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叶渡》 桐叶渡 第1节 《桐叶渡》 作者：山有嘉卉 一句话简介：前男友该如何才能再上位？ 第一章 八月炎夏的容城，艳阳高照，间有暴雨，偶见台风。 气象台提前很多天就预告说今年的超强台风可能登陆容城，有关部门提前就启动了防风减灾计划，静待超强台风的到来。 结果台风还算懂事，从容城旁边擦过去，在海面上一路奔向远方，带来了持续的强降雨。 天色阴沉沉的，已经将近上午八点，依旧看不见天光，雨水哗啦啦地往下浇，伴随着大风，敲打着窗户。 容城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青浦区分院妇产科楼，四楼医生办公室，杨沐桐刚到，正在接学生的请假电话。 “医教科没有给你们放假吗……哦，规培没有呀，那你等雨小一点再过来吧，今天我们值班……对，路上要小心，不要急，好的……” 她声音慢悠悠的，不疾不徐，尾音里带着一点软绵的笑意，温柔得好像能抚慰人心。 同治疗组的谭敏一边打印病历，一边扭头看她，等她挂了电话，就笑着调侃道：“看看你，总是这么善解人意又温柔，衬得我这个大嗓门特别凶，知道不？” 杨沐桐听了眼睛一弯，笑盈盈地回望她，“敏姐你这明明是爽利干脆。” 说着上下打量她一下，继续笑道：“你剪头发啦？这个发型很衬你气质。” 谭敏刚剪了个很短的短发，整个人看起来锐利许多，她甩了两下头，冲杨沐桐一扬下巴，“那是，我自己挑的，而且短发方便多了，洗头都省洗发水。” 杨沐桐扶着桌子笑起来，门口出现一阵脚步声，有同事陆续到了。 带组的主任医师林清走到杨沐桐身边，一边系着扣子，一边问道：“沐桐，18床生了没有？” 杨沐桐闻声连忙应道：“生了，早晨六点半娩一女婴，主任你看。” 说着从面前的电脑上调出18床的病历。 林清粗略地浏览过一遍，又说：“今天本来有个宫颈环扎术后的要过来住院，但我看这雨，估计是来不了了。” 杨沐桐哦了声，刚要问患者的名字，就听见跟自己搭班的一线唐璐哇了声，“大院那边进水了，从停车场到门诊一楼全都淹了，幸好影像科那边地势高，不然淹了仪器，那可就要罢工了。” “啧啧啧，还是我们这边好。” 她说的大院，是指一附院总院，紧挨着学校的老院区，因为用地紧张，只能极尽空间利用之能事，到处连成一片，几栋楼搞得就像一栋楼似的。 杨沐桐刚想笑，刚进门的产科组尤护长就接了句：“可拉倒吧，从门口到门诊部这段路积水没过脚踝了，还好呢，我的新皮鞋就这么毁了！” 大家一愣，唐璐凑到窗边往外一看，哦豁一声，“好像真的是欸，这么大的雨，今天应该不会有好多病人来吧？” “噗嗤——” 杨沐桐这次是真的没忍住，直接就笑出声来，唐璐回头看她，“……桐姐？” “生孩子怎么可能等，真要生了，别说下大暴雨，就是下刀子也得来哦。”她笑着应了句，又眨眨眼。 大家立刻哈哈大笑起来，林清还说：“小唐刚毕业，果然还是缺少毒打，哦不是，是缺少经验。” 唐璐：“……”主任你还不如直接说我天真。 因为这场台风引起的强降水，实习生已经被医教科放假，规培生倒是没放假，但各有不便，纷纷请假。 别说他们，就是同事们，也很多因为大雨堵在路上，甚至连家门都出不来的，早上的交班会干脆没有，前一天的值班医生直接跟杨沐桐去床边交班。 走了一圈产科两个病区，杨沐桐顺带把自己的病人都查一遍，回来已经是上午九点多。 开好医嘱，杨沐桐去休息室接热水泡茶，外面的雨声还在哗啦啦作响。 与此同时，榕和家园一期某扇宽大的落地窗前，站立着一个身形颀长的青年，一手抄在西裤口袋里，一手举着手机，漫不经心地望着窗外的大雨。 “杨主任，我是陈叶，今天人事正常上班吧？” “是陈医生啊，我们正常上班的，你要来交材料是吧，不用着急嘛，外面风大雨大的……” 去年，一附院启用在青浦的新院区，小叔陈为民调任新院，任神经内科主任，同时联系他，问他有没有意愿调过来。 彼时他刚刚聘任容医大临床医学院副教授和省医的副主任医师。 省医是个很大的平台，给了他很多机会，按理来说，他不应该离开，但是小叔开出的条件让他很心动。 “来了青浦，你就可以自己带组了，小叶，你可以申请属于自己的课题。” 青浦分院是个新生的舞台，等待他们去开拓一切可能。 而在同样人才济济却暂时没有扩张计划的省医，他这个新晋副主任医师，只能在治疗组里接受前辈的领导，干着主治医师的活。 想自己申请一个课题？抱歉，我们没有那么多名额。 僧多粥少，论资排辈，陈叶再是有国外留学背景，再是发过多篇sci，有些事也暂时轮不到他。 “我考虑一下。”当时他这样回复陈为民。 在经过几天的深思熟虑，他答应了陈为民的邀请，但却提出在入职之后可以出去进修，他打算申请去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位于米申湾的ucsf医学中心。 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的医学中心被誉为全美三大神经外科和神经病学服务机构之一，而且在西海岸敢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陈叶读的是八年制，第五年时曾前往西海岸，在旧金山分校位于米申湾的ucsf医学中心当交换生。 他在那里结识了恩师克莱尔教授，和几位志同道合的朋友，他们带他进课题组，在他交流期满回国时，是带着一篇sci论文满载而归的。 因为曾经有过这样的经历，这次他再申请，很快就被通过，在一附院总院工作半年后，他登上了赴美的航班。 半年后，也就是上周，他结束这次为期半年的进修之旅回国，即将入职青浦分院。 不过教学任务是不变的，很简单，省医院是容医大的第二附属医院，他在哪里出门诊，都不影响他在容医大上课嘛。 本来该今天去办入职手续，可是又碰上台风雨，只好在家等雨小些再去。 他把手机在手上转了两圈，看着窗外的雨，眼睛微微一眯，眼尾挑起细微的弧度。 其实小叔并不知道，他能说动自己去青浦分院，能带组容易出成绩固然是诱惑之一，但另一个诱惑…… “叮铃铃——” “你好，妇产科。”杨沐桐拿起话筒。 “这边急诊，有个病人怀疑是宫外孕，你们过来看看吧。” 杨沐桐应了声好，放下话筒，对唐璐道：“急诊有个会诊我，去看看。” 她说完就走，唐璐从书本里抬头，只看见她后脑勺鲨鱼夹上装饰的珍珠。 时间已经是上午十一点半过后，风雨已领减弱，她走出妇产科楼，从风雨走廊走到急诊，刚进去就被值班医生拉住。 “病人什么情况？”她跟着对方往一旁掩着门的诊室走，一边问道。 同事一边走，一边介绍患者的基本情况，总结起来很简单，三十岁的女性患者，停经一个月，前几天就出现腹部隐隐作痛的症状，但没有当回事，直到今天在工位上因剧烈疼痛被同事送来医院就诊。 “抽血了吗？”杨沐桐听完问了句。 同事点点头，“开了hcg的加急检查，结果应该快出来了。” 杨沐桐点头应了声好，又疑惑：“打台风，他们单位也不停工？” 同事摇头叹了口气，“街道办的，这时候怎么会放假。” 说完他伸手推开门，杨沐桐听见不间断的痛苦呻/吟声传来，一个穿着女士西裤和丝质短袖衬衫的年轻女人抱着腹部蜷缩在检查床上，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穿着牛仔裤和t恤衫的小姑娘站在一旁，满脸焦急。 她迎过来，“医生……” 急诊医生道：“这是妇产科的会诊医生，让她看一下。” 说完他就转身出去了，顺便带上了门。 杨沐桐从口袋里掏出一包一次性手套，拆开一边往手上戴，一边询问患者末次月经什么时候，有没有性/生活之类的，然后让对方放松，要给她检查下/身。 内裤上有少量暗红的血液，妇科检查时她能触摸到对方比正常尺寸略大、软软的子宫，像在水里浮动。 心里顿时一沉。 宫外孕破裂。 她的脑海里闪过这五个字，然后抬头问患者：“你家属能过来吗？要做手术。” 患者似乎愣了一下，“……什、什么？” “你是宫外孕，现在必须立刻做手术，要有家属签字。”杨沐桐耐心地解释道，“打电话叫家里人过来吧。” “我、我家里人……不在……不在这边……” 检查床上的人断续地应完这句话，哇地放声痛哭起来，在一旁的她的同事手足无措地看着杨沐桐，脸孔苍白。 杨沐桐刚还要劝，就听见门突然被推开，她吓了一跳，扭头去看，看见一个穿着衬衫头发上还在滴水的男人出现在门口。 “医生，我签，我可以签字，可以负一切责任。” 杨沐桐疑惑地看他一眼，“……你是她什么人？” 男人还没应声，旁边陪同的女同事就立刻道：“这是我们主任，是领导，应该可以做主的吧？” 另一道声音紧接着传进来，“沐桐，hcg结果出来了。” 然后递进来一张检查单。 杨沐桐接过来看了眼，点点头，“我立刻安排手术。” 说完她给办公室打电话，问唐璐：“清姐下手术没有，现在有个宫外孕的。” “还没回来。”唐璐应道，“我打电话给她，你先打给手术室吧。” 等把手术的事安排好，杨沐桐拿着对方的检查单和几张沟通单，往急诊外面走。 偏急诊的门口被从救护车上转运患者的工作人员堵住，她只好往回走，打算从旁边门诊的大门出去。 刚走到门诊大厅，就见前面的大门往两边开，然后一个穿着黑色西服的青年将手里的伞靠在门边，抬头往里走。 青年有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孔，五官俊朗立体，鼻梁高挺，两瓣性感的薄唇噙着淡淡的笑意，西服外套裹在他的宽肩细腰上恰到好处，腿也极长，走动时大步流星。 杨沐桐一愣，整个人定在原地几秒，然后和对方猝不及防地四目相对，看见彼此眼里的错愕。 她眼睛一眨，立刻佯装镇定地和他擦肩而过，走到门边，她又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一眼。 就这么巧，对方也正好回头，便直接撞入对方深邃的眼里，她又愣了一下，随即仓促回头。 一边急匆匆地往外走，一边在心里疑惑不已，陈叶，他怎么会在这里？ 桐叶渡 第2节 作者有话说： 碎碎念： 给大家拜个晚年呀~然后呼唤一声收藏！动动手指头即可！ 第二章 陈叶是在省医院上班的。 这件事在她周末休息回家吃饭时，总会听母亲他们说起，想不知道都难。 别人家的孩子多有出息，看看人家。这样的话，在她将近三十年的人生里一直都在。 但他大雨天的怎么会出现在这边？来办事，或者是探病？ 杨沐桐揣着满心疑问，从急诊一路回到办公室，刚进门，林清就打了电话上来，“沐桐，刚来的那个宫外孕，你下来做吧。” 杨沐桐愣了一下，问她怎么了，这才知道林清今天一直在腰疼，已经坚持了大半天，实在疼得不行了，不敢冒险。 她挂了电话，忙赶过去手术中心，她进手术室的时候，术前准备已经做好了，包括备用的血包也已经准备就绪，病人被麻倒在手术台上。 锋利的手术刀闪烁着冰冷凛冽的寒光，刀锋划破皮肤，一层层往下，暴露出腹腔的组织。 唐璐是她的助手，是个临床经验还没多少的新人，杨沐桐指引着她做下一步，要什么都会说。 配合谈不上很默契，但也还好，至少唐璐紧张的心情慢慢放松了下来。 患者左侧输卵管宫外孕破裂，内出血800ml，做了左侧输卵管切除，关腹后送去观察。 她脱了手术衣和手套，重新洗手后套上白大褂，和唐璐一起往办公室走，一边走一边问她：“感觉怎么样，你也来了快半年了，还适应吧？” 唐璐半年前入职青浦分院，她原来是在申城的医院读研和规培的，因为男朋友在容城工作，她也跟了过来，再过不久就要结婚在容城安家。 她抬手蹭蹭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还好，就是上手术还有点紧张。” 按理说她读到研究生，也规培了，这么多年下来待在临床的时间不短，可国内的医学生培养制度真是谁经历过谁知道，在不同的的科室之间打转，不是说你读妇产科就在能一直待在妇产科的，专科临床经验还是少。 杨沐桐理解地点点头，安慰她：“这个不要紧，时间长了你自然就不怕了，我们都这么过来的，慢慢积累经验。” 接着她又跟唐璐说起这个病人，从病史到症状，再到手术方式和术中所见，还有之后的术后医嘱该怎么下，仔仔细细地掰开了来教她。 教会学生饿死老师的事，在这个行业内是不存在的。 等到唐璐点头说自己已经明白了，她们也回到了办公室。 饭点已过，很多同事已经去休息，办公室里很安静，杨沐桐和唐璐坐在一起吃已经冷掉的外卖，吃完是下午快两点，外面的风雨已经慢慢停止。 杨沐桐回到办公室，开始写手术记录，一个字一个字的写得很慢，敲击键盘的声音时断时续，透着一股懒散的味道。 两点半上班，办公室里重新热闹起来，谭敏抓了一把巧克力，递给杨沐桐两颗，还跟别人在说话：“哎，你们听说了吗，神内来了个新的主任。” “听说了，从以前省医院调过来的，副主任医师，一来就带组。” 接话的是陶羽涟，杨沐桐她们组的另一个一线，年资比唐璐高一点，固定跟谭敏搭班，俩人的性格也很像，都是风风火火的急性子。 杨沐桐剥巧克力的手顿了顿，省医调来的副主任医师？ 住院总刘玉桃这时也道：“我知道，叫陈叶，是神内陈主任的侄子，听说厉害得很，是个博士，有美国留学背景，还没毕业就发了好几篇sci，去了大院之后又去美国进修了半年，现在刚回来。” 她兼着科室的教学秘书，跟行政科室打交道比较多，消息来源比她们要多那么一点。 杨沐桐把巧克力剥开，垂着眼分成两口把巧克力含进嘴里，微微的苦涩伴随着甜味在口腔里散开。 没想到，陈叶竟然是来这边上班的。 刘玉桃她们还在议论，说陈叶已经是校聘副教授，她安静地听着，一句话都没有说。 谭敏一回头，就看见她一脸淡定的表情，有点好奇：“沐桐，你就不好奇？” 杨沐桐微微一笑，慢吞吞地反问道：“又不是来咱们科的，我好奇什么，好奇请他会诊好不好？” 她有什么可好奇的，陈叶的这些风光事迹，她早就听说不少，从小时候他评市三好，到后来他考上容医大的八年制，接着是年年一等奖学金，去留学，发sci，他永远都是父母挂在嘴边的别人家的孩子。 他们好像恨不得那个是他们的儿子，除了…… 杨沐桐回忆着这些旧事，神情变得散漫，台风天的下午，因为天气的缘故，确实没有太多病人会过来。 被她这么一提醒，大家还真就聊到请会诊这上面去了，“到时候你们敢不敢请他会诊？” 新来的主任，也不知道技术怎么样，说是留过学又发过很多文章，但内行人都知道，医术跟发文章没有必然联系，很多写文章写得好的，看病看得一塌糊涂。 也不知道好不好相处，要是不好相处，大家也不太想跟他打交道。 听到这样的猜测，杨沐桐眨眨眼，还是什么都没说，唐璐问到她的时候，她就抿着嘴笑笑，“到时候看情况吧，我也不了解人家。” 唐璐点点头，“也对哈。” 杨沐桐又笑笑，低头继续整理手里的出院病历。 昨天出院的33床，老公是个包工头，对她的要求就是要生儿子，怀孕过很多次，每次都找关系去查性别，查出来是女婴就打掉，结婚十几年，她一直在生育中度过，养大了三个女儿，打掉了几个女胎，一个儿子都没有。 这次住院，是她怀孕后有先兆流产迹象，住院保胎，可是她的身体本来就因为不停的怀孕生育和流产搞得很虚弱，终究也没有保住。 才做完清宫手术，她就跟杨沐桐说要出院，走的时候也没人来接，自己一个人回去的。 科室里的同事们偶尔会说起她，都是感慨：“也不知道图什么，她这辈子估计就没做过除了生孩子之外的事。” 听起来多少觉得有点可悲。 现在的33床，住着今天刚从急诊收上来的宫外孕患者。 杨沐桐整理完病历，抬头见唐璐从外面进来，问了句：“15床生了吗？” 唐璐摇摇头，“才开了一指，早着呢。” 杨沐桐哦了声，扭头看一眼墙上的挂钟，下午五点过一刻。 这时候才开一指，15床还是个初产妇，相对经产妇来说产程要长不少时间，恐怕要等到半夜才能生了。 杨沐桐去看了她一下，问她感觉怎么样，“家里人呢，没有在这里陪你？” 刚开始疼痛还不是特别难忍，她看起来精神还不错，笑着跟杨沐桐说话：“我老公有紧急会议，回去开会了，我妈去打开水了，我肚子有点饿。” “饿就吃一点，省得待会儿没力气。”杨沐桐也笑着，拍拍她的手背。 她又问：“杨医生，我什么时候才能打无痛？” “你才开一指，起码要到二指才能打，快了。”杨沐桐答应道，让她再等等。 她话刚说完，就见产妇眉头一皱，手紧紧抓住了身下的床单，宫缩又来了，疼痛让她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 杨沐桐等到她这次疼痛过去，她的母亲也回来了，才放心的离开病房。 时间已经是傍晚，受天气影响，天色比平时更暗一些，杨沐桐走在走廊上，提着饭盒的产妇家属和她擦肩而过，还有婴儿的哭声从病房门后传出。 学了产科才明白，一个女人，无论平时怎么样，在她生孩子时都是体面不起来的，因为疼痛而大汗淋漓面容扭曲，因为分娩而青筋暴起大便失禁，这种加诸在身体和心理上的疼痛是男人无法体会的。 刚回到办公室，早晨生了个女儿的18床的丈夫和家婆来送红鸡蛋，表情看起来很高兴，“杨医生，请你们吃红鸡蛋，分享一下我们家的喜气。” 这是传统了，家里有了新生儿，要给邻里亲朋送红鸡蛋。 杨沐桐笑着接了，跟他们说恭喜，尽管她看见过这个老太太在楼梯间对着月亮祈祷儿媳妇一举得男。 谭敏看着红鸡蛋笑道：“早上查房我还听见18床娘家妈跟她婆婆在病房外头说话，娘家妈问我女儿生了闺女你们不会不管她月子吧，她婆婆就说，那不会，这怎么说也是长孙女，而且还能继续生，生到三胎要还没有孙子就算了，说明没那个命。” 林清闻言接话道：“那看来老太太虽然是重男轻女，但还算讲道理。” 杨沐桐听了就笑着摇摇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唐璐拿着手机过来问她晚上想吃什么，还没看完，电话又响了，神内科请会诊。 “这个病人呢，属于高龄产妇了，42岁，结果多年好不容易怀上孕，但又碰上晋升考察期，说是看谁表现好就能升总监了，舍不得放弃这个机会，一直坚持在工作岗位上，结果劳累过度，今天下午出现头痛呕吐，急诊拍了ct，脑室出血。” 神内科的同事一边说，一边将检查结果给杨沐桐看，因为是孕妇，所以用药要格外谨慎，只能请妇产科过来会诊。 杨沐桐看完病历和检查结果，又去病房看了患者，写完会诊意见之后要走，在电梯里遇到神内的科室主任陈为民。 “陈主任下班了？”她笑着同对方打招呼。 陈为民笑眯眯地看过来，点点头，“下班了，过来会诊？” 杨沐桐应了声是，听他继续道：“小叶调过来这边了，你知道吗？” 杨沐桐目光微微一闪，“下午听同事说过。” 绝口不提她在门诊大厅已经和陈叶打过照面的事。 陈为民点点头，笑笑，没再说什么。 小孩子的事，他当长辈的，还是不要多管比较好。 晚上八点，15床开到了三指，杨沐桐让人把她送去待产室，麻醉医生过来给她打了无痛。 漫长的第一产程直到凌晨一点多才结束，宫口开到十指，产妇被转移到隔壁的产房，这时进入第二产程，也叫胎儿娩出期，两个小时后，产房里响起一声啼哭。 “郑妙仪的家属在不在？” “在，在在在，我是她老公，怎么样，我老婆生了个什么？” 护士一脸无语地看着眼前头发蓬乱眼神发亮的男人，“……生了个儿子，看好了啊，手手脚脚都是好的哦。” 凌晨三点四十分，陈叶睡得正香，床头柜上的手机忽然嘶喊起来，他以为是单位的电话，立刻鲤鱼打挺地坐起来，“我是陈叶。” “老陈，老陈，我跟你说啊，妙仪生了！我有儿子了！” 电话那头响起陆耘兴奋的叫喊声，陈叶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半晌才咽下去，“……现在天还没亮，你打电话过来叫醒我，就为了说这事儿？” 陆耘昂了声，“这事儿还不够大吗，老子有儿子了啊，你要当干爸了啊！难道你不高兴吗？！” 陈叶打了个哈欠，“……不高兴，我觉得你有病，就不能明天再说？” “啧啧啧，我觉得你是嫉妒我，谁叫你孤寡呢，我不跟你计较……” “……滚！” 他骂了一声，手机被重重拍回床头柜上，室内重新恢复安静。 作者有话说： 桐叶渡 第3节 第三章 陈叶正式入职青浦分院是周五。 一大早，护士站的值班护士就看见一个背着单肩电脑包的陌生男子走进住院部，黑西裤白衬衫，衬衫袖子被挽到手肘处，露出小麦色的手臂。 头发打理得清爽，舒展的眉眼里充斥着踌躇满志，嘴角噙着些微笑意，脸孔轮廓分明，上扬的眼尾，修长舒展的脖颈线条透着隐约的性感，在已经熟悉神内科都有什么人的值班护士眼里，这就是个陌生的美男子。 起初还以为是病人家属，结果却见对方直接进了更衣室，片刻后再出来，竟然穿了一身白大褂。 别人穿起来松松垮垮的白大褂在他身上，竟然恰到好处，仿若量身定做。 值班护士一愣，心里好奇顿升，忙跑去拉着同伴的手问道：“今天有新的实习生规培生或者进修医生要来吗？” 同伴一愣，扶着小推车想了想，不太确定地应道：“……应该没有吧，又不是一号。” 一附院向来月底出科，一号入科，分院也是一样的。 同伴疑惑地看着她，反问道：“你怎么这么问？” 值班护士眼睛亮亮地回答道：“我们科来了个很帅的医生！真的，我没有骗你，喏喏喏——” 说着她往医生办公室的方向一指，同伴看过去，就见一个容貌英俊身材挺拔的男医生正在跟主任说话。 陈为民手里还提着没来得及吃的早餐，有些惊讶地问陈叶：“怎么来这么早？” “第一天上班，争取给领导留个好印象么。”他笑着应道，又看一眼陈为民手里的早餐，有点揶揄地眨眨眼，“怎么，我小婶又没给您做早饭呐？” 陈为民乜他一眼，哼了声，“收起你脑子里龌龊的思想，你小婶去外地学习了，家里没人。” 陈叶耸了一下肩，“我又没说你们夫妻打架，怎么就龌龊了。” 陈为民嘴角一抽，叫他：“跟我来办公室。” 说完他先走一步，陈叶跟上去，主任办公室的门开了，又瞬间关上。 外头两个护士窃窃私语：“我想起来了，之前主任就说过我们科要来一个新的医生，可以带组的。” “听说是从国外回来的，就是刚才那个吧？” “应该是，不过真的好年轻啊，三十岁有了吗？” “看起来不像，江医生也是三十岁，看起来比他年纪大……” 主任办公室里，陈为民一边打开豆浆杯的盖子，一边招呼正在他办公室东摸西碰的陈叶坐下。 然后问了句：“吃了吗？” 陈叶点点头，伸手拿过他办公桌上的塑胶大脑模型，反问道：“您有话交代我？” “其他该说的我早就跟你说了。”陈为民看他一眼，嘱咐道，“我不管你接下来想干什么，记得不准影响工作，也不准影响别人的工作，不然我可是要告诉你爸妈的。” 陈叶眨了一下眼睛，露出一个乖巧老实的表情，“您这说的什么话，我怎么听不懂呐？” 陈为民嗤了声，“你心里那点乱七八糟的小九九，我一清二楚，我就告诉你……” 顿了顿，他摇摇头，神色很郑重，“杨家跟咱们家几十年老邻居了，你悠着点儿，不要让老头老太太还有你爸妈难做。” 听他说起杨家，陈叶目光一闪，哼了声，表情毫不在意。 陈为民一见他这副死样子就觉得头疼，干脆挥挥手，让他出去了，然后打电话给护士站，“蒋护长来了吗，让她来一下我办公室。” 接着是早会，交班之后，陈为民给大家介绍陈叶，然后示意他自我介绍。 他站在蒋护长旁边的位置上，笑着看向众人，嗓音温润：“大家好，我是陈叶，很高兴能和大家共事，请多关照。” 其实认真说起来，陈叶在这里并不是除了陈为民之外，一个人都不认识的，像另一位主任医师刘翀，就是陈叶在基础医学阶段就认识的师兄，跟他一样，都是容医大八年制毕业的。 于是等他做完自我介绍，刘翀率先鼓起掌来，然后冲他眨了一下眼。 因为周五是主任大查房的日子，散会之后陈叶跟着大部队去查房，陈为民有心让他赶快熟悉现在科里的病人，让他过来帮忙推搭载有移动医生工作站的电脑。 这样他就可以在查房时顺便看到每床病人的病程记录和医嘱。 查完房，大家回办公室去开医嘱，一天的常规工作慢慢展开，陈叶则去找蒋护长，在她的帮助下，熟悉科室的各项规章制度和房屋布局。 “这儿是仓库，平时大家用的打印纸啊，笔啊，还有药品啊耗材啊，都在这里，钥匙在护士站，有需要的跟我说一声就行。” “这是护士休息室，没什么可说的，这是医生休息室，有一个你的柜子，日常用品可以放这里，这是钥匙，你拿好。” “这边是换药室，我们科室常用的药品有……” 跟在大院差不多的内容，不过分院的占地面积明显比大院宽阔得多。 大院那边神内神外在同一层楼，靠连廊连接，虽然也有六十张床，vip病房高干病房都有，但每间病房的面积明显比不上分院，这边是真的宽敞舒适，而且还多了二十张病床。 陈叶逛了一趟病区，回到办公室，看大家医嘱都开完，在写病程记录了，没病人的他便叫了几位同事的名字，“麻烦大家到谈话室来一趟。” 被叫到名字的都心知肚明，早就被主任叫去谈过话，没被叫到的同事有的不明所以，但被消息灵通的人示意一个口型，也迅速明白了过来。 那都是同一个治疗组的，以前归另一位主任医师带，那位主任调去医务科了，现在治疗组就归陈叶领导。 谈话室里窗明几净，环境安静，四位治疗组的成员对面坐着，陈叶坐在首位，笑眯眯地率先开腔：“主要是想跟大家互相认识认识，了解一下彼此的工作进度兴趣爱好之类的，方便开展工作。” 整个治疗组除了陈叶，就是四个人，刚好是两男两女，分别是主治医师江春来和余湫，住院医师李萍萍和张达天，两个二线两个一线，此外张达天还是住院总，兼任科室教学秘书。 基本情况都了解了，陈叶点点头，翻开手里的文件夹，“现在有一个课题，是由国家卒中学会、京市天坛医院姜末教授牵头承担的，疏血通注射液用于预防急性栓赛性卒中复发[1]，这是个国家级的重大课题，也是我们提高科研水平，积累科研经验的好办法，所以……” 这个课题是陈叶在回国之前就接触到了的，跟陈为民商量之后，决定将这个项目争取到手，然后交给他主要负责。 这么安排，固然是有陈叶专业技术过硬又有留学背景能跟那边搭上关系的原因，但也未尝不是陈为民的私心，带课题进科室，多少能堵住些其他人对他一来就带组的质疑。 要不然，光是陈叶和陈为民之间的关系，就够他们酸一整年的了，主任的亲侄子，三十岁的副主任医师，一来就带组，啧啧啧。 就算陈叶足够身正不怕影子斜，但那也不代表他喜欢听这种酸话，干脆就答应陈为民的做法。 安排好他们要为课题做什么工作，又跟大家聊了会儿，初步建立感情之后，趁着还没有开张收病人的空闲时间，陈叶说要去隔壁妇产科，“去看个刚生完孩子的朋友。” 妇产科楼就在内科楼旁边，只有八层，比起内科楼外科楼十几层的高度，简直就是个小可爱，但陈叶听陈为民说过，过段时间可能要往上继续加盖几层楼，将开设专门的产检中心、产前学习班和产后康复中心。 产科的项目真是多元化，他心里啧了声，到时候某人的工资怕是要水涨船高了。 产科病房里随处可见大肚婆，陈叶去护士站问：“请问郑妙仪住在哪个病房？” “郑妙仪是吗，在15床。”护士看了一眼电脑，又立刻改口，“抱歉，她刚才已经转床了，现在在48床。” 陈叶道了声谢，往病区走去，48床，vip单人间。 门开着，有两个戴着白色胸牌的学生站在门口，正在说什么黄疸值，他过去之后她们让开，陈叶一眼就看见病房里背对着门口正在跟郑妙仪和陆耘说话的女医生。 长发用鲨鱼夹夹在脑后，发丝从耳边滑落，拂过她的耳边，她正在指点陆耘怎么抱婴儿，温柔的眉眼弥漫着一层笑意。 他的脚步顿了顿，过了片刻，才抬手敲了敲病房门。 “叩叩——” 听见敲门声，病房里的几个人都看了过来，陈叶将他们的神色纳入眼底，陆耘和郑妙仪的喜悦，还有杨沐桐的…… 看见陈叶忽然出现，杨沐桐的神色变了变，最后停留在客气的笑容上。 陈叶的目光一闪。 陆耘已经在兴奋地喊他：“老陈，快过来看看，你干儿子，带红包没有？！” “满月了再给。”陈叶哼声，抬腿走进病房。 杨沐桐下意识地往旁边让了两步，拉开和他的距离。 他立刻乜了一眼这人，挑了挑眉。 然后伸手跟陆耘要孩子，“不是说我干儿子么，让我也抱抱。” “你会抱么？”陆耘鄙视地看他一眼，然后得意洋洋地开始现学现卖，指点起陈叶怎么抱孩子来。 一边教，还一边嘲笑他，“还是医生呢，连怎么抱孩子都不会，真是天生孤寡命……” 陈叶抱着软绵绵的一小团，身体僵硬，还不忘回怼：“我会看脑子，要不要给你看看？我今天还没开张，有的是空床。” 杨沐桐见他们这么熟稔，一时间免不了好奇，跟郑妙仪说完要尽快通乳不然可能会乳腺炎的事之后，扭脸去看病房里的两个男人。 陆耘是新手爸爸她没什么可好奇的，但陈叶…… 他抱着小婴儿肢体僵硬到手都不敢动的如临大敌模样，是杨沐桐从没见过的，觉得有趣，下意识地多看了几眼。 陈叶察觉到她的视线，飞快地看她一眼，不知道是不是觉得丢脸了，立马就将孩子塞回给陆耘。 然后清清嗓子，对杨沐桐道：“陆耘，我高中同班同学，按理你应该叫学长的。” 此话一出，在场的三人顿时都是一愣，特别是陆耘，他的目光在陈叶和杨沐桐之间来回逡巡，越来越亮。 “老陈，你和杨医生……” 他话没问完，杨沐桐就已经率先打招呼了，“陆学长好。” 陆耘话音一顿，忙笑着就要回应她，刚张开口，还没说出声呢，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骚乱声。 “臭/婊/子！没见过你这么贱的，当面一口一个姐的叫我，背地里睡我男人？！” “活该你宫外孕，报应，这特么都是报应！” 宫外孕的？杨沐桐一惊，急忙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陆耘：我提前让你练习抱儿子，你应该感谢我。 陈医生：杨医生，有人诅咒你生儿子。 桐桐：？？？？ 第四章 杨沐桐出来的时候，走廊里围满了人，被围住的，恰好是33床所在的那个病房。 33床也是这几天以来科里收的唯一一个宫外孕患者。 围观群众在议论纷纷：“看样子是原配来抓小三吧？” “肯定是啊，你没听她说吗，当面叫姐，背后睡人老公。” “这也太不要脸了。” “好好一个年轻人，怎么尽干这种插足人家家庭的事，真是没家教，不知道爹妈怎么教的。” 桐叶渡 第4节 言辞里充满了鄙薄，也正常，这个年代，小三就是原罪，不论你其他方面有多好，只要你当小三，就人人得以骂之。 杨沐桐连忙拨开人群走进去，从病房门口往里看，看见里面一个穿着黑色连衣裙挽着皮包的卷发女人正揪着33床的病号服领子，满脸戾气横飞的样子。 33床呢，苍白着脸，脸色比昨天入院时更憔悴，脸上挂着两行眼泪，仿若一朵在空中飘摇的小白花似的，委委屈屈地跟人道歉：“雯姐对不起，对不起，我对不起你，呜呜呜……” 原配破口大骂：“当初你刚分到老袁他们办公室的时候，我看你一个小姑娘什么也不懂，还让老袁多照顾照顾你，好家伙，你裤腰带就这么拴不紧，让他照顾你照顾到床上去？” “一口一个叫我姐跟我道谢的时候，心里可得意了吧，觉得我是个傻子吧？！” “臭不要脸的小娼妇，你给我等着，我要去找领导举报你们，你们这对狗男女，奸/夫/淫/妇一个都别想跑！” “不闹到你们开除公职我不姓张！” 骂完还觉得不解气，抬手一巴掌扇在33床脸上，将对方打得脸歪到一边去。 耳光声的响亮，仿佛在昭告所有人，原配在此时获得的压倒性成功，小三只能理亏地嘤嘤嘤。 杨沐桐站在门口看着，不知道要不要进去才好，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她怕闹出什么乱子来，连忙要疏散人群。 “好了，别看了，都散了都散了。” “不要围在这里，你们是来看病人的，还是来看热闹的？这里不是菜市场啊，在这里围着很影响医生护士工作的……” 在护士的帮助下，劝了好一会儿，总算让人群散开大半，然后就听见嗷地一声痛呼。 “啊——” 杨沐桐忙转身看过去，见33床已经被女人揪住头发正往床下拖，被子已经掉在地上，病号服的扣子都被扯开两颗，衣领歪斜的露出她半个肩膀，整个人涕泗横流，狼狈到不行。 倒是没了那股杨沐桐刚才看到的小白花劲。 “不弄死你这个破鞋我就难受！”女人一面嚷嚷，一面要将33床拖下病床。 杨沐桐见状赶紧走进去，劝道：“大姐，大姐你先消消气，有话好好说……” 如果是在外面或者别的什么地方见到这场面，杨沐桐绝对不会插手去管什么，但这是在医院，她看到了如果放任不管，万一33床回过头来投诉她们科室，她们非得落个见死不救管理不善的处罚不可。 杨沐桐不好一句话不说，只好劝对方消消气。 这句话其实也可以看做没说，但对方正在气头上，根本分不清什么是真心什么是假意，听到有人说话，立马调转枪头。 一看，哟呵，还是个白大褂。 立马火气就冲着杨沐桐来了，“消气？我怎么可能消气，你试试你老公被这种贱人睡了看看啊！” 被揪着头发的33床见到杨沐桐，立刻眼睛一亮，叫喊道：“杨医生，救命啊……求求你，你帮帮我，我快要被她打死了呜呜呜……杨医生……” 声音哀婉动听，还有痛苦，听起来可怜极了。 杨沐桐一愣，还来不及想出继续劝架的话，就听对方机关枪一样开始扫射：“我说你们医生怎么回事，这是个小三啊，人人得而诛之的小三啊，死了都是活该，你们救她干嘛，留着祸害人间吗？！” “还是说你们助纣为虐？我看你们就是屎一路尿一路，狼狈为奸！都不是什么好人！” 边说边挥舞着手臂，还往杨沐桐的方向走近过来。 杨沐桐怕自己被误伤，连连后退，“不是，大姐你误会了……” “误会？怎么可能！”女人脸孔通红，显然还沉浸在极度愤怒当中，“你为什么帮她，你跟她什么关系？！说啊！” 说着她手一挥，眼看着就要戳到杨沐桐的脸了，突然间…… “大姐，这里是医院，你打小三还占理，要是打了医生，可就是医闹了。” 有些严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杨沐桐一愣，下意识回头，看见嘴角紧抿成一条直线的陈叶站在自己身后，神色看起来非常严肃，甚至带着一股警告的意味。 原本大发雌威的原配动作一顿，显然很不满，嘟囔地反驳道：“你们居然帮一个小三，还有没有天理了……” 杨沐桐这时环顾一圈病房，这是个三人间，33床是有室友的，可是原配来闹的这时候，两个室友都避到了洗手间那边的阳台上去，站在一起皱着眉看热闹。 也是，这时候这阵仗，谁也不敢留在这里啊，很容易被误伤的。 杨沐桐叹了口气，刚要说什么，就被陈叶拉了一下胳膊。 她愣了愣，到了嘴边的话咕咚一下，又咽了回去。 陈叶拽着她的胳膊，动作有些粗鲁地把人拽到自己身后，然后对着不满的原配正色道：“我们不是帮她，她破坏你的家庭，应该受到唾弃，你要怎么解决她都可以，举报、报警，想用哪个办法看你自己，但是……” 转折来了，“你不能在医院闹成这样啊，这里不是大马路，不是你们家，甚至都不是你老公和小三的单位，这里是医院，大家来这里是看病的，而且还是妇产科，周围这么多要生小孩或者刚生了小孩的，都需要休息，你大吵大闹，会影响别人休息，还会吓到新生儿。” 说着他顿了顿，又给对方戴高帽，“我看大姐你为人正派，做事说话都有章程和条理，想来也不是什么冒失的人，应该不是那种为了自己出一口气就不顾别人感受的人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对方明显也回过了神来，顺着陈叶给的台阶就坡下驴。 扭头狠狠警告33床：“臭/婊/子算你命大，我暂时放过你，等你出院了走着瞧！我现在就先不打你，等着吧，早晚打到你满地找牙！” 说完又扬言回去就立刻写举报信，放完狠话就转身气呼呼地走了。 等她走了，33床才捂着脸痛苦出声，同病房的两个病友从阳台上回来，默默地整理着自己被殃及池鱼的柜子和床上的私人物品，没有人去安慰33床哪怕一句。 之前被疏散的围观群众又来了，在门外冲着她指指点点。 杨沐桐也没什么好劝的，看了一眼，叹口气，就转身走了出去，顺手带上病房门。 转身就看见陈叶抱着胳膊靠在一旁的墙上，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像是有什么话想说。 杨沐桐的心里一跳，下意识地说了句：“刚才多谢陈医生出手相助。” 陈叶微微一愣，头歪了歪，呵了声，“杨医生什么时候也学会这么客气了？” “……应该的。”杨沐桐眼睑一垂，小声地说了一句。 陈叶沉默片刻，点点头，“行，我知道了。” 声音听起来没什么温度，杨沐桐眼睫毛颤了颤，“我还有事，先走了，抱歉。” 说完低着头，匆匆地从他身边擦过去，头也不回地走向办公室方向。 陈叶站直身子，下巴紧绷着，低声嗤了一下。 我稀罕你这声谢？ 33床所在的病房和郑妙仪所在的病房离得不远，陈叶直起身，就看见陆耘正站在病房门口，满脸好奇的看过来。 他干脆又走回去，看了一下刚吃饱正在睡大觉的小不点，问陆耘：“刚才没问，我干儿子起名字没有？” 陆耘耸耸肩，“大名留给长辈起，妙仪原来起了个小名，叫早早，他还没到预产期就出生了。” 陈叶点点头，嗯了声。 陆耘看他兴致不是很高，想了想，问道：“你跟杨医生以前就认识？” 陈叶闻言嘴角又抿了起来，半晌嗤了声，“你不会不记得人家了吧，以前不是总笑话我谈恋爱居然还给人家写信？” 嗯？写信？ 陆耘一愣，随即眼睛倏地睁圆起来，连声音都因为惊讶而变得有些尖锐，“啥玩意儿？你说啥？你意思是杨医生就是……就是那个收你信的人？！” “……很难接受？”陈叶无语地朝他翻了个白眼。 陆耘靠在一旁的墙上，拍拍胸口，“不、不是……你让我缓缓……居然是杨医生，好家伙，刚才一点没看出来……” 陈叶又嗤了声，什么都没说。 杨沐桐从病房回来，看看已经没什么事儿了，就准备下夜班，她昨天值班值的是黄金班，连带着周末，可以休息两天半。 她打算回去看看祖父母，吃一顿饭。 杨家老宅在旧城区，距离步行街不算很远的地方，一条叫凤凰巷的巷子里，是独门独户的两层半小楼带前后两个很小的小院子。 宅子已经很老了，墙角都长了青苔，杨沐桐的车进不去，停在巷子口的公共停车位上。 只有保姆阿姨在家，杨沐桐进了屋，一边换鞋，一边问道：“秀姨，爷爷奶奶今天都上班去了？” 杨沐桐的祖父是国内有名的肝病学专家，容医大的教授，祖母则是著名的妇科医生，老两口退休后都被返聘到省医院，每周还会去出好几次诊。 秀姨从厨房探头出来应道：“是啊，晚上才能回来吃饭，中午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随便吃点吧，面也行，我先回房间洗个澡。”她应完，抬脚往楼上走。 家里很安静，杨沐桐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放轻。 洗完澡下来，秀姨已经做好两菜一汤，清炒虾仁、红烧小排和蔬菜丸子汤，两个人一起吃完饭，她被秀姨打发去休息。 直到晚上吃饭，才在家里见到下班回来的祖父母和父母。 杨沐桐的父亲杨致远是市第一人民医院院长，母亲周悦和他同单位，是人民医院心内科的主任，夫妻俩性格迥异，杨致远性情温和中带有一点圆滑，周悦则要严厉刚直得多，尽管如此，他们在面对女儿时，关注的都是同一件事。 “桐桐，最近有没有认识新朋友啊？”杨致远舀了一碗汤，笑着问道。 杨沐桐还没说话，周悦就哼声道：“一看就是没有，就她这种性格，哎哟真是愁死人，一点都不知道主动的，能认识新朋友就有鬼了。” 顿了顿，又继续抱怨道：“我都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以前让你好好学习，偏偏学人早恋，现在呢，都要成老姑娘了，又跟个尼姑样……” 杨沐桐垂着眼，没有任何说话的欲望，一边挑着饭粒，一边就想起被周悦抱怨的，她的早恋。 作者有话说： 第五章 杨沐桐的祖父母都是建国前生人，曾祖父曾是民国时的大商人，后来散尽家财支持新党，为人又仁善，在当时有很好的名声。 但在特殊年代，这份名声未能庇护后代，当时杨沐桐的祖父母被划为黑五类下放农场，当时杨沐桐的父亲杨致远只有三四岁，小叔杨致和才满周岁，没办法带走，只好托付给老家的亲戚抚养。 过了几年，动荡结束，杨沐桐的祖父母平反回城，被调往百废待兴的容医大，在凤凰巷买下一幢废弃的院子，重新修缮后，就是现在杨沐桐熟悉的老宅。 再把两个儿子接过来，自此，杨家就在容城定居下来。 和杨家经历类似的，是斜对门的陈家，两家的老爷子老太太下放到同一个农场，彼此扶持打气熬过了黎明前的黑暗，回城后又同时调到容医大，索性连房子都建在一处，成了通家之好。 杨沐桐和双胞胎哥哥杨沐梧就是在这里出生长大的。 据杨沐桐的母亲周悦说，因为是双胞胎，生的时候比较艰难，杨沐桐出生的时候有点难产，医生都要下产钳去拉她脑袋了，才慢吞吞地出来，所以她憋得狠了，就有点不聪明。 比起天赋卓绝、反应灵敏的双胞胎哥哥，杨沐桐的确逊色很多，杨沐梧从小就能说会道，学习能力极强，记性也很好，从小学就开始参加奥数比赛，没有不拿奖的，等到初高中，他在医学上的天分充分显露，并且对外科非常感兴趣，高考直接就考到容医大的八年制，毕业后去了申城，成了申城医科大附属第一医院一名肝胆外科医生。 反观他的双胞胎妹妹杨沐桐，打小就不爱说话，性情有些胆怯，一开始是因为家里人怕她身体弱，出去了容易伤风感冒，所以都不带她出门，跟人接触得少，自然就怕生。 后来呢，是她大了些，能出去玩了，但她从小反应就不太灵敏，又很老实乖巧，在大人眼里她是乖宝宝，但在小朋友眼里，她就是好欺负，于是大家会欺负她，次数一多，她就再不肯出去玩了。 她的学习成绩还一般，杨沐梧擅长的奥数，在她这里简直就是天书，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追上哥哥的步伐，吊车尾地考进重点初中高中，到了高考，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压线进了容医大临床医学院七年制。 至于八年制那种天之骄子才能上的专业，她是怎么跳都够不着的。 桐叶渡 第5节 真就是对比惨烈到如果和杨沐梧同时出现，别人就完全看不见她的地步，等到叔叔杨致和家的堂妹杨微长大以后就更没人注意到她了，因为妹妹长得漂亮，还很会说话，大家都很喜欢她。 时间一长，安静沉默、天赋一般，连想要什么都不大会说的杨沐桐，就彻底成了被忽略的那个，经常是有什么东西，大人直接就分完给哥哥妹妹，等到看见她人了，才想起来，哦，刚才分东西的时候忘了留一份。 然后就不好意思地同她讲：“对不起啊桐桐，刚才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忘了给你留一份，下次给你买好不好？” 她乖巧惯了，每次都不会哭更不会闹，点点头应：“好的，没关系。” 一开始吧，大人也的确是真的愧疚，转天会特地给她补一份相同的东西，可是时间一长，她总说没关系，总是那么乖，大人的愧疚心慢慢就散了，只夸她一句真乖，就没有然后了。 后来长大，杨沐桐回望自己的成长经历，充分体会到什么叫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古人诚不我欺。 杨沐桐和杨沐梧出生时，对门陈家的长孙陈叶已经两岁，从当时留存的照片来看，他是个大眼睛的、虎头虎脑的小可爱。 谁也没想到的是，小可爱长大以后，就是个妥妥的熊孩子。 杨沐桐很早就知道陈家有个哥哥，但是跟父母在外地，直到五岁那年，她从幼儿园回家，听到陈奶奶跟她奶奶说：“我们家文彬总算能回来跟我们团聚了。” “是吗，工作落实在哪里啊？” “就在我们省医院嘛，在普外，孟荔也调过来了，在呼吸科。” “哎哟，这个好，小两口不用两地分居，你跟老陈也能天天见着大孙子了，说起来我都还没见过他呢。” “以后让你天天见！” 回头奶奶告诉她，陈家的小哥哥要回容城了，以后会多一个哥哥跟她玩，问她：“高不高兴呀，桐桐？” 桐桐一开始是高兴的，小孩子谁不喜欢玩伴儿多啊，可是没过多久，她就后悔了。 好家伙，新来的小叶哥哥简直就是个熊孩子，老是扯她辫子，她回去告过一次状，人家还振振有词，“我喜欢妹妹呢，跟她玩儿！” 大人还真就信了他的鬼话，跟她说：“哥哥是想跟你玩，我们已经跟他说过，他不会再扯你头发了，没关系的，你们好好玩。” 刚开始杨沐桐信以为真，结果陈叶我行我素不说，还吓唬她：“他们都不会信的，你之前也告过状啊，看他们信了吗？桐桐我跟你说，你这样喜欢打小报告的小胖妞，是不会有人喜欢的，只有我会跟你玩，知道不知道？” 杨沐桐那时候被家里养得白白胖胖的，眉眼生得精致，扎着小辫子，洋娃娃一样，明明大人都觉得她讨喜，可是小孩子就会说她是胖妞，小孩也知道美丑，懂得胖妞不是什么好话。 她果然被吓到了，再被扯辫子，也不敢跟家里人说，大人工作都很忙的，没那么多心思放在小孩身上，只要小孩没说，他们就以为他们相处愉快。 更何况后来他们有一次还看到陈叶跟巷子里别家的小孩打架，问为什么打架，他就说：“他欺负桐桐，拿青菜虫吓她！” 都肯为桐桐打架了，哎哟，两个小孩的感情真好啊！ 陈叶喜提家长表扬一次，回头得意洋洋地扯着杨沐桐的小辫子，跟她说：“看，只有我对你最好哦！” 杨沐桐后来知道什么是pua的时候，想起小时候这些破事，真是恨不得打车穿过半个城市去把陈叶的狗头给打爆！ 但那个时候她懂什么呀，真就信了他的邪，从此以后一心一意被他欺负，揪小辫子啦抢她的糖啦，笑话她又胖了啦，等等，她都默默地接受了。 直到她读初中，那时候陈叶已经初三了，懂事了，早就不像以前那样捉弄她，取而代之的，是因为每天跟她一起上学放学，被他的同学笑话说她是他的小媳妇。 陈叶骂他们：“去去去，那是我们家小妹妹，什么小媳妇，狗嘴吐不出象牙的玩意儿。” 转头摸摸杨沐桐的脑门，安慰她：“他们瞎说的，桐桐别怕。” 杨沐桐眨眨眼睛，乖巧地哦一声，照旧安安静静的，根本没受到干扰，当然，也没人看得懂她的心思。 少年人们不懂自己的行为会伤害别人，见到杨沐桐，依旧会起哄：“陈叶，你小媳妇来找你啦！” 听得多了，就在他们心里留下了痕迹，然后慢慢变得暧昧起来。 少年男女，青春豆蔻，爱情好像是课余生活的调节剂，充满了让人向往的色彩，那些影视作品里美好的、至死不渝的爱情，我们也会有吗？ 杨沐桐中考结束的时候，陈叶都要高三了，张扬的少年做事冲动，根本不考虑高考近在眼前，就跟她说：“桐桐，我们来谈恋爱吧！” 少年的眼睛里有光，明亮地映衬着心底的好奇，还有浓浓的笑意。 杨沐桐问他：“你喜欢我的吗？” “喜欢啊，我喜欢你的，你看，别人说你是我小媳妇，我都没有觉得不高兴。”他一脸的傲娇，就是那种，你识点抬举赶快答应我的意思。 杨沐桐眼睛直眨，神情有点为难，不好意思跟他说她没有很喜欢他，只问：“一定要谈吗？” 他点头，“一定要，你今天不同意，那我明天再问一次。” 那行吧，她也点点头，很小时候要过的家家酒那样，她答应和他谈恋爱。 然后陈叶会给她写信，一天一封地写，开学了也没落下，同桌的女生知道她和高三的学长谈恋爱，羡慕极了，“你好厉害啊杨沐桐，我都不认识高三的人。” 那是杨沐桐第一次被别人羡慕，被别人说厉害。 她开始越来越喜欢陈叶，看到他会脸红，听别人起哄说你男朋来找你了会害羞，少年时代的所谓爱情，有时候是好感和对“爱情”本身的向往，有时候又会掺杂着很多其他的东西，比如被别人羡慕时的暗喜和自得。 不知道是不是嘚瑟得太过，杨沐桐高一下学期，陈叶还有两个月就高考的时候，他们的事被家长发现了。 然后…… “叮——啪——” “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桐桐，多喝点汤。” 杨致远放下碗筷，嘱咐了女儿一句，就起身出去看电视了，老太太还问了一句要不要吃水果。 杨沐桐从往事里回过神来，下意识地看了眼她妈周悦。 就在她要想起母亲曾经对她和陈叶早恋这件事的点评时，周悦又说话了，“我听说小叶从美国回来了啊，要去医科大一附院上班，桐桐，你听说没有？” 杨沐桐目光微微一闪，顿了顿才应道：“……是有这么回事，听同事说神内来了个新的主任，可能是他。” 她的声音有些低，慢吞吞的，却听起来一如既往的柔和，于是便没有人怀疑她说的话，哪怕是她的亲妈，都没想到她没完全说实话。 可是为什么不说他们已经见过面，陈叶还在别人来闹33床时帮了她？ 天知道，就连她本人都搞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 周悦还在感慨：“也不知道老陈家怎么养孩子的，陈叶才三十岁吧，就是副教授了，他还是内科的，本来就比外科要难出成绩，难怪沐梧以前小时候老是说要向他小叶哥哥学习。” 说完又看一眼杨沐桐，叹口气，“沐梧明年可能也有机会去国外进修，桐桐你呢，有没有听到什么消息？” 杨沐桐眨眨眼，摇摇头，细声细气地应道：“没有。” 周悦就说：“你要机灵点，嘴巴要甜点，跟领导搞好关系，才能比别人提前知道消息啊。” 老太太给她舀了碗汤，也说：“要是有机会一定要努力争取，你又不比别人笨，一定要努力，可不能比你哥落后太多。” 杨沐桐挑着碗里最后几粒米，对这样的话左耳进右耳出，但还是点头哦了声。 接着他们又说起小叔家在容医大读研的堂妹杨微，杨沐桐就更不插嘴了，只是安静地喝汤，一点多余的声音都没发出来。 外面忽然传来一声犬吠，她动作顿了顿，又继续。 这是杨家最普通的一天，她觉得没什么意思，想着吃完饭后，什么时候走最好。 作者有话说： 桐桐：有的人啊，简直是pua的祖宗←_← 陈医生：……我已经知道错了。 桐桐：是吗？我不信：） 第六章 晚上十点半，连宵夜的酒酿圆子都吃完了，杨沐桐说要回去。 老太太要留她，“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回去也不安全，就在家里住一晚嘛？” 她摇头，笑着应道：“我有论文还没写完，想回去再看看材料。” 一说到跟工作有关的事，老太太就不留她了，“那你要注意安全哦，到了给我们发个信息，也不要看到太晚，早点睡，知不知道？” 杨沐桐笑得乖巧，“您也是，晚上看书不要看太晚。” “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抓紧时间，趁年轻，多做点成绩出来，不然评先进都没你份。”周悦把一袋子水果递给她，嘱咐道。 杨沐桐继续笑，点点头应好，没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 一家子都是医生，为这个岗位奉献了大半辈子，有看不完的文献忙不完的工作，所以才会对她要回去看文献写论文的说辞深信不疑。 她笑起来的样子在老太太眼里，就跟小时候是一样的，忍不住拉着她的手，摸了又摸，直叹气，“你呀，就是性子太软了，说好听叫温柔，说难听叫软弱，这样在外头很容易吃亏的，你呀……” “要是在外面被欺负了，记得回家来说，知道么？” 倒是对她各种不放心起来，生怕她在外头会吃亏，杨沐桐笑笑，嗯了声，没反驳。 但心里同样不以为然，她不觉得自己会吃亏，办公室里利益冲突当然有，但也还不到剧烈的地步，和谐相处的时候更多，谈不上会吃亏。 不过这样的关切倒是难得，杨沐桐也是这几年才享受到，毕竟杨沐梧远在申城，杨微又在学校和医院来回忙学业，能每周回家吃饭的，只有她了。 灰色的车身在夜晚的路灯光下闪过一道锋芒，直奔向黑夜里的远方。 自从正式参加工作后，杨沐桐就从家里搬了出来，独居在在玉景花园一套面积很小的两居室里。 玉景花园是个平均房龄在十七八年左右的老小区，原来是市蔬菜公司的家属区，杨沐桐的这套两居室，就是从一对退休职工老夫妇手上买来的，老两口卖了房，已经去外地投奔儿子了。 房子的使用面积只有五十平米左右，杨沐桐重新装修过，里面看起来还不错，首付加装修花光了她这些年包括小时候的压岁钱在内的所有积蓄，那也只够一小半，剩下的一大半是周悦给的，现在的工资既要生活又要还房贷，过得紧巴巴的。 家里人倒是支持她，毕竟孩子大了总是要独立的。 只老太太不大放心，经常让她回去吃饭，走的时候让秀姨给她收拾点水果和没动过的菜，这样她就能省下来一点钱，就当是贴补她了。 小房子很小，比不上在家住着宽敞，然而对于杨沐桐来说，只有这个小房子是完全属于她的空间，她在这里可以放心地做自己，想坐就坐，想躺就躺，看电影想笑就大声笑，想哭就大声哭，可以不穿内衣不穿拖鞋，实在没时间时甚至可以乱扔衣服，当疯婆子都不必担心会被长辈说教。 她换了家居服，将绑头发的头绳撸下来，随手扔在茶几上，赤着脚去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冰镇的菠萝啤，然后打开一部韩剧，沉浸在悬疑剧的氛围里。 偶尔嘬一口饮料，多自在，这就是独居的好处，她贪恋这样的放肆。 而明后两天周末，她依旧可以拥有这样的快乐。 在杨沐桐下夜班回杨家的这半天里，陈叶在办公室，一开始是没什么事做的，只能熟悉一下江春来和余湫他们的在床病人，毕竟论起来，这也是他的病人。 看完病人的病历，他说了句：“跟我查一下6、9、12、13和25这几床病人吧。” 江春来和余湫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惊讶，这几个恰好就是目前他们组最复杂的几个病人，陈主任去看了，会怎么样？ 也不会怎么样，就是回来以后陈叶让他们调了一下医嘱，有些干脆就换了药，其中有个病人说眼睛不舒服，陈叶让余湫请一个眼科会诊。 余湫一边开会诊一边吐槽：“早上主任大查房怎么不说，现在才说，要是在晚一点，人家都下班了。” 陈叶淡定地应道：“说不定人家是下午才觉得不舒服的呢，病人有需要，我们就满足嘛。” 说完他看一眼李萍萍，低声说道：“你跟我出去一下。” 桐叶渡 第6节 李萍萍一愣，心里立刻惴惴起来，新老大这是要干嘛呀？ 她跟着陈叶进了值班房，看他打开自己的那格柜子，从里面扯出来一个大包裹，递给她。 “……这是？” “巧克力，从美国带回来的，没什么特产，大家将就吃吃吧。” 他应着话，随手将柜子门关上。 李萍萍笑道：“巧克力就挺好的，谢谢主任！” 说完她提着大包回到办公室，往办公桌上一放，乐呵呵地道：“这是陈主任请大家吃的巧克力，别客气。” 刘翀第一个站起来，过来抓了两颗，仔细看看包装，“哟，全是英文啊，不是国产的吧？” “陈主任说是从美国带回来的。”李萍萍笑着应道。 “啧啧啧，不错不错。”刘翀一边啧声，一边抓巧克力塞给坐旁边的学生，“吃啊，不用跟你们陈老师客气，人家有钱着呢。” 接着他说起第一次跟陈叶见面的事，“那时候我们都在青协，有次组织义诊活动，要拍照，会长问谁有相机，他说他有，会长就让他拿过来用一下，拍几张照片，我们都以为是那种数码相机你们知道吧，结果这人带来一个尼康的单反，贼专业那种，一查价格，上万的，一问才知道，这还不是他唯一一个单反。” “有句话说单反穷三代你们知道吧，这家伙玩单反的，你们就说他有没有钱吧。” 陈叶靠在门边剥巧克力纸，听了哭笑不得，“我已经很久不玩摄影了，也没有很费钱，师兄你不要给我瞎宣传了。” 当初学摄影，是为了给杨沐桐多拍点照，后来没机会了，他也就懒得继续玩了。 刘翀啧一声，“怎么就瞎宣传，以后咱们科室有什么需要拍照的，还得你上，知道么？就从下周一的科室讲课开始吧，好好拍，到时候要写美篇的。” 大家顿时就笑起来，陈叶觉得头疼，美篇是什么辣鸡玩意儿，怎么去哪儿都避不开？ 吃了几颗巧克力，护士过来问谁请了妇产科会诊，医生过来了，一个同事立刻就拿着病历夹起身出去，陈叶的耳朵动了动。 妇产科医生会诊结束，过来办公室写会诊意见，闻到满屋子的巧克力甜香，哟了声，“你们下午茶吃巧克力啊？” 李萍萍他们就说是陈主任送的，陈叶就笑道：“不是什么好东西，吃个意思，还有很多，谭医生拿一些回科室分给大家吧？” 说着又叫江春来带的一个学生：“小林，找个袋子，给谭医生装点巧克力。” 谭敏一开始还拒绝，这时候也笑着道：“那就谢谢陈医生了，没想到来会诊还有这好事，我这是连吃带拿啊。” 陈叶笑眯眯的，“不用客气。” 说着又叫小林多装点，大家都说他大方，他就笑笑，也没解释，只是看着袋子，暗暗寻思，这么多，杨沐桐总该能吃到一两颗的吧？ 虽然分手是她说的，他想了这么多年都没想明白怎么就到了这一步，他都做好暗度陈仓的准备了，结果还没说人家就撂挑子了。但他总归还是惦记着她的，记得她爱吃巧克力，知道她不及时吃饭会不舒服。 ——他还不知道人家早就下夜班回去了。 陈叶正式开张，是在临近下午下班的时候，刘翀接的急诊科电话，让他去看，还美名其曰：“帮你开张大吉，不用谢，我就是这么好人。” “你怎么不等我下班要走的时候才帮我？”陈叶无语地白他一眼，站起身摸摸口袋里的听诊器，这才去了急诊。 陈叶原本以为是个普通的脑梗患者，结果去到急诊，才发现并非如此。 不进不普通，还棘手得很。 “患者来的时候就已经出现意识障碍，这是血气分析的结果。”急诊科同事递给他几张检查结果，然后带他去看病人。 病人五十岁，体态丰腴，脸色蜡黄，躺在抢救室的病床上不省人事，陈叶过去查看了一下她的情况，发现她的口腔里有大量的白色豆腐渣样物质。 “这是什么？”他有些奇怪地问道。 急诊科同事回答道：“已经取样送检了，结果还没出来。” 陈叶点点头，又问：“ct做了吗，有没有脑出血？家属来了吗？” “家属在外面。”急诊科同事点点头，告诉他，“ct做了，有新发的梗死灶。” 陈叶便提出要看看影像学检查结果，和急诊科同事一起去了办公室，看完片子，他留下会诊意见，然后多问了一句：“诱因是什么？” 同事叹口气，“减肥药，她吃了一款叫闪电瘦的减肥药，说是网上很火的，吃了一个月，就这样了。” 陈叶一愣，“……闪电瘦？” 同事点头，“里面的有效成分是西布曲明。” 他这么一说，陈叶就恍然大悟了，西布曲明这个药物成分，一开始其实是用于治疗抑郁症的，就像西地那非起初是用于治疗心血管疾病却意外发现对男性勃/起功能障碍有效一样，人们发现西布曲明可以明显减轻体重，于是将它用在减肥药上，一度非常火爆。 但西布曲明作为减肥药的副作用相当明显，会给人的中枢神经、心脑血管造成不可逆的伤害，轻者头痛、口干、恶心、失眠，重者心梗、脑卒中、意识障碍，甚至危机生命。 今天急诊收的这个病人，就是属于后者。 陈叶叹口气，摇摇头，“还闪电瘦呢，闪电没命，骨灰够轻了这回。” 抢救室外响起一阵哭声，急诊科同事说是那个病人的儿子和女儿。 陈叶回到办公室，刘翀问他病人要不要收上来，他摇摇头，大概说了一下情况，听说是吃减肥药吃出来的意识障碍，大家顿时哑然。 末了余湫感慨一句：“美丽的代价啊，我还是少吃几颗巧克力吧，省得长胖了惦记着怎么减肥。” 陈叶失笑，又想到杨沐桐小时候，她胖乎乎的，也说过要减肥，可是后来也没减，青春期发育一抽条，她就瘦了下来。 傍晚下班，回到小区时天色还没完全暗，休闲区里有小孩儿在玩游戏，他看见一个小女孩抱着棕色的小熊站在一旁，专心地看着在玩捉迷藏的小伙伴。 忍不住走了过去，在旁边的长凳上坐下，问她：“你怎么不去玩啊？” 小姑娘扭头看了他一眼，咧嘴笑笑，“捉迷藏被抓到的要出局，下一局才可以继续加入哟。” 原来是这样，陈叶不禁笑起来，“这样啊，叔叔不懂，谢谢你啊。” “没关系。”小姑娘笑嘻嘻地应道，然后回头继续看小伙伴玩到哪里了。 陈叶看着她扎着的两个羊角辫，忽然间想起很多很多年前第一次见到杨沐桐时的情景。 那一年他才七岁，随着工作调动的父母迁回容城，在爷爷家门口见到一个看着别人玩游戏默默羡慕的小丫头。 小丫头四五岁上下，胖乎乎的，白面团子一样，五官精致得像洋娃娃。 后来他才知道，那是杨家最不受重视的孩子。 作者有话说： 陈医生：有人说我是渣男[哭泣] 桐桐：……不算吗？你小时候欺负我！ 陈医生：我后来不是不欺负了吗！分手是你提的！ 桐桐：今天情人节，那就祝大家元宵节快乐叭！ 陈医生：…… 碎碎念： 首先，大家情人节快乐，都出去过节没有呀，如果今天还是一个人，那就祝你不久之后有情人终成眷属啊，ta只是在路上堵车啦！ 然后，上一章的评论区终于不是满屏哈哈哈和撒花了，太感动了有没有！ 其实要稍微解释一下的(我好怕被大家误解hhh)，首先凭借小时候欺负过桐桐就说小陈是渣男，我觉得理由还不够充分呢，可能方式不太对(所以现在需要再学习←_←)，但他喜欢桐桐是真的，恋爱也好好谈了的，甚至被甩的时候还一脸懵逼=_=还有得救！然后是桐桐的妈妈，她的人设本来初衷是……学术大佬，好医生好老师，当她学生贼啦幸福，可是她不是好妈妈，不知道自己的话会伤害到孩子。用小动物来形容桐桐的话，她就属于小时候社会化训练不够的那个，家里大人没及时发现并且纠正，等到发现了，她也大了，性格已经定型不好掰了。 所以(敲黑板)……因为桐桐和小陈都不是完美的性格，一个太弱一个太强还缺乏思虑、沟通和包容，所以他们当年注定分开，但是人都是会慢慢成长滴，他们要从彼此身上学到可贵之处，然后弥补当年的遗憾……不然破镜重圆就显得完全没道理：） 最后！祝大家元宵节快乐，同样的话我明天还说嘿嘿嘿^_^ 第七章 陈叶印象里的杨沐桐，一直都是乖巧安静的，不怎么爱哭，总是抿着嘴腼腆地笑，永远透着一股娇憨。 小时候的杨沐桐，是真的单纯又好骗，他骗她说揪她辫子是喜欢跟她玩，她居然真的信了。 那时候周围的家长老她当例子教育自家孩子，你看看人家杨沐桐多乖你怎么老这么调皮，别人家的孩子，没几个人喜欢的，时间一长，就没人跟她玩了。 可能也是这样，当他骗她说喜欢跟她玩的时候，她不仅信了，还再不告状，后来想想，可能是小小的她太孤单了，急切地想要一个玩伴，就算被欺负也不在意。 后来欺负着欺负着，他就真的上了心，杨沐桐呀，是他罩着的人。 可是什么时候，她走了呢？又为什么会走呢？ 他到现在都不明白，明明前一天都还答应他周末要一起去游戏城的人，第二天就跟他说分手，问为什么，死都不肯说。 逼急了，就说：“我妈不答应。” 就这？就这？就这？！ 他不敢相信自己在她心里连她妈一句话都比不过，而且是一夜之间就发生的变故，一点纠结就没有的，咋，你都乖到这地步啦？ 一点抗争精神都没有！不是合格的社会主义接班人！ 他求过两次都没求得她松口把话收回去，那行，分就分吧，世界那么大，娇花那么多，他也不必单恋一枝花，刚好高考结束，马上收拾东西去旅游，回来之后直接住校去。 就此和杨沐桐真的断了联系，连q/q都拉黑的那种。 后来再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杨沐桐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倔种的样子，死都不认他这个男朋友了。 他为他的一时意气和面子，没有死缠烂打到底，付出了巨大代价，就这样从男友变成前男友。 学医苦啊，八年制是苦上加苦，实验室、教室和宿舍基本在同一条线上，每天就是从一栋楼出来，抵达另一栋楼上课，每天都是同样一批人，也几乎都坐在差不多一致的座位上，人的惯性嘛，毫不夸张地说，老师站在教室门口一眼扫过去，就差不多知道谁又翘课了，想逃课真得是有水缸那么大的胆才行。 每天的生活就是这么封闭，除了吃喝拉撒，就是上课做实验，偶尔穿插着临床见习。 后来他听说杨沐桐也考上了容医大，读七年制，明明同一个学校，却难得遇见，他费尽心思跑去义诊队跟她碰上了，人家对他爱答不理的，他搞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后来一忙，就又放弃了。 可是这样折腾下来，杨沐桐已经成了他生命里如鲠在喉的存在，每次想起，都恨得牙痒。 他听无数人夸过杨沐桐温柔体贴善解人意，每次听到，他都忍不住冷笑，呵呵，那都是我替你们承受了她的不讲理！ “不要！你不许揪我头发，我不要跟你玩了！” “我要告诉我妈妈，说你欺负我！” 耳边突然传来小孩子稚嫩的嗓音，和记忆里的声音重叠，陈叶猛地回过神来，看向声源处。 只需几秒钟，疑惑的眼神就变成嫌弃。 刚才跟他解释说捉迷藏出局的人要下一局才能继续玩的小姑娘，被一个比她高半个头的小男生扯了头发，噘着嘴跺跺脚，气得扔下两句话转身就走。 小男生仿佛没想到她会生气似的，站在原地发怔，面上有惊慌，陈叶嫌弃地啧啧两下，毛头小子哟，年少不知青梅贵，以后你怕是要后悔。 罢了，让我来点拨点拨你罢！ 陈医生觉得自己此刻真的是白衣天使，居然都打算日行一善了，他摇摇头，抬手朝小男生招招：“小孩儿，你过来。” 桐叶渡 第7节 小男生愣了一下，不敢动，陌生人啊，家长和老师可都说过，不要跟陌生人说话，陌生人给东西也千万别要，那可能是人贩子啊！ 但是…… “来呀，过来呀。”陈叶又招招手，笑眯眯地叫他，“我有事儿问你。” 顿了顿，又道：“放心吧，我就住这里，在三单元1301室，不是骗子。” 听到他说的“三单元1301”，小孩儿愣了一下，挪了两步，离他近了一点，但还是远，然后扯着嗓子问：“那我问你，1302住着谁？” 还能这么问的？ 陈叶差点笑死，这孩子都不知道自己无意中暴露了家庭住址吧，他忍着笑，认真应道：“住着东风小学的韩老师两口子，你是他们的什么人？” 小孩儿眨巴眨巴眼睛，陈叶忍不住笑出声来，问他：“他们有一儿一女，看你岁数，他们是你爷爷奶奶还是外公外婆？” “爷爷奶奶。”小孩儿蹦到他跟前，满脸好奇地打量他，“叔叔，你真的是我爷爷奶奶的邻居啊？” “那还有假，一会儿我可以跟你一起回去，你看看我住不住你们家对门就知道了。”陈叶眉头一扬，问他，“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小孩儿老老实实地应道：“我以前住在申城，我爸妈要去美国工作了，我不想去，他们就送我回爷爷奶奶家。” 丁点儿没有抗拒的意思，陈叶笑着摇头叹气，果然还是小孩子，“下次不认识的人问你这种问题，不要告诉他们，不然人家就知道你家老的老小的小，可以去偷东西了。” 小孩儿一愣，“……昂？” 还能这样？他立刻警惕起来，看着陈叶，“所以你也是骗我的吗？” “骗子是不会说自己是骗子的，小偷也不会。”陈叶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问他，“你刚才欺负小姑娘了？” 小孩儿又眨眨眼睛，不吭声，噘着个嘴，一脸倔强，“我没错”三个字都快刻在脸上了。 陈叶见他死倔，没忍住，拍了一下他脑袋，“还不承认？我都看见了，你扯人家的羊角辫，把人家惹恼了，居然还不道歉，你手怎么这么欠，人家小姑娘那么可爱，刚还不嫌弃我跟我解释你们游戏规则是什么呢，你怎么舍得欺负人家，嗯？” 小孩儿瞪着眼，抠起手指头来，嘟囔着道：“我没有……我很轻的……都没用力……” 陈叶无语地看着他，“你觉得没用力，那我打你一下，我也说没用力，你痛不痛？” 小孩儿抿着嘴不吱声。 陈叶又问他：“你干嘛扯她头发，讨厌她，不想跟她玩，故意赶她走？” “没有没有，不是这样的！”小家伙着急起来，声音都大了，满脸的急切，“……我想和她玩的。” 说完他又嘟起嘴，小眉头皱着，好像很苦恼，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明明是想跟她玩，又把事情搞砸了。 陈叶看着他，忽然间觉得看到了小小时候的自己，很像，又不太像。 他笑着拍拍他肩膀，“我可以教你怎么哄回她，但是你得告诉我，谁教你想跟人家玩，就去揪人家头发的？” “大胖啊，二单元那个大胖，读三年级那个，他说打是亲骂是爱，打打闹闹感情才会好。”小孩儿理直气壮地应道。 陈叶嘴角抽搐起来，这都什么歪理学说？ 小孩见他脸色不对劲，一瞬间就傻眼了，“……哈？不是这样的吗？” 陈叶抬手揉了揉眉心，无语至极，“……当然不是啊，换了你，你会跟欺负你的人玩吗？” 杨沐桐那样缺心眼儿的憨货这世上有且只有一个好吗？！ 你以为你会像我一样幸运吗小屁孩？真是的！ 小孩一听，愣了愣，半晌嗷一声，“那他为什么这样告诉我？！” 为什么？陈叶失笑，大概“喜欢你才欺负你”是相当一部分人尤其是男生必经之路，他们幼稚地以为，这样是对自己喜欢的人的特别对待。 “他可能也不懂，但那是不对的，你想跟她玩，想和她一直做朋友，就不要欺负她，要帮助她，要保护她，特别是别人欺负她的时候，你要挺身而出，像个男子汉一样，勇敢的保护她，这样她才乐意跟你待在一起啊。” “你要绅士一点，小女生都喜欢对自己好的绅士，哪里会喜欢欺负自己的恶霸，那些欺负你是喜欢你的洗脑包，少信！” 他说完，又拍拍小屁孩的头顶，这是过来人的教训，你要听啊，小孩儿。 小屁孩大概是听懂了，点点头，“那我下次不揪她头发了，给她带巧克力吃，你比小胖大，我听你的。” 陈叶刚要夸他孺子可教，就听这小屁孩紧接着问：“叔叔，你懂这么多，一定很多女朋友吧？” 陈叶：“？？？”扎心了小老弟！ 关键是人家还一脸真诚，丝毫没有说反话的意思，陈叶的一颗心呐，被这稚语童言戳得，血淋淋的，全是窟窿。 他沉默了一下，站起身就要走，还马着脸说了句：“大人的事你们小孩子少管！” 小孩儿眨眨眼，哦了声，跟着他就往单元楼方向走，说要看看他到底是不是住在三单元1301。 陈叶只好把小孩送到隔壁1302，又跟他爷爷韩老师寒暄了几句，刚回到自家坐下，就接到了刘翀从办公室打来的电话。 刘翀告诉他，他下班之前去急诊会诊的那个吃减肥药吃出意识障碍来的女病人，“抢救无效，报了死亡，主任听说了，让咱们写个关于西布曲明的推文发到科室公众号上去，我寻思着是你去会诊的，干脆一事不烦二主，干脆你来写吧，快点啊，明天就要发了。” 陈叶噎了一下，“……有钱吗？” 刘翀振振有词，“医学科普的事，怎么能提钱，庸俗！” “白嫖就白嫖，装什么无私奉献？虚伪！”他顶了一句，然后不等对面反应过来，立刻就把电话挂了。 刘翀的信息紧接着跟了过来，还是交代他要早点交稿。 陈叶翻了个白眼，骂骂咧咧地去了厨房，从冰箱里掏出一包速冻水饺，放进冷水锅里，然后转身去书房拿笔记本电脑。 一边吃饺子一边写，西布曲明这种药对于他来说，其实是很熟悉的，饺子吃完，稿子也写得差不多了。 最后润色一遍，将参考文献列在文末，就发给了刘翀。 然后起身去冰箱拿了一瓶冰镇啤酒，坐下来，一边喝一边等文献下载结束。 看文献看到十点多，去洗澡，然后一边玩手机一边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电影，看到困了就睡觉，睡前定好闹钟，明天是周末，要回家吃饭。 夜色深沉安静，睡梦中的人皱起眉，梦见旧时谈不上愉快的往事，翻了个身。 第二天早上陈叶回凤凰巷陈家的时候，杨沐桐也离开家门去购书中心，转了半天，找家店吃午饭，吃饭的时候习惯性地玩手机，去翻订阅号消息。 适应现在的阅读和宣教要求，一附院基本每个科室都有自己的公众号，这个分院和总院又是各自分开的，所以自从到了青浦分院，杨沐桐订阅的公众号一下就多了好几个。 今天中午有更新的科室有好几个，神经内科今天这篇推送的题目是“那个吃减肥药丢掉性命的女患者”，看起来就标题党，她二话不说就点了进去。 “下午快要下班的时候，我已经做好了随时跑路的准备，但老刘却忽然告诉我，急诊有个病人，你去会诊一下吧……” 文章从笔者去急诊会诊说起，将患者的症状一一说来，描写得相当详细，还写了她的儿女如何在抢救室门口肝肠寸断，却留不住母亲的生命，然后笔锋一转，开始写西布曲明的前世今生。 杨沐桐看得认真，很快就看完了，觉得文风有些陌生，这不是神内科推文一贯的风格，不禁有些好奇是谁写的，于是上拉到顶，在标题下面“原创”两个小字旁边，看到作者署名。 “陈叶”。 居然是陈叶写的，杨沐桐一愣，但立刻欣然接受了这个事实，也对，这个人写东西向来很有一手。 作者有话说： 陈医生：我是一个能写美篇的复合型人才。 桐桐：接外包吗？我们科…… 陈医生：发女朋友吗，发的话可以免费帮你们写。 桐桐：……天还没黑就做梦是不是不太好？ 碎碎念： 大家元宵节快乐呀！年过完啦！祝大家接下来一整年都顺顺利利！ 第八章 周日的天气还不错，阳光很好，杨沐桐早上起来之后将被子抱到阳台上去晒。 然后拉一张椅子坐在旁边，先是看了十几分钟书，然后拿着手机开始玩消消乐。 秀姨这时候打电话过来，叫她下午回家吃饭，“你妈妈昨天买了两条二十几三十斤的大青鱼，太大了，冰箱放不下，天气又热，我待会儿全部做成香辣鱼块，你回来吃，杨微也回来的。” “还有啊，家里搞大扫除，你妈说要把储藏室里的东西清一清，我看有个箱子贴着你的名字，你要回来看看里面的东西还要不要，免得不小心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杨沐桐哦了声，又好奇地问：“二十多斤的大青鱼有多大啊？” “我给你发照片，我拍了照的，反正好大一条。”秀姨笑着应道。 杨沐桐嗯了声，挂断电话看过照片，又去厨房放米煮饭，外卖订了四分之一的玫瑰豉油鸡，她打算再做个蟹味菇凉拌腐竹。 吃完午饭，她又去午睡，平时上班太累，休息日难免渴睡。 醒来已经是下午三点多，她收拾了一下自己，就出门回凤凰巷了。 到家的时候秀姨在院子里收晾晒的鱼块，杨沐桐过去帮忙，问她：“为什么要晒啊？” “去除水分啊，这样炒起来方便，吃起来更香。”秀姨一边说一边道，“腌了八九个小时呢，昨晚上又放屋底下开大电扇吹，今天又晒了大半天，要不然今天你还吃不上哦。” 杨沐桐闻言点点头，“秀姨辛苦了。” 秀姨是杨沐桐和杨沐梧兄妹俩刚上高三的时候才来他们家的，说是老公和儿子外出打工碰到意外丢了命，村里人当着她面儿说她克夫克子不吉利，她受不了这种风言风语，干脆出来打工，挣个养老钱。 正因为没有牵挂了，她才在杨家一待就是十年，将杨家人当做自己家人，尽心尽力地照顾着。 她没多少文化，一点也不高雅时尚，总是在厨房打转，最爱去菜场，但杨沐桐很喜欢她，因为她跟周悦完全不同。 举个例子就是，她有次语文周考拿了一百三十分，周悦看了是直皱眉头，批评她：“怎么才一百三，你哥考了一百四，你怎么差这么多，是不是没有好好复习？从今天开始，每天多做两篇文言文阅读，拿过来我检查。” 而秀姨知道了，说的却是：“你上次是不是考了一百二十五？这次一百三，进步了五分呀，很好了，咱不跟别人比，跟自己比，不过多做点作业也不错，你妈是为你好呢，认真写，我给你炖鱼头汤喝。” 周悦爱她吗？毋庸置疑是爱的，那个时候周悦已经是科室业务骨干，除了手术、门诊，还承担了国自然课题，肩上担子很重，每天都加班，就这样，还要每天抽出时间来检查她的功课。 那时候她觉得周悦很烦，后来才知道，这有多难做到。尽管明白这份不容易时，她已经长大，过了向父母索求表扬的年纪，也和他们不再那么亲近。 可是想起来，却依旧会觉得压抑和难受，因为她从来没有在周悦那里得到过一句赞许和夸奖，永远都是：“这你也能做错，眼睛长来是做空气的吗？” “这么基础的知识点，你们高一就学了吧，还做错，是不是当时没好好听课？” “你这样下去，还怎么考大学？！” 曾经说过这些话的人，今天也在家休息，见到杨沐桐和秀姨一起抬着个大不锈钢盆进来，眉头一皱，“这才几点你就回来了，又还没到吃晚饭的时候，你有时间怎么不在家多看点文献，你论文有头绪了吗？” 杨沐桐早就习惯她这样的说话方式了，淡定地应道：“有一点了，打算写在妇产科门诊阿司匹林处方用药的情况分析。” 周悦又问：“这得要收集不少病例吧？你跟你同事他们打过招呼没有？这可不是靠你一个人的门诊量就能得出来结论的。” 顿了顿，又说：“我跟你奶奶提一下，让她在门诊也帮帮忙，再跟你刘阿姨说说，也给你收集一些病例。” 刘阿姨是市第一医院妇产科的主任，周悦的同学兼好友。 桐叶渡 第8节 杨沐桐乖巧地点点头，“谢谢妈妈。” 毕竟也不是每个病人过来都会用到阿司匹林，而且看样子杨沐桐的课题还涉及到妇科门诊的患者，确实需要她的同事们帮忙了。 杨沐桐道完谢，又说：“我下周上班会正式拜托大家。” 周悦闻言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要和同事们搞好关系，不求人家能帮多少忙，至少不会给你使绊子。” 杨沐桐点点头，应了声知道，周悦见她确实听进去了，就起身上楼，说要去书房，让她可以吃饭了再叫她。 嘘寒问暖这种事，她在家是从来不会做的，杨沐桐也习惯了，等她上楼之后，她就跑去厨房看秀姨炒香辣鱼块。 刚靠近厨房，就闻到一股干辣椒散发出来的辣味，没有新鲜辣椒那么冲，有种独特的香味，机器工作的声音响起，秀姨把炒过的干辣椒剪碎放进了研磨机里。 “要打成辣椒面吗？”她好奇地问道。 秀姨点点头，“是啊，一会儿还要炸花生米，打成花生面，用炸过芹菜、大葱和洋葱的油跟姜蒜末和辣椒面一起炼成红油，再放花生面进去，炒好了把鱼块往里一拌，就可以吃啦！” 说起来只是几句话，可是做起来确要费好大的功夫，杨沐桐听完立刻道：“我帮你炸花生米啊。” 炸好的花生米一半打成花生面，一半留着着做配菜，炸过料的油散发着蒜香，辣椒面倒进去炒出红油，再把花生加进去，还要加芝麻、白糖和十三香调味，那香味简直了。 “好香啊。”杨沐桐守在一旁，吸了吸鼻子。 秀姨笑呵呵地道：“可不是么，这个料，别说做辣炒鱼块了，就是炒鞋底它也香啊！” 杨沐桐忍不住抿着嘴笑起来，眼睛弯了弯。 刚要说什么，就听见一阵惊呼传来，“妈呀，好香啊，秀姨你做什么好吃的了，我口水都快流成河啦！” 少女银铃似的嗓音轻快动听，透着春天一般的朝气蓬勃，让听到的人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笑意。 秀姨笑着哟了声，“是杨微回来了。” 杨沐桐回头，被杨微抱个满怀，“姐，二姐，我可想你了！” 她搂着杨沐桐的胳膊，在她肩膀上蹭蹭，又叹口气，“等我过年就可以去轮妇产科了，可惜是在大院，不是分院，唉——” 杨微现在在一附院读研，是专硕，才刚研一，到九月份才研二，日常跟规培生一样，在医院的各个科室轮转。 杨沐桐听了微微笑了一下，拍拍她手臂，安抚道：“其实在大院更好，专家多教授多，病人也多，能学到更多东西，你可要好好学习。” “我知道啦！”杨微勾着她胳膊，一边探头看着锅里的鱼块垂涎三尺，一边跟她打听，“姐，妇产科是不是超级忙，忙到吃不上饭？妇科更忙还是产科更忙啊？” “都很忙，咱们医院没有一个术科是不忙的，产科的忙主要还要多一个不确定性，因为生孩子是不能等的，我们夜班一般都是前半夜还行，到了晚上十二点以后就开始发作，一晚上生七八个都有。” 杨沐桐细声细气地解释一通，又说：“不过你也不久待，两三个月而已，也未必是分到产科，不用太担心。” 杨微听完吐吐舌头，“其实我还挺想自动请缨去产科的，想看看你平时到底有多忙。” 杨沐桐失笑，“一个夜班熬下来老十岁，你可要想好。” “哪有这么夸张，你都熬过这么多夜班了，还是这么年轻貌美啊！”杨微笑嘻嘻地反驳她一句，说完还伸手揉了揉她的脸，“哎呀，我姐多好看呐，以后也不知道会便宜哪个臭男人！” 杨沐桐的脸顿时就被她说得红了起来，很不好意思地偏头躲了一下，“哎呀，不要这样……” 声音听起来也有点羞涩，杨微顿时就笑着趴在她肩膀上。 她家这个二姐啊，永远这么温柔腼腆，真是水一样的人物。 秀姨做的辣炒鱼块干香入味，吃起来鱼肉一丝丝的，越嚼越香，老爷子和杨致远甚至忍不住开始喝起酒来。 老太太装了一大碗要送去陈家，本来叫杨沐桐，可是话到嘴边，突然又改口，叫了杨微的名字，“微微，去，送去给你陈爷爷陈奶奶，让他们老两口也喝点小酒。” “好嘞！” 杨微大声应了一句，捧着碗就乐颠颠地出去了，没一会儿回来，坐下就说：“诶，我在陈家好像见着陈叶哥了，他从美国回来啦？” 周悦闻言就应了句：“是回来了，现在在你们医院青浦分院上班呢。” 杨微一愣，倏地扭脸去看她姐，“……姐，是真的啊？” 杨沐桐吃饭的手顿了顿，然后点点头：“是啊，在我们分院。” 杨微又愣了愣，原来陈叶哥不是在省医上班么，怎么突然跑一附院来了，还是在分院？ 她有些不解，想问杨沐桐知不知道为什么，但她立刻又想起，她姐跟陈叶哥好像以前有过一段，虽然那个时候她还小，但也记得那段时间家里气氛不太好。 一时间想问的话又立刻咽了回去。 杨沐桐不知道她心里的纠结和好奇，不紧不慢地吃完饭，秀姨给她装了好大一袋辣炒鱼块，又把从储藏室找到的箱子拿给她。 箱子已经很久了，还有很多灰尘，用透明胶带封着，上面贴着她的名字，看那字迹，应该是还在念书时候写的，毕竟后来工作，她的签名慢慢就有了医生派头——潦草、飘逸、外人可能看不懂。 她想了一会儿，摇摇头，“不记得是什么了，我先带回去吧，要是不重要的东西，到时候我就丢了。” “也行，你自己处理就最好了。”秀姨点头应道。 杨微打算在家里住一晚，杨沐桐自己回去，抱着箱子提着袋子出了门，回头对送出来的秀姨道：“您回去吧，我自己走就行。” 秀姨点点头，跟她说了句开车注意安全，这才转身进去了。 巷子里很安静，只有昏黄的路灯照着脚下的路，偶尔能看见两只蚊子从面前飞过。 杨沐桐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响起。 然后，又突然间掺杂进另一道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快，鼓点一样。 她下意识地往墙根那边避让，想给别人留出路来，这是她走路时的习惯。 也没回头看是谁，她一直往前走着，才走了两三米远，就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变近变慢下来。 然后听见一道有些陌生的男声嗤笑一声。 她愣了愣，好奇地回头看过去，看见路灯光下男人轮廓分明的脸孔，很熟悉，但也陌生。 “……是你？” 怎么会是陈叶？ 杨沐桐有些惊讶，但随即又想起饭桌上杨微说过，好像在陈家见到他了。 于是又平静了下来，犹豫了片刻，抿着唇主动问道：“你回来看爷爷奶奶么？” 陈叶手里还提着一兜水果，闻言眉头一挑，嘴角一扯，似笑非笑地望着她，答非所问地说了句：“怎么，现在连一声小叶哥都不肯叫了？” 杨沐桐听到他这句话，愣了一下，指尖紧紧扣在了纸箱上。 作者有话说： 桐桐：果然走夜路就是容易遇到鬼：） 陈医生：……鬼来抓你回去！ 第九章 小叶哥。 这是杨沐桐在过去很多年里，对陈叶独特的称呼，从垂髫到豆蔻，她只这么叫过他一个人。 也只有她一个人这么叫他。 更小的时候，她叫他哥哥，后来他说：“你叫哥哥，是叫我，还是叫杨沐梧？” 小丫头歪着头眨巴眨巴漂亮的杏仁眼，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不都是哥哥吗，这么计较的？ “你叫我小叶哥吧，我允许你这么叫我，只有我们家长辈才能叫我小叶哦。” 换牙期的小男生平时说话都漏风，偏这个时候口齿清晰，还一副这是你的荣幸的表情。 她继续眨眨眼，哦了声，从此改了称呼。 后来他们搞早恋，小叶哥这个称呼，就在幼时的熟稔里多了点暧昧和亲昵。 只不过随着他们早恋覆灭，又先后上了大学，联系不多以后，这个称呼杨沐桐已经没有叫过了。 所以这会儿突然听到他提起这个旧称呼，她下意识地心里一紧，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觉得尴尬又羞耻起来。 都要三十岁了，她怎么可能还叫得出口这个称呼，听起来就…… 鸡皮疙瘩掉一地好吗？！ 于是她抿着唇，垂着眼一声不吭地面对着陈叶，想走又不走的样子，看得陈叶一阵无语好笑。 怂货！ 他嗤了声，看见她的眼睫毛颤了一下，在路灯光下她的眉眼里依稀可见从前的痕迹，但是小圆脸变成了鹅蛋脸，臻首娥眉，看起来愈发的温婉柔和。 突然间他就在心里愤愤不平起来，这张脸真够能骗人的，全世界都以为她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甚至都不会拒绝别人，可他觉得…… 放屁吧！胡说八道！你们这些只会看脸的人啊，早晚栽跟头！ “走啊，路这么宽，不用给我让，我没这么胖。”他露出个笑来，玩笑似的说了句。 杨沐桐有些讷讷地哦了声，抱着箱子转个身，一步一步地继续往巷子口走，走得有点慢，像是故意的。 陈叶和她并肩走着，一点都不着急，甚至还有心思低头看他们是不是出同一边脚。 也不说要帮她拿东西，反正她不会答应的，懒得说了。 快走到巷子口的时候，他想起那天在妇产科遇到的事，开腔问道：“那个来打小三的大姐……没有再来吧？” 杨沐桐愣了一下，“不知道啊，我中午就下夜班走了，没听说，应该没来吧。” 陈叶闻言也愣了一下，“……你那天要下夜班？” 杨沐桐嗯了声，有点疑惑地侧了一下头，“小……怎么了吗？” “……没事。”陈叶摇摇头，扯了一下嘴角。 他的巧克力啊，该吃的人终究还是没有吃到，可惜了，可惜了。 杨沐桐见他否认，哦了声，没再说什么，眼看着已经出了巷子口，她的车就在旁边的树下，倒也不必觉得不说话会尴尬了。 她忍不住松了口气，“我车就在这儿，先走了。” 说完也不等陈叶反应过来，直接就往右边一拐，走了几步到车边，拉开副驾驶的门，把怀里的东西放进去。 然后再绕过车头走到驾驶位，拉开车门坐进去，陈叶听见前后两声关门的嘭声响起，间隔极短，仿佛在昭示着主人离开的心情有多么迫切。 实在没忍住，拉着脸翻了个白眼，他是新冠病毒吗，她跑那么快？ 他一边腹诽，一边慢吞吞地开了车锁，坐进去，系好安全带，然后跟在杨沐桐的车后面，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她和自己往同一个方向去。 桐叶渡 第9节 一直走了很远，他们都还是同路的，陈叶觉得惊讶极了，他都不知道原来他们住的地方离凤凰巷是同一个方向。 也不知道她住的是哪个小区。 终于过了在过了一个红绿灯路口之后，杨沐桐的车往右转，他要直行，这才算真正的分道扬镳。 杨沐桐从后视镜里发现后面那辆一直跟着自己的车不见了，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实在是太危险了，她还以为自己被坏人跟踪了呢！ ——倒也不赖她，天色太暗，路灯光也不够亮，当时又紧张，她根本不知道陈叶的车长什么样，车牌又是什么号码，更不会想到他会跟在自己后面了。 只是经过晚上这一照面，杨沐桐忽然间有些忐忑，万一再在医院碰见了，他上来也是问一句“怎么不叫小叶哥”，她怎么回答？ 她真是一点都不想让同事们知道她和陈叶的关系，医院就那么大，上午发生的事下午就能传到连食堂阿姨都听说，她可不想成为大家议论的焦点。 她怀揣着担心睡着了，第二天就是周一工作日，进办公室时她莫名就有点心虚，但很快，她就忙得忘了这件事。 刚从病房查完房回来，林清就找她：“沐桐，准备一下，我们要收一个比较特殊的病人。” 杨沐桐一愣，有点疑惑，“怎么个特殊法？” “是一个有严重心脏疾病的产妇，她十年前在我们医院总院做过心脏移植手术。”林清的表情非常郑重，“这次她选择在我们分院生产，是对我们的一大考验，收进来之后，要跟心外科、麻醉科一起会诊，沐桐，这是容城首例心脏移植术后生产的病例。” 杨沐桐听得头皮一紧，忙点头答应道：“主任你放心，我一定谨慎行事。” 林清点点头，拍拍她肩膀，“我相信你能管好这个患者，你向来都很细心，又有耐心，到时候记得多安抚一下产妇，缓解她的紧张情绪。” 杨沐桐又点点头，应了声是。 唐璐这时候递过来两块巧克力，笑嘻嘻地说：“敏姐不知道哪儿拿回来的，还挺好吃，都分没了，我给你藏了两块。” 杨沐桐失笑，道了声谢，然后看一眼外包装，都是英文，剥了一块吃进嘴里，浓郁的可可香味充盈口腔。 她只吃了一块，把另一块给了自己带的学生。 接到病人是在快到中午的时候，一大家子陪着来的，孕妇的肚子耸得高高的，四肢却纤细，连脸都小小的一张，脸色有点发白。 但是杨沐桐去病房一查，又觉得这个胎儿不大，甚至算得上小，她跟林清说：“估计不会超过五斤。” “不大才好，她这情况，大了容易出问题。”林清叹口气，让她请会诊。 杨沐桐点头，转身让学生去给她拉一个床边心电图。 谈话室里，一边坐着林清、杨沐桐和心外科主任、麻醉科主任和手术室护长，一边坐着即将临盆的孕妇和家属，气氛有些凝重严肃。 一附院的整个信息系统是联网的，杨沐桐在电脑上查到了孕妇十年前在总院心外科的病历资料，包括手术记录，然后打印了几份，分给来会诊的几位同事。 林清的意思是：“情况比较特殊，不适合顺产，建议剖腹产。” 心外科的意思也是这样，现场还要有心外科医生参与，随时准备抢救。 生孩子本来就是走鬼门关，心脏病产妇生孩子，那不叫走鬼门关，叫闯阎王殿，运气不好的，碰上阎王爷今天心情不好，一刀就给你收割了。 进了医院，产妇和家属就都听医生的了，战战兢兢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当婆婆的还一直在嘟囔：“说了不要生不要生，没有小孩又怎么样，领养一个不好吗……” 杨沐桐听见，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那位阿姨，没想到这竟然是婆婆，而不是娘家妈。 产妇本人倒是一家里最镇定的那个，“十年前我的心脏移植手术就是在你们医院做的，我相信你们的技术，可以保证我和宝宝的平安。” 听听，多么充满了信任的语气，这医患之间的信任之墙多么牢固！ 但偏偏就是这样，杨沐桐和林清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底的苦笑。 对方这话的重点其实是最后一句，所谓的“相信你们的技术”，实际上是要求他们必须毫无差错，必须保证母婴的安全，至于可能失败的可能性？人家不接受的，就没想过。 所以看似是对医院的信任，实际上也是一种施压。 但病人已经收进来了，他们也只好说：“我们一定会尽最大努力。” 转头就紧锣密鼓地拿出一个手术方案来，这要多学科团队互相配合。 等杨沐桐从会议室回到办公室，已领过了一个多小时，刚坐下想问唐璐今天中午点不点外卖，就听护士在外边喊：“谁请了神内的会诊啊？医生来了！” 坐在她对面的谭敏立刻站了起来，杨沐桐递过去一个疑惑的眼神，她解释道：“32床说失眠好几天了，我给她请了个会诊。” 杨沐桐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又听学生从外面回来告诉她，说33床要出院。 杨沐桐脸色一顿，33床上周刚入院就被原配打上门来闹了一场，她问周末值班的同组另一个一线陶羽涟：“怎么样，周末还有人来找她么？” 陶羽涟正准备下夜班呢，闻言摇摇头，“没有，不过昨晚查房我发现她跑去楼梯间偷偷地哭，还安慰了她几句，她就说自己是被骗了，不知道那个男的有老婆。” 这话也不知道几分真几分假，杨沐桐听完笑笑没说什么，开了个今日出院的医嘱，让学生把医嘱单塞打印机里。 刚打印完医嘱开始写出院小结，就见谭敏回来了。 杨沐桐好奇地抬眼看了一下，想看看来会诊的是谁，结果一眼就看见陈叶鹤立鸡群似的站在门口。 杨沐桐：“……” 临近中午的科室里人挺多，旁边还有几个男学生站在那儿，个头都不矮，陈叶却一点都没有被比下去，反而被衬得愈发意气风发。 青年英俊温润的眉眼舒展开，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看上去很好相处的样子，在满屋子娘子军的妇产科办公室里，甫一亮相就吸引住了众人的目光。 谭敏这时还在说：“这是神内刚来的陈主任，你们吃的巧克力就是上次我去会诊陈主任给的。” 杨沐桐听到这里，目光一闪，巧克力啊…… “不是什么好东西，回国的时候随便买的。”陈叶笑着搭了句腔，抬眼看看室内，仿佛在找空座。 目光从杨沐桐的脸上一闪而过，丝毫没有停留的意思。 杨沐桐倒不担心他会坐自己旁边来，毕竟两边都坐满了。 结果刚想到这里，就听见门口有护士喊唐璐：“唐医生，16床和家属找你。” 唐璐应了声，站起来要走，还不忘招呼陈叶道：“陈主任要写会诊意见吧？坐我这儿吧。” 杨沐桐一愣，倏地睁大了眼睛。 陈叶的目光再次从杨沐桐脸上扫过，满意地看到她微变的脸色，刚才还淡定的人，这会儿嘴巴都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脸上的笑意更浓，先是跟唐璐道了声谢，然后扭头看向杨沐桐，深深地看她一眼，“杨医生，上午好啊。” 作者有话说： 第十章 “陈医生，上午好啊。” 熟悉的声音在杨沐桐耳边炸开，让她身子一僵，觉得自己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警惕心在这一刻迅速升起。 她一边想着万一陈叶说了什么暴露他们关系的话自己要怎么糊弄过去，一边干笑着回了句：“……上午好，陈医生。” 她的抗拒透过皮肤的每一个毛孔扑向陈叶，让他既觉得不忿，又觉得好笑。 至于这么大反应么，不就打一声招呼？ 他没忍住，哼了声，声音极轻，除了近在咫尺的杨沐桐，没有第三个人听见。 杨沐桐的面色立刻又是一顿，防备地瞥他一眼，整个人更加僵硬了。 陈叶余光扫了一下她抿着嘴角的脸孔，感受到她身上那股看似平静实则紧绷的气息，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低头开始写会诊意见，笔尖在纸张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音。 杨沐桐原本在写出院小结，这会儿注意力也不在这上面了，接连打错了好几个字，心里终于升腾起一丝懊恼。 这种懊恼主要是对自己不镇定的表现，他们过去的事其实已经是老得不能再老的老黄历了，就算拿出来说，其实也没什么，医院里新闻大把，就连某个科室的医生狂追另一个科室医生都快成功了，却还被别人撬了墙角这种事，大家都议论不过一个月，现在人家同一个单位上着班，互相还请会诊呢，更何况她和陈叶只是年少无知时候早恋过。 但她就是莫名其妙的不想让别人知道，只要想到人家会说“他们居然在一起过啊”，或者“他们怎么会在一起”，就会让她想起当年周悦跟她说过的话。 “他成绩好敢这么干，你凭什么，凭你年级排不进前一百，还是凭你物理居然不及格？无聊跟你玩玩而已，你还当真了？你看看你的成绩，一塌糊涂，就这样你还敢早恋，当你是天仙吗？长得不是闭月羞花，还不好好学习，以后他去了重点大学，你去读大专，人没了，前途也没了，你就哭去吧！” “你现在谈恋爱的笑，以后都是吃苦流的眼泪！男的没文化还能去扛大包，你能吗？他去读大学，一大堆的漂亮女同学，还有共同语言，你一个黄毛丫头算老几？” “杨沐桐，明天你就跟他分手，不要逼我去找你陈叔叔和孟阿姨，那样不好看。也不要玩心眼，下个学期学习还退步，你就从这个家里滚出去，杨家丢不起这个人！” 她的母亲，曾经指着她的鼻子，疾声厉色地说了以上这番话，她吓得腿都软了，眼泪不停地流，觉得既羞耻又难堪。 第二天她就跟陈叶说分手，理由是家里不同意。 后来想想，母亲的话虽然有些难听，但其实是没有错的，学生的任务是学习，她做不到一心二用一边学习一边谈恋爱，就不该分不清轻重。 只是每次想起，都会觉得难堪，哪怕已经很多年，依旧记得母亲当时隐藏着不屑的眼神。 “凭什么”这三个字，好像是在说她和陈叶不般配一样。 她下意识地撇了一下嘴角，又立刻回过神来，迅速恢复正常的表情，但还是让陈叶看到了。 他有些疑惑，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 但也没有打听，只是问了句：“陈医生，上次那个人，没有再来找你们吧？” 原本大家就明里暗里都在注意陈叶，闻言倏地都看过来，好像发现了什么八卦一样。 杨沐桐头皮一紧，忙解释道：“上周33床那边的事，当时我想劝架，差点被误伤，是陈医生过来看朋友，刚好碰见，帮了个忙。” 说完又扭脸看向陈叶，笑着道：“没事了，上次没来得及跟陈医生道谢，不好意思啊。” 看起来一派客客气气的，眼里却充满了懊恼和警告，陈叶看着，心里暗笑不已。 但面上神情却和煦如三月春风，“没关系，小事一桩，举手之劳，杨医生不用放在心上，我还没来得及谢你照顾我朋友。” 谭敏闻言好奇地问了句：“陈主任你朋友在我们科生孩子吗？” “48床的郑妙仪，是我好朋友的太太，刚好是杨医生管床。”他笑着点头应道。 大家恍然大悟，连声说巧，就连杨沐桐，尽管已经知道几天了，都还是觉得有些惊讶。 陈叶把写好的会诊单递给对面的谭敏，说了句：“哺乳期失眠不好吃太多药，开一点谷维素，主要还是靠物理疗法，她什么时候出院回家？在医院人多，也影响睡眠，回家会更好一点。” “她生的时候肩难产，差点大出血，这才第四天，还要几天才能出院。” “那就看能不能换个安静点的病房吧，给她做一下理疗，按摩之类的，放松点，也能改善睡眠，或者请中医科来看看，有没有不影响哺乳的中药喝一点。” “行，我知道了，谢谢陈主任啊。” 陈叶回了句不用，有人又试探着问起他去美国是在哪个医院进修，他应了以后，大家就顺着这个话题聊起来，虽然还不熟，但大家对他好奇呀，而且他去美国之前还在大院待过几天，总有社交牛逼症同事能和他聊起来。 杨沐桐听得有一句没一句，敲完出院小结，发现学生把出院病历和大病历首页都写了，也没什么要改的，便有些发呆起来。 她正出着神，忽然间觉得自己的白大褂被扯了一下。 桐叶渡 第10节 她以为是错觉，没理会，过了几秒钟，就又被扯了一下。 这下没办法忽略了，便低头去看，便看见陈叶的食指正抠在她白大褂口袋的边沿，轻轻地拉了两下，顿时一愣，随即险些大惊失色。 杨沐桐的脸色变了变，下意识就看向另一边，发现没人注意到他们，心里这才松了半口气。 然后扭头朝他狠狠瞪了一下，飞快地又恢复正常眼神，一副询问的表情。 陈叶没有错过她的白眼，眼睛弯了弯，把手指收回来，在自己的衣兜里掏了掏，掏出一片巧克力，在桌子底下递过去。 杨沐桐没接，甚至都当没看到，别了一下自己白大褂的衣摆，将衣兜扯到腿上来。 陈叶微不可察地啧了一下，又把手里的巧克力往她那边递了递，还朝她挤了挤眼。 杨沐桐一愣，随即有些崩溃，这人他妈有病吗？！ 是真看不懂拒绝，还是故意的啊？ 她木着脸，深吸一口气，往椅子另一边挪了一寸，还是装作没看见。 陈叶又往她那边递了递手，嘴上应着谭敏问他认不认识省医院妇产科的王□□任的问题，“认识是认识，但不是特别熟，王主任很忙，我们见面的次数不多。” 说着用巧克力轻轻戳了一下杨沐桐大腿。 杨沐桐当场就麻了，这人到底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而且这巧克力是什么仙丹吗，他给她就必须要？ 她一边想一边咬牙切齿，借着拉抽屉的假动作把手从桌上的键盘那里缩回桌下，一巴掌就拍向陈叶那只猪手。 “啪——” 细微的掌心和手背皮肤相贴的声音响起，坐在杨沐桐另一边的同事下意识就看了过来，她脸上一僵，强行装作若无其事地拉开抽屉。 但也不敢去看人家，更怕人家问刚才什么声音。 陈叶的动作也在这时停了下来。 同事倒是没问什么，只看了她一眼就作罢，杨沐桐等对方继续做原来的事了，这才悄悄松了口气，然后低着头用力往陈叶那边瞪了一眼。 这人眉头一挑，刚要继续给她递巧克力，就听见外面唐璐的声音传了进来，“改成明天出院吧，她家老太太明天要做八十大寿，让她回去得了，不差这一天。” 唐璐要回来了，杨沐桐暗暗有些庆幸，这人总该走了吧？ 陈叶确实应该走了，再待下去恐怕会让人起疑，一想到要是别人发现他和杨沐桐早就认识，然后会追着她问东问西，她紧接着就回头再给他记一笔的后果，忍不住一阵头痛。 他于是做要起身状，还说：“谭医生这边病人没问题了，我就先走了。” 谭敏忙又跟他道谢，他点点头，站起来的时候借着动作的掩护，将手里的巧克力强行塞进了杨沐桐再次滑落到腿边的的口袋里。 然后低头飞快地朝她眨了一下眼。 杨沐桐：“……”明天就把这个口袋腾空，看它还掉不掉！ 陈叶走了，大家却还在议论他，甚至很快就有人问到那个三姑六婆很关注的问题：“陈主任他结婚了吗？” 住院总兼教学秘书刘玉桃接话应道：“应该结了吧，就算没有结，那也有女朋友了，那么年轻就带组了，前途那么好，还长得一表人才，不可能单身。” 大家对她的说法深以为然，甚至还拿妇科组唯一的一根草做比较：“曾越长得那么普通都能找到媳妇，没理由陈主任这么帅还单身的。” 杨沐桐：“……”你这么说曾医生知道了会高兴吗？ 陈叶其实就是个单身狗，她在心里哼声，一句接一句地吐槽这个人，口袋里那块巧克力跟加热过似的，她觉得有点烫。 但不管内心如何翻江倒海，她表面上依旧是淡定的，维持着一如既往的平静，好像刚才他们你来我躲的小动作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心脏移植术后产妇被安排在6床，安排的是择期手术，杨沐桐和林清讨论过后，决定明天就给她剖了。 “要是没什么禁忌症，明天就剖，早生完早安心。” 确实这样，杨沐桐因为担心她会出问题，又担心明天手术不好做，晚上一整夜都睡得不踏实，第二天早早就赶到办公室。 这台剖宫产放在早上第一台，主刀的是科主任邓秀，林清和杨沐桐做助手，给产妇打麻醉的医生是麻醉科的主任，血液科提前就把要用的血包准备好了，心外科的主任和新生儿科医生在一旁等着，随时准备抢救大人和孩子。 一切准备就绪，手术在九点半开始。 锋利的手术刀一层层划开皮肤和皮下组织抵达子宫，再划开子宫，将胎儿从宫腔里掏出来，平安顺利地诞下一个4.3斤重的女婴，阿氏评分9分。 因为是不足月生产，孩子有点小，要先去新生儿科待几天，大人也先送去icu观察24小时，但总的来说，母婴状态平稳，这让在场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特别是她们邓主任，进手术室时眉头皱得紧紧的，都快能夹死蚊子了，这时候眉目舒展开来，就又是平时那个笑眯眯很和蔼的主任了。 杨沐桐接下来还有剖宫产手术要做，从icu出来，又回了手术室，准备去麻醉科办公室休息等下一台开台的时候，手机忽然收到一条信息。 主任发过来的，是一条口令代码，她愣了愣，心想主任别是被人盗号了吧？ 正要回复信息问，就见主任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笑眯眯地跟她说：“拼夕夕账号有没有？快帮我砍一刀。” 杨沐桐：“……”手术台上牛哄哄的主任，原来也玩拼夕夕，果然是你我皆凡人。 作者有话说： 桐桐：小唐太过分了呜呜呜。 陈医生：……其实没有。 桐桐：你觉得没有我觉得有，她就不应该走开！ 陈医生：那我要去谢谢她。 桐桐：……… 第十一章 杨沐桐帮主任的拼夕夕砍完一刀之后没多久，第二台手术开始。 这台就是最普通的那种剖宫产手术，她一个人，带着两个规培生，不到五分钟就把娃从产妇肚子里捞了出来。 把新生儿递给一旁的护士，然后低头给产妇缝合，刚缝了几针，就听护士哎哟一声。 “杨医生，这孩子右边脚是六趾啊，多一个小趾。” 说着将新生儿又抱到杨沐桐跟前，让她看了一眼，那是个小小的长在右足小趾旁边的趾头，第六漂浮趾。 杨沐桐看了微微一愣，“……是么？那可要跟家属交代清楚。” 说完她就继续缝合了，没太把这事儿当回事，因为多指(趾)症是一种常见的手(足)部骨病，并没什么稀奇的。 这台手术结束，杨沐桐在手术中心的休息室吃了一顿手术餐，中午有蜜汁鸡翅，她吃得还挺高兴的。 下午又剖了两个，今天的手术就做完了，她回到办公室去，开完术后医嘱，剩下就是完善手术记录。 噼里啪啦才敲了一会儿键盘，就听值班护士在门口喊她：“杨医生，15床的家属找你。” 原来的15床住的是郑妙仪，后来她转去48床，15床就住了今天生下多指症新生儿的产妇。 估计是要来问孩子多个脚趾头的事，杨沐桐赶紧保存好刚写到一半的手术记录，转头示意产妇家属坐下。 笑着问道：“有什么事吗？” “医生，我女儿她……怎么会多个脚趾头？”产妇丈夫皱着眉，非常疑惑的模样。 杨沐桐应道：“手指头或者脚趾头多了，是多指(趾)症，是一种常见的手足部骨病，是一类与遗传有关的以肢体为主的骨发育异常病，除了手指头或脚趾头比正常人多之外,还有短指症、并指症等等。” “这个不影响人的身体健康和发育，就是外观难看一点，不过以后很可能影响穿鞋，稍微不合适就会挤脚，还有就是孩子长大了知道自己跟别人不一样，可能会被嘲笑，会自卑，所以我建议你们等她大一点之后，去儿童医院看看，找手足外科做手术，把多余的漂浮趾给切除了。” 男人听完，目光微微闪烁：“医生，你的意思是，我女儿这个是遗传的，对吗？” 杨沐桐认真地解释道：“一般来说是遗传，常染色体显性遗传和隐性遗传都有，还有的是多基因遗传，但是，也有另一种可能，就是多趾是其他遗传病的表现，你女儿具体为什么会这样，如果想要知道，可能需要做基因检查。” 她刚说完，就见面前的男人脸色突然一变，从疑惑到愤怒，再到痛苦，然后一把抱住头，使劲地揪自己的头发。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骗了我……我就知道……” 连说三声“我就知道”，说完声音都哽咽起来，杨沐桐和周围的同事都愣了一下，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中间有什么问题。 杨沐桐想了想，问道：“你家里有人是多趾症吗？” 男人抱着头摇摇头，肯定地回答道：“没有，我们祖孙三代，没有一个人有这个毛病，我妈那边的亲戚也没有听说过谁是六趾的。” 杨沐桐沉默了一下，她听明白了，对方是怀疑妻子不忠，孩子不是他的。 于是她又问：“那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妻子那边的亲属有多趾的基因？” 男人的动作一顿，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犹豫，语气也没那么愤怒了，“……我不知道，得问问。” 说完他站起来，低声向杨沐桐道了声谢，然后匆匆地离开了，背影看起来相当急切。 等他离开之后，办公室里才响起纷纷的议论声，唐璐和陶羽涟问杨沐桐：“沐桐姐，他家小孩真的是六趾啊？” “是啊。”杨沐桐看一眼面前的电脑屏幕，刚好打开在15床的记录界面上，“右足小趾有个漂浮趾。” “听家属的话，好像是怀疑孩子不是他的？”唐璐又问。 杨沐桐耸耸肩，“说不定妻子那边有六趾的隐性遗传基因呢？不一定就是对婚姻不忠。” 说得也是，唐璐点点头，又听谭敏说起以前见过的多趾症新生儿。 杨沐桐忙着写病历，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写完了病历又要整待归档的出院病历，忙得团团转。 陈叶上午去妇产科会诊回来，没多久就该吃午饭了，吃完午饭他跑去主任办公室蹭沙发休息，办公桌前的空地上拉出来一张折叠床，陈为民就睡那里，叔侄俩头靠头地一边玩手机一边闲聊。 满以为今天不会有什么事，可等午休起来，才刚进办公室，余湫就跟他说：“主任，3床的mri结果出来了，你来看看吧。” 3床是昨天刚从急诊转上来的患者，四十岁出头的壮年男性，八年前和妻子离异之后一蹶不振，每天醉生梦死酗酒度日，据急诊的病历记录，家属说他每天至少喝一斤白酒，每天主要就是在家里饮酒，饿了就吃点外卖，买酒都是叫外卖。 前天终于喝出事来了，家里人发现他躺在卧室地板上，神志不清，于是赶紧叫120送来急诊，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谵妄状态，言语混乱，手脚到处乱舞，还出现了幻视幻听，根本无法跟他沟通，查体也不能合作，心率很快，达到了125次/分，呼吸和血压倒是正常，在急诊待了一周，好不容易检查昨晚，用药之后人也变得平静了，赶紧通知神内说要转科。 余湫去看的，等昨天转上来的时候，陈叶才看到他，发现他的下嘴唇肿得跟香肠似的，问这是怎么回事。 余湫回答道：“这个啊，是他癫痫发作，自己咬的。” 等把病人送进病房，陈叶回头看他在急诊的治疗方案，发现是按照戒断症状和wernicke脑病来处理的，用的是倍他乐克、维生素b1、□□和阿立哌唑这样的药。 因为这两种病都有精神异常的症状，特别是戒断症状患者，长期酗酒的人是不能突然一下就戒酒的，因为突然停止饮酒后，一般会在12~48小时后出现交感兴奋症状，出现面部潮红、结膜充血、心动过速等表现，严重的会出现各种幻觉，甚至癫痫发作，乃至发展成谵妄状态，处理不及时很容易危机生命。 此外还要和髓鞘溶解症做鉴别诊断。 所以到底最后诊断是不是wernicke脑病，陈叶让余湫给他开了个头颅mri。 检查是今天上午做的，下午出结果，陈叶打开电脑阅片，惊讶地发现，居然都不是，既不是wernicke脑病，也不是髓鞘溶解症。 而是marchiafava-bignami病，简称mbd，是慢性酒精中毒的一种罕见的并发症。 “你看他flair、t2、t1和dwi相，以胼胝体的中央层受累为主，背层和腹层相对保留，这就是mbd典型的三明治征。”陈叶一边指着电脑上回报的检查结果，一边跟余湫解释，“还有t1矢状位，可以见到胼胝体压部脑洞小开，这都是mbd的证据。” 桐叶渡 第11节 余湫看得直皱眉头，“这个好像很少见，我印象里没怎么见过这种病人。” 陈叶点头，“慢性酒精中毒的表现，还是以戒断症状、wernicke脑病和髓鞘溶解症多见，mbd是少见的，而且mbd和wernicke脑病经常症状重叠，主要还是靠mri来鉴别诊断，走吧，我们再去看看患者的情况。” 因为病例少见，不仅余湫跟着去了，就连江春来他们也跟着去了病房，陈叶查了一通病人的情况，让余湫继续给他用维生素b1、b12肌注，然后从明天开始加用激素冲击治疗。[1] 一边说，一边往办公室走，组里的规培生这时问：“主任，mbd的发病原因是什么啊？” “这个还没有确切的答案，有研究认为，红酒中的少量毒性物质和维生素b族缺乏可能是罪魁祸首。”陈叶解释道。 说完又看一眼余湫和江春来几个，笑了笑，“这个病还是少见的，难得遇到一个，你们有什么想法没有？” 一线二线四个人你看一下我，我也看一下你，一时间没意识到陈叶在暗示什么。 果然是新组合，还没什么默契，陈叶忍不住叹了口气，“你们不用发论文吗？这么好的病例，你们回去搜一下今年有关mdb的文献，然后跟踪一下这个患者的治疗过程和效果，写一篇论文，名字我都替你们想好了，就叫《marchiafava-bignami病1例报告并文献复习》，然后署你们四个的名，一作二作谁来当你们自己商量，毕竟我们是个团队，应该团结合作互相配合，对吧？” 余湫和江春来闻言眼睛一亮，“是啊，我们完全可以把这个病例写成一篇论文呐！” 陈叶摇头无奈地笑笑，“论文写什么，就是从临床中来的，平时收病人管病人不要忘了多观察思考，很多病例都能变成论文灵感来源，不要等到评职称评先进需要了才急急忙忙写，机会是给准备好的人的。” 几个人听了连连点头应是，江春来又问到时候论文要不要加他名字，意思就是如果加，第一作者当然就是他了。 陈叶却摇摇头，“不用，我今年已经发了三篇了，还有一篇sci过两个月就要见刊，就不跟你们争了。” 众人：“……”有被凡到！ 陈叶让他们治疗组的成员合作完成论文的事，还没到下午下班时间就已经传遍整个办公室，大家目瞪口呆之余，纷纷感慨，没有想到陈主任才来，就开始带头搞学习了。 刘翀扶着额头吐槽道：“完了，我怎么就忘了，这是个招人恨的卷王啊！” 不怕别人比你努力，也不怕别人比你有天赋，但是比你有天赋还努力的那种人，就是最可怕的。 偏偏陈叶还要问：“不是每年都有指标要完成吗，这都八月份了，你们难道还没发今年的论文吗，不是吧不是吧？” 众人：“……” 陈为民知道之后忍不住笑出声来，陈叶就像一条鲶鱼，放进鱼群里，瞬间就搅动整个池塘的水。 傍晚下班时间一到，陈叶就立马要走，临走前还拍拍江春来的肩膀，对他和余湫说：“我希望3床出院的时候，就是你们的论文成稿之时，能实现我这个愿望吗？” 啊这…… 他是老大，江春来他们也不敢反驳啊，只好硬着头皮点头，迎上其他同事幸灾乐祸中带着点羡慕的目光。 能遇到值得一写的罕见病，是种运气。 陈叶平时一个人住，懒得做饭，多数是吃食堂或者餐馆，他下了班，跟着人流一直走出内科楼大门，犹豫了一下，选择去食堂。 来得早，食堂里所有菜都还有，他要了碗杂粮饭，再要了一份牙签肉、一份香煎豆腐和一份酸辣土豆丝，端着盘子就去找座位。 座位还没确定，就看见了杨沐桐。 她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端着碗小口小口地喝汤，面前的饭盘还一口都没动。 他眉头一挑，抬腿就直接往她那边走，然后在她对面站定，出声问道：“杨医生，这里没人坐吧？” 旁边的人都循声看了过来。 杨沐桐端着汤碗的手哆嗦起来：“……”有人有人有人！你快走开啊！ 作者有话说： 参考文献： [1].陈蕾,沈红健,张敏敏,邓本强:治疗后迅速缓解的marchiafava-bignami病1例报告[j].中风与神经疾病杂志,2021,38(9):840-841. 第十二章 杨沐桐端着汤碗，面无表情地抬脸看着站在对面的陈叶。 他笑眯眯的等她回答，大有她不说话他就不坐也不走的架势，顿时就把杨沐桐架在那儿了。 她倒是想顺着心里的想法说有人了，好把他打发走，可是周围人都好奇地看着，她又没做过这种事，到底开不了口。 只能憋着口气，点点头，尽量平心静气地回答道：“没有，你坐吧。” “谢谢杨医生。”他笑着点点头，饭盘一放，就在杨沐桐对面坐了下来。 杨沐桐捧着碗，就看见他眼里掠过一抹得逞的笑，顿时心里一塞。 陈叶心里是得意的，他吃准了杨沐桐的性格跟小时候比没什么变化，永远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别人，也永远不好意思让别人下不来台。 他从前觉得她这种性格简直是活受罪，还试图掰过，但没成功就分手了，现在倒觉得挺好，很有利于他得逞。 “杨医生怎么也吃食堂？”他笑眯眯地同她搭话，一副刚认识不久的普通同事的表情。 杨沐桐放下汤碗，拿起筷子，看也不看他，淡淡地应道：“陈医生不也吃食堂。” 陈叶闻言脸上适时露出一点好起来，“家里只有我一个人，不好煮饭，干脆就吃食堂了，杨医生也是吗？” 杨沐桐筷子顿了一下，敷衍地嗯了声，心说屁的不好做饭，你特么会做饭么？市场的门都不知道往哪边开吧？！ 这时候隔壁桌一个同事便搭话道：“我也是这么觉得，一个人做饭实在太麻烦了，一不小心就煮多了吃不完，扔了浪费，第二天吃剩菜又受罪，唉。” “确实是这样。”陈叶扭脸看向人家，一副英雄所见略同的表情，笑着问，“我叫陈叶，是神内的，刚来上班没几天，你是哪个科室的？” 对方立马笑道：“我叫郑宏，心内的，我知道你，早就听说神内来了个新的主任，刚从美国进修回来，还想着有机会请你会诊呢。” “机会很多，说不定明天我就要请你会诊，咱们早晚也会认识。”陈叶笑着跟对方寒暄起来。 这人只要有心，就能迅速跟周围的人打成一片，杨沐桐在一边坐着，一边吃饭一边腹诽，社交牛逼症说的就是这种人，他还吃什么饭呀，聊天就够了。 但陈叶没有和他聊太多，很快就把注意力又转回杨沐桐身上，“听杨医生说话口音，容城本地人吧，住哪儿的？” 这话问的，杨沐桐一句住你家对面差点就脱口而出，幸好及时反应过来，咬了一下舌尖，没好气地应道：“在城西的凤凰巷。” 陈叶原本还想套套她的话，看她如今住在哪里，没想到她竟然说在凤凰巷，他倒是不敢说自己也住那儿了。 一时间又有点后悔以前在家奶奶他们提起她的时候没有仔细听，搞得现在只知道她不租房了，却不知道房子买在哪里。 “我住在榕和家园那边，杨医生知不知道那个小区？” 杨沐桐抿了一下嘴角，没有说什么。 倒是郑宏接过话茬道：“哎，那咱们医院好几个同事跟你同一个小区啊，学区房嘛。” 陈叶听了就笑着点头，“附近的九小和第四中学确实很不错，我也是看中这点。” 郑宏于是跟他讨论起榕和家园的房价来，打听有没有人要卖房的，“我准备要结婚了，打算在附近买房，反正我媳妇自由职业，就迁就我上班了。” 听他这么一说，陈叶倒真的开始放心上了，“我也不清楚，咱们加个联系方式，晚上我回去问问，有消息的话告诉你。” “好好好，多谢啊！” “大家同事一场是缘分，互帮互助嘛。” 俩人一聊开，就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杨沐桐周围顿时就热闹起来，她被吵得有点头疼，但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陈叶眼角的余光一直注意着她，见状三言两语就应付完刚认识的新同事，跟大家加上了微信，继续各吃各的饭。 杨沐桐的饭吃到一半，郑宏就吃完走了，紧接着旁边陆续有人离开，顿时周围就重新安静下来。 她松了口气，吃饭的速度肉眼可见地慢了下来。 突然间，一个橙色的小碗从对面推到了她手边，碗里装着香煎豆腐，她愣了愣。 食堂的菜都是用小碗装的，拿的时候只要把碗拿走就行，大大方便了食堂阿姨和大叔，不用手抖了嘛。 “……做什么？” “我豆制品过敏，不能吃，你帮帮我吧，桐桐？” 他的声音刻意压低了，近乎于耳语，叫她“桐桐”时，都已经是气声了。 可是听在杨沐桐耳里，却犹如雷声轰鸣。 妈啊！你有病吧，这个时候叫我小名！ 她吓得一哆嗦，立刻就抬头往两边迅速扫了一圈，见旁边没人才松了口气，然后一脸紧张地低声警告他：“不许那样叫我！” 陈叶心里吐槽她怂，面上却连连点头，“好好好，不叫，你帮我吃了这碗豆腐吧？” 杨沐桐不太想吃，撇撇嘴，“那就倒了吧。” “那多浪费，要是奶奶知道了，该骂你。” “又不是我点的，你明知道自己过敏不能吃还要拿，怪谁？我不吃。” 她说完哼了声，看也不看那晚香煎豆腐。 陈叶就用筷子小心地戳了一下碗边，将豆腐往她那边推了推。 “哎我说你……” 杨沐桐刚要生气，就听见有人叫她：“沐桐姐！” 说了一半的话立刻又咽了回去，她循声看过去，见是刘玉桃，便招呼道：“快来一起坐。” 刘玉桃坐下了才发现杨沐桐对面坐的是陈叶，不由得一愣，“……陈主任也在？” “刚好碰见杨医生，就一起了。” 解释完他又问：“刘总这么晚才来吃饭？” 刘玉桃没想到他会认识自己，一时间惊讶到忘了再问他和杨沐桐怎么这么巧，应道：“不晚啊，还有很多菜呢。” 说完又跟杨沐桐道：“沐桐姐，你15床的娘家和婆家人刚才都来了。” 一副迫不及待分享八卦的语气，杨沐桐心里顿时一顿。 “她家里人是来问孩子六趾的事？” “是啊，她妈妈来问林主任，六趾是不是遗传的，林主任说一般都是，她妈妈的脸色立刻就难看起来。” “……是么？” “是啊，她妈妈还说，这怎么可能，家里都没有人有六趾，怎么可能是遗传呢，肯定是因为别的问题。” “然后呢？” “然后她妈妈就走了呀，过了一会儿，病房的值班护士就跑过来说，她婆家人闹起来了，我跟敏姐还有主任一起过去劝架，就听她婆婆一直骂她不要脸，给她儿子戴绿帽什么的。” “还真的是这样啊？”杨沐桐有些惊讶的睁大了双眼，咬着筷子尖，想起当时产妇丈夫在她面前抱着头喃喃自语的痛苦样子。 桐叶渡 第12节 刘玉桃皱着眉嗯了声，“他们吵的时候我认真听了，应该是15床跟她老公相亲不到一个月就结婚了，然后她老公的工作需要经常出差，所以她就跟前男友旧情复燃暗度陈仓，还跟她老公说这是好朋友，从此她前男友就经常进出他们家，所以她老公知道她前男友是六趾，怀疑孩子其实是她前男友的。”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她说“跟前男友旧情复燃暗度陈仓”这句话时，杨沐桐突然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心虚。 甚至偷偷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对面。 正好看见陈叶似笑非笑的表情，呼吸一顿，立刻又收回目光。 然后就察觉到那个装香煎豆腐的碗往自己这边又移动了一丢丢。 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幸好刘玉桃顾着说15床的事，没有注意到，她松口气，用筷子将豆腐碗往自己这边拖了拖。 “吃豆腐。”她夹了一块豆腐，又示意刘玉桃，接着问，“她说前男友是好朋友，还介绍给她老公，她老公就没怀疑？” 男女之间，很难有纯粹的友谊吧？像她和陈叶，一开始还哥哥妹妹地喊呢，结果呢，还不是感情变质，搞起了早恋。 “香煎豆腐耶，咱们食堂最好吃就是这个，我刚才去都没有了，谢谢沐桐姐，我不客气啦！” 刘玉桃欢快地接了一句，吃了一块香煎豆腐，然后才接着道：“据她老公说一开始没怀疑的，后来是听到邻居的风言风语，说他不在家的时候，经常看到有个男的晚上去他家，说什么开派对，一玩就是一整夜，但是除了那个男的，又没见过别的生面孔，觉得很奇怪，他后来才慢慢怀疑的。” 刘玉桃说当时病房里闹得很凶，15床早上刚做完剖腹产手术呢，现在都还下不了床，被她婆婆压着打，哭得惊天动地，娘家人也因为理亏而不敢打回去。 后来还是林清她们强行把两边人马给拉开带到会议室去谈话的，婆家人直接就说这个孩子不要了，给她们家养，要儿子跟15床离婚。 “反正就是，现在整个妇产科楼都知道这事儿了，沐桐姐你说，咱们是不是走背字啊，上回是原配来打小三，这回是婆家齐上阵抓出轨。” 杨沐桐听得一噎，“……那是我走背字，两个病人都是在我床上的。” 刘玉桃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出声，连对面的陈叶都忍不住翘了翘嘴角。 杨沐桐无奈地连叹两口气，有什么办法呢，她也不想的啊，可是在妇产科，这种事其实算不上少见。 有一回最夸张的是，一个病房三张床，都是她的病人，一个丈夫出轨来打胎准备回去就离婚，一个等着做亲子鉴定，还有一个是二奶来安胎。 那时候她的三观就被震撼过了，所以最近两起事件在她看来，其实也还好。 陈叶倒听得挺有意思，忍不住出声问道：“这种事你们会遇到很多吗？” 刘玉桃应道：“不会很多，但也不稀奇。” “是么，还有什么样的？”他好奇地继续问道。 “陈医生怎么这么八卦？”杨沐桐忍不住了，在刘玉桃开口之前反问了一句。 刘玉桃有点奇怪地看了杨沐桐一眼，似乎有些疑惑，沐桐姐怎么会说这种话？ 陈叶却是恍然大悟地哦了声，“涉及病人隐私了是吧，我不问了，幸好杨医生提醒我。” 说完一脸郑重其事地冲杨沐桐点点头，“多谢杨医生。” 然后扫一眼已经被杨沐桐挪到她和刘玉桃两盒饭盘之间的那碗豆腐。 杨沐桐意会，顿时一噎：“……”这人真是烦死了！ 作者有话说： 桐桐：终究还是过来了=_= 陈医生：…… 第十三章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食堂时听到陈叶突然叫她桐桐的缘故，杨沐桐这天夜里睡得极其不安稳。 梦里她还是刚上高中的样子，剪了齐刘海，脸上还有点婴儿肥，在冬天的冷风里和陈叶蹲在一起，点燃手里的仙女棒。 那是他们以情侣身份度过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春节，大年夜十二点钟声敲响之前的最后一刻，他们一起度过。 借着门口那盆高大的年桔的遮挡，他们大着胆子献祭彼此的初吻。 那个时候的陈叶，总是用同一款沐浴露，身上永远都是柠檬柑橘或者幽幽的薰衣草气息，偶尔也会散发一种深沉的檀木香，青春又阳光。 后来用惯了护肤品和化妆品，杨沐桐就知道，这叫被腌入味儿了。 长篇累牍的回忆在梦里翻来覆去，平时都想不起来的事这时候全都跑了出来，杨沐桐一觉睡醒，只觉得累极了。 白天还要上班，上午连台的剖宫产，之后又有一个月份大了要做人流手术的，杨沐桐忙到中午快一点，回来随便扒拉两口饭就去休息，下午两点一到，就赶紧带着学生去门诊。 她每个周三下午和周四上午都要出门诊。 出了妇科楼急匆匆往门诊楼走，一路上到四楼妇产科，看见一块红色牌子写着“男士止步”，穿过牌子，她领着一个男学生进了第三诊室。 “小姚，把电脑和空调都开了，开始叫号。” “好。” 杨沐桐交代完，又急匆匆出来，找门诊护长拿钥匙，去仓库取了一大包妇检用的鸭嘴。 妇产科门诊永远清闲不下来，一边是人流打胎，一边是不孕安胎，如同割裂的两个世界，边缘在这里交汇融合。 因为是男学生，很多事不方便让他做，也就只能让他帮忙开个检查单打印个处方和叫号了。 有些病人叙述病史的时候要求他出去，却被杨沐桐委婉拒绝：“他是医生，就是学这个的，你的问题，他早就见过听过不少了，再说你觉得说这些不好意思让男医生听，那你以后生孩子或者做手术遇到男医生，就不生不做了吗？” “放心吧，我在呢，你主要是跟我讲，就当他是个大头菜，反正也不会说话。” 小姚有点无奈地蹭蹭鼻子：“……” 他每次跟着沐桐姐出门诊，都要当植物，有时候是大白菜，有时候是仙人掌，有时候是大头菜，反正不会说话就对了。 病人一个接一个，下午快到五点的时候，他们接待了一位年轻的女士，她看起来表情非常纠结，眉头拧成一团，而且神情相当烦躁。 杨沐桐在病历本上写了个日期，然后温声问道：“哪里不舒服吗？” 病人拧着手指抿着唇，沉默了一瞬，像是终于鼓足勇气似的道：“医生，我可能怀孕了。” 杨沐桐闻言多看了一眼她的脸色，确定没有期待之色，顿时心里多少猜测都冒出来了。 她问道：“你怎么知道自己可能怀孕了？” “我、我连续两天用试纸……都是两道杠……” “验过血了吗？” “……没、没有。” “那就先去抽血验个hcg吧，有什么问题结果出来再说，放松点，别担心。” 杨沐桐说着，低头在检查单上写好检查项目，然后签字，递给她。 患者拿着检查单，满脸凝重地出去了，叫号系统的电子女声又响起，进来下一个病人。 化验结果出来得挺快，过了半个多小时，杨沐桐又看到了之前那位女患者。 她拿着一张检查结果进来，递给杨沐桐，“医生，结果出来了。” 杨沐桐点点头，麻烦她把诊室门给关上，然后看了一眼检查结果，hcg值五万多。 “怀孕了，要做个八号吗？上次月经什么时候？”她温声问道。 患者却没有吭声，有些呆呆地出了一会儿神，然后问道：“医生，我可以不要这个孩子吗？” 杨沐桐一愣，不要这个孩子了？ 她有些错愕地问道：“为什么不要？你没有结婚吗？” 如果还没有结婚，那意外怀孕之后选择放弃胎儿，也很正常。 但对方摇摇头，“……结婚了的。” 杨沐桐又一愣，犹豫着斟酌问道：“那是……跟先生感情不太好？” 如果感情不好，存在离婚的可能，那确实是没有孩子更好。 但对方再次摇头，回答道：“没有，我跟我老公……挺好的。” 她这么一说，杨沐桐就彻底懵了，“那为什么不要孩子，你们是丁克家庭？或者有别的什么缘故？” 对方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她疑惑的脸，又立刻垂下去，头发滑落下来，遮住她半张脸。 杨沐桐能感觉到她的纠结情绪越来越重。 她觉得对方兴许是有难言之隐，便主动问道：“是有什么……苦衷吗？如果你信任我，可以跟我说说。” 她的声音很柔和，不疾不徐的，还有淡淡的笑意，仿佛是在鼓励一个胆小的孩子。 好些年前，杨沐桐刚刚接触临床，在儿科实习，她的带教老师就因为她的耐心和温和，说过她很适合当儿科医生，只是最后她选择了妇产科。 对方被她的语气鼓励到，终于开腔说起自己的烦恼，“医生，我马上就要升职了，为了这次升职，我已经准备了一年多，每天都在加班，在努力做任务，眼看就要成功了，如果我怀孕，升职肯定没我份了，那我一年多的努力……” 她顿了顿，情绪变得更加烦躁起来，“那不就是白费功夫了么，我为了这个机会，已经付出了那么多，凭什么要让一个孩子毁掉，凭什么女人必须生孩子，凭什么怀孕就要被区别对待？” 说是说男女平等，可是大家都明白，在职场里，就是男性占据着优势，女性想要做出成绩想要往上升，永远要付出更多努力，牺牲更多，没有什么平等可言。 但杨沐桐叹口气，“抱歉，这一点上，我很难安慰到你，我们干妇产科的，都是娘子军，我们科唯一的男医生可能会对你的话更加感同身受。” 至少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公，反而是妇产科男医生的限制要多一点。 对方被她的话噎了一下，顿时哭笑不得，“医生你怎么开玩笑……” 杨沐桐笑眯眯地嗯了声，又问她：“你和先生有丁克的打算吗？” 对方摇摇头，“这倒没有，我们虽然觉得有没有孩子没所谓，但家里老人是不可能同意的啊。” “你跟你先生结婚多久了？” “两年多吧。” “一直避孕？” “是，这次是……意外，有次我出差回来，就……”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脸颊上飞起一朵红云。 杨沐桐的声音依旧温和平缓，“也就是说，你跟你先生结婚两年多，感情很好，也没有丁克的打算，未来肯定会要孩子，但是你现在因为工作原因，偏向于暂时不要孩子，对吗？” 对方连连点头，“对，就是这样，医生，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 她说完，一脸期盼地看着杨沐桐。 一旁的小姚也叉着手，满脸好奇地看过来。 都想知道杨沐桐会怎么说，这让她有点哭笑不得。 桐叶渡 第13节 “这个是你个人的选择，我怎么能教你怎么做。”杨沐桐轻轻叹口气，温声道，“我只能从我自己出发说说我会怎么选择。” “代入举例一下，如果是我遇到这种情况，大概就是我为了争取到一次进修的机会，准备了一年多，做课题，发论文，带学生，出门诊，每天都很拼，就为了名正言顺争取到进修的机会，因为等我进修回来后，我就能顺理成章晋升了，但是这个时候呢，我突然发现自己怀孕了。” “现在摆在我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留下这个孩子，我可能会失去这次进修的机会，因为领导会考虑到，让你去进修是去干活去学习的，不是让你去安胎的，要么就打掉这个孩子，争到这个名额，在职业领域更进一步，到那样的话，我的丈夫和父母公婆肯定会生气，会引起更大的家庭矛盾，甚至我和丈夫的感情也会受到影响。” “但是……”她笑眯眯地看着对方，继续道，“我是一名妇产科医生，我知道我现在能一次就不避孕就怀上了，不代表三十岁以后还能想要孩子就能顺利怀上，也知道我的丈夫虽然现在能轻易让我怀孕，不代表等过几年想要孩子了他的精子质量还那么好，现在我放弃了这个孩子，等到我想要的时候，孩子不一定会来。” “既然我跟丈夫感情不错，又没有丁克的打算，我为什么不把他生下来？我怀着孩子，就一定争取不到自己想要的机会吗？就算真的错过了，我也相信以我的能力，还能争取到下一次机会，至于说孩子生下来怎么照顾，父母不能帮忙的话，我难道不能找保姆吗？” “既然这个孩子早晚要来，那他现在来了，为什么我要赶他走呢？” “你说是吧？” 杨沐桐的话并不是毫无破绽的，想反驳也很容易，因为怀孕生产只是让女性在职场失去机会的开端，随着孩子出生和长大，作为母亲的她们，肯定要妥协和失去更多。 但她是妇产科医生嘛，妇产科医生的通病，就是爱劝生，就算杨沐桐单身狗一只，也免不了俗。 对方果然就被她的一番话说得犹豫摇摆起来，杨沐桐接着又问她有没有跟丈夫谈过这个事，她摇摇头，“我怕他不同意，所以……” 果然是这样，杨沐桐就劝她回去跟丈夫先商量一下，“明天早上你再来找我做个b超，这个号两天内都有效的，如果你还是像今天这样不想要，那咱们就吃药，如果改了主意，就建档。” 又叮嘱她一定抓紧时间，千万不要拖，再拖下去胎儿月份大了，想要流产的话就要做手术了。 对方又赶紧点头应是。 等这个病人离开，杨沐桐的门诊一直持续到下午六点才结束，刚关了门要回病房，就接到急诊的电话，问今天是不是她值班。 “是啊，怎么？” “急诊来了个阴/道出血的女性患者，你过来看看吧。” 杨沐桐一愣，忙应了声好，跟小姚说了一声，就急忙要下楼往急诊去。 结果却在电梯里遇到陈叶，而且电梯里居然只有他们俩。 “你今天门诊？”陈叶有点好奇地问道。 她点点头，有点疑惑地看着他，也没说话，陈叶就主动道：“我来门诊有点事，现在去急诊会诊，你呢？回科室？” 杨沐桐摇摇头，应道：“我也是去急诊会诊，有个出血的病人。” 陈叶摇头叹了口气，“我有个脑梗的要看。” 杨沐桐听了就哦一声，有点呆呆地看着电梯门，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叶侧头打量她的脸，少女时代的婴儿肥早就彻底褪去，她侧脸的线条和轮廓愈发显得温柔，明明和周阿姨七分像的脸孔，气质却天差地别。 她的长发用鲨鱼夹夹在脑后，经过一下午的忙碌，已经有点乱，碎发从耳边滑下来，拂过她的侧脸。 陈叶看在眼里，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轻轻地捏住她垂落的发丝，将它们别到她的耳后。 杨沐桐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一愣，随即震惊地惊呼出声：“陈叶，你要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十四章 “陈叶，你要做什么？” 这句话脱口而出的时候，杨沐桐整个人就像是炸了毛的猫似的，眼睛瞪得溜圆，一副警惕非常的样子。 除此之外还有疑惑和抗拒，倒是不见厌恶。 陈叶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然后对着她眉头一扬，“帮你别头发啊，都乱了。” 别头发？她的头发乱不乱，关他什么事？！ 杨沐桐刚要张口反驳，陈叶就抢在她前面又开口了，“桐桐，别这么大惊小怪嘛，我以前又不是没帮你别过头发。” 不说这话还好，他一说，就真的戳到杨沐桐心里隐痛的地方了。 本来昨晚做了一夜跟他有关的梦没休息好，今天又忙了一天，就够让她累让她恼火的了，陈叶这一下，就跟捅马蜂窝没什么两样，她立刻就炮仗似的炸了起来。 “以前以前，八百年前的事还有什么好说的？你小时候还穿过开裆裤呢，你怎么现在不穿？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你这人讨不讨厌？！” 她凶巴巴的，想问他到底想要做什么，但话到嘴边，又总觉得词不达意，最后还是没说。 杨沐桐还是第一次发现自己那么嘴笨，连骂人都不会，已经快要气死了！ 陈叶在最初的错愕之后，实在没忍不住，抿着唇就笑出声来，但是又不敢放声笑，只好压抑着情绪，肩膀一耸一耸的。 要忍笑太难了，以前怎么都没发现杨沐桐还能这么搞笑。 杨沐桐见状，板起脸来，气鼓鼓地望着他，心想要不是打不过，她绝对要揍这人一顿。 最好揍到他变成猪头饼，妈都认不出！ 她抿着唇，在心里嘟嘟囔囔，眼神刀子一样甩向他，恨不得戳得他满身都是窟窿才能解恨。 陈叶那叫一个哭笑不得，他也没想到只是一个动作一句话，就能让她炸毛成这个样子。 这时电梯已经下到一楼，叮一声打开门，杨沐桐赶紧转过视线，努力做出一副跟平时一样的表情来，抬腿往外走。 恰好碰上从隔壁电梯出来的一位普外科的同事，对方也是刚下门诊，见到杨沐桐和陈叶，就笑着跟他们打招呼：“你们也是今天门诊？” 这是昨晚刚在食堂认识并且加上联系方式的同事，陈叶笑着应道：“杨医生才是今天门诊，我是明后天。” “那你这是？” “哦，急诊有会诊，过来看看。” “脑梗的啊？” “是啊，说是之前就中风过，这是第二次了。” “原来是这样……哎，不耽误你了，我先走，有机会一起吃饭。” 陈叶跟同事在急诊科的侧门分开，转眼一看，杨沐桐已经走远了，只看得到她纤细的背影。 他连忙加快脚步跟上去，看见杨沐桐被一个急诊科医生拉住，“杨师姐，这边，病人在诊室里。” 杨沐桐跟着对方进去，看见一位穿着精致套裙的中年女子躺在检查床上，脸色苍白，布满了泪痕，她的裙子被血液染红了一小块，手搭在肚子上。 急诊科医生将检查结果递给她，“这是血hcg检查结果，b超也做了，没有怀孕，胸片结果还没出来。” 杨沐桐接过来，没有看结果，而是仔细辨认了一下检查床上的病人长什么模样。 半晌试探着问了句：“……王金霞，是你吧？” 急诊医生愣了一下，这检查单上不是写着患者名字么，她怎么还要问一遍？ 病人倒是点点头，杨沐桐就说：“还真是你啊，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急诊医生这才知道，原来她跟病人是认识的。 病人闭着眼应道：“肚子疼……” 杨沐桐说要给她检查一下，于是拉上帘子，戴好手套，给对方做了一次检查，然后又看了一眼刚才急诊医生给她的检查单，血hcg数值在一个很高的水平上。 她问道：“你生完孩子，差不多十个月了吧？” 病人点点头，她生孩子的时候，青浦分院刚刚开放没多久，妇科和产科的办公室还混在一起，是过了年之后才分开的。 不过这个王金霞却不是她们的新病人，而是杨沐桐之前还在总院时，就接诊的病人，那时候她才四十九岁，超高龄备孕，幸运地试管婴儿怀孕，因为杨沐桐到了分院，她也跟过来在这边生产。 生完孩子之后四十二天过来检查，杨沐桐见到她，还觉得她整个人年轻了不少，没想到还不到一年就…… “除了阴/道出血，你还有别的什么不舒服吗？”杨沐桐问道。 她的眉头皱了起来，异常阴/道出血，血hcg数值很高，排除妊娠可能，怎么都觉得这里头问题很大。 刚想到这里，就听病人小声说了句：“我这几天早上……清嗓子的时候，还看到有血……我以为是咽喉炎犯了，可是医生……” 她话没说完，但杨沐桐的心已经咚一下沉了下去。 急诊科医生这时告诉她，胸片结果出来了，她过去看了一下，然后叹口气道：“怀疑是绒癌肺转移，我给妇科打个电话，收她们那儿吧。” 急诊医生一愣，绒癌就是绒毛膜癌，是一种恶性度很高的滋养细胞肿瘤。 往妇科办公室打了电话，让值班的同事准备收病人，杨沐桐转头去问患者：“你家属来了没有？” 患者说她丈夫在外面。 杨沐桐出来找人，一眼就看到她的丈夫，是一个三十多岁的青年，她比丈夫大十几岁，这是她甘愿冒险超高龄怀孕的原因，她要给小丈夫生一个血脉相连的孩子。 对方还记得她，见到她从诊室出来，便连忙迎过来，着急地问道：“杨医生，我老婆她没什么事吧？” 杨沐桐抿了抿嘴角，平静地告诉他：“我们现在怀疑她是得了滋养细胞肿瘤，可能是绒癌肺转移。” 患者丈夫闻言一愣，“……什、什么意思？你是说……我老婆得癌症了？” “具体情况还要看接下来的检查结果，根据她目前的症状，还有b超、血hcg和胸片结果显示，可能性很大。” “那、那要怎么办……这个病、做手术能治吗？” 对方问完就急切地看着杨沐桐，显然被突如其来的噩耗搞得非常慌乱。 杨沐桐镇定地解释道：“这个病化疗是主要手段，手术是辅助治疗，现在的化疗药物比以前好很多了，预后也比以前要乐观，具体治疗方案，还是要等确诊之后。” 说完她告诉对方，待会儿病人会被送去妇科住院，让他先去办住院手续，都交代好了，看对方已经冷静不少，这才又转回诊室。 在诊室写完会诊单，杨沐桐起身离开诊室，要穿过急诊大厅从另一边的侧门出去，然后从风雨走廊走回妇产科楼。 结果刚走到急诊大厅，就看见陈叶和一个急诊科医生被几个家属拉着不让走，还嚷嚷着要他解释为什么刚才人还好好的，一到医院就不行了。 “刚才在救护车上还能说话的，怎么一进你们这门就昏迷不醒了？” “刚才我们没看到，你们是不是对他做什么了？” 陈叶：“……” 天地良心呐！我真的只是来会诊而已，什么都没做过啊！ 他觉得自己真的是遇到了无妄之灾，倒霉就是两个字，谁碰到了谁惨。 杨沐桐远远地看着，按理说她可以直接就走开，免得被殃及池鱼嘛。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偏偏就是抬不动脚，心里甚至还升腾起一股担心的情绪来。 她愣了愣，随即回过神来告诉自己，一定是担心发生医闹，才不是担心某人要挨打呢！ “你们通知你们主任没有？”她扭头问旁边的护士。 桐叶渡 第14节 护士一脸郁闷地应道：“主任不知道去哪儿了，不在办公室。” 杨沐桐想了几秒钟，说那就告诉值班医生的上级吧，护士妹妹看她一眼，无语道：“杨医生，跟陈主任一起被围着的，就是今天的二线。” 杨沐桐：“……” 这下她开始犹豫，要不要给行政总值班汇报这件事，汇报吧，觉得有点兴师动众，这毕竟还不是真的医闹，只不过家属难缠一点，可是不汇报吧，又说不清楚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不知道要不要防患于未然。 就在她犹豫的这段时间里，陈叶那边已经将患者家属都安抚住了。 与其说安抚，还不如是吓唬，吓唬他们说再继续叽歪下去，就要错过最佳治疗时机，到时候留下后遗症甚至是危及生命，他们就都是害死病人的罪魁祸首。 家属们一听这个，顿时就撒手，毕竟这样的罪名听起来就好吓人。 见家属们不闹了，陈叶又问他们谁能做主，“要能签字的那种。” 出来的是患者的妻子和儿子，问其他都是什么人，就说是亲戚。陈叶于是一边给患者妻儿解释病情让他们签字，一边腹诽，一群亲戚叽叽喳喳，又不能做主，真是耽误事儿。 见到这边没什么事了，杨沐桐松了口气，打消给行政总值班打电话的念头，转身往侧门走去。 刚走过风雨走廊，陈叶就追了上来，还问她：“你这么快就会诊完了？病人什么问题？” 杨沐桐懒得多说，敷衍道：“没什么问题，不是产科的，送去妇科了。” 陈叶就是随口一问，闻言换个话题问道：“我要去食堂，你要去么？” 杨沐桐有些惊讶，“你难道不用回科室收病人吗？” 陈叶耸肩，反问得理直气壮，“今天又不是我值班，为什么要我收病人？” 啊这…… 杨沐桐闭嘴，陈叶又问她一遍：“去不去食堂？” “不去，我不和你吃。”杨沐桐应道，眼神直视前方，一脸冷漠。 陈叶顿了一下，用有点委屈的声音问她：“为什么？” 杨沐桐还是不看他，冷淡地应道：“因为我们不熟，陈医生你自己去吧。” 陈叶：“……” 他没想到是这种理由，竟然一时间找不到反驳的话，于是沉默了下来。 但是他的安静却迅速激起了杨沐桐的不忍和心虚，不会吧不会吧，一个大男人不会承受能力这么差吧？ 但是…… 正当她内心挣扎不已的时候，这人突然开口了。 他的声音低沉，甚至还有一股茫然：“虽然但是，我记得好像……你读高一的那年春节，年三十晚上我们就亲嘴儿了，这也叫不熟吗？” 杨沐桐：“？？？” “哎呀，说起来，那可是我人生的初吻呢。” 杨沐桐：“！！！” 谁还不是初吻了？！！ 作者有话说： 第十五章 陈叶提起他们以前大年夜里背着所有人偷偷约会的事，杨沐桐深觉自己被占了便宜，但是又没办法反驳，只好气呼呼地走了。 她回到办公室，唐璐看她神情不太对劲，忙问了句：“沐桐姐，你脸怎么这么红，中暑了吗？” 杨沐桐呼吸一顿，心里升起一点慌乱来，呃了一下，抬手摸了摸脸，干笑两声。 “……是、是么？可能、可能太热了吧，这天气，天天三十□□度……” 八月的天，不仅温度高，天气炎热，阳光还留恋人间，都已经傍晚六点多了，还是天光大亮。 唐璐也没怀疑她说的是假话，点点头道：“可不是么，那太阳，我看着都觉得中暑，沐桐姐你快歇歇。” 然后又问她：“咱们今晚吃啥？” 杨沐桐慌乱的心跳平稳了些许，拿过杯子喝了两口水，转头问学生：“小姚，你们想吃什么？” 她跟唐璐这个月一人带了一个学生，小姚跟她，唐璐带了个女实习生。 小姚笑着应道：“问小师妹吧，我都可以。” 小师妹在一旁拼命抄出科大病历，闻言头也不抬地应道：“除了黄焖鸡，我都可以。” 杨沐桐有点好奇，“为什么，黄焖鸡不是挺好吃的么？” “我已经吃了一个月黄焖鸡了。”小师妹抬头，一脸郁闷地道，“再好吃，天天吃，隔天吃，也会吐的啊。” 杨沐桐笑起来，点头道：“那咱们今天换个鸡来吃，盐焗鸡怎么样？” 小师妹：“……” 值班日带教包饭是传统，最后还是杨沐桐付钱，所以吃什么听她的，真的点了一个盐焗鸡，味道还不错，小师妹说比黄焖鸡好吃。 吃完晚饭，杨沐桐开始补病程，前半夜生孩子的不多，接了两个肚子刚开始有点痛的初产妇，离要生还有很久，整个病区还算清闲。 到了晚上十点半，杨沐桐让小姚下夜班回去休息，反正他在这儿也没别的能干了，睡值班房也不方便。 小姚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桐姐你们明天早餐想吃什么，我顺便带过来？” 小师妹抢着应道：“我想吃门口对面那家店的葱油饼。” “那就带葱油饼和豆浆吧。”杨沐桐笑着点了下头。 小姚刚走，值班护士就过来说有产妇要生了，杨沐桐保存好刚写的病历，起身去产房。 这是今晚第一个进产房的，由此开始，整个夜晚就没有停下来过。 杨沐桐和唐璐待在产房的护士站守着，旁边是值班护士的折叠躺椅，她累极的时候，就坐那儿歇会儿。 小师妹在凌晨两点半的时候被她打发回值班房睡觉，“快去睡吧，这儿暂时歇了，用不着你。” 一边打发人，一边噼里啪啦敲电脑开医嘱。 产房外是等候的家属，每个人都是期待和喜悦，产科是医院唯一一个充满笑声的地方。 到了凌晨四点，今晚第五个宝宝出生了，是个很漂亮的女宝宝，杨沐桐将她抱出去给家属看时，第一个围过来的是她的小哥哥。 “阿姨，我想看看妹妹。” “喏，这是你妹妹，5.3斤，小手小脚都是好的哦。” 她弯着腰，将小襁褓往小哥哥面前送，等他看过了，又让爸爸和爷爷奶奶看，听到他们跟她说谢谢，然后笑笑。 这是天亮之前最后一个出生的宝宝，产房安静了下来，待产室也还没有接进来新人，杨沐桐伸手摘了头上的手术帽，拨拢两下凌乱的头发。 然后一边写手术记录，一边说起白天去急诊会诊的患者：“你们还记不记得去年十一月份的时候，在咱们科生孩子的那个王金霞？” 唐璐没什么印象，去年十一月她还没来青浦分院呢。 不过助产士虹姐倒是有印象，闻言问道：“就是那个五十岁做试管的超高龄产妇？” 杨沐桐点点头，“是她，今天她来医院了。” 虹姐问道：“她来医院干嘛，不会又怀了吧？你在哪儿见到她的？” 杨沐桐摇头，声音低了一点，“不是，是急诊过来的，叫我去会诊，产后十个月，异常阴/道出血，hcg又很高，b超排除怀孕，胸片看了，怀疑是绒癌肺转移，我叫妇科那边收她住院了。” “……不是吧？怎么会这样？”虹姐愣了一下，随即惊呼。 见她们一问一答，唐璐听着好奇得不得了，又不知道是什么人，忙问道：“沐桐姐，虹姐，你们说的是谁啊？” 虹姐这时便转头跟她解释道：“是戴主任以前的病人，那会儿我们还在总院，她过来做试管，折腾了一年多才成功，后来我们搬青浦这边来，她就跟过来了，哎哟，她年纪上去了，怀上的时候都五十岁了，身体条件不好，那个保胎针都不知道打了多少。” 戴主任是她们科另一位带组的主任，专门看不孕不育门诊的，杨沐桐刚进妇产科的时候，还跟过一年她的门诊。 “她怀上之后就是杨医生管，快要生那会儿，提前半个多月就住了进来，住在vip病房，她老公每天都过来照顾她，伺候得可好了，你没想到吧，她老公比她小十几岁！” 唐璐听到这里，有些惊讶地哇了声，“真的假的啊，怎么会小这么多岁？” 虹姐嗐了声，“这谁知道啊，也没人去问啊，不过她有钱，是个女老板，做生意的，富婆嘛，都那么有钱了，找个小老公有什么不行的，对吧？” 唐璐听完，啧啧两声，“真是让人羡慕。” 杨沐桐听到这里笑了声，“你就光顾着羡慕，怎么不说女性超高龄备孕一定要三思？” 她说了这一句，唐璐才想起来这个富婆这次为什么会再来医院，顿时羡慕便转为唏嘘。 “沐桐姐，她这个绒癌真的是因为怀孕才导致的么？” “绒毛膜癌的发病机制至今也没权威说法，不过妊娠的确是诱发因素之一。” 杨沐桐应了一句，看看时间，决定回值班房眯一会儿，“我先去睡一会儿，明早还有门诊。” 唐璐忙道：“我跟你一起去。” 天亮前的两个多小时，杨沐桐睡了一觉，睡得不够，但也聊胜于无，醒来觉得头有点疼，迷糊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 起床洗漱后她套上白大褂去查房，大部分产妇还在睡，她就在门口的小窗看一眼就走了。 回到办公室，小姚来了，跟小师妹一起一边啃葱油饼一边看护理系统登记的数据，见她进来，就招呼她一起吃。 医院对面那家包子店的葱油饼真的是一绝，烙得层层分明，翠绿的葱花格外喜人，面饼劲道有嚼劲，油汪汪的，有一点咸味，吃起来特别香。 杨沐桐坐在一旁啃葱油饼，听小师妹跟小姚吐槽昨晚凌晨两点才睡，而且，“那个时候桐姐跟小唐姐都还没休息，真的太难了。” 小姚听完哇一声，“幸好我是男的，幸好我不搞产科。” 杨沐桐闻言侧目，想了想小姚是哪个科的规培，刚想到，就听小师妹呸了一声，“你们骨科搬大腿难道就很轻松吗？！” 大哥不要笑二哥，求求了！ 杨沐桐听了忍不住翘起嘴角来，笑着咬住豆浆杯里的吸管。 吃完早餐，人也到齐了，八点就是早交班，交完班杨沐桐甚至没空去查房，带着小姚又去门诊。 早上的门诊格外多人，一直看到中午十二点四十五分才结束，杨沐桐又累又饿，觉得自己头昏眼花，总觉得低血糖都要犯了。 “那个……小姚，关电脑关灯关门，赶紧下班回去，我就先走了。” 说完她站起身，急急忙忙要往外走，不行不行，得去找点吃的才行。 桐叶渡 第15节 她一边走，一边伸手拿口袋里的手机，摸到手机的同时，还摸到了白大褂兜里一个小小的块状物，她愣了一下，将东西拿出来一看，原来是一块巧克力。 蓝色纸包装的巧克力，她想起来了，是上次陈叶去她们科会诊，在她旁边写会诊单时，硬是塞进她兜里的那块。 她在吃和不吃之间犹豫起来，吃吧，回想起当时陈叶欠打的样子，恨得牙痒，还总有种被打脸的感觉，可是不吃吧，巧克力又有什么错呢？ 犹豫了快一分钟，她还是把纸包装撕了，将巧克力塞进嘴里，用力的嚼起来。 巧克力没错，不能浪费，但是给她巧克力人实在讨厌！ 她一面腹诽，一面就往电梯走去，电梯刚到，就看见隔壁神经科门诊的走廊里突然冲出来好几个人，推着平车，平车上有个护士正在给病人做心脏按压，推着车跑在头的就是陈叶。 杨沐桐一愣，旋即回过神来，连忙按住电梯门的按钮，等他们连人带床都进去了，才最后一个进电梯，然后电梯门缓缓合上。 “他怎么啦？”她看着平车上躺着的中年男子，疑惑地问道。 也没看着谁问，但陈叶就是知道她问的是自己，便应道：“是我门诊的病人，在外面等的时候，突然倒下去。” 杨沐桐忙问是怎么回事。 陈叶就说他当时正跟一个病人说话，突然就听见外面一片慌乱，他们这种普通科室，诊室一般不关门的，紧接着就听见有人喊：“医生医生快来，有人晕倒了！” 他赶紧出去一看，患者已经倒地，全身发绀，呼吸骤停，一摸颈部大动脉，搏动都没了，大家赶紧将诊室的检查床拖出来，合力将病人抱上去，准备送急诊检查。 “就这几分钟的事，得亏是在医院。”陈叶扶着平车的围栏，叹了口气。 杨沐桐接着问道：“是脑部的问题吗，突发脑梗？” 陈叶摇摇头，“不好说，还没轮到他看，我也不清楚他的主诉，也有可能是心梗。” 话音刚落，一楼到了，电梯门打开，杨沐桐赶紧出去，又按住了电梯门按钮。 等他们出来了，她干脆跟着一起将病人推到急诊，一群人一路奔跑过去，车轱辘碾过地板，发出哗啦啦的声响，所过之处，行人全都默契地避让开。 等将人送到急诊医生手里，陈叶说，距离患者倒地，刚好是四分钟，而且这时病人已经苏醒了过来。 “这是黄金四分钟。”陈叶感慨一句，笑了起来。 杨沐桐扭头看了他一眼，撇了撇嘴，然后又点点头。 虽然她对陈叶意见很大，但这不针对他在工作中的专业度，他本职工作还是做得蛮好的。 可是有的人吧，就是不经夸，她刚在心里表示了对他的些许肯定，就听这人突然又小声叫她桐桐了。 “桐桐，中午要不要一起……” 料到他要说什么，杨沐桐立刻开口打断他的话：“闭嘴！我要回家吃！” 幸好这里人多，到处都是陌生人，不然就他这态度，他们的关系指定要被议论猜测。 陈叶朝她眨眨眼，一脸惊喜地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说吃饭？看来我们还是有点默契的嘛，是不是？” 杨沐桐只觉得自己拳头都要硬了：“……”是个头啊是！ 作者有话说： 第十六章 (捉虫) 杨沐桐刚下门诊时手脚发软头昏眼花的症状，在吃了一块巧克力之后缓解，一面在心里骂陈叶，一面甩手往风雨走廊走。 看着她走得虎虎生风的背影，陈叶一时失笑，她也就在他面前才这样了，这不是欺负他么。 他摇摇头，啧了声，又转身回诊室。 门诊部四楼的楼梯正对着导诊台，自此为界，一边是妇产科和男科，另一边是神经科，内科和外科的诊室在对门。 陈叶上楼之后，路过神经内科一诊室，陈为民的诊室就是这个，他百忙之中抬头问了句：“患者怎么样？” “到急诊的时候醒了。”陈叶应道。 见陈为民点点头，没有要说什么的意思，他就回了自己诊室。 还剩下几个病人，赶紧看完了回科室，刚进去就听李萍萍说：“急诊打电话过来，有个脑梗的要收上来。” 陈叶脚步一顿。 江春来这时说：“我们组加起来已经二十多个病人了，还收？” 李萍萍耸肩，“今天我们值班啊春哥，而且二十多个病人，别人难道不是吗？” 整个病区，包括vip病房和高干病房在内，是刚好七十张床，他们有三个治疗组，病区谈不上很大，但永远都住满，平均下来，每个治疗组确实是管着二十多床。 江春来无奈地摇摇头，“今天出一入一，刚好打平，收支可真是平衡啊。” 陈叶听了失笑，走进去，拉开一张椅子坐下，说：“可能是刚才我们在门诊发生急症的那个患者。” 江春来一愣，忙坐直身子问怎么回事，陈叶就将在门诊的事大概说了一下，又说：“如果是这个患者，一定要多注意。” 江春来忙点头应了，陈叶就说去吃饭，“有什么事去隔壁叫我。” 说完就起身出去了，他是带组医师，上的是三线班，三天一个班，刚好都是跟自己的组员搭班，这是特地安排的。 上三线班唯一的好处，是不用管病床，或者说，病人其实也都是他的，但是不用写病历了，当然，这只是他们神内的安排，其他科室又有各自的安排。 陈叶去吃饭的时候，杨沐桐已经开着车出了医院大门，在小区附近随便找了家连锁便利店，进去以后拿一个饭，让店员帮忙热热，再拿一瓶牛奶，对付对付就是一顿。 吃完饭以后回去休息，一觉睡到下午四点多，揉着眼睛起来，看看时间，她决定回凤凰巷吃晚饭。 吃了这顿饭，周末就可以不回去了，她有心想在自己的小窝里宅一个周末。 下午的阳光还是热，透过车窗照进来，晃得人的眼睛有些睁不开。 杨沐桐将车停在巷子口的老位置，下车时看到另一边有一辆眼熟的沃尔沃，好像是陈家的车。 她多看了两眼，就见车门打开，一个穿着白色丝质衬衫和孔雀绿中裙的女士从驾驶座下来，然后从后座扶下来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太太。 她愣了一下，忙打招呼叫人：“杨奶奶，孟阿姨。” 是陈叶的祖母杨蕙兰教授，和她的母亲孟荔。 杨沐桐奇怪的是，孟荔是省医院呼吸内科的科主任，科主任都是上行政班的，今天不是周末，现在也还没到下班时间，她怎么会回家？ 孟荔见到她就笑起来，“桐桐啊，有阵子没见过你了，今天怎么回来啦，下夜班？” 杨沐桐乖巧地点头，嗯了声，然后问：“孟阿姨你今天休息么？” 孟荔听到她问，就摇头叹了口气，“哪儿啊，你陈奶奶，空调吹多了，身体不舒服，感冒咯，刚去医院看完回来。” “哦哦，这样啊。”杨沐桐讷讷地应了两声，又忍不住说，“陈奶奶，您也是医生，怎么这么不注意啊？” 她这么一说，孟荔顿时就笑出声来，连连点头说是，“奶奶实在是太不听话了，看看，你给桐桐当的，可不是好榜样。” 老太太摇头，为自己辩解，“老小孩老小孩，我老了嘛，就跟小孩一样，你们不要对小孩要求那么高好不好。” 杨沐桐：“……”好家伙，我就知道某人那张嘴这么会胡说八道都是随了您！ 孟荔哭笑不得，扶着她让她慢点走，还一边走一边跟杨沐桐说话，问她知不知道陈叶调去他们单位工作了的事。 杨沐桐点头，“知道的，还见过几次，我们科有同事请过他会诊。” “那就好，我原来说他不用折腾什么换工作单位，在省医熬几年资历也一样带组，升得太快不一定是好事，他不肯听，非要折腾。” 说完孟荔又叹口气。 杨沐桐看着脚下的路，发现有一颗石子，顺脚就踢到墙根去，省得在路中间绊倒人。 听见孟荔叹气，她就说：“年轻人嘛，而且想上进也不错，他有能力，当然就可以往上升，内科系统跟外科也不一样，机会没那么多，什么都得熬资历，熬着熬着，心气都磨没了。” 孟荔惊讶地扭头看过来，惊呼一声乖乖。 “小叶也是这样说，说什么既然有机会就要抓住，新环境有新环境的好，有挑战就有进步空间，总在一个地方窝着，跟提前养老似的。” “哎哟，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的想法啊，我们这些老古董是追不上了，搞不懂，干脆由着你们去吧。” 杨沐桐听了就抿着嘴笑笑，孟荔又问她：“你哥在申城怎么样？还行吧？” “……应该吧。”杨沐桐眨眨眼，含糊地说了句。 其实她跟杨沐梧已经一个月没联系了，还真不知道他在申城过得怎么样，他们虽然是双胞胎兄妹，可是感情委实没有其他双胞胎那么亲密无间。 有时候，甚至还比不上她和杨微之间亲热。 这时候到了杨家门前，杨沐桐忙说了句：“孟阿姨，奶奶，我先回家了，你们慢点走。” 老太太笑眯眯地冲她挥挥手，“回去吧，回去吧。” 等她进了家门，听见关门声，孟荔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心里叹口气。 其实她很喜欢杨沐桐的，乖巧温顺的孩子，是每个家长都会喜欢的，要不是那个时候陈叶胆大包天勾着人家小姑娘早恋，她还敢跟周悦提一下两家的事，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她连开句玩笑都不好开。 实在是当时两个孩子早恋的事在两个家里闹得太大了，好长一段时间，杨致远和周悦都看陈叶不顺眼，连带影响两家交情，直到他们都上了大学才缓和下来。 家里特别安静，杨沐桐进了一楼客厅，发现没人，就提高声音喊了句：“秀姨，我回来啦！” 没人答应，只有她的回声。 她觉得有点奇怪，在一楼转了一圈，连后院都转了也没见到人，上楼去找也没动静，看样子秀姨不在家。 杨沐桐于是又回到一楼，刚下楼梯，就听见外头有说话声，仔细一听，是秀姨的。 她忙走过去问道：“秀姨你去哪儿了？” 秀姨见到她，一愣，“今天也不是周末啊，你怎么这么早回来啦？” 说完又恍然大悟，“你今天下夜班是吧？” 杨沐桐点点头，看到外头是一位面熟的邻居，便冲人家笑笑。 秀姨这时却道：“哎呀，我差点忘了，我们家桐桐不就是妇产科的么，你有什么问题就问她呗。” 这下轮到杨沐桐一愣，“……啊？” 