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后的摇篮曲》 序章 ~ 最后的时刻 36个舒适又宽敞的商务舱座位只有一半坐了乘客，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坐在最前方座位的俊美青年。 他那双明亮有神的大眼睛正盯着娱乐系统，修长的手指滑过屏幕选择播放的歌曲。 「卓康先生，你需要饮料吗？」 一名年轻貌美的空服小姐满脸笑容地问道。 卓康抬起头，露出温柔阳光的笑容。 「请给我可乐，谢谢。」 空中小姐一边将饮料递给他，一边带着有点兴奋的语气问道， 「你正在举行巡回演唱会，对吧？」 「是啊，台湾就是最后一站。」 他丝毫不摆任何架子，亲切友善地和对方聊天。 突然之间，他们感觉到飞机开始剧烈的摇晃，还没弄清楚发生什么事，右侧就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巨响，还伴随着玻璃被击中的声音。 他们回过头一看，其中一个窗户竟然被击破，机舱内的气压急速下降。 紧跟着发生了让人无法确定的情境。 最靠近那个窗户的女乘客竟然整个人被吸出窗外，儘管其他乘客和空服人员尝试将她拉回来，但巨大的风压却造成了阻力。 就在这个时候，爆炸声仍不断传来，更多窗户被碎片击中…… 第一章 ~ 葬礼 (1) 1 卓康当然不是这起飞机失事惨祸的唯一死者。 但因为他是卓康，所以死讯特别轰动。 接下来几天，所有电视、报章、杂志都争相报导和推出特辑。 成千上万的歌迷无一不震惊心痛，儘管心目中的偶像几乎已经死无全尸，葬礼举行的那几天，他们还是痴心地前来追悼。 驻守在那里的记者不管访问谁，得到的都是正面的评价，大家都为了他的英年早逝而惋惜不已。 「卓康虽然是偶像巨星，又超有人气，可是他从来不摆架子。就算再累，都会对我们这些歌迷微笑，只要时间允许甚至会和我们说说话。可是以后再也看不到他了……」 女生开始落泪，身边的朋友也低头不语。 「他真的很平易近人，就算是我们这些在唱片公司打工的学生，他也对我们很亲切。为甚么这么好的人会就这样死了？」 来参加葬礼的工读生难过地说道，然后和前辈们一起走进葬礼现场。 「在工作上，他的配合度一向都很高，就算拍mv的时候为了配合画面一直重拍，他也没有怨言，一直都很敬业啊。现在的年轻人很少有他这么吃得起苦的，真的很可惜啊。」 和他合作过的mv导演对他讚许有加，也无限唏嘘。 「他才二十五岁吧，还这么年轻啊。」 这些话深深刺进了和卓康手足情深的哥哥卓安的心，令他的眼眶不觉红了一圈。 站在灵前望向弟弟的遗照，他的心不禁再次抽痛。 很快的，下一组来弔唁的人已经来到灵前，是唱片公司南部分公司的工作人员。 卓安一抬起头就看到了傅文佳。 儘管她站在第三排，卓安还是一眼就注意到她了，就和第一次见面那时一样。 文佳的脸色不像初见时那般红润，取而代之的是毫无雪色的苍白。她穿这一套白色长裙，乌黑的长发束成马尾，仅仅是化着最简单的淡妆，她依然显得清丽可人。 卓安一直觉得她的美丽是不须要依靠浓妆和名牌来包装的。 对旁人来说，傅文佳不过是卓康所属的唱片公司里的一名员工，但对卓安而言则不然。 因为她是卓康唯一带来见哥哥的女孩。 纵使卓康的緋闻在记者和唱片宣传的炒作之下层出不穷，然而卓安心里很清楚，从来不曾上报的傅文佳才是真正的幸运儿。 想到这里，卓安忍不住叹了口气。 现在这个幸运儿不再幸运了。 她的王子如今已经长眠了。 只见文佳随着唱片公司一行人坐在后面的座位，儘管两人之间的距离颇远，卓安的视线却不曾离开过她。 她的双眼闪着泪光，看似随时都会决堤，脸色更是比刚才还要苍白，可见忍泪忍得多辛苦。 卓安忐忑不安地看着她，却又担心会引起骚动而不能走到她身边，心里满是焦虑。 一见到她跟同事低声聊了几句后就悄悄地溜出灵堂，卓安立刻对身边的人说道， 「我的头有点痛，出去喘口气。」 他才一往外走，记者们马上围了上来，所幸他还是以身体不适为由顺利摆脱了他们。 卓安一路走到位于大礼堂后方的小花园，这里是唯一没有开放给媒体的场所，他一走进绿意盎然的花园就看到文佳坐在铁架鞦韆上。 「文佳。」 听到有熟悉的声音呼唤自己的名字，泪眼矇矓的文佳抬起头朝卓安望过来，脱口而出地叫道。 「康？」 她失魂落魄地从鞦韆站起身，正要向卓安走来，方才回过神来。 不对，不是卓康。 她告诉自己，站在自己眼前的人是卓康的哥哥卓安。 兄弟俩的外表和声音都十分相似，富有神采的大眼睛，略清瘦却瀟洒的身段，就连温柔的笑容也如出一辙。 有那么一瞬间，她认错了。 「三哥。」 打从第一次见面，她就跟着卓康称卓安为三哥。 她的脆弱和伤心欲绝，卓安都看在眼里，怜惜之情不禁涌上心头。 来到她的面前，神情和她一样哀伤的卓安伸出手为她拭去泪水，语气轻柔地说道，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知道吗？」 儘管文佳顺从地点了点头，泪水却还是忍不住滑落。 卓安轻轻握住她颤抖的手，关心地说道， 「你的脸色不太好，我带你去楼上的休息室吧。」 他对文佳的印象一直很好，更何况对方是弟弟的挚爱，让卓安觉得有责任好好照顾她。 文佳终于止住了泪水，摇了摇头。 「不了，要是被记者看到就不好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低下头，心里都很清楚记者们正四处在找新闻…… 第一章 ~ 葬礼 (2) 2 不想引起不必要的注意，文佳再次出现在葬礼是在出殯当天。 来送卓康最后一程的人不计其数，整条路上都被挤得水洩不通。不少和他交情不错的圈内人也都来了，一时之间星光熠熠。 为了不让记者骚扰母亲，卓安一直陪在她身边。 卓太太年约五十，但因为保养得宜看起来不过四十左右。身材娇小的她眼中含泪，却没有失态地哭天抢地，只是偶尔会抹去落下的泪水。 文佳依然跟着唱片公司的同仁坐在灵堂的一角，默默地凝望着卓康的遗照。 「卓先生，时辰到了。」 殯仪馆的负责人走到卓安身边如此说道。 文佳正巧抬起头，发现卓安一脸不放心的表情，就不动声色地走向他。 「三哥。」 文佳轻声唤道，随后又对卓太太说道， 「伯母，让我留下来陪你，好吗？」 「这位是……」 卓太太望向儿子寻求答案。 「她是文佳，是……是我的朋友。」 未免节外生枝，卓安以最安全的说法把文佳介绍给母亲。 卓太太见文佳很有礼貌，给人的感觉也挺乖巧。 「这样啊，那就谢谢你了，文佳。」 随后拍了拍儿子的手背，对他说道， 「阿安，你快去忙。有文佳在，没事的。」 卓安点点头，在将母亲交给文佳的同时，轻声在她耳问道。 「你不送他？」 文佳也低声回答， 「未亡人是不能送他的。」 她此言一出，卓安整个人都愣住了。 文佳竟然称自己为卓康的未亡人！ 卓安还想要说些什么，却察觉她眼中的悲痛更加深刻了，顿时反而说不出话来。 「那就麻烦你照顾我妈妈了。」 文佳点了点头，就走到卓太太身边，亲热地握住她的手。 卓安望着对卓康的离世感到最为痛苦的两个人，过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捨地走开…… ＊ 葬礼结束三天之后，暂时住在卓康家里的卓安收到唱片公司送来的初步遗產预估清单，上面的内容让他和母亲张口结舌。 「不会吧，张捷，阿康什么时候买了这么多间房子啊？」 面对卓太太的疑问，卓康的经纪人张捷解释道， 「你们也知道卓康大部份的收入都交给财务顾问处理，这几年大多都投资在房產来收租，也有一部份是股票之类。 不过这些都很简单，只要把名字转到你或是卓太太的名下就好，要留着还是要卖掉都可以慢慢考虑。不过最头痛的是……」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才接着说道。 「你也知道卓康爱车如命，除了这里的三辆最爱之外，他另外七辆不同款式的轿车正停放在公司的停车场，而且还有两部在运送途中。」 「什么！」 卓安大吃一惊。 张捷一脸无奈地说道， 「因为过两天就到了，也不可能送回去，而且卓康也已经付现了。」 面对着这一切，卓安再次真切地体会到，弟弟真的是个小富翁了…… 在送走张捷之后，卓安和母亲面对面坐着，他轻描淡写地说道， 「有了阿康这份吓死人的身家，我可以带着妈妈你离开卓家了。」 卓太太望了他一眼，幽幽地说道， 「生为卓家人，死为卓家鬼，我是不会走的。」 「妈妈，就算你已经正式嫁给爸爸二十年，大哥他们还是把你当成是破坏他们家庭的狐狸精，你又何必继续留在卓家？」 卓安的话语蕴藏着他多年来为母亲所受的委屈感到不平。 卓太太却始终保持平淡的语气，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原本是照顾你大妈的看护，却在她死后变成了继室，你大哥他们当然无法接受。」 典型的电影桥段，真实的人生故事。 对于母亲的遭遇，卓安总是这么想。 「总之，你就叫张捷把阿康名下的產业全部都转到你名下就是了，我什么也不需要。」 「妈妈……」 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卓太太放手中的文件，对儿子说道。 「我明天就回卓家，阿康的东西暂时就留在这里，我会找时间过来慢慢整理。」 「我知道了。」 「你什么时候回南部？」 卓安一边把文件收回信封中，一边回答。 「明天和张捷去律师楼交代清楚，过两天就走。」 「有空多回来看看我。」 望向这几天憔悴许多的母亲，卓安虽然很想照着她的话去做，却又有另一层顾虑。 「你也知道，大哥他们不太乐意见到我。」 「你以为他们就喜欢看到我吗？但是无论如何，那里始终是你的家。」 卓太太固执地说道。 「好啦，我会回来看你，不过你还是过来这里和我见面比较好。」 「阿安……」 「很晚了，这几天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吧。」 知道儿子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卓太太也不勉强，和他互道晚安之后就上楼休息。 那一夜，卓安梦见小小的自己和弟弟，还有年轻时的母亲和当时还在世的父亲，一家四口在海边游玩戏水，乐不可支。 晴朗的蔚蓝天空，反射着银光的海浪，细緻的白色沙滩，一切的一切是那么美好，他好希望这样的日子会一直延续下去。 然而午夜梦回，他却发现自己独自在房里。 梦中的笑声远了，人也远了。 他还记得，上一次做这个梦，是在父亲过世不久。 没想到现在连弟弟卓康也走了。 这个世界上真正的亲人，只剩下母亲了。 想到这里，卓安再也睡不着。 他走到窗前望着像是被墨水渲染过的夜空，直到天空出现鱼肚白，他仍默默地站在窗前，缅怀那段永远不会再回来的时光…… 第二章 ~ 礼物 (1) 卓安抵达南部时已经是傍晚了。 才一走出高铁站，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文佳。」 听到他的声音，站在不远处的文佳猛然回过头。 面如白纸的她看似摇摇欲坠，令卓安大吃一惊，快步走到她面前，及时伸出手扶住她。 「你怎么了？没事吧？」 文佳摇了摇头表示没事，但卓安还是把她带到一旁的椅子坐下。 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她的脸才慢慢恢復血色。 「觉得好点了吗？」 对于卓安的提问，文佳微笑着回答。 「已经没事了，只是最近太忙了。」 「别那么拼命，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卓安担忧地说道，同时也注意到文佳的笑容带着一丝苦涩。 「忙一点比较不会胡思乱想。」 卓安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心中隐隐作痛。 一时之间，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在人来人往的车站，文佳突然察觉和卓康长得相似的卓安实在太引人注目了，赶紧问道， 「三哥，你要回家吗？我因为送出差的同事过来，所以正好有开车，可以送你。」 还想和她多相处一会儿，卓安当然没有推辞。 「那就麻烦你了。」 文佳微微一笑说声不麻烦，就和卓安一同往停车场走去。 一路上两人只是间聊着，很有默契地不提及卓康。 沿着海岸线，车子缓缓驶上小山坡，映入眼帘的是一整排西式建筑。 文佳来到最角落的那栋前方，卓安拿出遥控钥匙打开了铁门，让她把车子开进充当停车间的前院。 下车前，卓安抱着姑且一试的态度问道。 「有时间的话，进来坐坐吧？」 文佳面向他，卓安又终究还是提了对两人而言最难过，却又不得不谈的话题。 「我想和你谈谈阿康的事。」 像是早就料到，文佳语气平淡地回答，「那好吧。」 卓安用遥控锁打开了高耸的铁门，让文佳把车子开进去…… 一进到屋里，卓安就对她说道， 「你先休息一下，我上楼把行李放好，顺便梳洗一下。」 看着他走上楼，奔波了一天的文佳就往白色的皮製沙发坐下。 不到五分鐘，身心疲惫的她已经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就连卓安从楼上下来，她都丝毫没有察觉。 见她睡得这么沉，不忍心叫醒她的卓安只是静静地站在她面前，用沉痛的眼神凝视着她。 这个美丽善良的女孩正承受着痛失爱人的折磨，那婴儿般纯真的脸庞是那么地惹人怜爱，令卓安更加为她感到哀伤。 估计她一时半刻也不会醒来，卓安索性转身走向厨房打开冰箱，里面堆满了各种食材，他自言自语道， 「还好告诉帮佣我今天回来，不然冰箱一定空空如也。」 他取出所需要的材料，开始准备简单的晚餐…… 不到一小时，文佳就在饭菜香中醒来，还发现身上罩着外套。 正要走向厨房，就看见卓安捧着饭菜走了出来。 一脸难为情的文佳连声道歉。 「抱歉抱歉，我竟然睡着了。」 卓安一如往常地露出温煦的笑容。 「没关係，你去洗把脸就出来吃饭吧。」 说着继续张罗晚餐。 待文佳从浴室出来，卓安已经坐在饭厅等着她。 看到桌上的美味佳餚，文佳大为惊讶。 「三哥你竟然会做菜啊。」 卓安自豪地回答， 「你别忘了，我家是开餐馆的，从小就在厨房跑进跑出，自然会缠着师傅学了一些。」 文佳一坐下，两人就开始用餐。 吃了一口之后，文佳双眼亮了起来，对他的手艺讚不绝口。 「三哥的手艺真的很不错呢。」 「阿康也这么说。」 无论怎么回避，这个名字在两人的对话中，终究还是避不了吧。 卓安率先打破沉默，直接触及最敏感的一块。 「文佳，阿康留下来的东西，你有没有想要留做纪念的？对了，你有驾照，可以从他的车子当中挑一辆。」 文佳停下了碗筷，眼眶开始泛红。 「不用了，他已经留给我最棒的礼物了。」 卓安望着文佳，心想大概是戒指或是项鍊之类的吧？ 虽然认为文佳或许什么也不会接受，卓安还是想要给她一点补偿，于是又说道， 「不然这样，阿康在南部有三栋房子，你可以选一栋。」 「谢谢你，三哥，但是真的不用了。」 文佳果然还是拒绝了，气氛也显得有些尷尬。 接下来，食之无味的两人只是机械化地扒着饭，可惜了那一桌好菜…… 这顿以沉默为配菜的晚餐终于结束，文佳马上拿起背包向卓安告辞。 「很晚了，我明天一早还要去接艺人拍mv，先走了。」 卓安送她到门口，虽然有许多话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在她离开之前说了一句。 「有事需要帮忙，随时都可以找我。」 「我知道了，三哥，再见。」 她保持微笑地说着，然后就上了车。 目送着车子开出铁门，直到消失在黑暗之中，卓安才回到屋内。 会到房里收拾好行李，卓安再次回到客厅，才看到地上有个没看过的信封。 一定是文佳不小心遗留下来的。 正打算马上联络她，卓安却发现信封上印着诊所的名字。 「难道文佳生病了？」 因为太过担心，卓安很想打开来看，却又觉得不太妥当，毕竟这事关文佳的隐私。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突然响了，正是文佳打来的，追问信封是否在这里。 「我刚刚看到，正想要打电话给你。」 十分在意的他趁机问道，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刚才你的脸色也很差，到底是怎么了？」 文佳那头传来一阵沉默，令卓安更加担心地问道， 「文佳，你还在吗？」 「还在。」 她顿了顿，才说道， 「三哥，你明天有空吗？」 「有，我后天才回餐馆上班。」 又是一阵寂静。 「有一件事……我想和三哥你商量商量。」 卓安感觉到她似乎还在犹豫，语气中带着不确定。 未免她退缩，卓安立即说道， 「没问题。」 两人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才掛了电话。 卓安一直看着手中的信封，各种念头在脑海中闪过，他却理不出个头绪来…… 第二章 ~ 礼物 (2) ＊ 虽然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三十分鐘，卓安一大早就坐在约好见面的咖啡座里。 