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1节 ?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作者: 舟载玉 文案: 阿满是丞相府的婢女,在她快要及笄那一年突然被带到了少爷面前。 男子气质阴冷,却有着一副好相貌。 寥寥数语,她愚笨地入了套,成了其白月光的替嫁新娘。 这是一场由国师卜算的天定姻缘。 大婚之夜,阿满惴惴不安。 她嫁与的是传闻中的病弱傀儡帝王。 少年帝王贵气俊美,只眉宇间带着病气,总是温声唤着:“皇后。” 她动心了。 但她不配动心,她只是鸠占鹊巢的牺牲品。 后来。 少爷再次出现,带着众多将士围宫。 眼神阴鸷却又灼热地盯着她:“阿满,过来。” 穿着一身白色丧服的阿满眼尾通红,她的手搭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面对遽然间闯进宫殿的人,冷声:“你怎么敢?” 小剧场: 周晏初见那位像笨拙猫儿一样的女子时,便觉得心神浮动。后来,他娶了她。 红妆之下,姝丽艳极。 望着有些惴惴不安的皇后,他轻声道:“朕不强迫你。” 周晏不知道,这皇后是被人调换后嫁给他的。 所幸,是对的人。 ps:剧情需要,男主前期戏份偏少。 ·本文身心1v1,he,感情线不虐 ·架空历史,私设多,第一章为前情背景可跳过!(建议回看) ·男主对女主一见钟情,女主是先婚后爱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复仇虐渣 搜索关键字:主角:任毓(阿满) ┃ 配角:周晏,韩淮 ┃ 其它:完结文与预收戳专栏可见 一句话简介:天赐姻缘,自然顺遂 立意:知足常乐,好好生活 第1章 、偷换 天启十一年冬,梁国皇帝追求长生不老,寻仙问道,不理国事。幸有太子监国,与丞相齐力维持朝政。时年,梁国周边游牧民族因食不果腹,频繁挑衅。边疆混乱,百姓苦不堪言。 天启十二年春,经过多方商讨,忠勇侯前往边疆平息战乱。朝廷此时分为三派:一方太子党为丞相与保皇党构成,一方宣王党皇族宗室权贵,剩下的一方便是以国师为首的巫医与方士。 忠勇侯他自是不愿前往边疆的:其一,虽然他是太子一党,但眼前京中局势只维持微妙平衡。 待他离京,朝中局势恐怕有变;其二,他的妻现怀孕在身,临盆在即,此时离开,心中颇为不安。 但是他不去又有谁能去呢?在朝堂上,忠勇侯沉着脸接了旨意。 刚从宫中回来没多久,太子就派人送来了丰厚的军粮,送粮的侍卫长临走前递给他一封书信,是为太子所写。 开篇便是对他的宽解,而后便是道明了他的离京会导致的后果。最后信封末尾写着:待将军凯旋,速归。 希望归来时一切安好。 年轻的忠勇侯这般思量着,苦笑了一下。 他的面容俊俏,浑身有肃杀之气,只有面对亲人时会带上柔情。 小厮已经收拾好行囊低声唤他,而他立于床榻旁,眸光温和地凝望着床榻上的人。 这是他的妻,妇人正闭眼熟睡着,秀气的眉毛拧着,似被梦魇住了,透露着不安。忠勇侯抬手别过妻子额前的秀发,俯身亲了亲其额头。 男子动作轻柔地抚平她的秀眉,温声道:“我在,别怕。” 眼里带着歉意,全神贯注地看着面前的雪肤花貌,想要将其刻进心里,又抬手隔着被子摸了摸妻子隆起的肚子,那里是他的孩子。 妇人发出含糊的梦呓,迷迷糊糊地睁开了那双美目,“夫君……你要走了吗?我送送你……” 她揉了揉眼,就准备撑着有些沉重的身子起来。 孕妇嗜睡,而此刻天色尚早,忠勇侯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起身时都小心翼翼不将人吵醒,没想到临走前还是将人吵醒了:“茹妹,不用起来。早春天气寒冷,莫凉了身子。” “睡吧,最多一月,我就回来了。”他制止住想要起身的妇人,将被子掖了掖,将其盖得严严实实的。 无论多么不舍也得启程了。 寅时三刻,迎着微亮的晨光,忠勇侯带着将士们前往边疆。 … 月朗星稀,微风悄悄摇动树梢。 “忠勇侯已离了京数日,计划可以开始了。”些许昏黄的灯火亮着,一群人在城郊处的一处木屋密谋着,此话便是坐于首位的男子道出,他身着蟒袍,任谁都明白他的身份。 昏黄的烛灯映照着男子的容貌,其貌若妇人,浓稠迤逦。 周围的人有些出神地盯着他面容,满脸都是痴态。 而他方才所言,竟是一时无人应答。他环顾四周看到众人的神色,阴郁地犟了犟眉头,冷哼一声,压迫性的气势使众人恍然梦醒,纷纷低下了头。 众人十分顺从地答:“是。” 他斜睨着身旁最近的一位尚书,想听听不同的意见,可没想到待他一看过去,那人就颤巍巍的抖了起来,脸上爬起了红潮。 极为嫌恶地撇开视线,等他登了基,就将这群没用的东西全剁碎了喂野狗。 屋内暗处忽的出现一名侍卫,他全身黑色,手脚轻巧地到了男子身侧,倾身附耳道,“王爷……” 男人白皙的手正盘着两个核桃,听到这般消息,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嘴角下撇:“让她动作麻利些。” 夜色浓黑极了,竟是月亮都难以瞧见。 候府灯火通明。 只见一盆又一盆的血水从屋内端了出来,一盆又一盆地热水端了进去,婢女们的脚步匆忙却有序。 “夫人已经生产整整一天了,也不知能不能撑过去……” “呸呸呸,别说这晦气话,夫人福大命大,定会安康!” 檀木床上,貌美年轻的妇人因正在分娩,一滴滴汗水从额头渗了出来,脸色煞白,那双羊脂玉般的手紧紧的掐着掌心,好似这般就能减轻生产的疼痛。 “夫人,快了快了,再用把力,孩子的头已经要出来了!” 稳婆是妇人出嫁时带来的桂嬷嬷,她一向将夫人当成自己的孩子,此时一脸心疼的看着妇人,恨不得此时是自己分娩,手上不停地动作着。 “啊——”不敢大声喊叫失了力气,她闭上那双秋水般的眸子,痛苦地使着劲儿。 屋外是老侯爷和老夫人以及一群小厮婢女,众人神色焦急地在外等待着。 侯爷前往边疆前,对府里是万分嘱托,若夫人因生孩子出了差错,那罪他们可担不起。 看着端出的血水,听着妇人的痛苦叫声,老夫人不安地转动着手上的佛珠,闭眼无声地念着佛经。 漆黑的夜空,霎那间宛如白昼,接着响起一声惊雷。 “轰——” “生了!生了!”桂嬷嬷激动地喊道,“是个小姐!” “哇——哇——” 刚出生的婴儿大声地啼哭着,小小的身子红通通,皱巴巴。 桂嬷嬷小心翼翼地将初生的婴儿裹了起来安置在床边,便看向她家夫人。 “夫人,你看小姐多乖巧。” 妇人此时虚弱的笑了笑,苍白的唇翕动:“让我瞧瞧。” 她充满爱怜地看了一眼小娃娃,便闭上了眼。 吓得抱着孩子的桂嬷嬷身子一抖,伸手试探鼻息,确认自家主子没有大碍后,很是松了一口气。 “照顾好夫人……”她轻声吩咐着一旁的婢女,抱起孩子出去了。 桂嬷嬷平时严肃的面容,此时眉梢带笑,脸上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 到屋外对着候府一众人恭贺着,提心掉胆的众人也松了一口气,脸上都不由自主带着一抹笑。 “万幸。” 老侯爷与老夫人相视一笑,慈祥地看向那襁褓里皱巴巴的婴儿。 老夫人从怀里拿出一个香囊,里面是她求的长生符还有如意吊坠,将其小心地放进襁褓里。 婴儿紧闭着眼睛,除了出生时的一声啼哭,此时又安安静静的睡熟了。 “小姐以后指定是个文静的。” “是呀,别的婴儿出生后都要哭好久的。” “瞧这眉眼,和侯爷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 没有人会注意到,在主府附近的柴房同时也有一名妇人在分娩,几乎全府的人都心系着候府夫人。 而两名孕妇待的地方属实天壤之别,一处备受关注,一处无人问津。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2节 “主子,孩子要出来了。” “不要浪费力气,深呼吸。”苍老又生硬干涩的声音在这狭小的柴房里响起,仿佛没有生命。 屋内只有两三根蜡烛点亮着,只见一名妇人卧在干草席上,她的身前蹲着面无表情的老妪。 手上的动作僵硬之余又矛盾的灵活,刚才的话也是老妪所说。 这老妪面容与常人无二,眼神却透着空洞没有一丝常人的活气,在昏暗的烛光下,阴森极了。 同样是分娩,躺卧的妇人并没有因为分娩疼痛的皱着眉惨叫,而是诡异的带着笑意。仿佛在享受,她病态的表现,若是有人瞧见,定会悚然一惊。 主府的欢笑声传到了这凄凉的角落。 妇人听着这欢笑,冷笑一声,“高兴什么,不就是一个孩子吗?” 随即又想到了什么,她痴痴地笑了起来,“都是我的,都是我的!” 陡然,她耳朵尖微动,眼神凌厉地看向柴房窗外。 柴房门被敲响,小厮打扮的人压着声音喊道:“主子,是我。候府夫人已经生了,生的是个丫头。安排的人手已经将孩子抱出来了,得赶紧将您的孩子送过去,要不然就来不及了!” “急什么,这就快了。”娇媚的声音由妇人发出,她闭了闭眼,嘴角的笑也敛住了。 若是这时有人看到屋内生产的妇人,怕是会惊讶地发现这年轻妇人的容颜竟然与那候府夫人一模一样。 “哇——哇——” 一声声尖锐的啼哭,昭示着新的生命降临,老妪用早先从候府偷来的备用襁褓将孩子包了起来。 “呼——”妇人深深的吐着气,略带虚弱的看向接生的老妪,她用眼神示意让老妪将孩子递过来,抬起右手,指尖随意地挑开刚裹好的布料,还好是个丫头,稍稍提着的心又放下了。 不然一切都作废了。 瞧了瞧孩子的长相,很快移开目光,没有一丝不舍,娇声吩咐道:“去,把孩子递给他。” “是。”老妪细细地将孩子包好,打开门便将孩子递给了小厮装扮的男子。 小厮打扮的男子抱着孩子飞快又无声地消失在视线里。 老妪转身回到屋内,细致地伺候着貌美妇人。 妇人凭靠着老妪的手支起身子,刚生产完的身子没有什么气力。老妪手脚不甚麻利地收拾屋中的残局,试图恢复原样。 此时,汗水使发丝黏着脖颈,虽说狼狈,却又带着美感。妇人靠着墙思虑着接下来的打算,有些东西她一定要得到,她的眼底满是偏执与疯狂。 … 宣王府,牌匾是当朝丞相的亲手提的字。 宣王并未娶妻,更无妾室,府内没有点亮灯盏,华丽装饰的王府,透着别样的阴森。 “王爷,孩子换好了。” 他们早些日子先买通了候府周围一片的稳婆,不料那桂嬷嬷自身便是接生的一把好手,稳婆根本派不上用场,幸好有几个婢子是安插的眼线,这才成功置换了孩子。 按照王爷原本的吩咐,是要将那孩子直接掐死的,但是将安静乖巧的婴孩抱着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动了恻隐之心。 路上拾了个木盆,将其放在里面,顺着信天河飘流。能否活下去还得看这孩子的造化,他也只能帮到这了。 “知道了,干得好。”宣王淡淡地说道,眼神示意身旁的侍卫,“领赏吧。” 跪在地上的男子,欣喜地抬起头,“谢……” 还未说完,眼睛瞪大染上惊骇。 鲜红的血蜿蜒流在地上,男子嘴角上扬的笑永远定格在了脸上。 他应该想到的,王爷怎么会留他活口,留下隐患呢? 宣王皱了皱眉,冷漠地看着地上的尸体:“你的手法退步了,竟将这肮脏的东西弄得到处都是。” 几位侍卫应声出现,将地上处理干净。 “王爷,属下这就去领罚。” “等会儿。” 他将手上的核桃轻放在桌上,月光从窗外透进来洒在棕色的核桃上。 “这都什么时辰了,她怎么还没回来?”宣王惬意地端起一杯茶,漫不经心地问道。 “属下……”侍卫神情犹豫。 阴柔的男子斜睨着他:“支支吾吾做什么?本王问你就直接答,难不成让你接应她几天,她就成你主子了?” 冷汗从侍卫头上刷地流了下来,颤声说道:“她、她留在候府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宣王拧着眉说道。 “她取代了候府夫人——” “嘭——” 茶杯一下子摔在了侍卫身前的一处地上,凉水溅了他一身。 宣王欺身上前,攥着侍卫的衣领,“什么?!” “她、她取代了候府夫人……让我们都回来了……” “好大的胆子!” “本王同意让她那贱身子生出来的孩子当候府嫡女就已经是恩赐了,她竟敢还妄想自己也变成凤凰?” “来人,把那贱人给本王抓回来!” 攥在他手上的侍卫,大气不敢出。但不得不出声说道:“原候府夫人已经没、没了,她……她不能回来了。” 宣王听到这话,艳丽的面容狰狞极了,“好啊,这贱人竟然敢阴我!” “你们这群废物,竟是让她得逞了……” 侍卫咽了口水,顶着这危险的目光结结巴巴地说道:“她说这样、能够更好地帮助王爷……” 宣王怒极反笑,目光阴狠地看着侍卫:“这等谎话你们也信?本王倒要看看她能怎么帮?!” 作者有话说: 此章节为前情背景,可跳过也可选择阅读。 (会是两种阅读体验。) 第2章 、缘分薄浅 天启十三年秋,太子病笃,薨。年仅五岁的太子胞弟周晏在忠勇侯与丞相的拥护下艰难登基。 次年,改国号天奉。 天奉五年秋,承和县。 晨光熹微,枣树上挂满了小红珠子,偶尔掉落几颗在地上。 “吱呀——”棕木的门被推开了,只见一只穿着磨旧布鞋的小脚越过门槛,小姑娘有点儿费力地将一张凳子举了过来。 小孩长得很瘦弱,看上去只有五岁,绑着淡青色发带梳着双丫髻,穿一身翠青色的布裙,衣服洗过很多遍,青色都褪去了微微泛着白。 只见那小人儿搬着凳子摆放到灶台前,先是将柴火放进去,小手捏着燧石娴熟地将火生了起来。 锅里放着水和米,还有前些天从邻居院子里枣树上掉过来的枣子。她撑着手爬上凳子,站在上面将锅盖盖好。小心翼翼地下来,又拿了一双长长的木筷子,从家里的罐子中夹了根腌黄瓜,切好后将其摆放在碟子上。 “咕噜咕噜——”锅里的粥熟了,还未揭开盖子,便能闻到味道,粥香与枣香混合在了一起。小孩儿细致地先盛起了一碗,就端起来去了屋子里。 屋里有着淡淡的药味儿,榻上坐着一位正在刺绣的妇人,妇人低着头,神情恬静,双手灵活地翻飞着。 “阿娘,粥好啦!”清脆稚嫩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阿满小心些,别烫着了。”云娘闻声抬头,容貌秀气,脸色却苍白。她放下手中的绣品,担心地看向端着粥的小姑娘朝着她走来。 “知道啦,我拿着托盘呢!”小孩儿轻快地说道。 阿满是天启十二年的那年春天,云娘去信河边浣衣的时,从河里抱回来的。 小婴儿被装在木盆里,安安静静的,不会哭闹。 而那裹着孩童的襁褓,布料凭云娘的眼光一看,就知道是富贵人家的。 云娘她是孤女,早些年学了手艺,平时靠刺绣和厨艺养活自己,心软之下就把孩子抱回去养了。她不识多少大字,希望这孩子能够知足常乐,便将孩子取名阿满。 婴儿时期不好养,去酒楼的活她不得不停了,平日就绣更多的手绢。 所幸阿满很乖巧,不似其他的孩童,不哭也不闹。平日总是睡觉,饿了也只会睁着大眼睛呆呆地看着她,稍稍逗弄就笑得可甜。 待阿满年龄大一些,能够自己走路了。她就委托邻居照看一二,又能够去酒楼当厨娘了,毕竟她的手艺好。 平常的日子,每三日会给纺衣阁交绣品,每天去酒楼烧菜。 今年是抚养阿满的第七年,家里穷,小孩子跟着她,吃得不太好。现如今瘦瘦小小的,可怜极了。 “阿娘,好吃吗?”小姑娘充满期待地看向妇人。 云娘苍白的脸上带着笑,微微点头:“好吃,阿满真厉害。” 阿满开心地笑了起来,仰着小脸看着云娘。眼睛弯成了月牙,但心里还是沉甸甸的。 前些天,阿娘出门说今天忙完回来会给她带酒酿圆子。 可是等了好久,平时下午就会回家的阿娘一直没有回来,她捡地上的枣子都盛了满满的一盆,时不时跑到门口,皆未看到熟悉的人影。于是阿满搬着小板凳到家门口,坐在外面等待着阿娘回家。 她等啊等,等到夜色深了,凉意袭来。 在打更爷爷提着灯走过家门时,她才看到了阿娘。 一向打扮得体的阿娘,头发散乱,衣服沾满了泥土,一瘸一拐地走着,裙摆上有着深红的血迹。 她不安地围着阿娘转。 阿娘的脸上没有血色,勉强地对她笑了笑。 后来,邻居家的姐姐对她说,她的阿娘被方府夫人派人打断了腿,身子也不干净了。大姐姐还说阿娘是狐媚子勾引了方府老爷遭了报应。 阿满不懂什么是勾引,什么是狐媚子,只知道有人欺负了阿娘。 她很生气,等她长大了,一定会打回去的。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3节 阿娘从那天之后,消沉了许久。有时在深夜里会小声的啜泣,偷偷的流着泪。 这些阿满都知道,她有一次晚上安慰了阿娘,阿娘却哭得更伤心了…… 如今,阿娘打起了精神。 阿娘说虽然她以后都不能走路了,酒楼也去不了了,但是还能够做刺绣,还是可以养活阿满。 阿满想着:我一定要快快长大,这样就能帮到阿娘了。 幸好平时阿娘会教她怎么生火做饭,在阿娘卧床养病的期间,她们也可以吃上饭。 “阿满,这些我已经绣好了。可以送去纺衣阁了,辛苦小阿满了。”越发消瘦的手将绣品递给女孩,云娘温柔地轻拍阿满的脸。 “不辛苦不辛苦,阿满一会儿就可以回来了!阿娘乖乖在家等我哦。”阿满歪了歪头,像猫儿一样用脸蹭了蹭放在她脸上的手。 妇人怔了一下,眼眶一红:“好,阿娘在家等阿满回来。” 阿满出家门,只需穿过两个小巷再转个弯直走就可以到达纺衣阁,以前阿娘经常带着她一起去,交了绣品就会带着她逛集市,买些小玩意儿。 这是她第一次自己一个人出门,街上人头攒动,没有被其他的东西吸引,阿满带着绣品直奔纺衣阁。 “今日你阿娘怎么没亲自过来?” 纺衣阁里的绣娘们不知为何都带着奇怪的神情看着她。 “阿娘、阿娘生病了,所以阿满一个人来送。” “生病了?” “嗯……”阿满颇感伤心地垂下头。 突然听见一声嗤笑。 阿满抬起脑袋,只见那些绣娘们神色莫名,带着鄙夷。 而恰逢账房大娘出来,弯腰递给了她工钱,让她快些离开。 她点了点头,转身出门,便听到背后响起议论声。 “还以为我们不知道呢?勾引方老爷被那正房娘子打断腿咯!” “平时见她老实,没想到是个不安分的。” “听说还被人……” “真是不知羞耻!” “看那小丫头片子,日后估计也是个勾引人的主。” “什么样的娘,什么样的闺女。” 阿满听不懂这些,她感觉到人们带着恶意,回头歪着头愣愣地盯着她们。 “别说了,那野丫头看着呢。”绣娘们被小孩澄净清澈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心里一悚,不由噤声。 阿满歪着脑袋,小脸上没有表情,见她们都看了过来。 她想了想咧嘴笑了一下,说道:“姐姐们再见。”转身蹦蹦跳跳地走了。 “云娘这养的什么小蠢货,竟然还对我们笑呢。” 账房大娘拍了拍桌子,“积点口德吧,云娘是什么样的人我们不清楚吗?她这事怎么会是自愿的……” 众绣娘脸上挂不住,羞愧地低下了头。 阿满边走边回忆,之前纺衣阁的绣娘们都待她很好。每次阿娘带她过去,她们都会给她买糖葫芦。 今天开始,她再也不喜欢那些她们了。 这也是她最后对她们笑了! 阿满撇了下嘴,将工钱放在荷包,拉紧收口的红绳,藏进怀里。 她现在只想快点回家,阿娘一个人在家里肯定很孤单,要回去陪她。 “哎呦,也不知道那乞儿哪里来的胆子,偷到硬茬了。” “是啊,这珠宝铺的老板可是出了名的凶悍不讲理。” 前方一阵吵闹,许多的大人围在一块儿挡住了路。 阿满仰着头看了看,只能擦着人群边钻过去了。 “嚯——那小子跑了!!” 在阿满正闷头走着的时候,突然窜出来一头发脏乱,身穿破布的小孩。 只见他直直地撞了过来,她被撞得倒在了地上,手里好像被塞了什么东西。 拿起一看,是一根玉做的簪子。 待阿满爬起来的时候,一位中年伯伯已经一脸凶悍地瞪着她。 “交出来。” 阿满:“???” 她愣愣地眨了眨眼,将手上的簪子递了过去。 这伯伯一把拿了过去,然后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接着说道:“你是那小乞丐的同伙吧?” “长的水灵却净做些腌臜事!” “我要把你这小丫头片子送到官府去。” 阿满听到“官府”两字,吃惊地瞪大了双眼,阿娘说过官府里面的人都是大坏人。 “我不是,我没有!” “我都还给你了,那是别人硬塞给我的!”阿满脆生生地反驳道。 她的周身都是指指点点的大人们。 “我觉得小姑娘可能是同伙,毕竟孩子越小可疑度越高。” “刚刚那偷儿可是直奔过来的,一看就知道是同伙。” “你看那孩子穿的也不怎么富裕,看样子就是做这种事情的。” 中年男子大手一下捏住阿满的后衣襟,瘦瘦小小的孩子很轻易地被提了起来。 “我不是同伙!我要回家,我要找阿娘。放我下来!”阿满无助地皱着小脸,双手双脚都奋力地扑腾着。 “小丫头片子,我可是为你好,小小年纪就行那偷盗之事,趁早送官改教。” 凶悍的男子不听小孩的辩驳,他的心里只想将这丫头送官,好讹些她家大人的赎金。 此时,路边出现一名身穿华服的少年,他临风玉树,年纪莫约十四、五岁,浑身透着疏离的贵气。 身后是四个小厮打扮的随从,与其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前方实在是过于吵闹,百姓们还将唯一通行的道路挡得严严实实。 少年停下步子,冷漠地看着这乱象。 熙熙攘攘的平民百姓,让他不耐地皱了皱眉。 “少爷,小的这就去清路?”少年身旁的仆从很是自觉的提问道。 第3章 、韩淮 少年微微颔首,四个随从便抬步上前,试图从人群分出一条道路。 但还未靠近,只听浑厚的男声喊道:“我要把你送去官府!” 人群一下子开辟了一条通道。 随从霎时间尴尬地止住了步子,“少爷,这……” “少爷,看样子是一个小姑娘偷了东西……” 华服少年眼中闪过厌恶,仍旧面无表情。对他来说,一群平民百姓的事情没什么好关注的。 只见从那被人群让开的通道,走过来的一位提着小姑娘的凶悍男子。 “放我下来!”小姑娘还在那男子手上挣扎着,奈何人小力气也小。 华服少年随意地瞧了几眼,忽然扫到那小姑娘的样貌,眼神一下子凝住了。 “去,把那小孩带过来。” 她的模样怎么会与任羽妹妹长得那般的相似? 四个仆从面面相觑,惊讶于少爷的命令,一时半会反应不过来,还以为听错了。 少爷可是从来不屑于搭理这等麻烦事,尤其是平民百姓。 “嗯?”他轻轻地出声表示疑惑,为什么还不行动? “是。”随从们齐声应道,带着满肚子疑惑前去与男子交涉。 “这位兄台,可否将这孩子交于我们?” 男子狐疑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四个人:“你们是?” “这孩子是我们府内的丫鬟,跟着我们出来采购的。谁曾想一时不察,她就跟丢了。” 正低头折腾的阿满闻声迷茫地抬起头,看了看面前不认识的四位小厮。 凶悍男子看他们虽是仆从打扮,衣着布料却是好料,又瞅见稍远处站着的华服少年。 心里开始打起了算盘,“这丫头偷了我的东西,你们可得给我五两银子!” “五两?!这位爷,这丫头可是我们府上的,我们把她要回来天经地义,你这不讹人呢?”随从吃惊地大声道,转身做出要走的动作。 “诶诶诶,二两也行。”男子狗腿地对着远处的少年笑着。 少年漠然地低头,心中厌恶更甚。从袖口处拿出一片金叶子,走近说道:“只有这个。” 男子大喜,直接放下阿满,戴满珠宝戒指的手一把伸过去,想要接过那金叶子。 “哎呦,小的谢谢贵人!”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4节 “少爷,别!我们来给!”小厮摆出牙酸的表情,少爷怎么能这般不知物价。 便宜谁也不能便宜这样的人啊! 伸出的手被拦住了,看着到手的金叶子被换成了碎银两,男子凶悍的面孔挤出了扭曲的笑,不甚甘心地接了小厮的银两,扭身离开了。 百姓们没了乐子,便也都散开了。 少年此刻低眸看着阿满,小孩儿不安地站着,双手紧张地攥着。 “抬起头来。”少年的嗓音沙沙的有些难听。 阿满虽然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知道是少年救了自己。 她听话地抬起了头,眼里满是困惑夹杂着不安与那少年对视着。 他那冷漠却还带着少年气的脸上上,薄唇微微勾起:“这街头的偷儿,倒是生了一副贵人相。” 像,实在是太像了。任羽妹妹想不到这世上还会有这般和她相似的人吧。 待他完成这次的任务,就把这偷儿带回去让她瞧瞧。 面前长相俊朗的大哥哥眼神奇怪极了,阿满迟疑地出声说道:“多谢大哥哥救了我,但是我不是小偷……” “什么味道?” 她噤了声,因为她发现大哥哥后退了一步,嫌弃地看着她。 因为摔在了地上,阿满身上灰扑扑的,那撞她的乞丐身上的也很脏。 她连忙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低着脑袋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没有味道呀。” “大哥哥我可以走了吗?阿娘还在家里等着我呢!” “你,想回家?”对于面前的这个长相酷似任羽妹妹的脏孩子,韩淮的眼中是遮不住兴味但又夹杂着厌恶。 阿满肯定地点着头,一脸紧张又期待地看着少年。 “小丫头,我们少爷可是把你买了下来。” “你以后自是伺候我们家少爷的!” 随从们半弯着身子,嬉皮笑脸地对着阿满说道。 阿满神色紧张,她微微磨了一下后槽牙,瞅见缝隙,撒腿就跑。 小孩跑得过于突然,那小小的身子速度倒是快得很,一晃神只能瞧见一团嫩绿。 “少爷,这……” 随从面面相觑,准备去追,少年抬手制止。 “蓬一,你去跟着她。其他人跟着我去承荣县见林将军,待我回程再处理她。” “是。”蓬一是位长着大小眼的随从,他的追踪能力很强,此时跟上一个孩子绰绰有余。 … “阿娘!阿娘!今天我碰到了奇怪的事情。” 刚跑回家的阿满,额前的碎发都被汗水浸湿,小脸通红,气都没喘匀就喊云娘。 进了卧房,跑到床榻前。 从怀里掏出荷包,将里面的工钱递给云娘,眼睛湿漉漉地看着她,“怎么了,跑得这般急?” 云娘拿出帕子擦小孩儿额上的汗水。 “方才我回家的路上,有一个脏兮兮的人冲过来……” 阿满口齿清晰地将刚刚发生的事情向云娘转述着。 妇人听着听着,神色一变再变,缓缓开口问道:“阿满,那位救你的大哥哥给了多少钱?” “阿满看到大哥哥拿着一片金灿灿的叶子。” 云娘面色难看:“这……”金叶子,这可还不起。 “但是大哥哥旁边的随从拦了下来,他们给了那位凶叔叔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咬咬牙还是能够还上的,妇人松了一口气。 “这样的贵人他为何救你?” 小姑娘低头想了会儿,眨了眨眼睛,想起了少年说的话。 “阿满听到大哥哥说,”她将听到的话语一板一眼地学着韩淮的腔调与姿态说道:“这街头的偷儿,倒是生了一副贵人相。” 妇人凝视着阿满,面前的孩童尽管瘦弱,但长相很是精致可人。 云娘眼中满是复杂,贵人相,会不会是…… 她将接过的荷包放到一旁,侧身打开床榻旁的矮柜抽屉,拿出了一个棕红色的雕花匣子。 消瘦惨白的手将其打开,里面有一个香囊和许多的铜板、碎银子。 她转而将装工钱的荷包袋口上的红绳打开,“哗啦啦——”几十块铜板倒了进去。 妇人低垂着眸子,将里面绣工巧妙的香囊拿在手上,缓缓开口道:“这香囊是我当初捡你时,你的襁褓里面的。香囊里头装有一张长生符和一如意吊坠。” “这香囊上面的绣工很是精湛,布料也很昂贵。这如意吊坠的料子阿娘我见识浅短,分辨不出,但比阿娘见过的所有用料都要珍贵。 阿娘想啊,我们家阿满应是富人家出生的。但是阿娘又想不明白,既然给孩子求了长生符又有这寓意美好的吊坠,为何又将孩子扔了?” “今日这救你的公子,道你有贵人相……或许是认识阿满的家人罢。”不然为何说出那般言语? “家人?阿娘不就是阿满的家人吗?”小小的她,满眼都是困惑。 妇人温柔地摸了摸阿满的头,不做解答:“这些是阿娘这些年攒的银钱,本来是要给阿满当嫁妆的。” 抬手不带犹豫地将匣子中所有的碎银都装进了阿满那个荷包里。 “这些都交予阿满,可以还上那二两银钱还有剩余,阿满可以自己存着。” “若是日后那位大哥哥要你跟他走,阿满便跟着他去吧。” 她现在断了一条腿,日常起居都是这七岁的孩子照料着,看着她小小的样子忙前忙后就止不住地心疼。 更何况她的名声也坏了,跟着她阿满日后也嫁不了好人家。 若是跟着富贵人家,就算是没有找到亲生父母,当个富人家的丫鬟,日子也过得比现在好。当然这些都建立在那位少爷还会来找了上门的情况下。 “阿满不走,阿满哪也不去,只和阿娘待在一起!”很少哭泣的阿满,此刻眼里蓄满了泪水。 “阿娘不能不要我。” 云娘满是心疼,“不哭,不哭。” 消瘦的手捏着帕子,擦拭着阿满脸上的泪水。 “阿娘没有不要你,等那位贵公子寻上门,把那二两银钱还他便好。” “好,阿满一定会还给大哥哥的,阿满不离开。” 妇人伸手将阿满揽进了怀里,手掌轻缓地拍着小孩瘦瘦的背脊。 … 蓬一接了吩咐,很快就跟上了阿满的步子,悄无声息地跟到了她的家。 观察一番小孩儿的所住之处,是常见的百姓民屋。 院落还有篱笆围成的小圈,养着两三只鸡。 瓦棚下是灶台,相邻不远的便是卧房。 也不算贫困,小孩儿为何会去偷东西呢?不过刚才那位一脸凶样的男子,更像是讹人的。 小孩的样貌和侯府千金倒是很相似,他们一瞧见也是吃了一惊。 恐怕这就是他家少爷想把这孩子带回去的原因吧。 知晓地理位置后,没多停留。 蓬一便去县里找了家便宜客栈住下了,也不知少爷会不会把银钱还给他们。 七日后。 邻居家的枣树,绿叶落得院子角落全是。 “咚咚咚——”木门被敲得闷闷作响。 “有人在吗?” “来人开个门!” “来啦,来啦!”小孩急急忙忙地站了起来,她适才正在洗枣子。 阿满今日穿的藕色襦裙,头上梳着双平髻,在头发里还别着零星的小紫花,粉雕玉琢。 一开门,便看到几日前见过的大哥哥和四个随从,方才便是那四个随从中的大小眼喊的门。 大哥哥穿着一身青色袍子,其上绣着竹子,腰间还有一块玉环。 样貌俊秀,开口也不是之前的沙沙声,如冷珠撞玉盘:“我今日来,是带你走的。” 阿满愕然,转身跑回卧房。 “阿娘,他们、他们来了!” 一溜烟的又跑了回来,手里捧着荷包,“大哥哥,我把二两银子还你,我不走。” “我不和你走,我只想和阿娘待在一起。”小脸上写满了认真。 韩淮:“……” 他垂下眼眸,有些意外地看着那双小手上捧着的绣着螃蟹的荷包。 “少爷,我可以拿吗?”蓬二是年纪十二岁左右的圆脸少年郎,他的手跃跃欲试。 韩淮拧着眉转头看向他,令人生畏。 “不不不,我们不能要。”蓬二直接改口,强装无事地躲到蓬一身后。 蓬一顶着少爷的目光,劝导阿满收回去,“这银子拿了烫手,小姑娘你还是跟我家少爷回去吧。” “蓬二,你拿着吧。”韩淮抿了抿薄唇说道。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5节 “得嘞——”蓬二迅速地拿起荷包,倒出一部分在手上颠了颠,够了。 又将荷包还给阿满,“二两银子拿了,多的还你。” 阿满细致地将荷包收好,放进衣袖里。 缓缓抬起头,她纳闷地看着还站在眼前的一行人,迟疑片刻,小声说道:“钱已经还给你们了,你们还不走吗?” 第4章 、伯劳飞燕 几人面面相觑,神色尴尬。 韩淮脸色难看得很,无声的与阿满对视着:“……” “阿满,进来。”一道虚弱地女声从卧房里传来,打破了沉默。 小孩儿看了眼前的五个人一眼,“来了!”转身跑回了屋子里。 韩淮周身气压仿佛肉眼可见,蓬一见状,将这几天听到的有关这一户人家的坊间传闻与他简单地说了一番。 少年神色闪过些许鄙夷。 “阿娘,大哥哥他们来了。我已经将银两还给他了,不和他走。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还不离开。”阿满低着头嘟嚷着,手指无意识地捏着衣摆。 云娘虚弱的脸上浮上一抹笑,温柔地抚着阿满的发髻:“阿娘知道了,你让那位贵公子进来罢。” 阿满闷闷地应声:“哦。” 她出房门就能瞧见,还站在家门前的那五人,小跑过去:“我阿娘要见你。” 少年抬脚跨过门槛,进了屋。 淡淡的药味,一进门就能闻到。 他的目光略过屋中摆放的物品,直接看向床榻上坐着的云娘。 妇人容貌秀气就是很憔悴的消瘦,衣着整洁。 但他一眼就看出妇人的右腿,不自然的曲着。 蓬一所说的那些事情果然没错,这妇人果真因勾引那什么方老爷被人打断了腿,将内心的厌恶压下,开口说道:“我今天是来带走这个孩子的。”语气不容商量。 少年甫一进门,妇人就惊叹其身上的气质,比她见过的县衙县丞还气派。 “这位公子,民妇可否问一下缘由?” 韩淮冷漠地望着她,唇线绷直,“觉得她长得颇为眼熟,想带回去。”对于这等人也没必要说谎话。 云娘没有忽略掉少年的神色,面上僵了僵,“是不是阿满她……”侧身想将香囊拿出来给韩淮看。 “不必多言,”韩淮没有再多打量云娘,转而低头看向阿满,“你若跟我走,我会请大夫治好你娘的腿。我还会请人照料你娘。” 她本来有些不喜欢少年对云娘说话的语气,但听到这句话,那双与任羽及其相似的眼睛亮了起来,“真的吗?” 少年一怔,轻声应答:“嗯。” “我……”阿满一溜烟儿跑了过去。她踮起脚,一手放在嘴边贴着云娘的耳朵,小声地问:“阿娘,我和他走好不好?” 阿娘自从腿断了,总是闷闷不乐,如果腿治好了,阿娘是不是就可以开心了? 云娘被韩淮打断发言后,脸色冷了下来。阿满靠近后,神色稍暖侧了侧身子怜爱地拍了拍阿满的头,“阿满,你先出去,阿娘想和这位公子交谈一番。” 她想着,这位公子看上去就很是贵气,阿满跟着他至少不会像如今这般辛苦。 但是这个态度实在古怪,就她观察,这少年对待阿满也是冷漠中带着厌弃。应该不是阿满的家人,又将已经捏在手上的香囊放了回去。 阿满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 韩淮眉头一挑,他倒是不知道有什么事要独处才能交流的,又想到这妇人的事情。 “这是价钱。”韩淮想了想,走上前拿出了两片金叶子。这妇人能为求富贵勾搭一个肥头大耳的商人,今日也定当能为这金叶子卖了女儿。 支开女儿怕是想维持脸面。 云娘错愕,拒绝道:“不用不用,我并非卖了阿满。” 他内心厌烦,最厌恶这般装腔作势之人,更加不耐地看着妇人。 云娘噤声,想了想还是接过了那双养尊处优的手上的金叶子,似怕被她碰触到,少年在她伸手时,直接放开了,叶子落在她的手上。 韩淮眼中更是鄙夷,刺刺地扎在她的手上。 “这位公子,这些我收下了。阿满您可以带走,民妇不求别的,但是希望您能够让阿满平安长大。”云娘不卑不吭地说道。 “阿满并非我亲生女儿,您能不能……” “不能。” “我没有必要信守你的承诺,金叶子给你了,人我带走。其他的与我无关,我不想知道,你也无需多言。” “我给阿满收拾收拾,再让她跟您走吧。”云娘怔怔地看着少年,脸色灰败,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气力一般,虚弱的道。 罢了,罢了。阿满能离开这里就好,就算是在富贵人家当丫鬟也比在这里好。那方老爷的话还在她的耳边回响,他迟早、迟早会在找上门来的! 韩淮沉默的出了门,算是默许。 阿满被云娘唤了进去。 云娘腿脚不便,衣物是阿满自行收拾的,她将刚得到的两片金叶子放进那个装着长生符与如意吊坠的香囊里,趁阿满收拾的时候,放进叠好的衣服缝隙里。 她看着阿满的收拾的样子,心里充满不舍。 不一会儿,东西就收拾好了。她又唤阿满到身前,“阿满,让阿娘再好好看看你。” “好,阿满也想多看看阿娘。” 瘦的只剩下皮包骨的手捧起小孩儿的脸,细细地端详,俯下身亲了亲阿满的额头。 热泪从妇人眼角滑落,滴在了阿满的脸上,“阿娘不哭,不哭。阿满很快就能回来了,阿娘要在家乖乖等阿满哦!”小大人似的安慰着,小手轻轻地搭在云娘的腿上。 云娘迟缓地拿起帕子抹了抹眼角,“去吧,阿满要好好活着。” 帮阿满挂上包袱,用手轻轻推着她的后背,催她离去。 韩淮在府外等了一会儿便上了马车坐着,留着蓬一蓬二他们在外等候着。 阿满边走边回头,满眼都是眷恋,不知怎么心里莫名地感到不祥,“阿娘,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走吧,两片金叶子买来的贵丫头。”蓬二催促道,真不知道少爷怎么想的,一会儿他和蓬一还要花银子请人来照料这断了腿的妇人。 目送着阿满离开,云娘眼里的唯一的光芒也消失了,她可以安心地去了。 … 上了马车之后,韩淮在马车左侧敲了两下,一排置物架兀地出现了,其上摆满密密麻麻的书卷。 修长的手指挑选一番,选出一本书看了起来。 “嚯,韩丞相倒是教导有方,韩公子马车里都能读书。”林将军十分羡慕地道,他是个大老粗,不识什么大字。想让他家那小子多读点书,可惜不似这韩少爷,硬是一点书都读不进去,非要拿棍棒打才听话。 “林将军过誉了,只是些闲书罢了。”韩淮搭了话,两方又沉默了。 林将军不适地摸了摸鼻头,闭眼养起了身。 有声响传来,他睁开眼凌厉地看了过去。帘子被一个雪团子一样的小娃娃掀开了。 “少爷,你们先行回府,我们一会儿就赶上。” 蓬一蓬二只管将小孩提拉着送进马车,就应韩淮的吩咐去请人了。 “韩公子,这娃娃是?”林将军与阿满大眼瞪小眼,她紧张地捏紧了手上的包袱带子。 “这眉眼长得怪眼熟的,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就是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进来,坐那去。”韩淮眼神示意阿满坐到林将军旁边的位子上。 阿满小心翼翼地坐下后,好奇地看着林将军满脸的络腮胡子:“……” “林将军,这是我府上的丫鬟,为我端茶倒水的。” 男子挑了挑眉,有意思,用这么小的娃娃端茶倒水。 不过这相貌实在眼熟,算了,这韩公子不想多说。也是,一个娃娃能掀起什么大浪。 “回京吧。” “是,少爷。” 马车悠悠地开始动了起来,韩淮继续看起了书卷。 林将军还老是往阿满脸上瞧,阿满被看得有些紧张。 她想了想,悄悄地从怀里掏出来几颗洗过的枣子,放到了林将军的大手上。“大伯伯,吃枣儿,可甜啦~” “噗——”林将军一下被这小孩儿的小声说话的样子逗到,欣然放了一颗枣子到嘴里,确实甜。 韩淮仍旧看着书,被他们吵到也只是轻微的拧了拧眉。 林将军闭目养起了神,阿满也学着他的样子,手上环在前面,闭着眼睛。 在马车的颠簸下,阿满睡得迷迷糊糊。 “吁——” “少爷,到了。” 上京,丞相府。 门口是两尊石狮子,朱红色的门框,正门立着两排身着玄色服装的侍卫。 见马车停下,侍卫手脚很快地将轿凳摆好。 林将军和少年很快就下了马车。 少年的脸上划过一丝不耐,“下来。” 阿满的身高不够,凳子根本踩不着,掀开帘子后,她迟疑地站在车辕上,不敢下去。 “嘿,我来。”林将军一手就提着阿满的后衣领,将她从马车上带了下来。 阿满呐呐地道:“谢谢……”,刚站好,又被丞相府的气派震撼了。她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房子。 进了府内,林将军就被丞相派的小厮人请去了书房议事。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6节 韩淮看着林将军远去,复而低头看向左顾右盼的阿满,冷声吩咐道:“来人,给她收拾一个住处。” “再给她换身衣服。” 阿满便被几个婢子拥簇着带走了。 韩淮注视着那小孩离去,又对随从道:“你去候府告诉任羽妹妹,晚上我们煦和楼见。”少年念到任羽这两个字的时候,语气都不由自主地柔和。 “是。” 刚有回应“罢了,明日吧。明日辰时,煦和楼见。” “是。” 今日舟车劳顿,身子有些乏了,怕是应对不来任羽妹妹的怒气。被婢子们伺候着沐了浴,韩淮回了自己的书房,想将前些日子父亲给他布置的功课还只写了一半就去邀林将军了,现在得补上了。 思考片刻,提笔准备书写。 “少爷!少爷!” “不好了,不好了!”是蓬一和蓬二回来了,蓬二咋咋呼呼地喊着。 墨将宣纸染黑了一大片,他迟早有天会将蓬二这般不稳重的人调离开。 “何事?”冷声道,他捏着笔杆的手用着力,青筋可见,抿紧了唇,压着心中的烦躁。 蓬二一听就不敢进去了,推搡着蓬一,白着脸说道:“蓬一哥,你进去和少爷讲这件事。” 蓬一比较稳重,推门进去,他沉沉地道:“我和蓬二去请人照料那位妇人,在我们带着巫医和买来的丫鬟回来的时候,推开卧房就看到那位妇人自、自缢了。” 韩淮一时怔愣,轻声问道:“自缢了?” “因为我们去请巫医的时候,多费了些时辰,不然还能将人救下……”蓬一想到当时的场面就觉得惊心,那妇人断了一条腿,行动自是不便,屋内很多地方都是伤腿拖行的血迹……最后发现人已经没了,他和蓬二就快马加鞭赶回来了。 “需要告诉那个小丫头吗?”蓬一想到了阿满,内心有些许怜悯。 韩淮沉思片刻:“不必,没了便没了吧。” 左右不过一个贪婪的妇人,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自缢,倒是省下了麻烦。 作者有话说: 不明白为什么这一章改不动,老显示储存不成功 第5章 、巫医 这厢,阿满被几位婢女带到了一处栽满银杏的院子。 此时是十月初,叶子只边缘泛着黄,零星的叶子掉落在地上。 这里是初露院,寻常是安排相府偏房亲戚的地方,一般供其小住三至五日,得了银钱便会离去。 相府待客一向周到,虽然初露院地理位置偏僻,屋内的事物布置仍旧细致,比寻常贵族多了一份文人的淡雅。 阿满被婢女们伺候着在小木桶里沐浴着,还有婢女不知端着一小木匣子什么香香的东西,往里面洒了点。 “姐姐,这是什么?”阿满清澈的眼睛好奇地瞧着水面上浮着的黄色小花瓣,香香的有些熟悉。 “姑娘,这是桂花。”端着匣子的婢女带着笑道。 “哦。”是桂花吗?想起来了阿娘有一次给她带了糕点就是这种气味。甜丝丝的,很好吃。又有些想阿娘了,不知道阿娘现在怎么样了。阿满想着想着,沉默的待在水里。 婢女们先行让其泡一会儿,自行退出了屋子。 出了门就边走边议论着,“少爷这出去一躺,怎么还带了个小娃娃回来?” “是啊,还让我们给她安排住处,只好领到这客房。” “难不成是哪个穷亲戚,过来打秋风的?” “少爷也没明说,这么个小娃娃,若是打秋风的,大人怎么不跟着来?”红锦疑惑的说道,她是方才洒桂花的婢女。 她是前几日被母亲卖入的府。父亲是个穷秀才,家里还有两个弟弟,家里养的吃力,便拿她换些银钱。 红棉做事手脚伶俐,长相老实。被选入府后直接被丞相夫人送到了少爷的院子里伺候。 少爷不在的这些天,和原来就在院里的丫鬟们很快就交好了,有什么话都会与她说道。 “别嚼舌根了,小心惹祸上身。”蓬二不知从哪窜了出来,平时总是乐呵呵的圆脸脸,此刻却板着脸和她们讲话。 适才少爷又寻这小娃娃,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被带到初露院,他火急火燎地赶过来就听到这些婢子们议论。 这孩子阿娘自缢的样子还在他的脑海里,他还不是很敢去见那个小孩儿,太可怜了。 “那娃娃呢?” “姑娘还在里面沐浴呢。” “少爷还等着见她,你们让她快些。”也不知少爷要做什么,怪让人摸不着头脑。 “是。”婢女们又急忙进了房。 甫一进去,只见小木桶里的娃娃脸色通红,双眼紧闭,似是晕了过去。 “这,她额上怎么这般烫手。”红棉将手收回,与另一个婢子将阿满捞了起来,给她穿上衣服。 “蓬二,那孩子发热了!”红棉喊道。 “我这就去告知少爷!” 夜色将倾,韩淮脸色不耐地踏进了初露院。 这小孩怎生这般麻烦,坐个马车还能染上风寒。 白发苍苍的老大夫写完药方,拱手说道:“韩少爷,这孩子是因舟车劳顿,思虑过重,又沐浴遭受风邪。此时正值仲秋,孩童容易高热。” “所幸发现得早,再烧会儿可能就伤及肺腑,落下病根了。” “谢谢大夫,小的送您回府。”蓬二恭敬地在旁道,送其回府。 梁国大夫也就是巫医的地位都很高,权贵皆毕恭毕敬。 当朝国师,便是最好的巫医,盖因巫医除了医术还会一些巫术。 自梁国立朝以来,朝中就设有国师一派,全由国师管理。 这派人皆为巫医,他们没有实权,但在民间有着极高的信仰。 无论谁当皇帝,巫医在朝中的地位不会被撼动,他们治病救人不论权贵平民。 所谓,流水的皇帝,铁打的巫医。 天启帝在位时,寻仙问道,不问朝政。 梁国在太子与丞相的合力治理下,暂且相安无事,只是帝王的昏庸,让许多人蠢蠢欲动。 天启帝痴迷于人间修仙话本,一直恳求国师赐予永生丹,更甚至绝食以辟谷。 当朝国师被天启帝围堵得没有办法,便每十日送两枚丹药入宫。 早先天启帝服丹前,会有太监先行试药以示无毒。 天启十二年春,忠勇侯离京,天启帝暴崩,宣王乘机造反,梁国朝廷震动,局势混沌。 那日天启帝欢欢喜喜地食了丹药,第二日便被贴身太监发现皇上没了气息。 “陛下,今儿个日子正好,奴才又寻了许多有趣的修仙话本。” 身着明黄华袍的中年男子盘腿坐于榻上,双手摆成怪异的姿势,是从话本上学来的修仙姿势。 若是寻常,听见修仙话本这几个字,男子早就睁开眼睛,神色愉悦又痴狂地传唤人搬上来。 “陛下?”跪在地上见安的太监困惑地抬头。 恍惚间,他只觉得大殿里安静得瘆人,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可以听见。 “陛…陛下……”老太监颤巍巍地伸出手,试探着皇帝的鼻息。 “来人啊!来人啊!陛下驾崩了!!”他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那日,天空乌云密布,雷声阵阵,宣王反了。 经过后来的调查,宣王买通了人让丹药在传送时便被调换,奇毒只会第二天发作。 尽管国师医术高明,但发现天启帝时其已经身亡,无能为力。 …… 韩淮幽幽地看着床榻上的阿满,他本来打算明日就让任羽瞧瞧这长相与她如此相似的娃娃,当做礼物送给她,让任羽妹妹能够原谅他的不辞而别。 而这小孩儿又是生病,又是丧母,属实晦气。 看来只能作罢,好在他买了许多京城见不到的小玩意,相信任羽妹妹见着儿了,定会欢喜。 想到任羽,少年眼底带了点笑,抿了抿唇,又瞧了瞧床榻上的阿满。 便觉得任羽比其更好看,不愧是他的心尖尖。 “阿娘……阿满想你……”床榻上的小人儿,紧闭着双眼,嘴里喃喃地道。 韩淮神色又变得不耐,他从小就瞧不上街上的贫穷百姓,愚蠢又贪婪,肮脏又脆弱,如同蝼蚁。 她阿娘的死去与他无关,但这不就是打他的脸面吗?连个小孩的交易都不能完成。 少年脸色阴沉地起身,不带任何留念的离去,徒留阿满一人。 …… 天奉十二年冬,上元节 天色微亮,万里无云,雾蒙蒙地灰色笼罩着上京。 街上人声鼎沸,商贩们在自家铺子外边都挂上了灯笼。 都在为晚上的盛会做准备。 “阿满,今日我们得去采购煤炭。府里的已经不够用了。若是不买,今日晚上啊,我们得冻死了。”红棉轻轻地推了推正在生火的貌美女子。 她穿着统一的丫鬟服饰,深红色的小夹袄,偏暗的棕色下摆。 女子正是阿满,现今她是相府东厨的厨娘。 自从阿满发高热那日后,韩淮就没再关注过她。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7节 婢女将她当成表小姐伺候了十几日,越发怠慢。 直到。 “诶,我可听蓬二说了,这娃娃可不是什么表小姐。” “她就是少爷从街上买回来的丫鬟!” “不是吧!她怎么什么都不说,害我们伺候这么多时日。” “小丫头片子倒是心机重,不伺候了,害我每天两头跑。” 那些婢女们将她带出初露院,把她和所有的包袱都扔进了一处十分破败的小屋。 只有红棉看她可怜,每天给她带饭菜吃。 这些饭菜是红棉省下来的口粮,两人根本不够吃。 所幸,东厨掌勺的王嬷嬷是个好心的。 每次红棉领着比寻常丫鬟多一勺的吃食,长得却还是瘦瘦弱弱的,不由得起了疑心。 某日,跟在红棉的身后,发现了可怜兮兮的阿满,便让阿满在厨房干杂活。 发现阿满厨艺天赋异禀,还乐呵呵地传授一些做菜的诀窍。 “好,等我将今日的粥品做好,就和你一块去。”阿满对着红棉笑着道。 “阿满,你真好看。你一笑更动人了。”红棉羞红着脸说道,随着阿满年岁的增长,脸越来越精致了。 她又不可避免地想到频繁来府上的侯府千金任羽,长相与阿满相似,其容貌名动京城,甚至有文人为其赋诗。 韩少爷可是与其来往密切得很。 “红棉姐,不要夸我了。”阿满将手里的莲子扔进了锅,很快地盖上了锅。 “再过两年我就能出府了,到时候就回老家去。待阿满出府的时候,你可以来投奔我。”红棉今年十八岁了,她这些年将工钱都攒了下来,她待出了府就可以寻个农家子嫁了。 相府只有韩淮这一个少爷,丞相年岁渐高,韩少爷许是当了官的缘故,这几年越发不近人情。他常常冷着脸,处理一切事情都如同没有感情的木头。 只与那候府的嫡小姐任羽姑娘来往密切,只对其展笑颜。 听说等到候府嫡女及笄,两家就会结亲事。 同年进府丫鬟想要攀上少爷的都被打了发卖了出去,有的甚至被送去了烟柳之地。 她看着唏嘘得很,阿满因为长相与少爷的心尖尖相似还被这些人排挤了许久。 “我若出了府,得回去见阿娘,到时候我会去拜访红棉姐的。”阿满这些年时常会想到阿娘,小时候是思念,现在想到阿娘内心就充满忧虑。 她只能看着小时候带来的衣物和香囊,思念阿娘。 那年,韩少爷说跟着他走,就会派人治好她阿娘的腿,还会找人照顾阿娘。可这些年见识过韩淮的手段,得知他对普通百姓厌恶得很。 现今想想,他怎会那般好心? 她想过偷偷逃回去,可是没有管事的吩咐根本不让出去,府里也没有狗洞可以钻。 这几年王嬷嬷带她出过几次府,阿满年纪小,长得好。 偷偷和王嬷嬷拉开一点距离,就差点被路边的牙子抓去了,幸好嬷嬷及时发现,把她拎到了身旁,骂走了人牙子。 第6章 、傀儡皇帝 她出门之前就换了件不带相府标识的寻常服饰,头上还带着白色的帷帽,将自己遮的严严实实的。从管事那里拿了通行证,刚从府里的小门出来,却不想红棉就道身子不适,不能去了。 没有办法,阿满只能独自去采购。 这还是她头一次自己一个人出来,逃跑的念头又出现了。 戴着帷帽的阿满神色莫名地转身,看了看门前守着的侍卫又看了看相府门前挂上的两个喜庆的大红灯笼。 算了,积蓄都没带着,跑了也会饿死吧。 上元节的缘故,街上热闹非凡,百姓的脸上都洋溢着愉悦。 “您这怎生又涨价了?”阿满看着商铺外边立的板子上的价格,与手上来自账房的单子一对比,差了几十钱,惊讶地问道。 “姑娘,这可是上好的银丝碳,京中的权贵都紧着用呢!” “我这……” 阿满只带了从红棉手上接过的银票,沉思片刻。 若是买了,只怕用不了多久。 她还是回府向账房再支些银两吧。 “掌柜的,不好意思,我这银两没带够,要不您先把这些留着不要卖了。我一会儿就过来。” 说完小步快走地向着相府的方向过去,嫌走得太慢还跑了起来。 “诶!姑娘,过时不候啊!” 真不知相府的报价单是谁负责的,这价位差了这么多,还怎么买? 阿满腹诽道,跑得急,未曾想白色帷帽直接被这南风带着飞了出去。 只见白色的帷帽像一阵烟,朝着那位穿着黑色狐裘,面容俊美的少年飘了过去。 少年莫约十七岁,身姿卓越,面润如玉,眉宇间却带着病气, 一只手倏然接住了帷帽,“爷,这……” 是少年身旁的侍卫,侍卫看了眼阿满,竟是感觉莫名地熟悉。 少年白皙的手上,大拇指戴着一枚玉扳指,衬得肤色更加苍白。 他拿过侍卫手上的帷帽,抬步向少女走了过去,那少女拿手臂遮住了脸,殊不知样貌早已被窥见,像只笨拙的猫儿。 “你的东西。”他垂眸,递了过去。 “谢谢……”在帷帽飞出去后,阿满扭头一看就知道那是为富贵子弟,心道完了,冲撞了贵人。 立马遮住脸,生怕被记住了脸,惹了麻烦。 红棉姐说过,京中的权贵都是小气的,就像韩淮少爷一样,一点小事就会记恨。 她伸出被冻的有些发红的手,接住了帷帽,迅速地反手戴在了头上,弯腰再表感谢,转身小跑地溜了。 “爷,这姑娘的相貌,属下感觉在哪见过!”景文挠了挠头,困惑地说道。 “景文,这般容貌的女子,你见过还能忘了?”他打趣地说道,病气的容颜鲜活了起来。 少年适才瞥见了少女的容颜,明眸如水,青眉如黛,属实让人过目难忘。 “误会了爷,主要是她的长相,属下感觉过于熟悉,只是不知到底熟悉在哪?” “别琢磨了,走吧,时辰不早了。”少年轻咳一声,带着一行人向着候府的方向去了。 忠勇侯带着一家老小以及一群小厮婢女,早早地在门前等待着贵人的到来。 退朝前,皇上派了贴身太监裴公公给他带话,说是宫中过于冷清,除却前朝太妃,皇上病弱,身边也没个可心儿人,晚上就留在候府过上元节了,希望侯爷不要嫌弃。 忠勇侯自是不会嫌弃,陛下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往年上元节,他都在边疆,稳定军心。 今年边疆安定,他便被召回了上京。 其实他早几年就可以申请回京,可他不太愿回来。 自天启帝驾崩,宣王造反那年,他受太子殿下旨意从边疆赶回上京起,他的府上一切都不寻常了,他的妻明明还是那般温柔体恤,可他总觉得陌生得很,不愿亲近夫人了。 女儿也不愿多和他接近,有次他还听到夫人对孩子说些奇怪的话。 景文一路都在沉思着,这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太不好受了。 到了候府,景文看到门前的那等候的一行人群,瞥见忠勇侯的长相。 他的眼睛隔一会儿就小心翼翼地瞧着忠勇侯的脸。 景文他知道方才的熟悉感是从哪里来的了,小声道:“爷……” 周晏颔首,他知道景文想说什么。 宫里的侍卫大多被忠勇侯训练过,景文正是其一,与忠勇侯相处过一段时间。 适才路上碰到的那位姑娘,长相全是忠勇侯和其身旁夫人的优点组合。 与忠勇侯能有六分相似,盖因是女子的缘故,少女的五官更加柔和,且没有忠勇侯久经沙场那般凌厉的气质。 难怪他也感觉熟悉,就是对不上人。 “方才那姑娘和忠勇侯要是站着一起,怕是无人不知他们是父女。”景文心里想着。 周晏轻轻地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心里也暗自想着:早就听闻候府嫡女的容貌一绝,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可惜了那般灵动的女子,他知道丞相之子韩淮,即现今的吏部尚书。与候府千金关系甚是亲密,那韩淮都二十一岁了,连他给的赐婚都拒了几次,就等着那女子及笄。 这对主仆见到忠勇侯的面后,不约而同的都是神情变幻莫测的样子。 瞧见少年的神色,忠勇侯行礼的姿势都僵了僵,“陛下,您在想什么?” “无事,爱卿快快起身。”周晏伸手虚扶了一下。 他顺便观察了一下候府这一行人,候府千金却不在此列。 “陛下,进屋吧,外头寒冷。”一行人被带着入了府。 “今日,朕有要事相议。”他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眼神示意忠勇侯将闲杂人等遣出去。 忠勇侯任甫赐对身旁的夫人轻声:“夫人,你带着他们下去吧。” “好。”妇人温顺地应答,只在低头时眼中闪过诡异的光。 主堂设有红墙地暖,待了一会儿不到,周晏身上就发了热,抬手就想将穿着的狐裘大氅脱了交予景文。 “陛下,您还是穿上吧,国师说过您不能受寒。”景文作势想将这狐裘给皇帝压在身上。 “披上吧……”周晏坐于主位,手还是将狐裘解开,搭在身上。 他是病弱,但不代表不知寒冷,景文总是这般说教性子。 “爱卿,你可知蛊术来源?”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8节 “朕最近略有耳闻,此为羌夷族独有。据说可用蛊虫操纵他人,前提是那人是死人。可保死前状态,有意识但会不由自主地听从蛊主吩咐。不过,随着时间越来越长,会逐渐出现死尸的状态,变得僵硬,冰冷,表皮开始剥离,腐烂,变得恶臭。” 任甫赐瞳孔一缩,惊讶地看向主堂上坐着的那位,“陛下,您是说……” “当年皇叔造反,爱卿应当记得,他带领的将士有许多不都是不知疼痛吗?斩了脑袋才停止行动,其喷涌出的血液都是腥臭的。” …… 宣王谋逆闯入宫中的那日,太子哥哥护着他,血液溅到了皇兄手上。 他闻到了腥臭的腐尸味,还看到了那几滴血液里有虫子,爬到了皇兄手上,钻了进去。 “皇兄,有虫子!”小周晏扯着太子哥哥的衣袖,不安地喊着。 周策只觉得方才手上被叮了,皱着眉看向拿剑的手,上面除却几滴黑红,并无其他。 “晏弟乖,没有虫子。”年轻温柔的太子殿下小心翼翼地护着幼帝前往偏殿。 周晏以为自己大抵是眼花了,怎么会有虫子直接钻进人的身体里呢? 可后来,局势平定,皇兄登基。不出几日,原本健康的身体逐渐变得虚弱,甚至会咯血,脸色苍白,脚步虚浮。 请了国师问诊,只听他淡淡地道:“还有三月的寿命。” “国师可有法子?”周策眼里透露出期望。 “夺命蛊,已病入膏肓,恕臣无能。”国师神色自若,似乎满不在乎年轻的帝王即将殒命。 忽的又看向了周晏,端详了一番小周晏的面相,猛地抓起他的手。 闭目把脉,罕见的脸色变了,“这,小殿下。也被下了蛊。” 复而神色又舒缓,“还好,不致命。” 无论周策问多少次究竟还有没有能够让他续命的法子,国师都只答不明不知。 可偏偏国师写了一副治小周晏的药方留下,便离去了。 皇兄却只得到那句宣判寿命期限的话,神色恍惚地喃喃道:“三个月……三个月……” 周晏每次想到这些场景,心中涌起的便是无限的悲凉,他的皇兄那般怀瑾握瑜之人,竟落得那般下场。 “最近,朕发现爱卿的府外不远处有几具死尸,症状与十四年前的死士很是相似。”他的手指紧紧地握着茶杯,缓缓说道。 “陛下!臣一概不知,若府上有这般狼子野心之人,臣定会斩草除根!”忠勇侯内心满是惊骇,猛地跪在了地上。 “爱卿请起,朕绝不是怀疑你会包藏那般卑劣小人。此次前来的目的,便是命你彻查此事。”周晏自是相信忠勇侯的,他的忠心,三朝可鉴。 “是,臣定会找出!谢陛下谅解!”任甫赐坚毅地道,岁月与边疆的磨练让忠勇侯更加凛冽。 “行了,景文,将礼物给侯爷”,他对身旁的景文吩咐道。“今日是上元节,朕也是来祝贺的,这份薄礼是朕的心意。” 上好的沉香木做的雕花匣子,里头装着的是信顺边疆那一带的地契。 任甫赐沉默地接过,陛下是想让他在边疆永驻了。 “谢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也到合他心意,信顺民风淳朴,除去外族时不时的干扰,仍旧是一块好生养的地。只待将现今这用蛊之事解决,他便可以带上一家老小去封地养老了。 “朕并非薄情寡义之人,坊间诸多有关朕的传闻。时常让朕忆起皇兄,若是皇兄在就好了,百姓就不会有如今这么多怨言。” 周晏登基时才五岁,尽管太子周策用仅剩的三个月,悉心教导他帝王权术。 可他毕竟才五岁,理解不来其中的深奥意义,只能囫囵背下。 经宣王一事,朝廷肃清了众多臣子。许多空位皆需填补,韩丞相提议将三年一次的科举改为一年一次,广纳贤才。 新进来的官员自是不会对他这个五岁的傀儡皇帝有多么敬重。新鲜血液们大抵被分为三支:国师,忠勇侯,丞相。 他这个没有实权的皇帝就像个笑柄,每三日卯时上朝,听着朝廷上官员们议事,枯坐一个时辰后下朝。 每次送来的奏折都被韩丞相分好了类:一类为允,一类为知晓了。他从五岁起就捏着毛笔,写了成千上万个赤红的“允”,“知晓了”。 年岁稍长,忠心耿耿的丞相与忠勇侯都在有意无意中开始放权,逐渐让他自己处理政事。 可有些官员就是拎不清,甚至撺掇那丞相之子韩淮结成了不大不小的势力。 周晏仍旧被冠以“傀儡皇帝”,“病弱无能。” 他自嘲地笑了笑,郁气绕在俊秀少年的周围,如丝线,如烟缕。 “陛下自是英勇神武,雄才大略。臣与丞相皆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力,以命保国祚永棉,若有不臣之心,定受天谴。” 周晏被任甫赐这般直白的言语感染,“爱卿的赤胆忠心,朕领受了。” “趁时辰还早,可否让朕领受一番这候府的早膳?” “属臣之荣幸,来人,摆膳。” 第7章 、祈天灯 煦和楼,这座楼是饭馆,看戏,品茶,客栈,酒馆,赌坊于一体的综合楼。 背后的主子据说与国师有关。 百姓权贵皆会涌向此地,尤其在这上元佳节。 “今儿个晚上怜珂姑娘又会唱什么戏?” “听说是《假千金》,她一人分饰两角呢!” “这倒是又玩了新花样。” 这是韩淮与京内一干权贵公子小姐包的厢房,从窗口就能看到楼下边的戏台子。 “羽儿,靠过来些。”韩淮用指尖捻起一块五杏糕,神情愉悦地抵到任羽唇角。 “淮哥哥,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要再这样喂我吃东西了!”娇俏的少女身穿着一身翠绿锦缎镶兔毛小袄,糕点被她一口吃在了嘴里,鼓鼓的像只小兔,口齿不清地撒着娇。 “咳——知道了。”韩淮温柔地笑着,心里因这娇俏美人泛起一阵阵涟漪。 “这候府千金就是不一样,冷面冷情的韩尚书总是能为任大小姐化为绕指柔。” 此言出自林将军府嫡子,混世小霸王林归帆,他戏谑地打量腻腻歪歪的两人。 这京城可是传遍了候府千金与韩淮的流言蜚语,若最后这韩尚书没娶,倒是有好戏看了。 任羽的脸颊上浮上霞光,羞得瞪了瞪林归帆:“你莫要瞎说,淮哥哥一向待人温和!” 虽说淮哥哥的确只待她一人这般好,但女子的名节还是很重要的。娘亲说过,男人就需吊着,现如今她只将韩淮当哥哥呢,怎生能被说这般说道! “那你这一口一个淮哥哥的喊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坏哥哥呢。”林归凡学着任羽的腔调,怪声怪气地说道。也不知韩淮是什么品味,喜欢这种黏糊糊的。 大红的灯笼,火红的绸缎挂满了戏台。三两伙计往台上搬着什物,皆为所需道具。 花样繁多的灯笼被摆放在戏台周围,围成了灯花长廊。据说一会儿要根据《假千金》这场戏的内容,猜灯谜。 韩淮听着林归凡的话没有应声,仍旧将视线放在任羽身上。温柔的神色下是遮不住的野心。 这是他从小就想养的小金丝雀,京都坊间流传的关于他们私交甚密的传闻也是他放出去的,待她及笄,娶了回来便能好好的关在府上了。 任羽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像无赖一般的林归凡。 “淮哥哥,你说说他呀!”她娇纵地拉了拉韩淮的衣袖,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他,天真无邪。 “林兄,慎言。” “韩某与任姑娘自小一起长大,自然亲近得很。”韩淮神色冷淡地说道,视线与林归帆对上,眼神无波。 林归凡心里嘀咕:近几年,这韩淮情绪控制得越发好了,无论何事皆泰然处之。 以前要是随意地打趣任羽,这人还会凶狠地盯着他,似狼崽子一般想冲上来撕咬。 现在如今无论如何煽动,都不会有情绪波动。现在韩淮给他的感觉像林中的蟒蛇,冰冷又危险。 这厢,阿满已经急忙赶回了相府。想着方才的贵气少年,心跳却无法遏制地加速。是慌乱,是恐惧。 经过韩淮一事,她已经深刻地认识到偶遇权贵公子哥不会是什么好事。 幼时碰到韩淮,她还对娘亲说是他是一位好心的大哥哥。 小时不知为何韩淮要带她回府,甚至他提出如果跟着走就会治好阿娘的病。 她年纪小也没多想,只念着若韩淮能够治好阿娘她就跟着他。 但她被带回相府后,没多久就被遗忘了,在相府里的生活比在家时还困难。 想念阿娘的时候,还会想起韩淮将她从商贩解救时说的那句“这街头的偷儿,倒是生了一副贵人相。” 这句话,她记得清清楚楚。 在相府生活的这些年,偶然的一次机会,她懂了这句话的意思。 那年相府举行了一场文轩宴,据说是京城有名气的公子哥与千金皆会收到拜帖,受邀参与这场宴会。 那时她还未被掌勺的王嬷嬷发现,尽管有红棉给她送饭菜,每天仍旧饿着肚子。 宴会那天,东厨做了许多吃食,权贵们自然是来结交好友的,吃食都未动几分。 她耐不住饥饿,从那破败的屋子,顺着香气到了举行宴会的地方,幸有草木遮挡住她幼小的身躯。 “淮哥哥,你府上的这五杏糕可真难吃。”阿满只听见女孩子娇娇软软的撒娇声。 “下次我一定带羽儿去煦和楼吃。”素来冷漠的韩淮声音温和,似坚冰融成了水,这是阿满从未听过的语调。 她好奇地从这草木的缝隙瞧过去,只见韩淮大哥哥的身旁坐着一位娇小姐,年纪虽小,却娇艳如花。 还有几个婢女贴心地伺候着,那位娇小姐微微撅着嘴,而韩淮的脸上挂着十分愉悦的笑。 忽然,有东西向她这边砸了过来,“淮哥哥,那草丛里是有猫儿吗?” 她被吓了一跳,愣了一会儿,才发现扔过来的是糕点,是被那位娇小姐厌弃的糕点。 “傻羽儿,我府上可未曾养猫。你若是想养,淮哥哥我明日便送你一只。”韩淮漫不经心地向她这边瞟了一眼,又将视线放在了任羽身上。 阿满呼吸都放缓了,眼睛瞪得圆圆的,透过缝隙看着那两人交谈。 应该没有发现她,她飞快地从地上捡起了那块,被娇小姐尝了一口,便嫌弃地扔掉的五杏糕。 在手里握着的时候,有点高兴又紧张地原路跑回了那间破败的屋子。 她张开手,糕点有点化了,灰尘已经黏在上面下不去了。她也不顾及,小口小口地抿着,但一块糕点就方块大小,很快就吃完了。 阿满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手掌心,这是她来候府后吃的第一块糕点,甜甜的就是有点涩。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9节 甜的是糕点,涩的是泪水。 她、她想阿娘了。 小阿满难过,屋子又透风,她有些冷了,将自己蜷缩成小小地一团,待在墙角。 之后红棉给她送饭菜的时候,菜肴也丰富了许多,想必是有宴会的缘故。 阿满问了问今日的宴会韩淮少爷身旁的人是谁。 红棉告诉她那是侯府千金任羽,说韩淮与其很是亲近,自从少爷回府就常与候府往来。 她还开玩笑地说道:“阿满与那侯府姑娘长得倒是挺相似呢。” 阿满将这句话记在了心里,与韩淮说过的那句话作对比。 再后来,这样的话,阿满一点儿都不陌生了。 任羽来相府的日子很是频繁,阿满也时不时被许多婢女小厮戏弄,“瞧瞧那阿满的长相,与那侯府的娇小姐多相似啊!” “我们叫你一声千金小姐敢应吗?” “啧啧啧,可惜了,是条贱命。” 她不喜欢周围人异样的眼光,渐渐地便不爱出现在众人视线里,也不愿露出容颜给他人瞧。 后来长期跟着王嬷嬷,整日磨炼厨艺,就待在那片小天地烧火做饭。只有红棉会来与她谈心闲聊。 知晓她不喜有人将她与任羽容貌做比较,就不再提容貌相似这事。 阿满现今想不明白一件事情,为何她长相与侯府千金相似,韩淮就将她带回了相府? 在府上经常会有婢女小厮因为不小心碰了他送予任羽的礼物,触了他的霉头,没几日就会被重新卖到人牙子手里。 红棉告知过她,那些被回收的人下场会多么惨烈。 … 幸好方才她用手遮得快,要是被记住脸,怕是又要惹上麻烦,候府千金在京城可是被许多权贵熟知的。 阿满回了府,便去寻了红棉。 红棉适才喝了点姜汤,腹痛缓和了许多。 “红棉姐姐,账房那里给的价位是不是出错了,方才我去店铺采购,掌柜的说银丝炭价格早就涨了。 你交予我的银钱都不够买少爷和老爷夫人他们用十五日,更何况有余钱买咱们这些奴婢用的炭。” 阿满坐在床榻边,一边将帷帽摘下一边说着,手指尖染了寒意微微泛着红。 手里将单子和银票都递到红棉面前。 “哎呀,对不住了阿满,还有几张银票落我这了。”红棉一脸歉意地看向她。 “可这账房给出的价格也差了许多……”她复而将报价的单子给红棉瞧。 “这……蓬二给我的时候,我还问过这单子是不是近期的!他怎么给了我往年的!”红棉拿着单子气势汹汹地就要从床榻下来,阿满一下拉住她,“诶,姐姐不是身子不适吗?” 红棉拍了拍她的手,起了身:“我去找他算账!阿满你在我这儿待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说罢,人已经推门而出。 阿满无奈地扶额,红棉的资历已经是个大丫鬟了,近些年还养成了一个暴脾气。 只见梳着鬓丫的少女一脸怒气地拦住了正哼着小曲儿,准备去街上遛弯的蓬二。 蓬二以前是韩淮的贴身小厮,脸圆总是带笑,讨婢女们喜欢,就是嘴碎。他常常会用怜悯地眼神看着阿满,时不时会带些小玩意给阿满。 现如今是账房管事,负责府里相关采买事务。 “这些都给你,我和阿满好心帮你去采购煤炭,你竟然还将报价弄成了去年的,你自己去买吧!” 一句话都未让蓬二说出口,红棉将单子和银票直接塞到他手上,转身疾步就走。 “诶——姑奶奶火气怎么这么大,吓到小的了。”蓬二嬉皮笑脸地道,他和红棉关系好,甚至很喜欢红棉,什么话都敢说。 “别急着走啊,小的给您赔不是。这个送你。”蓬二追了上去,绕道红棉面前,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根黑木簪子。 “今日是上元节,这簪子我便送你了。”青年的耳朵变得通红。 “我才不要,让开!” 蓬二嘴太碎了,而且人经常没有正形,不靠谱,不靠谱。红棉她只要老实稳重的,蓬二她可不喜欢。 青年一愣一愣地,握紧手里的钗子不知所措,耳朵上的绯色也快速消散。 他一脸受伤地看着红棉走远的背影。 … “阿满,晚上我们一起出去逛逛么?”红棉欢快地道。 “可是,王嬷嬷她最近身子不好……”阿满犹犹豫豫地道。 “没关系的,晚上我们就逛一会儿,毕竟是上元节啊!更重要的是,还能放祈天灯给王嬷嬷祈福呢。” “好。” 夜色阑珊,暖黄色的烛光从大红灯笼透出,无数的灯火点缀着上京的夜。 熙熙攘攘,热闹繁华。 “阿满,你看这副白猫面具,你戴上试试!” 红棉从街边的铺子上拿了一副白色的,勾勒着红色花纹的面具递给阿满。 面具是半遮面的款式,待阿满戴上,映衬着她如玉的下巴,嫣红的唇。 红棉端详着阿满的样子,“真好看,老板,我多少钱买了!”付完银钱便带着阿满去湖边放灯。 阿满被红棉牵着走,路过上京最繁华的路段——煦和楼所在地。 这里聚集的人特别多,阿满和红棉一下被挤得分散了。 “唉,得等一会儿了。”说来好笑,红棉被人挤到了楼里头,阿满却是直接被推搡到了人群之外。 阿满低头看了看手上提着的还未拆开的祈天灯,又看了看前方拥堵的人群。 她决定在原地等着红棉出来,距离时辰还早。 “呀呀呀——阮郎待我归……”伴随着几点鼓声,独特的腔调唱着词。 煦和楼的节目开始了,众人情绪越发高涨。 阿满无聊地到处看,突然视线扫到楼阁上的窗边站着的娇俏千金小姐和俊朗青年。 是韩淮和任羽。阿满心头一跳,猛地低下头。这是这些年养成的习惯,只要见到这两位,阿满就会低着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淮哥哥,你在看什么?”任羽轻轻扯了扯身旁青年的衣袖。 “看到一只漂亮的鸟。”他看到了那位裹着狐裘的少年,眼里泛寒。看来陛下越发想脱离掌控了。 “在哪里?我怎么瞧不见?”任羽眨了眨那双美目。 “许是回笼子里了。” 这时,伴随着祈天宫的撞钟声,无数的祈天灯升入繁星点缀的夜。 阿满错愕,抬头看着这景象。 白皙的手指捏紧手中的祈天灯:误时辰了,她还未将写着祝愿话语的灯送到祈天宫。 祈天宫在每年的上元节都会提前发放祈天灯供百姓领取,写下愿望后按照所述时辰归还。若成功归还,愿望就会在来年实现。写有无法实现的愿望与期望的灯,永远无法归还。 “阿满,发什么愣呢!走啊,祈天宫都已经放灯了,再不回府就迟了。”红棉又随着祈愿的人群被挤出来了。 阿满喃喃道:“红棉姐,祈天灯我还没送去呢……” “为什么每年我都祈愿不成功呢?”她丧气着脸。 她手上的灯是对于王嬷嬷的祝愿以及……云娘的。 往年关于云娘的灯她都未成功送到祈天宫,今年本来不打算再信这东西了,没想到还是送不出去。 这代表什么呢? 远处,周晏提着一盏绘着龙凤的棱角灯,视线越过人群,那双常带郁色的眸子,凝在带着白猫面具的少女身上。 “怪可怜的。” 第8章 、赐婚 殿内,身着玄色纹着烫金龙纹的长袍的少年帝王,苍白的手捏着一枚黑子。 袅袅烟雾从暗金镂空的香炉飘出。 地暖供着热,使殿内有着区别与外界的暖意。 “国师,子安认为不可。”黑子落下,将白子围困其中。 “陛下,我只是来告知你卜算的结果。”此言出自帝王对面的白衣道士。 正是当朝国师,他有着一双看透世间万物的眸子,淡漠出尘,三朝国师,容颜已老,却似有仙骨。 周晏低垂着眼睛,落子的手似有迟疑,仍旧落在封死白子的路上。 “诶诶,小皇帝,我适才下错了,不算不算。” 周晏:“……” 帝王无奈地扶额,他一点儿都不喜欢和国师下棋。因为国师就是个臭棋篓子。 “陛下,你与我所占卜的姑娘的婚事需要快些下达旨意。否则将会有不可预估的祸事降临于大梁。” 他幽幽地看了老道一眼说:“国师,你难道不知?那候府千金与韩尚书可谓是情投意合。” 夺他人之所好,可不是君子所为。就算他很讨厌韩淮,也不能…… 那般狼子野心之人,夺其所爱怕是要折寿。 周晏这般想着,对自己的寿命感到担忧。 “陛下,这并非儿女情长。”国师淡淡的说道。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10节 “国祚全系于此,您知道的,我从未出错过。” 周晏神色一怔,又想到了往事,沉默不语。 暮色将顷,白衣道士踏着步子,稳健地走回祈天宫。 周晏沉沉地看着面前错乱的棋盘,纵使国师执白子悔棋无数,仍旧输了。 他眯了眯眼,起身,走到案桌。看了看成了堆的奏折,随手拿起一本,提笔写下朱红色的“允”字。 …… 三日后,丞相府 一名容貌姝丽,眼神清透,穿着婢女服饰的少女直直地站在书房。 面前是气质阴冷,面容冷峻的青年,丞相之子韩淮。 这是阿满第一次,在丞相府生活这么些年以后,再次面对面地与韩淮见面。 她略带不安地捏着上衣的衣角,无意识地将其捏的皱巴。 是蓬一将她带过来的,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将她带到书房,蓬一面色古怪又带着歉意地看了她一眼就关上门退了出去。 韩淮的神色复杂,漆黑的眸子在昏黄的烛光下晦暗不明,漫不经心地问道。 “名字?” “任毓。” “你姓任?” 阿满应是,小名阿满。任毓是她的名字。 她被捡回时,香囊上有绣上去的任字,云娘便请了村中的老乡绅,给她取了钟灵毓秀的毓字。 只不过,无人问也无人唤罢了。 “那倒是巧了……” 任毓,任羽。不知情的恐怕还会认为她们是一对姊妹。 “明日起,我会请从宫中退休的女官教导你礼仪。你也无需再待在那庖厨,居所我也重新给你安排了。” 阿满不解地抬头:“为何?” 男人看着面前容貌精致,五官与任羽分外相似的人,眸光沉沉。 “你只要认真地学习礼仪,我会给你寻常人都得不到的荣华富贵。” 阿满的眼中更是不解,轻声应道:“少爷,我无需什么荣华富贵。” “婢女愿意报答少爷曾经救助奴婢的恩情,以及对于我娘亲的帮助,若少爷能够让我到了年纪出府归家就好。” 姿容姣好,面若桃花的少女尽管身穿普通的奴才服装,仍旧掩不住光彩。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韩淮,让他的喉间不由一紧。 “在此期间,只要少爷照顾好我的娘亲,我便什么都能做。” 韩淮神色一怔,眸光变暗。 他想起来了,那少女的娘亲已经去世了,就在他带走这小姑娘的那天,上吊自杀了。他从未有现如今这般心虚,沉吟片刻:“我自然会完成我的诺言。” 也不再与少女过多交流,他就抬手示意阿满出去。 “是。”她轻巧地退了出去,怀着满腔疑虑。 俊美无俦的青年微微低头沉思着,似有一些迟疑自己的行事。 但又想到朝堂上发生的事情,这等小人物的诺言就算不履行又如何?她就是一个普通下贱的婢子。 想到赐婚这件事。 