结婚的时候也就二十岁出头,再加上与刘政兴没感情,那时候就供应送子观音的可能性不大,所以这个观音像大概率是刘政兴在二胎时求来的。” “如果小梅轻松怀孕,她就不需要送子观音,所以小梅在第二胎时曾遭受很多折磨,她的生活比我们想得更苦。” 沈笑笑深深叹了口气。 她坐在书房的沙发上,仰着头活动了下脖子,几人又开始翻找线索,沈笑笑休息了半分钟正要起身,这时她又听到了“咯咯”的声音。 这次声音就在她耳边,俨然在她半米内。 沈笑笑连忙看了四周一圈,可是四周一切正常,几个呼吸后,她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缓缓挺直了背脊。 此时沙发凸起了一小块,猫隔着沙发皮吐出舌头,一下又一下舔着沈笑笑的耳朵,哪怕隔了层阻碍,沈笑笑依旧感到黏腻潮湿的不适感,她连忙起身离开了沙发。 “咯咯咯——” 沙发里传来恶劣的笑声,不过这次众人都没理它,按部就班地做着各自的事情,一翻搜寻无所获后,众人又去了其他房间。 依旧毫无所获。 但倒霉与幸运相伴,在一间儿童房里,众人发现了杨书梅的死亡证明。 这沓文件藏得极为隐蔽,儿童房明显是为女孩布置的,粉色的积木宫殿,精美的小裙子,还有上百只残破的洋娃娃摆满了各个角落,上面全是猫抓痕。 这沓文件就藏在一只极为普通的洋娃娃身体里。 文件上写得很明白,杨书梅的死亡日期是【3月5日】 死因是跳楼自杀。 小花猫是在3月4日死的,杨书梅在次日自杀。 这下小花猫在杨书梅心中的地位落实了,杨书梅在恬恬死后精神失常,把小花猫当成了自己的早夭女儿,对其极尽宠爱,为它买洋娃娃,小猫死后,她无法接受女儿死亡的事实,紧随而去。 姜厌放下死亡证明。 “这下基本可以确定这个鬼屋的运作模式了。” 沈笑笑:“啥?” 姜厌自顾自解释道:“现实生活中,杨书梅把猫咪当作自己的女儿,对猫咪极尽宠爱,鬼屋世界里,刘政兴把猫咪当作自己的妻子,受尽猫咪的迫害。” “而这个鬼屋又是第二个孩子,也就是刘忆恬设计的。” 沈笑笑露出似懂非懂的表情。 姜厌继续道:“他似乎希望父亲以母亲的视角体验一次人生,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 “他在代替母亲,与父亲发起对话。” ——如果别人眼里的猫,就是我们眼里的恬恬,那你忍心不爱它,放弃它,生第二个孩子吗? ——如果别人眼里的猫,就是你眼里的妻子,那你忍心不爱它,放弃它,做到真正的离别吗? 姜厌说:“杨书梅做不到。” “小朋友高估了自己的父亲。” * 对鬼屋的创建模式有了大致推测后,几人又把重点放在找小梅的尸体上。 毕竟鬼屋的任务只是找到小梅的尸体,其他信息都是顺带的,目前能不能串联起来都无所谓,反正鬼屋结束后酒店会给出这个家庭的完整故事线。 现在就是找尸体。 杨书梅是在这个别墅跳楼自杀的,别墅不高,哪怕是从二楼跳下去都可能只是个骨折,但因为杨书梅是在二楼头朝下坠落,所以当场死亡。 也就是说,杨书梅的尸体可能就在别墅一楼外的花园里,就在二楼的窗下。 不过也可能在别的地方,毕竟这是刘忆恬的鬼屋,杨书梅的尸体想被他放在哪里都可以。 姜厌说出这个可能性后,穆望立刻进行了些自荐,举手要去给花园松土。 赵柯普也想跟着去,但穆望用跳窗动作打断了他尚未开口的请求。 赵柯普看着穆望稳稳落地的背影,感受到了对方独行侠的决心,讪讪闭上嘴。 “跳那么快干嘛,反正俺也不敢跳。” “这要是尸体真在花园里可咋整,普通人也不好跳楼啊。” 姜厌:“当然是从一楼的大门走出去。” 赵柯普:“?” 姜厌:“一楼大门没锁。” 赵柯普抖出怀里的手绢擦了擦额头,姜厌转身继续找可以藏尸的地方,目前只有几间客卧还没找了,姜厌问虞人晚喜欢哪件屋子,虞人晚迟疑了会儿,指向拐角最后一间。 姜厌点了下头,直接走向这间客卧。 为了保险起见,双胞胎去其他房间检查,姜厌与虞人晚进入角落这间客卧后,明显察觉这间屋子的地板异常肮脏,像是几个月没有打扫的样子。 不打扫意味着不愿意让旁人进来。 意味着有秘密。 姜厌转了一圈,最后走进卫生间,客卧的大小与书房基本一致,但这间客卧的卫生间却要小上三分之一,姜厌沉吟片刻,想着先前看过的诸多小说与电影,径直把手伸向卫生间的镜子。 “咯咯。” 姜厌的身后传来猫笑声,但这种时候的添乱也算间接肯定了她的行为,姜厌头都没回就单手扣住猫的脖颈,另外那只手摩挲起镜子的边缘。 半分钟后,在刺耳的猫叫声中,姜厌摸到了一个米粒大小的按钮,而后向上缓缓转动镜子。 一个半米高的洞口出现在她眼前。 扑面而来的恶臭让姜厌皱紧了眉心。 姜厌松开手,小梅样子的猫瞬间掉在地上,它抬头看了姜厌几眼,手脚并用地离开了房间,姜厌也没管它,酝酿了会儿心态,转身叫着虞人晚钻进了洞口。 洞内极为狭窄。 这是一个不到三平方米的空间,两人进入后,转身都困难,姜厌完全无法站直,弓腰都不行,甚至只能半跪着。 这里或许都不能称作房间,只能叫洞,洞内没有一丝光亮,破旧无比的床,肮脏发臭的床单,溢出棉花的枕头,床的旁边就是便池,发霉的咬了一口的面包片落在便池边缘,看得让人作呕。 但姜厌没有关注这些,她的视线沉沉落在床上。 床上平躺了一个小男孩,七八岁的样子。 他的两腮深陷,枯瘦无比,胸口不知道被谁插了一把刀,他大睁着眼睛,双手死死握着半入的刀刃,像是在挣扎,又像是在阻止死亡的来临。 他的眼角有干涸的泪痕。 不知道存在了多久的泪痕。 虞人晚半跪着挪到床边,从男孩胸前拾起一张染血的纸条。 男孩的字迹无比滑稽。 他大概是没有学过字,短短几行一半都是拼音,甚至还有错别字。 虞人晚努力了半天,终于拼出了正确的说法。 “我看到了一切,也明白了一切。” 虞人晚小声念道,“当我在天上找妈妈时,我选择了她。” “当我离开妈妈时,我原谅了自己。” 第115章 恬恬 华国有个很有趣的说法。 每个孩子在选择下一世的母亲时, 都会在天上挑选许久,没有人催促他们,他们挑选的时间可以很长很长。 小朋友们都对自己很负责, 只有挑选到最称心如意的母亲时才会降临人间。 刘忆恬大概看过这个说法。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91节 虞人晚把纸条递给姜厌, 姜厌细细打量了几眼上面的内容,这个小男孩的字迹完全称得上惨不忍睹,不是字体幼稚,而是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下笔, 一条简单的横线都能被他写得有虚有实, 中间断笔无数。 “拼音也有标错的地方。”虞人晚小声道。 “有的地方可以不上幼儿园直接上小学, 从刘忆恬的年龄来看,他应该没有上过学。” 姜厌点了下头, 把纸条放进口袋。 现在距离任务结束也就还剩一小时, 她矮着身子在狭窄的空间里来回翻找,虞人晚见状也不再说话, 捏着鼻子去便池旁边转了一圈。 这地方实在太小了,一眼就可以望到头。 床与便池占据了大半空间,其他地方哪怕全部翻一遍也就五六分钟的事情,为了确保不会遗漏,姜厌每个地方都会检查好几遍。 十分钟后,姜厌停下了动作。 因为腿和腰都伸不直, 她往后一倚靠在了墙上,一边活动脖颈一边捏起肩胛骨。 现在只剩床上还没找了。 虞人晚挪了过来,她询问姜厌道:“姜姜,我怕把小男孩的尸体毁了, 所以没开体质,要不咱们先把尸体搬出去, 然后我再回来一趟?” 姜厌摇了摇头。 “不用这么麻烦。” “这地方是鬼屋主人的生前房间,线索肯定不止一张纸条,床那里肯定有其他线索。” 说罢姜厌就走向了床,因为小男孩的尸体比较麻烦,所以两人把床放在了最后搜查。 此时刘忆恬尸体上的眼睛大睁着,发灰的死寂眼球直直望着上空,毫无波澜,空洞得吓人。 虞人晚凑近看了几眼。 华国有死不瞑目的说法,人死去后,亲人应该帮他把眼睛合上。 于是她把手放在男孩的眼皮上,可是刘忆恬的眼部肌肉已经出现尸僵反应,虞人晚哪怕上手去拽,男孩都合不上眼。 最后虞人晚放弃了,她小声说了句无意冒犯,就毫无心理负担地开始扒拉男孩的口袋。 一阵翻找,男孩口袋里的内衬布都被她翻出来了,但还是毫无所获。 口袋里空空如也。 虞人晚抬头看了姜厌一眼:“这怎么…” 姜厌示意她不要着急。 她让虞人晚把小男孩的尸体抱起来,而后沉静地检查枕头,而后掀起床单,见没有发现后,她紧接着又抬起床垫。 床垫里很干净,床垫下也很干净。 姜厌皱起眉心。 不应该。 这地方这么特殊,而且藏得隐蔽,不该就给张纸条。 这里可是有刘忆恬的尸体,说实话,哪怕杨书梅的尸体出现在这里姜厌都不会惊奇。 所以怎么会什么都没有? 姜厌环视了一圈,半分钟后,她的视线又落回床上,她自上而下地打量着床上的物件,最后,就在她将要收回目光时,她的心弦倏地一动。 她当即站远了点,甚至往房间外退去。 虞人晚露出困惑的表情。 但姜厌一时没有解释。 她退得越来越远,终于在姜厌即将离开房间时,她忽然发出一声轻笑。 “你觉不觉得这张床像个东西?” 姜厌弯起唇角。 虞人晚连忙仔细打量起来,但无论她怎么看都觉得这就是张普通的床。 于是姜厌说道:“像墓碑。” “这张床的长宽比有些奇怪,就像一个狭窄的长方形,我本来还以为是空间限制,但是你看这张床的靠板,”姜厌伸手指了指,“偏高了。” “一般的床靠板是放躺的长方形,但这个是高高竖起来的。” “墓碑就是这形状。”姜厌说道。 说完话,姜厌也没等虞人晚反应,兀自走上前。 她把手放在床靠板上,床靠板就是最普通的木头材质,姜厌把表面摸索了一遍,确定光滑平整后,食指弯曲,用指节处大力敲向木板。 木板以姜厌的敲击点为中心,蜘蛛网般密密麻麻的断纹瞬间蔓延开来,簌簌木屑伴随着大块断裂的木板掉落在床上,露出木板遮掩的黑色花岗岩。 一排难看的小字镌刻其上。 【一家三口之墓】 是刘忆恬的字。 虞人晚抱着刘忆恬的尸体怔愣片刻,很快就反应过来,她迅速凑上前,来来回回看了几遍。 “一家三口?” “可是这里只有刘忆恬啊…”虞人晚丈量了下床的厚度,迟疑道,“难道在床下面?这个床虽然不到半米高,但是也足够藏个人。” 姜厌点点头。 她把手放在床面上,想要把床震碎,但她迟疑了会儿,又把手抬了起来。 姜厌看向刘忆恬的尸体。 此时小男孩的胳膊和腿僵在半空,皮肤白得发青,插在胸口的刀发出冰冷的光,他身上唯一的颜色就是胸口处干涸的血。 鲜红的血。 小男孩的尸体已经呈现尸僵反应,人力都无法合上他的眼睛,所以刘忆恬想给众人呈现的是一个死去多时的他。 既然是死去多时,他胸口衣襟上的血就不该如此鲜红。 姜厌没有多言,径直上前拔掉了男孩胸口的刀。 “砰!” 几乎在拔掉刀的瞬间,让人心脏剧震的跃动声就传入每个人的耳膜。 姜厌讶然地抬起脸,虞人晚的表情还要更震惊些。 “砰!!” 此时此刻,别墅的上空像是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无形心脏,所有人都听到了这种有力沉稳的心跳声,姜厌自己的心脏被带动着发出同种频率的震跳。 “怎...怎么回事?”虞人晚不解道。 姜厌指了指刘忆恬的心脏:“重新开始跳了。” 因为心脏跳动地太剧烈,刘忆恬胸腔的伤口甚至撕裂了,汩汩鲜血不断往外流,整个场面诡异异常。 但姜厌没有被干扰。 她沉吟了会儿,把手探进小男孩因刀刃拔出而出现的伤口里,几秒摸索,她在男孩的心脏里摸出了一个小小的搏动器。 搏动器里塞了张小纸条。 【直到心脏不跳的那天,我都会是妈妈的小孩。】 姜厌看到了这张纸条,直播间也看到了。 直播间一时寂静。 【救命...】 【作为旁观者,我真的好心疼这个小孩。】 【哎,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话说这个纸条的意思...是要把搏动器关掉吗?】 【赞同,只有刘忆恬彻底死亡,他才能脱离爱与不爱的困境。】 直播间对这个推测有赞同有反对。 姜厌思索片刻,并没有做出直播间推测的举动,而是把搏动器后面的拉杆缓缓往上推。 一直推到了最大值。 因着她的动作,别墅内的心脏跳动声顷刻间变得格外急促,像是一记重锤打在所有人的心口。 “砰!!” “砰——!!” 房间都开始跟着晃动,四周的墙皮不停往下掉,那心跳声实在太快了,虞人晚的呼吸不由得跟着加快,甚至产生了一种窒息感。 因为站不稳,她把刘忆恬的尸体放回床上,不过短短数秒,刘忆恬身上就盖了层薄薄的墙皮。 像是被灰烬埋葬。 虞人晚无条件信任姜厌的举动,但这个房间明显已经不能待了,所以她捂着耳朵大声询问姜厌:“姜姜,现在怎么办啊?” “再不出去这里就没了,我们要被埋了啊!!” 姜厌摆了摆手,她把手搭在头上,沉默地注视着床的方向,两分钟后,心脏的跳动频率终于到达峰值,搏动器发出不堪重负的嗡嗡声,姜厌简直要握不住它。 眼见时机到了,姜厌把搏动器大力扔向房间外,脱手的瞬间,机器在半空炸开,发出烟花般的剧烈轰鸣。 沉重的巨大心跳声在骤然间消失。 几个呼吸后,“咯吱咯吱”的轻响忽然从床的方向传来。 姜厌舒了口气,凝神看向床。 只见放着刘忆恬的床轻轻摆动了几下,而后开始缓慢翻转,它像个床垫般被彻底掀了起来,刘忆恬的尸体顺着床面抬起的弧度一寸一寸往下滑,直至滑入床底。 姜厌与虞人晚走上前。 就如两人所料,床底是杨书梅蜷缩着的尸体。 她的身体转向一边,眼睛紧闭,怀里抱着一只死去多时的小花猫。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92节 此时刘忆恬的尸体倒在杨书梅背后。 两人背对背躺着,就像最纯粹的陌生人。 “可算是找到了。”虞人晚拍了拍胸口,缓解刚才过快的心跳声。 她自告奋勇背起杨书梅的尸体,然后把小花猫的尸体放在刘忆恬身边。 任务提前完成。 两人准备离开了。 在走出这个不足三平方米的房间前,姜厌停下脚步,侧眸回了下头。 棺材里,小花猫把爪子拍在小男孩的脸上。 刘忆恬的眼睛闭上了。 * 因为鬼屋任务提前完成,几人刚下楼,一楼的大门就缓缓打开。 门外的天空布满耀目的晚霞。 刘政兴并没有来取小梅的尸体,代替他来的是戴着乌鸦面具的工作人员,他给众人的集章卡上盖好红章,然后微微弯腰,做了一个欢送的手势。 【恬恬鬼屋(已通过)】 看着红章上的名字,沈笑笑莫名其妙道:“怎么是恬恬?不应该是忆恬鬼屋吗?” 工作人员的态度彬彬有礼:“入住酒店后您会知道的。” 姜厌问他:“刘政兴不是说三小时后会来取走小梅吗?” 工作人员微笑道:“如果你们找错了小梅,他会来的。” 沈笑笑顿时一阵恶寒。 工作人员离开了,和前夜相同的通关音乐很快响彻园区。 “啦啦啦,啦啦啦——” “恭喜六名游客成功通关鬼屋区!还有五分钟夜晚就要降临,酒店地点不变,游客们请带着各自的小朋友入住园区酒店!” 众人离开鬼屋后,第一时间就去了托管所。 托管所的外表是个糖果小屋,屋顶是彩虹饼干,墙体是奶油棉花糖,底座是白巧克力。 看到众人,白雪公主热情地拉开了大门,几人走了进去。 此时七个小朋友分布满糖果小屋的角落。 小赵柯普趴在桌上呼呼大睡,小虞人晚蹲在水池边认真钻研水里闪闪发光的小美人鱼,小欢欢被灰姑娘拉着不停试穿仙女泡泡裙,小笑笑坐在轮椅上点歌,睡美人一边推着轮椅一边展示她曼妙的歌喉,奇奇怪怪的小鸟们围着两人飞啊飞的。 小姜厌单手托腮坐在凳子上,她对面坐着贝儿公主。 “你说你和金毛狮子接过吻?”小姜厌认真问。 贝儿公主含笑点头。 “我不信,”小姜厌说,“除非你让我看看。” 贝儿公主出去转了一圈,拉回来一个高大帅气的王子,他王冠上的蓝宝石比小姜厌的眼睛还要大。 小女孩眼前亮了亮。 “这也不是金毛狮子啊,”她昂头指责贝儿公主,“只有坏人才会骗小孩。” 贝儿公主苦恼地看了王子一眼:“你真的变不回去了吗?” 王子无奈地摊开手:“亲爱的,不是我不想满足你的要求。” “但变成可怕的狮子并不符合游乐园的宗旨,我们不能吓到小朋友。” 小姜厌的腮帮一鼓。 “可你们欺骗了小朋友。” 贝儿公主连忙蹲下身子,既然付了托管费,他们就必须照顾好这些小孩子,尽量满足他们的需求。 “那你说怎么办啊?” 小姜厌一指王子的皇冠:“给我戴戴。” 【实在属于图穷匕见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会儿贴着小姜厌坐着的粉衣桃桃终于完成他的壮举,他举起手里的桃花花环戴在了小女孩头上:“我这个更漂亮。” 小姜厌嫌弃地别过脸:“不要,你已经送我一百多个了。” 黑衣桃桃局促不安地小幅度左右晃了晃身子。 片刻,他蹦下椅子,走到王子前边小声说:“请问你能给她戴戴吗?” “我有这个,我跟你换。” 说着他从口袋里摸出一颗巴掌大的粉色宝石,光下的宝石流光溢彩,一看就价值不菲。 看到这颗宝石,姜厌没忍住笑了下。 这是穆望在皇陵里最喜欢的一件陪葬品,是一个小国君主献给赤溪女帝的,按当时的价值可以买下姜国最繁华的街市。 虽然被姜厌抓住很多次,但穆望总是偷偷揣着它。 见到粉宝石,小姜厌对皇冠的兴趣瞬间转移了。 她跑到黑衣桃桃身边:“这不就是我最喜欢的那个,娘亲不给我的那个?” 黑衣桃桃重重点头。 小姜厌开心地抱了他一下,抱着粉宝石拎着呼腿的裙子跑向姜厌。 黑衣桃桃在原地愣楞站了好久,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看向粉衣桃桃,嘴角开始含蓄地上扬。 粉衣桃桃:“……” 穆望走向两个小朋友,黑衣桃桃完全压不住笑,嘴角越咧越大。 他小声跟穆望讲:“我出息了。” 穆望认真点头:“你出息就是我出息。” 粉衣桃桃斜了两人一眼:“我勉强与有荣焉吧。” 第116章 无爱 几人带走小朋友后, 先去游乐园的休闲娱乐区买了些吃的。 所幸第一天虞人晚和穆望拿到的手指头够多,再加上每人都获得了通关奖励,所以哪怕今天没有获取游戏币的途径, 大家剩余的游戏币也足够。 大家并不担忧开销。 一阵挑挑拣拣, 小姜厌坐在了华夫饼摊位前。 新鲜出炉的华夫饼松松软软,奶香味十足,表面还点缀了奶油和草莓,小姜厌咬了一口后, 问姜厌在鬼屋里都玩了什么。 姜厌言简意赅地说了说。 因为当时的场景只有姜厌和虞人晚在现场, 因而其余人也好奇得紧, 自觉围成一圈像是听故事一样听姜厌讲。 虽然经历的时候总担心时间不够,但讲起来还是很快的。 从头到尾讲一遍也就三五分钟, 语闭, 姜厌喝了口水。 “就是这样。” 小姜厌托腮想了想,发现没有什么想问的, 于是“哦”了一声。 可沈笑笑有问题,见没人提问,她连忙举起手:“姜厌姐,我有问题!” 姜厌抬起眸:“说吧。” 沈笑笑立刻道:“我是想问那个心脏起搏器,你当时为什么要拉满它啊,关掉不可以吗?” “因为拉满而过载爆炸, 这是在暗示刘忆恬的人生吗?” 沈笑笑分析道:“不断渴求母亲的爱,疯了一样地渴求爱,他死的时候不是不爱,而是非常爱, 他是在最爱的时刻死掉的!” “——是这个道理吗?” 姜厌瞥了她一眼。 沈笑笑满脸期许:“是吗是吗?” 片刻,姜厌淡淡道:“或许是。” “隐喻大概就是你说的那样, 不过当时没必要想这么多,”姜厌接过小姜厌吃了一口就嫌弃递过来的薯条,继续道,“从目前拿到的线索来看,刘忆恬的真实性格和具体思想根本无法分析透彻,大多是我们的想象,所以兀自判断怎么操作心脏起搏器不可取。” “我当时把它推到最满是因为有提示。” 姜厌解释道:“那个起搏器上刻了行小字,标明了这个起搏器的运行机制,一旦推满就会因为过载于短时间内爆炸。” “这句话显然是提示点,而爆炸大抵也符合刘忆恬的心态,于是我就让它爆炸了。” 沈笑笑恍然大悟。 夜幕降临得很快,虽然现在距离早上起床只过了几小时,但在夜色的映衬熏染下,众人对这个时间流速接受良好。 吃完晚饭,众人走向酒店。 从外边看,酒店依旧如宫殿般华丽无比,依旧是三层,每层的阳台上依旧站满跳舞的玩偶,它们表情愉悦,音调甜美,欢迎语一字未变。 “童年的欢乐是我的骨髓…童年的痛苦是我的养分…” 它们欢声笑语,载歌载舞。 姜厌细细听着歌词,先前那如同说分尸的歌词再次唱响—— “我的颅骨藏在肮脏的地毯下,我的肋骨被遗忘在下水道里,我的皮毛与老鼠一同起舞,我望着天边的火烧云,我望着天边的火烧云!!” 迎着玩偶们挥舞的双手,姜厌走入酒店,众人也相继进了酒店,回到各自的房间。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93节 一回到酒店房间,沈笑笑就疲惫地扑到床上。 大概是偷听到了昨晚的对话,小笑笑今天一直没什么精神,她沉默地收好轮椅,缓慢地走去卫生间洗了洗脸,而后躺在了沈笑笑旁边。 姜厌倒是不觉得累,坐了会儿就起身开始找线索。 鬼屋都通关了,完整的故事线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姜厌想了想走到卫生间,摸索起洗漱台上的镜子。 当时刘忆恬的房间就藏在厕所镜子后,所以他的故事线可能也藏在这后面。 可姜厌摸索了好一阵也没找到类似机关的东西。 这会儿小姜厌走了进来。 她昂头看了看镜子,明白了姜厌在干什么,于是转身帮忙找起来,三分钟后,小女孩瞥了姜厌一眼,慢吞吞抽出了镜子正对面的一块白瓷砖。 “也不难嘛。” 她拿着手里的砖片扇了扇风。 姜厌笑了下,走过去,垂眸拿出了砖后的东西。 砖后是一张薄薄的纸,纸上写满了字,故事是以第一人称写的,最后一行的结尾是个逗号,也就是说这张纸上的内容并不完整,其余内容大概在其他两个房间里。 姜厌走出卫生间,拿起桌上的手机。 此时群里已经有人发了照片,是虞人晚发的,照片上是白纸内容的后续。 姜厌当即也把自己手里的信息拍了照发到群里。 三分钟后,群里传来穆望发来的照片,赵柯普不好意思地解释道:「藏在空调外机里了,让俺们好一顿找,应该没晚吧?」 「没晚。」 姜厌回完话就把这两张照片存进相册,而后比对着自己手里的那张开始看。 刘忆恬的故事不长不短。 因为是以第一人称叙述,所以所有故事皆在刘忆恬的视角下,他不知道自己这辈子是否拥有过爱,因为从没有人明确告知过他。 那边沈笑笑也看到了群里的信息,她下意识读起来。 “我叫刘忆恬,”沈笑笑说,“我是一个奇怪的人,是一个,所有人听到我的名字都会以为我是女孩的男孩子。” “我是一个男孩子,我出生在一个奇怪的家庭。” 沈笑笑念道:“从我有记忆起,我就睡在一个狭窄的房间里,只要爸爸把那扇厚重的门锁上,无论我怎么哭喊都没有用。” “他们的世界很安静,只有我的房间在掉墙皮。” “但我也没有那么可怜,白天的时候我是可以出去的,我经常在家里走来走去,很偶然的情况下才会碰到我的母亲,她是这个屋子里最奇怪的人,她竟然把一只猫当成自己的孩子,还叫她恬恬。” “我知道恬恬是谁,她是我早死的尚未谋面的姐姐,爸爸是这样告诉我的。” 沈笑笑认真分辨白纸上歪歪扭扭的字,慢慢地念道,“可是猫咪不是我的姐姐,它是很久很久以前,在我没有出生以前,妈妈从垃圾桶边捡回家的。” “它身在福里不知福,调皮,护食,从不亲人,对所有人都呲牙咧嘴的,它经常把妈妈的手抓出血,胳膊上也是一道一道的,爸爸说这是妈妈活该。” “可妈妈从不说话,只是像抱小婴儿一样抱着恬恬,然后低头亲它毛茸茸的小脑袋。” “你们没有经历过,那个画面真的让我好难过,我想跟妈妈说话,还想给妈妈上药,我想睡在妈妈身旁,就像电视里的那样,拍着妈妈的背哄她睡觉,可我刚走上前,妈妈就转身回了卧室。” “妈妈从没有跟我说过话,一句话都没有。” “我早就习惯这点了,但那次也不知道怎么的,我站在妈妈房间外哭了好久,哭到妈妈走出来,哭到我露出希冀的笑容,哭到妈妈面无表情地从我身边离开。” “那年我六岁,我还不明白什么是恨,但已经开始恨了。” 读到这里,沈笑笑的话音顿了顿,看向第二张白纸,但她没有立刻接续地念,而是等了片刻。 终于,她又念起来了。 “我恨恬恬,也有点恨妈妈。” 刘忆恬在纸上写道:“那天过后不久,爸爸给我看了一些奇怪的视频,视频里的猫发出凄厉的惨叫,皮毛上沾满了血,内脏从身体里往外流,流到地上,我很害怕,但爸爸非要我看,他说如果我聪明些,恬恬就会消失,恬恬身上的爱就会转移到我身上。” “我真的好心动,所以那晚我偷偷遛进了妈妈的房间,我把小猫吸引到客厅,把它高高举起,它在我手里不断挣扎,用锋利的爪子抓挠我的手,发出尖厉的嘶鸣,它把我弄得好疼,可我下不去手。” “我好像真的不聪明,所以我无法松手。” “那天晚上的星星很亮,我把恬恬放在地板上,还摸了它的毛,可它报复心很强,转身就抓了我的脸。” “这个事情本该到此为止了,本该从此成为我的秘密,可深夜惊醒的妈妈发现恬恬不在,披头散发地冲了出来,她抢走我脚旁的猫,她开始打我。” “她脱下拖鞋不停捆我的脸。” “不停打不停打。” “我简直要神志模糊了,我的眼睛开始充血,两个鼻孔都在流血,头发也被妈妈拽下好几把,我的头皮沾着红色的血,可没人管我。” “爸爸走出屋子指责我,说我小小年纪就如此歹毒,妈妈想把我的眼珠抠下来,她骑在我的身上,从她的动作里我知道了她恨我,她肯定特别恨我,否则为什么一言不发,都那个时候了,她都不屑于和我说一句话。” “她是愤怒的,也是沉默不言的。” “最后还是爸爸上前阻止了她,他把我拎起来,塞回了属于我的房间,狭小的,走两步路就到头的房间,转个身都困难的房间。” “爸爸说建这个房间就是为了保护我,现在他就是在保护我,可我没有说话。” “我好像发现了一个秘密,一个大秘密。” 念到这儿,沈笑笑的语气下意识放轻,她轻声念着刘忆恬的话,好像隔着时空体会到了他那时的情感,很悲伤的情感。 “我的爸爸也不爱我。” 她一字一句念道:“我是没人爱的小孩。” 白纸上的故事进展飞快,短短几个字便是一天,几句话便是一年,几张纸便过完一生了。 可刘忆恬的人生过得其实很慢,他人生的转折点不过三四。 转折点之一,在他发现妈妈不爱他。 转折点之二,在他发现爸爸不爱他。 转折点之三,在妈妈的表妹来到家里探望妈妈。 杨书梅的病似乎没有看上去严重,她除了保护小猫的那一晚,她从来没有暴虐抓狂过,在大多时候她是可以对话的,甚至看上去格外温和。 她出身优渥,哪怕父母关系恶劣,对她爱护颇少,但她还是奋发向上,努力考取了名牌大学,读了很好的专业。 她曾经有份很好的工作,并且爬到了能力匹配的职位,她明明足够优秀,可以成为父母的骄傲,却因为无心恋爱被父母催着结婚,她仓促嫁给不爱的人,在婚后慢慢培养感情,后来她有些喜欢刘政兴了,也怀孕了,她本以为她的人生接近完美,但命运对她开了好大的玩笑。 她失去了第一个孩子,被锁在房间里侵犯生了第二个孩子。 刘忆恬觉得妈妈没有病,她是看得到自己的,但是却无视了自己,清醒地无视自己。 杨书梅的表妹曾是杨书梅最好的朋友,了解她的全部人生,也理解她的选择,但这次拜访杨书梅,她看到了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刘忆恬,还是没忍住劝解起杨书梅。 杨书梅甩门离去,她在卧室里抱着恬恬哼着歌,像在哄最稚嫩可爱的婴儿。 表妹无法,只能叫来刘忆恬。 “虽然你年纪还小,但也能懂些道理了,你可以怨你的妈妈,”她蹲下身子,跟小男孩说,“但不要太恨她,好不好?” “如果她没有受到那么多的伤害,她一定会成为最好的母亲,如果让她慢慢走出来,如果你来得晚一些,如果你来得方式正确,你甚至会拥有双倍的爱。” “没让你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小朋友,有小梅姐的错,但不单单是她的错。” “她的错没有看上去那么多。” 刘忆恬似懂非懂,于是杨书梅的表妹陪他看了部影片,那天她陪了刘忆恬很久,说了很多的话,刘忆恬沉默不言,只是默默看着影片上的场景。 屏幕里的母亲被侵犯后在嚎啕大哭,他的母亲在心里默默流泪。 天黑了,表妹要走了,因为刘忆恬始终一言不发,她觉得自己大概做了无用功。 这么小的孩子哪能明白这么复杂的情感。 于是她跟小男孩告别:“我还会来看你的。” 但这时小男孩抬起头,他认真地说:“我听懂了。” 女人露出惊讶的表情,然而刘忆恬的语气分外肯定: “我听懂了。” “妈妈的痛苦不来源于我,但与我有关。” 他的声音还很稚嫩,却像能抛起很重的东西。 “是我绑架了妈妈。” 之后的故事变温柔了许多,虽然杨书梅对小男孩的态度不变,但小男孩的态度变了。 他总是跟在妈妈的身后,感受着妈妈对恬恬的爱,然后把自己代入进去。 他想起他听过的那个很甜美的故事,故事里说每个小朋友在降生前都是认真挑选妈妈的,所以他当初一定是被妈妈对恬恬的爱感动,于是来到了世上。 既然如此,他就不是来享受爱的。 他是来观赏爱的。 这个爱里没有他,他是小梅与恬恬母女爱的旁观者,这场爱真的好悲伤啊,哪怕只是作为旁观者,他有时候看着看着都想要流泪了。 刘忆恬就这样长大了两岁。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的状态不对,但也不在意,他躺在床上时常常会被难以言明的悲伤席卷,而后四肢僵直,一动都不能动,有次他深陷这种状态时,被刘政兴看到了。 刘政兴以为他肢体出现了问题,于是带他去了医院,最后诊断结果是精神疾病。 因为难以抑制的悲伤带来的身体麻痹。 刘政兴觉得他丢人,拽着他的衣领出了医院,他把他甩在车里,像在丢一件垃圾。 刘忆恬坐在后座上问为什么要生下他。 刘政兴让他收起自己的眼神,作为子女向来没有资格恨自己的父母。 “只要你身上还流着我一半的血,”他说道,“你这辈子都必须孝敬我,杨书梅也永远不会爱你。” 刘政兴不停看着后视镜,刘忆恬翻过身子,把脸埋进垫子里。 刘政兴以为这是乖顺的意思,但实际是反抗。 当天晚上刘忆恬就自杀了。 那天夜里的星星和两年前的那晚同样亮,只是这次不会有挠人的猫,重伤的他,还有暴怒的母亲。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94节 他走到厨房,挑选了把最漂亮的刀,那是一把削水果的小刀,小刀捅进胸口,汩汩的鲜血流出来。 第一个发现他的是小花猫。 而后是找小猫的杨书梅。 杨书梅看了刘忆恬一眼,面无表情地弯腰抱起了自己的猫,她眼前的小男孩在流泪,但她还是转身离开了。 刘忆恬恍惚间觉得妈妈是有话要跟自己说的,所以把手伸向自己的胸口,他想把那把刀抽出来,只要抽出来,血就可以倒流回他的身体。 但他抽不动,一动就疼。 几分钟后,刘忆恬彻底失去意识,坐在客厅里的女人回到厨房。 杨书梅看着地上流淌的鲜血,缓缓蹲下身子,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什么,又或者没有表情。 她摸了摸小男孩的头: “恬恬。” 第117章 思路错了 直到最后, 刘忆恬听到的都是别人的名字。 他恍惚间或许真的以为自己就是恬恬,亦或者他曾把自己代入恬恬太多次。 所以他的鬼屋名叫做【恬恬鬼屋】。 沈笑笑放下手机,感慨地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说什么, 骂一下刘政兴吧, 恶臭男人!杀千刀的东西!!” 说完沈笑笑翻出了个豆沙馅小面包,恶狠狠咬了一大口。 她很生气,但她没有过多评价,更是一字不提小梅和刘忆恬。 因为她无法评价。 这是一份以刘忆恬视角为主导的回忆, 他是一个很懂事的孩子, 正是因为他可爱又懂事, 因为他的结局太过糟糕,所以造成他如此结局的小梅与刘政兴就全然成了施暴者。 可站在小梅视角上, 这个故事或许不是这样展开的。 她真的清醒过吗? 从装满房间的人类女孩公主裙来看, 她眼里的小猫就是以恬恬的样子呈现的,是一个三五岁的幼童女孩, 既然如此,她眼里的刘忆恬又是什么样子? 是人类的模样,还是一个三头六臂五官扭曲张牙舞爪的野兽? 作为一个病患,她的清醒和正常人的清醒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哪怕她可以正常交流,可以对旁人很温和,可以做出一切看似清醒的行为, 但她的精神状态到底如何,她眼里的世界到底怎样,这谁都无法真切体会到。 她的精神疾病从未被治愈,她的世界只有自己与恬恬, 她的情感世界是封闭的,情感表达是失常的。 所有人都可以说刘忆恬是无辜的, 但对于小梅而言,这个孩子只要存在就不无辜。 因为这个孩子诞生的根源在于“控制”,为了更好地操控小梅,为了让自己有个正常的妻子,刘政兴日日夜夜不停侵害小梅,不管她的挣扎嘶喊,就为了让她生下这个孩子,然后给她扣上母爱的枷锁。 她的子宫根本不属于自己。 在那些痛苦的日子里,她的子宫是被完全剥离的,是纯然属于刘政兴的,所以她的子宫不是她的子宫,从她的子宫里生下的孩子也不再是她的孩子。 既然如此,刘忆恬在她眼里早就不能用“自己的孩子”来形容了。 他是一个恶魔。 是刘政兴实施暴虐之因,是操控她的工具,是帮凶,是助虐者。 而只要这种认知在小梅心里扎根,刘忆恬的举动在她眼里便出现了其他解读。 ——刘忆恬曾意欲杀猫,但最终放弃,在抚摸小猫时被挠了一爪子。 在小梅眼里,这件事或许根本不是这样。 在她眼里,刘忆恬是真切地想杀死自己的女儿,甚至处心积虑在深夜偷自己的女儿,如果不是女儿努力反抗,她肯定已经被拔筋抽骨,凄惨地死在那个夜晚。 ——刘忆恬每天跟着小梅与猫,他想要体会小梅可以有多爱自己的孩子,他是可怜的,是想要索求爱的。 但在小梅眼里,他的跟随没有任何温度。 她完全可以把这个行为理解为处心积虑地窥探她的生活,想要从她手里偷走自己的女儿,毕竟刘忆恬有前车之鉴,他有妄想杀死自己女儿的前科。 所以这纯然可以是一个全新的故事。 谁都不知道小梅眼里的故事是怎样的,因而谁都无法真实地了解她。 “这个故事到此为止。” 见沈笑笑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惆怅,姜厌干脆地下了结论。 小姜厌附和道:“想那么多干嘛,不如吃东西——我能再拿点吗?” 听到小女孩的话,沈笑笑从床上蹦下来,大方地打开行李箱开始给她塞零食。 “昨天给你的都吃完啦?”一边塞,她一边盯小女孩的肚子。 “是有些鼓…你啥时候吃的,就刚刚?” 小女孩理所当然地点头。 她指了指垃圾桶:“你看。” 因为从没吃过,小姜厌简直堪称零食销毁机,什么东西都想尝一口,这才刚回屋二十分钟,垃圾桶就快被塑料袋堆满了。 不喜欢吃的零食被她胡乱塞进姜厌嘴里,姜厌看着那块咬了一个牙齿印的香菜饼干,也没说话,皱皱眉咽下去了。 小姜厌又拆了包软糖,五颜六色的,每颗糖上都裹满了糖粉。 “这个特别特别酸。”沈笑笑提醒她。 小姜厌:“我不介意。” 姜厌瞥了她一眼,当即侧过身子,变成背对小姜厌。 小姜厌立刻跟上。 如姜厌所料,刚说完不介意的小女孩其实很介意,她高举着一颗糖往她嘴边递,姜厌垂眸面色不变,小女孩也不动,就是仰着小脸瞅她,显然要她先试试水。 “你怎么敢的?”姜厌问她。 小姜厌假装没听见。 所以姜厌也假装没看见。 她慢悠悠地站起身:“我去找线索,一会儿其他小孩会来,沈笑笑你陪他们玩吧。” 沈笑笑:“好嘞!” 门咔哒一声关闭,姜厌走得头也不回。 小姜厌:“…….” 沉吟许久,她抬头望了沈笑笑一眼,沈笑笑露出鼓励的神色,于是小女孩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糖果外的糖霜在她口腔里化开,分外甜腻。 小女孩肉眼可见地舒了口气,放心大胆把糖放进嘴里,还咂巴了两下,谁知还没过几秒,她的表情就突然凝固,瞳孔明显震颤起来。 “呸!”她连忙把糖吐了出来。 沈笑笑捧腹大笑,小笑笑也翘了几下唇角,小姜厌恼羞成怒,指着两人就要警告,诸如拉出去砍了或者笑死算了,但看着对方行李箱里的零食,她又有点吃人嘴软,狠话要说不说的。 半分钟后,她钻进了被窝里,“今晚不刷牙了。” 沈笑笑没懂咋回事,连忙追问道:“为什么呀?” 小姜厌冷漠回:“明天一大早就对着你们吹气,熏死你们。” 直播间飘过一长串的【……】 听到小女孩的话,沈笑笑脸上的笑容扩得更大了,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扑过去抱着小女孩亲了好几口,然后跑回自己床上,留下小姜厌一人呆若木鸡。 门外的姜厌并不知道幼年的自己遭受如此攻击。 她步履沉稳地在走廊里行走。 如今走廊上空依旧挂满破败的巨型玩偶,虽然姜厌昨天已经全部翻查过一遍,但不代表今天不会有新的线索出现在上面,所以虞人晚这会儿正在快速翻找。 几分钟后,三楼的电梯缓缓打开,穆望走了出来。 他递给姜厌一沓房卡,低声道:“已经把二楼的房卡分给沈欢欢和赵柯普了。” 姜厌应了一声。 她环视一圈,看向四周紧闭的房间。 这些房间都需要房卡才能进入,里面一定会有线索,因为这些房间是他们获取背后灵线索的唯一场所。 几人现在对背后灵的信息可以说是知之甚少。 所有明面上的线索都是在完善当天小孩的故事线,关于阳州和背后灵的非常少,他们不知道阳州与背后灵的关系,不知道燕子为何会出现在幼年阳州与母亲的合照里,更不知道阳州死后燕子为什么会出现在现场。 这些他们通通都不知道,甚至连最基本的线索链都组不出来。 最重要的是,她之前说燕子第一世是蜉蝣也只是个猜测,因为这个事情并非从能量场中获得,而是姜厌在用自己比对背后灵能力的情况下,做出的推断。 但这不应该,如果背后灵真与蜉蝣有关,它该给出这个线索,并且详细说明蜉蝣九世轮回这一说,否则普通人进来怎么通关?能量场的设定是哪怕毫无通灵能力的普通人进来,只要能力突出智商超群,也是可以出去的。 所以一定会有线索给出来。 毕竟没有背后灵的故事线,就无法猜出第六个项目的动画名称,也就无法通关。 姜厌接过房卡,打开了所有房间的门,而后与众人分头行动,一间间进去查找。 酒店内的所有房间布置完全一样,姜厌进去一个房间后就轻车熟路地翻找起来,她迅速打开衣柜,熟练地摸索夹层,在发现什么东西都没有后,她开始查找床和阳台,最后走进厕所转了一圈。 第一间房间什么都没有。 姜厌并没觉得气馁,所有房间加起来能找到两三个线索就已经很好,找到中途虞人晚加入了进来,她对着姜厌摇了下头:“玩偶里什么都没有。” “无妨。” 姜厌放下手里的被子,“这个房间也没有,去下一间吧。” 就这样两人又找了六个房间,最后在第七个房间与穆望碰上了。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95节 穆望:“我还没有找到。” 他与姜厌是从不同方向开始找的,既然会和,就意味着三楼所有房间都找过了。 毫无线索。 姜厌几不可闻地皱了下眉,这会儿沈欢欢和赵柯普上了楼,他们的表情都有些凝重,姜厌的眉心皱得深了些。 “二楼没有找到。”沈欢欢说。 穆望主动道:“我去一楼看看。” 说罢他就要下楼,但这时姜厌忽然叫住了他。 穆望迅速转过头。 姜厌无视了他亮晶晶的眼神,询问道:“你刚才去前台拿房卡时,那里有人吗?” 穆望有些失望,但还是点点头:“有。” “你要挟那人了?” “没有要挟,就问了有没有房卡,他主动给我的。” 昨天前台的人对暴露线索有多抗拒几人也看到了,这次如此大方根本就不正常,听到穆望的话,众人或多或少都露出沉思的神色。 只有穆望全然事外。 他抓了把柔软的黑发,乖乖看姜厌,认真听她的下一句话。 片刻,姜厌舒了口气。 她直言道:“不用找房间了。” “我整理下思路,你们现在去一楼一趟,看看一楼有没有线索,没有就直接回来。” 大家执行力很强,姜厌说完就一同下了楼。 姜厌靠在墙上,认真整合起当前的线索。 从目前来看,背后灵是一只燕子,它的能力是追溯,抓取范围是游乐园周边数个乡村城镇,因为它的天赋能力远超过它的年龄能拥有的,所以姜厌推测它很可能是妖族极少数出现的那种情况,也就是蜉蝣九世说。 但这些信息有一半是从场外获得的。 场外信息可以作为辅助,但绝对不能是主导,第六个项目是什么要完全从场内信息里推。 而明天就是最后一天,白天要完成所有剩余项目,不会再有夜晚的酒店给几人提供线索,所以今晚就是获取线索的最后时机。 姜厌飞快缕着当前的信息,食指下意识扣起,发出咯嘣声响。 就在她目光越来越清亮时,电梯缓缓上升,停在了三楼。 姜厌抬眸,沈欢欢从电梯门走出,对着她轻摇了下头。 但姜厌没有露出失望的表情。 迎着众人的视线,她直接道:“我们都想错了。” “这个场根本不准备把背后灵的故事线展示给我们。” 沈欢欢一愣:“什么?” 姜厌解释道:“背后灵前世是什么、它是不是蜉蝣、它的抓取范围、它和阳州有什么关系,这些和我们能否猜出第六个项目根本毫无关系。” “所以背后灵并没有把这些信息展示给我们。” 赵柯普纳闷道:“可是不透露些线索给俺们…这咋猜啊,咱们也不能盲猜第六个项目是啥啊?” 姜厌说:“的确如此。” “所以我们的思路错了。” 她看着众人,缓缓道:“我们一直觉得第六个项目代表了背后灵的经历,但背后灵并没有这么说,这只是我们的推测,而推测就可能出错。” “如今看来,前四个项目给出的故事线实在是太细了,这根本就不正常,所以第六个项目很可能与前四个故事极为相关,甚至和明天的第五个故事也相关,相关到哪怕不用知道背后灵的故事线,我们只需要分析前五个小孩的情况,就可以猜出第六个游戏项目代表了什么动画片。” “我们今晚要做的是挖掘前四个故事的共同点。” “第六个项目绝对不单指背后灵的故事,而是所有小朋友的故事。” 第118章 新的思路 确定今晚的重点后, 大家相继回屋去拿各自手里的纸条和文件。 姜厌也往房间走。 还没开门,屋里嘈杂的人声就越过门板,清晰地传到她的耳朵里。 “我今晚能和你一起睡吗?”这是小虞人晚的声音。 “不能。”这是小姜厌冷漠拒绝的声音。 “我只和跟自己长得像的人睡一张床。” 听到这儿, 姜厌推门而入。 此时本就不大的房间里塞了七个小朋友, 小虞人晚一脸失落,粉衣桃桃不知道从哪弄来个镜子正在照自己,一边照还一边比对小姜厌的脸,张扬的脸上竟然生出了些许愁绪。 黑桃桃倒是乖乖坐在床角, 垂着头, 两只小手搭在腿上, 他是在皇陵里与姜厌生活过的,十分明晰自己的脸绝对是照着姜厌的审美长的, 有先天优势, 不必有容貌焦虑。 姜厌进来后,小朋友们的声音渐歇。 大概是因为能量场设置, 现在虽然距离早上起床也就四五个小时,但小朋友的困意都上来了,小虞人晚打着哈欠站起身,小欢欢挥着手跟大家告别,几个小朋友走后,房间里只剩下两只桃桃。 姜厌:“你们怎么还不走?” 粉衣桃桃抱胸坐得笔直:“我什么身份, 肯定是要被迎回宫的。” 所以是要穆望来接。 姜厌又看向黑衣桃桃。 黑桃桃的头一点一点,显然很赞同粉桃桃的说法。 姜厌:“那我给穆望发消息。” 发完消息,姜厌转过身,这会儿黑桃桃又开始点头, 因为点头幅度太大,他的身子都跟着摇晃起来, 姜厌挑了下眉,弯腰凑到他脸前看,黑桃桃此时的头已经垂到胸口,脸蛋睡得红扑扑的。 半分钟后,敲门声响起,姜厌直起腰去开门。 “睡着了。”她指向黑桃桃。 于是穆望弯下腰去瞅黑桃桃,粉衣桃桃也有样学样过来瞅,整个场面看起来莫名喜感。 几分钟后,穆望终于收回视线,他把黑桃桃抱了起来,粉衣桃桃快走两步扑到他的后背上,于是穆望站起身时身上已经挂了两个小朋友。 “姐姐我走了,一会儿再来。” 姜厌:“嗯。” 门关上后,姜厌坐回床上,沈笑笑偷偷打量了姜厌好几眼。 “啧啧。”她试探发声。 姜厌瞥了她一眼,沈笑笑瞬间取消试探,正襟危坐地开始刷手机。 姜厌也没管她,走到了小姜厌身旁。 不知道何时小女孩已经睡着了,呼吸平稳,一动不动,俨然睡死了过去。 姜厌平铺直叙:“去刷牙。” 小姜厌:“呼——” 姜厌诈她:“你睫毛动了。” 于是小姜厌慢吞吞爬起来去刷牙。 沈笑笑一脸惊异地看向姜厌,要知道小女孩豪言壮志今晚不刷牙时姜厌根本就不在房间。 但姜厌并不想解释这点,她自顾自地拿起手里的线索条。 在第一晚,也就是昨晚拿到的第一张线索条上,上面写着清晰的通关条件—— 【本园通关时间为三天。】 【请各位游客在进入第六个项目前,猜出该项目所对应的动画名称。】 【本游戏场共有三次作答机会,请各位大朋友小朋友快乐游戏,积极答题!!】 从园内出现的各种金发蓝眼玩偶和公主王子来看,这个动画的范围非常广。 它不单指华国动画,也可能是外国动画。 最让人头疼的是,它不仅可能是许多集的动画片,也可能是只有一集的动画电影。 总之它的答题范围异常广泛,甚至可能是冷门小众的,偏僻邪门的。 不过姜厌也不准备操这个心。 毕竟冷不冷门对她而言也不重要,谁让她热门的也没看过呢。 思及此,姜厌侧了下头,把视线放在沈笑笑身上,沈笑笑纳闷地抬起脸,姜厌的视线满是审视,看得她莫名紧张。 “怎…怎么啦姜厌姐?” 姜厌问她:“你看过动画片吗?” 沈笑笑“啊”了一声,表情有些茫然。 姜厌重复道:“你看过动画片吗?” 沈笑笑反应过来,赶紧点头:“看过!看过好多部呢。” 姜厌:“那这次你就能者多劳吧。” 沈笑笑显然没明白这句话的内涵,迟钝地点了下头。 过了半分钟,姜厌又转头问她:“这东西每个人都会看吗?” 沈笑笑眨巴眨巴眼。 姜厌视线催促。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96节 沈笑笑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但又不知道具体是哪里不对劲,所以只是认真回道: “应该也不是吧,但热门的即使没看过也能知道些,就比如哪吒闹海,这个谁不知道哇!” 姜厌:“凡事都有例外。” “就比如我。” 沈笑笑表情一呆,但这会儿房门忽然被敲响了,她连忙跳下床去开门,门外是其他所有人,刚才商量过,今晚大家就在这个房间商量第六个项目的事情。 椅子已经准备好了,大家进门后就相继坐在椅子上,从兜里掏出各自找到的线索条,摆在桌子上。 众人一时思绪翻涌,都没有说话。 沈笑笑想着刚才姜厌的话,有些困惑地看向她,欲言又止,总觉得有些大完蛋的事情要发生。 沈欢欢注意到沈笑笑的神色,询问道:“笑笑你怎么了?” “干嘛老是看姜厌姐?” 沈笑笑:“就是姜厌姐刚和我说了动画片的事情…” 赵柯普的面色一喜:“天啊,你们有眉目了!” “不是不是,”沈笑笑连忙道,“也没什么啦,就是我想多了,我刚刚把姜厌姐的话理解错——” 姜厌:“没理解错。” 沈笑笑剩下的话梗在喉咙里。 姜厌直言:“我没看过动画片,你们都看过吗?” 赵柯普:“…….” 虞人晚:“……..” 沈欢欢刚拧开瓶盖的手僵在半空,过了好半天,她的手才轻轻放在瓶身上,结果刚碰到瓶身她的手就抖了下,塑料瓶从她手里直直脱落。 姜厌眼疾手快地矮身接稳了瓶子。 她抬起头,第一次在沈欢欢的脸上看到震惊无措的情绪。 【欢欢的表情就和昨晚的我一模一样。】 【呜呜呜果真大完蛋啊,还是不看了,我反正是毫无头绪,姜厌还没看过动画片,这可怎么办啊…】 【??我昨天没看,厌姐没看过动画片?啊??】 【是的,厌姐连哪吒和葫芦娃都不认识qaq】 【不是,为啥连这都不知道啊,那可是哪吒!是他是他,少年英雄小哪吒!】 【厌姐小时候穷吧,没电视没绘本看,家长也不给讲…】 【……..】 【崩溃了,退了不看了,要是今晚有头绪麻烦兄弟姐妹们去我首页艾特我一下,不然就算了。】 盛夏的夜晚有些热,姜厌用手给自己扇了扇风。 这件事早说晚说对是否能通关没有任何影响,过早去说她也不会获得动画储备,而且还会扰乱别人的情绪,干扰通关前面的项目。 沈欢欢还不死心,确定道:“一点都没看过吗?” 姜厌:“没看过。” 虞人晚:“今天在糖果屋,就那个趴在水池里的红发公主,姜姜你不认识吗?” 姜厌:“一条人脸鱼有什么好认识的。” 众人:“……..” 全程只有穆望面色不变,在发现看没看过动画片这件事似乎很重要后,他稍稍举了下手:“我也没看过。” 沈笑笑下意识道:“你看没看过倒是问题不大。” 这句话有些伤人,穆望假装没听见。 房间内一时很是安静。 氛围凝重得吓人。 实在是姜厌做团队主心骨做久了,虽然很多核心线索不是她发现的,但从表面线索推出各种歪七八扭的真相的基本全是她。 也就是说,通关核心一直在姜厌身上。 但如今姜厌这个队长表示她脱离任务了,通关核心必须转移,几人一时无法接住这个重担。 有没有能力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勇气。 负担别人性命的勇气。 足足过了几分钟,沈欢欢终于叹了口气,她举着刚才拧开的水瓶,咕噜咕噜灌了好几口水,才说道:“没有关系。” “姜厌姐虽然没看过动画,但我们看过啊,我们和姜厌姐一起找线索,然后一起分析线索所代表的动画就好。” “没看过动画片很正常,这本就是能量场的风险之一,毕竟没进来前我们也不知道会要猜动画嘛,”沈欢欢动员大家,“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前四个项目故事的共同点。” “姜厌姐已经给我们点出努力方向了,我们一起加油!” 凝重的气氛破开,大家聚成一团开始讨论,语气也越来越热烈。 沈笑笑把一堆动画片名称列在纸上,招呼着大家和她一起用动画名对当前的四个故事,试图用答案找答题思路。 但找了半天,她列出的几十个答案全都靠不上去。 “共同点这也太广泛了,”她吐槽道。 “故事里都有爸妈,然后从孩子角度来看,他们虽然听话又懂事,但人生都不幸福,各有各的不幸。” “好像就这两个共同点啊!” 沈笑笑的说法是所有人的看法,也包括直播间,如今直播间的众人简直要比场内的人还着急。 【的确如此…】 【我也只能找到这两个共同点。】 【快想快想快想加油想!】 【靠我真的好消极,这还有什么共同点啊,怎么看都只有这些啊!】 【对…我真的想不出来有什么动画可以对应。】 【呜呜呜急死我了。】 众人的讨论持续了三个多小时,在能量场的干扰下,众人越来越困,哪怕灌咖啡都撑不住。 “三只小猪?”沈笑笑嘟囔道,“小蝌蚪找妈妈?” “这些都跟妈妈有关…” “会不会跟小朋友的数量有关啊,和六有关的动画片有什么来着…” 最后,当时针指到十二的时候,赵柯普第一个倒在桌面上。 沈笑笑怎么拍都没把他拍醒,最后自己也困得瘫在椅子上,眼睛缓缓闭上了。 没受干扰的只有姜厌和穆望。 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可能再讨论了,见状姜厌放下摞成一沓的线索,招呼穆望把赵柯普抬回去,然后她把沈欢欢和虞人晚送回了房间。 回到屋后,姜厌把沈笑笑扛到床上,关了灯,开了自己手边的台灯,继续翻阅文件。 她刚才留下了所有纸质版线索,现在所有文件在她面前摊开。 这些故事的核心明显都是爱——父母与子女之爱。 其中有无望的爱,精明算计的爱,满是控制欲的爱,还有从未获得的爱。 大家分析的重点明显都放在这上面,姜厌刚才也是这么想的,但从几人的分析情况来看,从这个思路出发明显不行。 那么… 姜厌皱紧了眉心,她不停翻看着文件,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一份医院诊断书上。 刚才她已经看过这份诊断书无数次,无论怎么看,它都没有丝毫问题。 ——这是安安母亲的不孕诊断书。 安安的母亲有不孕症,无法生育,所以她和丈夫领养了安安,之后安安被赌徒父亲卖给了人贩子。 姜厌凝视着这张诊断书,因为看过太多次,她看着这些熟知的内容未免有些出神,半分钟后,她晃了晃头,把文件放在一边。 但就在她准备翻看其他文件时,她的思绪忽然一动。 她缓缓偏过脸,又看向这份不孕证明。 ——如果无法从故事本身找出路,那为什么不从”故事为何开始“找? 她当即快速翻阅起其他文件,五分钟后,她放下所有文件,轻轻舒了口气。 姜厌把手伸向身边熟睡的小女孩。 足足拍了三分钟,小女孩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她茫然地望了周围一圈,最后看向姜厌。 她的小脸逐渐绷紧:“你最好真的有事。” 姜厌:“真的有事。” 她垂眸说了几句话,小姜厌本来都把眼睛闭上了,听闻又忽然把眼睛睁开。 姜厌:“明天注意这三点,要是第五个项目里有,那就没问题了。” 小女孩仔细看了她几眼,慢悠悠闭上眼睛: “记住了。” “明晚不刷牙,不许再拦我。” 第119章 第五个项目 小姜厌睡去后, 姜厌也关上台灯,平躺在床上。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97节 一夜无梦。 因为能量场的作用,所有人这一觉都睡到了太阳高升, 直到游乐园的入场音乐响起, 大家才间歇醒了过来。 欢快的广播声在众人耳边回荡: “啦啦啦,啦啦啦——” “动画区已于两小时前开启,第一批游客已经进入,首个项目通关时长为三小时, 请第二批游客做好入场准备!” 动画区已于两小时前开启。 听到这话姜厌瞬间清醒, 她睁眼向身边看去。 此时她的身侧空空如也。 小女孩已经消失不见, 被子平平整整,完全没有被掀起来下地的痕迹, 整个人像是还在睡梦中就凭空消失的。 姜厌起身掀开被子, 确定没东西后,又拿起枕头, 枕头下这会儿压了张金色糖纸,糖纸里包着颗啃了一半的糖。 这是小姜厌这两天最喜欢的糖,平时说话走路都要含着,要是有准备时间,她大概率会含着这糖进动画区,所以这次进场所有小朋友都是被突然抓走的, 没有心理预期,也没有任何准备。 姜厌想着昨天夜里自己把小女孩拍醒的举动,稍稍松了口气。 果然信息的分享必须是即时的, 如果她想着今早再说, 小姜厌在深夜进动画区时便会无头绪,进而关注的信息点也就可能出错, 很可能会错过重要的必须明确的线索。 沈笑笑这会儿也醒了。 她看着空空荡荡的床还有消失的轮椅,脸上的表情逐渐出现裂痕。 “救命啊,这….小时候的我会个啥啊…?!” “怎么就突然进去了??” 沈笑笑有些语无伦次:“虽然晚点进去我也不会变聪明,但这突然消失,还是大晚上的,而且轮椅上不去楼梯,我那时候走路还慢,性格也别扭,让往东偏去西边,啊啊啊我不会拖后腿吧!” “我本来还想用一个早上教育她的,怎么就突然没了啊——” 姜厌:“问题不大。” “去吃饭吧。” 姜厌的表情实在太镇定,沈笑笑因为紧张不停叭叭的嘴闭上了,心里念叨着不愧是姜厌姐,这也太让人心安了,但她转瞬又想起姜厌没看过动画片,小脸又垮下来,捂住心脏悲伤欲绝。 “行了,”姜厌收拾了下东西,“吃完饭他们也好回来了。” “一小时后就要答题了。” 沈笑笑沮丧道:“可是答什么啊。” “会有出路的。” 姜厌把背包拉链拉好,拉开了门,沈笑笑也推着行李箱走了出去,门口站着其他人,虽然大家的情绪都不太妙,但表情上还算平静,并没有给同伴太大压力。 沈欢欢激励大家:“说不定第五个项目有很重要的线索出现呢!” “我们每个人有三次答题机会,到时一人用两次,这样就有了十二次试错机会,不知道小朋友们是不是和我们一块儿答题,如果一起的话,试错机会还会翻倍。” “我们会出去的。” 赵柯普也跟着说了些逗乐话,凝重的气氛淡了不少。 姜厌不准备现在说出自己的推测,因为她并不确定,给出希望再拍灭并不有趣,而且她还需要小姜厌在第五个项目里试验她的猜想,如果能试验得出,到时再说也不晚。 走出酒店后,众人第一时间就看向动画区。 此时动画区的第一间房子挂上了“营业中”的牌子,所有玩偶都聚在房子门口窃窃私语,见到众人,玩偶们齐齐把脸转过来,同时露出热情洋溢的笑容。 它们的嘴不停动着,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 几人宛若处于了话题中央,在这种声音的影响下,赵柯普无端开始焦虑,他快速抠挠起身上的皮肤,穆望见他不对劲,抬手推了他一下。 赵柯普当即被推了好几米远,抓挠的动作随即慢了下来。 “去休闲娱乐区。” 姜厌说完,带着众人往娱乐区走,穆望走几步就推一下赵柯普,随着与动画区越来越远,赵柯普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哎,不用推了不用推了!”赵柯普清醒后,连忙转身跟穆望道谢,“谢谢哥们啊。” 穆望停下动作,眼里闪过一丝遗憾。 沈欢欢问他怎么回事,但赵柯普也说不清楚。 “俺就是想起小时候一次事儿了,”他说道,“那年俺得了很严重的痱子,后背上挠不到,俺让俺爸帮忙,一开始还好,后来他嫌麻烦就说自己工作忙,让俺找别人,那时家里没其他人,只能靠着墙不停蹭后背。” “刚才俺忽然想起这事了,全身特别痒。” 众人露出沉吟的神色,最后决定在小朋友们出来前暂时不再靠近动画区,几人在休闲娱乐区吃了些热饭,然后就坐在草地旁的长凳上等待。 距离三小时满还有半小时,姜厌看了眼手机,又看向四周。 近处的草坪刚被喷过水,泥土潮湿,空气湿漉漉的,让人心情平静。 而远处—— 姜厌看向远方。 因为已被通关,如今游戏区和鬼屋区都被白布盖住,园内再没其他游客,动画区里只有数不清的玩偶在走动,说明动画区的通关线索与游客无关,只在房子里。 能不能从房子里出来,全靠小朋友们自己。 所有人都在长凳上静坐着,在阳光逐渐刺目,所有人的眼睛都忍不住半眯起来的时候,游乐园的上空终于传来“嘀”的一声响。 半分钟后,这个声响变成了警戒声。 “嘀——嘀——” “请各位村民尽快撤离,寻找近处平整的高地,抓紧避难!山上大雨,大概率引发泥石流——大概率引发泥石流——!!” 三分钟后,广播里忽然传来山崩海啸般的滚石声。 众人对视一眼,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第五个项目的演绎在此刻进行了公放,小朋友们居住的村子正在遭遇泥石流。 沈欢欢下意识站起,她的手指因为紧张微微颤栗,她转头看向众人,张了张嘴想要说话,但就在这时,广播里忽然传来小欢欢软软的声音: “怎么办呀,外面好大的雨,怎么没人管我们呀。” 紧接着是小虞人晚带着哭腔的声音:“厌厌你在哪里?你去哪啦?” 粉桃桃接过了话:“在我这边,你们赶紧过来,这个村长果然有问题。” 沈欢欢缓缓坐了下来,大家都认真听起广播里的对话。 “虽然不太懂,”粉桃桃在广播里说,“但这个报告上说这座山头根本不可以开发,泥层松且浅,不好种树,植被覆盖也不够,如果深度开发矿层,一旦大雨极易引发泥石流。” 小姜厌的声音也传了过来:“村长还在办学校时偷工减料了,他明明收了资助人那么多钱,结果就盖了那么个破学校。” 小笑笑这时插了句话:“学校塌了,同学们大多被砸死了,所以他们都是被村长害死的。” “丁馥雅是村长的女儿,她是被亲生父亲害死的。” 小姜厌:“是这样。” “所以丁馥雅就是第五个项目的主人公,前天玩跳皮筋的时候,她说她为自己是爸爸的女儿感到羞愧,她应该是看到这份报告了,但是还没想好怎么告诉大家。” “结果第二天学校就塌了,她死了。” “你们不觉得这有些巧吗?”小姜厌问大家。 “学校刚塌还没等到人来查,山里就发生泥石流了,山下的学校全被埋起来了,这肯定什么也查不到了。” 黑桃桃举起了手里的小纸片:“我,我这里…” “上面写,村长昨晚联系了电话里的人,电话里的人说今天会下暴雨,他会连夜让工人把山头的大树全部连根挖出来,坡也挖陡,那样泥石流概率会变更大。” 小姜厌的声音微微得意起来:“所以就是有预谋,学校因为偷工减料塌了,村长头顶上的官在帮他掩盖罪证,说不定还要找人顶替罪名呢,娘亲告诉过我,这就是官官相护,他们是有利益关系的,牵一发就会动整条利益链,为了不暴露自己,最上面的官要层层保护下面的小官。” “那…”小欢欢问大家,“这是什么动画片呀?” 小姜厌不说话了。 片刻,她振振有词说:“是我和桃桃把你们叫来村长家的,我已经很厉害了,接下来到你们的厉害时间了。”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伴随着三个小时的时限即将来临,几个小朋友的处境越来越危险。 他们蹲成一圈扒拉着眼前的文件纸条们,像一群山里的小蘑菇。 “会不会是哪吒闹海啊?”小虞人晚提出建议。 “现在的泥石流很像哪吒在闹海。” 小笑笑:“那我还觉得是孙悟空大闹天宫呢。” “现在的泥石流也很像孙大圣在拿着金箍棒搅来搅去。” 小姜厌:“……” “…我觉得应该把重点放在村长和他头顶的官上面。” “如果没有他们,学校就不会塌,丁馥雅就不会死,第五个项目就不会出现。” 说着她把所有文件往其他人眼前推,看到一直不说话的小胖墩,她有些生气道:“你也说话!” 小赵柯普喘了几口气:“好闷啊,俺喘不上气了。” 小姜厌再也不想和他说话。 她沉默地盯着其他小朋友,小欢欢被她盯得不好意思起来,羞愧难当地垂下头。 到底只是一群七八岁的小孩子,小姜厌和粉桃桃虽然算妖怪里的七八岁,但本体其实已有七八百岁,思路要比其他小朋友清晰许多。 见没人说话,小姜厌又把文件往其他人面前推。 文件里,村长和他头上的官有很明显的利益交易,村长向那人传递自己的诉求,那官就会在能力范围批下来,最后村长把自己牟取到的不正收益按照三七分成交给那人。 一沓沓的文件上,是一连串的“对勾”。 每一个对勾都代表着村长的利益达成,只要他去写,去传递,他的诉求就会成真,在如此贫穷落后的村子里,他获得了常人难以拥有的财富。 “所写即成真。” 雷声暴雨里,小姜厌在昏暗的屋子里抬起眸,认真道:“说名字。”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98节 房间里很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小欢欢终于抬起脸。 她嗫嚅了下,小声道:“神笔马良?” “是不是神笔马良呀?” 话音刚落,雷雨声骤停。 下一刻,所有小朋友突然极速下坠,因为太突然,小姜厌的手在空气里匆忙抓了两下,但什么都没有抓到。 不知道掉了多久,直到她觉得自己的脸都要被吹僵了,她终于掉进一个柔软的怀抱里。 适应了会儿后,小姜厌悄悄掀开右眼。 “辛苦了。”姜厌说。 小姜厌的圆脸上露出一点点委屈的神色,但很快就恢复冷若冰霜:“你也知道!” “不过你说对了。” 小姜厌说:“在丁馥雅死去前几天,她的身体出现了麻痹现象。” 第120章 这是回归 说完小女孩就蛄蛹了一下, 姜厌明白了意思,弯腰把她从臂弯放到地面上。 小姜厌站稳后,表情恢复如常。 她拍拍裙角, 慢吞吞地把上面的褶皱抚平, 又低头拍拍膝盖上的灰,主打的就是一个荣辱不惊淡定从容。 姜厌知道小女孩还得在心里得意好一会儿,所以也没管她,侧头看起其他小朋友的情况。 其他小朋友的状况不一, 小欢欢和小笑笑都受了惊, 两人不知道从何时起就拉起小手, 这会儿跟接力赛似的不停吸鼻子,小赵柯普没形象地坐在地上, 举着个水瓶咕噜咕噜不停灌水, 小虞人晚的状况要好些,相比于自己她明显更关心小姜厌, 小步子踱来踱去的,还疯狂踮脚眺望,但碍于虞人晚的桎梏,她一直没有跑过来。 粉桃桃的状况就更好了,他对着穆望侃侃而谈,中途还配合起手部动作, 粉色的长袍袖子被他甩过来甩过去,黑桃桃乖乖趴在穆望肩头,听着粉桃桃的话,他时不时点下头表示赞同。 “是这样的…” “嗯嗯, 是这样的…” 两分钟后,姜厌收回视线。 估摸着小女孩应该得意完了, 能够交流了,姜厌问起她叮嘱过的几件事。 “丁馥雅是什么时候难以控制四肢的,有更具体的时间吗,身体麻痹到什么程度?” 小姜厌回忆了一下:“虽然才过了三小时,但我们其实在里面待了四天。” “第一天是参加丁馥雅的生日宴会,那时候她非常正常,还热情地跑来跑去,给我们分蛋糕。” “第二天是去上课,我们和丁馥雅在一个班,那天早上她就出问题了,走路的姿势有些僵硬,但也还好,”小姜厌说,“不过体育课的时候她的情况变严重了。” “体育课要跳皮筋,她抬腿的速度很慢,胳膊也有些扭曲,刚跳两下就被绊倒了,膝盖磕破了皮,她的朋友们对此很吃惊,因为丁馥雅非常擅长这个,老师让她先去旁边休息一会儿。” “那时候她的脸色很苍白,我跑去问她怎么了,她跟我说了那句没头没尾的话——她为自己是爸爸的女儿感到羞愧,她要想想怎么办才好。” “第三天学校塌了,那时候我们在睡午觉,可能是因为那什么背后灵的保护吧,学校里十几个小朋友都死了,我们全跑出来了。” “第四天就是暴雨天,我和粉桃子看到村长鬼鬼祟祟冒雨离开家,所以我们就偷溜去他家了,在卧室床板底下发现了那些文件。” 小姜厌说完了,姜厌了然地点了点头。 紧接着姜厌又问起她叮嘱过的第二个问题:“丁馥雅的出生是被父母求来的吗?” 小姜厌肯定道:“是的。” “我在办公室听到老师说闲话了,说是村长年轻时喝酒喝坏了身子,身体不行,和妻子怎么也生不出小孩,最后用了好多土方法才有了孩子,老来得子,特别宝贝丁馥雅。” “——不过我看也没多宝贝,”小姜厌轻哼了声,“自己女儿都在学校里念书呢,他还敢偷工减料,最后学校塌了吧。” 如今两个问题都被确定了。 姜厌问起最重要的第三个问题,“丁馥雅拥有通灵天赋吗,是追溯吗?” 话音刚落,直播间飘过一长串【???】 【???】 【啊???】 【追溯啥,啥追溯?不是背后灵的能力是追溯吗,就那只小燕子妖,啊??】 【别问我我也一脸懵,怎么回事,姜厌为什么会觉得丁馥雅是拥有追溯能力的顶级通灵师啊??】 【就是啊,这个场是背后灵的,这个场内所有人的记忆都被读取,怎么看都是背后灵的能力是追溯啊?】 【嘶…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小燕子妖有其他能力,而追溯能力是被他抓进场的小朋友的,然后这个小朋友在辅佐背后灵,和他一起构造出了这个能量场?】 【…好家伙,楼上的说法完全有可能啊!】 姜厌垂眸看着小女孩,但小女孩的回应让她失望了。 “她没有,”小姜厌说,“我觉得她没有。” 姜厌相信小女孩的判断。 但假如丁馥雅没有追溯能力,那她先前的猜测就要被推翻,第六个项目的答案又变得飘忽难寻。 就在姜厌的目光越来越沉,思绪再次缠绕在一起时,小女孩忽然又开了口。 “不过…” 姜厌倏地抬起眼。 小姜厌眯弯了眼睛,笑得甜兮兮的:“我觉得她死去的妈妈有。” 姜厌无奈地敲了小女孩脑门一下:“说话不要大喘气。” 小姜厌捂住脑门。 片刻,她嘟囔着凶姜厌:“你就仗着我宠你吧!” 姜厌:“是是。” 小姜厌别过脸,几个呼吸后,她继续道:“这是黑桃子听到的,他说村长以前就是个普通村民,大字不识几个,爱和兄弟们喝酒,但他命好,有次在废弃的捕熊陷阱里救下了未来老婆,就是丁馥雅的妈妈,两人很快结了婚。” “丁馥雅的妈妈上过几年学,好看还嘴甜,从小就特别招人喜欢,用村民的话来说,就是说话特别戳人心窝子,送礼也恰到好处,别人缺啥她送啥,她父母去世的早,是孤儿,村里人都是她干爸干妈,后来外面的领导来村子里视察,每次她都照顾得特别好,听说连人家啥过敏都打听到了,照顾得超级周全。” “后来领导都爱去他们家歇脚,丁馥雅的爸爸在领导面前露脸次数多了,就被有意识地安排做事,那种小村子的村长全靠村民投票,他给村民们做事多了,就被投成了村长。” “所以我觉得吧,”小姜厌拉长了语调,“如果第五个项目里有人有追溯能力,只能是丁馥雅妈妈,她这辈子都没出过那个小村子呢,从哪里知道领导的喜好。” “不过她死得早,因病去世的,那时候丁馥雅刚满两岁,村长也还没干过坏事。” 小姜厌说完了,姜厌也没有其他要问的了。 两人找了个长凳坐下来,现在其他人也休整好了,小朋友们的情绪基本恢复正常,开始在大人那里掏零食吃。 嘎嘣嘎嘣的声音不绝于耳。 小朋友们开心了,但大人的表情一个比一个愁苦。 沈笑笑的脸上写满了“一头雾水”,赵柯普的表情更悲痛,小手绢在脸上擦来擦去,俨然是想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再给自己擦一次汗。 见时机差不多了,姜厌起身走向众人。 “我找到五个故事的共同点了,我们商议下第六个项目是什么吧。” 姜厌的话刚说出口,周身的空气都凝固了一瞬。 沈笑笑目瞪口呆地看着姜厌,直到姜厌越走越近,走到众人面前。 “找…找到啦?”她有些不敢相信。 “嗯,”姜厌回,“背后灵在遮掩线索时用了些技巧,给我们造成了错觉。” 说罢她平静地从背包里拿出目前搜集到的所有文件,按照顺序排好,摆在椅子上,众人也从椅子上站起来,在姜厌身边围成了一圈。 “首先,这五个孩子都是被求来的。” 姜厌认真道:“他们的父母不是以一种平常的心态来等待孩子的到来,而是高度渴望,寄托于土方法,甚至求神拜佛。” 为了证明自己的说法,姜厌率先指向孟锦茹的文件。 在孟锦茹的故事线纸条里,有句话藏在密密麻麻的字迹里。 「妈妈说我是她在寺庙里求来的宝贝,她不希望我过苦日子,以后我就有小语姐的命格了,她跟着我发财。」 紧接着姜厌翻开蒋岁岁的文件页。 「我的母亲在婚后五年没有怀孕,虽然村子里的人明面上不说,但背后没少说妈妈的闲话。」 “在这种村子里,蒋岁岁的母亲一定是高度盼望孩子到来的。”姜厌说。 众人对此都没有异议。 于是姜厌又说起刘忆恬:“刘政兴书房里的那个送子观音,大家应该还记得吧。” “刘忆恬也是被求来的,被刘政兴求来的。” “而第五个项目里的丁馥雅,她的父亲因为身体原因难以让妻子受孕,夫妻二人试了许多土方法,后来才怀上丁馥雅。” 沈欢欢明白过来,她接道:“至于安安,安安的母亲有不孕症,既然她和丈夫能做出收养安安的决定,她就是喜欢小孩的,在身体状况被诊断出前,她或许也殷切盼望过孩子的到来。” 姜厌笑了笑:“所以所有小孩都是被求来的。” “这是第一个共同点,而第二个共同点被背后灵用叙述技巧掩盖住了。” 姜厌缓缓道:“所有小孩在死前都或多或少出现了难以操控四肢的现象。” “或者更准确地说,小孩们是在发现自己不被爱、不被父母那么爱之后,出现了这种麻痹现象。” 沈欢欢立刻就想到了刘忆恬,按照恬恬鬼屋里的叙述,刘忆恬在六至八岁期间得了精神疾病,大脑与四肢的联系时而切段,因此经常难以操控四肢。 “姜厌姐的意思是所有小朋友都有精神疾病吗?”沈欢欢询问道。 “不是。”姜厌否定道。 “这与精神疾病毫无关系。” “而是一种回归。”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199节 沈欢欢露出不解的神色。 姜厌解释道:“众所周知,得出a结论的方式可以是多种多样,可以从x推出a,也可以从m推出a,但无论推演的方式如何,答案都是a。” “不过我们常常会因为推演的精彩,或者推演的合理性,更关注大片的推演过程,从而忽视了几个字的结论。” “背后灵就是采取这种手段遮掩线索的。” “所有小孩都出现了难以操控四肢的现象,但背后灵给出了多种看似合理的答案,事实上它们也的确合理——” “安安在躲避人贩子和父亲的追逐时滚下山崖,当时他是如何解释自己滚下山崖的?”姜厌问大家。 虞人晚连忙去翻那页纸条。 找到后,她念道:“安安太小了,跑起来身体不协调,在山腰处被石头绊倒,滚下了山坡。” 姜厌继续问道:“孟锦茹呢?” 沈笑笑找到了相关信息,连忙道:“叔叔照着小语姐的照片用刀在我手上刻了三道线,我手上的伤很疼,我再也没办法握紧手心了。” 姜厌说道:“这件事的因果完全合理。” “但让孟锦茹握不住手心,无法控制手部动作的,或许不仅仅是因为手上的刀痕。” 听到这句话,众人忽然明白过来姜厌的逻辑。 在鸭鸭影院的蒋岁岁那里,纸条上写道:“她不断往自己嘴里灌鸭肉,半熟不熟的鸭肉缠连着血丝被她放进嘴里,数不清的碎骨被她吞下,她的身体开始痉挛,五官不断抽搐,最后又吐了几轮后,她开始往外吐血。” 而刘忆恬就更明显了,他得了所谓的精神疾病,肢体麻木,难以控制四肢。 至于丁馥雅,假如小姜厌没有心理预期,那她看到的就会是另一种表现模式——丁馥雅发现了父亲贪污的事实,因为她难以接受这件事,无法凝聚精神,所以在跳皮筋时抬脚不及时,肢体行动缓慢,从而摔到了地上。 总会有合理的解释。 姜厌说:“所有人都有四肢出现问题的合理原因。” “因为原因不同,所以我们忽略了结论,也就是——他们都是在发现父母的一方不那么爱自己,或者完全不爱自己之后,才出现了这种肢体反应。” “而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反应呢?” 姜厌问出这句话后,并没有等人回答,她拿出了阳州的死亡报告,上面是他被摔得零碎的尸体。 紧接着,她又拿出了写着酒店欢迎词的纸条。 “根据死亡报告,阳州是因为被过山车抛出后,身体落在了工地切割机以及钢架上,尸体才成了一块一块。” “但如果不是这样呢?” 姜厌说:“如果没有工地钢架这个掩护,他的尸体依然会碎成一块一块呢?” “酒店欢迎词的最后一句是,捡起我吧,我的爸爸妈妈。” “这句话是对所有小朋友说的,也是所有小朋友的写照,之前我们以为它是意识流的说法,是说捡起小朋友们脆弱的精神,但如果就是字面意思呢?” “假如所有小朋友在死后都碎成了一块一块,是什么造成了他们出现这种现象?” 众人被姜厌一连串的询问问懵了。 赵柯普愣愣地看着姜厌,过了好几个呼吸,他才张了张嘴,干涩道:“果然能量场不是俺能进来的。” 姜厌面色不变。 片刻,她给当前的情况下了一个结论:“这些小孩很像是被什么东西赐予给父母的人偶,因为父母太渴求孩子,所以他们受到了那东西的赐福。” “但这些小孩成为人是有条件的,即获得真挚的爱,而他们没有得到爱,所以他们不再是人,反而开始向人偶回归。” “玩偶易碎,碎了一地的尸块不正像玩偶的残肢吗?” 说到这里,姜厌再次拿起安安母亲的那张不孕证明。 “我们从未拿到安安的领养证明,关于他是被领养的判断,是我们从他母亲的不孕证明推测出来的。” “所以安安或许就是他母亲的亲生小孩,他的母亲是因为赐福才获得安安的。” “至于赐福者是谁——从燕子出现在阳州的婴儿时期以及阳州的死亡现场来看,赐福者就是那只燕子妖,也就是这个能量场的背后灵。” 姜厌总结道:“这才是背后灵的真正天赋能力。” “所以这些孩子不是被它抓进能量场的,而是回归。” “燕子回收了这些没有获得爱的人偶。” 听到这儿,沈笑笑忽然像是想起什么,露出迟疑的神色。 她磕磕巴巴地看向其他人:“这个故事,总觉得有些像国外的那个木,木什么...” 虞人晚接上了她的话:“《木偶奇遇记》” 第121章 蜉蝣 当最后一个字从虞人晚的口中说出, 园区广播突然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片刻,清脆的鸟鸣声盖住了电流声。 一只巴掌大的小燕子从远方飞来,它在天空打了个旋后, 缓缓落在众人面前的凳子上。 “虽然第六个项目还没开始答题, 但是回答正确。” 它的声音很像四五岁的女童,奶呼呼的,尾音下意识拖长,发音也不太清楚。 “你们答题可真快, 这算不算抢答啊?” 小燕子歪了歪脑袋, 看着众人, 等着大家说话。 众人一愣,被它这有商有量的态度搞得有些懵, 但很快姜厌就驳回了它的说法。 “当然不算。”她说道。 小燕子踮了踮小爪子, 绕着凳子走了两圈,最后还是失望地停下步子:“那好吧。” “你们胜利了, 我要挂掉了。” 说罢它对着天空啾啾叫了几声,下一秒,广播里传出了第六个项目开始答题的提示。 虞人晚重复起刚才的答案:“《木偶奇遇记》。” 似乎是为了响应虞人晚,广播里唱起欢快的歌,小燕子也捧场地鼓起掌,“虽然我要完蛋了, 但是祝贺你们呀!” “我太笨了,我还以为把题目弄得很难呢!” 【不不不,你可不笨。】 【刚才直播间里没一个答对的,所以你才不笨ok?】 【话说这小燕子怎么好像有些…天真烂漫?】 【同意楼上, 妖怪原来有这样的吗?我以为个个都穷神恶煞的…】 【妖怪肯定也有好有坏吧,部分古籍里的说法不可取。】 【的确, 我听说山川草木化作的妖一个赛一个的心灵纯净,心思单纯得很,小燕子应该就属于这一类。】 【呜呜呜厌姐他们终于可以出来了,我当初知道厌姐没看过动画片的时间天都要塌了呜呜呜】 … 【等等等等,楼上的人都先停一停,这个小燕子不太对啊,它为啥有神志的样子?】 【诶??】 【啥、啥意思?】 【…我敲,对啊!!背后灵在场内人员闯关成功前都不会恢复神智,但刚才还没到答题时间啊,第六个项目的答题进度还没开启,几人是在第五第六个项目之间的休息时间答对了通关题目,所以就算答对了也还不算通关成功…这只鸟现在清醒我可以理解,但刚才为啥也这么清醒?!】 随着答题进度的完成,动画区的栏杆全部敞开,几十个动物玩偶从里面蜂拥跑出,王子与公主相拥着翩翩起舞,戴着小礼帽的男孩放飞了手里所有气球,棉花糖爷爷在自己摊位前挂上了“不再营业”的标牌,园区里的音乐喷泉响起,数不清的彩色泡泡飘荡在天空里。 一切就像童话。 众人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姜厌神色未变,低头看向眼眸澄澈的小鸟。 片刻,她把手伸向小燕子,小鸟心领神会跳到了她的手心上。 “你从没被浊气影响?”姜厌问它。 小鸟伸出小爪子捏了个蚂蚁大小:“影响了一点点。” 它解释道:“我第一世是蜉蝣嘛,带着记忆活了九世,有九个命格,它们都挤在这一世我的灵魂里了,我喜欢哪个命格就让它占据主导,因为太好玩了,我就每天不停换着命格主导灵魂,谁知玩劈叉了,我的灵魂莫名可以分成九份,每份都不完整,只有合为一体的时候才完整。” “我死后小九第一个被污染了,形成了能量场,但我还有小一小二小三…小七小八,它们很干净的,虽然也在逐渐被污染,但压制脏了的小九绰绰有余~” 小鸟的尾音有个很明显的波浪号,说起话来像是在撒娇。 姜厌明白过来。 能量场的形成条件是当浊气充盈满灵体后,灵体开始向外散发浊气,结果小鸟身上出现了九个不完整的灵体,它卡上了能量场的bug,浊气刚充盈满它一个灵魂就让它形成了能量场。 不过这种卡bug的能力世间仅有,再无可能,因为小燕子的情况太特殊,正常人根本不会拥有多个不完全的灵魂,也不会在某一世拥有以往所有世的命格。 姜厌垂眸思索了会儿,想到第二件事。 既然小鸟全程都清醒,那它把那些人吸纳进能量场便是刻意为之,除了那六名因它而诞生的木偶小孩,这个能量场还吸纳了一对夫妻和几名大学生,这几人已经全部死亡。 “你挑人入场的标准到底是什么?”姜厌问它。 小鸟的脾气很好,被问到了也没不耐烦,一边解释一边活泼地跳来跳去。 “挑选标准嘛,一是无法再成为人类的木偶小孩,二是下午三点出现在废弃游乐园附近的罪大恶极的人。” “罪大恶极?”姜厌挑起眉。 “嗯嗯,”小鸟认真道,“他们都可坏了。” “那对夫妻在二十年前曾经因为酒驾撞了一个小孩,那会儿小孩还没死,他们下车看了一眼情况后,发现附近没有监控,果断上车把那孩子拖行了十几分钟,最后逃逸了。” “新闻报道里那小孩死得可惨了,小孩姥爷当场突发心脏病去世。” “那些大学生也是大坏蛋,临近毕业他们进了同一家实习公司,公司聚餐的时候硬逼着一个女生喝酒,结果那女孩回家途中掉进河里淹死了。” “她本来可以不死的,因为那几个大学生看见她落水了,但是这个女孩特别优秀,经常被带他们的师父夸,人类的嫉妒心真可怕呀,竟然可以变成杀心。” “我就从不欺负同类,他们可不如本小鸟。” 听到小燕子的话,刚才还在庆祝的赵柯普停下动作,他扭头看向小鸟。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00节 小鸟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 “这些人的经历都是丁妈妈告诉我的。” “丁妈妈死后成为了女儿的守护灵,跟着丁馥雅一起进入了我的场,她能力超厉害,可以看到别人的记忆,要是有大恶人进废弃游乐园了,她就会告诉我,让我把他们抓进能量场。” “不过你们是例外啦,”说到这儿,小燕子翘起脚用爪子艰难地抠了抠头,“丁妈妈说你们很厉害,就算不把你们抓进来,还会有一堆和你们类似的人过来,层出不穷的会很麻烦,而且总有一天你们会找到办法进来的。” “还有…”小燕子扇扇翅膀,露出些许困惑的神色。 姜厌:“还有什么?” “丁妈妈说我们这样不是长久之计,虽然惩罚坏人很开心,但是我们也成为了筷…筷子…刽子手!这很不好,合该有人来惩罚我们。” “然后你们就出现了,”小鸟叽叽喳喳,“我要被惩罚啦!” 这只鸟就像个没长脑子的乐天派,两分钟前还因为几人通关难过,结果这会儿就开开心心地说起自己即将魂飞魄散的未来。 “我很勇敢,我不害怕。”它挺起胸脯。 几个通灵师脸上的笑容都渐渐消失了。 【它…它好像没干过什么坏事?】 【好像是这样…】 【这个小妖怪好可爱,感觉年龄好小qaq】 姜厌看着在自己手心蹦跶的小燕子,觉得它更像只麻雀,还是有多动症的那种。 “我还有问题。”她说道。 小燕子大方摆手:“尽管问!” “蜉蝣九世轮回是作为传说存在的,它具体是什么样的,以及你是怎么挑选到那些父母的?”姜厌问道,“为什么独独赋予他们孩子?” 小鸟歪头想了想,一屁股坐在姜厌的手心上。 “我想想啊...” 它露出沉思的神色,但其实根本不用想,过了不到两秒它就翘起脚丫:“这要从蜉蝣有多倒霉,我又有多幸运说起了。” “我们真的超级倒霉。”小鸟确定地说道。 “虽然在湖底浮沉很久,但我们只有一天见光的时间,蜉蝣是世间最渺小的妖怪,指甲盖大小,绿油油的,一生只有一次获得灵魂的机会。” “我们会在湖底安静地等待时机,在最合适的那刻浮出水面,寻求生命的意义,我们只有得到功德才会拥有灵魂,才有资格转世,但我们都无法被人类看到,如何获得功德呀。” “从没有一只蜉蝣获得过灵魂,但我们前仆后继持续努力。” “我没有父母,也没有兄弟姐妹,湖底的沉沙孕育了我,它们不会说话,蜉蝣们也不会说话,我在湖底的每一天都格外寂寞,但我还是贯彻了种族传统,埋在泥土里等待着浮出水面的那天。” “那天终于到来了,”小鸟面露回忆道,“那天是春至,一年里最温柔的一天。” 小虞人晚好奇地举起手:“春至为什么是最温柔的一天啊?” 小鸟理所当然道:“因为那天超级温暖,我第一次感受到阳光,阳光真是太好啦!” 小虞人晚恍然大悟。 于是小鸟继续说道:“那天很快乐,我从清晨就浮出水面,晨曦照在我身上,我身体的颜色从嫩绿变成了光芒万丈的绿,露珠也从叶子上坠落,啪嗒一下,敲在我的脑门上,还有小鱼来吃我,那条黑色的小鱼吃掉了我薄薄的翅膀,我拼了老命才从鱼嘴里逃脱。” “当然啦,我并没有讨厌那条臭鱼…那条鱼,反正我的翅膀也没有用,我又不会飞,有没有翅膀并不会妨碍我在湖上漂,一上午我从湖这头漂到湖那头。” “在湖的那头,我遇到了一对夫妻。” “老爷爷因为战争失去了一条小腿,老奶奶身体也很不好的样子,两人搀扶着来到湖边,从他们的对话里,我知道了他们的大儿子在十五年前战死沙场,二儿子在十年前战死沙场,而就在两天前,他们收到了信,信上说他们的小儿子也战死了。” “他们拿着一沓书信,坐在湖边,老爷爷慢悠悠地读,老奶奶认真地听,信上内容跨越了很多年,是他们三个孩子写过的所有信,有说吃饱穿暖的,有说身体平安的,小儿子喜欢写诗,都是边塞诗,大概是写得很差劲吧,老爷爷读着读着就笑了,老奶奶也跟着笑。” “我听了半个下午,我身边漂了好几只蜉蝣,它们都跟我一起听,”说到这儿,小鸟着重强调起来,“不过我靠得最近,我最喜欢老爷爷老奶奶。” “后来信念完了,两人就开始望着湖发呆。” “我那时没有事情干,就陪着他们发呆,我感受到湖底的小草在挠我的痒痒,阳光晒得我身体暖烘烘的,我还看到爷爷奶奶在流泪,老爷爷捶着自己空荡的裤脚,说自己就是个拖累,本来想夫妻圆满儿孙满堂,结果就这样了,他还跟奶奶说对不起,他说自己这辈子都没有哭过,前两次都努力忍住了,可这是他最后一个孩子了,他撑不住了。” “爷爷说着说着就拄着拐杖往湖边走,湖水浸透了他的裤脚,老奶奶急急忙忙地来拽他,可爷爷脾气犟,拄着拐杖就是不走,小鱼都被他吓走了,我好奇地漂过去。” “然后——然后你们猜怎么着?” 姜厌弯了下唇角,逗它:“你被踢走了?” “才不是,我被奶奶捧起来啦!”小鸟开始开心,叫声都变得清脆了。 “奶奶努力把我捧到眼前看,又拿得远远地去看,终于确定了我是只没有翅膀的小蜉蝣,她把我举到爷爷面前,说蜉蝣失翅尚且自在,他活了六十多载怎么又想不开。” 说到这儿,小鸟忍不住吐槽了句:“你说说那能一样嘛,我有没有翅膀都不能飞,但爷爷失去了小腿是真的不能跑了呀。” “不过老爷爷不往湖心走了。”小鸟继续道。 “老奶奶说村里有家女娃,那孩子的母亲在生产时离世,父亲也在不久前因为战争死去,家里只有一个年迈的太奶,估计时日不多了,女娃还没半人高就烧火做饭,可怜得紧,若是他们去说,那个女娃会跟他们的。” “老奶奶还说那女娃的父亲是小儿子的至友,小儿子在世时抱过那孩子,既然三个孩子都为国捐躯了,不如就活得更奉献些,为下辈子积福,把那女娃拉扯大。” “有个伴,也是个念想。”小鸟学起老奶奶的话。 众人被故事吸引,都静静地等着后续,小姜厌左看右看,见没人催,忍不住自己催起来:“然后呢?” 小鸟叫了两声,闭上眼睛转起圈,因为回忆太开心,它在姜厌的掌心越转越快,直到转得晕头转向,最后啪唧一下倒在手心上。 再说话时,它的声音变小了,像是在分享什么小秘密: “...然后我就升华啦。” “老爷爷老奶奶离开后,我安静地等待日落,但太阳落下了,我没有落下。” “我的灵魂飘起来了。” “我成为第一个获得功德的蜉蝣,第一个拥有灵魂的蜉蝣,我进入了轮回,成为了一个传说。” 小鸟伸出爪子,扒拉起自己的九世轮回:“第二世我成为了一株蒲公英,我一年又一年地冒芽生长,让自己雪白的绒毛飞往四面八方,直至我被一只小兔子抛出根系吃掉,那次我活了三年,好长的时间啊,这么久的生命我以前哪里敢想。” “第三世我成为了一颗荆棘草,我在沙漠里扎根,不礼貌的风带着不礼貌的沙子呼呼往我脸上吹,我忍了好几年,最后实在忍不住,我呸呸朝它们吐口水,那个风超级气人,我刚吐出去的口水就被它吹着刮回我身上,我好嫌弃自己的口水,不过那次我活了六年,我原谅了风和沙子。” “第四世我成为了一只小白鸽,真是倒了大霉了,我本来白白净净漂漂亮亮一只鸽,结果两国开战我被培养成了信鸽,来回飞来回送信啊,累死鸽了,要不是我超级爱国我早就不干啦,那次我活了七年,是被一只弓箭射死的,杀千刀的弓箭手!” “第五世我成为了一朵花,一朵不知名的小花,”小鸟说,“我现在都不知道那朵花叫什么名字,但我真的好漂亮,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小蛇小熊都喜欢我,睡在我的身边保护我,后来我是被小蛇喷出的毒液毒死的,但我没有怪小蛇,因为它是无意的,它很愧疚,在我凋零的花瓣旁边哇哇大哭。” “第六世我成为了一棵梨树,村里的小孩都喜欢我,总是喜欢在我身上爬上爬下,我结出的梨很好吃,当地的县令最喜欢吃我的梨,他家的小姑娘也喜欢,我见证了县令家的小姑娘出生,长大,结婚,生子,直至老去,而后又看小姑娘的小姑娘,小姑娘的小姑娘的小姑娘…” 小鸟说:“那次我活到了一百多岁,最后县城闹虫灾,我又挂掉了。” “第七世我成为了一条河,”小鸟说得有些累了,咂巴咂巴嘴。 小姜厌为了听故事,自觉举起水杯要喂给它喝,小鸟美滋滋地低头啄起水,喝够了轻咳几声,继续说道:“我成为了一条河。” “那条河流不进海里,就是在山里流,但我很有用,因为三个村子的人都要靠我生活,村民经常拉着牛羊去河边喝水,小朋友还会下河游泳,简直要了命了,竟然有那么多的小男孩不知羞,我可是小女孩,他们怎么好意思!” “不过我是一条好心的女孩河,有好几个溺水的小朋友都被我举起来,送去岸边。” “后来大旱,活了三百年的我干涸了。” “第七世以后便是第八世,那一世我成为了一座山,活到一千年,修成了妖,但我不敢化形,因为山上有许许多多的人,如果我化形了,他们就没有家了。” “也是那一世我感到有两个老人很熟悉,他们来到我的山时已经很老了,走路很慢很慢,我仔细辨别他们的气息,发现他们就是第一世的爷爷奶奶,他们做伴着在我的山里老去,我让秋叶盖住了他们的尸体。” “我不该让他们来找我的,我该去找他们。” “活了一千五百年后,那座山被开发,我开心地迎来第九世,冥冥之中我听到天空中有声音问我,问我这一世想要成为什么,我有了自由选择的权力。” “我想了好久好久,最后决定成为一只燕子,”小鸟说,“因为我听民间说燕子去的人家都好,我要去恩人家筑巢,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好人。” “所以你去他们家筑巢了吗?”姜厌问小燕子。 小燕子雀跃点头:“嗯!” “是阳州的爸爸妈妈,他们这一世还是夫妻,我去找他们的时候担惊受怕了好久,但他们真的没有赶走我,还摸我的羽毛,让我在他们的屋檐下筑了巢。” 姜厌大致明白后面的事情了。 小燕子发现夫妻俩渴望孩子却迟迟未有孩子,于是动用天赋能力赐福给他们一个孩子,也就是阳州。 但事实比她想得要复杂。 小燕子说:“他们好想要小宝宝啊,可是我问了天上的声音,天上说这对夫妻命中无子,不能强求。” “蜉蝣在第九世时可以挑选自己的天赋能力,只要不是掌握时空,我可以挑选任意的天赋,比如刮风下雨,或者什么失重冰封,山海经大妖死去了很多,它们遗留下的无人继承的超凡能力我都可以挑选。” “我不愿意选那些,我就想让恩人得偿所愿。” “天上的声音说我简直在浪费机会,但我还是要到了属于自己的天赋,从那天起,我可以感知到父母对孩子的渴望,然后赐福给那些最渴望的父母,让他们怀上木偶,虽然说是木偶,但看起来就是人,有思想有情绪,会感动也会受伤。” “只要木偶们感知到父母的爱,就会在八岁生日那天正式成为人,获得灵魂,反之就会越来越像木偶,被我回收。” 说到这儿,刚刚还兴高采烈的小鸟忽然噤了声。 它踟蹰地望了望左右,慢慢把头垂至胸口。 过了会儿,它有些小心翼翼道:“到今天为止,我赐福了十三个人,回收了六个孩子。” “我不懂人。” 第122章 阳州(修字) 小燕子对那六个孩子很愧疚。 它本意只是想满足别人的期许, 实现他们的愿望,结果愿望实现了,事件的发展却不如想象得美好。 这些小孩不是木偶, 他们就是人。 相比于八岁才能获得灵魂的说法, 有个说法或许更贴切——他们是在八岁那年不再是人的,因为迟迟没有感知到爱,他们的灵魂飞走了,身体变回木偶。 既然没有灵魂, 他们也不可能转世。 随着这个能量场的崩塌, 烟消云散的是一只燕子和六个孩子。 沈欢欢的表情很悲伤, 听完小鸟的话,她深深叹了一口气。 沈笑笑也不再因为可以通关感到快乐了。 她低头踢着脚边的小石子, 片刻轻声询问道:“那些父母既然如此渴望孩子, 为什么在生下孩子后却没有好好爱他们啊。” 沈欢欢认真回:“根源或许就在于‘太渴望’。”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01节 “太渴望本质就是一种失常。” “因为目的性太强,所以过度渴望孩子, 失去了平常心,孩子在这些父母心里是赡养工具,是让自己合群的器械,是必须达成的目标,是满足控制欲的对象,因而必须有孩子, 没有就不行。” 说罢沈欢欢抬起头,她看向小鸟: “如果我没猜错,你的能力应该有很大的弊端,你只能感知到父母对孩子的渴望浓度, 却无法分辨他们到底为何渴望。” 小燕子垂头丧气地点了下头。 “要是我能知道那么多,我肯定不会让那些小孩出生的。” “杨书梅是最渴望孩子的, ”它难过道,“我当时只感知到她对孩子的期盼,真是好渴望啊,如海潮般的希冀简直要把我淹没了,可我没想到那是她对第一个孩子的渴望,她根本就不想生育,还有刘政兴,如果我知道他内心对孩子的渴望是为了控制妻子,我是不会让他有孩子的,他们是不会有孩子的。” “所以我犯了好大的错啊。” “我完全不了解人类,却想要满足他们的愿望,结果我根本看不懂他们的真实想法,人类的情感为什么这么复杂啊,为什么要在渴望孩子前面加上那么多前置词,那还是在渴望孩子吗?” 