这几天一直为了处理弟弟的事而四处奔走，卓安难得有机会坐下来悠间地喝咖啡。 坐在靠在窗边的位子，他静静地望向人来人往的街道，在咖啡香之中享受着片刻的寧静。 九点鐘一到，一向准时的文佳就推门而入。 她穿着米色衬衫搭牛仔裤，一头乌黑的长发束成马尾，精神看起来比昨天清爽。 见到卓安，浅浅的微笑就在她脸上浮现。 一坐下就发现卓安杯里的咖啡只剩一半，文佳不好意思地问道， 「三哥，你等很久了吗？」 「没事，是我太早到了。」 在文佳点了饮料之后，卓安就把信封推到她面前。 「还给你。」 文佳默默看着桌上的信封，没有开口也没有收下信封，这个举动反倒加深了卓安的不安。 「文佳，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被他这么一问，文佳抬起头望向他，眼神透露着矛盾和犹豫。 思考了片刻，她又将信封推到卓安面前。 「你看了之后，就会明白了。」 这下子轮到卓安迟疑了。 「我……可以看吗？」 文佳随即露出一种豁出去的神情。 「这和我要跟你商量的事有关。」 卓安看了看桌上的信封，又望了望坐在对面的文佳，一时拿不定主意，良久才伸出手拿起信封。 当他看完里面的报告，掩不住内心的激动，脸上露出又惊又喜的表情。 坦白说，惊讶应该佔了很大的部份。 坐在对面的文佳相对地神色自若，看来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昨天早上去诊所检查才确定的。我原本以为是因为情绪不稳定，怎么知道……」 「难怪你的气色这么差，都两个月的身孕了，还带着艺人四处奔波做宣传、赶通告？」 卓安忍不住轻责道，随即却又担忧地问道， 「你有什么打算？」 「我要这个孩子。」 文佳斩钉截铁地说道，丝毫没有一丝犹豫。 「可是我不希望孩子被当成私生子，他是有父亲的孩子。」 虽然心里很明白文佳说的没错，但是眼前的情况还是让卓安皱起眉头。 「但是，我们那几个哥哥和姐姐是不会承认这是卓家的孩子的。」 从文佳的表情看出她并不觉得意外，却也没有退缩的意思。 卓安顿了顿，又进一步说明。 「你也知道我和阿康在卓家的地位，他们当初在接纳我们的时候已经是千百万个不愿意了，就怕我们会分薄了家產。坦白说，现在阿康不在了，他们应该正在为少了一个继承人感到开心。」 虽然只是在陈述事实，卓安仍然被自己的话语所刺伤。 感觉到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让他下意识将视线转向窗外。 文佳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很清楚他所说的话句句属实。 她悲伤地垂下眼帘。 「我只是希望孩子能够跟着康的姓氏。」 卓安回过头来望着低下头的文佳，虽然努力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对于自己完全帮不上忙而感到无力。 两人默默无语地对坐了好久，卓安才内疚地轻声说道， 「对不起……」 文佳马上望向他，随即摇摇头。 「不是三哥的错，你不需要道歉。」 两个眼中都写满哀痛的人四目相望，只是让那份悲慟更加沉重。 为了分散注意力，文佳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热可可，但美味的饮料却也难以化解她的感伤。 阳光照耀下的文佳美得如同一幅画，彷彿散发着神圣光芒的圣母。 凝视着她的卓安脱口而出， 「孩子就是你所说的最棒的礼物？」 文佳将杯子放在桌上，双手像是在祈祷似的紧紧相握。 「也是最后的礼物。」 她那副神情脆弱得如同随时会消失无踪，让卓安下意识地伸手搭在她的手上。 「文佳，就算是为了孩子，你至少接受一栋房子吧？自己住也好，租出去也行，就当作是孩子的生活费。不对，你和孩子甚至有权力得到阿康留下的一切。」 对于卓安的提议，文佳还是很坚持。 「三哥，我不需要这些，我只要孩子可以跟康的姓。」 卓安不禁加强了力道，双手紧紧包覆着她的手。 「文佳，其实我之所以这么肯定他们不会承认孩子，是因为我父亲过世时发生过类似的情况。」 这还是文佳第一次听说这件事，好奇地抬起头望向他。 卓安轻轻松开她的手，将这段往事娓娓道来。 「那年我父亲已经六十岁了，但因为他保养得很好，加上一生安逸，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成熟稳重外加风度翩翩，他身边从来不缺女伴。」 文佳看过卓老先生的照片，确实是个出眾的中年绅士。他生前的风流韵事从不间断，在城里算是公开的秘密。卓安和卓康两兄弟颇有乃父之风，外表和气质无可挑剔，不过緋闻倒是比不上父亲。 儘管家丑不可外扬，但卓安并没把文佳当成外人，也就继续说道， 「有位姓姚的女子出现在葬礼上，声称怀了父亲的骨肉，大哥他们当然一口否定，不但当眾肆意辱骂她，还将她赶出灵堂。」 文佳全神贯注地听着，卓安原本平静的语气突然流露出懊恼。 「隔天一早，我们就接到她自杀的消息，经警方证实，确实一尸两命。」 卓安忍住情绪，说出后续。 「后来我从父亲的助理口中得知，那名姚女士确实和父亲的关係十分密切，而且对父亲一往情深。三年前和父亲在品酒会上认识，之后就一直保持交往，直到父亲过世。她虽然离过婚，但是本身也是富家出身，根本不可能贪图卓家的钱。」 即使对她的处境感同身受，文佳依然有感而发。 「她的做法太极端了。」 亲眼目睹当时情景的卓安无奈地说道， 「那是因为我那些哥哥姐姐说的话太不堪入耳了，任何人都受不了那种没有极限的羞辱。」 卓安用极其温柔的眼神望着文佳。 「我不希望你遭受那种委屈。」 「如果当年有人像你一样提醒那位姚女士，或许你会多一个弟弟或是妹妹。」 「是啊，现在都已经快三岁了。时间真的过得好快，如果那位姚女士还活着，应该还不到四十岁呢。」 文佳不禁有些意外。 「这么年轻？」 她的反应在预料之内，让卓安忍俊不禁。 「是啊，就是这么年轻。所以大哥才不相信，一个三十几岁的少妇竟然会爱上花甲之年的父亲。不过在我看来，那是大哥他们太低估了父亲的魅力了。」 「如果康也能活到六十岁，不知道会不会这么风流瀟洒？」 文佳想像着那不可能实现的未来，然后以略带寂寞的表情与卓安相视而笑。 他很清楚，对弟弟卓康而言，这个“如果”永远也不会降临…… 第三章 ~ 求婚 (1) 休假之后回到餐馆办公的第一天，卓安一整天都坐立不安。 面对堆积如山的工作，他连一点处理公务的心情也没有。 就算盯着合约书，他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他满脑子都是文佳和那份报告。 文佳竟然怀了阿康的孩子！ 在这个时候！ 他将视线转向窗外的风景，恨不得可以出去透透气。 可是为了安排弟弟的葬礼，他已经离开工作岗位超过十天了，无论如何现在也只能强迫自己继续工作。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又将视线拉回推积如山的文件…… 经过整个早上的奋战，他终于忍无可忍地走出了办公室。 「我今天不回来了。」 他对助理说了这句话，就离开了办公楼层。 在经过位于一楼的餐馆，侍应生正忙着佈置，仔细一看，原来餐馆今晚被包下来举行喜宴。 看到他们正在测试投影系统，卓安不由自主地望向巨型萤幕上播放的结婚照。 如果阿康没死，以目前的情况，他很可能会和文佳结婚。那样的话，文佳就会成为最幸福的新娘，孩子也能名正言顺地进入卓家。 又是如果。 卓安苦涩地笑了。 霎时间，一个妙想天开的念头掠过他的脑海。 他看了看手錶。 刚过一点鐘，文佳应该还在唱片公司。 她昨天提过今天三点要去机场接回国的歌手。 应该还来得及。 几乎没有犹豫，卓安火速前往停车场取车，然后往天星唱片工作室奔驰而去…… ＊ 当卓安出现在唱片公司的接待处时，原本昏昏欲睡的接待员小芝立刻清醒过来，甚至可以说是吓得魂飞魄散。 所幸她很快就回过神来，认出眼前的人就是传言中和卓康有八分相似的兄长。 两人长得实在是太像了！ 她在心中不断尖叫，迫不及待地跑进去帮他找人。 「文佳文佳，有人找你，一定就是卓康的哥哥！」 正在准备外出的文佳一听到她这么说，马上拉起背包跟了出去。 一看到站在接待处的卓安，她赶紧走到他面前。 「三哥，你怎么来了？」 「我有话跟你说。」 「可是班机提早起飞，我现在要去机场了。」 然而卓安却没有退缩。 「我送你去，在车上说也可以。」 「那好吧。」 她回过头要对在柜檯的小芝说道， 「小芝，麻烦你帮我通知阿雷，我在机场和他会合。」 「没问题。」 小芝一口答应，目送着她跟着卓安离开唱片公司。 上了车，卓安反而不知如何开口而保持沉默，反倒是文佳察觉他的神色不对而开口问道。 「三哥，到底是什么事？」 卓安趁着红灯望了文佳一眼，又想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 「文佳，我想到一个办法可以让孩子认祖归宗。」 「什么办法？」 他的话引起了文佳的好奇心。 担心自己会太激动而出事，卓安把车子停在路边。 「就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文佳见他犹豫不决，也不便催促，唯有耐着性子等着他做好心理准备。 所幸没有等很久，卓安就深深吸了口气，提起莫大的勇气开始说道， 「如果阿康还活着，他一定会跟你结婚。那么，就由我来代替阿康，这样一来孩子就可以跟阿康姓卓了。」 「三哥，你在说什么？」 文佳以为自己听错了。 卓安凝视着她，再次郑重地说道， 「我知道你的家教很严，倘若你坚持生下孩子，一定会和你爸爸闹翻。」 关于这一点，文佳心里非常清楚，所以至今仍不敢把孩子的事告诉父母。 「文佳，我们可以现在就去登记，等孩子出世后就永远都是卓家的孩子。」 看得出文佳开始动摇，卓安再接再厉。 「这样一来，你和父母也不会闹得太僵。」 这句话打动了文佳，她低头不语，脑海中千回百转。 她的挣扎都写在脸上，卓安只好以退为进。 「我不是要你马上给我答覆，虽说是掛名夫妻，但终究还是会对你以后的生活造成一定的影响。以后你若是有喜欢的人……」 「我不会再爱上别人了。」 文佳语气坚定地说道。 「文佳……」 卓安顿时不知该如何答腔。 「给我一点时间考虑考虑。」 说完，她抬起头望向卓安，微笑着说道， 「三哥，快送我去机场吧。」 卓安这才想起他们正在赶往机场的途中，连忙把车子开出去。 两人一路上都不在交谈，各坏心事地往机场的方向而去…… 到了机场，文佳站在路边目送卓安的车子驶远，顿时百感交集。 这是在开玩笑吗？ 三哥怎么会突然提出这么异想天开的想法？ 「文佳，快过来。」 同事从机场大厅跑出来大声叫道。 文佳马上回过神来，打起精神投入工作之中…… 第三章 ~ 求婚 (2) ＊ 一直忙到晚上十二点，文佳才终于回到家。 家人都已经睡着了，她梳洗完毕之后却睡不着，只好坐在床上发呆。 结婚吗？ 她不是没想过，可是梦想中的对象当然是卓康。 她怎样也没料到，现在要考虑的对象竟然是卓康的哥哥！ 儘管已经过了两年，她还清楚记得第一次见到卓康的情境。 当时她刚刚高中毕业，就被在唱片公司当宣传经理的阿姨拉进了这行。 因为不崇拜偶像，所以她能够很冷静地面对歌手和艺人，因此被阿姨判定为很适合从事宣传工作。 一开始，她只是在宣传部负责文书工作，直到阿姨指派她去照顾卓康。 「虽然只是车子稍微碰撞了一下，但还是谨慎一点比较好，医生要卓康留院观察几天。你也知道那些粉丝有多神通广大，我们这些经常跟着卓康的宣传人员她们都认得，所以需要生面孔。」 阿姨的一声令下，让她战战兢兢地去医院照顾当红偶像。 「你就是文佳啊，请多多指教囉。」 卓康完全没有架子，就像邻家大哥哥般地亲切，两人天南地北什么都聊。 在卓康出院时，两人已经成了无所不谈的好朋友，卓康对她的态度和对其他工作人员截然不同。 一年前在卓康生日当天，他甚至特地安排行程来到南部。表面上是为了和南部的粉丝举行生日派对，实际上是为了向文佳告白。 因为害怕被媒体发现两人在交往，在人前他们仍旧保持以往的工作关係。 是啊，为了避免不小心流传出去，他们俩人连一张合照也没有。 文佳不禁叹了口气。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起身拿起放在书桌的手机，坐在床沿上接听了电话。 「文佳。」 这把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的熟悉，她却很清楚这只是错觉。 「三哥。」 她轻声唤道，却不知该说什么。 尷尬的沉默让两人都开不了口，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听到卓安说道。 「我知道下午是我太唐突了，但是我所说的话都是认真的。」 「三哥，你何必为了帮我，拿自己的婚姻当儿戏？」 文佳的话立刻引来卓安的抗议。 「我不在乎，况且我从来没把这件事当成儿戏。你要为自己和孩子的将来打算，要当未婚妈妈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我很清楚，但是我总是要面对的。三哥，与其为了轻松而接受你的帮助，不如一开始就让我自己解决，我不愿意拖累你啊。」 文佳的情绪显得有些激动，卓安唯有暂时不说话，等她稍微平静下来之后。 过了好一会儿，文佳才低声说道， 「三哥，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文佳，我怎么样都无所谓，你和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卓安的话让文佳感觉到自己的动摇，语气不自觉地软化。 「三哥，你这又何苦？」 「你也知道，我真正的家人就只有母亲和阿康。唯一的弟弟就这样走了，我整个人就像失去魂魄一样。当我知道你怀了阿康的孩子，就好像找回了自己的灵魂，重新活了过来。」 不知道电话那头的文佳有何反应，卓安停顿片刻才接着说道。 「我希望能够代替阿康照顾你们，疼惜你们。文佳，你明白吗？」 卓安的字字句句深深打动文佳，他是那么诚恳，让文佳完全无法招架。 沉默再次蔓延，电话的两头像是时间静止般的安静。 许久，文佳才以微弱的声音说道， 「三哥，如果你遇到令你心动的人，到时候怎么办？」 她还是无法不考虑这个可能性。 「我……」 卓安一时语塞。 令我心动的人吗？ 「三哥，到时候你会很痛苦的，我真的不愿成为你的负累，毕竟这不是你的责任啊。」 各种思绪在卓安的脑海不断盘旋，他好不容易才整理好要怎么说。 「最令我心动的人，我已经遇过了。」 那个窈窕的身影再次浮现，却又被他硬生生地压下去。 「除了她，我不会再爱上别人，况且她已经是人妻了。」 文佳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多少有些意外，却还是努力劝说道， 「可是你才二十多岁，以后还是会遇到……」 「你也只有二十岁，还不是很肯定地说不会在爱上别人了？」 关于这一点，文佳只能嘘声。 「年龄不是问题，而是淘尽了心，也就没留下什么了，不是吗？」 文佳的沉默代表她，卓安又加把劲说道， 「我是真心要照顾你和孩子的，希望你们能够幸福。」 「三哥，我……」 他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文佳怎会不感动？ 她忍不住哽咽。 「如果你愿意，明天早上十点鐘，我在户政事务所外面等你。」 文佳的泪水已经夺眶而出，喉头一紧，完全说不出话来。 过了许久，卓安都没有听到她的回答，只能再次声明。 「我等你。」 说了一句「你早点休息吧」，卓安就收了线。 文佳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放下手机。 明天？ 这么快？ 脑子里塞满了让她举棋不定的想法，她完全无法思考，不自觉地望向腹部。 是要快点决定了，毕竟再过两个月，就瞒不住了。 文佳呆呆地坐在床沿，反覆思考着。 她不是不知道父亲对她有多严厉，如果被他发现自己竟然未婚先孕，后果一定不堪设想。 到时候自己只能面对两条路，一是拿掉孩子，一是和父亲断绝关係。 两者她都不愿意啊。 文佳轻轻抚着腹部，却始终找不到这个难题的答案…… 第四章 ~ 情敌 卓安在谈话中虽然表现得非常坚决，其实也感到很不安。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究竟是对，还是错。 儘管如此，他还是认为以目前的情况而论，已经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法了。 躺在床上的他一直在胡思乱想，完全没有概念自己究竟是几点才真正入睡，或是究竟有没有睡也无法确定。 不过听到闹鐘一响，他还是马上就从床上跳了起来，快手快脚地梳洗完毕。 儘管用完早餐也才八点鐘，他还是换上白色的棉质上衣和灰蓝色长裤，系上宝蓝色的领带。 