邻居不好意思地道：“其实是我想咨询一下生孩子的事，跟秀姐提起，因为知道你家都是当医生的，所以想问问她知不知道哪家医院的妇产科比较好。” 杨沐桐明白了，点点头问道：“那你是什么问题呢？” 杨沐桐这么问就是想帮忙，对方也没有同她客套，直言道：“是这样的，我生第一个孩子的时候，是做了人授的，然后去年发生过一次宫外孕，切了左边的输卵管，我现在是想要二胎，考虑到宫外孕过，所以还是想做人授。” 顿了顿，对方的神情变得忐忑起来，“可是我问了妇幼保健院的医生，说是我有宫外孕病史就只能做试管，是这样的吗？” 杨沐桐眉头拧了一下，又放松，“不用，只要你另一侧保存好的输卵管是通畅的，一样可以做人授。” 邻居听了顿觉惊喜，“是吗，可以吗？” 桐叶渡 第16节 杨沐桐很肯定地点点头，她又问有没有医生可以推荐，杨沐桐便道：“我们医院……哦，就是容医大第一附属医院青浦分院，我们科的戴露秋主任，是生殖方面的专家，你可以挂一个她的号。” “容医大第一附属医院青浦分院……微信公众号就可以挂吧？” “对，可以的，不过戴主任的号有点难挂到，你多试几次。” “好的好的，谢谢你啊小杨医生。” 杨沐桐说了句不用谢，看对方走远了，这才转身回屋，一转头，就看见秀姨笑眯眯的表情，正冲她竖大拇指。 “我们家桐桐真是厉害，是这个！” “没有啦……”杨沐桐不好意思地抿着嘴，又问了一遍，“秀姨，刚才你去哪儿了？” 秀姨哦了声，“去路口那个代收点寄快递了，你妈交代寄些东西给你哥。” 杨沐桐也哦了声，没问寄的是什么东西，应该跟以前每次寄东西那样，是些吃的特产之类，因为疫情，杨沐梧已经两年没回过一次家了，家里的长辈其实都挺担心他的。 眼看着天色渐暗，秀姨准备做饭了，杨沐桐就去帮忙洗菜。 “顿了胡萝卜玉米排骨汤，炒个小炒牛肉和干煸豆角，蒸一条鱼，凉菜做个凉拌黄瓜，再加个西红柿炒鸡蛋，怎么样？” “挺好的，够多了。” “你要多喝点汤，又瘦了，是不是没睡好，你那个黑眼圈哦……” 杨沐桐一边洗黄瓜和西红柿，一边连连点头，嘴角噙着笑，倒也没说什么。 “晚上吃什么？”陈叶举着手机问道。 胳膊底下压着下个月的排班表，一张是住院部的，一张是门诊的，从下个月开始，一周七天，他周一、二、六全天门诊，周四上午、周五下午半天门诊，其余时间，要么大查房，要么有课，这个要看学校课程安排，还有科室的教学。 倒是将周日空了出来，也不一定能休息，指不定有什么讲座或者学术会议要参加。 将手机递给学生点外卖，他跟江春来和李萍萍说：“下个月开始我门诊就多了，上午来不及查房的话，你们就先查，我中午下门诊，或者晚上，再查一遍。” 江春来一愣，“很多病人住院后期情况都很平稳，没必要这么麻烦吧？” 陈叶温声解释道：“还是要查的，虽然你们才是他们的主管医生，但实际上他们也是我的病人，我的病人我不查房，我怎么能对他们的病情和治疗效果做到心中有数，这不就脱离临床了么？” 说着他又开玩笑：“不然到时候我们说根据观察，患者病情平稳，病人问你们什么时候观察的，我们就回答偷偷观察了？” 这是个在网上流传的医患小笑话，江春来和李萍萍笑起来，点点头。 脾气这样也好，有个负责人爱干活的上级，有时候确实比摊上个当甩手掌柜还占功劳的上级要让人感到踏实。 陈叶说完工作的事，接过学生递回来的手机，一看，四个学生，才一人点了一份十几块的外卖，用上满减，才六十块。 顿时哭笑不得，“这么点东西，几个大小伙子能吃饱么？不要给我省钱啊，值班一天我也就管你们晚饭，午饭都叫你们春哥跟萍萍姐包了，干了活的，吃好点很应该。” 说着又加了几个菜，然后问了江春来和李萍萍一声，给他们点了个饭，加上自己的，这才结账。 然后看几个大男生不好意思地笑，又觉得看到了几年前的自己，刚上临床，面对老师也是这样腼腆拘束，现在都成老油条了。 陈·老油条·叶点完外卖，看了一会儿他们组的待归档病历，忽然想起来另一件事，问道：“咱们科电脑共享里有没有全员职工的电子联络簿？” 李萍萍应道：“有啊，主任你要找谁的电话？” 陈叶淡淡定地应道：“妇产科杨沐桐的，我有点事问她，朋友还在她那儿住院。” 假的，郑妙仪昨天就已经办了出院手续，去月子中心了。 但李萍萍不疑有他，直接就找到杨沐桐的电话号码发给他，他道了谢，存好电话号码后，用电话号码一搜，就搜出来杨沐桐的微信号。 然后添加好友，填的申请信息是：“i’m not very gentle,but for you,i’m sure i’ll do my best.” 翻译过来是：“我不够温柔，但对于你，我将尽我所能。”[1] 然后信心满满地点击发送，他以为杨沐桐一定会因为想起这句话而认出他，然后就会通过他的申请。 然而让他失望的是，手机一直没动静，直到外卖来了，也吃完了，才收到回复。 没通过好友申请，就是回复了一句：“你是谁？” 陈叶愣了一下，回过神，当场就自闭了。 脑海里盘旋着一句话，她没想起来这句话，她没想起来这句话，她怎么能没想起来呢？！ 作者有话说： 注： [1].来源网络。 陈医生：今天也是没有加上微信的一天：） 桐桐：emmm…… 第十七章 “i’m not very gentle,but for you,i’m sure i’ll do my best.” “我不够温柔，但对于你，我将尽我所能。” 这是当年陈叶写给她的第一封信里，最后的两句话，是他想来想去才写出来的，他特别满意，为此还当面跟她嘚瑟过。 杨沐桐她怎么就给忘了呢？ 她怎么能忘了呢？！！ 这么重要的事，她居然忘了！！！ 陈叶回过神来，一种夹杂着震惊的委屈情绪瞬间向他袭来，迅速地将他卷进恼怒的漩涡。 他站起来，一言不发地往办公室外面走，一路走到了楼梯间，任由温热潮湿的夜风扑面而来。 突然间，心里那口气又莫名地泄了下去。 其实杨沐桐有什么错呢？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久到高中同学的名字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生活里却有这么多需要费心记得的事，而她，只不过是忘了前男友写过的情书。 换了谁都会忘记的吧，只有忘掉那些曾经，才能更好的走向未来。 只是终究有些难过，原来记得这些的，只有他一个人。 陈叶忍不住叹气，其实他会记得，或许也只是因为心有不甘罢了。 但是叹完气，他的情绪又变成了变成了不服气，主要是杨沐桐也没通过他好友申请呀！ 她甚至连他是谁都不知道！离谱！ 杨沐桐是真的不知道对方是谁，更对对方验证信息里那句话没什么印象，看起来就很鸡汤啊，网上的鸡汤类文案不都这个调调？ 她也没在意，放下手机，去帮秀姨收拾桌子洗碗。 家里至今也没装洗碗机，全靠手洗，每天秀姨都要在厨房忙碌很久。 杨沐桐一边接过满是泡沫的碗放到水龙头底下冲水，一边不知道第几次建议道：“家里还是要装个洗碗机比较好，要是人多吃饭，碗一大堆，洗到什么时候。” 秀姨摇头，有些固执地道：“我又不是不能洗，冬天还用热水洗咧，机器好浪费水的。” 杨沐桐无奈地摇摇头，“我不同你讲，我跟我爸他们讲，大不了改造厨房我出钱好的啦。”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是没有必要，我又没有别的事做，洗碗也不耽误功夫。” “科技解放双手，省下点时间做什么不好，看电视听听戏也好啊。” 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花了将近半个小时才将锅碗瓢盆都洗干净，还清理了灶台垃圾。 杨沐桐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刚好看到她爸在看电视，就说了句：“爸，咱们家能不能装个洗碗机？” 杨致远一愣，“……洗碗机？去买回来就能用了吧？” 他想说他不管钱，这事儿得她妈或者老太太做主。 杨沐桐就道：“咱们家该装十三套的，不然过年过节大家回来，用的碗都没办法一次性洗完，得改一下厨房。” 这种老房子，建的时候不可能预留出洗碗机的位置，都得要重新改造。 杨致远说：“那就改呗，让你妈找人来做。” 典型的中国男人，除了上班，家里事什么也不干，甚至都没意识到这是项大工程。 周悦倒也没所谓，“改就改，就是施工期间去哪儿做饭？” “先用电磁炉好了，就在后院的走廊那儿将就几天。”杨沐桐建议道。 周悦哦了声，“那行，我找人来看，你别管了，好好上你的班，写你的论文，这才是正事。” 秀姨一脸懵逼地看着这一家三口，不是，这、这就说定了？ 周悦都同意了，秀姨也没什么反对的余地，杨沐桐转身回厨房提了垃圾袋出来，说了句回去，就走了。 秀姨忙出来送她，又说了几句让她多回来吃饭的话，看她走远了才转身回屋。 杨沐桐将垃圾扔进巷口不远处的垃圾箱，上了车，开车前习惯性地看一下手机，发现微信又多一个联系人，愣了一下。 今天怎么这么多人加她，她的个人信息又泄露啦？ 疑惑地点开一看，发现居然还是之前加她的那个陌生人，不过验证信息换了：“刺桐花开过多少春天，东西塔对望究竟多少年，当初年幼的我们，也曾经拉着手，从街口跑向凤凰巷的那头。” 杨沐桐：“？？？”这啥意思啊？ 她的注意力被前两句吸引了，觉得在哪儿看到过，反而忽略了以后一句里“凤凰巷”这个信息点。 有事不明问百度，杨沐桐一搜，哦，是出自余光中先生的《洛阳桥》，粗略读过一遍，没去看创作背景，只知道大概是与乡愁有关，她心里的疑惑顿时换了个方向。 回复信息问他：“老先生曾经住在凤凰巷，现在想念家乡吗？” 要是的话，可以回来看看的呀，哦不对，现在疫情有点反复无常，还是要注意的。 她觉得自己想得很对，毕竟你用人家叙述乡愁的诗句，难道不就是跟诗人有一样的感触吗？ 但陈叶看到，又气个半死，什么叫老先生？ 这句话里哪个字给了她这种错觉？？？ 都说事不过三，第二遍他就确认了，杨沐桐是真的完完全全不记得以前他给她写过什么了，什么一定会把他的信都珍藏起来的鬼话，他是不敢信了。 那些信，应该早在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被卖废纸了吧？就像他小学中学的旧课本一样。 他也懒得再试图唤醒杨沐桐的记忆，第三次申请添加好友时，直接就发：“我是那个和你大年三十躲在年桔盆旁边偷偷亲嘴儿的人啊！” 杨沐桐回了刚才的信息之后就没再看手机，专心地开车，一直回到玉景花园，小区设计的时候就不是人车分流，车位都在地面，她将车停在距离自家单元楼最近的车位上，然后就准备下车。 桐叶渡 第17节 刚把安全带解开，就听到手机响，赶紧接起来，是科室护士打来的，问她某个患者的肝功能明天还要不要抽。 “抽吧，她剖之前转氨酶有点高，明天给她复查一个。” 挂了电话，她又看见微信图标的右上角多了个数字，杨沐桐是那种很不愿意看到手机图标右上角有红圈圈的人，就算不看也要点掉。 于是她又点开了微信，发现竟然还是联系人那里有个1。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肯定还是刚才那人，这是要用验证信息聊天还是咋的？！ 满头黑线地点进去，一看，关键词：年三十，偷偷亲嘴儿……好家伙，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她和陈叶！ 这么说来，这个接连三次发送申请信息骚扰她的人，是陈叶咯？ 这个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直接说他是谁不行，非得搞些她看不懂的东西？咋，嘲笑她没文化？ 杨沐桐心里有问号一排排闪过去，越想越无语，越无语就越恼火。 她忍着气回了一句：“你是陈叶？” 那边这次回复得很快，“是我，通过一下好友。” 杨沐桐挺想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于是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刚添加上，他就发过来一个表情包：“[吃了吗.jpg]” 杨沐桐忽略过去，直接问他：“你给我发那些看不懂的话，是哪里抄来的？” “你真的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 陈叶尽管早就知道她已经将以前他写给她的信忘光了，可是看到她这样直白的反问，还是忍不住心里一梗。 陈叶：【你怎么能这样，那个时候你明明夸过我写得好！】 杨沐桐：【？？？】 那个时候是哪个时候？这都是陈叶写过给她的？ 她愣了片刻，脑子突然像是生锈了一样，关于他们在一起的一年半载，记忆好像都已经有些模糊了，除了母亲说过的那些话。 她使劲想了想，隐约记起来，好像那个时候他的确隔三差五会给他写信，他们管这个叫情书。 陈叶的作文写得很好，经常能拿到五十八分甚至满分，比她写得要死要活最多五十分的作文要好的多得多，这是他特别得意的一点。 可是那些信…… 杨沐桐想了一下，应该是没有扔的，她很多东西都没有扔，连初中课本都还保留着。 那到底放去哪儿了呢？她又想了一会儿，想起上次从家里拿回来的那个纸箱，还放在玄关柜上没去管，会不会在那里面？ 她一面疑惑，一面问陈叶：“你加我好友到底有什么事？” 陈叶：【没什么事，就是加个好友。】 就像以前加q/q那样，只不过到他上大学的时候他们已经分了，之后也没联系，也就没有加过她微信。 而且后来他还发现，连q/q好友她都删了。 杨沐桐回了个哦，就没消息了。 陈叶等了好一会儿，都没见她再有下一句话发过来，就想跟她没话找点话来说说。 好不容易想出来一句问她最近有没有回凤凰巷的，打完字点击发送，就看见信息旁边红色的惊叹号差点闪瞎眼。 “对方已经开启好友验证……” 陈叶：“？？？”妈的！！！ 杨沐桐删掉他，其实也不是没有经过挣扎的，她从来没有删除或者拉黑过谁，连做微商的，也只是屏蔽对方好友圈而已。 但她又觉得他们之间没必要加什么微信，她甚至不用问陈叶是怎么找到她的微信的，因为是电话号码注册，而电话号码，在院内联络簿里就有，而且还及时更新。 有事电话联络就好，没见过请会诊发微信请的。她点点头，很赞同自己的想法。 然后推门下车，上了楼，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抱起玄关柜上的纸箱。 “桐桐，见字如面……” “i’m not very gentle,but for you,i’m sure i’ll do my best.” “……当初年幼的我们，也曾经拉着手，从街口跑向凤凰巷的那头。” “诗人给恋人写诗，说月色与雪色之间，你是第三种绝色，可是在我的心里，你比月光和初雪还要美好……” “桐桐，聂鲁达说，在我荒瘠的土地上，你是最后的玫瑰。” …… 杨沐桐坐在沙发上，一边腿搁在沙发上，将纸箱里的信一封封地拿出来，一页页看过去，全都是陈叶曾经写给她的。 字迹跳脱飞扬，仿佛少年不羁的灵魂，在岁月里不安地跳动着。 记忆的阀门突然就被打开，那些斑斑锈迹忽然间像被一双手轻轻擦拭干净，露出原本的样貌。 她想起来了，陈叶真的给她写过这些话，那时候很流行传信的，他经常在课间时从高三楼溜过来，然后在窗边冲她招招手，周围的同学就起哄起来，她不好意思地出去，脸上通红一片。 但是那个时候心里也是止不住小甜蜜的，那一点涟漪荡漾开，变成被别人羡慕和注视的得意。 她那时觉得他写得可真好啊，要是收起来，等到以后再看，肯定是一份特别美好的回忆。 可是现在看来，美不美好不知道，她就觉得…… 太让人窒息了，陈叶那个时候怎么会那么中二啊，中二得她脚趾头都快抠出一栋别墅来了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 陈医生：中二之魂熊熊燃烧。 桐桐：……所以你的信，来自于余光中和聂鲁达？ 陈医生：他们是我的老师！(震声) 桐桐：=_= 第十八章 那些让二十八岁的杨沐桐感到尴尬不已的旧信，被她重新折叠起来装回信封，然后犹豫片刻，又放回纸箱里。 也许有一天终究会被清理掉，可能是在她再次恋爱或者准备结婚时，毕竟这些信很容易引起家庭纠纷。 但现在她还是愿意暂时保留的，毕竟这是属于她的青春的回忆，即便已经过了这许多年，回想起来依旧鲜活。 她从小就普通平凡，既没有哥哥的天赋卓绝，也没有妹妹的嘴甜伶俐，是家里最不受重视的孩子，甚至沉默少言，她的学业工作和生活，看似一帆风顺，实则随波逐流，庸碌无为。 在漫长的岁月里，只有陈叶是路过她心间的那缕春风，也是唯一一抹亮色，让她知道，原来再普通平凡的人，也会有一个人对你特别，视你为最美。 她怎么可能美好过初雪和月光呢？只要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想笑，可是笑完之后，又莫名有些哽咽。 也许是夜晚总是容易引人惆怅，勾起多愁善感的情绪。 天亮就好了，天亮之后工作扑面而来，杨沐桐再也生不出昨晚那点惆怅。 周五早上主任大查房，一群人跟在邓主任后边，呼啦啦往病房涌去，杨沐桐嘱咐学生：“快去拿一个黄疸仪，顺便把新生儿的黄疸测了。” 查房查到九点多，回来之后杨沐桐开始开医嘱补病程，忙碌到十点多，听说有产妇发动了，又赶紧去产房。 从产房出来，见到陆耘，“杨医生，我来办出生证明的材料。” “出生证明是吧，我这就给你办。”杨沐桐忙应了声，招呼他去了谈话室，然后又回头去拿出院小结那一套东西。 按照容城这边的规定，出生证明是在产妇和新生儿出院后一个月内过来办理，杨沐桐让陆耘填表，问了句：“你太太和宝宝都还好吧？” “挺好的，在月子中心住着，什么都有人操心，挑战还没开始。”陆耘一边写字，一边笑道。 看得出来他精神还算放松，看来月子中心确实不错，杨沐桐笑了笑，又问：“孩子叫什么名字？” 听到她问孩子名字，陆耘脸上的笑更加灿烂了，“陆衡，衡量的衡，小名早早，早晚的早。” 杨沐桐笑着说了声不错，然后看着他一笔一划地填着表格上的内容，浑身上下都洋溢着一股初为人父的喜悦和嘚瑟劲。 “杨医生。”陆耘忽然抬起头来，冲她笑了一下道，“到时候早早做满月，你也过来喝酒吧？” 杨沐桐一愣，“……我？” “是啊。”陆耘笑着点点头，“我记得你跟老陈是熟人吧？那也就是我朋友了。” 杨沐桐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间咋舌，“你们这满月酒……办挺大啊？” “这辈子就这一次了，攒个人气呗。” “你们不生二胎啊？” “不生了，有一个就够了，我们算过了，养一个都要投入这么多精力和金钱，养两个太难了，我们又不是专门为了繁衍后代才结婚的，不生了。” 杨沐桐有些惊讶于陆衡的决定，不过还是笑着说：“说不定过了几年你们体会到了育儿的乐趣，又愿意要二胎了呢？” 陆耘哈哈笑了声，“要真是那样，我们就还来找你生呗。” 杨沐桐失笑，“那我可是又发展一个客户了，要知道现在有些地方可是产科寒冬。” 产科寒冬？这可是个新鲜词，陆衡觉得很惊讶，“不是放开三胎了吗，怎么还会寒冬？” 再说了，他也没觉得寒在哪儿啊，他家郑妙仪住院生孩子那一周，这产科就没一张空床，恨不得在走廊都加床，只不过规定不允许。 郑妙仪生完之后转床，还没走呢，就有护士来问18床转了没有一会儿有个新的产妇要入院待产。 就这也能叫寒冬？他怀疑自己对寒冬有什么误解。 见他露出不相信的表情，杨沐桐笑着解释道：“现在育龄妇女，尤其是生育旺盛期的育龄妇女规模下降，年青一代的生育意愿也在降低，像你们这样只要一个的很多，觉得生得起养不起的大有人在，都是拉低生育率的重要原因。” “这个主要是影响基层医院，有些基层医院的产科已经缩水了，我们医院这种属于发达地区的三甲医院的产科，除了本地人来这里生，还有外地的啊，所以看不太出来的。” “而且我们也不是以分娩量为指标的，也接收了很多高危产妇，你们原来住18床，隔壁17床就是来保胎的，现在都还没能生呢。” 说着她摇摇头，叹了口气，“高龄产妇越来越多了。” 陆耘听得不断点头，心有戚戚，“没办法啊，现在就指着这一拨人生三胎呢，我反正不敢再生了，太折腾人了，有一个就对我爸妈和岳父岳母有交代了，要不是家里不同意，我跟妙仪恨不得一个都不要。” 杨沐桐笑笑，点了一下头。 其实有些实话她是不会跟陆耘说的，但是产科内部大家都有体会，产科最好的时候应该在四五年前，那会儿刚正式放开二胎，一大波过来生二胎的，当时一附院产科一个月的分娩量就超过一千，杨沐桐那会儿虽然还在读研究生，没拿什么钱，但也知道有些医生一个月奖金最高就能拿到两万。 当时的一天的剖宫产手术排到十几二十台是很正常的，但到了今年，不知道是因为分娩量下降影响，还是新院区病人本来就没总院多的缘故，反正一天顶天了也就十台左右。 桐叶渡 第18节 但另一方面，门诊来做人流的人又越来越多。 杨沐桐真的觉得，自己光是想这事儿，都能搞一篇论文了，怎么想怎么觉得比什么阿司匹林的使用情况容易写。 陆耘写完表格，拿到证明之后，又过来办公室跟杨沐桐道了声谢才走。 出去之后他想起陈叶来，脚下方向一转，往内科楼走去。 神内也是周五上午主任大查房，科里病人以老年人居多，绝大多数都是身兼几病，基础病一大堆的都不少，查起来比杨沐桐的产科要费事多了，陆耘过来的时候，才结束查房没多久。 陈叶还在接待患者家属，跟他们讲患者的后遗症要做什么康复，等送走患者家属，才出来问他：“你来找我有事？不会是让我给你留个床吧？” “你才脑梗。”陆耘白他一眼，又忍不住眉开眼笑，“我过来办出生证明。” 陈叶哦了一声。 陆耘又说：“然后我请了杨医生去吃早早的满月酒，你不介意吧？” “……什么？”陈叶愣了一下，“你怎么会……请她去，你们很熟？” “这不是看你们是朋友么，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自己人。”陆耘拍拍他肩膀，一脸义气的表情。 陈叶嘴角抽了抽，“……她答应了？” “没拒绝，应该答应了吧。”陆耘摸摸下巴应道。 他都这么说了，陈叶只好点头，“那行，反正是你们儿子的满月酒，我能有什么介意的。” 陆耘嘿嘿一笑，“你是干爸啊，想好送什么没？” 陈叶翻了个白眼，“放心，亏不了你儿子。” “那也是你儿子，你要是找不到老婆，没孩子的话，就指着他给你签那什么医患沟通单了。” “……赶紧滚！” 陈叶把人赶跑了，回办公室问刘翀：“师兄，你知道干儿子满月，该送什么吗？” 刘翀被问得一愣，“……我知道儿子满月该干嘛，干儿子满月……给红包？” 陈叶蹭蹭鼻子，“除了红包呢？” 刘翀觉得奇怪，“你什么时候有的干儿子啊？” “我朋友家的，才半个月大，硬赖上来的，等着坑我给他养儿子呢。”陈叶吐槽道，眼角却往上弯了弯，漏出一点笑意来。 同科室的另一位女同事倒是有点经验，“我前年闺蜜生了女儿，认我做干妈，我给了红包，还打了一套银的长命锁和手镯，衣服和尿布之类的我也不好买，人家当爸妈的有喜欢用的牌子，我买了也不一定用得上。” 陈叶仔细听了，点点头，“还是红包实在，金银也行，以后大了还能当个念想。” 大家这会儿也没什么事，便顺着话题讨论起孩子的事来。 没过多久，陈叶就听见外头传来一阵训斥声，大概是指责学生医嘱开错了，“你都实习几个月了，医嘱都不会开，平时都学了什么？你是来实习的，怎么一天天的混日子！” 接着就见一个同事拿着个病历夹进来，说要用电脑补个医嘱，一个学生立刻让开位置，办公室里因为突如其来的这件事变得安静了下来。 陈叶在检查待归档病历，翻了几页，找到一处错误，用红笔圈出来，让学生去修改补打，“这里写重复了，改一下。” 过了十来分钟，他起身去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看见个女学生现在角落里低着头偷偷地哭，犹豫了几秒钟，他当做没看见似的直接走了过去。 等进了办公室，才叫在替换补打出来的病历的学生：“小张，你来一下。” 小张有点纳闷地过去，问道：“主任有什么事？” 陈叶从口袋里掏出两块巧克力，搭过他肩膀小声道：“刚才被古医生骂的那个同学，是你们师妹吧？” 小张点点头，“实习的。” “她在外面哭，就是厕所出来拐弯那个角落，你去哄哄她，劝她不要哭了。”陈叶说着把巧克力塞给他，又叮嘱，“不要跟大家说啊，年轻人要面子的。” 可不像他们这些老油条，开会挨骂都当吃生菜的，左耳进右耳出，当主任是放屁。 小张很惊讶，“啊这……我去，会不会不太好啊？” “这有什么不好，你是师兄，关心师弟师妹不是应该的吗？”陈叶拍拍他肩膀，“去吧，我看好你。” 小张抓着巧克力，挠挠头哦了声，出去找小师妹了。 陈叶继续检查病历，没过多久，科室的电话又响了，大家都在忙，他顺手就接了起来，一听，妇产科的。 他的眼睛悄悄地亮了一下，光芒一闪而过。 打电话的还是谭敏，“陈主任，我这边有个患者，她的睡眠不是很好，听说上次你给32床开了药吃着有效，她也想看看，你什么时候有空过来？” “你会诊开过来吧，我这就过去。”陈叶爽快地答应道。 这次这个病人失眠，跟上次的32床不一样，32床是难产后体虚，病房又人进人出，所以没休息好。 这次这个21床，则是一个高龄产妇，先兆流产入院保胎的，陈叶问过了，知道她家有一个女儿，这胎是想要个儿子，担心肚子里孩子的性别不能如愿才一直担心得睡不着。 陈叶也不好批判人家要儿子的事，只能劝道：“放宽心，是儿是女这都定了，生下来就知道，不用想太多，再说你这才二胎，还可以生三胎嘛，总是想东想西，更加睡不着。” 说了几句，他出来，跟谭敏一起去办公室写会诊单——本来在护士站也能写，但这会儿他是不考虑的。 刚进她们科办公室，就听见杨沐桐问旁边的同事：“刘总，你家上上个月装修是不是装了洗碗机，哪个牌子比较好用啊，给我推荐一下？” 作者有话说： 老陆：为了我儿子能有个干妈，我真的付出好多！ 陈医生：？？？？ 碎碎念： 明天就入v啦，会有大肥章，大家记得来看哟～ 第十九章 (三合一) 杨沐桐是打算给家里买洗碗机的, 虽然家里并没有这样的意思，但她想想自己这么多年也没给家里买过什么，就觉得送个洗碗机也不错。 攻略看得不少, 但她还是有点茫然，绝的还不如直接抄同事的作业。 刘玉桃前两个月才装修完新房，之前就在科室提过买洗碗机的事，于是便成了杨沐桐现成的抄作业对象。 听到她问洗碗机，刘玉桃就说：“我家用西门子的, 沐桐姐你家也要买吗？” “我爸妈家要买, 你是西门子多少套的？” “我买的是十套的，我跟你说，要是买小了，放不进去锅贼气人, 而且到时候吃饭人一多，碗就放不下了, 还是买大的方便。” “好用么？” “还行，用热交换和冷凝的方式进行烘干的，主要是解放双手，哎沐桐姐, 你家多少人吃饭啊，打算买台式还是嵌入式啊？” 杨沐桐数了数手指, “我们家最多的话，有……十个人吃饭，但是我哥我妹用不了多少年就会结婚, 结了婚就得生孩子, 就算一人只生一个, 一家人团聚的时候也十几个人了。” 陈叶从谭敏那儿接了会诊单, 在一旁的空椅子上坐下，听见她的回答，忍不住抬头看了眼，她怎么只说杨沐梧和杨微要结婚生子，不说她自己？ “那你家人挺多，得买十三套的那种嵌入式的，不然不够用。”刘玉桃应道。 杨沐桐的注意力全在她那边，闻言点点头，“我也觉得要这么大的才行。” 顿了顿，她又问：“你那个多少钱啊？” “我买的时候还不到五千，十三套的应该贵不少。” 杨沐桐于是又在想最近有没有可能有活动，“可惜618已经过去了，双十一还有好久。” 陈叶这时写完了会诊意见，闻言忍不住说了句：“杨医生要买洗碗机的话，我给你介绍一个在家电商场工作的朋友，看看能不能拿个内部优惠价？” 杨沐桐一愣，扭头怔怔地朝他望过去。 谭敏和唐璐她们也有些惊讶，但很快就反应过来，笑了声，“陈主任这么热心啊，及时雨啊，沐桐这下真是解决大问题了。” 杨沐桐没吱声，在心里盘旋着一个问题，这货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陈叶笑眯眯的，面上一点不对劲都看不出来，开玩笑道：“我这是一举两得，既帮我朋友拉了生意，又帮杨医生解决了燃眉之急。” 说完，将写好的会诊单递给谭敏，又说了几句注意事项。 然后在大家的笑声里走到杨沐桐身边，掏出手机，“杨医生，我们加个联系方式，我把朋友的名片推给你？” 杨沐桐目光一闪，有些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于是面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来，“这多麻烦陈主任啊，太麻烦你了……” 不是要做戏么，那就一起来吧！ 陈叶眼底的笑意更浓了几分，“不麻烦，大家同事一场，应该互相帮助的。” 听听这话，说得多么有理有据还有情分，杨沐桐要是拒绝他，那都算不识好歹！ 杨沐桐眼睛眨了一下，还没想到怎么回答，就听他继续问道：“你扫我还是我扫你？” “……我扫你吧。” 没办法，杨沐桐只好打开微信扫一扫，扫了一下陈叶的二维码，在他看似不甚在意实则虎视眈眈的目光里，添加了他的联系方式。 看到熟悉的那行“你与对方已经是好友……”的提示，陈叶满意地点点头，眉宇间透露着轻快。 “待会儿我把朋友的名片推给你，我也跟他说一下，帮你争取个优惠价。” 杨沐桐脸上勉强维持着笑，“……那就、多谢陈主任了。” 陶羽涟就坐在她旁边，闻言笑嘻嘻地接话道：“沐桐姐，你得请陈主任吃饭才行啊这次。” 闻言，杨沐桐脸上的笑瞬间僵硬了一下，险些没能维持住。 陈叶敏锐地捕捉到她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自然，心里有些好笑，但又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摇摇头道：“举手之劳，请吃饭就算了，请我会诊倒是可以。” 说完他笑眯眯地同大家道了声别，干脆利落地离开了妇产科办公室。 等他走了，杨沐桐才松口气，再次开始考虑…… 要不要再删他一次？ 还没想好，陈叶的信息就发了过来，先是一个名片，然后是一句介绍：“其实是巷尾方家的方铭大哥，你也认识的，我跟他说了，到时候你去家电城挑挑，给你内部价。” 杨沐桐看完，先是回了个谢谢，接着添加了方铭的微信，然后退回到主页面，想了想，到底还是没有删了陈叶。 人家刚帮了她，她就删了人家，卸磨杀驴的意思太明显了。 杨沐桐做完决定，心里松了口气，将手机往白大褂兜里一塞，又继续忙起来——周五下午要上交周一到周三出院病历，杨沐桐同样要完成病历归档工作。 桐叶渡 第19节 大病历首页要放在最上面，接着是入院记录，首次病程记录，病程记录，出院记录，然后是会诊记录…… 她发现有个会诊记录没找到，可是电脑却显示已经打印了，于是往下翻，发现夹在知情同意书后面，赶紧抽出来往上放，整理好以后又开始检查有没有不对的，确定没有不对的了，就签字。 刚整理完一本，就听护士过来说：“杨医生，有个门诊病人找你。” 杨沐桐愣了一下，门诊病人？ 她有点奇怪，忙起身出去看看是谁，一眼就认出对方，周三那天门诊她来过的，验了血，查出怀孕了，说不想要这个孩子，杨沐桐让她回去再想想，b超也没给她开就让她回去了。 今天她来，是和丈夫一起来的。 杨沐桐笑着问道：“怎么样，想好没有？” 对方点点头，和丈夫相视一笑，回答道：“想好了，我要留下这个孩子，反正早晚都要生，既然他现在来了，那就现在生吧。” 杨沐桐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仍旧笑眯眯的，仿佛早就料到会这样，但心里却松了口气，“我昨天在门诊没等到你，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昨天……”对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昨天还在犹豫，所以没有过来找你，杨医生，我们的号是不是过期了？” “是啊，我现在给你开个b超单，去交检查费的时候，顺便补一个号。”杨沐桐点点头，在护士站的篮子里找出一本空白的b超单，刷刷给她开出一张检查，递过去。 “去吧，b超做完了没什么事的话，就可以建档立卡了。” 小两口拿着检查单手牵手地走了，杨沐桐看着他们的背影，觉得挺高兴的，产科医生嘛，就喜欢看这样的夫妻。 总比门诊那些来做人流或者看不孕的，要让人欢喜得多。 过了大概一个小时，他们又回来了，把b超结果给杨沐桐，看完之后杨沐桐给他们建档，交代下次什么时候过来产检。 送走他们，也就到了午饭时间。 午饭是在科室吃的外卖，跟谭敏她们一起，点了好几个菜，跟学生们一起吃。 吃饭的时候，她听陶羽涟说起她邻居的事来，“生了三个女儿，现在怀第四胎了，就想要个儿子，天天求神拜佛，最近弄了什么叫转胎丸的秘方来吃，说了女胎转男胎。” 杨沐桐吃了一口沙姜猪手，好奇道：“她怎么知道自己是女胎，万一本来就是男胎，她吃了药，岂不是会变成女胎？” “这谁知道啊，还跟我说呢，问我，你们当医生的，有没有内部渠道可以看吃了药以后有没有效啊，我说没有，法律禁止查胎儿性别，她就跟我叽歪什么香港都可以看，我直接怼回去，那你怎么不去香港生？” 陶羽涟说完，翻了个老大的白眼，“等真的吃出问题来，她就知道厉害了。” 林清这时道：“好几年前，快十年了吧我记得，新闻就报道过一起转胎丸的案例，说有孕妇吃了转胎丸，生下一个双性儿，看着像男性，性染色体却还是女性，医学上管这种情况叫做女性假两性畸形，源于在胚胎发育期间接触了过多雄激素，外生/殖/器看起来男性化，但实际上，这个孩子并没有睾丸，长大以后更提供不了精子。” “不少这样生下来的女胎会被当成男孩来养，直到十几岁，开始发育了，胸脯开始隆起来，月经也如期而至，家长才发现原来是个女儿，但是这个时候已经错过了最好的矫正手术时机，然后要做手术，妇产科手术跟泌尿系统手术要一起做，手术就算成功了，也还有别的问题，比如多毛症啊，月经不调啊，还有心理方面的问题。” “还有的人家特别让人一言难尽，干脆让孩子做手术把女性那一套器官摘除掉，保留看起来很像的男性特征，继续当男孩子养，说是不能断了香火。” 大家听得叹为观止，囧囧有神，果然她们还是太年轻，不够见多识广。 杨沐桐眨巴眨巴眼睛，还在想自己刚才那个问题：“那如果本来就是男胎，吃了这个药，会不会变成女胎啊？” 林清想了想，摇摇头：“这我不清楚，我记得看过报道，说是有孕妇被家里人要求吃了转胎丸，最后胎死腹中，引产下来，发现是个男胎。” 谭敏立刻啧啧啧几声，“想也知道这东西没用，要真有什么药吃了能让人想转胎就转胎，那简直了，sci随便发，诺贝尔奖都能给你送到家门口。” 这时候另一个同事就说了句：“别说，还挺多读过大学的女性信这玩意儿的，还有什么接男宝，真的，我怀疑她们高中生物学了个寂寞。” 大家都笑起来，但其中又有几分无奈，这片土地下方埋葬着那么多女胎的尸骨，却依旧推不翻重男轻女这座大山。 杨沐桐叹了口气，刚想说幸好她们都是读医的，不会有这种想法，结果还没说，就听林清压低声音吐槽道：“你们知道我们分院肿瘤科的张惠吗？” 这语气明摆着有瓜，大家看向她，齐齐点头。 她眉头一挑，“她啊，第一胎就生了个女儿，现在折腾要二胎呢，说一定要生个儿子，她还是博士呢，就这想法，可见重男轻女也不是文化水平低的人才会这么想。” 杨沐桐：“……”幸好我刚才没有说话，不然显得我好天真：） 大家又啧啧啧地感慨起来。 妇产科就是多瓜，杨沐桐吃完饭，觉得自己的胃里起码一半地方都被瓜占了，她悄悄打了个嗝，回办公室去了。 下午陈叶有门诊，一直忙到华灯初上才下班，到停车场的时候，他打开手机看时间，鬼使神差地进了微信，看到杨沐桐的头像被置顶在最上方。 她的头像就是她本人的照片，应该是凤凰巷杨家小楼的二楼阳台，种了很多月季，她站在盛放的花朵旁，白/粉色的龙沙宝石衬得她面若桃花。 也不知道谁帮她拍的，应该不是杨沐梧，就是杨微吧。 他点开杨沐桐的微信，突然间有点好奇，不知道她这次有没有把他删了？ 于是他在好奇心的趋势下，暗戳戳地试探了一句：“我还活在你的通讯录里吗？” 发送。 发送成功，没有红色感叹号。 居然没被删？！ 他刚要高兴，杨沐桐就回了一句：“你提醒我了，这就让你得偿所愿。” 陈叶眼珠子一瞪，都来不及阻止，他发出去的下一条信息，旁边就出现了红色感叹号。 陈叶：“……”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就是！ —————— 杨沐桐添加了陈叶推过来的方铭的联系方式，跟他说了个大概情况，中心思想就是问他有没有十三套的洗碗机。 而陈叶在她联系方铭之前，就给方铭打了个电话，跟他说杨沐桐会找他订洗碗机，让他把价格报少一点。 方铭愣了一下，“……小叶你这是？” “方大哥，实话跟你说，我是想直接送她的，到你也知道，她肯定不会要，所以只能拜托你了，记得保密。” 要求人办事，陈叶也不介意说实话，反正也没什么可遮掩的，凤凰巷就那么点大，周围住的都是老街坊，杨沐桐跟他的事闹出来时搞得那么大，谁还不知道呢？只不过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大家都懒得提罢了。 方铭家离陈家不远，他妈妈跟陈叶母亲孟主任是同学，他本人还是杨沐桐的祖母方老主任亲手接生的，这三家关系一直就不错。 杨沐梧和陈叶跟他一向熟悉，但杨沐桐因为性格关系，和他就只是点头之交。 于是他便应道：“既然是苏奶奶家要的，那我也应该尽一份心才对，要不然你就不用……” 陈叶听到这里赶紧打断他的话，“别别别，这是我跟桐桐的事，你还是下回吧。” 方铭一噎，心说还桐桐，你们都分手十几年了兄弟，叫这么亲热，你问过人家姑娘愿不愿意吗？ 但到底也没纠结在这件事上，只好奇地打听：“你跟沐桐，到底怎么回事？旧情复燃啦？” 陈叶霎时间沉默，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半晌才叹口气，“倒不是，就是……有点复杂，有机会再跟你细说，我这边还有工作。” 这就是找借口挂电话罢了，但方铭也没多问，应了声好，“放心吧，这事儿交给我，一定给你办妥。” 陈叶有点担心，挂电话之前又嘱咐了一遍：“记得保密啊。” “行行行，知道了，放心吧。” 所以当杨沐桐拐弯抹角地问有没有什么活动优惠时，方铭直接就表示：“活动最近是没有，不过我能做主给你打个六折，你看怎么样？” 杨沐桐本来看到说没有活动，已经想要转战电商了，她记得某橙色软件还挺爱搞什么家电节之类的，应该能有优惠。 但紧接着就看到方铭说可以给六折，顿时就愣了一下，然后在心里迅速开始计算能省多少钱，六折呢，比网上便宜多了。 她又问起品牌，方铭给她介绍了一下他们商城现在代理的品牌和型号，最终她看上一款西门子的十二套洗碗机，打六折以后价格是五千多。 这个价格实在出乎杨沐桐意料之外，让她特别心动，可是她犹豫了一下，问道：“打六折，会不会有点不合适？” 方铭似乎能领会到她说的不合适指的什么，回复道：“没关系，我好歹是这里的经理，这点小权力还是有的。” 杨沐桐这才放下心来，问他机器的尺寸是多少，要预留多大的空间。 方铭干脆连这事也包揽了过去，“我晚上回家的时候，顺便去看一下吧，让装修队预留出足够的位置。” “那太谢谢方大哥了。” 杨沐桐这下是真的感激不已，到底有人好办事，而且要不是情分到位，人家也不会上来又给大折扣又上门帮忙看预留位置够不够了。 杨沐桐道了谢，说要请对方吃饭，被方铭婉言谢绝，只好发了个红包意思意思。 方铭没立刻收下红包，而是截了个图问陈叶：“沐桐这红包，我能不能收？” 多少有点调侃他的意思，这人做好事不留名吧，就是容易吃亏。 可陈叶能有什么办法，要让杨沐桐知道他还在这里面掺了一脚，别说红包了，八成连洗碗机都不要了。 他捏着鼻子认命地回复：“收呗，你该得的。” 完了还把洗碗机的差价给方铭补上，其实还是有折扣的，方铭是真的给打了八折，这是内部价。 杨沐桐是不知道他们背后的交易的，方铭答应陈叶会保密，就连杨家那边都没说，秀姨只跟杨沐桐说：“方家的大小子做事还是很牢靠，专门过来看过了，还说到时候会有师傅上门来安装呢。” “那就好。”杨沐桐放心地点点头，之后就没有再过问过了。 九月份，新一批学生入科，小姚他们出科了，这次杨沐桐领到一个女规培生，可以在她们科待三个月。 “小庄是吧，来，我跟你说说我们的班。”她笑眯眯地朝人家招手，轻声细语地说起自己的排班，“你的班就是跟着我走的，我休息你也休息，每周三和周五早上有科室学习，七点半之前就要到，记得不要迟到。” 这种科室学习不是针对学生的，而是针对妇产科所有人的，采用视频讲课的方式，联动总院分院两边妇产科一起，俗称“上电视”，现在已经是妇产科约定俗成的传统了。 跟学生说完排班的事，兼着教学秘书的刘玉桃把学生们都带去做入科教育了，杨沐桐收到一个信封，护士拿来给她的。 “是送外卖的跑腿小哥送过来的，就写着杨沐桐医生亲启，也没个寄件人什么的。” 杨沐桐捏捏信封，有点硬，感觉像卡纸一类的东西，点点头道了声谢，就低头撕开了信封的封口。 接着从信封里抽出一张大红的请柬，请柬封面上还印着一个胖娃娃的形象，她愣了一下，突然想起之前48床郑妙仪家属来办出生证明时说的话。 要请她去参加孩子的满月酒。 不会是真的吧？她可没当真啊！ 杨沐桐在心里打了个大大的问号，不知道为什么陆耘会这么热情，仅仅因为她和陈叶是熟人？ 可是她和陈叶现在的关系，也谈不上好到能被他朋友视为朋友的地步吧？ 因为心里这些猜测，所以在她翻开请柬看到真的是陆耘和郑妙仪邀请她参加孩子的满月宴时，脑海里浮起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能不能不去？ 她看了一下排班表，满月宴那天是周日，她不值班，但她还是打算用一下这个借口。 然而这个打算很快就被她作废，因为陈叶又开始添加她的好友了，在验证信息那里问她：“陆耘是不是给你派早早满月宴的请柬了？” 她想都没想，就回了个不是。 陈叶反应也很快，立马回复：“骗人，陆耘说让跑腿的给你送了。” 杨沐桐：“……哦。” 桐叶渡 第20节 陈叶仿佛对用验证信息跟她交流乐此不疲，明明有她电话，却不打电话不发短信，偏偏一次又一次想添加她好友，杨沐桐看完一次就拒绝一次。 紧接着他再次添加她好友，问：“要去接你吗，或者在门口汇合？” 杨沐桐看完，顿时犹豫，她不能说自己要值班所以不去了，毕竟陈叶只要打电话到办公室一问，就会穿帮。 又一次拒绝通过好友申请之后，她开始想，跟那天值班的同事换个班行不行？ 可还没等她去问，郑主任居然过来了，跟她说：“你之前接生的那个郑妙仪，她的家属打电话过来，邀请你去参加孩子满月宴哦，你去参加一下吧？” 杨沐桐：“？？？” 这是什么操作？不是给她私下派请柬而已吗？怎么还给主任打电话？ 搞得好像要去参加什么官方活动一样是什么意思！ 她嘴角抽了抽，问道：“他们家……办得很大？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郑主任笑眯眯地点头应道：“都有，这是他们家第四代的长孙，家里很重视，所以大排筵宴，之所以会给我打电话，是因为……” 郑主任顿了顿，然后笑了声：“郑妙仪是我大哥的女儿，她怕你不肯去，所以才让我跟你说一声。” 杨沐桐顿时就：“……” 郑主任是48床的姑姑？ “……之前怎么没听您说过？”杨沐桐目瞪口呆地看着主任。 从入院到出院，一个星期的时间，她完全没有发现这俩人之间是姑侄俩的痕迹，是她们隐瞒得太好，还是她太迟钝？ 面对杨沐桐震惊的表情，郑主任淡定地摆了摆手，“这有什么好说的，她生孩子有你管了，又没有发生危险，当然不用我操心。” 话说得没错，但杨沐桐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年头别说住院，就是看个门诊，都恨不得告诉医生“我是xxx领导的熟人/亲戚”，就是怕在医院什么都不懂会被乱开检查乱开药，结果郑家这姑侄俩反其道而行，装不认识可还行？ 郑主任见她还是有点茫然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声，然后道：“我看了一下那天，你不值班啊，那就去吧，小家伙现在还不到满月都已经很可爱了，白白嫩嫩的，小孩子一天一个样，你也去看看你亲自接生的孩子。” 一个产科医生，一生中会接生几百上千的新生儿，她们将孩子带到世上，引导他们发出第一声啼哭，他们之间的缘分，很可能就只有这么一点，绝大多数是跟着妈妈一起出院后再也不见，要是能有一个在几年后重逢，那都属于运气了。 杨沐桐的祖母苏芳就是一位产科专家，一生中接生过不知凡几的孩子，像方铭就是她接生的，所以方铭小的时候，老太太是将他当杨沐梧来看的。 老太太以前经常会说，方铭可是我接生的，语气很骄傲，杨沐桐一直对这种感情很好奇，这也是促使她选择产科的原因。 不过她执业时间尚短，还没什么体会，基本上一个崽跟着妈妈出院以后她就没见过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请她去参加宝宝的满月宴，可以看到她接生出来的孩子一个月后的样子。 于是她点点头，从主任办公室出来之后，她给陈叶发了一条短信：“届时酒店门口汇合。” 她才不会像他那样用验证信息来说事，她是缺那一毛钱话费的人吗？！ 陈叶倒没想过能去接她，至少她还肯去，这也不错了，于是爽快地回了个“ok”。 既然要去参加满月宴，杨沐桐总要准备礼物，可是最后也不知道送什么好，干脆还是决定给红包算了。 时间过得很快，眨眼九月就过了一大半，满月宴的正日子在下旬，是个艳阳高照的好日子。 杨沐桐出门前选了一身孔雀蓝的高腰连衣裙，将头发盘成法式低髻，别了珍珠发卡，除此之外，脖子上手上都是光秃秃的，一件首饰也没有。 她到了酒店门口，给陈叶发短信，问他来了没有。 还没等到回复，就看见他一身西装革履地从车上下来，大步流星地向她走来。 怎么说呢，陈叶的身材比例相当好，肩宽腰窄大长腿，合身的西服外套只扣了一粒扣子，内搭是黑色条纹衬衫和银灰色领带，头发打理得整齐，在阳光下仿佛镀了一层淡淡的金光，走路时带动裤腿的布料，若有似无地勾勒出他匀称有力的腿部线条。 他向她走过来的时候，自带一股气场，显得他整个人意气风发得不得了。 杨沐桐不由自主地想起同事们私底下对他的评价，“全院最年轻的带组组长”，“前程不可限量”，确实很符合他现在的状态。 但是她特别想问他的是，“这么热的天，你穿这么多，不热吗？” 陈叶本来还因为被她注视着，有心想表现表现，所以特地在走路时格外挺胸收腹注意形象，甚至还准备逗她是不是在看自己的，结果突然听到这么一句…… 心里那股想要炫耀的气，立马就泄了一大半。 他撇了她一眼，“酒店里有空调。” 杨沐桐眨眨眼，哦了声，跟他一起往里走。 刚走没几步，就突然听见一道陌生的声音远远传过来：“那个是不是老陈？跟他一起的是谁，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啊？” —————— 说话的是个一个跟陈叶一样穿着西服的男人，外套敞开着，露出凸起的啤酒肚，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似的，看起来有点油腻。 杨沐桐错愕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疑惑地扭头，将询问的目光递给陈叶。 陈叶倒是认出是谁来了，低声跟她解释了一句：“我跟陆耘的高中同学王标。” 然后抬手，横过杨沐桐的背后，推着她就往那边走。 杨沐桐甚至都没来得及拒绝，就被他带到了同学面前，只好有些不满地撇撇嘴。 这时候另一个穿着一身运动服理着平头的男人一路小跑着到了王标身边，“哪儿呢，哪儿呢，老陈来了在哪儿啊？” 话音刚落就看见了陈叶和杨沐桐，明显地愣了一下。 然后一脸坏笑地看着陈叶道：“哟，带家属了啊？” 陈叶撇了一下嘴角，伸出巴掌拍了拍王标的肚腩，啧了声，“按时体检了么，高血压高血脂糖尿病脂肪肝都来找你了吧，王大老板？” 王标哎哟一声，嚷嚷道：“我有什么办法，不喝酒谈不成生意啊！” 他们你来我往地寒暄起来，倒是把杨沐桐晾在了一边，她没觉得尴尬，但却有点不知道该干嘛才好，想走却又想起这里没什么熟人，也不知道进去之后怎么办，坐着等开席？ 好像到了此时此刻，只有给份子钱等开席这件事可以做了。 她探头看了一眼宴会厅入口，看见有个礼金登记处，刚准备过去，就听陈叶叫了一声：“桐桐。” 她顿时愣了一下，下意识瞪着眼看过去。 说了好几遍了，不许叫她桐桐，他怎么就不听，耳朵聋了吗？！ 陈叶对她瞪自己的眼神不以为忤，笑眯眯地给她介绍：“这是王标，这是张晨阳，跟我和陆耘都是高中同班同学。” 对别人杨沐桐向来都是很温柔大方的，于是她赶紧笑着冲王标他们笑着打了声招呼，然后飞快地扫一眼三个人，忍不住在心里感慨，身材真的太重要了，明明是同龄人，陈叶和张晨阳却硬生生比王标小了好几岁。 打完招呼，杨沐桐也不知道跟他们说什么才好，现在这儿终于觉得有点尴尬了，忙对陈叶道：“要不然……我先进去吧？” “我跟你一起。”陈叶应了声，扔下王标和张晨阳和她一起往门口的礼金登记处走去。 给了红包，写了名字，杨沐桐和陈叶往里走，王标和张晨阳追了过来，拉住陈叶道：“咱们到时候坐一块儿，多久没见了，必须叙叙旧。” 陈叶无奈地挣脱张晨阳搭他肩膀的手，“我去找陆耘，把长命锁给早早。” 张晨阳啧了声，“我听说陆耘他儿子认了你当干爹？” 陈叶耸了耸肩，“他非要认，就是赶巧了，郑妙仪是在我们医院生的，不信你问桐桐。” 张晨阳一愣，看向杨沐桐。 杨沐桐有点敷衍地笑了一下，“……啊、这个啊，是，在我们科生的，刚好是我接生。” “哦——” 张晨阳和王标恍然大悟地应了声，然后像是知道了什么秘密似的嘿嘿一笑，问陈叶：“你跟弟妹是革命友谊升华成爱情？” 陈叶一听这话，心里就卧槽一声，这下捅马蜂窝了。 果然，王标话音刚落，杨沐桐就一脸正色地纠正道：“不是，我跟陈主任只是普通同事，谈不上什么革命友谊，也不存在爱情。” 啊这…… 王标和张晨阳顿时露出尴尬的表情来，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正在这时，郑妙仪出现了，她笑着大步走过来，“杨医生你来啦，咦，陈叶你也来了。” 她从丈夫陆耘那儿得知了一些陈叶跟杨沐桐的往事，说完便有些意味深长地问道：“你们一起来的？” 陈叶哪里敢让她继续发散思维下去，忙解释道：“我们是在大门口碰面的。” 说着赶紧将手里的袋子递过去，“给早早的长命锁。” 郑妙仪接过去，道了声谢，然后笑眯眯地问道：“干爸要不要去看看干儿子啊？” 陈叶看了眼杨沐桐，犹豫了一下，道：“一会儿吧，待会儿抱出来我就看到了。” “那行，你们仨先聊，我带杨医生去看看早早。”郑妙仪爽快地应道，拉着杨沐桐就走了。 等她们走远了，陈叶才松了口气。 张晨阳这时才忍不住追问道：“老陈，怎么回事啊，不是弟妹？” 陈叶无语地看他们一眼，“我说是我女朋友了吗？” 张晨阳和王标对视一眼，“……那倒没有，所以？” “所以你们什么关系？” 两个大男人露出八卦兮兮的表情，陈叶受不了地往旁边走了两步，目光微微一闪，“……就是邻居的妹妹，也是同事。” 张晨阳闻言眼睛一亮，“那她有男朋友了么？能追么？” “……嗯？” 陈叶立刻扭头扫过去，低声警告道：“别打她主意。” 张晨阳愣了一下，快速地上下打量他一番，奇道：“你怎么回事……护食啊？” “是又怎么样，就凭你，也想追我前女友？”陈叶立马就怼了回去。 张晨阳声音一卡，觉得自己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望着陈叶倒吸一口冷气，“……你、你说什么？前、前女友？” 陈叶哼了声，不搭理他了，抬脚继续往里走。 宴会厅挺大的，布置得很温馨，装饰有很多气球，还摆了陆耘和郑妙仪一家三口的照片，陈叶驻足看了一会儿，继续找位置。 酒席开了大概有二三十桌左右，陈叶挑了个在中间比较容易找到并且还没人坐的桌，往那边走去。 王标跟了过来，坐下之后才问陈叶：“其实是你高中早恋的小学妹吧？” 陈叶一愣，“你还认得出她？” “还是有印象的，变化不是很大。”王标点点头。 那会儿他跟陈叶他们玩得好，知道他跟高一的小学妹搞早恋，隔三差五就给人家写信，他们觉得实在好奇，还偷偷跟着去看过，所以是见过杨沐桐的。 但是时间隔得太久了，那时候本来也不熟，陈叶的早恋结束得突然，慢慢他们也就忘了。 桐叶渡 第21节 陈叶笑着摇摇头，“还是你记性好，陆耘也见过她，可是就一直认不出来。” 还是他去看郑妙仪时跟查房的杨沐桐碰上了，这才知道原来小学妹就是她。 王标拍拍肚腩，调侃道：“老啦，记性慢慢就差了，你呢，怎么说，要重新追回小学妹？” 陈叶整理袖口的动作顿了顿，沉默半晌，“……随缘吧。” 张晨阳刚才问能不能追杨沐桐就是说笑，这会儿知道实情后反而感慨起来，“没想到老陈你居然还是情圣。” 陈叶翻了个白眼，嗤了声。 杨沐桐被郑妙仪拉走，去休息室看宝宝，遇到郑妙仪的妈妈和婆婆，这是在医院就见过的，打起招呼来也不觉得陌生。 她夸了几句宝宝养得好，接着就听郑妙仪的母亲说起她奶水不够的事，问吃什么东西能增加奶水。 杨沐桐闻言先是看一眼郑妙仪，见她脸上浮现上一丝不明显的焦躁和厌烦，觉得她可能很不喜欢这个话题，于是简单说了两个催奶的验方，又道：“奶水不够的话，搭配一点配方奶粉也可以的，奶粉虽然不能完全取代母乳，但营养也是不缺的。” 说到这里顿了顿，委婉地道：“妈妈的情绪很重要，情绪不好也会影响奶水，宝宝很重要，妈妈也很重要，要多多注意妈妈的情绪，不是生完孩子就不用管大人了的。” 郑妙仪的婆婆应该是get到了她的意思，忙接过话就道：“对对对，杨医生说得对，大人也很重要，我们会注意的，一定好好照顾妙仪。” 杨沐桐听了就笑笑，又逗了几下小婴儿，这才离开休息室去宴会厅找陈叶。 宴会厅里这时已经很多人，还有小孩子在跑来跑去，吵嚷热闹得厉害，杨沐桐站在休息室出来的角落里，一脸茫然地逡巡着，根本看不到陈叶在哪儿。 陈叶倒是大老远就见着她了，站在角落里，其实算不上低调，因为她连衣裙的孔雀蓝还算亮眼。 他忙起身去将她带过来，帮她把椅子拉开，一面让她坐下，一面问她：“见到早早了？” 刚看完小婴儿，杨沐桐的心情不错，闻言点头笑着应道：“长开了不少，不是我一开始看到的那种皱巴巴红彤彤的样子了。” 陈叶笑着给她倒了一杯橙汁，道：“你见到的时候人家刚在羊水里泡完澡，能一样么。” 杨沐桐听了就抿着嘴笑起来。 一桌人其实除了陈叶，就只有王标和张晨阳算得上眼熟，其他人都是不认识的。 不过王标的交际能力不错，三两句的就跟大家聊了起来，陈叶跟张晨阳聊着自己的事，杨沐桐捧着杯子在一旁安静地听着，知道了张晨阳现在在他们高中母校当体育老师。 陈叶还调侃他：“哎，你是不是经常被生病啊？” 张晨阳假模假式地叹气，“没有办法，我身体确实比较弱。” 杨沐桐听到这里，忍不住咬着杯沿笑了起来，眼睛弯了上去。 陈叶察觉到，就扭头看她一下，朝她眨了眨眼，她立刻就把头扭到一边去装作没看到。 聊了没多久就开席了，宝宝被抱出来跟大家见了一下面，很快又被抱回去，接着就是冷盘热菜流水一样端上来。 “这个龙虾不错。”陈叶转了一下桌子，将一盘小青龙停在杨沐桐跟前。 她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伸筷子，桌子就又动了起来，陈叶来不及跟她说话，拿起旁边的公筷就眼疾手快地夹了一块，放到她的碗里。 “喏，试试味道。” 说完又低声吐槽：“吃饭还是得跟熟人，不然都吃不到几口。” 杨沐桐点点头，嗯了声，然后看着碗里的龙虾肉，小声地跟他道了声谢。 她也不是什么都跟他对着干，不识好人心的。 陈叶听见了，扭头朝她看过去，眸光里全是温和的笑意，甚至还歪过身去靠近她，低促地笑了声：“得你声谢就这么容易啊？” 语气仿似调侃，杨沐桐顿时一噎，嘴角抽了抽，面无表情地挪了一下身子，离他远一点。 陈叶眉头一挑，没有再追着说什么，转头跟张晨阳又聊起来。 他们的闲聊被陈叶的手机铃声打断，他把手机拿出来一看，小叔陈为民打来的。 起初以为是家里的事，他应得很散漫：“小叔什么事，中午不回去吃……” “小叶，你赶快回医院一趟，来急诊收两个病人。” 陈为民的声音很严肃，陈叶一愣，随即意识到什么，忙问道：“是什么病人？” “过来了再跟你说，抓紧时间。” “行，我现在马上回去。” 杨沐桐就在旁边，隐约听到急诊两个字，便有些疑惑地看着陈叶。 陈叶低声跟她解释道：“小叔让我回医院收两个病人，我先走了，你一会儿吃了饭就回去，帮我跟陆耘说一声。” 神内又不是没有值班医生，却偏偏要将在休息的陈叶叫回去，看来这个病人不太寻常，杨沐桐忙点点头，“你去吧。” 陈叶又跟一旁的张晨阳嘱咐道：“帮我照顾一下桐桐，别让她喝酒。” 张晨阳也点头，“行，你放心去忙吧，回头约你出来吃饭。” 陈叶这才急匆匆地走了，杨沐桐咬着筷子，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对他要接收的病人感到好奇起来。 作者有话说： 碎碎念： v啦，双更的快乐又要回来啦！！！ 第二十章 从酒店到医院, 正常情况下大约需要四十分钟，陈叶的车速很快，将时间压缩了将近一半。 他先回了科室, 拿上白大褂和神经系统检查要用的工具包，将听诊器往脖子上一搭。 “咦，陈主任今天不是休息吗？”值班护士见到他，奇怪地问了句。 陈叶一边往电梯走一边应道：“回来收两个病人。” 陈为民早就在急诊等他，一起的还有今天的值班二线和三线, “来了, 过来看看病人。” “怎么回事？”陈叶觉得有些诧异，这到底是什么样的病人，能让神内的二三四线汇集在这里？ 陈叶跟着陈为民进到急诊科的谈话室，刚进门, 就一眼看见一个坐在轮子的年轻人，面容和身材都很消瘦, 脸颊有些凹陷，穿着t恤和短裤，暴露在空气中的四肢看起来很瘦，有点皮包骨的意思, 双手蜷缩着，整个人歪在轮椅里。 他乱篷的头发已经长到能遮住眼睛, 更添了几分颓废和无力。 还有另一个人，坐在轮椅旁边的椅子上，勾着头, 一副畏缩恐惧的样子, 看起来也没比轮椅上那个好多少。 谈话室里还有几位眉头紧皱的男女, 看样子应该是这俩人的家属, 除此之外就是急诊科的值班二线。 急诊科二线见到陈为民进来，就起身道：“陈主任，你看这……” 陈为民冲他点点头，又看向患者家属，温声道：“我多叫了一位了解这方面情况的医生过来，你们详细说说孩子的情况，我们参详参详。” 陈叶听了微微一愣，内心疑惑更重。 谈话室的门这时被敲响，一个戴着白色胸牌的学生进来，将几张检查结果递给急诊二线，“老师，急查结果出来了。” 这几张化验结果很快就从陈为民和同事那里递到陈叶手上，他仔细看了看，目光在红血球数值上停顿片刻。 恶性贫血。 他抬头小声问了一下急诊二线，将两个病人分别跟化验单上的名字对上号，先将化验单分成两份，然后认真听患者家属在说什么。 “……我们也不知道他怎么回事，送出国是读书的，谁知道他在外面交了什么猪朋狗友走上这条路！” “我们也是这么说，问他为什么不好好学习到处去浪，就说失恋了心情不好，你心情再不好，也不能伤害自己身体，跑去吸/毒啊！人家新闻早就放过了，这就是新型/毒/品！” 家长气愤非常，骂起孩子来刹不住车，陈为民忙道：“教育孩子的话咱们先放放，先解决目前最要紧的问题，那就是他们身体上的病痛。” 他让两家的家长轮流说自家孩子有什么问题。 大点的那个问题相当严重，恶性贫血、认知力降低，四肢已经出现肌肉萎缩，双腿无法行走，陈叶在他的化验单里看到一项维生素b12的检查结果，显示他体内缺乏此项维生素。 这意味着他的运动神经通路会受到破坏，中枢神经不能像正常人那样控制肢体的运动，他问患者家属：“他是突然一下子就不能走了，还是先出现肢体麻木，经常摔倒，接着间歇性不能动，最后不能有？” 家属想了想，道：“和他同住的室友说是循序渐进的。” 陈叶点点头，直接地问道：“吸的是笑气吧？或者用你们的话说，是打气球了？打不少吧？” 这妥妥就是脊髓亚急性联合变性的症状啊。 他话音刚落，就连两个小年轻不约而同地颤抖了一下。 有水珠滴里搭拉地从脸上往下掉。 陈叶看一眼他们，脸色淡淡，又继续问另一个的情况。 另一个病人的情况好点，虽然也有恶性贫血，但程度很轻，也没有出现很明显的神经系统损伤症状，但是情绪相当抑郁，从陈叶来之前值班同事给他的量表结果来看，已经到了中重度，据家长说，他还有短暂失忆的症状。 “突然就不记得昨天前天的事，连昨晚吃了什么都忘了，哪有十九岁人记性这么差的？” 陈叶问道：“他们俩都出去多久了？” “我们两家是通家之好，俩孩子差了三岁，一前一后出去的，都是十八岁去那边读大学，这个大的出去三年了，小的才去了一年。” 陈叶问他们怎么会吸上笑气的，大的那个说：“去音乐会，同学给的……试了一次，觉得挺舒服……后来大家搞party，又试了几次，觉得不像又不是大/麻之类的……就经常……” 然后越吸越上/瘾，毕竟这是一种短效的吸入性全身麻醉剂，只要吸入十几秒到几十秒就可以产生快/感，这种感觉可以持续两三分钟，而且便宜易得，不像传统毒/品那样让人闻风丧胆心存警惕，又足够刺激足够嗨。 “很酷吧？不吸的话，是不是会被同伴嘲笑，说你是胆小鬼是乡巴佬？”陈叶挑挑眉。 大家看向他，他笑了一下，“我在美国的时候，下班之后跟同事去酒吧，就看到有几个女生在隔壁吸笑气，有一个女生不想吸，同伴就笑话她，她们吸了笑气之后，个个都疯狂大笑，表情非常夸张。” “我在ucsf也遇到过一个吸笑气的中国留学生，才两三个月，就花了几十万在这上面，一箱一箱地买笑气弹，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在打气球，最后打到四肢瘫痪，大小便失禁，在国外看病很贵的，也没人照顾，家长只好将她接回国，估计还在还是那样，想要变回正常人，难上加难。” “你们这两个孩子，小的那个赶紧转去脑科医院隔离治疗，先把体瘾断了，后续接受心理辅导，从心理上去除依赖，家长多鼓励孩子建立新的朋友圈交际圈，调整心态，慢慢恢复正常生活。” “大的这个情况很严重了，再拖下去，或者你再去吸一段时间，就可以过上像爬行动物一样的生活了，要是不想，就先住院治疗，看症状能不能缓解，接下来再说别的，见步行步吧。” 几位家属的脸色顿时就变得更加难看起来，其中当妈的两位更是直接就捂着脸痛哭失声。 同事们眼观鼻鼻观心地在一旁听着，什么意见都不发表，难怪陈主任说陈叶了解这方面的情况，这不，一下子就说清楚了重点。 肯定是要收住院的，但陈叶帮忙联系了脑科医院的王主任，“他这两年收治过不少像你们这样的患者，经验非常丰富，肯定比在我们这边要好，你们看是两个都过去，还是小的那个先去？” 兴许是他自进来之后就掌控了整个谈话的场面，连陈为民都退一步，也兴许是他刚才的言辞充分显示了他对这个病的了解，比起未知的王主任，还是他更让家属信得过，最后病情轻的那个患者决定去脑科医院，重的那个患者先留在这边治疗，待情况稳定再过去。 既然这样，陈叶就不想收病人了，理由也充分：“也不是我们组值班，我收了病历谁写？再说了，这不是让我越俎代庖么！” 值班同事：“……”我求你越俎代庖！ 陈叶最后也没收病人，只是跟同事说这个病人要用大剂量的维生素b12治疗，同时还要注意患者的心理状况，“他起病已经超过三个月了，预后可能不会太好，要做好长期治疗复健的准备，谈话的时候把这些都跟家属说清楚。” 桐叶渡 第22节 等到病人从急诊转运上科室，他也就完成任务要回去了。 出门的时候被陈为民叫住：“咱们一块儿回一趟凤凰巷看看你奶奶，你都多久没回去了，知不知道你奶奶前些天生病了？” 陈叶一愣，忙问道：“奶奶病了？什么病，要不要紧？” “感冒。”陈为民应道，转身把主任办公室的门给锁了。 陈叶松了口气，“感冒而已，肯定是空调吹多了。” 陈为民把钥匙□□，扭头白他一眼，“怎么，感冒很小，不值得你这个长子长孙回去慰问一下是吧？” 啊这…… “小叔，你能不能就事论事别给我扣帽子？”陈叶大喊冤枉，本来么，老太太身体硬朗，小感冒而已，哪里值得大惊小怪。 不过陈为民说的也没错，他是有一阵子没回去了，是该回去看看的。 于是他乖乖地跟着陈为民回了凤凰巷。 祖母杨蕙兰周日倒是休息在家，既没有出诊，也没有学生前来拜访，陈为民和陈叶叔侄俩到家的时候，老太太正撕着肉条喂家里的小狗。 见到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笑眯眯地哟了声，“怎么这么难得，你俩一块儿回来啊？” 陈叶笑应道：“我今天去同学家参加满月宴，小叔给我打电话，让我回去收个病人，处理完了，干脆一起回来看看您，听说您这几天感冒了，吹空调吹的吧？” “嗯……一不小心没有盖好被子而已，不值当你们大惊小怪。”老太太笑呵呵地摆摆手，又问他收的什么病人。 “笑气，过度吸食笑气成瘾，引起的神经系统疾病。”陈叶应道，又忽然想起杨沐桐。 已经午后了，酒席应该已经散了，她也回去了吧？ 又想起临走前看到的她那个好奇的眼神，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掏出手机来，给她发了一条短信，告诉她病人已经收完了。 然后又多添一句解释：“患者系因长期大量吸食笑气导致的维生素b12缺乏患者。” 杨沐桐是早就离开酒席了的，就在陈叶走后大概半个小时之后。 陈叶离开之后，她在桌上基本就没有熟人了，就算张晨阳和王标受陈叶的嘱托说要照顾她，但毕竟不熟，不可能照顾到什么。 加上酒席都吃到一半了，也没什么事，满桌都每一个熟人，根本不会有人给她劝酒，大家都低头吃菜，偶尔跟旁边的人交流两句菜的味道怎么样，仅此而已。 但杨沐桐就是会觉得很尴尬，她本来就生性腼腆安静，不太习惯这种到处是陌生人的场合，也不知道该跟谁说话，吃菜呢有时候人家转得快了，她又夹不上，吃起来真的是别扭极了。 于是她干脆没有多待，草草吃过几口菜，肚子垫得五六分饱之后，看见已经有人走了，就跟张晨阳和王标道了声别，也离开了酒店。 从酒店出来，她找了家店，要了份馄饨，一边慢吞吞地吃一边有些发呆，实在是好奇陈叶那边到底是什么病人。 吃完馄饨她就回去了，午睡起来，已经是下午三点多，打开手机就看见陈叶的未读短信。 短信倒是解开了她的疑惑，原来是吸食笑气成/瘾的患者，这东西是现在有些泛滥的新型毒/品啊，她还记得新闻报道过好几次，还有视频博主拍过查封笑气罐子的视频。 她上网查阅了一些关于过度吸食笑气导致的疾病症状和经典案例，其中不乏好端端出国瘫痪着回国的例子，看多了就愈发好奇，陈叶的这个病人是怎么回事。 可是陈叶却没有下一条短信发过来了。 让她去问，她又拉不下脸来，于是只好努努嘴，暂时按捺下好奇心。 陈叶给杨沐桐发完短信，是不指望她能回复的，把手机往茶几上一放，就开始摸瓜子来磕。 老太太听见咔嚓咔嚓嗑瓜子的声音，扭头看他一下，问道：“你去同学家吃满月酒，是你同学的孩子满月？” 陈叶点点头应是，老太太就又说：“你同学是中学同学还是大学同学？” “高中的。”他应了声，又磕两颗瓜子。 老太太哦哟一声，说他：“你同学小孩都满月了，你连媳妇都没有，不惭愧么，还怎么好意思嗑瓜子？” 陈叶无所谓地应道：“法律都没规定没媳妇就有罪，我为什么要惭愧，再说了，他儿子就是我儿子，我送了长命锁和手镯的。” 老太太闻言愣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 “小叶啊，你跟奶奶说实话，那个孩子……是不是你跟你同学找人……代/孕的啊？” 陈叶：“？？？” 老太太见他不吱声，又继续说：“我跟你说，那种事是不对的，不能做啊……” “不是，奶奶您别说了！”眼瞅着越说越不对劲，他赶紧把瓜子皮一扔，打断老太太，“没有，没有！什么代/孕，乱七八糟的，那是人家跟他媳妇生的！亲的！” 老太太又一愣，昂了声，“……不是你的啊？那你怎么说他儿子就是你儿子？” “干儿子嘛，别拿豆包不当干粮，干儿子也是儿子。”陈叶哭笑不得，“您可倒好，一言不合就猜俩大男人代/孕，您是怎么想到那边去的？” 老太太哦哦两声，“不是就好……哎呀，网上之前不是有这样的新闻吗，两口子不想怀孕，或者两个男的生不出来，又想要孩子，就去国外找个人帮忙生，现在到处都是代/孕能不能合法化的讨论，你没注意吗，医院厕所里都贴着这种小贴纸，说可以提供这类服务，留个电话号码。” 陈叶想了想，点点头，“……好像是有这种现象，但那跟我绝对没关系，您放心，我以后一定给您生一个重孙女儿。” 老太太望着他，眼神怜爱得像是在看傻子，“大孙子哟，一般把话说这么死的，最后都是要打脸的，人家说了，这叫立flag。” 陈叶：“……”奶奶您可真够时髦的哈。 作者有话说： 奶奶：我都能接受你喜欢男孩子了，结果没想到…… 陈医生：？？？ 奶奶：连男孙媳妇都没得。 陈医生：……… 第二十一章 “叮铃铃——” 周一的早上格外忙碌, 妇产科的办公护士接起电话，那边问：“你们今天哪位医生值班啊？” “一线是唐璐医生，二线是杨沐桐医生。” “杨医生现在有空会诊吗？” “杨医生手术去了, 你那个是急会诊吗？” “不是，是平会诊，我先开，等杨医生下手术了过来看看就行。” “行，你开吧。” 办公护士也没问人家是哪个科的, 直接就答应了, 反正等会诊开过来就知道了。 杨沐桐早上有一台剖宫产，因为胎儿预计太大了，跟产妇和家属商量过后，今天实行剖宫产。 其实产妇已经五十一岁了, 这么积极响应政策，冒着高龄妊娠的风险要三胎, 是因为前面生的两个都是女儿，她和丈夫想要一个儿子继承香火。 她家大女儿已经二十多岁大学毕业工作好几年了，小女儿才四岁，听说她怀三胎大女儿是极力反对的, 但她入院待产时大女儿还是来看了一次，刚好碰到杨沐桐去查房。 还当着杨沐桐的面吐槽：“不知道图什么, 五十几岁了折腾三胎，老二连小学都还没读，又来个老三, 简直脑子有问题, 吃饱了撑的, 要还是个闺女, 那可太搞笑了。” 这话对于一心想要儿子的人来说，简直戳心得不得了，刚说完产妇丈夫就发飙了，话里话外说女生就是外向，等结了婚嫁了人就不会回家不管父母死活了，还是要有儿子才行。 然后还放话说：“也不用你养你弟！以后我跟你妈的东西你也别惦记！” 大女儿一听，扔下一句：“上次你们也说不用我管我妹，结果呢？还不是连幼儿园都要我帮她找！那是你们的女儿，不是我的，本来就应该谁生的谁养！你们千万说话算数，一定要长命百岁，不然等你们走了，我立刻把那小兔崽子送福利院！” 然后就踩着高跟鞋噔噔噔气冲冲地走了。 杨沐桐在一旁听得囧囧有神，也觉得不好劝，索性看没事就让产妇好好休息，就离开了。 接着就是今天手术，麻醉医生把产妇放倒了，手术正式开始之前，杨沐桐还摇头叹气：“也不知道是儿是女，要是女儿就够呛了。” 巡回护士听了这话，奇怪道：“杨医生为什么这么说？” 唐璐抢先解释道：“因为他们家重男轻女，如果还是女儿，肯定要想办法生四胎的，她大女儿太惨了，才二十六岁，就多了两个孩子。” 说完她也长长地叹口气。 麻醉医生在一旁玩手机，闻言好奇地多问了，唐璐就把病房发生的事说了，大家听完虽然有些唏嘘，但也没有觉得很奇怪。 自从二胎放开之后，高龄产妇越来越多，她们中有一部分人相当高龄，高龄到第一个孩子已经上大学甚至已经参加工作，再要一个小的，说是不用哥哥姐姐帮忙养，但实际上口口声声都是你以后可不能不管你弟弟/妹妹。 像今天这个产妇，五十一岁了，如果这胎是个儿子，等到这个孩子上中学，她早就退休了，再等到他大学毕业要买房结婚的时候，当父母的还能给多少，最后还不是要找到他大姐头上，还美名其曰这是你弟弟，是你的亲人，然后道德绑架她不能不管他。 难怪她会在病房说那样的话，杨沐桐觉得，换了是她，也没办法冷静并且欣然接受这个还没来到世上的“弟弟”。 “香火啊，自古以来就是很多家庭的头等大事啦。”麻醉医生摇摇头，说起家乡风俗，“我老家那边，如果你家去年生了儿子，今年就可以在祖宗祠堂挂一盏新灯笼，意思是告诉祖宗家里添丁了，生一个儿子就挂一盏灯笼，搞得特别隆重。” 唐璐好奇道：“那生了女儿就不挂灯笼吗？” “是啊，女儿没份的，我出生的时候也没有挂灯笼。” 这些传统习俗说出去有个统一的标签，重男轻女，总说要移风易俗，可千百年来又根深蒂固。 杨沐桐听着他们说的话，手里的动作不停，剖宫产手术她已经做过很多，每一步该做什么早就烂熟于心。 可就在她将胎儿掏出来的那一刻，看清胎儿身上的斑点，霎时间愣住，“唐璐……” 唐璐也惊呆了，“啊……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她赶紧把新生儿接过来，叫巡回护士给新生儿科打电话，“赶紧让人过来会诊！” 杨沐桐忍着心里的震惊：低头给产妇缝合子宫和肚皮，耳边是新生儿响亮的哭声。 以及唐璐说的一句：“是个女孩。” 麻醉医生在一旁一边叹气一边摇头，“怎么会这样，这是什么，熊猫一样……” 可不就是熊猫么，赶来的新生儿科医生看过孩子，仔细数着她身上的痕迹，那也不是胎记，而是一块块大小不一形状不规则的黑痣，上面还长有毛，从头顶到脚底，散布各处。 “这是兽皮痣。”新生儿科医生数完数，直起腰说道。 杨沐桐和唐璐都没有听说过这个病，一时间惊讶非常，“这个病的发病机制是什么？” “一般是由于色素聚集原因引起的，她这个是先天性色素痣，年纪小的可以用激光治疗，但是这些大块的，就要植皮了，先把皮肤上的痣切除了，然后植皮。” 新生儿科医生看着这个刚刚生出来的小婴儿，目光怜悯，“她这个痣的范围太大了，就算能治愈，也不可能像我们正常人一样，而且要花很多钱，她的家里人……” 杨沐桐苦笑了一下，“她是三胎，前面两个姐姐，她爸妈一直盼她是个儿子。” 新生儿科医生一愣，不再说什么了，将会诊意见写了，又交代一些护理事项，这就要走。 临走前杨沐桐还问：“这个先天性的色素痣是遗传的吗，还是有别的原因？” “可能是遗传，但也有可能受到其他因素影响，比如在胎儿时期受到某些药物影响之类的。” 桐叶渡 第23节 杨沐桐点点头，若有所思。 这边护士将新生儿包裹好，硬着头皮往外送，叫了声家属，对方喜笑颜开地跑过来，口里还说：“哭得这么响，肯定是个儿子。” 护士一噎，将孩子往对方眼前一抱，冷静地道：“是个女孩，母女平安……” 然后把孩子的情况告诉对方，可还没说完，对方就嚷嚷起来：“不可能，我的是儿子，这是哪里来的杂种，赶快扔了，也不要的！” 护士气够呛，说这就是你女儿，我们医院帮接生可不会帮扔孩子。 杨沐桐是后来回了科室，去病房看产妇时才问对方：“你们夫妻俩的家族里，有人得过类似的病吗？” 产妇丈夫气急败坏地道：“怎么可能，我两个女儿都好好的，怎么可能有这种怪病！” 杨沐桐沉默一瞬，然后问道：“那你们怀孕期间，有没有吃过什么东西？” 产妇丈夫赌咒发誓：“没有，绝对没有乱吃东西，我们就去烧香了！” 产妇这时已经醒了，但是麻醉的余效还在，她还没有完全感受到剖腹产的疼痛，所以还有精力思考杨沐桐的话。 杨沐桐道：“孩子生出来就让新生儿科的医生会诊过了，说这个问题也有可能是在怀孕时受到其他因素的影响，比如药物之类的，引起基因变异，所以你们……” 她话没说完，就看见产妇目光闪烁起来，她立刻就停了下来，震惊地看着产妇。 产妇丈夫意识到不对，扭头开始逼问妻子，过了半晌，产妇才哭着说：“我怕这个还是女儿……所以就让我妈帮我配了点中药来吃，人家说了，吃了就肯定生儿子，我怎么知道会这样呜呜呜……” 杨沐桐目瞪口呆，这不就是跟之前听林清和陶羽涟她们说的转胎丸是一样的东西么？！ “你怎么能信那种话，那都是假的呀！”她无语地看着这个女人，想到她的大女儿，忍不住叹了口气。 隔壁床的婆婆在照顾刚生完的儿媳吃饺子补充体力，闻言插嘴道：“哎哟，女儿有什么不好的啦，我家就是孙女呀，多漂亮喏，想要儿子接着生就好啦，干嘛要吃药，真的有这种神药早就申请专利啦！” “那你让你家一直生女儿看看啊，站着说话不腰疼！”产妇吼了起来，表情有些狰狞。 杨沐桐赶紧将双方都劝住，然后让她好好休息，“先把你身体养好再说其他吧。” 劝了几句，都是不痛不痒的话，杨沐桐回到办公室都还在心里感慨。 一进门就被谭敏和陶羽涟拉着问怎么回事，“怎么生出个熊猫宝宝来呢？” “吃了包生儿子的秘方。”杨沐桐无奈地耸耸肩。 大家议论纷纷，办公护士这时过来说了句：“杨医生，神内有个会诊你记得去看哈。” 杨沐桐哎了声，答应完了才反应过来，神内的会诊？ 她想起昨天陈叶那条话说半截信息不全的短信，眼睛一眨，又来了好奇心。 跟唐璐交代了一声之后，她就出了办公室，除了笔什么也没拿，连听诊器都打算去用他们科室的。 杨沐桐到神内科办公室时，是正好十二点整，她问了声谁请的妇产科会诊，见一个女医生站起来，“我请的，杨医生下手术啦？” “是啊，余医生你哪个病人要会诊？”她笑着问道。 余湫把桌上的病历夹拿过来，递给她看，“是16床，她是头痛过来的，高血压三级，我们问病史的时候只问她月经正不正常，她说正常就没继续问，结果她过了两天，就昨天，她又说她月经两个月没来了，我们才想到问有没有避孕，一查，都怀孕了。” “我们之前给她用的药里面有活血的药物，都是我们科常用的药，没想到她怀孕了，就想请你来看看，这些药对孕妇和胎儿有没有影响。” 原来是这样，杨沐桐看完各项检查结果，合上病历夹，“我们先去看看病人吧。” 病人是个四十几岁的大姐，眉眼开阔，杨沐桐进去的时候，她正在刷小视频，乐得嘎嘎的，杨沐桐问她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怀孕了呢？都停经两个月了。 她耸耸肩回答道：“我以前检查过，说我不能生的，都二十年了，我跟我老公没避过孕，没一次中招的，谁能想到这次这么吓人呢？” 说完她把手机一关，兴奋地问她们：“医生，我这怀孕是真的不？不会明天就没了吧？” 杨沐桐和余湫哭笑不得，把b超报告单拿给她看，“这是孕囊，是单活胎，你都怀孕快两个月了，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病人顿时就乐起来，不错眼地瞅着b超报告单，还要拿手机来拍，说要给家里人报喜，“我老公回去接我妈了，我妈一会儿就来！” 考虑到病人以前有不孕病史，又是高龄孕妇，杨沐桐还是很仔细地询问了一遍她之前的检查结果，包括她丈夫有没有做检查，得到的答案是她丈夫查过是正常的，所以问题确实在她。 夫妻俩也曾经一度苦苦求子，试管也做了，没有成功的，他们最后就放弃了，“这一辈子俩人过呗，也挺好的，双方父母也支持，反正我们有没有人送终他们看不见，也管不着了。” 由于患者情况有些特殊，杨沐桐还是建议完善相关检查，又调整了一些用药，怀孕了，很多药肯定就不能用，特别是含有活血成分的那些。 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她跟余湫离开病房往办公室走。 陈叶周一全天都是门诊，中午十二点过后，病人都走了，他关上门诊的门，回科室休息。 刚进科室的门，就听见杨沐桐的声音在问：“听说你们科收了两个吸笑气成瘾的病人？” “不是两个，是一个。”余湫回答道，又问，“杨医生是怎么知道的？” 杨沐桐眨眨眼，目光微微一闪，“……嗯，听别人说的。” 余湫以为她说的是她们科的同事，就笑着说了句：“这事儿应该大家都知道了吧，病例还是比较特殊的。” 杨沐桐嗯了声，问道：“具体症状是什么样的？” 余湫刚要说话，就听见脚步声靠近，抬头一看，是陈叶回来了，就说：“主任，你的饭放休息室了。” “多谢，麻烦你们了。”陈叶笑着点点头，又低头看坐着的杨沐桐，面上笑容扩大几分，“杨医生想知道吸食笑气成瘾是什么症状，问我啊，昨天我也在场。” 说完眼睛眨了眨，眼角流露出一丝极淡的揶揄来。 什么听别人说的，余湫还以为是她科室的别人，其实还不是他！ 杨沐桐竟然看懂了他的意思，顿时有点尴尬，想说不用，又实在好奇，但是又张不开口，只好就那样望着他。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十二章 杨沐桐想要知道那个笑气成瘾的患者到底什么样儿, 但又不好意思开口，心想要是余医生问的这话就好了，她一定会接着问下去。 可换了陈叶嘛……总觉得会矮了他一个头。 她也知道这是没必要的好胜心, 但是……她忍不住啊！ 只好就那样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 杨沐桐的眼睛生得很漂亮，不大不小，在她的脸上恰如其分，眼珠乌溜溜的, 凝望着人像是会说话。 她脸上的每一处单拎出来都普普通通, 乏善可陈，可是组合到一起，就有了生命的灵气。 陈叶很早很早就知道这一点，那个时候她还是个小胖丫头, 蹲在门口眼巴巴地看别人玩游戏。 都多少年没见她这么看着自己了，陈叶心里感慨, 又忍不住发软。 他甚至想伸手揉揉她的头。 “咳，你打开23床的病历。”他清清嗓子，将视线转移到她面前的电脑上。 还是第一次觉得办公室人太多了，啧！ 杨沐桐听到他的指示, 虽然还是没说话，但却立刻就点开了23床的病历。 点开之前, 还认真看了一下他的疾病诊断，显示是“脊髓亚急性联合变性”，觉得有点奇怪, 这是什么病？ “主任, 你坐。”余湫这时站起来, 将椅子让给陈叶, 拿着病历夹就出去让护士过医嘱了。 陈叶道了声谢，坐下之后从口袋抽出一支笔来，用笔戳戳屏幕，“喏，这就是现病史，当时来的时候，除了他还有另一个比他小几岁的男孩。” 杨沐桐听到这里回头看一眼患者年龄，才二十二岁，于是有些惊讶地问道：“那岂不是才十几二十岁？” “十九岁。”陈叶道，“说是比他小三岁，前后脚出去读书，在同一个城市同一所大学。” 杨沐桐震惊道：“十九岁……他也是这个症状吗，那以后怎么办？”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指了指那行“四肢呈肌萎缩状态”的症见描述，眉头紧紧皱起来。 电脑屏幕的光落在她指甲盖上，投下微弱的影子。 陈叶的目光顿了顿，解释道：“那个孩子还没到这一步，不过抑郁症有点重，我帮他们联系了脑科医院的王主任，他们去那边隔离治疗了。” 杨沐桐愣了一下，“……王主任么？就是那个、那个、那个……谁？” 她那个了好几下，最后用疑问的语气说出个“谁”来，听起来就像是根本不知道人家，周围的同事顿时就都笑起来。 连管床医生都说：“沐桐姐你是不是故意的？” 杨沐桐霎时间便觉得有些囧，不是啊，她知道是谁啊！ 陈叶的母亲孟荔主任有个很熟的师弟姓王，在脑科医院当主任，是容医大的教授，也是神经内科方面的专家，当年陈叶要选导师时，她还在家听周悦说过，说孟荔想让陈叶去自己师弟门下继续余下的课程。 可是陈叶没听，直接拜入神经病学泰斗林济昌门下，那不比王主任牛逼多了，他直接跟王主任成了平辈！ 别人不知道她的意思，陈叶倒是知道的，点点头，“就是那个谁。” 说完神秘兮兮地朝她眨眨眼，一副你知我知的表情。 23床的管床医生看着呢，见状咦了声，“陈主任跟杨医生有小秘密哦？” 杨沐桐愣了一下，随即干笑了两声，“没有啊……” 一股被人发现她和陈叶的关系的心虚感油然而生，尽管她知道这没什么，大不了告诉大家他们以前就认识，人家也并不会追着他们问别的，但她就是紧张。 大概这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她是那个心里有鬼的人。 陈叶见她这样，心里觉得好笑，她到底知不知道越是这样，就越是显得她放不下？ 可是她怎么可能放不下，最放得下的就是她。 他心念转了几下，笑眯眯地一扬眉，开玩笑地看向同事，“不是吧不是吧，不会有人居然不知道脑科医院的王鹏主任吧？” 听到王主任的名字，大家又笑了起来，江春来还帮腔说：“王主任的大名谁不知道，上个月我们还听了他的讲座，讲高血压合并妊娠的，杨医生也知道吧？” 杨沐桐忙点点头，那次讲座实在酒店办的，她要值班就没去，让刘玉桃帮她刷的学分卡。 既然是这样，那就不是什么小秘密了嘛，“原来是沐桐姐一时间没想起王主任的名字啊。” 杨沐桐干笑，又点点头，你们说是那就是。 陈叶也笑，但他的笑跟别人都不一样，充满了揶揄和调侃，是一种隔岸观火的幸灾乐祸。 给杨沐桐气够呛，关了电脑上的病历，这就要走人。 陈叶忙叫住她：“你不问问他怎么治疗？” “用大量的维生素b12嘛，病历里写着呢。”杨沐桐笑着应道，又指指电脑。 她的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柔软，但眼神却不是，凶得很，陈叶觉得自己再逗一逗，就能获得挨打大礼包了。 桐叶渡 第24节 于是他立马一脸正色地夸道：“杨医生跟大家聊天都不忘把病历看完，这种学习精神值得大家学习。” 大家又笑起来，杨沐桐：“……” 一阵欢乐的琵琶曲响起，杨沐桐的手机响了，她接起来一听，唐璐打来的。 “沐桐姐，你快回来，小熊猫她家大女儿来了，跟她爸闹起来了，她爸说要把小熊猫扔了！” 杨沐桐一听，觉得头都大了，“林主任不在吗？让她去劝劝啊，谭敏呢？” 她一面问，一面要往外走，“我这就回去，你先稳住产妇家属，千万不能让他把孩子抱走！” 说完挂了电话，跟回来的余湫说了声先回去了，然后匆匆离开。 她走之后，神内的同事们又开始议论：“看样子妇产科有瓜啊？” “到时候问问呗，小庄好像轮妇产科去了。” 陈叶听见这样的对话，说了句：“你们这么闲？要不然跟我上门诊去吧，门诊人多，故事也多。” 他的提议不出意外地遭到大家的无情拒绝，于是他一边去吃饭，一边给杨沐桐发短信，问她那边是不是有人抢小孩。 哼！他会比所有人都知道得更多！ 杨沐桐一路小跑着回到科室，发现唐璐和谭敏她们都不在，连忙又转身出来，往病房快步走去。 路过护士站，办公护士见到她，就说：“杨医生你可算回来了，谭医生她们都在小熊猫那里呢。” 小熊猫是大家对早上刚出生的兽皮痣患儿的昵称。 杨沐桐点点头，加快脚步走进病区，远远就听见有一道已经沙哑的女声在吼：“早就叫你们不要生不要生，非要生，搞成现在这样怪谁，还不是怪你们自己？！” 嗓音嘶哑中带着一种无能为力的绝望，困兽一样。 是产妇的大女儿，那个之前跟父母说“谁生的谁养”的年轻姑娘，如今却面临着一个她可能无法挣开的困局。 刚出生的这个从胎里就带了病，先天性色素痣是可以治疗，但要花很多钱，也要花很多时间和心力，而他们家，还有一个才四五岁的二女儿，等着要读书要花钱。 家庭负担这么重，如果她结婚了还好，婆家可能有说法，但也不至于离婚，但她要是还没结婚，那就够呛了，说不定人家男方一听她居然还有两个那么小的妹妹，其中一个还生病要花大价钱去治的，不等谈就打退堂鼓了。 可是有什么办法，总不能真的把孩子扔了，说来说去，都是这对当父母的自作孽。 杨沐桐挤进病房的人群里，听到林清严肃地说：“不要想什么把孩子扔了的事，你们要是这么做了，就是遗弃罪，医院可以报警抓你们的！” 他家大女儿怒气冲冲地接着道：“你们还有没有良心，她会这样，就是你们害的，如果不是你们，她会像二妹那样正正常常！” “你们就这么把她扔了，觉得她是累赘，好啊，等你们老了，我也觉得你们是累赘，把你们扔了！” 林清闻言忙道：“可不能这样想，孩子，这是两码事。” 产妇和家属就说：“那怎么办，你来养吗，她那个病要花那么多钱，要做激光，还要做手术，家里哪来那么多钱？” “既然没钱，你们为什么要生？”大女儿咄咄地反驳道，“还非要儿子，你们要儿子继承什么，继承你们追生儿子的人生理想吗？！” 杨沐桐听了，和谭敏对视一眼，看到彼此眼里的赞同。 接着又听他家大女儿嘲讽似地道：“就你们这样的，还敢催我结婚，你他妈看看有人要我吗，你们两公婆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都是包袱，我说真的，以你们的想法，肯定还要继续生，直到生出儿子为止的，这样的家庭，谁敢沾啊，我要是个男的，我也得跑。” 杨沐桐抬头去看她，看见她脸上有眼泪滑过。 这场争吵最后以林清对他们的警告收场，“我不管你们家内部矛盾怎么处理，但是在医院期间，不要想打遗弃孩子的主意，只要孩子有不对劲，或者你们想跑，我们会立马报警！” 一家人个个面色难看，杨沐桐自来了以后就一句话都没说，只看了他们一眼，沉默地跟着林清退出了病房。 回办公室的路上，谭敏低声说了句：“如果是我，我就跟他们断绝家庭关系了。” 杨沐桐想了想，摇摇头，“说得轻松，你要真是她，也未必能这么果断，毕竟父母也养了你这么多年，你跟他们断绝关系，别人会怎么说你？” 谭敏哼声，“说就说，我又不需要看他们脸色吃饭，沐桐，你就是太在意别人的看法了。” 杨沐桐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没有反驳她的说法。 她确实是很在意别人的看法，别人的议论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都会带给她很大的压力。 从小养成的性格，她也没有办法。 她从白大褂兜里拿出手机来看时间，看到陈叶给她发的信息，问是不是有人要抢小孩。 她愣了愣，但想起自己离开神内办公室时接电话说的话，随即失笑不已，这人的脑洞还挺有理有据。 其实这事儿说不定已经传得到处都是了，小熊猫出生的时候，在场还有麻醉医生和手术室护士，他们不可能不跟别人八卦啊。 杨沐桐将这事儿简单写成短信，就说是产妇因为怕生的不是儿子，所以吃了秘方，结果孩子生下来患有先天性色素痣，可能是药物导致的染色体变异，现在产妇丈夫因为担心治疗费用高昂，而且不是儿子，所以想要将孩子扔掉，不过已经被林清主任阻止了，至少在医院期间他是不要想了。 来龙去脉和目前的结果都有了，跟他只有一句“病人是笑气成瘾导致的维生素b12缺乏”相比，那叫一个详细明白，杨沐桐觉得自己简直是女菩萨！ 不过陈叶看了可不这么想，因为这些消息，他的同事们也知道，他知道的比别人晚，还不比别人多。 但他跟杨沐桐很不同的一点就是，他有疑问，会立刻问，不像杨沐桐那样纠结，既想知道，又拉不下脸。 “产妇是一胎还是二胎，一胎一般不会这么着急吧？” “……她是三胎。” “前面都是姐姐？” “是，大女儿已经二十六岁了，二女儿才四五岁。” “大女儿的负担很重。” 陈叶发完这句话，也忍不住叹口气，这种事少见吗，不少见，也正因为不少见，才让人觉得无奈。 不过杨沐桐这次居然好声好气有问必答，倒是让陈叶很惊讶，他原本以为她不会搭理他来着。 于是他眼睛一转，给她发了一条：“今天晚饭去食堂吗？” 石沉大海。 杨沐桐怎么可能会回答他这个问题！杨菩萨下班了！ 果然是这样，陈叶耸耸肩，没有很在意。 就这么过了几天，小熊猫被她父母带出了院，以后的事，杨沐桐她们就不知道了，主要也管不着。 “只能祝这个孩子好运吧。”唐璐摇头说了句。 杨沐桐噼里啪啦敲着键盘，将没写完的病程给补上去，刚写完保存好，就听见手机嘀了声。 打开一看，陈叶的短信竟然又来了。 就一句话：“杨微要轮到我们科了，你说我是把她要过来，还是不管她？” 杨沐桐：“？？？” 作者有话说： 陈医生：小姨子即将抵达战场。 桐桐：？？？ 第二十三章 (捉虫) 陈叶是偶然得知杨微要过来分院轮科的。 那天是周三, 他早上起来连单位都没回，直接就开车回了学校，按照教学日历安排, 他这个学期承担部分神经病学的教学工作，时间是每周三上午。 给学生上完课，他在学校食堂吃过午饭才回科室，刚进门，就听教学秘书张达天在和余湫说话。 “咱们科下个月来的学生不少啊, 有十来个呢。” “那咱们科出的也多啊, 小李他们这一批全都出了吧？咱们组都没人了。” “湫姐你放心，我肯定给咱们组安排得妥妥的。” 没学生帮忙可还行，光杆司令那可是连化验单都要自己贴、检查单自己写的，老惨了！ 陈叶听见, 忍不住问了句：“安排什么你就安排妥妥的，张总这么大气？” 张达天听见他声音, 立刻扭头嘿嘿一笑，“我跟湫姐说下个月的学生呢，咱们组小李他们都要出科了。” 陈叶听了就哦一声，“来报道啦？” 张达天点点头, 他就顺手拿起放在桌上还没收起来的登记本翻了起来。 本来也没看得多仔细，却偏巧看到了杨微的名字。 他愣了愣, 接着看名字后面的单位，只写了“本院”两个字，杨微确实是一附院的研究生。 “这个杨微……是下个月来的？”他忍不住问了句。 张达天抬头看他, 有些疑惑, “是啊, 怎么啦主任, 是你认识的啊？” 陈叶沉吟几秒，“可能是。” 张达天闻言就道：“那要不要把她要过来我们组，自己人，照顾照顾咯。” 陈叶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也可以，其实分给谁带都是一样的。” 于是张达天问了余湫一句要不要这个学生，征得同意后，在杨微的带教老师那一栏写上了余湫的名字。 紧接着他又开始分配其他学生，陈叶等他分完了学生，才忽然想起来，杨微的姐姐杨沐桐同学，他已经好几天没见过了。 分院虽然面积比总院大很多，但也没有大到离谱，两个人竟然也能好几天没碰到过面，他叹了口气。 又觉得还是总院好，巴掌大的地方，各个科室的病房都挤在一栋楼里，指不定上下班就能在电梯里碰见，哪像分院，人家妇产科财大气粗，自己就一栋楼！ 他在心里嘟嘟囔囔，伸手从口袋里把手机拿出来，给杨沐桐发短信：“杨微要轮到我们科了，你说我是把她要过来，还是不管她？” 其实都已经分好了，他偏要这么说，就想看看她会不会为了妹妹拜托他照顾一二。 但杨沐桐没让他如愿。 在最初的错愕之后，她很快就淡定了下来，在同一个医院工作，会遇到不是很正常的吗？ 于是她回了一句：“听教秘安排就好，不必搞特殊。” 陈叶看了，气得翻了个白眼，回复她：“你这姐姐做的是不是太无情了，离得远就算了，到了眼皮子底下也不照顾照顾？” 杨沐桐看得一脸懵逼，怎么感觉他这么激动，真情实感到她差点以为他才是杨微的亲哥？ 于是她从善如流地回复：“那就请陈主任多关照？” 陈叶比她更会顺水推舟：“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难得你跟我开口，这个面子要给。” 桐叶渡 第25节 杨沐桐：“……” 隔了一天就是国庆假期，神内科是通知学生过了国庆再去上班，杨沐桐在假期回家吃饭时见到杨微，还问她怎么到分院去轮科了。 杨微咬着蒜香排骨，解释道：“可以自己选的啊，我本来想神内在总院，妇产去分院找你的，可你上回不是说总院更好么，那我就神内选分院了。” 杨沐桐哑然，没想到里面竟然还有这样插曲。 她嘴角翕动几下，到底没告诉她，她被分去了陈叶的治疗组。 国庆假期有七天，杨沐桐要值两天班，一天在假期开始，一天在假期快要结束时。 假期最后两天，她值完班，下班后直接回凤凰巷小住。 刚进巷子没走多远，就听见一阵喧哗，远远地看着一对胖墩墩的中年夫妇手拉手地往这边跑，一边跑还一边往后看，嘴里喊着：“快让让，快让让——” 她忙不迭地闪到一旁，贴着墙根站好，拽着包包带子，好奇地看着他们。 好奇怪哟，跑这么快做什么？ 杨沐桐眨眨眼，准备继续往里走，刚跨出去一步，就听见呼叫声又传来：“哎，别走啊——给你们钱——别跑啊——” 这声音可太熟悉了，她听了十几年！ 她错愕之间，看见秀姨的身影跃入眼帘，她连忙叫住人，“秀姨，秀姨，怎么回事啊？” 秀姨见到她，一把拉过她的手，把手里一卷纸币塞给她，“快，你跑得快，追上前头那俩人，把钱给他们！” “……啊？”杨沐桐愣住，有点回不过神来。 秀姨就又催促道：“快去，回来再给你解释！” “啊、哦哦哦。” 她应了几声，忙转身去追那俩人，幸好对方俩人，还胖，跑得慢，杨沐桐总算是在巷子口追上了他们，把钱埋头往他们手里塞，然后双方就开始你推我让起来： “不行，我们不能要钱，这是送苏教授的心意，又不是为了卖钱的。” “……我不知道，这是秀姨让我给你们。” “不要不要，闺女你拿回去，要不你拿着买糖也行。” “……不行，秀姨让我把钱给你们。” 她心里疑惑极了，不知道她奶奶又做了什么好人好事，人家上赶着来送礼，不过这也没妨碍她执行命令。 秀姨总算赶了过来，杨沐桐赶紧挣开被拉住的手，把这里留给秀姨来应付。 秀姨喘着粗气道：“哎哟，累死我了……我说你们俩可真能跑，我都追不上……这钱、这钱你们拿着，苏教授说了……” 她话没说完，那高高壮壮的大汉就迫不及待地道：“就几斤肉，是我们卖剩的，不值钱，这才送苏教授吃的，我们还拿钱那成啥了，苏教授是我们家的恩人！” 秀姨又喘了口气，摆摆手，缓了一下才无奈道：“听我说完啊，苏教授说了，这钱不是给你们的肉钱，是给你儿媳妇的，她怀孕了是喜事，给她包个红包，或者你们帮忙买点她能吃能用的送给她，等她生了，以后有空也抱孩子来认认门。”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这可不是买肉的钱，是给晚辈的红包，都说到这份上了，对方也只能手下，还对秀姨说了好一通感激的话，又说到时候一定来给家里送红鸡蛋。 好不容易送他们走了，秀姨才挽着杨沐桐的胳膊往回走，“哎哟，可真不容易，一大早就来了，还说是卖剩的肉，谁信呐！” 杨沐桐还懵着呢，啊了声，“就几斤肉，也要这样推来推去吗？给带点水果什么的回礼不就好了。” 追着给拿钱，是不是太夸张了？ 秀姨闻言嗤了声，“几斤肉？你回去就知道了，吓死你。” 这意思听着，是不止几斤肉？杨沐桐顿时就好奇起来，问道：“老太太又做什么好人好事了？” 秀姨一听她问，顿时眉飞色舞起来，“他家儿子跟儿媳妇结婚好多年了，七八年了吧，一直没要上孩子，人家介绍过来给你奶奶看，看了才三个月，就成功怀上啦，你说厉害不厉害，妙手回春、送子观音就是这种！” 杨沐桐忍不住笑出声来，连连点头，“厉害的，厉害的。” 俩人边说边笑地进了门，斜对面的陈家，陈叶站在二楼的阳台上已经看了老半天。 一大早他还没醒杨家就来客，热闹得很，他听见动静，就爬起来看，从二楼阳台看出去，刚好能看见杨家的前院，他一眼就看见两扇大猪排。 好家伙，他真的是没见过世面啊，毕竟容城，是你买一根排骨还能给你砍成小块，热心摊主还教你怎么做比较好吃的南方嘛！ 他以为是杨家买的，还在想杨家这是不是要办什么酒席，结果仔细一听，好像又不是这么回事。 早上的凤凰巷很安静，安静到陈叶能清楚地听到送排骨的那个壮汉大声地跟苏奶奶推让：“不要钱，这是我们一片心意，是我们特地送您补身体的！” 说完就拉着媳妇夺门而出，一副抢了东西似的，秀姨在后面追着出去。 然后没过多久，秀姨就和杨沐桐一起回来了。 陈叶摸摸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对面杨家的小院子，不知道杨沐桐看到那么大两扇猪排，会是什么表情？ 杨沐桐……杨沐桐她跳到了一旁，震惊地扶着门，“……这、这这这就是他们说的……几斤肉？！” 这也叫几斤肉，那我真的是不懂几斤是什么意思了。 秀姨笑了声，“是吧，这钱应该给吧？整只猪的排骨都在这里了！” 杨沐桐连连点头，“应该给，应该给……” 陈叶在对面二楼看着她震惊到扶门的表现，忍不住笑了声。 这边杨家还在头疼这么多排骨要怎么处理，杨沐桐她妈周悦出主意道：“都剁了，冻起来慢慢吃？” 秀姨使劲摇摇头，“不行啊，咱们家冰箱都快满了，放不下那么多。” 老太太道：“那就剁了冻一点，咱们今天吃一点，然后桐桐回去也带一点，这几天就不要买菜了，然后剩的给左邻右舍分分？” 目前看来，只有这个办法能解决这么多排骨了，大家都同意，杨微却举手道：“我想吃蒜香排骨，能不能做炸一点我拿回宿舍吃？” 秀姨笑眯眯地说行，招呼大家一起帮忙，将排骨一根根拆下来，让杨沐桐和杨微给邻居们送去。 杨微很积极地道：“我一个人就行，让我姐歇着，刚下夜班呢，需要好好休养生息。” 然后她就进进出出的给邻居们送排骨去了，回来的时候拿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东家的苹果西家的橙子，还有两盒进口巧克力，感觉像是过年送礼似的。 杨沐桐也没闲着，帮着秀姨把剩下的排骨都剁成小块，用保鲜袋分装起来，送进冷冻柜冻着。 剩下的那些就泡进水盆，将血水泡干净，准备做菜。 中午吃了一桌排骨宴，糖醋小排、红烧排骨、土豆炖排骨、豉汁蒸排骨、粉蒸排骨，连汤都是排骨冬瓜汤。 秀姨还说：“要是天气冷了就好了，可以做腊排骨吃到过年，现在还是热了点。” 杨微咯吱咯吱地啃着排骨，满脸幸福地接话道：“那等冬天我们再买一扇排骨就好了嘛。” 老太太听了又开始讲古：“你们这些小孩没吃过苦哟，张口就是买一扇排骨，我们以前下放的时候……”lj panpan 杨沐桐听了就忍不住笑，老太太现在是越来越喜欢讲以前的事了。 脑海里闪过一句话，如果一个人越来越喜欢忆从前，就说明他真的老了。 吃过午饭，秀姨开始准备做蒜香排骨。 排骨已经洗净，并且用蚝油、蒜末和糖盐、生抽、料酒腌制了两个小时，只要宽油小火下锅慢炸就行，第一遍炸到两面金黄，捞出来放进盆里，等全都炸完了，再复炸一遍。 蒜香排骨的香味很浓郁，杨微都来偷吃过好几回了，每次都要嘴里吃一块，手里还拿一块，去塞给杨沐桐一起吃。 秀姨炸完了排骨，招呼杨沐桐：“给对面老陈家送一点呗，咱们家有多的。” 杨微本来还想积极干活，结果一听是去陈家送的，她立马就闭嘴了，望着她姐眼珠子滴溜转个不停，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她姐跟陈叶哥当年的故事，她也是知道的哟。 分手十几年了，先后上了同一所大学，在同一个单位上班，还偶尔会见面，就是谁都没有再谈恋爱，这不就是现实版的除却巫山不是云吗！啧！ 杨沐桐倒是觉得没所谓，接过秀姨递给她的不锈钢小盆就出去了，走到陈家的门前，摁了门铃，孟荔来开门。 “哎哟，是桐桐呀，怎么这会儿过来啦？这拿的什么，快进来坐。” “秀姨炸了蒜香排骨，让我给您送点来加菜。” “这可真客气，早上还送了排骨过来呢，要不要喝饮料，阿姨给你拿？” “不用了阿姨，我该回去了。” 见孟荔要去拿饮料，杨沐桐赶紧拉住她，正拉扯着，楼梯上响起啪嗒啪嗒的拖鞋声，抬头一看，陈叶下来了。 在家的时候他不像在单位那样穿得正式，一身灰色的家居服宽宽松松，衬得他愈发年轻，气质显得温润许多，看起来甚至有点学生气。 看见杨沐桐，他适时地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来，“桐桐怎么来了？” 说着又看一眼茶几上的东西，“哦，排骨啊，秀姨做了蒜香排骨？” 杨沐桐连忙点点头，他就走过来，弯腰拿了一块放进嘴里，夸了句好吃，然后又看一眼还站在那儿的杨沐桐。 继续笑眯眯地道：“桐桐坐啊，我们聊聊天，妈，家里巧克力还有没有，拿出来给桐桐吃嘛。” 杨沐桐一愣。 孟荔却立刻反应了过来，一把将人摁在沙发上，笑呵呵地道：“对对对，阿姨去给你拿巧克力，你跟小叶聊啊！” 作者有话说： 陈医生：我们家巧克力好吃吧，考虑一下嫁过来？ 桐桐：那我为什么不嫁去巧克力工厂？ 陈医生：……… 第二十四章 杨沐桐就这样被孟荔留了下来。 孟荔说去给她拿巧克力, 转身就走开了。 她坐在沙发这头，陈叶坐在沙发那头，中间隔着的距离足够容纳下两三个人。 陈叶歪在沙发里, 靠着扶手，手里还拿着一块蒜香排骨，中指和拇指捏着，小心地不弄脏其他手指，啃完之后, 把骨头往脚边的垃圾桶一扔。 杨沐桐听见骨头掉进垃圾桶里发出的细微咚声。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紧张起来, 下意识地挺直背。 陈叶看她坐在沙发的另一头，背挺得直直的，姿势拘谨又板正，一时失笑, 张了张口，却又没说什么。 反而说起了杨微, “她这个月就去我们科，安排到了我们组，带教你也认识，就是余湫。” 杨沐桐原本垂着眼看自己的手指, 听到他说话，就习惯性地微微侧了侧头, 听完后点点头应道：“那挺好的，多谢你关照。” 桐叶渡 第26节 “你妹妹不也是我妹妹么。”陈叶应了声，拿纸巾擦干净自己手指上的油。 杨沐桐不知道怎么接这话, 只好抿着嘴笑了一下, 不吱声。 孟荔这时又过来了, 手上捧着一个攒盒, 笑呵呵地招呼她：“桐桐来吃巧克力，软心的巧克力球，我记得你从小就很喜欢吃的。” 瑞士莲的软心巧克力，每一个都像大山楂丸一样大，咬开巧克力的脆壳，里面就是浓郁的巧克力软心，是杨沐桐从小就喜欢吃的糖果，每年家里也都会在春节时买来待客。 孟荔把攒盒盖子打开，抓了一把巧克力球塞她手上，然后拍拍她手，问她：“工作忙不忙，产科肯定特别忙吧？” 杨沐桐摇头，笑得乖巧，“其实还好，分院没有总院那么忙。” 孟荔和她说了几句话，就说还有事要去处理，杨沐桐就说那她也回去了，却又被孟荔一把摁住。 “你都多久没来我们家玩了，没有十年也有七年八年了，怎么，长大了，就跟阿姨生分了吗？” 杨沐桐心里觉得这说法太夸张，又没办法反驳，只好讷讷地辩解道：“没有，怎么会……” “既然不是，那就留下来嘛，跟你小叶哥聊聊天也好啊，你们是同行，还一个单位的，肯定有共同话题！” 孟荔说完，又看一眼陈叶，“小叶，好好照顾妹妹啊，不许欺负人。” 陈叶见她被他妈拉着一脸手足无措的为难样子，心里笑得直打跌，嘴唇紧抿着，肩膀耸了几下。 然后一脸郑重地点头，“妈你放心，我大了的，不会欺负她了。” 孟荔就一脸欣慰的走了。 杨沐桐：“……”弱小，可怜，无助.jpg 她也想走，可是又不好意思，只好尴尴尬尬地坐在原处，看着手里巧克力球的蓝色包装纸，然后想想…… 蓝色的是什么味道来着？好像是黑巧，应该是的。 陈叶一直看着她，看她微微垂着脖子不安地动了两下，忽然想起她小时候的样子。 也是安静乖巧地坐在这个位置，胖乎乎的小手抓着糖，目不转睛地看动画片，他和杨沐梧还有方铭他们这些臭小子就在一边拍画片。 那个时候大家都还不到十岁，可是时间过得那么快，如今再回头去看那段小辰光，都觉得像是蒙上了一层泛黄的怀旧的滤镜。 他忍不住问她：“奶奶种的山茶花今天开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杨沐桐闻言顿时好奇，“杨奶奶现在还种山茶花？” 陈叶点头，“是你以前熟悉的那盆克瑞墨大牡丹开了，去看看？” 克瑞墨大牡丹是山茶花的一个品种，开的花非常大朵，颜色鲜红艳丽，花香浓郁，而且比较好养活，不怕冷也不怕热，花苞每年十月份开始陆续绽放，到十二月或者一月时是盛花期，刚好就到过年，鲜红的茶花平添几分喜庆。 杨沐桐对陈家印象很深的一点，就是每年过年时他家都有很好看的花，她们家是没有的，因为大家都有养花的心情和本事。 陈叶领着杨沐桐去后院，后院不大，被各种花盆占据了大部分空间，挨着墙的地方，是两盆结着错落花苞的克瑞墨大牡丹，每个花苞都有鸡蛋大。 花只开了两朵，红艳艳的，衬得旁边还泛着青色的花苞更加青涩。 杨沐桐忍不住说了句：“这两盆茶花还放在这个位置啊？” “那不然呢，好好的也没必要移动吧。”陈叶忍不住笑了声，又问她，“我给你剪一朵吧？你以前就喜欢的。” 杨沐桐闻言顿时赧然起来，“那是以前年纪小，不懂事……” 看了大红花觉得好看，眼馋，所以每回开花她都会跑来看很久，陈叶每次把她逗哭之后为了把人哄回来，就会拿剪刀悄悄把花剪了给她，一哄一个准。 杨沐桐想起小时候的事，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手指蹭蹭鼻子，摇摇头，声音细细软软的，“杨奶奶会骂你的。” 老太太就图这个花看着喜庆，结果大孙子开一朵剪一朵，他不挨骂谁挨骂！ 陈叶听了杨沐桐这话，又忍不住笑了声，“果然是长大了，都会心疼我挨骂了。” 杨沐桐一愣，随即脸孔红了起来，摇头加摆手地解释道：“不是不是，就是觉得没必要……” 陈叶哪里听她这个，都是挑自己想听的来听的，点头嗯嗯两下，“没必要就没必要，我懂。” 杨沐桐心说我觉得你不懂，但又怕自己再说什么让他误会，干脆就不吭声了。 “咔嚓——” 她听见一声剪断花枝的声音，回过神一看，陈叶已经拿着剪子剪下了其中一朵花。 还是那朵开得最大最好看的。 杨沐桐：“！！！” 这人又要挨骂了！真是糟心，三十岁人了，怎么还干这种事，到时候不会把账算她头上吧？那她可太冤了哇！ 杨沐桐心里骂骂咧咧，眼睛睁得大大的，问他：“……杨奶奶、在家吧？” 陈叶冲她眨眨眼，嬉皮笑脸地道：“放心，奶奶还是能给我点面子的，打人不打脸么。” 杨沐桐觑着他，又不说话了。 他转身把园艺剪放回篮子里，回头把花递给她，“喏，给你的。” 杨沐桐摇摇头，不接，一是不好意思，毕竟不是以前，拿他送的花总觉得别扭，二是不敢，好家伙，这盆花今年才开几天啊，他就给剪了，多糟蹋花，老太太知道得生气，她才不跟他同流合污。 陈叶见她不要，啧了声，“怎么不要……”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外头传来杨微的声音：“姐，姐！回家吃饭啦！” 陈叶被打断了之后一愣，抬手看看表，才下午五点，这么早吃饭？ “阿微要回学校，所以说好了早点吃晚饭的。”杨沐桐忙解释一句，说道，“我先回去了。” 说着转身就要走。 结果抬腿的时候没防备，差点就一趔趄，回头一看，衣摆被这人扯住了。 仿佛又回到了他喜欢捉弄她的那几年，她经常被他勾住衣领扯住辫子不给走。 她眨眨眼，一脸迷茫，“……怎、怎么？” “花。” 他的嘴唇轻轻启动，吐出一个字，随即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不拿不让走。” 杨沐桐：“……” 她在心里骂他幼稚，怂怂地接过他递来的花，然后讷讷地给他打预防针：“要是杨奶奶骂你……不关我的事哦？” 原来是怕这个，陈叶顿时失笑，松开手白她一眼，“放心吧，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那就好，杨沐桐咕哝了一句，转头就急匆匆地往外走，出了陈家的门。 孟荔从楼上下来，正好看见她匆忙的背影，以及她手里一抹熟悉的红。 扭头惊讶地看向从后院回来的儿子，“你又剪你奶奶的花哄小姑娘了？” “……什么叫又，我只哄过这一个。” 他努努嘴说完，双手往休闲裤的口袋里一抄，就往楼上走。 孟荔啧了声，揶揄地道：“是啊，只哄这一个，还哄不住，真是浪费花。” 那嫌弃的语气里夹杂着显而易见的幸灾乐祸，陈叶觉得自己额头跳了起来，下意识就加快脚步。 杨沐桐从陈家出来，看见杨微等在外头，就叫了她一声：“阿微。” “姐你出来啦！”杨微立刻凑过来搂她胳膊，视线落在她手里的花上，愣了一下，“这花……看着好眼熟哦。” “杨奶奶种的克瑞墨大牡丹，你也见过的。”杨沐桐应道。 杨微恍然大悟地哦了声，“原来是山茶花开了呀。” 周围熟悉的人家里，就陈家的杨奶奶种了这种山茶，来的花特别好看，每年过年去拜年都会看到，红艳艳的，又香又喜庆。 她好奇地问杨沐桐：“是陈叶哥送你的么？” 杨沐桐一怔，随即连忙摇头，“不是，是……是孟阿姨。” 杨微不疑有他，哦哦两声，又夸花好看。 杨沐桐有些心虚，目光微微一闪，道：“你喜欢的话就给你好了。” “那不行，是孟阿姨送你的。”杨微摇头说不要，伸手一推自家院门，扯着嗓子就喊，“我们回来啦，开饭！” 杨沐桐回到家第一件事是找到花瓶，将花插起来，摆在电视柜上，然后才去洗手吃饭。 又是一桌排骨菜，老太太说：“待会儿吃不完的，你们俩一人拿点回去，宵夜煮个面也行。” 杨微的宿舍也是可以用电器的，她一边啃排骨一边道：“我可以多拿点，分给室友。” 说完又说起节后去神内上班的事，“也不知道会不会分到陈叶哥那一组，是的话我是不是就能偷懒了哈哈哈！” “可不许偷懒。”杨致远纠正她的想法，“你虽然以后不搞神内，但也要知道神内的常见病常用药和常规处理方法，否则以后你以后独立临床，至少得能认识到这是神经系统检查要用的症状，请神内的会诊吧？” 杨微连忙点头表示受教。 然后又眼睛一转，笑嘻嘻地看向杨沐桐，美滋滋地道：“那以后我就能经常去我姐那里住了，嘿嘿嘿。” 杨沐桐听到她老鼠偷油似的窃笑声，忍不住勾着嘴角笑起来，点点头应了声好。 杨微开始设想去姐姐那里住有什么好处，比如可以一起睡，一起吃宵夜，最好的是可以自己住一间房，想什么时候洗澡就什么时候洗澡，不用担心过了十二点没热水。 她叽叽喳喳，向来话多，整顿饭就听她和大家说话了，一会儿是跟杨沐桐说，一会儿是跟秀姨他们说，期待也好，抱怨也罢，一个人就能热闹完整顿饭。 杨沐桐是向来是安静的那个，只低头吃自己的饭，杨致远在和侄女说话的间隙，看一眼这个性格和家里另外两个孩子截然不同的女儿，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然后温声问道：“桐桐呢？工作怎么样，有没有不开心的地方或者难处？” 杨沐桐一愣，不知道父亲怎么突然问起自己来。 但还是赶紧把嘴里的饭菜咽了，然后应道：“都挺好的，没有什么困难。” 然后就没了，杨致远看她神情不似作伪，点点头，“那就好，要是受了什么委屈，一定要跟家里说。” 周悦也道：“别不吭声，你是去工作的，不是叫人欺负的，你爸妈虽然没什么本事，帮不了你太多，但给你撑腰还是能做到的。” 她一向只关心学术，少有跟杨沐桐说这些话的时候，杨沐桐听了愣愣神，又赶紧点头应是。 吃完饭大家回到客厅，老太太眼神儿好，一眼就看见电视柜上多了朵花，惊讶道：“你们什么时候买山茶花了？” 杨微笑嘻嘻地解释道：“不是买的，是姐姐去陈家送排骨，孟阿姨给的。” 大家听了不约而同地一愣，孟荔给的？ 陈家的山茶花，那可是他家老太太养的，孟荔会动她的花，送给桐桐？ 怎么感觉这么不可信？ 桐叶渡 第27节 老太太想了想，问道：“陈叶那小子在家吧？” 也没指名道姓问谁，但目光却看向了杨沐桐。 杨微抢着应道：“是啊，陈叶哥在的，我上去去送排骨的时候，还看见他了呢。” “哦，那就难怪了。”老太太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递给大孙女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杨沐桐顿时就有点囧起来，手脚都跟着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才好了。 莫名就有种做了坏事被家长抓到的感觉。 作者有话说： 奶奶：别人谈恋爱费钱，你是费你奶奶的花啊！ 陈医生：……怎么总觉得你是在骂人？ 第二十五章 (捉虫) 节后返工, 杨沐桐抱着一大盒蒜香排骨到办公室。 等到早交班之后大查房，她跟谭敏缀在林清的身后，一边走一边咬耳朵：“午饭在办公室点外卖吧, 我从家里带了好多蒜香排骨。” 谭敏点点头，有些好奇，“好多是多少？” 杨沐桐比划了一下饭盒的大小，“满满一盒。” “……你是国庆在家练习厨艺了？”谭敏一脸惊讶地猜测，“要不然就是……打劫了猪肉佬？” 刚问完, 周围就响起噗嗤噗嗤的笑声, 连前面的林清都回头看了杨沐桐一眼。 温柔斯文的杨医生去打劫猪肉佬怎么打劫，威胁人家不给就算了？根本无法想象嘛。 杨沐桐脸一红，有些尴尬地拍了一下谭敏的胳膊，“你不要胡说, 我没有做过这种事。” 顿了顿，继续解释道：“是我奶奶的一个病人家属, 家里开屠宰场的，送了两扇猪排骨，我家阿姨就做了很多蒜香排骨，我拿了一大袋子回去, 你们要是不帮我，我真的吃不完。” 原来是这样, 谭敏恍然大悟地哦一声，又保证道：“你放心，有多少我们帮你解决多少。” 杨沐桐双手合十, 做感激状, 拜了拜, “谭医生, 你真是白衣天使，当之无愧。” 谭敏一噎，怎么听起来感觉像骂人？ 周围又是一片低低的噗嗤笑声，林清回头问了句：“我记得沐桐你说过，你奶奶也是搞妇产的？” 杨沐桐忙点点头，“对啊，她也是产科的，这次送排骨的家属，是他家多年不孕的儿媳在我奶奶这看了没多久就怀孕了，所以才……” 你也不好说这是医生用药的功劳，还是说天意如此，到这会儿孩子就来了。 但绝大多数人都会将功劳记在医生头上，传扬他的医术高明，毕竟对方确实让无数的家庭都好孕了。 杨沐桐想起奶奶收到的锦旗，大部分都写有八个字，“妙手回春”和“送子观音”。 神内科大查房比产科的要结束得晚一点，九点半才结束，陈叶往办公室走，进门时看见杨微站在白板边上，好奇地打量着办公室里的布置。 他犹豫了一下，冲她招招手，“杨微，你过来。” 杨微一愣，转头看见他，立刻就屁颠屁颠地走到他面前，笑着问道：“陈叶哥，你叫我什么事？” “上班叫什么哥，叫老师。”陈叶白她一眼，纠正道。 杨微心里腹诽你有本事跟我姐能去啊，面上却乖巧地点头哦了声，然后听他继续问：“教秘给你们分配带教没有？” 杨微摇摇头，“还没呢，本来说人齐了就分老师，等人齐了又开始交班了。” 交完班是主任大查房，一忙就忙到了现在。 她问陈叶：“陈……主任，你知道我跟哪个老师么？” 这时候旁边站着等分配的新学生们都好奇地看了过来，陈叶抬抬下巴指指余湫，“你跟余医生。” 话音刚落，教学秘书张达天进来了，直奔向文件柜，从顶层抽出一个盒子来，打开翻出两本登记本。 招呼大家：“同学们来一下，给你们分配带教老师。” 一个接一个名字念下去，杨微听见自己的名字，果然是跟余医生，她忙走到余湫身后。 余湫回头看了她一眼，和气地笑笑，问道：“我们今天值班，没问题吧？” 杨微忙摇摇头，“没问题的。” 分配完带教，张达天领着一群学生去做入科教育，陈叶一边检查病历，一边跟余湫和江春来他们说：“咱们组有四个学生，刚好，一人一天去跟我门诊。” 江春来想了想，“还真是，刚好周三你不出门诊，不过周六怎么办？” “周六？”陈叶笑着摇摇头，“周六轮着来，否则有一个人永远不能休周六，这跟逮着一只羊薅有什么区别。” 大家笑了几声，李萍萍就说：“那就让他们几个协商去吧。” 过了两分钟，刘翀从外面进来，问他：“老陈，有个栓塞性脑梗的，你们收不收？” 刚好他们组课题是这方面的，李萍萍立刻主动道：“收，我收，刚好今天出了两个。” 二十多分钟后，学生们结束入科教育回来，李萍萍带的学生就发现才这么一会儿，他师姐就开始收新病人了，懵了懵。 余湫这时看了眼陈叶，对他们介绍道：“这是带我们组的陈叶陈主任，这是江医生、李医生……” 等她介绍完毕，陈叶扫一圈这四个学生，微笑着说了句：“等适应几天，就让他们开始管床吧。” 李萍萍他们点点头，一脸习以为常的淡定。 学生们：“……”才刚来就让管床，你是魔鬼吗？！ 然而暴击还没结束，陈叶继续道：“好好学习，多看多想多问，查房抽到连我们组患者用什么药都回答不上来的，把全组病历抄三遍。” 学生们：“……” 他还在继续说：“对了，今天下午我门诊，你们商量一下，谁跟我去。以后每周一二四五六都有门诊，你们也自己商量一下排班，跟周一周二的同学会吃亏一点，因为是全天，周四和周五都只有半天，周六的轮班你们也要商量好。” 本来么，大家看他神色温和，还笑眯眯的，觉得他应该挺好说话才是，结果万万没想到，一开口就是让他们独立管床，这就很……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又看看你，因为对陈叶的畏惧，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不过对他畏惧的人里，不包括杨微。 杨微主要是……震惊，陈叶哥怎么这么严格，奶奶和大伯母只说了他很厉害，没说他这么狠啊！ 你这么狠，我姐知道吗？！ 陈叶说完让他们商量下午谁去门诊的事，就继续低头检查病历，没问题的就签字，有问题的圈出来，让管床医生修改补打。 杨微见几个小伙伴都不吭声，只好蹭蹭鼻子，主动道：“主任，下午我去吧，以后的排班，我们再商量。” “要尽快，明天周六补周二的班。”陈叶点头应了声，又从桌上的书里找了本《神经病学》递给她，“看看跟神经内科有关的章节，再看看在架的病历，熟悉一下我们科的常见病和常用药。” 杨微应好，把书接过去，他就不管了，继续看病历。 杨沐桐上午有一台前置胎盘的剖宫产手术，十一点半过后才从手术室下来，回科室的路上她想起杨微，不知道她在神内还习不习惯。 于是发了个信息给她，问她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 杨微回复说今天她要值班，而且下午要跟门诊，正在看书看病历，就不和她一起吃了。 顺道还埋怨陈叶几句：“陈叶哥真的超级可怕，要我们背全组病人的病历，提问要是回答不上来就要手抄大病历三遍！三遍呐！” “我已经不敢想我要是回答不上来该有多惨了，他不会回去跟爷爷奶奶告状吧？啊啊啊！我要疯了！” “姐你以前是怎么忍受这个魔鬼的，他是从小就这么魔鬼的吗？！” 杨沐桐：“……” 我说我也是第一次知道他这么魔鬼，你看你要不要信？ 杨沐桐倒是不知道陈叶对学生要求会这么严格，或者说，她早就已经不了解成年后的陈叶。 在她印象里，陈叶还是那个做事冲动且不够周全，随心所欲，还会给喜欢的女孩子写情书的少年。 可是时间已经过得太久了，记忆已经褪色，结合现在的情况去看，想也知道他不会是什么特别宽和的老好人性子，太过温吞的人，不可能在三十岁的时候就评上副主任医师和副教授。 杨沐桐摇头失笑，安慰了杨微几句，听见电梯到了的声音，就将手机收了起来。 其实杨微倒也不完全是因为没空去找杨沐桐吃饭，而是今天值班，一般来讲带教都是包饭的，既然有免费的饭可以吃，她为什么还要去吃她姐？ 果然，到了差不多十二点的时候，余湫问她：“小杨中午想吃什么？” 她眨巴一下眼睛，笑呵呵地回答：“都行，我不挑食的。” 于是余湫打开外卖软件，看了一会儿，问跟她搭班的张达天：“点菜一起吃？” 张达天点点头，“我没问题，你问问主任。” 余湫走到门口往外看了一眼，“主任在打电话。” “那就等会儿呗。” 张达天话音刚落，陈为民进来了，一边将签完字的病历放进桌上的篮子里，一边问道：“什么等会儿？” “准备点外卖，想问下我们主任吃什么。”余湫笑着解释。 陈为民哦了声，“直接点嘛，点完了让陈叶给你们报销。” 说完看见杨微坐在一边盯着电脑看病历，就笑了声：“杨微这个月过来分院轮科，习不习惯？” 杨微听见他跟自己说话，连忙扭头乖巧地叫了声主任，然后应道：“习惯的，就是离学校远点。” 陈为民点点头，建议她：“你姐姐住得远不远？近的话你不如去陪她住。” 杨家这几个孩子虽然长大后他也了解得不多，但大概什么情况他还是知道的，比如，杨沐桐还没男朋友，还是独居这件事。 杨微连忙也点头：“说了的，我周末就搬到我姐那儿。” 陈为民又问了几句她老人好不好之类的话，就转身出去了，刚出去，陈叶也回来了。 他对余湫道：“一会儿有个病人要过来，年轻女性，十八岁，头痛，烦躁，发作过癫痫，还有精神症状。” 余湫一听就觉得麻爪，但又不能不收，只好点头叹口气，又赶紧问陈叶要吃什么。 陈叶听说是点菜，就道：“你们先点，我最后再说，点完了群里告诉我多少钱。” 这是要报销的节奏，杨微听了目光一转，开始期待轮到自己点，她带教请客她还会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可是陈叶请客嘛…… 不吃白不吃，大户就在这里，就当是帮她姐吃的！ 桐叶渡 第28节 余湫和张达天点完之后将手机递给两个学生，张达天带的那个男生是师弟，他把手机递给杨微：“师姐你来点。” 杨微接过手机，看了会儿，问道：“红烧排骨大家吃吗？” 大家刚要点头，陈叶就抬头看了过去，有些不理解地问：“你昨天吃排骨还觉得没吃够？” 杨微一愣，“……那就、换成回锅肉怎么样？” 回锅肉当然没问题，余湫和张达天对视一眼，看到彼此眼里的好奇跟疑惑。 陈主任跟杨微，好像关系不那么简单啊？ 毕竟刚才陈为民来的时候，也主动跟杨微拉家常来着。 不过碍于陈叶在场，他们也没问，直到外卖送来，大家一起去吃饭，陈叶似乎有事，很快就吃完走了，这时余湫才问了杨微一句：“杨微，你跟两位陈主任以前就认识？” 杨微没有多想，点头应道：“我们家跟主任们家斜对门，从小就认识的。” 余湫和张达天听了一惊，“原来是这样，那你跟主任岂不是青梅竹马？” 杨微：“！！！” 杨微惊得筷子都差点掉了，一脸见鬼似的表情摆手道：“不是不是，不要这样讲，跟他青梅竹马的不是我，我们差了好多岁的，没有这种事！” “你们不要这样讲，求求了，会害死我的！” “我不敢的！” 啊这…… 这否认得是不是也太坚决太激烈了点？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她的反应为什么这么激烈。 杨微说完之后也反应过来了，顿时有点尴尬，赶紧清清嗓子缓了一下道：“那个……在科室都是老师，是师兄师姐嘛……” 大家也回过神来，虽然还是觉得很不对劲，但还是干笑着应和她的说法，“是啊，是啊……” 但从这以后，余湫和张达天心里还是留下了一个疑团，杨微说和主任青梅竹马的不是她，那就是另有其人？ 还有，陈为民主任跟杨微说话时提到她姐姐，难道跟主任青梅竹马的是杨微的姐姐？ 好奇，想知道。 但谁也不敢跑去问陈叶到底是不是这样。 只有杨微，后知后觉地有点后悔，下午跟着去门诊的路上，她赶紧小声地问：“陈叶哥，大家知道你跟我姐的关系不？” 陈叶一愣，“……什么意思？” 杨微垂头丧气地说自己可能说错话了，“余医生问我是不是和你早就认识，我说我们家跟你家斜对门，余医生就说我们是青梅竹马，我就说不是啊跟你青梅竹马的不是我，然后……” “所以你跟我姐的事，他们知不知道？” 陈叶听了嘴角一抽，斜着眼乜她一下，冷哼道：“她跟我装刚认识，你觉得呢？” 啊这…… 杨微顿时懊恼地拍拍自己额头，“早知道我就不要那么老实了，说跟你和陈叔叔是在学校认识，你是我师兄他是我老师该多好！” “这下为了掩护好我姐，我只能说她是师姐了，亏大了！” 陈叶闻言张了张嘴，到底什么也没说，再次冷笑出声。 可以的，你们果然是亲姐妹。 作者有话说： 妹妹：我觉得我真的是太不容易了！ 陈医生：？？？ 妹妹：这个科室到处都是魔鬼的影子。 陈医生：回去抄三分大病历交过来。 妹妹：qaq 第二十六章 杨沐桐下午没什么事, 她管的孕妈没一个发动的，搞得她有点闲，只好在一旁做科室讲课的课件。 谭敏值班, 见状吐槽道：“别等你下班回去了，就开始一个接一个发动，那我今晚真的不用睡了。” 杨沐桐抿着嘴笑，“要真是那样，我明天请你喝奶茶补偿, 给你把外卖点到你家去的那种, 不喝不行。” “真的假的，你别哄我，我当真的。” “真的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正说笑见, 杨沐桐带的规培生小庄从外头进来，叫她：“沐桐姐, 有个产检的来了。” “这就来。”她回头笑着应了声，将做好的ppt保存好。 来的是一直找她做产检的孕妇，有妊娠糖尿病，杨沐桐让她每天都要测一次餐后血糖。 所以见了她第一句就是问：“有没有乖乖听话每天都测血糖, 不吃太甜的东西啊？” 她点点头，陪同来产检的丈夫就说：“每天都测的, 我们都有提醒她。” 说着从包里把产检的本子拿出来递给杨沐桐，里头有一张专门的记录卡。 杨沐桐拿过本子，带他们去检查室, 让孕妇躺上检查椅之后, 她翻开本子仔细地看起来, 然后眉头一皱, “有一天7.5，你吃了什么？” 年轻的准妈妈嘴巴一瘪，战战兢兢又委委屈屈地望着她，应道：“吃了一块红糖年糕，我实在忍不住，裹了鸡蛋煎的。” 她刚说完，她丈夫就小声接了句：“不止吧，你还吃了一碗汤粉。” 杨沐桐闻言立刻板起了脸，不赞同地反问道：“不是跟你说过，尽量不要吃汤粉吗？粥啊粉啊这些升血糖都太快了。” 孕妈：“……” 她比杨沐桐还小几岁呢，看起来就还是个小姑娘的模样，哭唧唧地说自己太难受了，喜欢吃的都不能敞开了吃，实在忍不住。 杨沐桐听了哭笑不得，“你要是现在随心所欲，敞开了吃，到时候小命都要丢了，不听话，遭罪的是你自己。” 说完她语气又缓了下来，哄劝道：“再忍忍，都三十七周了，过不了多久就解放了，咱们先记下来好不好？想吃什么就写在纸上，等生完了咱们再吃个够。” 她听了一边点头，一边拉住杨沐桐的手，眼泪汪汪地寻求认同，“怀孕很辛苦的对不对，什么都不能吃，医生你也是这样吗？” 杨沐桐愣了一下，眨眨眼，“没有啊，我还没生过，倒是什么都能吃。” 对不起，还没吃过这份苦：） 孕妈：“……” 杨沐桐泰然自若地继续给她做检查，做完了跟她说：“你这个肚子，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小两口一惊，忙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杨沐桐摇摇头，“没什么问题，除了要继续控制饮食，别的都挺好的。” “那……你说的好消息是什么？” “好消息就是你这个肚形不容易长妊娠纹。” “……那坏消息呢？” 杨沐桐看她一眼，笑了一下，“坏消息是生完不容易瘦回去，要好好锻炼哦。” 年轻的孕妈听完，脸上的表情立刻又变得勉强起来，半晌才喃喃自语：“……我可太难了。” 杨沐桐抿着嘴笑笑，将检查数据填在本子上，签字。 送走来产检的这对小夫妻，杨沐桐又回了办公室。 陈叶整个下午都在门诊忙碌，病人一个接一个，不少是高血压或者脑梗脑出血后遗症的患者，杨微的主要工作就是帮他将处方从电脑上打印出来。 有一个老年患者引起了他的注意。 患者八十多岁了，有高血压，平时很遵医嘱的，最近觉得四肢乏力，还老是睡不醒，儿子担心他出事，就请假陪他过来看病，问问是怎么回事。 陈叶让杨微给他量了血压，也不高，又问他平时血压控制得怎么样。 老先生很骄傲地跟他说：“控制得很好的，都没有高过，我每天都按时吃药的，饮食清淡，一点盐都不多放的。” 他刚说完，他儿子就说道：“何止不多放盐啊，他简直就恨不得一粒盐都不要放，那个汤哦，没有味道的洗锅水一样，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喝得下去的。” 老先生扭头板着脸教训儿子：“你懂什么，人家都说要清淡饮食，饮食清淡才能控制血压，才健康，你不懂不要胡说。” 他儿子就在一旁翻白眼，跟老父亲顶嘴：“这种健康贴钱给我我都不想要。” 陈叶见父子俩有要争执起来的趋势，连忙调停，详细询问起老先生的清淡饮食到底有多清淡，问完之后，开了检查单，让他去测一个钠离子。 测完把结果拿回来一看，果然低钠。 “您这是低纳血症了老先生，怎么可能不手软脚软，疲倦乏力啊。”陈叶摇着头，无奈地解释道。 老先生一愣，“……啊？什么意思啊，那是我以后要吃盐吗，那样饮食不清淡，会不会血压又高上去？” 陈叶解释道：“饮食清淡不是让你一点盐都不吃，钠是人体内的主要元素之一，主要依靠盐来补充，一天最好能摄入6g的盐，长时间的低钠状态，反而会增加心脏病和脑出血的风险。” “脱离剂量去谈副作用是不对的，您得正常吃盐，不要太咸就可以，像您这种□□十岁的高龄老人，如果平时饮食就清淡，家里还应该备一点咸菜，偶尔吃一点。” 顿了顿，他又重复地强调：“让您饮食清淡，不是让您不吃盐，是不要吃太多的盐，让您偶尔可以吃一点咸菜，不是让您一天三顿都吃，知道么？” 有时候患者不遵医嘱让医生头痛，但过分遵医嘱到刻板的程度，也很让人无奈。 好不容易给他说通了，又给了治疗方案，再把之前说过的话重复一遍，让家属帮忙监督，这才放人走。 病人刚走，余湫就打电话过来说：“主任，你中午说的那个病人过来了。” 陈叶拿着笔，一边在病人的病历本上写字，一边拿着手机，道：“你先问问病史，常规处理，待会儿我回去再看看她。” 余湫在这边应了声好，挂断电话之后去收病人。 刚走出办公室，就听护士过来说：“这个病人好像有点不对劲。” 余湫没太放心上，“陈主任之前就说她有点精神方面的症状。” 护士恍然大悟，“原来早就知道的啊。” 都觉得没什么大问题，余湫直接就去收病人，病人在护士站对面的等候区，静静坐在椅子上，有点愣愣怔怔的，陪同前来的有两个家属，看样子是父母。 桐叶渡 第29节 “陈主任现在在门诊，先办了住院手续，等他下门诊就过来看你们。”余湫先解释了一句，然后又问，“姑娘这是哪里不舒服啊？” 话音刚落，都没等患者父母回答，就见一直安静地小姑娘突然抬高手臂，一巴掌呼在余湫脸上。 “啪——” 得亏余湫是站着的，这一巴掌打得不稳，但…… 但那也是巴掌啊！ 余湫当场就愣了，跟过来准备一起收病人的张达天顿时就炸了起来，“哎哎哎，你这个小姑娘怎么这么不讲理，问你哪里不舒服你回答就是了，怎么还打人？” 患者的父亲这时回过神来，连忙一把将她紧紧抱住，或者说，是将她紧紧压住。 然后赔着笑跟他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医生，她不是故意的，她有问题……” 被他艰难控制在怀里的患者这时闹了起来，不复一开始的安静，拳打脚踢起来，哭喊着要回家。 她的父母很艰难才把她控制住，满头大汗地跟余湫说起孩子的问题：“她以前不是这样的，最近才这样，老是说有人要害她。” 听起来像被害妄想症，余湫愣了一下，安慰了两句说不要紧的，也不疼，然后询问起病史。 病史是患者母亲陈述的，“她一个月前跟男朋友分手了，打那以后情绪就不太好，一般白天还可以，晚上就比较暴躁，对了，她有时候还说看见她爷爷了，可是她爷爷都死了快十年了！” “然后前几天，她跑出去……是隔壁邻居告诉我们的，说她站在马路中央，到处都是车，想要自杀……” 患者母亲说到这里泣不成声。 余湫又愣了愣，在小本子上记下患者母亲说的这些内容，又继续问病史，问得特别详细，问到大小便时，患者母亲想起来女儿有尿失禁的症状，连忙告诉余湫。 根据这些病史和症状，余湫怀疑她是器质性疾病的可能性大一点，但也不能排除精神方面的问题。 于是她先让护士把人安排进病房，询问过家属之后，为了防止她伤害到同房间的其他病人，给她安排了一个单人间。 陈叶让她收了病人后先常规处理，也就是先把入院该做的检查给做了，趁着检验科还没下班，赶紧让护士抽血，把血常规血生化那些立等可做的项目做了，头颅ct单的左上角标着“st!”字样。 差不多到下班时间，下午做的各项检查结果陆续出来，初步排除了脑外伤、脑出血、脑肿瘤和脑代谢性疾病。 然后余湫给她开了接下来要做的头颅mri、脑电图和血清免疫学检查，想了想，给睡眠科开了个会诊，让他们上来看看，有没有抑郁症方面的心理问题。 这边刚把入院病历写好没多久，陈叶带着杨微从门诊回来了。 余湫去给他汇报病史，连自己被打了一巴掌的事都没漏掉。 陈叶听完若有所思，“请睡眠科的来看了？” 余湫点头，“来看了，排除抑郁症和狂躁症之类的心理疾病。” 他们医院的精神科是合并在睡眠中心里的，大家习惯性称睡眠科，因为有的患者非常排斥精神科，你说让他去看精神科，死都不肯去，但是你让他去看睡眠门诊，他倒不排斥了。 陈叶看了一下病历记录和检查结果，道：“那就先这样吧，等明天把脑电图做出来我再看看。” 说完起身，准备去病房看看病人，杨微赶紧跟上。 看完病人出来，她一边走，一边低头看手机，听到陈叶跟她说话：“晚上吃什么，你们点饭没有？” 杨微努努嘴，跟他打商量：“我能不跟你们一起吃不，我姐喊我去食堂。” 陈叶哦了声，“那我跟你一起去食堂吧。” 啊这…… 杨微目光一闪，流露出不太情愿的表情来，“这不太好吧，我是跟我姐吃饭……” 就你俩那关系，凑在一起难道不尴尬吗？ “我说了跟你们一起吃吗，食堂那么大。”陈叶乜她一眼，哼了声，“再说，食堂你家开的，我不能去？” 杨微一听这话，立马噤声，你要去就去呗。 等到办公室这边工作暂时告一段落，余湫和张达天喊他们点外卖，俩人都摇头。 陈叶说的是：“我去食堂，懒得等了。” 杨微的理由是：“我师姐喊我去，说有事跟我说，我很快吃完就回来的。” 余湫就说：“科室也没什么事，不用着急。” 然后俩人就先后离开了科室，等到了食堂，杨沐桐已经到了，刚打了饭，坐在靠后的位置，小口地喝着汤。 杨微去打饭，避开了排骨一类的食材，挑了焖茄子和小炒鸡肉，主食要了饺子，然后要了份汤，端着盘子就往杨沐桐的方向走去。 然后…… 和陈叶碰上了。 而且陈叶还走她前面，直接就在杨沐桐对面坐了下来。 杨微：“……”说好了不和我们一起的呢？你个骗子！ 作者有话说： 陈医生：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桐桐：……… 第二十七章 杨沐桐喝了半碗虫草花瘦肉汤, 觉得喉咙没那么干了，刚要把碗放下，就见面前站了个人影。 西装裤的面料, 一看就知道不可能是杨微。 但她抬起头来，看见是陈叶，还是愣了愣。 想到不是杨微，但也没想到会是他啊。 犹豫了几秒钟，杨沐桐小心地开口问道：“陈医生, 有事？” “没事。”陈叶笑了一下, 一副跟同事客气的做派，问道，“这里应该没人坐吧，杨医生不介意我坐吧？” 问得看起来坦荡荡的样子, 旁边不远还有别的同事在场，杨沐桐连赶人都不好赶, 生怕被人传闲话说她和陈叶闹矛盾。 只好捏着鼻子认了，点点头，“……不介意的。” 陈叶没错过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懊恼，笑眯眯地道了声谢, 然后在她正对面坐下，只觉得看着她不情不愿又不好表现出来的样子, 饭都能多吃半碗。 杨微端着餐盘在一旁都看傻了，好家伙，你们这些大人, 也太会装了吧？！ 我要不是我姐亲妹妹, 要不是听说过你俩搞早恋的英勇事迹, 还真就信了你们以前不认识的鬼话！ 她在心里啧啧几声, 然后在陈叶旁边坐下，开吃之前问杨沐桐：“姐，你吃不吃烫面饺子？白菜猪肉馅儿的。” 杨沐桐看看自己餐盘里的菜，遗憾地摇摇头，“不用了，你自己吃吧。” 陈叶把两根一次性筷子相互摩擦了几下，问道：“你怎么不问我要不要吃？我可是你哥，又是你老师。” 杨微一噎，嘟囔着反驳：“你跟我姐能比吗，我姐是亲的，我就站我姐这头。” 陈叶立刻嗤了声，语气充满了不屑。 杨沐桐听见，抿着的嘴唇忍不住一翘，弯了上去。 就喜欢看着人被怼，然后吃瘪的样子！比大夏天喝了冰杨梅汁还要爽！ “阿微……” 杨沐桐叫了声杨微，又顿了顿，觉得这样和她说话不太方便，于是把餐盘往旁边推了一下，她就换到杨微对面坐着去了。 杨微见状忍不住噗嗤一声，幸灾乐祸地看了陈叶一眼。 眼睁睁地看着陈叶的额角一跳。 杨沐桐当什么都不知道，自顾自地跟杨微说话：“我明天要值班，你下夜班了回宿舍收拾行李，自己搬过去，书房我整理打扫过了，你看看够不够住。” “明天可能有快递，你帮我去驿站拿回去，到时候我在生鲜超市下个单，你记得收。” “自己解决晚饭，我后天早上就回去了……” 都是些琐碎的事，她仔细交代了半天，杨微一边听一边点头，偶尔还用手机备忘录写下来跟她确认。 陈叶坐在一旁一句话也不说，一边吃饭一边听姐妹俩说话，不知怎么的，忽然间又想起以前的事来。 那个时候杨沐桐刚中考完，杨微还在上小学，他带着杨沐桐出去玩，刚出门就被从外头买雪糕回来的杨微撞见，吵着要跟他们一起去。 于是本来说好去电玩城的俩人只好带着小妹妹，灰溜溜地开始三人行，去吃肯德基。 和今天的坐次不同，那次他和杨沐桐坐一起，杨微在对面，小孩子点了圣代，别出心裁地用薯条去擓雪糕来吃，杨沐桐怕她雪糕吃多了拉肚子，一直劝她少吃点。 小丫头不听劝，回去就拉肚子，杨沐桐为此还挨了周悦一顿骂，说她没有照顾好妹妹。 陈叶埋怨周阿姨不讲理，明明就不是桐桐的错，那时候他太年轻，不懂什么弯弯绕，没想过如果杨微生病了被她妈妈知道，会可能让长辈对杨沐桐留下坏印象。 等到他懂了这些家长里短琐碎里的道理，杨沐桐也不需要他的打抱不平了。 他忍不住摇摇头，无奈地笑了一下，还叹了口气。 “……哥你怎么了？”杨微听见他的叹气声，立刻扭头看过去。 杨沐桐也奇怪地看他一眼。 陈叶回过神来，笑道：“没怎么，就是想起以前你小时候，非要跟着我跟你姐出去玩，在肯德基吃多了雪糕，回家就拉肚子，还连累得你姐被你大伯母骂的事。” 啊这…… 杨微顿时讷讷，“……我那个时候小，不懂事嘛。” 杨沐桐忙道：“不要紧的，都是过去的事，我都忘了，只有你陈叶哥才记得。” 这话说的，陈叶顿时一噎，“我又没说什么，怎么搞得好像只有我一个小心眼记仇似的，就想感慨一下时间过得真快孩子长大了，这都不许了是吧？” 杨沐桐：“……” 陈叶还在继续说：“以前肯德基麦当劳的优惠券，还是纸质版的，画着虚线，用一张就撕一张，学校门口经常有人派这种优惠券，现在都没见过了。” 随着智能手机的普及，纸质版的优惠券彻底退出历史舞台，一同远去的，还有他们的青春。 “以前读书的时候，觉得读书天下最苦，捡垃圾都比写作业轻松，可是等工作了就会发现，读书是最容易的一件事，作业再难，都难不过挣钱。” 也许学生时代就是这么神奇的一段时光，身处其中时永远感觉不到它的好。 杨沐桐听着他说的话，也忍不住想起那个时候无忧无虑的校园生活，和眉目飞扬的少年，那一年冬天来临的时候，她吃过很多糖炒栗子，都是他给买的。 那个时候的少年，像怀里的糖炒栗子一样，弥漫着诱人的、让人留恋的甜香，吸引着她靠近。 桐叶渡 第30节 她回过神来，不由自主地又看他一眼。 陈叶察觉，抬起头来，和她来不及收回去的目光短兵相接，仿佛从她的眼神里看到复杂的情绪，仿佛是怀念，又仿佛是惆怅和遗憾。 他想开个玩笑，可是张了口，又发现喉咙不知何时已经有些发哽，只好又闭嘴，喉结滚动了几下。 杨沐桐的视线落在他的餐盘上，看见一份豆腐泡烧肉，忍不住说了句：“你明明就不能吃豆制品，为什么每次都要点？” “……我拿错了。”陈叶蹭蹭鼻子，理亏地解释道。 其实他们在食堂遇见的次数并不多，只有寥寥几次，但杨沐桐就总是觉得，他好像每次都拿了不适合他吃的东西。 陈叶将那晚豆腐泡烧肉从餐盘里端出来，放到她面前，笑着请她帮忙，“帮个忙吧，不然就浪费了。” 于是杨沐桐就觉得，“……你不会是故意的吧？” 陈叶一噎，“……我至于？” 杨沐桐努努嘴，没说话，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嘴巴歪了一下，一切尽在不言中。 陈叶：“……” 杨微在一旁扒碗里的饭，一边吃一边看这俩人你来我往，差点没笑死，妈耶，我姐居然也能这么促狭。 周围的同事吃完饭，走的时候跟他们打了声招呼，兴许因为多了个杨微的缘故，倒没人对他们坐一起吃饭表示什么疑惑。 杨沐桐乐得大家不问不好奇。 等吃完饭，三个人一前一后地出了食堂，走了一段路，杨沐桐要和他们分开走。 临走前她嘱咐杨微：“好好学习，别偷懒。” 说完又看向陈叶。 还是不说话，就那么看着他，欲言又止中有一丝很明显的犹豫和拘谨。 陈叶叹了口气，“回去吧，我会照顾她的，也是我妹妹，我还能不管她么？” 杨沐桐闻言不好意思地笑笑，神色腼腆，小声地道了声谢，这才放心走了。 杨微和陈叶一起往住院部走，路上没什么人，灯光也昏黄，愈发显得周围安静。 觑着周围没人，杨微胆子大起来，竟然问陈叶：“陈叶哥，你觉得我姐是个什么样的人？” 陈叶被她问得一愣，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想逃避。 “小孩子，问这些做什么……” “好奇嘛。”杨微勇敢地追问，“你……以前为什么会喜欢我姐啊？” 其实她想问你是不是现在还喜欢我姐，但没敢问。 陈叶眼睛眨了一下，忽然觉得跟她一起走不是什么正确的决定。 “……八百年前的旧黄历，你问这个做什么。” “好奇嘛。” 对话循环了，杨微忍不住笑了声，又立刻憋了回去，清清嗓子，“我学习学习，虽然现在我是单身狗，但我总要谈恋爱的嘛，提前请教前辈啊。” 陈叶哼了声，对她的话不置可否。 他没说话，一直往前走，杨微都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的问题了，可转过一个楼道，进了电梯，他忽然又开口道：“桐桐……你姐是一个很纯粹的人。” “她很乖，很安静，她也不是很聪明，比不上你和你哥机灵，但做什么都是尽力去做，很努力，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杨微，这是很难得的，就连要和我保持距离装不认识，不落人口舌，都有在很努力，嗯，这点不值得提倡。” “我十七八岁的时候，生活里充满了没睡醒的早读，百米冲刺去食堂，偶尔吵闹的晚自习，写不完的习题册，对大学和未来的憧憬和幻想，还有……” 他顿了顿，声音忽然变得漂浮不定起来，“……还有十六七的杨沐桐。” 她会在放学后站在校门口等他出来，在一个固定的位置，可以一站就站很久，特别有耐心，一点都不会烦躁。 傍晚的晚霞从她头顶飘过，不同的红色和橙色叠加在一起，像是有滤镜，泛着光晕，晚风从她的身边跑过去，吹动她白衣蓝裤的校服，明明经典到丑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却温柔得不像话。 “你姐那时候特别好看，比现在清纯多了，不信你翻翻她相册，我给她拍过很多那时的照片的。” “照片后面还写了诗，写得特别好。” 然后时间一晃已经过去许多年，当年清纯懵懂的女孩已经长大了，穿着白大褂，奔忙在临床一线，去抢救生命，也迎接新生，越来越沉稳，越来越强大。 可是她眼里的温柔和专注，还是那样鲜活纯粹，一如既往。 “杨微，她是你们家最好的孩子，没有人能比得上。” 他骄傲的语气，没于电梯门打开时叮的一声响。 杨微的眼睛却忽然一酸，觉得喉咙有点发哽，不知道是被他们的故事感动和遗憾，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她垂着头走进办公室，听见陈叶在外头跟护士说话：“现在要求最多只能留一个人陪护，实在太狂躁就给她一颗安眠药。” “核磁的单子她家属签字没有，明早影像科一上班就推她下去做检查，早点查完早点看有没有问题。” “对了，她体温高不高？” 声音听起来沉稳又利落，刚才她听到的那些飘忽的怀念，和笃定的骄傲，好像只是她的错觉。 见她垂着头进来，余湫觉得奇怪，问了句：“怎么啦，吃个饭回来就这样，是不是主任说你什么了？” 正要劝她陈叶就是要求严格了点，不是对她有意见，就见陈叶也进来了。 也是一脸疑惑，“什么说她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过她了？” 问完就看向杨微。 杨微一囧，心里那点悲春伤秋的惆怅立刻就全都跑光了，连连摆手否认三连：“不是，没有，我没说过这样的话！” 余湫闻言愈发觉得奇怪，追问道：“那你干嘛一副不高兴丧丧的样子，食堂饭菜不合口味，没吃饱吗？” 杨微一噎，目光闪烁地看了眼陈叶，然后开始编造理由：“嗯……那个、就是……就是我刚才听了个故事，有点难过，我磕的cp到底还是be了，我很难过……对，就是这样……” 余湫恍然大悟，以为她说的是电视剧或者动漫里的cp，于是安慰她不要紧的，“换一对继续磕嘛，只要你cp换得快，be就赶不上你。” 陈叶一听这里头的某些缩写，眉头一皱，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应该是什么意思。 他倒是知道杨微说的cp是指他和杨沐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皮笑肉不笑地说了句：“要不你再坚持坚持，看看你的cp会不会诈尸？” 杨微：“……”你失去我姐不是没有道理的，看看你这张吐不出象牙的狗嘴！ 作者有话说： 妹妹：突然很羡慕，我都没谈过恋爱。 桐桐：……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妹妹：如果是那谁这种的，就算了吧！ 陈医生：？？？？ 第二十八章 节后要补班对杨沐桐来说没什么影响, 反正补不补的，她都是这天值班。 不过因为是上周二的班，所以尽管是周六, 但也还是手术日。 杨沐桐没有手术，倒是收了好几个过来待产的新产妇，一整天都在收新收和各种谈话中度过，直到日落西山，她还在解答产妇和家属的疑问。 谈话室里, 她都不记得第几次被问起同一个问题：“医生, 顺产一定要侧切吗？” “那倒不一定。”杨沐桐想都不用想，立刻就回答道，“侧切主要是为了保护我们会阴正中的地方……” 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稍等, 我拿个模型给你讲，会更清楚一点。” 模型是科室专用的硅胶器官模型, 产妇丈夫看见之后觉得有点不好意，在一旁有点坐立不安，甚至小声地问自己需不需要回避。 杨沐桐笑眯眯地温声道：“不用回避，这都是很正常的内容, 而且爸爸也应该多听听，了解这方面的内容之后, 才能知道妈妈要生一个宝宝要承受多少的风险和痛苦啊。” 生命的诞生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毫无风险的，又不像母鸡下蛋，咕咚一下就下下来了。 她指着模型, 温言细语地给小两口解释为什么要做侧切, “你们看, 会阴正中的下方就是□□括约肌, 包括直肠，生产时如果不做侧切，造成撕裂，一直裂到下方，就会造成很大的损伤，比如排便困难之类的，对生活质量会有很大影响。” “因此在生产时，助产士会判断，你的情况是不是有很大可能会撕裂，影响到□□括约肌和直肠，如果是，那就需要对你进行侧切，这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的做法。” 她说到这里，产妇又问：“那侧切的伤口，会给缝合吗？” “会的呀。”杨沐桐点点头，仔细给她解释，“我们缝合的时候，原则就一个，要尽可能恢复患者的解剖结构，就是黏膜和皮肤每一层都要对上，不能有错位、牵拉和空隙，免得你以后走路会扯着疼，或者是影响夫妻生活，总之，我们会尽力缝合得好一点，不要降低你的产后生活质量。” 她说得仔细，语气不疾不徐，言辞之间又是一股胸有成竹的淡定，明明大小是个手术，被她这么一说，好像也成了小事一桩。 对方放松了下来，谈话继续，杨沐桐交代完生产过程中可能会出现的危险，确定产妇和家属已经知悉，这才让他们签字。 签完字，产妇丈夫又忍不住问道：“医生，你说的这些危险，真的会出现吗？” “一般来讲可能性不大，但也不能百分百保证不会出现，很可能只有万分之一的几率。” “那你说得那么吓人……有必要吗？” “当然有呀，即便是万分之一的概率，我们也还是必须告知你们，这是我们的义务。” 杨沐桐收好签了字的沟通单和告知书，让他们回病房好好休息，然后回到办公室，将文书夹进病历夹里，去洗手准备吃饭。 可是饭盒刚打开，电话就响了，急诊打来的，说有个疑似宫外孕的患者。 “我这是什么运气呀。”她叹口气，无奈地笑笑，拜托唐璐帮她把晚饭留着。 唐璐只好挥挥手，“去吧去吧，要是有用到我的地方，一定打电话上来叫我。” 杨沐桐望着她眨眨眼，笑容依旧，“可能会哦，急诊这个应该是宫外孕，要急诊手术，到时候我给你电话。” 唐璐立刻就蹭蹭鼻子，“啊这……” “我走啦，你吃快点。”杨沐桐拍拍她肩膀，歪了歪头，给她一个温柔的笑脸。 唐璐……唐璐笑不出：） 今天她们到底是得罪了哪路神仙啊！生产队的驴都没见过有这么忙的！ 杨沐桐一路疾走至急诊，在急诊的诊室见到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姑娘，脸色煞白，捂着肚子蜷缩在椅子上，旁边站着一个跟她差不多大的男生，正扶着她，额头上布满了汗水。 “哪里不舒服？”杨沐桐惯例地问出第一个问题。 女生呻/吟着应道：“肚、肚子疼。” 杨沐桐观察了一下她的脸色，是那种失血后纸一样的苍白，嘴唇被她咬出一圈淡淡的红。 桐叶渡 第31节 “疼多久了？”她一面问，一面让女生躺检查床上去。 “昨晚疼到现在。”她低声应道。 杨沐桐一惊，“怎么昨晚不过来？这都一天了，你怎么忍得住的？” 顿了顿，又问：“有流血吗？” 女生摇摇头，没吭声，一旁的男生替她回答道：“她不想让她家里人知道，就告诉了我，我早上才从家里赶回来的。” 杨沐桐皱着眉，仔细问了一下，患者家属是她男朋友，她肚子疼，觉得不是很严重就跟男朋友说想瞒着家里，于是男朋友赶紧结束休假，从百公里以外的家里赶回容城，将她送来医院。 杨沐桐听完，叹了口气，面色不虞，“这种事是想瞒就能瞒得住的么，真是不知者无畏……” 刚说到这里，诊室门被敲响，进来的是请急诊的医生，递给杨沐桐一张hcg的化验结果单，然后告诉她：“来的时候心率是110，血压不太稳得住。” 杨沐桐点点头，看到了hcg比正常值高了几倍的数值，都不用去问对方最近有没有同房、有没有避孕之类的问题，是怀孕没跑了。 但是不是宫外孕，还有待进一步验证。 这时正好急诊的规培生过来说：“杨医生，她的b超结果出来了，没有看到明显孕囊。” 杨沐桐就问：“宫内宫外都没有看到吗？” 规培生点头说是，杨沐桐又问：“做的腹超还是阴超？” “腹超。” 对话刚进行到这里，就听见帘子后面在检查床上的女生又发出一声闷哼，她紧咬着嘴唇，看起来是疼痛加剧了。 杨沐桐立刻去查看她的情况，发现她的下/体已经有血液流出。 “这种情况她极有可能是宫外孕破裂，必须剖腹探查了。”她对患者男友说，“你把她家里人叫来，要签字的。” 患者男朋友说：“我签行吗，我可以负责的。” “这不是你负不负责的问题，你们还没有结婚，法律上你是没有签字权利的，男朋友也只是关系亲密一点朋友而已，你赶紧把她家里人最好是父母叫过来。” 杨沐桐的语速很快，神情也很严肃，“不过在她父母过来之前，你可以打电话给他们，问他们要不要手术，委托你先签字，一定要快，知道么？” 男生紧张极了，连忙点头，“好的好的，我马上问……” 说着掏出手机来，直接就拨了电话，杨沐桐见状稍微安心，谁能想到这都要做手术了，却没有亲属在，男朋友在这儿也不算啊！ 她一边让人取穿刺包来，一边给让急诊医生找医务科来处理这些事，等穿刺包一到，立刻快速利落地做了阴/道后穹隆穿刺，抽出了不凝血，铁证如山，她立刻打电话给麻醉科和手术室准备手术。 然后向林清汇报说有个急诊宫外孕的病人，需要马上手术。 林清和医务科的人同时抵达现场，这时候患者的父母却还没到，“不能等了，再等下去更危险。” 林清话音刚落，患者男友就举着手机跑了进来，通过免提，大家听到患者父母惊慌失措的声音：“医生，医生在吗？” “我们做手术的，做的做的，只要能救命，怎么样都可以！” “我们现在马上赶过来，还要一个小时……” 既然是这样，又有医务科坐镇，林清直接指挥人将患者送去手术室。 杨沐桐和林清一起上台，刀子开进去，肚子里一汪血，被孕囊撑破的一侧输卵管破着口子，咕嘟嘟往外冒血水，杨沐桐粗略估计了一下，出血大概有一千毫升。 “这也得亏年轻身体好，机体调节能力也好，不然人都没了。”下来之后林清感慨道。 直到手术做完，人已经送进icu观察，患者父母这才赶到，对着她们一阵感激涕零。 杨沐桐却只想吃饭，她肚子饿得慌，身上一点能吃的东西都没有，她觉得自己腿都有点软。 林清见她精神不太好，赶紧让她回去休息，自己留下来应付患者家属的询问。 此时已经华灯初上，早已过了下班时间许久，神经内科医生办公室里，只有值班医生在忙碌。 陈叶结束门诊之后回来，余湫和杨微早就下夜班走了，就连住院总张达天也走了，他打开电脑看检查结果。 当天值班三线是刘翀，他走过来靠着陈叶的椅背，问道：“怎么，你49床还没找到病因？” 49床就是昨天刚收进来的那个十九岁的，一来就给了余湫一巴掌的女患者。 陈叶点点头，让他也看结果，“都没什么特殊，你看脑电图，报弥漫性异常活动背景，有一点异常，但又不特异，mri也未见明显异常。” “那她现在的精神症状，要怎么解释？”刘翀一面问，一面在他旁边坐下。 陈叶叹口气，“我要是能解释，病因不就找到了么。” 俩人对着电脑屏幕思索半天，值班护士这时过来说：“陈主任，你们49床的体温刚刚量到三十七度七，还说头有点痛。” 陈叶神色一顿，“……三十七度七，还有头痛？” 护士点点头，“是，她说头痛不舒服。” 精神症状，发热，头痛，这三个名词摆在一起，陈叶和刘翀对视一眼，看见彼此眼中灵光一闪。 “脑炎，或者脑膜炎？” “都有可能，老刘，你帮我开个医嘱，我去跟家属谈一下腰穿。” 腰穿安排在第二天，陈叶跟家属谈完之后，拿着签好的知情同意书回到办公室，等护士把医嘱过了，他就说要回去。 已经是晚上快九点，刘翀看一下墙上的钟，就摆摆手，“赶紧走吧，再晚你就留下来值班得了。” 陈叶笑了声，去更衣室洗手换白大褂。 进了电梯，手里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随即响起一阵音乐声。 陆耘来的电话，问他：“你要不要吃自助餐？我这儿有两张券，我跟妙仪要带早早去打疫苗，没时间去，你跟杨医生去啊？” “我跟她去……”陈叶自嘲地笑了声，“怎么可能，不说她肯不肯同意，她今天还值班呢。” “啊这……” 陆耘知道一点他跟杨沐桐的事，但也不特别了解，只觉得他惨。 陈叶倒没说什么，反而道：“不过自助餐我是可以吃的，你还有没有多的券，再给我弄几张，我跟同事带学生去吃。” 他是想起江春来和杨微他们了。 陆耘一愣，“……啊？你要几张？” “总共八九个人，你再我搞七张券？” “我靠……你当我卖券的啊，去哪儿给你找这么多！” “你券怎么来的？” “公司发的福利，每个人有两张，可以带家属去。” “那你同事应该有多的，你帮我收购一下，价钱好商量。” 话说到这份上了，陆耘只好答应，最后还真就半价从同事那里帮他收到了七张自助餐券，加上自己手上的两张，凑齐九张，让陈叶明天来拿。 第二天早上，陈叶先回医院，跟病理科的同事一起给49床的小姑娘做了腰穿，取了脑脊液送检，处理完医嘱和病程记录，这才在治疗组微信群里问有没有人要吃自助餐的。 