小燕子的所有世都是山川草木,是心思最纯净的妖,它的爱就是爱,恨就是恨,情感里没有任何杂质,所以它永远无法理清复杂的情感纠缠。 直播间的评论区迟迟没有人说话。 小燕子的话没有指责的意思在,连声音都含糊不清,软乎乎的,可直播间像是被问住了,空白了很久。 过了半分钟,虞人晚安慰起小鸟: “你赐福了十三个人,回收了六个小孩,那不是还有七个孩子成为人了吗,七大于六,有更多的人类家庭因你完满了,很不错了。” 小燕子在姜厌的掌心翻了个身,用翅膀捂住了耳朵。 在它看来有一个小孩没有成为人就是它的失职,因为它的能力,它赐福诞下的孩子都会早熟些,对情感的感知也会更敏感,能在第一时间感受到父母对他们的爱。 但这种敏感或许成为了刺向孩子的双刃剑。 ——他们比所有人都在意父母的爱,被爱成就,也深受无爱的煎熬。 随着时间推移,能量场上方的天空开始轻晃,白云碎成透明亮片从高空坠落,飞散如烟海,在阳光的折射下像是下了一场星星雨。 这个能量场支撑不了多久了。 见状,小燕子飞离了姜厌的掌心,一滴豆大的泪珠从它的眼眶里悄悄滑落。 它扇动着翅膀兴高采烈道:“你们都是好人,你们可以走啦。” 但这时沈欢欢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符文,认真念完咒摁在了地面上。 一时间漫天金光闪现,摇摇欲坠的天空停止塌陷,飞散的天空碎片凝固在半空,像是一森林的萤火虫聚在一起,如梦似幻。 沈欢欢看向小燕子:“这是我在妖管部抽取到的奖励,可以稳固妖的灵魂十分钟,我不认识妖,完全找不到用处,但我刚才察觉一切之中冥冥有定数,这张符是为你抽到的。” “在能量场塌陷前告诉我们阳州的事情吧,这里的一切有很多人在看,阳州的经历我们还不知道,你与爷爷奶奶的故事也没有落下句号。” “在消散前让这个故事结束吧。” 小燕子听到沈欢欢的话,迟疑片刻,转身飞向了动画区,几人连忙跟上。 如今动画区的围栏大开,里面空无一人,只有孤零零的两个房子,第一个房子是神笔马良专题,第二个房子是木偶奇遇记专题。 小燕子撞开第二间房子的门,轻巧地飞了进去。 众人对视一眼,也走进了屋子。 屋子里被很明确地区分成六个区域,各有各的不同。 有的区域被童话书和鸭子玩偶堆满,有个小女孩正趴在巨型狗狗上翘着脚丫看书,这是蒋岁岁;有的区域空荡荡的只有一架钢琴,穿着泛黄白裙的女孩正安静地坐在凳子上翻着琴谱,这是孟锦茹;还有个区域挂了幅巨型肖像画,肖像画上是旋转木马上的男孩与母亲,洛安面对肖像画而坐,轻轻晃动着小腿,背影小小一只却很孤独。 黑色的区域是属于刘忆恬的,他在墙壁上挂满了灯,刺眼的白炽灯把他的黑色房间照得透亮,红色的区域属于丁馥雅,她的房间里有一排排的书桌,书桌上摆满了课本,像是在等待什么人。 见到来人,小朋友们先是怔愣一瞬,而后热情地站起身,往门口跑去。 其中有个小男孩不在五个孩子之中,但众人却很熟悉。 阳州对着众人挥挥手:“我就说我们还会再见面。” 阳州就是几人来到游乐园之初见到的小男孩,只是他现在没有戴着礼帽,也没有拽着数不清的气球。 姜厌想起超管局之前查到的信息,询问道:“你不是有语言障碍吗?” 小阳州点点头:“来到这里后没有了。” “我是因为应激创伤才难以开口说话的,但现在连灵魂都没有了,上面受的伤自然也消失了。” 小燕子飞到阳州的肩头,低声与小男孩耳语了几句。 片刻,阳州恍然抬起小脸。 他看了周围一圈,露出很温暖的笑: “我当然很乐意分享我的故事。” “不过我和大家不一样,我的爸爸妈妈对我很好,他们可是小燕子第一世的恩人,不可能不好的,都是很好的人。” 听到这话沈笑笑不明白了,她连忙追问道:“那你为什么没有变成人,你是不是故意去坐那个过山车的,你是故意自杀的对不对?” “既然他们很好,”沈笑笑问他,“你为什么没有感受到爱啊?” “因为穷。”小阳州直白道。 沈笑笑的话戛然而止。 她愣愣地看向矮小瘦弱的小阳州。 阳州的眼睫毛很长,鸦黑的睫毛就像把小扑扇,他眨了眨眼睛,认真道:“我们家真的太穷了,虽然整个村子都很穷,但我们家是最穷的地方。” “一下雨全家都会漏水,简直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天上与家里一般潮湿,鞋子里全是水,我的床板也会被水浸透,怎么擦都有很大的味道,我没有床褥可以躺,潮湿的木头板子上铺层布就是我的床。” “下雨的时候,雨落在我的脸上,本来就难以入睡,我还要提防爬进屋子的蛇与老鼠,哪怕爸爸每次都会把爬进家里的蛇赶出去,但我还是很害怕,怕蛇再进来,怕屋顶被吹掀,怕我顺着雨水漂进山林再也回不来。” “不过一开始,我们家其实没有这么穷的。” 阳州缓缓道:“我爸爸曾经是村里最好的木匠,他对父母特别孝顺,赚的大半钱都给了父母,家里分地的时候,爷爷奶奶给他留了最好的一块地,但他想着两个无所事事的哥哥还没有娶亲,怕他们没东西傍身讨不到媳妇,于是把自己的地给了出去,要了最差劲的一块地。” “爷爷奶奶死后,两个大伯彻底把那块地占为己有,还分了爷爷奶奶留下来的钱,我们那地方没人管什么财产分配,能抢到就是自己的,爸爸不想和大伯们生出间隙,什么都没说。” “至于我妈妈,她生来就过得苦,她有一只眼睛看不见,因此从小就受舅舅们欺负,身体很不好,在那种村子里,妈妈根本没有选择嫁谁的权利,姥爷要她嫁给谁就要嫁给谁,但村子里没人来提亲,舅舅对妈妈的态度也越来越差。” “妈妈总是被舅舅们打,还不能进屋吃饭,最后是爸爸用攒的钱去提了亲,两千块,两千块就让两个人组成家庭。” “但两千块在我们村子里已经是天价了,爸爸成了村民嘴里的傻大帽,不过用我爸爸的话说,他是高攀了妈妈,因为他曾经看到妈妈在家门口喂猫,明明自己只有半个糙馒头啃,还要分几口给小猫吃。” “爸爸说妈妈特别善良,是村子里最好的人,妈妈也说爸爸特别善良,是村子里最好的人。” “结婚后,爸爸做木匠做得更卖力了,妈妈也会干些针线活,两人攒了些钱,盖了个小砖瓦房,之后就开始盼望着孩子的诞生,但是妈妈迟迟没有怀孕,妈妈特别喜欢小孩,总是看着别人家的小孩发呆,最后燕子来到我家屋檐下,我也在那年出生了。” “为了让我和妈妈有更好的生活条件,爸爸不仅只接村里的活了,他还开始接邻村的活,结果有次他去树林深处看木材时,被冒出来的野猪咬断了半条腿,要不是妈妈拿钱求着舅舅们上山找爸爸,爸爸已经死在山上了。” 大概是说到了命运的转折点,小阳州揉了揉自己的脸。 他轻声道:“从那天起我们家就完了。” “因为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爸爸不仅残疾了,还落下很严重的病根,手脚无力,再也没办法做木匠活,大伯用给儿子做婚房为由借走了我们的房子,爸爸妈妈争抢不过,希望村长支持公道,结果村长收了大伯的礼,根本就不管,村子在大山里,我们根本没有门路告出去。” “最后妈妈在林间找到一个无人住的破旧木棚,带着我和爸爸搬了进去。” 小阳州说:“那个地方真的不能称为家,却是我们唯一能找到的庇护之地了。” “那里真的好苦,当大家都只为活着才活着时,哪里有时间传递爱啊,你们说是不是?” 阳州认真问大家。 四周一片静谧。 不过很快阳州便笑起来,他回答起自己的话。 “但我还是感受到了爱。”他说道。 “妈妈买来小鸡仔,学着养鸡,给我煮鸡蛋蒸鸡蛋羹吃,爸爸学着帮我缝补衣服,他还会撑着一条腿用梯子努力爬到屋顶,在我房间的屋顶盖上厚厚的一层稻草,然后用石头压住,虽然石头不听话,那些稻草也总被风吹跑,但我知道他是不想我被雨淋湿。” “他们已经尽力给了我最好的条件。” 阳州一直在说他感受到的爱,但迟迟未说他为何不再感受到爱,可能是故事太难过,亦或是故事太曲折,说到这里,他终于沉默下来。 过了半分钟,他吐出口气,加快了讲述节奏: “村长曾经响应号召,在村里组织过献血,妈妈当时去了,还拿了个献血本回来,那会儿爸爸怕她身体遭不住想阻止她,但妈妈说只要她去献血,以后我们家遇到紧急情况就可以优先用血,她说这是村长告诉她的,谁都拦不住她。” “之后妈妈每隔三个月就去村长那里献一次血,就这么献了两年,我们并不知道献血最好间隔半年以上,但这是村长说的,所以妈妈就信,后来有次妈妈落了东西在村长家,她回去取的时候,听到村长与医生的对话,妈妈发现那个医生根本就不是医生,她手里的献血证也是假的。” “他们在卖妈妈的血。” “妈妈不敢拆穿这件事,没拿东西就回了家,回家后她把这件事告诉了我和爸爸,说再也不去献血了,后来三个月期限到,妈妈没有去献血,村长还打电话催,说平日里献血的人都献完了,就缺她了。” “妈妈挂断了电话。” “我本来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但是不是,那年年末村长突然跑到我家,说他的女儿被摩托车撞到了,现在急需用血,妈妈血型合适,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妈妈去献血。” “村子里那么多人,他有那么多的选择,但他偏偏第一个找妈妈,他的选择是对的,”小阳州闭了闭眼,“妈妈那天跟着村长跑去了医院,任我在背后哭嚎,她没有管我。” “一次献血还不够,村长第二次第三次来找妈妈。” “为了救那孩子,妈妈甚至会躲着我和爸爸出门,她知道我们担心她,但她固执得要死,次次都要去。” 说到这里,小阳州深吸了一口气,他的眼睛缓缓闭上,声音哆嗦了下,鼻尖也开始变红。 才多大点的小孩,已经学会忍着不哭了。 姜厌摸了摸衣兜,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巾递给他。 小阳州闷声道谢:“谢谢。” 姜厌摇了下头。 擦完眼泪后,小阳州为自己母亲的人生画上了一个句号。 “村长的女儿出院后,母亲终于不用再偷偷遛出门。” “半个月后,家里的稻子结了穗,她兴高采烈地抱着我跑向稻谷地。” “那是风和日丽的一天。”阳州说。 “我的母亲倒在稻谷地里,死因不详。” 第123章 《笼中燕》结束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02节 阳州的母亲过于善良了。 在这种村子里, 对恶人善良未尝不是一种错误,她一味对旁人付出,把刀尖对准了自己, 后来刀子落下, 捅穿的不仅是她,还有她的丈夫与孩子。 “你们的房子被大伯抢走了,你们不甘心去找村长理论,结果村长收了大伯的礼根本不理你们, 都这样了, 你的母亲一点都不恨村长吗?”沈笑笑很不解, “她看不出村长就是吃准了她的性格吗?” “她其实能看出来的。”小阳州回。 “妈妈第一次献血是想要救村长女儿的命,那个小女孩岁数很小, 总是戴着花环满村子跑, 妈妈说看到她就和看到我一样,所以当村长哭着求她献血的时候, 她第一时间就赶过去了。” “但后来她被裹挟住了。” “那次过后,村长总是来我们家送东西,”阳州垂下眼睫,“有时候送半袋白面,有时候送几块县城里才有的烤面包,白面我们家很少吃, 烤得香脆的面包更是一次都没吃过,妈妈收下了这些东西,之后村长再求着她去献血时,妈妈发现自己无法拒绝了。” “爸爸让她必须拒绝, 因为这些东西都是妈妈应得的,妈妈毕竟被骗着献了两年的血, 她分文未得,钱全到了村长口袋里,但当村长提着几块猪肉来找妈妈的时候,妈妈眼睛都亮了。” “她表面拒绝,背地里却偷偷追出去,而后献完血,苍白着脸回家,笑着给我们炖肉吃。” “我们家已经很久很久没尝过肉腥味了,”小男孩低声说,“爸爸的病需要钱,他的身体需要补充营养,我们家全靠地上的庄稼过活,常常入不敷出,爸妈舍不得杀鸡,鸡蛋也大多给了我,我想给爸爸妈妈吃,但每次我不吃,他们就佯装要扔掉,妈妈还会看着我流泪。” “这是一个放在明面上的不平等交易。” “因为我们穷,所以妈妈接受了这个交易,她没有管我和爸爸的抗拒和挽留,每次都偷偷离家回家,再加上我们不知道正常献血的间隔时间和抽取血量,便以为这样不会出问题,我们以为妈妈只会在献血那两天虚弱些,很快就能补回来。” 听到这里,几人听出了不对的地方。 既然村长的女儿在车祸后进了县城的医院治疗,那阳州的妈妈自然也会去县城的医院献血,既是如此,那县城医院怎么会如此高强度抽取阳州妈妈的血液,这根本就不合理也不合法。 阳州看着众人的神色,知晓了大家的想法,他沉默片刻,轻轻点了下头。 “妈妈又被骗了。” “因为没去县城献过血,所以妈妈听村长说什么便是什么,她这辈子没离开过村子,生长的地方就是出生的家与父亲身边,在村长与伪装成医生的血贩子的引导下,她在县城医院旁边的黑店里被抽了血。” “这是妈妈去世后,爸爸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拖着木板车,把妈妈送进县城后,从旁人口里听到的,”阳州仰起头,努力把眼泪往眼眶里压,哽咽道,“那人认识妈妈,以为爸爸也是要来卖血,还热情地把他往店里引。” “那时候爸爸在县城医院的门口嚎啕大哭。” “但他少了条腿,甚至没办法报仇,只能被轻轻松松推出了店铺。” 沈欢欢眼眶红了,她不忍心再继续听下去了,抬起衣袖匆忙擦了下眼睛。 但小阳州还在继续说。 他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医院血库充足,村长也有门路,根本用不着别人献血,他就是贪图卖血的收益,我妈妈的命就这么没了。” “因为没钱看病,不知道妈妈因何去世,不知道她是猝死还是什么,所以我只能去恨村长,也恨妈妈。” “我恨她。” “我根本不想过得好,我只想让她活着。” 小阳州说:“如果她爱我,就不会拥有如此无用的善良,也不会抛下我。” 说到这里,小阳州根本克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了,他不停抽噎不停说话,好像说得够多就能止住眼泪一样。 许久,他慢慢垂了下头,一滴眼泪从他的眼眶流到鼻尖,最后坠落到地上。 “因为目睹了母亲的死亡,“他轻声道,”我患上了语言障碍,无法开口说话,爸爸回家后,为了给我治病,把我托付给了姑姑,离开了村子。” “他说外面城市机会多,总有他这个缺了条腿的人可以干的活,他可以去学按摩,可以去刷盘子,每个月挣的钱都会转给姑姑,两个大伯都不是人,姑姑是爸爸那边唯一对他好的人,她嫁到了县城里,顶着姑父的压力把我接了过去。” “最开始的那个月爸爸没有赚到钱,但第二月他转了八百块,我们不知道爸爸在外面做什么工作,不知道他住在哪里,吃什么,只知道他每个月都转八百,他日子过得苦。” 离开父亲后,阳州小小年纪就开始了寄人篱下的生活。 他过得很不好。 “姑姑在姑父那里没什么话语权,“他说道,”姑父不喜欢我,如果不是姑姑刻意把我的经历传开,街坊邻居都可怜我,姑父不好把我赶走,我早就被赶出去了。“ ”姑姑的儿子比我大三岁,在姑父的授意下,他总是欺负我,说我是克死爸妈的孤儿,可我爸爸明明还活着的,但我说不出话,饭不敢多吃,也不敢出现在姑父面前。” “我跟爸爸打电话,我想让他带我走,可我只能哭,爸爸也只是哭。” “爸爸心疼电话费,每个周才给我打一通电话,我就这样在姑姑家里呆了半年,后来有个月,爸爸突然没了电话,也没有汇钱,第二个月也没有。” “谁都没有爸爸的消息,但我知道。” “他只会是悄无声息地死了。” “我终于成了没爸没妈的孤儿,”阳州说,“寄人篱下的日子并不好,我实在不想过下去了。” “姑姑是童愿游乐园的工作人员,那里的园长明明那么有钱了,有钱到会开展免费日,却总是找各种理由拖欠员工工资,我想着在离开前让姑姑赚些钱,毕竟我劳烦了她与姑父这么久。” “我被过山车甩出去后,游乐场园长与姑父达成和解,赔了好大一笔钱。” “姑姑也没办法,拿了那笔钱,他们带着弟弟去更大的城市买了新房子,住了进去。” 说完了,阳州沉默下来。 时间仿佛都静止,直播间也久久无言。 过了很久,阳州晃了晃脑袋,他安慰地拍拍肩膀上的小燕子,又看向众人。 “这就是我的一生。” “虽然我的爸爸妈妈都是好人,我却对他们的恨大于爱,我并不想过富足美满的一生,也不想目睹他们一个个离开我。” “我只想过有爸爸妈妈的一生。” “不过…”他话音一转,弯起了眼眸,“虽然这不是一个让人快乐的故事,但我仍然感谢让我来到人间的小燕子。” “我们也是。”其余五个小朋友附和道。 蒋岁岁高高举起手里的小鸭子:“不来到这个世界,我怎么能看到这么可爱的小动物呀。” 丁馥雅附和道:“是啊。” “哪怕不是我,父母总有一天也会生下其他小孩,但那个小孩并不是我,如果学校塌下注定会压死我们所有人,那我希望被压死的是原本的我,我的人生是切实感受过美好的,我有很多朋友,我与我的朋友们在崩塌中告别,在废墟下死去。” “这未尝不是一种人生。” “属于我的人生。” 洛安小声说:“虽然爸爸要卖掉我,但妈妈爱我呀,我没成为人是因为在八岁到来前就死去了,我感受到妈妈的爱了。” 孟锦茹摊开双手:“小语姐和徐阿姨都特别好,虽然没感受到来自父母的爱,但我感受到陌生人的爱了。” “那也是爱呀。” 刘忆恬轻声重复:“那也是爱呀。” “小猫被毒死后,妈妈跳楼自杀了,在自杀前她杀死了爸爸,跳楼的时候她不只抱上了小猫的尸骸,还有我的骨灰。” “在我死后,妈妈开始爱我。” “那也是爱呀。” 因为知道小燕子的愧疚难过,六个小孩在一起宽慰它,他们的目的达成,半死不活的小燕子振作起来,它一跃而起,在所有人头顶高鸣盘旋。 到此刻,小燕子的执念或许才终于消散。 十分钟已到,能量场的天空又开始震荡,黑色的夜幕从天尽头开始蔓延,不过短短数秒就遍布整个天空,数不清的星子在黑沉的夜里自顾自地发光,粉色紫色的星团缓缓旋转,一场如梦似幻的流星雨当着所有人发生。 所有人的眼前都被照亮。 “我是被猫头鹰妖吃掉的,因为我的能力没有任何攻击性,所以死的时候好憋屈,不过现在我快乐啦。” “送你们的礼物,”小燕子说,“就叫它银河粉碎吧。” 姜厌仰着头看这场动人盛景,在第一颗星团炸裂时,她的手被轻轻拉住了。 她低下头,小姜厌用手指挠了挠她的掌心。 于是姜厌俯下身,看向小女孩。 在星团爆炸的轰鸣声中,小姜厌笑了笑,她趴在姜厌的耳边问她:“我的记忆是真的吗,我是真实存在的吗?” 姜厌一怔。 小姜厌从姜厌的表情里得到答案,她煞有其事地点点头:“真是糟糕的一件事。” “不过还是谢谢你,这三天我很开心。” 姜厌看了她几秒,没有否定她的话,而是认真道:“如果你真的存在,有机会我会带着零食去你的世界找你的。” 小女孩的眼睛亮起来,她忍不住翘起唇角。 “那我等你。” 姜厌跟小女孩拉了勾,再抬眸时,她看到小笑笑艰难地推着轮椅,主动拉住了小欢欢的手。 沈笑笑露出惊喜的表情,她不停表扬小笑笑,让她以后就这样,千万要再接再厉,沈欢欢在旁笑得温柔,她蹲下身子抱住了两个小朋友。 小虞人晚拉着虞人晚找过来。 “我以后真的会有朋友的,对吧?”小虞人晚问虞人晚。 “有的,”虞人晚指向姜厌,“这是我最好的朋友。” 小虞人晚打量了虞人晚几眼,又瞅瞅姜厌,怀疑道:“你真的没骗我?虽然你跟我说过好几次,但我还是觉得问题很大——看你的样子可找不到这么好的朋友!” 虞人晚瞪大眼睛,小虞人晚叉着腰笑开。 “算啦算啦,我就相信自己一次。” 夜幕里的星团一团接着一团炸开,璀璨的碎片飘在空中,黑桃桃踟蹰了很久,终于扑到姜厌身上,粉桃桃说他不讲武德,抢先赛跑简直不要脸蛋,穆望跑过来把两个小朋友抱走。 最后一团灿金色的星团炸开。 众人往能量场塌陷出的出口走去,在走出这里前,沈欢欢心弦一动,忽然转过头。 在塌陷的废墟前,也在无尽的黑夜下,不知何时出现了六把高高的黑色椅子。 每把椅子间隔两米,每把椅子上都坐了一个小朋友,他们不说话,只是乖乖巧巧地坐着,两只小手搭在膝盖上,安静地注视着前方。 每把椅子的椅背都特别高,像是墓碑,也像是囚笼。 这个能量场里没有死去一个好人,死去的只是六个不可往生的木偶,还有一只轮回了九世,本该是当世最强之一的小燕子。 沈欢欢忽然泣不成声。 沈笑笑注意到姐姐的哭声,也连忙回过头,所有人都在霎那间转过头,片刻,沈笑笑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匆忙蹲下身拉开了自己的行李箱。 “我带了照相机,还有拍立得,我们拍张照片吧!” 一阵翻找后,沈笑笑举起手中的拍立得,她开始往回跑,这会儿小姜厌他们也没有消失,听闻都往椅子那里跑。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03节 半分钟后,拍立得被摆在所有人的前方。 “谁来拍照啊?” 小燕子用爪子挠了挠头:“要不我来吧?” 姜厌打断了他们的话:“看前方——” 所有人都下意识往镜头的方向看去,这时一朵桃花从天幕飘落,轻轻落在了快门键上。 “咔。” 第124章 后续 虽然能量场会湮灭, 里面的所有人与物皆会化作虚无,但众人还是留了一张照片给这里。 小燕子小心翼翼地叼过照片,“这样我们就像一家人诶。” 六个小孩子围过来, 他们央求小燕子:“你不是这里的主人吗, 你把这张照片复制六份可以吗?” “我们都想要一张。” 小燕子干巴巴拒绝:“可我也不是啥都能干呀。” 时间不够拍那么多的照片了,小朋友们也没有强求,他们传递着看完照片,最后催促众人离开。 “再见呀。”他们说。 这次几人没有回头。 脱离能量场后, 一阵天旋地转, 大家又站在废弃游乐园里。 因为内外时间流速完全不一样, 所以此时是下午两点半,还没睁开眼, 众人就觉得头顶背后正在迅速发热发烫, 像是有个火炉在贴身烤。 姜厌缓缓睁开眼,刺目的阳光晃得人眼前发白, 她的耳膜刚才被星团炸裂的声音震得发疼,现在还有些难受,但那景色极美,众人都选择忽视了这点副作用。 大家往四处看了看,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变。 破败的游乐设施,长到膝盖的杂草, 掉了漆的迎宾玩偶,沈欢欢的视线往远处扫去,看到草丛里蹲了个小女孩,不远处有个小男孩正闭着眼睛摸索来摸索去, 两人看起来是在玩捉迷藏。 她连忙就要上前阻止,但脚刚踏出去就停了下来。 能量场消失了, 这里不会再有人被抓走。 “走啦走啦,”沈笑笑招呼姐姐。 沈欢欢点点头,跟随众人走出了游乐园,超管局的大巴车正候在门口,江语情站在车外,她的身边有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她不停跟江语情比划着什么,但江语情一直摇头。 “抱歉,我没有见过您的女儿。” 众人走到近处发现这个女人与蒋岁岁极为相似,如果除去她眼角的皱纹与眼里的疲惫,她与蒋岁岁有着同一双眼睛。 是蒋岁岁的妈妈。 看到几人从游乐园里出来,女人连忙抛开江语情跑了过去,她拉住为首的姜厌的手,询问道:“你们看到我女儿了吗?” 她拿着一张寻人启事给几人看:“岁岁说她来这里了,你们看到她了吗?” 姜厌摇了下头。 但女人死活都不撒手,她攥紧了姜厌的衣袖,还弯着膝盖要往地上跪:“我求求你们告诉我吧,我求求你们了!” “我以后再也不逼她吃鸭肉了,不逼着她学习好,让她养小狗,什么都听她的,我求求你们把岁岁还给我吧——”女人的声音无比沙哑,尾音融化在风里,也不知道这些日子声嘶力竭过多少次。 但姜厌还是冷漠地把她的手拂开,抬脚上了大巴车。 很快,所有人都上了车。 蒋岁岁的母亲被关在大巴车外,她疯狂拍打着车门,脸颊紧紧贴在车门上,因为贴得太用力,她的五官都变得扭曲,几分钟后见迟迟不开,她又开始拍姜厌身侧的车窗,姜厌伸长胳膊把窗帘拉上,悠闲地靠在了座椅上。 司机发动了车子,女人跟着跑起来,沈笑笑忍不住打开车窗,回头去看她。 “她好像有些可怜诶...” 沈欢欢:“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沈笑笑重重点头,转瞬又把车窗关上了。 到机场后,几人坐了两个多小时的飞机回江城。 晚上六点,所有人来到超管局,刚推开三楼的大门,众人就愣在原地。 此时大厅正中央的屏幕上是几人的合照。 十三个小孩子,六个大人,一只被阳州捧在手心里的小燕子。 银斑黑鸽停在屏幕顶,挥舞着翅膀大放阙词:“这下信了吧,我们大部分妖是很好的,当初完全犯不着举全局之力来抓我嘛!” “一只小黑鸽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多吃点小米罢了!” 说罢它还举起藏在身后的大红花:“让我看看是哪个小人类最可爱呀?” 有个高中生模样的女孩立即举起手,还有几个明显是大学生的人也抬高了手,眼里满是清澈与渴望。 小黑鸽得瑟地飞了几圈后,把大红花戴在高中生女孩的头顶:“你年纪小,啾,给你!” 女孩受宠若惊。 大学生们齐齐叹了一口气。 沈笑笑好奇地瞅向小黑鸽:“它的语气好像在逗猫呀,我逗小猫时就这么说。” 沈欢欢认真回:“在妖的眼里我们不就是猫吗,活得短,长得矮,还弱小。” “!!” 沈笑笑震惊道:“那我们在妖怪眼里岂不是毛绒绒超级可爱?” 姜厌看了两人一眼:“大多情况下,可能比不上猫。” 就像众多人类眼里的妖毫无同理心还凶神恶煞一样,妖族对人类的看法亦然。 因为本体被砍伐被污染,很多妖族与人类是死仇,若非有人妖止战合约的限制,双方的大规模战争定会持续至今。 在以往数千年的纠葛里,人与妖都犯过大错,这种错误让双方的关系愈发恶劣,归根到底是双方的思想从未对等。 ——谁都无法设身处地为对方着想,妖本位与人本位各自主持着各自的思想。 也正因为如此,山海经大妖们的做法便显得愈发伟大。 他们诞生于万物伊始,思想是世界本位,为的是天地生灵,他们是超脱了寻常妖与寻常人的。 姜厌对这种妖由衷敬佩,但毫无效仿之意。 她只是寻常妖。 她不为非自己造成的祸事担责。 几分钟后,小黑鸽的啾啾声渐歇,江语情清理出一面桌子,安排几人在大厅侧方落座。 她给每人倒了杯水:“童愿游乐园的后续处理马上就会告诉大家,相关涉事人员已经全部逮捕,带队通灵师马上就到。” 众人点了点头。 半小时后,姜厌喝完了第二杯水,终于有队人员回来了。 一位四十多岁的胖阿姨刚推开大厅的门就环视一圈,而后面容含笑地走向江语情:“正好在烟州做任务,你临时托付的事情我给做了哈。” 说罢她拨了拨自己刚烫的羊毛卷,凑近了江语情。 她小声询问道:“你看我这发型怎么样,我闺女说显老,我看着还行啊?” 江语情笑道:“好看死了,别听她瞎说。” 阿姨满意了,“我就说嘛,她就打击我自信。” “你最近也辛苦了,啥时候聚聚啊——等我闺女高考成绩出来怎么样?请你吃大餐~” 江语情看她越来越能说,连忙打住了她的话头:“我这儿还有任务呢,你赶紧把找到的文件拿出来。” 阿姨“哎呦”一声,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她连忙从挎包里抽出一沓文件:“这是丁馥雅爸爸勾结上级官员的证据。” “学校塌陷几乎砸死了村里所有适龄小孩,就算我们不去那村长也活不动了,整天被崩溃发狂的村民暴打,我去的时候他两只胳膊都被打断了,没个人样。” “哦对,他上面那官员已经被捕了,官儿还挺大,牵扯出一堆人,到时看新闻就行,”说到这儿,胖阿姨感慨地摇了摇头,“你说说这些人还真贪心,有权不够还得有钱,那么多正经赚钱的法子不做,偏要赚黑心钱,这下好了吧,等他死了有得罪受!” 江语情笑着跟她聊了会儿,而后把她送出了大厅。 回来后跟众人介绍道:“高祝余,平日里是正个八经的警察,跟超管局合作的警队就是她在带,这次也是凑巧,她正好休年假去烟州旅游,顺路就把丁家的事情解决了。” 众人沉默一瞬。 “所以就是年假都不让人家好好休呗。”沈笑笑心直口快道。 江语情:“。” 她痕迹十足地转移话题,看向远方:“瓶瓶回来了。” 姜厌眉心一挑,放下水杯看向门口。 扎着双低马尾的小女孩推开了大门,她背着粉嫩嫩的书包,穿着蓝色泡泡袖的公主裙,踩着油光锃亮的黑色圆头鞋,小脸阴郁,浑身上下写满了“我是被逼的”五个大字。 酷姐从不这么穿。 瓶瓶愤怒地走进大厅,她还没其他人胸口高,却走在了最前方。 紧接着,三个雷同保镖的通灵师跟着走了进来,他们的脸上有慈爱有尊敬,两种奇怪的情感交相辉映,互相成就,达成一种诡异的和谐。 就在女孩即将消失在众人视线的时候,沈笑笑高声叫住她:“瓶瓶!” 瓶瓶转过头,看到几人后,她的身子立即调转方向,步子快起来,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我还以为你们明天才来。” “我们也以为,谁知道直接被拉来了,”沈笑笑耸了下肩膀,她看瓶瓶的额头有汗,倒了杯水递给她。 瓶瓶接过水杯,嘴角撇了撇:“能想象。” “现在生产队的驴都没通灵师忙,只有弄完后续你们才好迅速进入其他能量场。” 江语情:“。”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04节 她轻咳一声,承诺道:“会有假期的,肯定能休息几天的。” 众人不置可否。 瓶瓶喝完水后,沈欢欢拉过瓶瓶,爱护地帮她把脸上的汗擦掉了:“这裙子好漂亮啊,是何观主给你买的吗?” 瓶瓶的小脸再次恢复阴郁。 “是宗闾阿姨。” “她说帮我收拾行李,我那会儿在刷题就没有拒绝,结果落地后拉开行李箱全是裙子,泡泡裙蓬蓬裙碎花裙,没一件符合我的酷帅形象!” 姜厌好奇:“你觉得哪种衣服符合你的形象?” 瓶瓶指了指自己的白袜子:“这个。” 姜厌低下头,硬是没看出这个袜子有什么特别。 瓶瓶转了个身,露出袜子背后的图案,是个红白相间的机甲小人。 瓶瓶介绍道:“限量版奥特曼白袜。” “奥特曼靠发射光波拯救了世界,成为世界之主,然后光荣归隐,符合我梦想的人生履历。” 瓶瓶依旧在扮演乐一。 姜厌笑了笑,没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询问道:“你这是出去干什么了?” 瓶瓶这下想起正事来了,当即回:“解决阳州父母的后续。” 最近超管局为了锻炼她,让她出了两次任务,结果每次都是几小时解决,瓶瓶无聊之下就在任务地点附近刷了两天卷子,每次换个景点就换套卷子,一整套流程下来,题也做了风景也看了。 那城市距离烟州很近,江语情知道情况后,询问她能不能去处理下后续。 江语情跟瓶瓶详细说了阳州妈妈的遭遇。 这种抽人血卖钱的做法让瓶瓶想起了乐一,所以爽快地答应善后,之后她便坐了半小时的高铁去了烟州,现在刚回来。 她主动道:“我到那个村子后,没找到阳州爸妈以前住的木屋,只在那里找到一个大型养猪棚,听说是阳州的大伯改造的,他家忽然靠养猪致富了,在村里建了一个养猪场,还有好几个养猪棚,他见那个木屋周围空旷,适合养猪,就给用了。” 阳州家的房子就是被这个大伯抢走的,这人仗着弟弟残疾弟媳体弱,把阳州家的房子抢做了自己儿子的婚房,自此再没关心过弟弟一家的生死。 “我也不知道怎么善后,就学着他把他的房子抢走了,他现在所有房子和养猪场都不是他的了,产权人我写的何清源,又让他转给你了。” 正在走神的姜厌:? 姜厌瞬间回神:“什么?” 瓶瓶的脸型还没长开,一看就是个八九岁的小孩,但她挥手的动作有着成功人士才有的豪气:“一句话的事情,不用客气。” “就算别人找也是找何清源,你收着钱就行。” 姜厌笑起来:“行。” “至于二伯和阳州的舅舅们,”瓶瓶指了指自己身后的三人,“这是他们解决的,好像是给下了梦魇咒,以后日日夜夜做被鬼分食的噩梦,二伯抢阳州父亲的钱也被收回来了。” “村长的话…” 说到这里,瓶瓶的表情有些嫌弃起来。 “我就抽了他一点儿血,他自己胆小非要跑,还找那个假医生要抓我,我只能把他俩捆在一起继续抽,结果抽了还不到六百毫升…也不是致死量,村长忽然把自己吓得猝死了,在地上扭成了八爪鱼。” “假医生和尸体捆了几个小时吧,吓晕过去了,他现在在公安局,也不知道醒没醒。” 瓶瓶说完了。 她身后的三人欲言又止。 也不知道是谁穿着精神病院的病号服,一手拿着手术刀一手拿着针头,还对着村长阴惨惨地笑,瘆得村长满地乱爬。 但看着瓶瓶背着的粉色小书包,他们默契十足地低下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江语情见事情彻底结束,站起了身:“恭喜大家再次顺利通关任务,相关酬劳会打进大家的卡里的。” “楼下有接送的车,出门就可以看到,一会儿还有会议,我就不送大家了。” 说罢,江语情就准备转身离去,但很快她就想起了什么事情似的,又把头转了回来:“哎,最近事情有些多,我这记性真是出问题了。” “差点忘了说,几天前超管局开展了团队两项评比,一是通关率,因为你们团队的通关率一直维持在百分之百,所以与局里另外两个团队并列在超管局第一。” “另一项是喜爱度,你们也知道《红枕》的节目性质,许多通灵师一结束任务就追节目直播,大家可能还不清楚,在猜动画片名的前夜,也就是昨晚,官网论坛上连夜出了数百个祈福楼,首页全在开坛祈福,华国在职通灵师数量少,这种规模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总之这一项上你们是当之无愧的第一,而且分数达到断层。” “两项评比相加,你们已经在超管局团队榜的第一名了,”江语情说,“到时会有奖品发送,具体发什么高层还在协商。” 沈笑笑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在团队榜第一待着,她震惊地搓起脸。 江语情叮嘱道:“现在有非常多的人在喜欢你们,大家一定保重自己,万事以自己的性命为重。” 因为还有会议,江语情说完便离开了。 沈笑笑把脸搓得都有些红了。 她迷糊地看向姐姐:“我们?团队榜第一?” 沈欢欢也怔愣数秒,但还是点了下头。 沈笑笑倒抽一口凉气。 虽然这里面有节目性质加成,但这也是被所有通灵师实名投出来的,正经路子,公开透明,根本不会有异议。 “那我岂不是成明星了?”沈笑笑放下手,露出搓得通红的脸蛋,她左右看看,“好像也没人特别关注咱们呀?” “不关注我可以理解,怎么也得关注姜厌姐吧,我看看有没有人偷偷瞅姜厌姐——” 现在临近九点,超管局大厅灯火通明,一批批的通灵师进入进出,各个神情严肃,没什么人驻足闲聊。 沈欢欢也看向大厅:“大家都很累啊。” “那么多通灵师,几百个楼开坛祈福,平白耗费那么多灵力,这些已经是很感人的喜爱了。” 感叹了会儿,沈笑笑的肚子叫了一声。 她邀请大家一起吃晚饭:“咱们去吃饭吧,我请客!” 姜厌正要同意,但这会儿瓶瓶突然拉住了姜厌:“她可能不行。” “我们有些师门的事情需要说。” 其余人了然,很快便离开了。 穆望自进入超管局大厅后就躲在了最角落的柱子后面,听到瓶瓶的话,他收回试探的脑袋,重新坐回地面上。 几人走后,姜厌询问瓶瓶:“怎么了?” 瓶瓶见四周没人了,压低了声音直接道:“何清源在利用你,你找到机会赶紧报复他。” 姜厌一愣。 谁曾想瓶瓶下句话更直接:“你是妖吧。” 姜厌不觉得何清源会跟瓶瓶透露有关她的事情,所以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瓶瓶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 她告诉姜厌:“他没告诉我,是我看到的。” “我不是被何清源接到他的道观暂住么,那地方房子太多,我不认路,三天前迷路不小心进了他的藏宝库,”瓶瓶形容道,“他仓库最里面有道禁制,十几层禁制就为了保护一张符文,我有点好奇那符文的作用,就用能力穿过禁制看了眼。” “那符文是用来控制妖的,”瓶瓶强调道,“任何等级的妖都可以,只是越厉害的妖,被控制的时间越短…但就算再厉害,被控制个一两秒还是可以的。” “我回忆了遍自己接触过的人,就你最奇怪,虽然你给我的感觉很恐怖,但对我又没有天赋压制,我并不会感到难受,这说明你的体系和我的不一样,你不在传统通灵体系之下。” 瓶瓶肯定道:“何清源可能想控制你干什么事。” 姜厌想起妖管部仓库最里面那层墙上消失的两张符,心里有了几个猜测,何清源走的一直是温水煮青蛙的路线,这种卑劣而强硬的操控手段应该不是他的选择。 他藏起这张符可能有别的用处。 想罢姜厌问起瓶瓶:“那个藏宝库在哪里?” 瓶瓶没说话,她抱过自己的书包,摸索了会儿,而后从夹层里面掏出了张符文。 姜厌:? 瓶瓶把符文递给姜厌:“我给偷出来了,你看看怎么回事,要是冤枉他了我今晚就给他送回去。” 姜厌沉默许久。 半分钟后,她有些一言难尽地问瓶瓶:“你都偷三天了,何清源还没发现?” “他现在没法发现,”瓶瓶说,“他晕倒了,正在医院昏迷,感觉时日不多了。” 姜厌倏地皱起眉。 倒不是对这件事有什么感慨,只是… 如果她没有感知错,上次她见何清源的时候,他虽然因为频繁预知透支了生命,但再活个七八年还是没问题,若是吃些天材地宝,再活个十四五年也不是不可能。 除非他干了什么极度耗费生命的事情。 瓶瓶的话印证了的她的猜想。 “何清源在两天前的傍晚开坛问天,江城山上全是闪电,像是要把人劈死似的,”瓶瓶形容起那个壮景,“网上好多人说是千古奇观,肯定是江城山顶有仙人在渡劫。” 姜厌垂眸思索片刻,说,“何清源问什么天?” 瓶瓶抬起一根手指,“一问藏南殡仪馆生路。” 而后是两根手指,“二问何清浮去处。” 三根手指,“三问万物生机。” “之后他就吐血晕倒在祭坛上,”瓶瓶说,“当时我还在刷题,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听虚妄师姐的转述,当时何清源晕倒前又哭又笑的。” “他说师姐没了,但生机有了,生机早就有了。” “他不如师姐。” 第125章 白泽 何清源此话信息量极大, 不过他如今陷入昏迷,具体答案如何无从得知。 姜厌没有纠结太久,很快便把重点放在何清源的第一问上。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05节 ——“一问藏南殡仪馆生路。” 姜厌问瓶瓶:“去藏南的那批队伍又全军覆没了?” 瓶瓶回:“不久前找到的尸体, 那会儿你们刚进场。” “这次带队的是某古老道观的观主, 是个老奶奶,很多人叫她蓬莱仙姑,非常厉害——听说她出发前还邀请你去蓬莱做客?” 姜厌点了点头。 她想起那名老人。 那名老人说她像故人,因而专门来跟她说话, 无论是言语还是神态上都对她很亲近, 四十年前何清浮就是在解决蓬莱岛能量场的时候死亡的, 想必老人所说的故人就是何清浮。 瓶瓶介绍起这位老人:“她的天赋能力是屏障,可以隔绝所有鬼怪伤害, 完全无视灵力攻击, 也就是说哪怕她触发了死亡条件,能量场的背后灵也伤害不到她, 她的成活概率几乎是百分之百。” “因为是她带队,所以局里都觉得十拿九稳,哪怕一进去所有直播设备全部失灵,多日毫无消息,局里也很有信心,一直在等着所有人全身而退, 谁知就在前天傍晚,藏南求福海…” 说到这儿,瓶瓶话音一顿,小脸严肃起来。 她托腮道:“一直守在附近的通灵师发现了该团队所有人的尸体, 这些尸体各有各的死法,有被勒死的, 有被溺死的,甚至还有被枪杀的。” “而且最可怕的是,虽然这些尸体看起来格外鲜活,好像刚死不久,但从灵体的死亡时间来看,他们其实已经死去多时了。” 姜厌皱起眉:“灵体的死亡时间?” 瓶瓶应声:“嗯,是超管局刚研发出的一种符,还挺有用的,虽然无法精确到哪分哪秒,但可以精确到天数,从符文的勘测结果来看,这些通灵师在进入能量场的第一天就已经全部死亡。” “没有一个人撑到第二天。” 姜厌听明白了:“藏南殡仪馆的背后灵在场内困住了这些通灵师的尸体,为尸体保鲜,在数周后才把尸体抛出场。” “它在混淆视听。” “对,”瓶瓶撇撇嘴,“之前这地方还是3s级任务,虽然九死一生,但也有头铁的人跃跃欲试,这会儿直接升级到无人敢接的程度,一天就能把队伍全灭的地方,根本没人想进去。” “也不知道这地方准备怎么办。” 姜厌看了瓶瓶一眼,忽然笑起来。 瓶瓶纳闷道:“你笑什么…你这笑也太瘆人了吧,你别笑了。” “你猜超管局为什么突然要搞一个团队评比?”姜厌随意道。 瓶瓶一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 “局里想让你们进藏南?” “你确定吗?” 姜厌给自己倒了杯水:“基本确定。” 瓶瓶皱起眉,她飞速瞥了姜厌一眼,迟疑道:“虽然你们很不错,你给我的感觉也很强,但…” 她实话实说:“你们团队的分工很离谱,在这种危险十足的能量场会很难推进。” “在团队评比里,你们团队的固定成员只有四人,那个叫穆望的人有自己的团队,也是百分百的通关率,他不可能进你们的固定团队,不说他的意愿,就算他愿意超管局也不会让,还有那个赵柯普,从他的表现来看,他下期肯定就不跟了。” “而你们四人——”瓶瓶无语道,“成员分配十分失衡,一个控制位,三个围绕控制位旋转的辅助位。” “没有治疗位,受伤了就只能嗷嗷叫,遇到致命伤直接完蛋。” “没有防守位,没人能给你们睡觉的地方设置屏障,要是遇到喜欢夜间出行的鬼怪,你们连个觉都不敢好好睡。” “也没有可以与鬼怪直接对抗的强攻位,”瓶瓶抱起胸,“一旦触发死亡条件,没人能在背后灵手底下强行抢人,你应该是可以硬刚的,但从目前来看你并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只能偷偷搞些破坏。” “总之,”瓶瓶总结道,“你们团队的团员能力分配有很大的问题。” 姜厌晃了晃水杯,一时没有说话。 瓶瓶的话没有任何问题。 正常团队很少像他们这样,连个最基本的治疗位都没有,但每个团员性格她都很欣赏,一个比一个听话,完全不会乱跑,说什么是什么,哪怕听不懂也会照做。 在姜厌这里,合适的性格比合适的能力有用。 而且最恰当的团队配比是在实战磨合中找到的,绝对不是靠贴合公式,每个团队有每个团队的通关方式,不是只有完美配比的队伍才能完成任务。 不过话虽如此… 姜厌露出沉吟的表情。 没有人擅长治疗的确是个问题… 大部分丹药用了一次便无法再用,藏南殡仪馆给她的感觉很不祥,或许真的会出现流血事件,最保险的还是找一个擅长治疗的通灵师。 思及此,姜厌缓缓抬眼,看向了瓶瓶。 瓶瓶正在低头玩水杯,注意到姜厌的视线,她皱起眉:“干嘛?” 捕捉到姜厌的表情,她嫌弃地后仰身子: “都说了不要笑了,你笑得也太瘆人了,像是要把我卖了。” 姜厌举起手机看了眼自己的嘴角:“是有点。” 瓶瓶:“你知道就好!” 姜厌放下手机,拉平了唇角。 “我觉得你考虑的超管局也考虑到了。” 瓶瓶不明所以:“昂。” 姜厌:“缺这么多位置,一下子全塞进我们队伍磨合会很麻烦,所以超管局应该会另有安排。” 瓶瓶:“昂。” 姜厌:“藏南殡仪馆是目前华国最难的能量场,我并没有参与超管局排名,虞人晚也只是刚进前一百,双胞胎还在三四百,如果冒然让我们进藏南,超管局必须给其他通灵师一个合理解释。” 瓶瓶:“你们不是团队第一么?” 姜厌摇了下头,她平静道:“局里有成千上百支团队,其中连续解决两个能量场也有四五个,我们拿第一是因为其他通灵师喜欢我们,他们想让我们拿奖励,要是超管局认真就完蛋了。” “所以为了让我们可以合理进藏南,他们必然会给我们分配一个强力队员,最好还跟我们认识,不用磨合性格。” 瓶瓶沉吟片刻,点头:“的确。” 说完话,瓶瓶就开始等姜厌说话,但迟迟没有等到回音。 半分钟后,她困惑地看向姜厌,“你怎么不说话?” 姜厌支起头,状若随意道:“听说我们的好朋友瓶瓶已经在排行榜第九了?” 瓶瓶:“?” “听说三小时就解决了个能量场?” 瓶瓶反应过来,她神色激动起来:“你什么意思,你想干嘛??” 姜厌:“治疗位,瓶瓶。” “防守位,瓶瓶。” “强攻位,瓶瓶。” “控制位,瓶瓶。” 姜厌慢悠悠站起身,感慨道:“简直完美。” 瓶瓶:“………” 瓶瓶:“???” 姜厌拍拍她的头,微笑的每一丝弧度都彰显着人心险恶:“超管局肯定会这么安排的,毕竟藏南殡仪馆再不解决,超管局的士气就塌了,什么几千年的妖啊,什么超管局的下任局长啊,只要适合进去,都得进去转一圈。” 瓶瓶憋屈:“可我还不到十岁。” 姜厌逗她:“这可是你成为世界之主迈向拯救世界的第一步。” 瓶瓶翻了个白眼:“那也得有命当,我答应过乐一乐瑶的,我要长命百岁,少一分钟都不行。” 姜厌笑了笑。 现在天色已晚,她跟瓶瓶告辞,瓶瓶也拉好背包拉链,准备去医院看望何清源。 “你记得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瓶瓶叮嘱姜厌,“要是冤枉他了我就跟他道歉。” 姜厌应了声。 一大一小往门外走,坐得几乎入定的穆望拍拍裤子跟上去,瓶瓶注意到穆望,转头瞅了眼。 “你为什么跟着我们?” 穆望迅速垂下眼睫,低声回:“没有跟着你。” 姜厌:“他在跟着我。” 瓶瓶“哦——”了声,她上下打量了遍穆望,还想跟他对视,但穆望十分会闪避,每次都没让瓶瓶对视上。 “他这是害羞还是咋?”瓶瓶问姜厌。 “他容易紧张。”姜厌回。 瓶瓶又“哦——”了声。 她:“这样岂不是很难出任务,他也不和队友对视么,他队友不孤立他吗?” 姜厌:“算是孤立未遂。” 瓶瓶:“哦——” 她扭头看向穆望:“你怎么不说话,你和姜厌说话吗,姜厌为什么这么了解你?” 穆望的耳朵蹭蹭开始发红,姜厌把瓶瓶八卦的脑袋扭回来:“因为我们住在一起。” 瓶瓶倒抽一口凉气。 自此她开始三步一回头地打量穆望,一边看还一边揉眼睛,直到下了楼,要出超管局了,她终于舒了口气。 “越看越漂亮,我还以为属于不耐看型呢。” “勉强还行吧。” 她跟姜厌摆了摆手,背着粉色小书包逐渐走远,但姜厌并没有着急走,她往妖管部所在的红色砖瓦楼看去。 此时砖瓦楼下站着两名老人,一人是超管局的看门大爷何清光,一人是个长得文绉绉的陌生老头。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06节 但那个陌生老头给她的感觉很熟悉,气息像是在哪里感受过,带着熟悉的颤栗感,姜厌往妖管部走去,临近了,那个老人突然转过头,和姜厌对视上了。 姜厌没有动作,但老人忽然笑起来,笑容很温和。 “都长这么大了啊。” 姜厌并没有想起这是谁,她仔细辨别着老头,但老头主动说起自己的来历: “我当年去姜国游历的时候偷偷见过你一次。” 姜厌一愣。 老人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你小时候特别可爱,就是只能待在地宫里太可怜,我妻子很喜欢你,想着要过来养,姜赤溪不同意,还拿大扫帚赶我们夫妻俩。” “一千多年了啊...” “哎,最近感觉大限将至,我来跟大家告别。” 说罢老人细细看了姜厌几眼,又看向穆望。 “当年姜赤溪还想让我救你,”他对穆望笑着说,“枯木化僵的说法是我告诉她的,没想到真能成,是怎么成的?” 穆望与姜厌对视一眼,都对这个老人没有印象。 “我浇了三百年的尸油。”片刻,姜厌回道。 老人笑着叹了口气,没再说话,拎着个小布包走进黑夜里。 目送走老人,何清光轻声感慨:“那是白泽。” “妖管部摆放的肉身就是它的,一万年的修为啊,成为人类后活了不过几十年。” “灵魂太强,人身太弱,他明天傍晚就要离世了。” 第126章 朱砂痣 人身所能承受的灵魂强度是有极限的。 高于两千年的妖在成为人类后, 他们的灵魂会对人身造成侵蚀,越强大的妖这种腐蚀性越强,活的年限也会越短。 哪怕超管局用了许多天材地宝给白泽锻造人身, 但白泽实在过于强大, 他成为人类后只活了四十余年。 何清光忍不住叹息:“人类的躯体根本承载不住他如此强大的妖。” “以后他会进入轮回,不断成为人,但因为他的灵魂太强,婴儿的身体又太弱, 他每一世都会早夭, 永远活不到成年, 直到灵魂在上百世的轮回里一点点消磨,直到灵魂也成为人。” “不过白泽说他会在轮回里挑些性子淡漠的父母, ”何清光的神情很动容, “最好根本不在乎小孩死活的那种,帮其他孩子挡灾, 也尽最大程度减少他对为人父母的伤害。” “哎,这可真是个好妖啊。” 姜厌先前问过何清源有关白泽的事情。 白泽的妻子曾深受重病,而超管局帮他妻子续了命,白泽妻子死后,为了报答超管局,白泽将自己的能力封印在肉身里, 送给了超管局。 此后所有妖都可以通过白泽的肉身,化妖为符。 姜厌对此有些好奇。 她问何清光:“这种报答方式是谁提的?” 何清光想了想,回道:“是当时的局长,也是我和师兄的师父, 你的师祖。” “当时没人觉得白泽会答应,但白泽竟然同意了。” 姜厌笑了笑。 她又问道:“白泽妻子得了什么病, 超管局为什么可以治?” 竟然值得白泽回报至此。 何清光回忆起来,一边回忆,他脸上的伤感逐渐消失,感慨中又带了些促狭。 他凑近姜厌:“你也好奇是吧,我当时也特好奇,费了些心思才知道的。” 姜厌:“有点。” “好奇嘛,人之常情,妖之常情!” 何清光不久前刚从何清源那里得知姜厌的身份,但也仅限于知道她是个妖,不知道她的灵体有六千年,随手就能拿捏他,因而并不惧怕她。 “白泽的妻子是个人类。”何清光轻咳一声,缓缓开了个头。 姜厌挑起眉:“人类?” “你没骗我?” “当然了,我年轻那会儿扒着墙角亲耳听到的,那还有假?!”何清光着急道。 姜厌看着何清光的确没欺骗她的欲望,轻点了下头。 何清光表情舒坦了,“信我就是好孩子。” 他继续道:“白泽和它妻子的事情说起来也不复杂。” “三千多年前吧,白泽跟烛龙打了一架,闹着玩的,结果烛龙没控制住力度把它打回本体了,被打回本体后,白泽觉得没面子,当即偷偷溜走,烛龙把那块的山都给翻了个遍,愣是没找到它。” “白泽缩小后小小一只,还把头顶上的角给藏起来,通体雪白,眼睛跟葡萄似的又大又圆,很可爱的,”何清光比划了下,形容道,“它那么可爱竟然还敢乱跑,简直不要命了,结果跑到其他的山头疗伤时碰到采药女,被装进篮子里带回了家。” “那个采药女性格很有趣,用白泽的话来说就是自大又可爱。” “白泽身上的伤是自行修复的,但采药女以为全是自己的功劳,得意得很,把白泽当成白色黄鼠狼养,还教它怎么偷村里恶霸的鸡,白泽那会儿只是身体好了,妖力都没恢复呢,天赋能力也尽失,竟然脑子一抽真去偷鸡了,然后他被村霸追着跑了几条街。” 何清光讲起故事来很有说书人的潜质,说得抑扬顿挫的,还挺吸引人。 “白泽这辈子没这么丢人过,它气喘吁吁地跑回家,瘫在地上,结果被采药女掐着尾巴抱着亲,用白泽的话来说…呃,就是一个叱咤风云聪明绝顶的男人一朝虚弱被小丫头翻来覆去亲遍了身子,根本没脸化形了。” “后来白泽妖力恢复了,它也没脸继续待,留了些钱财就走了,半年后,采药女被当地的官员看中,献给了那时的王,不过那王是个水性杨花…是个博爱又无情的,后宫里的人多得很,还喜欢把后妃赏给得力的手下。” 说到这里,何清光忽然笑起来,“你说巧不巧,当时化形在各国游历的白泽,被这个王给赏了。” “白泽本来都要死遁拒绝的,但看到被送来的采药女,没有拒绝。” “三千年前啊,那会儿几百年才出现次能量场,很少需要白泽这类的大妖出面,它生活在最茂密的山林最清澈的水间,本该因通万物之情最清透最慈悲,结果被烛龙穷奇这类脾气暴躁的妖揍大,性格里无端多了些叛逆…” 说罢何清光做贼心虚地看了眼身后:“真是光宗耀祖了,我竟然敢说白泽叛逆。” “好怕被灭口。” 姜厌默了默:“他真走了,你继续说。” 何清光左右望了望,见真没影了才继续道:“后面的故事就俗套了,白泽本来是想给采药女一个庇护之所,但随着相处,两人的感情越来越好,白泽不可避免地心动了,他开始漫山遍野地找把人类变成妖的方法,他所求不是一世,也不是永生永世,而是千万年的此世。” “最后真被他找到了,但是丹药能炼,副作用不可解。” 何清光说:“那丹药只能让人成为妖三千年,三千年后便会魂飞魄散。” “白泽不愿意,把这本书藏了起来,但相处久了嘛,采药女也发现了端倪,比如为什么白泽睡过的地方总是有毛绒绒的白毛,像是小动物在掉毛,最后丹书被她发现了,她斟酌后,说她可以接受。” “具体理由大概就是,下一世的自己没了此世的记忆,便不再是自己,已经是个全新的人,如果下一世的还是她,那她就有权利为后来世的自己做决定,如果下一世的她不再是她,那她就没有义务为后来世的自己负责。” “成为了妖以后,采药女与白泽度过三千年的时光,但随着三千年时限的到来,采药女的灵魂逐渐衰竭,白泽求到了超管局这里。” “当时是大师姐找到的解决办法。” 姜厌一愣:“何清浮?” “是的,”何清光回,“大师姐的能力是超管局创建以来的最强,甚至可能是通灵师存在至今的最强,她可以通感古今,以所有人的眼纵观千年。” “她在两千年后的未来找到了解决之机,之后采药女重新成为人,进入轮回,白泽因师祖所求,献出了肉身。” 两千年后的未来… “两千年后是怎样的?”姜厌问何清光。 “师姐没说,”何清光挠了挠半白的头发,“哎呀你这小妖怎么问题这么多!” “那会儿我还没入门呢,不认识大师姐,不过听说她通感结束后昏迷了好一会儿,说话颠三倒四的,刚跟师兄说完话又会再说遍同样的话。” “师姐死后超管局把有关她的信息都封锁了,我连她长啥样都不知道,师兄去祭拜她也不带我,小气得很!” 何清光和何清源是完全不同的性子,他性格跳脱,没有架子,甚至可以和小辈吵起来,典型的老小孩性格。 佯装严肃地训斥完姜厌,他摸摸胡子准备回家睡觉了。 结果刚走两步,他就被姜厌叫住了。 “我听何清源说,山海经大妖不仅在维护这个世界的稳定,还在维护其他世界的,这也是大妖不再现世的原因——白泽没有其他世界要管吗?” 何清光骂骂咧咧地转过身:“它那些哥哥姐姐宠它啊!” “烛龙帮它分个世界,白鹿帮它分个,九尾狐再帮它分个,白泽不擅长打架,一个世界都抢不回来。” “老人的命也是命,我要回去睡养老觉了!” 说罢何清光以防再被叫住,健步如飞地离开了。 姜厌有些失笑,半分钟后,她叫着在旁发呆的穆望回家。 “走了。” 两人沿着马路边沿往家的方向走,姜厌想着刚才的对话,一时没有注意穆望。 穆望揣着袖子走,一边走一边把什么东西往口袋里塞。 最后实在是动作太明显,姜厌无奈看过去:“你在偷偷藏什么?” 穆望停下脚步。 片刻他颓废地垂下头,轻轻掀起稍长的衣摆,露出快要撑□□袋的桃花。 “不停长,好烦人。” “你还委屈上了,”姜厌问他,“为什么不停长?” 穆望抿起唇角,嘴角弧度微微上扬:“姐姐跟瓶瓶说我和你住在一起,我脑子里一直在重复这句话,根本停不下来,所以花就一直长,也停不下来。” 姜厌:“那我收回这句话。” 穆望一呆。 刚从他衣袖上冒出的鲜艳小桃花瞬间蔫巴了。 姜厌:“不收回。”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07节 蔫巴小花再次抬起头,感觉又要活了。 姜厌:“收回。” 小花变得灰败无比。 “不收回。” 穆望衣袖上的小花掉在地上,相同的地方很快又开出的新花。 “好吧,不收回。”姜厌说。 穆望垂着眼睫笑,两人走了一段路,姜厌思索完刚才的对话,问穆望:“你对白泽怎么看?” 穆望思索良久,最后发表起自己的看法。 “有些…” 他皱起眉:“恋爱脑?” 姜厌就知道从他这里听不到什么好东西,她瞥了眼塞满穆望口袋和袖口的桃花,忍了忍,没说话。 “我很喜欢它,”穆望继续道,“采药女一定非常好。” 姜厌沉默片刻,意识到恋爱脑在穆望这里是褒义词。 果不其然,穆望很快就开心地掐断又一只小桃花。 “我也是。”他说道。 声音里带着微微得意,姜厌没忍住弯了下唇角。 她把手伸向穆望,“把袖子里的桃花给我,一会儿看到垃圾桶扔进去。” “好。” 穆望捋起袖子,桃花瞬间簌簌地往下落,像是在下雨。 把小花送出去了,穆望又要把袖子拉下来,但姜厌的余光忽然瞄到什么东西,她眼疾手快地挡住了穆望的手。 “这是什么,受伤了?” 她点了点穆望的小臂,指着上面一点红色问道。 红豆大小的一粒红落在穆望略显苍白的手臂上,竟然显出些另类的艳冶感来。 姜厌一边问一边用手蹭了蹭,但那并不是血,而是朱砂质感的红点,它很牢固,并没有被擦掉。 “这是什么?”姜厌心里有了些看法,但还是匪夷所思道。 “守宫砂。”穆望的声音更得意了。 姜厌:“……” 预感成真。 她面色变得复杂:“回去洗掉。” 穆望翘起的嘴角垮下来。 姜厌:“你看了什么电视剧?” “回去洗掉。” 穆望眼神闪避。 姜厌追着看过去,穆望转了个头,以沉默表否定,脚步还加快了,比何清光遛走的时候还要快。 姜厌:“……” “我刚点的,它还没有冷下来。”远远传来穆望抗拒的声音。 “?” 姜厌:“我刚刚摸着也不热啊。” “在我心里它还是热的,”穆望走到几十米开外了,偷偷回头看姜厌,“它还小。” 姜厌:“…….” “行吧,可以。” “随你。” 第127章 藏南殡仪馆 姜厌与穆望走了很久。 临近家了, 姜厌去夜市买了份凉面拌烤土豆。 “二十串五花肉,两根烤肠,一份锡纸小白菜, ”等待期间姜厌环视一圈, 指向烧烤摊,“这些我可以自己吃完,你想吃的自己加。” 穆望戴上帽子又拉好口罩,乖乖去烧烤摊排队。 十五分钟后, 两人坐在了路边油乎乎的小桌子边。 穆望拿出纸巾把姜厌面前的桌子擦干净, 又在姜厌的指示下买了两杯冰可乐。 此时已经晚上十点多, 江城的夜市满是劳碌了一天的人,有穿着汗衫的砖瓦工人, 有还穿着工作服的清洁工, 还有很多高中生模样的男生女生,他们刚下晚自习, 现在聚在一个个摊位前买着宵夜。 先前江城城郊的祸事让许多人不敢外出,现在过去了一个多月,大家显然又回归了正常的生活。 脸上的笑容很有烟火气。 姜厌想起刚才在超管局大厅听到的对话,那时他们在大厅椅子上等待后续,有一队人在不远处讨论华国近况,声音略大, 全进了姜厌的耳朵。 现在华国内部情形比能量场刚爆发时要好得多。 因为普通人里各领域人才的加入,能量场内的推理难度直线下降,在超管局的斟酌选择下,这些人里不仅有研究院的青年教授, 逻辑学博士,研究周易的专家, 还有老师,医生护士,消防员,律师,警察,销售员等等等。 一旦能量场地点确定,超管局就会根据地点联系特定领域的佼佼者,签订保密协议,对他们进行身体检测,抗压训练以及各种恐怖场景模拟。 不仅如此,华国还出现了第一个全凭普通人解决的能量场。 ——燕山能量场。 听说是五名高三生解决的,这五人是一个学习小组,有两人成绩长期稳定在全校前十,有两人是中等生,还有一人每次考试都是年级后几名,他们那天一起学习完想着天太晚抄个近道回家,结果偶然闯进了刚形成半小时的未知能量场。 当时超管局派遣的人在外苦苦等待,准备第二天固定时间被吸纳进入,结果没等到能量场抓人,反而等到了消失的能量场和安全出来的五人。 五名高中生脸上惊魂未定,身上的校服也皱巴巴的,还有一人小腿血流不止,但回过神后,他们并没有情绪崩溃,也没有出现强烈的应激反应,而是着急地要把同伴往医院送。 擅长治愈的通灵师当场出手,血流停止,疤痕消失,五名高中生目瞪口呆。 在超管局人员的讲解后,这几人不仅主动表示会隐瞒此事,还希望可以在高考后加入超管局,他们想要尽一份力,哪怕是编外人员也可以。 不过超管局暂时还没答应。 这件事在超管局引起轰动,不单是因为所有孩子都不是通灵师,最重要的是,他们所有人都并非某个领域的专家,他们只是普通人。 有学习好的普通人,也有学习不好的普通人。 超管局从他们身上看到了普通人的未来——只要愿意信任与合作,是能活的。 局内气氛自此一扫颓废,秉持消极心态的人大幅减少,有时候激发人类求生欲的只是一件很小的事,而且那时通灵师的心态已经降到谷底,只需要一个契机就该触底反弹。 想着这些事情,姜厌随手戳了个土豆举起来吃。 不可否认,她想。 人类是贪婪自私的,比如蒋河,张臣喜,孟昭林。 但同样也是生机盎然的。 比如许多人。 自古至今,人类的民族意志永远是向前的。 姜厌吃完了烤土豆,又戳了个慢慢吃。 “能量场的形成速度应该在下个月会翻两到三倍。” “若是何清源真的收敛,其他人也不在我身上耗费心思,”姜厌随意道,“我可以帮人类解决些棘手能量场,内部打不通就从外部打穿。” “只要钱到位。” 穆望正捡着锡纸里的小白菜吃,闻言他抬起头:“姐姐想攒到多少钱?” “不知道,”姜厌回:“越多越好吧。” 穆望认真点头。 他是知道姜厌为什么喜欢攒钱的。 姜国的土地不适宜种植粮食,赤溪女帝平生最爱攒钱,生怕遇到饥荒或者打仗缺了百姓什么东西,小时候的姜厌便有样学样,颇有囤货癖。 姜厌话题转得很快,说完就跳到下一个话题。 “对了,你找找哪里有24小时照相馆,打印店也可以。” 穆望连忙点头,他驱使着一朵小花飘了一圈,最后在三百米外找到一家还开着的照相馆。 两人吃完晚饭,去照相馆把拍立得的照片扫描放大了。 店员把调整好的清晰照片传给姜厌,姜厌转手就把照片发在群里。 沈笑笑第一时间回了个海獭作揖的表情。 「嘿嘿,我还以为姜厌姐忘了呢!」 「和小时候自己的合照诶,我要裱起来,挂在卧室正中央!」 姜厌笑了笑,打印好照片后,她又去商店买了个简约的木质相框,把照片装进相框里。 回到家后,姜厌把相框摆在了电视机旁边。 累了将近两天,她疲惫地洗完澡,径直走向床准备睡觉,但这时门外传来穆望的声音,说她手机刚刚震动了下,不知道是谁发来。 姜厌走出卧室,去茶几上拿起手机。 是瓶瓶发来的短信。 短信上说何清源刚才醒了,但很快就再次昏迷,中间几分钟他叮嘱了她几句话。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08节 「声音真是太小了,我的耳朵凑到他嘴边才听清的。」 瓶瓶说:「内容是关于藏南殡仪馆的。」 「他说都错了,先前的判断都错了,殡仪馆不是能量场,殡仪馆内部另成了一处空间,那才是能量场。」 「先前所有人在进入藏南殡仪馆前,找的信息都是关于里面焚烧过的尸体信息,还有曾在殡仪馆任职的过世工作人员,甚至还有工作人员已去世的家属,但这些信息根本无用。」 「藏南殡仪馆内部的能量场是一种极其特殊的情况。」 瓶瓶解释道:「每年七月半,鬼门都会在随机某处打开,让还在轮回里排队的鬼去人间转一圈,看看尚在人间的家人,七月半一过,鬼魂们就会被吸回鬼门,继续在轮回里排队等待转世。」 「可也有一种特殊情况,那就是某些鬼魂因为看到悲伤的家人,看到逍遥自在的仇敌,或者什么原因,它的执念加深,深扎人世,它过重的执念与鬼门形成拉扯,并没有在鬼门消失前被吸纳回,因而滞留人间。」 「藏南殡仪馆就是去年七月半的鬼门。」 「也就是说,某个鬼魂在鬼门关闭后,就近选择了殡仪馆内的某处空间作为自己的能量场。」 「最棘手的是——」 瓶瓶复述起何清源的话:「因为鬼魂在轮回里的排队年限是六七十年,所以这个鬼很可能已经死了几十年。」 「他可以是在这期间的任何一年死的,他可能生不在藏南,死不在藏南,他甚至可能这辈子都没去过藏南,他所化能量场的表现形式可以是任何形式,绝不仅是我们原先以为的殡仪馆。」 「超管局无法在信息方面提供任何帮助。」 「因为藏南殡仪馆只是遮掩未知能量场的壳子。」 姜厌沉吟片刻,回道:「知道了。」 于是瓶瓶继续道:「关于如何通关藏南殡仪馆,何清源只窥见到一句话。」 「起点是唯一的出路。」 瓶瓶在聊天框里分析起来:「感觉像是大逃杀那类啊,设置个明面上的终点,但起点才是真正的终点,需要返回去跑。」 姜厌垂下眼眸:「这太简单了。」 「晚饭的时候我去论坛看过了,蓬莱观主领队的上支队伍是完美配置,有擅长推理的,有擅长治疗的,有擅长占卜预知的,还有擅长强攻和防御的,这些人有着丰富的任务经历,这种小把戏不可能难住他们。」 「这句话应该有别的含义。」 瓶瓶应了声。 何清源的预知不是万能的,他只能窥见发展一角,只能得到天道的一句点拨,藏南殡仪馆的难度与特殊性已经很明晰了,不是可以预先讨论出通关模式的。 多说也无用。 道别后,姜厌关上手机,让身子陷在柔软的床上。 逐渐陷入深眠。 * 三天后,超管局在红枕官网上发布了公示。 简而言之就是两句话: 《红枕》下一期将进入藏南殡仪馆,新成员是瓶瓶。 官方写道:“因为地点限制,此次任务全程无法直播,《红枕》陪伴大家从春初走到夏末,终于步入尾声。” “此次任务有无条件退出权,但直到公示发出,没有成员在知晓任务地点后离开。” “山高水长,大家后会有期。” 姜厌看完公示,站起身。 超管局通知大家今天去局里领奖品,不仅是团队排名的奖励还有先前积攒的通关两次能量场的奖励,在奖励叠加的情况下,几人特许进入妖管部。 姜厌到妖管部的小红楼时,其余人已经都到了。 她看了眼手机,见自己并没有迟到,便放下手机跟着江语情走进大厅。 到了二楼后,江语情为大家打开仓库。 因为这里除了姜厌和江语情外,无人来过妖管部仓库,所以其余人都在大门打开的那瞬间露出无比惊愕的神情。 数百个奇珍异兽在二十厘米高的玻璃瓶内旋转升腾,带起阵阵流光。 即使再看一次,依旧是无比奇诡的美。 姜厌感慨片刻,看向周围。 与先前那次来时不一样,这次仓库的符文明显少了几十张,因为符文总共也就几百张,所以空落的感觉很强烈。 江语情为大家详细解释起这些符文的形成原因。 虞人晚下意识看向姜厌,姜厌对她点了下头,虞人晚明白了自己那张符文的来处。 解释完这些符文的形成之因,江语情继续道: “官网排名前三十名的通灵师全部来领过了,一些表现突出的通灵师也在能量场爆发后进来挑选过,现在还剩下五百七十二张。” “时间很充裕,大家仔细挑选吧。” 符文按照能力高低是有明确分类的,解决的能量场次数越多,可挑选的符文数量也就越多,大家现在解决了两个能量场,再加上团队评比,可以挑选解决三个能量场对应的符文。 众人第一时间走到了相应的柜子前。 这个柜子里有八十余张符文,沈笑笑根本止不住惊呼,她一边抽气一边看,最后挑选了个防御类的符文。 【可以无视任何灵体攻击三次。】 【若给同类妖使用,可助其能力升级。】 姜厌转了一圈,找到了自己需要的符文。 是个蜥蜴妖所化符文。 【可以在半分钟内充盈满三千年妖的妖力。】 【若给同类妖使用,可助其能力升级。】 姜厌本身接近三千年,但因为龙脉加成,她的本体达到了六千年。 六千年与三千年不是单纯的双倍关系,这张符文大致可以恢复她四分之一的妖力。 姜厌拿这张符文的理由很明确。 ——她想给自己一个保障。 如果真到了需要击穿能量场的地步,她体内的妖力会瞬间清空,她必须在短时间恢复些能力,以防突发事件的发生,也防止被攻击。 虞人晚没有给自己挑,而是给妈妈挑了个可以温养灵魂的符文。 沈欢欢挑了个预知类符文。 这个符文是这个柜子里最顶尖的符文,是个三千八百年的玄龟所化。 【可以看到三分钟后的未来,使用次数三。】 【若有妖力补充,该符文可重复使用。】 【另:此符文必须保存在澄净的水中,脱离水即失效。】 沈欢欢抱起装符文的圆口瓶,解释道:“反正我的右眼已经是空心的,我让师父在眼球里注满水,再把这张符文塞进去,这样也方便,想用的时候只用说咒言就可以,不用找符文在哪里。” 沈笑笑:“……” “姐,你要不要用这么平静的口吻说这么折磨人的事情啊…” 说罢她看向姜厌,想让姜厌劝姐姐打消这个念头,但姜厌对沈欢欢的做法十分支持。 “这样也好。”她说道。 “藏南殡仪馆里不会有活人,不用分辨是人是鬼,你右眼的能力需要升级,预知就不错。” 沈笑笑连忙道:“可是只能用三次呀,用完了还得掏出来,又要疼一遍!” 姜厌:“说不定就是永远有预知能力了呢。” “有妖愿意帮忙就好。” 沈笑笑想起那只善良可爱的小燕子妖,还有得瑟的小黑鸽,接受了这个说法。 “希望小黑鸽喜欢钱,不知道一千万一次够不够…哎,价钱都好商量——就是怎么找到它啊,在超管局大厅蹲点吗?” 姜厌:“。” “一千万一次?” 沈笑笑迅速点头:“姜厌姐知道那个鸽子在哪吗?” 姜厌:“不知道,但钱不要随便给,我认识更靠谱的妖。” 沈笑笑:“好嘞好嘞!” 瓶瓶并不需要什么符文,所以没有来,江语情见所有人都挑好符文了,没有废话,单刀直入道: “藏南求福海,也就是殡仪馆背后灵的惯常抛尸地点,今早又有当地人在此处发现了三名普通人的尸体,死法不一。” “超管局的高层希望大家可以尽快入场,我想问大家准备得怎样了,近期可以入场吗?” 刚才还融洽的气氛因为这句话凝固了一瞬。 但很快大家就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沈欢欢说道:“家里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 沈笑笑:“我陪着姐姐安排好的!” 虞人晚举起手里的符文:“我先给妈妈送过去,之后随时都可以。” 姜厌“嗯”了声:“我本来也没什么事。” 江语情轻叹了口气:“那就明天下午两点吧,到时我去接大家,然后我们去藏南。” 众人都没有异议。 … 时间过得很快。 迎来一次日落与日升,在阳光最刺目的时刻,姜厌整理好行李,从刚买不久的房子出发。 穆望想把自己刚烤好的小饼干给姜厌,但姜厌在门边站着吃了几口后,并没有带。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09节 “进去以后可能就变成老式糕点了,还是回来再吃吧。” 姜厌拎着背包就要出门,但穆望的表情实在太凄惨了,鼻尖和眼睫上挂了好多泪珠,摇摇欲坠的,姜厌抱胸看他抹完眼泪才离开。 上了车后,江语情见人数到齐,关上了车门。 她拉开自己脚边32寸的巨大行李箱,把一大堆各省份的家乡特产分给大家: “这是其他通灵师给你们的。” “路上饿了可以尝尝。” “还有这些,”江语情从行李箱夹层里掏出厚厚一沓符文,递给大家,“也是他们要我转交的,我看过了,什么种类都有,收着吧。” 沈欢欢代替大家把所有符文收了下来,而后按照分类给每人分了十几张符。 姜厌看不懂这些符文的用处,但虞人晚能看懂。 她低声道:“都是很有用的符文,甚至有一张符文已经失传了,也不知道是谁给的…好大方。” 江语情听到了虞人晚的话,主动回道:“那张符文是蓝霖给的。” “是她师父奖励给她的,听说你们要进藏南,她托我把这张符文给你们。” 沈笑笑忍不住感慨:“她真是个大好人。” “怪不得她有守护灵小猫咪。” 众人想起当时沈笑笑对小猫咪惨不忍睹的pua,善意地笑起来。 到了飞机场后,几人坐了五个多小时的飞机,抵达藏南。 一路无话。 下了飞机,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 此时下了点小雨,湿漉漉的夜色好像要化掉,漫天的星辰被云雾遮蔽了些许,但还是可以窥探到星星点点的亮光。 很美。 众人拿着行李跟在江语情的身后,上了专车,又在半小时后下车。 藏南殡仪馆出现在众人眼前。 吱吱呀呀随风摇晃的破旧铁门不停开合,从生锈的铁门后可以看到宛若黑洞的灵堂,灵堂中央什么都没有挂,灵案上小拇指细的白蜡烛倒了一地,蜡油早就凝固发黑。 白色的窗帘被风吹得高高鼓起,像是裹住了什么人,因为风太大,窗帘上的白色横幅飘在地上,隐隐约约可见上面用黑字写着什么什么先生。 江语情说:“荒废了两年了,本来每个月会有人来打扫,但后来打扫的人不来了。” “因为当地政府不敢随意动殡仪馆这类设施,所以一直没管它,这个殡仪馆就在这空落落的地方独自杵着了。” 说罢,江语情看了眼手机。 “还有七分钟。” “好像还没和你们有过合照…一起拍张照片吧?” 姜厌忍不住笑起来:“以后吧。” 江语情抿了下唇,也跟着笑道:“对…以后,还是以后吧。” 时间快到了,众人摆了摆手,推开了殡仪馆的铁门,走进了灵堂。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明明时间还不到,但一进这里就感觉到一股阴冷,窗外的风好像在骤然间变大了,白色窗帘被吹得张牙舞爪,依次拂过所有人的脸,遮蔽住了众人的视线。 几秒种后,一股寒气从众人脑顶钻入,几人隐隐约约听到了“铛”的一声响。 起初只是很小的声音,但半分钟后,敲钟声越来越大。 “铛——” “铛——” 两分钟后,众人被震晕了过去,再睁开眼时,所有人已经处在一个空白的天地间。 这天地极大,好像无边无际。 无边无际的白。 如同被白色油漆涂抹了遍。 天地间唯一的颜色是个与天同高的金色佛像,这佛面容慈悲,背后有千只手势各异的手,胸前有只手摇摇伸向众人,手心向上,像是要给众人看什么东西。 几人从没见过这种场面,反应了会儿后,往巨佛的方向走去。 看起来格外遥远的佛其实只用了不到几分钟就走到了。 佛像高,手伸得也高,众人根本够不到,最后是瓶瓶爬上去,坐在了佛伸向前方的那只手的掌心。 “有东西吗?”姜厌仰头问道。 瓶瓶大声回:“没有。” 佛的掌心极大,躺几个她都有余,她趴在上面摸索了会儿,几分钟后,她捻起了一粒沙子。 “上面干干净净,只有这粒——” 瓶瓶话音未落,两行黑字缓缓浮现在众人眼前。 【一沙一世界,】 【一刹一百年。】 这两句话就像映在空气里,沈笑笑愣住了。 她先是确认性地盯着这两行字看了好几秒,才茫然地伸手抓了下,结果右手从这两行字间穿过,什么都没有抓住。 沈笑笑:? “这是什么东西?” 她扭头看向其他人,“你们看得到吗?” “看得到。” 沈欢欢想了想,有些迟疑道:“这个东西有点像那种虚拟游戏,就是操控个小人走来走去,只要触发到什么信息点,眼前的界面上就会出现方框,方框里是提示…” 大概是因为沈欢欢的话触发到了信息点。 所有人眼前的两行字终于消失了,转而出现的是一段话。 【世上千千事,万事不由己,此处生死难料,是祸非福。 请谨慎对待你的选择—— 1、清空记忆,离开这里。 2、进入羚仁村。】 第128章 进场 这段话出现的瞬间, 几人耳边的风声骤然停止了,瓶瓶抛向空中的沙粒也凝滞在半空。 整个空间一片死寂。 众人对视一眼,立马意识到是时间被暂停了, 能活动的只有做选项的人。 作为进来做任务的通灵师, 她们根本就不会选择“选项1”,但大家谁都没急着做出选择,因为两个选项下有一个倒计时,她们有五分钟的时间可以思考。 “竟然会有选项1…” 沈欢欢又把这几行字仔细看了遍, 低声道:“进入藏南殡仪馆的人已经全部死亡, 所以选项1是迷惑项吧, 选择它并不会被清空记忆放出去。” “我的观点相反。”瓶瓶从巨佛的掌心跳了下来。 站稳后,她拍了拍手心, 把并不存在的灰尘拍掉:“我看过详细资料, 藏南殡仪馆已经死掉三批通灵师,接近二十人, 除此以外还有二十七名普通人。” “因为这些都是在求福海找到的尸体,所以超管局认为这就是进入藏南殡仪馆的人类总数。” “但从选项1看来,情况出现了变化。” 瓶瓶说,“因为久久未被解决,藏南殡仪馆是华国膨胀程度最大的能量场,它不仅会抓取傍晚整点进入殡仪馆的人, 还会在方圆数百里内有选择性地抓人——它很可能已经抓取数百上千人进场,但因为那些人都选择了选项1,所以被清空相关记忆送了出去。” “目前死在藏南殡仪馆的人,除了通灵师, 就是那些选择了选项2的普通人。” 沈笑笑不理解了:“可是普通人为什么会选择进这种地方呀?” “都给活命选项了,让我选我肯定选1的, 傻子才不选这个!” “只要基数够大,什么人碰不上?”瓶瓶撇撇嘴。 “赌徒心态的,觉得自己是天选之子的,喜欢剑走偏锋的,打游戏打到虚拟现实不分的,擅长脑补觉得闯关成功就会有奖励的…” “总有人不惜命。” 瓶瓶随便一举便是一串例子,沈笑笑挠挠头,觉得瓶瓶的说法似乎很有道理。 姜厌也更倾向瓶瓶的说法。 但她并没有多说,而是把视线落在眼前的倒计时上。 现在只剩下三十秒,她的指尖掠过选项1,虚点在选项2上面。 “进去吧。” 时间不等人,几人都把手伸向各自的界面上—— 选项确定的瞬间,时间重新开始流动,瓶瓶刚才抛向半空的沙粒变得虚幻,开始膨胀变大,而后迅速下坠,笼罩在所有人的身上。 众人眼前耀眼的金光闪过,再次昏了过去。 * 这是十分钟内的第二次昏迷。 第一次是在殡仪馆内被敲钟声震晕,第二次是在巨佛前被金光晃晕。 可能是因为晕的次数多了,姜厌在地上昏睡了很久才醒,睁眼后明显感觉很不舒服,不仅头晕眼花,还总觉得有人在她耳边叹息,耳鸣十分严重。 情况稍微缓和后,她从满是黄沙的地上慢慢爬起来。 因为沙子与地面摩擦太滑,第一次起身时她还趔趄了下,手心在粗砺的沙子上摩擦出好几道血痕,差点又摔回地上。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10节 两分钟后,姜厌终于坐了起来。 她向身边看了看,其他人都不在,大概是晕在其他地方了。 因为眼前发白,她现在看东西有些重影,徒劳了好一会,姜厌才隐隐约约看清她在什么地方—— 一条遍布尸体的小道上。 此时两两三三的尸体交叠着倒在荒地上,有男有女,有大人有小孩,小孩最小的不过两三岁,年长者也顶多四五十岁。 他们像是很多天没有吃过东西,枯瘦无比,脸皮挂在骨头上,腮帮上的面皮深陷,嘴巴皲裂,姜厌此时距离这些人很近,可以清晰地闻到这些人身上的尸臭味。 实在是太臭了。 姜厌屏住呼吸,深深吐了口气,而后往远处看去。 七八米远的地方有个男人还没死,他蓬头垢面地侧卧在地上,四肢如竹竿,眼球分外浑浊,他时不时虚握着拳头舔下嘴皮,愈合的痂被他舔开,一丝血痕慢慢晕染开。 但还没等血渍凝聚成血珠,他就迫不及待地把它舔进肚子里。 舔完血,男人像是有了盼望,赶忙把嘴唇咬得更破了些,直到粉肉外翻,血液一滴跟着一滴往外淌,他终于停下撕咬动作,不断吮吸着自己的嘴唇。 像是在喝什么美味。 姜厌皱了皱眉,但并没有说话,也没什么动作。 她知道她现在应该起身,先去查看那些人的死因,再去跟活人聊天,打探线索,但她现在很疲惫,头晕的感觉虽然减轻了,可身体像是数天未进食,根本站不起来。 努力了几次后,姜厌重新坐回地上,准备休息会儿再说其他。 想罢她用手撑着地面,艰难地把身子往树底下挪了挪。 这个地方的太阳很毒。 阳光的强烈程度远超寻常夏日,姜厌从没感受过如此热的天气,又热又燥,热到不想动,不想说话,像是身体里的水分都被蒸干了。 姜厌闭目休息了几分钟后,不远处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是瓶瓶。 但姜厌累得眼皮都不想抬。 瓶瓶此时穿着打满补丁的破旧衣服,头发乱糟糟的,小脸上满是灰尘,她拄着根树枝一瘸一拐地走到姜厌身边,表情很是无语: “别睡了,什么时候了还睡觉。” “没睡。” 姜厌掀起眼皮:“没找到背包,很饿,休息会儿。” “能不饿吗,”瓶瓶用袖子擦了把脸,“我醒的时候旁边有个活人,他状态还不错,我问他怎么回事,他说大旱年,闹饥荒了。” “他们村子颗粒无收,活不下去了,这些人都是想去羚仁村的,那地方富贵,富老爷能娶七八房姨太太,全能养得起。” “咱们应该也是这种情况,是流民。” 说到这儿,瓶瓶抿了下干裂的嘴唇,有些无奈道:“我的背包也没了,不过我看到它在哪了,在几个男人手里,他们当着我的面打架,然后分了里面的水和糕点…你的应该也是被人偷走了。” 毕竟几人昏睡太久了,现在这种情况,被流民偷窃很正常。 姜厌饿得厉害,她靠在没有树皮的树干上,问瓶瓶:“你怎么没用能力把背包弄回来,你就让其他人把里面的东西吃了?” 瓶瓶安静一瞬。 片刻,她回道:“我看到他们想煮孩子吃,火都烧上了,但是抢完吃的,就把孩子从对方的锅里抱出来了。” “我原本想把食物要回来,但是看到这儿就没要,又想不让他们煮孩子吃,但我刚才一路看见好几个这种情况,我的灵力有限,不能每个都管…” “所以我每个都没管,”瓶瓶坐在了姜厌身边,“我直接来找你们了。” 虽然易子而食很残忍,但这些人都是npc,没有必要在他们身上浪费灵力。 暂时管好自己吧。 瓶瓶上下打量了遍姜厌,准备开口帮她恢复体力,但被姜厌阻止了。 “别彻底恢复,能走路就行,”姜厌说,“这地方…还是别表现得体力太好,显得好像有很多吃食一样,容易被盯上。” 瓶瓶也是这么想的,她轻飘飘瞅了姜厌一眼,“要不你觉得我为啥还瘸着条腿?” “为了好玩?” 姜厌笑起来。 “那就提前谢谢你了,我们的好朋友瓶瓶。” 瓶瓶小脸一黑,她随意说了句话。 话音刚落,姜厌身上的不适感顿时减轻了大半,只剩下胃部隐隐作痛,她与瓶瓶站起身,环视一圈,并没有找到双胞胎和虞人晚。 商量后,两人顺着流民前进的方向走去。 走了十几分钟,两人遇到了虞人晚。 虞人晚的行李也没了,她的鞋不见了,光着脚站在地上,被找到的时候正对着路中央发呆。 两人顺着虞人晚的视线看去,此时小路中央跪了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小女孩的头上插了根草,她的父母站在女孩两侧,殷切地对着路过的流民打招呼。 瓶瓶现在已经自学到高中,自然也学过高中历史。 她大致猜到了现在的时间线。 “上世纪初至中旬。” 她知道姜厌是妖,很可能不了解华国近百年的历史,于是解释道:“这是在卖女儿,流民根本没钱,能买的都是混在流民里的人贩子,买下女孩给大户人家做奴仆或者童养媳。” 但这对父母的恶毒程度明显超乎瓶瓶的想象。 “我闺女八字好,八字好——”女孩的母亲大声吆喝起来,她的声音像是被锣割了嗓子,又刺耳又破碎,“可以配阴婚,活着配死了配都行,给少爷们配!” 听到这话,路边持观望态度的人贩子走了过去,恰巧羚仁村有户人家的儿子刚去世,他父母正着急找人配阴婚,给价颇高,能保半年衣食无忧。 经过人贩子的一番讨价还价,小女孩被用一袋面饼和两壶水卖了出去。 四十多岁满口黄牙的人贩子扯着小女孩瘦弱的手腕往羚仁村的方向走去,小女孩中途回了两次头,但她的爸爸妈妈一眼都没有看她。 他们蹲在路边疯狂往嘴里塞面饼,一边塞一边往嘴里灌水。 人贩子走后,周围的流民如蝗虫般扑了上去。 面饼很快被抢光,一壶水洒在地上,四五个人趴在地上抠着浸了水的泥土,不断往肚子里送。 虞人晚直直看着这些人,姜厌见她没有动弹的意思,走过去叫住了她。 虞人晚回头的时候还有些恍惚:“…姜姜。” “这里怎么这么苦啊。” 此时虞人晚的脸上也满是尘土,她说自己的鞋被人当面脱走了,那人看她没有力气动,还想把她的衣服扒走,情急之下,虞人晚动用了能力,那人很快便被其他流民撞到地上,再没力气抢她的衣服。 姜厌叹了口气。 人一没力气就不愿意说话,她拍了拍虞人晚的肩膀,示意她一起去找双胞胎。 三人在临近羚仁村的地方找到了双胞胎。 因为能量场的影响,双胞胎并没有在场中表现为白化病,头发是黑色的,皮肤也是正常的黄色,沈笑笑此时正跟流民争抢自己的背包,她背包里东西太多,即便退化了,也在这个年代价格高昂。 说不准哪个就能派上用场。 但双胞胎根本无法与一堆人对抗,情急之下,沈欢欢指尖金光闪烁,想要把这些流民都捆住。 结果就在这时,她的耳边忽然传来“叮”的一声响。 催命符般的声音。 响声过后,时间骤然停止,所有流民贪婪的表情都凝固在脸上,死死护住背包的沈笑笑也僵住了动作。 实在太突然了,沈欢欢指尖的金光消失,她怔愣地看向四周。 两步远外有个男人对她高高举起石块,三步远的地方有个女人对她跪地哭嚎,她的左腿被个孩子牢牢抱住,他张大了嘴,眼里没有丝毫属于孩童的天真,只想要咬住她的腿肉。 此时此刻他们都静止了。 除了她自己。 无法求助。 没有人可以帮自己。 沈欢欢忍不住哆嗦了下,她吞咽了口唾沫,把这些人从自己身前轻轻推开,然后努力舒展自己的手指,让自己迅速冷静下来。 十几秒后,她抬头看向眼前的几行字。 【这是一个战火纷飞的年代,各方势力混战割据,羚仁村作为两方势力的交界处,一直是一个特殊的地方,它是重要的交通枢纽,也是默认的和平地带。 恰逢大旱,颗粒无收,你与你的父母决定前往羚仁村寻求庇护,但你的父母在搬迁途中被流民所伤,他们怕你与妹妹担忧,掩饰住了伤势,结果还是在两天后死亡。 妹妹的布包丢失了,你将父母的小指骨和自己的布包保存在妹妹那里,你们一路奔波,东躲西藏,终于临近了羚仁村,就在此时,虎视眈眈的流民们对你们出手了。 面对如此情形,你决定—— 1、与流民据理力争,哭诉自己的遭遇,求他们不要抢你的布包。 2、仗着学过些许防身之术,和流民大打出手,让他们无法靠近你三米内。 3、把布包里的吃食往外扔,趁流民们抢夺时,带着妹妹与父母的遗骸跑进羚仁村。】 沈欢欢第一时间就放弃了“选项1”。 这些流民面对食物是没有丝毫理智的,不可能放弃抢夺布包。 而“选项2”... 这个选项看起来最不靠谱,她身上的疲惫感不作假,怎么可能打得过五六个流民? 所以沈欢欢也放弃了这个选项。 最后,她看向了“选项3”。 显而易见,这个选项是最没有问题的,既利用了流民们的贪婪心理,又能保住她与妹妹的安全。 沈欢欢舒了口气,抬起手就要选“3”,但看着还有三分多钟的倒计时,她又缓缓把手放了下来。 她总觉得背后灵是发现她要捆住流民了,为了让她不要这么做,从而设计了此次答题。 反正还有时间,不如找些实质性的线索,也让她对自己的选择更放心些。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11节 想罢,沈欢欢矮身从沈笑笑怀里拽出了背包。 因为刚醒来就与流民发生争斗,所以她根本没来得及看笑笑的背包里有什么,有什么东西退化了,又有什么东西是被背后灵添进去的。 沈欢欢一边思索,一边拉开了背包拉链。 然而就在她打开背包的瞬间,沈欢欢的瞳孔骤然紧缩。 足足过了几个呼吸她才有了动作。 沈欢欢后怕地退了一步,抖了抖手里的背包。 伴随着她的动作,背包里掉出了两节小指骨,一张拳头大的面饼,半壶水,还有三双属于不同人的断手,一对断脚,数不清的肮脏指甲。 以及一把锋利的,沾了血的剔骨刀。 第129章 奚诀云 沈欢欢沉默了几秒。 看到羚仁村的背景介绍和三个选项时, 她还没有特别大的情绪反应,但看到这些残肢指甲,看到明显杀过人的剔骨刀后, 沈欢欢终于有了实感—— 在这个能量场里, 她似乎是有明确人设的。 一个并不柔弱的人设。 距离倒计结束还有不到两分钟,沈欢欢迅速蹲下身子,观察起那些残肢。 三双断手的掌心位置都有明显的切割痕迹,肉最紧实的地方被一刀切下来, 切面光滑, 这说明“她”十分擅长使用剔骨刀, 从手指的扭曲程度来看,手掌的主人当时还没死, 所以“她”是活生生把对方的手掌切下来的。 沈欢欢又感受下自己的身体情况。 虽然腿脚疲惫, 但胃里有鲜明的饱腹感,这代表她这一路并没有饿到, 或者说,她这两天有充足的吃食。 至于吃了什么—— 答案很明显。 她与妹妹一直在吃流民的肉。 沈欢欢捡起地上的剔骨刀,她明明从没摸过这种刀,但她的手指下意识一转,锋利的刀在她手中飞速旋转起来,因为转得太流畅, 几乎在光下产生了虚影。 沈欢欢这下彻底确定了。 这个刀是她的,不是笑笑所扮演的角色的。 距离倒计时结束还有二十秒,沈欢欢深吸一口气,再次看向选项板。 她有人设, 会用剔骨刀,还学过防身之术, 最重要的是,这些流民几天没有进食,早已疲惫不堪,扑过来全仗着人多势众,她是有正面对抗的能力的。 想到这里,沈欢欢没有再纠结。 暗自打气后,她一咬牙直接把指尖点在“选项2”上。 下一秒,周围人开始动作。 沈欢欢紧张地握紧了刀,准备拼命,但还没等她动作,她的身体就忽然被什么人控制了一样,言语与动作都不再属于自己。 她看见自己别过耳侧的碎发,大力推开身前的小男孩,而后两步冲向举着石块要砸自己的男人。 男人愣了下,但神色很快就变得狂喜,他抓紧了石块准备一举打穿女孩的头颅。 但沈欢欢的表情比他还要疯癫。 她斜拿着剔骨刀,一脚踹向男人的腿弯,趁着男人站不稳的瞬间,她手握剔骨刀砍在了男人的右手腕,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绞肉声响起,男人发出杀猪般的哀嚎。 意欲上前的流民们止住了脚。 但沈欢欢并没有停止动作,她灵活地操控着刀在男人的肉里来回切割,不到五秒,男人的手腕便脱了骨,整只右手沾着喷涌而出的血掉在地上。 鲜血喷溅在沈欢欢的脸上,她看见自己摸了把脸,鲜血顺着她的下巴流进衣领,像是要人命的恶鬼。 她看向其他人:“这手谁要?” 流民们对视一眼,迟疑了几秒,但都没有动。 男人痛苦地倒在地上,抱着空荡荡的手腕来回翻滚,他的孩子跑过去,脸上带着笑容。 “爸爸…渴…水…” 小男孩沾了点男人的血涂在自己嘴唇上,笑出了酒窝,很满足的样子。 沈欢欢觉得自己的心脏抽搐了一下,但她现在还没有恢复身体的控制权。 她看见自己拎着刀往前走,每走一步,流民们的视线就低一寸。 直到沈欢欢一手拎着刀,一手拉着满脸震惊的沈笑笑走进羚仁村。 她才终于恢复自由。 沈笑笑目睹了整个场面,进羚仁村后,她根本合不拢嘴,不停瞅着自己的亲姐姐。 震惊里还带着些崇拜。 过了会儿,见沈欢欢面色苍白,她开始给姐姐洗脑:“没事儿,那个男人拿那么尖的石头要砸姐姐的头,姐姐只是正当防卫!” “姐姐耍刀也太酷了吧,这是什么时候点亮的新技能哇!” “而且这里…”沈笑笑摇了摇头,“没人管流民死活的。” “我们死了没人管,他们死了也没人管,放宽心,不会有人来抓我们的!” 沈欢欢见沈笑笑越想越发散,赶忙就要解释那根本就不是自己。 这时姜厌三人走了过来。 看到三人,沈欢欢轻舒了口气,因为砍了人而紧张的情绪淡了些许。 “我们刚才看见了,”姜厌直言道,“你是被控制了吧?” 沈笑笑眨巴眨巴眼。 “…….”她摸了摸下巴,找补道:“我就说嘛,姐姐怎么报班不带我。” 沈欢欢被逗笑了,僵硬的手腕也放松下来。 她把剔骨刀装进口袋里,解释起刚才发生的事情。 事情说起来很简单,说完不过两三分钟。 沈欢欢说完话,大家都露出沉思的表情。 几个呼吸后,姜厌先开了口:“我觉得你猜测得对,这次选择题的出现一是明确你的人设,二是为了阻止你动用能力。” 沈欢欢询问众人:“你们来的时候都没有用能力吗?” “虞人晚和瓶瓶用了,”姜厌说,“但她们刚才使用的情况不一样。” “即使她们用了能力,别人也察觉不到自己被神秘力量影响了,只要我和瓶瓶不说,就没人知道我们的身体情况好转了,只要虞人晚不说,那个男人就不会知道他是因为虞人晚才摔倒的。” “但你一旦把那些流民捆起来,他们不可能发现不了,很容易猜到你身上,到时这些流民也会进入羚仁村,你会神秘力量这件事会成为把柄,也会引出新的故事线。” “背后灵并不需要你拥有这条线,所以它阻止了你动用能力。” 沈欢欢的捆灵能力自此被限制,不过被限制最大的还是瓶瓶。 作为拥有言出法随的通灵师,瓶瓶具备随意更改人设线和故事线的能力,但从现在看来,背后灵对她们各自的人设有明确定位,一旦她们有逾越举动,背后灵就会用临时出题的方式阻止她们的出格行为和动用能力,而后获得她们身体的控制权。 “暂时不要挑战背后灵的权威,”姜厌说,“目前来看,要想少做题就尽量按照自己的人设走,不要用能力。” 可现在除了沈欢欢,其余人都对自己的人设毫不知情。 大家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逃亡到羚仁村的流民”。 而既然是身无分文的流民,来到羚仁村的第一件事必然是找个庇护之所,找个可以收留她们的地方。 在找收留之地前,几人合计了一下身上有的东西。 “我的背包没了。”虞人晚说。 “我和姜厌的也没了。”瓶瓶说。 沈笑笑说:“我和姐姐的也没了,现在的背包是个冒牌货,背后灵给的人设背包,全是恶心的指甲和断掌断脚。” 所以大家现在不仅没钱,还没食物,没工具。 “符文和道具还有吗?”姜厌问大家。 “全没了,衣服换了,背包没了,我哪里装这些东西呀。”沈笑笑哭丧着脸,手下意识攥紧了,往空中愤怒地揍了几拳。 