「早到总比晚到好。」 如此说服自己，他拿起放在沙发上的西装外套准备出门。 随后又觉得这样太正式了，只是去登记应该不需要这么隆重吧？ 想了想，他又把外套放下，就这样离开了家。 到了户政所外，也还不到九点鐘。 「明明已经花了不少时间在看新闻了，怎么还是这么早啊？」 卓安对于自己的迫不及待感到有些难为情，却还是开始东张西望寻找文佳的身影。到了九点半，他才觉得自己好傻，犹豫不决的文佳不可能这么早就到的。 于是，他找了个位子坐下，却不到五分鐘又按耐不住地回到大门前等待。 这一站，就一直站到十点半，文佳始终不见踪影。 这时他才为自己的疏忽感到后悔。 应该去接文佳的啊，怎么会这么糊涂？ 卓安沮丧不已，靠着身边的柱子叹了口气。 是不是表现出来的诚意不够？ 他不断地回想和反省。 文佳仍然没有出现，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 卓安正想要拿出手机联络文佳，这才发现出门时没有带公事包，连同手机也没带。 他暗骂自己迷糊，立刻走遍了户政所，终于在角落找到了公共电话。 不幸中之大幸，因为昨晚拨电话之前犹豫了很久，他把文佳的手机号码给记住了。 可是电话一直在通话中，让他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虽然很想回家拿手机，却又担心万一文佳来到看不见他，一定会认为他后悔了。 于是乎他就更加不敢离开户政所了…… 然而他又怎么会料到，文佳从他出门之后就一直猛打他的手机，却没有人接听。 「三哥，快接啊。」 文佳着急地在心中叫道。 该不会他真的去了户政所吧？ 「文佳，我们要开始录影了，能关掉你的手机吗？」 工作人员礼貌地说道，文佳唯有关机…… ＊ 由于是周六，户政所到了中午就关门了。 等不到人又找不到人的卓安唯有回家拿手机，这才发现文佳那一连串数也数不清的未接来电。 经过了一番折腾和等待，终于接通了文佳的手机。 「三哥！你在哪儿？」 卓安还未开口，文佳就紧张地问道。 「我刚刚从户政所回到家。」 「什么？你等到现在？」 文佳的语气中满是惊讶和歉意。 「为什么没来？」 卓安直捣核心问道，文佳却碍于身边有人而不方便回答。 「三哥，我还在工作，今晚才去找你。」 不料卓安反而问道。 「你人在哪儿？」 「陪艺人在录影……」 「把地点告诉我，我现在过去。」 自觉理亏的文佳只好乖乖说出来，听完卓安马上就收线，完全不给她反悔的机会… 当今天的工作终于告一段落，文佳看了看錶，已经傍晚六点了。 她远远就看见卓安的黑色宝马，赶紧对负责接送的同事阿雷说了一声，连忙快步走过去，轻轻敲了敲卓安的车窗。 等了好久的卓安一见到她赶紧下了车，文佳劈头就道歉。 「三哥，对不起。」 文佳低着头内疚地说道， 「我没想到你真的会去，而且还等了这么久。我今天早上突然接到工作，就一直打你的手机要联络你，可是都没人接听。」 卓安因为自己的糊涂而涨红了脸，却仍然忍不住问道， 「是我表现得不够认真吗？你竟然觉得我不会去户政所等你？」 卓安认真的表情让文佳不敢直视，只能摇摇头，然后胆怯地说道。 「不是，不是这样的，重点是……我没有勇气。对不起。」 她的泪水不争气地再次落下。 卓安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表情更是温柔得快把人融化了…… 阿雷的车正好停在卓安车子的对面，坐上车的艺人是和卓康并驾齐驱的偶像歌手关子祁。 两人一直被媒体相提并论，而创作型的卓康总是赢他一个马鼻。现在对手不在了，关子祁等于不战而胜。 「阿雷，那个男人是谁？挺眼熟的。」 发问的关子祁将视线落在文佳和卓安身上，正要上车的阿雷回答道。 「那是卓康的哥哥啊。」 看到文佳和卓安的互动，关子祁酸溜溜地问道。 「他们很熟吗？」 「我不是很清楚。」 不管是对于负责的偶像或是同事的私事，阿雷都不愿置评。 这时，卓安注意到天星的车在等文佳，于是说道， 「你去忙吧，我等你下班。」 「三哥，你先回去好吗？」 文佳的语气有些犹豫，却只能实话实说。 「你长得太像康了，这样跟着我实在太醒目了。」 卓安这才注意到四周确实有不少人好奇地看着他。 以前也发生过类似情况，甚至有人上前要求合照或是签名。 不过现在当然没有人敢啊。 「我只是开车跟着你，然后在车上等你。好不容易见到你，我怕你会避开我。」 他那寂寞的表情让文佳心软了，唯有首肯…… 文佳一上车，关子祁就凑上前问道， 「我听阿雷说，那个人是卓康的哥哥？」 两兄弟的外表那么相似，根本无从否认，文佳唯有点点头。 「你们很熟吗？」 不想回答的文佳仅是回以微笑，不料关子祁却继续追问， 「他是你的男朋友？」 「关先生，你待会儿还要接受访问，不如趁现在休息一下。」 文佳虽然面带笑容，语气也极为礼貌，但是很明显地筑起一道墙。 自讨没趣的关子祁只好闭上嘴，不再出声。 文佳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其实她早就注意到关子祁一直在找机会接近自己。 以往她是卓康在南部的宣传人员，因此总是以两人在歌坛算是敌手而推掉关子祁的宣传工作。 可是现在已经没了这层顾虑，关子祁通过公司直接指明要文佳担任他的宣传，让她无法拒绝。 回到关子祁下榻的酒店，大家等他梳洗一番又换了衣服之后，就到酒店的西餐馆解决晚餐。 一群痴心的歌迷为了偶像而特地来到餐馆外，目不转睛地看着关子祁。 然而他们的偶像却全神贯注地望着某个人。 那就是和卓安同桌用餐的文佳。 虽然吃着最喜欢的黑椒牛排，关子祁却一脸不悦。 他越想越不服气。 在歌坛上他总是输给卓康，难道在情场上还要败给他的哥哥？ 这太没道理了！ 我可是当红的偶像耶，外表帅气得很，怎么可能会是那个普通人的手下败将？ 心不在焉地吃完这顿饭，关子祁再也忍不住了，终于站起来走向文佳和卓安。 「卓先生是吗？」 卓安立刻礼貌地站起身，自我介绍道。 「我叫卓安，关先生你好。」 关子祁无视卓安伸出的手，态度傲慢地说道， 「卓先生，我们等一下还有工作，能不能请你别再跟着我们了。」 「如果对你造成不便，我深感抱歉。但是我真的有非常重要的事必须和文佳商量，不得不出此下策。我会尽量不打扰你们的，请你谅解。」 卓安摆出低姿态，让关子祁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让他知难而退。 「关先生，反正访问之后就收工了，他都已经跟了半天，也没出什么问题，能不能通融一下。」 文佳在旁帮腔，让关子祁觉得自己如果再坚持下去，也只是表现出自己很没度量。 「文佳你都开口了，我还能说不吗？」 为了争取分数，关子祁面对文佳时故作大方，却还是在离开前狠狠地瞪了卓安一眼。 见他回到原来的座位，卓安轻声说道， 「我还以为你会藉故赶走我。」 文佳啼笑皆非地说道， 「因为我拿三哥没办法啊。」 她望着温柔微笑的卓安，一种安心的感觉油然而生。 两人从以前就因为卓安经常帮弟弟转交礼物而素有往来，从认识到现在，文佳一直都把卓安当成兄长看待，他的亲切和友善让人如沐春风。 自从卓康过世之后，卓安也总是很关心文佳。 和卓安结婚吗？ 文佳开始觉得这似乎也不错…… 第五章 ~ 緋闻 (1) 访问在酒店的咖啡酒吧内进行，卓安静静地坐在角落的座位等文佳收工。 此时正在忙碌工作的，是一个心不在焉的摄影师托比，还有满肚子气的关子祁。 「那位就是卓康的哥哥啊，和他一样帅气呢。拍这样的人最愉快了，不管从哪个角度去拍都能拍到好照片呢。」 摄影师由衷地称讚，正好踩中关子祁的地雷。 他语带讽刺地回了一句。 「托比，拍我很不愉快吗？」 察觉自己得罪了对方，托比赶忙赔不是，然后闭上嘴专心工作。 站在一旁的记者察觉两人之间的气氛怪怪的，立刻笑着上前提议。 「让子祁休息一下吧，我们先聊聊。」 关子祁没好气地应了一声，瞪了托比一眼就跟着记者走到沙发座位那儿坐下。 文佳帮他拿了杯饮料过来，却被关子祁顺势拉住。 「文佳，你也坐下。」 不方便拒绝，文佳只好坐在他身边，并将名片递上。 和她交换名片的记者堆满笑容自我介绍道， 「我是艾莉，你好。」 她将名片收好，就用间话家常的方式问起关子祁的近况，然后才进入正题开始问起他未来的发展计划和新专辑。 关子祁表现得非常配合，耐着性子一一回答艾莉的问题，并等待着她主动提起每一次访问都会被问到的问题。 「子祁你出道也有三年了，期间曾闹过不少緋闻，可是你从来都没有说过你心目中的理想情人是什么类型，每次都说遇到了就会知道。」 关子祁故意笑得很灿烂，还望向文佳。 「我理想的情人啊……要身材高挑，长发披肩，有一双美丽的眼睛，最重要是细心温柔，懂得照顾人。」 说着，他故意把文佳拉靠近自己。 「就像我的宣传文佳这样的类型。」 文佳轻轻拨开他的手，然后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从关子祁刻意拉着文佳坐下，艾莉就隐约觉得一定内有文章。见他难道松口说了这么多，当然趁机打蛇随棍上。 「那文佳就是你的目标囉？」 关子祁终于逮到机会。 「如果我能追到她，夫復何求？」 「子祁就是爱开玩笑。」 文佳马上露出职业用笑容来消毒，然后藉故走开。 她又怎么会想到，关子祁就是要利用这个机会通过媒体表白，企图让整件事闹得沸沸腾腾。 说什么也不能输给卓康他们两兄弟。 抱着这种心态，关子祁装出一副心疼文佳的样子。 「文佳很担心会影响到我的事业。」 他这样的说法分明就是要误导艾莉，希望她能够写得两人好像有什么曖昧关係。 真期待下一期的杂志会出现的报导啊。 关子祁在心中暗自窃喜…… 访问和拍摄工作终于结束了，没想到关子祁竟然还说想去狂欢。 「现在都十一点了，明天早上八点还有节目通告，子祁你还是早点回酒店休息吧。」 文佳连忙劝说道，关子祁却不以为然。 「我早就习惯了，况且放松心情也是休息的方法啊。文佳，别扫兴了。」 随行的阿雷见卓安跟了这么久，于是出面帮她解围。 「子祁，我陪你去好了，艾莉也去吧，对了，还可以找我们麦经理一起去啊。」 说着马上拨了电话连络宣传小组的头头麦经理，还顺势把手机塞给关子祁。 阿雷随即转向文佳，对她打了个眼色，然后故意说道。 「文佳你先回去吧，等会儿我会送子祁回酒店的。」 文佳说了声谢谢，马上拉着卓安快步离开，不给关子祁留住她的机会…… 上了卓安的车，文佳才松了口气，卓安提议道， 「到我家去，好吗？」 文佳点点头，卓安就把车子开出去，往回家的方向前进。 一路上，不知为何两人都不发一言。 直到进了家门，并肩坐在沙发上，卓安才打破沉默。 「文佳，我是不是很讨人厌？」 他突然发出这个问题让文佳愣住了，随即哭笑不得地回答。 「当然不是啊。三哥，你怎么会这么想？」 卓安以认真的眼神凝视着她。 「要不然你为什么不来？我从早上八点多一直等到下午两点，你都没有出现。」 「我一直尝试联络你，但就是找不到你啊。」 文佳这么一说，卓安才想起。 「啊，我出门的时候忘了带手机。对喔，你打了好多通电话……」 文佳忍俊不禁。 「你从来没这么糊涂。」 被取笑的卓安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还说呢，都是你害我紧张过度。」 两人相视而笑，气氛终于稍微缓和。 文佳又想起另一件事，然后好奇地问道， 「三哥，要办结婚登记需要预约，你知道吗？」 卓安顿时愣住，一脸茫然地望着文佳。 「我刚才听阿雷说，要在登记前三天通过电话或是线上预约。」 文佳耐心地解释道，卓安才恍然大悟。 「我真的是太糊涂了。」 竟然连这件事都没弄清楚，让他深感惭愧。 「况且，我需要一些时间考虑。三哥，等这次工作结束之后，我会好好给你一个答覆。你再等等我，好吗？」 卓安很清楚，这已经是文佳的极限，也只能点头答应…… 第五章 ~ 緋闻 (2) ＊ 接下来两天，文佳如常地工作，逼不得已地继续担任关子祁在南部期间的宣传人员。 然而原本风平浪静的日子，到了星期二早上却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一抵达天星唱片的大楼，就意外发现一大群记者围在那儿，最夸张的是，自己竟然是这群人的目标！ 幸好阿雷刚好来上班，一发现人群中的她，立刻上前帮忙，文佳才好不容易摆脱记者们进到大楼。 一进到公司，阿雷马上把在柜檯的小芝来到办公室内。 「小芝，你的消息最灵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文佳为什么会在楼下被记者包围啊？」 小芝兴奋地把桌上其中一本杂志交给文佳。 「你成了锋头人物了喔。」 文佳一头雾水地接过杂志，正是上次关子祁接受访问的那本。 她翻开一看，大大的标题进入眼帘，让她瞪大了眼睛。 「偶像恋爱了，关子祁的理想情人竟是……」 理想情人？ 那天不是在谈未来的计划和新专辑吗？ 除了关子祁那一系列的偶像照片，竟然还附上拍摄花絮，连文佳的照片也刊登了。 她往下仔细看了报导的内容，发现文中的美丽女宣传竟然就是自己，也就是他们所说的理想情人。 文佳猛然抬起头，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然而却没有人能够回答她的问题。 就在这时，她看见一名穿着鲜艳花衬外披橘色外套的男子正好走了进来，慌忙朝他走了过去。 「麦经理，这篇报导是你批准的吧？」 麦经理嘻皮笑脸地说道， 「进来再说吧。」 文佳只好按耐住想要发作的心情，跟在他身后走进经理室。 「我什么时候成了关子祁的理想情人了？你们批准这篇报导，不怕对他造成不良影响吗？」 文佳的语气之中毫不掩饰她的不满和气愤。 「文佳你先别激动，听我说。」 为了缓和对方的急躁，麦故意慢条斯理地说道，还拉着让文佳坐下。 「子祁已经二十五岁了，就算公布有女朋友也很正常。更何况最近正传出不利于他的同性恋传闻，如此一来也可以帮他闢谣……」 听了麦经理的说法，文佳已经一肚子气。 「用另一个谣言去破谣言？」 「你别这么生气嘛。」 麦经理的脸上堆满笑容，文佳的脸色却更加难看，不悦地说道， 「但也不必把我拖下水啊。」 麦经理当然不会就这样放弃。 「文佳，子祁对你一直很有好感，你也不是现在才知道。他敢当着记者的面说出这些话，就等于是在公开向你告白耶，可见他对你是真心的。你不妨考虑考虑？」 话一说完，忍无可忍的文佳铁青着脸站起身。 「麦经理，这也未免太一厢情愿了？」 她望着麦经理，赌气地说道， 「我现在马上出去跟记者说清楚，我马上就要嫁人了。」 随后就转身走出经理室，麦经理以为自己听错了，赶紧追了上去。 「文佳，你说什么？」 「想再听一次，就有劳麦经理跟我走。」 一向温柔亲切的文佳第一次板起脸孔…… 一推开唱片公司的大门，就看到那些记者们。 正要开口说话，文佳赫然发现关子祁也在人群之中，甚至还朝她眨眨眼，使得文佳更加无法压抑内心的愤怒。 面对成群的记者七嘴八舌的追问，她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掛上这些年来学会的职业笑容。 「各位，我想这当中有些误会，我和子祁只是工作上的伙伴。」 其中一名记者反问道， 「可是关子祁表示你是他的理想情人，字里行间也默认你是他的女朋友。」 关子祁不但不出面澄清，还当眾对她招招手，语气亲暱地叫道。 「文佳，你过来啊。」 这么刻意的举止让文佳又好气又好笑。 他脑子里究竟是认为自己多有魅力啊？ 不理会他，文佳继续对记者强调道。 「我们真的只是艺人和宣传的关係，况且我就要和男朋友去登记结婚了，怎么可能会是子祁的情人呢？」 这下子记者和关子祁都目瞪口呆，文佳非常满意这样的反应。 「他大概只是被问到理想情人，就灵机一动拿我做样板而已。」 她面带公式化的微笑说完，就穿越记者走到关子祁面前，对着呆若木鸡的他说道。 「我说完了，你还要不要去电视台录影呢？」 跟着走出来的阿雷和另外两名同事帮忙两人杀出重围，他们才终于顺利离开公司…… ＊ 当晚和文佳约好在家里用餐的卓安从网络上看到相关新闻，笑得前俯后仰。 「美丽的女宣传，真命天子不是关子祁？」 文佳看他一副笑得合不拢嘴的样子，鼓着腮帮子说道。 「三哥你还笑？也不知道那个关子祁究竟在想什么？」 「想你啊，美丽女宣传。」 卓安难得逮到机会，趁机问道。 「你几时跟我去办结婚登记啊？」 文佳望了他一眼，脸庞微微泛红地说道， 「我随口乱说的。」 卓安掛着灿烂笑容说道， 「反正关子祁明天就走了，你早一天回覆我也没关係吧？都已经告诉记者了，总要有行动才可以啊，不然也不过就是以谣闢谣。」 文佳正要抗议，手机突然在这时响了，一接听就传来关子祁的声音。 「文佳，你在哪儿？我的胃很不舒服，能帮我买药吗？」 听见对方有气无力的声音，文佳关心地问道。 「很不舒服吗？不然我通知阿雷送你去看医生吧？」 「不用了。」 他的反应快得出奇，随后又虚弱地说道， 「老毛病而已，只不过是平常在用的药吃完了。况且我找不到阿雷，所以只好麻烦你了。」 他都这么拜託了，文佳也不便推託，问清楚牌子才收线。 「我得去帮关子祁买药。」 文佳一边说一边把手机放进包包里。 「我陪你过去。」 