韩淮勾起一个令人胆寒的笑容,“狗皇帝,迟早你的位置是我的。” 过于用力的握拳,指节发出脆响,深深表达着他的不甘。 … 那日朝堂上,国师宣布一件令人惊讶的事情:国运与皇帝的姻缘绑在一起,若皇帝姻缘失败,国家或有战乱、天灾、人祸等。 而国师卜算出的皇后对象,竟是那忠勇侯的千金! 这京城,谁不知道韩尚书与候府千金交往亲密? 谁不知,人们已经将那冠有“京城第一美人”的任家小姐视为丞相的儿媳? 哎呦,国师岂不是乱点鸳鸯谱? 众官员看到那身着紫袍的青年脸色阴沉,目光如炬地盯着龙椅上的傀儡帝王。 帝王嘴角噙着笑,似乎注意到他的目光,也只是无所谓地眨了眨眼。 “吏部尚书的脸色怎生这般难看,看你这目光仿佛要吃了朕。”他语气悠悠地说道,表面轻松,实则内心略微紧张以及淡淡的歉意。 此事是有些对不住了。 韩淮:“……” 老丞相注意到韩淮此等大逆不道的行为,胡须颤了颤,费力地大声咳嗽。 真的想立刻回到府中,将他的儿子训一顿,怎可这般看陛下?! “陛下,臣只是觉得今日您格外的光彩照人,想必对立后这件事极为满意。臣自当感到高兴。” 他垂在衣袖里面的手,已经用力得发白。国师的谏言只要是与国祚相关,根本无法阻止。 下朝后,韩淮带着怒气回到府中,韩老丞相先是将其臭骂了一顿,又缓和了神色很是劝导了他一番。意思是让他断了与候府的联系,断了娶任羽的心思。 既然想成大事,就应该放弃儿女情长。 他不愿,十几年的情谊怎可说放下就放下?! “少爷,你可还记得那位姑娘?”蓬一瞧见韩淮情绪难耐,脑中灵光一闪很是机敏地说道。 韩淮:“谁?” 他除了任羽就从未和其他姑娘接触过,眼中略带疑惑得看向蓬一。 “七年前,我们去请林将军的时候,在路边救了一位小姑娘。少爷不是瞧着她的长相,与候府千金十分相似就把她带回来了么? 这些年,她一直生活在府上,听蓬二说,现在的样貌可是出落得与候府千金差不了多少! 若日后任姑娘进了宫,少爷可将那丫头纳为妾室,好了结相思之苦。” 蓬一觉得阿满可怜得紧,自家少爷又洁身自好,嫁给少爷当妾室也算是高攀了。 韩淮垂下眼眸,眼中闪过一道光。久远的记忆倒是浮现在眼前。 那个长相与任羽极像的小姑娘,他倒是有点印象。本来想当个有趣的小玩意儿送到任羽手上的,可惜忙忘记了。 思考了几日,一个疯狂地想法不由得出。 他想,既然小皇帝从未见过任羽。就让这个不知是什么肮脏血统地下贱婢子去当他的皇后。 任羽妹妹那般善解人意,她应会理解。到时候,他给任羽妹妹按个贵族身份,娶她为正室。 满心满眼只有他的任羽妹妹,一定会选择他的。 “去,把她带过来。”他倒是要看看,这小姑娘能不能有取代任羽妹妹的姿容。 … “这……请女先生教她礼仪?” “怎么会是这般?” “少爷是作何打算?” “听说,是要将她纳为妾室!” “我就知道,她那样子就是个祸水。” “也是她幸运,长了一张和候府千金相似的脸。” “呸!狐媚子,真不要脸!” “也是,没想到小丫头片子平时不显山露水的,还能直接攀上高枝呢?!” 几个嘴碎的婢女聚集讨论着这事。 红棉经过时听了一耳朵,她凶狠地瞪了几人一眼。 便脚步匆匆地去寻阿满,这事来得蹊跷。 “扣扣扣——”敲门声响起。 “吱呀——”旧门向外打开的时候,传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阿满,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红棉问道,她的眉毛紧紧地拧在一起。 “为什么府里都在传,韩少爷他要纳你为妾?” 她知道阿满自小是被韩少爷带回来的,但自从带回来后就很快地将阿满忘在脑后了。 “红棉姐,我想,许是与那帝王要立后有关。”任毓平静地说道,她并未有攀上高枝的欣喜,心中都是对韩淮的提防。 要知道那人可是最厌恶普通的平民百姓的,更何况她这种奴婢。 纳妾可能也是虚晃,顶多把她养着当个通房,来思念他那及笄后就要入宫的候府千金。 请女先生教导她,估计是为了更好的贴近那人的形象吧。 红棉听她细细道来,倒是理解。韩少爷平日行事就阴晴不定,这般作为倒是合乎情理。 “只是,妹妹,我总觉得事情没有这般简单。”红棉不安地看着面前姿容秀丽的少女。 “韩少爷对任姑娘的情谊,整个京城都知道,十几年,依我所见,少爷是不会那般轻易放手的。”阿满的容貌是真的与任家姑娘相似,甚至更为出色。 也不知日后会出落成什么样的大美人。 “没关系的,红棉姐姐。不管怎么说,我都不会有性命之忧。” “嗯。” 任毓轻轻将头靠在红棉的肩上,目光没有汇聚的看着窗外的景象。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11节 下雪了。 一片片鹅毛般地大雪落下,仿佛想要遮掩住世界的一切丑陋与罪恶。 阿满心里想着:“她应该可以期盼一下韩淮是个履行诺言的君子,有好好地照顾她的娘亲。” 第9章 、礼数 “伸手。”面容严厉,头发花白的老妪沉声道。 “啪——啪——”竹子做的戒尺在任毓的手掌上打了两下,很快泛起红意。 长相水灵的少女咬着红唇,将呼痛声压了下去。 “继续。” “是。” 任毓在这丞相府里大多待在东厨,平日都不会与往来的达贵们碰面。 不像那些伺候在主子面前的丫鬟们,至少是知礼数的。她现在连对主子的行礼都四不像。 而这郑嬷嬷早些年是在宫里教导公主礼仪的女官,到了年龄就出宫了。 已经教导了她许多时日,而她时常犯错,手心疼得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虽说住的环境吃食都比过去好了不少倍,任毓心里不安得很。 韩淮似乎是想将她训练成大家闺秀…… 她猜测应该是为了让她更加的贴近候府千金的形象吧,不然该如何解释韩淮的行为呢? 任毓一边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一边用余光瞧着郑嬷嬷的脸上的表情。 只要这郑嬷嬷的嘴角不往下弯,那么她走的步伐就是对的。 不知过了多久,任毓擦了擦额角渗出的薄汗,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今天到此结束。”说完,郑嬷嬷就拿着戒尺出去了。 注视着老妪的离开后,任毓半阖着眼,望着手心的红,有些肿了。 正准备去抹点伤药,却有一群侍女端着精致的菜肴鱼贯而入,放置好后,得体的站在她的两旁。 “下去吧。”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门口又出现一道颀长的身影——韩淮。 又来了。 这些时日,男人时不时就会过来用晚膳。 任毓从一开始的不安到逐渐的习惯。毕竟只是吃饭时多了一个人罢了,她再不安也只能接受。 对视一眼,她就移开了目光。 看来,这药得要一会儿才能上了。 任毓沉默的吃着饭菜,姿态优雅贵气,倒是有些千金的样子了。 只不过,每一次抬手间隔时间都很长。毕竟她的手太疼了,有些不听使唤只能如此。 “怎么?饭菜不合口味?”韩淮才夹了菜到碗里,随口问道。 任毓手一顿,小心地瞅了一眼韩淮,闷声答道:“并未。” 青年听闻只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不再过问。 两人无言的吃完这顿饭,净口后。 “来人。” 很快婢女们鱼贯而入,将残羹剩饭端了下去。 任毓期待韩淮也快些离去。 不过,今日似乎不一样了。 那冰凉的手指搭在了她的脸侧,带着些许力道地轻压。莹白带着细小绒毛的脸颊凹了下去,韩淮的神情晦涩。 任毓与这样的眼神对上,心里一紧,这是作甚? 微红的指尖背在身后,呼吸尚且平稳:“少爷?” “闭嘴。”这婢女的声音与任羽妹妹一点都不像,他已经十几日未曾见过任羽了,只好来这处解相思之苦。 任毓听话地禁了声,不再言语。 韩淮仔细地看着少女的容颜,他恍若蛊惑般,一点一点倾下头,拉近两人的距离,呢喃道:“阿羽……” 可在下一秒,正在轻抚的手却一下子用力地将少女白嫩的脸掐得变形。 任毓不安地瞪大了杏眼,含糊地发出一声闷哼,却无法后退。 只因还有一只属于韩淮的手扣住了她的腰身,掐得她生疼,身子止不住地发抖。 就在两人越来越近,呼吸交织,韩淮眼底闪过一丝惊疑,猛地将人甩到地上。 娇小的人扑在地上,双手撑起身子,眼中带着畏惧看着他。 韩淮脸色阴沉,凝视半晌,甩袖起身。 离门不远处,有一只朱钗掉落在地,上面是一只展翅欲飞的鸾凤。 黑色的靴子一脚踩在上面,用力地碾了碾,衔着的红色琉璃脆弱地碎了,鸾凤也变形。 “引诱我?” 他恢复了淡漠的神情,将残破的钗子捡起,一步一步地走向任毓。 “你不配。”尖锐的部分重新没入少女乌黑的发髻里。 “奴婢不敢……”她低下了头,露出了雪白的后颈,身上穿着晴蓝色的裙襦手臂处挽着云水蓝的轻纱,整个人恍若仙子。 红棉姐姐说的果然没错,韩少爷他性子阴晴不定,在外风光霁月,府内就原形毕露。 这一摔让她难受得很,现在她不只是手疼,肚子也疼,喉咙间似乎有涌上的气味,刚吃的东西想吐出来。 她的下巴又被挑起,与含着一丝的怒气眸子对上。 韩淮蹲在她面前,神情嫌恶。 任毓半阖着眼,躲避这视线,只看到冒着些许胡子青茬的下巴。 “你不是说什么都能做么?” 任毓整个身子抖了抖,蓦然抬眸直直对上。 她支起身子,清润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一人的时候,竟是勾人摄魄得紧。 任毓揣测了一番这人的意思,有些迟疑,一点点地向其靠近。 韩淮的唇线绷直,吐出的话残忍:“真是卑贱得很……” 任毓向他依靠的身子都停滞了,但男人没有阻止,她只好勉强带着笑继续靠近。 两人之前气氛古怪又暧.昧 但是下一秒,少女的脸色骤然一变,偏头:“呕——” 韩淮脸色一黑,大袖一甩抬步离开了。 幸好只是干呕。 她真不是故意的,实在是胃里难受得很。韩淮又故意这般折腾,每次来都用奇奇怪怪的眼神瞧她,真的是想纳她为妾室么? 忠勇侯府。 “父亲,我不想嫁给皇帝。”平日娇俏的少女此时跪在地上,难得正色地说道。 目光坚定地看着端坐于案牍前高大的将军。 “这是国师的占卜,无人能改。” “可是,我与韩……”还未说完,就被打断。 “你莫在提他,我先前就提醒过你不要与他走得那般近。” “他狼子野心,始终是祸害。” 任羽震惊地站了起来,“父亲怎可这般说淮哥哥?!” 韩淮可是她花费了数年光阴一直维系感情的人,上元节那天,淮哥哥还向她许诺,待她及笄便会上门提亲。 怎么能这般轻易的放弃韩淮? “你出去罢,婚事已定。皇上他是个良人。” “我不愿意,我不嫁!要嫁你去嫁!” 骄纵又蛮横,任羽气呼呼地推开门跑了出去。 别以为她不知道,当今圣上是个傀儡废物,而且还病恹恹的,这会是良人?! 父亲这简直是将她往火坑里推! 忠勇侯无奈地摇了摇头,早些年就应该让他们不接触。 这事到底难办了些,但圣上的确是个良人,现如今后宫都未曾有嫔妃且不可能有嫔妃。 羽儿嫁过去就是皇后,国师卜算的就是天意,这姻缘红线已经将两人绑死了。 “侯爷,夫人来了。” 忠勇侯皱了皱眉头,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 他不是很想见,自从诞下羽儿后,夫人的脾性虽然还如同往常,但是他心里却莫名地总有些膈应。 “进来吧。” “郎君,妾身给你熬了补身子的汤药,趁热给你端来了。” 她头疼地看着他,将瓶瓶罐罐都摆在桌子上面。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12节 食盒里面的食物看上去色泽鲜亮,让人食欲大开,但是此刻他完全没有喝汤的那种心情。 他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这个与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妻子。见她这般温婉贤惠的样子,心里突然生出一种愧疚。 想到前几日皇上说的关于蛊虫的事情,他接过盛好的鸡汤后。琢磨了一下用词,开口说道:“最近几日你就不要出府了,外边有些不安全。” “好。” “妾身自然什么都听郎君的。” 忠勇侯顿了顿,说道:“你对羽儿的这件婚事怎么看?” 妇人低垂着眸子,温顺地说道:“妾身自然没有什么异议,毕竟这是天赐的机会,岂敢有所不满呢?” 忠勇侯也就是任甫赐等候着她的下文。 “但、但是作为一个母亲来说,这婚事的确是得委屈一下女儿了。相比较她和丞相府那位公子的情意……” 说到这,夫人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羽儿嫁是天子,当的是皇后。这事放在任何一户人家身上,都是件天大的喜事。若羽儿想不明白,妾身会去亲自去劝解她。 婚事不管怎么说都得听父母安排,况且无论如何……这天子呀,就算他的在民间的风评再不好,那也是个良人。” 忠勇侯沉默地喝完了一盅汤,沉声道:“你能想明白就好,羽儿她……你去劝劝吧。实在不行,我去拜访国师,看能不能有其他的解决方法。” 面上是这般说辞,实际上,他清楚地知道这事儿没得商量,不然圣上也不会贸然颁布这项的旨意。 在他心中,不管是谁娶了他的女儿他都不满意。 妇人偏头让人收拾收拾碗筷,又立于桌旁看着任甫赐。静若兰花,气质淡雅。 “还有什么事情么?”他困惑地问道。 “夫君,你回来会一直待在书房,我们许久都未曾再——” 任甫赐声音含着歉意,说道:“对不住,近期太忙了,所以我都在书房歇息了。” “可是——”可是你十多年都只有两三日归家,回家后都没有与她待在同一张床榻上。候府夫人带着嗔怪的说道。 “我还有些公事得办,不早了,夫人回房歇息吧。”任甫赐逃避这句询问,偏头躲避视线。 他也知道自己这般行事不好,但是…… 话音刚落,一声略尖锐的女音由长相温雅的女子发出:“你是不是外头有人了?!” 第10章 、折磨 忠勇侯眼见着夫人脸色变得狰狞,一时恍惚了。 “你……” 而向来温顺的妇人此刻脸僵了僵,意识到自己做出何等行径后,陷入了沉默。 半晌才开口说道:“妾身只是一时情急,并不是对郎君不满……” 任甫赐叹了一口气,将食盒装好递了过去,“你莫要多想,娶你那日我便向你保证过,这一辈子只会有你一人。”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不管如何,我都不会背叛你。”这一句说得极轻,似乎是对面前女子说的,又似乎不是。 只觉得这双眼睛已经看透了她,夫人心里一惊,面上却挂上笑意,接过食盒:“妾身知晓了……” 看着她掩上门离去后,忠勇侯疲惫地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开始处理面前的公文。 虽说陛下已经长大,但实权的移交还得逐步进行。陛下的羽翼也是逐渐丰满,这是他和韩老丞相想见到的。 只是现如今巫蛊之事还没有头绪,那几具尸首仿佛凭空出现。 …… 丞相府,初露院 “阿满,那嬷嬷下手这般狠吗?!”红棉一边给任毓的手涂着药膏,一边忿忿不平地说道。 盯着跳动的烛火出神的少女猛然回神,将手臂往怀里缩了缩,“嘶——” “弄疼你啦?”红棉担忧地说道。 “有一点……”少女皱着脸,然后将双手重新递了过去。轻声解释道:“不是郑嬷嬷下手重,是韩少爷。” 她本来只是被戒尺打了几下,虽然红肿,但是抹一些药物次日就能痊愈了。而现在白净的手上还有血的划痕,是方才与韩淮周旋时摔在地上伤到的。 这下倒是好不了那般快了。 红棉听完,皱着眉一脸心疼地望着她说道:“韩少爷这是一时将你错认成那候府千金了?纳你为妾会不会不是传言?” 任毓抿了抿唇,迟疑地说道:“可能因为我的长相本就与那位贵人相似,他又许久没有与那位小姐见面……一时意乱情迷。” 至于纳她为妾这个在府内传了许久的流言,是假的吧? 韩淮答应过她,等她到了年纪就会放她出府的。现在这般只是将她当做替代品,以解相思? 任毓正准备说话,就见面前的女子将目光凝在了她的头上:“这簪子怎么坏成了这样你还带着?” “啊?” 红棉抬手将那破败的簪子从任毓的头上取了下来,“喏,上面的珠子都掉了,这里都断了。” “韩少爷踩的。”任毓轻声说道,回想起当时的场景,还是有心惊肉跳的恐惧感。 “他说我不配,”少女垂着眸,长睫毛微微颤抖,“说我卑贱……所以姐姐你放心吧,他不会纳我为妾的。” 毕竟,韩淮一向厌恶身份低微的人。府里的下人都很清楚这件事情,哪些那些被发卖出去的貌美丫鬟就是下场。 韩淮是不近女色的,所以她才敢说在到了年纪离府之前,什么都愿意做。今日只是个意外,倒是让她亲自领会到了韩淮的为人。 不过,她还是选择相信韩淮能够信守诺言,毕竟,他可是一诺千金的韩尚书啊。 世人嗟叹没有比韩淮更守承诺的人了。 处理完她手上的伤后,红棉怜惜地抱了抱她就离开了。 任毓灭了烛火后,借着月光上了榻,现在居住的院落是她幼时待过的初露院,兜兜转转竟是又回到了这处。 前些年,丞相府重新修建了一处院落来招待宗亲,是以本就偏僻的初露院就越发荒凉了。 这夜静得可怕。 她摸了摸一直放在枕下的香囊,蜷着身子入睡了,今日太累了。 任毓的眼皮越来越重,渐渐地陷入了梦乡,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听到了声响。 “吱呀——” 令人牙酸的声音令她头皮一麻,猛地睁开了眼睛。 门被人打开了! 任毓睡在榻上不敢动弹,凝神竖起耳朵听着动静,呼吸在她的努力控制不住下维持着平缓。 心脏跳动得极快,抽痛抽痛的,若非她紧闭着唇,怕是都要跳了出来罢。 是谁?! 半夜间会闯进来? 她动作极轻地挪动一只手摸到了尖锐的发簪,捏紧在手里,由于紧张手心冒着冷汗。 若是、若是贼人,她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来者脚步声有些沉重,行走还不太顺利撞到了一连撞到了些许屋内的桌椅,发出刺耳的声响。 任毓更紧张了,因为脚步声近了,越来越清晰…… 停了! 就在她的床榻边站着! 霎时间,任毓翻身而起,抬手便刺,尖锐的部位扎进了那人的身体。 “啊——”男人的呼痛声响起,听起来似乎有点耳熟?! 昏黄的烛光再次亮了起来。 任毓垂着头,站在自己的床榻边,有些无措地盯着自己的鞋子瞧。 韩淮正躺在她的床榻上,此刻脸色惨白,他的腹部插着一根簪子,鲜血将伤口周围的衣物都濡湿了。 完了,她可能不能活着出府了。 “羽儿,你离淮哥哥那般远作甚?你过来……”韩淮的声音温柔极了,神色略带迷离地看着她。 任毓诧异地抬起了头。 嘶,韩淮是怎么了?疼痛还没让他酒醒吗?怎么还将她认错了? 方才靠近时她就嗅到一股浓烈的酒气,难怪撞到那么多的桌椅,也不知这是喝了多少,受了这么重的伤竟然还没醒! “羽儿妹妹,你怎么还不过来?这些日子淮哥哥可想你了……”见任毓站在一直原地没有动作,韩淮皱着眉撑着自己的身子就要起来。 任毓见他一动,腹部就濡湿更大一片,硬着头皮上前。 “少爷,我去给你请大夫吧,你这样……”会死的。 眼见韩淮说呼吸都沉重了,任毓不再犹豫,一溜烟跑了出去。她想着先去寻蓬一蓬二他们,她一人是无法出府的。 可她走得匆忙,并未留意到离去时韩淮说了什么话。 “不要走……等我安排好一切……你嫁给的就是我了……”韩淮低声说着,仿佛醉后的梦呓,反反复复说了几遍。 第11章 、醒了 幸好是暖春,夜半只是微凉,任毓匆忙地往身上搭了件披风就出来了。 月光如华,泼洒在路上白澄澄的,她没有提灯也可以清晰地认路。 她还能活着吗? 作为府里的婢女这般伤害了主子,还是韩淮这样性子的…… 想到这,本来十分急促的脚步声逐渐放慢甚至消失。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13节 任毓停了下来,略带急促地呼吸着,垂眸看着面前通往蓬一蓬二他们居住院落的石头路。 因为跑得急,身上出了薄汗,此刻晚风吹来,生生打了一个寒颤。 她要去吗? 韩淮流了那么多血,大夫救不了该怎么办? 她是不是应该现在就逃走?这一念头一经出现少女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不、不行,根本来不及,也出不去。想起这些年数次失败的出府经历,任毓认命般地闭了闭眼,还是到了蓬二的屋子门前。 “蓬二,蓬二哥!快醒醒!”任毓敲着木门,压着声音喊。她不敢吵醒其他的人,不然韩淮受伤的事情就闹开了。 幸好蓬二是个觉浅的人,但是他还是很迷糊 。一开始还以为听错了,毕竟深更半夜的怎么会有女子在外敲门? 半晌才反应过来,仓促地穿戴好衣服就开了门,而甫一开门就见任毓一脸焦急,脑子顿时清醒。他连忙问道:“阿满,怎的了,不会是红棉她出事了吧?” “不,是少爷!” “少爷怎么了?!” “蓬一大哥呢?你们不是住一起吗?一人先去请巫医然后——” “等等,你先说少爷怎么了?蓬一大哥酉时就同少爷一起出府了,现在都没回来。你知道少爷出事了,难不成你也被带出去了?” “少爷在初露院被歹人刺伤了,流了许多血……”突然任毓想到什么,倏然抬起头看着蓬二:“你是不是会一些医术?!” 红棉向她提过一次,蓬二拜了一个巫医为师,研习医术。 蓬二点了点头。 “时间来不及了,先救了少爷我再向你解释!” 蓬二连忙转身进屋拿了些伤药和纱布,两人又极快地赶到了初露院。 任毓抬手拭了拭自己额角渗出的汗水,立于床榻边紧张地捏紧了手指,一双杏眼直直地盯着两人。 蓬二的眉头紧皱,他注意到插在韩淮腹部属于女子的发簪,偏头狐疑的看了眼任毓。 任毓被这眼神一瞧,心头猛然一跳,掐紧自己的手才勉强稳住心神。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蓬二沉声问道。 任毓不敢直视他,垂着头将话半假半真地说了:“我也不清楚。我本来正在睡觉,朦胧间听到了屋外有打斗声,尔后听见了一声惨叫,把我惊醒了。我也不敢继续睡觉了,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突然间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我不敢动弹,有人走进来了。后来我才知道是少爷。许是他喝醉了再加上屋里黑他看不清路进屋后撞到了许多桌椅……” 屋内确实有许多倒在地上的凳子。 “直到他走到床榻边,出声唤我,我才知道是少爷。他说他受了伤,让我去喊大夫。我就将人安置在榻上,便连忙去找你们了。”她说的时候条理清晰,语气沉稳。 蓬二一时也拿不准她是否说了谎。 “罢了,阿满,你拿把剪子过来后去烧点热水端过来。”任毓在屋内找了找就将剪刀递了过去。 “我看看少爷的这个伤口的深浅。”他也不敢轻易地将簪子拔出,韩淮穿的衣服是白色的,此刻腹部一大片的红触目惊心。 蓬二将韩淮身上的衣服一点一点的用剪刀将韩淮腹部一周的布料小心翼翼地剪开,最后只余一点碎布挂在簪子身上。 看到伤口时他狠狠地松了一口气,还好歹人的力气不大又被衣物阻隔,这簪子扎的不深。不然,少爷就危险了。 丞相府的每一个院落都自配了小厨房,任毓生了柴火烧了一壶水后倒入了木盆里面就端进了屋子。 这时蓬二已经将韩淮腹部的伤口处理好了,“既没伤到要害处伤口也不深,少爷没什么大碍,你用热水给少爷擦一擦身子。这血只是看着吓人……” 见任毓脸色还是差得很,蓬二安慰道:“没事的,少爷以前受过比这更重的伤。而且少爷他醉了酒,方才我拔簪子的时候他都没太大反应。” 他还将手上的簪子给她看:“这歹人估计是女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混进府里的婢女——你快给少爷擦身子吧,我去看看蓬一哥回来没有,问问他情况。” 任毓点了点头,暂且按耐住心中的慌乱,她的谎话也不知道能撑多久。 幸好那根簪子很常见,少女叹了一口气,看着躺在床榻上人事不醒的韩淮不由得有些烦躁。 她低身先将血布从她的床榻上扔下去,水现在是温热的,任毓把布巾泡在里面沾湿,正待她拧干准备给韩淮擦身子。 突然床榻上的人发出一声闷哼,那双黑沉沉的眸子睁开了。 韩淮:“……” 他觉得自己的头很重,身上也很疼,腹部还凉飕飕的还有些许刺痛感。躺着的床榻有一股属于女子的馨香。 一时半会儿分不清楚自己在何处,看着床榻一侧坐着的人的眼睛对视上,他闷闷出声道:“羽儿?” 惊得任毓手一哆嗦,布巾掉在了韩淮身上。 这就醒了?! 韩淮眼睛眯了眯,薄唇翕动:“不,你不是羽儿。你是那个婢女?” “是……”她低声应道,声音颤抖她现在在赌,赌韩淮不记得醉酒时发生了什么,赌他不知道是她刺了他。 况且,当时韩淮唤她都是喊的任羽的名字,应当、应当不记得吧? “我为何在此处?”韩淮看着自己腰腹处被破破烂烂的衣物,本就混沌的脑子难以思考。 “你,是不是对我做了什么?”他冷漠地睨着任毓,话音落下,他就撑着身子想起来,这床榻上铺的布料让他躺得极为不适。 看着面前长得与任羽相似的少女呈现一副唯唯诺诺的下人样,心里厌恶极了。 “没有……奴婢什么都没做……” 第12章 、才情 任毓将自己和蓬二说的话又向韩淮复述了一遍,心里期盼他能够相信。 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韩淮的神情,只见青年垂眸陷入了沉思,似乎在思考这些话语的真实性。 良久,韩淮开口说道:“别以为你救了我,我就会感激你,做人要认清自己的身份!” 听到这话,少女也不在乎里头的嘲讽之意,提起来的心放了下去。 万幸,韩淮他不记得了。 …… 韩淮黑着脸离开了初露院,下人就是下人,只会惹人不快。 他竟是一时对那下贱胚子起了兴致,一定是她长得像任羽妹妹的缘故。 自赐婚那日后,任羽妹妹就被拘在了侯府,他已经许多时日未曾与其相见了。 想到今夜还得去赴林归凡那厮在春风楼举办宴会,他唤了蓬一一同前往。 春风楼是青楼,楼名取自“春风一度”的“春风”二字。 这等地方他来得少,莺莺燕燕的吵得人头疼。若不是得知此次宴会还有一位他想拉拢的人物参加,不然就林归凡这点薄面,他怎会赴约? “楼里的姑娘都是卖艺不卖身的,这位爷,您这不符合规矩——” “笑话,哪有青楼的姑娘不卖身的?!” 一身材魁梧穿着粗布衫的男人将一位我见犹怜的貌美姑娘困在怀里,健壮的手臂好似铁钳一般紧紧地圈在其腰肢上。那姑娘轻轻地啜泣,更是惹人怜爱。 身旁站着风韵犹存的老鸨,她正赔着笑,尽管处于弱势,态度却很坚持。 “哪里来的东西,竟然敢在小爷面前放肆?!要想睡姑娘去揽月楼,来春风楼作甚?” 林归凡气势凌人又有年轻小将的锋芒,此刻一脸嚣张地说话。 “林、林小将军,您怎么在这?”魁梧男子立刻腆着脸笑,放在姑娘身上的手也松了下来,卑躬屈膝地向林归凡行了一礼。那姑娘脱身后,老鸨立马让人将其带下去。 “关你屁事,别挡了小爷的路,滚开!” “下次可别又让小爷逮着你欺负姑娘,不然——”那男子低头哈腰,灰溜溜地逃走了。 甫一进来,韩淮就看到此等场景,凉薄的面孔略带嘲讽地说道:“林兄,这就是你选的好地方?” 林归凡不甚在意地耸了耸肩:“林某家境贫寒,只包得起这里的厢房。自然不似韩兄——出手阔绰煦和楼都能包一层。 “春风楼也不差,姑娘还是很多才多艺的。就算失去了任姑娘,这世上还有很多好姑娘的,走走走,咱们不醉不归!” 轻纱遮面的少女抱着琵琶弹唱,美目直勾勾地盯着韩淮,这让他颇为不适。 落座后,韩淮一直被胆子极大的林归凡灌酒,几轮下来他脑子都有些混沌了,而他等的那位人物却仍旧未出现。 几两酒下了肚,本就不甚酒力的韩淮微眯着眼睛,看着还在与人划拳的林归凡,周围的声音都变得有些虚幻。 他招了招手,让站在门边的蓬一过来,说道:“你去徐府打探打探,他家老爷到底有没有出门?” 蓬一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 “韩兄,接着喝啊,春风楼的酒可是整个上京都排得上名号的!”林归凡又凑了上来,想要揽上韩淮的肩膀却被人避开了。 呦呵,韩尚书不是出了名的酒量不佳么,这还有意识呢? 看来还得再灌些,也不枉他将人骗出来。 又是一杯酒递到了面前,韩淮其实已经醉了。而惹人厌的林归凡大脸也挤在他眼前,他整个人都烦躁了,直接抬手挥了过去打翻了酒。 淡绿色的酒酿洒在了雪白的袍子上,盛酒的器皿摔在地上发出脆响,琵琶声瞬间停滞。 韩淮:“滚!” 林归凡以及在场的所有人听到这一声怒吼都愣住了。 “啊,没想到素日稳重的韩尚书吃醉了竟是这般模样……”年轻的小将失笑并未生气,见韩淮的脸已经红了一片,接着说道:“你们接着乐,我差人把韩尚书送回去!” 没有看到韩淮小厮的身影,林归凡强硬地扶着韩淮出了厢房,坏心眼地紧靠着门框出去。 “砰——”一声巨响,震得引人侧目。 韩淮半边身子都撞到了墙,人都被撞蒙了。本就昏沉的脑袋更加动不了,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对不住,对不住!”林归凡没憋住笑,他就是故意的。 从小他爹就一直念叨韩淮有多优秀,让他多向这姓韩的学习学习,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要不是韩淮清醒后找他算账,他还能再使点坏。 把韩淮送上丞相府的马车后,林归凡可惜地看着车轱辘开始滚动离去。 因为被人很随意地放在车厢里面,车夫也没多看,韩淮在马车上被颠簸得差点吐了出来。 昏昏沉沉地下了车,入了府。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14节 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任羽妹妹只能嫁给他。 鬼使神差地浮现出那与任羽长相相似的婢女潋滟姿容,他竟是抬步朝着初露院的方向走去。 …… 韩淮受了伤的事情还是在府里传开了,婢女小厮都议论纷纷。 只不过传言变得完全不符合事实。 “听说了么,少爷为了保护阿满与歹人搏斗时受了伤!” “听说了,听说了!没想到少爷还有这样一面。” “怎么没有?你忘了少爷是怎么对待侯府那位小姐的?要我说,少爷这是看阿满长得和任小姐相似才移情的!” “同是婢女,阿满真是好命……” 谈话的婢女们丝毫不避着她,就在窗棂处议论。 任毓端坐在书桌前,一边的宣纸上是用簪花小楷写下的一首小诗,而另一边是她自己拙劣模仿笔迹抄录的。 她耳边萦绕着婢女们说的话语,抿着唇静静地看着这两份仿若云泥之别的东西。 对比鲜明的漂亮与丑陋。 看着看着,不知怎的一股酸涩之意猛然涌了上来,她垂下头,抬手胡乱地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漂亮的那份是任羽写的,韩淮派人带过来的。他也没有请夫子教导她,只轻飘飘地抛下一句说,她得学一点任羽的才情。 可是 她没有念过书呀。 她只是个识几个大字的婢女…… 第13章 、小厮 忠勇侯的身边跟着一娇小的少女,只见其头戴玉钗,身穿一袭梅红色上衣内搭雪白下摆,鼓着脸说着话。 身材高大的将军才下朝回来,此刻沉着脸大步走着,而任羽只能小跑地跟上。 周边的下人见到都识趣地规避着,闷声做着自己的事情。 不一会儿两人就到了书房,任甫赐拉开椅子,顺了顺衣袍就坐下了。陛下说的那事他还得琢磨琢磨,耳边一直萦绕着女儿喋喋不休的话语。 “女儿就出去一次,父亲!” “父亲,求您了,让我出去罢!淮哥哥他受伤了!” 眼见父亲面上无动于衷,任羽直接凑在忠勇侯的面前,撒着娇地说道。 她已经口干舌燥了,自父亲甫一回府,任羽就一路乞求。 “不许,”忠勇侯连头都没有抬起来,“韩淮如何与你何干?就算他受了伤你又不会医术,去了作甚?不要再无理取闹了……” 任羽一时语塞,默默地盯着任甫赐批改公文。 眼见他批改好手上的这一份,她殷勤地将另一份未翻阅的递了过去,卖乖地笑。 忠勇侯挑了挑眉,平静地伸手接过后才抬眸看向她。 任羽一喜,期待地看着他。 任甫赐看着她这样,内心深深叹了一口气,缓缓问道:“你是怎么知道韩淮受了伤的?” 他可是吩咐过,拘小姐在府内且凡是有关韩淮的消息一律不许和任羽说。这般才能斩断两人的情意,不然,羽儿嫁给了陛下心里还念着其他人,这叫什么事儿? 不过,韩淮只告了病假,任羽又是如何得知韩淮是受伤了? 没想到父亲一问就是这般问题,任羽卖乖的笑都僵住了,眼神躲闪:“我、我自然是听府内小厮说的!” 任甫赐:“哦?哪个小厮?” “没、没记住——”任羽慌慌张张地解释道。 “是韩淮送你的那个罢?”他转念一想,敏锐地锁定了人选。 “不是他!”少女更加慌张了。 “这不是重点,父亲,让我出去见见见淮哥哥罢!”任羽试图蒙混过去,不管不顾地大声说道:“你若是再拦我,我就绝食抗旨拒婚!” 她一想到从丞相府传来的消息就坐不住了,淮哥哥都要被一个下贱的婢女勾走了,她怎么可以坐以待毙?! 就算以后她入宫了,韩淮的心里的人只能是她,也不可以娶其他的姑娘! 忠勇侯头疼地摆了摆头,无奈地道:“你要是有本事能够自己出去,我也不拦你。” 罢了,他们俩见一面又能如何?韩淮这小子……早知道当初就不让这俩孩子接触了。 “多谢父亲!”任羽欢喜地笑着,她低头看了看有些凌乱的书桌:“呀,怎么这般乱,女儿帮爹爹收拾收拾。” …… 丞相府 春日已至,草长莺飞,在冬日凋零的树木,枝头已生出了嫩绿色的芽。 穿着一身烟青色襦裙的少女,手里捏着几张写了字的宣纸,脚步平稳地朝着韩淮所在的主院去了。 “你这写的什么?”青年披散着发,身着中衣,此刻脸色是不健康的苍白。 韩淮次日彻底酒醒后才发现不止腹部受了伤,全身上下还有多处淤青,仿佛被人殴打了一番,是故在家卧床休养数日未曾上朝。 “字。”任毓闭了闭眼没有看卧在榻上的人,轻声说道。 韩淮薄唇一张,嘲讽之余又带着惊讶:“字?” “回少爷,奴婢写的字。”任毓听得懂里面的嘲讽,但她敢拿这丑陋的字迹给他看,自然能够平静地说道:“奴婢只是个烧火丫鬟,自然只能写出这般字迹。” 这不咸不淡的态度倒是让韩淮一愣,他掀起眼帘将视线放在任毓身上。 少女身上的衣物都是新做换上的,上好的布料,精巧的做工。少女的姿色与素雅的衣物相互衬托,如同开得幽暗的素兰。 青年眼底闪过惊艳,略微缓和了语气带着怜悯说道:“也是,毕竟你只是个奴才。” “罢了,那就不学了。”愚笨的奴才,就算是请了夫子来教大概也不会有什么成效。 任毓一怔,低声应道:“是。”她在期盼什么呢,以为见识到她的差劲后韩淮就会派人教授吗? 男人将手上的宣纸随意地团了团,扔在了地上:“捡起来,拿出去扔了吧。” 就在她低身弯腰正要捡起来的时候,门外有一阵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便是一道娇气的声音:“淮哥哥,我来看你了!” 两人俱是一惊,任毓直起了身子,眼见着韩淮脸色大变,而听着那脚步声愈发近了。 她想都没想就准备低垂着头,想要当做普通的婢女一般退出去。 但在转身的那一刻手腕就被韩淮给握住了,她愕然地看了过去。 还不待她反应,几乎是瞬间在手腕处大力拉拽之下,任毓整个人就被拉倒在床榻,正是压在了韩淮的身上。 而此刻,她的手肘正好压住了韩淮腹部的伤口处,能够清晰地听见其吃痛闷哼了一声。 与那双略带紧张的眼睛对视,她迟钝地才反应过来,而一只大手捂住了她的嘴,遏制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惊呼。 紧接着被他推到了床榻内侧,衾被一拉将她罩在里面。任毓整个人都是僵硬的,视线里一片黑暗,身旁是难以忽视的属于男子的气息。 “别动!”韩淮压着声音说道,他动作极快地掖了掖被子,将女子露出的衣物都遮挡住,还放下了床帐。 整个上身仍旧虚虚靠在床栏,大动作之下牵动了伤口,吃痛一时让他俊俏的脸庞变得些许狰狞。 而脚步也停滞了,一道阴影出现在他的床榻侧。 就观这身影,却只是一名小厮。韩淮都愣住了,以为方才听到的声音只是幻觉。 但下一刻,属于任羽的声音再度响起,她带着疑惑问道:“淮哥哥,这屋子门都敞开了,你怎么床帘都未拉开?” 韩淮一时无言,眼见素白的手伸了进来就要拉开:“别!” “怎么了?淮哥哥是不愿见羽儿么?”立于床榻旁的任羽咬着唇,委屈地说道。 韩淮听得出来,平复了一下情绪:“我未曾着衣——”身子陡然一僵。 只因衾被之下,女子的呼吸都喷洒在他的腰部处。 第14章 、任羽 任羽不解,既然卧房的门都打开了为何韩淮还未着衣? 放在床帘上的手都僵住了,穿着小厮服饰的少女眯了眯眼睛。脑海中想到一个可能,霎时间脸色阴沉。 她咬了咬唇,仍旧柔声说道:“那羽儿就等淮哥哥穿好衣服罢。” 韩淮呼吸有些凌乱,那腰腹部的呼吸吹得他半边身子都痒得不行。听到此话,很是松了一口气:“羽儿先——” 还未说完,素白的手速度极快地将床帘拉开了。 韩淮愕然地偏头看了过去,立于床榻旁的女子神情阴沉得可怕,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但下一瞬,任羽就将表情收了回去换作了甜美的笑容,仿佛只是他的错觉一般:“淮哥哥这不是穿了中衣么?羽儿怎么就见不得了?” 韩淮:“……” 一时脑子一片空白,他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意料之外的是数多时日未曾见任羽,此刻竟然没有喜悦之情。 任羽见韩淮不说话,脸上的委屈加深。一脸受伤的看着韩淮:“淮哥哥,我都为了你打扮成这样了,你竟然不愿意见我?是不是因为我的婚事,你已经讨厌我了?!” 但韩淮见她如此神色,立马就安慰道:“我怎么会讨厌你呢?羽儿,淮哥哥的心意你难道不知道吗?” 任羽直接坐到床榻一侧,朝着韩淮身上压了过去,环住他的脖颈,仰着头一脸媚态地说道:“方才淮哥哥不让羽儿见,羽儿还猜想——床上是不是还藏了小妖精?”她余光瞅着床榻内侧。 不过任羽此时一副男子打扮,脸上贴着小胡子用这女子的娇俏神态滑稽的很。 韩淮的眼底闪过惊讶以及紧张,一手僵硬地覆在女子的腰上。若此刻衾被里没有其他人,他倒是还有和任羽温存的心思。 而任毓在衾被里面待得太久,呼吸都急促了并且韩淮心虚,生怕她动弹,将被子掖得严实极了。逐渐地一种窒息感传来。 她心里期盼着外面的女子快些离去,若两人再交谈一番,她怕是要憋不住了。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15节 “你怎么打扮成这样了?” “我父亲他不让我出来,于是我一想,可以女扮男装混出府邸。就稍加打扮,穿着小厮的衣服出来了。他们果然都没发现!” 候府的人是得了命令,自然直接放水让人出了府。而丞相府的人自然都眼熟任羽,便直接让其进来了。 任羽经常来丞相府,一进来就跟逛自家院子一般十分的熟悉,便直奔韩淮的院子来了。 韩淮略一思量便想明白了,因为任羽的女扮男装十分的拙劣。 “羽儿真是聪明,知道淮哥哥思念你,你便过来了——” “那淮哥哥看到我为何并不是高兴的神色?”任羽心里一沉,莫不是真的为了因为狐媚子变了心?听说那婢女与她长得十分相似。 眼前的少女眯着眼,压着身子贴着他,吐气如兰。 韩淮皱了皱眉,伤口被压到了:“羽儿,你先起来压着我伤口了。”他的声音暗哑。 任羽见他是真的难受,立马起来了了,还未待韩淮反应,她的手就放在了衾被一角:“让羽儿看看淮哥哥的伤势吧……” 动作又被制止,“羽儿,你先行换身衣服罢,前些日子托人购了匹月锦为你做了身衣裳。” “讲真?!”任羽一时欢喜极了,只因月锦昂贵,她都只听闻过。 “自然。”韩淮沉声道。 “还是放在原来的地方?” “嗯。”韩淮垂下了眼睫,低声应道。 丞相府有一处地方是韩淮单独划分出来给任羽安置衣物的。每当得到上好的布料,韩淮都会让人做出适合任羽的成衣,已经这般十几年了。 任羽知道此刻她不能再逼问了,过犹不及,转身出门自寻前往那处。身上这套小厮的衣物,早就让她穿得难受极了。 方才瞧过了,那床榻内侧应该没有人,不然怎么可能这么久的时间都未动弹一二? 听见脚步声远去,韩淮一把将衾被掀开,映入眼帘的便是被闷得满脸通红的少女,她头发凌乱的散落,睁着水润的杏眼,正怔怔地看着他。 “下去。”韩淮心神莫名被触动,偏头说道。 “是。”任毓小心地下了榻,越过韩淮时动作谨慎,深怕压到他。 因为被拉得突然,绣花鞋上的灰都蹭到了衾被上。她瞅着上面的痕迹,启唇说道:“床被我会洗干净的。” 韩淮才回神,注意到脏渍,薄唇翕动:“不用,你退下吧。” “是。” 任毓得了吩咐,就退了出去。她知道韩淮可能伤口裂开了,想问问需不需要重新包扎。 但又想到候府千金不久就会过来,再耽误时间怕是会相遇。她可不想惹了麻烦,这位韩淮的心尖尖也不是一位好相处的。 …… 灶台下的火烧的旺,木柴时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守在一旁的小姑娘坐在小板凳上往里面添柴火。 小阿满已经困得眼睛都睁不太开,迷迷瞪瞪地点着脑袋:“嬷嬷,为什么我们还不能去休息呀?” 此刻夜色浓黑,东厨外红棉正打着井水,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人。 王嬷嬷揉面团的手没有停,偏头看了看小姑娘,用苍老的声音说道:“阿满困了可以先回去歇歇,嬷嬷我还得忙一会儿。” “阿满不困,阿满要陪着嬷嬷。”她揉了揉自己的脸,让自己醒过来仰着头笑着说道,却忘了手拿过柴火,小脸被弄得脏兮兮的。 待红棉打了水进来,阿满又去帮着烧水。 “红棉姐姐,你知道为什么王嬷嬷她要做那么多糕点吗?” 红棉略有迟疑,低声道:“阿满呐,这事儿与那位千金有关。” 原来是因为任羽觉得王嬷嬷做的糕点难吃,一定要她做出煦和楼糕点的味道来,不然就让韩淮将她辞了扔出府。 要知道王嬷嬷已经是丞相府的老人了,怎么能因为这般可笑的理由就被赶出去? 但韩淮就是宠着任羽,应了她的无理取闹。 等王嬷嬷数日未曾合眼,做出糕点呈上去后,而任羽却早已忘记了这个吩咐…… 她啊,是单纯又可怕。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虎年大吉! 第15章 、脸面 成衣阁,此时绣娘们正忙着手上的活计。 内室的屏风后,一只素白的手上捏着一张皱巴巴的宣纸,上面写着弯弯曲曲的字。任羽犟着眉辨别了一番,这诗句——熟悉极了。 这是她方才在韩淮屋子里面捡的纸团,要知道韩淮一向只在书房办公。这纸团出现得蹊跷,任羽不动声色地将其捡了起来藏在了衣袖里,没有向韩淮提起。 观这字迹拙劣得很但使用力气的方式不会是小孩子,为何出现在卧房呢? 不会是那个婢女写的吧? 娇美的少女咬了咬唇瓣,心里的疑虑更甚。方才自己放下身段亲近韩淮,对方的神色并不欢喜,这对于她来说很是挫败。 她只不过有了婚约在身上,韩淮就对她改变了态度?美目里逐渐攀升着怒气。 想起在她情窦初开之时,母亲对她说:“任羽,男人啊喜欢的只有女人的娇态。他们喜欢若即若离的暧.昧,不要对他们表露真心,看着他们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就好。” 而理解这些后,任羽成功地让本来只是将她当做妹妹一般照料的韩淮,逐渐地变成男女之爱,如她所愿地一心只在她的身上。 不,她才不要放弃韩淮。这个下贱婢女她一定要找出来! 任羽攥紧了手,尖锐的指甲深深地扎着掌心,刺痛让她的情绪冷静了下来。 “淮哥哥,这辈子你的心只能是我的呢。”她抚摸着柔软的绸缎,将脸贴在上面,轻声呢喃。 这厢,韩淮倚靠在床栏上,身上的疼痛平复了下来,腹部的伤口幸运地没有渗血。他垂着头回想方才发生的一切,只觉得不可思议。 他为何要心虚?他分明对那名叫阿满的婢女无任何情愫,却在听到任羽的声音时竟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阿满被任羽瞧见! 可任羽妹妹是那般明事理的人,只要向她解释一番,瞧见了又如何? 韩淮一时之间对自己的行事有了困惑,他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对任羽的情意…… 若真的这般,那么任羽值得他冒险得到吗? 毕竟国师的占卜没有哪一次有失误,国祚与皇帝的姻缘有关联,他的替嫁计划若是被人发现……父亲怕是第一个要骂他乱臣贼子吧? 周晏明明只是个傀儡皇帝,父亲却待其如同亲生儿子一般,对其比他还要好,可笑至极。 想起过往,韩淮眸子晦涩,陡然间,心神一定:既然这一桩属于周晏的婚事被破坏就会国乱,那么——他取而代之的机会不就来了吗? 祈天宫 外型与寻常道观一般,不同之处在于观内立着那座高高的观星楼,国师夜观星象所用。 朱红长廊绕着一湖碧波,两只白鹤梳理着翅膀。 此时身着白袍的老道脸上神情淡漠,一副勘破世俗的高人相。 只见其一手随意地拿着拂尘,一手端着一盘蜜饯,脚步匆匆地朝着长廊末端的亭子去了。他边走边嚷着:“小皇帝,别乱动我的棋啊?私下悔棋羞羞羞!” 五官精致,俊美却带着些许病气的少年无奈地朝老道的方向摊手,无辜道:“国师,朕未曾悔棋。” 更何况,这棋盘上的局面还有悔棋的必要性吗? 白子已然将黑子逼入绝境。 “当——”盛蜜饯的果盘落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国师压了压衣袍坐下,懒散地依靠在凭几上:“小皇帝,做人要诚信。你看,这步棋不是你偷偷下的吗?”他将自己下过的黑子拿了起来。 抬眼便见周晏无言地看着他,国师丝毫不心虚:“哎呀,这步棋也是你偷偷放的吧?”说着又悔了一步棋。 黑子的局势骤然明朗开来。 周晏:“……” 俊美的帝王垂头看着变动的局势,并不生气只极轻微地撇了撇嘴,他已经习惯了。在他年幼时下棋,国师还会故意哄着他,现如今——属于国师的一只手又极快地又拿了两枚黑子放回了棋笥里面。 “小皇帝,等你成婚了,我要收个徒弟。”国师往嘴里扔了一颗蜜饯,眯着眼睛说道。 “收徒?”周晏一愣,这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人选已经定了吗?” “自然。” “是谁?” 国师抚了抚白色的长须,高深莫测地说道:“天机不可泄露也。” “那您现在与朕说做甚?” “勾起陛下的好奇心咯。”国师眯着眼睛笑,将棋子落下。 周晏转了转指节上的玉扳指,垂下长长的眼睫,思忖片刻,掀起眼帘看向老道士:“与朕有关?” 国师挑了挑眉,不否认。 周晏当下了然,这人选便是与他相关了。 “很重要?” “重要。” 他的脑海中闪过众多人的面孔,突然,眼睛灵动如猫儿一般的少女浮现在眼前。 周晏抿了抿唇,试探性地说出了两个字。 国师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为何是她呢?”周晏思考片刻,揣摩不清其中缘由。一抬头见国师神色后:“朕知道了,天机不可泄露。” 既然揣测不出,那就静待结果浮出表面吧,他这般在心里说道。 “天色尚早,陛下不若与我到街上视察民情?” 眼见周晏落下最后一子,此局就终结了,白胡老道立马开口说道。 “啪嗒——”白子落下,局终了。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16节 周晏抬眸,神色温和:“去何处?” “去煦和楼的茶馆坐坐,听一听民间趣事。”说到这,老道士情绪高涨:“您不知道,百姓在茶馆是怎么夸我的,哎呦,我这老脸听得都忍不住一红。” “不去,”帝王的嘴角抽了抽,想到自己在民间的风评:“朕可不愿意听。” 他不紧不慢地将黑白棋子分拣出来放置到对应的棋笥里面,修长白皙的手做此等事情十分的赏心悦目。 “贫道有一卦,陛下去了能瞧见有趣的事情。”国师见面前的人神色有所松动,便扬声喊道:“景文,快过来收拾收拾,我和陛下要上街视察民情!” 周晏分拣棋子的手一顿。 立于湖边盯着白鹤许久的景文闻声而来。- “陛下,臣来收拾。”景文眼疾手快地将棋子分拣开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就装好了。 “臣请求与陛下同行。”尔后景文同国师一起期待地看着周晏。 周晏无奈地点了点头,系好披风的带子,心里怀着一丝期待与这两人一起去了煦和楼。 也不知道国师说的趣事儿是真是假? 一行人到了煦和楼。 坐在角落里的周晏,听着周围百姓的讨论声。他很清晰地认知到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诶,那候府千金不是已经与陛下有了婚约吗?怎么还和韩尚书一起?” “这不明晃晃地绿陛——” “慎言慎言——你怎么能这般说呢?!陛下不要脸面的么?” 周晏盯着听八卦正津津有味的国师,默默喝了一口茶。 第16章 、茶馆 “我看呐,这陛下的婚事难啰!” “那两人一起进的酒楼,模样可亲密了!” “谁家儿郎有这样的一个未婚妻可不是不幸么?” 梁国是一个百姓皆能议论权贵的国家,虽然不同阶层之间的等级森严,但碍于国情,凡事皆可议论。还有专门的官员收集筛选百姓对于权贵的风评,会被当做官员年度考核的参考之一。 而作为梁国的皇帝,周晏自然陷于言论中心。每次呈上来的有关他的风评,周晏看都不看就知道这些不会是好话。 傀儡、病弱、无能…… 这些言论迟早有一天会被覆盖。 只是,现下听见个不一样的,与他身份无关,真是让他的心情微妙极了。 “这般看着我作甚?”感受到周晏幽怨的目光,国师捋了捋胡子,故作不知地说道。 这时景文端着一碟糕点过来了,本来嘴角挂着笑,经过那桌听到讨论的言语后,笑容消失皱了皱眉。 他正准备呵斥一声——“景文,过来。” 陛下直接打断了。 景文深吸了一口气,装作没有看到这畅言之人伸出桌外的脚,走过时故意踩了上去,还用了一些力道碾了碾。 “嗷——” “你小子没长眼睛?!”那人吃痛,面容扭曲,起身怒声吼道。 “对不住,我有眼疾。”景文睁着炯炯有神的眼睛说着瞎话。 那人想要起身,却被同伴拉住了,同伴低声劝导:“算了算了——你看那人的体型,你打不过的。” “还有茶馆禁止大声喧哗,伙计都盯着呢,咱们可不能被扔出去了……” 景文不顾身后阴恻恻的目光,将糕点放下后拉开椅子坐下了。 “景文,”周晏沉声道,“下次不要这般做了。” 年轻的侍卫垂着头低声应道:“是。” 国师摇了摇头,伸手拿过一块糕点,偏头说道:“年轻人呐,就是沉不住气。”他招了招手,虽然出门前乔装打扮了一番,此刻看上去就是个长着白色胡子的老头。 上京这般模样的老者多得很,但店小二眼睛尖得很,恭恭敬敬地过来了,低着身子:“大人,有何吩咐?” 国师耳语几番,店小二点了点头,而后就有几碟糕点与一壶茶端到了被景文踩了脚的那一桌的上面。 “这是那位公子的赔礼。”店小二指着周晏的方向说道。 景文还有些生气,“爷,他们说得话……”他路过时就听见那句“陛下是个身子弱,那处估计不行,这侯府千金与韩尚书再会的时候——”诋毁陛下,他自然得给他俩教训。 周晏知道景文的性格,拍了拍他的肩头:“并未怪你,只是不该这般冲动。”比这两人说的还要难听的话,他都听过。 “你小子,打断了他俩的对话,这事件都没听完整呐。”国师在一旁感叹道。 景文一怔,“啊?”回想了一下听到的话:韩尚书和侯府千金……很快意识他到自己鲁莽了。 国师与周晏没有打断那两人的谈话,很显然是在听后续发展。明明已经有了婚约,韩尚书韩淮与侯府千金任羽却仍旧不避嫌,这显然是将国师的占卜与陛下的旨意置之不理。又联想到两人本就有着情意,莫不是要抗旨悔婚? 那两人是不是准备说韩淮与侯府小姐相会的经过? 周晏见景文一脸懊丧,安抚地说道:“不是很要紧的事情,寻常八卦罢了。” 就在这时,两道身影从红木材质的楼梯上下来了,是一男一女。 “瞧,那不是——” “嘘——” 周晏微眯着丹凤眼,视线扫了过去。很显然,男子是韩淮。 不过此刻他的神情难看,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扯着女子的手腕,薄唇紧紧地抿着,绷成一条直线。 被拉着的女子头上带着帷帽,只能看到背影,只瞧得出身姿出色。 茶馆中的人都看了过去,韩淮感受到众多目光的注视,直接拉着人到了门外。而被他拽着的女子,脚步有些凌乱地跟着他出去了。 “诶,这是闹矛盾了?” “不知道啊。” “听说,韩公子对任千金很是怜惜呢,看来是谣言吧?方才拉人的力道瞧上去不轻呢。” “但那女子瞧着——”有点不对。 景文偏头看向周晏,“爷,属下过去看看?” 还未等到周晏的回应,国师便说道:“等一会儿。” 煦和楼茶馆外,从茶馆大门出来就到了街上,因为这是最繁华的地带,此时街上人来人往,热闹极了。 韩淮沉着脸,将女子拉着走到了一处僻静的胡同停下。 他手使劲将人狠狠地一甩,少女被力道惯得撞到了一旁的墙上,头上的帷帽落了下来,露出一张清丽的面容。 韩淮薄唇一扯,质问地说道:“你出来作甚?还有……谁放你出府的?” 而此刻少女闭目蹙着眉,压下呼痛的声音,一手放在另一边撞到了墙的手臂,环着自己。听到韩淮的发问,任毓长长的眼睫毛颤动,如同蝶翼一般。 她声音颤抖地说道:“王嬷嬷病重了,我来给她的儿子送信……” 红棉和蓬二出府采购去了,而蓬一和韩淮也出了府。王嬷嬷病情加重且一直念叨着在煦和楼当伙计的儿子,想让她送一封信。 而任毓和府内其他的小厮婢女关系并不好,所以任毓就决定自己出来了。 因为府内的谣言,守门的人以为韩淮对她十分看重,尽管没有出府的凭证,她还是畅通无阻地出了府。 到了煦和楼,她才将信封送到,正准备离去。经过一处未关门的厢房时她随意地瞧了一眼,看见房内的女子后,心里一惊。 低垂着头,脚步匆忙地离开时去不想撞到了人,而这人正是韩淮。 不待她反应,韩淮瞧见她,脸色就骤然一变,拉着她的手腕就往走廊深处走,只因那厢房里面坐着那位金枝玉叶的侯府千金。 被他力道极大地拽着从煦和楼的酒楼转到了茶馆二楼,许是走得太急,韩淮腹部的伤口裂开了,故他们俩人在楼梯上稍作停顿片刻。 被韩淮拽过的手腕疼得厉害,撞到墙面的肩头也有点疼,但是缓过来了。任毓解释的时候,声音越来越平稳。待她说完,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韩淮放声音,于是极为小心翼翼地看了韩淮一眼。 却见男子弯着身子,一手捂着自己的腹部,脸色苍白,额间渗着汗水。韩淮今日穿的是一件晴山蓝色的长衫,腹部很明显的有血迹渗出。 任毓见他这等模样,小心地凑过去问道:“少爷,没、没事吧?要不要去找大夫——” “不用,死不了。你现在就回府上。若是再让我瞧见你出来了……”韩淮沉声说道,后部分警告的话语低不可闻。 少女僵在原地,本想搀扶韩淮的手也收了回去。 不管了,回府就回府。反正韩淮死不了不是? 任毓捡起地上的白色帷帽刚戴在头上,就听到一道温润如同清泉流过的清冽嗓音:“韩尚书,可否需要医治?” 她站在墙边不敢抬头,余光透过薄薄的白纱只能看到那人黑色的靴子。 身旁的韩淮一怔,倏然抬起头:“陛下……” 若是没有察觉错的话,周晏从中捕捉到了一丝慌乱。 任毓听见一旁的韩淮的低喃愣了一下。 来者是皇帝?! 韩淮低声让她快些离去。 “韩尚书的脸色难看得很——国师过来瞧瞧……”那人声音再度响起,并且一步步的走了过来,身边还跟着一个侍卫。 国师? 任毓没有犹豫,她贴着墙根就抬步想离去,未曾想才走几步,却被一长着白色胡须的老者挡住了去路。尝试绕过他失败后,少女咬了咬唇,心焦极了,轻声道:“可否借过?” “自然。”老者声音有一种缥缈之感,竟然这般轻巧地让她过去。她有些诧异抬头看去,便觉得这老者仙气飘飘。这就是国师罢。 而她看过去的时候,老者对她浅然一笑。这一笑安抚了内心的慌乱,倒是不紧张了:“多谢。” 既然国师与皇帝都在这里,对韩淮的担忧又少了些,任毓没有回头看这些身份尊贵的人就离开了此处。 景文得到眼神示意,急忙上前一步搀扶着韩淮的身子,也不管扶得让人舒不舒服,总之就是将人搀着。他很清晰地看到韩淮脸上出现不满的神色。 国师走了过来,看了一下韩淮的状态,韩淮的左手将他的衣袖往下推了一下把起了脉。莫约一会儿,他抚了抚胡须,淡然地说道:“还成,韩尚书身体没什么问题。”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17节 看了眼他渗血的腹部,老者拿起腰间挂着的药壶摇了摇,倒出了一颗黑漆漆的药丸,末约有一颗龙眼的大小。 国师说:“吞下去吧,有止血的功效。” 韩淮:“?” 景文说道:“这也太大了吧?” “在嘴里嚼碎了容易损失药效,直接吞下去最好,吃吧。”国师淡淡地解释道,将带着些许苦涩味道的药丸递到了韩淮的唇边。 韩淮艰难地将药丸咽了下去。 第17章 、及笄 周晏立于一旁,一手握成拳置于唇边,轻咳一声:“韩尚书可好些了?” “甚好。”韩淮挣开了景文搀扶着他的手,语气勉强地说道。 “陛下怎会在此处?”他白着脸虚弱地问道,脸色比常年带着病气的周晏还要差。 “与国师在外随便逛逛罢了——偶然间瞧见了韩尚书……”周晏温和地回答,“不知方才那位女子是何人?” “府内婢女罢了。”韩淮知道自己方才的行为都被这人纳入眼中,实话实说道。 “哦?”周晏微微挑动了一下眉,摩挲了手指上戴着的玉扳指,抬眼凝视着韩淮的眼睛。 婢女么? 韩淮迎上这道目光,扯唇一笑:“陛下,臣的家事您也要管吗?”语气一点都不客气。 一旁的景文立马瞪着他,“放肆!尔怎敢对陛下不敬?” 周晏垂下眼帘,拦住了想要上前的景文:“韩尚书的家事,朕自然不会管。”现在还不是时候,而且韩老丞相在朝一日,他就得受限一日。 韩淮站直了身子,抚了抚衣衫上的褶皱,语气冷淡:“陛下应当待在宫中,这外面可是危险得很。”谁不知道,周晏这个皇帝什么都不是,朝中信服他的臣子又有几人?他就该做只被关在笼子里面的雀。 “陛下、国师大人,臣有要事在身,先行告退。” 韩淮想到任羽还在厢房里,他离开的时间有些久了,若是再晚些,这人他就见不到了。 瞧着韩淮远去的背影,周晏偏头对着国师说道:“趣事?” 国师说:“趣事。” 景文一脸困惑地听着两人打哑迷。 天奉十三年上巳节,农历三月初三。 今天是候府选定的为任羽举行及笄礼的日子。 而及笄礼举办的当日,祈天宫的术士带着国师的占卜。普告天下,帝后大婚将于今年农历八月十五的祭月节举行。 丞相府,云溪院。 几只额间缀着蓝点的鸟雀立于繁茂的枝头,低着脑袋,睁着豆豆眼看着下方的人。 任毓垂着眼,手里捏着团扇搭在膝头,朝着郑嬷嬷的方向极为标准的行了一礼。 而郑嬷嬷严肃的面庞露出了一抹淡笑,满意地点了点头。 “可。” 听到这个简单的单字,任毓却已经很满足了,不禁抿唇笑了。这般严厉的郑嬷嬷,只要她不被批评就是最好的夸赞。 而后郑嬷嬷说:“上次让姑娘绣的花簇可完成了?” “完成了,”少女起身,轻声说道:“我这就去拿来给嬷嬷瞧瞧。” 任毓进了屋,将搁置在桌上绣好的香包拿了起来,正待出门就被一道身影挡住了。 她倏然抬起了头,是韩淮。 但只看了一眼她就垂下了头不再看他。 只因此时的韩淮脸色阴沉可怕极了,还有酒气。 任毓被这低气压的感染,捏着香包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这是怎么了? 上次出去给王嬷嬷的儿子送信,韩淮回来后就限制了她的出行。这些日子只待在云溪院里,了解信息的渠道只有红棉。今日红棉还未过来她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面前的男子并未说话,而想到郑嬷嬷还在外面等着,任毓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发颤,鼓足勇气抬起头说道:“少爷,可否让奴婢将——” “碰——” 任毓的头撞到了身后半掩着的木制门:“啊——” 女子短促的尖叫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阻断。 此刻韩淮的另一只手牢牢的握住她的肩头,掐得她生疼。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韩淮,因为疼痛,圆润的杏眼涌出水雾。面前男子的面容都有些模糊。 “别喊。”韩淮的声音极其嘶哑,大抵是喝了许多酒的缘故。启唇说话时,酒气弥散开来。 她含糊地应好,男人松开了掩在她脸庞上的手,转而抬起她的下巴。 置于她肩头的手也仍旧未松开,并且力道加重,让她禁不住怀疑自己那处的骨头怕是要被捏碎了。 任毓咬着下唇,不敢发出呼痛声。屋内采光不好,半掩门本就阴暗。韩淮此时的神情恐怖极了明明是白日,她却觉得自己见到了厉鬼。 她逃避般地闭上了眼,但仍旧能够清晰地感知到目光一寸又一寸地刮过,从她的额一直下移。 “睁开眼睛。”冷淡又带着醉意的嗓音响起,恍如催命的鬼魅。 她僵着脸,不想面对,生出了抵抗的心思。 “再不睁开,我就将它们挖出来。” 任毓打了一个寒颤,长睫上带着细小的泪珠子抖了抖,一双漂亮的眼睛露了出来。 韩淮的眸子含着晦涩难懂的情绪,盯着她的面庞,沉重的呼吸着。 任毓对上这样的目光,心中的恐惧像一团黑色的乌云吞噬着光亮。怕到临界点,恐惧一瞬间停滞,她竟是在此刻走了神。 原本风和日丽的天气骤然见发生了变化,轰隆隆的响起了惊雷。乌云密集,转瞬间天地昏暗下来。 不知过了过久,韩淮松开了手。她几乎不能站立,跪倒在地。 一道白光闪烁,映照在韩淮的脸上,显得阴森极了。 “轰隆——”一声巨大的雷劈了下来,仿佛山洪倾泻发出的响声。 “起来。” 跪倒在地的少女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抬起头来。” 她抬起了头。 “笑。” 她僵硬地扯了扯唇,露出了勉强的笑。 “不像。” “你笑起来一点都不像她。” “你见过她罢?” “她怎么笑,你就怎么笑。”韩淮语气冰冷,带着嘲讽:“连模仿都不会吗?!” 任毓抹了一把被吓出来的泪水,脑海里疯狂搜寻那位候府千金笑起来的模样。 她模仿着记忆中那人的姿态,一颦一笑。微微仰着脸,半眯着眼睛,轻抿着唇,笑了起来。 对方的眼神很快变得迷离起来,朝着她走了过来,薄唇翕动:“羽儿……” 任毓努力地维持着这般作态,但原本恍惚神态的韩淮却瞬间脸上带着怒气,她毫无防备的被推摔在地上。 男人怒声呵斥:“不许学她!” 她心里一阵委屈,明明就是韩淮自己要求的,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 她讨厌他。 讨厌这个喜怒无常的韩淮。 第18章 、王嬷嬷 长相温婉的妇人对着铜镜细细地描着眉,捏着眉笔的手指涂着红色的蔻丹。 一旁的桂嬷嬷垂着头,捧着装满首饰的檀木镂空匣子,她的脸上并无表情,眼睛微微向外凸,毫无神采。 “嗒——”眉笔轻放在梳妆台上,发出细碎的声响。美妇凑近了镜子,端详着自己的容貌。她极为娴熟勾起唇笑了起来,但笑不达眼底,眸子中空荡荡的。 屋外阴沉沉地下起了雨,夫人垂下眼,随手从匣子里拿了一根玳瑁钗,启唇道:“任羽还在闹吗?” “小姐还在屋内摔东西呢,晚膳送去也被扔了出来。”一旁的婢女垂着头,有些紧张的说道。她名叫巧月是老夫人新买进府的,被调到小姐身边伺候。 伺候任羽后才知道这侯府千金根本不是外界说的那般知书达理的才女,骄纵极了。而这侯府夫人,明明一副温柔如水的样貌,行事却…… “侯爷过去了罢?”宋茹将钗子戴上发髻里,轻飘飘地问道。 “只在小姐门前站了一会儿。” “没说什么吗?” “没有。”巧月犹豫片刻,还是开口说道:“小姐她将今日及笄的簪子都扔了出来,差点砸到侯爷……” 话音刚落,宋茹就立刻起了身,沉着一张脸对一旁的桂嬷嬷说道:“走罢,这丫头小性子耍过了头啊,就惹人厌了。” 桂嬷嬷放下手中的物件去拿了伞,一行人往任羽所在的忘忧院去了。 这天是雷声大雨点小,地上只是略微湿润,雨滴落在伞面上都是无言的。 “把门打开。”宋茹轻声吩咐道。 守着门的小厮得了吩咐,将门推开了。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18节 屋内很乱,花瓶碎了一地,桌椅也被掀翻,一些诗书也被撕毁散落在地。 见到这等景象,妇人皱了皱眉:“你们都下去罢。” 披散着头发的姑娘坐在床榻上,很明显已经哭过了,眼圈通红,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她委屈地喊了一句:“娘,我不想嫁给皇帝。” “您知道今日那些观礼的人都是怎么看待我的吗?” “他们都怜悯地看着我——谁要嫁给一个病秧子?!” “若不是父亲一直拦着我不让我见淮哥哥,淮哥哥也不会变心!” 上次她好不容易与韩淮相聚一次,她还故意让人瞧见。让世人知道就算她有了婚约,韩淮仍旧会喜欢她。却不料,最终引起众人讨论的是韩淮与那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女子! 今日及笄礼,她僵着脸听众人将那名戴着帷帽的女子当做她来讨论。而她偷偷私见韩淮,他竟然说不出合理的解释! 及笄礼结束,众宾客散去,她憋了许久的怨念才敢发泄出来。 宋茹只立在一旁,语气冷淡地说道:“你莫要同我哭诉,我如何教导你的都忘了吗?” “我不管你自己如何闹,但不能伤了你父亲。”她上前抚着任羽的脸,“不是说过了么,他不是你的生父,你只是一个野种。” 任羽的身子颤了颤,抚着她的脸的那只手冰冷极了,她从小听着“野种”这两个字长大。这也是她很少亲近忠勇侯的原因。上次为了出府见韩淮,已经是她鼓足勇气才做出的亲近行为。 她立马收敛了脸上愤懑委屈的神色,摆出一副讨好卖乖的笑容。 “野种——”宋茹轻轻拍打了一下少女的脸颊。“上次已经劝过你了,若是再闹就将你……”她俯身贴在任羽的耳朵边说道,吐露出的话让少女抖得更加厉害了。 “是。” “乖……” 宋茹放开了托着少女下巴的手,拿着帕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若日后你父亲再来找你,你也要这般不让他见。任羽,你要时刻记住自己的身份。” 说完,斜睨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少女:“莫要怨他人,要怨就怨你自己没有能耐让男人对你死心塌地。” 望着妇人离去的背影,任羽抬手捂了捂被冰冷手指抚过的脸颊,所有的神情都消失了,空洞地看着床榻一角。 脑海中突然想起韩淮不明不白地对她说的话:“你愿意舍弃现在的身份吗?” 她回答:“不愿意。”就算,过得痛苦。 …… 韩淮对她发了一通脾气后,酒醒了一瞬,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 任毓颓败地看着那角落里绣好的香包,因为跌落在地上沾满了灰尘。就像她现在的状态,身上都是灰尘。 她的膝盖和手掌疼得厉害,韩淮推她推得实在突然,整个人没有站起来的力气。 她好累啊……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她想阿娘了,她想回家,她不想再看到韩淮了。 转头出神地盯着屋外如同细线一般的雨滴落下,院落里早就不见郑嬷嬷的身影,应是韩淮进院落就让其退下了。 若是郑嬷嬷瞧见了,会帮她吗? 任毓想着这个假设,脑补了一下郑嬷嬷板着脸将韩淮教训的样子,不由得乐了一下,一时也没那么难受了。 有着脑补的画面,任毓坚信若是方才郑嬷嬷在的话,韩淮肯定不能欺辱她。 在地上待了一会儿,任毓恢复了一些力气,忍着疼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将地上被韩淮踹翻的凳子扶了起来。 “阿满,阿满——”略带急促的女声传入耳中,她转身看去,是红棉。 “你怎么了?!” “摔倒了吗?” 任毓看着红棉走了过来,本来已经忍下的委屈,在这声担忧的问询下,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红棉姐姐,阿满好疼。” “阿满想要回家。” “阿满害怕。” “少爷他好坏。” 她靠在红棉单薄的肩膀上,哽咽地说着方才发生的一切,往日故作坚强的壳子都消散了,露出符合年龄的稚嫩。 红棉的眼里满是心疼,一边咬牙切齿地骂着韩淮,一边轻声哄着阿满。 “阿满不哭,不哭……”红棉拿着帕子帮任毓拭着泪,少女并非嚎啕大哭而是小动物一般的呜咽。这般压抑的哭声更让人心疼。 待哭声停下,红棉帮阿满处理伤口,处理时对韩淮的不满更甚。 看着面前少女的容颜,她心里叹了一口气,开口说道:“今日是上巳节,侯府千金及笄的日子。” “及笄了,那位千金与圣上的婚事定在了今年祭月节,少爷他……” 任毓眨了眨杏眼表示懂了,韩淮来找她就是为了撒气的。 心里啐了一下:懦夫,找她撒气有什么用?找圣上、找国师呀。 “对了,姐姐今日怎么这个点过来?”她仰着小脸问道。 红棉迟疑片刻,准备说话。 “咕噜——” 肚子发出想要进食的声音,任毓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软软地说道:“红棉姐姐,我饿了。” “一会儿给你煮碗面条,你就等着吃吧。” “嗯嗯,红棉姐姐最好了。”任毓弯了弯眉眼,甜甜地对着红棉笑着说道。 红棉凝视着笑得纯洁无瑕的阿满,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王嬷嬷病重——去了。 刚遭受摧残的阿满知道此事肯定受不了,今年上元节为王嬷嬷祈福的祈天灯没有放成功就自责了许久。她将王嬷嬷当做亲人对待,这等噩耗,还是隐瞒下来吧。 丞相府的每一个院落都有小厨房,红棉娴熟地下了一碗清汤面。 端进屋子后就发现阿满背靠着床栏,神情疲倦地闭着眼睛,呼吸清浅。 她将面轻放在桌面上,轻声唤着:“阿满,阿满,醒醒。吃完了再睡——” 任毓发出一声含糊的梦呓:“王嬷嬷,阿满吃饱了……” 红棉一怔,忍不住眼眶一热,抬手抹掉了脸上的泪水。她努力将情绪平复下去,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哑。 “阿满,快醒醒。面坨了就不好吃了。” “唔……”阿满揉了揉眼睛,缓了一会儿醒了。仰着小脸对红棉轻声说道:“我梦到王嬷嬷了,她给我做了好多好吃的。” “吃什么了?” “记不清了……”她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发现原本清晰的梦境都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雾,就连王嬷嬷的脸她都看不清了。 “红棉姐姐,好奇怪哦。梦里我让王嬷嬷一起吃,她却只是笑着看着我。” “等我吃完了,她就起身走了。我唤她,她都不回应我。” 梦境毕竟是梦境,吃过的东西都不作数。 阿满看着卖相极好的清汤面,肚子又发出了一声哀鸣。“谢谢红棉姐姐,”一手有些艰难地拿着筷子吃了起来,“也不知道嬷嬷病好了没有。” “红棉姐姐,你这些日子有看望王嬷嬷吗?” “她好起来了吗?” 红棉艰涩地说道:“好起来了。” “那就好,上次给嬷嬷的儿子送完信,少爷就不让我出院子了。” “等少爷心情好了点,我就去看嬷嬷。到时候红棉姐姐和我一起罢。”任毓吃了一半,身子稍暖,精神也好了一些,说话时语气轻快。 “好……” 因为夜幕悄然降临,屋内的烛光并不明亮,她低着头吃面,瞧不见红棉已然泪流满面。 昏暗的烛火,静悄悄地裹住悲怆的情绪。 第19章 、嘲讽 “徐大人,可否与韩某交谈一番?” 刚下了早朝,准备上马车回府,他就被人喊住了。转身看去,便见身着深紫色官袍的青年朝着他走来。 徐青诧异地立在原地,他与这位韩尚书并未有什么交情,怎的过来了? “韩尚书,有何事?”他纳罕地问道。 “徐大人,韩某递给贵府的拜帖数次失败,今日叫住大人,是想请徐大人到煦和楼的茶馆与韩某交谈一番。”韩淮负手而立,气质卓越。 徐青这人属于朝堂中最特殊的一派,没有任何实权的一派——国师派。 祈天宫负责帝后大婚的流程规划,这徐青便是规划路线的主要负责人。 上次去春风楼,就是因为林归凡那厮知道他数次求见徐青失败,诓骗他这徐青会去春风楼看诊。要不然,他也不会去那等烟柳之地。 也就不会莫名其妙受了伤。 身着祈天宫特制的雪白长袍的巫医,清瘦得像竹竿一样,五官端正,最出色的是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尽管年纪到了不惑,仍旧清透,没有一丝混浊。 听着韩淮的邀请,他眉头皱起,成了一个川字。心里想着:我与韩淮又不熟,能有什么好谈的?但是韩淮主动邀约,他又不能拂了人家的面子不是…… 徐青一脸纠结,还是想要拒绝,开口便说道:“韩尚书,徐某——” “徐大人,我前些日子偶然得到了一株百年雪莲,若是同韩某一叙,这罕见的莲花便赠与徐大人。” 本想开口拒绝的徐青将话咽了下去,霎时间眼里盛满了热切,目光灼灼地看着韩淮:“是天山产出的吗?” 青年淡笑,转而说道:“那徐大人能赏面与韩某一叙吗?” “自然。” “请。”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19节 徐青连忙挥了挥手让自家的车夫驾着先行回府,兴高采烈地跟着韩淮上了丞相府的马车。 随着一声马鞭拍打马背的脆响,马车在马儿的拉动下开始行驶。 车厢内,徐青看着里边的布置有些咋舌。 “韩尚书不愧是当年的状元,连马车里都放满了书卷。这书香倒是养人得紧,寻常人瞧着都要以为韩尚书是文曲星下凡呢。” “只是一些闲书罢了。” “韩尚书莫要谦虚,你写的文章在上京可是传颂得最广的。这足以证明大人的优秀!” “哪里哪里。”韩淮抿了抿唇,有些不适应这徐青的夸赞。 他垂着眼帘,用手将架子上一边的书拨了过去,掩在书本后面的匣子露了出来。 他伸手将盒子拿了出来,当着徐青的面打开了盒子。 一朵开得极好的雪莲花展现在两人面前,徐青盯着雪莲目不转睛。他寻这样的一株雪莲已经许久了,就差这一味药,国师给他的药方子就能成功做出药物了。 韩淮见男子的反应,心里便觉得稳了。 “徐大人,只要你帮韩某一件小事,这雪莲韩某就赠与您。” 话音刚落,他就见徐青收起了热切的情绪,直起了身子。一脸怪异地看着他,沉默不语。 韩淮被这奇怪眼神盯着,脸色不禁僵了僵,“怎么了?徐大人是有什么不妥吗?” 徐青轻声将韩淮说的话复述了一遍:“若是同韩某一叙,这罕见的莲花便赠与徐大人。” “怎么现在又变成徐某帮韩尚书您办事才能得到呢?” 他还真以为随便与韩淮唠嗑就能免费得到雪莲,刚才还高兴了好一会儿,还夸了韩淮呢。 唉,居然是想贿赂他,让他办事。 徐青很失望,他看着脸色已经全然僵住的韩淮直言道:“徐某怕是帮不了您,不知这雪莲韩尚书可否出个价钱?” 马车还在行驶,街上人声鼎沸。 韩淮整个人都有些迷糊了,怎么会有人将客套话当真呢?这么珍贵的东西自然不会白白赠与啊! 他被这人的回话噎死了。 见徐青的固执地想出钱将雪莲买下,他无奈地说道:“徐大人,只是一件很小的事。只需大人勾勾手就能完成,”复而举起手上的雪莲,清香四溢,诱惑地说道:“这雪莲就是大人的了。” “不敢。祈天宫任职是有规矩的,受贿会受到责罚的。” “这怎么会是受贿呢?” “更何况我不说,你不说,怎会有旁人知道?”