沈欢欢指了指自己的右眼:“我可以感受得到,我里面的预知符还在。” 姜厌看向瓶瓶和虞人晚,两人齐齐摇了下头。 于是姜厌说到自己:“我这里还有个时间符,其他的也没了。” “这两张符应该是背后灵没能力凭空抢走的,” 只剩两张符文,又没有黄符和朱砂让众人现写,大家的生命变得异常没有保障,沈欢欢叹了口气,她安慰起大家:“还有两张呢,又不是一张都没有。” “而且背后灵明显不想让我们用能力,说不定一张符文都用不上呢。” 众人既然进藏南殡仪馆里,早就对内部情况有了预估,现在虽然变得艰难,但也没有超过众人的认知,所以没用多久就振作起来。 “找地方落脚吧。”姜厌说。 众人刚才急着分享信息,还没看羚仁村的情况,这下才凝眸环视起周围。 羚仁村地势略高,需要翻过两座山才能走到,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流民死在路上,刚才经历过那些人间惨事,如今再看羚仁村,就会发现它繁荣得不像话。 不是对比出的繁荣,而是颇盛的繁荣。 明明只是隔了一扇石头做的门,外面是成批死亡的流民,里面是规整的房子,墙面粉刷得透白,还有穿着大褂的男人,穿着旗袍长裙的女人,坐在人力车上的孩子,几十米远外甚至还有一辆黑色的小汽车。 有钱人慢悠悠地走着,在乱世里活出了盛世太平的模样。 “这车的主人一定很富贵,”沈笑笑嘀咕了声。 “很突出的那种富贵。” 村里的流民并不多,环视一圈也就十几个,姜厌想起石头门外聚集的那片流民,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 其他人也发现了这点,沈欢欢找了个卖水果的阿姨问过去。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12节 阿姨虽然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告知了她们原因。 “你们只有半天的机会,如果找不到工作就会被巡逻的赶出去,村子就这么大,怎么可能养闲人,喏——”阿姨指了指不远处,“有专人盯着你们呢,工作别挑好赖,能找就赶紧找吧。” 见阿姨要赶人了,姜厌连忙又问了句: “我从没出过村子,不懂得多,我听说北边平原地带更太平,都是大城镇,这些人这么有钱,怎么来这么小的村子住着?” 阿姨嗤了声:“现在哪有太平的地方!” “连富老爷的太太都能成妓.女,女娃在学校好好念着书也能被外国大兵当众欺负,那女娃还是报纸上鼎鼎有名人物的玄孙女呢——算了,你们懂个啥!” “羚仁村仗着个地角原因,两边不打,外国大兵也少来,你们要是能进来就是祖坟冒烟,我当初可是给何老爷送了全数家当,好几个祖上老古董呢,要不也留不下来!” “你们自求多福吧。” 对羚仁村的情况有了基本了解,大家都在顷刻间感到一股紧迫感,几小时找不到工作就会被赶出去,这地方只留最有用的人。 要么足够富贵,要么能给富人提供价值。 众人商议过后,开始从街角的商户开始找,但无论是蜜饯铺还是金银首饰铺,亦或是茶庄,酒店,里面的伙计一看到是饥饿的流民就把几人往外赶。 一条街二十几家铺子,众人每个停留时间都不到三分钟,一个多小时后,几人从街尾的印刷店走出来,脸色都有些不好。 流民,瘦弱的女性,还有个小孩。 三重叠加后,根本不会有店铺愿意要几人,哪怕瓶瓶主动说可以抛除她,都没有店铺松口。 饥荒年,数不清的流民进进出出,几人根本没有突出的能力。 或者说,几人本来可以很突出,但因为人设原因,大家根本不知道自己该会什么又不该会什么,完全不敢用现代知识为自己提高筹码。 从印刷店出来后,众人来到了一个戏园前。 这是最后一个地方。 高档的黑色轿车就停在这个戏园前,大概是因为这会儿没有戏唱,戏园的大门紧闭,门外的人来来回回,时不时就有人往这个方向看去。 “今晚是不是有奚诀云的戏?”有路人询问道。 “可不是吗,我都准备好了,多贵我都要来听!”有个穿着灰色大褂的中年男人感慨地摇头,“奚诀云成班主后就很少上台了,听一次少一次啊。” “听说王老爷想娶她做九姨太,也不知道…” “祸从口出,祸从口出!”中年男人连忙止住了话题。 对面的男人赶忙捂住嘴,两人快步离开了戏园外。 听了全程的沈笑笑脑补出了一整套狗血剧情,本来还想笑,但想着几人如今的处境,彻底笑不出来了。 “哪里能要我们啊…” 她把脚边的石子踢开,双手合十不停碎碎念,“也不要钱,我们吃的少,能给个住的地方就行,多破的地方都能住呀。” “谁收留我们我感激你一辈子,出去以后给你烧香,我还可以做任务攒积分帮你改下辈子命格,求求求求…” 说到这儿,沈笑笑忽然想到能量场解决后背后灵的下场,搓了搓脸,没再继续说。 从背后灵的角度出发,巴不得他们找不到工作才对。 众人准备再回刚才的店铺碰碰运气,实在不行就只能用命去试探人设了,这地方肯定有适合几人打工的地方,就是不知道具体是哪家。 就在几人准备离开时,戏园内忽然传来隐隐约约的唱戏声。 虞人晚出自戏曲世家,哪怕被族群除名了,但自小在长辈们的唱戏声里长大,对戏曲的鉴赏能力非常高,她本来也准备走,但听到几句唱词后,忽然走不动道了。 “好厉害。”她轻声说了句。 “特别...特别厉害。” 说完她下意识走上戏园外的台阶,趴在拇指大的门缝里往里偷看,透过狭窄的门框,她看到了戏台上的人。 台上的伶人大约二十一二岁的模样,孤身一人站在台上,她脚步轻盈,柔顺的黑发高高盘起,戴着宝蓝色的如意冠,穿着黄蓝相间的鱼鳞甲,白色的袖子甩起,手往前一指,再往回一扣,衣袖轮转间,露出浓墨重彩的眉眼。 虞人晚屏住了呼吸。 她看过许多人唱戏,其中不乏大家,甚至她的家人就在国家级剧院唱过戏,但从没人给过她这种感觉—— 明明身形纤弱,却只要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金戈铁马的感觉来。 虞人晚不知道这是女人本身的气质,还是她扮演的虞姬的气质。 此时台上的伶人已经抽出鸳鸯剑,倒退数步,把剑横在了脖颈间。 她唱出了《霸王别姬》的著名唱词: “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受风霜与劳碌年复年年——” 也就是这刻,虞人晚忽然听到耳边“叮”的一声响,唱词停止,戏腔远去。 因为沈欢欢说过这种情况,所以虞人晚反应得很快。 她迅速抬眼向半空中看去。 悬浮在空中的几行黑字格外清晰—— 【你的母亲曾是戏园里的学徒,在家最喜欢教你唱戏,你天赋不错,但乱世戏子地位低,母亲最后狠心离开戏园,做起了布艺生意。 天逢大旱,母亲死于疾病,你跟随村里的长辈前往羚仁村,但中途失散,进村后你与同龄的几名女生成为了好友,虽然交往时间短,但颇觉得意气相投。 然而羚仁村的生活并不是你想象中的仙境,在被店铺赶出来的第二十三次后,你们走到了村里的戏园外,你偷偷趴在门外,远远看着台上的伶人,听她唱到了你最喜欢的唱词。 戏园是你们最后的机会,为了能留在这里,此刻你会—— 1、为戏台上的人鼓掌,并且大声喝彩。 2、接上她的唱词,向她彰显你的能力。 3、默默趴在门外看,直至听完整场戏。】 第130章 方叙语 看着三个选项, 虞人晚舒了口气,表情变轻松了不少。 这次的答案很明显,选3。 因为“选项1”和“选项2”都犯了忌讳。 自古以来, 戏班都有个规矩, 即只要搭了台开了嗓,没人听也得唱完,戏不能断。 而无论是喝彩还是接唱都会打断对方的节奏,现在的唱词还没到节骨眼, 马上就要跟下一句, 根本不适合叫好, 至于自顾自接上下一句,这就更没礼貌了。 对方唱得好好的, 你一个唱得远不如人的跟上了, 打断别人的戏,犯了忌讳, 最后还说想要加入戏班子,对方怎么可能答应? 本来乱世戏子地位就低,在下九流中排第七,还不如青楼娼妓,他们最想要的就是尊重。 既然她们想留在这里,首要之处便是尊重对方, 不能给对方留下不好的印象。 想罢虞人晚就把手指伸向了“选项3”。 但就在距离选项几厘米的地方,她的手指倏地停住了。 虞人晚抿了下唇,重新看起这几段话,或者说, 她重新看向选项前的最后一句话。 ——戏园是你们最后的机会。 也就是说,如果她现在选错了, 死的不仅是她自己,还有其他人。 毕竟她们已经被所有店铺拒绝过了,从这句话来看,那些店铺不会因为她们再去一遍就答应她们,进戏园就是她们必须走的剧情。 当意识到自己竟然背负起别人命的时候,虞人晚忽然就不敢选了。 她紧张地咬起后牙,开始给自己选择“选项3”找更多的理由。 但她发现不能细想。 因为“选项3”只是她作为虞人晚想选的,她讨厌出头,讨厌不讲礼貌,讨厌不尊重人,她觉得对方唱得好,只想安静地听完这场戏,但这些只是她讨厌,她想要,却不一定是她的人设。 她还不清楚自己人设的性格。 想明白这点后,虞人晚看着还剩三分钟的倒计时,整个人都开始发寒,她的大脑飞速运转,疯狂去想刚才沈欢欢说过的经历,还有姜厌分析的话。 ——沈欢欢是在即将ooc,走出全新人设线的时候,被背后灵安排了答题,让她的人设回归正轨。 她是不是也是如此? 虞人晚开始回忆自己刚才的举动,刚才姜厌已经明确让大家再去刚才的店铺转一圈,按照她对姜厌的信服程度,她不可能不听的,即便听到喜欢的戏,也肯定会第一时间跟着姜厌跑。 但她是怎么做的? 虞人晚回忆起自己刚才趴门听戏的举动,发现她是“下意识”,她的脚好像有了自己的意识,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在往门缝里看了。 所以这就是她的人设。 学过戏,喜欢听戏,有一定鉴赏能力,憧憬台上的伶人。 只是因为她的人设和她本身在这点上高度重合,所以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明白这点后,虞人晚飞速瞥了眼还剩一分半的倒计时,控制住手心的僵麻,把手压在飞速跳动的心脏上。 既然她们的人设如此相似,背后灵又为何会开启答题? 答案很显然。 因为哪怕她们对戏的喜好一致,但在这种场景下,她们会做出的选择完全相反,如果是虞人晚站在门外,必然会一声不吭地安静听完,这种举动不符合她在能量场中的人设。 所以与她相反的行为,便是她的人设。 即“选项1”和“选项2”。 两相对比下,“选项2”明显更合适些——虽然不礼貌但可以表现出自己的能力,符合她奔波数天终于到达羚仁村,担心被赶出去的心态。 她的人设是孤注一掷的。 哪怕知道会被厌烦,也要引起台上人的注意,毕竟安静听完戏又能怎样呢?伶人在戏台上是入戏的,眼神不会乱瞟的,根本不会关注到门外的她。 想罢,虞人晚看着还有十五秒的倒计时,控制住僵硬的手指,往“选项2”上戳去。 大概是为了说服自己,她一边选择一边小声道:“我是个流民,我只想活下去。” 说罢她死死闭上了眼睛。 半秒后,虞人晚是被莫名力量控制着睁开眼的。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13节 她看见门外自己的脸上憧憬又挣扎,在台上人唱词落下的两秒,她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事似的,大声接上了唱词。 因为行程劳累,她的嗓音沙哑无比,虞人晚心里难堪得要命,但音调却越唱越高。 “恨只恨…无道秦把生灵涂炭,”她用手死死把这门框,努力婉转地唱道,“只害得众百姓困苦颠连——” 唱完这两句词,虞人晚看到自己留下了两行泪,满是灰尘的脸上多了两条清晰的道子,滑稽得可怜。 平稳呼吸后,她抬头往戏台看去,可戏台上的人没有看她一眼。 那人用比她动听合适数倍的唱腔唱完了同句词,而后好像无事发生般往后唱,虞人晚脸上的泪流得更凶了,她感到无地自容,羞愧难当,明明好长时间没喝水,已经出不了汗,但她还是觉得自己后背上全是湿漉漉的汗。 她在地上跪了很久,直到台上的虞姬倒在地上,而后站起身,对着空无一人的观众席谢幕。 再之后, 缓缓走向她。 虞人晚也在这时获得了身体的控制权,她保持跪着的姿势没有动,只是仰头看。 “我叫奚决云,”那伶人说。 虞人晚愣了愣,连忙点头。 “唱腔不稳,气息不足,转音处也有错,”奚决云身上戏服的颜色极亮,唱腔也饱满动人,但实际的声音却很冷清。 “你唱得一塌糊涂。” 她说着不近人情的话,打量虞人晚的时候,就像在打量一个物件。 选错了。 虞人晚面色瞬间惨白,长久未进食的身子几乎摇摇欲坠。 但奚决云接下来的话让她止住了动作,迅速抬起脸。 “不过情感不错。”奚决云说道。 她垂下眼眸: “气息能练,情感只能自己把握。” “我知晓你的意图,你可以留下来。” 虞人晚甚至来不及狂喜,后怕和恐惧就全部涌了上来,她像是忽然被抽走了精气神,身子难受地弓起来,姜厌上前扶住了她的身体。 奚决云看了她们一圈,视线落在沈欢欢的脸上。 “你脸上的血是怎么回事?” 沈欢欢想了想,斟酌地回道:“砍了想杀我和妹妹的流民。” 奚决云抬起眉。 片刻,她往身后的戏园看了看,而后对着二楼的方向招了下手:“烧春,下来。” 不到一分钟,一个扛着大刀的女人就急匆匆跑了下来。 “班主,找我干啥,是不是又哪个不长眼的来欺负人了??” 奚决云示意她看沈欢欢。 “你试试。”她对吕烧春说。 这种对话应该出现过很多次,吕烧春当即明白过来。 她走向沈欢欢,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腿扫向她的膝盖,沈欢欢完全是出于身体的本能反应,迅速侧身躲避,还扣住对方肩膀,一个空翻站在对方身后,用膝盖顶住了对方的腿心。 这下吕烧春也不试探了。 她对着奚决云点了点头。 于是奚决云又问道:“你可杀过不该杀之人?” 沈欢欢松开手,下意识摇了摇头。 奚决云“嗯”了声:“你也留下来,烧春是武旦,你跟着她。” “你和你,”奚决云指了指姜厌和沈笑笑,“既然你们认识,就留下来,戏园不缺两人的吃食和住处,烧春会给你们安排工作。” “至于你,”奚决云看向瓶瓶,“这里不适合你。” 很冷酷的一句话。 瓶瓶别过小脸。 不过奚决云又说道:“我会给你安排别的去处,巡逻队快赶人了,你先跟着一起进来吧。” 瓶瓶把小脸扭回来:“真的?” 奚决云没有再说,转身回了屋子。 除了做题的虞人晚,谁都没想到奚决云会把所有人都留下来。 被这么雷厉风行地安排完,众人面面相觑。 虞人晚解释道:“我刚刚做了选择,题上说戏园是最后的机会,所以如果答对了,我们都能通过戏园找到工作。” 沈笑笑大肆赞扬地拍拍虞人晚的肩膀:“你就是最棒的!” 走进里屋了,奚决云上楼拿契,这时从楼上下来个紫衣女人,她凤眸微挑,画着斜入鬓的眉梢,看到众人后,她冷哼一声,什么都没说。 奚决云下楼后,紫衣女人微微一躬身,而后站在桌子侧,见众人签好了契,她弯腰从脚下的木箱子里拿出一个板子。 “我叫萧丛也,是这里的二师父,”她自我介绍道,“刚才是谁在大师父唱戏时接了唱词?” 虞人晚抿了下唇角,缓缓抬起手。 萧丛也冷笑一声,大步走过来,抓住虞人晚的右手就开始打板子。 板子抬得极高,落得很重,虞人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心变得红紫,高高肿起,硬是没吭声。 打了二十个板子后,萧丛也终于停下了动作。 “大师父心善,总喜欢捡些流民回来,吃过不少亏,本来她都跟我发誓说不捡了,结果遇到你这么个不尊重人的玩意!” “谁让你哭着接唱词的,还装可怜,哭着接,哭着接!” 一边说着,萧丛也又大力打了虞人晚掌心五下。 最后她把板子扔到一边,示意虞人晚可以说话了。 虞人晚默了默,小声道:“谢谢。” 萧丛也一梗,狠狠瞪了虞人晚一眼,转身气势汹汹地上了楼。 目睹完萧丛也立规矩,奚决云才开始说话,她指了一圈周围几人,向众人介绍。 “我是班主,也是大师父。” “刚才的是副班主,二师父,掌管戏班的花销,平时管教人也是她来,”奚决云说,“丛也很重视尊卑长幼,不要惹怒她,她打人疼,我管不住。” 最后她指向一直没有说话的温柔女子。 “这是三师父,方叙语,负责整个戏班的采购。” 女人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长发垂腰,样貌格外漂亮,声音轻柔,跟衔着花一样,她友好地跟大家打招呼:“不要紧张,大家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我待会儿带你们转转吧。” 众人应好。 散场后,大家跟着方叙语走到后院,参观起平日里的练功场所。 这时瓶瓶忍了又忍,还是举起小手,“我想上厕所。” 这会儿只有方叙语知道哪里有厕所。 瓶瓶自觉地过去拉住女人的手,试图刷一些好感度。 方叙语迟疑了下,转身带着瓶瓶上了楼,七八分钟后,瓶瓶独自从楼上跑了下来。 她的神情震惊,好像看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姜厌询问道:“怎么了?” 瓶瓶回头看了眼,做贼心虚般压低了声音:“方叙语进了男厕所,她和一个男人迎面撞上都不心虚,特别冷静地进去了!” “她长得那么漂亮,竟然是个变态!”瓶瓶又回头看了几眼,见方叙语遥遥下来了,她迅速闭上了嘴。 姜厌沉默半晌。 提醒她:“或许他是个男人。” 方叙语走到几人面前了,瓶瓶下意识看了眼他的脖子,又低头想往裤子上看,距离最近的沈笑笑连忙遮住了她的眼睛。 “小孩子看什么地方呢!” 瓶瓶把沈笑笑的手扒拉下来,无语地移开视线。 方叙语并不知道瓶瓶宁愿相信他是个变态都不愿意相信他是个男人,他见瓶瓶下来了,脸上的担忧渐消。 “我还以为你跑出去了。” 他轻声道:“外面危险,班主会给你找到合适去处的,千万不要乱跑。” 瓶瓶盯着方叙语温柔漂亮的脸,沉思地点点头。 半小时后,几人终于对戏园的各个地角有了了解,方叙语把几人带到住的地方,而后告别:“班主今晚有演出,我需要再确定遍行头,待会儿到中午了记得下楼吃饭。” 离开前,他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认真地回过头: “千万不要不好意思,你们在路上辛苦了,戏园准备的饭菜很多,一定多吃些。” 瓶瓶盯着他的脸再次陷入沉思。 “谢谢姐姐。”片刻,她试探道。 方叙语一愣,好笑地转过脸:“是谢谢哥哥。” 瓶瓶这才相信姜厌的话,眼睛疯狂眨了好几下,接受了这件事实。 方叙语走后,几人在房间内讨论起目前的信息。 从现在来看,大家的主要活动地点就是戏园了,背后灵很可能就是其中一人,更甚者说,就是今天出场的四个人物之一。 奚决云,萧丛也,方叙语,吕烧春。 “他们名字真好听,”沈笑笑说,“像故事主角的名字。”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14节 虞人晚认同地点头。 不过信息太少,现在讨论谁是背后灵简直是异想天开,还不如想想怎么试探自己的人设。 虞人晚给大家详细说了自己做的题。 “现在想想我的题根本不难,”虞人晚说道,“只要把我当时的心态反过来就可以,选择我自己根本不会选的答案,就是我在这里的人设。” “毕竟题只在即将ooc的场合出现。” 但这句话一出,姜厌就迅速摇了下头。 “千万不要有这种心理,如果习惯了这种答题思路,就会陷入答题陷阱,”姜厌严肃道,“在能量场里找规律就是在找死。” 沈欢欢也肯定道:“的确如此。” “前几次答题还好,但连做十几道题呢,几十道题呢,就怕背后灵在我们习惯后,忽然在某次答题里阴我们一下。” “而且晚晚的题目给出了另一种情况,就是一人答错,全员死亡。” 沈欢欢说,“之前我还以为每个人的选择都只需要对自己负责,但现在看来不是,竟然还有连坐制,这样大家的答题压力就更大了。” 听到这话,虞人晚也附和起来:“压力真的很大,手指都僵了,完全不敢答题。” 沈欢欢和虞人晚讨论期间,姜厌一直靠在椅背上思考。 认真思索了一番后,她直起腰,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从目前的难度来看,虽然这个能量场比先前都要困难,但在一天内解决之前所有通灵师还是不对劲,当然如果我们下午面临答题车轮战,面对题海倾轧…那再说。” “最重要的是,连坐制的出现是不正常的。” 姜厌缓声道:“按照能量场的性质,它不会给人设置必死项,每个人的死亡都是因为自己选择错误…既然这是大前提,就不该存在被连坐死亡的人。” 沈欢欢沉吟起来:“姜厌姐的意思是?” 姜厌直言:“我们对答题的惩罚机制有误。” “我怀疑就算虞人晚答错了她那道题,我们也不会死,而是有其他的惩罚措施。” 瓶瓶反应最快,她迅速看向沈欢欢的右眼。 姜厌也看向沈欢欢。 “一会儿我会主动触发答题,并会选择错误选项。” “你现在看一下我三分钟后是死是活。” 第131章 对萧丛也翻个白眼 姜厌话音刚落, 沈欢欢就意识到这种行为是可行的。 因为华国还从未出现过可以看到终极未来的通灵天赋及符文,因此所有关于预知类的能力,看到的都是当前选择下最可能达到的未来。 也就是说, 目前华国所有的预知能力, 能做到的都只是推演,而不是穿越到某个时间段看到真实未来。 因此沈欢欢看到的并不是既定事实。 而是假如姜厌真的这么做,那她在三分钟后会达成怎样的支线结局。 她看到的是天道推演的虚拟结果。 因为天道高于一切,所以它清楚地知道所有能量场的运作模式, 沈欢欢在开始预知时, 会提供给右眼符文多重指定条件, 天道会为她推演出最可能的结果,并将推演画面展现在沈欢欢眼前。 而只有当姜厌真的按照指定条件去做了, 这个支线未来才会变成主线现实。 “我先看下萧丛也在哪里, ”姜厌说道。 她起身打开门,往外看去, 此时萧丛也正在安排仆从上菜,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菜从厨房里端出,有菜有肉,每份量都很大。 有学徒见到萧丛也,尊敬地鞠了一躬,而后询问道: “二师父, 今天怎么这么丰盛啊,是来客了吗?” 萧丛也的凤眸斜睨过去,语气十分不好:“客什么客,大师父又捡小垃圾回来了, 你们一群小垃圾有伴了。” 这个学徒是个光头,他讪笑着挠挠头, 在光洁的小脑袋上抠出好几道红杠子。 萧丛也嫌弃地移开视线,小垃圾加小垃圾,一群小垃圾,戏园竟然成了垃圾桶,没几个真能撑起场面的,唱得不行还满脸带笑,她骂人都骂得不爽快。 转了一圈,见菜快端完了,她转身上楼准备换身衣服。 姜厌看到这里,迅速回身,示意沈欢欢可以开始了,沈欢欢迟疑了片刻,还是没有驳回姜厌的做法,嘴里默念起咒言。 瓶瓶看了沈欢欢一眼,拽了拽姜厌的衣袖,示意有话要说。 姜厌低下身子,瓶瓶把嘴唇贴在姜厌耳侧,低声道:“你不觉得这太冒险了么?” “怎么了?”姜厌问她。 “你这是把命交在沈欢欢手上了,她要是骗你怎么办,比如把死了说成活的?” 瓶瓶说:“我听别人提起过,有的背后灵会跟团队里的部分成员做交易,有时候队员也不能全信,你最好做两重打算。” 姜厌笑了笑。 “无妨。” 她把瓶瓶的脑袋拨拉到一边:“我不会怀疑队友,现在信她,以后也会信你。” 瓶瓶哼了声:“你最好不会翻车。” 半分钟后,沈欢欢猛地睁开眼睛,她的表情分外惊恐,但很快又变成了担忧与困惑。 她喃喃道:“活是活着的…” “就是姜厌姐抱着自己的头,我看到的片段很模糊,好像死了,但最后是活着的。” 姜厌:“…….” 她沉默一瞬,点了下头:“活着就行,我出去了。” 沈欢欢有些被刚才的画面吓到了,她想要拦住姜厌,但姜厌明明背对着她,却像是能看到她的动作似的,转过了头:“回去坐着。” 沈欢欢抿了下唇。 姜厌径直出了门,做为刚进戏园第一天的流民,一路艰辛,必定会格外珍惜这次机会,无论是多不服管教的性格,此刻都会克制住自己,不会触任何人的霉头,尤其是看起来最讨厌她们的萧丛也。 而萧丛也最重视长幼尊卑,见到奚决云时只有她尊敬地躬身,刚才小光头学徒看到她时也尊敬地鞠躬。 这应该是萧丛也为自己和他人立下的规矩。 此时萧丛也已经走到二楼转角,这地方有个暗角,摆了尊半米高的佛像,正是几人在那片空白天地看到的金色巨佛,只是这是缩小版,看起来没了那种压迫感。 临近佛像了,姜厌为自己洗脑完毕,眼里带了点审视,从上向下打量了遍萧丛也,迎面走了过去。 萧丛也的余光这会儿也注意到了姜厌,她本来不想理,但楼梯面窄,如果不想擦肩过去,就要有一个人错下身子。 结果姜厌完全没有让的意思,衣摆摆动幅度极大,眼看着就要撞上萧丛也。 萧丛也厌烦地皱起眉。 她抬眸对上了姜厌的视线,冷声道:“你在做什么?” 姜厌弯起唇,她正要口出不逊,结果耳边忽然传来“叮”的一声响。 答题开始。 姜厌迅速抬起眼,看向眼前的几行黑字。 【做为家里最受宠的小女儿,你度过了养尊处优的十六年,谁知天逢大旱,做为村里最富贵的商户,外国兵冲进你们家的仓库,所有粮食尽数搬走,金银首饰也被洗劫一空,父亲不堪如此奇耻大辱,上吊自杀了。 家里变得一贫如洗,你所在的村落距离羚仁村非常远,徒步走了十三天后,家中只剩下你一人,你全凭一口气撑到了羚仁村,进了戏园。 第一天中午,奚班主为你们安排了一顿丰盛的午餐,在下楼途中,你与萧丛也在楼梯迎面撞上。 看着面露嫌恶的萧丛也,你打算—— 1、更嫌弃地对视回去,曾经你无论是穿着还是打扮都比她要好,她凭什么看不起你? 2、礼貌退让开,并且对萧丛也躬身,毕竟你已经不是商户小姐,而是戏园里的奴仆。 3、扑进萧丛也怀里放声大哭,偷偷在她袖子上擤鼻涕,因为她很像你的大姐,凶起人来很迷人。】 姜厌看着“选项3”的内容,罕见地沉默一瞬。 按照她刚才给自己洗的脑,她是“选项1”的性格。 如果只看故事背景,她会选“选项2”。 可背后灵喜欢出其不意,所以正确答案应该就是“选项3”。 姜厌:“…….” 她毫不迟疑地点了“选项1”。 确定完选项的瞬间,她看到自己动了起来。 她迎着萧丛也愈发不善的视线,走到了她的面前,轻声道:“你在骄傲什么呢?” “我给你让路?就算是贱籍也比卖唱卖笑的地位高吧。” 萧丛也的面色苍白一瞬,但很快她的面色就转红,眼里的愤怒几乎要溢出来:“不知感恩的东西!” 她不假思索地扬起巴掌,狠狠扇向姜厌的脸。 姜厌从没被这么对待过,不过因为身体被控制,她丝毫动弹不得,只能感受着巴掌带起来的掌风,下意识闭上了眼。 但想象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姜厌困惑地睁开眼,萧丛也不知道何时已经不在了,她迟疑地低下头,发现萧丛也突然变矮了,只能看到黑黢黢又毛绒绒的头顶。 但很快她就看不到萧丛也的头顶,而是看到屋顶的花纹,面带微笑的佛像,最后是可以映出人脸的地板。 地板格外干净光滑,什么样子的球都能在上面滚起来。 比如人头。 姜厌看着地板上映出的,像皮球一样的自己的头,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刚才没感受到疼了。 因为在萧丛也巴掌落下的瞬间,她的头就被扇掉了。 “咕噜咕噜——”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15节 人头在地板上不停滚动,直到滚到楼梯拐角,而后开始往下滚。 “哒。” 滚下一个格子。 “哒哒哒哒。” 滚下四个格子。 “哒哒哒哒哒——” 人头在楼梯上跳跃起来,每滚动一个台阶就会有数道血线从她的脖颈处涌出,像是音乐喷泉,姜厌感到自己眼里的世界天旋地转,台阶不该有这么长,但她一直在往下滚,甚至产生了幻听,她总觉得好像有许多个“哒哒哒”声。 许多个人头。 在滚到某个台阶上时,姜厌忽然被挤了一下,她艰难地把眼珠转到眼角,发现很高很远的地方站着没有头的自己,那个自己就站在萧丛也的对面,浑身浸满了鲜血。 或许是因为没有头,那个东西努力把脖子越伸越长,直到脖颈像个水管一样甩来甩去,在楼梯上来回摸索。 此时楼梯上有无数个人头在滚动,每个人头上都画着姜厌的脸。 十几秒后,像肉色水管也像蚯蚓的脖颈卷起了一个人头,把它像宝贝一样捧在怀里,然后往自己喷血的脖子上放,但很快它就发现了不对,愤怒地把人头重新扯下来,扔到了一边。 姜厌直觉应该让那个蚯蚓找到自己。 但她现在心有余而力不足。 脖颈的长度是有限的,在那个东西的脖子已经长到十几米后,忽然不长了,但姜厌现在滚落的距离已经超过那东西的脖子长度。 就在姜厌不自觉开始发热,额头也开始流汗的时候,她忽然感受到自己被卷起来了。 她猛地向上看去。 便见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倒吊在二楼的栏杆上,四肢以各种扭曲的形状像墨鱼般牢牢扒住栏杆,纤长的脖颈终于找到属于自己的头,它发出嗬嗬的笑声,然后把调皮的头安回自己的脖子上。 重新恢复身体控制权的最后一秒,姜厌看到的,是地上数不清的她自己的人脸。 她们都在仰头看她。 … 等姜厌恢复身体控制权时,时间倒计时已经恢复满五分钟。 只是“选项1”的黑色字体已经变成滴血的红,预示着错误与不详。 所以选错题根本就不会死,而是受惩罚,再重新选择。 这次姜厌没再折磨自己,直接选了“选项3”。 在选项的操控下,她盯了萧丛也几秒,萧丛也的面色越来越不愉,张嘴就要立规矩,支使她让路,结果姜厌这时忽然委屈地垂下眼: “你都好久没骂我了。” 萧丛也:? 姜厌心里疯狂黑脸,但只能看着自己越来越委屈,直到扑到萧丛也怀里放声大哭,一边哭还一边揪着对方的袖子不放。 “你骂我啊!我都不给你让路,你怎么不骂我!”她听见自己大声说。 姜厌:“……” 萧丛也沉默半晌,问出了姜厌心中所想—— “你有病?“ “对对就是这个语气,特别像我大姐。” 姜厌看见自己露出喜极而泣的表情,哭得稀里哗啦的,她一边说自己以前有多害怕大姐,一边说大姐把最后一块面饼塞进她嘴里,因为怕被萧丛也嫌弃,她一边说还一边偷偷把鼻涕擤在了对方的袖子上。 萧丛也注意到后,眼神开始嗖嗖放刀子。 她努力把袖子往外扯,但女孩就是死活不松手。 就这样僵持了半晌,萧丛也终于忍无可忍,她把袖子大力拽出来:“行了,我知道你死姐姐了!” “今天下午把这件衣服给我洗干净了,亲自去太阳底下晾干,举着晾干!” 姜厌被控制着开心点头。 萧丛也深吸一口气,快步就准备离开。 也就在这时,姜厌终于恢复了身体的控制权,她摆正了频频晃动的头,面无表情地擦掉脸上的泪痕,转身就要走,但还没等她迈出步子,她耳边忽然又传来一声响。 “叮~” 姜厌:“。” 她缓缓抬起头,此时她的眼前又开始飘字。 【简直是双福临门,你不仅见到了极像大姐的萧丛也,还获得了洗她衣服的权力,你忍不住要再次扑上去。 可是看着萧丛也此刻嫌弃的表情,你还是放弃了自己的想法。 在离开前,你决定—— 1、对萧丛也翻个白眼。 2、像她表达你的喜爱。】 强制性送分题。 姜厌面无表情地点了“选项2”,而后就看着自己翘起了唇角。 “谢谢大家收留我,我会认真干活的。” 然后她踮起脚小声说:“你的衣服我全洗,全村第一喜欢你!” 再次恢复身体控制权后,姜厌保持面部假笑不变,直到萧丛也再次骂了她一句,迅速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姜厌冷漠地转身,往回走。 临近房间了,姜厌刚要推门就发现门是半开的,瓶瓶从门缝里偷偷探出头,然后是表情扭曲的沈笑笑。 姜厌闭了闭眼。 瓶瓶:“噗。” 沈笑笑:“噗。” 第132章 今月白 其实姜厌的人设并没有什么问题, 一个家道中落的富贵小姐,因为家人尽数死亡,所以她迫切需要一个精神支点, 而这时格外像她大姐的萧丛也出现了。 她把萧丛也当成精神支柱, 哪怕萧丛也不喜欢她,她也要一次次和她产生交集,以此证明她是有大姐的女孩。 很好把握的人设,主要攻略对象也一目了然。 相比于沈欢欢拿到的人设, 姜厌的人设好操作多了, 本来是很值得开心的一件事, 但因为热情粘人的人设与姜厌本人实在是大相径庭,所以看起来矛盾又好笑。 “笑得我都不害怕了。”沈笑笑揉了揉脸, 努力把笑僵的脸揉得正常。 “的确暂时不用害怕了。”姜厌说。 她很快让自己从刚才的尴尬场景里脱离, 说起更重要的事情来: “这个场没有我们想得可怕,但或许会比较绝望, 它的运行模式与所有已知能量场都不一样。” 姜厌坐在了椅子上。 此时此刻,所有人也都意识到了这点——如果ooc根本不会死人,那这个能量场到底在靠什么杀人? 要知道先前来的队伍,尤其是上一支队伍,队员们的实力都非常强横,尤其是蓬莱岛观主, 她能力强大,经验丰富,天赋能力是可以抵御一切灵体的攻击,死亡概率微乎其微。 既然如此, 她究竟是怎么死的? 沉默了一阵后,沈欢欢提到了几人进入这个能量场看到的第一句话。 【一沙一世界, 】 【一刹一百年。】 “那时是瓶瓶在巨佛手心上捡到了一粒沙子,然后我们所有人面前都浮现出了这句话。” “之后,我们选择入场,那个沙子迅速变得虚幻膨胀,而后笼罩了我们,再醒来我们便来到了这里,这个世界,也就是正式能量场。” “这应该就是所谓的一沙一世界。” “而一刹一百年…” 说到这里,沈欢欢的面色忽然变得格外发苦,她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假如是最糟糕的情况,那可能真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瓶瓶飞快接上了话:“从现在的情形看,应该就是字面意思了。” “之前我还在猜多恐怖的能量场才能让一个队伍的人进去,转眼间就全军覆没,每个人还都没活过一天。” “但是现在来看,”瓶瓶坐在椅子上,有些烦躁地踢了踢腿,“他们不仅在这个能量场里活过了一天,甚至还可能活了几个月,几年,十几年,几十年——” “再恐怖点说,几百年。” 沈笑笑喃喃道:“外界不到一秒钟,能量场里是一百年,所以那些抛在求福海的尸体才死亡期限那么短,他们不是在一天内死亡的,而是在能量场内活了好多好多年,然后在某一天死掉。” “这么长的时间,外界只是眨了下眼睛。” “想想就好煎熬啊...” 见大家的神情越来越萎靡,姜厌止住了大家的感慨。 “快吃午饭了,赶紧谈谈可能出现的死亡条件吧。” 虽然这件事讨论起来会加重大家的消极情绪,但是必须讨论。 大家都克制了下情绪,看向姜厌。 姜厌沉吟片刻,平静地说道:“目前已知ooc不会死人,但是不知道这件事是不是永久的,所以这件事上可能设置死亡条件。” 瓶瓶提出三种假设:“第一种情况,一直到走完这条人设线,哪怕ooc多少次,都不会死。” “第二种情况,ooc次数有限,比如一人五次,八次。” “第三种情况,前期ooc不会死,到某个时间点后,一旦ooc就会开始死人。” 瓶瓶把所有情况都说了,姜厌并没有需要补充的地方。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16节 见大家都没有补充的点,姜厌说起第二种死亡条件。 “这里很可能是一个精神污染,或者说,人设污染类副本。” “从沈欢欢和虞人晚的情况来看,大家应该在某些事情上都有或多或少的本能反应,这是人设带来的,那么合理推理,随着我们在这个场内时间的拉长,我们的本能反应会越来越多。” “我们会越来越像自己的人设,也不再会触发答题。” “到时这个副本将不再是答题类副本,而是纯粹的沉浸式副本。” 虞人晚迟疑道:“姜姜的意思是,当我们完全适应能量场给我们捏的人设,彻底成为副本里的角色后,我们会死。” “有概率,”姜厌点头,“就和精神污染掉san值,直至清零一样,当我们完全忘记自己到底是谁,我们很可能会成为副本里的新角色。” 沈笑笑托腮想了想,十分自信道:“我肯定会记得自己是沈笑笑的!” “那可不一定,”瓶瓶撇撇嘴,“你当沈笑笑才17年,但是你可以当这个人设七八十年。” “当你完全融入这个世界,你还能记得哪个是真实的自己吗?——沈笑笑说不定就是你做的一场梦。” 沈笑笑一梗,佯装愤怒地拍起桌子:“臭瓶瓶,你不要打击我自信心!” 瓶瓶把脸别开:“幼稚。” 姜厌没管两人的斗嘴,径直提出了第三种可能: “既然要在这里活这么多年,那我们的人设大概率是成长型人设,只有沉浸代入进去,才能理解她是怎么改变的,从而正确答题,而这种情况会加深我们对真实自己的模糊——但一切都有例外,假如我们直到走完人设线,都还记得自己只是在场内演戏呢?” “能量场会放我们出去吗?” “我觉得不会,”瓶瓶说得很直接,“上支队伍带队的蓬莱观主是个老奶奶,年龄已经很大了,活得久,对自己的认知也更深刻,如果只是在这里活了几十年,我觉得她不会忘了自己是谁,其他人我不确定,但她绝对不会。” 姜厌:“所以这个副本很可能会重启,或者采取轮回模式。” “能量场只是不会设置必死条件,但并没有对通关时间的限定,因而如果开启轮回模式,让一个人在场内不断成为固定人设,那她的真实人格就成了她轮回里的一站,由此活数百年,总有一天会忘记自己是谁。” 沈笑笑:“……” 她努力理解了下姜厌的意思,说话都变得有些磕巴了:“可这不就是在拖死我们吗?” “这背后灵怎么作弊呀!” 姜厌摇了摇头:“所以应该有其他挣脱能量场的方法,只是需要我们自己去找。” “否则就只会在能量场里不停活,不停成为原来人设,不停成为新鲜人设,最后忘记自己。” 房间里陷入很长久的死寂。 沈欢欢不免想起其他人的遭遇:“那该多绝望啊,真的好绝望啊…” 她试图去共情之前所有人的遭遇,轻声道: “如果不去想,我就可以在这个副本里实现永生,但只要去想,就会发现我的人生只是一场接着一场的戏。” “我知道这场戏迟早会结束,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 “我知道我们都会死,但不知道那天什么时候到来。” “如果真相就是这样——”沈欢欢的声音突然放得很低,“真的不会绝望到自杀吗?” 姜厌立即敲了沈欢欢的脑袋一下,打断了她随时随地都可以开始的共情。 “以上都是没多少根据的推测。” “说不定真实情况要好很多,”姜厌说道,“总之大家先在这个副本里凑合活吧,先活个几年,看看什么走向。” 众人:“……” 谁用“年”来形容副本时间啊! “算了,这都是我们自己选择的,”瓶瓶从凳子上跳了下来,她的肚子饿得咕咕叫了,迫切想要吃饭。 她说道:“这个副本的时间模式在一开始就告诉我们了,但我们还是选择进入正式能量场。” “虽然当时没明白是什么意思,但背后灵的确给出明确线索了,还给了我们退出的权力。” “所以现在也怨不得人家把时间线拉得这么长。” * 瓶瓶的话没有什么问题。 这是个在一开始就给出选择权的能量场,既然是自己愿意进来的,就相当于接受了一切运行模式。 【此处生死难料,是祸非福。】 能量场现在只是在贯彻入场前的这句提醒。 是祸非福。 饭菜已经上齐了,有个十四五岁的男孩来叫几人吃饭,出门后,他说自己叫林小堂,是平时负责跑腿的奴仆,走到楼梯拐角了,他友好地叫住姜厌和沈笑笑,说下午会带着两人熟悉平时需要干的活,萧丛也在这方面要求严格,不能有任何偷懒的地方。 姜厌提到萧丛也刚才安排的任务:“我下午要洗副班主的衣服。” “萧班主提过了,”男孩说道,“以后你负责洗两位班主还有烧春师姐的衣服,穿灰衣服的洗学徒们的衣服,到时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的阿姨和你们一起,她洗戏服,戏服难洗,你们千万别上手,弄坏了要被罚的。” 沈笑笑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灰衣服,知晓了自己的分工,连忙应好。 现在除了沈笑笑和瓶瓶,三人的主要接触对象都很明白了,姜厌与萧丛也,沈欢欢与吕烧春,虞人晚与奚决云。 沈笑笑和瓶瓶还尚未触发答题,但沈笑笑的主要接触对象应该就在戏园里了,瓶瓶会被安排去其他地方,到了地方后她或许才会触发答题。 吃饭的地方在内厅二楼,这地方平时是贵客听戏的地方,地方不大,不过三五个桌子。 “有的老爷不喜欢和平民百姓坐在一起,觉得他们身上臭,没资格和他看一场戏,就会花高价进入内厅。”林小堂低声给众人解释这地方的用处。 姜厌问:“羚仁村里有多少个这种老爷?” 林小堂不假思索伸出手,伸出五根手指:“五个。” “烧春师姐给我们讲过,羚仁村除了这些老爷们,其他都只是穿得好些的流民,有的老爷要点脸,干腌臜事前还会问问对方看法,有的老爷压根不要脸,看到好看的流民当天就会拖拽回去。” “就比如王老爷,”林小堂露出厌恶的表情,“他上个月还是八房姨太太,这个月抢了三个漂亮女人回家,他家里还是八房姨太太。” 沈笑笑纠正道:“你数错了,是十一房!” 林小堂压低了声音:“没数错,就是八房,有一房被折磨死了,一房上吊了,还有一房偷跑了,那偷跑的平日里表现得特别善妒,还打压其他房,王老爷得意得要命,觉得自己是个香饽饽,结果那人竟然找准时机跑了。” “王老爷气得半死,让人在村里和后山找了半个月,也不知道跑没跑出去。” “总之咱们就在戏园里好好呆着就行,两位班主都特别好,不会亏待咱们的。” 说到这儿,林小堂看向姜厌,意有所指道,“你别看萧班主看起来凶,平日里我们被客人欺负了都是她出面,她还特别爱干净,每次吃饭前都要来来来回回擦三遍桌子,所以衣服上的鼻涕…” 姜厌连忙打住了对方的话:“好好好。” 林小堂露出孺子可教的神色,白净的脸蛋满是赞许:“你知道就好,你看起来就是个聪明的。” “…….” 姜厌:“谢谢你的认可。” 师父们有师父的一桌,学徒们有学徒的一桌,姜厌坐在仆从那桌上,左边坐着狼吞虎咽的沈笑笑,右边坐着林小堂,是绝佳打听戏园信息的好时机,于是她扒拉了半碗饭后,趁林小堂举杯喝水的时候,询问起戏园在村里的地位。 “平日里有很多客人闹事吗?”姜厌抿了下唇,“我没处理过这种事情,有些害怕。” “有,但是不多。” 林小堂悄悄翘起手指,隔空指了方叙语一下:“那是方老爷的二儿子,方老爷大儿子早年出了事,不能有孩子,方老爷就两个儿子,所以…” “戏园背后有方家。”姜厌了然。 林小堂点点头:“对,不过这事也挺麻烦的,方老爷不满咱们很久了,他觉得唱戏丢人,三师父让他在村里抬不起头,要不是三师父态度很坚决,方家传宗接代又全靠着三师父,方老爷早就对戏园动手了。” 但方叙语不可能唱一辈子戏。 方老爷也迟早有耐心耗尽的一天。 更甚者,为了让自己儿子回归“正途”,最便捷的方法其实就是毁了戏园。 因而戏园看似安定,其实也只是乱世中的浮萍,随时可能被水淹了。 姜厌一边思考,一边往嘴里夹菜。 因为大家都被饿狠了,所以这顿饭吃了很久,在饥饿本能的驱使下,沈笑笑不停往自己嘴里塞着馒头,基本没碰肉和菜,毕竟那些东西都没有馒头充饥。 姜厌的胃也被饿得发酸,虽然知道吃太多一定会难受,甚至可能下不来床,但她根本无法打断自己夹菜的动作。 吃了两碗饭后,萧丛也皱着眉走了过来。 “你们是饿死鬼投胎么?” 姜厌捧着饭抬起脸,萧丛也把她手里的碗抽走了,转头吩咐林小堂:“监督这五个,再多吃一口就打死。” 说完她对着奚决云微微躬身,甩开紫色衣袖,转身回了屋。 奚决云这时也吃完饭了,她现在卸下了戏服和浓妆,露出浅淡的,没有任何攻击性的眉眼。 她给人的感觉就是淡,清白的脸,浅色的唇,穿着月白色的长衫,看谁的表情都一样。 她平静地看向瓶瓶:“已经安排好了,吃完饭你跟着林小堂去花街,找月娘。” 瓶瓶下意识点头。 但点头后,她反应了几秒,琢磨出点不对劲来,她问到:“花街是卖花的地方吗?” 奚决云:“那一条街都是开门接客的妓。” 瓶瓶脑子瞬间陷入空白。 奚决云大概也明白瓶瓶在想什么,紧接着便补充道:“月娘不一样,你去了就知道了。” “我不会害你。” 方叙语详细解释起来:“月娘是个奇女子,她一直想要个妹妹,半年前她收留了一个流民,但那个流民看不起她,偷偷联系上王老爷,跟着走了,后来不堪其辱上了吊。” “大师父已经安排好了,你去了就知道了,你会喜欢她的。” 瓶瓶本身也没拒绝的权利,而且被两人这么一说来了兴趣,咕噜咕噜灌了两口水就要跟着林小堂走。 林小堂本身也吃饱饭了,他在衣服上擦擦手上的油,要拉瓶瓶的小手。 瓶瓶迅速把手背在身后。 林小堂脸蛋一红,他又在衣服上使劲擦了擦。 “你还是让我牵着吧,外面正赶流民呢,人多了容易丢。”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17节 瓶瓶这才勉为其难地把手伸向林小堂。 两人走出了戏园。 刚出戏园,瓶瓶就看到了一堆摊位,面容枯槁的女孩跪在地上,衣服破烂不堪,因为没有鞋,她的脚上满是伤疤和血痕,瓶瓶凑近去看,看到女孩身前的黄纸上写着“卖身葬父”四个大字。 瓶瓶迅速别过脸,看向她旁边的摊位。 这次是一个瘦弱的男人,他脸上带着讨好的笑,不停对着周围磕头,身前也摆了一张破旧肮脏的纸,“大女儿五两银子,小女儿三两银子。” 林小堂熟视无睹地牵着瓶瓶从十几个摊位前走过。 这会儿巡逻队的人恰巧来了,他们拿着缠着布条的铁棍开始驱赶人,有人不愿意走,断了腿的女人搂着自己两个孩子不停磕头恳求,希冀着可以再等等。 “说不定就有人买我了,快了快了,我的孩子就快有吃的了!” 但冰冷的铁棍狠狠打在女人的腰上,因为腰上没有肉,所以这一棍子直接打在了骨头上,咯嘣一声,女人抽着气倒在了地上。 巡逻队明显是不把流民的命当命的,打完女人后,他们掐着小女孩的脸左右看了看,然后不屑地对视一眼,抬起结实的棍子就往小孩的胸前和脸上打,略大的男孩扑过去护住了妹妹,再抬起脸时,满嘴都是血。 他往外吐出了七八颗牙齿,然后就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真不抗揍。”男人踹了男孩的尸体一脚,把他踢到路边的尸堆上,拖着小女孩和女人往村门口走。 瓶瓶试图回头去看,但林小堂死死拽住她的手,把她往花街领:“没用的,每天都这样。” “没用的。” “羚仁村…公认的和平之地,流民们奔赴的桃源。”瓶瓶低声复述着答题板上出现的信息, 她往周围看了看,而后低下了头。 花街距离戏园很远,走了将近二十分钟,瓶瓶才看到花街。 街如其名,几乎每扇门前都别了朵花,林小堂给瓶瓶介绍起月娘:“月娘全名叫今月白,九岁的时候被卖进花街,十三岁开始接客,做的是皮肉生意。” “但她的接客和别人不一样,月娘想什么时候接客就什么时候接,男人从来都是自己挑。” 瓶瓶努力让自己从刚才的人间惨案中回神,问林小堂:“什么意思?” “月娘看不起有媳妇还寻花问柳的人,也看不起来花街的男人。” 林小堂低声道:“她就喜欢干净的,没有碰过女人的男人,她和花街老鸨打了赌,第一次开门接客前的一个月,她隔几天就去陈少爷门口转,陈少爷是留学回来的,不仅有学问长得还特别好看,当时全村都说月娘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但一个月后,陈少爷找到了月娘,还说要带月娘走。” “月娘前脚答应得好好的,睡完就把人甩了,后来月娘名声起来了,羚仁村的人搬搬走走,换得频,她看上哪家未出阁的男人就会去他门口扔朵花,那人来花街找她,她睡个几次就会换人,那人不来花街找她,她也不会再去找。” 林小堂的语气越说越佩服,瓶瓶歪头看他。 “你的语气很好玩。” 林小堂脸蛋一红:“我就是觉得她厉害。” 几分钟后,林小堂带瓶瓶停在了一扇门前,这扇门上并没有别花,干干净净的,门口的路也干干净净,好像一点灰都没有。 林小堂敲了敲门,半分钟后,有个女人打开了门。 瓶瓶好奇地抬头看她,女人也半眯着眼睛低头瞧她。 半分钟后,她把指尖伸向瓶瓶,而后撩起她的碎发,帮她别在耳后。 她样貌普通,却每个动作都随意又吸引人,好像这种魅力就是她骨子里自带的,是她的骨相。 “今后你就叫我月姐姐了。” “麻烦我们小堂了,这份点心给你吃,”说罢今月白回屋拿了两提纸包的点心,交给林小堂,“另一份给奚班主,就说谢谢她送我个小丫鬟。” 林小堂的脸简直比煮大虾还要红了,他手忙脚乱地接过点心,转身就跑。 瓶瓶:“……” 今月白拉着她的手走进屋子,瓶瓶可能是看起来年龄太小了,谁都爱牵她的手。 今月白的住处打扫得很干净,空间很大,里里外外有三间屋子,走到最里面的房间后,她指了指里面的床:“你以后就睡这里。” 瓶瓶乖巧地坐了上去。 房间里一时有些安静,两人面面相觑,几分钟后,今月白忽然发出扑哧一声笑。 她问瓶瓶:“你瞧得上我吗?” 瓶瓶思索片刻,点了下头:“瞧得上。” “那就行,我不养瞧不上我的人,也不养不会跟我说好听话的人,”今月白没有多说,给她端了一盘果子,走出了房间。 瓶瓶坐在床上,打了个哈欠。 她没有事干,想着要在这里呆那么久,也提不起现在就找线索的欲望,合着衣服就准备躺下睡个午觉,结果这时她的耳边忽然传来“叮”的一声响。 终于来了。 瓶瓶抬起头看向半空。 【你只是很普通的一个农户女,没上过学,所有言传身教皆来自父母,父亲说戏子误国,你就讨厌唱戏的人,母亲说妓子下贱,你就讨厌妓.女。 但来到羚仁村后,你发现对你有善意的人恰巧就是这两种人,他们最飘摇最可怜,却愿意向你伸出援手,不过一朝一夕的帮助并不能消除你心底的偏见,面对今月白的询问,你选择了撒谎。 此刻住在今月白给你布置的房间里,你感到很不安,你怕今月白发现你是个骗子,你怕被赶出去。 因此你决定—— 1、找到今月白,说自己刚刚骗了她,但清楚表明自己只骗她这一次,会努力消除内心的偏见。 2、帮今月白打扫房间,整理衣柜书橱,用实际行动表明自己的态度。 3、什么都不做,躺床上睡午觉,因为今月白早就看穿你了,她需要的只是安静的陪伴。】 因为ooc并不会死,所以瓶瓶想体验一下刚才姜厌的经历。 于是她把手指直直戳向了“选项3”,也就是答题开始前她正想做的。 ——她要睡午觉了。 第133章 救国报 瓶瓶对今月白是没有任何偏颇情绪的, 甚至还觉得她有趣,觉得她很厉害,竟然能在一个悲剧性的职业中活出些许鲜活与自在来。 但她刚才的身体反应与思想相悖。 她的四肢是僵硬的, 眼神是漂移的, 坐床的时候也只坐了边缘一点,不仅是因为拘谨,还因为抵触。 这是人设带来的下意识,今月白有着最会察言观色的人生, 肯定能看出她的这些反应意味了什么。 ——她在说谎。 所以瓶瓶假如以自身性格代入人设, 她会选“3”, 既然被看穿了,不如就坦荡地去睡觉, 睡醒后去陪着今月白, 坐在她旁边,与她一起做饭, 努力做到今月白需要的,也就是陪伴。 不过假如瓶瓶以人设代入人设,她会选“2”。 也就是立刻干活。 “选项1”和“选项3”都不符合一个小孩子的心理,“选项1”以退为进,“选项3”反客为主,这两个选项都太高级了, 只有“选项2”有欲盖弥彰的意思。 因为说了谎,所以想用干活消磨自己愧疚纠结的心理,因为寄人篱下,所以想要讨好今月白。 “选项2”应该就是正确选项。 但瓶瓶一身反骨, 她偏要看看选错选项会碰到什么样的鬼,于是没再思考, 迅速摁下了“选项3”。 选项确定后,瓶瓶安静坐在床上,等待着被控制。 结果两分钟过去,她的身体控制权始终属于自己。 “……” 瓶瓶呆了呆。 她连忙回忆起自己刚才的推理和动作,没有推错,没有摁错,但为什么还没有鬼来杀她? 瓶瓶有点怀疑人生,她左右看了看,小脸变得有些尴尬,很快三分钟过去了,她的身体依旧毫无反应,瓶瓶抬抬胳膊又踢踢腿,神情越来越尴尬。 难道她选对了? 正确选项就是立刻睡觉? 可是这种反选出来的正确选项… 瓶瓶佯装不在意地看向地面,还揪了根睫毛捏在手里玩,她一边玩一边思考,终于还是意识到不对的地方。 按照之前的情形看,即便选对了,也会被操控着执行正确选项,既然无论对错都会被控制,她现在为什么没人管? 能量场卡了,她被孤立了? 时间飞速流逝,瓶瓶现在骑虎难下,最后决定按照选项内容行动,她迟疑地脱掉鞋子,假装被背后灵控制地躺在床上,而后给自己盖上了被子。 被子有些沉,瓶瓶不舒服地动了动。 她以仰面的姿势开始环顾起四周。 上方的墙面有点脏,墙角有片乌沉沉的地方,像是有个小孩蹲在那里,瓶瓶仔细瞅了两眼,发现只是洇出的水痕。 她又往窗户的方向看去。 此时窗户的帘子是拉上的,这个屋子的窗帘很厚重,几乎遮住了窗外所有的光,只有微弱的光线从边缘露出来,堪堪照亮阴暗的房间。 瓶瓶打量了会儿,明显感受到哪里不一样了。 她试图去思考是哪里不一样,但身体忽然涌出强烈的困意,她努力睁大眼睛抵抗困意,想了很久才发现是哪里出了问题。 天色变暗了。 此时明明是中午,门外却一片漆黑,今月白走的时候并没有带上门,所以门是敞开的,瓶瓶想着自己刚进来第一天,也不好真把这个房间当成私人空间,所以也没关门,今月白想看她就看她,想进来也可以随时进来。 但现在瓶瓶有些后悔。 屋外实在太黑了,窗帘缝隙也不再有光线透过,整个房间黑得宛若被什么巨物吞进了嘴里。 瓶瓶不喜欢黑暗的环境,起身就摸索起墙面。 很快她摸索到开关,当机立断打开,灯泡瞬间发出极刺眼的光,瓶瓶保持动作不变,闭上眼睛,缓了会儿后才睁开眼。 因为灯泡太亮,所以屋外的景色也看得清晰了些。 此时屋外几米的地方站了一个人,一个穿着白裙的女人,女人的脸看不清,只能看到她过长的头发,以及颤抖的身影。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18节 她不停发着抖,身体扭来扭去,身前稀稀拉拉地流了一滩水。 但只在身前有。 好像不是被淋湿了,而是在流口水。 瓶瓶忽然感到一阵恶寒,她当即就要起身,但这会儿她骤然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她看到自己的手伸向开关。 “咔哒。” 灯关了,房间彻底陷入黑暗。 瓶瓶看不到白衣女人了。 但还没等她松一口气,她的手指再次摁开了开关。 “咔哒!” 瓶瓶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要来回摁开关,灯光太刺眼,她想要遮住眼前的视线,但她此时被控制住了,根本抬不起手,只能仰着头看向门外。 这一看,瓶瓶的心跳骤停。 女人似乎距离近了些。 刚才还只能看到扭动的身影,这会儿已经可以看到她模糊的面孔了。 灯光再次被关上。 瓶瓶看到自己第三次摁开开关。 这次女人的距离更近了。 现在已经可以清晰地看到她惨白的脸,上下长的眼睛,一只长在额头,一直长在鼻子的位置,她没有眉毛与鼻子,除了眼睛外就是殷红的咧到耳根的嘴唇,她大张着嘴巴,口水不停从嘴角往外流。 瓶瓶不想再开灯了,但她没有自主能力,甚至不能开口说话。 在连续数次开关后,女人已经趴在了门口,她的手死死扒着门框,半个身子隐在黑暗里,只有头探进门框,恶毒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瓶瓶。 “咔哒!” 房间再次陷入黑暗。 女人快要进门了。 瓶瓶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实在太暗了,她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但很快她身前不远处就出现了另一道呼吸声。 温热的鼻息喷在了她的脸上。 瓶瓶感受着自己再次把手伸向开关,她害怕了,她想要把眼睛闭上,但只能睁着满是涩意的眼睛。 “咔哒。” 开关打开。 “咔哒。” 开关闭上。 “咔哒,咔哒,咔哒,咔哒——” 开关疯狂地开闭,瓶瓶根本看不到任何场景,她知道女人此时一定距离自己特别近,特别特别近,但她的眼睛被灯光晃花了,什么都看不清。 终于她松开了开关。 房间白如昼,她看到自己躺回床上,拉上了被子。 但过于沉重的被子预示着浓浓的不详。 瓶瓶只想跳窗就跑,但她的手被控制着伸向被子的拉链,而后缓缓拉开—— 一双细白的手从里面探出来。 几秒后,女人从被子里爬出来,趴在了瓶瓶的身上。 而后一口咬向她的头。 … 被鬼吃过一次后,瓶瓶的反骨短暂地消失了。 她在之前还想过把两个错误选项都选一遍,但这会儿她的心脏砰砰跳,深切体会到什么叫少作死活得久,于是她飞速选了“选项2”。 瓶瓶被控制着跳下床,穿好鞋子,乖乖扫完地,而后举着比她还高的大扫帚走向别的屋。 进入今月白的房间后,她这扫扫那扫扫,忙得不亦乐乎。 今月白就在那儿托着腮看,越看眼里的笑越多。 扫完了,瓶瓶又被控制着拿起抹布,在跳着高艰难擦完书柜后,今月白接过了她的抹布。 此时瓶瓶已经累得汗流浃背,今月白从厨房里找来自己煮的绿豆汤,倒给她喝。 “你不用给我干活。” 见瓶瓶喝完绿豆汤,今月白用手捻过她擦了遍的柜顶,再举起手时,指尖已然沾了一层灰,“你太矮了,柜顶上被你擦得全是波浪线。” 按照瓶瓶往常的性格,她肯定会怼回去,把问题进行转移,比如说:“谁让你不给我把椅子。” 但因为短时间内不想再触发答题,她抿着唇把手背在身后,仓皇地低下头。 她问今月白:“您不想要我了吗?” “不是,我感受到你的心意了,”今月白留意到她的神色,用手摸了摸她的头,“我这里虽然不大,但我有钱,养十个你都绰绰有余,所以不是我买不起仆人,而是我不想买,所以你也不用干仆人的活,打扫自己的房间就可以。” “对了,你会认字吗?” 瓶瓶摇了摇头。 “村里有学堂,但因为我的问题,你进去容易受欺负,所以我会给你请老师来家里上课,这之前你先跟着我认字,等认识了我再请老师。” 瓶瓶茫然地抬头看向今月白。 这会儿不是演戏了,她是真茫然。 这年代,这地方,再加上今月白赚钱的艰难,她竟然要让她上学,还因为怕她被欺负,所以高价请老师来这里上私教课? 瓶瓶想了想,试探地问道:“我听林小堂说您上个妹妹成了姨太太,您给我花这么钱,您不怕我也…” 今月白像是被逗笑了。 她支着腰笑了好一会儿,过了半晌,才用指尖点向瓶瓶的额头:“你才多大点就想着这个了!竟瞎想!” “而且等你能成姨太太的那天啊,说不定咱们国家再也没有老爷和姨太太了。” “以后就是一夫一妻制,管他什么大官老爷,都只能娶一个妻子。” “若是到了那时候…”今月白打量了瓶瓶几眼,擦过眼角笑出的眼泪,笑着摇了摇头,“若是到了那时候,你无论嫁给哪个厉害人物,有钱有权的,对你好的,你喜欢的,无论哪个我都得夸你一声能耐。” “而且我也不是没条件。”今月白话音一转,声音认真了起来。 瓶瓶也认真道:“什么条件?” 今月白说:“你现在启蒙已经很晚了,所以必须快,一天学一百个字,我每天都会提问,我可以看出你偷没偷懒,若是偷懒了,我就会打你。” “我只打你三次,之后我不会再打,你也不用再念书了。” 瓶瓶盯着今月白看了很久。 她想着答题板上说过的她从未念过书,一时有些迟疑,她不清楚自己的能力,让一个从不认字的人一天学会一百个字,无异于平地起高楼。 但很快她就知道怎么回复了。 因为她感受到自己一直僵硬的肩膀在逐渐放松。 今月白营造出了一种很安全的氛围,“她”正在尝试亲近今月白。 所以瓶瓶重重点头:“好!” * 一下午今月白都在教瓶瓶学字。 今月白并没有准备专门的教字课本,她从书柜上随意抽出一沓报纸,瓶瓶踮着脚去看,看到了报纸上的题字。 《救国报》 “这是上个周的,”今月白解释道,“我这里有它发刊以来的所有报纸,还有《进步报》《救亡报》《世界报》,每次一来我就买,还有人跟我借,我怕他们弄丢了,必须看完当场还我。” “不过今天不看这个,先看《羚仁村日报》。” 瓶瓶知道这简直是现成的线索,所以看得很认真。 “...羚仁村作为两大省的交界处,占据两大省份的势力都选择了和平政策,没有对这个空白地点进行攻占,并且做了文件协议,约定若是各自士兵在此相遇,不可以出现流血事件。” 今月白读到这里,瓶瓶有些好奇。 “若是出现了流血事件呢,谁来管,村长还是两边的势力?” 今月白回:“羚仁村没有村长,五家老爷共同治理,投票决定重大事件。” “目前还没出现过流血事件,即使在路过时发生冲突也只是打架,不会把对方打死,所以还没有现成的例子。” “不过…” 今月白沉吟了会儿,笑道,“咱们村的老爷们外强中干,不会得罪人的,若是真出现流血事件,顶多把这件事告诉双方,然后老爷们趁着更大的冲突还没发生,赶紧开车跑,咱们靠腿是跑不远的,到时就像那些流民一样,死在路上。” “我希望永远不爆发冲突。”瓶瓶想了想,双手合十开始祈祷。 听到这话,今月白沉默下来。 她的视线飞速掠过一旁报纸的标题,瓶瓶也跟着看过去,她现在的人设是不识字,今月白也没跟她解释,而是叹了口气,收起了那份报纸。 但瓶瓶还是把那几行加粗加黑的字体记下来了。 “外国士兵已攻占安平等市,其势力还在迅速扩张。” “烟州地区部分村庄已经沦陷。” “陈恩荣,胡海,裘宁战士为掩护队友转移,击毙二十余人,壮烈牺牲。” “望各村百姓齐心协力,救亡图存,自强不息。” 第134章 白骨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19节 太阳落山的时候, 今月白带着瓶瓶最后顺了一篇文章,把里面简单的字都圈出来,而后把报纸交给了她。 “明天早上八点, 吃完饭我来考你。” 瓶瓶闭着眼都能猜到晚上会很煎熬。 她现在只希望她人设的记忆力够好, 否则她很可能要来来回回不停写不停念,直到“她”彻底记下这些字。 吃过晚饭,瓶瓶拿出报纸就准备触发答题。 她想撕了报纸,或者在报纸上画简笔画。 到时背后灵一定会阻止她, 她也一定会触发答题, 她需要通过题目和选项判断她人设的决心有多强, 最重要的是,判断她今晚要熬多久的夜。 结果还没等她触发答题, 今月白回屋换了身衣服, 转头就让她也赶紧收拾下准备出门。 瓶瓶:? 一心学习,无力外出。 她下意识就要拒绝, 但今月白铁了心地诱惑她。 “奚决云很久不上台了,再不听就没得听了。” 瓶瓶兴致缺缺:“咿咿呀呀的,我听不懂。” “没关系,我也听不懂,”今月白下了剂狠药,糊弄瓶瓶, “只是奚决云祖上是给马皇后唱戏的,四舍五入你听了戏就是皇后了,赶紧的。” 瓶瓶:“。” 她很想把“幼稚”两个大字扔到今月白的脑门上,但思索片刻, 还是捏着报纸站起来。 “那我去那边认字,”瓶瓶说。 今月白的表情欣慰又无语的, 她支着腰上下看了看瓶瓶,最后把碎发撩到耳后,露出莫名其妙的笑容: “能让你有闲心看报纸的,绝对不是奚决云。” 于是一大一小出了门。 今月白拉着瓶瓶的小手,这会儿路上的流民很多,巡逻队正在清理下午这批人,一路上满是哭声和哀求声,因为有的人不愿意走,被打得鲜血流了一地,清扫的人把水冲在鲜血上,嘴里碎碎念着“开门红”。 瓶瓶并不喜欢这个场景。 她垂下头,今月白走一步她也走一步。 就在两人走出花街不久,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忽然扑到今月白的脚边,她死死抱住她的腿,抬起眼时,满脸都是泪水: “求求您了!求求您救救我!” 今月白低下头。 女孩眼里闪过希冀,她连忙恳求道:“我不用工钱,吃的也少,可以住在牲畜的房间,也可以睡在地上,我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要…”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像是断掉的风筝线,飘得很远,很哑很轻,“我已经三天没吃饭了…” “您可以雇我吗?” 今月白轻声道:“我住在花街。” “只要你想去那里,随时都可以去。” 女孩的脸色瞬间一变。 今月白又说道:“不仅是女孩,若是你认识什么男孩,你们要是撑不下去了,随时可以来花街。” “这里空房子很多。” 女孩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她拍了拍膝盖,用尽力气朝今月白啐了一口,恶狠狠道:“我爹娘说了,女子失节就是死——” “我去了就等于死了,让我去那种脏地方不如现在就打死我!!” 今月白点点头,带着瓶瓶越过女孩往前走。 走远了,瓶瓶扭头看那个女孩。 因为走得晚了,女孩被一铁棍砸在墙上,鼻腔和嘴里都渗出刺眼的鲜血,而后宛若慢动作般,她从墙面上慢慢滑落,直到跪在地上,最后身子向前倒在泥地里。 巡逻队把她的尸体扔在垃圾车上。 今月白似乎是见多了这种场景,她无所谓地勾了勾唇角,看向周围,流民与羚仁村的村民很好辨认,眼里只想活着的是流民,眼里布满欲望的是村民。 一路上男人们的目光隐晦又不屑。 他们的视线几乎不从今月白身上移开,今月白也笑着对视回去,先是看脸,幽幽叹声气,再在对方的裤子上停留两三秒,而后意味不明地摇摇头。 这个举动让一堆男人破防。 但也有许多红着脸的少年时不时看今月白一眼,躲在面摊的桌子后面偷偷看,用面碗遮着脸偷偷看,瓶瓶在今月白的带动下,不自觉用了审视挑选的目光看那些少年。 “…那个好像还不错,你会扔花给他吗?” 瓶瓶刚问完就连忙用手捂住嘴,这个问题有些放肆了,她以为要触发答题,但抬起头,答题面板并没有出现。 于是瓶瓶抬头看向今月白,发现今月白并没有听到她说话。 她此时正在路边摘花。 摘好花后,她向茶馆里的一个少年走去,那少年正在低头看书,面容白皙俊朗,侧颜很是好看,桌上的茶饼一口未动,明显是看书入了神。 瓶瓶站在原地等待。 两分钟后,今月白走了回来,瓶瓶往她身后看去,本来面容不屑的男人们此时明明产生了一种叫做嫉妒的情绪,嫉妒与鄙夷混杂,看上去非常矛盾。 今月白重新牵住瓶瓶的手。 走了几步后,她把手里的白色小花塞进瓶瓶的衣袖。 瓶瓶怔愣地眨眨眼:“你没给…” 今月白:“逗逗他们。” “戏园快开场了,你让你的小短腿加快点速度。” * 到戏园后,瓶瓶在后台找到了姜厌等人。 姜厌因为洗了一下午衣服,神情十分萎靡,这会儿终于交了差,她迅速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开始偷懒,沈笑笑和她的状态完全一致。 两人都是没干过重活的人,这回第一次干重活,就把手指泡得指尖起泡,两个手掌更是毫无血色,像是被人抽干了血。 沈欢欢的状态还要更差劲些。 因为没学过武旦的打法,她经常下意识就要和对面拼命,出手狠辣,招招打向命门,吕烧春发现后把她揍了一顿,虽然出手有数,不会伤到骨头,但是非常疼,最后沈欢欢的身体本能退缩了,打不动了,她蹲在地上被吕烧春威胁着叫了一百声姐姐。 姜厌稍微提起了点精神。 “怎么叫的姐姐?” 沈欢欢:“烧春姐姐打戏天下第一高,烧春姐姐长得全村第一高,烧春姐姐打我全园第一高…” 姜厌:“……” 虞人晚在旁打起手语,示意自己也很不容易。 奚决云很有分寸,半个下午都在监督她练气息,始终让她维持在马上就要背过去但还能再坚持一秒的程度,之后方叙语接手了工作,她本以为方叙语会温柔宽松很多,但只比奚决云好上一点点。 最后的结果就是她嗓子练到冒烟,大脑嗡嗡轰鸣,方叙语给了她两包中药,保她明天还能练。 瓶瓶忽然发现自己挺容易的。 不就是熬点夜吗? 古有孙敬悬梁读书,今有瓶瓶熬夜认字。 大家吐槽完,沈笑笑说起自己的人设。 她是在下午洗衣服的时候触发的人设,因为她洗衣服洗得实在太认真,背后灵看不下去,出题让她去看看自己的姐姐在干什么。 “我的人设从小心脏就有点问题,受到强烈刺激容易心律失常,但还没到要命的程度,”沈笑笑说道,“因为这个,爸妈不止一次想把我扔了,但姐姐一直不放弃。” “小时候生病都是姐姐背着我去看病,去帮别人割稻子赚钱,然后给我买药,所以我很依赖姐姐。” “总而言之——” 沈笑笑斩钉截铁道:“我是个体弱多病的聒噪姐控!” 作为这里触发人设答题最晚的人,沈笑笑注定和自己的人设最贴近。 但这也意味着沈笑笑最危险。 沈欢欢沉默半晌,认真道:“我会时时提醒你的,既然目前ooc不会死,你最好每隔段时间就主动触发答题,以此提醒自己。” 沈笑笑连忙点头。 几人说完下午都干了什么后,姜厌看向瓶瓶:“你来后台是有事情要说吧?” “什么事情?” 闻言瓶瓶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叠好的报纸:“这是这个能量场的详细背景,你们赶紧看,看完得给我。” 姜厌接过了报纸。 她看东西的速度很快,不过几分钟就看完了瓶瓶拿来的这页。 沉吟片刻后,姜厌把手指向其中一处:“上边说外国士兵正在往西部边缘地带扩张,从这里的地貌和植被来看,羚仁村应该就在西部边缘地区。” 沈欢欢凑近看了看,而后点头:“是的,这里的植被很典型。” “所以羚仁村已经不安全,如果两边省份任何一方被攻破,和平协议自然不再作数,羚仁村也会彻底暴露在那些士兵的枪炮下。” “而且羚仁村的内部情形…” 沈欢欢深吸一口气,低声道,“这里就是个大型绞肉机,百姓们投进机器里,榨出来的血肉骨头供那些老爷们玩乐。” “我下午练功的时候听说巡逻队归五家老爷们所有,他们手里都有枪,一旦这里被入侵,老爷们不再需要戏园花街给他们提供乐子,不再需要店铺为他们提供用品,到时…” “到时这里会成为屠宰场。”姜厌接道。 “这个村子见证了这几个老爷的暴戾残忍,一旦他们离开这里,他们会在离开前尽最大可能抹掉这里的一切,迎接崭新人生。” 所有人都意识到接下来会面临什么了。 虽然或早或晚,但剧烈的冲突必然会到来,到时她们的人设会飞速转变,因为磨砺与苦难向来最能改变人。 姜厌还想跟大家说些什么,但这会儿前厅的方向忽然传来木棰敲在锣上的一声巨响。 “哐!”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20节 奚决云的戏开场了。 姜厌止住了所有思绪,起身往前厅走,虞人晚的脚步还要快些,因为走得太着急,周身带起了一阵风。 等五人到达前厅时,奚决云已经站在了舞台正中央。 场内掌声雷鸣,所有人都殷切地看着台上。 但下一秒,灯光突然熄灭。 血红的光打在奚决云的身上。 姜厌一愣,而后迅速看向四周,果不其然,此时周围一片死寂,刚才还座无虚席的前厅已经空空荡荡,只有五人孤零零地站在台下。 一阵阴风从几人背后吹过,一个椅子忽然倒地,吓得沈笑笑惊叫出声。 舞台上传来笑声。 奚决云轻轻抬手,用宽大的袖子遮住了脸。 此刻的她是这个戏场唯一的光亮。 伴随着她的动作,舞台的所有角落都开始往外渗血,沈笑笑下意识抓紧沈欢欢的衣袖,她试图往后退,但发现脚底的触感很不对。 她缓缓低下头,发现一只从桌底伸出的手紧紧抓住了她的脚踝,那手已经化作白骨,掌心布满钉孔。 不知何时,数不清的白骨堆满了戏台下,它们有被子弹打穿头的,有被刀刺穿前胸的,每走一步都会踩得它们咯吱作响。 沈笑笑一阵毛骨悚然,彻底不敢动了。 “嗒,嗒嗒。” “嗒嗒嗒嗒嗒嗒——” 舞台上的奚决云并没有在意台下几人,她一手遮脸,一手甩着袖子,戏服纷飞间,宛若无数人物粉墨登场,但定神去看,台上只有她一人。 奚决云围着舞台转了一圈,等再次回到场中央时,她缓缓放下戏服袖子,露出了一半白骨一半浓墨重彩的脸。 第135章 九姨太 奚决云脸上的分割线格外触目惊心。 左半边脸眉目如画, 眼神哀戚,唇色殷红,柳叶眉纤细上扬, 玫色的油彩染红了她的眼尾, 让她美得格外不寻常,而右半边脸则是白骨悚立,眼部深陷,一个黑洞暴露在空气里, 因为没有嘴唇和牙床的遮掩, 所有牙齿的牙根都清晰可见, 整齐的牙齿开开合合,只要认真去看就可以发现她的嘴里并没有舌头。 姜厌环视一圈, 从角落里找到了五把椅子。 她踮着脚在白骨中小心地行走, 而后把椅子拉到舞台前,坐了上去。 现在并没有破局的办法, 不如看她要干什么,于是其余人也纷纷坐下。 “嗒嗒嗒嗒嗒、、” 伴随着奏乐声,奚决云甩袖转指,眼里的情绪由笑转哀,所幸缺失的舌头并不影响她唱戏,一唱三叹的唱词从她口中幽幽传出, 鸳鸯剑被她挽出剑花,她双指并拢从剑锋滑过,随即旋身折腰,以剑锋为支点在戏台上翻身起舞。 奇诡但美丽。 虞人晚眼里的恐惧减消, 低声道:“如果她活得很久,走出了羚仁村, 她会有名的。” “京剧史上会有她的名字。” 瓶瓶认同地点头:“虽然听不懂但好听,刻意忽略她右半张脸也很好看。” “怪不得今月白说我不会在听奚决云唱戏的时候学习。” 一场戏其实很长,但不知道是因为大家听得太沉浸,还是时间流速加快了,几人竟然在台下安安静静听完了整场戏。 虞姬即将自刎。 奚决云抽出了泛着冷光的剑,抬起眸,看向台下。 众人一怔。 姜厌心跳快了半拍,她与台上的奚决云对视了几秒,看她的左半脸也变成枯骨,鲜血从她的眼耳口鼻中疯涌而出,迅速就要起身躲避。 但她此刻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 奚决云提着剑走下台,她先是走向了距离最近的沈欢欢,而后没有任何犹疑地反手捅向她的脖子,沈欢欢的脖颈瞬间传来骨骼断裂的声音。 实在太突然了。 剧痛袭来,沈欢欢的瞳孔骤缩,但很快就彻底涣散。 因为是坐着的姿势,她的头扑通一下掉在了腿上,她的脖颈因为惯性晃动了两下,整个人就像是无头女在抱着自己的头沉睡。 奚决云第二个捅向沈笑笑,沈笑笑被刚才的场景吓到了。 她疯狂扭动着身子,试图从座椅上离开,但此时她离不开也说不了话,很快她的心脏就被刺穿,白色的蛆虫从她的心脏里爬了出来。 稀稀拉拉地掉了一地。 虞人晚就在沈笑笑的旁边,奚决云似乎是起了兴致,转过身后,对她笑了笑,而后不断在她身上切割。 左一下右一下,在切到第十六下的时候,虞人晚没有了呼吸。 她的脚边堆了一打薄肉。 之后奚决云看向瓶瓶。 瓶瓶知道大家根本没有触发死亡条件,所以不会死,因此没有任何挣扎。 但知道自己不会死不等于不会害怕,她有些紧张地看向奚决云,而后被一剑削掉了后脑勺。 姜厌:“…….” 她只希望奚决云给她个痛快,可能是内心的愿求被听到了,奚决云干脆利落地捅穿她的肚子,而后往上一勾。 三秒钟后,姜厌的两边身子倒向了两侧。 … 等姜厌再恢复意识的时候,她已经恢复如初,坐在前厅的最后方。 其余四人与她坐在一张桌子旁,脸上惊魂未定,沈笑笑的额头上布满冷汗,不停进行着深呼吸,这时厅内忽然爆发热烈的掌声,数不清的叫好声充斥满几人的耳膜。 姜厌往戏台上看去,所有角色此时走来台前谢幕。 这场戏结束了。 观众们接连离开,但还有大批的人留在前厅与旁人畅谈,抒发内心的澎湃感慨,姜厌等人也准备离开,但这时有个打扮斯文的中年男人忽然走到戏台上,拦住了正要退场的奚决云。 “不知道奚班主考虑得怎么样了?” 从男人的打扮来,他的地位与财富都不低,从男人的行径来看,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奚决云礼貌地拂开男人的手:“承蒙王老爷厚爱,决云暂时还没有嫁人的打算。” 姜厌回忆起有关王老爷的事情。 上午在戏园外的时候,有两个男人在聊天,说王老爷意欲娶奚决云为九姨太,但两人并不知道后续如何,反而讳莫如深地快步离开了。 瓶瓶低声说起王老爷:“林小堂跟我讲过,这个王老爷喜欢折磨人,还喜欢强抢好看的流民女孩,一年少了三个姨太太,两死一跑。”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拒绝,王老爷的脸色瞬间难看下来。 这时萧丛也快步走上台,她将奚决云挡在身后,脸上露出笑,以萧丛也的气质和长相看,她非常不适合这种带着讨好的笑,但她不仅笑了,还拉着王老板的袖子与他低声耳语了几句。 王老板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好了不少。 他跟着萧丛也上了二楼内厅,几分钟后,方叙语被林小堂从家里叫了回来,他快步上了二楼。 姜厌想着自己的人设,抬脚就往二楼的方向走,准备关心一下萧丛也的安全。 林小堂连忙叫住了她。 “没事,三师父去了,”林小堂说,“王老爷会给他面子的,不好太逾矩。” 姜厌点了点头。 十几分钟后,等看客们与林小堂走后,姜厌又折身回了二楼内厅,弯腰从门口往里面看。 萧丛也此时正站在台上唱戏,台下只坐了王老爷一人。 王老爷的脸上满是得意自满,时不时接上几句,随时都会打断萧丛也的唱词,频频叫好,一出好戏被他弄得断断续续,完全听不下去。 但萧丛也根本不在意。 她完全秉持着哄着对方的态度,满脸带笑,唱着新学的戏,还会配合王老爷的话露出或嗔怒或害羞的笑。 一段戏唱罢,王老爷跨上舞台,不停抚摸着萧丛也的手。 “真不错,真不错啊。” “你的样貌我也喜欢,等决云想好了,你就和她一起嫁进来,”王老爷说,“先娶了你,我怕她不宽心,她心气高,你是个懂事的,肯定可以理解我。” 从姜厌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萧丛也在身后攥紧了手,但几秒后,她迅速松开手,两只手都抱住了王老爷的胳膊,还轻轻晃了晃。 王老爷面带春光地走了。 脚步声渐远,萧丛也终于露出厌恶至极的表情。 因为生理性反胃,她干呕了好几声,身体不停打着颤,抖着手从衣服里拿出手绢不停擦手,直至越擦越红,擦破了皮。 “什么玩意!” 她恨声道:“肖想我就算了,就他也配娶班主?!” 方叙语无奈道:“你这么和他虚以委蛇不是长久之道,我让我父亲…” 萧丛也打断了他:“不必。” “求人不如求己,”她看向方叙语,“你也不容易,再求他你就没法唱戏了,现在还没到万不得已的时候。” 两人低声说了几句话,而后方叙语从侧门离开,姜厌迅速直起腰。 她转身就准备回屋,但她现在的身体体能很差,因为长期弯腰,再加上突然起身,她的眼前骤然发黑,身体一晃撞在了栏杆上。 “砰!” 听到动静,萧丛也快步从屋里走了出来,见到姜厌,她面色当即一寒:“你在干什么?” “没人告诉你不能随便来二楼吗?!” 姜厌觉得自己这时应该说谎,比如说自己刚来记错了路,毕竟她的人设很喜欢萧丛也,一定不想被萧丛也讨厌——偷听人说话是件很不好的事情,更何况是如此搓磨萧丛也傲骨的场面。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21节 但姜厌刚想说谎,耳边就传来“叮”的一声响,打断了她的话。 人物即将ooc,触发答题。 姜厌愣了愣,抬头看向半空。 【奚决云的母亲是戏园的上任班主,她延承母业,为戏而生,赤忱之心永远学不会虚与委蛇,因为这个性格她得罪了不少人,也做好了被王老爷毁掉的准备,她是宁死也不会谄媚的人,但萧丛也不是。 萧丛也是在街边乞讨的时候遇到奚决云的,那时她刚满八岁,日日与别人在路边抢烂叶菜吃,后来奚决云把她带回了家,本来是想买来做仆人,但奚决云发现了她的唱戏天赋,之后两人同吃同住十四载,在萧丛也心里,奚决云是最完美也是最值得尊重的人。 今天王老爷再一次来骚扰奚决云,萧丛也压抑着厌恶与王老爷周旋,她讨厌被别人看到自己这个样子,但你因为担心她,在门外偷听了全程。 不幸的事情发生了,这时萧丛也发现了你在门外,她厉声质问你在干什么。 为此,你选择—— 1、编造一个完美的谎言,佯装随意路过,维护萧丛也的自尊心。 2、选择实话实说,并且说自己是为了关心她才来的,发誓不会乱说,并恳求她不要生气。 3、满目憧憬地看向萧丛也,并且说自己也想成为她这样可以保护别人的人。】 姜厌抬眸看着这些选项。 如果说她先前对自己的人设只是有个大致了解,但现在她的了解加深了。 因为“选项3”。 她到底是不是路过,萧丛也会有自己的判断,实话实说是个让两人都有底的选择,“她”不必纠结有没有被萧丛也发现,萧丛也不用纠结“她”有没有说谎。 但在两个说实话的选项里,“选项3”明显比“选项2”要好。 因为这个选项会带来情绪价值。 从萧丛也拒绝让别人看到她这个样子来看,她其实也是一个宁死也不奴颜媚骨的人,但为了奚决云,为了戏园众人的安全,她可以去这样做。 不过归根到底,她厌恶自己的行为,因此她需要有个人支持她,告诉她她很厉害。 而背后灵给姜厌的人设担任的就是这个职责。 于是姜厌径直摁下了“选项3”。 片刻,她看到自己上前拉住了萧丛也的手,顶着萧丛也不解的目光,她用两只手把萧丛也的手捧起来,然后对着她的手吹了口气。 “脏东西全部飞走——” 姜厌听见自己说道:“刚刚很担心萧姐姐的安全,所以我擅自跑上来看了,我知道这样不好,所以你可以随便罚我!” “不过萧姐姐罚了我就不要罚自己了,因为你真的很厉害,特别特别厉害,”姜厌说,“我也想成为萧姐姐这样的人,保护班主保护大家!” 萧丛也沉默几秒,“罚自己?我什么时候罚自己了?” 姜厌指向萧丛也被搓破了皮的手:“我好心疼。” 萧丛也轻嗤一声,她把自己的手从姜厌手心里抽出来:“少碰我。” “手心全是灰,你也是脏东西。” 随后她就甩袖子离开了二楼,姜厌恢复了身体控制权。 她揉了下笑僵的脸,想象了下自己刚才笑得没眼睛的样子,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 这会儿瓶瓶上来跟她告辞。 “我回去学习了,改天见。” 姜厌挥了挥手。 今月白侧眸看了眼萧丛也的背影,又看向姜厌,大抵明白了两人刚才在说什么。 她安慰起姜厌:“别难过了,我给你说个开心的。” 姜厌:“什么开心的?” 今月白掩了下唇角,低声道:“王老爷不举。” 姜厌:? 瓶瓶:? 瓶瓶捂住了耳朵。 第136章 八十两 瓶瓶时常觉得自己被忽略了。 她明明还是看动画片的年纪, 却总是听到些需要给小朋友打马赛克的话,她颇感无奈地直视前方,深沉地叹了口气。 今月白说完这句话, 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 嘴角的弧度逐渐拉平。 “也不是多开心的事儿。” “我是听花街的姐妹说的,王老爷这辈子就没立起来过,越缺什么越想要,最喜欢折磨人, 是个实打实的变态——要不是他祖上攒下的钱财多, 又找渠道买到了土枪, 他早就没法在羚仁村作威作福。” 从方老爷对方叙语的隐忍退让就可以看出来,这些老爷们最重视这个, 自己要能传宗接代, 自己的儿子也得能生儿子,否则就是断了根, 遇到个先天不足还跟他们平起平坐的人,心里肯定不爽,而这种不爽会在神态和动作上表现出来。 王老爷在这些人面前丢了面子,便要在女孩们身上找回来。 “那些女孩...” 今月白用手给自己扇了扇风:“我带回家的上个女孩很天真,做着梦说肯定能改变王老爷,但男人哪里是能改变的, 他们一旦烂了根就不要指望浪子回头,我在她去世前偶然见过一次,胳膊上坑坑洼洼的,全是刚愈合的鞭痕。” “一层覆着一层的疤, 很吓人。” 现在圆月高升,夜色彻底深沉下来。 今月白临走了, 回头看了姜厌一眼。 “你平时叫着和你一块儿进来的女孩都躲着点。” 她叮嘱道,“两个班主和方叙语的感情好,要是真受了大委屈,方叙语是能强拉方老爷出面的,他性子虽然是戏园里最柔和的,但以死相逼的事情也不是没做过。” “方老爷势力比王老爷大,所以王老爷不好明面上动她们,顶多就是骚扰,你们做仆从学徒的,他若是真想带走就带走了,拦不住。” 姜厌点了点头,她看向今月白。 “谢谢你。” 萍水相逢能对她说这么多,又宽慰又提点她的,今月白实在是个很不错的人。 “客气了。” 今月白随意笑了笑,她靠在二楼的栏杆上,抬起手,用染着丹砂的小拇指指甲轻刮了两下右眼角,把落在眼下的灰尘抹去,没再说话,转身带着瓶瓶离开了戏园。 姜厌目送走今月白,回了屋。 这会儿沈笑笑已经在屋里了,虞人晚和沈欢欢住在隔壁,因为两人是学徒,房间条件要比她们好上不少。 见左右没有人,虞人晚从隔壁偷偷跑过来,手里拿了几个青红色的苹果。 “放在桌子上的,屋里还有,这些你们吃吧。” 苹果不大,吃起来不仅发涩还很酸,姜厌咬了一口,舌尖都被酸麻了,但羚仁村普通百姓的生活也就这样了,这里不是能救命的地方,也不是乌托邦。 只是天逢大旱,流民们没得挑了,待在哪里都活不下去,于是强硬地给自己找了个理想的终点。 虞人晚在姜厌身边坐下了,她说起沈欢欢: “欢欢出门了,她今天练功练得身上好几块青乌,烧春师姐带她去药房了,说是涂在身上,揉化了过两天就好。” “你的嗓子怎么样?”姜厌问她。 “不怎么疼了,班主给的中药很管用。”虞人晚回。 姜厌应了声,并没有浪费手里的苹果,而是皱着眉一口一口吃完。 沈笑笑听到姐姐出门了,当即走到窗户边,她双手扒在窗框上,把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 “姐姐什么时候出去的呀?” 虞人晚想了想:“十分钟前吧,不用着急,她这会儿肯定回不来。” 沈笑笑点了点头,但并没有把身子收回来。 “咱们这也算快待一天了吧,从早上到晚上,”沈笑笑说,“总感觉今天过得好慢啊,似乎遇到了好多事情,好累——” 姜厌弯了下嘴角:“的确遇到很多事。” “大家现在起码都死过一次,而且经历了饥荒赶路,心惊胆战地找工作,情绪上又大起大落,感到疲惫很正常。” 沈笑笑回忆了遍今天的经历,最后想到自己刚才被捅穿心脏的死法,忍不住哆嗦了下:“哎,也不知道我要死多少次,想想要在这里待那么久就好愁人啊。” “我都要过老了,就算哪天出去了,我的心态也变成老奶奶了!” 姜厌:“说不定几天几个月我们就能出去。” 虞人晚是标准的悲观主义者,她缩着肩膀坐在椅子上,因为颓废,额头越来越低,最后砰的一下撞在桌角。 她捂着额头低声道:“也可能几年几十年。” 沈笑笑对着虞人晚呲出虎牙:“撤回这句话!” 虞人晚:“撤回。” 沈笑笑满意点头,她继续趴在窗户边出神,眼睛一直望着窗下的小路,想要第一时间迎接姐姐。 但沈欢欢一直没有回来。 随着时间流逝,沈笑笑的心跳忽然跳得很快,她攥了攥手心,难以控制地在房间里踱起步,来回不停走着,走几步又返回窗边,从上面往下看。 距离沈欢欢离开已经过了半小时,药房很近,根本用不了这么长时间。 沈笑笑摁压了下心口,着急地往外走:“姜厌姐,我去戏园门口等姐姐吧,你们放心,我不会乱跑的,就在楼底下等。” 按照几人的身份,大半夜私自外出实在太不安全,而且大家都被限制了人设,肩不能扛架不能打的,一旦被袭击就会出现大问题。 姜厌拦住了沈笑笑:“现在着急也没用。” “吕烧春跟着沈欢欢呢,她解决不了的问题,我们现在也解决不了,如果五分钟后沈欢欢还不回来,我们去找萧丛也。” “好。”沈笑笑舒了口气,又回到了窗边。 三分钟后,戏园外的小路上出现了沈欢欢和吕烧春的影子,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沈欢欢明显与吕烧春亲近了不少,她默默跟在吕烧春身边,眼睛时不时就看向对方。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22节 沈欢欢的人设不是个多言的性格,她的情绪大多是通过打架传递出来的,除此以外,平常生活里的她情绪内敛又压抑,沉默地窥探对方已经是她表达喜爱的方式了。 “刚刚一定发生了大事件!”沈笑笑斩钉截铁道。 走到戏园门口了,吕烧春停下脚步,她对着沈欢欢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似乎是让她不要说话,亦或者是让她保守什么秘密,沈欢欢点了点头。 之后两人上了楼。 几分钟后,房门被推开了,沈欢欢走了回来。 一进屋她就迅速反身把房门闭紧,背靠着门做了好几个深呼吸,等沈欢欢气息平稳了,姜厌才问她:“刚才发生了什么?” 沈欢欢抿了下唇角,而后对着众人捋起自己的右手衣袖。 此时她右手手腕处有一圈红色的手印,腕心的地方还被指甲抠出了血痕,明显是被人攥狠了。 沈欢欢说:“刚才买药的时候遇到一个男人,他看了我几眼后,就招呼着两个人上前抓住我,说要砍了我的手。” “什么??”沈笑笑大惊失色。 沈欢欢安抚性地看了妹妹一眼,而后解释起来:“是我的人物经历原因。” “我和笑笑的爸妈并不是偶然被流民所伤的,而是一场计谋。” 没等众人再问,她详细道:“这是我从男人嘴里还有答题题目里知道的。” “我们的爸妈在来羚仁村的路上,因为不想再吃路边尸体的肉,于是就产生了把我卖出去的念头,我看上去比较健康,他们觉得我适合去当童养媳,便在夜里联系上人贩子商量价钱,然后拿到了一袋面饼。” “不过他们虽然把我卖出去了,却并不想让我知道这件事,他们怕我没被主人家折磨死,以后长大了报复他们,即便这件事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但他们还是找到了其他流民和人贩子,与他们认真商量,想让他们假装拦路抢劫,然后掳走我,不过那天夜里笑笑听到了这场对话,把我叫了起来,之后我就听到了他们要演的戏。” “我当时恨极了,能娶到老婆的人家根本不会费劲去养童养媳,大多是贫穷患病的人家想找个人伺候他们,或者年纪大的人想娶个小妾,如果我不反抗我以后的人生会很惨,于是我就在流民们拦路抢劫的时候,奋力去杀他们,完全不把他们的命当命。” “杀了两个人后,他们发现我竟然很会用刀,害怕了,转而攻击我的父母,抢走了他们的面饼,还想把他们拖走吃肉,我当时拦了下来,但因为太恨了,我把父母的小指骨砍了下来,然后把他们放走了。” “之后我把那几个拦路流民的指甲一个个撬了下来,当作他们妄图带走我的惩罚,因为他们怕一旦反抗就会被我杀掉,所以很听话。” “再之后就是来到羚仁村,进入了戏园,在去药房取药的时候,遇到了当时买我的人贩子。” 沈笑笑恍然大悟:“人贩子发现你没死,还来到了羚仁村,想把你抓走!” “对,”沈欢欢说,“因为他当时给出了报酬,却并没有把我抓走,还被买家痛批了一顿,所以一直怀恨在心,这次刚见到我他就招呼身边两个大汉控制住了我,那两个壮汉体型和力气都很大,再加上我没有带剔骨刀,所以我没反抗得过。” “这时烧春师姐上前把两人揍得落花流水,把我保护在身后,问人贩子是怎么回事。” “人贩子把整件事告诉了她,还说我非常心狠,如果不是我削掉了父母的小指骨,让他们无法止血,后面他们也不会被流民砸死,曝尸街头。” “他让烧春师姐把我交出去,但烧春师姐拒绝了,还要把我赎回来。” 沈欢欢抿紧了嘴唇:“当时人贩子狮子大开口,说要八十两银子,我还以为自己完了,因为这地方平日里买女孩只需要五两银子,但烧春师姐担心他再纠缠我,竟然从侧门偷偷溜回戏园,拿出平日里攒的钱帮我交了赎金。” “再后面你们就知道了,我和烧春师姐一同回来,她让我保密,谁都不要告诉。” 听完沈欢欢的话,沈笑笑忍不住感慨:“她人也太好了吧。” “八十两银子她要攒多久啊,羚仁村这种情况...基本是她全部家当了吧?” 沈欢欢沉默地点点头:“我问了这件事。” “我问她怎么有这么多钱,毕竟这地方的穷人不好赚钱,平日里大家唱戏赚的钱都交给了萧丛也,萧丛也用这些钱交巨额房租,还要买菜买日常用品,整个戏园子日常花销很大。” “大家根本攒不下来钱。” 虞人晚好奇道:“那她是怎么攒的钱?” “这是她从夫家带来的。”沈欢欢回。 沈笑笑一呆。 她震惊道,“吕烧春嫁人了?” 沈欢欢轻点了下头:“很久以前嫁过人,她是被卖到羚仁村的童养媳。” “她因为照顾丈夫和婆婆练出了一身力气,平日里没少受折磨,插秧采摘洗衣做饭都是她一个人来,她说她本来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但后来丈夫开始抽大烟,为了防止家里的钱全被丈夫拿去干这个,她藏起来了大半,于是丈夫一上瘾就揍她,逼她拿出钱。” “后来是奚决云路过她家的时候,看到她被丈夫打,站着不走了。” “那时奚决云看了很久,最后说让她打回去,说她等了很久,就等她打回去,她问她怎么还不打。” 吕烧春那时候痛得睁不开眼,只是觉得那人太会说大话,如果她反抗,下次只会更疼,而且丈夫还会叫着全家一起揍她。 她对此早就习惯了。 但奚决云说会帮她,会买走她。 于是吕烧春咬紧牙真的还击了。 她当时其实根本不信奚决云,但觉得万一呢,万一她就脱离苦海了呢。 “那天奚决云用八十两买走了她。” “吕烧春离家前,把刚收割的稻子卖了钱,还把压在床底的银两带走了,这些年都是她在操持家务,旁人根本就不知道她攒了多少钱。” “她原本是想把所有的钱都给奚决云,但奚决云拒绝了,还给她找了武旦老师,让她好好学,说以后还要靠她养着戏园一大家子人。” 说到这里,沈欢欢垂下眼眸,神情微妙又复杂:“现在吕烧春用八十两把我救了出来。” “实在是...很奇妙的价钱。” “虽然我还是觉得这个能量场就是一出戏,每个人有各自的角色,我只是一个临时添进去的,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但我依旧很感慨。” 第137章 世道毁我 沈欢欢说完话打了个哈欠, 她让自己从复杂的情绪中剥离,而后看向虞人晚。 她催促道:“你忘了奚班主对你的要求了?” 众人也从吕烧春的故事中回过神。 虞人晚面露苦色:“记得呢,明早四点就要起床。” 沈欢欢叹了口气:“我还好, 五点就行, 你也太早了。” 戏园的学徒不好当,哪个角都是这么勤学苦练出来的,更不用说像奚决云这样的招牌,即便她已经不怎么上台, 但她依然每天早起练功, 并且要求她起床时必须看到穿戴整齐的虞人晚。 “加油练。”姜厌也说道。 她虽然不懂戏, 听不明白那些弯弯绕绕的唱腔哪个好哪个差,但她可以确定, 虞人晚拿到的人设是个非常有唱戏天赋的角色。 否则奚决云不会把她们这一帮子人都收进去。 这是属于天才的特殊待遇——可以拖家带口。 “而且你不是本身就喜欢唱戏吗?”姜厌淡声道, “平时也没机会学,这会儿有个免费老师不练白不练, 说不定出去以后你就能登台表演了,到时我们还得跟你要门票。” 虞人晚眼睛微亮。 “我…我登台?” 姜厌点了下头。 虞人晚想了想,刚刚振奋起来的精神又萎靡下来:“可我觉得‘她’的天赋比我好很多。” 她的人设能学会的戏,她本人不一定能学得会。 “哎呀呀,这才刚开始学呢,还在拼努力的阶段, 和天赋挨不上边!” 沈笑笑也鼓励她,跑到她面前拍她的肩膀,把虞人晚拍得来回摇晃,“再说了, 技巧这种东西学了就忘不了啦,这可是实打实的东西, 你不是也说了嘛,奚决云的戏是你听过最好的,你家里那些人都比不上她,她就是最牛的老师!” 虞人晚的神情放松下来:“那我努力!” 沈欢欢笑起来:“那就说好了。” “等我们出去后,我帮你把江城的戏剧院包下来,那里可以办专场,起初先开些免费的场次,等你有名气了再收门票钱,这样兴趣赚钱两不误。” 几人越想越美好,虞人晚忍不住在屋里踱起步,以此来消磨自己越来越兴奋的心情。 五分钟后,她停下步子:“那那我睡觉去了!” 姜厌摆摆手:“去吧。” 虞人晚和沈欢欢离开后,姜厌和沈笑笑盖着各自的被子躺在了一张床上,今天实在太疲惫了,这种疲惫感是从灵魂和骨头里蔓延出来的,所以姜厌困得很快,两三分钟就进入了半睡不醒的状态。 沈笑笑咕蛹了会儿后,见姜厌似乎睡着了,小心翼翼中带了些大胆地把脚搭在了姜厌的小腿上。 动作极轻,像在做贼。 姜厌困倦地睁开眼:? 沈笑笑屏住呼吸:“害怕,贴贴!” 姜厌翻了个身,困得懒的挣扎了:“行吧你贴。” 这边的四人陷入深眠,那边的瓶瓶还在挑灯夜读。 今月白是一点都不心疼羚仁村过高的电费,瓶瓶的房间灯火通明,她趴在木桌上不停写着那一百个字。 瓶瓶先前还担心自己无法知晓“她”的学习进度,毕竟她本人根本就不用学这些字,而且她很聪明,虽然是小学生但已经在自学高中课程了,结果她一坐下,打开灯,就彻底进入了人设环境。 眼前的字好像成了鬼画符,虽然一横一撇都认识,但凑在一起完全看不明白,只有个模模糊糊的印象。 瓶瓶只能照着拼音不停划拉这些字,一边念一边写,试图让自己的手形成机械记忆,一小时后,她有些崩溃地停下动作。 她站起身去接了杯水。 回屋后,她一边喝水一边看那些字,这会儿因为脱离了人设环境,所以看哪个字都觉得简单,但她刚放下水开始学习,脑子就瞬间发昏。 瓶瓶又学了一个小时。 这期间她学了四十分钟的字,玩了三分钟笔尖,又揪了五分钟衣服上的线,还捉了只地上的小蚂蚁,最终肚子咕咕叫,她有些心虚地瞄向厨房的方向。 夜色已经很深了。 瓶瓶看了眼今月白塞给她的老式手表,现在是凌晨零点半,天空上有很多璀璨的星子,是平日里在江城看不到的,那些星星明明距离很远,却亮得耀眼。 满天都是星辰。 瓶瓶站着看了会儿,不舍地走向厨房。 厨房的灶火是关着的,大锅里有几块馒头,毕竟是寄宿在别人家里,瓶瓶不敢多吃,只是掰了个角塞进嘴里,馒头放久了已经发硬,咬一口就不停掉渣,嚼起来像在啃泥土块。 瓶瓶艰难咽下后,蹲在地上捡那些碎渣。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23节 捡到中途,她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她缓慢地抬起头,从她这个视角望过去,正好能看到点灶火的地方,里面有一张没烧干净的报纸。 瓶瓶想着今月白对报纸的宝贝程度,有些惊愕地眨了下眼。 迟疑几秒后,她把那张报纸拿了出来。 虽然这个行为很不好,但很可能是线索信息,所以瓶瓶忏悔了一下就飞速浏览起来,这张报纸就是她上午随意瞄到的那张,上面有行字被圈起来了。 【陈恩荣,胡海,裘宁战士为掩护队友转移,击毙二十余人,壮烈牺牲。】 今月白看报纸有个习惯,就是用黑笔在报纸底下划,看到哪个字就划到哪个字,所以每行字底下都有行黑痕,在陈恩荣三个字的下面,她的笔痕明显断开了。 瓶瓶默念了这个名字一遍。 她忽然想起林小堂之前讲过的事情,说是今月白曾在接客前的一个月,经常去陈少爷的门口溜达,那位陈少爷是留过学的,而且样貌好看,后来陈少爷找到今月白,想带她走,但今月白拒绝了。 瓶瓶不知道这两人是否有联系,或者只是姓氏相同,巧合罢了。 就在瓶瓶思考的时候,厨房外忽然传来脚步声,瓶瓶一愣,她来不及把报纸塞回灶台,今月白就推门而入。 她扫了眼瓶瓶手里的报纸,没有说话,而是把灶台打开了。 她问瓶瓶:“是饿了吗?” 瓶瓶飞速点了下头。 于是今月白打了两个鸡蛋,滴了香油,给瓶瓶做了个炒鸡蛋,而后把盘子往她面前推:“吃完再看会儿书,读书辛苦,没有办法。” 瓶瓶坐在小马扎上,吃了两口炒鸡蛋,而后用筷子夹了块要喂给今月白。 但今月白拒绝了。 “我不饿,你吃。” 瓶瓶吃几口就看今月白一眼,吃到中途,她忽然想起她现在的人设根本就不认识字,就算捡了张报纸看,在今月白眼里就是小孩子觉得捡东西好玩罢了,不会多想。 所以瓶瓶的动作逐渐放心大胆起来,炒鸡蛋实在很香,她把所有鸡蛋都塞进嘴里,满足地嚼了好久才咽下去。 见瓶瓶吃完了,今月白当即要走。 但瓶瓶想着报纸的事情,叫住了今月白,她表情无辜地指向那半张报纸:“那个字是陈吗,陈恩…什么?” “陈恩荣。”今月白接道。 瓶瓶不问了,她乖巧地点点头,揉了揉自己圆鼓鼓的肚子,偷瞄了今月白一眼,慢吞吞地准备回屋子。 今月白看着她的表情,没忍住露出一个笑。 “你小小年纪怎么这么爱八卦。” “林小堂跟你说的?” 瓶瓶把手背在身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下嘴唇。 今月白声音无奈:“一个两个的。” 片刻,她继续道:“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 “是他,陈少爷,好多年前在羚仁村住过一阵,那会儿他才十七八岁,长得特别好看,比你今天在茶馆看到的那个白净男生还好看。” 瓶瓶沉默片刻,小声说:“我听林小堂说…他要带你走?” “那叫私奔。”今月白回。 “哦…”瓶瓶点头,“你不愿意私奔,私奔不好。” 今月白应声:“我当然不愿意。” “私奔这种事情,别人谈起来,男人是风流多情,是一段佳话,女人便是狐媚子,不要脸,美名是他的,骂名是我的,再说奔者为妾,我不做妾。” 瓶瓶年纪小,虽然往事痛苦,但在男女感情上并不理解。 她表情有些懵懂。 今月白跟她细细道来:“不只是私奔不好。” “还有其他缘由。” 瓶瓶问:“什么缘由?” 今月白回:“他的父母教育了他这么多年,供他上学出国读书,给他吃好穿好,谁明眼看到他都知道这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结果他为了我,为了一个刻意勾引他的人就要和家里人断绝关系,带我逃去别的地方,说实话,虽然受益方看似是我,但我并不觉得他这样做是对的,反而只觉得他被保护得太好,无比幼稚。” “一个能舍弃父母兄妹的人,我不敢托付终身。” “我不信任他。” 瓶瓶:“他好像很厉害,上了报纸。” 今月白:“是的。” 瓶瓶:“那你现在信任他了吗?” 今月白笑了起来,她说:“我永远不会信任男人。” 她打量了几眼瓶瓶,又道:“你好好长大,以后或许可以尝试信任哪个男人。” “有个值得信任的人是件很开心的事情,”说罢今月白露出深思的表情,片刻,她轻点了下头,“嗯,的确值得开心。” 瓶瓶:“那你喜欢过他吗?” 今月白:“没有。” 瓶瓶恍然:“我知道了,你当时是没有办法。” “是,没办法。” 今月白说:“我这人很自私,凡事只考虑自己,与他扯上关系只是想有个喘气空间,为的是在花街打出名声,获得主动权,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瓶瓶问她:“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我帮你看着点。” 今月白闻言发出噗嗤一声笑,她样貌只能算是寻常,但笑起来格外迷人,瓶瓶忍不住不停看她。 笑够了,今月白上手摸了摸瓶瓶的脑袋: “没白养你,这么点就想着我了。” 瓶瓶没管自己被拨乱的头发,而是好奇地追问她:“你说呀,你喜欢什么样的?” 今月白想了想,说道:“我要找的人,如果来见我,绝不会踮着脚来见我。” 瓶瓶一呆。 “我的房前干净得很,其他姐妹的房前也是,大可不必只在我的房前放下脚跟,好像我有多独一无二一样,我不需要男人们以嫌弃厌恶我的姐妹来凸显我。” “我清白,她们也清白,她们清白,我也清白。” 瓶瓶没想到这就是今月白的标准。 她还以为会是多严苛的条件。 结果就只是这样? 今月白缓缓站起身。 她催促瓶瓶再去看会儿书,瓶瓶被她牵着手送进房间,之后今月白回屋拿了个蒲扇,坐到了瓶瓶身边。 瓶瓶又认真写起字来。 今月白在旁给她扇风,过了很久,她忽然轻声道: “花街的人,如果不是因为女儿身,会有好几个能闯出名头来,我看着她们呢,我比谁都了解她们。” 瓶瓶突然有些难受,她用力捏紧了笔杆,沉默地点点头。 第138章 封锁信息 瓶瓶是在接近凌晨两点的时候睡觉的。 今月白一直在旁边给她扇风, 直到她睡着才离开房间,第二天醒来后,瓶瓶又记了会儿字, 因为怕忘了, 她拿着纸和笔匆忙跑出去要今月白提问。 今月白也没拆穿她的小心思。 最后瓶瓶错了三个字,安全过关。 瓶瓶心惊胆战了一晚上,连睡觉都梦到自己被打手心,见到不用被惩罚, 她高兴地扑过去抱住今月白的腰, 声音都是扬起来的:“我也太厉害了!” “小心点, ”今月白伸手扶住了她。 瓶瓶感受着今月白的身体触感,思绪忽然一顿。 她想起自己的人设。 “她”昨天还不想坐今月白的床, 今天怎么着也不能心无旁骛地抱住她, 瓶瓶心里预感不妙,大概率要答题, 于是仰着头等待答题板出现。 结果等了十几秒,她的眼前一片清透。 直到瓶瓶站直,今月白去厨房端饭,答题板都没有出现。 瓶瓶低头看着双手,感受着自己的身体反应,她发现昨天那种僵直感几乎消失了, 但半分钟后又恢复了些。 也就是说,她的人设对今月白的观感正在飞速转好,只是父母对“她”的影响很深,“她”想抱今月白, 想要亲近她,却又在抱后有些怀疑自己。 按照这种速度, 用不了过久,“她”就会彻底接受今月白,她也能与今月白随性相处了。 想明白这点后,瓶瓶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复杂。 毕竟越像自己的人设越危险,这才第二天,她与人设贴合的速度实在太快了。 几分钟后,今月白叫瓶瓶去吃早饭。 瓶瓶晃了晃头,没再多想。 她跑去桌子旁帮今月白盛好粥,然后坐在了对方身边。 … 太阳升起的很快。 瓶瓶吃饭的时候,戏园的众人还在各忙各的。 四点起床的虞人晚在喊嗓吊嗓,努力扩展自己的音域,五点起床的沈欢欢正被吕烧春搓磨,不停在毯子上翻来滚去,六点起床的姜厌与沈笑笑在洗衣房里泡衣服。 直到八点,厨房才招呼大家吃饭。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24节 因为正式活过一天,所有人都确定了这地方内外流速的不寻常。 ——她们是真的要在这个能量场里过日子了。 姜厌坐下后,看到萧丛也从楼上走下来。 今天的她穿着紫色长旗袍,画着斜入鬓的眉,头发被一支简单的木质钗子别在一侧,一缕黑发从侧面顺着肩膀垂在胸前,整个看上去利落十足又极有气质。 她从仆从那里接过沾了水的抹布,把面前的桌子来来回回擦了三遍,然后又开始擦凳面,湿布用完又用干布擦,明明白白彰显着她有严重洁癖的事实。 这时姜厌注意到了萧丛也的手。 她的手很红肿,手背上有很多红色的划痕,像是用类似于钢丝球的东西搓了手。 联想到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姜厌大抵明白了原因。 林小堂顺着姜厌的视线看去,压低了声音道:“每次王老爷走后,萧班主都会搓很久的手,不破皮不罢休。” “王老爷真讨厌,真希望什么时候暴毙了。” 姜厌瞥了眼林小堂义愤填膺的脸。 “村子里应该有很多人这么想。”她说道。 林小堂咬了口馒头,声音含糊道:“想也没办法,谁让他有枪。” 吃完饭后,萧丛也叫住了姜厌和沈笑笑: “我一会儿要出去买东西,你们跟我一起,顺便量尺寸,订件干活的衣服。” * 吃完饭后,姜厌和沈笑笑跟着萧丛也出了门。 现在已经接近九点。 因为很久没有下雨,羚仁村里几乎没有什么树木,一眼望过去,除了刺目的烈日外,就是店铺与坐在地上的流民,哪里都光秃秃的。 这会儿运菜的车正从村门口进来。 村子里的蔬菜水果大多是从隔壁省份运来的,一半供给了村里的老爷们,剩下的一半供给了瓜果铺子,由村民高价售卖,老爷们再吃里面的回扣。 新来的流民死死盯着运菜车,他们实在太饿了,眼睛根本无法挪动。 数分钟过去,眼见着运菜车要离开众人的视线,他们对视一眼,缓缓站起身,先是缓慢地往那边走,又在临近之际一窝蜂地扑上去,但还没等他们碰到运菜车,巡逻队就把他们殴打在地。 棍棒击打□□的声音就像是球体坠落在地。 流民们抱着身体倒在地上,哀求声一道接着一道。 在杀鸡儆猴打死了两个人后,流民们放弃了争抢的想法,蜷着身体缩在村门口。 “去去,滚一边去。” 巡逻队拿着铁棍把他们往外赶。 流民队伍里的一对中年夫妻护着自己的儿女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咳嗽,身体佝偻得不像样,巡逻队的队长扫了流民群一圈,本来悠哉的视线忽然凝住。 他打了个手势。 身旁的人瞬间明白,迅速走上前。 两分钟后,一对十六七岁的龙凤胎被扯着衣领揪了出来,中年夫妻面色惶恐,他们不停想上前,但被铁棍压得死死的,完全不能动弹。 巡逻队队长捏着两人的下巴左看右看,而后把他们推到了队伍里。 “还行?” 姜厌隐约听到了队里的谈话。 “模样不错,王老爷能喜欢。”有个男人说。 “待会儿送过去,就说是我找的。”队长道。 “可是这个男孩…” “嘘,你看看他的模样像谁?” 听到这句话,姜厌眯了下眼睛,她转头往村口的方向看去。 被扣住的男孩明显尚未成年,面容还有些稚嫩,因为饿了一路面黄肌瘦的,但细细看来,眉眼里分明有奚决云的三四分长相。 都是极淡的,偏冷的模样。 姜厌皱了下眉,余光扫向萧丛也,萧丛也此时的面色比男孩还要苍白,她下意识向前走了几步,但被姜厌攥住了手腕。 “危险。”姜厌说道。 萧丛也深吸一口气,停住了脚步。 早就自顾不暇了,救不了别人了。 她佯装无事发生般转过身,在路边的酒馆里买了两提酒。 “方老爷快过生日了,五十大寿,也不知道送些什么。”她自言自语道。 “你们有什么提议吗?” 姜厌摇了摇头。 萧丛也“嗯”了声,没再问,转身走进了裁缝铺,招呼两人进来。 “你们挑衣服吧。” 姜厌往店里看去,但还没等她看出个所以然来,萧丛也就拿起一条宝蓝色旗袍。 “这件挺好的。” 萧丛也的指尖在一摞精美成衣上掠过,很快她又拿起一件精美的黑色长褂,“这件也不错。” “这件——” 沈笑笑小声提醒道:“你忘啦,是给我们买干活用的衣服,这些不能干活呀。” 萧丛也一愣。 “我不是在挑干活的衣服吗?” 她当即垂眸看向自己手里的衣服,在看清自己都拿了什么后,她沉默地伫立在那里。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点了下头:“嗯,我看错了。” 她看向店员:“你给她们量尺寸吧。” 萧丛也对店员来说是熟面孔,店员热情地走上前,姜厌展开手臂,对方量尺寸很快,量完两人的尺寸后,店员主动道:“明天晚上我给你们送过去。” “奚班主说她收到个好苗子,尺寸和她相仿,让我照着她的尺寸给那女孩订了两套新衣服,我到时一块拿去。” 萧丛也颔首:“麻烦你了。” 衣服订好了,三人往外走,这会儿又有几辆运菜车从村门口进来,因为巡逻队之前的立威,现在已经没有流民敢上前。 一个推着运菜车的中年男人步履匆忙地往前走,走到报亭时,他把布包里的报纸塞给商贩,而后叹息着摇摇头。 巡逻队队长注意到他的神情,问道:“怎么回事?” 中年男人上前与其低声耳语起来。 萧丛也紧紧盯着男人的嘴型,无论男人的口型怎么摆,她都能在顷刻间模拟出对应的发音,明显十分擅长读唇语。 “左边快完了。”萧丛也低声读道。 “外国兵这两天攻破了十几个村子,百姓害怕,有反抗有不反抗的,结果都被屠了个干净,那群畜生连刚出生的婴儿都没放过,放在锅里煮,说是婴儿羹,还强迫孩子的父母吃,实在是太可怕了。” “快撑不下去了,那边的势力现在还在跟外国兵打,死了好多人,但我们的炮比不过人家,好多都比不过,听说很快就会保兵撤退,还没被波及的百姓正在努力往外撤,也不知道能撤出多少。” “撤不出来的,就留在那儿了。” “我也准备跑了,这是我最后一次送菜,”中年男人叹了口气,“赶紧跑吧,左边没了,要是外国兵想去右边,就必定会经过这里,羚仁村不安全了,叫老爷们赶紧跑吧!” 巡逻队队长的表情无比阴沉,他仔细询问了那些村子的情况后,走去报亭把今天的所有报纸都拿了出来。 这些报纸还没开卖,他手里的就是全部。 “把这些报纸都烧了,留五份给各个老爷送去,不许外传消息!” “今天把好关,别让多嘴的进来,等老爷们决定好再安排——嘴都严着点,以后少不了你们好处!” 有人上前接过报纸,小跑着去执行命令。 安排完了,巡逻队长抬起眼往周围扫视一圈,萧丛也迅速低下头,她佯装和姜厌说话,慢步向戏园的方向走去,临近戏园有一处小路,萧丛也脚步一顿,突然拐了进去。 走进小巷后,她捏紧了拳头,身体因为愤怒而微微震颤。 “他们想干什么...” “为什么要封锁消息,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萧丛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把手里的酒壶狠狠砸在墙角,清脆的破裂声传来,浓烈的酒香四溢,许久,她的情绪稍稍平静了些。 她闭了闭眼,转头看向姜厌和沈笑笑。 因为剧烈动作,萧丛也梳得整齐的头发掉下了好几缕,乱糟糟的,整个人都显得格外疲惫。 “那个男孩…” 她冷声道:“不要让班主知道,听到了?” 姜厌点头。 “否则她会愧疚,这事与她无关,谁愧疚都轮不上她愧疚。” 说罢萧丛也就头也不回地走出巷口,径直回了戏园。 姜厌没着急回去。 她转过头,沉吟的目光落在巡逻队身上,眼里思绪不断。 她看得很清楚,就在那个队长决定掩盖消息时,他的头顶升腾起一朵黑色的花,那花长得无比诡异,黑雾缭绕,花瓣上似乎有人眼在眨动,像是一堆点了瞳孔的白色米粒。 他有秘密,他想掩盖住这个秘密。 老爷们有秘密。 这个村子有秘密。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25节 第139章 罂灵花 姜厌不知道这朵花是否真实存在, 毕竟她从未见过这么诡异的花,但从她看到的欲望来说,这种花应该是存在的, 甚至大概率具备实体。 否则巡逻队队长不会有如此强烈的掩藏欲望。 ——它容易被发现, 所以要藏好。 另外,如果这朵花属于队长,那他应该没有胆量代替老爷们做决定,第一时间就去封锁消息, 所以这朵花很可能是老爷们的所有物, 或者是某个老爷的所有物。 而因为这朵花的存在, 哪怕敌人快攻打到村子了,羚仁村的村民也不能离开。 不过这也有可能是两件事, 遮掩花朵的存在是一件事, 不放心村民们离开是另一件事。 姜厌的脑海里当即浮现出好几个猜测。 最后她更侧重于后者。 也就是花朵的存在与生长另有其因,并不需要村民们呆在羚仁村。 老爷们应该是担心自己的恶劣行径暴露, 所以提前知会过巡逻队,一旦知道外国兵打过来了,就要把所有村民困死在这个村庄里。 因为大旱灾荒,战乱,再加上羚仁村特殊的偏僻地理位置,这个村庄一直处于没有人管制的状态, 为了满足一己私欲,百姓们的人权被老爷们剥夺走了,他们把这个村子占据为自己的地盘,对投奔来的流民百姓随意砍杀奴役。 但这样是不对的, 不被允许的。 国家是人民的,国家的每一寸土地人民都有权利前往, 驱赶就算了,用铁棍打死根本就没有道理。 所以一旦村民离开村庄,把羚仁村内各个老爷的恶劣行径广而告之,这些老爷们就会被制裁,哪怕因为战乱短暂地逃过一劫,他们的事情仍会被不断重提,总会受到惩罚。 因此不如就把村民困死在村子里。 一旦村民死光,老爷们就可以去其他地方过崭新的生活,他们依旧是富贵老爷,和和气气,善良大度,哪怕村子里有漏网之鱼逃出去,到处控诉他们的罪行,也会因为人数太少,缺乏实质性证据,最终逐渐消停,直至风平浪静。 姜厌一边思索一边往戏园楼上走。 沈笑笑与姜厌相处久了,很清楚她这种神情是在思考,所以闭紧了嘴,坚决不出声打扰。 到了二楼后,姜厌回到卧室。 她打开窗户往楼下看去。 此时巡逻队的数量肉眼可见地变多了,九个人为一队,七八支队伍在街上来回巡逻,有运菜车的主人想要与村民对话,但被紧急拦下,这些人很快就被架着送出了村门。 不过短短十几分钟,所有运菜车都离开了羚仁村,村口的大门轰然关闭,枯瘦绝望的流民被隔绝在外。 这些流民在路上步行了很多天,并不知道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也不知道自己的家乡正在遭受什么。 他们只知道羚仁村一言不发地拒绝了接纳他们。 姜厌正要收回视线,她的余光忽然撇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是今月白。 她这会儿正跟报亭的主人说话,她应该是来买报纸的,但羚仁村今天来的报纸已经被尽数烧毁,报亭主人不敢细说,尴尬地不停摆手。 两人拉扯了很久,最后是今月白突然停下动作,她盯着对方看了几秒,转而去路边买蔬菜水果。 付钱时,她抬头看见了姜厌。 今月白露出一个笑,她用不高不低的声音问姜厌:“我的右耳坠昨晚丢了,是个松绿色的,掉没掉在戏园啊?” 姜厌一怔。 她回忆了片刻,摇了摇头:“没见过,要么是丢在别处,要么是被什么人捡走了。” 今月白无所谓地应了声:“行,我就是问问。” “也不是什么值钱玩意,丢就丢了。” 她说完叮嘱姜厌不要把身体探出窗户,这样不安全,而后就拎着手里的东西走向花街。 目送走今月白,姜厌站直了身子。 她靠在窗边,沈笑笑这会儿觉得自己能说话了,于是询问道:“姜厌姐,你在看什么呀?” “没在看,在等。” 姜厌解释道:“报亭停止售卖,村门关闭,流民不能进入,这些突然的举动必然会造成村民猜忌,如果不赶紧解释,村民们很快就会恐慌,甚至发生争斗,老爷们为了自己有个安稳的逃命环境,必然会找借口。” “我在想他们会找什么借口。” 姜厌又往窗外看了一眼,见还没有风声,便叫着沈笑笑把早上晒的衣服翻个面。 两人在院子里飞速翻晒好衣服,又回到了二楼。 这次姜厌在窗边站了半小时,终于看到一支急匆匆的巡逻队赶过来,他们把手写的大字报贴在各个店铺门口。 村民们聚集过去,脸色逐渐难看起来:“——瘟疫?” “两边怎么会突然爆发瘟疫?” 一个穿灰色长褂的男人叹了口气:“怪不得把运菜的那些人都赶出去了,村门也的确得封住,大家最近也别出去了,就在村子里呆着吧,那可是瘟疫!能害死人的瘟疫!” 有村民提议道:“要不把村后头的路也给封住?” “现在家家户户都有米面,几个月内饿不死,大家先撑过这阵再说吧!” 但这时有村民提出了异议:“可我几天前看了报纸,说是周边省在打仗,很可能会往这边波及…要是外国兵打过来怎么办?后山的路被封死了,到时我们怎么跑?” “还是别封了。” 灰长褂男人皱起眉:“不封怎么办?说不准就有人偷偷跑去邻村又跑回来,那些流民身上说不定也有病,通通都得严加看管!” “你们别把这事想简单了,必须采取强制政策,村子里但凡有一个人染上瘟疫,一个村子都得完蛋!” 巡逻队队长这时也走了过来,他附和道:“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进不出,大家别慌,肯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村民们没再说话。 谁都怕瘟疫,外国兵什么时候打过来,打到哪里了都是未知数,但瘟疫在他们眼里是实打实的,迫在眉梢的。 思忖后,大家都同意了封村的说法。 村民们离开后,巡逻队队长与长褂男人对视一眼,脸上同时露出心照不宣的表情,姜厌把两人的一唱一和看在眼里,扯了扯嘴角,收回视线。 沈笑笑也听到了刚才楼下的讨论,她惊愕道:“我的天,他们干嘛要骗人?” “到时外国兵打过来,后山的路又封住了,这不是在坑杀人吗?!” “要的就是他们没地方跑。”姜厌回。 沈笑笑赶忙道:“可瘟疫这个借口也不是长久之计呀,现在村民们还是懵的,接受这个说辞完全是下意识,过几天说不定就要怀疑了。” “无所谓。” 姜厌说道:“他们只要在这几天安稳住村民就行。” “三天足够老爷们逃跑,也足够把后山的路封得严实,之后老爷们逍遥自在,村民们就在羚仁村里自生自灭了。” 沈笑笑这下彻底明白姜厌的意思了。 她张了张嘴,看着楼下疯狂购买日用品的村民,磕绊道:“这这还是人吗?” “这些老爷和巡逻队简直就是畜生,外国兵也是畜生,一群畜生!” 过了好一会儿,她怀着侥幸心理道:“…说不定外国兵突然绕了个圈过去了,没来羚仁村,否则我们就要生活在地狱里了,哪怕能活着,也活得无比惨凄。” “我可是在网上看过的,被外国兵攻占的村子没一个好下场,活得人不如牲畜就算了,最恐怖的是各种实验,脱水实验,脱骨实验,毒气实验…” “想想就生不如死。” 姜厌摇了摇头:“应该不会。” “这种实验和直接让我们死没区别,能量场不会设置必死题,所以羚仁村会有生机,我们也都有活命机会,只是还需要我们边走人设线边摸索。” 沈笑笑重重点头。 她攥起拳头挥了挥:“厌门万岁!” 姜厌没听懂这是什么意思,她有些困惑地看了沈笑笑一眼,沈笑笑的表情更困惑,她问姜厌:“怎么啦?” 姜厌:“没事。” 一天无事。 时间过得飞快,太阳西沉,姜厌几人来到内厅吃饭。 这会儿奚决云正与吕烧春讨论瘟疫的事情,方叙语的眉头紧锁,时不时插上一句话,言语里满是对瘟疫的担忧。 姜厌瞥了萧丛也一眼,知道她没有把自己读到的唇语告诉任何人。 姜厌完全理解她的思虑—— 奚决云性子无私,吕烧春性格仗义,一旦萧丛也把这件事告诉她们,她们很难不把这件事告诉村民,而到时候巡逻队必然会拿戏园所有人开刀。 人都是先考虑自己与身边的亲人的。 萧丛也先考虑的是戏园众人的安全。 而且现在老爷们愿意找理由骗大家,并不是害怕村民□□,单纯是想清净,想心平气和地溜走,一旦大家群起暴动,巡逻队手里有枪,有的是方法让村民们闭嘴。 吃完饭,方叙语被方老爷派来的人叫走。 那个仆从在离开前,特意叮嘱道:“明晚就是我家老爷的五十大寿,各个铺子都要派人去,礼物什么的——你们来年的生意还得靠方老爷照看不是?” 萧丛也起身颔首:“明晚奚班主和烧春会去。” 这是要在离开前最后捞一笔了。 姜厌头也没抬,自顾自夹了块烧茄子放进嘴里,萧丛也坐下来继续吃饭,内厅又恢复原来的气氛,只是除了讨论瘟疫外,还在讨论要给方老爷送多少钱。 因为全程没参与讨论,所以姜厌吃得最快。 吃完后,她起身去厕所,离开前她看了沈欢欢一眼,沈欢欢瞬间明白过来姜厌的意思,也站起身,佯装去上厕所。 两人在二楼角落汇合。 沈欢欢低声问:“怎么了姜厌姐,是有线索了吗?” “说不上是不是线索,”姜厌问她,“你认识这种花吗?” 说罢姜厌在沈欢欢的掌心画起她看到的黑色的花。 沈欢欢是团队里看书最多的,知道的奇珍异宝也多,这会儿她皱紧了眉头,跟姜厌确认道:“花瓣上有很多双眼睛?”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26节 姜厌点头:“是的,花是纯黑的,每朵花瓣上都有好几双眼睛,会眨动,看起来有些瘆人。” 沈欢欢垂眸思索良久。 几分钟后,她抬起脸:“从描述来看好像是罂灵花,一种千年难遇的象征灾厄的花。” “象征灾厄?”姜厌皱起眉。 “对,”沈欢欢认真道,“相传它只在怨气最多的地方盛开,厌恶光照,生在极阴极暗之地,每朵花下都有数不清的尸骨,花上有多少双眼睛就预示着它吸收了多少尸体的养分,相应的,眼睛越多,它的效果也越强。” “这种花可以被人工培养吗?”姜厌问。 沈欢欢沉吟道:“没听说过,但假如有人知道它的形成条件,并且人为地给罂灵花不停提供尸体,那罂灵花很可能存活,甚至形成罂灵花海。” “不过罂灵花的形成条件实在太苛刻了,我只听师父谈起过一次,那次的罂灵花是在一个万人坑里长出来的,两千多年前的事情了,那个万人坑开出了十几朵婴灵花,有个通灵师费了好大的劲才把那些花毁掉。” 姜厌点了点头。 最后,她问到了最重要的事情: “这种花有什么效果?” 沈欢欢飞快吐出两个词:“上瘾,致幻。” “从它的名字就可以猜出来了,罂,毒品。” “一旦吸食过罂灵花粉,那人就会上瘾,每个周都需要吸食,否则周身就会疼痛难忍,性情暴躁,无条件攻击人,可以说一旦闻过罂灵花粉的味道,这个人这辈子就毁了。” “至于致幻…” 沈欢欢说:“一是吸食者会看到虚幻的场景,眼前斑斓,光影虚浮,攻击自己也攻击旁人,二是进入罂灵花五米范围内就会产生幻觉,所以采摘极不容易,很费人命。” 姜厌听明白了。 沈欢欢问她:“姜厌姐是看到罂灵花了吗?在这个村子里?” 姜厌“嗯”了声。 她说道:“羚仁村的老爷们在用流民的命培养罂灵花。” “可能是为了…” 沈欢欢连忙追问:“为了什么?” 姜厌淡声回:“为了赚钱。” 第140章 手帕 沈欢欢忽然感到一种无力感。 很无力。 这种花大概率盛开在村庄后山的某个角落, 周围有巡逻队把守,但几人被人设局限住了,根本无法长时间外出, 姜厌和沈笑笑每天有工作要做, 她与虞人晚每天都在练功。 瓶瓶岁数小,今月白很喜欢她,把她看得跟个眼珠子似的,根本不让她乱跑, 生怕她被什么人欺负了。 所以关于罂灵花的事情只能到此为止。 姜厌也叹了口气。 如果这是一般的能量场, 她今晚就会去找罂灵花盛开在哪里, 然后把每个老爷的家翻一遍,找出他们违法的证据, 最后逼巡逻队把那些花全部弄死, 再不济她自己上手也行。 但她的人设根本就不会知晓什么是罂灵花,更不会为了找罂灵花在夜里外出。 只能等。 “先这样吧, ”姜厌说,“睡个好觉,这两天有得忙。” 沈欢欢点了点头,她返回内厅,帮仆从收拾起桌上的碗筷,姜厌把桌子擦干净, 林小堂利索地提来个木桶,他把大家未吃完的馒头花卷放进去,而后走出戏园,把木桶里的吃食分给戏园外站着的人。 这些人都是在羚仁村里吃不饱的人。 虽然他们被一些店铺留下来, 当作店小二,甚至还有人进了老爷家, 给他们做奴仆,但对方并不会管饱,经常半桌剩菜全府的奴仆分,抢不到的就饿肚子。 “老样子,这是我们班主给你们的,你们也别嫌弃,里面有动过有没动过的,但就算动过大家也是掰着吃的,”林小堂把木桶放在地上,叉着腰说道,“你们过来拿吧。” “我们当然知道,”有个女孩弯腰拿起个掰了一半的馒头,低声道,“你们人好,村里好些人为虎作伥,你们一直好。” 林小堂瞅了女孩几眼:“以前好像没见过你呀?” “我几天前刚来的,以前家里是做胭脂的,现在进了胭脂铺子,”女孩指了指自己住的方向,“做菜的大娘说你们心善,可以到你们这里领些东西填肚子,我就来碰碰运气。” 林小堂想了想,摆了下手:“现在村子因为瘟疫封起来了,戏园以后肯定还是紧着自家的,说不定过一阵子就不发馒头了,你们千万别只想着依赖我们。” 女孩赶忙点头:“我知道的,现在已经是天大的情分了,你们要是不够吃就不要再分了,你们好好活着。” 一旁的众人也连声附和。 林小堂满意地看大家把木桶里的东西分完,提着空荡荡的木桶回到戏园。 晚上九点,裁缝铺的店员把几件衣服送了过来。 萧丛也把两件干活用的衣服分给姜厌和沈笑笑,虞人晚过来拿走了奚决云为她订的衣服。 一条青绿色的裙子,一件赤红色的戏服。 “这儿还没有学徒时期就能有自己戏服的人。”萧丛也见虞人晚小心翼翼地捧起戏服,不咸不淡地说了句。 虞人晚的表情更受宠若惊了。 萧丛也拎起戏服,抖开,左右看了看,“当年我都没有。” 足足看了两分钟,萧丛也才把戏服还给虞人晚,她冷哼一声转身上了楼,吕烧春目睹了全程,大大咧咧笑出声:“她羡慕了,但是她不说。” “她这会儿肯定跟奚班主斗气去了!” 她模拟起萧丛也跟奚决云斗气的场景,眉梢一挑,声音都在冒冷气:“你怕不是忘了谁陪你最久——当初我都没有的东西,别人为什么能有?” 虞人晚有些不好意思,还有些慌张。 她背着手,手指下意识搅成一团,吕烧春注意到她的窘迫,当即停下了调侃,她拍了拍虞人晚的肩膀,认真道:“我乱说的,你好好练,别辜负奚班主的期望。” 虞人晚抱紧了戏服:“我知道,班主今天还夸我了。” 吕烧春哎呦一声,当即更大力地拍向她的后背:“牛死了,奚班主很少夸人的,毕竟她那水平看谁都是小垃圾——你更得努力啊!” 虞人晚被拍得踉跄了两步。 但站稳后,她的脸颊迅速飘红,被激励得当场就要再去练功两小时。 “去吧去吧,”吕烧春冲她挥手,“也别太累了,早些休息。” 虞人晚走后,吕烧春拿起店员送来的最后一件衣服,她把这件藏蓝色袄裙递给沈欢欢:“别人都有新衣服你也得有。” 沈欢欢惊愕地接过衣服。 “我的尺寸…” 吕烧春笑道:“我能耐着呢,看你一眼就能知道尺寸。” “等过阵子我也给你弄戏服,我自己就会做,这两天你练功的时候没少挨我揍,就算我给你赔礼了。” 沈欢欢忽然不知道说什么。 她急促地轻吸一口气,压下莫名其妙的情绪,垂着眸点点头。 时间过得很快,傍晚十点,沈欢欢和虞人晚停止了练功,轻手轻脚走回房间,沈笑笑把胳膊搭在姜厌身上睡得歪七八扭,姜厌把身体陷在床里,睡得深沉。 一夜无梦。 * 早上六点,清晨的日光落在姜厌身上。 今天不用早起洗衣服,姜厌本想多睡半小时,结果她在忍耐了几分钟后,还是缓缓睁开眼。 她是被铺天盖地的鞭炮声吵醒的。 姜厌醒来的时候,沈笑笑正在烦躁地翻来翻去,很快,两人都坐了起来。 “这是在干嘛?吵得我脑仁疼。” 沈笑笑问完,脑子里飞快闪过昨晚听到的话,她匪夷所思道:“不会是在庆祝方老爷过五十大寿吧?” “声势这么浩大的??” 她跳下床,拉开窗帘往楼下看去。 此时此刻,羚仁村每家每户都在放鞭炮,红色的鞭炮纸落了一地,铺满了条条小路,比过年还要喜庆。 舞狮子和扭秧歌的队伍从道南走到道北,只是从动作的协调性来看,这些人明显不太专业,纯粹是为了讨好方老爷才组建起来的队伍。 红色的绣球被抛向半空,舞狮头的人高高跃起,但舞狮尾的人因为恐惧慢了两拍,在大力拉扯下,两人从高耸的桩子上掉了下来,“砰”的一声,刚刚还喜笑颜开围观的人噤了声。 一阵要压死人的沉寂。 “……” 沈笑笑简直要爆粗口了:“什么鬼老爷,不知道强逼着舞狮会死人的吗?!” 不过刚说完她就咬了下牙。 这里的人命太不值钱。 “我要把那群老爷全杀了,来回杀,左右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沈笑笑一边絮絮叨叨,一边起床洗漱。 鞭炮的轰鸣声在羚仁村连成了串,直到中午,戏园外还在噼里啪啦作响。 午饭前,吕烧春拎着两挂鞭炮走出去,直到戏园外的平地上铺满红纸,她才走回来。 “好了。” “大家就别出去凑热闹了,”她叮嘱道,“明天就好了,今天很快就过去了。” 下午两点的时候,方老爷派来的人走进戏园。 男人一进来就跟主人似地坐在主座上,扬了扬下巴,示意把当家作主的人叫出来。 吕烧春走上前:“班主还在准备晚上的贺礼,这是给方老爷的孝敬钱。” 说罢她把早就准备好的一沓银票递过去: “祝方老爷吉人天相,寿比南山。”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27节 那人数了数银票的金额,脸上露出满意的笑:“行,话会带到的。” “晚上别迟到哈。” 吕烧春应声点头,把人送走后,她关上门啐了一口,“狗仗狗势!” 沈笑笑不解地询问道:“怎么给了钱还要准备贺礼啊?两份礼物?” 吕烧春回道:“这是方老爷的规矩。” “钱财表示的是忠心,贺礼表现的是诚意。” “贺礼非常讲究,要么是传家宝贝,要么是费时费力亲手做出来的,比如木雕啊,玉牌啊,画啊……” 她说道:“奚班主现在就是在作画,她会这个。” 几人了然。 大概是因为晚上要去讨人厌的地方,吕烧春时不时就看一眼挂钟,只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竟然这么快就要出发,但有时候她又觉得时间过得好慢,待会儿少不了装模作样,不如就让时间快点过去。 傍晚七点,奚决云与吕烧春出发了。 众人待在内厅等两人,萧丛也因为昨天读到的唇语,思考了整整一晚上,但因为她根本想不出解决办法,如今神情很是疲惫,眼神完全落不到实处。 羚仁村要完蛋了是事实。 若要活命就要逃也是事实。 然而她根本就想不出逃命的方法,就算把这件事告诉给其他人又怎么样,那时戏园会首当其冲承受老爷们的怒火,其他人在土枪的压迫下也逃不掉。 明了跑不可能。 偷偷跑更不可能。 所有地方都被巡逻队封死了,出村的路只有后山一条,那里肯定早就被巡逻队占据,并且设置了重重阻碍。 如今看来,似乎只能等老爷们走后他们再想办法逃走。 因为巡逻队也要活命,所以他们肯定会跟着老爷们离开,等这些人都走了,全村人再齐心协力,或许能走出布满陷阱的后山。 想明白这点后,萧丛也紧绷的精神松了松,她让厨房上了晚饭,戏园众人聚在一起吃了饭,因为对未来有了期许,萧丛也从屋里取出一个酒壶,给每个人都倒了点酒。 “为了以后。”她遥遥举起酒杯。 大家莫名其妙的,但也都附和着举起酒,林小堂贪酒,他喝完杯子里的又给自己倒了杯,大声道:“为了以后!!” “这么闹腾,你别是醉了吧。”萧丛也斜睨了他一眼。 林小堂为了证明自己,拍拍胸脯连干了五杯,最后晕晕乎乎地趴在桌子上。 戏园里发出哄笑声。 路过的人好奇地往园里看去,但大厅一片漆黑,只能听到笑声从二楼幽幽传出。 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傍晚十点的时候,奚决云回来了。 她一进门就厌倦地靠在门上,头颅低垂,浑身都是酒气,萧丛也连忙上前搀扶:“怎么了?烧春怎么没回来?” “她的手帕掉了,”奚决云低声道,“她沿路找去了。” 厨房里早就煮了醒酒汤,萧丛也端过来,认真地吹凉,看着奚决云喝下去。 喝完醒酒汤,奚决云皱紧的眉心终于舒展了些。 她嘱咐道: “你在这里等着烧春,我不太舒服,先去休息了。” 萧丛也左右看了看,把姜厌叫了过来:“你带着班主上楼休息。” 姜厌上前扶住了奚决云。 奚决云半个身子都靠在她身上,姜厌搀着她的胳膊,缓慢地往楼上走。 到了二楼转角,姜厌忽然侧了下眸,透过栏杆往下看。 隔着几米远的空间,她与沈欢欢偶然对视。 片刻后,她收回视线,把奚决云送回了房间。 … 沈欢欢很担心吕烧春,她看着奚决云难受的样子,大概也能想象吕烧春被灌了多少酒。 “她喝了那么多酒,这么晚也太危险了。”她有些焦急道。 “不用担心,”萧丛也说,“从班主的话来看,烧春并没有喝醉,她酒量非常好,而且是戏园最能打的,有自保能力。” 听到吕烧春并没有喝醉,沈欢欢舒了口气。 萧丛也看向门外:“烧春没见过自己的母亲,那条绣花手帕是她母亲唯一留下来的东西,等着吧,方老爷家不远,最多十几分钟她就回来了。” 沈欢欢:“好。” 坐了几分钟后,她起身走到门边,往四周打量起来。 路上零零散散走着从方老爷家离开的人,沈欢欢问了几个人,但大家都喝了不少酒,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根本回答不了问题。 十几分钟后,疲惫的人们回到家里,路上变得空空荡荡。 萧丛也的脸色逐渐难看起来。 “怎么回事?” 她起身就要出去找吕烧春,但沈欢欢下意识拉住了她。 “我去吧。” 她说道:“你不会打架,但我有自保能力。” 说罢,沈欢欢从口袋里掏出了剔骨刀:“我很会用这个,我用它杀了很多人,我来的时候用它保护了我和妹妹。” 萧丛也看了剔骨刀一眼:“可以,你和我一起去。” “可你会拖我的后腿。” 沈欢欢快步走到了萧丛也的前方,对着她摆了摆手,而后把她推回大门,快步消失在黑夜里。 离开戏园外,沈欢欢往方老爷家的方向跑去。 白天的时候,吕烧春给她指过方向,所以她很清楚怎么走,跑了十分钟后,她隐约看到了方家的轮廓。 此时所有人都离开了方老爷家,方家的黑色大门紧闭,冰冷的月色印在灰墙上,无数扭曲的枝桠影子在墙上疯长。 沈欢欢的心脏猛跳了两下,她下意识放慢了脚步。 此时方家的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推开,巡逻队队长走了出来,他背上扛了个黑色的布袋,布袋并没有扎紧,隐约可见从封口处垂落出的黑色长发。 沈欢欢迅速躲在树后。 因为距离远,再加上她躲得够快,男人并没有发现她的存在,他骂骂咧咧地把布袋扔在推车上,招呼随行的两人往后山的方向走去。 几分钟后,沈欢欢从树后走了出来。 她放轻脚步走到方家的大门前,她刚才好像看到布袋里掉出了什么东西,但因为距离太远她并没有看清。 夜色很黑,沈欢欢用最快的速度跪在地上摸索起来。 不到半分钟,她就摸到了一块柔软的布料,她把东西揣进怀里,而后飞速跑到树后,直到确定自己安全后才掏出来看。 借着月色,沈欢欢缓慢地展开掌心。 手心上是一块染了血的绣花手帕。 看清手里东西的瞬间,沈欢欢的大脑轰的一声响,她的指尖都哆嗦起来,她连忙做起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几个呼吸后,她红着眼眶从树后探出头。 方家依旧一片寂静。 只是在远处,在看不到的地方,有模糊的人声借着风声传过来。 “还活着?” “不知道,用铁棍打了下脑袋,半死不活吧。” “行,那花喜欢吃新鲜的,等到地方了再打几棍子。” 沈欢欢屏住了呼吸。 吕烧春还活着,但等不到她回去找人帮忙了。 几乎没有思考,这件事也用不着思考,月色下,沈欢欢把手帕叠好,塞进怀里,而后从兜里摸出了锋利的剔骨刀。 现在能救下吕烧春的方法只有一个—— 把这三个男人杀死在半路。 第141章 戴雀儿(1921-1937) 思考期间, 人声越来越远。 沈欢欢轻跳了几下,努力活动自己的手腕。 她现在手脚冰凉,心脏跳得飞快, 呼吸也有些不畅, 但时间不等人,在短暂地活动身体后,她感到自己的手指终于恢复灵活,当即踮着脚往三人离开的方向跑去。 所幸追得不晚。 三分钟后, 沈欢欢看到了男人们模糊的身影, 她放慢脚步, 小心翼翼地跟在二十米开外的地方。 因为还在马路上,随时都有可能遇到人, 所以这些男人很警觉, 时不时就回头看几眼。 此时木头推车上盖满了稻草,装着吕烧春的黑色布袋埋在厚重的稻草底下, 布袋一动不动,不知道吕烧春现在的情况如何。 她可能已经死了,也可能只是昏厥。 但既然有活的希望,沈欢欢就不会跟丢,不过她现在能做的,也只是跟着。 因为这些男人实在太壮实了。 尤其是巡逻队队长, 不仅身高腿粗,胳膊上还有明显的腱子肉,沈欢欢曾亲眼看到一个小孩子被他掐着脖子扔出村口大门。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28节 她只杀过枯瘦无力的流民,二者根本不能比, 所以她只能找时机。 方家距离后山不远。 十几分钟后,男人们走入后山, 推车发出咯吱一声响,木质车轮划过一堆碎石块,橡胶鞋底与石块薄擦的声音很响,吱呀吱呀的,像是什么小动物在呲牙咧嘴地叫。 沈欢欢放慢呼吸,轻手轻脚地脱下鞋子。 男人们可以随意发出声响,但她不可以。 她穿着吕烧春给她缝的袜子踩着碎石块上,忍着疼躲在枯草丛里,一步一步顺着窄路往前走,山里的夜色黑沉,时不时就有风声刮过枯木的簌簌声。 觉得不会再遇到人了,男人们的警觉性减少了不少。 沈欢欢时刻注意着三人,盼望着他们会有分头行动的时候。 不过他们现在明显没有上厕所的打算,笑声伴随着说话声,什么声音都中气十足。 “吕烧春这女人真够倒霉的,小少爷逼得紧,还让方老爷发誓不准杀戏园里的人,本来老爷子都答应了——谁曾想杀人的时候偏偏被她看到了,哈哈。” “所以这就是命啊,人倒霉的时候还真是难说,啧啧。” 在三人的对话里,沈欢欢听明白了前因后果。 按照外国兵的侵略速度,他们最起码还有一个周才能来到羚仁村,所以方老爷准备等个两三天再走,在走之前把罂灵花的花粉取了,到时制成上瘾性药剂,出去赚大钱。 但后山有许多罂灵花都只是冒了个花骨朵,方老爷不想浪费这些花,想把它们都催熟,结果今天为了防止信息传入,封村了,再没有流民的命可以养花,所以他把主意打在了自家奴仆身上。 五十大寿刚结束,他就把家里的几个奴仆叫到后院,让巡逻队挨个打死。 也就是这时候,回来找手帕的吕烧春看到了这个人间惨景,她拿起墙角的棍子想上前救人,但一人难敌众手,不过几分钟,她就被铁棍狠狠打在了后脑勺上。 生死未明。 说完吕烧春,巡逻队的人笑了会儿,又开始聊别的。 他们开始聊女人,聊裁缝铺老板娘有多好看,聊茶馆小二偷娶了个漂亮媳妇,那个媳妇入了王老爷的眼,被当街硬抢,茶馆小二哭天喊地的,还想靠着下跪把媳妇要回来,结果王老爷被他的态度惹怒,两棍子下去,夫妻两人成了殒命鸳鸯。 “他们怎么就这么倔呢?” 沈欢欢听到巡逻队队长笑道,“贱命永远只能是贱命,给我们铺路赚钱就是他们最大的价值。” “——还整天说什么人权自由,我呸!他们也能算个人?” “畜生都比他们会赚钱!” 沈欢欢捏紧了拳头,她远远看着那个颠簸的推车,原来上面不止有吕烧春一人,原来好几个人的身体摞在一起也并不高。 他们都是脆弱的,因为有良知所以无比脆弱。 又过了几分钟,其中一个男人停下来,他看向自己的同伴:“晚上喝酒喝多了,你们先走,我待会儿找你们。” 其余两人无所谓地点头:“行,你快点啊。” 听到这话,沈欢欢的手指紧了紧,她深吸一口气,朝着落单男人的方向摸索过去,男人走得并不远,他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找了个树桩子就开始解裤子,而后仰着头吹口哨。 远处的蝉鸣与口哨声相互配合,都刺耳得很。 沈欢欢攥着剔骨刀无声地走过去,男人此时越吹越欢,全然不知道身后的场景,在距离男人只有三米的地方,沈欢欢单手撑地翻出草丛,她高高跃起,电光石火间,她牢牢骑在了男人的背上,左手死死捂住男人的嘴,右手举起锋利流畅的剔骨刀。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 男人足足反应了两秒才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他愤怒地瞪圆眼睛,一边努力发出唔唔声,一边试图甩掉背上的人,但沈欢欢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干脆利落地把刀从侧面捅进男人的脖子。 噗的一声。 锐器刺穿皮肉,喷涌而出的鲜血飞溅在树桩上。 以防发出声音,沈欢欢稳稳接住了男人往后倒的尸体,而后悄无声息地把他拖进草丛里。 还有两个。 沈欢欢蹲在草丛里粗喘了几声,她垂下眸,看向自己的左手,此时她的左手掌心正在轻轻震颤。 因为怕男人叫出声,她第一时间就捂住了男人的嘴,但那人在短短时间内爆发出极大的力气,把她的手震得发麻,她差点就没有捂住。 但也只是差点。 沈欢欢闭了闭眼,从草丛里站起身,她往剩余两人的方向走去。 半人高的枯草丛是她的庇护所,她半蹲着身子小幅度地拨草前行,此时另外两个男人还没发现不对,他们说着荤段子,发出心照不宣地大笑。 五分钟后,有个男人往后看了一眼:“怎么还没回来,不会黑灯瞎火地迷路了吧。” “不管了,拖后腿的东西,赶紧把这些人运过去,老子还着急回家睡觉!” 队长发话,男人不敢不听。 他收回向后望的视线,推着推车往前走,这之后的很长时间,两人都没有再讲话,只是不停加快脚步,推车摇摇晃晃的,沈欢欢隐约看见稻草动了动。 就像是布袋里有个人抬起了头。 不过等沈欢欢再次凝神看过去的时候,稻草已经恢复了平整,什么动静都没有,稻草与夜色的分界线就像一潭死水,死水外是死掉的夜空,死水下是一堆安静的死尸。 十分钟后,推车拐进一条小路。 这条路很窄,小路的侧面是直切而下的悬崖,悬崖下黑不见底。 推着推车的男人走在前面,巡逻队队长走在后面,这条路上没有任何遮蔽物,沈欢欢只能跟在很远的后方,直到小路盘旋而下,视野再次开阔起来。 沈欢欢往四周看过去,她的眼睛情不自禁地睁大,身体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又连忙后退。 入眼所及之处极其残忍又无比美丽。 数不清的白骨半埋在土里,他们的双腿深陷地上,上半身暴露在空气里,有的坑里是一只肆意生长的白骨,有的坑里是交相缠绕的无数白骨,他们如枝桠般拥抱在一起,怪异的四肢扭曲生长,像死掉的老树。 罂灵花以白骨为养分。 白骨们深陷的眼窝里流出黑水,黑色的花从眼眶里长出,从嘴里长出,从耳朵里长出,它们随风飘摇又轻轻颤抖。 到处都是罂灵花。 沈欢欢停下脚步,她躲在石头后,不敢再靠近了。 虽然近处的罂灵花还是花骨朵,但远处的花已经含苞欲放,更远的地方黑雾缭绕,那里的花显然已经成熟,一旦她踏入成花黑雾的五米范围内,她就会深陷幻境,难以清醒难以动作。 最重要的是,这里还有别人。 除了她跟踪的两人外,五名身穿巡逻队服装的人此时正在处理流民们的尸体,这些人站在黑雾外,把成堆的尸体往黑雾里抛,抛了几十个尸体后,他们后退了几米,把尸体往含苞待放的花朵旁扔。 在沈欢欢的窥探下,这些花朵的花瓣上瞬间多了好几双眼睛,有两朵罂灵花打开花苞,缓缓展开花瓣。 见到这种场景,巡逻队的人迅速后退,他们早就习惯这个画面,所有动作都格外有条不紊。 沈欢欢没有再看。 她蹲在巨石后,下意识抱紧了膝盖,努力说服自己。 现在这里有七名成年壮汉,她打不过的,不可能打过。 她能为一个能量场中的npc做到这种程度已经仁义至尽。 吕烧春真的很好,但她也想活着。 她现在救吕烧春无异于螳臂当车,再说了,吕烧春说不定已经死了,被铁棍打后脑勺啊,很难活的。 而且笑笑还在戏园等她呢。 笑笑是她的亲妹妹,吕烧春只是她认识了三天的师父,没有人会为一个仅认识三天的人拼命的,虽然她为她花了八十两,虽然她专门给她买新衣服缝新袜子。 沈欢欢难受得不行,但最后还是半跪在地上,手掌撑在地面的杂草上往外爬,有了巨石的遮掩,她很快就离开了婴灵花海,她抹了下眼睛,站起身准备离开这里了。 但这时她的身后忽然传来推车摩擦石块的声音。 这种声音她听了一路,她都可以想象那是怎样的场景——巡逻队队长把推车推上前,拨开上面的稻草,露出底下的装尸袋。 沈欢欢迟疑了几秒,转身躲在悬崖的山壁后,谨慎地露出一双眼睛。 很快,她听到了小刀划破布料的割裂声,然后是怒骂声。 她看见了吕烧春。 她披头撒发地站在众人面前,后脑高高肿起,脸上都是血,她拿着手里的小刀踉跄地跳下车,从嘴里往外呸出一口血。 “什么狗东西也敢打老娘我?!” 她一脚把脚边的白骨踢开,刚刚还展开花瓣的罂灵花瞬间枯萎。 她扫了眼黑色的花,怒视众人:“这是什么歪门邪道的东西?” 没等到回答,她就意识到了什么,她愤怒的声音充斥在山谷里:“所以你们杀了那么多人就为了这破花?” “你们会遭报应的!你们一定会遭报应的!” 巡逻队队长拿着铁棍逼近吕烧春,吕烧春没等他靠近,主动捡起一根腿骨就砸了过去,而后是头骨,手骨,地上有什么东西她就砸什么,尚未开放的罂灵花死了一地。 想着方老爷的怒火,巡逻队一时停下脚步,两方竟然短暂地僵持住了。 但这种僵持只能是暂时的,很快为首的男人就嗤笑一声,他看向身旁的众人:“赶紧把她杀了,花死了没事,明天再多杀点人就行,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吕烧春停下了扔白骨的动作。 她仰着脸,恶狠狠地擦了把脸上的鲜血。 她拿着刀朝着众人扑过去,吕烧春今天是铁定回不去,所以什么招数都带着不要命的架势,半分钟后竟然真的被她杀死了一个,她把小刀从男人的额心奋力拔出来,捡起地上的铁棍挥向其他人。 她真的很厉害。 否则怎么会受那么多伤,还能杀掉比她高大那么多的人。 在把第三个人的后脑勺都砸扁了后,铁棍从她手中脱力掉落,吕烧春摇摇晃晃地后退几步,坐在了地上。 巡逻队队长大步走向她。 “砰!!” 他把铁棍砸在吕烧春的胸前,他不想一击致命,他就想折磨死她。 目睹了一切的沈欢欢崩溃地捂住嘴,她拼命遏制住自己抽噎的声音,手指硬生生从石壁上扣出几道血痕。 她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 这时她的耳边忽然传来“叮”的一声响。 沈欢欢的大脑嗡嗡作响,她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听到答题的声音,直到哭到模糊的眼前飘过黑字,她才怔愣地抬起眼。 【这辈子你从未得到过别人的赠予,你想要的东西从来都得不到,无论是父母的关怀,还是上学的机会,甚至是一句随意的夸奖。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29节 你没有天赋没有家世没有爱,什么都是满地鸡毛,你总觉得可以靠自己成功,但故事坎坎坷坷,结局也总是不好。 这次你终于遇到了主动送你东西的人,你身上的袄裙很漂亮不是吗?】 沈欢欢看了眼身上藏青色的袄裙,这是吕烧春主动给她买的。 当时萧丛也给姜厌和沈笑笑买了衣服,奚决云也给虞人晚买了衣服,她那会儿是有一丝很隐晦的羡慕的。 然后吕烧春就把新衣服递给了她。 ——“别人有的你也要有。” 沈欢欢把这句话记得很清楚。 想到这里,她深吸一口气,往题干下方看去。 【目睹了吕烧春被痛殴击打,躲在山壁后的你悲痛欲绝,她就要凄惨地死了。 这时你选择—— 1、救她,因为她是一个好人。 2、救她,因为你很喜欢她。 3、救她,因为她是救过你的人。】 哪怕再伤心,沈欢欢也在看到这三个选项的时候愣在当地。 她揉了揉模糊的双眼,再次看过去,但无论怎么看,这三个选项都是这样,一字未动,一字未变。 看似是三个选项,其实只有一个选项。 那就是知不可而为之。 也就是送死。 沈欢欢有些慌乱地看向四周,她想要把这奇怪的选项告诉旁人,问问是不是能量场出了问题,她想让姜厌给她出出主意,但她看向四周时,四周一片寂静,风声静止草木也静止。 她只有自己。 因为无解,所以沈欢欢不去动了。 她仰着脸认真去看这三个选项,两分钟过去,她的眼角忽然很轻地跳了下,福至心灵般,她回忆起很多事情,回忆起最初的空白空间,回忆起错误选项也不会死,回忆起很多很多。 她似乎知道为什么每个进藏南殡仪馆的通灵师都出不去了。 因为他们是通灵师,因为他们必须进这个场。 因为他们选择了“选项2”。 沈欢欢的眼睛开始无意识地流泪,她想起自己的朋友们,她真的非常喜欢她们,她从没有过这么要好的朋友,有人依赖的感觉真的好棒,但她要在这里和她们分别了,并且没有办法说告别。 最后她想起了笑笑。 她是真的爱她。 这次选项没有倒计时,但不做选择时间就不会流动,她总该让这里的时空继续流动,不知道过了多久,沈欢欢最后看了眼头顶璀璨的星空,又看了看四周,伸手点向了“选项3”。 选择完成。 身体操控权归属于背后灵。 她看着自己猫着腰俯冲进山谷,她看见自己把剔骨刀狠狠插进巡逻队队长的眼睛里,看到自己把男人的脑浆都揍出眼眶,她听到自己抱着吕烧春痛哭,听到吕烧春愤怒地质问她为什么要出来。 沈欢欢把叠好的绣花手绢放进吕烧春的怀里。 “为了让你的妈妈陪你。” 她最后的意识是被人扯着衣领跪在地上的。 剔骨刀的刀尖这次对准了自己,刀尖捅穿了她的喉咙,血箭似的鲜血向后喷涌而出。 她俯身倒在了白骨残肢里。 … 深夜,戏园。 姜厌陪着萧丛也坐在大厅里,虞人晚担心地不停走路,沈笑笑站在门外,焦急地望着方家的方向。 没有人有心情说话。 万籁俱寂之下,三人脑海里同时传来“叮咚”一声响。 “叮咚!” 姜厌的眉心忽然一跳,她下意识把手摸向自己的口袋,口袋里那张烛龙衍生符文忽然掉在了桌子下。 她连忙弯腰把它捡起来。 于此同时,她的脑海里传来了机械女声的汇报音—— 【沈欢欢死亡。 恭喜其走完戴雀儿人物结局。 演绎继续。】 第142章 唯一出路 姜厌的身体僵在半空。 她的指尖轻轻颤抖了下, 虽然几不可闻,但确确实实是在发抖,她收紧手指想要拿稳手里的符文, 结果那张黄符差点从她的手心滑落。 姜厌迅速攥紧了它。 这是她手里唯一剩下的, 能量场没有能力收走的符文。 烛龙衍生符文。 【时间倒流三秒。】 曾经这张符文在姜厌手里的最大价值是卖钱,可如今沈欢欢死了,这张符文的唯一存在意义便成了救她,姜厌当即运转妖力试图冲破符文禁锢, 但就在符文燃烧的瞬间, 她停住了。 她缓缓收拢手指, 把符文合在了手心。 …已经晚了。 从沈欢欢死亡,到背后灵发布她死亡的信息, 再到众人听完这些话, 时间早就过了三秒。 而且就算时间真的倒流三秒又怎么样,她们不知道沈欢欢在哪里, 找不到,过不去,无论如何都救不了她。 她突如其来地死了,死得不知所踪,死得毫无预兆。 姜厌的脑子有些乱,她抬起手遮了遮自己的眼前, 掩住眼里流露出的某种情绪,她尝试清醒地分析当前信息,可她努力了一会儿,发现思绪依旧很乱。 虽然说着与人类立场不同, 但她是与具体的人在相处的,这些人拥有美好的品格, 她们全身心地信任她,不久前还在讨论出去后给虞人晚办专场。 她们以为要在这里活很久,活得时光都倦怠。 可沈欢欢现在死了,死在了第三天。 姜厌忽然发现她对自己而言好像很重要,不只是合作伙伴的重要。 她用手轻轻遮住眼睛。 不过姜厌到底不会让自己长时间地深陷在这种复杂的情感里,她也想到了救沈欢欢的办法,半分钟后,她往沈笑笑的方向看去。 此时沈笑笑正站在戏园外的石狮子旁,从她这个角度看去,她看不清脸,只能看到一个灰色衣角。 灰蒙蒙的,像是一团雾。 从汇报音响起至今,沈笑笑没有出声也没有动作,只是站在那里。 姜厌起身往门口走去,虞人晚也从一种怔愣茫然的状态中回过神,眼眶一酸,快步跟了上去。 走到门口,两人才发现沈笑笑不是没有出声,而是不能出声。 她痛苦地靠在石狮子上,头颅无力地垂下,眼泪不停往下掉。 原来泪如雨下这个词是可以被具象化的,沈笑笑的世界在下一场很大的雨,她的手紧紧攥住胸口的衣服,嘴巴徒劳地张合,但开开合合后,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见到两人后,沈笑笑脱力般往下滑,姜厌矮身接住了她,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姜厌姐,” 沈笑笑抓紧了姜厌的胳膊,“我好疼啊。” “我喘不上气,我的心口好疼啊…” 姜厌轻声说:“你的人设有心脏病,不能激动,这是她感知到自己的姐姐出事了。” “你先努力做深呼吸。” 沈笑笑哽咽地摇头:“不是的,不是她,不只是她。” “我的姐姐就是她姐姐啊,她出事了,她们都出事了。” 姜厌看着沈笑笑,她看上去真的摇摇欲坠,真的很难过,如同蜡烛的烛火左右摇摆,明明暗暗,眼泪大颗大颗地从她的眼眶里冒出来,声音沙哑撕扯,像是被虚空中的什么人捏得粉碎。 她的泪似乎永远都流不完了。 “我的脖子也好疼,姐姐一定是这样死的。” “有坏人把她杀死了。” “让坏人也把我杀了吧,带我走吧,”她说着乱七八糟的话,“姜厌姐,如果我要死了不要救我,别救我…别救我了。” 因为沈笑笑现在站不起来,所以姜厌是半跪在地上的,虞人晚蹲下身子,拿出手绢给她擦脸。 可惜总是擦不干净。 “我还没跟姐姐说对不起呢。”沈笑笑忽然说。 姜厌:“以后有机会说。” 她缓声道:“我这里有张可以让时间倒退三秒的符文,只要我们有一个人可以出去,在场外使用这张符,我们的时间就会退回到没有进场的时候。” “到时沈欢欢会活,死在场里的其他人也会活。” 沈笑笑倏地抬起眼睛,她的眼里闪过希冀,而后又迅速熄灭。 “…真的吗?”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30节 姜厌肯定道:“我会出去的。” 沈笑笑轻点了下头,精神状态却并没有好转。 这时候什么承诺都像是蛊惑人心的骗局,她心里想相信但理智告诉她这只是姜厌安慰她的手段,藏南殡仪馆从没有通灵师出去过,虽然她进来前就做好了准备,但失去姐姐的代价实在太大了。 她后悔了。 她没有那么强烈的奉献精神,她早就只有姐姐一个亲人了,她只是想和姐姐在一起,活在一起也死在一起。 无论未来有没有可能复活,她现在都只想死在这里。 “先回去,”姜厌把沈笑笑拉起来,“我们对这个能量场的理解有误,需要重新分析。” 沈笑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站稳。 进屋后,萧丛也皱着眉望过来:“怎么了?” 姜厌回:“她忽然很不舒服,心脏疼,我们先扶她上去。” 萧丛也望着沈笑笑,嘴唇一点点变白。 她想到了姐妹之间心有灵犀的说法。 萧丛也下意识站起身,她望着浓稠的夜色,沉默了好一会儿,转身跟沈笑笑说:“我去药馆给你拿药,还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吗?” 沈笑笑摇头:“不用了,谢谢。” “这个治不好,忍忍就过去了。” 萧丛也应声:“好,你们陪她去吧,不用再下来了。” “我等她们两个。” 沈笑笑上楼几步后,忽然停下脚步,她看向萧丛也:“天黑危险,不要再有人出去了。” 萧丛也独自坐在大门正对的黑色椅子上,背对着三人,轻点了下头。 * 回屋后,时间正式迈入凌晨。 萧丛也还在楼下等着不会回来的人,楼上的人在谈论她们的死因。 沈笑笑无心参与探讨,她平躺在床上,放空的视线久久凝视着头顶的白墙。 姜厌给自己倒了杯水,仰头喝完。 几分钟后,她开了个头:“这个能量场和人设污染没有任何关系,无论我们清不清醒,记不记得自己是谁,都会死亡。” “沈欢欢是被迫死亡的。” 姜厌详细解释起来:“沈笑笑还在这里,无论沈欢欢在寻找吕烧春的途中看到什么,或者遇到了什么,她都不可能去拼命,再难受再崩溃也不会拼命,这无关道德——这些npc都是死去很久的人,这里的一切都是历史的复制,无论再惨痛,也只是复制。” “沈欢欢虽然容易共情,但也明晰这点。” 虞人晚点点头,她低声道:“所以欢欢一定是在生与死之间遇到了答题,因为人设限制,她只能选择正确选项,也就是走向死亡。” “毕竟如果不选择正确选项,时间就不会流动,答题也会不断重启,背后灵在逼着她选择正确选项,逼着她去死。” 姜厌补充道:“甚至有种可能,那个答题板上就没有活命选项。” “答题板上只有一个选项,也就是人设的最终结局。” “我们的人设不是能量场为我们捏出来的,我们不是故事之外的人,而是真实存在的,是活生生的故事里的人。” 姜厌回忆起刚才听到的汇报音。 【恭喜沈欢欢走完戴雀儿人物结局。】 她现在还能想起这毫无情感的平淡嗓音,如同戏剧里最差劲的念白。 姜厌轻阖上眼睛,过了很久才垂眸道: “沈欢欢在这个能量场里是戴雀儿。” “一百年前,戴雀儿死在了今晚,于是沈欢欢也只能死在今晚。” “背着妹妹四处求医的是戴雀儿,徒步几天几夜来到羚仁村的是戴雀儿,要被父母卖去当童养媳的是戴雀儿,愤怒砍断父母小手指的是戴雀儿,被吕烧春八十两赎回来的也是戴雀儿。” “一百年前的戴雀儿在长途跋涉后有幸进入戏园,被吕烧春教导,吕烧春待她如亲女,教她武艺,为她添置新衣,给她讲自己的前半生,后来外敌入侵,羚仁村封村,在方老爷大寿那晚,戴雀儿为救吕烧春丧命。” “这是沈欢欢的虚假人生。” “却是戴雀儿的真实经历。” “我们拿到的人设应该都和戴雀儿一样,是必死结局,他们在这个混乱的年代拼命活过,但通通死亡,于是我们也会死。” 姜厌说:“这就是藏南殡仪馆百分百死亡率的原因。” 虽然这件事在刚才已经有预期,在姜厌如此肯定的分析后,虞人晚的眼前还是发起黑,片刻,她捂住了脸:“可这是死局啊…” “能量场不是不会设置死局吗?” 姜厌:“藏南殡仪馆完美符合这点,它根本就没有设置死局。” 虞人晚茫然一瞬:“什么?” 姜厌问她:“你还记得我们来这里答的第一道题吗?” 虞人晚想起纯白空间的那道题。 【世上千千事,万事不由己,此处生死难料,是祸非福。 请谨慎对待你的选择—— 1、清空记忆,离开这里。 2、进入羚仁村。】 姜厌说道:“藏南殡仪馆从来都只有一道题。” “选项一,离开,活。” “选项二,进来,死。” “我们选择了选项二,于是我们之后面对的所有答题都是为了佐证选项二,我们在用生命力证我们是如何死的。” “空白空间才是藏南殡仪馆的能量场,它把正确错误选项摆在了明面上,把活命的唯一机会也放在了明面上,羚仁村只是选项二的延伸——你明白了吗?” 姜厌说:“这就是所有通灵师都有去无回的原因。” “因为我们只能选择选项二。” “无论这个通灵师多么有天赋,多么强大,多么擅长推理,多么精通治愈,进来之后也只能死,因为他们在最开始就选择了错误选项,符合被背后灵抹杀的条件。” 从没人想过能量场有这种运行模式。 因为没人设想过这种死亡条件,所以当何清源对藏南殡仪馆的预知出现后,没人想到大家就不该进场。 「起点是唯一的出路。」 何清源的预知已经说得够明白,明白到只是表面意思。 “死局已定,现在只有暴力破局一条路。”姜厌说。 虞人晚听得发懵。 暴力破局? 能量场还能暴力破局? “不用慌,这点我可以做到。” 但姜厌转而就说起了问题所在:“不过我没有把握在三秒之内击溃能量场,因为在能量场出现裂痕的瞬间,内外流速就会持平,所以我必须在能量场出现碎裂的时候,一秒打穿它,而后冲破符文禁锢,把符文抛出能量场。” “到时所有人都会复活,能量场也会恢复如初,拥有重启记忆的我会阻止你们入场,我可以独自进来解决。” 这已经不是通灵师,不是人类范围内可以做到的事。 沈笑笑的眼角飞速滑下一滴眼泪。 她小声道:“姐姐猜得没错…” “姜厌姐真的是很厉害的妖,只是姐姐不让我问,说打听别人的秘密不好。” 说着说着她又开始哽咽,捂着胸口蜷成一团。 姜厌静了静。 “出去后我会告诉她的。” 因为人设带的心律不齐,心绞痛等重重疾病,沈笑笑疼了很久,疼得满头都是冷汗,终于好些了后,她虚脱地躺在床上,气息微弱而急促。 可她的眼里终于出现了些光亮:“那姜厌姐怎么才能在三秒内打穿能量场?” 姜厌沉吟片刻,认真道: “继续走故事线。” “虽然你们看不见,但能量场的天空在我眼里是深红色的红雾,在雾海女校献祭仪式开始的时候,在童愿游乐场第六个项目开始倒计时的时候,因为临近结局,所以那时的红雾浓度最低,能量场屏障也最薄。” “如果我可以活到最后,你们死后我会救你们。” “如果下个死的就是我,那我会在最终答题时尝试破局。” 沈笑笑不怕死。 她举起手,手掌合十竖在胸口,闭着眼虔诚祈祷: “希望姜厌姐可以活到最后。” 第143章 花街 今晚大家睡得都不好。 沈笑笑辗转了一夜, 虞人晚坐在床边陪她,姜厌因为触发了答题,下楼去陪萧丛也, 但被萧丛也赶了回来。 瓶瓶在花街无法与其余人取得联系, 只能回忆着沈欢欢死亡的消息,脑内浮想联翩。 太阳初升时,几人眼底都有或轻或重的阴影。 “你继续休息,我帮你把那些衣服洗了。”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31节 姜厌与沈笑笑分工不同, 洗的是两批人的衣服, 姜厌说完就走出门, 挨个房前拿脏衣篓。 等她抱着一堆衣服来到大厅时,橙黄色的阳光照进戏院大门。 日光下, 她看到了萧丛也笔直的脊梁。 她就那么坐在高背椅子上一动不动, 紫色长裙垂在脚踝,温暖的光照亮了她的侧脸, 她的影子慢慢拉长——这个场景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生机盎然,但此时看到萧丛也,姜厌只觉得萧瑟。 “你一夜没回去吗?”姜厌问她。 萧丛也没有回话。 姜厌知道萧丛也不是不想回,只是没有听见,萧丛也现在的状态很不好,眼睛眨动的频率很慢, 整个人像是在做一场很迟钝的梦,惯常冷漠不屑的目光迷朦又疲惫。 半分钟后,萧丛也缓缓转过头。 “你起来了。”她说。 姜厌“嗯”了声,她指了指门外的阳光:“天亮了, 我准备洗衣服。” 萧丛也看了眼外面的阳光,眼里有些困惑, 但这种困惑很快就被清明盖过去。 她缓缓站起身。 “我去休息了。” 说罢她便越过姜厌往楼上走,但这时姜厌忽然叫住了她,“等等。” 萧丛也停下脚步等着她说话。 姜厌问她:“如果班主睡醒,我要跟她说什么?” 萧丛也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缓缓道:“实话实说。” “就说她们死了。” 她语气平静:“若是今天巡逻队少了哪些人,便是她们两人杀死的,我相信少掉的人会多于两个,我为她们感到骄傲。” 目送走萧丛也,姜厌抱着衣服去了洗衣房,把所有衣服都泡好洗完后,时间已经到了八点。 厨房招呼大家去吃早饭,林小堂开开心心地把八宝粥端在桌子上,然后翘首看着楼梯,盼望着两个班主赶紧下来。 几分钟后,奚决云走了下来。 她昨晚喝了太多酒,现在还没有食欲,坐下后她环视一圈,询问道:“副班主呢?” 姜厌说:“她说让大家先吃饭,不用等她。” 奚决云点点头,她又看向吕烧春的位置:“烧春呢?” 大家的表情都有些茫然,一阵面面相觑后,姜厌开了口:“没有回来。” 这话在别人那里是吕烧春早上出去了还没有回来,但在奚决云那里不是,奚决云拿勺子的手顿在半空,过了半晌,她舀起粥往自己嘴里送:“我知道了。” “你待会儿来我的房间,我有话问你。” 姜厌应了一声。 吃完饭后,奚决云先回了房间,姜厌路过院子时把控完水的衣服拿到阳光下晒,而后走到了奚决云所住的院子二楼。 一打开门她就看到遍布房间的精美戏服。 这些戏服用木头支架高高支起,布料笔挺,没有一丝多余的褶皱,如意冠上的六角花在光下熠熠生辉,奚决云正耐心地拿着镊子补缺失的亮片。 见姜厌进来了,奚决云放下了手里的镊子。 她把如意冠推到一边,指了指对面的椅子:“你坐。” “我叫你来也不是为了别的,只是——” 她话音一顿,轻声道: “我大致可以猜到发生什么了,但还需要你说一遍断了我的念想。” 于是姜厌把萧丛也的话复述了一遍。 听完几句话用不了几秒,奚决云却沉默了很久。 最后她轻叹了声气。 奚决云转身推开了身后的窗,叫着姜厌一起往下看。 此时阳光大盛,巡逻队的人开始巡街了,奚决云看着那一队队的人,低声道:“昨晚方老爷寿宴没有请其他的老爷们,那个方向有巡逻队的也只有方宅,所以烧春是在找手绢的过程中被方家的巡逻队杀死的,雀儿也是。” “我们现在来看烧春和雀儿杀死了谁。” 窗下的巡逻队如啃噬城市的黑蚁,串成串地挨家挨户转悠,奚决云默念着每个人的人名,十几分钟后,她指向一行只有四人的巡逻队。 “巡逻队总队长不见了,和他一起消失的有五个人。” 姜厌顺着奚决云的视线看过去,奚决云继续道:“这个队伍里还有两人受了伤,方老爷不会再需要他们,所以他们两人也会死。” “烧春还好,雀儿长得那么瘦小,她们两人却杀了七个人,”奚决云问姜厌,“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姜厌想了想,试探道:“我们是可以战胜巡逻队的?” “可他们有枪,这…” 奚决云抿弯了唇角:“枪的数量没你想象得多,他们不是每个人都有枪,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带着枪,但我们可以每时每刻拿着刀。” “他们怕死,我们不怕,所以他们终究会怕我们。” * 姜厌本以为方家会来报复戏园。 毕竟吕烧春和沈欢欢的尸体就在那里,她们又杀死了许多方家巡逻队成员,但直到中午,方老爷都没有派人来。 街上的巡逻队数量也少了,忽然消失了好几个队伍。 最后是林小堂的一句随口之言道出了缘由。 他上午去茶馆拿茶叶的时候,看到对面的李宅大门紧闭,而李老爷平日里最爱炫耀,经常敞着大门给大家展示他的高贵汽车,但炫耀完他又会辱骂眼睛乱扫的路人。 结果今天李宅不仅没开大门,里面连个人声都没有。 林小堂把茶叶分到姜厌房间时说到了这件事:“这也太奇怪了,这可不符合那个炫耀怪的习惯。” “啊…他是不是搬走了啊?” 林小堂瞪圆了眼睛。 但很快他就摆起手,“不对不对,现在闹瘟疫了,他们能搬到哪儿去,肯定是害怕被传染闭门拒客了!” 说者无言听者有意。 姜厌听到这话后,又问起林小堂关于其他老爷的事情,最后从林小堂那里得到准信—— 李宅和刘宅今天都有点怪,安安静静的,何宅院子里晾晒了一堆衣服,里面竟然还有冬服,方宅和王宅倒是一切正常,只是方宅平日里采购的大娘今天没出来。 林小堂走后,姜厌和虞人晚说起这件事: “李老爷和刘老爷都在昨晚逃命去了,何老子正在收拾家当,应该在今晚走。” “他们手下的巡逻队也在撤离。” “明天过后,”姜厌的话音顿了顿,“村子里的老爷们便只剩下方老爷和王老爷。” 虞人晚面露担忧:“这两人都与戏园有隔阂,他们…” 姜厌摇了摇头:“走一步算一步。” “我们现在也只能按部就班地走故事线,什么都改变不了,等着就好。” 虞人晚不再说话,她看向床的方向。 沈笑笑今天的情况不见好,心脏抽痛让她失去了全身力气,浑身都在冒虚汗,奚决云给她找来了大夫,但大夫也说没法治。 要么好不了,要么自己好。 只能忍着。 姜厌倒了杯水,支撑着沈笑笑坐起来,把水喂给她喝,沈笑笑虚弱地抬了抬眼皮,又很快阖上,她闭着眼小声说:“谢谢姜厌姐。” 虞人晚接过空了的杯子,和姜厌一起把沈笑笑放平,看她躺在床上,看她身下的床单被汗浸透出巨大的人形印迹。 下午的时候,瓶瓶来了。 今月白在旁边的商铺买东西,让瓶瓶来戏园等她,于是瓶瓶终于有了空,第一时间来到二楼找姜厌。 “昨天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瓶瓶推开门就单刀直入,姜厌把目前已知的信息告诉了她,瓶瓶听后点了点头。 “怪不得。” 姜厌问她:“怪不得什么?” 瓶瓶说:“昨晚我听到沈欢欢死亡的汇报音后,动用全部灵力试探性地发动了能力,让自己不会在这个能量场中死亡,但能力失效了。” “我的能力对必然会发生的事情无效,不能改变一定会到来的未来。” “所以我一定会死在这个时间线里。” 瓶瓶抬起小脸,脸上的表情有些难过,又好像很平静:“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再说我这条命本来就是捡来的。” “你也不用有什么压力,”瓶瓶看向姜厌,“你没有义务救我们,就算没在三秒内出去也无所谓,我们最多怪怪背后灵吧,再怪怪超管局——” “超管局,”瓶瓶拉着小脸一字一句道,“动用童工的狗屁部门。” 时间过得很快,今月白来找瓶瓶了,她牵着瓶瓶的手往回走。 离开戏园前,瓶瓶仰起头,跟着站在二楼栏杆处的姜厌挥了挥手,今月白注意到瓶瓶的动作,也转头挥了挥手。 “等改天我们再来。” “啊对了,”今月白问姜厌,“你识字吧,专门读过书吗,我过几天就会给我妹妹请老师,你们要不要一起来听?不要你们钱!” 姜厌一愣。 她揣摩着自己的人设,回应道:“可是我还要洗衣服。” 今月白笑起来:“不怕,我来跟萧丛也说,她会让的,你们等着我哈,到时候我来叫你们!” 姜厌抿着唇应了声。 今月白转过脸后,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她捏了捏瓶瓶的小手:“怎么样,姐姐对你好吧?”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32节 “我知道你喜欢她们,这样等她们和你一起念书,你们就能一起玩了,自己玩容易寂寞的,得有很多的好朋友才行。” 瓶瓶被今月白带动着也笑了笑。 今月白不知道羚仁村在经历什么,也不知道羚仁村即将经历什么,她现在只是想当一个好姐姐。 昨晚瓶瓶又背过了一百个字,所以今月白说要给她炖肉吃,羚仁村的肉值钱,哪怕今月白有钱也很少吃。 “如果明天还能背下来,”今月白激励她,“咱们就吃鸡肉。” “今天吃猪肉,明天吃鸡肉,迟早长得高高壮壮。” 瓶瓶这下是真心实意地笑起来。 她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还有两个对称的酒窝:“我喜欢那种流畅型的肌肉,有力量又好看,轻轻松松把人掰倒,太壮不要。” 今月白拨了她的头一下:“怪不得是我妹妹呢,我也喜欢这样的。” “那咱们就照着这个样子培养。” 瓶瓶揉了揉被拨乱的头发,哼哼地点头。 花街是单独一条街,与商业街和住宅都距离甚远,走过去要二十分钟,临近花街了,两人谈笑的声音渐渐变小,又走近了些,今月白忽然不说话了。 她神色怔松地往前望。 此时的花街与两人离开前完全不一样。 街上站了好几个巡逻队的男人,家家户户门上的鲜花被扯在地上,街上布满摔碎的砖块,有很明显的打斗痕迹,花街最头上的台阶上有血,很多很多的血,有个女孩平躺在上面,胸口被子弹洞穿,死时的模样惊恐又绝望。 她染着血的脚垂在最后一阶,随着风一晃一晃的。 瓶瓶下意识攥紧了今月白的衣袖。 今月白站在原地分毫未动,风声把花街里的尖叫声传来,有个衣衫不整的男孩从花街尽头跑出来,他的瞳孔放大,嘴角无意识往下流口水,双臂展开,望着天空转着圈,好像是一只鸟。 很快男孩就被巡逻队的男人赶了回去。 紧接着又有个女孩跑了出来,她双手高举,像棵笔挺的树,她一边奔跑一边高喊:“我的树叶呢?你们看到我的树叶了吗?” 跑到中途,她的身体突然僵硬地倒下,趴在地上不停发出干呕声,巡逻队嫌恶地把她敲晕踢回了房间。 今月白面色煞白。 她下意识捏紧了瓶瓶的指骨,捏得她生疼,但瓶瓶没有吭声。 瓶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姜厌跟她说过,就在刚才,罂灵花的花粉。 ——方老爷在用花街众人试验罂灵花粉的作用,他要靠这种花粉发家,所以他要试验出最合适的浓度。 第144章 颜在在(1929-1937) 花街自古至今都是最低贱的地方。 可怜的人被裹挟至此, 几乎没有人是主动来的,哪怕有人主动去签卖身契,也是因为她们的家庭遭受了难以言明的重创, 她们的选择是另一份被迫。 外界说花街里的人是破的, 是脏的,于是花街里的人便只能是脏的,破的。 她们在很小的时候就被灌下伤害身体的药,痛得转辗反侧, 只为了不能怀孕, 但凡有人怀孕就会被人用棍子生生打掉。 日子真的太苦了。 都过得这么苦了, 她们还能怎么样? 为了旁人嘴里的名节一头撞死吗? 那岂不是真的应承了那些辱骂她们肮脏的话,她们坦荡得很, 花街的人从未破坏过别人的家庭, 她们生活在一隅庭院里,逼迫不了任何人来, 赚的全是血泪钱。 花街里隐隐约约有呵斥声传来,今月白缓缓攥紧了手心。 瓶瓶拉过今月白的手,把她的手掌展开,摸了摸她因为用力抠红的掌心:“我们快逃吧。” 今月白闭了闭眼,低头看向瓶瓶。 “我逃不了啊妹妹。” 今月白不知道方老爷为什么要如此对待花街众人,她只以为是花街哪里得罪了他, 他是要把这里的所有人都杀死的,所以她逃不掉,也没地方逃。 可瓶瓶清楚不是这样的。 今月白不知道罂灵花的存在,她却知道。 花街只是一块试验田。 花街在这些老爷的眼里最卑微最低贱, 哪怕全村人都被封在这里,他们在选择小白鼠时还是第一时间选择了花街, 因为假如人命有重量,这里的人命最轻。 里面这群人足够方老爷试验花粉浓度了,多一个今月白的确不算多,但少她一个也无所谓,方老爷有那么多可以试药的对象,不会专门来找今月白的。 瓶瓶想到这儿,推着今月白就要跑,但她的手还没碰到今月白身上,就触发了答题。 伴随着“叮”的一声响,瓶瓶看向天空。 【你和今月白在回家途中遇到了对花街赶尽杀绝的方老爷,花街里的人浑浑噩噩,让你想起吕烧春跟你形容过的画面——吕烧春的丈夫抽大烟,一抽就会不知道自己是谁,对着四周放空,有时候还会干呕抽搐。 见到花街此景,你决定—— 1、把这件事告诉今月白,碰上毒这辈子都毁了,你想用这件事吓走今月白。 2、一言不发地推着今月白离开,这里太让人恐惧,你一秒都不想多待。】 瓶瓶本来要做的是二,但她现在只能选一。 几个呼吸后,瓶瓶被控制着把这件事告诉了今月白。 “他们的样子像是抽了大烟。”瓶瓶听到自己这么说。 “烧春姐姐给我讲过,抽上这东西的人就是行尸走肉,六亲不认,隔几天就要吸一次,否则就会抓狂伤人…”瓶瓶央求今月白,“姐姐我们走吧,这东西好恐怖啊。” 今月白沉默无言。 半分钟后,她把瓶瓶拉到一旁的墙下,蹲下身子牢牢抱紧了她。 瓶瓶问她:“你要带我逃跑了吗?” 今月白没有回她这句话,而是说道:“我懂了。” “若要杀人没必要这样,大烟价格极贵,若要杀人方老爷有很多种方式,肯定不会用这个。” “所以方老爷是拿到了一批东西,这种东西类似于大烟,可以卖钱,他想看她们的反应,看了今天肯定不够,还要看第二天,但方老爷不会心疼花街里的人,他只想短时间内看到最直观的反应和变化,所以浓度一定是逐量加的,会不停加,直到加到所有人都承受不了的那刻…” “那刻的浓度就是峰值。” 瓶瓶没想到今月白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几乎分析出了真相。 瓶瓶依旧处于被控制的状态,她的话脱口而出:“可是你也没办法呀,这种东西一次就上瘾,就算现在把他们救出来,他们也不会好了,你还是好的,你一直是好的可不可以?” “姐姐我们赶紧走好不好?” 今月白把瓶瓶抱得更紧了,这时候瓶瓶也恢复了身体的控制权。 “你还记得楚楚姐姐吗?”今月白压低了声音问她。 瓶瓶点了点头。 她当然记得,楚楚姐姐就是死在台阶上的女孩。 她是被男友打晕卖到花街的,在昏迷中被人抓着手摁了卖身契的手印,她试图自杀无数次,断过食也撞过墙,最后是今月白说服了她,后来两人成了很好的朋友。 瓶瓶这两天在家学得无聊,楚楚总会给她送水果,还给她送毛绒小狗,是她自己缝的,缝了半个晚上。 “阿烟姐姐呢?”今月白又问她。 瓶瓶再次点头。 阿烟姐姐精通记账,一把算盘拨得噼里啪啦响,花街里谁对不上帐了就会来找她,阿烟从来都是免费帮忙。 今月白昨天开始给瓶瓶存钱,让阿烟帮忙记着,阿烟见瓶瓶可爱,还说等自己死了要把自己攒的钱也给瓶瓶。 ——“我也不知道给谁,就给你妹妹算了。” ——“你让她平时得空了也来陪陪我,我陪陪她也成。” “小沉只比你大几岁,她也在里面。”今月白轻声说。 小沉是个有点孤僻的聋人小女孩,今年刚满十三岁,是自己投奔来的,她家孩子多,多出来的残疾女儿就被随手扔了,她投奔到羚仁村的时候都快饿死了。 那时候还是三年前,没遇到大旱,花街里的姐姐们看到一个快饿死的人只觉得新奇可怜,于是给她免费的饭吃,说养她几个月,让她不要签卖身契,可小沉觉得不好意思,最后还是去签了。 ——“我就想靠自己赚钱,我不吃免费的饭。” 瓶瓶这几天在花街里真切地生活过,明白这群人到底有多坚强多鲜活。 所以她很明白今月白接下来会说什么。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们死。” 瓶瓶听到今月白这样说。 “能活着总是好的,活着才能谋出路,人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再说了,”她看着瓶瓶笑,“说不定这个就不会上瘾呢。” 说到这儿,今月白垂眸想了想,发现没什么要说的了。 她放开瓶瓶,把她推到眼前:“你沿着墙脚走,去戏园找你的大朋友们。” “我们今天就此分别了。” 瓶瓶怔松地望着今月白,她觉得今月白这个人真的很一腔孤勇,但也很无知很自大,她一个人怎么可能救下一条街。 今月白好像是被她的表情逗笑了,抬起手掩起唇角:“不只是我啊。” “刚才诗情装成大树倒下的时候看向这边了,咱们刚才站的地方是死角,只有那个地方能看到我们,她是估摸我们快回来了,所以倒在了哪里。” “她以前有偷窃癖,总是偷吃的,后来矫正了好久才好,但她这个坏手艺还在,她和小沉关系好,学了手语,她刚才向我比划了,巡逻队来了四个人,总共有三支枪,刚才所有人都在抗争打架,有支枪被她趁乱偷出来放在了床底下。” “她不会用枪,我会用。” “好了——” 今月白开始赶瓶瓶了,她推了瓶瓶一把,而后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绕过墙,从后门往花街走。 诗情家的储物屋有扇半米高的门,这门是和花街的后门打通的,那扇小门平日里挂了锁,但今月白知道诗情一定在听到风声的时候紧急打开了锁。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33节 几分钟后,今月白推开了那扇与墙相同颜色的门,猫着腰钻了进去。 小门前堆的杂货大多已经被拨开,像是有个人本来准备从小门逃跑,但是临时反悔了。 今月白时时关注着外界的声音,确定没有动静后,轻轻推开了储物间的门。 入目第一眼就是小沉的尸体。 聋人小女孩睁着眼躺在院子中央,手里拿了个木棍,木棍上有血,她清透的瞳孔直直望着天空。 她没有吸食毒粉,她是被打死的。 今月白深吸一口气,压下汹涌的情绪,转身走到诗情的卧室。 为了方便观察,此时所有人都被集中到花街中央几个房子,所以今月白的动作并没有人发现。 摸到枪后,今月白谨慎地走到大门口,从里往外看。 枪里有四发子弹,足够把这里所有的巡逻队成员杀死,但这个□□发动声音大,一旦开枪就会被发现,也会被确定位置。 今月白听着声音确定了几人所在的房子,踩着柴火趴在了隔了两个房子的墙上。 从她的视线往那边看,一个个人是数不清的缩小画像,来来去去,旋转来旋转去。 诗情此时已经失去神智了,她流着口水躺在柴火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动,像是在弹什么优美的曲子。 一个巡逻队成员走过时嫌恶的踢了她一脚,诗情也只是笑,转了个身继续弹琴。 阿烟穿着鹅黄色的长裙在屋子里晃,走几步她就转过头往地上看一眼,像是身后跟了什么小动物。 “小鸭子不要跟着我,”她嘟囔道,“找你们妈妈去。” 今月白从没见过阿烟这么幼稚的时候,她惯常是聪慧的,学什么都快,那么难的算帐学得飞快,可她这会儿就像个小女孩,走得歪歪扭扭。 走几步还会往前扑一下,有时候扑到巡逻队身上还会咯咯地笑。 四名巡逻队的成员来回走着步,时不时说点笑话。 “你那支枪真忘带了啊?”有个男人问同伴。 同伴不耐烦地点头:“没找到,肯定是忘带了,日了狗了,我出门前还摸过口袋,结果没揣好掉家里了。” 男人哼笑:“别是掉路上了吧?” 同伴耸肩:“掉了也没人敢捡,一旦被我查出来看我揍不死他们。” 没人觉得花街的人有本事在他们身上偷枪。 四人又唠了会儿嗑,今月白终于确定了是哪两个人没有带枪,一个是本身就没带,一个人的枪在她手里,现在这两人聚在一起聊天。 剩下两个有枪的正在殴打一个失禁了的男孩。 他们越打越上瘾,男孩的口鼻都蔓出鲜血,两分钟后,一个人终于停下了脚。 新一轮试验通过。 花街这些人都还活着,剂量还能加。 男人往嘴里塞了个草根模样的东西,回屋子拿出了几袋黑色粉末,打开袋子就准备往几人脸上倒,这时今月白迅速举起了枪,她的枪技是陈恩荣教的,她在这上面有天分,视力好,命中率极高。 哪怕不能一击毙命,也能让人站不起来。 她把枪口对准了正在拿药的男人,但几秒后,她又把枪对准踹男孩的男人,两方都需要她救,但土枪的后坐力极强,她很久没碰枪了,没办法连打两枪。 她必须打一枪就逃,拼命逃走,再等待时机。 可只打死一个人有什么用,一个人死了,另一个有枪的人还能继续踹男孩还能喂大家粉末。 这时阿烟又带着虚幻的鸭子走了起来,她像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孩般摇摇摆摆地走,走几步就转一圈,临近房门口了,她忽然回眸往今月白的方向望了一眼。 今月白的心脏突然抽搐了一下。 她预感很不好。 果不其然,下一秒阿烟猛地推开门往门外狂奔而去。 她学过一些手法,手速极快,所以在强迫喂食花粉的时候,把大半都藏在了袖子里,她现在还清醒,只是有些昏,跑不快,但她已经用了这辈子最快的速度。 靠门最近的男人一愣,几秒后,他迅速停下踹男孩的脚,转身就追了过去。 阿烟朝着门外的大道飞奔,跑得鬓角的长发都飘起。 她看起来很自由。 今月白知道她想做什么了。 她克制住哽咽的声音,举起了枪。 与此同时,男人对着阿烟举起了枪—— “砰!” 枪声响起,阿烟身子一颤,上半身缓缓前倾,轰然倒地。 男人嫌不解气,又对着她的脑门来了一枪,而后拖着她的脚把她扔在了花街外。 杀完人,男人哼着歌往回走,此时的今月白正努力舒展自己麻痹了的手心,在刚才枪声响起的瞬间,她在同时间打死了屋内有枪的男人。 此时屋内两个男人正扑过去,想要捡起尸体裤腰带上的□□。 但刚才还被暴揍的男孩扑上前,死死把枪抱在怀里,他一边往外吐血一边说:“疼是解药,我不是天上的鸟,我看清你们了。” 男孩不会用枪,但他看得见拆子弹的摁钮。 他一边忍受疯狂的殴打,一边努力把那东西往下拉,十几秒后,三颗子弹掉在了地上。 两个男人当即就要矮身去捡。 但男孩迅速把子弹塞进嘴里,仰着脸把它们吞进了肚子里。 “我赢了。” 他笑着倒在草丛里,昏死过去前,今月白开响了第二枪。 “砰!” 刚才杀死阿烟的男人应声倒地。 今月白的整条胳膊都被枪的后坐力震麻了,但她不敢停,死在门外的男人手里还有枪,所以她跳下墙就开始狂奔,用尽全力想在两个男人前把这个枪夺过来。 