两人匆匆离开了家，到附近的药局买了关子祁指名的胃药，然后前往他下榻的酒店。 卓安的车子一转进酒店的范围，文佳就注意到记者的身影当中多了几张熟悉的面孔。 「太夸张了。」 「别管他们。」 卓安直接将车子转进停车场。 当他们乘搭电梯到关子祁所在的楼层，却注意到那里也有记者守着。 所幸没有人敢轻举妄动地上前访问，毕竟大家都想要抢到独家，结果变成了一种互相牵制。 「你在这儿等我就好。」 说完，文佳就让卓安在走廊一角等着，自己走去敲了关子祁的房门。 卓安在无意中瞥见在一旁的记者已经开始偷偷拍照。 此刻在房里的关子祁一听见敲门声，马上从床上跳起来。 他哪儿不舒服了？ 这不过是为了把文佳骗过来的伎俩而已。 在去开门的时候，他还装出一副病猫的样子。 「文佳，你终于来了。」 文佳把药递给他的时候，问道， 「觉得怎样？真的不用去诊所吗？」 「不用，你进来吧，我去洗把脸。」 关子祁没有接过胃药，反而转身走进去，文佳无奈地跟了进去。 她顺手倒了杯温水，准备给关子祁服药，冷不防却被他从身后抱住！ 「子祁，快放开我。你在干什么？」 文佳下意识护住肚子，拼命挣扎。 「文佳，你明知道我对你的心意，为什么这么狠心拒绝我？还和记者说你快结婚了，你太伤我的心了。」 「不要这样，子祁。」 面对文佳的请求，子祁却不为所动。 「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卓康的哥哥？」 说完，他竟然想要强行亲吻文佳的脖子！ 一直不断躲避的文佳一时情急，竟然狠狠地踩了他一脚，趁机夺门而出。 「三哥！」 她一看见卓安，立刻大声大叫。 文佳那副惊慌失措的表情让卓安立刻察觉道形势不对，果然见到关子祁从房里追了出来。 卓安二话不说就把文佳拉到身后，更对迎面而来的关子祁送上一拳。 完全没有料到卓安就在外面的关子祁立即应声倒地，一脸错愕地望着他们。 记者们哪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然而卓安却没有多馀的心力去在意这些，并对关子祁搁下狠话。 「你最好离文佳远一点，下次就不是一拳这么简单了。」 说完，他拉着文佳的手说道， 「文佳，我们走。」 不理会记者的视线，两人相偕离开。 被留在现场的关子祁注意到记者朝他走了过来，就像是找到猎物的猎人似的，连忙飞快地跑回房间…… ＊ 连照片都有了，隔天当然会出现图文并茂的报导，当红偶像和情敌起衝突的緋闻在接下来几天成了城中话题。 关子祁像个败家之犬，含恨离开自不在话下，更严重的后果却不在此。 不到一小时，正在咖啡座和文佳一起吃早餐的卓安就收到这则手机简讯。 「阿安，速回卓家亲自交代当眾打人一事。此事关係到卓家的名誉，最好今天就回来，了结这件荒唐事。」 看完之后，两人面面相覷…… 第六章 ~ 婚事 (1) 坐在前往北部的高铁上，卓安的心情非常复杂。 虽然很高兴文佳愿意跟他一起回卓家，却又忍不住担心。 「其实你不需要跟我回去挨骂的，我大哥他们损人的功力可是一流的。」 「事情因我而起，我总不能置身事外啊。」 文佳的脸上掛着豁达的微笑，彷彿一切都看淡了。 「我还以为你会说因为你是我的未婚妻，所以要和我同甘共苦呢。」 卓安故意以开玩笑的语气说道，文佳听了但笑不语。 坦白说，她心里也不是很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决定跟着卓安回去。 毕竟这么一来，不就等于默认了和他的婚事吗？ 望着坐在身边的卓安，不知为何，文佳就是不想让他独自面对…… ＊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当他们走进卓家的那刻，文佳就明白卓安的顾虑不是多馀的。 气氛是如此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客厅的亮面黑白木材傢俱呈现一种通透感，米白色的皮沙发呈现沉稳典雅的主调，然而整个空间却给人一种冰冷的感觉。 尤其是坐在沙发上的人，脸上掛着的冷漠表情彷彿让空气都凝结了。 卓安带着文佳走向坐在一人座沙发上的母亲，而她也是唯一面带笑容的人。 「妈妈。」 虽然不愿意，但卓安还是随即转向一字排开坐在另一端长沙发上的三名男女。 「大哥、二哥、大姐。」 文佳赶紧跟着礼貌地叫道， 「伯母，卓先……」 还想要继续却被那名女子给打断了。 「你就是傅小姐啊，比照片上还要年轻漂亮呢。」 说话的女子就是卓家唯一的女儿卓琴，从小娇生惯养，加上备受父亲宠爱，因此个性高傲。虽然年过三十却仍明艷照人，可是面对年轻貌美的文佳，语气之中仍不免带着妒忌。 大哥卓胜神情严肃地站起身来，儘管只有四十岁左右，然而把商场当成乐园的他永远不懂得要适时的休息，导致未老先衰，竟然比父亲在世时显得更加苍老。 「阿安，跟我到书房去。」 「有什么话就当着大家的面说清楚，我没做见不得人的事。」 卓安完全不给他面子，让卓胜相当不悦。 「好，那我就直话直说了。」 他轻蔑地看了文佳一眼，转向卓安说道。 「我们卓家怎么说在商场上也是有声望的家族，你既然是卓家的一份子就该自重。竟然在公眾场合动手打人，这叫卓家把脸摆哪儿？」 觉得事情因她而起，文佳急忙解释道。 「卓先生，三……卓安是为了帮我解围才会动手的，请你别责怪他。」 之前一直没开口的二哥卓伟站起身，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傅小姐，这是我们的家事，还是由我们来解决就好。」 言下之意就是要文佳这个外人不要插嘴。 卓安长期被兄长们压在头顶上，早就已经喘不过气了。然而为免母亲左右为难，就算被放逐到南部，他也闷不吭声。 可是自从弟弟卓康死后，他看透了许多事。 人生短短数十年，有必要过得这样委屈求全吗？ 大不了带着母亲离开就是了。 一想到这里，他伸手将文佳拉到身边。 「二哥，文佳是我的未婚妻，我的事就是她的事。」 一向忍气吞声的卓安突如其来的反驳，让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卓胜。 他气得涨红了脸。 「你在说什么？未婚妻？这种事还轮不到你自己作主。」 「我们已经决定结婚了。」 卓安俊朗的脸庞流露出一种坚持，让文佳一时说不出话来。 瞪大眼睛的卓琴也指责道， 「这么大的事，你也不和我们说一声。」 「我现在就是来告诉你们的。」 卓安毫不退缩，牢牢地拥住文佳的肩。 卓太太见双方相持不下，从容不迫地出面打圆场。 「阿安之前就提过，只是阿康刚刚过世，才没有着手去办而已。」 卓胜等人顿时无言以对，卓太太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 「阿安和文佳坐了这么久的车也很累了，先让他们好好休息一下，有什么事晚点再说。」 卓胜还想说些什么，卓太太却已经转向佣人说道， 「金姐，带三少爷和傅小姐上楼休息。」 站在一旁等了好久的金姐年过半百，马上露出亲切的笑容。 「三少爷，你好久没回来了，今晚我就煮一桌你爱吃的菜。」 卓太太则转向文佳。 「文佳爱吃什么，儘管说，金姐的厨艺可是一流的。」 卓胜等人虽然还想发作，却只能看着卓太太和金姐陪着卓安和文佳上楼…… 第六章 ~ 婚事 (2) ＊ 一进到房间关上门，文佳突然感到胸口发闷，赶紧衝进浴室呕吐。 过了约十五分鐘，那阵噁心的感觉才终于缓和。 真要命，要是在家里这么吐，一定会被家人知道她怀孕，到时候该如何收场？ 望着镜中红着双眼的自己，她洗了把脸，才觉得好些。 走出浴室，文佳注意到房间的佈置素雅清淡，白色墙壁和雪白地毯，配搭着淡蓝色床单和碎花窗帘。 疲惫不堪的她一躺在床上，眼皮就重得张不开了。 待她再次睁开眼睛，强烈的阳光已经从窗户照了进来，她看了看手錶，已经中午了。 居然睡了两个小时。 她勉强撑起身子走进浴室淋浴，换上粉紫色连身裙，并将一头长发束成马尾，然后离开房间。 不料还未下楼，她就在二楼的走廊遇上卓琴。 「今天是週六，要不是为了迎接你们，我也能睡到现在呢。」 文佳并不在乎她话中带刺，只是一笑置之。 正要转身走开，却被卓琴叫住。 「傅小姐。」 虽然不想和她有不必要的接触，基于礼貌，文佳还是停下了脚步。 卓琴立刻出言不逊， 「你如果是为了钱才选中阿安，那真是太不幸了。他在这个家的地位，是最微不足道的。」 她那副傲慢无礼的表情让文佳极度反感。 「卓小姐，请你说话放尊重点。」 「我是为了你好，别以为他是卓家的少爷，就是天上掉下来的宝贝。你还是多向欣仪学学，一见苗头不对，立刻就转移目标，选择嫁给二哥，这才是明智之举。」 「这话是什么意思？」 文佳不解地问道，令卓琴扬起了眉。 「不会吧，你不知道吗？二嫂欣仪原本是阿安的女朋友喔，才来了卓家一次，就变成了二哥的女朋友了。」 文佳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卓安之所以一直没有交往对象是这个原因。 见她沉默不语，卓琴又滔滔不绝地说道。 「我劝你还是好好想清楚。」 见文佳面如白纸，卓琴还以为她是惊讶于卓安的无权无势，终于心满意足地走开了。 「你现在明白我为什么寧愿发放边疆也不回来了吧。」 听到身后传来卓安的声音，文佳猛然转过身，就看见他从不远处的其中一个房间走了出来。 「原来你二嫂就是……」 文佳还未说完，卓安就接下去说道， 「她是我曾经深爱过的女人，不过现在是我二哥的妻子就是了。」 他以自嘲的语气说道，然后朝阳台的方向走去，文佳连忙跟了上去。 两人来到阳台，卓安又继续说道， 「二哥是故意那么做的，为了让我明白自己在家里的地位，他甚至放弃了当时的未婚妻，以金钱攻势对欣仪展开热烈的追求。不消一个星期，欣仪就向我提分手。」 靠着阳台栏杆的他幽幽地说，语气中带着落寞。 文佳望着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不管我怎样苦苦哀求，她都无动于衷，大学一毕业，她就嫁给二哥了。」 卓安停顿了片刻，许久才一脸哀伤地说道， 「她认定我这辈子再也不会爱上别人，所以每次遭到二哥冷淡的时候就会来找我，甚至还曾经一前一后出国幽会。」 文佳听到这里不禁愣住。 卓安的眼中浮现了寂寥和苦恼。 「我实在很爱她，完全无法拒绝她，就这样和她藕断丝连。可是在二哥面前，她却会对我视若无睹，这一点让我感到痛不欲生。」 文佳走到卓安身边，为他感到不值。 「三哥，何必为了她这种人折磨自己？她根本就是在利用你啊。」 见文佳为自己打抱不平的表情，卓安苦笑着说道， 「阿康也说过同样的话。」 「三哥……」 「一直到父亲过世之后，看到她和二哥为了财產而对付那名女士之后，我才惊觉她已经不是我以前认识的顏欣仪了，终于和她摊牌，然后主动要求到南部去。」 卓安眼中那一丝丝的悲伤，文佳都看在眼里。 下定决心要离开心爱的人是一件何等艰难的，文佳非常清楚。 发现文佳以忧伤的神情望着自己，卓安察觉到自己失态了，连忙转过身背向文佳。 「人真的是很奇怪的动物，我曾经为了和她在一起，放下尊严，她却连眼角也不看我一眼。但是当我决定离开，她竟然求我留在她身边。」 文佳正要开口说什么，楼下就传来金姐的声音。 「二少奶奶，你回来了。」 位于二楼的卓安和文佳不约而同地往楼下看去，一名女子正走向大宅。 对方抬起头望了上来，刚好对上了卓安的视线，两人遥遥相望了好一会儿，卓安才回过神来将文佳拉走。 直到离开阳台一段距离，卓安才停下脚步，苦着脸说道， 「我原本还是离不开她，是阿康把我骂醒的，说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不管我有多么爱她也是徒劳。 文佳紧紧握住卓安的手，静静听他把心里的话都宣洩出来。 「为了避开她，我躲在南部整整四年，连家都不敢回，被阿康狠狠警告之后，她才不敢明目张胆到那里去找我。」 他回握文佳的手不自觉地更加用力。 「文佳，帮我好不好？我好不容易才走出她的掌控，真的不想再过那种生不如死的日子。」 虽然觉得有点痛，文佳却丝毫没有松开卓安那微微发抖的手，反而握紧他。 「三哥，我们下楼去吧。你们已经没有任何瓜葛了，我们不需要避开她。」 「文佳……」 她温柔又平静的话语对卓安如同镇定剂，令他的手不再颤抖。 自从卓康去世之后，他们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成为彼此的精神支柱，扶持着对方。 两人凝视对方片刻之后，手牵着手往楼下走去…… 再说顏欣仪，她看到卓安回来，心中有说不出的喜悦，快步走进大宅。 当年嫁给卓伟，她原以为未来的日子会像身处天堂般的幸福，却没料到竟然是地狱般的折磨。 结婚还不到一个月，她就被打进冷宫了。 卓伟恢復了夜夜笙歌的生活，独守空闺的她倍加想念把她捧在手心的卓安。 开始只是趁机和他通电话，接着就开始偷偷见面，后来更变本加厉地到国外幽会。 虽然卓安主动向她提出结束两人的不伦关係，但她始终认为自己是卓安最爱的人，对方只是因为卓康的从中作梗才会选择离开自己。 她边走进客厅边想着，会不会是卓康死了，所以卓安想要和自己復合？ 想到这里，她脸上不禁露出如蜂蜜般甜腻的笑靨。 但是当卓安从楼上走下来的瞬间，她的笑容僵住了。 卓安身边有一位美丽的年轻女子，明眸皓齿的她拥有清秀脱俗的气质。 多年以前，她顏欣仪也是如此清纯可人啊，然而现在…… 相形见拙之下，她顿时觉得被名牌包装成贵妇的自己是何等地庸俗。 她目不转睛地望着卓安和那女子如同一对璧人般地走下来，却只能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 坐在沙发上的卓琴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故意说道， 「二嫂，你可回来了，你快要多个妯娌了喔。」 听了卓琴的话，文佳立即明白眼前的美女就是顏欣仪，同时她也深刻体会到卓安为何对欣仪念念不忘。 欣仪有一双明亮清澈的大眼睛，皮肤细緻白皙，一头大波浪的长发富有光泽。再加上她的身材玲瓏有緻又高挑，站出来一点也不比电影明星来的逊色。 儘管此刻的她看来有些手足无措，却仍然美丽动人。 感觉到卓安的手越来越冰凉，文佳不禁担心地稍微握紧他的手为他打气加油。 为了打破眼前的僵局，文佳主动自我介绍道， 「你好，我是傅文佳。」 「你好。」 欣仪的笑容有些僵硬，让坐在卓琴身边的卓伟怏怏不悦地说道， 「欣仪，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大哥都说今天要一起吃午餐了。」 卓太太轻描淡写地就化解了眼看就要变得难堪的场面。 「时间刚刚好，金姐，开饭吧。」 说着，就率先走向饭厅，其他人只好跟着过去。 然而这顿午餐却在各怀心事的情况下进行，完全都没人开口说话，让文佳完全食不知味。 究竟是为了什么要安排饭局啊？ 带着满腹疑问，文佳好不容易才捱到用完餐。 最先站起身的卓胜冷漠地对卓安说道， 「我现在要回公司开会，你带傅小姐出去走走，你的事等我今晚回来再谈。」 说完，就和卓伟出门去了。 一上车，卓胜就板着脸问道， 「我交代你的事调查得怎样了？」 一同坐在后座的卓伟立刻回答， 「刚才侦探社传来简讯，说四点以前会把资料传过来。」 卓胜点了点头，两兄弟就不再交谈，车子一路开往公司…… 第六章 ~ 婚事 (3) ＊ 他们出去之后，卓安并没有带文佳外出，而是在玫瑰盛开的花园里散步。 「她真的很漂亮。」 文佳由衷地说道。 卓安为之一怔，文佳又说道， 「我想我明白你为什么忘不了她。」 听了她的话，卓安只能苦笑。 「可是她却为了钱而离开我。」 文佳将他的痛苦都看在眼里。 「三哥，你别这样。」 「如果你能答应嫁给我该多好，那我就可以多一个理由来拒绝她了。」 卓安藉机再次提出婚事。 「你真的有心要拒绝，不需要找理由。」 文佳的反击让他露出沮丧的表情。 「可是文佳，我怕我会输给我的感情。我怕我和阿康四年来的努力会付诸东流。我只是一个平凡的男人，一个经不起诱惑的男人。」 「三哥，我相信你可以控制自己的，我和康都相信你啊。」 卓安那副脆弱的样子让文佳忍不住伸出手抚摸他的脸。 「三哥，你也要相信自己。」 她真诚的眼神让卓安感到安心，两人静静地凝视着对方，彼此之间那份如同家人的感情更加深刻了。 他们当然不知道欣仪正从不远处注意着他们一举一动，在她看来，两人那看似亲暱的举动让她怒火中烧，自然将文佳当成情敌看待。 她不能容忍也无法接受卓安竟然会爱上别人，如此为她疯狂的卓安绝对不可能会移情别恋的！ 可是事实摆在眼前，让她不得不面对这种局面，心中那份妒嫉和不甘心油然而生…… 到了晚上七点鐘的晚餐时间，见卓胜和卓伟走进客厅，卓太太转头叫佣人开饭。 「金姐，开饭……」 她的话却被卓胜打断。 「容姨，先等一下。」 说着，卓伟将装在信封里的报告、网络和杂志的报章全部取出来放在桌上。 卓胜寒着脸指着桌上的文件，毫不客气地对文佳说道， 「傅小姐，我希望你可以解释一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卓安和文佳望向那叠杂志和报章等，其中不乏专门揭名人隐私的狗仔杂志和小报。 