说来和说不来的各占一半，张达天和余湫都是家里有事，还有两个学生也说有事，最后还剩几张券，陈叶叫上了刘翀他们。 陆耘那边给的券，是某家巴西烤肉自助，属于西餐自助，据说有二十四种烤肉和几十种其他巴西美食可以任君选择。 中午的自助餐厅人很多，显得非常热闹，大家一起边吃边聊，几个学生说要把二十四种烤肉都吃一遍，看谁吃的种类多，着实无聊。 杨微参与其中，玩得乐呵极了，也借此机会迅速跟大家熟悉起来，可以互相开玩笑了。 三个小时后，他们离开自助餐厅，陈叶和刘翀他们有车的分头送其他人回去，杨微都不用别人给她分配，就轻车熟路地走到了陈叶车边。 刚要拉后座的门，陈叶就叫她：“杨微，坐前面来。” 杨微一愣，犹豫道：“我坐前面……真的啊，我姐……” 不是说副驾是女主人专座么？虽然她姐还不一定会是女主人，但她坐是不是不大好？ 陈叶朝她皱皱眉，“你想什么乱七八糟的，让你坐就坐，把后座让给其他人。” 于是杨微哦了声，坐进了副驾驶。 陈叶先把其他人送回去了，再调转车头送杨微，“你住你姐那儿……对了，你姐住哪儿来着？” “玉景花园。” 杨微随口就说出杨沐桐的住址，说完才觉得奇怪，“陈叶哥你不知道我姐住哪儿吗？” 陈叶嘴角扯了一下，“你觉得你姐会让我知道她住哪儿？” 啊这…… 杨微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哦豁，我是不是也不该告诉你？” 陈叶笑笑，看来还没傻到底，不过也不要紧了，他已经知道自己想要的信息了。 作者有话说： 陈医生：果然小时候没白给麦当劳吃。 妹妹：……我要跟我姐告状！ 陈医生：……再请一顿饭，买你闭嘴：） 桐桐：要不……你试着请我，我告诉你？ 陈医生：还有这种好事！！！ 第二十九章 车子在路上走走停停, 穿过几条街道，杨微不常在这片活动，也不大认得是什么路, 更谈不上知道离玉景花园还有多远。 她低着头玩手机，察觉到车速越来越慢，抬头一看，车靠路边停了。 “陈叶哥，你还有事啊？要不然我自己回去得了。” “下车。” 陈叶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淡淡地吩咐了一句, 然后解了自己的安全带。 杨微捧着手机没动弹，啊了声，“干啥去啊？” 陈叶微微侧头，问了一句：“你想不想吃蛋糕？” “……不想啊。”杨微摇头, “我现在很饱，水都不想喝。” 桐叶渡 第32节 更别提吃蛋糕了, 再说自助餐又不是没蛋糕吃，那家自助的提拉米苏还挺好吃的，她一个人就干掉两块呢。 可陈叶跟听不懂她说什么似的，兀自点点头, “想吃是吧，下车, 给你买。” 杨微：“？？？” 这人怎么回事？听不懂人话？被鬼附身了所以行为大变？ 杨微被自己的脑补吓到，往车门边上缩，瞪着眼看他, 战战兢兢地道：“你是谁, 哪里来的孤魂野鬼？！” 陈叶一噎, 瞪了她一眼, 语气变得不耐烦起来，“少看点乱七八糟的东西，下车。” 杨微被他这么一呛，反而又好了，连忙摇头，“不不不，哥你刚才听错了，我是说我不吃蛋糕，别买了，浪费钱啊。” “你想吃蛋糕，我听到了，不要客气，想吃就给你买。” 陈叶一边看着她，一边加重了语气，目光变得颇为意味深长起来。 杨微刚想坚持做自己，却忽然回过味儿来了，意识到陈叶根本就不是想给她买蛋糕！ 于是她目光探究地看一眼陈叶，小心翼翼地反问道：“那我就……想吃？” 陈叶听到这话，这才笑了一下，看她的目光堪称慈爱和蔼，“我就说没听错，下车吧，想吃什么随便挑，不用客气。” 杨微顿时一噎，妈的，这也行？ 明明是想给我姐买，非要说给我买，狗男人，口是心非，看我到时候拆穿你…… 她心里骂骂咧咧地解开安全带下车，跟着陈叶穿过斑马线，走进马路对面一家装潢精致的蛋糕店。 抬头一看白底黑字的招牌，哦豁，最近某音大火的网红店。 她忙叫了声哥，然后问道：“这家店很贵的，你确定吗？” 陈叶回头看了她一眼，露出不赞同的表情来，“只要你喜欢吃，就不算贵。” 杨微顿时又是一噎，你特么这话跟我姐亲口说啊，跟我说有什么用？！ 店里人不少，他们还稍微排了一下队，轮到他们时服务员小哥问要什么，陈叶就扭头看她。 笑眯眯道：“让妹妹选吧，给她买的。” 服务员小哥立马就笑着夸赞道：“先生真是个好哥哥呢。” 杨微……杨微已经没有力气骂他表里不一了。 她只能按照她姐可能会喜欢的口味，点了两个千层蛋糕，“芒果千层和椰子千层吧。” 说要回头问陈叶：“怎么样？” 陈叶点点头，又指指另外两款，“那个提拉米苏和栗子蛋糕也要，每样都拿两份。” 然后又点了两杯咖啡，一杯是杨微要的卡布奇诺，一杯是他做主点的燕麦拿铁。 杨微看他结账时眼睛眨也不眨地刷掉五百块，心里一抖，只有研究生补贴的穷人小杨在心里决定，以后一定帮她陈叶哥在她姐面前说几句好话！ 不过她也有点担心，“哥，你说我姐……要是知道这些是你送的，她还吃么？” 陈叶沉默了下来，直到走出店外，等马路的红灯时，他才笑着叹出一口气，慢吞吞地开口说了句：“杨微啊，是什么让你对你姐的骨气有了这么大错觉？” 要是杨沐桐真那么有骨气，会前一天才被家长抓包，隔天就跟他分手？ 长这么大，就没听说她有过叛逆的时候，乖乖女就是她的代名词。 再说了，“都什么年代了，还搞不食嗟来之食那套？” 杨微听见他这两句话，又愣了愣，扭头去看他的脸，见到他脸上不知什么时候就挂上了柔和的笑意。 那笑意从他眼角蔓延开去，浅浅淡淡的，让旁观者觉得像是掺了糖，又带着一点怀念和惆怅，甚至是自嘲，又让人觉得心里无端一酸。 杨微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半晌点点头，“……你说得对。” 至于她姐觉不觉得对，那就天知道了。 陈叶将杨微送到玉景花园门口，看着她提着一大袋蛋糕进了小区大门，这才发动车子离开。 “姐！我回来啦！” 她出门之前杨沐桐还没下夜班，就发了条信息告诉她自己出去聚餐了，她回来的时候，杨沐桐已经在家了。 她正在阳台晒被子，闻声探头看出来，笑着问道：“自己回来的？” “陈叶哥送我回来的。”杨微一边换鞋，一边应道。 杨沐桐一愣，“……你不是跟同学或者室友聚餐吗？” “不是啊，我没说清楚吗，是科室聚餐，陈叶哥请客。” 杨微一边应着声，一边将手里的蛋糕和咖啡袋子放到茶几上，“姐，快来吃蛋糕呀！” 杨沐桐从阳台回来，拖鞋踩过地面，发出啪嗒的声音。 她惊讶地看着桌上的盒子，“一二三四……你怎么买这么多蛋糕，吃得完么？” “可以吃到明天。”杨微辩解，又告状，“我只点了两个千层，是陈叶哥多点了提拉米苏和栗子蛋糕的！” 杨沐桐一愣，“……陈、陈叶？” 怎么会是他买的？她皱起眉来，觉得很是费解，不知道这人是不是钱多得没处花了。 杨微用力地点点头，耸耸肩，叽叽喳喳地继续告状：“他超级让人无语的，我本来都不想吃蛋糕，他非要买，还说我要吃，苍天啊大地啊，我真的没有说过啊！” 杨沐桐听得一愣一愣的，“……然后呢？” 杨微被她的这声然后呢一噎，望着她怔了一下，然后回过神来，气呼呼地道：“你们这些大人怎么回事啊，怎么个个都装傻充愣？逗小孩很好玩吗？！” 明明就听懂了，还然后呢，然后你个头！ 这些大人心真黑！ 杨沐桐被她拆穿心思，顿时有些讪讪，又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好屈起手指蹭了蹭鼻子。 杨微将咖啡拿出来，把那杯燕麦拿铁递给她，然后问：“姐你吃哪个啊？” “栗子蛋糕吧。”杨沐桐应道，随意挑了一个。 主要也是因为盒子都一样，白底黑边，印着蛋糕店的logo，看不清里面蛋糕长什么样，全凭盒子上贴的标签辨认，而她又正好比较喜欢栗子蛋糕。 杨微开了一个盒子，里面是两块栗子蛋糕。 蛋糕特别可爱，外表的巧克力脆皮和栗子颜色很接近，圆鼓鼓胖乎乎的，做得跟栗子几乎一模一样，个头也比千层蛋糕小很多，里面是巧克力慕斯，中间夹着栗子蓉。 蛋糕有些甜，配咖啡倒是恰到好处。 吃蛋糕的时候，杨微想起前一晚陈叶说过的那些事，问杨沐桐：“姐，你这有以前的照片吗？” 杨沐桐咬着蛋糕叉一愣，“以前的？以前到什么时候，大学，中学，还是我刚出生？” “中学吧。”杨微笑嘻嘻地道，“姐你读初高中时候的照片，我好像没怎么看过哎。” “在书房的柜子里，你找找吧。”杨沐桐随口应道，又摇头笑笑，“看别人的照片有什么意思，看自己的旧照片才能感觉到岁月的流逝啊。” 杨微抖了一下，断然拒绝，“那岂不是越发觉得自己老了么，我不要，拒绝！达咩！” 杨沐桐就弯着嘴角笑了一下。 安静了一会儿，蛋糕差不多吃完的时候，杨沐桐又问道：“晚上吃什么？” “我都行的，外卖也行。”杨微闻言立刻表示自己很好养活。 杨沐桐想了想，“吃火锅？冰箱里还有两盒肥牛卷和一些素菜，两个人吃应该够了。” 杨微连忙点头应好，“姐你做什么我都吃的，我不挑食！” 杨沐桐沉默一瞬，抬头看着她眨眨眼，难得促狭，“做得像猪食，你也吃？” 啊这…… 杨微苦着脸，“不会吧，我漂亮可爱、温柔善良的姐姐不会为了教训我说话使用了夸张的修辞手法，就故意把饭做成猪食来毁坏自己的形象吧？” 杨沐桐噗嗤笑了声，“放心吧，那个牌子的火锅底料很好吃。” “那就好，再不行，我们还有蛋糕啊！”杨微拍拍心口，又好奇道，“姐，我以为你不会吃陈叶哥买的蛋糕？” 杨沐桐咬着咖啡杯的吸管，嘬了几口咖啡，咽下去之后才看向她笑了笑，脸颊染着些微的粉色，“都什么年代了，还玩不食嗟来之食那套？” 杨微：“？？？” 这话怎么这么耳熟？之前那谁是不是说话一毛一样的话？ 所以你俩果然是三观一致、臭味相投吧？！ 她囧囧有神地看着她姐喝完咖啡，把垃圾都扔垃圾桶里，然后跟她说声午安，就施施然地回了卧室。 十月的容城，热潮依旧，午后的阳光穿过窗户，爬进书房，落在书架上，充满了悠闲自在的慵懒。 杨微从书架最下方的柜子里找到杨沐桐的相册，打开第一页，就是他们家几年前拍的全家福，那一年，是杨沐桐研究生毕业。 接着就是她穿着蓝色硕士服站在学校礼堂前的单人照，照片下方贴着小标签，注明了拍照的时间地点。 她一张张往后翻，发现照片明显被整理过，前面全都要不是和家人的合影，要不就是杨沐桐的单人照，而且时间比较接近现在。 杨微耐着性子往后翻，终于开始看到想看的照片。 那是杨沐桐十几岁时的照片，时间跨度从她初一到高一，大概是四年左右，又绝大多数都集中在她的高一。 和现在的温婉柔和不同，那时候的杨沐桐，像是枝头还带着青色的果子，青涩，也清纯。 杨微忍不住感慨，我姐以前可真是纯啊，第一次闯入人群的小鹿一样，真是白瞎配陈叶哥那个糟老头子了。 除此之外，她还细心地发现，每张照片下方的小纸条跟之前那些都不一样，边缘是不规则的，长度也不统一，也没有贴在正中，好像是被人撕掉一截似的。 她有些疑惑，觉得这不太像杨沐桐的作风，她姐是个很细致的人，不可能用这种这么不整齐的纸条，难道真的是…… 贴上以后被撕成这样的？ 为什么要撕？ 她想起陈叶说的那句话，“我给她拍过很多那时的照片的”，答案仿佛就在眼前。 那些旧日照片里的杨沐桐，站在校门口，站在球场边，站在大树下，站在阳光里，背景各不相同，但都有一个共同点—— 她总是笑着的，眼睛微微弯起来，笑容腼腆地望着镜头，眼神里全是喜悦和信赖。 能让她露出这样表情的，应该是很重要的人吧？ “我十七八岁的时候，生活里充满了……十六七岁的杨沐桐。” 桐叶渡 第33节 陈叶的话言犹在耳，杨微心里一惊，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张杨沐桐穿着校服背着书包站在校门口的照片，背景是傍晚五彩的流云，她屏着呼吸翻过来，只觉得心跳都要停了—— 如愿看见照片背后写着有字，字体飘逸随性，透着张扬和不羁，她不由得松了口气。 “日子还很长，我想慢慢收集晚霞和星光，在每一天见面时，让你拥个满怀，对你说一句，送你瑰丽晚霞，赠你通明灯火。” 少年人浪漫的心思扑面而来。 杨微又抽出一张照片，翻过去，还是一模一样的字体，“不要问我心里有没有你，我余光中都是你。——余光中致范我存” 这个周日午后，杨微在她姐的书房里，翻着旧照片，逐字逐句地读那些陈叶和杨沐桐青春年少的浪漫留言： “我物理能考九十分，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唯独对于你，我是唯心主义，坚信我们来生还会再见。” “我宣布，我已经成为杨沐桐至上主义者。” “桐桐，我们会在一起一万年。” “你在我的通讯录置顶，也在我的计划里位居第一。” …… 每张照片背后都有一句话，字迹总是飞扬跳脱，杨微仿佛真的看见有青春美丽的少女和跳脱张扬的少年手拉着手从自己面前走过。 字字句句，都像是那个人捧着最热忱的心，呈现在他喜欢的人面前，毫无保留，热烈又盛大。 她一边看一边在心里啧啧啧，好家伙，陈叶哥以前读书的时候，作文肯定能拿满分吧？！ 这也太会了！ 难怪我姐会早恋，就这糖衣炮弹，谁能顶得住哇！！！ 作者有话说： 陈医生：下次还给我桐桐买小蛋糕！ 桐桐：……算了算了，吃人嘴短：） 陈医生：那……给妹妹买？ 妹妹：？？？ 陈医生：然后妹妹要减肥，让你代劳？ 妹妹：……我就工具得这么明明白白？ 第三十章 杨微看过那完照片, 已经是下午四点多。 杨沐桐午睡已经起来了，要出门去买东西，“下周的菜, 刚发现家里牛奶也没有了，去买一点。” “我跟你一起去！” 杨微说了一句，飞快地从房间里跑出来，手忙脚乱地换鞋。 杨沐桐将她的帽子扣到她头上，温声笑道：“慢点, 还早, 不着急。” 去的生鲜超市离小区不远，开车十分钟就到了，周末人多，姐妹俩推着小推车穿过排长队等烤鸡的人群。 “姐, 我想吃泡芙。” “你去拿。” 杨沐桐一边应，一边看着另一边, 那边是放各种牛肉冰柜。 等杨微拿了一盒泡芙过来，杨沐桐就推着车子往那边去，仔细地阅读每个盒子上的标签，精挑细选, 拿了两盒牛柳和牛排。 除此之外，杨沐桐还拿了一袋排骨, 两个猪蹄，还有一条鱼。 杨微问怎么吃，她就指指这些肉, “排骨红烧、糖醋、香煎、蒜香或者炖汤都行, 猪蹄就做红烧或者香辣好了, 你喜欢红烧鱼, 鱼就留着红烧好了，牛柳可以炒，放黑胡椒或者青椒都行，牛排也一样，可以煎可以切成牛柳，哦，我再去拿一块牛腩，跟西红柿一起炖。” 拿完了肉，杨沐桐又接着想起家里的调料快没了，转去调料区，“拿一瓶蚝油和一瓶芝麻油。” 杨微推着车，跟在她身边帮忙，看着她轻车熟路的样子，感慨道：“姐啊，你这么贤惠，以后我姐夫得多享福啊。” 杨沐桐拿东西的手停都没停，头也不回地道：“姐夫？还早呢，你先享受了再说吧。” 调侃似的语气，明摆着是开玩笑，说完自己都乐了。 杨微却忽然问道：“姐，那些照片你还留着，不怕以后我姐夫吃醋啊？” 杨沐桐脸上的笑容一顿，脸上露出些茫然来，“……照片？什么照片？” 杨微观察着她的脸色，见她似乎真的不知道，于是提醒道：“就是相册里，陈叶哥给你拍的那些啊！” “……哦，那个啊。” 杨沐桐回过了神来，神色一秒就变得兴趣缺缺，“太久了，我都忘了。” 一开始是舍不得，陈叶拍得实在太好看了，她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还能这样好看，脸上像点了光一样，明媚到像海报女主角。 后来却是忘了，时间过得太久，生活里繁琐杂事太多，谁还会时刻记得几张老照片。 杨微却不信，她怀疑地看着她：“忘了？不能够吧？” “他说他是杨沐桐至上主义者耶，说要和你在一起一万年耶，说对你是唯心主义期待有来生耶！” “这种糖衣炮弹都能忘？姐你认真的吗？！” 她看完整个人都被甜得在床上扭来扭去，恨不得立刻按头这一对小情侣了，结果她姐这个女主角跟她说忘了？ 忘了？！！！ 杨沐桐听着她机关枪一样噼里啪啦地说话，起初还有点疑惑，听到最后却脸都红了，一脸窘迫地前后左右四下张望，确认周围没人，这才大大地松一口气。 “好了好了，你不要说了，我记起来了！” 她面红耳赤，双手乱挥着让杨微停下来，感觉尴尬已经完全将自己包裹，已经是可以抠出三室一厅的浓度。 杨微停下来，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似乎过于上头，于是清清嗓子，降低了分贝，哦了声，“姐，你真的……忘了？” 杨沐桐用手捂着脸叹气，“……本来是忘了的，又被你提醒了呀。” 其实要真正的忘记那些事，是几乎不可能的。 那段时光是过去二十多年里，她最自由自在、最瑰丽美好的岁月，充满了浓墨重彩，陈叶就像一个画画的人，执笔在她的世界里泼洒着各种色彩。 在他的带领下，她从默默无闻的没有名字的女同学，变成让人羡慕和讨论的那一个，那是她第一次被人瞩目。 当她回望过去略显漫长的岁月，发现自己印象最深刻、心情最激动的时刻，不是成功拜入她导名下，也不是第一次以第一作者成功发表论文，甚至都不是成功留院或者第一次独立完成剖宫产手术。 而是那年除夕他们在家门口，高大年桔树旁，那个青涩的初吻。 陈叶就像一缕春风，从她心头路过，成为她乏善可陈的人生里唯一一抹亮色。 想起这些，她难得有了兴趣，愿意跟妹妹忆当年，“你说的那些，都是他……看闲书看多了，学人家风花雪月，谈诗词歌赋和人生理想，说不定以后还能出一本书，被世人传颂。” 她说到这里忍不住笑起来，“那时候我们学沈从文的《边城》，老师会给我们做作者的其他作品赏析，有一篇叫《梦里来赶我吧》，是沈从文给夫人张兆和的情书。” “语文仿写题做过的吧？沈从文写给夫人的情书里，有一句很有名的，‘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他呢，就仿着写，说‘我看过许多电视剧，听过无数悲欢离合的爱情故事，说过许多不着调的笑话，却只对你说过最认真的喜欢’，写完了还沾沾自喜，觉得自己成名成家指日可待。” 杨沐桐又笑了声，嘴角一咧，笑容就从她嘴角偷跑出来，杨微侧头看她，看见她眼角柔和的笑意里掺杂着不自知的怀念。 柔和的声音清泉一样，继续说着回忆里的事，“后来我们看朱生豪的作品，有人说他一辈子只做了两件事，一件是翻译莎士比亚的作品，一件是给夫人宋清如写情书，醒来甚是爱你，我是宋清如至上主义者，都是出自他的笔下。” “熟不熟悉？你陈叶哥到处仿写名人名言，有时候写不出来，就直接抄人家的，注明作者，然后写一句‘我和他一样’，他的真正水平，大概只到那句‘我想和你在一起一万年’那里吧。” 说完她耸耸肩，一脸无奈。 杨微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兴致勃勃地追问：“然后呢，然后呢？” 杨沐桐愣了一下，摇摇头，“没有然后了啊。” 然后，美好的初恋无疾而终，成了封存在回忆里泛黄的纸张，这还是她第一次跟别人说起这些事。 她扭头看一眼妹妹，叮嘱她：“你听过就算了，不要跟别人说啊。” 杨微眨眨眼，捏着手指在嘴巴上一划，“我懂，绝对不跟陈叶哥说。” 杨沐桐顿时讷讷，觉得颇为不好意思，嘟囔着道：“谁说他了……” 杨微又问怎么没在照片后面看到那句仿写沈从文情书的话，她眨眨眼，当没听见，没说那是陈叶写在信里的。 吃了这么多be情侣的过期狗粮，杨微整个人显得有些亢奋，这种状态持续到第二天去上班。 早交班的时候，值班医生交完班，陈为民问还有没有补充，没人有补充，他就问陈叶：“你们组那个49床，怎么样了，病因查到了吗？” 陈叶说做了腰穿，“等脑脊液的常规和生化结果出来再看。” “要抓紧时间，不要拖，有问题及时汇报。” “是。” 周一没有大查房，不过陈叶有门诊，早交班结束之后他就要去诊室，走的时候问几个学生他们的跟诊顺序商量出来没有。 杨微立刻举手：“我跟周一的。” 其他几个学生先后说了自己跟周几的门诊，陈叶听了点点头，交代他们密切注意49床，有情况要及时汇报，说完就领着杨微去门诊。 路上杨微一直忍不住打量他，眼神是一点毫不掩饰的探究，这让陈叶觉得如芒在背，奇怪得不行。 于是他忍不住问道：“你怎么回事，蛋糕吃进脑子里了？” 杨微被他这话一噎，好家伙，张口就问人家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谁能想到他还会写情书给她姐？ 她眼珠子一转，“姐夫啊……啊不，哥啊，我昨天在我姐那儿看到她以前高中的照片，是你拍的吧，别不承认哈，背后有你的留言哟。” 陈叶奇怪地看她一下，“我为什么要不承认，我写得那么好。” 杨微：“……”我姐说得果然没错，你确实觉得自己可以成名成家。 她沉默了片刻，又忍不住好奇：“你就不怕我姐把你写的这些拿给别人看啊？有一说一，我觉得你的字……太潇洒了，就不怕社死吗？” 陈叶闻言觉得更奇怪了，嘁了声，又哼哼两下，一脸的嚣张样儿，“我巴不得，赶紧去发表，让大家都看看我的文采！” 杨微：“……”是在下输了。 说话间诊室已经到了，杨微赶紧打住这个话题，开始工作。 上午的门诊没有复杂的病人，都是常见病，比如高血压和脑梗之类的，杨微的主要任务是帮忙开电子处方，以及学习门诊病历。 临近中午的时候，来了个本院后勤处的同事，领着她老公过来，拿着在外院做的头颅核磁共振片子给陈叶看。 桐叶渡 第34节 陈叶一看，脑桥急性梗塞，舌头活动不灵活了，一侧手脚的力气也差点，仔细询问道：“有高血压吗？” 同事点头，“有啊，他几年前体检就查出血压高了，但是他不肯吃药，说会有副作用。” 陈叶摇头道：“必须吃，每天都要吃，是药三分毒没错，药物都有副作用，但是你要搞清楚啊，你不规律服药引起的后果，像脑梗脑出血，哪个不比降压药的副作用猛？要分清主次啊。” 同事丈夫讷讷地点头，说这回知道厉害了，以后一定按时吃药。 同事听了忍不住吐槽：“还是要主任你说才行，我在家说，他都当我放屁，早几年我爸和我家公也是这样，高血压不肯吃药，现在怎么着，人都中风中到没啦，每年清明冬至要回去上坟！” 杨微忍不住有点想笑，咧了咧嘴。 要收住院，陈叶一边在门诊病历本上写病历，一边调侃道：“要听老婆话跟党走，日子才能过得好。” 杨微又努了努嘴，悄摸给她姐发信息问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 杨沐桐没有回信息，她在收新收。 这是一个有精神疾病的产妇，是林清以前的病人，她的第一个孩子就是林清接生的，这次是生二胎，b超提示胎儿肾盂分离，一侧肾脏有轻度积水，要做剖宫产。 谈麻醉和手术风险的时候，她的丈夫跟杨沐桐说，她以前是没问题的，至少到结婚的时候都没听说过她有精神病，是生孩子的时候才发现的，查出有精神分裂。 后来想离婚，可是她父母在那一年双双意外去世，唯一的弟弟不愿意照顾这么一个有精神病的姐姐，带着家里人离开了容城，从此杳无音讯。 “我总不能真的把她赶出去，让她死在外头。” 她的丈夫苦笑着摇摇头，在杨沐桐递过来的医患沟通单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对着过来看她的林清喋喋不休地说起这些年的近况。 林清问他：“大的那个怎么样？” 她丈夫回答道：“还行，看着挺好的，读小学了，我就是担心，她这病会不会遗传给小孩？” 林清说有可能，又问：“你们当时怎么不结扎？” 他就说：“前头一个是女儿，林医生你知道的呀。” 林清点点头，听到他问：“我能不能不要这个孩子了，b超都说不好了，生下来估计也是养不好，家里有一个这样的都够呛了。” 杨沐桐一惊，立刻看向林清。 林清摆摆手，脸上很淡定：“你要是十四周之前来找我，还可以说这件事，现在都足月要生了，我们是只管接生的，你说的这事，涉及到法律范畴，我们管不了。” 她丈夫叹口气，表情在失落和松一口气之间来回转换，看起来十分痛苦。 林清又说：“这次生完，你老婆最好结扎了。” 男人点头，“扎吧，早知道当时就……连这个都不要。” 谈完话，杨沐桐和林清一起走出病房，对视一眼，齐声叹气。 谁也说不出什么来，但感觉相当复杂。 另一边，陈叶结束早上的门诊，匆匆回到科室，刚进门余湫就过来跟他汇报：“49床腰穿结果出来了，脑脊液常规和生化都是正常的，细菌培养结果是阴性，九点半的时候发作了一次癫痫，十点十五分发生了一次心动过缓，心率现在是42。” 陈叶眉头拧成了麻花，翻着各项检查结果，沉吟良久才道：“现在来看，脑炎的可能性还是最大的，可能是自身免疫性脑炎，也有可能是全身性自身免疫性疾病导致的神经症状。” “她这个心率太低了，要密切观察，很有停搏的可能，你盯着，随时抢救，要是不行就送icu去装个临时起搏器。” 余湫紧张地答应了，陈叶把鼠标松开，起身要去吃饭，走到门口了又想起来问：“她做血清免疫学检查了吗？” 余湫看看医嘱，点头，“做了，结果还没出。” “打电话催一下检验科。” 说完陈叶就出了办公室，先去洗了手，然后去休息室吃饭，见到杨微吃得脸都鼓起来了，就问了句：“杨微，你喝不喝奶茶？” 杨微看看自己的套餐赠送的一瓶果粒多，犹豫了一下，“不用吧……” 话音未落，见陈叶眼睛眯了一下，她想起昨天的蛋糕，立刻改口，“喝的，喝的，那个啥……今天有家店买一送一，我来点？” 陈叶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你点吧，我给你转账，记得要三分糖的，太甜了容易长胖。” 休息室里除了他们俩，还有蒋护长和几位科室的护士姐姐，大家听了都笑，说陈主任真是注意身材保养。 杨微听了在心里强烈吐槽，身材个毛线，这根本就不是他要喝的好吗！！ 我真是知道得太多了，不会被灭口吧呜呜呜：）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十一章 陈叶中午下门诊本来就不早, 等到奶茶的外卖送来，直接就到了下午两点。 他去病房转了一圈，补上早上没来得及的查房, 询问过组上每个病人的基本情况，他就要去门诊了。 杨微当然跟着他一起走。 怀里还抱着两杯奶茶，等进了电梯，周围没人了，才小声问道：“哥, 我给我姐送去？” 陈叶点点头, 刚要说话，就发现电梯停在了某一层，电梯门打开，一个同事进来。 刚好也是认识的, 对方就同他寒暄：“陈主任是去会诊还是门诊？” “门诊。” “那正好，我们有个病人这两天说头有点晕, 不舒服，我开个会诊单，你给看看？” “行啊，能自己来门诊么, 不能的话等我下了门诊再去病房看。” “嗐，让他去找你吧, 早看早安心。” 杨微就提着奶茶站在角落里，一声不吭。 等到了一楼，出了电梯, 陈叶就回头对她道：“去给你家里人送东西吧, 快点回来门诊就行, 替我问候一声。” 说得一脸正经, 好像跟他丁点儿关系都没有似的。 杨微给了他一个你放心的眼神，意思是不会告诉杨沐桐这是他点的奶茶。 同事好奇地问了句：“带的学生？” 陈叶说是啊，“要去看家里人，请一会儿假，咱们也不能为难孩子。” 同事听了就笑，连声说是，说这点方便还是要通融的，只要好好学习干活的同学，没必要这么苛刻。 杨微提着奶茶走得囧囧有神，一时间觉得陈叶可真会骗人啊，说瞎话不带眨眼的，一时间又觉得另一位医生真的好单纯啊，居然就信了他的瞎话。 她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出了内科楼，往一边的妇产科楼走去。 去到医生办公室门口，她扒在门边往里看，找杨沐桐的影子，看了一圈都没看到。 谭敏从产房回来，看见个没见过的小姑娘在门口往里看，问道：“同学，你找哪位？” 杨微忙应道：“我找我……我找杨沐桐医生，她不在吗？” “她在值班房休息。”谭敏应道，说去帮她叫人。 杨沐桐午睡刚刚起来，在对着窗梳头发，刚把头发卷起来按在脑后，就听谭敏说外面有人找她。 “谁啊？”她用抓夹往头发上一抓，夹稳后起身，一脸疑惑地出去了。 出来就看见杨微正提着个纸袋一脸笑嘻嘻地等在门口，见她来了就冲她挥手：“师姐，师姐！” 杨沐桐一愣，以为她是在开玩笑，于是无奈地笑笑，“怎么想到叫师姐？” 杨微听了忍不住叹气，小声嘀咕道：“还不是怪陈叶哥那个大嘴巴。” 杨沐桐一愣，陈叶？大嘴巴？ 不知道为什么，当把陈叶的名字和大嘴巴放在一起时，她会忍不住想象他脸上真的长了一张猪肠嘴，想想就喜感莫名。 她忍不住又笑了一下，“什么意思？” 杨微就继续跟她嘀咕：“我刚入科第一天，他就跟人说我们家是邻居，后来陈叔叔见到我，还提我姐，搞得大家都知道我跟他很熟了，那我就不能说你是我姐了啊，不然大家就知道你和他也很熟了嘛。” 说完她冲杨沐桐眨眨眼，意思是我知道你俩装不认识呢，放心吧，我不会拆台的。 杨沐桐明白过来，顿时有点不好意思，眼睛眨了眨，撇开视线的同时，话题也一并转移，“你这会儿怎么过来了，科室没事？” “我跟陈叶哥的门诊呢。”杨微继续小声跟她说话，从袋子里拿出一杯奶茶给她，“顺便给你带一杯奶茶，第二杯半价，羊毛必须薅。” 顿了顿，又说：“放心，三分糖的，喝了不会胖！” 怎么可能不会胖，就算是水果茶，里面也加了很多糖的，杨沐桐失笑不已。 不过她还是接过了奶茶，“谢谢阿微。” 又说：“我给你转钱吧，你那点补贴，还是省着点花比较好。” 规培生大体分三部分，专硕和规培并轨的，社会人考进来的，单位送过来的，后两者都有国家补贴或者单位发工资，但杨微这样的研究生，就只有研究生补助和奖学金，金额不多，不够花的，还得跟家里要生活费。 所以杨沐桐才会说让她省着点花的话。 杨微知道她姐以为奶茶是她买的，但又不能暴露陈叶，只好点点头做乖巧状，“我知道的，姐你放心，我不乱花钱。” 然后不等杨沐桐说话，立刻接着道：“我得回门诊去了，先走了啊！” 说完转身一溜烟就跑了。 杨沐桐看着她的背影笑笑，转身进了办公室。 谭敏在打印医嘱，一边签字一边抬头看了她一眼，问道：“你什么时候点的奶茶，怎么不叫我们一起？” 杨沐桐眨眨眼，哦了声，下意识就说：“我妹……” 说了两个字又反应过来，改口道：“我师妹拿过来的，说是第二杯半价。” 谭敏就问：“刚才找你那个姑娘？” 杨沐桐点头嗯了声，她就笑着啧了声，“这师妹不错啊，能处。” 杨沐桐笑了声，没接着她的话说什么，心里却道那可不，要是亲姐妹都不能处，要么她姐妹有问题，要么她自己有问题。 周一没什么事，不出门诊也不值班，安排的手术上午也做完了，下午除了看看自己管床的有没有要生，处理一下医嘱，别的就剩补病程记录和整病历了。 病程记录有学生写，杨沐桐只需要看病历，一边慢悠悠地看，一边喝两口奶茶。 然后听林清她们说：“政府发消费券了，基本就是半价了，可以吃饭买东西，你们抢了没？” 过日子精打细算杨沐桐耳朵一动，dna都动了，忙问：“什么时候抢，在哪里抢？” “等等，我发个链接到群里，你看看就知道了。” 桐叶渡 第35节 林清低头摆弄手机，将一篇推送发到群里，杨沐桐看完以后立刻打开软件，发现今天的券已经没有了，于是定了个闹钟，准备明天抢。 定好闹钟之后又觉得不保险，万一明天到点了她在忙错过了呢？ 还是要有个双重保险，她又给杨微发信息，让她明天也抢券，这样就不怕错过了。 于是这件事，就让陈叶也知道了。 他问杨微：“你姐要消费券做什么？” “当然是买东西啊。”杨微跟看傻子似的看他，“哥你不会平时都不逛超市吧，不知道物价多贵？” 陈叶想了想自己平时买东西，要么小区超市，要么外卖或者网购，还真是不大了解物价，一时间很不好意思。 他清了清嗓子，看样子想说什么，又没说。 杨微还在继续说话：“我姐肯定要买东西，我看了那个券，半价呢，三百多能减一百多，随便买点洗衣液沐浴露洗发水卫生纸就差不多了。” 钱不经用啊。 陈叶叹了口气，忙问：“那要不要我帮忙？这种券一次应该只能用一张吧，我跟你们去，帮你们提东西？” 语气很关切，表情很诚恳，杨微扭头看看他，愣了一下。 见她没答应，陈叶又叹气，脸上露出一抹沮丧来，“也是，你姐肯定不让我去，也不要我帮忙。” 杨微一时间就觉得他有些可怜。 刚想安慰他，就听他说：“要不然我们到时候偶遇一下？到时候我再劝她。” 杨微本能地就觉得这条路走不通，可张了口还没说话，他就已经自顾自地开始想能买什么了，“生活用品你姐买了，其他牛奶什么的，我可以帮忙，这样算下来，确实能省不少。” 杨微沉默半晌，默默吐槽了一句：“说得好像一定能抢到最大的券一样。” 消费券又不是不限量的，肯定面额越大数量越少，薅羊毛谁不喜欢，说不定他想起来的时候都没了。 陈叶不信，“我有5g高速网络。” 杨微：“……”那你很棒棒哦：） 事实证明陈叶真的可以，他不仅抢到了想要的券，还实在门诊看病人的间隙随手点进去就抢到的。 杨微：“……”这狗屎运确实可以。 杨沐桐还真没有空，刚收进来的精神病产妇要手术了，她和林清一起上台。 手术之前做术前谈话，因为胎儿查出肾盂分离，杨沐桐问：“如果孩子需要抢救和治疗，你们治不治？” 之前就问过能不能不要这个孩子的产妇丈夫想也没想，就果断地摇头，“不治。” 杨沐桐也没有多问，本来就早知他的态度，这个问题纯属走过场，于是点点头，让他签了拒绝治疗告知书。 手术室里很安静，产妇已经被麻醉医生放倒在手术台上，她的腹部高高隆起，呼吸机和心电监护仪的显示屏上显示着她各项生命体征的数据。 麻醉医生坐在一旁守着，旁边的小推车上有一本病历，里面的病历有“精神分裂症”这个记录，还有那张拒绝治疗告知书。 护士在准备药品，杨沐桐举着洗好的手，让另一位护士帮她绑上手术衣的系带。 她听到她们在议论：“你们说这个孩子生下来做什么，不是遭罪么，有这么个妈，万一他也遗传了这问题，咋办？” “那要不然呢，都这时候了，引产？” “也不是不行吧，她情况这么特殊，要我说精神病患者就不应该生育，这对他们家、对孩子、对社会都好，真正你好我好大家好。” “她老公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精神病人，还让她怀二胎……” “这孩子生下来肾就有问题，能带大吗？” 伴随着议论，手术开始，子宫打开，羊水涌出来，颜色清亮，杨沐桐在一旁用吸引器不停地吸着羊水，孩子被掏了出来，是个男孩，七斤重，阿氏评分10分，杨沐桐在他小脚丫上拍了一下，哇一声，哭声响亮。 “哎哟，这孩子挺好啊，结实。”大家围过来看他。 有人说这孩子像妈，眼线长长的，立马就有人反驳道：“这妈是精神病，要真是像妈，那这辈子可就算完了。” 大家于是又叹气，觉得这孩子可怜。 孩子是杨沐桐抱出去给家属看的，尽管签了拒绝治疗告知书，打算让这孩子听天由命，但看到是个大胖儿子的那一刻，对方依旧喜形于色。 这样的家属杨沐桐见过不少，让对方看过孩子之后就又抱了回去，孩子会跟妈妈一起送回病房。 这台手术同时结扎了她的双侧输卵管。 下午杨沐桐去查房，在她那个病房里，看到了她的大女儿还有婆婆，一家人抱着儿子笑得特别开心，她躺在病床上，尽管剖腹产术后的疼痛让她时不时皱眉，可还是能看出浓浓的喜色。 只是她不知道，可能也理解不了，手术前她的丈夫说过什么话。 杨沐桐笑了一下，静静地退出病房。 她和杨微约好下班之后去超市买东西，临下班前就在写备忘录，想待会儿该买什么。 谭敏见她这么认真，笑着调侃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去干什么大事。” 杨沐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采购要去指定能使用消费券的超市，杨微一路上偷偷打量了几次她姐的脸色，心里有点发虚。 她不知道一会儿杨沐桐在超市见到陈叶会是什么反应。 杨沐桐对此一无所知，她进了超市，推着小推车，先往家居清洁用品那边走，也不搭理凑过来推销的导购，选了自己常用的沐浴露洗发水就往推车里放，还顺手拿了一大瓶洗衣液。 杨微问她要不要纸，她摇头：“上上个月刚网上屯了两箱，够了，可以等双十一。” 她都算好了，有些东西可以等双十一大促再买。 买完这几样东西，她领着杨微往食品区走，鲜奶酸奶一类的东西吃得快，可以多买点。 她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盘算，才走了没多远，就听有人喊她：“桐桐，杨微，快过来看米，今天买米划算。” 杨沐桐一愣，抬头茫茫然地找说话的人。 杨微佯装刚发现那人似的，惊讶地提醒道：“姐，是陈叶哥在那边！” “……他？” 杨沐桐惊讶地看过去，看见陈叶推着购物车站在卖米的地方，车子里空荡荡的，只放了一箱牛奶。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杨微拉着过去，心里有些不情愿。 陈叶仿佛没看出她的抗拒，指着架子上的告示牌，“你们也是来花消费券的吧，那刚好，这个米买两袋送一桶两升的食用油，我问了售货员，今天是活动最后一天。” “你要不要？买一点吧，反正米和油都能放。” 杨沐桐一听就心动，毕竟他说得没错，可是…… 她看一眼货架上的米，摇摇头，“这个牌子就剩两袋了，你先来的，还是你买吧。” 陈叶笑起来，将两袋米拿下来放进她的车里，“我又不煮饭，买了也是拿回家，家里也不缺我这两袋米。” 杨沐桐一听，想要把米拿出来的手一顿，又缩了回来。 见她没有拒绝，陈叶心里一喜，没想到都不用自己怎么劝她就接受自己的好意了，那是不是…… 杨沐桐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推着车走去看别的东西，一样一样从货架上拿到购物车里，还得算价钱，超太多就不划算了。 陈叶趁机提出帮她买，“分成两单，就可以用两个券，更划算。” 杨沐桐眉头一皱，想说不用这么麻烦，可还没来得及拒绝，杨微就在一旁帮腔道：“是啊，姐，听陈叶哥的呗，这样划算，咱别跟钱过不去。” 杨沐桐皱着眉扭头看她一眼，心里犯嘀咕，怎么感觉今天这个妹妹像小叛徒？ 杨微被她看得脖子一缩，心里慌慌的，但又只能硬着头皮装若无其事。 到底杨沐桐还是被劝得接受了陈叶的提议，这下预算一下就宽松起来，杨沐桐不仅买了鲜奶和酸奶，还买了水果和零食，其中有一盒巧克力球。 陈叶看着那盒巧克力目光微微一闪。 到了结账的时候，杨沐桐和陈叶一前一后地结账，结完账，她很认真地跟陈叶道谢：“多谢你帮忙，回头我把钱转给你。” 陈叶说不用，“也没几个钱的东西，就当是我请你吃零食了，你要实在不好意思，零食分我一点？” 他以为杨沐桐不会答应，可杨沐桐想了想，却应了声：“好。” 又是一个意外之喜。 今天的事每一桩都顺利得不可思议，陈叶喜不自胜，脸上就带出了强烈的笑意来。 杨沐桐将几乎一半的零食分给他，抬头道别时看见他的脸，目光一顿。 然后又轻轻地挪开。 她突然间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就好像大学时有一段时间她跟义诊队去义诊总能见到他，也是这么殷勤，可是她不搭理他，没多久他就不来了。 也许这一次也是这样？ 陈叶收到杨沐桐拜托杨微转给他的钱，金额刚好是他付的那个数目。 他愣了愣，赶紧发信息问怎么回事，杨微回复道：“哥你别为难我，我姐让我干啥我就干啥，这就是她要给你的，说麻烦你了。” 客客气气的遣词造句，隔着屏幕，陈叶都能想象出她说这话时的表情。 一定是温柔和气又客气疏远的。 合着在超市时会那么配合，原来她早就想到了这一招。 他总以为杨沐桐性子软，容易劝，却忘了杨沐桐同样有脾气，也有自己的坚持。 茶几上还放着她给的零食，陈叶看着那个袋子，突然嗤地笑了声，露出无奈又头疼的表情。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十二章 陈叶收下杨微转过来的红包, 看着茶几上的零食袋子叹气。 他没有想到杨沐桐会这样做。 但是又觉得，这很符合她的性格，她看起来就像会做这种事的人, 看着软绵绵的一点脾气没有，但其实心里有主意。 以前她不是这样的，软绵到软弱的地步，过分听家里的听话，这是陈叶觉得最不可思议, 也觉得最不好的事。 太顺从了, 就容易被拿捏，没有说杨叔叔和周阿姨不好的意思，但他就是担心。 尤其是杨沐桐以“我妈不同意”为由跟他分手之后，他虽然没说过, 但这些年心里多少有点疙瘩，所以他轻易不往周悦跟前凑。 桐叶渡 第36节 然而现在看来, 时间果然是魔术师，杨沐桐总算有长进了，虽然这份长进跟他没什么关系，他也没什么功劳。 “但还是该庆祝一下的。” 他笑起来, 拍了一下大腿，起身去厨房, 从冰箱里拎出半瓶红酒，倒了一杯，然后抿了一点点, 回到客厅拆开一包薯片, 咯吱咯吱地吃起来。 至于杨沐桐什么时候才能接受他, 不再躲着他, 跟他重归于好…… 陈叶并没有很担心，日久见人心嘛，总归在同一个单位，来日方长。 他眼下更烦恼的，是他们组49床的病情。 第一次发现患者心脏停跳搞了一次cpr之后，49床就成了整个治疗组的噩梦，紧接着的三天之内，心脏又停跳了两次。 陈叶晚上做梦都是滴滴的警报声，以及心电监护仪上拉直的一条线，还有护士那一句：“49床心脏骤停，快推除颤仪过来！叫管床医生！” 他都觉得自己被折腾得够呛，更别提管床的余湫，硬生生被搞得焦头烂额，脾气暴躁，下巴上冒出个巨大的痘痘。 江春来细心，很早就发现余湫下巴上的痘，盯着看半天，余湫问他：“还没过年我就领红包，这个红包大吧？” 江春来犹豫一下，应道：“……嗯、还行，不大。” 余湫一听立马柳眉倒竖，冷冷地反问：“怎么？还嫌它不够大？” 说翻脸就翻脸，平时也不这样，江春来一时语塞，赶紧扭头对自己学生说：“帮我把16床的病历打印出来。” 陈叶站在一旁，低头翻着49床的病历和医嘱，眉心都快拧成麻花了，“49床送icu去吧，装上临时起搏器，先把命保住。” 余湫闻言立刻应了声好，微微松了口气。 说实话，这其实挺让人难堪的，患者每天都在生死一线徘徊挣扎，他们却连病因都找不出来。 陈叶低着头，继续往后翻病历，翻到了检查结果的粘贴单。 手顿了顿，问道：“血清免疫学结果还没出来？” 余湫一愣，连忙打开电脑上的检验结果，刷新了一下，呀了声，“出来了！” 陈叶立刻歪头过去看，“怎么样，有没有阳性？” 血清免疫学检查是一个大项，要检查很多个抗体，电脑屏幕上一片阴性的结果。 陈叶耐着性子一个个往下找，终于找到了想要的结果。 “抗nmdar抗体阳性！” “抗nmdar脑炎！” 陈叶和余湫不约而同地惊呼出声，神色难掩激动。 抗nmda脑炎是新发现的一种自身免疫性脑炎，这个病出现的时间不长，在2007年才被首次被报道。 陈叶立刻让余湫给检验科打电话，“追一下49床的脑脊液免疫学结果。” 余湫刚应了声是，江春来就兴奋地道：“不用你打，我已经给他们打过了。” 见他们激动得跟过年似的，刘翀立刻问道：“是不是你们49床能确诊了？” 陈叶点点头，嘴角翘起来，声音都高了不少，“看脑脊液免疫学结果怎么样，要是也有抗nmdar抗体阳性，那就是自身免疫性脑炎。” 说是还要看脑脊液免疫学检查结果，但他脸上的笑和肯定的神情，已经在说明一切了。 刘翀笑道：“这下好了，暂时不用去icu了。” 话音刚落，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来，余湫扑过去抢着要接，“让我来！万一是检验科呢？！” 大家轻笑，没人跟她争。 还真就是检验科打来的，告诉她49床的脑脊液免疫学检查结果显示，同样是抗nmdar抗体阳性。 陈叶得知这个消息，脸上的笑容更加明显，眉心都舒展开了，吩咐道：“开医嘱吧，免疫球蛋白和糖皮质激素都要用上，还有，她的抗体滴度比较高，安排一次血浆置换，情况稳定一点以后，做一个盆腔b超和mri，排除畸胎瘤，请妇产科会诊协助诊疗。” 余湫一边飞快地敲键盘，一边连连点头，又问：“妇产科请谁会诊？” 杨微闻言看了一眼陈叶，妇产科会诊啊？ 陈叶没细想，张口就应道：“值班医生吧。” 刚应完就后悔了，改口道：“这个等等再开，我打电话问一下，先给她用上药吧。” 杨微又看他一眼，见他拿着手机出去了。 杨沐桐刚结束一个查出唐氏儿的产妇的引产手术回到办公室，坐下喝了口水，就听见衣兜里的手机响起来。 拿出来一看，来电显示竟然是陈叶，她下意识就一阵心虚，第一时间左右看看。 但她立刻又回过神来，自己的心虚毫无道理，并且毫无必要。 同事哎，有联系方式怎么啦，她手机里还有院长办公室的电话呢！ 尽管如此，她还是选择了出去接听电话，声音也有点刻意放低的意思，“……陈主任，有事？” 陈叶倒是一愣，甚至忘了自己的初衷，脱口就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给你打的电话？” 杨沐桐顿时有点恼了，也不知道是恼自己之前收到他短信时竟然觉得以后可能会用得上所以存了他电话，还是恼他明知故问讨人嫌。 于是冷冷地哼了声，说话一秒变冲，“怎么，你电话是机密，我不能知道？那你怎么知道我电话？” “不不不，对不起，我不是这意思……” 陈叶连忙道歉，虽然他根本就不知道杨沐桐生气的点在哪里，但不妨碍他先认错。 甚至还不是简单地说对不起，而是很认真地解释道：“我是没有想到你会存我的号码，所以很惊讶，一时说错话，桐桐你别生气……你的号码我是从内部通讯录里找到的……” 他好声好气地解释一通，杨沐桐又不好意思了，但她到底不好意思对他承认，于是小声地哼了一下，问道：“所以你有什么事？” 听见她的语气缓和不少，没有刚才那么尖锐的感觉了，陈叶忍不住松了口气。 这种感觉真的好像当年面对检查他开题报告的导师，战战兢兢，不知道会不会下一秒就被骂个狗血喷头。 好多年没有过这种感觉了，感谢杨医生让他重温旧梦：） 他嗯了声，道：“有个病人想请你会诊一下。” 杨沐桐本来还以为他是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找自己，没办法，她有时候实在是忘了他也是同单位的同事。 所以她愣了愣，“……请我会诊？” 声音听起来变得有些懵懵的，陈叶忍不住想她现在是不是眼睛都睁大了一圈，看起来怪可爱的样子。 “是，有个患者，十九岁，有谵妄、癫痫发作和心动过缓，一开始我们觉得可能是脑膜炎或者普通脑炎，做了腰穿，脑脊液常规和生化都是阴性的，只能对症治疗，结果这几天之内就发生了几次心脏停跳，直到刚才，我们看到她的血清免疫学结果回报，是抗nmdar抗体阳性，脑脊液免疫学检查也是这个抗体阳性，所以想请你来会诊看看，能不能排除畸胎瘤，还有下一步治疗怎么走。” 他说到最后，语速变快起来，透着一股欣慰和松口气的感觉，杨沐桐便知道，他正处于一个很激动的状态。 涉及到正事，杨沐桐也认真起来，“听你这么一说，这个病人的病情很复杂，我要看看她的具体情况和病历再说，什么时候要我去会诊？” “我让余湫先给她用药，还要做盆腔b超和mri。” “那就等盆腔检查的结果出来我再去，或者我先过去看看病历也行。” 听她应得认真，陈叶笑了一下，声音突然变得柔和下来，仿佛噙着笑意，“只看病历的话不用这么麻烦，我把我的工号和密码给你，你进我们科住院系统看就可以了，顺便看看医嘱。” 杨沐桐闻言一顿，语气立刻又变得不对了，“……谁、谁要你的工号和密码，我又不是没有时间跑这趟！” 明明就凶巴巴的，可叫陈叶听着，偏偏有种小动物发脾气的感觉，他忍不住呵地笑了声。 又怕她继续生气，连忙把这声笑咽了回去，清清嗓子嗯了声，“是我怕你太累了，就这么说定了，等盆腔结果出来了再请你会诊。” 说完不等杨沐桐再次拒绝，立刻就把电话挂了。 听着那头嘟嘟的声音，杨沐桐：“……” 没过半分钟，手机上就收到了他的短信，写着他的工号和登陆密码。 杨沐桐撇撇嘴，谁稀罕！ 陈叶这边给她发了短信后，一身轻松地回到办公室，跟余湫交代道：“等盆腔b超和核磁共振结果出来之后再请会诊，就请杨沐桐杨医生。” 余湫没怀疑什么，点头答应下来，倒是杨微，敲病历的手一顿，扭头去看他，眨眨眼，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姐真的答应了？没为难前男友？不应该啊！ “这是正事，不一样。”杨沐桐听到妹妹问她怎么没有为难陈叶时，认真地回了一句。 “像上次我们去超市买东西，这是私事，我可以跟他算清楚，甚至可以给他脸色看，但是涉及到病人，这就是工作，我要是为难他，那叫心胸狭窄、公私不分，叫脑子拎不清，万一耽误了人命呢？” 杨微没想到自己一句随口的疑问，就引来她这么一通解释，顿时愣了愣。 她望着杨沐桐认真的眉眼，想起不久前陈叶对她的评价，“做什么都是尽力去做，很努力，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顿时有些感慨，他说得没错，这样的杨沐桐，是他们家最好的孩子。 “姐……” 她歪过去，伸手抱着杨沐桐的肩膀，把脸埋在她颈边，嘟囔着道：“我知道了，姐，我要向你学习。” 杨沐桐也愣了一下，啊了声，“……我有什么可学习的？” “有啊，学习像你这样正直公道爱岗敬业呗。”她笑嘻嘻地回答道。 杨沐桐一听这两个词就觉得她是在跟自己开玩笑，嗤了声，问她：“奶奶下周生日，咱们送什么才好？” 老太太下周生日，本来她没打算过，跟家里说大家一起吃顿饭就可以了，可是老太太当了几十年医生，门生故旧一大堆，光是请客吃饭就得好几桌。 周悦和杨致远合计了一下，干脆转移到酒店去，“吃完拍拍屁股就能走了，省得买菜做菜还要洗碗，花钱买省心，让阿秀姐休息休息。” 吃饭的时间就定在下个周六中午，不是老太太生日的正日子，提前了两天，选在周末是为了方便大家来吃饭。 杨微听杨沐桐说起这事，忙点点头，“我也想这个呢，不知道送什么好，玉镯什么的送了她也不戴……” 杨沐桐听到这里，打断她，说了实话：“主要是贵，我们买不起。” 杨微一噎，“……所以咱们送什么？” “寿桃？”杨沐桐想了想，比划道，“那种一个个小寿桃堆成的大寿桃。” 杨微犹豫，“家里应该订了吧？” “也可能没有，问问秀姨，要是没订就交给咱们，要是订了就再说？” 杨微闻言点点头，催她给秀姨打电话。 杨沐桐问到的结果是还没定，毕竟还有一周的时间，不用太着急。 将这件事揽过来之后，姐妹俩又开始发愁，“哪家的寿桃好看又好吃啊？” 这可是到时候要当门面摆出来的，要是做垮了，生日宴就得丢人丢到姥姥家去。 这个难题是陈叶帮忙解决的。 桐叶渡 第37节 杨家的老太太过生日，陈家不可能不知道，也不可能不出席，陈叶当然也知道下周六要去吃饭，见到杨微就随口问了句礼物准备了没有。 杨微立马就问他知不知道哪家店的寿桃做得好，她和她姐要给老太太送礼。 但凡涉及到杨沐桐的事，陈叶都比平时积极几分。 他想了一会儿，眉毛一挑，笑了出来，“这不巧了么，我还真知道有家店的寿桃做得既好看又好吃，明天周日，我陪你们去？” 杨微一听这话就啧啧两下，冲着他咦惹一声，面露嫌弃。 “重点是陪——我——们去，对吧？懂了。”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十三章 杨沐桐从杨微那里得知陈叶要跟她们一起去订寿桃, 沉默了许久。 然后犹豫地问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告诉我们地址……” 如果可以，她不太想跟陈叶同行, 但是她自己找不到合适的信得过的寿桃，就也不想放弃这个机会。 一时间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杨微吐槽道：“怎么可能，我问了，他不肯说。” 她半真半假地抱怨道：“陈叶哥也太小气了，活该他一辈子单身。” 杨沐桐没听出来她的调侃, 反而认真地嗯了声。 杨微顿时一愣, 扭头看她一眼，“那、那就……一起去？” “或者咱们自己找一家？”杨沐桐转头和她对视，反问道。 杨微马上就摇头说：“那还是算了吧，自己找更麻烦。” 杨沐桐撇撇嘴, “我都不知道原来你这么怕麻烦。”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杨微心虚的呀，闻言立马收声，装作若无其事地拿起遥控器把电视开了。 第二天周日，上午起来杨微就收到陈叶的信息, 发过来一个地址，她转给杨沐桐。 杨沐桐看了一下, 是在一个商场门口，觉得很有可能是在能定做寿桃的点心店附近，于是用高德地图搜了一下。 结果却发现有好几家点心店, 根本就拿不准他要带她们去的是哪家, 想要过河抽板的盘算落空, 她又撇撇嘴哼了声。 杨微不知道她姐居然会有这种危险的想法, 扒拉一下头发，嘟囔道：“昨天没洗头，算了，我戴个帽子叭……” 又发现自己没帽子在这边，于是跑去找杨沐桐要，着急忙慌折腾了半个小时，终于出门。 到了那个商场，才发现陈叶没开车，远远就看见他一手提着袋子一手玩手机地站在路边，白色t恤衫和蓝色牛仔裤，看起来清爽得像在校大学生。 杨沐桐不知怎么的，忽然间想起那时候，有时候和他出去玩要借杨微当挡箭牌，也是他提前出去，在半道上等着，她领着杨微再过去，这样就可以装作是偶遇。 感觉今天好像也…… 前面红灯亮起，她猛地回过神来，暗暗在心里撇开这些事，透过车窗看向陈叶的位置。 他就在前面，过了这个红灯的路口。 几十秒的红灯倒计时结束，杨沐桐开车通过路口，车速随即放慢，然后在陈叶身边停下。 她开了车窗，杨微伸头出去喊他：“陈叶哥，上车啦！” 陈叶是早就看见她们了的，他认得杨沐桐的车牌，刚才等红灯时她的车又在最前面。 “你们俩吃早饭没有？”陈叶钻进车里，坐好后笑着问了句。 杨沐桐是不搭理他的，没吭声，但杨微不会，她有点担心冷场会尴尬，所以立刻就回答道：“吃了一点，小面包配牛奶。” “你们俩都只吃了这么点？我打包了柠檬派和女王卷，要不要再吃一点？” 他坐在杨微后面的位置，一抬眼就能看见斜前方的杨沐桐的侧脸，听起来像是在问杨微，眼睛却看着杨沐桐。 杨沐桐不为所动，问道：“地址？” 陈叶愣了一下，“……什么？” “点心店或者面包店的地址，没有地址我们怎么去？”杨沐桐眉心一折，神色有点不耐烦，但语气听不太出来。 陈叶忙哦了声，报了一个小区的名字。 杨沐桐正要在导航上输入地址，闻言一愣，“……在小区里的？” 是在小区里的面包店，还是三无小作坊？ 陈叶解释道：“是陆耘他们家，我们先去接郑妙仪，我们要找的师傅是她那个烘焙工作室的老师。” 杨沐桐哦了声，输入地址后将车从路边开走。 心里有些好奇，原来郑妙仪是开烘焙工作室的，不知道学烘焙难不难，但碍于陈叶在这儿，她又什么都没问。 陈叶将手里的袋子递给杨微，“吃点吧，离午饭还早着呢。” 杨微看一眼杨沐桐，接过袋子，看了眼里面两个盒子，上面一盒是女王卷，透过透明塑料盒盖可以看到盒子里有两个蛋糕。 “那也就吃啦？”她笑嘻嘻地应了声，伸手拿出点心盒。 陈叶拍了一下她的椅背，她回过头，他就冲她使了个眼色。 杨微嘴巴一撇，表示自己知道了。 “姐，吃蛋糕。”她从盒子里小心地拿起一个女王卷，入手有点沉，她怕掉下来，忙用另一边手托在下面。 杨沐桐正在专心开车，闻言道：“你自己吃吧，我不要。” 她坐车是晕车的，后来人家告诉她自己开就不会晕了，她才去学了开车，然后发现注意力一旦集中到路况上，真的就不晕了。 杨微道：“吃也没事，我喂你啊，两口就吃完了，快来快来。” 杨沐桐觉得麻烦，摇头道：“你吃吧，我不饿，要开车。” “那我等红灯了再给你。”杨微捏着蛋糕道。 过了没一会儿，前面的路堵住了，倒不是红灯，好像是车祸，远远就看见有交警在指挥交通，还有隔离带拉了起来。 杨沐桐的车被裹挟在拥挤的车流里。 杨微趁机把蛋糕再次送到她嘴边，“现在可以吃了吧？” “你自己吃多好……”杨沐桐难得抱怨，但到底还是拗不过她，张开嘴，咬下一大口，随便嚼两下囫囵吞了，再将剩下半个一次性吃进嘴里。 含糊着道：“阔以了……我毋吃了……” 杨微不再执着投喂，杨沐桐才能感觉到口里蛋糕的甜香，用了很好的奶油，蛋糕胚绵密细润，入口很轻盈柔软。 她忍不住扭头看了眼杨微膝盖上那个袋子。 陈叶发现她的小动作，主动道：“是一家还不错的蛋糕店，上周在咱们医院斜对面新开了家分店，桐桐你喜欢的话可以去看看。” 杨沐桐眼睛一眨，又回过头去，没吞完的蛋糕含在嘴里，腮帮子微微地鼓起来。 陈叶想起她以前的样子，忍不住勾起嘴角笑了一下，目光软了些。 然后找话题跟她说话：“听郑妙仪说他们店的寿桃有有两种，有糖款和木糖醇款，你打算要哪种？” 说到正事，杨沐桐又肯搭理他了，“是有糖款好吃，还是木糖醇款好吃？” 陈叶笑起来，“我哪里知道，我又没怎么吃过，单知道加木糖醇的比正常的要贵。”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这话一点用都没有，杨沐桐听完又不吭声了。 前面的车子开始动了，她一拉手刹，也跟着发动车子，在交警的指挥下慢慢地经过出事路段。 陈叶碰了一鼻子灰，不肯轻易放弃，继续问道：“是订大寿桃里面五十个小寿桃的，还是九十九的？” 杨沐桐还没说话，杨微就抢着应道：“当然是九十九个的啊，长长久久多吉利，要送就送最好的！” 杨沐桐听妹妹已经说了自己想说的话，便点点头以示附和。 陈叶立刻心里气得要死，谁不知道要买九十九的，但他本意就是想逗杨沐桐跟他说话的，杨微这熊孩子也太没眼色了！ 他偷偷瞪了一眼杨微，杨微一愣，旋即明白了过来，心虚地瘪着嘴往椅子里躲。 心里不停地吐槽，这也太那个了，咋，我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了是吗，得罪小姨子你知道后果多严重吗？！ 回去我就给你上眼药！给我等着！ 俩人的眉眼官司杨沐桐一无所知，她拐进前方路口，再往前一点，就是陆耘家小区。 车速慢下来，她问：“在哪儿等？能不能进去？” “不用，你靠边停，我给她打电话。”陈叶应道。 杨沐桐点点头，在一株榕树下停好车，然后把车窗摇下来，满眼好奇地打量着对面的小区。 杨微问道：“姐，你说这个小区的房价，一平米得多少啊？” “应该比我那边贵。”杨沐桐想了想，应道。 陈叶打完电话，听到这一句，就笑着接过话茬：“大前年我买房的时候，这边的二手房就已经五万多一平了，现在应该没怎么降吧。” 杨沐桐一愣，“……这么贵？” 陈叶点头，手指往后指指他们来的方向，“往前走是私立的乔雅实验中学，二十四中就在它旁边。” “所以是双学区房？”这两所学校，一所是容城第一家私立中学，另一所是升学率排在前三的公立高中，杨沐桐顿时恍然大悟。 陈叶点点头，“所以这边的房子会比较贵，就算现在马上就取消学区房，也没法立刻就把房价打下来。” 杨沐桐道：“也没人会轻易出售这里的房子吧？” 陈叶点点头，“反正我买房的时候问过陆耘是没人要出手，他买得早，这个楼盘开盘的时候就买了，当时两万多一平，还有人觉得他买亏了，谁知道没过几年房价就开始疯长，一下就翻了至少一倍。” “现在房价是多少？”杨沐桐好奇。 难得她居然对这个话题感兴趣，陈叶不愿意说不知道，只说：“你等会儿，我看看。” 说着打开找房子的软件看了一下，说：“现在均价是八万三一平。” 比起当初开盘时的价格，翻了两番。 杨沐桐顿时咋舌，杨微也忍不住要说话：“这房价……以后等我毕业了，我还买得起房吗？” 桐叶渡 第38节 “你自己努努力，家里再补贴一点，不买很大很好的，肯定有。”陈叶撇她一眼，“你姐不就买了房，为什么你不行。” 杨微闻言顿时想翻白眼，妈的简直有毒，这都能搞拉踩，知道了知道了，我姐全家最好！ 杨沐桐见她被噎住，刚要帮她说话，就见郑妙仪从小区门口出来了。 陈叶喊了她一声，她立刻就走过来，拉开门上车。 “等很久了吧，早早一直哭，唉。” 杨沐桐闻言问道：“宝宝不舒服吗？” 郑妙仪摇头，嗤了声，“是陆耘那个大傻子不舒服，他闲得蛋疼，拿棒棒糖去逗他，又要抢回来不给人家，可不就哭么。” 大家顿时笑起来，杨沐桐问她要了烘焙工作室的地址，输入进导航里，这就出发了。 郑妙仪的烘焙工作室在市中心附近，一栋大楼的二楼，楼下是某连锁便利店，楼上是一个健身房。 烘焙工作室占地面积颇大，一边是供学员和客人学习和diy的教室，一边是面包店，到处都充斥着烘烤后的香甜气息，眼前的面包种类繁多，看起来每一个都很好吃。 店里有供客人使用的桌椅，他们到的时候几乎坐满了人，还有人在排队，看得出来生意很好。 店长迎了过来，“妙仪姐，你怎么过来了？” 郑妙仪指指杨沐桐他们，“我朋友要订寿桃给奶奶过生日，让刘姐过来一下呗。” 店长忙应好，转身去找人。郑妙仪将杨沐桐姐妹俩带去了员工休息室，刚给她们倒了水，就进来一位穿着白色厨师服看起来很利落的大姐。 “妙仪你找我？” “啊对，刘姐，这是我朋友，想找你订寿桃。” 郑妙仪一面说，一面从旁边的架子上抽出一本册子，对杨沐桐介绍道：“这是我们刘姐，是非物质文化遗产花馍的传承人，做的寿桃那叫一个绝，保证你下次还来。” 刘姐闻言笑道：“我从小就是学这个的，也有人不爱吃，口味这东西都很个人。” 杨沐桐听出她的意思，点点头道：“有照片吗，我能看看么？” 郑妙仪一推册子，“都在这里，基本就是这几个款式，你挑挑有没有喜欢的，或者你有自己的想法，可以跟我们说说。” “这叫几个款式？” 杨微惊讶道，“这都几十个款式了吧？！” 杨沐桐闻言低头去看，一本册子，竟然全都是花馍款式，飞禽走兽、花鸟鱼虫、神话传说，造型千姿百态，每一个都色彩鲜艳，看起来特别有趣。 郑妙仪笑起来，“寿桃就几种啊，我又没骗你。” 说着翻了几页，杨沐桐和杨微看到了寿桃的图片，立刻仔细看起来，一边看一边问刘姐：“这些有颜色的地方吃了不要紧吧？” “用的是可食用色素。” “里面会有馅儿吗，还是就是一个馒头？” “我们有八个口味，五仁、黑芝麻、莲蓉、红豆沙、绿豆、香芋、豆蓉和南瓜。” “是都可以有，还是只能挑一个口味？” “都可以，随你们喜欢，不喜欢某个口味就去掉，某个口味特别喜欢就多做点。” 杨沐桐又让刘姐推荐款式，她来之前想的是要买那种一个大寿桃掰开之后有很多小寿桃的，可是看到图片上琳琅满目的花馍之后，又不太确定了。 刘姐指着一张图片道：“这个叫子孙捧寿，最顶上是一个被小桃子围起来的大寿桃，下面每一层都是小一点的寿桃，有九十九个，加起来总共一百个寿桃，有半米高，摆起来特别好看。” 就是有面子的意思。 杨微立刻就心动了，“可以摆在最正中的的地方。” 杨沐桐也点点头，又接着问刘姐其他款式是什么样的。 最后商量之后，还是订了那个子孙捧寿，说好下个周六上午来取，交了定金，一行人离开烘焙工作室。 眼看时间已经到了十一点多，杨沐桐觉得麻烦了郑妙仪，想请她吃午饭。 郑妙仪笑着道：“早早还等着我呢，杨医生你也知道，才两三个月的小孩，很麻烦的，还是下次吧，下次一定，我也带早早出来给你看看。” 说着看了眼在打包面包和蛋挞的陈叶，想起陆耘跟她说过，陈叶和杨沐桐是有故事的。 便道：“要不这顿饭我转给早早他干爸？都是自己人，谁吃都一样嘛。” 杨沐桐脸抽了一下，早早的干爸，不就是陈叶。 郑妙仪见她无奈，反而觉得有趣，笑了两下就转移话题，先是说这边面包都不错，介绍了几款，让她们可以随意看看，又让店员拿了张会员卡给杨沐桐，说是以后要是过来买面包，可以打八折。 说完这些，她也不要杨沐桐送，叫了个车，一阵风似的走了。 陈叶拎着打包好的面包和蛋挞，似笑非笑地看了杨沐桐一眼，慢吞吞地问：“那这顿饭……早早干爸有没有福气吃得到？” 杨沐桐一噎，扭头狠狠白他一眼，提脚就走。 陈叶连忙跟上去，“杨桐桐，你这叫用完就甩，换我请你吃行了吧？！”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十四章 这顿饭陈叶到底也没请成, 杨沐桐不搭理他，要不是他跑得够快，她都能把他扔在原地, 让他自己想办法回去。 杨微嘲笑他：“活该，谁让你嘴贱。” 陈叶叹口气，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是错的，只好往车门边一靠，窝了起来。 等红灯的时候杨沐桐看了眼后视镜, 看见他垂着头在看手机, 有点蔫头耷脑的样子，忍不住又有些于心不忍。 她有些犹豫，不知道要不要开口说点什么。 可还没等她纠结完，陈叶的手机响了起来。 然后她就看见他接起电话, 脸上的表情也变得精彩起来，以疑惑开始, 停留在愤怒之上。 “你疯了吧，又叫我写美篇？我才来咱们科几个月，都写了四五篇了，也不给我钱, 你这叫薅羊毛吗，叫糖公鸡！” 那语气悲愤的, 嚷嚷完就把电话挂了，杨微忍不住噗嗤一声。 杨沐桐也勾了勾嘴角。 陈叶先是瞪了杨微一眼，然后转过视线望着杨沐桐, 靠在车门上, 有些委屈地叫她：“桐桐, 老刘欺负我。” 杨微听了忍不住一抖, 鸡皮疙瘩立马站了起来。 杨沐桐则是尴尬更多，翘起的嘴脸霎时间拉平，不知道这人怎么能当着杨微这个学生的面做出姿态的，还真是…… 他以为他还是十几岁的小孩么？！ 她刚腹诽了几句，就听他重复了一遍：“桐啊，老刘欺负我，又让我写美篇那种辣鸡玩意儿。” 语气跟小孩儿告状起的，又有杨微看着，杨沐桐觉得自己都尴尬到脚趾头快能抠出一栋带泳池的别墅了，顿时嘴角一抽。 她干笑两声，强忍着不自在道：“陈主任能者多劳。” 陈叶的目的可不是为了这么一句不咸不淡的“能者多劳”，他继续卖惨道：“你看我就像一只肥羊一样，毛都快被薅秃了，多惨呐，你不可怜可怜我，跟我一起吃顿饭吗？” 杨沐桐听前半句还想笑，到后半句又立刻心如止水了。 这才是他的最终目的吧？哼！ 她面无表情地应道：“就不耽误陈主任回去写文章了，下次一定。” 陈叶心说我信你个鬼！下次？你想说下辈子吧？！ 杨微在一旁安静如鸡，支着耳朵听他们你来我往，心里笑得快要打跌。 余医生和江医生，还有萍萍姐和张总，知道他们的老大是这样的吗，啧啧啧，没眼看！ 陈叶的住址是他自己报的，杨沐桐为了尽快摆脱眼下这个让人尴尬的处境，将车速提到了允许范围内的最快。 很快就到了榕和家园小区的门口，杨沐桐用力一踩刹车，车轮和地面摩擦，发出“吱——”的一声。 “到了，下车。” 杨沐桐说完这话，车门锁打开的细微“咔哒”声才传到耳边。 陈叶囧囧的：“……”你这也太迫不及待了吧：） 不过他这人心理素质这几年锻炼了不少，加上只有杨微在，他倒也不觉得没面子。 点点头道：“我家就住这边，有时间来玩。” 顿了顿，又伸手拍了一下放在一旁的面包袋子，对杨沐桐道：“桐桐，面包是给你买的，是郑妙仪那儿的招牌，你尝尝味道。” 杨沐桐一听立刻扭头，“我不要……” “行了，我走了。过两天49床的检查都出来了，请你去会诊，别忘了。” 陈叶打断她的话，推开车门就下车，大步流星地穿过马路，走进小区大门。 杨沐桐觉得一阵头疼，只好吩咐杨微：“回去看看小票，把钱转给他。” 杨微忍不住嘀咕道：“就几个面包，要不算了吧……” “怎么能算了，他是我什么人，他凭什么给我买东西？”杨沐桐声音大了起来，透着一股烦躁，“我又凭什么要他的东西？” 杨微张了张嘴，见她不高兴，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好点点头说知道了。 可是回到家一看，袋子里没有小票，不知道是店员没给，还是陈叶没要。 杨微问：“这怎么办？” 杨沐桐头疼，沉默了一下，道：“我看看外卖。” 她将外卖地址定位在烘焙工作室附近，一搜，果然有面包店的外卖，进入店铺之后，她将陈叶买的面包和外卖图片一一比对，按照外卖的价格算到一起，给杨微转了个红包。 陈叶丝毫不意外自己会收到她的红包，如果说上一次从超市回来后收到她的红包他是生气居多，那这一次就很平静了。 反正这不会是最后一次，习惯就好。 他回了杨微一个ok的表情包，起身去书房，一边查资料一边写刘翀要他交的美篇。 周日过得飞快，转眼就周一工作日，杨沐桐值班。 之前那个有精神病的产妇该出院了，帮她办完手续，已经是中午，杨沐桐去吃饭，搭班的唐璐和两个学生也在。 见她推门进来，唐璐努努嘴，问道：“那个回去了？” 桐叶渡 第39节 杨沐桐点点头。 大家都知道唐璐说的是有精神病的那个产妇，学生就问：“沐桐姐，你说为什么明知道她有精神病，她老公还让她生孩子？孩子生下来，先不说会不会遗传到这个基因，就说他有个精神病的妈，也会被人嘲笑孤立，活得那么艰苦，会不会觉得要是自己没出生过就好了？” 杨沐桐正在喝汤，十月份的天气还是热的，休息室里开着空调，但汤有点烫，杨沐桐喝完以后脸有点红。 她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也许繁殖是动物的本能吧，有些人你理解不了，也改变不了，只能这样。” 顿了顿，她又叹口气，“你能做的只有做好自己，可是等你当医生当久了，会见到更多比这更难以理解的人，说不定连做好你自己都坐不到。” 学生愣了愣，不知道听没听懂她的意思。 杨沐桐无意多说，低头慢慢吃着饭，为了自己的胃，有空的时候她尽量吃得慢些，细嚼慢咽的，吃得很认真。 刚吃完，陈叶的电话就过来了，“桐……杨医生，49床的盆腔b超和核磁共振结果出来了，你有时间来会诊么？” 杨沐桐一愣，“……这么快？” 陈叶应了声是，语气并不轻松，似乎有些压抑的焦躁，她忙问：“着急吗，我现在过去？” “最好现在过来，我下午有门诊。”陈叶道。 她忙应好，“你让余医生把会诊开过来，我马上过去。” 她以为患者的病情十分严重，将餐盒收起来以后拿起听诊器拔腿就往外走。 陈叶组上的49床，是整个神内科目前最麻烦的病人，因为她还没确诊。 更要命的是，“盆腔b超和核磁结果没有明显异常。” 陈叶指着电脑上的片子给杨沐桐看，说完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杨沐桐调出患者的mri片子仔细看了看，又认真阅读过她的病历，连护理记录都不放过。 “我前几天查了文献。”她把手掌按在病历上，“畸胎瘤确实可能导致脑炎，产生神经精神症状，就像这个患者这样……” 她指了指病历里关于患者谵妄的那一行记述。 陈叶嗯了声，刘翀就在一旁参与讨论，闻言道：“不过这个的发病机制还有争议吧？” 杨沐桐点点头，但今天不是来讨论发病机制的，她便问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卵巢外畸胎瘤？或者合并其他肿瘤？” 陈叶一愣，“……你是说性腺外生殖细胞肿瘤？” “是啊。”杨沐桐点头，“也不是没可能，你也知道，这种肿瘤是起源于原始生殖细胞，胚胎发育期间，这些细胞在移行至生殖腺的过程中发生停滞而生成。” 她顿了顿，继续道：“性腺外畸胎瘤好发于中线位置，比如骶尾部、颅内、纵隔、头颈部和腹膜后，你们别一处一处查了，不够麻烦的，干脆点，直接开 pet-ct看全身吧，咱们医院又不是做不了。” 经她这么一提醒，刘翀恍然大悟地拍拍大腿，“是啊，干脆全身检查算了，没理由这样还查不出哪里有问题！” 说完他看一眼陈叶，笑呵呵的道：“还是杨医生厉害，一语惊醒梦中人，老陈你得好好谢谢杨医生。” 陈叶在一旁抱着手臂让余湫拿张做pet-ct要签的单子来，闻言就笑了声，扭脸过来看她。 杨沐桐正在写会诊意见，闻言眼皮一跳。 抬头就看见他正看向自己，下意识就觉得他要使坏，忙摆摆手道：“不用不用，这个问题，陈、陈主任到时候一查文献就能想到，不是什么很重要的意见……” 陈叶眉毛一挑，刚要说什么，就见她已经起身，说：“会诊意见我已经写完了，今天值班事多，我就先走了，余医生有需要再叫我。” 余湫说好，起身送她出去。 杨微作为学生这时候很老实，跟在师兄身边静静地听着他们的讨论，直到这会儿才转着眼睛左看一眼右看一眼，在俩人之间来回转。 同组的师姐见她发呆，伸出手掌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啦，发什么呆？” 她回过神来，摇摇头，抿着嘴笑笑，“……没什么，就是在想今晚吃什么。” 师姐疑惑地啊了声，“这么早就想这个？” 杨微肯定地点点头，没办法，实话是不能说的，就只能瞎扯了。 耳边传来陈叶和余湫说话的声音，“去跟她家属谈……算了，我去吧，顺便跟他们说一下现在的检查结果。” 听着他的声音，杨微就一个感觉，自己真的好难的，明明知道知道一个巨大的八卦，却必须保守秘密不能对别人说，实在憋得太难受了。 她甚至都怕自己哪天夜班在值班室睡觉的时候，说梦话把这事儿给秃噜出去了！ 杨沐桐一路回到科室，听唐璐说来了两个待产的，她想了想，“我跟你一起去吧，一人一个。” “那敢情好，谢谢桐姐。” 杨沐桐笑笑，忙起来之后她心里就松了口气，心里逐渐安定下来。 隔了一天是周三，也是中午刚吃完饭的时候，杨沐桐又接到神经内科打来的电话，这次是余湫。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兴奋：“杨医生，49床的pet-ct结果出来了，甲状腺左叶下方有一个伴有钙化和脂肪组织的囊性肿块，病因找到了！” 杨沐桐听了赶紧说恭喜，又问：“那这是要转去外科做手术取病理？” “是啊。”余湫应道，“请了乳甲外科的会诊，还是要等病理出来才能最终确诊。” 杨沐桐就笑：“已经找到病因，剩下的就是这一步了。” “是啊，前面走了九十九步，就差最后一步了，要是这一步走坏了，那就前功尽弃。” 再来一回像上次那样满怀希望查盆腔b超和mri结果一无所获的事，余湫觉得自己能疯。 杨沐桐跟她聊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神内科那头，陈叶是刚结束上午在学校的课回科室没多久，拿到pet-ct结果就去跟患者家属谈转科。 病人和家属这段时间都被折腾得不轻，几次生死一线啊，不是开玩笑的，看见医生就怕，生怕是来说坏消息的。 现在一听说还要去外科做手术，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庆幸还有希望好，还是担忧又是一场无用功好。 陈叶安慰家属：“我跟您这么说吧，她这抗nmdar脑炎，医学上这病有名字的，咱就不怕，一步一步地治疗，那种怎么查都查不出病因，最后医生跟你说我们决定用你的名字来命名这个病的，才叫可怕。” 把家属劝好了，陈叶离开病房，杨微跟着他来的，这会儿也就跟着他回去。 走了几步，他突然停下来，扭头看一眼杨微，“你说……我是不是该谢谢你姐了，上回她来会诊还没谢。” 杨微目瞪口呆，“……啥啊，这都前天的事了！” 而且会诊不是很正常吗，你自己一天都会诊好几个，谢什么谢，你想怎么谢？！ 陈叶嗯了声，若有所思，“今天还点奶茶？” 杨微一噎，“……又让我装第二份半价？” 陈叶摊手，一脸无奈，“不然呢，说实话她就不要了，我也不想的。” “可是……”杨微是真觉得此路不通，“上次第二杯半价，这次又第二杯半价，下次你还用？这种理由，很容易穿帮的，我姐又不傻！” “说得也是。” 陈叶叹口气，继续往前走，经过护士站的时候，听见两个护士在讨论减肥的事，他心里一动。 “杨微。” “……啊？”杨微心说你又想到什么幺蛾子了，可放过孩子吧！ “我想到一个可以一直用的理由。”陈叶说道，“你就说你减肥，让她帮你喝了，不喝会浪费，她肯定信。” 说完他点点头，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很好，“那样的话，我每天给你点吧？” 杨微闻言一愣，忍不住反问道：“然后等过段时间我喝奶茶喝胖了，我姐一眼就拆穿我的鬼话？” 啊这…… 陈叶沉默一瞬，承认自己考虑不周，并且提出补救的办法，“那以后我每次就点一杯。” 让你真正走上戒奶茶减肥之路。 杨微：“？？？”你这是准备一分钱不花就使唤我？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十五章 杨家老太太的生日宴定在周六中午, 杨沐桐在申城工作的哥哥杨沐梧周五晚上就回来了，在他后面进家门的，还有杨微在京市的父母。 一家人上一次聚齐, 还是端午节，后来中秋和国庆因为都要值班，也没空回来。 人一齐，杨家顿时就热闹起来，杨微的母亲方莹找了一圈, 没见到杨沐桐和杨微, 就问秀姨：“阿秀姐，桐桐和微微还没下班吗？” “桐桐说明天和微微直接去酒店，她们要去拿给老太太订的寿桃。”秀姨解释道。 方莹又问：“我听说微微现在住她姐那儿，姐俩没闹矛盾吧？” 秀姨笑了声, “怎么可能，桐桐那么柔顺的性子, 微微也懂事，放心吧，没事。” “那就好。”方莹笑呵呵的点点头，一脸与有荣焉, “我就说，我们家俩姑娘最好的。” 秀姨笑笑, 没再说什么。 她端着果盘从厨房出来，听见周悦和杨沐梧说话，问他：“进修的事你办的怎么样了, 有没有什么意外？” 这是问他有没有截胡或者使绊子。 杨沐梧摇摇头, 笑着应道：“年底或者明年一月份会出去, 去英国, 帝国理工学院旗下的哈默史密斯医院，大概待九个月到一年。” “回来差不多能升副主任了吧？”周悦接着问道。 杨沐梧点点头，说大概率是，就算不是也不会等很久，周悦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点了点头。 还难得地说了句不错。杨沐梧笑笑。 他跟杨沐桐一样，从小到大就处在母亲打压式教育的环境里，她在乎他们的成绩，却并不如何在意他们的自尊心，用她的话来说，严格要求是为你好，等你长大了自然会理解我的苦心，自尊？弱者有什么自尊可言，这是个弱肉强食的社会！ 父亲看似不太管他们，但怎么说呢，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尤其是感情还不错的夫妻，所以对于母亲这些论调，他的沉默其实就是默认。 所以杨沐梧长大之后就发现，他和妹妹其实都是一样的，对父母的感情，是尊敬有余亲近不足，敬佩他们对于学术追求的孜孜不倦和敬业爱岗的品质，但缺少为人子女对父母的眷恋依赖和温情脉脉。 他们兄妹俩，这辈子都很难在原生家庭享受到母慈子孝这一类的温馨。 但他不是最惨的，杨沐梧想起妹妹，那个小时候因为体弱干脆就被家长拘起来的孩子，小时候唯一优点是乖巧，长大后成了她最大的缺点。 太乖的孩子没奶吃，他懂得表达和争取自己想要的，但妹妹不会，那时候他也不敢带着妹妹去疯，怕她生病，怕自己没看好她被家长责怪。 再后来大点了，懂得要护着妹妹的时候，她已经成了陈叶的小尾巴。 想起陈叶，他问周悦：“妈，陈叶哥现在还在咱们省医院？我记得他出国进修了，回来了？” 桐叶渡 第40节 周悦摆摆手，“回来了，回来就调去一附院了，现在跟桐桐一个单位，都在一附院的青浦分院。” 杨沐梧一愣：“……这么巧？” 周悦点头应是，解释道：“他在省医，上头这么多能人这么多，就算去进修回来了，要出头也不容易，但青浦那边是新院，正缺人的时候，他过去就能带组拿课题，加上你为民叔又是科主任，能压得住其他人，没人给他使绊子，站稳脚跟就很容易，等过一年半载出成绩就更好了。” 她的言辞颇为赞许，“他这是走了一步好棋。” 杨沐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他接着又问：“那桐桐呢，桐桐跟他关系怎么样？” “这我怎么清楚。”周悦沉默了一下，摇头应道，“她不会跟我说这些，我也管不了，随缘吧。” “当年……” 杨沐梧想起以前的事，差点就要说什么，可才吐出两个字，就又立刻停了下来。 杨沐桐和陈叶的事，实在是出乎他意料之外，这种意料之外，并不是因为他们会早恋，那太正常了，青梅竹马的，陈叶又总是护着她，不早恋他才觉得不对劲，可是他没想到的是…… 桐桐居然会因为母亲数落她的话，转天就跟陈叶提分手，一点阳奉阴违都没有！ 他也不是没见过早恋被发现的同学，那都是表面分手，私底下小动作多多，藕断丝连甚至更加黏糊的，那么老实说分就真的分的，杨沐桐是头一个。 真的是老实孩子。 周悦听到他说“当年”，扭头看他一眼，神色冷淡地哼声，“当年？你觉得我让她跟陈叶分手不对？时光倒流再来一次，我还是会棒打鸳鸯，早恋就应该杜绝！该读书的时候不好好读书，谈什么风花雪月，那都是没吃过苦头！” 杨沐梧一噎，蹭蹭鼻子，不吭声了。 他能说说什么，说早恋是对的？不能，所以只能感慨他们俩在一起的时机不对。 周悦见他没话要说了，转头就加入到杨致远和杨微父亲杨致和的病例讨论当中，说到一半，又把杨沐梧拽过来一起讨论。 方莹在一旁听得头疼，跟秀姨吐槽：“幸好俩姑娘没回来，回家团聚还讨论病例，真是疯了，还是让姐俩一起过吧，讨论明星都比这个强！” 秀姨忍不住大笑。 周六上午，杨沐桐和杨微吃过早饭，直奔郑妙仪的烘焙工作室，报了电话号码，付清尾款，拿到了三个巨大的纸盒和一个袋子。 “一个盒子装着大寿桃，一个装的是小寿桃，袋子里是寿桃的架子和一次性手套之类的东西。” 杨沐桐看着另一个盒子，问道：“那这个盒子是？” “这是一份长寿面，是郑小姐吩咐的，祝您家老太太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原来是郑妙仪送的，杨沐桐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只当郑妙仪是她接生过的众多产妇中的一员，唯一的特殊之处，是她们都认识陈叶。 没想到她不仅帮自己解决了要送给奶奶的寿桃，还送了礼物。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你们老板真是太客气了……” 接待她的店长就笑道：“郑小姐说您是她的好朋友，还说您是她生产时候的管床医生，您是医生啊？” 杨沐桐一愣，随即笑起来，有些腼腆地点点头，“是啊，我管生孩子的。” 对方听了就有些羡慕地看着她，“当医生好厉害的，是这个。” 她竖了竖大拇指。 杨沐桐顿时又笑起来，转头看到有刚出炉的面包送过来，便道：“我顺便买些面包吧。” 她说的一些，是一口气扫了两大袋，杨微都看傻了，“……姐啊，这、这吃得完吗？” 杨沐桐毫不在意地点点头，“又不是只有我们吃，一会儿拿去酒店，一人一个都不够分。” 杨微一听这话脸上立马就淡定了，“哦，这么一说也对。” 老太太说是不摆宴，大家简单吃顿便饭聚一聚，但她那么多学生和老朋友，还有家里的亲戚聚到一起，人那么多，怎么可能分不完。 杨微想到这里甚至开始紧张，“他家面包好吃，姐你另外拿个袋子装几个，不然咱们吃什么，我不允许你买的东西我们都没吃到！” 杨沐桐：“……” 姐妹俩赶到酒店的时候，客人还没来，倒是杨微的妈妈方莹和秀姨已经到了，她们提前过来准备迎接客人。 杨微端着盒子就往厅里走，远远就冲她妈喊：“妈，妈，我们来啦！” 方莹回头一看，俩孩子正提着盒子过来，忙问是什么，杨微就兴冲冲地回答道：“寿桃，子孙捧寿，特别喜庆，一会儿您看了准保喜欢！” 可不就是喜欢么，寿桃架上白胖的桃子尖上一抹红，两片绿叶衬托着一个又一个“寿”字，再加上郑妙仪送的那盒寿面，长寿面在架子的字形里盘出个大大的“寿”字，还有支架可以把面竖起来，放在寿桃旁边别提多显眼了。 秀姨看着长寿面说好，“待会儿让服务员帮忙煮了，还能让大伙儿沾沾寿星的福气。” 方莹问：“这寿桃是馒头？” “包子，里面有馅儿的。”杨微介绍道，又得意地道，“是我和我姐一块儿送给奶奶的。” 方莹闻言立刻转头来拉杨沐桐，笑盈盈地道：“你们姐妹俩有心了，老太太一会儿看了肯定高兴。” 说完又问：“肯定是桐桐的功劳吧，找人做这个难不难？” 杨沐桐闻言犹豫了一下，看一眼杨微。 她不知道要怎么说，找人做这个是陈叶介绍的，她怕说了会让家里误会。 杨微见状立马接过她妈的话，嘿嘿应道：“还是妈了解我，做这个寿桃的店，老板娘在我姐那儿生孩子，跟我姐关系不错，听说我姐要订寿桃，所以帮了忙，喏，这个寿面就是人家送的，说祝老太太寿比南山呢。” 话里话外的，没提陈叶一个字，但也一句都没掺假，只不过省略了一点细节而已。 杨微觉得自己真棒，说完悄悄冲她姐眨眨眼。 杨沐桐：“……”好家伙，这也行。 她忍俊不禁地抿着唇，先拿手机拍了张寿桃的照片，然后听秀姨好奇地问起这些寿桃都什么味道的。 也没说笑多久，客人就陆续都来了。 一位穿着蓝色套裙的女士匆匆而来，见到她，就笑着过来叫她：“桐桐。” 杨沐桐回头一看，“小舅妈？您一个人来的，舅舅呢？” 周舅妈笑盈盈地道：“跟领导出去考察了，我代表他和你表哥过来给老太太祝寿。” 杨沐桐的母亲周悦有一个弟弟，在卫健委工作，妻子在某知名药企担任高管，夫妻俩只有一个儿子，于是对杨沐桐和杨沐梧兄妹俩都极好，尤其是杨沐桐，虽然近几年因为工作忙碌，双方见面次数不多，但逢年过节或者出差回来，总会给杨沐桐带礼物的。 “是不是瘦啦？”周舅妈捏捏她胳膊，问她有没有好好吃饭。 杨沐桐哭笑不得，“没有瘦，我每天都有称体重的。” 但有一种瘦叫你的长辈觉得你瘦，周舅妈死活不信，不停地嘱咐她多吃点。 杨微过来，听见周舅妈这些话，忍俊不禁地捧着肚子，凑趣道：“舅妈你放心，我现在跟我姐住呢，我一定看着她让她好好吃饭，你等着，过年的时候保管还你一个白胖白胖的外甥女儿！” “那可好，到时候舅妈给你包个大红包！” 杨沐桐一脸无奈，好不容易才让她们俩停下来，将舅妈送到周悦那边。 然后又被周悦叫住：“你刘阿姨来了，给你拿了些资料。” 说着递过来一个文件袋，“她在门诊搜集的使用阿司匹林的病例，都是最近三年，有空记得谢谢人家。” 来自其他医院的门诊病例，本来可以让她们的医生做课题资料，现在却给了她，杨沐桐觉得沉甸甸的，忙点点头，郑重地接过来。 又去找刘阿姨，跟她道了谢，听她指点了几句论文的事，要分开的时候，刘阿姨拍拍她肩膀，像是想说什么，最后又没说。 只说了句：“加油啊桐桐。” 语气听起来竟然有些惆怅，杨沐桐一愣，扭头去看她，却只见她脸上只有淡淡的笑意，再无其他。 感觉怪怪的，她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只好点点头，认真道：“我会的。” 生日宴其实还是开了有七八桌的，主桌是寿星老太太和其他长辈，杨沐桐坐到另一张桌子上，同桌的有杨微和杨沐梧。 她过去的时候，杨微正在跟杨沐梧玩自拍，又跑去缠方莹：“妈，妈我们也拍，爸，快来，来嘛，我们一家三口拍一张！” 方莹说她像小孩子一样，“多大了，一点都不稳重，看看你姐，你有她一半乖我做梦都能笑醒。” 杨微笑嘻嘻的，“那不行，做梦笑醒了睡不着怎么办，您这年纪有个好的睡眠不容易，我可不能害您！” 方莹听了只想揍孩子。 刚抬手，杨微就抱头蹿了出去，又蹦回他们那桌了。 周舅妈跟周悦坐一块儿，看见这一幕忍不住笑起来，视线紧接着落在在那一桌安静的看手机也不和人说话的杨沐桐身上，到底忍不住叹了口气。 “阿悦……” 她叫了声姑姐的名字，刚要说什么，就听老太太问：“老陈家的，你家小叶呢，怎么没来？” 周舅妈声音一顿，立刻循声看了过去。 陈家的老太太笑着应道：“他今天门诊，说下了门诊就过来……” 顿了顿，老太太又笑：“哟，说曹操曹操就到，这不就来了么，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刚好。” 周舅妈立刻又向另一旁看去。 看见一个高大的青年从宴厅门口进来，穿着合身的黑色的西服，外套随意地扣着一颗扣子，里面是黑色条纹衬衫和灰色斜纹领带，走起路来大步流星，如入无人之境。 “苏奶奶。”他越过众人，走到老太太跟前，弯腰笑着道，“我来晚了，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老太太笑呵呵地点头道：“不晚，你奶奶说了，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你啊，是刚刚好。” 陈叶笑了起来，“那我回头谢谢最后两个病人，是他们的配合让我能够准时下班，赶上了这顿大餐。” 大家都笑起来。 陈叶跟这桌的长辈都打了招呼，问候对方的身体和近况，这才说要过去和杨沐梧他们说话。 周舅妈一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直到他从这桌离开，走到杨沐桐身边，一脸淡定地拉开椅子坐下去。 杨沐桐立刻扭头看了他一下，模样看起来非常震惊。 周舅妈忍不住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十六章 杨沐桐确实觉得很震惊。 因为这些年来陈叶一直和她默契地保持着距离, 人前绝对不凑一起，特别是有周悦在场的时候。 桐叶渡 第41节 可今天不知这人怎么回事，进来先去主桌转了一圈, 待了不到三分钟，就立刻直奔他们这一桌。 起初杨沐桐还不在意，因为看见杨沐梧已经高兴地抬起手，准备招呼他坐自己旁边了，结果就见他越过杨沐梧, 直接在杨沐桐的左手边坐下了。 一边拉椅子还一边跟杨沐桐搭话：“寿桃旁边的长寿面是赠品？” 杨沐梧举起手招呼了个寂寞。 他愣了愣, “……陈叶哥？” 听到他说话，陈叶才像是刚看见他似的，惊讶道：“沐梧你坐这儿啊，我还以为杨微要挨着他姐坐呢。” 杨沐梧：“……” 场面顿时很尴尬。 杨沐梧觉得真就离谱, 他那么大一只在这里，他居然没看见？这都什么眼神啊？！ 杨沐桐顶着她哥幽幽的目光, 觉得觉得尴尬又紧张，点点头就算应了陈叶的问题。 陈叶眉头一皱，追问道：“真的是赠品？那为什么以前我买都没有？” 杨沐桐手扶着茶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大哥你就没发现你昔日的小迷弟眼神都不对劲了吗？！ “噗——” 杨微实在是忍不住, 扶着桌子就笑出声来，“陈叶哥可真是……这是重点吗？！” 陈叶闻言就瞥她一眼, “这怎么不是重点，我得问问郑妙仪，为什么要搞区别对待, 不能因为桐桐长得比我好看就这样吧？” 杨沐梧和杨微顿时愣住。 啊这…… 杨微心想, 这种马屁在这个场合就不用拍了吧, 替我姐尴尬。 杨沐梧则是震惊, 小时候某人给他妹灌迷魂汤的场景，怎么又开始了？他们不是分手了吗？！ 至于杨沐桐……杨沐桐觉得自己已经要裂开了…… 她瞪着眼，嘴唇微张，震惊地看向陈叶，当着这么多亲朋戚友、世交故旧的面喊她桐桐，这人是疯了吧啊啊啊！ 狗男人，桐桐是你能喊的吗？！ 被人听去了还以为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她回过神来，尴尬得一批，下意识就看向主桌，一眼就看见小舅妈笑眯眯的脸上那探究的目光，顿时一囧，慌忙收回视线。 咬着牙扭头瞪他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闭——嘴——” 陈叶眼睛一眨，顿时安静下来，耸了耸肩。 杨沐桐刚要松口气，就听他冷不丁委委屈屈地小声说了句：“行吧，听你的。” 杨沐桐那口气立刻就卡在喉咙里，怎么吐就吐都不出来了，噎人得很。 特别是杨沐梧还听见了，立马扭头看过来，表情见了鬼一样，她顿时气个倒仰。 就知道这人要搞事！ 她霎时间恶向胆边生，咬着后槽牙，在桌底下抬起左脚就是用力一踩，踩到了还不够，脚跟还要用力一辗。 紧接着就听见左边传来一声闷哼。 扭头一看，见他皱着眉脸孔都有些扭曲了，佯装惊讶的呀了声，然后问：“陈……怎么了，不舒服么？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杨沐桐今天出门穿的是高跟鞋，踩起人来那叫一个疼，钻心似的，陈叶咬紧牙关忍着痛，根本说不出话来。 他闭了闭眼，屏住呼吸，等待疼痛过去。 片刻后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杨沐桐若无其事的表情，还问他要不要回去休息，顿时就气笑了。 “不用，就是被椅子撞到脚趾头，一会儿就好了，谢谢桐桐关心。” 最后几个字刻意加重了读音，透着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 杨沐梧和杨微兄妹俩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抿紧了嘴唇，肚子里笑得打跌。 杨沐桐眨眨眼，“真的不要么，要不还是去看看吧，万一脚趾头手受伤引起感染，导致了神经症状，很丢人的，陈主任哦？” 陈叶：“……”我听你瞎扯！ 杨微这下又忍不住了，直接噗嗤笑了出来。 陈叶听见，立刻扭头去看她，板着脸，“杨微同学，下周二的教学查房查49床，你汇报病史，没问题吧？” 杨微：“？？？”怎么受伤的又是我？！！ 看见她悲愤的样子，陈叶心里终于舒服了，哼了声，又扭头看一眼杨沐桐，朝她呲了呲牙。 杨沐桐也哼一声，别过头去，觉得这人真幼稚。 杨沐梧倒是觉得挺有趣的。 当年陈叶和杨沐桐被抓早恋，他也才读高一，初中就见过同学早恋也照样考重点高中了，就觉得这事也没有什么大不的，甚至还有种天上掉馅饼的感觉。 为啥呢？ 因为他从小就听着周围的大人夸陈叶聪明机灵、学习成绩好，加上陈叶比他大两岁，懂的东西确实比他多，所以就有种崇拜的情绪，处处以他为榜样，开口陈叶哥闭口陈叶哥地叫。 可是现在他跟自己妹妹谈恋爱了，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以后他和陈叶的地位调换过来了啊，陈叶哥该像桐桐一样叫他哥啊！ 他杨沐梧，可以支棱起来了！！ 然而悲催的是，喜讯传来没过多久，仅仅是一夜之后，就传来噩耗，陈叶和杨沐桐分手了。 大舅哥美梦碎了一地，想想就很心痛。 他想着以前的事，叹了口气，打量一下妹妹和陈叶，一时间觉得他们还有戏，一时间又觉得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早就物是人非，破镜难圆。 这时酒店的服务员开始上菜，一道道名字吉祥寓意美好的佳肴被送上了餐桌，大家起筷。 先是上了一轮凉菜，然后是一道开胃的汤，陈叶转了一下，将汤转到自己面前，先给杨沐桐舀了一碗，笑道：“这个汤叫家和万事兴，其实就是番茄炖牛排骨汤。” “换个名字，价格就翻倍。” 他说完将汤放杨沐桐手边，还提醒一句：“小心点，烫到了很疼的。” 语气亲近中甚至有一点亲昵，杨沐桐努努嘴，想反驳又碍于场合，不想弄得太难看，就只好不吭声。 汤照喝，人照晾。 陈叶对她的态度早就习以为常，自己先喝了一碗汤，吃两口菜垫垫肚子，然后看大家都去给老太太祝寿了，便端着一杯椰汁也跟过去。 杨沐梧也带着两个妹妹一起过去。 老人家就喜欢热闹，大家祝杨沐桐的奶奶生日快乐的同时，顺带给在座的其他长辈敬酒。 杨沐桐看看来的那些爷爷奶奶的老朋友，不少都是这个主任那个教授，甚至有教科书上出现的人物，这些前辈们都老了，老到他们这些学生和小辈们希望他们能长命百岁的年纪。 她给陈叶的奶奶敬了杯饮料，笑着同她说：“奶奶要健健康康，春秋不老。” 杨老太太闻言笑呵呵地点头，看她的目光很慈爱温和，“桐桐也是，要开心顺利，事业爱情都美满，回头上家来，奶奶给你剪茶花玩，你小时候最喜欢的。” 杨沐桐想起国庆节时陈叶剪了给她的那朵大红色的克瑞墨大牡丹，抿着嘴笑起来。 大家说话间，陈叶和杨沐桐站到了一起，虽然各自都在和别人说话，但他们站在一起，还是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 比如杨沐桐的小舅妈。 她笑呵呵地看一眼站在一起的两个小年轻，杨沐桐今天穿了一件红色的连衣裙，头发盘成低髻，显得非常温婉柔和，站在一身黑的陈叶身边，犹如坚硬与柔软的碰撞。 百炼钢与绕指柔，最终谁会收服谁，是一件特别让人期待的事。 “咱们家桐桐真是越来越漂亮了。”她忍不住跟大姑姐周悦低声感慨道。 周悦也扭头看了一眼女儿，嗯了声。 这一声嗯里，少了着日常的冷淡，多了一丝不被察觉的柔和。 周舅妈又看一眼陈叶，继续和她咬耳朵，“我看那孩子挺好的，你们当时要是没逼桐桐跟他分手，说不定早就结婚，是你女婿了，搞不好孩子都生了，肯定很可爱。” 周悦冲弟妹翻个白眼，“想屁吃，学生就应该学习，早恋罪该万死。” 这话说得周舅妈一噎，早恋而已，至于这么上纲上线吗？ 她忍不住反驳：“我以前就劝你，对沐梧和桐桐的教育要温和点，不要老是那么严格，小孩子谈恋爱很正常，谁没年轻过，只要学习不退步不就好了？” 周悦哼了声，“那要是万一偷吃禁果，闹出人命呢？我的是女儿，不是打一炮可以当没事痛苦都对方承担的儿子。” 妯娌俩就这样在餐桌上压着声音你来我往地辩论起来。 周舅妈说不过周悦，叹口气，“那你也可以委婉点啊，跟她说清楚厉害关系，她自然就会选择了……” “东风不压倒西风就被西风压，我要是委婉，她当还有商量的余地怎么办？”周悦嗤笑，“我那个时候也没有这个时间跟她周旋，一次性解决，一了百了。” 周舅妈深深看她一眼，“所以一了百了到现在桐桐跟你一点都不像正常母女那样亲密？我刚才看杨微缠着你弟妹要拍照，桐桐呢，有主动说要跟你拍照过吗？一次也行，有吗？” 周悦顿时哑口无言。 周舅妈又问：“桐桐跟那个孩子，又在一起了？” 周悦愣了一下，知道她说的还是陈叶，就摇摇头。 周舅妈道：“那你对桐桐的婚事怎么个打算，要不要给她介绍相亲？” 虽然知道弟妹是好意，但周悦此时已经感到烦躁了，她本来就最不耐烦这些。 “没什么打算，让她自己看着办，结婚也好，不结婚也罢，看她自己。” 周舅妈面色一顿，刚要说什么，就听她语速飞快地继续道：“我不能管桐桐这个事，因为小时候我也没怎么管过她，结不结婚是她个人的选择，她已经完全可以自己做主，不需要我去插手。” 这样话说完，周悦先是一愣，随即叹了口气。 她与杨沐梧杨沐桐这对儿女的关系，最为温情的时候，应该是他们刚出生到幼儿园之前的那段时间，看着小生命一点点茁壮成长，学会叫爸爸妈妈，依在门口等她回来…… 然后早早的，越走越远。 周舅妈听了她的话，到底什么都没说，摇摇头，也叹口气。 杨沐桐兄妹三人又回到自己那桌，陈叶也回来了，这时一位叔伯路过，突然问了句：“沐梧是不是跟小蔡同一年的，小蔡今年结婚了，沐梧呢，有女朋友没有？” 杨沐桐一听就向兄长看过去，看见杨沐梧嘴角抽搐的无奈模样。 他打着哈哈应付道：“还没呢，事业为重，过两年再考虑这事，我还惦记去英国进修呢。” 桐叶渡 第42节 叔伯就笑道：“上进是好事，但成家也不能落下。” 杨沐梧就点点头，又听另一位阿姨说：“还是要慢慢找，不要心急，学历啊样貌啊要关注，但最要紧的是人品，我们家隔壁那个孩子，被爹妈催着，才跟对方见了三面就结婚，现在那叫一个一地鸡毛，惨。” 要说平时附和这些的，一般都是爸妈爷奶那些长辈，偏偏今天跳出来个陈叶。 他煞有介事地附和道：“是啊，我们之前有个病人，给儿子找了个儿媳妇，婚前看着样样都好，婚后才露出真面目，小气得不得了，还爱挑拨是非，家里小姑子病了要用钱都不肯借，还说婆婆把家里钱全都补贴了女儿，挑唆儿子跟她要钱，气得她直接就中风住院了。” “所以沐梧你找对象一定要擦亮眼睛，漂不漂亮不要紧，最重要是为人处事要善良豁达，能大度容人，你可是长子长孙，有两个妹妹的，要是你老婆尖酸刻薄，桐桐和杨微就惨了，以后等于没娘家了。” 杨沐桐听着那叫一个囧囧有神，他这姑婆一样的语气是想干嘛？ 偏偏大家还觉得他说的对，纷纷附和。 其实陈叶完全一片私心，想要敲打杨沐梧，毕竟他的妻子就是杨沐桐的大嫂，要是这个大嫂跟她处不来，她也不会高兴。 听到大家说他说得对，正得意呢，就突然听但有人高声问了句：“陈叶啊，你这说得一套一套的，那么有道理，你找到媳妇没有哇？” 啊这…… 这也太扎心了吧，杨沐桐立刻扭头去看说话的人，就见说话的人居然是孟荔。 陈叶脸上的得意表情瞬间烟消云散，扭头抗议：“妈！我是你亲儿子！” 在外头我不要面子的吗？！ 大家顿时哈哈大笑，原来是纸上谈兵。 孟荔更是慢悠悠地回了句：“就是亲妈才敢这么说啊。” 杨沐桐嗤一下笑出声来，幸灾乐祸的表情跃然脸上。 陈叶：“……”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十七章 (捉虫) 因为孟荔一句调侃, 整个宴厅里更加热闹了，甚至还有人问孟荔要不要给陈叶介绍女朋友。 “我有个学生，在第二人民医院的, 他有个独生女儿，今年刚研究生毕业，进了国企，人很漂亮的，性格也很好, 要不要见见？” 陈叶耳朵尖, 听见这么一句，心里顿时一提。 扭头的瞬间撞上杨沐桐看过来的目光，那目光里有揶揄和调侃，甚至有明晃晃的嘲笑。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吧, 活该！ 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就是没有任何的在意和不舍，一点一滴都没有, 陈叶看得明白，心里一堵，觉得有点闷。 大概放不下的从来就只有他一个，周围热闹嘈杂, 他忽然间就有些灰心。 他听见孟荔的拒绝：“这种事让他自己操心，他都拎得清, 我没什么好担心的。” 他松了口气，嘴唇抿了抿。 杨沐桐伸手拨了一下桌上的转盘，伸长了手去夹一块白切鸡, 陈叶抬眼, 看见她这动作, 有些疑惑, 她要吃白切鸡，怎么不把白切鸡转到这边来。 她性格再腼腆，也不至于不好意思到这份上。 心念刚转了一下，他就发现自己面前的是一盘琵琶大虾，顿时一愣。 他喜欢吃海鲜，这是熟人都知道的事，杨沐桐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她是故意的，还是无心之举？ 他正疑惑间，就见杨沐桐又伸长手夹了一块白切鸡，那盘白切鸡在杨沐梧和杨微之间，离她有些远。 杨沐梧就说：“想吃这个转过去一点就是了。” “不用，我就吃两块，我想吃这个鱼。”杨沐桐摇头，细声细气地拒绝，手指仿佛不经意地压住了转盘。 陈叶眸光一动。 忍不住低头笑了一下，然后夹走一只琵琶大虾，她也夹起一块清蒸海鲈鱼的鱼肉，蘸了点汤汁。 想了想，他什么也没说，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只要说了，他就是自作多情，少不得要被她刺一通。 还不如什么都不说，就当她是好意。 杨沐桐余光乜他一眼，见他神色如常，心里松了口气，又怨自己多事，说不定人家不但没有觉得掉面子，还觉得高兴呢，要知道这人以前可会出风头了。 总是被人注视的人，习惯了周围的目光，怎么可能像她一样，对别人的议论和眼光感到不自在。 她这么一想，手指一动，转盘又转了起来，一盘烤乳猪转到跟前来。 她夹了一块，筷子刚收回来，旁边伸出来一双筷子，也夹走一块，她眉毛都没动，不当回事。本来就是，菜放在桌上，谁爱吃谁吃。 但问题是，接下来不管她夹哪道菜，除非陈叶够不着，否则他一定要掺一脚，有样学样地跟着她夹。 杨沐桐就是个傻子也看出他的把戏了，她咬咬牙，眼睛一转，筷子伸向那道名叫老当益壮的蒜香骨，旁边一双筷子也跟了上来。 还没碰到盘子里的蒜香骨，她的筷子立马就收了回来，然后就见另一双筷子没能及时刹车，夹住了一块蒜香骨。 她忍不住哼了声，扭头瞪他：“学人精，怎么不夹了啊，你筷子碰过的，难道还想让别人吃？” 被拆穿了陈叶不恼，夹起那块蒜香骨，没有立刻放进自己碗里，而是扭头去看她，笑吟吟地反问：“那你帮我吃？” 杨沐桐更加使劲瞪他，也不说话，就拿眼白使劲瞅他。 被她的死鱼眼瞪着，陈叶佯做恍然大悟状，“哦，我忘了你前阵子吃排骨吃太多了，应该不喜欢，算了，我自己吃吧。” 说完就把蒜香骨放进自己碗里，一副淡淡定的模样，衬得她好像特别无理取闹。 杨沐桐哼了声，扭头拉着脸继续吃饭。 她吃饭安安静静的，也不跟别人多说什么，倒是两边不停地有人说话，一边是杨沐梧和杨微在说申城迪士尼乐园的事，杨微想去，但总是没有时间，另一边是陈叶和其他人在说些工作上的事。 下午一点多，陈叶率先离场，走之前跟杨沐梧道：“明天才回去吧？晚上一起吃饭？” 杨沐梧应好，说：“出去吃还是在家烧烤？” “自己做太麻烦，出去吃吧。”陈叶摆手，让他定地方，定好了给他发信息，“恐怕门诊要晚点结束，你们到时候先过去。” 你们，杨沐梧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行，知道了。” 说着递给他一个我办事你放心的眼神，陈叶嘴角一抽，转身走了。 杨沐桐这时候去洗手间了，连他们约了晚饭都不知道，更别提他们之间的眉眼官司。 回来之后见旁边的座位空了，还好奇地看了一眼，杨沐梧解释道：“陈叶哥下午还有门诊，先走了。” 她哦了声，没再问下去，杨沐梧犹豫了一下，也没告诉她晚上要和陈叶吃饭的事。 下午三点左右，一家人中午从酒店回到凤凰巷，杨微说困了，方莹就叫杨沐桐：“桐桐，你跟微微快上楼去歇会儿。” 杨沐桐嗯了声，拿着文件袋和杨微一起上了楼。 不管是以前二叔二婶一家在京市，还是杨沐梧和杨沐桐毕业后离开家，家里都一直保留着他们每个人的房间，杨沐桐睡了大概半个小时就醒了，在书桌前看病例笔记。 一看就到了下午五点，秀姨上楼来问晚上想吃什么，卧室门开着，杨沐桐刚说了句想喝鱼丸汤，就听见隔壁的房门被打开，杨沐梧探出个头来。 “不吃，桐桐，我们不在家吃，哥带你出去。” 杨沐桐一愣，“难得回家一趟，怎么不在家吃？” “跟陈叶哥约好了，带你和阿微出去吃。”他解释一句，又跟秀姨说，“秀姨，晚饭不用煮我们的了。” 一听是跟陈叶约好的，杨沐桐顿时就不想去了，犹豫道：“可是……我想喝鱼丸汤。” “外头也有鱼丸汤。”杨沐梧接了句，又说，“咱们小孩子聚聚，老是跟大人坐一起，他们肯定又要讨论工作的事，听着头都疼。” 秀姨本来想说杨沐桐不想去就不去好了，可一听他后面那句，就立刻跟着劝道：“桐桐去吧，你哥几个月没回来了，兄妹俩也聊聊。” 杨沐梧又接着道：“咱们去吃云南菜，有过桥米线，就在一中附近，离你住的那边不远，吃完直接回去也方便。”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杨沐桐也就没坚持，点点头，嗯了声。 等秀姨下了楼，她才想到，吃云南菜，应该没有鱼丸汤的吧？看来还是要靠自己。 怕路上堵车，要早点出门，杨沐桐去洗了把脸，又重新化妆梳头，想想又觉得自己这身裙子不太合适，于是从衣柜找出一套旧衣服换了。 陈叶对自己今天门诊的人流量估算错误，下午并没有很多病人，大概到了五点左右就已经看完最后一个病人，还剩半个小时，他见没什么事，就从抽屉里抽出一本《神经病学》，翻到神经系统查体的章节，给跟诊的学生讲课。 讲完一个小节，也到了下班时间，他脱白大褂洗了手，拍拍屁股干脆锁门走人，出了门诊楼才想起，和杨沐梧他们约的是晚上七点。 时间不紧迫，想想约的也不是什么很正式的餐厅，他干脆先回了一趟住处，换了身衣服才出门。 到饭店的时候，刚好在门口和杨沐梧兄妹三人碰上。 杨沐梧一看他白色圆领t恤配黑色休闲裤，外头还套一件长款衬衣外套，袖子卷到手肘上的装扮，顿时一愣。 下意识就看了眼杨沐桐。 无他，只因杨沐桐也正好穿了一身白衣黑裙，白色的木耳边半袖上衣领子是一字领，露出一点锁骨的轮廓，黑色的及膝中裙，跟他碰到一起，情侣装似的。 要不是知道他们俩私底下不来往了，他还以为是他们商量好的呢，黑白配什么的…… 杨沐梧觉得自己吃了好大一口过期狗粮。 扭头一看，杨微一脸啥也没发现的表情，杨沐桐倒是发现了，她也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巧，不由得有些尴尬。 陈叶也发现了，顿时一乐，冲她眨眨眼，食指在他们之间来回划了两下，有些得意的笑起来。 杨沐桐立刻就后悔了，早知道还是留在家里吃饭好了。 “麻烦，我们四位。” “四位是吗，好的，请跟我来。” 杨微已经要了号，拽着杨沐桐就跟着服务员往里走，陈叶也跟了进去，看着他和杨沐桐走在一起的背影，杨沐梧啧了一下，觉得没眼看，摇摇头跟上。 刚坐下，杨沐梧就问服务员：“你们这里有鱼丸汤吗？” 服务员一愣，“……抱歉，我们这里没有这个，不过有腊排骨山药汤，需要点一份吗？” 杨沐梧刚要说什么，杨沐桐就立刻道：“暂时不用，我们待会儿再看。” “好的，可以扫码点餐。”服务员指指桌上贴的二维码，转身去给他们拿茶水。 陈叶这时才问：“想喝鱼丸汤怎么定在这里？闽菜粤菜江浙菜里都有鱼丸汤。” 桐叶渡 第43节 “桐桐想吃。”杨沐梧应道，“她差点就为了鱼丸汤不想出来吃，哥你觉得呢？” 陈叶一愣，手指叩了叩桌面，“这么严重？那是得要有，点个外卖吧，附近的，送来应该差不多开饭了。” 杨沐桐低头看什么菜，听到他们的对话，忍不住老脸一红。 怎么感觉自己有点麻烦？ 她抿着嘴不好意思，杨微本来和她一起看要点什么菜，这时侧头看了她一眼，忍不住咬着嘴唇笑了两下。 杨沐桐顿时觉得更不好意思了。 鱼丸汤是陈叶点的，刚好隔壁就有一家店，从外卖软件上搜到店家号码，打电话过去订好，过几分钟就要出去取。 “陈叶哥我跟你一起去。”杨沐梧说了声，跟着他一起出去。 杨微看一眼他们俩，嘟囔道：“怎么感觉有点怪怪的，好像小女生一起相约上厕所啊。” 杨沐桐听了忍不住噗嗤笑了声，刚才的不好意思顿时就笑没了。 她让杨微点菜，这人搓搓手对着手机一通戳，“特色手抓饭，碳烤建水豆腐，香茅草烤罗非鱼，大救驾很出名耶，搞一个，熏肉卷我也想吃，黄丝菌牛干巴，还有过桥米线……姐，腊排骨还要不要？” 杨沐桐数了一下，七个菜了，连忙摇摇头，“不要了不要了，一会儿吃不完。” 她说完扭头朝门口的方向看看，不知道那俩人什么时候回来。 陈叶和杨沐梧去隔壁取鱼丸汤，还没好，得再等等，于是俩人就站在门口等。 已经入了夜，华灯初上，路灯光笼罩着天地，这条街上都是餐馆，晚市正是生意兴隆的时候，到处都是热闹的人群，烟雾裹挟着人间烟火的香味。 杨沐梧仰头看着路灯，犹豫半晌才问：“陈叶哥，你和桐桐……还会在一起吗？” 他的语气里透着担心。 陈叶笑哼一声，“怎么，很担心她？” “……她是我妹妹，我当然担心。” 杨沐梧叹了口气，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关心她，明明是一起出生的兄妹，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少了亲近，还不如她和杨微。 陈叶低头看着地上的影子，语气淡淡，“放心吧，不会有人欺负她的。” 杨沐梧又叹气，“我是担心你欺负她。” 话说得这么直白，陈叶反而一噎，“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杨沐梧耸肩，“这种事，总是女孩子吃亏的。” 陈叶气得要死，“当初是她要跟我分手的！” 杨沐梧嗯了声，目光一闪，想说什么，却又猛然想起当时母亲骂妹妹的话。 顿时有些心虚，看了眼陈叶，他应该不知道是因为母亲那些话，桐桐才跟他分手……的吧？ 他清清嗓子，开玩笑道：“那个时候我还以为你会叫我哥呢，结果没听到，太可惜了。” 陈叶闻言扭头用一脸见鬼了的表情看着他，仿佛他在说什么天方夜谭。 半晌才一脸诚恳地问道：“你怎么会有这种错觉，我跟桐桐在一起了会叫你哥？天黑了是没错，但你是不是也睡得太早了点，才七点多！” 杨沐梧：“……” 第三十八章 老太太的寿宴结束, 杨微的父母和杨沐梧各自返回京市申城，阖家团圆的热闹散开，日子又恢复如常。 陈叶的49床转到乳甲外科去手术, 术后病理确定是畸胎瘤，肿瘤切除之后，抗nmdar抗体终于乖乖直线下降。 这是一个很少见并且治疗过程一波三折的病例，陈叶打算用来做病例讨论—— 不是那天吓唬杨微的教学查房。 杨微发现自己不用做病史汇报，忍不住拍拍心口用力地舒一口气, 又很庆幸还好不是在她病历背了一半才知道这事, 不然她就要吐血了。 杨沐桐值班，这周过来生孩子的比较多，值班日忙得停不下脚。 中午的时候杨微偷溜过来找她，塞给她一个袋子。 “这是什么？”杨沐桐有些奇怪, 想要打开看一眼。 “巧克力球。”杨微摆摆手，吐槽道, “我买了榛仁口味的，好家伙，给我发了牛奶口味的，烦死了, 懒得退换，姐你帮我吃了吧。” 杨沐桐眨眨眼, 眉毛皱起来，“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了！”杨微跳脚，气呼呼地反问, “姐你这话什么意思, 为什么不信我？” 见她反应这么大, 杨沐桐倒是心虚起来, “嗯……还不是因为你最近跟、跟那谁走太近了……” “那谁？谁？” 杨微一愣，旋即明白过来，一脸惊讶地道：“你是说陈叶哥？” 杨沐桐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好半晌，才嗯哼一声。 杨微一听，立马喊冤：“怎么可能，你是我姐，我肯定站你这头跟你好的啊，他算老几！” 说着伸手拉她胳膊，晃了几下，一脸坏笑，“嘿嘿嘿，姐，你吃醋了对不对？” 杨沐桐眨眨眼，刚要说什么，就见她抬手捧着自己的脸，沾沾自喜地自恋道：“哎呀，真是太不好意思了，不过谁叫我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呢~” 杨沐桐眼角一抽，“……你回去吧，我还有事要忙。” “好嘞！”杨微一秒回复正经，朝她摆手，“那我就回去了啊，姐你要是肚子饿，就吃颗巧克力球顶一下哈！” 说完就一溜烟地跑了，也不用等电梯，才三四层楼而已，走楼梯更快。 等出了妇产科楼，被外头灿烂的阳光一照，杨微才猛地觉得自己后背出了一层汗，湿湿的，有点凉。 妈耶，刚才真的好险…… 她一边吐气一边往内科楼走，只觉得刚才自己差点就被姐姐拆穿撒谎这件事实在太惊险了，忍不住为自己掬一捧泪，她真的为她姐和陈叶哥付出太多了。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她这也是奉了家里的旨意哇！ 事情还要从老太太寿宴那天说起。 那天晚上杨沐梧兄妹仨跟陈叶吃完饭，杨沐桐要回自己那边，杨微跟父母许久未见，就跟着杨沐梧一起坐陈叶的车回了凤凰巷。 进门就听见她妈方莹在问秀姨：“小叶那孩子，现在跟桐桐来往多不多？” 秀姨说不清楚，“都不在家住，一周顶多见到一次的，我怎么知道他们私下有没有来往。” 杨微想说我知道啊你快来问我，可是又不敢说，心里揣着个天大的秘密，愣是一个字都不敢说出来。 只好坐在方莹旁边，当个很久没见妈妈所以特别依赖她的乖宝宝。 然后支起耳朵，认真地听他们说话。 方莹道：“那小叶有对象没有？” 秀姨还没说话，老太太先笑了，“中午吃饭孟荔就扎他心来着，你没听清楚？” 要真的有对象，孟荔不至于说这么一句。 “是我记性不好，忘了忘了。”方莹笑了声，又谨慎道，“可那也说不准，万一他有对象，家里不知道呢？” 说着又看杨沐梧，问他：“你跟你小叶哥熟，知不知道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消息？” 杨沐梧心说那就是陈叶哥还盯着我妹啊，但你看这事我敢说吗？！ 他看一眼杨微，见她也看向自己，目光闪烁个不停，顿时觉得无语。 抬手蹭蹭鼻子，“他还没有女朋友。” 杨致远闻言一愣，“真的还没有啊？怎么你们这些孩子一个个的，都不愿意谈恋爱了吗现在？” 青春期一个两个躁动得要死，杨沐桐是直接搞早恋，剩下那两个倒没恋，但被家长发现过别人写给他们的情书，那时候大人严防死守，好不容易等他们大学了不用管了，结果一个个老僧入定清心寡欲。 真的就是两个字，离谱。 老太太一听这话就乐，“工作压力太大了嘛。” 大家又说了几句话现在的年轻人工作确实不容易的话，眼看话题就这样岔开了。 结果方莹下一句又给拽了回来，她道：“既然小叶没有对象，桐桐也没有对象，那咱们撮合一下他们俩？青梅竹马，知根知底，多合适。” 她话音刚落，周悦就抠着指甲抬头看过来，“你是不是还想说反正他们俩谈过，旧情复燃应该也挺容易？” 方莹眼睛一眨，嘿嘿一笑，“这可是大嫂你自个儿说的。” 大家都忍俊不禁地乐起来。 方莹追问道：“那大哥大嫂你们同意吗？” 说着拍拍杨微大腿，“喏，我听微微说她现在跟着小叶学习，现成的帮手。” 杨微被拍得有些痛，呲牙咧嘴地呵呵两声，点点头，表情有点虚。 杨致远笑了一下，“我没什么好反对的，况且这是孩子自己的事，他们自己做主。” 杨沐梧听到这句话，撇撇嘴，真是一点意外的感觉都没有，就说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么。 他腹诽了两句，听见他妈说：“都行，主要看他们的意思，我不管。” 方莹开玩笑的接了句：“大嫂呀，那可是你女儿，你怎么能不管？” “没有立场，你可以管微微，但我不能管桐桐，还有沐梧也是，他要娶什么人，不需要我和他爸同意，开心就好。” 她的声音冷淡，理智到其他人完全不知怎么接话才好。 但大家又都知道，她说的是真的，她向来是一个很能承受自己的选择造成的后果的人，尽管大家都觉得她过于强硬冷淡。 半晌，老太太叹了口气，“沐梧还好，桐桐……桐桐那样的性格，被欺负了都不会说的，要是有什么……我们都有责任，没有照顾好她……” 方莹叹气，“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还不如给她找个知根知底的，有了小家庭，当了妻子母亲，总会变一些的。” 杨微听得直撇嘴，她倒没觉得她姐有什么不好，只是在家安静些罢了，在单位和她自己家里可不这样，也落落大方通人情会说话，有自己的爱好，谈不上特别出色，但也不错了啊。 于是她忍不住说了句：“前几天我们组请我姐会诊，隔壁组的刘主任后来还说我姐提的建议让大家格局打开了呢。” 说的是49床，杨沐桐建议他们给患者做pet-ct，刘翀后来说她的提议好，直接一次性检查完了，肯定能找出病因。 所以她就拿来举例辩解了一句，大人们听了都笑，方莹揉揉她脑袋，说：“你姐姐不是工作方面有问题，是生活里，太过安静了，不够自信，容易被人欺负。” 桐叶渡 第44节 杨微比杨沐桐小了好几岁的，杨沐桐小时候的事她不知道，于是一脸茫然的问：“那她为什么会这样？” “是大人没有照顾好她。”老太太叹气，举例说杨沐桐小时候身体不好大家就不让她出去，“时间久了，她就不太会跟外面的人来往，更习惯一个人，后来大了出去，小孩子欺负她，我们以为小孩子之间的事不要紧或者他们可以自己解决，没想到会给她带来伤害，留下了心理阴影。” 杨微都听懵了，“我姐这么可怜哇？” 说完又问杨沐梧：“哥，你那会儿干啥呢，怎么不保护你妹妹？” 杨沐梧被她问得面红耳赤，支吾着道：“那时候小，不懂事……” 总之就是，那晚过后，杨微就被家里人交代：“有机会撮合一下你姐跟小叶，自己知道就好，不要太刻意，也别告诉他们，注意观察，要是你姐不乐意就算了，不管成不成家里都给你大红包，好吧？” 杨微心说你们这话要让陈叶哥知道，他能今天就来提亲，他老积极了！ 积极的陈叶没过几天就又一次来找她帮忙送东西了。 巧克力球，外层是脆脆的巧克力壳，里面是软心的巧克力，杨沐桐最喜欢的东西。 杨微接过袋子，无语地嘟囔了一句：“你干嘛不自己送，非要说我给的。” “你以为我想？”陈叶翻白眼，他比她更无语好吧，“快来对口供，穿帮了肯定是你的锅！” 杨微顿时一噎，又撇撇嘴。 但正因为提前和陈叶对了口供，所以在面对杨沐桐的疑惑时，她才能撒娇卖吃得那么顺利，也是杨沐桐信她，所以才顺利过关。 杨沐桐拿了巧克力往回走，走到办公室门口又停下来，往值班房走去，将巧克力的包装袋打开，抓了一把塞进口袋里，然后把剩下的放进冰箱。 傍晚忙得来不及吃饭又饿了时，就背过身去剥来一颗放进嘴里，咬开巧克力脆壳，用舌尖去舔化里面的巧克力软心，甜滋滋的味道在舌尖化开，一缕顺着喉咙流进身体里，然后再把剩下的软心和脆壳嚼了吞掉。 要收的病人还没上来，她又剥了一颗放进嘴里，顺便递一颗给从产房回来的唐璐。 糖分很快转化为能量，她原本已经有点抽筋的胃部得到缓解，舒服了很多，也有了精力集中到工作中。 没过两分钟，护士过来说产妇上来了，她忙起身去工作。 将这个产妇收入院之后，她先去吃晚饭，吃完饭才开始写入院记录，忙到晚上九点左右，护士通知她，又来了一个产妇。 是个急产的产妇，来的时候已经开了三指，杨沐桐直接让人把她送去待产室。 生产前要完善检查，但让她本人去心电图室做心电图明显不切实际，杨沐桐从器材室推了床旁心电图机出来，拉了一个心电图，让学生跑腿拿去心电图室给那边出个结果。 结果拿上来，她又去待产室看产妇，见她躺在病床上，因为规律的宫缩从一开始的疼得直哼哼，变成伴随着痛苦的抽泣，她的丈夫陪在旁边，不停地安慰她。 “忍忍就好了，你辛苦了，很快就可以生了……” “宝宝为他的妈妈骄傲，你是我们家大功臣，加油……” 诸如此类打气的话，一边说一边拿毛巾帮她擦着额头的汗。 但是产妇的哭声慢慢开始变大，仿佛没有受到一丝安慰。 杨沐桐见多了这样的产妇，便问道：“受不了的话可以打无痛，这样还可以休息一下，这样等到真正生的时候多少攒点精力，要不要打？” 产妇一听可以打无痛，立刻就点头，哭着说：“要打，医生，我要打无痛……” 杨沐桐点点头，然后看向她的丈夫，询问道：“那家属跟我去签字？” 目前来讲，产妇想要无痛分娩，还是需要家属签字。 尽管很多人都觉得这不对，明明是产妇自己就可以决定的事，为什么要让家属签字同意？ 痛不痛，能不能忍，难道不是产妇本人更有发言权？ 但无论如何，现行规定就是这样，无痛分娩需要家属签字，签了字，才有麻醉医生过来给产妇打无痛。 除非产妇本人坚持自己签字负责。 听到杨沐桐说要去签字打无痛，原本一直在安慰产妇的丈夫，面上却露出犹豫的表情来。 他说：“我和她妈商量一下。” 杨沐桐一听，心里顿时想叹气，点点头，“好吧，要尽快，她已经痛成这样了。”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十九章 十月下旬, 天气转凉，心脑血管疾病逐渐进入高发期，陈叶看一天门诊下来, 头疼的病人占了一多半。 下午的门诊到将近七点才结束，锁门离开诊室时，这层楼的灯基本都关了，走到楼梯口，他看一眼另一边的妇产科诊区, 发现还有微弱灯光照在地上。 也不知道是哪位同事还在门诊, 反正不是杨沐桐，不过杨微说她值班。 下到一楼，遇到心内科的一位主任，陈叶同他寒暄：“苏主任也这么晚才回家啊？” 对方笑道：“还行, 比昨天早点儿，回家还能吃上口热的。” 陈叶听了就笑, “哪有这么惨，凉了难道嫂子还能不给你热热么？” “你嫂子是会，可她要是值班了，小兔崽子可不会, 人家是游戏队友比亲爹重要。” “小孩儿嘛，都贪玩, 我十来岁的时候，恨不得不着家。” 俩人说笑几句，到了停车场就分开了。 小区里有便利店, 陈叶进去要了份饭, 让店员帮忙热了, 然后几下就吃完, 然后买了几瓶饮料，提着就慢悠悠地往单元楼走。 在篮球场边遇到对门韩老师的妻子，忙打了声招呼：“蔡老师下来散步？” “陈医生啊，刚下班？”蔡老师点点头，又笑着问道。 陈叶应了声是，又问她怎么不见韩老师，蔡老师无奈道：“他这几天摔了腿，有点骨裂，在家歇着呢。” 陈叶一愣，眉头皱了起来，“骨裂？这么严重，怎么摔的，去医院看了么？” “看了，拍了片子，医生处理过了，让他最近卧床休息。” 陈叶点点头说那就好，接着又想起他家小孙子，那个听了别人的话，以为欺负人家是表达喜欢的方式的小豆丁。 笑着问道：“你小孙子呢，在家写作业？” 蔡老师翻个白眼，嫌弃地道：“他啊？写什么作业呀，他姑姑回来了，在家玩呢，要上天了都，一天天的，烦死了。” 语气很嫌弃，但眼睛和嘴角的笑意却分外真实。 陈叶摇头笑了一下，看着电梯轿厢内壁倒映出来的笑脸，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杨沐桐的母亲周悦。 他看见过周悦训斥杨沐梧。大概是他读初一的时候，杨沐梧兄妹俩才上五年级，市里组织了一次奥数竞赛，兄妹俩都参加了，也都没考好。 他记得那次杨沐桐没有挨骂，因为她一直很乖，而且她于奥数一道向来没天分，考差了不奇怪，考好了才有鬼。 但杨沐梧不是，他一直都很聪明，奥数以前也考过，每次都能满分，但那一次因为他贪玩，没有好好复习，所以考砸了，周悦就骂他：“你一天天的到底在想什么，光知道玩，你知道你的同学都在努力吗？你现在贪玩，以后就只会吃苦，人生永远是先苦后甜的，连这么简单的题都做不好，以后你还能做什么？乞讨捡垃圾都没有你的地盘！” 面上那种嫌弃和不耐烦，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得到，真实到让人窒息。 那会儿他也不懂周悦这叫打压式教育，只觉得这话过分，考砸了又不是孩子想的，家长难道不能安慰一下再教育，非得这么贬低孩子？ 陈家不是这样的教育氛围，所以他不太懂，只觉得周悦不会教孩子。 后来果然，不管杨沐梧还是杨沐桐，都跟家里不太亲近，也都是大学毕业后有机会就离开家，翅膀刚硬就扑棱一下飞走了。 “叮——” 电梯停了下来，门刚打开，蔡老师就一边往外走，一边笑眯眯地道：“陈医生，我马上就要又多一个小外孙了。” 陈叶微微一愣，随即笑着道喜：“那是大好事啊，添丁进口，您女儿有了？” “是啊，都快要生了。”蔡老师笑着抱怨道，“预产期就是下个月，叫她不要乱走，结果她心大，一听说老头子摔了，就跑回来看他，你说这有什么可看的。” “孩子也担心你们嘛，孝顺还不好啊？”陈叶笑眯眯地应道。 走了几步就到了各自家门口，蔡老师说了声有空过来玩，陈叶客气地应了声，这就各回各家了。 晚上九点，他从书房出来，打算洗了澡再继续看书。 热水哗哗地从头顶淋下来，顺着他的发尾滑落过脖颈和肩膀，然后一路向下流淌而去。水汽迅速将淋浴间的门蒙上一层白雾，人影变得影影倬倬。 陈叶摁了点洗发水，搓了几下搓出泡沫来，然后往头上一抹，很快就洗完了头，紧接着洗完澡，一边擦着头发往外走，一边左思右想。 十月末了，上次让江春来他们写的那篇关于marchiafava-bignami病的病例报告并文献学习也不知道过稿没有，他有篇论文这个月见刊，样刊怎么还没寄过来…… 话说回来，之前的49床那个病例，其实也可以形成论文，毕竟性腺外畸胎瘤引起的抗nmdar脑炎还是很值得一写的。 他一边想，一边去厨房拿饮料，饮料刚到手，正要拉开拉环，突然听见门铃叮咚叮咚地响起来，声音很短促，紧接着，是拍门声响起。 “嘭嘭嘭——嘭嘭嘭——” “陈叔叔——陈叔叔快开门——” 小孩儿的声音，陈叶一下就听出来，应该是对面韩老师家的小孙子。 之前见到蔡老师，听说他不写作业老是玩，不会是来找他玩的吧？ 陈叶有些疑惑，但立刻又否定了这个可能，因为小豆丁虽然贪玩，但没有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跑别人家玩的习惯，而且现在都晚上了。 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他忽然想起蔡老师说的，她女儿快要到预产期了，可是生孩子这事儿有推迟有提前，在预产期之前发动又不是什么稀奇事。 想到这里，他赶紧把饮料放下来，过去开门，果然就看见小豆丁站在门口，一脸着急和慌乱地叫他：“陈叔叔，你可算开门了！” “平平，怎么了，是不是家里发生什么事？” 他问了声，探头看一眼对面打开的门，不过什么也看不到。 “我姑姑要生小宝宝了，奶奶想请你帮忙照顾一下爷爷。” 小豆丁一边说，一边伸手来拉他，拖着他往自家走。 陈叶一听果然是这样，立刻就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韩家的格局跟他那边是一样的，但因为有孩子，所以东西多不少，甚至于看起来有些拥挤。 此时因为女儿的突然临产，蔡老师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进进出出地收拾待产包，还要数落女儿：“叫你不要到处乱跑偏不听……” 陈叶进来的时候，先是看见一个大肚婆靠在沙发上，皱着眉抿着唇，不知道是自己没听劝所以理亏，还是因为痛的。 陈叶观察了一下她的脸色，觉得还行，就问同样坐在沙发上的韩老师：“您觉得怎么样，要不要先回房休息？” 韩老师摇摇头，刚要说什么，蔡老师就急急忙忙地道：“陈医生，我今晚不晓得能不能回来，老韩就拜托你了，其实也不用怎么管，主要是以防万一，他晚上都睡得很好的。” “那要不然韩老师今晚住我那边？”陈叶干脆建议道。 蔡老师顿时犹豫，一面觉得这样自己可以放心送女儿去医院，一面又觉得这样太麻烦他。 桐叶渡 第45节 她正犹豫间，韩老师道：“不用管我，扶我去上个厕所我就睡了，再说，还有拐杖呢，我是一边腿摔了，又不是两条腿都折了。” 他反而想麻烦陈叶帮忙把女儿送去医院，担心蔡老师扶不住她，又要跑上跑下，现在医院到处电子化智能化，怕她抓瞎。 倒一时没人想到小豆丁，或者说，大家默认他是在家的。 但他本人可不乐意，跳着举手道：“我我我！我要陪姑姑去生妹妹！” 蔡老师扭头瞪了他一眼，“你老实点！” “我不！我就要去，我还没见过生妹妹怎么生呢！” 陈叶听了直笑，“去了你也进不去看怎么生。” 他说的是产房，但小孩儿不知道啊，觉得去医院就能看到了，坚持要去。 这事不能一直僵持，蔡老师见女儿的脸色越来越不好，显见地越来越痛，连忙做了决定。 最后是韩老师拜托陈叶开车送母女俩和小豆丁去医院。 陈叶点头，“你们先收拾，我换个衣服，马上就出来。” 他回去快速换了套衣服，出门和蔡老师母女汇合，主动帮忙提着待产包，又牵着小豆丁。 “平平，一会儿可能有点乱，别瞎跑，知道么？” 小豆丁点头。 上了车，陈叶一边开车，一边给杨沐桐挂电话。 晚上九点多，杨沐桐对想打无痛的急产妇的丈夫说完快点商量给个答案之后，然后去了产房，问助产士有没有异常情况，都说没有，她就退出来，在外面等着。 产房是助产士的天下。在产房里，助产士是妈，医生是爸。 刚在凳子上坐下，衣兜里的手机就响，接起来，是陈叶打来的。 那头似乎有呻/吟声，他语速很快地说了句：“桐桐，我邻居的女儿要生了，现在在去你那边的路上。” 杨沐桐一愣，下意识就想问所以呢？ 可话到嘴边，她反应过来了，忙应道：“知道了，我让护士注意。” 挂了电话，她小跑着去护士站，跟值班护士说：“一会儿神内科的陈主任带个产妇过来，你记得给我打电话。” 说完转身就走，值班护士都没来得及问清楚是陈主任什么人，就哦了声。 她直接回到待产室，见刚才想要打无痛的急产妇的母亲在那儿跟她说话，先是问：“你要打无痛吗？” 接着也不等女儿回答，就继续说：“那个无痛在腰椎上打的，太受罪了，而且容易有后遗症，我听说好多人打了无痛以后生完，一直腰痛，还有麻痹什么的，太危险了，你再忍一下吧，生孩子哪有不痛的。” 杨沐桐听了张张嘴，心说哪里来的“好多人”？ 产妇年龄挺小，才二十三岁，不知道委屈的，还是被气的，听了她妈这话，哭得更大声了。 杨沐桐忙道：“她现在不能太激动的。” 产妇母亲闻言眉头一皱，说了句真不懂事，然后唉声叹气地出去了。 她出去没两分钟，产妇婆婆进来了。 劝道：“你听话，乖啊，咱不用无痛，那个好危险的，那么粗的针打进脊椎里，可疼呢。” 产妇一直埋头哭泣，不搭一句话。 杨沐桐又张了张嘴，还是没说什么。 产妇婆婆安慰了一会儿，见没人搭腔，就出去了，说要换儿子来跟她说。 看她出去了，杨沐桐实在没忍住，就跟产妇说：“你想用就用，其实可以自己决定的，我们也有不少产妇是这样，再拖下去你最痛的时间段过了，打了也没什么必要。” 产妇闻言扭脸看着她，小声说：“其实我也不了解无痛分娩是怎么样的，我也很害怕疼。” 其实母亲和婆婆说的那些，也是她的担忧。 杨沐桐见状，就给她解释了一下，解释到一半，她丈夫进来了，杨沐桐干脆就给俩人一起讲。 说完之后她又道：“其实这个无痛分娩这几年网上科普很多的，你们要是不信我，可以自己查一下资料。” 她这么说，主要是怕他们觉得她是为了挣黑心钱——虽然事实不是，但架不住有人觉得是。 结果这一说不要紧，产妇丈夫立马拿手机搜视频，然后给她看，“你看，这么长的针，这么粗！” 随后关掉视频，温柔地抚摸着产妇的脸，“老婆，我知道你很痛，但是我不想你更危险，你忍忍好不好？” “老婆，你很坚强，你可以的，我们再坚持一下好不好？” “宝宝一定会为自己有这么坚强的妈妈而骄傲，等他出生，我们两个男子汉一起保护你。” 杨沐桐：“……” 什么玩意儿？！ 她知道没办法再劝了，干脆耸耸肩，出去了，让他在产妇一阵阵的宫缩疼痛里一次次安慰着。 也没有过很久，产妇差不多能进产房了，护士站打电话过来，说陈叶到了。 交代唐璐和助产士盯着，她出去给陈叶办一下手续。 陈叶跟杨沐桐通过电话之后，用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不用挂急诊，直接就过来产科。 值班护士已经得了杨沐桐的交代，也认得陈叶，见到他提着包拉着个孩子，跟在产妇身边，便下意识地将他们归为一家。 忙笑着招呼道：“陈主任，嫂子要生了啊，我叫杨医生了，她马上过来。” 陈叶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脸一黑，“杨医生……” 他想问杨医生到底怎么跟你说的？ 话还没说完，就听值班护士扭脸冲另一边，招手：“杨医生，陈主任和他家属来了。” 听了这话，原先还没察觉哪里不对劲的蔡老师都反应了过来，忙道：“不是不是，我们跟陈医生不是一家的！” 护士一愣，不是一家的吗？ 杨沐桐刚走近就听到这一句，忍不住停下来仔细想了想，自己刚才有交代陈叶是带家属来生产吗？ 好像没有吧？ 她眨眨眼，刚想说是误会，陈叶已经扭过头来，盯着她，灯光下的目光有些危险，“是你说的，我带家属来生孩子？” 杨沐桐没见过他这表情，只觉得背后一阵阴风吹过，吹得她汗毛都竖起来了。 下意识就否认：“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作者有话说： 碎碎念： 评论里有问桐桐现在对陈叶的感情，大概就是愿意和他来往但又抗拒和他来往这种超级纠结的心态，至于关系改变的契机…… 杨微：我知道！等我翻车！ 第四十章 杨沐桐否认三连, 坚决不承认自己说过来的是陈叶的家属这种话。 值班护士也意识到是自己想多了，不由得讪笑着说抱歉。 “下次可别这样了。”杨沐桐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小声嘟囔了一句。 然后又开了个住院, 问陈叶：“你去缴费？” 一看来的四个人，一个大肚婆，一位老太太，还有一个小豆丁，能跑腿的也就只有他。 陈叶点点头, 拿了蔡老师女儿的证件就去办手续, 杨沐桐让护士给她入区，“放13床吧。” 说完就要带她去检查，刚转身，就见小孩儿揪着老太太的衣角, 一脸好奇地打量着周围。 杨沐桐犹豫了一下，问道：“……你们跟陈主任是？” 蔡老师愣了愣, 然后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陈医生，忙解释道：“我们是邻居，住对门，多亏他帮忙, 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要生了，明明预产期还没到。” “比预产期早点晚点都有可能。”杨沐桐解释道。 说完她让孩子在护士站等陈叶, “等会儿跟刚才那个叔叔一起过来，可以么？” 小孩儿点点头，在护士的招呼下乖乖在凳子上坐了。 等杨沐桐给蔡老师的女儿做完检查安顿好, 陈叶也回来了, 刚找到13床的门口, 就见有个戴着蓝色一次性手术帽的人从产房那边跑过来。 扒着病房门就说：“沐桐姐, 16床一直生不下来，胎心下降，唐璐姐让你去看看。” 杨沐桐点点头，把蔡老师女儿的本子递给学生，交代道：“我这就过去，你问一下基本情况，该签的沟通单签一下，把入院记录写了。” 学生忙应好，杨沐桐出了门，迈开腿就往产房跑，根本没注意到站在门边的陈叶。 陈叶看着她没系扣子的白大褂在跑起来时衣摆往后翻飞，一阵风似的很快就拐过弯去，再也看不见。 一时间有些恍惚，他印象里的杨沐桐总是慢吞吞的，但其实已经过了很多年，如今的杨沐桐也会风风火火，处事果断。 职业会彻底改变一个人吗？他突然好奇。 病房里杨沐桐的学生在询问蔡老师女儿的工作单位家庭住址联系电话之类的基本信息，问完之后听说杨沐桐已经跟她们沟通过生产风险了，就让签知情同意书。 “最后这里写一句同意阴/道试产。” “啊？还要写这个吗，什么意思啊？” “就是说要先自己试着生，顺产。” “哦哦，那你帮我写呗？” “这不行，得你们自己写，我不能代劳的。” 蔡老师一边写一边说：“现在生孩子跟我们那会儿根本就不一样咯。” 陈叶在一旁听了就问：“那平平出生的时候，他爸爸签的字？” “是啊。”蔡老师点点头，签了字，然后想起来，“哦，我得去给我女婿打电话，让他赶紧过来。” 小豆丁靠着陈叶站着，本来一脸好奇地看穿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姐姐在问问题，这会儿忍不住跃跃欲试道：“我打，我给姑爹打电话，让他来看生妹妹！” 蔡老师又一次对着小孙子皱眉。 桐叶渡 第46节 这次她出声反驳了，严肃地道：“是来看生弟弟。” 这话一出，不仅是陈叶和规培医生，还有同个病房的其他产妇，都惊讶地看过来。 满脸写着居然重男轻女这几个大字。 陈叶回过神来，忍不住想劝：“蔡老师……” “不要弟弟！”小豆丁看不懂大人的脸色，一听就不同意，大声反驳道，“生妹妹，妹妹可以扮漂亮，像妈妈那样穿裙子，我喜欢。” 蔡老师听了就叹气，“那你可以让你妈妈生妹妹，姑姑不行，姑姑要生弟弟。” “为、为什么？”小孩儿歪着头，一脸疑惑。 这有什么不一样吗？妈妈生的，姑姑生的，不都是他妹妹？ 蔡老师伸手摸摸他的头，还是叹气，“因为你姑爹和他妈妈不喜欢妹妹，而且已经有一个妹妹了，你忘了？” 规培医生抱着病历夹，在一旁点点头，产检的本子上记录的是孕2产1，这一胎是二胎，上一个是女儿。 小孩子还是不懂，满屋的大人却都已经明白了，知道这是婆家想要儿子，不由得叹气。 陈叶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蔡老师的女儿，见她扭过脸去抽泣，肩膀一抖一抖的，突然就觉得心里有些憋得慌。 “小庄医生。” 值班护士忽然过来叫人，“16床要顺转剖，杨医生让你开个手术医嘱，快点打印出来啊。” 规培医生一惊，忙应道：“马上就来。” 话音刚落，人已经跑出去了。 16床就是那个被丈夫婆婆和亲妈以爱之名打消无痛分娩的急产妇，她听从了家里人的劝告，没有坚持打无痛，等到进了产房之后却迟迟没能把孩子生下来。 杨沐桐却看她的时候，她已经没什么力气了，都是之前休息不够，一直哭一直叫疼，把体力都花光了。 而且杨沐桐进产房听到的就是她在哭喊不生了不生了，一副摆烂撒赖的模样，助产士和唐璐在一旁怎么劝都不肯听，明摆着心理已经崩溃。 迟迟生不下来，孩子憋在子宫里，胎心就开始出现问题，杨沐桐和唐璐一合计，不行，这得赶紧剖出来，不然孩子该憋坏了。 于是马上出来跟家属谈手术风险，家属跟听不懂人话似的，车轱辘地问两句话：“不能让她再试试吗？顺产的孩子更聪明。” “生孩子哪有这么快的呢，我们以前在乡下，有生三天三夜的，怎么没事？” 杨沐桐满头黑线，忍耐着心里的烦躁，反复告诉他们，产妇没有足够的力气自己生产了，胎儿的胎心率已经低于100bpm，会发生急性胎儿窘迫，对胎儿很不好。 家属还要再问，唐璐已经要气死了，她心想自己可没沐桐姐这么好的脾气，干脆大喝一声：“够了！” “你们那些老黄历今天不要摆出来让人笑话了！此一时彼一时，你们以前是以前，产妇现在的情况就是必须顺便转剖宫产，你们要是不想做手术，非得自己生，行啊，签字！” “签了字，保证接下来产妇和胎儿出现什么意外你们都自己负责，不会找我们麻烦就行！” 她这话一说，杨沐桐连忙也严肃地点点头，“对的，要继续顺产的话，也要签字。” 几个家属顿时就不答应了，“你们不是医生吗，怎么能这么不负责任？” 杨沐桐无奈道：“不负责任的是你们，她之前要是打了无痛，还能攒点体力，说不定还不用剖。” 顿了顿，她盯着产妇的丈夫，面无表情地问道：“里面是你老婆你孩子，你一个大男人，不会以为说两句老婆你最坚强就是对老婆好了吧？我本来还以为你是真的担心打无痛会有后遗症才不让她打，但现在看来，你可能是害怕签字，不想担责任，是吧？” 唐璐听了这番话，忍不住鄙夷地看了他一眼。 产妇丈夫被杨沐桐这几句话挤兑得面红耳赤的，到底还是站出来签了字。 杨沐桐和唐璐赶紧让人把产妇送去手术室，没几分钟就剖出来一个男婴，拖得时间长，小家伙憋得脸有点发紫，过了好一会儿才发出第一声啼哭。 之后倒没什么事了，杨沐桐从手术室回来，又去看新收的13床。人已经送去待产室了，经产妇生起来确实会快些。 产妇的母亲跟进了待产室，陈叶带着小孩儿在外头的椅子上坐着等。 杨沐桐从产房的门出来，看见他们坐在那儿，犹豫了一下，还是过去问：“他们家其他家属呢，都没来？” 陈叶仰起头看她，嗯了声，“她丈夫说今天在外地出差，要明天才能来，婆婆不想来，说还要照顾大孙女。” 说完摇摇头，叹口气。 杨沐桐啊了声，“……那幸好还有娘家人在。” 陈叶听了又摇摇头，扭头看看一脸天真的小豆丁，见他已经开始揉眼睛了，扭头一看走廊上的电子钟，已经晚上十点了。 “平平，要不要睡觉？”他温声问道。 小孩抬起头，问道：“要回家了吗？” 陈叶和杨沐桐都笑了起来，杨沐桐道：“还早呢，刚开到三指，快的一会儿就可以出来了，要是慢的话还得几个小时。” 陈叶拍拍自己的腿，问道：“在这睡一会儿？” 小孩儿摇头，“我不睡，我等姑姑出来。” 说完他跳下椅子，往走廊上跑，去看那些挂在墙上的宣传画。 看他走了，陈叶才小声对杨沐桐道：“婆家重男轻女，对蔡老师的女儿不大好，之前你刚走，在病房平平跟蔡老师说要妹妹，蔡老师就说要弟弟。” 杨沐桐一愣，“……是么？” 陈叶点点头，苦笑着道：“这种事没办法避免的，多少家庭现在都是追生男孩。” 说完撇了撇嘴，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似笑非笑的。 杨沐桐环着手臂看着他，突然脱口问了句：“那你呢，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陈叶闻言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她咬住嘴唇，有些懊恼地改口：“不用回答，我瞎问的。” 说完她把头撇向一边，看了眼走廊，“我还有事，先去忙了：” 说完转身匆匆地离开。 陈叶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顺着她的话去想，仿佛看见一个神似她的三头身，肉墩墩的，仰着脸叫他爸爸，甜蜜蜜的，叫人一听就会心软。 要能这样的话，那他应该是喜欢女孩的。 杨沐桐飞快地往前走着，一边走一边懊恼，自己真的是脑子进水了，跟谁讨论这个问题不好，偏偏跟他！ 万一他要是觉得她自作多情，那误会可真够大的。 干活干活，都是闲着闹的！ 杨沐桐懊恼极了，抿着唇，一脚迈进办公室。 “沐桐姐。”小庄见她回来，就告诉她，“13床的入院记录和首程都写好了，你看看。” 杨沐桐这时才回过神来，应了声好，拉开椅子坐下，这才松了口气，摇摇头，将刚才的那点窘迫晃出脑袋。 另一边，小豆丁玩了半天后终于扛不住睡意，被陈叶抱着睡着了。 蔡老师从待产室出来，拿出来一个纸袋，里面装着两瓶牛奶和两个面包，“陈医生，今天真是太麻烦你了，吃点宵夜垫垫肚子吧？” 陈叶想说不用，但话到嘴边又突然改口，“那我就不客气了。” 接过了面包和牛奶，他也没吃，让蔡老师继续进去陪女儿，然后道：“我抱平平找个地方给他睡一会儿，就这么睡着容易着凉。” 十月底的夜晚，其实已经有了一丝寒意，蔡老师忙道：“那让他睡他姑的床吧，反正她也不在那儿。” 陈叶摆摆手，“不用，我抱他去值班房睡。” 倒不担心杨沐桐会不同意，她就算不待见他，也不会跟个小孩过不去，再说，退一万步，杨沐桐真不同意，那他干脆带小豆丁去他们科睡也行。 蔡老师忙又道了声谢，看他抱着平平走了，这才放心地回待产室看女儿。 杨沐桐检查完小庄写的首程，然后点开16床的病历，开始写手术记录。 刚写完，就听见门口有人叫她：“杨医生。” 熟悉的声音让她脊背一僵，就离谱，大晚上的想装没听到还没办法装。 她只好转过身，佯装镇定地问：“陈主任什么事？” 眼神在他抱着的孩子身上转了一圈。 陈叶道：“平平睡了，你们值班房有没有空床，让孩子睡会儿？” 杨沐桐倒是想说没有，但又说不出口，毕竟那是个孩子。 她点点头，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句：“怎么还把孩子带过来，家里没人带么？” “他爷爷腿摔了，骨裂，管不了他，他又非要跟来。”陈叶解释道。 杨沐桐哦了声，又乜他一眼，“你们这是惯孩子。” 故意找茬似的语气让陈叶忍不住笑了声。 他点点头，“主要不是咱们的孩子，我不好管，你放心，我不惯孩子。” 这话说的…… 听起来都对，就是不能细想。 深知这人狗嘴吐不出象牙的尿性，杨沐桐一秒闭嘴，推开值班房的门，开了灯，指指靠门一张下铺，“就睡这儿吧。” 陈叶给孩子脱了鞋把他放床上，再把被子抖开盖上，然后起身出来，杨沐桐把灯又关了，然后将门虚掩。 接着看也不看陈叶一眼就要走，刚抬脚，就被他一把拽住手腕，“桐桐，你等等。” 杨沐桐跟被蜜蜂蛰了似的手一抖，立刻回头瞪他，凶巴巴地呵斥他：“放手，不要动手动脚！” “好好好，放手。” 陈叶忙松开手，又叹口气，“你现在怎么这么凶，真是……” 杨沐桐哼了声，他没说出来的那句“岁月是把杀猪刀”赶紧咽回去，然后将手里的面包和牛奶递给她，“平平奶奶给的，忙这么久也该饿了，你吃点补充能量。” 杨沐桐没接，“人家不是给我的吧？” “给我就是给你。”陈叶干脆又拽过她的手，把袋子挂她手上，“快吃，不许剩，不然一会儿我还来骚扰你。” 杨沐桐：“……” 作者有话说： 第四十一章 桐叶渡 第47节 陈叶借花献佛送给杨沐桐的牛奶和面包, 被她再次借花献佛转手给了她和唐璐的两个学生。 “小庄，吃点宵夜垫垫肚子。” 小庄接过去，问道：“沐桐姐你不吃吗？” “我不饿。”杨沐桐摇摇头, 又笑，“不够的话，值班房还有吃的。” 不过那是护长给值班人员准备的宵夜干粮，爱吃的不多，毕竟这个点也不是不能点外卖。 杨沐桐顿了顿, 又告诉她们值班房睡了个孩子, “13床的家属，非要来看姑妈生宝宝，又顶不住困，一会儿你们进去睡觉小声点, 别吵醒他了。” 俩学生忍俊不禁，都说这还有得等呢。 过了会儿, 唐璐回来了，坐下就问杨沐桐：“13床跟神内那个陈主任什么关系？怎么是他送过来的，一直在等，他老婆？” 这个问题…… 杨沐桐扭头紧张地看着她, 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先问：“你没有跑他面前去问吧？” 唐璐一愣, 摇摇头，“当然没有啊，不然还用问你么？” “那就好。”杨沐桐松了口气, “那是他邻居的女儿, 老太太忙起来不方便, 他就帮忙送过来, 刚才来的时候护士也以为是他……家属，还问了，结果那叫一个尴尬。” 她说完嘴角抽了抽。 唐璐听完拍拍心口，“幸好我没去问他，不然尴尬的就是我了。” 小庄这时候加入话题，道：“我前年实习的时候，轮中医科，在针灸室，每天跟着老师一起去高干病房做针灸，经常看到某位大佬的病房有个很年轻女士照顾他，我们都以为那是他女儿，结果有一天我们去的时候没看见，我老师就问了句，你女儿今天没来啊……” 杨沐桐和唐璐都看着她，“然后呢？” 小庄耸耸肩，“然后人家说，那是我老婆，我们当场尴尬得……我都傻了，那是领导啊我的妈……认错人真的是，幸好他老婆不在场，要不然更尴尬！” “然后我老师赶紧说，是吗那保养得真好，小姑娘一样，其实我们都知道那就是小姑娘，一看就是差了起码二十多岁的那种老夫少妻。” 大家发出了吃瓜的哇声，杨沐桐问道：“领导没投诉你老师吧？” “那倒没有，不至于。”小庄道，“那天我老师做完针灸回去之后就说，以后再看到这种搭配，绝对不再瞎问。” “过了大概半个月，月底我快出科的时候……” 一听就是还有瓜，唐璐紧着追问：“领导又来了，换了老婆？” 小庄：“……” 杨沐桐：“？？？” 你这是什么脑洞，换老婆也不会真的这么快吧？无缝衔接可还行。 小庄被噎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唐璐姐，那位领导的私德倒也没这么不堪。” 唐璐见自己猜错了，嘿嘿一笑，示意小庄继续。 “那天我们诊室来了一家三口，带孩子来做针灸的，我们就以为那对男女是夫妻，听到女的跟孩子说话是自称外婆，心想那个就是外公呗。” “做针灸不是要天天做吗，有一天小孩外婆说，外婆去一下洗手间，叫爸爸进来陪你好不好，我当时还跟老师说这是不是第一次见孩子爸爸过来。” “结果小孩听到了，就说，我爸爸天天来啊，我和老师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那个男的进来了，才知道原来我们以为的外公居然是小孩爸爸，人家不是夫妻，是岳母跟女婿，幸好之前没问，不然又要尴尬一次！” 唐璐和值班护士她们一听就哈哈大笑起来，杨沐桐也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其实这种事在医院算不上稀奇，不管是老夫少妻，还是老妻少夫，哪个组合他们都见过不少。 他们只是对小庄的“尴尬”觉得好玩罢了。 大家笑了一会儿，杨沐桐收到产房发来的信息，说13床可以生了，她便起身出去。 陈叶还是坐在产房外面的椅子上，低头看着手机，翘着二郎腿，自在得像是在家。 杨沐桐从他身边经过，好奇地看他一眼，他听见脚步声抬头，恰好接住她这个眼神。 “桐桐……”他本来想问她出来做什么，话到嘴边却忽然想到，“蔡老师她女儿可以生了？” 杨沐桐点头嗯了声，“说是开到十指，进产房了，我先去看看。” 陈叶点点头，“去吧，等她生完我也该回去了。” 杨沐桐想说其实你现在就可以走，毕竟又不是产妇丈夫，一个外人在这儿其实啥也干不了。 但是她想了想，还是不阻止人家好人做到底了。 她进了产房，蔡老师出来，在门口转来转去，脸上尽是担心。 陈叶去护士站要了杯水，端给她，“您坐着歇会儿吧，应该很快就出来了。” 蔡老师哎了声，双手捧着水杯，坐在椅子上，不知道盯着哪里，开始出神。 陈叶也没主动跟她说什么，只是用手机刷新着微博，百无聊赖地看些娱乐新闻。 走廊里的电子时间屏幕上，时间跳到了二十三点三十分。 “陈医生，你说……”蔡老师突然开口，又突然停下。 陈叶的视线离开手机，微微侧头看向她，目光有些关切。 蔡老师停顿半晌才继续说话，问他：“你和杨医生是同学？” 这不是她之前想说的话，陈叶意识到了，但没有追问，顺着她的问题摇摇头应道：“应该说是校友，我们不同学院的，而且我还比她高两届，不过……” 他扭头看了一眼紧闭的产房门，笑了一下，“我们两家是邻居，小时候一起长大的。” 蔡老师有些惊讶，“……是么？” 她好奇地继续问道：“那杨医生……结婚了？” 陈叶好笑地摇头，“没呢，男朋友都没有，怎么，蔡老师要帮忙介绍？” 蔡老师也失笑，“我可没有合适的，你看我女儿，女婿也是我介绍的以前的学生，还不是过成这样……就是好奇，你们怎么不在一起？知根知底的，放心。” 这段话的前面几句才是重点，陈叶挑了挑眉，应道：“缘分还不到，或者说，时机还没到。” 他能感觉到杨沐桐是有心结的，只是不知道这心结是因为他，还是其他。 蔡老师听了点点头，叹口气，“是啊，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陈叶笑了一下。 她的语气变得喃喃，带着叹息和自责，“我当初就是太担心，觉得女孩子早点结婚，有个小家庭就会安稳了，催着她结婚，没想到……如果让她自己找，说不定会过得比现在好……” 陈叶静静地听着，没有安慰她以后会好的这种话，他觉得那种话有些不实际，更何况对方也许并不需要安慰。 产房的门突然打开。 杨沐桐伸出半个身子，叫道：“韩嘉敏家属在吗？” 蔡老师的声音一顿。 随即像被扎了一下似的跳起来，扑到杨沐桐面前，着急地问：“医生，我女儿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太大问题，就是她现在情绪很不稳定，强烈要求见你。”杨沐桐温声解释道。 然后给蔡老师拿了一次性隔离衣、鞋套和手术帽，穿好后带她进了产房。 产房的门再次合拢，周围归于安静，转瞬又被打破，有新的产妇被送进待产室。 唐璐匆匆从他面前路过，还瞟了他一眼。 陈主任真的是中国好邻居啊。 产房里，蔡老师弯腰握住女儿的手，轻轻抚摸她的脸，安慰道：“嘉嘉，别怕，妈妈在这里，妈妈会陪着你，别怕……” “妈，妈妈……”韩嘉敏握住母亲温暖潮湿的手掌，眼泪从眼眶滑落，没入鬓发，一边哭一边问，“我想离婚可以吗？不管这个是男是女，我想离婚，不想和他过了，可以吗，妈妈？” 女儿的央求声里透着卑微和小心，像一把尖刀，戳进母亲心里最软的部分。 让她也泣不成声。 她后悔当初为什么要逼着女儿结婚，因为怕人说闲话，怕年纪大了找不到对象，所以强迫她去相亲，和她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听我的，以后就知道我是为你好。” 结果呢，才几年，七年之痒都没过，就已经双双后悔。 她只能连连点头应好，“离婚，生了咱们就离，把囡囡也带回来，我跟你爸给你带。” 杨沐桐在一旁，看着母女俩相对而泣的模样，心里有些感慨，这样的一幕，在她和周悦之间应该永远都不可能发生。 等差不多了，就上前劝道：“说好了就平静一下，不能再拖下去了，不然孩子要憋出毛病来，来，跟我一起深呼吸，吸气——呼气——吸气——” 蔡老师没有陪产到最后，女儿的情绪稳定之后，她就离开了，因为不远去看女儿那么狼狈的一面——大汗淋漓，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咬紧牙关，额头青筋暴出，不停地发出痛呼。 尽管大多数为人母者都是这么过来的，但作为母亲看到自己的经受这一切痛苦，仍然会感到心酸。 她从产房出来，蹲在地上捂着脸泣不成声。 陈叶连忙去搀扶她，发现她一直在颤抖，想安慰，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出声。 他没有看过生产的场面，因为他不是妇产专业的，轮科时到了妇产，一般也不会让男学生进产房。 没有亲眼见过那种让人揪心的场面，也没有机会经历那种痛苦，于是也就无法感同身受地给予安慰。 他只能默默地在一旁陪着这位老人。 不知过了多久，好像很久，又好像只是一会儿，产房的门再次打开。 “韩嘉敏家属。” 助产士抱着一个襁褓，露出口罩外的眼睛弯弯的，等他们围过去，就说：“生了个女宝宝，看一下，手手脚脚都是齐的好的哦。” 陈叶看着襁褓里红彤彤的一小团，一时间哑然，不知道该不该说恭喜——他记得蔡老师之前就说过，很希望女儿这一胎是儿子。 产房门再一次打开时，产妇推出来了，生产的疲惫让韩嘉敏的眼皮不停地打架，但她强忍着不肯睡过去，看见母亲过来的时候，她伸着手去拉母亲的衣摆，提起之前说的事。 “妈，我要……” “离，等你出院了就去离婚，妈接你回家。” 蔡老师说完，眼泪又下来了，也顾不上擦，追着女儿一路回病房。 陈叶一愣，有些不明白怎么到这一步了。 怎么有种……看电视剧少看了几集的感觉？ 杨沐桐在后面出来，看见陈叶站在原地，眉心蹙着，满脸疑惑不解的表情。 忍不住问了句：“生完了，你也该回去了吧？” 难道好人还要守到明天早上？ 桐叶渡 第48节 以前可不见他这么好心过，杨沐桐心里腹诽，突然就觉得有点泛酸。 “马上就回去。”陈叶点点头，又问，“怎么回事，怎么就说到离婚？刚才你叫蔡老师进去，是有危险？” “人家临产的紧急关头想明白了，不想跟渣男耗下去了，要离婚，关你什么事？” 大半夜的，杨沐桐忙得飞起，累得够呛，脾气难免急躁，说话都阴阳怪气起来，“怎么，觉得自己机会来了？” 啧，这话说的，陈叶一噎，忍不住翻她白眼，“你胡说什么，机会……我倒想，你得给啊……” 杨沐桐冷哼了声，扯了扯嘴角，把手往衣兜里一插，抬腿就越过他往前走。 陈叶追上去，一边走一边跟她说话：“幸好不是我跟蔡老师女儿俩人来的，不然还不到半夜，就得全院都听说我未婚先育了。” 说完自己都觉得好笑，忍不住一乐。 杨沐桐嘴角抽抽，本来不想搭理他，却又忍不住道：“心内的郑医生以前试过，带朋友过来做人流，门诊护士就是问了句这是你朋友啊，没别的意思，结果不知怎么的就传成郑医生带女朋友来人流，还传到人家正牌女友那里去了，小两口差点打起来。” 郑医生？陈叶想起来，是第一次在食堂跟杨沐桐吃饭那天认识的，当时他还说要结婚了，想买房。 想起来便问道：“郑医生的房子买到了么？” 杨沐桐扭头看傻子似的看他一眼，“你有病？我跟人家什么关系，怎么可能这种事？” 陈叶一噎，心里觉得她凶，又不敢说。 走了几步，他忽然又想起另一件事，叫了声她的名字，问道：“你今年还缺论文吗？” 杨沐桐摇头，“下个月见刊，任务就完成了。” 陈叶哦了声，还是问道：“上次你会诊的那个性腺外畸胎瘤的抗nmdar脑炎我写成论文，添上你名字？” “……嗯？” 杨沐桐脚步一顿，停了下来，吃惊地看向他，啥意思啊，白送她论文？ 陈叶点点头，意思就是你那个意思。 “你疯啦？”杨沐桐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你加我名字，是觉得我名声太好，还是你想被人家骂？” 陈叶眼睛一眨，“你去会诊了。” 意思是不用怕被骂，杨沐桐白他一眼，“你以为论文是什么，见者有份？再说你那是神经科的病，跟我一个搞产科的有什么关系？” “畸胎瘤……” “你那个畸胎瘤是性腺外的，跟妇科都没关系。” 要说一点都不心动眼馋，那是不可能的，临床谁不爱论文，还是白送的。 可吃人嘴短，拿人手软，陈叶的东西是那么好拿的？ 杨沐桐不信。 