但那两个男人距离她近太多太多。 等她冲出房门时,两个男人已经站在了门口。 一个男人阴狠着脸把玩着手里的枪,另个男人堵在今月白的面前,两人并排站着像是一堵墙。 今月白的嘴里开始发苦,她的余光望向屋里的那些活着的朋友。 她还有七个活着的朋友。 她们被迫沉浸在虚幻又模糊的世界里,像花像鸟,像一切,唯独不像人。 今月白不甘心地闭上眼睛。 但意料之中的枪声并没有到来,她听到的是两声绝望恐惧的怒吼声,这种声音极为惊恐,像是遇到要人命的东西,像是生命最后的嘶吼。 今月白缓缓睁开双眼。 此时此刻,就在这里。 本该离开的瓶瓶浑身脏污地站在两个男人身后。 花街里有条纵横南北的臭水沟,家家户户平日里什么垃圾都往里扔,而刚才瓶瓶悄无声息地从里面爬了出来,身上滴着污水,散发着难以形容的剧烈恶臭。 刚爬出来她就叫了两个男人一声,又在他们握枪转头的瞬间,把揣在怀里的黑色花粉吹向他们的脸。 “是尸体杀了你们。” 瓶瓶被控制着说道。 “楚楚姐姐挣扎了很久,衣领胸口落满了这种粉末,很多很多,阿烟姐姐的衣袖里也有很多,我现在把这些还给你们。” “这么多的剂量,你们应该活不了了吧。” 风把数不清的黑色粉末吹向猝不及防的两个男人,又吹向瓶瓶。 瓶瓶刚才已经憋了太久的气,花街很长,她来的路上就吸入了花粉,如今暖风一吹,她的眼前很快就变得五颜六色。 好多东西在飞,整个人都开始升腾,但她的视线又无法克制地看向今月白。 半分钟后,她摇晃着往后退,踉跄坐在了地上。 她努力搓了搓小脸,认真跟今月白告别:“你沿着墙脚走,去戏园找你的朋友们。” “我们今天就此分别了。” ... “叮咚!” 盛夏烈日下,所有人的脑海中响起不详的话。 【瓶瓶死亡。 恭喜其走完颜在在人物结局。 演绎继续】 第145章 大义灭亲 瓶瓶年龄小, 承受不住花粉对大脑的伤害,再加上她收集花粉揣着它的时间太长,吸入了太多, 于是她死得是最快的。 她倒下后, 两个男人趴在地上争抢那支枪。 可他们的眼前万物纷飞,幻象迭出,明明是近在咫尺的物件却好像很远,漂浮在空中, 坠落在水里, 他们晃晃悠悠地站起身, 互相推搡着在半空摸索,但只能距离枪越来越远。 今月白抱着瓶瓶的尸体呆坐了会儿。 她不懂她怎么就死了。 她们才认识这么短短几天, 她还那么小, 这么小怎么就懂得如何救人了呢。 这么小怎么可以没有未来呢?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34节 今月白的脑海里闪过很多的片段,从小朋友一开始提防又别扭的肢体动作, 到她毫无芥蒂牵她手的场景,再到她每天晚上挑灯念字的样子。 早知如此… 今月白把怀里的小女孩抱紧了些。 早知如此就不让她那么累了。 不逼着她睡那么少的觉,不逼着她读书,让她开开心心地能快乐多久就快乐多久。 几分钟后,今月白停下思绪,她缓缓抬起眼, 此刻她的眼睛无比干涩,身体像是被夏日蒸腾个透,很难受但流不出眼泪。 她沉默地往男人们的方向看去。 这时候活得越久反而越痛苦。 他们的鼻腔因为一次性大批量吸食太多花粉而流血,刺眼的血布满衣襟, 先前所有人的痛苦都是逐次叠加的,这种倾倒性的浓度让他们的痛苦呈现爆发式, 他们的牙齿松动脱落,嘴角的口水混合鲜血往外流,四肢僵硬地抽搐,趴在地上不停呕吐。 今月白捡起地上无人拾的枪,把枪比在了男人的太阳穴上。 但很快她就把枪放了下来。 她回屋拿出两块砖头狠狠砸在对方的头上,一下两下…直到砖块被砸碎,直到男人们头破血流,她才放下震颤的手,拍掉手里的碎末,又弯腰捡起地上的铁棍。 疼痛可以刺激对方清醒,但清醒归清醒,他们现在毫无力气,这次她用尽全身力气把铁棍挥向对方的太阳穴,求饶的声音顿时响起,两个男人痛哭流涕地给她下跪求她放他们一条生路,但今月白一字未发。 因为太愤怒,挥舞的铁棍被她带出风,伴随着“噗嗤”一声,男人们的太阳穴被她砸得凹陷下去。 今月白没有停。 她看到阿烟尸体的模样了,那样子实在太惨了,明明身上的枪孔已经致命,却还要把她的头穿出洞。 今月白觉得她现在身边是有股风的。 这风从小沉身上吹到楚楚身上,又从楚楚身上吹到阿烟身上,最后是在在,在在之后便是她。 她不知疲倦地殴打两人的尸体,直到五官深陷,头颅变得扁平。 她终于停下了动作。 铁棍从她的手心脱落,她疲惫地坐在地上,把还有子弹的两支枪都揣进自己怀里。 她走进屋里,那个吞掉子弹的男孩已经停止了呼吸,今月白与他不熟悉,但知道他,这个男孩进入花街半年,从不敢出去逛,什么东西都是拜托大家去买,平日里花街的姐妹们聊天他也不出现,但他喜欢找小沉,与小沉的关系很好。 两个孤僻的人可以看着窗外枯坐一整天。 因为小沉听不见,他就爱把自己的心事说给她听,有次今月白无意听到了急忙离开,不过还是听到了只言片语。 ——他想好好地离开这里。 当时今月白听到后只是笑了下,这里谁不想离开,谁都想要离开,可她看到男孩身上的陈年伤疤时还是沉默了。 花街从不是疗伤的地方。 她那时不知道他的曾经,现在也永远无法知道了。 把男孩脸上的血擦干净后,今月白往院子里走,她给每个人擦脸上的口水,她们现在已经不认识她,不知道要过多久才会清醒,不过她们摄入的量还不到致命的地步,所以总会清醒。 清醒后就是痛苦。 瘾在她们的血管里蔓延,她们的理智会喊冤,但身体只会拖着她们沉湎。 “我会帮你们的。” 今月白给最后一个人擦净身体,站起了身。 她现在不能走,这里所有人都需要她照顾,她忙里忙外地收拾房间,把每个人分开安置好,既不会因为幻觉打在一起,又能让她一眼看得见。 时间过了很久。 两小时过去,第一个女孩终于清醒。 她不再数天上的星星,而是望向头上的悬日,清醒后,她的眼神茫然一瞬,又很快变得害怕,她恐惧地左右看了看,在发现今月白的身影后,她忍不住哽咽出声。 今月白走过去把她抱在怀里,直到女孩放心地嚎啕大哭。 三小时后,所有女孩都恢复清醒。 今月白顺着她们的后背,冷静地安抚她们,她给她们规划了足够美好的未来,给她们加油打气,今月白从来都是花街的主心骨,大家都信她。 这次依旧信她。 “月白姐,你去忙自己的事情吧,”诗情揉着自己被揍肿了的脸,“我们不害怕,我们会照顾好自己的。” 今月白的确有事情要处理。 她起身准备离开,但诗情左右转了转,忽然嘟囔道:“在在呢?” “你把她藏起来了?” “那肯定得藏起来啊,”有个女孩接道,“她还那么小,看到这种场景吓都吓死了。” “我比她大十岁都要怕死了。” 今月白“嗯”了声:“藏起来了。” “你们醒了就好,我现在去戏园,问问大家的意见。” 诗情催促道:“你快去吧,小沉死了,我得去给她收尸…” 说着说着她就哽咽起来:“我需要抱着在在回回血。” 今月白应了一声,头也没回地走出大门,转身关门的时候,她飞速别过脸,不让自己的表情暴露在众人面前。 瓶瓶的尸体就在门外不远处。 更远的地方是阿烟和楚楚的尸体。 今月白支着墙缓缓蹲下,她跪在地上,把自己的额头死死抵在瓶瓶的肩膀上,女孩身上污秽带来的恶臭味扑面而来,但她毫不在意,只是用力地把自己的嘴巴捂住,让哭声压抑在这一方空间里。 几分钟后,今月白撑着墙站起来。 她把三个女孩的尸体并排放在一起,这时要出门给小沉收尸的诗情走了出来,她刚要问今月白怎么还不走,就看到了几人的尸体。 半分钟后,她默默上前抱起了瓶瓶。 “怎么这么臭,我给她换件衣服。” “啊,要是我们都围着她,她会不会害羞?” 今月白摇头:“不会。” 诗情努力弯起唇角:“那我把她抱给大家看看,史上第一臭小孩。” “哈哈,先前就知道楚楚性子烈,知道我以前有偷窃癖的时候可嫌弃我了,大放厥词不和小偷住在一起,现在嫌弃不来我了吧。” “阿烟…哎,没了阿烟我们可怎么办啊,攒的钱都要乱套了。” 诗情只是在宣泄情绪,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回答。 于是今月白什么也没说。 “我走了。”她说道。 诗情笑着点头:“走吧。” * 自从听到瓶瓶死讯,姜厌就在等今月白来。 如果不是花街遭受重创,以今月白宝贝瓶瓶的程度,是不会让她出事的。 所以今月白但凡没死就一定会来。 她需要可以和她商议的人。 中午的时候,今月白终于来了,比她先到的是在外面转圈的林小堂。 今天萧丛也让林小堂有空就出去转,听到什么消息就告诉她。 谁曾想林小堂真的打听到消息了。 他一回来就急匆匆地把门关上,转过脸就开始叹气,萧丛也皱着眉问他怎么了,林小堂赶忙拿了杯茶水让自己顺气,而后解释起来。 他压低声音道:“真是老天开眼!王老爷瞎了一只眼睛!” “就是可怜了那对龙凤胎。” 奚决云望了过来。 林小堂叹了口气,他解释道:“前几天王老爷抢回来一对龙凤胎,听说特别喜欢,但王老爷那个腌臜玩意越喜欢就越折磨,兴致来了竟然还想两个一起折磨,结果在鞭打哥哥的时候,妹妹抡起椅子把他给砸了。” “屋子里没有利器,我听说那个女孩就骑在王老爷身上,把他的眼睛生生抠下来一个,后面她还想抠另一个,但巡逻队来了,她听到声音拉着哥哥从后门跑了。” “现在王老爷正在到处找两人,不过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巡逻队就剩下几个人了,但总之就是还没找到!” 奚决云轻点了下头:“希望两人可以躲过这劫。” 萧丛也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为了戏园安稳,她瞒的事情有些多,现在神似奚决云的龙凤胎得罪了王老爷,她心里乱成一团,想要说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利弊太难分析,她撑着头坐在椅子上。 就在她思绪纷飞的时候,戏园的门被敲响了。 姜厌去开了门,进来的是今月白,见到人后,姜厌冲她笑了笑。 今月白的神情很不好,但还是回报了一个笑。 进屋后,她没有废话,简单直接地把上午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说到可以致幻的黑色粉末,说到她杀了方家的巡逻队,说到死了的阿烟和楚楚,说到了颜在在。 颜在在是奚决云交给今月白的。 今月白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件事说明白,奚决云听后没有多言,只是说了句“她是真的喜欢你。” 但就是如此简单的一句话,今月白差点没端稳手里的茶杯。 奚决云继续道:“烧春和雀儿也死了。” “也是方家的巡逻队。” 萧丛也的嗓音幽幽传来:“戏园与方家已经是杀人拼命的关系。” 今月白伸手稳住了自己的手腕,轻声道:“花街也是。” 说罢她把兜里揣着的袋子放在桌子上,这是她从死去的巡逻队成员身上拿到的,密封保存,巴掌大的透明袋子里装满了黑色粉末。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35节 “花街的人还活着,他损失了四个巡逻队成员,还没有拿到想要的浓度比例,方老爷绝不会善罢甘休。” 今月白说:“我想去杀了方老爷,只是还没想好怎么办。” “我的命无所谓,你们帮我想想办法,这个粉末威力很大,我只要近身他就会死,或者把他引出来也行,怎么都行,只要让我见到他,我现在手里有枪,还有三发子弹。” 今月白已经给方老爷安排好了死法,只是不知道如何实行,方老爷随时可能再拿花街开刀,这件事已经刻不容缓。 奚决云想要拦住今月白,但今月白的态度很坚决。 “在在与我只认识了四天,她可以为我拼命,我也可以为她复仇。” 于是三人开始想办法。 方老爷长期深居简出,基本不出门,两方又与方老爷彻底交仇,他不会答应上门的请求,如今方叙语也不知道在哪里,几人已经两天没见过他,不知道他是否知晓他父亲的所作所为。 就在几人焦头烂额的时候,戏园的门再次被敲响。 很节制很礼貌的敲门声。 姜厌上前开门。 这次进来的是伪装得严严实实的方叙语。 他明显是偷跑出来的,惯常梳理顺滑的长发一团糟,鞋子很脏,像是去过泥地,脸上也有些灰,与平日里的优雅整洁全然不同。 奚决云站起身,脸上有些惊愕。 “你——” 方叙语抬手止住了奚决云的话:“班主,时间紧急,我们长话短说。” 奚决云沉下眼眸,坐回座位上。 方叙语的脸庞轮廓温柔,说话声音也好听,瓶瓶当初怎么看都觉得他是女孩子。 此刻他的声音依旧悦耳轻柔:“昨晚我看到了从后山回来的巡逻队,我偷听了他们的对话,父亲把我锁在房间里,我现在是偷跑出来的。” “对不起,我知道他今天会…但我那时没逃出来。” 今月白打断了他的话:“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个吗?” 方叙语摇头:“我是为了其他事情。” “班主曾经救了落水的我,我的命是她救的,我是要为她卖命的,我自小就有报国救民的理想,现在到时候了。” “我愿意大义灭亲。” 今月白安静了很久。 许久,她问他:“你想怎么做?” 方叙语看了一圈,视线落在桌子上那份黑色粉末上,他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低头把口袋里的纸条交给奚决云: “这是罂灵花粉的作用和来历,我昨晚听到的,记在了纸片上。” “把它给我吧,”方叙语说,“它可以溶于水,我会把它放在父亲的咖啡里,他吃午饭时有喝这个的习惯。” “家里快吃午饭了,他喜欢我陪着吃饭。” “不用担心,” 像是怕大家担心,他补充道,“我会全身而退的,父亲死了,我就是方家家主,没人敢对我动手。” 今月白与方叙语对视许久,收回视线,转身走到桌子边,把透明袋子交给了方叙语。 方叙语攥紧了袋子。 他转身准备离开了,但在推门前,他忽然又转头看向今月白。 片刻,他笑了笑,从兜里掏出一个松绿色的耳坠。 他走近了今月白:“这是你前天晚上掉的,我看它漂亮,想着是你的,结果忘记还给你了。” 今月白敛下眼眸,向前伸出手。 精致好看的耳坠轻轻落在她的掌心。 “再见。” 她与方叙语告别。 方叙语摸了摸自己的脸,快步走了出去,目送走方叙语,姜厌忍不住询问道:“你们信他的话?” “不信。” 今月白轻声道:“他爱的不盲目,但也恨的不彻底。” 虞人晚着急道:“那你们干嘛把罂灵花粉给他?他不下毒怎么办,这东西听起来特别有用...” 萧丛也把视线望向窗外:“不是不信这个。” “只是他也爱喝咖啡,最爱和方老爷一起,每天都会。” 萧丛也举起手里的茶杯,对着虚空轻轻一撞,而后一饮而尽。 “就这样喝。” 第146章 自由 方叙语只要在家, 就会在午后与方老爷喝一杯咖啡。 咖啡他来煮,第一口他来尝。 只有浓度和温度合适,他才会端着咖啡坐在方老爷身边, 父子俩坐在摇椅上一起慢慢喝完。 所以方老爷喝咖啡之前, 方叙语一定是喝了的,方老爷心思细腻又多疑,假喝容易被发现,不喝又显得不寻常, 因而这个计划并不是一个可以让方叙语全身而退的计划。 但方老爷的行为已经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 如果他不死, 羚仁村会在短时间内死大批的人, 他们都是无辜的人,这时候需要有人站出来, 今月白本来打算自己站出来, 奚决云也在讨论中表示自己可以去方宅上门拜访,为杀死方老爷创建契机。 可是一旦这个方案实施, 死的不仅是她们二人,还会牵连戏园和花街诸多人员,所以她们一直没决定怎么办,分析也陷入僵局。 这时候方叙语出现了。 说句不恰当的,在杀方老爷这件事上,他是最合适的人。 他的成功率最高, 他的后路最多,他牵扯到的人最少,所有人都明白这些,但因为知道他与方老爷的血缘关系, 所以谁都没想过让他参与其中,谁都不想利用他。 奚决云没想过用救命之恩绑架他。 萧丛也没想过用道德道义胁迫他。 今月白与他认识时间最久, 也没想过跟他打感情牌,细数他并不幸福的童年。 奚决云轻叹了口气。 她展开方叙语刚才递给他的纸条,纸条的正面是罂灵花的使用办法与来历。 方叙语的字就如他这个人,笔锋柔和,笔画与笔画之间没有一丝勾连,认真又漂亮。 「罂灵花第一次出现在两年前,那是大旱初见端倪的一年,有些穷苦百姓死在了羚仁村与其他村交界的路上,因为尸体放在那里也不是回事,就有人把这些尸体扔在了村子后山,准备有空集中掩埋。」 方叙语写道:「可大旱年实在太凶,后山的尸体越堆越多,我的父亲出头打断了这件事,他觉得不吉利,也怕尸臭味传到村子里,于是不再让人往后山堆尸体。」 「停止摞尸体半个月后,父亲叫了些工人去后山,准备把尸体掩埋,可后山的尸体竟然在短短数天内全部化为白骨,诡异的黑花从部分白骨的身体里长出。」 「有工人在凑近看花时突然死亡,父亲压下了这件事,回去后他辗转反侧,联系上了民间风水大师调查这件事,最后他得到了消息,这是一种叫做罂灵花的邪花,以怨气为食,花粉有毒,可溶于水,大量吸食可致幻,会上瘾。」 「不仅是花粉,这种花的花瓣也有毒素,一旦放火燃烧,浓烟所到处都会致幻,用石灰水捂住鼻子可以缓解,但不长久,必须尽快离开毒素范围。」 「风水师叮嘱父亲一定要消灭这种花,让他找几个犯了错的人进去,第一时间把那些花连根拔起,埋在没死过人的干净泥土里,再在土上盖几层厚厚的大理石板,几个月后黑花就会死亡。」 「这些都是我昨晚听巡逻队讨论时听到的。」 方叙语的字迹很从容,「看到这里你们大概也猜到了,我的父亲利欲熏心,并没有杀死那些花,而是杀死了所有看过那花的工人,他开始有意识地培养巡逻队手下,以利益诱惑,让他们往后山扔尸体。」 「罂灵花就被这么养起来了。」 方叙语道:「从那以后,后山悬崖下的山谷成了禁地,父亲每天都会派人巡守那里,因为那地方偏僻,与出山的路相隔甚远,根本就不会有人来,所以迄今为止还没被其他人发现。」 「或者说,即使有人无意间走到那里,也会被巡逻队杀死,扔进山谷里。」 看到这里,奚决云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视线迅速往下方掠过去。 果不其然,方叙语说起了这件事的保密程度。 「李老爷,刘老爷,还有何老爷,因为这三人都是半年前为躲战乱来的,他们手里的巡逻队也都是来羚仁村后培养的,都是父亲的人,所以他们并不清楚这件事。」 「王老爷知道父亲在后山有秘密,可他胆子小,很惜命,所以从不打听,父亲试探过他几次,他吓得屡次下跪,对天发誓,应该也是不知道的。」 方老爷在羚仁村有着高于所有人的地位。 他已经在羚仁村生活二十余年,简单点说,他就是这里最大的地头蛇,所有人做事都要掂量他的态度。 见这件事还没被人知道,奚决云下意识松了口气。 罂灵花该无声无息地被销毁,它的存在不该被任何人知晓。 她继续往下看。 后面是方叙语的一些自说自话,想到什么就写什么。 比如,「那天水真的很冷。」 「兄长因为丧失生育能力把我推进村后的河里,要不是班主路过救了我,我真的就没命了。」 「其实按照我们父亲的性格,无论我是活是死,哥哥都已经没作用了。」 「他更愿意去收养一个姓方的健康儿子。」 比如,「我知道萧姐姐待我好,」 「有的小孩笑我留长发穿裙子,你都会帮我凶回去。」 「就是有时候表情太凶了,小孩子都要怕死你了。」 再比如,「我和月白姐真的认识好久了。」 「小时候父亲不要我和母亲,母亲就住在花街里,我到处乱跑,花街的姐姐们都不会养小孩,但把我养得很好。」 「我学着她们的样子穿裙子梳头发,每次都会被姐姐们打手心,她们说我是男孩子,这样以后容易被坏人笑话。」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36节 「可我就是喜欢,她们很好,她们的一切都很好。」 「哥哥出问题后,我被父亲领回家,那时候母亲已经病逝了,父亲开始格外关照我,我吃过最贵的东西是寻常人几年都挣不到的,但我不喜欢,不好吃的东西就是不好吃,多贵都不好吃。」 「从被接回家起,我的头发越留越长,有时候我已经忘了这是喜好还是执念了。」 「父亲是否会爱这样的我呢。」 最后,方叙语写道: 「我知道烧春与雀儿都在昨晚死在了后山,有一件事或许可以祭奠她们的在天之灵。」 方叙语认真写道,「外敌即将入侵羚仁村,李老爷和刘老爷今天上午为避战乱,驱车前往后山,试图离开羚仁村,但被父亲派人杀死,连同两人的巡逻队也被父亲心腹尽数杀光,现在他们的尸体已经喂给了罂灵花。」 「更多的罂灵花盛开了。」 「一小时前离开的何老爷也是这个结局。」 「而现在轮到罪魁祸首,也是我的父亲。」 「我在花街长大,穿过花街的衣服,吃过花街的饭,我的母亲也深受花街众人照料,连她下葬的钱都是大家攒出来的,我有世界上最好的母亲,我也将成为世界上最好的我。」 「最后,请大家半小时后带着刀剑前往方家。」 * 半小时后,众人如约出发。 因为戏园里有些年老的长辈,还有十几岁的孩子,为了保险起见,她们都在戏园等着,虞人晚也留了下来。 沈笑笑虽然在床上疼得难受,但想到沈欢欢是被方老爷的手下杀死的,还是挣扎地爬起来,把厨房里的菜刀用布包着揣进怀里。 等几人到达方家时,门外惯常站着的守卫不见了。 奚决云走上前,伴随着“吱呀”一声,制作精美的大门被缓缓推开。 方家内部是园林设计,小桥流水,哪怕如今外边大旱,方老爷依旧有能力弄来新鲜的水源养着他昂贵的观赏鱼。 姜厌跟着奚决云往前走。 如今外部庭院里一个人都没有,安静地如同死地,连虫鸣声都消失。 临近内院了,姜厌终于听到些许痛苦的声音,奚决云把门轻轻推开一条缝,看到了倒在地上翻滚的男人们。 还有人在干呕,吐出来的全是加了罂灵花粉的咖啡。 “方叙语提起过。” 萧丛也低声道,“他一旦把咖啡煮多了,就会分给方家巡逻队的人,咖啡在这里很珍贵,方老爷觉得这是很好的收买人心的手段,于是从不阻止他。” 姜厌数了数地上的巡逻队成员,发现竟然只有八人。 不过想想也能理解。 各家巡逻队都是方老爷的人,在三位老爷离开后,这些巡逻队本该都归属于方老爷。 但他太贪心了。 他想在明天离开前养出最多的罂灵花,于是把出逃的老爷们,连同非他直属的巡逻队通通杀光,今日的后山枪林弹雨,因为出其不意,方老爷几乎没有损失,对方却全军覆没。 现在去花街的四人全部死亡,方老爷手底下只剩下八名巡逻队成员。 但他无所谓。 因为他足够很自信,自信地觉得自己可以毫发无损地离开。 毕竟王老爷不足为惧,百姓们手无寸铁,而他有车也有枪,羚仁村根本就没有可以阻止他离开的人。 可他现在无法离开了。 姜厌顺着门缝看过去,看到了坐在餐桌前的方叙语与方老爷。 桌上布满了菜,全是山珍海味。 方叙语支撑着头坐在椅子上,眼睛没有焦距,看起来极为疲惫,方老爷的状态比他差得多,整个人瘫在椅子上,鼻腔止不住地往外流血。 他问方叙语为什么。 但方叙语没有回这句话,只是问他:“你还记得五年前吗?” 方老爷的眼里闪过困惑的神色。 方叙语自言自语道:“那年除夕我发烧,烧得神智不清,你怕大夫来得晚,背着我就往药房跑,急得话都说不清楚,只能不停掐手心。” “那天你好像哭了。” 方老爷嗬嗬笑出声,他对方叙语的感性不屑一顾,他深知今天逃不过一劫,于是故意恶心方叙语道:“只要你活着就好。” “你只喝了一口,你不会死的,只要你活着就会有孩子,那个孩子身上也有我的血,我们方家就不算绝后!” 方叙语不再说话。 他平静地望着自己的父亲,眼里的情绪很悲伤。 片刻,他忽然自嘲地笑了笑。 “可是我在三年前就结扎了啊。” 方老爷瞬间瞪大眼睛。 因为他把一杯咖啡都喝完了,所以现在副作用上来得很快,他的嘴角缓缓流出鲜血,身体止不住地哆嗦,他愤怒地指着方叙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半分钟后,他摇摇晃晃地努力站起身,拿起手边的咖啡壶,把剩余的咖啡全部泼在方叙语的脸上。 “砰!” 咖啡壶坠落于地,满地都是碎片。 花粉可以吸食,可以溶于水,如今泼在方叙语的脸上,流进他的鼻腔和嘴角。 方叙语闭上了眼睛。 萧丛也急忙就要上前,但奚决云拉住了她的胳膊。 “是他没有躲。” 奚决云轻声道。 刚才的动作其实很慢,是方叙语没有躲。 萧丛也停下了动作。 直接饮用比吸食的效果还要明显,几分钟后,方老爷从椅子上滑落,方叙语也瞳孔涣散地趴在桌子上,剩余那些喝得不多的巡逻队成员仍在地上翻滚。 奚决云这下把门彻底推开。 进门几步后,她手里拿着的鸳鸯剑直接捅穿了一个男人的脖颈,萧丛也拿着斧头砍断两人的手脚,沈笑笑被姜厌扶着半跪在地上,她拎着手里的刀砍向方老爷的胸口。 今月白走向方叙语。 此时他已经没有了呼吸,只是姿势有些奇怪,手是放在胸口的衣襟里的,像是在保护什么东西不被咖啡弄脏。 今月白把手探了进去。 几秒钟后,她从方叙语的怀里拿出一摞泛黄的纸。 今月白轻轻把这些泛黄的纸展开,为首第一页,便是自己签给方老爷的卖身契。 而后是楚楚的。 阿烟的。 小沉的。 花街所有人的卖身契都在这里了。 今月白眼眶一红。 她忍住翻涌的情绪垂下眸,手指紧紧攥住这些最薄的纸。 她们生前没有一天活得自在,在死后终于自由。 第147章 许清穗(1920-1937) 把卖身契妥善收好后, 今月白擦了擦眼角的眼泪,她拿出手绢,认真帮方叙语擦起脸上的污秽。 男孩长得很漂亮。 这是一种极为柔美的漂亮, 看起来没有丝毫攻击性, 谁都可以欺负一下。 事实上,他小时候的确总被一些讨厌的男孩欺负。 他们掀他的裙子,扯他的头发,试图看清他的性别。 今月白在花街待得时间久, 又比方叙语大几岁, 用不太恰当的话来说, 她是看着方叙语长大的。 虽然年龄相仿,但她早早就看穿了世态, 方叙语虽然总因为外貌打扮受欺负, 可他还是被大家保护得很天真,宽容又天真, 于是她看他,便像看小孩子。 这么多年过去了,方叙语依旧没长大。 今月白把他的脸擦干净后,轻轻叹了口气。 她的视线落在方叙语身前那盏只抿了一口的咖啡上。 如果方叙语最初真的想要同归于尽,就不会只喝一小口咖啡,他还是想活着的, 哪怕以后上瘾无比痛苦,但在他喝咖啡的那一刻他也是想活着的。 只是他又陷入了死胡同,这个死胡同他这么多年也没走出去过。 因为走不出去,想不明白, 他把自己的性命交给自己的父亲,让他审判自己是否应该死亡。 方叙语不该是这个结局, 这个结局并不好。 杀了几个人后,萧丛也走了过来,她沉默地放下手里的斧头,帮方叙语把衣领折好。 “他时常不开心。” 片刻后,她说道:“以后不会再不开心了。” 两人说话期间,姜厌与沈笑笑就在两米远外的地方。 此时方老爷的尸体已经被沈笑笑折磨得不成人样。 她不断挥起手里的刀又不断落下去,就像机械运动,姜厌并没有阻止,只是站在一旁看着,如此难过又暴怒的行为,有些像沈笑笑,又有些不像。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37节 或许她已经触发了答题,这是她的人设该做的。 又或许她根本没有触发答题,这就是沈笑笑本身想去做的。 沈笑笑与她所扮演的人在此刻达成了心境上的一致。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漫长又无言的竭斯底里后,沈笑笑终于停下手里的动作,锋利的刀从她的手心脱落,沉闷落地,她摇摇晃晃地坐在地上。 几秒钟后,她的眼睛慢慢阖上了,虚弱的身体往后仰,“砰”的一声晕倒在地上。 姜厌迅速上前扶起了她。 可是沈笑笑现在已经昏迷过去,神志不清,呼吸很急促,姜厌把手放在她的胸口,发现她心脏跳得飞快,完全超过了正常的数值。 萧丛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快步走向姜厌: “怎么回事?” 姜厌站起身:“应该是因为情绪大起大落,心跳很快,我送她去药房看看吧。” 萧丛也点点头。 她把刚刚从巡逻队尸体上搜到的枪给了姜厌一把:“你会用吗?” 姜厌回:“不会。” 于是萧丛也简单地教了教她,而后严肃道:“这枪后坐力很强,你没训练过,大概也没什么命中率,但你可以拿着它吓人,要是遇到危险了就举起来。” “方老爷已死,羚仁村只余下王老爷,不过他现在应该还不知道方宅的事,头上有个人压着,行事还比较收敛,如若他知道了方老爷死了,他的行事会比方老爷还狂妄。” “所以你们回去的时候千万不要张扬,躲着点,不要被人发现是从方宅出来的。” 姜厌应了一声。 萧丛也想了想,又补充道: “我们需要在方宅搜些东西,尽量多找些枪和子弹,待会儿等我们都回戏园了,我和班主,还有月白会去王宅。” “现在我们手里有枪,已经不怕他们了,”萧丛也说道,“只要杀了王老爷,羚仁村就会太平,大家也有机会逃难了。” 说罢,萧丛也叫着奚决云进屋搜东西。 走了几步后,她又忽然转过头:“算了,我还是陪你一起回去吧。” 但这会儿姜厌背上的沈笑笑忽然困难地睁开眼睛,她拒绝了萧丛也的话。 “没关系,我知道自己的身体…我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听了沈笑笑的话,萧丛也没再坚持。 姜厌背起沈笑笑往外走去,临近大门了,她谨慎地听了会儿门外的声音,确保门外很安静后,才探出头。 方老爷喜静,平时门口没什么人敢随意路过。 此时整条小路都没有人,姜厌舒了口气,放心地背着沈笑笑踏出了门。 本来方宅距离戏园只有十几分钟,可因为背了个人,再加上姜厌所扮演的女孩身体素质很一般,所以十几分钟后,她才堪堪走了一半的路程。 烈日当头,姜厌有些难受地擦了擦额头。 这个场是她第一次如此真实地感受人类的身体,脆弱又敏感。 竟然稍高的气温就可以让她烦躁,一点点重量就可以把她压垮,当妖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她讨厌阳光是因为阳光太亮,她讨厌背人是因为不想和人类近距离接触。 她是主观性的不喜欢。 可现在这些东西全部变得客观,她没有喜好的余地,她的精神与身体就是如此疲惫。 后半程路的疲惫感加倍了。 姜厌走了将近二十分钟才终于走回商铺街,街的尽头就是戏园,而戏园旁边不远处就是药馆,姜厌下意识松了口气。 可刚松口气,她就意识到不对的地方。 沈笑笑一道上都在不停哼哼,这会儿怎么突然没声音了? 姜厌当即把手伸向身后,摸了摸背上沈笑笑的脸,发现她的脸颊此时烫得吓人。 她在发烧。 姜厌的脚程迅速加快了,可哪怕她所有精力都放在“我要把脚抬起来”,余光还是不免注意到了商铺众人隐晦的目光。 这些目光的含义不同,有人在看戏,有人很冷漠,也有人在担忧。 裁缝店的女孩看到姜厌后,眼神躲避一瞬,但她低头思索了会儿后,还是抬起眼,快步走向姜厌。 她低声道:“别回去了。” “先别回去。” 姜厌一愣,停下脚步。 她想要问什么,但这时她的脑海里忽然传来“叮咚”一声响。 沈笑笑几乎对这个声音有创伤恐惧了。 哪怕她现在难受地要命,还是下意识仓皇地捂住耳朵,想要阻止自己听到什么声音。 可冰冷的女声还是幽幽传来—— 【虞人晚死亡。 恭喜其走完许清穗人物结局。 演绎继续。】 * 沈笑笑在听到声音的瞬间,就崩溃地闭上眼睛,她现在浑身都很烫,她的精神很脆弱,她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是知道自己的朋友突然死了。 她想不管一切地大声尖叫,可她的想法刚出现,就触发了答题。 在选择完选项后,她被控制着彻底晕死过去。 消息太突然,姜厌的大脑也有些空白。 裁缝铺女孩的嘴巴一张一合,她从对方的口型里隐约捕捉到了三个字—— “王老爷。” 姜厌迅速让自己镇定下来,她闭了闭眼询问道:“王老爷…他怎么了?” 女孩赶紧说道:“他的眼睛被一个很像奚班主的女孩弄瞎了一只,另一只看东西也很模糊,他疯了一样在找那个女孩,但一直没有找到。”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四十分钟前忽然找到戏园,指明要找奚班主,如果不出来就五分钟枪杀一个人,林小堂和吴大娘的尸体现在还在戏园外面…” 姜厌的脑海里飞速闪过林小堂和吴大娘的身影。 林小堂自然不必说,是个叽叽喳喳嫉恶如仇的十五岁男孩,喜欢八卦,是今月白的头号粉丝。 而吴大娘是给戏园洗戏服的阿姨,当初姜厌不知道怎么手洗衣服才干净,就是她亲自教的。 教她泡衣服要多久,教她怎么捶打衣服,教她怎么晾晒才没有褶子。 因为心疼姜厌把手泡的发白发肿,她还好几次抢过一半的衣服帮她洗。 总之是个脾气很好的和蔼阿姨。 说到这儿,女孩像是想起了什么场景,身体忍不住微微发起抖。 她压低了声音,愤怒道:“奚班主那么好,经常给我们留饭吃,如果不是她…如果不是她,好多人都饿死了!” “王老爷是不要命了,方老爷还在呢,方叙语也还在,他怎么敢动奚班主的啊?” “方叙语一定会帮奚班主报仇的,戏园外面好多血,太吓人了,你先别回去,”女孩对姜厌说道,“来店里等等吧。” 但姜厌没有动作。 她轻轻垂下眼眸,心里已经明晰了王老爷的意图。 ——王老爷并不是不要命了,而是他觉得现在针对奚决云没问题了。 方老爷死得很隐蔽,消息不会这么快传出来,所以王老爷如此作为并不是因为方老爷死了,而是他知道方老爷准备逃了。 既然要逃,就不会再去浪费时间精力和物资,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戏园班主针对他,哪怕王老爷的实力远比不上方老爷,但真打起来,方老爷也会损失点东西。 逃亡路上一发子弹都可以保命。 王老爷深知之点,他也知道方老爷平日里哄哄方叙语也就算了,真到了这种时候,他可不会为了儿子的朋友强出头,甚至巴不得戏园能毁掉,让方叙语断了唱戏的念想。 所以王老爷毫无顾虑地找到奚决云。 毕竟他垂涎奚决云已久,现在又被神似奚决云的女孩抠掉眼睛,新仇旧怨相加之下,他必定要毁掉奚决云。 可现在的问题是,奚决云压根就不在戏园。 联想到刚才的声音,姜厌已经猜出了始末。 她下意识放轻了声音。 “王老爷走了吗?” 女孩难过地点头:“走了。” “因为走得太急,奚班主甚至没来得及卸下脸上的油彩,穿着那身虞姬戏服就跟着王老爷走了,只是她没有拿那把鸳鸯剑。” 女孩猜测道:“大概是那剑太锋利,王老爷不让拿吧。” 姜厌没有否定女孩的猜测。 故事跌宕,真相复杂。 不是不让拿。 而是那把剑在真正的奚决云手里。 代替奚决云赴死的是虞人晚。 也是百年前的许清穗。 为了不被王老爷认出来,这个极有天赋的女孩在楼上飞速为自己画上厚重的油彩,为了不让这个油彩显得太突兀,伴随着两声枪响,她压抑住所有情绪,从容穿上了奚决云的戏服。 所幸她的身段与奚决云如同复制。 所幸林小堂与吴大娘至死都没说出真正的奚决云在哪里。 但凡戏园里有一个人说出真相,今天就是另一个故事,王老爷会奔向方宅,把所有人困死在那里,羚仁村也再也不会有未来。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38节 所以如果有人读到这个故事,该知道这场戏里有主角有配角,但总归都是主角。 他们分工明确,环环相扣。 他们都有理想。 第148章 齐心协力 姜厌并没有接受裁缝铺女孩的好意, 她先是走到药馆,把沈笑笑托付给里面的大夫,而后走向戏园。 距离戏园还有十几米的地方, 姜厌看到了两人。 吴大娘倒在地上, 头朝着姜厌,脚伸向戏园,所以从姜厌的角度看过去,可以看到她半白的头发在风里飞扬, 林小堂就在大娘不远处, 清秀的脸很苍白, 喜欢八卦的嘴紧闭着,因为已经死去一段时间, 两人身下的鲜血不再往四周流淌, 而是逐渐凝固,在阳光的暴晒下变得深沉。 他们就像禁锢在血色琥珀里的尸体。 姜厌想打破这种禁锢, 所以她快步走上前。 戏园里剩的人不多,还有七八人,要么年纪小,负责跑腿擦桌子,要么年纪大,负责做饭洗衣, 他们此刻站在大门旁,迟迟没有上前。 好像只要不去碰,那两人就没有死一样。 可这场死亡在所有人面前真实发生。 就在四十分钟前,王老爷闯入戏园, 高高在上地坐在大厅主座上,指名要奚决云去他家里陪他, 那时大家都聪明地不说话,假意上楼找班主。 可是王老爷等得不耐烦,五分钟后直接枪杀了一直盯着他的林小堂,此后他扬言若是奚决云再不下来,他就五分钟杀一人。 谁都不知道下个死的会是谁。 王老爷的枪随手一指,便是下个人。 但他们始终缄默不言,心有灵犀地保守着相同的秘密,戏园曾是他们在羚仁村的保护伞,没有戏园他们这群人早就死了! 所以此刻他们亦可以保护戏园,保护两位班主。 只是他们本来都做好坦然赴死的准备了,虞人晚却突然走了下来,油彩与戏服下,她实在是太像奚决云了。 这种程度的相似连他们这些见惯了奚决云的人都出神,更何况视力大不如前的王老爷。 于是虞人晚被带走,杀戮终于停止。 姜厌可以想象众人此刻悲痛的心情,但尸体就这么放着也不是回事儿,于是她走到吴大娘的尸体旁问大家:“我搬不动,你们谁来帮我一下?” 听到这句话,在门口枯站着的几人连忙动了起来。 两个阿姨拿着早就准备好的大衣,眼眶通红地走上前,她们把吴大娘的尸体仔细地揽在衣服里。 “这是老吴新买的衣服,还没穿过呢,她可喜欢了。” “我跟她说过好几遍,好东西得先享受,”一个与吴大娘年纪相仿的阿姨惋惜地摇起头,她用只能两人听到的声音低声说,“你看她没听我的吧,后悔都来不及!” 一个与林小堂年纪相仿的男孩走上前,他努力把林小堂背了起来,可惜走两步就晃一下。 两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冲过去,心疼地直叫唤:“你小心点,你把小堂都背摇晃了,他摔下来怎么办!” “算了还是我们背吧,你把小堂放下来!” 一番争执后,个子稍高的女孩把林小堂背回了戏园大厅,两人的尸体被放在刚抬来的软垫上,像在睡一场很安静的觉。 安顿好两人的尸体后,众人说起虞人晚。 也就是许清穗。 “清穗那孩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王老爷那可是个畜生,什么抽打人的法子都能想出来…” “她要是需要受那么多苦,真不如我们刚才一道死了算了!一闭眼很快就过去了,落入王老爷手里可太疼了…那得多疼啊。” “不过现在刚过了一会儿,清穗应该还没事吧,肯定没事吧??” “嗯嗯,等班主回来了,方家的枪就是我们的了,到时我们就杀回王宅,把清穗抢回来!” “对,王老爷之前那么想娶奚班主,总不会刚带回去就害死,清穗一定还好好的!” 大家说着互相安慰的话,颤抖的声线渐渐平稳,努力相信各自的判断。 他们的畅想越来越美好。 只有姜厌知道许清穗早就死了。 十几分钟前就死了。 时间过得很快,奚决云她们应该快回来了,姜厌想着虞人晚刚才在楼上匆忙上妆的场景,莫名想去她屋里坐一坐,于是走上楼梯,穿过走廊,来到她的房间。 一打开门,她就看到梳妆台上散落的各种油彩和扑粉。 姜厌把这些盒子认真盖好,又拿出抹布把落满粉的桌面擦干净。 许清穗真的是个很聪明的人。 果敢又聪明。 她清楚地知道王老爷根本就不爱听戏,只是想要附庸风雅,其他老爷爱听爱点评,于是他也来听来点评,其实好多角色都分不清,辨不清妆容,也听不出奚决云唱腔唱法的厉害来。 所以许清穗知道仅凭自己就可以骗过他。 哪怕王老爷要她唱几句,她都无所畏惧,不害怕,因为她断定王老爷根本就听不出好坏。 于是她成功保下了奚决云。 收好所有盒子后,姜厌拉开抽屉,想要把它们放进去,但刚拉开抽屉,她就在最上面看到一张纸,纸上写着字。 姜厌拿起纸条,发现是虞人晚写给她的。 【姜姜,我觉得我是有些懂她的。】 她认真写道:【听到王老爷在找奚班主时,我第一反应就是我可以来假扮,等我回过神的时候,我已经站在梳妆台前开始化妆了。】 【那时候我没有触发答题,所以我在冥冥之中是懂她的,毕竟那可是知遇之恩,再说奚决云唱戏的时候实在很吸引人,我都快被她自带的光芒晃到了。】 【但我很快又触发了答题,因为我想到了姜姜,那时我把梳妆盒放下来了。】 【这是我在时间静止时写的纸条,也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如果是你第一个发现,那它可能就还在,如果是别人拉开抽屉,这张纸条肯定就会消失——毕竟这张纸条…嗯,它不符合我在外人面前的人设嘛。】 【姜姜,】虞人晚加重了自己的笔迹,像是要姜厌最关注这句话。 她说道:【如果不是我必须要走这一遭,我绝对会等你回来的,双胞胎互相最喜欢,瓶瓶还在扮演乐一,我觉得姜姜也需要一个团队里最喜欢她的人,虽然这只是我觉得,虽然你完全不需要,虽然我真的有些烦人。】 【但我最喜欢姜姜。】 【那个女孩最喜欢奚决云,我最喜欢姜姜。】 * 姜厌把纸条放进自己的怀里。 故事线已经走到这个程度,故事的尾声应该就在这两天了。 她会认真等待尾声。 楼下传来萧丛也愤怒的声音,连带着茶杯坠地的清脆响声,噼里啪啦叮叮咚咚,好像一套茶具都被推翻—— 她们回来了。 姜厌走下楼,所有人都知道这时候不是发脾气的时候,死的人已经死了,但活着的人还在等她们去救。 萧丛也宣泄完就开始低头取枪,一排排的枪被她放在桌子上:“这是在方家找到的,大多是土枪,但还有几支改良过的消音枪,这几支后坐力小,可以连发。” “王老爷还不知道方家出事,不知道我们有了武器,更不知道我们会打回去,我们要的就是出其不意。” “现在就出发,清穗肯定能被我们救回来。” 这是一场注定失败的争夺战。 王老爷可能死,但许清穗再也回不来了。 短暂地收拾后,奚决云带着众人出发,萧丛也和今月白紧随其后,姜厌也拿着枪跟了上去,浩浩荡荡的梨园人拿枪带刀,直奔王宅而去。 王老爷有两支巡逻队,今天是他的巡逻队轮值,因此其中一支杵在村门口,拒绝流民的进入。 而另一支就在王老爷的家里家外驻守。 临近王宅后,奚决云带着大家躲在最近的墙后。 这扇墙距离王家大门有十几米远,而王家大门外正有两个男人在来回巡逻,现在是下午两点,正是泛困的时候,其中一个男人走到中途,忽然打了个哈欠,晃了几秒脑袋后才继续巡逻。 今月白低声说:“我来,我的准头高。” 她说起自己的计划:“我会用消音枪先把那个不困的打死,那个困的反应会慢半拍,这枪后坐力小,可以连发,所以我会在另外那人反应过来前,把他也打死。” “一旦我失了准头,丛也你迅速补枪。” 萧丛也点了点头。 于是今月白举起枪,让眼睛从墙后露了出来。 此时对方全然没有准备。 瞄准后,今月白当机立断叩下扳机,因为足够出其不意,在第一个人倒下后,另个人甚至反应了好几秒才匆忙摸起枪。 今月白毫不留情地爆了他的头。 “砰。” 伴随着一声□□落地的声音,今月白的肩膀放松下来:“好了,我们走吧。” 一支巡逻队有九个人,此时死了两人,还有七人。 并且他们不是每人都配置了枪,枪和子弹都格外珍贵,奚决云以前观察过,九人队伍里只有六人有枪,另外三人拿的是铁棍,而此时倒在门外的两位巡逻兵身上都有枪。 也就是说只要再杀四个有枪的人就行,剩下三人不足为据。 但万事都有例外,说不定王老爷就在今天突然给所有人都配了枪,所以在把所有人都杀死前绝对不能放松。 奚决云矮身把尸体身上的枪收起来后,轻步走向大门。 她站在门前等了几分钟,终于等到一股风吹过,伴随着簌簌风声,她轻轻推了一下门,而后迅速侧身躲在门后。 门发出“吱呀”一声,开了一条小缝。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39节 门内的人以为是风把门吹开的,也没在意,只是高喊了声:“小李,把门关上!”而后就继续与身边的人唠嗑。 小李应该就是死在外面的巡逻队男人。 几秒钟后,奚决云顺着门缝往里面看去,此时外院有三个人,有两个人配了枪,一个人手里拿着棍子,看不出他有没有额外配枪。 奚决云把几人的位置记下来后,伸手把门关上了。 她压低了声音道:“左边九点方向,他正在手里把玩他的枪,十二点正前方,他的枪挂在裤子上,右边池塘边,也就是三点方向有人拿着铁棍,不知道是否有枪。” 萧丛也想了想:“一会儿门打开后,月白杀手里玩枪的,我杀有枪但没拿着的,班主杀那个有铁棍的,月白杀完自己的目标后,先帮班主。” 三人对这个计划没有异议。 姜厌与一个女孩对视一眼,走上前,一人握着一边门把手,在倒计时三秒过去后,猛然向一侧推开。 三个会用枪的人瞬间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她们按照计划迅速对准各自的目标,三声极轻到近乎没有的发射音过去,两个有枪的男人瞬间倒地。 但因为奚决云的准头不够,那个男人并没有顷刻死亡,而是捂着胸口倒退了两步。 他痛得抽了几声气后,张着嗓子就要喊救命, 这时今月白紧急举起了枪,但在她开枪前,刚刚那个与姜厌一起推门的女孩冲了进去,她拿着手里的铁棍一棍子砸在男人的头上。 “砰”的一声,刚才还准备喊救命的男人瞬间失去了声音,他的头扭曲地歪向一侧,有出气没进气了。 可女孩没有罢休。 她拎着他的衣领,把他摁进了旁边的池塘里。 男人的手脚挣扎起来,但这个挣扎力度很微弱,起初池塘里还有气泡升起来,但两分钟后,男人彻底没了呼吸。 他整个人滑进池塘里。 女孩拎着棍子走回来,嘴巴一张一合,摆着口型道:“没了枪的他们简直不堪一击。” 是了。 她们之前怕各位老爷们,是因为他们手里有枪,有数不清的子弹,一旦老爷们开枪,她们根本就没有反抗的时间和能力。 可现在她们站在一条起跑线上了。 把尸体们身上的枪收缴后,今月白比了个“四”的手势。 只剩下一个王老爷和四个巡逻队成员。 但就在几人准备一鼓作气冲进内院的时候,这时内院的门忽然打开了。 一个男人吹着口哨走出来,起初他是低着头在走路的,但开门的那瞬间,他随意地抬起头,嘴里的口哨声瞬间终止。 今月白眼疾手快地举起枪,一枪把他打死在地,但因为男人是在内院的大门处死亡的,发枪点又在他身前,所以他的身体不可避免地向后仰,倒在了门槛上。 鲜血蔓延开。 内院传来王老爷大喊的声音,声音格外慌张,不停叫着巡逻队赶紧过来。 两道沉重的脚步声迅速逼近,几人对视一眼,明明没有任何商量,却迅速待好了位置。 姜厌蹲在门后,手里的铁棍准备直接砸向男人们的小腿,而刚才那个勇猛的女孩站在门旁的墙后,准备用铁棍挥向男人们的脊椎,今月白飞速向后,躲在一棵树的后面,萧丛也猫在池塘的石头后,奚决云没有动作,她就直直地站在门前。 因为她的脸现在就是最吓人的东西。 果不其然,那两人男人刚踏出大门,本来都准备射击了,但看到奚决云的一瞬间,两人齐齐愣在原地。 而这个时间差就是众人动作的时候。 姜厌飞速砸向最近的男人的小腿,咯嘣的声音响起,男人当即露出痛苦的神色,但还没等他暴怒地反击回去,女孩就从旁冲出来砸向他的脊椎,这次的骨骼碎裂声格外清晰,男人直接被砸在了地上。 而另外的男人已经被奚决云连打两枪打死。 稍作喘息后,奚决云比了个“二”。 还有两人。 剩下的那个巡逻队成员大概率正在保护王老爷,否则不会不出来,或者他就站在门后等着攻击。 现在敌在暗,大家在明,进门变得极为危险。 奚决云抿了下嘴唇。 片刻后,她侧眸看向众人,眼神很坚定:“我先进去。” 今月白连忙上前:“还是我去吧。” 奚决云当即拒绝了:“清穗是代替了我,所以这个险应该我来冒。” “这毋庸置疑。” 萧丛也的脸色有些白,但奚决云决定的事情任何人都改变不了,所以她并没有阻止。 半分钟后,奚决云把手伸向了门。 但就在此时,内院的王老爷再次发出惊呼声,他高喊着“救命”,不停叫着那名巡逻队成员的名字,十分清晰的,就在距离大门不远处,一道脚步声飞速远离。 奚决云立即冲了进去,她把枪对准了那名男人极速离开的背影。 “砰!!” 这次她的准头格外好。 男人的脖颈处喷出高高的血线,不过几秒就轰然落地。 大家蜂拥而入,王老爷绝望的喊叫声还在继续,哪怕只是听声音,也能听出他的痛苦,循着声音,众人跑向了王老爷的房间。 推开门,宛若实质的血腥味骤然扑面而来。 一个女孩正坐在王老爷身上,手里紧紧攥着他另一只眼珠,她不停用拳头殴打着王老爷的脸,一颗颗牙齿松落,几颗发黄的牙齿从王老爷的口中掉出,他彻底瞎了,什么都看不清,却还在拼命求救,一张口满嘴都是血。 这个女孩长得像奚决云。 但奚决云并没有关注她,也没有关注王老爷,而是怔愣地看向半空中的,用数不清的红线挂在天花板上的虞人晚。 此时虞人晚的脸色已经发青,显然死去多时。 两只染血的脚无力地垂在半空,两只手臂被极细的红线高高捆绑,那些红线嵌入她的血肉,把她勒得血肉模糊。 一滴又一滴的鲜血从她的戏服上滑落,声音就像下雨。 “嘀嗒。” 姜厌伸出手,那滴血滴在她的手心,她缓缓合上手掌,轻吸了口气,把这滴血揣进自己的口袋里。 她转身迅速离开了房间。 半分钟后,屋内传出奚决云压抑的抽泣声。 “我是想把戏园传给她的,”她的声音根本说不稳,好像很冷。 “她比小时候的我还要好,从她唱的第一句我就听出来了。” 王老爷这会儿已经没声音了,眼球尽失,鼻梁断折,嘴角撕裂,他的脸被女孩用拳头砸得凹陷,死得格外痛苦。 几分钟后,女孩从王老爷身上翻下去,虚弱地躺在一旁。 “娘说过,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哥哥跑去哪里了我不知道,但我在院子里躲了一会儿后,又跑回王老爷的屋子,这两天就藏在他床下的柜子里。” “我想救她来着,”女孩低声说,“可那时屋里还有两个男人,他们都在用鞭子打她,我不敢出去。” 奚决云轻轻摇头:“你没错。” 她看向女孩的脸:“该…跟你道歉的是我。” 但女孩连忙摆起手:“你也没错。” “只有王老爷有错。” “我在柜子里听到了,王老爷打了个电话,他知道外面的情况,有队外国兵还有两天就能攻过来了,最快明天晚上。” “那些外国兵比王老爷还不是东西,这种用线吊着折磨人的法子就是外国兵经常用的,他们还用刀挑孕妇肚子里的小孩,用脐带缠死孕妇的脖子。” “哦对,他们还做惨无人道的实验,把母亲和孩子放在高温房间里,地板越来越烫,就快要把人烫死了,他们只是想看这个母亲会不会将小孩垫在脚底下,美曰其名试验母爱是否伟大。” “畜生要来了,你们都快跑吧。” 听到女孩的话,奚决云沉默良久,忽然摇了摇头。 她说起莫名的话,方叙语记在纸片上的话: “罂灵花的花朵在燃烧时,它们的浓烟可以致幻,只要用手绢沾着石灰水捂在鼻子前,就可以短暂地缓解。” “所以我们是可以杀那队外国兵的。” “这样...死得像清穗这样的女孩,就能少几个了。” 第149章 悲鸣 把虞人晚的身体放下来后, 奚决云用被子裹住了她。 虽然身上的鞭痕惨不忍睹,但并不致命,细细去看, 会发现她的身上有几道极深的口子, 都是用尖刀捅出来的。 所以她是失血而亡。 奚决云的力气并不小,她自己就能把女孩抱起来,于是在短暂的擦拭后,她独自抱着虞人晚往外走去。 大家都沉默地跟着离开。 “她是不是太轻了?” 走了几步后, 奚决云突然停下脚步, 她转头问向身旁的萧丛也。 “你抱抱她, 她怎么这么轻?” 女孩真的很轻很轻,奚决云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真实如此。 萧丛也一愣, 她攥紧了掌心又缓缓松开, 几秒后,她脸上罕见露出了小心翼翼的神色。 她双手接过了女孩, 垂着眸感受了会儿。 “是有些轻。” 她佯装随意地嗤了声:“戏园没把她养好,身上也没点肉,说出去真丢人。”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40节 但所有人都知道不是这样。 她轻,是因为她身体里几乎没有血了。 大家都听说过的,哪怕没在报纸上看过,也听说过, 外国兵折磨普通百姓有种酷刑,在人身上捅几个口子,而后拿着大铁盆在下面接血,一盆盆的血端出来, 直到那人再也流不出一滴血。 而后他们会把这些血的重量称出来,再去称那些人的尸体。 以此判定人失血后的体重变化, 是不是等于肉身与血液相减。 就这还是相较温和的死法。 因为人失血后很快就会意识模糊,迅速死亡,所以痛苦的时间会短上那么一点点。 数不清的更为残酷的实验在进行。 比如把人放在蒸箱中看他们身体里的水分被蒸发殆尽,比如把人放在冷冻库里切割他们的四肢观察内部血液流动。 这些畜生就要到了,羚仁村必须尽快疏散。 离开王宅前,奚决云去了偏院,这里住着王老爷纳的几房姨太太,各个满身伤痕,她们大多是被抢来的流民,为了活命委身于此,不敢反抗甚至不敢不笑。 奚决云刚推开门,伴随着“吱呀”一声响,坐在院子里的几个女孩就条件反射地慌张起身,露出灿烂的笑容。 见到奚决云后,女孩们愣了愣,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 但她们脸上的笑并没有消失。 而是依旧古怪又僵硬地挂在脸上。 奚决云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这些女孩以为王老爷就在后面,不笑就会被打,不开心就会被打。 “你们自由了。” 奚决云没有解释太多,只是说道:“赶紧收拾东西吧,王老爷死了,他的那些钱财我们没有动,这些你们分着拿走,今天下午就离开羚仁村。” “外面也并不安全,走的时候记得带刀。” 说罢奚决云没有管女孩们的反应,抱着怀里的尸体走出王宅。 但她并没有回戏园,而是往村门口的方向走去。 那里还有王老爷的一队巡逻队,也是羚仁村最后一批需要杀的人。 这些人助纣为虐多年,打死了不知道多少流民,帮王老爷强抢了数不清的花季少女,他们早就该死了。 走到村门口就必须路过商铺街。 见到活生生的奚决云,商铺众人格外震惊,他们像是见了鬼,可看到染血被子里露出的戏服,有些人逐渐反应了过来,神情复杂。 萧丛也向前迈了一步。 这里距离村门口还有段距离,声音不会传过去,所以她提高了声音,大声道:“最快明晚,最迟后天,外国兵就要打进咱们村子了!” “现在羚仁村所有老爷们都死了,有被我们杀的,有狗咬狗死的,但他们死得其所,死得应当!” “外面根本就没有瘟疫——” 顶着众人哗然的声音,萧丛也的声音更高了:“这一切都是老爷们的骗局,他们自己想出去过好日子,却想让我们死在羚仁村,现在事情都被解决了,一切都在变好,以后只会更好!” “大家尽快收拾东西撤离!!” 因为几家巡逻队都被方老爷秘密弄死喂花了,方老爷手底下的巡逻队又被他全部召回,为撤离做准备,所以现在后山已经没有巡逻队了,大家只要想走就可以走。 萧丛也说完了,商铺街上短暂地安静一瞬,而后迅速动作起来。 有人不信,但信的人比不信的人多。 老爷们是什么样的人,羚仁村的每个村民都无比清楚,而萧丛也所言都是老爷们能干出来的事。 而且戏园在羚仁村的地位很特殊。 很多人看不起戏子,觉得她们把脸涂抹得可笑,是卖笑,低贱到难堪,但又不得不说奚决云几人是毋庸置疑的好人。 但羚仁村的百姓不都是好人。 有人眼神晦涩地低下头,趁乱快步往村门口的方向走,有人故意扯着嗓子喊“我们自由了”,不过这些人都被其余人迅速拦了下来。 在这里生活得久了,谁是老爷们的眼线,谁在为虎作伥,大家看得清清楚楚。 裁缝铺的女孩提着扫帚就挥在大喊的男人嘴里,肮脏的碎屑顿时落了男人一嘴,这还不解气,她扬着手狠狠扇了男人几巴掌。 啪啪作响。 有人好心地递过刚擦完地的抹布,女孩心领神会地把抹布塞进男人嘴里,男人当即脸色发起紫,恶心地不停干呕。 试图去村口给巡逻队报信的男人也被拦了下来。 村子里的酒楼厨娘拿着两把刀哐哐砸在男人的肩头,大娘气得手指头都在抖:“你这种人,就你这种人!简直死不足惜!” 说罢她看向奚决云等人:“你们放心去宰那群畜生,我们人多势众,不会放任何一个人去村门口的!” “谁都报不了这个亡命信!” 奚决云微微鞠躬,她把怀里的尸体递给裁缝铺女孩,托付她帮忙照看会儿,女孩心疼得直抽气,牢牢抱紧了被子。 半分钟后,众人往村门口走去。 因为毫无风声,于是巡逻队的人还在村外来回走动,村外的黄土地上坐了一群枯瘦不堪的流民,他们来自战乱四起的地方,为躲避战争必须经过羚仁村,却被拒绝进入。 他们已经没有力气绕路走了,只能沉默地坐在地上等死。 今月白站在村子大门的后面仔细观察这些男人的手心,口袋,确定了六人有枪,其中有两人正在搜刮尸体们的物资,有四人在四处走动,剩余三个拿着铁棍的不足为惧。 观察好他们的位置后,今月白商议起杀人顺序。 她冷静说道:“我会先爬上村子大门杀掉那两个搜刮物资的,他们位置比较靠后,忽然死亡不容易被发现,剩下的人都在空地明面上,所以我会先射杀最左边那个最壮最高的,等到杀了他,我们应该也被发现了。” “之后我们便速战速决。” “月白杀右边个子最矮的那个,丛也杀正对着大门的那人,我杀左边长得跟麻杆一样的男人。” 说完就干,因为有了杀人经历,这次的几人配合更默契了。 姜厌等人就站在她们的身后,准备随时随机应变。 但根本没有突发情况。 两分钟过去,巡逻队甚至没来得及反击,这场战役就彻底结束。 三人被人撑着从村子大门跳了下来。 因为速度太快,跟着来的一群人表情都有些茫然。 “我们很厉害。”萧丛也笑起来。 “是的,我们很强大。”今月白回。 两人说完,巡逻队被杀光这件事才终于进入大家的认知,姜厌率先鼓起掌,很快,她的身后就爆发雷鸣般的掌声。 所有人都在鼓掌,明明也没出什么力,但大家莫名感觉热泪盈眶, 奚决云抬起手要阻止大家,结果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推车的声音。 她凝神看过去,发现是王老爷抢回家的女孩子们。 这些女孩子们推着三车满满当当的干粮走过来,为首的女孩走过来,柔声道:“都是从王宅搜出来的,这么多我们也带不走,你分给流民们吃吧。” 她想得很周全:“这些流民实在太饿了,要是突然放进来,他们容易失去理智乱抢东西的——我爸爸当初就是,什么都想要,什么都想吃,怎么拦都拦不住。” “让他们吃饱了再进村吧。” 奚决云深深看了女孩们一眼,转身安排大家出村送吃的。 龙凤胎里的女孩跟着走了出去,她着急地往四周打量,终于在一棵枯树下发现了自己的父母,此时女孩的父母也发现了她。 他们前倾着头,擦了擦眼睛,似乎是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 可擦了几次眼睛后,女孩朝着他们飞速跑过去,这下他们才终于确定下来,女孩的母亲开始止不住地流泪,眼泪把她布满灰尘的脸冲刷得一道一道,看起来有些好笑。 但这时没有人发笑。 只觉得很好。 真好。 他们默契地都没有问龙凤胎里的哥哥如何了,只是紧紧抱着女孩,抱了很久才分开。 “她也很强大。” 萧丛也看着这个场景,忽然转头跟姜厌说道。 姜厌肯定地点头:“她可是以一己之力杀死王老爷的人,她的拳头很有力量。” 尘埃已定,今月白过来跟几人告别:“我要回花街了,她们还在等我。” 众人与她告别。 今月白笑着挥手:“会很快再见的,把她们送出村子后我就去找奚班主。” “在在是英雄,在在的姐姐也可以是。” 说完这句话,今月白就逐渐走远。 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短短半天,花街受难,戏园重创,姐妹离世,方家和王家覆没,但羚仁村终于回归人世,她们也总算迎来了自己想要的未来。 距离花街越来越近,今月白开始思索如何与姐妹们解释这些事,如何安排她们在下午安全离开。 可走得更近了些后,她的心脏突然剧烈地抽搐一下。 今月白隐隐约约听到些许痛苦的声音。 那些声音已经力竭,像是要哭又像是在笑,她们扯乱了衣服,砸着手头能够到的所有东西,不断抠挠着墙壁,扯着嗓子发出刺耳的喊叫。 今月白脸色煞白,飞速往花街跑去。 在这群悲鸣中,她刚才为姐妹们畅想的美好未来轰然崩塌。 她觉得有什么东西从心底彻底抽离。 瘾。 逃亡路上不需要瘾。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41节 第150章 同行 哪怕已经有了心理预期, 但当今月白真正冲进大门时,依旧被眼前的一幕冲散了理智。 满地都是倒了的椅子。 满屋都是木屑土渣。 女孩们把自己的双脚捆在椅子上,因为不停挣扎, 木质的椅子零零散散倒了一地, 她们的手指不停在地面与白墙上抓挠,一层层的白皮掉下来,沿着墙角看过去,全是抓痕。 她们以很不舒服的姿势倒在地上, 眼里红血丝很多, 眼角在无意识流泪, 诗情因为咬到了舌尖,唇角不断往外蔓鲜血, 小川的指尖全是肮脏的灰, 有的指尖已经断了,露出里面嫩红的肉。 今月白呆滞几秒后, 先从怀里抽出手绢跑向小川。 她蹲下身子用手绢紧紧包裹住对方的手。 可毒瘾发作的人是没有理性的,小川的喉咙里发出很奇怪的声音,像是汽车的轰鸣声,又像是鸟类喝水的声音,一会儿是嗡嗡的,一会儿又变成呼噜声, 她大力把手绢拍开,又用力推向今月白的肩膀。 因为今月白是蹲着的,再加上小川此时的力气出奇得大,于是毫无防范的她被推倒了, 腰向后直直倒去,整个人重重跌在坚硬冰冷的地板上。 但今月白丝毫不介意。 她目睹了一切, 知道所有人的无奈与可悲,如今只觉得痛苦与心疼。 她飞速爬起来再次抱住了小川的手。 为了防止小川再次伤害手指,今月白左右看了看,看到了床下的绳子,这些绳子是被人匆忙翻出来的,像团巨型棉线球一样拖在地上,今月白迅速翻出剪刀,剪了一段后跑向小川。 不顾小川的反抗,今月白把她的手向后牢牢捆在了椅背上。 “这样才不会把指尖弄伤。” 今月白低声说:“你最喜欢弹琴了,好了以后你还要弹琴的。” 说罢她又跑向诗情。 这会儿诗情嘴角流满了血,伤口看起来很深,今月白找来药膏,一手控制着对方的下巴,一边用棉球帮她上药。 不仅是舌尖,口腔内壁也被诗情咬出了清晰的牙印。 因为没有合适的仪器,今月白把手消毒后,用手拿着蘸了药的碘伏往她的口腔里探,但诗情挣扎得厉害,她像是不认识今月白般仇恨地盯着她。 今月白努力弯起唇角,试图安抚对方的情绪。 “放松——” 她轻声道:“一会儿就好。” 但诗情只是安静了几秒,而后面容扭曲起来,她用尽最大的力气咬向今月白的手。 今月白没有躲,借着诗情的动作,她把棉球往她口腔深处塞过去。 “我要…” 诗情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我难受…” 她像只叼住肉的肉食性动物,通过不断甩头想要把今月白的肉扯下来,今月白疼得下意识皱起眉,不过她又让自己很快放松下来。 “…我知道你难受。” 今月白不敢硬拽自己的手,她蹲在地上,用剩下的那只手不停抚摸诗情的后背,感受着自己的手指因为疼痛而逐渐麻木。 她从没见过人上瘾。 今月白只是知道上瘾的人会发疯,知道他们会干出违背自己意愿的事情,会越来越不像人,还知道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作。 可她不知道发作得这么快。 罂灵花粉的致瘾性太强,这才刚过去半天,这群被迫吸食花粉的女孩就迎来了痛苦的第一次发作。 或者说,其实罂灵花粉的致瘾性并没有这么强。 只是她们被摁着头吸食了太多次。 今月白没有亲身体验过,所以无法想象姐妹们眼里的世界,不知道她们的身体有多疼,血管有多痒,她们的眼神空无又虚幻,像是在看她,又像是在看别的。 五分钟过去。 诗情的牙齿忽然松动了下,今月白赶紧看过去,又过了两分钟,诗情缓缓张开了自己的嘴巴。 她盯着今月白,可是没有说话。 “你醒了吗?”今月白小心翼翼地问她。 诗情一动不动。 于是今月白安抚性地笑了笑。 她来不及等她的回话,还有好几个人在地上躺着挣扎,她还需要去管她们。 今月白舒展了下麻木的手指,没有管上面流出的血,她快速跑到其他人身边,把她们依次扶起来。 这会儿所有人的动静都小了些。 不再疯了一般地尖叫,不再抓挠墙角,不再挥打身边的所有东西。 她们在清醒与不清醒之间,低着头安静地坐着。 所以今月白没有再把她们绑起来,她把小川手腕上的绳子解开了,而后清扫了一下地面,让房间恢复干净整洁,最后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默默等待众人醒来。 此时她的额头上已经都是汗了。 但身体因忙碌而产生的燥热根本抵不上她内心的苦楚。 如此频繁的发作频率,如此强烈的身体反应。 单从羚仁村到下个村就要步行数天,路上随时会有外国兵追过来,这时哪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致命,不会有人愿意带着她们一起走的。 她们的道德感也不愿意麻烦任何一个人。 因为逃亡路上的她们就是一颗随时发作的不定时炸弹,不知何时就会带走身边人的性命。 今月白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到一双冰凉的手触碰到她的脸颊,今月白倏地睁开眼。 是诗情。 诗情什么都没说,只是垂着眸抚摸着今月白手上的伤痕,而后安静地捡起地上的药膏,给她上药。 药上得很慢。 她看起来实在太累了,每个动作都无比疲惫,有时候药膏因为手抖落下去,她都要反应一会儿。 今月白阖上眼睛。 等再次睁开双眼时,她把目前知道的消息清晰而缓慢地告诉了所有人,力求所有人都能在这种状态下听明白。 说了一遍后,她又重复了一遍。 这次说完后,诗情停止了抹药。 她没有第一时间就对今月白说的外军侵略发表什么看法,而是指了指自己脚底散落的绳子,又指了指其他人此时已经解开的绳子。 她有些骄傲道:“是我先察觉到不舒服,然后让大家把自己绑起来的。” “你看,地上很干净吧,我们没搞太多破坏。” “就是我们没找到合适的东西塞住自己的嘴,刚才叫得很大声吧?我嗓子都哑了。” 今月白接上了话:“还好,不大声。” 诗情“嗯”了声,她转回了刚才的话题,轻声道:“不大声我们也出不去了呀。” “就算全程塞着嘴,我们也要吃饭喝水的,而且我们的手脚不可能每时每刻绑住,这样怎么逃难啊?” 今月白脑海里闪过一个想法。 如果大家带着罂灵花粉上路,先撑过这阵,让命活下来,后面再戒瘾—— 但她很快就把这个念头打散。 每朵罂灵花的背后是数不清的尸体,这些尸体有死着被抛下山谷的,有活着就被扔下去的,罂灵花不是一种可以被利用的花,更可能的结局是,哪怕活着出去,她们也会因为吸食次数太多,从而彻底戒不掉。 今月白的想法小川也想到了。 大家认识太久,内心早就默契无比。 她对着今月白摆摆手:“不能这样,若是这玩意戒不掉,我和个废物有什么区别?” “现在方家死光了,我的愤怒得以疏解三五分啦,留下的那几分就跟着我留在羚仁村吧。” 可今月白还是摇摇头。 “我带你们走。” “我不留在这里了,我带你们走。” 这次是几个女孩慌了。 “我们刚才发作起来是什么样你也看到了!” “对啊对啊,月白姐你要真这样,我们就再也不理你了。” “我不跟你走,反正你又不能把我打晕了带上路。” “想想以后还要戒瘾,我就不想走了,我比较脆弱啦哈哈哈,听说戒瘾很痛苦的。” “我是真不想走,设机关打外国兵很酷的好吧?” “对对,我也想干这个,我在外面没家人了,听说诗情还有个姐姐,诗情你走吧!” 今月白态度很坚决:“我带你们走。” 小川用事实拒绝了今月白:“我们有六个人,发瘾是同时的,你绝对无法控制住我们。” “如果——” 小川语气一顿,轻声道:“如果你非要把人带走。” “就带两个人走吧。” 说罢她举起手:“首先排除我,我身体不好,长途跋涉本来就受不了。” 刚才说要英雄的女孩也举起手:“我也需要被排除!” 大家纷纷举起手。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42节 最后所有人都举起了手。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要入什么组织呢。” 小川叹了口气,她环视一圈,指向诗情:“你还有个双胞胎姐姐不是吗?” “我们都是被卖来的,就你是因为想给姐姐治病自己来的,现在你有钱了,该走了。” 很快小川又转过身,指向一个将近三十岁的女人。 这是这群人里最年长的人。 “你有女儿,你的女儿被丈夫卖掉了,你也被卖掉了。” 小川说:“你有时候说梦话都在念叨女儿的小名,你该去找她了。” 听到话,其余女孩跳着脚把这两人举起的手拨拉下来,笑得暖洋洋的:“就你们两个啦,跟着月白姐出村吧!” 这个场景太催泪。 今月白不停做着深呼吸,最后缓缓道:“还可以一个。” “我还可以。” “我可以带三个人走。” 这时女孩们面面相觑看了几眼,同时指向了小川:“小川吧,她身体好着呢,一顿饭能吃两斤牛肉!” 小川连忙否认:“我哪儿有!” 女孩们不让她说话了,推搡着去给她收拾行李。 “你就羡慕我们吧,我们的愤怒会化成指向外国垃圾的枪,要么杀个寸甲不留,要么就一带五六七八。” “说不定未来的书本上会有我们的名字,或者是个统称?” “呃…花街三英杰?” 小川哽咽着推了几人一把:“好土的名字。” 行李收拾得很快,不过半小时大家就回到了这个村子,今月白把收在怀里的卖身契分给大家,又看着大家把这些薄纸点燃,吹进风里。 做好一切准备后,大家往戏园的方向出发。 行至中途,今月白低声问不走的三人:“试试吧,我可以把你们带走。” 三人中那名叫越志希的女孩笑着摇头。 “我们有我们的用处。” “奚班主不是想在村门口悄悄点燃罂灵花,放烟让那些坏蛋晕头转向,当场忘记自己姓甚名谁吗?” 女孩认真道:“这件事需要我们。” “摘花危险,采摘的人随时可能上瘾,甚至死在那里。” “我们已经上瘾了,所以不怕再重些,我们三人会去山谷里把花摘出来的。” 第151章 戴缺(1921-1937) 到了戏园后, 今月白跟奚决云说了她的决定。 她本来是想与奚决云一起留在这里的,共同谋划,把那些惨无人道的外国兵杀死在致幻性浓烟里, 可现在花街的姐妹们需要她。 颜在在是为了花街的姐姐们回来的, 而她现在要做的,是把花街剩下的一半人带离这里。 “我本来也不想让你留下,”奚决云坐在椅子上,声音轻而淡, “你的性格与能力会让你在外面活得够好, 如今国家百废待兴, 总有属于你的机遇。” “快走吧。” 于是今月白跟众人告别,姜厌也弯着唇角跟她挥起手:“祝你们一路顺风。” “借你吉言。” 今月白背着沉重的布包带着三人离开, 她们往后山的方向走去。 如今羚仁村全是往那个方向前进的村民, 萧丛也一袭紫衣站在后山小路的分叉口,指引大家出山。 她担心有人迷路误入山谷, 所以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 今月白看到了萧丛也,抬起胳膊扬起手:“丛也,后会有期。” 萧丛也笑了笑:“我在这里陪着班主。” “再见。” 今月白深深望了萧丛也一眼,微微躬身,而后转身大步离去。 萧丛也目送走她们,与朋友换班, 回到了戏园。 一回到戏园她就张罗起大家的撤退计划。 如今沈笑笑已经被药馆送回来,正在二楼昏睡,姜厌在帮几个大娘收拾行李,她手脚利索, 叠衣服叠得飞快,在干粮外面包上一层层的防油袋子, 而后帮她们把布包牢牢系好。 大娘们背好布包后,去跟奚决云告别。 她们迟疑片刻,神色忽然变得很不好意思,她们解释起来:“我们还有孩子在其他地方,亲戚也还在,班主我们…” 奚决云站起身,往每人怀里塞了几张面额不大的银票:“多了容易出问题,这些你们收着。” “逃命才是对的,再说去村门口的时候,你们都跟着去了不是吗?” “好好活着。” 大娘们互相推搡着,为首的大娘跺了跺脚,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玉质的菩萨挂坠:“这是我娘以前给我求的,我也没啥值钱的东西,班主您千万别嫌弃,能不能收着啊?” “收着我能安点心!” 这没什么好拒绝的,奚决云笑着接过了挂坠,当场就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再见。” 大家都在告别,半小时后,戏园众人走了大半,只剩下奚决云,萧丛也,姜厌,沈笑笑,赵志希三人,还有一个十五岁的女孩。 女孩平日里也喜欢读报纸,深知外国兵的狠毒,再加上她很崇拜奚决云,怎么劝都不走。 “年纪小也可以做好事啊。” 她坐在椅子上晃来晃去:“再者我都听说了,抗战英雄里有比我岁数还小的呢,做饭的时候给好几个畜生下毒,畜生不敢吃第一口,那个小孩就自己先吃,吃得可坦荡了。” “最后他们都死了。” “不仅是我们活得水深火热,好多人都这样,为了让死掉的同胞可以少掉一点点,我们可以竖起一个很小的盾牌。” “能拦住一队畜生就行,他们可以是十几个人,几十个人,如果有近百个人,那我们就赚大发啦!” 从王老爷接到的电话来看,明晚那队外国兵只是一个小队,他们刚侵略收割完最近的村子,率先前往羚仁村探路。 人数说不上很少,但也说不上太多。 然而已经足够。 天气如此闷热,点燃罂灵花后,这会是一场清风难以吹散的烟,将盘踞羚仁村数天之久。 只要这场烟还在,后面的人就不敢进入羚仁村。 从后山逃走的村民们也有更多时间谋取生路。 “挺好的,”奚决云看向门外的街道,“大家各有各的出路,这不挺好的吗。” 这会儿萧丛也从楼上走了下来。 她把姜厌的行李打包好,抛向她怀里。 姜厌一愣,条件反射地伸手接住。 “你待会儿也走。”萧丛也说道。 姜厌抱着行李,一时没想好怎么回话,她的眼睛瞥向二楼的方向。 萧丛也注意到她的神色,放慢了声音:“她醒了,只是还在喝药,她的行李我也收拾好了,你们一会儿一起走。” “如果她病情复发,走得太慢,你也别管这相处几天的情谊了,”萧丛也声音冷淡,“没人会为了几天的相处拼命,谁都是紧着自己的,该走就走。” 这会儿哪怕不去刻意理解的人设,姜厌也知道“她”会怎么做。 “我也不走。” 姜厌说:“我以前家里可有钱了,根本过不惯苦日子,走来羚仁村已经是很大的折磨了,我不想再走一次。” “再说我家是被外国兵毁掉的,我爹自杀也是因为外国兵,我全家都没了,”姜厌看向萧丛也,“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报仇,我才不走。” “你陪着奚班主,我陪着你。” 说这段话时,姜厌随时等待触发答题音。 但是没有。 她私心里也觉得不会有。 无论是行事动机还是说话语气,姜厌已经可以把握好“她”,再说本来也不是什么复杂的人设,只是个家道中落又很依赖萧丛也的小姑娘。 只是说完这句话,姜厌的心弦忽然一动。 她总觉得自己刚才说的最后一句话有些耳熟,从句式上看,像是跟谁学的。 沉吟几秒后,姜厌发现自己是跟虞人晚学的。 【那个女孩最喜欢奚决云,我最喜欢姜姜。】 姜厌垂眸看了地面几秒,安静了会儿,再次看向萧丛也。 萧丛也迅速别开视线,奚决云这时倒是掩唇笑起来:“你看看,是你造的孽呀。” 萧丛也斜睨回去:“明明是你造得孽。” “打包收了这群人,也不知道她们的情感怎么这么充沛的。” 这是在说死去的几人。 奚决云轻叹了口气,她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没再说话。 戏园里一时很沉默。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43节 半分钟后,一直没说话的赵志希打破了沉寂。 她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递给奚决云。 奚决云一愣,连忙接了过去:“这是…” 赵志希说:“这是我和姐妹们记录的罂灵花粉上瘾后的反应。” 奚决云缓缓展开白纸,上面是各个女孩用黑笔写上的注意事项,字体各不相同。 【刚吸食的前三分钟并不会感到太难受,只是觉得鼻腔和喉咙疼,但还是有神智的,力气也没有消失,可以反抗。】 【就是那时我们没反抗成功。】 【三分钟后力气就会飞速消失,大概五分钟吧,吸食的人会腿脚发软,眼前出现幻影,有人看到了自己变成树,有人看到自己在天上飞,这时已经没了反抗能力。】 【八分钟后,幻觉加重,胡乱走步,感觉很开心,大脑神经麻痹,只觉得快乐,口腔里不停产生口水。】 【以上是小剂量吸食的表现~】 【逐次加大剂量后…那时候我们已经没记忆啦,只是月白姐说,有人的鼻腔在流血,有人倒地呕吐,甚至失禁,但也不一定,不同人的反应有些差距。】 “总而言之,浓烟在释放三分钟后,我们就可以进去杀人了。” 赵志希说:“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最好还是等到五分钟。” 奚决云捏紧纸条,点了点头。 下午五点,在后山指路的人回来了,这会儿羚仁村想走的人已经全部撤退。 剩下的不愿意走的人全部来到戏园。 加起来有十六人。 这些人有长有幼,有男有女,最年长的有六十余岁,最小的十五岁,他们聚在一起,讨论着明天的分配。 六点,夕阳落日。 太阳遥遥地坠下地平线,天空变灰变黑。 罂灵花只在夜里盛开,如今终于时机成熟,到了采摘的时候。 赵志希带着另外两个女孩站了起来,她们都背着巨大的背包,准备好了手绢和石灰水,这两个东西可以让她们抵御花粉久些。 萧丛也与奚决云也站了起来。 按照计划,她们两人会陪女孩们前往,在三个女孩身上捆上绳子,看她们走进罂灵花海,然后在发现女孩们情况不对的时候,把她们从黑雾里拖回来。 这是一件格外危险的事情。 毕竟花海深处的黑雾浓重,人一旦走过去,就会难以看清里面的人影,所以一旦估计失误,女孩们很可能丧命。 但留在这里的人,早就有了丧命的觉悟。 要不是大家必须在外兵打来前保持清醒,让自己不会被上瘾反应控制,会有很多人去摘花的。 五人准备出发了。 但就在奚决云推开门的那瞬间,二楼的方向忽然传来了叫声。 ——“班主,我也要去。” 听到声音,姜厌比奚决云还快地转过脸。 是沈笑笑。 沈笑笑被控制着走下楼,她想着自己刚才触发的答题。 【你的身体自己清楚,久病难医,如今姐姐去世,你脱力昏厥数次,身体愈发虚弱,所思所行全靠药来吊着,药真的太苦了,命数也其实早就定下来。 你活不过这几天了。 如今众人要出发去你姐姐去世的地方,罂灵花海,你想着你还没有见到姐姐的尸体,所以决定—— 1、前往,因为你对不起姐姐。 2、前往,因为你欺骗了姐姐。 3、前往,因为你很爱姐姐。】 沈笑笑选择的是“选项1”。 被背后灵控制的她缓慢地走下楼梯:“我的身体活不久也逃不掉,现在连拿刀都觉得累。” “如果不让我跟着去的话,我就要碌碌无为地死了。” “求求姐姐们了。” 沈笑笑目光悲伤又恳切:“我想最后见见姐姐的尸体,如果有多余力气的话,我想把她埋在外面,只要不是山谷里,哪里都好。” 奚决云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点了下头。 她没有权利阻止想要做事的人去做事。 在奚决云点头的瞬间,沈笑笑恢复了身体的控制权,她用力撑住了身边的椅子,缓慢地往外走去。 路过姜厌的瞬间,她突然笑了一下。 她把手背在身后,偷偷指了指她与姜厌的房间,姜厌懂了她的意思,也动了动手指。 她目送着沈笑笑跟随五人离开。 两人很清楚地知道此刻就是分别。 沈笑笑的身体撑不住的。 傍晚七点,姜厌趁着众人不注意,上了楼,回到了房间。 她跟沈笑笑提过虞人晚在时间静止时给她留了纸条,沈笑笑没有问纸条内容上写得什么,但还是把这件事记了下来。 现在她大概是有样学样,也写了东西。 果不其然,姜厌找了一会儿后,在沈笑笑的枕头底下发现了她留下的东西。 依旧是白纸黑字。 这里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承载她们的记忆与情感,只有文字可以。 姜厌坐在床边,认真阅读起来。 【姜厌姐,今天过得好累啊,你说只是一天过去,怎么会发生这么多事情呢?】 【虽然大多时间都是躺着,但我有时候还是会忽然醒过来,】沈笑笑认真写道:【我还是想姐姐,有时候还会想那个叫戴雀儿的女孩,她用剔骨刀的时候,我会想起姐姐甩金色鞭子的时候,我从来都觉得姐姐的能力很酷的,像用鞭子困住坏人的战士。】 【她还曾用鞭子挥向霸凌我的人,如果不是我,姐姐会自由得多。】 【哦对,进藏南前我还偷偷看了我们的直播回放,为什么要偷偷呢——因为姐姐说不是每个通灵师都好脾气,弹幕里有不好的言论简直太正常了。】 【但我还是看了,有好些人说我们不配和姜厌姐一起做任务,我们的排名很靠后,作用也飘忽不定,有时候甚至只有一点点作用。】 【可我们记得姜厌姐的话,不是只有强大的人才能做主角的。】 【大树下的小树芽试探性地掠过树荫往外抽出枝桠的那瞬间,它就已经是主角了。】 看到这里,姜厌想起当时的对话场景,下意识勾了下唇角。 之后,沈笑笑说起自己的人设。 【因为太想姐姐了,我想借着戴雀儿去怀念姐姐,于是在床上故意触发了好几次答题,其实这件事我现在想来是有一点点后悔的,但也可能是冥冥之中的注定。】 【戴雀儿被骗了,】沈笑笑一字一句写道,【她不是被父母卖给人贩子的童养媳,我才是。】 【那晚我在起夜时听到了父母的对话,发现自己要被卖给别人当童养媳,他们根本不想卖姐姐,因为姐姐力气大,干活利索,还会用刀。】 【那时候我害怕得不行,我不是百分百信任姐姐,哪怕她对我那么好,我也怕她会不管我,于是在父母与人贩子商量价钱时,我把姐姐叫了起来,说父母想要卖掉她。】 【我们姐妹名字读音相似,那个人贩子说话又含糊,远远地在石头后听着,姐姐没有任何怀疑就信了。】 【之后她带我逃走,我们的父母死在流民群里。】 【等到姐姐后来在药铺遇到那个人贩子时,因为样貌与名字相似,人贩子又把姐姐认成了我,于是假话就成了事实,姐姐也再也没机会知道真相。】 沈笑笑的文字很难过。 她说道:【所以我和她一样啊。】 【我们都一样。】 【都没说一句对不起。】 纸条内容到这里就结束了,姜厌认真地把它叠好,放进怀里,和虞人晚的纸条放在一起。 而后她看向窗外的天空。 本来猩红的天空此时已经变成深粉色,随着故事线的逐渐落幕,能量场的浊气屏障在变薄。 希望明天再薄些,这样她快速出去的概率就更大了。 姜厌推开门,在一步一步走下台阶的时候,她听到了沈笑笑的死讯。 【沈笑笑死亡。 恭喜其走完戴缺人物结局。 演绎继续。】 第152章 破局(修字) 姜厌知道沈笑笑死了, 但其他人还不知道。 她重新坐回椅子上时,大家还在桌旁吃着水果和坚果,他们的时间都不多了, 这会儿该吃吃该喝喝, 品尝着在羚仁村难得的美味。 这些东西不好保存,逃亡路上不方便吃,所以村民们走前把这些东西都送来了戏园,其中还有从方宅王宅搜出来的昂贵糕点。 傍晚八点, 戏园的大门被“砰”的一声推开了。 姜厌迅速望过去, 是奚决云和萧丛也。 两人急匆匆地回来了, 她们把装了四个背包还有数个袋子的罂灵花放在地上,叮嘱大家不要靠近, 而后飞速离开。 半小时后, 两人背着赵志希和另外一个女孩回来了。 两个女孩满头冷汗,双眼紧闭, 嘴唇咬得都是血,明显是毒瘾刚发作过的样子。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44节 奚决云轻声解释道:“那个地方很恐怖,满地都是白骨与盛开的黑花。” “盛开的罂灵花会产生黑雾,而黑雾里的花粉浓度又实在太高,哪怕用手绢沾着石灰水捂了鼻子,她们还是吸进去了些…刚刚在后山她们被刺激得发作了, 失去理智前嘱咐我们一定要先把那些花送回来。” “明白明白,哎,不用解释的,我们都明白。” 几个村民们连忙走上前, 他们小心翼翼地观察起两个女孩的情况。 所幸女孩们除了虚弱和疲惫外,并没有生命危险, 她们现在需要的只是好好休息。 众人松了口气,他们把两个女孩背回房间后,又迅速下楼,自荐道:“还有两个呢,她们在后山哪儿呢?这次我们去背吧,奚班主您就好好休息!” 奚决云没有回这句话。 她沉默的时间实在太长了,长到足够大家猜到一切,于是刚才还摩拳擦掌的众人苦笑起来。 片刻,萧丛也接过了话头。 她说起大家预感到的话:“她们死了。” “为了方便摘花,彦清用细绳把手绢绑在鼻子和嘴巴前,结果绳子松动,手绢忽然掉了,那种浓度的花粉就是最强的烈性毒药…” “等我隐隐约约看到她晕倒,迅速拽绳子把她拉出来的时候,她已经没了呼吸。” “彦清死得很快,应该不太痛苦。” “而小缺她——”萧丛也顿了顿,低声道,“她见到雀儿的尸体后,表情就一直不对。” “我一直在关注她的举动,可她的动作太快了,刚摘完花她就把腰上的绳子飞速绑在背包上,而后把手绢扔出了黑雾。” “她是去找姐姐了。” 姜厌听到沈笑笑的死因,垂眸看向手里的茶杯,一圈圈的水纹荡开,又逐渐消失。 她觉得那时的沈笑笑或许根本没有触发答题,她是这里与人设心态最接近的人,当初在雾海女校的时候,沈笑笑就用调侃的语气说要与姐姐死在一起埋在一起。 现在她如愿了。 安静了会儿后,奚决云再次开口。 她说道:“斯人已逝,我们还是要为活人谋划的。” “我们现在还剩下十四人,赵志希她们的身体状况很不好,随时可能再次发作,所以明晚有确切行动能力的只有十二人。” 所有人都看向奚决云。 奚决云站起身,走到大厅中央,冷静地直视大家。 她的声音不卑不亢:“哪怕最开始不会被浓烟影响,但这只是时间问题,我们都会死在里面,我们必须在彻底丧失行动前,做到以一杀十。” “与我们朝夕相处的人正在几里外的地方逃难,与我们血脉相连的同胞还在几十里外,几百里外的地方抗争。” “苦难向来与抗争相连,我们的国家会富强,民族会振兴,会有数不清的勇士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触底反弹的那天总会到来,我们的死亡是有意义的。” “如此种种,我们并不是为了让谁记住,而是在报答这片土地。” “最后——” 奚决云看向所有人:“现在都还来得及,大家真的不准备走了吗?” 时间沉默几秒。 … “不准备。” * 第二天很快到来,一大早就有人拿着望远镜去村门口看,虽然从消息上看外国兵晚上才来,但行兵速度这件事说不准,提前延后都有可能。 赵志希也早早醒来了。 她的身体素质远超于奚决云对她的判断,她一睡醒就去后院打了半小时太极,而后擦着汗跑去厨房帮忙。 此时众人正往罂灵花粉里加水。 大家要物尽其用地使用这种花,花瓣用来烧,制造致幻性浓烟,部分花粉装成小袋,到时用风筒吹进空气里,部分花粉用来兑水,在力竭的时候往敌人脸上泼。 到中午时,所有人都装备好了一切。 有人还因为彦清的事情积极改造手绢,把手绢折叠好,在边缘来回缝上细绳,从多个方向向内形成包裹圈,最后缝上数个扣子,确保在脸上固定得严严实实,百分百不会滑落。 下午一点。 大家聚在一起吃了一顿热烘烘的饭菜。 下午两点。 众人上楼午休,养精蓄锐。 下午三点。 奚决云登台唱了最后一场戏。 下午四点。 所有人在院子里再次梳理了遍计划, 下午五点。 再梳理计划。 下午六点。 最后一遍梳理计划。 六点过后,日色渐深,清透的月亮升起来,所有人拿起装备与武器准备前往村门口,奚决云抽出她的鸳鸯剑,率先跨出戏园大门。 此时村门后方二十米左右已经布满罂灵花,村门外的巨石旁也放了不少,一桶桶从方家搜出来的汽油桶摆在各个方位,每个方位上都站了人,就等着外国兵的到来。 姜厌站在萧丛也的旁边,安静地等待故事线的终结,也等着自己的死期。 可等了会儿,没等到外国兵的到来,反倒等来了萧丛也的主动交谈。 “我真的很像你姐姐吗?” 这是萧丛也除了警告外,第一次主动与姜厌交谈。 姜厌一愣,点头:“很像。” “特别像。” “那你的姐姐是怎么与你相处的,”萧丛也问她,“她会拥抱你吗?” 姜厌笑起来:“当然了。” 听到这话,萧丛也张开了手臂:“你可以来抱我了。” 姜厌很轻地眨了下眼睛。 说实话,她不太喜欢和人类有肢体接触,但这几个月被虞人晚和沈笑笑弄免疫了,这两人睡觉都太粘人了,总要把脚放她腿上。 可萧丛也只是她刚认识几天的npc。 姜厌思索几秒后,还是抬起头,她深深望了萧丛也一眼,嘴角上扬地走向她。 她这边还想着用什么姿势拥抱呢,谁知刚靠近萧丛也,对方就向前一步把她紧紧抱住了。 带有强烈安抚性的一个拥抱。 姜厌有些发怔,而后她忽然发现自己的鼻子开始发酸,这么感性不符合她的性格,所以是那个女孩带来的下意识反应。 “她”在难过。 下一秒,姜厌的脸上划过一滴眼泪,落在了萧丛也的肩膀上。 那个女孩泣不成声。 于是姜厌也泣不成声。 如果是早几天的姜厌大概会对此格外尴尬,但此时的她这种情绪很淡,也没有嫌弃地擦掉脸上的眼泪,而是拍了拍萧丛也的后背。 “这个姿势不太合适,”姜厌说道,“我比你高哎。” 萧丛也迅速松开手,她斜着眼打量了遍姜厌,嗤笑一声找奚决云去了。 姜厌笑了笑。 她跟着走过去,再次站在了萧丛也的身后。 傍晚八点,望风的村民跑回了村子,他喘着粗气指向村外的方向,所有人瞬间停下手头动作,把各自遮脸的布巾泡在石灰水里,直到浸透,而后迅速戴在脸上。 远方遥遥传来外国兵往这边行进的动静。 他们迈步很重,完全不怕被人发现,高声讨论着最近的战绩,为首的人说着蹩脚的中文,对着他的手下们大放厥词: “也不难嘛…哈哈哈,中文很简单嘛!” 有人捧场问他是怎么学会的,为首的人顿时笑得更开心了:“久了待地,你们不用,以后这里!”他踩了踩脚下的土地,“不说中文!” 而后两人开始用本国语言对话起来。 虽然姜厌完全听不懂,但因为背后灵的设定,一连串翻译好的文字在她脑海里响起—— “前天那家人也太会惹事了,不就是炖了他一个小孙子嘛,我慈悲心肠,立马就把他女儿女婿都杀了,一家三口这不就团聚了?” “用华国的老话说,这就是功德啊!” “对了,抓的那几只老鼠怎么样了,注射器都带了吧,等会儿给这个村子里的人试试。” “事实证明咱们的实验是有用的!就说那个短头发女人吧,要不是把她的胳膊在冰水和开水里都来了一遭,咱们怎么知道人的皮肤是可以扯下来的呢?” “轻轻松松就扯下来了嘛!” 听到这些话,姜厌往村外的方向看去,那群人的欲望蒸腾向上,张牙舞爪,丑陋又高大,挤占了半边天空。 姜厌从没见过如此恶毒而扭曲的欲望。 她扭头看向周围的人,其余人都屏住呼吸整装待发,只有奚决云在剧烈呼吸,满眼都是愤怒。 姜厌很快就明白过来。 她听得懂。 奚决云自学过这国语言,她听得懂。 但时间已经来不及让她仔细询问,在外国兵距离村口十米的那刻,所有人迅速后退躲在阴影里。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45节 半分钟后,村门被推开,一百余人的队伍提着枪走了进来。 “这地看起来挺富——” 根本没等那人说完,透过月色,奚决云抬起手一声令下,所有人当即踹翻眼前的油桶,把点燃的火柴扔在地上,于此同时,躲在村外巨石后的人也点燃了脚下的罂灵花。 一切都在一瞬间。 不过短短十几秒,大火蔓延,浓烟四起,外国兵意识到不对,紧急就要撤退,但此时他们的后路也被封死了。 村内村外布满了浓烟。 姜厌在浓烟的遮掩下,打开风筒,对准了村口大门方向。 众人干脆利落地把袋子里的黑色花粉尽数倒出,任由它们顺着风力与浓烟飘向四方。 干完这些事情后,大家就迅速撤离,关紧大门躲在了距离村门最近的房子里。 此时外国兵正在手忙脚乱地灭火,他们以为火是武器,但殊不知真正起作用的是空气里的浓烟,两分钟后有人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但还没等开口就摇摇晃晃地坐在了地上。 他对着天空露出痴笑。 随着时间流逝,神情空洞的人越来越多,为首的人终于意识到烟有问题,怒吼一声,死死捂住鼻子,带着尚且清醒的人四处寻找可以躲避的房间。 但所有房子的门都被奚决云提前锁死了。 几人所在的房门被踢得“砰砰”作响,听不懂的语言在外怒火冲天,众人只是盯着手里的武器。 三分钟过去,屋外的声音渐消。 火势愈发大了,整条路上都是火光,黑色浓烟顺着加封过的门缝窗缝涌进来。 “到时间了。” 