文佳一看见其中一份竟然是自己的身体检查报告，令她大吃一惊，当下面如白纸。 卓胜从那叠文件之中抽出一份杂志，上面的标题竟然写着〔富家子与偶像，谁是孩子的父亲？〕。 他板着脸望向文佳，冷冷地说道， 「看了这份报导之后，我就请人仔细调查了傅小姐，证实你已经怀了三个月的身孕了。」 文佳顿时已经陷入混乱，完全不知道该怎样辩解，卓安更激动地拿起报导。 虽然不清楚对方究竟有多深恐广大能得到这个消息，但上面写的都是事实，文佳和卓安完全无从否认。 自觉占了上风的卓胜望向文佳，语气更加冷淡。 「真要说起来，怀孕这种事本来是你的私事，要不是和关子祁扯上关係，记者们未必会到处查。可是看到这种报导，傅小姐，你认为我该怎么对记者说明？是说卓安跟你胡搞？还是说他根本不知道，孩子是关子祁的？」 这么多年下来，不管心境如何改变，卓安对大哥还是有些畏惧。但见到文佳被说得一文不值，他还是忍不住挺身而出。 「大哥，文佳的孩子是我的，她和关子祁根本一点关係也没有！」 当下一片鸦雀无声，站在一旁的欣仪更是当场呆住了。 然而卓安此刻眼中只有文佳，丝毫没有留意到欣仪的反应。 「我下午也说过了，我们决定结婚，我一定会对文佳负责到底。」 「三哥……」 文佳不知该如何反应，就被他拉到卓太太面前。 「妈妈，我们会儘快订下婚期，选好日子我马上通知你。」 他紧紧拥着文佳的肩膀。 「我希望能得到你的祝福。」 卓太太看着全心全意护着文佳的儿子，欣慰地点点头，并上前握住两人的手。 见事态竟然有如此出乎预料的发展，卓伟有些心急地说道， 「容姨，你就这样轻易原谅他们，要是传出去，我们卓家的顏面该摆在哪儿？」 和他们相处这么多年，卓太太也不是省油的灯。 「我想阿伟你也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问题，应该不需要我教你怎么处理吧？」 被抢白的卓伟脸色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就连卓胜也没有吭声…… 第七章 ~ 牵手 (1) 夜深人静，万籟俱寂。 独自坐在房里的文佳觉得自己好像打了一场战似的，累得几乎都快虚脱了。 还好卓安刚才放话说明天就走，不然再留多几天，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受不受得了。 今天早上才到，卓家就已经把她的事调查得一清二楚。 太可怕了。 想不到怀孕的事竟然会被查出来，让文佳不禁担心，明天回到家要如何向父母说明？ 一想到严厉的父亲，她就辗转难眠，后来索性起身走出房间。 来到一楼，整个客厅只剩下门边那盏小灯还亮着，文佳小心翼翼地走出门往花园的方向而去。 她走到白天和卓安来过的地方，坐在摆在玫瑰花丛之中的椅子。 阵阵玫瑰花香飘来，让文佳的心情放松下来。 就在这时，她隐约听到交谈声，于是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就看见卓安站在不远处。 原本想要走过去，却发现他身旁还站着一个人。 虽然看不清楚对方的样子，但文佳下意识地猜想那个人难道是顏欣仪？ 文佳猜得确实没错，那个窈窕的身影就是顏欣仪。 反正丈夫又出门去了，她毫无顾忌地关注着卓安的一举一动。 「我还以为你是特地回来找我復合的。」 她的语气之中带着娇嗔和几许哀怨，大眼睛深情地凝视着卓安。 感受到她的视线，卓安低下头完全不敢看她。 「我们的事早就过去了。」 「你只是因为卓康的挑拨才会离开我的。」 说着，欣仪望向移动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一直很开心啊。」 她伸出手要握住卓安的手，却被他避开。 按捺不住心中的委屈，卓安终于转向她反问道， 「我们在一起确实很开心，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当我看到你和二哥亲亲我我的时候，我有多痛苦？」 突然被这么一问，欣仪无言以对。 这当然是因为她从来没有考虑过卓安的感受啊。 她回想起今天下午看到卓安和文佳手牵手出现时，那种整颗心被撕碎的感觉，终于第一次体会到卓安经歷过的煎熬和痛苦。 「安，我求你，不要再离开我了。自从你走了之后，我整个世界完全崩溃，生不如死啊。」 她顺势扑进卓安的怀里。 「别自欺欺人了，你不是还活得好好的，穿名牌开名车，做你的卓家二少奶奶。」 卓安用力地推开她，凄然地说道， 「对你而言，我不过是个填补你寂寞空虚的玩物而已。是不是发现要找到一个如此深爱你的玩物太难了？」 「安，我没有这么想过……」 看出卓安眼中的绝望，欣仪开始慌了，却依然试图动之以情。 「我们之间的感情不是说断就断得了的啊，我还是很爱……」 「够了。」 卓安猛然站起身，俯首望着她。 「欣仪，我爱你，非常非常爱你，甚至想过为你去死。但是现在我只想活着，好好照顾文佳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看得出他是认真的，欣仪赶紧捉住他的手，却被他再次甩开。 「我没有兴趣继续当你的玩物。」 说完，卓安转身离开了花园，偏偏就走向文佳所在的方向。 文佳看到他往这里走来，缓缓站起身来，清楚听到顏欣仪的声音。 「安，我是真的爱你啊，从来没有想过要玩弄你。」 下一秒她就看见卓安从花丛后走了出来，跟在他身后的欣仪伸手拉住他。 卓安一脸不耐烦地回过头，正要开口叫她别再缠住自己，冷不防却被凑上前的欣仪用力一拉吻上了他的唇。 卓安大吃一惊，赶忙将她推开，动怒地说道， 「你别这样好不好？」 欣仪却不放弃地想要再次凑近，有了心理准备的卓安在她得逞之前用力推开她。 「够了！」 目睹一切的文佳，惊讶之色不在卓安之下，只能呆立在原地。 然而她的存在还是被卓安和欣仪发现，见到文佳，两人的脸色变得如同白纸。 知道自己不能继续纠缠下去，欣仪哀怨地望了卓安一眼，匆匆地转身离开。 玫瑰园中只剩下一脸尷尬的文佳和不知所措的卓安。 文佳对走向自己的卓安道歉。 「我不是故意偷看的，对不起。」 卓安叹了口气，来到文佳面前。 「我才该说对不起，让你看见我出丑了，竟然被一个女人给轻薄了。」 接着，他自嘲地说道， 「连她都应付不了，还说要照顾你和孩子。」 文佳却露出灿烂的笑容。 「至少，三哥你已经可以凭自己的意志拒绝她了喔。」 卓安望着满脸微笑的文佳，表情渐渐变得柔和。 「那是因为有你，我才能理直气壮地拒绝她啊。」 「三哥……」 望着认真的卓安，文佳心中不禁百感交集。 看出她的思绪混乱，卓安主动终止了这个话题。 「很晚了，气温有点低，湿气也很重，我们还是进屋吧。」 文佳点点头，卓安轻轻牵起她的手走向大宅。 从手心传来的温暖，让文佳的心中泛起莫名的感动，有种被爱的感觉，还有被人温柔呵护的安心…… 第七章 ~ 牵手 (2) ＊ 天一亮，卓安就带着文佳准备离开。 「妈妈，等日子决定了，我会儘快通知你。」 卓安对母亲这么说之后，两人就上了车，由司机送往台北高铁站。 经过三小时的车程，他们终于抵达左营高铁站。 公司的人已经按照卓安的指示把他的车子泊在停车场，他把两人的行李搬上车之后，就坐在驾驶座的他拉着文佳的手对她说道， 「我们现在就打电话去预约登记的日子。」 这次文佳不再拒绝，默默地点点头，任由他决定日子，办了电话预约。 收线之后，卓安望着文佳说道， 「现在去见你的父母吧，你怀孕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到他们耳里了。」 文佳神情严肃地点点头，卓安又说道， 「但是你放心，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有我和你分担。」 文佳对他的支持心存感激，两人轻轻相拥，然后卓安怀抱着赴战场的心情开动车子…… 卓安跟着文佳来到一栋由老房子改造的两层楼建筑，不知为何文佳却不走前门，反而往后巷而去。 她掏出钥匙打开后门走进去，卓安就看到面向后门的客厅。坐在沙发上看书的中年妇人一看到文佳，马上站起身。 「妈妈。」 「文佳你可回来了，唱片公司来了几次电话，说一大班记者在找你。」 卓安从文佳身后走来，妇人一见到他。 「这位是……」 「傅伯母你好，我是卓安。」 卓安文质彬彬地说道。 文佳的母亲傅太太个子比女儿娇小，五官和文佳颇为相似，年近五十的她样貌 清秀，带着贤淑的气质。 对方一见到卓安，立刻知道他就是报章上提到的那个人，于是拉着女儿低声说道， 「你爸为了这件事大发雷霆，你还带他来？」 「爸爸呢？」 文佳见不到父亲的身影，如此问道。 「他看了昨晚的报导，气得不得了，一大早就到店里去了。你怎么这么糊涂，你爸就是怕你学坏，当初才不让你当宣传，你也保证会洁身自爱的，可是现在……」 「妈妈，我会好好解释清楚的。三哥，我们到店里去找爸爸。」 「文佳，他还在气头上，你别现在过去啊。」 傅太太一脸焦虑地劝道。 「妈妈，那你陪我一道去，帮帮我吧。」 看到文佳苦苦哀求，傅太太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卓安见她的态度软化，补上一句。 「傅伯母，我和文佳今天早上已经去预约结婚登记了，现在就是来负荆请罪的。」 傅太太不知可否，轻轻叹了口气，终于点点头。 从客厅的另一头走过去就是傅太太口中所说的店。 那是一家连结住宅的中文书店，规模虽然不大，但採光良好，左右两面书墙让人叹为观止，中间还摆满矮书架。 年轻的男店员一见到傅太太，就亲切地上前叫道。 「老闆娘你来了。」 「老闆呢？」 「他在楼上，不过今天阴天，万事不宜。」 傅太太望了女儿一眼。 「我当然知道，可是没办法啊。」 说完，就带着文佳和卓安上了二楼。 和楼下一样，二楼到处都是书，一名中年男子正在店里最深处整理书籍。 「志年。」傅太太唤着丈夫的名字，边走向他。 那位中年人回过头，年约五十左右，两鬓斑白的他戴着银框眼镜，散发浓浓的书卷气，温文儒雅这一点和文佳的气质非常相似。 他一见到女儿，头也不回地就走进办公室，傅太太只好带着两人随后跟上。 「爸爸。」 文佳战战兢兢地叫道，傅志年却没有看她。 「傅伯父。」 卓安上前叫道，并紧紧握住文佳冰冷的手。 「你就是卓安。」 傅志年坐在书桌后，不苟言笑地望着卓安说道。 「看你一表人才，应该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吧？今天竟然是你来，我想孩子应该和关子祁没关係吧？」 卓安早就知道文佳有个严父，不过见他脸上的表情虽然严肃，且还能理智地分析现状，觉得应该还能和他心平气和地交谈。 原本七上八下的心情稍微平息，卓安不再那么担心，大着胆子说明来意。 「傅伯父，我知道还没结婚就有孩子是不对，但是我和文佳早就决定要结婚。只不过偏偏遇上我弟弟突然过世，才不得不搁置下来。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么多事，真的非常抱歉，请你原谅。」 傅志年见卓安彬彬有礼，对他的第一印象并不差。再加上他没有推文佳出来解释，而是自己主动以诚意满满的态度说明，更对他增添了几分好感，顿时气也消了一半。 见傅志年的表情没有那么强硬，卓安再接再厉。 「我和文佳这次去台北，就是去见我的家人。而且今天早上，我们已经去预约结婚登记了，希望你能答应我们的婚事。」 卓安热切地望着傅志年，期待着他的首肯。 傅志年看了看卓安，又望了望女儿，然后问道。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弟弟是天星旗下的歌手。」 卓安转身握住着文佳的手。 「我们是通过他认识的。」 这些话句句属实，他们确实是因为卓康才结识，儘管其中的曲折只有他们才知道。 「你的弟弟是卓康看吧？你们长得很像。」 「是的。」 卓安望向文佳，发现她的眼眶都红了，眼看就要哭出来。 必须速战速决，让卓安开始着急。 「傅伯父，我是真心对待文佳的，希望你能成全我们。」 「志年……」 傅太太正要帮忙劝说，却被丈夫打断了话头。 「你别紧张，我又没反对。」 傅志年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笑容。 「爸爸……」 父亲这么爽快就答应，文佳反倒感到意外。 「不过，我有条件。」 「伯父你儘管说，只要是我能办到的事一定照办。」 卓安喜出望外地说道。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我想还是一切从简就好。」 两人简直求之不得，急忙点头答应。 心中的大石终于能够放下，文佳喜极而泣地上前轻轻拥抱父亲。 「爸爸，谢谢你。」 站在一旁的傅太太也露出欣慰的笑容…… 第七章 ~ 牵手 (3) ＊ 一个月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卓安和文佳盛装出现在卓家位于南部的餐馆。 文佳穿着一袭白色娃娃装款式的婚纱，裙摆的蕾丝和白色小花增添几许轻盈和俏丽，整体的设计简单大方，让她整个人看起来美丽动人。 卓安穿着白色衬配搭红色小外套和黑色领结，外头披上白色西装长外套，显得俊逸瀟洒，风度翩翩。 这是两人结婚的日子，虽然不是名人的他们很想低调处理，却因为之前闹出的緋闻，还是引来了不少记者在餐馆外围观。 「明明说好一切从简的，没想到被记者闹得亲戚都知道了……对不起三哥，结果还是要你安排婚宴。」 文佳一脸抱歉，卓安却显得神清气爽。 「没关係啊，结婚宴客本来就是应该的，况且安排在自己家的餐馆宴客，也不难啊。」 他伸出手温柔地轻轻握住文佳的手。 「虽然这么引人注目让我有些不习惯，不过这场婚宴无疑是让关子祁自打嘴巴的好方法。」 两人不禁相视而笑。 这时，餐馆的经理来到休息室。 「卓安先生，傅文佳小姐，可以准备进场了。」 「我们走吧，文佳。」 卓安温柔地拉起她的手。 「三哥，我……」 文佳仍有一丝犹豫不决。 卓安凝视着她的眼。 「让我好好照顾你，好吗？」 文佳终于点点头，两人手牵着手走进来宴客厅。 所有的宾客都起立鼓掌，卓安和文佳在眾人的祝福声中走上了台。 「我卓安愿意娶你傅文佳小姐作为我的妻子，从今时直到永远，无论顺境或是逆境，健康或是疾病，快乐或是忧愁，我将一生一世爱着你，珍惜你，对你忠诚，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早就打定主意要照顾文佳一辈子的卓安，不费吹灰之力就把结婚誓言流利地说出来了。 轮到文佳的时候，她望着眼前的卓安，心中泛起了卓康的影子，不禁泪眼汪汪。 这原是她梦寐以求的时刻，但心爱的卓康却已经不在了。 「文佳。」 卓安轻牵文佳的手。 文佳忍不住潸然泪下，深刻地明白她的感受，卓安心疼地为她拭去泪水。 「我傅文佳愿意嫁给你卓安作为我的丈夫，从今时直到永远，无论顺境或是逆境，健康或是疾病，快乐或是忧愁，我将一生一世爱着你，珍惜你，对你忠诚，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文佳终于把誓词说完，望着卓安微微一笑。 看着眼前泪珠盈眶却露出笑容的文佳，卓安发自内心深处地对她说道， 「我好好好照顾你的。」 说完，情不自禁地在她的脸颊上深深一吻。 在亲朋好友们的热烈呼中，两人带着对卓康的思念和不为人知的秘密，一同步入了人生的另一个阶段…… 第八章–宝贝 (1) 文佳今天的心情特别紧张，卓安也深受影响，变得焦虑不安。 胎儿已经五个月大了，却还看不清楚是男是女。 「如果还是看不见……」文佳担心地说。 「不会的，今天一定会看见的。」 虽然毫无根据，在开车的卓安却斩钉截铁地说道， 「而且一定是男孩，像阿康那样的男孩。」 一来到妇產诊所，两人已经紧张得不得了，互相握着的手都发白了。 五十开外的陈医生看到他们的神情，不禁笑了。 「其实是男孩还是女孩都无所谓，最重要的是胎儿健康，你们还年轻啊。」 「这胎一定要是男的！」 态度坚决的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发现陈医生脸上的错愕表情，卓安连忙解释道， 「你别误会，我不是重男轻女，而是这胎必须是男孩。」 说完，他转头望向文佳。 「这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 虽然不是没见过想生男孩的夫妻，但是才第一胎就这么坚持倒是比较少见。 从两人表现出来的执着和焦虑，不知情的人大概会以为他们已经连生十胎女儿了，才非要男孩不可吧？ 不再劝说的陈医生转而帮文佳做超音波扫描，陪在一旁的卓安表情十分紧绷。 「你们看，胎儿的姿势不一样了喔。」 两人全神贯注地盯着萤幕，却看不懂。 陈医生注意到他们关注的表情，一派轻松地笑着说道， 「我不敢说百分之百，但至少百分之九十五以上可以确定是个男孩。」 听到这个好消息，卓安和文佳同时望向对方，两人眼里都泛着泪光。 当检查结束之后，卓安立刻上前紧紧拥抱文佳，泪水同时滑落脸颊。 