韩淮故作轻松地说道。 然后又得到了徐青一个诡异的眼神,只听这人神叨叨地沉声说道:“天知道,地知道,就不可。” 韩淮一怔。 这时,“吁——”马匹嘶鸣的声音传来。 “少爷,茶馆到了。”蓬一的声音隔着车帘传了进来。 马车一停,徐青立即起身,嘴里说着告辞下了马车。 但下来后,看了看茶馆的牌匾,他突然想进去坐坐。 而韩淮才下马车,手里还拿着装雪莲花的盒子,连忙走过去说道:“徐大人,我们可以再商量商量。” “您看,茶馆都到了,不若进去详谈一番?”他语气不熟练地劝道。 有些出乎意料的是,徐青竟是点了点头。 … “徐大人,韩某所求之事并不难办,只需将这送亲的路线稍微调整一番即可。” 徐青听了韩淮的说辞,神情有些松动,知道确实不是难事后,他庆幸地说道:“多谢韩尚书指出,祭月节时这处确实是比较危险,待我回府就将新的规划呈上去改成从东街那过去。” “经过东街的话,我需要再与其他人商讨一番,才能选定合适的地点作为迎亲过程的暂歇处。” 韩淮点了点头,只要改到了东街,选到的暂歇处只能是他提前安排好的地方。 他将装着雪莲的匣子推了过去:“多谢徐大人了,这雪莲便赠予您了。” 徐青很犹豫,心里不敢收,但是手已经控制不住地伸过去将物件抱在了怀里,迟疑地说道:“不若韩尚书告诉我得到这株雪莲花费的价钱,我买——” 韩淮轻轻说出了价格。 徐青倒吸一口凉气,缓了一会儿,说道:“那、那就多谢韩尚书相赠了。”他这也不算是受贿吧?都没做什么…… 他把匣子揣在怀里,抬眼看向韩淮。想着自己差不多得了这么个贵重药材,夸夸韩淮也是可以的,反正不要钱。 徐青想了想措辞,语气感叹:“若非天意弄人,韩尚书对任千金的情意定然会被世人所称赞,心爱的女子就算嫁与他人,也要护她周全呢。韩尚书,这世上不会有比你更痴情的男人了!” 韩淮的脸色变得铁青,极为生硬地扯唇一笑:“多谢徐大人夸奖,若非今日交谈,韩某还一直认为大人是朝堂上那般沉默寡言的性子呢。” 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他要不是瞧着徐青说话时面色诚恳,语气真挚,他都要以为是在嘲讽了! 第20章 、五月 徐青将装有雪莲的匣子抱在怀里,拒绝了韩淮将他送回府的提议,站在茶馆门口看着丞相府的马车远去。 直到马车完全消失在眼前,徐青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复而抬头看了看茶馆的牌匾。 那牌匾上的字下方有很明显的祈天宫的标识。 他思来想去,觉得这事还得向国师禀告,脚步匆匆地朝着一个方向去了。 毕竟,天知地知的事情就代表——国师知道。 还未走到祈天宫,远远地便能瞧见高耸的观星楼,晴空万里,有两只白鹤绕着楼身翱翔。 祈天宫是国师的居所也是每一位巫医与方士的藏书阁。一般情况下,宫殿内的巫医并不太多,大多都游走在外进行义诊。只有在国师在设有讲座的情况下,宫内才会聚集大量的巫医。 而跟随国师上朝的巫医都是年龄偏大的,不宜到处奔波的而定居于上京的一群人。每日都是固定的行程,上朝——问诊——祈天宫悟道。 对于徐青来说,他的悟性不是很高,悟道这个几乎是从他的行程中划了出去。每日到祈天宫走个过场就会回府,研习一些药方。 每一个巫医都有自己的侧重,算卦或者医术。 清瘦的男子踏入祈天宫,便能见到三三两两的百姓结伴交谈,身旁都有一名童子带路。求财、求姻缘、求子等,只要是有所求,百姓都会到祈天宫。 只要是能够灵验的事情,一般都能求签成功。而无法实现的事情,一般被童子领到相应的宫殿后,摇出来的签只能是空白的。 徐青没有过多的将目光放在他们的身上,但是见到他的百姓们都是恭敬的神色,毕竟巫医对于世人来说是活神仙。 他端着高人的神态,稍稍点头以作回应。 脚步不停地向着国师所居住的内殿去了,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国师并不在此处,就连贴身服侍的童子也未见一人。 他仰头眯着眼看了看那十分显眼的观星楼,在原地稍作停顿,便朝着那处去了。 内殿到观星楼要经过一条棕红色的拱桥,之后便是经过长廊:左转是观星楼,右转是静心亭。 “徐青。” 就在他要进入长廊的时候,突然有一道缥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循声望去,便见国师一手拿着拂尘,另一只手放在腰间的药壶上,此刻神色淡淡。 “你所为何事?” “国师大人,是这样的——”徐青疾步走了过去,连忙将手中的匣子打开。雪莲呈现在两人眼前,他正准备解释这东西的来历。 “丞相府。”国师只低着头瞧了一眼,便说道。 话音刚落,徐青一脸崇拜地说道:“国师大人果然已经算到了。” 不,匣子上有标识。 但国师并未说出来,只是一脸高深莫测地听着徐青解释一切。 “大人,您意下如何?若是路线改到东街会引发变故的话,我这就将东西还回去。”徐青咬牙说道,他还是有些舍不得。 “你不是已经答应他了么,交易既然已经达成便需要履行。就算发生了,不也是天意如此么?”国师抬眼看着徐青说道,眼神无波。 被这双眼睛注视的时候,徐青一怔,很快便低下了头。 天意么? 良久,徐青缓缓问道,声音很低:“大人,天意果真如此?” 国师没有回应,目光放远,绕着观星楼飞的两只白鹤落了下来,立在湖边。 过了一会儿,他才重新将目光放到徐青的身上,收了那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说道:“你自己算去罢,我算的不准。” 徐青一时无言,等他抬起头的时候才发现国师已经不在此处了,离去时竟悄无声息。 国师既然没有阻止,那就说明没有问题。他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了地,要是国师不准,那梁国的巫医就没有准的了。 …… 今日天气极好,五月的天既不寒冷也不燥热,阳光落在人的身上暖暖的。 任毓手里拿着一本字帖,这是她练了许久的字。尽管之前韩淮已经见识并且嘲讽了她拙劣不堪的字,隔了很多时日后,还是请了一个女夫子来教导她识字写字。 每隔三日,她便需要将字帖交到韩淮的书房去。尔后等待晚膳的时候,韩淮对她评判一番。 她原本应该将字帖搁在书桌上便离去,但看着书房的众多藏书,她想看看。 任毓并不敢随便翻阅,只是神情极为专注地看着书脊上的书名。当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将书名轻声读出来的时候,就会很高兴地抿唇笑。 这代表她有进步,不是只认识几个大字的婢女了。 正待她读着书名猜想书中内容的时候,书房竟是有人进来了,吓得她一个激灵。 她正准备退出去,就听到椅子被拉开的声音。 接着响起了谈话声。 声音很熟悉,是韩淮和蓬一大哥。 任毓一下子僵在了原地,不敢动弹。 “东街那处的客栈还剩几家?”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20节 “还有三家,其中有一家的老板不愿意,说是——” “那就将人除了。” “……是。” “人手都准备得如何了?” “一大半的人已经被换成我们的人了。” “干得好。” “少爷,这样真的……可以吗?若老爷知道了……” 蓬一犹犹豫豫地问道,这件事情太疯狂了,将国师与圣旨置于不顾。 韩淮并未抬头,专注地盯着手上关于东街的图纸,上面用朱红圈出了几处地方。 他轻蔑地说道:“怎么,你要告密?” “属下不敢!”蓬一连忙说道,见韩淮没有恼怒。他组织了一下措辞,说出了自己的顾虑:“少爷,这事太过冒险。 您看,那名叫阿满的婢女只是婢女,就算学了几个月的礼仪,也是比不上侯府千金的。若是被发现是掉包的……”后果他不敢想象。 这话引得韩淮抬起了头,他的手指曲起在图纸上点了点,薄唇轻启:“那又如何,这小皇帝就算发现了,那也只能认栽。婢女配他也算般配——” 凌厉的目光一下子看向书架,方才那处突然传来了窸窣声。 “谁在哪里?!” 此刻,任毓浑身发寒,整个人都控制不止地颤抖。 她听到了什么? 第21章 、逃避 声响并不是很大,韩淮一时也不确定是否有人,他方才喊出来也只是试探,见一直没有动静。便偏头对一旁的人说道:“蓬一,你过去看看。” 蓬一点了点头,立马朝着韩淮所指的方向去了。 韩淮的话音落下,便是脚步声逼近。 任毓掐着手心让自己冷静下来,环绕四周,她正处第二排和第三排书架之间。若是没有记错的话,第四排书架的东面有一扇开着的窗户。 她猫着身子,几乎半蹲着,幅度极小地绕着书架移动,没有声音。 蓬一方才并未听见什么声响,过来的时候毫不遮掩,匆匆忙忙地穿过书架之间,视线大范围地扫过,任毓几乎是险而又险地避了过去。 等她挪到了第四排,明丽的景色映入眼帘,任毓想到没想就撑着窗棂翻了出去,身子娇小,因为谨慎,几乎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 却不料下方正好是一簇极为茂盛的花丛——月季,开得明艳的花朵枝丫上满是倒刺。 穿着一身香叶红襦裙的少女,立于粉白的月季之中,只想着快些离去,用手莽撞地拨开了花朵,立马手上传来的一阵刺痛。 但已经顾及不了这些,她咬着唇,忍着疼痛,没有方向地跑了。 任毓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她脑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逃。 逃离这里,逃离韩淮。 路上碰到了其他的婢女小厮,她都不敢抬头,脚步不停地朝着越发僻静的地方去了。 竟是来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小破屋。 她幼时被婢女们从初露院赶出来后居住的小破屋子。 这屋子现如今比她记忆中还要破败,房顶上缺了几个大窟窿,原本破败的木门此刻只剩下一半。 这处安静极了,她只能听见自己由于跑得过快,呼吸急促的喘声,心脏还在砰砰砰的跳动。喉间涌上一股铁锈味,令她作呕。 眼前一阵发黑,再加上双腿疲软得厉害,任毓站不住了,一下子跪倒在地。 她的手上都被月季划出了数道细小的伤口,此刻,密密麻麻的疼痛侵袭着她的感官。 暂时压下的惊惧,也在悄然席卷而来,在这般万物被阳光温暖的日子,任毓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陷入了冰冷的寒冬里,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她放空了自己,在地上待了一会儿,忍着痛撑着莫名沉重的身子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向了破屋,用胳膊推开了破败的木门,走了进去。 屋内十分简陋,一张落满灰尘的床榻,缺了一只腿的桌子,一张矮小的板凳便再无其他。 任毓觉得自己此刻又回到了小时候,她的目光只是极淡地掠过这些物件,朝着她认为最安全的地方去了。 那便是——墙角。 墙角那处很脏,但是阿满已经不在乎了,她想逃避,她慢慢蹲下了身子,纤细的双臂环在膝头,将头埋了下去,整个人蜷缩在墙角。 她该怎么办? 她能怎么办? 韩淮,怎么会是、会是这般打算? 她一直以为自己不过是以解相思的替身罢了,韩淮这般嫌弃她,就算再像那位侯府千金也不会对她如何。 她一直都期盼自己快些长大,到了婢女出府的年纪,她就带上这些年攒的银钱回承和县见阿娘。 这样,既是报答了韩淮救治阿娘的恩情,又能够毫无芥蒂地离开。 可是 韩淮怎么会这般,这般地胆大妄为? 替嫁,替嫁给皇帝。 一旦被人发现她是冒充的,她就会死啊……她才不要,她才十五岁,她还没有回家…… “谁能……救救我……”少女埋着头,带着近乎绝望的语气,低声呢喃。 - “少爷,没有发现人。” 蓬一将书架这边都转了一遍,并没有什么发现,路过开着的窗户时,视线在下方花丛稍作停顿便移开了。 粉白的月季开得极为茂盛,尽管被翻窗而出的少女不小心压过,仍旧很快恢复了原样,只是带刺的枝干上不免留下了些许属于少女的血液。 待蓬一带着松了一口气的心情回到了韩淮的面前,却发现他正垂着眼,看着桌面上摆放的一本字帖。 “没有人?”韩淮扯唇一笑,神情晦涩,看着那明显墨迹未干的字帖:“去,把那个婢女带过来。” “谁?”蓬一一时有些愣住,待他反应过来,一下子冷汗下来了。若是方才真的有人在场,而且是阿满,她听到了谈话内容。 岂不是—— “还愣着做什么?”韩淮冷声道。 蓬一心里打着鼓,连忙应是。 他不知道这小姑娘知道此事该如何,毕竟兹事体大,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等他赶到了任毓的居所,人根本不在此处。询问了院里其他的小厮婢女,却都说人去了少爷的书房交字帖还未回来。 蓬一几乎是手脚冰凉的站在韩淮的面前:“少爷,人、人不见了——” 韩淮冷笑一声,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蓬一:“找啊,我可没让你一人回来。” “带人在府内搜,一个婢女还能逃到哪里去?!” “是。” 蓬一吩咐了几个小厮和婢女,在府内分头去寻人。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好好的人怎么不见了?” “不知道啊,蓬一他脸色沉得吓人,这阿满是犯了什么事吗?” “啧,攀上了少爷净惹事,估计是手脚不干净偷了东西跑了。” “别瞎说,她要什么东西少爷不都给她送来了?你看看她的穿戴,哪样不是做主子才能穿的?” “那蓬一为什么要让人去抓她?” 红棉才来就听到两个在阿满院里伺候的婢女说着闲话,眼睛立马一瞪:“说什么呢?!” 两个婢女见是红棉,明明被抓到在背后说人坏话,脸上却丝毫不见收敛,神色嚣张。 “哟,这不是红棉吗?” “你还不知道吧,你的好姐妹犯了事现在正被少爷派人抓捕呢!” “也不知道躲哪去了,这府里啊,被她一个人闹得人心惶惶的。” 红棉皱着眉,狐疑地看着两人:“你们说的是真的?” 两个婢女对视一眼,同时回话道:“自然是这般。” “你呀,别总攀着这小妖精了,小心惹祸上身!” 第22章 、听见了 红棉不管这两人假做好心的劝解,心里充满了对阿满的担忧。 她了解阿满,不会平白无故地惹事。 是少爷又不痛快了吗? 突然,她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红棉,你知不知道阿满常去什么地方?”是蓬一带着一些人朝着她的方向赶来了。 红棉见面前满头大汗的人,心里一沉,说道:“我不清楚,阿满她怎么了?” 阿满是最近才被允许出院子的,况且平日里除非必要,都不会出这个院子。 蓬一脸色难看,摆了摆手便不再搭理红棉,匆匆地带着人重新搜院子。 这到底是怎么了? 红棉站在院子门口,满腹疑虑地看着几人在院子里到处搜寻。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21节 不行,她得去找蓬二问问。 一只身子只有米粒大小的长腿蜘蛛扒在房梁横木上勤勤恳恳地吐丝织网。它时不时地玩点高难度,吐出长长的蛛丝将自己抛飞起来。 下方的墙角处有一团香叶红,似是墙角开出了娇艳的花朵。任毓的脑中反反复复回荡着韩淮说过的话语,不论是与蓬一的谈话,还是与她立下的承诺。 最后留在脑海中的一句话是最初遇到韩淮时,那凉薄面容的少年冷眼瞧着她,说:“这街头的偷儿,倒是生了副贵人相。” 她陷入到如今这般境地,是因为,这一副容貌吗? 是吧,就是因为这副容貌韩淮才会救治阿娘;就是因为这一副容貌韩淮才会将她当做解相思的替身;就是因为这一副容貌韩淮才会让她替嫁。 困在墙角的少女慢慢地抬起了头,她的手布满了血痕,但是因为身子由内而外的发寒,冰冷让其痛感减轻。 她背依靠在墙上,坐在地上,将染着脏污的手搭在了雪白莹润的脸上。原本清澈明亮总是带着亮光的眼睛,此刻也如同落满灰尘的明珠,黯淡无光。 这张脸,她能不能不要? 任毓这般想着,搭在脸上冰凉的手指屈起,使着力道,疼痛让她有一瞬间的惊醒。 不甚尖锐的指甲在脸上留下了四个月牙状红痕,但手上的脏污都抹到了脸上,此刻精致漂亮的小脸上带着狰狞的血迹。 “砰——” 本就破败的门一下子被踹开了。 很快一道黑影出现在任毓面前,她愣愣地抬头看了过去,便见男子眼里闪过一丝惊讶,紧接着怒气盛满了双眸。 韩淮一把将少女从地上拉了起来,毫不怜惜地将其压在了破旧的墙壁上,冷声说道:“好大的胆子!” 任毓的手腕被攥得发疼,她都要以为腕骨要被捏碎,蹙着眉,咬唇忍痛。下一瞬,下巴就被抬起,她垂着眼帘不愿看面前的青年。 韩淮盯着这张染着血污的面容,置于女子下颚的手使的力道更大:“想毁容?” 少女身子抖了抖,却仍旧不回话。 “说话!” 这样一张与任羽相似的芙蓉面,韩淮心中不免被触动。他收了力道,改掐为抚,带着温度的手指一点一点地拭掉女子面上的血污。 明明他最讨厌触碰的就是这般低贱的人,他却一直在为这人突破底线。 任毓没有预料到他会做出此等行为,几乎是僵着身子承受,原本垂着的眼直接合上了。 良久,那只手离开了。 韩淮的目光在少女脸上的月牙坑停留了片刻,便挪到了被他攥着的那只白皙纤细的手上,血色攀附在瓷白上。 他心中了然,那书房窗外的月季是他让人栽种的,毕竟带刺的花好看。 “听见了罢?” 男子的嗓音在耳畔处响起,轻飘飘的语气却让任毓禁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倏然间抬起了头,对上了那双含着晦涩情绪的眸子,眸色很深,全然看不出这人在想什么。 “怎么,听到了秘密不准备付出代价么?”韩淮松开了任毓,后退一步,将少女的落魄看得更加清晰。 “再不说话,我可就要惩罚你了。” 任毓直视着韩淮,缓缓说道:“你……骗我。”声音哑得厉害,喉咙间的铁锈味越发浓烈,说话时嗓子还很疼,但她接着说道:“我和您约定的明明只是在出府之前这段时间、这段时间答应您任何事情,你要照顾好我阿娘……可替嫁入宫,就算到了年龄,我还如何回家见阿娘?” “少爷,我很感激当年您救下我的恩情,也谢谢您请人医治阿娘……可是,这件事情,怎么可以呢?” 见韩淮没有发怒,任毓接着平静地说道:“少爷,我不是被买进府的婢女,当初您救我用的银两,我都归还了。您给阿娘的两片金叶子我也早早的让蓬二哥还给您了,为了阿娘仍旧有人照料,我才答应您的……” “少爷,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我不想履行承诺了……求求您放我走罢,这些年,照顾阿娘花费的银钱我会还给您的。” 任毓眼里带着乞求,定定地看着韩淮。 第23章 、认命 不待韩淮有所回答,她眼前一阵发黑,面前男子生出了重影。身子沉重得厉害,摇摇晃晃地站不稳。 她想走过去再求求他,毕竟,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了。可伸出了手却碰不到人…… 眼看着女子摇摇欲坠就要晕倒在地,韩淮身体比脑中快,立马上前一步将人扶住了。 他垂头看着臂弯里已经晕过去的女子,心里禁不住泛起一点怜惜,但很快就被当做错觉舍弃了,低声说了两个字:“晚了。” 布局都完成了大半,他是不会收手。更何况,那妇人早就死了……这诺言从一开始他就没有遵守。 韩淮压下心中的异样,将女子打横抱起,走出去了这间破败的屋子。 若不是有人瞧见任毓慌慌张张往这处跑了,他都不知道府里还有这么破的地方。 回首看着在残阳余晖照耀下,仍旧显得破败不堪屋子,韩淮对赶来的蓬一说道:“把这间屋子拆了。” 蓬一低声应是,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从少爷怀里垂下来的属于女子的手,其上血污看着吓人,犹豫片刻说道:“少爷,要不要请巫医来瞧瞧?” 韩淮抿了抿唇,低声道:“让蓬二过来……” 烛线燃着燃着,发出了噼啪一声脆响,一点火星子撞在烛灯沿上。屋内除此之外,便是低声的交谈。 昏昏沉沉,梦境繁杂。床榻上的女子蹙着眉,额间渗出汗水,唇色发白,身上盖着一席薄被。 “阿满她真的没有大碍吗?” “放心吧,只是染了点风邪,我开的这副药可是最常用效果最好的。” “一会儿她醒了,你就先将这药膳喂给她吃,然后再与她谈谈心……问问她的近况,心里思虑太重不利于恢复……” “怎的了?” 红棉吃了一惊,还是压着声音与蓬二交谈:“近几日我寻她,阿满都是带着笑与我说话的,怎么就思虑过重了?你医术行不行啊?” 蓬二的手臂被红棉掐着,龇牙咧嘴,用气音说道:“姑奶奶,这我上哪知道去?我又不常来——松开、松开……” 阿满此刻仿佛陷入了冬日的寒潭,冰冷刺骨的寒意侵蚀着全身,有些藏在的记忆深处的片段,骤然间涌了上来。 “喂,你是就是那个被淮哥哥带回来的丫鬟?” “啊?”小阿满正蹲在湖边,睁着大眼睛看碧水里面的红色鲤鱼,听到头上方传来娇气的声音,有些傻愣愣地抬起了头。 是一位小姑娘,长的很好看,衣着贵气。 她看过去的时候,只见小姑娘眼睛倏然间瞪大。 而后,她就被其推到了湖里。 “小姐,你怎么跑这来了?韩少爷在寻你呢……” “我随便看看……这就去见淮哥哥!” “湖里是有什么吗?怎么那处水花那般大?” “你看错了,这哪里有人,我们走罢!” 落入了湖中,她惊慌极了,胡乱扑腾着。带着土腥气的湖水涌入口鼻之中,身上的衣服都吸足了水,带着她往下沉。 “救、救命……”名为绝望的大手整个将她裹住,死亡的味道全然沾染。 后来,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不记得了。 “阿满……阿满……” “怎么回事?她怎的出这么多汗?” “快把她唤醒!” “醒醒,快醒醒——” 红棉一手拿着帕布擦拭少女额上的汗水,一手放在其肩头,小幅度地摇着。 好像隔着一层薄雾,传入耳中的声音都模模糊糊的,听得不真切。 眼皮沉重得厉害,她想要睁开却做不到。明明用了很大的声音呼喊,唇却紧紧的闭着无法发声。 任毓:“救救我……” 红棉看着少女一脸痛苦,发出含糊的梦呓,她焦急地说道:“阿满这是被梦魇着了!” 蓬二:“别慌,阿满醒过来了!” 红棉低头一看,正对上那双清亮的眸子,但此刻眸子里面蓄满了惊慌。 她摆了摆手让蓬二出去,“没事了,没事了……”,转而将任毓扶了起来揽到了怀里,手轻缓地拍着背,温声安慰着。 “阿满,不过是梦而已。” 是梦吗? 任毓缓了好一会儿,才闷声问道:“红棉姐姐,我小时候是不是掉进过湖里?” “什么?”这话说得很小声,红棉听得不仔细。 “没什么……” 可能是梦罢,她怎么会被那位贵千金推入湖中呢? 良久。 “阿满,你今日是怎么了?是跑哪去了,少爷和蓬一哥他们到处找你……” “你看看,好好的手都成什么样子了?”红棉心疼地说道,一边说一边给少女喂药膳。 任毓抬起眼,犹豫地开口说道:“我、我不小心……偷听了少爷和蓬一哥的谈话。” 话音刚落,红棉捏着勺子的手抖了抖,震惊地说道:“难怪,难怪今日他们那般寻你,若不是老爷不在府上怕是要被惊动了……” “你听到什么了?” “我、我不能说,会害了姐姐的。”她摇了摇头,坚定地说道。 这种事情,怎么能和红棉姐姐说呢。 “是和你有关吗?” 面对红棉担忧的眼神,阿满撒谎了:“没有,与我无关。” “那就好,今日是少爷把你抱回来的,他面上瞧着平静得很,应当不会对你如何——”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22节 “红棉姐姐,我们不要提他了好不好?”任毓出声打断,她现在一点都不想听见与韩淮相关的事情。 “好。” 待红棉帮她简单的梳洗离去后,任毓躺在榻上,出神地盯着帷幔。 她,还有什么出路吗? 手上传来密密麻麻的疼痛,虽然红棉姐姐说已经将刺挑干净了,但她还是很疼。 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忍着痛,伸手摸枕头下压着的东西:那个一直被戴在身边的香囊。 红棉离开时就替她熄了灯,此时屋子里面黑漆漆的看不清东西。 任毓将香囊拿了出来,放到了胸口处。阿娘曾经说,她可能是富家小姐。 这香囊表面的绣工与用料极佳,里面的如意吊坠更是珍贵。平安符也可能是花了大价钱开过光的。 只是她是被阿娘从河里捡起来的,如果亲生父母真的喜欢她又怎么会将她抛弃呢? 其实一直以来,阿满都有一个想法。可能说出来就会有人指着骂她痴心妄想。 她既然长得与任羽相似,香囊上面也绣有“任”字,会不会……她其实和任羽是一对双生子? 可从来没有听闻过侯府有丢失过小姐。任毓闭了闭眼,否定了这个猜测。 更何况,自开朝以来,梁国就将双生子视为不祥…… 她叹了一口气,对于自己能否寻到亲生父母这件事一直不抱希望。就算此刻找到了,也帮不了现在的她罢。韩淮是丞相的儿子,是当朝的吏部尚书,谁能阻止他呢? 她应该认命吗? 作者有话说: 两个小时后第二更 第24章 、心上人 观星楼,一白发道人立于顶楼,夜风吹过,衣袂翻飞。 他微眯着眼看着夜空中的星象,良久,捋了捋长长的胡须,长叹了一口气。 “命中注定……” 穿着一身夜行服,黑巾蒙面的男人躲着巡逻的禁军,身轻如燕地在皇宫内穿梭,很快翻进了皇帝居住的宫墙。 他的怀里有一张悬赏令,悬赏金额很高,刺杀目标是傀儡皇帝。 但是没有杀手领了这项任务后活着回去了,悬赏令都是有时间限制的,若是超过了这个时间还未完成,阁内需要将赏金翻倍还给那位发布悬赏令的客人。 作为阁主,他只好自己揭了悬赏令,亲自出马了。 帝王的宫殿外围还有许多守着的禁军,他在黑暗中隐藏着身形,静静地找寻最好的时机。 如同等待猎物上钩的黑豹,他有着一双极为敏锐的眼睛。终于,等到了禁军交班的空隙,“嗖——”速度极快地翻飞上屋顶。 不等他拨开瓦片,身上的汗毛骤然立起,危险逼近。 “阁下,不妨下来一叙?” 嗓音清润温和却让他更加紧张,凝神看去,便见月光之下,有一少年,面如冠玉,气质清贵。 身上搭着朱红色的披风,穿戴整齐,这般深夜竟是还未就寝。 少年面上带着浅笑,见来者还僵在屋顶上,轻声道:“阁下,人我都清退了,下来罢。” 杀手飞身而下,仍旧不敢轻举妄动,冷声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哦,”周晏转了转手指上的玉扳指,眉眼温和:“朕看着你翻进来的。” “不可能!” “哦。”周晏看着杀手气急的样子摊了摊手,安抚地说道:“那朕没有看到。” “你这也太敷衍了!”楚云瞪了这人一眼,将怀里的悬赏令扔了过去,骂道:“还给你,真不知道怎么会有疯子自己悬赏自己的!” 周晏笑了笑,看着手里有些时日的悬赏令:“这赏金在阁主手下不早就翻了许多倍么?” 言下之意,楚云顿时悟了。 一把拉下来脸上的黑布,露出了一张眉上带着刀疤的俊脸,白了周晏一眼:“怎么,小皇帝,我阁内的杀手被你拐去那么多,这赏金生的钱你还想与我分啊?” “小没良心的!”他笑骂道,然后又从怀着拿出一叠有些厚度的东西扔了过去。 周晏接过看了一眼,拱手说道:“多谢楚大哥了。” 是数额巨大的银票。 “之前朕说过的事情,不知楚大哥考虑得如何了?” “江湖更自由,朝堂纷扰太多了,我可不自讨没趣。” 楚云与周晏的兄长也就是已经亡故的先太子周策是旧时,据说曾经有过命的交情,一直将周晏当做亲弟弟。 周策亡故后,这位楚公子怕孩子心理出问题,就经常将皇宫当做自家后花园一样,带着被埋在案牍堆的小周晏出去玩耍,往往到了夜里再将人送回来。 而周晏身边的贴身太监——裴公公,原先是伺候周策的,知道楚云这个人,还时常帮着掩护。是故,小皇帝偷偷溜出宫没有多少人知道。 往往小周晏白日玩得有多开心,夜晚就有多痛苦,因为案牍迟早是要处理完的,他总是熬着夜批改。后来,周晏学会了带一些奏折在身上和楚云一起去玩耍。 记得有一次,楚云神神秘秘地对他说:“信不信我能带着你偷偷溜进守卫森严的丞相府?” 小周晏沉默了片刻:“朕可以和韩老丞相说一声,我们可以直接进去。” “直接进去多没意思?”楚云在小皇帝手感极好的头发上轻拍了一下,而后也不待人回应,直接将其夹在了臂弯,身姿敏捷地施展轻功。 丞相府的周围的侍卫仿佛睁眼瞎,楚云不费吹灰之力就混进了府。 两人待在一棵榕树上。 “怎么样,我厉害吧?” “嗯嗯。”小周晏点了点头,脸上表情认真:“朕也想学。” “这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学会的!”楚云仰着头自信极了。 突然衣角被拉了拉,小周晏抿了抿唇说道:“楚大哥,湖里好像有人。” 小手指向远一点的湖泊,楚云眯着眼看过去瞧见翻腾的水花,以及远去的两个小丫头似乎是小姐和婢女。 习武之人听力极好,他能够听到那小姐在催着人离去。 衣角又被拉了拉,小周晏语气焦急:“楚大哥,快去,湖里真的有人!” 眼看着水花都要消失了,“你不要乱动,我去去就来。” 楚云轻巧地飞身下树,朝着湖泊的方向赶了过去,而后猛扎入湖。 救上来一个小丫头,几乎是快要溺死了,幸好湖水没什么脏污,他使了一些巧劲让小姑娘吐出了水,而后观其差不多恢复了呼吸,就引着院里的其他丫鬟发现她。 等处理完这小姑娘,他就带着小周晏到其他地方玩去了。 “最近,那个什么韩淮在东街有大动作,也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楚云除了送回悬赏令以外还带来了一些消息。 周晏颔首,表示知道了。 这平淡的反应让楚云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前些日子就知道了,咳,”见楚云脸色郁闷,周晏轻咳一声掩盖笑意,“国师让朕不要管这件事,他说,是一件让事情走向正轨的好事。” “那厮能做什么好事?” “朕不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毕竟韩尚书的事情,朕这个傀儡皇帝又能如何阻止?”周晏自嘲地说,周身围绕着郁气。 话音刚落,头上就挨了楚云一巴掌,力道很轻:“你小子,在我面前装什么装?这世上不知道多少人被你下了套。” 周晏笑了笑。 “这都夜深了,你怎么还穿戴得这般整齐?”楚云这才想起方才一直想问的事情,狐疑地目光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少年帝王。 “朕只是突然有些睡不着,便在宫内逛了逛,这宫里着实冷清。”少年垂着眼说道。 先帝沉迷修仙,后宫的嫔妃被一个荒诞的理由遣散了,而周晏和周策的生母也就是皇后早在周晏三岁时去世了。 周策离去的时候才二十一岁,因为早早的就替先帝监国,忙忙碌碌的,身边连个侧妃都没有。 现如今这宫中,只有周晏这个皇帝是唯一的主子。 其他的便是侍卫、太监,侍女。 “没事,”楚云大手拍了拍周晏的肩头,“再过几月,你的皇后就要嫁给你了,这样你也不会孤单了!” 周晏幽幽地看了他一眼,许是目光太过幽怨,楚云笑着的脸僵了僵:“怎么了?” “她的心上人是韩淮。” 第25章 、大婚 天奉十三年祭月节,农历八月十五日。 帝后大婚,普天同庆 火红绸缎,奏乐鸣炮,让整个上京都染上了喜庆的颜色。 “哇,爹爹,这队伍好长呀!”梳着羊角辫的小姑娘骑在粗布男子的肩头,手里拿着糖葫芦,兴奋地看着花轿跟着的望不到尽头的嫁妆。 “茵茵,别乱动,爹爹头发都要被你扯掉了。”男子无奈地说道,抬手将孩子的身子稳住,身旁的其他百姓插话。 “小姑娘,这帝后大婚嘛,排场自然大!” “诶,瞧着出嫁队伍是往东街去了,开朝以来帝后大婚不都是走南街的吗?” “小哥,才回京的吧?祈天宫的巫医大人早早就改了路线了。 莫要忘了,今个儿不止是帝后大婚的日子还是祭月节呢!南街啊,祈天宫年年都是要举行祭祀的,那处的祭坛可不好经过。” “那这出嫁巡游的暂歇处又定在了何处?” “自然是东街最著名的明月轩咯。”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23节 因为帝后大婚,新娘的花轿以及轿夫要绕着大半个上京从侯府到皇宫,时间与路途都很遥远,便设立了暂歇处。到达后,稍作休整,再继续巡游。 按照脚程粗略估计,恰恰能在吉时抵达皇宫。 明月轩,东厢房。 “淮哥哥,”头戴凤冠,身披凤霞,有着华贵妆容的女子眼里噙着泪,喜悦又哀伤地提着厚重的裙摆朝着推门而入的青年扑了过去。 她偎依在韩淮的怀抱里,抬起头,带着哭腔说道:“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等我入了宫,就不能再与你相见了……” 男子沉默了一瞬,薄唇轻启“羽儿,这不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他轻笑,将拥着怀中女子纤细腰肢的手收紧,面对女子诧异的目光,缓缓说道:“我今日来是带你走的。” “什、什么?”任羽以为自己听错了,瞪圆了眼睛。 原本环着韩淮腰身的手逐渐放了下来,使着力想要从其怀中退出去。 韩淮感受到挣扎,嘴角的笑消失了,眸光沉沉地看着任羽:“怎么?羽儿不愿意与我走?” “怎、怎么会?” 任羽干笑一声,她有些害怕,韩淮从来没有用这样的神情看着她。而此时腰上的力道加大,让她感受到了疼痛,少女立马挂上可怜兮兮的表情,仰着小脸说道:“淮哥哥,羽儿疼……” 韩淮松开了手,低声说道:“羽儿,快些将这身婚服换下来吧,时间不多了。” 他拍了拍手,这时门外的蓬一低着头进来了,小臂上搭着一套素衣男装,另一只手提着一双黑色的靴子。 韩淮将东西接过后,递到了还愣愣看着他的女子面前。 “快些换上吧。” 此刻,任羽的脑海中响起韩淮曾经对她说过的那句话:“你愿意舍弃现在的身份吗?” 任羽打了一个寒颤,方才醒神,韩淮是认真的,他要抢亲! 她没有接过衣物,而是直言道:“淮哥哥……羽儿不能和你走,这是国师的占卜。若是皇帝与我大婚就这般被毁了,国祚真的被影响了怎么办?羽儿不能这么自私……” 见韩淮神情没有松动,任羽咬了咬红唇接着说道:“况且,我若是和你走了,谁来嫁?” “羽儿,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安排好了人,过来。”韩淮对外面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外面的女子进来。 那女子穿着嫁衣垂着头,任羽瞧不见脸,此时却莫名的紧张了起来。 韩淮命令道:“抬起头来。” 任羽瞳孔一缩,这是一个美得有些让人失神的女子,一身火红的嫁衣衬得其肌肤更加雪白,面容姝丽。 更让她在意的是,从这名女子的容貌上,她仿佛看到了自己。 怎么会,和她长得这么相似? “她是谁?” 任羽声音干涩地问道,抬手指着女子,偏头看向韩淮。 “一个婢女。”他上前揽着任羽的肩,将她抬起的手压下去,“好了,羽儿,快些换衣物罢。” 而后韩淮又吩咐了几个婢女进来,让她们带着有些失神的任羽进了厢房后侧的屏风后面换衣服。 阿满站在原地,用余光扫了一眼韩淮,只见他嘴角下撇不是很高兴的样子。但她也只是抿了抿唇,不打算说些什么。 侯府千金,好像也没有韩淮说的那般不想嫁。 韩淮偏头看向她,对她说道:“一会儿将羽儿的凤冠戴上吧,嫁衣就不换了。” 为了减缩调换的时间,她身上的这套嫁衣的材质和样式与任羽身上穿的是一样的,换与不换都一样。 阿满垂下头,露出了雪白的脖颈,低声应道:“是。” 声音听不出喜乐,韩淮皱了皱眉,沉声道:“之后会有人在宫中接应你,你只需按照指令行事即可。” “还有——不要露馅了,能假装多久就装多久。不然,你的母亲……” 后面的话语,低不可闻,但阿满知道是什么,苦涩一笑:“……是。” 屏风后 任羽被动地被婢女们换下嫁衣,而后套上男装。她心里一直在打鼓,韩淮完全是有备而来,难不成是从圣旨颁发的那一天就开始谋划了吗? 淮哥哥真的对她,用情至深? 任羽没有感到欢喜,今日若是被替嫁了,就代表她会彻底失去侯府千金这个身份。 这个身份,是她生来就一直攥在手里的,就算母亲骂她野种。 她要为了韩淮放弃吗? 可嫁给傀儡病弱皇帝她甘心吗? 为她换好衣服后,婢女们就全都退了出去,她待在屏风后面,陷入了沉思。 韩淮见婢女们都出来了,却不见任羽的身影,在原地站了片刻,抬步朝着屏风后走了过去。 “羽儿,”脚步声逼近,韩淮的声音传了过来:“怎么还不出来?” “淮哥哥,若是羽儿逃婚了,那我以后该如何?”她微仰着头,凝视着韩淮的眼睛。 “自然是嫁与我,”韩淮沉声道,“过段时间之后我会给你重新安置身份,八抬大轿娶你入门。”眸光深沉,语气诚恳。 面对如此深情款款的俊俏青年,任羽一咬牙说道:“好。” 她心里一狠,做下了决定,投入了青年的怀抱,双手环上韩淮的脖颈,攀附在其耳边说道:“淮哥哥,莫要辜负了羽儿。” 她可是为了他放弃了自己的身份,为了他违抗了国师的占卜。若是韩淮负了她,就是死她也要让他付出代价。 “自然不会。”韩淮将下巴搁在女子的头顶,大手拍了拍女子的背,轻飘飘说出了一句让任羽见识到男人野心的话。 “羽儿,待你嫁与我,这凤位我也会给你挣来。” … 站在明月轩的三楼窗户处,任羽依偎在韩淮的怀抱中,目送着花轿的远去,心中莫名涌起一种失去了重要事物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不安,抓紧韩淮胸前的衣襟:“淮哥哥,她为什么会和我长得那般相似?” 任羽的话让韩淮收回了视线,就在刚才,他的心中也涌起了一种怅然。不过,他更相信这只是错觉,他不可能对一个平民有感情。 “偶然间碰到的,见到时我也吃了一惊呢。” “之前淮哥哥府内流言中的婢女也是她罢?” 韩淮沉默了一瞬,说道:“是她。” 任羽按耐住心中的紧张,接着问道:“她是什么时候到丞相府的,为何我之前去府上都未见过她?” “好些年了吧,一直都在府上。”韩淮低声说道,长长的眼睫垂下,遮挡住眸中的情绪。 “怎么淮哥哥一直都不与我提起?”任羽嗔怪道,一手握拳力道很小地捶了一下韩淮,“若是羽儿早早见过她,定会向淮哥哥将这人讨要过来,在身边伺候的。” 她撒谎了,若是早早的让她瞧见了,她一定会将这个婢女杀死。 就像曾经,韩淮有一段时间都在外完成丞相指派的任务。她那个时候听说韩淮回来还带回了一个小丫头,但韩淮一直都没有与她提起。 某一次到丞相府找韩淮玩,偷偷溜去了那个小丫头待着的初露院看了一眼,一个下贱的婢女怎么配有和她如此相似的容貌,她直接——将人推入了湖中。 韩淮将任羽的手团住,说道:“怪我。不过,现在这不是恰好派上用场了么?” “吉时到——” 落日西斜,火红的日将天际渲染成一大片一大片的云锦绸缎,花轿帘子被掀起,阿满被人搀扶着下了轿,手里被塞了一柄玉如意。 耳畔响起苍老严肃的声音,竟是郑嬷嬷:“接下来的,按照老奴教导你的做。” 大红盖头下,阿满的心中的紧张被震惊取代,竟是这般吗? 郑嬷嬷一早就知道她会被韩淮替嫁! 心里难受得厉害,但是经受大半年训练的身体,极为顺利的应对了接下来繁琐的礼仪。 最后,任毓抵达了目的地。 皇帝的寝殿——岁延殿。 阿满头上顶着红盖头,端坐于床榻上,不敢动弹,周围侍女与太监都退了下去。 她的手放在膝头,紧张地攥紧了衣裙,心里一阵不安。民间对于皇上的评价极为不好,他会是什么样子的一个人呢? 方才在外,由国师赐福的时候,她只能听到皇帝的清润的嗓音,就像之前在煦和楼外的胡同处听见的那般。 内室点着红烛,大红的绸缎装饰着各处,落日的余晖再壮美也会消失,取之而来的是高悬于黑夜的皎月。 祭月节,月圆如盘。 踏着月光而来的是身着大红婚服的俊秀少年,因为和臣子喝了些小酒,此刻面色一改往日的苍白,脸颊边带着薄红。 身边跟着景文和老太监裴公公。 他站在岁延殿门口有些踌躇,但还是踏进去了。 听见脚步声临近,阿满心如擂鼓,她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张皇之中,她害怕。 镶金边的玉如意挑起了盖头,那握着柄的手略显苍白,她垂着目,不敢抬眼看来人,只是将膝头的衣裙捏得更紧了。 红妆之下,姝丽艳极。 周晏望着有些惴惴不安的皇后,原本紧张的他,喉咙上下滑动了一下,轻声道:“莫怕,朕不会强迫你。” 阿满捏着衣角的手一顿,缓缓抬眸看了过去。看着这在上元节有过一面之缘的面孔,一时恍惚了。 竟是,这人吗? 周晏的丹凤眼里面闪过惊艳,这就是他以后的妻子了,当初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子。 被这般清澈如同山间小鹿一般的杏眼望着,他莫名觉得局促不堪,一手虚虚握拳抵在唇边偏头轻咳。 阿满惴惴不安,见眼前的人贵气俊俏,眸光温润,只眉宇间带着些许病气。 她突然想对他说出真话,她不是任羽,她不是侯府千金。纵使他风评再不好,也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她只是一个婢女,配不上他这般高贵身份的人。 阿满倏然间低下了头,此刻的喉咙却干涩极了,一句话都吐不出来。 她不敢说。 欺君之罪会死。 她怕死,她还要回家见阿娘。 阿娘还在韩淮的手上。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24节 “咳,”周晏见皇后比他还要局促,头都要被这厚重的凤冠压下去了,就强壮镇定地启唇说道:“今日累了吧,朕与你先行合卺礼后,就将这繁重的头饰摘下来可好?” 阿满听着这温柔语气,手还是抖得厉害,轻声道:“嗯。” 她接过递来的白玉杯,与这年轻的帝王手腕相交,几乎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才不让自己的手发抖。 饮酒时,两人挨得难免近些。她半阖着目,睫毛轻颤,不敢瞧眼前这人,但属于对方身上的极淡的药酒香还是传了过来。 莫说阿满不敢瞧对方,周晏也不敢瞧阿满。他从来就没有如此近的接触女子,更何况是这般,他第一次见到就觉得美如洛神的女子。要不是他着力控制着手,不然现在就会抖得厉害。 双方饮毕,将白玉杯搁置在檀木制的托盘上。 “来人。” 温热的水被端了上来,头上繁重的发饰被取了下来,身上厚重的婚服也有侍女帮着脱下,她被人伺候着梳洗。 这般精心的伺候是她从未受到的,侧目看向那位帝王。对方十分守礼的没有看她,垂着眸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阿满掐了掐手心,抑制住心中的异动。 侍女们都退下后,裴公公揣着袖子,神神秘秘地凑到了周晏身边,低声道:“殿下,先到这边来,杂家给您一样东西瞧瞧。” 周晏觉得此时的裴康笑得很奇怪,他有些摸不着头脑,起身跟着裴公公走了。 “陛下,这册子都是……” “停停停,朕知道了,别说了。”周晏红着耳朵,方才画册上面的东西他就看了一眼,就想将东西扔了。 “一会儿啊,陛下——” “停,朕知道了,不劳裴公公费心了。不早了,快去歇息吧。”他摆了摆手赶人走。 裴公公笑眯眯的离去了。 阿满见人出去一直没有回来,鼻尖一酸,眼睛就涌出了泪水。 不会是瞧出她是假的了吧? 她害怕得落泪,坐在床榻边,啜泣得身子发颤。 周晏在外面等自己的身体没有那么冲动后才进去的,然后就听到了如同小动物一般的抽咽。 如墨一般的长发倾泻在红色的床榻上,娇小的女子双手环抱在膝头,出神地凝望墙壁垂泪,漂亮的杏眼一圈都是红红的。 “怎、怎么了?”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地蹲下身:“你,哪里不舒服吗?” 阿满对上这双温柔的眼睛,一时心里更加酸涩,明明她是要停下来的,但是眼泪却是流的越发多了:“没、没事……” 手胡乱地在脸上擦过。 年轻的帝王僵住了,他有些应付不来面前的情况。 “朕,朕有这般恐怖吗?” 怎么他一说话就哭得更凶了。 周晏四处看了看,而后将怀中的帕子拿了出来,正准备递过去。 “啪嗒——” 仓促间被他塞在怀里的画册掉在了地上。 他几乎是飞快地将画册踢到了床榻下,幸好,幸好皇后在擦眼泪没有瞧见。 他把帕子递了过去,“擦擦吧。” “谢、谢谢……” 他摸了摸颈后,见阿满还得再哭一会儿,想了想,又起身出去了。 原本关着的门从里面打开了,守在门外的景文立马问道:“陛下,这不洞房吗你怎么出来了?” 周晏本想吩咐人拿些吃食过来,毕竟皇后哭成那样,估计没一会儿就哭累了,今天巡游也挺累,估计都没吃什么。 不过既然有人发问了,帝王抿了抿唇,低声问道:“景文,这女子哭了该怎么办?” “这,这属下不知道啊。”景文挠了挠头,他怎么会知道?他又没有娶媳妇。 “没用。”周晏斜睨了景文一眼,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侍女们都上哪去了?” “祭月节,不是去赏月就是去放河灯了。不是陛下让她们都去歇息的么?” 周晏沉默了一瞬,说道:“小厨房还有人在吗?” “陛下饿了?怕是没有人了,要不吃点月饼?”景文将腰间悬挂的荷包扯了下来,“用帕子包着呢,里面是今个儿从尚食局领的月饼,味道还可以。” 周晏犹豫了一下:“咳,拿来吧。” 皇后看着瘦瘦小小的,应该吃点就能饱。若是没有饱,那就明日早起些,早点用早膳。 帝王拿着荷包进了屋,阿满此时已经缓了过来,抽噎消失了。 “饿了吧,朕给你带了些月饼。” 阿满愣愣地看着递过来的荷包,歪了歪头,大大眼睛很是困惑。 “啊?” 作者有话说: 元宵快乐呀,虽然大婚里面是中秋,但是小周和阿满初见也是元宵节(上元节),真巧。大家留言有小红包哦! 第26章 国师 “不饿么?”周晏轻声问道。 阿满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但肚子却诚实地发出一声咕噜,她身子一僵。 “真不饿?”周晏轻笑,将荷包上面的红绳拉开, 拿出了里面用帕子包裹着的小月饼。 帕子打开,月饼还被一层薄薄的油纸包裹着, 金黄的表皮上印着的是吉祥纹样,甫一打开, 有股淡淡的酥皮香在室内蔓延。 阿满本来哭得心理上已经没有胃口了,只是身体上因为一天的操劳很饿。此刻闻到食物的香气, 不争气地咽了一下口水。 周晏面上带着笑, 将月饼递了过去:“吃吧,朕给你倒些茶水。” 阿满愣愣地接了过来,原本用来擦眼泪的帕子也被周晏拿了过去。 阿满捧着月饼小口小口地吃着, 大大的杏眼盯着帝王的背影。 这是她第一次被男子如此温柔对待。在丞相府,只有韩淮对她的百般折辱,如同恶鬼一般的存在。 嘴里咬着的月饼是枣馅的,甜丝丝的。 在丞相府, 尽管被韩淮重新安排了住宿, 吃食也有所改善, 但是韩淮吩咐人送来的食物大多是他自己喜欢吃的。而且不出意外, 每次她都是和韩淮一起用膳。 和讨厌的人一起吃饭,阿满吃得一点都不开心。 此刻的心情却很奇妙, 阿满不知道该如何做,只好被动地观察这位帝王。 周晏端着茶杯过来了:“是温的。” 阿满:“谢谢你。” 她伸手接过, 两人的指尖有瞬间的接触。 阿满微微抿了抿唇, 而后若无其事地端着茶杯喝了一口。月饼被她吃得差不多了, 阿满单手将帕子揉成了一团捏在手里。 “给朕吧。”周晏很细心地发现了, 将脏帕子接了过来而后放回了荷包中。复而走到桌前将荷包放了上去。 明日再还给景文,这荷包一看就知道是景文自己绣的,针脚太粗糙了。 不过现在,他们应该做什么? “咳,”周晏在桌边踌躇了一会儿,心里劝自己:就算她心上人是韩淮,但现在是自己的皇后,他不能对人太冷落了。 “皇后,要不要陪朕一起赏月?今日月亮如同玉盘一般,煞是好看。” 阿满愣了一下,便答道:“好。” 她穿好鞋子下了榻,而后与周晏一起到了窗边,无言地仰头看着天空中的圆月。 两人挨得不远不近,既不亲密也不疏远。不过气氛并不尴尬,有一种静谧感萦绕在周身。 阿满与云娘生活在一起的时候喜欢各种节日,云娘会做比平时更加丰盛的饭菜。 但到了丞相府,她就不太喜欢过节日了,每次过节,府内就会置办各种宴会,东厨就会很忙。除非特殊情况,忙完后阿满就早早的洗漱完就寝。 “皇后,”周晏思虑良久,手上的玉扳指被他摩挲着,“可否与朕交谈一二?” 他觉得有些话现在就得说清楚,不然,可能会造成不小的麻烦。 阿满转头看向站立在身旁的帝王,他身姿如松,月光打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在脸侧留下一小片影子。 她迟疑地点了点头,而后又将目光移至窗外,不敢看这人的眼睛,手捏着袖口发紧。 “那朕就直说了,朕知道过往你与韩淮有着深厚情谊。由于国师的占卜,你们直接只能作罢,对此朕也很无奈。” “国师在重大占卜上从未出现过差错,所以只能委屈你与韩尚书了。现如今,我们既然已经拜过天地成了夫妻,朕自不会辜负你。” “你放心,朕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情,只希望你能够谅解这场天赐姻缘。日后,朕与你相敬如宾,可好?”周晏说完舒了一口气。 自赐婚以来,他都在宽解自己,本来作为帝王就没有多少自由,婚姻与国祚相绑定他也觉得荒谬,但是世上就是有这般事情发生。 但女子在婚姻上总的来说还是吃亏的,清白名节对于女子来说都要看得重些。 上京关于任羽与韩淮的流言蜚语,他能查到两人是你情我愿的。韩淮还暗中让流言更广,这样做,任羽除了韩淮也不会有其他的男子会上门提亲。毕竟谁会娶一个心里装着其他人的妻子呢? 某种程度上,韩淮是毁了任羽的名节的。 忠勇侯又常年不在京,只能干看着两人愈发亲近。韩老丞相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始终对韩淮有期望,觉得他能明事理。可惜,韩淮…… 周晏知道自己要娶这位千金小姐的时候,心里是不太愿意的。虽然有过一次很惊艳的一面之缘,但是他也不会夺人所好,更不会喜欢一位已经心有所属的女子。 坊间除了去与韩淮相关的,就是对任羽个人的夸赞,从外貌到才情。外貌他觉得是真的,至于才情,偶然间看过任羽作的诗,也就……那样吧。 阿满听完这些话语,心里泛起一阵冰凉,国师的占卜如此重要,她却为了阿娘就这般答应了韩淮替嫁,若是国家动乱,她、她该如何? 阿满打了一个寒颤,抬眸看向周晏,对上那人清亮的眸子,她只低声应了好。 对不起,她瞧不起自己,她好自私。 “皇后,有什么想与朕说的么?”见少女的神情有些奇怪,周晏暗自琢磨,方才也未曾说什么不好的事情吧?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25节 难不成对那韩淮真的那般用情至深?又想到少女哭成泪人一般的模样,他心里沉了沉。 阿满摇了摇头,她不敢与这帝王对话,说得多就错得多,她少说些话比较好。 大半年的时间,只有在韩淮面前她才会模仿任羽的样子,其他时间都是自己。对于任羽,她也只了解表象,那位贵千金,每次见到她心里就一阵不安。 “好吧。”周晏也不强求,视线一时放在天边悬挂着的明月上,一时又会挪到姝艳的女子脸庞上。 夜色逐渐深重,晚风顺着窗子吹了进来,原本因为饮酒显得红润的面庞又苍白了下去。 周晏咳嗽了几声,咳得却有些厉害,身子都随着摆了摆。 阿满见状急忙将窗子关上了,担忧地问道:“没事吧?”她这才意识到这位帝王除了傀儡无能还有病弱,这咳得有些严重了。 “没事,咳咳……老毛病了。”周晏安抚地说道,“朕的身子没有那般弱——” “夜深了,我们歇息吧。”阿满上前搀扶着周晏一边的手臂,带着他往床榻那边走。 周晏一时有些哭笑不得,但见女子神情凝重,他还是将‘朕只是咳嗽,还是可以走路的。’这句话咽下去了。 等半扶着周晏上了床榻,阿满熄灭了烛火。 房间陷入了黑暗,只有窗口处月光透过窗户纸落在地上,有着光亮。 阿满立在床榻边,陷入了沉思。 她要与这个少年同床共枕吗? …… 次日,周晏下了朝与阿满一起用了早膳后,带着她到了祈天宫。 任毓待在马车上,咬着唇,盯着膝头的衣裙发愣。 周晏坐在她的身旁,闭目养神。 早上她醒来时,不知道为何,明明晚上两人相隔甚远,醒来后她竟、竟是窝在了那人怀里,睁眼看到的便是少年的胸膛,当然是穿着寝衣的。 阿满抬头稍稍一动,那人竟是眼皮动了动就要醒过来,她几乎是僵着身子立马装睡。 周晏是到了上朝的时间自动醒来的,裴公公已经候在外面了。他醒来时着实惊讶自己将人搂在了怀里,明明他睡觉很规矩的。带着些许心虚地将人推在一旁,掖了掖被子,轻悄悄地起床了。 这样导致上早朝的时候,周晏罕见地有一点点分神。之后一起用早膳的时候,他还有些不好意思,说话都没敢直视皇后的眼睛。 甚至心里想着:韩淮会喜欢上这样的女子,确实是一件能够理解的事情。 今日早朝,韩淮又告病休假,他也能体谅。毕竟,若是心爱的女子被他人娶走,他应该也像韩淮这般不好受。 很快到了祈天宫,景文在外喊了一声。周晏本就是假寐,睁开眼时与正想让他醒来的阿满对视了一瞬,因为女子立马慌慌张张将目光移开了。 周晏先行下去了,而后立在马车旁等阿满下来。 车辕有些高,阿满弯着身子掀帘出来顿住了,她离脚凳有些距离,可能踩不到。 周晏看出她的局促,立马吩咐景文去祈天宫门前的童子那换一个脚凳过来。 阿满下了马车后,与周晏一起进了祈天宫会见国师。 她也是来过祈天宫的,每年上元节都会想办法出府领祈天灯给阿娘祈福,只是每次都不能成功将灯送回。 她心里对祈天宫也不是那般喜欢的,对于国师,她也只有在胡同那的一面之缘。 现在想起来,国师的面容已经模糊记不清了。奇怪,她的记性一向很好的。 她和周晏身上穿得衣物并非显露身份的华贵服饰,而是较为普通的衣物,方才乘坐的马车也只是寻常样式。 “朕今日带你去见国师。” “他说今日就是机缘。” 只是在用膳的时候,周晏与她说的。阿满当时也没多想,顺从地应了好。 但见到国师后,周晏对其颔首,偏头对阿满温声道:“朕在外面等候你。” 待周晏离去,阿满很是不安。 国师穿戴着一身雪白的服饰,是祈天宫特有的。但是又较普通的巫医不同,其上附着金丝绣做的符文。一手搭着拂尘,一手附在腰间药匣子上。 白发白胡,气质出尘。 阿满听见国师说:“孩子,我收你为徒可好?” 她一怔,倏然间抬起了头,对上了那双眼睛。 那双仿佛已经看透了一切的眼睛。 作者有话说: 看看预收叭《郡主不嫁了(重生)》戳专栏可见。 赵月芽是齐国的一个郡主,是众多贵女的羡慕对象。 因为她有四个追求者,分别是:贵气矜持太子,清雅温和太傅,俊逸潇洒将军,精明热情皇商。 这四个男人称为京城四子,因为他们容貌一绝,能力在自己的领域里面都是顶尖的。 及笄这一天,四个人还为她打了起来。 第一世,赵月芽面对众人的艳羡,爱慕者的喜爱,自然是高兴又骄傲的。最后在四个人里面选择了身份尊贵的太子,在大婚之夜太子进屋的时候,被房梁上掉下来的瓦片砸死了。 赵月芽:??? 第二世,赵月芽重生后,果断远离太子,甚至直接选择了身份较低的皇商。出嫁那一天,皇商在迎娶她的路上被大街上突然窜出的野猪拱死了。 赵月芽:!!! 第三世,赵月芽面对自己又重生了,她人有些麻木,在最后的二人中,选了将军。这次还没到婚期,将军就被一召圣旨调到边关,而后战死在沙场了。 赵月芽:……所以,我是不配嫁人吗? 第四世,赵月芽人已经木了,面对唯一剩下的对她笑得极为温和的太傅,她觉得自己还是不要祸害人了,直接关门将其拒之门外。 赵月芽:本郡主不嫁了! 笑得温和的太傅在门外僵了脸:“……不应该轮到我了吗?” —— 最后,赵月芽还是嫁给了一个如意郎君,她神色复杂地看着坚持不懈的郎君,语重心长地问了一句:“命硬否?” 他脸上空白一瞬,坚定地说:“硬!” 这次的婚礼十分顺利,与此同时,赵月芽觉醒了现代记忆。 第27章 铃铛 “收我为徒?”阿满愣愣地说道, 面对这双通透的眼睛,她忍不住心虚。只是看了一眼,就将视线移开了。 “为何?” 国师叹了一口气, 说道:“命定之人。” 阿满有些迷惑,国师说话的语气很平淡, 让她心里的紧张稍减。她咬了咬唇,大着胆子问出心中所想:“国师大人, 是您算到的吗?” 国师:“是也不是。” 阿满:“???” 阿满:“是与我的身份有关吗?” 国师捋了捋胡子:“是也不是。” 阿满听不明白,大概是她愚钝的缘故吧。想了一会儿, 她犹犹豫豫地问道:“那会不会算错人?” 她暗自猜想, 会不会是因为侯府千金的这个身份,国师才要收徒的? 国师说道:“自然不会,收徒, 还是很慎重的。” 阿满:“那,我会影响国祚吗?” 国师只高深莫测地看了她一眼,避而不谈,转而说道:“有些事情就是命中注定的, 就像现在的局面。” 阿满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之后国师吩咐童子给了阿满一本书或者说秘籍, 毕竟是皇后, 不能随便出宫, 所以国师又给了阿满一块令牌。 皇宫内设有巫医司,相当于祈天宫的分部, 巫医们下了朝办公事的地方。国师告诉阿满,她可以凭借令牌自由出入巫医司, 有不懂的地方就可去询问。 阿满出了殿门, 一手里拿着表皮泛黄的书籍, 一手拿着令牌。她漫无目的地将视线发散, 就看到周晏正负手而立站在拱桥上,景文的身影却没有瞧见。 说来也巧,她只不过看了一眼,那人就似乎有所察觉,转身含笑看着她。 周晏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阿满抿了抿唇,抬步朝着那人去了。 瞧见她手里拿着的事物,周晏并未多问,而是扬手指着高耸的观星楼说道:“皇后,想不想去看看?” 阿满顺着他的手,看向那座高耸的阁楼,那是她从未去过的地方。 尽管很心动,但看了一眼带着笑的少年。她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还是不去了,那般高的位置,风应该很大,皇帝他可能会咳嗽。 民间还有一个传闻,传得有些大胆。传言说当今圣上的身体病弱,估计活不过二十岁。 而自周晏登基到如今,百姓们一直觉得周晏只是一个小娃娃,没有实际权力,朝政决策全靠韩老丞相。他们不在乎谁做皇帝,只要韩老丞相在一天,这梁国国内就不会乱。边疆自有忠勇侯和林将军他们驻守。 就算韩老丞相不在了,还有韩淮这个自小拥有神童称号的能臣…… “好吧。”周晏垂眸,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他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两人站在拱桥上相顾无言,阿满犹豫了许久,开口说道:“陛下,我以后还能出来吗?” 今日她能出宫,说实话,阿满很诧异。毕竟,自古嫁入宫中的女子,几乎是一辈子都不会再接触到外面。 周晏眨了眨眼,说道:“若是单独出来可能有些麻烦,毕竟,你现在是皇后呐。”见小姑娘面上出现失望的神色,他接着说道:“不过,与朕一起出来就会少很多麻烦。” 阿满听完,抬眼看向周晏,尽管心里困惑,但她只轻声道:“哦。” 话音刚落,就见周晏唇线上翘,他笑道:“方才是朕逗弄你的,皇后可以随时出宫,只是记得乔装打扮,带上侍卫……宫外不太安全。” “这般么?”阿满将信将疑。那她以后是不是可以出去见阿娘了?宫里竟是比丞相府还要自由些。 “还是需要信物的,不过得等一段时日,朕才能交予你。”周晏觉得,世上对女子束缚太过,嫁了他人就不允许随便外出。他喜欢自由,不然小时也不会跟着楚云一起偷溜出宫。今日让皇后一起出宫的时候,他能感受到对方的惊讶。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26节 至于为何要过段时间,他就暂且不向皇后明说了,韩淮做的坏事情,他直说的话,难免被人误以为是故意抹黑。更何况,人只相信自己看到的,韩淮对任羽那般好…… 在祈天宫随便转悠,两人并排走着,却又拘谨地有些距离,不像夫妇。突然有童子主动上前,询问是不是来算姻缘的,需不需要他带路去姻缘殿。 阿满谨小慎微惯了,对于陌生人都带着警觉,本想直接拒绝。 “好啊。”周晏却是笑着应好,他见到阿满后,对于这段姻缘还是有些期待的。 肩头被虚虚地揽着,阿满怔了怔,倏然间抬头对上了盛满光亮的眼睛。 “走罢。” 阿满将令牌到了袖子里,书就单手拿着。 到了姻缘殿,阿满才知道为何童子会主动上前了。殿内有许多公子与小姐,之间的距离就如方才她和周晏一样。只不过他们多些情绪,女子面上都含羞。 “你们二人摇出的签都交与我,若是一会儿我拿出的是铃铛,说明有缘。而后若是你们能够将铃铛完好的挂到那棵树上,便是天赐良缘。”童子接过了木签,接着说道:“若我出来时,两手空空,便是无缘无分,莫要强求。” 童子进了内室,这等话语实在奇妙,阿满偏头看向周晏,便见那人看着庭院内那棵古老的槐树,其枝丫挂着铃铛与,铃铛的数量不少,风吹过还有空灵的响声。 阿满注意到有两个比较特别的铃铛,尾部有着红缨,其他的铃铛都没有。 这时,她注意到有一对公子小姐正准备将铃铛系上树,铃铛尾部垂着红缨,待那位公子将铃铛头部的红绳绕着树绑好。 不待他们高兴,那红缨从铃铛上脱落直接掉在了土壤上,有名童子立马上前将红缨捡了起来:“虽不是命定的缘分,但也能成夫妻。” 视线稍稍偏移,还能见到有人刚挂上铃铛,铃铛整个就从树上掉落了。 这厢,有人刚从童子手上接过铃铛,红缨就从手里滑落在地,铃铛更是直接摔坏。 能成功挂上铃铛的,并不是很多。而将完好的铃铛挂上去的,更是没有瞧见。 阿满一时想到了祈天灯,她领的祈天灯从未成功升到空中,是不是代表她祈的愿是无法实现的? 明明,她只是简单的给阿娘求平安。今年还给王嬷嬷求了平安,也没有成功……不过,红棉姐姐说王嬷嬷已经好起来了,是不是说明祈天灯也不是那般灵验? 阿满这般安慰着自己,心里想着,一定要找个时间去看望王嬷嬷。 “客人,这是你们的铃铛。”童子面上带着笑,拿着铃铛出来了,其上红缨鲜亮。 他递过来时,阿满和周晏同时伸了手,大手小手碰到了一起,感知到了另一个人的温度。 两人都没有收回手,童子提着铃铛头部红绳的手已经松开了,铃铛落在了他们两人的手里,柔软的红缨轻触阿满的掌心,略带凉意的铃铛滚在周晏的手中。 阿满垂着眼,心里一阵悸动,因为周晏直接合上了两人的手,握紧了她,两人掌心共护着铃铛。 被人拉着走到槐树下,阿满有些紧张地看着这人将铃铛挂上去。周晏身量较高,他只不过抬手就能够到一个垂下的枝丫。 见到那些失败的例子,感受得到阿满的目光,周晏有些紧张,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修长白皙的手指捏着红绳绕过粗糙的树梢,将铃铛系了上去,想到刚才有人才系上去就掉了下来,他还打了好几个死结。 而后,他退了一步,站在阿满的身旁,注视着方才悬挂的铃铛。 铃铛完好,风吹即响,红缨随风飘荡。 他们,是天赐良缘。 周围的公子哥和小姐们早就注意到他们,毕竟不论是周晏还是阿满,容貌气质都很出众。暗中讨论这两人的身份,又瞧见那成功挂上的铃铛,俱是惊讶又羡慕。 接引他们的童子走了过来,笑着祝贺他们,而后拿出了两根串着碎玉的红绳:“这个赠与二位。” 周晏和阿满一起道谢接过。 “这两块碎玉合在一起便是一块完整的纹样,祝二位相爱相亲,长长久久。” 他们在姻缘树旁待了好一会儿,确保铃铛不会脱落才离了祈天宫。 等阿满坐到马车上还有些没有回过神,这个姻缘殿的铃铛是真的灵吗?她都不是真正的侯府小姐,怎么会和圣上是天赐良缘呢? 身旁的周晏的神情愉悦,阿满能够瞧见他唇线上翘,手里还握着那根红绳。 这位帝王,好像很容易满足。 “陛下,您很高兴吗?”阿满忍不住问道。 周晏偏头看向她,轻声道:“嗯。”他觉得自己的期待落到了实处。 “为什么呢?”这位帝王原先就是喜欢任羽的吗?所以才会如此么? “朕也不知,但心里就是欢喜。”见少女垂着眸,一副想要弄清原因的样子,周晏鬼使神差地抬手揉了揉阿满的头,温声道:“凡事并不都需要缘由,高兴便是高兴。” 但很快周晏就将手收了回来,瞧着阿满明明是一副芙蓉面却呆愣愣的样子,他又忍不住笑。 阿满仰着小脸认真地问:“陛下又是在笑什么?” “没什么……” 之后回了宫,两人又一起用了晚膳。 阿满被侍女们伺候着梳洗后上了榻,躺在床榻上,出神地看着床幔。 周晏此时在偏殿处理奏折,景文在桌前禀告调查事情的进度。 “这么说,线索完全消失了?”周晏批奏折的手一顿,沉声说道。 “忠勇侯说,侯府包括周围的府邸都已经调查清楚了,没有失踪的小厮或者婢女。之前的那几具尸体身份根本无法查出,溃烂得太严重了。” “羌夷族一手蛊术祸害人间……最近三年的进京人士都调查清楚了吗?可有不寻常的?” 景文摇了摇头:“都调查清楚了,大部分是商人和赶考的书生,入京不过数月,大多都离开了。留在上京的,也都一一调查了,并无异常。” 第28章 巫医司 任毓快要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 听到了谈话声。 “陛下他今夜不过来了?” “事务繁多,在偏殿歇息了……小声些,莫要吵到娘娘了。” 她将脸蹭了蹭枕头, 心里想着圣上真是不容易,而后就睡了过去。 像这样的情况时常出现, 一开始她还能与周晏一同用膳,到后来一天见不到几面。 有一次难得同榻了, 原本背对背躺着,周晏突然翻身过来, 虚虚地抬手抱了她一下, 语气有些疲惫:“最近有些忙碌,对你颇为疏忽,希望皇后能体谅朕。” 任毓身子一僵, 只低声应了好。 再之后的半个月,任毓就只见到周晏两三面。 这位陛下是真的忙碌。 现如今身边的侍女和太监尽管对她很尊敬但也很疏离,她都没有一个可以交谈的人。 在这些时日里,她囫囵看了看国师赠与的书。翻看后, 任毓觉得很奇怪, 为何国师要她学习这些? 这是一本关于如何在郊外辨别草药以及如何处理伤口的书。任毓不是很感兴趣, 但国师说过会对她进行考察, 所以她只能强迫自己看。有很多地方都是一知半解的,她得找人问问。 于是今日她挑了一个长得有一点像红棉的侍女——青梨, 带在身边一起去了巫医司。 为了能够及时给周晏问诊的缘故,巫医司离得不是很远, 但不是谁都可以进去的。 任毓将令牌亮给守门的侍卫看, 她进去了, 青梨却是被拦下了。 交涉一番, 侍卫不松口,没有办法。任毓就只能让青梨在外面等她出来。 巫医司的内部有些奇怪,任毓四处看了看,都是各种各样的草药田,每一块田都插着木牌,上面写着草药的名称与简单的介绍。 她没有瞧见其他的人,猜想许是因为从西门进来的缘故,这处相当于巫医司的后院。 任毓带着新奇的眼光地走过了部分田地,一时没有察觉到自己越走越深入。 目光一顿,脚步停了下来,她可算是见到了两个穿着巫医白袍的人。 他们蹲在草药旁,雪白的袍子拖到了地上,其中一人手里正拿着小铲子挖土,另外一人眼巴巴地看着。 “小心点,再小心点!莫把根挖断了,这个要完整的才能有效果!” “知道了,你吵到我了!”正在挖土的这人翻了又个白眼,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减慢。 任毓只站在原处看,并不上前。 良久,那棵头部是绿油油大叶子的植物被整根挖了出来。那两人极为高兴地欢呼一声。 隔着一点距离的任毓听着被这情绪渲染,也不自觉地露出浅笑。 “皇后娘娘,看了这么久还不过来么?”两位巫医的年纪都偏大,但精气神很足,齐齐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这一句直接点破了她的真实身份,语气却是仿佛长辈对小辈说话。 任毓感到诧异,她的身份这般明显么?原地踌躇了片刻就走了过去。 “国师大人已经交代我们二人事宜,在此处恭候多时了。今日娘娘前来应当是为了解惑,请随我来。” 连她什么时候会来,国师都算到了吗?任毓问了出来,二人皆是一笑,解释道:“自然是每日下朝都来等候。” “我去将这个放好。”说话的人提了提手上的草药,转身离去了。 任毓跟着人绕着田地穿过一处月洞门后,行了莫约半盏茶的时间到了一处凉亭。 这时陆陆续续有穿着巫医白袍的人经过,不过未朝任毓所待的方向投入过多的目光,大多都是神情极淡地瞥一眼。 这时经过了一个瘦得像竹竿一样的中年男子,眼睛炯炯有神,步子匆匆。 她身旁的巫医老者立马扬声喊到:“徐青,你上次的雪莲还有没有剩余的?借给老夫几片花瓣呗,我用芩叶与你换!” “没有了,没有了!”徐青站在亭外,抬眼看了过来,目光扫过任毓的时候有些惊讶,尔后便放在了老者身上,语气无奈:“我都用完啦,你不要再向我问了,每次你看见我都问一遍。” “你在这里做什么?”徐青许久没有在巫医司见到除了巫医以外的人,这小姑娘身份怕是不简单。 “自然是国师吩咐的,”老者名叫鲁知,他介绍着任毓的身份,“这是皇后娘娘。” 任毓不知道为何,她发现这位名叫徐青的巫医一下子看她的目光变得些许奇怪。 徐青心里感叹,就是因为这位千金小姐,他才能获得雪莲的,所以目光难免有些激动。 “娘娘,这位徐青大人是前些日子帝后大婚巡游路线的主要负责人。”鲁知同时也同任毓指明了徐青的身份。 这下,徐青也发现皇后娘娘看他的目光从对陌生人的好奇变成了些许浅淡的厌恶。 厌恶? 任毓情绪收得很快,他再看时只觉得是错觉。 任毓是知道韩淮买通了人才将巡游路线进行改变的,这徐青说不定就是韩淮的帮手,她讨厌和韩淮相关的人。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27节 她抿了抿唇,偏过头不再看徐青。 徐青不知道这些,还很热情地与任毓打了声招呼,要知道以巫医在梁国的地位,就算是帝王也不会这般客气。 徐青还有要事在身,弯腰拱手告辞后就离开了。 任毓心绪有点乱 ,这么些时日她像逃避一般地不回想与韩淮有关的一切。 好在还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等另一位名叫鲁明的巫医过来后,她将自己对于已阅读的部分的困惑都一一提及。 两位巫医以浅显易懂的说法让她明白了,任毓从一开始的不感兴趣变成了略感兴趣。之后还带着她到司内的另一处将所学的知识,对照实物,更加巩固所学内容。 在巫医司待了许久,暮色悄然而至,任毓临走前还被赠予一颗珍稀草药的种子。 鲁知和鲁明告诉她,等种子种出了花后再来寻他们。 等她到了西门,发现门外等着她的不止青梨还有周晏,周晏身边跟着太监和侍卫。 “陛下怎么来了?”任毓发现见到周晏后,自己的心莫名有些雀跃,步子加快,到了周晏的面前。 周晏近些日子被韩老丞相那边传来的信息弄得焦头烂额,原本以为调查得足够清楚证据充分,没想到林将军仍旧陷入囹圄。 到底是小瞧了那些地头蛇。 幸好有楚云大哥相助,不然还得费些时日。 “今日事情有了转机,最近都不会那般忙碌了。听闻皇后到了巫医司,朕便过来了。” “陛下久等了罢?”任毓仰着小脸,轻声问道。 周晏摇了摇头,说道:“才到一会儿,皇后就出来了。” 而后两人并排着一同徐行,周晏时不时会偏头看任毓,他看到她,心中的烦躁都会减一些。 两人挨得很近,垂下的手背有几次不小心碰到了。 他突然想牵着皇后的手,但又觉得自己这般有些唐突。 年轻的帝王踌躇片刻,心里开始劝自己何须这般小心翼翼?这可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牵一下也不会如何吧? 想着想着,身体已经率先做出了反应,他牵上了皇后的手,纤细的、温凉的。 任毓一惊,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不讨厌,一点挣扎也无。 两人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唇角都带上了笑。 巫医司实在是离得很近,没走多久就回到了岁延殿。 任毓和周晏不约而同希望这段路更长些。 又一次同榻而眠,周晏并未对她做什么。任毓心里想着,和这位帝王一起不咸不淡的生活没什么不好,就是一直担心自己的身份败露。 她和周晏仰面躺着,良久,她听见了让她不安的消息。 “皇后想念自己的家人吗?”周晏温声问道,许是躺着的缘故,声线有些低。 “想念的。”任毓自然是想念云娘的,她也不用说谎。 “那过几日朕让忠勇侯进宫看望你可好?”周晏说话时侧了侧身子,声音落在女子的头顶上方。 任毓心弦一紧,见忠勇侯? 那她岂不是露馅了?她与任羽虽然长得相似,但仔细辨认的话,眼睛鼻子全然不同,声音也不一样。 现如今都只是十五岁,样貌并未定型,可能再过两三年,两人的样貌怕是只剩下三分相似。 她沉默了片刻,说道:“可以不见吗?” 周晏一时有些诧异,他垂眸看了眼少女,因为屋内已然熄了灯烛,一片黑暗,他也看不清什么。 “不见便不见吧,不过,再过些日子他又得离京去边关了。”周晏低声说道,边疆难以长久安定,巫蛊之术交于忠勇侯调查了大半年都无结果,许是打草惊蛇,这件事情得缓一缓。 明面上调查不出来,暗处得盯紧一些,毕竟中了毒蛊的人活不长久,死相也极具鲜明特征。 任毓将自己的头缩进了被子里面,轻声回应:“知晓了。” 因为之前早上的尴尬,他们如今盖着不同的被子。 这位忠勇侯离京,韩淮和任羽他们应当是知道的,要见也是任羽见他。与她是不相关的,她猜想,这么些时日过去了,忠勇侯说不定也是知道实情的。 毕竟,韩淮和任羽情谊深厚不是?她爹会一点都不知情吗? 今日两人都是忙碌了一天,静默一段时间,都陷入了梦乡。 待任毓醒来,周晏已然上朝去了。明明是一个陌生的环境,她却能够比在丞相府时更能安睡。 她支起身子,青梨和一位眼生的侍女就过来伺候了。 待青梨去端梳洗的用具时,这名侍女站在一旁,狠狠地掐了她手臂一把,而后开口说道:“阿满,想不到你能飞上枝头变成凤凰呢!” 她愕然地抬眼看了过去。 直到今日,任毓见到了韩淮所说的,在宫中接应她的人。 第29章 七欢,秘密 杏眼骤然间涌起一层雾气, 任毓被掐的是手臂内侧,那侍女掐得很重,她疼得人都有些懵。 原本刚睡醒的脑子还有些晕乎乎的, 此刻倒是清醒了。任毓搜刮了一翻自己的记忆,翻来覆去并没有找到这个人的脸, 她全然没有印象。 “阿满”这个名字却又被精准的喊了出来,而且, 侍女一副熟稔的嘲讽语气。 “你是韩淮派来的。”任毓笃定的说道,她捂着自己的手臂, “我们之前也认识?” 侍女她俯身, 低眼看着往后仰的任毓,轻蔑地说道:“我自然认识你这个勾引少爷的小贱蹄子。” “少爷派我来监督你,若是你有背叛少爷的嫌疑, 我一定会向少爷禀告的。” “至于我是谁……”她将手放在下颚处,稍稍摩挲了一下,卷起了如同宣纸边角一般的面皮,双眸一直锁在任毓身上, 继而缓缓地掀起一角, 露出了半张普通面容下掩盖的妖艳容貌。 “你、你是七欢……”任毓瞳孔一缩, 条件反射一般猛地往床幔里面缩, 神色恐惧至极。 七欢,她的噩梦。 比韩淮和任羽还要可怕的噩梦。 韩淮怎的让她来了, 这是要她死吗? 七欢鄙夷地看着缩回被子里,瑟瑟发抖的任毓。 “阿满, 我会一直盯着你的。” 她勾唇笑着, 手上将掀起一半的□□重新盖了回去。此时, 七欢耳尖动了动, 而后立马上前站在床榻边,脸上重新挂上毕恭毕敬的表情,轻声说道:“呀,娘娘怎么了?不要害怕呀。” 任毓打了一个寒颤。 