奚决云轻声说。 话音落下,她提着鸳鸯剑走出房间,反手就捅穿了屋外为首之人的胸口,而后捅向他的腹部,腰,直至走向下一人。 这些人此刻已经基本丧失战斗能力,但也有善于憋气的,尚有些许清明的。 他们挣扎着站起身,想要对奚决云开枪,可奚决云没有给他们摸枪的机会,提着剑就冲了过去,其余人也大致如此,姜厌披着浸透的被子跑到村门外,找到了八个冲过大火跑出村门的外国兵。 可跑出来又有什么用呢? 只要吸过那烟,就会出现幻觉,姜厌手起刀落,每一刀都精准砍在对方的脖子上。 在砍到第六个人时,她觉得自己的眼前恍惚了下,但她迅速晃了晃头,飞速砍完了剩下两人,而后披着烧得半焦的被子又跑回了村。 此时的浓烟已经让她看不清人了。 伸手探去,全是空的。 姜厌朝着有声音的方向走了两分钟,在一处屋檐下发现了躺在地上的萧丛也,她的神情也恍惚了,嘴里说着漫无目的的话,姜厌坐到了她的身边。 她往四周看去,半分钟后,奚决云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 她走得摇摇晃晃,有个强壮的男人在她身后紧紧揽着她的肩膀,哪怕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看到的又是什么,却死活不松手。 奚决云在挣脱无果后,把手里的鸳鸯剑对准了自己。 姜厌从没觉得时间可以过得这么慢。 几个呼吸后,就在姜厌即将失去理智的瞬间,她终于听到了提示音。 “叮!” 她的大脑瞬间清明,迅速往半空看去。 在半空悬浮着的,是姜厌所演绎角色的尾声。 【羚仁村参与此战14人,击杀132人,你在羚仁村里度过了难忘的数日,有过快乐也有过悲伤,但所有悲伤都为了更好的开场,此后几年,十年,十几年,我们的国家必会欣欣向荣,民族意志也将一往无前。 如今因为吸食浓烟过多,你实在是太累了。 你准备—— 1、闭上眼睛,想象未来。 2、闭上眼睛,回忆此生。】 没有倒计时,没有催促。 姜厌看向身边静止的人,此时萧丛也已经没了呼吸,奚决云倒在血泊里,姜厌又看向天空,此时天空的颜色已经变成了淡粉。 这个故事是真的落幕了。 姜厌没有做选项,而是缓缓站起身,她拍了拍自己肮脏的衣摆,踏着浓烟往路的尽头走去。 她的双手自然而然地垂在身侧,一切看起来都很寻常,只是数不清的红线从她的指尖倾斜而出,如蜿蜒的红色河流。 三分钟后,红线流淌满整个世界,它们如茧般包裹住所有房屋,所有人,也包裹住了整片天空。 时机成熟。 姜厌轻轻一跃,落在了戏园的屋檐上,而后脚尖一点,身后出现了数米高的嫁衣虚影,衣摆上的龙凤图腾几经变幻,最后凤凰清鸣一声,顺着龙尾的方向开始吞食,不过几秒就把赤色的龙吞入腹中,也就在此刻,姜厌周身的气息忽然高涨。 她以更快的速度翻身跃向天空,单手勾住天空上的红线,脚尖内收蓄力,而后以常人无法看清的速度回身踹向天幕的某点。 “轰——!!” 天幕瞬间出现裂痕,场内外时间流速均衡,三秒倒计时开始! 时间过于紧急,姜厌咬紧后牙,攥紧五指,把手里勾着的那缕红线迅速拽下,此举几乎在顷刻间就耗尽了她所有妖力,一秒后,整片天幕就如打碎的玻璃般由点及面,从一个点开始纷纷坠落,红线断裂化作的碎屑当即飘满了天空。 姜厌此刻已经彻底脱力。 但她丝毫不能放松,第二秒,身体向后下坠的她努力用右手抓住了碎开缺口的天幕。 只是姜厌能伤害浊气,浊气自然也能伤害到她,尖锐的碎片瞬间刺穿她的掌心,鲜红的血从她的掌心喷涌而出。 可姜厌神色不变,她尽力撑住自己的身体,迅速把另一只手伸向天空缺口,展开完好无损的掌心,露出掌心的符文。 还有一霎就到第三秒。 危急关头,姜厌的左手终于触碰到天空裂缝,金色的被点燃的符文被她用力抛出了能量场。 符文坠落真实人间。 人间倒流三秒。 姜厌五人又站在了藏南殡仪馆前。 第153章 背后灵 姜厌作为烛龙衍生符文的使用者, 是唯一一个知道时间倒流的人。 因为时间紧迫,她来不及感受妖力重新充盈满身体的感觉,也难以跟众人说明藏南殡仪馆的通关条件, 电光石火间, 她用红线捆住所有人的腰,顷刻间倒退飘离灵堂,站在了殡仪馆铁门之前。 众人此时都有些懵,完全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她们刚才进入灵堂, 进入此处能量场的抓取范围, 而后就开始等待。 一开始只是觉得阴冷, 而后脑海里忽然响起巨大的敲钟声。 几人都被敲钟声弄得头晕眼花,甚至胸腔都犯起恶心。 因为身体与精神都太过难受, 所以她们现在还在缓解不适感, 只觉得自己的腰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而后是淡淡的风。 十几秒后, 瓶瓶率先睁开眼睛。 这会儿姜厌已经收回了红线,瓶瓶皱着眉看了看四周,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片刻后她好奇道:“这个能量场…百分百复刻了场外场景?” 这会儿其他人也清醒了,沈欢欢揉着太阳穴道:“我刚才好像感到自己的腰被捆住了,是很细的那种…像是线。” 姜厌直言道:“是我。” 藏南殡仪馆里,在沈欢欢死后, 姜厌主动暴露身份,表明自己有概率把她们都救出去,那时沈笑笑曾说沈欢欢猜出了她的身份。 但沈欢欢向来是极有分寸感的人。 她自知询问这种秘密并不礼貌,于是什么也没有问。 而姜厌当时的回答是——“出去后, 我会告诉她的。” 于是她现在便把这件事明说了,姜厌抬起手, 几根红线在她的掌心浮现,它们像是有灵魂般交相缠绕,像火焰般升腾又降落。 “我本体上的红线,我刚才就是用它捆住了你们。” “我阻止了你们进去。” 本体。 沈欢欢的嘴角微微翘了翘,自己猜到与好朋友亲自告诉肯定还是不一样,她温和地点头,也没在这件事上多问,只是顺着姜厌的话往下说: “姜厌姐为什么要阻止我们啊?” 沈笑笑就有些憋不住话了,在她看来,今天没进去藏南殡仪馆明天也能进,哪天进不是进?但姜厌是妖这件事可是天大的事。 牛死了,她竟然有了妖怪队长。 沈笑笑搓起自己的手,她张了张嘴,但见姐姐已经开启下个话题,她忍了又忍,还是自觉地伸出手把自己的嘴给捂住了。 瓶瓶和虞人晚早就知道这件事,神情十分平静,也开始询问起姜厌为何临时决定不进藏南殡仪馆。 “是姜厌姐发现了什么危险吧。”沈欢欢推测道。 虞人晚附和:“肯定是。” 瓶瓶耸了下肩膀,显然也同意这个推断。 姜厌没有立刻解释,她先是把所有人都看了一眼,说实话,她从没体验过时光倒流,以后大概也再没有机会体验。 所以她现在有种很明显的恍惚感。 恍若隔世的感觉。 她们在场里死了,死得各有各的凄惨,有自知必死却冲进山谷的沈欢欢,有为救花街姐姐返身赴死的瓶瓶,有以命报奚决云知遇之恩的虞人晚,有自愿去山谷最终与姐姐死在一起的沈笑笑。 有人与她们的人设无比贴合,有人与她们的人设基本背离。 但她们全部死在了里面。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46节 可是说恨吗? 好像也不多。 因为这些角色都是真实的,她们真实存在过,她们真的从容为他人赴死过,只因为心中道义。 这是几人不太走心的人设,却是别人回不去的人生。 沉默许久后,姜厌没有第一时间说大家的遭遇,而是说起那张衍生符文:“之前我拿到了一张时间类符文,可以让时间倒流三秒。” “我刚才使用了它。” 众人一愣。 反应了会儿后,虞人晚试探道:“是在进入藏南殡仪馆前吗?” 没人会因为姜厌的这句话就猜出场内外时间流速的巨大差异,所以虞人晚的疑问也算符合常理。 于是姜厌摇头:“是在进入能量场后。” “我们进入了那里,并且在里面活了数天,最后全部死亡,”说到这儿,姜厌话音一顿,缓缓道,“除了我全部死亡。” 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所有人神情怔愣,全部陷入沉默。 两分钟后,瓶瓶猜出了关键性线索:“能量场内部流速很快吧。” 她说道:“比如里面很多天只等于外面一瞬间。” “所以你在通关后,用了时间倒流符,把我们都救了回来。” “但为了不让我们再次进入,你刚让时间倒流,就把我们拉出了能量场抓取范围。” 姜厌点头:“差不多。” “不过我并没有通关。” 她声音平淡,“没有人可以通关那里,那是一个一旦进入就无解的能量场。” 这句话彻底激起了瓶瓶的兴趣。 她捏了捏手指,询问起大家:“你们想恢复那段记忆吗?” “我想记起来,我想不明白我为什么会死在里面。” 瓶瓶的能力类似于言出法随,她的确想不明白什么情况会让她死在里面。 不过她的能力是有限制的。 ——无法更改过去,也无法改变既定未来。 也就是说,她可以改变任何可以更改的未来线,但藏南殡仪馆里她的所有未来线都是死亡,于是她无法救出那个时间线里的自己。 而现在姜厌让时间倒流,这个时间线重新开始。 瓶瓶的能力也有了更好的作用。 即让大家记起那个已消亡时间线里的记忆。 虞人晚第一个表明了态度:“我,我想记起来!” “和姜姜的记忆多珍贵啊,我不想忘。” 双胞胎也很快认同了这个说法。 沈欢欢轻声道:“大家一起经历的事情,不能只让姜厌姐一个人记着的。” “记忆是很有重量的东西,只压在一个人身上不好,会很累。” 众人互相明确这点后,瓶瓶当即在嘴里默念起来。 可这是用时间符文清空掉的记忆,瓶瓶刚说了短短半句话,额头上就开始冒冷汗,不过她并不想中断,只是擦了擦汗,从兜里抓住好几张补充灵力的珍稀符文,努力咬着牙把话说完。 最后一个字被念出的瞬间,瓶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哪怕有众多高阶符文的辅助,她的全身灵力也清空了,需要一段时间缓冲。 姜厌想要上前把她拉起来,但瓶瓶并没有起来的意思,反而借着动作盘起腿,认真梳理起刚冲入脑海的记忆。 双胞胎与虞人晚也闭上了双眼。 几天的记忆并不多,姜厌站在一旁等着她们睁开眼睛。 五分钟后,几人缓缓睁开眼睛。 所有人的神情都不一样了。 沈笑笑的睫毛颤了颤,忽然就开始落泪,从小声哽咽到崩溃痛哭只用了短短几秒,她哭得撕心裂肺,抽着气看向沈欢欢,悲戚的表情就像沈欢欢死去的那晚。 沈欢欢叹了口气,上前抱住了妹妹。 “好了好了,”她拍着妹妹的背。 “对不起,”沈笑笑被姐姐抱着抽噎,这句话像是打开了她多年来自责愧疚的闸门,她嘴里不停说着“对不起”,一声接着一声的自责忏悔让瓶瓶的神情都变得动容。 虞人晚走向姜厌,她小声说道:“我给姜姜留了纸条。” 姜厌“嗯”了声:“我看到了。” 静了静,姜厌看向虞人晚:“你那时候疼吗?” 虞人晚是死得最惨的,被王老爷放血而死,满屋都是血腥味。 听到这话,虞人晚立即就知道了姜厌在问什么,连忙否认道:“只有一点。” “不怎么疼。” “姜姜不用担心我。” 姜厌忽然不太会接这种明显的谎话,只能垂下眼眸:“那就好。” 她给大家留了半小时调整情绪的时间,但刚过了十分钟,所有人就收拾好情绪,沈笑笑用纸巾擦干净脸,还对着镜子照了照哭肿的眼睛。 照完后,她用鼻音问道:“我们要把这个能量场的情况告诉超管局吗?” “这也没法通关呀。” 姜厌:“现在有两个方法。” 所有人都看向姜厌。 姜厌分析道:“一是我现在直接在外部打穿,但这个能量场属于浊气屏障非常厚的,哪怕这次不用读秒,没有时间压力,也不用我动用所有妖力一击打穿,可也需要我耗费三分之二的妖力。” “那时我的本体虚影会出现,有六七米高,动静也很大,很难不被普通人看到。” 姜厌看向众人:“据我所知,超管局目前还在封锁能量场相关信息,应该并不想我用这种方法。” 沈欢欢沉吟着点头。 她询问道:“那第二个方法是…?” 姜厌:“找到背后灵的执念。” 沈欢欢一愣,而后迅速反应过来:“你是说把执念封进符里,强行让对方恢复情感与理智?” “对。”姜厌回道。 超管局官方推崇的对待鬼怪的方法,向来都是找到鬼怪执念,帮对方解决执念,让对方去转世,而对于那种污染深重,基本失去情感与理智的灵体,超管局会通过把执念封进符里的方式唤醒对方的执念,让对方清醒。 这种方法在姜厌去蚕村执行任务时,程光就告诉过她了。 只是姜厌目前执行过的所有任务,并没有需要用到这种方法的地方。 夏晴,陈然衣都还清醒,黄鼠狼是活的,瓶瓶也是活人,而迄今为止的两次能量场又明确给出了通关条件,找到背后灵执念的时候大家也能出去了,自然也用不到符。 也就是说,自姜厌开始执行任务始,就从未用过程光所说的方法。 而这次终于到了用的时候。 ——唤醒藏南殡仪馆背后灵的执念,让对方清醒,从而自发毁去能量场。 沈笑笑仔细回忆了遍能量场里的经历,可怎么都没想出背后灵是谁。 “我感觉所有人都死得好惨,他们都有可能在鬼门打开的时候返回人间,又强留下来。” “比如看看国家现在有多富强,或许背后灵只是想看这个,所以不舍得离开。” 沈欢欢摇头:“每年七月半鬼门都会打开,想看看亲人朋友的鬼都会飘出来,背后灵已经离世这么久了,为什么偏在去年留了下来?” “它一定是看到了什么,从而爆发出强烈的执念,觉得自己必须留在人间。” “它的这种执念战胜了鬼门的吸力,在鬼门关上的时候,都没有被召回。” 姜厌认同沈欢欢的推断。 “去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她说道,“而且背后灵在能量场中使用的是文字游戏模式,这种形式在百年前应该没有出现过,所以背后灵在滞留人间的这一年来,接触过网络,见过现代人上网玩游戏。” “它说不定就是在网上看到了什么,所以没有回鬼门。” 听到这里,虞人晚问姜厌:“姜姜对背后灵人选有推测吗?” 姜厌应了一声。 她回道:“当时外兵攻入村子,我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那时我的大脑里忽然传来那些外语的翻译音。” “只有奚决云会那门语言。” 沈笑笑一拍手:“那就是奚决云了!” “灵体在人间待几个月就会被污染,逐渐失去理智,自然也不会有目的性地学习,所以如果背后灵会外语,那一定是它生前就会!” 沈欢欢看向姜厌,轻声道:“笑笑说得有道理。” 姜厌:“那我们就以奚决云为主要目标找资料,看看网上有没有关于她的信息。” 沈笑笑当即从包里翻出电脑,开始搜索。 她擅长用电脑,当时陈然衣和陈凝的账号密码就是她黑出来的,这次她又开始运用这种能力,在编程软件上敲代码,力图检测出所有与“奚决云”有关的信息网。 沈欢欢和她那个侦探朋友联系上了,让她帮忙找羚仁村的信息,找到这个地方在当代的发展资料。 虞人晚挠了挠头,她现在不知道干什么了。 她左右望了望:“会得多就是好。” “朋友多也好。” 姜厌笑了笑:“你已经很好了。”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47节 说完她无视了虞人晚忽然爆红的耳尖,走向瓶瓶,蹲下身子:“你休息好后能帮忙找奚决云的执念吗?” “相关信息也可以?” 瓶瓶摇头:“与背后灵直接相关的信息我无能为力,否则我一进场就用了。” “这种耗费的灵力实在太大了,会透支我的生命。” 姜姜了然点头。 任何能力都有限制,越强大限制越大,否则靠瓶瓶一人就能打断恐怖复苏进程。 奚决云死去已近百年,信息并不好找。 而且那个年代本来就没有多少可以留下信息的途径,就算什么都找不到也合理。 不过如果背后灵真的是奚决云,如果她真的在网上看到了什么,网上就一定有答案。 姜厌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时间过得很快,双胞胎时不时就会对话交换信息。 两小时后,沈笑笑突然猛地站了起来。 “是不是这个——?” 她指着屏幕,着急道:“姜厌姐你快来看!!” 姜厌当即快步走了过去,沈笑笑把电脑屏幕转向了姜厌,此时屏幕上是个初中生的私人账号,空间置顶是几行字与一张配图,发表时间是去年年初。 【民国爱情十有九悲—— 原来世界上真的有殉情。】 配图上有两具白骨,身材高大的男人抱着怀里的女人,他们的胸口有道穿透伤,像是被长剑捅穿。 姜厌几乎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奚决云。 奚决云与侵略者的白骨。 当时她被缠着太紧,挣脱不开,只能把鸳鸯剑对准了自己,杀死了自己,也杀死了对方。 如今百年过去,他们身上的衣服早就腐化,枪与剑被后来者收走,潦草地合埋于地里,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证明他们的身份。 去年的某天,羚仁村泥土翻新,两具白骨被挖出,重见天日的这天,无知的人对她举起相机,拍照配字,编织上浪漫的色彩。 可这件事哪里与浪漫有关? 沉默许久,姜厌低声道: “我终于知道藏南殡仪馆为什么是死局了。” “她心里有恨。” 第154章 《英雄血》结束 “是啊, 她有恨...” 沈欢欢的神情分外复杂,“这怎么可能没有恨?” 沈笑笑捏紧拳头:“我听姜厌姐说奚决云最后是用剑自绝而死的,所以就尝试定位了羚仁村的方位, 搜索去年在羚仁村范围内发布的所有社交图片, 本来只是想碰碰运气,结果筛选到了这张图。” “这是人能做出来的事儿吗?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奚决云??” 她大声愤恨道:“她明明是英雄!” “她从未说过要被谁记住的话,她已经够无私了,没有称赞就算了, 可后人怎么能够诋毁她??” “如果我是奚决云, 我牙都要咬碎了, ”沈笑笑气得直跺脚,“谁要和侵略者有一段殉情故事啊, 这个故事一点都不浪漫, 只有不死不休的家国血恨!” 虞人晚是所有人里与奚决云羁绊最深的,对她的感情自然也更重。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这张图, 始终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许久,她喃喃道: “她是为了清白强留人间的。” “她本可以转世,她只是回魂,她其实可以重新回到轮回的。” 说到这儿,虞人晚的表情忽然变得极为悲伤: “但她现在成了背后灵,能量场一旦消散, 无论如何她都会灰飞烟灭…她…” “藏南殡仪馆的确杀了很多人,杀了我们很多同事,但是我…这不是奚决云的错,她当时想留在人间不是她的错, 她只是…” 虞人晚深吸一口气,低声道:“…她只是被污染了。” 所有人都开始沉默不言。 藏南殡仪馆是最特殊的能量场。 一旦选择进入, 就是死局,除非暴力破局不得出。 它把唯一生路摆在明面上,让所有怀有侥幸心理的普通百姓,所有试图解决它的通灵师都死于其中。 从未有过如此设定的能量场。 它的独特性让超管局对它估计有误,只觉得它太难了,进去的人还不够聪明,还不够强大,所以要找更聪明更强大的人进去。 可是不是这样的。 这个能量场根本就没有难度,早就有无数人从里面活着出来,只是他们选择了正确选项,失去了相关记忆。 但它又是无比困难的。 是所有通灵师见过最难的能量场,是所有通灵师的坟墓。 姜厌曾设想过藏南殡仪馆为什么会是这种模式,它为什么要设置这种必死的局,如今终于想明白——奚决云留在人间的最大欲念是“恨”。 爱与恨本就是人类情感常态。 奚决云不是神仙,她性情无私,对同胞有大爱,不代表她是不会受伤的人,她爱家人朋友爱后人,因为爱,所以这些人的话最能伤到她。 她被伤到了。 她不仅没被这片土地记住,还成了浪漫爱情的主人公。 在后人嘴里,她与侵略者有着一段撕心裂肺的爱情,她愿意为对方殉情,在乱世中只求与对方死在一起,当年她的尸骨与侵略者埋于地底,重见天日的那天本该是她最幸福的时刻,她终于可以与对方分开了。 结果她不仅没有被分开,反而以更痛苦的方式捆绑在一起。 奚决云痛恨拍摄照片肆意配字的人,于是她留在世间想等到她清白的那天,结果她没有等到,反而被浊气污染。 自此后,奚决云对单个人的恨,被污染成了对所有人的恨。 她恨所有人。 因而她化作的能量场呈现出死局模式。 ——她要让所有人在她的场内死亡。 这种纯粹的恨所形成的能量场与之前所有能量场都不一样,所以它难,它无解,一旦进入,大家就是以命入局,用生命去演绎自己为何死亡。 而至于这个能量场的游戏形式——沉浸式角色演绎。 这就更好猜了,因为只有沉浸式演绎,才能真切地让大家体会到她们到底都经历了什么。 奚决云想让所有人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 思考完这些,姜厌闭了闭眼睛。 一切都已经明晰。 现在只需要顺着这张照片进一步了解信息,联系上图片主人,询问她还做过什么,再在全网范围内搜索这张照片,查询它的传播范围,进行澄清删除。 奚决云的执念大致就可以解决。 沈笑笑抱着电脑严阵以待,只等姜厌一声令下就开始工作,结果这时沈欢欢忽然开了口: “我记得轮回排队的年限大致在六十年,最多七十年。” “而奚决云已经远超这个年限,她早就该转世拥有新生活了。” 姜厌看向沈欢欢。 “你的意思是?” 沈欢欢轻声道:“奚决云很可能主动延后了好多年。” “她最初只是想多看看这个世界。” * 接下来的一小时,大家都在搜索奚决云的相关信息。 可是越搜索,众人的脸色越不好。 那张白骨相拥的照片不仅只是那个初中生的置顶贴里出现,这只是照片的起源,其后的发散程度就不是照片主人能控制的了。 许多社交平台都有这张照片存在。 #殉情不仅仅是古老的传说# #那年战火纷天,他们在战火中相拥# #民国动人故事# #民国爱情# 词条千奇百怪。 无良媒体拿着这张照片拼凑出自己的故事,甚至给两具白骨编出了崭新的名字,好像他们真的有如此人生,好像他们只能有爱情。 沈笑笑越刷越用力,鼠标被她甩得哐哐作响。 当刷到某个词条时,她忽然后知后觉道:“几个月前我好像刷到这个词条了,但我觉得没意思,直接点了不感兴趣,后来再没给我推送。” “烦死了,都是什么鬼东西。” 接近十一点的时候,沈笑笑终于停止了动作,她把自己的手从鼠标上拿开,对目前的信息做了总结: “这张照片的传播范围不太广,但也有几个公众号和自媒体号发过,点赞少的话几百个,最多的那个有四千多点赞。”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48节 “所有评论加起来将近七千条,大多数评论都被词条彻底带偏,发散一些根本就不存在的东西。” “还有人在评论区编同人故事…” 沈笑笑看了看后台的信息,继续道:“评论区的平均年龄不大,对那个年代没什么了解,甚至抱有很多不切实际的幻想,还有人说如果可以穿越,他们一定要穿越回民国,去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就像照片上这样。” 沈欢欢轻叹了声气。 她不知道说什么了,把脸别到一边。 “现在最首要的就是先把所有词条都撤掉,澄清消息发出去,”片刻,沈欢欢主动道,“我来干这件事吧。” “我认识专业的娱乐和公关公司,澄清词条一定会挂在最高的位置上,我先把目前的信息编辑好发给超管局。” 姜厌应了一声:“好。” 十分钟后,沈欢欢给超管局发送完信息,那名私家侦探也在这时给她发来了信息。 “那名初中生有个小号,我在对方草稿箱里找到了些东西,很让人无语。” “这次就不收你钱了,全当做好事了。” 沈欢欢道了声谢后,点开了对方发来的文档。 所有人都跟着看了过去。 文档里是初中生的自述,编辑于去年年初,就在他发布白骨相片之后两天。 「朋友们,我今年年初遇到一件大事!我必须得跟大家说说。」 「年初不是过节嘛,我爸非要我陪着回老家,我没去过乡下就跟着去了,幸亏我当时去了,此行真的不亏!」 「我爸老家的村子穷,没啥人,听我爸说是因为土地不好,完全种不出菜,深层土壤还微微发黑,但不是那种肥沃的黑,像是被浓烟熏过,看起来贼丑。」 「听村长爷爷说,他们上上上辈搬过来时就是这样了,那时还有村民在一个破房子翻出来件旧戏服,特漂亮,像古董,能当传家宝,我听了以后简直羡慕死了,我太爷咋就没这运气,哎!」 「我爸回来是为了卖老房子的,他以后不准备再回来了,但到底是小时候待过的地方嘛,我爸还是有些留念的,就带着我在村子里玩了两天,第三天我们准备开车走了,结果这会儿,哈哈,你们猜怎么着??」 「——村长在我家房子底下挖出了两具白骨。」 「刺激吧,我靠,我当场就跑过去了,我爸觉得忌讳不让我过去,这有啥,这两具白骨抱在一起明显就是情侣,都成白骨了,最起码是民国的吧?」 「民国爱情诚不欺我。」 「这得是多相爱才能死的时候都抱在一起啊,不会是在逃婚路上自杀的吧,或者是私奔?」 「村长爷爷查了查,这玩意得报给考古部门,让他们来分辨两人的身份,要我说这电话不打也罢,他们活的时候没在一起,死了以后还要被研究?说不定都不能葬在一起!」 「我得帮他们!」 「哈哈哈哈哈这件事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牛掰,趁村长爷爷找电话号码的时候,我拿着小刀刮了点两具白骨的腿骨,还找了个盒子把这些骨灰装在了一块。」 「我爸和村长都傻眼了,他们都是老古董,我也懒得解释,我爸宠我,怕我担上事儿,没再让村长打电话,找了个空地把两具白骨烧了。」 「现在两人的骨灰彻底混合在一起了,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保佑我啊ww」 「他们生前没在一起,死后终于做到了白骨相融,互有你我,啊,这事儿简直值得我吹一辈子~」 大概是怕被有关部门看到,这段话并没有被对方发出去,而是存在了草稿箱。 而有关部门也不会抓着个网图就开始着手调查,网上各式各样从宅基地里挖掘出来的白骨照片不计其数,一般是收到举报才会行动。 于是这件事就成了如今这样。 浏览完信息,沈笑笑被彻底气笑了,她发出无意义的呵气声。 可刚笑完,眼眶又开始发红。 “恨死了。” “真的恨死了。” “我真的好想把这人摁在地上打,”她咬牙切齿地说,“他怎么这么坏啊,连奚决云的骨灰都不放过。” 这或许就是奚决云的另一个执念了。 她的骨灰也需要自由。 此后几人再没发现新的信息,奚决云的执念暂定为两点,一是人格的清白,一是骨灰的清白。 姜厌决定再次进场了。 就算这些执念不全也没关系,她可以再次从内打穿能量场。 所以她进得淡然。 沈欢欢帮忙把符文写好,教姜厌如何使用它,事实上能量场就是背后灵的化身,所以姜厌可以把这张符文贴在任何地方,只要贴在能量场里,就相当于把它贴在背后灵身上了。 姜厌进场前,几人再次询问她:“真的不用我们进去吗?” 姜厌拒绝:“不用。” “如果遇到突发事件还要保护你们,我自己进去就行。” 说完姜厌就走进灵堂,用指尖在眼前的红雾,也就是能量场上轻轻刮出一个针尖大的缺口,让一根红线钻了进去。 下一秒,她消失在众人眼前。 姜厌既然能攻击能量场,自然就能打出缺口,让自己强行进去,只是她刚才对能量场的创伤极小,靠能量场的自我修复就能顷刻修复好。 等姜厌进入能量场后,那点针尖大的缺口已经没有了。 姜厌再次站在了空白空间中,眼前的金色巨佛盘腿而坐,面容慈悲,一只手伸向前,像是要拯救众生。 又或者,它只是想让谁把它拉起来。 姜厌走向巨佛,把怀里的符文放在了它的掌心。 几秒钟后,姜厌忽然听到自己的耳朵里传来“铛”的一声。 而后又是一声。 数次敲钟声后,能量场的空间忽然开始震荡,巨佛的脸上出现裂痕,身上的金粉簌簌落下,像是在下一场很大的雨。 姜厌面色不变。 她站在原地不停打量着四方,果不其然,在空间震荡数分钟后,穿着一身红色戏服的奚决云忽然出现在她眼前。 她的神情无比悲戚。 哪怕她什么话都没说,但姜厌依然可以看出她很难过,过了很久,奚决云轻声道: “我想起来了…” 说完这句话后,奚决云再也没说话。 她看着姜厌,像是在透过她看那些因她而枉死的陌生人,片刻,骨节清瘦的手拂过衣袖,奚决云的动作像是要拂去灵魂的灰。 “我定的规矩,做了错事就要受罚。” “散了挺好。” “只是...”她语气一顿,轻声问姜厌,“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姜厌点头:“你说。” 奚决云询问道:“如果方便的话,你可以把我的骨灰洒进海里吗?” 海水会冲散每一粒尘埃,那时的她终将清白且自由。 姜厌轻轻垂下眼眸。 “可以。” 话音刚落,奚决云就笑了起来,“谢谢。” 她转身向空地上走去。 半分钟后,能量场的天幕开始崩塌,哪怕姜厌没有说,奚决云也在恢复理智后选择自毁,滔天的火焰从她的脚边开始燃烧,短短数秒就遍布每一片土地,她站在火焰中心,身边立起一个又一个人的虚影。 这些人里有萧丛也,吕烧春,方叙语,也有林小堂,吕大娘,还有今月白,阿烟,楚楚,许多许多人。 除此以外,姜厌还看到了一对陌生的双胞胎,一个身型极像奚决云的女孩,一个瘦弱的八岁小姑娘,还有一个狡黠的喜欢眯着眼笑的少女。 姜厌知道这些人是谁。 她们曾是她们五人,但这些人从来不是任何人,她们只是她们自己。 而如今烈火烧枯骨,大火中,奚决云的戏服逐渐吹成灰,白衣裹身,逐渐消散成烟。 空间碎片化作星海坠落,如烛泪淌了一地。 * 藏南殡仪馆能量场解决。 这个困扰超管局长达半年的最强能量场终于告一段落,姜厌重新站在四人面前后,率先往外走去。 如今江语情刚离开不久,完全可以再返回接她们。 虞人晚跟在姜厌的身后。 所有人都一言不发。 在走出殡仪馆大门的那刻,虞人晚忽然缓缓弯下腰,像是再承受不住什么的重量。 沈笑笑以为她肚子疼,连忙跳过去询问:“咋啦咋啦?哪里疼??” “没有。” “我不疼。” 虞人晚回:“我只是想起一出戏。” 这里没有人懂戏,但沈欢欢还是接了话,“哪一出?” “关大王独赴单刀会。” 虞人晚抬起手,她的手腕有些颤抖,但又尽力克制住所有的情绪,她深吸一口气,学着奚诀云唱戏时的模样,手腕一转,袖带飞扬: “大江东去浪千叠——” 她哽咽地唱: “周仓,这不是水,这是二十年流不尽的英雄血。”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49节 第155章 后续 江语情回来的时候, 五人已经在殡仪馆的大门前站了半小时。 沈欢欢本来不想麻烦江语情,结果殡仪馆的位置实在太偏僻,再加上大晚上的, 根本就没有司机愿意接单, 期间沈笑笑还伸手拦过几辆出租车,谁知这些车就跟没看见几人似的,开得飞快。 有的甚至还会加速离开。 在众人目送走第五辆空的出租车后,江语情终于来接她们了。 一下车她就拿出了检测仪, 快步左右转了圈, 可检测仪安安静静, 什么预警的声音也没有。 “真的解决了…” 因为过于震惊,江语情的脸上露出了类似于呆滞的表情, “这么快?” 从她的视角来看的确如此。 她只是在大巴上休息了会儿, 就忽然收到超管局的电话,说任务结束, 让她立即回去接几人。 ——“你只需要去接她们。” ——“不用问她们是如何通关的。” 电话是何清源打的,他傍晚九点在医院苏醒,刚醒不久就收到了姜厌的信息,在明白藏南殡仪馆能量场的内部运转模式后,他迅速联系高层讨论相关消息,压下了具体通关原因, 并且把羚仁村的事迹发给了相关部门。 到时会有国家层次的官媒发文澄清,具备最高的公信力。 江语情谨记何清源的叮嘱,在确定能量场真的被解决后,没有多说一句话, 只是邀请众人上车。 “我刚才给大家买了凌晨的飞机票,睡一觉就能回江城了。” “现在超管局的通灵师们还不知道大家通关的信息, 如果知道了,大家一定会高兴坏的,”江语情笑着说,“说不定会排着队请你们吃饭,拥抱你们,还会送鲜花送礼物。” “真是太好了。” “这地方简直是压在超管局头顶的大山,解决了它,大家又有信心与恐怖复苏进程赛跑了。” “真的太好了。” 江语情不停说着“太好了”,因为心里的情绪激荡,哪怕她不是爱唠叨的性格,也忍不住拉着几人不停说话。 “你们能活着我真的很开心。” 江语情说:“当初高层投票决定是否让你们进入藏南殡仪馆,因为想不明白应该怎么做,我临时弃权了,现在看来他们是对的,他们看得更清楚,你们比我想得还要优秀。” “你们的团队排名名副其实,此次后所有人的排名都会大幅提升,金钱奖励还是其次,超管局会拿出最顶级的珍藏奖励给各位。” “我刚才去官方后台看过了,那些奖励有可以提升天赋能力的,有更改体质的,甚至还有休整命格的。” “回去后,这些东西你们都可以挑。” 大家都不知道说什么,默契地低头不语。 并不是他们厉害,也不是前面的人不厉害。 那些团队已经足够优秀。 这个能量场折损了太多优秀的通灵师,排在超管局前十名的一人,前五十名四人,前一百名八人,其余所有人全在前二百名。 他们之所以死亡,只因为他们是通灵师。 沈欢欢叹了口气。 因为羚仁村的故事迟早会公之于众,于是她略过能量场的模式,主动跟江语情说起这个能量场的底层故事。 说完了,她问江语情:“按照以往经验,该事件公开后,大众会知晓到何种程度?” 江语情没想到这个能量场竟然有如此悲壮与复杂的故事,她沉吟了很久,才回道:“罂灵花的存在肯定不会传播出去。” “但其他信息可以,所以超管局会在抹去罂灵花的基础上,增添部分内容,让整个故事的逻辑依旧合理。” “最核心的故事与每位烈士的事迹不会错。” “他们以前是无名英雄,但以后不会是,人民会记得他们,这片土地也会记得他们,他们的遗物也会被尽可能地搜寻,比如那件奚决云的戏服,它该放在纪念馆里,让所有人都知道曾经有一个如此惊才绝艳的人。” 听到这些话,沈笑笑连忙举起手,她询问道:“那个初中生呢?” “还有对方的爸爸,村长,他们三人在地里发现白骨不仅没提供给专业部门,还主动破坏烈士尸骨,焚烧殆尽,让烈士蒙冤受辱。” “尤其是那个小孩,还编造故事,把烈士和侵略者编成了爱情关系,如果没有这件事,奚决云就不会在回魂时强留人间,就不会失去转世机会,藏南殡仪馆能量场也不会出现。” “所以哪怕超管局不亲自惩罚——”沈笑笑看向江语情,“他们在法律上是不是也会受罚啊?” 江语情点头:“当然。” “这些人犯了两重罪。” “一是故意毁坏、侮辱尸骨骨灰,二是侮辱、诽谤英雄烈士名誉。” “这两个罪,每个情节严重的都会判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学生的父亲与村长是成年人,他们一定会坐牢,至于那个孩子…” 沈欢欢接道:“休学过一年,已经满十六周岁了。” 江语情点头:“那他很可能会留案底,其他的还要看具体情况,毕竟还是学生,相比于成年人会从轻处罚。” “只是…” 江语情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迟疑,沈笑笑赶紧追问道:“怎么啦?” 江语情思索片刻,解释道:“只是这家人很可能会沾染强烈的因果,我现在让同事探查一下。” 沈笑笑小鸡啄米点头。 十几分钟后,江语情收起手机,神情有些感慨:“果然如此。” 姜厌侧过眸。 江语情认真道:“因为奚决云是藏南殡仪馆能量场的主人,她与能量场是共生关系,互为囚牢,于是她与旁人的因果传不出去,只能尽数困于己身。” “而现在能量场消散,奚决云与那三人的因果终于落回他们身上,又因为奚决云死后杀了太多人,她身上的命数因果极重,哪怕只是传递了零星一点,也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 “此时此刻,那三人应该非常难受,肩膀极重,呼吸不畅,开始做噩梦,甚至发烧呕吐。” “其中学生背得因果最多。” 江语情说:“他此生的命格会大幅下降,时不时做噩梦,做什么事都不顺心,身体受损,家中财运也会崩塌,不过没有办法,”江语情叹了口气,“祸从口出,因果报偿,超管局不会帮忙解决此类问题。” “他身上背的因果如果这辈子偿还不完,就会拖到以后诸世。” “那些随意传播虚假信息的无良媒体也会受惩罚的,总之不急。” 姜厌点了点头。 奚决云已经魂飞魄散,无论她死后干过什么,一切命数都在她消散的那刻终结,之后便是其余人的报偿。 “能量场崩塌,被能量场拘住的人类灵魂也能排队入轮回了。” 江语情说起后话:“明天超管局会组织招魂降灵,弥补死在里面的普通人和通灵师,给他们的亲人金钱补偿,还有提升死者的下辈子命格。” 听到这话,沈欢欢划开手机屏幕,低头在几人私人小群发了几句话。 「钱一定会补偿,但普通人的下辈子命格应该不会被额外提升了。」 刚看到这句话,姜厌就明白过来。 沈欢欢的猜测很有道理。 藏南殡仪馆性质特殊,所有死在其中的普通人,都是在明白此处的危险性后,甘愿入场挑战的。 他们从来都是可以走的,但因为欲望太大,妄念太多,觉得自己是天命之子,所以失了命,算不上纯粹的无辜枉死。 通灵师们才是真正的枉死。 他们是为了更多人活着才选择入局,所以他们下辈子的命格会提升极大,生于富贵友善之家,平平安安长大。 * 回到江城后,众人跟着江语情回了超管局。 今天一天都很忙,上午有降灵仪式,下午官媒会发布声明,公开羚仁村烈士名称,之后几人去取奚决云的骨灰,完成她的遗愿。 如今太阳刚刚越过地平线,温暖的阳光洒在三楼大厅,数不清的直播间呈现在几米高的巨幕上,中央偏上的地方有几块比其余屏幕稍大的直播间,这些屏幕属于全局前二十名。 姜厌在其中一块屏幕上看到了穆望。 他穿着他那身没有存在感的连帽黑色卫衣,嘴里叼着把银色匕首,正在丛林里飞速前进,因为跑得太快,甚至出现了残影,他那群队友被落在十几米开外的地方,影子都看不见,只能听见声音。 ——“靠,穆望你是不能跑慢点?” ——“哥,我知道您求胜心切,但您能听听团队作战计划吗?” ——“啊啊啊我真是疯了,你为什么能跑那么快??” 穆望百忙之中转过头:“后面有蜜蜂。” 队友简直无语了:“不就是蜜蜂吗,它们围着花采蜜呢,关你啥事??” 穆望惜字如金:“你们不懂。” 说着他抖了抖衣服,从衣服后面抖出来好几个蜜蜂。 屏幕里陷入沉默。 穆望从来没有眼力见这种东西,他只觉得对方没懂,于是平铺直叙地补充道:“我香。” 屏幕里再次陷入沉默。 姜厌眼里带笑地别过视线,她身边传来沈笑笑的嘟囔声:“咋这么自恋呢?” “还我香——” 她学得阴阳怪气:“我香~~” 沈欢欢赶忙用胳膊肘怼了妹妹一下:“怎么说话呢,可能真的香。” 沈笑笑想了想,认同地点起头:“说不准是喷了香水,蜜蜂喜欢上了。” 姜厌随意道:“是体香。” “动物嗅觉比较灵敏。” 沈笑笑:“。” 虞人晚:“。”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50节 沈欢欢赶紧推着两人往前走:“走走,去看降灵仪式。” 这会儿超管局还没有人,姜厌想着穆望的排名,一边跟着沈欢欢往前走,一边询问道:“之前一直没问过,超管局排名前两名是谁?” 沈笑笑眨巴眨巴眼:“啊?” 姜厌从沈笑笑的表情看出些不寻常来,询问道:“怎么了?” 沈笑笑抠起脑袋:“就是…超管局前两名都是你师门的呀。” 沈欢欢接过话头:“不知道很正常。” 她给姜厌解释起来: “第二名是何观主,虽然他已经有七八年没直播过了,但年龄与贡献都在那里,能力还是预知,所以大家排名次的时候就没想着要越过他,他的名次就固定在那里了。” “第一名是个叫何清浮的人。” 沈欢欢说:“听说她在好多年前就离世了,是何观主的师姐,除了高层那些岁数很大的人,没有人见过她,我也只是听说她很强大,是超管局的局长。” “自她死后,再没人能够接过局长的位置,那个位置便一直虚置了。” 虞人晚插话道:“而且她很神秘,不仅没留下画像影像,也没人知道她的能力是什么,好像只有何观主知道。” “她应该是当作超管局的秘密武器培养的,结果突然死在了蓬莱。” 姜厌:“死了以后也还是第一吗?” 沈欢欢应声:“是的,听说她在生前做了许多事情,我有时候看排行榜看久了,都有种很莫名的感觉,”她顿了顿,轻声说,“好像她必须在第一名,她就应该在第一名。” 姜厌点了点头。 半小时后,降灵仪式开启,通灵师们的灵魂率先被召唤回来,收到信息的人这时纷纷涌入大厅,向降灵室跑来。 他们来不及惊叹藏南殡仪馆竟然如此短的时间就被解决,所有情绪都用来与他们的家人朋友同事告别。 告别仪式持续了十分钟。 左图南与陈熙词这对挚友终于隔着时间重逢,蓬莱奶奶慈悲的目光注视着众人,而后长久地凝视姜厌,眼里有感慨也有怀念。 告别仪式后,便是询问时间。 这时无关通灵师全部离开,只剩下姜厌几人,江语情拿出录音笔询问几人在里面遇到了什么,是否有什么遗愿。 二十几名通灵师一一讲述。 从所有人的故事里,姜厌知道了这些人在藏南殡仪馆里扮演了不同的人,有人扮演吕大娘,有人扮演林小堂,还有人扮演楚楚,阿烟,总之都是死在羚仁村的百姓。 最后降灵结束,蓬莱奶奶招手让姜厌上前,拉住她的手摸了摸。 “真像啊…” 她看着姜厌,用苍老的声音说:“清浮姐没有死在蓬莱,她会来找你的,或许她早就找过你了。” “你别忘了她,她最心疼你。” 姜厌怔愣地抬起眸,蓬莱奶奶也没等她的回话,再次对她慈祥地笑了笑,灵魂脱离了降灵师的肉身。 过了很久,姜厌舒了口气,转身往外走。 这会儿超管局已经没有她的事情了,只是大厅里还围了很多等待她们的通灵师,这些人中许多还有本职工作,留在这里只为了看几人一眼,看完就匆匆上班去了。 剩下的人眼神热切地看着五人。 几个呼吸后,有个高中生模样的女生把一袋饼干试探性地递给姜厌:“你…你吃这个吗?” 姜厌皱了下眉:“什么味?” 女生立刻道:“蔓越莓和巧克力!” 姜厌伸手接过:“吃。” 这句话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众人纷纷扒拉起背包开启送礼模式。 “这个符文你需要吗?” “我买了个慕斯蛋糕,你吃吗?可好吃了!” “我必须得给你们尝尝我做的小酥肉,吃过的人都说好!” “这个玉牌是我刚领的奖励,我能送给你们吗?” 短短几分钟,五人的怀里抱了一堆东西,最后还是姜厌抬手打住了众人的动作:“可以了。” 沈欢欢也说道:“真的可以了,谢谢大家。” 沈笑笑说不出话,满嘴都是小酥肉,只能附和着频频点头。 见她们是真的拿不动东西了,轰动的人群才逐渐停下动作,面容可惜地把没送出去的东西收起来。 为了防止这种送礼行为再次触发,姜厌告辞完就快步往门口走去。 但她刚走了几步,超管局大厅的地面忽然轻晃了一下。 姜厌瞬间停下脚步。 过了几秒,地面再次剧烈晃动起来。 第156章 锦川 不仅是姜厌,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震感。 有人第一时间在网上搜索起关键字。 “锦川好像发生了地震,”那人说道,“震级不大, 那里是震中, 波及到了咱们这儿,” 过了半分钟,又有人看到了其他信息。 有名短发女生纠正道:“不是地震,是锦川有座山塌了。” 刚准备跑路的沈笑笑转过头, 脸上露出匪夷所思的神色:“啥?” “山…山塌了?” 短发女生也觉得震惊, 她把手机屏幕转向前, 向大家展示起社交平台上实时更新的照片:“好几个人发了这座山的照片,不同角度的, 山峰塌了, 听说锦川市的救援队已经出发了。” 照片上是一座普普通通的荒山,此时它好像被什么东西拦腰砍断, 无数沙土与碎石滚落,掀起冲天的灰尘,让人看不真切。 虞人晚拿起手机搜起来,因为刚经历过奚决云的事情,她对网络图片的信任度大幅下降,“是不是假图啊, p出来的那种…” 沈欢欢沉吟着点头:“有可能。” “不过锦川与江城距离极近,是紧挨着的,若是交界处的山真塌了,那我们这儿的确也能感受到。” 山塌了这种事太稀奇, 超管局众人就在大厅谈论起来,说得热火朝天的。 有的通灵师比较严谨, 嘴里默念着话往地上扔了三枚铜钱,而后蹲着身子打量卦象:“嗯…似乎有大事发生,但与地震无关。” “很安全很安全!” 说罢她收起了铜钱,就近找了一伙人加入讨论。 姜厌对人类的这种聚众聊天行为很不理解,许多人明显不认识对方,但开个话头就能唠嗑,说到兴奋处还会手舞足蹈。 不像她,她现在只想在床上平躺着,然后盯着天花板。 不过她现在还不能休息,中午官媒就会把羚仁村的故事发出来,列出所有烈士名单,而她又答应了奚决云,会帮她了却执念,把她的骨灰撒入海中。 她想把事情以最快的速度解决,然后再心无旁骛地休息。 思及此,姜厌转头跟沈欢欢说起这件事,沈欢欢当即拿出手机搜索起来。 两分钟后,她提议道:“那我们现在就去取奚决云的骨灰吧。” “羚仁村还挺远的,江城没有直达的飞机,只有高铁,大概要五个小时。” 于是一行人走出了超管局。 沈欢欢一边走,一边跟众人补充道:“我刚刚收到了语情姐的消息,她说超管局已经联系上那家人,要求对方如实说明奚决云的骨灰被放在了那里。” “具体定位已经发在我手机里了。” 瓶瓶问:“骨灰在哪?总不会在那学生手里吧。” 沈欢欢回:“还在羚仁村,他把奚决云和侵略者的骨灰放在一个塑料盒子里,埋在老家后山了。” “说是希望对方落土归根,魂归故里。” 沈笑笑不屑撇嘴:“无语死了。” “他这明显是知道事情不对劲了,尽捡着漂亮话说,他明明就是觉得人家是殉情,把对方一起烧了,满足自己的臆想和拯救欲,结果又后知后觉害怕真的有鬼,于是赶紧就近埋了。” “话说他现在的状态是不是很不好啊。” 沈欢欢点点头:“很不好。” “听说昨晚发烧了,嘴里说胡话,白天本来想撑着去上学,结果被花瓶砸了脚,脚肿得不像样,去医院的路上又刮蹭到很名贵的车,超管局打电话过去的时候,他父亲还在和车主商量高昂赔偿。” “…….” 虞人晚迟疑道:“这比以前的我还倒霉…” 沈欢欢想起以前的虞人晚,有些心疼地叹息:“幸亏你已经可以控制自己的体质了。” “我当时就觉得是不是你的命格出了问题,发现不是后还怀疑了好久自己的理论知识,但现在来看,”沈欢欢轻声道,“命格崩塌的确会让人倒霉,” 一路都很顺利,接近中午十二点的时候,众人下了高铁,而后打车到达羚仁村。 刚下车,众人就看到羚仁村道路两旁破旧不堪的房子,有的房前荒草丛生,看起来早就没人住了。 进村后,几人缓慢地往前走。 村里没什么人,即使有也是七八十岁的留守老人,他们坐在房前的台阶上晒太阳,有的老人会眨着浑浊的眼睛看几人,有的老人无精打采地扇着风。 大家没有打扰老人,只是沉默地沿路走。 走了几分钟后,沈欢欢忽然低声说: “我现在的感觉很奇怪。” “好像隐隐约约还能看到当年羚仁村的布局,但一切又都不一样了。” 沈笑笑附和地点头:“是呀,恍若隔世。”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51节 “明明我们昨天还在这里生活,戏园很漂亮,大家都很好,生机勃勃,各有各的好。” 虞人晚:“也不知道戏园还在不在,应该早就不在了吧。” 瓶瓶看向当初花街的方向,可是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几棵孤零零的树。 “花街不在了。” 她低声说:“颜在在很想上学读书,今月白到底没给她请成老师。” 有的感慨不需要出声。 大家就这样安静地走了很久,最后走到了定位所在的地点。 此时有个将近四十岁的女人正带着她的孩子站在那里,不用他们自我介绍,几人也知道两人是谁。 看到姜厌几人后,女人眼前一亮,她连忙走上前: “我们没敢动,就等着你们来,我帮你们挖吧!” 姜厌拒绝了女人。 沈笑笑拿出铲子,飞速跑过去就开始挖,女人尴尬地笑笑,扯过自己的孩子,开始不停鞠躬道歉,所有话都离不开“对不起”还有“救救我们”。 从女人的话里,众人知道了男孩的父亲已经被警方带走,而男孩已经浑浑噩噩了数个小时。 姜厌看向一言不发的男生。 片刻,她直言道:“可是他并不觉得抱歉啊。” 男孩此时眼底发黑,周身浊气围绕,因为命格崩塌,灵魂没有任何保护屏障,什么奇形怪状的东西都想凑过来看看他。 这些东西在他耳边嘶鸣,把他压得极为难受,腰下意识佝偻着,脸上有种生病状态下的红,眼珠里全是红血丝。 但哪怕遭受如此折磨,他现在也只觉得后悔,不觉得抱歉。 五分钟后,沈笑笑挖到骨灰盒,她把它牢牢抱在怀里,转头问大家:“我们走吗?” “走吧。” 姜厌没再看两人,随意转过身。 女人这下彻底慌了,她着急地跑上前想拉住几人,但这会儿男孩突然开始呕吐,跪在地上不停发抖,两行鼻血顺过他的嘴巴滴在地上,女人来回看了看,跺跺脚又返身照顾起自己的儿子。 坐上出租车后,沈笑笑在群里发起消息:「我感受到了,他身边有好多灵体的气息啊。」 沈欢欢斟酌道:「他现在的身体就像没有安装房门的房子,什么孤魂野鬼都能过来看看,短暂地住进去,甚至合租。」 「未来的日子应该很不好过了。」 瓶瓶:「都是他应得的,比不上奚决云的魂飞魄散。」 * 下午两点,官媒正式发声。 因为阻止罂灵花传播也算极大的贡献,如果没有人阻止,如果让罂灵花粉从方老爷的手中流出,许多百姓会过得生不如死,水深火热,所以在这份名单里,吕烧春,方叙语,戴雀儿等人的名字也被加了上去。 这是一份长达三十多个名字的名单。 在官媒传达的故事里,百年前的羚仁村有这样一批英烈,他们用生命阻止毒品的传播,阻止外敌入侵,他们舍生取义,为国效命,为亲友谋生机,为后人谋太平。 在倒数第二段,他们提到了奚决云,也提到了那张照片。 「奚决云烈士在危急关头,以自决的方式杀死了自己与敌人,至此所有侵犯羚仁村的外敌尽数死亡,完成了以少胜多的壮举。」 而最后一段,是个略显突兀的音频链接。 姜厌点开了它。 里面是个女生的声音,但开了变声器,机械又怪异,完全听不出本来的声线。 “我的奶奶叫今月白,”女生说道。 “她有三个很好的姐妹,她们当时在沿海地区卖布匹,卖草药,开茶店,总之为了赚钱什么都干过,后来她们攒了钱有了名气,与当地企业家合伙开了制药工厂。” “我知道的不多,但爷爷总说奶奶是奇女子,她们四姐妹都是。” “我出生的时候,奶奶岁数已经很大了,她记性不好,总爱念叨着戏园和花街的事儿,不停说不停说,爷爷那时就会梳她满头的白发,奶奶念叨最多的就是那个叫颜在在的女孩,奶奶这辈子都后悔没让她好好念上书。” “我小时候吃醋,问奶奶最喜欢我还是颜在在。” “奶奶说都喜欢,但如果硬要选一个,那她选在在,在在最机灵最可爱,是顶顶聪明的小女孩。” “后来奶奶去世,爷爷也在隔月离世,我们在收拾奶奶遗物时,发现了一个写满名字的本子,官方几经周折联系到我的时候,我给的就是这个本子,原来奶奶念叨的那些人都是烈士啊。” “怪不得奶奶念叨了他们一辈子。” “他们的名字不能与侵略者连在一起,不忘国耻向来是我们的民族意识,侵略者不配。” 女生不长的自白,沈笑笑却看得快哭出来了。 官媒此消息刚发布五分钟,转发量就破千,而后在半小时后破万,评论区情绪激荡,许多烈士子女转发自述,谴责无良媒体捏造虚假信息的行为,为先烈发声。 沈欢欢看了评论区许久,轻舒了口气。 站在海边,她侧眸问大家:“你们知道为什么那个女孩要开变声器吗?” 姜厌反问她:“为什么?” 沈欢欢认真回:“因为她是缉毒警察。” “她和在在一样,都是今月白的骄傲。” 姜厌弯起唇角笑了笑。 时机到了。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姜厌光脚走进海里,打开了手里的盒子,而后弯腰把它放入水中,下一秒,灰白色的骨灰被海水裹挟着升腾,又被急流冲散,跟随着浪花漂向四方。 每一粒都自由。 第157章 荒山墓 羚仁村的故事至此结束。 后续就是超管局要忙的了, 对无良媒体的删号管控,对部分网友的教育引导等等,这些还要花些时间, 值得额外一提的是, 政府准备在羚仁村建造烈士纪念馆,这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会带动羚仁村的经济发展。 只要当地村民好好运用这点,哪怕那块土地不便于种植粮食,村民们也能赚到钱, 吃穿不再发愁。 完成奚决云遗愿后, 距离高铁发车的时间还早, 沈笑笑提议在海边玩一会儿。 “夏天快结束了,今年我还没去过海边。” “那就再待会儿吧。”姜厌回道。 今天姜厌穿的是运动装, 为了防止长裤被弄脏, 她左右看了看,走去路边摊挑起沙滩裤。 百般斟酌下, 她拿起一条宽松的红色短裤,“就这个吧。” “你们买吗?” “买是买,就是…” 沈笑笑瞅着姜厌挑的沙滩裤,试探道,“姜厌姐你真不再挑挑嘛,这可是大红格子诶, 大红格子!” 姜厌示意她看摊位:“你还能挑出更好看的吗?” 沈笑笑顺着姜厌的视线看过去,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这摊位上的沙滩裤主打的就是晃瞎整个夏天,做沙滩上最亮眼的裤子。 正在挑沙滩裤的瓶瓶满脸一言难尽, 几分钟后,她勉强拿起了件蓝绿格子:“…这个海是非去不可吗?” 虞人晚拎出条红黄条纹:“反正咱们也没事嘛。” “去看看吧?” 瓶瓶嫌弃地瞄了眼:“你这裤子就像番茄炒蛋。” 沈欢欢温柔地笑起来, 她举起自己挑的深绿色渐变沙滩裤,问瓶瓶:“这个像什么呀?” 瓶瓶:“蒜苔炒韭菜。” 沈笑笑当即展示起自己的黑金豹纹沙滩裤,“看我这个!” 瓶瓶的语言没有任何温度:“它不配有菜名。” “上面可是豹纹,你竟然还敢吭声,我要举报你对保护动物图谋不轨。” 沈笑笑委屈脸:“…可是我觉得它像黑金鲍炒南瓜。” “好难吃的组合,好可怕的文字。” 瓶瓶说完,就开始嫌弃地后退,像是怕沈笑笑的审美污染。 沈笑笑嘴角一垮。 可根据笑容守恒原理,笑容并不会消失,只是发生了转移。 不过还没等姜厌隐晦地掀起唇角,瓶瓶就干脆利落地看向她:“你也别笑,你俩半斤八两。” “这种红色格子和大牡丹床单有区别吗?”她自问自答,“没区别,土死了。” 姜厌面露微笑:“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就说就说,气死你。” 说罢瓶瓶拨了拨自己的低马尾,率先溜进了摊主用窗帘围起的临时换衣间里。 沈笑笑嘟嘟囔囔:“她挑得也不咋好看嘛。” 沈欢欢一直在笑,像是很喜欢大家吵闹的氛围。 姜厌本来不想多说,但想着瓶瓶说自己土,状若随意地开了口:“她觉得自己挑得很好看,而且最想去海边,就差冲过去了。” 顿了顿,她又继续道: “一会儿她出来后,会先对着镜子照自己,再催促我们赶紧去换裤子,最后因为等不及,提议自己去海边等我们。” 两分钟后,瓶瓶从换衣间走了出来。 她没有发现众人偷偷打量的视线,先是飞速去镜子前走了一遭。 “凑合吧。”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52节 然后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指了指换衣间:“你们干嘛还站着?赶紧去换啊。” “烦死了,明明是你们想去,结果这么磨蹭。” 沈笑笑拿着自己挑的裤子作势要进去,瓶瓶看了眼她,又瞄了眼沈欢欢,催促道:“你们不是双胞胎吗,没什么好避嫌的,一起进去换,赶紧呀!” 沈欢欢忍着笑推着妹妹一起走进换衣间。 瓶瓶的嘴角小幅度一翘。 虞人晚深吸一口气,为了不让自己笑出来,她沉默地背过身。 半分钟后,她身后传来瓶瓶颐指气使的声音:“这里太晒,我去海边降温,你们一会儿记得找我。” “你们可真麻烦。” 瓶瓶的耍酷行为像是有业绩考核,一套一套的,说完这句话,她从背包里掏出一副儿童墨镜,戴在脸上,而后小短腿一迈,快步往海边走去。 虞人晚:“……..” 姜厌耸了下肩:“看吧。” 沈笑笑这时从试衣间里探出了脑袋,她刚才憋笑憋的满脸通红,这会儿瓶瓶走了,她终于能笑出声,“哈哈哈去海边降温哈哈哈哈——” 笑够了,她压低声音问姜厌: “姜厌姐你也太牛了,你的能力也是预知吗?” 姜厌摇头:“是看到实体化的欲望。” 沈笑笑有些茫然地眨眨眼。 之前她以为姜厌之所以能打穿能量场,全靠妖力强大,压根没往她的能力上想,姜厌这句话一说,她没反应过来,沈欢欢倒是逐渐严肃起来。 她很快就明白了姜厌能力的运行模式,把沈笑笑拉回换衣间,而后自己穿戴整齐走了出来。 她低声叮嘱姜厌: “跟我们说说就算了,姜厌姐,这个能力你必须保密。” 姜厌随意道:“超管局高层应该有些人知道了。” “那你千万别被他们威胁了,不要被利用,”沈欢欢强调道,“不要为了任何人被利用。” 姜厌笑起来。 阳光落在她脸上,让她的笑容变得有温度。 “当然。” * 在海边玩了两个多小时后,几人坐上回江城的高铁。 瓶瓶玩得很尽兴,一上车就打了个哈欠,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几分钟后,她的脑袋晕晕乎乎地靠在姜厌肩膀上。 姜厌垂下眼眸,摸出手机开始刷新闻。 沈笑笑看到这个场景,低头给姐姐发短信:「总感觉姜厌姐更好了。」 「以前也特别好,但现在好像比以前更更好啦,嘿嘿。」 沈欢欢:「我们一起进过藏南殡仪馆了啊。」 她说起自己发现的事情:「那时瓶瓶发动能力,我们记起所有记忆,我在脑海里看到很多场景,有当初真切体验过的,也有很多在场内没注意到的细节。」 「在藏南殡仪馆里,姜厌姐总是下意识把手放在口袋里,甚至很长时间都不拿出来,」沈笑笑认真地敲着屏幕,「她之前从没有这个动作,我后来想了想,想明白了。」 「那张时间类符文一直在姜厌姐的口袋里。」 「她是潜意识对这个能量场的运行模式有怀疑,所以随时准备去救哪个人。」 沈笑笑:「qaq」 「獭獭落泪.jpg」 「姜厌姐真好,我永远爱她呜呜呜。」 回到江城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姜厌一回家就躺在沙发上。 休息了会儿后,她拖着身体起来做晚饭,一打开冰箱,琳琅满目都是新鲜蔬菜,还有切片分装好的手工吐司,用小盒子装好的提拉米苏,夹满鸡腿肉和土豆泥的三明治。 每个包装袋上都贴了便利贴还有一朵小桃花。 「姐姐,这个保质期三天,可能不太好吃,以后会好吃的。」 「8.17留。」 看来穆望开始研究做甜品了。 姜厌把各式甜品拿出来,也不准备做饭了,她去门口的大袋子里挑出早上通灵师们塞的东西,把油炸排骨,卤味和小酥肉拿出来,然后切了个西瓜。 准备妥当后,姜厌开始看恐怖电影。 这顿饭足足吃了一小时,吃饱喝足,姜厌舒服地伸展了下肩膀,把桌子踢远了些,眼不见心不烦。 收拾垃圾太累了,还是继续躺着吧。 但姜厌刚躺了会儿,手机就传来“叮咚”一声响。 这个点大概是群里在聊天,姜厌划开群消息,果不其然,沈笑笑在几秒前发出一段六秒语音。 姜厌点开语音,沈笑笑震惊的声音传来—— 「姐妹们,内部消息内部消息,锦川出大事了!!」 沈欢欢这时说了话:「听她瞎说,不是内部消息,现在很多通灵师都知道了。」 「就是今天下午,一个通灵师回锦川老家,忽然发现全家人的命格都有了小幅度提升,他最初还以为家人做了什么好事,比如大额捐款或者救助小动物,结果并没有。」 「之后他发现小区邻居们的命格也都有了提升,虽说提升不明显,但命格这种东西,只要能提升就是好事。」 「因为这件事实在太奇怪,他第一时间汇报给了局里,高层接到消息后,立即就派专人前往,结果发现是荒山塌陷的原因。」 姜厌没听明白:「这跟山塌了什么联系?」 沈欢欢认真道:「那座荒山里有个帝王墓。」 「今早施工队在施工时挖到了墓地外的机关,那机关直接炸了半个山头,所幸没有人员伤亡,顶多就是住院几天。」 「不知道是不是机关设计者没有设计好,这一炸不仅把山头炸了,还把皇陵的口给炸开了,内部龙脉的龙气外溢——龙气其实就是更精粹的灵气,妖气,可以毫无阻碍地冲进万物体内,洗刷身体,提升命格。」 「很多帝王墓出世时都会有这种效果,但如此大范围的命格提升从未有之,所以现在好多通灵师都去锦川蹭龙气去了。」 姜厌当然知道龙气的效果,毕竟她就是女帝墓的直接受益者。 当初她的本体就被放在龙脉的龙头上,经过上千年的浸染,她的本体年限直接提升三千年,不过越到后期本体年限提升得越慢,不能仅靠这个刷年龄。 沈笑笑在群里提议道:「我们要不要也去凑个热闹啊?」 虞人晚迟疑道:「不了吧…这种命格提升好像很短暂,最多两个周?」 沈笑笑:「换个思路,平白拥有两个幸运周!」 虞人晚瞬间心动了。 她现在只是不倒霉,和幸运还是没啥关系,她询问姜厌:「姜姜去吗?」 姜厌:「不去。」 虞人晚立即:「好巧,我也不去。」 瓶瓶:「白眼.jpg」 她在群里发了张图片:「从师姐那里蹭到的荒山墓照片,不要外传。」 「看起来挺稀奇的,墓门机关就一句话,现在各个考古专家焦头烂额,不敢强行进去,又回答不上来。」 沈笑笑点开了照片,三秒就火速退出了:「啥啊,那行符号一样的东西是文字吗?我还以为是画...」 瓶瓶肯定道:「听说是姜国皇族的内部文字,专门用来传递保存秘密的。」 「已经有专家大致翻译出来了,但答案始终是错的。」 看到图里有姜国皇室文字后,姜厌迅速点开了照片。 这种需要数个专家聚在一起合作翻译的文字,对她来说无比熟悉。 高大的青铜门上,只有一句话: 【三淮之战中,率领百人队伍以身入局,最后葬身雪山的,是姜国哪一位将领?】 这个答案史书上有明确记载。 姚史安。 但真正的答案只有寥寥几人知晓。 是姜赤溪。 这位姜国历史上第二任女帝,她在四十五岁那年退位于皇太女,而后为了自小的理想,身披重甲奔赴沙场,亲自为姜国闯出了下个百年的太平。 死后她的遗体被秘密运回皇陵,她将这个青史留名的机会留给了行军途中因病去世的将领,也是她的挚友姚史安。 沈笑笑在群里猜测:「姜国历任五代女帝,这个帝王墓应该属于赤溪女帝以外的哪位吧?」 瓶瓶:「应该是。」 姜厌垂下眼眸,她在群里出了声:「明天我会去锦川。」 千年后,唯一知道这个秘密且还活着的人,只有她一人。 所以姜厌有种预感,这个墓里应该有东西是属于她的。 她与姜赤溪关系复杂,如果对方真的有东西留给她,她要去取。 第158章 优胜劣汰(修字) 第二天上午八点, 姜厌来到高铁站,其余四人已经到了。 沈笑笑明显很兴奋,这种事情她还没经历过, 整个人就是容光焕发, 像是要去见证什么奇迹礼物。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53节 “我准备好啦!”她搓搓手。 “锦川的冷锅串串超级有名,我们午饭可以吃这个!就是有好多牌子,我发了两个帖子问网友,他们喜欢吃的牌子都不一样, 愁死人了。” “人的口味为什么差异这么大呢——” “我算是发现了, ”瓶瓶揉着困倦的眼睛, 没精打采道,“你每天都在说废话, 这么正常的事情还要感慨两句。” 沈笑笑:“?” 她痛心疾首:“你为什么总要怼怼我, 你个讨厌的小臭孩。” 瓶瓶懒得再说,她戴上耳机开始听外语新闻, 沈笑笑探头看了眼她手机屏幕上那一长串英文,有些茫然地眨眨眼:“你现在学到哪儿了?” “高二吧。”瓶瓶随意道。 沈笑笑:“…暑假后我也高二了。” 瓶瓶:“我马上就能学高三的了。” 沈笑笑:“…哦。” 沈欢欢无奈地捂住脸:“你和她比什么啊。” 虞人晚插进话题:“就像不能和姜姜比做任务速度一样。” “术业有专攻。” 沈笑笑强颜欢笑:“嗯嗯。” “不要再说了,我们检票吧。” 因为锦川距离江城极近,不到二十分钟几人就下了车,九点整,五人准时走出高铁站。 沈欢欢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谁知她刚要询问司机走不走荒山,对方就拉下窗户: “是去荒山的吧?” 沈欢欢连忙点头,司机示意几人上车,商议过后, 姜厌坐在副驾驶,其余四人挤在后排。 沈欢欢问瓶瓶:“有些挤, 我可以把你抱在腿上吗?” 瓶瓶:“不行,不过我可以抱着你。” 沈欢欢点头:“也可以。” 说完两人就以一个看似虐待儿童的姿势坐在了后排,瓶瓶默念了句话,彻底感受不到腿上的重量后,悠闲地看向窗外。 但司机无法保持平常心,他忍不住不停看后视镜,表情愈发匪夷所思。 最后还是姜厌催促道:“她是少儿组拳击冠军,腿上都是肌肉,没事,开车吧。” 司机回过神,连忙“哦哦”两声,一踩油门奔向荒山。 沈欢欢有些尴尬地揉了揉鼻子,不过她想着刚才司机的话,还是忍着尴尬询问道:“您怎么知道我们是去荒山的呀?” “今天去那里的人多吗?” 司机应声:“从昨天下午开始吧,我接的一半的单都是去荒山的,人呐就是爱凑热闹。” “毕竟考古专家都去了,应该是挖出啥宝贝了,现在荒山周围两百米都不让进人,不过警戒线外有许多人带着望远镜瞅。” 虞人晚问道:“那大家瞅到什么了吗?” 司机摇头:“防得可紧了,许多人发现啥都看不见后当场就走了,不过也有好事,这两天我们这儿的冷锅串串店爆火哈哈。” 沈笑笑瞬间坐直身体: “那还能订上位置吗?” 司机肯定道:“肯定订不上喽!” 沈笑笑嘴巴一瘪。 十五分钟后,几人到达荒山,就如司机所说的,这会儿警戒线外全是人,不过因为有许多警察站岗,所以并没有人逾矩。 沈笑笑本意是站在警戒外蹭一天的龙气,但站了会儿后,姜厌忽然看了眼手机,走向几人: “何清源发来确切消息了,考古专家会在半小时内全部撤出,我要进墓。” “那里面的龙气浓度更高,你们想进去吗?” 沈笑笑的嘴当即咧起来:“想想想,不蹭是傻子。” 沈欢欢倒是有些担心:“我们不会打扰你吗?” 姜厌:“不会。” “不过里面可能会有危险,如此高浓度的龙气熏染,里面的陪葬品应该有许多拥有了神识,若是遇到杀气大的短刃长枪...”姜厌认真道,“它们有概率会攻击进墓者。” “我们知道这个!”沈笑笑接话道,“超管局好多通灵师跟着考古专家下过墓的,在官网帖子里说过一些情况。” “没事的,被龙气冲洗过的陪葬品,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 姜厌笑了笑,没再多说,率先往前走去。 路过警队队长,她把何清源发来的信息递给对方看,对方看后,很快就放了行。 五人正式进山,身后遥遥传来路人好奇的询问声。 ——“咦,那五个人怎么进去了?” ——“哪个考古大牛的学生吧。” ——“这个可以理解,但为什么里面还有个八九岁小女孩?” ——“呃…少年班天才?” * 当姜厌跟着何清源给的定位找到地点时,墓口已经空无一人。 她把运动服外套的拉链拉好,拽着专家留在这里的绳子从一米宽的墓口滑了下去,足足用了三分钟才踩在了平地上。 十几分钟后,所有人都下了墓。 这里的温度明显和外界差异明显,哪怕姜厌穿着外套都感受到丝丝凉意,她转身用妖力裹挟住大家的身体: “这样可以保暖。” 沈笑笑新奇地摸了摸开始发热的胳膊,几个呼吸后,她小声询问道:“可以不要这个吗?” 姜厌皱起眉:“你不冷?” 沈笑笑连忙摆手:“不是不是。” “就是冷点有沉浸感,沉浸式体验下墓…” 姜厌深吸一口气,当即把沈笑笑身上的妖气收了回来,而后看向其他人:“你们也是吗?” 众人一阵点头,于是姜厌收回了所有妖气。 沈笑笑这下满意了,她哈着气搓了搓掌心,又搓了搓胳膊,姜厌冷眼看过去,一句话都没说,无语地往青铜门的方向走。 因为地势不平,众人走了将近十五分钟才到青铜门。 花纹繁复的青铜门高大辉煌,足足有四米高,其中有一块极为平整,上面就刻着照片里的那句话,文字下方是一个机关,机关上有不同字符,可以转动,明显是让人在上面转动正确答案。 姜厌也没耽误时间,当即就把“姜赤溪”的名字转了出来。 转完最后一个字符的瞬间,青铜门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尘封千年的灰尘簌簌往下落,很快,两块青铜石板往两边缓缓打开,一阵冰凉的风从门内涌出,穿过几人的身体,吹起众人的衣摆,而后往外涌去。 几人都很明显地感受到一股惬意。 一种来自灵魂的惬意,像是饱餐了一顿。 “刚刚那股风是龙气吗…”沈笑笑迟疑道。 姜厌:“是。” “不过浓度没有我想象得高,应该已经被墓内陪葬品吸收得差不多了。” “我先进去,没问题我再叫你们。” 说罢姜厌就把青铜门的缺口推得更大了些,径直走了进去。 但场内并不是她以为的铺天盖地的珍稀陪葬品,因为在姜厌的估计下,这应该是姜赤溪养女,也就是姜国第三任女帝的墓,毕竟姜赤溪的尸体就是她从雪山运回去的。 姜赤溪大概跟她讲过自己的存在,所以让她在墓地里留了些东西给自己。 但姜厌发现自己错了。 因为墓地里什么宝物都没有,有的只是一张张悬浮在空中的半透明巨幕,这些巨幕就像阳光下的气泡,你知道它就在半空中,但它除了美以外毫无内容。 它们是流光溢彩的,但也是空白的。 姜厌不明白这些是什么,墓地里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因为它就像现代投影,绝不可能出现在千年前的姜国。 几秒钟后,她试探性地释放出妖气,尝试触摸那些巨幕。 可也就在姜厌妖力释放出的瞬间,她背后的青铜大门毫无征兆地突然关闭。 “砰——!!” 尚未进来的四人被挡在了门外,瓶瓶在门外大声询问怎么回事,是否需要她们进去,但姜厌阻止了瓶瓶发动能力。 “你们先别进来,里面有些问题,我想自己看看。” “那我们在外边等你。”沈欢欢回道。 姜厌应声:“嗯。” 她凝神抬头看向头顶的巨幕,伴随着青铜门的关闭,这些巨幕上有光影流转,最后逐渐凝固成了一个虚影。 一个与她极为相像的少女,或者说是她与对方相像。 姜厌曾从何清源那里看过这个女孩的画像,十七八岁的样子,叫何清浮,是超管局的局长,也是姜赤溪的转世,死于四十年前。 画面是何清浮的记忆。 从她六岁上山学艺开始,画面开始流转,少女展现出极强的天赋,整个师门都震惊,师祖把她当成亲孙女宠爱,师父对她倾囊相授,收她为开山弟子。 但天赋并没有拉宽她与普通人的心灵距离,因为能力是通感,所以她可以最真切地体会到每个人的喜怒哀乐,明明是天之骄女,她却常常去感受最贫穷最落寞人类的一生。 因为共情能力太强,她常常偷偷抹眼泪,可第二晚依然会选择历史上的某个人共情,这些人里有一生郁郁不得志的,也有精忠报国反被奸人所害的。 何清浮自小就定下理想,哪怕她无法让所有人都幸福,但也要让身边人活得开心。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54节 她公正正义,从不偏颇,很快她长到十四岁,成为师弟师妹们最爱戴的大师姐。 后来何清浮长到十八岁,师父去世,她接手超管局,一上任就肃清以往不正风气,建立严格的排名制度,只有真正做事的通灵师才能领取奖励,而后她亲自去往各地,充盈仓库,成立拷问间,惩罚罪大恶极的灵体。 也就是这年,白泽为了妻子的寿命问题找上门,白泽询问超管局是否有阻止妻子魂飞魄散的丹药,只要能拿出来,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这是来自山海经大妖的承诺。 何清浮的师祖在仔细斟酌后,询问何清浮能否愿意通感未来。 何清浮的能力是可以通感上下两千年,可以看历史,也可以看未来,但历史她可以随便看,未来却不能。 毕竟窥探天机,每看一次未来,她都要耗费五年的寿命,但何清浮思考后,还是欣然同意了。 一是这是师祖第一次拜托她,二是她愿意救白泽的妻子。 准备妥当后,何清浮有生以来第一次通感未来,在能力的指引下,她第一时间就定位到未来两千年,在那时的“新人类”手里找到一张丹方,那个丹方可以把即将魂飞魄散的灵体引入轮回。 虽然丹方里的草药难找,但这难不倒白泽,他感恩戴德地走了,找到烛龙带他穿梭时间寻找草药。 可送走白泽后,何清浮并没有感到高兴。 因为“新人类”。 两千年后的人类不再是如今这般,因为灵气复苏,他们的灵体发生了变异,人人可以驭鬼。 为了确保自己看得正确,何清浮当天深夜再次使用通感,那晚,她看向百年后的世界,看到了恐怖复苏。 四十年后,人类造成的浊气浓度会超乎想象,诸多没有被及时解决的灵体会形成能量场,百年后,数百个能量场会遍布全球,人类数量会迅速缩减到十分之一,百分之一。 最后只有数百万人能存活。 这些人于夹缝中生存,在能量场与能量场之间建立人类基地,定期派遣基地人员解决附近新出现的能量场,扩大基地规模,此后两三百年,人类的数量不断缩减,为了利益与生存,多个基地冲突不断,人类数量再次锐减。 四百年后,人类数量只剩下七十万,当世纪钟声敲响的那刻,全球灵气复苏,人类灵体一夜间发生变异,新人类诞生。 因为这些人类每个都是通灵师,再加上可以驾驭鬼怪,攻破能量场的概率随之大幅上升,用了五十年就解决完所有剩余能量场。 之后人类成立灵力学校,每个小孩从出生起就与鬼怪签订契约,学习如何驭鬼,人类一步步走出阴霾,又存在了数千年。 通感结束后,何清浮反应了许久才知晓自己到底看到了什么。 因为通感,她真切体会到那些死于能量场中的人的痛苦,他们在临死前怀念父母,怀念家人,怀念还没长大的孩子,他们不甘挣扎,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因为痛苦的时间太久,哪怕四百年后的人类终于迎来曙光,他们心里都是麻木与疲惫。 他们几乎全部孤身一人。 他们早就没有亲人了。 何清浮被这种痛苦折磨得不停深呼吸,她坐在山间别院里,开始借助通感寻找救世之道。 在一番寻找后,她找到了。 她看到四十余年后,一件榴红色的嫁衣从国家博物馆的橱窗中飘出,当时全球恐怖复苏已经开始,人类早就自顾不暇,许多妖都出世了,街道上时不时就能看到直立行走的黄鼠狼。 这件嫁衣在半空无聊地打转,最后往深山的方向飘去,也就是在这个过程中,何清浮看到它随手把一个挡路的能量场打出一个洞,飘进去又飘出来,轻松地就像进自己家。 确定这件嫁衣的能力克制能量场后,何清浮开始与它通感。 因为多次通感,她短短一晚已经耗费十五年寿命,但她没有停。 也就是因为这次通感,她发现嫁衣的主人是姜赤溪。 何清浮曾与姜赤溪通过感,但时间不长,只记得她的这位前世能力超群,数次挽救国家于危亡,这位女帝平生几乎没什么喜好,除了收集孤品——她曾经用尽珍稀材料修补过一件古老嫁衣,不过修补完就把它随手扔进了皇陵里,后来再也没拿出来过。 在嫁衣的记忆里,何清浮发现这件嫁衣的性子非常懒—— 它的本体被修补好后,很快就拥有了神识,但它不走,就乖乖在皇陵里躺着,后来女帝墓封陵,它作为陪葬品待在了里面。 它真的随时都可以走,但因为想蹭龙脉的龙气,皇陵刚封,它就主动飘到龙头上,开始给自己的本体刷年龄,也就是在此期间,它的能力出现了进化,可以看到且攻击欲望。 一千年后,它感知到天道规则变化,但因为它根本就不喜欢人体,所以也无所谓化不化形,最后被考古专家带去博物馆,它也不走。 总而言之,这件嫁衣的性子说好听点是随遇而安,说难听点就是什么都不在乎。 恐怖复苏后,它对人类的惨状毫无感觉,不害人也不救人,飘了一圈发现什么意思也没有后,去深山老林找龙脉继续刷年龄去了。 何清浮这次的通感到此为止,姜厌头顶的第一块巨幕也随之消散。 姜厌有些怔愣地站在原地。 因为这根本就不是她的记忆,她是被姜赤溪养大的,她化过形,还在皇陵里把穆望给养活了,如今全球恐怖复苏,她参加过好几次通灵任务,根本就没有去深山老林里养老。 可她又仔细想了想。 如果她当初没有化形,只是待在皇陵里,那她的确有可能会做出如上事情。 所以她的过去被篡改了。 就像她用时间类符文救了沈欢欢几人一样,有人曾用时间类能力,去到一千年前改变了她的过去。 不过姜厌还是没太想明白。 于是她抬头看向第二面巨幕,此时它也开始播放起来。 几秒钟后,巨幕上的流光聚成了两个人的模样,是十八岁的何清浮,还有一位八十余岁的老人。 何清浮在彻夜通感后,找到师祖说起自己看到的未来。 “我看到的只是当前时间线下最可能达到的未来,未来是可以改变的。” 何清浮认真道:“师祖,我们需要找到那件嫁衣,与她进行合作与利益交换。” “我们可以问问它,我们需要付出什么,它才愿意帮助我们一起对付能量场。” 但师祖在听完何清浮的讲述后,当即否定了她的建议: “不能合作,它不会答应的。” “从你的转述来看,这只妖完全不受能量场的影响,它不会耗费时间来帮人类的,而且以它的能力,我们根本拿不出可以诱惑到它的利益。” 何清浮坚持道:“试试呢,我可以再次通感千年后,寻找它可能需要的东西。” “只要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总会有想得到的东西,妖应该也不例外。” 师祖摇了摇头:“你年纪还小,不懂这些。” “不要再耗费自己的生命了,以后超管局还需要你,我现在已经有办法了。” 何清浮皱起眉,她连忙追问道:“什么办法?” 老者并不想说。 何清源的态度强硬起来:“师祖,您知道的,哪怕您不愿意告诉我,我也会通过其他方法知道。” 老者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说道:“你不是帮了白泽吗?它说可以帮我们满足任何事情,所以我决定要它的能力,它的能力是化妖为符。” “等那妖出世的时候,我会找人控制住那只妖,强行把它化成符文,为我们人类所用。” “相信它所化的符文对恐怖复苏会有大用。” 何清浮像是没听清楚老者在说什么,她又询问了一遍。 于是老者又说了一遍。 何清浮的眼神逐渐变得不敢置信,她声音稍稍大了起来:“师祖您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老者点头:“我当然知道。”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缓缓道,“清浮,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何清浮深吸了一口气,她试图说服自己最尊敬的长辈:“人类之所以会遭此磨难,是天道对我们的考验,任何物种都有这一遭,就像二十年前天道骤变,所有妖物都不再能化形,这是天道在逐渐淘汰妖族。” “现在人类也到了这个时候,我们要做的是给天道展示人类不该绝,展示人类会如何前进,可以团结抗争到如何地步,绝不是看我们如何强行抹杀一个妖,让它给人类的繁衍当祭品!” 老者的声音变得冷淡:“是你看不清。” “妖族被淘汰了,但人类不会,它们没完成的事情我们可以做到,优胜劣汰本就是生存法则,如果我们真能控制住那只妖,那就证明它是劣,它本就该被淘汰。” 何清浮沉默地注视着对方。 片刻,她往后退了一步,缓缓道: “我的观点,一个需要抹杀掉其他种族让自身种族繁衍的民族,是可以不存在的。” “人类从不是这样的种族。” “最起码我们不是。” 第159章 人间药(修) 何清浮是有身为人类的骄傲的。 因为骄傲, 所以不屑于用卑鄙手段,就算人类的力量不足够,她想去做的, 也是寻求合作, 争取提出对方无法拒绝的条件,进行利益交换,而不是强迫利用。 因为如此性格,所以她后退的那一步, 便算是与师祖割席了。 两人要走不一样的路。 第二个巨幕消散, 第三个巨幕开始播放, 光影涌动间,何清浮与师祖选择了各自认定的道路。 师祖让白泽履行约定, 报答超管局并献出能力, 白泽同意了,之后它献出肉身, 成为人类,与自己的妻子归隐山林,等待离开人世的那天。 之后师祖把相关消息放出去,接纳试图成为人类的妖族,获得它们本体所化的符文,只等着有天可以得到控制系符咒, 控制住三十年后被挖掘出土的嫁衣妖。 而何清浮不断通感历史,终于在古书中找到了短暂隔绝天道的方法。 她几度耗尽体内灵力,不停吸收恢复类符文,用时半年画出了九道符文, 她把这九张符文交给了自己最信任的师弟: “四十年后的今天,麻烦你到国家博物馆放出里面的嫁衣妖, 助她化形。” 何清源是何清浮带大的,他尊敬爱戴自己的大师姐,第一时间就答应了师姐的请求,但他现在还对未来一无所知,所以表情有些茫然: “师姐,你要去哪里吗?” 何清浮回:“我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 说出这话的何清浮其实还不确定最终未来会是怎样,因为从她把嫁衣妖的存在告诉师祖,师祖索要来白泽的能力后,未来就改变了。 在她看到的未来里,那个嫁衣妖出世后被数百张符咒围困,全是妖族所化的符文,有可以减缓妖族速度的,有可以困住妖族的,也有一张控制类符文,可以短暂地控制住妖族三秒。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55节 但那个嫁衣妖并没有坐以待毙,它强行冲破控制,自爆灵魂,最后时刻,她把悬浮于高空的浊气尽数拉向人间,加速了恐怖复苏的进度。 师祖说的弱肉强食,优胜劣汰,最终还是反噬到了人类自己身上。 但何清浮并不准备把这个未来告知给师祖,因为一旦告知,师祖就会开始找阻止妖类自爆的方法,何清浮并不想这样。 她已经想到了办法。 何清浮叮嘱自己的师弟:“我看到了,那天会有一张增幅类符文出现,你使用后,可以短暂地使用这九张符文,我最近身体不太好,不能再透露太多天机。” “具体情况我不便细说,但你到时就会知道。” “虽然那个嫁衣妖不喜欢人体,但有人体后,她的妖气会彻底收敛,就无法被妖力检测仪找到了,她的存在被发现是我的错,所以帮她躲起来也是我的职责。” “还有,”何清浮看向何清源,表情温和又认真,“将来会有一张可以控制妖族的符文出现,帮我藏好它,永远不许用,知道吗?” 那时年仅十六岁的何清源还稍显稚嫩,他坚定点头:“我会的,师姐!” 何清浮欣慰地点头,摸了摸何清源的头发。 姜厌看着这一幕,心情有些复杂。 何清源的确履行了何清浮的所有嘱托。 帮她化形,藏起那张可以控制妖族的符文,但为了人类存亡,他走上的是师祖的老路,他没有放走姜厌,而是让她加入超管局。 他的方法没有师祖那么激进,采用的是情感洗脑的温水煮青蛙方式。 藏南殡仪馆未尝不是何清源计划的一环。 他想让姜厌意识到队友对自己的重要,让姜厌真心实意地救她们,真正意识到人类的脆弱——如果无法保护她们一辈子,不如就牺牲自己给她们一个不用流血的未来。 可何清源终究不明白何清浮到底做了什么。 他的预知能力受限极大,无法预知未来太久的年限,无法看清比自己强大的人的命运,所以他是在一片雾里前行的,他许多预知结论是半猜半推出来的。 他看不清姜厌的未来。 也看不穿何清浮布下的局。 这会儿第三个幕布也消散了,第四个幕,也是最后一个大幕开始播放。 金色的光如同萤火虫般落在透明幕布上,像是为未来起舞。 这章幕布上,何清浮耗时半年去通感姜赤溪,通感姜国诸多人物,她用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在自己脑海里建立了一张纵横朝代的因果网, 准备妥当后,她找到了住在蓬莱的好友。 彼时蓬莱能量场刚出现就死亡了两批通灵师,蓬莱岛上的通灵师焦头烂额,完全不知如何是好,何清浮找到好友后,直言道: “你与我一同进场,我会死在里面,到时需要你把我的尸体送出去。” 好友慌忙拒绝:“不行,你干嘛要死在里面??” “你别进去,我们蓬莱自己解决就好,你不要进去。” 何清浮笑着摇头:“是我想去。” “因为这两年通感未来的次数太多,我的寿命已经不足五年,不能再发动了,直到最后一次通感,那个女孩的结局都不好——我听她的声音,她是个女孩,从声音上看,就和我们差不多大。” “师弟虽然听我的话,可也听师祖的话。” “他帮助女孩化形后想让女孩加入超管局,不过女孩本身就无所谓化不化形,自然也没报恩的念头,理所当然地拒绝了。” “有些与师祖深交的高层知道那女孩的能力,后面强制夺来了控制符文,所有人的结局都不好。” 好友听不明白,在她的视角看,何清浮说的话简直乱七八糟。 女孩是谁,控制类符文是什么,她为什么寿命不到五年了,这些她通通想不明白。 但何清浮仍然在说:“白泽帮我与烛龙取得了联系。” “我这个决定不会被师门同意,甚至会软禁我,既然如此,我只能假死…其实也是真死。” “你不必明白这些话。” “只是…如果以后你遇到一件榴红色的嫁衣,不要攻击,帮帮它。” 何清浮说:“杀死一个无辜的妖并不会让人类幸福,只会让人类成为凶手。” * 四个巨幕流转完,溃散成光,墓室内变亮了些。 姜厌沉思许久,她现在已经有了思绪。 也大概猜出何清浮做了什么了。 思及此,姜厌向墓室深处走去。 这地方一眼就能望到头,在最里侧的地方有个类似于石墩的东西,石墩后方是一面墙,墙后有龙气隐隐往外流出,所以墙后并不是实心的。 而是藏着龙脉。 姜厌走到石墩前,停了下来。 石墩上有个本子,姜厌把它拿起来,翻开了第一页。 何清浮娟秀的字写于其上。 【成功了。】 她写道: 【与烛龙说好后我死在了蓬莱岛,我的灵魂与意识分离,灵魂进入轮回,烛龙带着我的意识与一小箱符文来到了千年前的姜国。】 【至于为什么不带着灵魂一起走——当然是因为姜赤溪的灵魂与我的一致,同个时空下无法存在两个相同的灵魂。】 【意识很容易消散,所以我需要一个身体,而我只能找姜赤溪的身体,所以我在深夜飘到她的床边跟她谈判,问她我能不能暂住几年,绝对不会打扰她。】 【姜赤溪不愧是皇帝,竟然没被我吓到,而是起身就去找除妖师,这事挺吓人的,我的存在不能被除她以外的人知晓,所以我迅速拦下了她,并且说了很多事情,很多只有她才知道的事情。】 【她有些相信我是她的转世了,但依旧不准备理我。】 【哦对,她其实是提了条件的,比如让我告诉她其他国家的辛秘,告诉她周边两国什么时候会打过来,可我不能说。】 【我不能改变任何过去,因为世界的时间线并没有倒退,只是我的意识穿越了千年,一旦因为我,某些历史发生改变,蝴蝶效应的后果会无比严重,甚至千年后的何清浮都有可能不存在,到时这个世界会成为原来世界的平行世界,而不再是原来世界本身。】 【所以我什么都不能改变,只能在所有人的因果外,干我想干的那件事。】 何清浮的语气很苦恼:【但姜赤溪实在油盐不进,我也的确给不出她想要的任何东西,从她的视角来看,我应该很奇怪吧,而且很可怕,竟然还想和她共用一个身体。】 【这本身就是一个豪赌,现在的我没有灵魂,自然也失去了通感能力,对未来一无所知。】 【豪赌似乎要失败了,消散前的那晚,我有些失落,我跟姜赤溪说了我穿越来的原因,描述了千年后的惨景,她什么都没说,盖着被子就睡了。】 【早上睡醒时,她答应了我。】 【她是一个好皇帝,不仅爱姜国百姓,还爱后人。】 写到这里,何清浮的笔迹稍稍用力:【我不会让世界线因为我改变的,姜赤溪此生的所有行为我都背在了脑海里,一旦她因为我的存在出现背离历史的行为,我就会瞬间占据主导,并且纠错。】 【这些我都与姜赤溪说明白了,她嘲笑了我,她说她不会因为我的存在偏移任何心神,她的性格坚定不移,她的决定向来只取决于自己。】 【真厉害啊。】 【写这个日记时,已经距离我来到姜国,过了好多年。】 【此时的我突然想到一个很有趣的事情——姜赤溪为什么会是我的前世呢,我何德何能有如此殊荣。但这个问题刚在我的脑海里浮现,我就想明白了。】 【是先有了姜赤溪才有了我,因为我的前世是这位女帝,所以此世的我才能拥有强大的通灵天赋,这是因果,嫁衣因姜赤溪始,由我而续,这也是因果。】 翻着这个日记本,姜厌的状态很奇怪。 她像是在看熟悉的人的人生,又像在看全然陌生的人的人生。 但她又是这个故事里离不开的主角。 可她这位主角,在这场戏里的时候,完全不知道自己意味着什么,她只知道自己被姜赤溪放在地宫里养大,并且活得很好。 压下这种情绪后,姜厌往后翻去,之后的页面很简洁,文字也简单。 【第一条因果外的龙脉找到,幸好带够了符文,迁移位置很麻烦。】 下一页又是类似的话: 【第二条因果外的龙脉找到,已经迁移进杏山了。】 姜厌大致看明白了这两句话。 因果外的龙脉指的是往后千年都没有被挖掘到的龙脉,藏得够深够偏僻,未参与任何物种的因果,哪怕挖走也不会造成任何影响,不会对千年后的未来产生蝴蝶效应。 而杏山... 应该就是锦川荒山。 也就是说,那面墙后最起码有两条龙脉,甚至很可能有三条,比如杏山本身就有条隐藏至深的龙脉,汇聚完三条龙脉后,何清浮用带来的符文将这些龙气控制于一片方圆,阻止其外泄,也阻止这里因为龙气过于庞大,被后世通灵师感知到。 想到这点后,姜厌直接走向石墩后面的灰色墙壁。 她敲了敲墙壁。 “咚咚”两声顿时在墓室里回荡,很沉闷,好像有历史的回音。 姜厌也没再等,毕竟墙后很可能就是何清浮为人类找到的出路,也是留给她的东西,可以与她作交易的东西。 姜厌实在是太好奇了。 所以她不假思索地把掌心贴在墙面上,无形的妖力被她释放出,墙面以她的掌心为断裂点,如蜘蛛网般往四周蔓延。 几秒钟后,墙面轰然塌陷,清透尊贵的龙气蔓延满整间墓室。 姜厌终于看到了墙后的东西。 她安静地看了它许久,很久很久。 最后忍不住别过脸,轻叹了口气,眼神复杂又感慨。 何清浮做到了。 她做成了这场交易,一个姜厌无法拒绝的交易。 墙后是一件榴红色的嫁衣。 三条龙脉拟态成了三条一米长的金龙小龙围着嫁衣飞来飞去,一只数米长的战戟穿透了嫁衣胸前,嫁衣衣摆上有龙凤图腾,金线是用朱厌皮毛绣成的,胸前的祥云取于嫘祖遗留下的蚕丝,绫罗绸缎,一针一线,所有的一切都与姜厌本体一模一样。 但这是一件比姜厌本体更为强大的嫁衣。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56节 在闻所未闻的三条龙脉加成下,这个嫁衣的年限已至万年,完全可以与山海经大妖并驾齐驱,按理说,如此年限的嫁衣早就能生出神智,拥有灵魂,拥有当世最强大的能力之一。 但因为胸口战戟的致命伤,它本体受损严重,永远都生不出灵魂,只是一个空的死物。 就像当初在乱世诸国辗转的姜厌本体一样。 姜厌彻底明白何清浮在做什么了。 她当初回转千年,来到姜国,就是为了照着姜厌的本体,寻找原材料,在众生因果外,亲自为她制造出一个更强大的本体。 这件嫁衣因为与姜厌的本体完全相同,所以可以承载她的灵魂。 当姜厌抛弃当前本体,本体化作符文后,她飘逸出的灵魂,可以不进入人身,而是进入这个更强大的本体,从六千年的妖变成万年大妖。 这是一场公平的交易。 既然想让姜厌放弃当前能力,就要给她更强大的,让她依旧是妖,依旧永生,依旧有数不完的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这才是人类参与其中的救世。 姜厌缓步上前,拔掉了嫁衣胸口的战戟。 超管局肯定有办法修补这点伤口,就算现在没有,也能在最短的时间集全局之力找出办法来。 所以... 姜厌把嫁衣认真叠好,放进了背包里。 如果人间有药,那药不该是她姜厌,而是何清浮。 第160章 世事难料 姜厌本来想立即离开墓室, 直接去找超管局,把这件嫁衣的事情说明白,说只要他们可以修复好这件嫁衣, 她就可以把自己现在的能力让渡出去。 但仔细想了想, 她停下了脚步。 姜厌找了块碎石坐了上去。 她想安安静静地看完何清浮的日记,就在这里。 自从她在数月前看清何清源的意图,就被他架在了救世主的位置上,姜厌没有救世的心, 于是很厌恶这种感觉。 她知道何清源不会到此为止, 超管局的部分高层也不会, 可她现在已经融入人类社会,甚至还赚钱买了房子, 有了很不错的朋友, 喜欢吃人类特有的美食,如此种种, 她有了欲望,也不想避世去山林了。 于是她很好被超管局找到,她与超管局也必然会有一个最终谈判。 谈判结果姜厌完全可以预料到—— 她拒绝牺牲自己,拒绝本体化作符文,拒绝放弃妖族身份,拒绝成为普通人。 或许有人会帮她, 但也会有人动用所有能力,只为了让她违背本来意愿。 姜厌不会受制于他们,所以她会尽最大能力反击。 如此这般,双方都会不同程度的受创。 