陈医生和在场的护士都露出会心的微笑，由衷地为他们感到高兴。 在他们看来，这绝对是一对非常恩爱的夫妻。 然而他们却不知道，此刻对文佳和卓安而言，生下一个像卓康的男孩，远比生下一个像文佳的女孩要来得重要。 因为这是唯一，也是最后的机会。 两人频频向医生道谢，然后相偕离开诊所，一路上，卓安实在难掩心中的喜悦，不时望向文佳，相视而笑。 文佳的母亲傅太太一打开门，立刻从两人脸上的笑意看出端倪。 「男孩？」 心满意足的文佳笑盈盈地点点头，母女俩抱成一团。 父亲傅志年听说了好消息特地从书店过来，四人坐在客厅里喝着茶聊天。 傅太太固然很开心，却还是忍不住说道， 「其实第一胎是女孩比较好，女儿乖，容易带。」 「这胎我就是要男孩，才能像他爸爸。」 文佳固执地这么说道，她话中真正的涵义只有卓安明白。 不知情的傅志年当然就从最普通的方式去理解。 「男孩也好，可以续香火。」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 傅太太啼笑皆非地说道， 「不过孩子还是要有伴比较不寂寞，今年生个像阿安的男孩，明年再生个像文佳的女孩，那就两全其美了。」 听了她的话，有口难言的文佳和卓安只能无奈地对望，然后尷尬地陪着笑脸…… ＊ 深夜三点，夜凉如水。 独坐在房间的卓安刚刚看完天星唱片呈上来的企划案，里面提到要在卓康生日那天推出纪念特辑和摄影集，记录他短暂却灿烂的一生。 卓安放下企划案的资料，走到窗边望向天际。 满天的星星佈满彷彿是黑丝绒的夜空，天边一轮弯月如鉤。 可惜卓康这颗闪烁亮眼的星星已经坠落了。 正想得入神，隔壁房突然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回过神的卓安马上跑到隔壁。 他一推开门，就看见脸色苍白的文佳坐在床上，正挣扎着要站起身，床头是碎了一地的玻璃杯。 「发生什么事了？」 卓安快步跑到她身边，文佳吃力地说道， 「脚……抽筋，好痛。」 卓安赶紧帮她伸直了脚，然后温柔地帮她按摩。 「好点吗？」 他的语气轻柔，让文佳的耳根开始发烫。 「好多了。」 两人已经同住一个屋簷下两个月了，却还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形，让卓安不知该停手，还是该继续按摩。 相对无言的寂静之中，一种说不出名字的感觉却在两心之间流动。 为了化解尷尬，卓安转移了话题。 「对了，企划案我看过了。」 他顺势松开了文佳的脚，坐在床沿。 「你真的决定负责这个企划？」 文佳抬起头望向他，轻声地说道， 「我就是想要负责才毛遂自荐加入企划小组的。」 「还有四个月你就要生了。」 卓安的语气中包含了无尽的关心，让文佳心里暖暖的，向他保证道， 「我会在生產之前完成我负责的部份，之后的阿雷会帮我处理。」 见卓安陷入沉思，文佳的心七上八下，担心他会反对。 「三哥……」 卓安和她四目相望，感受到她的坚持。 一如当初执意生下孩子的时候一样。 他伸出手搭在文佳的手背上。 「要负责也行，不过你要答应我，不许熬夜，不许太过超劳，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和孩子，知道吗？」 得到他的支持，文佳脸上绽开了花一般的娇美笑容…… 第八章–宝贝 (2) ＊ 接下来的日子，卓安照常上班，文佳则一头栽进去筹备卓康的纪念特辑和摄影集，两人见面的时间少了许多。 然而越是忙碌，文佳就越显得神采飞扬。 能亲自为爱人的一生留下纪录，文佳简直把整副心思都放在这上头。 卓安当然明白她的心情，然后连续两个月，两人连一起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卓安开始觉得不妥。 尤其是文佳竟然连產检的日子都给忘了，苦等两个小时却见不到她的卓安深刻体会到，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虽然文佳曾千嘱咐万交代，为了避免引起骚动，要他尽量不要去天星唱片。卓安自己也明白每次去都会成为眾人注目的焦点，他本人也不习惯。 然而为了快点见到文佳，他还是逼于无奈地前往天星…… 看到接待员小芝衝进来说卓安来了，文佳才想起今天的產检，赶紧顶着大肚子快步走向会客室。 一见到卓安铁青着脸，文佳自知理亏，连忙道歉。 「对不起，三哥。我一时忘了今天有產检……」 她的话才一说完，卓安立即语带愤怒地说道， 「孩子在你肚子里，你爱怎样就怎样，我管得着吗？」 不给文佳说话的机会，他连珠炮似地继续砲轰。 「当初你答应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和孩子，现在却连產检也不记得了。昨晚我不是才传简讯提醒你吗？」 坦白说，文佳这几天除了工作上的简讯以外，几乎都没有仔细看过。 她当然不敢直说，却还是尝试解释， 「三哥，我不是故意的。我知道你关心我，也很在乎孩子，但是我真的很重视这个企划案。」 「那是企划案重要，还是孩子重要？」 卓安终于拋出一记震憾弹。 文佳的脸色霎时间面如白纸，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卓安拂袖而去。 一向待她温柔体贴的卓安竟然如此生气，文佳被吓坏了，泪水无法控制地滑下双颊。 不，她并不怪卓安对自己的责骂，只怪自己疏忽了。 就是因为太在乎她和孩子，卓安才会暴跳如雷。 文佳心里很清楚。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其他人比卓安更关心她和孩子了…… 当天工作结束后，她很早就回到家，反而是卓安还没回来。 她望向充当育婴房的房间，回想起在接下这个企画案之前，她经常和卓安去添置孩子的衣物、玩具和用品。 但是最近已经好久没去逛街或是上网购物了，育婴房也没时间佈置。 眼看还有一个多月，孩子就要出世了，她这个当妈妈的实在太自私了。 一心想要完成卓康的纪念特辑和摄影集，却忽略了他留下的这份最为珍贵的礼物。 文佳带着内疚缓缓走向育婴房，然而一开灯她就呆住了。 育婴房已经佈置妥当，以白色为主的房间一如两人之前商量好的。 角落摆满了堆积如山的玩具和巨型泰迪熊，比她之前看见的份量多了好多。 显然她缺席的这两个月，卓安不曾间断给孩子添购物品。 想到这些，文佳的眼角又湿了。 「今天这么早？」 卓安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文佳回过头，对他露出感激的笑容。 「三哥，谢谢你。」 才一说完，泪水就夺眶而出。 卓安赶紧上前为她拭去泪水。 「别哭了。」 他语气中的温柔让文佳忍不住抱住他。 「对不起，你处处为我着想，我却连照顾自己这么小的事也做不好……」 说着说着，开始哽咽。 「傻瓜，别哭了。」 卓安轻抚她的长发，心中泛起怜爱。 下午那场狂风暴雨般的争执早已烟消云散…… 第九章–旧爱 (1) 那天之后，卓安每天早晚都会接送文佳，公司里的女同事都羡慕不已。 「这么好的老公，打着灯笼没处找。」 「谁打灯笼啊，就连用手电筒都落伍了。应该说亮着手机也没处找。」 大家边说边笑成一团，文佳只是回以淡淡的微笑。 是啊，卓安确实是个标准的好男人，好老公。 儘管两人只是掛名夫妻，但他比许多真正的丈夫还要体贴入微。 文佳脸上的微笑，不能说没有幸福的感觉。 然而，她却不知道，这个好男人却再次面对最致命的诱惑…… 在餐馆忙里忙外一整天，卓安正要离开，眼前却出现了他意想不到的人。 婀娜多姿地走向他的高挑美女，正是顏欣仪。 她穿着一袭碧绿色连身长裙，比上次见到的时候少了一份刻意的尊贵，稍微恢復昔日的淡雅。 然而卓安仅仅瞄了她一眼，就没好气地说道， 「我要去接文佳下班，没空招待二嫂。」 突如其来的下逐客令让欣仪感到意外，却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 她走到卓安的面前，仰起头注视着他。 「我要和你二哥离婚了。」 这句话倒是出乎意料，卓安难以置信地望向她。 成功引起他的注意，欣仪心里很得意，却装出一副哀怨的样子。 「因为你结婚了，他觉得把我留在身边没什么意思。」 欣仪的大眼睛虽然泛着泪光，卓安却没有任何感觉，只是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察觉这一点的欣仪大吃一惊，却不愿意面对。 「我不相信你真的会爱上别人，我知道你还是爱我的。」 欣仪又往前一步，卓安依然不动如山，却不禁问自己。 我还爱她吗？ 固然有那么一秒的不确定，欣仪接下来的一句话却粉碎了卓安最后的犹豫。 「况且傅文佳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是你的吗？」 一听这个对他而言是禁忌的问题，卓安立刻反射性地给了她一记耳光。 被打得耳朵嗡嗡作响的欣仪整个人都愣住了。 坦白说，就连卓安也没有想到会自然而然地就赏了欣仪耳光。 儘管之前早就有心理准备，万一有人问这个问题，自己一定要给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让对方住嘴。 可是他从来没料到自己的反应会这么大。 就算看到欣仪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卓安还是在离开前拋下这句话。 「不要以为每个女人都像你一样水性杨花！」 无法反驳的欣仪只能抚着自己红肿的脸颊，眼睁睁看着卓安离开餐馆。 然而她心中的震惊却久久不能平復。 从小到大，每个人都把欣仪捧在手心，卓伟虽然经常冷落她，却从来不曾动手打过她。而如今，第一个打她的，竟然是她认定一辈子最爱她的卓安！ 她绝对不相信卓安会变心。 一想到他望着文佳时的温柔表情，欣仪就越来越不甘心…… ＊ 再说离开餐馆的卓安快要抵达唱片公司时，远远就看见文佳站在路边等他。 大腹便便的她穿着一件纯白的孕妇装，满脸幸福的笑容让卓安也发自内心地露出微笑。 他不禁產生了这样的想法。 如果他和文佳真的是一对等待孩子来临的普通夫妻，那该有多好。 怀抱着这样的念头，他的车子已经停在文佳面前。 然而文佳一上车，就发现他的微笑中带有一丝的忧鬱。 「三哥，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事啊。」 卓安连忙收拾心情，将话题转到孩子身上。 「我们吃了晚餐，去逛逛看有想买什么给孩子。」 看出他想要转移话题，文佳就顺着他的话聊了起来，也不再追问…… 第九章–旧爱 (2) ＊ 到了半夜，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车笛声，彻底划破了这片寧静。 卓安满腹疑云地起身走出房间，住在隔壁房的文佳也同一时间打开了门。 「你先回房，我下楼看看就好。」 然而不寻常的状况让文佳很在意，坚持地说道， 「我跟你一起去。」 于是，两人手牵手慢慢走下楼。 一走出大门，就看到高耸的铁门外泊着一辆红色的法拉利不断传来令人心烦的车笛声。 附近几栋房子都亮起了灯，看来都被车笛声吵醒了。 卓安让文佳站在门口等着，独自走向铁门。 车笛声突然停了。 昏暗的街灯下，下车的是个窈窕的身影，东摇西摆地走向铁门。 因为车灯太亮，来到门前的卓安才看清楚对方的容貌。 「欣仪……」 步履蹣跚的欣仪走到铁门前，靠着门才能勉强站立着。 一股浓烈的酒味传了过来，让卓安不禁皱起了眉头。 「怎么喝得这么醉？」 欣仪醉眼朦胧地望着卓安，扬起嘴角似笑非笑，以嫵媚的神情对卓安说道， 「我都到你家门口了，就开门让我进去休息一下嘛。」 「三哥，你就让她进来吧。」 文佳的声音从卓安身后响起。 卓安才一回头，就看到她挺着大肚子走过来。 不少邻居开始探头张望，未免引起不必要的骚动，卓安唯有开门让欣仪进屋。 卓安好不容易才将烂醉如泥的欣仪搀扶到客厅让她坐下，正要去拿杯热水给她，却被欣仪拉住，跌坐在沙发上。 「你又想怎样啊？」 不耐烦的卓安忍不住甩开她的手。 「安，我们真的没办法挽回了吗？你真的能忘记我们之间的一切吗？」 欣仪像捉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地紧紧拉住卓安，眼眶中盈满泪水。 「欣仪，放过我吧。让我能够重新活得像个人，好不好？」 望着曾经深爱的女子，卓安内心不是没有恐惧，担心自己再次输给她的诱惑，让多年来的努力付诸流水。 看出他内心的挣扎，欣仪趁机凑上前想要亲吻他，手上拿着热毛巾的文佳却在这时走了出来。 回过神来的卓安立即推开欣仪，站起身走到文佳身边。 怒火中烧的欣仪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大声嚷嚷道， 「都是因为她！」 「你到底想要怎样，给我有点分寸！」 卓安再也无法忍受，跟着扯开喉咙。 欣仪忽然坠泪，原本精緻的妆开始糊了，歇斯底里地一边哭一边说。 「为了她，你竟然骂我、打我、推开我！你要孩子，我也可以为你生啊。」 卓安表情复杂地望向文佳，虽然没有说什么，但两人默默相望的情景却让欣仪火冒三丈。 她放肆任性地骂道， 「安最爱的人始终是我，无论你用什么手段，都不能改变这个事实！」 说完，突然衝向文佳用力一推。 幸好卓安及时扶住文佳，然后挡在她和欣仪之间。 「够了，别闹了！」 再次被吼的欣仪像个被责骂的小孩般望向卓安，却发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是那么地冷漠。 「这是我和文佳两个人的家，你凭什么在这里撒野？」 他的语调虽然平静，却蕴藏着怒气。 欣仪见他如此维护文佳，心中升起了难以形容的嫉妒和愤怒，眼中的恨意更深了。 然而她也明白此刻若继续纠缠下去，必定导致卓安与她决裂。 儘管百般不愿，她还是掩面而去…… 卓安目送她走出铁门，赶紧关上门。 回过头一看，他才发现文佳脸色苍白如纸，一搭上她的手立刻感觉到颤抖。 「没事了。」 他马上将文佳轻轻拥入怀中，再次安慰道， 「没事了。」 文佳在他怀中仍然微微发抖，让他心疼不已。 那一晚，谁也没睡。 两人待在客厅里互相依偎，再也无法入眠…… 第九章–旧爱 (3) ＊ 过了几天之后，文佳渐渐淡忘了那晚的事，照常上班，也终于到了纪念特辑的发行日。 天星大张旗鼓地举办了大型的发表会，卓安当然是座上嘉宾，身穿一袭水蓝色连身长裙的文佳虽然有身孕，却依然美丽动人。 一脸幸福满足的两人宛如一对璧人，不管走到哪里都特别引人注目。 就在发表会举行到一半的时候，某个同事来到文佳身边。 「文佳，外面有人找你。」 文佳转向身边正在接受记者访问的卓安。 「我出去一下。」 「我陪你吧。」 文佳摇摇头。 「不用了，你继续访问，我去去就来。」 「那你小心点。」 卓安细心地叮嚀道。 文佳微笑地点点头，随着同事走出会场。 来到会场外，文佳就顺着同事所指的方向，看到站在走廊另一端的女子。 由于对方背对着她，文佳无法得知来者何人，唯有走向她。 「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文佳彬彬有礼地问道。 当那名女子回过头来，文佳随即愣住了。 是顏欣仪！ 她的装扮和之前又截然不同。 一头棕色的长捲发不但烫直了，还染回黑色，衣着也不再是鲜艳夺目的名牌套装，而是朴素净雅的白色连身蕾丝长裙。 看到文佳脸上的惊讶，欣仪微微扬起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 「跟你很像吧？」 说着，欣仪像个模特儿似的转了一圈。 「我和安交往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喔。」 言下之意很明显的就是，卓安会选上文佳是因为她很像以前的欣仪。 然而文佳和卓安的关係从来都不是这样的。 她非常清楚，选中她傅文佳的人，是最讨厌顏欣仪的卓康，而不是卓安。 于是，文佳从容不迫地回答。 「这些都和我无关。」 她的气定神间完全出乎欣仪的预料之外，让欣仪顿时气急败坏。 「你很清楚，你不过是我的替身……」 「三哥从来不曾把我当成任何人的替身，对他来说，我就是我。」 文佳越是自信满满，欣仪越是气得跳脚。 「这绝对不可能！安甚至为我自杀过，他不可能轻易就忘了我！」 卓安自杀过？ 为了这个女人？ 从来不知道这件事的文佳脑中一片空白…… 这时在会场里等了许久都没见到文佳回来的卓安，心里不知为何开始不安，在访问一结束就匆匆离开会场。 一走出去，就听到有人大声说道。 「我绝对不会就这样算了！」 他转头一看，就见欣仪和文佳在纠缠着，文佳一时站不稳，竟然失足摔倒！ 「文佳！」 卓安三步併两步朝文佳飞奔过去。 这一跌非同小可。 文佳的羊水竟然破了，还渗出血来。 在场的人赶紧上前帮忙，会场里的人也在听到骚动后纷纷跑了出来，场面陷入一片混乱。 欣仪彷彿身在梦境之中，周遭的喧哗她一点也听不见。 她眼里只看见心爱的男人慌张地抱起另一个女人，毫不掩饰脸上的担忧和心疼。 