于是她撇着嘴道：“你还是把名额留给余医生他们吧，上次刘阿姨给了我不少病例资料，加上我自己收集的，差不多有七十例了，已经可以写明年的论文了。” 陈叶闻言有些遗憾地点点头，应了声好。 杨沐桐转身继续往前走，才走了几步，就听这人又追上来问：“那我写一个妊娠期高血压的，加你名字用名正言顺了吧？” 杨沐桐一听，顿时踉跄一下，差点摔倒，他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扯她胳膊。 等站稳身子，她的第一件事就是扭头瞪他，气冲冲地骂：“你给我闭嘴！赶紧滚蛋！” 杨沐桐心里气啊，最特么烦这种人，他以为写论文是买菜喝水，这么容易的？ 陈叶倒不明所以，望着她的眼神有点委屈。 怎么好端端的，老是骂他？ 作者有话说： 桐桐：我这就要成学术圈妲己了吗？！ 陈医生：……你也可以当学术圈褒姒：） 桐桐：你准备去哪里放火？实名举报谁？ 陈医生：？？？ 第四十二章 半夜十二点半, 夜深人静，陈叶抱着昏昏欲睡的小豆丁进了家门。 小豆丁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站在玄关处问他：“陈叔叔, 我回家去啊？” “那么晚了你回去，把爷爷闹起来？”陈叶弯腰，拍拍他小腿，示意他抬脚，“换鞋, 就在我这边睡, 明早再回去。” “……哦。” 陈叶这边没有小孩子的拖鞋，小豆丁穿着大大的拖鞋，被他带去厕所，一边走一边问：“我明天能还去看妹妹吗？” 他是睡到半路被大人叫醒的, 而且醒来还没回神，就听到说姑姑生了妹妹了, 他跑去看了一眼才舍得走。 “看情况，你奶奶要是明早能回来，就能带你去，要不然你就老实在家吧。” 陈叶一边应, 一边指挥他刷牙洗脸，又说：“应该会回来的, 还得给你爷爷准备午饭。” 等小豆丁洗完脸，陈叶把他送去客房，这才转身回自己卧室。 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 杨沐桐从产房出来, 暂时没有产妇生产, 她可以回去短暂地歇一会儿。 路过护士站时, 值班护士叫她：“杨医生，要不要吃宵夜？” 她停下来，凑过去一看，笑眯眯地问：“吃的什么呀？” “速食花甲粉。”护士答应道，伸手拿开压在盒子上的订书机，一股香辣味蹿出来，“要来一桶不？” 杨沐桐想了几秒钟，点点头，“好，给我一桶，我给你发红包？” “不用，就几块钱，我们平时也没少蹭你零食啊。”护士笑嘻嘻地摆手，然后拖过一张凳子，“坐这儿一起吃？” 花甲粉泡几分钟就能好，打开盖子就有浓烈的红油香味扑鼻而来，杨沐桐用勺子拌了一下，挑起一块花甲肉吃了口。 笑道：“现在的速食比以前的好多了，以前是红烧牛肉面里没牛肉，现在是花甲粉里真的有花甲。” 大家说笑几句，提起了13床和16床，医院里什么都传得快，13床生孩子婆家包括丈夫在内一个人都没来还重男轻女，16床丈夫连剖腹产手术通知都不敢签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杨沐桐向来是只听不说，没人问她看法，她也懒得发表意见。 只有问到她：“13床跟神内的陈主任是朋友？看陈主任在这里一直等到她生，还帮她家带孩子。” 杨沐桐点点头，“说是邻居。” 其中一个护士就道：“我听说13床要离婚，会不会和陈主任……嗯？” 杨沐桐闻言顿时一惊，“你们怎么知道人家要离婚的？” “产房说的啊，说她跟她妈说要离婚。”护士解释道，又好奇地看她一眼，“怎么杨医生你不知道？” 杨沐桐呃了一下，“……我是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知道了。” 顿了顿，又道：“毕竟是人家的私事，不要说太多，适当照顾一下，毕竟是陈主任送来的。” “这个我们会做的啦。”护士笑嘻嘻地道，“也就现在没几个人，我们说说而已。” 杨沐桐刚点点头，就听对方又问了一遍之前的问题：“你们说陈主任有没有可能和13床在一起？” 此话一出，满场皆寂，大家惊到叉子都掉了。 杨沐桐最夸张，她直接就被花甲粉的红油呛得放声大咳，眼泪都咳出来了，眼眶湿润润的。 大家吓了一跳，忙问：“杨医生你没事吧，要不要紧？” 她无力地摆摆手，捂着嘴继续咳嗽。 有人就吐槽同伴：“你是不是有点那什么大病，这脑洞怎么开得起来的，也不怕得罪陈主任？” 被吐槽的护士吐吐舌头，“我这不是看电视和小说看多了吗，可是你们不觉得这个剧情很带感吗？女主离异带娃，自强不息，善良美好还长得漂亮，吸引了隔壁的精英男主，他们冲破种种偏见的藩篱终于走到一起，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啊，多么动人的爱情故事！” 杨沐桐听到这么狗血的剧情，咳嗽声顿时噎住，改为打嗝，一下又一下，憋了几次气都控制不住。 大家都被惊呆了，愣了半晌才开始疯狂吐槽：“你这是十年前流行的虐文吧？” “醒醒，姐妹，现在流行苏爽文甜爽文了，你这狗血的剧情没人爱看了！” “就冲女主给渣男生二胎这点，你就迎来n多条负分差评！” 被吐槽的很不服气，辩解道：“你们懂什么，这种经典剧情永远都有受众！” 杨沐桐听着她们的小声争执，话题早就从陈叶身上转移到现在的言情小说题材，一时间觉得特别无厘头。 哭笑不得半天，直到话题再次被强行拉回，“杨医生，你觉得呢？陈主任和……” “不可能！”杨沐桐不敢再让她把话说完，赶紧斩钉截铁地打断，否认道，“绝对不可能，不要瞎猜，更不要跟别人说，以讹传讹指不定就成造谣了！” 说完她自己就先打了个哆嗦。 13床因为怀孕整个人胖得都有点变形，杨沐桐实在想不出她和陈叶站在一起是什么样的，这俩也太不搭了！ 被她说了两句，几个小姑娘都吐吐舌头，不再讨论这件事，而是问道：“杨医生，你怎么知道绝对不可能啊？” 杨沐桐语气一滞，发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顿时目光一闪。 支吾了一下才糊弄道：“问的呗，你们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了，记得啊，不要乱说啊，刚才就差点搞错误以为是他……家属了。” 几人连连点头，然后都迅速将手里的花甲粉吃完，刚收拾干净垃圾，产房那边就来信息说有产妇要生了。 杨沐桐一直忙到凌晨两点过一刻，暂时没有要生的了，总算可以回值班房躺下睡一觉。 第二天是周三，杨沐桐没得夜班可以下，因为下午还要上门诊。 中午的时候陈叶过来了，杨沐桐刚好从病房出来和他碰个正着，见他没穿白大褂，就问了句：“从食堂回来？” “从学校回来。”陈叶无奈地看她一眼，“我周三上午有课，你忘了？” 杨沐桐一愣：“？？？” 我什么时候知道过吗？ 她脸上的疑惑之色太明显，陈叶一时失笑，“以后要是想吃学校那边的什么，我可以给你带回来，比如校门口那家很多人喜欢的蛋糕？” 杨沐桐回过神来，啧了声，看着他忍不住揶揄道：“蛋糕店啊？陈主任很懂啊，没少给女孩子买吧？” 桐叶渡 第49节 听起来就酸溜溜的，陈叶下意识就笑起来，逗她：“我想给你买来着，这不是你以前都不搭理我么，只好买给自己吃了。” 杨沐桐：“……”我为啥不搭理你你心里没点逼数？ 内涵不成反被内涵，杨沐桐一噎，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她抬脚就准备走，陈叶这时又问了句：“说正经事，我邻居的女儿还好吧？” 杨沐桐刚迈出去的脚步收了回来，扭头看着他，目光微微一闪，“嗯……你是说13床？” 陈叶点点头。 杨沐桐立刻就想起昨天半夜几个护士说的闲话，那个假设…… 她原本还很笃定地觉得不可能，可是现在她有些不确定了。 “情况还可以吧。”她应了一句，实在有些忍不住，试探着问道，“你跟你邻居的女儿，很熟？” 陈叶想也没想就摇摇头，刚想说不怎么熟，就看见她眼里带着探究的好奇，微微一愣。 随即立刻又明白了过来，忍俊不禁地反问道：“你怎么这么问？” 说着又得意地一挑眉毛，“我怎么觉得这话听起来有点酸……” 眼看他要越说越不对劲，杨沐桐立刻打断道：“我随便问问你还当真，真无聊，哼！” 说完立刻就大步往前走了，背影看起来气冲冲的，陈叶忍不住乐起来，肩膀抖了抖。 谭敏路过，看他一副高兴得恨不得拍大腿的样子，有些好奇，“陈主任，遇到什么好事啦？” 陈叶的脸色一秒钟恢复正常，淡定道：“还行，买的彩票中奖了。” 谭敏一听就哇了声，追问道：“这么幸运，中了多少？” 陈叶是没过脑子就随便说的理由，但一个谎需要其他的谎来圆，于是他只好继续编：“小奖，就几百块。” 谭敏信以为真，立刻就问：“听者有份，陈主任请客吗？” “我是……”陈叶想说是瞎说的并没有中奖，可话刚开了个头，他就改主意了，点点头，大方应道，“好啊，请你们喝奶茶。” 谭敏原本是开玩笑的，见他这么大方，顿时惊讶：“……真的假的啊？” “当然是真的了。”陈叶笑着道，“一会儿我过去你们办公室，现在先去看个熟人。” 于是谭敏回到办公室还没坐下就向大家宣布这个好消息，主要感慨陈叶的幸运以及大方。 大家都挺高兴的，唯独杨沐桐听得一头雾水，陈叶还能有这运气？他以前可是连“再来一瓶”都没中过的，现在居然能中彩票了？ 真是老天不长眼哇！ 正当杨沐桐气哼哼腹诽时，陈叶看完蔡老师过来了，谭敏玩笑地招呼他：“陈主任这是来请我们喝奶茶了？” 陈叶失笑，“是啊，年纪大了怕胖，我也不敢食言呐。” 一边说，一边飞快地扫了一圈办公室，然后走到杨沐桐旁边，拉开一张椅子坐下去，问大家要喝哪家的奶茶。 最后还要特地问杨沐桐：“杨医生有没有哪家比较好喝的奶茶店推荐？” 杨沐桐心里猛翻白眼，觉得这人就是有毛病，瞎嘚瑟什么呀，但面上却淡定极了，语气友好地道：“我不常喝奶茶，这个倒不清楚，陈主任不如问问其他人。” 陈叶闻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样啊——” 听着他拉长的音调，杨沐桐的心不由得一提，生怕他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来。 陈叶觑着她脸色，见她嘴角抿了起来，手指也缩了回去，仿佛正抠着掌心，便知道她在紧张，忍不住又在心里笑一声。 这才转头问其他人有没有推荐。 杨沐桐忍不住松了口气。 大家也没想着宰陈叶，最后选了家价格平平但味道不错，并且还有活动的店。 点单的时候陈叶挨个问要喝什么，轮到杨沐桐，他却不问了，直接道：“栗上茉香怎么样，还是你习惯的三分糖？” 杨沐桐一愣，疑惑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喝三分糖的？” 陈叶闻言呼吸一顿，心里暗道糟糕，立刻就把杨微拖出来当挡箭牌，“之前值班喝下午茶，给杨微点过，她要了三分糖，说要减肥，我寻思着你们女孩子应该都差不多？” “……是么？” 杨沐桐觉得他这话好像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只好反问一声就放弃。 陈叶怕说多错多，点点头，下了单后说科室还有事，直接就走了。 回到神内，考虑到杨沐桐可能会跟同事或者杨微说起这事儿，为了不穿帮，他干脆连杨微都没通气，直接就假戏真做，真当自己中了奖，又出了一次血，请大家喝了奶茶。 动静有点大，毕竟十几二十几杯奶茶送过来，又因为疫情防控外卖不能上楼，需要让人下楼去取，一走好几个学生，人人提着一样的袋子，看起来跟领了什么福利似的。 内科楼就这一栋，有学生被相熟的医生或者同学拉住，问：“你们这是去哪里领的福利啊？” 学生兴奋地回答：“哎呀，是我们陈主任买彩票中奖了，请客呢！” 听的人没有不好奇的，连连追问：“陈主任？哪个陈主任？中了多少？” “陈叶啊，我们组的陈主任！” 至于具体的中奖金额，学生们也不知道，只能说：“几百？几千也有可能，这么多奶茶！” 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好家伙，满医院都知道这件事了，陈为民刚从外面开会回来，就听说他侄子中彩票了，还中了好几千！ 立马去堵人，拍拍他肩膀，“听说你中了几千块的彩票，满世界请客？怎么，是家里不配了？” 陈叶一愣，他妈的我什么时候中了几千块？我怎么不知道？ 我明明说的是我中了几百块！ 陈为民见他不说话，就继续道：“你别不承认，全医院都知道了。” 陈叶一哽，“……全医院？” “是啊，你不是点了一堆奶茶让学生去拿吗？”陈为民又拍拍他肩膀，道，“这样吧，家里也不用你买奶茶，就拎一只烧鹅回去吧，我跟你小婶晚上回去吃饭。” 陈叶：“……”我真的为一句谎言要付出太多代价！ 作者有话说： 陈医生：我摊牌了，点的是益和堂：） 桐桐：……你都中奖了怎么还这么小气？ 陈医生：因为那是假的啊！！！ 桐桐：…… 第四十三章 陈为民让陈叶买烧鹅的事, 碰巧被出来上洗手间的杨微听见了。 她笑嘻嘻地凑过去，“陈叶哥，我也想吃烧鹅。” “滚蛋, 你凑什么热闹。”陈叶瞪她，恨不得扔她一个食屎啦你的表情包。 被拒绝了杨微也不气馁，而是继续再接再励，“我觉得我姐也想吃烧鹅。” 明知道她是拿杨沐桐当幌子，扯虎皮拉大旗的, 但陈叶还是忍不住想, 万一呢，万一杨沐桐真的也想吃烧鹅呢？ 他犹豫了一下，又转头瞪一眼杨微，“给我一个地址, 给你们点外卖送过去。” 杨微见自己目的达成，二话不说就掏出手机把杨沐桐的地址给了他, 还兴高采烈地道谢：“谢谢陈叶哥，你真是个大好人！” 陈叶笑眯眯的，冲她点点头，心说我可不就是个好人么, 为了要个地址，还搭进去起码半只烧鹅。 不过他也很高兴, 这次可算知道杨沐桐的具体地址了，是连门牌号都有的那种。 杨沐桐下午是坐门诊，病人不少, 大部分都是来看不孕或者来检查准备要孩子的, 还有就是来产检。 有个怀孕23周过来做大排畸的孕妇, 杨沐桐一看她的结果, 就说：“还是胎盘低置状态，而且从这次检查结果来看，你还有血管前置，34周的时候你得提前过来住院，别等预产期到了才来，因为你这情况得随时准备剖腹产。” 对方一听就懵了，“……这么严重？” 杨沐桐点点头，还交代她：“平时不要蹲着，多休息，千万不要剧烈运动，情绪要保持平稳。” “知道知道，这些您上个月就跟我说过，我平时就在家走走，顶多洗洗碗。” “那就好，心情也放轻松，不少孕妈都和你一样，只要平时注意点不会有大问题的，有不舒服马上来医院。” 安抚了一通她的情绪，杨沐桐就送她出去了，紧接着又进来一个肚子高高的，说刚做了四维彩超，然后问杨沐桐：“杨医生，刚才做彩超的医生说宝宝像我们两口子，长得很漂亮，她是不是在暗示我们这是个女孩儿啊？” 杨沐桐一愣，抬头就看见小两口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特别是爸爸，眼睛亮得都要闪起来了。 顿时就觉得一噎，“……谁说的，不要听到b超医生一句话就胡思乱想，我还见过有说宝宝漂亮结果生出来是男孩儿的呢。” 说着顿了顿，打量了一下两口子的长相，才继续道：“再说人家也没说错啊，你们俩长得是挺漂亮的。” 年轻的准妈妈闻言立刻捂了捂脸，“哎哟，杨医生你真会夸人，我好喜欢。” 杨沐桐顿时失笑，“行啦，这个开盲盒的惊喜就留到生产的时候吧，反正以你们的长相，男孩女孩都会漂亮的。” 小两口道了谢，手拉手高高兴兴地出去了，杨沐桐还听见他们在议论是男孩还是女孩，说要是男孩就等二胎生个女孩，忍不住又笑了一下。 怀孕是件让人喜悦，同时也让人觉得很艰难的事，不说要面临可能胎盘低置这种棘手又风险很大的状况，就是便秘，都能让人觉得麻烦又辛苦。 孕晚期的准妈妈给她描述自己的症状：“这段时间虽然还是定时上厕所，但感觉量少了很多，而且坐马桶上半天拉出不来，总觉得肚子里有东西，很胀，不舒服。” 杨沐桐听着她的自述，一边听一边点头，等听完了，才说：“你这不是便秘，你现在没有便秘啦……” 话没说完，对方就急切地问道：“没有？怎么可能没有，我以前便秘就是这种感觉，想上厕所，但是又很难拉出来，要不是听说开塞露会引起宫缩啥的，我就用开塞露了。” 杨沐桐也不生气她打断自己的话，静静地等她说完之后，才嗯了声，继续道：“但你现在这种情况确实不是便秘引起的，是因为你子宫越来越大，挤压了胃肠道导致的。” 对方听了一愣，回过神来之后哭丧着脸露出一个离了大谱的表情，抱怨道：“怎么怀个孩子就这么难啊？！” 是啊，怀个孩子就这么难了，可更难的事，还在生了孩子以后呢。 杨沐桐没办法说这些，只能安慰她：“再过两个月生出来就好啦。” 好不容易看完今天的门诊，已经是傍晚六点半过后，如今日渐昼短夜长，虽然还不到七点，却已经华灯初上。 杨沐桐下楼之后遇到来值班的同事，和她打招呼，“杨医生下班啦？” “是啊，今天值班吗？”她也回了一句。 说两句闲话，错身而过，走出门诊大楼的门，抬头看着暗蓝的天，只觉得一阵轻松。 桐叶渡 第50节 她给杨微打电话，问晚上要吃什么，需不需要提前点外卖，杨微却道：“不用，我都点好了，就等你回来吃呢！” 杨沐桐惊讶，“今天这么积极，是中午没吃饱？” “哪里呀！”杨微哎呀一声，“反正你快回来就对了，路上注意安全！” 挂了电话，她跑到餐桌边看了一下烧鹅的外卖，深吸一口气。 真香！烧鹅就是香，隔着袋子都能闻到那股油香！ 路上有点堵车，杨沐桐花了半个小时才回到家，刚进门就被杨微催着去洗手吃饭，“快点，姐，快点，我饿了——” 杨沐桐对她这么积极吃饭的态度感到费解，“……你不是在减肥吗？” 杨微一哽，莫名有些心虚，她眼睛转了转，“嗯……是要减肥，但今天不减。” 杨沐桐无奈地摇头笑笑，以为她是小孩子脾气，想一出是一出，减肥就是嘴上说说而已。 等洗了手坐到餐桌边，看见桌上摆着的两盒烧鹅跟韭黄炒蛋时，忍不住当场愣住。 半天才试探着问道：“阿微，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杨微刚把一份饭递到她面前，闻言也是一愣，“……啊？” 杨沐桐接着道：“要不然你点这么多菜做什么，这烧鹅得有半只吧，日子不过啦？” “哦，你说烧鹅啊——”杨微恍然大悟，眼睛又转了两下，嘿嘿一笑，“烧鹅不是我点的，你猜猜是谁点的？” 这怎么猜得到，杨沐桐夹了块鹅肉，随口猜测道：“你爸你妈千里投喂？” 杨微嘴角一抽，“姐你想啥呢，这是陈叶哥给咱们点的。” 杨沐桐筷子上的烧鹅啪嗒一下，掉到了桌子上：“？？？” 见她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杨微解释道：“陈叶哥不是中彩票了么，主任……呃，就是为民叔，让他买烧鹅回家，被我听到了，这不是听者有份么。” 杨沐桐将信将疑地看着她，眉头蹙起来，“……真的？他这么好人？” 啊这…… 杨微心说陈叶哥在她姐心里的形象这得有多差啊，面上却认真地点点头，“是真的，我就说咱们也想吃烧鹅了，他就给点了外卖。” 咱们？ 杨沐桐的眉头一挑，杨微这挺会代表她啊，她忍不住道：“下次别跟人家要东西了，人家中奖那是人家的运气，虽然你叫他哥，但他毕竟不是咱们家的人，有点分寸哈。” 杨微连忙点头应是，然后问她：“那这个烧鹅……还吃不？” “吃啊，为什么不吃。”杨沐桐一脸坦然，“送都送来了，不吃多浪费，不过别有下次了。” 杨微闻言有点点头，然后伸出筷子夹走一大块肉，蘸了点酸梅酱，整块塞进嘴里，三两下就吐出骨头，然后咀嚼着整块肉，烧鹅皮的脂肪化成汁水在口腔里迸开。 “呜呼！肉就是好吃！” 杨沐桐见她这样，忍不住摇头笑了一下，听她说起陈叶中奖，“据说中了几千块呢！” 杨沐桐一愣，“可是……他在我们办公室说的时候，是说中了几百？” “啊？”杨微问道，“他怎么去你们科啦？” “看一个在我们科生孩子的熟人。” 杨微对陈叶的熟人不感兴趣，只震惊于这中奖金额的翻倍，“翻了十倍啊，这以讹传讹也太可怕了吧？！” “幸好只是几千，要是传成十几万几十万，说不定明天就有人上门借钱了。” 杨微听了杨沐桐这话，忍不住啧啧两声。 陈叶因为自己瞎说了个中奖的谎，傍晚拎着只烧鹅回凤凰巷，老太太他们回来，一问，好么，全家都听说他中奖了，他再说不是也不可能有人信，只好一边撑着笑脸一边在心里默默计算今天到底花了多少。 然后叹一句，我可真能败家啊！ 一边自我吐槽，还一边听老太太夸他运气好，越听越觉得耳朵发热。 等烧鹅吃完这事才算过去，他松了口气，却在回到自己的住处时发现，他的耳朵居然还是烫的，顿时一阵心慌，不会吧，还在人在议论他？ 他怀着疑问去洗漱，然后在文献里将这点微不足道的疑问遗忘，转天周四，他上午有门诊，交班刚结束就匆匆下楼。 在门诊的一楼大厅和同样匆匆而来的杨沐桐撞个正着。 他紧走几步，笑着问道：“昨天的奶茶好不好喝？” 杨沐桐脚步一顿，扭头深深看了他一眼才继续走，“昨天的烧鹅好吃。” 陈叶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你知道了？” “怎么可能不知道啊。”杨沐桐撇了一下最小，略带讽意地道，“满医院的同事都知道陈主任中了几千块的彩票，一下就翻了十倍呢，还当散财童子上瘾，我怎么会不知道。” 陈叶顿时讷讷，“我也没想到会传成这样……” 杨沐桐嗤了声，没接他的话。 他自己倒能开解自己，自嘲一笑，“这也好，大家都知道我把钱花光了，不会有人来借钱。” ——只要做得够真，就连他都以为自己真的中了奖。 杨沐桐还是没说话，搭电梯上到四楼，她头也不回地往妇产科方向走，陈叶扭头看她一眼，抬手蹭蹭鼻子，去了自己诊室。 上午的病人多，不管是陈叶还是杨沐桐，都忙得连喝水的功夫都没有。 “请坐，哪里不舒服？”他写着门诊登记本，头也不抬地问道。 “医生，我觉得我头晕。” 是个女声，陈叶抬头看向坐在面前的病人，又看一眼她的病历本封面的信息，44岁。 “什么时候开始晕的？” “这个蛮久的了，都有两年多了。” “除了头晕有其他症状吗？” “刚开始没有，就是整个人昏沉沉的，现在有点手麻。” “两年多……去医院看过吗？” “看过啊，去医院看了，刚开始是给人家介绍的中医看的，吃了说气血虚，吃了两个多月药，没什么效，后来我就不吃了，上个月我觉得手麻，我听人家说颈椎有问题也会头晕，特别是有手麻的话，就去医院看了，医生就给我拍了片子，喏，片子我都带来了。” 说着从背着的帆布包里拿出一沓病史资料来，递给陈叶。 陈叶翻开，看见里面夹着一张x光的片子，举起来对光一边看一边跟病人说话：“456椎体都有突出……做治疗了吗？” “做了啊，做了两个星期的理疗。” “有效吗？” “刚开始有点效，但没过几天又开始头晕了，晕得比以前还要厉害，天旋地转的那种晕，有时候风一吹就觉得难受，冷，还喘不过气。” 说到这里患者焦虑起来，追问道：“医生，我这样是得了什么病啊？是不是气血虚，要补补啊？” 陈叶失笑，“症状听起来很气血虚确实像，你为什么气血虚，为什么头晕，你知道吗？” “没吃好呗，这还用问。”患者一撇嘴，“我坐月子就没坐好，那时候我家那个做工程不在家，我婆婆又不来照顾我，什么都要靠我自己，这辈子就是个劳碌命，不虚才怪。” 她闷闷不乐地抱怨着，陈叶嗯了声，继续问她：“去医院的时候查血了么？” “没有啊，我颈椎有问题，查什么血？” 陈叶摇摇头，“你都说你气血虚了，不查血怎么确定血虚啊，先抽个血吧，最起码查个血常规和肝肾功能，了解一下基本情况再说怎么补。” 他一边写化验单，一边又问：“平时什么药都没吃？” 患者想了想，说了个中成药的名字，补血的。 说完她凑过来问：“医生，待会儿能不能给我开点补药啊？我听说那个什么白蛋白很补的，能不能给我开一点？” 陈叶道：“等你检查结果出来，要是提示你低蛋白，我就给你开，要不是就别用，输血可是有风险的，你当它灵丹妙药包治百病呢。” 说着把检查单递过去，患者接过，还不死心，继续问：“医生，我最近尿频，一晚上起好几次夜，是不是肾虚啊，要不要补肾？” 陈叶都无语了，忍不住叹气，“姐啊，你先去检查成不，检查完了，该补的，你就算不想补，我都求着你补，行吧？” 旁边跟诊的规培生没忍住，嗤地笑了声，又立刻忍住。 不过陈叶虽然觉得好笑，但还是问了她尿的颜色和味道有没有异常，量多不多，对方都说正常，但陈叶想了想，还是多撕了一张检查单，道：“还是留个尿吧，放心点。” 写检查单的时候，他又问了一下对方有没有吃消炎药，说没有，然后他又问还有没有性生活，患者很不好意思，点点头就算回答了。 陈叶也没多问，就说了句注意卫生，然后又想起来问她月经正不正常。 “不太规律，有时候多，有时候少。” “看过妇科吗？”陈叶眉头一皱，他想到了贫血，如果患者有贫血的话，也是会头晕的。 对方摇头，“没感觉哪里不舒服，没去看过。” 陈叶就点点头，打发患者去检查了，过了半个多小时，她又回来了。 陈叶接过她的检查结果一看，好家伙，血色素才60g/l，果然就是贫血！ “正常人血色素120-150，你才60，一半都不到，你不头晕谁头晕？” 患者一愣，“……我居然贫血？” 接着她拍了一下桌子，道：“果然就是气血虚对吧，我要补补的！” 呃……这么说也没错，陈叶点点头，开始询问她各种问题，逐一排除消化道出血、痔疮出血等等的可能性，然后发现，问题又回到了她的月经上。 陈叶也顾不上患者会不会觉得被男医生问月经会不会膈应了，直接就问对方的月经量有多少，一次要用几片卫生巾。 最终发现，患者头晕的这两年来，每次月经期都比以前长了两天，卫生棉也从每天用三四片变成每天要用五六片。 他下结论道：“问题应该就在这里，你应该是月经过多导致的贫血。” 患者问：“那怎么办？” “看妇产科去啊，喏，就在隔壁。”陈叶一摊手，有些爱莫能助，“我只能给你介绍个医生。” 患者当然是说好啊，于是他打电话给杨沐桐。 杨沐桐这边刚看完个病人，抽空喝了口水，接到他电话，刚想问他是不是有会诊，就听他道：“杨医生，给你介绍个病人。” 作者有话说： 陈医生：这就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桐桐：？？？ 桐叶渡 第51节 第四十四章 陈叶要给她介绍病人, 这让杨沐桐觉得有些惊讶。 “病人？现在要过来么？” 陈叶说是，给她简单介绍了一下病人的情况，“女性患者, 44岁，主诉是头晕两年余，查血常规示血红蛋白只有60g/l，发病以来月经量变多，经期延长, 所以想让她去你那边看看。” “照你这么说她确实应该做个妇科b超。”杨沐桐确认他不是上班时间故意给自己打电话的, 顿时认真起来，“你让她过来吧。” “不先去挂你的号？”陈叶问道。 杨沐桐说不用，“一会儿去缴费做检查再补也行。” 他们俩说好了，陈叶挂断电话, 对患者道：“妇产科那边已经帮你约好了，去找杨沐桐医生, 杨树的杨，沐浴的沐，梧桐树的桐。” 本来他还想给患者把号给退了，可想到已经开过检查, 退不了了，只能作罢。 患者连连点头, 有些担心紧张地问：“医生，我这个不会是什么绝症吧？” “先不要自己吓自己。”陈叶淡定地安慰她道，“让你去看妇科, 是因为觉得你的头晕最有可能是由贫血引起, 而你的贫血又最有可能是因为月经导致。” “毕竟贫血的话, 不仅你的皮肤和牙龈会有改变, 还会导致大脑供血不足，所以你会觉得头晕，精神不好，很容易累。” “当然，你头晕也有可能是因为其他原因，比如心脏方面的，或者血管的问题，又或者是耳朵的毛病，比如梅尼埃病也会导致头晕，都不好讲，主要是目前根据你的症状，我判断最有可能是妇科的问题。” 见他这么淡定，病人的脸色好看了一点。 看病的人都知道，如果医生很沉默，那可能就是自己的病情很复杂，这才叫可怕。 她松口气，接着又叹气道：“我就是这样，有时候扫个地都觉得累得不行，我还以为是自己年纪大了，所以体力下降，精神也不好了。” 陈叶笑了一下，摇摇头，“你才44岁，现在这个岁数都叫壮年，怎么就年纪大了，还有大好年华。” 对方听他这么一说，也忍不住笑起来，露出苍白的牙龈。 只要想到对方的血红蛋白只有60g/l，陈叶便觉得她的贫血貌愈发明显和突出起来。 “去吧，去看看妇产科，做个检查，如果真的有问题，早点治疗就好了。” 对方谢了他两句才走，学生叫了下一个病人的号，趁着这空当，他赶紧端过杯子，拉下口罩喝了两口水。 当医生久了，会发现再怎么少话的人上班都得变话痨，因为你少说一句病人都可能听不懂、记不住，或者自己吓自己，而再能说的人，也会在下班以后变得安静，因为实在是太累了。 杨沐桐是在半个多小时后才见到陈叶介绍的那个病人。 对方一坐下就告诉她：“杨医生，我是从旁边神经内科的陈医生那儿过来的。” “哦，坐吧，陈医生已经跟我说了你的情况。”杨沐桐示意她先坐下。 接着她询问了一遍跟陈叶问的差不多的问题，然后给她开了一张b超单，温声道：“做完了把结果拿回来给我看看，咱们再说其他。” b超一做，果然发现了问题。 b超报的结果是子宫肌瘤，子宫前壁排排坐似的长着三个玻璃珠大小的瘤子，看起来个头还挺均匀。 杨沐桐告诉她：“好消息是你贫血的病因找到了，这是子宫肌瘤，是一种在妇产科很常见的激素依赖型良性肿瘤，会导致你的月经量增多，经期延长，时间长了会造成贫血，不过不是绝症，不用害怕。” 患者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不过……” 她急切地问道：“听您的意思，是还有坏消息？” “坏消息就是你需要住院做手术治疗。”杨沐桐嗯了声，进一步解释，“子宫肌瘤很常见的，但多数没有症状，有的人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有子宫肌瘤，但也有少数人会出现月经量多、经期延长，或者是肌瘤压迫膀胱，导致尿频尿急……” 刚说到这里，患者就迫不及待地打断她：“对啊对啊，我就是这样，我还以为我是肾虚！” 看她激动得就要喊起来了，杨沐桐笑了一下，点点头道：“所以你就需要治疗了。” 对方又紧张地问：“这必须做手术吗？术后要不要化疗？” 杨沐桐让她安心，“这不是恶性肿瘤，不是癌灶，不用化疗的。” 患者松了口气，拍着心口缓和一口气，又问手术怎么做。 杨沐桐说了两个方案，“一个是手术剔除肌瘤，但这样容易复发，很多病人过了一年两年再来检查，发现肌瘤又长回来了。另一个方案是如果你已经没有生育需求了，可以直接切除子宫，一了百了，不过作为女性，少了子宫，自己心理层面上就很难接受。” 对方一愣，半晌喃喃自语道：“是啊，子宫都没有了，还能算完整的女人吗……” 这话杨沐桐听得一清二楚，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因为听说过太多次了。 患者最终选择做肌瘤剔除术，她想保留子宫，但又担心复发的事，就问杨沐桐：“医生，我的选择对不对？” “这两种方法各有利弊，没有对错，你想好就行。”杨沐桐坦言，“医生的义务是把每一个可能性都摆到你面前，由你自己来做出选择，身体是你的，选择权也是你的。” 患者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杨沐桐在她的病历本上写上收住院，然后给妇科打电话，问她们今天谁值班。 那边回答道：“小莫啊，怎么了？” “有个病人，子宫肌瘤的，给你们收上去？” “行，收上来吧。” 挂了电话，杨沐桐把病历本递给患者，让她去办住院，“出了门诊楼往左，妇产科楼，去找妇科。” 忙忙碌碌大半天，下门诊已经是中午一点。 回办公室的路上收到陈叶的短信，问早上介绍过去的患者去找她没有——是的，陈主任至今都没能加上杨医生的微信。 也不是没努力过，他也隔几天就试探一下，发个表情发点想聊天的小讯号，诸如在吗之类的，奈何杨沐桐睁眼瞎，统一给他忽略掉了。 陈主任：就问你们离不离谱？离不离谱？！ 杨沐桐一边回复信息告诉他患者的贫血是因为子宫肌瘤引起的月亮量多导致的，一边进了妇产科楼的大门。 也没等电梯，楼梯走了两三分钟就回到了办公室，刚洗手坐下准备吃饭，就听护士跟她说：“杨医生，你13床的老公今天过来了，说要离婚呢。” 杨沐桐闻言愣了一下，然后才想起来13床是陈叶那个邻居，点点头哦了声。 不等她说什么，护士就接着往下说了，“她老公一来连孩子都不看，直接就提离婚，还要分一半房子，真的是绝了。” 她刚说完，另一个护士就咦了声，“不是说哺乳期男方不能提出离婚吗？” “法律是这么规定的，但要是男方提了，女方同意，就可以协议离婚啊。” “那13床肯定不会同意吧？她才刚生完宝宝，一直都是她妈妈照顾她，他老公就昨天上午来看了一眼就走，今天就要离婚，肯定是嫌弃她生的是女儿，好过分。” “你错了。”先前说话的那个护士笑了一下，道，“13床同意了，她说受够了，本来想等出院再提离婚，既然他先提，那也行，想要房子也不是不可以，前提是两个女儿归她。” 以为13床不会同意的那个护士一愣，“啊这……她一个人带两个女儿？那多累啊，干嘛不一人一个？” 杨沐桐听到这里，看了她一眼，还很年轻的脸蛋儿，尚且留有天真，忍不住笑了一下。 她问道：“小林你还没结婚吧？” 小护士啊了声，有点茫然的看过来，“没结呢，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觉得……”杨沐桐想了想，抿着嘴唇又笑了起来，“等你结婚后有了小孩应该就懂了，除了极少数人，每个妈妈都愿意为孩子付出一切，那种感情是房子和钱比不上的。” “是啊。”有人接过她的话继续道，“孩子爸已经不待见她们了，还留在爸爸那儿，以后怎么可能会有好日子过，换了你是妈，你能忍心？心疼都要心疼死，还不如自己养呢，闺女养好了，那可就是贴心小棉袄。” 话题从这里开始，转向了养女儿和养儿子的不同那方面，杨沐桐单身狗一只，对这种话题根本插不上嘴，只好埋头吃饭，一边吃一边听别人闲聊。 下午的事谈不上多，至少能按时下班，杨沐桐在停车场等杨微。 杨微上车就说：“姐，周日你值班吗？” 杨沐桐摇摇头，“周日下夜班，怎么了？” “没怎么。”杨微笑嘻嘻地道，“我同学约我们一起去玩，你也一起去呗，去吃海鲜。” 杨沐桐又摇摇头，“你们小朋友的局，我去不太合适，要是拘谨扫兴了，就没意思了。” 杨微劝道：“你也还是小朋友啊，有什么不合适的，他们都说可以带人，人多热闹，我主要想和你一起去吃海鲜。” “去嘛，去嘛，姐姐，好姐姐~” 杨沐桐被她喊得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差点就把车撞路边的绿化带里去，忍不住啧了声，“……你好好说话！” 杨微吐吐舌头，不死心地继续央求道：“姐，一起去嘛，中午吃了海鲜就回来了，反正都要吃午饭。” 前面是红灯路口，杨沐桐减慢车速，等车停下来了，才扶着方向盘扭头看她一眼，若有所思地道：“我怎么觉得……你不只是想和我吃海鲜这么简单？” 杨微目光一闪，坚持道：“就是这个原因！” 说完她又立刻道：“我数三声，你不反对就是默认了！1，2，3！好，你答应了！” “让我来康康，那个海鲜店具体在哪个地方……” 她一边说一边打开百度地图，完全不给杨沐桐拒绝的机会了。 杨沐桐只好耸耸肩，行吧，那就去吃海鲜吧，看看她到底葫芦里卖什么药。 杨微在百度地图上搜到这家店之后，无意中点了一下开始导航，然后就听见一道欢快的男声在车厢里响起：“surprise！未婚妻！” 杨沐桐一愣：“？？？” 这是怎么回事？她震惊地看向杨微，未婚妻？谁是未婚妻？ 顶着姐姐惊恐的目光，杨微觉得非常尴尬，尴尬到脚趾头都要穿过车子抓到地面了的地步。 “不是，姐你听我解释……”她赶紧解释，“这就是我的游戏语音包，你知道吧？乙女游戏嘛，里面这个是我在游戏里攻略的男人啦……” 杨沐桐听完哦了声，忍不住说了句：“那你们小两口挺会玩啊？” 杨微：“？？？” 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 她干笑了两声，赶紧退出了导航，把手机切换到其他app去玩。 过了两天就是周日，杨沐桐下夜班时还挺早，早上九点左右，回到家也还不到九点半。 不过杨微已经不在家了，她说出去跟大家一起玩剧本杀，让杨沐桐到时候去跟她汇合，于是杨沐桐吃了早餐，又去洗澡，然后回卧室睡了一觉，十一点的时候起来，收拾一下刚好出门。 她以为自己掐的时间刚刚好，却忘了剧本杀动辄好几个小时，她到了海鲜店所在广场的附近时，杨微那边还没动静。 杨沐桐只好在路边找了个甜品店进去，点了杯奶茶，一边玩手机一边等他们过来。 “欢迎光临，请问几位？” “两位，谢谢。” 桐叶渡 第52节 听见店员招呼客人的声音，杨沐桐抬起头看了一眼，见到一位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生和穿米色长裤粉色上衣的男生走进来，在她斜前方那张桌子坐下。 她看了一眼就低下头继续玩手机。 过了几分钟，她抬头活动脖子，视线往周围一转，竟然看见斜前方那桌穿粉色上衣的男生居然在偷拍他对面女生的裙底！ 男人的姿势是双腿并拢，两手放在膝盖上，举着手机，从杨沐桐这个位置看过去，刚好可以隐约看见他的手机是打开了相机模式的。 杨沐桐顿时一愣，随即扭过头去，有些慌乱。 她不知道该不该管这种闲事，怕自己管了讨不到好，可是不管又实在过意不去。 她的内心在挣扎，进退两难之间，错过了杨微发过来的消息。 没过多久，陈叶突然打来了电话，“桐桐？你在哪里，怎么不回杨微的信息？” 杨沐桐一愣，不知道他为什么给自己打电话。 陈叶见她不回答，顿时有些心急，忙问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杨微回过神来，呃了声，支支吾吾地道：“我现在在甜品店，嗯，就是……也没什么事，就是……” 陈叶眉头一皱，“不方便说话？” 在和陈叶通电话的这期间，杨沐桐一直拿眼尾的余光瞟着斜前方的那桌男女，见男人已经收手低头在看手机，便怀疑他是在确认有没有拍到想要的画面，心里顿时焦虑起来。 听见陈叶问她是不是不方便说话，她就随口嗯了声。 陈叶也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立刻道：“现在挂电话，你通过一下我的微信，给我发你的地址，有什么事等我过来再说！” 杨沐桐眨眨眼，虽然心里不愿意，但又不得不承认，在他提出要过来的那一刻，她还是忍不住松了口气。 好像终于有个人能和自己分担这份不安和为难，总算能拿主意了一样，这种感觉相当微妙。 她叹了口气，视线没敢收回来，应了声：“……好吧。” 作者有话说： 杨微：社死现场就是我呜呜呜。 桐桐：……吓死我了：） 第四十五章 杨沐桐这次没有再忽略陈叶的好友申请, 通过之后给他发了个定位。 在等陈叶过来的期间，她一直都悄悄注意着斜前方那桌男女。 粉色上衣的男人第一次偷拍时，女生的双腿是交叉的, 双腿并得紧紧的，属于防走光的姿势，应该没拍到什么，也就意味着，如果男人不死心, 他很有可能拍第二次。 杨沐桐的心顿时煎熬起来, 犹豫了两分钟，想到陈叶马上就来了，要是被男人发现起了争执，他也能帮忙, 顿时胆气就多了不少。 于是她调出了手机摄像功能，看似在玩手机, 实则在守株待兔。丽嘉 因为紧张，她的手心都开始冒汗了，湿漉漉的，心头弥漫着说不清的慌张。 她也是在偷拍别人啊, 要是被发现了…… 她从来没干过这种事，紧张到头发都快竖起来了, 十月底逐渐变凉的天气里，她觉得脸孔温度上升，心跳加速, 就连后背都开始出汗。 “王阿姨说你以前是在桃园中学的, 我也是, 这么说起来我们以前还是校友哦。” “是吗, 那真是挺巧的。” “待会儿可以请你看电影吗？新上映的《蓝天路23号院》好像不错。” “这是部悬疑片吧？不好意思啊，我对悬疑片的兴趣不是很大，可能会睡着，你不介意吧？” “当然不会……” 那对男女在聊天，杨沐桐认真听着，从他们客气的语气里判断，他们应该刚认识没多久，很可能还是第一次见面。 这么一想，她的内心突然就升腾起一股正义感来，不能让无辜的女孩子被渣男祸害了！ 这种正义感瞬间压过了心头的恐惧，让她为之一定。 她愈发集中注意力在手机镜头的画面里，连奶茶都忘了。 随着聊天的继续，女生明显开始放松警惕，坐姿变了，双腿不再是原来那种交叉的姿势。 服务员给他们上了新的甜品，女生伸手结果，跟服务员道谢，又翻开菜单说要多加一个点心，杨沐桐在镜头里看见男人的手再度放到了桌下…… 她果断按下了拍摄键。 “欢迎光临，请问几位？” “谢谢，我是来找我朋友的。” 陈叶来的时候，男人刚刚结束偷拍，把手机放回到桌面上，杨沐桐按下暂停键，保存好视频。 然后抬头看向来人。 陈叶今天穿得很休闲，水洗蓝的牛仔裤，白色的t恤衫外面套着跟牛仔裤差不多颜色的衬衫外套，看起来比上班时衬衫西裤的模样要年轻好几岁。 他大步地走过来，拉开椅子就在她对面坐下，问道：“你怎么在这儿坐着，怎么，肚子还不饿？” 杨沐桐看了他一眼，眼神里透着嫌弃，仿佛在说你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陈叶顿时一愣，“……怎么了这是？” 这人现在怎么这么蠢？！ 杨沐桐心里腹诽，表情为难，“嗯……就是、确实还不饿，还有就是……这里甜品挺好吃的，你要不要点一份？” 她支支吾吾，左右为难，仿佛有事不好直说，陈叶几乎是一瞬间就看出了她的顾左右而言他。 陈叶眉头一挑，低下头去看手机，像是在发信息。 不到十秒，杨沐桐的手机就发出“叮咚”的一声。 她低头一看，居然是对面这个人发过来的，问她：【隔墙有耳？不方便说的话，打字可以吗？】 这人的智商还是可以的，懂得变通，杨沐桐的嘴脸忍不住弯了弯。 于是她也打字回复他：【我斜前方那桌的男人，在拿手机偷拍他对面女生的裙底，我都看见两次了，还拍了视频，你说我要不要提醒女生？】 陈叶看完眉头一挑，他是真没想到啊，杨沐桐居然会告诉他这样一件事！ 联想到她迟迟不肯离开这家甜品店的举动…… 陈叶：【所以你不肯去找我们，就是因为这事儿？】 我们？ 杨沐桐愣了一下，才想到要问：“为什么杨微和朋友聚会，你会知道？” “杨微的同学，是我在省医带过的师弟。”他解释道。 杨沐桐点点头，又继续低头打字：【所以我要不要提醒她那个男的在偷拍她？】 陈叶想了想：【你打算怎么提醒人家？而且，她会相信你的概率有多大？】 杨沐桐把自己听到的对话告诉他，然后分析道：【他们应该认识没多久，正在互相了解的阶段，对男人不会特别信任，而且我有视频，她应该会相信我。】 但问题是，怎么告诉女生这件事呢？总不能直接就冲过去当场对质吧，万一男人认准了杨沐桐，要找她报复呢？还有，万一女生觉得这样很丢脸，没面子，不肯配合呢？ 这一刻，不管是杨沐桐还是陈叶，都不吝于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人。 陈叶想了想，问道：【你那个视频能让我看看吗？】 杨沐桐觉得不方便发给他，于是把自己手机静音以后，递给他看视频。 看完视频后，陈叶冲她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上身贴着桌子边缘凑到她跟前，小声说了句：“记得配合我一下。” 杨沐桐一愣，不明白他到底要做什么？ 只见陈叶笑起来，走到那一桌的旁边，冲俩人抱歉地笑笑，然后客气地问女生：“你好，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女生愣了一下，问道：“……什么忙？” “嗯，就是……”陈叶又不好意思地笑笑，回头看了一眼杨沐桐这边，然后才道，“是我女朋友的事，想请你陪她去一趟洗手间，我是男的，不太好进去，所以……” 也没说具体什么事，只用有些为难的眼神看了眼她同桌的男人。 女生听了就也看了眼杨沐桐，杨沐桐立刻摆出羞涩、尴尬和为难的表情来，将原先的错愕和想打死陈叶的冲动死死压抑住。 女朋友你妹啊女朋友！！！ 她气得要死，并且觉得这种语焉不详的话，人家根本不会答应。 因为网络上流传过某些跟妇女有关的案件，都是拿女性当幌子，比如怀孕的妇女把年轻的女大学生骗去给男人强/奸，或者一个漂亮女生说自己狗丢了让女孩子帮忙找，然后把女孩带到同伙面前，合伙将女孩拖到车上拐卖走了…… 这个社会有时候恶意那么多，如果换了自己，应该不太愿意帮忙，杨沐桐心想。 但事实证明，今天她真的阴谋论了。 不知道是女生警惕性不够，还是陈叶和杨沐桐男帅女靓看起来不像坏人，反正她就真的以为杨沐桐需要帮助，一口答应道：“可以啊。” 陈叶松口气，感激地道了声谢，然后扭头对着杨沐桐，换上一副担心的表情，语气柔和，“桐桐，让那位小姐姐陪你去洗手间好不好？别怕，我在这儿等你回来。” 说完伸手拍了拍她的头顶，做足了关切的样子。 杨沐桐：“……”这哪里需要我配合啊，您一个人就撑起一台戏了哇！ 她表面乖巧实则囧囧有神地哦了声，然后提起包，挡在身后，一副拘谨不适的样子和那个女生一起走了出去。 俩人全程沉默，毕竟很陌生，而且杨沐桐还在想要怎么说那件事。 这家甜品店挺大，洗手间在很尽头的地方，直到她们走到洗手间门口，杨沐桐抬头左右一看，没人，太好了。 她心里一喜，听见女生问：“需要我陪你进去吗？” 杨沐桐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小声说了句：“麻烦了。” 于是女生陪她一起进了女洗手间，洗手间里三个卫生间的门都开着，真的一个人都没有，杨沐桐更加放心了。 她松了口气，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女生道：“其实我没有不舒服，是故意让……让他叫你陪我出来的，有件事想跟你说。” 男朋友三个字她是怎么都说不出口，只好含糊着跳过去。 女生也没注意这个小细节，愣了愣，问道：“有事告诉我？我们以前……认识吗？” 杨沐桐摇摇头，“不认识不认识，我是第一次见到你。” 桐叶渡 第53节 她把自己的发现简单地描述给女生，然后小心地打量了一下她的表情，问道：“我拍了视频当证据，你需要看看吗？” 女生简直懵了，怔怔地点点头，“……好。” 然后她们俩加了微信，杨沐桐把视频发给她，然后将自己手机里的视频当着她的面删了，又嘱咐她要注意安全。 女生沉默地看了两遍视频，眼睛里噙上了泪，看起来既生气又委屈，抓着杨沐桐的手，小声说：“幸好我穿了打底裤的。” 顿了顿，又告诉杨沐桐：“她是我姨妈介绍的，还说他老实上进，没有不良嗜好，哼！” 杨沐桐哦哦两声，安慰她：“现在就知道他真面目也不错，及时止损。” 女生使劲点点头，又跟杨沐桐道谢：“谢谢你和你男朋友，好人有好报，你们一定能恩爱甜蜜一辈子！” 杨沐桐：“……”这倒也不必！ 从洗手间回来，杨沐桐给了陈叶一个眼神，陈叶就点点头，起身道：“单我已经买了，赶紧走吧，杨微他们该等急了。” 杨沐桐抿了抿唇，没说什么。 等出了店门，她就给陈叶发了个红包，刚好是她那杯奶茶的钱。 陈叶看了眼手机，转头跟她讨价还价：“这次我怎么说也是帮了你，总要给点报酬吧？比如……能不能别删我微信了？” 杨沐桐眨了眨眼，哼了声，“你还瞎说我是你女朋友呢，我没当场否认就已经亏了。” 特别是还被祝跟他恩爱一辈子，哈！ 陈叶立刻辩解：“那是策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杨沐桐一噎，到底念着他确实帮了忙，没再拒绝，而是不情不愿地撇着嘴应：“……只有这一次。” 陈叶闻言顿时就笑起来。 总算是加上微信了，真是不容易，这年头，做好事不容易，加个微信也挺难。 杨微和她同学定的海鲜馆离甜品店不远，就在马路对面的商场后面，杨沐桐和陈叶都没有开车，步行十分钟左右就到了。 海鲜馆的老板是青岛人，据说料理海鲜很有一套，杨沐桐和陈叶到的时候，杨微他们已经点好了菜。 她挪了个位置给杨沐桐，不忘问道：“姐，陈叶哥，你们怎么现在才来？” 杨沐桐没说在甜品店发生的事，只道：“遇到点意外，耽搁了，没影响你们吧？” 一桌坐着好几个人，都是杨微的本科同学，听介绍，他们有的在省医读研，有的以社会人身份参加规培，有的考上了公务员，总之是各有前程。 跟陈叶最熟的，就是那个在省医读研的男生。 听到杨沐桐的话，其中一个女生就笑道：“当然没有啊，我们也是刚到没多久，听杨微说姐姐早就等我们了，我们害怕你等久了咧。” 大家寒暄了几句，开始上菜了，品种琳琅满目，花蛤、扇贝、大螃蟹、毛蚶、大虾、皮皮虾、鲍鱼、石斑和海蛎子，做法也很多样，煎炒烹炸轮番上阵，师傅的手艺也不错，像那道椒盐大虾，酥到连壳都不用剥，却又没有损失虾肉弹牙鲜甜的风味。 杨沐桐跟他们刚认识，是没有太多话可以聊的，唯一能做的就是一边听他们闲聊一边认真吃菜。 陈叶不时跟他们说几句话，注意观察着杨沐桐的动作，发现她很喜欢那道椒盐虾，就叫了服务员过来：“麻烦，这边椒盐大虾再来一份。” 杨沐桐一愣，“……不够吃吗？” “吃你的，别管这些。”他抬抬下巴，示意道。 杨沐桐没想太多，注意力转到第一次见面的几个年轻人身上，很快就发现了不同寻常的东西。 她发现陈叶带过的那个小师弟，会在杨微说话的时候特别专心，如果杨微看他，他就会不由自主地多话起来。 好歹也是早恋过的过来人，杨沐桐很快就意识到，这个男生应该是喜欢杨微的。 当她这样想，再看对方的眼睛，就觉得他看杨微的目光里，仿佛有跳动的光。 喜欢就是这样，会不由自主地从眼睛里跑出来。 他可能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可是看向喜欢的女孩儿时悄悄上扬的嘴角，跟对方说话时难掩雀跃的语气，眼睛里微妙的笑意，根本就藏不住。 她忍不住低头笑了起来。 陈叶发现她的小动作，好奇地看过来，拿眼神询问她怎么了。 她本来不想理的，但是发现秘密总是让人会有种想分享的冲动，也就顾不得跟陈叶的旧怨，往杨微和小师弟那里看了一下，然后一努嘴。 陈叶愣了一下，然后也悄悄观察了两个小年轻一眼。 然后就什么都明白了，忍不住冲杨沐桐眨眨眼，点点头，也笑起来。 作者有话说： 陈医生：今日份收获，加上了微信嘿嘿嘿。 桐桐：←_← 第四十六章 杨微和同学们许久不聚, 一时间要聊的话题多得不得了，根本就没发现旁边哥哥姐姐的眉来眼去。 等吃完饭，杨微的同学说要去唱k, 杨沐桐不打算参与，便道：“我送你们过去吧，就不跟你们一起唱了。” 陈叶则是打算直接走人，“我还有约，就不送你们了, 路上小心。” 他那个在省医的师弟闻言就笑着问道：“师兄你是要去约会吗？有女朋友了吧, 这下你们科的小陶护士要失望咯。” 大家一听，立马就扭头看过来，特别是杨微和杨沐桐姐妹俩。 杨沐桐满脸好奇，杨微面色不愠。 杨微觉得很气, 这咋回事，不是说还惦记我姐让我给你当间谍的吗？怎么还有什么小护士的事？ 她忍不住问道：“陈叶哥你谈恋爱了怎么不跟我们说啊, 孟阿姨他们知道不？” 陈叶在师弟提起“小陶护士”这个称呼时，就已经脸色一黑，此刻更是连忙解释：“我不是，我没有, 别听他瞎说，我根本没有恋爱！” “还有, 什么小陶护士，我都不记得是谁，我们科可没有姓陶的护士, 桐桐, 你最清楚的, 你信我！” 杨沐桐一愣, 心说这关我啥事啊，但看陈叶好像很着急的样子，她又点点头，“好像是没有，不过……” 她想说不过自己也不是特别确定，毕竟她又不是他们科的。 但话没说完就被陈叶接了过去，他对师弟道：“你小子给我小心点，少到处散布谣言，现在高兴，早晚有你哭的时候，我跟杨微可就像亲兄妹一样。” 这意有所指的语气…… 师弟呃了声，抬手在嘴巴上一拉，闭嘴了。 杨微这时问道：“那你现在要去约啥？” 杨沐桐闻言表情立刻又变得好奇起来。 陈叶看她这样简直头痛，总觉得她这会儿好像心情特别好，脸上的表情丰富极了。 但也没办法，只能解释道：“有高中同学从鹏城回来，攒了个局，大家一起吃顿饭，陆耘和张晨阳、王标都去的，张晨阳和王标你还记得吧桐桐？陆耘儿子的满月宴那天你见过的。” 在他的提醒下，杨沐桐想起那两个人来，当时陈叶赶着回医院收病人，还拜托张晨阳照顾过她。 于是她点点头，脸上的好奇之色顿散。 陈叶就松了口气，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不存在的汗，苦笑着自嘲道：“我最近可能真的水逆，刚被人家误会老婆要生孩子了，现在又被传谈恋爱了，谁能想到我其实还是单身狗呢，真惨。” 大家顿时哈哈哈地笑起来，连杨沐桐都忍不住勾了一下嘴角。 陈叶的车跟杨沐桐的车没有停在一个地方，走到一半他就要和大家道别。 临别前，他突然对杨沐桐说了句：“桐桐，你今天很棒，特别聪明，特别勇敢，帮到了无辜的女孩子。” 他说得很认真，仿佛这是一件特别重要的事。 杨沐桐愣了一下，忍不住笑起来，表情有些腼腆，“也还好啦……” “真的很棒。”陈叶伸手揉了一下她的头，当着所有人的面，再次肯定她的做法，不吝于自己的溢美之词，“掌握证据再行动，让敌人一击毙命，桐桐同学，你是个思虑周全的好孩子，虽然自己也很害怕，但你还是帮助了他人，很聪明，也很勇敢。” 你很聪明，你很勇敢，你很棒。 这样真诚的夸奖，让杨沐桐愣了愣。 她抬头看向陈叶，看见他眼里充斥地笑意，不由得脸上有些发热，总觉得他是在哄小孩。 可是她已经过了期待这种夸奖的年岁很久了。 于是她嗫嚅着应道：“我不是小孩了……” 陈叶点点头，跟大家道了声别，转身就大步地走远了。 杨沐桐和几个年轻人一起继续往前走，听见有个女生问杨微：“感觉师兄像在哄小孩子一样，他都是这样跟你姐姐说话的吗？” 杨微呵呵两声，吐槽道：“他倒是想，但我觉得不会有下次了，我姐是给你们面子才没打他。” 女生哦地发出一声疑问，“是吗？” 杨沐桐听见，忍不住抿了抿嘴，觉得自己脸上的温度在不停地上升，下意识用手背贴了贴脸。 杨微这时挽住了她的胳膊，追问道：“姐，陈叶哥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你帮了无辜的人，是怎么回事？你们就是被这事儿耽搁了，所以才来晚的吗？” 杨沐桐点点头，应了声是，然后简单地说了一下整件事的始末，大家听了不由得惊讶。 说她这就是发生在身边的“girls help girls”，杨沐桐听了忍不住又笑起来，做的事得到赞同，总归是让人高兴的。 挥别杨沐桐一行人，陈叶驱车前往同学聚会的私人会所。 这地方陈叶以前没来过，但他这人能装，脸色淡定得跟来过几百次一样，在前台问他有没有预约时，先是回答：“我和张佳楠先生有约。” 然后就从楼梯口长驱直入，直奔信息里说的包厢而去。 到了包厢门口，用力推开厚重的木门，音乐声和彩灯光从门边溜出来，让人感觉非常热闹。 但实际上进到里面，却又觉得还好。 “哎，老陈你可算来了！” 唱歌的声音停下来，聚会发起人张佳楠把麦克风一撂，过来招呼他，问他怎么现在才来。 陈叶摆摆手让他不用管自己，“跟几个师弟师妹吃了个午饭。” 说完在陆耘旁边坐下，问道：“我干儿子怎么样？” 陆耘抬手搓脸，长叹一声，“你干儿子……就是个魔鬼，每天晚上都是两个小时就要醒一次，我就没睡过一个整觉！” 陈叶翘着二郎腿，闻言幸灾乐祸地呵呵两声，“让你嘚瑟，报应啊这是。” 桐叶渡 第54节 “你少说风凉话，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有本事你这辈子都别生。”陆耘嗤了声，喝了口啤酒。 约的人还没来几个，包厢里人不多，张佳楠干脆也不唱了，把麦克风让给别人，凑过来跟他们聊天。 陈叶想起来他也结婚了，甚至结得比陆耘还早一点，就问：“老张你也有孩子了吧，男孩还是女孩？” 陆耘接着调侃一句：“说不定都二胎了咯。” 本来只是玩笑和随口一问，谁知张佳楠却露出了一个苦笑，摆摆手，“哪有什么二胎，一胎都还没有。” 陈叶和陆耘顿时一愣，面面相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也不太好问，这是人家的伤心事，就算以前玩得再好，也已经这么久没见了，贸然问这种事实在冒犯。 但张佳楠却好像是找到了一个难得吐槽的机会，不用他们问，他就主动道：“怀了三次，都掉了，去医院看过，先是治什么支原体，然后又查出一连串抗体阳性，药没少吃，钱没少花，地贫筛查也做了，但就是没用。” “说实话，我这次回容城，就是带我老婆过来散散心，顺便换个医院再找医生看看。” 说完他长长地叹口气，拍拍陆耘的大腿，说：“要是我，晚上别说两个小时醒一次，一个小时醒一次都行。” 陆耘原本要安慰他的话顿时就被噎了回去，伸手推开他的手，翻了个白眼，然后转头看向陈叶。 “老陈，杨医生哪天门诊？” “周三下午，周日上午。”陈叶应道，眉头一挑，“你想让老张他们去桐……杨沐桐的门诊？” “是啊。”陆耘点点头，又看向张佳楠，“我老婆怀孕生孩子都是杨医生管的，人挺好，医术也不错，你要不要去看看？要是挂不到号，让老陈帮你走走后门，加个塞儿，他跟杨医生那可是关系匪浅。” 说完嘿嘿一声坏笑。 张佳楠的注意力被暂时转移，好奇地看向陈叶，“嗯……是你媳妇？” 陈叶：“？？？” 陆耘哈哈大笑出声，唱歌的同学扭头看向他们，问怎么这么热闹，他赶紧摆摆手说没什么。 “我倒是想，人家不愿意啊。”陈叶从无语中回过神，耸耸肩。 张佳楠不明所以，陆耘一把勾住他肩膀，嘚吧嘚吧地开始解释：“你记不记得高三的时候，老陈早恋过的，就是跟个高一的小学妹，差不多快高考又分了，记不记得？” 张佳楠被他提醒着回忆起久远的旧事，“有点印象……哎，是不是那会儿老陈还爱写情书，天天翻诗集什么的，是不是有这事儿？” “就是有啊！”陆耘乐得直拍大腿，幸灾乐祸得很，“那会儿咱们都羡慕他有女朋友，说他骚里骚气的，结果没想到，现在咱们都结婚了，他还打光棍呢！” 说到这里哈哈一笑，说风凉话：“真是风水轮流转哟，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老陈啊，要不要兄弟们给你支支招儿啊？” 陈叶翻了个白眼。 张佳楠也觉得好笑，扭头问道：“你当时到底写了多少情书给人家？” “多得很，一篇比一篇好。”陈叶白了一眼陆耘，“要你支招儿？我是那种要你帮忙才追得上媳妇的人么？！” 陆耘觉得他就是在嘴硬，大声地嘘了一声，语气非常不屑。 张佳楠又问：“你就不怕人家会把你写的这些信那给别人看，会丢脸？” “给别人看？”陈叶嗤了声，一副根本不担心的样子，“你不了解她，她做不出这种事。”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立刻转移话题，“说你的事，扯我做什么，你老婆流产那么多次，你有没有去检查过？” 张佳楠一愣，摇摇头，“没有……不过，我能让她怀孕，应该没问题吧？” “能怀孕又不代表你的精子就是健康的。”陈叶想了想，问道，“你老婆流产一般是胎儿多大的时候？” “我想想……一个多月吧。” 陈叶点点头，道：“我帮你问问，看看明天行不行，要是可以的话，就不等周三她出门诊了。” 陆耘一听，啧了声，“你这后门走的……挺厉害啊？” 陈叶没搭理他，低头给杨沐桐打电话——他怀疑要是发信息的话，她就算看到了也很可能当没看到。 下午三点多，杨沐桐将杨微他们送到ktv，驱车回家，换上家居服后就去了书房，刚把一本书从书架上拿下来，就接到陈叶的电话。 不是工作日，谈工作的可能性不大，杨沐桐道：“你最好有正事，要不然……” 她顿了顿，威胁的理由需要现想。 陈叶顿时就笑了，问道：“要不然怎么样？” 她哼了声，想到了，“要不然就删你微信！” 陈叶啧了声，心说我可太害怕了，他忍不住又笑了声，笑完了才说正事：“有个朋友，老婆胎停了三次，想找你看看，明天有没有空？” 杨沐桐愣了一下，应道：“明天……明天上午有两台手术，下午吧，下午等你下了门诊再过来。” 说完又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居然真的有事……” 陈叶顿时失笑不已，刚想说什么，就听她清清嗓子说了句：“对了，让他们夫妻俩一起过来，看看需不需要夫妻同治，还有，以前的检查结果什么的，最好能带齐。” 说完也不等陈叶答应，自觉没什么要说的了，干脆直接就挂了电话。 陈叶：“……” 他耸耸肩，把手机收起来，对张佳楠点点头，“成了，周一下午五点左右，你去我们单位找我，回头地址发你手机上。” 张佳楠闻言松了一大口气，颇感激地跟他道了好几声谢。 陆耘在一旁笑道：“别谢来谢去了，聊点高兴的呗，你在鹏城咋样啊，现在在哪儿发财？” “发什么财。”张佳楠摆摆手，又说，“对了，给你们带了两份我们公司的产品。” 俩人一愣，“……你公司的产品？” “你公司生产什么的，不会是脑白金那样的东西吧？” 张佳楠摆摆手，从沙发旁边的角落里拿出来两个黑色的手提袋，递给他们，还说：“为了送给你们，我还特地找了黑色的袋子。” 说完又嘱咐道：“回去再看哈。” 神神秘秘的姿态，立刻就吊起了陆耘跟陈叶的好奇心，再次追问他公司是做什么的。 张佳楠嘿嘿一笑，凑过来小声说：“成人用品，小玩具。” 家人一愣，成人玩具，那不就是…… “哈——” 陆耘突然发出一声笑来，看了眼陈叶，道：“你给老陈送这玩意儿，他用得着么？他连媳妇都没有！” 陈叶：“……” 作者有话说： 桐桐：你反省一下，为啥你同学都对你幸灾乐祸。 陈医生：当然是因为他们嫉妒我啊！ 桐桐：……… 第四十七章 (解锁) 张佳楠送的礼物陈叶直到晚上回到家才好奇地打开来看。 白色的盒子打开, 里面是一个造型很可爱的白色兔子，还有一轮弯月，看起来很像一个造型精致的艺术品。 入手是硅胶柔软光滑的触感, 软软的。 陈叶觉得有些惊讶，他是不了解，现在的成人玩具都这么可爱了吗？ 他抽出盒子底部的说明书，前面全是英文，翻到后面有两页中文, 粗略看了一遍之后, 他拿起那只小兔子，左右看看，没看到有按钮什么的。 倒是兔子的尾巴可以拔下来，露出一个洞口。 兔子的耳朵也可以拉出来, 一拉出来，看着耳朵和兔头之间的那条线, 他就知道耳朵是干嘛用的了。 至于按钮，是在那个月亮上。 他按照说明书上的使用方法，好奇地按了一下，兔子尾巴上的洞口嗡嗡地抖动起来。 再按一下, 嗡嗡声更大了一点…… 抱着好奇的探索精神，陈叶将这个小兔子拿在手上玩了一会儿, 在发现它确实有好几个档位之后，觉得没意思了。 这玩意儿是女用的，跟他有什么关系？陆耘话糙理不糙, 他连媳妇都没有, 这东西怎么用得上？！ 但也没办法送人, 他叹了口气, 将东西原样放回盒子里，然后将盒子随意丢进床头柜的抽屉。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这个玩具的影响，陈叶夜里做梦，居然梦见杨沐桐变成了只雪白的小兔子，蹦蹦跳跳地跳过来，扑了他一个满怀。 然后摇身一变，又变成穿着白色兔女郎装的样子，头上两只兔耳朵颤巍巍的，背后还有一小团毛绒绒的尾巴，看得人血脉偾张。 他一下就惊醒了，醒来觉得甚是心虚。 以至于第二天起来，他又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把那个盒子塞到最里头去。 嗯，看不见就当不存在。 到了周一下午，张佳楠和妻子按照陈叶给的地址，如约而至，到陈叶诊室门口的时候，他正在里头给病人看病。 “你起来走走，对，从这里走到门口，再走回来，我看看你步态有没有改变。” 他十分忙碌，张佳楠两口子只好在外面等他，等了一个多小时，走廊上的病人越来越少，也越来越安静，陈叶终于看完了今天的病人。 出来喊他们进去，一边洗手一边问道：“病例资料都带齐了么，社保卡带了吧？” 张佳楠点点头，“都带了。” “那行，我带你们过去。”说着他转头嘱咐学生，“待会儿锁一下门，我带朋友去趟妇产科，要是有事给我打电话。” 学生点头应了声，帮忙把电脑和打印机都关了。 从门诊出来，张佳楠问他：“每天都这么忙？” 陈叶笑了一下，“差不多，我这还不算忙，你去我们主任那里看看，比我忙多了。” 从门诊大楼出来，穿过一段两边都种着高大灌木的石板路，看见妇产科楼出现在面前。 找到产科办公室，陈叶敲了敲门，问道：“杨医生呢，不在？” 谭敏见他来了，愣了一下，道：“陈主任怎么来了？沐桐去产房了。” 此刻的产房，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息。 桐叶渡 第55节 羊水都流没了的产妇坚持顺产，迟迟没生下来，胎心都慢了，杨沐桐紧急上台。 一边戴手套一边跟产妇沟通：“现在胎心都慢了，我们准备给你拉个产钳，不然胎儿可能宫内窘迫缺氧，你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跟我们一起使劲，知道吗？” 说完又问助产士：“新生儿科的来了吗？” “来了来了。” 产房门打开，匆匆走进一位新生儿科的同事。 准备就绪，杨沐桐道：“我们准备拉产钳了。” “产钳直接上。” 唐璐在一旁帮忙，跟麻醉医生说开一支利多，“打吧，直接打到台上。” 杨沐桐的手里已经拿了一把产钳，那是一种卵圆钳，头部是圆滑的。 产钳助产看似简单，但实际上对技术和力道的要求很高，稍有不注意，就会对胎儿造成损伤。 她集中注意力，注意着产妇的状态，“没宫缩是吧……来，别紧张，放松……头抬一下……升台子，升一下台子……” 唐璐在她旁边帮忙，让助产士给她一条腿，杨沐桐慢慢地动作着，还要给她讲解动作要领。 好容易调整好产妇和产钳的姿势，杨沐桐嘱咐产妇：“现在准备要拉产钳，你一定要跟我们好好配合，不然会阴保护不了，会裂伤，还会伤害到孩子，知道吗？” “一定要听话，好吗？” 产床上的产妇满头是汗，又累又疼，闻言紧张地点点头，手紧紧抓着身下的垫单。 新一轮宫缩来临，助产士发号司令：“换口气，一二三，使——” “使劲！” “再给一点劲！” “非常好！棒极了！” 杨沐桐也适当地给予产妇鼓励：“做得很棒，配合得很好，我们再来一次。” “来，换口气——换口气——自己控制着点力气哈！” “一二三——绷住了，绷住了——” “醒醒！快醒醒！再使一次，用点劲儿姐妹！” “哈气——好，真棒！” “啊——” 沙哑又痛苦的嘶吼声是产房最熟悉的旋律。 周围看似乱哄哄的，实则一切都有条不紊，杨沐桐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场面，谨慎地操作着产钳，不能犹豫不决，也不能操之过急，每一个动作都必须及时果断。 眼看着孩子要出来了，她果断喊停：“好了好了，不使了，咱们不使了！” 随着她叫停产妇使劲的话音，浑身沾着胎脂皮肤皱巴巴的胎儿被产钳拉到了人间，发出第一声嘹亮的啼哭。 “让刘医生看看孩子好不好，哭得很棒哦。”刘医生就是等在一旁的新生儿科医生。 这就算结束生产了，剩下的收尾工作唐璐会完成。 下了台，杨沐桐看到陈叶给她发的信息，说他和朋友在办公室等她，于是匆匆忙忙套上白大褂出了产房。 她回来的时候，刚好听见谭敏问陈叶：“陈主任找沐桐有事？” “朋友有点不舒服，来找她帮忙看看。” 话音刚落，他就听见一阵脚步声响起，扭头一看，穿着绿色洗手服的杨沐桐从门外进来了。 她头上还戴着手术帽，碎发从帽沿钻出来，汗湿的贴在耳边，神色看起来相当匆忙。 谭敏问她：“下产钳了？” 杨沐桐点点头应是，然后看一眼陈叶，抿着唇盯他，示意他让开。 陈叶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仔细看了眼电脑屏幕上登陆的工作号，“哦，这个电脑是杨医生刚才用的是吧？” 说完赶紧换个椅子坐到她旁边，看着她屏幕上的医嘱。 杨沐桐把医嘱开完，签了字，这才有时间看一眼陈叶带来的两个人，笑着对他们点点头，然后问：“我们去谈话室聊？” 陈叶拍了一下张佳楠的胳膊，招呼他们一起走，又问杨沐桐：“要拿什么？” 杨沐桐摇头，拿着医嘱单夹进病历夹，折了一下，“空白单那边都有。” 谈话室里只有他们四个人，杨沐桐看了一眼陈叶，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张佳楠夫妻俩也不像在意的样子，也就没让他回避。 “喝点水。”她接了四杯水，其中三杯递到一旁。 张佳楠的妻子坐在她跟前的位置，紧张地看着她。 杨沐桐问：“结果多少年了？” “五年，快六年了。” 杨沐桐点点头，翻着他们带来的病历资料，问道：“怀孕三次，胎停三次，先生查过精/液吗？” 夫妻俩摇摇头。 杨沐桐就道：“还是要查一个精/液分析的，我之前有病人，怀了四次，就生化了四次，最后查出来是男方严重的弱精和精/子畸形，治疗了半年，精/子质量提高了，再怀孕就没有生化了。” 张佳楠闻言道：“那医生你给我开个检查单，我去做？” “这个我开不了。”杨沐桐笑笑，“你得去男科，也是在门诊四楼，妇产科诊室旁边，直直走到尽头就是男科了，去那儿让医生开，然后教你怎么取精。” 她说完接着看张佳楠妻子的各种检查单，支原体治过，还有什么抗精/子抗体、抗子宫内膜抗体、抗卵巢抗体等等，都是阳性，但现在已经很多医生不把这些抗体指标看做不孕的参考了，除非各种检查包括宫腔镜、腹腔镜都做了，也没能发现原因，才会考虑抗精/子抗体的原因。 张佳楠妻子还查了封闭抗体，结果阴性，据说和之前一连串抗体都是第二次流产之后做的。 “那个时候查出来这个，有的医生说不治下次还胎停，有的医生说没关系，还有的说治不治都行，我就想着还是治吧，万一呢，就做了那什么……免疫治疗。” 杨沐桐点点头，“其实我也认为可治可不治，但到底要不要治，眼看病人的具体情况。” 说着又问：“先生筛查过地贫吗？” 张佳楠说没有，杨沐桐就说：“到时候可以做一个。” 还有染色体检查，杨沐桐翻完所有检查资料，发现没有这一项的内容，建议他们可以做一次染色体检查。 “染色体检查在早期胚胎停育诊断上还是很重要的，如果染色体没问题，就继续找其他原因，如果有问题，咱们就考虑辅助生殖的事，好不好？” 夫妻俩人点点头，神情有些严重。 杨沐桐见状便安慰道：“不要怕，方法总比困难多的。” 说着她又咦了一声，重新翻了一下手里的病历资料，问道：“怎么不见b超检查结果？是没做，还是忘记拿来了？” 张佳楠妻子忙应道：“应该是落在家里没带过来，要不然医生你再给我开一个吧，再检查一次。” “这也行。”杨沐桐应着，在桌上找了起来，没看见b超单在哪儿。 陈叶这时道：“我过去办公室帮你拿吧，除了b超和生化还有别的吗？” 杨沐桐想了想，摇摇头，“应该没有了。” 等陈叶出去，杨沐桐问起张佳楠妻子上一次胎停的过程，她说：“我是在之前查抗体那个医院做的免疫治疗，后来查出来它阳性了，没多久我就怀孕了。” “然后医生看了，说要保胎，打那种什么蛋白针，一针好几千，刚开始还挺好的，结果突然有一天就出血了，然后又胎停了。” 她说到这里眼圈一红，眼睛里蓄积起泪水，忍不住哽咽起来，“都不知道我是造了什么孽，怎么会这样，我什么检查都做了，打针吃药也做了，为什么宝宝还是要离开我？” 也许是这种事太让人绝望，她忍不住捂着脸大声痛哭起来，张佳楠将她抱进怀里，和她头靠着头，咬紧了牙关，强忍着悲痛。 杨沐桐将一包抽纸递过去，没有说什么。 其实这个时候，她是不太知道要怎么跟他们沟通的，因为这种绝望她从来没体会过，虽然同情，但总觉得自己说的安慰过于空洞。 “吱呀——” 门被推开，陈叶进来，将手里几本空白检查单递给她，然后坐在一旁安静地等着。 杨沐桐将检查单开出来，让他们明早过来缴费去做检查，又嘱咐张佳楠一定要去一趟男科。 “检查结果出来，周三下午和周四上午我都在门诊，如果找不到我就到办公室来，知道么？” 顿了顿，她又安慰张佳楠的妻子，“你要放宽心，不要想太多，太焦虑也不好。” 说了两句，她又立刻停下来，只觉得自己的话很像站着说话不腰疼。 可是不这样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检查结果都没出来，她也不敢说什么保证一定能治好她的话。 夫妻俩通情达理，又有陈叶这层关系在，强笑着道了声谢，说要请她和陈叶吃饭。 杨沐桐一听，立马就摇头，“不了不了，我还有事要忙，你们和陈主任去就好。” 陈叶歪靠在门边，还着胳膊，闻言啧了声，“你们邓主任这么压榨你？” “……你不要胡说。”杨沐桐扭头瞪他，警告地白他一眼。 陈叶哦了声，“那就是你看不上我，不想和我一起吃饭咯？” 杨沐桐一听这话，顿时沉默，眨眨眼睛，看了他一下，又移开目光。 陈叶一看她这做派，差点就气死，“不是吧，你居然真的这么想？！” 杨沐桐抿了抿唇，摇摇头，“也不是……就是觉得……陈主任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陈叶：“？？？” 张佳楠两口子见状倒觉得他们有意思，忍不住笑起来，沉重的气氛被驱散了一点。 他打圆场道：“既然杨医生今天有事，那就过两天再请你一起吧。” 说完又看看陈叶，见他脸色黑得可以，又忍不住一乐。 作者有话说： 陈医生：桐啊，以后我送你一个礼物。 桐桐：……是啥？ 陈医生：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桐桐：……我不要。 桐叶渡 第56节 陈医生：不许不要！ 桐桐：……你跟强买强卖有什么区别？！ 第四十八章 (捉虫) “怎么感觉你的小学妹对你意见挺大啊？” 餐厅里, 张佳楠好整以暇地问陈叶，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他老婆吃惊地看过来，“……你们是说杨医生？” 张佳楠点点头, 对妻子道：“你没想到吧，杨医生以前跟我们是同一个中学的，跟老陈青梅竹马，本来我们还挺羡慕他，这不是给自己打小就养成了一个小媳妇么, 结果好家伙, 在一起不到两年就分了。” 陈叶听到这里翻了个白眼，心说你可真看得起我，还两年呢，连一年都不到好吧。 但这种没面子的话他肯定不能说出口, 只白了张佳楠一眼，“管好你自己。” 张佳楠闻言苦笑一下。 陈叶见他这样, 忍不住说了句：“要是桐桐这里还不行，就让她奶奶苏教授看看，老太太中西医都在行，看看吃中药行不行。” 张佳楠一愣, “……杨医生的奶奶也是妇产科医生？” “省医妇产科的老主任，每年不知道看多少各种不孕不育的病人。”陈叶介绍道。 张佳楠两口子对视一眼, 顿时心动，“那……我们明天方不方便去拜访？” 陈叶瞥他一眼，凉凉地道：“我劝你们先把检查做完, 你就算现在就去找老太太, 那也是让你完善检查。”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陈叶嘱咐道, “你们这样的病人我见多了, 抱着巨大期望找来，结果万一不尽如你意，那可不是失望，是绝望。” 等两口子冷静下来，他才继续说道：“而且老太太不爱在家看病人，你想去找她看，得提前网上挂号。” 张佳楠一听也是，便道：“那我们现在杨医生这里看，等查出结果了，再找老主任开中药？” “也行，看你们吧。”陈叶随意地道。 说完又看一眼张佳楠，心里闪过一个念头，想说，但又觉得时机未到。 张佳楠似乎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主动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跟我说？你爽快点，大家自己兄弟。” 陈叶抿了抿嘴角，摇摇头，“到时候再说吧。” “怎么这么不爽快。”张佳楠吐槽他这是越来越矫情了。 陈叶听了，立刻矫情地一翻白眼，硬是加了一道清蒸东星斑，张佳楠大叫这是趁火打劫，俩人就这样在饭桌上你一言我一语互怼起来。 张佳楠的妻子虽然觉得他们两个幼稚得跟小学鸡似的，但到底没好意思说什么，倒是在一旁听了满耳他们以前念书时的糗事。 吃完饭，夫妻俩和陈叶在饭店门口分道扬镳。 过两天就到十一月了，空气里已经有了深秋的凉意，陈叶从小区的地下停车场上来，想起家里冰箱空荡荡，于是转身往小区的便利店走去。 买了些东西，提着袋子出来，沿路看见有小区的流浪猫在追着人要吃的，有一只长得瘦弱的长毛猫凑到他跟前来，喵呜喵呜地叫着，围着不让他走。 “我没吃的。”陈叶站定，一摊手，有些无奈。 猫又喵了几声，然后突然往地上一躺，朝他露出肚皮来，路灯光下它眼睛的光幽幽的。 看起来有些可怜。 陈叶啧了声，这尼玛谁能顶得住啊。 他叹口气，在袋子里翻了翻，拆出一根火腿肠，用牙齿咬了一下顶端，撕开包装袋，然后掰成小块，托在手里，弯腰递到猫的面前。 “喏，只有火腿，你吃不吃？” 地上的猫爬了起来，鼻子动了两下，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吃着他手里的火腿肠。 它似乎很饿，吃得很着急，甚至有些噎着，鼻子喷出两口气。 陈叶觉得这小家伙着实可怜，不由得心生恻隐，喂完一根火腿肠后见它还不走，就又喂了一根。 喂的时候还蹲下来伸手顺了两把它的毛，发现它的长毛有的都已经打结了，晚上光线暗，也看不清是什么颜色，判断不出什么品种。 不过应该就是普通的田园猫吧，可能是长毛狸花猫？陈叶想道，又伸手揉了揉它的头，“好啦，吃完了，去玩吧，下次见。” 他说完起身就要走，结果才走了几步，就发现那只猫一直跟在他脚边，顿时一愣，“……猫儿，你怎么回事？” 猫仰着头喵呜一声，然后低头蹭蹭他裤腿，一副讨好的样子。 陈叶心里一突，这猫不会是赖上他了吧？ 这可不行！他照顾自己都费劲，还养猫？别到时候要猫养他！ 他干脆加快脚步，任凭猫在身后一路追一路叫。 一人一猫先后进了楼道，陈叶按了电梯，飞快闪身进去，立刻按下关门的按键，电梯门合拢的时候，他看见一只脏兮兮的长毛猫冲过来，试图跟进电梯。 但是没赶上，电梯门彻底合拢，将它拒之门外，陈叶只听见一声细细的喵喵声，仿佛有些委屈，还有猫爪子在电梯门上一划而过的呲啦声。 他愣了一下，突然间莫名地觉得有些心虚和愧疚，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 但旋即他又安慰自己，没办法，他养不了猫，不能带它回去，下次还是给它带点猫粮吧。 杨沐桐再见到张佳楠两口子，是周四上午，他们带来了最新的检查结果。 男方的精/液分析没问题，地贫筛查正常，双方的染色体检查没问题，但是女方的b超…… 杨沐桐看着b超报告上的结论，考虑子宫纵膈？ 她仔细看了半天报告单上的图像，有些怀疑是双子宫，于是当着张佳楠夫妻俩的面，给超声科的主任打电话，拜托他帮忙再看一下影像图片。 “您觉得考虑双子宫的可能性有多大？” 超声科主任看了图片，在电话里告知她：“应该有百分之七八十。” 杨沐桐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猜测，问了张佳楠妻子，决定给她做个妇科检查，自己上手触诊一下。 这一检查，杨沐桐心里的猜测就有了肯定的结果，张佳楠妻子不是子宫纵隔，而是双子宫。如果把子宫比喻成房间，那么子宫纵膈就是一个大房间被隔成两个小房间，而双子宫则是本来就是两个房间连在一起，摸起来感觉完全不一样。 而且杨沐桐摸着，两个子宫的大小都和正常子宫的大小差不多，所以因为子宫太小影响生育的可能性很小。 既然这样，患者不孕的原因就还要继续寻找。 她抽出纸笔，给夫妻俩罗列他们做过的检查和治疗，和可能引起不孕的因素一一对应，然后告诉他们：“还有一种引起不孕的可能，是子宫内膜异位症。” “有内异症的患者在怀孕后更容易导致流产胎停，根据我这两年的临床观察，很多内异症患者胎停的次数都在三次以上，最多的胎停过七次，一开始也像你们一样，不知道为什么胎停，但是腹腔镜一做，就发现大部分有内异症。” 张佳楠的妻子问道：“所以……杨医生你的意思是，建议我做腹腔镜检查？” 杨沐桐点头，认真道：“是的，我建议你做一次腹腔镜看看，但也有可能就是，你的肚子里干干净净的，没有内异症的病灶，你花了钱，还受了点罪，所以要不要做，还要看你们自己。” 夫妻俩对视一眼，握着彼此的手，下了很大决心地点头道：“做吧，都到这一步了，哪怕死马当活马医呢，总要把原因弄个明白。” 为什么我就留不住孩子？如果不搞明白，再来一次，我怎么对得起失去的孩子？ 也许是这样的念头支撑着他们，杨沐桐看他们的时候，好像能从他们眼中看到破釜沉舟的决心。 她开了住院单，让他们去办住院手续，“今天住院，完善术前检查，明天就做。” 张佳楠妻子问道：“杨医生，是你给我做吗？” 杨沐桐点点头，“是我做，还是你想让我们主任做？让主任做的话，可能要等下周，明天她的手术排满了。” 接着就是周末，周末可不是林清的手术日。 “那还是杨医生你给我做吧，不等那么久了。” 张佳楠这时又问：“那能不能配合中药治疗？我听老陈说你奶奶是这方面的专家……” 杨沐桐一愣，“陈叶说的？” 得到肯定的答复，她也点头道：“当然可以，等你们出去可以去那边找她看看。” 说完又问他们还有没有别的问题，两口子摇摇头，拿着住院单就去办手续。 第二天术前检查结果出来，张佳楠妻子被拉上了手术台，肚皮上打了洞，这叫戳卡，是建立气腹之后置操作孔道，待会儿镜子会从这个小孔进去。 杨沐桐打算给张佳楠的妻子把宫腔镜和腹腔镜都做了，前者观察子宫内部情况，后者观察子宫外部环境。 腹腔镜先进去，镜下清晰可见两个同样大小的子宫依偎在一起，双胞胎一样，跟杨沐桐之前的检查结果一致，但是她的腹膜上却附着有子宫内膜异位病灶，甚至在膀胱表面和侧壁的输尿管上面和周围，也有很多紫蓝色和白色结节，典型的腹膜型子宫内膜异位症。 杨沐桐认为，张佳楠妻子的不孕，这个就是罪魁祸首，必须处理掉病灶，不然就失去了手术的意义。 等处理完病灶，接着是宫腔镜进去，从监视屏幕上可以看到，两个宫腔基本正常，应该不会影响怀孕，杨沐桐松了口气。 手术结束后，杨沐桐去病房跟夫妻俩交代了一下术中的情况，然后回来下了个子宫内膜异位症的诊断。 陈叶还挺关心张佳楠这边的情况，周五傍晚下了门诊又过来看他们，顺便提了一包糖炒栗子过来，怕杨沐桐不肯要，就说是杨微让他捎过来的。 杨沐桐不大相信他这话，手缩在白大褂口袋里不肯去接他的东西。 “我今天又不值班，又和她住一起，她怎么不把栗子拿回去给我，要你捎来？这不叫顺便吧？” 怀疑得有理有据，但陈叶却淡定得很，点头应道：“可是她今天要回凤凰巷去看爷爷奶奶，不回你那儿，不信你问她。” “……是么？”杨沐桐将信将疑，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然后发现居然真的有一条来自于杨微的未读信息，说她这个周末回凤凰巷去看爷爷奶奶，问她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菜，可以让秀姨做了等周日给她带回去。 杨沐桐这才不得不相信陈叶说的是真的。 “所以，能要栗子了么？”他笑眯眯地轻轻晃了一下袋子，神情微微有些得意。 他当然是早就跟杨微打听好的，知道她今天要回凤凰巷，才会把栗子拿到这边办公室来给她，要不然他也会让杨微拿回去，那样更加顺理成章。 杨沐桐眨眨眼，抿着嘴唇，潜意识觉得不对劲，但又没有证据，只好道了声谢，接过他手上那袋糖炒栗子。 转头就分给了同事和学生，办公室里很快就弥漫起一股淡淡的栗子甜香。 陈叶探完张佳楠夫妻俩回到办公室，闻到这股甜香，忍不住无奈地笑了一下，杨沐桐这种乐于分享的性子，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他跟杨沐桐说了声就走了，回到家，竟然在家门口看见一只脏兮兮的长毛猫，楼道里灯光很亮，看得出不是狸花猫，但具体什么品种还不好说。 猫看见他，立刻就跑了过来，蹭着他的裤腿，姿态亲热又讨好。 陈叶一愣，心想不会是之前喂过的那只流浪猫吧？ “喵——喵呜——喵——” 嗯，声音也很像。 桐叶渡 第57节 陈叶低头仔细辨认片刻，基本能肯定这就是那天晚上喂过火腿肠后想跟着他回家的流浪猫，顿时大惊失色，“……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的？” 猫蹲在地上，仰着脸看他：“喵——” 陈叶和它大眼对小眼，在心里暗道好家伙，这猫别是成精了吧？！ 猫看起来脏兮兮的，身上的毛好像都打结了，杂乱无比，看起来像一只头发乱糟糟的小狮子。 见陈叶没有带它进门的意思，它便呜呜地低呼起来，听起来很可怜，也很让陈叶费解，这猫怎么就赖上他了呢？ 最后到底是他先认输，妥协道：“算了，我带你去趟宠物医院，确定没事了才带你回去，行了吧？” 猫：“喵呜——” 他转身下楼，猫跟在他身边，一路到地下停车场，开了车门，猫竟然也很乖地跳上了副驾驶的皮椅上。 看得陈叶心里愈发嘀咕，这真的是猫，不是猫精？ 到离小区最近的宠物医院让医生一看，先是说了句：“这是蓝金英长啊。” 陈叶一愣，“……确定吗？这就是只流浪猫，蓝金英长不应该很稀罕吗，怎么会流浪？” “品相不太好。”医生摆弄着猫，一边观察一边解释道，“它可能是因为长得不好看，或者生病，又或者主人不想养了，才被遗弃流浪的，它以前绝对是家猫。” 陈叶啧了声，觉得小东西命不太好。 接着宠物医生说它有严重的皮肤病，要用药，然后又抽血查有没有猫瘟之类的，再一摸肚子，“哟，怀孕了啊，是个少猫孕妇。” ——据医生说，这只猫大概只有七个月大。 “它还不到一岁，骨盆发育还没完全，有可能会难产，到时候你要注意一下。” 陈叶觉得实在太离谱了，赶紧问：“能看它肚子里有多少个崽么？” 当然能，x光一打，“1，2，3，4，有四个宝宝哦。” 陈叶顿时觉得一阵窒息：“……”难怪它会缠上自己，原来是想找个老实人接盘侠让它生崽：） 作者有话说： 陈医生：桐啊，你当妈了，你造不？ 桐桐：……你搞出私生子了？？？ 陈医生：不关我事啊，它硬要赖上来的！ 桐桐：……所以你犯了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 陈医生：我没有啊！长得善良是我的错吗？ 桐桐：呵[点烟.jpg] 第四十九章 面对缠上自己的孕猫, 陈叶非常简单粗暴的给它取了个名字，碰瓷。 还振振有词：“都特地跑我家门口蹲我了，这不叫碰瓷叫什么？入室抢劫未遂？” 宠物医生和小助理差点笑出猪叫, 一边笑一边夸猫猫真的很聪明。 陈叶问猫还有多久能生，医生说：“大概就这几天吧，你回去之后帮它准备一下产房……” 话还没说完，陈叶立刻打断道：“我不行，我不会, 医生, 我工作很忙的，没办法照顾它。” 他隔两天就上一次夜班，猫留在家里没人管，万一生了怎么办？ 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 代入到人类社会，岂不就是四胞胎孕妈深夜在家生产, 身边竟无一人陪护，几度命悬一线，那是要上社会新闻被人唾骂的好不好！ 顿了顿，他又道：“我倒是能请……朋友帮忙布置一个人类的产房, 但它也用不上啊！” 所以说来说去就是，“能不能让它在这儿住一段时间？生完之后把皮肤病治治, 疫苗最好也打了，要是能顺便绝育就更好了，反正以后都要来的, 干脆一次性搞定。” 宠物医生：“……”应该叫这人做不想负责任的猫咪新主人, 还是叫财大气粗的大客户？ 幸运的是, 宠物医院还真的愿意接他这个单, 交钱的时候，陈叶一边麻着脸签字，一边吐槽，这猫还没进家门就身价暴涨，真是太过分了！ 刷完卡签好字之后，陈叶告诉宠物医生自己平时恐怕很少有时间能过来看它，拜托他们要是生了小猫的话一定要拍照发给他。 “得找人把小猫领养走，我平时要上夜班，是绝对没办法照顾小奶猫的。” 宠物医生在询问过他的职业之后，表示理解，于是陈叶就这样将猫留在了宠物医院。 临走前他揉揉碰瓷乱糟糟的猫头，嫌弃地啧了声，“你能不能把自己打理好一点？” 说完又安慰它：“好好在这儿待着，等你生完孩子身体好了，我就过来带你回去。” 顿了顿，又忍不住暴躁，“我想起来了，还要给你买猫粮猫窝猫食盆猫砂盆，养你怎么这么费钱？！” 碰瓷：“喵——” 陈叶看着它亮晶晶圆溜溜的大眼睛，又忍不住心软，等回了家，就给杨沐桐打电话。 杨沐桐在写论文，一段话来来回回地删了写，写了又删，折腾好几个小时，才写了不到一百个字。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她竟然有种被从一团乱麻中拯救出来后松口气的感觉，于是下意识地对打电话来的人态度好上不少。 尽管那个人是她很不耐烦的陈叶。 “什么事？” “桐桐啊，问你一下，你们科能开奶粉吗？” “能啊。”杨沐桐应道，因为不是每个妈妈生完宝宝就能立刻有母乳的，但是又不能让孩子饿着，所以产科会给有需要的宝宝开奶粉，奶瓶都有得卖。 不过，“你问奶粉做什么，难道你家有新生儿了？” 陈叶呃了一下，实话实说：“新生儿没有，新生猫很快就会有。” 杨沐桐一愣，下意识发出一声嗯的疑问。 陈叶就将自己被猫碰瓷的事告诉她，然后说：“它怀孕了，肚子里有四个宝宝，那它生了不得补补么，我就想着医院的奶粉能不能……便宜点？” 杨沐桐听完就问：“猫是不是该喝羊奶粉？我们医院的配方羊奶粉是一段的，一罐400g的大概一百二到一百五之间，你确定要吗？” “这个价格比外面是便宜还是贵？”陈家没有新生儿，干儿子又不需要他操心，陈叶对这方面可谓是一头雾水。 杨沐桐想了想，道：“可能比线下便宜一点，跟线上差不多，我也不清楚，没买过。” 说完又好心地建议他：“你应该先问问宠物医院那边，猫能不能吃人类的羊奶粉，然后问问价格，如果能喝，并且比宠物医院的价格低，就可以拿。” 被她这么一提醒，陈叶也反应过来了，对啊，他应该将医院的配方奶粉跟宠物医院那边的做比较才对啊！ 回过神来他一时间失笑不已，“抱歉，是我关心则乱了，实在是……” 他没好意思骂自己傻缺，于是停了下来。 杨沐桐嗯了声，说要是没事那就挂了吧，等挂了电话，走神想想他无头苍蝇一样手忙脚乱的样子，又忍不住觉得好笑。 真的是好蠢一个新爸爸啊。 陈叶跟宠物医院那边沟通好，希望可以由自己提供给猫妈妈的奶粉，等周日杨沐桐值班，他去找她开奶粉，还没出产科的办公室，就接到宠物医院那边的电话，说碰瓷生了。 接完电话，他晕乎乎的，对着杨沐桐整个人都有点恍惚，“桐桐……我这就、当姥爷了？” 碰瓷现在算他闺女，那碰瓷生的，岂不是该算他外孙外孙女？ 好家伙！他一下有了四个外孙辈！ 这辈分长得就像坐火箭，蹭蹭蹭地上天啊！ 杨沐桐顿时失笑，没注意到他对自己的称呼，耸耸肩，“那就恭喜你？” “同喜，同喜，嘿嘿嘿。” 他这模样实在是没见过，一起值班的唐璐他们好奇地看过来，问是不是有什么喜事。 他就喜滋滋地道：“我家猫生崽了，四只。” 虽然都是准备找人领养掉的，但并不妨碍他现在的高兴。 大家表示惊讶，并且恭喜他升职当姥爷，但是同时，耳尖又心细的唐璐提出疑问：“陈主任，你刚才叫沐桐姐……是叫桐桐吗？” 办公室里顿时为之一静。 杨沐桐只觉得好奇疑惑的目光从四面八方如同潮水一般向自己涌来，让她陡然变得紧张起来，嘴唇不由自主地紧抿起来。 陈叶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紧绷气息，飞快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淡定地笑笑，道：“听错了，我叫的是沐桐，非工作时间，不要这么生分嘛。你们不都这么叫她么，怎么说我也比杨医生高两届，算师兄，就不用加姐字了吧？” 他坦然的表情让人生不出一丝一毫的怀疑来，反倒是唐璐被他搞得自我怀疑起来，“是吗，我听错了？哎哟，我不会是耳背了吧，要不然下周还是抽空去耳鼻喉门诊看看吧。” 陈叶闻言点点头，殷勤地安利道：“小唐你可以去冲洗一下耳朵，要是耳朵被耵聍堵住了，也会影响听力，挖耳勺取出来，或者外耳道冲洗就好了。” 唐璐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对啊，我记得这个操作也不贵，就几十块，哎，陈主任你知不知道哪个医生的技术好一点？” “袁彦儒吧，前两周我们组有个病人觉得听力下降，开了会诊让他去看，回来之后说是耵聍太多，冲洗外耳道了，还夸袁医生洗得舒服。” 杨沐桐：“……”这话题歪得妈都不认得了。 在凭一己之力将话题完全扯远，确定没人再关注那个“桐桐”的称呼之后，陈叶拿着处方单潇洒离开。 然后提着羊奶粉走进宠物医院，在医师助理的告知下，顺利找到碰瓷住的病房。 一进去，就是两排的大笼子，每个笼子里都铺着尿垫，趴着一只又一只各种各样的猫咪。 陈叶一眼看过去，只觉得这只也可爱，那只也漂亮，忍不住就过去逗人家，看看贴在笼子上的信息登记卡，“你叫土豆？好好一只猫，怎么叫土豆？你是不是有兄弟叫红薯？” 别人家猫：“喵喵喵？” 碰瓷在角落的笼子里，它刚生完宝宝，精神虚弱，歪躺在笼子里，身前拱着四只小东西，不安地蠕动着。 它发出嘤嘤的声音，陈叶逗完别人家的猫，才过来看它，仔细看看它生下来的四只小猫，发现碰瓷的基因格外强大，居然生了四只跟它一模一样颜色的小猫。 不由得奇怪：“碰瓷儿，你野男人基因这么弱的吗？” 碰瓷喵了声，伸头过来舔他的手指。 照顾这间病房的护工进来，听到这句话，忍不住笑出声来，“碰瓷爸爸，你家碰瓷很厉害哦，生了四个英长宝宝。” 陈叶觉得很奇怪：“怎么会这样，难道宝宝的爸爸也是一只英国长毛猫？” 护工应道：“不确定，医生说宝宝爸爸应该是长毛猫，但具体品种不太确认，要等小猫再大一点，看有没有遗传父系的特征。” 陈叶噢了两声，把奶粉交给护工，让她冲给碰瓷加餐，他一点都不好奇碰瓷的野男人是谁，反正等出院以后，这四只小猫他就要送人，碰瓷也要绝育，这辈子都不会再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桐叶渡 第58节 他拿出手机，咔嚓咔嚓拍了几张碰瓷和小家伙在一起的照片，然后想了想，发给陆耘，问道：“我干儿子喜不喜欢猫？送他一只。” 陆耘不明所以，问他哪里来的猫，他就说捡的，然后强力安利道：“你看碰瓷这么漂亮，它的崽子肯定也不会丑，要一个吗？” 陆耘当然想要，但又不想要刚出生的。 于是陈叶决定，等小崽子们满月之后再送走，现在先找好主人。 退出和陆耘的聊天记录之后，他把照片发给杨沐桐，因为记得小时候杨沐桐是想过要养猫的，那时候她还小，刚上小学没多久，捡了一只刚出生的猫崽子，家里没保姆，大人要工作，周悦就将它送给了邻居。 那是一只中华田园橘，后来走丢了，她听说之后还哭过一次。 杨沐桐没回复他，他也没在意。 却不知道杨沐桐点开照片后看了许久，看着照片里虽然有些脏，背上剃了毛的地方伤口吓人，但却依旧难掩美貌的长毛猫，看了许久。 蛮好看的，像一个流浪的小公主。 她有些羡慕，怎么陈叶就能捡到这么可爱的猫咪。 小猫一天一个样，差不多两周后眼睛就完全睁开了，从一开始小老鼠的样子蜕变成大眼睛毛绒绒，鼻子嘴巴小小粉粉的，连肉垫都是粉色的，发出细小的喵呜声。 宠物医生说看起来有些波斯猫的影子，搞不好猫爸爸还真是在外流浪的波斯猫，因为其中一只小猫的毛已经开始褪色，越来越白。 自从小猫睁眼，陈叶就隔一天来看一次它们，拍了不少照片，都发给杨沐桐，也不需要她回复，他自己就打卡得很积极，且很有规律。 然后有一天，陈叶值夜班，但杨沐桐并不知道，只知道一直到过了平时他会给自己发照片的那个点，还是没有新的照片发过来。 而这时的陈叶在急诊会诊，28岁的年轻男性突发脑出血，家属将其送到附近的医院，诊断为脑干出血，但家属不相信医院的诊断，又带着他到一附院，要求重新检查。 理由是：“我儿子这么年轻，怎么可能脑出血？脑出血都是老年人高血压了才会得的。” 急诊医生重新安排检查，结果和上一家医院的诊断一致。 家属百思不得其解，陈叶到了现场，仔细询问，得知患者在某风投机构工作，工作压力很大，而且有用抽烟喝酒缓解精神压力的习惯，因为工作忙碌也没有锻炼的习惯。 他手一摊，“现在脑血管疾病的发病年龄越来越低，以你家孩子的生活习惯和工作压力，会脑出血不奇怪，现在最重要的是，你们要不要做手术？” 等处理完这个病人，他回到办公室，才看到手机上多了一条未读信息。 来自于杨沐桐的：【今天没有去看猫猫吗？】 他愣了一下，随即心里升腾起喜悦，这是杨沐桐第一次主动给他发信息。 哪怕只是询问猫的情况。 他拜托宠物医生让人现拍了几张照片发过来，然后转给杨沐桐，照片里的小猫已经吃饱喝足呼呼大睡，憨憨的样子格外可爱。 他问杨沐桐：【桐桐，你要不要养一只，我给你挑一只最漂亮的？】 杨沐桐想了许久，还是拒绝了，“不用了，它会跑掉的。” 陈叶看了这句话，愣了片刻，然后忽然觉得心里有些闷闷的，她也想起小时候那只被她捡回来后又送人，最后逃离凤凰巷的猫了吧。 作者有话说： 桐桐：差点给我吓傻了：） 陈医生：……就叫就叫，桐桐桐桐桐桐—— 桐桐：你信不信我能让你第二声变第四声？ 陈医生：…… 第五十章 (捉虫) 等陈叶的小猫满一个半月, 可以送人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十一月中旬。 天气慢慢变得冷起来，衣柜里的秋装逐渐让位给冬装。 张佳楠的妻子术后出院, 经陈叶牵线搭桥，顺利看上了杨沐桐祖母苏教授的门诊，制定了详细的治疗方案，也拿了中药。 张佳楠的年假结束，要带着妻子返回容城。 临走前, 设宴请客, 邀了王标和张晨阳这些老同学，还有陆耘和郑妙仪一家三口，以及陈叶和杨沐桐。 这是杨沐桐在满月宴后第一次见到陆耘和郑妙仪的儿子，小不点已经和刚出生时完全不一样了, 白白嫩嫩的，大眼睛精灵古怪, 见人就手舞足蹈地笑。 杨沐桐忍不住问郑妙仪：“我可以抱抱他吗？” “当然啦，说起来杨医生你才是这个世上第一个抱他的人呢。”郑妙仪笑嘻嘻的一边说话，一边将胖儿子从推车里抱出来递给杨沐桐。 别看小朋友才几个月大，分量却已经不轻, 入手沉甸甸的，杨沐桐都有些想不起来他刚出生时是多重了。 她抱了一会儿, 问旁边的张佳楠妻子：“你要不要也抱抱？听说有沾喜气的说法，说不定你抱抱他，明年也能生一个这么可爱的宝宝。” 都是写讨好意头的习俗, 但确实很让人心动。 张佳楠的妻子忙不迭点头, 小心翼翼地接过她怀里的小宝宝, 他也不认生, 盯着人看了会儿，然后咧开嘴就笑。 郑妙仪一边喝茶，一边还说：“要是杨医生能给早早当干妈就好了。” 杨沐桐还没吱声，陈叶就啧了声，“有干爸不够，还要干妈？怎么，想多收一份礼还是怎么说？” “当然是因为爸妈一个不能少啊！”郑妙仪振振有词。 陈叶不屑地嗤了声，对她这个理由嗤之以鼻。 酒店包厢允许宠物入内，陈叶便将要送给早早的小奶猫带来了，在航空箱里，这时有些不安地发出喵呜的叫声。 大人还没被吸引，小孩儿先发现了，站在张佳楠妻子的大腿上不停地蹦，伸着手往航空箱的方向探身子。 “来，肥仔，看看干爸送你的礼物喜不喜欢。”陈叶干脆起身提过来航空箱，打开后将小猫放出来。 这是碰瓷的四只猫崽里唯一的一只白色长毛猫，眼睛是蓝色的，像两颗蓝宝石，看起来有种神秘莫测的感觉。 但是它很亲人，陈叶刚把它放出来，它就蹭到陈叶的脚边，看起来想躺下求抚摸，结果因为太小了，动作不稳当，咕咚一下就倒栽葱地滚了两圈，停下来之后有点呆滞地趴在地上。 郑妙仪发出嗷地一声惊呼：“老陈，这就是你家碰瓷生的吗？这也太美貌了！” “呜呜呜这么可爱，谁能顶得住啊，跟我崽一样又胖又萌！” 她一边说一边弯腰去抱猫崽，杨沐桐的视线忍不住跟过去，她从陈叶每天发来的照片里，看着它一天天从小老鼠变成今天这么漂亮可爱的样子，第一次见到活的，忍不住也有些跃跃欲试想要抱抱它。 陈叶见她一直看着猫，脸上露出一抹好奇雀跃又羡慕的表情，动作顿了顿。 他把航空箱放到一旁，伸手从郑妙仪怀里把小白猫拎出来，“第一次见面就这么热情不太好吧，容易吓到孩子。” 说完转手将猫递给杨沐桐。 杨沐桐一愣，眼看他捏着猫脖子后颈肉的手指就要松开，忙伸手将猫接过来，小家伙立刻就趴在了她的胸前，还拱了拱。 郑妙仪立刻哟了声，揶揄道：“那看来杨医生不是第一次见它呗？” 陈叶眉头一挑，故意哼了声，“她跟你们能一样么，她天天看它们的照片，见证它们的成长。” 包厢里顿时一片欢乐的嘘声。 杨沐桐听得耳根发热，心里不自在，又不好意思说什么，只能低头摸着怀里小猫柔软的绒毛。 她把掌心贴在小猫的肚皮上，感觉到手下一起一伏的呼吸，这样柔弱的小生命…… 陈叶见好就收，只说了这么一句跟杨沐桐有关的，就不再故意提她名字了。 陆耘问猫有没有名字，陈叶耸耸肩，摇头道：“它是那一窝里的老三，所以平时宠物医院的医生护工都叫它小老三，你们回去自己取个喜欢的名字。” 张佳楠觉得这猫好看，看得十分眼馋，但他是搭飞机回鹏城的，宠物要托运，又怕那么小的猫托运会出事，只能作罢。 包厢里气氛很热闹，大家都在说笑，直到服务员敲门要开始上菜，陈叶将猫抓回航空箱，郑妙仪去隔壁小房间给早早喂完奶，让他在小推车里自己玩。 一道道佳肴流水一样端上桌，到处都是食物的香气。 这时节吃蟹正好，一个个大闸蟹肉肥膏满，足够大家大快朵颐，杨沐桐吃了一只蟹，然后舀了一碗热汤慢慢地喝着。 陈叶歪头过来，笑着跟她说：“少喝点汤，一会儿有蟹黄面，别吃不下了。” 杨沐桐眨眨眼，没说话。 但喝完这一小碗汤之后，也不再添了。 因为在场的基本都是陈叶的高中同学，杨沐桐跟他们虽然同校，但毕竟不是一届更不是同班，其实没什么话可聊，不过倒是跟张佳楠的妻子有话说。 因为手术的事，张佳楠的妻子对杨沐桐十分感激，吃饭的时候还一直询问术后要注意什么，杨沐桐一一回答了，又说：“你回去以后，要多运动，坚持运动。” 张佳楠妻子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平时就是不爱动，觉得运动之后出一身汗黏黏的，很不舒服。” “有一句话叫生命在于运动，主要还是想让你通过运动时气血贯通，然后放松心情。”杨沐桐笑道，又给她增加信心，“我奶奶以前有个患者，胎停次数是你的两倍，最后一次胎停之后，我们也是让她多运动，这次她发了狠心，除非月经期，否则每天早上都要运动，不下雨就去南山慢跑，下雨就去健身房跑跑步机，一边吃中药调理身体，一边坚持运动，坚持了差不多一年，终于又怀孕了，这次就成功啦，足月剖宫产生了个大胖闺女，全家人不知多高兴，出院的时候还给大家送红鸡蛋。” 张佳楠妻子听得入了神，杨沐桐刚停下来，她就急急追问道：“然后呢？后来怎么样了？” 杨沐桐一愣，旋即失笑，“你想问后来这孩子好不好？” 对方点点头，杨沐桐就笑笑，“我也不知道，毕竟不是我的患者，应该是好的吧，对我们来讲，陪你们走到孩子出生这段旅程就可以告一段落了，大部分的故事都没有后续。” 医生和患者的缘分通常都是这样，见她露出有些遗憾表情，杨沐桐忍不住安慰道：“其实这样才好，不见医生说明身体好嘛。” 陈叶低头吃蟹，听见这句安慰，忍不住笑了一下。 晚餐结束在蟹黄面的醇厚鲜美里，出了饭店，陈叶把装有小猫的航空箱递给郑妙仪，嘱她照顾好它。 杨沐桐和张佳楠的妻子交换了联系方式，让她有需要可以联系自己，放松心情，不要胡思乱想，缘分到了孩子自然会来。 一行人挥手作别，夜空下各自奔赴自己的战场。 相聚是短暂的，而离别长长久久。 陈叶目送着友人全都离去，转身追上杨沐桐，问她：“桐桐，你要不要去看碰瓷和它剩下的三只崽儿？” 杨沐桐脚步一顿，扭头拿死鱼眼撇他，“不是出院了吗，去哪里看？” “我家啊！”他应得坦荡，且理所当然，“我的猫，当然在我家。” 杨沐桐继续拿死鱼眼盯他，盯得他鸡皮疙瘩都快竖起来了，才呵呵冷笑一声，“你看我像傻子，会上你这套吗？” 陈叶也知道她不会上套，但怎么说呢…… “试试嘛，万一呢？”他咕哝了一句，抬手蹭蹭鼻子。 做人有梦想有什么错？！ 杨沐桐：“……嗯？？？” 给你水缸大的胆和一次机会，重新说！！！ 桐叶渡 第59节 陈叶对上她的目光，沉默片刻，怂怂地眨了一眨眼，扭头看向车来车往的街道。 周末的时候，陈叶将碰瓷一只猫留在家，带着三只小猫回了凤凰巷。 他的堂妹、陈为民的女儿看了他拍的照片，特别喜欢这几只小家伙，尽管人还在京市念书回不来，也强烈要求爸妈帮她抱养一只。 “先帮我喂着，等我过年回家就带过来！” 考虑到未来即将要远行，陈叶特地将最强壮最捣蛋的老大留给她，然后把温顺文静的老四留给祖母和母亲。 老三已经送给他的干儿子早早，孟荔看着剩下的老二，问道：“这个呢？不留在家跟老四作伴？” “这个……”陈叶拎起小老二，晃了晃，“送给对门吧，养一只就够费钱了，两只那还得了。” 孟荔：“……”咱们家倒也没困难到连两只猫都养不起。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陈叶，自己生的儿子，想什么她难道还能不知道？ 她抱起小老四，问：“它有名字没有？” 陈叶摇头，孟荔捧着小猫，揉了揉它的肚子，道：“叫团团吧，你看它缩起来就这么一小团的。” “随你。”陈叶噢了两声，把小老二放自己怀里，“我去隔壁问问要不要猫。” 因是周末，隔壁陈家倒是人齐，老爷子和老太太在家，周悦和杨致远两口子也休息。 听见门铃响，秀姨来开门，看见陈叶就愣了愣，“……是小叶啊，快进来坐会儿。” 陈叶抱着猫进门，秀姨一眼就看到了，先是夸猫长得好看，一看就很贵，然后好奇地问道：“你哪儿来的猫，买的呀？” “收养了只怀孕的流浪猫，它生的。”陈叶一面解释，一面在院子里停下来。 他没有进屋的意思，直接就问秀姨：“秀姨，你家要猫么？就剩这一只没人领养了。” 秀姨一愣，“啊？你不养啊，那么漂亮的小东西，你养着多好啊，我看现在很多年轻人都爱养猫。” 陈叶笑笑，“我养着它妈呢，有一只就够了，再说我那么忙，也没空照顾这么小的猫。” 秀姨一听，觉得也是，于是点头道：“那你给我们家呗，猫爱静，在家待得住，还能陪陪老爷子跟老太太。” “它很乖很粘人的，陪爷爷奶奶是真不错。”陈叶把猫给秀姨，交代了一些什么时候打疫苗什么时候去绝育的事。 还特别强调别让它出去，容易走丢，“我记得以前桐桐捡过猫，送巷子口的卢家养，后来溜出去玩走丢了，卢阿姨难过了好几天。” 但更难过的是杨沐桐，原本她虽然没有养那只猫，却经常可以和它玩，能喂它火腿肠，结果有一天它再也没有出现过在这条巷子里。 不知道是出去之后迷路了不懂得回来，还是出了什么意外，又或者干脆是被偷猫的人抓了，以前野味市场红火，容城可是有人吃猫肉的。 秀姨应好，又问它叫什么名字，陈叶原本想说让她取一个，可话到嘴边又变了，“它是一窝里的老二，叫圆圆。” 秀姨噢了两声，说：“这名字不错，比咪咪好听。” 陈叶忍不住嘴角翘翘，笑了起来。 把猫送出去之后，陈叶就回去了，秀姨把猫抱进屋，老太太从房间出来，看见她怀里的猫，疑惑道：“哪儿来的猫？” “小叶抱来的。”秀姨解释道，“说是他收养的流浪猫生的，送剩最后一只，问咱们家要不要，我见挺好看的，就想着养一只也好，家里有点生气。” 老太太听了微微一愣，然后叹气，“是啊，孩子们出去之后，家里就越来越安静了。” 说着她揉揉猫咪的头，“有一只猫跑跑跳跳也好。叫什么名字？” “圆圆。” “团团圆圆的圆圆？那不错。” 作者有话说： 陈医生：希望碰瓷儿快点把妈妈带回来。 桐桐：←_← 第五十一章 (捉虫) 家里多了只小猫叫圆圆, 这个消息是秀姨发信息告诉杨沐桐的。 杨沐桐问起怎么想起来要养猫，秀姨就说是陈叶抱过来的，说是一窝里的老二, 陈家养的是那窝里的老四，叫团团。 团团圆圆？ 杨沐桐愣了一下，随即失笑，心说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名字，这么吉利。 笑完之后, 她上网订了猫窝猫砂盆之类的生活用品送回去, 刚付完款，就接到方铭的电话。 方家是杨家在凤凰巷的邻居，方铭跟陈叶和杨沐桐他们是同一拨长大的，之前杨家要改造厨房装洗碗机, 杨沐桐还从他那里拿到了很大的折扣。 杨沐桐接起电话，笑着问他怎么有空给自己打电话, 方铭道：“是有些事想找你帮忙。” “方铭哥你说，能帮的我一定帮。”杨沐桐忙道，不说人家前不久才帮过她，就是冲着从小就认识的情分, 她也能帮就帮。 方铭道：“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问你哪天有空, 我带个人去找你看看病。” “我周三下午和周四上午都在门诊。”杨沐桐道，“要是很急的话，也可以直接到住院部去找我, 没手术的话, 一般都在的。” 方铭听了就说：“那我周三带她过去吧。” 杨沐桐应了声好, 忍不住有些好奇地打听：“是不是嫂子不舒服？” “不是, 是她妹妹。”方铭叹口气，“前几天她陪我丈母娘从老家过来玩，你嫂子就说她胖了，记得她以前挺瘦的，怎么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后就胖了。” “然后我丈母娘说她胳膊腿都还挺细的，肯定是因为经常坐着不动才有小肚子，你嫂子一开始没想太多，结果前天你嫂子她们单位体检，做b超的时候听一个同事说自己做过那什么……囊肿手术……” 杨沐桐听到这里问了句：“卵巢囊肿？” “啊对对对，就是这个，你嫂子同事她就是做了这个手术，因为以前就查出有囊肿，不仅没自己消掉，还长大了，只能做手术，你嫂子就问这个病有什么症状没有哇，同事说会肚子变大但胳膊腿没什么变化，你嫂子立刻就想到她妹妹，担心得不得了，一定要带她去看医生。” 又怕别的医生不可靠，想起来邻居杨家的女儿是妇产科的，这才让方铭给杨沐桐打电话。 听完来龙去脉，杨沐桐笑道：“嫂子这样想也没错，这情况确实应该注意，到时候你们过来我给她做个检查看看吧，要是真有问题咱们就早治疗，没有就当是花钱买安心了。” 方铭也说就是这么想的，客气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过了两天就是周三，杨沐桐上午做了四台剖宫产手术，中午做了一台顺转剖的，胎头都能看见了还是生不下来，她只好用手堵着胎头，和唐璐跟着一路飞奔去手术室做紧急剖腹产。 忙完回来整个人都有点懵，连着吃了几颗巧克力球，直到嗓子眼儿都觉得要被齁得糊住了，这才停下来，觉得好了不少。 唐璐掐着腰在旁边喝水，见她这样忍不住啧啧两声，“这么甜，沐桐姐你是怎么吃得下去的啊？” 杨沐桐眨眨眼，手里的巧克力纸搓得沙沙响，“甜么？我觉得还好，可能是因为我比较喜欢吧。” 她好像从小就喜欢吃巧克力，那时候爷爷奶奶还年轻，有时候会出差去远方，回来时会带很多东西，其中就有又香又甜的巧克力，分到手后她都舍不得吃，藏起来一天吃一点，总希望那种甜味可以长长久久。 每次见她这么珍惜那一点巧克力，陈叶和杨沐梧都会把自己的那份分给她，不过也有不同，杨沐梧是一分为二，要给一份给杨微，而陈叶则会把自己的都给她。 然后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看我对你多好，你以后只能跟我玩，听到没有哦？！” 她总是乖巧地点头，然后尽职尽责地给他当小尾巴。 后来巧克力成了过年过节的必备，口味越来越多，国产的进口的，可是放在桌上却不一定会有人吃了，都怕甜怕胖，只有她还喜欢那股甜中有点微苦的醇厚可可香。 杨沐桐总觉得，生活有了很多变化，但有时候又会觉得还有以前的影子。 她等唐璐喝完水，和她一起去休息室吃午饭，吃完午饭休息了半个小时，就该去门诊了。 诊室外的走廊里已经坐满等候的患者，有认识她的就打招呼：“杨医生上班了。” “是呀，上班了。”杨沐桐笑眯眯地应道。 进了诊室，发现灯开着，电脑和打印机也开了，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她就摆了一下手，对学生道：“叫号吧。” 方铭带着妻子和小姨子到妇产科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门诊热闹得很，他们旁边坐的都是来产检的孕妇。 方铭的妻子看得眼馋，小声道：“你说咱们要不要生二胎？” “你疯了？”方铭震惊地看向妻子，满脸写着你是不是有病，“就豆豆一个就够折腾了，还生？” 妻子撇撇嘴，“我这不是看孩子可爱嘛，再说了，豆豆不挺好么，男孩子哪有不调皮的。” 方铭吐槽：“你这亲妈滤镜简直比马里亚纳海沟还要深。” 夫妻俩在斗嘴，小姨子心里紧张，因为来看病的是她，那种对自己身体状况的未知实在让人坐立难安。 她坐了一会儿，干脆起身跑到杨沐桐诊室门口去，靠在门口墙壁上小心往里探了一下头，看见一位满头金发的白人女性背对着门口的方向。 她对面的女医生戴着蓝色的手套在翻检查单，口罩挡住了她大半张脸，只看得见她形状漂亮的一双眼。 她用英语问道：“when was your last c-section(剖腹产)？how many weeks？” 对方回答是四年前，说了个日期，杨沐桐就点点头道：“okey，so this time it should be around 39weeks，maybe a little bit earlier but we'll see……” 她的声音温和，语气不疾不徐，是很流畅标准的美式发音，听起来有种独特的韵律感，方铭小姨子听了一会儿，跑回姐姐和姐夫身边，八卦地道：“这个医生讲英文好好听，要是当年我们高考英语听力有这么清晰，我估计还能多考几分。” “这有什么稀奇的，人家可是容医大七年制的高材生。”方铭的妻子翻个白眼，又说，“你想屁吃，英语听力就是为了筛你这种人的，自己成绩不好怪听力不清楚。” 她妹妹疑惑道：“医科大这么厉害？” 方铭道：“沐桐当年的高考成绩比你高了快一百分，据说还是压线进的七年制，她哥哥成绩比她还好，上的是八年制，现在在申城的医院工作了。” 话音刚落，还没等小姨子惊讶，他妻子就问：“杨医生她哥哥是不是还没结婚？那可是杨家唯一的孙子，家里富裕，工作又体面，你说要是……” 说着看了一眼自家妹妹，没有把话说完。 尽管如此，方铭还是第一时间get到了妻子的意思，嗤笑一声，“劝你别打主意，省得算盘落空不说，还坏了两家的情分，就你妹的学历，杨家就看不上，特别是周阿姨，以前上学的时候，对沐桐这个女儿都堪称苛刻，更别提对儿媳妇。” 杨沐梧和杨沐桐确实是别人家的孩子，但是别人家的孩子是那么容易做的吗？ 他妻子又问：“那周阿姨对女婿也要求这么严格？我看杨医生也没结婚。” 方铭想到陈叶，眉头一挑，“应该吧，别人家的事，你少操心。” 方铭的妻子一听，撇撇嘴，这才不说话了。 诊室里，杨沐桐送走这位金发碧眼的外国友人，叫了下一个病人进来，大概差一刻就四点的时候，看见方铭的妻子陪着个跟她长得很像的年轻姑娘进来。 方铭就站在门口，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杨沐桐招呼道：“方铭哥，嫂子，你们来了。” 方铭笑眯眯地点了一下头，“沐桐，我小姨子就拜托你了。” 杨沐桐眼睛弯了弯，应了声好，让方铭的妻子帮忙把门关上，然后开始问哪里不舒服。 回答说没觉得哪里不舒服，本来没放心上，但被姐姐一说又变得很担心，“主要是我前年做过检查，b超医生说我有卵巢囊肿，大概两厘米大小，说如果不长大的话就没事，会自己消失的。” 桐叶渡 第60节 杨沐桐点点头，问道：“当时医生有没有叫你隔多久就去复查一次？” 对方很不好意思地点头，“有是有，就是……那时候我毕业去上班了嘛，太忙了就没去，后来就忘了……” “这跟命有关的事你也能忘，怎么没忘记吃饭？”方铭的妻子吐槽妹妹道。 杨沐桐笑了一下，又问平时有没有不舒服，“或者说有没有什么异常的症状？比如尿频之类的，有吗？” “医生你这么一说，好像……”对方想了想，点点头，“有，我这两年晚上睡觉经常起夜，我妈还说我是直肠子，兜不住屎尿。” 说完又觉得不雅，吐吐舌头，用手蹭了蹭鼻子。 “可能是囊肿压迫到了膀胱。”杨沐桐解释道，又问她，“有没有性生活？” 姑娘一愣，下意识就去看她姐姐的表情。 她姐眼睛一瞪，“干嘛，我不能知道啊？你都这么大了，有就有，没有就没有，难道我还能打你？” “这不是不好意思嘛……”姑娘咕哝一声，不好意思地对杨沐桐摇摇头，“……没有、没有那个。” 杨沐桐担心她没说实话，于是道：“一般来讲做阴超会看得更清楚，不过既然你还没有性生活，那就只能做腹部b超了。”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你有过性生活了，现在还可以改口。 对方听了直点头，说知道了，看样子倒不像是故意隐瞒了，杨沐桐便开了张检查单，嘱她做完检查后把结果拿回来给她看。 大概是因为排队人多，方铭和妻子陪着小姨子去做检查一去就是一个多小时，到了下午差不多五点钟才重新回到杨沐桐的诊室。 诊室里不见她身影，只有她的学生在。 方铭问道：“请问杨医生去哪儿了？我们要找她看个结果。” “杨医生去人流室了，待会儿就回来，请稍等。” 等了十来分钟，杨沐桐从人流手术室出来，一边走一边讲电话，方铭只听到最后一句：“她已经超过十四周的话，想做流产就只能去开证明，没有证明我们医院也是不给做的……有什么办法，规定是这样，我们也只能执行。” 杨沐桐讲完电话，走到了他们跟前，问道：“检查做完了，结果拿回来了吧？” 方铭妻子把b超报告单递给她，她低头看了一遍，道：“你这个囊肿现在已经5.3厘米了哦。” 她妹妹闻言忙问道：“那就要手术了吗？” “可以手术，怎么，你不想？” “看您说的，谁想手术啊……医生，我能不能先吃药啊？” 杨沐桐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让她跟自己进了帘子后面，道：“我先给你检查了再说。” 说完指挥着她趴在检查床上——考虑到她还没有性生活，所以做的是肛检。 检查完后杨沐桐道：“可以先吃一个月的药，一个月后过来复查，要是囊肿没有变小，就住院做手术，你看怎么样？” 那也行啊，至少不是说非得做手术不可，她顿时松了口气。 杨沐桐也很理解她的想法，毕竟在医生看来再小的手术，对普通人来说都很严重。 开完药，一家人道了谢就要走，方铭笑着感慨了一声，“沐桐你们这里是真忙，要不然我还能请你吃顿饭，小叶那边也这么忙？” 杨沐桐微微愣了一下，然后摇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要不然方铭哥你明天上午来看看呗？他明早的门诊，喏，就在这层楼另一边。” 方铭笑了笑，开玩笑：“我可不去打扰他，待会儿给我打出来。” “你们关系好，不会的。”杨沐桐还记得他们至今都关系不错，有时候回家遇到孟阿姨，还听她说陈叶去找他喝茶的事。 方铭哈哈两声，吐槽道：“没有，好什么啊，他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上次联系还是找我要洗碗机折扣。” 杨沐桐闻言一愣，“……洗碗机？” 怎么陈叶也装洗碗机？这么巧？ 方铭没想太多，她一问，他就说秃噜了嘴，“是啊，就是那回你家不是要装洗碗机么，小叶找我帮个忙。” 杨沐桐怔怔，直到送走他们一家，都还有点没明白，她家装洗碗机，为什么是陈叶找方铭帮忙？ 怎么听起来哪里怪怪的？ 作者有话说： 杨微：万万没想到，先翻车的居然不是我。 陈医生：……咱就是说，我还能活多久，瑟瑟发抖。 杨微：你要相信虽然道路曲折，但前途光明。 陈医生：……我主要是怕倒在黎明前黑暗里：） 桐桐：这边问一下，你喜欢榴莲壳吗？ 陈医生：……我喜欢榴莲壳煲鸡。 第五十二章 杨沐桐将方铭说的话反复咀嚼了几遍。 想到当时方铭很爽快地就说给她打六折, 一点为难的感觉都没有，结合他今天的话，恐怕并不只是因为方杨两家的交情。 而是陈叶事先拜托过他。 只是不知道陈叶是怎么请他帮的忙, 有没有给什么好处，又或者用了什么做人情。 想到这里，杨沐桐忍不住有些坐立难安，她很不习惯也不喜欢这种欠人情的感觉。 因为人情债是还不完的。 特别是当那个人情是陈叶给的时，她更不愿意要, 总觉得这样好像就矮了他一头, 以后她对他所有的不假辞色都站不住脚。 一定得搞清楚陈叶和方铭是怎么说的，她想。 陈叶还不知道自己和方铭的合作已经在杨沐桐那里暴露，临近傍晚下班时分，手机忽然响起。 打电话过来的是心内科的郑宏, 陈叶刚来这边上班的时候在食堂认识的，后来互相请了几次会诊, 也就熟了起来。 陈叶还记得他说想在榕和家园买房，一直留意，但也没见着有人要卖。 他接起电话，“郑医生, 有什么事么？” “陈主任现在有没有空，能不能来会诊一个病人？”郑宏问道。 陈叶当然有空, 挂了电话，拿起墙上挂着的听诊器，想了想, 又放回去, 去心内科, 当然是去用他们贵贵的听诊器啊！ 他叫了个学生同行, “走，带你去会诊。” 学生问他是什么样的病人，他说不知道，没问，去了才知道，这个病人的情况不寻常。 心内科在十三楼，陈叶走楼梯下来的，一到就听见一阵喧哗，仔细一听，可以听到乱哄哄的人声里有这么一句：“做检查之前人都好好的，怎么刚做完眼睛就瞎了？” 陈叶前脚刚进医生办公室，郑宏后脚就跟着进来，急匆匆地，刚进门就一把将门关上，然后狠狠松了口气。 “怎么回事，外面那些人是你管床的家属？”陈叶看着他有些凌乱的白大褂，吃了一惊问道。 郑宏点点头，又叹口气，刚要说话，就听见办公室门被用力推了两下。 俩人都吓了一跳，不会是家属跑来冲撞办公室了吧？ 刚对视一眼，就听外头有人哎呀一声，抱怨道：“哪个傻子把门关了，喂，里面有没有人，开门呐！” 郑宏松了口气，把门拉开，发现外面的吵嚷声小了点。 心内科的科室主任从护士站那边走过来，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他瞪一眼郑宏，“你关门有什么用，赶紧想办法查清楚什么原因！” “主任，我已经叫了神内和眼科的急会诊。”郑宏一个头两个大，脸上的表情比刚才更加郁闷和着急了。 这时眼科的会诊医生到了，一行人转到谈话室去讨论病情。 郑宏给陈叶和眼科会诊医生介绍了患者的病情，果然与刚才在闹腾问说法的那些家属有关。 患者是三十五岁的青年男性，因为心绞痛入院，“他的心绞痛症状不是特别明显，本来可以不做造影，但是因为种种原因，所以还是给他安排了造影，上午做的。” 造影时使用的试剂是碘海醇35对比剂，用了50毫升，造影过程很顺利，结果显示患者的血管没有明显狭窄，做完手术后观察了一段时间，就送回病房了。 万万没想到的是，在回到病房近五个小时后，患者突然觉得视力模糊，紧接着是听力下降，整个人心烦意乱，情绪非常不稳定，然后没过多久，就说两边眼睛都看不见东西，他失明了！ 患者和家属对此特别不理解，为什么做了一个造影，心脏血管没事，术前谈话说的那些什么出血、血肿、脑出血和造影剂过敏等等可能出现的问题都没有，偏偏是把眼睛做失明了？ 别说患者和家属了，就是管床的郑宏本人，都觉得非常不理解，怎么会这样呢？ 来会诊的陈叶和眼科医生也觉得很奇怪，提出要去病房看看病人再说。 路上陈叶问：“他到底什么原因要做造影，因为有其他问题？” 郑宏摇头，“是他家属强烈要求做的，说是检查一下好放心，签了字就给他做了。” 陈叶和眼科医生一听这话，半晌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们沉默地进了病房，患者本人的情绪还是相当不稳定，家属也是一筹莫展，围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讨论该怎么办，“要不然转院吧？” “转去哪儿啊？省医院？去看什么科？” “要我说，就不该做这个什么狗屁心脏造影，你们非要做，这下好了，要是不做什么事都不会有！” “你就会马后炮，上嘴皮下嘴唇一磕，说得好像你很懂一样，那么懂，昨天说要做的时候你也在，怎么一个屁都不放？！” 郑宏一行人进去，立马就被家属围了起来，就问他们：“医生，这个事到底怎么办啊？” “我们现在给他请了神经内科和眼科的会诊，先检查一下是不是眼睛本身或者是神经方面的问题，先检查好吧？检查完了我们坐下来再说怎么办。” 郑宏极力地安抚着双方的情绪，然后让眼科医生和陈叶做检查。 陈叶还让了一下，“先做眼科的检查吧，神经系统的检查很快的。” 眼科医生带来了检查仪器，查出患者双眼视力目前是0.002，视网膜稍有水肿，但是无出血和渗出。 眼科系统查完之后，陈叶从口袋里拿出叩诊锤，查了患者的神经系统，一个病理征都没引出。 做完检查，为了让家属和患者放心，三人就在患者和家属面前讨论起来。 眼科医生道：“他这种短期内出现视力无痛性丧失的情况，要考虑会不会是眼部动脉血栓堵塞引起的，如果说眼动脉完全闭塞，那确实会失明。” “但是青年患者眼动脉阻塞，很多都是跟偏头痛、凝血机制异常，或者是外伤、心脏病、镰刀细胞血液病等等有关，我看他病历记录，都没有病史，心脏造影也没有问题。” 陈叶手里拿着患者的病历本，听到这里，往回翻了一下，翻到医嘱单。 接了一句：“阿司匹林和氯吡格雷是之前就吃，还是怎么？” 桐叶渡 第61节 郑宏应道：“这是他之前就吃的。” 陈叶继续往下看，“术中还用了3000u的肝素。” 眼科医生听了就说：“所以他没有病因，是眼动脉血栓阻塞的可能性比较小。” 说完又问：“神经系统查出什么没有？” 陈叶摇头，“没什么异常，但不排除是还没反应出来，所以建议行头颅核磁共振检查，排除急性脑血管病变，现在就做，打个电话给影像科，立刻推下去做，排除了这方面的问题才能用药。” 郑宏赶紧给影像科打电话，插队给患者做了核磁，结果很快出来，排除了因为急性脑血管疾病发作导致的失明。 这下怎么办呢？ 陈叶和眼科医生从过来会诊到现在，已经在心内科待了差不多有两个小时，下班时间已经过了，办公室里陆续有人下班，变得安静下来。 只剩他们几个人围在一起讨论，心内的科主任也在，讨论了半天，因为基本排除眼科和神经方面的问题，所以最后还是考虑可能是造影剂过敏引起的失明。 郑宏一开始很犹豫，“造影剂过敏轻的可能是面部头痛、恶心呕吐和麻疹之类，重的可能出现喉头水肿、支气管痉，更严重的可能出现休克，可没听说过失明的……” “那有什么办法？”陈叶打断他，问道，“除了这个，咱们还能找到别的原因解释吗？” 眼科医生也点头，“先按照这个做紧急处理吧，先治疗看看，要是有好转那就是，没好转再继续检查也来得及。” 只能这样，俩人留下会诊意见，就离开心内各自回科室了。 回去的路上，陈叶还跟学生说：“心脏造影是有适应症的，不是想做就做，他要是不做，还真就不会有这事儿。” 回到办公室，坐下就听余湫问心内会诊了什么病人，他简单地说了几句，刚说完，手机又响了。 这次打电话过来的是方铭。 陈叶以为是很久没联系了，方铭找他吃饭，接起来就问：“晚饭还是宵夜啊？” 方铭在那头沉默了片刻，“……你可长点心吧，事情暴露了，你要搞不定，就没媳妇了！” “……暴露？什么暴露？”陈叶一懵，觉得他说的每个字他都知道，但是连在一起成一句话之后，他反而不懂了。 方铭叹气，道：“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杨家要装洗碗机，你拜托我给沐桐优惠的事？” 事情已经过了两个多月，陈叶想了想才记起来，嗯了声，“然后呢？” “当时你不让我告诉她你帮她补了一部分钱，可是今天……” 方铭叹气，也觉得自己当时真是脑抽，“今天我跟我老婆带她妹妹去妇产科找沐桐看病，说闲话的时候提到你，说你很久没跟我联系了，我嘴一秃噜就说上次联系还是你让我给她弄洗碗机折扣。” 陈叶：“？？？”你怎么这么靠不住？！ 那头还在继续说：“然后刚才，沐桐发信息给我，说想知道那个洗碗机到底是多少钱的，我给了她多少折扣，陈叶……也就是你，是怎么让我帮忙的，你说我怎么回答啊？总不能装没看见吧？” 陈叶：“……” 怎么就穿帮了呢？ 陈叶想不通，虽然知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但被发现得这么快，他也是没想到。 方铭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一时间两边都沉默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陈叶才叹口气，“你觉得该怎么办？” “要不然，实话实说？”方铭建议道，“一个谎需要好几个谎来圆的，再编个要是又被拆穿了，那可就……狼来了的故事还记得吧？” 陈叶一噎，觉得难搞，“可是那样的话，她会把钱算给我。” 可他想要的又不是这个。 方铭跟着沉默了一下。 他觉得陈叶这事有点难办，那边是前女友，你前几年当个死了一样的中国好前任当得好好的，突然间不满足了，非要时不时去舔一舔，人家不让你舔，你还非要舔，这可不就有矛盾了么！ 想吐槽，又怕伤兄弟情分，只好问：“那你想怎么样？” 聊天窗口顶部“对方正在输入中…”闪了半天，都没见回复过来。 方铭都快等得不耐烦了，陈叶才想好：“……跟她说一半吧。” 说一半的意思就是把他补的那部分钱的金额砍半告诉杨沐桐，比如三百，就跟她说陈叶帮她出了一百五这样。 但就是这样半真半假的话才容易让人信。 方铭骂他：“你知不知道她还问我那个洗碗机原本卖多少钱？照你这方法，我还不能直接给她报价，得算一遍，重新报个假的原价。” 陈叶振振有词：“你们电器城经常搞活动，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那个价格是假的？” 说完他又道：“帮个忙嘛，一事不烦二主，周六请你宵夜咯。” “我稀罕你这顿宵夜！”方铭气得直接撂电话。 然后庆幸微信没有已读功能，要不然这么久没回信息，他都没法找借口说没看到。 按照陈叶说的，方铭重新算了个差不多的数字，然后报给杨沐桐，说原本是八折，陈叶帮她补了一部分差价，就几百块。 又劝她不要放在心上，“那小子请我吃个饭都大几百，你就当他请你吃了顿饭，要不然就当是他孝敬苏奶奶呗。” 杨沐桐没说什么，只说知道了。 但回头就把那几百块发给了陈叶。 而且是支付宝转账，都不用他确认，也不用他收红包。 陈叶对此一点都没觉得意外。 还大半夜截图给方铭发信息：“看，像不像桐桐知道我们要吃宵夜，提前买的单？” 方铭：“？？？” 完了，我好好的、那么大一个兄弟就这么疯了，都怪我一时不慎说秃噜了嘴！ 作者有话说： 陈医生：我实在不想跪榴莲壳。 桐桐：？？？ 陈医生：所以我选择了再撒一个谎：） 桐桐：……而我真的被你骗过了：） 陈医生：但宵夜确实好吃。 桐桐：微笑.jpg 第五十三章 杨沐桐把钱转给陈叶之后, 心里依然觉得有些不得劲。 具体为什么她也说不上来，就是隐隐约约地觉得别扭。 杨微这时候回来了，手里提着一包糖炒栗子, 站在客厅扯着嗓子喊她：“姐，来吃栗子呀！” 杨沐桐从书房出来，看见她脸上欢喜的表情，叹了口气，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热乎乎的糖炒栗子有一种让人觉得温暖的甜香, 在十一月越来越冷的天气里格外诱人。 吃了几颗栗子, 杨微歪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姐，喝奶茶不？秋天的第一杯奶茶，我请你啊？” 杨沐桐沉默一瞬, “……已经要冬天了。”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嘛。”杨微懒洋洋的，像没骨头似的, “姐你要什么口味的？香芋，栗子，还是什么？” 杨沐桐把手里的栗子壳扔进垃圾桶，没说要什么奶茶, 反而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杨微同学。” 声音怎么听起来有点严肃？ 杨微一愣，把手机从眼前挪开, 疑惑地看向自家姐姐，“……姐？” 杨沐桐拍了一下她的腿，严肃道：“你坐起来, 我们聊聊。” 杨微哦了两声, 翻身坐起来, 盘着腿面向杨沐桐。 “我们说说你花钱如流水的事。”杨沐桐指了指桌上没吃完的栗子。 杨微下意识就要辩解说这不是自己买的。 但话到嘴边, 又及时刹车，咬着舌尖不吭声。 “你最近两个月总是买这买那，前天是蛋糕和巧克力，今天是栗子和奶茶，明天是什么？” 杨沐桐看着她，眉心轻折，仿佛有无尽的忧虑和无奈，“阿微，我知道这些东西都不贵，但是再便宜，也架不住天天吃啊，人是吃五谷杂粮的，不是吃零食喝仙露的，这样对身体并不好，你算算你这样吃进去多少糖？” “还说要减肥，喝奶茶能减肥？” 杨微张了张嘴，想说自己其实没有想减肥，但还没出声，就被杨沐桐瞪了一眼。 她只好闭嘴，用中指和拇指圈住自己的手腕暗暗比划了一下，心里呜呜地哭，其实我瘦了好吗？我不减肥！ 杨沐桐还在教育她：“我知道年轻人都喜欢享受，很多人没什么储蓄的观念，可是阿微，我希望你能跟他们不同，你快要毕业了，之后会面临谈恋爱、结婚、生子、买房、父母养老等等一系列人生大事，不说别的，就说看病吃药这一条，你已经轮过不少科室了，见没见过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患者和家属？” 她的目光灼灼，说起自己旧日的见闻，“我实习的时候，管的宫颈癌患者因为家里没钱，连一个复查的盆腔b超都舍不得做，还有在急诊，两个一样要用呼吸机的重病人，有钱的直接进了重症监护，没钱的那个只能在留观区吸一点氧气等死，钱可以买命。” 目睹过这些事，她真的觉得自己的三观都被重塑了一遍。 “阿微，咱们家的人，都算不上大富大贵，但是疾病并不会因为我们没钱就不来，它永远是公平的，如果有一天，我们的亲人甚至是自己面临这种情况，你会发现没有钱的自己会连尊严也一起没掉。” 你得去求人，低三下四地借钱，不然就要失去一个亲人甚至是自己的性命。 杨沐桐亲眼见过站在楼梯间里，打电话跟人借钱，好话说干说尽，背影都佝偻的家属。 她叹了口气，伸手拍拍她的膝盖，“阿微，你就要二十五岁了，不得不开始做大人了。” 杨微一怔，眼睛忽然一酸。 她的姐姐，其实早就做大人了，她想起来，在她这个岁数时，杨沐桐已经跟家里提过要买房的事。 当时大伯母说直接帮她给首付，她却说想再攒两年，她有自己的规划，一步步走到去年，终于有了自己的房子。 杨微环顾了一下四周，到处都是杨沐桐喜欢的东西，从米白色的墙漆，到原木色餐边柜上的小天使摆件，都是她亲自挑选的，杨微今天才注意到，这些和凤凰巷的家里有很多不同。 也许这里才是姐姐心里的家。 她点点头，声音有点闷闷的，“……我知道了，以后会注意的。” 杨沐桐以为她是在难过，忙又安慰道：“其实也不是让你不要吃，一周一次奶茶也好，既解馋又健康，对吧？” 桐叶渡 第62节 杨微嗯了声，换个姿势坐好，抱住她胳膊，把脸贴在她肩膀上。 然后小声地问道：“姐，做大人……有没有觉得很辛苦啊？” 杨沐桐一愣，不由自主地扭头看她一眼，似乎有些惊讶于她居然会问这种问题。 但她只是沉默了一下，就笑了起来，“做大人当然很辛苦，因为什么都只能靠自己，但我没有觉得很辛苦，因为我终于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那个循规蹈矩的、对母亲言听计从的杨沐桐，终于可以成为历史。 她如今循规蹈矩，随遇而安，仅仅是因为她自己愿意。 杨微不知为什么，想起祖母过生日时，母亲他们让她试着撮合姐姐和陈叶哥的事，心里突然涌起强烈的愧疚。 心脏突突跳了几下，觉得很不安。 杨微想和陈叶说下次不帮他了，但第二天陈叶先是接到郑宏的电话，说之前会诊的那个心脏造影后突然失明的患者，经过快速大量输液，促进体内造影剂排泄，并同时给予激素抗过敏治疗十几个小时候后，患者的视力和听力已经完全恢复，诊断为皮质盲，一种造影检查罕见的并发症。 接着他又全天门诊，杨微却是下夜班，俩人没碰上面，这件事也就没说。 一拖就到了周末，这个周六是杨微去跟陈叶的门诊，她去得挺早，到的时候还没到八点。 周末的病人不少，但开门的诊室只有工作日的一半。 她推门进了陈叶的诊室，开电脑和打印机，检查打印纸够不够用，空白的处方单还有没有，把小推车里的检查用品补充好。 刚登陆门诊系统，陈叶就到了，“杨微你怎么来这么早？” 她哼了声，“我爱岗敬业，不可以吗？” 陈叶笑眯眯地点头，“当然可以，哎，你姐也……” 他想夸杨沐桐也是这样，话没说完，就被杨微打断，“说起我姐，哥，我有事跟你讲。” “说呗。” 陈叶漫不经心地应了句，把手从白大褂袖子套进去，低头系扣子。 杨微努努嘴，道：“以后你别让我帮你给我姐带东西了。” 陈叶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疑惑地看过来，“……为什么？穿帮了？” “……那倒还没有。”杨微忍不住翻白眼，“要是穿帮了，你觉得你还能好好在这儿？我姐能打爆你的头。” 陈叶眉头一皱，义正辞严，“你不要瞎说，你姐根本不会打人。” 杨微一噎，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 他不好意思地蹭蹭鼻子，清了清嗓子，“……为什么？” 他是问为什么不能再送东西给杨沐桐了。 杨微哼了声，“因为你送的次数太频繁了，频繁到我姐已经开始担心我败家了……” 她把杨沐桐跟她说的那些话一字不差地复述给陈叶。 然后吐槽道：“其实应该受教育的是你，结果却是我帮你背了锅，我真是太难了，我不想干了！” 啊这…… 陈叶劝她：“你再考虑考虑？” “我再考虑我就是傻子！”杨微气哼哼的，一拽椅子，发出嘭的一声。 刚走到门口想问医生什么时候开始叫号的病人吓了一跳，惊恐地看着他们俩，他也是在青浦医院常来常往的了，知道带着白色牌子的是学生。 这个发脾气的女医生……好像就是戴白色工牌的？ 陈叶反应得快些，忙解释道：“这是我妹妹，她今天有点不高兴。” 病人愣了一下，哦哦两声，接受了这个说法，本来么，要是没点特别关系，敢这么跟上级撒脾气？ 杨微乜他一眼，撇撇嘴，心说谁是你妹妹，我是我姐的妹妹！ 其实杨微拒绝以后再当帮凶，帮陈叶把东西带给杨沐桐，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她总觉得再这样下去，就离翻车不远了。 中午一起吃饭的时候，她很认真地问陈叶：“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真的穿帮了，你怎么跟我姐解释？” 明明是多年不来往的前女友，为什么又要突然做这种扰乱别人生活的事？ 杨微突然觉得很愧疚，“我觉得她现在的生活没什么不好，我不该帮你瞒着她，等她知道了，一定会很难过。” 说完叹口气，脸上露出难受来，“我姐对我很好的，她很不容易，还……” 还怎么样，她没说完，陈叶吃饭的动作停了下来。 饭菜突然变得味同嚼蜡起来。 怎么解释？ 陈叶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他皱着眉头，沉默下来，良久才开口：“解释……是告诉她我不甘心，还是说我对她提出分手这件事耿耿于怀？她不会信，她只会觉得我又要戏弄她欺负她，会不管我说什么都要跟我划清界限……杨微，她很任性的。” 杨微抬头，不满地看着他：“你少胡说，我姐才不这样。” 陈叶扯了扯嘴角，脸上的表情似得意，又好似嘲讽，“当然，她从不在你们面前任性。” 因为你们从不曾给过她任性的机会。 她任性过的，你们看不到，所以她干脆继续乖，继续温柔善良，不让你们操心。 他呵了一声，杨微听出他语气里的不屑，顿时有些生气。 刚想说什么，就听陈叶道：“知道了，以后次数少些就是，一周一次奶茶什么的，这不过分吧？” 杨微顿时差点背过气去，这几乎一模一样的话…… 她又觉得她姐不和陈叶在一起简直天理难容了！ 下午下了门诊，陈叶回凤凰巷，祖母杨教授在家，一边抱着小猫咪团团，一边在摇椅里摇摇晃晃地听戏。 见他回来了，就问：“晚上想吃什么，奶奶给你做？” 陈家之前的住家保姆因为生病回家去了，拖了半年多都还没找到合适的新保姆，平时做饭都是家里四个大人，谁回来得早谁做，时间一长，人人都有一手厨艺。 陈叶因此不敢经常回家住，因为点外卖要被骂，他又不会做饭，只能等大人回来才能吃上饭，他怕饿死。 “不了，约了方铭吃饭。”他应了声，伸手拎起团团，在面前晃了两下，看它可怜巴巴地缩起来，顿时哈哈一笑。 老太太听见立刻起身要拿鞋底抽他，“给我把团团放下来！” “有你这样的么，专门欺负小朋友，从小到大都这样，有你遭报应的一天！” “早知道你这样，打小儿我就该让你妈拿大棍子揍你，还跟你讲道理？讲个球！” 陈叶被骂得抱头鼠窜，赶紧把猫放到沙发上，跐溜一下躲上了楼。 然后觉得，还是养大猫好啊，碰瓷现在大好了，整天活泼开朗，随便怎么逗都行，他要是把它提起来，它就会给他表演猫猫拳，哪里跟小东西似的，一动不动，除了可爱毫无用处。 他叹口气换了身衣服，下楼出门去跟方铭会和。 两个大男人，想来想去，还是选择了烧烤加啤酒。 五花肉、羊肉串、骰子牛肉、烤鼻筋、烤排骨等等荤菜中间几串烤花菜、金针菇之类的素菜，桌上还放了一打的啤酒，周围喧嚣嘈杂，弥漫着碳火和油烟的气息。 俩人慢悠悠地喝着酒，说些漫无边际的闲话，方铭嘲笑陈叶当舔狗都当得那么失败，“肯定是你以前太嘚瑟了，报应啊这都是！” 陈叶埋怨他大嘴巴，“要不是你，我会穿帮？” 方铭确实是理亏，于是连忙端起酒杯，“给你赔罪行了吧？我干了，你随意！” 从烧烤店出来，已经是几个小时之后的事了，外面霓虹闪烁明亮，城市彷如白昼，都市夜生活刚刚开始。 喝了酒，俩人都有点上头，互相搭着肩膀站在路边等代驾过来，方铭叹着气对他说：“你嫂子最近让我别喝酒，我这都是为了陪你啊，唉，看来回去我又要装傻用苦肉计才能不挨骂了……” 陈叶本来想嘲笑他，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目光闪烁几下。 这时代驾到了，俩人遂各上各车，各回各家。 陈叶回了榕和家园。 晚上差不多十一点，杨沐桐刚准备睡觉，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响起铃声。 她看都没看就接起来，喂了声，听见那头一声含糊的咕哝：“桐桐……” 她愣了一下，是陈叶？ 作者有话说： 杨微：风评被害！ 陈医生：……是我的错。 桐桐：但是他不会改的！快跑！ 杨微：……呜呜呜还是我姐好。 第五十四章 杨沐桐没想到陈叶会在深夜给她打电话。 在这个寂静的夜晚, 窗外的冷风吹过窗户，从缝隙里传进来轻微的呼呼声，耳边是他迷糊的咕哝。 在叫她的名字, “桐桐……桐桐……” 杨沐桐眨眨眼，回过神来，问他是不是在发疯，“要不要帮你打安宁医院的电话，让人去接你？” “嗯？你来接我吗？”他反问了一句, 然后呵呵笑起来, “桐桐，你要来接我吗？” 说完又委屈起来：“我跟方铭喝酒去了，你不要生气，我下次不喝了……别不理我……” 杨沐桐深吸一口气, 准备骂人：“陈叶，你……” 话刚起了个头, 就听见那头传来一阵哕呕声，随后是门被撞开时发出的嘭乓声，动静大得很。 “哕——呕——咳咳咳——” 杨沐桐：“……”知道了，是个醉鬼。 真是离了个大谱, 她到底造了什么孽，要在深更半夜听醉鬼呕吐, 还要不要睡啊？！ 她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气呼呼地瞪着还在通话中的屏幕。 桐叶渡 第63节 咬着牙，想要挂断电话, 可是手指都要碰到屏幕了, 又突然有些纠结。 万一他醉死了怎么办？又或者是被呕吐物呛死了呢？ 万一真的出现这种情况, 她会不会是他最后一个联系人？ 万一真的是这样, 她算不算见死不救，以后他不会到她梦里来找她吧？ 好多万一……杨沐桐越想越害怕，他死了没关系，关键是不能来找她啊…… 原本停顿的手指颤抖了一下，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免提键，陈叶那头的声音立刻传来，在她耳边再次响起。 他又说了一句：“桐桐……我热……” 杨沐桐心说你热就开空调啊，又或者…… 他突然间又喊了一句：“我要脱衣服！脱光光！” 紧接着开始唱：“我爱洗澡，皮肤好好，哦哦哦~” 跑调的声音杀猪一样响起，除了够大声，没有任何值得称道之处。 杨沐桐没见过世面，没怎么见过人撒酒疯，因为身边的男性基本都很少喝酒，也就谈不上会喝醉，更谈不上让她看到酒疯怎么撒。 偏偏陈叶这个二货，喝醉了还给她打电话。 电话那头有哗啦啦的水声传来，就像淋浴的花洒出水那种声音。 杨沐桐：“？？？” 他妈的你居然真的开始洗澡了？？？ 还给我现场直播？？？ 谁要听啊！你考虑过我耳朵的感受吗？！！ 临睡前的好心情就这样被完全毁掉，杨沐桐觉得自己的胸中有一团怒火在燃烧，恨不得穿过网线揪住他打一顿，看他下次还敢不敢这时候打电话骚扰他。 她咬着牙，大声骂了一句：“陈叶！你这个王八蛋！” 骂完就气呼呼地挂了电话，拉高被子把自己的头脸都裹住，还觉得气，又使劲蹬了几下腿。 灯光暗下来，室内重新恢复安静。 她从被子里钻出来，觉得耳朵有点热，用手背碰了碰自己的脸，温度也有些高，肯定是被陈叶气的，她想。 半夜做梦，竟然梦见自己出现在一个陌生的卧室里，像酒店那样的，床和浴室之间有厚厚的磨砂玻璃隔开。 光线昏黄，玻璃上倒映着一具男性的人影，宽肩窄腰，是完美的倒三角，修长匀称的双腿一看就很有力，手臂的肌肉线条同样充满了力量美。 她正在欣赏美男出浴图，却突然听见美男开口了：“我爱洗澡，皮肤好好，哦哦哦——” “啊——” 杨沐桐从梦中惊醒，回忆起梦境的内容，顿时一阵恶寒，真是要了亲命了，怎么会梦见这个人！ 晦气！！！ 属实是作孽啊，怎么会这样！！！ 她气得不行，翻了个身，重新酝酿睡意，刚走了点感觉，又觉得想上厕所，只好重重呼口气，烦躁地起身。 一夜都睡得不太安稳，直到凌晨四五点才彻底睡着。 因为生物钟的缘故，陈叶早上很早就醒了，大概是七点过一刻，他眯着眼伸手往床头柜上摸。 没摸到手机，他的手顿了顿，收回去一点，改摸枕头底。 可还是没找到手机，他不得不睁开眼。 四下寻找一圈都没找到手机在哪里，他愣了愣，心想不会是落在昨晚吃烧烤的店里了吧？ 也不应该啊，他好像记得回家以后还给杨沐桐打过电话，想试试方铭说的苦肉计灵不灵来着…… 想到这里，他突然整个人都顿住了。 杨沐桐，对，就是她…… 陈叶脑海里的记忆霎时间清晰起来，他昨晚和方铭吃烧烤，喝了酒，一开始只有一打，但喝到最后，他们干掉了人家整整一箱啤酒。 回来之后他给杨沐桐打电话时，已经是有些醉了，再后来他觉得难受，就跑去吐，吐完了发现衣服弄脏了，他觉得难受，干脆就洗了澡。 那时候是不是还拿着手机来着？ 他猛然一惊，连忙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鞋也不穿，赤着脚就从卧室跑出去，冲进浴室。 然后看见洗手台上一个黑色的手机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摁亮屏幕后一看，倒是还有点电，他去看通话记录，果然如他记忆中一样，昨晚他最后一个联系人是杨沐桐。 通话时长竟然有十几分钟。 陈叶：“？？？” 他完全想不起来他们说了什么能说十几分钟，说这么久，杨沐桐居然能忍？ 不科学，不可能，想屁吃，杨沐桐只会问他是不是发癫，要不要让安宁医院来接他：） ——他尚且不知自己猜中了真相。 记忆里唯一记得清楚的就是接通电话后没说几句他就难受到去呕吐，吐完就洗澡。 这期间有没有再讲过电话，他不确定，因为记忆到了洗澡这里就断了，连怎么洗的，洗了多久，又什么时候回卧室的，都不记得了。 所以说…… 难道这十几分钟，杨沐桐都用来听他怎么呕吐了？ 甚至还可能听到他洗澡？ 噫！！！！ 居然有这种好事？！ 他皱着眉，对自己的猜测半信半疑，一会儿是高兴，一会儿又觉得丢脸。 但到底无从求证，他只好叹口气作罢。 将扔在马桶盖上的衣服收拾收拾扔进洗衣机，然后去给碰瓷铲屎，猫粮是在自动喂食机里的，到点了自动投喂，倒不必他管。 碰瓷现在已经基本好了，虽然患皮肤病的地方还没完全长好毛，也还是瘦条条的，但原本脏兮兮的毛发渐渐都干净了，这段时间好饭好肉地喂着，也有了光泽，已经初现美貌。 陈叶弯腰揉了揉它的头，“早上好啊，碰瓷儿。” 碰瓷在吃饭，停了一下，蹭蹭他的手掌心，喵了声，声音奶奶的。 陈叶忍不住嘀咕：“明明就还是个小孩儿，谁能想到已经生了四个崽呢。” 嘀咕完，他起身去冲咖啡，棕褐色的咖啡液从咖啡机流出，然后加入奶泡，不紧不慢地喝完，他就准备出门。 临走前看一眼碰瓷，见它已经吃完猫粮在洗脸，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不由得觉得它省心。 他是出去吃早餐的，在楼下遇到出门买菜的蔡老师，跟她打招呼，问起她女儿和外孙女的情况。 蔡老师笑道：“还好了，在自己家坐月子，又没有人给她气受，怎么可能不好。” 陈叶想起来当时听说她女儿女婿要离婚，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巧的是，没等他问，蔡老师就主动道：“反正离婚协议也签了，财产也分割好了，就等着冷静期一到就去换本，也没什么重要的事了。” 又笑着跟他道谢，说多亏了他帮忙，还提到杨沐桐：“杨医生也很关照我们哎，真的是，这个世上好人多啦，我前女婿那种人渣是少数。” 陈叶听了就笑笑，说声是。 蔡老师接着又说起房子，说等女儿现在住的这套房子卖了，分到钱，就在附近给她买一个新房，省得住在旧房子里晦气。 陈叶听到这里，突然想起郑宏来，问道：“蔡老师，您知道我们小区有要卖房的么？” “有呀，最近有一家。”蔡老师点点头，“九单元那边，有一家要移民了，打算卖房，怎么，小陈你打算买房啊？” “帮同事问问，您有他家联系方式么？” “有啊，他家老太太经常跟我们一起跳广场舞的，我这就把她电话发给你。” 陈叶谢过蔡老师，在小区门口和她分开，走到停在马路对面的煎饼果子摊。 卖煎饼的大姐问他要什么样的，他豪气地一挥手，“这些料全都要，加两个鸡蛋。” 旁边排队的人听见都回头看他一眼，也不知道是看谁这么土豪，还是看谁这么能吃。 他啃着煎饼果子往回走时，太阳升起来了，照在人身上暖烘烘的，他经过球场，走到健身场地，看见有人在锻炼，想了想，也加入进去。 过了半个多小时，看看时间已经九点多，这才给郑宏发信息，问他方不方便接电话。 得到郑宏肯定的回复，他才打电话过去，问：“之前听你说想在榕和家园买房，现在可能有了，还要不要？”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 半晌他才叹口气，“陈主任，啊不，陈哥，我跟我女朋友都分了，这婚也不结了，还有必要买么？” “当然买啊。”陈叶最快地应了句，然后一愣，“……呃、你说你不结婚了？为什么？” 问完又觉得不合适，忙打补丁道：“抱歉，要是不方便可以不说。” 郑宏嗐了声，“这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彩礼没谈拢呗，她家要我家给八十八万，我家怎么拿得出来，商量能不能少点，反正这都是给小家庭的启动资金，就当先给一部分，以后再慢慢补贴剩下的部分，她家不同意，非得说是个态度，我家连这点钱都不肯给，就是不重视她。” “拜托，我家也就普通家庭，一下子拿八十八万的彩礼出来，房子还买不买，婚礼还办不办了？我说你这实在是为难我，她说要不然就分手，我火气一上头就答应了。” 陈叶听完一阵沉默：“……” 就……有点想吐槽，但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吐槽比较好。 半晌他问：“她家里有兄弟？” “有个弟弟。”郑宏回答道，“不过她爸妈坚持说这个彩礼是表示我们对他们家女儿的看重，等结婚的时候会都带回来的，谁知道呢。” 陈叶嗯了声，说回房子，“虽然你暂时不结婚了，但我觉得如果有合适的房子，还是可以买的，早晚都要买，谁知道以后房价还涨不涨。” 这话说得有道理，郑宏来了兴趣，询问起榕和家园这边的户型大概什么样的，小区环境又如何，陈叶一一如实作答，然后把蔡老师给他的电话号码转给了他。 至于能不能成，就不是他能左右的了。 他收起手机往回走，回到家时看见碰瓷在阳台晒太阳，笑了一下，也没去打扰它，直接进了书房。 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杨沐桐和杨微准备出门，回凤凰巷去吃饭。 临出门前，杨沐桐将茶几上的垃圾都拨进垃圾袋里准备提走，其中一个是之前装糖炒栗子的袋子，印有店家的商标，一口底下一团火的圆滚滚的锅和铲子，锅的上方写着“徐记炒货”。 桐叶渡 第64节 她看了一眼，把纸袋揉成一团，扔进垃圾袋。 到了地库，杨微突然提要求：“姐，今天能让我开车不，我想开车。” 杨沐桐嘴角一抽，有些害怕，“你拿了驾照以后都没怎么上过路，能行吗？” “肯定行啊，女人怎么可以说不行！” 见她信誓旦旦又成竹在胸的样子，杨沐桐不好拒绝，点点头，上了副驾驶。 杨微的技术确实还行，虽然开得不快，但很稳当，杨沐桐担心了一会儿之后就安心下来，开了车窗，一边吹风防止晕车，一边还要玩手机。 玩着玩着她想起前一晚陈叶打过来的那个电话，觉得无语的同时，又忍不住想，他知不知道自己喝醉了会那样？ 她努努嘴，低头给他发信息。 陈叶在查阅论文需要的资料，才看了个开头，就听见手机叮叮咚咚接连响了好几声。 打开一看，居然是杨沐桐发来的信息，他顿时大喜过望。 她给我发信息耶！ 兴冲冲地点开，看了一眼，他的表情就僵硬住了，几欲裂开。 桐桐：【你身体还好吗？没有呕吐物窒息吧？】 桐桐：【你知道你昨晚洗澡的时候高歌了一曲我爱洗澡皮肤好好吗？可惜我没有录音，下次一定！】 桐桐：【想问一下，喝醉的人洗完澡是直接在浴室抱着马桶睡，还是会自己回房间啊？】 桐桐：【幸灾乐祸.jpg】 陈叶：“！！！”让我去死了算了！！！ 作者有话说： 陈医生：颜面无存！！！ 桐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五十五章 “姐, 你在笑什么？” 等红灯的时候，杨微本来想跟杨沐桐说说自己开车上路的感受，结果一回头就看见她姐对着手机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 顿时好奇。 杨沐桐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没、没什么。” 杨微哦了两声，看前面绿灯亮了，原本想说的话立刻又咽了回去, 赶紧启动车子。 一路回到凤凰巷, 已经是正午，平时只需要半个小时的路程，因为杨微开得慢，硬是花了一个小时。 “快洗手来吃饭, 就等你们姐妹俩了。”秀姨见她们回来，赶紧招呼道。 杨微叫了声秀姨, 一眼就看见她围裙前面的大口袋里突然钻出个灰色的小脑壳，愣了一下，旋即回过神来嗷了一声。 “猫猫！哇！它怎么会那么乖在你口袋里啊，秀姨？” 她搓搓手, 想要去抱小猫咪，结果被秀姨抬起胳膊一把拦住, “诶，洗手吃饭，吃了饭再抱。” 说完伸手摸了摸小猫圆圆的头, 它就又钻回了口袋里, 只露出一点小耳朵, 动来动去的, 特别可爱。 杨沐桐洗了手回来，看了它好几眼，笑道：“是因为口袋里暖和吧，家里要不要装个暖炉？这样等到时候天冷了，你们和它都可以烤火。” 秀姨笑着点点头，“你奶奶昨天也这么说，等过两天你爸妈回来了就叫人来装。” 说完又让杨微去叫爷爷奶奶过来吃饭。 杨沐桐闻言问道：“我爸妈不在家？” “去京市参加什么论坛了。”秀姨应道，她也不懂那些专业的东西，记不住。 倒是这时候进来饭厅的老爷子给她解了惑，“是今年的老年心血管病论坛和心血管创新论坛，你妈今年不是发了国自然课题的论文么，要去做报告，你爸是去学习的，根本的东西不能丢。” 杨沐桐这时才想起，虽然杨致远现在已经是搞行政了，但他和周悦其实都是搞心血管疾病的，一个心外一个心内。 她点点头，听杨微问秀姨厨房有没有小米椒——中午吃的是火锅，老人家吃不得辣，桌上没准备小米椒。 薄薄的肉片在翻滚的锅底里飘动，又始终被筷子夹住，从鲜红慢慢变色，只需十几秒就可以提起，裹上麻酱或者香油，又或者小米椒酱油，各有各的美味。 杨沐桐喜欢麻酱碟，芝麻酱的醇香衬托得肉的口感更加突出，入口会有一种满足感，让人忍不住想叹气，觉得哪怕只有这一口也满足了。 杨沐桐吃饭一向是安静的，除非有必须说的话，但杨微就不是了，用小婶的话来说，她那是口水多过茶，叽叽喳喳的，一个人就能热闹整个饭桌。 这会儿杨沐桐正在认真烫牛肚，她在一旁说：“我和同学约了下个周末去农家乐，姐要不要一起去？” 杨沐桐的动作顿了顿，摇摇头，“不了吧，不打扰你们。” “这有什么打扰的，就是上次和我们一起吃海鲜的那几个啊，你也见过的。”杨微劝道，“你也换个环境换种心情嘛，不要除了上班就宅在家里，都闷坏了。” 杨沐桐想说自己觉得挺好的，毕竟现在天气冷了，哪里都不如在家舒服。 但她还没来得及拒绝，老太太就赞同地点点头，也劝道：“出去走走，多认识些人，或者吃一顿好吃的也好啊。” “对对对，姐，去嘛，我们去吃烤乳猪！”杨微很兴奋地举起手来，眼睛亮晶晶地瞅着她。 杨沐桐见她这么期待，一时间不忍心泼她冷水，只好点点头，“如果那天不值班的话。” 杨微一听就哈哈大笑，“我早就算过了，你下周有黄金班！” 黄金班就是周五下夜班，连着周末可以休两天半的班，临床人人都喜欢。 杨沐桐无奈地笑了一下，点点头。 火锅蒸腾起来的雾气氤氲在眼前，有种来自于烟火人间的暖意，暖融融的，驱散了初冬的寒意。 新的一周开启，工作依旧是那些工作，仿佛除了日子在变更，一切都不会有变化。 