但姜厌想不出什么解决办法, 何清源等人也给不出不牺牲她的解决办法,所以姜厌一直在心里倒计时, 什么时候与对方爆发冲突,什么时候离开这里,什么时候脱离人类社会,什么时候回到妖族该去的安静地方。 这些并非她本愿,而是她不想生活在一个需要牺牲她的环境里,哪怕直言想要牺牲她的只是部分人。 可现在不一样了。 姜厌罕见地有些唏嘘。 这种唏嘘与看到队友全军覆没,又尽数复活的感觉不一样,这种唏嘘在于竟然有人可以帮她做到这种地步。 是的,帮她。 哪怕何清浮的出发点不是帮她,而是人与妖的利益对换,但姜厌终于在人类这里看到了应该有的态度,超管局高层里不仅有妖族牺牲派,还有人类自救派,而且这种自救行动早就开始了。 最重要的是,何清浮所作所为造成的结果,早已不单是利益对换,也帮她解决了目前的困境。 姜厌不用离开她花时间挑选的房子了,不用离开她精心布置好的家具,不用离开家门口的火锅店,不用与朋友割席,以后她还有很多机会把她的存款花完。 而现在姜厌想要得到这些,只需要让自己变得更强—— 这是一个傻子都会同意的交易。 想到这儿,姜厌拉开背包拉链,把那件万年嫁衣重新拿出来,拎起来欣赏了一番。 何清浮是个聪明且有魅力的人,她的优秀当得上超管局局长一职。 她仅靠自己就找到了“化妖为符”可以钻的漏洞—— 化妖为符这件事,总共有两个步骤,一是妖从它的本体里脱离,于此同时,妖的本体连带着它的能力会化成一张符文,二是妖的灵魂进入超管局为它准备好的肉身,这时的妖就彻底成为普通人类了。 何清浮思考到了为什么之前的妖族在化妖为符后,都只能成为人类。 因为动物的肉身不可复制,因为草木的肉身不可复制,它们是有生命的,是生来就独一无二的,所以超管局无法找到与它们匹配的肉身,只能用珍稀草药努力锻造个药身出来,放置妖族过于强大的灵魂。 但嫁衣是死物。 它就是手工缝制出来的,它是可以一比一复刻的,所以只要愿意去找材料,愿意耗费时间去做,就可以给它做出相同的本体,用来安置它强大的灵魂。 而既然是交易,这件全新本体就应该比原来的本体强大。 所以何清浮通过白泽的关系找到烛龙,让它带自己去往姜厌刚拥有神智的年代,在无人知晓的地方,为她编织出一件全新本体,为她寻找更多的龙脉,温养这个本体千年,只等待千年后,它可以为姜厌所用。 也就是说,一旦姜厌愿意放弃自己的本体,让现在的本体化妖为符,灵魂进入这件万年嫁衣,她就可以增长四千年的妖龄,比肩山海经大妖,能力也会升级,如果运气足够好,甚至可以掌握部分世间法则。 这是一场无法拒绝的交易。 何清浮真正做到了她在大幕里所说的。 ——“我会努力找到让对方无法拒绝的条件,完成这场合作与利益交换。” 姜厌弯了弯唇角。 她的手指从嫁衣衣摆的龙凤图腾上滑过, 从现在的情形来看,她与何清浮的羁绊绝不止这件万年嫁衣,当初在地宫里把她养大的,很可能就是附身于姜赤溪身体里的,属于何清浮的意识。 思及此,姜厌静了静心神,放下手里的嫁衣,再次拿起那本日记。 她翻到了刚才的页数,继续往后翻去。 何清浮在后面的日记里,详细写了她用两年时间把各种材料收集全,每天深夜前往地宫,仔细研究上面的线都是怎么缝的,比对图案大小,在普通布料上锻炼自己的绣工,练废了数不清的布。 她在日记本上认真写道: 【我每隔几天就会把姜赤溪随手扔在皇陵里的嫁衣偷出来,拿在地宫里研究,再在天亮前把嫁衣放回原处,日子很无聊,但因为有目标,所以也不怎么无聊了。】 【所幸我当初通感过皇宫内外的一切,明确知晓什么时候会有宫女走动,什么时候守陵人会起床巡逻,所以一切行为都悄无声息。】 【复制版嫁衣马上就要缝好了,我的意识终于可以脱离姜赤溪,最近真是打扰她了,虽然她的确完全无视了我的存在,好像从来都不知道我在她的身体里,与她共用一个灵魂。】 看到这里,作为故事的主人公,姜厌已经可以猜到何清浮后面要写什么。 果不其然,在姜厌翻了几页后,两个大字出现在她眼前。 【糟糕...】 哪怕只是看着文字,都可以看出何清浮当时的震惊与无措,还有强烈的匪夷所思。 【它怎么化形了??】 * 何清浮在让烛龙带自己的意识穿越前,就想好了一切。 她要避开所有因果,神不知鬼不觉地弄出复制版嫁衣,把它放在三重龙脉聚合处,让它的年限达到天道下的极限,以此来与那个嫁衣妖达成交易。 在她的设想里,那个嫁衣妖会在女帝墓待千年,不停吸收龙脉的龙气,把自己的年龄刷到六千岁,直到千年后,它被考古学家挖掘出去,被送去国家博物馆,因为女帝墓里的龙气几乎被她吸收完了,所以她也无所谓去哪里,再加上她也想看看人类世界是什么样,所以也没跑,乖乖待在了博物馆的展柜里。 以上这些事是必然会发生的。 毕竟她曾经通感过嫁衣,它就是这样的,这就是它的经历,这就是它的故事。 所以何清浮只需要再给复制版嫁衣找个合适的出世时间。 她挑选了杏山。 因为她曾经通感到杏山会在恐怖彻底复苏前被施工队深度开采,时间很合适,只要她把墓室建在杏山,再弄个机关,到时墓口机关会被施工队触发,山头会炸开,墓口也会出现。 超管局找到那个墓室后,自然会明白她想做什么,必然会拿着那件复制版嫁衣找到嫁衣妖,说服她换一个本体,与她进行利益交换。 简直是完美的计划。 可何清浮没有想到,从她的意识来到这个世界,从她时常去皇陵把嫁衣偷出来研究开始,这个故事就开始往其他方向流动了。 嫁衣妖在曾经的时间线里,丝毫没被姜赤溪在意过,它只是作为一件收藏品被修复好,然后就被扔在暗无天日的皇陵里,只等着哪天墓口封上,作为姜赤溪的陪葬品与她长眠于地底。 这件事十分正常,毕竟谁会对一个死物产生感情,在这个有除妖师的年代,一旦嫁衣化形,女帝为了自己的安全,大概率会叫来除妖师把这只妖杀死。 哪怕它年纪很小,根本没什么杀伤力。 所以嫁衣虽然有了神识,也没有选择化形,她害怕被外界的除妖师发现,毕竟她现在无比弱小,天赋能力也只是提升别人对自己的喜爱值,没什么攻击性,只相当于人类世界的几岁小朋友。 可何清浮出现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在嫁衣妖的视角下,这位强大的女帝修复好自己的本体,让自己有了生命后,时不时就会来看自己,摸摸她的胳膊肚子,认真看她身上的纹路,还会赞叹她身上的图腾好看。 在何清浮研究嫁衣纹路的时候,嫁衣也在研究她。 最终在两年的相处里,嫁衣妖得出了对方非常喜欢自己的结论,毕竟对方经常舍不得把她放回皇陵,在地宫里依依不舍的,简直要抱着她睡觉。 太黏妖了,让妖有点困扰。 深思熟虑下,某天深夜,小嫁衣试探性地用一根红线勾住了对方的小拇指,还拉了拉: “你什么意思?” 当时何清浮正在脑海里模拟最后一块云纹的模样,只等着找时间缝制试试,满心都是即将大功告成的喜悦。 听到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而是重复道: “什么…什么意思?” 时间静止三秒,何清浮匪夷所思地抬起头,她先是看向自己的小拇指,呆滞片刻后,迅速看向眼前的嫁衣。 一阵金光闪现。 几个呼吸后,一个粉雕玉琢的四五岁小女孩站在了她的眼前,穿着粉红色宫装,扎着可爱的双髻,脸蛋有着很明显的婴儿肥,就是脸色有点冷,还有些不耐烦。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57节 “你为什么老是摸我?” “我的肚子都被你揉红了。” 说罢她掀起自己的裙子,露出软乎乎的肚皮,肯定地点头:“红了。” 何清浮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嫁衣妖不该化形的,它为什么突然化形了,它明明直到千年后都没有化形。 而妖物一旦化形就不可逆,它需要吃饭睡觉,无法再长时间保持本体。 可何清浮到底是十八岁就当上局长的人,她并没有因这个突如其来的事件感到绝望,而是迅速让自己镇定下来,飞速思考现在应该怎么办,是否能找出避开因果的方法,让时间线按照本来的样子正常进行。 思索了半分钟后,何清浮得出了结论。 可以。 因为原本的嫁衣在女帝墓里待了千年,与任何人都没有因果,没有参与任何人的选择与未来,所以只要让这个小女孩孤身藏在某个地方,不被任何人发现,这个世界就还能运行成该有的模样,而不是形成与本世界无关的平行世界。 想好这些后,何清浮蹲下身子,认真揉起女孩的肚子: “抱歉,以后不会这样了。” “这两年你害怕吗?” 小圆脸反问道:“我有什么好怕的。” “该害怕的是你吧。” 何清浮温和地笑起来:“你要是认定我会害怕,就不会出现了。” 说罢她指了指地宫:“以后你就住在这里可以吗?外面除妖师很多,你出去后会很糟糕。” 小女孩随意“嗯”了一声。 这座地宫就在皇宫底下,是只有姜国历代帝王才知道的地方,根本不会有人进来,所以小女孩待在这里很安全,也不会接触到人类。 天快亮了,何清浮必须离开了,为了不被守陵人发现嫁衣丢失,她必须把复制版嫁衣送去皇陵,以后再拿到杏山。 离开前,她不放心地叮嘱小女孩:“千万不要乱跑,这件事很重要,知道了吗?” 小女孩绷紧了脸:“我当然不会乱跑。” “你不会是在关心我吧。” 何清浮抿了下嘴唇,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件事。 她现在已经想明白女孩为什么会化形了,因为她的出现,因为她的所作所为让小嫁衣感到好奇,因为她的行为给了女孩一种不会伤害她的感觉。 但她此时已经在伤害女孩了。 这个嫁衣妖应该是自由的,不该只生活在地宫里,而且姜赤溪死后,她的意识也会随之消散,那时的女孩又该如何,是被她洗脑,从而东躲西藏千年,还是被她重伤,退化回本体,放置于女帝墓里,让一切回归正轨。 这一切都不是何清浮的初衷。 她只是来做一场交易,如今竟然进退两难,好像怎么做都是错的。 可小女孩接下来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外面除妖师很多,我出来前就知道自己只能住这里了,你要是还想揉我,就应该在地宫里弄个漂亮的床,我累了。” 何清浮怔了怔:“这样就可以吗?” 小女孩点头。 何清浮追问她:“你还有其他想要的吗?” 小女孩想了想,否定道:“没有。” “说话很累,你不要再问我了。” 说罢,小女孩短暂地变回本体,慢悠悠地飘到了一旁的石墩上,看起来像是要睡觉的样子,两分钟后,见何清浮还不走,她催促地模拟出一道呼噜声。 “呼——” 何清浮被这个哼哼声逗笑了,心里的不安淡了些许,她轻手轻脚地离开地宫,在太阳升起前把复制版嫁衣放在了皇陵里。 回到寝宫后,她把身体的操控权还给姜赤溪,透过她的眼睛看千年前的世界。 … 姜厌翻过日记一页,何清浮的纠结历历在目。 【事情忽然变得极度糟糕,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所幸她现在还不想离开地宫,让我不必陷于心灵的问责,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我会尽我所能让世界保持正轨,但我也不想伤害无辜的她,我现在没有了通感,已经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了。】 【但怎么说呢…】 何清浮认真写道:【她长得跟我真像啊,而且比我小时候可爱,脸圆呼呼的,要不是我当时满脑子都是未来的麻烦,我可能会捏捏她。】 【还有,她似乎没有表面上那么镇定,说话的时候一直攥着拳头,好像有些紧张。】 【还是个小朋友呢。】 第161章 父妃 姜厌低着头, 仔细看着最下面的那句话。 小朋友。 真是好奇妙的称呼,姜厌都不记得自己被这么叫过了。 现在翻着何清浮日记的她,像是在看别人的人生, 又像是回忆自己的, 她逐渐回忆起自己的童年,因为在墓室里待太久了,她很多记忆都不清晰了,只记得一些人, 一些格外深刻的事。 姜厌无言了许久, 回过神后, 她继续往后翻去。 日记本里详细记录了何清浮所思所想。 【怎么养小孩啊?】 她在日记里无奈地写道: 【虽然几个师弟师妹都是我带大的,但我顶多教他们如何画符咒, 现在这个简直让我焦头烂额, 毕竟她连吃饭都要我操心,睡觉也要我操心。】 【有时候我甚至怕她昏过去了, 因为她总是趴着不说话…】 【不过我察觉到了,她老在石墩上趴着应该是在抗议,毕竟我答应她的漂亮小床还没做出来。】 【体谅一下.体谅一下,我现在还在研究怎么偷偷凿出个床,这对我来说可是个大难题,太难了, 难得我都睡不着,这真的比通灵难多了。】 自此后,何清浮脱离姜赤溪的计划彻底泡汤,被迫在地宫里养起小孩, 虽然小嫁衣时常蔫巴巴,满脸不耐烦, 有时候还会自顾自地生奇怪的闷气,但其实十分好养,也不用人陪着,从不主动要东西,更不吵闹,自己就能在地宫里躺一天。 何清浮一边觉得她很难养,一边又觉得她太好养。 最后她得出了结论,觉得难养是她自己的问题,毕竟她什么都给不出来,小女孩这种情况,哪个新手妈妈看到都得直呼赚到。 不过小嫁衣也有不听话的时候,比如她真的挑食。 这让何清浮很苦恼。 姜赤溪吃饭的时候不喜欢有人陪着,所以从来都是自己一个人吃,何清浮与她商量过后,每天从姜赤溪的饭菜里抠出几小碟,偷偷送去地宫,可姜赤溪喜欢吃香菜,小女孩不喜欢吃。 这点其实也还好,何清浮有时间的话就会把香菜都给她挑出去,但小女孩每次吃一口就能吃出香菜味,呸呸两口吐在一边。 然后默默盯着她看。 顶着小女孩控诉的目光,何清浮下意识给她画饼:“下次…” 小女孩冷漠脸:“第三十二次下次了。” 何清浮:“…….” 姜赤溪爱吃香菜这能怎么办,她又不能突然改口味,她一改口味厨子什么的都得变,历史线也变了,所以小女孩只能跟着姜赤溪继续吃香菜。 可小女孩无声控诉的次数久了,何清浮还是顶不住了。 她开始大半夜给小女孩偷偷做饭。 她做起饭来是真的辛苦,皇宫里的所有东西都有明确计量,所以她只能偷偷去宫外找,去那种马虎的农家偷玉米,这样哪怕少了一两棵对方也不知道,然后她会去荒郊野外烤玉米,揣在怀里跑回皇宫。 姜赤溪自小学武,哪怕登上帝位也没有荒废武功,皇宫内外鲜有比她厉害的,再加上何清浮熟知每个人的行动轨迹,所以何清浮在初次尝试后,安全回宫。 不过何清浮敢这么冒险也是有底气的,她带了数张清空记忆类的符文,一旦被发现,她可以删掉对方的相关记忆,让一切回归正轨。 总而言之,这根冒着巨大风险烤回来的玉米送到了小女孩的手上。 何清浮的眼睛里流露出丝丝期许: “怎么样?” 小女孩吃得香喷喷,隔几厘米的地方就咬一口。 至于为什么要隔几厘米,当然是因为何清浮烤糊了,玉米上有三分之一的地方冒着黑光,看起来有些吓人,像是投了毒。 “还可以。”小女孩回。 “就是有的地方有点苦,不过应该是玉米的问题。” 她肯定了何清浮的行为:“比香菜好吃多了,明天还能有吗?” 说完她就开始盯何清浮。 何清浮想了想刚才出行的麻烦,摇头拒绝:“不能天天有。” 说完话,她又开始笑:“你到底是有多不爱吃香菜啊。” 小嫁衣强调:“非常不爱吃。” 何清浮无奈道:“可是我也没太多办法,我的菜里都有香菜。” 女孩思索了许久,问她:“那你喜欢吃香菜吗?” 何清浮回:“还可以。” 女孩明白了:“也就是可吃可不吃,但因为厨子做了,你必须吃——厨子坏,我们都被厨子控制了。” 不过刚说完,小女孩就露出困惑的神色。 何清浮轻声询问她:“怎么了吗?” 小女孩扬起脸:“可是你不是皇帝吗,把厨子拖出去砍了,他就没法强迫你吃香菜了。”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58节 何清浮发现自己和小女孩说得太多了。 她在说话时不免把自己与姜赤溪分开了,但她应该扮演姜赤溪的,小女孩涉世未深,可又懂些道理,如果后面懂得多了,很可能会看出她的问题来。 毕竟她与姜赤溪的性格差别很大,在喜好和处事上也不尽相同。 何清浮想补救一下,提升自己对香菜的喜好,给厨子正名,但小女孩紧接着说出来的话打断了她的思路。 “我们都被逼着做不喜欢的事情了。” 小女孩说:“可能这就是身不由己的感觉,原来一国的君主也会身不由己,你过得也挺不开心的吧?” 何清浮微怔。 小女孩垂下头:“我明天可以试试吃香菜。” 何清浮感觉自己被小朋友的懂事淹没了,她明明那么小一只,只有一丁点大,竟然就会推己及人了,而且还愿意委屈自己,这她怎么能同意? 不爱吃香菜又不犯法。 她连忙道:“明天还吃烤玉米。” 小女孩沉重点头。 时间不早了,刚点完头,小女孩就变回了原型,飘到石墩上昏昏欲睡,何清浮放轻脚步离开了地宫,回到寝殿。 她拿出笔准备在日记本上夸夸小嫁衣,结果还没落笔,就突然回过味来。 何清浮:“……..” 她一边回忆刚才的场景,一边写道: 【她点头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 【好像是有点快,很快啊,好像在等着我一样…】 写完这两句话,何清浮按耐不住自己探究的想法,偷偷返回地宫。 她轻轻推开大门,一眼就看到了在石墩上翘着衣角的嫁衣,此时小嫁衣哼着歌,四个衣角全部翘起,还晃来晃去,明显有种旗开得胜很得意的样子。 小嫁衣:“烤玉米烤玉米~” 何清浮的嘴角忍不住上扬,不过反应过来后,她狠掐了自己胳膊一把,努力没让自己笑出来,默默合上了门。 她再次回到寝宫,打开笔记本。 【这可能就是因果。】 何清浮认真写道:【姜赤溪创造了她,我来养,这么可爱就该我养。】 * 作为姜国的皇帝,姜赤溪经常很忙。 事务多的时候,她甚至会连夜批阅奏折,身边一直有人轮班侍奉,这时候何清浮是不能出来的,就算她出来也没用,只能按部就班做姜赤溪该做的,总之不会去地宫。 和小嫁衣相处了一个月,何清浮已经会想她了。 真的很难不去想她,她和自己长得那么像,因为自己出现在这个世界上,这个世界对她是如此危险,可她就是出现了,而且愿意住在昏暗的地宫里。 地宫里没有窗户,没有花草,没有陪伴,有的只是一个何清浮费尽心思做出来的石床。 何清浮透过姜赤溪的眼睛看着面前的奏折,只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她回忆着自己当初通感到的记忆,记起今晚的姜赤溪依旧会熬一整个夜。 何清浮轻叹了口气。 她开始回忆这几天小女孩啃玉米的样子,她现在烤玉米技术愈发炉火纯青,可以做点别的东西了,比如烤鱼?就是怎么找合适的鱼是个问题… 何清浮越想越远,直到她的余光里突然出现一抹红。 那抹红极细,像是一根还没有指甲长的红线,因为红线出现得转瞬即逝,除了何清浮根本没有人发现。 何清浮转瞬就有了考量,她的思绪倏地绷紧,连忙要来身体的控制权,隐晦地往身旁看去。 几秒后,一根红线直直地从她的衣摆探出了头。 还左右摆了摆,明摆着是要对方看过来。 何清浮当即把它压在手底下,神态自若地继续批阅奏折。 但小红线明显不满意这个安排,继续努力冒头,何清浮想了想,把它揪出来放在了自己的衣摆上,她衣摆上有块红色的凤凰纹络,红线依附在上面完全不会被发现。 这下小红线满意了,彻底不动了。 何清浮也满意了,虽然心里还是不安,但情绪上得到了很大的满足。 下半夜时间到,宫女上前补灯芯,这会儿门外突然传出声音,何清浮意识到了什么,当即把身体的控制权还给姜赤溪。 几个呼吸后,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推开大门,满脸笑容地跑进来,往姜赤溪的身边凑。 她把自己煮的补品放到桌子上: “娘亲,我听宫里的人说您又不睡觉,起夜专门给您炖的。” “您要是渴了就吃它,不渴就扔掉!” 姜赤溪虽然有几名男妃,但并没有生育的念头,二十几岁就在旁室收养了一个女孩,亲自教养,所幸女孩聪慧又孝顺,并没有辜负姜赤溪的期望,不久前正式被封为皇太女。 姜赤溪拿起桌子上的碗,用勺子慢慢喝完,而后还给了女孩: “你父妃呢?” 女孩耸肩:“在书房研究菜谱呢,他本来也想炖汤,但被我抢了先。” 姜赤溪笑了笑,“行了,你去睡觉吧。” 女孩很听话,躬身告辞后就离开了姜赤溪的寝宫,姜赤溪再次批阅起奏折,何清浮本来想只要小红线蠕动就会再次占据主导权,把它压制住,但直到天光微凉,小红线都没有动。 姜赤溪换衣上朝,何清浮的意识也跟着去上朝。 这天直到黑夜,何清浮都没有再次看到小红线,夜深了,姜赤溪睡下,她终于再次占据主导权,来到了地宫。 小嫁衣趴在冰冷的床上,衣角耸拉着,像是挂掉了。 何清浮忽然很心疼。 她觉得小女孩需要有人照顾,她是需要被照顾的,需要很多陪伴,否则也不会按耐不住去找她,何清浮思来想去,终于想到了方法。 姜国今晚有只鹤妖会形魂俱灭。 由于被天敌重创,那妖的灵魂几乎破碎,现在正在被调皮的孩子用石头打,不久后他会拖着伤体飞走,飞到树林深处死亡,而后消散成灰。 因为这只妖在今晚后与人间再没有羁绊,所以是因果外的,只要把它救了,再和它说可以帮它续命,只要它愿意待在地宫里,并且永不离开。 何清浮想了很久,最后奔波了半晚终于找到那只妖。 鹤妖此时已经不能动了,半边翅膀折断,嘴角咳得都是血。 何清浮拿出一张符文,慢慢走向它:“我会救你,但也会对你下灵魂符咒,你所有行为都不能忤逆我,哪怕是有忤逆的念头都会瞬间死亡。” 鹤妖虚弱地躺在地上,很久才撑起力气回应她:“我需要付出什么?” 何清浮回:“帮我在地宫里照顾一个女孩。” “她想要玩什么都陪着她,等我死后,你需要去最远的深山藏起来,在千年内不参与人间因果。” 与神魂俱灭比起来,这个要求似乎并不过分。 鹤妖轻轻点头,同意了何清浮的建议。 数分钟后,他濒临破碎的神魂被何清浮修复好,鹤妖跟着何清浮回了皇宫,并且在地宫入口化了形。 鹤妖是个格外清俊的男人,二十余岁,白衣银发,从样貌上看就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 但何清浮并没有把它当仙人看,纯粹当成了照顾小嫁衣的劳工。 “再次重申一遍,不要试图离开地宫,不可以接触外界。” 鹤妖再次点头。 确定对方听明白后,何清浮转头推开了地宫大门。 此时小女孩正坐在床上玩自己的红线,手指上缠着很多根,被她一根根解开,又一根根系成死结。 何清浮轻咳了一声。 小女孩当即抬起头。 何清浮沉吟了几秒,她试图给小嫁衣介绍这只鹤妖是干什么的,但小女孩突然从床上蹦了下来,她指着鹤妖认真道: “这是我的父妃吗?” 何清浮一愣。 顷刻间,今天所有事情在她的脑海里回溯,她忽然就明白当时的小红线为什么不动了,她看到了姜赤溪钦定的皇太女,并且发现对方有很多她没有的东西。 何清浮的纠结就在一瞬间,她抬眸瞥了鹤妖一眼,点头: “嗯,帮你刚领的父妃。” 第162章 小嫁衣 鹤妖对这个身份接受良好, 反正他也没有拒绝的权利。 他把自己的白色外衣放在地宫角落,勉强当床,而后开始询问小女孩自己需要为她做什么。 小嫁衣把眼神转向何清浮, 示意她可以说话了。 何清浮蹲下身子:“是你想, 你好好想想。” 沉思了足足五分钟,小女孩缓缓抬起下巴:“他的本体是什么?” 虽然涉世未深,但她也知道正常人的头发不该是银色的,瞳孔也不能是金色, 所以不愧是她的父妃, 和她很匹配, 都是妖怪。 “仙鹤。”何清浮回。 鹤妖这时稍稍纠正了下:“是丹顶鹤。”说罢他也蹲下身子,背对着小女孩撩起自己的银发, 露出里面的两缕红发:“这是我们族群的象征, 和白鹤不一样。” 女孩摸了摸鹤妖的长发,肯定道:“滑得像鸡蛋清。” 紧接着她提出了第一个要求:“你能变回本体吗?” “当然。”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59节 鹤妖的脾气非常好, 语速比寻常人要慢些,声音清亮又好听,他变回本体后,主动地俯向地面,示意小女孩可以骑在他的背上。 小嫁衣飞速瞄了何清浮一眼,见对方没有阻拦, 当即翘了下唇角,快走两步趴在了鹤妖的背上,牢牢抱紧了对方的脖子。 鹤妖扇动翅膀,在地宫飞起来。 地宫有四米高, 勉强够鹤妖舒展翅膀,小嫁衣虽然自己就能飘, 但这种体验到底是第一次,她爱不释手地抚摸着仙鹤的羽毛,脚丫一晃一晃的。 几分钟后,她注意到了仙鹤翅膀边缘的血迹,脚丫顿时不晃了。 她皱着眉仔细打量那块血迹,“这是怎么回事?” 鹤妖回:“来的时候摔了一跤。” “哦…” 小女孩没在这上面纠结,又问道:“你有名字吗?” “陈熙鹤。” “你自己起的吗?”小女孩思忖道,“那我是不是应该叫姜衣?” “或者姜嫁?” 陈熙鹤无奈地转过脸:“是族里长辈起的,你找你的娘亲给你取,这两个名字太随便了。” 小女孩抿平了嘴角。 她拍了拍陈熙鹤的羽毛:“我累了,我要睡觉。” 鹤妖停稳了,小女孩从他背上跳了下去,跑到石床上盖好被子:“再见。” 干脆利落的赶人行为。 何清浮也没多说,朝陈熙鹤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地宫。 十几分钟后,她拿了几本书回来,放在小嫁衣旁边:“上面有很有趣的故事,要我讲给你听吗?” 小女孩打了个哈欠:“如果你非要讲的话。” 这是想听的意思。 何清浮现在已经可以听明白弦外之音了,她翻开书页,给她讲了个仙师种灵药的故事。 讲到最后,何清浮用很可惜的语气念道: “仙师种了五百年的灵药就这么被小兔子偷吃了,小兔子很得意,抹干净嘴巴一蹦一跳地离开,留下失落的仙师沉默了好几个晚上。” 小女孩听得面色冰冷:“如果我是仙师,我就吃了那只兔子。” 这时陈熙鹤在旁插话:“为什么要吃了兔子啊?” 小女孩理所当然道:“既然是灵药,那兔子吃了以后,它的兔子肉说不定就和灵药一个功能了,赶紧炖了吃光就等于吃灵药了。” “灵药又不是它的,它偷吃,它是坏兔子。” 陈熙鹤轻轻摇头:“凡事都有因果,它能偷吃到灵药,就证明那灵药冥冥之中是属于它的,与它有缘,不该吃掉兔子的。” 小女孩:“?” 何清浮:“?” 小女孩匪夷所思地坐起来,她抬起手拍了陈熙鹤一下:“我打你,这证明我冥冥之中就该打你,你不能反手也不能生气。” 陈熙鹤笑起来:“我当然不生气。” 小女孩的力气又大了些:“你真的不生气?” 陈熙鹤摇头:“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时间晚了,你该睡觉了。” 何清浮仔细打量了陈熙鹤几眼,发现他的所言所行真的很真情实感,她回忆了下不久前看到陈熙鹤时的样子,当时她一直偷偷跟着它,看见它被几个调皮小孩用石头扔,但当时鹤妖眼里没有愤恨,更多的是悲哀。 何清浮本以为这种悲哀是陈熙鹤面向自己的,对自己的经历感到悲哀,可如今看来,很可能不是。 想到就问了,何清浮问陈熙鹤:“刚才你被几个小孩扔石子…你怎么想的?” 陈熙鹤叹了口气:“为他们不值吧。” “他们还不懂事,我本来就要死了,若是因为他们扔石子让我更快死去,我不怨他们,他们却要背上杀生的因果,以后会不好过。” 何清浮:“…….” 何清浮转头问小女孩:“你呢?” “你要是受了很重的伤,还有小孩子打你,你会怎么办呀?” 小女孩绷紧了脸,冷哼一声:“当然是打回去。” “我都这么惨了,他们还打我,他们坏,我要打死他们。” 何清浮点头:“挺好的。” “你不对劲。”她看向陈熙鹤。 陈熙鹤轻轻皱眉:“你怎么骂我呢?” 何清浮不欲多言,她给小女孩盖好被子,道了晚安,然后离开了地宫。 回到寝殿后,她拿出笔记本认真写道: 【陈熙鹤,鹤妖。】 【小嫁衣,小朋友。】 【陈熙鹤,圣父大菩萨。】 【小嫁衣,乖乖小朋友。】 * 深夜,何清浮把身体控制权还给姜赤溪,但意识依然在活动。 她仔细回忆了遍地宫里的对话,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太对,在思索了数分钟后,她忽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陈熙鹤的想法其实符合它的身份。 鹤类在修炼成妖后,便只需饮用山泉水生存,它们可以吃食物,但只喜欢吃干净的食物,山泉水对他们而言是可以当饭的,正是因为如此,许多鹤妖长期脱离人类,甚至从未接触过人类,山川湖泽洗涤了它们的灵魂,让它们善意且神性。 对它们而言,伤害他人比杀了自己还难以接受。 这就是鹤妖。 而小嫁衣妖呢? 何清浮认真回想她与小嫁衣妖的相处,发现她也是有妖性存在的,比如对人命的漠视,她曾给小女孩讲过民间大盗屠杀整个村落的故事,当时小女孩表情平平,不停打哈欠,听得都快睡着了。 但她又有正常情绪。 比如被欺负了会立刻欺负回去,会装听不懂,会生闷气,还会欲扬先抑地说话,很能为自己争取利益。 这些情绪几乎与人类一致。 综上种种,何清浮对小嫁衣妖的情况作了总结: 她是一个有正常情绪的妖。 她难以共情人类,无法理解人类的某些做法,但当人类明白她的脑回路后,反而会理解她的做法。 比如何清浮现在就很能理解小嫁衣,能抓住她时不时的生闷气行为,也能推测出她每次冷着小脸时都在想什么—— 早上冷着小脸是因为做噩梦床还硬,中午冷着小脸是因为菜里的香菜味太浓,晚上冷着小脸是因为她去晚了且没有带新家具和烤玉米。 再比如今晚,小嫁衣妖想给自己取名字,但听到陈熙鹤说名字要娘亲取时,忽然就要睡觉了。 何清浮知道她在想什么。 可取名字这件事责任太大了,何清浮只要一想到以后会面临的纠结,就不知道如何维持这段关系,她被架在了抉择的分界线上,只能过一天是一天。 思及此,何清浮深深叹了口气。 她起身走到桌子前,拿出日记本,分析自己的思路。 【我不准备把这一切告诉小嫁衣,既然她不问,我就不去解释她为什么只能待在地宫。】 【她既听话又不听话的,强制要求她不能做什么,反而会适得其反,而且我又能说什么呢?说我可以让你变得更强,问她可不可以和鹤妖一起去某个深山老林找条龙脉躲藏千年,整日吃野果喝河水,让她以后帮帮人类吗?】 【这简直就像是我仗着对方年纪小,在对方还没有成熟的判断力之前,在挟恩图报,而且我对她有什么恩呢,没有的。】 【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做,我还没想好。】 写完了,何清浮忽然有些坐立不安,她在床上躺了会儿后,又起身前往地宫。 地宫的大门内,陈熙鹤正在和小女孩聊天。 两人对话的声音很小。 “你以前去过很多地方吗?”这是陈熙鹤的声音。 “还行吧,”小女孩的声音懒洋洋的,“我最近总是做梦,想起来了一点。” “一千年前吧,有个家族的长女要嫁给一个小国君主,那家人找了很多材料把我做出来了。” “我记得我最初身上的花纹就是那个长女绣的,可绣好后,她却一直在哭,还用剪刀戳我的内衬。” “后来战乱我落到好几个人的手里,有的地方习俗很古怪,觉得年代越久的嫁衣越好,于是就把我抢过去,修修补补,修成新的继续用。” “可每次穿上我的人都不开心,”小女孩沉吟道,“应该是不开心,毕竟她们总是哭。” “还有人穿着我去偷偷见别人,但不是她要嫁的人。” 小女孩说:“我就这样被换来换去的,几国打仗的时候,我还被存放在山洞里,被雨水泡得烦死了,不过那个山洞里有朵小花开得很漂亮。” 陈熙鹤:“漂亮的小花?” 女孩点头:“嗯,粉色的,它快被雨水打折了,哭哭啼啼的,但是那天我们互相打了招呼。” 陈熙鹤轻声问她:“你们都聊了什么?” 小女孩托住腮帮,认真回忆起来。 片刻,她缓缓道:“它说自己是被逃难的人种在这里的,莫名其妙有了神识,至于为什么有了神识,它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总之它想去找那个人类,报答对方给它生命的恩情,可是它很弱小,马上就要被雨打死了。” “它当时一定很无助。”陈熙鹤的声音有些难过。 可小女孩否定了这句话。 “它不是这么说的。”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60节 “我那会儿用红线给它织出了一把伞,支在它的头顶上,它开心地不停唱歌。” “不过雨实在太大了,我的伞被雨水打折了,小野花就死了。” 陈熙鹤惊讶起来:“你那时就能动用妖力了吗?” 小女孩点头:“有过一阵,只能用一点点,不过很快我的本体就破了,反正它破来破去的,很少有好的时候,我的神识也时有时无。” “中间有好几百年的空白期,再次有神识就是两年前了。” 陈熙鹤又问她:“你为什么要给小花撑伞?” 小女孩不想说话了。 她给自己拉上被子,开始推陈熙鹤:“你也太烦了,我本来以为父妃是可以给我煮没有香菜汤的人类。” 陈熙鹤笑起来:“我可以学啊,没有香菜汤,我以后会学的。” 小女孩对这句话很满意。 她大度地说:“既然如此,我就告诉你好了。” “因为它哭得我头疼,我只好给它撑伞了。” 陈熙鹤笑得很好看,他点点头,把女孩身上的被子边角给压平。 何清浮走进来的时候,看到就是这样一个竟然很温馨的场景。 陈熙鹤的脸上简直要冒圣光,明明看上去只有二十余岁,但怎么看都觉得很慈祥。 何清浮轻叹一口气。 她走到女孩的旁边,弯下腰,凑到她的耳边。 “以后叫姜餍好不好?” “餍饱,餍服,餍禄,什么都很好,什么都能有。” 小女孩倏地睁开眼睛。 她开始谈条件:“不要,太难写了。” “我最多,”她比划了一下,“写一半。” 何清浮失笑:“也好。” 她捏了捏小姜厌的脸蛋,继续道:“那朵小花转世了。” “不过它现在是姜国的镇国桃树,性子很吵闹,你还想跟它玩吗?” 小姜厌想了想,认真点头: “勉强可以。” “先弄来,太吵就揍他。” 第163章 镇国桃树 何清浮还是很严谨的。 以防女孩怀疑她为什么知道镇国桃树就是那朵小野花的转世, 她生拉硬拽了一套说辞。 “作为姜国皇帝,那棵镇国桃树自然而然就来跟我对话了。” “就和你一样,突然就开始说话。” “它还跟我说了自己梦中的经历, 它有提到红线做成的伞, 所以我猜它就是小野花的转世。” 小姜厌对此很信服。 她说对方怎么对她接受那么快呢,看她化形也没吓得哇哇乱叫,原来已经有桃木妖跟她说过话。 想到这儿,小女孩瞥了鹤妖一眼。 确定地点点头。 ——姜赤溪是个对妖怪很亲切的皇帝。 小姜厌没听出问题, 可一旁的陈熙鹤却察觉出些许不对劲来, 除非机缘巧合, 一般妖怪是不可能知道自己的前世的,而且妖怪基本不会主动找人类说话, 这冒得风险实在太大, 尤其是这种只是拥有神识,还不能化形, 本体就放在明面上的树妖。 但陈熙鹤想了想,还是没有询问。 毕竟他是来帮这位皇帝养小孩的,好好养就是他的工作,他只需要操心这点。 夜色已经很深了,何清浮道了别,直奔姜国的镇国寺。 那棵四百余年树龄的桃树就立在院子中央, 树枝上挂满了红色的祈福带,满树的桃花盛开得正好,清淡的香气充盈满整个寺庙。 何清浮偷偷潜入寺庙,站在了树下。 她把手心贴在树干上, 认真道: “我有事情要找你帮忙,但之前我想讲个故事。” “前不久我遇到了些事情, 忽然记起自己的前世,里面有朵小花。” 桃木的树枝微微晃动,像是不知道她忽然说这些是做什么。 何清浮放缓了声音: “好几世以前,我在领兵打仗的时候被敌军袭击,潜入一个山洞内躲藏。” “我在山洞里躲了三天,后来离开前,我捡了些花种,洒在山洞边缘,希望它们与我共同生生不息。” “那时我洒了一把花种,很多很多,可是洞口土壤稀薄,满是碎石,根本不适宜生长,小花要长出来实属不易,但有一朵小花还是顶着千难万阻长了出来,天道对勇敢的生灵向来有嘉奖,于是给它开了神识。” 何清浮的声音很轻很温柔: “有了神识后呢,它就总想着找我报恩,可它只是有神识,无法化形也没有妖力,任何风吹雨打都能把它击垮。” “有次风雨实在太大,它在洞口不停地哭,这时有个嫁衣妖发现了它,用本体上的红线织出一把小伞,帮它顶了半夜的雨,嫁衣妖辗转各国,所有主人都不喜欢它,它很孤独,小花也很孤独,于是它们在风雨里说了很久的话,但风声太大,谁都听不清谁的。” “可它们依然在说话。” “小花还唱起歌,风雨里的歌声很动听。” “天亮的时候,小野花死掉了,它转世到了姜国,成了一棵桃树,它不停生长,冥冥之中总觉得要报答这个国家,报答某个人,直到四百年后,它见到了姜国女帝,觉得很亲切,对方也觉得这棵桃树长得不错,满树的花是全国最漂亮的,于是把它迁到镇国寺,封为镇国神树。” 何清浮一边说话,一边留意桃树的反应。 她本来并不准备与这棵桃树交流,更不准备与它有什么关系,毕竟前世就是前世,前世不必念也不可追,但刚才小姜厌的那些话,让她意识到小女孩不仅需要家人,也是需要朋友的,所以她决定稍稍跟桃树提一嘴,看它愿不愿意落下朵附带神识的花,去陪小嫁衣玩。 而且她也不是随便下的决定。 这棵桃树会在明年被天雷劈死,神魂都被击碎,满树繁花化作黑灰。 它既然被姜赤溪封为镇国神树,就承担了部分姜国命数,它的死亡预示着姜国即将面临种种灾难—— 姜赤溪最信任的镇边将军患上重疾,周边两国密谋与姜国开战,姜国国运开始走下坡路,必须于万难中寻一出路。 以上种种都是历史发展的必然,国家有盛便有衰,何清浮并不为此担忧。 她的选择只落在“这棵桃树会神魂俱灭”这点上。 小姜厌只能和这些没有未来的生灵玩,她不能参与人间因果,和她玩的人与妖也最好不去参与人间因果,最起码不能暴露她的存在。 就像鹤妖,就像不久后会死亡的桃木妖。 思及此,何清浮叹了口气。 她告诉眼前的桃木妖:“现在那件与你一同躲在山洞里,淋过同场风雨的嫁衣妖出现了,因为防止她被除妖师找到,我把她藏在一个地方。” “我怕她害怕我,再加上我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我忽然记起前世的一些事,所以便告诉她,是你主动找了我,是你主动说起小野花的事情。” “如果你想去找她,就帮我继续这个谎言,不能暴露她的存在,不能跟任何人说起她,也不能单独去见她。” “你要是可以做到这些,就落下一朵花。” 何清浮等了还不到半分钟,一朵小桃花就慢慢悠悠地从树枝上落下来,落在她的掌心。 “我说怎么那么亲近你呢,原来是这样啊。” “这还是我第一次开口说话,以前都不敢来着,怕把大家都吓死。” 小桃花的声音微微上扬,很活泼很张扬的样子。 他年纪还小,围着何清浮飞了一圈后,得意道: “毕竟喜欢我的百姓那么多,他们总来看我,我一说话准能吓傻一圈人。” 何清浮认真叮嘱他:“以后也不能说话,百姓会怕你。” 小桃花拨拉了下自己的花瓣:“我当然知道。” “我聪明得很。” 何清浮再次确定了遍:“我跟你说的那些都能做到吗?” “当然,我们草木生灵从不骗人,”小桃花一边答话,一边去周边的树上扯了几根细条,裹在自己身上,飞动的时候像缠了一圈的流苏,“这样怎么样?” “初次见面要保持尊贵优雅。” 何清浮沉默了一瞬。 她斟酌道:“不是很优雅,她可能会给你扯下来…” 小桃花飞速后退。 何清浮连忙道:“也不一定,都是我瞎说的。” 小桃花提防地护住身上的流苏,思考了好几分钟,才勉强地点了下头:“好吧。” “我要是不喜欢她,你得把我送回来。” 何清浮保证:“绝对可以。” 半小时后,何清浮回到皇宫,她这一晚上来来回回的,现在终于快能休息了。 她把小桃花带去了地宫。 此刻小女孩已经睡着了,趴在床上,半张脸都埋在枕头里,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呼吸的声音很轻,睡得十分香喷喷。 小桃花好奇地凑过去,站在她的脸颊上,弯着腰瞅她。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61节 睡梦中的小女孩有些痒地抠抠脸颊,几个呼吸后,她缓缓睁开眼睛。 她与小桃花面面相觑。 片刻,睡得迷糊的小女孩一把抓过小花,把它身上的细条树叶全部拍打下来。 “什么丑东西。”她嘟囔道。 小桃花:“!!” 它被小姜厌捏在手里,花瓣逐渐蔫巴,明显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可小姜厌并没有意识到这点。 她安静地盯着小花看,惺忪的眼睛终于清醒了些许,她往前凑了凑,深吸了一口气,又躺回枕头上。 “香香的。” 小桃花的一朵花瓣重新支棱起来了。 “软软的。” “会唱歌的小花。” 小桃花的所有花瓣都重新支棱起来。 小姜厌重新睡过去,它从女孩手心飞出来,飞到何清浮面前,严肃分析道:“她不是故意说我丑,主要是她太困了,她肯定是梦到鬼了,在说鬼丑。” 何清浮点头:“是这样。” “她也不是在抨击我的审美。” 何清浮:“是这样。” 小桃花:“她夸我,她喜欢我。” 何清浮:“应该是这样。” 小桃花满意了,它飞到女孩的枕头边,还扯了点被角盖住了自己:“好了,你们都走吧。” “大晚上的,最讨厌吵妖怪睡觉的人类了!” 陈熙鹤从角落里坐起来:“只有她是人,我也是妖。” 小桃花:“…哦。” “你还挺不明显的。” 陈熙鹤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银色长发,虽然困惑,但还是接受了这个说法,再次合衣躺下。 何清浮忍了忍笑,孤身离开地宫。 她在日记本上写道: 【厌厌现在有家人和朋友了。】 【小桃花也很可爱,毕竟是草木生灵,虽然臭美但很善良,就是不知道厌厌能不能接受它的吵闹程度。】 写到这里,她沉默片刻,脸上的笑容淡去了: 【可是小桃花会死。】 【我其实不太确定...是从来没有朋友好,还是明明有朋友,对方却去世了更好?】 【似乎都不好,都很不好。】 【我不希望厌厌难过,所以我最好能把小桃花救活,然后把他也藏起来,就是天雷劈过的灵体如何修复是个问题,我不知道,也没人能告诉我。】 * 时间过得飞快。 因为小桃花只需要让本体杵在寺庙里,自己的神识想去哪就去哪,所以自从来地宫以后,他就开始和小姜厌同吃同住。 半年过去,地宫的摆件越来越多,何清浮还弄来一批夜明珠镶嵌在墙壁上。 地宫的布景很温馨。 陈熙鹤对两个小朋友也照顾有加,有时候何清浮一进来,就能被他脸上名叫父爱的光辉给照耀到。 鹤妖的感情很纯粹,养小孩养得愈发真情实感,最后还跟何清浮讨论起对他们的教育问题。 “他们需要读书。” 有次吃完晚饭后,陈熙鹤坐在了何清浮的对面,表情严肃得像是要讨论什么生死大事。 何清浮也想过这件事,可她觉得两个小朋友还小,可以再过得快乐些。 可听到何清浮的话,陈熙鹤摇了摇头:“厌厌想读书。” “她想读书很久了。” 何清浮侧眸看向不远处的小女孩,这会儿小女孩还在趴着看画本,看起来无忧无虑的,小桃花跟她并排趴在一起,翘着两朵花瓣,像翘着脚。 “她从没跟我说。”何清浮轻声道。 “她也没跟我说,可如果她的名字只需要被念出来,而不是写在书上,写在本子上,她不会觉得姜餍写起来麻烦。” 陈熙鹤说道:“她想把自己的名字记录在什么地方。” 何清浮沉默许久。 片刻,她看向陈熙鹤,神情十分认真:“你很好,谢谢你。” “这是我应该的,”陈熙鹤回头看了小姜厌一眼,继续道,“你陪她的时间太少了。” “今天厌厌问桃桃有关皇太女的事情,问她小时候住在哪里,桃桃说皇太女小时候都是跟你睡的,厌厌冷了一下午的脸,死活都不再跟他玩,说他骗自己。” “他骗厌厌了吗?” 何清浮捂住额头,轻轻摇了下头。 她想要解释这件事,但又无法开口,于是只能表态:“今晚我会的。” 陈熙鹤轻点了下头,而后起身,拿着故事书去给小朋友讲故事去了。 何清浮行事很干脆,这天深夜就送来一摞启蒙书,抱着厌厌教她课文里的意思,可大概是种族差异,明明是很温馨的课文,小姜厌总能解读些阴谋诡计出来。 小女孩学着学着忽然生气起来。 她把书推到一边:“乱七八糟。” 小桃花摇旗助威:“狗屁不通!” 陈熙鹤把书拿到一边:“那今天就读到这里了,洗洗脸,漱口睡觉。” 小姜厌跳到地上,慢吞吞地去水缸里舀水,何清浮跟上去,把手巾放进水里浸透,又拧干,轻轻地给小女孩擦脸。 小姜厌问她:“你怎么还不走?” “你这个时间应该走了。” 何清浮认真道:“今天我陪你睡觉,等你睡熟了我再走。” 小姜厌的眼睛一亮。 她本来慢吞吞的动作顿时快起来,速度快到何清浮眼花缭乱,不过三分钟,小女孩就准备完毕,把鞋子一脱,跑到床上躺好。 何清浮躺到一侧。 她平躺了一会儿,转过身,把小女孩抱进了怀里:“睡吧。” 几个呼吸后,何清浮觉得自己的肩膀一重,柔软又温暖的触觉从她的肩头开始往全身蔓延,何清浮低下头,发现小姜厌把自己的脸贴在了她的肩膀上。 何清浮很努力地闭了闭眼。 她忽然很难受。 这种难受说不上是仓皇还是难过,好像逃避了须臾的东西又重新灌回己身。 她一下一下拍着小女孩的后背。 小桃花慢慢飘起来,抱着被角努力往上拉,给小女孩盖好,气喘吁吁地坐在一边,休息好后,它拨拉开女孩紧紧攥着的拳头,躺在了她的手心。 两小时后,何清浮轻轻起身。 她不能在地宫里过夜,姜赤溪起床很早,四点就会有宫女来侍奉洗漱,之后再看些奏折,六点就要准备上朝了。 何清浮走后,小姜厌睁开了眼睛。 她戳了戳小桃花的花瓣,小声说:“你没骗我。” “娘亲真的愿意陪我睡觉。” “奖励你给我唱首歌吧。” 小桃花从不拒绝这种炫耀嗓音的好时候,但它试探性地唱了几句后迅速闭上了嘴: “晚上吃咸了,嗓子哑了。” “那你讲个故事。”小姜厌放宽条件。 小桃花想了想,说起自己在寺庙里听到的故事:“北边的国家不久前遇到天灾了,地不停摇晃,有个好多年前的皇帝墓被震了出来,黏糊糊的泥土全部卷进去,陪葬品全碎了。” “真可怜。” 小姜厌想了想,本来想说这有什么可怜的,但她想到了何清浮,不想她以后的陪葬品也没了,于是回道:“是有点。” 小桃花继续道:“听说皇帝与帝后的合葬墓都被震出来了,泥土把他们的骨头都给裹没了。” 小姜厌又想到何清浮,表情逐渐严肃起来:“这个是真可怜。” 小桃花继续感慨:“听说他们俩人的感情特别要好,民间说书人最爱讲,画本上也爱画他们。” 小姜厌“哦”了一声。 小桃花踮了踮脚,他状若随意道:“你觉得什么样的感情最要好啊?” 小姜厌一愣。 她皱着眉想了想:“陪我最久的吧。” 这次轮到小桃花不明白了。 小姜厌重复道:“陪我最久的和我最要好。” 小桃花:“不是最喜欢的吗?”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62节 “最喜欢的最要好。” 小姜厌的表情有些无语。 “你这是废话。” “只有我喜欢的才有资格陪我。” “所以陪我最久的和我最要好。” 第164章 桃花雨 何清浮的日记已经在姜厌手里翻阅过半。 她们之间真的没有太多的故事。 何清浮的意识穿越过去的时候, 姜赤溪已经四十岁,不再是小女孩,她的性格已经成型, 果断勇敢, 足以承担起一个国家的重量,最重要的是她信念坚定,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完全不会被身体里的何清浮所影响。 从穿越那年起, 何清浮用了两年多去做复制版嫁衣, 就在一切都要大功告成的时候, 姜厌化形,出现在她眼前, 打乱了何清浮的所有计划。 那时姜赤溪已经四十三岁了。 距离姜国开战还有一年, 距离她死亡还有两年。 在她生命正式迈入倒计时的年月里,何清浮为姜厌找来了鹤妖做父妃, 小桃花做玩伴,他们三个长久地生活在地宫里,何清浮更频繁地奔波在地宫与皇宫之间,只要确定那晚没有突发事件,她就会去地宫里抱着小姜厌睡觉。 【香香软软的女孩子,还喜欢贴着我睡觉。】 姜厌翻到某页时, 忽然短暂地停了下来。 何清浮于某日,在日记本里写道:【扪心自问,我最开始是真的不知道厌厌想让我陪着睡觉吗?】 【不,我知道的。】 【我没有陈熙鹤心思细腻, 没有发现厌厌想读书,但我能看出她想与我一起睡觉的, 毕竟每次我要离开的时候,她总是慢吞吞的,像是在等我说什么话。】 【但我害怕这种亲密接触,当她把脸蛋贴在我胸口的那刻,我就知道我无法伤害她了。】 【我无法伤害她。】 【可如果不伤害她,让她入世的那刻,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呢?我不敢细想。】 何清浮认真剖析道: 【哪怕她只是与最普通的宫女说一句话,被谁看见,这件事便可能引发蝴蝶效应,纵横千年的蝴蝶效应啊,会有许多不应存活的人存活,也会有许多不应死亡的人死亡,恐怖复苏可能拖后也可能提前,我的父母很可能不存在,我的祖父母很可能不复存在,我不存在,我穿越这件事不存在,世界线出现悖论——】 【如此种种只有两种后果,要么世界因果崩塌,这个世界不再存在,要么发展出平行世界,原世界彻底在恐怖复苏下沉沦。】 【这已经不仅是人类存亡的事情了,这是更大的,更艰难的。】 【所以我该怎么办?】 何清浮不停质问自己:【我到底该怎么办?】 她的笔迹无比用力: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厌厌化形不是她的错,她什么都不知道,所有错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考虑到厌厌化形的可能,所以所有因果都该我来背。】 【但我来背又能如何呢,假如一切都不再存在,我去哪里背这些因果呢?】 何清浮的纠结历历在目。 她拥有无比耀眼的道德感,她无法替一个人决定生死,从她耗尽寿命穿越千年就能看出来,她是个强大优秀的好人。 看到这里,姜厌叹了口气。 她压了压笔记的边缘,指尖摩挲了会儿纸张。 当年她根本没发现何清浮与姜赤溪有区别,没有看出这个身体里是两个人。 首要原因是她那时实在太小,拥有神识的时间很短,无法凭空想出从未见过的事情,所以哪怕何清浮偶尔暴露,展现出她与姜赤溪严肃性子的差异,姜厌也完全不会想到真实原因上。 顶多觉得严肃是装的,这才是真实的娘亲。 其次原因就是何清浮哪怕会流露出消极情绪,也会迅速露出笑容。 姜厌问过她为什么看起来不太开心。 何清浮的回答永远都是,周边的国家很讨厌,总想欺负姜国,但是看到厌厌就想笑了。 她永远会安抚她,好像一切都会好的,她也一切都好。 可何清浮的压力到底有多大,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知道。 在那漫长的几年里,她自己消化完所有痛苦情绪,眉眼带笑地前往地宫,把小姜厌抱进怀里。 姜厌沉默了许久,再翻页时,两行字出现在她眼前。 【该来的总会来。】 【我还能有几时的快乐可言呢。】 * 姜赤溪是姜国第二任女帝,上位的时候国家正繁荣。 她母亲不是走得正统登基路子,当时皇室人丁稀少,唯一的男丁更是只有三岁,以防皇位落在外人手里,年迈的皇帝力排众议,立下诏书,任命姜赤溪的母亲为摄政王,辅助幼帝登基。 但老皇帝一死,那位极有才能的女人就软禁幼弟,自己登上了皇位。 当时民心大乱,臣子接连上书,文人骂声一片,说她是窃贼,说她没有人性,亲弟的东西都要偷,骂得很了,姜赤溪的母亲直接拎着一把剑冲进幼弟寝宫,拎着他的衣领走到大殿上,说如果幼弟今天死了,便是诸位臣子杀的。 上书一封就捅一剑。 当时大殿上安安静静,姜赤溪的母亲坐在皇位上,开始镇定地说起民间赈灾的事情,她的才能让她大放异彩,手段也层出不穷,仅用半年就获得了民心。 民心回来了,可许多臣子还是不愿意,其中不乏有大才的人。 姜赤溪的母亲为了稳定局面,并没有大刀阔斧地改革,也没有杀掉那些阻拦自己登基的臣子,而是采取了怀柔政策,用各种手段拉拢他们。 这未尝不是一个好方法,但因为妥协颇多,姜赤溪的母亲一辈子都有遗憾。 “让女子当官这件事我始终没能成功。” 她在去世前,对姜赤溪说道:“我本来想循序渐进地来,让一个女性在朝堂上大放异彩,让大家意识到女子当官是可行的,但我这辈子战战兢兢,站得太高,依然没看透她们的处境。” “在高处创立机会,她们是没办法向你走来的,她们没有路,所以必须彻底地改。” 姜赤溪即位后,一改先帝作风,做事雷厉风行,掌握最高权力,也掌握所有人性命,她耗费数年在民间建立全新的信息网,培养诸多心腹,对她衷心耿耿的暗探遍布各处。 为了彻底拿捏部分官员,她甚至会创造机会让对方犯错。 姜赤溪与邻国长公主建立利益关系,让其利诱某些官员,而后掌握官员命脉,再用宽宏大量的态度提点对方。 上位数年,她手里握着诸多可以让部分官员株连九族的证据,这些官员后来全部成了她的鹰犬爪牙,听命于她的所有安排。 女子为帝不易,但姜赤溪就是在腥风血雨中,品尝出许多有趣来。 邻国长公主也是个厉害角色,叫楚寒枝,在楚国的地位就像曾经姜赤溪的母亲,只不过楚寒枝辅佐幼帝几年后,她卸下权力,不再干政,回到公主府。 可是成年后的皇帝没让她好过,在大臣的建议下,他并没有为楚寒枝招驸马,而是下诏书把她嫁给守边将领,楚寒枝那时便后悔了,那将领不是好东西,她过得并不好,在下毒杀死丈夫后,她又被皇帝火速嫁给第二任丈夫。 现在这位长公主已经丧夫三次,回到了京城。 姜赤溪四十四岁这年,楚国开始用各种手段试探她的底线,时不时就会越过两国边境,虽然大的交锋没有,但小的冲突不断。 在那段时间里,姜赤溪每天只睡三个小时,身边时时有人服侍,何清浮也几乎没有机会前往地宫,一开始两天去一次,最后逐渐变成了三四天去一次。 有次何清浮深更半夜地前往地宫,本来只是想看看小女孩的睡颜,却发现三个妖都没睡。 “蜉蝣是种很神奇的生物,”陈熙鹤半阖着眼睛,语速缓慢地讲着故事,“它们明明只有几个月的寿命,却天生是妖,不用修炼。” “可年龄的短暂注定了它们的不幸,它们总是在湖面上一层层地死去,哪怕是妖,却也渺小。” 小姜厌清醒得很,推推陈熙鹤的肩膀,问道:“那它们有不死的办法吗?” “当然有。” 陈熙鹤说:“只要它们获得功德,轮回九世,就能成为世界上最强大的妖之一,甚至可以并肩山海经上的生灵。” 小姜厌了然点头。 过了会儿后,她又想听人类的故事:“不听妖的了,人类的有好玩的吗?” 陈熙鹤不清楚这个,他看向小桃花。 桃桃咳嗽几声,得意地晃晃花瓣,示意两人看过来。 “我在镇国寺听到的稀奇故事可多了,上次我听说村口做鞋的叔叔,还有卖胭脂的阿姨,他们俩生了个下巴这么长的儿子。” 小桃花比划了一下,“比寺庙老头的胡子还长。” 陈熙鹤皱眉:“这是为什么呢?” 小桃花摊开花瓣:“听说这两人是哥哥妹妹的关系,卖胭脂的阿姨刚出生就被扔了,是被胭脂店的大叔大婶捡回去的,她不知道这个,谁能想到以后会嫁给亲哥啊。” 小姜厌:“这关哥哥妹妹什么事?” 小桃花解释道:“听说关系很近的话,容易生出样貌奇怪孩子!” 小姜厌再次了然点头。 何清浮笑了笑,她坐到床边,安静地听大家说话。 小姜厌把手放在她的腿上,轻轻拍了下,她没有对她的到来表现出多强烈的欣喜,就像她来不来都可以,来了很好,不来也不会催。 何清浮觉得自己被安慰了。 “怎么还不睡?”她问小姜厌。 “不困。”小女孩回。 桃桃就直白得多:“因为她知道你晚上才来,所以都在白天睡觉。” 陈熙鹤在旁附和着点头。 “是的,我们都在白天睡觉。” 何清浮看着别处笑起来,片刻,她转回视线,从桌子抽出一沓算术。 “今天做算术了吗?” “当然做了,”小桃花抢答,“而且我做得更快!”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63节 小女孩立即皱起眉:“你开始写的时候没叫我,我写的时候你都写一半了。” 小桃花抱着花瓣坐在桌子上:“你就说快不快吧。” 小女孩哼了声。 陈熙鹤接过算术纸,“还想写吗,一起做题,我也来。” 发纸的时候,何清浮也要了一张。 三妖一人围在石桌四桌开始做题,陈熙鹤完全没有放水的意思,落笔速度很快,何清浮本来想照顾下两个小朋友的情绪,但她一回头,发现小女孩已经做得比她多了。 小桃花稍微慢些,花瓣尖蘸着墨水写得嗖嗖快。 何清浮:“………” 她艰难地接受了这个现实,一边看题一边飞速作答,题是陈熙鹤出的,什么题都有,不仅有普通算法,还有找规律,作图题。 十五分钟后,小姜厌第一个放下笔。 她高高举起自己的卷子糊在小桃花脸上,小桃花踢了卷子几脚,趴在桌子上把最后两道题写完。 它写完的时候,何清浮与陈熙鹤刚放下笔。 小女孩轻哼了一声。 虽然声调没有上扬,但何清浮还是察觉到她的得意。 “越放水输得越难看,”陈熙鹤对何清浮说出自己的血泪教训,“要尽全力写。” 鹤妖说完这句话,把所有人的卷子放在一起,看各自的答案。 所幸大家都对了,并没有尴尬事件发生。 何清浮下意识舒了口气。 这时小姜厌转过头,她看向小桃花:“上午说的,如果你输给我,就要给我礼物。” “愿赌服输。” 小桃花拨了拨自己花瓣,动作上有些自恋:“姜国百姓向我祷告的时候,我虽然帮不上啥忙,但为了让他们心安,时不时会忽然飘下一朵花瓣。” “有人觉得拿到花瓣,他们的愿望就能实现了。” “但我的花瓣数量是有限的,不能随便落,我经常千挑万选,才会给最可怜的百姓落花瓣。” 小姜厌直言:“你话好多。” 小桃花一噎。 它酝酿了几秒,飞速道:“等到春末的时候,我所有花瓣都会落下,到时你可以去看。” “我有一场很大的桃花雨。” “给你下的!” 第165章 死亡 小女孩对这场桃花雨很期待。 她从化形后还没离开过地宫, 外面的一切都让她好奇,什么东西都能吸引到她,尤其是这种听起来就很好看的东西。 “我问问。” 她把小桃花拍到一边, 转头去问何清浮怎么办, 但话还说出口,她就发现何清浮的表情好像很难过。 “你在为国事不开心?”小姜厌问道。 何清浮摇头。 小姜厌“哦”了声,没再问。 她自顾自分析起来:“我也怕被除妖师发现,而且你作为皇帝跟妖怪混在一起, 应该不能拿上台面吧?” “百姓很可能会因此怕你, 说不定还会猜测你被我附身了。” 小姜厌最近听陈熙鹤讲了不少故事, 其中有个画本就是关于狐妖祸乱朝政的,虽然她的立场是国家灭亡关狐妖什么事, 全是皇帝昏庸无能, 但旁人可能和她的思路不一致。 而且现在姜国的情形不太好。 作为姜国皇帝,姜赤溪现在一点乱子都不能出, 必须稳住民心。 不过小女孩又实在很想看桃花雨,她想了想,还是试探性地问道:“我能让一根红线跟你出去吗?” “就跟之前那样黏在你的衣服上。” “气息很弱的,应该不会被除妖师发现。” 何清浮沉默许久,拒绝了这个请求。 “还是有可能被发现。” “皇宫内没有除妖师,再加上你在地宫藏着, 所以才没被找到,”她低头看小女孩,轻声道,“外面除妖师很多, 他们很有能力,你一旦被发现会很危险。” 小女孩点了点头。 她没再纠结这点, 直接转头看向小桃花:“看不了。” “我不能离开这里。” 小桃花很可惜:“那刻是我最好看的时候。” 小姜厌:“你真臭美。” 小桃花甩起花瓣:“我就臭美那一下!” “之后我就会变秃,花落了,叶子也会慢慢掉光,我的神识只能附在花朵上,所以春末以后,我就不能再找你玩了。” 小姜厌:“哦。” 小桃花凑到女孩旁边:“不过明年还能再来。” “等我再长几年,有能力化形了,那会儿我就有足够的妖力可以随时随地开花了,我可以一直找你玩,我开的花也能随时找你玩。” “反正——” 小桃花得瑟道:“春末以后,你不要太想我。” 小女孩表情嫌弃,她把小桃花拨拉到一边: “还化形。” “你那么大一棵树,化了形全姜国都能知道,到时除妖师都来找你,你肯定不敢化形。” 小桃花:“……” “好吧,也是。” 一阵插科打诨,小女孩想离开地宫去外面看看这件事就被揭了过去,何清浮沉默地坐在一旁,片刻,她抬头望了陈熙鹤一眼。 此时陈熙鹤目光探究,轻皱着眉打量她。 “你似乎不是为国事担忧。” 他试探地问道。 陈熙鹤的心思是真的细腻,何清浮提起十二分的精神,笑着摇摇头:“最近太累了。” “好像什么东西都能让我担忧。” 说罢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跟大家道别:“边疆最近冲突不断,我还有奏折没看完,就先走了。” 小女孩摆了摆手。 何清浮上前摸了摸她的脑袋,转身离开了地宫。 回到寝殿后,她坐在床上,殿外的月色照进门窗,何清浮孤零零地靠着床,一动不动,片刻,她露出一抹很苦涩的笑。 【哪里有化形呢。】 冰凉的月色下,她伏于桌案,把自己的思绪陈列在纸上。 【等到下个傍晚,姜国会连降三天暴雨,天雷劈向镇国寺,一夜之间草木荣枯,台阶上的小草冒出新芽,满树桃花都枯败。】 【没有春末,等不到春末了啊。】 * 姜厌把手里的日记本放在一侧。 因为在墓室里待的时间太久,她许多的记忆都模糊了,不过这段记忆是她为数不多比较深刻的一段。 如今她翻阅着何清浮的日记,这段记忆再次浮现,从本来就很清晰变得更为清明。 她也终于明白那些奇怪的神情都代表了什么,还有那些想说却未说的话。 想了会儿后,姜厌顺着文字往下看去。 那夜的何清浮很后悔。 【不该把桃桃带给厌厌认识的。】 她在日记里写道:【一年前我曾想过这件事,那时的我不知道是让厌厌不曾有朋友好,还是有了朋友却失去好。】 【她当时很想有朋友,于是我的思绪便偏向了后者。】 【但厌厌只有这一个朋友,她只有这一个朋友。】 何清浮认真写着所思所想: 【如果还有春末…】 【如果还有春末,那一切都好说,只是随身携带一根红线罢了,我带来的符文也能遮蔽气息,基本什么种类的符文我都带了,以前还觉得自己准备太多,现在竟然想用都用不上。】 【今天看他们聊天,把未来聊得那么远,却每一句话都无法实现。】 【我在现场真的很难撑下去。】 姜国现在政局实在是忙,边境不断传来信,何清浮的时间有限,停下笔,收好日记本后,她就躺回床上,把身体控制权交给了姜赤溪。 所幸她控制身体意识的时候,姜赤溪的意识是有选择权的,要么和她共享视线,要么就选择睡眠,而姜赤溪从来都选择休息,隔绝掉外界的一切,所以不会因为何清浮的活动就身体疲惫彻夜不眠。 十几分钟后,宫女来剪烛心,而后服侍姜赤溪起床。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64节 姜赤溪用凉水洗了脸后,披着衣服坐在窗前看奏折,何清浮透过她的眼睛,可以看到所有文字内容。 现在不仅是楚国时不时挑衅了,还有萧国。 姜国正好在两个国家之间,边境线上衔接两国,现在他们开始合作谋划,准备说服更强大的魏国,把姜国瓜分。 有部分消息是楚寒枝传来的。 “魏国目前态度不明,但应该会拒绝,毕竟隔得远,魏王也不是蠢的,要是搞个瓮中捉鳖,他也得不到好处。” “现在楚国情形也有趣,我那个弟弟是个扶不上墙的东西,日日在殿上发火,前些日子还杀了一个上谏的大臣,啧啧。” “最晚明年就会开战,”她在信里写道,“在此恭祝女帝大获成功,楚国总归是要乱的,我希望它能乱得更快些,毕竟这样我才有机可乘——” “不是吗?” 姜赤溪把这封信放在烛心上烧了。 她与楚寒枝有着最隐蔽紧密的关系,她最知晓对方的处境,对方也最知晓她的,因为相似,所以理解,再加上目前利益几乎趋同,所以双方达成了结盟。 楚寒枝希望楚国大乱,不是看不到百姓苦楚,而是楚国总要乱,如今皇帝昏庸无道,她要楚国不破不立。 看完楚寒枝的信,姜赤溪拿起边境将领传来的密信。 这封信来自于姚史安。 “一切都好,不必挂心。” 这位与姜赤溪一同长大,于十四岁前往边疆,从底层做起,十年就挂帅镇守一方的将领,如今刚过四十二岁的生辰。 在详细说了边境情况后,姚史安在信件的最后随意提了几句自己。 “生日贺礼收到,很喜欢,王副将和底下那群小兵崽羡慕地不停看,我全给赶跑了。” “最近长了几根白头发,觉得自己多了些岁月的美丽。” “就是总瞌睡,年纪大了,竟然也惹上春困的毛病了。” “总之一切都好。” 而后是顾棹君的信,她是姚史安的军师,二十余岁,在排兵布阵上很有手段。 她在信上详细说明了数个方案,以应对未来两国夹击的可能。 “姜国不适宜种植粮食,冬季的军需储备向来麻烦,所以两国很可能会在冬天来犯,也就是明年年末,最近我在地图上找到一条以前的商路小道,只是被各种泥沙树木掩埋了,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派上用场。” 姜赤溪神色如常地看下去,目光落在顾棹君的结束语上。 “我与姚将军说好了,最起码还能给姜国征战二十年,这才哪到哪儿啊?” “陛下不必忧心,姜国子民从不惧宵小之辈。” 姜赤溪笑了笑。 她把纸折叠,用手指压了压,熟练地撕下信里有关家长里短的内容,放进一个木盒,而后把其余军秘信息烧毁。 哪怕何清浮只是作为这件事的旁观者,也能看出其中的含义。 姜赤溪不仅有忠心耿耿的属下,也有挚友。 她不是一个孤独的皇帝。 因为政事太多,姜赤溪在清晨取消了早朝,一整天都在看各地传来的信件,直到傍晚才短暂地休息。 放下笔后,她接过随身宫女手里的药膳,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陛下可要…” 宫女的话还没说完,窗外就忽然划过一道银色闪电,照亮了半边黑夜。 紧随其后的是轰鸣的雷声。 “轰隆——!!” 宫女连忙就要去关窗,但姜赤溪阻止了她,她拿着药膳走到窗边,皱着眉往远处看去。 又是一道刺眼的闪电划过。 而后是数道树枝状的闪电向四方蔓延,像是要把天空割裂。 姜赤溪的心里升起些许不好的预感,她下意识看向镇国寺的方向,也就是此刻,一道最亮最悚人的闪电突然直直劈向镇国寺的方位。 姜赤溪当即放下药膳,叫人前往镇国寺查看。 但查看的人刚出去几分钟,就赶回来了,与其一同回来的是镇国寺的住持。 年迈的住持此刻神情慌乱,惯常整洁的衣服上淌着雨水,明显是匆忙跑来的。 “陛下——” 姜赤溪平静道:“说。” 因着姜赤溪的冷静态度,住持的神情也舒缓了些许,他低声道:“桃树被劈毁了,从中间裂开的,许多百姓在寺外看见了。” 姜赤溪点了点头: “树木被雷电劈死本就是常有之事,不必过多慌乱猜忌。” 说罢,她示意住持先赶回寺院:“安排一些人喊大吉之兆。” “就说姜国立国前,曾有一棵五百年柳树被劈毁,树枯国立,雨后春笋,绿草丛生,将有数位大才之士降生于姜国。” 住持瞬间明白过来,躬身一拜,立即赶回镇国寺。 姜赤溪在宫女的陪同下,回寝宫换衣服。 她展开手臂,宫女在她的身后给她系好带子,就在宫女的视角盲区里,有条小红线突然在角落里蠕动了一下。 何清浮的意识当即占据主导。 她顺着宫女的动作,摆了下衣袖,遮掩住那截小红线的跳跃轨迹,让它粘在了自己的衣摆上。 何清浮转身出发。 此行二十分钟,小红线钻到她的衣领里,小声说着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话。 “它忽然不见了。” “就跟化掉一样,神识突然消失了,花瓣也枯萎了。” “父妃说它死了,这是真的吗?” 何清浮轻点了下头。 之后小女孩再也没说话。 等到了镇国寺,何清浮看到了当初通感画面里的一幕,只是这一幕的惨烈远比在别人记忆中看到的深刻,将近十米高的桃树已经全部化作黑枝,所有的一切都是漆黑色,断裂的枝干落了一地。 有的地方还在冒白烟,又被汹涌的大雨浇散。 何清浮做着姜赤溪该做的所有事,平复了百姓们仓皇失措的情绪。 只是小女孩始终一言不发。 夜很深了,倾盆大雨之下,众人散去,有宫女上前为何清浮披上厚重的外衣。 何清浮紧了紧衣领,她想在这里再待会儿。 可她不能停留。 她该回宫了,按照历史线,她必须回宫了。 何清浮转身之际,躲在她衣领里的小红线突然出声。 “地上还是挺多桃花的。” 她用很小的声音说道。 “天上也下了很大的雨。” “桃花雨真难看。” 第166章 我的女儿 小姜厌的声音很平静。 好像在说最寻常的事情。 哪怕何清浮什么都看不见, 也能猜到她此时的神情,应该就跟姜赤溪听到镇国之树被天雷劈断时的表情一样。 ——哪怕思绪翻涌,也要给旁人镇定心安的印象。 回到寝宫后, 何清浮没有时间与小女孩对话, 当即着手安排后续工作,直到后半夜,小红线都一直躲在她的衣领里。 茶水换了一盏又一盏,清晨的日光照进寝殿, 何清浮终于停下笔。 宫女上前询问早朝事宜。 何清浮:“推迟一个时辰。” 宫女立即退下, 何清浮也终于有了独处空间。 她迅速起身前往地宫, 刚踏入地宫的那刻,小姜厌就化形站在她眼前。 “不用来这里了。” 小女孩跟个没事人似地催促她:“花孔雀死了, 看起来还挺麻烦的, 竟然有那么多百姓为他哭。” “你去忙吧,有时间再来。” 何清浮没理她的话, 牵着她的手走下地宫的台阶。 刚下台阶,一人一妖就看到陈熙鹤。 他站在地宫大门正对的方向,见到两人回来,轻松了口气,他把手心里枯萎的桃花放在一侧,走上前。 小姜厌抬起头, 陈熙鹤把她抱在床上,而后蹲下身子,让她不必抬头看他。 “看到桃桃了吗?” 小姜厌点头。 陈熙鹤轻声问:“后悔去见他吗?”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65节 小姜厌摇头。 “后悔认识他吗?” 小姜厌想了想,又摇头。 陈熙鹤声音柔和:“这样就够了, 你看过他最好看最有趣的样子,也看过他最丑陋最死寂的样子, 你已经陪他走过一生了。” “我们妖就是会死的。” “本体小面积破损会重伤,本体大面积破损会死亡,父妃的亲人大多离世了,我当时也很难过,但时间会让这种难过淡化。” “妖族过长的寿命注定让我们送走一批一批的亲人朋友,然后再被目送走,以后我会死,你的娘亲也会,最终你也会。” “哪里存在永生呢,天灾人祸都会让我们离世,”说到这里,陈熙鹤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声音放得更轻,“昨夜你睡着后,桃桃跟我说他很开心能来到地宫,虽然这里没有阳光,但这里有他最好的朋友。” “他到离开的那刻,都有最好的朋友,这是很幸福的一件事。” 小姜厌安静地站了许久,应了一声。 在何清浮与陈熙鹤的注视下,小女孩去水缸前舀了些水,洗脸漱口,而后坐在床上开始看书。 她阅读的书里,有许多故事是陈熙鹤自己写的,他写在纸上,编纂成册,给小姜厌看。 “春天与鲜花是最好的朋友。” “春天把所有光辉都洒在鲜花上,让对方感受到温暖,它们的关系越来越好,最后春天要走了,它说自己还会回来,会以最快的速度回来,鲜花也对它许下承诺,发誓一定会等到下个四季,再等到春天。” “可夏天的炎热,秋天的枯涩都让鲜花无比痛苦,最后冬天来了,它再也承受不住积雪的倾轧,死在白雪皑皑中。” “春天终于来了,可它没找到当初的那朵鲜花,它起初是愤怒的,而后是悲伤的,它行走了很久,听到许多声音,故事里有关于它们的,最后它终于释然,并且再也不对生灵许下承诺。” 小女孩念完这个故事,把它翻过来,扣在桌面上。 她沉吟着,想要对这个故事抒发下感想。 何清浮的嘴角弯了一下。 她知道女孩会说什么—— “好无聊,没意思。” “自己玩自己的呗,当什么朋友。” “要我我就把那朵花挖走,放在屋子里养,春天还是太没用。” 但沉吟了许久后,小女孩斟酌道: “还是不要互相承诺了,反正大家都做不到。” 说罢她扭头看向身侧:“有这个意思吧?” 何清浮愣住了。 过了很久,她才轻点了下头:“有这个意思。” 这是小姜厌第一次在阅读理解上得分。 她冷着小脸,声音里却有些得意:“也不是很难嘛。” “好了,我要睡觉了。” 她躺在床上,何清浮上前给她盖好被子,陈熙鹤的表情有些复杂,他垂着眸摇了摇头。 “不如永远不会。” 何清浮的心里也浮现出这几个字。 不如永远不会。 回到寝殿后,何清浮用极快的速度拿出日记本,她有迫切的倾诉欲,并且只能一个人消化。 【这太让我震惊了。】 【曾经的厌厌连读懂都做不到,但现在她可以分析人类的情感了。】 何清浮认真写道:【我大概可以理解这种状态,因为种族天然区分,所以厌厌眼里的故事和我看到的完全背离,对细节的把握点也截然不同,而现在——】 【她看到的故事依然不是我眼里的故事,但她读到的情感却是我读到的情感。】 【这不是共情,而是分析。】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朋友死了,他们曾经有过承诺,并且再也无法实现,厌厌对此很感慨,并且读到类似的故事,分析出对方也会为此感慨。】 何清浮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只要让小女孩接触更多更深刻的情感,她是有可能像人,有可能去选择帮助人的,甚至不用利益对换,她就可能去帮助人。 但何清浮并不想这样。 她在日记上,很用力地写道:【如果要受伤,要感到很难过,才会意识到这种情感的存在。】 【那我希望我的女儿永远冷漠。】 【永远无法共情人类。】 * 春末过去,夏天来了又走,秋天的果实落地,冬天的大雪覆盖满整个姜国。 距离桃桃离开已经过去半年多,小女孩看起来已经彻底忘了这个朋友的存在。 但何清浮知道她没忘,短时间内都不会忘。 何清浮使用了她带来的符文,把小桃花破散的神魂拘在一截桃木枝里,并且把它送去了皇陵。 这本就是姜赤溪要做的,所以何清浮并没有避着什么人。 之后就是按部就班地生活。 姜赤溪过得愈发繁忙,距离开战至多还有一年,无论是布局还是粮草储备,一切都迫在眉睫,就在姜赤溪忙得顾不得三餐,经常每天只在深夜吃一顿饭时,她收到了姚史安的来信。 只是这次信件开头并不是最近的边境情况,而是姚史安的病情汇报。 “以防耽误军情,我必须要跟陛下汇报我的身体情况。” 姚史安在信里严肃写道: “之前我以为的春困原来是假的,我患上了很严重的病,军医说这个病是突然发出来的,潜伏期有数年,但因为藏得太深,所以很难发现,一旦发作就会迅速致命。” “我最多还能再活一年。” “那会儿仗应该打起来了,我期盼自己能活到那时候,把楚萧两家杀得片甲不留,不过我又怕变故太早,可能要麻烦陛下了。” “信件背面是我推荐的可以出征的人选,各个骁勇善战,不过也各有缺点,陛下仔细斟酌。” “好像没什么想说的了。” 姚史安感慨:“为陛下效力的感觉真好啊。” 看完信件,姜赤溪罕见地出了会儿神。 但好友还在,国事又忙,她没有时间为尚未离开的人缅怀,她看起姚史安推荐的诸人,沉吟片刻后,用笔圈出了两个,派人着手调查。 之后她轻叹了口气。 姜赤溪自从何清浮住进她体内后,只与对方交谈过一次,她想要何清浮告诉她周边各国情况,问姜国的未来,但何清浮对此一言不发。 “史安只有一年了吗?” 空旷的大殿里,她问何清浮。 何清浮这次依旧沉默不语,片刻,她回应道:“告诉你也没有用。” 姜赤溪一旦出现不符合历史线的行为,她就会迅速占据主导并且纠错,所以姜赤溪不如不知道,那她就还是姜赤溪。 听到何清浮的话,姜赤溪点了点头。 她自顾自说道:“如果史安真的在行军过程中离世,我又没找到信任的将领,我说不定会亲自挂帅出征。” “毕竟荣歌已经长大,十八岁了,足够接过皇位了。” 何清浮没有回话。 于是姜赤溪也不再试探,她继续批阅堆成山的奏折。 年末的时候,四处云游的白泽来到姜国,这是他的最后一站,之后他便准备与妻子隐居山林。 只是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只以为他是名誉四方的谋士。 在此期间,姜赤溪接见了他,并且与其彻夜长谈。 因为白泽离开姜国后,就会选择归隐,直到千年后才会为了妻子再次入世,而且白泽作为妖怪,最清楚弱小妖族的处境,绝不会把姜厌的存在告诉任何人。 于是何清浮在分析利弊后,还是决定占据主导,询问如何救治神魂被劈碎的桃妖。 白泽怔愣后,回忆许久,给出了“用死物养死物的方法”。 “枯木化僵,不过这也是我偶然听闻的办法,没有先例,具体怎么操作我也不清楚,没见有人成功过。” 何清浮点了点头。 而后,不出她所料的,白泽指向地宫的方向:“那里有两只妖。” “我本来想装作不知道,悄悄把它们带走,不过你既然问了救妖的办法,我便也一提,你准备把这两只妖怪怎么办?” 何清浮解释道:“不会怎么办。” “他们现在已经是我的亲人了。” 白泽与妻子对视一眼,提出要去地宫看看,何清浮也没阻止,只是这时候小姜厌已经睡了,趴在床上,腮帮被挤压地鼓起一团,看起来可爱又好捏。 白泽妻子,也就是灵珏围着小女孩看了许久,眼里露出喜爱的神色,招呼着白泽耳语了几句。 听完妻子的话,白泽露出尴尬的神情。 纠结了一会儿后,他看向何清浮: “我妻子说,这么小的丫头在地宫里藏着也不是回事,你看给我们养怎么样?” “绝对不会有除妖师敢找上门。” “我们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一定好好待她。” 何清浮没想到这件事还能这么发展,她看了眼女孩的睡颜,下意识抓起了身边的扫帚,白泽看到她这架势,连忙摆起手: “不给就算了,这小嫁衣妖看起来也没受什么委屈。”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66节 远处的陈熙鹤顿时舒了口气。 何清浮也放松下来。 她拜托白泽不要透露地宫与两只妖的存在,白泽当即答应,说罢他也没有多留,化作本体,让妻子坐在他的背上,而后缩小若尘埃,顺着风离开了。 小女孩睡得有些不安稳,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何清浮当即上前轻拍起她的背。 小姜厌:“娘亲怎么来了?” 何清浮:“想你了。” “哦…” 小女孩揉了揉眼睛,把被子拉起来,盖过自己的脸,继续拱在枕头上睡。 何清浮坐了半小时后,站起身。 “明年一年会很忙,还要麻烦你继续照顾厌厌了。”她看向陈熙鹤。 陈熙鹤摇头:“我早就把她当亲生女儿了。” “谈不上照顾不照顾。” 何清浮笑了笑,转身离开了地宫。 … 姜厌翻过这页日记,看到了何清浮对白泽一事的感慨。 【当初听师祖说过,白泽觉得超管局里有人的气息很熟悉,但他想不起来是谁,我也没有当回事。】 【如今看来,那人竟然是我。】 【时间真的奇妙,千年后的白泽与千年前的何清浮曾经有过一面之缘,最奇妙的是,正因为我的通感能力,白泽妻子才能存活,白泽也因此放弃肉身,把化妖为符的能力送给超管局。】 【而我如今,为了不让厌厌经受此运,跨越千年与他相识。】 何清浮最后落笔道:【既然白泽走的是这条时间线,那就意味着我成功了。】 【可我现在还想不通要做什么选择。】 第167章 陈熙鹤 日记里的何清浮还在纠结, 可经历过这一切的姜厌,已经知道了她的选择。 她放慢了翻阅速度。 后面的日记已经不多,此时距离姜赤溪暗自出宫还有一年, 距离她战死沙场还有一年, 必须住在其身体里才能不消散的何清浮,也只剩下一年。 这一年里,姜国像是被摁下了加速键。 每天都风云万变。 日记本里记下的一桩桩事,让姜厌切实体会到什么是暗潮涌动, 表面的平静下, 是数不清的争锋相对与流血牺牲。 姜赤溪安插在楚国的眼线, 经过十数载,已经升至副将, 姜赤溪这些年从未联系过他, 在秋末的时候,对方冒着暴露风险, 把他所知道的楚国边疆部署发给了她。 楚寒枝也发来了信息。 作为楚国长公主,哪怕她想要皇位,也没有暴露楚国的绝密信息,而是把自己耗费心思调查到的萧国情况发给了姜赤溪。 “据可靠消息,萧国正在秘密加急定制一批改良版弓箭,射程上较寻常弓箭大幅提高。” “总之多留意边境高处, 规避开山谷,别被人射成筛子。” 姜赤溪这次依然没有回她,而是把信件烧掉。 她轻叹了口气。 这一年她用尽办法充盈国库,储备粮仓, 准备粮草,所有战略物资已经准备到能做到的最好, 另外,她正式让姜荣歌进入朝野,每天让其批阅奏折,然后再认真检查。 一开始姜荣歌还时不时出个小差错,但在姜赤溪的耳提面命下,仅用了半年,姜荣歌就对朝堂内的事情得心应手,有时还能和姜赤溪探讨群臣间的利益关系网,深谙每个人的喜好,也能把握每个人的命脉。 姜荣歌接手姜国已经没有任何问题。 可姜赤溪身上的担子并没有减轻,因为她不想把一个风雨飘摇的姜国传给自己的继承者,为姜国选好下任皇帝后,她把所有身心都投在边疆战况上。 冬初的时候,楚国开始小规模的进攻。 但因为姚史安的存在,几次进攻都被她率兵打了回去,楚国没有讨到一丝好处,死去的士兵数量几乎是姜国的三倍。 萧国一直没有动静,然而数批士兵已经前往边境线,随时都能发起进攻。 也就是这时候,姚史安的身体撑不下去了。 姜赤溪接到对方信件时,姚史安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 “陛下,您送来的粮草已经收到,将士们吃得饱穿得暖,都有信心打胜仗,干翻对方。” “但我的身体实在不好。” “您让我留意的那人,我派人留意了,不出您所料,对方是萧国人,他这些年藏得太好了,我差点就犯了大错,我还把他推荐给您,我真是脑子昏了。” 姚史安的笔迹很轻,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力度,她认真写道: “按照您的叮嘱,我并没有打草惊蛇,而是把真假信息掺合着透露给他。” “您新任命的副将很好,忠心耿耿,骁勇善战,就是有些粗心,不过她已经是目前最好的了。” “在棹君的帮助下,她会更好。” “我已经把兵权逐渐下放给她,但那群小兵崽真是讨人厌,老是明里暗里排挤人家,我纠正过好几次,也进行了处罚,但他们心里不服,这让我想起二十多年前,当时也没人服我,但陛下您信我,所以我成为了今日的姚史安。” “昨日我咳血了,除了棹君没人看见。” 姚史安平静地诉说起自己的身体状况,分析着自己的死期: “应该就在这两个月了,虽然很想装作不知道,但我的确撑不过这个冬天了。” “我怕自己的死会让军心乱,毕竟我很强,他们又跟了我许久。” “这两个月,我会多让副将带兵,让她多与将士们相处,多受点伤出点血,这样她以后才会不那么累。” 信到这里就完了。 没有要求什么,也没有告别。 姚史安清楚地知道姜赤溪的心理承受能力,所以没有故作轻松,而是把自己的真实心态全部表达出来。 姜赤溪弯下腰,将这封信锁进木箱子里。 二十厘米高的木箱中,全是压得紧实的信。 做完这一切,她缓缓直起身。 姜赤溪的眼里没有悲戚,只有感慨。 几分钟后,她拿起桌子上的顾棹君的信,坐在窗边看。 顾棹君的语气一切寻常。 她如往常一样说着自己的判断,在信里,她详细分析了对方的数条作战方案,并且按照可能性从上往下排列,在最后一条上,她着重描了一条线。 “从目前来看,两国很可能会分出两批人马,一方放出假消息,蹲守于山谷上方,引姜国入局,用弓箭困杀我们,一方从后方绕路入侵我国。” “而这条假消息,很可能从楚寒枝的口中传出,她与陛下私交是真,但这点很可能被有心人利用。” “楚寒枝最近传给我几次消息,都太顺利了,我总觉得是有人暗许。” “另外,那位萧国暗线暴露得太突然,我私心认为是局中局,他是故意暴露的,他于萧国应该有其他用处。” 姜赤溪看了这封信许久。 最后轻摇了下头。 顾棹君五年前三元及第,一出现就让所有人震惊,可她没有如祖父所愿入朝为官,延续顾家三朝帝师的传统,而是自请前往边疆。 当时姜赤溪在高台上以诸多战事考她,这个女孩不卑不亢对答如流。 她现在履行了她当初的承诺。 ——“我于姜国的用处,不在朝堂,边疆才是我伸展抱负的地方。” 姜赤溪喜欢有野心的人。 所以她没有听任何人的建议,当场批准,连夜安排顾棹君前往边疆。 而现在,顾棹君已经成长为最优秀的军师,任边疆的尘土吹拂,她始终清醒坚守。 “一切都会好的。” 深夜,在姜荣歌来到姜赤溪的寝宫,在其身边批阅奏折时,姜赤溪说道。 “你有最勇敢的子民,还有我。” * 因为姜国的国事,何清浮去地宫的次数越来越少。 倒不是她连几分钟都抽不出来,而是白天,姜赤溪身边随时随地都有人,到了晚上,姜荣歌又会来找她。 两人就像亲母女般躺在床上,随意说着话,累了就倒头去睡。 可是两人相处地越久,何清浮就越没有机会去看小姜厌。 十二月的时候,何清浮足足等了一个周,才找到机会跑去地宫。 刚进入地宫,何清浮就看到坐在床上的小姜厌。 小女孩的表情冷冰冰。 陈熙鹤轻声道:“这很正常,你要理解。” 小女孩指向自己:“你在跟我说话?” 陈熙鹤当即转头。 他看向何清浮:“在跟你娘亲说。” 何清浮去看小女孩的表情:“理解理解,我都一个周没来了,你把我忘了我都理解。”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67节 小姜厌冷哼一声。 何清浮蹲在小女孩面前:“我是谁呀?” 小姜厌把脸撇到一边。 何清浮又追着问了好长时间,最后小姜厌的表情终于缓和了点: “姜赤溪。” 何清浮怔愣几秒,点了下头。 她都快忘记自己的身份了,竟然还想从对方嘴里听到自己真正的名字。 时间安静几秒,小女孩自己开了口: “我知道,父妃告诉我了,你在陪你的女儿。” “她以后要继承皇位,不像我,她比较重要。” 何清浮连忙道:“怎么会呢?” “你就是娘亲最重要的女儿。” 她举起例子:“你长得像我,谁看见都会觉得你是我亲生女儿的,别人一见你,就肯定最喜欢你。” 小姜厌扬起下巴。 “也是。” 陈熙鹤在旁努力纠正:“我没说后半句话,厌厌你不要自己发挥。” 小姜厌趴在桌子上,假装没听见。 一边假装,还一边掐断了手里的香菜根。 实在太可爱。 何清浮没忍住,上手捏了捏小女孩的脸蛋,片刻后,她把小女孩抱在自己腿上,还低头亲了一口。 小姜厌捂住自己的脸颊,脸上的表情很生无可恋。 但她没把何清浮推开,就安静地坐在对方腿上。 坐了一会儿后,小女孩打了个哈欠。 何清浮低下头:“困了就睡吧。” 小姜厌点了点头,自觉地洗漱好,躺在床上,抱住了旁边的羽毛枕头。 何清浮从没见过这个,好奇道:“这是…” 陈熙鹤:“她睡觉总喜欢抓东西,我就扯了些羽毛。” 何清浮看了对方一眼。 几个呼吸后,她感慨:“我真的很庆幸是你来当厌厌的父妃,也很庆幸自己救了你。” 陈熙鹤摇了摇头。 快走到地宫出口了,何清浮沉吟着转过头。 现在距离姚史安重病垂危还有一天,距离姜赤溪假装生病,把姜国交到姜荣歌手里,再暗自离宫,只剩下三天。 此后便是一去不返。 何清浮也会一去不返。 她说起当初要求陈熙鹤做的事情:“这两天你准备一下,后天傍晚你就可以离开地宫了。” “去找个地方藏起来。” “做你答应过我的事情,千年不得沾染任何因果。” 陈熙鹤一愣。 他反应了会儿后,缓缓道:“这么快吗?” 何清浮点头。 陈熙鹤皱起眉:“可是厌厌怎么办?你要带她去哪里?” 何清浮其实依旧没决定好。 但她还是说道:“不用担心,我们都各有去处。” 陈熙鹤沉默许久。 过了许久,他看向何清浮:“其实我看出你不对,虽然想不明白究竟为何,但无论如何,你都不该有可以救我的符文,不该会使用它,你接收到的信息,你所处的地位,也不该让你对妖族如此友好。” 没等何清浮回话,陈熙鹤就直言道:“是为了厌厌吗?” “你的所作所为是为了她吗?” 何清浮不知道如何去回这句话,但想了许久,她摇了摇头,又点了下头。 陈熙鹤舒了口气。 他的神色放松下来:“这样就好。” “我想好了,避世千年太难。” “我不去沾染人间因果,不意味着人间因果不会找上我,所以不如就让我没有染上因果的机会。” “只有死亡才安全。” 陈熙鹤的话音刚落,何清浮就惊愕地抬起脸。 “什么?” 在她的设想里,陈熙鹤会困惑,会怀疑,但并不包括这个。 绝对不包括这个。 大概是觉得何清浮的表情有趣,陈熙鹤很好看地笑起来。 他笑得随和又温柔,“你帮我找个地方吧。” “找个不会被找到的地方,把我的灵魂镇压在那里,封印千年,这样我既不会入世,也不会入轮回,这是我能想到最安全的办法。” “这件事我想了许久,已经决定。” 陈熙鹤看向身后不远处,看向睡得晕晕乎乎的小女孩。 “不是帮厌厌吗?” “我想帮她,也帮你。” “我相信总会有人来帮我解开封印,无论是你,还是千年后的姜厌。” 第168章 见不得光 何清浮难以拒绝这个决定。 因为陈熙鹤说得很对, 哪怕他下定了决心,保证不去沾染人间因果,且不会生出任何其他心思, 但不沾染因果这件事, 不是他全靠自己就能完成的。 即便有她的规划也极难完成。 陈熙鹤是活的生灵,他需要进食,哪怕鹤妖只靠最纯净的山泉水就能存活,但他出去饮水的时候, 很难不碰到其他活物。 一条鱼, 一只鸟, 一头鹿,一个迷路的人。 随便举个例子, 一头鹿本该在某天在河边被天敌发现并吃掉, 但因为它在喝水时偶然碰到了陈熙鹤,惊慌失措地提前跑掉了, 它没有死,那这个因果就乱了,甚至可能引发一系列变化。 若是真出现此类事情,那何清浮的所有努力就全白费了。 可她又不想鹤妖死亡。 相处久了,不仅鹤妖把她与小姜厌当成了亲人,她也同样, 陈熙鹤也是她的家人。 “其实我想过这点,也已经找到解决办法。” 何清浮提出了另一种解决思路:“我找到了最隐蔽的山谷,千年内绝对不会有生灵发现那里,只是那里过于偏僻, 很安静,除了你什么都没有, 一棵小草都没有。” “我会教你辟谷之法,吸食天地元气,这样你不再需要进食,只要千年不离开那个山谷,就没事了。” 陈熙鹤问她:“那个山谷有多大?” 何清浮看了看地宫:“这里的一半大。” 陈熙鹤笑起来:“算了。” “那实在太煎熬。” “我本来生活的地方是这里的上千倍大,群山是我的家,若是让我在那么小的地方,盘踞着活千年,感受不到任何花草树木,什么都听不到看不到,我的精神会承受不住,所以还是把我的灵魂剥离出来吧。” “把我的本体镇压地底,让我的灵魂在山谷外盘旋。” “其实这件事只是看起来不好,像是我死了,但比起活着却被困住,后者才更像是死了。” 何清浮沉默许久。 片刻,她点了点头:“我被说服了。” “我会给你两张符文,一张防止你的灵魂被浊气污染,一张让你无法被通灵师发现,千年内不会有通灵师有能力破解这两张符文。” “通灵师?”陈熙鹤轻轻皱眉,“那是什么?” “就是现在的除妖师,只是以后不再叫这个,”何清浮说。 陈熙鹤了然。 他对何清浮的身份已经有了大致猜测,但他并没有问,窥探别人的秘密并不是好事,他从不做这样的事情。 何清浮抿了下嘴唇:“那我后天晚上来找你。” “好。” 目送走何清浮的时间里,陈熙鹤想了想,又突然开了口: “你好像有些愧疚,但完全不必如此。” “如果没有你,两年前的深夜我就神魂俱灭了,所以为你做什么都合理。”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68节 何清浮停下脚步,回眸: “谢谢。” “不必谢。” * 时间过得飞快,第二天下午,姚史安垂危的加急消息传入皇宫,落入姜赤溪手中。 姜赤溪收到信件后,迅速安排起所有工作。 召太医入宫,宣布感染时疾的消息,下诏书让姜荣歌主持代理朝政,日落时分,姜赤溪与自己的养女,也是姜国下任女帝说了两个时辰的话,交代了之后所有事。 “为了稳持军心,史安的真实情况一直没有暴露,就连她现在已经如此艰难,军中也只以为她是最近忙碌太多,身体有些扛不住,需要休息两天。” 姜赤溪的神情严肃又认真: “我想去看看她。” “史安已经六年没有回京,我连她现在的样子都有些忘了,所幸你现在足够优秀,可以让我去做想做的事情。” 姜荣歌没有挽留自己的母亲:“做您想做的任何事情,母亲。” “京中有我。” 姜赤溪笑起来,她说起今日对话的重点:“我没有颐养天年的兴趣,我这辈子只爱权力,喜欢争斗,最享受掌握一切的感觉,退位后,留在皇宫里对我是种煎熬。” “所以我准备代史安上战场,我也就比她虚长两岁,她能上,我为什么不能?” 姜荣歌惊愕地抬起脸。 她这下是彻底坐不住了,连忙站起身,想要劝住姜赤溪。 姜赤溪抬起手,打断了她的话,进而反问她: “你不信我?” “信,我当然信…可是…” 姜荣歌满心顾虑。 姜赤溪自顾自道:“当年我与史安是一个师傅,我们打架互有输赢,那时我也曾想象过上战场,母亲看出我的想法,说我背负太多,没有上战场的资格。” “这些年我一直没放弃练武,大概也是等着今天。” “虽然我没想到这天到来的时候,史安却要不在了。” 姜荣歌再说不出反对的话。 她低声问姜赤溪:“母亲想让我做什么?” 姜赤溪回:“我与史安脸型相似,身高接近,她如今瘦了些,身型很可能也相似了,待我戴上甲胄,再加上顾棹君的掩护,大家不会怀疑。” “成败就在这几天了。” 