到了这一秒，她终于梦醒了。 眼前的男人再也不属于她了…… 文佳在进入手术室之前所说的话，此刻仍在卓安耳边縈绕。 「三哥，我要孩子。无论如何，一定要保住孩子。」 卓安望着仍然亮着灯的手术室，内心的那份焦虑快要让他发狂了。 「安……」 随着这声轻唤，他一回过头就看到这场灾难的罪魁祸首。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他咬牙切齿地说道，让欣仪胆战心惊。 「我……我也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我……」 她心里满满地歉意。 「我只是想要从楼上跳下去，文佳为了阻止我……」 「要死请你死远一点，别在我们面前出现啊。要是文佳和孩子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不用自杀，我也会杀了你！」 卓安俊秀的脸还是第一次露出这样愤怒又充满恨意的表情，让欣仪如同被点了穴一样，呆立在原地动弹不得。 「阿安，别这么激动。文佳和孩子不会有事的。」 两人身后传来傅志年的声音。 「爸爸、妈妈。」 卓安见到他们俩，终于勉强冷静下来。 傅志年紧紧握住女婿的手。 「文佳很坚强，不会有事的。」 傅太太也上前握住卓安的手，三人在内心不断祈祷…… 过了一个小时，陈医生神色凝重地从手术室出来。 「卓先生，有件事我必须徵求你的意愿。」 一股不祥的预感掠过卓安的心底。 「你太太的情况不太乐观，因为预產期还没到，胎儿的位置不正确，恐怕会难產。如果剖腹生產的话，有可能会伤到孩子。」 这下子，傅家两老的脸色也变了。 儘管这种话很难说出口，陈医生还是不得不问道， 「如果，我是说如果，只能保住一个，你要保住母亲还是孩子？」 两个念头的在卓安脑海中来回交战。 是要保住弟弟唯一的血脉？ 还是要保住文佳？ 卓安几乎失去了思考能力，却还是脱口而出。 「文佳！」 话一出口，他又喃喃自语。 「虽然文佳要孩子……但是，请保住文佳……」 陈医生看出他内心的挣扎与矛盾。 「这不过是别无选择之下才会履行。我向你保证，一定会尽力保住母子两个。」 言毕，就匆匆回到手术室。 等候的人个个心焦如焚。 傅志年夫妇紧握彼此的手，为女儿和孙子默默祈祷，自责的欣仪也坐立不安地注视着手术室的灯。 坐在长凳上的卓安将脸埋入手中，心里忐忑不安，脑海中更是千头万绪无从理起。 「对不起，阿康，我选择了文佳。」 他在心中默默向弟弟道歉。 「我知道孩子是你留在这世上最后也最宝贵的证明，但是我……对我来说，世上只有一个你的孩子，却也只是一个文佳。请你原谅我的自私……阿康，你一定要保佑他们母子平安啊，我求求你。」 强忍的泪水此刻夺眶而出，从卓安双手的缝隙渗透出来…… 那十个小时，对卓安而言如同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当手术室的灯终于息了，他马上整个人跳了起来。 看到陈医生和助手走出来，卓安立刻衝到他面前。 「医生，文佳呢？情况怎样？」 陈医生拿下口罩，虽然一脸倦容，却带着笑意。 「恭喜你，母子平安。」 刚才的愁云惨雾霎时间烟消云散。 在保温箱里的小婴儿一被推出来，大家都围了上去。 看着像个粉团般小小的婴儿，卓安的眼眶一红，泪水差点儿又要落下。 这就是阿康的孩子啊。 真的是弟弟的孩子。 他感动不已的神情让欣仪一阵失落，正想要出声叫他，却因为文佳被推出手术室而被打断了。 「文佳。」 卓安随即走到她身边紧紧握住她的手。 「文佳，辛苦你了。」 文佳显得相当疲惫，但却流露出满足幸福的笑容。 「孩子平安出世，真是太好了。」 两人凝视对方的神情是那么温柔，卓安情不自禁凑近亲吻了她的额头。 目睹这一切，欣仪心里很不是滋味。 再次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根本是多馀的…… 第十章 – 心动 (1) 晴空万里，终于到了文佳和孩子回家的日子。 卓安一大早就抵达医院，原本还担心会吵醒文佳，没想到一踏进病房就看到她已经换好衣服，正坐在床上笑盈盈地迎接卓安。 「这么早就准备好了啊。」 卓安坐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 「三哥，谢谢你。」 文佳由衷地说道，眼神透露出难以掩饰的喜悦。 「有什么好谢的？」 卓安轻声细语，亲密地拨弄文佳的长发。 「我们之间还需要说谢谢吗？」 文佳接触到卓安的视线，竟下意识地轻轻别过头。 从什么时候开始，卓安看着她的眼神越来越像卓康了？ 那种怜爱和深情……让文佳的心跳得好快好快。 可是……这怎么可能？ 正当文佳的心七上八下时，护士抱着婴儿走了进来。 「早安啊，宝宝来了喔。」 卓安马上站起来接过婴儿，脸上满满的幸福与快乐。 文佳的注意力也跟着转到孩子身上，将刚才感受到的心动拋到九霄云外…… 傅志年和妻子也来接女儿与孙子出院，一家五口满心欢喜地回家去。 途中，坐在助手席的傅志年问女婿。 「孩子的名字起好了吗？」 「叫念康，卓念康。」 「念康？」 坐在后座的傅太太不解地重复道，并望向身边的女儿。 卓康赶紧解释道， 「是这样的，我和文佳是通过我弟弟认识的，所以……」 「所以才叫他念康啊。」 所幸傅志年顺着理解为纪念卓康为两人牵线，让卓安和文佳捏了把冷汗。 其实在孩子出世前，卓安就决定了这个名字，文佳当然非常赞成，两人也讨论过要如何对他人解释，因此才不至于措手不及。 享受了一段含飴弄孙之乐的时光，傅志年夫妇在孩子睡着之后便告辞，让刚出院的女儿能好好休息。 文佳从育婴房走出来，就看到卓安坐在二楼的小客厅里整理从医院拿回来的贺礼。 「小康睡了？」 文佳点头回应之后就坐下来帮忙。 「你也累了，去休息一下吧。」 「不用了，在医院每天躺着，再睡下去就要变成猪了。没想到我竟然会胖这么多，看来得减肥了。」 心情愉快的文佳轻松地说道。 「现在这样很好看啊，是你以前太瘦了。」 文佳一回过头就接触到他清爽的笑容，和那种看着情人般的甜蜜眼神。 她心慌意乱地回避，心不在焉地收拾着。 然而欣仪那天在会场说过的话突然掠过脑海，趁两人独处，文佳小心翼翼地问道， 「三哥，那天……欣仪说你曾经为她自杀，是真的吗？」 出乎预料的问题让卓安的神经紧绷，却没有回答。 话已经问出口了，文佳鼓起勇气追问道， 「为什么想死？」 卓安站起身走到窗边，环抱双臂陷入沉思，脸色显得有些苍白。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大概是在整理思绪，他闭口不语好一会儿，才感伤地低声说道， 「在爸爸过世后，为了欣仪的事，我和阿康大吵了一次。」 文佳没有打岔也没有追问，让卓安有足够的时间组织自己要说的话。 「阿康要我趁这个时候快刀斩乱麻，结束这段见不得光的地下情。可是……欣仪却怀孕了，孩子是我的。」 全神贯注听他说话的文佳当然惊讶到了极点。 「我要欣仪离婚，然后和我结婚，但是她拒绝了。之后连知会我一声都没有，就自作主张去做堕胎手术。」 「什么！」 从来没想过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文佳的惊惶失措都写在脸上。 「我陷入了极度的绝望之中，一时想不开就自杀了，服了半瓶安眠药。是阿康及时救了我，而我也是因为这件事，终于决定离开顏欣仪。」 卓安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不禁打了个冷颤。 「当时如果不是阿康，我早就死了。」 「三哥……」 文佳走到他身后，卓安的悲伤感染了她，让她的胸口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难怪你从来没有阻止我把孩子生下来，甚至为了让他姓卓而和我结婚。」 「就算还没有出世，那也是生命。我当时没有能力保住自己的孩子，这次说什么也要保住阿康唯一的骨肉。」 卓安回过头来，全身散发着几近绝望的悲愴，如同一碰就会化为碎片的玻璃雕像。 「我一直很羡慕阿康，他竟能在芸芸眾生之中找到为他付出一切的你。」 「我……没有那么好。」 文佳的双颊飞起红晕。 卓安透露着浓烈感情的眼神让她目眩神迷，想要移开视线却又被他深深吸引。 就在这时，念康的哭声从育婴房传来，文佳如梦初醒般地回到现实，匆忙说道， 「我去看看小康。」 然后逃也似的快步走向育婴房。 一进到房间来到婴儿床边，文佳马上将孩子抱了起来，哄着他不哭。 念康持续哭了好一阵子才昏昏睡去，文佳确定他已经熟睡之后，轻轻将孩子放回床上，自己则坐在床边的椅子望着他。 刚才被中断的情绪重新涌上心头，心中充斥着各种矛盾的感情。 「我怎么会对三哥有这种感觉……」 文佳的脸庞又泛红了。 这种心跳加速的感觉自从卓康过世之后就不曾有过，文佳一直认为自己的心已经随着他的离去，而宣告死亡了。 可是最近每当面对卓安那双诉说千言万语的眼睛，她就不自觉地身陷其中，无法自拔…… 体会着这种甜蜜又痛苦心情的人，又何止她一个？ 曾经放弃生命的卓安早就觉得生无可恋，虽然为了母亲和弟弟而勉强活着，但他一直觉得自己不过是个行尸走肉。 是文佳和孩子给了他生存的意义。 一心只想代替卓康照顾他们，谁也没料到这样做竟然让卓安那被撕碎的心慢慢復原。 甚至能够再次懂得并愿意去爱。 随着孩子的哭声平息下来，卓安才走下楼进入书房。 拿起放在桌上的纪念特辑，封面上的卓康笑得那么灿烂，就像太阳照亮大地般耀眼。 卓安又望向摆在案头的结婚照，文佳满脸幸福地站在他身边。 「阿康，如果我说我爱上文佳了，你会原谅我吗？」 他的思绪千回百转，觉得自己如同身处迷宫般，找不到出口…… 第十章 – 心动 (2) ＊ 一大早，卓安和文佳都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显然两人都彻夜难眠。 「三哥，早。」 在客厅和卓安撞个正着的文佳故作自然地向他道早安。 卓安回话的同时望向她，仅仅是这么一个眼神接触，文佳就感觉到内心的骚动。 她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但作用却不大。 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低着头默默地吃着早点。 儘管满脑子都被互相矛盾的想法填得满满的，文佳还是禁不住朝卓安望去。 他的头发比之前长了许多，也因此更像卓康了，彷彿是卓康借尸还魂。 「怎么了？」 察觉对方的视线，卓安抬起头问道， 「我脸上沾到什么了吗？」 「没……没有。」 文佳心虚地低头继续吃着早点。 卓安虽然很在意她在想什么，却也没有追问，只是说道， 「虽然妈妈和金姐今天就会来帮你坐月子，可是我也想帮忙，等一会儿我就去请几天假……」 「不用了！」 文佳的声音因为紧张而高了八度。 不想让卓安察觉她的心情，她尽量让情绪平復，接着说道， 「有她们帮我就好，况且我妈有空就会过来看看。」 卓安并没有就此让步。 「总不能你一出院就把你们丢在一边。」 卓安拿起咖啡喝了一口。 「家务还是由鐘点女佣芳婶负责，孩子就交给金姐，我和阿康都是她带大的，你可以放心。至于你……」 他微笑着拍了拍文佳的手背。 「好好休养才是最重要的，知道吗？」 文佳明显地感受到他对自己的关怀与宠爱，心头紧紧地被揪住…… ＊ 不到十点鐘，卓太太和金姐就抵达了，一见到文佳和孩子，顿时眉开眼笑。 「和阿安小时候一模一样啊。」 金姐附议卓太太的话。 「是啊，他们兄弟俩小时候根本就是一个模子出来似的，这次也是个清秀可爱的孩子。」 说着，她熟练地从文佳手中接过婴儿。 「三少奶奶放一百二十个心，儘管交给我就是了。」 正当大家有说有笑，门外却来了不速之客。 不明就里的芳婶领着客人走了进来，却引来所有人的目光。 来者竟是顏欣仪！ 在场的人都同样惊讶，尤其是欣仪看到卓太太，更是在心里暗叫不妙。 然而都碰上了，她也不可能拔腿就跑，只得硬着头皮站在原地。 「容姨……」 卓太太大略听说发生了什么事，却故意说道， 「欣仪你这么快就来道贺啊。」 「我……」 欣仪一时语塞。 「你不是去了美国吗？怎么会在这里？」 对于卓太太的提问，欣仪一句话也答不上。 倒是一肚子气还未消的卓安直截了当地说道， 「这里不欢迎你，请回去。」 欣仪怯生生地说道， 「我……我是来道歉的。」 「不需要你猫哭耗子。」 卓安打断她的话，然后走上前要把她拉出去。 文佳连忙阻止。 「三哥，你别这样。」 虽然看在文佳的份上放开欣仪的手，卓安仍然大步走向门口，把门打开。 「你有多远走多远，我不想再见到你，更不许你出现在文佳的视线范围之内。」 面对他严厉发下的逐客令，欣仪都快哭出来了，他却毫不心软地继续骂道。 「这次文佳和孩子没被你害死，你还想怎么样？」 「我……我真的不是有心推她的，我原本是想要自杀……」 「有胆自杀，却没胆离婚；狠得下心堕胎，却狠不下心拋开荣华富贵！」 卓安痛快地把多年来压抑在心里的怨恨统统说了出来。 「够了，阿安。」 卓太太上前劝止，然后用沉稳却又不容反抗的语调对欣仪说道， 「欣仪，与其在这里企图挽回一些你已经捨弃的，倒不如回台北去争取一些你放不开的。」 欣仪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又看了卓安一眼，终于离开了，大家这才松了口气…… 随后，所有人的注意力又回到孩子身上。 大家忙着给他餵奶和换尿布，还要服侍他洗澡换衣，一转眼就过了大半天。 照顾孩子真的不是想像中那么容易的事。 好不容易让他睡下，卓太太才有机会拉着文佳说话。 「我们婆媳好好聊聊。」 于是，两人亲密地坐在客厅沙发上。 「你和阿安结婚也快半年了，还习惯吗？」 「嗯，三哥很照顾我，对我很好。」 文佳由衷地说道。 「那孩子和欣仪以前的事，」 卓太太顿了顿，「你都知道吧？」 文佳点点头，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情绪。 「那时候闹出很多风波，他和欣仪断了之后，一直都没有再交女朋友，我也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他很可能会单身一辈子。」 卓太太先是一脸无奈，然后微笑着握住文佳的手。 「没想到他竟然遇见像你这么好的女孩，还有了结婚的念头。」 「妈妈，你和三哥都把我说得太好了，我这样普通的女孩多得是。」 被夸的文佳不好意思地说道。 「你一点也不普通，你可是抚平了阿安心灵创伤的人，让他重新活过来。」 卓太太的脸上掛着欣慰的笑容。 「在他父亲过世之后，他就和欣仪分手，那段日子根本就让人看不下去。是阿康把他从黑暗中拉出来，可惜只是把人给救了出来，他的灵魂依然在别处游荡。 后来阿康又发生意外身亡，我以为他一定会一蹶不起，但是你出现了。自从和你在一起之后，他像是找到了人生的方向，过得很幸福，脸上也浮现了久违的笑容。」 文佳的双眼盈满泪水，心头暖暖的。 觉得幸福的人，不止卓安一个。 「你们在谈什么谈得这么起劲？」 从楼上走下来的卓安笑着问道。 他的笑容确实比以前多了，而且是发自内心的。 想一想，自己何尝不是呢？ 和卓康在交往时，由于是见不得光的地下情，无论她多么快乐，都无法和身边的人分享她的喜悦。 相反的，和卓安决定结婚时，所有亲朋好友都为她能嫁一个好老公而感到开心。 人生真的很荒谬。 当她真正沉浸在甜蜜的恋爱之中，旁人什么也不知道。 而当她怀抱着不得已的苦衷走进一段假婚姻，却竟然得到眾人的祝福。 偏偏这些祝福都是诚心诚意的，让她陷入了满室玫瑰香的幸福假象…… 第十一章 – 变心 (1) 在坐月子的一整个月，由于卓太太和金姐在，文佳和卓安单独相处的机会很少。 她不断地告诫自己，两人的幸福是建立在念康身上，并不是彼此相爱的基础上。 然而卓胜在孩子满月之后，就因为妹妹卓琴要出嫁而催促卓太太回去。 「大哥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想到你。」 送母亲和金姐去车站的卓安不满地抗议道。 卓太太却微微笑了。 「我自己没有女儿，倒是很乐意有这个机会可以办一次嫁妆。」 见母亲这么高兴，卓安也不便再闹脾气。 「不过让文佳一个人照顾孩子，没问题吧？」 卓太太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我本来是提议请一个月的假帮她带小康的，但文佳已经和岳母说好，会带小康回娘家暂住。」 卓太太赞同地点点头。 「毕竟等文佳回去工作之后，就会把小康留给亲家母照顾，趁现在让孩子适应也比较好。」 「文佳也是这么说。」 话虽如此，卓安还是免不了觉得失落…… ＊ 之后的每一天，卓安一下班就往傅家跑，等到孩子睡着后才回家。 傅志年见他天天辛苦地两头跑，于是提议道， 「阿安，不如你也暂时住在这里，就不会每天跑来跑去，那多累啊。」 卓安望向坐立不安的文佳，隐约察觉她显得为难。 「不了，我一大早出门会吵醒文佳和孩子。」 文佳也赶紧补充道， 「孩子半夜哭闹，会让三哥睡不好。」 