陈叶周三回学校上课，遇到以前的老师，跟对方寒暄了几句，猝不及防被问起结没结婚这个问题。 他摇摇头，直说还没有，至于原因倒是私人原因，不方便讲，一副坦荡荡的样子。 老师失笑，说：“有时间一起吃饭，给你介绍一个？” 他立刻又摇摇头，“不了不了，我有喜欢的人了。” 话刚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原来承认自己就是喜欢杨沐桐，也不是件很困难的事。 从小到大他都是喜欢她的，也许是从七岁那年第一次看到她蹲在一旁看别人玩游戏时就喜欢，矮墩墩的小不点，脸圆眼也圆，目光澄澈见底，他恶劣地起了捉弄她的心思。 少年时情窦初开，知道不能再欺负她，看了很多书，给她写那些酸溜溜又黏糊糊的情话。 然后是后来他觉得她不像自己喜欢她一样喜欢自己，又觉得她一言不合就分手超出了他的底线，于是远离她，等难过逐渐变成耿耿于怀，他甚至恶劣地想过要再追她一次，然后等她喜欢自己了，再狠狠甩掉她。 可是这样阴暗龌龊的想法，在真正见到她的那一刻，又都被悉数抛到脑后，再多的想法，都抵不过喜欢。 那是漫长岁月里陪他走过了童年和少年时光的姑娘啊，丁香花一样，眼底结着淡淡的忧愁，一颦一笑都刻在他的心弦上。 想起这些，他的眉眼柔和下来，老师看着他就笑，揶揄道：“看来一定是个特别对你脾气的姑娘了。” 他点点头，毫不谦虚，“她很好的。” 老师听见这话，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完拍拍他肩膀，喊他一起去食堂吃饭。 因为许久没见，师生之间难免多聊几句，等陈叶回到医院，已经是下午快两点。 回住院部会路过门诊大楼，远远就看见杨沐桐站在急诊门口，掐着腰，抿着唇，满脸写着焦急。 他忍不住换个方向走过去，冒着被她嘲笑上次喝醉酒给她打电话发酒疯的风险，问她：“在这里等什么呢？” 杨沐桐这会儿可想不起来这些破事，撇他一眼，应道：“等病人。” 陈叶一愣，疑惑道：“什么病人要你在这儿守着等？” “脐带脱垂。”杨沐桐就说了四个字，话音刚落，就听见救护车的汽笛声由远及近，直接冲进了医院大门，在他们面前停下来。 “吱呀——” 轮胎和地面剧烈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仿佛在提示所有人，这个病人非常危急。 杨沐桐立刻跳了起来，冲下了阶梯，跑到救护车前，大声问道：“是不是说脐带脱垂的那个？” 随车医生也大声应是，然后大家七手八脚地将病人从救护车上抬下来。 因为拥挤，陈叶生怕妨碍了工作，但又有点好奇，于是走到了门口，电子感应门感应到有人，一动不动地敞开着。 他转头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这一幕。 穿着蓝色裙子的产妇呈跪趴的姿势在平车上，满头满脸都是汗，杨沐桐弯着腰跟在她身边。 一群人从面前跑过去的时候，陈叶看见她的手伸进了产妇的裙子里，说话的语速很快：“你现在情况很危险，脐带掉出来了，可能会造成胎儿宫内窘迫，我现在帮你把它塞回去。” “不要慌，不要害怕，这里是医院，我们都会帮你的，配合好我们，好吗？” 然后又是吩咐其他人：“通知手术室做急诊剖宫产准备，胎膜早破，胎横位，脐带脱垂。” 又问家属：“家属来了没有，找人给他做术前谈话！” 平车的轮子在地面上辗过，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一行人推着车向着电梯的方向狂奔而去，所过之处，人人退让。 陈叶听见周围的议论声，说不知道是不是难产什么的，脑海里却想起杨沐桐身上白色的医师袍，蓝色的洗手服，五黑的头发被发夹夹在脑后，眉眼沉静严肃，一言一行冷静沉着，跑起来时飘动的衣角，就像战士冲锋的旗帜。 这时候的她，是看不到平时那种绵软优柔的样子的，变得坚韧果断许多，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她身上交错出现，和谐得让陈叶忍不住惊叹。 从前的杨沐桐，温柔得水一样，他总觉得人家说的菟丝花就是她这样的，可是分明，她已经长成了温柔又有力量的模样。 到底是时间有魔法，他忍不住感叹，摇摇头，往内科楼走去。 手术室里气氛安静而紧张，杨沐桐举着手上台，深吸一口气，开口：“开始吧。” 手术正式开始。 孕38周的产妇，出门买菜时突然要临产，并且是胎儿的手先露了出来，陪同的家属立刻打120，等待120车时脐带也跟着掉了出来。 这是个很危险的状况，因为脐带掉出来以后，会被宫颈口夹住，等于说是切断了给宫腔内胎儿输送氧气的通道，很快就会出现胎儿宫内窘迫的情况，如果不及时剖腹产，胎儿很容易就窒息死亡。 所以杨沐桐一接到电话，立刻就过来等着接病人，目的是要在接到病人的第一时间，帮她把脐带塞回去，让脐带回到一个宽松环境里，让胎儿重新获得氧气，避免出现胎儿宫内窘迫。 上了手术台一切都好说了，孩子顺利被剖出来，经过新生儿医师评估，一切都是正常的，总算没有出现最坏的情况。 杨沐桐在手术室时，陈叶回到了科室，刚坐下，江春来就被护士叫去收病人，过了半个多小时才回来，进来就跟陈叶说：“主任，汇报一下这个新收的。” 陈叶一愣，江春来都主治了，怎么新收要向他汇报？难道病人情况很麻烦？ 桐叶渡 第65节 他立刻在椅子上坐直身子，问道：“什么情况？” “患者三天前散步时突发双下肢僵直无力，然后癫痫大发作一次，他母亲说很快缓解了，但因为不放心，就去青浦区人民医院做了个头颅核磁共振，结果出来后很奇怪，就直接来我们医院要求住院，片子在这里，你看看。” 江春来说完，把核磁共振的片子递给陈叶看。 陈叶接过去一看，只见片子里患者脑部的病灶长得一串葡萄似得的，一簇簇，圆溜溜，白花花一片，都是脓肿。 刘翀凑过来看了眼，脱口道：“这是什么？不会是虫吧？” 江春来点点头，“我也觉得……甚至一看到就觉得会不会是脑囊虫。” 这就是因为先入为主的印象所致了。 陈叶问道：“除了癫痫，既往史还有哪些？查体呢？” 江春来哦了声，应道：“患者神志不清，查体不能配合，他的手上长了很多寻常疣，这是照片。” 说着把手机里的照片给陈叶看，只见照片中患者的手背尤其是五指上，长了很多小肉疙瘩，别说密恐人士看不得，就是陈叶这样的普通人，看了都难免犯怵。 他有些不适地皱着眉，问道：“这是什么时候长的问了没有？” “患者母亲说他从小就长，曾经用冷冻方法去除掉过几个疣，但长得比除得快，干脆就不了了之了。” “还有别的病史吗？” “他妈说他得过两次结核，一次治了了半年，还有一次治过几个月，没有详细说具体怎么得的，还说他很爱吃烧烤，怎么劝都不听，她觉得现在这样肯定是因为他烧烤吃多了。” 陈叶听了之后点点头，说：“先完善检查吧。” 江春来就问：“那先查寄生虫那套？” 陈叶沉吟片刻，道：“可以查，但先不要上激素，万一激素上了又诱导出了癫痫，注意一下他的结核病史，问问药房还有没有利福平。” 江春来点点头，如果是脑囊虫，那么在驱虫治疗前要用激素的，但现在还不确定一定是寄生虫导致患者出现癫痫和神志不清，所以暂时不用。 但是接下来几天的检查结果都是正常的，生化常规正常，细菌、真菌和结核镜检是阴性，血和脑脊液寄生虫抗体是阴性，血tspot阴性，血常规和血沉正常，连体温都是正常的。 真凶是谁仿佛无处可寻。 陈叶认为：“太正常了就是一种不正常。” 他刚说这话的那天晚上，刚好周六，江春来值班，深更半夜的，患者突然癫痫大发作，整个人意识不清地抽搐着，陪护他的母亲说从来没见他抽得这么严重过。 江春来去把陈叶叫起来，看了情况后，给他用了万古霉素和美罗培南，用上药之后患者竟然就不抽了，第二天早上陈叶下夜班之前，患者居然醒了。 “那就先考虑结核，万古霉素和美罗培南继续用，再给他上五联抗痨。”陈叶交代道。 说完看没什么事了，就准备下夜班回去了。 走到护士站，见科室的蒋护长提着一袋东西从电梯出来，他就打了声招呼，问护长周末怎么还来科室。lj panpan 蒋护长道：“我上来拿一下钥匙。” 说完顿了顿，又道：“陈主任下夜班没什么事要忙吧？要不要跟大家一起去农家乐啊，今天科室聚餐。” 陈叶愣了一下，然后才想起来科室群里确实说过这么一回事，问大家科室聚餐有没有什么建议，但他太忙，直接就忽略了。 蒋护长热情地邀请他一起去，还说：“要是去的话，我就坐你车去，不用打车了，能省几十块钱呢。” 陈叶闻言顿时失笑，想想今天也确实是没什么事着急要做，便点点头，“那我就去凑个热闹吧。” 作者有话说： 第五十六章 (捉虫) 农家乐在西郊的一个镇子里, 从青浦开车过去要将近两个小时。 陈叶和蒋护长到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车停在停车场, 还要走一段路才能到农家乐的院子。 刚走到院门口，就听见里面传出来余湫和杨微的说话声：“怎么这么巧，你和同学约的就是这里？” “是啊，我们约了来吃烤全羊啊。” “巧了吗这不是，我们订了个烤乳猪。” “那到时候我来蹭吃的啊！” 陈叶眉头一挑, 杨微竟然在这里？那杨沐桐…… 刚想到杨沐桐, 抬头就见她从院子里出来，手里拿着鱼竿，头上还戴着一顶渔夫帽，像是准备要去钓鱼。 见到陈叶和蒋护长还愣了愣, “……蒋护长你们来啦？” 蒋护长笑呵呵地道：“你们也来这边玩？” “杨微和同学约了来玩，顺便叫上我。”杨沐桐点点头, 嘴角噙着一抹笑，“没想到你们科室聚餐也是在这里，真巧。” 蒋护长点头说是，又问她去哪里。 她抬了抬手里的鱼竿, 抿着嘴角眼睛弯起来，“杨微他们说要去钓鱼, 我去凑个热闹。” 说完扭头看一眼跟上来的杨微他们，回头和蒋护长说了声待会儿见。 结果刚要走又听陈叶忽然开口：“我跟你一起去吧，我不会钓鱼, 就是好奇想去看看, 杨医生不介意吧？” 杨沐桐闻言立刻看了他一眼, 见他脸上的好奇恰到好处, 忍不住撇了一下嘴角。 鬼的不会钓鱼，他不知道多会，以前…… 杨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姐，走啦！不要堵在门口嘛！” “当然不介意，陈主任想来就来吧。”杨沐桐及时地回过神，应了声，抬脚往外走。 于是陈叶还没进农家乐的院门，就跟着杨沐桐姐妹俩走了。 一起同去的，还有之前一起吃海鲜的那几个年轻人，陈叶那个师弟和杨微走在一起，肩膀上架着她的鱼竿，挂了个小桶。 陈叶伸手接过杨沐桐手里的鱼竿和小水桶，笑道：“我来帮你。” 杨沐桐想说不用，但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已经是两手空空。 她叹了口气，有些没好气地道：“你不用这么积极的。” “我愿意。”他笑着应了声，歪了一下头，靠近她一点。 杨沐桐察觉到他的靠近，身体往另一边侧了一下，顺势就拉开和他的距离。 陈叶见状立刻又挨过去，杨沐桐皱着眉往旁边又躲了一下。 躲完看他还要挨过来，杨沐桐立刻神脚狠狠一脚踩到他脚面上去，甚至还用脚后跟碾了几下。 陈叶吃痛，立刻就往另一边闪开，杨沐桐看着他的动作，只觉得这下觉得爽了，连周围的空气都好了起来，忍不住哼了声。 陈叶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等这阵疼痛过去，才追上杨沐桐，跟她小声嘟囔着抱怨：“桐桐，你现在怎么这么凶。” 杨沐桐冷笑着乜他一眼，“先撩者贱，你不非要蹭过来，我能踩你？” 被踩瘸那都是他活该，自找的！ 陈叶抿了抿唇，想要做出翻脸的样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做不出，做到一半自己就先笑了起来。 把杨沐桐笑得一头雾水。 钓鱼的池塘是农家乐主人的，池塘边一排过去修了好些个钓鱼台，还钉着有木质的长凳子，供来农家乐的客人垂钓时坐，调上来的鱼会低于市价卖给客人，农家乐可以帮忙加工。 杨微他们就说：“今天一定可以钓上来几条，红烧鱼、松鼠鱼，我们来啦！” 一行人到了池塘边就分开了，杨微原本和杨沐桐在一起，可刚坐下没多久，就听见有人喊了声：“哎哎哎，有了有了！” 杨微蹭一下就站了起来，说去看看就回，结果过来的却是陈叶。 陈叶一屁股在她旁边坐下，姿势大马金刀的，自在惬意得很，还示意她看杨微那边：“你妹妹说不定马上就谈恋爱了。” 杨沐桐往旁边挪了挪，扭头看一眼他说的方向，见杨微和那个男生坐在一起说笑，就哦了声，“她也那么大了，早就该谈恋爱了。” “是啊。”陈叶仰起头，十指交叉着用手掌托住自己的后脑勺，语气有些惆怅似的，“真让人羡慕啊。” 池塘边的树上飘下来一片落叶，应声落在他脚边。 杨沐桐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干脆就不吭声，静静地盯着鱼线。 见她不说话，陈叶便也不说话，仰着头百无聊赖地看着瓦蓝的天，觉得这样的悠闲自在着实难得。 直到看见有一只麻雀从水面飞过，他才忽然问了句：“桐桐，你听没听过王菲有一首歌，叫《岁月》？” 杨沐桐一愣，撇头看他，摇摇头。 他立马变得兴致勃□□来，“那我给你唱。” 杨沐桐刚要阻止，这人就已经开始了，“……我心中不会有黄昏，有你在永远像初春的清晨……我心中亮着一盏灯，你是让我看透天地那个人，你是我心里那盏灯，让我静看外面喧闹的红尘……” 原本是女声的歌，经由他浑厚磁性的嗓音唱出来，好似便有了更多的洒脱，又好像多了少许缠绵的意味。 杨沐桐静静地听着，只觉得旋律有些熟悉。 等他唱完，刚想谢谢他，就见水面上的鱼线动了动，然后直直下沉。 “好像有鱼了！” 她惊呼一声，连忙摇动鱼竿，站起身来用力把鱼竿往上举，一边举还一边往后退，想把鱼拖起来。 见她这么手忙脚乱，陈叶叹口气，伸手去接她的鱼竿，“我来吧，你真是……” 真是什么，他又没说。 杨沐桐把鱼竿交到他手里，退到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池塘的水面，当看见一条草鱼被拖出水面凌空而起，忍不住欢呼一声：“起来了！好厉害！” 她眼睛亮晶晶地看过来，手掌举在胸前拍了两下，满脸都是兴奋得不了的样子，陈叶许久没得过她这样的好脸，乍一见竟有些激动。 但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深深地吸口气，先将那条鱼拉上岸来。 鱼摔在钓鱼台旁边的草地里，弯起尾巴乱蹦，看起来很有力气，陈叶上前捉住鱼头，将它提起来扔进小水桶里，然后回头冲杨沐桐扬眉一笑，“桐桐，你钓到的这条鱼分量不轻啊。” 杨沐桐低头去看水桶里的鱼，兴奋得脸都有些红了，抬头冲他笑得眉眼弯弯，“也是你钓的鱼。” 要是没有他帮忙，说不定等她把鱼线摇上来的时候，鱼都吃完饵跑了。 陈叶刚要说什么，就见杨微跑了过来，“你们也钓到鱼了吗？哇哦！好大一条！这条做松鼠鱼吧好不好，那条做红烧！” 杨沐桐听见，立马扭头去跟她讨论起鱼的做法来，姐妹俩一边说一边笑，还要招呼其他人来征求意见。 陈叶扶着鱼竿站在一旁叹气，杨微真的好多话，好会破坏气氛啊！ 桐叶渡 第66节 孩子就算长大了懂事了，也依旧还是还是那个电灯泡啊，瓦数还只高不低！ 杨沐桐和杨微他们凑到一起，发现竟然已经钓到四条鱼了，个头都不小，大家一合计，都觉得不用钓了，“已经够吃了，我们还有一只烤乳猪呢，可不是来吃鱼的！” 沉浸在钓到大鱼的兴奋中的众人这时才想起来，对啊，他们还订了个烤乳猪啊。 陈叶看着他们叽叽喳喳，又看杨沐桐虽然不怎么说话，但一脸认真地跟着恍然大悟的模样，忍不住觉得很好玩，这人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真的有在很努力的融入大家了。 他笑了声，提起桶道：“不钓了那就回去？” 一行人于是决定打道回府，杨微看看装鱼的桶，觉得腥味有点重，于是她眼珠子一转，看向陈叶。 “哥，一个桶是提，两个桶就可以挑了，你要不要……” “自己的鱼自己提。”陈叶打断她。 她一听这话，立刻扭头拉住杨沐桐的手，开始小声撒娇：“姐，你看看他。” 杨沐桐于是有些茫然地看一眼陈叶。 陈叶一噎，“……桶给我。” 杨微如愿以偿，立马笑嘻嘻地把鱼桶递过去，双手合十拜了拜，“陈叶哥，你真是个好人！” 杨沐桐见状，附和地点点头，还说要送一条鱼给他们。 陈叶：“……” 回到农家乐小院，发现老板已经在烤羊和乳猪了，碳火红通通地散发着热气，架子上的猪羊被烤得发红发脆，表面一层油光锃亮。 但还不能吃，据说要到下午三点以后才能吃上，大家就在院子里开始找东西玩。 神内科这边聚餐来了不少人，原本和杨微的同学们都不熟，但因为有她在暖场，给大家互相介绍，倒也慢慢融洽起来。 杨微一度很担心自己和杨沐桐的姐妹关系会被同学们无意中叫破，然后导致杨沐桐和陈叶旧时青梅竹马的关系会被大家发现。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她的同学们以为杨沐桐是她姐这件事大家都知道，所以没提，而神内那边的老师同学又以为她对杨沐桐只是师姐妹之间很熟所以才直接叫姐，所以也没问这事儿，于是称呼的事就这么过去了。 当发现这一点时，杨微的胆子顿时就大了起来，开始光明正大地叫杨沐桐姐，“姐你吃不吃香蕉？” “姐，你打不打扑克？” “姐，我们要不要去摘橙子，听说这边可以摘橙子。” 一声又一声的，有时候喊了还要得意洋洋地给陈叶一个嘲笑的眼神，杨沐桐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倒是陈叶觉得很无语。 她不就是笑话自己不能光明正大叫杨沐桐“桐桐”么，一个称呼而已…… 气死！！！ 下周教学查房让她汇报病史！错一句罚抄三篇大病历！！！ 杨微还不知道她陈叶哥已经被气得准备整她了，跑去问老板娘哪里有果园摘橙子。 老板娘热情地告诉他们：“出去以后往右走，离我们最近的一个果园，他家的橙子最甜。” 说完又问：“你们要不要自行车？我可以借给你们，等下方便驮橙子回来啊。” 杨微问有没有三轮车，老板娘说没有，就是自行车，也只有三辆。 于是大家决定派精力旺盛的年轻人出马，杨微了几个人，回头问杨沐桐：“姐你要不要一起去，我载你啊？” 杨沐桐今天心情不错，对去摘橙子也挺感兴趣，刚要答应，就听陈叶道：“我也去，给我一辆车。” 他说要车，师弟立马就把自己那辆让了出来。 几个人推着车一起出去，杨沐桐和陈叶刚好走在最后，出了门，杨微转身想叫杨沐桐，刚开了个头，就被陈叶打断：“你们先走吧，我载她。” 杨微噘着嘴嘟囔：“那是我姐……” 陈叶听见，吐槽道：“就你那破骑车技术，我劝你那车把让给别人，别摔了自己。” 杨微眼睛一瞪，觉得他胡说，可是一看她姐，发现她姐正点点头。 顿时就emo了，啥呀，她技术真的有这么差吗？ 她收到了巨大打击，也不叫杨沐桐了，蔫头耷脑地上了别人的车，喊了声：“驾——” 杨沐桐：“……” 陈叶失笑，扶着车把，长腿一跨就轻松坐上车座，一脚撑在地上，一脚踩着脚踏，回头冲杨沐桐一扬眉，“上来。” 杨沐桐有那么一瞬间想说不去了，甚至都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陈叶防着她临阵脱逃呢，见状立刻激她：“不是吧，你现在这么胆小了，连我的车都不敢坐啦？” 一脸你要是不坐我就看不起你的样子。 杨沐桐被他气得抿起了嘴，脸色都有点发红，她哼了声，干脆地往后座上一坐，脚尖还点着地，没好气地道：“现在可以走了吧？” 可以什么呀可以，陈叶啧了声，反手拉住她的手腕，将她扣住车座底的手往自己腰上一搭。 杨沐桐吓了一跳，连忙就要放开，被他一把按住手背，警告道：“不许松，不扶着待会儿你要是摔了，门牙都要摔掉。” 杨沐桐顿时一噎，忍不住反驳：“……你才门牙都摔掉。” 说得不情不愿的，但到底没有真的松开手，而是抓住了他腰两边的衣服，陈叶笑了一下，提醒她：“走了啊。” 说完脚用力往前一蹬，车子就往前走了，摇摆了两下，接着就稳稳当当地上了路。 经过农家乐外面的小路，出了路口往右转，前面是杨微他们，三辆自行车各自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向果园骑去。 水泥路很平坦，陈叶骑得很轻松，甚至还问了杨沐桐一句：“我们以前也一起去过果园的，你还记不记得？” 杨沐桐一愣，疑惑地嗯了声。 时间过得太久，很多事她都不太记得了，没能立刻想起。 陈叶就提醒她：“你初三的那个寒假，我们去摘草莓。” 摘草莓？ 杨沐桐想起来了，那个时候她放寒假没几天能休息的，过年前陈叶说要带她和杨沐梧去放松放松，于是一起去附近的草莓园摘草莓。 那时草莓园附近都在修路，路面坑坑洼洼的，极不好走，她坐在他的车后座，只觉得自己屁股都要被震烂了，苦不堪言。 可是又很开心，很期待去摘草莓，她想起来那天天气很好，空气里有着马上要过年的气息，路况不好，陈叶让她扶稳了，她想了想，松开攥着车座底的手，改为放在他的腰上。 结果刚搭上去，都没来得及揪住他的衣服，他的车头就突然抖了几下，歪歪扭扭地往前冲了一小段距离，然后撞上路边的石头，哗啦一下，连人带车倒进了路边的草丛。 她当时也是侧坐的，摔倒时陈叶下意识护住了她的脖子和头，她等于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痛得她眼泪立刻就流了出来…… “你还记不记得就是那次，路不好走，咱们摔了，你摔了哪儿？” 他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杨沐桐的注意力瞬间被拉回。 听清他的问题，她立刻就红了脸，哼了声，“……不记得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陈叶哎了声，“可我还记得啊，你摔了——” 话没说完，她立刻就着急地大喝：“闭嘴！不许说！” 陈叶立刻就不往下说了，反倒笑个不停，还挤兑她：“刚才谁说那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来着，这不记得听清楚么！？” 杨沐桐：“……”好气！ 作者有话说： 陈医生：杨微什么时候倒霉，她太气人了！ 杨微：啊这……你比我更快倒霉，谢谢：） 陈医生：…… 第五十七章 杨沐桐强烈抗议, 陈叶没有继续说以前的事。 他使劲地向前蹬着车子，越蹬越快，没一会儿就追上了了前面的杨微。 天气还算不错, 就是风吹着有些冷，杨沐桐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垂下头躲迎面扑过来的寒风。 视线落在他踩动脚踏时绷紧的大腿上，西裤的侧缝修饰着他腿部的线条，仿佛格外轮廓分明, 风吹过来的时候, 从他的裤脚灌进去，会鼓起来，发出噗噗的声响。 他们离得很近，杨沐桐甚至能闻到他从他身上传来的淡淡的檀木香, 夹杂着一丝清爽的柑橘调，她觉得熟悉, 又不敢确定。 好像很多年以前，他身上就经常是这个味道，不过当时多数是青春阳光的柠檬柑橘或者幽幽的薰衣草气息，偶尔也会散发一种深沉的檀木香。 如今倒像是调转过来了, 也许是因为年岁增长，喜好也略微发生了改变。 熟悉的味道钻进她鼻腔, 回忆侵占了她的脑海，明明是冬日，却忽然想起凤凰巷里盛夏的蝉鸣, 以及少年站在门口等她一起出门的身影。 “到了到了, 就是这里吧？” “应该是, 这里有牌子, 摘的话是三块五一斤。” “价格还可以待会儿多搞点回去，主要是新鲜！” 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声想起，杨沐桐迅速回过神，发现陈叶已经停车，她腿一伸就稳稳地踩到了地面。 下来之后她好奇地跟大家一起凑上前去看，杨微已经扯着嗓子问有没有人在了。 没一会儿主人就出来，听说他们想摘橙子，立刻开门热情地将他们迎进去。 一人拿了一个小背篓，背篓里放着剪子，在果园主人的带领下进入果园深处。 杨沐桐好奇地打听：“您这果园有多少株果树啊？” “一千多株吧。” “都是橙子树么？”杨沐桐有些震惊。 果园主人摇头，“还有柚子和番石榴。” “那您这到了秋天应该特别热闹吧？” 果园主人闻言笑起来，脸上的褶子能跳舞，“是啊，经常会有人过来摘，也有大老板来收购的，一年差不多收两万斤橙子，还可以啦，日子越来越好。” 杨沐桐听了顺势提出想去摘几个柚子，果园主人也欣然答应，说一会儿就带她过去，“在另一边。” 橙子园满园都是绿色的，黄澄澄的橙子像一个个小灯笼一样挂在树上，不少枝干都被压弯了。 摘橙子不能使劲扯，容易拉伤树枝，也不利于橙子保存，他们在果园主人的指点下用剪刀去剪，咔嚓一声，一个圆滚滚的橙子就到了手。 桐叶渡 第67节 杨沐桐转来转去，终于挑中一棵树，回头一看，除了陈叶还在旁边，其他人都不见了。 她疑惑地左右看看，“阿微他们人呢？” “在那边。”陈叶抬手胡乱一指，放下背篓，拿出剪子。 陈叶剪了一个，站在树下就直接剥了来吃，熟得恰到好处的橙子果肉新鲜饱满，清甜多汁，微微的一点酸意可以忽略不计。 他吃了半个，扭头看杨沐桐在认真挑选要剪的橙子，干脆将一瓣橙子递到她嘴边，“啊——张嘴。” 杨沐桐正在比较哪个橙子更好看，就准备剪哪个，还没下手，便闻到一股柑橘的清香，收回眼神一看，发现嘴边伸过来一只修长白皙的手。 那双手怎么说呢？足够的修长匀称，指节分明，皮肤光泽，有青筋却又不显老态，连指甲盖都是圆润好看的，她一个不是手控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这只漂亮的手的食指中指和拇指捏着一瓣橙子，见她没反应，手的主人还叹口气，“你多大了，吃个水果都喂到嘴边了，还要哄？” 语气里有让人不容错认的调侃笑意，还有若隐若现的无奈和纵容，杨沐桐无法自控地耳根发热起来。 “……你才要人哄。” 她尴尬地抿着唇，伸手就要接那瓣橙子，刚碰到，陈叶就移开手，避开了她的动作后又把橙子递到她嘴边，甚至还贴住了她的嘴唇。 杨沐桐的动作顿时僵住，连眼睛都不会动了。 橙子明明是冰凉的，但这会儿她却觉得很热，甚至是滚烫的，灼热得让人心里无端地发慌。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想躲，躲不开，要是吃，又觉得这动作过分亲密，并不适合他们如今的关系。 一时间，杨沐桐只觉得自己进退维谷。 陈叶却仿佛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她的窘迫，还笑着诶了声，“桐桐？我手酸了，你行行好。” 听到这样调侃的语气，杨沐桐呼吸一顿，顿时有些着恼，刚想直接推开他，就听见杨微的声音传过来，“姐，姐你在哪里，我来找你啦！” 她吓了一跳，生怕被杨微看见眼下这一幕，赶紧张口，一口咬走放在嘴边的橙子。 仓促慌乱之间，她连自己咬到了陈叶的指尖都没发现。 她三两下把橙子吃完，扬声回应杨微：“我们在这边！” 随即一阵脚步声传来，几个年轻人背着装满橙子的背篓过来找他们了。 “蒋护长打电话过来，说差不多可以开饭了哟。”杨微说了句，又看一眼他们俩还空荡荡的背篓，震惊道，“不是吧，你们还没摘？” “呃……” 杨沐桐有些尴尬，眨眨眼，耸了耸肩，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 陈叶脸皮厚得很，捻着指尖白一眼杨微，理直气壮道：“我们试了一下味道，看甜不甜，不行么？” 光顾着吃就直接说光顾着吃，什么叫试味道？嘁！ 杨微鄙视了陈叶一脸，然后对杨沐桐道：“姐，你先摘橙子，我去摘几个柚子就回来。” 杨沐桐点点头应了声，觉得自己拖了后腿，怪不好意思的。 几个年轻人结伴去摘柚子，又只剩下她和陈叶两个人了。 陈叶看一眼他们走远的背影，叹口气，扭头跟杨沐桐吐槽：“杨微现在怎么越来越没眼色了？” 杨沐桐一噎，杨微为什么要有眼色，哪里需要她有眼色？ 她不吭声，陈叶倒是提起了以前的事，“打小就这样，我们出去吃个麦当劳她都要跟着，真是万万没想到，这个电灯泡长大了越来越亮。” 杨沐桐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让他赶紧闭嘴，说完还哼了声。 陈叶见她这样，忍不住一乐，“我还以为任凭我说到口水都干了，你也不会理我呢。” “……你太吵了。”杨沐桐忍不住也叹了口气，头疼得很。 陈叶顿时便委屈起来，“还不是你不理我，我怕冷场尴尬，才一直说话。” 杨沐桐扭头，死鱼眼看他，语气平平直直，“我为什么不搭理你，你心里没数吗？” 陈叶一噎，半晌眉头一皱，“因为我提醒你以前摔了……呜呜——” 他话没说完，但杨沐桐已经意识到他要说什么，眼疾手快地从背篓里抓起一个橙子，狠狠地堵住他的嘴。 咬牙切齿地瞪着他，“事不过三，你已经提了两遍了。” 再提一次我就搞死你！绝对！！！ 陈叶虽然被堵了嘴，但看着她威胁人时龇牙咧嘴犹如跳脚的小兽，又忍不住觉得有趣，想笑话她，又没办法出声，只好识时务地连连点头，嗯了两声。 杨沐桐哼了声松开手，橙子咕咚一下掉到地上，陈叶弯腰捡起，一边忍着笑剥橙子，一边和她往果园门口走。 橙子刚剥好，就遇上了摘完柚子回来的杨微他们，杨沐桐从杨微怀里接过来两个柚子帮忙抱着，和陈叶一起走在队伍最末尾。 陈叶掰开橙子，分了一瓣递到她嘴边，她刚要躲，陈叶就嘘了一声，看着走在前面的几个人，努努嘴。 杨沐桐眨眨眼，get到了他的意思，于是立刻张嘴，把他递过来的橙子吃了。 刚吃完，又一瓣橙子递过来，她还是下意识想躲，却再次看见陈叶看着前面杨微的背影努努嘴。 于是…… 就这样一来一回，陈叶竟然将整个橙子都喂给杨沐桐，喂完之后满意地拍拍手，问她：“柚子重不重，要不要我帮你拿？” 杨沐桐打了个橙子味的饱嗝：“嗝——” 好像哪里不对劲。 摘回来的橙子和柚子果园主人帮忙称斤装箱，付了钱后搬上自行车后座，一行人慢慢地往回走。 回到农家乐已经是下午三点多，进门就听蒋护长叫他们：“可算回来了，都等你们开吃呢！” 在他们去摘橙子这段时间，两拨人马已经汇合成一拨，大家一致决定来一场欢乐大聚餐。 几张桌子拼在一起，香喷喷的烤全羊和烤乳猪放在最中央，杨微他们钓回来的鱼变身红烧鱼、清蒸鱼和松鼠鱼，桌上还有其他的农家菜，开了大瓶的可乐和椰汁，老板还热情地拖来了卡拉ok，场面顿时就热闹起来。 杨沐桐坐在陈叶和杨微中间，给自己和杨微倒了可乐，盖上盖子之前，想了想，还是给陈叶也倒了一杯。 陈叶正找人要碗想舀汤，回头看见她的动作，忍不住嘴角勾起来，眼角的笑意一圈圈地荡漾开。 他低声问道：“汤是猪肚鸡汤，先喝一碗暖暖再吃其他？” 到底是好意，杨沐桐点点头，小声道了声谢，一脸认真。 陈叶见她这么乖，就又笑起来，觉得手心有些痒，要不是人多，他一定会揉揉他家杨桐桐的头。 烤全羊和烤乳猪吃过表面一层，被端下去分切成小块，吃起来就方便多了，杨沐桐一边啃着陈叶趁大家不注意夹过来的羊排，一边听他和别人闲聊。 不知道是谁说了句：“哎，待会儿晚上回去，我要去买点栗子，我家姑娘说要做家庭版糖烤栗子，你说这是不是闲得蛋疼，一天天的，没事找事干。” 另一个就劝：“这都好过她玩游戏什么的吧，我家那个才离谱，沉迷玩游戏，对着几个纸片人喊老公，周边又贵又不顶用，糖烤栗子能花几个钱？看开点啦。” 杨沐桐听到这里，忍不住嗤地笑了一声。 声音很小，只有陈叶听见了，他惊讶地回头看她一眼，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杨沐桐这会儿心情好，愿意搭理他，于是凑过去小声地把杨微之前的“未婚妻”事件告诉他，“说不定她们玩的是同一个游戏。” 陈叶听完直乐，歪了一下脖子，脸碰了一下她的头，又立刻分开，小声赞同道：“可能是。” 说完又朝她眨眨眼，“看来还是我们桐桐乖，不会乱花钱。” 杨沐桐一听，立刻又板起了脸，一秒坐直，和他拉开距离。 这个人就不能给他好脸！这也太会三分颜色上大红了！ 她小脸一拉，陈叶就在心里笑得快要打跌了，只觉得她有趣得很。 但是又不敢继续撩拨她，只好跟别人说话。 先前说栗子的那位同事，这时突然提到了陈叶，“之前有几次陈主任拿到办公室来的栗子就很好吃，是哪家的啊，买起来方便不？” 陈叶笑着应道：“是我家小区门口的一家炒货店的，叫徐记炒货，他们家没有分店，可能在医院这边能叫到外卖吧，我也不太清楚。” “徐记炒货是吧，我记得了，点不到外卖也不怕，叫个跑腿帮忙买就行了。” 徐记炒货？ 杨沐桐吃菜的动作一顿，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她想了一会儿，想起来那天出门前收拾垃圾，扔进垃圾桶里的糖炒栗子包装袋上，就有这个名字，当时她还觉得那个商标可爱。 不过那个糖炒栗子是杨微带回来的，应该跟陈叶没关系吧？ 她有些惊讶，又仔细想了想，仿佛上一次陈叶说杨微托他给她带的栗子，也是这家的？ 杨微是怎么知道这家炒货店的？ 而且，杨微以前不是爱乱花钱的性子，这两个月却突然大手大脚起来，为什么？ 杨沐桐思来想去，总觉得有什么地方被自己疏忽了，眉头一皱，疑惑地撇撇嘴。 杨微转头就看见她这幅表情，本来想问她要不要喝椰汁，这时也改口问道：“怎么了姐？是什么菜不合口味吗？” 杨沐桐看她一眼，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摇摇头，“……没什么。” 作者有话说： 陈医生：……我已经开始瑟瑟发抖了=_= 桐桐：呵！ 第五十八章 从农家乐回来, 时间已经有点晚，陈叶闻了闻自己，发现还有烤全羊和烤乳猪的油味, 于是去洗了个澡。 出来之后和碰瓷玩了一会儿，觉得累了，就早早回房休息。 睡着没多久就开始做梦，梦见回到杨沐桐初三的那个寒假，少年人跨坐在自行车车座上, 轻笑对小姑娘说上车。 去草莓园的那条路, 被施工队挖得坑坑洼洼，前面是拦路的小石头，后面是她突然伸到腰间的手。 少年窄瘦的腰因为锻炼而极有力量，但也极其敏感, 隔着冬天厚厚的羽绒服，他都能清晰感觉到她手心柔软的触感。 几乎只是一瞬间, 他就觉得自己整个尾椎都在发麻，一股难言的、陌生的酥麻感从腰走头，又从头走脚，他大脑一空, 只来得及骂了句：“我靠！” 然后车子龙头歪扭抖动了几下，别把手彻底失控, 连人带车摔进了路边的草丛。 他护住了杨沐桐的脖子和头，但却看见她痛得脸上五官都挤到了一起，顿时一愣。 桐叶渡 第68节 连忙将她扶起来, 上下左右地打量, 甚至小心地摸摸她的胳膊和小腿, 连声问道：“摔着哪里了？” “哪里疼？说话呀, 杨桐桐！” “哎呀急死我了，到底摔哪儿了啊？说话！” 少年心里焦急，又没有足够的耐心，关心的询问听起来有些恶声恶气。 小姑娘的眼里迅速聚起一窝眼泪，嘴角翕动几下，嗫嚅着不愿意讲。 他还在上下查看，催问道：“摔了哪儿啊？让我看看？” “别是骨折了吧？要不别去摘草莓了，我带你去医院，咱们拍个片子？” 小姑娘使劲摇头，把眼泪都给晃出来了，他一慌，又连忙扯着衣袖替她擦眼泪。 直到这时，才听见她小声哽咽着说：“我……我摔得屁股疼……嗝……” 他顿时就傻眼了，脱口道：“屁股疼？不能够吧？让我看看？” 小姑娘一愣，一个嗝被吓得憋了回去，嘴巴一扁，哇地一下哭声大起来。 边哭边骂：“陈叶你这个臭流氓！居然想看我屁股，呜呜呜，我、我打死你！” 眼看着拳头只扑面门而来，“嘭——” 他猛地一挣，下意识踢了两下腿，从梦里醒了过来。 “呼——” 眼前一片不见五指的漆黑，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反应过来这只是个梦，他现在在自己家。 不过梦里的一切都是曾经发生过的事实，他也确实被杨沐桐迎面揍了一拳，不负众望地流了两管鼻血。 但好在问题不大，杨沐梧回头找他们，谁也不敢说之前他们的对话，只说不小心摔了。 等鼻血止住，三个人决定不能半途而废，受了这么多苦，草莓必须吃到，于是又再次启程。 路上杨沐桐抓住他的衣服，在后面小声的跟他道歉，又委委屈屈地替自己辩解，“小叶哥，你以后不要随便说想看女孩子的屁股，这是耍流氓的行为。” 也就是，挨打真的不冤。 他没好气地道：“我那不是一时嘴快么，谁想看、看那什么了。” 说完他又忍不住嘟囔：“也就是你，不然换个人，我理都不理。” 这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旧事，那时候她还是个软绵绵的小女孩子，今天去摘橙子时她又坐上他的自行车，这时却已经长成了知性成熟的窈窕佳人了。 小时候他们一起读奶奶的诗集，念过一句：“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突然间就在这深更半夜觉得伤感起来。 他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可是一闭眼，眼前一会儿是脸上还有婴儿肥的杨沐桐哭唧唧地跟他说摔得屁股疼的样子，一会儿又是她义正辞严地叫他不要耍流氓的严肃样子，晃来晃去的。 他翻了几次身，都没办法将她的影子赶走，顿时觉得心烦意乱，忍不住低声咒骂：“艹！” 这叫什么事儿？ 他叹口气，突然又觉得想去厕所，于是只好掀开被子下地，脚板底接触到冰凉的地板，霎时间被冻得一激灵，心头的火热突然间就烟消云散。 陈叶：“……”懂了，是饱暖思那啥了，晾一晾就没事了：） 这头陈叶更深露重时分突然春心躁动，那头杨沐桐熄了灯，顺着“徐记炒货”这个线索，往杨微身上想，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对劲。 徐记炒货在陈叶住的小区那边，榕和家园离医院开车将近二十分钟，这一路上多少卖栗子的，杨微想吃栗子，为什么不找个近一点的，非得找那么远的？ 以前怎么没见她吃东西这么认店家？ 还有那些奶茶蛋糕，杨微以前有这么喜欢过这些东西吗？没有吧？ 就算是科室带教请下午茶，又哪里有隔三差五就请的？ 还是说神内科效益就是这么好？要这样的话，她明天就转科来不来得及？ 这些疑问看起来很多，但只要将它们跟陈叶扯上关系，就好像都能立马说得通了。 她叹口气，想到陈叶跟块牛皮糖一样粘上就甩不掉的性子，顿时又头痛起来。 第二天要上班，杨沐桐和往常一样早早起床，打了豆浆，热了面包，洗漱过后开始吃早餐。 杨微坐在她对面，一边喝豆浆一边看手机，头发没扎起来，披头散发的，杨沐桐看了她好几眼。 然后才清清嗓子：“阿微，我问你一件事。” 杨微漫不经心地嗯了声，“姐你问呗。” “你是怎么想到要买徐记炒货的糖炒栗子回来的？” “当然是……” 杨微下意识应了一声，又猛然回神，抬头看了她一眼，讪笑了两下，“……当然是因为、因为陈叶哥带过去科室，我吃了觉得好吃，所以就下班顺路买一点回来啊。” 杨沐桐眉头一挑，哦了声，垂眼喝了一口豆浆。 杨微以为自己糊弄过去了，刚要松口气，就听她继续问道：“可是徐记炒货不是在你陈叶哥住的那边么？他那小区是榕和家园没错吧？榕和家园和我们住的这玉景花园方向可不同，你怎么顺路去买的？” 而且下班去买，回来就已经完全凉透了，不觉得凉得有点快吗？ 顿了顿，她又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吃糖炒栗子的，我怎么不知道？去年冬天秀姨在家做了，你还说不喜欢。” 喜欢吃糖炒栗子的明明就是她。 听着她这些一个比一个难回答的问题，杨微眼皮重重一跳，觉得背后有冷汗密密麻麻地冒出来。 她心虚啊，她心里有鬼啊！ “反、反正就是顺路嘛。”她目光闪烁，嘴硬道，“哎呀，姐你别问了，我去扎头发！” 说完就起身一溜烟地跑了。 杨沐桐捏着一片面包，沉沉地叹了口气，觉得头真的开始疼了。 因为早餐时这一段插曲，杨微到科室见到陈叶时，整个人都感觉很不对劲，满脸的欲言又止。 余湫在打印病历，抽空看了她一眼，关切道：“杨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看你脸色不太好。” 她讪笑了两声，摆摆手，“……没事，没事。” 余湫劝道：“要真是有事，或者不舒服，就请假，别撑着，你累死累活挣的钱又不是你的，只有身体才是你的。” 杨微心里苦，又不能明说，只好连连点头应好。 一直到交班后查房，她都没机会单独跟陈叶说上一句话，他只顾着跟江春来说：“8床这两天还有没有癫痫发作？” 8床就是那个先是怀疑脑囊虫，后来癫痫大发作后上了抗生素，再按照结核来治疗的患者。 江春来摇头，“风平浪静。” 陈叶皱着眉，说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又道：“今天给他复查一个头颅核磁，看看病灶有没有变化。” 杨微等他们说完这个病人，一转头，发现陈叶已经不见了，这才想起来，人家今天全天门诊。 杨微霎时间有些垂头丧气，叹了口气，觉得心里有点慌。 她甚至不太希望今天过完，下班回去见到姐姐，如果再被追问那些东西到底是不是她买的，怎么回答？ 正苦恼间，她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要不然直接把陈叶哥供出去吧？！ 死道友不死贫道，本来么，又不是她的错，她顶多算个共犯，根据坦白从宽处理原则，她把陈叶哥供出去以后，她姐是要对她宽大处理的。 说不得就既往不咎，平安度过了！ 杨微越想越觉得这个计策可行，仿佛看到有一条光明大道缓缓出现在眼前。 她的心情顿时就变好起来，干活都有劲儿多了。 余湫看见她脸上的表情多云转晴，顿时失笑，小孩子变脸一样，心情一会都就一个样，看来是没什么大事。 陈叶在门诊看病人，突然觉得鼻子有点痒，忍不住发了个喷嚏，隔着口罩揉揉鼻子。 坐在对面的病人道：“医生你是不是感冒了哇？” 他随口就应道：“可能吧，这天气变化快，一天比一天冷。” 病人搭腔：“是啊，天冷了，我就觉得不舒服，头晕头痛又来了，哎呀，老年人就是冬天难过，都不知道熬不熬得到明年春天咯。” 陈叶闻言抬头看他一眼，安慰道：“你按时吃药，注意保暖，多休息，就不会有事啦，你精神这么好，活到九十九不成问题。” 他这边门诊病人一大堆，感觉看都看不完，另一边杨沐桐正在给产妇接生，把宝宝抱出来之后举给产妇看：“妈妈看一下，男孩还是女孩？” 累到脱力只想立马就睡的产妇听见她的声音，勉强睁开眼看了一下，“……这不是有小鸡鸡吗？” 杨沐桐嗯了声，“有小鸡鸡，所以是男孩还是女孩？” 产妇心想难道我的接生医生也变傻了？ 但还是应道：“……男孩。” “好，确认是男孩哦。”杨沐桐把新生儿递给助产士抱去包裹，解释道，“这个是要你们亲自看过的哦，因为有的人就是……哎呀，出了产房睡醒了，发现这个孩子性别什么的不如她意，就说我们医生护士把她孩子给换了。” 产妇震惊地哦哦两声，终于睡了过去。 杨沐桐从产房刚出来，就听有护士远远地喊她：“杨医生——邓主任找你——” 虽然不知道什么事，但她应了声之后，就连忙赶去主任办公室了。 进去之后看见一对陌生的母子，见到她就立刻迎了上来：“杨医生，谢谢你，要不是你，我儿媳妇跟大孙子就可能就没命了，谢谢你啊！” 杨沐桐微微一愣，看一眼邓主任，经邓主任介绍，才知道这对母子是前几天那位胎膜早破并脐带脱垂的产妇的婆婆和小叔子，这次过来，是给她们科室送锦旗的。 还特地给杨沐桐送了一束百合花，卡片上写着“医德双馨”，倒是让她觉得有些受宠若惊了。 护长过来帮忙拍了照，家属又询问了一些产妇和新生儿的护理注意事项，等他们离开之后，杨沐桐才凑过去邓主任那儿看他们送来的锦旗。 上书：“母子平安谢医术，济世救人赞医德。” 邓主任笑道：“挺好的，就是有日期，没办法循环利用了。” 杨沐桐忍不住噗嗤笑了声。 时间已经是中午，杨沐桐接到神经内科的电话，说有个头痛的病人入院后查出hcg阳性，想请妇产科会诊一下。 因为以前神内出过一次年轻女性患者否认怀孕，医生信了，用了药之后出现流产，然后被家属找麻烦的事，后来干脆就直接要求年轻女性入院一律查hcg，果然查出不少隐瞒病史的，证明这个很有必要。 今天请杨沐桐会诊的这个患者倒不是故意隐瞒病史，而是根本就不信自己会怀孕，据她说自己检查过，是怀不上孩子的。 杨沐桐决定吃完午饭就过去看看。 桐叶渡 第69节 陈叶中午下门诊，匆匆回到科室，江春来告诉他8床的头颅核磁结果出来了，他应了声知道，就去洗手。 杨微去病房找患者家属签字，回来就看见陈叶捧着餐盒和江春来他们一起看片子，“这病灶比之前他在外院做的那次，是不是变多了？” “水肿也更严重了，怎么会这样？” “护士刚才说他又癫痫发作了，我刚给他用上药。” “那就不是结核啊。”陈叶皱着眉，忽然问了句，“咱们医院能不能做乳胶凝集试验？” 刘翀想了想，点点头，“应该能。” “那给他做一个吧，看看有没有可能是隐球菌病。”陈叶叹了口气，捏捏鼻梁。 处理完这个病人的病情，陈叶这才有时间吃饭。 他吃了多久，杨微就等了多久。 然后等他出去扔垃圾时，起身也跟了上去，然后在更衣室门口堵住他，“陈叶哥，我有事跟你说。” 陈叶看她面色相当严肃，愣了一下，“……什么事？” 杨微努了努嘴，“跟我姐有关的。” 提到杨沐桐，陈叶忽然想起一件事，打断她道：“对了，我回来的时候点了奶茶，那家叫古茗的，你一会儿拿一杯过去给你姐，别忘了。” 杨微呼吸一窒，内心十分绝望，就这样的频率，不穿帮才奇怪吧？！ “不是，我都说不能……” “没关系，不是说好一星期一杯吗？这杯是这周的，你姐不会怀疑的。” 杨微：“……”他妈的我怕的是这个吗？！！ 她无语地叹口气，索性破罐子破摔：“那用什么理由？第二杯半价，点多了，我要减肥，不喜欢这个口味，你选一个吧，或者你创新一个也行。” 陈叶刚要说话，就听见旁边传来一道幽幽的女声：“友情提示，古茗奶茶今天没有第二杯半价，我说的。” 俩人一愣，齐齐扭头看过去，看见杨沐桐正抱着手臂站在两米开外处，一脸冷淡地看着他们。 哦豁…… 杨微和陈叶对视一眼，脑海里不约而同地响起一句带着颤音的：完了芭比q了。 作者有话说： 陈医生：你听我解释！ 桐桐：……不听不听我不听！ 陈医生：qaq 第五十九章 杨沐桐万万没想到, 自己只是过来看个会诊，就意外地撞破了杨微和陈叶之间的秘密。 得以解开刚刚产生没多久的疑惑。 真是巧合它妈给巧合开门，巧到家了。 杨沐桐自嘲地笑笑, 觉得自己真像个傻子，这两个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有这么多往来，她居然一直都没有怀疑。 看着她脸上突然露出的笑容，杨微一愣，“那个……” 她想叫姐, 但看了眼身上的白大褂, 顿时又憋住，脸色有点难看起来。 陈叶倒没那么多顾虑，沉默一刹，开口道：“桐……” 刚出声, 又想到她不愿意自己在单位这样叫她，立刻把剩下那个字咽回去。 然后尽最大能力用诚恳的目光看着她, “你听我解释……” 杨沐桐闻声将视线投向他，冷淡的目光在他脸上来回扫了几遍，淡淡地开口：“上班时间，不谈私事。” 顿了顿, 她的神情变得意味深长起来，“不过我们可以下班后聊聊。” 说完她立刻转身, 大步走向护士站，问护士是哪床请了妇产科的会诊。 她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没有太大变化，连表情都控制得很好, 如果不是目光比平时冷淡太多, 陈叶差点就以为她没有生气。 然而尽管是这样, 那也比他预计的好很多。 下班后聊聊……意思是让他和杨微给一个合理的解释？ 如果解释能说得过去, 她就可以轻拿轻放？ 陈叶的心里陡然升腾起一股希望来——主要是他从没有见过杨沐桐真正的生气，她好像永远都那样随和，对很多事都不在意。 他想和杨微商量一下对策，可是一转眼，却发现杨微不见了。 还有半个小时就要开始下午的门诊，再不串供……啊不，再不商量就来不及了！ 他回了办公室，刚要叫杨微出去，就见杨沐桐突然出现在门口，拿着一张会诊单，问道：“张医生的学生是哪个？这是你们11床的会诊单。” 一个男生忙起来去接过，“老师，她没什么问题吧？” “没什么问题，就是活血的药慎用，我都写在会诊意见里了。”杨沐桐温声应道。 陈叶偷眼觑她，见她面色平静，看起来好像觉得烦恼的只有他。 哦不，还有一个杨微。 每次杨沐桐过来会诊都会笑嘻嘻地看着她，还要跑过去拉拉她手的杨微，此刻正低头假装看书，跟个鹌鹑似的，一声不吭，甚至大气都不敢出。 陈叶突然觉得绝望，猪队友果然不能指望什么。 算了，靠自己。 他在心里给自己打了打气，看杨沐桐给完会诊单要走了，立刻起身跟上去，一路追到电梯门口。 “桐……杨医生……” 杨沐桐扭头看了他一眼，第一次连表面功夫都不跟他做，直接转身进了电梯门对面的安全楼梯口，走楼梯下楼去了。 陈叶：“……” 这哪里是没事，连电梯都不等了，要知道从十七楼走下去，也是要很久的。 他意识到事情真的大条了，连忙转身往回走，去找杨微。 杨微正看着面前的书本发呆，脑子里乱哄哄的，一边是对她姐的愧疚，一边是对自己的埋怨，早知道就不要帮陈叶哥好了嘛！ 现在好了，两边不是人了，呜呜呜。 正想着，突然听见门口传来一句：“杨微，来一下主任办公室，主任找你。” 她猛地回神，吓了一大跳，卧槽！主任找我？主任找我能有什么好事？！ 结果抬头一看，叫她的是陈叶，顿时一秒变淡定。 哦，是主任的大侄子啊，那没事了，他惯会狐假虎威、拿支鸡毛当令箭的。 她抿着唇，懒洋洋的起身出去。 同组的另一个规培生看她一脸丧丧的表情，以为她要被训了，顿时投以同情的目光，小声安慰道：“别放在心上，就当主任说什么都是放屁！” 杨微：“？？？” 主任真的好冤，关他什么事，都是他大侄子的错好吗！ 主任办公室里，陈为民合上面前的书本，皱着眉望向坐在沙发上的大侄子。 “小叶你抽什么风，大中午的不让杨微去休息，叫她过来做什么？” 陈叶翘着二郎腿，靠在沙发上仰头看着天花板，手指使劲捏着鼻梁，眉心拧成一团，沉沉地长叹口气。 少见他这么愁眉苦脸的时候，陈为民先是意思意思关切了一句：“什么事这么愁啊？” 问完顿了顿，然后接着道：“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 杨微刚推门进去，就听见这么一句，顿时一愣。 啊这…… 陈叔叔这是认真的吗？怎么感觉这么不对劲？ 陈为民见她站在门口发愣，就笑着招呼道：“杨微来了，快进来，你哥找你有事。” 杨微就束手束脚地进去了，蹭着沙发边缘坐下去，看着陈叶，期期艾艾的，就是不出声。 陈叶放下手，睁开眼坐直身子，扭头看着她问道：“你姐说下班之后聊聊，你怎么想的？” 杨微讷讷，“……我能怎么想，我不想。” 说完她实在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气呼呼道：“还不是都怪你，都说会穿帮会穿帮，你还非要送什么奶茶，顶风作案，你不翻车谁翻车？” 陈叶顿时一噎，表情变得讪讪起来。 她继续痛斥这个人的欺骗行为，“还用我的名义去送，各种借口，你这就是欺骗！还拉着我当你的帮凶！” “我今天本来是想跟你说我姐已经怀疑了，你听都不听，直接就叫我送奶茶，被发现了怪我吗？！” 陈为民在旁边发出了吃瓜的惊呼：“哎呀，是真的么？” 杨微听见，用力点点头，“是啊，我姐还友情提示，今天不能用奶茶第二杯半价那个理由哦，因为那家店今天没有。” “陈叔叔，你说这个人离不离谱？他不翻车是不是没天理？！” 陈为民点点头，附和道：“啊对对对，他太猖狂了。” 说完扭头去看陈叶，一脸严肃地教训他：“你虽然出发点是好的，但做法确实不太恰当，和人的交往建立在诚信的基础上，你这样不诚实，让人家以后怎么敢信你。” 陈叶低头，怏怏地应是，“我知道错了，问题是……” 现在补救？怎么应付下班之后的这场“聊聊”？ “要是挨一顿骂，或者挨一顿打，就可以翻过这一篇，我当然不怕，可怕就怕……她根本不打算骂我或者打我。” 她只会彻底远离他，从今以后都不许他靠近。 想到这个可能，陈叶突然变得烦躁起来，他的眉头皱得都快打成结了，周身散发着暴躁的气息。 他这话杨微都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愣在那里，再次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 桐叶渡 第70节 陈为民却摸摸下巴，做思索状，“那你是要彻底没机会了吗？我们科是不是有还没结婚的，给沐桐介绍一个？” 杨微：“……” 不是，有你这样挖大侄子墙角的叔叔吗？这个大侄子是你充话费送的吧？ 陈叶也觉得很不理解，他的墙角已经是摇摇欲坠的危墙了，他小叔居然还想来挥一锄头？ “……小叔！你不要添乱，不然我要跟小婶聊聊了！” 陈叶气得哗啦一下站起来，在办公室不大的空地里来回踱步转圈。 杨微觉得头开始疼，这样的场面实在太为难她一个单身狗了，她忍不住嘟囔：“你当初就不应该借用我的名义。” “不借用你的名义，她怎么可能收。”陈叶觉得她是马后炮。 况且，“不做都做了，现在应该想想怎么补救，我们要怎么跟她说？” 他的意思是，能不能预演一下，看看杨沐桐有可能会问什么问题，提前想好回答。 但杨微不同意，“那样太不真诚了，我不干，我还是老老实实的吧，我姐问我什么我就说什么。” 陈叶还想挣扎一下，“可是那样我……” 我会死得很惨的啊！ 杨微不肯听，起身一溜烟就跑了，陈为民看着一脸沮丧的大侄子，叹口气，终于不再嘲笑他，而是认真道：“小叶，你还是认了吧，好好给沐桐道个歉。” “我会道歉，可是……”陈叶顿住，脸上沮丧之色更浓，看起来竟有些可怜。 陈为民沉默半晌，真诚地建议道：“要不你保持这个表情，卖个可怜？” 接着跟他大谈自己的经验，“我跟你说，女孩子容易心软，会吃这一套的。” 陈叶一脸无语地看着他，“……我小婶居然这么好骗？” 不应该啊。 陈为民一噎，瞪了他半晌，然后轰他出去，“滚滚滚，看见你就烦，就你这张破嘴这么贱，难怪沐桐不理你，活该！” 陈叶：“……” 他叹口气，抓抓头发，没想出什么有用的办法，又到了下午门诊时间，只好暂时先将这件事按捺在心里。 或许是因为有事，下午的时间仿佛过得格外快，陈叶只觉得自己一抬头一眨眼，就到了下午六点。 傍晚下班时间已到，陈叶抽空看了眼手机，毫无动静。 他犹豫片刻，转头问杨微：“那个……需要我订餐厅吗，还是……” 杨微眼睛一眨，“我姐订好餐厅了，我们待会儿直接过去。” 他哦了声，忍不住呼出一口气，不知道是叹气，还是松口气。 杨微少见他这么犹豫和忐忑的时候，不由得叹口气，拍拍他肩膀，安慰道：“哥，振作点，要相信精诚所至，可以金石为开。” 陈叶失笑，摇摇头，“但愿吧。” 他也希望如她所言，细细想起来，他也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只是假托杨微的名义给她送了几次，哦不，是几十次吃的而已。 她要是不喜欢，他就暂时不送了嘛。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于是他便觉得，这次风波应该会平安度过，反正他脸皮厚，吃瘪惯了，问题不大。 因此他下班后，载着杨微到达杨沐桐预定的餐厅时，心情竟然已经从一开始忐忑、烦躁和沮丧过度到了淡定，甚至有点高兴。 ——毕竟这是和杨沐桐一起吃饭，还是陌生又熟悉的他和杨沐桐带着杨微，难免觉得恍惚回到从前。 杨沐桐来得早一些，坐在餐厅靠角落的卡座，面前放着柠檬水，低头翻着菜单。 他走过去，笑着同她打招呼：“桐桐，等久了吧？抱歉，门诊病人有些多。” 杨沐桐静静地等他说完，才点点头，温声道：“没关系，我也才刚到。” 陈叶闻言嘴角一翘，笑了起来，眼尾弯上去，浮现出几条浅淡的皱纹。 他站在杨沐桐面前，犹豫着没有落座。 杨微直接就坐到杨沐桐另一边，靠着窗。 他眼底有失望和可惜一闪而过，随即在姐妹俩对面坐下。 扫码点餐，杨沐桐没有提白天在单位发生的事，和他有商有量地点了几个菜。 然后在等菜上桌的时候，才一下又一下地转着水杯，问道：“可以聊聊……今天的事吗？” 声音温和又平静，带着一贯的柔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陈叶并没有察觉到她隐约的疏离和冷淡，反而松了口气。 他望着杨沐桐的眼睛，诚恳地道：“桐桐，我跟你道歉，对不起，我不应该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送东西给你，还拉了杨微一起骗你，非常抱歉。” 顿了顿，他仿佛怕杨沐桐生气，连忙认真保证道：“以后不会了，我知道错了的，下次想送你东西之前，一定会提前问你，征得你同意后再送，你要是不要……” 他垂了眼，露出勉强又难过的神情，抿了抿唇，声音变得轻忽又沮丧，“……你要是不要，我不送就是了。” 杨沐桐听了他这番话，原本心里还隐隐憋着的一股气，突然就像被针扎了一个洞的气球，噗嗤噗嗤的开始漏气。 她咬了咬嘴唇，“……那你下次别送了。” 陈叶闻言低垂的眼睫一颤，抬头飞快地看她一眼，又低下头去，讷讷地哦了声。 餐厅明亮的灯光从他头顶洒下来，将他头发蒙上一层淡淡光晕的同时，也在他脸上落下一片阴翳，他的沉默和委屈被瞬间放大。 杨沐桐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很不舒服，像被人用手捏了一下一样，有些闷，也许是看不惯他这样垂头丧气的表情。 ——她的印象里，陈叶永远意气风发，永远踌躇满志，永远信心满满，哪怕失败和挫折都无法让他变得悲观和沮丧。 她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道：“那些东西都不健康，吃多了不好，你也少吃。” 语气里不由自主地带了点关切，变得柔和许多。 说完她抿抿唇，仿佛有些懊恼。 陈叶闻言，又抬头看向她，目光里有些疑惑，还有迫不及待地探究，仿佛想要确认她的真正意思。 杨沐桐被他看着，突然觉得不好意思，眼睛眨了一下，目光变得游移起来。 陈叶突然就笑了，点点头，“好，我听桐桐的。” 声音里染上一丝笑意，他确实是开心的，因为她仍然像以前那样心软，只要真心认错就可以获得她的原谅。 杨微端着水杯，用牙齿咬着杯沿，压抑着心里的嗷嗷乱叫。 妈耶！妈耶！我磕的cp是不是要诈尸，啊不，是不是要复活了？！ 不枉我甘当青鸟这么久！呜呜呜，我真是太不容易了！ 她正在心里疯狂刷新弹幕，就听杨沐桐问：“阿微，你为什么这么积极？为什么和……和他同流合污？” 杨沐桐说着又故作严肃地板起脸来，她是她妹妹，居然帮着外人，这也太过分了！ 杨微熟悉她的情绪，知道她此刻是故意的，便认为她已经放过这件事了，笑呵呵地道：“当然因为爷爷奶奶他们都支持我撮合你和陈叶哥啊。” 杨沐桐和陈叶同事一愣。 然后杨沐桐皱眉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之前奶奶过生日啊，我妈先提起的，说反正你俩都没对象，又青梅竹马知根知底，让我看着撮合一下。” 杨沐桐看杨微的样子不像说假话，而且奶奶生日那个周末，确实有一晚杨微回凤凰巷陪叔叔婶婶，而她没有回。 她沉着气问：“当时……大家都在？” 杨微点头嗯呐一声，“连秀姨也在。” 杨沐桐闻言脸色顿时一沉，声音再次变得冷淡，“我妈也在？她什么意见？” 杨微之前就打算她姐问什么她就答什么，当个老实孩子，闻言便应道：“在的，大伯母原话是……” 她语气顿了顿，神情似回忆，又似犹豫，“……原、原话是，反正你俩在一起过，死灰复燃……应该挺容易的。”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咬着嘴唇，露出不安来。 陈叶一听，顿时就暗道一声糟糕。 “桐桐……” 他刚叫了一声杨沐桐的名字，就见她突然哗啦一下站了起来，像是忘了还在外面的餐厅，端起面前的碗，往桌上用力一掼。 “哗啦——” “当啷——” 碗碟相碰，刚上的菜全都毁了，满桌都是菜汁流淌。 周围先是一片安静，随即是窃窃私语。 她仿佛完全不在意，又好似已经陷入自己的情绪当中。 “她凭什么……凭什么再管我的事？” 声音沙哑隐忍，甚至有些扭曲，连同她的脸孔，都弥漫着一股咬牙切齿的恨意。 杨微吓得缩在角落里，已经后悔自己将大伯母的话不加修饰就告诉姐姐。 而陈叶看着她仿佛癫狂的模样，突然觉得一阵尖锐的疼痛铺天盖地袭来，直奔心头最软处。 作者有话说： 杨微：我以为我磕的cp要复活了，结果……呜呜呜。 陈医生：……你能有我绝望？我的苦肉计马上就要成功了！你这个搅屎棍为什么要提让人不开心的事！ 杨微：？？？？ 第六十章 不论是陈叶还是杨微, 都从没见过杨沐桐歇斯底里的模样，顿时被惊吓到有些失语。 周围有窃窃私语的议论声传来，陈叶听见一句小声的：“不会是有精神病的, 发作了吧？精神病就不要出来啊……” 他猛地回神，扭头去找说话的人，锐利的眼神一瞬间便找到了想找的人，冷冽的目光刀子一样刺向对方。 桐叶渡 第71节 “因为一些事感到生气就是精神病？那您脾气一定很好，能忍常人所不能吧？” 对方闻言想反驳, 但却被她旁边的同伴按住, 便愤愤地瞪了他一眼，嘴唇翕动几下，终究因为陈叶过于冰冷严厉的神情而退缩噤声。 陈叶回过头来，看向摔了碗之后红着眼睛站在原地发怔的杨沐桐, 看见她脸上的难堪和愤怒错杂在一起，顿时叹了口气。 这样大庭广众之下的失态, 实在是…… 他站起身，试图去拉她的手，柔声劝道：“桐桐，你先冷静一下……” “你少碰我！”杨沐桐像触了电一样, 用力甩开他的手，弯腰拿起自己的包, 转身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见她跑走，陈叶的脸色再也绷不住，着急地叫杨微, “快去追上你姐, 别让她出事了！” 随后先是向周围的客人再三道歉, 又结账, 并赔偿了餐具的损失，然后急急忙忙地追了出去。 杨沐桐冲出餐厅，夜晚的冷风扑面而来，瞬间便将她脑海里的怒火吹灭了大半，她突然觉得茫然起来，站在路边看着眼前来往的车辆有些不知所措。 她沿着路边走了几步，又停下来站了一会儿，然后继续走。 她也分不清这到底是不是回家的方向，车也不要了，就这么走着，她觉得自己得走，但为什么得走，她也不知道。 站在红绿灯路口，看着红灯变成绿灯，她错误地以为这是人行道的，直接就埋头冲了进去，结果却听见尖锐的刹车声在耳边响起。 “吱呀——” “喂！美女你看路啊！很容易出事的啊！” 她怔怔地看着对方，嘴唇动了几下，连道歉都没说，转身踉踉跄跄地跑了，她知道自己这样不对，也知道自己看起来肯定非常狼狈。 但她已经没有力气去顾及这些了，她只觉得一颗心就像被石头堵住了出口的火山，想要喷发火焰和岩浆，却又没有出路，压抑得她几欲窒息，喉咙像被什么捏住一样，连呼吸都像是从喉咙缝里挤压出来的一样，生不如死。 眼睛也又热又痛，模糊得已经有些看不清前面的路。 甚至连耳朵有一瞬间的失聪，然后又突然有刹车声和说话声争相恐后地涌进她的耳朵，死亡的恐惧突如其来，将她笼罩在当中。 她似乎听到有人问：“姑娘，你要不要坐车？” 好像是一辆蓝色的出租车。 她想都没想，直接就拉开门坐了进去，茫茫然的，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出租车司机是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见她不吭声，就回头隔着围栏问了句：“姑娘，你要去哪儿？” 杨沐桐愣了愣，迟钝地回过神，嗓子终于可以发出声音，只是嘶哑干涩，“去……” 去哪里呢？她突然想到凤凰巷，产生出一种强烈的厌恶和排斥感，她又微微一愣。 然后才想起来，“……我要去玉景花园。” 那是她自己的房子，原来天大地大，她还有一处可去，想到这里，她突然觉得心里好受了一点。 她的脖子愈发往下弯，眼泪从眼眶溢出，滴落在膝盖上，雾霾蓝色的布料颜色瞬间加深。 心里有两种力量在拉扯，一边是长大以后对父母的体谅，他们再不好，也没有大错，另一边则是小时候渴望被关注被肯定却又一次次落空的失望，终究凝结成十六岁那年的怨恨。 她人生中最后一次对周悦和杨致远产生希望是在十六岁，盼着他们能好好地问她一句你为什么要早恋能不能不要影响学习，可是等不到。 那也是她人生中对他们最后一次感到失望。 后来上了大学，接触到“原生家庭”这个词，她才突然明白，她有一个不太好的原生家庭，她永远在寻找爱和被爱，永远在失望。 陈叶成了她的稻草，有人将她的稻草被粗暴地夺走，勒令她不许再和稻草在一起，她听从了，可是不满却日益累积成沉重的负担。 杨沐桐觉得头很痛，伸手捂住耳朵，闭上眼睛，好像这样就能一切都过去。 杨微一直跟在她的身后，看见她跌跌撞撞又速度很快地在马路上横冲直撞，急得眼泪都要下来了。 “姐！姐！” “你等等我——” 她一路追一路喊，却只看见杨沐桐一头扎进车流里，杨沐桐的身影被车子淹没的那一刻，她只觉得自己双腿发软，浑身发冷，几乎就要摔倒，心慌得不行。 “杨微！” 陈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连忙扭头，“哥，我姐……我姐闯红灯了……” “我看见了，你先上车。”陈叶点点头，脸色阴阴的，焦急地催促她。 杨微上车以后，他们透过前面的车窗，看见杨沐桐上了一辆蓝色的出租车，陈叶急忙开车跟上。 因为一路要经过好几个红绿灯，陈叶几次都被堵在红灯路口，眼睁睁看着蓝色出租车在绿灯最后一秒扬长而去，心里慌乱，忍不住一巴掌打在方向盘上。 “艹！” 他骂了一声，呼吸加重，又猛地呼出来，借此平复心里的焦灼，也宣泄少许胸中的闷气。 刚才明明气氛还可以，偏偏因为杨微的那些话将整个场面搞砸，他又不能怪杨微。 怪她什么？难道要怪她太老实？ 只能将这笔账记到周悦和杨致远头上去，陈叶根本想不通，为什么父母子女之间，关系能够变成这样。 他沉着脸，浑身气压不停降低，车厢里的气氛越来越沉默压抑，杨微抿着唇，根本不敢看他，实在觉得憋得难受了，就摇下车窗，让冷风吹进来。 出租车在玉景花园门口停了一下，司机伸头出去跟门卫说了两句，又让他看看杨沐桐，说：“小姑娘身体不舒服，我送她到楼下就出来。” 门卫放行，其实司机师傅也不知道杨沐桐住哪儿，进去之后才问：“姑娘，你住哪个单元啊？” 杨沐桐觉得头痛得很，思维也迟钝，茫然了半天才想到要回答问题。 到了单元楼楼下，她颤着手扫码付了车费，推门下车时绊了一下脚，踉跄得差点扑街，抓住车门狼狈地站稳，她看见司机师傅从驾驶座伸头出来。 冲她说了句：“姑娘，回去洗个热水澡，睡一觉，明天就没事了，世上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你还那么年轻，迈过去就是海阔天空，加油。” 他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事能哭成这样，只是好心地安慰她，给她加加油。 杨沐桐抿着唇，点点头，眼泪扑簌簌地落，想要道谢，可是嘴唇蠕动好几下，终究是发不出声来。 她像被一张无形的网束缚着，无法言语，无力挣脱，只能沉默地走向楼道，进入电梯，然后沉默地开门，关门。 灯啪一声亮起，满屋子都是明亮的光线。 回忆最沉重的一扇门被看不见的手推开，那些被遗忘的往事突然就这样出现在面前，清晰如昨，纤毫毕现。 在周悦要求她和陈叶分手的第二天，她约了陈叶在操场见面，陈叶开始是以为她找自己来商量对策的，毕竟被发现了嘛，肯定要被家长问的，说不定还要挨骂，怎么应对双方父母，确实需要他们商量一下。 “我们一定要统一口径，共同进退，杨桐桐你知道么？”少年搭着她的肩膀，声音严肃正经，“咱们要一条心，千万别互相扯后腿，不然我饶不了你。” 她沉默地扭头，看到少年陈叶脸上难以遮掩的不确定，这才明白，原来他是在虚张声势，不知道为什么，忍不住笑了一下。 可能是发现，原来他也不是什么都那么有把握的，也是会害怕和慌乱的，他也有软肋。 陈叶见她笑，有些生气，用手指轻轻捏住她的脸蛋，气急败坏，“杨桐桐，你是不是要气死我？我跟你说正事呢！” 她抿着唇点点头。 他就松开手指，揉了揉她脸上被掐过的地方，放缓了语气跟她说：“桐桐，我爸妈很开明的，也很喜欢你，我想过了，只要我们的成绩不受到影响，肯定没问题的，倒是你家，周阿姨……” 他话没说完，杨沐桐就打断道：“小叶哥哥，我们分手吧。” 陈叶一愣，瞪着眼吃惊地看着她，“……什么玩意儿？你再说一遍？” “我说……”她老老实实地重复，“小叶哥哥，我们分手吧。” 声音软软的，和平时一样，带着一点点甜，但说出的话却像刀子一样，一瞬间刺入他的心脏，一开始没什么感觉，但越来越痛，越来越难受。 他感觉得自己被背叛了，震惊到说不出话来，看着杨沐桐，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过了许久才问：“桐桐，你是不是开玩笑的？” 杨沐桐抿着唇，摇摇头。 她的脸上闪过愧疚、难过和自责，还有大片的茫然，嗫嚅着说：“对不起，小叶哥哥……” 陈叶瞪着她，气得直喘粗气，“我不答应，就不分！” 说完又追问：“为什么要分手，不分不行吗？我们不能一直在一起吗，说好了的……我、我还想过……” 他的声音突然变轻，委屈地道：“我还想过等你大学毕业，就跟你求婚的，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杨沐桐顿时更加茫然，甚至觉得害怕起来，“……求、求婚？” 他们还那么小，怎么会说到这种事？ 可是陈叶觉得理所当然，“既然互相喜欢，就要一直在一起啊。” 少年人浪漫主义满怀，想法单纯直接，做事冲动，看过父母的和睦恩爱，便觉得那就是婚姻的全部真相。 然而未来很远，远到让另一个人觉得害怕。 她退缩着告诉他：“可是……我们要分手了。” 说完她转身就跑。 陈叶没追上，上课铃响了，他直到放学才堵到她，逼问她为什么要分手，她始终沉默以对，那是他第一次发现，原来杨沐桐这样倔强。 他不敢再问，改为央求她改变主意，“不分手好不好，桐桐，不分手好不好？” 杨沐桐看着他，愈发觉得想逃避，他后来生气，骂她不守信用，她看着他像困兽一样，露出狼狈的样子。 原来他也会狼狈吗？ 陈叶最后一次找她，将她堵在凤凰巷的路口，又问她到底为什么要分手，那时她已经被母亲严厉指责过，那些话是只要看见陈叶就会自动在脑海里播放的，起初她想起一次就难堪一次，后来想得多了，便开始生厌。 不仅是对周悦，也是对自己，甚至是对陈叶。 如果没有开始就好了。她这样想过。 可是怎么可能会有如果，她答应的时候是高兴的，和陈叶在一起也是快活的，除夕夜他们献出彼此的初吻时，激动得不成样子，满心欢喜满心甜，觉得眼前人比天上月都要美好动人。 可是书里说过：“世间好物不坚劳，彩云易散琉璃脆。”[1] 那些温暖和美好被现实打碎，他们都猝不及防，一败涂地。 她索性告诉陈叶：“我妈不同意我们在一起。” 她唯一一次任性就是跟陈叶在一起，然后又提出分手，除此之外，她永远乖巧。 陈叶顿时哑然，他怎么就忘了，杨沐桐有多么希望得到周悦的认可。 他气得骂她：“杨沐桐，你就是傻子！傻子！” 骂完她又骂自己：“我也是个大傻逼！分就分！” 骂完他转身就走，走到一半他又折回来，通红着眼睛咬牙切齿地告诉她：“杨沐桐，你以后一定会为了今天的任性后悔！绝对！” 桐叶渡 第72节 人越是渴望一样东西，就越是会为它所累。 杨沐桐当时不懂这个道理，等到懂了，时间已经过去许久。 和陈叶分手之后，这件事在家长们看来，就应该要到此结束了。 但实际上，分开之后，问题才接踵而至，先是陈叶闹着要去外地读大学，然后都要高考了还折腾，深更半夜不睡觉，翻出他爸的白酒灌了半瓶，在院子里撒泼，闹得左邻右舍都知道。 杨沐桐则是越来越安静，她原本好好的世界，在那之后变成一片狼藉，就像一个在回南天的夜晚没有开灯的房间，阴暗潮湿，乱七八糟，她静静坐在里面，除了偷偷地哭，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老太太怕她出事，给她请了心理医生，她不肯去看，坚持认为自己没事。 周悦说她是闲得矫情，直接给她报了培训班，她沉默地接受，不吵不闹，但也不说话，母女俩的关系跌至冰点。 陈叶后来高考结束，不知道是难过完了，还是怎么样，总之，留在了容城，不过容医大八年制的繁重学业根本让他回不了家，跟去外地读书没差。 寒暑假他要是回来，杨沐桐出入都会躲着他，她连陈家都不去了。 事实上，自从两个孩子分开，杨家和陈家的关系就有些尴尬，周悦不知道怎么想，孟荔是有意见的，她和丈夫抱怨过：“他们又没有出格，拉拉手而已，谁还没年轻过，何必搞得这么难看，再说了，小叶有什么不好？难道还配不上桐桐？” 当妈的永远觉得自家孩子最好。 一直到后来杨沐桐也上了大学，那些事成了过去，两家的关系才慢慢恢复，不过也仅限于两家的老人和孩子，周悦和孟荔，杨致远和陈文斌，两对夫妻也就剩点从前的情分了。 毕竟婚姻是更深的共谋，三观不同的两口子根本过不下去。 再后来，杨沐桐毕业，拿到毕业证第二天就从家里搬了出去，过年时秀姨大扫除，帮她打扫原来的房间，抱出来一个箱子，放进了杂物间。 好像就这样过去了，但杨沐桐却始终记得，当时自己面对周悦时，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的样子。 杨微紧追着她回到家，入门就听见她声嘶力竭的质问：“你凭什么管我跟谁在一起？我二十七岁了，不是十七岁！” “嘭——” 手机突然从她的手机甩脱，直接砸向墙壁，发出巨大的声响。 杨微的眼睛瞬间睁大，呼吸都颤抖了起来。 可是还没等她安慰，杨沐桐就突然又冷静了下来。 她一脸平静地走过去捡起手机，然后对杨微说了一句：“我累了，先去休息。” 作者有话说： 注： [1].出自杨绛·《我们仨》。 第六十一章 (捉虫) 杨沐桐的反常让杨微感到心惊。 她站在客厅里, 周围很安静，明亮的灯光透着以往没有过的惨白。 很多的猜测在心头浮现，特别是杨沐桐会不会受到打击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这个想法, 越来越挥之不去。 她想得后背冷汗频出，手心里全都是汗。 连忙跑去杨沐桐卧室，用力拍着门，喊道：“姐，姐——开开门——姐！” 她拍了好几分钟门, 杨沐桐才把门从里面打开, 露出一张有些苍白的、没什么表情的脸。 杨微见她虽然头发已经凌乱，神情疲惫，但已经换了衣服，像是准备睡觉的样子, 不由得在心里松了口气。 忙解释道：“我就是怕你出什么事……没事就好，姐你快休息吧, 要是有事就叫我啊？” 杨沐桐抿着嘴唇，沉默地点头，等她走开了，才重新关上门。 门锁落下的声音传来, 杨微担忧地扭头看了一眼。 陈叶打电话过来问：“你姐没事吧？” 刚才他们一路跟着那辆蓝色出租车回到玉景花园门口，杨微下车走进来, 陈叶直到看见那辆出租车出来了，并且等了十几分钟，不见那辆车再次出现, 这才给杨微打电话。 杨微说没事, “就是……我姐好像给我大伯母打电话了, 打完就……砸了手机。” 陈叶闻言顿时心里一紧, “知道她们说什么了吗？” “就是问大伯母凭什么管她跟谁在一起嘛，说她已经二十七岁了，不是十七岁。” 杨微忐忑的问道：“陈叶哥，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陈叶一愣，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我们分手的时候，她才十七岁。” 杨微听了这话，也不由得一愣，她姐和陈叶哥分手是因为被发现了，大伯母勒令他们分手，原来，她姐一直都在心里记着这件事吗？ 路过说起来也很正常，那可是青梅竹马的初恋啊，好好的，被家里强迫着分手，就算表面再听话，心里肯定都不高兴的。 她闷闷地哦了声。 陈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拜托杨微照顾好她，特别是注意她的情绪问题。 另一边，周悦刚下班到家，就接到杨沐桐的电话，接起来一句话没说，连招呼都没来得及打，就听见她歇斯底里的怒吼。 质问她凭什么管她和谁在一起，并强调：“我二十七岁了，不是十七岁！” 周悦觉得惊讶极了，想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没来得及问，就听见那边传来嘭的一声，电话就挂了。 回拨过去，提示说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她将这件事告诉家里人，疑惑地问：“这是怎么了？” 老太太看她一眼，道：“你给微微打个电话问问，可能是遇到什么事了。” 其实最可能就是他们让杨微尝试撮合杨沐桐和陈叶的事让她知道了，想起当年周悦逼她跟陈叶分手的事，心里产生逆反，积压多年的情绪今天一次性爆发。 果然，从杨微那里得知杨沐桐今天的所作所为和堪忧状态，一家人都沉默了下来。 尤其是周悦，她其实并没有想到，自己给女儿带来的伤害会这么深这么久。 她许久不说话，神色间只见怔仲，老太太看了就叹气，“明天早点回来，咱们去看看桐桐。” 说完又看一眼儿子杨致远，见他只顾着安慰周悦，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一夜无事，杨微怕杨沐桐出事，时睡时醒，第二天很早就起床，发现杨沐桐在客厅打电话。 说：“主任，我有些不舒服，想请几天假，可以么？” 她的声音很沙哑，透着一股郁气和疲惫，郑主任当然不会为难她，只问要请几天。 她犹豫了一下，“……想请这周，您看可以么？” 郑主任一愣，请一周的假？今天才周二。 她疑惑地问道：“沐桐，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杨沐桐沉默半晌，到底是不肯告诉她实情，只说自己发烧了，不舒服，要是不行，请两天也够了。 从大五实习到研究生，再到毕业工作，杨沐桐在一附院已经好些年，郑主任对她知之甚详，一个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请过一次假，甚至连发烧都只是挂一瓶药水就继续工作的人，突然请病假，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 郑主任见她不肯说，想着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也没继续问，只道：“那你把班跟其他人调一下，别耽误了病人，就好好休息吧。” 杨沐桐道了声谢，挂了主任的电话，在科室群里问谁能跟她换这个星期的班。 本来谭敏说要帮她值，刚好她们同组嘛，比较好换班，但林清却道：“那样太累了，我帮沐桐值吧，反正本来你们值班我都在。” 杨沐桐搞定值班的事，挂了电话一转身，就看见杨微站在身后，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 她愣了一下，然后扯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阿微醒了。” 杨微点点头，关切道：“姐你发烧啊，吃药没有？” 杨沐桐也点点头，咳了两声，“你自己弄点早餐吃了再去上班吧，我先回房。” “我出去吃就行。”杨微忙应道，又跟着她到卧室门口，“要是有事你给我打电话啊？” 杨沐桐嗯了声，垂着眼，看起来不想说话，也不想理人，杨微没敢再打扰她，伸手替她关上房门，忧心忡忡地去洗漱。 昨晚好像是降了温，杨微出门的时候觉得比前几天都要冷一点，她搓了搓手，在公交站等车。 平时都是坐她姐的车去上班的，今天却要等公交。 她叹了口气，在家庭群里发了条信息：【我姐今天发烧了，你们晚上真的要过来吗？】 当然是要的，老太太甚至还说要让秀姨炖汤，到时候一并给她送过去。 只有在申城的杨沐梧和在京市的杨致和方莹夫妻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杨沐梧在上班路上，直接打电话问杨微怎么回事。 杨微犹豫了一下，还是老实地将来龙去脉告诉他。 杨沐梧听完，沉默良久，叹着气道：“我知道了，让她休息吧，过两天等她心情好点了，我再跟她聊聊。” 挂了电话，他看着车窗外的天，阴沉沉的，一点阳光都没有。 他突然想起以前的事，比起妹妹，他更早对周悦和杨致远失望。 原因大概是有一次他听到周悦跟杨致远讨论某次学术会议，提到参会的某位专家，周悦说：“其实我跟他起跑线是一样的，当年那个课题我也可以申请到，只不过怀了沐梧和桐桐，只能放弃，现在想想，真是后悔，早知道打掉了。” 她还说：“要是当时没怀孕就好了，其实生不生孩子，我一点都不在乎，那个项目……” 他记不清后面他们说了什么，只记得自己当时听到这些话时心里的震惊如同泥石流一样，将他的三观都变了。 他没有办法理解，一位母亲，竟然会觉得自己的孩子比不上一个课题一个项目，甚至会后悔没有打掉孩子。 而他的父亲，也是以一种赞同的态度对妻子的话应是。 真的太离谱了，离谱它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他一直都以为父母只是因为醉心工作和学术，因此忽略了家庭，又因为他们本身的出色，而对他们兄妹俩要求严苛，万万没想到，他和杨沐桐竟然会是让他们后悔的存在。 而且让人无法理解的是，这种后悔并不是因为孩子本身有问题，品德不好或者身体有缺陷，而是因为孕育他们，使她错失了一个课题。 仅此而已。 普普通通，又让人如鲠在喉的理由。 当时他将听到的话压在心里，谁也没告诉，周悦和杨致远也不知道夫妻间的谈话被儿子听去了，日子一切如常。 直到高一下半学年，杨沐桐和陈叶早恋被发现，在家里掀起轩然大波，他听着母亲训斥妹妹的那些话，几次想开口劝说，却又犹豫退缩。 他不觉得母亲会听他的，索性不说。 后来才明白，他的逃避，其实已经对不起妹妹。 桐叶渡 第73节 他得承认，过去很多年里，陈叶比他更像杨沐桐的哥哥，虽然会揪她辫子，叫她小胖妞，但也会护着她，为了她跟人打架，好吃的好玩的都跟她分享，会哄她笑逗她玩，不叫她孤零零一个人。 那如今呢？他还会护着她吗？杨沐梧刚升起这个念头，地铁就到站了。 陈叶直到中午从忙碌的门诊中脱身，接到杨沐梧打来的电话，又听杨微说起，才知道杨沐桐病了，并且请了一周假的事。 他愣了愣，心里有不安弥漫，怎么会这样？ 难道不是发泄完就好了吗？为什么还需要请一周假，她准备做什么？就在家窝着颓废，发呆，自暴自弃，还是怎么样？ 陈叶觉得杨沐桐的精神可能已经崩溃，怕她真的出事，于是去找陈为民，提出请假。 “桐桐有时候很会钻牛角尖，我怕她出事，想去陪陪她。” 陈为民考虑了一下，问了他最近的工作安排，点点头，批了三天假，周六的门诊照旧。 不过周三上午学校那边的课，他还是得去上。 杨微出门之后，家里显得更安静了，杨沐桐躺在床上，望着拉开窗帘的窗户外没什么阳光的天空，突然觉得鼻子发酸，委屈弥漫成河。 然后就哭了出来，明明眼睛已经觉得很痛，但还是忍不住想哭，眼泪滑过脸颊，流到嘴边，她忍不住舔了一口，咸咸的。 她突然想起小时候陈叶给她讲童话故事，说人鱼公主哭起来会掉珍珠，她傻乎乎地说：“原来公主哭是掉珍珠呀，难怪我只会掉眼泪。” 他就嘎嘎地笑，勾着她的脖子，小声跟她说：“偷偷告诉你啊，我妈妈说，每个女孩子都是公主，是观音菩萨从别的地方找来的，所以你就算不会点珍珠，也是公主呀。” 她问他：“阿姨怎么知道的？” 他就一脸理所当然地说：“当然知道啊，大人都知道，我爸还说我妈也是公主呢，我妈都是，你肯定也是。” 当时不懂，后来长大了，才知道陈家和他们家是完全不一样的。 为什么会想和陈叶在一起呢？ 是因为她贪心啊。 她突然从床上爬起来，跑出卧室，去书房找到那本相册，翻开到后面，从某一张照片的后面，抽出另一张被藏起来看不见的照片来。 照片上是她和陈叶当时的合影，唯一保留下来的一张。 其他的都被她还给他了，不知道有没有被他卖了破烂，还是被他扔了垃圾。 她抱着相册，坐在阳台上翻来覆去地看，一边看一边哭，哭累了，静静地等着太阳下山，感觉不到饥饿，也感觉不到口渴。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情绪就这么来了。 直到暮色四合，室内的光线已经昏暗，她昏昏沉沉中听到开门声，愣了一下，艰难地扭头去看是不是杨微回来了。 结果却看见除了杨微，还有爷爷奶奶和父母，陈叶也来了，就在奶奶的身后。 她错愕地看着他们。 “桐桐，我们来看看你，你发烧好点没有？”老太太先打破干净，开口问道。 杨沐桐嗯了声，不说好，也不说没好。 周悦这时问道：“你吃饭没有？” 很普通平常的一句话，平时回家她也这样问，但不知道为什么，杨沐桐突然对她的声音极其敏感和厌恶。 甚至莫名其妙的，升起一股想要报复的情绪。 那种情绪突如其来，却强烈到足以让人疯狂。 于是她瞪着所有人，尤其是周悦，用力地睁着眼，眼泪无声无息地溢出眼眶。 “从我的家滚出去！” 这句话声音不高，语气却极重，擂鼓一样敲击在每一个人心上。 大家顿时都愣住，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样。 好像要疯了，几乎所有人脸上都闪过这样一句话，就连杨微都开始担心她的精神状况。 唯有陈叶忽然心里一恸，想起小时候经常听见杨家传来的斥责声： “再考不及格就滚出去！” “再不听话就滚出去！” 这样的话绝大多数父母都说过，有的孩子忘了或者没放在心上，但也有些孩子，他们会一直记得，原来这个家我是可以随时被扫地出门的，这里我无法做主，等年深日久，他们就成了越来越没有安全感的人。 杨沐桐坚持要买房，现在看来，也有这个原因。 有了自己的房子，就是有了自己的家，有了让自己不喜欢的人滚出自己世界的自主权。 作者有话说： 碎碎念： 有宝子觉得以桐桐的修养做不出大庭广众发作的事，但这里的设定就是她以为自己已经可以接受过去的一切，但是只是表象，原生家庭造成的伤害其实一直都在，她很委屈，这种委屈积累了十年甚至更久，她以为母亲现在是希望她和陈叶在一起的，等于是再次插手她的人生，这件事就像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她彻底崩溃，就是我们常说的火遮眼，一时冲动就掀了饭桌，她的修养倒是让她立刻回过神来(虽然没啥用了)，然后离开当场，这里涉及到后面(就是明天啦！)陈叶对她的剖析，她是一个不会很好表达自己情绪的人，甚至于其实她对陈叶的感情，就是高中那一段，其实也是不太纯粹的，就是文案里那一句话，除了喜欢，她还想要用早恋来表示自己对父母的反抗。 所以其实，哥哥跟她是一样的，都是原生家庭的受害者，只是哥哥更早认清父母是靠不住的，心理承受能力和自我调节能力更好一点。 最后……因为我存稿的关系(我一向都提前写的啦嘿嘿嘿)，提前征求一下大家番外想看什么呀~暂定有杨微的番外，还有什么别的大家可以留言告诉我呀~mua！ 第六十二章 杨家人面面相觑, 不知道要怎么回应杨沐桐。 是坐下，还是如她所说的离开，好像在这一刻都成了问题。 看着长辈们进退两难的样子, 杨沐桐的心里升腾起一股报复之后的快感，轻飘飘的，让人有些兴奋。 周悦发现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那是一种她从没在杨沐桐那里见到过的表情，愤懑、不满, 还有一种类似于孩童恶作剧般的恶意。 转瞬这种恶意又变成茫然、疑惑, 甚至是委屈。 她听见女儿问她：“妈妈，你觉得这句话……熟悉吗？” 周悦一怔，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在杨沐桐和杨沐梧小的时候, 她经常会这样教训他们，一直到他们上大学, 成年了，这种单方面的高压控制才撤离。 “桐桐……” 她叫杨沐桐的名字，她看了过来，眼睛里蓄满了眼泪, 神情委屈：“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为什么总是没有肯定，没有夸奖, 没有安慰，没有理解和询问？ 为什么总是要求这要求那，只有惩罚没有奖励, 永远觉得她不如别人？ 杨沐桐想不明白, 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孟阿姨和陈叶, 小婶婶和阿微之间, 都不是这样的啊。 小时候她去陈家玩，看见孟阿姨安慰没拿到第一名的陈叶：“不是第一名也没关系啊，考试那么多，总不能每次都是你第一，那样对别人不公平，再说你看你都做出最后一道附加题了，这个题目我都看不懂耶，走啦，我请你吃炸鸡翅开心一下啊。” 她就好羡慕，原来小叶哥哥没有考第 一回家是不会挨骂的，还有炸鸡翅吃。 那时候小叔小婶工作忙，就将杨微留在容城老家读小学，每个假期小婶婶都会从京市回来看她，进门就是迫不及待地拥抱她，跟她说：“你有没有想妈妈？妈妈特别想你，想你都想得瘦了。” 她也很羡慕，原来小婶婶这么想妹妹，母女之间也可以热烈地拥抱，倾诉彼此的想念。 这些她都没有，她和父母之间仿佛从她有记忆开始，就没有过这么温情的时刻，她从没在自己的父母那里得到过这样的温暖。 彼此之间的羁绊，薄弱到只剩下血缘关系。 小时候的羡慕在成年后慢慢淡忘，但只要轻轻一拨，又会重新出现，并且被数倍放大。 于是她第一次在家人面前崩溃到放声大哭，眼泪蒙住了视线，又觉得腿软，干脆就蹲了下去。 陈叶顾不上许多，连忙越过杨家众人走到杨沐桐身边，弯腰伸手，卡着她胳肢窝将她半扶半抱地拎起来。 “乖，桐桐，坐下再哭好不好？”他嗓音柔和，按捺着内心的焦躁，尽力地安抚她，“蹲着哭腿会麻的，我们坐下再继续，好不好？” 一边说，一边将杨沐桐扶到一旁的单人沙发上，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 刚坐下，杨沐桐的哭声就变小了，不知道是累了，还是回过了神来觉得不好意思。 杨微忙扶着老太太，让大家都坐。 等都坐下了，大家这才开始要解决问题。 到了这时候，杨家人不会再以为杨沐桐的爆发只是单纯因为他们想撮合她和陈叶了，而是有着更深层次的原因。 比如她在周悦的打压式教育和杨致远的沉默旁观之下，生出的委屈和恨意。 又比如她对当年在周悦的粗暴干涉下，被迫和陈叶分手的不满和痛苦。 还有她压抑在乖巧之下，没有被任何人发现的任性、冲动和叛逆。 看着她满脸泪水，精神萎靡的样子，老太太叹了口气，率先开口打破尴尬，“桐桐，奶奶跟你道个歉，好不好？” 她一开口就是道歉，不说其他人，就连杨沐桐都是一愣。 见她怔怔的，老太太止不住地心软，原有的三分愧疚霎时间便涨成了七八分。 “一直以来，我和你爷爷都不太愿意插手你爸妈对你的教育问题，因为觉得孩子已经长大了，当父母的就应该慢慢退出他们的生活，至于教养孙子孙女，也应该是他们为人父母应该做的，我们老了，插手太多容易引起矛盾，闹得不愉快。” “说这些不是想要推卸责任，而是想告诉你，正是因为我们这样的态度，才让你受到不可弥补的伤害，如果我们能不那么多顾虑，跟你爸妈讨论一下，也许情况都会好很多……总之，是我们没有尽到做长辈的责任，没有照顾好你……” 老太太说得很真诚，过去的很多年里，特别是杨沐梧兄妹俩大学毕业都离开家以后，她经常会思考这个问题。 如果当时她在周悦责怪孩子时站出来护一下他们，可能他们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对这个家这么不亲近，她越来越意识到，这种不亲近，其实就是失望累积到一定程度之后达到的质变。 她觉得很抱歉，“桐桐，我和你爷爷也不会教孩子，才让你爸这么……” “妈。” 杨致远听到这里，突然打断老太太的话，目光沉了沉，“还是我来说吧，责任都在我，要怪也不能怪你和爸。” 接着他转脸看向杨沐桐，认真道：“桐桐，很抱歉，我确实不是一个好的父亲，因为从一开始，我就是偏心，把你和沐梧放在了我的妻子之后，不是不喜欢不爱你们，只是喜欢和爱都有先后，分给你们的没那么多。” 杨沐桐脸色顿时一白。 她没有想到杨致远的话会说得这么直接，但回过神来却发现，只有这个理由能解释为什么杨致远永远只是旁观。 他会偶尔关心子女的工作和生活，但都只是嘴上说说，反过来，他虽然不会和周悦多说什么，但却永远用行动支持她的每一个决定和做法，不管对的错的，好的坏的。 不知道为什么，杨沐桐突然觉得有点搞笑，真没看出来，她爸居然是个隐形的恋爱脑。 同样有这个感觉的，还有陈叶，他吃惊地看着杨致远，他和周悦坐在一起时那种亲密的感觉在这一瞬间无所遁形，于是他更加怜爱起杨沐桐来了。 这都什么人间疾苦小可怜，怎么就这么不会投胎，成了这俩人的闺女啊？ 于是他靠在杨沐桐的沙发扶手边上，拍拍她的肩膀，意思是安慰她，他会一直都和她在一起。 桐叶渡 第74节 但杨沐桐没有get到他的意思，因为周悦开口了。 她说得比杨致远要多，也要更明白些。 “桐桐，不管你信不信，我从前并没有想过要当妈妈，而且还是两个孩子的妈妈。” “我是女儿，从小就不如你舅舅受家里重视，连读书的机会都要靠自己争取，好不容易能读书，还读完了大学，我觉得我有很多的事要做，我可以把自己的一生献给我的事业，没必要养一个小孩来浪费我的精力。” “我对你和你哥哥的教育方式，是从我的祖父我的父亲那里学习过来的，因为我曾经在棍棒底下取得了成绩，便觉得你也可以，但忘了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个体，我适合的东西你未必适合，这是我的问题，很抱歉。” 她告诉杨沐桐，她确实也对两个孩子寄予厚望，“所以我对你们要求严苛，一旦发现没有达到我的要求，就会非常生气和失望，会说很难听的话，这些伤害到你，确实非常抱歉。” “但是……”她自嘲地扯了一下嘴角，脸上有几分苦涩，望着杨沐桐的目光泛起遗憾，“如果时光倒流，回到当时，我也许还会说同样的话，做同样的事，因为这就是我的本性，我确实……无法自控。” “就像我从来没有给你做过饭，没有给你缝过衣服，也没有给你讲过睡前故事一样，我都不会，我无法做好一个母亲，也没资格再管你的以后，或者征求你的原谅。” “至于这次……是因为你小婶提起，觉得你和陈叶适合，所以想撮合，我本人的态度是都可以，成不成看你们，你已经长大了，这些事你可以自己做主，这让你觉得生气，觉得被冒犯，很抱歉。” “但也许……”她顿了顿，神色竟然变得轻松了一点，“也许是个很好的契机，让我能下定决心跟你说对不起。” 她说完停下来，静静地看着杨沐桐，等待她反应过来。 杨沐桐确实很难回过神来，她其实根本不知道周悦的成长过程是什么样的，对于外公和太外公，她没有印象，因为在她出生之前他们就已经去世，这些年也没有听她和舅舅提起过。 按照周悦的说法，那么她和周悦之间，周悦和外公之间，甚至外公和太外公之间，亲子关系都不会很融洽，简直就是一种家族式的循环，除非非常有悟性和行动力，否则很难打破这种循环。 她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原谅吗？做不到。 不原谅吗？他们仿佛各有各的缘由甚至是苦衷。 甚至她还发现，面对他们，她好像没有能力说出自己的愤怒和拒绝，明明以前都想好的，以后有朝一日，她一定要当着他们的面说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们我恨你们，可是真的到了这一天，她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回过神来，只能低下头沉默着逃避。 她想起自己的青春期，经常觉得压抑和不开心，她也想做很多事，比如穿吊带衫，比如染指甲，比如收集明星海报，等等，她都想过，但一想到家里人会不同意，就立刻打消念头。 生活单调沉闷，乏味得就像白开水，唯有陈叶，就像一束光一样照亮她的世界，带来许多的生趣。 他会带她去游戏城，会带她去摘草莓，会给她拍很多照片，也会陪她写作业，还会给她写情书，她觉得那段时间是她最自在快活的时光。 就像戴着脚镣的舞蹈演员在跳舞，纵然还带着镣铐，但跳舞时就是开心愉快的。 “爷爷奶奶，杨叔周姨，你们先回去吧，桐桐留给我就好。” 没想到最后打破沉默的竟然是陈叶，而且言语间似乎有替杨沐桐做主的意思，仿佛他是这里的主人，这很难让人不多想。 但他并不在意，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周悦，“不管您愿不愿意承认，确实是您一手造成了桐桐对您的怨恨和疏远，是不是有苦衷，和当母亲其实没有什么冲突，你能这样做，只不过是因为不够在意她罢了。” “在您心里的排序，女儿的位置还不如您一个课题，想必您对实验室的小鼠都比对她温柔得多。” 所以不是道了歉就一定会被原谅。 他又看一眼杨致远，“叔叔在妻子和女儿之间选择了妻子。” 接着看看杨家老两口，“爷爷奶奶在儿子与孙女之间选择了儿子。” “你们甚至都不需要明说，一个默认的袖手旁观的态度，就已经让她处于被放弃的地位。” “走吧，这里交给我，我会安抚好她，因为她知道，在别人和她之间，我永远会选择她。” 他的话，扯下了杨家所有人的遮羞布，之前的道歉是真的，但也确实是希望杨沐桐能够原谅他们，不要和家里决裂。 意识到他们隐秘的心思被看穿，顿时都哑口无言，特别是周悦和杨致远，脸色更是青白交加起来，显然非常难堪。 老太太和老爷子对视一眼，苦笑着叹口气，“……小叶说得对，那我们就先走了，你好好安慰一下桐桐。” 说着又看杨微，“阿微今晚回家住吧，让你姐清净清净。” 杨微忙应了声好，扶着她起身，陪着她和老爷子率先要走。 都走到门口了，又突然松手往回跑，用力地抱了一下杨沐桐。 杨致远这时才扶起周悦，临走前深深看了眼两个年轻人，看见杨沐桐轻靠在陈叶身边，垂着头一动不动，便知道，从今天开始，他们就是失去这个女儿了。 也许这件事过后，她逢年过节还是会回家吃饭，像从前那样，但也仅限于此了。 不再会有子女对父母的尊敬和孺慕，剩下的只有写在法律里的对彼此的义务条款。 这是他们该得的，种什么因，就得什么果。 他们离开，屋子里便只剩下杨沐桐和陈叶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安静到能听见时钟滴答滴答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杨沐桐突然听见他的声音传来，不疾不徐的，“要是不想原谅他们，就不用原谅，你不用觉得惭愧不安，从来都没有道歉了就一定要接受的道理。” 她愣了一下，抬起头，迎面而来的，就是他饱含着关切的目光。 那目光清明如火炬，好似能看穿她的一切心思。 作者有话说： 第六十三章 杨沐桐抬起头, 才发现陈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到了旁边的沙发上，手肘放在扶手上撑着头，大剌剌地翘着二郎腿, 一副很自在的样子。 她有些惊讶，但却没有觉得任何不习惯。 只震惊于他说的话，“……不用原谅，不用觉得惭愧不安……” 她抿着嘴角沉默，良久才问：“……可、可以吗？” 那样别人知道了, 不会觉得她是白眼狼吗？都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更何况在很多人看来，他们的严厉和打压，都是为了她好，想要让她有出息。 谁家父母没骂过孩子, 没拿孩子跟别人家孩子比较过？起码周悦和杨致远再怎么样也没打过她，供书教学, 没冷着饿着，要出来住还资助她首付，从物质上来说，确实算还可以了。 但受到的却是足以摧毁她敏感神经的精神伤害。 物理伤害和精神伤害哪个会更严重, 谁也不能轻易下定论。 陈叶领会到了她没说出口的意思，忍不住嗤了一声, “为什么不可以？别人的看法终究是别人的，你得学会为自己活着。” “桐桐，没有人比你自己更重要, 哪怕是你的父母, 你未来的丈夫, 孩子, 所有人，都比不上你自己的健康和快乐重要。” 他说完这句话，翘着的二郎腿放了下来，脸色也跟着郑重许多。 杨沐桐一脸茫然地眨眨眼睛，他叹口气，有什么办法呢，她就是这样一个纠结的性子，小时候就很想得到别人的认可，但又畏惧人言。 他只好将道理掰开了揉碎了告诉她，为什么不用对不原谅父母带给她的伤害而感到不安。 “你从小就渴望得到来自于父母的肯定和温暖，但是，你越渴望得到什么，就会被什么拖累，因为你会表现得很急切，比如你妈妈跟你说你必须分手，你会想是不是我这样做了她就会觉得我是好孩子之类的，所以立刻跟我分手……” 杨沐桐听到这里，突然觉得脸红，下意识想打断他：“我……” 陈叶伸出一根手指压住嘴唇，嘘了声，“听我说完，桐桐，我不是在跟你翻旧账，只是举例子。” 杨沐桐只好噤声，抿着嘴唇，有些坐立不安地动了动。 陈叶继续：“一个孩子，想要向父母索求关注和肯定，他们不可能感觉不到，所以他们很容易就可以看穿你的渴望，并且加以利用。” “要你考第一名，要你考重点高中，要你听话懂事，要你和我分手，这些都是他们在利用你的渴望，告诉你，你必须按照我说的去做，才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你信了，你照做了，但他们没有兑换给你想要的东西，这跟吃霸王餐也没什么区别。” “很多人说，他们这样其实是为了你好啊，我当然不否认确实是有这方面的原因，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讲，他们也未尝不是在利用你，利用你和杨沐梧来增加自己的标签。” “婚姻的本质是一种财产制度，是利益共同体的代表，他们对外有同样的诉求，所以你爸爸会默许并支持你妈妈的这些做法，而不仅仅是出于爱情。当然，也可能是我阴谋论了，可是你看，工作出色，步步高升，夫妻恩爱，家庭和睦，子女出息，这些关键词加在一起，像不像是人生赢家的剧本？” 杨沐桐一开始还觉得有种被看穿的不安，甚至觉得难堪，但听着听着，她就被陈叶的声音吸引了，听见他问，她就下意识地点点头。 她乖乖点头的模样特别乖巧，陈叶忍不住笑起来，“所以你犯不着觉得不安，你没有错，不是吗？” 杨沐桐觉得自己被说服了，又点点头，心里松了口气，原来并不是非得原谅他们，然后和他们扮演亲密无间的家人。 “桐桐。” 她听见陈叶又叫她的名字，于是抬眼去看他，有些疑惑。 陈叶看着她的脸，看到她眼底的黑眼圈，还有肿肿的眼皮，连嘴唇都是干干的，想说的话突然间又咽了回去。 他问道：“你今天都做什么了？” 杨沐桐愣了一下，摇摇头，细声细气地应了句：“……没做什么。” 声音听起来有些干涩，陈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猜测道：“你不会一天没吃没喝吧？” 他怎么会说中的？杨沐桐吃惊地睁大眼，露出惊慌的表情来。 陈叶顿时哭笑不得，干脆起身将她拉起来，一边往厨房走，一边嗔怪道：“你是想绝食？我告诉你，这招要对那些会心疼你的人才有用，比如我，可是我也没罪大恶极到你要用这招来吓唬我吧？” 杨沐桐被他拖着走，想说不是这样的，她就是没胃口懒得动，但都来不及开口，就被他拉进了厨房。 陈叶从保温水壶里倒了杯温水，递给她，“快喝，我再烧点水。” 接着转身去开她的冰箱，仔细地打量了一会儿，然后扭头郑重地问道：“你这里居然没有泡面吗？” 杨沐桐一愣，“……泡面、会放在冰箱里吗？” 根本不擅长家务的陈叶哦了声，“看来只有我的会放进去。” 杨沐桐沉默了一下，问道：“你要、要泡面做什么？” “给咱们泡泡面啊，我水都在烧了。”陈叶一指已经开始呼呼作响的水壶，一脸的坦然，“我只会这个，你想吃别的我也做不出来。” 杨沐桐顿时一噎，摇摇头，“我家没有泡面。” 说完顿了顿，生怕陈叶说点外卖，赶紧指指冷冻层，“不过有饺子，可以用空气炸锅做煎饺。” 陈叶眼前一亮，“这个可以有。” 说完拉开冷冻层，拿出一包玉米猪肉馅的速冻水饺，使劲一撕，冻得梆硬的饺子从袋子里落出来，差点就掉到地上，他连忙又手忙脚乱的去捡。 连空气炸锅的电线插头都还没插上，就开始拆饺子包装…… 杨沐桐端着水杯看着他这生活白痴的做派，忍不住额角一跳，觉得眼前一黑。 她连忙要插手帮忙，陈叶却拒绝，道：“你手歇着吧，告诉我怎么做就行。” 无奈之下，杨沐桐只好口述做法，教他怎么用空气炸锅做煎饺，好不容易把饺子都摆进去，空气炸锅开始工作了，他这才掐着腰叹口气：“这玩意儿用起来比移液枪也没简单到哪里去啊。” 杨沐桐：“……”移液枪表示有被越级碰瓷到。 水煮好了，她无语地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两包速食米粉，用他煮的水准备煮米粉。 陈叶见状又凑过来看她怎么煮，意外地发现方法很简单，就按照包装袋上的做法，将米粉和汤料包配菜包之类的煮到一起去就行了，闻起来挺香，看起来竟然跟外卖的差不太多。 桐叶渡 第75节 不由得有些惊讶，“现在的速食产品都做得这么好了？” 杨沐桐一愣，也觉得很惊讶，“你平时除了泡面，都不准备一点别的干粮吗？晚上肚子饿了，叫不到外卖怎么办？” 陈叶眼睛一眨，“小区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啊这…… 杨沐桐果断闭嘴，将装米粉的碗递给他，转身去空气炸锅里捡煎饺装盘。 吃饭的时候，不管是陈叶还是她，都没有提和杨家人有关的话题，仿佛他们从来没有来过。 陈叶甚至还问她：“我下次还能来你家吃饭吗？你家好吃的东西多。” 杨沐桐差点被一口米粉呛住，忍不住瞪他：“……你不要得寸进尺。” “我今天全程都在帮你，你就这么小气，多一顿饭都不肯请？”他说完，眉眼一垂，做出伤心的模样来。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是普通的话题，但杨沐桐就是觉得轻松了许多。 她的嘴角忍不住翘起一点弧度来，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不声不响地将煎饺碟子往他那边推了一下。 陈叶看碟子里还有三个大煎饺，问道：“你不吃了么？” 见杨沐桐点头，他就夹起一个煎饺整个塞进嘴里，饺子皮底部煎得金黄焦脆，嚼起来咔呲咔呲的，特别香。 他一边吃还一边跟杨沐桐说话：“你还记不记得你以前很喜欢我妈做的饺子？烫面的，三鲜的最香，你多久没吃过了，咱们分开之后你就没吃过了吧？连我家都不大去了。” “我妈以前还问你怎么都不上我家玩了，我说那有什么办法，谁叫你儿子没本事留不住人呢，奶奶就说，你是不是想去整容，想的话直接说，我们也不是不能接受。” 杨沐桐起初有些讪讪的，觉得挺不好意思，她确实是为了避开陈叶才这样。 但听到后面他奶奶说的话，又忍不住笑起来，眼睛都弯了点。 陈叶觑着她放松下来的神色，夸张地叹口气，半真半假地抱怨道：“杨桐桐，要逗你笑可真不容易，你也太不好伺候了。” 杨沐桐闻言微微一愣，又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吃完饭，因为几个碗碟，杨沐桐决定手洗，陈叶跟着她进了厨房，靠在冰箱门上看她动作麻利地洗碗。 然后说了句：“要是你表达自己的情绪和愤怒也能这么驾轻就熟，该多好。” 杨沐桐动作一顿，扭头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地回过头去，像是在躲避什么。 然而陈叶并没有就此打住，继续道：“你看，你平时连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不说，是不想说，还是不会说？我觉得是不会，否则你不会压抑到今天才爆发。” 也就是对他情绪无常一点，对别人，她温柔大方的人设不要太牢靠太深入人心。 杨沐桐听到他这么说，愣了愣，然后发现，他说的是对的。 她确实从小就不会表达自己的情绪和愤怒，也不会说不，或者说很难说出口。 记得大学的时候，换校区之前有个室友，是那种很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具体表现在她晚上十点睡了宿舍就不能开着灯，她早上六点起了就会把大家都吵醒等等，有时候杨沐桐也会生气，就想着回宿舍以后跟她怎么说，可是等回到宿舍见到她了，却又说不出来，而是很委婉地说你能不能下次动作放轻点之类的，或者干脆连这个都说不出来，只是将自己的东西用力扔在床上，同学就会觉得她很奇怪，根本不知道是自己惹了她。 她的性格里缺少那种自由自在地表达自己情感的能力，没有人教过她可以说出自己的不满。 陈叶见她有些怔怔，忍不住心里一软，伸了一下手，像是想摸摸她的头，可是伸到一半，又把手缩了回来。 淡淡地提醒一句：“水还开着呢。” 被他提醒，杨沐桐猛地回过神来，眨眨眼，又继续冲碗。 而这时，陈叶再次提起她和周家人之间的关系：“你希望在他们心里你会比哥哥妹妹更优秀更特别，所以拼命想证明自己，偏偏是这种劲头，让你沦为平常人。你应该做的，其实是在自己的世界里独善其身，在他们的世界里顺其自然。” “桐桐，其实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你不需要向谁证明自己，过好每一天就够了。” 杨沐桐从来没听有人这样剖析过她，一时间又愣住，扭头不自觉地问：“是这样的吗？” 陈叶目不转睛地和她对视，看见她眼里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茫然和依赖，仿佛看见了迷路的小兽，心头更加发软，又忍不住抬手，这次是真的揉了揉她的头。 “是啊，是这样的。”他的嗓音清亮柔和，带着隐隐的笑意，“在我心里，你一直就比沐梧和杨微要好。” 顿了顿，又感受了一下手底下柔软的发丝，才继续道：“你以后，再用不着勉强自己做不喜欢的事。” 也许今天闹这一场，最大好处就是这个，她从今以后，都不用为了家人委屈自己。 杨沐桐望着他，迟疑地点了点头。 陈叶见她有些不信的样子，知道一切都要循序渐进，于是换了个话题，“明天我要回学校去上课，你去找我吧，然后下午我带你去放松放松，不用开车。” 杨沐桐一愣，“……你下午不上班吗？” “请假了，后天和大后天也不上，带你跟陆耘他们一起去露营。” 杨沐桐更加惊讶了，神内科著名卷王陈主任竟然会请假？ 她脱口就问道：“为什么？你不管你的工作和课题了？” “不差这一两天。”他说着笑盈盈地看住她，“我可是为了带你去玩才请假的，你可别跟我说不去。” 杨沐桐：“……”战战兢兢的感觉出现了。 作者有话说： 第六十四章 出于对陈叶在她和周悦的矛盾中始终站在自己这一头的感激, 杨沐桐到底没有拒绝陈叶的安排。 洗了碗之后，陈叶看看时间，已经有些晚了, 便没有多留。 杨沐桐送他到门口，扶着门框，看他站在外面的走廊灯下，笑着回头跟她说：“今晚早点睡，什么都不要想, 明天起来就好了。” 她点点头, 嗯了声。 陈叶看着她，目光很柔和，充斥着关切，“桐桐, 别怕，没什么可怕的, 你还有我。” 杨沐桐闻言一愣，有些怔怔地直视着他，好像在他眼底看到了两个小小的自己，心头突然一颤, 有种酸麻的感觉突如其来，让她忍不住想要颤栗。 她下意识地挪开视线, 不敢继续和他对视，只垂着眼看他的袖子，目光落在他修长匀称的手指上。 一声不吭的, 不知道是不同意他的说法, 还是懒得说话。 陈叶心里叹了口气, 这样别扭的一个人, 看来他只能徐徐图之，着急一点都可能把人推远。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早点睡，别熬夜，还有，要是不舒服就给我打电话，我会马上过来，知道么？”他抬手拍了一下杨沐桐的头，在她反应过来之前收回手，说了声晚安，这就转身走了。 杨沐桐回过神来抬起头，只看见他走进电梯的身影，她沉默了一瞬，还是望着那个方向把想说的话说了。 “你也是，晚安。” 她转身回屋，屋子里静悄悄的，她突然有一种错觉，今晚周家人没来过，没有过那场对峙和争吵，陈叶也没来过，他们没有一起吃晚饭，一切都和以前一样。 至于杨微不在，是她值夜班，回不来。 她想到这里，又立刻摇摇头，怎么可能不存在，雁过留痕，只要来过，肯定会留下痕迹。 就像她现在已经觉得比以前轻松很多的心情。 陈叶出了杨沐桐所住单元楼的楼道口，寒冷的晚风兜口兜面地吹过来，他灌了一肚子的冷风，上了车，才想起来这件事要跟杨沐梧说说。 怎么说呢，他现在大概有一种类似于“大家都一样的爸妈，你妹不好过，你这个当哥的也别想好过”这样的心理，大家自己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 杨沐梧今天值班，但总觉得心里有种不安，右眼皮一直在跳，这种感觉让他很不好受，简直做如针毡。 同事问他怎么了，他又说不上来怎么回事，病人都平安，也没有急诊，出国进修的手续也已经办下来了，事事顺利，怎么就会有种不好的预感？ 直到陈叶跟他打电话。 起初是疑惑，因为他们联系不算多，随即是忐忑，他们多数是聊微信，突然打电话，难道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是出了点事。”听他这么问，陈叶就应了声，解释道，“跟桐桐有关的。” 杨沐梧一愣，下意识就问：“桐桐怎么了？” “跟你们家闹翻了，你爸妈和爷爷奶奶去找她，跟她道歉，说以前对她不好不敢求她原谅之类的，啧。” 杨沐梧听见一声带着嘲意的哼笑传来，眼皮又狠狠跳了一下，“为什么……不是，怎么现在就闹翻了？” 陈叶听着他的话，眉头一挑，“听你的意思，好像是认为桐桐早晚会跟家里闹翻？” 杨沐梧心说这不废话么，也就他妹那性子能忍，随便换一个别人都不能这样。 但他没说，只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陈叶于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他，然后说：“桐桐不想原谅他们，我也支持她，父母是离孩子最亲近的人，也是最容易给他们造成伤害，甚至留下一辈子心理阴影的人，说实在的，你爸妈那做派我真是……” 再难听的话他没有说出口，只强调道：“以后桐桐跟那边的关系就是当普通亲戚来往，提前告诉你一声，以后别觉得看不过眼，想帮他们在桐桐面前说话劝和。” “我怎么会……”杨沐梧苦笑，答应道，“如果我是她，我也会这样做，桐桐以前特别在意他们的态度，你们分手之前，我妈骂她，说她……” 他说到这里突然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 陈叶这边是刚启动车子过绿灯路口，发现他停顿得很突兀，立刻就追问道：“嗯？你妈说她什么了？” 杨沐梧不想说，因为那些话太难听，不仅是在骂杨沐桐，也是在贬低陈叶，他一个不是当事人的听了都能记到现在，更何况陈叶。 但陈叶的好奇心已经被吊起来了，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见他沉默，立刻便意识到，周悦骂杨沐桐的那些话，八成就是她非要跟自己分手的原因。 搞不好就是她一直以来的心结，以至于到现在，几个月了，她对他还是那样隐隐带着抗拒的态度。 要不是今晚他一直站在她这头，她八成也不会同意明天跟自己单独出去。 再这样下去，等杨微出科，轮回院本部去了，没了帮手，他怎么办？就干看着，继续跟杨沐桐一点进展都没有？ 不解开她的心结，他早晚鸡飞蛋打，舔到最后啥都没有。 强烈的危机感让陈叶再度追问：“你妈到底怎么骂桐桐了？你说说，让我开开眼界。” 杨沐梧再不想说，也顶不住陈叶的追问，特别是当陈叶说到杨沐桐：“这件事说不得就是她的心病，她现在这样……你也想开解她的吧？但你做不到，你做不到为什么不让我去试试？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也是系铃人不是吗？” 杨沐梧沉默半晌，叹了口气，循着记忆将那些话说了出来。 “……你凭什么……无聊跟你玩玩而已，你还当真了？你看看你的成绩，一塌糊涂，就这样你还敢早恋，当你是天仙吗……人没了，前途也没了，你就哭去吧！” “你现在谈恋爱的笑，以后都是吃苦流的眼泪……下个学期学习还退步，你就从这个家里滚出去，杨家丢不起这个人！” 杨沐梧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能将那些话记得那么清楚，甚至已经过了十余年，连高中同学的名字都忘得差不多了，却还能一字不落地复述出这些话来。 越到后来，他的声音越低沉，说完之后，电话两头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过了许久，他才哽着声问道：“陈叶哥，你没事吧？” 桐叶渡 第76节 那边传来一阵刹车声，伴随着一声冷哼。 陈叶将车子停进停车位里，按下车窗，没多大好气地应了句：“还行，没气死。” 杨沐梧讷讷，他也觉得母亲这话过分，因此觉得很尴尬。 陈叶说完那一句，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行了，我知道了。” 顿了顿，又吐槽：“不是我说，你们那个妈，现在看来就是做人有问题，你跟桐桐能长成现在这样社会主义好青年的模样，那都是命大。” 但凡命没那么大的，早就被她摧毁了，还能是现在这样在大医院里当医生，体体面面的，前途无量，能丰富她人生赢家的人设？想屁吃！ 感受到他语气里的强烈不屑，杨沐梧更加尴尬了。 陈叶这时推开车门下了车，一边往电梯的方向走，一边道：“桐桐这几天请假休息，你要是有空，就给她打个电话，安慰她一下吧。” 杨沐梧这才应了声，声音听起来有点沮丧和惆怅。 陈叶可不管他心情是什么样的，也不管他跟杨沐桐是不是不够亲近很多话不好说，反正他说完正事之后就挂了电话。 但心里却逐渐积攒起火气，整个晚上翻来覆去地做梦，一会儿梦见杨沐桐一个人站在原地不停地哭，一会儿又梦见她使劲将自己推开跑了。 怎么看都觉得不是什么好兆头。 但杨沐桐休息得还可以，至少第二天起床时不像前一天那样觉得头脑昏昏沉沉的了。 她慢吞吞地刷牙洗脸，看见镜子里的脸有些苍白，想了想，还是化了个妆，用的口红是枫叶红的，整个人看起来气色好了许多，脸也亮了些。 杨沐梧的电话是在她出门之前打过来的，说是才下夜班，然后就问她：“听陈叶哥说你跟爸妈……吵架了，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杨沐桐坐在换鞋凳上，低下头看自己的脚尖，心里有些排斥这个问题，“……什么怎么想？” 她不肯跟他说实话，因为她不信他，杨沐梧意识到这一点，难免觉得挫败，但很快又回过神来，觉得这很正常。 别人家的双胞胎兄妹或许是亲密且心有灵犀的，但他和杨沐桐却只有渐行渐远。 于是他只好深吸口气，放缓了声音，温声问道：“陈叶哥说，你不想原谅他们，以后就当普通亲戚，是么？” 或许是他的语气比较平和，没有让杨沐桐感觉到咄咄逼人，于是她没犹豫太久，嗯了声，“我做不到……” 她顿了顿，没有把话说完。 但杨沐梧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也嗯了声，声音更加温和，“知道了，你不要有太多顾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肯定也是支持你的。” 说到这里他又顿了一下，似乎想听杨沐桐有没有什么要说。 但杨沐桐什么都没说，她只是嗯了声。 杨沐梧叹了口气，继续道：“二叔二婶那边我会跟他们说明情况，放心，不会有人拿这件事打扰你的。” 陈叶昨晚给他打电话，只说是让他安慰一下杨沐桐，也是到了深夜，他翻来覆去地想，才领会到这一层意思。 这种事在京市的杨微父母不可能不知道，作为长辈，他们天然就站在两位老人和周悦杨致远夫妻那边，希望杨沐桐这个小辈能退让一步，继续家庭和睦你好我好大家好。 他们觉得，孩子嘛，要体谅大人的辛苦，受一点委屈有什么关系呢？ 可是凭什么呢？凭什么杨沐桐要承受这些，凭什么要她永远受委屈呢？这不是他们自找的吗，种了瓜难道还想得豆？ 杨沐梧想不通，杨沐桐和他再不亲近，他也还是在意这个妹妹的，希望她能过得轻松些，于是决定自己去跟杨微父母交涉，让他们不要掺和到这件事里来。 杨沐桐听到他这一句，才想到还真是这样，要是不提前跟小叔小婶说好，他们可能真的会给她打电话劝和。 亲戚都不是坏心眼，出发点是好的，但如果说的话不是你想听的，终归会让人烦躁。 于是她忙向杨沐梧道谢：“谢谢哥。” “不用谢，桐桐，你过得开心就好了。”杨沐梧的声音柔和下来，“我虽然是哥哥，但从小就没为你做过什么事，总是你让我的时候多，这次我帮你是应该的，还有……” 顿了一下，他笑笑，“下个月也就要去英国进修，要是有什么想要的就给我发邮件或者信息，我可以帮你代购。” 杨沐桐一愣，“……这么快？不是说明年吗？” “机会来了，随便什么时候都可以。”杨沐梧笑笑，又说了几句让她别想太多专心过自己日子就行的话，这才挂了电话。 杨沐桐握着手机，坐在凳子上定定地出了半天神，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的心里越来越轻松了。 手机这时候响了一声，打开来看，是陈叶发过来的信息：【上课地点在大学城校区综合楼103，杨师妹届时记得从后门进来，不要影响同学们听讲哦。】 她愣了一下，忍不住笑起来，看看时间，已经九点多了，去到大学城都差不多要中午放学了吧？ 她挑了一双四公分左右的米色细跟鞋，天已经冷了，她多穿了一件杏色的毛衣，出门前还在镜子里仔细看了看，确认没有不妥当的地方了，这才提起包。 从青浦去到大学城，坐公交可以直达，但要两个多小时，杨沐桐想了想，还是选择了地铁，虽然要转三趟，最后还要坐一次公交才能到学校，那也才一个小时多点。 ——其实她心里还是很好奇陈叶是怎么上课的，当年跳脱冲动的少年，原来都已经为人师表了，她想象不出他给学生讲课的样子。 白天的天气很好，阳光暖融融的，照在人身上特别暖和，让人感觉心情很好。 杨沐桐下了公交车，旁边就是教学区南门的排球和羽毛球训练场，马路对面就是生活区的足球场，她看了一眼，见足球场的跑道上有人跑步，转身便从南门的蓝色牌子下经过。 从这个方向走，经过网球馆和学生活动中心，很快就走到十字路口，前面一边是中医学院的药王山，一边是综合楼，大一大二的时候，杨沐桐也在这里上过课。 综合楼的另一边是学校的中心湖，中间那条小路可以直通图书馆，两边树木高大荫凉，环境十分清幽。 不过陈叶是在一楼的教室上课，她都不需要走太远，直接就从侧门进了综合楼，然后从103教室的后门悄悄进去，在最后一排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旁边的同学好奇地看过来，陆续看过来的视线让她觉得不太自在，只好赶紧低头玩手机，希望师弟师妹们赶紧认真听讲，不要再看她了！ 大家的好奇也就这么一会儿，她来得静悄悄的，前面的同学肯定不知道，也就不可能好奇。 等周围没什么动静了，她才抬头看向讲台。 “患者陈某，男，38岁……”陈叶在讲病例分析。 今天的他穿了一件驼色的风衣，黑色的高领毛衣和西裤，显得人愈发身材颀长如修竹，声音浑厚平缓，侃侃而谈的样子让她想起从前。 他以前耐性没那么好的，有时候教她做数学题教几遍她还不会，他就要叹气皱眉，说你这样下去可怎么行买菜都要被骗。 她就很不服气，回嘴说买菜又不要用函数。 大概上过讲台的人都知道，你站在讲台上，下面人的每个动作其实都是能看到的，更何况综合楼还是阶梯教室。 陈叶在上头讲病例分析，一眼就看见后门溜进来一个穿杏色毛衣的身影，立刻便看过去，果然是杨沐桐。 来得还挺早，他忍不住眼睛弯了弯。 他分析病例的语速快了点，在下课铃声响起的那一刻刚好结束，然后将书本合上，笑眯眯地道：“这节课就上到这里，下节课我们讲艾滋病所致神经系统障碍，大家回去预习一下。” 话音刚落，收拾书包的声音立刻就响起，杨沐桐还听见有人大声问同伴中午是去一饭还是二饭之类的，有些好奇地看着大家。 实在是好些年没有这样坐在教室里了，这种场景熟悉中又带了点陌生。 陈叶肩膀上背着电脑包，走下讲台，大步走到她面前，敲了敲桌面，笑着叫她回神，“走了，我们先去吃饭，饿了没有？” 杨沐桐摇摇头，刚想说什么，就听之前坐同一排的一个同学突然咦了声，小声道：“啊这……原来不是师姐，是师母吗？” 她顿时一愣：“？？？”震惊.jpg 作者有话说： 碎碎念： 我已经看到昨晚更新的评论里大家提议的番外了，安排安排，全部都安排！ 第六十五章 见学生那一句“师母”让杨沐桐震惊到话都说不出来, 陈叶倒是忍不住嗤一声笑了出来。 还假模假式地阻止道：“不要瞎喊，还不是呢，喊早了。” 周围的学生一下就嘘声四起, 有胆子大的还调侃陈叶：“老师你不行啊，居然还没求婚？” 杨沐桐：“……”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她立刻涨红了脸，连连摆手要否认，“不是不是, 我……” 她想说别说求婚了, 她跟陈叶根本就不是一对儿好吧？！ 瞎喊师母的那个师弟眼睛要是用不上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 可话刚说到一半，就被陈叶攥着手腕一把拉了过去，一边往外走一边驱散学生，“走了走了, 还不去吃饭，菜都没了。” 这就将杨沐桐原来想说的解释全都打断了。 出了教室门口, 学生们四散着结伴离开，顿时就只剩下她和陈叶两个人了。 杨沐桐忍不住气鼓鼓地抱怨：“你怎么能这样，他们都误会了！” 陈叶扭头看她一眼，平静的神情有些欲言又止, 将杨沐桐看得一愣。 半晌他才笑着道：“下次又不一定还会见，见了人家也未必会记得, 玩笑而已，桐桐你行行好，给我留点面子, 难道要告诉大家你这么久都不搭理我？” 说到后面语气放低下来, 听起来有点委屈, 杨沐桐顿时心软, 抿抿唇，“……下次不要这样了。” 陈叶听了笑笑，说一定不会有下次，然后又抬手想拍一下她的头，刚碰到她的头发，她就立刻扭头避开了，甚至往旁边走了一步，拉开和他的距离。 然后回头白了他一眼，抿着唇，看起来有些不高兴。 陈叶不以为忤，笑着歪头冲她眨眨眼，“谢谢桐桐。” 杨沐桐一愣，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觉得不好意思起来，结结巴巴地就应：“没、没关系……” 声音听起来软软的，陈叶一时没忍住，又伸长了手臂去够她的头，她吓了一跳，立马就往前走，脚步越来越快。 陈叶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来，也不追，就等她走了老远一段路后慢下来了，这才快步跟上去。 去吃第一食堂，杨沐桐是没有饭卡的，她想去买饭票，却被陈叶拉住，“你去找地方坐吧，我去给你打饭。” 她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谢谢。” 陈叶笑眯眯的，将肩膀上的电脑包拿下来挂到她肩膀上，“这个就辛苦桐桐了。” 确实是辛苦，里面不仅有电脑，还有一本教材，这到底有多重，懂的都懂。 陈叶过了十几分钟才回来，端着两个餐盘，放到她面前之后，又去买了两份汤。 杨沐桐闻到当归的味道，好奇地拿勺子舀了一下，“这是当归鸡汤？” “是，你的是当归鸡汤，我是茵陈瘦肉汤，要不要尝尝？”陈叶问道，将自己的那碗汤往她这边推推。 杨沐桐连忙摆手说不用，又问他下午要去做什么。 “带你去做按摩。”陈叶喝了口汤，淡定地应道。 桐叶渡 第77节 杨沐桐倒是一怔，夹起来的菜又放下了，眉头一皱，“按摩？外头那么贵，中医科不就可以按？人家还是专业针灸推拿专业出来的科班生呢。” 陈叶笑着点点头，给她夹一块红烧小排，解释道：“还是不一样的，去皮肤管理中心主要是去享受服务，除了按摩，还有美容啊，哦，听说还有下午茶，咱们也去享受一下嘛，漂漂亮亮的，心情也会好，对不对？” 这话一说，杨沐桐顿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过了会儿，又开始追问他到底花多少钱，一副打听好准备给他转钱的样子。 陈叶只好又开始扯谎：“不贵，就是个体验套餐，才九十九，你要是连这个都跟我算，那我吵架还帮你了呢，你是不是该给我帮忙费？” 人情债最难还，杨沐桐顿时又不吭声了。 陈叶就看着她好笑地摇摇头。 吃完饭，在生活区转了转，这里跟他们读书时变化不大，陈叶问杨沐桐：“以前你住哪栋楼？” 杨沐桐抬手虚指着一处，“最后面那一排，11栋。” 陈叶想不起来11栋到底在哪个位置，只是点点头，看向路过的商店，“这家奶茶店以前是不是没有？” 杨沐桐看着奶茶店招牌想了想，迟疑地点头，“好像是……不过也不确定，我就在这边待了两年而已啊。” 到了临床阶段，全都转去老校区了，比起大学城，其实他们都更熟悉老校区。 陈叶把手抄在风衣口袋里，看一眼经过的篮球场，低头笑了一下，“以前……我还想过你会不会来看我打球。” 不过杨沐桐上大一的时候，他已经大三，搬去老校区了，所以必然是看不到他打球的。 杨沐桐愣了一愣，然后哦哦两声。 她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陈叶也不说了，停住脚问道：“咱们回去？去教学区那边等直达院本部的公交。” 然后再从院本部坐院内公交回青浦。 杨沐桐觉得麻烦极了，“你今天怎么不开车过来？” “我开到医院去了。”陈叶耸耸肩，冲她露出一个无辜的表情，“有个病人的病情有反复，家属想出院，但我们觉得最好是在这边继续治疗，谈不下来，江春来就让我过去跟家属谈，结束的时候大概上午六点多。” 当时他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怕开车会遇上堵车耽误时间，又恰好早上第一班开往大学城的车发车，干脆就坐公交过来了。 听起来没有破绽，很像那么回事，但杨沐桐不太信，一脸将信将疑地看着他，“……是吗？” 这人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诚恳地点点头，“当然了，我没必要骗你。” 杨沐桐觉得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只好点点头，“……行吧。” 等公交等了十几分钟才来，刚上去杨沐桐就觉得头大，根本没有座位，难道要一路站两个小时回去？ 她忍不住吐槽：“早知道我开车出来就好了。” 陈叶只是想和她一起坐公交，回忆一下当年一起坐公交上下学的往事而已，还真没料到今天中午这班车人这么多。 顿时不敢再提往事，举手拉住拉环，再一看杨沐桐，发现她够拉环的胳膊伸得直直的，顿时忍不住笑了一下，看来这拉环是有点高。 杨沐桐听见他笑，立刻扭头瞪他，嘟囔着骂骂咧咧：“笑什么笑，还不是你害的，以后我再也不要听你的鬼话跟你出来了！” 那可不行，陈叶皱起眉头，替自己辩解：“我这不是十好几年没……业务不熟练，你多给我点时间，我可以的。” 接着又一再保证下次绝对不会再出现这样的纰漏，说完还拉了一下自己风衣的衣襟，“要不然你拽这儿？你放心，我站很稳的，你拉着我，绝对安全，还不累手。” 他一说累手，杨沐桐就觉得胳膊是真的累，抻得直直的，保持一个动作，能不累么。 但是拽他的衣服这是不是太…… 她眼珠子转来转去，纠结两个字就差写在脸上了，陈叶看得无奈，山不来就他，就只能他去就山了。 “明天我们和陆耘他们一起去露营，他们两口子没空，所以一会儿下午我们先去租车和租装备，那些帐篷啊烤炉啊都很重的，你要是现在手就累了，到时候怎么帮我？” 他皱着眉，一副苦恼的样子，“所以你勉为其难拉一下我衣服歇会儿吧？” 杨沐桐听了就眨眨眼，下意识就问：“……真的？” 陈叶连连点头，心说我台阶已经给了，你赶紧下，不然我还得再搬另一个梯子。 被他目光殷殷地看着，杨沐桐也没好意思继续拒绝，到底还是顺了他意，哦了声，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襟，也因此和他之间的距离立刻就缩小了，原来是肩并肩站着，这下变成她侧身站在了陈叶身前。 前面是个大转弯，车子转弯时人也不由自主向一边倒，杨沐桐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整个人凭惯性靠进了他怀里。 怎么竟然有这种好事？！ 陈叶只微微愣了一下，随即立刻回神，空着的另一边手立刻搂上了杨沐桐的腰。 男人温热的大掌贴在腰后，哪怕还隔着厚厚的衣服，也还是让杨沐桐身体一僵，感觉那块皮肤好像被烙铁碰过一样，火辣辣的发热。 她下意识地扭了扭，抓着他衣襟的手松开，下一步就想远离他。 陈叶怎么可能让她就这么跑了，立刻制止道：“别动，这条路一会儿还有不少弯道和红绿灯，你还穿着那么细的高跟鞋，小心一会儿崴了脚。” 杨沐桐抿着嘴不说话，低头扫一眼他扶在自己腰上的手。 陈叶立刻道：“权宜之计，我保证什么都不干，你还信不过我么？” 这是信不信得过的问题？杨沐桐腹诽，这明明是合适不合适的问题。 陈叶却振振有词：“这有什么，以前你坐我车，还不是抱着腰？上次去摘橘子，你也是拽着我衣服的，要不是在公交车上站着实在有些不安全，我也不会这样。” 说完还一脸老实又真诚的表情问她：“还是说我拉着你衣服，万一刹车你没站稳，往前扑街的时候，我一把揪住你衣服拉你回来？” “这不太好吧，我看你这件毛衣挺好看的，新买的？” 杨沐桐被他一连串的话说得脸都涨红了，脑子也有些打结，一时间想不到要说什么来反驳他，只好噘了一下嘴来表示自己的不满。 陈叶觉得她有趣，于是歪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很快就把她给看毛了，“……你、你干嘛？” 陈叶摇摇头，冲她挤眉弄眼，“没什么，我能干嘛，这可是在公交车。” 杨沐桐愣了一下，旋即回过神来，眼睛都瞪大了，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这人怎么能、能什么话都随便乱说？！ 被她黑白分明眼睛这样瞪着，陈叶不免有些尴尬，讪讪地说抱歉，说完又忍不住辩解：“明明就是你胡思乱想……” 杨沐桐这下真的毛了，抬脚一下踩在他皮鞋上，搓着后牙槽低吼，“你还说？！” 他立马就住嘴，一脸严肃地摇摇头。 杨沐桐又瞪了他一眼，这才扭过头去，继续看着车窗外面的风景。 过了没一会儿，她看到有一辆摩托车开过去，后座上竟然载了三个人，这就忍不住主动跟陈叶说话了：“这不是超载么，没交警抓？” 陈叶也看了出去，点头道：“肯定超载违反交规啊，这是人家交警没看到，看到肯定抓。” 俩人这就开始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起话来，也是为了引她多说几句话，陈叶后来干脆就跟她说起自己组里的病例，毕竟这个最终因乳胶凝集试验阳性而得以确诊的隐球菌性脑膜脑炎患者整个治疗过程还是很曲折、很值得一说的。 杨沐桐认真听着，偶尔问几句自己不理解的地方，注意力全都被他吸引走了，因此连经过几次刹车后她跟陈叶的距离越来越近也没注意，慢慢的，陈叶为了扶稳她，动作就从扶着她的后腰变成了搂住她的腰侧，她整一侧的身子都贴在了他的身前。 中途也不是没有空座，但有人下就有人上，上来的还都是年纪大的，他们俩也不好意思跟人家抢座位，于是一直站着。 直到目的地到了要下车了，杨沐桐才猛地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和他的距离竟然已经这么近了。 杨沐桐：“！！！” 她吓了一跳，立刻推开他就要往一旁躲，车门刚好打开，陈叶干脆忍着笑，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拉下了车。 他的车停在医院的地下停车场，杨沐桐不肯跟他一起进去，便在医院对面的公交站牌那儿等。 过了二十分钟左右，她就看见一辆黑色的沃尔沃从医院门口出来了，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看不清楚车里的人，但她觉得那就是陈叶的车。 果然没一会儿，这辆车就从下面的路口开了上来，在公交站台前缓缓停下，车窗滑下来，她看见陈叶在里面冲她扬了扬下巴。 她走过去，听见咔一声响，陈叶给她开了副驾驶的门，她拉开门就坐了进去。 陈叶定的那家皮肤管理中心在省图书馆附近的一个商场，去了之后，发现店里布置得相当雅致，环境看起来不错，空气里浮动着若有似无的香水味，杨沐桐忍不住嘀咕：“这里真的只要九十九？” 怎么看着不太像啊？ 陈叶目光微微一闪，拉着她说先去验券，然后等她换鞋进了单独的小房间之后，才背着她跟服务员说：“她要是问起套餐多少钱，你们就说九十九，拜托了，不然我怕她立刻跟我急眼。” 服务员很难不以为他们俩是一对，于是连连点头，“您放心，惊喜嘛，我们懂的。” 陈叶知道她误会了，也不好解释什么，只敲敲门伸头进去跟杨沐桐道：“桐桐，你在这儿放松一下，睡一觉，我去楼上书店转转，到时候给你带杯咖啡？” 杨沐桐这会儿已经换上了这里专门的家居袍，闻言揪着衣领点点头，看起来乖巧极了。 陈叶不太放心，又叮嘱她有事给他打电话，看她耐心地应了，这才离开。 不知道是不是太表现得太积极，服务员小姐姐给她倒茶的时候就忍不住说：“你男朋友真的超级关心你哦。” 啊这…… 杨沐桐想说那不是她男朋友来着，可她嘴巴慢，想好怎么说的时候，人家已经开始整理被褥了，接着有另一个小姐姐推着小推车进来，原来是两个人一起服务她。 发现来不及解释了，杨沐桐干脆就算了，转而好奇起：“你们要给我做的是什么套餐啊？” “主要是肩颈背部放松和补水滋润的。” “大概要做多久啊？” “差不多两个小时多点吧。” “这么久哦？”杨沐桐震惊，“还是两个人一起服务，那这个套餐要多少钱啊？” 得了陈叶嘱咐的那个服务员小姐姐闻言立马抢答：“您这个我们的秒杀折扣价，只要九十九，每天只有一个客人能抢到的。” 杨沐桐继续震惊，好家伙，陈叶现在是转运了呀，不久之前还中过彩票，现在又秒杀成功只有一个人才能享受到的优惠？ 她只顾着震惊，没看到服务员小姐姐冲疑惑的同伴使的眼色。 按摩还蛮舒服的，上来就是精油开背，玫瑰精油的芳香飘进鼻尖，杨沐桐觉得美容院果然有美容院的好，要知道推拿科都是用便宜又大罐的凡士林开背的！ 两个小姐姐技术不错，而且很健谈，她们不仅自己聊天，还会捎带上杨沐桐，问她是做什么工作的。 杨沐桐如实相告：“妇产科医生。” 刚说完，她就感觉背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听小姐姐问道：“那、那我能咨询一个问题吗？” 杨沐桐没想到来按个摩也能遇到病人，虽然不太愿意在外头随便给人家看病，因为又没有检查，很多事都说不准，万一说错了怕耽误人家。 可是小姐姐的按摩技术那么好，她就还是点点头：“可以呀，什么问题？” 作者有话说： 桐叶渡 第78节 第六十六章 杨沐桐一边问对方有什么问题, 一边侧过脸去看对方的脸孔。 是个长着瓜子脸的漂亮姑娘，看不太清脸色好不好，因为化着大浓妆, 真实脸色都被掩盖住了。 “是哪里不舒服？”她温声问道。 服务员小姐姐忙回答道：“就是想问问，要是我月经好几个月没来，有没有可能是什么病啊？” 杨沐桐一愣，“有性生活吗？” 兴许没想到她问得这么直接，对方也愣了一下, “……啊？” 虽然这不是自己诊室, 但杨沐桐没有多少委婉暗示的意思，直白解释道：“要是有性生活，就要先考虑是不是怀孕了，因为就算有严格的避孕措施也不是百分百安全的, 有的人就是碰一下就怀孕，没办法。” “要是没有性生活, 又突然月经不来，就要考虑是不是别的问题，比如激素怎么样，有没有多囊之类的疾病, 或者是肿瘤，都需要考虑, 要去找医生开单做检查，尽早去。” 对方被她这话吓了一跳，忙问：“那我要做什么检查啊？” 兴许是这种话题女性都比较关心, 杨沐桐感觉到自己肩颈和背上按揉的力道都放慢放轻了不少。 但她没在意, 回答道：“就是激素和b超之类的, 去了医院挂妇产科的号, 医生会给你开单的，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如实告诉医生，千万不要隐瞒就行。” 对方忙点头应好，“那我明天请假去一趟医院，哎呀，这真是太吓人了，我都四五个月没来大姨妈了。” 她的同伴惊呼：“怎么那么久没来你也不去医院看看？” 她讪讪道：“我一开始是没在意，以前也不太规律，两个月三个月才来的情况也有，后来就是……怕啊，我怕去医院一查我就绝症了……” 说完她颇不好意思地看一眼杨沐桐，吐吐舌头。 杨沐桐笑笑，这种心态很多人都有，没什么奇怪或者可笑的，只是作为医生，她还是提醒道：“要是有不舒服，一定要尽快去看，有时候就差十天半个月的，病情也完全不同了。” “好的好的，我明天就去看。” 杨沐桐嗯嗯两声，忽然想起以前一个患者，又问道：“你平时饮食怎么样？” 对方愣了一下，“……还可以啊，挺规律的。” “都吃什么了？没减肥吧？”杨沐桐边问，又边打量一下对方的身材。 是有些胖的，肉肉的，圆圆润润，凭杨沐桐的经验，她可能有嘟囔卵巢综合征，所以平时月经就不算很规律。 时下年轻人的潮流就是要瘦要白才好看，她这样的，说不定也会追求更美的身材呢？ 果然，下一秒杨沐桐就听对方应道：“减肥啊，我男朋友说我太胖了，不好看，我想瘦一点，吃的就……” “减脂餐啦。”她的同伴这时忍不住了，插嘴道，“天天顿顿都是粗粮和减脂餐，吃个粥都是黑米煮的。” 杨沐桐微微一愣，“……只吃粗粮，没有大米白面？” “对啊，我们住一起的，除了出去吃饭，我就没见她吃过大米饭，都是什么红薯南瓜杂粮米饭之类的，种类挺多。” 杨沐桐诶了声，“那你可没有摄入足够的碳水啊。” 对方被她说得一愣，“没有足够的碳水？不应该啊，我都有按时吃饭……” 杨沐桐的胳膊抬了一下，打断她道：“那些是不够的，大米和白面这种精致碳水的地位无可取代，你要减肥可以多吃粗粮，但不能不吃细粮，如果你一点细粮都不吃，摄入的膳食纤维是够了，但碳水却不够。” “我怀疑你停经可能跟别的没关系，倒是跟你的饮食结构息息相关，要不然你试试，今天就开始正常饮食，吃回大米饭看看，我之前门诊有个病人跟你差不多，她是停经超过半年了的，也是顿顿粗粮不离口，恢复正常饮食一周多以后，月经就来了。” 兴许是第一次听说这种说法，两个年轻姑娘都愣了愣，回过神后又追问这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杨沐桐不能透露患者个人姓名之类的隐私信息，但却可以告诉她们患者的具体症状，以及后续复诊情况，又建议她们减肥最好还是多运动，饮食上注意一下就好，该吃的东西一定要吃。 也没有聊很久，随着后背那股舒服劲上来，杨沐桐已经开始困了，随后又要做脸，力道适中的按揉摩擦，加上精油的香味还驱之不散，她闭着眼睛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醒过来是因为有铃，时间到了，人家也不可能让客人一直在这里睡着，杨沐桐起身，打了个哈欠，睡了一会儿，觉得精神好了许多。 她从美容床上下来，去更衣室换回自己的衣服，出来之后服务员小姐姐还问她要不要化个妆，原来房间里还有梳妆台，提供的都是大牌化妆品。 不过杨沐桐不习惯和别人共用化妆品，于是只用自己的眉笔和口红简单画一下脸就出去了。 陈叶之前说去楼上的书店，其实也没去多久，总之杨沐桐出来时，他已经在休息区等她了。 见她过来，陈叶合上手里的杂志，仔细打量一下她的脸，果然做过美容就是不一样，一张小脸水润光洁，亮得逼人，丝毫不见之前的憔悴。 他满意地点点头，笑着问：“感觉怎么样？” 杨沐桐点头，笑得有些腼腆，“人家是做这行吃这碗饭的，当然好。” “推拿的感觉也不错？”陈叶问道。 杨沐桐犹豫了一下，实话实说：“单纯是累了来放松当然可以，但如果想对腰椎间盘突出之类的疾病有帮助，恐怕不行。” 那个还是要去医院的，万一人家也不太懂，本来是想治腰椎间盘突出的，结果按成了马尾综合征，也不是不可能。 陈叶听了又点点头，“只要做脸效果好就可以了，我看你现在容光焕发。” 杨沐桐听了有些不好意思，抿抿唇笑着也不接话，但却忍不住用手背贴了贴脸。 是挺滑溜的，她有些美滋滋地想。 陈叶问她：“饿不饿？这里有提供下午茶，可以吃一点，我们待会儿过去俱乐部租装备，晚点跟陆耘一起吃饭。” 杨沐桐眨眨眼，道：“不吃了吧，我还不饿。” 陈叶都准备扫码帮她叫餐了，闻言手一顿，生怕她是不好意思才说的不饿，接连追问了两遍才确定她的意思，点点头道：“那行，我们先去俱乐部那边。” 俱乐部离得很近，就在商场隔壁那条街，在一个幼儿园旁边，独立的五层楼，外表看起来平平无奇，进去之后才发现原来每一层都是不同的项目。 陈叶解释道：“这里是同一个老板，很喜欢各种运动，所以搞了这么个俱乐部。” 杨沐桐是第一次接触到跟露营有关的事物，本来就很好奇，这下一看更新奇了，“室□□击、海钓、拳击，赛车都有？” “感兴趣？”陈叶点点头问道，“要不要给你办个卡，来上两次体验课程？” 杨沐桐闻言连忙摇头，“不用不用，我就是好奇一下。” 让她来体验，是体验海钓还是体验赛车？哪个都不适合她这个小身板和老胳膊老腿。 陈叶问她：“真的不要？射击还挺好玩的。” 她连忙又摇头，一脸老实，“我觉得我就适合按摩。” 那个躺着不用动，可舒服了，谁按谁知道。 陈叶顿时大乐，抬手就揉她的头，杨沐桐连忙想往旁边躲，可是他们在电梯里，怎么都躲不开，她也就只好由他了。 他的笑脸倒映在电梯锃亮的轿厢壁上，嘴角翘起来，眉宇开阔，目光澄明，仿佛一点值得烦恼的事都没有，杨沐桐仗着他不会留意，定定地看了好半晌。 “叮——” 电梯到了顶层，杨沐桐跟着他走出去，看见楼层入口的墙上画着一幅壁画，内容是一群人在山脚下弹着吉他跳舞，身后是房车和帐篷，头顶是星空，旁边还有明亮的篝火在燃烧。 看起来有种感染人心的放松和快乐。 陈叶跟没看到这幅画似的，轻车熟路地找到负责人，告诉对方自己要租一辆露营用的房车和一套装备，对方给了他一张单子。 杨沐桐凑过去挨着他的手臂低头看上面都是什么，就见单子上一长串装备名称，大到房车，小到烧烤签子，全都有。 陈叶拿着笔一通打钩，她震惊道：“这些咱们全都要吗？” “当然啊，露营不吃烧烤不唱歌不看电影能干嘛，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 杨沐桐：“……” 选好东西，陈叶去付钱，拿了收条之后就领着杨沐桐要走，说这边会准备好东西，等吃完晚饭陆耘来提车就行。 进去不到二十分钟就出来了，杨沐桐站在俱乐部门口，仰头看了眼招牌，觉得有点不真实。 陈叶往外走了几步，见她没跟上来，遂回头招呼道：“桐桐，在看什么？走了。” 她回过神来，连忙跟上去，上了车，陈叶又问了一遍：“刚才在发什么呆，饿了？” “不是，就是……”她犹豫片刻，还是问道，“感觉你很熟悉这里，经常来么？” “一年里总要来几次吧。”他笑着应道，将车开出停车位，“陆耘和郑妙仪都很喜欢露营，有时候我休息，也会跟着一起出去，每次都是来这里租装备。” 杨沐桐哦了声，问道：“经常去的话，怎么不自己买装备？” “也有，但有的装备可以租。”陈叶简单地应了句，又道，“有房车就方便洗漱，到时候你还可以睡车上。” 是担心她第一次跟着出去会睡不习惯帐篷吧，杨沐桐微微惊讶一下，点点头，应了声好。 其实她还想要道谢的，但不知道为什么，那声谢谢到了嘴边又吐不出来。 车里安静了一会儿，陈叶又说：“今晚咱们去吃鸡煲，吃完鸡肉还可以下其他菜那种。” “鸡火锅？”杨沐桐头一歪，问道。 这个形容真是……陈叶忍不住笑出来，点点头，“也可以这么说。” 此时天色已晚，路灯光穿过车窗照进来，杨沐桐扭头去看他，见他轮廓分明的眉眼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仿佛氤氲起无尽的温柔。 心尖顿时颤了一下，无数的旧事眼看又要悉数浮上心头，她忙回过神将它们按下去。 要去的那家饭店在老城区，破旧的门面挡不住食客的脚步，杨沐桐他们到的时候店里基本都坐满了，到处是喧闹嘈杂的说话声和上菜声，几乎每一桌都一个锅，烟雾缭绕，热闹得不得了。 陆耘和郑妙仪先他们一步到的，“要不是我们来得早，位置早就没了，等你们来咱们就得在外头吹冷风晓得吧？” 郑妙仪说完啧啧两声，抖抖肩膀，杨沐桐不由得笑起来。 服务员过来送炉子和锅，散养一百五十天的大扇鸡下锅开始煮，汤里还有枸杞红枣之类的药材，锅开之后一股鸡汤的香味冲鼻而来。 先要喝汤的，陈叶给杨沐桐舀了一碗，里头还有几块鸡腿肉，蘸碟很简单，酱油、花生油和小米辣，可以自己挤一点小金桔汁调成酸辣口，再多就没有了。 但就这样也已经够好吃了，汤鲜肉嫩，杨沐桐一边喝汤吃肉，一边听他们说话。 郑妙仪说：“明天我再带几个朋友，不介意吧？他们自己带帐篷，不跟我们一起住。” 陈叶听到后面那句，点点头，“那行，男的女的？” “男女都有。”郑妙仪应了句，本来想调侃他管这么严啊，可看一眼杨沐桐，又还是不说了。 鸡肉吃完之后，还剩一锅汤，陆耘帮着往里面下生蚝，煮几十秒之后捞出来，一个个生蚝肉肥嘟嘟的，满口都是鲜甜的汁水。 杨沐桐吃了一个，还没吃完，就见旁边那人又舀过来一个，愣了一下，忍不住抬头去看他。 迎面就是他笑盈盈的一张脸，“多吃点，天冷，吃饱了才好过冬。” 杨沐桐眨眨眼，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就听见店里一阵热闹的掌声响起来，她的注意力立刻就被转移了。 郑妙仪说这是店家在搞抽奖活动，“每天都有，转到一等奖可以免单，很难的，就是图个人气。” 抽奖是每桌都能抽，服务员端着转盘来到他们这桌时，杨沐桐有些兴奋地提议道：“让陈、陈叶抽吧，他现在运气可好了。” 桐叶渡 第79节 大家一愣，连陈叶都不例外，他啥时候运气可好了啊？ 他怎么不知道这事儿？？？ 见他们疑惑，杨沐桐就解释道：“他之前中了彩票呢，几百块还是几千块来着，全单位的人都知道了，今天还抢购到了只有一个名额的按摩套餐，我原来还不信，后来问了给我做按摩的小姐姐才确定的，他手气可好了。” 陈叶一听就傻了：“……” 我特么怎么也没想到，你会在这里等我！！！ 可是看着她兴奋的小脸，陈叶也知道她肯定不是故意的，她是真的觉得他手气好。 所以……都是他自己造的孽！！！ 杨沐桐还认真地对他说加油，“今晚能不能免单，就看你的了！” 陈叶：“……”臣妾做不到啊！ 郑妙仪和陆耘本来还为他的手气感到惊讶，结果还没感叹就见他苦了脸，大家都朋友这么多年了，这还有什么不明白，明摆着就是哄杨沐桐的。 夫妻俩顿时靠在一起笑成一团，幸灾乐祸到杨沐桐都觉得哪里不对劲了，她结巴了一下，问道：“怎、怎么了……不、不是这样的吗？” 闻言就看着陈叶，满脸疑惑和不解。 陈叶：“……” 作者有话说： 陈医生：我没有，我不是，我手气很烂的！ 桐桐：？？？ 第六十七章 陈叶当然没那个手气能摇到大奖, 别说免单了，就是豆皮他都没摇到一份。 杨沐桐看得愣了愣，然后眉毛一皱, “为什么会这样？” 陈叶讪讪地蹭一下鼻子，心说为什么会这样，当然是因为我本来就没那个运气啊！ “哈哈哈——” “哎呀，肯定是因为运气提前花了嘛，能量守恒, 运气也守恒啊！” 陆耘和郑妙仪两口子一个哈哈大笑, 一个一边笑一边打圆场，然后一起递给陈叶一个看好戏的眼神。 真是笑死，果然做人不能撒谎，不然早晚要翻车。 陈叶：“……” 就……离谱！ 他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只好低头吃用鸡汤煮出来的甜虾。 虾肉鲜甜弹牙，如果杨沐桐没有说话那就更好了。 “好像是啊, 这样的话，运气用完了，后面是不是该走背字了？” 陈叶：“……” 四个人说说笑笑地吃完饭，已经晚上九点, 杨沐桐也许是心情太放松，也可能是吃太饱, 总之是上了车就开始犯困。 陈叶本来想跟她说说话，可看她贴着车窗打瞌睡打得头一点一点的，到底还是算了。 送她回到楼下, 又等了一会儿, 才伸手摇了摇她肩膀, “桐桐, 醒醒，到家了，回去再睡？” 杨沐桐瞌睡得正香，仿佛梦里自己正在坐船，船在江面上晃晃悠悠的，有五光十色的灯光漫射开去，突然被人推了一把，她下意识往旁边一躲…… 这就醒了，醒来才发现夜游容江就是个梦。 陈叶也没跟她多说什么，只道：“回去洗洗睡吧，别着凉了啊，我明天下午来接你。” 杨沐桐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点一下耳边的碎发就滑落一点，蹭在脸颊上，眼睛半眯着，精神看起来不太好。 陈叶刚说完话，她就已经解开安全带推开了车门，一只脚都迈出去了，才想起来回头跟他道谢：“今天……谢谢你。” 不管是轻松自在的按摩做脸，还是一顿美味可口的生蚝鸡煲，都让她感觉到了久违的惬意和轻松，这种轻松并不只是身体上的，还有心里。 自那晚后，她觉得自己好像挣脱开了什么束缚一样，从心底觉得每天的天都是蓝的，云都是白的，一切可爱。 陈叶愣了一下，然后笑笑，“不用谢，我也没做什么。” 他其实不太知道杨沐桐为什么说谢谢，但能感觉到，她说的不只是今天的事。 杨沐桐没有多解释，只抿着唇笑笑，同他道别，说了句明天见，就钻出了车子。 看着她的身影进了楼道，陈叶才启动车子离开小区，刚出小区大门，就接到杨微打来的语音电话。 问他：“哥你今天去看我姐没，她还好吧？没事吧？” “看了，好着呢，明天我们还要去露营，都能去玩了，还能有什么事。”陈叶漫不经心地应道，转了一下方向盘，出了小区路口向右转。 杨微沉默了一下，有些羡慕地道：“明天才周四，你们就去露营啊？” “这都是用下周的一天不休换来的，你也想试试？” “不了不了。”杨微连忙拒绝，然后又叹口气，说，“感觉家里这两天气氛很闷，秀姨都不笑了。” 她不说别人，单说秀姨，因为秀姨跟杨沐桐最亲。 陈叶于是立刻问道：“你是准备当说客？谁叫你来的？” 杨微一愣，忙否认道：“当然不是啊！我就随便一说，主要是想强调气氛很不好，秀姨平时心情都很好的，今天我回来到现在，没见她笑过。” “不是就好。”陈叶给她打预防针，“我跟你哥也说了，你们谁都不许找桐桐说什么家和万事兴的鬼话，屁的他们知道错了就原谅他们，现在这样，那都是他们自找的。” “至于之后桐桐会不会原谅他们，愿不愿意跟他们亲近，那都是以后的事，现在她心情不好，你们就不要再跟她说这事儿了，杨微，你懂？” “懂懂懂！”杨微连连应道，又啊呀一声，“烦死了，在家住的也不开心，我明天还是回我姐那儿吧，要不回学校也行。” 陈叶不关心这个，哦了声，然后才想起来交代道：“明天我和你姐跟朋友去露营，晚上不回来，你自便哈。” 杨微：“……”我这也太惨了！ 杨沐桐不知道陈叶跟杨微都说了什么，回到家之后，她休息了一会儿就去洗漱，洗完澡出来觉得有点冷，这时才想起该换被子了。 将冬天用的羽绒被拿出来，套上毛毯做的被套，换下秋被，然后坐进被窝里，很快就暖和起来。 临睡前收到陈叶的信息，提醒她明天会降温，记得准备一件厚外套去露营。 床头的小夜灯亮着，发出淡淡的暖黄的光，她摁灭手机屏幕，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 突然间就对明天生出些期待来，那种期待明天快来的感觉非常久违，甚至于让她感到兴奋的同时，还有点陌生。 但应是好事，她想。 第二天陈叶来得挺早，刚过午后，杨沐桐正犹豫要不要现在就把晒在阳台的被子收回来，就听见一阵门铃声响起。 从门口的监控里看到是陈叶，她便直接开门，迎面看见的却先是一个被他举起来的猫箱，隔着笼门的围栏，她看见一对好奇又紧张的圆溜溜大眼睛，毛绒绒的脑壳上还有两撮呆毛，支棱着就像两只小犄角。 杨沐桐看了一愣，“……这是？” “碰瓷儿，团团圆圆的妈妈。”陈叶一面解释，一面往屋里走，“圆圆你见过，团团没见过吧？下次去我家，让你抱抱？” 杨沐桐弯腰低头去看笼子里的猫，闻言随口应道：“再说吧。” 然后又问：“要把它放出来吗？” “放吧，我们过会儿再出发。”陈叶点头，他本来就是特地早来的，带碰瓷来给她看看，说不定她会喜欢这么可爱的猫咪，心情也能好点。 杨沐桐确实很喜欢碰瓷，它如今全身的毛基本已经长好了，不用再流浪，吃得饱睡得好，也胖了许多，脸圆了起来，还有的美貌已经恢复至少七成。 “它是英国长毛猫吗？”杨沐桐好奇地问。 陈叶耸耸肩，表示自己不懂，“宠物医院的医生说应该是英长蓝金，不过品相不好，可能血统不纯，是被前主人遗弃的。” 杨沐桐哦了声，“它多大了？” “八九个月？反正没到一岁。”陈叶回忆了一下才应道。 杨沐桐听到这样疑问的语气，忍不住抬头去看他，越看越觉得这个当爹的不靠谱。 陈叶被她看得有点发毛，“……怎、怎么？” “没什么。” 