脚步声临近,青梨端着梳洗的用具进来了,一边将用具放好,一边低着头说道:“娘娘,水是刚兑好的,不烫的。” 话音落下却没有回应,她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抬头困惑地看了眼七欢,又见任毓整个人都闷在了衾被里面,她压低了嗓音问七欢:“娘娘方才不是已经起身了么,这是又乏了?” 七欢道:“我也不知。” “娘娘,是不是身子不适?” “我,”任毓听见青梨唤她,但她只闷在被子里面含糊地说道:“无……事。” 不想看到七欢。 “娘娘,”青梨有些担忧地看着只露出一点黑色头发的任毓,“陛下他下了朝就会过来用膳。娘娘用完早膳再歇息罢?” 任毓闷在被子里面不说话,在一片黑暗里,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呼吸声,青梨的声音传进来有些模糊不清。 但她还是抓到了重要言辞:陛下,下了朝就会过来。 现在她不是在丞相府,这里是皇宫! 陛下,陛下会帮她的! 任毓心里也不是特别害怕了,从衾被里面出来了,她垂着头不看立于床榻一旁的七欢。 青梨连忙过去将人从床榻上扶起,而七欢此时也上前挽上任毓的另一只手臂,好不容易克服恐惧的少女,身子轻颤。 “娘娘,你脸色怎么这般差?!” 青梨感受到任毓的不正常,倏然间抬头就瞧见皇后的脸惨白极了,眼底似乎有惧意。 “娘娘这不瞧着挺好的么,青梨你莫不是眼花了?”七欢的掌心附在少女的手臂上,在贴合处给任毓传了些内力,让原本苍白的芙蓉面重新变得红润,“你再瞧瞧?” 青梨惊疑不定,任毓如今面色红润,仿佛方才所见的虚弱苍白只是错觉一般。真是太奇怪了,怎么会这般? 皇后娘娘不会出什么问题吧?陛下可是吩咐过让她们好好照料娘娘的,她得同陛下禀告。 青梨才这般想着,殿外就传来裴公公的声音:“皇上驾到!” “景文,给朕。”戴着玉扳指的手勾了勾,接过了景文手上的东西。 任毓顿时从惊吓中回了神,手臂上如同蛇一般附着的手也松开了,七欢与青梨一同躬身弯腰退到了一旁。 一道颀长的身影出现,脚步声传来,周晏踏入了内室,他一手提着一个暗铜色的笼子,里面装着一只玄凤鹦鹉,通身白色的羽毛,头部有一撮黄色翘起的毛发,黑色的豆豆眼附近是红彤彤的圆型块斑。 “皇后,快看看朕给你带了什么——” 只披着外袍,散着如墨长发的少女立马朝着出现的身影奔了过去,带起一阵凉风,站立于面前,仰着小脸,雾蒙蒙的杏眼看着出现的少年,抿了抿唇,轻声说道:“陛下,你来了。”语气带着深深的如释重负。 周晏一怔,这是怎么了? 任毓犹犹豫豫地说道:“陛下,臣妾可以牵你的袖子吗?” 有点可怜,心神被触动,周晏没有过多的思考,将鸟笼放到了桌上,而后直接将人揽进了怀里,温声问道:“怎么了?” 她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丹凤眼微眯,凌厉的目光顿时审视着室内的两名侍女。 “青梨,发生了何事?” 任毓全然埋在周晏的胸口处,一言不发,她能感受得到周晏的心跳声。 她此时心绪繁杂,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她想报仇,七欢对韩淮那般忠心耿耿,就算被周晏处置了也不会告密。 除非七欢想背叛主子。 七欢她终究是想错了,她已经不是能够被随便欺辱的了!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28节 青梨跪了下来,摇了摇头,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周晏将目光锁定在七欢的身上,面容普通的侍女也神情惶恐的跪地。 室内顿时一片静默,任毓心里一狠,她踮脚凑到周晏的耳边说道:“陛下,你先让她们退下,臣妾与你解释。” 周晏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仍旧让人都退下了,退下时青梨顺带地将门带上了,面容木讷的侍女垂着头,不知怎么她的眼皮在跳,这是不好的征兆。 待人都出去了,任毓这才从周晏的怀抱里面退出来,她咬着红唇,默然地将中衣腰间的带子解开了。因为动作,身上的外袍落在了地上。任毓一直将中衣脱至手肘处。 红色的,细细的带子绕着雪白的脖颈,鲜红色的艳色有些扎眼。 周晏原本见她动作,人都有些懵,一下子见到春色。立马偏头,闭眼不敢看。他结结巴巴地说道:“皇后、你、你脱衣服作甚,天气凉,快穿上!” 任毓原本只是想让周晏看看她被掐的位置,而后说出七欢方才的恶行,并没有往这一方面想。 听到这,她面上才涌起羞赧的薄红,但是既然已经脱了,她忍着羞意,一手攥着中衣,一手轻轻拉着周晏的衣袖,说道:“陛下,你睁眼瞧。”声音细如蚊呐。 周晏这才垂眸看了过来,少女的手臂内侧有一片青紫的痕迹,因为肤色过于雪白,显得其狰狞极了。 “谁干的?”语气倏然间沉了下来,他眸子里泛起怜惜。 任毓抿了抿唇,小脸上满是委屈:“陛下,是方才青梨身旁的那一位侍女,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掐臣妾。” 他看着触目惊心的青紫色,垂眸将任毓的衣服提了上来,遮的严严实实。 “皇后,朕会让人严惩这般目无尊卑的奴才。但是,”周晏接着将任毓腰间的带子系好,而后将人打横抱起走向床榻,“以后遇到这般胆大妄为的奴才,不能等朕来处理。皇后,你不要忍让,自行处理便是。” “不要怕,朕会一直在你的身边。”他将任毓放回了床榻上,掖好被子,他坐在床榻边,丹凤眼的情绪莫名:“这宫中,什么人都能被塞进来。朕以前也是忍让,忍让是没有用的,反抗才能让人重视。朕小时候也遇到过这般,不过,朕都将人解决了。” 任毓怔了怔。 周晏见其神情脆弱,有些苍白的脸庞挂上温柔的笑,抬手抚着她的鬓角:“这种事情不用怕的。朕这些天与你相处,发现皇后有些胆怯,既然已经是皇后了,这世上并不会有比你身份更尊贵的,骄纵些也无妨。” 他将人重新揽回了怀里,安抚地拍着她的消瘦的背脊:“朕一会儿让青梨过来帮皇后上药。” 埋在颈窝的少女很轻微地动了动,毛茸茸的发丝蹭了蹭。 “多谢陛下。” 七欢。 她是韩淮的一把刀。 韩淮明面上的仆从有蓬一和蓬二,暗地里的仆从则是七欢一类的人。 在她不小心偷听了韩淮和蓬一的对话后,身边就被韩淮安置了一个女人——七欢。 七欢是个长相极为妖艳的女子,她被韩淮关在院落里时见到的。 尽管韩淮用云娘威胁了她,任毓仍旧抱着能够逃跑出府的念头。 有一次差点就成功了,却被七欢抓了回去,并且告知了韩淮。 韩淮当时就盛怒,让七欢惩罚她,让她吃吃苦头。 但是,有一个致命的事情——七欢喜欢韩淮。 韩淮对七欢的命令便是看好她,不要让她逃了。 并没有明说她的用途,她自然也不会将这般大的事情说给七欢听。七欢她就在府里搜寻消息,根据府内那些的风风雨雨,七欢觉得她是个因为容貌有幸得到韩淮宠幸的婢女,是个不知好歹的贱人。 那一次惩罚,任毓觉得自己差点死掉了,每天饱受七欢的折辱。 任毓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向韩淮提出,但韩淮根本不相信她,他只略皱眉头说:“七欢怎会折辱你?” 七欢是江湖客,在江湖还有侠女之名。高风亮节,侠义精神,韩淮并不觉得这般人会做出那等行径,只认为任毓在说谎。 她以死相逼:“韩淮,让她走!不然,我死给你看!” 韩淮将七欢调走后,她的日子才相较于恢复了平常。 没想到,韩淮竟是又将这人送了过来。 那张附在七欢脸上的面具…… --- 丞相府。 “阿满,她去哪了?”红棉逮了好些天才将蓬二逮到,她鼓着脸,张开双臂拦着人的去路。 “这我可不清楚。”蓬二这些天一直被红棉堵着,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真的不太清楚。这些年,少爷让他学医术、管账,其他的事情都没让他处理了。他已经不太被少爷使唤了,阿满的去处,他也不清楚。 “你去问问蓬一哥啊,阿满,她活生生一个人怎么就不见了呢?我有重要的消息要告诉她!” 红棉在中秋的前一天出了府,当然还委托了蓬二帮忙,这才成功的出去了。 阿满自从被蓬一带着搜寻后就一直被关在院落里不让出去。 好不容易逃出来一次,就托红棉帮忙,让她带着些银两和一封书信去承和县看望娘亲。 承和县距离京城说远也不远,说近也不近,顺着信天河,徒步个大半天就能到。 红棉出城的时候刚好遇到了京城卖完菜准备归家的老农,老农是承和县的人。既然是顺路的,她与老农交涉一番,花了些许文钱,搭上了老农的骡车,前往承德县。 等她到了承和县。 本想按照阿满的描述来寻找云娘的居所,但是七年的时间变化太大,最标志性的酒楼已经倒闭变成了客栈。找了许久,庆幸的是纺衣阁还存在着。 阿满说,只要顺着纺衣阁的正南方直走进入一个胡同,最近的屋子就是她的家。 红棉到了,眼里满是震惊,这间民屋的院门被极为暴力地破开了,木块都散落在地,其上附有厚厚的灰尘。 已是荒废了许久。 她禁不住喃喃道:“这里不会是阿满的家吧?” 猛然摇了摇头,不会的,自己应该是找错了,这怎么会有人居住呢? 正准备抬步离开。 “吱呀——” 这破败屋子的邻居出来了,邻居家倒是完好。 “你是谁?” 这是一名苍老的妇人,头发花白,身躯佝偻,手臂上挂着一个竹篮子。 她狐疑地打量着红棉。 红棉见到人,立马问道:“哦,大娘,我是来寻人的,您知不知道云娘?她还有一个女儿叫阿满——” 不等她说完,老妇人的神情瞬间狰狞极了,直接打断她说话:“云娘?!” “你和那个祸害是什么关系?!”她几步走到红棉面前,一把攥着红棉的手,枯瘦的手如同铁钳一般,掐得她生疼。 老夫人深凹进眼眶的混浊眼睛瞪得极大,恶狠狠地说道:“那个祸害早就死了!” “怎么可能,大娘你是不是弄错了?!”听到的消息让她震惊,“大娘,你不要激动!放手放手!”红棉挣扎着扯出自己的手。 老夫人啐了一口,将竹篮子直接往红棉身上砸:“滚,不要提那个祸害!”而后她直接粗暴地关上了门,不再出来。 红棉染了一身晦气,她觉得这老妇人不正常,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犹犹豫豫地进了这荒凉的屋子,同阿满对她说的描述与院子的一草一木对照着。 越是对照,她的心里就越沉。 这里就是阿满说的地方。 她进了卧房,里面也很乱,仿佛被人打砸过一般。 太奇怪了。 红棉绕到了屋子的后方,是一片不大的田地。 长时间没有耕种,自然已是杂草丛生。 但还有一个,让她,无法忽视的东西——倒下的墓碑,木牌倒在地上,碎成了两半,但是雕刻墓碑的人入木三分,她能辨认一些字。 云秀之墓。 云秀,云娘吗? 红棉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了。 阿满的娘亲是早就去世了吗? 那阿满为何还说少爷一直在照顾她娘亲,阿满一直都不知道自己娘亲已经去世了吗?! 不再停留,红棉连忙赶回了丞相府,但是她见不到阿满,阿满被少爷关在院落里,还不允许任何人进入。 这。 红棉急得要死,每天都在想办法混进任毓居住的院落,但都失败了。 直到帝后大婚以后,过了十几天,阿满所在的院落才开放。 红棉畅通无阻地进去了,却没有见到任何人。 原先在院落里面伺候的婢女也不见了踪影。 红棉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见蓬二没有撒谎,她咬了咬唇,说道:“蓬二,我记得阿满她是你和蓬一哥带回来的,你还记不记得阿满的娘亲?” 蓬二原本无奈的神情,骤然间脸色一僵:这件事,他怎么会不记得呢? 他学习医术,这件事情也有一些影响的。 蓬二:“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红棉说道:“之前阿满拜托我帮忙去给她娘亲送信,我去了,但是没想到,我找的那户人家的邻居说,阿满的娘亲已经死了,我还在阿满家的后院发现了一处坟墓,墓碑都断了。” “你去了?!”蓬二心里一沉。 “你脸色怎么这般难看?” “红棉,你、你得随我去见少爷了。” 蓬二一向嘴碎,但他却一直将阿满娘亲去世的事情瞒得死死的,一开始是因为太过沉重,他并不觉得这是一间能够到处宣讲的事情,后来,是因为少爷的命令,若是,说了出来,蓬一大哥和他的性命就都不保了。 “为何?” “这件事不能外传的,少爷他——”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29节 “我没有外传!”红棉倏然间意识到了什么,眼睛微眯:“蓬二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阿满的娘亲已经去世了?!你早就知道了却不明说!阿满她一直都以为她娘亲被少爷照料着,她待在府里就是为了偿还少爷的帮助!” 红棉见蓬二沉默不语,她低声问道:“阿满她娘亲什么时候去世的?” “八年前……她娘亲自缢了……” “阿满她到底去哪里了?” 蓬二一把握着红棉的肩头,急切地说道:“红棉,不要管她了,会惹祸上身的!” “阿满,她做错了什么?你凭什么说这般就是惹祸上身?!” “红棉,”蓬二紧握着她的肩头,看着她的眼睛,语气慌张,“这件事情是秘密,我们先向少爷说出实情,少爷一定不会计较的。更何况,你是无心之举。所以红棉我们先去坦白,与我去寻——” “我不去!” 第30章 三年 “查出来了吗?她是怎么进宫的?”周晏将手上的奏折放回桌面上, 阖上了眼睛,抬手按了按太阳穴。 “回陛下,那侍女是通过初试入宫的, 现如今已经进宫三月有余,今日才通过仪尚宫的考核到殿来伺候的, 籍贯清晰,没有伪造的痕迹。” 周晏手一顿, 单手撑着脸,掀起眼帘, 视线放在景文身上:“那侍女如何说?” 景文面色古怪, 迟疑地说道:“那侍女全然不知,还说自己今早被人打晕了,根本没有来岁延殿。” 周晏:“???” “那朕今天早上瞧见的是什么?” 景文挠了挠头, 说道:“我们用了些手段,她不像是说谎的样子,还有其他人的侍女给她作证呢。” 室内一时陷入静默,这事蹊跷得很。周晏的脑海里浮现出少女雪白肤色上的青紫痕迹, 可以想象得到施暴者用了多大的力气。 这事定然不能这般轻易地结束, 他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 是温凉的触感, 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许。 “继续关着她,再观察观察。” “是。” 青梨帮着任毓上药, 手上的动作十分的轻柔,她皱着眉, 犹豫了一瞬还是开口说道:“娘娘, 方才您怎么不与青梨说呢?青梨自然会帮着您的。” 任毓摇了摇头, 轻声说道:“青梨, 我、我只是一时被吓到了,下次不会了。” 上完了药,任毓重新躺下了。虽然她只是被掐了手臂,但是青梨却听从周晏的吩咐,求着她在床榻上歇息。 她现在缓过神了,觉得自己对于遇到七欢的反应有些过激。脑海中重现发生的一幕幕画面,任毓有些难看。 床幔仍旧被挂钩挂着,是敞开的,她又开始发愣了,不愿意想那些烦心事,逃避一般的神游天外。 “皇后,皇后!” “皇后,皇后!” “好看!皇后!” 尖细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任毓一下子回神,循声望去,便见桌上的那只白色的鸟在笼子里面翻跳:“皇后!好看!” 杏眼倏然间瞪圆,偏茶色的眸子里盈满好奇,“是你在说话?” “嘻嘻!皇后!好看!”头顶那撮黄嫩嫩的随着动作摆动着。 只是看着小动物这般,任毓却是莫名的高兴了起来,她披上外袍,坐到桌边,双手托腮,凝视着这只鸟儿。 听到它只会说皇后,任毓伸手轻轻弹了一下鸟笼,笼子只是轻轻地摇晃了一下,而后说道:“跟我念‘陛下’。” 任毓:“陛、下。” 玄风鹦鹉眨着豆豆眼,尖细的嗓音复述了一遍说道:“陛下。” 她单手摸着下巴,想了想,眼前浮现了周晏淡笑的样子,些许绯色攀上了少女的耳尖。 她压低了声音,凑近了鹦鹉,说道:“陛下真好看。” 鹦鹉却只是歪着头。 任毓重新说了一遍,它却还是不复述。 少女鼓起了脸,抬手轻拍了一下鸟笼,鸟儿欢快地扑腾了一下:“唔,傻鸟。”她自己也不自觉的露出了笑意。 深秋寒露,大雁南飞。 京城某处偏僻的住宅。 “听说了么?这里面住的是那韩尚书的外室,我远远地瞧见了一眼,那女子长得可真是娇滴滴的,一眼就让我骨头都酥了呢!” “嘘!你别瞎说,那位可不是什么外室!” “怎么不是,那韩尚书隔山差五地过来,却不将人抬回丞相府。养在这么偏僻的位置,还不是因为那小娘子上不得台面!” “你看,这么些日子韩尚书都未曾过来。指不定啊,已经厌了那小娘子,不如我们……” “你当那些侍卫是摆设啊!莫说了!丞相府的马车过来了,走走走!” 蓬一手上一使力,套在马身上的缰绳一紧,马儿发出了一声嘶鸣,蹄子在地上鞭笞几下,停驻在大宅门面。 长相凉薄的青年掀开车帘下来了,蓬一先行去敲了敲宅门。 “吱呀——”红木做的门由内打开了,是一位少女,穿戴得十分的贵气。 任羽甫一见到韩淮,脸上立马浮现了娇俏的笑容,如同幼鸟一般扑入了青年的怀里:“淮哥哥,你怎么才过来?” 韩淮的面色不太好,勉强勾唇笑了一下,而后拥着人进了宅子。 这处宅子是韩淮买来暂时安置任羽的,本想给任羽再安一个贵族身份,让她当一个表小姐。到时候,他再上门提亲,取其为正妻。 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韩丞相也就是他父亲,已经回府了,他的行动都会受限制,连行踪都会有人向其禀告!明明他是父亲的亲生儿子,可…… 他父亲的话语环绕在耳畔:“韩淮,莫要争强好胜,不是你的就永远不会是你的。你只需在自己的位置做好自己的事情便是!” 任羽感受到韩淮放在她腰间的手收紧,仰着小脸,娇嗔道:“淮哥哥,你弄疼人家了!” “抱歉。”在任羽的面前,韩淮倒是还能控制情绪,他将心中的郁气压了下去。 “淮哥哥,你都好些日子没来看望羽儿了,是发生了什么吗?” 韩淮摇了摇头,手扶上任羽的肩头,眸色沉沉,如同寂静的黑夜一般:“羽儿,你能否再等等我?” “等什么?”任羽困惑地问道,脸上带着笑,心里却是不自觉地紧张起来,祈求千万不要是她想的那般。 韩淮说:“再等三年,三年后我一定娶你!” “什、什么?”心猛然往下一沉,她觉得自己可能听错了,“淮哥哥,你方才说什么?” “三年后再娶我?”她蓦然觉得好笑,“淮哥哥,你之前可不是这般说的……你说,只要我与你走,不用多少时日就会八抬大轿娶我的。” “现如今,我却是连见你一面都难。” “你竟然还说三年后再娶我?” 任羽眸子里闪过一丝挣扎,想到这些日子的经历还是放弃了用自己的假面与韩淮相处,她用力掰下了韩淮,一双总是含着水光的眼睛直视着韩淮:“韩淮,你是不是一直都在诓骗我?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想娶我?” 韩淮一时有些恍惚,他少有见到任羽这般模样,方才女子尖锐的指甲刺在他的手背上,带着阵阵疼痛。 喉间干哑,半晌,他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羽儿,我怎么会骗你呢?我韩淮自然是心慕于你,娶你自然是真的。只是现如今形势不太好,你的身份难弄,所以……羽儿,只要撑过这三年,我们就能在一起了。” 他执起任羽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不要耍小性子了好吗?” 任羽眼里仍旧含着泪,心里无力,重新戴上假面,哭哭啼啼地说道:“淮哥哥……我为你放弃了身份……我只有你了……你千万不要负我……” “不会的,不会的。”韩淮重新将人揽入了怀里,紧紧地拥住,仿佛这般就能宣示主权。 他怎么会辜负任羽呢?这是他靠自己辛辛苦苦争来的人,只能属于他,任谁都不能夺走。 眼底深处并非他所认为的爱意,而是浓浓的占有欲,争斗欲。 任羽窝在男人的怀抱里,心里仍旧沉甸甸,她并没有轻易地相信韩淮的感情了。 娘亲说得对,男人有的时候就是贱,得到了就不会珍惜。 以往的韩淮是对她有求必应,现如今,不过是成个亲罢了,竟是一直推诿。 三年的时间,她怕是真的什么都不剩下了吧?她得自己找后路了。 窗棂处此时停下了一直通神漆黑的乌鸦,静静地看着相拥的却心相离的两人,良久,叫了一声,嘶哑难听极了。 第31章 毒药 “这么说, 你去了承和县?”手指微微屈起,四指在桌面上没有节奏的敲着,韩淮抬眸看着跪在地上的红棉, 她的身旁跪着蓬二。 红棉垂着头,低声应是。 她是被蓬二死命拉过来的, 他一直说什么,要是不向少爷禀告, 她就会失了性命。半拉半拽地到了韩淮书房门口,等了许久人才回来。 两人现如今在韩淮的面前跪得整整齐齐。 “谁让你去的?”沉默良久, 韩淮开口说道, 他的眸光锐利。如同开了刃的刀锋,让人背脊发凉。 双膝跪在本就冰冷的地面上,身旁的蓬二像个木头一样, 呆愣愣的。红棉觉得来见韩淮是一个极大的错误决定,她就不应该听蓬二的。 “奴婢是自己去承和县见堂叔,偶然间路过阿满的家才知道这件事情的。”她低声解释,不将阿满的委托说出来。直觉告诉她, 不能牵扯到阿满。 话音刚落, 蓬二立马偏头呵斥她:“说真话!不要在少爷面前撒谎!” “你——”干嘛拆我台? 红棉愤恨地瞪了蓬二一眼, 不敢有所动作。 韩淮冷哼一声, 起身走了过来,黑色的靴子出现在红棉垂下头见到的视野里面。 蓬二, 你就是这样做事的?”他一脚踹上了蓬二的胸口,力道之大, 让其在地上滚了一圈。 “咳咳咳——”男子猛地咳嗽, 圆脸通红, 胸腔的疼痛让他人都有些恍惚。“少爷, 她不是有意的……” 蓬二已经先行和韩淮禀告过了,他全然没有顾及阿满。明明已经让红棉不要撒谎了,只要一五一十地向少爷认错就好,这件事情就可以揭过去了。 但此时——麻烦了。红棉没有听进去他的话…… 韩淮并没有碰触红棉,而是吩咐身边的蓬一将手上的托盘递过来,上面有一个白色的瓷瓶。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30节 “喝了它,”他的神情在昏暗的烛火下,晦涩不明,“听说你一直都在打探那个叫阿满的婢女地踪迹,此次去承和县也是因她的委托。既然你对她这般不舍,我就将你送到她身边去。” 红棉勉强稳住心神,颤声问道:“少、少爷,这是什么?” “喝了不就知道了么?若是不想喝,那就——蓬二,你喂她喝了。不然,你知道下场……” 蓬二脸色一白,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了过来:“少爷,红棉嘴很严实的,她不会到处说的!少爷,你就饶了她吧!” 而后抓住蓬一的脚,乞求地说道:“蓬一哥,求求少爷罢!” 红棉怔怔地看着蓬二的反应,难不成,瓷瓶里面是毒药吗?送她到阿满的身边,意思是阿满已经被他……折磨致死了吗? “蓬二,不是毒药。”蓬一言尽于此,他犹豫地看了一眼韩淮,只见其脸上已经挂上十分不耐烦的神色,完全不想再看这场闹剧。 蓬二松了一口气,伸手拿过托盘上的瓷瓶,将瓶塞拔了,转而看向红棉,他勉强挂上一抹笑:“我——替你喝了!” “你!”蓬一震惊地看着蓬二,都没有时间阻止。 一口就将瓷瓶内的液体一饮而尽,苦涩让人作呕的液体滚过喉咙,带起一阵火辣辣地刺痛感,霎时间,蓬二的喉间全然是铁锈的味道。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完全无法发声:“——”学了这么久的医术,一下子判断出方才服用的是何种药物了。 “都说了不是毒药,寻常哑药罢了。”蓬一无奈地说道。他俯身看着惊疑不定的红棉:“他替你喝了,但是不代表你就不需要喝了。” 他又瞥了一眼韩淮,似有似无地叹了一口气,从怀中又拿出一个一模一样的瓷瓶:“你要是想保住性命,就将这个喝了。” …… “丞相此行凶险,日后这些事情就交给年轻人来做吧?”周晏一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抑制着喉间涌起的痒意,另一手端着汤婆子,勉强将冰冷的手暖起来。 韩永新也就是丞相,听见咳声,立马止步,连忙招了招手让离着一些距离的景文过来:“陛下,就送到这吧,天气冷,龙体为重。老臣这把身子骨还算硬朗,想多为大梁做些事情。” 丞相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舟车劳顿,处理政务也有些力不从心。但是比起自己,他还是更担心周晏,幼帝是他一手带大的,其病弱的身躯着实让人焦虑。 他对周晏的关心甚至大过自己的儿子,不然也不会在很久之后的某一刻惊觉才韩淮变成了这般模样,已经是无法扭转的狼子野心了…… 朱红、狭窄的宫墙下,周晏望着远去的人,丞相的身影佝偻,不似他记忆中的模样,岁月不饶人。 脸色苍白的少年,垂下眼睫,遮挡住眸中的情绪。一阵凉风吹过,周晏见风就咳得厉害,景文忙将手上的披风给他披上了。 “陛下,轿辇备好了,这里风大,咱们快些回岁延殿吧。” 周晏颔首,上了辇,背靠着椅背,双手捧着汤婆子取暖,闭目养神。 路上途径巫医司,景文透过帘子往里面看了一眼,见周晏已经阖上了目,他想了想还是没打算说话。 快要到岁延殿了,周晏的声音穿到了景文的耳朵里面。 “景文,记得到了巫医司的时候停下,询问一下皇后是不是还未出来。” 景文:“……” 轿辇停了下来,前后两边太监一时不敢动。 周晏:“嗯?” 少年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岁延殿已然映入眼帘。一时哑然,他不过眯了一小会儿就到了目的地。 景文迟疑地出声道:“陛下,咱、咱们再返回去?” 周晏:“罢了,先回殿吧。”反正离得巫医司也就短短的距离,到时候,他再出去接人好。 到了殿门,周晏被景文抚着下了车辇,汤婆子递了过去,抿了抿唇说道:“不热了,再换一个。” 任毓听到外面的声响,放下了花盆,脚步轻快却很端庄地走了出去。 “陛下,你来了!”她眉眼弯弯地笑着,上前行了一礼,见景文一行人识趣的退下。 周晏温和地看着少女,皇后已经回来了啊。 任毓伸手拉着周晏的衣袖,仰着头说道:“快来瞧,我种的花开了。” “鲁大人说,这个叫做碎星。小小的花骨朵,凑在一起,每一簇都是几十个花骨朵。陛下你瞧,”少女两只手合在一起,成了一个圆环,她将手比在盆栽上面,开得极好的花上面,“像不像星星?” 被她的情绪所感染,周晏笑着点了点头:“像星星。” “这个种子只有一颗,鲁大人他们给我的时候都不相信我能种出来呢!”任毓脸上带着灵动的笑,周晏不自觉地抬手揉了揉她的头,温声说道:“皇后很厉害呀。” “陛下真好看!” “陛下真好看!” “傻鸟!傻鸟!” 还未等任毓回答,尖细的嗓音一下子传入了两人的耳朵。少女脸色大变,三步做两步地走到了柜子面前,一把拿下了搁置在上面的鸟笼。 里面的玄凤鹦鹉欢快地翻飞蹦跶着,嘴里还在反反复复地说着方才的几句话。 “傻鸟!别说话了!”她凑近鸟笼,低声威胁地说道。 “别说话了!别说话了!”鹦鹉故意学舌,声音尖细,但是很大声。任毓都不敢回头看周晏的表情了,她都教了些什么呀? 周晏这才回过味来,忍着笑上前,将鹦鹉从任毓的手上拿了下来,屈指弹了弹鸟笼子,平静地说着威胁的话:“不要和皇后较量了,不然将你炖了哦。” 鹦鹉通人性一般,立马僵着身子不再动弹,也不说话了。 任毓咽了一口口水,周晏在她心中的形象好像又变了一点:“陛下,这样不会吓到它吗?”她指了指,呆愣愣的小动物。 “不会,”周晏唇角上扬,“这只鹦鹉是国师送你的,它聪慧得紧,很会欺软怕硬。它是瞧着皇后性子软和,才这般逗你的。” 任毓一听,鼓了鼓脸,怎么连一只鹦鹉都能欺负她? “好了好了,不早了,我们歇息吧。”周晏眼睛含笑,仿佛已经知道她所想一般,将鸟笼放回了柜子上面,而后扬声让侍女们进来伺候。 待两人都到床榻上的时候,周晏又递给了任毓一个令牌,“以后,你要是想出宫就用这个,只不过只能每月的朔日才能出去,这个时间守着宫门的侍卫都是听朕的,没有其他势力。” 任毓伸手接过,令牌冰冰凉凉的、没有温度,就像方才碰到周晏的手一样的温度。她一时也没注意话中的内容,而是仰着头问道:“为何陛下的手这般凉?” “朕如今身体还有蛊毒的残留,国师已经为朕用药膳调理许久,平日还好,但天气一旦转凉,朕体内的毒素就会反复,会比寻常人更畏寒。” 她咬了咬唇,扭头将令牌直接放到了床榻的内侧,而后覆上了周晏的手,垂着头,轻声问道:“陛下,臣妾身子暖,和你一同睡罢?” 周晏一怔,感受到手背上的温度,热得有些烫。突然间,他又不太敢直视皇后的脸了,明明这么久应该习惯的,却一见便觉心神浮动。 原本有些凉的身子,也因为手背上的热意,一下子变得滚烫。他的心砰砰直跳,仿若被蛊惑一般,反握住少女的手,低头在其额间烙下一吻。 一触及分。 少女如同蝶翼一般的眼睫颤了颤,有些不安地眨着眼:“陛下……” 作者有话说: 好凉啊,小天使怎么都不说话了…… 第32章 小公子 次日, 恰好就是农历十月初一,即一月一次的朔日。 任毓醒来时周晏已经不在了,她每次都醒来得比较晚, 唤青梨进来梳洗后,她穿着一袭烟青色长袍, 裹了胸,做的男人打扮。 青梨给她画粗了眉毛, 脸上拍了些许黄黄的粉,又修饰了一下脸型让其更加有棱角, 衣领将脖颈都挡住。 镜子中的自己, 瞧上去确实像个小公子了。任毓挑了挑眉,嘴角微微扬起,整个神情都英气极了。 看着手中的令牌, 不知是什么木材制作的,黑漆漆的,上面雕刻着一个盾牌和两把剑,有点奇怪。 她今日想出去看看, 昨夜已经向周晏提过了, 景文也会跟着她, 现在就在殿外候着。 青梨站在一旁, 轻快地说道:“奴婢有幸见过忠勇侯,娘娘现在瞧上去和忠勇侯将军可像了。” 任毓一愣, 抬头迟疑地问道:“很像吗?”她与任羽长得像得话,那与忠勇侯相似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是啊, 景文要是见到娘娘, 怕是会大吃一惊呢!”青梨掩着唇笑着说道。 景文甫一见到任毓, 一时间愣了愣。这也, 太像侯爷了吧!不知道的,他还以为任将军又生了个儿子。 青梨将任毓五官柔和的部分都遮掩住了,此刻的她就是将军的年轻版本。忠勇侯是个儒将,面容俊美,早些年不知道的都以为他是个文臣,但实际上是个战场上的杀神。 “怎么了?”任毓抿了抿唇,景文的眼神让人无法忽视,她忍不住出声问道。 “娘娘,嘿嘿,景文只是觉得看到您就像看到了忠勇侯,太相似了。属下乍一看,还觉得心里犯怵呢。”他挠着头说道,在军营的时候,他没少挨忠勇侯的打。 有这么相似么?她回顾着方才看到的人像,“他是我父亲,自然相似。”说的时候还有些心虚,掐了掐自己的手心。 “不知道娘娘还记不记得,今年我与陛下到侯府去过上元节,还碰到娘娘了呢!那时候属下就觉得熟悉极了,不过一时没想起来。等到了侯府见到忠勇侯和侯府夫人才意识到。” 那次,任毓垂眸想了想,哦,原来景文也在场的吗?她只记得周晏了。 “对了,这个药丸吃一粒,可以保证一天的声音都很低哑。这可是国师赠与我的,属下一直觉得没啥用,现在就献给娘娘。”景文从衣袖里面拿出了一个只有一个大拇指粗细的短竹筒,递给了青梨。 青梨:“娘娘,吃一粒吗?” 任毓眨了眨眼,轻声道:“给我吧。”这样的话,就不会因为声音被人怀疑是女子了。 小小的黑色药丸,入口即化,没有什么味道。她试着喊了一声青梨,原本清脆动听的嗓音变得低沉,嘶哑,正如处于声音还会变化的少年郎一般,难听得很。 见任毓有些呆的样子,青梨忍不住抿唇笑了笑。 有了令牌,出宫极为顺利。尽管任毓心里还是顾忌自己的身份,这次出宫是去见王嬷嬷的,她很担心是不是会引起怀疑。毕竟,侯府小姐怎么会看望一个老嬷嬷呢? 但昨夜与周晏说的时候,那人只是搂着她,不做过多的询问,让她注意安全。而原本想了好一会儿的一套说辞也没有用上,有些愧疚,周晏对她太好了。可她连身份都是瞒着他的。 他们三人要保证在天黑之前回宫,不然就不太好进宫了。 任毓并不清楚王嬷嬷的家住在哪里,所以只能到煦和楼去寻王嬷嬷的儿子了。煦和楼来来往往的权贵太多了,在马车上,青梨又给她重新弄了一下面容,让她肤色变得暗黄,脸上还点了小雀斑。这下变得普通了很多。 “景文,青梨,你们可不可以先在外面候着?我进去一会儿就出来。” “娘娘——”景文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青梨:“是公子!” 景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说道:“公子,你进去遇到了危险怎么办?这样我们可不好与陛下交代,还是让我们跟着吧?” 任毓犹豫了一瞬,很快摇了摇头,用商量地语气说道:“那我们限定一盏茶的时间,若是一盏茶之后我还没有出来,你们就进去寻我,可好?” 青梨与景文相互看了一眼,眼神交汇,俱是点了点头。一盏茶的时间,应该不会发生什么吧?再说,煦和楼可是祈天宫的人在管理,要是起了冲突,也会被人轰出来的。 她松了一口气,而后按照原先来过一次的记忆开始去煦和楼的酒楼后厨去寻人,王嬷嬷的儿子名叫李威,在煦和楼的石主厨那学手艺,顺便当伙计赚些钱养活家里。 这些都是王嬷嬷和她说的,嬷嬷说他们一家就是凭厨艺吃饭的,到时候李威学成归来,他们老李家就自己盘个铺子自己开个小馆子。 上次她送信来的时候,李威正在后厨刨土豆,满满的一大盆,全是他一个人弄。虽然辛苦,脸上却是带着笑容,很朴实的长相。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31节 这封信,是王嬷嬷念,她来写的。她能写信还是韩淮的功劳,毕竟是他请的夫子。 信中的内容稀松平常,并未提及自己的身体如何交代了自己将存下来的钱放的位置,以及一些问候。 任毓瞒着王嬷嬷,擅自在信的最后写到王嬷嬷的身子不适,希望可以接她回家。 李威并不识字,任毓便将信从头到尾给他念了一遍,等她念完,李威沉默了许久,苦涩一笑,而后问她:“母亲是不是病得很重了?” 任毓摇了摇头,复而又点了点头。 之后李威说知道了,会去接王嬷嬷的。她就连忙离开了,便是倒霉的遇到了韩淮。 现在,任毓只觉得自己可能是和这个煦和楼犯冲,才上楼梯就遇到麻烦了。 “喂,你小子瞧着怎么这般眼熟?要不要与小爷喝一壶?”林归凡凑近着任毓,手压在楼梯扶手,将人围在里面说道,说话间带着些许酒气。 他手上还拿着一只白瓷做的酒壶,伙计也不知道跑哪去了,没办法,他就只能自己去找老板再续上一壶了。好不容易把韩淮这厮弄出来了,不把他灌醉他就不姓林。 周围投来若有若无的视线,任毓眼皮一跳,她不认识这个人像小地痞一样的人。不想惹麻烦,矮身想从林归凡那只手和扶手间形成的缝隙钻出去。 但她一动,这人就很是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想法,抬脚便将她被给拦住了:“怎么,想溜啊?” “小爷对你感兴趣得很,你是哪家儿郎?不知怎么,看见你,小爷心里还有些瘆得慌。”他抬眼往远处一看,煦和楼的管事已经带着人要赶过来了。 他立马勾着这小公子的肩,朝着他们招手:“管事的,咱们认识!别把我轰出去了!” “来来来,给我把这壶酒满上,等下送到东厢房二号。”他随手递给经过的伙计。 任毓想要从这人手上挣脱,恼羞成怒地说道:“放开我!” “诶,你这孩子脾气怎么这般大?小声些,被赶出去可是十日都不让进来的!”林归帆压低声音说着,强硬地揽着人走。 任毓挣脱不开,期间想踩这人脚也被敏锐地发现了,无奈只能跟人走,“你要做什么?”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到了二楼长廊,林归凡松了手,他偏头一瞧,就见小公子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忍不住乐了一下来,露出了虎牙:“嗤,小爷又不会吃了你,至于么?” 第33章 假的 任毓抿着唇, 满是困惑地看着这人。 林归凡往墙上依靠,双手抱着胸,斜睨着她说道:“小爷名叫林归凡, 不知你听没听过我的名号?” 任毓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她还有事情要做, 不想与这个人纠缠下去了,“这位林公子, 在下还有要事在身,你到底有何事?” “唔, ”林归凡摸了摸下巴, 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瘦弱的小公子,在她的面庞上很是停顿了一会儿,而后问道:“你是不是姓任?” 她脸色空白了一瞬, 这人怎么会知道?她都没告诉他。不会这人之前见过她,然后现在认出来了?可是,她完全不认识这个人。任毓咬了咬唇,心里很是紧张。 林归凡却是眼睛一亮, 这反应, 肯定是了。他先是咳了几声清了清嗓子, 接着神神秘秘地凑到任毓的面前说道:“你是不是忠勇侯的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啊?” 任毓:“???” “啊, 猜错了。”林归凡绕着她左看右看,神情认真极了, 喃喃道:“不会是任羽流落在外的弟弟?亲生的?”改天他去问问他父亲。 任毓受不了这人,恰好寻到一个机会, 小二端着就过来了, 立马溜了。可她才跑一会儿, 林归凡立马大步追了上来, 她有些惶恐,都没有看清前方的路,差点撞到一个从厢房里面出来的人:“对不住!” 也没看清是何人,她就低着头绕着离开了。 “嘿,韩兄,怎么出来了?”林归凡手里拿着酒壶,根本追不上人的,见醉醺醺的韩淮出来了,立马上前有些费力地将人重新带了进去,“接着喝,接着喝!” “林……林……归凡?”韩淮眯着眼睛,迷离极了,说话还大着舌头,“你、你怎么……有两个?” “你这就醉了?方才喝完一壶不还挺精神地让我再拿吗?” “方才……那、那人是谁?” “不知道啊,还没弄清楚呢。” “操!别吐啊!” “算了算了,不喝了。等会儿就通知你家小厮将你带回去。” 这厢,任毓兜兜转转才到了酒楼后厨,她才站在门口往里面瞧,就有伙计过来问她过来做什么。 任毓:“我找李威李大哥。” 后厨的几个伙计和师傅立马看了过来,纷纷开口说话。 “李威那小子?” “他啊,早就没在这儿了。” “小兄弟,你是他什么人?” 任毓一怔,那她岂不是白来了?有人问她的身份:“我、我是他的远方亲戚。李大哥怎么了?” “哦哦,远亲啊,难怪不知道。他母亲前几个月去世了。原本就是相依为命的母子俩,李威带着她母亲回故乡了……” “什、什么?”任毓一时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李大哥母亲去世了?!” 她有些茫然,像是丢了魂魄一般出了煦和楼。 王嬷嬷已经去世了?之前,红棉姐姐不是和她说,嬷嬷的身体已经好起来了吗? 不是已经……好起来了吗?不行,她、她得去找红棉姐姐!可红棉还在丞相府,她进不去,也不敢进去…… 青梨和景文几乎是数着一盏茶的时间,眼巴巴地盯着酒楼门口,等着皇后出来,随时准备后进去,生怕娘娘出现什么差错,他们没法向皇帝交代。 青梨见人失魂落魄地出来了,拉着景文一起过去了。 “娘娘——”周围都是来来往往的人,她咬了一下舌头,立马换了称呼,“公子,怎么了?” 任毓虚弱一笑:“我没事。”她就是一时半会儿缓不过神,觉得方才听到的消息是假的。王嬷嬷一定还活着,一定是这样的。 她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强迫自己振作起来,深深吐了一口气:“我没事,我们回宫吧!”语气是伪装的轻快,杏眼里有着无法掩盖的忧思。 青梨和景文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说道:“公子,不妨和咱们说说,说不定能够为公子解忧。” 任毓一咬牙,拒绝了他们两人的好意,踩着板凳,用手撑着车辕就上了马车。这件事,不好让他们知道。 天色还早,任毓坐在马车上,没有表情地看着车窗外的景色,心里沉甸甸的。 突然想到什么,她偏头问一旁的青梨,“青梨,上京和承和县离得远吗?是不是很快就能到?” 青梨一直注意着任毓的神情,听到这话,眨了眨眼睛,有些羞愧地说道:“娘娘,是要离京吗?这……奴婢没怎么出过宫,不知道这些……” “那好吧。”任毓放下了车帘,背靠着车厢,陷入了沉默。 “娘娘,景文一定知道的,他去过的地方可多了!” 青梨弯着腰出去了,坐在景文的一旁:“你听到了罢,承和县和上京远吗?” “不算远,驾车去的话大概两个时辰就能到。可是这一来一回就赶不上宫门关闭的时间了……娘娘她现在想去吗?” “这样啊,娘娘没说,也不知道在酒楼里面发生了什么,娘娘现在看着就让人心疼。” “主子的事情,我们也不能过问不是?回了宫向陛下提一提罢,看陛下有没有什么安排……” 青梨叹了一口气,等她回到马车上的时候,发现任毓已经闭着眼睛歪着脑袋睡着了,小脸都透露着一种不安。 - “娘娘,醒醒,咱们到了。” 被唤醒后,任毓还有些没有回过神,她在梦中又见到了王嬷嬷,嬷嬷一开始给她做了许多的好吃的,笑着看着她,就是不说话。 等她凑过去让嬷嬷也吃的时候,画面一转,变成了嬷嬷卧病在床,形容枯槁。她无法靠近,只能看着嬷嬷慢慢地咽气了。李大哥和红棉姐姐都出现在了画面,俱是神情悲恸地看着。 杏眼被蒙上了一层薄纱,水雾笼罩,一颗颗泪珠子涌了出来,洗掉了面上修饰容颜的粉末,留下了两条白色突出的印子。 青梨愣住了,她迟疑地问道:“娘娘,做噩梦了?” “没事,我没事……”声音低哑极了,仿佛人宿醉之后的嗓子。任毓拿着帕子擦了擦泪水,吸了吸鼻子,就下了马车。却不想,眼前一黑,竟是晕了过去。 - “陛下,今日皇后娘娘只去了一趟煦和楼,我们只在外面等候,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周晏捏了捏眉心,抬手挥了挥,让景文和青梨下去了。 他拿着布巾,泡在温热的水中,拿出来拧干后,擦拭着女子额间渗出汗水。 女子的唇色惨白,发丝都粘在雪白的脖颈上,闭目皱着眉,说着模糊不清的梦呓。 怎么出宫一趟就病了?唉,巫医给皇后看诊后,还说她身子骨也不太行,经不得过大的刺激,不然就会发热,昏迷。 熬过去就好了。就像他每次余毒发作一样,熬过去就好了。周晏握住了少女的手,小小的、滚烫的,他将其团在手心里,滚烫仿佛直接从手掌到了他的心口。 他忍不住也皱着眉,这般发热下去真不会出什么事情吗?周晏俯下身,用额头贴了贴任毓的额头,也是烫的。 正待他准备让殿外的景文再去巫医司唤巫医过来的时候,手里的那一团动了动,视线上移,少女缓缓睁开了眼睛。 “陛下……我,”话还未说完,泪水从眼眶涌了出来,“我好难过……呜呜……” “王嬷嬷……王嬷嬷不在了……” “我我每一次都祈福失败了……呜呜……”少女抽噎着说着话,因为发热,脑子不太清醒,说话全然没有顾及,“阿娘阿娘……她是不是也不在了……” 因为吃过让嗓子嘶哑的药,周晏听不清她说了些什么,但是小姑娘哭得可怜极了,他心里一阵抽动。周晏慌张地将人揽到了怀里安慰着:“没事了,没事了,朕在这里……” 第34章 傀儡 任毓将脸埋在周晏的颈窝, 淡淡的药香从传入了鼻中,让她混沌的情绪平复了下来。 她不能这样,哭是没有用的。 “没事了, 没事了……”背上是少年轻柔的力道,他轻拍着她的背, 语气温柔地安慰着,如同流动的泉水, 潺潺拂过伤痛。 任毓胡乱地抹了一把脸,稍稍挣扎, 从周晏的怀抱退了出来。仰着脸, 湿漉漉的眼睛看着面前清俊的帝王,咬了咬唇,开口说道:“陛下, 我想去承和县。” 话一出口,她惊了,声音实在哑得厉害,根本听不清说的是什么。纤细白皙的手摸上雪白的脖颈, 张了张嘴, 喉间干涩, 费力地发声。 “好了, ”周晏无奈地抚着她的鬓角,说道:“朕给你倒一杯茶润润嗓子, 不要说话了,药效都没过去呢。” 她这才想起, 自己是吃了嗓子变低哑的药丸子。但不至于一点话都说不出来吧? 周晏端了茶杯过来, 见她杏眼里面满是困惑, 解释道:“皇后才下马车就晕倒了, 方才烧得厉害,嗓子更哑是正常的。我们好好休息一晚上,明日醒来就好了。” “不管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日后再议,朕在这里,不会跑的。”任毓双手捧着茶杯,小口小口地喝着,眼睛却定定地看着周晏不眨眼。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32节 他觉得好笑,又忍不住摸了摸少女的头,“对了,过些日子就是秋猎了,到时候朕带着皇后一起游玩。” 任毓迟疑了一瞬,而后摇了摇头。 “为何?”周晏手一顿,但少女又不能说话,他轻叹一口气,“好吧,不去也可以。” 任毓听得出来皇帝的些许失落,她是想去的,但她不能。秋猎会有许多朝臣吧?肯定有人是见过任羽的,她去的话不就露馅了吗?今日的事情,倒是让她知道,自己与那忠勇侯长得很像。这下,她都不敢用这幅容貌见人了。 突然,窗外传来了一阵鸟叫。 她就见周晏神色一紧,而后轻声对她说道:“你先睡吧,朕出去一趟。” 眼看着他围上略厚的披风,脚步匆匆,很快背影消失不见。任毓现在脑子清醒许多,用手背搭在眼皮上,缓解眼部因为哭泣而过于灼热的温度。 室内静悄悄的,月光无声地踏出步子,从窗外泼洒进来,映衬着屋内一片白光。柜子上的鹦鹉歪着脑袋,靠在鸟笼壁小憩。 这个时候,会有鸟吗? 周晏出了殿,直接清退了正在巡逻的侍卫们,“楚大哥,为何深夜到访?” 楚云仍旧穿着一身融于夜色的黑衣,不过没有蒙着面,露出了眉梢带着疤痕的俊脸,此时面色沉沉,也没有过多寒暄,就从袖口拿出了卷着的书信递给了周晏。 “事态还在发酵,不容乐观。韩丞相和林将军这次大意了,才回京不过数日,因为一丝善念放过的那个孩子已经被余党拥护着卷土重来了。” “而且……” 周晏捏着书信的手指忍不住用力,青筋暴起,攥得书信发皱,一向温润的面庞此刻罕见的出现了怒意:“他们怎么敢?!” 楚云头疼地掐了掐眉心,开口说道:“官官相护,官匪勾结,这么多年下来,怕是早就有许多逃生的路子。那位山匪头子邢照,在江湖上也是有些名号的。承荣县,你不应该这般直接地处理……他们都称兄道弟的,好些叫不出名的都浑水摸鱼,那一片的百姓才会遭此横祸。” “当时我再多加注意就好了,他们已经丧尽天良了,就不该心软的。”他咬牙切齿地说道,悔恨懊丧地握紧拳头朝着身旁的粗壮树干打了一拳。 周晏的手有些抖,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们现如今只能补救了。“林将军还在修养,是不能再去的,忠勇侯还在边疆,朕暗地里的人也都不是那种熟读兵书的将才……” 他焦虑地摩挲着手指上的玉扳指,闭了闭眼,搜索着能够派出去的能臣。 但很显然——没有。 周晏无力地耸下肩膀,整个人颓然极了,“其他的将军都因为十几年前的宫变受了严重的伤,根本不适合出京。” “老一辈的没有人,年轻一辈的呢?我可不信咱们梁国没有年轻才俊。” 周晏想了想,脑海突然浮现出一个人选,抬眼与楚云对视,抿了抿唇:“他或许可以试试,不过,这件事情,丞相和林将军现在还不知道吧?明日朕只能先等他们有人上奏了,才能派人出去,不然……” 楚云沉声道:“可是,不会太迟了吗?”但见周晏面露难色,知道他的难处,深深叹了一口气:“罢了,我再帮你顶一段时日。” 月亮被浮云遮住了身子,只有零散的星星发出光亮,暗淡下来的夜,显得如此的冷寂。周晏带着沉重的心绪回到了内室,他目光飘忽地看向室内的那盆碎星,而后缓慢地回了神。 解开了身上的披风,而后踱步到了床榻边,他的动作很轻,担心惊扰到床榻上的人,掀开床幔轻轻地躺了进去。 手放在脑后,回想着书信中的内容,整个人都焦躁得无法入眠。为什么,会有人这般狠毒呢?权和钱财真的有那般重要吗? 他不免想到自己的兄长,不免想到谋反的皇叔,生命不是最重要的吗? 感受到一团热源贴近,他思绪断开了,叹了一口气,而后侧了侧身子,将人往自己怀里钻的人,用了些力道揽到自己的怀抱里。少女发丝的气息倒是让他安定了下来,渐渐地涌起了睡意。 次日,天气灰蒙蒙的,似乎会有雨,吹起的风都带着水汽,吹拂在人的脸上湿意绵绵。朝堂此时还一片风平浪静,官员们上奏着无关紧要的事情,周晏等了许久,都未有人上奏关于承荣县的事情。 手指忍不住敲着龙椅上的扶手,面容越发沉重,他不信没有一个官员不知道这件事情,楚云能将消息递给他,自然也有人手将消息传给邻县的县长,县长上报也并非难事。更何况,只是韩丞相和林将军回了京,留在承荣县的人手仍在…… “你们还有要事启奏吗?”周晏稳着声音说道,他的手已经握紧了扶手。眼神落在了韩丞相的身上,又换到了手上绑着绷带的林将军身上。 全然没有反应,周晏脸色变了变,身子涌起一股寒意。他位居高位,看着下方的众朝臣,小时候一直伴随着他的无力感又来了,仿佛傀儡,什么都决定不了。 不对,不一样的 下朝了。 韩永新和林齐被周晏留了下来。 韩淮和韩永新是一起过来的,父亲被留了下来,他只能在自家马车那候着,等父亲出来后一同回府。 啧,也不知这周晏要做什么。他没有上马车,而是四处踱步走着,朱红的宫墙,紫色的衣袍,韩淮显眼极了。 有些与韩淮交好的官员路过时都恭敬地向其打招呼,韩淮神色淡淡地应下了。远处还有林归凡那厮,对着他远远地招了招手。 蓬一脚步匆匆地来了,俯首贴耳对着韩淮说话。韩淮唇角上扬:“入宫了就好好发挥作用吧。” “对了,七欢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据说是得罪了宫里的贵人,已经被关起来了。” 宫里的贵人除了皇上和皇后还能有谁呢?韩淮略一思索,阿满那般懦弱,为了她娘应该不会对七欢如何。这七欢也不知是怎么得罪了周晏,真是蠢东西。 - 京城一处僻静的宅子,一个身材矮小穿着粗布麻衣的男人从院墙翻进了宅子,落下时发出了沉闷的响声。他已经踩好点了,这个时间段根本不会有其他人来。 这貌美的小娘子,他一定要尝尝是什么滋味。那韩尚书只安排了两个侍卫在大门口,能是什么重要的人物。 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一边走,一边擦了擦快要流出来的口水。很快到了卧房的门前。 “咦?”他忍不住出声,这门居然是虚掩着的。他透过门缝看了进去,看不太真切,只能看到里面雅致的家具。 人影是一点都没有瞧见,他推开了门,门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沉闷声响。 咽了一口唾沫,矮小男人眯着吊梢眼,朝着内室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步子极轻,像是在地上飘过去一般。 小娘子定是还在睡觉,他今天来肯定能够尝到甜头,脸上不禁露出猥琐垂涎的笑容。 - 灰蒙蒙的天,开始飘起了小雨。这个时候,韩丞相才从宫门出来了,他的脸色极为凝重,雨水滴滴落下,紫袍落下深色的点。 韩淮唇线绷直,小跑着上前用宽大的袖子为其遮挡雨点,一直到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行驶,车轮轧过石板路,留下长长的痕迹。而马车上,两人相对无言,长久的静默着。 “父亲,陛下他与你说了什么?”韩淮沉声问道,昔日意气风发的韩丞相此时颓然又疲惫地靠在车厢上,整个人失去了精气神,眼角的皱纹,鬓角的白发越发显眼了。 “我不该回来的,我不该回来这般早的……”他低声说道,语气悔恨。 韩淮心里一沉,他伸手拍了父亲的肩头,有些着急地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终究是老了,韩淮啊,为父无能啊……”他眼眶不禁湿润,想到陛下告诉他的噩耗,那些死去的百姓。 韩淮一怔,他从未见过父亲这般模样,到底是怎么了? “承荣县有一个村的百姓……被那些丧心病狂的山匪……一把火全烧死了……”苍老的声音带着哽咽,佝偻着身子。 第35章 威胁 由于屋子采光不好, 此时天气又较为阴沉,并不能看得很清楚。 他看着放下的帷幔,透过薄薄的轻纱可以看到卧在床榻上的身影, 待他定睛一瞧,那身影拱起的曲线是极为曼妙的。 脑海中已经开始幻想与这小娘子亲密的场景了, 男子脸上挂着怪笑,一把伸手将床幔拉开, 看也没看就直接压了上去,“小娘子, 让我好好疼爱疼爱你!” 身子的重量落下时, 很明显地感触到身下的事物直接瘪了下去。 什么情况?! 矮小的男子脸色一变,低头一看,草, 哪里有什么美人,这衾被之下塞的是几个枕头,还被棉布包裹出形状来。 “人呢?”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破风声, “去死吧你!”脖颈一痛, 他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的感觉, 此时脑中只有一个想法, 那就是:他要死了。 任羽皱着脸,眼神十分嫌恶地看着床榻上的男人, 真是恶心死了。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脏东西。她又将手上的锐器——簪子猛地砸了下去,力道极大, 濡湿黏腻的液体涌了出来, 脏了那双雪白的手。 她从小就对各种目光敏感得很, 这人第一次用色眯眯地眼神看她的时候, 她就注意到了。但是一直躲在阴暗处,根本瞧不见人。韩淮来得频率太少,也很短暂,她都没有机会提出这件事情。 更何况,韩淮就只留了两个侍卫在这里,若是让人去抓,说不定人就直接摸了过来,她更无反抗之力。 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她要逃了,不想与韩淮耗下去了。三年,变数太多了。趁现在,她还来得及将侯府千金的身份攥在手里,理由已经想好了就说大婚那日遇到了歹徒,被劫走了。她想发设法地逃了出来,皇宫中的那皇后是个冒牌货。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考虑如何逃出去,她在宅子中寻找除了大门以外的出路。好巧不巧的是碰到了这个一直在阴暗处盯着她的男人在踩点,三番两次试图翻进来。 如出一撇的恶心眼神,垂涎又贪婪,她本能地察觉到不对劲。这处住宅是真的偏僻,周围全是平民与田地。她要是想重新回到侯府,怕是要花费许多时间。待计划成型,她既能报复又能离开这里。 任羽忍着恶心,伸手吃力地将这人从床榻上扯了下来,扫视一二,将这人腰间的钱袋子扯了下来,倒出了其中的银钱放到自己的荷包里面。 锐器被她搽干净后,塞到了衣袖里面。屋内又被她收拾了一通,而后,她尖叫地跑出了屋子,神色惊恐慌张,头发散乱地垂下,身上只穿着单薄的衣物,朝着宅门去了。 两个侍卫很快被声音吸引,立马赶了过来,一脸紧张地问道:“羽夫人,怎么了?” 任羽整个人颤抖,她的手上染着血,扯着其中一人的臂膀,害怕又委屈地说道:“屋里……屋里有死人!” 两名侍卫俱是一惊,丝毫不带犹豫地进了五子棋,看到躺在地上的男子头部流出的液体已经在地上形成了一滩水洼。 任羽站在门口,佯装恐惧,娇声说道:“你们快些查清楚这人是怎么死在我房间的!不然我就让韩淮惩罚你们!” 侍卫相互看了一眼,俱是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安,顺从地应了下来,在屋内仔仔细细地搜查线索。这死人定然是不能让官府来调查的,他们在这里守着任羽本就是个秘密,被知道了很是麻烦。 这具尸体的死因是脖子被尖锐的东西刺入后又拔了出来,反复来了几次,血窟窿很大。行凶者下手极为重,都不需要他们如何判断。 窗棂处并没被暴力破开的痕迹,屋内的摆设也没有打斗的痕迹,更重要的是,门锁也并没有异样,太奇怪了。 他们不敢怀疑到任羽的身上,一旦想到任羽身上,就忍不住否认掉。没有办法,他们也不是做这个的,尽最大地努力还是没有结果,其中一人提议去丞相府传递消息,另一个人待在这里向任羽禀告现如今的具体详情。 但是有一件出乎他们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羽夫人呢?” “羽夫人,不见了!” “我们完蛋了,羽夫人她逃走了!” - 任毓位居高位,她端着一杯茶,白皙的手指捧着杯身,暖人的温度透了过来,缓解了阴雨天气带来的湿冷感。少女垂着眼眸,用余光不着痕迹地扫过每一个侍女。 早晨她梳洗后,有个小太监给她禀告说是周晏让她再挑几个侍女在身边亲身伺候着。 她原本是不想过来的,但是那个小太监还给她看了名单,名单上面有一个极为熟悉的名字——红棉。 良久,一直到培训侍女的嬷嬷询问她是否已经选好了,任毓都没有找到红棉的身影。她猜想,或许只是同名之人。 茶杯搁置在茶桌上发出轻微的响声,任毓看着管事嬷嬷,轻声问道:“名单上面的侍女都在这里吗?” “回娘娘,都在这里了。” 少女抿了抿唇,犹豫一瞬,指着名单上面的那个名字说道:“这个人在这里吗?”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33节 “红……棉……”管事嬷嬷将名字念了出来,她面上浮现疑惑的神情,“这名字有些陌生……”按理说不应该,伺候主子的侍女都是经过她培训的,每一个是什么样子她都知道得清清楚楚,这个名字有些反常。 “红棉是谁?上前一步让娘娘看看!”她立马朝着侍女们扬声说道。如此,嬷嬷重复喊了几遍,没有人应答,侍女们面面相觑,也不清楚这个陌生的名字。 怪了。 任毓看着面前的情形,微微一怔,这么说,嬷嬷也不知道这人了,是不是代表,红棉有可能就是红棉呢?韩淮将她送了进来? 可是,红棉姐姐都快到出府的年纪了,要不了多久就会成家的,这个时候进宫不太可能吧?她陷入了沉默,她不希望红棉姐姐被送进来,若是她的身份被揭露了,红棉也会受到牵连的。 眼看找不着这名叫红棉的侍女,任毓松了一口气,让嬷嬷歇下后,随意地点了两个看上去就很好相处的两个侍女后就准备离开了。 不巧的是,门前出现了一个小太监,是那个给她名单的太监,带着一个人过来了。这人低垂着头,身上穿着统一的侍女服饰,头发也是一样的发型。 小太监先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细声细气地说道:“皇后娘娘,这位侍女是红棉,因为要侍弄园里的花草,没有来得及过来。” 任毓却是完全愣住了,这名侍女抬起了头,露出了她熟悉的模样,看见她的时候,明显的出现了恍惚的神色,而后又变成了喜悦掺杂着忧愁。 是红棉。 这个时候,她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脑子嗡了一声,以至于身旁青梨唤她的声音是由远到近一般的逐渐清晰。 任毓控制住自己想要上前的步子,装作不熟悉的样子,轻声说道:“你就是红棉啊?” 红棉一愣,也是能够明白现在阿满的身份不一般,于是点了点头。 “看你合本宫的眼缘,那你日后也来伺候本宫吧。”任毓想着现在人多眼杂,她也不好与红棉有所交谈,便先行离开此处再说。 红棉仍旧是沉默地点了点头,方才的管事嬷嬷见此就不乐意了,这侍女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既然被皇后看上了还不知道表达感谢,怎会这般木讷?! 管事嬷嬷上前,掐了红棉一把,低声说道:“还不感谢娘娘?” 任毓皱了皱眉,不理解嬷嬷是做什么。 小太监离得近,听得清楚,连忙直言道:“皇后娘娘,这侍女是个哑的,所以说不了吉利话。” “什、什么?”任毓惊讶极了,杏眼倏然间瞪圆,哑巴?莫不是、莫不是韩淮对红棉做了什么?! 她不再顾忌,带着人回到了岁延殿,吩咐其他人退下后,一把握住了红棉的手,手心略粗糙带着一层薄茧是记忆中的触感。 “你、真的是红棉姐姐吗?”任毓坐在凳子上,仰着头看向站在身前的女子,颤声问道。红棉点头,张了张嘴说不出一句话,只能发出模糊的气音。 见红棉这般,她心里一阵难受,红棉一向说话热闹,怎么现在就变成哑巴了呢?仔细地打量了一番红棉全身,并没有什么受伤的地方。 任毓继而问道:“姐姐,是韩淮让你变哑的吗?” 女子迟疑了片刻,点了点头。 果然是韩淮,她咬了咬唇,心里对其更加厌恶了,“姐姐是知道了什么重要的秘密吗?” 红棉点头。 “与我有关系吗?” 继续点头。 “进宫这件事也是他强迫的吗?” 红棉摇头却又点了点头。 这,是什么意思?任毓困惑了,眼睛将这种情绪透露出来,红棉想做出解释也无能为力,她先是指了指任毓,又指了指自己,而后做出口型。 “为、了、找、我?”少女试探地说道。 红棉立即点了点头。 任毓拍了一下头,理顺了一下思绪:“是因为我突然从丞相府不见了,姐姐想要找到我,然后不小心发现了关于我的秘密。而韩淮知晓了,为了不让姐姐泄露秘密就将你毒哑了,而后出于你想要寻我,他就直接将你送到了宫里?” 红棉听完这些,迟疑地点头了。 “秘密——我替侯府千金出嫁这件事情吗?”她继续问道,语气却是笃定的。不然还能是什么与她有关的秘密呢? 出乎她意料的是,红棉摇了摇头,而且神色也变得激动,捂住了任毓的唇。 “不是这件事,还能是什么?还有,韩淮为什么会让姐姐入宫呢,他是不是也威胁姐姐了?”任毓尽管被捂着嘴,她仍旧问道,语气沉重。 第36章 味道 原本就是阴雨天, 绵绵细雨落下,灰色的房屋,石板路上, 吆喝的商贩都躲到了房屋下,行人也都脚步匆匆。 在人群中, 有一位撑着油纸伞的姑娘,她的手雪白细腻, 黄棕色的伞柄衬得其更加白皙。伞打得很低,瞅不见面容, 虽然穿着普通的粗布衣服, 但是其身姿曼妙,纤纤细腰,似乎一把就能握住。 此人正是任羽, 她并没有多加装饰自己,头发绾在一起成一个团,插着一根木簪子,伞是在途径的一家客栈买的, 身上的衣服也是店家的小二服饰。 拙劣的女扮男装, 幸好此时是雨天, 路过她的百姓, 见此不伦不类的打扮,也不会多留意 韩淮选定的宅子, 距离侯府,她不太清楚有多远。只知道这里偏僻, 一路走来费了不少时间, 原本想雇一辆马车的, 但是雨天很是麻烦, 根本寻不到空闲的马车。 伞微微扬起,一张白净漂亮的脸露了出来,眉眼间带着湿润的水汽,是雨滴。紧握着伞柄的手放松了些,任羽总算见到了眼熟的景物,面前的煦和楼仍旧热热闹闹的,她站在街边,能够瞥见里面的人正高高兴兴地一起谈笑,与阴翳的天气彻底隔绝开来。 忠勇侯府离此处不远,她再走半个时辰就能够到了,心里有些紧张由有些期盼。任羽不知道府里的具体情况,忠勇侯在不在府上是一件极为关键的事情。若他在,她就能够躲过母亲的责罚;若他不在,那么她将会遭受…… 但是,她不回府的话还能去哪呢?任羽脚步不停,朝着忠勇侯府去了。她是不能够从正门进去的,毕竟逃婚这件事,兹事体大——将国祚完全不放在眼里。 她后悔了,不应该信韩淮的。这些月,韩淮见她的日子,屈指可数。逃婚前的承诺一拖再拖。更重要的是,见到她的时候,总是有一种透过她看其他人的感觉,真是可笑,十多年的感情也不过如此。 想到那个宫中的冒牌货,她就觉得心中有一团郁气,这个人不过是一个婢女,竟是能占据她的身份。 周身的景色也是越来越熟悉,她准备从府内后院的一个小门进去。任羽想着事情,沉默地走着路,见到那个小门就在眼前,脚步越来越快,完全没有注意到脚下有什么东西。 等她人被绊到,身体有倾倒的趋势,她才猛然一惊,手里的伞被抛出摔在地上,伞骨受力过猛直接断了,而摔在了这个绊倒物的身上,触感是湿冷僵硬的,还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 这种气味,勾起了不愿想起的记忆,任羽打了一个寒颤,根本不敢看身下是什么东西,她闭着眼撑着身子站了起来,手上的触感让她更加确信了这是什么东西。 余光不小心扫到,一股恶心感就从胃部涌了上来,原本摔在地上衣服上除了泥土还有不明液体,手上更是肮脏。想要捂嘴,直接作罢,掐着手心让自己冷静下来,身子还是忍不住瑟缩。 绵绵的雨滴如同不断的丝线,落在身上更加阴冷。 后院的小门是锁着的,她并不意外,从靠近墙左数第三块砖那敲了敲,颤着手将砖块拿了出来。砖头只有半块,拿开后露出了一枚钥匙。 任羽竭力忽视身后,也就是方才绊倒她的东西发出的声音。屏住呼吸,稳住颤抖的手将钥匙对上锁孔. “咔哒——”似是锁开了,还不待她松一口气,接着又重复响起了几声“咔哒——咔哒——” 是那个东西身子动作时发出的声响!她僵在原地,闭了闭眼,想起听过的嘱咐,不敢动弹,直到——声音远去彻底消失。 推开门,速度极快地进了院子,复而反手就将门给关上了。用袖子擦了一把脸,但结果是越擦越脏,她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心已经是止不住地下沉,那个东西是一个讯号,忠勇侯不在府里。 她颓然地跌坐在地,仰着脸眼神空洞地任由雨水滴在脸上。良久,她从喉间发出了一声怪笑,眼神变得狠绝。 - 墨色将夜空全然侵染,雨已经停下了,今夜无月也无星,只有漆黑看不见边际的夜色。 燃着昏黄烛火的宫殿,穿梭着数道身影,巫医们在这等不祥之夜被唤醒,面色淡定自若,有条不紊地分工进行着药物的熬制,等待最后一步的融合。十九碗棕黑色的汤药最后熬制成一碗。 景文在巫医司的门口徘徊,脸色焦急,今日不知怎么回事,皇上身体的残毒突然开始发作,在丞相和林将军他们离开之后,脸色却是突然变得煞白,猛然吐出一口黑血。 国师匆匆赶了过来,诊断后就吩咐人熬制这一帖药,现在国师还在岁延殿观察陛下的情况,景文他进不去巫医司,只能在外面徘徊。 “国师大人,陛下他现在如何了?”任毓紧紧握着身旁红棉的手,眼底是深深的担忧。 床榻上的人面色和素日里的样子并无差别,苍白带着病气,只是陷入了昏睡,任谁唤都唤不醒。 国师挪开了放在其腕部的手,抬眼看了一眼任毓:“无碍,还是老毛病。一会儿给陛下灌了药,过一夜就能好了。”复而将目光放在了红棉的身上,停顿片刻移开了。 红棉只觉得这一眼扫过来,让她十分地不自在,任毓在此时将握着红棉的手松开,低声道:“好。” “药可能不太好咽下,但是不能兑水,只能这样,一会儿告诉景文。”国师留下这句话后就离去了,似乎还有什么其他重要的事情等着他。 她坐在床榻边,看着帝王的眉宇,心里泛起一丝揪心的疼痛。这样已经是老毛病了吗?她让红棉、青梨等侍女们退下,自己一人照料。 红棉顾及到其他人都在,只能听从吩咐离开此处。她还是对阿满隐瞒了事情,这些是不能说的,为了她的家人安全。 少爷就是一个卑劣的小人,她攥紧了自己的手,尖锐的指尖刺在手心留下细细密密的疼痛。 景文端着药壶从巫医司一路大步着走回了岁延殿,大声嚷嚷着:“药来了!”裴公公几乎是小跑着才能跟上他,手里拿着碗。 “国师说喝了这碗药过一夜陛下就能恢复了,这只是老毛病。”任毓疑惑地看着景文先是用帕子捂住了口鼻,而后单手将药壶倾斜,裴公公及时地将碗递了过来,从壶嘴流出棕黑色的略有些粘稠的药物糊糊,刚好一小碗。 有些刺鼻的味道一下子溢满了整个屋子,她整个人都被这味道激得皱了脸,光是闻味道就觉得嘴里一阵发苦。 景文隔着帕子含含糊糊地说道:“属下也知道是老毛病,不过陛下今日吐了血,这药方丞相就又改了些,更粘稠了。” 任毓:“国师说不能兑水。” “陛下是不是还唤不醒?唉”他努力屏息,端着碗靠近:“娘娘先让开吧,属下和裴公公来就可以了。” 裴康附和地点了点头。 看了这两人一眼,想着二人肯定是更有经验的,她犹豫地颔首,而后退至一旁。 第37章 凉意 许是味道过于刺鼻, 当裴公公将周晏上半身扶起来,景文将药端到其面前,原本昏迷的人醒了过来。 周晏一睁开眼睛就看到黑乎乎的药糊被递到了嘴边, 景文欣喜地说道:“陛下,醒过来了?正好, 把药喝了吧。” “不要。”周晏想都没想立即偏头躲过,手也抬起来把药碗推了过去, 俊脸上满是嫌弃之情,“景文, 这是什么东西, 怎么比之前的还要难闻?” 景文无奈地说道:“这是国师的改良版,今日陛下这病气来得凶险,所以多了一味药。”他低头看了一眼, 说实话,如果是他的话也喝不下去,以往至少是水,现在是糊糊。 裴公公在一旁静默一瞬, 知道周晏怕苦, 贴心地说道:“陛下, 老奴给您从小厨房拿些蜜饯过来。” 蜜饯有什么用, 这药,气味就让他作呕了。喝到一半就会吐出来吧?周晏一点都不想喝, 浑身写满了抗拒,今日只不过恰巧余毒发作了, 他的身体并非他人想的那般虚弱。 周晏抿了抿唇, 丹凤眼直视着景文:“端下去, 朕认为没有必要喝这个。国师他提前离去了就代表朕身体没有大碍。” “陛下是怕苦吗?”就在这时, 一直站在后边的少女说话了,她从景文的背后探出了头,眼里含着担忧。 清丽的芙蓉面,眸光潋滟,神情怯怯却又强装镇定。就像白色的狸奴,想要靠近却又克制自己,维持着本分。 周晏倏然间觉得有些羞赧,脸上也开始发烫,完全没有意识到皇后也在,还以为是往日那般。他竟是将这般丢人的一面露了出来。 低声回了一句,并未。而后一声不吭地就将药碗从景文的手上拿了过来,特别豪爽地全喝下去了。 一旁的景文和裴公公看得一愣一愣的,周晏的脸皱成了一团,太恶心了,他忍不住想要干呕。国师往里面加了什么啊,苦得他要吐血了。 裴康连忙起身说道:“老奴这就去拿蜜饯。”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34节 他本想连忙应好,但是任毓还在面前,周晏得维持自己的形象。 “不用,朕才不需要,一点都不苦。你们退下吧。”周晏直接拒绝,强迫自己恢复了正常的表情,尽管嘴里苦涩的味道在蔓延。 任毓抿了抿唇,掩下笑意,她觉得这样的陛下有点像小孩子。在其他人退下的时候,她去倒了一杯茶水给他,走到床榻边坐下,轻声说道:“陛下漱漱口吧,那药还是很苦的。” 年轻的帝王沉默地接了过来,两人手难免碰触到一起,是温凉的。 见周晏垂着眸不看她,任毓捏了捏手上的帕子,转身出去了:“陛下,我一会儿就回来。” 她想着,那药那么难闻,一定很苦。室内还有挥之不去的苦味。 余光瞧见皇后离开了视线,周晏一骨碌起了身,立马又倒了一杯茶水给自己,咕噜咕噜地漱口。他鼓着脸,丹凤眼转了转,将水吐到痰盂里。 “真丢脸。”他喃喃地说道,单手托着下巴,回想着自己在皇后面前的行为,另一只手拨了拨桌上碎星的枝叶。 也不知道她去做什么了,周晏半阖着眼,面前这盆花快要凋谢了,冬天快来了。外面仍旧是黑漆漆的,他看了一会儿,起身穿戴好披风就出去了。 他一出去,一直守在外面的侍卫十分恭敬地行了一礼。问到皇后去了小厨房,他一愣,竟是不知道娇小姐还会下厨的么? 远处小厨房亮着烛光,他立于门口看着少女游刃有余的动作,周晏不知怎么心里有些微妙,现在的贵族小姐连厨艺也要学习了吗? 水汽从被掀开的锅盖的掌控下全然跑了出来,氤氲之下,少女的面容竟是宛若仙子。蓦然间,他心里某一处被触动了,这一丝情绪来得极快,周晏还没有抓住就消逝了。 任毓在煮醪糟汤圆,方才将干桂花撒了进去,香甜的味道逸散开来。每当她做饭时,心情就会很舒畅,会哼着不成调的歌曲。 听见脚步声传来,她抬眼望去,便见美如冠玉的少年不错眼地看着她,眸光温和。她淡笑:“陛下,一会儿就煮好了,醪糟汤圆很甜的。” - “不是吧?!爹,派我去?”林归凡瞪大了眼睛,双手撑着桌子,上半身都趴了过去,十分兴奋地朝着面容严肃的林将军说道。 中年男子的沉声道:“嗯。你这个年龄也是时候历练了。这么些年,兵书也是读了许多。陛下选了你,也是看好你。” “放心吧父亲,我一定可以的!军营我待了这么久,早就想出去闯荡了。这京城我早就呆腻了,若不是父亲你一直拘着我,之前还想和忠勇侯将军一起去边疆呢。”林归凡正了身子,双手抱胸,神采飞扬。 林将军看了他一眼,用完好的手一巴掌拍在了林归凡的头上:“凡事收敛些,这事不好办的,为父就吃了亏。你看看我这胳膊,差点没了。” “那群山匪和官员,你也不要心软,陛下给了你权利,就大刀阔斧的干吧!” 林归凡呲牙一笑,揉了揉被拍痛的地方:“知道了知道了,我肯定是不会心软的。” 见他这般吊儿郎当的样子,中年男子忍不住担忧,又想到最近他闹出的事情:“你别和韩淮走那般近了,他现在处境尴尬。虽然有能力,但是过于自负。陛下看在丞相的面子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往为父让你向他多加学习,现在就疏远了吧。” 林归凡随意地点了点头,将手背在脑后:“我嘛,与他不过泛泛之交。我知道他瞧不上我,他心气高的很,我自然和他也不是那么亲近。” “那你还总是邀请他?他喝醉闹笑话丢的可不只是他一个人的脸面!”林将军想到这事脸一黑。 林归凡见他想要发火,背脊一凉,立马心虚地转移话题:“诶,父亲,我也想起来一件事情。忠勇侯是不是有儿子啊?那种妾生子?” 被打断思绪,林将军狐疑地睨了他一眼:“你在说什么胡话?人家就一个夫人,就只有一个千金。哪里来的妾室?” “忠勇侯当年可是直接求到先皇面前,让他下旨一辈子只会有宋夫人这一位妻子的,以表恩爱。” 林归凡眼珠子转了转,又说道:“那忠勇侯有表兄弟吗?” 林将军直接起身,大手直接往他的背上拍了一巴掌:“人家的家事和你有什么关系?别岔开话题,以后离韩淮远点。” 林归凡吃痛,又不敢还回去,低声应是。将脑海中的那位小公子赶了出去,算了算了,反正与他无关。 - 漆黑的夜里,月亮难以挣脱乌云的束缚,星星只有几颗亮得极为显眼,忠勇侯府此时沉寂得可怕。大堂点着烛火,因为只有三四盏灯,并不是特别明亮。 任羽跪在地上,狼狈极了,心脏一直往下落,完了。 首座上是老夫人,鹤发鸡皮,头发梳得极为理顺,雍容华贵,手上捏着一串佛珠,此时一颗一颗地拨动着。 她面容严肃,脸侧的皱纹很深,瞧着就是一位极为威严的老者。身旁是一名美妇,也就是任羽的母亲宋茹,她此刻神色担忧,一副柔弱的模样。此时的婢女小厮都被清退了。 任羽衣衫凌乱,面色煞白,跪着的地方呈现一滩水迹,是雨水和不明液体。 她太倒霉了,这处原是不会有人经过的,未曾想竟是碰到了很少离开佛堂的老夫人。她原本小时候是与老夫人极为亲近的,但是,母亲的话让她不敢亲近。 再加上,随着年岁的增长,老夫人说她不像忠勇侯,还总念叨着一个她根本没有见过的香囊。后来,母亲告诉她,她是野种。她就再也不敢与老夫人接触了,深怕她看出端倪。 “任羽,你是从哪里回来的?”老夫人沉声问道,苍老却有力。 “大婚那日,我被人劫走了。”任羽低声回道,掐着自己的手心保持冷静。 老夫人眸光深沉,沉默地拨了拨手上的佛珠。珠子拨动,细微的声响挑拨着任羽的神经。她知道,这是等她接着说。 “我不知道贼人是谁,他们准备得无声无息。我在明月轩被人迷昏了,待我醒来就发现自己在一处宅子,那贼人让人看守着我,我今日才寻到了机会逃了回来。” 老夫人:“你的那些贴身婢女难道一点察觉都没有?有几个可是练家子的,什么样的贼人能够如此只手遮天?” 任羽一怔,颤声解释道:“羽儿不知道,祖母,羽儿醒来就什么都不清楚了……”她扬起脸,泪珠一颗颗顺着脸庞滚落下来,可怜极了。 