顶着姜荣歌不敢置信的目光,姜赤溪说着石破天惊的话:“我会以她的身份出战。” “所以若是我死了,找些信任的人,把我的尸体带回皇陵,把这件事安在史安身上。” 她的声音很平静: “姚史安是将军,她跟我说过许多次,她的落幕该是战死沙场,是战死。” “她现在做不到了,我可以让她做到。” 姜赤溪是个雷厉风行的人,说完这些话就让姜荣歌离开了,她躺在床上好好休息了一晚,第二天白天把所有遗留的问题都解决,傍晚的时候,何清浮占据主导,去地宫里找到了鹤妖。 她把详细的路线告诉给陈熙鹤,精确到什么时间拐弯,飞到哪里必须躲起来,几分钟后再出来。 “在第一缕阳光照亮大地的时候,你就到那个山谷了。” 何清浮把四张符文交给他,一边说一边介绍:“这张是让身体与灵魂剥离的符文,这张是镇压封印符,这张是防止浊气侵染的符文,这张是隐蔽气息与灵体的。” “禁制我已经都打开了,用妖力击碎就可以用。” 陈熙鹤困惑地看向何清浮:“你让我自己去做这些事?” 何清浮点头:“没有时间了。” “而且我知道你会做好。” 说到这儿,她的声音罕见地有些调侃:“你身上可是有我的灵魂符咒,只要忤逆我的命令就会死亡——这个你不会忘了吧?” 陈熙鹤笑起来:“没忘。” “放心,这些我都不会做错。” 安排好陈熙鹤,何清浮看向正在床上熟睡的女孩。 陈熙鹤也看了过去。 片刻,他走到女孩身边,俯下身,用自己的脸颊贴了贴女孩的脸颊。 他没有道别。 现在的情形也无法让他道别,轻叹了口气后,他转身离开了地宫,陈熙鹤的能力是隐匿身形十分钟,十分钟足够他离开皇宫,前往山洞。 陈熙鹤离开后,何清浮去皇陵把复制版嫁衣和日记送去了杏山,最近恰逢守陵人家里出了事,心不在焉的,经常随机查几个墓室就不查了。 最里面的装嫁衣的墓室在未来三天内都不会被检查。 而三天后一切都会尘埃落定,所以何清浮拿得毫无压力,等到深夜回来时,小女孩已经醒了。 她有些茫然地坐在床上,一看到何清浮就问她: “父妃去哪了?” 何清浮告诉她:“他家里出了事,要回家。” 于是小女孩没再问。 何清浮也没说话。 如果想本世界有一线生机,如果想平行世界不出现,她现在就到了重伤小女孩的时候了,然后把她的本体放进皇陵,让龙脉去治疗她本体上的伤口,直到她苏醒的那天。 只要不把利器插在她的本体上,不让那个伤口无法被修复,龙脉就会自主治愈伤口,就是时间比较长,可能是一百年,也可能是两百年。 但破损的地方总会被修补好。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最好再在皇陵里加上符文禁制,限制妖族行动能力的那种,让它彻底困住小女孩,直到女帝墓被外力挖掘出的那刻。 因为何清浮太久没说话,小姜厌有些纳闷: “你为什么不说话?” 她皱着眉想了想,恍然:“你是不是想父妃了?” 何清浮垂下眸:“有些。” 小女孩点头:“我也有些。” 又是一阵沉默。 时间过了好久,何清浮抬起头,她忽然说起之前并不准备告诉小女孩的事情。 “娘亲的朋友得了重病,我想去看她。” “最重要的是,她无法上战场了,娘亲准备代替她去杀敌,可能会死。” 小女孩思考了会儿,终于“嗯”了一声。 “死了以后会怎么办?” 何清浮说:“会被埋进皇陵。” 小女孩:“那我呢?” 何清浮轻声问她:“你想去哪里?” “我不知道。” 小女孩摇头,“我没有想去的地方,都可以。” 何清浮又问她:“那你有什么愿望吗?” 小女孩:“没有。” “如果非要有个呢?”何清浮追问她。 小女孩看向她:“你是不是知道自己要死了,所以非要我说愿望。” 何清浮摇了摇头。 “我就是喜欢你,想帮你实现愿望。” 说完这句话的何清浮骤然被悲伤淹没,她思绪万千,大脑高速运转,精神却无比疲惫。 她重复道:“我特别喜欢你。” 小女孩呆了呆。 半分钟后,她的嘴角忍不住翘了一下。 她稍稍坐正:“那我想看阳光,用眼睛看。” 地宫下的日子到底是见不得光,小嫁衣妖也成了见不得光的小女孩。 可她本不该是这样。 她最见得光,最可爱,最招人喜欢,最起码最招何清浮的喜欢。 何清浮想了很久,想出了一个办法。 “这样好不好?” 她放慢了语速:“厌厌把本体放进皇陵,选根小红线跟着娘亲去边疆。” 红线是类似于分身的存在,它在哪里,姜厌就可以在哪里化形,同样,红线化作的人体受伤,本体也会随之受伤。 小女孩眼睛一亮。 不用何清浮解释,她就主动帮对方解释起来:“这样气息弱,不会被除妖师发现!” “等到没人发现的时候,我就可以化形了。” “而且把本体藏好的话,即便小红线被除妖师杀死了,本体也只是重伤,不会死。”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69节 想好这些后,小女孩催促起何清浮: “你快把我的本体放进皇陵吧。” 说罢她就变回本体,让一根红线钻入了何清浮的衣领。 半小时后,何清浮把榴红色的嫁衣放进皇陵,放到她本该在的地方,而后回到寝宫,躺在床上休息了会儿。 下半夜的时候,姜赤溪缓缓睁开眼睛。 此时是她占据主导。 马车夫已经在宫外等候,到了她偷偷离开皇宫的时候。 因为保密,她此行只有两三人知道,所以连包袱都是自己收拾的。 收拾好包袱,她在空旷的殿内问何清浮: “该你做决定的时候了。” 何清浮注意到小红线已经睡着,低声回应:“我知道。” 姜赤溪:“你别忘了,当初我为什么让你住进我的身体里,是你说你要救人类于未来,我才准许的。” “刚才你去地宫的时候,我没有选择遮住五感,而是观察了你们的相处模式。” “你和她靠得太近了,你现在真的下得去手吗?” 何清浮闭口不言。 于是姜赤溪叹了口气。 她主动道:“如果你下不去手,我可以代劳。” 何清浮打断了她的话。 “今天不要说这个。” “她是去看边塞阳光的,我不能怀揣着伤害她的心情前往。” 第169章 匕首 何清浮说出这句话后, 两人没再对话。 姜赤溪带着包袱离开皇宫,上了等候在外面的车。 因为已经安排好,所以一路畅通无阻。 去边疆要两天, 中途小姜厌在遮掩严实的马车里化形了两次, 次次都是何清浮吃饭的时候。 想要做什么简直溢于言表。 何清浮觉得好笑,把手里的糕点盒推过去:“慢点吃。” 小女孩坐得笔直,显然还有些矜持。 “我不饿。” “很好吃的,”何清浮形容起口感, “入口即化, 口中余香, 而且还特别酥,一吃就往下簌簌掉渣。” 小女孩忍不住身子前倾, 当即抓了一个在手里。 咬了一口后, 她咀嚼的速度明显加快。 很快她就伸手拿起第二个。 这一吃就有些停不下来,哼哧哼哧吃掉一半后, 小女孩打了个饱嗝,把剩下的又推了回去。 “你怎么不吃?” 何清浮摇头:“我不爱吃这个,剩下的给你留着吗?” 小女孩拒绝。 她指了指部分糕点上粘着的香菜叶,做出嫌弃的表情。 何清浮哭笑不得。 这盒是京城糕点铺子新研究出来的,有的糕点里加了香菜碎来提味,喜欢吃香菜的是真喜欢吃, 比如姜赤溪,她时不时就会让宫女去买一盒。 但小姜厌完全无法接受。 她掀起一角帘子,对着窗外冷漠地“呸”了一声,而后变回小红线, 钻回何清浮的衣领中。 何清浮先前已经吃了些,这会儿她拿起被小女孩嫌弃的糕点, 一边喝水,一边慢条斯理地往嘴里送。 片刻,小姜厌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 “不好吃的东西也要吃吗?” 何清浮一愣。 她忽然想起自己之前提过的,说自己对香菜没有特别喜爱,吃不吃都可以。 于是她认真回道:“不好吃的为什么要吃?” “只要你不喜欢就不要吃,扔了不丢人。” “娘亲是觉得香菜还好,所以才吃的,否则我也会和你一样把它扔掉。” 小姜厌应声:“就像我喜欢生吃苦瓜,但是父妃不爱吃。” 何清浮一愣。 “?” 她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生吃苦瓜??” 小姜厌点头:“嗯,有次你来送菜,中间夹了个奇怪的菜,父妃说是苦瓜,要丢掉,但我咬了一口觉得还可以。” 何清浮:“…….” 她迟疑道:“喜欢吃苦瓜的人比较少,喜欢生吃的就更少了…” 小女孩的声音微扬:“我很特殊。” “对,你很特殊。”何清浮笑起来。 说完这句话,何清浮问小女孩:“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早知道我就多给你弄些来了。” “因为你很忙。” “那阵你一个周来一次,我就忘记告诉你了。” 何清浮沉默几秒。 小女孩自顾自地往下讲:“你以后记得给我准备就好了,我也没有很想吃。” 但刚说完,小女孩就像反应过来什么,忽然也不说话了。 马车里一时安静下来。 几分钟后,何清浮把糕点盒子收好,抬起手,示意小红线跳到她手上,而后拉开帘子,把手伸了出去。 马车外夜空璀璨。 因为是冬季,晚风很冷,路上有些积雪,但这会儿没有下雪,天上也没有乌云,亮得惊人的星星布满整片天空,格外漂亮。 小红线圈在何清浮的小拇指上,仰着头看。 过了好久,何清浮怕她冷,趁着没人注意收回了胳膊。 女孩当着她的面化形。 她坐在座位上晃了晃腿:“也不知道父妃走的那天,有没有看到这些星星。” “我知道桃桃死的那天没有。” “它死的那天,天空很丑。” * 两天的行程说慢也慢,说快也快。 姜赤溪是觉得慢的,因为她担心边疆安稳,担忧自己的挚友,可何清浮觉得太快,与小姜厌单独相处的机会如此珍贵,简直转瞬即逝。 边疆地势偏高,风冷,风势也大。 可距离天空近,阳光更灿烂,晃得人睁不开眼。 在顾棹君的掩护下,姜赤溪到达目的地后,于深夜悄无声息地进入姚史安帐中,因为最近都是副将带兵,再加上姚史安对外宣称休息两日,所以她的情况仍被藏得严严实实。 姜赤溪进去的时候,七十余岁的老军医正在给姚史安把脉。 顾棹君快步走上去,轻声询问情况如何。 老军医摇了摇头。 顾棹君闭上眼睛:“还能撑几日?” “没有几日了,至多明早,将军已经听不清人说话了。” 说罢,他看向顾棹君身后,姜赤溪此时解开披风,露出了真实面容。 这位军医所有亲眷都在京中,几代忠良,姜赤溪知道他不会说出去,而且她代替姚史安上战场的事情也瞒不住对方。 毕竟他是最熟知姚史安病情的人。 老军医愣了几秒后,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眼花后,连忙就要行礼,姜赤溪伸手阻止了他:“不必。” “现在史安是最重要的。” “尽量让她没有痛苦地离开。” 老军医连忙点头,转身继续照看起姚史安的情况,而后开始取她胳膊上的银针。 姚史安露在外的肌肤上全是银针,身型瘦了一圈,满脸病容,看起来已经不像姜赤溪回忆里的人。 姜赤溪走上前,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顾棹君站在她的身后。 “陈大夫之前说将军撑不过前日,但我跟将军说您会来看她,她便撑着身体硬要大夫给她施针,尽量拖到您来。” 姜赤溪点头:“她现在很不好受吧。”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70节 老军医应了一声。 姜赤溪:“别拖了,让她走吧。” 老军医一点一点取下那些续命的针,取到只剩下几根的时候,姚史安的睫毛忽然颤了颤,几分钟后,她缓缓睁开眼睛,神情里竟然有些清明。 顾棹君难受地捂住嘴,她哽咽一声,连忙转过身掩饰住神色。 谁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回光返照。 姚史安的眼睛缓慢地眨了下,而后她轻轻转动眼珠,看到了一旁的姜赤溪。 还没等对方开口,姜赤溪就说道:“我来了。” 说罢她就拉住姚史安努力抬起的右手。 姚史安的嘴巴张开数次,终于说出半句完整的话:“你一个皇帝…” 姜赤溪笑着说:“你还记得我是皇帝啊。” “当年打架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硬呼我的腿,踹得我生疼。” 姚史安露出怀念的神色:“那会儿你也揍我了,我爹…他还骂我不知好歹,要我道歉。” “对,你昂着头就是不道歉。” 姜赤溪说:“我就是那会儿觉得你不错的。” “如今竟然三十年了。” 姚史安急促地深呼气,而后挑起嘴角,用力点头:“三十年了啊。” 老军医的医术很精湛,所有诊断都成真。 姚史安的确没活到第二天早上。 边疆有一种极耐寒的翠鸟,叫声清脆好听,将士们开玩笑的时候,总说要带给自家孩子一只,养着让它天天唱歌。 这天就在翠鸟迎着朝霞唱出第一句的时候,姚史安泛白的手从姜赤溪的手中滑落。 最后一句话是留给顾棹君的。 “跟着副将好好干。” “我死后,她最需要你。” 姜国的守边将军即将更迭,但军师还年轻,有很多年去实现自己抱负,姜国的边疆安稳曾经有两个人的名字总是并排出现。 往后便要换人了。 这天清晨,楚寒枝发来消息,她把打听到的萧国军需储备详尽告知,并问其预备怎么办,顾棹君烧毁信后,回了信。 随后她叫来人,把那名暴露的萧国人就地斩杀。 回到营帐后,她把自己的推论告诉姜赤溪: “他果真是故意暴露的,他知道我们想让他传递假消息,但他什么信息都没传,与萧国做的是趁乱里应外合之局。” “不如杀了,就当提士气了。” 姜赤溪点头,她一边穿着甲胄,一边回话:“既然全权交予你,你想做什么就做,不用再跟我汇报。” “术业有专攻,这方面我没有你懂。” 顾棹君继续道:“我怀疑楚寒枝已经被控制,她从未打听过姜国作战计划,因您的叮嘱,我也从未给她回过信。” “但刚才我给她回了。” “我心中已经有了作战计划,只是要牺牲一部分人,姜国此刻生局与死局并立,只有先入死局,才得生。” 这点顾棹君先前已经在信里与姜赤溪说过。 而姜赤溪此次前来,就是来入死局的。 她问顾棹君:“随我入局的士兵选出来了吗?” 顾棹君沉默一瞬。 她看向这位无比尊贵的姜国皇帝,她还是想再确定一次:“陛下真要以身入局?而且是以史安的身份?” 姜赤溪冷静地对视回去。 “当然。” “这里所有士兵都有家有小,必须有人身先士卒,这个人你不能当,副将不能,我也不能。” “只有史安可以。” “我想让她当这个人。” 确定了姜赤溪的想法后,顾棹君再未询问,她说起作战计划,对着行军地图规划出两条小道,一条小道直入山谷,距离此处有两个时辰的路程,山谷后方有两队姜国士兵镇守,严守边境线,今晚敌军大概率会突袭此处。 只要想要救这两队人马,姜国就必须直入山谷,与山谷上藏着的敌军作战,挥挡高处射来的弓箭。 此处是死局。 而另条小路本该是条死路,但只是明面上的死路,顾棹君已用半年把这条小路打通,现在拦路的巨石只是看起来吓人,其实下部已经被全部挖空,到时她一声令下,拦路的数个巨石就会在极短的时间内被移走。 姜国士兵到时就可以绕路前往山顶,到达敌军后方,完成真正的瓮中捉鳖。 姜赤溪相信顾棹君的判断。 中午,在营帐内吃过午饭后,她把头发剪短,剪至姚史安的长短,而后穿着甲胄走出军营。 厚重的盔甲遮掩了她的容貌,只让她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顾棹君叫来几位领队,安排起今晚的计划。 听完顾棹君的计划,大家都有些沉默。 慨然赴死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哪怕大家每次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上场杀敌。 可当顾棹君说出姚史安会带领此队时,所有人的表情都不一样了。 大家纷纷起身劝阻,但劝阻没有奏效。 一阵沉寂后,一名长相憨厚身型壮实的男子突然把手大力拍在桌子上: “我跟着将军走!” 一个身形高挑的女人也立刻站起身:“谁怕谁是孬种!” “我这就回去安排后事,将军我也跟您走!” 姜赤溪没有说话,她看向顾棹君。 顾棹君帮她解释道:“将军的病还没好,说不出话,你们的心意她都感受到了,不要感情用事。” 因为非常信任顾棹君,所以没有人怀疑姚史安已经换人。 大家伙聚在一起,用最短的时间讨论出了各自的安排,而后大家纷纷回到营帐内,让大家自主报名谁要今夜前往山谷。 名额很快就被哄抢而光。 所有人的眼里都有光,那种光叫做姜国的未来。 傍晚很快到来,一切就像顾棹君推测的那样,山谷后方传来姜国遇袭的信号,这是一场谁都知道危险重重的行军,敌国也知道他们知道。 但伙伴被困在山谷内,他们必须去救,敌军也知道他们会救。 姜赤溪一挥旗子,翻身上马,率军前往山谷。 三千人的队伍被分成两批,两千人先行进入山谷,一进入就加快速度往前冲,而姜赤溪带领的一千人跟在后方一公里的地方,每匹马的身后都拖着石块和稻草,一路声势浩大,带起无数雪沫,让人看不清真切,远远看去,只以为是大批队伍。 这也是顾棹君的计划。 她近日观天象,知道今晚大雪,而现在鹅毛般的大雪下起来了,山谷上方的敌军根本看不清具体情形,只能从声势上来判断。 而一旦他们在第一批队伍进入时就射箭,第二批就不会进入。 敌军将领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也为了最大程度地重创姜国,大概率会把第一批放行,而后放箭射杀第二批。 可其实第一批才是去救人的。 一切都在按照顾棹君的推测进行着,当第一批士兵冲过去的时候,第二批士兵为了给从小路绕路去敌军后方的人争取时间,也为了迷惑敌人,拉紧缰绳,往山谷的方向冲去。 也就是这时,姜赤溪忽然觉得自己胸前一暖。 小姜厌化形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坐在马背上,与她面对面坐着,牢牢抱紧了她的腰。 小脸贴在她冰冷的甲胄上。 何清浮当即占据主导。 这会儿她已经不怕小女孩的存在被身边的士兵发现了。 因为这批人今晚全部会死。 哪怕知道小女孩的存在,他们也没有机会说出去,而这点事也不会扰乱他们入轮回,不会影响他们下一世是谁。 思及此,何清浮低头轻声说:“跟他们打声招呼吧。” 小女孩从她的胸前微微别开脸,看向眼前的那批人。 风雪太大,她看不真切那些人。 那些人也看不到她。 可这的确是她如此真实地生活在人间的第一次。 “好吧。”她低声道。 “你们好。” “这种行为真的很蠢,但我觉得你们似乎又挺聪明,又蠢又聪明,真奇怪。” 何清浮听到这句话,眼底忽然发酸,她摸了摸自己藏在胸口的匕首,迟疑很久,终究还是拿了出来。 她把它扔在雪地里。 而后亲了小女孩头顶一下:“我们比赛。” “变回红线,飘进风里,帮我把它捡起来。” 姜赤溪会在此刻往后的第十分钟死亡,她的意识也会随之消失。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71节 所以—— “如果十分钟后你能找到我,你就赢了。” 第170章 今天你可以赢 这个故事已经进入尾声。 听到何清浮的话, 小姜厌很困惑,但何清浮没给她出神的时间,而是在进入山谷前把她推了下去。 女孩的身体一歪, 在坠下马的瞬间变成了红线。 她如何清浮所言, 飘进风里,只等待千军策马而过,才悄然化形站在雪地里,孤身站在漫天大雪中。 小姜厌弯下腰, 捡起了地上的匕首。 她拍了拍上面的雪, 转头向山谷的方向看去。 另一边, 何清浮刚驾马冲进山谷,连成片的弓箭就如暴雨般倾泻而下。 何清浮把身体归属权还给姜赤溪。 除了照顾小女孩以外, 她的所有行为都是按照姜赤溪的历史线扮演的。 姜赤溪本就是一个在历史上耀眼的女性。 所以扮演她的自己, 好像也在这个时代变得极为耀眼。 可除了灵魂一样外,她与姜赤溪其实并不相似, 记忆才是组成一个人的因素,她很清楚,她与姜赤溪是完完全全的两个人,她不如姜赤溪冷静,也没有对方的胆魄。 她曾经以为自己有如此胆魄,所以擅自穿越千年而来, 可真到了关乎人类存亡的时刻,她反而下不去手。 姜赤溪的声音响起:“你会后悔的。” “优柔寡断,在不该心软的地方心软,我后世怎么会是你?” 何清浮轻声道:“抱歉。” 姜赤溪回:“你没有对不起我。” “只是当初你说自己是为救后世人类而来, 所以我才让你暂住于我的身体,现在你没做到, 我觉得有些失望。” “不过无论如何,我的一生已经完整走过,你虽然没有帮上任何忙,但也没有扰乱我的选择。” 何清浮轻轻笑了笑:“你的人生很漂亮。” 姜赤溪没有推辞:“当然。” 她的声音很自信,嘴角的笑容也很从容。 一边说着,姜赤溪一边举起盾,挥起手里的剑,与头顶上密密麻麻的弓箭对抗,哪怕她知道抵抗不了多久,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抵抗不了多久,但大家依然在做着这件事。 生命正式进入倒计时,何清浮以旁观者视角观看起姜赤溪的落幕。 此战后,姜国女帝死亡,她的尸体被姜荣歌偷偷运回皇陵,山谷下的尸体换成了姚史安的。 姜国作战计划成功,重创楚萧两国。 顾棹君身为计划的制定者,也身为姜国军师,声名鹊起,引各国重金争抢,但她立誓只效忠于姜国,与新任守边将领辛梁共同驻守边疆,于八十岁高龄才逝世。 姜荣歌成为姜国历史上第三任女帝,开启盛世般的五十年,而后又过了百余年,姜国才逐渐退出历史舞台,被详细记于史书中,被后世无数学者研究。 可这些都要在平行世界上陈写了。 小嫁衣妖没有死,原世界历史线崩塌,这全是因为自己优柔寡断。 姜赤溪对她的评价并没有错, 何清浮尽量让自己放空,不去想她到底都做了什么,不去想她的对有多少,错又有多少。 “其实刚才的决定就是一瞬间,”沉默了会儿后,何清浮忽然自顾自地说起话,“我都把匕首带上了,昨夜辗转反侧,也是想过要重伤她的,想过杀掉她这个分身。” “但她把我抱住了,那么危险的地方,她突然出现,十分信任地抱住我。” “我那时候什么都想不到了。” 何清浮说:“那么小,那么温暖,我都不敢想她突然出现是要做什么。” “我从没像刚才那刻一样,如此鲜明地发现自己就是个普通人。” 何清浮不停说着无人回应的话: “我以前也曾自得过,觉得自己厉害,被师祖说天资卓越,天赋强大,我一出生就什么都有了,什么都不用我争取,我想要的东西,无论是金钱地位,还是极品符咒,都会出现在我眼前。” “我甚至都不用修炼灵力,天地间的灵力就会自主充盈满我的身体。” “虽然我从没表现过自满的情绪,但深夜睡不着的时候,也有过片刻的沾沾自喜。” “然而我现在才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我的强大不是因为自己,是因为我往世的因果,因为我的前世们都是如此优秀的人,所以我中了大奖,在我成为何清浮的时候,先天成为了一个厉害的人。” “可我依旧是人。” “普通的人。” 何清浮的声音有些哽咽: “一个不伟大的人,而是有私心的人。” “我是历史的罪人,但终于不是女儿的罪人了。” 无论如何纠结,何清浮自始至终有个观念从没有动摇过。 那就是小姜厌没有任何错。 既然没有错,就不该受到惩罚。 姜赤溪没有回应这些话,只是轻叹了声气。 弓箭数量太多,她已经精疲力尽,现在山谷内的姜国士兵只剩下不到一百人,可铺天盖地的箭雨似乎永远不会停。 两分钟后,因为躲闪不及,一支箭直直射进她的肩膀。 利器穿透肌肤的声音很清晰。 姜赤溪踉跄地往后退了两步,她的马早就在刚才死了,侧倒在地,背脊上全是鲜血,姜赤溪用马匹的尸体做遮掩,砍断了长长的箭羽,而后继续站起来,继续战斗。 何清浮不再说话。 很快,第二第三支箭射进姜赤溪的胳膊和小腿,一阵血气上涌,姜赤溪低头咳出血。 旁边尚存的士兵急得眼眶通红: “姚将军,我们把您护送出去吧!” “我们把您围住,能出去的,您肯定能出去的!” 姜赤溪摆了摆手。 她想要回话,但话还没说出口,一支箭就射进刚才的小士兵胸前,对方的手向前虚抓了下,然后徒劳地向后倒下,溅起地上好多雪。 在第四支箭射进姜赤溪的腹部后,她目光所及已经没有姜国将士了,山谷的方向悠悠传来愤怒的喊叫声,还有兵刃对抗的声音。 那批绕路从后方去山顶的姜国队伍已经抵达。 姜赤溪深吸一口气,此时她的头顶再没有飞箭,只是时不时有楚萧两国的士兵坠落,在她身边摔得粉碎。 她扶着剑缓缓坐在雪地上,意识逐渐模糊,鲜血从身下往四周流。 但就在意识彻底消失前,她忽然听到一道很远很轻的声音。 “娘亲?” 姜赤溪的思绪瞬间凝聚了几分。 她不敢置信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一团红色影子正往这边小跑过来,女孩跑得发丝都乱了,鼻尖被冻得通红,手缩在厚实的冬装里,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她左脸颊上有两道血痕,细小的血珠流出来,又被冰雪冻住,凝固在脸上。 跑得近了,她从袖子里抽出那把匕首,高高扬起,扔到了姜赤溪的脚边。 铁器落在雪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为什么?” 赶在何清浮占据身体主导前,姜赤溪率先问出了声: “现在还不到时间。” “不是说十分钟以后找到我,才算你赢吗?” 小姜厌跑到了这位皇帝面前,轻喘着气,而后抹了抹脸上的血珠,把它擦掉了。 “我为什么要和你争输赢?” 她蹲下身子,把手放在姜赤溪的腹前,像是要堵住那些往外流的血:“平时想赢是平时,今天我不想,今天你可以赢。” 姜赤溪看了女孩许久,而后身体前倾,摸到了那把匕首。 “你该想的。” “因为我很忍心,所以你不知道你会面对什么。” 小女孩轻轻皱眉:“我当然知道。” “你不是要杀了我吗?” 这句话简直石破天惊,刚想要占据主动权把匕首扔出去的何清浮瞬间不动了,她的意识悬浮在姜赤溪的脑海里,仓皇而茫然。 “不知道为什么,你似乎觉得我很笨,可我明明很聪明,而且这件事并不难猜。” 小姜厌说道:“这个月你总是心不在焉,昨天在军营里拿匕首的时候,还掉在地上两次。” “你是想让我帮你守墓吧。” “桃桃跟我说过,两年前有个皇帝墓被震出来,随葬品全部碎了,连皇帝的尸体都被泥沙裹没了,”小女孩的声音很慢,“而父妃又跟我说过,这种事情并不少见,书上也有内容,比如姜国对死人的身体很看重,如果尸体没了,就意味着来生也没了。” 小姜厌直言道:“你让我把本体放在皇陵,然后让分身跟着你出来,不就是为了杀了我的分身,好让我的本体重伤,给你守墓吗?” 天地间忽然变得很寂静。 何清浮想要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哑口无言。 而小女孩也没等她的回答,自顾自地往下讲: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72节 “答案我早就告诉你了。” “从地宫离开的那晚我就说了。” “你问我想去哪里,我跟你说,我没有想去的地方,所以去哪里都可以。” “你是不是忘了?” “——还是你没听明白?” 小姜厌的眼神忽然变得极为审视,她上下打量着姜赤溪,像在打量一个脑子不好使的大人,现在何清浮还没有占据主导,所以姜赤溪直面了这种审视。 这还是她这辈子第一次经受这种目光。 看不起人的目光。 她想要惩罚小女孩,所以拔出了匕首的刀刃,吓唬性地往前晃了晃,但小女孩眼睛都没眨,面无表情的。 她继续道:“说实话,我是有些生气的。” 姜赤溪对此很好奇,她强撑着涣散的精神,让自己重新看向女孩。 她问女孩:“你气什么?” “气你看不起我。”小姜厌回。 “你救了父妃,所以他甘愿在地宫里照顾我,看不到阳光,一照顾就是三年,你前世救了桃桃,所以他这辈子努力让自己比所有桃树都漂亮,争取进入你的视线,后来被困在狭窄的镇国寺里,终生不敢化形,还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 “他们都愿意报恩,你凭什么觉得我不会?” 小女孩扬着下巴问姜赤溪:“你直说不行吗?” “谁教你的坏毛病,还让我自己猜??” “我是因为你才拥有生命的,而且我是自己化形,你被迫开始照顾我,所以报恩很正常,你又不是想把我的命要回去,只要不是这个,其他条件但凡我能做,我是可以尽力做的,这是合理交换,并不是开不了口的话。” “所以你真的很看不起我。” 姜赤溪看了女孩许久,突然笑起来,她轻晃了下头,把匕首扔在地上。 “你能自己来吗?” 姜赤溪说:“我短暂地下不去手了。” 小女孩绷着小脸,嫌弃地翻了下眼睛:“人类就是瞻前顾后,想好的事情就做,不能临阵脱逃,还两次把匕首扔掉,你这样对我也很残忍。” 说罢,小姜厌捡起雪地上的匕首,翻转手心,直直捅向自己的心脏。 她的速度极快,根本没给人反应的机会。 等何清浮飞速占据主导的时候,那把匕首已经只剩刀柄暴露在空气里了,何清浮慌张地向前抓,她想要捂住女孩胸口的血,但她现在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哪怕只是个简单动作都会要了她的命。 她喉咙里溢出哭腔,眼前模糊一片。 小姜厌别开脸:“这次帮了你,算是两清,以后就不再帮忙了。” 何清浮用了很久才挪到小女孩面前,这会儿对方的眼睛已经闭上了,倒在雪地里很小的一团,雪花落在她柔软的小脸上,粘在睫毛上,缓慢地融化,顺着眼角滑下去,留下了一道很浅的泪痕。 两分钟后,小女孩的身体彻底消失。 一条极细的红线被风雪席卷着飞向高空。 死期既定。 姜赤溪逐渐闭上眼睛。 何清浮的意识也随之分崩离散。 “你知道我为什么从不看你们相处吗?” 一片空茫中,何清浮似乎听到了姜赤溪的询问声。 “为什么?” 她无意识地反问。 姜赤溪回:“因为我怕我多看她,就会喜欢她,我也很盼望有这样一个女儿。” “她很聪明,比我们都强大。” 第171章 守墓 与姜赤溪的回忆结束。 更准确地说, 是与何清浮,姜赤溪的回忆结束。 姜厌轻叹了口气。 她合上日记本,遮了遮眼睛, 而后用左手撑住下巴, 坐在碎石上沉思。 在姜厌的视角下,她自始至终都没明白对方真正的痛苦是什么。 她只以为姜赤溪是担心自己的墓被毁,对方想要一个完整的尸身,还想留给后世无数珍品孤本, 让人类有更清晰的历史。 因而她觉得这种诉求是正常的。 再加上姜赤溪是切切实实对她有恩情的, 所以她接受并理解, 并且愿意去守墓。 姜厌半阖着眼睛。 随着时间流逝,她逐渐回想起自己当时的心路历程。 那时她还小, 顶天了算人类世界的七岁小朋友, 但并不是什么都不懂,因为地宫里的生活千篇一律, 她总是乐于抓住任何变动,抓住陈熙鹤和桃桃神情转变的瞬间。 所以在姜赤溪的状态越来越疲惫,总是无意识盯着她发呆的时候,她就意识到了什么。 ——对方需要她,却难以开口。 因为有了心理预期,所以在发现姜赤溪意欲重伤她后, 姜厌只有很短暂的困惑和出神,而后就彻底想明白,单方面同意了这场安排,但对方没有明说, 她便一直等。 姜厌喜欢做游戏,更喜欢赢, 这场游戏既然是姜赤溪想到的,便要她自己提出,自己再给答案,可对方一直不说,好多天都不说。 最终她等到了无法再等的时候。 漫天大雪中,她被推下马,姜赤溪不再想开展这场游戏了。 但这并不是一场输了就会怎样的游戏。 她是愿意输的。 所以在未到十分钟的时候,她拿着匕首跑过风雪,找到对方,主动认输,提出为对方守墓。 姜赤溪是真的对她有很大的恩情,并且抚养她长大,那三年不长不短,对方已经尽最大可能让她过得开心,除了看不到阳光外,她有父母有朋友,她身边的妖都懂得知恩图报,所以她也可以去做这样的妖。 这就是姜厌的思路。 一个很简单的思路。 直到昨天,她都未曾知晓自己当年到底提出了什么。 ——是何清浮产生私心,想要好好做一个母亲,所以自愿放弃挽救濒临破碎的世界线后,她又给修补上了。 这是一场救世的接力赛。 哪怕姜厌根本不觉得自己与救世有什么关系,但平心而论,她的确在千年前救了如今的世界。 不仅何清浮是人间药。 在千年前,在那么久之前,姜厌就已经是了。 可良药本身就苦。 姜厌没有守过墓,在决定守墓之前,她的设想很简单,顶多就是坐在那里,躺在那里,赶走所有盗墓贼,再在墓穴动荡时,用妖力护住墓内的陪葬品。 她并不清楚自己要度过怎样一段漫长又孤独的年月。 * 姜厌的分身死亡后,一道与分身同样位置的致命伤出现在她的本体上。 嫁衣胸口处多了道五厘米宽窄的穿透伤。 因为本体受损,妖体重伤,所以姜厌的机能退化,不再能化形,神识也短暂地消失了,成了一件最普通的嫁衣。 两天后,姜荣歌将姜赤溪的尸体运回,完成了姜赤溪的意愿,把姚史安为国阵亡的消息传递出去,而后为自己的养母梳妆穿戴好,放进棺里,在其他墓室放入陪葬牛羊。 在封墓前,她回头看了一眼。 姜赤溪的墓是建在龙脉上的,棺材就在龙头上,龙头周围摆放着姜国最珍贵的几件藏品。 她的视线飞速扫过无数孤本,名人字画,枯黑的桃枝,榴红色的嫁衣,因为嫁衣是叠起来的,胸口的刀伤不在明面上,所以姜荣歌什么都没发现,感叹一声,离开了墓室。 墓室的大门缓缓合上,像是某段历史的谢幕,又像是尘埃落定。 时间一点一点过着,过得缓慢。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外界风云万变,王朝更迭,姜国迎来最繁盛的五十年,又在历史的推动下,盛极转衰,逐渐没落。 如此种种,墓室里的陪葬品都不知道,墓室内始终安安静静。 安静的好像在做梦。 后来,中原兴起鼎盛之国,它像是承载了天命,短短数年就灭了诸国,姜国也没有跨过灭国的命运,被并入版图里,成为历史中浓墨重彩的一点。 也就是这年,姜厌本体上的破损被龙脉修复得七七八八,五厘米宽的穿透伤成了两厘米,她重新获得了神识。 但因为她的本体还没有被修复好,致命伤仍然在,所以妖力还没有回来,不能说话也不能动。 这一年,她成了一个拥有神识的死物。 起初姜厌并没有觉得怎么样,她整日都在睡觉,可因为受伤陷入的昏迷与强迫自己入睡太不一样,所以她总觉得哪里不舒服,她是化过形的妖,曾经有明确的玩乐和睡觉时间,还会吃一日三餐。 一旦她不想吃饭,就会被陈熙鹤追着满地宫跑。 现在她不能跑,不能坐,不能吃饭,不能说话,她没有五官,没有手脚,她就躺在那里,比任何尸体都像尸体。 姜厌睡了醒,醒了又睡,哪怕天天都清醒,却天天都像不清醒。 就这样过了五十年,哪怕时不时回忆往年,姜厌的记性也开始变得不好,在纯然空白的这些年里,地宫里的三年记忆飞速划走—— 她最初模糊的是陈熙鹤的脸,而后是桃桃的声音,最后是姜赤溪说过的话。 但有些记忆她还是记着的。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73节 比如陈熙鹤背着她在地宫翱翔的场景,比如桃桃死亡那天的天空,比如姜赤溪腹部的弓箭。 可越想这些姜厌的身体就越痒。 特别痒,像是有无数爬山虎在她身上爬,它们包裹住了她,拉扯着她的神魂,她觉得自己的神识都在痒,好痒好痒,但她不知道怎么办。 她的神识想要冲破自己的本体,但没有办法,她就像被困在棺材里的活人,无论怎么拍打都出不去。 于是她只能睡觉。 后来,姜厌醒来一百年了,她忘记了更多的事情。 她忘记自己最讨厌吃的东西叫什么了,也忘记了那场战役里被推下马的自己,她努力去想,只能想到有三个人曾陪过自己,他们都离开了。 至此,姜厌已经在女帝墓里待了两百多年,醒了一百年。 伤口越到后面越难修复,在苏醒两百年的时候,姜厌本体上的伤口终于被彻底修复完,她的能力出现了进化,变得可以看见万物欲念,但她没觉得开心,因为在死寂的墓室里,她依旧什么都看不见。 唯一值得开心的是,她的妖力恢复了,并且变得更强大, 她可以坐起来了,心情好的时候还会在墓室里飘来飘去。 “左边。” 姜厌一边念叨着话,一边往左边飘去。 “右边。” 她当即拐了个弯。 墓室里只有她一人的声音。 有时候姜厌在棺材上一坐就是好几天,那个场景其实有些吓人,红嫁衣在阴森黑暗的墓室里坐着棺材,衣角还在无风而动,但没人看到,她吓不到任何人。 这种状态持续了很久,后来姜厌讨厌起这种枯燥的自娱自乐。 她开始看墓地里的那些孤本。 这些书也好无聊。 姜厌百无聊赖地看,起初七八天才能看半本,后来一两天就能看完整本,她看书的速度越来越快,用了五年就看完了满墓室的藏书。 在某本书里,她看到了一张写着“以死物养死物”的纸条。 她依稀记得谁跟她提过这句话,但她已经记不得是谁说过的。 姜厌拿着这张纸条在墓室里茫然地转了一圈,最后飘进放陪葬牛羊的墓室里,以前她嫌臭从不进来,可推门进来后,她发现墓室里竟然有股格外淡的清香。 这么多年过去,早就该浸入土地里的尸油在地面上流淌,薄薄的一层,晶莹透明。 姜厌进去转了转,发现地上有张符文,什么意思她看不懂,但大概率是净化类。 她猜测是姜赤溪从哪个除妖师手里得到了这张符,为了让自己的墓室好闻些,所以放在了这里。 想了许久,姜厌转身离开墓室,回到主墓室,拿起那截枯黑色的桃枝,又返身回去。 她把这截桃枝插在这个墓室的泥土里。 原地蹲了会儿后,她又去找了个青铜碗,舀了点地上的油,浇在桃枝上。 浇完,姜厌垂眸紧紧盯着桃枝的反应。 但盯了很久,桃枝一点反应都没有,姜厌飘起身,她用红线把桃枝拔出来,大力扔出了墓室。 姜厌准备睡觉了。 她平躺在棺材上,但翻来覆去好一会儿,她又坐起身,返回刚才的墓室门口,捡起地上可怜兮兮的桃枝,把它扔回了墓室。 离开前,她没忘记又浇了点油。 从那天开始,姜厌终于有了长期固定活动——种树枝。 没人告诉她会不会成功,但她本来就无聊,而且很寂寞,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所以漫长的岁月里,她总要找些事情做。 一年又一年过去。 在龙脉的加持下,有些陪葬品也获得了神识,它们就像最初的姜厌那样,是拥有神识的死物,但它们又与姜厌不一样,它们从没化过形,所以对当前的情况接受良好,开开心心地等待着可以说话,可以使用妖力的那天。 它们的灵魂从来不痒。 在给桃枝浇尸油的第二百年,有个画卷妖开口说话了,在这种各类殉葬品混杂的地方,同类气息相争相压,同类里往往只有最优秀的那个可以获得神识,成为妖。 所以这个画卷妖就是所有书画里最珍贵最优秀的那个。 从声音上来看,她是个二十余岁的女性。 “你好啊,我关注你很久了,但之前一直不能说话,只能看你,你本体真不错。” 姜厌“哦”了一声。 死寂的墓室里终于传来声音,却没有让她感到开心,只觉得突兀。 几百年过去,她已经成年,早就习惯现在的生活,也不再像最开始那般盼望着声音了。 画卷妖有点尴尬。 “你好像有些冷漠。” 姜厌回得平淡:“是么?” 画卷妖:“好吧。” “我也是有尊严的,你既然这么冷淡,我也不会和你聊天。” 姜厌:“随你。” 天被聊死了,姜厌转身去隔壁墓室,给地上的桃树枝浇油,浇完她也没留念,就像完成一个每日任务般转身离开。 画卷妖:“你好像每天都去那地方,那里有什么啊?” 姜厌拔起土里的桃木枝对她晃了一下,然后又插回土里。 画卷妖大惊失色:“你在种树?” “你怎么还拔出来了,它死了怎么办?” 姜厌:“它本来就是死的。” “而且——” 她看向画卷妖:“你也是有尊严的,说好了不聊天就不要说话。” 画卷妖:“…….” 画卷妖的出现只是一个小插曲,短短几年间,又有两件陪葬品能够说话,它们时不时在墓室内开讨论会,讨论自己有多锋利,多奇巧,多千金难求。 它们最爱说自己的故事,每天都要分享一遍。 可姜厌不喜欢。 它们说话的时候,她就待在其他墓室里。 她没有什么可分享的,她已经忘了自己的故事,只记得有天下了很大的雨,有年下了很大的雪。 其实她该记得的。 然而因为身体的保护机制,在最初苏醒的那一百年,在那清醒却不能动的一百年,她必须忘记自己曾经成为人,忘记生活的细节,才能接受被困住的自己。 时间流逝,姜厌在某天感知到了人类气息。 她守墓的意义终于出现。 姜厌第一时间就飞出墓室,如她所料,这些人是盗墓贼。 他们穿着不知道是哪个朝代的衣服,推测着这个墓室属于谁,商量着要把里面的陪葬品转手卖了,不值钱的就砸碎,不能便宜后面的人。 姜厌操控着红线割断了他们手里的绳子。 五个人重重摔在墓穴里,哀嚎声此起彼伏,有人摔断了腿,有人摔折了手,可他们不信邪还想往前走,但姜厌在最初的告诫后,再没有手软。 她直接绞断了为首之人的双臂,还把他高高吊起。 这下他们终于害怕, 在手忙脚乱地把人放下来后,互相搀扶着踉跄离开,一步都不敢回头看。 姜厌清扫干净原地的血,转身回到墓室。 几个妖听到了外面的声音,不再分享各自的故事,试探性地问怎么了。 “没怎么。” 姜厌躺回棺材上,衣角自然垂下,显然要休息了。 但短剑妖还在说话:“是不是盗墓的啊,幸好你给赶跑了,我们现在还不能化形,本体很容易受伤。” 画卷妖也说:“谢谢你。” 棋盘妖:“我们要怎么报答你啊?” 姜厌翻了个身:“不必。” “别没事就想着报恩,这可不是个好品质。” 三个妖面面相觑,并不理解姜厌的话,却也知趣地没再问。 因为这件事,大家的关系似乎近了些,虽然没人主动提,但的确是近了,主要表现为每次讨论的声音都小了,还会热情邀请姜厌也加入故事会。 姜厌依旧对此无感。 被邀请得烦了,她还会凶一下:“说了没有,我忘了,这很难理解吗?” 棋盘妖问她:“那你想聊什么,我们陪你一起啊!” “聊姜赤溪吧。”姜厌回。 三只妖摸不着头脑:“这有什么好聊的?” “我们虽然是赤溪女帝的陪葬品,但跟她不熟啊,就见过一面,呃…还是被选为陪葬品的那天。” 于是天又被聊死了。 姜厌的记忆已经淡去,哪怕还剩下零星一点,也只能自己消化。 没人与她有相同的回忆。 二十年后,女帝墓迎来了第二批盗墓贼。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74节 哪怕姜厌把上次那人双臂化作的白骨摆在墓室机关旁,还是有人选择来送死,这次姜厌连最开始的机会都没给,直接把四人的十指连根砍断,鲜血喷洒在土地上。 这批人离开后,半个月后又来了。 他们像是要来复仇的,不仅带全了装备,发誓要把所有陪葬品都卖掉赚钱,每天吃香喝辣逛窑子,甚至还带了两个除妖师,此时的姜厌在龙脉加成下已经是四千年的妖,不是普通除妖师能解决的了。 不过十分钟,六个人的尸体就并排陈列在她的脚下。 姜厌面无表情地处理完血迹,浑身血腥味地回到了墓室。 画卷妖本来要庆祝她大获全胜,但当看到姜厌身上的血沫时,忽然噤了声。 片刻后,她试探地问道:“是虐杀啊?” “嗯。” 姜厌擦净身上的血迹,也懒得解释是怎么回事,躺在了棺材上。 这天后,另外三只妖像是有些怕她了,也可能是终于意识到姜厌比他们强大太多,只要姜厌出现的地方,他们不再敢高谈阔论,像是供着祖宗,小心翼翼的。 姜厌也乐得清闲。 她又回到了最初,每天活在安静的环境里,每天去给桃枝浇油,每天坐在棺材上,每天等着下一批盗墓贼的到来,每天等着女帝墓被国家挖掘出的那天。 不知不觉六百年过去。 画卷妖化形离开了墓室,两年后,短剑妖与棋盘妖也化形离开。 姜厌解决起盗墓贼来愈发得心应手,在她最初放走的几人中,有人把这个墓的墓穴位置画在纸上,在家族里流传。 不过因为是盗墓家族,所以过来几个姜厌就解决几个。 她的手段也越来越不带情绪,只要他们敢走到墓穴机关口,并且尝试打开,她就会飘到众人身后,把他们全部吊在半空中,直到所有人都失去呼吸。 有时候杀完人,姜厌要往回走很久,才会意识到自己刚才杀了人。 但她很快就会把这点微妙古怪的情绪剥离。 一日复一日。 姜厌在又一次绞杀盗墓贼时,吊起了一个年近八十的老人。 老人无力的双腿在半空中踢踹,徒劳无功下,他对着她流出眼泪。 那些眼泪流得很突然很悲戚,在一众穷凶极恶的人脸中格外突出。 姜厌愣了半秒。 她的手下意识松开,红线撤离,老人从半空中掉落,其余人也跟着掉了下来。 老人拼命低头咳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其余男人对视一眼,赶忙从兜里拿出符文就开始振振有词,姜厌扫了他们一眼,手指微抬,所有人的脖颈上都多了一道血线。 “为什么哭?” 其余人死后,姜厌飘到老人身边。 老人明显很怕她,仓皇后退了几步,但见姜厌并没有动作后,他迟疑道:“我是被逼着下来,他们说这很可能是姜国墓,我…” 姜厌:“继续。” 老人再次剧烈咳嗽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继续道:“我祖上是姜国人,他们找到我家里,非要我陪着下墓,还拿我孙女威胁我,我不想下来啊。” 姜厌“哦”了声。 她看出老人没说谎,但把人放走又会招惹麻烦,他要是活着走了就意味这里真是姜国墓,到时一堆姜国遗民下来怎么办,全放走吗? 姜厌的身前红线缠绕,就在她思考该怎么办时,她忽然闻到清香。 桃花的清香。 反应了好一会儿,姜厌才转身望去,她身后那个插着枯木桃枝的墓室里,正在疯狂溢出花香。 几个呼吸后,墓室的门猛地从内而外打开,三五枝横斜的树枝肆意长出,每枝树枝上都有翠绿的叶子和数不清的桃花。 在姜厌的注视下,那些桃花忽然四溢地往下落。 黑暗的墓室像是遇到了春末。 遇到一场格外盛大的桃花雨。 春末持续了很久才结束。 一朵小桃花飘到了姜厌的肩头,声音很小地说:“闻出来了,似乎是姜荣歌的后代。” 没有打招呼。 桃桃的出现十分自然而然,好像他们每天都在这么对话。 “姜荣歌?”姜厌皱起眉。 “这是谁?” 桃桃也努力想了想:“刚刚蹦到嘴边的名字…” “好像是姜赤溪的女儿?” 姜厌记得姜赤溪是谁,所以她轻点了下头,“那就放他走吧。” 桃桃:“好啊。” 姜厌估摸着老人能承受的力度,在他身上划了几道血痕,老人似乎也理解她的意思,忙不迭承诺:“我就说我是捡了条命,这里不是姜国墓,让大家不要再下来。” “随你。” 姜厌转身离去,她一边往前飘,一边侧眸看了眼肩膀上的桃花。 感觉很奇妙。 六百年了,终于出现和她有相同回忆的人。 第172章 墓室千年 桃桃复活后, 姜厌的生活出现了些许变化。 起初这个变化并不明显,因为墓室内依旧安静,桃桃并不会突然发出声音, 不会高谈阔论说自己, 更不会希望姜厌加入奇怪的故事会,它安安静静的,有时候在主墓室里飘上飘下,有时候在自己的墓室里飘左飘右。 飘累了, 就躺在棺材上, 与姜厌并排躺着。 姜厌坐起来, 它也会跟着坐起来。 但它又不会给姜厌一种在学她的感觉,它坐起来后也有自己的事情干, 比如挠挠自己的脑袋, 或者在棺材边缘练自由落体。 姜厌看出它很闲很无聊,但它并没有强行要求姜厌的陪伴。 于是他们就这样奇怪地相处着。 逐渐的, 伴随着时间的推移,姜厌看出了其他的东西。 这花似乎变笨了。 在极度模糊的记忆里,她隐约记得对方是可以和她一起做题的妖,好像是阅读题,也可能是演算题,虽然速度比不上她, 但也不会慢太多。 然而在桃桃复活的一个月里,姜厌明显感知到他的迟钝,记不清墓室方向,贪睡, 掀起几页书就跟看天书一样,捂着脑袋火速飘离。 于是, 在某天心情还不错的时候,姜厌主动开启了对话: “我们是不是一起做过题?” 桃桃呆了呆。 过了好长时间,他才回忆起来,并且认真点头:“做过的。” “陈熙鹤出了好多题,我们还有赤溪女帝一起做…不过我忘记都有什么题了,那时我输了,但是很开心。” 说到这里,桃桃身边飞出好几朵小花。 好像是回忆起当时的心情。 姜厌点头:“陈熙鹤,我记得他,他是仙鹤,但其他的我就记不清了,你还记得他的脸吗?” 桃桃冥思苦想。 最后它飞了起来,趴着棺材上,用花瓣尖蘸着灰尘在棺材上勾勒出一个大致轮廓。 “白衣银发,头发里有两缕红色的,好看,长得像天上的神仙。” “应该是这样。” 姜厌低头看了几眼画,声音里满是嫌弃:“真难看。” “就这还神仙?” 桃桃也不生气,连忙不好意思地把画抹掉了:“我画得丑,他很好看的。” 姜厌不置可否。 继放走老人后的第一次对话,到这里就结束了。 之后又是一个周,姜厌在棺材上枯坐的时候,看到桃桃从陪葬品里拖出一张画卷。 画卷展开,是姜赤溪的画像。 当时闻名诸国的画师来到姜国,姜赤溪招她入宫,重金让她给自己作了张画像。 后来这幅画作为陪葬品入了皇陵。 画卷已经褪色,桃桃趴在上面,翘着花瓣看了很久,姜厌本以为它最多看几小时,但这一看就是十几个小时,姜厌对时间的把控很精准,这种精准在某种程度上曾让她无比厌烦。 “你在看什么?” 空寂的墓室里,姜厌听到自己的询问声。 桃桃:“看你呀。” “你以前和赤溪女帝长得好像,我感觉自己又想起了些。” 姜厌:“想起什么了?” “想起你不爱吃香菜。” 姜厌反应了会儿,终于想起这个东西,原来这就是自己很讨厌却忘记名字的菜。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75节 “香菜。”她重复道。 桃桃飞起来,坐在她的旁边:“你觉得它又苦又香,吃起来很奇怪,你喜欢吃苦瓜,因为它就是纯粹的苦,特别苦,没有多余的奇怪味道!” 姜厌思索良久,轻轻点头。 “似乎是这样。” 桃桃打了个哈欠,它看向姜厌:“我困了,现在我要把画卷收起来,明天我还能看这幅画吗?” 姜厌皱眉:“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问我。” 桃桃认真解释:“因为我在透过画像看你呀。” “你是主人公,我必须要问你的。” 姜厌:“我不觉得能通过画像看到我。” 桃桃跳到她的肩膀上,两朵花瓣做喇叭状:“我可以做到!” 姜厌把它拨到一边。 “果真蠢。” 说罢她就躺在棺材上。 她睡得很快,这些年姜厌早就锻炼出随时入睡的能力,哪怕再清醒,只要躺下闭上眼睛,她就能飞速睡过去。 半夜的时候,她隐约觉得自己的衣袖被扯了一下。 姜厌用神识看过去。 原来是小桃花滚到了她本体的衣袖上,蜷成一团,就像躺在她的手心睡觉——如果她有手的话。 姜厌觉得这个场景有些莫名的熟悉。 既然想到这儿,她便要求证,于是当即把小桃花拍醒。 “你为什么要躺我身上?” 桃桃睡得迷迷糊糊,下意识扒紧她的衣袖:“我梦到我以前就是这么睡的。” “是么?” “是呀。” 姜厌想了想,拎起它的后颈,把它扔到脚边:“以后不能这么睡了。” 桃桃对此接受良好。 它翻了个身,滚到棺材边角,拍拍姜厌的衣摆:“对不起。” “睡吧睡吧。” 说完话,它脑袋一歪,再次睡得昏沉。 姜厌飘起来,她低着头,仔细研究了这朵花好几分钟,最后得出结论—— 这花还挺乖的。 虽然蠢但乖。 虽然笨但乖。 墓室里的日子终于有趣了些许。 从那天后,姜厌与桃桃的对话变多了,虽然一天也就几句话,但相比于一周说不出半句,已经是飞跃式的进步。 桃桃平日里也无聊,除了围着姜厌转圈外,就是到处巡视陪葬品。 这会儿拍拍铜镜,那会儿踢踢铜铃,有次力度使大了,叮叮当当的声音在墓室里蔓延开。 “!!” 它飞速瞄了眼姜厌,掩耳盗铃般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姜厌本来不打算说话,但见它的模样好笑,便主动道:“无事。” 话音刚落,墓室里就凭空出现好几朵小花。 姜厌:“…….” 她不了解桃木妖,但她直觉这种到处开花的行为并不常见,因为看起来真的太蠢了,很好欺负的样子,但凡是妖,保护伪装自己就是本能。 这花看起来完全没有这种本能。 姜厌思索良久,拿出本书,对着桃桃招了招衣袖。 “过来。” 桃桃飞速飘过来。 “我来教你如何成为一个妖。” 桃桃摸不着头脑,但还是重重点头。 姜厌翻开书页:“首先,你必须是聪明的,最起码要让人类觉得你聪明,这样才不好被抓到。” 桃桃纳闷:“我很聪明呀。” 姜厌没有反驳他,而是指向书上的第一行字: “读。” 桃桃后退了两步。 等了半分钟后,姜厌轻笑一声。 桃桃肉眼可见地粉了好几分。 姜厌:“目不识丁。” 桃桃不言语,只是继续低头盯地。 姜厌了然:“你这也不懂。” 不过姜厌倒是没嘲笑的意思,她还记得这些年桃木枝是什么样的,是死掉的枯黑树枝,既然是死过的妖,那醒来时忘掉部分记忆,忘掉学过的东西,这些都很正常。 她也忘记了很多东西。 大家都不完整。 姜厌摩挲了会儿书页,平淡道:“没事,我教你。” “你以后要听我的。” 桃桃惊讶地抬起头,但它这次没有傻乎乎地反复询问,而是扒住姜厌的衣袖,贴在自己的脸上蹭了蹭。 这件事说定后,之后数月,姜厌每天都会教他一些字。 桃桃反应偏慢,但墓室里的岁月长,姜厌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而且他的笨是对比出来的。 参照物是当年的他自己——至于姜厌,他当年就比姜厌反应慢,两人是万万不能拿来对比的。 所以桃桃学得其实也还好,远远未到能让姜厌不耐烦的地步,两人就在墓室里如此度过了几十载,桃桃很努力,用了数倍的时间,终于看完了姜厌看过的那些书。 虽然看完不等于记下,桃桃转头就能忘个七七八八,但他终于具备了姜厌接受的认知能力。 在教学的最后一天,姜厌放下书: “所有字你都认识了。” “给自己起个名字吧。” 桃桃点点头。 它用花瓣扒拉起书:“我是桃木妖,所以想用木…” “这个好直白,要不姓穆吧…?” 姜厌:“嗯。” 具体的名字并不好想,桃桃把书翻了个遍,间歇时抬头望了姜厌一眼。 又望了许多眼。 他开始发呆,怔愣了好久,最后轻声道: “——望。” “我要叫这个。” 姜厌不解:“原因?” 穆望站直了身体,有些磕绊地说道:“我看着姐姐呢,我想一直这样。” 这几十年,姜厌曾想让穆望叫自己师傅,可对方东躲西藏就是不开口,她想了想,也觉得这个说法让她有点尴尬,于是就改口让对方叫自己姐姐。 称呼确定后,穆望已经叫了她很多年的姐姐。 姜厌垂下眼眸。 穆望看向她:“姐姐?” “没事,”姜厌重新抬起眸,“你想叫这个就叫这个吧。” 说完这句话,姜厌就熟练地拿起身边长剑。 如她预料,她的话音刚落,墓室里就开出一茬一茬的桃花,姜厌全部上前砍断,而后面无表情地尽数扔到其他墓室。 清理完毕,她提着长剑回来。 “好了,睡觉。” * 岁月经年过。 有人陪伴的日子总是好过,在与穆望的相处中,姜厌记起了更多回忆。 有些是自己想起来的,有些是穆望提起来的。 有次穆望提到很久以前的故事,说到山洞里的野花和红线勾勒的伞。 “那天雨很大,因为怕无法报恩,我哭了很久,吵到正在山洞里睡觉的姐姐了,姐姐嫌弃我太吵闹,就一直在想怎么让我闭嘴,后来给我撑起了伞。”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76节 姜厌最近也梦到这个故事。 虽然没有这么详细,但她梦到了自己当时思绪的一角。 她随意道:“其实也不是很吵。” “为你撑伞,是觉得你唱歌还可以。” 听到这话,穆望安静地坐在棺材上,与姜厌并排坐着。 过了好久,才小声说了一句:“原来是这样呀。” 姜厌再次拿起手边的长剑。 三分钟后,她把满怀的桃花扔进隔壁墓室。 小桃花在她身后飞来飞去,姜厌的声音冷漠:“下次你自己来。” “嗯嗯!” 收拾好后,姜厌坐回棺材上,随手拿了本书开始看,桃桃凑过去看了眼,而后捂着额头坐在一边,让自己与知识海洋完全隔离。 姜厌就这样看了一天的书。 桃桃也在旁边坐了一天。 他们总是这样过,困了就倒头睡去,只是现在的姜厌不会再把桃桃扔在脚边,哪怕它扯一点衣袖,盖在自己的身上,她也可以勉强装作没看见。 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是大事。 时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流速由慢转快。 几百年就这样过去了。 再次遇到盗墓贼的时候,姜厌甚至都忘了有这种东西存在,她太久没杀过人了,于是在人类气息出现的时候,她愣了几秒,才飘出了墓室。 穿着奇怪的男人正蹲在墓室口研究机关。 他的同伴振振有词。 “现在管得严,国内不好倒手了,卖去国外吧,我认识几个外国佬都出了大价钱。” 男人问:“他们搞私人收藏的?” “有搞的,他们就喜欢咱国的东西,我知道有个外国佬死前还把珍藏品都送给他们那儿的博物馆了,里面有好几个是我倒手卖出去的,哈哈。” “能耐喽——” 姜厌飘到几人身后,衣袖轻轻拍在他们的肩膀上。 其中一人哆嗦了下,连忙回头望。 他缓慢地扫视了墓内一圈,发现什么都没有后,深深舒了口气,他赶忙转过身,结果与倒挂在墓顶的嫁衣打了个照面。 刺耳的尖叫声响起。 电光石火间,姜厌的衣袖飞速穿过男人的胸口,而后用红线把其余人全部吊了起来,几秒过去,红线越勒越深,男人们的挣扎越来越无力。 这时桃桃从墓室里飞了出来。 他左右望了望,径直飞向第一个男人,从他的脖子穿过后,他浑身是血地穿过第二个人的,半分钟后,他坐在了姜厌的肩膀上。 两人的身上此时都是血气。 “洗一洗。” 他用妖力把姜厌与自己洗干净,低声嘟囔道:“果然本体可以镇邪了,这些人里没有敢直视我的,都是特别坏的人。” “姐姐最好。” 说罢他一歪身子,贴在了姜厌脸颊上。 “好什么?” 穆望:“哪儿都好。” 姜厌笑了笑,返身飘回墓室,刚才的一切只是最角落的插曲,时间依然在过,这里没有人害怕她,没有人想伤害她,她活得越来越自在。 她有时候喜欢安静,有时候又想听到声音。 姜厌想独处的时候,穆望从来不出声。 可无论她什么时候看向穆望,对方都能给她满分的情绪价值。 有时甚至因为回应太热烈,还会吵到她。 但黑暗无声的地底,需要很大的声音才会不寂寞。 就在姜厌已经习惯这种生活的时候,她的妖龄在龙脉的加成下进入六千年,她对天地的感应更加灵敏,在某日忽然发现了天地间极度变化的规则。 妖很快就无法化形了。 她冥冥之中感应到许多同类在争相化形,哪怕不到化形年限,也在用尽方法找寻化形之法。 在天地规则彻底改变之前,姜厌找到了穆望。 她与对方详细说了这件事,说了自己不准备化形,会等到女帝墓被挖掘出世的那天,并且希望对方能够化形。 穆望无法接受这个提议。 他不停说着自己根本不想化形,他本体是树,是人类毁坏最多的生灵之一,他不想去人类世界生活,更不想尝试那些陌生的东西。 但姜厌知道他其实没有那么讨厌人类。 “你曾经很爱姜国人,并为能给他们带来福祉而感到满足。” 穆望摇头:“可是我害怕。” 姜厌:“没什么好怕的。” 穆望觉得姜厌没听懂自己的意思,他急忙就要解释,但姜厌打住了他的话。 “我好像在很多年前说过。” “除了陪伴,没有其他行为能打动我。” “你已经在这里够久了,我的确需要陪伴,但并不需要别人放弃一切的陪伴。” 姜厌直言:“我能看到欲望。” “这里没有阳光,你本体是花草,盼望过离开的,我知道。” 穆望纠正:“可那个设想里有姐姐。” 姜厌笑了笑:“会有我的。” “出去吧,穆望。” * 穆望离开后,姜厌独自度过五十年。 墓里那些被她砍断的桃花枝一直没有枯萎,时不时就会有露珠浮现在花瓣上,姜厌知道这里的环境不会产生露珠,所以她很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可她向来不需要别人为她牺牲。 五十年后,女帝墓终于重见天日,里面诸多陪葬物让国家震惊,尤其是里面数以千计的孤本,文字全部依稀可见,填补了众多书卷的空白。 姜厌没有瞬移功能,在意图离开时,发现墓室外围满了人。 所以她放弃了逃走,自然而然进入国家博物馆。 她在博物馆里度过了十年。 这十年里,时不时就会有桃花瓣黏在她的展台底下,陪她度过一天又一天。 某日,一老者带着九张符文夜访博物馆,径直走到她的展柜前。 在帮助她化形后,老者问她能不能答应他几个条件。 “加入超管局,并且参加一档节目。” “中途不得退出,具体条例我会邮寄给你。” 姜厌觉得那几张符文的气息有些熟悉,但又想不出来在哪里感受过,于是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她问老者:“这是要我报恩的意思吗?” 老者点头。 姜厌轻叹了口气: “可以。” 第173章 解封 这是一个有始有终的故事。 回忆完往事, 姜厌笑了笑,她把日记本放在背包里,装好万年嫁衣, 而后站起身, 往墓门的方向走去。 她的经历不算长,回顾完用不了多少时间。 所以当姜厌走出墓室,重新见到自己的朋友们时,距离大家分离只过了半小时。 沈欢欢面色担忧:“怎么待了那么久, 墓室里怎么了吗?” 沈笑笑也问:“是呀是呀, 墓室门关上的时候我都懵了, 这也太吓人了!” 说罢她探头往墓室里看了几眼,搓了搓胳膊上被冻出的鸡皮疙瘩。 “好黑好阴森的地方, 就算姜厌姐刚才突然被吸进能量场, 我也能信。” 听到沈笑笑的话,姜厌摇了下头。 “没有。” “不让你们进去有其他原因, 挺奇妙的原因,但还扯不上能量场。” 瓶瓶探究地看了姜厌一眼,视线落在她鼓起来的背包上。 如果她没记错,刚才姜厌进去的时候,背包表面平平整整,明显没装什么东西。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77节 想了想, 瓶瓶试探性地问道:“里面有特别好看的陪葬品吗?” 姜厌自谦:“一般好看吧。” 瓶瓶:“…那它现在还在墓地里吗?” 姜厌:“不在了。” “它在我的背包里。” 瓶瓶:“……” 她的脑海里闪过“果不其然”四个大字。 沈欢欢怔愣片刻,连忙道:“姜厌姐,偷拿…挑选陪葬品是违法的,不能随便带回家。” “这样, 你把那个东西拿出来给我看看,我在拍卖行留意一下, 有类似就拍下来送给你,我最近正愁送你什么认识半周年礼物呢。” 沈笑笑忙不迭点头:“尽管拿出来,类似的肯定能找到,包给我们!” 虞人晚在旁插话:“我说姜姜怎么老不出来,原来是把墓室当自助超市了,不愧是姜姜。” 眼见着大家越想越歪,姜厌拉开了背包,解释道:“这东西就是留给我的。” 沈笑笑瞅向背包,被嫁衣上的金线晃了下神: “这话骗骗姐妹们就算了,国家骗不过去呀。” “我看墓穴口已经被考古专家挂上了摄像头,你现在都拿出来了,这理由肯定不行。” 姜厌笑了笑:“国家也会把它留给我。” 话都说到这儿了,沈欢欢也逐渐反应过来。 她拍了妹妹肩膀一下,示意她不要再发散思维,而后看向姜厌:“姜厌姐以前认识墓室主人吗?” 姜厌“嗯”了一声。 “原来如此。” 沈欢欢说:“既然是墓穴主人在很多年前留给姜厌姐的,那超管局一定会帮你争取,现在怎么办,咱们先把它带回去吗?” 姜厌点头:“相关照片我已经拍给何清源,他知道怎么做。” “走吧。” 从地底出去后,众人都反应了会儿外界的阳光,适应结束,沈笑笑拿出准备好的攻略,带着众人直奔午饭地点。 因为到的够早,现场领号,排队半小时后,几人还是吃上了锦川的冷锅串串。 刚坐下,沈笑笑就迫不及待地去店门口的陶瓷盆里挑串。 这东西现拿现吃,十分钟后,姜厌和双胞胎端着三大盘串串回来,瓶瓶好奇地拿起一串藕片,结果刚咬两口就被辣得眼眶通红,但又忍不住不停蘸辣油。 “香,略辣。” 吃完几串后,她言简意赅地点评。 虞人晚指了指她眼眶里的泪水:“看起来不像略辣。” 瓶瓶强行无视这句话,一边擤鼻涕一边低头狂吃。 姜厌倒是对辣度接受良好,她一边吃一边给大家解释背包里的嫁衣,她无意分享自己的全部经历,但分享部分,尤其是跟复制版嫁衣相关的经历还是没问题的。 这一说就是十几分钟。 听到中途,沈笑笑放弃了吃饭,茫然地接受过量的信息,表情傻乎乎的,瓶瓶也抬着脸认真听,时不时吸下鼻涕,后来干脆把卫生纸呼在脸上,一劳永逸。 “所以这件嫁衣是何清浮留给我的。”姜厌总结道。 “我置换本体后,本体年限会提升,也会获得新的天赋能力,原能力归属于超管局,用于全球恐怖复苏。” “在我的符文,以及铜镜妖所化符文的双重作用下,人间现有浊气会被清空,浊气浓度倒退数千年,恐怖复苏进度会被彻底打断,能量场也会消失,人类会获得足够的喘息时间,用来思考以后怎么办。” 姜厌说得很慢:“但人类的欲望源源不断,浊气依旧会产生,其他世界的浊气也在往这个世界流溢,所以恐怖复苏总会到来,可能是两千年后,也可能更早。” “那时候就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了。” 说完了,姜厌自顾自地吃起饭,留下几人头脑风暴。 两分钟后,沈笑笑茫然地捂住了脑袋:“能量场会消失?” “诶??” “我是在做梦吗?” 虞人晚抓住了犄角旮旯的信息点,担忧发问:“换本体的时候会不会疼啊,姜姜你了解过这件事吗,特别疼的话要不还是再考虑考虑…” 瓶瓶重新拿起串串,撇撇嘴:“无聊。” “明明我才是天下之主。” “怎么感觉比不过了。” 沈欢欢仔细看着姜厌,确定对方是真的愿意换本体后,没在这方面再问,而是说起后话: “我听师傅说过,所有人体内其实都有灵力,只是通灵师的更充盈,相比于普通人,通灵师更容易修炼,对灵力的亲和度也更高,但这并不是说只有我们才能成为通灵师。” “普通人也可以。” “所以我猜测超管局可能会先用数年推广这种理念,兴建相关学校,把运用灵力作为必修课,再用设备模拟团队闯关,毕竟时间还长,大家这次可以慢慢来。” 姜厌随意点了下头。 这顿饭足足吃了将近两个小时,离开前,姜厌把日记本上的一页展示给几人看:“这种符你们谁能画出来?” 沈笑笑自觉退出群聊。 沈欢欢与虞人晚都对这张符文没有丝毫印象,但沈欢欢感受着符文上的运笔痕迹,推测道:“感觉像是封印类符文。” 瓶瓶瞥了一眼:“我能画。” “我什么不能画。” 大家顿时笑起来,瓶瓶接过日记本,念念叨叨的,当场掏出黄符与朱砂就画起来,路过的客人看过来,又满脸嫌弃地走开。 几分钟后,店主人过来赶几人:“干嘛的干嘛的,别在我店里搞封建迷信!” 恰巧大家也吃完了,付完钱离开了店。 姜厌拿着瓶瓶刚画出的符文与众人告别:“我要去放一个妖,你们先走吧。” 虞人晚询问道:“我们不可以去吗?” 姜厌想了想,“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不过你们要是想去,当然可以去。” 沈笑笑当即举起手:“去去去。” 于是几人又开始买高铁票。 陈熙鹤所在的省市距离锦川有一小时的车程,下了高铁后,姜厌照着日记上的地点,打车前往一片群山。 这片山被开发了部分,但群山间有两座山因为没有开发价值,并没有被深度挖掘。 下了车后,姜厌率先走进群山。 柔和的日光从树叶间隙照下来,每一丝光线都有迹可循,山间时不时有飞鸟扇动翅膀的声音,虫鸣声伴随着鸟鸣声,清脆悦耳。 走了半小时后,姜厌转身问几人:“那个地方挺远的,这里已经没有人类气息,我变化成本体带你们飘过去吧。” “否则后天傍晚才能走到。” 这个提议在姜厌看来格外合理,但却让沈笑笑受宠若惊。 她蹦了几下:“真的真的?” “飘——飘过去啊??” 姜厌点头:“这样快。” 瓶瓶询问她:“怎么飘?” “你变成飞毯,我们坐在上面吗?” 姜厌:“…….” 她表情友善:“当然是我拎着你们飘。” 沈笑笑积极配合:“好呀好呀,拎哪里,衣领吗?” 姜厌用红线缠住几人,“这样。” 话音刚落,她就变化出本体,以肉眼难以看清的速度冲向群山,四人被她捆在一起,吊在她的衣摆下,表情有些无助。 但随着时间流逝,这种无助很快就变成兴奋,虞人晚张开了手臂,瓶瓶也忍不住摸出手机,从上向下拍起群山。 不过因为姜厌的移动速度实在太快,怎么拍都很糊,瓶瓶拍了几分钟后,蔫蔫收起手机。 一小时后,姜厌的速度慢了下来。 最终,她停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 这里有片广袤的湿地,十几只丹顶鹤站在湿地边缘,或低头或昂首,姜厌变换出人身,站在了树后,观察起这些丹顶鹤。 其余四人也被她放了下来,站在她的身边。 “姜厌姐是来放谁的呀?”沈欢欢询问道。 “给我讲过一千两百个故事的妖。” “是鹤妖吗?”沈欢欢看向周围,“这里好多丹顶鹤。” 姜厌:“嗯。” 她感应了会儿,忽然把手指比在唇中,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大家顿时安静下来。 半分钟后,姜厌抬眸看向天边。 此时此刻,一个金色的丹顶鹤虚影正在逆光飞来,它的羽毛洁白无瑕,姿态飘逸雅致,鸣声清脆动听,仿佛可以洗涤人的灵魂。 片刻,它扇动着翅膀停下来,站在湿地上,变化出人身。 白衣银发,美好得宛若空中仙人。 因为何清浮给的符文,陈熙鹤的灵魂无法被任何生灵看到,除了姜厌,众生灵魂本就是由欲念构成的,所以姜厌可以看到它们的灵魂。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78节 在姜厌的注视下,陈熙鹤走向为首的丹顶鹤,摸了摸它的脑袋。 “翅膀怎么又受伤了?” “都说了不要打架,这么调皮怎么当首领啊。” 丹顶鹤感受不到灵魂的抚摸,也听不到陈熙鹤的话,但陈熙鹤根本不在意,他漫步于湿地中,像教导族内小辈般挨个教育丹顶鹤们。 姜厌轻笑出声。 陈熙鹤察觉到声音,迅速往姜厌站立的方向看来,姜厌也没再躲藏,径直从树后走了出去。 她取笑起陈熙鹤: “父妃,你怎么还是这么喜欢教育人。” 陈熙鹤静立在原地。 过了好久,他才笑着摇了摇头:“已经过去一千年了吗?” 姜厌:“一千三百年了。” 陈熙鹤愣住了。 片刻,他感慨道:“时间过得真快啊。” “厌厌都长这么大了。” 姜厌:“你似乎没有变。” 陈熙鹤看回去:“你变化很大。” “但又好像没变。” 姜厌不置可否,她看了眼远处的山洞,拿出符文,驱使着把它贴到山侧的偏僻山洞里。 下一秒,山洞里发出轰鸣声,洞内震荡,几块巨大的碎石轰然落下。 地底的陈熙鹤本体露了出来。 一千多年过去,他的身体并没有腐朽,依旧干净如初。 陈熙鹤飞向自己的本体,十几分钟后,他的灵魂与本体合一,出现在众人眼前。 刚看到陈熙鹤,沈笑笑就倒吸一口冷气。 她起先是害怕,怎么突然冒出来个大活人,但紧接着就是震惊。 “这长得也太不科学了。” 她小声跟姐姐嘟囔:“不愧是姜厌姐的父妃,基因好。” 沈欢欢连忙怼了妹妹的腰一下:“别乱说话。” “姜厌姐的本体是嫁衣。” 陈熙鹤听到了这边的动静,看向姜厌身侧,打量了几秒后,他的表情变得很欣慰:“这些都是你的朋友吗?” 姜厌点头。 “真好,厌厌有了好多朋友。” 陈熙鹤与姜厌不像很多年没见,他们一起往山外走,就像关系最好的父女。 一路都在说话,陈熙鹤问,姜厌答。 “桃桃怎么样了?” “变笨了些。” “那岂不是容易被欺负?” “没事,他现在和我住在一起。” “那就好,你的娘亲呢?” “还在轮回里。” 陈熙鹤又问:“快转世了吧。” 姜厌回:“快了。” 陈熙鹤:“我到时大概会去看,我昨天还梦到她了,有些想念。” 姜厌:“灵魂也会做梦吗?” 陈熙鹤点头:“很想的话。” “我很想你们。” 第174章 挺好的 回到江城后, 姜厌先把陈熙鹤送回了家,穆望恰好刚回来不久,正在厨房里研究烤饼干。 满屋都是诱人的烘焙香。 当年桃桃直到被天雷劈死都没有化形, 所以陈熙鹤没见过他的人类形态, 但见到穆望的第一眼,他还是迅速分辨出来了。 他笑着问:“是厌厌帮你捏的脸吧。” 穆望凝神盯了陈熙鹤好久,把手上的面粉擦在围裙上,欣喜道, “姐姐的父妃回来了。” 陈熙鹤轻点头: “是啊。” 穆望想起刚才陈熙鹤的话, 指了指自己:“是姐姐捏的。” 陈熙鹤了然:“她小时候就喜欢这样的, 画本上遇到乖巧漂亮的都要多看几眼。” 姜厌扫了两人一眼。 顶着穆望暗暗骄傲的目光,她走进厨房, 拿了块饼干塞进嘴里, 几口吃完后,她提出意见: “可以再甜一点。” 穆望立刻应好。 姜厌想了想, 没有要叮嘱的了,于是拿起沙发上的外套,“我要去超管局一趟。” “何清源说他找到极品修复类符文了,我去试试。” 说罢,她简单地说了说现在的情况,穆望站起身想一起过去, 但被姜厌拒绝了。 “不用,我大概两个小时就能回来。” “你带着父妃熟悉下家里房间。” 穆望有些蔫巴地点头,陈熙鹤倒是沉默下来,许久才感慨地叹了声气。 “我曾想过原因, 但没想到竟然这么复杂。” “姜赤溪体内竟然是两个人。” “而且你那六百年...” 姜厌打住了陈熙鹤的话:“已经过去了。” “大家同甘共苦,日子过得都差不多。” 听到这话, 陈熙鹤不再多言。 但他心里知道其实差得多,差很多。 这一千多年里,他是与同族生活在一起的,可以在山谷内自由地飞行,他生性喜静,本来就不喜吵闹,哪怕无法被任何人看到也能接受良好,对他而言,山间的水声虫鸣就是非常好的陪伴了。 可姜厌不一样。 她当年最盼望的就是离开地宫,去阳光下到处玩,喜欢听故事,是可以追着桃桃跑半天的小朋友,后来她逐渐可以分析人类情感,甚至短暂地学会了设身处地,又因为时间漫长丧失掉这种能力。 在那足够清醒却一动不能动的百年里,她是怎么度过的呢? 陈熙鹤看向眼前的姜厌。 姜厌回了他一个笑:“不必多想。” 于是陈熙鹤也露出笑容:“不多想。” “凡事有失就有得,我清楚。” 姜厌见陈熙鹤不再纠结于过往,拉上了外套拉链,对着两人摆了摆手:“一会儿见。” 说罢她就离开了门,在路边刷了个共享单车,骑着车前往超管局。 江城的落日很漂亮。 这让姜厌想起当初来回坐公交车记江城线路和地点的时候。 那会儿有个名叫晓晓的女孩溺水身亡,公交车上全是相关新闻,也就是在那天,她在公交车上遇到两个很友善的高中生,她们不停看她,还因为她的回视吓了一跳。 姜厌还能记起那天的落日。 ——泛黄的老旧的,甚至带着潮湿味道。 宛若死掉的尸衣。 今天的落日与那天极不相同,粉色的晚霞布满整片天空,哪怕只是随意看一眼,都能让人想到生机盎然。 半小时后,姜厌到达超管局。 因为带队通关了藏南殡仪馆,现在她在超管局算得上非常有名,每天论坛上都有关于她的数个帖子,询问她什么时候开单人直播间,一批通灵师跃跃欲试,不停给姜厌画饼,说只要她创建单人直播间,随便去完成个任务,大家就能把她投到超管局单人排行榜前三。 不过姜厌目前还没有开单人直播间的兴趣,所以每次看到相关帖子,都会面无表情地划走。 两分钟后,姜厌到达三楼,进入超管局大厅。 一进门,她就看到几个妖。 有个毛茸茸的松鼠妖,巨大的尾巴正在身后甩来甩去,它是以本体的形式出现的。 还有个狐狸妖,赤红色的耳朵竖在头顶两侧,他是以人类形式出现的,除了耳朵以外,哪哪都很正常。 姜厌的目光扫过去,视线落在第三个妖上面。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79节 她的手臂上有碧蓝色的蛇鳞闪烁,明显是个蛇妖,而且是有剧毒的那种。 但这并不是吸引姜厌的理由,姜厌看这个女人是因为她的身份—— 宗闾。 目前管理拷问间,经常辅导瓶瓶写作业。 姜厌看了她几秒后,往大厅四周看去,此时大厅里有诸多通灵师,大家似乎对这件事接受良好,就在姜厌沉吟的时候,孟恨水从拷问间走了出来。 她当初借黄鼠狼杀了太多人,哪怕那些都是该死之人,但身上还是缠绕了太多因果,需要消除,所以她加入了超管局,目前在拷问间打杂。 见到姜厌后,她热情地招起手:“你来了!” 姜厌“嗯”了一声。 孟恨水顺着姜厌的视线看过去,明白过来。 她主动解释道:“前不久超管局发布了通告,说目前在超管局工作的通灵师,有四十分之一是妖,都是他们千辛万苦挖来的,当初局里考虑不周,怕公布这些人的身份会引起恐慌,但最近他们千想万想,又觉得这样太不尊重对方。” “在询问过这些妖的意见后,超管局公开了部分。” “现在大家都接受得不错,”孟恨水指了指那个狐狸妖,“这是超管局排名第七的通灵师,看谁都像在放电,他的能力是致幻,本来就有很多粉丝,现在粉丝莫名其妙更多了。” 说罢她又指了指松鼠妖:“她擅长治愈,是此类通灵师里最出名的几个之一,救过近百名通灵师,她的身份公开后,她的队友怕其他通灵师排斥她,在论坛上意图舌战群儒,结果没吵起来。” 说到这儿,孟恨水笑起来:“不仅没吵起来,还有好多治愈类通灵师松了口气。” 姜厌挑起眉:“松口气?” 孟恨水点头:“是啊,感慨比不过对方是有缘由的,二十岁比不过两千岁的,多正常。” 最后,孟恨水说起宗闾。 “因为掌管拷问间,宗姐一向很有威望,身份公开后,她在论坛上放言终于不用编借口了——她以前为了给同事们解释那种灼烧灵魂的蛇毒都是哪儿来的,能编的借口都编了,已经彻底编不出来了。” 姜厌失笑。 “挺好的。” 孟恨水也点头:“是啊,挺好的。” “以前很多书上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但每个种族都有好的坏的,没有完全好的种族,也没有完全坏的,大家一起并肩作战这么久了,哪里还能不知道对方的秉性?” “只是个身份罢了,这种身份远排在队友情后面。” 姜厌打量了孟恨水几眼:“你变化很大。” 孟恨水笑道:“是吗?“ 姜厌点头。 孟恨水想了想,回道:“大概是因为我最近工作很不错,我又见了春红两次,心情每天都很好。” 姜厌:“继续保持。” 孟恨水附和道:“继续保持。” 因为姜厌今晚还有事情,所以她没跟孟恨水多聊,又说了几句后就告别,往何清源的办公地点走去。 进门后,姜厌看到了老了十多岁的何清源。 如果说先前的他看起来七十余岁,现在的他看起来就是九十岁。 那种年老的衰弱感很强。 姜厌找了个椅子坐下,与何清源对视几秒后,直言道:“你活不过三年。” 何清源笑了笑:“没办法,预知很耗寿命。” “不过能在死前看到能量场消失,我已经满足了。” 姜厌没接这话。 她拿出复制版嫁衣,露出衣料胸口的伤口,而后把它推给何清源:“能修复好吗?” 何清源接过嫁衣的手有些颤抖。 过了许久,他轻点头:“可以,我已经找到符文,有丹师正在炼药,到时涂抹在上面——” 还没说完话,他就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嗽了很久,他才继续道:“明天,明天就能修复好。” 姜厌应了一声。 “那我明晚来找你。” 说完她就起身准备离开,但她刚走了几步,就听到何清源极认真的道歉声。 “对不起,当初骗了你。” “我不仅没履行与师姐的约定,我还伪造了物件,想要骗过你。” 姜厌知道他在说什么。 当初何清源说何清浮就是姜赤溪的转世,而后带她走进一间密室,里面有何清浮的画像,还有一个木盒。 那时何清源编造了一些话。 比如何清浮觉得对不起她,对她做了错事,辜负了她的信任。 之后她打开了何清浮留给她的木盒。 里面是一张纸条。 写了三句话—— 【这些年我一直挂念着你。】 【很抱歉我曾做出那种选择,那时你还那么小,总是喜欢贴着我睡觉。】 【可是厌厌啊,人类不是都像我一样。】 然而从何清浮的日记来看,她的意识在穿越前根本就不知道姜厌会化形,姜赤溪死后,她的意识也随即消散,根本无法给千年后的姜厌带话。 所以这些都是何清源伪造出来的。 目的依旧是怀柔,想要用亲情感动姜厌,让姜厌意识到抚养自己长大的是人类。 何清源解释道:“超管局有具备追溯能力的通灵师,他看到了一些片段,比如你与姜赤溪睡在一起,比如她在一个大雪天捅穿了你的胸口,你的胸口插了把匕首——他理解错了是吗?” 姜厌点头:“嗯。” “她没伤害过我。” “所以哪怕你当时极力克制了自己的欲望,我也知道这是你的骗局,她从没给我灌输过什么理念,没说过人类的好与坏。” 何清源愣了愣。 他仔细回忆起当时他与姜厌的交流,终于注意到某个细节。 “原来如此…”他低声道,“所以你才把那张纸条撕了。” 姜厌点头。 “既然是假的,那它就没有存在的意义。” 何清源露出一抹苦笑。 他长久地注视着姜厌,眼里流露出复杂的情绪。 几分钟后,他问姜厌:“你会觉得我无耻卑劣吗?” 姜厌轻皱起眉。 “你觉得自己有问题吗?” 何清源摸过桌边的茶壶,颤着手给自己倒了杯茶。 “不觉得。” “只要人类能存活繁衍,我多卑劣都没有问题。” 姜厌:“那你有什么好问的。” “不必在我这里寻找一个评判。” “你只能活三年了,我也不会浪费时间找你麻烦。” 她看向何清源,脸上没什么表情: “你继续活着吧。” 姜厌转过身,拉开门,在她离开前,何清源最后问了她一个问题:“恐怖复苏被打断,需要一个理由,你觉得什么比较好?” 姜厌回眸:“当然是乱说。” “我没有把自己的童年经历展示给别人看的兴趣,也不想到处展现自己的本体。” 姜厌的本体在网上有照片,她都能想象一旦她的本体曝光,她的照片要被通灵师们传成什么样子,她不需要别人的孝敬供养,更不想成为所有人的手机壁纸。 何清源想了想:“这样怎么样?” “就说你在机缘巧合下进入了一个未来祭坛场景的能量场,在祭坛上召唤来了何清浮的灵魂,你们一起在未来合作找到了救世之法,画出了相关符文。” “你把这张符文带了回来,在镜面妖所化符文的辅助下,这张符文被复制出了近百份。” “——可以吗?” 姜厌耸了下肩膀:“当然。” 第175章 正文完结 离开超管局后, 姜厌踩着两个小时的临界线回到家。 穆望此时正在炒最后一个菜,陈熙鹤在旁打下手,拿着个毛巾擦来擦去, 灶台被他擦得发光, 案板也被飞速收拾好。 等穆望端着菜出来的时候,陈熙鹤把锅都给刷好了。 穆望很不喜欢这件事,他着急地阻止陈熙鹤:“你不要动了。” “你为什么要抢我的工作。”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80节 “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你做了我做什么?” 陈熙鹤想了想:“那我洗碗?” 穆望抗拒脸:“不, 这也是我的。” “扫地可以吗?” “不行。” “刷鞋?” “不好。” “那我浇花怎么样?” 穆望深思许久, 妥协地点点头:“阳台左边归你, 右边归我。” 陈熙鹤感慨地叹了声气:“我还没老呢。” 等饭都上了桌,三人围在一起开始吃饭。 姜厌说起刚才的所见所闻:“现在妖在超管局内不用躲藏了, 感觉还不错。” “你的身份公开了吗?” 姜厌看向穆望。 穆望:“超管局问我了, 我还没同意。” “不过队友已经猜到了。” 陈熙鹤有些好奇:“这个怎么猜啊?” 穆望:“就今天刚结束的那个任务,它是在丛林里, 所有蜜蜂都围着我飞,再加上我跑得太快,有个队友偷偷摁了秒表,发现我比世界纪录还要快很多,于是就背着我开了个小型讨论会。” “正巧超管局公开了妖族在通灵师内的占比,他们就猜到我了。” 陈熙鹤:“妖族在里面占比大吗?” “还好, 四十分之一,全超管局大概有二百个妖,”穆望闷头吃饭,“不过因为我很少去超管局, 以前也没组过队,所以这些妖我都不认识…” 说到这儿, 也不知道穆望想到了什么,突然支棱起脑袋,声音忽然雀跃: “除了姐姐!” 姜厌敷衍:“…嗯嗯。” 陈熙鹤看着两人笑,三人就这样边聊边吃,最后穆望抢着把碗洗了,陈熙鹤也有点闲不住,拎着个浇花壶就去阳台上照料他刚刚分配到的花。 姜厌坐在沙发上,乐得清闲。 她拿出手机,开始刷新闻,然后她就收到了群聊消息。 沈笑笑:「姜厌姐——」 「局里发公告了啊啊啊啊啊!快看快看!!」 瓶瓶插了句嘴:「场面很吓人。」 沈欢欢补充:「全局狂欢夜,很多人还在不敢置信。」 虞人晚二次补充:「姜姜就是最厉害的!!」 姜厌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 大抵就是何清源把两人商量出的内容进行了公告,姜厌面无表情地输入账号,登陆超管局内部网站,点进论坛,一进去就被铺天盖地的感叹号晃到神。 每次刷新都有好多新帖子,无数帖子出现又沉底,讨论话题无非几个—— 【一人血书把超管局送给厌姐!!】 【百人血书让厌姐当局长!!】 【别闹别闹,这可不是清闲活…】 【我真的不敢置信,这是真的吗?官方是不是被黑了啊…】 【我打电话确定过了,是真的呜呜呜】 【我感觉现在就在做梦,就是那种,你都好赴死的准备了,但有人告诉你不用,还顺手摸了摸你的头qaq】 【话说何清浮是谁呀?】 【超管局第二任局长:何清浮。】 【死后都在照顾后世通灵师,活该她当局长呜呜呜】 【我简直不敢想象后天的我会是多活泼的小女孩——】 虽然有预期,但姜厌还是被大家的讨论热情弄得有些迷茫,但仔细想了想,她似乎又能理解这种心情。 通灵师一旦加入官方,他们就成了职业通灵师,是要为国家服务的。 哪怕前路危险重重,他们也要顶风而上,为了身边的人,为了陌生的人而战。 他们的确很勇敢,可这与害怕死亡并不冲突。 大家都只是厉害一点的普通人。 如果可以不坠落—— 如果可以不在世界倾颓前坠落,不在世界倾颓时坠落,他们也想不坠落。 姜厌随手点开一个帖子。 这个帖子刚出现半小时,已经有了五千多楼,大家在里面分享自己的激动喜悦,悲伤与难过。 “我看到公告的瞬间真的嚎啕大哭,成年后我再也没这么哭过。” “对对,我也是,真的好突然,但是这种事没法不突然。” “和楼上感觉一致,我忽然觉得肩膀都松了。” “最近国内能量场越来越多,哪怕每次都会被很快解决,但我还是感受到大家的疲惫,我已经好久没和父母出去旅游了,这下终于可以了。” “楼上我也,我终于敢休年假了。” “哈哈哈哈,我设想了一下,以后浊气没了,不仅能量场没了,灵体也难以被污染了,我们会不会失业啊哈哈哈哈哈。” “好家伙,好快乐的畅想(?” “浊气总会回来的,但现在的大家终于可以松口气。” “@姜厌,谢谢厌姐。” 姜厌看到这个艾特,随手回了一句:“客气。” 下一秒,她的手机忽然卡住。 足足过了一分钟才恢复功能,姜厌皱起眉,她研究了好一会儿,最终点开后台消息,此时她的评论和艾特栏里,已经全部999+ 姜厌随手点开。 大家的评论都很热情: “活的活的活的,抓住活的了!” “截图留念。” “嘿嘿,截图设为壁纸~” 姜厌看到最后这句话,愈发肯定自己今晚的决定。 她就说,一旦她曝光自己的本体,她的本体就会成为很多通灵师的手机壁纸,她已经看透这些人类的运行模式。 姜厌逛了一晚上的论坛,其余两人也没打扰她,大家保持着最舒服的相处模式。 看累了,姜厌就去洗漱睡觉。 第二天一早,她刚睁开眼就收到何清源的消息。 对方已经修复好复制版嫁衣,只等着她前往妖管部。 姜厌吃完早饭后,也没有耽误,在清晨阳光的沐浴下到达妖管部。 她是与穆望,陈熙鹤一起去的。 等她到的时候,双胞胎,虞人晚还有瓶瓶已经在了。 “接到姜厌姐的信息就立刻来啦!” 沈笑笑冲上去抱了姜厌一下,姜厌拍了拍她的后背,她看出沈笑笑很紧张,过度的活跃是因为太紧张。 想到这儿,姜厌环视一圈。 看完,她忍不住轻笑出声。 这里除了她自己,好像都很紧张。 沈欢欢问何清源:“确定不会出问题吗?” “不会,”何清源肯定道,“我找了好多人推演,都没有问题。” 沈欢欢松了口气。 姜厌对着众人安抚性笑笑,而后就跟着何清源进入妖管部,上到二楼。 具体流程何清源已经告诉过姜厌,所以姜厌也没有废话,在检查过复制版嫁衣后,当即划破了自己的掌心,让浸着血的手心贴在白泽的肉身上。 十几秒后,白泽肉身上浮现出淡淡的金光。 随着时间推移,这种金光越来越耀眼,但姜厌并没有觉得难受,她只感到自己的灵魂被一股很温暖的能量包裹,她骤然变得很轻,越来越轻,直到轻到飘溢而出。 姜厌的灵魂与本体彻底分离。 她往万年嫁衣飞去,在彻底融合前,她回眸看到自己的本体已经化作符。 一张流光溢彩的符。 何清源矮身捡起它,眼泪忍不住往下淌。 【攻击类符文】 【可以击碎华国(此妖诞生之地)一半地区的浊气。】 【给同类妖使用,可助其能力升级。】 可恶!被她装到了[无限] 第281节 * 拿到符文后,一切流程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姜厌沉睡了一天,因为现在她的本体年限高于灵魂四千年,在诸多高阶符文的辅助下,姜厌的灵魂与本体极速融合,早早醒来,否则很可能沉睡数月。 姜厌醒来时已是傍晚。 这会儿符文已经被何清源复制出近百张,超管局大厅内,一个个团队进来领取符文又离开,他们将带着这些符文飞往世界各地。 姜厌进入大厅时,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向她。 有人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姜厌不太习惯这种场景,她解释道:“利益互换,不用感激。” 这些人没听明白。 但他们还是抓住了一点:“符文是您带回来的吧。” 姜厌点头。 “这不就够了吗?” 有个女孩不停抹眼泪:“您太谦虚了,真的不用谦虚的,哪怕只有这点也足够了呀。” 于是姜厌不再说话。 半小时后,所有符文被分配结束,一架架飞机起飞,它们将飞往邻国,飞往海洋,飞往更远的地方。 在华国的浊气是最快被解决的。 两队通灵师在万人大群里发布讯息:「秦岭北已经恢复正常。」 「秦岭南也恢复正常。」 何清源拿出能量检测仪,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动,能量检测仪的针都不晃动。 华国境内已经没有能量异常地点了。 超管局大厅安静一瞬,而后爆发出雷鸣般的高呼声。 “太好了!!” “它不动了真的不动了。” “我到底是不是在做梦啊,你快掐我一下!” 大家抱在一起,想要用尽言语形容此刻的心情,但千言万语汇成的都是一句—— “太好了。” 沈欢欢轻拍了下姜厌的肩膀,示意她在群里说话,姜厌觉得自己也被众人的情绪带动了些许,她拿出手机,斟酌片刻,言简意赅道: 「很棒。」 说完姜厌就放下了手机。 华国只是开始。 今夜注定要被记录。 两小时后,层出不穷的讯息开始在群里传递。 「x国能量场尽数消失。」 「m国恢复正常。」 「东侧邻海恢复正常。」 「南侧邻海也恢复正常!」 有个队伍还在群里补充了句:「我看到蓝鲸在跟我们打招呼,它跳起来的水花有几层楼高。」 姜厌:「拍下来看看。」 半分钟后,黑夜下的汪洋与美丽蓝鲸被所有人看到。 世界很美。 此时的人性也很美。 姜厌轻垂下眼眸。 因为有的国家距离太远,所以超管局拿出了几张传递符,把符文跨越万里传递给该国通灵师,八小时后,几乎所有队伍都在群里说了话。 迎着初升的朝阳。 大家在心里默默进行着倒计时,当最后一支队伍在群里传出讯息的瞬间,超管局传出比任何时刻都兴奋的喊声。 兴奋过后就是痛哭。 全球恐怖复苏已经半年,所有人用尽全力闯关,努力压制心底的愤怒与戾气,把开朗的一面展现给队友。 这是超管局死亡率最高的半年,几乎所有人都失去过最亲近的队友,几乎所有团队都残缺过。 他们会记住这种残缺。 尘埃落定。 何清源缓缓起身,步履蹒跚地往外走去,程光赶紧上前搀扶住了他。 门外朝阳瑰丽。 何清源望着这世界过于美丽的日出,眼前闪过无数人的影子,最后停留在一张温柔灵动的脸上。 “人生如隙,恍若朝夕啊。” 他的眼眶有些湿润。 “念叨啥呢,”程光拖着愈发喜欢怀古伤今的师父回家,“冻死人了,师父你这身体就别通宵了吧!” 程光搀着师父往前走,姜厌在几米开外,她的家人朋友就在身边。 沈欢欢与沈笑笑小声聊着天,虞人晚抱着小哇,瓶瓶拨弄着手里的长针。 陈熙鹤仔细打量着现代世界,穆望低着头目光沉思。 姜厌问他:“在想什么?” “想早饭吃什么,”穆望回,“姐姐吃油条吗,我刚学会,就是做起来很慢。” 姜厌:“不急,反正我们住一起。” 说罢她示意穆望看天上的云,穆望当即抬起头,姜厌伸出手指,把一朵云隔空圈了起来,而后打了个响指。 那朵云瞬间消失在穆望眼前。 他惊愕地看向姜厌:“这是…” 姜厌:“空间湮灭。” 看到穆望呆愣的样子,姜厌没忍住拨拉他头发一下,“回家。” 穆望连忙拽着陈熙鹤快步跟上。 温暖的阳光照在所有人身上,他们都得到了各自想要的。 陪伴与重逢,原谅与新生。 新世界的叹息落下,旧世界重新发出啼哭。 【全文终】首发:p○18.space「po18new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