杨沐桐收回目光，将碰瓷放出来，想摸摸它但又怕它应激，只好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伸手。 也不知道碰瓷是天生就粘人且胆大，还是很会看眼色察觉到杨沐桐的友好无害，在她伸手过来的那一刻，它呱唧一下就趴到了地上，然后身子一翻，露出毛还没彻底长长的肚皮来。 杨沐桐一愣，手顿在半空。 陈叶简直无语，“我说姑娘，碰瓷儿，你多少矜持点啊！” 碰瓷娇滴滴地喵了声，杨沐桐忍不住笑出声来，伸手揉了揉它柔软的肚皮。 然后就见它重新站起来，在客厅里四处看看，然后直奔阳台晾着的被子而去，蹭着柔软的被褥晒起太阳来。 杨沐桐的目光一直追着它，一时间就将陈叶忘到了脑后，他也不在意，好似这里是自己家一样，径自去厨房拿了瓶气泡水。 听见气泡水拧开瓶盖后“呲啦”的声音，杨沐桐才回过头来，刚想提醒他刚从冰箱拿出来的饮料最好放放再喝，结果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见他仰头灌了一大口。 然后被冰得眉头一皱，打了个寒颤。 杨沐桐见状脱口道：“你也是三十岁人了，不年轻了，怎么还像以前那样没点顾忌？” 陈叶一听这话立刻就炸了，“什么叫不年轻了？我年轻得很！体检的每一项数据都很完美！连体脂率都是标准的！” 他拿着饮料，站在客厅中央，嚷嚷着反驳的样子十足十被刺激了的河豚，气鼓鼓的。 杨沐桐先是一愣，随即很不给面子地笑出声来，不是那种哈哈大笑，就是嗤嗤嗤的，肩膀不停地抖动，忍都忍不住。 陈叶瞪着她，半晌大步走过去，伸手将她的头发揉乱，没好气地哼声道：“也就是你，换另一个人，我非跟他打一架不可。” 说得好厉害的样子，但杨沐桐不信，她扭头对碰瓷吐了吐舌头。 碰瓷瘫在阳光里，仰躺着露出肚皮，软趴趴的一条，看起来特别懒洋洋，杨沐桐忍不住问陈叶：“它平时在家也这样？” 这个问题…… 陈叶没啥印象，“我不知道啊，平时我出门的时候还没太阳，我回家的时候天都黑了。” 上班上得自己连一日三餐都不能按时吃的人，谁还能有心思关心猫怎么样啊。 桐叶渡 第80节 杨沐桐对他这个想法觉得很不可思议，“你养了它，难道不该对它好一点，关心它爱护它么？” “它不需要我的陪伴。”陈叶老实道，“可能是我也没有养它很久，感情还没建立起来，而且我收养它，最初就只是给它一个不用流浪的地方，包吃包住包铲屎包看病是福利，至于它要不要很亲我，看它自己咯。” 他没所谓的，碰瓷可以在他的家里来去自如，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是必须跟他撒娇的，也不是必须配合他陪伴他的。 “如果有一天它觉得住家不好，没自由，要回归大自然去流浪，那我也是ok的。” 杨沐桐被他的言论惊呆了，“……它还是只小猫咪！” “什么，崽都生了还小猫咪啊？！”陈叶比她更震惊，“它已经是成熟的大猫咪了好吗，可以自己决定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了好吗？！” 说完他极其不赞同地看着杨沐桐，露出堪忧的表情，“桐桐你这样不行啊，慈母多败儿，没有哪个孩子能一辈子都不长大的，他们要学会自己做出选择然后承担因此带来的结果，越早越好。” 他就觉得，以后孩子不能光留给杨沐桐带，不然八成养得很娇气！ 杨沐桐都听傻了：“……”这话听起来是没错，但就是感觉哪里怪怪的。 碰瓷晒了半个多小时太阳，陈叶说该出发了，临走前杨沐桐将晒过阳光的被子收回来。 被晒过的被子有种独特的香味，非常温暖，仿佛能让人想起童年时斑驳的旧时光。 她从卧室出来，见陈叶正将碰瓷往猫箱里装，一边装一边跟它说话：“我桐桐家太阳舒服吧？你要是表现好呢，以后我就带你常来。” 碰瓷：“喵——” 杨沐桐：“？？？” 怎么，我家的太阳公公和你们家的太阳公公不是同一个呗？ 露营的地点是在专门的露营公园，距离他们所在的青浦区大概五十公里，出了市区上高速，因为路况的原因，陈叶开了近一个小时四十分钟才抵达目的地。 车子停在公园专门的停车场，陈叶领着杨沐桐去和其他人汇合，郑妙仪和陆耘中午就到了，他们选择的露营地就在房车停放位置的前面，不远处就是银白的沙滩和一望无垠的大海。 刚靠近，就听见郑妙仪打声招呼他们：“陈叶，沐桐，你们可算来了，快过来帮忙！” 杨沐桐注意到郑妙仪换了对她的称呼，有些惊讶，但接受良好。 同时也顺理成章地换了对她的称呼，笑着问道：“妙仪你们来很久了吗？” “也不算很久，两点多的时候到的。”郑妙仪笑嘻嘻地应道，很满意自己和杨沐桐之间的默契。 她是很喜欢杨沐桐的，一来是自己住院生产时得到过她的照顾和帮助，二是杨沐桐性情柔和，说话做事都是温温柔柔的，她自觉自己脾气不太好，就很喜欢这种脾气好的人。 再加上陆耘和陈叶的关系好，而杨沐桐又是陈叶喜欢的人，她多少爱屋及乌，希望和杨沐桐打好关系。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杨沐桐没注意到她的轻微走神，看了眼她面前的桌子，上面放了不少东西。 郑妙仪笑道：“也没什么了，串儿我都准备得差不多了，你帮我剥点大蒜吧，弄点蒜蓉待会儿烤扇贝和生蚝能用。” 杨沐桐点点头，应了声好，低头在桌子上找起蒜头来。 另一边陈叶看了眼觉得这些事他干不来，索性带着碰瓷就跑了，去找陆耘。 陆耘这会儿在搭好的几顶帐篷旁边支着晚上烧烤party要用到的幕布之类的东西，旁边围着陌生的两男三女，是郑妙仪带来的朋友，听说他们也来露营，于是两支队伍合并到一起。 “陈叶你来了。”陆耘把幕布装好，抬头看见陈叶抱着猫过来，就高兴地朝他挥挥手。 然后热情地给他和另外几个人做介绍，互相打过招呼之后，其中一位叫安安的女生双眼放光地望着陈叶，问道：“陈医生，我能抱抱你的猫吗？” 陈叶犹豫了几秒钟，道：“这要看它愿不愿意。” “哎呀，你是它的主人耶，你同意就可以了嘛，陈医生你的猫很帅气哦，果然宠物和主人的风格都会很一致呢。” 对方说完就捂着嘴唇咯咯娇笑起来，那笑声不仅让陈叶鸡皮疙瘩起立，还顺着风传到了杨沐桐的耳边。 作者有话说： 碎碎念： 真的没有要正文完结啊姐妹们！我就是提前问一下番外想看什么好提前做准备而已！离完结其实还有那么一段时间的=_= 第六十八章 杨沐桐正在剥大蒜, 听见一阵笑声，便忍不住抬头伸脖子地往那边看。 见一个穿着米色长裙和棕色大衣外套，戴着贝雷帽的陌生女人正在跟陈叶说话, 笑声就是她那边传来的。 她和陈叶挨得很近，手正摸在碰瓷的猫脑壳上，一边弯腰摸猫一边歪着头从下往上看陈叶，露出一张精致的瓜子脸。 杨沐桐先是一愣，随即了然地收回视线。 不管她怎么看待陈叶, 是觉得他烦人也好, 又或者看他时仍然有过去旧时光的滤镜也罢，都不能否认其实他可以很吸引异性这一点。 年轻英俊，前途无量的青年医生，已经是副主任医师的职称, 收入颇丰，单凭这几条就够他在婚恋市场上挑挑拣拣了, 别说还未婚，就是二婚，都搞不好是个香饽饽。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但她怎么想怎么觉得别扭, 脸上难免带出点痕迹来。 郑妙仪见她脸色有些变化，也有些奇怪地跟着回头看过去。 只看了一眼, 她就忍不住低声骂了句：“艹！我就知道不能让她来！” 杨沐桐听见，愣了一下，“……啊？” “呃……”郑妙仪立马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 “不好意思啊, 我有时候不太带脑子, 我真的已经很努力克制自己不要说脏话了, 就怕被早早学去……” 她说着露出个苦恼的表情，杨沐桐忍不住笑笑，安慰道：“尽力就好，小孩子确实很容易捡话，还是要尽量避开他，不然学坏很容易，要改就难了。” 也不一定是真的懂那是骂人的话，就是看大人说着爽，他们就跟着学，等大人发现要纠正的时候都已经成了习惯。 郑妙仪连连点头，吐槽道：“就是就是，我现在在家连靠字都不敢讲……” 杨沐桐静静地听着她吐槽，很有耐心，不时还嗯一声，表示自己有在听。 直到她停下来，才忍不住问：“你刚才为什么说不能让她来？她是谁呀？” “就是刚才跟陈叶说话那个呗。”郑妙仪把酱料倒进鸡翅里，头也不抬地道，“我跟她不是很熟，她是老林……就是那个穿蓝色面包服那个男的，他的妹妹，叫林安，老林也没提前说，要是提前说我就拒绝跟他们凑一块儿了。” 说到这里她撇撇嘴，对着杨沐桐一点都不掩饰自己对人家的不喜，杨沐桐有些疑惑，正要问，就听她继续解释道：“她以前还看上过陆耘，就是我跟陆耘谈恋爱的时候，不是要把他介绍给其他朋友认识吗，我就带他跟老林他们吃饭，他俩就认识了，爱好一样嘛，露营啊攀岩啊这些，熟了之后一起吃饭的机会挺多的。” “有一回我们一起吃饭，老林接了个电话，就说他妹刚从外地回来，家里没饭吃，我们就说那让她过来呗，反正就是多副碗筷的事，朋友的妹妹就是我们妹妹嘛。” “结果也不知道怎么的，她就看上陆耘了，还背着我跟她哥要了陆耘的联系方式，说有些工作方面的事想咨询他，陆耘家开塑料厂的嘛，他就以为是生意的事，就加了她好友。” “一开始确实是问了些跟塑料工艺啥的有关的事，还跟陆耘他家厂子合作了两个不大不小的单，开始我们还觉得这姑娘挺够意思的，能处，结果万万没想到！” “就两个月左右吧，她跟陆耘的聊天慢慢就从公事变成私事，还会发那种很绿茶的话，比如什么我真羡慕妙仪姐有你这么好的男朋友啥啥的，恶心死我了。” 杨沐桐听到这里，忍不住好奇：“那陆耘是什么反应？” 郑妙仪翻了个大白眼，“他一开始根本没看出来，还跟我嘚瑟，看看人家那谁多羡慕你，你以后对我好点知道不，我当场就……真是离谱！” “然后我就看了他们的聊天信息，跟他分析这他妈就是个绿茶，你要是上当你就是绝世大傻逼！他还不信，我说你等着吧，很快人家就要找借口跟你见面了，结果还真是，有一天晚上她给陆耘发信息，说自己外面应酬喝醉了很难受，问陆耘能不能去接她。” 杨沐桐：“……”这么老套的剧情吗？ 但她还是好奇，“所以呢？陆耘去了吗？” “那肯定没有啊，他跟我说了，我先跟老林说了，然后直接打电话过去怼了她一顿，说她的信息提示声影响到我们的夜生活了！” 郑妙仪气咻咻的，杨沐桐：“……” 你这理由也太野了！！！ 据说是那次以后又发生了几次类似的情况，对方的撩拨不是光明正大的，就是若有似无，似是而非，如果男人真的有那个心，很容易就跟她聊上。 不过陆耘倒没有掉进坑里，用郑妙仪的话说就是：“一个臭直男，懂什么？！” 而且对方见撩不动他，兼之又有了更好的新目标，干脆就不打扰他了，但也因为没有彻底撕破脸，所以有时候她还是会出现在郑妙仪和陆耘的朋友圈聚会里。 “不过好在她还有点底线，已婚的不要。”郑妙仪说着，嘲讽地哼了声。 啊这…… 杨沐桐无语，难道有女朋友的就可以撬？ 正当她要感慨现在有些女孩子的婚恋观时，就听郑妙仪说了句：“坏了！这人非要来，不会就是盯上陈叶了吧？！” 杨沐桐一愣，“……啊？” 陈叶被盯上了？怎么会？ “啧，怎么不会。”郑妙仪急忙解释道，“昨天老林约我们露营，我们说已经跟朋友约了，去露营公园，老林说他也是来这儿，提议说那干脆一块儿呗，他说还有另外三个朋友，一个是他对象，还有一对是他对象的朋友，我一想大家都成双成对哈，挺好，就答应了。” “完了他问陆耘我们的朋友是什么人，陆耘不好说你啊，就说陈叶呗，说是容医大一附院的医生啥的，估计林安就是从老林那儿听说的，今天就是来看看陈叶值不值得下手呢。” 杨沐桐震惊地问道：“你不是说她结了婚的不要，她怎么确定陈叶没结婚？” 郑妙仪耸耸肩，“这谁知道，说不定问过陈叶了呢？” “问我什么了？” “啊——你是鬼啊，吓死人了！” 杨沐桐正在认真听郑妙仪说话，突然从背后冒出个男声来，吓得她手一抖，手里的蒜头掉到了桌上，然后发出一声惊呼。 陈叶没想到她反应会这么大，愣了一下，然后问道：“怎么吓成这样，难道你们是在背后说谁的坏话？” 杨沐桐一噎，拍拍心口，目光微微闪烁。 郑妙仪倒很淡定，也没回答他的问题，反问他道：“林安跟你说什么了？” “林安……林安是谁？”陈叶一脸懵逼地看着她。 “就是刚才跟你说话那个女的，穿棕色大衣那个。”郑妙仪解释道，又眉头一挑，不怀好意地看他一下，“不会吧，那么大一个美女在你面前，你难道真的没记住人家的名字？” 陈叶觉得自己坦坦荡荡，点头道：“就是没记住啊，她是什么重要人物必须记住吗？” 说完他摸了摸怀里碰瓷的头，有些生气地吐槽：“也不知道什么眼神，居然夸碰瓷儿帅气，这是母猫啊，夸可爱夸漂亮不比夸帅气好？” 郑妙仪和杨沐桐都愣了愣，回过神又相视一笑，人家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就他非要纠结人家把碰瓷误认成小公猫，殊不知猫是公是母人家根本不在意。 郑妙仪觉得挺逗的，问道：“你告诉人家这是小母猫了么？” 陈叶扭头一脸震惊的看着她，然后指指碰瓷脑壳上的小犄角，反问道：“这呆毛，这美貌，是公猫能有的吗？这都看不出来是小姑娘？！” 啊这…… 郑妙仪和杨沐桐一齐陷入沉默，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难道要说他性别歧视？ “哎，你们这都准备什么吃的了？”陈叶体会不到她们的无语，探头看着桌上的东西。 桐叶渡 第81节 看了一圈觉得没什么特殊的东西，就把碰瓷放下来，让它自己刨地上的沙玩。 然后见杨沐桐手里拿着蒜头，就凑过去问：“这是要做蒜蓉还是切蒜片？我来帮你吧。” 杨沐桐嘴角一撇，抓着手里的蒜粒往旁边侧身一躲，“你身上的香水味难闻死了，快走开。” 陈叶一愣：“……我不用香水的。” 郑妙仪嗤地笑了声。 他突然就明白了过来，忍不住嘴角一翘，朝杨沐桐眨眨眼，有些揶揄地道：“怎么感觉这话酸溜溜的，刚才吃醋了？” 杨沐桐的脸孔顿时涨红，尴尬又窘迫地往一边躲，还要回头瞪他：“吃你个大头鬼的醋！” “嗯嗯，吃我的醋。”陈叶乐起来，跟她抠字眼。 杨沐桐气死，抬手作势就要打他，“……你闭嘴！” “好好好，我闭嘴，我不说了……” 他在嘴上做了个拉链的动作，但又实在没忍住，噗地笑出来，连郑妙仪也哈哈大笑起来。 杨沐桐被他们笑得愈发觉得不好意思，抿着唇，在心里暗恨自己刚才嘴不严。 被他们笑得发毛起来，杨沐桐恶向胆边生，手一扬，一颗蒜粒就脱离了她的手心，飞快地向陈叶的方向飞去，准头堪比资深教师扔粉笔头。 “啪——” 一颗蒜准确无误地砸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又被反弹掉到地上，咕噜噜滚了几圈，沾满了尘土。 陈叶捂着鼻子，笑声戛然而止，这下换杨沐桐得意了，她哼了声，冲他比比拳头，眼睛瞪起来。 哼哼，小样儿，我不能砸郑妙仪，难道还不能砸你？ 郑妙仪的笑声更大了，她是全场最开心的那个。 吸引来陆耘的高声询问：“妙妙，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没事，搭你的帐篷。”郑妙仪冲他随意挥挥手，回头看着这俩人，又忍不住笑起来。 杨沐桐极其不好意思，又不好意思说她，只好去看陈叶。 明明这种事可以自己开口阻止，不必在意什么情分，她却不好意思说，陈叶叹了口气，摸摸她头。 然后瞪一眼郑妙仪，“别笑了行不行，又不是扔臭鸡蛋，有什么好笑的，再笑我翻脸了啊。” 郑妙仪闻言立刻抿住唇点点头，发出嗤嗤的声音。 他们接着做食物的准备工作，过了没一会儿，那边来人了。 来的就是之前郑妙仪跟杨沐桐说过的那个林安。 年轻女郎风姿优美，站在海边呼啦啦的风里，长发飘扬，笑颜灿烂明媚，颇有风情。 她笑着看向陈叶，歪了歪头，问道：“陈医生，你们这里怎么这么热闹啊，是玩什么游戏吗，我可以不可以加入呀？” 声音娇嗲，尾音微微地拖着，听起来很甜很撒娇，杨沐桐虽然心里觉得不舒服，但也得承认，人家确实有优势。 陈叶也不知道是实在没听懂，还是不敢听懂，直通通地反问道：“你看看这些东西，觉得有可能玩游戏吗？怎么玩，玩过家家，把泥沙洒进来？” 对方一噎，杨沐桐和郑妙仪对视一眼，看见彼此眼底的忍俊不禁。 对方毫不气馁，脸上的笑一点都没变，再接再励地道：“那就是在说笑话咯，也说给我听可不可以呀？” 说着双手合十，用可怜兮兮的目光看着陈叶，“我实在是太无聊了，陈医生你这么好人，应该不会拒绝我的吧？” 杨沐桐听到这里，看了眼陈叶。 就见他面色淡淡的，帮忙将最后一颗蒜头剥干净，然后将杨沐桐手里的都拿过来，放进锡纸盒里递给郑妙仪，道：“可以啊，笑话郑妙仪都知道的，让她给你说咯。” 说完又看向郑妙仪，道：“这里就交给你了，桐桐第一次过来，我带她在附近逛逛。” 郑妙仪忍着笑，手大气一挥，“走吧，你们去玩，可以吃了给你打电话叫你们回来。” 陈叶点点头，弯腰将牵引绳给碰瓷戴上，然后拉住杨沐桐的手腕，一使劲，就把她给拽走了。 全程当林安是空气。 离开的时候，杨沐桐看见她的完美表情变得有些僵硬，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何必呢，为了个男人，不值得呀小姐姐！ 两人一猫走出一段距离后，陈叶察觉到后面有人在看，干脆抬起胳膊绕上了杨沐桐的肩膀，将她往自己这边拉近过来。 杨沐桐：“！！！” “你要干嘛？”她下意识就要挣扎，抬头怒视着她。 “帮个忙嘛桐桐。”他怎么可能放开她，不仅没放松力道，反而多施加了几分力气，然后和杨沐桐咬耳朵似的道，“我也不是傻子，但我又不喜欢人家，还是不要让人家误会了，不过这是陆耘他们的朋友，我也不太好搞得太难看，是吧？” 说着顿了顿，“桐桐，以咱们的情分，你可一定要帮我，要不然……” “要不然怎么样？”杨沐桐斜睨着他，嘴角抿了抿。 陈叶哼了声，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来，“要不然我就跪下来求你！” 杨沐桐：“……”那你倒是赶紧跪啊！！！ 作者有话说： 第六十九章 俩人拉拉扯扯地走远, 碰瓷一会儿往前跑，一会儿又回头蹭蹭陈叶的脚。 光是背影看起来就很像感情亲密的一家三口。 林安收回视线，跟郑妙仪打听：“妙仪姐, 那个女的跟陈医生什么关系啊？” 语气相当直接，一点委婉掩饰的意思都没有，郑妙仪有时候是真的很佩服她，明知道她勾搭陆耘不成的事已经穿帮了，在原配面前竟然一点不自在都没有, 居然还能叫得出这声姐。 她觉得这人非常没有自知之明, 于是翻了个白眼，反问道：“今天来的都成双成对，你觉得呢？” 她没有说得很详细，省得给陈叶和杨沐桐找麻烦。 林安目光闪烁, 不死心道：“可是我听说陈医生没结婚啊？” 郑妙仪手一顿，扭头上下打量她, “听说？你听谁说的？” “陆耘哥啊。”对方一点都不怵她，直视着她的眼睛，满脸无辜地应道。 郑妙仪在心里破口大骂陆耘这个嘴巴没把门的王八蛋，面上却笑嘻嘻地应道：“没结婚就不能有对象了？你哥不也还没结婚, 也不妨碍你叫他女朋友嫂子吧？” 说完又嘻嘻笑了一下，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 继续道：“哦，我差点忘了，你的想法向来跟我这种普罗大众不一样, 你是觉得有女朋友的男人跟单身没什么不同的, 想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的, 哦？” 说完也不管林安什么脸色, 转身叫陆耘来帮忙把准备好的食材端去帐篷那边。 太阳已经慢慢下山，夕阳余晖将层云尽染，深深浅浅的黄和丝丝缕缕的红，将天地间所有的一切都温柔地包裹起来。 海面上波光粼粼，突然有渔船的汽笛声由远及近，平静的海面被破开，泛起点点碎钻一般耀眼的浪花。 陈叶这次出门忘了带相机，只好站在树影底下，举着手机来拍海边的日落。 杨沐桐弯腰将走累了的碰瓷抱起来，迎着夜晚渐凉的海风，静静地欣赏眼前的美景。 哪里需要拍照呢，到时候朋友圈直接盗图就好了呀，她笑眯眯地想道。 陈叶拍完落日，刚想给她看，问问自己拍得怎么样，可是一转头就对上她挂着温柔笑意的侧脸，微微一愣，嘴边的话就变成：“桐桐，我给你拍几张照好不好？” 杨沐桐闻言扭头过来看他，眨了眨眼，想质疑他技术，又想起以前他练习摄影给自己拍照的事，心情又变得复杂起来。 陈叶见她沉默，又笑着道：“不要怕啊，我可不是直男拍照技术，快快快，找地方站好，我给你和碰瓷儿拍一张，这么好看的景不拍照白瞎了。” 说完就转身往外走了几步，然后举起手机对准她，“桐桐，笑一下——” 杨沐桐下意识地弯起嘴角来。 照片定格在夕阳最美的时候，她脸上牵起温柔的笑意，像被以金色夕阳做糖纸包裹住的糖果，有种别样的甜蜜浪漫。 陈叶把照片拿给她看，信誓旦旦，“漂亮极了，都不用p图，发朋友圈肯定大家都夸。” 杨沐桐被他的直白夸奖弄得有点脸红，笑了声就咬住嘴唇，转移话题问道：“我们要回去了吗？” 陈叶点点头，“回吧，我先把照片发给你。” 回去的路上，他又给碰瓷拍了几张照片，甚至还特地落后几步，拍下杨沐桐牵着猫的背影。 周围的一切都被夕阳最后的余晖笼罩，每天都有黄昏，夕阳平常事，但每天所见却又不同，能记录一点是一点，他想。 走到半路，他忽然问杨沐桐：“你还记不记得以前我也给你拍过类似的照片，就是……你傍晚的时候在学校门口等我的时候拍的？” 杨沐桐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就想起，他说的那张照片现在还留在她的相册里呢，顿时莫名有点心虚，胡乱点点头。 她其实有点怕陈叶会接着问那照片还在不在，那样不知道要怎么应才好。 说不见了，他会不会说你居然这么狠心，而且照片确实还在，万一撒谎被看出来了很尴尬。 可是说还留着，他又会不会误会自己对他念念不忘？ 她有些提心吊胆，但陈叶并没有问这个问题，而是嗯了声，从她手里接过了碰瓷的牵引绳，一边走一边和她闲聊，都是些漫无边际的问题，从她的论文写得怎么样了，到单位里谁和谁什么关系，诸如此类。 杨沐桐心里的感受也从一开始的忐忑担心，变成了淡淡的失落失望，总之是相当纠结。 纠结到当她意识到自己的这份心情时，还觉得很难接受，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会因为他没有问照片还在不在而纠结。 真是疯了，她在心里摇摇头，适逢陈叶手机铃响，她立刻打起精神来。 是郑妙仪打电话来让他们回去的，“我们准备开始烧烤了，你俩别轧马路了，赶紧回来罢。” 陈叶应了声好，挂断电话，扭头笑着跟她说：“看来我们要走快一点了。” 其实他们提前往回走到现在，已经离出发地很近了，也就加快脚步再走两三分钟的事。 回到营地，陆耘正将点燃的木炭从引碳器里夹出来，放进焚火台里，然后放上铁网，烧烤的准备工作就绪，他招呼道：“快快快，把串儿拿来，温度够了！” 暮色降临人间，吞没了之前绝美的夕阳，海风吹拂过沙滩，直扑路人的脸，也掀动烤架上碳火炙烤出来的香味。 肉串呲呲啦啦地发出悦耳的声音，房车和帐篷的灯都亮起来，补充了路灯光的不足，白烟在灯光里凝结成一股往上升，然后在头顶四散开去。 杨沐桐在另一张桌子边上帮郑妙仪一起准备水果，榴莲要现开，一股子新鲜榴莲臭烘烘的味道扑鼻而来，冲得她下意识倒退两步，意外地撞到一堵结实的“墙”。 回头一看，原来是陈叶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后面，正打量着郑妙仪手里的榴莲，小声吐槽道：“哇，好臭啊。” 他低头靠近她的脸，仿佛这话是故意说给她一个人听的，杨沐桐不由得耳根有点发热，讷讷回道：“……可是、榴莲就是这样的啊。” 陈叶哦了声，突然一转头，叫了声桐桐，杨沐桐下意识地抬眼，猝不及防就和他四目相对，愣了一下，然后立刻把头扭开，往前一走，又回到了桌边。 桐叶渡 第82节 她继续帮郑妙仪整理食材，一起帮忙的还有郑妙仪朋友老林的女朋友和另一个女生，林安是不在的，但她说烤火很暖的娇滴滴的声音却不绝于耳。 杨沐桐将洗干净的车厘子倒进大的锡纸盒里，插上几根牙签，然后又帮郑妙仪把炸鸡和蛋挞的盒子打开摆好，感觉露营就像是换个地方摆摊一样。 第一波烤串已经好了，陆耘装在盘子里端上桌，招呼大家来吃，郑妙仪又问：“你们谁要喝点小酒啊，鸡尾酒那种？” 老林笑道：“肯定是你们女孩子啊，你调的那些都没什么酒味儿，我才不喝，啤酒才爽。” 杨沐桐好奇地等在一旁，想看看郑妙仪调的是什么酒，陈叶笑了一下，接过一瓶啤酒喝了口，又放下，起身走开，片刻后又回来，手里提着一件羽绒外套。 扬着声问杨沐桐：“桐桐，你冷不冷，多穿一件衣服？” 杨沐桐回头，看见他胳膊上搭着的羽绒服，犹豫了一下，摇摇头说不用。 陈叶也没说什么，继续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把外套放在旁边杨沐桐的椅子上。 林安这时凑过来，一边说要敬他酒：“相逢就是缘，很高兴今天能认识陈医生呢，咱们喝一杯？” 一边就要在他旁边坐下。 陈叶连忙拉了一下椅子，“这张椅子有人坐了的。” 林安一愣。 陈叶懒得搭理她，干脆喊杨沐桐：“桐桐快过来，烤串儿要凉了。” 那边杨沐桐正在郑妙仪的指点下调便利店鸡尾酒，将一杯冰块打开，加入水溶c100西柚汁，加点蜂蜜调味，稍微搅拌一下，插上一瓶小小的伏特加，再放一片柠檬当装饰，入口只有一点点酒香，西柚柠檬的味道清爽中有种水果的酸甜，非常好喝。 听见他的叫声，郑妙仪噗嗤一笑，对她道：“快过去吧，要不然他就要来抓人了。” 杨沐桐不由得有点脸热，腼腆地点头说了句哪里，就捧着杯子过去了。 她回来，林安就不得不离开，满脸悻悻的表情。 杨沐桐刚坐下，陈叶就靠过来，再次小声吐槽：“那个谁真烦，下次得跟郑妙仪问清楚，她要是来，咱们就别来了。” 温热的吐息扑洒在杨沐桐的耳廓上，她一边不由自主地躲闪，一边又忍不住刺他：“谁叫你是块大肥肉呢，人家想吃一口呗。” 陈叶顿时委屈，“我哪里肥了，你不要瞎说，我有积极锻炼的，六块腹肌，不信你摸摸！” 杨沐桐二话不说，立刻捧着杯子往旁边挪椅子，摸个屁，她跟他好熟吗？！ 陈叶见她这样，立刻就来了逗她玩儿的兴致，也跟着挪椅子，追着她跑，被她烦躁地搡了一巴掌。 玩了一会儿，郑妙仪他们都坐过来了，一群人围着一桌吃的喝的，开始嚷嚷要唱歌，麦克风轮到陈叶手上时，他想了想，对陆耘道：“给我放一首陈奕迅的《陪你度过漫长岁月》。” 没说是给杨沐桐的，但知道内情的陆耘和郑妙仪已经鼓掌欢呼起来了，特别是郑妙仪，她抓着杨沐桐的胳膊，一边尖叫一边笑。 杨沐桐的脸霎时间红了个透，幸亏是晚上，灯光再亮也有限，不然她就要钻地洞了。 “……陪你把沿路感想活出了答案，陪你把独自孤单变成了勇敢，一次次失去又重来我没离开，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陪你把想念的酸拥抱成温暖，陪你把彷徨写出情节来……”[1] 他说话的声音好听，唱歌却一般，调明显起得有点高，唱到后面有点声音太大了，但他完全不在意，依旧唱得投入，沉浸得很。 杨沐桐一面听着歌词，一面看着他唱到副歌部分时微微闭起的双眼，忽然间想起网上看到过的一句话： “……你最吸引我的，是那种与生俱来的底气，是我特别渴望却无法拥有的，所以我希望我能和你这样的人过一生。” 这句话已经看过已经很久，她还能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这句话完全说中了她对陈叶的感情。 小的时候她就很喜欢陈家的氛围，陈叔和孟姨虽然经常数落陈叶，说他这不好那不好，但却会给予他鼓励、安慰和理解，虽然每次陈叶去剪花杨奶奶都会骂他，但他敢一次又一次去剪，还不是因为老太太只是嘴上说说其实心里没多生气…… 他生长在一个温暖的、父母长辈给予了他最多关爱和安全感的环境里，培育出了阳光开朗和自信，才会那样跳脱张扬，在青春期时肆意妄为，因为他知道，他的家人就是他的依靠，出了事，会有人帮他兜着。 那种自信让她觉得羡慕，像阳光一样，吸引着她的靠近。 要不然，怎么会那样轻易就答应和他在一起呢？ 毕竟那个时候她并不懂什么是爱情，只有青春期朦朦胧胧的喜欢和好感。 陈叶唱完歌，把麦克风塞给陆耘，扭头问杨沐桐：“我唱得怎么样？” 杨沐桐笑笑，点点头，蛮认真地告诉他：“挺好的。” 陈叶听了就笑，拿啤酒和她干杯，满脸都是轻松愉悦的笑意，杨沐桐望着他，忍不住笑起来。 唱歌唱得累了，大家又坐在一起看电影，因为是在黑灯瞎火的户外，大家不约而同地放弃了有恐怖悬疑成分的片子，挑了部爱情片，结果看着看着，杨沐桐之前喝的饮料里那一小瓶伏特加酒意开始上头，她困了。 陈叶看着电影，突然觉得肩膀被碰了一下，扭头一看，杨沐桐歪在椅子上睡着了。 他想了一下，小心地将她的头扶过来，靠在肩膀上，然后把羽绒外套给她盖上。 可过了会儿，他还是决定先把杨沐桐送回房车上去睡觉，于是又小心地扶起她的头，一手环过她的肩膀，另一手抄过她的膝盖，将她拦腰抱起。 整个过程杨沐桐都在睡着，一动不动，乖巧得让陈叶心软，她是一点都不怕他图谋不轨啊。 夜色渐深，时间已经向午夜靠拢，大家渐渐都累了，将吃的喝的收一下，留一点余碳，然后各自钻进帐篷休息。 林安试图上房车来着，但是被郑妙仪和陈叶拒绝了，郑妙仪是看穿她的狼子野心不喜欢她，陈叶则是怕多一个人上去会影响杨沐桐睡眠。 于是碰了一整晚鼻子灰的林安终于脸色大便，跺跺脚转身就走开。 一夜寂静无话，第二天醒来，杨沐桐发现自己怀里暖暖的，耳边还有呼噜声响起，吓了一跳，不会是陈叶钻她被窝了吧？ 她猛地一睁眼，正准备尖叫，却发现被子里钻出来一个毛绒绒的小脑袋，碰瓷嘤嘤两声，把脑袋搁在她肩膀上。 原来呼噜声是它发出来的，杨沐桐猛地松了口气，幸好，幸好。 “嗯？沐桐你醒啦？”郑妙仪也醒了，从上面的床伸头出来问了句。 杨沐桐嗯了声，在她的指点下找到房车上洗漱的地方，刷牙洗脸后窸窸窣窣地穿上厚厚的羽绒服。 十一月中旬的早晨是相当冷的，她下了车，看到陈叶和陆耘他们已经起来了，正在烧炭准备做早饭，就过去帮忙。 “这么早就起了？冷不冷？”陈叶一边问，一边拉着她的袖子让她过去烤火。 她点点头嗯了声，但因为起床前那点不为人知的误会，她有些不好意思，也就没怎么跟他说话。 陈叶也没察觉，反正她向来都是这样安静的。 吃过早饭，一行人离开露营公园，往城里回去，和来时一样，杨沐桐坐陈叶的车。 本来是送到楼下就可以，但他偏偏坚持送她上了楼，等她进了门，他看看没事了，要走的时候，才问了句：“桐桐，你这两天过得开心么？” 杨沐桐微微一愣，然后点点头，“……开心啊。” 陈叶望着她笑起来，笑意很柔和，“那你能不能考虑一下，接受我，跟我复合？” 杨沐桐还没完全回过神，闻言又是一愣，怔怔地看着他。 她不太明白，怎么会这个时候，这么突然地提起这个问题。 然而陈叶没有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直接一步上前，将她抱在了怀里，然后在她耳边道：“桐桐，就像以前那样，哪怕不那么喜欢我，哪怕只是拿我当反抗父母和生活的工具，只要能让我陪着你就行，好不好？” “轰——” 杨沐桐只觉得脑海里有什么东西突然就炸裂开来，全身的温度都在这一刻迅速褪去，她觉得自己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凝滞冰凉起来。 作者有话说： 注： [1].陈奕迅《陪你度过漫长岁月》歌词。 碎碎念： 文案最后一句话的梗出现了，意味着……我们桐跟老陈还没在一起哈，老陈还得再追追，才可以重新开始恋爱哈，所以我真的没有要正文完结哈！(孩子都吓傻了，好怕你们觉得我在诈骗：）) 第七十章 明明穿着毛衣暖和得很, 杨沐桐此刻却觉得浑身都有些发冷。 她怎么都没想到，自以为是秘密的事，陈叶竟然会看出来。 “……你、你知道了？” 她的声音有些微微发抖, 就像被人掐住脖子后从缝隙中挤出来的一样，有些沙哑。 “我又不是傻子。”陈叶嘟囔着，将下巴放在她肩膀上，抱怨道，“你有没有真的很喜欢我, 我怎么会感觉不出来？喜欢一个人的时候, 人人都可以当福尔摩斯。” 杨沐桐顿时讪讪，她不安地动了动，想离开他的怀抱。 “别动。”他按着她的背，阻止了一句, 然后还觉得不满足，又将她往怀里按, 抱得紧紧的。 杨沐桐愣了一下，脸孔涨红起来，觉得身上的温度重新飙升，她还是想挣扎, 因为不习惯。 她印象里陈叶还是那个清秀的少年，连气息都是清爽无害的, 可是此时此刻被他强硬的抱住了，她才不得不承认，原来一切都变了。 现在的陈叶是个三十岁的大男人, 他身强体健, 年富力强, 他胳膊的力量是她一个女人无法反抗的, 就连他呼出的气息都充满了侵略的分子。 她有些害怕，“陈叶……” 刚叫了声他的名字，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他继续开口：“我不仅知道你怎么想的，还知道我们分手前你妈妈是怎么骂你的。” “桐桐，你是不是因为那些话，才非要跟我分手的？” 他话音刚落，杨沐桐就浑身一僵，所有的动作和心思都在这一刻静止了。 又一个秘密被他所知，杨沐桐觉得自己此刻就像被剥光了衣服拉出去游街示众的囚犯，尴尬、难堪、羞耻、恐惧…… 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在这一刻兜口兜面地向她扑过来，发出狰狞的笑声，在耳边说，看啊，她就是个卑鄙自私的人。 想要抓住那一缕阳光，想要得到源源不断的温暖，想要被人羡慕，所以即便没那么喜欢，也二话不说就和他在一起。 害怕丢脸，害怕母亲的责骂，希望得到母亲的认可，所以即使已经喜欢，她也毫不犹豫地放弃了他。 而此刻，他站在她的面前，像少年时代那样真诚地拥抱着她，却告诉她，那些事我都知道了。 这一瞬间，她觉得最难看最丑陋的自我被陈叶硬生生地从阴暗的角落拉扯到了阳光下，她想跑，想要逃离现场。 可是陈叶不允许。 他察觉到了杨沐桐的僵硬和颤抖，忙拍拍她的背，安慰道：“没关系的，都过去了，桐桐，没事的。” 他温声地哄着她，松开她的肩膀，低头托起她的脸，“桐桐，都过去了，你妈妈说的错的，我永远不会放弃你，好不好？” 他的脸生得很好的，糅合了父亲的英气和母亲的清秀，气质清隽中还有一点洒脱，眼睛很黑很亮，像两颗黑色的宝石，眉宇是开阔平整的，仿佛永远都不会有郁气侵扰。 杨沐桐看着他，突然就眼睛一酸，眼泪迅速地模糊了视线。 这就是陪伴她走过了整个童年和几乎全部少女时光的人啊，她其实是喜欢他的，喜欢他的自信开朗，喜欢他的温暖阳光，喜欢他对自己的特别。 那些回不去的时光里，他就像春风路过寂静的山岗那样，点缀了她整个苍白的成长岁月，让她的生活变得多彩有趣起来。 桐叶渡 第83节 他是路过沉寂山岗的唯一春风，也是她反抗无澜生命的唯一工具，当母亲的责骂汹汹来临，她吓坏了，想都没想，就放弃了这个工具，也放弃了他。 怎么会有这么卑鄙的人呢？她突然替他不平起来。 陈叶见她突然哭起来，吓了一跳，忙安慰道：“别哭别哭，桐桐别哭，怎么了啊？我不说了，不说那些事了好不好？刚才不还好好的吗，别哭了……” 他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只猜测应该是又想起周悦骂她的话，他知道的是杨沐梧知道并转述给他的，也许周悦还骂过更难听的，杨沐梧不知道或者干脆没告诉他也说不定。 意识到这点，他顿时心里一揪，揽过她的肩膀，一边拍一边同她说周悦坏话：“你妈妈脑子简直有包，她凭什么说我是跟你玩玩，我很认真的好吧，那时候虽然年纪小，但跟你在一起就要对你负责任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还说什么去了大学有漂亮女同学，怎么，担心我甩了你？我还担心你到时候甩了我呢，多少人读到博士头发都秃了，这个专业又忙，我还怕你嫌弃我没时间陪你……” 他大声地抱怨，说完又使劲戳一下杨沐桐的脑壳，“前天杨沐梧跟我说这些的时候，我真的……你真是气死我了，你但凡问我一句是不是，都不会……” 杨沐桐被他戳得身子一摆，垂着眼的模样看起来很可怜，他又连忙伸手搂住她，“对不起对不起，桐桐，我不该戳你的，你别生气。” “这样吧，上次我们在一起是我开的口，这次换你来好不好？你什么时候想说，我们就什么时候在一起，我等你，行么？” 问完又叹气，摸了一把她脸上的眼泪。 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才好。 杨沐桐整个人昏沉沉的，眼泪突然又来了，她张了张口，想冲动地说那就现在吧，可是无论如何，她都发不出声来。 她心里惶惶，只觉得自己对不住他，满脸都是眼泪。 陈叶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声音柔和，“是不是觉得脑子很乱？不要紧，你总会想清楚自己想要什么的，桐桐，人在心里有阴影的时候，是无法说出对别人的喜欢的，我等你想明白好不好？无论是什么结果，我都会欣然接受。” 杨沐桐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她想说话，但喉咙很痛，只能用力的点点头。 她其实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比如，“为什么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你又来招惹我？” 要是他不来招惹她，也就不会又想起那些事，想起自己曾经阴暗的心思，觉得自己那样面目可憎。 陈叶哼了声，有些委屈似的：“因为我贱呗，还能为什么。” 这话说的…… 杨沐桐顿时一噎，抬手用手背擦了擦脸，“……能不能好好说话，不能就算了。” 陈叶握着她的手，瓮声瓮气地嗯了声，又沉默片刻，叹息声似有若无，“因为我不甘心，杨沐桐，十几年了，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甘心。” 杨沐桐一愣，扭头拿水润微红的眼睛错愕地盯住他。 他捕捉住她的目光，眼睛一眨不眨地和她对视，一字一句地道：“以前我每次不甘心的时候，就拼命去做实验，写论文，甚至是申请去美国做交换生，用忙碌去置换那份不甘心，可是这次……我选择了来到你身边，伤口溃烂了怎么办，只能引流脓液，剜去腐肉，才能新生。” 杨沐桐听完犹豫了许久，忍不住问道：“……所以你为什么会不甘心？” 陈叶看着她疑惑的表情，眼睛眨了两下。 声音又变得瓮声瓮气起来，“大概是因为……是你先甩的我，全班都知道了，我很没面子。” 杨沐桐狠狠一怔，差点就要打出来的嗝又被咽了回去。 杨沐桐：“？？？” 就这？就这？就这？！ 我不理解，但感觉很震惊：） 之前所有的负面情绪好像都随着他这一句“我很没面子”被击落，然后烟消云散。 杨沐桐睁大着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幼稚。 而且还因为这个幼稚的念头，保持着不甘心，达十年之久，这得是多闲的人才会做的事啊？ “所以……你想怎么办？”她想了想，干脆问他。 陈叶的脸上闪过一瞬间的心虚，他松开搭在她肩膀上的手，坐姿很端正，声音老实巴交的，“……我确实是想和你重新在一起，真的。” 杨沐桐望着他，脸上的表情仍旧是疑惑的，“为什么呢？就因为不甘心？” 她是不相信陈叶分开这么多年还一直默默地喜欢着她的，这不科学，如果真的那么喜欢，不可能现在才来找她。 要知道，他们大学也同校，毕业之前各自都是住家里的，凤凰巷里陈家杨家住对门，他想要到她的联系方式何其容易，但他没来找过她，也就只能是他不想找。 陈叶蹭蹭鼻子，“以前是……是憋着一口气，想把你追到手，再甩了你，一人一次就扯平了……” 杨沐桐：“？？？”是我错了，你还能更幼稚。 他说完那句话，又立刻继续解释：“就是你大三大四的时候，去义诊队，我也去了，就是想勾搭、啊不，就是想追你，但你一次都不理我啊，我就、我就觉得这样很傻很没意思，就不好意思去了。” 他说起义诊队，杨沐桐就想起来了，确实有那么回事。 他们在容医大念书的时候，毕业要求其中一条是要有110个志愿者工时，杨沐桐去了一次三下乡，但工时算下来还是不太够，于是去了青协的义诊队，目的是通过义诊凑足工时。 义诊队每个周末会在街道的居民小广场义诊，分成四个小队，每个小队半天，去一次大概是服务四个小时。 杨沐桐分在周六下午那一队，刚去的时候会有师兄师姐带队，帮助大家尽快熟悉流程，他们那一队就刚好是陈叶。 陈叶那会儿也像现在这样，没有一上来就说跟她以前认识，而是各种搭讪和试探，走的时候特地跟她一起走，跟她说话，还帮她干这干那，让她烦不胜烦。 不过她采取的策略也很简单，就是不搭理他，连多余的话也不跟他说一句，就想看看他还能坚持多久。 陈叶坚持了有半个学期，平时也见不到人，只有周六下午去义诊时他必定会出现，其实那时候他们已经有队长了，作为师兄他去不去都问题不大，但每次杨沐桐都会见到他。 只是后来他突然又不来了，杨沐桐发现的这个事时候，都不知道他是从哪周起开始不出现在义诊队的，但她心里松了口气。 后来就慢慢忘了这件事，现在再听他提起，想必就是那段时间他就是想通然后放弃了。 “那现在呢？”她问道，脸上的表情里掺杂上一点好奇。 陈叶继续蹭蹭鼻子，“现在是……” 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突然停下，像是在心里斟酌组织着说辞，半晌后才正色道：“桐桐，我知道如果我说我一直喜欢你，一直等你等了这么多年，你是不可能相信的。” 怎么可能呢，年少时的喜欢即便再绚烂，隔着长久分离的岁月，时间也会让它变得黯淡，没有新的恋情，说白了是没有遇到一个比她更好的人罢了。 “我太忙了，心里也有太多想要做的事，感情需要并不重要，所以不论是同学还是同事，我都没有遇到一个人，像以前对你那样，想每天都见到她，想和她吃饭，想和她聊天，想和她分享我一切有意思没意思的事，甚至想带她回凤凰巷。” “所以一拖再拖，我到一附院工作，也并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自己，省医院当然很好，但它也有更多更有能力的专家和前辈，又没有开设分院的计划，我想要上位，想要带组，想要有更好的机会和发展，需要熬很多年的资历，恰好这时小叔告诉我，一附院要在青浦开设分院，正准备招兵买马，我就知道我的机会来了。” 所以他凭借师从著名神经病学泰斗和两次赴国外进修的教育背景，揣着课题和sci文章，成功过五关斩六将进入一附院青浦分院的神经内科，有了一个不逊于省医院的全新的平台，可以大展拳脚。 “和你从校友变成同事，只是这次跳槽得到最大收获之一。” 他笑着看向杨沐桐，眼角微微弯了一下，“桐桐，这些年我也从我妈他们那里听说过你的一些消息，你考上了容医大七年制，你考上了一附院的研究生，你定科在妇产科，你买房搬出去住了，你还没有谈恋爱，我都知道，有时候偶尔也会想，你会不会也听说过我的事，会不会想起我们的以前，还有，你不谈恋爱是为什么，是像我一样没遇到更好的人，还是其实有偷偷在谈而大人们不知道。” 年少的感情是不掺杂任何利益的真挚和单纯，所以当他们重逢，在明确知道对方还没有男朋友的情况下，“我尝试过恋爱和动心的滋味，就不愿意因为年纪到了就将就一个看起来还不错、但不能让我动心到光是看着她就会想到和她过一辈子的人。相对而言，死灰复燃则明显更容易做到，而我又曾经的的确确非常投入地喜欢你，自觉付出了很多，又被你辜负过。” 那份被分手的不甘心和曾经的喜欢相碰撞，火苗就哗啦啦地燃起来，如同星火燎原。 杨沐桐听完，沉默半晌，茫茫然地问道：“就这么简单吗？” 陈叶靠在沙发背上，伸手用拇指的指腹搓了搓她脸上的泪痕，说了句：“一会儿记得洗脸擦点护肤霜。” 说完这个才摇摇头，表示不赞同她的说法，“怎么会简单，你知道中间需要有多少个刚刚好吗？” “要刚好一附院开设分院需要招人，要刚好我从美国进修结束回来，要刚好我的学历学术能力达到要求，我才能到青浦医院跟你成为同事，也要刚好我们都单身，并且刚好都没有喜欢的或者在接触的对象。” “桐桐，我们今天能这样坐在这里，是无数巧合累积才有的必然。哪怕只是四年，都足以让一个人的生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更何况我们中间隔着十年那么长的时间，我们高中毕业，大学毕业，参加工作，这一路会认识很多人，竟然都还能是单身，你知道这说明什么？” 杨沐桐继续茫茫然地看着他，睁着一对漂亮的杏仁眼，看起来就像个单纯懵懂很好骗的孩子。 明明想说一切都是巧合，是命运的馈赠，她不必因此觉得他给的这份喜欢太重，也不必因为担心负担不起，就望而却步。 但他突然却改了主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有些意味深长地逗起她来，“这说明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你跟我分手，才让你当了这么久的单身狗啊，桐桐——” 杨沐桐：“？？？” 怎么还有这种歪理的？！ 杨沐桐回过神，一巴掌拍掉他的手，脱口道：“你还不是一样，再说，要是我现在变成个大胖子，不好看了，你才不会说这种话！” “咳咳——” 陈叶收回手，清清嗓子，嘟囔道：“小姑娘长大了果然就是不好骗了。” 居然还真是这样？杨沐桐听见，气得嘴巴都抿成一条直线，从沙发上跳起来就把他往外赶。 “滚滚滚，立刻滚，还复合，复合你个大头鬼！” 陈叶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给她扯着胳膊连同外套和皮鞋一起丢出了门，眼看着门在自己面前关上，他顿时急了。 使劲拍着门喊：“桐桐，你快开门，我的猫！碰瓷儿还在里面呢，你也没猫猫砂猫粮……” 话没说完，就见门吱呀一下打开，杨沐桐单手抱着猫塞给他，然后又无情的关上了门。 看着紧闭的屋门，他低头看看碰瓷，见它也一脸懵逼，只好叹口气。 给杨沐桐发信息：【真的不同意复合啊？我很诚心的，你看看我啊！】 陈叶：【以后工资都上交，论文都加你名字啊，行不行？】 陈叶：【大哭.jpg】 杨沐桐只回了他一个字：“滚！” 他又叹口气，跟蹲在旁边舔爪子一脸置身事外的猫闺女吐槽：“碰瓷儿啊，你说你妈这什么意思哇，我到底又哪儿错了？” “哎，你说，她能让我重新追么？” 碰瓷儿停下舔爪子的动作，仰起头拿大眼睛懵懂地望着他：“喵——” 作者有话说： 第七十一章 露营回来之后, 杨沐桐还可以休息一个周末，陈叶却已经要开始上班。 正巧周六的门诊，跟诊的是杨微。 杨微这两天都住在凤凰巷, 她母亲方莹听说了家里发生的事，让她在家多陪陪老爷子跟老太太。 所以她很好奇，“陈叶哥，你跟我姐这两天去哪儿玩了？” 陈叶一边戴手套，一边道：“去露营公园露营啊, 怎么？” “没怎么。”杨微摇摇头, 八卦兮兮地瞅着他，“就是好奇，你跟我姐相处得怎么样，打动她没, 我能改口叫姐夫了么？” 你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啊！ 陈叶目光微微一闪，先给自己画大饼, “快了快了，我觉得成功指日可待。” 桐叶渡 第84节 说完又给杨微戴高帽，“杨微啊，你是个根正苗红的好孩子, 我知道你一定很乐于助人，所以现在我有点困难需要你帮忙, 你愿不愿意？” 说完又许诺：“事成之后，必有重谢啊，未来小姨子。” 啊这…… 杨微其实也不想帮, 要知道她上一次帮了陈叶, 转头就翻车成今天这样, 属实是给孩子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可是……他叫她小姨子耶！ 一种马上就能在这个单位横着走的感觉油然而生, 迅速攻占了她的大脑，她脑子一热，拍着胸脯脱口就是：“你说，我一定帮你！” 那叫一个侠肝义胆，豪气干云，陈叶笑得眼睛微微眯起来，十分满意。 他笑眯眯地道：“不是什么难事，就是……你回你姐那儿住吧，到时候我去找你姐，你只要给我开开门就行。” 杨微：“……” 就这么简单？ 可是怎么感觉不太对劲？？？ 她皱着眉像是在想什么，陈叶见状，为防她反悔，立刻又送一顶高帽过去：“打小儿我就知道你是个特别好的孩子，漂亮可爱又热心肠，果然没看错，些许小事，我相信以你的能力肯定能搞定，阿微啊，哥可就靠你了啊！” 说完拍拍她肩膀，一副组织非常看重你你重任在肩的表情。 这一拍，就把杨微给拍醒了。 好家伙，她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只要她给开开门就好？那肯定是她姐不给他开门啊！ 你连我姐的门都进不去，还好意思说成功指日可待？！he tui！！！ 这是给她挖了个大坑啊，还些许小事，他怎么有脸说的？！ “不是，哥，我……” 她拒绝的话刚开了个头，陈叶就已经转移话题，“到时间了，开始叫号吧，现在系统里排的有多少个人了？” 说到正事，杨微只好暂时忘记刚才的事，看了眼系统，“现在排到了35号。” 陈叶看了眼手表，上午八点零五分不到，不由得咋舌：“这么快就这么多了？” 那到中午，岂不是得七八十个不止？ 顿时觉得头发，摆手催促道：“赶紧叫号。” 说着拿起排在桌上的第一本病历，看了眼封面上的个人信息。 冬天心脑血管疾病多发，头晕头痛的患者在门诊比例日渐上升，陈叶今早看的前十几个，主诉都是头痛。 一直到15号患者，还是头痛。 一开始陈叶没看到病人，以为是跟之前的那些患者差不多，结果刚在病历本上写了个日期，抬头就看见一个满脸焦灼的中年男人扶着个病歪歪的女人进来。 患者的精神看起来非常不好，脸色蜡黄蜡黄的，嘴唇干得都起皮了，非常憔悴。 “这是怎么了，快坐下。”陈叶忙帮忙拉了一下椅子，让患者坐下说话。 “医生，我老婆她偏头痛犯了。”男人小心地扶着妻子的胳膊让她坐下，然后对陈叶说了句。 陈叶点点头，问：“什么时候开始痛的？” 回答他的是病人，声音有气无力的，“……昨天。” “去看过医生，或者自己吃过什么药没有？”陈叶一边问，一边示意她把胳膊放桌上来，要量个血压。 “看了，没用。” 患者说自己昨天突然头痛，就去家附近的医院看了，医生也考虑是偏头痛，所以开了点止痛药，她吃了没什么用，今天头更痛了。 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痛不欲生，我连刷牙洗脸都觉得难受，特别特别特别痛。” 她一连用了三个特别来强调自己的头痛程度，她的丈夫替她作证道：“让她自己走路，最多走两三分钟，就会想要吐，弯腰低头她都说难受。” “对对对，我就是不能弯腰，低头也不行！” 陈叶听着她和家属讲着症状，仔细地观察着她的状态，发现她虽然是歪靠在丈夫身上，但脖子确实挺得直直的，僵硬得一动都不敢动。 “怎么样才会舒服一点？”他问道。 患者说躺下就舒服一点，“只能躺着，躺着就好很多，没那么痛，能喘口气。” 根据患者说的这几个症状，陈叶已经有了初步怀疑的疾病，但他还是继续问下去：“有没有受过外伤磕碰到头，或者做过手术？” “没有。” “冒昧问一下，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医药代表嘛，跑销售的。” “哦，那工作应该很忙吧？熬夜吗？” “忙啊，也熬夜，哦对了，医生，我最近几天有点要感冒感冒的样子，是不是也跟这个有关啊？” “有可能。”陈叶点点头，又问，“大小便怎么样？” 患者想了想，“嗯……一般吧，喝水少，去洗手间的次数就少。” 这个生活习惯，陈叶点点头，道：“你这个可能是低颅压综合征，住院吧，得住院完善相关检查之后才能用药做处理。” 患者和丈夫都愣了愣，“……啊？要住院啊？这个病很严重吗？” 陈叶闻言笑了笑，“低颅压综合征是跟你脑脊液体积下降有关的，脑脊液是什么呢，就是在你脑子的脑室及蛛网膜下腔，有一种无色透明的液体，对脑和脊髓起缓冲保护作用，因为一些意外情况，造成你的脑脊液往外漏了，颅压低于60毫米汞柱，然后出现低头的时候头痛加剧，这就是我们说的低颅压综合征。” “住院之后做腰穿，如果你的颅压低于60，就可以确诊是低颅压综合征了，至于严不严重，你自己应该能感觉得到吧？” 头都痛到生活不能自理了，还能不严重？患者连连点头，说那就住院吧。 陈叶开了住院单，刚好今天是江春来值班，这个病人就成了他们组的病人。 临去办手续缴住院费前，患者问自己为什么会得这个病，陈叶便道：“你既没有做过手术，也没有受过外伤，那就可能跟先天因素有关，或者是受到你这个生活方式影响，熬夜很伤人的，以后不要熬了。” 患者丈夫闻言立刻道：“听到没有，医生说不能熬夜啊，你不要再熬夜看韩剧了！” 陈叶一愣，“……你熬夜是看韩剧啊？” 患者讪讪地干笑两声，非常尴尬，只能忍着头痛拧一把老公的腰来泄愤。 陈叶又问：“看的什么剧啊，好看不，叫什么名字？我家……家属这两天休息，应该挺无聊的，给她推荐一下？” 患者：“……”我是来看病的你这个医生咋回事儿啊？！ 杨微：“……”哥你这么皮我姐知道吗？ 患者到底也没告诉陈叶自己看的韩剧叫什么名字，很快就让丈夫扶着离开了，陈叶有些失望地给江春来打电话，告诉他要收个低颅压综合征的病人上去：“先给她补液，等检查结果都出来了再进行下一步治疗。” 等中午回到科室，陈叶才跟江春来又去看了一次这个病人，再仔仔细细地看过病程记录和急查的几项检查结果之后，定了最终的治疗方案。 “糖皮质激素给她用上，营养神经和改善一下症状，腰穿做了吗？” “已经安排了，下午做。” “做完之后检查结果都出来，确诊了，周一给她做硬膜外腔自体血注射。” “是主任你做还是我做？” “你有没有把握？有的话你自己做，没有的话就等我下门诊再说。” 患者疼成这样，能尽快解决问题还是尽快解决。 江春来点点头去开新的医嘱了，杨微凑过来问：“她这个自体血注射是怎么做的啊？” 陈叶给她解释道：“她脑脊液不是漏么，肯定有一个破损的点，我们就用穿刺的方式，进到她的硬膜外腔，然后抽十五到二十毫升患者自己的血液，然后给她打进去，血就顺着硬膜外腔流动，血液有凝固和被人体吸收的特点，就可以堵住这个小破损，脑脊液不往外漏了，还每天都产生新的，等脑脊液体积上升，颅压上升，她的头痛自然就好了。” 杨微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又问他：“这种病人多不多啊？” “不算多。”陈叶想了想，“上一次见到……还是上一次。” 杨微：“……” 说完他就招呼杨微一起去吃午饭，吃完饭没坐多久，又到了下午门诊时间。 下午门诊除了个别病情复杂些的病人，其他跟早上来的也没多大区别，只在临下班之前来了个急诊的，急诊医生打电话让陈叶去看，是个急性脑梗的患者，问了家属，得知患者昏倒前在辅导孩子作业。 “他教不会嘛，他妈就很生气，情绪非常激动，就骂他，骂了几句就说头晕，扑通一下就摔地上了。” 家属说完直叹气，一会儿说老婆气性大，一会儿又骂孩子怎么那么笨，他妈就是叫他气的，云云。 陈叶一边跟急诊医生说送去做检查吧，做完结果出来就可以溶栓了，一边又听见患者家属的吐槽，就回头跟他说了句：“下次你帮忙辅导一下嘛，减轻一下你老婆的负担，你儿子也不是笨，可能就是不适应妈妈的教育方式。” “赶紧的，别说了，来签个字，带你老婆去检查，一会儿准备送介入室做取栓，时间就是生命哈！” 说完冲急诊医生一挥手，这里就交给他了。 杨微跟着他跑上跑下，一直在门诊待到傍晚六点半才看完最后一个病人，之后陈叶要留在科室值夜班，临走前问她：“你回凤凰巷还是回你姐那儿？” “回我姐那儿吧。”杨微应道，又看他一眼，露出个警惕的表情，“你又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陈叶有些无辜地耸耸肩，“你别这样看我，搞得好像我要让你做什么伤天害理犯法的事一样。” 杨微白他一眼，“……是不犯法，主要是翻车。” 说完又催问陈叶到底想说什么。 “也没什么。”陈叶拿出手机，勾勾手指让她过来，“我订几个蛋糕，你回去的路上顺便取了，拿给你姐？” 杨微犹豫，“……还要不要说是我自己买的？” 这个当然不用了，陈叶自觉现在自己的动作已经可以全部转到明面上来了，“你一定要告诉她那是我给她买的，不然她误会成别人送的怎么办？！” 杨微：“……” 她提着蛋糕回到杨沐桐家时，杨沐桐正在厨房对着冰箱的食材思考今晚吃什么。 “姐，我回来了，陈叶哥让我给你带了蛋糕。” 听见杨微的声音，杨沐桐愣了愣，她关上冰箱门，出来好奇地问：“你今天上班？怎么没回凤凰巷？” 杨微这几天没回来，她大约能猜到是为了留在凤凰巷陪爷爷奶奶，她以为还要多留几天，没想到今天就回来了。 杨微换了鞋，拖鞋走得踢踢踏踏响，将蛋糕放到饭桌上，然后道：“这个周六轮到我跟门诊嘛，凤凰巷那么远，我回去大家都上班，秀姨都要出去跟人唠嗑，也没人理我啊，再说，奶奶也让我回你这边，明天咱们就不用回去啦。” 杨沐桐闻言扯了一下嘴角，哦了声，什么都没说。 杨微又问晚饭吃什么，杨沐桐干脆就问她吃不吃面，“煮个番茄肉酱意面，再炒两个菜？” “可以，我们还有蛋糕呢。”杨微点头，又说了一遍。 桐叶渡 第85节 杨沐桐的视线溜到餐桌上，看了一眼就收回来，又哦了声，神情很淡定。 杨微见她表情如此淡定，忍不住扑过来，挽住她的手问：“姐，你跟陈叶哥……是不是复合了啊？” “……没有。”杨沐桐愣了一下，然后有些不自在地抽回手，推推她，“你先出去吧，我要做饭了。” 杨微倒是对她姐深信不疑，她姐说还没复合那就是没复合，她不肯出去，一边帮忙拿意面，一边叽叽喳喳地出馊主意：“那你让他追，使劲追，可别明天就答应他了，知道不？！” “太容易被追到，他会不珍惜的！一定要让他经历过九九八十一难，得来不易，才能让他珍惜你！” 杨沐桐听得那叫一个哭笑不得，差点连锅都打翻了，忍不住问她：“你别光给我支招儿，你呢，跟你那个在省医的同学，现在怎么样了？” 之前事多，她一直忘了问杨微这事儿。 话音刚落，杨微就像被捏住脖子的鸭子一样，嘴巴一张一张的，就是发不出声音来。 半晌才在杨沐桐疑惑的目光里憋红了脸，吐出一句：“……就、就那样啊……我们很好，很好。” 杨沐桐闻言恍然大悟地哦了声，冲她笑眯眯地问道：“那他追你，经历了多少难？追到了没有？” 杨微：“……”又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一天呢：） 作者有话说： 杨微：从今天开始，我要做某人的绊脚石！ 陈医生：……小姨子白叫了：） 第七十二章 杨沐桐最后也没追问杨微谈没谈恋爱的事, 毕竟她连自己的事都还没搞明白呢。 晚上杨微抱着枕头来挤她的床，姐妹俩关了灯，躲在被窝里说悄悄话。 杨微问她：“姐, 你对陈叶哥到底什么感觉啊，还喜欢他么？” 杨沐桐沉默半晌，“……应该有一点，但不是很多，之前没有多到我可以现在就下决心和他在一起。” 杨微一愣, 问为什么。 为什么？杨沐桐将这三个字在口中咀嚼了一边, 然后叹口气，实话实说：“因为过得太久了，小时候在一起只要一点点喜欢和冲动，因为知道就算分开也没什么, 可是现在不一样，我们两个加起来都快六十岁了, 做事情总归要考虑得多一点。” 成年后的感情，除了喜欢和冲动，还有很多基于现实的考量。 杨微没想那么多，抱着她姐的胳膊嘟囔道：“说来说去就是还没足够喜欢嘛。” 杨沐桐哑然, 无法否认这个说法，只好讷讷地应了声是。 她年少时整日跟陈叶在一起, 对他的感情都不是纯粹的喜欢，更何况是现在，他们这么多年没来往, 现在也就比刚认识没多久的人好一点罢了。 听见她的回答, 杨微又哼了声：“肯定是他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 杨沐桐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声, 伸手摸摸她的脸, “安全感？你恋爱没谈多少，懂的倒不少嘛。” “那是。”杨微得意，像是听不出杨沐桐语气中的调侃，认真道，“不过我不需要别人给我安全感，我只要努力搞钱，余额有很多，我就很有安全感了。” 杨沐桐顿时再次失笑，连连点了两下头，又觉得黑漆漆的她看不见，便应道：“你说得很对。” 杨微笑嘻嘻地，给她出主意怎么测试陈叶，还说：“你要是不懂怎么回复，就跟我说，我来帮你！” 杨沐桐哭笑不得的感觉又来了，“……说得好像你谈过很多恋爱，很会一样。” 杨微振振有词：“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走道儿吗？而且，我玩的游戏多啊，套路，都是套路！” “就你那个‘surprise！未婚妻！’的游戏？”杨沐桐想起之前的小乌龙，忍不住逗她。 啊这…… 杨微沉默了一下，松开她的胳膊，用被子蒙住头，瓮声瓮气地道：“睡了睡了，很晚了。” 杨沐桐忍不住又笑了几下，伸手在被窝里拍拍她的背。 然后问她：“明天周日，你早上想吃什么？” 问完之后又过了半晌，杨微才继续嗡里嗡气地回：“……星期天没有早上！” 杨沐桐这下再也忍不住，噗嗤的笑声在黑夜里显得尤其清晰响亮。 第二天早上杨微真的没有起来，杨沐桐起来的时候，她还抱着枕头睡得香甜，半张脸都被乱糟糟的头发挡住了。 杨沐桐小心地下床，轻手轻脚地出门去洗漱，然后给自己热了一杯牛奶和两片吐司，擓一点草莓果酱涂到吐司上，随便就是一顿早饭。 吃过早饭后她拿了本新的妇产科学杂志，泡了杯玫瑰花茶，窝在沙发里翻阅。 天气冷，玫瑰花茶很快就不热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已经变冷，室内的温度也有一点低，杨沐桐很犹豫，不知道要不要回卧室去。 冬天还是被窝暖和，她一边想，一边伸手拿过手机，看到最新的新闻推送，说容城近日将迎来五十年一遇的寒潮，顿时忍不住打哆嗦。 同时升起了每年冬天都会有的买取暖器的冲动，她开始上网做功课，看看有没有博主测评取暖器的，两个小时后，她下单了一款暖炉。 这款暖炉是白色的，相当漂亮，而且不仅可以取暖，还可以在上面放个水壶煮水，甚至放个锅煮火锅，并且有个隔热的桌子，不用担心不小心会被烫伤。 尽管价格略微有点贵，但杨沐桐已经开始畅想到时候屋子里暖融融，再也不用担心茶会冷，还有不用缩手缩脚的没好日子了。 “叮咚——” 信息提示声响起，她回过神来一看，陈叶的。 问她：【中午一起吃饭吗？咱们去吃寿喜锅自助啊，要不然牛肉火锅也行。】 要不要一起吃饭，杨沐桐还真的有点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考虑的时候想起昨晚临睡前杨微说的话，想试试看她醒了没有，于是截了个图要发给她。 想问她：【你陈叶哥约我吃饭，我怎么回？】 可是一不小心却发错了，直接就发给了陈叶。 等她发现，已经来不及了。 陈叶几乎是秒回道：【你就回好的。】 杨沐桐：“……” 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她发错信息问到当事人那去就算了，当事人还正经地教她怎么回复？？？ 啊啊啊怎么会这样！简直离了个大谱！ 杨沐桐觉得自己尴尬到脚趾头都已经蜷缩到脚心了，恨不得时光倒流回到几分钟前，她一定会看得仔细更仔细，绝对不会出错！ 可是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她挠了挠额头，叹口气，只好给陈叶回了一句：“好的。” 回复完之后把手机翻过来压在沙发上，捂着脸觉得既尴尬又好笑，实在是太乌龙了。 陈叶早上要下夜班，临走前查了一趟自己组的床，跟病人都聊了聊，然后又在值班房吃了早餐，已经十点多了才准备走。 临走前给杨沐桐发信息，问她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好一会儿没看到回复，刚要再问一遍，就见一个截图发过来，明摆着就是发错了人，将发给杨微的信息错发给他。 他忍俊不禁地“教”完杨沐桐怎么回答自己，看着手机忍不住笑到肩膀发抖，这也太好笑了，他桐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逗了。 而且她还真的回了他一句好的，这就让他更觉得好笑了，他甚至想要立刻见到她，捏捏她无语或者生气时就会鼓起来的脸蛋儿。 “陈主任在看什么那么好笑？”同事见他这样，忍不住有些好奇。 陈叶回过神，清了两下嗓子，随意解释道：“咳咳……没事，看了个笑话，觉得挺逗的。” 说完就起身，“我先下班了，你们忙。” 去更衣室，脱白大褂，洗手，穿外套，出门，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同事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走了个彻底。 杨沐桐是不好意思把这个乌龙事件告诉杨微的，她很想当没发生过，但陈叶没多久就摁响了她家门铃。 杨微捧着燕麦杯去开门，还惊讶道：“陈叶哥你怎么过来啦？” 陈叶换了鞋，抬头看一眼窝在沙发里的杨沐桐，冲她笑着眨眨眼，应声道：“我和你姐说好了中午去吃饭，寿喜烧或者牛肉火锅都可以。” 说到这里顿了顿，转而问杨沐桐：“桐桐，你想好吃什么没有？” 杨微一听就知道这是她还没睡醒的时候发生的事，顿时恨铁不成钢地看向杨沐桐，跺跺脚，用力地唉了一声。 真是恨不得捶胸顿足地控诉她姐不争气，怎么能这么轻易就答应他了呢？！ 陈叶眼睛多尖，一眼就看出姐俩儿有秘密，眉头一挑，哟了声，“怎么着，你们有秘密啊？” 杨沐桐讪讪的，不吭声，杨微嘴巴一歪，哼了声，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陈叶看了就恍然大悟地哦了声，一边在杨沐桐旁边坐下，一边道：“知道了，这个秘密是跟我有关的，哎，桐桐，是不是就是早上你截图……” 话没说完，杨沐桐就已经一把甩开怀里抱着的抱枕，扑到他跟前，不管不顾地用手掌去捂他的嘴，呵斥道：“不许说！说了要你好看！” 陈叶连鼻子一起捂住，只发得出嗯嗯嗯的声音，连连点头应承她的要求。 然后伸手将她的手掌拉下来，呼出一大口气，喘着道：“桐桐你这是要谋杀亲夫啊，憋死我了。” 杨沐桐一听就恼了，眉毛都要竖起来地瞪着他，“你还说？想挨打是不是！” “好好好，我不说了。” 陈叶连忙举起手示意，但身子靠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因为杨沐桐刚才可是扑过来的，虽然捂住了他的嘴，但也整个人都扑进了他的怀里，陈叶怎么可能错过这种好事。 杨微看得眼珠子都要喷火了，“好哇你们，居然背着我暗度陈仓！” 说完一个箭步冲过来，伸手去拉杨沐桐的胳膊，气呼呼地道：“姐你快起来！不许让臭男人占便宜！” 杨沐桐这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快趴在他身上了，顿时大囧，立刻跳了起来，“我……我先去换衣服……” 扔下一句话就想要跑，可还没来得及，就听杨微继续问道：“对了，你们刚才说的是什么事啊？” 杨沐桐整个人一僵，站在原地支支吾吾地不知怎么回答才好，虽然那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很丢脸啊！ 陈叶先是忍俊不禁，可等了一会儿见杨沐桐既回答不上来，又不肯向他求助，表情就变成了哭笑不得。 “没什么，大人的事，小孩别管。”他不得不主动解围，又扯开话题，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个纸袋，递给杨沐桐，“喏，前天我们露营拍的，我想着你可能会喜欢，就洗了几张给你放相册。” 听说有照片可以看，杨微的注意力立马就转移开去，伸手替杨沐桐接过陈叶手里的纸袋，手腕一翻，里面的照片就被倒了出来。 几张照片都是杨沐桐的，背景都是在黄昏时分光线渐暗的海边，橙红的夕阳，闪烁的渔火，潮水涌上沙滩，海浪拍打礁石，她站在光影里，腼腆又温柔地抿着嘴角，眉眼柔和得仿佛开了柔光特效。 杨微想到看过的那本杨沐桐的相册，下意识就将照片翻过来，果然在某张照片背后看到一句话，她忍不住大声地念出来：“海风里你颤动的睫毛，是冬天最美的风景。” 落款是日期。 旁边还蹭到一点墨迹，看样子这字也是刚写上没多久的，杨微哇了一声，然后回头看陈叶，朝他挤眉弄眼：“哥，可以哇，舞文弄墨的功力没有退步哟。” 陈叶翘着二郎腿，笑着哼哼两声，脸上得意，“那是，你也不看看我是谁。” 桐叶渡 第86节 说着又指挥杨沐桐，“桐桐快拿去收起来，可不许再还给我了。” 他只这一句话，就让杨沐桐想起以前还给他的那些照片来，想问他照片还在不在，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杨微还在看照片，问陈叶：“我姐抱的这只猫，就是团团圆圆的妈妈吗？” “它叫碰瓷儿。”陈叶点点头道。 杨微又看了一会儿，才把照片递给杨沐桐，杨沐桐接过来，进了书房，将照片放进相册里，然后在照片底下贴上一张小标签，写上拍照时间和地点。 等换好外出的衣服从卧室出来，杨微还在跟陈叶说想去他那儿看猫，陈叶说下次会带碰瓷儿过来玩到时候就能看到了，云云。 杨沐桐忍不住眉头一跳，好家伙，他下次还来？ “桐桐好了，走走走，咱们去吃饭。”陈叶拍拍裤腿站起来，饶有兴致地道，“杨微，一会儿看看你姐左脚先出门还是右脚先出门，左脚是寿喜锅，右脚是牛肉火锅。” 杨微觉得有趣，兴冲冲地点头应好。 然后杨沐桐到了门口，蹦了一下，出门了。 出来之后得意地看着他们两个。 三个幼稚鬼最后决定去吃寿喜锅，而且是寿喜锅自助。 对着不限量的和牛一顿风卷残云，吃饱喝足，已经是中午快一点，杨微说想去附近的游戏城玩玩。 陈叶扭头看杨沐桐，“桐桐想不想去？不想去的话咱们就回家午睡。” 自从意识到杨沐桐无法很好地表达自己的情绪，他就很想帮她纠正一下，但一直没有机会，直到现在。 但杨沐桐体会不到他的意思，点头道：“那就去吧。” 陈叶扭头看着她的眼睛，又问了一遍：“你是真的想去吗？” 杨沐桐一愣，眨了眨眼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可能是别有他意，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呃了声，“那……我不想去？” 陈叶一噎，对她的表现哭笑不得，不得不直白地说出自己的意思，“我是想知道你真实的想法，想不想去游戏城？” “……嗯？”杨沐桐一头雾水，但还是老实地应了，“去不去都可以，不过阿微想去，那就去呗，消消食也行。” 既然这样，那就去吧，陈叶点点头。 杨微在一旁看着，若有所思地啃了啃指头，被杨沐桐看见，伸手把她爪子给拍掉了。 到了游戏城，陈叶也跟着玩起来，看见娃娃机里有星黛露的手提袋，他就回头问杨沐桐：“喜不喜欢这个？说实话。” 杨沐桐九点点头，当然喜欢啊，看起来多可爱。 陈叶眉头一挑就逗她：“那你叫声小叶哥哥，我给你抓一个。” 杨沐桐愣了一下，张了张嘴，发现叫不出来，干脆放弃，“算了，我不要了。”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见她转身就要走，陈叶顿时急眼儿，赶紧拉住她手腕，“别走啊，我给你抓！这就给你抓还不行吗！” 作者有话说： 第七十三章 杨沐桐被陈叶拉到娃娃机前, 看着机子里面的东西好奇地打量着。 除了星黛露的包包，还有哆啦a梦和比卡丘的公仔，她认真辨认着这些卡通玩偶, “可达鸭、小黄人大眼萌……” 杨微转了一圈这几排娃娃机，回来之后有点可惜地道：“竟然没有我们顶流玲娜贝儿女士。” 陈叶挑中的这个机器五块钱投一次，他换了十个币，拍着胸脯跟杨沐桐保证：“十次以内，我肯定给你抓到那个星黛露。” “哥, 你抓两个吧, 我想和我姐背一样的！”杨微跳着喊起来。 陈叶嫌弃地看她一眼，“你多大了，还喜欢这种小孩的东西？” 杨微一噎，震惊地看着他, 不可置信地反问：“那为什么我姐能要，难道她不比我大？” “你能跟你姐比么？”陈叶嗤了声, 然后看一眼杨沐桐，“别怕，你还小呢。” 杨沐桐闻言既觉得无语，又觉得很不好意思, 顿时老脸一红。 杨微还在嘟嘟囔囔说陈叶偏心，简直中国驰名双标, 陈叶已经塞了一个币进去，修长的手指握住了摇杆，杨沐桐的视线顺着指尖往上, 看见他微微抿起的嘴唇, 和脸孔上胸有成竹的表情。 她忍不住笑了一下, 有些好奇,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抓娃娃的功力有没有减退？ 当然没有，陈叶第一把就抓了一个哆啦a梦的小玩偶，可以挂在车里或者包包上的那种。 看到开门红之后，杨沐桐和杨微内心的期待感被彻底激发，俩人挽着手靠在一起，紧张兮兮地看着他的动作，眼睛一眨都不敢眨。 不知道是不是被盯得有点紧张，陈叶第二第三把接连失利，抓到半路就掉了下来。 杨沐桐和杨微忍不住可惜地叹口气，“啊……就差一点——” 陈叶倒是沉着得很，慢吞吞地应道：“不要着急嘛，我们还有好几次机会。” 说完，又塞一个游戏币进去，“大不了用完十个就再去买好了，现在可跟以前不同，我是领工资的人了。” 杨沐桐听到这话实在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杨微茫茫然的扭头看她，一脸疑惑，不知道她笑的点在哪里。 见她这样，杨沐桐便贴心地给她解释道：“以前念书的时候，大家都是按月领父母发的零用钱，抓娃娃要钱，技术好的一次就抓到，技术不好恐怕整个月的零用钱都花了也抓不到，所以他为了省点钱，苦练出一手抓娃娃的好技术。” 杨微震惊：“……”这都行？？？ 当然行，俗话说学会的才是自己的，陈叶当年那一手技术可是连娃娃机老板都怕的，即便这些年没怎么抓过，现在却没忘干净，只要练练手，肌肉记忆就能恢复。 又抓空一次之后，到了第五把，这次他操纵着抓杆抓住了一个星黛露的包，然后一路匀速地向出口移去，到了出口旁边还有一点的时候，抓子突然开始变松，眼看被钳住的包就要掉下来了，他的手突然动了一下，抓子跟着一甩，移到了出口上方，刚好松开，一个紫色的星黛露小包包就这样到了杨沐桐手里。 整个过程很快，不到十秒，杨沐桐因为紧张而屏住的那口气甚至都没来得及吐出来，一切就结束了。 “喏，桐桐，给你。”陈叶弯腰从娃娃机下方的出口拿出小包包，用食指勾着带子递到杨沐桐面前，晃了晃。 杨沐桐接过来，笑着抿抿嘴，跟他道了声谢。 陈叶就低头拨了一下星黛露两只长长的兔耳朵，问她：“这玩意儿就只能手提？” “应该还能背？”杨沐桐应道，低头拉开包的拉链，果然在里面找到一根做包带的链条。 陈叶接过来，替她扣好，然后撑开手臂一抬，包就挂到了她的肩膀上，成了个斜挎包，刚好挂到她腰上，毛绒绒的，看起来特别可爱。 杨微羡慕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姐，让我背背？” 杨沐桐耳朵一动，扭脸去看陈叶。 陈叶无语地摆摆手，“我给你抓一个就是了。” “嗷！你是我亲哥！”杨微立刻在原地蹦了一下，欢呼起来。 陈叶一边投币，一边跟她打嘴仗，“谢谢，可是我想做你亲姐夫。” 杨沐桐听见了，摆弄包包的动作一顿，抿着唇搓了搓兔耳朵，一声不吭。 抓娃娃这事儿，只要找对方法那是可以一个接一个的，陈叶果然也给杨微夹了一个跟杨沐桐一模一样的包，她迫不及待地挎上，然后拉着杨沐桐一起拍照。 陈叶捏着剩下的两枚游戏币，在手指间转圈，等她们拍完照了，才叫杨沐桐：“桐桐，来，我教你怎么抓。” 杨沐桐一愣，“……我吗？” “对啊，就是你。”陈叶点点头，又一副你不要不识好歹的样子，“这可是集我多年心血之大成的抓娃娃大法，别人给钱我都不教的，现在不仅免费，还手把手教你，咱就是说，你这可算是捡着大便宜了。” 杨沐桐：“……”我觉得你有想占便宜的嫌疑。 她心里嘀嘀咕咕，行动却很老实，乖乖的走到陈叶面前，然后被他拉了一把，站到了娃娃机跟前，正对着娃娃机。 陈叶递给她一枚游戏币，“投币。” 她投了币，然后伸手就要去抓摇杆，但却被陈叶一把按住了手，“我来教你。” 他握着她的手，一边和她一起操作着摇杆，一边提醒她注意感受…… 啥也没感受出来，娃娃抓到一半，倒计时结束。 杨微看了很无语，甚至终于有了点当电灯泡的自觉，跑去换了游戏币，玩别的项目去了。 陈叶耐心得很，“没关系，刚开始都这样的。” 剩下最后一枚游戏币，他还是按照刚才的办法教杨沐桐怎么抓，整个人站在她身后，握着她的手，看起来就像是她整个人被他抱在怀里一样。 他身上的气息里夹杂着一股熟悉又陌生的味道，让杨沐桐觉得很不自在，她忍不住有些分神，手一颤，抓子上的娃娃就掉了下来。 “没有游戏币了，还玩不玩？”陈叶有些可惜地松开她的手，低声问道。 刻意压低过的嗓音有种低沉的磁性，在她耳边响起，冲击着她的耳膜，杨沐桐觉得自己的脸已经开始发热，脑子嗡嗡的，下意识摇了摇头。 然后飞快地推开他的胳膊，和他拉开了一臂远的距离，最后大大松了一口气。 陈叶脸上的可惜之色顿时更浓。 杨沐桐都不敢正眼看他，而是转头在游戏厅里到处看，“阿微呢，她跑哪里去了？” 鸵鸟一样，陈叶心里觉得好笑，伸手揉了一把她的头发，“走吧，我们去找她，顺便看看有没有别的好玩项目。” 游戏城里啥也不多，就游戏项目多，陈叶领着杨沐桐转了两圈，玩了几把赛车游戏，然后找到正在玩跳舞机的杨微。 杨微还招呼杨沐桐：“姐，你也一起来呗，你就当跳郑多燕了。” 杨沐桐以前也不是没玩过跳舞机，就是以前她玩的那种没那么高级，顿时来了兴趣，当即就加入杨微的队伍中去。 陈叶抱着胳膊站在一旁看她们俩完，看杨沐桐的动作从一开始的生疏到逐渐熟练流畅，也觉得挺有意思的。 等她们跳完，他看了眼杨沐桐泛起红晕的脸颊，道：“过会儿再继续吧。” 总之，他们三个人就把整个下午的时间都花在这里了，意犹未尽地离开时，外面已经是天色渐暗的日暮时分。 “得啦，干脆吃了晚饭再回去吧。”陈叶忍不住笑道。 杨微举手赞同：“好耶！” 杨沐桐倒有些不好意思，她没想到今天自己也能玩得这么疯，上一次在游戏城待上半天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她以为这么久了自己应该不喜欢了才是。 没想到玩起来还是忘了时间。 “偷得浮生半日闲，做什么都好。”看出她的想法，陈叶便笑着安慰道。 最后决定去游戏城对面的商场吃晚饭，要穿过正对着的小广场，杨微看到有卖糖炒栗子的，屁颠儿屁颠儿地跑了过去。 杨沐桐和陈叶继续往前走，一边慢慢地走，一边等她。 桐叶渡 第87节 走了几米远，看见一个姑娘在蹬着辆小三轮从面前经过，停在不远处，杨沐桐定睛一看，小三轮的车斗里满满都是花束，还有一个骑共享单车的姑娘也在小三轮旁边停下来。 然后一人整理花束，一人开始举起相机。 杨沐桐有些惊讶，忍不住问陈叶：“她们这是要拍照吗？” 可是看起来又不像，因为整理花束的姑娘拿出了一个牌子，上面写着“装点生活的花”，应该还是要卖的吧？ 陈叶看了一会儿，揣度道：“应该是视频博主出来拍视频，顺便卖花，你看，有人好像认出她们来了，在合照。” 杨沐桐定睛一看，还真是，不仅有人和卖花的姑娘合照，还有人去买花，可热闹了。 陈叶扭脸看见她脸上的好奇，觉得她难得今天这么高兴，不如也去凑凑热闹，于是拉着她手腕就往那边走。 等杨沐桐回过神，人已经站在装满花束的车斗旁，负责卖花的姑娘热情地招呼他们：“要不要带一束花，回去插在花瓶里可以开很久的。” 陈叶问道：“多少钱一束？” “九块九，随便挑。”姑娘笑嘻嘻地指了指面前这些花，“我们也不是专门卖花的，拍视频顺便的，处理完就回去了。” 杨沐桐闻言抬头看了对方一眼，心说果然如此。 陈叶点点头，问杨沐桐：“桐桐，你喜欢哪束？” “我……”杨沐桐想说她不要，但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陈叶打断了。 “我觉得这束不错，红玫瑰配满天星，挺好看的，你觉得呢？” “对啊，这束很好看，很衬小姐姐你的气色啦！” 杨沐桐张了张嘴，又没来得及说话，顿时有点泄气。 陈叶大概知道她的想法，忍不住憋了一点笑，点点头，道：“那我们就要这一束吧。” 卖花的姑娘将花束拿出来，用纸包了一层，然后递给杨沐桐，她不得不接过来抱着。 陈叶扫码付款，刚付完，就听见杨微的声音远远传来：“姐——” 杨沐桐下意识地扭头去找她在哪儿。 晚风就在这时吹过她的头发，将几缕发丝吹到她的脸上，凌乱地贴着她的脸颊。 路灯下她穿着雾霾蓝阔腿裤和缎面印花衬衣，套着米白色大衣，怀里还抱着花束，侧脸上光晕淡淡，显得格外温柔，陈叶忍不住举起手机，拍下了这一幕。 杨微跑了过来，惊讶地哇了声，“玫瑰花耶，陈叶哥送你的吗？” 说完好奇地看了眼陈叶，“哥，我有没有份？” 这电灯泡也太过分了，陈叶忍不住翻白眼吐槽：“我看你头发茂密，也没秃啊，怎么脑门就能这么锃光瓦亮呢？” 杨微：“……” 杨沐桐没忍住，嗤一下笑出声来，她立刻委屈地转头，“姐，他是不是笑话我？” 杨沐桐忙摸摸妹妹的脸，“他说你是电灯泡而已，别理他。” 杨微：“……”谢谢，没有被安慰到。 杨微撇着嘴跟在哥哥姐姐后头进了某连锁过桥米线店，一人要了一份套餐，淘宝上来都是一个大托盘，能保温的石锅里装着滚烫的汤，服务员帮忙将米线和其他还是生的料倒进去，然后等着焖熟。 杨沐桐要了一份松茸土鸡过桥米线，汤头很鲜美，鸡不清楚是不是真的土鸡，但吃起来很嫩滑，套餐里还有一个牛肉馅饼，和一杯饮料。 杨微和陈叶点的套餐和她不一样，内含的东西也不一样，一个是脆炸香蕉，一个是红油串串，一下子他们就有了三个不同的小吃，三分套餐加起来还不足一百五，让人顿时觉得很划算。 吃完过桥米线，杨沐桐的脸已经被热得红扑扑的了，走的时候陈叶特地看了眼杨沐桐的衣服。 回去的路上，杨微坐在后座，杨沐桐在副驾驶，车厢里很安静，她开始昏昏欲睡。 突然间，听到杨微的说话声：“姐，姐，我给你读一首诗，可好了！” 杨沐桐回过点神来，含混地嗯了声，分了点注意力给她。 昏暗的车厢里，她清脆的嗓音认真朗读着：“于我而言，少年是野火之于草甸，莺飞燕走惊起好大一片，却又落在他面前。不敢看他一眼，生怕我燎原。”[1] 此时车子刚好驶进隧道，橙黄的暖光从窗外照进来，明暗交叠，落在相邻的他们脸上，也落在她膝头的花束上，多了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浪漫。 也有些像老电影里的情节，有种老旧的暧昧。 杨沐桐扭头看着他带笑的侧脸，心里蓦地一动，就像琴弦被人轻轻拨弄了一下，颤悠悠的，荡了两下。 作者有话说： 注： [1].作者：惊竹娇，摘自作者微博. 碎碎念： 杨微：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受伤的成就达成了。 陈医生：……还当绊脚石吗？ 杨微：为什么不！就当！ 陈医生：没关系，反正你很快就要出科了[微笑] 第七十四章 周末过后, 杨沐桐恢复上班，因为请的是病假，大家都知道她最近生病了, 于是见到她出现在科室都要问一句。 “杨医生回来了，身体没事了吧？” “哎，都好了，多谢关心。” 杨沐桐一面笑着应承别人的问候，又一面跟谭敏问起这几天的病人都怎么样。 她虽然休了快一周的假, 但对于每天都上班的谭敏来讲, 那就是弹指一瞬的事，“没啥特殊的，就那样。” 说完谭敏又问她：“今天你值班？” 杨沐桐点点头，谭敏又说：“今天好像排了好几台剖宫产, 完了，肯定超级忙。” 是真的很忙, 杨沐桐一开始还不太把谭敏的话放心上，结果刚交接班没多久，林清就叫她一块儿去手术室，说有台双胎的剖宫产, 产妇是二胎，一胎也是剖宫产, 去年十月份做的，结果剖完才一年，子宫疤痕都没长好, 又要剖一次。 杨沐桐惊诧道：“这是意外怀孕舍不得打？” 林清摇头, 一边洗手, 一边小声跟她说：“头胎是女儿, 二胎是做了人授怀上的。” 杨沐桐这就觉得想不通了，“才剖完就急吼吼地做人授？人家给她做？” 符不符合规定先不提，就这风险，居然有医生愿意担？ 杨沐桐自认如果是自己，肯定不敢，得让她另请高明。 高明当然有，林清笑笑，“去港城做的，高端私人医院，你懂的。” “那看来她家挺有钱啊。”杨沐桐不由得道。 林清擦干手上的水，还是笑笑，“当然啊，所以婆家等着男丁继承家业嘛，有男丁才算有后。” 杨沐桐笑着叹口气，摇摇头。 俩人私底下的议论在踏入手术室的那一刻彻底消失，然后随着术中产妇大出血而再次出现。 千辛万苦终于还是把人抢救了过来，杨沐桐回到办公室还没坐下，急诊来了，送来一个先兆子宫破裂的产妇。 杨沐桐脚底抹油地去上完抢救，刚出手术室，又来一个。 孕十七周的产妇，突然肚子疼，送到医院来，杨沐桐一看，宫口开大三个了，根本保不住。 于是她只能告诉产妇：“这个没办法保，只能清宫了。” 产妇顿时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陪同过来的是她丈夫，听说这个结果以后，二话不说就跳起来指着杨沐桐的鼻子开骂。 “要你们这些医生有什么用？老子交了钱的，你们连个孩子都保不住！” “特么的庸医，一点用都没有……” 除了骂杨沐桐，连护士也要骂，反正就是怪他们没有保住这个孩子，谁劝都不听，直骂了十来分钟，可能是累了，终于有些消停。 他骂的时候杨沐桐试图劝他冷静，卵用没有，她干脆拉着脸等他喷粪。 等他骂的差不多了，她才淡淡地说了句：“产妇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不管你愿不愿意，孩子就是保不住了，我要跟你们交代一下病情……” 具体病情还没开始讲呢，就被对方打断，对方不知什么时候接了个电话，把手机递过来，“你跟我妈说吧！” 杨沐桐一哽，只好接过电话，将产妇的病情跟他妈说了大概得有十分钟才挂电话。 至于处理结果，男人很光棍地表示：“我听我妈的，我妈说怎么样就怎么样。” 杨沐桐：“……” 她对男人这种态度真是醉醉的，噎了一会儿，忍不住有些生气地道：“这是你媳妇儿，你怎么个想法难道还要听你妈的？她是给你生孩子，还是给你妈生孩子？你怎么这么不负责任？” 男人的态度非常冷淡，反正就是听他妈的，别的他不管，杨沐桐跟他说病情说护理事项，他也当没听见，极为难以沟通。 要说这也不是很难的手术，比起早上不是术中大出血就是子宫破裂的手术来说，实在简单到不能再简单，但杨沐桐却觉得特别累，心累。 “你说怎么好好一个姑娘，嫁给这么个人呢？这种人竟然也能有老婆，老天不长眼！气死我了！”回到办公室，她忍不住生气地吐槽道。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唐璐一直好奇地看着她，目光探究。 杨沐桐察觉到她的目光，便问了句：“这么这样看我，我脸上长花了？” 唐璐摇摇头，好奇道：“沐桐姐，我就是觉得你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杨沐桐一愣，错愕地看着她。 “是真的。”唐璐强调道，“以前遇到这样的家属，你最多就是觉得不值得，不会说气死你了这种话的，这次竟然说了耶。” 杨沐桐闻言继续怔怔，“……是吗？我以前不会这样说吗？” “是啊。”唐璐点点头，“而且你都不会吼他们的，所以我经常怕你脾气太好，会被他们欺负。” 原来是这样啊…… 杨沐桐坐下来，忽然间觉得有些恍惚，仔细想想，好像还真跟唐璐说的一样，她以前是不会说这种话的，为什么现在又会说了？ 是因为彻底跟家里闹翻，解开了心里的束缚，变得没有负担了吗？还是……还是受到了陈叶的影响？ 他总是希望她能学会如何表达情绪，特别是对某件事喜不喜欢，愿不愿意。 可是才几天啊，他就能影响自己至此了？ 桐叶渡 第88节 杨沐桐本能地不信，她更倾向于第一种解释，认为是和周悦他们的争执让她内心深处另一个自己被释放了出来。 另一个杨沐桐，大胆，自信，冲动，有着她羡慕的特质，是她永远也成为不了的那种人。 惊觉自己有了变化，恍恍惚惚中杨沐桐又过了小半天。 午后有外卖电话打过来，说有她的外卖，她奇怪地问是什么，那边说是奶茶，她立刻就不问了。 肯定是陈叶点的没跑了。 她只好去拿外卖，刚回来，林清就说有个大月份的产妇要做引产，因为产检中筛查出胎儿畸形。 “哎，知道了。”她应了声，转头对谭敏道，“今天确实很忙。” 说完把奶茶放到桌上，努努嘴，示意她和唐璐：“你们先喝吧，随便给我留一杯就行。” 谭敏惊讶道：“你什么时候订的奶茶，怎么不告诉我们啊？” 杨沐桐干笑两声，“呵呵……别、别人送的……” 别人？ 谭敏眼睛一转，冲她意味深长地笑，“哦哟，有情况哦？追你的帅哥送的吧？” 杨沐桐欲言又止，很想告诉她这个人她认识，就是她有时会请会诊的陈叶，但一想到说了又会被抓住问三问四，霎时间便灭了这个念头，欲言又止变成讷讷不已。 不过好在太忙了，虽然谭敏和唐璐都调侃说这是她追求者送的奶茶，但却没空拉着她追问追求者是谁跟她怎么认识的之类的八卦，让她松了口气。 陈叶上下午都有门诊，中午回来也没空，要给周六收的那个低颅压综合征的患者做硬膜外腔自体血注射手术，从介入室回来，已经是中午一点三刻。 饭菜已经凉透了，是杨微跑去帮他热的，他还有十五分钟吃饭时间，马上就要去下午的门诊。 吃饭的时候也不得闲，安排余湫和江春来道：“低颅压综合征是这个月咱们管的第一例，给学生讲病例分析或者教学查房都挺好的，教学查房的话提前跟病人沟通一下。” 说完顿了顿，似乎犹豫了一下，还是道：“要不然你们哪个就这个病例写篇论文投一下？随便哪个期刊，能中就算值。” 余湫和江春来上一秒还点头，下一秒就僵在那里，一动都不敢动，想起了这几个月被修改论文支配的恐惧。 陈叶见他们不吭声，有点疑惑，问道：“怎么，都不想写？” 俩人赶紧摇头，不敢说实话。 特么的谁敢说啊，万一主任问你怎么这么不上进，说你思想滑坡，你怎么回答？ 陈叶便又耐心地问：“那就是觉得难写？这个不要紧的，还像上次那样，分析这个病例就好，写完了我给你们改。”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俩人只好苦哈哈地点头应承，下一秒陈叶又说起实验的事来，休息了几天，挤压的工作在这一天全部向他涌来。 就这样，他还抽空给杨沐桐点了个奶茶当下午茶，杨微知道了都不得不佩服他。 然后拉着他到角落里，问他：“哥，你说我跟医教科申请妇产科改一下，留在这边分院轮训，能行么？” 陈叶一愣，“……为什么要改？” 他可是听说当时杨微选择院本部的妇产科，是因为觉得院本部能比分院学到的东西多，既然如此，现在怎么想到要改？ 杨微伸手挠挠眼皮，道：“我这不是想再多陪陪我姐吗，要是回院本部轮训，我就得回学校住宿舍了。” 陈叶盯着她，“只是想陪你姐，不是图暖炉和大床？” 这话说的…… “那确实也图。”杨微老实点点头，然后强调道，“但最重要是担心我姐！” 陈叶哦了声，“如果是这样，我劝你算了，回院本部去吧，多学点知识比啥都强。” “为什么啊？！”杨微着急地问道。 陈叶耸耸肩，拿食指指了她一下，咬牙切齿，“因为你是个电灯泡，你要是在家，我怎么登……门拜访？” 说完又阴阳怪气地哼了声，“你当我傻，不知道你姐看重你多过我，留着你在我眼皮底下跟我争宠？” “做梦比较快！” 说完转身就大步流星地走了，留下杨微独自在风中凌乱。 杨微：“……”怎么会是这个走向啊！ 她想不通啊！ 难道陈叶不该对她和姐姐之间的姐妹情谊感到万分感动吗？ 怎么搞得好像后宫争宠，皇后准备搞死贵妃那样？ 让人头秃，令人无语。 杨微整个下午都在纠结，是要跟杨沐桐商量一下这事，还是干脆放弃，下个月就回院本部算了。 而被她惦记的杨沐桐整个下午都非常忙碌，林清说的那个要做引产的产妇来了，详细查看过病历记录，发现这个产妇的胎儿是无脑儿，这种先天畸形是没有存活可能的，一经确诊就应行引产术终止妊娠，防止损伤母体，这是不得不放弃。 说实话，在产房里，不管是产科医生还是助产士，最不愿意遇到的手术就是这种给大月份胎儿做引产的，因为引产下来的胎儿已经成型了，会有种自己杀了人的感觉。 但如果胎儿是畸形的，或者有致命疾病的，不得不做，这对产妇和医护双方都是一种煎熬。 下午四点多，成型的胎儿引下来，已经没了呼吸，产妇躺在床上，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进鬓角，小声跟杨沐桐说：“医生，我可不可以单独和孩子待一会儿？” 杨沐桐点点头，点点头走出产房，关了门，又怕她出什么事，就从门上的小窗子往里看。 只看见她正低头跟孩子不知道在说什么，又用手去摸孩子，身影看起来就很悲伤。 杨沐桐的喉咙蓦地一堵，觉得眼睛有点酸胀起来。 “多注意一下她，过几分钟就进去吧。”她按下心里的苦涩，转头交代助产士。 然后就要往外走，路过待产室，听到有人在放歌，唱到：“你说别追啊又依依不舍，所以生命啊它苦涩如歌，在这浩瀚星河你是什么，在她温柔眼眸的你是什么……” 这首歌的名字叫《我用什么把你留住》。 杨沐桐突然间又觉得心里难受起来。 她可以想象得到这个孩子到来时他们有多激动多期待，也可以想象得到查出孩子有畸形必须放弃时，他们有多么进退两难和绝望。 昔年在医学院，她捧着书，看着那些琳琅满目的病名，觉得医学就是与天争命，她学好了就能救万民于水火，牛逼得不行。 可是等上了临床，日复一日，看过太多无奈和绝望之后，开始明白有时候命就是命，你能活下来，是老天爷不收你，医学只能是助攻。 这里是全国最好的三甲医院之一，但有时，帮不了你太多。 从产房回到办公室，杨沐桐萎靡许久，直到傍晚六点左右，唐璐问要不要点外卖。 “点吧，你吃什么？”杨沐桐回过神问道。 唐璐说想吃沙拉，杨沐桐犹豫了一下，“……就吃草吗？你要不再考虑考虑？” 唐璐摇摇头，目光坚定：“不考虑了，我就要吃草，我要减肥！” 杨沐桐眨眨眼，转而问学生想吃什么，事实证明，还是想吃正常饭菜的人更多，最终杨沐桐和学生们点了套餐，让唐璐自己吃草去了。 刚吃完饭，大概七点多的样子，收到陈叶的信息：【给你点了份沈记汤品的炖盅，可以饭后喝，值班注意休息。】 附带一张用碰瓷的照片做的表情包：【亲亲.jpg】 杨沐桐觉得非常奇怪，问他：【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值班？】 陈叶的回复相当欠揍：【亲亲，这边我有嘴，会问今天产科谁值班呢~】 杨沐桐：“……”这人总是有让人心硬的特殊技巧。 过了半个多小时，汤送到了，是竹荪炖鸡，还热乎着，杨沐桐说是自己点的，被唐璐调侃了一句病了一场食量都变大了，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她把汤拿去休息室放好，打算待会儿再喝，但还是打开包装袋看了一眼，发现里面有张卡片一样的东西，不由得奇怪。 抽出来一看，竟然是一张在商场那种照片打印机里打印出来的照片，应该是陈叶放进去的。 照片里是周日晚上怀里抱着花束扭头去找杨微的她，翻过来，照片背后写着一句话：“自从有了你，花便有了去处。” 笔迹疏朗飘逸，依稀可见年少时的跳脱。 她忍不住笑起来，心想，这人总有办法让人心软，也是一项本事了。 作者有话说： 第七十五章 晚上生孩子的产妇多, 一个接一个的，杨沐桐和唐璐干脆守在产房不走了。 “唐医生，16床可以生了。” “这就来。” 唐璐从躺椅上下来, 趿拉着拖鞋就去了产房，杨沐桐在另一张躺椅上翻了个身，拿手背挡住眼睛迷迷糊糊地打瞌睡。 睡是睡不着的，也不敢睡着，时刻警醒着听产房里的动静, 生怕有事。 “叮咚——”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下, 杨沐桐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然后拿出手机一看，凌晨四点十分。 信息是陈叶发过来的，一张图片, 图片里的碰瓷脑门上顶着两个字加一个标点符号：“在吗？” 杨沐桐有些惊讶，这么晚了这人怎么还没睡？ 想到晚上随汤一起送过来的照片, 杨沐桐好声好气地关切道：【怎么还不睡？天都快要亮了。】 那边飞快回过来一句：【起来上厕所，顺便看看你睡了没有，睡着了的话起来一起上个厕所啊[打哈欠]】 杨沐桐：“？？？” 这人是不是脑子有什么大病？！ 她一脸无语地给他回了一串省略号，之后陈叶再说什么她都不搭理了, 就当看不见。 这个人，不能给一点好脸色, 否则一定会被他贱死！ 凌晨五点左右，随着最后一个产妇被推出去，产房里的热闹景象暂告一段落。 这天后半夜的产科, 没有急诊, 没有顺转剖, 没有任何突发情况, 所有生产的产妇都平安顺产，三个女婴两个男婴，所有在等候的家属都欢天喜地，一边牵挂辛苦的产妇，又一边热烈讨论孩子的名字谁来起最好。 杨沐桐和唐璐见到这么和谐的场面，不禁都笑起来，唐璐甚至还说：“我真是老怀甚慰，就应该这样嘛，生男生女都一样噻。” 杨沐桐失笑不已，笑完了搭着她的肩膀一起回值班房睡觉。 第二天中午杨沐桐终于可以下夜班离开医院，天气挺不错，她的心情也不错，一边走一边计划着晚上吃什么。 桐叶渡 第89节 停车场里没什么人，她的脚步声哒哒哒地回荡在偌大的场地里，走到自己车边，开了锁刚要上车，就看见驾驶坐的门把手上贴着个信封。 信封光秃秃的，什么字也没有写，她撕下来一看，背面贴着双面胶，捏了捏，好像信封里有东西。 杨沐桐眉头一跳，心里升起些不好的预感，莫名觉得这种事只有一个人会干。 撕开信封的封口，从里面倒出来一张折叠的信纸，打开一看，上面是熟悉的笔迹：“桐桐，我凌晨起夜，不知道为什么，有可能是因为我梦见你了。从厕所的窗口看出去，今夜月朗星疏，容城竟然也能看到星星，很亮也很美，迫不及待想和你分享，干脆叫醒你。” 杨沐桐看完：“……” 好家伙，她反手就是一个好家伙，原来喊她一起上厕所的原因在这里，那他有没有想过，医院的厕所没有窗，看不见外头的星星？ 杨沐桐一边腹诽，一边拉着脸将信纸塞回信封，然后把信封塞进包里。 刚坐进车里，就听见手机叮咚响了一下，陈叶问她下夜班没有看没看到他放在她车上的惊喜。 杨沐桐冷笑一声，咬牙切齿地按着键盘回复：【你有没有想过你起夜是因为肾不好？说不定是脑子不好使连累的，早点给自己开个单查查吧！】 发完信息之后她就启动车子扬长而去，手机被随手扔在旁边的副驾驶座上。 陈叶直到下门诊回去吃午饭时才看到这条信息，不知道是不是在门诊用脑过度有点晕，他竟然还认真地想了一会儿，脑部疾病会影响肾脏吗？ 还真的会，原发性高血压可能引起肾脏病变，脑血管病如果累及脑干，可以通过迷走神经使肾血管产生舒缩功能障碍，发生缺血性损害，导致少尿…… 他乱七八糟地想了一通，突然听到有学生说了句：“厕所的排气扇好像坏了，里面不通风，很有味道啊。” 他一愣，回过神来，想起自己写给杨沐桐的信，猛然明白过来，她这是骂自己有病呢！ 于是他委委屈屈地给杨沐桐回信息，控诉她骂自己的行为多么不人道，简直伤了他脆弱的心灵。 吃完午饭甚至洗了个热水澡，已经准备美美地睡一觉的杨沐桐看到这样的回复，整个人都惊了。 天呐，这个人别是真的脑子有问题，现在才看出来她是在骂他吧？！ 不应该啊，她写得非常浅显易懂啊！ 惊完之后她浑身泛起一阵鸡皮疙瘩，都这么大的人了，还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幸好不是语音，不然她能立刻哕出来：） 陈叶丝毫不知道自己的信息给杨沐桐造成了什么样的伤害，心情不错地一边继续吃饭一边听余湫和几个女学生闲聊。 不知道是谁突然提起“饭局黄腔”的话题。 “……我那天刚好在附近逛街，我爸叫我我就去了，饭桌上都是爷叔辈的人，问我有没有男朋友，我不想说，就说没有，以为就随便问问，结果你都不知道他们有多恶心，我爸去洗手间的时候，他们竟然当着我的面就开始聊女人……什么谁的老婆看起来身材不错肯定怎么样的就不说了，竟然还有人跟我说让我早点找男朋友，女人长期没有性生活容易内分泌不调……我真是哕了，我有没有性生活关他们屁事！” “而且，而且虽然我都叫他们叔叔伯伯，但我们也没有很亲吧，我爸都不管我这个，他们凭什么？我当时真的恨不得跳起来骂他们性骚扰，但是我又怂呜呜呜……” “不过他们刚说完我爸就回来了，我就说我不舒服，赶紧跑了。真的超级恶心，这些中年男人真的油腻又猥琐，那顿饭恶心我一辈子！” 余湫她们听了不由得一阵哗然，先是觉得不合适和恶心，然后又纷纷说起自己在生活中遇到的类似事件，长得不错的女性，日常或多或少都会遇到这种事。 男人不会认为自己这是对女性的性骚扰，甚至还觉得自己坦荡大方，是在探讨问题，但那种暗戳戳的猥琐实在让人生厌，好似自己多了个物件就多了不起似的。 她们声讨她们的，一点都不介意陈叶在一旁听见，反而余湫还跟他说：“主任，你可别这样，不然你这辈子都结不了婚！” 陈叶差点被一口饭呛着，无语地看看她，心说你才一辈子都结不了婚，我桐桐怎么可能这么狠心！ 他咳了两声，想喝口水，结果发现饮料已经没了，于是看一眼余湫，笑眯眯道：“你帮我倒杯水，我教你们怎么对付他们。” 还有这种好事？！ 余湫立马起身给他接了一杯水，“主任，详细说说。” 陈叶先是喝了口水润润嗓子，然后嗐了声，“你们呐，就是吃亏在脸皮太薄。” 他看着最先挑起这个话题的女学生，道：“既然他那么好心，关心你内分泌失不失调，那你也有来有往嘛，直接问他，那你跟你太太一个月同房几次啊？现在可是很多中年人，甚至三十出头的，都是无性婚姻了，他难道不更应该关心他老婆内分泌失不失调？要知道内分泌失调看起来也挺麻烦的，你要是再善良一点，直接问他需不需要介绍妇科内分泌方面的医生嘛，这个是你本行啊同学！” 余湫她们听到这里哇了声，刚要发表意见，就听他继续道：“而且你们是学医的啊，遇到这种事，要发挥专业优势，比如说遇到男性跟你开黄腔，你是不是可以跟他科普一些前列腺相关的知识，或者艾滋病方面的科普？割□□什么的也说说嘛，那地方藏污纳垢，容易引起疾病，对吧？” “只有魔法才能打败魔法啊，姐妹们！” 最后一句说得掷地有声，把余湫她们几个唬得一愣一愣的，瞬间都呆住。 要不说还是男人了解男人呢，陈叶这招儿也太损了，要是饭桌上这么怼回去，准保没人敢再开口。 不过余湫也得承认：“这些话脸皮薄的女孩子说不出口的。” 陈叶笑笑，他倒不这么认为，“那是还没被逼到一定份上，不愿意抹开脸，而且也不定知道怎么反驳，我跟你们说的这方法，你想用得好，能镇住他们，还得多看些文献，数据才好说话。” 他笑眯眯地把杯子里的水都喝了，最后道：“所以记得回去多看书，多读文献哦。” 余湫：“……”怎么又突然开始卷了啊啊啊！ 陈叶包教不包会，说完就跑了，留下余湫她们还在叽叽喳喳讨论他的办法可不可行。 冬日下午的阳光暖和，杨沐桐睡得昏天黑地，最终在傍晚时被快递小哥的电话叫醒。 她买的暖炉送到了。 因为疫情防控，小区已经在很早以前就不能快递上门了，她只能自己去小区门口的代收点取。 她也不清楚暖炉的快递有多大，拿了手机就直接过去了，到了一看，好家伙，那么老大一个箱子，她推了推，还挺重，感觉自己一个人要扛回去很够呛。 正在她愁眉苦脸的时候，电话响了起来，杨微打过来的，问她：“姐，陈叶哥问晚上一不一起吃饭？” 杨沐桐正烦呢，想也不想地拒绝：“不。” 杨微哦了声，说知道了，就挂断电话。 杨沐桐挂了电话，起身跟代收点的人说了声，跑回去看跟谁借个小推车，她家是没有的，住过来的一年多也没买什么大件，感觉用不上，也就想不起来要准备。 才走到小区门口，电话又响了，这次换陈叶本人打过来，直接就说：“你今晚想吃什么，我买过去。” 摆明了一定要蹭上饭，杨沐桐怎么拒绝都不好使。 杨沐桐刚想说他烦人，话到嘴边又立刻改主意，问他：“你什么时候下班？现在吗？” 语气似乎有些着急，陈叶逗她：“怎么，这么迫不及待想见我啊？” 杨沐桐在这边直翻白眼儿，“赶紧回答，不然就算了。” 陈叶是很吃她威胁自己这一套的，闻言立刻道：“我刚下门诊，还要去看看病人，大概还有半个小时才能过去。” 杨沐桐听完，在心里默默计算了一下，然后道：“那你过来的时候，顺路帮我买个小推车过来吧，不要那种有个箱子的，就是可以拉行李的那种。” 陈叶一愣，“……拉行李？你要搬家？” “小推车！小推车！小推车！”杨沐桐被这人抓重点的能力气死，连续强调了三遍，然后才说，“我要拿个暖炉的快递，在小区门口快递代收点门口等你啊。” 可能是前面强调小推车太大声，花了不少力气，后面那句就软绵绵的了，陈叶仿佛能看到她气到跳脚的样子，忍不住心里一软，忙应道：“行，知道了，我一定早点过去。” 挂了电话，他大步走到办公室门口，叫江春来：“余湫呢？叫上她，咱们去晚查房，抓紧时间，我还有急事。” 杨微混在人群里，忍不住想，他的急事是啥啊，难道又跟我姐约好了干嘛？ 惦记着杨沐桐交代的事，陈叶查房的速度很快，看完一个病人没什么事就立刻看下一个病人，走得白大褂衣角都快飞起来了，其他人一路小跑地跟着，非常纳罕他到底有什么要紧事。 查完房回来，陈叶简单说了几句某个需要特别注意的病人的治疗方案，然后就一边解白大褂扣子，一边往外走，还不忘喊杨微：“杨微你快点，不然不等你了啊。” “来了来了。”杨微要搭他的车，连忙把笔往口袋一插，小跑着跟上去。 余湫和江春来他们几个在后边面面相觑，然后凑到一起窃窃私语，猜测主任说的急事是不是跟杨微有关。 “你们记不记得杨微刚来的时候，我们说她跟主任是青梅竹马但被她否认的事？” “我记得她态度非常激烈，吓尿我了。” “我记得她跟主任说话，好像说到她有个姐姐。” “所以主任会不会和杨微的姐姐……” “哦——” 杨微爬上陈叶的车，刚坐稳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陈叶立刻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口罩好好地戴在脸上，这才放心地回过头。 路上经过一个家居日杂商店，陈叶下车买了个杨沐桐要的小推车，杨微奇怪道：“买这玩意儿干啥？” “你姐交代的，一会儿要拉快递。” 可能是路上有些堵，杨沐桐在他发信息过来说已经上车了的时候就从小区门口的便利店出来，在路边等他们回来，等老半天也没见人影。 她忍不住叹气，小区对面的超市她也找了，果然找不到。 东西都是这样，不用的时候随处可见，一旦要用了，就怎么找都找不到。 她低着头看地板，有蚂蚁成群结队地爬过去，也不知道要走到哪里。 陈叶的车子在小区门口的停车位上停下，杨微先拿着小推车下去，他锁了车，转头一眼就看见杨沐桐蹲在代收点门口的马路牙子上，不知道在看什么，只拿头上的丸子头对着人。 突然就想起小时候的第一次见面。 他大步地走过去，赶在杨微出声之前，笑着问道：“这位小朋友，你是不是在等我啊？” 杨沐桐闻声仰起头，对上他含着笑意的乌黑眼眸，老老实实地应道：“我是在等我的小推车。”lj panpan 杨微在一旁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陈叶：“……”你骗骗我是不是会少块肉？ 作者有话说： 陈医生：终究是错付了，我还不如一个小推车。 桐桐：……你要是能一个人把快递弄上楼，你就跟小推车一样了。 陈医生：所以我在你心里就跟小推车一样？？？ 桐桐：劝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第七十六章 陈叶和杨微一到, 杨沐桐不仅有了小推车，还有了帮忙的壮劳力。 “你怎么会突然想到买暖炉？”把绑着暖炉箱子的小推车推进电梯，陈叶拍了拍纸箱, 问道。 杨沐桐用小指挠挠眉尾，“客厅很冷，我想着一边烤火一边看书会很舒服，最好还可以煮一壶热茶。” 陈叶还没应声，善于想象的杨微已经哇了起来, “那样肯定很舒服, 我也喜欢！” 说完她绕过推车，挤到杨沐桐身边，抱着她的胳膊趁机道：“姐，我跟医教科申请妇产科还是在分院轮转, 好不好？” 请让孩子多享受一下暖炉带来的温暖吧！！！ 杨沐桐闻言一愣，“……为什么？院本部不好吗, 病人比分院多，可以学到更多东西，不是早就说好了吗？” 桐叶渡 第90节 杨微撇嘴，“可是我改主意了, 不想回了。” 说完还对着杨沐桐假哭：“呜呜呜，姐, 我舍不得你嗷！” 话音刚落，“叮——”，电梯到了。 陈叶这时才再次说话：“你们先出去, 我推车, 桐桐帮我按一下电梯门。” 杨微赶紧暂停刚才的话题, 老老实实地出了来。 回到家, 杨沐桐开始拆箱子，陈叶帮忙将里面的炉子和其他配件都拿出来，然后凑过去和她一起看说明书，一边卷袖子一边问：“烧煤油的还是插电的？” “插电的，我觉得烧煤油的我不太会用。”杨沐桐低着头应道。 “不用点火的更安全点。”陈叶点点头，伸手将套着暖炉的泡沫和塑料袋都扯下来，然后将暖炉扶正，扭头问杨沐桐，“你想放哪儿？” 杨沐桐指了指茶几旁边，“放这儿吧，等等，我去拿个排插。” 等她从书房拿来新的排插，陈叶已经将配套的桌子组装好了，桌子中间有个圆形的洞口，往暖炉上一套，刚刚好，看起来就像是一张圆形的桌子，中间是可以加热的地方。 杨沐桐插上电，一按开关，暖炉的发热管就变得橙红发亮起来，离得近的陈叶很快就感觉到一阵热源。 他托着下巴看了会儿，扭头对杨沐桐道：“你把链接发我吧，回头我买两个，一个放凤凰巷给爷爷奶奶，一个给碰瓷儿。” 这玩意儿碰瓷儿肯定喜欢，大冬天的，谁不爱烤火啊。 杨沐桐点点头，说待会儿就发给他，说完就要去厨房准备晚饭。 “晚上吃什么？”陈叶立马撵了上去。 杨微不跟他们大人掺和，倒对暖炉很喜欢，坐得离它近近的，还把两个橘子放上去烤。 厨房里，杨沐桐看了一下冰箱里的食材，掰着手指道：“我打算做蒜香煎鸡翅、蒜薹炒腊肉、鱼丸汤，饭准备做土豆腊肠焖饭，没意见吧？” 陈叶当然不会有什么意见，一来没有他不吃的菜，二来他是等着吃饭的那个，没有话事权。 但他就是想试试，看看自己有没有特殊待遇。 于是他眨了眨眼，反问道：“要是我不想吃鸡翅呢？” “那你回去吃吧，我这里没有你能吃的菜。”杨沐桐一脸冷漠的应道，从冷冻层里拿出一盒鸡中翅。 陈叶顿时就老实了，“哦，其实我还挺喜欢吃鸡翅的。” 杨沐桐哼了声，抬抬下巴示意他：“没事就帮忙削一下胡萝卜和土豆皮？” 这是要做焖饭用的，陈叶点头应承，上去就抓起一根胡萝卜，用削皮刀用力一划，划下来好大一条胡萝卜皮，杨沐桐往鸡翅里放调味料的手一顿，“你能不能轻一点，留点肉？” “哦哦。”陈叶应了两声，力气放轻了些许。 削完萝卜削土豆，他在家都不肯干的事，如今在杨沐桐这里倒是肯做了，也不知道孟荔知道以后会不会觉得这儿子白养了。 杨微在外头看烤橘子，发现烤热的橘子和普通橘子一比，皮明显要饱满光滑很多，仿佛表皮的那些小洞洞都被填满了一样。 “简直像打过水光针！”她觉得这是个重大发现，抓着两个橘子就往厨房跑，要杨沐桐来看，“看来射频和热能真的是青春密码，难怪那么多人去做热玛吉。” 陈叶听见，插嘴道：“热能？那你发烧的时候摸摸自己的脸，看是不是比平时光滑细嫩，说不定发烧能刺激真皮层烧出胶原蛋白呢？” 杨微：“……”这是什么理论，听起来很不靠谱的样子。 她无语了一下，然后又惊奇地哇了声，看妖怪一样看着陈叶，“陈叶哥你居然会削土豆皮？unbelievable！” 这下轮到陈叶无语了，他会干活难道很奇怪吗？ 老实孩子杨微点点头，“挺奇怪的，孟阿姨说你平时恨不得油瓶倒了都不扶。” 陈叶沉默片刻，“……别听她瞎说，她惯会抹黑我形象。” 啊这…… 不仅杨微表示怀疑，连杨沐桐都嘴角一抽，露出个我信你个鬼的表情，让陈叶感到非常丢脸。 不过多了一个人，厨房也变得热闹起来，杨微和陈叶你来我往地互怼，谁要是说不过了就叫杨沐桐评理，杨沐桐后来烦了，将他们两个通通给轰出去。 七点半还过五分钟才吃上饭，电饭锅里的土豆腊肠焖饭除了有土豆和腊肠，还有胡萝卜和青豆，颜色特别好看有食欲，拌匀之后红橙黄绿色彩满分，咸甜鲜香全线到位，原本单吃觉得有点齁咸的贵州香肠在焖饭里竟然味道恰到好处。 陈叶很喜欢焖饭的味道，端着碗两口就扒拉掉两碗，吃得腮帮子鼓鼓的，杨沐桐看见，无奈的说了句：“吃慢点，又没人跟你抢。” 他点点头，继续埋头苦吃，看得出来是真的饿了，杨沐桐便没再劝，给他舀了碗鱼丸汤递过去。 这时杨微又继续说起之前在电梯里的那个话题，但杨沐桐的态度非常鲜明，就是不建议她更改妇产科的轮训院区，理由还是那个，院本部能学到的东西更多。 杨微拿筷子戳着碗里的饭，抿着嘴有些不高兴，“可是……姐，我舍不得你嘛。” “她还舍不得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房间和软乎乎的大床。”陈叶从饭碗里抬头，接话道，“哦，现在还多了一个，还舍不得火炉。” 杨微眼睛一瞪：“喂！我刚酝酿出来的情绪！” 杨沐桐忍不住笑了声，然后摇摇头，“那你可以下个科再申请回来，而且阿微……” 她顿了顿，又笑起来，“你还有一年要毕业了，到时候可以看有没有机会，直接进分院，不就又可以住过来了？” 杨微泄气，陈叶幸灾乐祸地看她一眼，“我也是这么跟她说，说你不会同意她去找医教科的，她还不信。” 杨微听了撇撇嘴，杨沐桐见状就调侃道：“等你到时候谈恋爱谈到上头，就不会想着要住我这里了。” 她难得调侃人，杨微听了忍不住脖子一缩，目光闪烁，但却没有反驳。 杨沐桐见状眉头一挑，目光一转就和陈叶的碰上，看到了彼此眼中的了然笑意，看来孩子果然长大了呀！ 虽然知道杨微应该是谈恋爱了，但他们俩还挺厚道，没抓着她寻根问底，陈叶干脆就说起了别的事。 “周末郑妙仪生日，请吃饭，桐桐一起去吧？” 杨沐桐闻言微微犹豫，“……我也去啊？” “去吧，上次露营你不是跟她挺聊得来的么，而且早早也会去，就当是去逗小孩玩儿呗。”陈叶努力撺掇道，“她生日请客的饭店肯定不错，去蹭饭也不错。” 杨沐桐失笑，道：“到那天再说吧。” 可是还没到郑妙仪生日，她就先在医院里见到了上次露营时见到的另一个人。 周五杨沐桐值班，晚上八九点的时候，来了个一直在她这里检查的产妇，离预产期还有好几个月，才28周，她就说想剖腹产，特地过来问一下行不行。 杨沐桐拖过椅子让她坐了，问道：“怎么想剖腹产呢，不考虑顺产吗？” “不想顺。”对方摇摇头，“之前你不是说我这胎儿比较大吗，我怕自己生不出来。” 杨沐桐问道：“谁告诉你自己生不出来的？” “我嫂子我姐她们都这么说，说我矮，孩子又大，生起来不好生。” 这个产妇一米六三左右，一般来说，当然是产妇身高越高，骨盆越宽，胎儿体重的允许程度越大，但是身高却不是决定是否剖腹产的理由。 “我们也有很多妈妈比你还要矮，照样自己生七斤八斤甚至九斤的孩子的，为什么呀，因为孩子跟产道之间非常匹配，吻合度很好，就像你拿一根竹竿，竖着能不能出门，要是太高肯定不行，但你放下来就可以了，所以能不能顺产，骨盆的宽度很重要，但胎位正不正、胎儿跟产道的匹配度好不好，也很重要。” “也有不少一米七的妈妈，孩子就是3300、3500g的，就是平均体重的，也自己生不下来，要剖，所以你要不要剖，不能只看你的身高。” 说完之后杨沐桐又说：“当然，你听完这些，觉得不行，我还是要剖，那就剖吧，你的孩子确实估计也是略微大一点点。” 她比了一点点小拇指，表示这略大的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 对方忍不住笑起来，点点头，“我知道了，回去我会再想想的。” 不管对方之后是不是还会坚持剖腹产，起码现在她表现得非常能听得进去话，医生就喜欢这种患者。 想起她孕早期那几个月经常不舒服，又住在医院旁边，于是动不动就紧张地来找她问这问那，杨沐桐便问道：“最近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对方闻言不好意思地笑笑，“最近没有哎，我现在感觉可好了，上班忙，我都是睡得晚，起得早，但是一点点腰酸背痛和劳累的感觉都没有，浑身都是劲儿，感觉比我老公那个不怀孕的还精神。” 说完又好奇地问：“为什么会这样啊？我以前身体就不太好的，家里还担心我怀孕以后会更差。” 杨沐桐听了忍不住笑，先是跟她说恭喜，然后才解释道：“这是因为你怀孕以后，身体的激素水平发生了很大变化，孕激素、雌激素和部分雄激素会在早孕期过后，让你的身体发生变化，比如血容量增加，红细胞的血氧能力提升，激素也会让你的韧带变得柔韧，雄激素又会让你的肌肉效能得到很大的提升，所以你非常精神，效率非常高。” 解释完她又笑：“这是好事，好好享受吧，这是怀孕给你的福利，很难得的，等你生了说不定还没现在舒服，带孩子很磨人的。” 跟她聊了一会儿，杨沐桐送她出去，顺便在护士站接待了一位来问问题的家属，回到办公室就听唐璐在打电话，眉头皱得紧紧的，说了句赶快去看看骨科什么的，很快就挂了电话。 杨沐桐关心地问道：“唐璐你家里人要看骨科啊？” 唐璐无奈地点点头，“我姑家表弟，在浴室洗澡的时候摔了一跤，摔倒的时候用手撑地了，就骨折了。” 杨沐桐一愣，“……浴室没做防滑垫吗？” “这谁知道他啊。”唐璐叹气，一边发信息帮忙找医生，一边吐槽道，“装修的时候大家就提醒过他，而且我奶奶有时候会去姑姑家住，有老人应该装扶手和小椅子，也没装，万一哪天我奶奶在她家摔了，那可就呵呵。” 话才说到这里，办公室电话响了，杨沐桐顺手拿起听筒，喂了声，那边就说：“这边急诊外科，有个摔倒的患者要看一下妇产科。” 杨沐桐说声知道了，那边就挂了电话。 她准备去看急诊，唐璐问是什么的病人，她就道：“摔倒的要看妇产科，可能是孕妇摔倒了吧。” 冬天天黑路滑，又冷，确实容易出现各种意外。 结果等她去到急诊，见到轮急诊外科的以前带过的一个规培生，一问，才知道原来摔倒的不是孕妇。 她愣了愣，“不是孕妇，那叫我来做什么？” “哎呀，沐桐姐你来看看就知道了，还挺严重的。”对方没有说得很明白，只催着她去看病人。 患者在诊室，杨沐桐推门，看见急诊医生在问：“这是怎么弄的？” 然后一个穿着白色浴袍的女人坐在检查床边的凳子上，脚上还穿着拖鞋，低着头，长发垂下来，看不清什么长相。 床上躺着个男人，也穿着白色浴袍，身上盖着一件黑色的大羽绒服。那白色浴袍很像酒店的款式，杨沐桐觉得这俩人怪怪的，遂扭头看一眼带她过来的规培生。 规培生示意她进去，然后说了句：“刘哥，妇产科的会诊来了。” 急诊医生扭头，招呼道：“杨医生来了，正好，这位女士得你来看看。” 他话音刚落，坐在椅子上的女患者抬头看过来，看清是她，原本就发白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苍白了。 “你是……”杨沐桐看清对方的长相，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你是妙仪朋友的妹妹吧？” 林安，那个叫林安的姑娘，露营时杨沐桐见过，郑妙仪还跟她说过不少林安的事，她还试图撩拨陈叶，结果就是杨沐桐被陈叶拿来当挡箭牌当到第二天露营结束，大家分开。 没想到竟然会在这个夜晚，在急诊再次和她见面，而且还有另一个男人在场。 作者有话说： 第七十七章 此刻场面非常尴尬。 桐叶渡 第91节 杨沐桐就满脑子疑惑地进了诊室, 没想到会见到不久前刚有过一面之缘的林安，顿时有点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林安也没想到会见到她啊，当时她想撩拨一下陈叶看他会不会上钩, 结果人家不仅没搭理她，还对杨沐桐那叫一个殷勤周到，让她倍觉挫败。 本来以为那就够难堪的了，万万没想到还能更社死，她几乎已经想到杨沐桐肯定会告诉郑妙仪他们, 然后她哥就会知道, 到时候她根本不用见人了！ 想到这种可能，她的脸孔顿时涨得通红，重新低下头，不敢再看杨沐桐一眼。 杨沐桐倒还好, 一瞬间的尴尬过后，她的注意力放到了跟急诊医生谈话的男人身上。 听见男人跟医生说他们是情侣, 周末晚上在温泉酒店约会，泡完温泉回到房间，去浴室洗澡的时候因为气氛很好，所以俩人顺理成章地发生了点什么, 在这个过程中摔倒了。 至于摔倒的原因，可能是柔韧性不够好, 也可能洗澡的时候地上弄了很多泡沫，甚至是酒店浴室没有铺防滑垫，或者是选择了双方不太熟悉的动作, 反正没有仔细说。 摔倒的后果相当严重, 当场男人就觉得□□非常疼痛, 肉眼可见地变形, 而林安的下身直接就流血了。 听到这里，杨沐桐吃惊地看了一眼林安，见她连耳朵逗变得通红起来，有眼泪吧嗒吧嗒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掉下来，不由得有点可怜她。 男人还苦笑着说：“我长这么大，还没这么狼狈过。” 急诊医生点点头，又看向杨沐桐，“杨医生这位女士……” “我找个女学生过来，带她去妇产科诊室看看。”杨沐桐立刻应道，转身去叫了个女规培生推了辆过来，带她去四楼的妇产科门诊。 关上诊室门，屋子里顿时变得很安静，杨沐桐给她检查了一下，发现她头上有一个包，不过没有破。 检查完之后问道：“hcg查过吗？有没有可能怀孕？” 林安觉得很丢脸，但还是连忙摇头，说自己的大姨妈前天刚走，不可能怀孕的，杨沐桐点点头，排除怀孕就是排除了跟怀孕有关的一大串可能。 接着问她下身是怎么回事，尽管林安很不情愿，但对方现在是医生，她也只能如实道：“一开始是有一点血，然后一点疼，丝丝拉拉的，现在……现在感觉痛得明显了一点。” 杨沐桐又点点头，示意她：“上检查床，把裤子褪一下我看看。” 林安顿时犹豫，坐在检查床上抓着浴袍的衣襟，“……这、这这就不用了吧？” 被杨沐桐知道自己跟男人在酒店约会约到来医院就够丢人了，现在还要敞开腿让她看自己那里？她觉得自己实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可是杨沐桐又必须要看，“你不让我看，我怎么给你下诊断，给你开药？” 顿了顿，或许是想起了她的尴尬，忙道：“你是不是担心你哥他们知道？没事的，我是医生啊，我不说你不说，不会有人知道的。” 林安涨红着脸，不肯信她的话，又连连摇了几下头，眼泪都快摇下来了。 杨沐桐只好道：“那我让另一位医生帮你看好不好？”丽嘉 她说的是一起跟进来的规培生，林安看了对方一眼，有些犹豫。 杨沐桐强调道：“必须检查的，不然没办法给你治疗。” 哪有来看病，医生不检查就给用药的，万一出事了谁负责？ 见她坚持，林安只好点点头，杨沐桐于是走到帘子外面，让规培生进去帮她检查，自己隔着帘子询问检查结果。 经过检查，林安的私密处有几道深浅不一的伤口，就在她说疼的地方，杨沐桐问：“具体哪个位置？” 规培生不是学妇产的，有些部位的名称记得不熟，一通描述之后杨沐桐知道了，是在阴/唇后连合的地方，从外面裂到里面。 杨沐桐在病历上写下查体结果，又问：“伤口大概都多长？” 规培生估计了一下，最长有两厘米左右，大概就是摔倒的时候直接牵拉或者扯到整个外/阴最薄弱的地方，然后就裂伤了。 其实会/阴/裂伤最常见的部位就是这里，原因很多，有可能是因为双方尺寸不太合适，推进方式不对，或者是动作太粗鲁，润滑做得不到位，都可能造成裂伤。 因为林安的伤口最长的有两厘米，一直在冒血，必须缝合才行，所以杨沐桐又让规培生出来了。 林安知道后，连声音都透露着抗拒，她问道：“就不能不缝合吗？” 杨沐桐无奈地摇头，“当然不行，这个位置不缝合，什么时候才能止血？要是拖的时间长了，发生感染，引起其他并发症，你愿意？” “还有啊，万一不缝合，裂得更深了怎么办？你伤的这个位置，离直肠括约肌是最近的，再伤得深一点就要伤到括约肌了，括约肌要是受到损伤，是会影响排便的，我们临床上也遇到过不少因为生育造成括约肌撕裂的产妇，最后就是控制不住排便，非常非常影响生活质量，你总不想这样吧？” 林安嗫嚅着嘴唇，像是有什么想问又不好意思问，她当然不想在杨沐桐面前暴露自己最狼狈的样子，但又没办法，便只好闭上眼睛把头扭向一边。 这样一幅好像被人侮辱了一样的表情，让杨沐桐非常费解，闹到来医院难道不是她自作自受？出事了，不肯配合医生检查和治疗，扭扭捏捏的，这叫怎么回事？ ——她完全get不到林安在被“情敌”看到自己如此狼狈时的那种难堪和绝望，她只想到现在她们是医生和患者，你来医院，就要好好配合医生才好得快的嘛。 “小蔡，帮忙看一下她，我去拿个缝合包。”她转头出了帘子，跟规培生交代道。 杨沐桐去器材室拿了个缝合包，回来之后在柜子里拿了支利多卡因，规培生帮忙拆开，在小推车上铺好一次性中单，将里面的注射器拿出来，掰断利多卡因的玻璃管，抽好了放在一旁备用，又将碘伏棉球倒到腾出来的一次性盒子里。 杨沐桐戴上干净的一次性手套，开始给林安做清创缝合。 这样的天气，碘伏棉球的触感显得特别凉，加上被杨沐桐注视的羞耻，林安忍不住颤抖起来。 杨沐桐见状，安慰道：“放松，会打麻药的，不会特别疼，你不用怕。” 然并卵，她越安慰林安越哆嗦，她干脆闭嘴不吱声了，清创结束之后利索地打了麻药，然后开始穿针缝合。 林安的情况并不复杂，几下就缝好了，杨沐桐接着交代了一些之后的护理注意事项，还有什么时候来门诊复查之类的，东西就收拾好了，让规培生拿去处置室扔了。 等杨沐桐重新戴上一双干净手套，林安才终于忍不住问道：“……我这里、会不会……会不会影响、影响以后生孩子？” 她的声音有点细弱，仿佛特别不好意思，忍着无限的羞耻，杨沐桐见她的脸又憋红了，还是觉得挺奇怪的，但也没问，只坦诚地道：“你这里有缝合有瘢痕的话，可能以后的弹性会比较差，生孩子的时候如果是顺产，为了保护会阴，避免造成裂伤，就可能要侧切。” 林安闻言，脸上的红色登时褪了大半，眼里闪过懊悔。 杨沐桐见她没什么要问的了，就说：“你还得在这儿观察半个小时才能走，单我开出来了，走的时候记得缴费，回去以后也一定要好好护理，护理得不好就前功尽弃了，你还得来受一次疼。” 说完她就交代规培生在这儿看着她，“科室还有别的工作，我就先走了，到时候你帮我把门锁一下。” 诊室的门锁是那种挂着的，到时候锁门往上一挂就可以，也不需要留钥匙。 杨沐桐交代完就走了，下了楼，要先去急诊外科那儿，跟急诊医生说一声这边的处理结果，刚说完出来，就发现规培医生也追了上来。 “她让我帮忙打探一下她男朋友什么情况。” 杨沐桐顿时好奇，“她男朋友被泌尿外的带走了？” “应该是，在治疗室，我去看看。” 杨沐桐的好奇心顿时就被钓了出来，犹豫一瞬，干脆也跟了上去。 到了治疗室，发现这边的情况比林安的复杂多了。 咋说呢，杨沐桐进去的时候，泌尿外科的医生正在跟患者沟通手术方式，白色浴袍掀开，赤/裸的那个地方像个蔫儿了的紫茄子，看起来像是断了。 杨沐桐看了一眼就吓一大跳，戳了戳旁边的一个跟诊的规培生，小声问道：“这是怎么了？断啦？不是吧？” 对方也压低声音回答道：“初步诊断是白膜破裂，不排除海绵体破裂可能，要做手术切开，清除血肿，然后缝合破裂的白膜。” 白膜是包在海绵体外面的一层结构，杨沐桐不由得咋舌，“怎么会摔成这样啊？” 这可比林安那个两厘米的撕裂口可怕又麻烦多了。 规培生继续小声解释道：“听着应该是摔倒的时候杵地上了。” 啊这…… 杨沐桐想象了一下，忍不住浑身一哆嗦，我天，这得多疼啊？！ “医生，这手术做完……对以后的功能不会有影响吧？” 男人这时候问了句，杨沐桐立刻就看过去，讲真，这不是她的专业范畴，她不太懂，所以也挺想知道答案的。 对于这个疑问，泌尿外科的医生坦言：“不好说，是有可能会受到影响的，比如说外观上会一点点歪，或者有点弯，都有可能影响使用，还有心理层面的影响，可能会因此留下心理阴影，从而影响功能。” “但是你现在不做也不行啊，不进要做手术，而且要尽快，拖得越久，恢复就越难，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不太可能恢复得完好如初，你要接受这个事实。” 听到这里，基本情况已经了解了，杨沐桐退出治疗室，回科室的路上都忍不住在心里感慨，好家伙啊好家伙，去酒店约个会结果约到医院来了，估计这俩人以后见了这酒店的招牌都得远远绕路走吧。 回到办公室，唐璐问她：“怎么去那么久，是孕妇摔了吗？” 她是想听听有没有八卦，可杨沐桐摇头，故事干巴到只剩下一句：“一男一女在浴室进行生命大和谐运动，结果摔倒了，男方白膜破裂不排除海绵体破裂可能，女方阴/唇后连合撕裂。” 就这一句也够吓人的了。 “卧槽！”唐璐惊呼，“这是得玩得多嗨啊，居然能摔成这样？！” 大家都好奇地看了过来，杨沐桐耸耸肩，“可能是浴室没有防滑垫，或者泡沫太多太滑了吧。” 唐璐啧啧称奇，道：“所以说，浴室防滑很重要，而且，大床它不香吗？！” 大冬天的跑浴室运动，是图浴霸比较暖和？ 这事儿杨沐桐出了科室就没跟任何一个人说，不想说，也不可能说。 只是转天周六陈叶下午下班，回家带上碰瓷一起去她那儿的时候，她突然问了句：“你家浴室有铺防滑垫吗？” 陈叶正让碰瓷过来趴着烤火呢，闻言一愣，扭头疑惑地看着她，“……嗯？浴室防滑垫？” “对啊，浴室防滑垫。”杨沐桐认真地点点头，“你要是没铺，还是铺一个吧，万一在浴室摔倒，可能骨折就不说了，还有可能造成其他人身伤害，留下心理阴影影响生活和自信，那就不好了。” 陈叶听得一头雾水，但不妨碍他想逗杨沐桐。 他站起身，身子往前一倾，凑到杨沐桐跟前去，和她脸对脸，笑眯眯道：“桐桐，你今天怎么关心我？” 问完又自问自答：“哦，我知道了，桐桐这是想提前布置未来我们的家是不是？懂的懂的，防滑垫嘛，我回去就安排。” 接着又问：“还有没有别的要求，可以一次说了，让我按照你的要求重新装修都可以。” 杨沐桐几次张嘴想说话都被打断，不禁气恼，干脆从手机上搜出来一个视频，递到他面前，气冲冲道：“我就是看到视频，出于人道主义提醒你一下，省得你以后丢脸，不过我看你也不在意的样子，那算了，我祝你有这样一天，到时候我一定去参观！” 陈叶一愣，低头看了眼视频标题，当场沉默。 本来在逗着碰瓷的杨微这时拿着逗猫棒跳了过来，好奇道：“是啥能让我姐这么紧张呀，让我来康康。” 一看，视频标题：《夫妻浴室运动没站稳没扶好，双双急诊一日游》。 光是看这标题，都能想到发生什么事了。 杨微实在没忍住：“哈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陈医生：没想到我们桐桐如此深谋远虑。 桐桐：…………… 第七十八章 郑妙仪生日, 约大家吃饭唱歌，就在周六晚上，陈叶是把猫送过来跟杨微玩的。 桐叶渡 第92节 杨微把猫抱起来, 一边挠它下巴，一边看了眼客厅角落里的猫箱，纳闷儿道：“哥，碰瓷儿这是啥也没带？不吃饭喝水上厕所啊？” 陈叶把一个小袋子放到茶几上，“喏, 它要上厕所你就给它铺两张尿垫, 里面还有一个罐头和两根毛条，要是不够，你就给它随便弄点吃的，别放盐就行。” 至于吃饭喝水的碗, 那肯定是没带的，他直接问杨沐桐要, “有没有破碗，给碰瓷儿找两个？” 杨沐桐无语地冲他翻个白眼，“你家才有破碗。” 说完交代杨微：“橱柜里有一次性碗，到时候用那个, 冰箱里鱼虾肉蛋都有，你给它蒸一点, 晾凉了给它，哦，还有羊奶, 它要喝的话给它倒一点。” 她安排得仔细, 陈叶听了忍不住一直啧啧啧, “突然就从地狱到了天堂, 碰瓷儿你可以啊。” 听到这话，再想想带来的尿垫，杨微不由得目瞪口呆，妈呀，碰瓷儿你这个小可怜，在家都过的什么日子啊？ 不会比当流浪猫的时候还惨吧？！ 但是摸摸你的毛，滑溜溜的，肚子也软软肉肉的，应该吃饭没亏着，怎么你爸带你出门这么简单？难道这就是爸爸带的孩子的待遇？ 她低头吸了口猫，说了句：“碰瓷儿，你辛苦了！” 碰瓷被她吸得一脸懵逼，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陈叶是不知道杨微怎么腹诽他的，安顿好碰瓷，他和杨沐桐就要出发了。 杨微抱着猫送他们到门口，“姐，你早点回来嗷！” 杨沐桐点点头，问她：“有没有想吃的东西？到时候我给你带回来。” “我想吃炸鸡。”杨微笑嘻嘻地应道，捏着碰瓷的小胳膊冲他们挥了挥。 陈叶摸一把碰瓷的脑壳，“碰瓷儿，好好听你小姨话哈。” 说完收回手，转身就走，丝毫不顾碰瓷在后面喵呜喵呜的叫声，它甚至从杨微的怀里挣脱跳下地来，飞奔着跑向电梯，想要拦住陈叶不让他走。 结果这时电梯门恰好开了，陈叶头也不回地拽着杨沐桐进了电梯，毫不犹豫按下关门键，冲外头飞快地说了句：“杨微，把它带回去。” 他们就这么走了，碰瓷在电梯门口蹲着，毛绒绒的一团蔫头耷脑，委委屈屈：“喵——” 杨微心疼坏了，赶紧把它抱起来，哄道：“走了走了，咱们回去，不要你那个狠心的老爸了，我们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碰瓷把脑袋往她胳肢窝里钻，不停地发出喵呜的叫声，声音听起来可怜极了。 可是杨微也没办法，只能哄它：“习惯就好啊，你连孩子都生了四个，还不知道男人什么德性吗？都是喜新厌旧，提起裤子不认人的货色！” 她把猫放到沙发上，拍拍它的头，教它：“你以后多讨好点我姐，那才是以后能决定你家庭地位的人，只要我姐给你撑腰，假以时日，你就能把你的臭爸爸踩在脚下了！” 碰瓷大眼睛圆溜溜的，一头雾水地看着她，耳朵动了动。 “喵？” “听我的不会有错的，中国人不骗中国人……啊不，你是中国猫。” 说完她松开碰瓷，踢踢踏踏地去厨房找吃的。 陈叶和杨沐桐下了楼，直接上了他的车，按照郑妙仪发过来的地址，他们抵达酒店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半过后了。 包厢在酒店三楼，他们到的时候，里面已经很热闹了，说笑声里夹杂着婴儿的啊啊声。 “哎哟，你们两个大忙人总算是到了，再不到都要开饭了。” 郑妙仪离座过来迎接他们，杨沐桐趁机将怀里抱着的花束递过去，“生日快乐，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小小心意。” 花束是香水百合和满天星的搭配，看起来赏心悦目，郑妙仪笑着说她多礼，“你来就很好了，生日就是找个机会大家聚聚，热闹热闹嘛。” 杨沐桐闻言笑着点点头，并没有把这话当真，人家是真心客气，她要真不知道是对方生日还情有可原，但明知道什么日子还空手而来，那就是不会做人了。 陈叶跟她和陆耘都很熟，相处起来随意，今天倒是真空着手进来的，不过他的礼物已经寄到陆耘家了，说是一幅家和万事兴的十字绣。 “一米长，那么老大，绣到八十岁我都不知道能不能绣完。”郑妙仪没好气地比划了一下十字绣的大小。 陈叶一边帮杨沐桐烫碗，一边回应道：“不是你说最近很喜欢玩十字绣的吗，这可是我斥巨资买的，可以让你过足瘾，你要谢谢我。” 郑妙仪冷漠脸：“我谢谢你全家。” 陈叶一听，立马抬头叫杨沐桐，声音委屈里夹杂着一丝幸灾乐祸，“桐桐，郑妙仪说谢谢你。” “噫——” 周围顿时嘘声一片，说他不要脸，竟然祸水东引。 杨沐桐脸上笑笑，却在桌底下狠狠踩了这人一脚，谁跟他是一家，人家谢他全家关她什么事？！ 踩完了她继续转头去看郑妙仪母亲怀里抱着的早早，小孩子是一天一个样，比起满月那会儿，他又长大了很多，小胳膊小腿白生生圆乎乎，像一个个藕节似的，脸蛋儿圆圆的，眼睛乌溜溜的，看起来很机灵。 他正摆着手蹬着小腿，嘴巴发出噗噗噗的声音，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 郑妙仪妈妈把早早抱着往杨沐桐那里靠近了一点，笑呵呵道：“早早，来看看这是谁？这是接生你的阿姨，来打个招呼呀~” 小朋友挥着手，看见杨沐桐时头歪了一下，像是在好奇这个人是谁，软乎乎的小眼神看得杨沐桐心里一软。 她轻轻抓着早早肉乎乎的小手摇了摇，柔声跟他打招呼：“好久不见，你又长大一点啦，小家伙。” 兴许是觉得她声音亲近，小孩儿立刻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在外婆怀里蹦哒着往她这边凑。 “杨医生，你要不要抱抱他？他很喜欢你哎。”郑妙仪妈妈笑呵呵地将怀里的孩子送过来。 杨沐桐连忙伸手将他抱过来，用胳膊托着他的背和脖子，放在膝盖上，笑眯眯地低头看他的脸，觉得可爱极了。 “啊噗——啊噗——噗噗噗——” 小朋友喜欢人多热闹的场合，又不人生，换了人抱更加兴奋起来，小短腿一踢一踢的，刚好揣在他干爸腿上。 陈叶被踢了两脚，回头瞪着眼吓唬他：“你再踢我，我就吃了你，嗷呜——大老虎来了！” 小孩儿先是吓一跳，随即又咯咯咯笑起来，还笑得比刚才更大声，一边笑一边直着身子要蹦起来，唬得杨沐桐连忙把他抱紧，生怕他摔下去了。 陈叶逗了他几下就撒手不管了，转头跟陆耘继续聊天，小家伙一看这哪行，好不容易有个人跟自己玩的，连忙伸长手要去拉他，结果发现自己手短，便连上半身都向那边探过去，嘴里不停发出嗯嗯的声音。 杨沐桐被他的执着努力逗乐，笑着将他抱到陈叶旁边，他两手一张，就抱住了陈叶的胳膊，努力要往他那边爬过去。 明明才几个月，翻身都还不会，也不会自己坐着，偏偏活泼闹腾得很。 陈叶哪有心思抱孩子啊，连忙就往旁边躲，幸好这时开始上菜了，郑妙仪连忙来将他抱走，去喂了奶，然后塞回婴儿车里，再给个安抚奶嘴，他就自己玩手玩脚自娱自乐去了。 菜上得挺快，很快大家就热闹起来，杨沐桐跟多数人都不熟悉，便只是安静吃菜。 陈叶却不同，他跟陆耘两口子常聚，跟他们的朋友也多有几分交情，喝酒的时候有人招呼他，他喝半杯红酒之后不想喝了，再有人来敬他，他就用手肘捅一下杨沐桐。 杨沐桐筷子上那块贵妃鸡差点被他撞掉，顿时有些气恼，干脆扭头瞪他，凶巴巴地道：“不许喝！” 说完又觉得有损自己形象，不得不缓和口气再补一句：“万一办公室给你打电话要急诊呢，别耽误工作。” 纯粹瞎扯，难道没值班二线三线么，哪里用得着他回去，她就是随口那么一说。 但敬酒的人听了，通常都立刻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对对对，是我忘了这事儿，陈医生你可不能喝酒，喝酒误事。” 试了两次，就没人来找他喝酒了，陈叶也就不再需要杨沐桐帮忙打掩护，她终于可以安心吃饭了。 不管是她还是陈叶，都没有想到因为这样，会在陈叶和陆耘他们共同的朋友圈里开始隐隐流传，说陈医生家教甚严，是个耙耳朵。 桌上有一道软壳醉蟹味道特别好，用花雕酒秘制，蟹肉滑糯中带有蟹肉特有的鲜甜，轻轻一嘬，唇舌生香，恰好席面上有一锅海鲜粥，她喝了一口，顿觉口中鲜味更浓，几乎直冲头顶。 陈叶稍微扭头就能见她眼睛一亮，想了两秒钟就知道她在高兴什么了，于是笑了笑，歪头过去和她咬耳朵似的道：“这里的醉蟹可以买的，你喜欢待会儿咱们回去的时候买两罐，到时候你拿来配白粥，一只蟹一碗粥，再配一个葱油小花卷，保准你觉得美。” 杨沐桐闻言下意识就应了句：“是么？可以买的？” 陈叶点点头，让她放心，“都交给我，到时候我给你买好。” “谢谢。”杨沐桐扭头冲他笑了一下，露出一丝丝感激之情，看得陈叶心里的感觉有那么一点复杂。 既觉得她喜欢的东西简单，又觉得讨她喜欢不简单。 一直到吃完饭后甜品，郑妙仪妈妈他们几个长辈带着早早先回去了，剩下的人一起转场到酒店顶楼的会所，说要去唱歌。 郑妙仪安排的包厢很大，里面已经提前准备了自助餐食和酒水，还有专门为他们服务的酒保。 除此之外，陆耘还费了不少心思布置场地，小灯串发出暖黄的柔光，撒在高高累起的礼物盒上，伴随着悠扬的钢琴和小提琴乐曲，有种梦幻至极的美。 杨沐桐站在人群里，目不转睛地看陆耘给郑妙仪送上礼物，然后当众告白，谢谢她这些年的陪伴和付出，说以后会和儿子一起保护她，希望在未来的日子里她依然能够勇往直前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他和儿子会一直支持她，云云。 这样的承诺多么郑重又温柔美好，和陆耘平时的嬉笑怒骂完全不同，陈叶侧头想跟杨沐桐吐槽说这一点都不像陆耘，可还没开口，就看见她脸上不自觉流露出来的羡慕之色。 他愣了愣，随即又了然，也是，这样的阵仗上到八十岁的奶奶，下到四岁的小朋友，只要是个女的，都会忍不住心动吧。 “桐桐。”他在心里盘算了一下，低声问道，“你喜欢这样的？那下个月你生日……” 杨沐桐听见他叫自己时已经扭头看他，听到这里先是微微有些惊讶，随即忙摇头打断道：“不用了。” 陈叶以为她是不肯接受自己才拒绝，便道：“我跟杨微说，让她来布置，你放心，我不插手。” 包厢昏暗的灯光映衬在他脸上，明明是淡淡的光芒，此刻却有些黯淡，他眼睑往下一垂，眼睛就被遮挡住小半，从杨沐桐的角度看过去，只觉得他隐忍又委屈。 霎时间便心软下来，她觉得自己的态度伤害到他了，觉得不好意思，又觉得有些心酸——陈叶的姿态何曾这么低过。 “不是不让你布置，也不是不喜欢这样。”她忍不住解释起来，“是太麻烦了，没有必要，大家都要上班要做其他的事，没必要将时间浪费在这上面，生日大家一起简单吃顿饭就好了。” 陈叶抬眼，深深地看她一眼，“……只是一起吃饭就够了？” 杨沐桐眨眨眼，点点头，肯定道：“是啊，我又不是做寿，不用这么麻烦的。” 确定她说的是真心话，陈叶哦了声，慢吞吞地道：“届时我一定不会缺席。” 杨沐桐觉得这话好像有点怪怪的，又说不上来，只好点点头，道了声谢。 她疑惑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娇憨和呆萌，陈叶见了忍不住笑了声，抬手拍了一下她的头，碰到她后脑勺上的珍珠抓夹，被她歪头躲开了。 包厢里座位不少，除了正对着屏幕的沙发，还有吧台那边的高脚凳，和临窗的桌椅，外面正对着璀璨辉煌的电视塔，吧台对面就是一条长桌，摆满了各种甜品和水果。 陆耘和郑妙仪跟朋友聊天唱歌，陈叶领着杨沐桐在临窗的桌椅坐下，然后问她：“要不要吃点小蛋糕？” “还不饿，一会儿在吃。”杨沐桐应道，转身去看别人唱歌。 陈叶见状便问：“要不要也去唱一首？” 杨沐桐微微犹豫了一下，摇摇头说不要，陈叶听了抬手摸摸她的头，心里知道她是不好意思，也是怕自己唱得不好会被别人笑话。 不过这不是什么很要紧的事，她不愿意就算了。 过了会儿，郑妙仪唱累了，坐过来和他们一起看夜景，他们坐下的时候，陈叶正在跟杨沐桐道：“你想喝的话就让调酒师给你调一杯嘛，难得出来，想喝酒就喝。” 杨沐桐很犹豫，“……可是还要开车啊。” “叫代驾嘛。”陈叶实在忍不住了，伸手捏捏她的脸，笑道，“你怎么这么乖，嗨起来啊，年轻人。” 杨沐桐脸一黑，伸手把他爪子拍掉，这就起身去吧台了。 郑妙仪觉得有趣，忍不住笑了声，然后和陈叶说起另一件事，“我跟陆耘明天要去云南，有没有什么想吃的特产啊？” 桐叶渡 第93节 “云南？云南哪里？”陈叶拿出手机，打开浏览器，决定现场百度一下当地有什么特产。 郑妙仪道：“瑞丽。” 陈叶输入文字的手顿了顿，“……去买翡翠？” 郑妙仪点头，“陆耘他妈下个月生日，我们打算去看看有没有好料子，买一块打个手镯送她。” “那你们也帮我带个镯子回来吧。”陈叶退出浏览器，不用查了，瑞丽翡翠是特产大家都知道。 郑妙仪一愣，“你要镯子？干嘛？” “桐桐也是下个月生日。”陈叶扭头看了眼吧台，见她撑着下巴在看酒保调酒，笑了一下。 接着回头问郑妙仪：“你觉得她戴什么款式的合适？” 郑妙仪从手机上搜出来几张图，递给他看，“正圈，圆条，贵妃，小叮当，你看呗。” 陈叶粗略地看了一遍，指着细细的叮当镯道：“这个看起来很轻盈，我觉得太宽太重的她不会喜欢。” “可是叮当很细的，容易断，要不选泥鳅背、美人条或者细圆条？” 陈叶不太懂这些，只是相信郑妙仪的推荐，点头道：“到时候你看中觉得适合，给我拍个照片看看。” 郑妙仪又问：“圈口呢？沐桐戴多大的圈口？” 陈叶不知道，只好说：“我回头让她妹妹帮忙量一下再告诉你，怎么量？” 郑妙仪告诉他量圈口的方法，至于手镯的价格，还没去也不知道怎么样，只好到时再说。 刚说定这事，杨沐桐回来了，端着个长杯，陈叶问她点了什么酒，她应道：“百利甜酒拿铁。” “我发现这个很容易做，百利甜加咖啡浓缩液，再加牛奶，搅拌均匀就是了，上面的奶油不要也可以，味道很好，这是我第二杯了。” 她很认真地安利，陈叶便点点头，问道：“那你把你这杯给我算了？大晚上咖啡喝多了睡不着啊。” 杨沐桐胳膊一伸，摇头，“不给。” 郑妙仪笑着啧啧几声，又问杨沐桐：“我和陆耘明天要去瑞丽收翡翠，你有没有想要的云南特产，给你带啊，鲜花饼还是云腿酥，或者建水豆腐啥的？” 杨沐桐觉得奇怪，“难道直接帮我带个翡翠镯子或者吊坠不是更方便？” 她话音刚落，陈叶立刻就发出几声呛咳，拼命地向郑妙仪使眼色，郑妙仪忍俊不禁，刚要编个理由搪塞过去，就见陆耘匆匆过来。 他对郑妙仪道：“老林在楼下跟人打起来了，咱们去看看。” 郑妙仪大惊，“怎么回事？他不是说林安不舒服，得去看他，连饭都没时间过来吃么，怎么这会儿出现在这里？” 林安。 听见这个名字，杨沐桐的目光忍不住微微一闪，有些好奇。 作者有话说： 陈医生：我确实是个耙耳朵，但我们桐家教也没有很严。 桐桐：……所以你是夸自己很自律？ 陈医生：这个需要自夸吗，不是明摆着的吗？ 桐桐：……… 第七十九章 老林跟人打起来了, 陆耘和郑妙仪知道了，作为朋友应该去看看，但陈叶跟他算不上很熟, 便不打算去凑这个热闹。 但陆耘拍拍他肩膀，“你得来啊，万一一会儿要摇人呢？” “你当酒店的保安是吃素的。”陈叶不以为然，但还是站了起来，决定跟他一起去看看。 这样一来, 杨沐桐便有了跟他一起走的理由, 因为这里除了他们仨，其他人她都不熟。 而陈叶也明显不放心留她一个人在这儿，扭头轻轻拍了一下她后脑勺，“桐桐跟我们一起去, 好不好？” 杨沐桐哦了声。 脸上表情淡淡，看不出实际上她心里好奇极了。 到底是为什么呢？会不会跟林安也有关系？可是她才去过医院两三天, 这个时候应该还在家静养吧？ 电梯里，郑妙仪抱着陆耘的胳膊，问道：“老林说没说怎么回事，为啥跟你打起来？” “他怎么可能说, 我还是刚才老万让我下去帮他挪车，回来的时候有错楼层了发现的, 都没来得及跟他打招呼，我赶紧上来叫你。” 郑妙仪无语，“你干嘛不先劝架, 然后打电话让我们下去？” “我这不想着先给老万拿钥匙, 再叫老陈壮壮胆嘛。”陆耘辩解道。 陈叶嘴角一抽, 乜了他一眼就移开目光。 郑妙仪咦惹一声, 抱怨他傻，杨沐桐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又怕被人发现，于是赶紧低下头。 “叮——” 电梯停在十三楼，这里是酒店的客房。 这个酒店的布局大概分为一楼是大堂，二楼三楼是餐厅，四楼到十七楼都是客房，十八楼十九楼包括顶层都是娱乐会所。 所以郑妙仪觉得很奇怪，“在十三楼跟人打架，打什么架？来捉奸吗？” 她是开玩笑说说的，大家也没当真，陆续从电梯里出来，在陆耘的带领下去找老林。 从电梯出来往前走，经过一段通道，出现一个路口，有吵架的声音从右边传来：“你说你身体不舒服，我去看你，结果呢，你不舒服还能来酒店跟这个男人鬼混？” 大家自觉地往右拐，一边走，争吵声便越大，内容也越是听的清楚。 回答的女声是林安的：“哥！你说话不要那么难听！什么鬼混，我们是男女朋友！你怎么不说你跟嫂子见面是鬼混？！” 杨沐桐微微一愣，在心里暗暗数了一下，才做完缝合两三天啊，她不在家好好休息，跑医院来干嘛？ 争吵还在继续：“我跟你嫂子能跟你们一样吗？这个人还没离婚就跟你暧昧不清，你们这叫婚外恋！叫出轨！是可以浸猪笼的！” “他已经离婚了，而且我们是在他离婚以后才在一起的……” “他离婚多久？半个月！你们来往多久了？起码一年了吧？！林安，你怎么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哥，人都是会变的，我已经长大了，谁长大不变啊，你别搞笑了好不好？！” 随着越来越靠近事发地，郑妙仪他们看清楚了除了正在争执的老林兄妹俩，还有另一个男人，男人穿着酒店白色的浴袍，头发有些凌乱，正捂着下腹面色阴沉地靠在墙上。 杨沐桐认得那个男人，在急诊治疗室见过。 林安斜斜地挡在他前面，张开手做保护状，向对面的兄长怒目而视，仰着下巴，神情倔强。 杨沐桐悄悄地打量着她的脸，尽管化了妆，但还是能看得出有些苍白和憔悴的痕迹。 “老林，林安！” 郑妙仪叫了声他们，兄妹俩人一起看过来，老林因为妹妹的事，脸色不太好，想笑也笑不出来，嘴角抽了一下，语气缓和了些许，“妙仪，陆耘，你们怎么来了？” “我生日啊，跟大家在这边吃饭唱歌，在十九楼。”郑妙仪应道。 陆耘接着问老林发生什么事了。 听他们说话的时候，杨沐桐再次看向林安，见她脸色比老林更难看，正盯着自己，一副恨恨的样子。 杨沐桐一愣，不知道她怎么了，忍不住嘟囔道：“……又不是我叫大家来的。” 陈叶听见，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林安和那个陌生的男人，握住她的手捏了捏，又放开。 那边陆耘和老林的交流已经结束，杨沐桐没注意听他们说了什么，只听见郑妙仪道：“陆耘还说怕你打架吃亏，要摇人，提前把老陈也带了过来，真的是……要知道只有你们三个，就我一个人来也行。” “刚才确实是在打架。”老林承认地点点头，回头阴沉沉地扫了眼那男人，然后对陈叶道，“陈医生，谢了。” 陈叶摇头，“没帮上什么忙，不用谢。” 郑妙仪道：“他们年轻人的事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吧，你虽然是大哥，但也不能管林安一辈子，她有她自己的人生，有自己的选择，由她去吧。” 老林张了张嘴，回头看了眼林安，见她和那个男人站得更近一点了，脸色立刻又难看了几度。 他沉着脸质问林安：“这个人，对陪自己一路辛苦过来的老婆都能那么狠，你觉得你玩得过他？” 林安冷哼一声，寸步不让地顶道：“那是那个女人对不起他，他们没有感情了才这样，我们不一样，我们好着呢！我永远不会背叛他！” 杨沐桐听到这里有些惊讶，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不像是林安能说得出的话，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老林的身影在这一瞬间变得有些佝偻起来。 像是突然间就泄了气似的。 老林苦笑着呵了声，声音低沉下去，透着一股心灰意冷，“好，好好好……你可真是……” “算了，我不管你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他深吸口气，声音突然又提高了一点，“不过我也要说清楚，以后你是死是活都和我没关系，有事千万千万不要告诉我，更别想我再帮你！” 说完他就甩袖而去，郑妙仪推一下陆耘，陆耘赶紧追了上去。 看陆耘追上老林了，郑妙仪才说了句：“林安，你哥也是为你好，现在是气头上，过两天你跟他道个歉吧，你们家就剩你们俩兄妹了，为了男人为了爱情和亲人闹崩，可惜了。” 说完她也走了，走之前还叫：“老陈，沐桐，我们回去吧。” 林安仍然倔着个脸，听到杨沐桐的名字时她再次看过来，眼神冒着戾气。 不知怎么的，她突然朝杨沐桐嚷嚷着骂了一句：“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你凭什么看不起我？！” “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人，假惺惺！恶心死人了！” 杨沐桐一愣，眨眨眼，起初不知道她是在说自己，还好奇地看了眼郑妙仪。 结果看见郑妙仪也是微微一愣，然后飞快地回过神来，气恼道：“林安你是不是有病，沐桐一句话都没说也能得罪你？脑子有问题赶紧去脑科医院挂号看看吧！” 杨沐桐啊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好家伙，她这是在骂自己啊？！ 可是自己哪里得罪过她，难道就因为自己接诊过她，给她做过治疗看过她隐私部位，所以才这样？ “林小姐，我没有看不起你，我犯不着。”杨沐桐抿着唇看向她，认真道，“你和这位先生的事我也没有跟任何人说，你不用疑神疑鬼的，而且……” 她顿了顿，又看一眼那个男人，稍微有些犹豫地道：“这位先生，如果你不舒服，还是回……去医院看看吧，别耽误治疗。” 陈叶听到这里，眉头一挑，这里面好像有隐情啊？ 但他也没问，只淡淡地看了林安一眼，就拉着杨沐桐的手腕转身和郑妙仪一起走了。 回到十九楼，进门之后郑妙仪又被朋友拉去唱歌，陈叶环顾四周，发现陆耘和老林正在角落的桌子边坐着，家人面前摆了好几瓶酒，老林手里还拿着一瓶，仰起头对瓶吹。 陈叶想了想，还是打消了过去的念头，转头看一眼甜品台，问杨沐桐：“吃不吃小蛋糕？我给你拿几块尝尝，看看哪个味道好，待会儿让郑妙仪给你打包回去？” 桐叶渡 第94节 杨沐桐原本还在想林安的事，实在太奇怪了，那个男人这时候不应该在医院吗？泌尿外科这么早就让他出院了？ 闻声回过神来，啊了声，“……连吃带拿，不太好吧？” “大家自己人，不用这么见外。”他边说边抬起手，看样子又要往她头上伸，她连忙歪头躲开了。 刚拿好小蛋糕，准备到一旁的桌子上坐下，就听见陆耘叫陈叶：“老陈，麻烦你跟杨医生过来一下。” 杨沐桐和陈叶对视一眼，都有些疑惑。 但还是端着盘子走了过去，陈叶先拉开一张椅子让杨沐桐坐，然后再拉开一张椅子，姿态随意地对陆耘道：“一会儿给我打包几块蛋糕回去？” “行啊，让人送过来就行，这里蛋糕其实味道还可以。”陆耘也随意地应道。 杨沐桐在一旁听见，忍不住有些脸热，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陈叶这时又问：“叫我们过来有什么事？喝酒？” “不是找你，主要是找杨医生。”陆耘冲他摆了一下手，然后看向杨沐桐，同时拿拇指指了指老林，“杨医生，老林有些事想跟你打听打听。” 杨沐桐拿着蛋糕叉正要吃蛋糕，闻言动作一顿，心里竟然没觉得有多奇怪。 她点点头，直接问道：“是关于林小姐的事吗？” 老林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沉默地抿抿嘴角。 他似乎在思考着怎么组织语言，许久都没说话，杨沐桐干脆重新拿起叉子，吃了一口提拉米苏。 这里的提拉米苏不怎么甜，可可香气浓郁，仔细闻还能闻到淡淡的酒味，入口香滑湿润，有点属于可可的微微的苦味。 一小块提拉米苏只有三四口，杨沐桐很快就吃完了，她放下蛋糕叉，暂时不打算吃下一块。 老林这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开口问道：“杨医生，我在安安那里……发现了你们医院的病历本，有你的签名，所以想问问……” “安安她到底伤得……怎么样？”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握成了拳头，青筋都露了出来。 杨沐桐先是问道：“你怎么知道那是我的签名？” 知道她在容医大一附院青浦分院上班很容易，因为一起露过营，甚至林安还对陈叶起过心思，所以他们一定知道陈叶的工作单位，至于她，只要问问陆耘和郑妙仪就知道了，毕竟她是郑妙仪的接产医生。 老林解释道：“我是刚才跟老陆打听的。” 陆耘在一旁点点头，表示确实是这样没错。 杨沐桐还是犹豫：“可是这毕竟涉及到林小姐的个人隐私，按理说没有她同意，我不能告诉你……” “我已经在她的病历本上看到了，只是想问问你，是不是很严重？”老林连忙打断她，问道，“会不会影响她的日常生活，还有以后生孩子？” 竟然是看到了病历，杨沐桐记得病历上写得挺详细的，眨眨眼，将当时跟林安说过的话重复一遍说给他听。 老林听完脸色重新沉下去，眉心紧蹙，一句话也不说。 陆耘抿抿唇，欲言又止地用力拍拍他肩膀，陈叶全程静音，默默地给杨沐桐开了瓶橙子味汽水。 杨沐桐喝了一口汽水，被汽水的气刺激得眯了眯眼，然后又低头吃了口蛋糕，才听到老林又问：“那……那个男的什么情况，杨医生你知道么？” 杨沐桐犹豫了一下，道：“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大清楚，他是泌尿外科医生接诊的，应该……问题不大吧。” 没说自己后来去了解过对方的伤情。 陈叶看见她说完这话之后眨了眨眼，露出一丝只有熟悉她的人才看得出来的不自在，忍不住眉头一挑。 老林没有再问下去，有些事他可以找别人打听，他同杨沐桐道了声谢，又喝了半瓶酒，然后有些讽刺地笑了声，“以后我再也不管她了，翅膀硬了，让她自己飞去吧，飞得高就过好日子，要是摔死了……那就拉倒。” 说完继续闷头喝酒，陆耘在一旁安慰他，说林安已经长大了可以照顾自己了，云云。 杨沐桐吃完蛋糕，郑妙仪过来，被陈叶拜托着帮忙打包了几份小蛋糕，然后俩人跟她道别，下楼拿到陈叶之前订的软壳醉蟹，代驾来了，就上车回去。 回去的路上，陈叶这才提起刚才那件事，问道：“林安和那个男的去过医院，刚好你接诊？” 面对他，杨沐桐的顾虑少很多，点头老实应道：“上周四我值班的时候，晚上来的。” “俩人一起？男的去看泌尿外科？”陈叶又问。 杨沐桐再次点点头，他就表示知道了，然后不再问她，而是找了个泌尿外科的同事打听，不到十分钟，什么都知道了，甚至知道得比杨沐桐还多。 “那男的今天下午趁值班护士不注意，偷偷溜出来的，护士到处找人没找到，报告给管床医生，管床医生给他打电话，才知道他跑出来，他说很担心女朋友，要出来看看。” 