实际上,那些婢女是她眼睁睁看着韩淮让人处理的。 宋茹目光淡薄无情地扫过任羽的全身,触及衣衫上面的脏污,顿了顿。 老夫人闭了闭眼,接着说道:“宫中现在的皇后又是何人?这么些月过去了,陛下都未觉察到不对,她难不成和你一模一样吗?” 任羽摇头:“羽儿不知道……” 良久,老夫人叹了一口气,沉声问道:“你……现在可还是完璧之身?” 任羽连忙点了点头。 “这件事,还得看陛下。那位宫中的人究竟是人是鬼,还得他来评判……太晚了……”她起身缓慢地走到了任羽的身旁,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缓和:“你啊,命苦……错不在你,老身明日就进宫面圣。”她有诰命在身,进宫也不是难事。 话音落下,任羽倏然间抬头,满是不敢置信,嘴唇翕动:“祖母……” 祖母竟是能够为她做到这一步吗?这般,是不是可以让她重新成为皇后? 就算是个病秧子皇帝,她能够享受荣华富贵就好!韩淮,韩淮她不要了!没想到这事情还能够有转机,那宫中的下贱婢女也会吃到苦头! 任羽欣喜极了,太好了,她还是忠勇侯府的千金,她还是能够成为皇后! 宋茹施施然地走了过来,扶着任羽站起来,目送着老夫人离去。待人完全消失在视线里,红唇一扯:“演够了吗?” 任羽脸色一僵,被挽在宋茹臂弯的手更是直接凉了下来:“羽儿,听不懂母亲在说些什么……” 貌美的妇人嗤笑一声,抬手覆上少女的脸,温热的触感让她冰凉的手生了一点温度。 她的身量比任羽高一点,手指下滑,抬起任羽的下巴。目光一点点扫过,在某一处停顿下来:“你知不知道,这里有什么?” 凉飕飕的指尖点在她的耳垂处,那里有一颗殷红的小痣。 第38章 祖母 次日, 周晏罕见地迎来了忠勇侯老夫人的面见请求,他此时正在与任毓一同下棋。皇后一开始并不会,他便一点一点地教导, 倒也颇有趣味。 看着少女苦恼如何走下一步棋的样子,周晏就忍不住面上带笑。 对于老夫人的到来, 他颇感意外,抬眼看了一眼端坐于对面的少女, 周晏温声道:“皇后是否与朕一同面见?” 任毓沉迷面前的棋局,一时都未听清是谁来面见。蓦然间听此邀请, 她迷茫地看了少年一眼。 “来得是你的祖母, 不见一见吗?” 少女眼睫颤了颤,回了神,祖母? “陛下, 我我不见……”她垂下头,语气莫名的不安,周晏一怔,有些不解。 “为何?” 她一咬牙, 接着说道:“陛下, 我身子不适……” “不见便不见, 朕又不会强迫你, 皇后怎么这般战战兢兢的?”又听见一声轻叹,温凉的手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头。 窗外的风景是一片萧瑟的落叶与枯枝, 目送着周晏的背影离去,任毓两手捏着帕子, 不安极了。 不知为何, 她觉得这位老夫人的到来, 是一件极为不好的事情。转头看向红棉:“姐姐, 阿满该怎么办?侯府的老夫人面圣会是为了何事?” “她不会提出想要见我吧?” - “陛下,不知皇后现在如何了?”老夫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沉声问道。 她身躯佝偻,眼睛沧桑,但还算硬朗。周晏连忙让人扶着她落座。 “皇后一切安康。”周晏温声道,他眼里是不解,“不知您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老夫人沉默了一瞬,说道:“陛下可有发现皇后有何等反常之处?” “朕觉得一切都好,皇后性子温婉,行事有度……”周晏说着说着,唇角上扬,语气是极为愉悦的。 这般,老夫人一时竟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她要直接说,这宫中的皇后是个冒牌货吗? 周晏眼见老夫人的神情并不是高兴的模样,又想到皇后有时胆怯,或许是在侯府没有受到重视。 虽然奇怪,但是想到宫中有侍女欺辱皇后,她都不敢自己处理,怕是在侯府的时候也没少受婢女的欺负。略一思量,他沉声说道:“上次朕与皇后去了祈天宫,国师更是直接收她为弟子,说是有缘。” 国师的面子是要比他大的,毕竟没有谁比国师有更高的信仰了。虽然他不想承认,但是国师弟子的称号是比皇后还要尊贵的称号。就像世人对待国师比他这个皇帝尊敬得不知有多少。 话音落下,老夫人一怔,国师的弟子?!这身份来得尊贵:“皇后娘娘为何会成为国师的弟子?” “是因为皇后的身份吗?”她咽了咽口水,有些冒昧地问道。想到就是因为国师的占卜,任羽和皇帝才会有姻缘,皇后的身份本该是任羽的,而这这国师弟子的身份岂不是也是任羽应该有的? 周晏摇了摇头:“国师的弟子也是早在朕与皇后成婚前占卜出来的。” “陛下,老身、老身可否见见皇后?作为祖母许多时日不见,颇为思念她。” “可是,这,”周晏本想说皇后身子不适不宜见客,但是又想到自己方才说一切安康,这就相互矛盾了。电光火石之间,周晏他脑子一抽,“啊对,皇后她有孕在身,正在歇息呢……” 老夫人如遭雷击,已经有孕在身了?这事可怎么办啊?她身子晃了晃,眼前发昏。握着拐杖的手更是抖得不行。 这反应更是不对,周晏皱了皱眉,摸不着头脑。皇后和她祖母的关系看来是真的不好,老夫人听到这般喜讯,在他的面前却都不装一装高兴的模样。 罢了,“朕观老夫人身体有恙,景文,送她出宫。”他摆了摆手,不想与这人聊下去了。还以为能够了解一些皇后的故事呢。 老夫人缓了过来,见状立马说道:“陛下,能否让老身远远的见一眼皇后?只是想知道她近况如何,宫中是否还习惯……” “你真的关心她?”周晏摩挲了一下手上的玉扳指,掀起眼帘看着她,气质不复一开始的温润而是凌厉与帝王的敏锐。这等气势之下,让老夫人感受到皇权的尊贵。恍若见到先皇年轻时英明的模样。 “老身自然是关心的……”她靠拐杖稳住身子,陛下这般也是好事,但便宜这个顶替的假皇后她自然是不允许的。她要亲自见见,撕破假面! 周晏犹豫了片刻,还是应允了,远远地见上一面也不会怎么样吧? -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35节 周晏安排老夫人到后花园的亭子里坐着,嘱咐她在此处远远地看着就好。他一会儿带着皇后经过此处:“不要让皇后发现了。” 任毓等待着周晏归来,期盼着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在屋子里面走来走去,引得那只玄凤鹦鹉歪着脑袋盯着她看。 “皇后,朕带你到花园逛一逛可好?”周晏甫一进来,便是开口说话。 任毓有些懵:“祖、祖母她已经出宫了吗?” “自然。” “她与陛下说了些什么呀?”她惴惴不安地问道,低垂着眼。周晏待她的态度还是好的,所以应该不是什么要紧事吧? “就是问问皇后在后宫过得如何,身子可好,看朕是否照顾好皇后。”周晏单手托着下巴,手肘搁在桌面上,对她说道,眸光温和。 任毓松了一口气,抿嘴笑了笑。 “皇后与祖母的关系不太好吗?”周晏瞧着她如释重负的样子,忍不住问了一嘴。 “尚、尚可。”她不知道,不知道任羽与祖母的关系如何啊。这些她怎么知道?心里一沉,周身的气压又低了。 周晏站了起来,上前牵上任毓的手:“走罢,朕带你去逛逛后花园,引进了一些在冬日也会绽放的植株。” 关系究竟如何,他也无法得知。不过至少是亲人,他都没有一个亲人在世上了。 任毓感受到手上的温度,倒是平复下内心的不安了,知道这件事应该揭过去了。她神情放松,低头看了一眼被牵起来的手,暗自回握了。陛下的手还是那般凉,不过她是暖的。 第39章 天造地设 只是踏入了冬天的蛰伏期, 万物都萧瑟极了,后花园那几株颜色极为艳丽的花朵就更为显眼。这般逆时节开放的植株,让任毓忍不住俯身端详, 她感到新奇。 周晏让裴康给皇后介绍,他将目光移到了不远处的亭子, 老夫人的目光投了过来。 任毓俯身的时候,侧脸恰好能让老夫人瞧得清楚。这、这皇后怎么长得和任羽有几分相似? 但待她再细看, 却又觉得与她儿子忠勇侯很像。老夫人觉得是自己看错了,心里却是激动了起来, 拄着拐杖想要走过去, 但是一道不容忽视的视线阻止了她。 身前也有太监和侍女将她拦住了:“陛下说过,您只能在此处看一看。” 老夫人遏制住心中的波澜,维持着面上的平静, 重新坐了回去。眼睛却是一直追随着少女的身影,手上拨动佛珠的动作缓慢又坚定。 这时,少女抬起头对着周晏露出笑容,老夫人看到了全脸, 她忍不住将少女全身上下都打量了一遍。这世上会有这般凑巧的事情吗?会有长得这般相似的人吗?这个假皇后究竟是何人? 任羽虽说和侯爷眉眼不太相似, 但更多的是像她那个母亲。若不是她从小看着任羽长大, 此刻看着这个假皇后, 都要觉得这就是她的亲孙女了。 难怪,难怪陛下一点异常都没有察觉到。这女子的气度也是极好的, 模样与忠勇侯很像。这般要是先前没有瞧见任羽,都要以为这假皇后是忠勇侯的女儿了。 老夫人神情又是一变, 帝王眉眼温和, 抬手抚了抚假皇后的鬓角, 低声说着什么。而假皇后更是牵着帝王的另一只手, 笑得很甜,珍贵的植株都为之失色。 天造地设。任何人见到这幅情形第一个想法就会是这个吧? 她叹了一口气,看来任羽已经没有机会了。这假皇后深得陛下宠爱,又是国师大人的弟子,就算她说这人是假的,帝王也不一定会相信。相信了怕是也会直接否定吧? 她家任羽真是命苦,明明与那丞相的儿子韩淮两情相悦,因为国师赐婚被分开,大婚之日更是直接被人劫走了。幸好完好的逃了回来,陛下也不一定适合她,丞相的公子说不定还能联系一番。 回府的路上,老夫人一直闭着眼睛为任羽谋划出路,想着想着,脑海中又浮现那位假皇后的脸。 长得真像啊。 马车压过路面,街上人声鼎沸,热闹繁华。世人对当今圣上评价,是低了些。怕是只有如她这般年纪,经历过乱世的人才能懂圣上究竟是不是傀儡吧。 “我和你说,上次我到祈天宫求姻缘,遇到了国师大人。大人当时心情应是极好,给我算了一卦。就让我到东街与卖菜的王二娘聊一聊。” “然后呢?” “你猜怎么着,那王二娘的女儿过来了,这一下……” “国师大人的占卜真的神了!” 风掀起了车窗帘,将行人的话语吹进了车厢。 老夫人听着这些,突然意识到自己忽视了什么。国师的占卜是不会出错的,当今圣上需与侯府千金成婚,不然会影响国祚。 这么些时日,并未有动乱。国师甚至将假皇后收为弟子,大人会不知道这假皇后的身份吗? 她拨着檀木佛9时光独家禁转珠的手顿住了,串着珠子的丝线骤然间断裂,圆滚滚的珠子摔落在地上,发出脆响。 “老夫人,这珠子……”一旁的婢女立马矮身捡了起来,“有几颗滚出去了!” 老夫人垂头看着这四散的珠子,沉声道:“我们去祈天宫!” - 上京一处偏远的宅子。 韩淮手指敲着桌面,面色凝重,地上跪着两个侍卫,他们垂着头,听着手敲桌面的声音,不敢再说一句话。 人不知逃去了何处,他们追了许久都未瞧见,而且是雨天,雨水将痕迹、气味全都冲散了。 原本是想直接去丞相府的,但是因为韩老丞相在府里的原因,丞相府守卫森严,府外的守卫都不是熟悉的面孔的,没有通行令就不会放行。又不能停留太久,若是被老丞相发现他们做了些什么,那就小命不保了。 没有办法,只得重新回到住宅看能否找到蛛丝马迹。一夜未眠,才休息两个时辰,少爷竟是来了。他们战战兢兢地向韩淮说了事情的原委。 蓬一被派去重新找人,少爷周身仿佛笼罩着一片黑云,他们只能跪在此处以求宽恕。 “你们真是行事愚蠢。” 良久,他们才等到这一句话。随着脚步声的接近,黑色的靴子映入眼帘。紧接着,冰冷又残忍的惩罚落在他们耳边。 “少爷,少爷,求求你,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吧!” “当时羽夫人房里凭空出现了一具尸体,我们才会中计的!”他们想要拉住少爷的腿求原谅,但是在碰触到之前就缩回了手。少爷是最讨厌他们这些下人接触的,碰触了只会被惩罚得更狠。 韩淮垂下眼帘,下颚绷紧,唇色红的不正常。那具尸体就在不远处,两个侍卫没有来得及处理。他睨了一眼:“这具尸体能够出现在此处,不也是你们的失察吗?!” “你们已经不需要眼睛了。” 话音落下,两名侍卫皆失去了自己的眼睛,他不顾这两人的惨叫。拧着眉头,招了招手,让人过来仔细查看这具尸体,再去调查这人是什么来头。 嫌恶地看了地上的脏污的液体,韩淮抬步走了出去。 昨日与父亲长谈,又是不欢而散。醉酒那事又不是他故意的,都怪林归凡那个小子。没想到林归凡也能被委以重任…… 今日过来不过是想纾解心中的郁气,竟是不知道任羽妹妹起了离开他的心思。要知道,他可是一直为她想着后路的。韩淮的眼神不禁有些恍惚,回想着与任羽在一起的画面,以及最近的。 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手背青筋突起,指节发出声响。 真是不乖。 真是……让人心寒。 好好的待在他身边不好吗?唇角一扯,自嘲地笑了笑。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呢?若是被他重新逮到了…… 第40章 疯了 任毓这些天一直都试图向周晏提出再次出宫, 她想要去承和县。红棉不能说话,识字也不多,但是能够点头和摇头。她已经知道王嬷嬷是真的离世了, 有些事情不是她躲避就能躲过去的。 但是陛下又开始忙碌了起来,看着他疲惫的模样, 她不好意识提出,再加上上次侯府老夫人的事情, 周晏当晚就告诉了她这件事。 任毓一开始很是惊慌,那老夫人瞧见她一定已经知道她是假的了, 但是一点水花都没有。这也太奇怪了, 那老夫人的眼睛是不太好吗?还是……被韩淮压下了? 没有多久,又得到韩淮成亲的消息,娶的是忠勇侯府的千金。据说是老夫人到山上上香的时候遇到的一个孤女, 因为这孤女救了她的性命,便让其成为忠勇侯的义女。韩淮也恰巧经过,见此女子容貌,顿时倾心, 上门求娶。而那女子也是直接应允, 不顾老夫人的反对就同意了。 动静很大, 整个上京都知道了。因为只是一个义女, 只是用了一顶小轿将人抬入了府中成了韩淮的一个妾室。 听说,有人瞧见这女子的容颜与原侯府千金是一分不差, 让人不由得怀疑韩淮是对原侯府千金余情未了才会娶了这个孤女。 这件事也是周晏与她说的,任毓还记得, 他一直看着自己, 语气也是谴责韩淮的。将其说成了一个负心汉一般, 还弯着眉眼让她多看看眼前人, 不要总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她低头应好。 目光远远地看向窗外,萧瑟的风刮过,树枝半掉不掉的叶子晃了晃,终究是受不住,褐黄色落在地上,几个小太监弯着腰扫着落叶。 再过不久,就要入冬了。一年也走到了尽头,姿容华贵的女子将手上的书籍轻放在红棕色的桌面上,将目光收了回来。 神情恬淡,她微仰着头问一旁的青梨:“明日又是朔日了吧?” 青梨点了点头,但是迟疑地说道:“娘娘,最近就算是朔日也是无法独自出宫的。每到年底,这守卫就不是陛下能够掌控的了。若是娘娘想要出去,最好是与陛下一起。” 任毓愣了一瞬,手无意识地拨弄着书籍的边角,她觉得不能再拖下去了。 “好,我知道了。” 她觉察到红棉焦急的视线,让青梨退出去了。红棉立马靠近,嘴巴一张一合想要出声,但显然是徒劳,只有气音。 任毓抬头看着她的眼睛,微抿了唇:“姐姐是不想让我去吗?” - “羽儿,”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搭上娇艳滑腻的面容,指腹稍用力地摩挲着。若是凑近,还能看到脸上细小的绒毛,“到底发生了什么?” 女子只是眼神无波地看向韩淮,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殷红的唇动了动,无声地说着什么。 韩淮皱了皱眉,并非他不想给其正室的身份,但忠勇侯府的动作太快,他调查到任羽的去向在侯府时,任羽已经成了义女。这样的身份,是无法当做正室的。 而忠勇侯府的态度也是极为古怪,他本想再等等,但是任羽又从侯府逃了出来,找到了他,求他救救她,快些娶了她。 原本想要惩罚她,见其可怜的模样,韩淮的心就软了。应了她的要求,不顾父亲的反对,也强迫自己忽视忠勇侯府的古怪,将她娶了回来。 但是,婚夜那天,任羽瞧着十分的不正常,模样恍惚。 而婚夜一过,任羽的状态极端了起来,不是面无表情如同没有生命的木偶就是—— 一声尖锐又凄惨的喊叫刺痛了他的耳膜,他皱着眉拉着任羽的手,制止她下一步的自残行为。她面容惊恐,喉间发出如同濒死动物一般的吼声,纤细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 这等画面是极为恐怖的,一声又一声,直到声带变得嘶哑,挣扎的幅度减小。任羽整个人都如同煮熟的虾一般,面色通透了,手上也都是用力得发紧。攥着她的手,韩淮只觉得其烫的惊人。 他已经数日没有休息好,请了巫医来看诊,却是什么都瞧不出来。任羽在侯府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 韩淮心烦意乱,床榻上的人才消停一会儿,又开始癫狂。双手捂着耳朵,眼睛瞪得大大的,嘴里神叨叨地念着含糊的话语:“不要……不要……” 门外守着的蓬一垂着头,掩下眸中的惊骇,任千金疯了。 “滚开啊啊啊啊——不要靠近我!!!”女子用嘶哑的声音发出濒死般的尖叫。眼睛向上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韩淮站在原地,按了按鼓起的太阳穴,极为疲惫地喊道:“蓬二,让人进来伺候她梳洗,还有……将这些换掉。” 蓬一不敢多说,不敢多看:“是。” -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36节 又是几日过去,周晏才勉强从繁忙的政事中脱身,她以需要见国师解惑为理由,同周晏一起出了宫。 周晏的眼神,是信也是不信。她又对他撒谎了,任毓总是对其很愧疚,而他却也总是对她很宽容。 祈天宫 国师摇了摇手上的龟甲,往桌上一扔,闭眼无声地念叨着话语。缓缓睁开眼,看着卦象,神情有着脱离世俗的冷漠,置身于高出一般。 “若是如此,也终究逃不过命一字。” “福祸相依,福兮祸兮。” 随着脚步声的接近,他让童子将桌面收拾好,拿起拂尘置于胳膊肘,掀起眼帘看向走进来的两人。 周晏轻轻推搡了一下任毓的肩,让她快些进去:“不是皇后有难题想要出来见国师解惑的么?怎么在门口又不敢进了?” 任毓踌躇,凝视着面前温和看着她的少年,又转头远远地看向那出尘的白发老道。 “陛下,我进去了。” 她不知道一会儿的要求,国师会不会答应。国师的眼睛总是看透一切,若是与他对视,只觉得自己的内心全然被洞悉。 任毓很怕这样的目光,她担心自己的秘密被发现,担心自己性命不保,担心这些。她活得好累…… “你来了。”国师淡淡地说道,拿起拂尘一指,“那里有一个老夫人,一直在等候着你。” 作者有话说: 事情扑朔迷离了起来(摸着下巴思考.jpg) 第41章 亲人 老夫人那日去了祈天宫后, 与国师洽谈一番,尽管他并未直言皇后的身份,但是她却是从中获知了许多。 或许, 当今的皇后并非是假的。国师让她安置好府内那人的去处后,再来祈天宫多加等候几日就有获知真相的机会。 那人便是任羽, 老夫人离了祈天宫回到府邸的后,便见任羽十分乖顺地待在宋茹的身边, 不复骄纵。 老夫人端详着任羽的模样,越是回想起宫中见到的皇后, 心里的天平朝着一方倾斜。究竟谁真谁假, 还有待商榷。 让任羽改名,成为侯府的义女,这般安置好她。却不知晓丞相府的韩淮是如何得到了消息, 不过数日便上门提了亲,且逼得极紧。再加上任羽没有反对,她便直接越过宋茹应允了。 老夫人之后便是日日到祈天宫的静室等候,连佛堂都不常去了。就为等待国师口中的有缘之人。 任毓看了国师一眼, 而后掀开了帘子, 走入了静室。甫一进入, 便与头发花白的老夫人对视了。随着岁月的侵蚀, 其眼睛却仍旧明亮得很。 她一时有些纳罕,这人, 她从未见过。为何国师说等候了她许久?有些拘谨地对其点了点头,维持着得体的姿态。 而直面任毓的老夫人, 眼眶却蓦然间湿润, 她朝着任毓露出一抹淡笑, 脸上的皱纹不免堆凑在一起, 倒是显得和蔼。 “孩子,过来。”她招了招手,让任毓过去。 似乎觉察到任毓眼中的警惕,她紧接着说:“孩子,不要怕,老身只是想确认一件事情。更何况,在这里老身也不会对你做什么。” 任毓忍不住问道:“你是谁?”待这老妇人说出身份,少女杏眼瞪圆,满是惊骇。下一秒的反应便是直接逃离此处。 老夫人连忙喊住她,还道出了任毓皇后的身份。这下子,任毓知道,她的身份秘密完全败露了。 她极度不安地站在老夫人的面前,垂在身侧的手忍不住攥紧裙衫,这般才能稍微抚平一点内心的惊惧。 “孩子,你不用这般怕我。老身若是想让陛下知道,你就不会还是皇后了。欺君之罪,可不是这般好承担的。” 任毓垂着头,沉默地听着。 “你叫什么名字?如今几岁了?生辰又是何时?” “你来自何处?你又是怎么代替羽儿嫁入皇宫的?” “你是由谁抚养长大的?是一直生活在上京吗?” 这些问题详细,任毓心中掂量片刻,本想挑拣着几个不敏感的问题回答。就在她思量好抬头准备应答的时候,就见老夫人的神情怔楞,视线置于她的腰间。 那里是一个香囊,她离开云娘后,一直随身带着的香囊。 阿娘说,或许能够凭借此物找到她真正的父母。而只要她能够出宫,就会将香囊佩戴在腰间。或许,上京有她的亲人呢? 因为她并未经常佩戴只是放在怀中,睡前更多的时候也是放在枕头旁。这么多年过去了,原本鲜亮的颜色只是有些黯淡。 “你,可以将腰间的香囊拿给老身看一看吗?”苍老的声音有些抖,是激动。 任毓将手放在了香囊上面,有些犹豫:“老夫人,您是见过这个吗?”她递了过去。 “孩子,你是从何处得到的?” “我,这个香囊是我娘给我的,她说这个东西是捡到我的时候就塞在襁褓里面的。” “她说,这个可能是我亲生父母留给我的。” 老夫人摩挲着香囊表面的纹路,看着绣在上面的小小“任”字。 看着老夫人不同寻常的表情,她的心里突兀地出现了一个猜想,她曾经否认的猜想。 少女咬了咬牙,紧接着回答了一些老夫人方才提过的问题:“我叫任毓,钟灵毓秀的毓。今年十五岁,是阿娘在天启十三年的春日从信天河将我捡回家的。具体的生辰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春天过去了,我就又长了一岁。” 家中并不富裕,云娘和她都不会过生辰,每日都是一样的。就算是生辰,也不会有什么特殊的吧? “其他的,老夫人,我不能回答了。”任毓摇了摇头,还是选择将韩淮隐瞒下来。只有当她知道阿娘的处境是安全的,彻底离开韩淮的掌控,她才敢。她不能冒险。 老夫人已经全然确认了,不论是任毓与忠勇侯相似的眉眼,还是此时的香囊。都在明晃晃的告诉她一件事情。 唤了任毓靠近,橘皮一般的手搭在少女的手背上,语气难免激动地说道:“孩子啊,你就是我侯府的遗落在外的亲孙女!” 这话落在任毓的耳朵里,她先是恍惚,而后是不敢相信。原来,她真的与忠勇侯府有关系啊。 “那任羽呢?”她忍不住问道,难不成她和任羽是姐妹吗? 老夫人沉默了一瞬,她沉沉道:“应该是那毒妇调换的,这事不提也罢。”这是她推断出来的,想到自己儿子忠勇侯年轻时被那毒妇缠上,好不容易摆脱掉…… 她还是看在养育了这么多年份上,再加上国师的言语,她才会让任羽有个好的归处。 “可是,我与任羽长得不是很相似吗?”任毓一直觉得她因为这张相似的面容才会有这般倒霉的境遇。 “是谁说你们长得相似的?”却不料老夫人皱了皱眉,一个与她儿子找不出半点相似,一个与她儿子有六分相似。 老夫人又端详了片刻:“也不过几分相似。”应该是那毒妇的缘故。 她将手上的香囊打开,里面赫然是平安符与如意吊坠:“当年这些是老身求了许久的佛祖得来的,看到你长得这般灵秀的样子,果真是灵验了。” “真是阴差阳错啊。” 老夫人又询问了任毓小时候的事情,以及来上京的原因。因为任毓一心想要隐瞒,闪烁其词。 就此作罢。 老夫人撑着拐杖站了起来,任毓立马上前搀扶着,不过还是十分的僵硬,她不太熟悉这位老夫人,就算她是自己的祖母。 “可否与老身回侯府见见你母亲,她很是念叨呢……” 母亲,她能够见到亲生母亲吗?一时之间,并无高兴的情绪。很奇怪任毓仍旧没有真实感,此刻茫然无措。她就这般找回了亲人吗? 第42章 珍视 任毓拒绝了, 她出宫是为了去承和县见阿娘的,找国师是希望国师能够帮忙支开周晏。她不想让周晏知道这件事情,当然也不想让老夫人知道。 现在她就算知道自己并非鸠占鹊巢, 也不能让阿娘陷入危险之中。周晏的一举一动好像都被人注意着,出宫的时候, 他就挂上些许抱歉的表情。 她担心其一有动作,韩淮就会发现, 继而威胁她。至于老妇人,尽管其面容慈祥, 可毕竟才第一次见面。就算是血浓于水的亲人, 也难以立马敞开心扉。 “陛下还在殿外候着,我就不去看望了……”老夫人叹了一口气,又抬手在任毓的手上轻拍几下。 任毓离开了此处, 身后传来老夫人的声音:“等你父亲回来,祖母带着他们一同到宫中见你,可好?” 她脚步一顿,并未转过身:“好。” 既然是亲人, 那就见见吧。她日后也不用担忧身份被发现了, 毕竟, 她是真的。 童子见她出来, 立马上前引着她:“客人同我来。” 任毓直接当做是国师的安排,没有思量便跟上了童子的脚步。 当见到不远处的人影时, 她立在了原地,不动了。童子瞬间就察觉到了, 他转身, 见到了任毓眼中的疑惑, 他不卑不吭地说道;“国师大人让我转述, 有时需要从局外观望,不要被谎言蒙蔽。” “客人的请求,国师大人是无法帮忙的,时机未到……” 任毓不免怀疑国师能够听到他人的心声,她都未曾说出想要做什么,竟然就知道了。国师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她陷入了沉思,看到那人朝她招了招手,微抿了抿唇,双手稍稍提起两边的裙,小跑着朝着那人的方向过去了。因为想着事情,眼睛又看着前方,不免忽视了脚下。 “啊——”任毓轻呼出声,脚绊倒了石头,重心不稳就要摔倒。 完了。 她闭着眼,放弃挣扎,等待疼痛的来临。但是过了好一会儿,咦? “走路都不小心,别动。”周晏责怪地说了一句,他矮下身将人打横抱了起来,朝着不远处的石凳走了过去。 任毓呼吸一滞,身子都僵硬了,小心翼翼地提了一口气,伸手圈住了青年的脖子:“陛下,我没事的,你将我放下来吧。” 脚踝处隐隐有刺痛感,但是她更担心周晏的身体,她这么重,陛下他又病弱…… 周晏抱着人走了一段距离,气也不喘地将人放到了石凳上,抬手伸出一根手指弹了一下任毓的额头,语气无奈极了:“朕没有那般无用,身子也并非传闻中的不行。” 因为皮肤白皙细嫩,几乎是一瞬间就红了。任毓并没有感觉得很疼,有些傻愣愣地看着周晏。 他瞥见了,有些心虚地轻咳一声;“抱歉。” 而后蹲下身子,将皇后的鞋脱了,手顿了顿,然后将罗袜推至脚踝,那处略微泛青。因为是触动,寒冷刺激着娇嫩的肌肤。 他动了一下,就听见轻微的嘶声。 “疼?忍忍。”他手上又动了动,根据任毓的反应判断出确实没有大碍,顾及到天冷,很快就将罗袜提了上去,而后将任毓的足虚虚地穿上鞋子,用裙摆掩着。 周晏直起身,四下打量了一下,见附近有一个童子,吩咐他去药房拿药过来。 今日景文没有随着他们一块儿出来,这处属于内殿,没有其他的外客。此时只有周晏和任毓两人。 小童子拿了治扭伤的药就离开了,任毓垂着眼,没有凝聚地盯着地面,她的手捏着袖口,有些难耐地咬着唇。 而周晏半蹲着身子,用微凉的指腹一点点地将药涂在她的脚踝处。少年的神情专注沉静,手上的动作十分的轻柔,好似在对待什么易碎品。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37节 看着看着,突然一股酸涩之意涌了上来,她从未被这般珍视过,而她目光停留的太久,久到周晏忍不住抬起了头,而任毓因为酸涩眼睛一圈都红红的。 此刻,杏眼含着水光,巴掌大的脸流露出一种让人忍不住怜惜的情绪。周晏的心脏被刺了一下,手上的动作也停住了:“……我弄疼你了吗?” 任毓小幅度地摇了摇头,轻声道:“没有。”她用力眨了眨眼,眼睫上一下沾上了细小的泪珠,微仰着头想把情绪按捺下去。 眼前却突然暗了下来,是周晏他直起了身子,俯身看着她,丹凤眼里含着晦涩的情绪,不待任毓明白是什么。 下一瞬,唇上一凉。任毓倏然间瞪圆了眼睛, 周晏在亲她!他只是很轻地贴了一下,而后拉开一小段距离,温声问道:“皇后怎么又哭了?” “朕看着就心疼得紧,若是日后有烦心事尽管与朕说,不要一个人闷在心里,好吗?” “有时朕都想问问忠勇侯是不是亏待了皇后,瘦瘦小小的,脾气也软乎乎的,被人欺负了都不敢反,就像从小经历惯了一般……” 周晏一直盯着她,见她一副被惊吓到的模样,不免无奈一笑,“朕又不会吃了你,就这般怕朕吗?”他又蹲下身,将任毓的鞋袜重新穿了上去。然后又将手上的多余的药膏用帕子擦拭干净。 任毓抿了抿唇,沉默不语,唇上仿佛还停留着方才的触感。看着周晏的动作,半晌,她才低声反驳着方才最后一问:“我不怕的。” 周晏轻笑:“好好好,不怕。” 他坐在任毓身旁的凳子上,而后贴了过来,问道:“皇后是想在这里再待一会儿,还是直接回宫?” 任毓小声地说道:“想再待一会儿。” “是不是觉得宫中太闷了,没有自由?” 她摇了摇头,宫中可比她活的前几年自由多了,还没有人欺负她。 周晏唔了一声,唇线上扬:“朕以往觉得皇宫就像一个笼子,一点都不自由。” “很多人都盯着朕,一举一动都受限制。朕几乎是一有时间就会寻着时机出宫,不为了做什么,就单纯地从政事脱身,想喘一口气。” “再偷偷告诉皇后一件事情,朕小时候的梦想是当个大侠去江湖闯荡,我大哥可赞同了。可惜……”后面的话就隐匿了,周晏将目光放到了远处,漫无目的。郁气与伤感萦绕在其身上。 任毓觉得这样的周晏看上去就让她很难过,她伸手覆在了其手背上,是冷的。 冬天到了,陛下的手愈发冷了。方才给她涂药的时候就感受到了,这般,身子真的不会有问题吗? 但是方才陛下抱起她的时候一点都不费力,她垂下眼帘,暖和的手心紧贴着冰冷的手背,想要将其暖起来,想要将他周身的郁气赶走。 “陛下,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任毓知晓自己的身份后,就不用担心自己被人揭露身份了。面对陛下她也能坦然些。 陛下对她这般好,她也一定要对陛下好。 周晏回神,对她莞尔一笑,郁气也冲淡了。 - 国师说的话,任毓尝试理解,却还是云里雾里的。到承和县见阿娘这件事情只能暂时搁置了,她不是很抱希望回到承和县就能够见到阿娘。 她多次问了红棉姐姐关于阿娘的情况,但是红棉不愿意她说此事,每次她提起,红棉都很抵触。 应该是韩淮的缘故,想到替嫁这件事就是他用阿娘威胁她,她才同意的。说不定,阿娘在上京,被韩淮关着。 韩淮若还有良知,会好好照料阿娘的。任毓总是这般劝着自己,总是将心中的不安按捺下去。她不愿意想最坏的结果。 今年不同以往,宫中会举行宫宴。忠勇侯也会赶在这一天回京,一年的时间过得太快了。 任毓在巫医司的亭子坐着,继续学习辨认草药,过几天她就要面对国师的考试了。 学得脑子有些胀痛,任毓将手上的东西放在了桌面上,双手撑着脸,朝着亭子外看去。 她能够看到那些负责规划宴会的巫医们带着童子匆匆忙忙地经过,还有一些人围着一个石桌坐着,正在对宴会的细节布置争执不休。 因为离得近,声音传了过来。 她之前讨厌的那个的徐青也在其中,但是他不一样,像个墙头草两边倒。十分地容易改变自己的想法,旁人不过是提了几句,他就没有立场地改变想法。时不时的附和声就是这人说的。 真不靠谱,陛下怎么又将重要的差事交给他了?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那人朝她很是有礼地拱了拱手。任毓却是立即垂下眼,装作没有看他。 她之前误以为徐青和韩淮勾结,才有替嫁这一事。但是在巫医司待了这般久,徐青又不是籍籍无名之辈,他的风评很好,性情耿直。 更重要的是,并未有与韩淮交好。 大概是被韩淮诓骗了,才会对大婚巡街路线做出了改变。所以她的厌恶是没有道理的,对于误会徐青大人,她是有些抱歉的。 但,真的很不靠谱,一点都不坚定自己的想法。她叹了一口气,继续看画着花草的书本,与旁边搁着的实物对比,仔细辨认,记住有入药价值的部分。 希望宫宴不会出现岔子。届时忠勇侯一家都会入宫,而她也要直面她的亲生父母了。 - 忠勇侯府 “侯爷还有多久回府上?”老夫人拄着拐杖,和貌美的妇人以及一众小厮婢女站在府门前等候忠勇侯归家。 方才从城门赶回来的小厮尽管气喘吁吁面上却带着笑,躬身说道:“侯爷说天气冷,不用在外面候着他了。他得先到宫里去一趟,见见皇后娘娘。” 第43章 宫门 小厮话音落下, 老夫人露出了然的神情,那就不等了。父女见面怕是得要些时辰。她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都进府里。 见貌美妇人身子僵在原地不动, 老夫人说道:“宋茹,进屋吧, 外面冷。侯爷晚上会回来的,宫宴我们也可以一起去见皇后的。” 宋茹这才回神, 温顺地笑了笑,但是垂下头后, 眼神又变了, 诡异的、没有温度的。 - 忠勇侯在边关收到老夫人的来信时,第一反应就是不可置信。宋敏怎么会做出这等行径?自己的孩子都能调换了。 而且还将他和宋茹的孩子给抛弃了,若非他的女儿命大, 被好心人捡了回去,平平安安的长大了。不然,他定是要将宋敏找出来的,一定要让她付出代价。 想到宋敏, 往事浮现在眼前, 忠勇侯就一阵心梗。年轻的时候闹得太难看, 以为她已经死心了, 没想到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情。 那可是她姐姐的女儿,也是她的亲外甥女。但又想到她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要了…… 宋敏, 真是个疯子!要是当初他没有离京就好了,府内的守卫松懈, 让其混了进来。 原本忠勇侯回京需要半个月的时间, 因为这件事他几乎是快马加鞭地赶了回来。 他想要见见他的女儿。想知道, 这些年她是怎么过的。唉, 没想到养了十几年的姑娘不是自己的。老夫人也同他说了任羽嫁给了韩淮这件事,也不知道是好是坏,他对任羽还是有感情的,每年回京都会给她带京城没有的稀罕玩意。 也不知道茹妹是什么心情,等他见了女儿就回府安慰她。忠勇侯看着近在眼前的宫门如此想着,拉紧缰绳下马,将令牌递给守卫。 - 皇宫,朱红宫墙下。 任毓手里提着一个竹篮,里边装着些许草药,这是她方才在巫医司的药园采摘的。这些是可以当做调料的草药,属于药园里面最好养活的一类。 小厨房的调料有些单调了,现在回去磨好正好可以赶在申时吃晚膳。自从给周晏做过酒酿丸子,见他喜欢吃。任毓有时就会在晚膳送来之前,自己下厨另做一两道菜肴,而后摆在晚膳里面。 周晏虽然是皇帝,用膳时的菜品种类并不多,每种菜肴都用一个小碗装着,而后每一种周晏只能夹两筷子。 而任毓做的就会很突兀,是碟装的,周晏夹菜也可以随意的夹,想吃多少吃多少。因为全程只经过任毓一人的手,便是连验毒的过程都没有。 周晏相信她,很相信很相信的那种。一开始周晏是不让她这般频繁的进出小厨房,毕竟作为皇后,不应当被他当做烧火丫鬟使用。但是任毓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对周晏好,她拿得出手的只有厨艺了。 最终周晏拗不过她,只是规定了次数,比如一月最多进小厨房五次。 但不曾想,就巫医司到岁延殿这么一小段距离,她就被喊住了。 是个小太监,眼生得很。 他焦急地说:“皇后娘娘,不好了!红棉姐不知怎么突然晕倒了!”声音尖细,是太监的声音,穿的太监袍子也泛着旧。此时身子弯得很低。 他说完就让任毓跟着他过去,脚步匆匆地前行了一段距离,才发现任毓没有跟上他。 转身就看到女子皱着眉,满是谨慎地打量着他,是个人就能知道,任毓并没有相信他。 小太监脸色微变,尖细地声音催促着:“娘娘,走哇,再不走就红棉姐说不定就不好了!” 任毓:“你是谁?和红棉是什么关系?” “巫医司就在前面,宫里的人都知道病了找巫医大人他们,你单单喊住我是什么意思?” 任毓一直盯着他,捏着篮子柄的手也忍不住用力。她不着痕迹地用余光看了一眼在不远处巡视的侍卫们,胆子也大了起来。 小太监的身子抖了抖,颤颤巍巍的,仿佛下一秒就要下跪。 “想不到阿满变聪明了呢。”这时不知从哪传来一道娇又眉的女声。 任毓心里咯噔一声,这声音——七欢! “走吧你,真没用,连个人都骗不过来。” 小太监被突然出现的女子踹了一脚,在地上滚了几下,狼狈地溜了。 而任毓看到这人出现,便直接想开口喊人:“来——”人。 但是后颈处一痛,她说不出话了,而后又被一张帕子捂住了口鼻,一股奇异的香味涌了上来,眼前一阵阵地发黑,手脚发软无力。 不好,是迷药! 被一只雪白的手捏着的竹篮松动,掉在地上发出的声音很小,引不起常人的注意。 “动作快些,这皇宫不简单!”七欢神情一变,催促着扶着任毓的人,那人动作不得不说很是僵硬。七欢皱着眉看着他的动作,耳朵一直听着周围的动静。 “走!”两人都施展着身法,不过数息之间,身影就消失不见。 而紧接着就有数道穿着特制服饰的身影出现,他们脸上都戴着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相互做了一个手势,就分工明确了。 一人朝着岁延殿去了,其他人都在没有惊动七欢他们的情况下跟了上去。再快也快不过他们,更何况还抱着一个人。 - 周晏正在看从承荣县传来的文书,林归凡还是有些本事的,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这事情处理的漂亮。 他抚掌大笑,对着一旁的景文和裴康说道:“等宫宴时,朕要好好嘉奖他一番!” 面如冠玉的少年耳尖动了动,丹凤眼骤然间微眯,“你们先退下。” 景文两人面面相觑,裴康知道情况不对,立即拉着其出了屋子。 从屋内阴影处显露出一个身形,是赶来的暗卫,他单膝跪下禀告,沉静地说道:“皇后被人劫走了。” 周晏倏然间站了起来:“什么?!” “陛下无需担忧,已经跟上了贼人。我们原本就一直在暗处保护皇后,那女子一出现我们就注意到了。”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38节 “你们是看着皇后被劫走的?”周晏手指摩挲着玉扳指,想要让自己情绪平复下来。 这暗卫不急不缓:“那东西出现了。” 第44章 脸皮 眼前一片漆黑, 周围也静得吓人,任毓动了动,发现自己的手被反绑着, 眼睛上被蒙了一层布巾之类的东西。 嘴张了张什么都说不出口,后颈处仍旧有着疼痛感。而人是坐在地上的, 因为是冬日,凉飕飕的。 这是哪里? 任毓心里一阵发慌, 她现在只能听和闻,但是什么都听不见, 太安静了。能够闻到一点微妙的味道, 带着点腥气 她用力地想要挣开手上的绳子,但是绑得极紧,不知过了多久, 磨得她腕部都火辣辣的疼痛时,有人说话了。 “别瞎费力气了,挣不开的。”嘶哑又刺耳如同断了的剑相互划过的声音,让人忍不住捂耳朵。 任毓更慌张了, 因为明明此处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呼吸声以及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 这说话的人还是活人吗?! 她停了下来, 屏住呼吸, 竖起耳朵凝神听着周围的动静。那人说了一句话后就再也没有开口了,任毓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指尖掐着手心,急促的心脏降了下来, 更让她知晓了周围是一点声息都无。 那说话的人是谁? “吱呀——”门开了。 “夫人, 人已经在里面了。” 是七欢的声音, 极为尊敬。 “嗯, 不过,确保没有人跟上吗?”又是一道女声,十分的漫不经心。 “这,属下和他几乎动作很快,没有停留。皇宫虽然有些古怪,但是不会有人跟上我们的。” 任毓听不出来是谁,她原本以为见到七欢会是韩淮的安排,但是七欢将她给迷晕,绑到了这个未知处,来者应该不是韩淮的人。 七欢虽然是韩淮的手下,但并没有这般恭敬地自称过属下。更重要的是,韩淮与她明面上是她被威胁才嫁入宫中,实际上是两人相互制约的。若是她将韩淮地行为告发了,韩淮也不会好过,他们是交易,韩淮强制性地拿阿娘的命来做的交易。 “退下吧。”门被重新带上了,脚步声越来越近,任毓思绪一停,她有些紧张地向后挪动了身子,手却一下子贴到了什么冰冷的东西。 她正摸着感受是什么,突然有声音传来:“不要碰我。”还是那个声音,难听的、嘶哑的,让人脑中的弦忍不住紧绷的。 任毓无声地表达了歉意,心里却掀起了巨大的浪花,太奇怪了,那种触感会是人会有的吗? 而脚步声此刻停了下来,她莫约感受到有人停在了她的面前。 蒙住眼睛的黑布被一把扯了下去,骤然间的光亮让她忍不住闭了闭眼,泪水润了润干涩的眼睛,这样的一层水雾阻挡,面前的人看不太清模样。 好一会儿,还没等她适应,下巴就被一只冰凉的手抬了起来。她被掐着脸,这人凑近她,目光一寸寸地划过她整张脸。 是一个女子,眉眼走势是温和的,长相有一点眼熟,但此刻她的神情极为奇怪,没有一丝感情地注视着任毓。 红唇一扯,啧啧称奇:“没想到你还能活下来呢?” “真不知是何等运气……”脸被这女子摩挲着,任毓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这个手温冰冷极了。 “这张脸长得就像是我与侯爷生下来的孩子一般呢……不像那个野种,见到她就觉得恶心。”这个女子说着奇怪的话,眸光变得灼热地凝视着她,摩挲面部却在使着力道,疼得她忍不住皱眉。 像是、像是要将她的脸皮撕下来一般! - 忠勇侯才过了宫门,已经让太监去同皇帝通报此事,让他进去时,忠勇侯还做了好一番地心理建设,想着自己一定要脸色和蔼些,不要吓着人。 但是等他入殿后根本没有见到皇后的人。 “陛下,皇后娘娘在何处?” 老夫人告知过他,圣上并不知道现如今的皇后不是原本的侯府千金。这件事说白了也只是他的家事,皇上不知道此事也无妨。 只是,不知是谁策划了这替嫁一事。待他查明再私下感谢一番,毕竟国师的占卜,合的是陛下与任毓的八字。任羽,也不知是何时被宋敏那人调换的。 周晏坐于首位,转着手上的玉扳指,看着忠勇侯的丹凤眼满是审视:“皇后,”顿了顿,“她在侯府呢。” “什、什么?”忠勇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蓄着胡子的脸上神色困惑,“陛下的意思是……?” 周晏端详了片刻,观他神色并不是作假,沉声问道:“忠勇侯为何此次回京,便如此急切地想要进宫面见皇后?” 忠勇侯:“陛下不知,每年归家后,臣都会第一时间见家眷。而今年皇后在宫中,自然先行进宫了。”他历来如此,只是今年的情况特殊罢了。 “离京前臣未能见上小女一面,臣愚笨,不知陛下是何意?皇后娘娘怎么会在忠勇府?” “你可知今日有人入宫劫了皇后?”周晏面色稍缓,他一直都将忠勇侯看做长辈的,此次的事情过于严重了,“那两个贼人混入宫中,身法极好,带着皇后去了忠勇侯府。” 忠勇侯全然不知情,但信息量如此,他猛然起了身:“陛下,臣这就回府!” 怎会有如此贼人? 将皇后劫走是为了何事? 皇后的身世也只有他和茹妹、老夫人知道,能在皇宫穿行并带皇后到侯府,这好没道理。 “等等,”周晏掐了掐眉心,“朕还未说完。” “今日带走皇后的其中一个贼人是中蛊者,而他们去了侯府,这就代表操控巫蛊之术的人就在忠勇侯府!” 这下子,忠勇侯面露惊骇,瞬间跪在地上:“陛下,臣绝对不会包庇行这等邪术之人!请陛下给臣一个机会,彻清府邸!” 周晏看着额头渗出汗水,低垂着头,双膝跪在地上的忠勇侯。叹了一口气,抬步走了过去:“起来吧,朕自然不会怀疑忠勇侯。将军的忠心大梁所有的百姓都能看到,更何况朕?” “只不过,这人,不知将军会不会心软?”周晏伸手,想要将人拉起来。 第45章 蛊虫 周晏从楚云那招揽过来的杀手, 身手放在江湖上都能算作一等高手。原本能够直接制止那贼人劫走皇后,但是因为中蛊者这样的变数,他们就选择再观望观望。 如果皇后遇到生命危险, 他们定然会第一时间出手。 在皇宫与候府往来传递消息的人是轻功极好的一位杀手飞燕。他往返传递着消息,也不过两盏茶的时间。 当周晏得知皇后被带到忠勇侯府后, 他第一反应就是莫名其妙,紧接着那两个贼人的主子露出真面目后, 他更是觉得荒谬。 若是候府夫人想要见皇后,请求入宫面见便是, 何须将人劫走呢? 但事情的严重性在于, 其中一个是中蛊者且对候府夫人言听计从。难怪忠勇侯查了那般久都无消息,枕边人做出此等行经很难发现吧? 他都要怀疑忠勇侯了,听到消息后他就打算亲自去侯府了, 没想到忠勇侯回京后直奔皇宫。 此时周晏说出使用巫蛊之术的人是候府夫人后,忠勇侯的脸色变得比方才还要差。他抬起头露出的坚毅面庞上,那双明亮的眼睛涌起一股悲凉神色。整个人都恍若失去了魂魄一般。 周晏原本伸手虚扶起他的手停在半空,收了回去, 语气又带上了帝王威严:“将军这等反应是?” 这一声让忠勇侯回了神, 他呼吸十分沉重, 跌坐在地, 喉间发出一声悲鸣。 宋敏、宋敏、她怎么敢?! 是什么时候,是什么时候?!他的茹妹, 又在何处? 因在边关风吹日晒而呈现出古铜色的大手紧握,其上青筋暴起, 极为愤恨地朝着地上锤了一拳, 挥动间带着破空声。 地面坚硬的石块直接龟裂, 而相应的那只粗糙的手也渗出了血液。用力过猛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 周晏眼皮一跳,往后退了一步。 “忠勇侯!”眼见他抬手还要再砸,周晏立即出声喝止,“你这是做什么?!” 疼痛让忠勇侯从冲击中彻底冷静下来,他又跪在地上,目眦欲裂,双眼都是血丝:“陛下,请让臣回府,清、理、门户!” 鲜红的血液从指节流出,他却一眼都不瞧自己的伤口。 “朕与你一同前往。”周晏垂下眼帘,忠勇侯这般反应不正常,他原本也是要出宫救皇后的。 - 任毓的手无法动弹,只能挪动自己的身体,但是方才碰到的那个东西,又让她不敢碰触。脸在这个女子的手下,她大力地擦过脸上每一处的肌理,走过的地方留下一片火辣辣的疼痛感。 “啧,这都不出声么?倒是比那野种强一些。” 她也想要出声啊,大概是被点了哑穴,她什么都说不出口。眼泪已经被疼痛赶了出来,从眼角缓缓滑下碰触到冰冷的指尖。 位于房顶的暗卫,掀开一张瓦片,看着下方的场景只觉得莫名。 “侯爷一回来竟然就赶着去宫中见你,对于养了十几年的女儿出嫁成了妾室却是一声都不过问,你说他这人是不是太偏心了些?”宋茹,或者说宋敏,从任毓的脸上拿开了,目光阴毒地看着她。 任毓脸上疼得厉害,也不知道女人的手上涂了什么东西。听着女人的言语中的内容,以及她的面容,任毓几乎猜想这人就是忠勇侯的妻子。 但是、但是 这个妇人绝对不是她的亲生母亲! 太奇怪了,就像一个疯子。说话时语气带着深深的怨怼,看她的目光更是想要将她剥皮脱骨一般。 “原本是不需要这般急迫的,可惜,那个野种逃了……”宋敏抬起了手,朝着任毓的方向摊开,“不过你既然身体里留着姐姐的血,也能当个次品。” 只见她红唇上下张合,无声地默念着什么东西。鼓包顺着她纤细的手腕,一点一点地冲到了她的掌心。掌心出现了一个红点,紧接着红点变成了如同被蚊子叮咬过一般残留下来的包,鼓了起来。 任毓突然嗅到了什么奇异的味道,下一刻,这个鼓包越来越大,变成了鸽子蛋大小,红包的顶点开始泛白,而后开始蠕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将要破开她的手心,让直接面对此等画面的任毓觉得惊骇以及恶心。 随着妇人发出一声似痛非痛的低吟,她的手心——破开了!一只瘦长的黑灰色没有翅膀的虫子爬了出来。 此刻妇人笑了一声,斜眼看着她,对着手上的虫子低声说道:“乖宝宝,去吧。” 任毓眼看着这人抬手想要将虫子放到她的肩头,也不顾后面是人是鬼,挪动着腿就往后退。 这是什么东西? 恶心死了! “咻咻——”一道破空声传来,擦着任毓的颈脖过去了,“啊!” 妇人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深色极为痛苦地在地上翻滚,那只虫子不见了。 “哗——”屋顶扑簌簌地落下许多瓦片,紧接着一道矫健的身影翻飞而下。 他斜睨了一眼飞镖射.中而镶在墙壁上的虫子,嘴角抽了抽,红缨上都染上了可疑的液体。 看着在地上没有形象嚎叫的妇人,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将手指抵在唇下,发出了一声鸟鸣。不同方位的观察的人都涌了出来,将整个屋子团团包围。 他矮身飞快地皇后的后颈处点了一下,同时从怀中拿出一把如出一撇的带着红缨的飞镖将绳子割断。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39节 “救我!姐姐,救我!” 任毓的身后掠过一阵风,快得她与身旁的男子都没有反应过来。 躺在地上的妇人被人扶了起来,她用一种阴毒地眼神死死地盯着任毓的方向,痴狂地笑了一声:“你以为这般就能够解决了吗?!” 只见她抛了一颗什么东西,白色的烟雾充斥在整个屋子里面。 “围住她!” 一声命令从任毓身边这人发出,“娘娘捂住口鼻。”她用袖子将自己的脸遮挡住,袖子碰触到脸庞时还有一种刺痛感。也不知道,她的脸怎么样了? “不行,她扔了好多蛊虫!” “操,真他娘恶心!” 第46章 宋敏 等周晏和忠勇侯到达的时候, 一切已经平息了,那些虫子都是极为容易被杀死的,此处是侯府后院最为偏僻的地方, 就连奴仆都不会经过此处。 那人逃得无影无踪,任毓捂着脸走到了周晏的身边, 他身旁的那名中年男子眼神奇怪,她只稍微看了一眼就移开了。 “皇后没事吧?”周晏偏头低声问道, 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温和。 任毓摇了摇头,那些人救得很及时, 她也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只不过,那妇人为何对她有这般大的敌意?还有蛊虫,她也是从未接触过的。 周晏一边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一边听着他们禀告这里发生的一切,不免眉头紧锁:“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的中蛊者了吗?” 周围的人只是摇了摇头。 羌夷族使用巫蛊之术,需要以身饲蛊,而某一个时期身体就会变差, 这段时间会采取一些措施以延长蛊虫的生命时长。但这个措施是什么便只有羌夷族的人才会知道了。 “蛊虫与蛊主的生命相绑定, 那蛊主因为蛊虫受伤而受了重创, 定然对其他的子蛊控制能力减弱。最近京城加强警备, 一定还会有其他的中蛊者出现!” “是!”很快各暗卫都隐藏了自己的身影,消失不见。 周晏转而看向忠勇侯, 见他的脸色难看,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头:“将军好好彻查一下府邸吧, 三日后将调查的结果呈上来告知朕。这么些年, 将军不妨想想自己忽视了什么异样。” 忠勇侯低声应道:“臣遵旨。” 目光在低着头的任毓和忠勇侯身上游离了一瞬, 周晏觉得奇怪得很, 凑近任毓低声道:“你与忠勇侯的关系不好吗?” 观皇后的反应,仿佛见到的是陌生人一般,好生奇怪。 任毓方才听着周晏称呼这人为将军还有些不解,此刻,她怔了怔。 这人就是忠勇侯吗? 她的亲生父亲? 所以,此处就是忠勇侯府了。她脸上的疼痛稍减,将手放了下来,仍旧面对着周晏,有些不敢看忠勇侯。 对于任毓来说,这人是陌生人。她是有些畏惧的,更何况方才经历了那般事情。抿了抿唇,抬手拽了拽周晏的衣袖,低垂着头,小声说道:“我,我不知道。” 这话让周晏迷茫了一瞬。 而忠勇侯同样也是面色一僵,毕竟,这是他第一次见亲生女儿。暂且按捺住心中的悲恸,将移到皇后的身上。 女子的裙摆沾了些许脏污,发髻也有些散乱,看上去是如此的陌生。一时陷入了沉默当中。 “那你想与你父亲说说话吗?” 任毓迟疑了一瞬,点了点头。 周晏抬手将她的垂下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温凉的指尖碰触到雪白的耳朵,顿了顿,收回了手。他温声道:“那一会儿朕再过来,好吗?” “嗯。” 待任毓单独面对忠勇侯的时候,她有些不安地揉捏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小心翼翼地瞥了忠勇侯几眼。 只要是大梁长大的孩童,幼时听到的睡前故事都是关于忠勇侯大将军的,因为他的事迹太过传奇,比话本子里的故事还要精彩。 传言说将军长得青面獠牙,身材高大,一身煞气。就算是鬼神见了都要退避三舍。孩童睡着都是因为母亲恐吓,若是不睡觉,将军就会来抓小孩。而随着小孩长大,听着忠勇侯的事迹,是又恐惧又钦佩。 阿满小时候却从来都没有被云娘恐吓过,因为她很乖,到点就会睡觉,不吵也不闹。云娘将忠勇侯的事迹与她说道的时候,阿满只将忠勇侯当做大英雄。 现如今看着这位将军,还是她的亲生父亲,任毓一时不知说些什么了。 “那个人有没有对你做什么?”这句话包含着深深的担忧。 “她……没有来得及。” “你叫任毓吧?”忠勇侯掐了掐眉心,勉强挂上一抹笑,“我是你的父亲,对于你一直流落在外这件事很惭愧,让你吃苦了。” 任毓轻声道:“没关系的,阿娘待我很好的。” “那就好。” “她说了很多奇怪的话,”任毓顿了顿,将还记得的一些言语重新组合后对忠勇侯说了。 中年男子整个人更加颓然了,沉默了半晌,说道:“你应该有许多疑惑,对于她和我以及你的母亲……” “当年我因为边疆战事离了京城,不久后你就出生了。等一切尘埃落定,我回到府中,只觉得有些怪异。但那时的我抱着侥幸的心思,并未过于探究。”忠勇侯苦笑了一下,垂在身侧的拳头握紧,“现在想来,当初就应该直接做出决定的,而不是拖到如今这般田地……” 茹妹变了却又没变。 一样的温柔,一样的眉眼,一样的笑容,但总是给他一种违和感。 宋茹她有一个妹妹,与她是双胞胎。因为大梁认为双胞胎是不祥的象征,一般只会留下一个孩子在府里,另一个就会被送走。而宋敏就是被送走的那一个。 因为两个孩子尚且在腹中的时候,宋敏抢占了更多的养分,宋茹出生时就比宋敏虚弱得多,可以预见到若是将送入送走怕是活不了。她就极为幸运地被留了下来。 当时还只是将军府的忠勇侯府与宋府交好,两家是定下了娃娃亲的。宋茹与任甫赐青梅竹马,虽然他喊宋茹为茹妹,但实际上他比宋茹小两岁。 不过当他认输的时候会喊她好姐姐。 那时候成婚之前,新郎新娘不能见面,他会偷偷攀上宋府的墙头,就为了看一眼宋茹,但是被发现了就挨了一顿打和一顿骂。 打他的是父亲,骂他的是宋茹。在父亲那挨了一顿打,仍旧不死心地翻墙看她。然后就被一边骂他,一边因为心疼他的伤势而哭泣的姑娘弄得手足无措,哄了半晌才好。 成婚不过数日,他就被指派了任务外出,却不料遇到了宋敏。他当时欣喜极了,以为自己因为太过思念爱人而出现了幻觉,大步跑了过去:“茹妹,你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但是这姑娘只是一脸莫名地看着他,他急忙止住步子,差点就要抱上这人。 衣着打扮是江湖客,行为举止,气质性格,全然不同。他很快就醒悟,这人不是茹妹。 有些心惊世上怎么会有这般相似的人,但是很快还是不想了,只想着快些完成任务后快些回去。 但是不知怎的,打道回府的路上,又遇上了这个姑娘。她被人围攻,是一群武功很高强的人。看不惯一群人欺负一个小姑娘,他救了她。 这是他后悔一辈子的决定。 他没有留下姓名,救了她之后就很快的离开了。但让他没有预料到的是,这人竟是凭着他的样貌,一路打探,跟随者他到了上京,更是找上了侯府。 守门的眼瘸得厉害,直接将人当做宋茹放了进来。再之后便是宋敏被宋家认了回去,当成表小姐。 他说实话挺意外的,但又在情理之中。宋茹是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妹妹的,宋家当年对外说的便只是诞下了一个女儿。就这般,宋敏待在宋府,有时会到侯府来寻宋茹这个姐姐。 日子不咸不淡的过去了,有一天,她俩吵了一架,不欢而散,他自然是帮着自家娘子。 哄了茹妹很久,他才知道吵架的缘由是宋敏求着宋茹,希望能够成为他的妾室。这下,他一见到宋敏便避如蛇蝎。 是的,他这个时候还是能够明确区分两个人的。还同守门的侍卫分享心得,让他们警惕些。 再后来,宋府突然被人一把火烧了,只有宋敏一个人活着逃了出来。 宋敏求着侯府收留她,哭得梨花带雨的,这把火烧得突然,他忍不住怀疑她,但是得知噩耗的宋茹差点哭晕过去,将宋敏视为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最后还是收留了她。 在侯府的日子,宋敏经常缠着宋茹说话,甚至睡觉都要同她一起。任甫赐极为不满,他可太讨厌这个宋敏了。随着两人的接触,宋敏变得越来越像宋茹,他有的时候都需要仔细辨认一番才能认出来。 这般维持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直到宋敏装作宋茹的模样,给他下了药。是极为烈性的药物,但是下的时机不对,他正在喝调养伤病的药,其中的一味药与之相冲突,他直接吐血了,血喷在宋敏脸上,把她吓了一跳。 母亲知道这件事后极为地愤怒,她将人不体面地轰了出去,宋茹也默认了此等行为,她性子温和并不代表软弱可欺。也便不顾及姐妹之情,最后让桂嬷嬷给她送了足够的银两。让她就此离开上京,两人不会再有关系了。 听说守卫说,宋敏离开时看了侯府一眼,眼神让人毛骨悚然。 任甫赐以为事情就这般结束了,直到上京来了一位蛊师,身边有个女徒弟,是——宋敏。 那时候,他只觉得宋敏阴魂不散。并未预料到,这蛊师会对梁国造成多大的动荡。 巫蛊巫蛊。 巫医是受万人敬仰的存在,而蛊师自然也是。只是,这名来到上京的蛊师以一手之力生生将蛊师这以身份拉了下来,成了一旦提起就让人厌恶的存在。 经历过那场战争的人,无一不对蛊师厌恶至极。那一场宫变战斗,是他打得最艰难的一场战斗了。敌人被蛊虫操作着,就像没有生命的傀儡一般,不知疼痛,砍下头颅才算死亡。 等一切平息后,那名蛊师被千刀万剐,宋敏却不见踪影,应当也不会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毕竟只是一个徒弟,只有羌夷族才能学蛊术,一看就是汉人的她,也不会是威胁。 忠勇侯回到府邸,看着自己的妻子抱着孩子对温柔的笑着,喊着夫君。 那个时候,他恍惚了…… 第47章 羡慕 忠勇侯并不知道确切的时间点, 也不知道孩子和妻子是何时被调换的。只能猜测,但越是细想越是难受。 他在不知不觉中弄丢了自己的孩子,弄得丢了自己的妻…… 他当初就不应该救那人。 许是血缘的关系, 任毓听着这些就觉得难过。 “那,我的母亲现在……” 忠勇侯苦涩一笑, 他不知道,他怕茹妹已经不在了。 见他整个人都萦绕着暮气, 任毓迟疑地说道:“那个,宋敏, 她被一个很奇怪的人救走了。我听见她喊那个人……姐姐。” 鹅毛般的雪落了下来, 雪白与暗红的宫墙相互映衬着,显得对方都带着冬日的寂寥。 这是冬日的第一场雪,年底了, 宫宴如期而至。明面上是嘉奖功臣,实际上是周晏用来试探各个重要官员的宴会。 因着周晏的身子病弱,这殿内都燃着炭火,这样的温度对于周晏是适合的, 而许多大臣赴宴却都穿着夹棉的官服, 一边交谈一边饮酒, 不免身上出了汗。 忠勇侯的周围有许多的武将, 将其团团围住,她都只能看到一个脑袋。 任毓一直都只在座位上静静地呆着, 倒也适应良好。 谁与谁明面上交谈亲密,谁与谁两看相厌。在这场宴会的高位上似乎一览无遗。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40节 任毓对于这些事情并不敏锐, 她坐在周晏的身旁。神情庄重, 维持着端庄的笑颜, 眼眸瞧着是看着下方的舞女们, 实际上已然神游天外。 今天很重要,她等待着宫宴的结束。 一旁的帝王咳了几声,她才猛然回神,一脸担忧地看着他:“怎么了,陛下?”说着,手也覆在了桌面下周晏的手上,不是很凉,“陛下要不要将披风穿上?” 周晏一怔,他只不过提示性地咳嗽,皇后却立马抬起小脸,紧张兮兮地凝视着他,一点也没将注意力放在前来敬酒的男子身上。温暖干燥的手紧紧地握着他。 他温声说着没事,桌下的手回握了。 “陛下,微臣敬您一杯。” 任毓听到这声音,才掀起眼帘看了过去。 瞳孔一缩,是许多时日未见的韩淮,青年穿着紫色的官服,瞧上去消瘦了许多。 韩淮的手上握着用青铜做的酒樽,他说完那句话就一直将酒樽举起,眼睛却含着莫名的情绪,直直地盯着她。这个眼神,让她有点恶心。 任毓立马垂眼,因为她坐在高位,这般视线下移,便能够看到韩淮的脸颊有着一道让人难以忽视的红痕,似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过。 她判断了一下——是抓痕。能够在韩淮脸上留下抓痕的除了任羽也不会有其他人了吧? 这些只发生在瞬息之间,毕竟端详一个人的脸并不会花费很长的时间。 她又将目光移开了,毕竟现在她不是那个惴惴不安害怕身份被揭露的婢女了,阿娘的事情已经委托了忠勇侯帮忙。等到宫宴结束,忠勇侯就能与她说调查的结果了. 之所以不与周晏说,一是不想让他过于操劳,身子本来就不好;二是这事情牵扯过多,她怕他嫌弃自己。 既然韩淮影响不到她,她也不必将目光放在这个讨厌的人身上。 却不知她的反应一直被所有人盯着,韩淮与侯府千金原本的风流韵事,侯府千金被国师一道卜算与帝王成婚这事。 有些官员见韩淮起身就一直注视着动静,一看他走到了皇帝面前,心里俱是捏了一把冷汗。 原本韩淮一进宫殿就十分低气压的坐在自己的席位上,没有谁会有这个胆子来触霉头。猜测他是不是喝醉了,不然怎么会这般直接上前呢? 还好皇后是个拎得清的,对韩尚书并没有余情未了的模样。周晏的脸上看上去还算正常,他们怕的不是韩淮受到惩罚而是帝王被气坏身体。 指腹在酒樽上的纹路上摩挲,对周晏维持着表面尊敬,深深地看了一眼皇后,韩淮将酒一饮而尽,对着不动神色的帝王笑了笑,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坐席,并无异常之处。明眼人都不会在此刻凑上去找不快。一直用余光观察情况的老狐狸们也都不着痕迹地收回了视线。 这场宫宴,他是不想来的。 诸事不顺,但又不得不赴宴。 前些日子,任羽的疯病好了些,能够与他短暂的交流了。不过一问到在侯府发生了什么,她就会直接变得神神叨叨的,然后陷入了疯态。 为了不再刺激她,韩淮一直都小心谨慎的,谈话都用着心力。他以为任羽快要恢复正常了,一时放松,却被突然疯起来的人抓挠,不只是脸上…… 韩淮一见到任羽就觉得心累极了,他对她的爱意要被消磨殆尽了。此次入宫,除了是父亲的要求以外,还有逃避任羽的想法。 他酒量很差,平时都会注意不饮酒的,更何况上次因为和林归凡喝酒闹出了不体面的事情,不管他再心烦,都不会再饮酒了。 但今日不一样,韩淮见到气质发生翻天覆地转变、姿容更加潋滟的皇后,突然觉得喉间发痒,一下子将倒在酒樽里面,只是把玩、做个样子的酒一口全喝了,目光不禁停留在坐在高位,雍容华贵的女子的身上。 而后鬼迷心窍一般,又倒了一杯酒端在手里朝着帝后二人的面前去了,甚至不顾周晏审视的视线。 但他一步步走过去的时候,皇后全然没有注意到他。等到他出声,才转头看向他。而就算见到他,也不是韩淮想象中露出惶恐不安的表情。不咸不淡,仿佛没有见过他一般。 啧,当了皇后翅膀就硬了,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真是下贱东西。 韩淮心里一边这般想着,一边又忍不住回想少女的雪肤花貌,以及一些过往,在他看来勉强可以称为愉悦的过往。 要是,任羽当初嫁给周晏,是不是也会比现在好?他的生活就不会像现在这般一团糟。原本是想通过任羽和忠勇侯打好关系的,最近却是越来越糟,仿佛得罪了他一般。 真是奇了怪了。又往嘴里灌了一杯酒,韩淮单手撑着脸,眯着眼看着高位上的帝后,倏然间有些羡慕。 眼皮子越来越重,看到的景物越来越模糊,“砰——”酒樽摔在地上,一声脆响在乐声与大臣们的交谈声中也不是那般引人注意,韩淮整个人都趴在了桌子上。 幸好这宴会布置就不是用来吃饭的,桌面只有水果和糕点以及酒。就算是趴倒在桌面上也没有显得很狼狈。 周晏的眼睛一直在观察着整场宴会,见韩淮倒下了,招了招手让景文将人扶去歇息:“等宴会结束,再给韩尚书灌些醒酒汤将人送回丞相府。” “是。” 他偏头看了一眼正小口小口吃着糕点的任毓,掩盖住眼底的困惑,皇后对人的感情去得这般容易吗?十几年的情意,不过与他成婚数月就直接抛却了? 不怪他多想,实在是那道赐婚的圣旨被他亲手书写下达后,就遭受了韩淮的暗中报复。当然,他也暗戳戳地报复回去了,知道要娶忠勇侯的千金后,他派人打探了许多的消息。 而所有的消息都与韩淮沾点关系,周晏得知后很是烦躁了一段日子的。毕竟,他第一次在街头偶遇到皇后的时候就觉得喜欢的。 成亲后,他一直都有在观察。虽然成亲当日他说的是希望两人相敬如宾,但是周晏更想要的自然是相爱相亲。见皇后对韩淮没有一点余情,他更加的忐忑了。 第48章 酒 任毓吃完糕点, 用帕子将手上的碎末擦拭干净,不自觉地抿了抿唇,还能吃到一点甜意。一双茶色的圆润杏眼弯了弯, 像一只餍足的猫儿一般。 而后端起桌面上放着的茶杯,唇贴到杯沿喝了一小口。入口的一瞬间, 眼睛倏然瞪圆,辛辣带着些许苦的味道充斥口腔, 要不是顾及到这里有许多人,她差点一口喷出去。 这是——酒? 好难喝。 任毓皱着脸想将茶杯放回桌面上, 但是方才的苦回甘, 倒是让她有些意外,又喝了一小口,小茶杯见底了。 她有些晕乎, 本能地喊了一声:“陛下……” 任毓的脸颊染上了绯色,声音软软的:“为什么茶杯里面装酒?这是谁放在这里的呀?” 说的时候眼睫颤了颤,两边雪白的腮帮子鼓了鼓:“陛下的身体能够饮酒吗?”肯定是徐青他安排得不周到。 周晏原本思绪翻飞,也没注意皇后在他走神的时候做了些什么。 此刻偏头看着身体朝着他靠过来的皇后。 女子一身端庄华贵的暗红色宫装, 衬得其肤若凝脂。迷离的眼神, 脸颊的绯色, 唇瓣上的水光, 顿时喉间干涩,凸起的喉结小幅度地滑动了一下, 触及手上的扳指,他才恍然回神。 “皇后, 你, ”他慌忙地伸手将坐着摇摇晃晃的皇后抚好, 手心隔着厚重的衣物贴着细软的胳臂, 却莫名觉得感受得到肌肤的温度。 他眼睛一扫,见桌上空了的茶杯,又看皇后这幅样子,心里了然,“你是喝了这个?” “我怎么晕乎乎的呀?” 周晏无奈一笑,这酒是三杯醉,就是那千杯不醉的人只要喝上三小杯就能醉得神志不清。更何况她这般从来不怎么饮酒的小姑娘。就这么一小杯现在还没晕倒过去已算是厉害。越到后面酒劲越大。 “这——个——?”任毓慢慢吞吞地抬手指着空了的茶杯,却歪着脑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周晏。陛下还在这里,她应该可以晕过去吧? 周晏觉得自己可能不好了,心脏砰砰砰地跳动,与皇后就这般对视着。 直到,皇后迟缓地眨了眨眼,甜甜地对他弯了眉眼:“陛下,我很喜欢——”这个酒的味道,而后迷迷瞪瞪地垂下头靠上了他的肩膀。 睡着了。 全然忽视了她这句话只说出半截的话对情窦初开的少年造成了多么大的冲击。 周晏垂眸盯着她,愣了半晌,抬手覆上了皇后的小半张脸,轻轻地用指腹摸了一下,收回手。 “裴康,去宣布今日这宴会到此结束。” “是。” 视线在下边醉醺醺的大臣们身上停留片刻,已然聚成不同小团体了。 不过仍旧有人是清醒的,他对其招了招手。那人立马恭敬地起身走了过来。 周晏:“朕知道忠勇侯与皇后还有要事详谈,不过皇后醉成这般……”他顿了顿,“将军不若与朕说道说道?朕可以代为转告给皇后。” 忠勇侯没有抬头,心里有些惊讶,难道任毓也将一切都与陛下说了吗?但转念一想,任毓她与陛下成婚数月,对待周晏定然是比他这个才认回来的爹更亲近的。 现下两人不就亲密得紧么? 他沉默地从袖口拿出一封书信,呈递了上去:“皇后委托的事情相关已经全部在这封信里面了,臣本想宴会结束后再交给皇后的。” 任毓说自己是为了让韩淮能够治疗她养母的腿,才答应跟着韩淮回丞相府的。还同他说了替嫁这件事情的原委。这些天韩淮在他面前出现的时候,他都忍不住想要将人教训一顿。 真是给他脸了。 根据任毓的只言片语,他派去的人很难找到所述的居所,好不容易找到符合条件的,却是早就有其他的百姓居住了进去,外地来的, 周围的邻居也没有任毓所说的那个姓李的人家。承和县调查不出,云娘仿佛查无此人。 他就将目光放到了韩淮身上,但韩淮身边又是有一些能手,派去的人谨慎地跟了一段时间,也没有见他去了何处。 只能猜测韩淮将人秘密安置着,不需要照看,太奇怪了。具体的事宜他调查不出,再加上调查宋敏的事情有了些眉目,需要在加些人手,所以任毓养母这里只能暂时告一段落。 他也不好直接威胁韩淮将人交出来,担心韩淮直接对人下毒手,韩淮的真正品行有多可怕,忠勇侯也不好多说。 周晏伸手接了过来,没有拆开就放进了自己怀里,沉声道:“今日夜深了,不干净的东西容易冒出来,将军回府路上谨慎些。” 忠勇侯:“多谢陛下提醒。” “对了,韩尚书酒应当醒了。听说他是一人独自骑马来的,仆从都不在身边,将军不若将其送回丞相府?” 忠勇侯沉默片刻同意了。 - 岁延殿 任毓几乎是半梦半醒的状态,热乎的棉巾一点点擦过,有人温柔地在她耳边说着话,:让她抬手,让她抬头,还问她冷不冷。 她当然不冷呀,热死了。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一样,再然后,听到一声轻笑了,那个温柔的声音又让她张嘴,有什么东西喂给了她,酸酸的。 “这醒酒汤喝了要多久才能有效果?” “回陛下,需要一到两个时辰。” “朕知道了,退下吧。” “是。” 周晏本想着安置好皇后就去洗漱的,但是才起身,就看到皇后含糊地说了一声梦呓,将被子挣开了,一把推到了旁边,衾被成了一团。 这样岂不是会着凉? 无奈地俯身过去,将被子重新掖好,才松手。 任毓:“热……” 周晏将人放回被子里面的时候,碰触到的裸露在外的肌肤是凉的,温声道:“乖,现在是冬日,不热的,朕一会儿就回来……” 等周晏熄了烛火,上了榻,还不等他躺好,皇后就钻进了他的怀里。他又是一怔,倒是知道,为何每次醒来人都在自己怀里了。 心里莫名愉悦起来,黑暗里,少年帝王接着微弱的月光,吻上了皇后的额头。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41节 - 冬日的夜黑的很快,路边亮着灯笼的都是正在收拾摊子的商贩们,雪下得很大,大到车轱辘滚过地面时毫无声响,只有深凹下去的痕迹能够显露出有有马车经过。 忠勇侯面无表情,目视前方的车帘,双手抱胸,背靠着车厢。不知怎的,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贱婢。”车厢内突然响起这么一声斥责,但是大着舌头声音又低哑,没人听得出来是什么。 他将目光放到浑身酒气,揉着脑袋坐起来的人身上,皱了皱眉:“韩尚书可是酒醒了?” 韩淮用手掌尾部朝着太阳穴用力按了按,半晌醒了神,他的脑子还是有些混沌的,另一只手撑在座位上稳住随着车厢摇摆的身子。 “这里,”青年眯着眼睛,视线在车厢内扫过,又看向忠勇侯,“这是任大人的马车?韩某为何在此处?” 忠勇侯:“送你回府。” “哦,那就多谢了。”见其闭了眼,知道是不想过多交谈。 韩淮也不自讨没趣,掐了掐眉心,深呼吸一口,端正好身躯。 因为车厢两边都有车窗,他坐在左边,头靠到车厢壁朝着寒气的方向倾了过去,睨了一眼仍旧闭着眼睛的忠勇侯。 他抬手将厚重的车窗帘掀起了一角,寒风带着雪星子顺着车窗帘被掀起的口子进来了,吹到了他的面庞上。 略消瘦的下巴在衣领处的白色狐毛上蹭了蹭,一双总是笑不达眼底的凤眸此刻盛满疲惫,梦中的女子究竟是任羽还是那个婢女?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第49章 失踪 雪花飘落的速度减慢了, 寒风却仍旧呼啸着,韩淮被风吹得脸有些疼,将厚重的车帘给放了下来, 关严实了。 车外的声音都被隔绝了,行驶时车很稳。韩淮端坐了一小会儿, 又看了一眼对于他的行为,从始至终都是一副不车厢礼感兴趣的忠勇侯。 他垂眸思索了片刻, 终究是耐不住开口:“忠勇侯为何一直这般对待韩某?” “是有何事惹恼了您吗?” 忠勇侯掀起眼帘,尚且算得上平静地看着他:“韩尚书你对于自己的所作所为, 心中没有一点数吗?” 韩淮听到这句话, 愣了一会儿,迟疑地问道:“是因为我只给了羽儿妾室的身份吗?” “如果是此事的话,韩某也很抱歉。不是韩某心急求娶, 是羽儿妹妹她没有正当的身份,”话锋一转,“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歹人竟是敢行此偷梁换柱之事,让羽儿的身份被顶替了。今日宫宴瞧着那位假皇后, 忠勇侯是不是觉得不公平, 据说老夫人她见了陛下, 陛下却只认那假皇后。若是侯爷相信韩某, 给羽儿讨一个公道……”还她皇后的身份。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 车厢内的烛光很暗, 明明忠勇侯脸上的神情他看不清楚,但莫名觉得其目光带着嘲弄, 仿佛看戏一般。 这让他颇为不适, 脸上的恭敬也消失了:“忠勇侯为何这般看着韩某?” “韩尚书, 不是号称从来都不会说假话吗?” “为何现在谎话手到擒来?” 忠勇侯一语扯下韩淮的假面, 冷冷地说着。 韩淮变得面无表情,眸子如同阴冷的蛇一般盯着忠勇侯,半晌,又挂上伪善的笑容:“侯爷是听信了什么小人的谗言吗?” “韩某所说可没有一句假话。” 忠勇侯冷笑,“谁真谁假还不一定。” “是不是那假皇后——” “咯嗒——” 原本稳稳徐行的马车突然猛地震动了一下,而靠在车窗边的韩淮整个人不稳,身子被带得往上蹿了一段距离,头直接被车顶狠狠地撞了一下。 痛得他眼冒金星,紧接着马车又震了一下,也不知压到了什么东西,马车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车夫在做什么?!” 话音刚落,一道刺耳凄厉的嘶鸣声。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强烈的失重感,无法控制地朝着对面的空座位倒了过去,慌乱地想要抓住能都够稳住身形的东西,但车厢内的茶几也随着波动倾斜,上面的东西掉落些许砸到了他的身上。 