证实文佳不希望自己住下，卓安顿时感到沮丧，于是无奈地告辞。 「很晚了，我该走了。」 文佳如常地送他出去。 临上车前，卓安以伤感的语气问道， 「你那么不想见到我吗？」 「我……」 文佳不能说出自己的心情，只能无助地仰望着他。 「回答我啊。」 卓安以坚定的眼神望着文佳，让她不知所措地低下头。 「不是你所想的那样，我……我的心好乱，需要时间整理自己的思绪。」 「因为我和欣仪的事？那些都过去了。」 「我知道。」 卓安所说的她都知道。 「其实，那些事和我无关。你对我来说应该只是康的哥哥，我不应该在乎你和别的女人的事。」 文佳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般滑下脸庞，让卓安不由自主地伸出手为她拭去泪水。 「别哭了。」 文佳含泪仰望卓安，几经内心挣扎，才说出埋藏已久的真心话。 「我害怕自己会把你当成康的替身，我……不愿意变成这样。」 「文佳。」 卓安再也无法压抑心里满溢的感情，将文佳紧紧拥入怀中。 这一次，他感受到文佳也用力抱住他…… ＊ 夜幕已经低垂。 两人驱车回到卓安的家，一进家门，卓安就牵着文佳的手走上楼，面对面坐在二楼的小客厅。 无法继续忍受如此沉重的气氛，卓安率先打破僵局。 「我和阿康有那么像吗？你在我身上只看见阿康的影子，完全没有别的吗？」 「不是这样的……」 文佳的表情流露出痛楚，还有令人心动的柔情。 「你的温柔体贴是康没有的，我很感激你对我们母子无微不至的照顾。但孩子始终都是康的，我……也是……」 这句话让卓安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却又不愿全盘接受。 「阿康已经不在了，可是我还在这里啊。我愿意一辈子照顾你们，不完全是为了阿康，而是因为……我是真心爱你啊。」 卓安此言一出，别说文佳，就连他自己也大吃一惊。 彼此之间的感情眼看就要决堤，文佳的心中响起了警报，不敢久留。 「我要回去了。」 卓安怎么可能就这样放手？ 他伸出手拉住文佳，深情款款地凝视着她。 「文佳，不要逃避啊，我们必须面对现实。」 「可是三哥，我不愿意面对啊。康过世还不到一年，我竟然就爱上别人，这太可怕了！」 文佳痛苦得声音嘶哑，感觉心脏快要裂成碎片。 「你和康相处的时间，不会比我们两人相处的时间来得多。况且以阿康的个性，如果他还活着，你们现在还会在一起吗？」 这句话虽然残酷，但是文佳知道句句属实。 「我很清楚，我们或许早就吵翻天变成怨偶，甚至已经分手，但是也可能为了孩子而闪电结婚。会是哪一种结局，没有人会知道。」 文佳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忽高忽低。 「但事实就是，他在我们最相爱的时候发生了意外，别无选择地永远离开了我！」 卓安当然知道这都是事实，也因此更加颓丧。 他只能静静听文佳把隐藏在心里的一切都摊开来。 「因为没有机会变心，所以对我而言，他永远爱我。而我，也应该和他一样。」 两人的脸上蒙上了更加深刻的哀戚。 「我们的未来会如何？你会不会变心？我会不会变心？我一点把握也没有……」 「文佳……」 「三哥，或许我们不应该结婚的。」 文佳的眼神蒙上了令人看了都心痛的哀伤。 「人心肉做，我们居然以为自己的心已经死了，大胆地把彼此摆得这么近。」 她的表情是那么脆弱，彷彿整个人随时会消失不见，卓安紧张地将她拉入怀中。 「文佳，让我们给彼此一次机会，也给自己一次机会吧。」 在卓安温暖怀抱中的文佳深切地感受到，自己是多么被珍惜着…… 躺在床上的文佳注视着近在眼前的卓安将脸凑近，虽然心脏剧烈跳动得好似随时会从口中跳出来，文佳依然没有移开视线。 当卓安缓缓将嘴唇贴上文佳的唇，两人第一次的接触是那么地温柔，同时又让他们无法抗拒地加深了这个吻。 身体炽热得整个人都快要沸腾起来，那股不断上升的热气像是要将对方融化，和自己成为一体。 意乱情迷的文佳喃喃地呼唤着。 「三哥……」 「叫我的名字。」 卓安哑着声微微抗议道，并稍微多施了几分力气。 「安……」 带着几分羞怯，文佳第一次这么叫他。 「再叫一次。」 卓安的心都揪了起来，埋藏在心底的感情在一瞬间爆发了。 「文佳，我真的真的好爱你……」 眼前的文佳神情悲伤地望着他，修长的睫毛轻颤，透明的泪珠随即从眼中滑落。 望着她，卓安的视线开始模糊了。 下一刻，他的泪水就滴落在文佳的脸庞，两人的泪混在一起。 卓安再次凑近吻上文佳的唇，感受着彼此的甜蜜吐息。 幸福和爱恋在他们心中交织着。 同时，两人的哀伤也继续泪流成河…… 第十一章 – 变心 (2) ＊ 天还未亮，文佳就已经起身了。 不想吵醒卓安，她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在离开之前，依依不捨地望向仍在熟睡中的卓安。 一股罪恶感在她心中蔓延开来，豆大的泪珠无法控制地落下。 「对不起……」 道歉的对象是谁，文佳也说不清楚。 她转身走出卓安的房间，就回到自己的房间收拾衣服，然后拉着大大的行李箱离开了。 回到娘家，母亲正好抱着念康在院子里。 文佳一脸抱歉地走向傅太太，从她手中接过孩子。 「对不起，我昨晚没有回来。」 「没关係，小康很乖喔。」 傅太太满脸笑容地说道，却注意到女儿脚边的行李箱。 「你怎么搬了这么多东西回来？又不是要回来长住。」 文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默默地抱紧孩子，顿时热泪盈眶…… ＊ 卓安一觉醒来，发现文佳不见了，连忙打她的手机，她却没有接听。 他匆忙前往傅家，来开门的傅太太察觉他的神色不对劲，加上早上文佳的异常反应，直觉两人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我带小康到店里去，你们好好聊聊。」 傅太太对文佳这么说之后，就抱着孩子离开，留下卓安和文佳两人。 面对沉默不语的文佳，卓安实在弄不清楚她在想什么。 「文佳，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 文佳难过地抿着嘴唇，不敢看卓安一眼。 「文佳……」 当卓安正要再次开口，文佳突然打断。 「三哥，我们离婚吧。」 丝毫没有预料到她会说出这句话，卓安感觉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拳，眼前一黑。 「你说什么？」 文佳深深吸了一口气，露出悲伤的表情重复道， 「在我还离得开你的时候，离婚吧。」 「我不明白，为什么？」 卓安的脑子乱成一团，完全理不出一点头绪。 「我不该太过依赖你。」 文佳依然不敢看他，担心自己会心软。 「我很乐意被你依赖啊。」 坦白说，卓安还是不知道文佳究竟在纠结什么？ 「我们当初决定结婚，是为了小康，并不是因为彼此相爱。」 「我当然知道，可是……」 卓安凝视着始终低着头的文佳，心中对她的感情几乎就要涨破胸口。 「可是现在我爱你啊。」 卓安的声音微微发抖，让文佳深切地感受到他的真心，感动和自责两种情绪在她脑海中拔河，就快把她撕裂。 她终于抬起头对上卓安的视线，声音透露出她的挣扎和痛苦。 「我总觉得自己对不起康，才生下他的孩子，就和其他男人……」 「文佳，你不要这么想啊。」 卓安情绪激动地要上前拉住她的手，她却慌张地往后退。 「不要，不要再打动我了。我不要再背叛康！为什么我不跟着康死去？为什么人会变心，会移情别恋？我好恨自己，为什么会爱上你？」 文佳无法克制地不断问着自己也没有答案的问题，卓安想要说什么，却发现喉头一紧，根本发不出声音。 突然，大门被打开了。 站在门外的正是傅志年…… ＊ 卓安和岳父傅志年坐在书店二楼的小茶室里，留在家里的文佳则由母亲陪伴。 一时之间，卓安也不知该从何说起，倒是傅志年先开口。 「真没想到，孩子竟不是你的。」 「我们也不想瞒着你，只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卓安像个犯错的小孩般低着头。 「我以为得了个好女婿，没想到竟是一场空欢喜。」 傅志年的语气平静如常，却也难掩一丝失望。 「爸爸，对不起。」 卓安诚恳地道歉，然后百般无奈地说道， 「我也希望能够维持现状，但是文佳……」 「其实我应该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文佳说不定真的会跟着卓康走了。不然也可能为了孩子，和我闹得断绝父女关係。」 见傅志年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让卓安稍微安心，而反过来向他倾诉。 「但是对文佳来说，活着的人是无法和死去的人比较的，因为註定会输啊。尤其阿康留下的都是美好的回忆，还没有冷淡，来不及变心。对文佳而言，他的情最深，心最真。」 卓安彷彿品尝到了苦涩，表情变得沉痛，眼眶有些泛红。 傅志年拍了拍他的背。 「活着的人确实无法和死去的人比较什么，却不一定会输。」 他显然不同意文佳的想法。 「你还有未来，可以为她付出更多。」 「偏偏文佳就是因为我们还有未来，担心以后我会另结新欢，会移情别恋啊。」 卓安不由自主地感觉到有些气馁。 「这孩子，真的是杞人忧天。」 傅志年啼笑皆非地说道。 卓安认真地望着他，以坚定的语气说道， 「不过，我不会就此放弃的。」 两人默默对望喝着泡好的普洱。 许久，傅志年微笑着轻声说了声加油…… 完结篇章 – 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卓安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和文佳坐在律师行里。 「我能不签吗？」 「三哥，何必为难我呢？」 文佳低着头不敢看卓安一眼，深怕一对上他的眼睛，就会让自己勉强维持的坚决遭到瓦解。 文佳快速签了名，就站起身说道， 「你可以拿回去好好想想，我先走了。」 说完就匆忙离开，卓安看也不看离婚协议书，就追了出去。 见文佳走出大厦就越过马路，他紧张地跑过去，差点儿被来往的车子撞上。 听到车笛声而回过头的文佳吓坏了，终于停下脚步。 「三哥，你这样太危险了。」 卓安趁机捉着她的手臂，寂寥地对她说道， 「是不是我死了，你就相信我对你的感情，至死不渝？」 文佳表情越来越痛苦，最终却只能轻轻拨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 ＊ 卓安还是留不住文佳。 他追到傅家，却只能抱着孩子依依不捨地落泪。 临走前，他隔着门对把自己锁在房里的文佳说道， 「我不会跟你争小康，因为我知道他是你的生命。但是希望你能让我来看他，因为他也是我的灵魂的一部份。」 文佳轻声回答了一声「好」，就不再出声了。 卓安不会知道，门内的她早已泪流满面…… 之后，她就辞去工作，开始在父亲的书店帮忙，念康则由母亲照顾。 因为卓安始终不愿意签字离婚，两人名义上仍是夫妻，但是无论卓安怎么哀求，文佳还是不愿意回到卓安的身边。 不知情的傅太太一直都无法理解。 「我真不明白，你们之间又不是有第三者，我也从来没见你们吵过架，究竟是为了什么演变成这样啊？」 卓安也只能回以苦笑，这时傅志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这就要问你女儿了。」 「爸爸。」 反正两人没离婚，卓安也就没有改口。 待傅太太抱着孩子回房，傅志年才说道， 「你和文佳也不是不相爱，所以旁人根本不明白。」 他望着卓安，忍不住劝说道， 「话说回来，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文佳说什么都不改变心意，你真的要无限期地等下去？」 「爸爸，你这是在劝女婿移情别恋啊。」 卓安哭笑不得地说道，傅志年也觉得好笑地回了一句「说的也是」。 两人沉默片刻，卓安才以平静的语气说道， 「我不敢说自己是会等一辈子的情圣，可是也才过了一年，我还是爱着文佳。」 「如果你们没有分开，不是又安安稳稳地过了一年吗？真不知道我这个女儿究竟在想什么？」 傅志年叹了口气，然后说道， 「对了，下个星期天小康满周岁，我们办个小小的生日会吧。你把亲家母请来，大家聚一聚。」 卓安点点头，约好了时间，他就跑过去书店找文佳。 儘管文佳总是对他很冷淡，卓安还是不气馁。 傅志年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的另一边，心想，自己那固执的女儿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会明白卓安的心意…… ＊ 一转眼星期天就到了，卓太太和金姐特地从北部过来，一看到刚刚学走路的念康就笑得合不拢嘴。 送她们过来傅家之后，卓安就前往甜点屋取生日蛋糕。 「都过了一个小时了，怎么阿安还没有回来啊？甜点屋离这里很远吗？」 卓太太望向墙上的时鐘，如此问道。 「应该快回来了吧。」 抱着念康的文佳也有些担心，不自觉地望向门外。 这时，傅志年的手机突然响了。 「是阿安打来的。」 他笑着接听，却在聊了几句之后，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消失了。 「我马上过来。」 收线之后，他转向文佳，在用词上斟酌了一下，才说道， 「是医院打来的。」 「你不是说是三哥吗？」 「他们是用阿安的手机打来的，说阿安发生车祸，现在人在医院。」 文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露出错愕的表情，然后抱着念康就要夺门而出。 傅志年及时上前拉住六神无主的文佳。 「文佳，你抱着小康要去哪里？」 「去医院啊！」 「你又不知道在哪家医院，况且你这个样子要怎么开车啊？」 说着，他将孩子抱过来交给妻子。 「你跟亲家母在家里看着小康，我和文佳去看看情况。」 转身拿了车钥匙，就对女儿说道， 「我开车送你过去。」 随即和忧心忡忡的文佳快步走了出去…… ＊ 一上了车，坐在助手席的文佳就垂着眼帘，泪水不断滑落。 「如果三哥就这样……我该怎么办……」 文佳的脸颊被泪水濡湿，胆怯不安地望向父亲。 傅志年以沉稳的语气问道， 「你若真的那么在乎阿安，就该好好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时间。」 没想到父亲会这么说，文佳愣住了。 「文佳，你曾经失去最爱的人，应该最明白这种痛。」 傅志年放下长年累月摆出来的严父形象，露出了他柔软的另一面。 「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触碰不到他的手，听不到他的声音。这种痛会让人坠入无底深渊，会使人疯狂。」 回想起卓康刚刚过世的那段日子，文佳忍不住发出了像孩子般啜泣的声音。 虽然不忍，傅志年还是不得不继续说。 「文佳，不要因为害怕受伤，就一直把最爱你的卓安推开啊。人生在世不过短短数十年，难得遇到彼此相爱的人，何必被心魔束缚，让两人都过得这么辛苦？」 停在红灯前，傅志年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女儿的头。 「我从小就告诉你，不要因为害怕跌倒，就不再走路啊。」 文佳此时已经泣不成声…… ＊ 到了医院，文佳和傅志年立刻衝到急诊室询问。 「刚才送进来的车祸伤者……卓安是吗？」 值班的护士透过电脑查看资料，又问了几个问题，然后告诉他们。 「他在三号房。」 文佳听后就往里面跑去，不小心撞上了人。 「对不起对不起……」 连声道歉之后，文佳正要继续跑，却被对方拉住。 「文佳。」 听到这个声音，文佳猛然仰起头，就看到卓安的脸出现在眼前。 他的额头贴着胶布，手臂也缠着纱布，不过伤势看起来并不严重。 「因为刚才不方便打电话，才会拜託护士帮忙联络……」 话还未说完，文佳就已经扑进他的怀中嚎啕大哭起来。 站在一旁的傅志年满脸笑容看着不知所措的卓安，以带着戏弄意味的口吻说道， 「啊，我好像忘了告诉文佳，你的伤势不严重，只是蛋糕毁了。」 卓安难以置信地望着一向严肃的傅志年这么轻松自在的样子…… ＊ 生日庆祝会有惊无险地举行了。 看着玩累了的念康那张可爱的睡脸，和文佳手牵着手的卓安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三哥，对不起。」 文佳终于卸下包袱，决定说出心底话。 「我终于发现，比起怕你变心，我更害怕你死去。」 她把头重重地落在卓安的肩膀上。 「如果你像康那样，在最爱我的时候死去，我一定会恨死我自己。」 「我不会就这样死的，我要活着好好爱你啊。」 两人紧紧相拥，凝视着促成这份姻缘的孩子。 无论未来将面临怎样的考验，他们都不会再分开了。 就如同婚礼誓言所说，直到死亡将他们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