杨沐桐听完只觉得囧囧有神，“……看到酒店来？” 陈叶笑了声，挑着眉转移话题问道：“你之前问我浴室铺没铺防滑垫，不是因为网上的科普视频，而是因为这事儿吧？” “知道你还问。”杨沐桐哼声，又忍不住问，“我看那个男的也不太靠谱的样子，听老林说的，他还离过婚，林安这是图他什么？” 陈叶从鼻子里喷出一声哼，“肯定是她没有，但又想要的东西咯。” 作者有话说： 第八十章 林安图什么, 这个疑问在几天后郑妙仪从云南回来，来办公室给她送特产时得到了解答。 这天晚上七点，杨沐桐才从产房出来, 准备去吃晚饭，就听护士跟她说了句：“杨医生，有人找。” 她看过去，就见郑妙仪坐在等候区的椅子上看手机，闻声看过来, 高兴地冲她挥挥手：“沐桐, 你回来了。” 杨沐桐走过去，笑着问道：“你什么时候从云南回来的？” “中午。”郑妙仪拍拍放在椅子上的袋子，“来给你送特产，先给你送的, 老陈的让陆耘周末再给他拿，怎么样, 我够意思吧？” 杨沐桐失笑，道了声谢，又问：“要不要去办公室坐坐？” “走走走。” 郑妙仪提着一大袋东西和杨沐桐一起走进办公室，唐璐刚吃完饭回来, 正在喝水，看见她就愣了愣, “……你是？” 郑妙仪笑嘻嘻地说了自己在这边生早早时的床号，唐璐一脸我马上就想起来了再等等的表情，杨沐桐笑着提醒道：“神内的陈主任来看过她的, 那天我们收了个宫外孕的, 后来有个女的来找她闹, 说她是小三的, 想起来没有？” 她这么一提醒，唐璐马上就想起来了，恍然大悟地哦了声，然后伸出大拇指比划一下，“啧啧啧，我沐桐姐的记忆力是这个，也太好了。” 杨沐桐勾了勾嘴唇，没说因为那天是她在青浦医院第一次见到陈叶，所以才记得清楚。 刚想到这里，又突然想起，其实那不是第一次，之前还有一次的。 台风天里，她在门诊大厅和他擦肩而过，突然间，连回忆都变得潮湿悠远起来。 “这些牛干巴和鸡枞菌做的酱之类的，都是瑞丽那边买的特产啦，买了很多，都是买回来分给大家的。” “哇，瑞丽是在云南的吧？你去那边旅游啊？” “主要是去买翡翠，我婆婆要过大寿了嘛，我跟我老公去买个好点的镯子给她当寿礼。” “哇——” 郑妙仪和唐璐聊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杨沐桐回过神来低下头笑了笑。 从前想起跟陈叶有关的事，总觉得是看记忆里回不去的青春时光，多少带了点遗憾的意思，可是现在想起，那种感觉却奇异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觉得有趣，她甚至想起他昨晚一起吃饭时抱怨的：“难得一个不用上门诊不用上课的下午，还要去开什么讲座，麻烦。” 说是金山区的社区医院有个老年人心脑血管方面的讲座，来联系他们科希望能有医生去做学术报告，给他们医院的医生讲讲课，别人都不想去，就因为他是陈为民的侄子，被强行摊派了任务。 昨晚说起时他还一直吐槽：“我没有因为跟他的叔侄关系得到什么好处，反而要做这做那，真是亏大了！桐桐，你可怜可怜孩子，让我多蹭几顿饭吧！” 明知道他是在胡说八道，睁眼说瞎话，她还是忍不住心软，虽然让他不要得寸进尺，但还是默认了他跟杨微说明晚吃火锅的话。 这时郑妙仪分完了带来给她的特产，转头跟她说：“沐桐，林安的事你知道了吗？” 杨沐桐回过神一愣，“……不是那天林先生跟她那个男朋友打起来的事？” 郑妙仪摇摇头，“当然不是了，我听老林说，林安跟那个男的去酒店，结果那啥的时候摔了，搞得那里大出血，进了医院，那男的那个地方都断了啊，你说这这俩货都这样了，竟然不好好搁家里休息，还一起去酒店，啧啧啧，难怪老林气成那样。” 她刚说完，唐璐就咦了声，“上周我们医院也有一对情侣是这样的，女的阴/唇/后连合破裂，男的白膜破裂。” 说完还跟杨沐桐确认：“沐桐姐，我没记错吧？” 杨沐桐：“……” 郑妙仪闻言非常惊讶，不可置信地问道：“这种问题很容易出现的吗？怎么这么多倒霉鬼？” “不是……”杨沐桐干笑两下，非常尴尬，但也实话实说，“林小姐跟她男朋友……就是唐璐说的这对情侣，当时林小姐就是我接诊的，虽然是有流血，但也远远达不到大出血的程度啦。” 郑妙仪：“？？？”重点是这个吗姐妹？！！ 她用比刚才更震惊的目光望着杨沐桐，嘴角翕动几下，到底说不出话来。 唐璐也觉得神奇，“卧槽！居然这么巧，是你朋友吗？！” 郑妙仪连连点头，杨沐桐倒是觉得有些尴尬，“见到她之前我也没想到，这属于病人隐私，又不能跟你们讲……而且那天，林先生还跟我说他看到林小姐的病历知道这件事了，问我这个事会不会影响林小姐以后的生活和生育……” 她也很无奈的啊，又不是故意隐瞒的。 郑妙仪点头点得像小鸡啄米，“是的是的，老林后来找人查过，才知道那男的具体伤成什么样。” 说到这里他叹口气，“他让林安跟那个男的分手，但林安不肯，还说一定要跟他结婚，不然对不起他，气得老林差点脑梗，真是脑子有包。” 杨沐桐不好说林安什么坏话，只笑笑道：“那是她的婚姻，别说林先生只是做哥哥的，就是亲爹都未必能阻止她。” 话刚说到这里，产房打电话过来，说有个产妇要找唐璐，唐璐就匆匆出去了。 “是呗。”郑妙仪看一眼唐璐离开的背影，又露出一副八卦的样子，压低声问，“你知不知道那男的是怎么跟原配离婚的？” 这种事杨沐桐怎么可能知道，她看着郑妙仪眼里冒出来的快来问我这几个大字，识相地摇头问道：“不知道，怎么离的？” “老林打听到，那个男的跟他前妻很早就感情不合，他以前就婚内出轨过别人，前妻当时就想跟他离婚，他完全不怕，直接跟前妻说，你要是想离婚，就脱光衣服离开我的房子，如果做不到，就闭嘴。” 杨沐桐眨眨眼，“他前妻是全职太太？” 郑妙仪点点头，“说是大学毕业就嫁给他了，生了个儿子，没有工作过。” 杨沐桐很好奇，“他真的这么跟他前妻说啊？这么狠？” “可不么，这都是老林想办法从帮他们办离婚的律师那里打听来的，你以为男人都是什么好东西啊？”郑妙仪拍拍她的肩膀，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语重心长，“你太天真了，等你跟老陈……你就知道了。” 杨沐桐嫌弃地看她一眼，也不知道意思是嫌弃陈叶，还是嫌弃别的什么。 郑妙仪嘻嘻一笑，接着正色继续道：“那次之后他前妻就一直忍，忍了几年，受不住折磨，得了重度抑郁，今年终于下定决心要离婚，净身出户，孩子的抚养权也给了他，前妻一分钱家产都拿不到，还要每个月给八百块钱抚养费。” “老林打听到的消息，说他前妻过得也很不容易，毕竟大学毕业以后就没工作过，根本没有社会技能，找不到什么很好的工作，最绝的是，他那个儿子已经不认这个亲妈了，不知道他们家怎么教的，前妻那边呢，父母也埋怨她，觉得她不应该离婚，这下面子里子都没了，嗐，反正没啥好人。” 杨沐桐听得囧囧有神，问道：“为什么前妻分不到钱？没有夫妻共同财产？” “那男的家里有公司，还挺大的，在鹭岛，但是公司是他爸妈的，房车都是婚前的，男的是在公司上班，拿固定的一点工资等以后接班，主要靠刷爸妈的卡，花得又厉害，哪里有什么共同财产。” 桐叶渡 第95节 郑妙仪说完，摇摇头，露出一抹鄙夷之色来。 杨沐桐这时终于知道，“所以林小姐其实是……看中了他家？” 郑妙仪点头，“这不明摆着么，林安跟他在他离婚前就认识来往了，老林说经常跟他一起出去玩，大半夜还在外头，等他一离婚，林安就跟他在一起了，不图他家有钱，能过上挥金如土的富太太生活，难道要图他比自己大了七八岁，鸡儿还断过？” 杨沐桐：“……” 空气沉默了下来，杨沐桐看一眼同样被震惊住的两个学生，扯了扯嘴角，无力地纠正道：“白膜破裂只是看起来像断了，没有真的断……” “都一样啦！”郑妙仪手一挥，坚决认为自己没有说错。 杨沐桐继续沉默，几秒钟后又想起陈叶，忙问道：“既然这样，那为什么上次露营，她还对陈……那样？” 郑妙仪看着她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海王的鱼塘里怎么可能只有一条鱼呢？而且老陈也有那个男的比不上的优势。” 如果能勾搭上陈叶，林安也不是非要那男的不可，毕竟陈叶家里全都在医疗系统，社会地位相当可以，而他本人前途大好，又年轻英俊，虽然跟他在一起不能挥金如土，但也确实不错。 “说白了，老陈的性价比很高，起码不用担心爹妈死了以后撑不起家业会家道中落。”郑妙仪总结道。 杨微：“……”这也行？ 突然就莫名觉得陈叶有点小可怜，被人挑拣成这样，也太不容易了，她想。 算了，明天晚上的火锅给他多准备几盒肉吧。 陈叶尚且不知因为郑妙仪去了一趟医院找杨沐桐，所以他多得到了几盒肉的福利，正跟参会的兄弟单位同僚一起接受社区医院的领导敬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家愈发放得开起来，从基金课题到人脉关系，再到家长里短，什么都聊，甚至还有人打听起陈叶的个人问题。 问这问题的院长是陈为民的熟人，他拍着陈叶的肩膀道：“年初的时候听陈主任说现在的年轻人都不着急结婚，像他家里两个孩子都还没有对象，现在你有对象没有，要不叔给你介绍一个？” “刚毕业来我们院办的，985研究生毕业……” “不用了不用了，多谢您关心。”陈叶哭笑不得，忙打断道，“我有对象了，可不敢再受您这好意，不然我家那个生气起来我可就得无家可归，您快放过我。” 他脸不红心不跳地拉杨沐桐出来当挡箭牌，一点都不心虚，因为笃定陈为民会为他遮掩。 至于杨沐桐……先瞒着嘛，等以后木已成舟，她也不会骂自己了，完美，计划通。 对方闻言又拍拍他肩膀，说了句：“好小子，动作就得快点，不然好姑娘都没了。” 陈叶讪笑不已。 大家推杯换盏，很快就将整顿饭的气氛推至高点，又慢慢回落，直至曲终人散。 临走前，对方医院的工作人员给他们几个来参加讲座的外院专家送上一份礼物，说是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就是个杯子，各位平时出门诊和上课说话都比较多，多喝喝水有好处，哈哈哈。” 陈叶进了自己的车里打开一看，见是一个t型的保温杯，也没惊讶，毕竟人家说了，让大家多喝热水嘛。 他看了眼装杯子的盒子，上面有品牌名，是几个大写的英文字母，拿出手机去购物软件搜了一下，看见同款的价格，眼皮一跳，又淡定地装了回去。 回家的路上绕了点路，去到杨沐桐住的玉景花园小区，在门口叫了杨微下来。 “这是我去参加讲座，人家送的礼品，很实用，给你姐的，你先别拆。” 杨微听了嘴巴立刻一歪，“你不讨好一下小姨子吗？” 他顿时一哽，就没见过这样的小姨子，从小当电灯泡到大！ 但也没办法，谁叫杨沐桐疼她呢，陈叶只好给她发了个红包，“拿去买奶茶。” “谢谢陈叶哥，礼物一定帮你带到！”杨微拍着胸脯保证，“我姐绝对会是第一个拆开它的人！” 礼物让杨微拿回去了，到家就拍了个照发给杨沐桐，杨沐桐看了有些错愕，没想到他出去一趟还给自己带了礼物。 她给陈叶发信息，问下午的讲座怎么样。 其实在这之前，她就在犹豫要不要给陈叶发信息，郑妙仪刚来过，说了关于林安的事，除了他，她也找不到其他可以分享的人。 恰好这份礼物给了她主动给他发信息的理由，又或者说，是给了她主动迈出一步的勇气。 陈叶见她主动给自己发信息，高兴得很，不仅耐心地回答了关于讲座的问题，还陪她聊了一会儿林安的事，还诉苦：“我可真是倒霉，差点就被小三了。” 杨沐桐忍不住笑了一下，接着看他说起晚上一起吃饭的都有哪些人，说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慢吞吞地回复着。 好像这些天以来，他们逐渐回到了以前当学生的时候，跟对方有话可聊，开始有了分享欲。 杨沐桐意识到这一点，觉得惊讶的同时，心底升起一点小小的雀跃。 并因此对陈叶借花献佛送的那份礼物充满了兴趣和好奇。 等她第二天中午下夜班回去，看见放在茶几上的袋子，飞快地拆开，却只看见一个…… 保温杯？ 杨沐桐：“……”你们讲座送的礼物怎么这么养生啊？？？ 作者有话说： 桐桐：我已经第几次当挡箭牌了？都说事不过三…… 陈医生：你不如直接坐实这个身份算了。 桐桐：？？？？？ 第八十一章 杨沐桐看着眼前海蓝色的保温杯觉得好奇。 杯子是呈t型的, 不大，小小一个，跟平时在家喝水的杯子容量差不多, 外表摸起来有种磨砂的质感，入手比平时用的保温杯要轻，瓶盖上刻着几个英文字母。 杨沐桐看了一下盒子和说明书，知道这是品牌的名字。 刻这么大生怕别人不知道？ 她吐槽了一句，然后把杯子放到茶几上, 将其他东西扒拉开, 拍了张照片发给陈叶。 问他：【你参加的是什么中老年讲座吗，收到的礼物都这么养生？】 陈叶在刚下门诊往住院部回去的路上，收到信息，看完以后边笑边回复：【心脑血管疾病确实中老年人的发病率是比年轻人高些。】 然后又让杨沐桐查一下这个牌子的保温杯的价格, 说：【虽然人家只是个保温杯，但是纯钛打造的, 跟普通的保温杯不一样。】 杨沐桐看到他的回复，很不以为然，不就一个保温杯吗，能贵到哪里去, 就算是纯钛打造…… 她想到这里，呼吸一顿, 纯钛？ 钛？是那个“闪瞎我钛合金双眼”的钛？是那个制造飞机火箭和骨科植入材料的钛？ 那岂不是很贵，拿来做保温杯……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了？ 杨沐桐满腹疑惑，直接打开了购物软件, 搜了一下这个牌子, 发现有旗舰店, 点进去找到同款, 看到价格时先是愣了愣，然后揉揉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桐桐：【这一个杯子要一千块？认真的吗？】 桐桐：【震撼.jpg】 陈叶几乎可以想象得到她现在是怎样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她把眼睛都睁圆的样子会很可爱，跟碰瓷发懵的时候有那么两分相似。 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笑，给她回了个心态要好的表情包，然后说：【或许你可以问问骨科的同事，看看他们钛合金的耗材贵不贵，然后再判断这个杯子的价格？】 杨沐桐：“……” 知道这个杯子这么贵以后，杨沐桐对待它的态度立刻就变了，从刚才的随便一放变成小心翼翼。 小心翼翼地拿起来看了一圈外观，小心翼翼地拧开盖子看看杯子内部，再小心翼翼地盖上盖子，放回盒子里。 这么贵的保温杯，还是留着当传家宝吧，平时用的几十块的就挺好，够用而且丢了也不心疼。 陈叶见她给自己发了一串省略号之后就没动静了，便将手机收起来，跟着人流出了电梯。 “小陈主任回来了，刚才陈主任找你来着。”护士站里的办公护士从电脑前抬头叫他。 陈叶哦了声，笑眯眯地道了声谢。 另一个护士见到，就好奇地问他：“主任你遇到什么好事了，怎么这么高兴？” 陈叶嘴角的弧度变大，点点头反问道：“这么明显吗？” “是啊是啊，笑得好像捡到宝一样。” 陈叶忍不住直乐，继续赞同地点点头，“确实是捡了个大漏。” 对方可能最近沉迷于逛卖什么玉石的直播间，一听捡漏，第一反应就是：“捡了个什么？蓝水？晴水？啤酒瓶绿？还是天青冻？” 旁边的同事都忍不住笑了起来，陈叶也忍俊不禁，抿着嘴角摇摇头，故做正经地道：“我捡到的漏比你说的这几个还大。” 对方信以为真，立马一脸羡慕，“那你的这个漏肯定很贵，是我买不起的那种。” 陈叶继续煞有介事地点头，“确实，是你买不起的哈。” 说完他就要走，说是要去吃饭了，实际上是他再不走就得笑场了。 刚转身，就听背后传来一句：“那有机会主任你一定要让我瞻仰一下你捡的这个漏嗷！” 他憋了憋，憋住了涌到嘴边的笑，回头认真地点头，“以后一定让你见。” 哪天要请妇产科会诊的时候，你就能见到了！ 他应完挥挥手，大步地走了，背后响起一片欢乐的笑声，他听见，好笑地摇摇头。 陈为民在办公室处理文件，听见叩叩的敲门声，喊了声进来，就见门吱呀一下被推开。 “主任，你找我啊？” 陈叶一边问，一边提着外卖袋子大摇大摆地进到他办公室，把袋子往他桌上一放，转身去关门。 陈为民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我这里是你吃外卖的地方吗？” “不要这么小气嘛。”陈叶笑眯眯地道，“我不仅在你这里吃外卖，还打算在你这里睡午觉呢。” 陈为民又扔给他一记白眼。 都是自家人，陈叶怎么可能把他的白眼放心上，坐下后一边拆外卖袋子，一边问：“你找我什么事啊？” “市第一人民医院有个患者要转过来，你收吧。”陈为民合上文件，把钢笔插回口袋里，淡淡地交代道。 “……市一院转过来的？”陈叶夹菜的动作顿了顿，觉得有点奇怪，“诊断是什么？很麻烦？” 陈为民手臂架在椅子两边扶手上，大拇指相互摩挲了两下，“闭锁综合征，而且患者身份比较特殊。” 桐叶渡 第96节 陈叶眉头一挑，夹了块炒西蓝花塞进嘴里，静静等他的下文。 陈为民的神色相当郑重，“患者是军区的一位老领导，因为基底动脉脑桥段梗塞引起的闭锁综合征，已经一个星期了，相关部门的领导非常重视，所以转过来我们这边寻求更好的治疗。” 陈叶听过之后问道：“溶栓做了吗？水平凝视情况怎么样？” “做了，水平凝视受损。”陈为民很干脆地回答道。 陈叶闻言眉头一皱，“那预后可能不太乐观啊。” 陈为民叹口气。闭锁综合征的患者，意识清醒，能够听得到身边的人在说话，并且能理解意思，也看得见东西，能够感觉得到疼痛，但是不能讲话不能动，面瘫，什么表情都做不出来，舌咽功能受损，连吞咽动作都有障碍，转颈耸肩和抬手抬腿更是不可能。 说白了就是，闭锁综合征的患者，意识清醒，但全身上下能动的只有眼球和眼皮。 这就够惨了，现在这位老领导竟然连眼球的水平凝视功能都受到了损害，不啻于雪上加霜。 “这也真够倒霉的。”陈叶光是想想如果自己得了这个病会怎么样，就忍不住皱眉。 以现代医学的水平，是可以让这类患者维持不死的，但那也就意味着，患者要躺在病床上，活动着唯一能活动的眼皮和眼球，看着一成不变的天花板，听着家属的哭泣、安慰或抱怨，什么话也说不了，表情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睡觉。 如果觉得绝望想要自/杀，那也是不行的，因为没见过有人动动眼珠子就能自/杀。 同时患者可能会因为卧床患上坠积性肺炎，会发生呼吸困难，如果发现和抢救不及时，很可能造成患者死亡。 如果说选择死亡是人在得了绝症以后最后的尊严，那么闭锁综合征就是，让人在无比清醒的情况下，失去这种尊严，在更加绝望的情境中走向死亡。 陈叶问陈为民：“这是不是还得给家属做工作？” “那肯定的。”陈为民点头，“得跟家属和患者本人充分沟通，做好心理建设，这个病预后很差，死亡率非常高，如果能渡过危险期，还要做好长期治疗的准备。” 说完他忍不住叹口气。 最要命的是，患者还是个老将军，这种人物来了他们科，那就是把各方领导注视的目光也给带来了啊，他已经能想到接下来一段时间工作得多么谨慎了。 陈叶挥了两下筷子，不太走心地安慰道：“既来之则安之，咱们尽力就行。” 陈为民搓拇指的动作加快了些许，沉默半晌，动作又慢了下来。 然后问道：“你跟沐桐最近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陈叶吃了片菜叶子，应道，“就那样。” “我听你奶奶说，她最近跟家里关系不太好？”其实老太太是想托他向杨沐桐通通气，看能不能缓和一下关系。 老人家嘛，总是想着能家和万事兴，一家人最好是和和气气，有什么事说开就好了。 陈叶眉头一抬，警惕地望着他小叔，“是不太好，怎么，奶奶又想当好人？” 陈为民嗐了声，“老人家嘛，都这样，容易心软。” “心软也得分对象。”陈叶很不以为然，嗤了声，“我才不会去劝桐桐这事，我特么脑子瓦特了才去劝，好不容易闹了一场让她心里憋了那么多年的气出来一点，我还指着能扳一下她的性子呢，怎么可能又让她回到以前？” “家庭内部的语言暴力和冷暴力是软刀子，世上最伤人的东西，她好不容易自己跑出来了，我不护着她，还把她推回去？” 说完他又叹气，“她继续这样下去，我不怕她短命，都怕她得□□结节子宫肌瘤，这以后怎么办呐。” 陈为民乜斜着眼看他唱念做打，等他表演得差不多了，才不耐烦地道：“行了行了，我就问一句，不行就不行，又不是非要她回杨家，你哪来这么多话堵我。” 陈叶立刻收起脸上忧愁的表情，嘿嘿笑了一下。 陈为民继续道：“有时间带桐桐回去，昨天我跟你小婶回去吃饭，你妈妈还问起你们，要是差不多了就该带回去，抓紧点，你俩岁数都不小了。” 说到最后又变得苦口婆心起来。 面对长辈的催婚，陈叶低头吃饭，就当闭起了耳朵什么也没听到。 他们这是以为他已经和杨沐桐复合了，可是不是，他自家心知肚明，离能说这些的时候还早着呢。 陈为民说了一通也懒得再说，转而提起别的事，陈叶一边随口应着，一边飞快地吃完饭盒里的饭菜。 午休是在陈为民这里蹭的，叔侄俩一个睡折叠床，一个睡沙发，难得地休息一会儿放松放松。 陈叶下午不用去门诊，也就不着急休息，干脆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地玩手机，发信息去骚扰杨沐桐。 杨沐桐这会儿刚吃过午饭洗了个澡，一边擦头发一边等洗衣机把衣服洗好，客厅里来着暖炉，空气里都是暖烘烘的味道，不得不说，冬天有个暖炉真的能极大提升幸福感。 手机响的时候，她把毛巾随便往旁边一放，顶着一头微湿微乱的头发去看信息。 陈叶：【我们下午得收一个很特殊的病人，是个老将军。】 没说是从市第一人民医院转过来的，省得她回想起杨家那些人——杨致远就是市一院的院长，周悦也在那里工作。 杨沐桐觉得奇怪：【为什么不去军区医院，反而来我们医院？】 陈叶说不清楚，然后开玩笑：【说不定是我太牛了，名声在外呢？】 这话说得真够脸大的，杨沐桐直接回了他扇巴掌的表情包：【要点脸，大中午的，别睡太多[无语]】 陈叶立刻就开始委屈上了，说她那么凶，伤害到了它幼小的心灵，强烈要求补偿，连怎么补偿都替她想好了。 【就多来两顿饭吧，我明天想吃大螃蟹。】 杨沐桐：“……”见过得寸进尺的，没见过没有寸也要一步进尺的，离谱。 不过陈叶倒也不是信口开河要为难她，而是恰好购买到了一张蟹券，下班以后去提货点提了一箱青蟹。 然后回去街上碰瓷，直奔杨沐桐家而去。 碰瓷来过杨沐桐这里，再来时并不觉得陌生，被放出来后就自动自觉地去找地方趴好烤火，烤得舒服了，杨沐桐去摸它的头时，它就会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晚上吃火锅，杨沐桐下午提前准备好了菜，等陈叶一到，就可以开饭了。 “阿微，来帮忙把锅子拿出去。” 杨微立马放开碰瓷，噔噔噔跑去厨房洗手帮忙端锅和拉插线板。 “陈、陈叶……”杨沐桐叫陈叶的名字仿佛不太熟练，又莫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卡顿了一下才继续，“来帮忙端一下菜。” 陈叶接过她递过来的盘子，都要走了，还要回头逗她一句：“杨桐桐，现在胆子肥了啊，居然连名带姓叫我，以前你都叫我小叶哥哥的。” 杨沐桐顿时脸红，闪烁着目光有些讷讷，像是想替自己辩解：“我、我都这么大了……” 陈叶顿时失笑，揶揄地乜她一眼，转身出去了，留下杨沐桐一个人在厨房里，有些懊恼，又有些不好意思，只能撇着嘴做其他事来缓解尴尬。 锅里的汤滚了，给碰瓷蒸的鸡胸肉也好了，三人一猫不约而同地进入干饭模式。 吃饭的时候，杨沐桐问杨微：“你过两天就要出科了吧，材料准备好了？” 今天是周四，已经是十一月最后一个周四，再有几天就到十二月了。 这个月发生了许多事，杨沐桐只要想起来，便觉得好像这个月的日子格外漫长。 杨微捞着锅里的肉，嗯了声，又忍不住沮丧，“以后我就不能回来住了，也不能坐你的车去上班了，呜呜呜。” 杨沐桐失笑，安慰道：“住学校多好，都不用出大门，隔墙就是院本部了，多近，而且你可以下夜班和周末休息就回来嘛，你的房间又没人动。” “是吗，真的不会有人动吗？”杨微一边问，一边那眼神去睨着陈叶，一脸的阴阳怪气。 杨沐桐没看懂她的意思，点点头，肯定道：“当然啦，我这里除了你又没有别的人会来住。” 杨微闻言嘴巴立刻一撇，刚想说未必，看懂她意思的陈叶立刻便也点点头，附和杨沐桐道：“是啊，你的房间还是你的，想什么时候过来就什么时候过来嘛。” 说完对着她微微一笑，清亮的目光颇有些意味深长。 你放心吧，我是不会跟你抢房间的，但凡我能住进来，谁还会去住客房啊！ 作者有话说： 第八十二章 陈叶提过来的大螃蟹第二天到底也没来得及过来吃。 那位从市一院转过来的老将军病情实在棘手, 陈叶一直都在和各方沟通病情和安排检查中度过，被院内院外大会诊搞得有些焦头烂额，周五的门诊都停了。 管床的江春来私底下跟他吐槽：“这气氛, 比我硕士毕业答辩那天还要可怕。” 刘翀在一旁打印医嘱，听见这话就笑，“我觉得比你们硕士毕业的答辩现场还要那什么一点，应该说跟博士答辩的氛围一样，跟葬礼似的。” 陈叶闻言, 扭头看了眼门口, 没人，他回过头拿病历夹敲了刘翀一下，递给他一个别乱说话的眼神。 刘翀会意，赶紧用手轻拍一下自己嘴巴, 然后才道：“难道我说错了吗？” 陈叶冲他翻个白眼，“第一, 博士答辩现场氛围取决于你的科研搞得好不好，搞得好，氛围就跟结婚似的，各路亲朋好友, 你老板啊你老板的同事啊你师兄师姐啊，给你恭喜道贺, 大家喜气洋洋。” “第二，科研搞得不好的，能去答辩的, 一般不会是葬礼, 说满月席可能更准确, 大家看你都是一副怜爱又担心, 这倒霉孩子太不容易了，差点就夭折，能生下来就算有惊无险。真不行的那种，都去不了答辩，论文评审就直接给你枪毙了，哪儿会有什么葬礼啊，想得多了。” 这比喻逗得大家都笑起来，刘翀就啧啧几声，对笑得最欢的那几个人道：“你们没看出来吗？这人实在暗暗夸自己啊！” 大家顿时一愣，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刘翀嗐了声，“他是怎么知道科研搞得好答辩像婚礼的？你们看我就不知道，我科研搞得不够好，就跟他说的满月礼似的，懂了吧？” 大家都不傻，他一解释就都反应过来了，顿时嘻嘻笑作一团，多少冲淡了一点冷凝的气氛。 杨沐桐也忙，周五那天不知道为什么，手术特别多，同一天生产的也多，她忙得飞起。 午饭之前剖的是个很年轻的产妇，才二十二岁，个头也矮，只有一米五，但是很胖，足足有九十公斤，胎儿被补得太大了，靠她自己是生不了的，只好剖腹产。 麻醉方式是半麻，产妇还挺高兴，觉得这样自己可以清醒着看到孩子来到世上，说要第一个跟他打招呼。 上了台，杨沐桐觉得她腹部脂肪很厚，做不了横切，只能给她做竖切，要从肚脐下方竖着切一刀，到耻骨联合上方的位置，大概十几厘米长。 下刀之前杨沐桐还跟她开玩笑说：“这剖腹产一做，你以后夏天就不能穿露脐装了哦。” 她乐观地笑笑，毫不在意，“没关系嘛，要当妈妈，哪能不付出点代价。” 她跟唐璐说着笑，杨沐桐就听着，极少搭话，专注于手下扒开产妇肚子的动作。 对，就是扒开，因为产妇比较肥胖，手术刀从表皮下去切开肌肉找到子宫，用拉钩将两边的肌肉扒开，脂肪太厚了，杨沐桐最后用了类似于撕扒鸡的姿势才把脂肪打开。 然后在子宫上切一个比胎儿头还小的口子，接下来就用手扒，用手压，甚至是用手掏，将整个胎儿从子宫里掏出来。 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仿佛扒拉的是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件，而不是一个人，可是外科手术就是这样的，毫无感情的快准狠，有时候才是人道主义。 生得很顺利，是个九斤重的大胖小子，让产妇看过孩子之后，跟台的学生出去报喜了，剩下缝合的事杨沐桐交给唐璐。 唐璐足足缝合了一个小时，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杨沐桐饭都吃完了。 “脂肪太多了，缝了四层。”唐璐掐着腰站在办公桌边，一边喝水一边跟杨沐桐说话。 杨沐桐点点头，笑了一下，“辛苦了，快去吃饭吧，待会儿可能还要忙。” 唐璐刚走没一会儿，就听见外头一阵脚步声过来，还有人问：“尤护长，你们那个不收红包协议书还有没有多的，给我拿一本，我们那边没有了！” 桐叶渡 第97节 声音很熟，杨沐桐抬头看出去，见到同事莫听云出现在办公室门口。 她笑着招呼道：“小莫好久没过来了，今天怎么有空？” 杨沐桐和莫听云是大学本科同学，考研的时候杨沐桐考上了一附院，莫听云则去了省医院，后来毕业，杨沐桐留院，莫听云考过来，俩人就成了同事，再后来青浦医院开始运行，她们俩都作为原本的后备力量调了过来。 以前是在同一个办公室，还都是产科组的，后来科室业务重新细分，妇科组缺人，包括莫听云在内的几个同事都转去了那边，不在同一个办公室了，来往自然减少。 莫听云轻车熟路地去柜子那边翻找空白的协议书，一边找一边应道：“我找本不收红包那个，你们今天忙不忙？” “忙啊，手术很多。”杨沐桐无奈地摇摇头，“下午也还有。” “哎呀，我们天天都好几台，有时候做着做着，我都恨不得直接晕台，那样就可以去休息了，给我累麻了。” 杨沐桐听了直笑，莫听云找到想要的协议书，回头看她，“你别笑，是真的，我真的每天都累到不想说话，回去就只想一动不动地躺着，什么都不想做，连夫妻生活都不感兴趣了。” 杨沐桐哭笑不得，“有没有这么夸张啊？” “真的有。”莫听云信誓旦旦，“不信你去问我们家宋唐，看我骗没骗你。” 莫听云的男朋友宋唐杨沐桐也见过，有时候下班会在医院门口看到他来接莫听云下班，听说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后来宋唐母亲去世，被父亲带去了工作的地方读书生活，这两年才回来。 “你说的啊，那我下次再见到他，我可是会问的，这种问题，只要我问的不尴尬，尴尬的就是他，你说到时候他会不会这样那样罚你？” 杨沐桐说完冲她揶揄地眨眨眼，她心情不错，就跟莫听云开了个玩笑。 莫听云一脸震惊的小表情看着她，“天呐，杨沐桐同学，你竟然学坏了，都会开这种玩笑了，你说，到底是谁把我原来那么纯洁的室友给教坏了？！我要找他算账！” “……喂！” 杨沐桐被她点破，顿时就不好意思起来，脸孔飞起一抹淡淡的粉色，白了她一眼。 莫听云见状哈哈大笑，又得意地哼哼两声，道：“我们家宋唐才不会像你想的那样，他只会更加心疼我这么累了好吗！” “比如我昨天有个事，买鞋送的赠品，是个钥匙扣，快递袋子就很薄，结果快递当我是刷单的，给我扣了不送，我看到显示签收了打电话去问才知道是这原因，给我气死了，我说别说这不是刷单的，就算是，那是我的东西，你们也得给我送过来吧，凭什么扣我的，我实在没力气跟他们掰扯，还是宋唐帮我吵的架。” 听了她说的这件事，杨沐桐一方面觉得好笑，但另一方面又隐隐有些羡慕。 能有一个人愿意始终以你为先，站在你这边的人，是件多么幸运的事啊。 心里刚刚浮现这句话，脑子里就闪过了陈叶那张脸，她不由得一怔，脸上的笑意都顿了顿。 怎么会突然想到他了呢？ 杨沐桐觉得有些茫然，难道在自己潜意识里，陈叶就是那个会一直站在她这边的人吗？ 仔细想想，好像还真的是，从小到大，遇到任何跟她有关的事，他都会站在她这一边，小到一起出去吃饭吃什么，大到她和父母之间闹翻争吵，他永远都在支持她。 很多以前没注意的细节，此刻突然就想了起来。 她只顾着回忆这些往事，也没听清莫听云后来跟她说了什么，反正就是随便应着，完全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人早就离开了。 下午杨沐桐在产房遇到另一个产妇，顺产的，但子宫收缩无力，羊水破不开，杨沐桐上去给她人工破膜，就是手从下面伸进去，撕开或者捅开那层膜，很痛的，但产妇硬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地忍受了下来。 羊水流出来之后因为宫口还没开全，又选择的顺产，只好再送回待产室等着。 宫缩五分钟一次，很疼，别人都忍不住嚎起来了，她还是咬着牙忍着，嘴唇都咬破了。 杨沐桐去看她，她竟然还有力气跟她道谢，温温柔柔地说自己可以忍得住，“只是身体上的痛而已，我可以的，这比我下决心彻底离开打着为我好的旗号控制我的父母时的心痛，要好多了。”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激素水平和疼痛的影响，她的话有点多，“我一个人在这个城市，就算结婚了，我也还是觉得自己无依无靠，觉得自己很没用，现在好了，我可以当一个妈妈，去做别人的依靠了，我一定会做一个和我妈妈不一样的妈妈。” 杨沐桐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就要掉下来。 她们明明萍水相逢，只是短暂在这间产房相遇几个小时，她却莫名的觉得她们是同类，至少在参加工作完全独立以前，她们是一样的。 永远在渴望别人的认可，永远在寻求被认同感，为此甚至压抑自己的本性或者牺牲一些什么也可。 她握了握对方的手，认真地点点头，“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安慰完对方，她就离开了产房，走进洗手间，开了水洗手，然后在水流声里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知道什么眼睛已经红了，拉下遮掩住脸的口罩，才发现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相当怪异。 她抬起手，用湿漉漉的指尖碰上嘴角，将嘴角往下按了按，然后放手，嘴角就变成平平的了。 这样看起来果然正常多了，她想。 她将口罩重新拉上去，又重新洗了一遍手，然后深吸一口气，拉开洗手间的门走出去，远处传来护士叫她的声音。 那个产妇后来生得很顺利，杨沐桐下班前她已经生完了，是个六斤多重的女婴，眉眼看起来跟她很像。 杨沐桐进病房的时候她睡着了还没醒，她的丈夫正在晾粥，旁边还有一份饺子，一米八几的北方大汉，小心翼翼地做着事，东西都要轻拿轻放生怕弄出太大声响。 见到她来，就压低声音告诉她：“不知道是想喝粥还是吃饺子，我就都买了，反正吃不完的刚好我吃晚饭呗。” 杨沐桐笑笑，目光在她睡着的脸孔上扫过，疲惫一览无遗，但也有一丝丝笑意，眉宇舒展着，看得出来她很高兴，根本看不出来她曾经在原生家庭受过伤害。 杨沐桐便也为她高兴，好像看到她过得好，便预示着自己以后也会像她一样好。 查完房，杨沐桐下班，此时的心情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去停车场路上遇到几个相熟的同事，便结伴一起走，走到自己的车前，却发现车窗的雨刷器上夹着一支玫瑰花，和一个粉红色的信封。 “哦哟，沐桐，是哪个追求者给你送的玫瑰花啊？”一位同事惊讶的大叫起来。 另一位同事也跟着问：“是不是我们单位的啊？哪个科的啊，谁啊？” 杨沐桐尴尬地笑笑，心里忍不住吐槽陈叶太高调，看来是很久没骂过皮痒了。 “应、应该不是……”她在心里把陈叶骂个臭头，面上还要微微笑着搪塞同事，“我也不清楚是谁。” 同事们都有分寸，虽然看见那个粉红色信封了，都猜是情书，但也不会吵着要看写了什么，笑嘻嘻地调侃打趣她几句，就各上各车，各回各家了。 就是临走前还有人朝她挤眉弄眼，让她不要太矜持了，“要是好男人，就大方点出手抓住啊，别考验太久，万一人跑了可就亏大了咯。” 杨沐桐闻言只好又呵呵呵地干笑几声。 等几位同事陆续离开，停车场只剩下杨沐桐一个人，她这才伸手拿起那支玫瑰花和那个信封。 花已经没那么娇艳欲滴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这儿的，她拿着看了一会儿，拆开信封。 从信封里掉出一张照片，她仔细辨认了一下，应该是那天和陈叶一起去郑妙仪的生日聚会，在酒店十九楼的ktv拍的。 照片里的她穿着米白色的长袖针织连衣裙，坐在窗边，扭头正看向窗外，昏暗的彩灯光打在她的脸上，有种梦幻迷离的意味。 她都不知道陈叶是什么时候拍的这张照片。 照片翻过去，背后的空白处用钢笔写着：“桐桐，愿你能挣脱泥淖里的藤蔓，得以奋力奔跑，此生都不必与过去纠缠，拥有灿烂的未来。” 她将这句话逐字逐句地读了两片，忽然又眼睛一酸。 耳边突然传来熟悉的带着笑意的声音：“怎么样，桐桐，喜不喜欢我准备的惊喜？” “那朵玫瑰可是我中午抽空让跑腿小哥帮我买了然后插在这里的，可麻烦了……” 他喋喋不休地邀功，杨沐桐脑海里却只有一个念头，好家伙，罪魁祸首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八十三章 “你干嘛把花放这里, 疯啦？” 杨沐桐歪着头，脸上一片无语，没多少陈叶以为会看见的惊喜和感动。 他顿时一愣, “……送给你啊，有问题吗？” “没问题。”杨沐桐抿了抿嘴唇，“就是都蔫儿了，让其他同事看到了，不太好。” 陈叶闻言眉头一挑, 望着她露出个不满的表情, “你说得这么婉转做什么，不就是怕别人发现我跟你的奸……” “闭嘴！” 赶在他最后一个字说出口之前，杨沐桐提高嗓音阻止了他，然后白他一眼, 伸手要去拉车门。 陈叶气不过，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耳朵, 抱怨道：“你可以对我再凶一点，不要以为我不敢凶回去，我是让让你而已……” 杨沐桐听他嘟嘟囔囔的，不知怎么就觉得很好笑, 嘴角忍不住翘了翘，又立刻反应过来, 暗暗用力将嘴角往下一拉。 她抬手将陈叶的爪子打开，上了自己的车，嘭一下关上车门, 然后将那支玫瑰花小心地放在副驾驶坐上, 下面垫着那个粉色的信封。 车窗上贴了膜, 外头看不见里面, 陈叶自然也没看到她的动作，只抬手敲了敲车窗以示不满，就去找自己的车了。 两辆车一前一后地离开地下停车场，出了单位大门口同行了一段路，然后在一个路口分开。 杨沐桐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发现后面一直跟着的陈叶的车不见了，目光顿了一下，然后淡定地在水果店门口停车。 虽然是冬天，但水果店里可以选择的水果种类不少，杨沐桐拿了个篮子，将精挑细选的水果放进去。 拿了盒葡萄，她突然想到碰瓷，就问旁边的工作人员：“请问你知不知道，猫可以吃葡萄吗？” 她问得也是巧，这个工作人员自己就养猫，闻言脸色一肃，郑重地告诉她：“千万不要，猫咪吃葡萄很有可能会反复呕吐，最终肾功能衰竭的，除了葡萄，柿子、桃子、樱桃这些，都不要给它们吃，柑橘类的酸性水果也不行，会刺激到它们的肠胃。” 杨沐桐听了一愣，随即松了口气，连连点头道：“多谢，我都不知道，还以为猫也可以吃这些。” 顿了顿，又问：“那猫有没有能吃的水果啊？” “香蕉、草莓、苹果还有西瓜这些，可以给它们吃一点点。”对方特别强调道，“只给一点点哦，多了也不行，而且有的猫咪不喜欢吃，或者吃了也会不舒服，这个要铲屎官仔细观察啦。” 杨沐桐又连忙哦哦两声，将一把香蕉放进篮子里，又要扯袋子挑苹果。 那个工作人员一边给她介绍这是烟台来的苹果，很甜的，一边又亲热地问她：“你也养猫啊，我家的是两只重点色布偶，你家的是什么样的？” 杨沐桐不知道碰瓷具体什么品种，只隐约记得陈叶说过应该是英长，就道：“可能是英长，金渐层那种，不确定，我……我朋友捡来的。” 对方很惊讶，“捡来的金渐层？” 杨沐桐点点头，解释道：“宠物医院的医生说可能是猫舍繁育的，但品相不好，就被遗弃了。”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忍不住替碰瓷辩解：“其实它长得很好看的，看不出品相不好。”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她还特地从手机里找到陈叶给她发过的碰瓷的照片给人家看。 照片里毛绒绒的小可爱头上有两个小犄角，瞪着黄色的大眼睛仰着头，嘴巴抿着，胡子翘起来，一脸好奇地看着镜头，模样非常可爱。 但是，“虽然是蓝金的，但它的耳朵一大一小耶，毛色也不是很均匀，口套也不够圆，眼睛也不是绿色的，还有……” 对方果然很懂，说了不少碰瓷的缺点，总结就是，确实品相不大行，在猫舍这样的金渐层是卖不出去的，毕竟猫舍一只金渐层可能就收人家几万块，再不济也要几千块，买家确实也想要一只完美的猫咪。 于是像碰瓷这样不完美的小猫咪就被剩了下来，猫舍不愿意白养着它们，等待它们的命运不是被杀掉，就是被遗弃。 “所以它能被你收养，有一个家，不用继续当小流浪，已经很幸运啦。” 杨沐桐听完对方说的这些，忍不住难过，“可是……它很可爱啊，既然卖不出去，为什么不免费领养给愿意接受它们的人呢？” 桐叶渡 第98节 对方唉了声，“但人家会觉得自己亏了啊。” 杨沐桐也叹口气，转头看见草莓，这时候的草莓还很贵，一小盒就要几十块，还没几颗，但她还是毫不犹豫的拿了两盒。 然后同这位工作人员道了声别，就去结账了。 提着一大袋水果出来的时候，看见不远处有个宠物用品专卖店，门面看起来就很贵的样子，她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 “请问要看点什么？”店员亲切地招呼她。 杨沐桐的视线在店里飞快地扫了一圈，应道：“想给我家的小猫买个喝水的碗。” “猫食盆水盆都在这边哦。” 店员热情地带她去放食盆的那一排货架，给她介绍，这个是可以自动续水的，这个可以防打翻，那个可以保护猫咪的颈椎，诸如此类，每个都有说头，越是听起来很好的，价格越美丽。 杨沐桐万万没想到给猫买个碗都这么多讲究，有那么一瞬间想算了，反正又不是她的猫，也不是天天在她家吃饭，买这么贵的不划算。 可是一想起刚才在水果店听那个店员说的，像碰瓷这种没人要的小猫咪，很多都被杀了，或者都在流浪，就忍不住心软。 于是她咬咬牙，花了两百多块，买下一套给碰瓷的餐具，餐具有两个碗，一个吃饭，一个吃零食，还有一个水盆，水盆上方有个瓶子，说是有重力出水结构，只要装了水就可以自动续水。 考虑到碰瓷是个小母猫，她还特地挑了粉红色的。 付完钱以后她颇有些惆怅，哎呀，养猫怎么跟养小孩一样，这么费钱。 杨微今天下班早些，杨沐桐到家的时候，她已经在家了，音乐放得很大声，是杨沐桐连歌词都听不大清楚的英文歌。 “姐你回来啦！”见到开门，杨微立马跑过来帮她提东西，“哇，这么多水果，还有草莓！” “诶？这是什么？”她看了眼另一个盒子，“猫食盆？” 不等杨沐桐回答，她又明白了，“哦哦哦，给碰瓷买的吧？” 她问题一个接一个，杨沐桐来不及回答，只好连连点头，嗯嗯两声。 换了鞋，将外套挂起来之后，她嗯了点免洗洗手液搓搓手，然后提着水果进了厨房。 杨微跟着进来，发现她洗了一盒草莓在盘子里，还拿了一个在切片，把上面的草莓尖切出来放到一边，对她说：“你把碰瓷的碗拿出来洗洗，用开水煮一下消消毒。” 杨微哦哦地应着，一边干活一边问：“草莓直接吃不行吗，为什么要切？多麻烦啊！” 杨沐桐将一个草莓屁股递到她嘴边，应道：“这是给碰瓷切的。” 杨微哦了声，然后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顿时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吃惊地看向她。 “啥？给碰瓷的？”她惊讶到声音都变尖不少。 杨沐桐点点头，又切了一个，觉得差不多了，就将切出来的草莓尖放到碗里暂存，将草莓屁股塞给杨微吃掉。 杨微：“……”就离谱！我现在只配吃草莓屁股了吗？！！ “姐！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以前草莓我都吃整个的，凭什么现在只能吃个屁股？！” 陈叶进门的时候，就听见杨微嚷嚷了这么一句，他愣了一下，疑惑地看向给他开门的杨沐桐。 杨沐桐被他看得脸有点红，讪讪地辩解了一句：“……没有的事，她只吃了两个，还有一整盘。” 陈叶闻言就笑笑，也觉得杨微这是孩子心性，就小声劝杨沐桐：“别太惯着她，草莓多好吃，你要自己多吃点。” 杨沐桐眼睛一眨，转移话题：“我给碰瓷买了新的碗吃饭。” 说完就转身跑回厨房，没一会儿就端出来一套食盆水盆，陈叶定睛一看，顿时直呼好家伙，碗里竟然有切块的草莓！ 他震惊地看向杨沐桐，“杨微没吃上的草莓尖，在这里了？” 杨沐桐眼睛一眨，还没来得及应是，杨微就跳了过来，控诉道：“是吧是吧，陈叶哥你也觉得离谱吧，草莓尖啊，不进我没得吃，你也没得吃，只有碰瓷瓷这个小猫咪有得吃哦！” 陈叶：“……”虽然你说的是事实，但我总觉得你在挑拨离间。 他低头看了眼被杨沐桐放出来，还亲自抱到食水盆前教它这是它的专属餐具的碰瓷，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几下。 “桐桐，猫不能吃那么多水果。”他忍不住开口劝道。 绝不是因为他嫉妒。 “我知道啊。”杨沐桐头也不回，蹲在碰瓷旁边，怜惜地摸摸它不一样大小的两只耳朵，“吃一点点没关系的，我问过懂的人了。” 陈叶心里的雷达立刻就嗡嗡响了起来，警惕地问：“懂的人？是谁，我认不认识？” “应该不认识吧，我也不知道人家叫什么名字。”杨沐桐解释道，“是去买水果遇到的店员，她也有养猫，我本来以为猫也可以吃葡萄，幸好她告诉我不可以。” 她认认真真地将那位店员跟她说的话复述给陈叶，包括对方说的那些卖不出去的小猫的结局，说完还摸了摸正在大口吃草莓的碰瓷的脊背，目光露出怜悯。 陈叶霎时间便明白过来，她为什么特地给碰瓷买了新的食盆水盆，又为什么会把草莓最甜的部分留给它，原来是因为怜惜它的命运。 “长成这样也不是它想的啊，如果可以，它也一定想做一只品相完美人人喜欢的小猫，可以有很高的身价，可是出身又不能自己选择，它已经够可怜了，我们就应该对它好一点，是吧？” 她说完，蹲在地上转过脖子仰头看向他，目光里满是恳切。 陈叶低头，和她四目相对，目光相接的那一刻，心里有一根弦就被拨弄了一下，颤得他心头出现微微的酸痛。 物伤其类，她应该是从碰瓷想到了她自己吧？ 他笑着点点头，然后无情地告诉她：“我有给它准备自动喂水喂食器，有准备很适合它的猫粮猫罐头，还有生骨肉、玩具等等，我每个月花在它身上起码两千块，它现在可怜在哪里，你说说？” 杨沐桐一噎，瞪了他一眼。 杨微在一旁哇了声，不满地道：“陈叶哥你是亲情过敏吗？明明这么感人的气氛，都叫你破坏了！” “我觉得我比他可怜多了！”陈叶比她还要不满，“我忙了一天，今天院内院外大会诊，有关部门来了几个领导不说，军区的领导也来了，为了给他们讲清楚那位老将军的病情，和拿出一个他们认可的治疗方案，我都要被折腾掉一层皮，结果回来猫都吃上草莓了，我连口饭都没得吃。” “你们说，谁比较可怜？”他掐着腰站在姐妹俩跟前，面无表情地发问，“是进门就有草莓尖吃的碰瓷儿，还是努力搬砖养活它的我？” 啊这…… 气氛不对劲，杨微立刻缩缩脖子溜了，并且抱稳了自己的草莓盘子不撒手。 幸福果然需要靠比较，她起码还有草莓可以吃，有人可是进门到现在，一杯水都还没混上呢。 杨沐桐松开猫，讪讪地笑了两声，说了句很快就有饭吃了，就飞快地闪进了厨房。 陈叶好笑地看着她的背影，也跟了上去，然后在厨房的台面上看见还没来得及拿出去的花瓶。 白瓷的花瓶里插着一支鲜红的玫瑰花，他微微一愣，忍不住笑了声，故意道：“不是嫌弃它蔫儿了么，怎么还拿那么好看的花瓶插上？” 杨沐桐闻言抿着唇不吭声，耳朵动了动，须臾，白嫩的耳尖就在他的目光里慢慢地变红起来。 作者有话说： 碰瓷儿：站在家庭食物链顶端的小猫咪.jpg 陈医生：……… 第八十四章 晚饭是四菜一汤, 陈叶前两天拿过来的大螃蟹终于清蒸上桌，在白色的盘子里散发着诱人的橙红色。 除此之外还有红烧栗子鸡、香干五花肉、凉拌三丝和番茄虾仁豆腐汤，杨微还拿了一瓶一升装的椰汁, 刚好每人一杯。 吃饭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八点，杨微一边吃饭一边看直播，“我要买一套水乳和精华，直播间的赠品多，蚊子腿也是肉。” 杨沐桐没法劝, 只好帮她把汤先舀好, 然后慢吞吞地开始吃饭，一口饭菜进嘴，先用左边牙齿嚼了两下，动作顿了顿, 又换成右边。 满桌就数陈叶吃得最认真，他也是真的饿了, 上来就先就着汤干了一碗米饭，然后拉过饭锅再舀一碗。 到了第二碗饭，他的动作就明显慢了下来，一边拆蟹壳一边看了眼对面的杨沐桐, 见她咀嚼的动作有点奇怪，便多看了两眼。 然后问道：“桐桐, 你是不是牙疼？” 杨沐桐点点头，老实承认：“刚才做饭的时候，突然觉得左下的大牙有点疼。” “是不是智齿发炎了？”他问道。 杨沐桐无奈地点点头, 她怕疼, 所以一直都没有去拔智齿, 时不时就会疼那么一下。 疼的时候难受, 会暗暗下决心等好了说什么都得去拔掉它，可是真等不疼了，她又犹豫起来，给自己找各种理由，没空啦麻烦啦之类的，最后拔牙的事就不了了之，一拖再拖。 陈叶打量了一下她的脸，觉得也没有肿，就又问道：“很疼吗？” 杨沐桐摇头，“只是隐隐作痛。” “螃蟹你别动手了吧，我给你剥。”陈叶点点头，起身去厨房拿了个干净的味碟。 坐下之后一边拆螃蟹，一边说：“我看你最好还是去把智齿给拔了吧，一了百了，再说你就算疼过这次不疼了，等你怀孕，八成也是要疼的，到时候要是疼得厉害了，连止痛药都不敢吃，净活受罪。” 他那么自然地说起怀孕这样的字眼，杨沐桐不知为什么便觉得不自在起来，垂眼低头看着自己碗里的米饭，拿筷子戳了几下，闷闷地嗯了声。 陈叶听见，以为她不愿意，干脆道：“这样吧，明天口腔科也有人上班，我去替你拿个号？” 杨沐桐闻言顿时一惊，抬起头来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连连摇头说不用，“……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真的？你不骗我？”陈叶对她的话表示很怀疑，总觉得她是打算用拖延计。 杨沐桐赶紧又点点头，还说：“大不了你到时候给我打电话好了。” “行，我明天早上给你打电话，叫你起来，早点去排队，周末口腔科人也很多的。” 说完，他将味碟递到她手边，里面小山一样堆着一堆剥好的蟹肉，顶端还放着一坨橙黄的蟹黄。 “美眉们，给你老公买一套男士水乳，只要一百多，这样他们就不会去用你那些一两千块的精华水乳什么的了！” 耳边突然传来直播间里主播认真的声音，杨沐桐和陈叶不约而同好奇地看向杨微。 杨微正乐得嘎嘎声，被他们这么一看，笑声当场就卡在喉咙里，像被噎住了似的，半晌才问道：“姐，你们看我做什么？” “这是卖的什么？”杨微好奇地问道，探头去看她的手机。 杨微把手机放到俩人中间，解释道：“在卖一套男士护肤品啦，有洗面奶、爽肤水和乳液，加起来只要一百多。” 杨沐桐含着一口饭，含糊地惊讶道：“这么便宜？” “是啊。”杨微点头，见对面的陈叶还是不解，继续解释道，“因为现在很多男的，会去用女朋友或者老婆的洗面奶和水乳嘛，一般呢，一支洗面奶可能就一百多，水乳什么的，哥你知道一瓶sk-ll的神仙水多少钱吗？免税店打了折都要□□百一瓶！” 家里孟荔和老太太都用护肤品，但陈叶从来不注意这些东西要花多少钱，闻言倒吸一口气，认真地问杨沐桐：“这一套岂不是要一两千？桐桐你用的也是这个牌子，或者跟这个牌子差不多价位的？” 是的话他得数数钱包，看以后能给她买得起多少。 杨沐桐愣了一下，然后摇摇头，“我的没这么贵，一套下来大概六七百吧。” 陈叶闻言松了口气，随即又开始担心：“都说一分钱一分货，买便宜的，用了脸没事吧？” 杨沐桐：“……”你对便宜这个词的理解是不是跟我不太一样？ 桐叶渡 第99节 杨微闻言差点一口饭呛出来，“……哥，我姐除了基础的水乳，还要买精华和别的，你明白我意思？” “不明白。”陈叶很干脆地摇头。 话音刚落，手机里主播已经在卖下一个产品了，是某个贵妇品牌的护肤品套装，一套就两千多，接着下一套更贵，直接报价四千四…… 陈叶听完升起新的疑惑：“那个一百多一套的，真的能用吗？” 问完不等杨微回答，他又自顾自地道：“换了我，我也要去抠老婆的来用，一分钱一分货，桐桐啊……” 杨沐桐一听他这样叫自己的名字就觉得头皮发麻，连忙转移话题，“快吃饭吧，阿微你买完没有，买完了认真吃饭，螃蟹凉了会腥。” 说完深深地低下头去认真吃饭，陈叶只看得见她头上用绿色绒带缠绕装饰的鲨鱼夹，上面点缀着绿色的蝴蝶结和白色的铃兰花，铃兰花轻轻晃了两下。 杨微在旁边暗暗地偷笑不已。 吃完饭，杨沐桐把碗筷放进洗碗机，从厨房出来，见杨微又在看直播，陈叶在沙发另一头撑着额角拿着遥控器到处转台，看两分钟新闻频道，又看两分钟电视剧，然后又转到农业频道。 碰瓷趴在火炉旁边打瞌睡，她走过去，弯腰摸了摸它的头，它睁开眼，翻了个身，露出肚子来让她摸。 杨沐桐坐到一旁的单人位上，拍了拍大腿，碰瓷看懂了，立刻轻盈地一跃而起，跳到她的腿上，转了一圈，面对着陈叶的方向，在她腿上趴下来。 陈叶拿眼角睨了一眼这亲热的一人一猫，啧了声，又从鼻子发出一声哼，不知道是表示嫉妒，还是表示不屑。 他刚哼完，杨沐桐腿上的碰瓷就睁开眼看了过来：“喵呜——” 一边喵，拖把一样的大尾巴就摇摆了两下。 磨蹭到晚上十点，陈叶再是不想走，也不得不走了，杨沐桐倒是很舍不得碰瓷，“要不……让它在这儿，你明天来接？” 她觉得这样蛮好的，还算是给了他一个来蹭饭的机会呢。 陈叶摇摇头，一脸严肃，“那不行，我跟我们碰瓷儿是绑定的，必须买一赠一，你要留下它，就得也让我留下。” 杨沐桐面上期待的神色一秒钟变成迟疑。 陈叶见状还觉得说不定有门儿，立刻卖力推销自己：“我还可以的，身强体壮，可以帮你搬搬抬抬做些小事，也可以帮你看家护院，万一半夜有小偷光顾怎么办？” “那不用了，我们小区安保其实还可以的，每晚都有保安巡逻。”杨沐桐立刻摇头拒绝。 陈叶撇撇嘴，啧了声，抱怨道：“你真是不识货。” 说完又招呼碰瓷，“走了，回家睡觉了。” 碰瓷喵了声，看他打开了航空箱，就飞快地跑了进去，乖得不得了。 杨沐桐送他们到门口，临走前陈叶对她说：“明天去看牙，记得早点睡。” 杨沐桐嗯了声，声音闷闷的，表情也有点不情愿的样子，陈叶见状失笑，用空着的那边手拍拍她的头。 送走陈叶和猫，杨沐桐刚关上门回来，听见杨微跟她说：“姐，我明天要回爷爷奶奶家，要不要我顺路给你带什么回来啊？” 她以前说，是说要回家，如今因为想到杨沐桐也许会不喜欢，便早就改口，只说回爷爷奶奶家，绝口不提杨致远和周悦半句。 杨沐桐笑笑，摇头说不用了，又说让她住到周日晚上再回来，多陪陪两位老人。 杨微乖巧地点点头，本来想跟她说秀姨的，但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算了。 第二天早上九点钟左右，杨沐桐被手机铃声吵醒，来来回回都是那几句：“……灰树叶飘转在池塘，看飞机轰的一声去远乡，光阴的长廊脚步声叫嚷，灯一亮无人的空荡，晚风中闪过几帧从前啊，飞驰中旋转，已不见了吗，远光中走来，你一身晴朗。” 《这世界那么多人》，多么好听的一首歌，她从第一次听就喜欢上的歌，现在却已经没那么喜欢了，果然讨厌一首歌的办法就是用它做手机铃声，随便什么铃声，来电铃声也好，闹铃也行。 她掀开眼皮看了眼光线有些发暗的室内，然后又闭上眼，伸手在床头柜上摸来摸去。 摸到手机以后，凭本能在屏幕上往右划拉了几下，接通电话，迷迷糊糊地喂了声。 那头先是传来一声叹息，接着是陈叶无奈的声音：“桐桐，你果然没有醒是不是？” “……嗯？什么？”杨沐桐没睡醒，整个人都是懵的，根本反应不过来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陈叶提醒道：“你今天要看牙，还记不记得？快起来，来晚了要等很久的。” 杨沐桐听到看牙两个字，心里下意识地抗拒排斥，她拉着被子翻了个身，嘟囔道：“……要不算了吧，我牙也不疼了。” “不行，做人说话要算数啊，你怎么能耍赖？”他耐着性子哄道，“你听话一点，快起来，收拾一下过来看牙，中午请你吃饭怎么样？想吃什么随变你点，或者今晚我把碰瓷儿留给你啊，今天暂时不需要买一送一，怎么样？” 杨沐桐听了表示吃个屁，拔了牙就只能喝粥，可是听到最后一句又很心动，可是，“……我不想拔牙。” “哎呀，没用的东西该扔就扔，没用的牙齿该拔就拔，做人要会断舍离，你听话点，不要像小朋友不想去幼儿园一样耍赖皮嘛，羞不羞？” 陈叶哄了她两句，又说：“快点啊，我现在是在洗手间给你打电话的，马上就要回去继续看门诊了，待会儿我再给你打电话，你还没出门，我就要喊你大名了啊，那可是在诊室。” 意味着除了他还有他的学生在场，而且不是杨微，所以学生肯定会好奇他们什么关系，并且不会为她遮掩。 那样她岂不是要丢脸丢大发了？ 杨沐桐：“……”这怎么行！！！ 她连忙踢了一下被子，从床上爬起来，“知道了知道了，已经起来了！” “乖，桐桐真听话。”他在那头笑了声，又夸了他一句。 陈叶这边刚挂电话，身后就有人从卫生间的隔间出来，还是个认识的同事。 同事笑着问道：“陈主任这是跟谁打电话这么亲热？女朋友要来看牙？” 陈叶笑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道：“要来看牙齿的人，还不早点过来，只好催催，不然晚了都不知道要等什么时候去。” 他一边说，一边又洗了一遍手，然后扯了两张纸擦干手，说句先走，就出了洗手间。 同事在他身后露出若有所思的目光，要不……找口腔科的人留意留意？ 杨沐桐被陈叶的电话叫起来，抓了两下头发，去洗手间洗脸刷牙，刷完牙还用手指摸了摸，确定那颗大牙不痛了，顿时撇撇嘴，看来今天八成能成功拔牙。 她接着又想到陈叶刚才在电话里耐心的语气，眨眨眼，忍不住嘴角翘了翘。 作者有话说： 第八十五章 杨沐桐在微信上提前拿了个号, 到口腔科时，前面还有十几个病人。 平时口腔科就多人，更何况周末病人多医生少, 她也治好耐着性子慢慢等。 不过好歹是在自己单位，护士都熟的，很快门诊护士就跟她聊起天来，时间倒也不算难过。 门诊护士恰好怀了二胎，跟她这个妇产科的有的是话题可聊。 一会儿问她：“杨医生, 我现在好容易饿, 又不敢多吃，只能尽量忍，怎么办？” 杨沐桐问她：“什么时候比较饿？” “晚饭之后吧，吃完了晚饭, 躺床上就觉得好饿，睡觉的时候也会饿, 也是尽量在忍。” “睡前饿是吧？”杨沐桐确认地重复一遍。 对方点点头说是，她又问：“你现在吃三餐还是四餐？” “吃三餐，但是我晚上尽量不吃主食。”对方应完见杨沐桐露出疑惑的表情，主动解释道, “我生老大的时候不注意这个，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结果他个头太大了，生得太艰难，还有妊娠高血糖, 我就怕怀老二也这样。” 杨沐桐明白地哦了声, 道：“那你这样, 回去调整一下, 把三餐改成四餐。” 说到这里又进一步解释：“但不是让你加餐啊，是让你把三餐的东西分为四餐吃。” 对方连连点头，“我懂我懂，少吃多餐嘛。” “对，然后你睡前吃一点东西再睡，这样就不会饿得难受了，也能防止妊娠高血糖的问题。” 杨沐桐解释完，又说妊娠高血糖确实要注意，因为妈妈血糖控制不好，不但生的时候可能有危险，而且宝宝在高血糖环境里待太久的话，出生之后，他得ii型糖尿病的风险也会增加。 “这控血糖不仅仅是为了你，也是为了宝宝。” “我懂我懂，所以现在都不敢多吃一口东西，哎，辛苦死了。”对方吐槽一句，又接着问下一个问题，“杨医生我再问一下哦，我有个小姐妹，她怀到13周的时候身上出红点点，开始以为是肝素过敏，就换了一种，但是到现在17周了，红点还是很多，手脚和肚皮还很痒，去看皮肤科，医生说是湿疹，开了扑尔敏和地奈德，她不敢用，怕对娃不好，有没有别的办法啊？” “炉甘石洗剂咯，最常用的止痒药。”杨沐桐应道，又告诉她，“其实不用这么怕的，皮肤科医生开药的时候肯定也考虑到她是孕妇的情况，如果湿疹严重的话，局部涂一点含低浓度糖皮质激素的药膏，是不会影响到孩子的。” “这样啊，那我待会儿跟她说说，不然湿疹真的太难受了，忍都忍不了。” 刚说到这里，诊室里出来一个捂着脸的人，是患者做完治疗了，该轮到下一个。 杨沐桐于是扭头去看对面墙上的电子屏，看看到几号了。 护士见状道：“杨医生，我帮你进去问问啥时候到你啊。” 杨沐桐都来不及说不用，对方已经飞快进了诊室，那脚步快的哟，一点都不像个怀孕的人。 只好笑笑，承了对方这份好意。 过了没一会儿，护士又回来了，高兴地告诉她：“杨医生，很快就到你看啦，你前面那个是来复查的，梁医生说看很快的。” 杨沐桐向她道谢，走到门口探头看了一眼。 梁医生见到她，笑眯眯地打声招呼：“沐桐来看牙啊？” 她笑着点点头，“师兄上午好，我来看能不能拔智齿。” 梁医生比杨沐桐高几届，导师是她导的先生，俩人经常带学生一起吃饭，所以杨沐桐和梁医生很早就认识了。 后来梁医生的太太生产，又是在杨沐桐的班上，小姑娘是她亲自接生出来的，偶尔她放学来医院找爸爸，见到杨沐桐，都会很亲热的叫杨姑姑。 没过多久，前一个复诊的病人走了，轮到杨沐桐进去，因为她要拔牙，拔之前得给牙拍个片子，开了单先去缴费，等她交完钱再回来，梁医生已经去给另一个病人做治疗去了。 她就站在诊室门口等着，不时跟梁医生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听他问：“你们妇产科会让实习生帮忙打针吗？” “护理的吗？”杨沐桐问了声，又自问自答，“当然会啊，护理的来实习不帮忙打针，怎么熟悉业务。” 梁医生又问：“是一上去就让他们给患者打？” 杨沐桐也不是特别清楚，想了想道：“听说是她们会和同学互相打，熟练了才给患者扎。” “那还挺好的。”梁医生应了句。 杨沐桐嗯了声，又说：“我也听说有时候护长会让她们直接上手，因为在学校已经练得很熟了。” 梁医生听了就感慨：“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麻醉的也一样，要感谢那些患者啊，愿意给我们机会。” 杨沐桐又嗯嗯两声，表示很赞同。 直到过不久之后，她签完拔牙手术同意书，躺在了治疗床上，听到梁医生招呼实习生：“小林，这是妇产科的杨老师，要拔一个智齿，你来打麻醉。” 她这才反应过来，刚才梁医生为什么问她护理实习生打针的的事，顿时哭笑不得。 忍不住吐槽道：“师兄你套路也太多了！” 桐叶渡 第100节 “哎呀，支持一下学生学习嘛。”梁医生笑嘻嘻的应道，让开位置给学生。 说是说要支持学生学习，但当杨沐桐真的作为一个患者躺在治疗椅上面对学生的针头时，她的脸还是忍不住抖了抖。 然后说了句真实感受：“我感觉自己好无助，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就是这种感觉吧？” 学生一时间没忍住，噗嗤笑了声。 杨沐桐这下更慌了，忙道：“你稳重点，不要笑，手稳点，我本来就怕拔牙。” 这下连梁医生都忍不住哈哈笑起来，诊室里顿时一片欢乐的气氛。 杨沐桐：“……”害怕，绝望.jpg 幸好这个学生的技术还算熟练，杨沐桐在打麻醉时没受什么苦，刚松了口气没几分钟，就听见一阵工具的响声，闪着银光的牙挺出现在视线内，她的头皮顿时一麻。 就说牙医是世上最可怕的人类啊！比生孩子还可怕！！！ “放松点，我技术很好的，用不到一分钟就给你拔完了。”梁医生见她紧张得眼珠子都不会动了，哭笑不得地安慰道。 杨沐桐心里泪流成河。 几分钟后她咬着消毒卷从治疗床上坐起来，脑子里嗡嗡的，觉得刚才拔牙的过程虽然时间很短，短到一分钟都不到，但实在可怕。 想想吧，牙挺撬松了你坚硬的牙齿，牙钳夹住它晃啊晃，等它松动到一定程度，使劲一拔，带着血的牙齿就当啷一声掉进盘子里，你从此少了一颗牙。 多么让人害怕和惆怅的一件事。 她鼓着脸，听梁医生给她讲术后注意事项：“两个小时以后才能喝水，二十四小时候才能漱口刷牙，要是担心出血多，就四十八小时后漱口刷牙，记得这几天要饮食清淡，给你开了止痛药，能忍就不要吃啊，有不舒服的记得来复诊，没什么不舒服就等下次拔牙再来找我吧。” 说完又笑笑，调侃道：“你还有三颗智齿没拔呢，要不一个月来拔一个？” 杨沐桐生无可恋地含糊着嗯嗯几声，意思是看情况到时候再说吧。 可是等拿着药走出门诊楼市，她突然又点后悔，为什么今天不一次性把同侧的两颗牙都拔了呢，这样接下来只要再痛一次就可以了啊！ 唉，真是失策。 陈叶之前说的拔了牙请她吃大餐也根本不可能，等麻药一过，她忍着疼，情绪逐渐烦躁起来，连水都不想喝，更别说吃东西了。 下午时杨微提前从凤凰巷回来，一同过来的还有秀姨。 自从跟家里闹开，杨沐桐彻底懒得回凤凰巷了，于是以前一周至少见到她一次的秀姨，已经有好些天没见过她了。 秀姨其实也觉得她没必要跟家里闹得这么僵，老话也都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为人子女总归是要受些委屈的。 但要是让她来劝杨沐桐原谅她爸妈，继续跟以前那样和凤凰巷来往，她又不乐意。 她照顾了那么多年的孩子是什么样的性格她是知道的，要不是实在受了大委屈，绝对不可能跟家里吵起来，而且杨致远和周悦这对夫妻，对两个孩子确实不怎么上心，严厉得过了头，有时候她一个外人看了都觉得心寒。 父母没有为人父母的慈爱之情，就不能怪子女对父母没多少顺从孝敬之意了。 因此杨沐桐不肯回去，她干脆跟着杨微过来看她。 进门就拉着她左看右看，先是说：“没有瘦，挺好。” 接着又看她脸色，关切道：“怎么看起来精神不好，是工作太忙没有休息好？” 接着又絮絮叨叨地开始抱怨：“你们年轻人啊，熬夜当家常便饭，这怎么行，熬夜会猝死的呀，你的身体自己都不爱惜，谁会替你爱惜，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日子过一天就少一天，后悔都晚啦！” 她一边抱怨，一边将带过来的东西拿进厨房，“桐桐呀，我从家里给你拿了菜，有香辣鱼块、蒜香排骨和鸡肉，还有饺子，你可以吃几天啦——” 全程没有给杨沐桐任何插话的余地，杨微和她对视一眼，都很有些忍俊不禁的意思，不约而同地抿着嘴笑起来。 好不容易等秀姨把想说的话都说完了，杨沐桐才吸了口气解释道：“秀姨，我有好好休息，今天是因为拔了牙，我嘴巴疼。” 秀姨一愣，啊了声，忙又关切地问：“怎么好好的要去拔牙，是不是吃坏牙齿了？” 杨沐桐赶紧又解释一通，杨微也在一旁帮腔，这才让她放下心来，说要去给她煮粥。 杨沐桐嘴上说着不用，但行动上却没阻止，说到底，她也很喜欢这种被人无微不至关心和照顾的感觉。 而巧合的是，不管是秀姨，还是陈叶，都给了她这种感觉。 陈叶傍晚下班过来的时候，秀姨已经回去了，留下一锅煮得粥水绵绸米粒都化了的白粥。 “碰瓷儿，去你妈那儿，她今天拔牙了，你哄哄她。”陈叶进门就把猫放出来，还不忘要在嘴巴上占她便宜。 杨沐桐脸孔顿时涨红起来，第一时间竟然是去看杨微，见她一脸吃瓜的笑容，顿时喉咙一哽。 接着瞪了眼陈叶，“我现在麻药过了，牙还在疼，你不要惹我，我真的会打人的。” 说话信誓旦旦的样子，陈叶看了忍不住想笑，一点都不信她的话。 就她还能打人？让她拿手术刀捅人都比让她打人容易。 但陈叶也没有继续嘴贱，比了个给嘴巴拉链的手势，就把碰瓷抱起来塞她怀里。 软乎乎毛绒绒的小猫落入怀里，杨沐桐脸上的表情顿时就缓和了下来，这一刻好像连牙都没那么疼了。 晚上陈叶回去的时候，真的将碰瓷留了下来，“它要是上厕所，就让她在尿垫上，下回我给你这边带个猫砂盆来就好了。” 杨沐桐有些愧疚地摸摸碰瓷，犹豫半晌，道：“要不然你还是把它带回去吧，我不是非得要它陪的。” “别啊姐，让它留一晚嘛！”话音刚落杨微就抗议起来，“我都要回学校了，以后还不知道啥时候能见到它呢！” “呜呜呜，碰瓷瓷，小姨爱你，你陪我一晚吧！” 她边假哭边抱住了一脸懵逼的碰瓷。 陈叶的目光从杨微身上移开，转到杨沐桐难掩不舍的脸上，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桐桐。” 他叫了声她的名字，温声正色道：“桐桐，你不用这么为别人着想，委屈自己的，你喜欢的，以后要学会将它留下来。” “不管是一件衣服，一件首饰，还是一只猫，一个人。” 杨沐桐听了心里突然一顿，继而涌起一股陌生的情绪，仿佛是茫然，原来还能这样啊，又好像是欣喜，原来真的可以这样。 她怔怔地点点头，“……哦。” 作者有话说： 第八十六章 (捉虫) 碰瓷到底是留了下来, 它性格很活泼，胆子也够大，虽然要独自一猫留在这里, 但却一点紧张害怕的情绪都没有。 杨微拿着逗猫棒逗得它到处跑，没一会儿它就玩累了，往地上一躺，伸了个懒腰就不动弹了。 “碰瓷瓷，睡什么睡, 快起来嗨啊！”杨微喊它。 它躺在地上勾着头看她一下, 然后扭了扭，喵呜一声，没有起来的意思。 一直到杨微从书房翻出来一支激光笔，它才重新兴奋起来, 追着那个红点点一玩就大半个小时。 杨沐桐坐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它到处速腾，本来是想看会儿电视, 但最后注意力全都被它吸引走了，只见它大尾巴像拖布一样在地上扫来扫去，又高高翘起，有意思得很。 晚上要睡觉的时候, 杨微还试图引诱它去自己房间，“碰瓷瓷, 跟我走吧，我给你猫条吃，我姐那儿啥都没有, 你半夜会饿肚子的！” 碰瓷歪头看她：“喵——” 喵完了立刻跟上杨沐桐的脚步, 毫不犹豫头也不回地走了, 杨微在后头气得直跳脚。 “要玩的时候就记得找我, 要睡觉的时候就去找我姐，你这是东家玩西家宿啊，真是玩得一手好套路！” “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碰瓷瓷，我不理你了！” 说完她就一副气冲冲的样子地往房间走去，走到门口推开门的时候，又停下来回头看了眼碰瓷。 杨沐桐站在自己卧室门口，手指按在客厅灯的开关上，随时准备关灯。 她低头问碰瓷：“碰瓷瓷，你要去姐……小姨那里吗？” 碰瓷仰头看了她一眼，一溜烟往杨微那里跑去。 杨沐桐以为它今晚就是陪杨微睡了，心里忍不住有点小失落，想到陈叶临走前跟她说的那两句话，想要将它叫回来，可是嘴角翕动几下，到底说不出口。 她手指往上用了点力气，啪一声，客厅的灯光就灭了。 然后就听见一声猫叫：“喵——” 她转头，借着卧室里漏出来的灯光，看见碰瓷蹭了蹭杨微的腿，然后转身又跑了回来。 杨微无语死了，“简直了，你这叫啥行为啊？就安抚一下我呗？！” 碰瓷：“喵——”这还不够吗？ 杨微骂骂咧咧地进了卧室，咔哒一下关上了门。 杨沐桐扶着门把手，低头和小猫四目相对，一时间忍不住笑出声来，“那……我们去睡觉？” 碰瓷喵了声，在她前面进了卧室，然后站在床前回头看她。 “上去吧。”她说。 话音刚落，就见一道矫健的身影从面前一跃而起，碰瓷跳上了她的床，在床正中央踩了几下，然后趴了下来，翻个身，肚皮朝上。 杨沐桐看着它活泼的样子，心里对它愈发喜爱，忍不住走过去弯腰摸了摸它的肚子，“你比你爸爸要讨喜多了。” 那个人好的时候是真的好，但讨人厌的事候，就让人恨不得他别长嘴。 跟碰瓷分享好床铺之后，杨沐桐伸手关灯，关了灯没一会儿，她就感觉到一团毛绒绒窸窸窣窣的在被子上动来动去，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钻进了她的怀里。 彻底坠入梦乡前，她的脑海里又出现了陈叶跟她说的话：“你喜欢的，要学会将它留下来……不管是一只猫，还是一个人。” 一个人啊。 她的梦乡里，出现了少年时的陈叶，穿着蓝白的校服，骑着自行车，风将他的上衣和裤腿都灌得鼓鼓的，她坐在他的车后座上，耳边有猎猎风声呼啸而过。 半夜，她真的被耳边呼呼的声音吵醒，起初以为是自己窗没关紧，结果仔细一听，声音离得很近，好像从被窝里传出来的。 她小心地掀开一点被子，呼呼声顿时更加清晰了。 “呼——呼——呼噜——” 杨沐桐顿时震惊到睡意都跑了大半，这居然是碰瓷发出来的呼噜声！ 天呐，小奶猫怎么会发出这么大的呼噜声？它不是只小母猫吗，哪有小姑娘睡觉打呼噜这么响亮的？！ 她兀自凌乱，碰瓷继续打呼：“呼噜——呼——” 杨沐桐哭笑不得，伸手摸了它一把，声音中断几秒，又继续响起。 桐叶渡 第101节 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她干脆起身去上厕所。 开了灯下床，没注意到被窝里那一团也醒了，她走进主卧的卫生间，刚要关门，就听见喵的一声，她愣了一下，回头就看见碰瓷跟在身后。 “……碰瓷瓷，你怎么也起来啦？你也要上厕所么？” 她以为碰瓷也要上厕所，连忙又转身出去，到客厅找到陈叶带过来的尿垫，抽了一张出来，碰瓷跟在她身后也跑出去，喝了两口水，见她往回走，又连忙跟上。 杨沐桐将尿垫铺在厕所里，然后道：“行了，你上吧。” 碰瓷抬头看她，胡须动了动：“喵——”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她好像看懂了它的意思，试探着问道：“你是说……一起上？” 碰瓷：“喵——” 杨沐桐很犹豫，她确实有点尿急了，但是跟猫一起上厕所什么，让人很尴尬啊。 碰瓷这时又叫了两声，杨沐桐忍了忍，最后决定，算了算了，猫又不是人，没事的。 她一边给自己做心里建设，一边坐到了马桶上，然后清了两下嗓子，对碰瓷抬抬下巴，“好了，你也可以开始了。” 满以为这样碰瓷就应该在尿垫上留下点什么了，结果却只见它蹲在了尿垫上，仰起脸对着她，然后眯起眼开始打瞌睡，过一会儿睁开一下眼，见她还在，就又眯上。 困成这样了还在守着，杨沐桐顿时无语，这是啥爱好啊，看人上厕所？ 等她上好厕所要去睡觉，碰瓷也忙不迭地跟了出来，跳上床钻进被窝，在它刚才睡的地方爬下来，睁开一只眼睛看她。 “你快睡吧。”杨沐桐rua了它一把，有点无奈地道。 刚躺下闭上眼，她就被好奇心驱使着又睁开眼，从床头柜上摸过手机，打开浏览器搜索：“猫为什么会喜欢跟着人类上厕所？” 先是看到最搞笑的答案：“猫猫是怕你在里面偷吃啊！” 她忍不住乐了一声，然后把网页往上滑，看到最靠谱的答案：“因为在猫猫的世界里，上wc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容易被敌人偷袭，而且气味掩埋不好的话容易招来危险，它是在监督你，外加帮你望风啦！” 这样的解读，配上刚才碰瓷困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还要守着她的模样，杨沐桐顿时就觉得很感动，干脆伸手将它从被窝里拉出来，蹭了蹭它的头。 碰瓷被弄醒了，就用头蹭蹭她肩膀，然后趴在她胳膊上继续睡。 第二天杨沐桐要去值班，闹钟一响她就醒了，睁开眼就看见碰瓷正把脑袋搁在她的胸上，眼巴巴地看着她。 见到她睁开眼，碰瓷立刻：“喵呜——喵——” 叫完就从被窝里蹿出去，跑到门边，支起身子往门上抓挠，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 杨沐桐赶紧下床给它开门，门刚开它就飞奔了出去，刚好碰见也是被生物钟叫醒的杨微，冲她嗷了一声。 杨微被它叫着往阳台上去，然后无语地学它那样嗷一声，“碰瓷瓷你是不是有点过分，一大早起来就让我看你拉粑粑？” 卧室里正在整理床铺的杨沐桐手顿了顿，抿着嘴角笑起来，然后在看到床单上沾着的猫毛时，又忍不住觉得头疼。 等她洗漱完出来，碰瓷已经在吃猫粮了，她没忍住拍了张照片发给陈叶，然后才出门去上班。 出门时还听到杨微在催：“搞快点，快点吃完我们再去睡回笼觉啊，今天周日耶，不睡懒觉对不起自己！” 碰瓷百忙之中还抬头回应她一声：“喵——” 这时已经是十一月最后的几天，等她的牙好到可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时，已经是十二月。 杨微从神经内科出科，回院本部轮妇产科，也回学校住去了，杨沐桐这里恢复到以往只有她一个人住时的状态，但却不见丝毫冷清。 休息日时，陈叶往她这里塞了个猫砂盆，还提过来一袋猫砂，猫粮和猫罐头也带了不少过来，大有让碰瓷在她这里安家的架势。 “你疯了？”杨沐桐觉得头痛极了，“它又不会在这里长住……” “万一呢？”陈叶振振有词，“不要打无准备的仗，等它要用的时候找不到才麻烦，再说……” 他顿了顿，飞快地扫她一眼，“它一定不会在这里长住吗，我看不见得吧？” 杨沐桐知道他什么意思，既觉得无奈，又觉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知道他很好，也知道他应该就是最适合她的那个人，更知道他是在等她的回应，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没有勇气说出那一句话。 万一……万一以后，他们还是会分开，她再一次辜负他，又怎么办呢？ 她也并不能确定，如今对他的那一点喜欢，是依赖，是习惯，是贪恋，还是真的可以像吸饱水的海绵，最终膨胀成充盈的爱意。 如果不能，那她已经跟他说过一次分手了，难道以后还要说一次吗？ 她脸上的迟疑和茫然怎么都遮掩不住，陈叶心里多少有些失望，却又能理解她的犹豫，毕竟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很果断的人。 如果她性格里有这样的成分，不至于压抑到现在才发泄出来，他都能想得到，在过去的那些年里，她是如何在爆发和压抑之间来回承受折磨，就跟不得不做仰卧起坐似的。 他心里叹口气，面上露出笑来，转移话题道：“去不去吃自助？有家海鲜自助听说不错，我们去试试？” 听到他主动打破沉默和尴尬，杨沐桐忍不住松了口气，问道：“要不要问问阿微去不去？” 陈叶无奈地看着她，半晌才叹出口气来，“……桐桐，咱们能不能别每次出门带拖油瓶？” 杨沐桐闻言眨眨眼，顿时讷讷，哦了声。 半晌她又忍不住问：“那……碰瓷瓷一个人在家，没事吗？” 一个人？ 陈叶一噎，扭头看一眼正在跟电动玩具鱼斗智斗勇的碰瓷，有片刻的自我怀疑，难道这只猫能变身而他不知道？ 他回过头，诚恳地向杨沐桐发问：“……它玩得这么高兴，你是怎么看出它不能一个人在家的？” 杨沐桐：“emm……” “猫是很善于独处的动物，它对你家又不应激，当然可以独自在家。”陈叶认真地告诉她，希望她能够放心。 杨沐桐听完点点头，松口气，朝他扬起一个笑脸，“那咱们走吧，去晚了万一要等座，会饿肚子的。” 望着她弯起来的眼睛，陈叶忍不住伸手掐了一把她的脸蛋，搓着后牙槽控诉她：“你惦记带杨微去吃饭，担心猫自己在家不习惯，想这个挂那个的，什么时候才能担心担心我？” 被他掐住脸上一块肉，要是平时杨沐桐就肯定伸手拍开了，可今天她却一动不动，任由他掐着自己脸上的肉轻轻一拧。 微微的痛感传来，她眉头皱了皱，忍不住替自己辩解：“有的呀，我说去晚了等位要饿肚子，就是担心你啊。” 陈叶闻言立刻又是一噎，咬咬牙，“……那我可真是谢谢你这么贴心哈！” 杨沐桐眨眨眼，觉得他好像有点不高兴，可是等出了门，仔细观察他脸色，又什么都看不出来。 大概是感觉错了吧，她想。 但尽管如此，她吃饭的时候还是下意识地对陈叶多了几分照顾，帮他烫碗帮他倒水，甚至问他要不要喝奶茶，一连串动作做得娴熟至极。 陈叶一头黑线地看着她，这些事难道不该是他做的？还是说，她把他当杨微了？ 尽管觉得有点奇怪，但他还是很享受杨沐桐这份照顾，多难得啊，他桐桐不仅没怼他一句，还帮他做了那么多事！ 他沾沾自喜完整顿饭，但最后露出笑眯眯餮足的样子，杨沐桐看着他，差点就想像撸碰瓷一样rua他一把。 幸好忍住了，她在心里暗暗吐舌。 然后想起一件事，忙道：“这家商场我前几天刚升了白金卡，白金卡生日月有五百块的餐饮权益，我们去找客服兑换吧？” 陈叶点点头，“那是好事啊，去吧。” 满以为这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只要报上电话号码，就可以看到会员信息，再出示身份证，客服验证过，把餐饮券给她就可以了。 结果万万没想到，到了商场的服务台，客服非跟她掰扯什么规则，总之就是不愿意给她餐饮券。 杨沐桐顿时傻眼了，看一眼客服强硬中带着倨傲的表情，她下意识就去看陈叶。 这种情况如果落在陈叶自己身上，他是很容易解决的，但现在当事人是杨沐桐。 他便问道：“桐桐，你想怎么解决？” 是硬刚上去争取自己的利益，还是息事宁人吃了这个暗亏？ 杨沐桐眨眨眼，开始犹豫，他立刻又道：“不管你打算怎么做，我都支持你。” 作者有话说： 第八十七章 (捉虫) 这件事的始末其实非常简单。 杨沐桐有一张这个商场的会员卡, 是几年前去京市玩的时候，小婶方莹给她办的，后来发现这家商场再容城也有, 而且还挺多东西买，就一直用了下来。 除了她自己会用这张卡，有时候杨微过来这边消费，也会用这张卡。 会员卡分好几个等级，今年因为使用的次数比较多, 特别是杨微把自己的电子产品从蓝牙耳机到电脑全都更换了一次, 前不久杨沐桐就收到信息，说她还差五千升白金卡，升级完可以在生日月领到五百块的福利，想想十二月恰好是她生日月, 又是年底，累计的消费额到了明年一月一号就清空, 于是她问了同事，把会员卡借出去，迅速升级。 结果客服却说：“您的会员卡不是在我们商场办的，所以您在我们这边无法享受白金权益。” 杨沐桐大为震惊, 以她的消费能力，她确实是第一次能升道白金卡, 不知道商场具体怎么操作的，但是她阅读没有障碍，很确定自己在升级会员卡的时候, 没有看到有这条规定。 于是她提出疑问：“你们的条款里明明只写着年度消费满十万就可以了, 没有其他要求, 如果真的有你说的这条条款, 为什么不写清楚？” 咨询台接待她的客服解释，这是每个地区的商场自己的规定，她不是这边的开卡用户，当然不会知道这个规定，说她对应的是京市那边的条款，云云。 这个理由听起来就不对劲，可是杨沐桐一时又想不到怎么回答，只好去看陈叶。 她当然是希望陈叶能帮她反驳对方，但没料到陈叶如今一心想让她性格变得果断和强硬些，不仅不帮她，还问她想怎么解决。 见她犹豫不决，又道：“不管你打算怎么做，我都支持你。” 于是她沉默了一下，仰头问道：“真的？你会怎么支持我？” 一副我一定要问清楚才能做决定的谨慎样子，陈叶一时失笑，故意低声跟她咬耳朵：“如果你打算做掉他，我会给你打扫现场。” 杨沐桐：“……”就五百块，倒也不必这么狠。 不过说起来五百挺多的了，以他们医院一个夜班一百夜班费的标准去算，这五百块的餐饮券，就是她的五个大夜班。 想想五个夜班加起来她得多忙多累，顿时就觉得，这五百块不能放过，是自己的权益，就一定要积极维护！ 决定好以后，她再度向客服发问：“既然你这么说，那为什么你们公众号上没有相关条款，甚至还罗列了国内所有的商场地址，说全国可用？” 为了证明自己没说假话，她还特地找到公众号的推送文章，里面确实说了会员权益在全部门店都可以用。 “难道容城的门店就比京市的高贵？还是说你们不属于这个集团？”杨沐桐越质问越冷静，“而且是你们给我发的短信，诱导我去消费那五千，结果我消费完了，你告诉我因为我不是在你这开的卡，所以会员权益不能用，这是不是故意耍我？还是说店大就可以欺客？” 她的条理还是清晰的，陈叶抱着胳膊靠在咨询台看着她，目光里掺杂着一抹满意和欣慰的情绪，点点头以示赞同。 客服被她质问，脸上露出更加严肃的表情，语气也变得生硬起来，一口咬定他们就是有这条规定，在哪里开卡就在哪里使用会员权益。 陈叶扫了他一眼，目光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桐叶渡 第102节 但心底已经在盘算怎么投诉这人了，他打了两句腹稿，又看了眼对方身上别着的工号牌。 杨沐桐和客服的对质很快吸引了路人的目光，围观了一下，发现是在掰扯会员权益的事，立刻就引起了大家的重视，毕竟像杨沐桐这样在其他地方开卡的又不是没有，再说每个人都可能在外地想兑换会员权益的一天啊。 人群开始慢慢聚拢，为了阻止影响继续扩大，负责人很快就到了现场，杨沐桐和陈叶被带去了vip室。 前后总共花了半个小时，从咨询台一路battle到vip室，杨沐桐终于据理力争维权成功，拿到了五百块的餐饮券。 对方妥协的那一刻，杨沐桐忍不住在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幸好……幸好……再拖久一点她就要坚持不住了！ 临走的时候，陈叶突然笑眯眯地开口说了全程唯一一句话：“这两天应该有投诉信送到，希望贵方能妥善处理。” 那位主管闻言立刻神色一变，想要拦下他们，但想想只是投诉信而已，也没那么重要了，于是杨沐桐和陈叶很迅速地离开了vip室。 出了门，陈叶就道：“回去我就打12315投诉他们。” 话音刚落，隐约可以听见背后传来主管训斥员工的声音，杨沐桐点点头。 然后她很高兴地又看他一眼，语气略微有点小得意地道：“五百块，我们去吃什么比较好？烤肉行不行？” 陈叶听她语气雀跃，也知道她心里应该非常高兴，想做的事做成功了，肯定会非常喜悦。 于是他笑着点点头，“叫上杨微吧，你这白金卡升级成功，里面也有她功劳吧？” 杨沐桐点点头，说平时还是杨微用得多些，她虽然还没毕业没挣什么钱，但杨致和跟方莹两口子收入都不低，又只有她一个孩子，每个月的零花钱给得不少，杨微还是每个月月光。 陈叶听完，又笑着拍了一下她的头顶，夸奖道：“桐桐今天做得很棒，不仅维护了自己的合法权益，还表现出了每临大事有静气的气场，很棒。” 说完给她竖了一下大拇指，然后话音一转，“不过以后遇到类似的事件，别想着依葫芦画瓢复制今天的做法。商场客服本质上是个打工人，给不给你这五百的餐饮券，她的利益都不会有什么太大损害，最多被骂，撑死扣几十一百的奖金，但如果是外卖、快递这种知道你家具体地址的，你投诉他们，他们就会扣工资，万一遇到个心眼小的，记恨你，要对你进行报复，你又自己一个人住，就会很危险，所以这种要不是特别那什么的，还是要谨慎投诉，毕竟保命要紧，对吧？” 杨沐桐听了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还以为……我以为你会觉得那么多人看着很丢脸，然后要跟我说，我给你五百块你别闹了之类的……” 陈叶听了顿时忍俊不禁地摇头，反问道：“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人傻钱多？” 杨沐桐眨眨眼，笑眯眯地不说话。 “我要真的会那么说……”他抬手又拍了一下她的头，声音调侃，“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你气得马上就犯心脏病了，我一看这不行啊，叫120车送去医院急诊一趟下来，怎么都不止五百啊，就会赶紧跟你说我给你五百咱们回去吧，别气坏了身体。” 他说得煞有介事，杨沐桐听了忍不住直乐。 她笑着笑着，就听见他继续道：“我想，没有人会愿意选择一个跟自己三观不同，立场不一致，不愿意站在自己这边，甚至还给自己拖后腿的人，对吧？” 杨沐桐听了一愣，脸上的笑容下意识收敛起来，扭头去看他的脸，只看见他脸上认真的表情，和明亮眼睛里盛满的像星星一样的灯光。 她不由得有些呆怔，像是有些出神，陈叶和她对视，见她有些傻乎乎的，忍不住低头弯下脖子，向她靠近了一点，笑着问：“怎么这样看着我，是你有不同意见？” 噙着笑意的男中音撞入耳膜，她猛然回过神来，啊了声，摇摇头，脸孔紧接着就涨红起来。 “没有没有，我……我、我觉得你说得对……” 她连忙表白自己，然后又忍不住看他一眼，犹豫了一下，才小声道：“以后……以后等你遇到这样的事，我也会支持你的。” 哦哟，真是难得，她居然也会给自己回应了！ 陈叶震惊得不得了，连问了两遍：“真的？你说话不会不算数吧？” 杨沐桐感觉自己受到了质疑，顿时恼羞成怒，刷地扭头瞪他一眼，“……你要是不需要，就算了。” 说完转回头大步往前走，看起来气呼呼的，好像比刚才跟客服吵架还要生气。 陈叶觉得好笑，又不敢笑出声，只好追上去拉她胳膊，哄道：“别气了，是我小人之心，我错了好不好？” “哎，你说你……跟你吵架的你都没生气，怎么我一说话你就生气，你是气球，我是打气筒，给你吹的气啊？” 这破比喻。 杨沐桐顿时再次脸红起来，挣开他钳住自己胳膊的手，反手就在他手臂上啪地一巴掌，更气了，“你不要乱说话！嘴巴不要可以捐了！” 陈叶：“……” 几天后陈叶的投诉信和投诉电话都有了回音，商场方表示会加强员工培训，当天俩人带上杨微，拿着餐饮券开开心心地吃了顿烤肉，这件事就算是划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她私底下问陈叶：“我表现得够不够好？” 她总希望自己可以做得好一点，再好一点，可以好到有一天能大大方方地袒露自己对他的感情，而不会在说的时候，为他对自己的喜欢觉得不配。 当时陈叶看着她，就像看一个讨要夸奖的小朋友。 小时候的杨沐桐也许也曾经这样问过大人，我做得对不对，做得好不好？ 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回应过她。 他心里有些酸疼，扶着她的肩膀弯下腰来，平视着她的眼睛，认认真真地回答她：“你做得很好，不能再好了，桐桐。” 这个世界太发达了，发达到好像我们随时随地都能看到更优秀的人，他们提供了更高分的回答，但其实，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杨沐桐听了就忍不住笑，眉眼间沾染着雀跃。 然而其实这件事留给杨沐桐的，远不只是一顿烤肉或者陈叶的夸奖和肯定这么简单。 主要是她第一次发现，原来面对比自己强大的对手时，只要鼓起勇气，她也可以战胜对方，而不是为了避免麻烦而息事宁人地妥协，让自己心里难受。 她也再一次意识到，有一个能够始终站在自己这边，愿意一直支持自己的人，是多么幸运而且重要，就像这次，如果陈叶跟她说我给你五百算了吧，她一定会特别失望，就算battle成功，自己一个人或者和杨微两个人一起吃了烤肉，也不会觉得高兴。 在事情发生时，他第一个反应就是，我支持你的所有决定，他不是说说而已，而是用实际行动来支持她，一直陪着她，最后和她一起分享了吃烤肉的快乐。 这种快乐是叠加的，杨沐桐甚至觉得，这是她这几年来吃过最好吃的一次烤肉。 也是这个时候，她突然有些理解了杨致远和周悦的感情。 尽管作为子女，她始终对他们的所作所为耿耿于怀，但如果脱离子女这个立场去看，会发现，他们确实是很般配的一对夫妻，有共同热爱的事业，有一致的三观，永远同一个立场，永远互相支持和陪伴。 毕竟大家都是成年人，处理问题只有方式不同态度不同，伴侣最重要的就是给予足够的支持，而不是像掌握了人间真理一样评判对方做得对不对，老想着纠正对方的错误，甚至是故意唱反调。 难怪周悦觉得不需要子女，杨沐桐愤愤地想，但愿她真的老了以后也觉得不需要。 网上那些男的当甩手掌柜，什么都让女朋友或者妻子自己干，他还要冷嘲热讽的投稿，杨沐桐看过不少，也是因为有了对比，才显得陈叶多么难得。 在他每一次的赞许、肯定和鼓励里，她觉得自己变了许多，特别是在和同事的交往中，她开始勇于表达自己的感受，甚至第一次跟唐璐直言不喜欢本院的某个同事，觉得她非常不懂装懂，还爱为难人。 唐璐听到她的话时震惊之情溢于言表，“……天呐，沐桐姐，每次我们吐槽她时你都不说话，还以为你不在意她呢，原来你也不喜欢她！” “我有被她为难过，害我多跑了很多冤枉路。”杨沐桐实话实说，然后发现，说出自己的真实感受，是件很舒服的事。 她能感觉到自己一天天地在改变，这种改变让她欣喜。 而面对陈叶时，这种改变更明显。 她会直接拒绝陈叶的蹭饭请求，理由可以很直接，就是不想做饭了。 她也会在吃饭时明确表现出自己的偏好，而不是每次都说“我都可以”、“随意”或者“你喜欢就可以”。 她甚至很快就发现，在和陈叶相处时，自己是如何的轻松，不需要任何伪装，她可以不温柔不体贴不懂事，发脾气也有人哄。 只是她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告诉他这个发现，也不知道要怎么问他，愿不愿意和她重新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我明天一定让他们在一起：） 第八十八章 近十二月中的一个星期三中午, 当天值班的谭敏有手术，杨沐桐急诊电话，替她去看一个腹痛过来的女性患者。 刚走到急诊科门口, 她就跟陈叶碰上了，他正在弯腰看刚从救护车上抬下来的患者的血压。 还问道：“腿能动吗？能动的话动一下看看。” 然后又问家属：“什么时候发现他摔倒的？” 看来是突发脑卒中的病人，杨沐桐瞄了一眼，就准备走开。 陈叶帮患者解下血压计的袖套，抬头时心有所感, 扭头往身后看了一眼, 就看见她正有点好奇地看过来。 他便朝她笑了一下，她微微一愣，然后也抿着嘴笑笑，伸手指了一下医生办公室的方向, 他微微一颔首，她就疾步离开了。 谁也没有叫对方的名字, 只是一个短暂仓促的对视，前后不到十秒钟，短暂到连跟陈叶站在一起的急诊医生都没有发现一丝端倪。 还在问：“陈主任，他这样是做溶栓还是介入啊？” “片子出来了吗？我先看看。”陈叶回过头, 温声应道。 另一边杨沐桐走进急诊外科的办公室，见到自己要会诊的病人。 是个很年轻的姑娘, 她看了眼病历本，年龄是21岁，正跟急诊医生说：“我不可能怀孕的, 你凭什么让我查怀孕, 你这是乱开检查！” 急诊医生有点无奈, 只好问道：“那刚才我问你, 你有没有男朋友，有没有性生活，你为什么不回答？” 对方反问：“我为什么要回答？你问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性骚扰？” 接着又说在网上就看过类似的新闻，有医生以了解病情为借口，用一些比较露骨的词语去骚扰女患者，还说是问诊需要。 说完又骂：“男的就是不行！” 这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的骂法，把急诊医生骂得都无语了，只得闭嘴，抬头向门口看过来，招呼杨沐桐：“杨医生你来了，这有个病人要你看看。” 然后又对女生没好气地道：“给你请了个妇产科的医生过来，女的，这下你总不用担心什么性骚扰了吧？” 姑娘回头看了眼杨沐桐，板着脸，不吭声。 急诊医生起身出去，准备将空间留给她们，但走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被气狠了还是怎么，他又多嘴说了句：“老子媳妇那么好看，犯得着骚扰你？” “……你！”那姑娘气得扭头就要骂人。 杨沐桐见状赶紧道：“刘医生先出去看看别的病人吧，这里交给我好了。” 等刘医生走了，她关上门，开始问患者哪里不舒服，听说是肚子痛，她也问：“有没有性生活？” 面对女医生，姑娘这次愿意回答了，点点头说有，然后不解地道：“我就是肠胃炎肚子疼，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都要问有没有性生活，这有什么关系啊？” “当然有啊，因为有性生活的育龄期女性，最近跟伴侣有同房，出现腹痛，首先就要排除怀孕可能。”杨沐桐解释道，“你看，男人怀不了孕，就不会被问这个问题啊。” 对方道：“那我也有每次都避孕啊，也不会怀啊。” 杨沐桐耐心的给她讲解每种避孕方式的成功率，然后告诉她：“没有任何一种避孕方式能百分百避孕，你既然有性生活，就要考虑这方面的可能，宫外孕也会引起腹痛，而且如果不及时查出并治疗，很可能会导致无法挽回的后果。” 顿了顿，她又看了一眼这姑娘，道：“所以刚才刘医生确实是在正常的问诊，如果他不问，最后你的病真的跟怀孕有关，那他就是漏诊误诊，是要承担相关责任的，万一出现最坏的结果，你因此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机，那才叫得不偿失。” 哪行哪业都有搅屎棍，但也不必某个或者某些人的道德败坏，就对整个群体全盘否定。 姑娘被她说得有些讪讪的，胡乱地点点头，等她又问了几个问题之后，就拿着检查单飞快地出去了。 杨沐桐看看时间，已经快到两点，她得去门诊了，就去找刘医生，跟他说：“一会儿她回来，要是有需要，你就让她到四楼门诊找我。” 桐叶渡 第103节 刘医生在给一个外伤患者准备清创缝合，闻言比划了一下手势，表示知道了。 要离开急诊的时候，她特地多走了一点路，从急诊这边的门出去，再转个弯，从门诊楼正门进去，目的是想看看陈叶还在不在。 当然不在，他已经跟着刚才来的患者去了介入室，为了达到更好的治疗效果，患者和家属一致决定要手术取栓。 从介入室出来，已经是近一个小时后，坐下没多久，江春来又说有患者发生抽搐，他原本以为以为只是简单的发热导致的抽搐，结果还没走到病房门口，就见护长推着抢救车从身边跑过去。 大抢救进行了半个小时，患者的生命体征终于得以平稳下来，又要找病因，检查、会诊、家属谈话，一套程序走下来，已经临近下班时间。 陈叶再抽空看了基本病历，把该签的字都签了，也就可以下班了。 但考虑到杨沐桐今天下午有门诊，肯定会拖得晚一点，他有心等她一起走，干脆就领着几个学生去晚查房。 这趟查房查得贼仔细，病人每天什么时候吃饭，吃的什么营养够不够，二便正不正常，晚上睡得怎么样，全都要过问，甚至还关心一个昏迷的病人指甲长了怎么不剪。 “护士那边有指甲剪，问她们要来家属或者护工帮忙剪一下吧。”他说。 对于他的这份周到，患者和家属表示很感激：“都这么晚了，主任你还不下班，还来看我，真是谢谢谢谢，辛苦你们了。” “住院这么多次，没见过比陈主任你还细心的医生，要是每个医生都像你这样就好了。” 陈叶笑眯眯地谦虚几句，带着学生从一间病房出来，走去下一间病房，一边走一边给学生讲课，脑卒中常见的病因、症状、诊断方式、常用药物和并发症的预防，查完一趟房下来，等于进行了一次关于脑卒中的小讲课。 等到时间差不多，他查完最后一个病人，领着学生往回走，走到更衣室门口，他脚步停下来，一边解白大褂扣子，一边回头对他们道：“今天讲的脑卒中，回去记得复习，明天下午教学查房，我提问的时候回答不上来就把课本抄一遍吧。” 学生们一惊，有人道：“主任，什么时候说的要教学查房啊？查哪床啊？” 陈叶淡定地哦了声，“刚刚临时决定的，张总一会儿就会通知，就查今天新收的23床。” 学生们：“……”卷王你这也太离谱了！ 陈叶说完就进了更衣室，门外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不知哪个脱口说了句：“卧槽！卷王疯球了，快告诉大家，明天教学查房23床，被抽到答不上来要罚抄书！” 陈叶立刻啧了声，伸头去看是哪个兔崽子污蔑他！ 说谁卷王呢？！ 说谁疯球呢？！！ 信不信我现在就罚你抄《神经病学》一整本？！！！ 他骂骂咧咧地换回自己的大衣，然后下楼往门诊部去，见到熟悉的同事，就笑眯眯地同对方打招呼。 对方带着口罩，声音嗡嗡地带着鼻音，吐槽道：“现在这个鬼天气，睡觉一不注意没盖好被子就感冒，我老婆以为我感染了，差点大义灭亲给我赶出家门。” 陈叶忍不住笑，调侃道：“嫂子这防疫意识确实到位，觉悟也很高，我们就需要这样的人才。” 同事听他在这幸灾乐祸，翻个白眼，“是觉悟高，所以又抽调去上排查测核酸的班了嘛。” 陈叶失笑，“这么辛苦，那你得多体谅，别给她拖后腿。” 说到这里，电梯到了一楼，陈叶想了想，去简易门诊借电脑给自己开了几盒感冒发热能用到的药，打印出来之后，又开了一瓶人工泪液。 接着就要去缴费等拿药，路过电梯的时候，恰好电梯门开了，从里面走出来几个说笑的人，杨沐桐穿着件红色的呢子大衣，衬得脸孔气色极好，在她们当中特别显眼。 陈叶下意识叫她：“桐……” 才发出一个音节，又立刻反应过来，改口道：“杨医生，下班啊？” 杨沐桐其实早就发现他了，惊讶装不出来，只好含糊地扮偶遇，有点不自然地点点头，“……是、是啊。” 应完之后突然发现跟其他同事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顿时有点尴尬。 陈叶见状心里暗暗好笑，赶紧替她解围：“杨医生，我有件事想咨询一下，耽搁你一会儿行吧？” 其他同事闻言就大方道：“既然沐桐跟陈主任还有事，那我们就先走啦。” 杨沐桐忙点点头跟她们说再见。 然后等她们走出门诊部大门了，才慢吞吞地挪到陈叶旁边，问他：“你干嘛非得叫我啊？” 几乎每天都会带着猫去找她蹭饭的人，现在叫她做什么？有事不能待会儿说？ 陈叶笑眯眯地睨她一眼，逗她：“哦，我一会儿要拿药，肯定等得无聊，找你陪我说说话。” 杨沐桐闻言一愣，竟也没听出他的玩笑话来，只追问道：“拿药？你拿药做什么，是什么药，你怎么了吗？” 她一连串的追问，根本没给他插话解释的机会，望着她蕴含着关切的眼眸，陈叶忍不住心里一暖。 人心到底不是石头，他这么认真地捂，终究还是给她捂暖了。 “我没有生病，你别担心。”他笑着认真解释道，“就是开了点常用药，备用着点，万一以后需要。” 边说边把手上的处方给她看，再三让她别担心。 杨沐桐认真看了药的名字，再三再四地跟他确认，是不是真的没有感冒发热症状，眼睛是不是真的没有不舒服，又问：“你最近测核酸了么？” 这人真的好谨慎，陈叶顿时哭笑不得，“上周不是刚测过么，我一天天地看门诊跑会诊，接触过的人没一千也有几百了，要有事咱们医院就全都封啦。” 杨沐桐顿时不好意思，抬手蹭蹭鼻梁，“……小心无大错嘛。” 陈叶无奈地应声是，又说起刚才遇到的同事，说他感冒差点被老婆大义灭亲送去隔离，然后笑话她，“桐桐呀，你以后怕是也会这样吧？” 杨沐桐大囧，很不好意思地抬头瞪他一眼，又把脸挪开。 陈叶去缴费了，她就在一旁等他，顺便到处乱看，平时太忙，有什么药要拿或者缴什么费用，都会让学生跑腿，她不大会过来这边，也没好好看过这里。 她到处好奇地看，看见中药房旁边的取款机那儿有一对男女正在吵架，越吵越大声，大概是跟钱有关的事，男人要借钱给朋友，女人不肯： “她一个女人，孤零零没亲没故地在容城不容易，我帮帮她怎么了？” “帮帮？帮帮她就是给她五万？那你怎么不帮帮我啊？她自己在容城，那老家呢？她没父母，没姐妹，没亲戚朋友，全都死绝了，要你怜香惜玉？” “……你不要说话这么难听！” “难听，这就难听了？我还有更难听的没说呢，她病了你为什么这么上心？你们到底什么关系，说啊，什么关系？！” “我看你是疯了……” 男人的声音有些气急败坏，杨沐桐看出去，只看见一个穿着黑色短羽绒外套的女人，抓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头发乱乱的，隔着十几米的距离，杨沐桐都能清楚地看到她咬牙切齿到扭曲的脸孔。 她刚要在心里感慨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就见他们突然大打出手，女人啊啊地尖叫着，伸长手臂去抓男人的脸。 男人可能是觉得丢脸，也可能是被激怒了，也顾不上好男不跟女斗啥的，直接出手反击，一巴掌就将女人扇倒在地。 女人傻眼了片刻，回过神来立刻嚎啕大哭，一边说你竟然敢打我，一边更加凶狠地向男人抓挠过去。 周围的人都看傻了，然后回过神来纷纷躲避，“卧槽！什么事啊在这儿打架，这是医院啊！” “保安呢？有没有叫保安来啊？” 喧哗声里，杨沐桐听见女人喊救命，定睛一看，就见男人手里抓着挂号大厅里摆来当盆景的万年青，冲女人扔过去，脸上好长一条血痕。 女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嘴角都破了，头发散乱开，衣服也乱糟糟的，慌不择路地掉头就跑。 跑的恰好是杨沐桐这个方向。 杨沐桐周围的人突然间就哗啦一下鸟兽散，只有她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跑慢了，被慌乱的女人一把抓住后背的衣服，被她要求：“救命！救命！” 这么慌乱，杨沐桐根本就反应不过来，呃了声，还没说话，就见男人已经扔完万年青，改成举起花盆向女人这边砸过来。 白地蓝花的花盆飞过来的时候，杨沐桐的瞳孔倏地一缩。 陈叶交完处方回头一看，就这么一会会儿的功夫，竟然这么大的变故陡然发生。 他下意识地失声喊道：“桐桐！” 作者有话说： 第八十九章 女人抓住杨沐桐的胳膊, 要往她背后躲，一边躲一边尖叫，声调非常高, 简直魔音穿耳。 杨沐桐被这声音吵得难受，想甩开对方，对方却像个落水之人，死死抓住她不放。 她在慌乱之下躲闪不及，根本不知道这女人为什么力气能这么大, 而周围更是一片惊呼此起彼伏。 “快跑啊！别站在那里！” “那个女的怎么回事？干嘛拖着人家啊？！” “不会被她抓住的就是那个男的朋友吧, 她要报复人家？” “谁知道啊……” 窃窃私语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却没一个人动弹要将男人控制起来，因此男人扔完万年青之后，顺手就抄起了在一旁的花盆。 花盆里的土扑簌簌地往下掉了一地, 他胳膊一抬，脸上渗血的伤口显得格外狰狞。 他用力一掷, 花盆从他手中脱离，向杨沐桐这边飞过来。 然后她听见一声惊慌失措的高喊：“桐桐！” 陈叶几乎是饿狼扑羊一样扑向她，脸上带着焦灼与慌乱，花盆再小那也分量十足, 用力砸到腿上都可能得躺几天，万一砸到头砸到脸…… 他扑向杨沐桐的同时, 几乎是和花盆同时冲到杨沐桐的面前，然后他伸手一挡，花盆被挡了一下, 他的脸孔在杨沐桐眼前放大的同时, 她听见一声闷闷的“咚”声。 “哗啦——乓——” 花盆掉下去, 陶瓷片碎了一地。 “啊——” 女人的尖叫声又响了起来, 杨沐桐怔怔地还没能回过神来。 陈叶的肩膀有些疼，手背也火辣辣的，可能是被花盆划伤的，但他也顾不上去看，只颤着手将杨沐桐拉进怀里，迭声问道：“桐桐，你没事吧？有没有被砸到，啊？” 闻言没听见回答，他也耐不住性子等，赶紧低头打量了一下她的脸，见只有脸上沾了一点灰，其他什么事都没有，这才松了一口气，张开手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吓死我了……你没事就好，也吓坏了吧？” 声音有些微颤抖，但焦灼感少了许多，悉数都化作了庆幸，“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杨沐桐把头埋在他怀里，闻到他身上带着一点柠檬香的温暖气息时，终于慢慢回过了神来，然后开始浑身颤抖。 她艰难地抬起头来，问他：“陈、陈叶……你、你怎么样，有没有被砸到？” 见她脸色都发白了，陈叶心里一软，摇摇头，“我没事，别担心。” 杨沐桐不信，抓着他的衣襟要拉他的胳膊，“你让我看看。” 陈叶单手搂着她的背，不肯让她看另一边手，拖延道：“待会儿回去再看，先解决现在的事。” 桐叶渡 第104节 现在的事还能是什么事，当然是杨沐桐被连累得差点受伤的事。 陈叶抬头看向到现在了还躲在杨沐桐背后的女人，又看一眼已经冷静下来的男人，目光一瞬间变得阴恻恻起来，“你们两口子打架能不能回去关上门打，别在外面祸害无辜的人？这里是医院，你当是你们家，想高声喧哗就高声喧哗，想扔东西就扔东西？” 男人的脸色瞬间又变得狰狞，“都怪这个女人……” “男人自己没用，才会把责任全都推给女人，花盆不是你扔的？”陈叶心头泛起一阵厌恶，抬手扶着杨沐桐的后脑勺，将她再次按回自己怀里，“桐桐别看，仔细脏了你的眼，晚上要做噩梦的。” 话音刚落，就听见围观的人群里有人噗嗤笑了声。 陈叶回头没好气地看一眼，觉得这些人一点见义勇为的品质都没有，只有看热闹是第一名。 “救救我！你们帮帮我，他会打死我的！”大约是觉得陈叶能帮她，女人又尖叫起来。 杨沐桐最怕这种声音，刚才她就是被对方这声音给吵得傻眼来不及跑的，她忍不住把脸往陈叶怀里埋得更深了一点，想要把耳朵也给挡住。 陈叶眉头紧皱起来，看向女人，对她也很没好气，“夫妻打架需要帮助，你去找警察，跟我们说有什么用，我还想让你帮帮忙，离我们远点，刚才我……我们家姑娘都被你吓坏了。” 对方顿时一噎，还想说什么，就听陈叶已经在叫人：“保卫科的呢？怎么还不过来！等他们来帮忙，黄花菜都凉了！” 他喊了几句，越说情绪越暴躁，“今天保卫科谁值班？人呢？！是不是要喊你们高科长来才行？！” 话音刚落，就见几个穿着保安制服的人神色匆匆地跑过来，先跟他道歉，又解释说是外面发生了交通事故，他们被叫去帮忙，所以才来晚了。 陈叶懒得跟他们计较，抬手指了指那俩人，道：“赶紧把这两个人带走，该报警报警，该赔偿损失赔偿损失，叫保洁来把地板清理干净，免得影响患者拿药。” 他手抬起的时候，杨沐桐就一眼看见他手背上红肿的一片，还有擦伤的痕迹，正在渗血，顿时腿都软了。 “陈、陈叶……” 她的嗓音里突然出现了哭腔，“你、你的手……” 陈叶一愣，低头看见她的脸色都白了，忙安抚着解释道：“是不是吓到你了？别怕，没事的，就是花盆剐蹭了一下，别怕啊桐桐。” 杨沐桐连连摇头，眼睛里蒙上一层水汽，“不是，不是……你要不要去急诊？” “……那倒不用。” 陈叶非常抗拒她这个提议，“就一点蹭破皮的小伤，去了万一人家说再来晚一点都要长好了，我会被笑话一年的。” 杨沐桐闻言一哽，想笑笑不出来，想哭也哭不出来，都什么时候了，这人居然还有开玩笑的心思。 她咬了咬嘴唇，“……那、我们回去吧？我给你涂药啊？” 陈叶顺了一下她的背，道：“我自己就可以，等我回去上了药再去你那儿，到时候给你检查好不好？” “不好。”杨沐桐摇头，态度坚持起来，“你跟我回去吧，我给你上啊？” 陈叶一听她的话，眼皮登时一跳，心想要不是现在场合不对，他就要误会了。 杨沐桐的声音里还是有点哭腔，陈叶听得心里发软，还有什么能不答应她的，连连应好：“我跟你回去，你别哭，行不行？” 杨沐桐嗯了声，瓮声瓮气的。 临走前还要拿药，本来药房那边是按顺序捡药发药的，可现在出了意外，药房的同事直接就提着陈叶要的药出来找他了。 “陈主任，你的药，快回去吧。” “哎，多谢。” 陈叶接过装药的袋子，跟对方道了声谢，杨沐桐也朝人家感激地笑笑，然后抓着陈叶没受伤的那一边手，急急忙忙地往外走。 她的心跳得很快，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有些失而复得后的大起大落，走着走着眼里的泪意就又开始上来了。 陈叶对她观察得多仔细呐，连忙伸手搂住她肩膀，扶着她走得慢了点，一边走一边调侃地劝道：“千万别哭啊，不然人家还以为我要挂了呢，你都多大了还掉金豆豆，人家见了不是误会我欺负你了，就是笑话你那么大还像小朋友一样。” 杨沐桐一听，还真就被唬住了，使劲瞪着眼睛一眨不敢眨，生怕眼泪掉出来似的。 然后吸着鼻子抱怨他：“你不要瞎说话，好的不灵坏的灵，你不当回事，万一严重感染要截肢呢？万一截肢都不得行，一路感染到颅脑，你真的死掉了呢？” 陈叶：“……”你这是诅咒！诅咒！！！ 忍了又忍，他还是觉得忍无可忍，“……我要真有那天，你不发篇sci都对不起我！” 他骂骂咧咧地改搂为拉，拖着杨沐桐往停车场大步走去，杨沐桐跌跌撞撞地跟着他走，心里直撇嘴，这人真是不识好人心！ 在杨沐桐的坚持下，陈叶把自己的车留在停车场，上了她车的副驾，跟她一起回了玉景花园。 进门以后，杨沐桐拉着他将他按在餐桌边的椅子上做好，转身去取医药箱。 他要起身跟着过去，却被她回头呵斥住，“不许动！就坐在那儿，不许动！” 她瞪着眼，凶巴巴的，像看一个不听话的孩子，脸上眼里都写着这倒霉鬼真糟心。 他忍不住翘了翘嘴角，差点就绷不住要笑出来，忙清清嗓子，点头做老实状，“好，我不去了，你快点回来。” 杨沐桐这才转身去继续找药箱，他就坐在餐桌边上，笑盈盈地用目光追逐她的背影。 虽然觉得有点不对，但陈叶得承认，他很享受这一刻。被杨沐桐像对待一个易碎的瓷器一样全心全意地记挂着，每一个动作都被她看在眼里，让他觉得自己已经站在了她的心尖上。 一种甜蜜的情绪开始在他心里酝酿。 杨沐桐找到药箱，回到他身边，拧开碘酒瓶，拿棉签沾了药水，向他伸手，“手给我呀。” 陈叶靠在椅背上，看她托着自己的手，她的手纤细白皙，比他的足足小了一圈有余，对比起来格外有意思，就像…… 就像小兔子在给大灰狼上药，他突然想到这个画面，忍不住又翘翘嘴角。 “疼不疼？”杨沐桐将棉签沿着伤口中心往外画着圈涂抹，自觉动作很轻了，却还是担心他会疼。 她要是不问，陈叶还不会觉得疼，但她既然问了，他肯定不疼都要疼的。 登时就嘶了声，委委屈屈地叫她：“疼的，桐桐你轻点。” 杨沐桐哦哦两声，动作放得更轻了，一边涂一边问：“现在呢，还疼不疼？” 今天这么温柔啊，陈叶眼睛一转，开始顺杆爬：“你给我吹吹就好了。” 得寸进尺，杨沐桐抬头定定地盯着他，就在他被盯得神情马上就要变得讪讪的时候，她把手里的棉签放到了桌子上。 然后双手托着他的手掌，鼓起脸轻轻地呼了两下。 轻柔的风吹过皮肤，陈叶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喉结一动，呼吸也跟着一深。 “桐桐……” 他的声音变得沙哑，想说些什么来逗逗她，可刚起了个头，就被她打断了，“陈叶，我们重新在一起，好不好？” 我们重新在一起吧。 这句话像雷一样在陈叶的脑海里炸开，他好像看到了十八岁那年除夕夜上空绽放的烟花，五光十色，盛大又热烈。 他一时间有些怔神，根本不敢相信自己会突然之间听到这句心心念念的话。 这话反复在脑海里闪现，噼里啪啦，噼里啪啦，烧得他的理智都差点被喜悦淹没。 面前是杨沐桐认真的脸孔，她的眼睛乌黑发亮，眼底有两个小小的他。 “桐桐……” 因为激动，他的声音有些微哽咽，叫了声她的名字，又觉得不好意思，于是停了下来，只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杨沐桐的脸像是被他灼热的目光烫了一下，飞起一抹淡淡的红色来，嗯了声，立刻又低下头去，从药箱里翻出一张创可贴，认真地帮他贴好。 然后轻轻摸了两下。 她莹白的指尖在灯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 他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激动的心情平复了一点，终于可以好好跟她说话。 他问道：“确定吗，桐桐？不是因为我对你好，所以觉得亏欠我，想要回报我，然后委屈自己？也不是因为我今天救了你，所以一时感动？” 杨沐桐眨了眨眼，想着要怎么回答。 陈叶手腕一翻，将她的手握在手里，轻轻捏了捏，声音很柔和，“桐桐，我不要你委屈自己，时间还有很多，我们可以慢慢来，不用着急。” “不、不是这样的……”杨沐桐突然着急起来，连连摇头，“我没有觉得委屈，就是……就是……” 见她突然语塞，陈叶便笑，问她：“所以是想好了？” “嗯，想好的。”杨沐桐点头，认真地说，“早就想说的，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看来还真不是一时冲动，陈叶于是好奇道：“什么时候想好的，可以告诉我吗？” “就是拿到五百块餐饮券那次。”杨沐桐应道，一五一十地告诉他自己的感受，“我好像有点理解我爸妈之间的感情了，我也想要变得更好，也想要有一个可以永远和我站在一起的人，等他有需要的时候，我也会永远和他站在一起，而不仅仅只是喜欢你。” 她对陈叶的感情一直都是复杂的，从来都不是只有单纯的喜欢，少女时期是掺杂了羡慕，如今是混合着对未来的期许，自己希望自己变更好的盼望。 终究是彻底挣脱束缚，从阴影里走出来了呀，陈叶心里泛起喜悦，像泉水一样，汩汩地冒着泡。 “桐桐。” 他的声音也像泉水一样温柔，“来，你低一低头。” 杨沐桐闻言顺从地低下头来靠近他。 然后他直起腰一仰头，就噙住了她柔软温暖的双唇。 作者有话说： 学生：太离谱了，为什么卷王能脱单？ 陈主任：……因为卷王能罚你们抄书[微笑] 第九十章 突如其来的亲吻, 让杨沐桐的脑海在一瞬间变成一片空白。 不、不是刚复合吗？这、这就亲啦？ 她吃惊地睁圆了眼睛，神情茫然又错愕，像是不敢相信他会亲她似的。 陈叶放开她, 忍不住从喉咙里滚出一声笑，抬手摸了一下她的脸，“怎么了，不喜欢？” 杨沐桐猛地回过神来，脸孔迅速涨红, 咬着嘴唇望着他直眨眼。 “我、我……你你你……” 她想说你怎么可以这样, 但话还没说利索，就又听他叫她名字，“桐桐，你来一下。” “你又要骗我。”杨沐桐不敢信, 警惕地看他一眼，甩了一下还被他抓住的那边手腕。 陈叶哎了声, 眉毛微微纠结，“我肩膀疼，刚才花盆还砸我肩膀了，你帮我看看。” 桐叶渡 第105节 “是、是吗, 快让我看看。”杨沐桐顿时着急，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 要去看他的肩膀。 陈叶的坐姿稍稍一变，她就站在了他的两腿之间，他的脸就这样贴在了她的小腹上。 杨沐桐没注意他姿势的变化, 自顾自地让他把衬衫扣子解了, 不然看不到肩膀。 陈叶应了声好, 然后用力拽了一下她的手腕, 她被扯得腰一弯，再次错愕地低下头来。 她的腰被他紧紧地箍住，他仰起头，又一次吻上她的唇。 和刚才的浅尝辄止不同，这次的亲吻变得来势汹汹，他一点都不温柔地碾压着她的唇，然后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强势撬开她的牙关，长驱直入。 杨沐桐在他怀里扭几下，发现挣脱不了，转念干脆放弃，任由他在自己口腔里搅云弄雨。 可是亲着亲着，她就觉得累了，甚至有些喘不上气来，忍不住嗯了声，整个人往他身上靠。 陈叶忙一把接住她，将她抱坐在腿上，笑着问道：“你怎么这么傻，换气都不会，大二的时候怎么考过游泳必修课的？” 杨沐桐讷讷，小声地反驳：“……我是脖子累。” 陈叶一副恍然大悟地样子，哦了声，伸手摸摸她脖子，“原来是脖子累了，对不起啊，下次不会让你站着那么累了。” 杨沐桐顿时脸红，嘴角动了动，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也不敢说，她怕这人又要拿话来撩拨她。 可是她不说话，不代表陈叶不说啊。 他心里还是很不平静，那次她和周悦他们发生争执之后，他说过这次要让她来决定是否复合，他会等她想通，也会尊重和接受她的任何选择。 说实话，当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旷日持久地等待的心理准备，毕竟以杨沐桐优柔寡断的性格，要她理清对自己什么感情，再进一步真心诚意地接受他，确实不太容易。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这次杨沐桐的表现大出他所料之外，距离当时还不到一个月，她竟然就能下定决心，答应和他重新开始。 “真的太不容易了。”他圈住怀里人纤细的腰肢，用脸蹭了蹭她的肩膀，声音里全都是笑意，“桐桐，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有多高兴？” 杨沐桐觉得不好意思，忍不住嘟囔，“又不是捡到金子，有什么高兴。” “金子？我给你买。”陈叶笑嘻嘻地抬手摸她脸，觉得她脸上温度很高，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一口。 他动作快，杨沐桐想躲都来不及，只好缩了缩脖子，垂着眼看他圈在自己腰上的胳膊。 手背上的创可贴很显眼，周围还有未褪的红肿。 想起当时他向自己扑过来时惊慌的脸，她心里顿时一软，姿势一软，就靠在了他肩膀上。 陈叶微微抬起脖子，又亲了她一次。 “桐桐，我赌赢了。” 杨沐桐心弦狠狠一动，抬头和他四目相对，撞见他眼里璀璨的笑意，该怎么形容这次对视呢？ 就好像是盛夏夜里飞舞的流萤偶遇漫天划过的流星，觉得那份明亮灿烂，皎月和长庚北斗都为之失色，便决意追逐那份璀璨，孜孜汲汲。 这一刻，陈叶是流星，也是一团火，而她是流萤，也是永远向往温暖和光的飞蛾。 她听见他说：“把主动权交给你，是我有生之年赌注最大的一次赌博，桐桐，你没有让我输。” 杨沐桐望着他充满了喜悦的眼眸，霎时间泪盈于睫。 她的嘴唇动了两下，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只觉得心里潮湿得厉害，酸酸涩涩的，既感动于他的信任，又心痛他的付出。 干脆就红着脸主动吻上他的唇，然后壮起胆子伸手抱住他的脖颈，做完这个动作又觉得实在不好意思，于是紧紧闭上了眼。 陈叶看见她这样怂怂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声，低沉的笑声撞入耳膜，杨沐桐忍不住眼皮一颤。 然后就有温热的亲吻落在眼睑上，蝶翅般轻盈，轻轻一触，又转移到额头，再到鼻尖，顺延到嘴唇。 杨沐桐的呼吸慢慢变得平缓，她在陈叶这样温吞柔和得像水一样的亲吻里慢慢沉沦，早就忘了时间的流逝。 好像怎么都亲不够似的，陈叶一会儿亲亲她的脸，一会儿又回到她的唇上，时而温存，时而激进，乐此不疲。 直到听见“咕噜”一声传来，俩人动作俱是一顿，回过神来，面面相觑。 “肚子饿啦？抱歉，是我不好，没注意时间。”他笑着道歉，又顺手摸了一下她的脸。 杨沐桐顿时大囧，连忙推开他从他腿上站起来，抬手捂着脸埋头往厨房头也不回地走去。 陈叶笑着起身追过去，看她一边忙着烧水，一边问道：“我没开车回来，你明天去接我么？” 杨沐桐愣了愣，然后想起来是自己不让他开车回来，于是点点头，应了声好。 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吗？ 陈叶心里一动，试探道：“可是这样你要起很早出门，我也要比平时起得早，从你家去我家再去医院，是不是有一段……冤枉路？” “……那怎么办？”杨沐桐有点茫然地问道。 她还不知道，只要问了这句话，她就等于中了陈叶的套路了。 陈叶笑了一下，提议道：“要不然你收留我一晚？我睡沙发就行。” “可是……”杨沐桐眉头一皱，提出一个很实际的问题，“你没有换洗的衣服。” 陈叶噎了一下，转瞬就想到了解决方案，“我可以叫跑腿帮我带一套过来。” 杨沐桐震惊脸，居然还能这样吗？！ 她讷了讷，选择接受这个事实，留宿异性确实不太好，可是他是男朋友哎！ “好，到时候你住客房。”她点点头，脸色恢复了平静。 这下轮到陈叶震惊脸了，“……你让我睡杨微的房间？这怎么行！我不要住别的女生住过的房间！” 燃气灶上的锅煮开了，杨沐桐正在下挂面，准备做个葱油面做晚饭，闻言手一抖，好么，挂面下多了。 她无语地扭头看他一眼，很不解他气愤的点，“那本来就是客房，谁住不都一样吗？” 而且那个房间以前本来是书房，后来杨微偶尔会过来住，杨沐桐觉得家里还是要有个客房才方便，就隔了一部分阳台，将书房设在了阳台。 ——这是她这套房子买得最划算的地方，阳台够长，连通客厅和次卧，也足够宽，可以放下一米八宽的书架，哪怕隔了一半，也不影响阳台原有的功能。 但是陈叶要是想在那里睡，是万万不可能的。 “我可以睡沙发。”他毫不在意，反正只是过渡，再说，“上次才答应过杨微，她的房间还是她的，我要是一来就占了她房间，她会不高兴的吧？” 就算能理解，也多少会有种被抛弃了的感觉，好像是杨沐桐跟他好了，就不要她了一样。 杨沐桐一想也是，立刻就答应道：“那我一会儿给你拿新的被子和枕头，暖炉不关，睡客厅也不冷的。” 她自己就很不喜欢这种被忽视的感觉，自然不想让杨微去体会。 晚饭是简单的葱油拌面，怕单吃面太干，杨沐桐又滚了个紫菜蛋花汤。 吃完饭，陈叶觉得自己该表现表现，主动要求去洗碗，杨沐桐看一眼他手背上的创可贴，道：“下次吧，你手先别碰水。” “我戴手套洗。”他还是很积极，一脸的跃跃欲试。 杨沐桐见他这样，也就没阻止，跟着他一起进了厨房，靠在冰箱门上看他动作有些笨拙地洗碗，笑弯了眼睛。 陈叶洗好了碗，张手就来抱她，得意道：“总算是想抱就能抱了。” 杨沐桐让他抱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你不回去，碰瓷瓷一个人在家没关系吗？” 又是一个人，看来碰瓷大概在她心里跟人的地位差不多了，陈叶有些好笑。 “它很好，家里有监控，你要不要看看？” 杨沐桐一愣，“你装了监控吗？” “当然啊，不然它在家发生什么事，比如有没有危险，有没有闯祸，没监控我怎么能知道？” 他一面解释，一面在手机上点开app，让杨沐桐看现在家里碰瓷在做什么。 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刚才他那句“它很好”被啪啪啪打脸。 因为碰瓷正一只猫蹲在门边，应该是在等他回家，大眼睛在黑暗里闪着光，看起来孤零零的。 杨沐桐顿时就心痛起来，扭头认真地看向他：“要不你还是回去吧，明天我早点去接你，碰瓷瓷一个人在家太可怜了。” 陈叶一噎，本来打算死皮赖脸地拒绝，争取留下，但转念一想，他又改了主意，“既然觉得它可怜，那你送我回去，然后看看它，抱抱它？” 这样啊…… 杨沐桐不吭声，眼睛眨了眨，看起来像是在犹豫。 陈叶立刻抱着她晃了晃，央求道：“好不好啊，碰瓷儿妈妈？” 然后又装可怜，“我手还疼呢，你好人做到底，送我回去吧？” 听到他提手，杨沐桐猛地想起他肩膀，问道：“你肩膀还疼不疼？刚才没有看，要不你……” 话说到这里突然就有些说不下去。 “痛是不痛，不过你要看的话……”陈叶朝她眨眨眼，作势要解扣子，“我脱给你看啊？” “不不不……不用了！”杨沐桐吓得连忙一把按住他的手，连连摇头拒绝。 见她紧张成这样，陈叶笑出声来，继续逗她：“看看嘛，你早晚都要看的，先验个货不好吗？” 杨沐桐的脸因为他这话又飞起一抹红，张了张嘴，一点气势也没有地拒绝，“……不、不用，以、以后再看……也可以的。” 说这话的时候，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只好一直摇啊摇。 陈叶哈哈大笑，把手从纽扣上拿开，捏了一下她的脸，“行，听你的，哪天想看了就跟我说。” 杨沐桐抿着嘴，眨巴眨巴眼睛，很不好意思。 “……走啦，我送你回去。” 他跟上她脚步，勾着她肩膀，亲了一下她的耳朵，“谢谢桐桐。” 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廓，杨沐桐觉得有点痒，耳尖动了动，嘴角抿着翘了起来。 可能是因为刚在一起，还足够新鲜和激动，去陈叶家的路上，他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一直扭头去看杨沐桐。 杨沐桐不让他看：“你看得我都不会开车了！” 他挑着眉开玩笑，“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能同年同月同日死，不觉得浪漫吗？” 杨沐桐气得要骂人，“……我才不要死！你要是死了，我就找另一个！” “然后我变成鬼附身在他身上，还跟你当两口子。”他啧了声，“这个鬼故事不错。” 杨沐桐：“……”我看你真的狗！ 盯着他灼热的视线，杨沐桐好不容易把车开进了他居住的榕和家园小区的地下停车场，车子停在他的车位上。 然后跟着他一起上楼，“呐，桐桐，认准家门以后别走错了啊，对了，一会儿给你录个指纹。” 桐叶渡 第106节 杨沐桐一边听一边点头，模样乖得不得了，陈叶站在门口左右看看，没人，立马凑脸过去亲一口。 刚亲完，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惊讶的声音：“杨医生？” 杨沐桐一愣，扭头去看，就见陈叶的邻居、不久前刚在她夜班生了孩子的蔡老师的女儿正站在他们身后，惊讶地看着他们。 她顿时大囧，都不知道要怎么打招呼才好。 还在犹豫，对方已经笑嘻嘻地问道：“杨医生，你和陈医生是在谈恋爱吗？好哎，郎才女貌，又是同事，真般配，摆酒的时候一定让我沾沾喜气啊！” 陈叶闻言笑了声，点点头，“到时候一定给你派请帖。” 说得好像真的一样，杨沐桐忍不住腹诽，红着脸扭头看向一边。 好在也不过是偶遇寒暄两句，很快陈叶就开了门，先进去开了灯，然后扶着门让杨沐桐进来。 碰瓷见门开了，一溜烟跑过来，喵喵叫着。 陈叶招呼它：“碰瓷儿，你妈妈来了，快来，让妈妈抱抱。” 碰瓷也看见了杨沐桐，停下来歪着头看着她，明显是愣了一下，还有些疑惑，妈妈？这个妈妈我熟的！ “碰瓷瓷。”杨沐桐弯腰把手伸给它，它立刻就用头蹭了蹭她的手心，喵地叫了声，围着她的腿转了两圈。 陈叶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女士拖鞋，“我妈他们过来穿过的，你别嫌弃，先将就将就，明天给你准备一双专属拖鞋。” 杨沐桐摇头说不用，他跟没听见似的，自顾自往下说：“兔子的行不行？要不小乌龟的吧，反正你跟乌龟跑步似的，慢吞吞。” 杨沐桐听见，不满地哼了声。 她是送他回来，顺便看看碰瓷的，打算一会儿就走，身上的羽绒外套也就没脱。 陈叶之前就买了跟她同款的暖炉，开起来没多久她就觉得有点热了，干脆就脱了外套，顺手放在一旁，然后继续跟碰瓷玩。 陈叶给她拿了瓶饮料，她就一边喝饮料一边跟他说话，又被他拉去参观房子，信誓旦旦道：“你早晚要住进来的，提前了解一下环境也好啊，装修有哪里不喜欢你大方说，我找人来改。” 她只好跟着他去看，看了浴室在哪儿，客房在哪儿，书房什么样，走过陈叶的卧室时，他积极地问道：“你要不要看看我房间？” 杨沐桐呃了一下，连连摇头拒绝，“不用了不用了，真的还不用看这么仔细的……” 说完转身就走，背影看起来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陈叶看得忍不住笑出声来。 杨沐桐回到客厅，准备拿上外套就迅速走人，结果却看见自己放在沙发上的羽绒外套已经被碰瓷扑腾到了地上，整只猫趴在衣服上，揣着手，像是趴在猫窝里一样。 见到她来，还眯着眼喵了声，看样子挺舒服。 杨沐桐：“……” 陈叶随后过来，见状先是一愣，随即笑得更大声了，一边笑还一边夸：“干得好哟大闺女！” 夸完扭头朝杨沐桐眨眨眼，一脸无辜地看着她，“你看，你猫闺女留你呢，要不你今晚别回去了？我这儿客房多，对了，小区对面就有一家超市，东西挺齐全的，我去给你买套新的换洗衣服？” 杨沐桐：“……” 作者有话说： 卷王陈：没想到吧，我还成功把女朋友带回家了。 桐桐：……… 第九十一章 对于碰瓷留客的行为, 杨沐桐觉得有些傻眼，但却正中陈叶下怀。 本来么，他一开始说让杨沐桐送自己回家, 就存有那么一点心思，想把她拐回去，但又知道她必然不肯，于是也就一直没提。 但现在不一样了，碰瓷直接就把她外套占了, 他也就有机会跟她说：“别回去了, 在这里住一晚吧。” 瞧瞧，多么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发展。 杨沐桐没他这样多的心思，顾着震惊于碰瓷的举动，也没留意到他闪烁的目光多么不正常。 只是摇头道：“不好的, 我还是得回去。” “那你外套不要了？”陈叶很不赞同地也摇摇头，“就这么出去, 你明天不感冒才怪，你不想被拉去隔离吧？” 杨沐桐一噎，“……那不然怎么办？” “就在这里住一晚啊，跑来跑去真的容易感冒。”陈叶应得理所当然, 表情坦坦荡荡，一副我都是为你好的样子。 杨沐桐努了努嘴, 没接他的话。 陈叶看了下她的脸色，拉过她的胳膊打开来，做打量状：“让我来猜猜你为什么不肯留下来, 是觉得才复合就上我家, 怕我觉得你是个随便的人？” “还是说, 怕别人知道觉得你随便？” 杨沐桐眼皮一跳, 她确实是出于这方面的担忧，至于换洗衣物什么的，那都是微末小事。 她不吭声，静静地让他看，耳尖漫上一层薄红，显得她愈发赧然。 陈叶于是将她拉进怀里，笑着劝道：“怎么会呢，我们从小就认识的，你是什么人我还能不知道么，至于别人怎么看……拜托，我们是男女朋友啊，住一起难道不正常不应该？” “谁要是跟你说谈恋爱就跟男朋友住一起就是不自爱，你别理这种人，有多快跑多快，省得被传染脑残病，知道么？” “人还是要自己过得开心比较重要，别人说什么都不必理会，你不是为他们而活的……” 他是逮着机会就跟杨沐桐灌输这样的观念，要她别太在意外人的眼光，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等等，堪称一代洗脑大师。 杨沐桐听得晕乎乎的，她本来就是那种耳根子有时候很软的人，不然也不能听得进去他的这些话，顿时就犹豫了，“……那、那不回去？” 语气是有点疑问的，一听就不是很确定，但陈叶已经眉开眼笑地点头，“不回不回，钥匙我拿了，明早去上班再给你。” 说完又摸摸她的头，哄道：“怕认床的话，让碰瓷儿跟你睡，我就在你隔壁，有事你就叫我，好不好？” 杨沐桐眉头一皱，“可是我的衣服……” “我去给你买新的！”她话还没说完，陈叶就立刻表示自己可以帮她搞定，但就是…… “你让我抱抱，我给你量量尺寸？”他笑眯眯的，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光。 杨沐桐登时脸色大红，伸手一把推开他，气得要起身走人，“我就知道你不怀好意，这年头，最怕流氓套路多！” 哦豁，这是被惹毛了。 陈叶赶紧道歉，“别别别，我错了桐桐，你别走啊！” 一边说一边用胳膊圈住了她的腰，死皮赖脸地将人拖了回来，任凭杨沐桐怎么扑腾都挣脱不得。 这时候杨沐桐才觉得有点后悔，“你以前根本不敢这样对我的，阿微说得没错，得手了就不会珍惜了，哼！” 陈叶大惊，“……她什么时候说的？这是亲小姨子么，是绊脚石吧？！” 不然怎么从小到大要不当电灯泡，要不就给他上眼药？平时也没亏待她啊，真金白银地贿赂她这么久，就这？那还不如扔水里听个响！ 越想越气，他干脆抬手扶着杨沐桐的脸，强行让她和自己对视，然后认真地给她洗脑：“她胡说的，我特别喜欢你，喜欢到恨不得你变成巴掌大，我天天揣着你，上班就把你放白大褂口袋，下班就抱怀里，去哪儿都带着你。” 这样的话以前他是不会说的，因为觉得身份不太合适，但现在不一样了，他想说就说，一点顾虑都没有，说完还要用专注的目光盯着她，好似世上只有她一个人。 那样热烈直白的爱意扑面而来，杨沐桐听得脚趾头都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忍不住伸手去捂他的嘴，“……别、别说了，我知道……知道了。” 说完她就从他腿上跳下来，结果刚站到地上，她就觉得身体里好像有一股热流涌了出来，顿时一下就僵在了原地，一动不敢动。 陈叶原本还想继续逗她，见状一愣，“怎么了，桐桐？” 他起身来拉她的胳膊，急忙地问道：“是不是崴了脚？快让我看看……” “别别别，别动我。”杨沐桐连忙摆手拒绝，欲哭无泪地看着他，“要不我还是回去吧？” 陈叶：“？？？” 他只觉得自己差点一口气上不来，“……不是说好了不回去么，杨桐桐你说话不算数是吧？我闹了啊！” 杨沐桐顿时哭笑不得，“你别这么……我那个来了，真的得回去，你这儿连我要用的东西都没有……” “那个？那个是哪个？”陈叶闻言一懵，疑惑的目光触及她弥漫着尴尬的通红脸孔，忽然福至心灵，“哦哦哦，你说的是例假？月经？” 杨沐桐赧然地点点头，站在原地还是不敢动，心里暗暗埋怨自己，怎么就忘了今天是自己的特殊日子。 陈叶闻言却松了一大口气，“我还以为你怎么了呢，这不正常现象么，你肚子有没有不舒服？给你煮红糖水？” 这个他还是会煮的，毕竟有时候在家孟荔要使唤他。 杨沐桐摇摇头，表示自己的肚子不疼，陈叶就道：“你包里有没有卫生棉，你先去厕所，我去给你买一包新的？” 看来是没机会回去了，杨沐桐有点无奈，点点头，“我车尾箱里有个袋子，是换洗的衣服，你顺便帮我拿上来，你知道要怎么买卫生棉么？” 陈叶问她有没有惯用的牌子，问明白了，这才拿了她的车钥匙出门。 临走前他还对碰瓷说：“你守着妈妈不准让她跑了哈！” 碰瓷：“嗷——” 杨沐桐从厕所出来，看见碰瓷蹲在门口，一脸关切地看着她，喵了声。 “碰瓷瓷，来抱抱？”她看得心软，弯腰向它伸出手，它便起身向她走过来，乖巧地被她抱起来。 毛绒绒的一团抱在怀里，软乎乎的，分量也有点压手，杨沐桐抱着它回到客厅，先将它放到沙发上，然后弯腰去捡被它扑腾到地上的羽绒服。 碰瓷见她拿衣服，以为她要走了，立马从沙发上跳下来，着急地冲她喵喵叫，边叫边跑过来咬她的裤腿。 碰瓷：“喵啊——”你别走啊！ 杨沐桐哭笑不得，解释道：“我没有要走，就是想把衣服先挂起来。” 碰瓷才不相信她，一直紧张地跟着她，直到她把外套在玄关挂好，又转身回到沙发坐好，它才放松地在她脚边躺下来。 杨沐桐觉得它可爱极了，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它眯着眼一翻身，就把肚皮露了出来给她。 陈叶下了楼，先去停车场帮她拿衣服，然后直奔小区的便利店，进门就问店员：“请问女性生理期用品在哪里？” 在店员的指点下找到货架，一看就蒙了，怎么这么多？ 日用夜用安心裤他都懂，但什么液体卫生巾、卫生棉条，都是怎么用的？还有网面纯棉，那个用着比较好？ 这时才想起来，忘了问杨沐桐要哪种，赶紧打电话回去问。 等他成功买好东西回来，已经是晚上十点了，杨沐桐正抱着碰瓷在看晚间新闻，一边看一边打哈欠，眼睛都要眨出生理性泪水来了。 “困了？你先去洗澡，我给你找一套睡衣。”陈叶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温声问道。 杨沐桐有点迟钝地点点头，下意识地站起来要跟他走，却忘了腿上还躺着只猫，一起身，碰瓷就咕咚一下掉到了地上。 她一惊，“……哎呀！没摔坏吧？” 桐叶渡 第107节 “没事吧，它那么多肉，离地板又不高。”陈叶弯腰仔细摸了摸它身上各处。 碰瓷懒洋洋地喵了声，它把两个大人都吓一跳，自己倒好，干脆在哪跌倒就在哪躺下，掀起眼皮看一眼他们，继续打瞌睡。 陈叶给杨沐桐找了一套自己的运动服给她当睡衣，然后嘱咐她：“不要洗太久，小心着凉。” 她点点头，抱着衣服进浴室，直到洗完澡要穿衣服，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穿的睡衣是陈叶的，长就算了，还到处都是他身上那种淡淡柑橘柠檬香。 脑海里飞快地闪过他的脸，让她想起被他环抱时的感觉，也差不多是这样，呼吸间全是他的味道。 这念头让她忍不住脸红，要开门的动作立马就顿住，开始犹犹豫豫，直到听见浴室的门被守在外面的碰瓷抓挠的呲啦声，才咬了咬嘴唇猛地拉开门。 碰瓷：“喵——喵——”它很着急，像是在问她为什么这么久才出来。 杨沐桐不好意思地揉揉它的头。 “咿呀——” 主卧的门这时开了，陈叶从里面出来，头发上沾满水汽，看起来有些凌乱，穿着黑色的竖条纹睡衣，松松垮垮的，上衣的扣子还散开一颗，好好的衣服让他直接穿成了深v领。 这是成年后杨沐桐第一次见到他穿着睡衣的样子，好像跟白天换了一个人一样，整个人充满了懒散闲适的气质，不似白天那般严谨利落，倒像是在故意散发荷尔蒙。 她觉得自己的脸在升温，心跳也有加快的趋势，但还是强自按捺着慌乱，故作镇定地问他：“衣服不穿好，不会感冒吗？感冒要拉去隔离哦。” 陈叶闻言一乐，这话听着怎么有耳熟，好像他刚才说过。 他笑着伸手揉揉杨沐桐的头发，“有点湿，是水汽，还是洗了头？” “……水汽。”杨沐桐应着，歪头避开他的手。 陈叶收回手，不到两秒钟，又凑了过来，抱着她把头埋在她肩膀上，深深吸了口气，“桐桐，你身上的味道跟我的一样。” 杨沐桐浑身一僵，有些不敢动。 他却已经重新抬起头来，摸过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问她：“桐桐，你月经是固定每个月的今天会来么？” “……你要做什么？”杨沐桐心头一秒钟升起警惕。 他脸色镇定，应得坦坦荡荡，“算算你的排卵期什么时候，以后用得到。” 杨沐桐顿时大囧，“……你有病吧？！” “是不是从月经来第一天开始算？”他当没听见她说什么似的，对着日历开始数，“是往回算十四天，还是从今天开始数十四天？” 杨沐桐靓女无语：“……”就……这你难道没学过？ 陈叶点点头，坦然承认：“确实不记得，毕竟平时不怎么用得到。” 他缠着杨沐桐要她教自己怎么算，并且衍生出许多问题，比如月经不规律的女性怎么推算排卵期，基础体温法到底准不准，等等。 杨沐桐的态度也从一开始的窘迫羞涩，到跟他认真讨论起来，甚至最后还要引用文献数据来佐证自己的观点。 在他们讨论得热火朝天之时，一附院青浦医院不同科室部门的多个工作群里，同事们不约而同地讨论着同一件事： “听说了吗？神内的陈叶跟妇产科的小杨在谈恋爱呢！” “真的假的，消息来源可靠吗？” “今天下班一楼有一对夫妻打架，那个男的扔花盆差点砸到人的事听说了吧？当时那个花盆本来是要砸中杨沐桐的……” 不少人将那一场事故讲得绘声绘色，好像自己亲眼所见甚至是当事人一样，反正主要内容总结起来就是，陈叶跟杨沐桐早就开始谈恋爱了，是因为今天杨沐桐差点受伤，陈叶英雄救美，所以才曝光让大家知道。 一时间大家议论纷纷。 大家都很好奇，陈叶从进单位第一天开始就没有掩饰过自己和陈为民的关系，处事虽然没有刻意高调，但也因为履历和成绩，而在单位员工之间留下许多传说，这样一个人，跟低调到很多人都不记得她长什么样的杨沐桐，是怎么凑到一起去的？ 有跟陈为民关系好说得上话的，直接向他打听消息。 对于这件事，陈为民表现得很淡定：“是么？陈叶跟沐桐都没受伤吧？没事就好。” “哦，你问他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啊……那可就早了，上幼儿园的时候应该是……哦，我们两家住对门嘛，俩孩子从小一起长大的，对对对，就是青梅竹马……” “谈恋爱？知道啊，老早就知道，陈叶高中的时候就跟沐桐早恋，后来分了，现在属于复合……哎呀，年轻人嘛，分分合合很正常的，都是单身，有什么不可以的……” 托嘴巴没把门的陈主任的福，杨沐桐和陈叶青梅竹马破镜重圆的故事，从青浦分院一直传到了院本部，成了一附院大家津津乐道的话题。 如果一附院有热搜榜，今夜的杨沐桐和陈叶，应当就是当之无愧的榜一吧。 作者有话说： 下本开《玫瑰与听诊器》，求收藏~ 文案： 莫随第一次见到姜茶，是在父亲因公牺牲的追悼会，她是父亲徒弟。 他曾发誓，这辈子绝不会再和父亲的职业发生任何瓜葛，却依然忍不住对她动了心。 姜茶对师父的牺牲感到内疚，因此对他的儿子莫随诸多容让。 却没想到让出了他的得寸进尺，最后把自己都搭了进去。 深夜，抓捕嫌疑人途中不慎受伤，姜茶被就近送医。 给她处理伤口的是来急诊串门的莫随。 这人动作利落，但她却吃痛得眼泪都要下来了，“你对每个患者都这么粗暴吗？” 他放下持针器逼近她，语带轻嗤：“我的患者可都是祖国幼苗，需要温柔呵护，至于你嘛——” 话音一转，变得意味深长，“娇花需得带点露，才最是动人。” 姜茶：“？？？”我看你是想挨霸王花的打。 儿科男医生x派出所警花 第九十二章 “好了, 这个问题下次再讨论，已经晚了，你该睡觉了。” 晚上十一点半, 陈叶结束和杨沐桐之间就“b超检测排卵为什么最好找固定的医生监测”这个问题的讨论，催她去睡觉。 杨沐桐点头乖巧地答应了，起身跟着他去客房。 她住的那间客房挨着陈叶的主卧，被褥都是她洗澡的时候陈叶从柜子里拿出来的新的，被单上印的竟然是海绵宝宝。 “……你怎么会买这种卡通风格的被套？”杨沐桐很惊讶, 本能地觉得这跟他的风格不搭。 毕竟这人小时候就不怎么喜欢看动画片, 一个没什么童心的人，不大可能主动买卡通风格的用品吧？ 陈叶耸耸肩，“我妈以前去参加学术会议，主办方送的礼品, 放在家里没人用，我就拿过来了。” 说着摸摸下巴, “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 杨沐桐一噎，“……你的意思是我很幼稚？” “我没有，我不是，你别胡说。”陈叶的求生欲一秒上线, 立刻否认三连，“这是你自己说的, 可不是我。” 顿了顿，顶着杨沐桐鄙视的白眼，推了一下她的肩膀, “快进去睡觉, 我让碰瓷儿来陪你, 有事叫我。” 刚才讨论个问题都忍不住要动手动脚的人, 现在竟然这么老实，到了卧室门口竟然没想着跟进去？ 杨沐桐眉头一挑，怀疑他是不是在憋什么坏主意。 陈叶被她看得有点无语，“怎么，你现在都这么大了，还要哄睡啊？” “也不是不行，走吧，我给你讲睡前故事。”一边说一边就要抬腿进门。 杨沐桐见状立刻张开双手拦住门口，头摇得像拨浪鼓：“不用不用，你也去睡吧，碰瓷瓷陪我就行。” 陈叶闻言眉头一动，笑了声，“……行。” 他应完，去把猫抱过来，抬手揉了一下她的头，说了句晚安，转身就走了。 杨沐桐从房间里探头出去，见他走到了书房门口，忙出声问了句：“你不睡吗？” 陈叶的手都扶上书房门的门把手了，闻声回头，应道：“我整理点课件，你先睡。” 杨沐桐哦哦两声，把头缩了回去，陈叶听见嘭一下的关门声，忍不住笑了一下，心情愉悦地投入到今天最后的工作中去。 入夜，杨沐桐因为换了个新环境，稍微有些难入睡，已经在床上滚了一会儿了，还是没太多睡意，于是捏着碰瓷圆滚滚的腿，翻来覆去地想今天发生的一切。 想起他在危险来临时对自己的保护姿态，想起他缱绻温柔和横冲直撞的亲吻，也想起他似盛载满天星辰的双眼，更想起自己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喜悦更多的心情。 像是掺杂着蜜糖一样，是连十六岁时答应他的告白都未体会过的最单纯的喜悦。 突然间她觉得自己的心好像变得轻盈起来，就像是极度的疲惫过后终于得到休息，那种放松的感觉随着呼吸传遍四肢百骸，她觉得很累，但又很亢奋。 大抵是因为，在一起是她说的，而他回应了她，让她有一种原来我真的很厉害很优秀只要一开口你就会答应我的感觉。 这份自信是因为有一个人，满眼都是她，会温柔地夸她很棒做得很好，于是她就真的很棒真的做得很好。 那个人是陈叶。 她在床上翻了个身，碰瓷的脑壳从她身上滑下去，贴着她的后背，均匀的呼吸从背后传来，她突然间觉得…… 有点想上厕所！ 她从床上小心翼翼地起来，开了床头灯，先检查一下自己躺着的地方有没有弄脏，发现干干净净的，这才松口气，转身去厕所。 门开以后，碰瓷也要跟着下来，被杨沐桐低声拒绝了，“你乖点，我很快就回来的。” 说完从门缝里侧身出去，然后飞快关上门，碰瓷刚喊出声的喵被门板无情地切断。 “桐桐，你还没睡？” 陈叶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杨沐桐松开握着门把的手，回头去看他，讷讷道：“你不也还没睡？” 陈叶沉默几秒钟，“……我现在就去睡，你去哪里？” 杨沐桐哦了声，“去厕所啊，你先去睡吧。” 说完转身一溜烟地走了，他的运动服上衣穿在她身上宽宽大大的，衣摆都垂到大腿中间了，像是穿了条裙子，陈叶看了忍不住觉得好笑。 杨沐桐上厕所进去很久，磨蹭半天才出来，门刚打开人还没出来，就听见陈叶在外头幽幽地问了句：“这位夜猫子小姐，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她没防备，被他吓得一哆嗦，啊了声，又连忙用手捂住嘴，等着惊恐的眼睛看向他。 陈叶也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愣了一下后回过神来，嘟囔着问道：“是不是真的这么胆小啊？” 杨沐桐气不打一处来，放下捂着嘴巴的书就拍他胳膊，“你试试看啊，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骂完又抱怨：“碰瓷瓷也要蹲别人上厕所，不会就是跟你学的吧？” 桐叶渡 第108节 陈叶翻了个白眼，“你怎么不说是它教的我？” 杨沐桐哼了声，没理他，这还用问，怎么也不可能是它一只猫教你一个人啊！ 俩人一前一后地往卧室的方向走，陈叶走在她后面，到了客房门口，他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桐桐。” 她回头看他，疑惑地嗯了声。 陈叶往前跨了一步，伸手搂住她的肩膀，抱了她一下，“晚安。” 杨沐桐哦了声，回他：“你也晚安。” 满以为她也说了晚安，他就该松手了，结果这人还是紧紧地抱着她，她没办法，只好抬手扯了一把他后背的衣服，闷闷地示意他：“可以松手了。” 低沉的笑声在头顶响起，陈叶逗她：“现在进去会不会吵到碰瓷儿？要不然你去我那儿睡吧，放心，我不动你。” 杨沐桐挣了两下，从他怀里脱身出来，给他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你是不是觉得我像傻子，特别好骗？” 陈叶眼睛眨了一下，笑眯眯地转移话题，“你知道我刚才在书房做什么吗？” 杨沐桐一怔，“……你不是说要整理课件？” “是，不过……”他笑着低头轻轻碰了一下她的额头，嘴角笑意盎然，“我在抽屉里找到一枚硬币，抛了两次，都是在想要不要来看看你睡没睡，睡得好不好。” 杨沐桐先是有点不好意思，继而很不解风情地应道：“可是我睡觉门都反锁的啊，你想好了没用，反正进不去。” 陈叶闻言又沉默了一瞬，然后深深吸一口气：“杨桐桐，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浪漫过敏，温情过敏？” “嗤嗤嗤——” 杨沐桐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低头从他怀里钻出去，一把就打开了客房的门，陈叶想伸手抓她，人却已经进了房间里，只露出一张干干净净的小脸看着他。 笑嘻嘻地同他说：“小叶哥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刚才我也在想你。” 说完她朝他眨了眨眼，头往后一抬，门就在他眼前合上了。 陈叶一瞬间怔怔，半晌没能回过神来。 他之前逗过她，说她现在连小叶哥哥都不肯叫他一声了，但其实心里也知道，他们都已经大了，不叫小时候的称呼很正常。 可是没想到会在突然之间，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听到她重提旧称呼。 那是他十八岁以后，就再也没有人叫过的称呼。 他突然想到了杨沐桐的十六岁，橘子汽水咕噜噜地冒泡，空调呼呼地吹着冷风，桌上的冰镇西瓜散发着香甜，他站在二楼的阳台上，冲着对面很大声地喊：“杨桐桐！快过来！电视剧开始了！” 穿着碎花裙扎着马尾巴的小少女从对面门里跑出来，身后跟着她的哥哥，他飞快地下楼，和她的目光撞个满怀，然后都冲对方眨眨眼，借着茶几的遮掩悄悄拉一下手。 兜兜转转，他们又回到了最初，只是这一次他们不再需要遮掩跟彼此的亲密。 回过神，他勾起嘴角笑笑，转身回了自己卧室，现在床边看了眼周围，却突然开始想，她喜欢什么颜色的床品？不清楚，改天问问。 第二天要上班，所以就算睡得再晚，手机闹铃一响，杨沐桐也要立刻挣扎着起来。 门刚打开，就看见陈叶现在门口，抬手做欲敲门状。 “醒了？刚想叫你。”他笑笑，一边让她赶紧去洗漱，一边转身往客厅走，边走还边问，“要不要来一杯拿铁？” 杨沐桐这时才知道，原来他已经养成了每天早上一杯咖啡的习惯，不由得奇怪：“你以前不是说它苦，很难喝么？”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跟他提及以前的事。 陈叶笑了一下，道：“习惯就好，主要是能提神，特别是在外面的那两年，早上一般都是咖啡牛奶和面包吐司，简单易得，我住的地方附近也没什么豆浆油条可以买。” 杨沐桐闻言，第一次对他出国进修的经历好奇起来，问道：“会特别辛苦吗？” “其实还好，过去以后会觉得也没多难熬，其实我觉得国内的劳动强度更高。”陈叶想了想，简单地说了句，又催她去洗漱，“快点，不然要迟到了。” 杨沐桐看一眼时间，连忙转身回房间，拿上自己的衣服，跑去浴室换好，然后将昨晚换下的衣服卷巴卷巴塞进袋子里，准备拿回去再洗。 至于换下来的陈叶的运动服…… 她抱着衣服去问他：“我拿回去洗干净了再还给你？” 陈叶走过去，把手里的杯子递给她，和她交换了手里的衣服，“你也不嫌这样麻烦，放心吧，我会洗的，不用你。” 说完又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以后这套就留着给你穿了，要不要我拿去找人改一下大小？” 杨沐桐喝了一口咖啡，还没来得及吞下去，就被他这句话吓得差点给喷出来，她紧抿着嘴唇，死死咬着牙关，半晌才把那口咖啡给咽下去。 然后抬头瞪他：“改什么改，谁要穿你的衣服？！” “哦——” 陈叶眨眨眼，“哎哟，让我穿你穿过的衣服啊，那我多不好意思，我闻闻有没有你味道……” “啊啊啊！你这个死变态！” 见他边说就边要低头去闻手上的衣服，杨沐桐立刻就炸了起来，伸手就要抢，他手高高抬起，她没抢到，就气得锤了一下他的背，气得脸都红了。 陈叶不敢再逗她，忙哄了两句，就把衣服拿去浴室放进脏衣篮了。 杨沐桐也不是真的要跟他生气，被哄了两句就好了，就着咖啡把陈叶准备的两片抹了果酱的吐司面包吃完，就差不多可以出门了。 “口罩戴好，你昨晚过来是不是没带围巾？”杨沐桐低头挤护手霜，陈叶把口罩带子挂到她耳朵上，又去卧室给她找围巾。 浅灰色的围巾男女通用，他直接就挂到了杨沐桐脖子上。 杨沐桐抬头，笑嘻嘻地叫他：“陈叶，你手给我一下。” “做什么？”陈叶把大衣穿上，伸手给她，有点疑惑。 她两手合拢，将他的手掌包住，蹭了蹭，解释道：“护手霜不小心挤太多了，分你一点。” 陈叶这才明白过来，忍不住笑了声，“我说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呢。” 俩人说笑着一前一后出门，关上门之前还跟碰瓷说了声再见。 车子开进医院的地下停车场，陈叶把车停在他的车旁边，然后熄火让杨沐桐先下去。 杨沐桐一下车就遇到了谭敏。 她刚叫了一声谭敏的名字，就见对方先是一愣，随即立刻炮仗一样冲过来，抓着她的胳膊就问：“沐桐，我听说你跟陈主任在一起了对不对？！” 杨沐桐一愣，点点头，刚要问她是怎么知道的，谭敏就惊呼一声，连珠炮似的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们什么时候看对眼的，怎么一点预兆都没有？可以啊你，我天天见你，你居然这么沉得住气，一点口风都不漏！” “要不是昨晚听药房那个林凯的老婆说起，我都不知道这事！你说你，这么重要的事，竟然是我们这些娘家人最后才知道，过分了点吧……” 杨沐桐听到她前面那段话时还没觉得怎么样，等听到后面，才猛然间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她连忙打断谭敏还没说完的吐槽，问道：“药房的林凯……他老婆不是内分泌的吗，她怎么知道这事的？” 谭敏嗐了声，“别说内分泌了，我怀疑现在连后勤处的人都知道你俩的事了。” “嘭——” 陈叶下车了，反手关上了车门。 谭敏立刻抬头看过去，哟了声，调侃道：“陈主任今天当护花使者啊？” 陈叶淡定地同她打了声招呼，把车钥匙递给杨沐桐。 杨沐桐接过来随便往包里一塞，就紧着去问谭敏，这到底怎么回事。 经过谭敏一番生动的解说，她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原来都是因为那场意外。 她叹了口气，转头看一眼陈叶，陈叶笑眯眯地点点头，安慰她：“大家早晚都会知道的。” 杨沐桐囧囧有神，已经能想到待会儿去到办公室后要被大家怎么调侃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刚进办公室，就听唐璐带头起哄：“哦哟，我们杨医生来了，快快快，快来跟大家说说，你是怎么不声不响就把陈主任拿下的？” 杨沐桐站在门口，差点就想掉头逃跑，“我不是……” 都没想好怎么解释，就听背后传来另一道兴奋的声音：“沐桐沐桐！我听说你跟陈师兄复合了？” 转头一看，好家伙，莫听云来凑热闹了。 杨沐桐瞬间头大。 都来不及阻止，这人已经噼里啪啦继续往下说了，“你不是说好马不吃回头草，绝对不可能跟他复合的吗？怎么现在改变主意啦？快说说嘛！” 谭敏等人：“……”好家伙，还有这么刺激的内幕？！ 作者有话说： 小莫：哪里有话哪里就有我！ 桐桐：……我实在是太难了：） 碎碎念： 咱就是说，我真的还有整整一周才完结，而且准备了挺多番外的这次，所以大家别取收行吗呜呜呜：） 第九十三章 (捉虫) 时间还早, 差十几分钟才到八点，办公室人不算很多，但因为杨沐桐和陈叶的事, 显得十分热闹。 