马车停了。 就在这时,手臂上被铁钳一般的力量抓住了。 忠勇侯扬声问道:“发生了何事?”说着眼疾手快地将快要倾倒的烛灯拿起吹灭,车厢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将将军,不要出来!” 车夫的声音隔着厚重的车帘传了进来,制止住了想要掀开车帘出来的忠勇侯。这车夫是他一直带在身边的小将,因为身手不错,为人机灵。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声音听上去十分的慌乱。 忠勇侯冷声对着韩淮说道:“你待在里面,不要出去。不然,我也不会保你。” 让不会武功的韩淮待在马车里后,大手一把掀开车帘,弯着腰身出去了。 韩淮呆愣了片刻,凝神想听外边的动静。 不会遇到刺客了吧?可是谁会这般没有眼力见地刺杀忠勇侯呢?要知道忠勇侯的武功是在大梁排名可是第一。 他垂眸思索片刻。 心里暗自猜想:难不成冲他来的? 越这般想越是觉得是这么一回事,既然有忠勇侯在外应对,他还是不出去了。 “怎么回事?” 忠勇侯一出去,先拍了拍坐在车辕上一动不动的车夫的肩膀,没有回应。 他皱了皱眉,这才将目光在周围扫了一眼。 街道静悄悄的,商贩们因为天冷早早地收了摊,在这漆黑的雪夜里,瞧不见除了他们以外的人,缰绳一紧被砍断了,前方是已经死去倒在地上的马匹。 就在这时。 “咔哒——咔哒——” “咔哒——咔哒——” 奇怪的声音响了起来,忠勇侯脸色一变,将手从车夫的肩膀上猛然撤了回来,下一刻车夫整个人就从车辕上跌了下去。 滚到雪地里只发出一声闷响,在厚厚的雪层上压出了凹槽,人却没有一点声息。 “咔哒——” “夫君,可是一直在找我?” 忠勇侯街道上突然出现的女子,对着他巧笑嫣然的女子,心神俱是一震。 次日 天还未亮,蒙蒙亮的光照在雪地上,后半夜的雪已然停了,此时的雪地一片狼藉,两匹枣红色的马匹倒趴在地,流出的血迹因为低温已然干涸,呈现黑红色如同被炭火烤过一般的黑色。 在往旁边瞧就能看到一辆标识着忠勇侯府的马车,缰绳也被砍断了,车轱辘处也有着一团颜色奇怪凝成的块状物体。 一行人朝着这个方向走了过来,驱散了围在一旁的百姓,穿着祈天宫巫医白袍的人是领头人,他面容肃穆,身旁是刑部尚书,身后跟着的是禁卫。 巫医看着眼前的情形,眼波动了动,在刑部尚书的耳边说了几句话,便见其蹲下身瞧着这凌乱的现场。 半晌,刑部尚书面色凝重地顺着痕迹走向了马车,在一旁驻足片刻,才伸手掀开了厚重的车帘。 见到里面的人影时,瞳孔微缩,出声道:“韩尚书?” - 今日是休沐日,不仅是臣子们休息的日子,作为皇帝的周晏自然也能休息。是一个难得不用上朝,可以睡一个好觉的日子。 不过他习惯早醒,睁开眼睛后便不会再继续睡下去了,回笼觉会让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头疼。 在皇后未曾进宫前,不管地龙有多热,周晏一觉醒来身子也是比常人要凉一些的。这么些年过去,他习惯了便也觉得没什么。 但是皇后进宫了,睡相也不能说不好,就是爱往他怀里钻。 周晏担心冬日,两人共用一床衾被会冻到皇后。就算皇后一直像暖炉一般,但毕竟女子大多体寒,也受不得寒。 当他怀里暖呼呼的一团贴着的时候,自己的体温自然而然地上来了。只因周晏用内力运转周身经络,初时颇为耗费心神,短短数月,皇后挨到他的时候,就像是机括开关一般,身体都自动地运用内力让自己的体温升起来。 让他意外之余,还发现内力提升了些许。 温暖,已经很长时间都不曾得到了。 周晏的丹凤眼半阖着,单手撑着脸,偏头看着怀里只露出小半张脸,闭着眼睛发出清浅呼吸声的皇后。 认真地盯着看了半晌,视线移到一处,一下子失笑。 看来皇后是早就醒了。 “皇后……”他轻轻唤了一声,衾被里紧贴着他的人僵着身子,没有动,也没有回话,但是耳朵尖红了。 周晏用另一只手将皇后柔顺黑亮的散发别到她耳后,顿了顿,用指腹在耳朵尖点了一下,人立马呼吸加重了。 他温声道:“朕知道你已经醒了,皇后可还记得昨夜与朕说了些什么?” 任毓装不下去了,她是早就醒了的。腰上的手搭着很热,她有些痒却又不敢动,抬头也只能看到陛下光洁的下巴。但是天又没亮,尤其是床幔都垂下,她便想接着睡过去算了。 没想到还没睡着,就察觉到身边人的动静,目光如同有形的手一般,她忍不住转动眼珠。 任毓将脸往被子里面缩了缩,想了一会儿,什么都没有想起来,闷闷地回话:“不记得了。” 她有些郁闷,因为喝了酒导致错过了见忠勇侯,岂不是还要让陛下召见一次? “嗯?不记得了?”周晏却是将她说的话重述了一遍,听上去有些生气。 一定是她的错觉,陛下才不会对她生气。 这般想着,眼前却是突然一亮,她被周晏从被子里面揪了出来! “啊!” 这样说也不对,被子还在她的身上,只是人趴在周晏的身上。她茫然地抬头看向眸子里燃着莫名情绪的俊美帝王,紧张地眨着眼睛,结结巴巴地说道:“怎、怎么了?” 她的腰间是周晏的手,隔着薄薄的单衣让她觉得脸上都要烧起来了,她伸手撑着床,勉强拉开一点贴得过密的身子,头发铺在了周晏的胸口。 周晏却是偏了头,先是咳了一声,而后低声说了句:“你昨日说喜欢朕。” 任毓微张着嘴:“啊?” 周晏见皇后迷茫的样子,他顿时觉得羞耻,自己怎的将这种话说出来了? 将人推至一旁,当然收着力道,飞快地起身了:“朕什么也没说。”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42节 “枕边那封信,是你父亲昨夜宫宴结束后让我转交给你的。” 任毓整个人都像一个木头一样,歪了歪头,她有说过吗? 看了一眼那床榻内侧的信封,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正待她准备拆开的时候。 “陛下,有情况!” 忠勇侯失踪了。 就在昨夜回府的路上,有贼人劫了忠勇侯。 周晏听到景文说这个消息的时候,一瞬间觉得听错了,反复问了几遍,才确认是忠勇侯被劫走了。 谁会有这般胆量,劫走大梁最厉害的将军? “因为事件的离奇,祈天宫和刑部的人都过去了。殿外有祈天宫的童子带着国师的传话过来了。”裴康恭敬地弯着身子说道。 周晏:“让人进来吧。” “巫师大人说此事是忠勇侯将军命中的一个劫数,若是过去了便一世无忧,若是没有过去,便会……” 第50章 旁观者 年轻的帝王穿着一身玄色用金丝绣着龙纹的长袍, 身上还搭着一件黑色狐裘大衣,放在扶手上的手有节奏地敲着。 殿内的镂空青铜炉燃着上好的安神香,如同一缕半透明的绸缎一般袅袅升起, 令人心神安宁。 “陛下无需插手此事,让刑部对外给个说法便是, 现下边关也无战事,忠勇侯也能够时间处理身上的——劫。” 手上的动作停了, 周晏抬眼看向这个自祈天宫来的童子。 忠勇侯这些天也将府邸全部调查了一遍,奴仆的名单全部核对了一遍。在侯府夫人暴露的时候, 府邸还有几名奴仆直接暴毙身亡, 其中有宋茹的陪嫁,桂嬷嬷以及两三个小厮。 死去的模样很是吓人。 还调查出近些年,到了年纪领了卖身契回乡的奴仆, 有几位根本没有回乡而是离开了侯府就没有踪迹了。 上半年周晏的人见到的疑似中蛊者死亡的躯体身份也有了调查的方向。 还有便是,府里最偏僻的院落里,有一个地窖,若是下去, 便能瞧见各种各样的让人觉得恶心的虫子。 若非忠勇侯与他说了现在的忠勇侯夫人是被人顶替, 他都要迁怒忠勇侯全家了。 现下忠勇侯不见了, 他本想直接让手下的人去调查, 国师却又不让他插手,怎么可能? 皇兄去世就是被这般可恶的人谋害的。若非他们的存在, 就不会有那么一场战役,让无数的人都失去了亲人。 这样的人, 死有余辜。当初就应该直接让人把她给杀掉的, 也不至于让忠勇侯有劫在身。 他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 缓缓问道:“若是朕要管呢?” 童子行了一礼, 面容带着淡笑:“国师大人说,陛下若是想管,他也不会过多阻拦。只是有一句话要送给陛下。”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今天罕见的出现了太阳,阳光从窗口那溜了进来,在铺着地毯的地面上呈现暖色的光。 周晏沉默了半晌,问道:“国师大人近况如何?” 此次宫中的宴会都没有过来,不像国师的性子。国师是表面上清风道骨,实际上只是个老顽童,从他下棋是个臭棋篓子就知道。 周晏小的时候,带着他玩的不只是楚云大哥,还有国师。他原本是不喜欢国师的,甚至是恨国师的。 国师的“仙丹”让他没了父皇,国师的见死不救让他没了皇兄。 父皇一开始也没有沉迷那些修仙之道的,是个清政爱民的好皇帝。后来,母后死了,他就有些疯了。 不知是谁给他送了关于修仙的话本子,一开始父皇看着这些就能平静下来,在父皇身边的太监都是人精,于是到处寻这等类型的话本。 看着看着,某一天父皇就不顾其他人的劝阻,招了许多的术士进宫,甚至让他们去国师的祈天宫任职,国师当然不同意。 于是,父皇就将术士安置到了朝廷,人还是没有糊涂并未给这些疑似江湖骗子的人实权,但还是让人跟着国师。 再之后,父皇就开始让这些方士们炼丹,当然他是不敢吃的。他吃的自然是要最厉害的人炼丹,于是国师就得到了这么一份差事。 定时给宫里的帝王仙丹,其实这仙丹周晏也吃过,就是糖豆子。他有次贪玩,在仙丹到了皇帝的寝殿后,他拿了一颗吃了。就是糖豆,不知道为什么比寻常的更黑一些。 不过他没有和父皇说,而是和皇兄说了,皇兄当时愣神了许久,而后温柔地抚着他的头顶说:“晏弟乖,这件事就不要同父皇说了,好吗?” “父皇只是心里苦,想要吃些甜的。” 后来周晏才知道,父皇在寻找将人复活的法子,复活母后。 这时候的皇兄因为父皇寻仙问道,才刚开始管理朝政,毕竟是早早就被立为太子的,处理简单的政事还算完美。 但是在亲人的事情就不好解决了,宣王是他们的亲叔叔,也是父皇最小的弟弟,从小就被宠爱得坏了性子。 不知被何人蛊惑,竟是起了谋反的心思。皇兄是第一时间察觉到的,但是没有办法,他狠不下心。 宣王对亲兄弟下手,在祈天宫送的仙丹上动手,直接毒死了父皇。那个时候,众人的矛头是在国师身上的,但,那可是国师啊。 国师代表着整个大梁的信仰,国师是大梁的神明。若是国师做了此事,那就代表父皇不配为帝。皇帝的宝座需要换人来坐。 国师不管做了什么都是对的,但宣王紧接着就造反,自行说出了谋反的过程,直接洗脱了国师身上的罪名。 再后来,就是皇兄的死。蛊毒已经深入心脉,药石无医。作为医术最高的国师也不能。 那个时候的皇兄虚弱得紧,为了让气色看起来很好,还涂了姑娘家的胭脂,才来见周晏,教导他帝王权术。 那个时候的他年仅五岁,囫囵背下。韩丞相和忠勇侯也会经常入宫对他进行教导,期间国师也会定期过来给他和皇兄疗养身体。 周晏每次见到国师都是板着脸,不喜欢这个老头,以来就代表他要喝很苦的药。 不过每次皇兄都比他要痛苦许多,许多。 只因他是被救命,而皇兄是续命。 他的不高兴被皇兄尽收眼底,苍白虚弱的太子殿下说:“晏弟乖,喝了,你就能活下去。” “一定要……活下去!” 后来,皇兄走了。他仍旧定期接受国师的治疗,但是他忍不住问国师:“你真的救不了皇兄吗?” “救不了啊,我又不是神仙。”老头仍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只是说话时有些怅然。 “小皇帝,你恨我吗?” 小周晏摇了摇头,说道:“皇兄说,我不能带着仇恨活下去,这样是活不久的。” “那就,好好活着。” 国师罕见地给了他一颗“仙丹”,就是糖丸子,缓冲了口中的苦涩。 他不能怨恨,怨恨活不长久。 - “陛下不必担心,国师大人身子已经无恙了。”童子说道,偏头看了那片越来越大的光域,“陛下若是有空,可以带着皇后一同到祈天宫与国师大人一叙。” “大人一直希望与陛下接着上一次的棋局呢。” 周晏回想起上次的棋局,嘴角抽了抽:“朕知道了,有空朕会去坐坐的。” 等童子离去,周晏那只带着玉扳指的手掐了掐眉心,殿内静悄悄的,无人说话。 “你们都出去吧,让朕一个人待会儿。” “是。” 见人都退了出去,裴康还很有眼力见地将门给掩上了。 “出来吧。” 一道身影轻巧地落下,向周晏讲述昨夜的情况,这人是他最近安排跟在忠勇侯身边的,为的是将这巫蛊之术的操纵者彻底扼杀。 “所以说,昨夜出现的是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侯府夫人?” “应该是一样的,先出来的那个穿得十分的艳丽笑得很渗人,她后边跟着的那个就穿得比较素,面容平静得也挺渗人的。” “忠勇侯当时的反应很大,他施展着轻功就飞身过去了,而后就被穿素衣的刺了一刀。忠勇侯完全没有躲避,神情悲恸。” “喊着,茹妹。之后忠勇侯是自愿跟着离开的。” 周晏沉声问道:“他们去了何处?” 暗卫迟疑了片刻说道:“在西街的春风楼的后院。” “春风楼?” 周晏:“那是什么地方?” 暗卫:“青楼。” “?” 周晏脸上神色有一瞬间的空白,沉默了一瞬,低声说道:“怎么去了那种地方?” 第51章 年少 周晏是被喊出去的, 任毓挺好奇是什么事情能让裴公公那般着急地进来,她在床榻上没有待多久便在青梨和另一名侍女的伺候下穿衣起身了。 当然皇上议事,任毓也不可能过问, 她穿戴好衣物,就重新回到床榻处将那一封信拿了过来, 看了看殿内的几名侍女,没有看到红棉的身影。 任毓撕开信封的手顿住了, 她坐在凳子上问站在一旁的青梨:“红棉,她现在在何处?” 之前因为她执意想要知道阿娘的事情, 红棉她不能说话, 但只要她提起阿娘,红棉就会捂着她的嘴。 用一种恐惧又带着哀伤的神情看着她,但是见已然阻止不了她, 红棉就不再出现在她的面前,现在已经很多时日都没有到岁延殿来了。 “红棉?” “她在外面扫雪呢。” 宁愿在外面扫雪,也不愿意见她么?任毓捏着信封的手紧了紧,纸张因为这股力道变了形。 见此情况, 青梨俯身轻声问道:“娘娘, 需要奴婢将她喊进来吗?” 任毓沉默片刻, 摇了摇头。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43节 她还是先看信封的内容吧, 阿娘的消息她已经很久不曾得知了。 信封上是苍劲有力的字迹,短短数语。矛头指向了韩淮。 所以, 阿娘是被韩淮藏起来了? 她蹙着眉,将信一遍又一遍地看, 没有其他的信息。阿娘在韩淮的手上她是不意外的, 只是, 让她不解的是为何承和县一点关于阿娘的痕迹都没有了? 就算是时过境迁, 也不应该会是这般——从未存在的情况。韩淮做事这般的滴水不漏吗? 她单手扶着额,垂下眸陷入沉思,拿着信的那一只手搁在桌面上。 一定不是在将她从承和县带走的时候将阿娘藏起来的,那个时候是请巫医大人到家里来给阿娘治腿,然后还说会请丫鬟伺候。 但是她没有看到这些就跟着韩淮走了,而她到了丞相府后,没有多久便被韩淮给遗忘了。这么多年在相府生活她也知道韩淮是个什么样的人,若是称他是君子,也不是君子;是小人,也不是小人。 - 韩淮最厌恶的便是他们这些下人和平民。 听说韩淮的母亲是韩丞相从乡下带到京城来的糟糠妻,韩淮小的时候是和母亲一起在乡下长大的,到了六岁的时候才被一同带到了上京。 上京是什么地方?繁华迷人眼,小韩淮没有太多见识,乱了心。而那个时候的与韩淮同一辈的权贵孩子们排外很是严重,在他们眼中,韩淮就是乡巴佬,土包子,身上有一股臭味的低贱奴仆。 尤其是当韩淮在学堂被夫子夸奖,他们都嘻嘻哈哈地喊韩淮“小神童”,是贬义的。 若是现在和百姓们说韩淮小时候的神童之名是嘲讽,怕是没人会相信。 公子哥们并不会上手,但是言语的伤害也是不容小觑的。韩淮一直闷在心里,也不和其他人说。这般,恶意在心中逐渐积累,生出了带着怨气的花。 最初韩淮是对于伺候自己的奴仆带着深深的厌恶,不让他们靠近,说是他们身上有一股味道;接着,是对其他的奴仆都厌恶极了,再然后便是对普通百姓都带着嫌恶。 对他来说,都是脏东西。 到最后,他厌恶自己平民出身的母亲,恨她让自己的血液沾上了下人的恶臭。 他越发就不亲近母亲,韩母自然是发现了不对劲,莫说韩淮在学堂收到了欺辱,她自身又何尝不是在贵妇圈被鄙夷呢? 她以为自己是与韩淮同病相怜的,她伸手想将小韩淮揽入怀中安慰的时候却被其眼中的厌恶深深刺痛。 再后来,韩淮就见不到母亲了,因为韩母被伤透了心,因此患了心病。那段时间韩丞相正在外治理水患,等他归家之时,妻病死了。 韩丞相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之后便一直将韩淮带在身边教导,那段日子韩淮恢复了正常。但没过几年,国家乱了,混乱之年结束,幼帝登基。 韩丞相只得将大部分地心力放在扶持和教导帝王的身上,有时还会让韩淮和幼帝一起学,两人隔了这么多的年岁,周晏背诵了一篇简单的策论便会得到丞相的夸赞。韩淮呢,将被夫子夸赞了的策论给丞相看后却被批得不行。 他不满,他自然是不会怨恨的父亲,于是他就恨在这个幼帝身上,不过背了一篇浅显的策论,凭什么就被夸? 小孩子是最能察觉到负面情绪的,没多久韩丞相就不让韩淮进宫了,因为幼帝不喜欢。 - 但除了信韩淮,任毓也想不出自己能够做什么其他的。所以她生活在丞相府的这段时间一直到被蓬一重新带到韩淮眼前,阿娘应该都是在承和县的。 任毓觉得韩淮不会在这段时间都费心思将一个平民换地方居住,他可是连她的住处都没有给。 假设在国师的这一场赐婚后,韩淮见到她之后就起了调换皇后的心思,她又对他说要照顾好阿娘,韩淮为了威胁她,就将阿娘从承和县找到而后将人带到京城藏了起来,还把原来承和县的一切痕迹都遮盖了。 但是,每当任毓提出要见阿娘一面的时候,韩淮就凉凉地看着她说:“你,没有与我讨价还价的权利。”直到她替嫁都没有见阿娘一面。 若是这个阿娘这个时候在京城…… 不,不对! 在被韩淮关在院子里面的那段时间,她委托红棉去了一趟承和县。红棉是承认被韩淮威胁进的宫,而一旦提及阿娘,红棉就会激动。 所以,红棉去承和县一定是发现了什么!那个时候阿娘,她到底是在京城还是承和县? 红棉姐姐是因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被毒哑后进的宫,距离其进宫只过去两三月的时间,那就是在这段时间,韩淮将承和县和阿娘有关的痕迹抹掉了! 为何要这般呢?既然阿娘人已经在韩淮手上了,为什么还要将生活的痕迹都抹除掉? 奇怪极了。 任毓将手虚握拳置于唇边,启唇咬了咬食指中间的指节,有些焦躁地磨了磨。 第52章 痛楚 任毓起身, 走到窗边,窗户只打开了半扇透气,虽然外面没有寒风, 但毕竟是冬日,又逢暖阳雪融化时天气冷得不行。 她不过伸手将窗子全然打开, 素白的指尖就被冻得发红,秀气精致的脸往脖颈处的兔毛围脖缩了缩。目光遥遥地放在殿外扫雪的侍女身上。 侍女身边还有几个个小太监, 在用铲子将厚厚的铲起来捣碎,而后放到篓子里, 地上的残雪便被侍女扫在一旁。 侍女的面上没什么表情, 脸颊被冻得红彤彤的,有时会停下来搓一搓手,对着手哈一口气, 来缓解冻得有些僵硬的手。 倏然间,侍女察觉到了什么,一下朝着任毓的方向看了过来。 任毓正想对她笑一笑,就见人直接装作没有看见, 更是背过身去。 她抿了抿唇, 眸色暗淡下来, 执拗地一直盯着看, 不移开目光。 身旁的青梨是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的,满腹疑惑:这个红棉和皇后是有什么关系?不过一个侍女居然敢给皇后娘娘脸色瞧。 但到底是人精, 她当然是按捺着没有说出口,想了想:“冬日开窗通风是好事, 但吹了寒风着了凉就不好了, 陛下恐怕会惩罚我伺候不周了。”一边说着一边将任毓引着到内室。 任毓手上被塞了一个汤婆子:“小厨房今日的早膳怎的还没有端过来?娘娘先在待一会儿, 青梨出去催一催。” “好。”任毓轻声应道, 双手捧着汤婆子感受着上面的热度,淡笑道:“谢谢青梨了。” “娘娘言重了,我们这些做奴才的,自然是一心向着主子的,伺候主子不是我们该做的么?”青梨知道皇上是个没什么架子的好主子,但还是很意外皇后也是个软性子,没什么脾气。 任毓见青梨出去了,仍旧心不在焉的想着事情,她是不是应该找一次韩淮呢?可是韩淮会同意让她见阿娘吗? 当初她应该硬气一点的,见一面阿娘才同意替嫁就好了。现在她都不知道阿娘是个什么情况,只能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娘娘,瞧。”青梨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甫一抬头,就见几个侍女太监端着盘子鱼贯而入。 而位于末尾的侍女便是红棉。 尽管她低垂着头,任毓还是能将她认出来,转眼一看便见青梨对着她使眼色。 看来是青梨将人带进来的。 任毓抿了抿唇,也不责怪青梨自做主张。 红棉将手上的盘子置于桌面上的时候,盘与桌的片刻接触发出细碎声响。室内一片静默,没有人说话。 半晌,任毓启唇道:“除了红棉,你们都退下罢。” 周边都是侍女们回应声:“是。” 红棉弯着的身子僵在原地。 两人相顾无言,僵持不下,任毓还是开口了:“红棉姐姐,不要生阿满的气了,好不好?” 她伸手攥着红棉的衣袖,小幅度地摇了摇,仰着小脸,眼睛睁得大大的,盛满真挚的乞求。 任谁被这样求着,心都会软一边。红棉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无奈极了。 “姐姐的意思是不生气了?”任毓语气上扬,她站了起来让红棉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而后注意到其手背通红,于是将手里的汤婆子递了过去。 任毓温声道:“这么多天发生了很多事情,一直以为你还在生气,没敢主动找你。” “我找回了我的亲生父母。” 红棉惊讶地看着她。 “我是忠勇侯的女儿,从小被调换了身份,原本的侯府千金是假的。”任毓见其目光过于惊讶,顿了顿,接着说道:“知道姐姐你很惊讶,我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也很惊讶,至于为何会被调换,我不方便与姐姐明说。” “自从替嫁后,我一直都很惶恐,害怕身份被揭露,害怕人微言轻,害怕死亡。”任毓顺势握上红棉的手,一双眼睛诚恳地看着她,“姐姐,我向你说这件事,是想告诉你,我们现在不一样了。我们有靠山,就算韩淮再厉害,他也不能一手遮天不是?” “我猜,韩淮他应当也是用姐姐的亲人胁迫你罢?” 红棉半阖着眼睛,犹豫许久,点了点头,身边萦绕着悲伤的气息。 任毓愤恨地说了一句:“他也就只会这种手段了!” “姐姐,你不用害怕的,我一定会将你的亲人从韩淮手上救出来的。”任毓语气真挚,而后劝导自己一般,补充了一句。“阿娘也会被我救出来的。” 但这句话落下,红棉的手抽动了一下,反握住任毓的手。黑黝黝的眼睛盯着她,嘴唇张张合合说不出话。 “红棉姐姐,你不要慌,我知道你现在说不了话。我问,你点头摇头就好,可以吗?” 红棉摇着头,她指了指任毓,而后做了一个口型。 任毓:“娘?” 红棉点头,又指了一下任毓,重复做出刚才的口型。 任毓转了转眼睛,迟疑地说道:“我娘?” 红棉点头,而后做了一个手势加表情,瞬间,任毓的心陷入谷底,脸上一片空白:“……什么意思?” 那个手势是提手在脖颈处左右划拉一下,表情是闭上眼睛吐出舌头。 是“死”的意思。 死。 “红棉姐姐,我阿娘她是不在了吗?”她杏眼里面满是不可置信,摇着头,说话时带着一点哭腔。 红棉见她眼眶已经泛起红意,沉默又犹豫地点头。 任毓连忙抓住红棉的手,她还没有哭出来,眼泪倔强地停留在眼眶里:“红棉姐姐,姐姐!你是不是弄错了?阿娘她怎么会不在了呢?” “啊,是不是我会错意了?姐姐的意思是不是没有在承和县见到阿娘呢?”她这般安慰着自己,然后充满希望地看向红棉,呼吸已经在加重,心脏更是跳得发疼。 她眼前阵阵发黑,但仍旧执拗地看着红棉的反应,沉声问道:“姐姐,我娘没有事,对不对?” 回答她的是一片静默,红棉既不摇头也不点头,只心疼地看着她。 这种无声的眼神,仿佛化作了一双大手,狠狠地掐着她的心,让她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心脏疼得厉害。 “呜……”任毓受不住涌上鼻尖的酸涩,极为难受地溢出一声呜咽,眼睛紧闭,贝齿咬着唇肉,她抓紧胸前的衣襟,手指用力得颤抖,整个人弓着身子想要将自己缩起来。 不会的,不会的。 阿娘不会不在的。 可是……可是…… 她的脑海浮现这些年一直被她强硬忽视的现实:永远无法成功放飞的祈天灯,年年祈福失败,不就是代表阿娘安康的愿望无法实现吗?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44节 又闪过王嬷嬷的卧病在床的样子,为王嬷嬷祈福的灯也未成功,那个时候王嬷嬷就好不了了吧?王嬷嬷已经不在了…… 韩淮不同意让她见阿娘……是那个时候阿娘就已经不在了吗?是那个时候吗? 等等。 尽管身体难受得快要死了,她的脑子此刻却是无比的清醒。 阿娘究竟是什么时候不在的? 额间渗出了冷汗,唇也被自己咬得出血,腹部也开始出现疼痛,一股反胃的感觉猛地涌了上来,“呕——” 没有吃早膳,什么都吐不出来。干呕了几下,眼角溢出泪水。 红棉急急忙忙地想要起身出去让其他的侍女进来,喊巫医大人。但是袖子被拉住了,映入眼帘的是任毓苍白无血色的脸。 她嘴唇轻启:“不要……”声音细弱蚊吟,身子缓缓直起来,“我,我还要问姐姐问题……我没事……” 但有意识的最后一瞬间,就是红棉惊慌失措的脸,而后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第53章 面具 “怎么回事?皇后方才还好好的, 怎么就晕过去了?”青梨是听到屋内有东西摔碎的声音才急忙进来的。 才一进门见到的就是皇后倒在那个名叫红棉的侍女腿上,而地上有一个摔碎的盘子,里面的糕点掉落在地。 红棉说不了话, 无助地摇着头。青梨与她也不熟悉,也悟不到她是个什么意思。 连忙喊人去请巫医过来, 还让人去通知皇上。在焦急等待的时候,她目光在地上的糕点扫过, 沉声道:“莫不是糕点有毒?” 红棉摇头,而后两人一起将任毓扶起, 放到美人榻上, 看着皇后脸色惨白,已经晕了过去,手却还一直将红棉的衣袖攥得紧紧的, 青梨看向红棉的眼神是止不住的怀疑。 这个红棉,究竟对皇后做了些什么? 没过多久,脚步匆匆来的巫医和周晏几乎是同时到场,俊美帝王神情担忧, 他方才还在为忠勇侯的事情劳心, 思虑良久才让暗卫们不动神色地观察便好, 确保忠勇侯是安全的。 这厢就被突然晕倒的皇后给调动了心神, 他没能站到皇后的身旁,因为巫医和红棉已然将两边的地方占满了。 他的视线在站在左边的红棉身上不带情感地扫了几眼, 而后目光就在她的衣袖处顿住了。只因皇后那只白皙纤细的手紧紧地攥在那处,指节处用力得泛白。 巫医把完脉, 沉吟一声:“脉微见沉涩, 悲极伤心。娘娘最近是得知了什么悲痛的消息么?” 当然他并非要知道皇族秘事, 只是问这么一句, 而后开了一副药,带着一个太监回巫医司熬药去了。 周晏听到巫医的话,神情一怔,不自觉地转动手上的玉扳指,看着皇后没有血色的脸。 暗自猜想:莫不是有人将忠勇侯失踪的消息告知了皇后。可他也不过才知此事,有谁会在他之前告诉皇后呢? “娘娘今日晕过去的时候,奴婢们都在殿外,并不知红棉与皇后娘娘两人发生了何事。” “奴婢听见声响进来时就发现娘娘已经晕过去了。” 青梨一五一十地将知道的情况向周晏解释。 周晏掀起眼帘,看着一直垂着头的侍女,困惑地念到:“红棉……” “你告知了皇后何事?”丹凤眼微眯,帝王的凌厉气势一下取代了温润如玉的气质,如同利剑一般让人无所遁形。 红棉的身子抖了抖,她想跪下来,但是袖子还被任毓攥在手里,只得将头垂得更低。 周晏皱了皱眉,不解。 青梨:“红棉是个哑的,说不了话。” 周晏:“哦。” 心里疑惑更甚,这个侍女既然是哑的,那为何还能和皇后交流?源头不在这个侍女身上么? 青梨突然想到了什么:“陛下,今日皇后娘娘看了那封信后,神色恍惚了好一阵,会不会是那封信的缘故?” 信? 他代为转交的那一封? 周晏是知道任毓委托忠勇侯调查事情的,但任毓没有说具体的,只是说让忠勇侯帮忙找一位曾经帮助过她的妇人。 周晏还问过任毓为何不让他帮忙,任毓的面色有些为难,他也就没有再问了。 信上的内容他也没看,不知是何等内容让皇后如此伤心? 青梨:“奴婢知道皇后将信放在了何处,陛下要过目吗?” 周晏:“不用。” 皇后没有应允,他怎么能随便看? “一切等皇后醒来再说吧。”他俯下身子,搭上皇后一直紧攥着他人衣袖的手,力道很大。 周晏抿了抿唇,抬眼问道,“朕能否让人将你这袖子割断?” 红棉愣了愣,复而点了点头。 周晏便转了身,裴康会意,吩咐一个侍女拿一套新的侍女服过来,同时让青梨去将衣袖割了。 布帛撕裂的声音响起,红棉垂着头捂着那处袖子跟着拿衣服的侍女离开去换衣服。其他的人也都退了出去。 周晏站在一旁想了会儿,然后抬步走到画着山河社稷图的屏风后面。等他出来的时候,手上就端了个胡床,而后摆在美人榻的旁边,他矮下身坐在上面。 胡床很矮,他并腿坐着有些委屈,但周晏不管这些,手肘搁在自己的膝头而后手托着自己的下巴,半垂着眼看着闭着眼睛,神色极为不安的皇后。 可怜。 又想到那次上元节,见到的带着白猫面具的少女,悲伤如同墨水在宣纸上全然晕染开来,越扩越大。明明置身于一片火红喜庆的灯笼之中,身着红装,手里的未升入空中的祈天灯,透露出少女哀伤的原因。 想到这,周晏又起身,走向内室床榻的方向,在床榻的内壁摸了摸,摸到了一个凸起的圆形石块,修长的手指按了下去,一道细碎的声响过后,一旁出现了方形砖头大小的凹槽,里面是一些零散的东西。 他伸手将一个白色的面具拿了出来,赫然是一副白猫面具,这是他在上元节那天从摊主那买的,摊主还说这面具只做了两副,世上也仅有这两副。 周晏拿着面具,重新回到美人榻的旁边,虚虚地将面具对着皇后的脸,并没有盖上去。遮住了上半张脸,留下的是白皙光滑的下巴。 上元节那日的白猫少女也是皇后么? 可是。 周晏将面具收回,单手拿着,有些疑虑地看着躺在美人榻上的女子。 上元节那天晚上,韩淮和任羽可是待在一起的,那两人在煦和楼酒楼二楼可是有些亲密地靠在一起呢。 “咦?”少年帝王一时觉得自己的记忆出了差错,但韩淮那时候在楼上不善又阴冷的眼神,他又怎会忽视? 所以,应该不是皇后罢。 怪了。 裴康: “陛下,药来了。” 思绪被打断,掩下眸中的深思,周晏将药接了过来,先是看了一眼药,又看了一眼仍旧闭着眼昏睡的皇后,迟疑地问:“裴康,是不是应当等皇后醒过来?” 裴康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陛下,药这种东西自然人不清醒的时候也能喝。” 周晏:“?” 裴康低声说了方法,周晏顿时皱起了眉,有些嫌弃地看着裴公公:“这,裴康,你是不是话本子看多了?” “我们大梁巫医地位这么高,人人受到熏陶,就是寻常百姓都了解些常识。你怎么还信那早就被巫医批评过的法子?” “话本子都是假的,昏迷的人被喂药的话,很有可能被呛到。更何况嘴……对……嘴?” 周晏顿了顿,猛地看向裴康,很快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恨铁不成钢。 就算是木头也该知道是什么情况。 周晏顿悟了,摆了摆手示意人都退出去。 目光放在皇后的淡色唇瓣上,细看下还能看到点点黑红色的血痂,周晏只看了一会儿就偏过了头,耳尖有一点红。 他试探性地唤了唤:“皇后……皇后……听得见朕说话吗?” 第54章 糕点 周晏轻声喊了两三遍, 见人没有反应。犹犹豫豫地低头将药吹了吹,闻着带着些甜香气,而后喝了一口将药含到嘴里。 熬的其实是药膳, 都是些补气血的东西,譬如阿胶枸杞之类, 是甜的。 咕噜 周晏直接咽了下去。 对不住,他只是还没吃早膳。 撇了一眼仍旧没有醒过来的皇后, 他心虚地又喝了一口。而在他再次喝药的时候,没有注意到美人榻上的人眼皮子底下的眼珠转了转, 似是将要醒来。 他将碗放好, 俯身将人的上半身揽了起来,让任毓全然躺在他的怀里,一手将人的下巴扶起, 指腹搭在女子脸侧,细嫩光滑的肌肤上无意识地轻轻按了按。 如星子一般的眼眸低垂,视线在那淡色的唇瓣上,踌躇片刻, 捧着皇后的脸吻了上去。正待他想用舌尖抵开唇缝的时候。 “唔……”怀中的女子突然发出一声含糊的低.吟, 自然牙关也打开了, 周晏整个人都僵住了, 含着的药汤已经过去,甜意在口腔弥散。 任毓还未彻底清醒, 昏昏沉沉的,就咽下了缓缓渡过来的液体, 感知得到有什么东西贴着她的唇, 无意识地舔了舔, 有些甜。 仿佛咬不到的糕点, 那东西直接离开了。 长睫毛如蝶翼一般颤颤了,掀开眼帘,偏茶色的杏眼有一团氤氲的水雾,意识回笼,水雾凝聚化作一颗晶莹透亮的泪珠从眼尾落下,顺着白皙的脸颊滑下一小段距离,滴在了捧着她的那只手上。 任毓仰着小脸:“陛……下……?” 眼前的少年帝王眸色沉沉,高挺的鼻梁与她相隔很近,两人的呼吸声都相互交织在一起。 周晏拉开了一些距离,松了捧着她脸的手:“嗯。” 声线比平常都要低沉,像鼓面被拍动的松了一瞬又紧绷的声音。 “我……怎么了?”她闷闷地问道,杏眼转了转,注意到自己靠在周晏的怀里,外边的天色还是明亮的,所以能够很清楚地看清状况。 “你不知怎么晕了过去,先将药喝了吧。”他长臂一身,将搁置在不远处盛药的碗端了过来,递到了任毓的面前。 “现在是温的,不烫。”周晏眼神躲闪了一下,紧接说,“也不苦。” 任毓从衾被里拿出自己的手,突然发现手心里还攥着什么,低头一看发现是一块碎布。心中有些困惑,但记忆还有些浑沌,她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45节 双手捧起碗,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眼睛小心翼翼地瞥着已经放开她,起身坐到美人榻尾侧的周晏。 是甜的。 和梦中的糕点一样的味道。 她是怎么晕过去的呢? 为什么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最后的记忆是她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侍女和太监在扫雪。任毓又看了一眼被她放在一旁的碎步,这个颜色有些眼熟。 任毓:“喝完了。” 周晏接过碗:“好。” “陛下,我是因为什么病才需要喝药呀?”她只觉得心口有一点闷痛,眼眶还有些灼热感,似乎是……哭过。 周晏一怔,转眼认真地端详坐在美人榻的女子。 皇后的神情是平静的,眼尾有一点红,但眼睛是亮亮的,没有阴霾。 甚至,没有一点关于昏过去之前的记忆。 周晏心里沉了沉,抬手轻拍了下任毓的头,对其温声道:“皇后的身体没有大碍的,就是有些气血亏损,吃些药膳补补就好了。” 并不是谎话,身体无大碍,病得重的是心。明明年岁不大,也不知怎地装了那么重的思虑在心中。 任毓乖顺地点了点头。 周晏看着她这副模样,心绪难以平静,扬声对外面站着的人喊道:“裴康,去巫医司再请巫医过来给皇后瞧一瞧情况。” … “所以,皇后是出于保护自己就将那一段记忆遗忘了吗?” “应是如此。” “那还会再想起来吗?”俊美的帝王面色沉静,手指却在摩挲着玉扳指,长睫下搭,掩住担忧的情绪。 “回陛下,古籍上有记载过这种病症,有的人会再次想起来,有的人终身不会。” “取决于抱恙者愿不愿意再次直面这种苦痛,不过再次想起来也能有助于心病的疏解。” 周晏挑了挑眉:“没想起来心病就解不了么?” “心病还得心药医,就像陛下曾经一样,只有自己走出来了,才算痊愈。药物终究只是助力,痊愈与否还得看自身。” 看着巫医被侍卫送走的背影,周晏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暖阳照在他的身上,却没能给他温暖。 “裴康,将那个叫红棉的侍女带过来。” 语气听不出情绪波动,裴康低身应是,脚步匆匆地朝着侍女们的居所去了。 这红棉的来历,已经被查过了,是从丞相府出来的。韩丞相自然不会往宫里面塞人,主子是谁都是门儿清的。 原本不清楚韩尚书将这哑女送入宫是为何事,一直让人注意些见其没有特殊举动,就没管了。现下皇后被影响到,哑女的存在倒是显眼了起来。 皇后莫非是通过这侍女,知道韩尚书在雪夜过了一宿,现下高烧不退,然后伤心欲绝? 裴康大着胆子揣测,反正他也只是心里想想,深深叹了一口气。陛下真是不容易啊,皇后的心都不在陛下的身上…… “红棉,”周晏的丹凤眼微眯,锐利的目光将垂着头跪在地上的侍女打量了一番,“朕知你来自何处。” 天子的气势在此刻悄无声息地弥散开了,让受到压力的侍女忍不住颤抖。 “你不能说话,可会写字?” 红棉连忙摇了摇头。 “那你与皇后是如何交谈的?”周晏将手摆了摆,示意站在一旁的裴公公给他倒一杯茶水。 不过这话一出口,周晏就知道自己问错了,侍女焦急地张嘴,发出来气音。 哑了自然是问不了话的。他想了想:“你是先天就不能说话么?” 红棉摇头。 冲泡好的茶,从壶嘴出来形成一道水流弧线,因为低温白雾水汽显眼极了。 “是被人毒哑的?” 红棉点头。 周晏摸了摸下巴,思索片刻:“你的主子干的?” 红棉犹豫一瞬,点了点头。 韩淮算是她的主子吧。她进宫是半自愿的,因为不幸知道了阿满的身世,少爷留她一命已是恩赐。毕竟,只有死人才不会泄露秘密。 亲人被威胁这一事是她骗阿满的,她哪里有什么亲人呢?早就断绝关系了。在她眼里阿满才是她的亲人。 红棉不愿阿满知道她娘死了,是担心破坏了阿满心中的念想。这么些年,她知道阿满对云娘是寄予极大的希望的。有的时候,阿满还会想着,云娘腿好了,直接来丞相府接她了。 但是当红棉知道阿满已经找到了亲生父母,知道真相应当不会太难过。再加上结合阿满的话,想必韩少爷用阿满早就死去的娘威胁她,让她心甘情愿的替嫁。 红棉也就不瞒了,陛下如何对阿满的她也看在眼里,又有陛下,又有忠勇侯还有国师徒弟的名分,想要直接收拾少爷也能够做到吧? 但她没有预料到云娘在阿满心中的份量到底有多重……这般告知……小姑娘到底受不受得住。 见到阿满悲痛欲绝的模样,她很后悔,以后她安静的做个哑巴就好了。 周晏:“他毒哑你,是为了让你守住什么秘密么?” 红棉继续木然地点头。 “与皇后有关系?”虽是问句,却是用笃定的语气说的。 红棉心中讶异,诚实地继续点头。 这般一问一答,周晏若有所思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你与皇后也是这般交谈?”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十一点左右 第55章 红印 “你与皇后曾经是相识的?” “不是寻常的主仆关系罢?” 得到的皆为肯定的答案。 周晏的手指在透着热气的杯身上摩挲, 半晌,沉声道:“这件事情,日后若非皇后主动提起, 就不要主动透露了。” 一个关于皇后与韩淮的秘密,皇后的反应又那般悲恸, 是韩淮做了什么吗? 想到皇后待嫁的那段时间,韩淮频繁与其见面, 周晏眸色暗了暗,仿佛有一团乌云在凝聚。 红棉并未受到什么惩罚, 对周晏行了大礼后, 低垂着头恭敬地退出了偏殿。 茶杯被轻放在棕红色的茶几上,周晏半阖着眼,双手拢在一起, 左手大拇指碰触在右手的玉扳指上面,凉意让人紧绷的神经松了下来。 良久,他偏头看向裴康,眼底含着一丝犹豫:“裴康, 你觉得朕应当调查皇后入宫前的一切吗?” 他总觉得, 自己许是忽视了什么。 裴康心里一惊, 但是他了解陛下, 一般这样语气问出来的,都只是对他感慨一下而已, 并不是真的询问他的意见。 他不会贸然开口,殿内静悄悄的,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挣扎。 良久, 殿内回荡着一声叹息, 周晏低声喃喃道:“罢了, 朕还是等皇后主动说吧。” “她会和我说的,是吧?” 裴康一听,连忙说道:“皇后娘娘自然会与陛下说的。” 年轻的帝王听到这一声肯定的回答,笑了笑。 “朕去看看皇后。” 他起身,抬步朝着殿门的方向去了,出殿门的路上看途径办公的书桌,余光瞥见那桌上成小山堆一样的奏折,脚步顿了顿,然后加快步伐出去了。 今日是休沐,就算是再多的奏折,他也要休息的! - 丞相府 “夫人,夫人!不要乱跑啦!”巧月心疲力竭地弓着身子,双手扶在膝头,气喘吁吁。 抬手用袖子擦了一把头上渗出的汗,提着裙摆,追赶着前面那个披头散发,只穿着中衣,赤脚在庭院乱跑的女子。 巧月正伺候着人穿衣,在衣柜拿衣服的时候,人却突然跑了出去。鞋子早早地在奔跑地时候跑丢了。 “哈哈哈哈哈哈——”一串高昂的笑声从那人的身体传出,女子停了下来,一边大笑一边转着圈,展开的双臂像竹竿一样,转圈时衣服鼓起,可见身体是何等的瘦弱。 在巧月快要追赶上的时候,就见那人身子晃了晃,一头栽倒在雪地里面。 “夫人!” 巧月一惊,忍耐住身体上传来的不适感,加快步子跑了过去。 幸好虽然雪没有融化很多,且下边是厚厚草地,任羽倒下去瞧着也没有受伤。 巧月跪坐在地,很是松了一口气。而躺在地上的人此时又开始傻笑,长发凌乱,将面容都遮挡住,从发丝中露出的脸是不见阳光的白,下巴瘦得很尖。 她那鸡爪一般的手在地上抓了一把雪就往嘴里塞,那雪还混着草屑。 “夫人!很脏的!” 巧月的阻止还是慢了一步,雪已经被塞进唇色红的有些不正常的嘴里了。 巧月看着面前的人,无奈极了,也心累极了。 她看了看周围,这处院子除了她们主仆俩人就没有其他人了。而且……夫人闹了这般久,也没有人听到动静过来瞧。 这处院落只有几棵光秃秃的树,再就是长得很高的杂草,据说是丞相府最偏僻的院落。任羽一开始是住在韩淮院子里面的,住在偏屋。 丞相回府后,任羽的疯病不但没有缓解而且愈来愈严重,大喊大叫是常态。韩淮为了不让她吵到韩老丞相,就把任羽调到了偏远一些的院子里,时不时地会过来看一看。 因为前些日子,任羽发疯将韩淮脸给抓破相了,于是被调到了这个更偏僻的院子里,甚至没有派其他的小厮婢女来伺候。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46节 忙前忙后的只有巧月一个人。 巧月是任羽的陪嫁,也是唯一的陪嫁。 原先在府里那些与任羽亲近的贴身婢女都在第一次帝后大婚的时候没有了。而这次婚期前侯府夫人重新调给任羽的婢女,也不知是什么缘由,任羽小姐十分抗拒地拒绝了。只选择将她一个人带在身边。 而在候府待嫁的那个时候,任羽大部分时间还是正常的,只有少数时间变得有些神经质,总是独自一人不知念叨着什么。 有一次对着镜子咧嘴笑,而后拿着剪刀将自己一边耳朵的耳垂给减掉了。 她连滚带爬地去禀告侯府夫人这件事情后,那位一直温婉的宋夫人,变得陌生得很,眼神不屑又带着嘲讽:“随便她,死了再来告诉我。” 巧月一直以为小姐嫁到丞相府后会恢复正常,毕竟韩尚书和小姐的感情,上京恐怕没什么人不知道。这般也算做是佳偶天成,但是出乎她意料的是,任羽更疯了,再也没有正常过了。 巧月的眼前突然有一片阴影投下,原来在她走神的时候,任羽已经站了起来,此刻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她。 “……夫人,”巧月心里不知怎的,觉得有些恐惧,勉强露出一抹笑容:“我们先进屋穿衣可好?” “哈哈哈哈哈哈——”面前的人突然叉着腰大笑,手里捧着一大团雪,朝着巧月的头上砸了过去,这并不是才下的松散的雪,内部经过一夜寒风加固形成了冰颗粒。 这下砸得不清,巧月被砸得眼冒金星,额头更是被砸得痛得不行,突然有什么顺着脸庞从额头流了下来,滴到了雪上,红色将雪白染上了红。 看着地上的红印子,巧月愣住了,打了一个哆嗦醒悟过来取,她颤抖着手摸了一把脸,温热的粘稠的液体,沾了满手。 “血……血……?” 不料,方才疯疯癫癫的人,一动不动地站在她面前,死死地盯着她,不,盯着她的额头。 她看着俯身下来的女子,眼睛里带着某种炙热与诡异的兴奋。她抑制住将要脱口而出的尖叫声,用手撑着身子想要往后推。 “不……不……要过来!” “夫人!冷静下来!” 紧接着,响起一声嘶声裂肺的惨叫。 第56章 福分 沉沉夜色, 月明星稀。 明亮的镂空宫灯里面的红烛燃了一半,烛泪在低端凝成了一片块状云纹,偶然还会发出一声细响。 周晏单手托着下巴, 另一只手搁在桌面上,眼睛是闭着的, 头微微仰着。 一支笔正在他的脸上游走,留下淡红色的印子, 笔杆被一只纤细的素手握着,每一笔勾勒的时候力度很轻。 顺着这只手视线上移, 便见执笔的女子神情十分认真, 杏眼圆圆的,红润的唇都是抿着的。 周晏:“好了吗?”他没有睁开眼睛,轻声问道。 任毓端详了片刻, 目光下的人,眉间有一点朱砂,脸颊两边是嫣红的圆团,她憋住了笑, 稳住声音说道:“还没有。” 但语气中的笑意是人就能听出来。 “皇后可不能将朕画成大花脸。” “没有啦。” 她微微侧身从桌面上棋盘旁边的那盒口脂拿了起来, 盖子被打开的时候有一点咯吱声。 任毓用指腹在平滑的膏状物表面压了压, 而后看向闭眼抬头的周晏, 有些犹豫地问道:“陛下,你可以接受吗?” 等来的是周晏漫不经心地回答:“朕答应了自然会做到。” “那, 我就涂了哦。” 葱白的手沾染了艳色,而后将其沾到血色很淡的唇瓣上, 手指在上面轻轻按压涂抹, 奇异的触感从这接触处, 一直蔓延到她的心里。 很软。 很……奇怪。 她用指尖描绘着帝王的唇形, 一点一点的,能够感受得到手背上传来的气息,唇缝启开的时候指腹碰触到的热气。 任毓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将帝王的唇上染了艳色。 分开后,她将手背在身后,指腹相互摩了摩。而后轻声说道:“好了。” “好看吗?” 任毓垂下眼,偏头忍住笑:“嗯嗯,陛下现在可是真的好看呢。” 周晏挑了挑眉:“那你怎么不看我?”他起身便想到梳妆台的位置看一看自己被化成了何等模样。 镜子是琉璃镜,一整面能够将人照得十分清楚,周晏看着镜中的自己一时有些傻眼,脸上一片空白。 任毓站在一旁,咬着唇憋笑。 “皇后,这就是你说的好看?” “对、对呀。”她弱弱地回复,但察觉到目光落在身上的目光,将头埋得更低了。 “皇后,你过来,看着朕的脸说话。”他现在的样子像是年画上抱着鱼的胖娃娃的样子,脸颊上两团红彤彤的,实在是让他不能忽视。 这般滑稽的模样,几乎是他生平第一次。 任毓小步走了过去,眼睛看到的只有周晏的肩膀,她没有抬头,只说:“陛下说好的,谁下棋输了就要被画脸的,可不能生气的。” “朕没有生气。”周晏的声音听不出喜乐。 她装着胆子抬头,认真地看着面容滑稽的少年说道:“陛下是好看的。”但不过几息的时间,任毓马上垂下头,肩膀一抖一抖的。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何等反应。 周晏心生一计,倏然间起身上前,双手捧起皇后的脸,而后贴了上去,将脸上的红胭脂蹭到对方的脸上。 镜子将这一动作看得清清楚楚,任毓的眼睛瞪得圆圆得,完全没有预料到周晏会做出这种事情,她的视线正正地能够看清镜中的情形。 而做出这等行为的周晏,贴在女子温热柔软的脸庞上的时候,就觉得自己有些做过了,但是幼稚还是占了上风,他还将唇上的口脂也印在了对方的脸上。 松开后,周晏轻咳一声,掩盖住自己的心虚。将两人的脸都朝着镜面的方向,指着镜中脸上都沾着红胭脂的一对男女,强装镇定地说道:“皇后觉得这般是好看的吗?” 任毓红着脸偏过头,小声嘟囔着:“好看的。” 就算画的再乱,陛下都是好看的,能够陪着她胡闹的陛下就是好看的。 今日周晏陪她用膳后,她能够看出来周晏为了哄她开心,故意让棋,这个妆容是分了好些次画好的。眉间的朱砂痣,脸颊的两团红云,唇上的口脂。 她也输了一次,不过,周晏只在她的额间点了一下就说惩罚好了。 - 岁延殿里的灯都熄灭了,只将床头边的一盏昏黄的烛灯留着。 床幔被一只养尊处优,略带苍白的手掀开,下一刻,一张俊逸的脸出现在任毓眼前,脸上还有一丝水汽,似乎用温热的毛巾敷了许久,脸色红润。 她此刻侧着身子,双手叠着放在脸色,眼睛眨了眨,注视着人上了榻,身子不由自主地往里边缩了缩。 “皇后这般看着朕做甚?”周晏躺下后,偏头一看,发现任毓睁着圆润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难不成,朕脸上还有胭脂没有擦干净?” 任毓:“没有,擦干净了。” 她犹豫半晌开口问道:“陛下,你为何待我这般好?” 周晏眸光温和,对她笑到:“皇后是我的妻。” 回答连“朕”字都没有用,任毓的心中泛起一阵涟漪,帝王的神色认真又温柔,单手撑着头,长发垂在身后。 “陛下,如果你的妻不是我,你也会这般对待她吗?”任毓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就觉得酸涩得厉害。 “是不是嫁给陛下,无论是谁,陛下都会这般待她?” 周晏一愣,他倒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要是嫁给他的,无论是谁,他都能这般对待吗? 眼帘垂下,掩下了眸子里的深思。 任毓心里酸涩更甚,见他沉默不语,觉得这般就是默认了。她轻哼一声,不想看他,转身的时候故意弄出大阵仗,衾被弄得响了响,里面的热气还顺着敞开的口子飘了去。 算了。 她攥紧了拳头,闭上眼不想了。 陛下待她好,已经是意料之外的福分了。现下她怎么还敢奢求更多? 攥紧的拳头松开了,她闷闷地又说了一句:“我错了,陛下我不应该问这样的话。” 她等了好一会儿,等到的是身后突然靠近的热源,清润的嗓音从头顶上方传来:“皇后,你还记得成亲那天晚上朕对你做的承诺是什么吗?” 第57章 承诺 “朕那时候说过, 会一直与皇后相敬如宾。”周晏伸手将人揽进了怀,环着人的手沿着手臂向下,覆在了女子的手背上。 而后将比自己小许多的手整个包住, 衾被难免发出声响。他垂下头,将下巴搁在人的头上, 轻轻蹭了蹭,接着用很温和声音说道:“这个承诺, 自然是对皇后的。无论是谁成为朕的皇后,朕都会对她相敬如宾。” 任毓在黑夜里睁开眼睛, 帝王的气息包裹着她, 背脊贴着温热的胸膛,手背上覆着的手也是热的。而她已经没有心情想这些了,听着周晏的话, 她心里止不住的难受。 原来。 无论是谁,都可以得到陛下的好。 酸涩弥漫,如同平静湛蓝的湖泊突然被投进一颗石子,激起的水花越来越小。 她稳住声音, 不露一丝痕迹, 回道:“知晓了, 陛下。臣妾有些乏了, 睡了。” 任毓将手从对方的手里抽了出来,也不管人还贴在自己背后, 整个人从对方地臂弯缩了下去,朝着墙壁的方向挪了挪身子, 背对着对方。就算靠着冰冷的墙面, 也不想与周晏碰触分毫。 凭借着是黑夜, 少女任由泪水从眼眶流出, 打湿了枕边。哭得十分克制,没有啜泣,没有哽咽,吞下所有的声音,沉默地留着莫名其妙的泪。 她的额头抵在墙面上,冰凉的触感并没有让她的内心平静下来,任毓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的。 心里堵得慌,为了不让周晏发现自己在哭泣,她还将手指抵在唇边,呼吸也在努力平复,独自默默地承受悲伤。 她努力了。 心湖的涟漪也在消失。 周边的一切静悄悄的,床头边那一盏昏黄的烛灯,火苗猛地闪灭了一顺,仍旧顽强地点亮黑夜。 突然。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47节 身后响起一声叹息,似乎包含着捉摸不清的情绪。 说话的声音颇为小心翼翼。 “皇后,朕的话还未说完。” “也不知,你有没有入睡……朕猜你应当还未睡着吧?” 他等了这么久,佳人都未入怀。定然没有入眠……吧? 任毓在周晏开口说话的那一刻,就僵着身子,也不回答,深怕对方知道自己的矫情的模样。哭泣暂时止住了,她竖起耳朵,凝神听对方的言语。 年轻的帝王捉摸不清楚情况,等了半晌,佳人没有回应,一直拿不定主意。周晏越过两人之间的距离,小心翼翼地靠近,防止压到女子散下来的头发,处在一种若即若离的地方。 对方的呼吸,陡然间加重了。 丹凤眼里划过了然。 周晏的声音带着揶揄,轻笑道:“皇后……没睡呢?” 与此同时还有一丝他自己没有察觉到的紧张,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朕认为,这世上只要是娶了妻的男子,都应当对自己的妻有爱戴之心,朕也不例外。” 任毓闭了闭眼,将快要离开眼眶的眼泪彻底地眨下去,泪水划过,悄无声息。她的悲伤在周晏说话期间逐渐缓解。 “但是,皇后可能不知道,在国师的占卜之前,朕从未想过娶妻之事,也从未想过谁会成为朕的皇后。大概,没有哪家父母会狠心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傀儡病秧子皇帝吧?” 这般妄自菲薄,任毓忍不住回了一句:“陛下才不是。” 但因为哭过,嗓音有些哑。 周晏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一下子靠近,长臂一伸将人整个从里侧揽了过来,瞬间,两人面对面。 呼吸交织在一起,任毓眼眶红红的,面对骤然间出现在眼前的俊脸,眼睛直接瞪圆:“嗝……?!” 竟是吓得她直接打了一个嗝,但是很快因为羞赧,她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不敢看周晏,也不想周晏看她。 太丢人了! “怎么哭了?” “我没有。” 两人俱是沉默了片刻。 周晏:“皇后是在生气吗?” 任毓:“没有生气。” 周晏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犹豫地问道:“……那皇后可以放下手,看着朕的眼睛说话吗?” 任毓闷声:“不可以。” 年轻的帝王无奈一笑,他伸手覆上女子遮脸的手,温声道:“皇后现下很难受吗?” “不难受。” “那让朕看看皇后可好?”他轻声哄着,手上稍稍用了一点力道,她乖乖地跟着周晏的手露出了精致的脸庞,眼睛也放在帝王的身上。很轻易地让芙蓉面露了出来。 这下让他看得真切,周晏的视线过于专注。她心跳又开始加速,呼吸不免变得急促起来,好像要陷进那双温柔星眸之中了。 周边浮动的空气也是似乎升了温度,目光都移不开对方的脸。 突然眼前一暗,因为哭过所以热热的眼皮上传来一阵凉意,任毓愣了愣,很快意识到是周晏的唇。 停留片刻。 她的呼吸都颤了颤,半阖着眼不敢看周晏的表情,但是垂下的视线也没有能够停留的地方。因为两人都只穿着单衣,几番动作,周晏衣襟开了些,露出了一小片胸膛,她不小心瞥见,立马眨了眨眼别开脸。 好奇怪。 周晏没有发现不对,他看着有些羞赧,雪肤染上绯色的皇后,心跳动得更快了,喉间干涩,声音也变得有些低:“皇后,方才朕说的话可都听清楚了?” 任毓低声应道:“嗯。” “皇后,朕食言了。” 任毓:“嗯?” 周晏虚握了一下手,似触非触地抚了一把皇后的鬓角,将碎发别到耳后,温声道:“朕说,会与皇后相敬如宾。可是……朕却已经对你逾矩数次……” “朕可不会随意对任意女子都是如此。” “朕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你,是在思考其他的可能性。现下思量清楚,朕会对皇后这般,不单单是因为你是我的妻,而是——朕对你有爱慕之情。” “朕喜欢皇后。”说完,周晏便先行有些羞,他竟是这般直接地脱口而出了。 陛下……心悦她? 她听到这,有些不敢置信,心里的酸涩都变成了甜,她是高兴的。许是太高兴,与原本的悲伤相撞,一时没缓过来,整个人都是傻愣愣的样子。 周晏见状,以为方才自己的表露心迹只是想象。试探性地问道:“皇后听见了罢?” 任毓闷闷地回了一声:“嗯。” “知道朕的心意了?” 任毓用手背抵着眼睛,想逃避周晏的视线,粗声粗气地说道:“知道了。” 周晏纳闷了,这和他看的话本内容反应不太一样啊,皇后此时不应当也说喜欢,然后高兴地抱着他吗?他还以为皇后这般问他,是因为已经对他上心了,是在吃醋呢。 为何皇后没有反应? 周晏抿了抿唇,少年热起来的心都凉了大半。 看来裴康给的庸俗话本是假的,他就不应该信这种东西! 周晏气得咳了咳,身子在衾被里面抖了抖。任毓连忙贴了过去,还将被子掖得没有缝隙,仰着小脸紧张地望着他。 眼睛湿漉漉的,眼睛周边还有些红,鼻尖也红红的,看着楚楚可怜。周晏见此模样,也没那么气了。 “陛下,没事吧?”任毓还想将手伸过去拍周晏的背,但绕过周晏的腰,人就被搂紧了。对方埋在她的颈窝处,呼吸都喷洒在那一片的肌肤,痒痒的。 “朕没事,睡吧。” “这样睡觉吗?”任毓紧张地问道,手攥在帝王腰腹处的衣服上,僵着身子不敢动弹,陛下怎么这样? “嗯,就这样。快睡吧,明日卯时朕就要上朝不能陪皇后了。” 室内安静了,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任毓知道他勤政,顺从地没有再说话。 良久。 “皇后以后可不要偷偷哭了,若是觉得朕有哪里不好,可以直接说出来的。若是有什么烦心事,也与朕说,好吗?” 静默了片刻,任毓应了声:“好。” 作者有话说: 改了很多次,觉得两人相处应该是这样的。 小周是有些单纯在身上的。 第58章 劫数 次日任毓醒来的时候, 被子还是暖烘烘的,有让人安心的气息。大概是周晏上朝离去的时候轻手轻脚,她一点动静都没察觉到, 这才安睡到天明。 这一天起身后,用完早膳。她又忍不住将忠勇侯给她的信件看了几遍遍, 昨日记忆不知道为什么断了层。任毓只记得自己想要主动找韩淮,问一问阿娘的具体情况。 但是, 记忆只在自己坐在凳子上看着信封犹豫思考这里,后面又发生了何事, 她一点都想不起来, 除了心脏会有阵阵闷痛。 今日贴身伺候的红棉主动出现在她面前,和一旁的青梨一同站立着,默默等候吩咐。 她虽然有想要询问红棉的心思, 但是任毓不知怎么,才开口,就觉得一阵心悸,密密麻麻的疼, 仿佛有什么猛兽等待这她。 逃避。 她蓦然间意识到自己在主观逃避知道阿娘的事情。 心不在焉地将巫医司那两位巫医给她布置的功课写了, 就等待着周晏下朝。 而后, 任毓就得知了一个出乎意料的消息:忠勇侯在前夜宫宴结束后回府的路上失踪了。又是与巫蛊之术有关系, 也就是与那宋敏还有……可能还活着的亲生母亲有关。 这个消息是周晏告诉她的,不过让她不要担心, 因为已经知道人去了何处,他已经派人盯着动静, 若是时机不对便会出手。 “国师说, 此为你父亲的劫数, 需要他自己解决。若非如此, 朕如今就会让人将忠勇侯直接带回朝。” 任毓并不意外,上次被人绑到忠勇侯府,周晏的那些属下能力出众,她知道陛下没有传闻中那样只是没有实权的傀儡皇帝。 任毓放下了心,想着陛下这样都是为了忠勇侯,恭恭敬敬,客气地说道:“臣妾替父亲多谢陛下。” 周晏诧异地挑了挑眉,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朕还担心皇后,觉得朕是在监视忠勇侯呢。” 任毓垂下眼帘,周晏的语气她听不出喜乐,她也不知说什么好,便沉默不语。 周晏见状,抬手拍了拍她的头,温声说道:“朕没有别的意思,皇后不用怕朕,好吗?” 任毓摇了摇头:“我不怕陛下的,只是不知如何回答。”杏眼亮亮的,定定地看着周晏,仿佛满眼都是他,“辛苦陛下了。” 周晏一怔,偏头咳了一下,漫不经心地说了另一个消息:“韩尚书不巧也受到了影响,朕原本是担心其醉酒认不清路,便委托忠勇侯将他送回丞相府。却不料,他在雪夜睡了一晚,染了风寒。” 韩淮病得很重,幸好忠勇侯府的马车虽然朴素,但是能够防寒。不然韩淮现在就不是染了风寒,而是冻死了。 他表面上轻飘飘的,却一直瞧着任毓的反应。若是…… 任毓听到这个倒是没什么反应,心里有一点意外,韩淮还能被牵连。不过他病了与她有什么干系? 她淡淡地说:“那韩尚书真是倒霉。” 任毓等了片刻,然后抬头疑惑地看向周晏,帝王一言不发。 “陛下,怎么了吗?” 为什么突然不说话了? 周晏回神,握拳抵唇咳了咳:“没、没事。”皇后的神情不似作假,这是彻底不喜欢韩淮了吧? 他不自觉弯了唇:“皇后,今年的上元节想出宫逛逛吗?” 周晏执着她的手,眉眼都带笑,下了朝周晏就换了一身常服,此时的他没有帝王威严,如同寻常贵公子一般。 任毓歪了歪头,回道:“好。”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48节 “不过,陛下之前不是说,年末很难出宫吗?” “因为,这不是有人病了么?”他语气嘲讽,不过很快收敛,恢复了温润公子的模样。 上元节 “在外的话,我们就是寻常夫妇了,”周晏一袭玄色长袍,黑色狐裘大衣称得其面色白皙更甚。 清亮的丹凤眼带着暖意,视线放在坐在身边的貌美女子身上,“所以,娘子,是不是应当叫我一声相公?” 女子身穿一袭红衣,肤若凝脂,面容姝丽,衣襟袖口绣着厚实的白色兔毛,头上只简单的别着一根木簪,是周晏送的。 任毓看了一眼周晏,咬了咬唇肉,轻声道:“相……公。” 周晏弯了唇。 下了马车后,两人一路徐行。照例,她还是去祈天宫领了祈天灯,周晏自然是与她一起。 这是任毓第一次在上元节的当天领祈天灯,所幸还来得及。祈天灯都得在祈愿者的手上拿着在外逛一圈才能重新还回来,到时候祈天宫会同一时间放飞,不过每一年的时间都不一样,不对外明说。迟到的就是愿望失败的。 任毓在过去的一年里还学了写字,不再需要童子将自己的愿望写上去了。她自己捏着笔,将愿望端端正正地写在灯笼面上:望阿娘在新的一年能够平平安安。 在一旁的周晏,也拿了一个,也没有让童子写,而是自己蘸墨水,提笔写了上去:望皇后愿望皆能实现。 上元节的夜是最热闹的时刻,他们提着灯一步一步的走着。 街道一片红火,张灯结彩,大红色的灯笼高高挂起。十分的热闹,摩肩擦踵。 她和周晏混在人群之中,为了不被人群冲散,周晏在她的身后,揽着她在人群中行走,给予她坚实的依靠。 耳边充斥着人间烟火,她被拉到了一个面具摊的前面,脸上被戴上了一个面具,她没有看清楚是什么样子的,周晏给她戴在了脸上。 而她的手上也被塞了一副面具,周晏从他自己袖口拿出来的,让她帮忙戴上。 样式有些熟悉,她没想起来。周晏垂下头,还是比她高很多,她踮起脚尖这才帮他系好面具。 周晏的面具戴上就遮住了上半张脸,是白猫面具,白底红纹。 任毓愣了愣,这副面具,她好像戴过。 “熟悉么?”白猫面具下淡红色的唇微弯。任毓点头,紧接着少年俯身低声说了一句让她意外的话。 “在与娘子成亲之前,我便见过娘子两次。” 扑通扑通。 她攥紧纤细的手,杏眼对上少年那真挚的目光,心中充斥着无法遏制的欢喜。 但下一刻,如坠冰窟。 她的心神被猛然涌入视线明灯栓住了,在周晏的背后夜空中,是数不胜数的祈天灯。 祈天灯,她又失败了。 她的灯又没有重新送去,低眼看了看手上的未展开的灯,心里一阵又一阵的难受。 这时,手腕被握住,周晏拉着她闯过人群,到了信天河旁边。河面映衬着月光与灯火,波光粼粼,原本应当有许多人都信天桥,宽阔的桥面上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 “相公为何带我来此处?” 周晏将任毓手上紧紧握着的那个祈天灯,拿了过来。 打了一个响指,有人突然出现,给了周晏一对燧石后又消失不见。“祈天宫不给你放,我来。” 他手指将纸糊的祈天灯当着任毓的展开,石块相碰,火星子冒了出来,跳跃到灯笼下的蜡块上。 “看。” “成功了。”他拍着任毓的肩膀,笑着指着那摇摇晃晃飞入天际的祈天灯。 任毓抬头看去,喜悦盈满心池,一下子扑进了周晏的怀里,又笑又哭。这是不是代表她成功了,阿娘她一定还好好的活着。 不是没有人试图自己点燃的,但大多数人拆开灯后,祈天灯直接坏掉了。 周晏拍着她的背,心中有些沉重,他看着没有飞高多少的灯,骤然间风起,火舌撩上灯笼,瞬息间爆发焰火,烧了起来。 火焰侵蚀殆尽,灯灭,跌落。 “陛下,可以再让我看一眼吗?” 周晏:“飞远了,混在其他人的祈天灯里面了,已经看不见啦。。” “好吧。”任毓总体而言还是很高兴的,阿娘今年一定会被她从韩淮手中救出的。 周晏敛住情绪,抬手盖住任毓的眼睛。寒风很凉,他将人抱紧了, 她微微讶异,“陛下的愿望是什么?灯也可以自己放吗?”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就算是给神仙看,也会不灵的。朕不用这个,不管想实现什么愿望,朕都自己去实现。” 任毓被捂着眼,周晏:“皇后,朕接下来会给你看一看新年礼物。” “咻——咻咻——” “咻咻——嘣!” 五颜六色的烟花在天空中绽放,观星楼上,国师神色复杂地看着天上的烟花,良久,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国师大人,丞相请您再去一趟。”童子脚步匆匆地登上楼,气喘吁吁,显然很是跑得急了。 “走罢。” 第59章 旧相识 澄净蓝色的天空, 一团团白云聚集,晴空万里,鸟雀翻飞。不过瞬息间天空裂了一个口子, 带着闪亮的光芒。随即白云转阴,闷闷雷声响起, 乌云翻滚,天地昏暗, 哗啦啦下起了雨。豆大的雨滴砸到地上,嗒嗒作响。 茂密的丛林里, 穿梭着数道身影, 皆穿着禁军服饰,面容凝重地在找寻着什么,手上的长矛拨开拦路的缠绕繁复的枝丫, 在深林里辟开一条道路。 雨滴落得又密又急,他们身上的衣物不一会儿都变成了深色,但是尽管雨下得越来越大,他们的脚步仍旧没有停, 丝毫没有躲雨的意思。雨砸在脸上, 眼睛都睁不太开。 “林小将军, ”一人大声喊着, “要不,我们先等雨停?”, 浑厚的声音穿透雨帘,说话的这个人已经仿佛泡在水里一般, 全身都湿透了。 “不能歇!”林归凡也是一身狼狈, 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扯着嗓子吼回去:“歇了就彻底找不到了!” 地上的土因为被茂密高大的树遮挡住阳光, 常年都是一种软绵的土质,再加上骤雨淋湿,变得越发泥泞起来,地上还蓄起了昏黄色的小水洼。 靴子踏上去泥土就沾满鞋底,原本已经找了两天两夜的禁卫们早就身心俱疲,外力的阻挡,让脚步越发难以移动。 还有人脚底打滑,直接栽倒在地。 林归凡感受到雨势越来越大,别说找人了,就是走路已经十分艰难了。他一袭黑色骑装吸满了雨水,黏在身上难受得很。低声骂了一句浑话,不再坚持,当机立断扯着嗓子喊:“清点人数!回营休整!” 夹着草根泥土的湿黑靴子被一只粗糙的手脱下,随意一扔,在营帐的地上滚了滚。 他长着一张朴素的脸,说话也是大嗓门:“他奶奶的,真是见鬼了,老天爷这是在绝人后路吗?这天气说变就变,还怎么找陛下?!” 一旁相同打扮的男人叹了一口气,用布巾擦着湿头发,站了起来:“快别说了,林小将军只给了一个时辰休整,抢着歇会儿。洗个澡,多吃点,到了夜里还得继续呢。”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刺客,竟敢在陛下狩猎的时候刺杀,真是狡猾!” “这雨下了,痕迹都会被冲掉吧,找陛下的踪迹越发难了……唉……” 两排整齐的营帐,白色的帐顶上被雨点打击的声音减弱,是雨势变小了。 主帐内,林归凡没敢抬眼看首位上坐着的人,一五一十地将寻找进度说了,语气沉重。 毕竟,消失的是一国之君。消息已经第一时间被隐瞒下来了,避免引起国家动荡。 首位上坐着的是一位女子,不过二八年华,年轻貌美,气质出尘。蹙着眉,让人不免生出怜惜之情。 任毓听完消息,神色疲惫,掐了掐手心,尖锐的指甲陷入掌心的软肉,松开时留下了深红色的月牙印,疼痛让她清醒片刻。 “我与你们一同去寻陛下。” “可是——” - 三月春蒐 巧麓山是梁国皇族围猎之地,春天的景色极为秀美,周晏将所有的重要政务解决后,就带着任毓和一些朝廷重臣到巧麓山狩猎,说是狩猎,其实是放松游玩。 巧麓山的深处是一片茂密的山林,里面的野物特别多,甚至凶猛的野兽如黑熊,老虎等也皆存在,只在秋狩的时候,士兵们一类的便会被全部带过来,考校比试一番。 而春蒐一般只在外围那一片地方,打点小动物兔子、山鸡什么的,意思意思。而外围的地势平缓,营地便扎在此处,可以肆意纵马游玩。 林归凡早些年一直都在念书或者军营里边混一混,不知道每次他们去春蒐是做什么。 今年入了朝,又立了大功一件,自然是朝廷重臣。 这等刺激之事他又怎么会错过呢?尽管皇上一开始并没有想过把他这个精力旺盛的年轻将军带过来,但是他以保护皇上安全为由,跟着陛下过来了。 来了才知道为什么,同行的其他朝臣都不是很年轻,且都过了而立之年。更重要的是,除了他,都是文臣。 林归凡骑着一匹棕红色的汗血宝马,无聊至极,和那些文臣在一起,喝酒都不痛快。看个树上的花,都要吟诗作对,酸唧唧地念着诗,早知如此,他就不应当过来。 随意地从背上的箭筒里面抽出一根箭,尾部是漂亮的蓝色泛青羽毛,富有力量的手挽弓搭箭,微眯着眼,对着天际飞过的一只雀。 指腹擦过弓箭,弓弦发出铮的一声,颤了颤。 中了。 箭带着力道,中了箭的雀儿被这股大力带着呈现一道弧线落下,吩咐一旁的候着的小太监去捡起来。 “皇后,感觉如何?”周晏牵着缰绳,微抬头,视线放在白色小马驹上面的少女身上,其穿着一声淡青色马面裙,裙衫上绣着幽静的兰花,面容有些紧张,眉眼却是带笑的。 周晏走的速度很慢,小马驹也很温顺。她虽然第一次骑马,但是一点都不害怕。方才已经被悉心教导过如何掌控了,她点了点头:“我觉得陛下可以松手了。” “好。”周晏慢慢松了手,步子仍旧跟着慢悠悠晃荡的马驹。 任毓小声地说了一句:“驾。” 白色的小马驹很给面子地加了一点速度,周晏变成大步跟在一旁了。 他们相处的情形全部落入一人眼中,那便是林归凡。此时,他歪着脑袋,一手拽着缰绳,一手摸下巴,困惑地看着那处的相处融洽且甜蜜的二人。陛下喜欢的居然也是任羽那一款娇滴滴的吗? 因为林归凡在两人的后方,没有瞧见那两人具体的表情。这时两人不知发生了什么,竟是相视一笑。 他忍不住轻声咦了一下,眼睛也瞪得大大的,不错眼地观察着,兜转着马身,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陛下他认得,可那位女子好像不是任羽啊! 这女子是谁?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49节 陛下不是只带了皇后过来吗? 林归凡揉了揉眼睛,深怕是自己看错了,但是放下手后,便发现原本背对着他的陛下和皇后已经转了身,与他面对面了。 他猛然翻身下马,惊得骏马打了一个响鼻,下马后,迅速跪地请安,背脊不知怎么一阵发凉,陛下看他的目光是锐利且审视的,似乎早早就发现他的存在了。 “臣冒犯了,请陛下治罪。”林归凡恭恭敬敬地说道,心里颇有些忐忑。真是想给方才乱看的自己一个耳光,天子岂是他能任意打量的? “起来吧。”周晏语气平淡,不怒自威,他伸手轻拍了一旁的白色小马驹,让其不要乱动。 周晏漫不经心地问道:“林小将军可还尽兴?” “尽兴,尽兴。”林归凡连忙回答道,牵着一旁的骏马,“微臣告退。” 他应当没有揣摩错圣意,周晏眼神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在这里打扰到陛下与这位女子相处了。 “等等,将这匹马留下。” 林归凡愣了愣,而后就看到周晏面上带笑,伸手展臂,将那名女子从白色小马驹上面抱了下来,十分亲密。 他不敢多看,立马移开眼,心中对这名女子的猜疑更甚。周晏身边的侍卫叫做景文,方才就一直不远不近的守着,还有两个侍女,一个名叫青梨,一个叫红棉。 “陛下,这匹马的不太好,要不去微臣去马房再牵一匹过来?” “不用。” 景文将那白色小马驹牵到一旁,眼观鼻口关心的,对林归凡礼貌地行了一礼。 跟着这一行人走回营地,他忍不住问道:“皇后娘娘在营帐里面吗?” 却不料,他此话一出,这名叫做景文的侍卫,以一种难以形容地古怪眼神看了他一眼:“方才将军见到的不就是皇后么?” 林归凡愣愣地道:“啊?” 又连忙追问道:“皇后娘娘之前不是忠勇侯府的千金吗?” “是啊,将军认为有哪里不对吗?”景文不解,这不是都知道吗?林小将军为什么要说废话? 林归凡有些错乱了,皇后娘娘是忠勇侯府的千金,这是对的。所以,“不是,你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吗?” “什么不对劲?” “你难道觉得皇后娘娘没有问题?”林归凡他敢确认那人绝对不是任羽,充其量有些像而已,但是完全是两个类型的美人。 任羽虽然有姿色但是只美在表面,有的时候装模作样的,比他见过的一个富商小妾还要做作。而方才那一位,碍于周晏的目光,他没敢多看。 景文纳罕极了,语气带着些警告:“林小将军为何这般在意皇后娘娘?若是我向陛下禀告,将军可就……” 林归凡一听,立马哥俩好似的,自来熟地揽上景文的肩膀:“景兄弟,我可不是这意思,你可误会了!” “只是先前与皇后娘娘是旧相识,这么些时日不见,就觉得颇为陌生。这才恍惚问出这些蠢问题。”他给自己打着圆场,想将此事揭过去。 真是奇怪,陛下身边的那位就是皇后,那任羽跑哪去了?她嫁的不是皇上吗? 林归凡决定,再偷偷地观察一下,得先看清楚如今的皇后到底长什么样子。才能搞清楚事情的状况,这也太奇怪了。陛下周围的人,没有一人是见过任羽的吗? 怪哉,怪哉。 任毓慢吞吞且小心翼翼地上了马,这个比方才的那一匹高了许多,她有点怕但更多的是兴奋。周晏就在她身边,若是有什么意外,陛下都能都保护她的。 “皇后现下感觉如何了?” 第60章 号令 任毓骑在马背上面的时候, 视线瞥到林归凡,心里就倏然一惊。虽然面上不显,但是攥着缰绳的手倒是紧了紧。 她还记得到煦和楼找王嬷嬷的儿子时, 不小心碰到了一个公子哥,莫名其妙地拦住她的去路。而眼下的人正好与其对上。 上次宫宴的时候, 任毓并没有和这个人正面接触,没有谁会同韩淮一般胆大妄为, 没有陛下的召见就过来敬酒。 周晏与她一同出宫的路上,需有将士随行。带队的首领便是这个公子哥, 而她才知道这个公子哥叫林归凡, 是林将军的儿子。 林将军,她知道是谁。 当初被韩淮带回丞相府时,与她坐在同一辆马车上面的人。 林、归、凡。 是韩淮的好友罢。 就单单这个关系, 任毓就不会对这人有什么好的印象。她装作若无其事,强迫自己忽视那时不时扫过来的视线。所幸,陛下在身旁,直接将人支走了。 骑着这匹更高大的骏马, 任毓的心神只得全放在这件事情上, 以免摔了下去。第一次的尝试, 新鲜感让她疏解了烦闷。 自从上一次晕倒后, 在宫中的这些日子,明明和往常一样, 她却觉得自己陷入了一种奇怪的状态。心里沉甸甸的,仿佛一块大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 一旦她尝试将石头掀开, 粘稠阴冷的感觉一下子攀附而上, 顺着手指一直蔓延全身。 