唐璐把手里的检查结果塞给实习生让她去贴，转头抓住莫听云的手，追问道：“小莫师姐，到底怎么回事啊，快说说啊？！” 莫听云哎呀一声, 有些着急地看一眼杨沐桐, 应道：“我都还没搞明白具体什么情况呢，待会儿再跟你说。” 说完她转头看向杨沐桐，撒娇似的催问道：“沐桐，好沐桐, 你告诉我吧，你跟陈师兄什么时候复合的？” 她们以前就是室友, 睡隔壁床头对着头的那种，说过不知多少悄悄话，关系很好，所以她问起杨沐桐这些事来, 那是毫不犹豫，也不怕她会生气。 杨沐桐眨眨眼, 蹭蹭鼻子，“……也没有很久，就是最近的事。” 莫听云眼睛一转, 问道：“陈师兄来我们医院, 是不是为了你？” “怎么会。”杨沐桐失笑, 从当时陈叶跟她说那些话里挑能说的告诉她, “就是碰巧有这个机会，想往上更进一步罢了，至于我们……” 她顿了顿，不想说自己和家里的事，便只道：“就是巧合。” 莫听云觉得很奇怪，“以前……我也有问你，为什么不跟他在一起，你说好马不吃回头草，不可能复合，那现在是……想通了？” 还是说觉得年纪到了，该结婚了，然后发现他在所有的选择是最好的那个，所以才改变主意和他在一起，凑合着过？ 杨沐桐听懂了她话里的未尽之意，笑了一下，解释道：“最近我家里和我本人都发生了一些事，他……他一直陪着我，本来我们就、就是彼此的初恋，用他的话说，死灰复燃很容易的，所以就……” 她耸耸肩，没再说了，只是抿着嘴角笑了一下。 桐叶渡 第109节 莫听云松了口气，还要问什么，唐璐和谭敏这些吃瓜群众们已经按捺不住了，转头看看墙上的钟，妈呀，还有十分钟就要交班了！ “小莫，别光你俩聊啊，给我们也说说呗！” “就是说啊，我们可是娘家人！娘家人！要是别人问我们，我们啥也不知道，岂不是很丢脸？！” 莫听云扭头征求杨沐桐的意见：“沐桐，我能说吗？” 一屋子人刷刷地看向杨沐桐，顶着四面八方涌来的视线，杨沐桐觉得压力山大，只好抬手挡了一下脸，点点头，闷声闷气地道：“你说吧。” “我就知道会这样。”她嘟囔了一句，叹口气。 莫听云嘎嘎嘎地笑起来，拍拍她肩膀，“谁叫你拿下的是年轻有为的钻石王老五陈主任呢？” 杨沐桐又唉一声，莫听云扭脸对大家说：“时间不太够，我长话短说哈！” “来来来，我已经准备好听别人的绝美爱情故事了。” 有同事一边说，一边将刚打印出来的病程记录看也不看地塞进病历夹里，做好听故事的准备。 莫听云说的是她们本科时候的事，基本集中在她们大三那年参加义诊队时，陈叶如何试图接近和讨好杨沐桐的事。 “有一次我们义诊，陈师兄给一个阿姨量血压，跟她聊天的时候，她说她女儿也是我们学校的，说我们都很辛苦，觉得好心疼，给陈师兄塞了个盐焗鸡蛋，师兄都没吃，硬要塞给沐桐，沐桐不要，一直躲，回去的时候我看见师兄剥鸡蛋吃，一边吃一边偷偷看沐桐，哇，现在想想好虐哟……” “还有还有，有一次我们义诊结束一起去吃饭，师兄跟我们坐一起，别的女生跟他说话他都不怎么打理的，但只要沐桐一说话，他就会刷一下抬头看她，超级认真的听她讲话的……” 她绘声绘色地描述着这些事，手舞足蹈，眉飞色舞，整个办公室都成了她说书的场地。 杨沐桐又羞又囧，这些她都不记得了的细节，莫听云当时跟她说过，可那时候觉得没什么稀奇的情节，今天再听，却让她恨不得立刻躲出去。 但同事们不肯放她走，林清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直接让一个学生堵在门口不让她离开。 然后就听那学生突然道：“主任刚才来了，说等下可以推迟十分钟交班，批准大家再聊十块钱的。” “吼——” 办公室里顿时弥漫起欢乐的气氛，杨沐桐有些傻眼，她只是跟陈叶谈了个恋爱，不是结婚啊！ 你们表现得这么兴奋，把环境搞得这么喜庆，是想提前随份子吗？！！ 莫听云说得很热闹，唐璐和谭敏她们惊呼连连，一副磕到了的表情，说看不出来陈主任这么痴情。 但刚从神内出科过来的学生，就越听越怀疑莫听云说的到底是不是陈叶了。 忍不住问道：“莫师姐，你确定没有记错，这些事都是陈主任做的？” “对啊，陈主任平时看起来就挺不苟言笑的，他提问如果你回答不上来就直接阴阳你，甚至罚抄书的。” “还是个科研狂人，卷王之王，发论文像买大白菜，大家背地里都有点怕他的，确定他这么……” 舔狗？ 这俩字学生没讲，但他们看向杨沐桐时，眼神很微妙，脸上就写着这两个字。 大家愣了愣，顿时笑得更欢了，林清打趣道：“这你们就不懂了吧，人都是个多面体，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态度，学生能跟媳妇比么？” “人家陈主任能对沐桐低声下次体贴周到，你们怎么敢想也有这样的待遇啊？” 谭敏笑得东倒西歪，靠在唐璐身上，冲杨沐桐挤眉弄眼，“哎呀，主任也是人，再怎么高高在上，严格要求，其实也会有舔女朋友舔得很辛苦的时候嘛。” 莫听云听到这里叫起来：“错！当时是前女友！！！” “哦哟，这么一想陈主任真的好励志啊！”唐璐笑嘻嘻地冲杨沐桐竖大拇指，“不过我沐桐姐才是最厉害的，一物降一物，你就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女人！” 杨沐桐：“……” 她被大家调侃得发窘，只觉得脸上的温度烫得都快能煎鸡蛋了，却不知道要说点什么才好，只好扭头看了一下墙上的钟，发现已经七点五十五分都过了，顿时心里一喜。 “哗啦——” 她一下就从椅子上站起来，道：“我要去门诊了，你们慢慢聊。” 说完瞪一眼挡在门口的学生，佯装生气，“快让开，不然下次我也像陈主任那样罚你抄书。” 大家听了顿时又是哄堂大笑，调侃她这夫唱妇随得也太快了，林清甚至还说：“看到了吧，孩子要学好不容易，学坏可就快多了。” 杨沐桐脸顿时又红了一点，几乎是逃跑一样出了办公室。 走到护士站那里时，听见背后传来莫听云叫她的声音：“沐桐，你等等我。” 她愣了一下，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背后，打趣道：“小莫你不跟她们吹牛啦？” 自己脸上的红色都还没消退呢，就开始打趣别人了。 莫听云哭笑不得地拍了一下她的胳膊，然后拉着她往一边走，低声道：“刚才人多我就没问，你跟陈师兄……真的早就复合，不是他英雄救美之后你很感激，昨晚才以身相许的吧？” 虽然杨沐桐没有明说过，但一起住过四五年，莫听云还是多少能感觉出来的，杨沐桐和家里的关系应该很一般。 万一她是因为缺爱，所以才和陈叶在一起…… 杨沐桐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哭笑不得，“你怎么会这样想，不是，什么英雄救美以身相许，都是……这么说吧，我们确实是昨晚才正式复合的，但在昨天之前，我们就已经约好了，这次的主动权会在我这里，我之前早就……就是一直没找好机会，昨晚就是趁机说开了而已。” 对着莫听云一个人，她的尴尬和窘迫之意没那么重，加上和莫听云的关系和跟别人确实有些不同，也就能将事情说得更详细一点。 莫听云听了连连点头，表情似恍然大悟，“难怪我家宋唐说过，看你和陈主任之间，明明好像男方更强势，但实际上却是你在主导。” “……宋唐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杨沐桐一怔，神情错愕。 “就是之前有一天……” 莫听云顿了顿，问她之前某天有没有去过医院附近一家商场，杨沐桐想了一下，想起来是之前和陈叶带杨微去电玩城的那家商场，于是点点头。 然后莫听云就道：“那天我们也在那里吃饭，等位的时候看到你们了，当时师兄想拉你来着，但你只看了他一眼，他就很不甘心地收回手，反正就是，你一瞪眼，他立刻不敢动的样子，所以宋唐才会说你才是那个主导者。” 杨沐桐听了大囧，她万万没想到竟然会被同事和同事的家属看到她和陈叶在外头拉拉扯扯的样子，而当时他们其实还没有复合在一起。 顿时讷讷得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 莫听云倒是很好奇，问道：“你们当时在说什么啊？” 啊这…… 杨沐桐囧囧的，很不好意思地舔了一下嘴唇，“没、没什么……就是、就是想让他帮忙抓个娃娃，他不愿意……” 当然，陈叶提的“叫一声小叶哥哥，我给你抓”的条件，就不用告诉她了。 莫听云一开始不信，杨沐桐又保证了两次，她才乐不可支地笑起来。 一边笑一边扶着杨沐桐的肩膀，低声问：“沐桐，你现在觉得开心么？” 她压低的声音跟平时的清脆活泼不一样，杨沐桐扭头，看见她眼里的关切，心里顿时一暖。 “开心，很开心。”她点点头，笑起来，对莫听云道，“我知道我要的是什么，也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他以外，不会再有一个人，心甘情愿地将主导权交给我，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向着我。” 还会觉得她很棒，做什么都很好，强过在专业上天赋异禀的哥哥杨沐梧，也胜过嘴甜伶俐开朗活泼的妹妹杨微。 莫听云看着她眼底闪烁的笑意，呼出口气，点点头，又用力拍拍她肩膀。 “八点了，我得去门诊，咱们回头再聊？” “行，你去吧，我也回去了，交班时间到咯。” 俩人在楼梯口分开，一人上楼，一人下楼。 上午的门诊和平时没什么两样，有的还是从查出怀孕就一直在杨沐桐这里做产检的孕妈，跟她都已经熟了，进来坐下就跟问她：“杨医生，我听说你快要结婚了？” 杨沐桐顿时无语，“……没有啊，你听谁说的？” “外头的护士啊。” “没有没有，还早呢……” 她实在是哭笑不得，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传言，又没办法跟对方解释太多，只好否认一声就搪塞了过去。 直到临近中午，来了个很年轻的小女生，病历本封面的个人信息上登记着她只有十八岁。 她是自己一个人来的，杨沐桐让学生关上门，温声问道：“你哪里不舒服？” “我……我……”小姑娘支支吾吾的，化了浓妆的脸上一片通红。 她看一眼杨沐桐，又看一眼一旁操作电脑的实习生，问道：“医生，我能不能跟你一个人说？” 杨沐桐微微一愣，然后点点头，让实习生先出去给一位要产检的患者量一下宫高腹围之类的数据。 等诊室里只剩下她们俩了，杨沐桐才问：“你哪里不舒服，可以跟我说说吗？” 小姑娘咬着嘴唇，神情恐惧又慌乱，“……我、我那里痒。” “那里？”杨沐桐反问了一声，又立刻明白过来，问道，“有性生活了吗？” 她很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承认，杨沐桐就道：“去帘子后面，先让我看看吧。” 小姑娘慌乱地点点头，然后抓着衣襟进了帘子后面，她穿着裙子，倒也方便，按照杨沐桐说的摆好姿势，就躺在了检查床上。 杨沐桐戴上一次性手套，从口袋里抽出一支手电笔来，仔细一看，发现这孩子的下/体竟然长满了尖锐湿疣，一路蔓延到肛/门都长着有，有的甚至已经长成鸡冠样。 心里顿时一惊。 她听见小姑娘问她：“医生，我为什么会觉得那么痒啊？” 杨沐桐闻言更加吃惊，反问道：“你知不知道你怎么了？” 小姑娘摇头，看样子是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杨沐桐叹口气，道：“我给你开单，先去缴费做检查吧，一会儿结果拿回来我看看。” 说着转身摘下手套，洗了手，这才去开检查单。 小姑娘赶在杨沐桐中午下班之前拿着检查结果回来了，hpv11型阳性，典型的尖锐湿疣表现。 杨沐桐对她说：“你这个情况必须马上开始治疗，否则后果会变得很严重。” 接着给她解释了一通尖锐湿疣是什么，如果不及时治疗会有什么问题，末了听她问要花多少钱，杨沐桐说了个大概，她就讷讷地哦了声。 她说自己没钱，杨沐桐问：“你才十八岁，还在读书吧？家长呢，知不知道这事？” 对方惊慌失措地摇摇头，嘴唇动了动，像是要说什么又不敢。 杨沐桐想劝她跟家里说清楚，争取家里的资金支持，毕竟她自己没钱，但病又不能不治。 可还没开口，就听见一阵陌生的电话铃声响起，小姑娘拿出手机，接通后喂了一声，然后神色慌乱地撒谎：“我、我们今天社会实践……跟老师一起在布料市场……” 杨沐桐这才知道，这个孩子是附近一所大专学服装设计的，今年才入学。 她挂了电话后就慌慌张张地离开了，连杨沐桐要给她开药也拒绝了。 杨沐桐唉了声，回过神，让学生先去吃饭，“我来锁门就可以了。” 学生刚走，外头就响起一阵脚步声，她一边洗手一边好奇地看过去。 桐叶渡 第110节 就见陈叶穿着白大褂靠在门边，环着手臂，笑眯眯地看着她道：“我还有以为你已经回科室了，对了，这次我可以光明正大跟你一起去食堂吃饭了吧？” 杨沐桐微微一愣，想起第一次在单位食堂遇到他，忍不住笑了一下，“可以是可以，不过要先说好，你不要点你不能吃的菜，我可不想再帮你解决了。” 作者有话说： 陈主任：你们猜为什么没人调侃我？ 学生：…… 陈主任：当然是因为我准备带教学查房了啊！ 学生：……救命！卷王又要骂人了！ 第九十四章 “我那个时候不是想找机会跟你说话么。”陈叶一边说, 一边伸手搭上她肩膀。 拍拍她肩膀，又叹口气感慨道：“我真的是太不容易了，桐桐你以后记得多疼疼我。” 刚开始还没觉得哪里不对劲, 后面杨沐桐就反应过来了，伸手一把将他推开，瞪了他一眼。 警告道：“这可是单位，你给我老实点，不要动手动脚的。” 陈叶闻言将双手举起来, 忍着笑点头, “知道知道，我回家再动手动脚。” 杨沐桐一噎，恨恨地甩头大步走在前面。 俩人从楼梯走下去，在下一层遇到其他科的同事, 对方调侃道：“哟，真是年轻人感情好, 陈主任连下门诊都亲自来接啊？” 杨沐桐脸顿时就红了起来，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 陈叶心里直叹气，这丫头都傻的，你越害羞, 人家越爱逗你，看他就不这样。 他淡淡定地笑道：“刚好门诊都在同一层, 又刚好最后一个病人都是这个时候走，出门就碰见了，这不是巧了么。” 其实调侃他们的同事也知道应该就是这样, 不过嘴快逗逗他们罢了, 闻言连连点头, 笑着说起其他话题。 杨沐桐偷偷地松了口气, 往旁边瞥了一眼。 撞见陈叶投过来的带笑的目光，她微微一愣，随即又抿着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下了楼，她和陈叶在一楼分开，先回各自科室放白大褂。 从更衣室出来，杨沐桐碰见陶羽涟，对方问她：“沐桐姐，要不要一起吃午饭啊？” 杨沐桐刚摇摇头，还没说不用，谭敏就伸手把人勾走了，“哎呀，你忘了吗，人家沐桐现在是名花有主的人了，要去和男朋友吃饭的，你这样好没眼色哦！” 陶羽涟立刻大笑起来，扯着嗓子远远地同杨沐桐道歉：“对不起啊沐桐姐，是我不懂事，差点搅和了你跟陈主任的午间约会！” 话音未落，周围已经一片哈哈哈此起彼伏。 杨沐桐：“……”怎么一早上都过去了，你们还没说够！！！ 她深吸一口气，缓解了一下那种无语和窘迫混杂在一起的情绪，这才转身下楼去食堂。 已经是将近中午一点，食堂的饭点已过，但因为医生们经常因为工作错过饭点，所以食堂一天之中大多数时间都是备着菜的，虽然选择已经不多了，但起码还是有得吃的。 杨沐桐看见有排骨，就跟打饭阿姨说来一份排骨，结果没想到阿姨竟然来了一句：“杨医生你这么瘦，得多吃点哇，要不然到时候跟陈主任打架你都赢不了。” 杨沐桐：“……”不是，阿姨你说的打架跟我理解的到底是不是一个意思？？？ 她囧囧有神地端着餐盘找位置坐下，忍不住吐槽道：“这是全医院都知道我们在一起了吗？” 说完叹了口气，皱皱鼻子。 “哎，也就这一两天，等大家兴头过去之后，除非咱俩在更衣室或者停车场……幽会，否则人家说都懒得说了。” 陈叶听了她的抱怨，忍不住笑了声，安慰了一句，又将一碗汤放到她面前。 幽会？ 杨沐桐挑眉，“在更衣室或者停车场幽会？你喜欢那么野的啊？” 陈叶被她调侃了一句，脸上非但一点窘迫和不好意思都没有，反而很跃跃欲试地压低声音提议道：“更衣室就算了，别的地方的更衣室我怕细菌太多，停车场我觉得可以，反正是自己的车……” 懂了，他的幽会是干柴烈火，不是拉拉小手。 杨沐桐脸一拉，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瞪着他咬牙切齿道：“你不要想得太美了。” 陈叶收声，撇撇嘴，叹口气，“我也知道不可能实现，那还不准我想想，发发白日梦么？” 刚问完，就觉得小腿一疼，杨沐桐又面无表情地踢了他一脚。 陈主任：“……”好像升级上位以后，待遇也没有变得多好：） 到底是各自都有大堆工作，吃完饭出了食堂，二人又分道扬镳，匆匆赶回科室继续工作。 杨沐桐下午有手术安排，陈叶除了会诊和解决本组患者的问题，还要带学生们去教学查房。 跟他之前说的一样，查的是脑卒中的病人，病人都是事先沟通过，愿意配合这次教学的。 陈叶从一进门就留意着，看汇报病史的学生会不会走错边，看见两个汇报病史的实习生和规培生往病人左边走去，他点点头。 实习生汇报现病史，规培生充当住院医补充入院后的治疗和诊断，陈叶一边检查病历和医嘱，一边听着，他们汇报完之后陈叶问了几个问题，又带他们做过体格检查，讲了些要点之后，跟患者道谢，一群人又依次退出病房。 陈叶领着他们进了会议室，“找椅子坐吧。” 投影仪已经被教学秘书张达天提前打开，陈叶准备的课件被投影到了墙上。 大家落座，陈叶开始讲课，先是讲教学目的，然后点评了一下刚才两位医生的查体做得怎么样，然后…… 进入了所有同学最害怕的环节——提问。 陈叶坐在主位，转了两下笔，目光淡淡地扫视全场一周，开始点名：“小刘，你来说一下，什么叫脑卒中？” 第一个被点名的小刘压力山大，定了定神才回答问题，好不容易说完了，他点点头，看一眼手里的花名册，继续随机点人：“蔡路同学，你来讲一下，脑卒中的病因病机是什么？” 除此之外，还有“脑卒中的分类有哪些”、“脑卒中的临床表现是什么”、“脑卒中诊断和鉴别诊断有哪些”以及“脑卒中的治疗方法有哪些”，等等，这些问题不是只有一个人回答，一旦他觉得上一个人回答得不够全面，就会点下一个人的名字。 总的来说，陈叶的态度还算和气了，只要能回答得上来一点的，他都表示了鼓励，但也有例外。 比如有个实习生在被他问及：“脑卒中患者常用的保护神经和改善脑血管循环的药物都有哪些？药物的作用机制是什么？” 对方兴许是没有复习，磕磕绊绊地回答得非常不全面，一个药物的作用机制串到另一个药物那里去的情况都有，陈叶听到一半，皱着眉露出“真特么离谱”的表情。 等这个实习生停下来，陈叶先是纠正了对方的一些错误，然后开始毫不留情地批评道：“真是一塌糊涂！你大五了，药理学早就学过了吧？背书背成这样，你当初药理学怎么考过的？你不打算考研的吗，还有几天就要考试了，你怎么可能复习成这个鬼样子？” “学得这么艰难，你家里人知道吗？如果说你家长是金主，那他们对你大学的投资看来是颗粒无收了，都实习半年了还敢像大一大二那样，什么都不懂，你还想毕业吗？” 学生被他数落得内心羞愧又惴惴不安，低着头不敢抬起来，会议室里大家本来就因为他随机点名回答问题几乎人人有份的操作而紧张不已，这下气氛更加紧张了，连空气都弥漫着焦灼。 陈叶跟感觉不到似的，一边提问一边讲解，ppt一张张翻过去，前面的内容大家在学校上课上到这个章节时基本都看过，但最后几张ppt的内容却是陈叶独有的。 先是他在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医学中心进修时拍的一些照片，有的是实验室，有的是病房，也有他和老师、同事们的合影，接着就是国外对于脑卒中患者的诊断和治疗方法，以及国际上对这个疾病的最新研究进展。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因为他不再继续提问，会议室里的气氛终于慢慢放松下来。 课程结束，他看着面前这群年轻人，他们中有些人以后会去到各基层医院，有的人会继续深造，也有的人会离开这个行业。 他看着他们，语气平缓而郑重：“不知道各位同学有没有查过我们科的出院病历，从十月份到现在，我们科收入的最年轻的脑出血患者，是一名仅仅27岁的女性，她是一名在某大型企业工作的职员。” “脑卒中在我国居民死亡原因中位列第一，近年来发病率逐年升高，发病平均年龄逐年降低，你们以后在临床中一定会遇到这种病人，不管你们以后从事哪个科，我都希望你们能够通过在神内的这几个月学习，掌握这个疾病的基本概念、基本诊断和基本处理方法，你多争取的每一分钟，都可能对患者造成终身的影响。” “也许你会觉得我以后不一定还当医生，不用想这么多，交给医生就好，那就想错了，你即便不是医生，也有可能是患者或者家属，学好这些，不仅是为了病人，更是为了你们自己和家人。” “今天的讲课到此结束，散会。”他说完把笔插回自己衣兜里，然后叫自己组里的学生，“小刘，你负责写一下教学查房记录。” 小刘应了声好，陈叶就当先一步出了会议室，刚出门就被陈为民抓住。 “小叶。”陈为民叫住他，跟他说，“你妈让你和沐桐周末一起去吃饭。” 陈叶一愣，“……我妈？” 陈为民点点头，反问道：“你不会以为你跟沐桐复合的事你妈不知道吧？” 陈叶更加奇怪了，“我没记错的话，这才过了一晚吧，我妈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 你要说没内奸，他都不敢信！ “哦，这个啊，我早上跟他们说的。”陈为民很淡定地解释道，还问他，“你一直没看咱们家的大群吗？不止你妈，你爸和你爷爷奶奶都知道了啊。” 陈叶顿时有种翻白眼的冲动，就知道是他！ 他沉默一瞬，问道：“让我带桐桐去哪儿吃饭？回咱们家？” 如果是回凤凰巷的话，他就不太想带杨沐桐回去了，陈家和杨家离得太近了，谁知道遇到杨家人，会不会又勾起杨沐桐的心事来？ 她也就才过了几天舒服的日子，陈叶不想她再想起那些事。 陈为民摇头道：“不是，是你奶奶有个学生，他老婆开了家新的酒楼，送了你奶奶两张代金券，决定去那里家庭聚餐，叫上你和沐桐罢了。” 陈叶哦了声，爽快应好，又问具体什么时候。 陈为民就说周六晚上，说完看他一眼，劝道：“你也不要想得太多了，沐桐未必像你想的那么脆弱，你要相信她可以面对自己的父母和过去，她总要跟杨家人碰面的，难道过年也不回去坐坐？” “过年的事过年再说，离那时候还有一个多月呢。”陈叶的想法相当光棍，应对方法就是一个拖字。 就算要见面，也不必急于一时，时间长一点，对他们谁都好。 到时候杨家人可以不必立刻想起当初的尴尬和难堪，杨沐桐也可以不必觉得会扫兴和难受，届时只要他们不提那天的事，表面和平也就还能维持，过年也不会难看。 要不然能怎么办呢？血缘关系在那里，做子女的终归是吃亏的一方，杨沐桐又没有和他们写断亲书，不可能彻底不来往。 晚上下班，陈叶照惯例，回去接碰瓷上杨沐桐那儿吃饭。 兴许是出去习惯了，碰瓷现在每天晚上看见他回来就会跑去放猫箱的地方，蹲着冲他喵喵叫。 “知道了知道了，马上给你开。”陈叶一边帮它打开猫箱的门，一边吐槽它，“你就属吃饭和出门积极，下次带你去打针你也要这么积极才好。” 碰瓷在猫箱里趴下来，眼巴巴地看着他：“喵——” 他们到的时候，杨沐桐刚把淘干净的米放进电饭锅，正准备开始备菜炒菜。 “晚上吃什么？”陈叶凑过来问她。 杨沐桐指了指旁边的盒子，“买了寿司和三文鱼，再煮个咸肉排骨汤，炒个酸辣土豆丝，拌个捞汁黄瓜，够了吧？” “绰绰有余。”陈叶看一眼拿盒寿司，点点头，又问道，“要我帮忙做什么吗？” 杨沐桐想了想，“帮我洗一根黄瓜，和一个土豆吧。” 陈叶于是解开衣袖上的扣子，一边慢吞吞地卷衣袖，一边道：“对了，周六晚上咱们要和我爸妈还有爷爷奶奶小叔小婶一起吃晚饭，你记着啊。” 桐叶渡 第111节 杨沐桐一愣，“……跟你全家一起？” “家庭聚餐。”陈叶点头，又啧了声，欢快地道，“哦哟，我们家桐桐这么快就丑媳妇见公婆了呢。” 杨沐桐：“……”不对，你说谁丑？给你机会再说一次：） 作者有话说： 第九十五章 跟陈家人一起吃饭杨沐桐并不陌生, 毕竟杨沐桐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她小时候也没少在陈家蹭饭。 但是以陈叶女朋友的身份和他们坐在一起，还真的没试过。 她突然紧张起来, 问道：“是回凤凰巷吗？” 陈叶摇头，见她表情紧张，以为她是怕回凤凰巷会遇到杨家的人。 便解释道：“是奶奶的学生，家里酒楼新开业，送了她代金券, 所以去捧捧场。” 杨沐桐哦了声, 抿着唇，可神色却不见轻松。 陈叶这才觉得有点奇怪，“你怎么……是周末没空，还是……” 他突然想到另一种可能, 惊讶道：“我刚才开玩笑的，你不会真的害怕了吧？” 说是说丑媳妇见公婆, 那是玩笑话，别的女孩子见男朋友的父母肯定要因为担心对方不满意而忐忑不安的，但她哪里用？ 拜托，杨沐桐小时候家里大人都没空的时候基本都在他家, 她还被孟荔哄睡过，这就算不是亲妈, 也跟亲姨妈差不多了吧？ “有什么可怕的？”陈叶想不通，“我家里哪个不是看着你长大的，都这么熟了, 有什么可担心的？” 杨沐桐拿着把菜刀, 冲他挥了一下, 气呼呼地白他一眼, “你懂什么，身份不同，要求就不同，万一他们觉得我不好配不上你……” “停停停，你担心的那些可能根本不存在。”陈叶连忙抬手制止她即将开始的思维发散，保证道，“绝对不会，咱们就是普通地吃一顿饭，ok？” 陈叶甚至都不觉得这是正式的见家长，如果是正式见面，应该会选在家里。 然后以家里老太太和老爷子的习惯，应该会特地找人挑个好日子，接着还得做新衣服，准备新鲜的瓜果点心，连菜单都要拟一份新的。 “我妈他们早就说了，家里满打满算就我跟陈鹿两个，不出意外家里就经历两次这样的事，当然要慎重。” 陈鹿是陈为民的女儿，陈叶的堂妹，现在是在京市医科大读博一，只比杨沐桐小一点点。 杨沐桐眨眨眼，“……所以周六是？” “家常便饭，亲友小聚。”陈叶加重语气强调道，“普普通通一顿饭，大概就是好奇，咱们为什么会复合，八卦一下。” 他把手机掏出来，让她看家庭群里的一长串信息，大家不仅对陈叶和杨沐桐复合毫不奇怪，甚至还兴致勃勃地提及他们当年早恋的事。 说他们瞒得很好，要不是沐桐妈妈接到老师的电话，大家都不知道原来两个孩子竟然偷偷地谈起了恋爱。 又说知道以后想想平时陈叶和杨沐桐的相处，好像确实不太对劲，给女孩子送花，接送女孩子上学放学，约女孩子出去玩，这要说是哥哥对妹妹，总觉得有点说不过去，但要是说对小女朋友，就很顺理成章了。 孟荔甚至还调侃：“以为我儿子要孤寡一辈子呢，没想到兜兜转转原来儿媳妇就住在隔壁。” 杨沐桐看得有点脸红，不好意思地抿抿嘴巴，看了一眼陈叶。 陈叶刚想逗逗她，就看见群里突然冒出来一条新信息，是孟荔发的，让他把杨沐桐拉进群里。 陈叶眼睛一眨，扭头看向杨沐桐，笑着问道：“怎么样，进不进群？” 杨沐桐脸上的红色顿时更浓了，她努努嘴，小声说了句：“……我不知道。” 没有拒绝，但也没有说好，矜持中有一点女孩子害羞时会有的扭捏劲儿，陈叶看了忍不住笑了声，觉得这样的杨沐桐可爱得过分。 于是他便替她做主，“那我拉你进群，新人进群肯定可以领大红包，要记得请客啊杨桐桐小朋友。” 杨沐桐抿着嘴，低头切黄瓜条，这次连耳朵都变红了。 她的手机放在外面，陈叶去拿了过来，让她解锁，她说手湿，直接告诉他密码是什么：“一个字母‘z’……对，就是这样。” 陈叶在她的指挥下打开了她的手机，用自己的手机给她发进群邀请，再用她的手机同意邀请，进了陈家的“相亲相爱一家人”群里。 操作完之后，发现杨沐桐只顾着备菜，根本不在意他在翻她手机这件事。 他眼睛一转，问道：“桐桐，我可不可以看看你手机？” “看呗。”杨沐桐打开锅盖看了一下汤，把火调小，随意地应道。 陈叶见她这么淡定，忍不住想要得寸进尺：“我真翻了啊，你就不怕我发现你有别的野男人？” 杨沐桐扭头震惊地看着他，一脸不解，“……你是不想当家花，想当野花？” 是这样比较刺激吗？ 陈叶听懂了她的意思，瞬间沉默：“……” 沉默片刻，他决定跳过这个问题，恰好这个时候孟荔在群里带头发红包欢迎杨沐桐进群，还让她有空多回去吃饭。 陈叶点了红包，然后用杨沐桐的语气回了句：【谢谢阿姨，我有空一定回去吃饭[偷笑]】 发完之后他又用自己的手机发了句：【妈，你儿子也想拥有一个红包[委屈]】 孟荔兴许是心情好，也可能是心疼好大儿，爽快地给他发了个小红包，他也不嫌弃金额比杨沐桐的小，喜滋滋地收了下来，然后继续冒充杨沐桐跟孟荔聊天。 杨沐桐是什么也不知道，她在灶台间忙来忙去，连寿司和厚切三文鱼都要从盒子里拿出来，用一个漂亮的盘子装上，旁边放一个调了芥末酱油的小蘸碟。 咸肉排骨汤的香味开始在厨房弥漫开来，她还跟陈叶说下次一定买点冬笋，放点笋进去一定很好吃。 陈叶低着头打字，闻言嗯嗯啊啊地应得敷衍。 杨沐桐一开始没发现他不对劲，直到可以开饭了，她叫陈叶帮忙端菜，发现他没动静，这才扭头疑惑地问他：“你怎么还在玩我的手机，真的找到野男人了？” 陈叶抬头，眼睛一眨，“没有啊，我在跟我妈聊天。” 杨沐桐哦了声，应完又觉得不对劲，于是定睛看了眼他手上的手机壳，是她的手机没错了，顿时倒吸一口冷气，“……所以你是以什么身份在和阿姨聊？” “当然是以你的名义啊。”陈叶应道，给她一个这还用问吗的眼神。 杨沐桐：“！！！” “你把手机还给我！”她回过神来，大惊失色地伸手要抢回手机，“你是不是乱说话了？！” 陈叶一边举高手机继续打字，一边否认：“怎么可能，我模仿你模仿得可像了，不单我妈，我奶奶他们都没发现我不是你。” 杨沐桐：“……”这有什么好得意的啊？！！ “我不管，你把手机还给我，不然要你好看！”她实在无语极了，瞪了他一眼，威胁道。 恰好陈叶已经发完最后一条信息了，闻言爽快地把手机还给她，然后洗洗手，帮忙把菜端了出去。 杨沐桐颤抖着手，开始往上滑动屏幕，仔细地翻看陈叶的每一句发言。 然后越看越无语。 一开始孟荔的问题是问她最近怎么样，工作忙不忙之类的，陈叶的回答还算正常，但后来孟荔问到了他们为什么突然会复合的事。 陈叶的回答竟然是：【因为发现他是最适合我的人，在一起很开心。】 这个回答把群里其他人都炸了出来，纷纷调侃说陈叶要是知道了肯定很得意，还夸说沐桐现在胆子大了许多，连说话都变得直白不少，肯定是被小叶同化了，云云。 然后陈叶回了句：【谢谢大家的夸奖[愉快]】 接着陈叶的小婶婶刘丽开玩笑地问：【采访一下，小叶打动你的是哪一点？】 陈叶版杨沐桐回答：【小叶哥哥会讨人喜欢，而且长得好看，嘴巴还甜，会制造浪漫，跟他在一起很轻松。】 群里大家又一片哈哈哈，气氛很热闹，看起来“杨沐桐”和陈家的各位长辈相谈甚欢，但实际上…… 杨沐桐强忍着鸡皮疙瘩看完聊天记录，怒喝一声：“陈叶！我要杀了你！” 陈叶手里的电饭锅内胆差点因为她这一声怒喝而被失手摔到地上。 他惊疑不定地扭头：“……怎么了？我做错什么了吗？” 杨沐桐咬牙切齿地盯着他，“什么叫你长得好看，嘴巴还甜，会制造浪漫？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我喜欢你这些？” 原来是问这个啊，那没事了。 陈叶一秒恢复淡定，无辜地反问她：“难道我说的不是实话？” “我给你送花，给你写情书，难道不是在制造浪漫？嘴巴不甜怎么能给你写情书？” 他越说表情越信誓旦旦，“再说，我在我妈面前帮你夸我，实际上是在帮你表现啊，我长得好看是谁的功劳？是我爸妈啊，是我爷爷奶奶啊，好看都是遗传的！你说他们听了，能不高兴？” “他们一高兴，就会给你发红包啊！为了红包……” 话没说完，杨沐桐手里的手机就发出接连几声的“叮咚”声，她低头一看，竟然真的是几个标着“沐桐专属”的红包。 杨沐桐：“……”阿姨知道是在跟亲儿子聊天吗，离谱.jpg 陈叶见状立马得意起来，“看看，我就说吧，红包这不就来了？” 杨沐桐发出一声冷笑：“你说的制造浪漫就是大半夜叫我起床上厕所那种浪漫吗？” “你说的嘴巴甜，是告诉我我之所以单身那么多年是因为老天爷看不过眼我甩过你这种嘴巴甜吗？” “哦，你确实长得好看，那也不是你是你的功劳啊，有什么好得意的啊？” 陈叶被怼得眼冒金星：“……” “你怎么就记得这些，我送你的花你忘了吗，我说我会永远跟你站在一起你忘了吗？！” 他不满地控诉起来，眉头皱着，气鼓鼓地站在一旁。 杨沐桐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白天在办公室时，听到的学生对他的评价，不苟言笑的阴阳大师，科研狂人，卷王之王，谁能想得到他私底下…… “噗嗤——” 她忍不住笑出声来，伸手去拉他的袖子，晃了两下，“没有忘啦，我刚才逗你的，老是你逗我，就不兴我逗你一次啊？” 她说话温吞，声音也软绵绵的，像是在撒娇一样，陈叶听了心一软，脸上表情立刻就缓和了下来，哼了声，抬手捏捏她的脸。 嘟囔着吐槽她：“小没良心的。” 杨沐桐嘴角翘了一下，找了个别的话题跟他聊起来，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只是到了周六傍晚见到陈家人，听孟荔调侃地叫陈叶：“小叶哥哥来了。” 杨沐桐的脚步一顿，整个人瞬间就被羞耻感淹没，她那天怎么就没注意到这个称呼？！ 救命，阿姨不会以为她平时就这么叫陈叶的吧？！ 桐叶渡 第112节 事实证明孟荔就是这么认为的，她以为他们还跟小时候那样，所以见到杨沐桐的时候，她也笑眯眯地道：“桐桐跟你小叶哥哥坐一块儿吧，让他照顾你。” 杨沐桐：“……”我一整个就是裂开.jpg 陈叶知道是怎么回事，顿时忍不住抿着嘴笑了两下，肩膀耸了耸。 杨沐桐立刻扭头白了他一眼，伸手在他腰上一拧。 衣服太厚，什么也没拧着，她顿了顿，若无其事地换了个位置，在他腿上使劲一掐。 陈叶：“……”艹！ 新开业的酒楼因为优惠活动的关系，一派顾客盈门欣欣向荣的热闹场面，孟荔没预定上包厢，一家人就在大堂要了张大圆桌。 除了陈为民的女儿陈鹿不在，其他人都来了，见到杨沐桐都笑眯眯地跟她打招呼，顺便拿在群里的聊天记录来打趣小情侣。 陈叶适应良好，甚至非常自得地怼起他爸来，“咱就是说，我爸追我妈的时候肯定没什么情书，比我菜多了。” 陈文彬推推眼镜，淡定地回击：“男人还是要稳重点好，你花头这么多有什么用，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都能打酱油了。” 杨沐桐闻言忍不住咯地乐了一声。 陈叶淡淡地瞥她一眼：“桐桐你笑什么，这都是你的责任。” 杨沐桐：“？？？” 众人说笑间，过来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打招呼，叫老太太做老师，称陈文彬兄弟俩做师兄，是这家酒楼老板的丈夫，也是老太太的学生。 陈叶于是跟人打招呼叫师叔好，对方笑眯眯应了声，又看一眼杨沐桐，向老太太问道：“这是老师您的孙媳妇？” 老太太乐呵呵地点点头，“还没摆酒，也没给改口红包，严格意义上说还不算，等到好日子请你喝酒。” “那敢情好，我得提前准备好大红包，到时候我给侄媳妇多介绍几位师叔师伯，多领几个红包也好。” 杨沐桐听了就腼腆地笑笑，回答了对方几个类似在哪儿上班哪个科室之类的问题，就静静地听着他们聊天。 这顿饭吃到晚上快九点才散，陈叶去结账回来，刚准备要走，他就接到陆耘的电话。 回头问杨沐桐：“陆耘和郑妙仪说约咱们吃宵夜，去不去？” 作者有话说： 桐桐：怎么会有人这么狗啊？！！ 陈医生：……咋，有红包拿你还不满意？ 桐桐：……… 第九十六章 “陆耘和郑妙仪说约咱们吃宵夜, 去不去？” 听到陈叶这么问，杨沐桐没有犹豫多久，就点点头应道：“好啊, 现在就去吗？” 陈叶点头说是，她又问：“去哪儿吃啊？” “海鲜广场。”陈叶一边应，一边回头跟孟荔他们道别。 孟荔听说他们要去吃宵夜，也没多问，只让他们注意安全, 接着一家人就在酒楼门口分成了三拨走。 两位老人上了陈文彬的车回凤凰巷, 陈为民两口子回自己家，杨沐桐上的是陈叶的车。 海鲜广场在容城西北边，下了立交桥还要上高速，下了高速才能到达目的地, 杨沐桐远远就看见巨大的招牌，到处都灯火通明, 看起来就很热闹。 停车场的位置几乎停满了，陈叶费了老鼻子劲才找到一个空位，下了车还要走老长一段路才能进到海鲜市场里面。 他们找到陆耘和郑妙仪的时候，两口子刚买好海鲜, 要去找店家加工，几个人挑了家点评网站上口碑不错的店进去, 郑妙仪负责跟老板商量做法。 “花蛤拿来爆炒怎么样？” “可以，基围虾你们这里怎么做？” “清蒸和椒盐，你们要哪种？” “可以两种都要吗, 一半椒盐, 一半清蒸, 皮皮虾就全部椒盐？” “可以, 那样要多加二十块。” “行，生蚝和扇贝就蒜蓉吧。” “花蟹推荐葱炒哦，用姜葱炒，很好吃的。” “听你的，小鲍鱼你们是怎么做？” “你们买的这个小鲍鱼很新鲜，白灼啦，吃它本味就可以了，然后推荐你们留几个小鲍鱼和一个大花蟹煮海鲜砂锅粥啊，很好吃的。” “可以可以，就交给你们了。” “加工费总共一百八，微信还是支付宝啊？” 郑妙仪掏出手机扫码付钱，杨沐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觉得口腔里的唾液已经开始疯狂分泌。 大晚上的海鲜盛宴，听起来就很罪恶，但又让人忍不住垂涎三尺。 付完钱，俩人去找陈叶和陆耘，发现他俩已经叫了一打啤酒，一副不醉不归的架势。 杨沐桐一看就很担心，“海鲜配啤酒，痛风哦？” 陆耘一听就笑了起来，陈叶笑着拉开啤酒上的拉环，道：“杨医生，抛开剂量谈危害，是耍流氓行为。” 说实话，只偶尔一次的话确实问题不大，杨沐桐吐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等菜的过程中，有兜售其他小食品的阿姨过来问：“要不要煮花生和银耳汤？” 郑妙仪说了声不需要，将人打发走了，杨沐桐还扭头好奇地看一眼人家。 “沐桐没怎么来过这边吧？”郑妙仪见状便笑着问。 杨沐桐笑着点头嗯了声，“以前来过，不过已经好几年了，那时候好像这个市场刚建好没多久，没这么热闹。” “那得有七八年了。”郑妙仪算了算。 杨沐桐就说是，她平时确实除了上班，很少会往外跑，出去游玩基本都是因为去外地参加年会或者学术论坛。 “你这也太宅了。”郑妙仪咋舌，“我就没你这份定力，之前疫情反复，哪儿都不敢去，只能在家待着，差点没给我逼疯。” 杨沐桐温和地笑笑，“那个时候我们最忙，事情很多，一边要防疫，一边又要负责产妇的安全，到现在我们都还是一周测一次核酸。” “大家都太不容易了。”郑妙仪叹气，“特别是我做生意的朋友，不少都是生意不景气，关门歇业了。” 她们居然聊这么沉重的话题，陆耘有点听不下去，笑着插话道：“过年那会儿我们小区封了，大家不得不居家了一段时间，解封前一天，这人竟然给大家来了一场演奏会，好家伙，凭一己之力热闹整个小区，你就说她牛不牛吧。” 杨沐桐哇了一声，觉得好惊讶的，“用的什么乐器，演奏了什么曲子啊？” “我也就吹个小号，《歌唱祖国》啥的，振奋一下人心嘛。”郑妙仪笑嘻嘻地应道。 杨沐桐觉得挺羡慕，“真好，我就不会什么乐器。” 陈叶听到这里，拍拍她脑袋，“你会接生会治病就行了，你就算会什么乐器，下班回家累得跟狗一样，你也没心情去奏。” 就像他，小时候也学过几年钢琴，还考过级，后来初中还练过几天笛子，现在还不是忘得一干二净，家里的钢琴早就卖给收破烂的了。 话说到这里，服务员开始上菜了，四个人一边吃海鲜一边喝啤酒，竟然分成两拨来聊天，陈叶跟陆耘聊工作聊朋友，杨沐桐和郑妙仪聊八卦聊美妆，反正大家都很热闹。 一打啤酒很快就喝完了，还不够，陆耘又叫了半打，杨沐桐发现的时候，陈叶已经喝得有点多了，连外套都脱了，只穿着件薄毛衣，正撑着脸眯着眼笑眯眯地看着她，轻轻打个酒嗝。 “要不咱们散了吧？”她当机立断建议道。 陆耘一愣，啊了声，“他没醉，才喝了六瓶啤酒，他的酒量没那么差。” 话音刚落，就见陈叶叫了声桐桐，张开手臂就向她歪过去，抱住她的肩膀拿脸蹭她脖子。 一阵酒气混杂在温热的呼吸里向她扑面而来。 杨沐桐立刻看了眼陆耘，坚定地反驳道：“你看，他真的醉了。” 陆耘：“……”你不听我的，你会后悔的。 郑妙仪忍着笑，道：“都十一点多了，也该回去了，你说这人当了妈就是不一样，我还怪想早早的了，帮你们叫个代驾吧？” 杨沐桐谢了她，又让她有空带早早去她那儿玩。 海鲜市场附近的代驾挺多，郑妙仪下单以后很快就来人了，是个很年轻的小伙子，杨沐桐跟他抱了陈叶的地址，然后扶着陈叶上了车。 车里很安静，陈叶靠在杨沐桐肩膀上，微微阖着眼，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回程的路走到一半，车窗突然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杨沐桐扭头看出去，发现竟然下雨了。 陈叶这时问道：“下雨了？幸好走得早。” “你没睡着啊？”杨沐桐惊讶地问道。 陈叶嗯了声，靠在她肩膀上一动不动，杨沐桐也没想着要推开他，只用脸蹭了蹭他的头顶。 和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今年好像天很冷，你说会不会提前下雪？” “有可能，要是下雪了我们就去堆雪人吧？” “说不定雪落到地上就化成水了，脏脏的，我不要，下雪还很冷，因为意外跌倒流产早产的产妇都可能会多几个，我不想它下。” “……桐桐，你真的一点都不浪漫。” 杨沐桐听见他的抱怨，忍不住笑了一下，有些得意地扭头，想看看他是不是很无奈。 头刚扭过去，就觉得眼前视线突然一花，都没反应过来，她的嘴唇已经被另外两瓣柔软温热的唇噙住了。 “嗯——” 她挣扎了一下，不仅没挣脱陈叶的束缚，甚至整个人都被他堵在了车门和椅背之间，陈叶一手捏着她的下巴，一手撑在车窗上，舌头灵巧地撬开她的牙关。 杨沐桐整个人都懵了，周围全是他的气息，男性的荷尔蒙里混杂着淡淡的酒香，如同黑夜里盛放的罂/粟/花，神秘而迷人，诱人沉沦。 但她多少还有点理智，知道这是在车上，并且还有个外人。 于是她用力推了一下陈叶的肩膀，艰难地躲开他的亲吻，伏在他耳边小声央求道：“陈叶，回去再亲好不好？” 她的声音细细软软的，听起来有几分紧张和可怜巴巴，陈叶听在耳里，莫名就觉得神经一阵紧绷，仿佛有根弦快要断了。 他没吭声，只伸手将她整个人抱进怀里，使劲揉了揉她的背。 这是答应了，杨沐桐见暂时将他稳住了，忍不住松口气。 车子在冬夜的雨水里继续疾驰了半个小时，才终于停在了陈叶小区的地下停车场里，确认代驾将车子停好并且熄火之后，杨沐桐扶着陈叶上楼。 桐叶渡 第113节 陈叶喝了酒，就像个没骨头的似的，一直靠在杨沐桐身上，因此杨沐桐便觉得他是真的醉了。 进了门，碰瓷跑过来，围着他们转了几圈，然后嫌弃地跑走了。 杨沐桐没空理会他，问陈叶：“你自己一个人行不行？行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按理来说，男人不能说自己不行。 但陈叶这会儿心里打定主意要当一个喝多了的人，于是靠在沙发上一边掀了掀一侧眼皮，一边伸手拉扯着领带，含含糊糊地道：“不、不行……” “刷——啪——” 领带被他解开，从衣领上抽了下来，随便往旁边一扔，摔在茶几上。 紧接着他又动手去解皮带扣，杨沐桐一惊，连忙阻止道：“别别别，别解，要洗澡的话你去浴室啊！” 声音听起来慌里慌张的，陈叶差点就笑出声来。 但他面上却仍旧一副迷糊无辜的样子，疑惑地嗯了声，修长的手指按住皮带的自动扣轻轻一拨，只听见一声细微的啪声，皮带应声解开，被他抽了出来，拿在手上。 他歪着头，一脸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地看着她。 杨沐桐：“……”啊啊啊我是不是要看到不该看的东西了？会不会长针眼啊！！！ 当然不会，陈叶站起来时，裤腰只是往下滑了一点，卡在腰上最突出的地方。 杨沐桐见状瞪大了眼，猛地松口气，髂前上棘是块好骨头！ “去、去浴室，桐桐……你别走……” 她听见他说话了，声音低低的，仿佛有些委屈，看着她时眼睛亮晶晶的有点紧张，像是怕她跑了。 杨沐桐顿时心软，连忙点点头，“我不走，你去洗澡，我给你拿衣服啊？” “洗了澡你也不走好不好？”他往前跨了一步，张开手抱住她，把头往她脖子上拱，哼哼唧唧的，声音更加委屈了。 要是平时，杨沐桐可能还不会被他骗住，但现在他喝醉了呀，喝醉了人确实会跟平常不太一样的，她可以包容一下的。 不过，“我没有带换洗衣服，还是要回去的。” 她的实话实说引来陈叶的强烈抗议，“不许走！你要是走……我就哭给你看！” 一边说一边就要往地上滑，看样子是准备往地上一躺就开始撒泼。 杨沐桐顿时就震惊了：“……”还能这样？ 碰瓷觉得这一幕可有趣了，哒哒哒地从阳台那边跑过来，蹲在杨沐桐的脚边，仰着胖脸眼巴巴地瞅着它爸。 杨沐桐一阵头痛，觉得跟他讲不通道理，又想到上次也在他这边留宿过，这种事向来有一就有二的，她也没纠结太久，答应道：“好，你听话我就不走。” 陈叶立刻便笑起来，抱着她的肩膀晃了两下，“我听桐桐的话。” 像个小孩一样，杨沐桐叹气，怎么会有人喝醉了变得这么幼稚啊？ “现在你去洗澡。”她打发他道。 “桐桐给我拿衣服。”他点点头，又得寸进尺。 杨沐桐心想这是个醉鬼嘛，算了，送佛送到西吧，于是牵着他的手去他卧室。 这是她第一次看他的衣柜，大部分是正装，西服三件套，板正的风衣和羊绒大衣，少量几套休闲的运动装和牛仔裤卫衣，家居服放在单独的一块位置，收拾得整整齐齐，一眼看过去没几种色彩。 她拿了上次见他穿过的那套黑色条纹家居服，递给他，然后拉开一格抽屉，示意他：“自己拿一条内裤，快点。” 陈叶心里直挑眉，面上却做无辜状，“桐桐帮我拿，我听桐桐话。” 杨沐桐呼吸一顿，心里升起一股想打爆他狗头的冲动。 “快点，自己拿！”她大声催促了一句。 陈叶比她更大声：“我不！” 杨沐桐：“……” 见他一副她不给他拿就不穿的样子，杨沐桐额角直跳，最终还是屈服了，伸手随便一抓，看都没看就塞他怀里，“拿去拿去，赶紧去洗澡！” 陈叶看一眼怀里的衣服，眼睛弯了起来，伸手扯了一件塞给她，“我也给桐桐挑，你穿这个，上次的。” 杨沐桐眉头一挑，确实是她上次穿的那套运动服的上衣，她不禁怀疑地看他一眼，这货真的醉了？醉了还能这么精准找到衣服给她？ 陈叶任由她打量自己，眨巴眨巴卖萌似的歪歪头。 应该是醉了，杨沐桐心里的怀疑又被按了下去，清醒的陈叶怎么可能这么萌。 她捏了捏他的脸，跟他说：“你去洗澡，不要洗太久知道吗，我去便利超市买点东西，很快就回来。” 但愿便利超市有一次性的内衣裤吧，她在心里哀嚎，突然就有点后悔答应他不走了。 陈叶乖巧地点点头，进了主卧的浴室后关上门。 杨沐桐在外面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听见里面传来水声，这才走开，但是走的时候，她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小区里面确实有个很大的便利超市，杨沐桐如愿找到了需要的一次性内裤，松了口气，结完账后撑着伞往回走。 天气已经很冷了，特别是下着雨的时候，冷风冷雨不停地往衣领里面钻，她的手脚很快就冰凉起来。 她回到陈叶家后，等身上暖和了，就先去浴室洗了个热水澡，出来以后发现陈叶还在浴室里，于是连忙敲门喊他：“陈叶！陈叶你好了没有？快出来！别洗这么久！” 主卧的浴室是有浴缸的，陈叶其实已经在里面快要睡着了，毕竟被热水泡着实在舒服。 就在他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听见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杨沐桐的声音将他的神智瞬间召唤回来，然后发现，浴缸里的水已经有些凉了。 他连忙从浴缸里出来，胡乱冲了冲，水都没怎么擦干就出来了，脸上是被热水熏蒸出来的红红一片。 杨沐桐见他头发也是湿的，叹口气，“你洗头也不吹吹干。” “桐桐给我吹。”他还像之前那样，一副困倦的样子，还发了个哈欠，整个人就要往她那边倒。 杨沐桐连忙抬手将他扶住，让他坐在窗边，自己进浴室找到电吹风，出来帮他吹头发。 头顶是电吹风吹出的呼呼热风，陈叶听着心里发软，弯了弯脖子，把头靠在她胸部下方，余光看见她露在卫衣外面白生生的膝盖和小腿，忍不住顿了顿。 杨沐桐丝毫没有发现他的异样，帮他吹完头发之后，张罗着让他赶紧睡觉。 把被子给他盖好，杨沐桐就要出去，结果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低头就看见他可怜兮兮的样子，“……桐桐不走，你说不走的。” 杨沐桐：“？？？”我说的不走好像不是跟你睡一张床吧？！ 陈叶见她瞪大着眼不吭声，立刻就松开她的手，吸吸鼻子，把头往被子里一缩，只留出一对乌漆漆的眼睛。 “好吧，你走吧，让我一个人睡好了，反正我一直都一个人睡的，没有你也是可以的，踢被子我都会自己盖回来……” 说着打了个喷嚏，“嗯……桐桐……我头晕……” 把自己说得可怜极了，杨沐桐顿时有些心软，犹豫了一下。 他这样，会不会着凉了感冒发热啊，刚才吃宵夜的时候他就把外套脱了，加上回来又下雨，洗澡洗了这么久，万一半夜真的发热起来没人知道，会不会很危险？ 关心则乱说的大概就是杨沐桐这种心思，她没多犹豫就点了点头，一是怕他真的生病，二是想到醉了的男人是硬不起来的这一点，所以不是很担心。 他醉了嘛！ 于是杨沐桐出去安顿好碰瓷，关了客厅的灯，又回到了陈叶的房间。 他窝在被子里，眼睛闭着，呼吸均匀，好像已经睡着了。 杨沐桐心里的紧张感少了很多，小心翼翼地掀开另一边的被子，挨着床边躺下来，伸手拉黑床头灯。 虽然是男女朋友，但毕竟是第一次同床共枕，尽管明知道什么也不会发生，可还是忍不住紧张。 她拽着被子久久无法入睡，又不敢动，怕把他吵醒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旁边那人突然翻了个身，准确地滚到了她身边，胳膊一伸就抱住了她。 杨沐桐吓了一跳，刚要挣开，就听见他咕哝似的说了声：“桐桐乖。” 她愣了愣，心里随机一软。 她慢慢地酝酿起睡意来，就在她马上就要睡着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一件事。 上回有一次陈叶也是喝醉了，给她打电话，全程直播过他喝醉以后的状态，不仅呕吐，还洗澡唱歌，洗了多久就唱了多久。 可是这次，他从一开始就很安静，除了非要她留下来以外，啥异常情况都没有发生，更别提唱歌了。 杨沐桐想到这里，顿时猛地惊醒，没理由啊，难道他每次醉酒都会有不同表现？还是说，他根本就没醉？ 所以才能那么准确地找到她上次穿过的衣服？ 杨沐桐心里有了怀疑之后，再想想陈叶在她面前所有的装乖卖傻扮可怜，只觉得心软的自己特么就是个大傻子！ 她心里此刻有一万匹草泥马呼啸而过，真是大艹了！这个心机鬼！ 气死了！！！！ 她气呼呼地往旁边踹了一脚，陈叶立刻就往床的另一边滚去，然后抱住被子的一角，喃喃自语地又叫了声：“桐桐呀。” 作者有话说： 陆耘：我就说嘛，过来人的话你不听，会后悔的。 桐桐：……果然物以类聚，看来你们都不是啥好人！ 碎碎念： 其实本来今天没有三章的，因为已经新的一个月了嘛，可以不参加日万活动了，我也好像没有那么多存稿能参加这个月的日万……但是后来我灵机一动，我可以把番外的字数拆一拆，两章变三章再加点字数，虽然总的来说要多写几个番外，但这样就可以参加了啊！啊！我可真是机灵鬼！ 第九十七章 身边多躺了一个人, 尽管这人是自己男朋友，杨沐桐还是很不习惯，第二天早早便醒了。 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去看陈叶, 见他在床的另一边睡得半张脸都埋在枕头里，呼吸均匀平缓。 她微微趴在陈叶的肩膀边上，好奇地打量着他的脸，脸色有微微的红，便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额头, 觉得没什么大碍, 这才松口气。 手收回来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他的眼睛，他在睡梦中眼皮动了一下，长长的眼睫毛也跟着颤了颤，杨沐桐顿时便觉得有趣, 干脆伸手拨弄了一下。 毛发触及指腹，软软的, 有点微微的痒意。 陈叶条件反射地往一旁别了别脸，整张脸都躲进了被子里，杨沐桐忍不住哼了声，想起他昨晚装醉骗自己, 恨得牙痒痒，干脆又踢了他一脚。 “……桐桐？” 含糊的声音传过来, 杨沐桐默了默，多少觉得有点小尴尬，她把人给踹醒了可还行。 桐叶渡 第114节 她抓着被子一动不动, 还没等想好怎么解释, 就发现这人在被子底下往她这边挪, 然后胳膊一伸, 就圈住了她的腰。 搂上她腰还不算，腿也跟着缠了上来，姿势就像是抱着个抱枕一样。 呼吸仍旧是平缓而均匀的。 杨沐桐震惊地看他一眼，好家伙，人家还在睡！ 根本就没醒！！！ 她原本的那点小愧疚霎时间不翼而飞，气不打一处来地伸手掰他的胳膊，挣扎着想要下床。 陈叶终于因为她的挣扎而意识清醒了少许，睁开眼缝看了一眼，也不知道看没看清楚，只拍拍她，咕哝着哄：“桐桐乖，天还没亮，再睡一会儿。” 杨沐桐登时就气笑了，干脆将他一掀，“你自己睡吧，臭流氓！大骗子！” 陈叶被她掀到一旁，人已经清醒了七八分，听见她气呼呼的怒斥，晓得自己翻车了，想了想，这风头还是得避避，于是干脆继续装睡。 杨沐桐重重地哼了声，下床出门，临走前手一扬，刷地掀开了某人的被子。 拉开门后看见等在外面的碰瓷，她的表情一秒钟春风化雨般温柔下来，弯腰抱起它，亲亲它的鼻子：“碰瓷瓷，早上好呀，你吃早饭没有？” 碰瓷整只猫都有点懵，呆呆地看着她，不对啊，这个门口出来的难道不是爸爸？怎么会是妈妈哟？ 卧室的门又被轻轻关上，陈叶掀开一边眼皮，确定人已经出去，就用脚将被子捞了回来，重新窝进去，开始睡回笼觉。 杨沐桐抱着猫，一边撸毛一边往客厅走，“你要不要加餐，等会儿给你吃鸡蛋黄好不好？” 碰瓷喵了声，抬头蹭蹭她的脸，杨沐桐头向后仰了一下避开它，然后把它放下来，去打开暖炉的开关。 客厅里很快暖和了下来，碰瓷不再缠着她，杨沐桐开始尝试着使用陈叶的厨房和洗衣机。 厨房里还有的炊具还是有的，锅碗瓢盆、微波炉和烤箱都有，不过杨沐桐想用的豆浆机却没有，咖啡机的使用频率看起来相当高。 她叹了口气，转身去看冰箱，同样是四开门的冰箱，里面内容却完全不同，她是往里塞满了各种食材，遇到封楼都不需要抢购物资的那种，陈叶则是她的反面教材，除了各种饮料，就剩几个水果，几个鸡蛋，几瓶奶和几片吐气，角落里躺着一包泡面。 这个人，如果突然遇到疫情反复需要居家隔离，他就要饮水饱了。 哦，不对，可能不会，因为遇到那样的情况，身为医生，他可以照常上班，然后住在值班房，果然好好工作就不会饿死，真是妙啊：） 杨沐桐在心里骂骂咧咧，拉开冰箱冷冻层，发现竟然还有几袋冷冻的鸡胸肉，顿时一愣，陈叶竟然会准备生肉？ 减脂餐？他这人看着就不像会做。 碰瓷这时候也来了，看见她在看鸡胸肉，便以为自己有吃的了，顿时喵喵两声，蹭蹭杨沐桐的裤腿。 碰瓷：“喵喵——”妈妈真好呀！ 杨沐桐见它这样，多少有点回过神来了，这是给猫准备的，该说不说，某人虽然照顾自己都费劲，但对碰瓷这个小不点还是挺上心的。 还行吧，爸爸带孩子，不能期待值太高。 她一边在心里疯狂吐槽陈叶，一边毫不手软地拿出一袋鸡胸肉来解冻，顺便将冰箱里的鸡蛋和吐司全都薅了出来。 碰瓷以为这都是它的，叫得更欢了，抬起身子把两只胖爪扒在橱柜上，大尾巴摆来摆去，满脸写着高兴。 杨沐桐瞬间有点愧疚，心虚地看了它一眼。 然后转身走出厨房，重新进入卧室，去浴室翻出陈叶换下来的衣服，拿了出去。 内衣裤要手洗，杨沐桐洗自己的当然没问题，可是陈叶的…… 她再怎么强行忽略，也还是忍不住红起了脸，心里莫名地有些心虚。 好不容易搓干净，她赶紧扔进烘干机里等着待会儿跟其他衣服一起烘干，然后摁一坨洗手液，用力地搓了两遍手，这才觉得手上那种奇怪的感觉消失了。 她大松一口气，用手背碰碰脸，只觉得脸颊一阵滚烫。忍不住又是一阵尴尬，同时也庆幸陈叶还没睡醒。 出来就看见碰瓷蹲在窗台，不知在往外看什么，她好奇地凑过去看了一眼，发现外头竟然又开始下雨，淅淅沥沥的雨水将路面全都打湿，天空雾蒙蒙的，有些阴沉。 她看了一会儿，转身去厨房准备做早饭。 鸡蛋一半水煮，一半煎成荷包蛋，吐司简单地用烤箱烤一下，鸡胸肉稍微化冻切成丝放点盐和生抽腌制起来，厨房最后的两把大米洗干净下锅煮粥。 洗衣机的工作已经结束，杨沐桐将衣服拿出来扔进烘干机，碰瓷没怎么见过家里有这么热闹的早上，新奇得不得了，看见她就围着她打转。 睡回笼觉的陈叶则是被热醒的，他踢了一下被子，被子被踢开些许，冰凉的空气钻进来，他顿时便觉得好多了。 从床上爬起来，头有一瞬间的眩晕，他坐在那儿，等这种感觉过去之后，才掀开被子下地。 杨沐桐此时正在搅锅里的粥，粥熬得米都化开了，将腌好的鸡丝倒进去搅散，再倒一点花生油和盐调味，冰箱没有小葱可用，卖相也就一般，不过香味倒还是散了出来。 她刚要关火，就听见厨房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就觉得有个毛茸茸的脑袋从后面搭在她的肩膀上。 “桐桐早安，在做什么好吃的了？” 陈叶一面跟她打招呼，一面伸手扶上她的腰，另一边手则抓住她的左手，强行分开五指，和她十指紧扣，然后在她脸上落下一个吻。 杨沐桐吓了一跳，倒不是因为他突然抱住自己的动作，而是他贴在自己脸上的嘴唇，和吹过来的呼吸，全都一片灼热。 “陈叶，你怎么……”她有些担心，忙扭头去看他，“怎么这么烫，别真的感冒了吧？” 陈叶有点茫然地看着她。 她将自己的手抽回来，先关了火，然后抬手按上他的额头，果然很是烫手。 昨晚担心了大半宿都没出现的发热症状，大早上开始发作了。 “你发热了知不知道？”她连忙将陈叶拉出厨房，一边找医药箱，一边数落他，“天这么冷，昨晚你就不该喝酒，更不该把外套给脱掉，这下好了，感冒了吧？” 陈叶坐在沙发上，乖乖地听着她教训，两撮在睡觉时被压得卷翘的头发颤动着，仿佛两根呆毛在风中瑟瑟发抖，看起来就像个一脸懵逼的小可怜。 可是杨沐桐有了昨晚被大骗一场的经历，是再也不敢信他了，他会可怜个屁，明明她这个受骗上当的才最可怜！ 她捏着水银体温计的尾部甩了几下，看看示数到了35c以下，就递给他，凶巴巴地道：“自己把它夹好，老实点。” 陈叶乖巧地接过体温计，塞进腋下夹好，然后靠在沙发上，目光追着她走。 等几分钟体温计拿出来一看，38.5c，杨沐桐叹口气，给他拿了退热药，让他吃了，然后端着碗粥走到他面前。 他警惕地抱着抱枕，看看杨沐桐又看看碗，“……桐桐，你不会说大郎来吃药吧？” 杨沐桐一愣，反应过来之后：“……” 她把粥碗塞他手里，冲他翻个白眼，“快点吃！吃完了去睡觉！” 陈叶蔫蔫地哦了声，接过碗慢吞吞地开始吃。 碰瓷觉得他这样好稀奇的，于是就蹲在一旁眼巴巴地看，样子跟它平时看电视差不多。 直到杨沐桐叫它去吃鸡蛋才肯走，不过…… 只看到鸡蛋没看到肉，猫咪也很奇怪：“喵？” 杨沐桐一边给它喂蛋黄，一边告诉它：“你的肉肉被爸爸吃掉了，回头再给你买。” 陈叶听见这话，吃粥的动作一顿，看了眼碗里的鸡肉丝，突然有种很不好意思的感觉，跟猫抢吃什么的…… 陈叶生病，外面还下着雨，杨沐桐原本吃过早饭就回去的打算落空，只好继续留在他这里。 也没什么事可做，她满屋子转了一圈，发现其他地方都没问题，但厨房实在不行——她很担心陈叶继续这样下去，会有一天连碰瓷都跟着他饿肚子。 于是她打开了某生鲜平台的app，挑着陈叶能用得上的东西，从油盐酱醋到肉蛋菜奶和速冻食品，通通买了一点，然后拿着手机跑进陈叶的卧室，将他摇醒。 “买了菜，给你屯了粮，报销！” 陈叶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被摇醒告知，杨沐桐采购去了，顿时一愣，“……你出门了？下雨你还出去？” “没有，生鲜平台订的，两个小时后配送。”杨沐桐应道。 陈叶哦了声，然后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指纹解锁后递给她，“你自己给自己发个红包吧，密码是……” 报了一串数字，很好记的，恰好是凤凰巷陈家的门牌号和他的阳历生日结合。 杨沐桐奇怪道：“你就这么把密码告诉我了，不怕我给你把余额全都转走啊？” 陈叶头有点昏沉，闻言往被子里一缩，瓮瓮地应道：“我的就是你的，你随意。” 不得不说，这话谁都爱听，杨沐桐顿时忍不住笑了一下，心里对他的那点小抱怨顷刻间烟消云散。 甚至很好心情地凑过去摸了摸他的脸，“你好好休息，等你醒了给你做好吃的。” 到底是年轻人抵抗力强，陈叶吃过药后睡了一早上，发了一身汗后烧就退了，被杨沐桐叫出来吃午饭时整个人都精神很多。 中午吃得清淡，杨沐桐炒了个土豆丝，又做了一盘红烧鸡翅和西红柿炒鸡蛋，再滚一个青菜丸子汤就够两个人吃了。 吃饭的时候，杨沐桐问陈叶：“你下午打算做什么？” 陈叶想了想，道：“我有篇论文应该要定稿了，待会儿看看有没有邮件。” 又投中论文了啊？ 杨沐桐有些羡慕地看他一眼，想要是什么时候自己写论文也能像他这样手到擒来就好了。 看了一会儿，她收回目光，哦了声，“我一会儿就回去了，冰箱里都是吃的，你要注意保质期，别都不吃给放坏了。” 听着她的嘱咐，陈叶一懵，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我还病着呢，你就不管我了？” 杨沐桐立刻翻了个大白眼，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哼了声，“你怎么不干脆继续装醉？” 陈叶顿时一噎，讪讪地叫了声她的名字。 杨沐桐不想理他，继续道：“虽然退烧了，但还是要按时吃药，多喝热水，不然你就要被拉去隔离了。” “嗯嗯嗯，知道了。”陈叶随口敷衍地应承着，拼命动着脑子，在想该怎么把她留下来才好。 还没等他想出办法来，就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哭声。 那哭声好像是突然爆发出来的，听起来非常惨烈，杨沐桐没说完的话被吓得吞了回去。 然后抬眼和陈叶面面相觑，“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作者有话说： 桐桐：走啊！去看热闹！ 陈医生：？？？？ 第九十八章 突如其来的哭声打断了杨沐桐和陈叶的对话, 甚至连吃饭的速度都慢了下来。 “怎么啦？吵架啊？还是打架？”杨沐桐好奇地问道。 桐叶渡 第115节 陈叶摇摇头表示不知道，然后俩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起身跑向阳台。 头靠头地往外看了半天, 什么也没看到，光听见哭声持续传来，还有不少邻居的窗边出现和他们一样好奇的人影。 俩人又回到餐桌旁，继续吃饭。 碰瓷一脸懵逼地看着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干脆也跑到阳台, 跳上它的猫爬架，冲外面看着。 “我看看业主群有没有消息。”陈叶喝一口汤，夹了个牛肉丸吃得咯吱咯吱的。 杨沐桐点点头，还是觉得应该是夫妻吵架, “我家那栋楼也有一对小夫妻，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大吵的时候摔盘子摔碗，摔完了男人离家出走，他老婆就会哭得整栋楼都知道。” 陈叶觉得很奇怪，“感情这么不好, 为什么不离婚？不在垃圾堆里找男人，很难？” “不是这么算的, 感情的事，当事人才清楚。”杨沐桐解释道，“有时候我也在电梯里见过他们, 好的时候还是很恩爱的, 有的人就是这样, 吵吵闹闹但就是分不开。” 至于是不是垃圾, 说句难听的，就算大家都觉得他不好，但只要他老婆乐意，谁也不能说什么，感情这种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陈叶听了就看她一下，拖着声音长长地哦一声，然后冲她眨眨眼，“就像咱们这样？” 这话问的…… 杨沐桐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半晌才斟酌着问道：“……你是想说我跟你哪个是垃圾堆里的？” 问完拿警告的目光盯着他看。 说错话了，陈叶的脑海里顿时警铃大作，连忙转移话题，“业主群里说了，是隔壁单元一对夫妻的儿子昨晚睡着之后猝死了，早上没起来，父母还以为他睡懒觉或者不舒服，结果找钥匙开门进去之后一看，人已经凉了。” 杨沐桐一惊，“……真的假的，怎么没听到救护车的声音？” 难道确定没有呼吸、体温下降以后，就不打算叫救护车送医院抢救了？ 陈叶想说这个不清楚，可还没来得及说，就听见楼下传来一阵救护车的汽笛声。 “得，救护车现在来了。”他看一眼杨沐桐。 杨沐桐立马又咬着筷子跑向了阳台。 这人怎么突然间这么八卦，陈叶忍俊不禁，看着她的背影笑着摇摇头。 不到一分钟杨沐桐就回来了，陈叶挑挑眉，“看到了？” 杨沐桐摇头，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抬下来了，只是，“我不爱看那场面，肯定很惨。” 白发人送黑发人，中年或老年丧子，想想就觉得惨烈。 她问道：“你们业主群有说他家孩子多大了吗？” 陈叶看了眼手机上大家的聊天记录，应道：“二十岁左右吧，刚大专毕业参加工作，在城南那边的一家工厂上班。” “这么年轻。”杨沐桐不由得唏嘘，又问，“是不是抽烟熬夜啊？生活习惯不健康，也容易猝死吧？” 这块陈叶熟啊，他点点头，“你说的这些确实是危险因素，不良的生活作息，加上工作压力，就算年纪轻身体好，也会被熬坏，很容易发生脑血管意外。” 顿了顿，又看一下邻居们的聊天记录，才继续道：“他们家那个孩子，确实是很早就开始抽烟，说是高中就抽了，咱们隔壁的韩老师以前就教过他，说在学校逮到过他抽烟，也有人听他妈妈抱怨过说他经常玩游戏玩到半夜两三点以后才睡。” “哦，对了，他还爱喝酒，有不少邻居撞见过他深夜一身酒气地回来。” 那就是了，抽烟喝酒熬夜，本来身体就差了，熬了夜之后还要去上学或者上班，撑得住才怪。 杨沐桐叹气，“就是仗着年轻身体好才敢这么不当回事，以前大三临床见习教学，我去外地的医院，刚好是个旅游城市，可以玩的地方多，我跟小莫他们晚上出去玩或者吃宵夜到半夜才回宿舍，洗漱之后只睡两三个小时又起床去上班，都精神得不得了。” “后来研究生轮科，开始自己上一线独立值班，在心电图室的时候，上一休二，值一次二十四小时，休息两天，两天我全拿来睡觉都还是觉得好累。” “就是年纪上去了，熬不动了。” 陈叶听到她的感慨，重点完全跟她不一样，问道：“你出去玩……跟男生还是女生去的？” 杨沐桐一愣，随即哭笑不得，白他一眼，“当然是男生女生都有啊，光是几个女生哪里敢在外面待到那么晚。” “有男生也不一定管用。”陈叶给她上眼药，“不是人人都像我这么可靠的，猥琐男可太多了，你还记不记得跟杨微还有她同学吃饭那次，你在甜品店遇到偷拍女孩子裙底的那个猥琐男？” “世界上这种人很多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你要小心！” 男人都没好东西…… 理是这么个理，但这话从他一个大男人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奇怪，杨沐桐嘴里的汤差点就喷了出来，呛得她连连咳嗽。 “……你意思是你不算男的，还是说你觉得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陈叶清清嗓子，再次转移话题，问她：“小莫是谁？你同学？” 杨沐桐被问得一愣，随即震惊地望着他，“……你不记得小莫是谁了吗？” “我应该认识吗？”陈叶也是一头雾水地看着她。 四只眼睛都闪烁着疑惑和震惊，他们对彼此的反应都觉得很不应该，很费解。 杨沐桐道：“小莫就是莫听云，是我本科的室友，大三的时候我去义诊队，她每次都跟我一起的，你难道不记得了？” 要是记不得这个，“后来小莫研究生是在省医读的，轮科的时候你没见过？” 要是还不记得这个，“她现在还是我的同事，在妇科组，你来单位也好几个月了，难道一次都没请过她会诊？” 交集这么多的人，怎么会不认识的啊，就算不记得人长什么样，难道连名字都不熟？ 陈叶听了只皱眉头，“去义诊队我是冲着你去的，关注别人做什么？” “省医的研究生和规培生多如过江之鲫，我不记得没印象难道不是很正常？” “至于会诊，要是让我请，肯定请你去啊，几十块的会诊费，自己人挣不香吗？不过也有可能余湫他们请过，我没注意。” 所以他不认得莫听云，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杨沐桐听但最后，被他的理所当然搞得很无语，“……可是人家小莫还记得你啊，印象很深刻那种。” 俩人的关系现在已经不同了，杨沐桐也就大方地告诉陈叶，莫听云问过她为什么不跟陈叶在一起，又说上次他们和杨微一起去游戏城，被莫听云撞见过，以及他们关系公开，莫听云曾经特地问过她是不是真的开心。 陈叶听了恍然大悟，道：“原来莫医生这么关心咱们，有机会请她吃饭。” “这个以后有机会再说，”杨沐桐应道，又抬头认真看他一眼，“还有，纠正你一点，我会诊费一次只有十几块，没有几十块。” 陈叶瞬间沉默，片刻后给她夹了一块鸡翅，安慰道：“等你升副高就好了。” 像他现在去其他科会诊病人，一次收费是就是五十块，正高级别的会诊费一次是七十五，如果混到知名专家级别了，去给特需的病人会诊，会诊费一次就可以上三位数了。 “积少成多嘛。”陈叶给她算账，“就算是十五块，你一天去看十个，就有一百五了，一个月三十天……” 这样算下来，光会诊费都挣几千了。 杨沐桐一脸看傻子似的看着他，“……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幽默？一天看十个，能有那么多病人等着你看吗？你是华佗在世，少了你没人会诊了是吧？” 陈叶听了她这几句话，忍不住哈哈大笑，靠在餐椅背上望着她，连眼睛都弯了，露出个赞许的表情。 他冲她竖了竖大拇指，“没有被这个大饼迷惑住，桐桐真棒。” 杨沐桐：“……”硬夸了这属于是，但凡智商正常的都不会被骗吧？ “奖励你今天跟我一起吃晚饭吧，怎么样？”陈叶眼睛转了转，继续道。 这人眼睛里那种暗搓搓的意思一点都不遮掩，让杨沐桐瞬间沉默。 半晌才道：“我下午是要回去的，你不要试图哄我，没有用。” 陈叶眉头一挑，放下筷子，双手合十，可怜巴巴地看着她问道：“那我要是求你呢？求求你了，别走吧桐桐？我们晚上吃火锅好不好，天气这么冷，再说还下雨呢，你要是路上着凉感冒，我可就是罪人了。” 说完招呼一声小猫咪：“碰瓷儿，你过来！” 他拍了拍桌子，碰瓷就从猫爬架上跳下来，哒哒哒地跑到他身边，仰着头冲他喵了声，像是在问他有什么事。 “真是个听话的好孩子。”陈叶笑眯眯地伸手将它抱起来，让她站在腿上，然后抓着它两个胖爪子朝杨沐桐拜拜，“碰瓷儿，我们求求妈妈今天不要走好不好？她走了，咱们就要饿肚子了，求求妈妈？” 碰瓷可能是觉得好玩，陈叶刚说完，它就冲着对面喵了声。 喵完舔舔嘴巴，大眼睛萌萌地看着杨沐桐。 这谁能顶得住啊！！！！ 杨沐桐瞪着陈叶，怒斥他无耻：“你这叫胜之不武！不讲武德！” 陈叶乐起来，“不管招数怎么样，好用就行。” 俩人就这么斗嘴着吃完了午饭，之后陈叶要去书房查收邮件，嘱咐她：“你起得早，还是去睡个午觉吧。” 又叫碰瓷：“碰瓷儿快去陪妈妈午睡，不要让妈妈偷偷跑啦！” 杨沐桐哼了声，吐槽这人幼稚得像幼儿园的小朋友。 冬天是很适合睡懒觉的，被窝里暖融融的，再加上一个毛绒绒的小猫咪，窝在一起叫暖上加暖，杨沐桐很快就睡着了。 陈叶收到了期刊编辑的邮件，他从旧金山回国后最重要的一篇论文，增删修改几次终于可以定稿，这是最近几天最好的一个消息了。 他问编辑：“我能不能最后修改一下致谢部分？” 编辑回复当然可以，他便兴致勃勃地在致谢里多加了一句话。 编辑看了之后，问他：“陈老师您确定要写这句吗？这样会不会不太严谨？” 陈叶回复道：“我希望有这一句，对于做科研的人来说，是离不开家人的支持和帮助的。” 编辑：“……”行叭，大佬总是很任性的。 杨沐桐的午觉睡得长，一直到下午快四点了才醒，还是被碰瓷闹醒的，它在被子里钻来钻去，从这头跑到那头，最后整只猫压在杨沐桐的胸口上。 她就这样被憋醒了。 醒来后看看时间，觉得不能再睡，于是起床准备出去找陈叶借本书打发时间。 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地上躺着一张明信片，明信片上的图案是一片枫叶林。 她疑惑地弯腰捡起来，翻过去，看见上面写着有字： “to桐桐：今天论文终于定稿，我最后修改了致谢部分，多添一句‘我的爱人杨沐桐女士在论文撰写过程中提供了精神支持’，编辑问我是否一定要加这句话，我说当然，对于科研工作者来说，家人的支持很重要，他可能觉得奇怪，但以后他会习惯的，因为我还有许多论文要添你的名字。” 杨沐桐觉得十分有趣，笑得一阵前仰后合，她都能想象得到那位编辑有多懵逼多无语，说不定还要觉得他有毛病。 她捏着明信片跑出门，去书房找陈叶，第一次特别情绪外露地抱住他，捧着他的脸笑嘻嘻地道：“陈叶，你怎么这么好笑啊？” 陈叶愣了一下，看到她手上的明信片，这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 他伸手托住她的大腿，让她在自己腿上坐好，然后抬手捏了捏她的脸，有点无奈地笑：“是吗？能娱乐到杨女士，我备感荣幸。” 作者有话说： 桐桐：我以为你的论文加我名，是加在作者栏，万万没想到是加在致谢，骗子！退钱！ 陈医生：……下次一定：） 桐叶渡 第116节 第九十九章 兴许是因为最近日子过得轻松, 杨沐桐的心情很好，本来就温和的性子更多了几分耐心。 周一值班，白天收进来一位保胎的患者, 三十五岁了，之前三次怀孕，三次都是到四个多月就流产，这是第四个，从确定怀孕第一天起, 就很担心会再像前三次那样, 处处小心谨慎，好不容易熬到了五个月，孩子情况还可以，以为这次总算能顺利生下来了。 结果没想到一大早起来, 上厕所的时候又发现内裤上有褐色的痕迹，顿时如遭雷击, 当场整个人就要情绪崩溃。 越是激动，她就越觉得肚子一阵阵发紧，直到被送来医院，还是六神无主, 只懂哭泣的状态。 杨沐桐问病史的时候发现她整个人都在发抖，刚开始不知道, 还问她：“怎么在发抖？是觉得冷吗？” 病房里空调开着，她看了眼温度，27c, 应该不算低吧？ 她摇摇头, 望着杨沐桐哭出声来, 问她自己能不能保住这个孩子, “我真的很想很想当妈妈……” 她的焦虑和不安全部袒露在杨沐桐面前，杨沐桐耐心地劝了很久，反复地告诉她尽管医生肯定会为她提供一切力所能及的帮助，但她的情绪也非常重要，好的心态才能事半功倍。 杨沐桐的耐心安抚住了患者，患者开始认真配合治疗，情况很快就开始好转。 情况好转之后，这位患者彻底对杨沐桐产生了依赖情绪，每天见到杨沐桐去查房，都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希望她能跟自己多说说话。 用她的话讲就是：“跟杨医生你多说一句话，我心里都能多踏实一分。” 杨沐桐也觉得她不容易，满怀欣喜地怀孕，几次三番遭遇流产的痛击，换一个心理脆弱点的人说不定就绝望了，所以她的焦虑不安和玻璃心可以被理解。 或许是因为这样的想法，每天早晚查房时，杨沐桐都会在她的床边多逗留片刻，问问她休息得好不好，吃了什么，有没有不舒服，有时候还跟她聊一些别的事，比如她的工作之类。 就这么过了几天，随着胎儿情况越来越好，她对杨沐桐的依赖俨然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就连一块小蛋糕都要来问过杨沐桐才敢吃。 也幸好她来问了，杨沐桐确认道：“你是说你想吃提拉米苏？” “嗯呐。”她乖乖点头，“我好喜欢提拉米苏，以前一周起码吃四次，怀孕以后我都没怎么吃过了，一个巴掌都数不完。” 她说到后面，隐约有点委屈，低下头叹了口气。 杨沐桐看她这样忍不住好笑，她明明比自己还大几岁，可在自己面前却像比她要小。 她笑着道：“那没办法，谁叫你怀孕了呢，还得再忍几个月，接下来不要再吃提拉米苏了，为了安全，你最好一口也别吃。” 患者一愣，随即哀嚎一声：“……啊？为什么？我血糖很正常啊，小蛋糕也不能吃了吗？” “要烤制的小蛋糕可以偶尔吃一点，提拉米苏不行哦。”杨沐桐耐心地跟她解释，“你查一下食谱就可以发现，提拉米苏的原料里有鸡蛋，而提拉米苏是不需要经过烤制或者蒸制这些高温处理的程序的，意味着里面的鸡蛋液是生的。” “在孕期不应该吃生的鱼虾贝类，也不应该吃生的、没熟透的鸡蛋或者蛋制品，因为可能会引起李斯特菌感染，孕妇一旦感染这个细菌，会对胎儿产生很大的危害，有可能会早产、合并脑膜炎而导致死亡，等等，所以呀，为了宝宝，你还是再忍忍吧。” 对方听得脸色发白，“……李斯特菌、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是不是……是不是冰箱里会有的？” 杨沐桐点头，“是，这种细菌很容易在冰箱里面繁衍，污染食物，吃了感染李斯特菌的东西，健康的成年人问题不大，但是对免疫力不那么好的老人孩子很不友好，可能会导致腹泻、败血症和脑膜炎，孕妇也很容易中招，感染之后可能会导致流产、早产或者死产，以及新生儿的败血症或者脑膜炎。” “那、那这怎么预防？”对方听得一懵，家里还有公公婆婆和奶奶呢，都已经年纪不小了，以后还会有孩子，“就、就不用冰箱啦？” 杨沐桐听了先是一愣，旋即回过神来哭笑不得，“你怎么会这么想，没有冰箱怎么能行……” 租房子都要租个有冰箱的啊！ “这个细菌是在冷藏室里比较容易出现和繁衍，冷藏室温度设置在4c以下，可以限制它的传播。” “你不要吃生冷的、隔夜的食物，肉类要彻底煮熟才吃，未经加热或者未经巴氏消毒的牛奶和软奶酪都不要吃，水果蔬菜一定要洗干净，尽量吃新鲜的吧……” 杨沐桐为了安她心，除了仔仔细细说齐日常注意事项，还在电脑的共享里找到一篇之前科室小讲课用到的文献，文献分析了一例孕妇因食用不洁食物感染李斯特菌后早产的病例，后面就提到孕妇如何预防李斯特菌感染的方法。 对方听完后白着脸庆幸地跟杨沐桐道：“幸好我来问了你，要不然我吃了提拉米苏，说不定也……” “平时注意就是了，不用太担心。”杨沐桐安抚道。 花了不少时间，杨沐桐才将她安抚好，等她丈夫扶着她回了病房，杨沐桐才松了口气。 自那以后患者对杨沐桐更加信任，她丈夫拿捏准了这一点，她但凡有点在医院待不住或者不想遵医嘱的时候，就来找杨沐桐帮忙劝说。 杨沐桐平时就够忙的了，还要安抚她的焦虑和不安，有时候觉得很无奈，甚至有些烦躁，但又不能在患者和家属面前表现出来，于是只好向陈叶撒气。 可是陈叶的日子也不好过，先前送过来的那位闭锁综合征的老领导，治疗毫无进展，院长三天两头打电话来关心，可是这种病就是个绝症，能有什么进展？ 只能等各方人马和家属都接受事实了，慢慢就好了。 紧接着江春来又从急诊收上来一个比较复杂的病人，急诊送之前说这个病人的症状是晕眩、呕吐和间断性嗜睡，等见到病人，才发现病人的身材很矮小，如果光看身高不看年龄，那应该去看小儿科才对。 患者有糖尿病病史，左耳听力不好，当时陈叶还觉得是个简单的melas综合征，可是一看片子，又觉得不像melas那种皮层坏死，因为melas极少有出血的，感觉更像血管炎。 接着看这个病人的其他既往史，除了佝偻病、糖尿病、听力下降之外，病人还从小就贫血，四个月前确诊骨髓增生异常综合征，外院骨穿结果提示mds-raeb-i，这个分型是很容易演变成白血病的，病人还患有两年多的牛皮藓，经常腹泻…… 陈叶简直都要麻了，一个人身上要集齐这么多难搞的病也是不容易，他跟江春来讨论了半天，甚至把刘翀也拉过来，没等讨论出个所以然来，下班时间就到了。 一看今天也不是自己这组的班，他干脆麻溜走了。 回到杨沐桐那儿，见她坐在客厅里发呆，暖炉也没开，屋子里冷冷清清，厨房里什么动静都没有，他愣了愣，下意识问了句：“今天不做饭呀？” 也不知道这句话哪里不对，杨沐桐一听就炸了，从背后捞起个抱枕就砸他，“吃吃吃，你就知道吃！我是该给你做饭，该伺候你的吗？！” 陈叶被砸得一懵，怀里的碰瓷喵了声，跳下来跑了。 “……怎么了这是？不高兴啊，为什么呀？” 他回过神来，忙走过去在杨沐桐旁边坐下，一面问，一面伸手要揽她肩膀。 手刚伸出去，还没碰着人，小腿就被杨沐桐踢了一下，疼倒是不疼，跟小孩子的力气差不多，但她踢完却又哼了声。 看起来很不高兴的样子，陈叶寻思着应该是自己说错话惹的，忙又凑上前去，认错着哄道：“对不住，我不知道你今天不想做饭嘛，我随便问问的，桐桐你别生气好不好，我伺候你啊？” 杨沐桐踹完他也知道自己的不占理，但又不愿意拉下脸来低头，加上心里确实不大爽快，于是哼了声，阴阳怪气地怼回去：“就你？你一个连煎鸡蛋都够呛的人，能怎么伺候我？” 陈叶闻言顿时一噎，哽了一会儿才说得出话来，“……打人不打脸，你怎么揭我短？再说，伺候你就只有做饭？难道我不能给你端洗脚水，不能给你点外卖，不能床上……嗷！” “知道你厉害了，闭嘴！”杨沐桐收回脚，瞪他一眼。 然后往旁边挪了挪，坐到沙发另一头去，哼了声，不搭理他了。 陈叶见她脸色都有点发阴，一时间觉得奇怪极了，这是遇到什么事了，怎么这么不高兴？ “喵——” 碰瓷的声音在这时响起，多少打破了一点低气压，陈叶起身去开了暖炉，然后顺势坐在杨沐桐身边。 这次他再伸手，就搂到了杨沐桐的肩膀。 胳膊微微用力往回一收，杨沐桐就整个人歪进了他的怀里。 陈叶双手圈住她的肩膀，晃了两下，温声问道：“到底遇到什么事了，跟同事闹矛盾，不愉快了？” “没有！” 杨沐桐白了她一眼，她是会跟同事闹矛盾的人吗？她的脾气多好呀！ 陈叶哦了声，“不是这个，那就是……遇到难缠的患者，所以心情不好？” 杨沐桐闻言眨眨眼，想了一会儿才摇摇头，“……也没有，都蛮好的。” 既不是同事，也不是病人，陈叶又问：“有什么事要跟行政科室打交道，结果不顺利？要是的话你跟我说，我去帮你跑。” 临床跟行政有时候就是冤家，发生不愉快也是常有的。 可是杨沐桐又摇头，“没有，我跟行政那边没什么交道要打。” 那可就奇怪了，陈叶沉默片刻，吸了口气问道：“好像……离你下次生理期还有好久吧，不应该是受这个影响啊？” 杨沐桐微微一愣，想了想今天几号，顿时脸就红了起来，连忙抬手搡了他一把想要跑，结果没跑成不说，反倒叫他抱得更紧了。 窘迫之情顿时溢于言表，她眼睛连续眨了好几下，“……你又知道了？” “我当然知道。”陈叶蹭蹭她的脸，问道，“难道真的是我刚才一句话，你就不高兴啦，为什么？” 问什么时候吃饭，或者今天吃什么，是他每天晚上都会问的问题啊，怎么独独今天她会不高兴？ 杨沐桐被他问得眼睫毛都颤了几下。 “也没有为什么……”她嘟囔了一句，声音忽然变得委屈，“就是心情不好啊，大家都上一样的班，我也没有比你轻松到哪里去，凭什么你回来就等着吃饭，我还要做饭，这不公平……” 从前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也是每天下班回来还要做饭，但毕竟没有对比，现在有了他每天下班就等吃做比较，瞬间就觉得实在太委屈了！ 陈叶听了许久没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好眨眨眼睛，抱着她的手臂再度收紧了一点。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问道：“桐桐，这是你的真实想法么？” 杨沐桐一愣，随即回过神来，气呼呼地道：“当然了！你这话什么意思？！” 她抬手要去揪他耳朵，瞪他：“你是不是觉得我就是口是心非的人？” 陈叶不敢躲，只好让她轻点，然后笑着道：“你本来就很口是心非，哎哎哎——轻点，我错了我错了……” 他一边求饶，一边抓住她的手腕，轻轻一用力，杨沐桐的手就被他拉了下来，不忿地盯着他。 陈叶低头望着她笑，用手指勾了一下她的鼻尖，笑着说她：“难道我说错了？你以前就是什么都藏在心里，也就最近好了点，我这不是怕你打回原形了么。” 杨沐桐张口就要解释，可还没来得及，就听他问：“怎么样，坦然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轻不轻松？” 杨沐桐闻言一怔，觉得话题不对，不是在讨论为什么她要做饭他不用么？ 可是抬头对上他温和至极的眼眸，又忽然失语，只怔怔地点头。 话不用憋在心里，当然会轻松，“可是……” 她刚开口，就被他的食指按住了嘴唇，要说的话顿时又咽了回去，只好瞪着眼睛瞅他。 “先听我说，好不好？”他温和地开口，见她点头，这才收回手指，手在她的膝盖下一托，让她坐到了自己腿上。 杨沐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脸，听到他带着笑意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桐桐，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我以前以为，你要很久才能自由地表达内心的真实想法，甚至可能这辈子都学不会，我都做好这辈子都要猜你心思的准备了，结果你却给了我一个意外之喜，说实话，我现在很高兴。” 杨沐桐听得一愣一愣的，有些茫然，觉得这人怕不是被她砸傻了，可是抱枕很轻的啊…… 她试探着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刚按上去，手腕就被陈叶拉了下来，他嗔怪道：“别闹，我没发烧。” “……哦哦。” 杨沐桐有些讷讷，怪不好意思的，只好拿疑惑的目光看他。 陈叶捉着她的手放在嘴唇边亲了一下，抬头给她一个充满鼓励的眼神，“能够说出自己真实想法的人，都是很勇敢的，桐桐，你要继续保持。” 杨沐桐眨了一下眼，又哦了一声。 她现在有些明白过来了，跟之前他每一次鼓励和夸奖一样，他希望自己能更有自信，能更勇敢，能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而不是像以前那样总是沉默。 突然间就有点感动，还有点压力山大。 桐叶渡 第117节 “可是……”她嘴唇动了动，有些忐忑，“我、我好像……只能对你做到这样……” 因为潜意识里知道，无论她怎么样任性，陈叶都会宽容她会哄她，所以才会那么胆大。 陈叶为她的老实感到好笑，双手捧着她的脸揉了揉，“这就很好了啊，我又不想让你变得多厉害，主要是想说……要是我惹了你不高兴，或者你在外头受了委屈，你能够对着我发泄出来，不要把情绪闷在心里。” “要是有高兴的事，也告诉我，让我也高兴高兴。要是有想要的东西，也告诉我，我给你买，要是有想让我做的事，也尽管吩咐。” “桐桐，我想让你轻轻松松的，有什么都跟我分享。” 杨沐桐静静地听他说完这些话，半晌低下头来，趴在他肩膀上，撒娇似地问他：“那晚饭怎么办呀陈叶？” 看似在关心晚饭，实则在转移话题，陈叶好笑地抬手揉揉她的头，“要么出去吃，要么点外卖，你选哪个？” 杨沐桐脱口问道：“为什么不是你去做？” 陈叶震惊地扭头看向她，她立刻就闭上了眼，眼睫毛轻轻颤了两下。 “嗤——” 陈叶本来想说自己做的她敢吃么，但话到嘴边，又想到她难得跟自己提要求，于是就改口道：“也不是不行，但我不会啊，要不你教我？” 杨沐桐一愣，随即眼睛慢慢睁大，露出不可置信的样子来，“……你、你说真的？” 作者有话说： 碎碎念： 今天三月三呢，大家有没有去唱山歌啊^_^ 第一百章 当然是真的, 陈叶觉得自己是个说到做到的人，拉着杨沐桐雄赳赳气昂昂地踏进她的厨房。 然后看着灶台，掐着腰回头问她：“我先从什么学起, 单手打鸡蛋？” 杨沐桐囧囧有神地看着他，“……这个我也不会。” 你以为单手打鸡蛋很容易吗？一不小心就会弄得一手都是蛋液，还会把碎蛋壳弄进去。 陈叶闻言一愣，“……那我先学什么？” 他的目光很诚恳，杨沐桐知道他确实不是在逗自己玩, 别看他在实验室和医院里都一副胸有成竹什么都难不倒的样子, 但对厨房的事是真不懂。 而且在今天之前，他也是真心地认为，自己没有懂的必要。 他和杨沐桐小时候，不管是陈家还是杨家, 生活条件其实都是很可以的，特别是陈家, 就他和陈为民的女儿陈鹿两个孩子，陈鹿还经常在离学校更近的外婆家住，凤凰巷陈家等于只有他一个小孩，但却有好几个大人有稳定的工作养他, 不缺吃不缺穿，家里还有住家保姆, 哪里需要他动手做家务。 等到大学，住学校吃食堂，还有外卖, 更不用自己动手做饭了, 唯一有机会学习做饭的时候, 是他出国的那两年, 可是医院工作和实验都忙到飞起，空余时间他更愿意睡觉。 至于吃饭，国外什么都不多，快餐最多，中餐也不是没有，当然，他还会让孟荔给他寄国内的泡面。 这些杨沐桐都是知道的，她以前有次回凤凰巷，刚看见孟荔买了几箱泡面，还觉得奇怪，“孟阿姨您不是说泡面不健康么，怎么买这么多？” 是超市大降价不买白不买？ 当时孟荔一脸无语地跟她吐槽：“不健康有什么办法，小叶那兔崽子在外头非想吃这口，我这不得给他寄过去么！” “儿女都是债，说多都是泪。” 杨沐桐当时心里感觉挺复杂的，一是感慨这邮费都比泡面贵了，国外难道没有泡面么，怎么就非得从国内寄过去，二是隐约的羡慕，陈叶和孟荔之间的感情，和她从前知道的一模一样。 想起这些事，她忍不住笑着叹口气，“学什么，学煎鸡蛋和煮面啊，先学会这两样再说吧，我肚子饿了。” 陈叶觉得这简直小菜一碟，“这么简单的东西，煎鸡蛋谁还不会了，能比我做介入难？” 这份自信只持续到他问杨沐桐：“为什么我煎的蛋没有溏心？” 他喜欢吃溏心蛋，不管是水煮蛋还是煎蛋，那种蛋黄边缘微微凝固，内里蛋液将流未流，橙红得像一团落日，一口咬下去软嫩多汁，既好看又美味，最重要的是，它不会噎嗓子。 但他煎不出来，只好问杨沐桐。 “一上来要求就这么高啊？”杨沐桐有些惊讶。 “学都学了，当然是学到最好。”陈叶振振有词，说完还乜她一眼，“还是说你也不会？” 杨沐桐哼了声，“你少激我，我不上当！” 说完抢过他手里的锅铲，“让开！” 陈叶顿时忍俊不禁，嘴上说是不上当，但动作倒很诚实嘛。 “煎溏心蛋主要是小火，你看蛋清很快就成型了，这时候撒一点盐，然倒点水到周围，盖锅盖焖大概一分钟，注意火候，别烧焦了，开盖，翻个面，这个动作要快，表面已经成型了一般不会破的，不过你要是实在怕翻破了，不翻问题也不大。” 杨沐桐将煎好的溏心蛋装到盘子里，磨了点黑胡椒进去，“喏，这不就好了。” 陈叶眼睛顿时放光，“这看起来也不难嘛。” 说完他就兴冲冲地从杨沐桐手里接过锅铲，在她的指导下，煎出了两个全熟的，和一个他非要翻面但翻破了导致蛋液流出来了的荷包蛋。 杨沐桐眨眨眼，觉得有点不对劲，“怎么会这样？按理说，你平时做脑血管介入，手应该练得很稳了才对吧？” 这个问题陈叶回答不上来，他抿着嘴要去摸下一个鸡蛋。 杨沐桐大惊失色，眼疾手快地把他的手按在蛋盒上，“……等、等一下！” 陈叶疑惑地扭头看她。 杨沐桐看一眼旁边的碟子，不由得讪笑，“你看煎了这么多，咱们就两个人，吃不完怎么办……再说了，做什么事都不能一蹴而就对吧……” 她委婉地想制止陈叶继续下去，鸡蛋是不是溏心的有什么关系，煎熟了，没有糊，还能吃，这不就够了吗？！ 但陈叶不赞同她的想法，据理力争道：“做事要趁热打铁，我现在有了点感觉，要是不趁这会儿练好，过几天我又忘了呢？形成肌肉记忆很重要！” 杨沐桐：“……”去你丫的肌肉记忆！得费多少鸡蛋才能让你肌肉形成记忆啊！鸡蛋不要钱的吗？涨价了啊！！！ 她气到吐血都没能阻止陈叶，索性就不管了，转身去找出两包泡面，把面饼拿出来，调料包扔进垃圾桶，准备开始煮面。 陈叶看了很震惊，“……你吃方便面不用调料包？” “……一定要用吗？”杨沐桐已经被他搞得茫然了，“我一直都不用啊……” 至于怎么煮，家里调料这么多，冰箱还有丸子青菜之类的，放进去煮面不是刚好么？ “你这是豪华版方便面啊。”陈叶颇为羡慕，又积极提出要求，说想学这个方便面做法。 杨沐桐看着他：“……”这人怎么兴奋得好像小时候她能和别的小朋友玩过家家？ 我不李姐.jpg 但她到底也没有真的打击陈叶的学习热情，只是告诉他，如果煎完下一个鸡蛋就收手，她就让他来煮面。 陈叶被她这句话搞得简直潜能爆发，果然下一个鸡蛋煎得极好极顺利，是整盘鸡蛋里除了她煎的那个之外最完美的。 杨沐桐：“……”早知道我就早点把泡面拿出来了，失策失策。 煮方便面确实没多大技术含量，比煎溏心蛋容易得多，加水，水开了放面饼和丸子，面饼散开，丸子浮上来了，再把青菜放进去，生菜一烫就熟。 杨沐桐一边把碗筷和鸡蛋端出去，一边调侃他：“你说你，在家没进过厨房，出国了宁愿让家里给寄泡面都不肯学做饭，现在倒是愿意学了，你说要是孟阿姨知道，会不会觉得好心酸？” 儿子为了女朋友学下厨，就没想过为了孝敬父母学家务，哪个妈听了不心酸？杨沐桐不信。 陈叶给她翻个白眼，屈指在她额头上一弹，“杨桐桐，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我妈知道了只会夸你驭夫有方。” 前半句杨沐桐听了有点讪讪，最后四个字却叫她陡然脸红。 忍不住咕哝道：“什么夫，在哪里，我没有……” 陈叶笑着睨她一眼，疑问似的哦了声，什么都没说，杨沐桐却觉得自己脸上的温度一直在飙升。 偏偏他还要装傻，问她：“桐桐，你脸怎么这么红，是太热了吗？要不要我去开点窗？” 杨沐桐：“……” 因为陈叶要学煎溏心蛋和煮面，此时已经晚上快九点了，晚饭硬生生变成了宵夜，饥肠辘辘的俩人看着方便面都像看大餐，埋头一通狂吃，连陈叶煎的一盘子鸡蛋全都吃完了。 “自己做的饭果然是最香的。”陈叶拍着肚子发出一声感慨。 杨沐桐靠在椅背上，想说什么，可是一张口就打了个嗝。 陈叶听见，弯起眼睛笑了一下，杨沐桐望着他眨了一下眼睛，抿着嘴有点不高兴。 “你生日要到了，准备怎么过？”他岔开话题。 杨沐桐的生日很靠后，在这个月的最后一个周末，过完这个周末就要到元旦了。 至于怎么过，杨沐桐想想往常，“请大家一起吃个饭？” 陈叶点点头，“可以，就周六晚上吧，叫上杨微和陆耘郑妙仪他们，大家一起吃顿饭。” 杨沐桐觉得这样安排不错，就答应了，然后看看手机上的时间，问道：“都九点多了，你……不回去吗？” 碰瓷都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两个大人才刚吃完饭。 陈叶装作没听见，趁杨沐桐收拾碗筷去厨房的功夫，抱着碰瓷躺倒在沙发上。 等杨沐桐从厨房回来，发现他已经眯着眼昏昏欲睡了，不由得奇怪，她进去厨房也就十分钟左右，他怎么就…… “你困了？”她弯腰打量着沙发上的人，问道，“困了就回去呗？” 陈叶睁开眼，把碰瓷从身上抱开，然后手一抬，勾着她的脖子下一拉，然后按住她的腰。 杨沐桐猝不及防地扑在了他的身上，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你怎么这么狠心，我都困了，你还赶我走？” 他板着脸质问了一句，然后张口咬了一下她的鼻尖。 杨沐桐眯起眼，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那不然呢？你不回去啊？” 陈叶捏着她的脸，咬牙切齿地问：“你不情不愿的，就这么不想我留下来？” “怎么会……”杨沐桐讪笑，“这不是……你没换洗衣服么……” 陈叶闻言望着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巧了，我跟你学习，在车里放了一套衣服，这不，今天就用上了。” 杨沐桐：“？？？” 陈叶说完抬头亲上她的嘴唇，亲完之后见她茫然得很，忍不住觉得好笑，抱着她坐了起来。 没过多久他就说要下楼去拿衣服，杨沐桐见他连碰瓷都没带就出门了，这才回过神来。 这个人说的是真的！他真的不打算回去了！！！ 桐叶渡 第118节 她顿时就忐忑起来，总觉得，今晚自己就得交代了，除非…… “不是……你不回去，你睡哪儿啊？客房么？”等陈叶回来，杨沐桐连忙迎过去问道。 陈叶当然不肯睡客房，“那是杨微的房间，我都答应不抢她地盘了。” 杨沐桐顿时无语，劝道：“……这是我的房子，我说给谁睡就给谁睡，你不要这么死板嘛。” 陈叶当然知道这个道理，问题是，这只是他拿来用用而已的借口啊。 “不行。”他一脸严肃地拒绝道，“做人要讲信用，不然以后我在杨微面前多没面子。” 说完他又立刻垂下头，“要是没有地方睡，我睡客厅就可以了，有碰瓷陪我呢，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好了。” 一副委曲求全的模样，看得杨沐桐都忍不住心疼，想要答应他任何要求。 她张了张口，神情变得愤愤，“你少装模作样了，还不是想上我的床！” 陈叶闻言微微一愣，抬眼看见她一副我恨不得打死你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来，点点头凑过去问道：“那桐桐你让不让我上你的床啊？” 杨沐桐抬手使劲推开他的脸，咬着牙骂道：“……你好烦！” 没说答应，但也没让他滚，陈叶于是自动地将她的态度归类为默认，眉头一挑就笑了起来。 两个小时后，他从浴室出来，看见杨沐桐正站在凳子上踮着脚，从衣柜顶层抱出来一床新被子，他忙上前一手接过来，然后一手扶着她胳膊让她下来。 “怎么又拿一张被子，很冷？” “当然是为了分被子睡，防止你半夜变成狼人啊！”杨沐桐板着脸白他一眼。 她觉得这人十分想一出是一出，万一真由着他，最后闹出人命来，可不是开玩笑的。 陈叶顿时悻悻，“怎么会……你都不同意，我不会碰你的……” 杨沐桐呵呵两声，扭头红着脸瞪他，“少来，你这种话我也听过的，什么蹭蹭不进去，你知道我门诊一天能见到多少个意外怀孕的患者吗？” 其中还有不少是去做人流的，可真就是男人只图一时爽，所有的苦都是女人来背。 陈叶这下更悻悻了，“我跟他们不一样……再说，分两个被窝多生分……” 他一边说一边凑过来抱着杨沐桐晃晃，央求道：“桐桐，好桐桐，不要分行不行，我想抱着你睡，我保证不动你，你信我啊！” 杨沐桐被他晃得有点头晕，下意识就抓住了他睡衣的衣襟，用力揪了一下。 “……停、停！” 话音刚落，就看见有一枚黑色的纽扣从指缝中滑落，掉到了地上。 俩人顿时一怔，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被杨沐桐抓在手里的布料。 陈叶穿着的是从家里带来的睡衣，可能是有些旧了，扣子的缝线有点松散，所以杨沐桐才没怎么用力就抓掉了纽扣。 她愣了一下，然后赶紧撒手，原本被攥在一起的布料跟着松开，在褶皱之中露出一片泛着一点粉色调的白皙皮肤来，位置就在心肺复苏的按压点左右。 好好的正经的睡衣，突然就变得有些色气起来。 杨沐桐脑补了一下，忍不住咕咚咽了一下口水，这个小动作被一直注意着她反应的陈叶捕捉到，差点就笑出声来。 幸好他及时忍住了，只牵了牵嘴角，一脸无辜地问道：“怎么办，你有针线吗，借我补补扣子？” 一边说一边就要解剩下的扣子，补衣服么，当然要先把衣服脱下来呀。 杨沐桐见状大惊，连忙伸手阻止：“不、不用脱……我可以帮你补！” 陈叶眨眨眼睛，停下手，老实巴交地哦了声。 杨沐桐找来针线，帮他把纽扣重新缝上，特地多缝了几道，一定要让它结结实实的，顺便检查了一下其他扣子，防患于未然。 “桐桐真是未雨绸缪。”陈叶忍着笑夸她。 杨沐桐哼哼两声，把线头剪断，再把针线包塞回床头柜的抽屉，然后回过身指挥他：“上床睡觉，你盖那个被子。” 说着指了一下刚拿出来的被子。 陈叶顿时沮丧不已，“……真的非得一人一床被子吗？我想抱抱你都不行？” 杨沐桐铁石心肠，点点头，理直气壮地扯着理由，“当然了，两个人一张被子缝那么大，多漏风，自己一张被子就不会有这个烦恼。” 倒也不是不对，就是很让人无语。 陈叶叹了口气，钻进被子里，把自己裹得像个蚕宝宝，只露出眼睛及以上部位看向杨沐桐，瓮声瓮气地问她：“这样你总放心了吧？” 杨沐桐满意地点点头，也钻进被子里，像他那样把自己裹起来，然后说了句晚安，接着就伸手关了灯。 刚关了灯没多久，她就听见陈叶问她：“桐桐，你睡着了吗？” “还没有，你有事？” “嗯，没睡的话，可以跟我讨论一下病例吗？我们组今天收了个病人，情况比较复杂，我还没有理出头绪来。” 杨沐桐很无语，深更半夜你让我跟你讨论病例？你是不是太离谱了一点？ “……我是妇产科的，不懂你们神经科的病，很晚了，早点睡吧。”她说完就要把头缩进被子里装睡。 可是陈叶的声音幽幽地从另一边钻过来，“可是我想不明白会睡不着，桐桐，你是不是不爱我，不然怎么会连听我说话都不愿意？” 杨沐桐：“……” 为了不让陈叶继续纠缠爱不爱这个问题，杨沐桐只好问他，到底什么样的病人让他这么纠结。 她温温柔柔地提醒他：“先说好，如果这个病例不够抓马，你就给我滚出去睡沙发，好吗？” 陈叶一囧：“……好、好的。” 他将病人的现病史告知杨沐桐，讲得详细，甚至提到患者小时候可能因为奶粉有问题，吃得腹泻，吃中药之后情况改善了，但一直到现在，消化道症状还是存在，具体表现在屁多。 杨沐桐听了很奇怪，“奶粉有问题？什么牌子的奶粉，三鹿？” 算一算，三鹿奶粉事件都已经过去十几年了。 陈叶却道：“不是，家属说是光明牌的，患者八十年代生人。” “光明？那是申城的大品牌啊，应该没什么问题吧？”杨沐桐觉得奇怪，又问，“有没有添加辅食？” 陈叶说家属说有，她又问：“加了什么辅食？” “还能什么，面汤、面糊一类的东西呗，他们家北方人，吃面比较多。”陈叶道。 杨沐桐哦了声，问道：“腹泻是最早出现的症状？” “时间线上来讲应该是，腹泻是在添加辅食之后出现的，半岁以前纯母乳喂养，啥事没有。” “哦，那有没有可能，腹泻导致了营养不良，佝偻病和贫血是表现，贫血时间一长，幺蛾子就出现了，比如他那个血液病的诊断，然后，腹泻、糖尿病、牛皮藓、颅内疾病，这些属于自身免疫性疾病，可以这样画结构图么？” “有道理，桐桐你说，有没有可能他是乳糖不耐受？” “乳糖不耐受确实会导致腹泻，刚好他开始吃奶粉加辅食就开始腹泻，不过……” “不过他大了以后也没有继续喝牛奶啊，照样腹泻，有消化道症状，而且乳糖不耐受，应该不会累及神经吧？” “那你觉得是什么？有什么可能？” “我在想……有没有可能是乳糜泻？” “乳糜泻？什么来的？”杨沐桐一瞬间有点懵，实在是这个名词接触得不多。 陈叶道：“乳糜泻又称麦胶性肠病、非热带性脂肪泻，在北美、北欧、澳大利亚发病率较高，国内少见，患者对含麦胶也就是面筋的食物比较敏感，比如大麦、小麦和燕麦之类，因为肠黏膜细胞酶活性不足，不能将麦胶分解，所以会出现长期腹泻，导致营养不良，出现佝偻病、夜盲、贫血，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系统症状，糖尿病、牛皮藓、神经系统病变等等，还有血液方面的mds，都有可能出现。” “那不就跟你这个病人一模一样？”杨沐桐想说做个检查不就知道了，话到嘴边才想到，“不过咱们医院是不是没有乳糜泻的检查项目？” 陈叶叹了口气，“是啊，咱们医院没有相关抗体检查，得拿出去做。” “省医呢，也没有？” “没有，这个病国内确实见得不多，很少有医院会开这个检查项目吧。” 杨沐桐沉默了几秒，问道：“咱们医院合作的瑞和医疗呢？也没有？” “说不准，我明天打电话问问，还是赶紧睡吧，应该很晚了。” 杨沐桐一听这话，顿时大松一口气，她早就想睡了好吗！ 刚说了句晚安闭上眼，就听见旁边又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正准备开口问，就发现自己的被子被扯了一下。 紧接着一只温热的脚伸了进来，接着是一只手…… 杨沐桐吓了一跳，立刻睁开眼，刚想叫，就听见旁边那人笑了声，语带得意地道：“为了感谢杨医生刚才陪我梳理病情，我准备以身相许，怎么样？” 杨沐桐：“！！！”不怎么样，你给我走开啊啊！！！ 作者有话说： 第一百零一章 (解锁) 漆黑的夜里, 杨沐桐感觉到温热的躯体向她靠近，源源不断的热气让她一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她忍不住紧绷起身体，连呼吸都变慢了, 紧紧闭着眼。 陈叶一手横过她胸部下方环抱住她，转头埋进她的肩颈，温暖的呼吸吹拂在她的脖颈上，灼热感悄然蔓延。 杨沐桐睁开眼，回头去看他, 适应了黑暗之后, 她好像看见了陈叶的双眼。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柔光，轻声叫她乳名：“桐桐。” 杨沐桐的心在他这一声呼唤里，突然就放松了下来，变得异常柔软。 他炙热的呼吸向她的脸孔靠近, 柔软湿润的唇贴上她的嘴唇，然后是鼻子, 脸庞…… 杨沐桐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沐浴露香味，明明是她常用的花香，在他身上偏偏变得没那么甜了，仿佛多了点清爽的调调。 但还是和她身上的甜暖连成了一片。 “陈叶……” 她小声地叫他名字, 手不由自主地放在他胸膛上，隔着薄薄的家居服, 她感觉到他的心跳在轻轻撞击她的掌心。 砰砰砰，一下又一下，节奏越来越快。 “桐桐, 桐桐……” 他呢喃着她的名字, 声音有些微微的喑哑, 像是压抑着内心汹涌的情绪和冲动。 杨沐桐知道, 她只要给一点点火苗，他就可以立刻燎原。 桐叶渡 第119节 可是她不敢。 她拼命地往陈叶怀里钻，气喘吁吁地想要提醒他：“不行的，不行的……没有……” 没有保护措施，万一不小心中招，那可就出大事了。 陈叶在最后关头听见这句话，脑子像被打了一闷棍似的，嗡地一下，冷静下来了。 “……艹！” 他忍不住骂了一句，头伏在杨沐桐的胸口，深深吸了口气，鼻腔里全是她身上诱人的暖香。 可惜那么大那么甜一个媳妇，能亲能抱就是不能动。 杨沐桐软绵绵地斥责他：“你说脏话。” “桐桐，我难受。”他沉默了一会儿，觉得实在难忍，不得不开口向她求助。 声音听起来有点委屈，杨沐桐却不敢随意关心他，只道：“那你回你那边，就不难受了。” 陈叶的声音更委屈了，“那边冷的。” 杨沐桐沉默，终究还是忍不住，小声问道：“那你想怎么办呢，陈叶？” 陈叶想怎么办？ “我想你帮帮我。”他实话实说，说完之后又蹭了蹭她的脖子，身体往她这边贴得更紧了。 杨沐桐觉得自己的大腿碰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顿时一僵，一动都不敢动。 她咽了一下口水，战战兢兢，“陈、陈叶……你冷静点，会出人、人命的……” 陈叶哼了声，嘟嘟囔囔：“出就出，怕它么，又不是养不起。” 别说一个小萝卜头，就是一对，他也不带怕的。 可是杨沐桐怕啊，她老老实实地应道：“我还没有做好准备，可不可以……” “我知道。”陈叶打断她的话，伸手挠了两下她的下巴，叹口气，“所以没有想真的动你。” 杨沐桐疑惑，“那、那我怎么……” 她话还没问完，被子里就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的手腕被握住，被某人以不容拒绝的姿态拽了下去。 然后触碰到一团鼓囊囊的灼热。 她吓了一跳，脸上的温度瞬间飙升至可以煎鸡蛋的程度，被他抓住的那只手不停地颤抖起来，手指情不自禁地蜷缩着。 “陈、陈叶……” “乖桐桐，你以前不是这么叫我的。” 杨沐桐顿时沉默，觉得脑海里一团乱，涌到舌尖的那个称呼怎么都吐不出口。 总觉得有点别扭，明明是幼时单纯至极的称呼，现在想来，总觉得有了别的含义。 男人的轻笑声又响起，低沉暗哑，仿佛带着能蛊惑人心的力量，告诉她：“这样帮我吧，很快就好了的……桐桐，可以么？” 桐桐想说不可以，但她没有机会，男人问完都不等她回答，就吻上了她的嘴唇。 她沉溺于亲吻的缠绵和快乐，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已经被他抓着穿过裤腰，伸进了另一个地方。 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 她哇地一声就要哭出来：“陈、陈叶……你怎么这样，我没有答应你……我能不能戴个手套再摸……” 陈叶差点被她这个要求气到吐血，“……杨桐桐，我是你男人，我干干净净，这里只有我自己碰过，你就这么嫌弃我？” 杨沐桐的思路一下就被他带跑了，带着哭腔继续好奇：“真的吗？那你小的时候谁帮你洗澡？” “……四五岁以前我妈怕我淹死帮我洗的，不行吗？！”陈叶一噎，愤愤地说完，又按着她的手使劲揉了揉。 然后发出一声伴随着喘息的闷哼来，是那种情不自禁发出的声音，深呼吸在杨沐桐的耳边响起，她整个人都忍不住跟着颤抖蜷缩起来。 这下真的是再多的插科打诨都无法缓解她的窘迫和羞涩了。 她不敢再说话，老老实实地窝在陈叶怀里，闭着眼，任凭他抓着自己的手强迫自己对他上下其手，脸靠在他的胸口，耳边是他擂鼓一样的心跳声和一次比一次难耐的吸气。 围着他那里的掌心被摩擦得一片滚烫，她试了一下，发现自己竟然只勉强能握住它，不由得吃惊。 回过神之后，又觉得赧然不已，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这些，都是他的错呜呜呜。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觉得掌心微微一凉，随即湿漉漉的感觉从手上传来，她猛地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问他：“……好、好了？” 陈叶嗯了声，然后伸手开了床头灯，坐起来，握着杨沐桐的手腕，在床头柜的纸巾盒里扯过几张纸，仔仔细细地帮她擦干净手心。 然后问道：“要不要去洗洗手？” 杨沐桐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又小声地问他：“……你、你要不要也去？” 昏暗的灯光都掩不住她脸上通红的艳色，她目光不断地四处乱飘，根本不敢看他的脸。 陈叶笑了一下，“一起去，你先洗。” 说着下了床，伸手去拉她。 杨沐桐一直抬着那只胳膊，一动不敢动，只觉得自己周围全是陌生的石楠花味，让她觉得脸红又尴尬。 陈叶在洗手间里收拾好自己，出来就看见杨沐桐坐在床上的被子里，举着手，悄悄地闻自己的手心。 他顿时脚步一顿。 杨沐桐见他出来了，立马放下手，咬着嘴唇，表情讪讪的。 她撩着眼皮瞟了一眼掀开被子上床的男人，先是对他还是要跟自己挤一个被窝的行为表示了谴责，然后噘着嘴控诉：“手上还是有味道，不好闻。” 语气软软的，有种不自知的撒娇，陈叶歪头看着她，见她抿着嘴眉头皱着，好像非常懊恼，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轻轻地揽过面前的女人，两具炽热的身体紧贴在一起，比身体贴得更紧的，是他们的心跳。 “抱歉，我下次尽量注意，不过你也知道，有时候这种事，不是我想控制就控制得住的。” 他笑着在她耳边落下一个吻，告诉她自己实在是情难自控。 杨沐桐很不好意思地推开他，钻进被窝里躺下，不到两秒钟，他就缠了过来。 她刚想让他走开，可开口就是一个大大的哈欠，最后只讷讷地道：“……我困了。” “睡吧。”陈叶拍了拍她，力道适中，一下接一下，杨沐桐很快就睡着了。 听见耳边变得均匀平缓的呼吸声，他忍不住吻了吻她的侧脸，然后抬手关掉床头灯。 室内重新变得黑暗，陈叶伸手将身边的人搂进怀里，沉沉地一起睡去。 冬天适合相爱的人做一些更亲密的事，比如共享被窝。 闹钟的铃声在早上六点半准时响起，杨沐桐睁开眼，想要掀开被子下地，却发现动弹不得，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自己还被陈叶像抱枕头一样抱得紧紧的呢。 她皱了皱鼻子，将缠在身上的胳膊腿都搬开，一边腹诽这人怎么这么沉，一边准备下床。 陈叶这时倒醒了，艰难地睁开一点眼皮，含糊不清地问：“几点了？” “六点半。”杨沐桐小声地应了句。 陈叶一愣，眼睛就睁开了，“……你怎么起这么早？” “哪里早了，还要吃早餐。”杨沐桐穿上拖鞋，顺便把掀开的被子给他盖回去，“你可以再睡半个小时。” 陈叶含混地嗯了声，重新闭上眼，不忘跟她说：“早餐随便吃点就行了，不用做那么多。” “知道，睡你的吧，就是别睡过头。” 杨沐桐应了句，拿着衣服出了门去浴室。 走的时候门没关严，陈叶听见一声吱呀的声音，以为她又回来了，刚要问她怎么了，就听见一声猫叫：“喵——” 他深吸一口气，睁开一只眼，看向床下，碰瓷正站在床边好奇地看着他。 “哦，大闺女来了啊……乖，出去自己玩吧，我再睡会儿……” 碰瓷又喵了声，跃跃欲试要上床。 门这时又开了，杨沐桐小声地招呼它：“碰瓷瓷，快出来吃早饭，让爸爸再睡一会儿。” 碰瓷歪头想了想，还是老实地出去了，屋内又安静下来。 可是陈叶再也无法彻底睡着，一是怕真的睡过头，二是他忍不住集中注意力去听外面的动静。 听见碰瓷喵呜的叫声，杨沐桐在外面走动的脚步声，还有吵人的豆浆机打豆浆的声音，这是个很新鲜的体验，哪怕是在凤凰巷他都没体验过，毕竟他住楼上，楼下厨房的动静影响不到他。 闹钟再一次响起的时候，杨沐桐推门进来了。 “陈叶，快起来，七点了。”她一边叫人，一边伸手拍拍被子。 被子底下隆起的一团动了动，里面的人翻了个身，面向她含糊地应了句：“让我再睡一会儿。” 一边说，一边从被子里伸手出来，抓住她的胳膊一拉。 杨沐桐猝不及防地被他拉倒在被子上，发出一声惊呼：“……陈叶！” 男人蹬了一脚被子，被子滑到他的腰上，一阵暖意向杨沐桐兜头兜脸地扑过来。 她的腰被环抱住，双手因为惊慌撑在他的胸膛上，眉眼间挂上了惊讶和些微慌乱。 “我的衣服要乱了……” “桐桐早上好。” 他打断她的话，不由分说地按着她的脖子强迫她接受自己的早安吻。 杨沐桐无奈地将额头抵在他颈边，“容我提醒你一句，你得快起来洗脸刷牙吃早饭，不然上班是会迟到的。” “要桐桐亲亲才能起来。”陈叶决定对杨沐桐撒撒娇。 他把头埋到了她的锁骨处，才刚蹭了蹭，杨沐桐脸上哭笑不得的神情就僵硬住了，她感受到了男人的呼吸声突然变得粗沉，以及她的余光好像看到了男人早晨的生理反应。 这就…… “你快起来！”她连忙伸手把他推开，手忙脚乱地要从床上离开。 这里太危险了！ 陈叶在她转身的那一刻从床上一跃而起，从背后抱住了她：“桐桐！” 他叫了声她的名字，笑嘻嘻地亲了她一口，然后放开她就去刷牙了。 杨沐桐愣了愣，旋即失笑，幼稚鬼啊幼稚鬼。 桐叶渡 第120节 吃过早饭去上班，依旧是平常的一天，早交班以后，陈叶一边往门诊走去，一边走一边打电话咨询第三方机构能不能检测乳糜泻相关抗体，得到肯定的回复后，又给江春来打电话让他跟患者和家属谈。 “谈完了就立刻给他抽，跟瑞和那边协商一下，看能不能下午派人过来收一下标本，早诊断早对症下药。” 杨沐桐这边也和平常没什么区别，产房、办公室、手术室，三点一线，来回奔波。 唯一的特别之处，是午后她接到外卖小哥的电话，让她下楼拿外卖。 奶茶袋里有一张印着玫瑰花图案的卡片，上面用花体字写着：“致杨桐桐女士：咨询过我在ucsf的导师詹姆森教授，我们昨晚的分析方向应该是对的，特与你共享这份喜悦。” 字迹当然不是他的，应该是由店员代写，但语气确实是他的，杨沐桐看了一遍，笑着将卡片塞进衣兜里。 等陈叶发信息来问她收没收到奶茶时，她咬着吸管想了想，回复道：【奶茶很好喝，不过下次可以请陈医生亲手写卡片吗？】 陈叶看了直笑，不假思索地答应她，理由是她终于学会对他提要求了，值得奖励。 杨沐桐看到这么无厘头的理由，忍不住乐出声来，旁边的唐璐扭头看她，笑着揶揄道：“沐桐姐笑得这么开心，是在跟陈主任聊天吧？” “你怎么知道？”杨沐桐点点头，有些疑惑地反问。 “当然是因为你浑身上下洋溢着恋爱的酸臭味啦！”唐璐笑着调侃一句，又露出个羡慕的表情来，“而且你现在看起来，真的好快乐啊，比以前开心好多。” 她跟杨沐桐从认识到现在，还是第一次在她身上感觉到这种轻松快乐的气息，看来好的恋爱真的会改变人。 杨沐桐听了微微一愣，随即抿着嘴又笑起来。 傍晚下班的时候，她在办公室等到陈叶给她发信息说下门诊了，才起身去换衣服下班。 刚到停车场，就见陈叶正在跟一对陌生的中年夫妇在说话，似在推让什么东西。 她好奇地靠过去听：“陈医生，这是我们一片心意，你一定要收下。” “不行不行，我们有规定，不能随便收东西的。” “我知道你们不能随便收礼，但我们这又不是红包，是家里自己做的东西，不值钱，你就收下吧！” “真的不用了，你妈妈是我病人，我给她看病不是应该的么，那是我的工作……” “我们知道是你的工作，但那是我妈，我们两口子就这一个老人了，要不是你……反正，我们就是很感激，就算是邻居之间帮了忙我们也送点礼的，陈医生你不要拒绝……” 应当是患者家属在给陈叶送谢礼，但他不想收。 推让之间，陈叶看见了杨沐桐，立刻朝她招招手，示意她赶紧去开车。 然后对患者家属道：“行了，东西快拿回去吧，心意到了就行，回去好好照顾你妈妈。” 说完他就打算溜，结果对方顺着他的动作也发现了杨沐桐，瞬间便有了主意。 他们见陈叶实在不肯收，便扭头将怀里的东西往杨沐桐怀里一塞，然后手拉手拔腿就跑，谁都拦不住。 杨沐桐愣了一会儿，回过神来赶紧把怀里的东西塞回给陈叶，然后往旁边走了两步和他拉开距离。 一脸避嫌的表情：“收受贿赂的不是我哈！” 陈叶：“？？？”信不信我到时候把你拖下水？ 第一百零二章 患者家属送的东西到底还是被陈叶带了回去, 杨沐桐打开一看，发现是个小坛子，家里腌酸菜的那种。 坛子不大, 入手却相当沉，恐怕得有七八斤重。 “这是什么？”她好奇地问道，顺手解开绑在坛子口的红绳。 掀开覆盖在坛口的塑料膜和黄泥，她看见里面一块块色泽金黄的…… “咦，这是腌萝卜吗？”杨沐桐发出惊讶的疑问声。 陈叶听了一愣, 凑过来看了一下, 发现还真是萝卜，顿时松了口气，“看来还真是他们自己做的小菜，那就好, 给我送贵重东西才吓人呢。” 杨沐桐忍不住笑着接他话，揶揄道：“要是你因为收受贿赂被抓了, 我就给你探监去。” “闭上你的乌鸦嘴！”陈叶一边假模假样地呵斥她，一边伸手去捏她的脸。 杨沐桐笑嘻嘻地偏头躲开他，看见袋子里还有一个信封，伸手拿起来, 发现信封上什么也没有，摸起来薄薄的, 像是只有一张纸。 她立刻就看向陈叶，“不会是装了支票吧？啧啧啧。” 陈叶顿时无奈，“……还玩上瘾了是吧？” 他伸手在她手里拿过信封, 打开一看, 是一封感谢信, 信里感谢了陈叶在他母亲住院期间给予的帮助和照顾, 信的最后一段提到送给他的是自家晾晒腌制并瓮藏了半年之久的菜脯，是家乡特产，可以用来做煎蛋、炒饭，或者佐粥。 杨沐桐凑过来跟他一起看完信，好奇道：“菜脯就是这些晒的萝卜干吗？你这个病人是潮汕的吗？” 陈叶一愣，“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啊，我就知道潮汕那边会把菜脯藏个几个月才拿出来吃，甚至还有存放十几年几十年的老菜脯，其他地方有没有这种做法我就不知道了。” “老家是潮汕的，不过现在都是新容城人啦。”陈叶笑着肯定她的猜测，又有点遗憾，“你说他这感谢信直接写到医院多好，我到时候评先进还能加分。” 杨沐桐鄙视他一眼，“少得寸进尺了，有得吃还不满意。” “我可以不吃萝卜干。”陈叶嘴快地反驳道。 杨沐桐头一歪，嘴角翘翘，“是吗，那我待会儿做萝卜干煎蛋，你别吃哦？” 陈叶顿时被噎住，干脆伸手又捏了一把她的脸。 吃饭的时候，陈叶又提起杨沐桐的生日，说既然是叫大家一起吃饭，那吃什么好？ 杨沐桐想了想，道：“烤肉行不行？我前几天听我们科的小姑娘提到家烤肉自助，说味道不错，我们去吃吃看？” 陈叶说好，问她要了店名，提前打电话去问他们要去的那天营不营业，然后团了几张券。 彼时已经是十二月下旬，这一年马上就要过完了，街上也已经有了过圣诞节的气氛。 杨沐桐在冬至过后收到杨沐梧从英国寄回来的包裹，说是给她的生日礼物，她数数日子，他也才去了不到一个月，包裹现在就到，扣除在路上的时间，应该是他到了那边没几天就寄出来了的。 包裹里东西很多，香水、香薰、巧克力、羊绒围巾，甚至还有两罐红茶，看样子他也不知道杨沐桐喜欢什么，干脆把能买的都买一通。 值得一提的是，羊绒围巾有两条，一条米白的女款，一条烟灰的男款，说是送给她和陈叶的圣诞节礼物，也是补贺他们多年后复合的礼物。 杨沐桐看完卡片，忍不住笑了一下，多少还是有些感动的，毕竟那是和自己从在母亲的肚子里就待在一起的哥哥，尽管随着年龄增长他们早已经不亲近，但很多时候，他们命运相连。 她总归是希望杨沐梧能越来越好的。 “咱们也可以给他寄点东西当回礼嘛。”陈叶见她捏着卡片露出些许惆怅，忙岔开话题道。 至于送什么，在外头肯定吃东西不习惯，陈叶说的，那边的东西吃一周就要感觉人生无趣了，“多给他整点能放的吧，老干妈、牛肉酱之类的。” 杨沐桐没有长期在国外生活的经历，只能听他的，给杨沐梧在网上下单了一堆食品，连泡面都有。 杨沐桐的生日聚餐来吃饭的人不多，也就杨微和陆耘郑妙仪他们几个，但很热闹，因为刚好是圣诞节晚上，到处都是庆祝节日的人群。 聚餐结束，陈叶跟着杨沐桐要回她那里。 杨沐桐开门的时候还叹气：“你都在我这边待了几天了，你房子不要了？” “换着住嘛。”他没当回事，摆摆手，换了鞋就去厨房洗手，还有心情问杨沐桐家里酒精还有没有。 杨沐桐没办法，只好撇撇嘴，看看时间已经晚了，就去拿衣服洗澡，中途听见碰瓷抓门叫嚷的动静，本来想把它放进来，可还没动，就听见陈叶在外头教训猫。 “不许进去，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居然想看你妈妈洗澡，我都没得看，你想屁吃，走走走，小猫咪不可以这么色。” 他刚说完话，门外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应该是碰瓷被他抱走了，杨沐桐一时间红了脸，又哭笑不得。 等洗完澡出来，看见陈叶已经换了睡衣，正坐在床边，手里拿着电吹风，冲她招手：“桐桐来，吹头发了。” 杨沐桐闻言下意识抬手抓住了衣襟，警惕地看着他，“……你不会像前天那样，吹着吹着就……吧？” 陈叶闻言顿时笑出声来，装傻似的问道：“前天那样？前天怎么样了，我不是没动你么？” 他陈叶是个说话算话的人，说不动杨沐桐，就真的没动她。 但杨沐桐很气，他说的不动，指的是没做到最后一步。 其余能做的不能做的，他全都做了个遍！ 前天她就是傻，听他说要给自己吹头发，这辈子还没享受过这种待遇的她顿时就乐得屁颠屁颠的，结果呢？ 大尾巴狼一开始还老老实实地给她吹头，还各种关切她烫不烫风合适不合适，还夸她发量多发质好摸着就舒服，给她哄得舒舒服服的，晕头转向。 等吹完头发该睡了，他要跟杨沐桐挤一个被窝，她想了想没拒绝，这第一步没拒绝，接下来就由不得她了。 他的亲吻如同燎原的星火，在她未经人事的躯体上点燃，她怕了，不肯叫他继续亲，他就说：“这是我应得的报酬，桐桐，享受完了吹头服务，你可是要付我酬劳的。” 她欲哭无泪地到处躲，可是躲不开，这人的亲吻和触摸在她敏感的皮肤上激起阵阵涟漪，留下点点痕迹。 “桐桐，你知道吗？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1] 他可以为她代劳一切事情，但他所要的酬劳，是她的全部。 她面对他有过的伶牙俐齿，在这一刻全都变成愚钝，只会哭着说害怕，然后…… 幸好哭得够快，不然她就交代在前天了！别管这眼泪是真是假，奏效就是好眼泪！ 陈叶为了哄她，还承诺：“全部都由你做主，就像我们是否复合由你来决定一样，我们是不是要走到最后一步，也由你来决定。” 甚至于还承诺，即便是以后的什么时候结婚，要不要孩子，什么时候要孩子，要几个孩子，也都听她的。 她听了还傻乎乎地问：“为什么没有要不要结婚的选项？” 陈叶一秒变脸，捏着她的脸冷笑，“你还想不结婚？给你胆子了是吧？” 那一晚，他的呢喃声和没入神秘之地的指尖，成了杨沐桐只要想一下就脸红不已的记忆。 以至于现在，她再看到陈叶拿着电吹风说要帮她吹头发，第一反应就是，又来了又来了，大尾巴狼又要开始骗人了！ 陈叶被她的反应逗得好笑不已，白了她一眼，伸手把她拉过来，“我又不会吃了你，你躲什么躲。” 杨沐桐扁扁嘴，吐槽道：“那也得我躲得掉啊。” 又说他是大骗子，光会哄人，灌的全都是迷魂汤，不防着点能行么？ 陈叶一边笑一边给她吹头发，这次他确实表现得很正常，仔细妥帖，但没那么殷勤，直到他关了电吹风，让她上床去，杨沐桐都还觉得有点不真实。 她好奇地打量着他，上次的这个时候，他们可是已经亲成一团滚到床上了的，怎么这人今天这么老实？ 陈叶放好电吹风回来，看见她还坐在床边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笑着逗她道：“怎么，还不想睡？那要不要我们来做点别的事，培养培养睡意？” 杨沐桐被他的话说得一激灵，立刻就回过神来，转身爬上床，钻进被窝里，睁着一对漂亮的杏仁眼，跟他说晚安。 模样乖巧得不得了，陈叶忍不住低头亲了她一下。 桐叶渡 第121节 他上床挤进她被窝，关了灯后抱着她拍了拍，告诉她：“快点睡，明天带你去个好地方。” 杨沐桐一愣，“……好地方是哪儿，去做什么？” “去给你过生日。”他温声应道，甚至还笑了声，“过一个只有我和你的生日。” 杨沐桐顿时来了兴趣，追问他到底是去哪里。 陈叶不肯说，只告诉她是惊喜，她再要问，他的手就开始不老实了。 “我看你挺精神的，要不还是做点小游戏消耗一下精力吧。” “我不……” 杨沐桐大惊失色，想逃却已经来不及了，最后她连睡裤都被陈叶剥了，能留着最后一件小裤裤没进行到最后一步，还得是靠她那三板斧。 撒娇，求饶，加哭唧唧。 陈叶到底是放过了她，拍着她的背一边平复情绪一边哄道：“快睡吧，已经很晚了，不睡美容觉的人要长皱纹哦。” 简直是恶魔低语。 第二天因为是午后才出门，早晨时陈叶难得赖床，闹铃已经响了三遍，他还是闭着眼，丝毫没有起床的意思。 要不是他环在杨沐桐身上的手臂越收越紧，她差点就以为闹铃对他失效。 见他不仅自己不起，也没有放她起的意思，杨沐桐干脆翻了个身，转头去打量他。 只见他双眼紧闭着，白日里总是打理得整齐的头发凌乱地散在额前，还有一小撮不听话地翘起来。 散去一身沉稳正经的男人看上去软乎乎的，她忍不住也环上他的腰，享受了片刻难得的晨间温存。 然后因为实在睡不着，开始在心里默数他的眼睫毛，一根两根三根地数下去，数到后来忍不住用手指去摸了摸。 摸了觉得不够过瘾，还要抻着脖子去亲他的眼睛，要亲又怕吵醒他，于是只好用嘴唇轻轻地贴贴。 这种隔靴搔痒的亲吻实在让陈叶大失所望，他实在忍不住了，干脆睁开眼，有些不满地道：“桐桐，你能不能用力点？” 杨沐桐一愣，“……你醒啦？什么时候醒的，是我把你吵醒了吗？” “醒倒是闹铃叫醒的，不过……”他清亮的双眼里透出意味深长的目光，“倒是被你气得睁开眼睛的。” 杨沐桐又疑惑，眨眨眼，“……什么意思哇？” “你亲得太没水平了！你这叫亲吗，你这叫贴！”他痛斥杨沐桐的亲吻水平，并试图教导她什么叫真正的亲吻。 杨沐桐见势不妙，立马从他怀里滚开要爬起来。 刚坐起来，就被他握住手腕一拉，被子在混乱中已经被踢开，松垮垮地搭在陈叶的腿上。 而她却被他拉着抱着，双腿分开地坐到了他的腰上，还差点重心不稳地向他扑过去，幸好她眼疾手快地伸直胳膊撑着床垫，这才避免了俩人门牙撞门牙的惨剧。 “你干嘛呀，吓死人了！”杨沐桐气恼地娇斥。 陈叶双手环上她的背，笑着看进她的眼里，问她：“我教你亲亲啊，学不学？” “……喂！” 杨沐桐觉得他不正经，脸上烧起来，想去捂他的眼睛，又怕扑下去，不敢抬起手。 “桐桐。”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正经起来，杨沐桐下意识便嗯了声，低头看进他认真澄澈的双眼，总在这种时候，认真对视的时候，她能强烈感受到平日里会忽略的，她对他的、和他给她的爱。 她觉得不好意思，讷讷地问他：“……你叫我做什么？” 声音软软的，陈叶忽然想到小时候她跟在自己身后，小不点一只，软绵绵地叫他哥哥。 他心里忽然一动，“桐桐，你像以前那样叫我一声好不好？” 杨沐桐先是一愣，随即很不好意思，“……咦惹，你都三十岁了，怎么还喜欢人家叫你……羞羞脸。” “又不是让你叫爸爸，有什么羞的。”陈叶不同意，反驳了一句就开始跟她撒娇，“叫吧，叫吧，我想听，做梦都想，你叫了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杨沐桐闻言眼睛一转，“真的让你做什么都行？” 陈叶点点头，她就眯着眼睛笑嘻嘻地叫他：“小叶哥哥！” 声音又脆又甜，还带有一点点软，陈叶听了浑身一酥。 这是他们复合以后他第二次听到她这么叫他，上一次是他们刚和好的第一天晚上，她叫他，然后告诉他，她也在想他。 可是这次和那次是不一样的，上次他听了满心只有感慨，而这次…… “……你、你怎么了？”杨沐桐忽然大惊失色，觉得这人身体好像起了变化。 见她突然失措，陈叶却觉得有趣，往上挺了挺腰，逗她道：“我怎么了你感觉不出来？是不是以前上学没好好听课？” 杨沐桐惊呼一声，撑在床垫上的胳膊一屈，整个人就往下趴。 这可便宜了陈叶，他放在杨沐桐背上的手顺势往下一按，只要微微抬一下下巴，就准确地捕获她的唇。 漂亮的猎物只要一不小心，就会落入猎人布置的陷阱。 等俩人闹够了起来，已经快到中午十一点，碰瓷已经吃过猫粮又睡了两觉，正趴在猫爬架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大尾巴一摇一摆的。 陈叶给它铲屎去了，杨沐桐跑去伸手给它，“碰瓷瓷，下来让妈妈抱抱好不好？妈妈想你了。” 妈宝女碰瓷一听，哇哦，妈妈想我了，马上来蹭蹭！ 它从猫爬架上跳进杨沐桐怀里，先是拿脑袋去拱她，接着不停地在她脖子和下巴上蹭来蹭去，亲热得跟十几年没见了似的。 杨沐桐特别享受它的亲近，抱着它走来走去，没多久就发现，它在舔自己的脖子，而且只舔一个地方。 她觉得奇怪，抱着猫走到门口，从玄关镜里看了一眼，发现它舔的地方，有一块通红的痕迹。 想了想，想起来是陈叶刚刚才嘬出来的，她本来不让他碰自己脖子，可他偏要说：“放心，我都避开大血管的，就亲一下。” 亲一下就种一颗草莓。 杨沐桐又羞又恼，把碰瓷放下，冲过去对着陈叶一顿拳打脚踢，“你讨厌死了！” 陈叶躲躲闪闪，还忍不住笑，边笑边安抚她：“没事的，冬天都穿得多，没人看得到。” 杨沐桐气得鼻子都要歪了，心说要不是想到这个，我能让你这样亲？ 刚腹诽完，就被陈叶又拉住了手，她刚要甩开他，就看见自己的手腕上突然多了一个玉镯，玉镯的白底中飘洒着点点红色的碎片，就像枫叶落下来一样。 “……这是翡翠？” “洒金红翡，上次郑妙仪去瑞丽给她婆婆买镯子，我顺便让她给你带了个。”陈叶点点头，拉起她手腕看了一下，满意地点点头，“杨微这圈口量得准，不错。” 杨沐桐这才想起之前有天杨微突然要量她的手掌，说要和她比谁的手小，原来是借口，为的是这个。 她看着手腕上晃荡的手镯，既欢喜又新奇，忍不住主动去抱陈叶的脖子，“小叶哥哥，谢谢你的生日礼物。” 陈叶笑眯了眼，揶揄她：“之前想听你叫声哥哥，还得威逼利诱，现在倒主动了，别是想多骗几个镯子吧？” 杨沐桐脸一红，作势要收回手有人，“……你这人可真讨厌！” “哎哎哎，别走啊！” 一直折腾到快中午一点才吃完午饭，陈叶让杨沐桐去拿一套换洗衣服和睡衣，杨沐桐奇怪：“到底要去哪儿啊？” “去酒店，咱们去过二人世界去，不带大闺女的那种。” 不同于昨晚，这回陈叶大大方方地告诉了杨沐桐他们即将要去的目的地，怡园酒家。 这是容城最老的一家酒家，也是容城历史建筑风景线上的地标建筑，紧靠“容城八景”之一的怡湖公园，坐落于容江之畔，前面是容江奔流不息的滔滔江水，后面是怡湖湿地保护区的秀美风景。 “我们要在那儿住一晚吗？”杨沐桐惊讶地问道，“那里住一晚很贵吧？” “只要能让你有个难忘的生日就值得啦。”他捏捏她的脸，笑眯眯地弯着眼睛，“一年到头也住不了几次。” 杨沐桐闻言感动得不得了，但又很担心他的钱包，遂圈着他的胳膊殷殷嘱咐道：“回头你多看几个门诊和会诊，多出去讲几次课，多写几篇论文吧，不然没钱花了！” 陈叶：“……”大喜日子说这些是不是不太好？？？ 到了酒店，杨沐桐才发现，陈叶订的是至尊客房，在基础房型上升了一个级别，顿时更觉得心痛他的小钱钱了。 陈叶倒很淡定，“来都来了，又是你生日，当然要享受一次好的，不然来做什么。” 行叭，说得也有道理，又想想反正他能挣回来，杨沐桐也就淡定了。 办好入住手续，杨沐桐跟着陈叶上楼去客房，房间蛮大，从窗外看出去，恰好是一望无际的江景，视野很开阔，房内设施应有尽有，有咖啡机和minibar，杨沐桐看了一下菜单，好家伙，一瓶可乐五十块，她吓得赶紧把菜单放回去。 “我觉得矿泉水就蛮好的，便宜又健康。” 陈叶闻言笑了一声，把带来的换洗衣服放进更衣室，杨沐桐则跑去看浴室，拍照跟杨微分享，毕竟姐妹俩以前都没住过这么贵的酒店。 “连浴缸这里都有电视，可以一边泡澡一边看电视耶。”她跑出来跟陈叶说着浴室的陈设，兴奋得颇有些开了眼的感觉。 陈叶揶揄地看了她一眼，“要是情侣来这里，谁还看电视啊，鸳鸯浴不香么？” 啊这…… 杨沐桐脑海里立马浮现出那次林安和她男友进医院的样子，赶紧摇摇头，“不了不了，咱们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万一你也摔个白膜破裂啥的，丢脸不说，主要是补回来以后会很丑的。” 陈叶：“？？？” “叮咚——” 客房的门铃声响起，陈叶去开门，是酒店送下午茶来了，因为是生日入住，所以还额外送了一个小小的红丝绒蛋糕，还有生日贺卡，服务非常贴心。 吃下午茶的时候，杨沐桐收到各位长辈发来的生日红包，她捧着手机认真地一一道谢，孟荔还问她生日有没有出去玩啊，她就老老实实地说跟小叶哥哥在酒店喝下午茶。 倒是没说他们要在酒店住一晚，小情侣的小秘密嘛，自己知道就好了呀。 傍晚的时候去酒店的餐厅吃饭，刚坐下，就有侍应生送来花束，说是先生提前准备的，祝小姐生日快乐。 鲜红的玫瑰饱满且娇艳欲滴，杨沐桐看到卡片，抽出来打开，是很熟悉的笔迹：“亲爱的桐桐，生日快乐。今日天气很好，我想邀你一同虚度光阴，请批准。” 她忍不住笑起来，抱着花看向对面，他正低头跟侍应生说要点什么菜，每一个菜都避开了她不喜欢的食材，眉眼柔和的低垂着，整个人都散发着温和的气息。 在一起的光阴怎么会是虚度呢？那都是以后想起来可以会心一笑的美好回忆啊。 餐厅里灯光很有老派的感觉，还有爵士乐团为客人的用餐提供更加惬意有格调的氛围，不过杨沐桐他们吃饭时，乐团正在休息，等到他们吃完，乐团才重新开始演出。 杨沐桐便在陈叶的邀请留下来听音乐，“就当欣赏音乐会，反正也没什么事做。” 她点点头，托着腮认真看向乐团的方向，陈叶则笑眯眯地看着她。 第二首曲子进入尾声，杨沐桐刚想问陈叶知不知道总共有多少首曲子，就听见乐曲声突然一变，毫无预兆地响起了生日快乐歌。 灯光突然变得有些暗下来，有侍应生推着蛋糕车走了过来，不知道是谁带的头，突然周围的人开始合唱祝你生日快乐。 杨沐桐顿时愣住，随即有些感动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桐叶渡 第122节 插着蜡烛的小蛋糕放到她的面前，陈叶温声地叫她：“桐桐，许个愿吧。” 她有些不知所措，只好按照他的指示行事，双手交握在一起，许了个愿，乐曲声停下，灯光恢复，周围响起热烈的掌声。 坐在隔壁桌的客人端着酒杯向他们示意：“生日快乐，青春美丽。” “谢谢，谢谢。”杨沐桐感动地点点头。 最可贵的是陌生人的祝福。 最感动的是陈叶这么费心的安排，给了她一个难以忘怀的、以后提起来都会想微笑的生日。 这次生日之旅以第二天中午退房时收到酒店赠送的相框作为圆满的句号。 照片是侍应生帮忙拍的，她正握手闭眼，在烛光里许愿。 陈叶问她：“当时许了什么愿？”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她摇头拒绝，不肯告诉他。 陈叶乜她一眼，“不会是瘦十斤这种无聊的愿望吧？” “你不用激我，这种套路只有你才玩。”她哼哼两声，扭过身去。 可是到了晚上，窝在陈叶的怀里被亲得七荤八素的时候，她就被成功套话，告诉他，许的愿是希望他们能够永远在一起。 十六七岁的杨沐桐，希望他们能永远在一起，因为她向往他的那种温暖和自信。 二十九岁的杨沐桐，也希望和他永远在一起，想要和他长长久久，同组一个家庭，成为彼此未来人生中的支柱。 陈叶听了她的话，愣了一下，然后低下头，愈发亲密地吻她，这个吻温柔缠绵，且天长地久。 杨沐桐的生日过后，他们迎来新一年的元旦，紧接着就快要过年，科室里早就排好了值班表，杨沐桐回去和陈叶一对，好家伙，俩人都要在单位过年初一。 过年前最后一次值班，刚好也撞上了。 那天杨沐桐和陈叶特别忙，下午时杨沐桐有急诊的宫外孕手术，陈叶有身份特殊的急诊脑梗患者要做介入取栓，他们相逢在手术中心。 碰了个面，给彼此一个笑脸，然后分头去各自的手术室。 傍晚五点，手术结束，杨沐桐见到有人送了咖啡过来，“是icu的患者家属送的，要喝的自己来拿嘛。” 杨沐桐立刻就道：“我要两杯可以吗？” 同事问：“你要两杯做什么？” 她回答得理直气壮，“给我们家陈主任啊。” “哦哟哟，你们家陈主任哈！”同事笑起来，疯狂朝她挤眉弄眼，然后冲她背后喊道，“陈主任，快管管你家杨沐桐，到处撒狗粮是不是太过分了！” 陈叶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是不太好，回去我教一下，让她去你科室撒，就不算到处撒了。” 她听了噗嗤一笑，脸色通红，表情却有些得意。 他们拿了咖啡就离开手术中心，往住院部走的时候经过一段很长的走廊，透过窗可以看到外面灿烂的夕阳，不约而同地驻足欣赏。 橙红的夕阳外围镀着淡淡的金边，晚霞浮动，倦鸟归巢，一切都安宁美好。 他们肩并肩地站在一起，肩膀挨着肩膀，白大褂的衣摆被窗外的风吹得飘起来，碰到一起，又轻轻分开。 咖啡杯轻轻碰了一下，他们相视一笑。 “桐桐，你知道的，我是个很喜欢浪漫的人。” “我觉得今天的夕阳就很浪漫。” “嗯，但有一样东西，比夕阳更浪漫。” “是什么？” “你的名字，杨桐桐，你的名字就是浪漫本身。”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注： [1].出自茨威格的《断头王后》 碎碎念： 写到最后，我的脑子里全部都是《机医2》大结局的那个剧照，大家站在一起，看着夕阳，说可以下班啦[笑哭] 老陈和桐桐的故事在今天就正文完结啦，我也可以下班啦！这个很菜的故事，是最消耗我情绪的一本，有的时候写着写着就会哭hhhh，但是没关系，我可以在番外甜回来！你们要信我！ 说一下番外的安排，大概是三部分，哥哥杨沐梧的，妹妹杨微的，还有老陈和桐桐没羞没臊的日常，大家之前点过的菜，比如求婚和崽崽，还有没有分手的平行时空，都会按顺序给大家放送！ 但是更新时间，改为每个周末，因为我要休息一下，然后准备下个文的资料，还有准备存稿，我们争取五一就见面呀！ (老陈：你不觉得离谱吗？我是所有男主里没成功吃上肉的←_←) 我们周末番外见！！求求老爷们继续蹲蹲呜呜呜！ 下面放送一下接档文《玫瑰与听诊器》的文案： 莫随第一次见到姜茶，是在父亲因公牺牲的追悼会，她是父亲徒弟。 他曾发誓，这辈子绝不会再和父亲的职业发生任何瓜葛，却依然忍不住对她动了心。 姜茶对师父的牺牲感到内疚，因此对他的儿子莫随诸多容让。 却没想到让出了他的得寸进尺，最后把自己都搭了进去。 深夜，抓捕嫌疑人途中不慎受伤，姜茶被就近送医。 给她处理伤口的是来急诊串门的莫随。 这人动作利落，但她却吃痛得眼泪都要下来了，“你对每个患者都这么粗暴吗？” 他放下持针器逼近她，语带轻嗤：“我的患者可都是祖国幼苗，需要温柔呵护，至于你嘛——” 话音一转，变得意味深长，“娇花需得带点露，才最是动人。” 姜茶：“？？？”我看你是想挨霸王花的打。 儿科男医生x派出所警花 第一百零三章 杨沐梧(1) 国庆节假期结束, 杨沐梧结束在英帝国理工学院旗下哈默史密斯医院为期十个月的进修生涯，带着一篇影响因子5分的sci论文回国。 那是他出国之前就已经做了几年的课题，如今终于有了结果和回报。 申城医科大附属第一医院肝胆外科医生办公室, 同事们在分享杨沐梧从英国带回来的手信，巧克力、黄油饼干、小熊软糖和各种红茶茶包。 有同事戏称：“要是再拿个三层的点心架来，一个一个摆上，再拿一套白瓷的茶具来泡上红茶，我们这就是英式下午茶的标配了, 老有腔调的。” 大家都笑起来, 杨沐梧跟着笑了两声，电话响起来，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接起来喂了声。 声音变得比平时温和许多, 让大家忍不住侧目。 “是，特地寄给你的, 不用拿回家里，我另外寄了一份回去。” “你和陈叶哥的婚礼开始准备了吗？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我都好，休息过了……你也是，多注意身体……” 他一边说着话, 一边垂着眼笑，脸上笑意浓郁, 眉眼都是柔和的。 同事好奇问道：“家里人的电话？” “我妹妹的。”他笑着点点头，告诉同事，“我妹妹快要结婚了。” 顿了顿, 又补充道：“和她的初恋, 也是我从小就认识的一个哥哥。” 在很长的一段岁月里, 陈叶一直是他的榜样, 是他前行的目标。 和陈叶认识的时候，他已经四五岁了，陈叶还比他大两岁，那个岁数的小孩都喜欢跟大孩子玩，尤其是这个大孩子还懂得很多他不知道的东西。 比如坐飞机是什么感觉，飞机模型怎么拼，打狗棍法和降龙十八掌怎么样，他都会诶，跟他一起玩肯定很有趣。 于是他和妹妹就这样成了陈叶的小跟班，天天跟在他屁股后面小叶哥小叶哥地叫。 那个时候双胞胎妹妹杨沐桐还是个圆滚滚的小孩子，胖乎乎的，脸圆眼圆胳膊圆，安安静静不爱说话，还有别的孩子欺负她，揪她的小辫子。 可是陈叶来了以后，就不许别人欺负她了，变成只有他一个人可以揪杨沐桐小辫子。 杨沐梧也曾经跟他说话，能不能不要欺负我妹妹了，也告过家长，可是陈叶很懂得诡辩，三言两语就让大人相信，他是在和杨沐桐玩，而不是欺负她。 回头陈叶就警告他：“下次你再打小报告，就把你开除出去，我再也不带你玩了，我的模型和小人书你也没有份。” 其他小伙伴也附和说对对对。 他顿时就犹豫起来，小孩子都怕被孤立，可是那个又是他的妹妹。 是杨沐桐拉着他的袖子，糯糯地跟他说：“没关系的哥哥，小叶哥哥没有欺负我。” 他得了一个台阶，重新和小伙伴玩到一起，却忽略了妹妹的真实想法，不知道她其实也怕被孤立，怕他不高兴，所以才违心地说陈叶没有欺负她。 后来想想，也许他们这对双胞胎兄妹早在这个时候，就已经注定了未来越来越疏离的命运。 当他们渐渐长大懂事，陈叶已经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动不动就揪杨沐桐的辫子，他和杨沐桐也渐渐不再亲密，比起他，会哄她笑哄她玩什么都惦记着她的陈叶，才更像是她哥哥。 十三岁那一年的暑假，天气很热，午后，他和陈叶带着杨沐桐去游泳馆，一直玩到傍晚才回来，刚回到家，保姆阿姨就让他上楼去叫爸妈下来吃饭。 那个时候家里的阿姨还不是秀姨，父亲杨致远还没当上院长，母亲周悦也只是刚评上主任医师没多久，夫妻俩多年醉心于工作，极少理会家里的琐事，对他和杨沐桐既要求严格，又疏于照顾。 他并没有意识到这有什么不对，反而有点羡慕，觉得他们是在为理想拼搏奋斗。 生在医生家庭，连吃饭都能听到病例讨论，他的理想一直就是要当一名跟父母一样优秀的医生。 他上了楼，走到父母的卧室门口，房门虚掩着，有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传出来，应当是周悦在跟杨致远讨论某次学术会议，提到了参会的某位专家。 周悦说：“其实我跟他起跑线是一样的，当年那个课题我也可以申请到，只不过怀了沐梧和桐桐，只能放弃，现在想想，真是后悔，早知道打掉了。” 她还说：“要是当时没怀孕就好了，其实生不生孩子，我一点都不在乎，那个项目……” 杨致远应道：“当时确实没有考虑得很周全，如果我知道后面的发展，可能就不会让你怀孕，这样更好。” “那次真的可惜了，不过都已经过去了，再说也没什么用。” “等下次吧，还有机会，你现在在做的那个……” 桐叶渡 第123节 他整个人愣在原地，甚至有些怀疑，里面那两个人是不是他的亲生父母。 他知道那位被提及的专家是周悦以前的同学，主持过不少大项目，成绩斐然，当时刚组建了自己的实验室，周悦多次感慨过自己不如他。 可是……怎么会有当父母的觉得自己的孩子不如一个错过的课题，轻而易举地说出“早知道打掉”这样的话？ 他感觉自己的三观受到了严重的冲击。 后来父母出来，看见他站在门口，脸色不太好，竟然也没想过是不是他们的谈话被他听到了，只是问他是不是游泳着了凉。 他摇摇头，有些失魂落魄地跟着下楼，看见帮忙摆放碗筷的杨沐桐，她乖巧地叫了声：“爸妈，哥，可以吃饭了。” 周悦和杨致远点点头，坐下之后就准备吃饭，饭桌上照例关心他们作业写得怎么样了，拿第一名的同学来和他们比较，尤其是杨沐桐。 杨沐梧看着他们，第一次感到陌生。 后来他多次回想生活中与周悦和杨致远相处的细节，想起杨沐桐发烧时他们在实验室回不来，想起他们与有荣焉地夸他聪明，连病例讨论都听得懂，以后可以继承他们衣钵，也想起很多别的事。 他终于不得不承认，他和杨沐桐这两个孩子，确实没有他们的课题和事业重要。 他开始学会表现自己，优异的成绩，对医学的兴趣和天分，他努力做得最好，让他们能重视自己。 但是妹妹却活在了他的光环之下，变成了家里几个孩子中最平庸的存在。 他们从高中就开始越走越远，他看着她早恋，看着她被母亲责骂然后分手，和她上了同一个大学，也看着她变得越来越安静温柔，他以为这就是她真正的性格。 明明是亲兄妹，感情却一点都不亲近，不会打闹，不会斗嘴，更不会聊任何小秘密，他听说很多人家的兄弟姐妹都这样，可是他又觉得，本来不应该这样。 他明明见证过她和陈叶青涩的初恋，知道他们没有做过任何出格的事，也知道陈叶不是那种会不负责任的人，但他没有帮他们说过一句话，也没有阻止母亲说出那些伤人的斥责。 他也见过杨沐桐哭得稀里哗啦的模样，还有分手后陈叶在凤凰巷里闹出的动静，却没有安慰过他们哪怕一句。 当他终于沿着陈叶走过的路，考上容医大，读了博士，发了sci，成了一名优秀的外科医生，一回头就发现，他已经变成了和父母一样看似医德高尚实则冷漠怯懦的所谓人生赢家。 他从容城逃离，来到申城，远离了家人，以为可以获得新生，可是十三岁那年在父母卧室门外听到的那番对话，却成了挥之不去的梦魇。 杨沐桐的爆发不仅是她新生活的起点，也是他的转机。 他很高兴，妹妹终于可以从那个无形地束缚着她的家逃离出来，有了另一个人可以陪着她慢慢进入新生活。 也是这一年，他得到机会，提前前往哈默史密斯医院进修。 到了伦敦，换一个新环境，他的心情陡然跟着放松，看着陌生的人群和建筑，像是来度假一样。 他想起杨沐桐，好似上一次送她礼物，已经是很多年前，如今只剩下过年和生日的红包，就像他们的关系，很重要，但也很无聊。 于是他挑了些礼物寄回国给她，然后转身投入忙碌的工作和实验中，这里的一切都和国内有所不同，新旧观念和技术在他的世界里碰撞出迷人耀眼的火花。 一月份，他收到杨沐桐的回礼，一堆的食品，各式各样的辣酱肉酱、腊肉腊肠、零食和汤料包，甚至还有各种口味的方便面，以及一袋五常大米。 杨沐梧：“……”我妹怎么就忘了给我快递个砂锅来，那样就可以吃煲仔饭了啊！ 他艰难地把这些东西运回住处，有住隔壁的新同事来串门，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他告诉对方：“这是我妹妹从中国给我寄的家乡特产，我们那边快要过年了。” 对方wow地一声，冲他竖起大拇指，说：“你和你妹妹的感情一定很好。” 他闻言微微一愣，然后笑起来，没有回答对方的话。 但这件事俨然成了他和杨沐桐关系好转的契机，借着互相赠送礼物的机会，他们的交流变得多了起来。 他们聊彼此的生活琐事，聊伦敦让人烦恼的气候，偶尔陈叶也会加入，和他聊ucsf跟哈默史密斯在不同领域的技术。 但他们在非必要的情况下，绝对不会提起周悦和杨致远，这是他们难得的默契时刻。 “哎，杨医生，你妹妹都要结婚了啊，那你岂不是落后了？” 同事的声音将杨沐梧从回忆里拉了回来，桌上的巧克力已经差不多被瓜分一空。 他笑了一下，耸耸肩，“落后也没有办法，没有遇到合适的啊。” 同事闻言就笑：“是没遇到，还是没去遇啊？你这样的青年才俊，还担心找不到老婆啊，大把好姑娘等着你呢。” 另一个同事还开玩笑：“不说别的地方，咱们科室新来的小胡还单身呢，你看怎么样？” 小胡医生是年后才来的，虽然和杨沐梧是第一次见，但杨沐梧生得面容清俊，身姿挺拔，气质也不落俗套，她的第一印象确实很好。 碰巧她的性格爽朗大方，被调侃了也不在意，反而笑着看向杨沐梧，道：“就是不知道杨医生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杨沐梧愣了一下，扭头看向这位新同事，见她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顿时收起准备打哈哈的态度，也变得认真起来。 他想了想，应道：“我希望我未来的另一半，能够是个顾家的女性。” 小胡医生问道：“杨医生的顾家是什么标准？工作之余多照顾家庭，还是当全职太太？” “都可以。”杨沐梧应道，“我希望她能多把心思放在家庭之上，想要当全职太太我也不反对，如果愿意当一名居家办公的自由工作者，也不错。” 小胡医生看他的目光顿时就变了，“杨医生的意思，是希望另一半放弃自己的职业生涯，全心全意照顾家庭，为你生儿育女，照顾老人咯？” 杨沐梧一愣，随即摇摇头解释：“可以不放弃工作，我父母在容城，也不必她照顾太多，但是确实需要她照顾孩子，为孩子做出一些牺牲，我不能接受我的孩子只由保姆阿姨照顾。” 他说得非常坦诚，这就是他的真实想法，他极度不希望自己未来的另一半是另一个周悦。 但小胡医生无法理解他的想法，撇撇嘴，笑道：“那真是可惜，我不是杨医生喜欢的那种贤妻良母咯，我不可能为了小孩和家庭牺牲我的职业生涯，凭什么呀。” 现代女性在职场本来就不容易，凭什么当了妈妈就要放弃这放弃那？ 杨沐梧笑笑，没有再解释什么，只是从这天以后，医院里便流传起一个小道消息。 肝胆外科的杨医生，喜欢的是贤妻良母，想拿下他，就要有做全职家庭主妇的觉悟才行。 作者有话说： 碎碎念： 这里是存不住番外的作者……本来想周末再放番外的，但我好像忍不住，干脆写了就直接更新吧嘿嘿嘿……不过为了大家的阅读体验，每次更新后都会说明下次更新时间，这样大家就不用白跑一趟啦……还有，标题会写明是谁的番外，大家可以选择性购买哟~~ 第一百零四章 杨沐梧(2) 喜欢贤妻良母式的女生, 希望另一半可以多照顾家庭，要以家庭为重，这样的传言对杨沐梧来说, 算不上什么好名声。 只会让人觉得他大男子主义，甚至是看不起女性，还不如找个保姆。 但他从不解释更多，人家问起，他也只是说：“我当然会承担男朋友、丈夫和父亲应该承担的责任和义务, 但也确实更喜欢顾家的女性, 这是个人喜好和选择问题。” 说白了，他的要求就是这个，如果对方不同意，就不要和他在一起, 他不觉得自己的择偶要求有问题，更不觉得是欺骗。 对于同龄甚至更年轻一点的女同事来说, 他这要求固然让人觉得大男子主义，但对于想给他介绍对象的大姐阿姨来说，相较于他的个人条件来说，这样的择偶要求实在算不上什么缺点。 毕竟只要他能养得起家, 确实也有女孩子愿意当全职太太，更何况他也没有要求对方一定辞职, 只是想对方以家庭为重，将重心放在家庭特别是孩子身上而已。 于是在杨沐梧接到副主任医师聘书后，他在相亲市场上的热度不减反增。 医务科的黄大姐给他介绍了一个女孩子, 说是他外甥女, 也是医生。 “在咱们学校二附院眼科的, 都说金眼科银外科, 你们好搭的，又是同行，肯定有话题聊啦。” “而且……”黄大姐凑过来小声跟他说，“她家拆迁补了好几套房，在市中心还有两套房自住，虽然家里还有个哥哥，但她出嫁总归能分到一两套房的。” 他想了想，点点头答应下来。倒不是图人家的房子，而是他肯定要结婚，既然自己找不到，不如尝试一下相亲。 黄大姐给了地址，帮他们约在某商场的咖啡厅。 见面的时间在周五晚上，恰好那天中午他下夜班，下午又难得没有手术安排。 “杨医生回来了，今天下班这么早啊？” 刚回到租住的小区，就遇到了熟识的邻居阿姨，他笑眯眯地点头应道：“今天下夜班，您这是去哪儿啊？” 阿姨提着一个菜篼，闻言笑道：“去看我女儿和外孙，给他们带点菜。” 寒暄了两句，就分别后各走各的。 他继续往前走，进了一个单元楼的楼道口，爬楼梯上到七楼，拿出钥匙打开掉了漆的外门，再换一条钥匙开里面那道木门。 算不上宽敞的两室一厅，光线没那么好，他拉开客厅的窗帘，让阳光照进来，看清了简单的沙发茶几和餐桌餐椅。 餐桌上还放着一瓶昨天早上没来得及喝的牛奶。 天花板传来楼上住户拖椅子的动静，这是一个老小区，没有电梯，隔音不好，周围邻居多数是本地人，老人或者是跟老人同住的儿女。 申城房价高得吓人，他想在这里拥有一套房很难，不过说起来在容城也不容易，房价这件事上，大哥不要笑二哥。 倒也不是他租不起更好的房子，选择这里，可以省点钱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旁边有一个幼儿园。 和小区隔了一条巷子，一墙之隔的，是一家同样很老的幼儿园，从他书房的窗户看出去，可以看到幼儿园里的游戏设施，塑胶场地里有滑滑梯、秋千和跷跷板之类，五颜六色，充满了童趣。 上一个住户就是因为觉得幼儿园很吵才退租的，但杨沐梧却很喜欢，他是围着学校找的房子，幼儿园、小学和中学，大部分房租都比较贵，只有这种老小区没电梯的高层才便宜。 他在下午时分出门，刚好是幼儿园放学的时间。 他停下脚步，站在不远处看着。 幼儿园的大门打开，神兽出笼，到处都是接孩子的家长，小朋友们喊着爸爸/妈妈/奶奶/外婆冲进大人的怀抱，叽叽喳喳地说今天老师讲了什么，有没有拿到小红花。 也有的小孩儿忙着跟小伙伴道别，“圆圆，你要记得我的名字哦，我叫章振轩，章鱼的章，振……嗯、章振轩的振，章振轩的轩，明天我给你带巧克力豆呀～” 圆圆脸的小女孩就乖巧地点点头，奶声奶气地说：“我叫圆圆，团团圆圆的圆圆。” 杨沐梧听到这里，忽然想起杨沐桐和陈叶养的小猫，那只叫碰瓷的小猫，生了几只小猫，其中就有两只叫团团和圆圆，分别在凤凰巷的杨陈两家，他看过照片，也都是眼睛圆溜溜软软糯糯的样子。 他忍不住勾了勾嘴唇，目不转睛地看着两个孩子。 来接那个小男生的是个很年轻的女人，她穿着一件方领的米白色连衣裙，配灰色的针织外套，背着米咖色的托特包，乌黑的头发柔顺的从肩膀倾泻而下，她笑看着两个小朋友，等他们告别完了，才拉起小男生的手。 “走啦，我们也要回家咯。” 转身的一瞬间，她似乎察觉到了杨沐梧的视线，于是扭头看了过来。 杨沐梧于是看清了她的脸孔，眉眼标致干净，温婉柔和，让他想起了妹妹杨沐桐，又觉得她们并不相像。 四点钟的阳光很好，照在幼儿园已经长了青苔的、老旧的砖石墙面上。风也温柔，感觉整条路都被染成了惬意柔和的黄色。 周围的一切都是模糊的美好，只有她是唯一清晰的明丽。 她冲这边好奇地看了一眼，似乎感觉到这个男人没有什么恶意，也许也是来接孩子的家长，于是冲他笑了笑。 她迎着阳光眯着眼睛笑起来的样子，让杨沐梧愣了愣，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的行为太过唐突。 于是他冲对方回了个抱歉的微笑，点了点头，将目光重新放回从幼儿园里跑出来的孩子身上。 那些活泼或者文静的孩子，冲进他们家长的怀抱，被家长的爱包围着，无忧无虑，他也有过这样的时光，只是想起来时一切都是模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