一经碰触, 瞬息抽离。 她害怕。 而且分明天气渐暖,她却提不起精神,身子乏力,夜里更是会冷得打哆嗦,若非周晏在身旁,她都要以为自己整个人要死掉了。 请了巫医司的人看病,也都说是心病,需要自己走出来。 她是忘了些什么罢? 她不想想起来罢? 任毓微垂着眼帘,视线范围内,是一片郁郁葱葱的草地,以及,牢牢地牵着缰绳的那只修长白皙的手。 养尊处优如同上好羊脂玉的手,捏着粗糙的棕色缰绳。目光落在此处顿了顿,又移向手的主人,那人敏锐地捕捉到目光,立即微仰着头看向她,丹凤眼里是温和的笑意,那淡红色的唇瓣轻启:“皇后,是累了吗?” 远边蔚蓝色的天际与绿草地相融瞧不出分界线。暖阳倾泻,泼洒在朝她露出笑颜的俊美帝王身上,任毓抿了抿唇,没有躲避视线,回以一笑。 “没有,我不累的。” 风撩过美人的发丝,青丝浮动,清丽姝色,鼓噪的声音从胸腔中传来,愈演愈烈。 周晏垂于身侧的那只手握成拳头,翻身利落地上了马,将美人揽在了怀里,他将下巴搁在了其头顶,轻轻蹭了蹭,温声道:“朕带你逛一逛,坐稳了。” “驾——” 声音从背后依靠着的胸膛传出,任毓反应慢了一拍,随着骏马疾驰,风呼啦啦地打在脸上,带着青草香。 她眯了眯眼睛,如同一只休憩的猫儿一般,向后依靠,侧身将脸埋到身后人的怀里,闷闷地说道:“陛下,风刮得脸疼。” 周晏本来是想带着人骑着马跑一跑,舒舒心,原本是很畅快地策马,听此,立刻放缓了速度。含着歉意地说道:“抱歉,是朕莽撞了。” 等二人回了营地,任毓是被周晏抱下马背的,因为短暂的疾驰,腿部在马背上摩擦过多,有些小疼。 她不过是皱了皱眉头,试探性地动了动腿,发现难以自己下来,就被发现不对地周晏一把抱了下来。 不用请巫医,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周晏是一脸懊丧地将人抱进营帐的,并不会有不长眼的敢将目光放在他们两人的身上,但是任毓还是觉得很羞耻。 雪白细嫩的肌肤上有着大片的红色,青梨和红棉俱是一脸心疼地帮她上着药。她咬着唇,只发出很小声地吸气声,因为周晏就在屏风的外面。 她可不好意思让周晏看此处,手指绞着帕子,圆润的杏眼覆上淡淡的水汽。 “好了,娘娘今日就不要再起身了,就在榻上歇息吧?”青梨用帕子将手上多余的药膏擦拭干净。眼睛一撇,见到红棉着手将衣物给任毓穿回去,当衣物摩擦那片涂了药膏的泛红雪肤,皇后蹙着眉头。 她迟疑了片刻,试探性地说道:“红棉,等等。” 转眼看向任毓:“娘娘若是难受,就先不穿上吧。” 任毓低头瞧了一眼,上身穿着的中衣,衣摆遮住了大半部分的腿,视线触及红色有些出血的部位,小声地应了声好。 而后青梨就捏着一旁的薄被,盖在了任毓的身上。等青梨和红棉出了屏风,周晏先是扬声问了问能不能进来,等她应允后,这才缓缓地走了进来。 任毓循声望去,抿了抿唇,启唇低声唤道:“陛下。” “严重吗?”他单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在一旁坐下,丹凤眼含着歉意,下巴也是绷直的,语气发紧。 这确实是他疏忽了。 “不严重的。” “那便好。” “皇后,朕知道这里的河中有一种鱼,通身银白,肉质鲜美,是不可多得的珍馐,朕给你抓几条过来可好?” 任毓点了点头。 - 修养了几日后,任毓才从床榻上离开,这几日周晏都与她分榻而眠,担心碰到她的伤口。 第一次骑马就落了个这样的下场,等周晏打猎的时候,她就远远的看着了。 而周晏的身影远去,身边凑了个不知好歹的人,视线过于直接,她想忽视都不行。 但是身边还有青梨一行人,她掐了掐手心,忍了又忍,但是出乎她意料的一件事发生了。 青梨直接插着腰,瞪着林归凡说道:“娘娘的容颜岂是你这个小将能够直视的?!” 她声音尖了些,一声之下,如同一个号令,周围留下的侍卫,直接将林归凡围在了中心。 圈中心的人挑了挑眉,与他相识的侍卫也都不敢轻举妄动。局面的变化,让在场的人都颇为不安。 “皇后娘娘,微臣并无冒犯之意。只是,微臣有一事颇为疑惑,娘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任毓眼皮跳了跳,她直视着林归凡的眼睛,缓缓地问道:“林小将军,本宫怎可与你单独交谈?” 第61章 旧事 周晏带着一行人远去, 留在任毓身边的除了明面上的侍卫还有暗处的守卫,有人在暗处困惑地皱起眉头,这林归凡怎么会有这种举动? 任毓心里并不慌乱, 她没有什么好担忧的。面色沉静,眼神无波, 与周晏待得久了,还自然而然地染上了一些上位者的贵气。 林归凡没想到这陌生皇后身边的侍女这般敏感, 不过是多看了几眼,他又没有带上恶意。与此同时, 还有这些对他刀剑相向的侍卫, 全然将他当做罪人一般。 听到高坐上女子的问话,他先是垂下头,长叹一声, 继而抬眼说道:“娘娘误会了,微臣与您可是自小相识的旧友。不过交谈一番罢了,这也不可吗?” 任毓一怔,而后下方的人对她挤眉弄眼, 如同街头泼皮一般。但话中的内容…… “皇后娘娘若是觉得谈话内容可以让身边人知道, 自然不用单独交谈。” 任毓放在膝头上的手禁不住摩挲了一下布料, 上面有着精致的刺绣, 垂下眼帘,半晌, 才启唇说道:“若林小将军想与本宫交谈,无论如何, 便得先获得陛下的准许才行。” “今日之事, 就罢了。”她招了招手, 围困住林归凡的侍卫也都十分有眼力见地放下了武器, 但是视线仍旧放在其身上。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50节 林归凡起了身,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低眉顺眼地说道:“多谢皇后娘娘。” 这一方的动静未继续发酵变大,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循声望去,便能见到远远的有人急匆匆地骑马赶了过来。 伴随着马蹄声之外,是他嘶哑的声音吼出让人心神皆被震动的消息。 “陛下遇刺!” “有刺客! “圣上下落不明!” 任毓只觉得传来的声音非常的远,她的耳膜仿佛蒙了厚厚的一层布。眼前是众人震惊的神色,都是因身体不适合骑马而留下的臣子和守护营地的将士们。 而随着那骑着马的侍卫越来越近,声音却是越来越小,只因其从马上跌落,晕死过去。他身上的衣服有一大片的血色污渍,背上中了一根箭矢,尾羽都已经没入了大半。 一片静悄悄的,原本才缓和的局势又变得紧张起来。但是与方才不同的是,众人的面色皆是一片苍白。这,陛下怎么会遇刺?还下落不明? 那同行的他们还能够活下去吗? 任毓的身子晃了晃,青梨和红棉立即反应过来,想将人扶住。但任毓已经抓住了扶手,让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子稳住,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出来。” 隐藏于暗处的守卫,是周晏安排着保护任毓安危的,她知道这些人的存在。 但是随着声音的落下,人并没有如她所愿出来。静悄悄的一片,所有人都是静悄悄的,死寂的。暗卫们已经去了吗? 她伸手捂住钝痛的心脏,呼吸发紧,手指不受控制的收紧,将心口处的衣襟捏得发皱,指节发白,在青梨与红棉的急切的呼唤声中,她彻底地失去了意识。 - 夜晚,繁星密布,弯月高挂。 与周晏一同前往密林的其他文臣们陆陆续续回来,得知此时后,也是惊得瞬间出了一头的汗水。 密林太大,他们都没听到声响。原本是欢欢喜喜猎了动物回来,现下只觉得人生无望。 一排排的营帐皆是灯火通明,无人敢入眠,也无人能入眠。那传来噩耗的侍卫中的箭矢太过深入,伤及心肺,巫医们都束手无策。 期间侍卫醒来一次,瞪大着眼睛,布满血丝仿佛要从眼眶脱出,脸色青紫,用嘶哑的声音将发生的事情讲述出来,一边说着,一边嘴里禁不住涌出血液。 猛咳几声,喷了一口黑血出来,咽了气。双目却仍旧睁得大大的。 “死、死了。”一旁的小太监被喷了一脸的血,脸上都是腥红中带着黑的颜色,巫医们神色凝重,有一位上前用帕子在小太监的脸上擦了一下。 白袍巫医眉头紧锁,垂头嗅了嗅,这略发黑的血液里带着一股异样的气味,箭矢带毒,混杂在腥气的血液里,分辨不出是什么药材。 “啊!”小太监此时突然发出一声惊叫,双手捂着脸在地上打滚,衣服上不一会儿沾满了灰尘。 “我的脸!我的脸!!救救我!” 几名巫医神情一变,立刻上前,还吩咐一个侍卫将人拎起来,用清水冲洗小太监的面部。 原本算得上光滑的脸,此时有小部分发黑,问逐渐平静下来的小太监是什么感觉。 “灼烧感,好像有人在烧我的脸?”他心有余悸地抬手想摸上阵阵发热的脸,但是在即将要挨到的时候停住了,不敢碰。 方才用帕子给小太监擦脸的巫医,他摩挲了一下手指,指腹不小心碰到了一些液体,灼感不算太强烈,有些刺痛。沉吟一声,说道:“或许,是炽炎草,有炎毒。” 他敲了敲腰间的药匣子,应声弹开一条缝隙,手指在不同形状的瓶子上摸过,停在瓶口是菱形的碧绿铜瓶上。拿了出来,抬眼看向小太监:“过来。” 这时有人掀开帐帘,弓着身子说道:“国师大人,皇后娘娘醒过来了。” “知晓了,”国师将药瓶递了过去,沉声道,“这个敷在脸上试试,我一会儿过来。” 不再将视线放在倒霉的小太监上,掀起帘子出去了。原本他是乔装打扮和其他巫医一同过来的,这件事情的发生,他是有预料的。在周晏离京之前,他就有略加透露过此事,详细的不能多说,只能让陛下多加注意一二。 出来后,朝着主帐的方向去了,途径众多营帐,映在营帐上的影子都或多或少地透露出不安的情绪。他叹了一口气,用低不可闻地声音说道:“旧事重现……” 身旁的太监一直恭敬地弯着腰,为他带路,身子压得很低。 任毓缓了很久,醒来时眼前就是红棉和青梨担忧的脸庞。而视线一转,便看到一名老者神色温和地注视着她。 有些干涩的喉咙动了动,挤出了两个字:“……师父。” 第62章 吉兆 “陛下有消息了吗?” 国师摇了摇头, 他说道:“禁军们已经去寻了,不过,”掀起眼帘, 用那双看透一切的眼睛盯着任毓,话锋一转, “近日功课可有落下?” 任毓先是一愣,老老实实地答道:“每日都有温习, 未曾落下。”她不解,为何国师会提及此事。现下最重要的不应是寻找陛下么? 周身静悄悄的, 红棉和青梨在两旁沉默又恭敬地站着。她已经撑着身子靠在榻边, 国师在对面的位置落座。 营帐内还有周晏的痕迹,不远处案牍堆满桌面,目光扫过, 恍惚间就能见到那熟悉的身影在批改奏折,有时还会让她过去,读一读有趣的奏折。 目光一转,还能看到木施上挂着的属于周晏的衣物, 手忍不住紧了紧, 膝头搭着的薄毯子还有淡淡的药香, 处处都是周晏的痕迹。 “皇后, 等禁军们回来,你便与他们一同前往密林。只有你能够寻到陛下。”国师轻描淡写地抛出此话。 任毓惊讶地抬眼:“我能去吗?”自周晏失踪后, 他留下明面上的侍卫将她看护得更紧,担心她遭遇不测。 更何况。 “我, 会是累赘罢?”她如果同去的话, 就她这个身体, 岂不是耽误进度? 国师:“万事都有因果, 讲究缘分。能寻到陛下的有缘人,自然是他的至亲之人。这世上,能为陛下至亲的,又有几人?” “其他的事宜无需担忧,天下不会乱。” 国师:“三日后,暴雨将至。此后,万物更新,旧疾当愈。” - 倾盆大雨如期而至,任毓颇为不安地在营帐内踱来踱去,三日了,整整三日,陛下的踪迹全无。 那位带回陛下被刺杀消息的侍卫,因为状态极差,传达的信息颠三倒四。最后的有效信息只有遇刺地点,以及时刻。 轰隆隆的雷声,仿佛天要塌了一角。白天变成黑夜,只有偶尔出现的闪电,让世间重回白昼。浓稠漆黑的乌云翻滚咆哮,似是要将万物吞噬。 主帐内,一只手拿着火折子,青梨鼓起脸吹了一口气,一簇鲜黄的火苗抖了抖,将红棉递过来的火炉中的煤炭点燃,在这昏黄烛火下,任毓忍不住侧目看向手里拿着龟壳小幅度摇动的老者。 与此同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传来,是禁军们回来了。 任毓心里一紧,她看向已经完成最后一步,将手中的龟壳扔进炉火之中的国师,有些迟疑地出声说道:“他们回来了。” 国师淡淡道:“嗯。” 龟壳在火中发出了噼啪声。 此刻,营帐外喧哗的人声响起,尽管下着大雨,待在营帐的人们都走了出来,不论风有多大,雨有多大。他们都用疲惫又期盼的眼神,注视着归来的禁卫们。 禁军已经搜罗了三日,期间会派人告知搜寻进展,今日是第一次见所有人都归来,是大雨的缘故,全身狼狈,神情凝重。 没有人会上前问结果如何,因为结果已经不言而喻了——陛下仍旧没有踪迹。 林归凡没有收拾自己,就穿过众人直直地朝着主帐的方向去了,其他的将士听从命令,争分夺秒地歇息。这雨来得急,原本以为只是阵雨,却不想连绵不绝,将人往绝路上逼。 接过一旁侍女递来的棉布,狠狠地擦了一把脸,林归凡知道国师在此处,万分恭敬地跪下行礼,说明情况。 这三天,明明第一时间赶了过去,他们却只找到了疑似刺杀的地点,树干上的痕迹有透露出打斗的痕迹,但地上却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没有血迹,没有武器,什么都没有。 林归凡觉得他们像是无头苍蝇一般,乱撞。还像……瓮中之鳖,这处处的不寻常,总像是有人在做局,哪有刺杀能够将场地处理得如此干净? 没有保护好陛下,就是他的失职。期间紧急写了一封书信给父亲,明明离京并不远,却迟迟未收到回信。明明已经做好了被骂得狗血淋头的准备。早知道,早知道就不来了,烦死了。 “待雨停了,微臣会再次带领禁军们出发。”他下巴紧绷,冒出了青色胡茬,看上去成熟了许多。站立的地方,从衣服上滴下的水积了一小滩。 这话是对着皇后娘娘说的,同时也是对国师所言,低眉顺眼就是他现在的做派了。 “我与你们一同去寻陛下。”任毓掐着手心,做下了决定,她不能坐以待毙。每日的期盼都落空,还不如自己去直面。 “可是——”林归凡听到她说此话,只觉得不可理喻,密林那恶劣的环境连禁军他们都受不住,一个娇小姐哪能啊,这不是在害人吗?整个人是直接抬头看了过去,就将皇后垂着眼,一副柔弱美人的模样。不是他说,任羽身体瞧着都比这位好。 “等雨停便去吧。”国师直接打断了林归凡的发言,他的视线淡淡地扫了过来,林归凡默默咽下了未说出口的话。 国师说什么便是什么。 林归凡:“回禀皇后娘娘,末将搜寻线索时,都是分组分开搜寻的,这次雨停了,我们得往密林深处去了。” “密林深处危险重重,届时,末将会选取两名武功高强之辈与娘娘同组,望娘娘不要肆意行事,听从安排,可好?” 到时候就让她在外围打转吧,如果陛下没有寻到又丢了皇后,那他真的就不需要活了。 林归凡心里暗自做着打算,听到皇后肯定的回答,心里舒了一口气。还好,是个通情达理的。 任毓说道:“林小将军,你还是先歇息换身衣服罢,一会儿会有人送上姜汤,让将士们暖暖身子。”淋了雨,染上风寒就不好了。 “多谢娘娘。”林归凡拱手,倒是恭敬地行了一礼。 见人出去了,她便收回了目光。除却外面的雷雨声,她能够听到龟壳被烧得噼啪作响,帐子里有一股奇怪的味道散开。 良久,龟壳重新放到她与丞相面前的矮桌上,方才已经将龟壳从炉子里边拿出来了。 她见老者垂着眼,细细看着龟壳上的纹路,缓缓吐出两个字:“吉兆。” 第63章 怎么是他 “啪嗒——”一颗棕色的硬壳果子在水上荡了荡, 终究还是离开了枝丫,砸在地上滚了零星的泥土。一只细长漆黑的小蛇爬过,路上轻巧极了, 穿过落在潮湿土地上厚厚一层绿叶,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绕过硬壳果子, 爬到一棵树上,绕着低矮的枝丫, 将身体缠绕上去,嘶嘶嘶地吐着猩红色的蛇信子, 目光静静地盯着不远处一动不动的散发着热源的人类, 于它而言是个庞然大物。 那个人类整个侧躺在地上,旁边因为下雨蓄起了一大滩水洼,里面不知何时跳进去了几只小动物, 随着水声,时不时显露身形,而溅起来的水花让本就狼狈的人更加狼狈。 突然,小蛇又开始爬行, 朝着更高的枝丫去了, 不再注意那温度逐渐下降的热源。暴雨过后的密林, 潮湿又阴冷, 它得找个好地方。 密林响起脚步声以及人的谈话声,越来越近。很快, 人的身影逐渐显露了出来。 “怎么办啊?这我们如何与林小将军交代?” “嘘,别说了, 我们快逃吧!既然陛下已经不见了, 皇后娘娘不见了又如何?!” “这事, 与我们无关, 谁让那么我们那么倒霉地碰上了狼群呢?!外围都能有这般畜生,你看看,我们就两人,哪里抵得过?” 他们身上的盔甲都脱去了,发冠凌乱,喘着粗气,身上带着血迹,其中一人还一直捂着自己的另一只手,那处正冒着源源不断的血。 “走走走,巧麓山我知道还有其他的出口,咱们不回去了!” “可是——”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51节 “有什么好可是的?!咱们怎么成为禁军的,你心里没数吗?”两人都是年轻面孔,他们的父亲在朝廷都是不小的职位,当禁军的那次武试都是花钱雇的一个穷苦小子替考的,还别说,直接成了前几名。 “别管了,就我说,咱们大梁要变天咯,走走走!”他搀扶着人,走的更快更急,虽然嘴上是这样说,但是心里却是慌张得很。 罪过罪过。 早知道就不当禁军了,他还花了大价钱呢! “靠,什么鬼东西?!” 因为走的匆忙,根本没有看路,一脚踩在了倒在地上的那个事物。差点给他绊了个狗吃屎,脚下踉跄好几下才稳住身形。本就焦虑,这下怒火突然涌上了心头,也不管地上躺的是何人,直接用力地踹了几脚,发出闷声。 “走走走。别踹了,人都死了,还是不要得罪了。”同伴拉着他,怯懦地劝了一句。因为外力的作用,那侧躺着的人,直接被踢得翻过了身,露出了苍白的面容。 不过瞥了一眼,两人猛地瞪大了眼睛,踹人的那人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只因这躺着的人是—— 而更让他们心神巨震的是,那紧闭着眼睛的人,眼皮下的圆珠仿佛动了动,好像就要睁开。 “跑啊!” “不然,我们就真的完了!”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受了重伤? 想到方才踹的那几脚,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 日头西斜,水洼深度变浅了些,颜色却更浓且混浊了,是掺了血液的,地上躺着的事物周边更是萦绕着不知名的小虫子。 当光芒穿透树叶,散乱分布的影子铺在地上,被削弱地光线只有零星的几个光点活着落在一直躺在地上的人的身子上。 远处树丛动了动,不一会儿,有人出来了,是名穿着深红偏棕色劲装的女子,腰间挂着一个药匣子,与国师是同等样式的,她矮下身,手伸进树丛里,轻声说道:“再见了,谢谢你。” 里面传来一声动物的嗷呜声,女子收回了手,从药匣子里再次拿出一颗幽兰色的果子,递了过去:“走吧。” 女子正是任毓,她手上的果子对狼族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若非那两人将她扔下的太快,直接激怒了狼群,他们也不会受伤。 目光看着雪白的狼远去,她拍了拍手,将蹭到的属于幽蓝果的汁粉拍掉。方才走掉的那一只狼仿佛通人性,她用果子与其做了个小交易,有它的威慑,一路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她不知道单独行动是不是错误,原本是朝着林归凡所说的汇合点去的,却不知为什么越走越偏,现下连一个记号都看不到了。 鞋子踩在湿润的土壤上,任毓忍不住皱眉,因为每次将脚抬起后,鞋底就聚集了一层厚厚的泥巴,走路又黏又难受。 想要将泥土弄掉,视线朝着周围扫视一圈:“咦,那里是个人吗?”她朝着那个方向去了,越靠近,步子越轻。 任毓抿了抿唇,心里有些紧张,因为地上躺着的人一动不动,血迹也显眼极了,仿佛……仿佛已经死掉了。 面容被散乱的头发遮挡,只能看到苍白的下巴,身上还有脏脏的泥点已经鞋印。 这个人,不会是禁军。 任毓很快做出了判断。 见这地上的死尸模样凄惨,不由得心生怜悯,任毓矮下身在不远处摘了一朵花,虔诚地将花放在了这个死尸的身边。 她起身正准备抬步离去,脚踝却被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惊得她差点叫出声来,大着胆子低头看去。 “救、救我……” 这时起了一阵风,将其散乱的发丝吹开,露出了那张让她不禁瞳孔一缩的容貌,粉润的唇瓣张了又合,最后吐出这人的名字:“……韩淮。” 心跳仿佛漏了一拍,不是恐惧,不是害怕,是出乎意料,她从未想过会在此处见到此人,也从未想过会见到此人如此狼狈的模样。 这人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无意识地一直重复着两个字:救我。 任毓原本眼中的怜悯同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冷意,莹白的下巴紧绷,弯腰想将拽着自己脚踝的手扯下去。 救韩淮? 她疯了才会救他吧? 却不想,明明看着是一个快要死的人,力气却大得很,她双手都使劲也拔不开,手上还染了脏污,粘腻恶心。 她看着腰间别着的短匕首,耳边是断断续续却连绵不绝的求救声,她呼了一口气,轻声说道:“韩淮,你若是还想要你的手,就给我放开。” 话语轻飘飘的,内容却沉甸甸的。听见这话的人,感受到手背上的寒意与尖刃,放开了。 任毓立马抬腿走了一步,远离地上躺着的人,离去时一点眼光都不分给他,径直离去。 晦气。 怎么会碰到韩淮? 步子越走越急,少女心中掀起了大浪,是两方决定在斗争,脑海里浮现方才那人的惨状,摇了摇头想将画面驱赶出去,步子却已经停了下来,突然想到了什么。 任毓:“……” 沉默地转身,重新返身回去。 不对,韩淮不能死。 阿娘……阿娘还在他手上呢。 她得和他做个交易。 返回后,发现人仍旧在原处躺着,眼睛仍旧没有睁开,平躺着,胸膛有微弱的起伏,还活着,但是不再呼救了。 “韩淮……韩淮……听不听得见?”任毓用脚尖轻轻抵着人的腰腹处踹了踹,力道很小。 见人没有反应,任毓圆润的杏眼转了转,她又将短匕首拿了出来,矮下身,贴在人的手背上,开始和方才一样的威胁:“你要是听得见就转转眼珠子,不然,你的手——” 她盯着人的反应,呼吸都紧了些,两只眼珠子都转了转。 还有意识,啧,真是命大。 她小心翼翼地查看韩淮的身体状况,渗血的部位都有很深的口子,应是刀剑所伤,不过,她看着其身上的鞋泥印子,不由得说了一句:“这还被人踹了好几脚呢。” 在开药匣子之前,任毓的手顿住了,再次说话:“我救了你,你就得答应我一个条件,可好?” 第64章 冷意 夜幕降临, 春寒已过,夜间的温度不算寒冷,任毓靠着身后几乎需要三人合抱才能围一圈的粗壮树干上。 她盘腿坐着, 朝着用好不容易找到的干燥树枝堆成的火堆里面加了一点助燃草药,让火势维持在一种不大不小的状态下。 眸子凝在那抖动的红黄色火焰上, 尽管身旁的人发出痛苦的哼叫,她也不将目光移开。坐了一会儿, 又从带着的包袱里面拿出了干粮——馒头。 小口小口地啃完了,火堆发出噼啪声, 喝完一口水, 她这才以手撑地站了起来,走向躺着的人。 她只学了药物的辨认和功效,看病是不会的, 只能靠国师给的万能大补药给他吊着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她能将这药给韩淮硬塞下去,就已经是救了他。 人她是扶不动的,很是艰难地将人从那湿润的地方拖到了此处。期间可能有尖锐的石子之类的东西, 韩淮被疼得睁开了眼睛, 见是她后, 还强撑着一口气, 瞪了她一眼。 也不知是遭了什么报应,韩淮整个人很虚弱, 根本对她构不成威胁。就连往日对她造成的创伤都被抚平了些。真是,活该。 任毓随手在地上捡了一根瘦长的断树枝, 在戳了戳不断发出痛苦气音的男人, 压着声音说道:“韩淮, 你太重了, 我拖不动你。前面有一个矮山洞,我今晚得到那去睡了,你就待在这里吧。我观这里的地势,还有这般长的时间都没有凶猛的动物过来,应当是安全的。” “你的伤口都上了最好的伤药,还喂你吃了珍贵的补气丸,撑过去就性命无忧了。”她说完就起身,看了眼火堆,周边的土壤不算干燥,这些树枝烧完就会灭了,“这个就留给你取暖,还能驱赶野兽呢。” 任毓看了看不算太远的山洞,她白天的时候探索过了,里边很干燥,但是入口有很多的碎石,如果她将韩淮硬生生拖过去的话,韩淮怕是又要伤上加伤,本来状态就差,她再折腾,人说不定就撑不过来了。 “我走了。”不管人有没有听见,她朝着山洞的方向离去了,而就在她转身后,韩淮躺着的旁边的草丛动了动,伴随着细碎的声音。 任毓白天的时候就将山洞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原本此处就应当是有人居住过的,地上铺着厚厚的干草,不见其他动物的身影,里边黑漆漆的。 她小心翼翼地吹亮了火折子,微弱的光芒给予小山洞光明,她将自己窝到了那块已经收拾好的位置,坐下后,手环着腿,靠着略微粗糙的洞壁,合上眼,因为今日很累,很快便睡了过去。 明天,她得先去找林归凡告诉她的集合点,然后带人过来让他们把韩淮接回去,然后继续找陛下。 当第一缕阳光从外照进山洞的时候,任毓醒了过来,等她睁开眼睛时,脑子还不算很庆幸,意识回笼的时候才认识到不对劲,她有些愣愣地看着身上多出的一张薄薄的毛毯,同时,头还依靠在一个人的肩膀上。 那人的身上传来熟悉的味道,她移开脑袋,抬头望去,就陷入了那双温和清澈的眼眸之中:“醒了?” 任毓:“……陛……陛下。” 少女的眼睛瞪得圆圆的,盛满了惊喜与诧异,陛下怎么会突然出现?很快,她觉得自己可能在做梦,伸出素手搭在了那张清隽的脸庞上,竟然碰得到? 又试着轻声问道:“陛下,你是真的么?”她微微用力捏了捏对方的脸,更加感到吃惊了,是活的! 一丝轻笑在狭小的山洞中荡开,青年抬手覆上搭在自己脸上的手,温声道:“朕自然是真的,”他弯了弯眉眼,“皇后若是不信,不妨掐一掐自己,看是梦还是真的?” 眼见着少女傻不愣登地就听从自己的话要掐自己,周晏失笑,一把握住了少女的手:“这不是梦,朕就在这里。” 干燥温暖的手掌握着她的腕部,温度隔着布料传了过来,一股酸涩之意涌了上来,任毓忍不住吸了吸鼻子,陛下是真的找到了? 视线在圈住自己肩头的帝王身上仔仔细细地打量,没有发现受伤的地方,周晏的脸色也比之前都要好,不禁松了一口气。 压下了酸涩的感觉,她眼眶仍旧发红,睁着圆溜溜的杏眼不错眼地凝在周晏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他们都说陛下遭遇了不测,找不到陛下的踪迹?”说话时难免带着些委屈,她为周晏担心了好些天,每天睡不好,吃不好。 瞧着皇后下巴都瘦得尖尖的,身子也消瘦了许多,他的目光带着心疼的情绪,但不能详细回答任毓的问话,只压低声音说道:“此次离京狩猎,队伍中混进了一些老鼠。再过三天,朕才能向你解释一切。” “是朕的错,没有事先与皇后商量,让皇后吃苦了。” 任毓听到这些就已经满足了,她并不需要一国之君对她做什么解释,只要他平安就好。她轻声道:“没有吃苦……就是担心陛下……” “陛下可有受伤?” “没有,刺杀之事,不过只是一场闹剧罢了。”周晏说得轻描淡写,举手投足间漫不经心,看到皇后露出放松的笑颜,不着痕迹地掩盖另一只受到不正常。 当日的凶险,他受着便好。 皇后无需得知此事,以免受到惊吓。 任毓与周晏两人温存了一小会儿,她突然想到自己忘了什么。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依靠着的青年,脸上挂着迟疑,抿了抿唇还是没有开口。 周晏看出了不对,问道:“嗯?皇后,怎么了?” 任毓闭了闭眼,犹犹豫豫地说道:“昨天我救了一个人,他还躺在不远处的树干下,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哦?”周晏的眼底闪过冷意,说话却仍旧温和,“皇后是想看看他吗?” 任毓低着头,没有注意到,周晏的脸色,等她再看过去的时候,他就敛了冷意。 “是谁?” “是是……韩淮……” 她感觉周边气压都低了些。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52节 第65章 气急败坏 任毓不知怎么有一点心虚, 察觉到周晏的情绪不对,仰着小脸问道:“怎么了?” 周晏早就将神情遮掩得极好,瞧不出什么, 唇角上扬:“没什么。走罢,我们出去。” 离开山洞的时候, 他一手揽在任毓的肩头,一手背在身后, 丹凤眼微微眯起,凌厉感瞬间出现, 耳尖动了动, 背在身后的手做出了一个手势。山洞旁的一丛茂密的灌木随之动了动,声音细微,如同风吹过。 任毓心里对韩淮还是有一点点担心的, 单独将一个重伤的人放在野外,不管怎没说,也显得她的心肠硬了些。也不知道药物有没有起作用,韩淮应该还是活着吧? 她睨了一眼周晏放在肩头的手, 不禁抿了抿唇, 若是陛下知道自己这般行事, 会不会认为她很坏? 山洞距离韩淮所处的位置近得很, 她怕人出了差错,拉着周晏还走得更快, 不一会儿就到了。 让她意外的是,韩淮已经醒了过来, 整个人依靠着树干上, 阴鸷的眼神直勾勾地看了过来, 一只手有些不自然地弯曲着, 脸色苍白得吓人。 她脚步顿了顿,有些不太敢上前,挽着周晏的手更是不自觉地收紧了些。韩淮睁开眼睛的模样总是这般阴沉吓人。 周晏偏头看了一眼皇后,见她神情没有变化,手上的动作却透露出紧张,他的心情更差了,烦闷感更甚。目光对上韩淮的视线,声音不似往日温和:“这不是韩尚书吗?此时不应该在京城养病么,怎会出现在巧麓山?” “而且……”他顿了顿,话锋一转,“韩尚书为何用这样的目光看着朕,是对朕有什么不满吗?”说话时的语气很重,让任毓忍不住诧异。 韩淮此时的目光更加阴沉,他唇线绷直,说出的言语仿佛挤出来一般:“陛下,微臣为何如此,你不是最清楚了么?” 此次是他失算了,没想到周晏留了一手。要不是…… 任毓听不明白,只觉得两人在打哑谜,看韩淮的额头一直往外渗着汗水,想必状态不是很好。 她踌躇片刻,扯了扯周晏的袖子,轻声说道:“陛下可否先让臣妾看一看韩尚书的伤势?” 此话一出,惹得两人都变了脸色,韩淮的视线从周晏的身上移到了任毓身上,神情古怪,目光划过她脸庞,像是一把尖刀,带着刺人的热度。又是那熟悉的嘲讽,他说:“用不着你在这操心……” 任毓:“可是——” “既然韩尚书不领情,皇后何须多此一举?” 她话还没说完,周晏就打断了,看她的眼神不是以往的温和,丹凤眼里染着晦涩纷杂的情绪。 任毓动了动唇,还想说话。却不料,当着韩淮的面,周晏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发生得太过突然,她差点喊出声,等她回神的时候,人已经被带到了另一侧的林子里面。 韩淮脸色铁青地看着人离去,却不能移动分毫,他的一只手和一条腿都收了伤。 更何况,是被绑了半个晚上,才扔到这里的! 被放下时,方才为了防止掉下去,双手还环着周晏的脖子,杏眼里面是茫然,视线触及的是周晏紧绷的下巴,她愣愣地说:“陛下……”怎么了?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就见眼前的人仿佛气笑了一般,眼前一黑,就被堵住了。她有些愕然,尽管周晏此次很凶,手却护着她的脑后,不让她磕到后面的树上。 有些无助又心跳加速,随着更多的接触,她忍不住轻哼一声。不知过了多久,压着她的人松开了,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清浅带着微弱药香的气息萦绕在呼吸间,鼓噪的心跳是二人心动的声音。 平复了好一会儿呼吸,任毓轻声又软和地唤了声:“陛下……” “唤我夫君才是。” 唇上又被轻轻啄了一下,脸上一片燥热,她支支吾吾地唤了声:“夫君。” 又引得这人在她的唇角亲了亲,温凉柔软。她眨了眨眼。乖巧极了。 “好了,你去给他看病吧。”周晏低声道,将未说出的话藏在了心里。 就算皇后以前与韩淮有关系又如何? 就算关心韩淮又如何? 现下,是他的妻。 任毓察觉到周晏的情绪变好了,虽然心里有疑惑,但是明智地没有再问陛下方才是怎么了,咬了咬唇,意识到上面有其他人的味道,才平复下去的热意仿佛又要涌了上来。 深呼吸几下,用手背贴了贴脸,这才好了会儿。 等见到重新韩淮,也不先看他是个什么情况,就从药匣子拿了一瓶药,偏绿色的瓷瓶,倒出来一颗小拇指大小的丸子:“快吞下去,不然就毒发了。” 她知道和韩淮做交易是有风险的,毕竟这么多次的教训还在身上,所以昨日救他的时候,还给他下了一点药。得定期吃她给的解药,不然到了时间就会全身瘙痒难耐,起红色疹子。 韩淮不可置信地看向任毓,嘶哑的声音说道:“你竟然给我下了毒?!” 一旁的周晏更是诧异地挑了挑眉,双手抱胸靠在这一棵树旁,并未出言,只是默默地看着。 任毓将药丸递到他能够动弹的手上,眼睛转了转,语气平淡地说道:“为何不可?”她不过是想掌握更多的筹码在手里罢了,况且,只是一个不致命的毒草。 韩淮心口一梗,他呼吸都粗重了,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这个毒妇!”逐渐地他感受到身体的变化,闭了闭眼将药丸吞了下去。 韩淮吃了药,看向任毓的眼神更加吓人得紧,直勾勾地盯着,质问道:“陛下,这就是你的枕边人?” 周晏大步上前,将任毓维护到身后,垂下眼眸,居高临下的,语气却是温和无比:“韩尚书有什么疑问?” 倒是没想到皇后会做这种事情。 任毓从周晏的背后探出小半个头来,带着一点水光的杏眼不带感情地看着狼狈的男人。 韩淮,也就如此,没什么可怕的。 她早就应当反抗的。 想到两人的交易,任毓踮脚在周晏的耳边轻声说:“陛下,可否回避一二?”她还没有和周晏解释过这一切,不好直言,见周晏没有回复,一咬牙,接着说道:“陛下,一会儿我与你解释可好,你可以站在那棵树下看着。”任毓抬手指了指,也就十步左右的距离。 周晏沉默片刻,允了。 他才不会告诉皇后,就这么点距离,有内力的人是能够听得见交谈声的。 任毓看着人走远,直到其停下,转身看向他们。 她这才半蹲下,看着韩淮说道:“只要你放了我娘亲,”她拿出那一整瓶药,慢慢地晃了晃,“这些就给你,只要吃上三个月,你就可以解毒了。” 韩淮又听到她提及这个早就死了不知多少年的妇人,心里烦躁得很,偏头不回应。 这个反应。 任毓皱了皱眉,立马起身绕到韩淮的面前,语气沉重:“难不成你想反悔吗?” 目光游离在任毓的那张脸,注意到有点肿的红唇,一时有些发愣,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以愤怒来遮挡情绪,说道:“不知羞耻!” 任毓只觉得他莫名其妙,见他不配合,又加重了语气与言辞:“韩淮,你是想毒发身亡吗?” 韩淮冷笑:“你敢不救我?若是世人知道,当今的皇后只是个下贱的婢女,你还能活下来吗?” “不会以为嫁了皇帝,就找到靠山了吧?就算在怎么伪装,再怎么扮演。你,不过只是一个下贱的脏东西!” 他的风度与修养全然抛却了。 第66章 无解 这样尖锐的话, 任毓已经听过很多次了,那些人的面孔始终深刻入心里。她心里不会因此难过,但不代表不在乎, 韩淮应当是顾忌陛下还在此处,说话都压着声音。 “唰——”一道破空声传来, 擦着韩淮的脸颊,没入了棕色粗粝的树干, 一缕黑色的发丝被风吹散。 任毓看着被那划出一道鲜红血痕的脸,视线触及伤人之物后, 一时愣住了。 是一片叶子, 椭圆形的宽叶,露出的边缘光滑丝毫没有伤人的本事。叶子当暗器使用,倒是让她想起被宋敏绑架的那一次, 所以,陛下的暗卫在附近么? 任毓半阖着眼睛,沉默地思索着这个事情的可能性,回头看了看, 似是已经预料到她回头看, 周晏面上带着淡笑。 韩淮感受到脸上的刺痛, 脸上的神情扭曲了一下, 并未呼痛出声,冷冷地看向不远处立着的人, 内心的警惕更甚。他分辨不出,出手的人是周晏还是暗地的守卫。 身上的痛楚实实切切地告诉他, 周晏这些年一直都在伪装。而他却被当做傻子一样玩弄, 不甘心地偏头错开视线, 血液如同一只血色长蚯蚓, 顺着俊朗的脸滑了下来,滴在地上,点点深色。 任毓见状,抿了抿唇,从药匣子里拿出了一个小圆形盒子,打开后是淡黄色的膏状。 她不是一个落井下石的人,想到阿娘,“涂点这个吧。” 又见韩淮的手脏得很,又从怀里拿出帕子递了过去,“你先擦擦脸,然后再擦手。我将药给你一点。” 若是让韩淮的脏手伸进去,这药就被毁了。 韩淮鬼使神差地没有再口出恶言,将帕子接了过去,握在手里冰凉又柔软,其上还绣着奇怪的纹样。没有分辨出是什么,沉默地擦了擦手,而后团成团扔到了一旁的草丛里,砸出一点窸窣声。 任毓没有说什么,又从怀里摸了一张小镜子出来,琉璃镜很轻,还有一个手柄。她犹豫地说道:“你用了可别扔,这镜子……算了,我拿着你照,快涂上吧。” 韩淮看着镜中自己的狼狈模样,眼帘往下一搭,沉默地将药涂到脸上,一瞬间便将刺痛消解了。 “你不能直接帮我上药吗?”看着任毓将药盒小心翼翼地收了进去,他忍不住问道,“昨天,我身上的伤口不都是你处理的么?”药膏是经任毓的手后再到韩淮手上,损耗的药膏更多。 方才他看得分明,这婢女给他挖药膏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分明在告诉他,这药很金贵,他用了浪费。 任毓神色诧异,束着头发的红色头绳上的金色小铃铛,随着头部小幅度地摇了摇,发出了脆响,阳光透过繁茂的枝叶,光影落在少女姝丽的面庞上:“韩淮,昨日是因为你处于一种混沌状态,我自然是帮你处理。更何况,你……”不是从来都不喜欢下人靠近你吗? 话未说完,韩淮就将其打断了:“解药给我。” “让我见到阿娘,我就给你。” 韩淮的眼神复杂,面前的女子不知真相,所做不过是无用功而已,按下心中的奇怪情绪,说道:“不行。” “为什么?!”杏眼里满是不解,她咬了咬唇,难不成韩淮知道这个毒只是暂时性的? 韩淮咳了咳,一下牵动全身的伤口,疼得让他眼前发黑。哪有为什么?人都没了,他变一个人出来吗? “做什么对一个卖了自己的贪心妇人这般上心?蠢东西。” 任毓听他这般诋毁,情绪激动:“你莫要侮我阿娘,她才没有卖我!” “若你说的是那两片金叶子,阿娘都给我了,我也还给你了!韩淮,我真的不欠你什么!”她觉得委屈,替阿娘委屈,凭什么韩淮这样说?感受到了什么,立即用手背遮住了眼睛,她才不要在韩淮的面前示弱。 背过身,深呼吸几次,觉得自己调整好后,才转过身,任毓的声音有点哑:“韩淮,你看着办吧,若是不放了我阿娘,我就、我就再给你下其他的毒。几种混合毒下来,就变成了连国师大人也解不了的毒!” 听着这个威胁,韩淮沉默了,他看见姑娘红了眼眶,还不待他说话,一直注意着此处的人就身姿轻巧地过来了。那人将姑娘揽入怀。丹凤眼微眯,直视着他,带着让人不容放松的气场。 真是一副令人生厌的模样。 “陛下,你怎么突然过来了,我还没有……”任毓有些慌张,她仰着小脸,却不知这般,既可怜又委屈。周晏的眸色暗了暗,温声道:“是朕的错,但是,”他话锋一转,看向韩淮,“韩尚书,莫要忘了曾经丞相说过什么,你又承诺了什么。” 两人的交谈,他都听到了,没想到内容是这般。 皇后的母亲,为什么在韩淮手上?还有卖女儿求荣?以及韩淮的古怪态度,全然不是他以前见到的对待还是忠勇侯府千金时的模样。 话语的恶毒,让他忍不住甩了一片树叶过去,警告警告。听到皇后的声音带着哭腔,他就直接过来了,忘记了与皇后的约定。 “皇后,你觉得继续与韩尚书继续交谈,能达成你想要的结果吗?”周晏见她惴惴不安,无奈一笑,轻声问道。 这话的意思,任毓心里倏然一惊。 陛下全都听见了。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53节 她不禁握紧了手,闷声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韩淮肯定认为他的命比起阿娘的命更重要,没有理由不答应的,任毓又瞥了一眼韩淮,对方正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晏叹了一口气,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手。 接着问韩淮:“韩尚书,可是忆起来了?” 韩淮却是将眼睛闭上了,说话毫无尊敬之意:“那又如何?” 言之必行,这不是韩尚书的处世之道么?” 受了重伤,狼狈不堪的青年,不作回应。 周晏见状,也不再多言,只将手抵在唇边,吹出了一声短促的音调。他说:“将韩尚书带下去疗伤。” 第67章 好奇心 “诶诶诶, 你过来。”一人长臂一伸,想旁边的侍卫揽过来,他头发凌乱, 脸上还有些泥,五官很出色, 身上穿着黑色劲装,上边沾着泥点。虽是与人谈话, 目光却直直地往前面的营帐看去。 “你说,这韩尚书怎么来的?还受了重伤。”他是看着人惨兮兮地被抬回来的。 侍卫是景文, 他抬起胳膊就挡住了这自来熟的人, 看也不看林归凡,冷声道:“林小将军,不若先去梳洗一番?” 林归凡收回手, 听罢,摸了摸鼻子,手上的脏泥也蹭到了脸上。低头闻了闻身上的味道,脸一下皱成了一团。 “至于韩尚书, 想要知道缘由的话, 你不如亲自去问。毕竟, 你们是有交情的。” 此刻有侍女端着染了血的棉布出来, 没多久,巫医也出来了。 一旁的景文瞧见了, 睨了一眼林归凡,“走了。”他还得去将东西交给国师大人, 转身离去。 林归凡注意到景文看他的最后一眼带着嫌弃, 心里啧了一声, 这赖谁? 他真的服了, 如果不是因为找陛下,他会这样吗? “唉,还是没有完全相信我啊。” 林归凡拍了拍脏衣服,部分凝固住的干土掉在了地上,眼睛转了转,闪过一丝狡黠。原本脚步朝着河边去的,又改成往韩淮帐子那去。 营帐外守着两个侍卫,见他要进帐子,还主动恭敬地掀开了帐帘:“林小将军,请进。” 他自然是进了,营帐内的所有布局都是一样的,而这间不一样的是,一进来就闻到苦涩古怪的药味。林归凡不在旁的事物上留下过多目光,视线直直地往榻上的病人看去。 那人披散着头发,神情疲惫,双目紧闭,上身都缠着许多白色的布条,部分是深褐色的润湿状态,古怪的药味就是从此传出,腿上盖着薄被子,看得出来是遭了罪的。 林归凡眼神变了变,,语气关切:“韩尚书,你这是怎么伤的?怎么会有歹人如此嚣张,竟然敢伤害朝廷命官?” 韩淮掀起眼帘,面无表情地看着林归凡:“滚。” 一股比药味还怪的味道从面前的人身上飘了过来,他紧锁眉头,“你掉进沟里了?” 林归凡见他嫌弃,更是来劲,一屁股坐在榻上,将衾被染黑,味道直冲他脑门。 “哎呀呀,不过数日不见,韩兄就对我如此生疏,林某可是会伤心的。”他还挪了挪身子,将身上的脏污蹭得更多了。 韩淮:“……” “你进来就是气我的?” “怎么会,我是来慰问慰问,毕竟韩尚书可是受了重伤不是?”林归凡收敛了肆意打量的目光,他唇角微微上扬,给了韩淮一个笑脸,没想到韩淮这伤得还挺重。 韩淮:“见完了,可以出去了么?”面前人身上的味道熏得他头疼。目光里面的幸灾乐祸,他看得清清楚楚,语气算不上好,“出去吧,我累了。” 林归凡见他确实虚弱,抿着唇摇了摇头,他现在不出去:“我想问一件事情,主要是我这个人好奇心重。见到了就想刨根究底,所以劳烦韩尚书听一听,然后告诉我想得对不对,可行?” 韩淮在被巫医处理伤口的时候,用了麻沸散,痛感减弱,现下随着时间的流逝,伤口的疼痛在慢慢恢复,他的唇干燥起皮,唇色发白,嘴张了张准备拒绝。 “事关任羽和……皇后。”林归凡直接出言,满意地看到韩淮神色变了变,“若是韩尚书不想听的话,那我就和陛下明说了,”林归凡顿了顿,接着压低声音说道,“你掉包了皇后。” 韩淮沉默了一瞬,抬眼看着他:“所以呢?” 林归帆将手心在衾被上蹭了蹭,接着说道,“据说帝后大婚没有过多久,你娶了一房妾室,是忠勇侯府的表小姐,这表小姐怎么之前从未听闻过呢?” 韩淮:“……” “现在的皇后模样与任羽有几分相似,却又截然不同。但五官眉眼,都能看得出忠勇侯的影子,你说,这其中有着什么关联?” 身上的疼痛加剧,韩淮额角渗出了汗水,他往后面的凭几上靠了靠,就听到林归凡继续说道:“我还记得帝后大婚之前,丞相府流传着一个传言,韩尚书看上了一个婢女,还为了这个婢女受了伤。”这个当初他并未留心,因为韩淮这个人一旦了解一些,就知道对于奴婢这一类的人带着深深的厌恶,平常都不让人过多接触的。甫一听见到此消息,还以为是哪个肖想主子的婢女编造的。 “这个婢女,是不是与任羽长得相似?” “我猜,你做了一件大事。” 林归凡这些天,一直带领着众将士找周晏,那场大雨过后,才进密林,他就见到了景文,带来了陛下的口谕:继续佯装搜寻。 一切照旧,皇后那边,他派了两个据说是禁军考核武试成绩最好的两人。没过多久,皇后和皇上就一同到了集合点,韩淮被侍卫抬着,惨兮兮的。 而这中间佯装搜寻的时间有点无聊,他就想这些事情。虽然与他无关,但是与韩淮有关不是? 韩淮闭了闭眼,伤口敷着的药开始起作用,热热地,更加让人难受了。林归凡的话,让他不得不分出心神,继续听下去。 “帝后大婚,你将找了现在的皇后替嫁了。之后就娶了任羽,啧啧啧,她那个娇小姐怎么会做妾啊?”林归凡摸了一把下巴,见韩淮冷冷地看着他。 林归凡笑了,知道韩淮不反驳,这事情就是真的了。韩淮胆子可真大,竟然做出这种事情。 不过,韩淮啊韩淮,你这替嫁,应该是将正儿八经的正主送入了宫。任羽,说不定是个假小姐哩。听说之前忠勇侯有进宫面见过皇后,却一点异议都没有提出,皇上也没有其他动作。而且,他见了好几次韩淮吃了忠勇侯的闭门羹,态度一点都不是对待女婿的模样,厌烦得很。 更重要的是,国师大人没有提出异议,还收了现在的皇后作为弟子。这世上,有国师大人无法预料的事情么? “说完了?”韩淮疼得满头大汗,撑着气说道,“你若是想去告知陛下,那就去!”他本就没想过此时能够隐瞒多久,甚至觉得帝后大婚当夜就会败露,那婢女就算学了一年的贵族礼仪,骨子里的卑贱也是遮不住的。 林归凡感叹道:“哎呀呀,别激动,我和你可是好友,怎么会做这种事情呢?”他最后在床榻上用手压了压,起身,“祝韩尚书早日康复。” 转身过去的时候,嘴角是抑制不住的上扬,他一直就觉得韩淮目中无人,过于自傲,这下估计…… “对了,或许,你忽视了一些重要消息。” - “陛下,事情就是这样。”任毓将一切都托出了,她本就不想对周晏撒谎的,这些事情也一直压在心里沉甸甸的,她说完就低下了头,咬着唇,很是不安地揉搓着帕子。 她不想的,这些事情的发生,她都没有能力去阻止。 久久没有听到回复,她心跳都在加速,酸涩和惶恐的情绪都在攀升,“陛下……” 她被人捧起了脸,那人漂亮的琥珀色的丹凤眼看着她,满眼都是她,盛满了心疼:“怎么哭了?” 少女听到仍旧温和的问话,终是忍不住,嘴一瘪,眼眶一圈染了红意,晶莹剔透的圆珠子一颗又一颗地落了下来,滴在了捧着脸庞的手上。 第68章 故土 主帐里边, 穿着红色劲装的女子坐在美人榻上,因为被人捧着脸,小脸全部露了出来, 眼眶有泪珠打转,鼻尖泛红, 她眉眼姝艳,此刻模样惹人怜惜。 任毓觉得自己矫情, 她不想哭的,她只是有点难受, 陛下对她太好了。 “我、我太没用了……”她垂下眼帘, 蝶翼一般的长睫毛颤抖着,其上附着着泪珠,扑簌簌地往下落, 她深呼吸了几口气,想要平复下来。 倏然间,任毓呼吸一滞。 捧着她脸的人竟是俯下身,在她的眼皮上落下一吻。葱白的手指无措地绞着帕子, 因为, 那人用了很轻的力道, 在吮她的泪水。 呼出去的气都变得滚烫, 心口的声音仿佛有一个小人不停地打着鼓面,砰、砰、砰。 “看着我。”周晏的声音低了些, 原本清冽温和,现在压低了嗓音, 带着缠绵悱恻之意。她听话地抬起眼, 带着水光的杏眼, 染着绯色的双颊, 红得发艳的唇。 这些对于周晏来说,都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这是他喜欢的姑娘,这是他的妻。 额头相抵,气息交缠,两人的呼吸都加重了些。 这样的气氛过于不妙,她感觉有什么东西正要突破桎梏,她像察觉到危险的小动物,瑟缩了一下,任毓小声地问了一句:“陛下不生气吗?” 尾音发颤,因为情绪波动大,声音哑了些许。 若不是她侥幸真的是忠勇侯府的千金,那她就是与韩淮联合,故意破坏国师占卜,想让大梁发生祸事。 “朕,”周晏顿了顿,将少女垂下的发丝别到其耳后,看着那双圆润的杏眼,缓缓说道,“我不生气,为何这般问?嗯?” 周晏听完皇后讲述一切的时候,心里就沉甸甸的。原来,皇后不是被娇宠着长大的。难怪,难怪…… 任毓轻声说道:“我,我的身份,配不上陛下。更何况,如果我不是忠勇侯府遗落在外的千金,那我现在只能以死谢罪……” 周晏的指腹在对方如同羊脂玉一般光滑细腻的上稍稍摩挲了一下,丹凤眼微眯,认真地说道:“不管你是谁,不管你的身份是什么,我都不会在意,只要是你就好。” 他没有用“朕”,而是用“我”,两人不是帝王与皇后,只是一对处于同等级寻常的夫妻罢了。眼见面前的女子,露出些许错愕的情绪,周晏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将一直深埋于心底的话宣之于口:“我们,我们早就在大婚前就见过数次。上元节那日初见时,我就对你生了爱慕之心。” 听见“爱慕”二字,任毓错愕,她觉得脸上开始发烫,升腾起了灼人的温度,周晏目光一直凝在她身上,四目相对,她忍不住想要躲闪。 心里却莫名的有一种欣喜之意。她抿了抿唇,控制自己没有躲闪,就是视线有些飘忽不定,落在周晏的耳垂处,才发现早就红得滴血。 原来,陛下也不是表面上的那般冷静。 周晏将手收了回来,虚虚握拳抵着唇,偏头轻咳一声。他继续说道:“世人只知国师赐婚,韩尚书与任千金这一对相爱的鸳鸯被拆散,上京里传出各种各样的版本故事。每一个故事里面都是对他们二人的惋惜,而我,在其中就是恶人的形象。” 任毓愣住了,她不知道这些,那个时候听说赐婚的事情。并未多想,毕竟她只是一个婢女,这种事情和她也没有关系。没想到,她被带到了韩淮的身边,开始了一段痛苦的日子。 “这些陛下怎么知道的?” 周晏沉默了一瞬,幽幽地说道:“这些就得问国师了。”他不想知道的,浅浅了解一下忠勇侯的女儿姓甚名谁,以及在上京有什么众人都知道的事迹,他觉得就可以了。 这些,周晏是没有兴趣知道的,毕竟,听见这些东西,他的心情还是会受到影响的。也不知国师为什么对这些如此热衷,一有消息不是拉着他出去,就是派童子送来话本子。该知道的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也知道了。 任毓:“???” 国师大人和这件事情有什么关系? 不知怎么,她想到那次,被韩淮强硬拉着赶她回丞相府的那次。在胡同里面,她见到国师与周晏都是做的寻常打扮。嫁入宫中后,周晏和国师的往来也很频繁,或许,国师也是周晏消息网的一部分。 任毓收敛了面上的疑惑,继续摆出聆听的乖巧模样,这让周晏觉得方才旖旎的气氛都被打撒了,他这时再表露心迹,也…… 但见刚哭过的姑娘亮晶晶地看着他,罢了,不管是什么气氛,只要是对的人就好。 “我其实是不想娶的,国师的占卜也不是没有失策的情况,但是没有那个皇帝会拿国祚当赌注,朕只能这般。原本想着将人娶回来后就相敬如宾,各不干涉,国祚的延续并非全靠玄之又玄的占卜,等朕将大梁巩固后,就会解除婚约,赐婚给韩淮。” “韩淮在帝后大婚前的动作,朕是有所察觉的,但国师让朕无需留意。或许,那个时候,国师就发现了什么,或者说,算到了什么。”周晏半阖着眼睛,长睫毛遮住了琥珀色眼睛里的复杂情绪。 任毓抿了抿唇,没有出言。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54节 “若是朕一开始没有听国师的,皇后也不会受到这些磨难罢?”他轻声说道。 任毓一听,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似的,头绳上的金色小铃铛发出了几声脆响,她立即回答:“我受到与陛下无关,如果没有陛下,我也不会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如果没有陛下,我也不会有能力离开丞相府。” “这些,都不能怨我们自己的。”她从未恨命运的不公,如果不是被调换,她也遇不到阿娘呀。如果不是被带到丞相府,她也认识不了红棉姐姐,王嬷嬷。如果不是替嫁,她……也不会见到这般好的周晏。 有失必有得,阿娘说过的,人知足就能长乐,不要怨恨…… 周晏见她如此豁达,反过来安慰他,顿时感觉心脏被刺了一下。“你养母的事情,朕帮你解决。” “真的吗?”任毓眼睛充满欣喜,眼睛亮亮的,但是下一刻,神情又变得犹豫,“可这件事情,会不会让陛下过于操劳?”她是见过周晏处理奏折的,很繁琐。 脑门被人屈指轻轻弹了一下,不疼,“朕是你的夫君,朕不亲力亲为岂不是说不过去?” 任毓的神情还是没有舒展开来,甚至捂住了心口,提及阿娘,她有一种莫名的恐慌以及……悲恸。脑海中突然闪现了一个画面,她为阿娘祈福的灯成功地入了黑夜。 她握拳捶了捶心口,将那奇怪的情绪压下去,脸上挂上一抹悲伤的笑容:“陛下,祈天灯是有用的罢?” 明明此句前言不搭后语,周晏却一下子就知道任毓说的是什么,他笑着说:“自然有用。” 这句话,是真的。 祈天灯,是有用的, 那日,升到一半的明黄灯如同坠落的星火,燃了所有的美好期望,化作暗淡的灰烬归于尘土。 周晏坐在了任毓的身旁,执起她的手,温暖干燥又干燥将女子泛着凉意的手包裹住,“这些天累了吧,等这边的事务处理完,我们就回京。朕一定将你阿娘的事情解决。” “现在,好好休息,可好?” “好。” 周晏之后回想起来,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应当将人瞒一辈子的,而不是当着她的面,将一切罪恶都呈现出来。 - 这一场风波在周晏过来后彻底结束,回京的时候禁军少了一部分人,不过谁也没提。同行的官员,有两位因为水土不服而身患重病,官职都不要了,只想返乡养病。 回京的马车形成了一条长长的道路,每一辆马车都有着禁卫守护,让人一瞧便会避让。 一只带着润绿色扳指的有些苍白的手掀开了一侧的车窗帘的一角,朝外招了招手,景文立即骑着马靠了过来,侧身过去:“陛下?” 他仔细听着吩咐,而后立即将命令传达下去,而后长长的马车队伍继续前行,而有一辆马车却逐渐离开了队伍,朝着另一个方向的道路去了。 这一辆离开的马车正是周晏和任毓所在,他原本想到是先回京然后再详细调查皇后养母一事。他没有从韩淮那处着手,本就因为刺杀一事,对其下了重手,韩丞相就已经向他写了数封信件求情。 若是再涉及此事,他可不想看见,韩丞相…… “老爷,等过了这个口,再沿着这一条道行驶半个时辰就是承和县了。”驾驶马车的人扬声说道,声音清朗,面容俊秀,是景文。 任毓此时昏昏沉沉地醒了过来,就听到这个消息,一下子就精神了,转头看向身边的周晏,明明很惊喜,却又压低着声音说话:“陛下,我真的要到承和县了呀?” 周晏:“自然。” 他原本的打算也是不想带上任毓的,毕竟外面的世界不是那么安全,只想让其在宫中等消息便是。但一想到曾经任毓在宫中都能被劫走,又不那么放心。 “父亲之前给我的信件中说,原本阿娘住的房子里面已经住着其他的人了。原先的一些酒楼、茶楼之类的都被替代了,还有一些胡同也被拆了。我熟悉的事物,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她闷闷地说着,声音越变越低,带着挥之不去的悲凉。 她离开的时候是七岁。 现在回来是十六岁,中间隔了整整九年。 记忆中的承和县,越来越模糊了。 第69章 方老爷 车轱辘压在石板官道上, 滚过一处活动的石块时,发出一声闷响,但都被人声掩盖了, 街道上热闹极了,络绎不绝的商贩, 形形色色的百姓,虽然比不上京城的繁华, 却也是一处极好的地段,只因, 临靠信天河, 水路十分发达。 周晏幼年时来过,那个时候,他皇兄还活着, 上京的权贵们经常会租船游玩,皇兄会带着他一起出宫,同他们一起,从上京顺着信天河到承和县, 黄昏时更能欣赏日落的壮观景象。 承和县, 是一个让人感到祥和的地方。 不过, 那时的县令, 周晏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隔着车帘问话:“景文, 客栈可有选好?” “爷,您就放心吧, 早就让人安排好了。”景文缓慢收紧着缰绳, 控制着马车的速度, 避免冲撞了百姓。 “前方不远处就是了。” 映入眼帘的牌匾——逢春客栈。 “吁——”小臂使力, 随着马匹发出嘶鸣声,马车停了下来。景文驾驶得很稳,车厢都没有小幅度地偏移,里面的人都好好的。 任毓方才就一直小心翼翼地掀开了车窗帘的一角,探究地看着这一切,这令她万分陌生的故土。 “到了。” 素手从车窗帘上撤下,任毓偏头看向出声的人,她抿了抿唇,沉默片刻,说道:“陛……夫君,我觉得这里好陌生呀。” 陌生得让她忍不住恐慌。 陌生得让她抓不住任何东西。 周晏敏锐地觉察到什么,眸子闪了闪,温声道:“九年未曾来过,自然陌生。”他伸手覆在女子放在膝头的手背上,用大拇指的指腹刮了刮,“不用担心,我在这里,娘子什么都可与为夫说道。” “可好?” 任毓垂下的长睫毛轻颤,她轻声道:“好。” 她来此处,是想知道阿娘在她离开后发生了什么。韩淮身上的毒还没解,是不会对阿娘做什么的,而且,周晏也已经派人一直盯着韩淮。 可她还是莫名的心慌,深深呼吸两三次,将难受的情绪压下去,她蹙着眉头,捂着心口,手指用力得指节泛白。 周晏已经先行下了马车,在外等着她,她现在得出去了。因为太过难受,觉得时间很漫长,实际上也不过瞬息而已。 下马车的时候,任毓已经将情绪收敛得看不出什么,甚至面对周晏的时候,还能对其微微一笑,被其牵着走到客栈里。 景文牵着马车,跟着客栈的店小二去了客栈后院的马厩。而她被周晏牵着,跟随另一个店小二去预订好的厢房。 订了两间厢房,一间天字号和一间地字号的。她和周晏住一间,而景文单独住一间。此行明面上只有他们三人,暗地里还有其他的暗卫。 大堂里摆着桌椅,飘散着饭菜香,现在差不多到了申时,是用膳的时间。三三两两的人坐在不同的位置,就在大堂用膳。 上木制楼梯的时候,任毓差点与人碰到,被周晏及时揽了过去,才避免了。 那人一脸横肉,身子肥硕,面上带着不寻常的红晕,眼睛很小,眯成了一条缝,眼角有褶子。已经是个年近半百的人。走路时脚步虚浮,所以才差点撞到任毓。身上的衣着看着华贵,但是皱巴巴的,腰间还挂着一袋鼓鼓的锦囊,一股子铜臭气。 没想与人起冲突,周晏揽着任毓就想避开,却不料,那人突然朝着任毓伸手,那肥胖的手上五个指头都戴着珠宝,张嘴笑着:“小美人,跟着我玩玩如何?” 任毓皱眉,还未等她反应,这人的手就被一股劲风弹开了,他发出一声如同杀猪一般的嚎叫,紧接着脚被人踩了一下,整个人从楼梯上滚了下去,因为身量庞大,木制楼梯发出吱呀声,任毓都能感受到楼梯的震动。 客栈的老板是个蓄着胡子,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若是不说,还以为是个读书人。他紧锁着眉头,低声吩咐着店小二们将人赶出去,“怎么又将人放进来了?” “方老爷说,若是不让他进来,就死在我们客栈门口。”一旁的小二解答道,他闭了闭眼,语气嫌弃。 “赶出去,管他死哪里。”这句话,中年男子说的十分地不耐烦,还带着厌恶。 摔了个七荤八素的方老爷,疼痛将醉意都驱赶了,他想撑起身子,视线里的人影都模模糊糊的,方才摔下来,腰间的锦囊也掉了,滚在地上,袋口的绳子松开了,露出了内里。原来,鼓鼓囊囊撞的是石头。 大堂听到动静的人目光也早就投了过来,他颤巍巍地支起身子,肥肉都颤了颤,注意到众人的视线,他愤怒地吼了一声:“看什么看?!” “方老爷,别在外面晃了。小心你家那位又拿着刀过来。” 这话一处,引起一阵哄笑。 方老爷的脸一时红一阵,一时白一阵。他沉着脸,被打的手和被踩的脚还在发疼,他怎么可能会此时离去,透过围着他的店小二,看向楼梯上的那对男女,姿容出色得让他不禁晃了晃眼,心里又开始起歪心思,“要我走可以,让那两位给我跪下来道歉!” 方才怎么摔的,他可记得清清楚楚。 “说什么呢?让谁给你跪下?” - 黄昏,天际白云皆被圆圆的落日渲染成一片片黄澄澄的火烧云,天空飞着两只白鹤,盘旋,翱翔。黑黝黝的眼睛朝着下方看去,便见长长的马车队伍缓缓入城门。 不过只看了一眼,便重新绕着观星楼,落在顶层的阁楼处。此处站着一名童子,头上梳着两个小鼓包,轻柔地帮白鹤梳着羽,轻声道:“国师大人回来了。” 宫中的侍女和太监,都早已在宫殿处迎接,裴公公是领头人,神情恭恭敬敬地候着。 青梨知道马车停了,示意红棉在里面待着,她弯着身子掀开车帘一角,朝着裴康的方向招了招手,小声喊道:“裴公公……” 手放在唇边,对着人耳语几番,裴公公神色没变,两人对视的时候皆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无奈。 “你,还有你,将轿子抬走,其他的人也都退下吧。” “你怎么都不劝一劝?” “这,我怎么敢劝呐?” 她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这是她能够劝导的事情吗? “陛下说,现下他就算是不去上朝也没有关系,丞相会将事务处理好的。还需要您掩护一番,让世人知道陛下已经回到了宫中。” 裴康嘴角抽了抽,韩老丞相可是早就告了病假,这是得罪了陛下罢。陛下不上朝,可不是简简单单的理由就能搪塞文武百官的。 “裴公公,陛下也早就与韩丞相写了书信,不必太过忧心。陛下很快便会回京的。” 裴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望了望天空悬挂着的皎皎明月,应了一声好。 第70章 累了 黑夜繁星密布, 一轮弯月勾人心魄,云层被月色弄成朦胧色,观星楼高耸入云。顶楼的凭栏处立者一位头发雪白, 眉目淡然出尘的老者,明明年迈, 一双眼睛却是看透世间万物的清明。 众多星宿相互牵连影响,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大网。其中一种星宿越来越亮, 一种越发黯淡无光。他眯了眯眼睛,手上轻放在凭栏上, 微微启唇, 说了一句话。但声音极低,一下子就被风吹散了。 噔噔瞪,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因为跑得过于急促,木制的楼梯发出阵阵响声。紧接着还有人声传来。 “停下!没有国师允许,任何人不得擅自闯入!”守在阁楼门口的童子,立刻呵斥道。 “求求你了, 让我过去, 我家少爷要没命了!” “国师大人, 求您见一见我罢!” 守着门的童子皱了皱眉头, 他看着面前满头大汗,一双充满红血丝的眼睛, 发丝因为汗水都被黏在脖颈处,整个人仿佛在水里面浸泡过一般。神色惶恐极了, 放在他肩膀上面的手抖得很。 他拼命地想要越过这守着门的童子, 脑袋一直朝着门里探, 大声嘶喊着:“国师大人, 丞相必有重谢!” 他颓唐地跪在了地上,朝着里面磕头,额头与坚硬的地面相碰,发出沉闷的声音,不一会儿,额间流出来了血液。两边的童子想要制止他的行为,纷纷弯下身想要将他拉起来,可童子都只有十三四岁,哪能抵得过一个壮年男子的力气。 “你别这样,你越是这样,大人就越不会出来!”一童子揉了揉因为过于用力而发酸的肩颈,带着一点婴儿肥的脸,都涨红了。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55节 “国师大人,只有您能够救我们家少爷了……”蓬一喃喃地说道。 面前出现了一只靴子,视线往上,便是让人极为熟悉的打扮,他的眼里一下涌上了泪,“多谢国师大人见小人。” “国师大人,丞相请您去一趟府邸,少爷病重,需要您来救治。” 蓬一见到人出来了,立刻将所来目的表达清楚。但是,等他说完,国师的面容仍旧淡漠,不受触动。 他的心止不住地往下沉,一咬牙,身子猛然往前一扑,抱着国师的腿:“您快随小人走罢!” 国师对于他的动作有些意外,眼里依旧没有情绪,只说道:“若要我医治,需得说实话。你说,是韩丞相邀我前往医治吗?” 蓬一如遭雷击,他低声道:“是丞相邀请。” “果真?” “当真!” - 在黄昏西斜的那个时刻,韩淮也抵达了府邸,因为身体并未养好就仓促回京,路上奔波,让他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差了许多。颧骨都显眼了些,显得越发的凉薄。 他的腿上有伤,是被人抬进丞相府的。一旁还跟着蓬一,因为蓬一虽说一直跟着他,实际上最听的还是他父亲的话。他的一言一行,也不知向父亲透露了多少。 所以他这次出去只带了暗地里的人还有禁军中的人,他以为就周晏那个病秧子身体,这么些人已经足够对付了。 亲自前往,也只是为了欣赏一番那娇养在皇宫的鸟儿濒死前挣扎的模样。凭什么一个无能的人能够当皇帝?他明明只是在暗处观察,看着计划即将成功,面前却是一黑,直接被人套上了麻袋,摔在了地上。再就是剧痛传来,他疼得晕了过去。 一定是周晏身边还有人帮着他,真是可恶至极,他不甘心极了,更让他心痛的是,费心培养的人也都折损得一干二净。 也不知道周晏给他安排的是个什么马车,坐在上面就让人晕的厉害,他被人抬进丞相府的时候就一直没有睁眼睛,神情恹恹。 等人都停下,“少爷,到、到了。” 是蓬一的声音,韩淮皱了皱眉,这声音听着怎么像是在颤抖?他睁开眼,却发现根本没有到自己的院子,而是—— “孽障!” 一个巴掌直接扇到了他的脸上,力道之大让他整个脑子都嗡嗡作响,眼前也发黑。很快被打的那一块地方红肿了起来,殷红的唇角也渗出了血丝,从唇角一直滑到下巴尖,滴在袍子上形成点点血花。而头上的发冠也滚落在地,头发都散了许多。 韩淮好不容易缓过来,就看到自己的父亲怒目圆睁,太阳穴都气得一跳一跳的,原本儒雅的面容此刻显得有些狰狞,许是因为怒极了,又许是方才力道用大了,父亲的呼气声又重又急。 庭院里面的奴仆都跪在地上,头都低得快到地上去了,大气都不敢出,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恨不得自己不再场。 “谁给你的胆子,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韩丞相指着韩淮说道,胡子都气得一颤一颤的,方才打韩淮的手一阵阵的发麻。若不是他求着,若不是周晏尊敬他,若不是……,这逆子,现在就是个尸体! 韩淮感受到口腔中的血腥气,他用舌尖抵了抵腮帮,那处疼得厉害。看着父亲震怒的模样,韩淮觉得可笑,顶着那狼狈的模样,嗤了一声:“父亲,我做什么了?”他还没有做什么呢,这般怒不可遏,就为了那个无能的皇帝? “你!你竟然还敢问,你究竟是被谁挑唆?!竟是变成现在这般样子!我这头顶的乌纱帽,都要因为你而摘下来!” 韩淮听到这句话,先是愣了一会神,复而说出了让庭院中所有人都恨不得没有长耳朵的话:“父亲,既然皇帝要摘你的帽子,不如,我们将他的位子抢来坐坐?” 这简直是疯话! 这简直是大逆不道! 丞相恨不得再给韩淮一巴掌,撕烂他的嘴,“无知!这些年教你的都被吃到狗肚子里面了吗?!” “父亲才是无知吧?当年都将权势握在手里了,现下一点一点地被夺走,不觉得不甘心吗?若是当年父亲明智些,这天下还是姓周的吗?”韩淮的眼里充满着癫狂,还带着蔑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 这一下,将韩丞相气得不轻,本就不眠不休几日才将韩淮的命报下来。没想到韩淮这般的,这般的拎不清,也不知被什么东西迷住了眼!他一个箭步上前,攥着韩淮的衣领,看着青年狂妄自大的模样,说出的话几乎时硬挤出来的:“韩淮!不要以为天下人都夸你有才就是真的有才,你连最基本的礼义廉耻都没有!蠢货!” “来人,”丞相闭了闭眼,继续说道,“将他拖到祠堂,当着韩家祖宗的面,杖责五十!” 跪在周边人俱是一惊,这,这,这是要将少爷打死啊!都是韩丞相的心腹,吩咐下来自然回去做。蓬一也是跪在原地,身子僵硬得很,看着韩丞相转身就要到屋里面去,一咬牙,逼了自己一把:“这,老爷,少爷身上的伤还没有好。若是……” 还未等他说完,韩丞相就冷冷地瞪了他一眼,硬着声音说道:“给我打!” “父亲,我究竟是不是你的亲生儿子?!”韩淮听到这个吩咐,自然不会听话的受着,她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再怎么说,他还是惜命的。 挨了这份打,他怕是也活不下来了。他的声音不是1乞求,而是质问。像刀子一般硬邦邦直愣愣地扎进人的心窝。 韩丞相头也不回,只说了一个字:“打。” 而就在此刻,他的身子晃了晃,整个人都要倒下去,几个身手好的人立马伸手搀扶,却见丞相摆了摆手,身子弯着咳了几声,竟是咳出了血。“无碍,给我盯着他。” 他还得……忙活政事…… 脚步虚虚地走了几步,不一会儿就变得坚定起来,佝偻的身躯也挺直了背脊,他不能倒下去。倒下去,他们韩家……就全完了。 “啊!”随着棍棒落下,一道凄惨的叫喊声几乎要将传遍整个丞相府,这般凄厉的喊声,并不会让听见的婢女和小厮驻足,因为他们不敢,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若是日后少爷知道他们看了笑话,还不得,不得将他们打死或是卖了出去。不是他们夸张,之前因为阿满的事情就已经有许多人受了责罚。面上冷静,心里却是忍不住的紧张,丞相的心太狠了,也不知道少爷受不受得住。 给韩淮打板子的人,做事一丝不苟,是多少就是多少,从来不会偷奸耍滑,知道这是主子,下手也丝毫并没有留情。一旁的蓬一早早地将蓬二拉了过来,若是一会儿韩淮受不住了。蓬二有点医术还能及时地将人护一护。 他们听着皮开肉绽的声音,额角边止不住的留着汗水,少爷可不能出事,丞相这般惩罚也只是给少爷一个警告,不是真的想要他的命。不然,不然也不会花那么多的心思,为着保下少爷忙活那般久。 “能不能轻点,也不能这般啊!”蓬一眼见平趴着的人,有些进气没出气,喊也喊不出声音,脸色惨白,受刑的位置一片血色的濡湿。 还有差不多,一半的棍子数,蓬一忍不住出声打断,这两人都是实诚人,手上的动作一直没有停顿,嘴巴也闭得紧紧的,但明眼人都知道,他们的神情紧绷着,因为打的毕竟是主子若真的打死了,那他们也活不了了。 蓬一见韩淮已经完全没有喊叫,立刻喊了停止,“让蓬二先给少爷缓一缓。” “不不不可,板子得打完才可以。”打人的两人结结巴巴地说道,手上的棍子却是已经被握住了。 “那就打在我身上!” “这……” “你们难道想看着少爷死吗?”蓬一的语气加重,更是威胁地加了一句,“少爷死了,你们还能活下吗?” 两人面面相觑,俱是看了眼模样凄惨的韩淮,冷汗刷的一下就下来了,沉默片刻,同意了。只要,打完八十下,他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蓬一趴在了一侧的板子上,忍受剩下的板子,不吭一声。他可不能出声让外面的人听出异样来。 眼睛盯着蓬二那边的动作,韩淮已经晕了过去,只见蓬二号完脉后,脸色大变,一下子慌慌张张着将一旁的药匣子打开,在瓶瓶罐罐只见翻找,不一会儿拿出了一个褐色的小瓶子,他强硬地掰开韩淮紧闭的唇,将其喂了进去,神色仍旧凝重。 蓬一心神都放在他们两人那边的动静,身上的板子很快满了数,两人收了起来,他勉强撑起身子,站了起来。 “蓬二,如何了?”他因为忍痛,声音都被他掐断在了喉咙里,此刻说话,嘶哑带着血腥气。他站起来后,身子还有点晃晃悠悠的,但是能够走路,毕竟是有武功在身的。 蓬二摇着头,拿起一旁的纸笔开始写字:少爷快不行了! 蓬二之前为了红棉,一起吃了哑药,现下已经不能说话了,字写得急切且潦草。蓬一立刻大喊:“快去请巫医大人!” 那两个打板子的人,立即慌慌张张地跑开,去请巫医了。而蓬一的袖子又被扯了扯,蓬二方才又继续写了字:得去找国师,寻常巫医救不了! 韩淮现在的状况完全是半死不活,本就身负重伤,上一次的寒症也没有好彻底,这下挨了板子,莫说去了半条命,就是人要去了。他还将之前得到的珍贵得能够保命的药丸喂给了韩淮…… “一定要找国师大人吗?”蓬一此刻犹豫了,不是他不想去,而是国师并非想见就能见的,所是像上次一样,奉丞相之名,国师应该会来吧? 蓬二又极快地写了字,黑色的墨水在宣纸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笔触;只有国师能救! 蓬一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感,先是让人通知丞相,然后就出了府,施展着轻功,不顾夜间巡游的禁军,极快地朝着那高耸入云的观星楼去了。 途径一处时,不知怎么有一阵风起,眼睛里面进了奇怪的东西,一下有着刺痛感,眼睛忍不住流出了液体,他随手擦了擦,也没多想,继续朝着祈天宫的方向去了。 这个点,祈天宫的那座观星楼仍旧是灯火通明,每一层都能从窗户那看到人的影子。此时的祈天宫门已经关上了。他翻了进来,因为挨过板子,身子难免凝滞,国师大人夜间一般都会去观星楼,就算今天是才返回京城,现下应当也会在观星楼。 那极为显眼的建筑,明明看着不远,前往还是会耗费诸多时间,让蓬一没有想到的是,观星楼的的每一层都有童子守着,好不容易从门口进来,就撞见了童子。 本就对此处不算熟悉,一通乱闯,惹得一阵骚乱,他一直顺着楼梯往上跑着,顶楼就是丞相观星象的位置,只要用丞相的名号,国师大人一定会同意前往的。毕竟是为了救韩淮,丞相也一定不会怪罪下来的。他擅自闯入,不过是逼不得已。 如果韩淮死了,那么,他的家人也不会好过。 一同苦苦的哀求,终究是让国师同意了。蓬一松了一口气,之后便十分迅速地带着国师到了丞相府。 “如何了?” 丞相说出惩罚的时候本就是气话,他本就因为几天的不眠不休身子不适得很,只想让韩淮多长长记性,不会再犯。 趁他还能管,就多管一管。 丞相看着国师手上的动作,心里忍不住紧张,目光又移到韩淮的身上,到底是自己的骨肉,垂在身侧的手颤了颤。 “没事,死不了。”国师淡淡地说道,继续着手上的动作,不紧不慢地。 这般倒是给人安心,仿佛人的情况没有那般紧急。周围的人听及此,俱是松了一口气, 韩丞相却是忍不住握紧了手,他了解国师,这般就是很严重了。不禁生出一丝悔意,如果,他没有这般做的话……唉,怒气让人失去理智。 “是不是会留下后遗症?” 韩丞相轻声问道。国师只睨了他一眼,他便是明白了,苦涩在嘴里蔓延。 等到床榻上的人呼吸恢复平稳,眼皮子底下的珠子转了转,紧着着眼睫毛颤了颤,睁开了眼睛。韩淮的眼神没有聚焦。是发散的,带着茫然。 身上传来的疼痛让他整个人要疯了,而嗓子因为喊疼,早就嘶哑不堪,没有血色的唇,张张合合,只能发出气音。看着注视着他的父亲,韩淮偏过了头,甚至将自己整个头都埋在枕头里,他才不想看到父亲,假惺惺。 “韩淮,为父……”累了。 第71章 为什么 逢春客栈, 黄昏时刻。 景文才安置好马匹,回来时就听到有人大放厥词,与陛下起了冲突。大喝一声, 便一个箭步上前,手臂用力直接将人给扔了出去。 要知道。他可是军营里边力气最大的。 “哎哟!” 一大团不明物体被人从客栈里面扔了出来, 肥胖浑圆的身子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本就皱皱巴巴的衣服此刻沾满了尘土, 因为客栈所处繁华地带,门外的地上不知被多少人践踏过, 脏得很。 被甩在地上的人骂骂咧咧地爬起了身子, 长满了横肉的脸愤恨地看着抱胸站在门口的人。“你,你走着瞧!知不知道我是谁?竟敢如此待我,有本事就在这给我等着!我一定带人过来让你好看!” 景文皱了皱眉, 俯视着那矮胖的人,真是不知道为什么有这般不长眼的人,不将其说的话放在心上,转身进了客栈。 耳尖微动, 就听到众人对方才那人的讨论。 “啧啧啧, 这方非仁, 真是不知好歹。” “是啊, 明明已经家道中落了,还有闲心思到处闹。” “谁不知道他, 突然得了一笔横财,还没怎么捂热呢, 就全扔到赌坊里头咯!” “也不知他家娘子是造了什么孽, 嫁给这么个蠢货。没有钱还在外面装大款, 方才啊, 他那钱袋子塞得鼓鼓囊囊的,没想到全是石头。我要是他早就没脸见人了!” 景文抬眼,见周晏和任毓在二楼的围栏那站着,两位主子的眼神关切,他摊了摊手,示意没事。 一旁客栈掌柜凑了过来,带着佩服的眼神,对着景文拱了拱手,说道:“那人说的话,小兄弟不用放在心上,他啊,已经什么都不是了,放狠话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 景文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56节 “小兄弟赶了一天的路很累了吧?我们逢春客栈之前可是酒楼,有几样菜品是客人吃了必定会再来的,今日这方非仁叨扰了你们,在下赠与你们尝尝如何?”掌柜说话温和有礼,只不过话音落下,几位店小二就动了身去后厨吩咐。 景文都没来得及阻止,便收下了。 心里想着,退房的时候也要将菜的价钱给算上,见陛下和皇后还在等着他,抬步朝着他们的方向去了。 景文一进房间,就见周晏面无表情,虽然没有动怒,但是景文却是知道,陛下这是不高兴了。 “爷,我有罪,不应该又没沉住气,惹了麻烦。”他的脑袋一根筋,想到方才自己引人注目的举动,立即垂下头道歉。 却是听见,“没有,此次你做得很好。” 周晏的唇线绷直,他只是回想着方才那人恶心的作态,若他们只是一介平民,怕是早就被这人得手了。而且,看样子,这人之前就没少糟蹋人。 他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眸光沉沉,触感温凉的玉环,让混沌的思绪清明起来,少年帝王闭了闭眼睛,轻声唤了一声,暗处就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 “跟着他。” “是。” 任毓看着一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又悄无声息地消失,眼皮禁不住跳了跳,知道周晏这是想要调查那什么方非仁。 被对方恶心又黏腻的视线注视的时候,她的心里是有一瞬间惊慌的,甚至下意识地想要给那人一角。但是周晏护着她的动作比她快,她没来得及做什么。 明明没有见过这个人,任毓却觉其厌恶程度比起韩淮还要讨厌。也不知这人是有什么魔力,恶心死了。 “对了,爷,方才掌柜说要送几样招牌菜过来,说是赔礼。”景文见周晏没怪他,就另起话题。 周晏:“客栈怎么有招牌菜?” “啊,掌柜的说,这客栈的前身是酒楼,后厨直接沿用了之前酒楼的人。想必这也是客栈厢房价格比其他家贵的原因吧?毕竟有自己的特色。”景文挠了挠头。 “扣扣——客人,菜来咯!” 随着吱呀一声,门打开了,景文有些惊讶地看着门外的人,来得不是店小二而是掌柜,儒雅的文人模样。 “这些便是了,希望客人喜欢。”掌柜是游历过许多地方的人,眼界不是寻常人能比的。像周晏这一行人,气度一瞧便知是得罪不起的权贵。 看着方非仁冲撞客人的时候,他差点惊出一身冷汗,幸好遇上的是脾气好的主,不然他这客栈也就不用开下去了。 等人将菜肴摆好退下,景文看着面前色香味俱全的美食,鼻尖微动,香气就涌入了鼻腔,令人口舌生津。他揉了揉肚子,准备出去弄些要些其他的吃食。 “去哪?坐下吃。”周晏一声将人喊下,态度随意,“这是在外面,就算是主仆,也不需要讲究。” 用膳的时候,三人都很安静,景文用公筷将想吃的菜都夹到碗里后就一个劲地扒饭,埋头苦吃,偶尔抬起头夹菜,就见周晏给任毓夹菜,眼神温柔得能腻死人。 “爷,属下吃好了,这就告退。”等吃得七分饱,景文就放下了筷子,抹了嘴就想出去,这里边的气氛,他待着多余。 半晌,周晏没有回应他,景文纳闷地抬头正准备出声,就见陛下的目光分了一丝给他,眼神示意他出去。 景文嘴角抽了抽,起身出去了。 他知道还有暗卫轮班保护陛下,所以离开的时候也没犹豫,想着先回到自己的房间收拾收拾,养好精气神,明天就多调查一会儿。 “陛、夫君,我……我想去后厨看看……”任毓吃饭的时候很安静,周晏喂什么她就吃什么,不是她不挑食,而是这些菜肴,她都喜欢,也都……熟悉得很。 是她梦都梦不到的味道。 是她忍不住落泪的味道。 这些并不是很独特的菜肴,相反是最普通的食材,用着独特的技巧处理,使之味道一绝。任毓从小到大,没少在厨房待,而她处理菜的手法就是从云娘那学来的。 小的时候,云娘到酒楼掌勺的时候,她也会被带着,每次小阿满都会乖乖的坐在小板凳上面,睁着圆溜溜的杏眼,看着云娘烧菜,既不哭也不闹,讨人喜欢得紧。 方才听到这客栈的前身是一座酒楼的时候,任毓的心里就咯噔一声,原本站在外面,看着逢春客栈的牌匾,她就忍不住愣神,总觉得这里不该是客栈的。 没想到…… “为何?”周晏听到她的请求,有些困惑地问道。 厢房门被关上,店小二才将吃完的饭菜都撤了下去,离开不久。 任毓两只素手缠在一起,有些紧张地相互盘着,她微微仰起头,看着周晏说道:“我觉得,这里,是阿娘曾经待过的地方。” 周晏的视线朝着打开的窗子扫了一眼,夜色降临了,外面黑了下来。他沉默片刻,便启唇说:“那我们便去吧。” “要喊上景文吗?”任毓从凳子上起身,伸手抚了抚襦裙,轻声问道, “不用。他劳累一天了,让他歇息歇息。” 偏头见任毓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周晏伸手在女子的头顶轻轻地揉了揉,温声道:“不用担心,现在有母亲的线索,应当高兴才是,嗯?” “嗯。”任毓点了点头,蝶翼一般的长睫毛颤了颤,向下一搭,遮掩住眼眸深处的担忧。 - “诶,客人为何想去后厨?” “后厨油烟味重,怕是不适合观赏。”店小二晃了晃脑袋,面上不太愿意带人过去。 掌柜原本正撑在柜台上,手里拨着算盘,核对着今天的账目。眼睛一撇,见贵客下楼,直接抛下了手上的活,从柜台那出来,疾步走到了任毓和周晏身边,朝着店小二摆了摆手,示意他走开。 “客人有何吩咐?”中年男子恭恭敬敬地,面上却是不卑不吭,没有那种阿谀奉承的献媚感,光明磊落的,不会让人反感。 周晏:“是这样的,方才用膳觉得菜肴极佳,想要到后厨,见一见掌勺的厨子。不知这般可不可行?” “这,”掌柜摸了一把胡子,眼睛在两人身上扫了扫,非富即贵的布料,“客人想去,我这就给您带路。” 不过是见见厨子而已,有何不可? “这后厨,我都没怎么改造,只是重新修缮一番,仍旧是原本酒楼的后厨模样。”掌柜在前方带着路,脚下不停,嘴上也说着话。 “为什么要将酒楼改成客栈呢?”任毓轻声问了一句。 “之前开酒楼的是我的一位友人,他啊,心爱的姑娘走了,这酒楼就开不下去了,熟悉的事物太多了,直接将这块地低价卖给了我。”因为掌柜走在他们的前面,任毓是瞧不见他的表情的。所以不会注意到。掌柜说及此的时候,眼里闪过了一丝泪光。 “我这逢春客栈,虽说是客栈,其实是客栈和酒楼的结合,就像上京那座有名的煦和楼一般,这样改了,能够赚到更多的钱。” “钱财嘛,自然是越多越好,这样能够得到的东西也就越多。”掌柜的语气轻快,似是想到什么快活事。 “呀,到了,这里就是后厨。”掌柜止住了步子,转身对着他们说道。 任毓一路走来,就一路观察。幼年的记忆,她想要快些回想起来,快些想起来。这样说不定就能知道阿娘的下落了! 太久远了,她闭上眼睛,用手敲了敲脑袋,得到的只有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她连阿娘的脸都记不太清楚,这些,都没怎么注意过的地方,她怎么能够记住呢? “我,我想不起来了……”任毓睁开眼睛,杏眼仿佛被一层薄纱笼罩,水雾雾的。 周晏拍了拍她的背,轻声说道:“不急,没关系的。” 见掌柜正看着他们,神色莫名,掌柜的背后是仍旧亮着烛光的厨房, 周晏沉吟片刻,问道:“掌柜可认识之前在酒楼后厨帮工的女子,她的名字叫做——云秀。云是过眼云烟的云,秀是惠外秀中的秀。” 不料,此话一出。 掌柜的神情怔忪,但不过瞬息间就掩盖了下去,方才的客气变成了警惕,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注视着他们,“你们和她是什么关系?” 任毓:“她是我娘亲。” 后厨里边这时走出了三名妇人,穿着朴素的布裙,脸上都挂着笑出来,出来的时候还在说着话。 瞧见外面的情形,脸上的笑容俱是止住了,面面相觑:“柳掌柜,这是做什么?” “这是客人么,怎么带到后厨来了?”这对年轻夫妇,一看便是不属于这里的。 而柳掌柜,此时神色复杂,看了任毓一眼又一眼,转头对着这三位妇人说道:“你们……瞧瞧她。认识吗?” 任毓拽了拽周晏的袖子,小声地说道:“我、我感觉她们有些熟悉。”她探出了那张脸,随着年纪的增长,原本清秀的面庞越发精致漂亮,小时候的稚嫩已然少了大半。 三人看了半晌,相互看了一眼,这般精致的面容,但凡看过一眼就不会忘记的,异口同声地说道:“这位姑娘家,没见过。” “她说,她是云秀的女儿。”柳掌柜轻声说道,垂在身侧的手颤了颤。 “啊?”妇人们俱是一怔,看向任毓的眼神瞬间变了。小声地咬耳朵,说着话。 “云秀不是没有嫁过人么?哪里来的女儿?” “哎呀呀,大姐,你老糊涂啦?云秀当年从河边捡了个小娃娃的!” “那女娃长得可漂亮了哩,之前我们不是都抱过她么?” “后来云秀发生了那档子事,女娃娃也没有瞧见了。” “娃娃叫什么名字来着?哦对,是叫什么?” 任毓一直竖起耳朵听着他们说话,见她们说不所以然来。忍不住开口说道:“我叫阿满,容易满足的满。” “啊,是叫这个名儿。” 这下,三位妇人的目光全都投到了任毓的身上,见她穿得贵气,眉眼精致,清冷不可靠近的气质。 一人十分迟疑地问道:“你是阿满?” 任毓点头,十分地用力:“我是!” “大娘,你们知道我娘在哪里吗?我找不到她了……”她有些激动,攥着周晏袖子的手在收紧,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们。 但是此话一出,无论是柳掌柜还是那三名妇人都沉默不语,望着她的目光,也带着让她有些讨厌的怜悯。 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看着她? 她的心往下一沉,脸上还带着笑容,唇瓣动了动:“你们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呀?” 众人更沉默了,让任毓止不住心里发慌,说话的声音都颤了颤:“你们……怎么不说话呀……” 第72章 银两 弯月本就不算耀眼的光芒被突然浮起来的乌云遮住了全身, 闪烁的繁星也在云层从埋藏了自己的身子,让光芒更加暗淡。 众人的神情都晦涩不明,任毓执拗地想要知道答案。 “云秀, 她啊,早就走了好多年了。”这时不知道是谁开口说话, 声音被风吹起,落在她的耳边。 任毓:“走了?” “走了是什么意思?” “哎呀, 柳掌柜,还是不要和小姑娘说了。”妇人们朝着中年男人的身边拥了过去, 扯着他的袖子, 压着声音说着,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将探究的目光落在任毓的身上。 任毓脸上一片空白, 无助地仰着小脸看着周晏说道:“走了,是离开这个地方的意思吗?”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57节 周晏从方才就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已经生出了想将人带着离开这里的想法,没想到这柳掌柜还是开了口。他敛了敛眼底的情绪, 正准备说话。 “小姑娘, 走了的意思就是离世了, 你既然是云秀的女儿, 应当给她报仇才是!” “今日那方非仁,便是害了云秀的凶手!”柳掌柜神色激动, 不顾人阻拦,大声喊了出来。 “哎呀呀, 你怎么说出来了?” “柳大哥, 这么些年你都没能将方非仁送去官服, 她一个柔柔弱弱的姑娘家能做什么?!” 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解开了锁, 一瞬间,被遗忘的记忆涌入了。 带着让人难以忍受的悲凉,如同冬日露天湖水一般的冰冷,又如同冷血动物缠上了四肢百骸,阴冷又黏腻,恶心极了。 啊。原来,她早就知道阿娘去世了啊。 她好没用啊,好胆小。 为什么要逃避?为什么要忘掉? 任毓眼前发黑,站立着的身子晃了晃,身边的周晏一把将她扶住了,她不由自主地攥紧了周晏的手臂处的衣服,不想倒下。手指用力得指节发白,耳边还有着挥之不去的声音。 - “诶,她就是那个小贱种,有那么不知羞的娘,还好意思在外面晃。” “长得就不想是个好的,一脸狐媚子的样,以后都不要和她玩了!” “这是那个云秀的丫头?听说是从河里面捡来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谁能从河里捡孩子啊,肯定是云秀在外边和野男人厮混生下来的野种!” 小阿满绷着脸,从地上捡起了石头,朝着说着恶毒话的人砸了过去:“闭嘴!滚开!不许你们这么说!” 阿娘是天下最好的人,她才不允许有人这样说! - 明明小时候的她,是能够直面的;明明小时候的她,是敢于反抗的……为什么现在会变得这般胆怯?试图躲避? 明明,明明已经有很多很多的迹象向她表明,阿娘已经去世了,已经不在了,已经……永远的离开了。她还傻傻地不愿意相信,她还一直用阿娘当做自己不抵抗韩淮的理由…… “她现在能过来找人,就是想知道,我和她说了又怎么了?” “这么多年,我看着那畜生在眼前晃,就气得很!”中年男子声音悲愤,但又燃起了希望,这两人一看就知道是贵人,总归是一个机会。看那女子的反应,一定会给云秀讨个公道的,“姑娘,若是你有心,一定要为云秀报仇!” 任毓觉得喉咙里堵得厉害,唇张张合合,愣是没有发出声音,悲伤的情绪像是一团难以下咽的褐色药汤,将她的声音堵得严严实实。 呼吸声变得又重又急,她有点喘不过气,耳边是周晏关切的唤她的声音:“我们不管这些了,现在回厢房休息可好?” 半晌,任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我没事。”她缓慢又坚定地推开周晏搀扶着她的手,身子晃了晃,站稳了。 “我娘,怎么走的,是什么时候走的?那方非仁,现在在哪里?” - 一处不大不小的院落,许多地方都落了灰尘,似是疏于打扫,院里里面的布置也显得很乱,此刻一声尖细刺耳的女声将这一片的宁静打破。 “死鬼,又去哪鬼混了?!” 一只骨瘦如柴的手狠狠地掐在了肥圆的耳朵上,力道极大地转了一圈,揪得人嗷嗷直叫,发出了杀猪一般的嚎叫。 “别别掐了,我哪也没去!” “哪也没去还一身酒气?!” “放手!再掐,我耳朵就要掉了!” 妇人瘦得双颊凹陷,见他这副模样,又攥紧拳头狠狠地锤了几拳,本来就瘦,骨头将人硌得慌,一拳下去打得方非仁脑子嗡嗡嗡的。 “你看看,你看看,这个家都成什么样了?!还天天在外面鬼混?是要我死在你面前,你才安分吗?啊?” 数落的话像是从天而降的石头,一块块地砸在方非仁的身上,他垂着头不发一言,但放在身侧的手却是握紧了,心里暗自骂着:母夜叉,死了算了。 这妇人是方非仁的结发妻子,凶名在外的方夫人,瘦得脱了相,皮肤暗淡无光,双手粗糙生了茧子。 “康哥儿病了,请的巫医大人过来,赊了帐。你之前得到的那笔钱呢,藏哪去了?”方夫人不想再生气,低声问道。 方非仁:“……” 沉默了半晌。 妇人忍不住继续说道:“说话啊,藏哪了?!” 脸上的肥肉颤了颤,他从怀里掏了掏,半晌只拿了几块碎银子出来,然后将五个粗手指上的珠宝也脱了下来,递了过去。 “没了?” “……没……了。” “你!”方夫人捧着手上的东西,消瘦的身子被气得发抖,“你骗谁呢?!那人给你的可不止这么点!” “藏哪了?!”妇人的声音尖细又刺耳,像是数根针扎着耳膜,令人难受的很。 方非仁:“没了!就这些!爱信不信!别吵我了,我要去休息!” 肥壮地手臂将妇人推了一把,其身子在大力的推搡下晃了晃,就倒在了地上,几个的宝石扳指磕在地上,一下从连接处掉了下来,摔得乱七八糟。 方非仁朝着卧室去了,也不管倒在地上的人。妇人默默地将东西都捡了起来,放在怀里,眼里淬着恨意直直地盯着那肥硕的身影。 她倒了八辈子霉,嫁给了这么个窝囊废! 次日。 方非仁是被一道闪光晃醒的,一直在他的眼皮子上晃,也不知道是谁这么缺德?他脑子都晕乎乎的,想要再睡一会儿,皱了皱脸,也不睁开眼睛看一看这闪光是什么东西造成的,将头埋在被子里边就准备继续睡觉。 “方非仁。”凉飕飕的声音落在他的耳边,仿佛催命的恶鬼,声音嘶哑像是指甲在琉璃镜上面划过,刺耳的很。 他是醒了,但是不想醒,这才什么时辰,他又不干活,起来做什么? “方、非、仁。”这一次唤他的声音变得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比方才还要重许多。 他不耐烦地回了一句:“干什么?别打扰我睡觉!”动了动肥硕的身子,将被子弄得哗哗作响,整个人背过身。 “我最后再喊一次,你若是还不起来。我就——”声音顿了顿,冰冷且带着血腥气的东西贴在了他的脸上,压在脸上的肥肉上。 方非仁猛然睁开了眼睛,对上了那双快要从眼眶脱出的眼睛,带着恨意与怒气。 “有有有话好好说——” “娘子,娘子这东西可不能随便放人脸上!”他一下子清醒了,求饶的声音发颤,两股颤抖,被子盖在身上极为显眼。 毒妇啊。怎么能把菜刀放在他脸上?! “方非仁,那一笔钱你藏在哪里了?” 他几乎要哭出来,没想到还在逼问这个,“没有了!没了!昨夜全都给你了!我真的没有藏起来!” 方夫人冷笑一声,菜刀压在他脸上的力道加重。“我今天上街去了珠宝铺子,你这宝石扳指都是冒牌货,一分不值。别人还将我嘲讽了一道,那几块碎银,合起来都不到一两银子。” “当初那人,可是给了你两大箱子的银两,一年的时间都不到,怎么就什么都不剩了?我将它收起来,你都偷偷摸摸地全挪走了,再不说实话,别怪我心狠!” “啊!”方非仁发出了一声凄惨的嚎叫,一道血痕在他的脸上出现,“我说!我说!都输了!都输没了!” “全都输给赌坊了!我真的没有藏!娘子,把刀拿开!” “你说什么?!”方夫人整个人都愣住了,手一下卸了力,冰凉又冷硬的触感让方非仁两股一颤,腥臊味在室内蔓延。 他连忙将刀从脸上拿开,菜刀落在地上发出了哐当一声。方非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还在狂跳,他差点就要被这毒妇弄死了! “方非仁,方非仁啊,”方夫人眼神空洞,眼里朝外涌出两条宽泪,“你怎么能去赌坊呢……我们还怎么活啊?!”她一把掐住方非仁的脖颈,如同鹰爪一般的手紧紧地卡着。 不一会儿,方非仁脸都涨红青紫,但是他毕竟是男人,方夫人方才是拿着刀他才不敢反抗,现下就算是被人掐着,对于死亡的恐惧让他浑身充满了力量,双手用力捏着皮包骨的手,用力一扯将人给拉开了,蛮力之下,骨骼被捏着咯吱作响。 方夫人跌落在地。 而肥胖的男人死命地咳嗽,难受地捂着脖子,喘着气,发出嗬嗬嗬的气音。 他缓过神来,从桌上拿起水开始猛灌,嗓子火辣辣的疼,冰冰凉凉的液体划过,倒是让灼热刺痛减轻了些,看着地上失魂落魄的妇人,用嘶哑的声音说道:“你这是在谋杀亲夫!你以为杀了我就有用吗?要不是有我在,你就成了寡妇!知道什么是寡妇吗?是个男的就能过来睡你!” “不过就是一些银两而已,没了就没了,之前没有那人给的银两不照样活下来了吗?”方非仁将菜刀从地上拿了起来,刀锋对着正恶狠狠看着他的人。“竟然还敢拿着刀威胁我,我是你夫君!” 他的话引得方夫人冷笑连连,“之前是怎么活下来的你心里没数吗?先是将府里的丫鬟小厮卖了。然后将府里的小妾卖了,再之后是将庶女卖了,就连……就连我们的女儿,也卖了!” “你凭什么在这里洋洋得意?” “不过是银两而已,不过是银两!康哥儿都要病死在床榻上了,你还不管不顾,在外花天酒地!方非仁,你还是不是人啊?”她说到最后都喊破了嗓子,真是不知道世上怎么有这般恬不知耻的人! 方非仁哑然,半晌,说道:“再向贵人求助呗,既然是封口费,他再多给一些又不是不行。” 妇人心里无力,只觉得他天真,封口费还敢再去要,真当别人会满足贪得无厌的要求吗? 她反唇相讥:“这么有本事,你去啊。” “扣扣扣——” “有没有人在啊?” 方夫人皱了皱眉,怎么会有人找上门来? 之前方家显赫一时没少得罪人,等他们败落,许多人都来落井下石,他们每天灰溜溜的度日,谁都能踩一脚。若不是那一笔钱财,方非仁也不会又开始到处显摆,还说自己京城有人,不能得罪。 “你是不是惹祸了?” “没、没有……” “那你去开门。”方夫人说道。 “我、我不去。” 他指着身上的那一团脏污,腥臊味浓烈,“我这般可不能见人。” 方夫人嫌恶地移开目光,听着外面越来越急促地敲门声,准备起身,她方才手臂被人狠狠地扯了一下,还挺疼。支撑着自己起来,抬手将身上的灰尘拍干净,路过梳妆台的时候,还驻足停了下来,将散落凌乱的头发紧了紧,营造出表面的体面。 “来了!别敲了。” “谁啊?” 随着吱呀一声,门由内打开了,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长相俊俏的年轻人,方夫人愣了愣,就见其向着旁边退了一步,态度恭敬,露出了其身后的人。 似乎是一对夫妻,两人十分登对,男子俊美贵气。女子姝艳夺目。之所以认为是夫妻,是因为那两人紧握的双手。 这三个人,她都不认识。 不过,还有一人。 她是认识的——柳掌柜。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58节 “你们是谁?敲门有什么事?”方夫人横眉竖眼,不耐烦地说道。她只将门开了半扇,人立在那里,将进去的路堵得死死的,手也攀在门边,似是准备随时关上。 柳掌柜冷声说道:“我们找方非仁那厮,快让他出来!” “你怎么又来了,不会又是为了那贱蹄子的事情吧?都过去多少年了,说过多少次了,天天问,烦不烦啊?!” 第73章 罪孽 天奉五年秋, 满春楼。 满春楼是承和县名气最大的酒楼,每日都有络绎不绝的人涌入其中,其菜肴只要尝过就难以忘怀。除此之外, 满春楼的厨子也总是被人议论,只因掌勺的都是女子。 自古在外抛头露面的女子都有流言缠身, 而众人对于满春楼的厨娘们尽管主要的言论是夸赞,但是仍旧有些登徒子肆意诋毁, 说些污言秽语。 当时的方非仁就是其中一人,他只觉得这些娇娘子就应该待在院子里边, 当然, 待在他家的院子里更好。 “这女子啊,在外抛头露面就是不守妇道。看看你这手,都成什么样子了, 还不如跟着爷,保管你能吃香喝辣!”他看上了那个名叫云秀的厨娘,只是被瞪了一眼,方非仁都觉得心里边酥麻麻的。 “方老爷, 请自重。” 云秀刚忙完, 将答应给阿满带的酒酿圆子放在食盒里面装好, 没想到一出来就遇上这么个晦气东西。 她已经被这个方老爷缠上快一个月了, 柳大哥在的时候还好,方老爷还会有所顾忌。但是因为需要采买一批特殊的食材, 柳大哥得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明明外出的消息也没向其他人透露,这方非仁也不知从哪得了消息, 纠缠得更加过分了。她才出了酒楼就被拦住了。 现下的大梁幼帝当政, 时局不算稳定。承和县的县令和县上的富商勾结, 鱼肉百姓。这方非仁算其中一个典型, 整日耀武扬威的。 云秀知道自己不能得罪他,虽然紧绷着脸,但是态度仍旧是恭恭敬敬的,赔笑:“方老爷,能否让我过去?”因为食盒里边装着酒酿丸子,若是幅度大了会洒出来,她可得小心些。 却不料,方非仁见着她的笑脸,眼睛都直了:“你看你,美人,笑得我心都化了,嫁入我方府如何?”说完,竟是直接伸手就要拽云秀的手臂。 云秀见势头不对就要躲,捏着食盒柄的手却是紧紧的,没有让其晃动。 扑通、扑通。 心跳声仿佛就在耳边,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方老爷,你不能这样。你是有家室的,若是让方娘子知道了,她肯定会生气的。” 别看方老爷在外面威风,实际上威风的是他家娘子,方夫人。方非仁惧内,是因为他是入赘的,家里边他连个屁都不是。云秀一提这个,方非仁就心虚,一心虚就生气。 “哈哈哈,笑话,她生气和我有什么关系?”他大手一把将纤细的手腕攥住,肥胖的脸上满是狰狞之色,“今日你就得从了我!” 云秀吓了一跳,手上的食盒也被大力的拉拽之下跌落在地上,瓷碗落在地上,刺耳的破碎声,晶莹剔透的汤水撒了一地,小的糯米丸子在地上滚了滚沾满了灰尘。她想用另一只手将人推开,可男子的力气又怎会是一个瘦弱女子能够抵抗的,方非仁一把将人困在了怀里,低着头就想要亲下去。 云秀用手肘撞他的胸膛,却因着那人浑身都是肥肉,撞上去像是陷入了棉花里面,软绵绵的力道都被化解了。她人都要被恶心死了,两人之间悬殊的力道让她绝望,云秀感受到方非仁越发粗重的呼吸声,还有让她忍不住头皮发麻的东西顶着她。 一咬牙,她故意软着声音说道:“方老爷,你把我松开,松开我就顺着你,入方府也不是不行,”越到后面,声音还是不受控制的发抖,“把我松开好吗?” 哀求娇弱的模样,让方非仁心头的火烧得更旺,他哼哼笑了,“就知道你之前都是装的,还不是被我发现了,真不知道之前一直装什么贞洁烈妇!” 他松开了,想看她怎么主动。 “方老爷,你闭眼。” “哟,还和我玩花样呢,”方非仁更加兴奋了,倒是期待的闭上了眼睛。 一声惨叫似乎将整个巷子都惊得抖了抖,方非仁倒在地上,一脸痛苦地捂着自己的两股之间,嘴里发出野猪一般的嚎叫,在地上痛得打滚。 “恶心死了,从了你,我呸!”云秀转了转脚踝,绣鞋在地上蹭了蹭,真是恶心。看了眼地上的一片狼藉,抿了抿唇,弯腰将地上的食盒捡了起来。 唉,答应给阿满的酒酿圆子都没有了。 她得赶紧离开这里。 “臭娘们!” 还没走多远,一股劲风从身后袭来,云秀一下子倒在了地上,才拿在手上的棕红色食盒骨碌碌又滚到了远处,那在地上打滚的人竟是就这么一会儿就起来了,脸色涨红,目光凶狠地盯着她。 她被人推搡在地,而那人肥硕的身子更是直接压了下来,让她无法动弹。云秀有些绝望,大声地开始呼救,这条巷子平日还是有人走的,今日却是一直只有方非仁和她两个人。 “你喊人也没有用,我早就让仆人在巷口拦着人了,不会有人来救你的!”方非仁狞笑一声,手上开始扯着人的衣物,云秀自然是反抗,手脚动不了,她就用头撞,撞得发髻散乱,却是被大手一下压着头,狠狠地撞在了墙上,顿时眼冒金星,人都晕了些。 “老爷!老爷!!夫人来了!” “夫人手上还拿着刀!快跑啊老爷!”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紧接着便是一道洪亮又尖细的女声:“方非仁,你要不要脸!” “夫、夫人,别激动!”方非仁着急忙慌地起了身,拿着刀的妇人已经站在了眼前,刀锋直直地对着他,眼里满是怒火。 他身子抖得像筛糠一般,惊惧地看着她,生出了一身的冷汗,方非仁用手指着云秀,大声吼道:“是她!是她这个□□勾引我!” “别别别,”眼见刀子逼得更近,方非仁吓了个半死,什么话都往外面说,言辞之中都是将罪过按在云秀的身上,“夫人啊,真的是她勾引我的!她总是对我抛媚眼,还想让我休了你娶她进门呢!” 云秀听到这等污蔑,连忙对方夫人说道:“不是,不是,不是他说的那样!方夫人,是他强迫我!” 发丝散乱,眉目清秀,衣衫不整,云秀眼周一圈都红了,但是没有落泪,她执拗地向着方夫人陈述自己的无辜。 但是—— 方夫人生平讨厌的就是这些柔弱女子勾了她丈夫的心,见她这幅模样,心里像是有一条毒蛇在吐着蛇信子,叫嚣着:毁了她,不过是一个贱蹄子,长得就是狐媚子样。 “来人,打断她的一条腿!真是贱人,竟是做些不干不净的事情!” “啊?”方非仁出了声。 “怎么?你心疼这个小贱人?还是说,是你强迫她?”方夫人翻了一个白眼,拿着刀的手更是直接架在方非仁的肩膀上。 “没有没有,夫人做得好!”他擦了擦头上的冷汗。 骨骼断裂的声音与女子的惨叫相结合,令人背脊生寒。方非仁打了一个寒噤,回头看了眼被几个丫鬟婆子压着的美人,那人头上满是汗水,发丝都黏在雪白的脖颈,一双美目此刻却是淬了毒一般盯着他。 方非仁愣神片刻,又觉得被伤到的地方隐隐作痛。太狠了,女人真是太狠了。 “走吧。”轻飘飘的,是方夫人的声音。 他连忙应好。 一行人走了不到几十步,方非仁摸了摸手上的扳指,“啊,夫人,我扳指好像有一个落在那了,我去去就回!” 他脚底抹油,溜得飞快。 云秀忍着剧痛,好不容易撑起身子,面前又出现了恶鬼一样的猪脸。 压着声音的话落在耳畔。 “你等着,我知道你家住哪里,我会去找你的。” 作者有话说: 关于云娘的旧事章节还有一章,然后就会着手收拾垃圾了。选择这种叙述方式,是为了更好的将故事讲清楚。 第74章 阴魂不散 静谧的夜晚, 月朗星稀,瞧不见什么光景, 长长的漆黑巷子, 有着略显粗重的拖拽声,因为每一次的动作都十分地缓慢, 若是不仔细听,还会以为是错觉。 夜里的光亮, 只有那些富贵人家在府门悬挂的灯笼。 一道影子出现在巷口,瘦小虚弱的影子, 缓慢地移动着。 女子紧紧地依靠着墙壁, 双手贴合在墙壁上,每次走一步,都会耗费许多的气力, 她的额角有着细密的汗水,发丝散乱,全都黏在肌肤上,秀气的眉紧紧地蹙着, 脸色煞白, 唇色发乌。 好不容易走出了巷子, 云秀看着出现的光亮, 眯了眯眼睛,喘了一口气。前方是一个路口, 没有墙壁能够依靠身子了。但只要再走一会儿就能到家里,只要再忍一忍, 就可以回家了。 云秀咬着唇, 微微弓起身子, 伸手想要触碰一阵又一阵发疼的伤腿, 准确来说是脚。那方府的下人打得不太准,有几棍子只是打在她的小腿肚子上,最疼的地方是脚踝,她都听见裂开了声音,不知道是骨头还是棍子。 方才通过那漆黑的长巷子,几乎是靠着手扒着墙壁才能站立起来,一点一点,拖着脚走的,没走一步都会刺激到伤处。可她不能不走,她不可能在大街上呆一整晚。若是一整晚,怕是明日被发现的时候,就只是一具死尸了。 承和县,在现今县令的管辖下,就是一团乱麻,法令如同虚设。就比如,夜间的宵禁,没有多少人遵守,尤其是纨绔们。 云秀艰难地走在路上,心里一直在祈祷,祈祷她不要那般倒霉,那般倒霉地遇上其他的人。没有墙壁的支撑,又加上慌乱的心境,云秀是忍着疼,越走越快。 幸好,幸好,她住的位置不是什么繁华地带。 “咚,咚!”。 “咚,咚!”。 连打多次的敲锣声,悠长的回荡巷子里。 这般,是已经到了戌时。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苍老浑厚的声音随着敲锣声,一并传到万家万户。 “嗳,小姑娘,”打更人是个朴素打扮的老人,身后跟着一个小童,小童手里提着一个灯笼,照亮着夜晚漆黑的路,“怎么在外面坐着?” 阿满听见有人唤她,迷迷糊糊地抬起了头,只见到眉目慈善的老人关切地看着她,小姑娘揉了揉眼睛,她等阿娘等困了,竟然坐在外面睡着了,“唔,爷爷好,我娘还没有回来,我在等她呢。” 小姑娘的声音脆生生的,就像是农田里面刚冒出头的小白菜,惹人喜欢。打更人晃了晃手上的锣,说道:“到屋里等去,这夜里啊,可不危险得很哩。” 阿满皱了皱鼻子,整个人乖巧得坐在小木板凳上,仰着小脸说道:“啊,夜里很危险吗?那怎么办呀,我阿娘还没有回来……会不会是遇上危险了?” 打更人沉默片刻,这个时辰还没回家,他看了一眼漆黑没有灯火的屋子,又见小孩儿瘦瘦小小的,心里不免有一些猜测,正准备说话—— “阿娘!你回来啦?!”就见小姑娘欢欢喜喜地一下子站了起来,一溜烟儿似的,朝着一个人的方向去了。 打更人放下了心中升起来的担忧,回来就好。这孩子在外面等,也不怕睡着了被人给抱走卖了。 他摇了摇头,用手推了一下小童的脑袋,“走罢,还得继续给人报时呢。”也没有注意看,那归家的女子,是何等差的状态。 云秀对着阿满虚弱地笑了笑,见其有些不安地绕着她转。 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道:“阿满,娘没事,我们进去罢。” “阿满先走在前面开门好吗?” 阿满大大的杏眼里面盛满了担忧,但是听到云秀的吩咐,很听话地将小板凳挪到门的旁边,而后推开虚虚遮掩的门,“好啦。” 她一扭头,就见女子神色痛苦,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阿满不清楚这是怎么了,她心里十分地不安,“阿娘,你是不是遇到危险了?” 云秀轻声道:“没有,”她摸了摸阿满仰着的小脸,“不要担心了,阿娘只是在路上不小心崴了脚。” 阿满抿了抿唇,眸子里是深信不疑,她从来都不会怀疑阿娘说话的真实性,听此,小姑娘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阿娘我扶着你。” 第二日。 阿满睁开眼睛后,第一时间就看着身边的阿娘,她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睛看着紧闭着双目,脸色苍白,嘴唇翕动,发出梦呓的女子。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59节 “阿娘,阿娘?”她稚嫩的声音里面充满了不安,小小的身子支了起来,小心翼翼地下了床榻。 云秀:“不要……不要……” 阿满身子刚落到地上,就急忙穿上鞋子,又急急忙忙地给自己穿上衣服。阿娘肯定是生病了,她要找巫医给阿娘看病! 钱、钱被放在哪里了? 阿满出门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没有带钱,又返了回去。 “阿娘……”阿满见女子的神情越发痛苦了,她焦虑地在屋子里面翻找,钱在哪里,她不清楚,怎么办,她好没用…… 因着动作大,一个绣着螃蟹纹样的荷包从一处掉落了下来,掉在地上沾上了灰尘。阿满看着自己的荷包,小炮过去,弯下腰,伸手一把拿了起来,打开红绳,朝里面看了看,叹了一口气:“只有铜板,也不知道够不够。” 这些是她自己攒的,每次过春节的时候,阿娘就会给她铜板,供她买些零嘴吃。不过她一次都没有用,都攒起来了,还准备今年的时候给阿娘准备礼物。 阿满摇了摇头,攥紧了手上的荷包,起身准备再次出门。 “阿满……” “你要去哪里?” 背后传来女子虚弱的声音,阿满立马转头,小跑着到了云秀的身边,“阿娘,你醒啦?”语气欣喜但仍旧掺杂着担忧,“我准备去给您请巫医大人来看一看,阿娘瞧着是生病了。” “不要去,”云秀声音发虚,她的眼睛也没有太多的神采,费力地撑起身子,“阿满,娘没事,不用麻烦巫医大人过来了……” “为什么呀,”阿满水润的眼睛里面是不解,明明阿娘看上去状态很差,很虚弱,“病了就要看巫医的,阿娘是怕吃药吗?” 云秀闭了闭眼,费力地说道:“阿满……我们家没有足够的银两,是请不起巫医的,他们不会给我看病的。相信阿娘好吗,我休息几日就好了。” 阿满沉默了,没有再多言,咬着唇,眼珠子转了转:“好吧,我相信阿娘。”她没有自己到过医馆,因为从小就没有怎么生病,阿娘在她的面前也没有生过病,所以请巫医大人看诊,应该是真的很贵吧?要是,要是她们家不这么穷就好了。 当天正午,日头正烈,不寻常的天气。 院子门被敲得哐哐作响,阿满小跑着去开了门,就见三个年轻的女子,阿满认识的,是和阿娘一起在满春楼掌厨的厨娘们。她们的面上俱是严肃的神情,直愣愣地站在门口。 “你母亲现在怎么样了?”其中一人弯腰对着阿满说道,眼神关切,还抬手将阿满蓬起来的发顶压了压。 阿满摇了摇头,她觉得这眼神饱含了太多她不明白的情绪,“阿娘说她不小心崴了脚,现在还在休息。” 只见三名妇人互相对了对眼神,递了两提药包给阿满:“这是治疗跌打损伤的,这个是补身体的,你好好地照顾你娘,我们先走了。” 这是她们能够唯一帮到云秀的了,唉,才半天,风风雨雨就传遍了承和县。她们清楚云秀的为人,知道流言是不可信的,但是被打断腿……方夫人是真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让你娘好好休息,你也不要随意出门,知道了吗?”要是那些污言秽语被云秀听了去,怕是人都要晕了过去。 阿满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听话地点了点头,接过了药包,还对着女子们甜甜地笑了笑:“谢谢姐姐们,我会好好照顾阿娘的!” 云秀见阿满端着一碗煎好的药进来,听着她的转述,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竟是这般快……方家,真是想要逼死她! 云秀喝了药,没多久就昏昏欲睡,闭目歇息了。 阿满在一旁坐着,盯了好一会儿,肚子突然发出咕噜声,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吃饭,于是轻手轻脚地出去了,到了堂屋,准备自己做饭。 想到昨天捡的一大盆枣子还在院子角落放着,阿满停下手上的动作,朝着目的地去了。那么一大盆,她自然是抱不动的,从里面挑出又大又红的枣子,用衣服兜着,正准备起身。 头顶落下了一道声音:“小阿满,又在捡枣子呢?” “啊,”阿满困惑地抬起头,就见邻居家的大姐姐正趴在墙头上,目光些许轻蔑,“姐姐怎么了?” “你知不知道你娘昨日做了些什么?” 阿满迟疑地摇了摇头,就听见噗呲一声,是来自大姐姐的嗤笑,“你想知道么,我可是都听说了。” 阿满皱了皱眉,不知怎么,她觉得大姐姐的态度很奇怪,目光注视着她的时候带着刺,让她十分的不舒服。犹豫片刻,“我不想知道,我问的阿娘,阿娘都会告诉我的。” “你阿娘可不会告诉你,”俏丽的女子捂嘴笑了笑,接着说道,“她昨个儿勾引了方老爷,被人家正房娘子当场抓获,直接被人打断腿咯。” 阿满直接转过身,不想继续听。 女子就是想挖苦挖苦阿满的,没想到这些话刺在小姑娘身上不痛不痒的,一点乐子都没有,急忙抛出心里话:“你母亲是个狐媚子,就算你不听,她也是狐媚子!” “你才是狐媚子!”阿满气死了,将怀里面的枣子朝着女子砸了过去,有几颗直直地砸中其面门。 “你,你给我站住,死丫头!” 阿满置若罔闻,脚步不停地朝着堂屋去了,不气不气,她还要做饭呢。阿娘,她就只是歪了脚而已,邻居姐姐一定是在乱说话。 就这样许多天过去,阿娘的精神气在慢慢地恢复,就是仍旧不能下床,一动腿就疼得厉害。 - 云秀每一天都过得极其不安,她每次梦中,都会遇到那张狰狞的属于方非仁的脸,醒来时背脊冷汗淋漓。 再加上风言风语,阿满瞒不住事情的,脸上的表情将内心暴露的清清楚楚。听着她说,那荒谬的言论,云秀几乎要呕血,真是给方非仁脸了。 这般脏的罪名按在她的头上,真是,恶心死了。 不管怎么样,日子还得继续过,这么多天,阿满一直为了她忙上忙下的,她愧疚的很,连累了一个孩子。 目送着阿满离开的背影,云秀抬手擦了擦自己眼角落下的泪,她最近太脆弱了,总是因为一件小事,就会流出泪来。 “希望阿满能够平安回来,成衣阁的绣娘和我关系还算不错,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云秀低声喃喃道。 她往床栏上靠了靠身子,闭上了眼睛,思索着接下来该怎么办?要不要离开承和县?这里再待下去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她斗不过方非仁的。 “砰砰砰——” “砰砰砰——”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并且伴随着男人的喊声:“开门,快开门,云娘,我知道这就是你家!” “我都打听过了,这些天你都没出来呢!” 云秀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浑身都抖了抖。 “再不开门,我就踹了啊!” 她能怎么开? 她连床榻都下不了! “老爷,要不算了吧?这么大动静……”小厮看了看探出了头看热闹的街坊邻居,很是紧张的说道,“要是被夫人知道了——” 方老爷扬手给了小厮一个耳光,啐了一口,“别提她,晦气!” 小厮住了嘴,受不了周围的看客目光,横眉竖眼,将怒气发到这些普通百姓身上:“看什么看?!” 周围人顿时缩了回去,没再用眼睛看,而是竖起耳朵听。 方非仁不死心地在外面,朝着门拍了拍,扬声喊了一句:“你等着,我还会在再来的!” 云秀已经是挣扎得起了身,听到这话,身子晃了晃,跌坐回床榻上。眼神越发暗淡,方非仁就像是恶鬼一样,阴魂不散…… 眼前浮现了阿满笑得十分乖巧的模样,钟灵毓秀,日后定会出落得漂亮非凡…… 不行,她,一定要将阿满送走! 就算是死,也不能让阿满待在这里了! 她的目光落到床榻边的矮柜上,她沉默地将抽屉打开了,看着里面的雕花匣子,陷入了回忆…… 作者有话说: 云秀这里就结束了。 下一章就是正叙了。 第75章 逼问 眼前的女子一脸怒容, 语气刻薄,眼神轻蔑。 柳掌柜神色无动于衷,甚至直接忽视方夫人说的话, 直言道:“我不与你多言,你让方非仁那厮出来, 告诉他,欠下的债, 迟早是要还的!”说道最后一句的时候,控制不住地咬牙切齿。 方夫人皱了皱眉, 视线在门外的人身上滑了一圈, 那一起的三人陌生的很,这柳掌柜说话这么有底气,她立刻警惕起来:“你可不要血口喷人, 那都是莫须有的事情,”转而对着任毓和周晏挤出来一抹笑,“你们可不要听信了他说的话,都是糊弄你们的。” 柳掌柜:“你!”他一上前, 方夫人就往屋子里面缩了一下, 后退了半步, 目光越发警惕, “你们不用找他了,他不在家里, 昨夜就没有回来过。” 任毓是没有见过方夫人的,但是, 她听过的, 那喋喋不休的流言蜚语中, 占据着正义一方的人。正房娘子将勾搭丈夫的狐媚子直接报复了, 让许多苦于丈夫总是沾花惹草的其他妇人拍手称快。 少女眼神复杂,因为方夫人此时后的模样,算不上体面,甚至可颇为狼狈,似是饱受了许多磨难,她轻声说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方夫人的眼力见还是有的,一看就是得罪不起的贵人,她扯唇笑了笑:“民妇哪里会认识小姐这般似仙人一般的人。”也不知道柳掌柜找这些人过来是做什么。她的眼皮从方才开始就一直在跳动,不祥的预感萦绕在心头。 任毓听到这带着些奉承的话,神色不变,启唇轻飘飘地说道:“方夫人,我是云秀的女儿。” 这句话轻飘飘的,但是对于方夫人而言就是一道惊天打雷,“砰——”她忙不迭地所缩进门内,一把将门给关上了。 难怪,难怪,柳掌柜会那么有底气! 这是云秀的女儿?那个不知道从哪捡的孩子?这么些年不见,怕是直接找到了亲生父母,不然也不会那般有那般气质。云秀那个贱蹄子是个什么运气,外面的丫头身份不凡,柳掌柜也不知道向其说了多少东西,现下就是上门算账来了! “砰砰砰——”她的身子抵着门,门被拍得哐哐作响,方夫人身子连带着抖动。 “喂,你怎么躲进去了,开门!” 任毓和周晏对视一眼,两人眼底都有一丝错愕,但是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心虚。方非仁也一定在府上。 柳掌柜:“你在里面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任毓闭了闭眼,垂在身侧的手攥紧又松开,走上前,示意景文不要拍门了。隔着陈旧地们,对着门内扬声道:“方夫人,我此次前来只为弄清楚当年关于我母亲的事情,如若您没有错,我也不会对你如何。” “现下,我们暂且言谈一番,可好?”她当时太小,只感受到恶意,却不清楚那些评价阿娘的言辞是更加的令人作呕。她只是想要一个真相,只想为阿娘做些什么。 方夫人自然是心虚的很,她可不敢保证言谈后,任毓还对她客客气气的。大意了,当年知道云娘自缢的时候,就应当把养女给找到的,这简直给她留下了祸患! “没有什么好谈的,你母亲的死和我没有干系,她是自缢,自己不想活的!”方夫人说话的声音带着些颤抖,干瘦的身躯靠在门上。 周晏一直都沉默地听着,任毓想自己解决,所以他没有插手,只陪在她的身边,默默地给她提供安全感。眼见两方僵持不下,他抬步走到少女身边,垂下头轻声道:“我带你进去。” “抱紧我。” 任毓抬眼就对上周晏那双漂亮的丹凤眼,点了点头,腰间被揽上了一只强有力的胳膊。 他半蹲下身,一下打横将任毓抱了起来,脚尖轻点,凭借着几处落脚点,施展着轻功,直接翻过了院墙,落在了院子里面。 景文和柳掌柜看了全程,俱是一脸惊讶,尤其是景文,他心里默默地说道:陛下的身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住。 他知道陛下又内力,但是体弱多年,这般还是很危险的。他偏头看了一眼柳掌柜,问道:“会吗?” 柳掌柜摇了摇头,景文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其肩头,“我带你进去。”像扛沙袋一般,景文将柳掌柜扛在了肩头,施展着轻功,也是轻而易举地进去了。 方夫人她已经整个人都瘫坐在地上了,就看着突然降落在院子里面的一行人,嘴唇动了动,一言不发。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60节 周晏沉声道:“景文,去将方非仁找出来。” 景文才将柳掌柜放下,就听到这个吩咐,立即应声道:“是!” 不一会儿,景文就拖着一人出来了,不知从哪摸了一根粗麻绳,将其套在了方非仁的双手上,还打了一个大大的死结,“干什么?!你是谁?!凭什么绑着我!” 景文翻了一个白眼,嫌他吵闹,踹了他一脚,恶狠狠地说道:“闭嘴!” 力道很足,饶是方非仁这般体态,也被踹得脚下一个踉跄,景文一下松了手,那人就很是可怜地在众人面前摔了个狗吃屎。 方非仁痛得龇牙咧嘴,啐了一口,吐出了嘴里面的沙子。因为手被绑着,整个人只能在地上蠕动,起不来身。他的衣服还没有换,仍旧有一大滩的水渍。知道有人找他的时候,方非仁就被吓到了,还以为是赌坊的人,他还没还清债务呢。 第76章 恶毒 景文长得人高马大的, 见到方非仁二话不说就将人绑了,而方非仁昨日吃醉了酒,他都不记得景文是谁, 吓得颤颤巍巍的。 任毓皱着眉头,一下就认出这就是昨日在逢春客栈故意找麻烦的人, 心里没有缘由地生出一股恶心感。 方非仁挣扎半晌,好不容易起身, 他的视线四处打量,直到落在柳掌柜身上, 咬牙切齿:“你, 是不是你故意带人过来搞我?” 柳掌柜只给他一个冷笑。 方非仁:“你们究竟是谁?!凭什么绑着我,还有没有王法了?知不知道我在京城有谁做靠山?!” 此话一出,周围人都变了脸色, 周晏语气加重,说道:“你在京城还有靠山?” 方夫人却是一下子蹿了过来,拦在方非仁的面前,摇着头, 神色紧张, 眼底还有不易察觉地惊惧:“他瞎说的, 没有靠山。” 靠山…… 任毓脑海中莫名浮现了一个人的模样——韩淮。她抿了抿唇, 握拳的手越发地用力,指甲都掐得手心发疼。 周晏转了转大拇指上带着的玉扳指, 唇线绷直,偏头对着情绪一直都很低落的任毓说道:“娘子, 你是想自己来问, 还是我来?” 任毓感受到周晏覆在她手背上, 微微用力, 给予她力量,她呼出一口浊气,对着周晏道:“我来,我能做到的。” 周晏颔首,眸子含着担忧与心疼,女子的手反过来握了握,就抽离开了。 任毓俯视着在地上的两个人,面无表情。说道:“不管你们有什么靠山,既然能混成这幅模样,那人也早就将你抛弃了。”方夫人的否认更是确定了她的想法,否认可不是护着主子,而是让畏惧。 “现下,你们也跑不了。接下来。我问,你们答,可好?” 方非仁不知道眼前的女子是谁,但是模样这般标致,心里一阵发痒,但是现下的情形,他还算贪生怕死,说道:“行,你问。” 任毓垂下眼帘,眼睫毛颤了颤,将手放在腰间的药匣子上,屈指敲了敲,雪白的指尖与棕红色的木匣将人的目光都引了过去,她从里面摸出了一个很小的用黄纸叠得方方正正的药包,抬眼看着方氏二人,启唇说道:“这是一种毒株的粉末,”一边说着,一边将药包给打开了,当着方非仁和方夫人的面,洒在了他们露出的肌肤上面,也就是脖子处。 不管是方氏二人,还是柳掌柜看着任毓的眼神都变得惊惧,这姑娘看着年纪小,心却这般狠毒。 “只要你们说实话,我就会将解药给你们,否则——”少女的眼睛是偏茶色的,无情绪的看着人时,显得冷漠得很,她笑了笑,“那就等死吧。” 方非仁二人身子都抖了抖,沾染了毒粉的位置,也在发痒,像是有数万根针扎在皮肤上面,又痒又痛。 他在心里骂了一声毒妇。 “你,当初到底对云秀做了什么?” 此话落下,方非仁脑中一片轰鸣,这个记忆原本是早就被遗忘的,却总有人凑过来,反反复复地提醒着他,不让他忘记。那日日讨债的柳掌柜是一个,自己总是发疯的娘子是一个,那突然出现给他封口费的贵人是一个。 现在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少女又是一个,真是奇了怪了,云秀不过就是个孤女,怎么死了这么多年了还有人惦记着她? 方非仁因为担心自己毒发身亡,几乎是一五一十地将真相说了出来,就连心里话也说了出来,但是完全将罪责推在云秀和方夫人的身上:“她真的对我抛媚眼,玩着欲擒故纵的把戏……那个时候她要是从了我,哪能落得那么个下场……都是我娘子的错,她将人腿打断了,还在街坊邻居里散布谣言,估计是这些,让她活不下去了……” 期间,任毓差点听不下去,方非仁几乎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小美人,你我都说完了,你快些将解药给我吧!” 任毓道:“句句属实?” 方非仁:“句句属实!” “你和云秀是什么关系,为什么都这么多年了还问这件事情?”方非仁缩着脖子,脖子和肩膀相摩擦,想要抑制住痒意,那处红了一大片,费力地伸出被捆绑住的双手,“解、解药……” 一旁的方夫人面如死灰,她冷冷地扯了扯唇角,身上就算中了毒也比不上方非仁将罪过都推到她头上严重,瘦得脱了形的女子先是对着方非仁说道:“她是云秀的女儿,你觉得为什么要纠察这件事情?方非仁,你真是好大的脸,一点过错都不想担是吧?” “别给他,你不如问我,他说的能有几句真话?”这句话是对着任毓说的。 任毓目光转向方夫人,内心早就因为方非仁的话难受得厉害:“你说。” 她自然是听得出来方非仁每一句话都闭口不谈自己的过错,就他那般模样,阿娘怎么可能会瞎了眼看上?恬不知耻。 方夫人正想说话,就被一旁的方非仁压住了,他一声低吼:“你别乱说话!”他娘的,这女子怎么会是云秀的女儿?那他还活得下去吗? 方夫人可没有被绑着,直接上手朝着方非仁的身上抓挠,干瘦的手指直接将其肥胖的脸上挠出了一条深深的血痕,惨叫声响起,紧接着她更是像一只毒蛇一样,死死地盯着方非仁:“我还轮不到你管教!” 两人扭打在一起,地上的尘土翻飞,滚在其中的人像是成了野兽,带着浓烈的负面情绪,想要对方撕碎,明明是最为亲密的夫妻关系,此刻成了彻底的仇敌。 众人冷眼看着两人自相残杀,并不阻止。 等到两人气喘吁吁地停下的时候,皆是衣衫不整的模样,疼痛秘密麻麻地侵袭着全身,脖颈处的痒意更甚,方非仁的脸被挠开了花,而方夫人被折腾得手脱了臼。 “打够了?”任毓很轻地问道,轻柔的声音飘落在两人的耳畔,让人脊背生寒,“不管你们是不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好心奉劝一句,没有服用解药,毒素会随着时间越来越重的哦。” “方夫人,你说吧,当初是如何情形?”方夫人沉默了一瞬,抬眼看向任毓的眼睛里带着一丝乞求,嘴唇蠕动:“如果我都交代了,能不能救救我的儿子?” 任毓挑了挑眉:“你的儿子?” “他病了好久了,你若是答应救他,我什么都能交代。” 景文收到周晏的眼神示意,立即朝着其他的屋子去了,很快就找到了一间充斥着药味的屋子,不客气地走到床榻边看了看,很快就返回了周晏的身边,说了屋内的情形。 任毓沉默了,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她没有善心,尤其是对伤害了她阿娘的人。但这个卧病在床的人,应当是没有干系的吧? 她抬眼看向周晏,想要得到一个答案,到底应不应该答应? 周晏替她说道:“你没有条件能够对我们提条件,如果你不说,我们还能用你的儿子的生命来威胁你。”这话说得很重,周晏没有耐心与这两人继续耗下去。 “至于你,方非仁,或许你还能有幸尝到一些有趣的刑罚,保管你知无不言。” 方氏二人在周晏的威胁下,心神俱震,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没什么脾气的贵公子,说话比那云秀的女儿还要狠! “你、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方非仁忍着身上的各种疼痛,颤颤巍巍地说道,“难道就不怕我到衙门告你们吗?!” 第77章 异乡 周晏的神情冷漠, 带着压迫的话语落在方夫人的身上,让她觉得无望,心里油然生出了悔意, 想着自己卧病在床的儿子,她掐了掐手心, 颤抖着声音,将自己知道的都一五一十地说了。 “云秀的腿是我让人打断的, 流言也是我让人放出去的,但是她的死, 与我无关!若是你们要我偿还, 我也只能赔她一条腿。”方夫人背脊挺直,话说得极为地正义秉然,像是没有作恶过的正义之士一般, 说得慷慨。 任毓觉得喉间发紧,她早有猜测,但是,“你, 你怎么可以说得这般的……”她找不到能够形容的言辞, 声音不由自主地带着点哭腔, “我娘……是被你们逼死的啊……” “流言蜚语是可以杀人的啊……” 少女很重很重地深吸了几口气, 想要将涌上来的如同潮水一般的悲伤压下去,她感受到眼眶有什么东西快要流出来, 立即抬手用手背抵在眼皮上,闭上眼睛面对的是一片黑暗, 一些画面不受控制地像是走马灯一般, 快速地划过, 最后停留在她面前的是, 阿娘与她分别的时候,说道:“阿满要好好活着。” “你们,”任毓将手拿开,眼底全然没有情绪,眼眶却是红彤彤的,声音轻飘飘的但是透露着狠厉,“你们可以用命来还吗?” 听到这句话,方夫人凄凉一笑,她知道说与不说结局都是一样的,罢了,反正这样的日子她也过不下去了,康哥儿活着也很痛苦吧? “我呸!你什么意思?我凭什么要偿命?”他脸色狰狞,在地上挣扎地想要起来,看着任毓的目光仿佛喷着火。 方非仁不理解,明明是,明明是早就应当翻篇的陈年旧事,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提起。他都没有将人吃到嘴里,这些人怎么就找上他了?那云秀死了,是自缢的,是自己出于羞愧而死的,与他方非仁有什么关系? 他才不想因为一个死人搭上自己的性命,脖颈处的瘙痒更加的强烈,而脸上被方夫人抓挠的血淋淋的伤口也在火辣辣地发疼。 他趴在地上,毫无尊严,像是一只落魄的丧家犬一般,但是心里愤懑,重重压迫下,他又被怒气裹挟,这怒气恍若给予人力量的神药,他恢复了威风禀禀的模样,语气嚣张。 “你们威胁我再多了没有用,我什么都没有做,就是无辜的,那云秀顶多就是被我亲了几口!就算是那皇帝小儿出现在这里,他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任毓面色不变,抬头看向一直注视着她的青年,淡粉色的唇轻启:“陛下,我可以让他们死吗?” 周晏颔首,对其露出安抚的笑容,说道:“皇后想如何,便能如何。” 此话如同平地一声惊雷,炸开在方非仁的耳边,将他整个脑瓜都蒙住了。 方非仁:“……?” 这是什么称呼,陛下、皇后?这是他们假装的吧,不可能,不可能,他们不可能是!皇帝和皇后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你们真是大胆,居然敢冒充——” 景文忍不下去了,直接将人踹了一脚,也不屑于向其展现能够表露出来周晏他们身份的东西:“爱信不信,陛下面前岂容你放肆?闭嘴!”既然该知道的已经都知道了,也不需要再问话了,他直接点了人的哑穴。 “怎么处置?”周晏担忧地看了一眼,手一直在发抖的任毓,将手覆盖上去,“带回上京,让他们在牢房里吃些苦头,然后再斩了,如何?” 周晏:“只是死,还是太轻易了些。” 任毓沉默了片刻,看着地上狼狈的两人,说道:“我想要他们关在囚车里,游街示众,向我阿娘忏悔。陛下,可以吗?” 周晏愣了愣,说道:“自然。” 他对着景文招了招手,让其过来,“去将县令带过来,将这两人关进大牢。” 景文道:“是。” 柳掌柜几乎是在得知周晏他们身份的时候,就直接跪在了地上,此刻听着周晏对景文的吩咐,自告奋勇地想要与其一同前往,他还能给景文带路。 两人离去后,任毓不再看那方氏二人,对着周晏说道:“我想回家看一看,之前和阿娘一起住的家。” “虽然父亲的书信中说,那里已经搬进了其他的人,但是……我还是想去看一看。” “那我们去吧。”周晏自然是任毓提出什么,就答应什么。尽他所能地,帮助皇后。 “可他们,会跑吗?” “没事。” 周晏拍了拍手,瞬间,就有一人出现在众人面前,也不知是一直待在何处,恭恭敬敬地立着,等待吩咐。 “看好他们。” “是。” 方非仁整个人已经如同死狗一般倒在地上,而方夫人也仿佛失去了灵魂,只余下躯壳。 - 天际泛着白,一大片一大片的白色云朵,将湛蓝色的天遮得密密麻麻,几只飞鸟掠过,直直地飞到树梢上,歪了歪小巧的脑袋,黑溜溜的豆豆眼盯着下方相拥的二人。 任毓和周晏出了方家的屋子后,被强行遏制住的情绪就一股脑地涌了上来,她将头抵在了周晏的肩头,无声地落着泪,沉默地依靠着。 周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抬手覆在女子的后脑勺上,将其拥入了怀中,温润的嗓音说道:“没事了,没事了。”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61节 任毓闷闷地应了一声,只依靠了片刻,“我们接着走罢。”声音带着些鼻音,给人一种雾蒙蒙的感觉,少女的眼周一圈都红了,却还强撑着说没事,委屈的模样像一只雪白的兔子。 周晏:“好。” 她幼年的记忆,并没有因为经过一处又一处承和县的风景而变得明晰,反而更加的模糊了,只因这里的一切都变化得让她认不出来,承和县与其说是故乡,不如说是异乡。 走在路上,任毓一直都在搜寻着,哪怕一丝熟悉的事物,倏然间,步子停了下来,她看到了。 成衣阁。 “客人,最近往我们铺子有最新的样式,可是现下上京贵女们之间最流行的,不若进来瞧一瞧?” 任毓才走到门口,就有人出来人情地招呼她,女子面上端的是极为舒适的笑容,说话轻声细语的,让人如沐春风。 “不用了。”任毓不认识这个人,成衣阁除了名字和她记忆中一样,就再无相似之处,旧人估计也不会有留下的。 不过,既然此处是成衣阁,那么离她归家的路也就没多远了,想到这,任毓的脚步就开始加快,街道尽管两边的铺子不是原本的铺子,但路还是原来的路,拐一个弯,进入巷子后直走。 脚下生风,任毓嫌走得慢,提起裙摆,就开始小跑起来,一旁的周晏自然是默默跟上,这边的巷子很窄,他都不太好施展轻功。 良久。 任毓立在了一扇门的面前,因为是小跑着过来,难免出了汗,额角有点点汗水,两颊泛着薄红,呼吸急促了些。 她看着面前崭新的门,一时怀疑得很,这门像是近两年才按上去的,新的很。任毓不敢认,记忆中的步伐是到了此处,便是自己的家了,为何、为何也是这般的陌生…… “吱呀——”门开的声音。 任毓立即转身看去,就见一个身躯佝偻,头发花白,穿着朴素布裙的老妪拄着拐杖从对门的屋子里面里面出来了。见外面站着两人,皱了皱那已然是发皱的橘子皮一般的脸,探究的眼神盯着任毓和周晏,用苍老的声音问道:“你们是谁?” “瞧着就面生得很,外地来的吧?这里偏僻,也不知道你们怎么绕进来的。” “老人家,你知道这户人家在家里吗?”任毓轻声问道,眼神透露着紧张。 老妪说道:“不知道,才搬来住了半年都不到吧,你们要是找他们,今天肯定是见不到了,已经有一两个月的时间没见着这户有人出来,可能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就出远门了吧。” 任毓抓住了老妪话语中的关键词语,“才搬来住”,“一年都不到”,“已经见不着人了”。 她委托红棉姐姐来过一次,那一次,如果如同老妪所述的时间对上,红棉应当是没有与这新搬进来的人遇到的。 假设,红棉找到此处,因为阿娘早就在九年前不在了,此处应当是荒废了下来,她发现了一样东西,能够直接知道阿娘已经离世了的东西。之后会到丞相府,被韩淮得知了此事,于是韩淮就派人过来将一切处理得更加地干净,不留一丝痕迹。 这处明显被修缮过,应当是之前荒废了太久不能住人。在忠勇侯的调查下,那几个外地人的户籍也都是清清白白的,没有异样。 老妪突然开口说道:“也可能是因为不想住了,毕竟这间院子是死过人的,里面还有那个可怜女人的墓呢。估计是怕了,住不下了。” “自杀的人,都是枉死的人,阴气重的很。”这句话说得阴森森的,仿佛在故意恐吓人。 任毓听到这话,几乎是瞬间就问道:“老人家,你、你是不是很早之前就住着在这里了?” 老妪的拐杖在地上敲了敲,她砸了咂嘴,混浊的眼睛在两人的身上溜了一圈,说道:“也就住了大半辈子吧,你们还没和我说你们是谁呢。” 任毓与周晏对视一眼,她轻声说道:“我小的时候是住在这的,我是云秀的女儿,离开这里已经很多年了。” 老妪眼神震动,看着任毓的目光全然变了,说道:“啊,那个云娘啊。” 第78章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她啊, 就是那个可怜的女人哩。”老妪摇了摇头,视线在任毓的身上打量片刻,“瞧着还是眼生, 也是,当初啊, 也没见过几面。” 任毓听见此话,阿娘的墓就在院子里, 那这个墓又是谁立的呢?她垂下眼,耳边仍旧是老妪的说话声, “之前有人过来打探云娘, 我到儿子家去了,没有碰上。不会是之前也是你们来寻人的吧?” 任毓说道:“不是,我, 我是第一次过来。” “都这么些年过去了,现下才来有什么用?”老妪说话的语气带着一些感慨,用橘皮一般的手握着拐杖在地上敲了敲,而后指着云娘旁边的那户人家, 佝偻的身躯, 她有些费力地抬眼看着任毓, 神秘地说道:“小姑娘, 你想不想知道她家发生了什么?” 任毓摇了摇头。她不感兴趣,现下只想进到屋子里面去, 一探究竟。 “这事儿和云娘有关系哩,你确定不想知道么? ”她复而敲着拐杖, 似乎是在催促。 任毓与周晏对视一眼, 好吧, 若是与阿娘有关, 她自然是想知道的。 “老人家,你说吧。” “若说那方家老爷,三番两次上门,都被云娘三言两语地打发了回去。直到那日,这里突然停了一辆很是气派的马车,下来了一位贵公子。就见他带着几个小厮进了屋子,再之后,我就看着你跟着他出来,上了马车。” 任毓呼吸一滞,这是当年她被韩淮带走的时候,这些都被人看到了么?她记得……记得……什么也不记得,周围有没有人看见她都没有注意到,只因当时想着有人救阿娘了,她都没有太多的提防心思。 见她神情都变了,老妪顿了顿,而后伸出了手,说道:“想继续听,给银子吧。” 这般变故,任毓是没有想到的,怔愣片刻,她忙不迭地低头从腰间的荷包立即拿出了碎银,放在了老妪的手上。老妪用手颠了颠,脸上挂上了一抹笑,而后将碎银揣进了怀里面,对着任毓说道:“莫要怪我贪婪,只是,老身有个棺材本不容易。” 任毓点了点头,以表理解,老妇人要的也不多,“接下来呢?我离开后发生了什么?” “这之后,有两个小厮带着一名巫医大人又过来了,但是就片刻工夫,那两人就火急火燎地出来了,那个时候,云娘就离开了哩。” “街坊邻居都知道了,挺让人意外的,原本的谣言说实话,没多少人相信的,只是人啊,就是喜欢凑热闹,听到什么都想对外说,让后越传越广,越传越离奇……”老妪不免有些唏嘘,见任毓神情低落,她接着说道,“应当是那两个小厮请了人,将云娘葬在院子里面的。没过多久,那方家老爷又来了,来势汹汹还带着人,将门敲得哐哐作响,威胁着,若是不开门就将门给砸开,而此时,你这邻家的姑娘,嫌他吵得厉害,直接出言说人已经死了,敲门也不会有人开门的。” 任毓听到这,心里对方非仁的怨气又增了一分,这人真是恶心透了,百般纠缠…… “你这邻家的姑娘,一开门说话就不得了,她长得也是个标致的,这方家老爷见到她,眼睛就直了,也没管人已经许配了人家,就强硬地将人抬到了府上做了妾室。而方家老爷应当同时也惦记云娘,也让人将门给砸开了,进去后乱砸一通,噼里啪啦的响声,外面的人都听得到。” “见到了云娘的墓才罢休,据说还在墓碑前面流了几滴眼泪呢。”老妪摇了摇头,没等任毓想要开口说话,“这被抢娶了女儿,你这邻居家的许大娘子就疯了,方家老爷势力又强大,她做不了什么,就将错都怪到了你阿娘的头上,整日神神叨叨的。” 任毓忍不住攥紧了拳头,说道:“凭什么,她凭什么怪我娘?!” “啊,”老妪轻轻地发出一声莫名的气音,意味深长地看着任毓,“因为她认为这方老爷是被你阿娘招惹过来的,不然也不会被她的女儿撞上。” 任毓:“……” 老妪接着说道:“后来,她疯得更狠了,冲到了你家,将云娘的墓碑都给踩断了,若不是有人发发现,她都要刨了云娘的坟头哩。” “她现在在哪?”任毓没想到这邻居家和阿娘有关,是这般的有关系。 老妪摇了摇头,脸上的皱纹都深深的,看了一眼任毓。用苍老嘶哑的声音说道:“死了哩,不过不知道死在哪里了。有人告诉许大娘子,她女儿衣不遮体的死在了巷子里,听说是从青楼扔出来的,染了治不好的花柳病。” “许大娘子自然是和那人起了冲突,争执不休就受了伤。之后一个漆黑的夜晚,她就离了家,据传是找女儿,实际上就是不想活了。” 这样么,升腾起来的怒意,直接被迎面而来的凉水浇灭了,透透彻彻的浇灭了。长睫毛轻轻颤动,眼帘下搭,遮住偏茶色的眸子,隐藏了其中难以用言语描述的情绪。 这些,这些,都是谁造成的? 这些,都是因何而起? “说完了。”老妪咳了一声,连带着身子都抖了抖。 看着人拄着拐杖,一步一步靠着墙根挪动着步子,背对着他们就要离去了。任毓回神,立刻小跑过去,轻声问道:“老人家,这些,都是真的吗?” “有的是我看到的,有的是听说的,半假半真吧。姑娘信的话就是真的,若是不信,就当它是假的。” “对了,还有一事,这里居住的,除了我之外,其他的人不知什么缘由都搬走了。应当是我去探望儿子的那一天发生的事情,回来后,我就每一个认识的,怪哉怪哉。” - 外面看着是光鲜亮丽的大门,进来后却是极为杂乱的状态,那几个外乡人,应当是韩淮安排的。她自然是凭借周晏进来的,这院子里面的一切,也全然不是幼时的模样了。 院子角落的属于隔壁家的枣树,也不知从何时起,光秃秃的没有叶子,枯死了。 萧瑟极了,明明此时是春季,是万物复苏的季节,是代表着欣欣向荣的生长时节,为何,现实是这般呢?她都要觉得自己如同这一棵枯死的枣树一般,不复朝气,死气沉沉了。 沉默地在院子里面走着,沉默地看着屋内的每一样摆件,一直到——沉默地见到墓碑…… 她的神情恍惚,人都仿佛变得透明了些,看着墓碑,几乎是直愣愣地跪了下来,空气中弥漫着阳光的味道,明明是,晴天。 为何…… “陛下,怎么办,我好难受呀。” 她扬起小脸,光影打在雪白的肌肤上,显得起其脆弱不堪,肌肤下细小的青筋都能够看得清清楚楚,她眼周染着化不开的胭脂色,红色刺目,红色让人心疼。 任毓那纤细的素手放在她自己的心口处,手指屈起,用力地攥紧了心口处的布料,力道之大,让指节泛白,喃喃道:“我该怎么办,我再也见不到阿娘了,我好后悔。我好后悔……要是,要是我没有和韩淮离开就好了……要是我没有让阿娘给我带酒酿丸子回来就好了……她就能够早些回来了、就不会碰到那个人了。” “呜呜呜——”豆大的眼泪从眼角滑下,流过白皙细腻如同冬日细雪一般的脸庞,扑簌簌地掉着泪,莫大的悲伤像一只巨大的怪兽,牢牢地将她圈在其中,酸涩充斥在鼻腔,哽咽堵塞在喉间,她控制不住自己地哭泣着, 从昨夜开始,她就一直强忍着,一直对着自己说不要怕,不要怕。只要帮阿娘报仇就好了,可是、可是,报了仇又能怎么样?阿娘再也不会回来了,她再也见不到阿娘了, 太难受了,泪水凝在眼睫上面,眼前的一切都是雾蒙蒙的,但是那“云秀之墓”四个字,却是一直牢牢的占据着她的视线,牢牢地钻进她的脑子里面。 她一向是不愿意哭出声音的,一向都是在黑夜,谁都看不见她的表情的时候,将自己藏在黑夜里面无声的落泪。就算是再怎么伤心,再怎么难过,发出来的只有呜咽身,抽泣声。 可此时此刻,她却是全然的崩溃了,嚎啕大哭,像是被夺去了糖葫芦的小孩一般,没有任何隐藏的,将心中的悲哀全然地抛出去,化作滚滚泪水。 任毓胡乱地将泪水擦了一遍又一遍,衣袖上濡湿了一大片,再怎么擦眼泪也擦不干净,脑子中一抽一抽的,鼻息间的空气也变得稀薄起来,晕乎乎的,竟是要哭晕过去。 耳边有着熟悉的声音,温柔地喊着她的名字,“阿满,阿满,莫哭了。” 脸上也被人用帕子温柔地擦拭着,像曾经阿娘所做的那样,温柔细致地哄着她:“好了,好了,好阿满,莫哭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可任毓已经没有办法听进去了,她哭得停不下来,泪眼朦胧,看不清是谁揽着她,也意识不到是谁抱着她,完全无法思考了,她抽抽噎噎地开口,努力地说着话:“呜呜呜——我、我——呜呜呜,我,不想过去,过不去了!过不去了!” 她被困在里面了,阿娘再也见不到了,过不去了,她过不去了。 “阿满,阿满。” 一声叹息落在耳畔,无奈又心疼,温声道:“阿满,我们得活下去。不能让娘的努力白费不是么?” “活下去,开开心心地活着。” “一定要好好活着。” 哭声止住了,任毓仿佛听见了阿娘对她说话,几乎是没有意识地扑到温暖的怀抱之中,低声唤着:“阿娘,阿娘,阿满好想你……” 第79章 醒来 任毓醒了, 但是睁不开眼睛,眼皮仿佛黏在了下眼睑上,她费力地想要睁开也不能。不过, 她确确实实地醒了,因为她能够听得见谈话声, 很清晰的谈话声。 两人的身份,其中一人她都不用猜, 是她最为熟悉的人——周晏。另外一人,声音苍老而且低沉, 只叫人昏昏欲睡, 谈话内容大抵是怎么煎药,怎么服用,还有病人的饮食需要注意什么。 这般, 也不用任毓猜了,就是巫医大人。 怎的会请巫医过来呢? 谁生病了么? 任毓的脑子都是混沌的,混沌到极致就是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什么也不愿意想, 浓浓的疲惫感在叫嚣着。 既然如此, 她觉得再睡一会儿吧, 反正眼睛也睁不开,身子也动弹不了。这般想着, 任毓就又陷入到了黑暗之中,坠入到没有梦境的睡乡里。 周晏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他的神情疲惫, 眉宇间带着抹不开的愁思, 说道:“确定这些药方子有用吗?这都已经两日了, 人还没有醒过来。”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62节 巫医说道:“陛下,这些已经是最好的,皇后娘娘她身子虚,一些烈性的药物不能用。为了不落下病根,用的药材见效缓慢些。陛下不用太过担忧,娘娘要不了多久就能够苏醒。” 周晏偏头,看了一眼床榻上躺着的女子,其脸色苍白,不过几日,人又受了许多,像是柳絮一般,轻飘飘的,一晃眼就能飞走一般。 “若是明日还没有醒过来,就换药方吧。”周晏掐了掐眉心,这些天,人一直没有醒过来,幸运的是能够吞咽,每日熬的粥都能够喝下去,不然的话,就是病没有好,人就要饿死了。 巫医点了点头,倒也是有备选的方案,“陛下放宽心,娘娘最迟今夜就能醒来。” 周晏摆了摆手,“下去罢。” 此时两人仍旧在承和县,那日任毓哭晕了过去,他施展着轻功将人抱回了逢春客栈,而后吩咐暗卫,让其快赶到祈天宫,将国师请过来。 国师却是离不开身,让暗卫随意地在祈天宫抓一个人过来便是,反正除了国师以外,祈天宫其他的巫医水平,几乎是半斤八两。 周晏原本是让景文请承和县的一个巫医过来,却不料,这承和县的医馆今日在进行义诊,巫医们脱不开身。除非将病人抱过去排队,这种,周晏还是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天字号的厢房在客栈的四楼,周晏靠在窗棂上,抬手支开了窗子,拿起一旁的木杆子将窗子撑住,目光遥遥地发散出去。 窗外是黄澄澄的天,圆圆的红日将周边的云朵都染上了橙黄色,似是披上了纱衣。视线缓缓向下,掠过层层青瓦铺成的屋顶,落在街头两边的百姓身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面上的神情,就算周晏在四楼也是能够看得清楚的。 基于平淡生活的笑颜,现如今承和县的县令做得还算不错,就是一些陈年旧案,还得抓紧时间解决才是。就说那方非仁,既然是与先县令勾结,怎的先县令被砍了头,方家怎么还有能力在外晃悠。还有其言语中说的靠山,这靠山又是何人? 一阵微风顺着窗子吹了进来,撩起了清俊青年的一缕发丝,那发丝被风的力道带着,在空中维持着一道波浪的弧度。 周晏感受到这股微风,漂亮的丹凤眼微微眯起,甚至直接合上,疲惫感,不禁涌了上来。他这两日就只睡了两个时辰,不敢多睡,也有些睡不着。 这些事情,他不是没有思考过。但是没有想到,会是这般让人难受的真相。难怪韩淮一直都闭口不答,因为他早就知道人已经死掉了。用一个已死之人,将任毓牢牢的掌握在手里。 若是任毓一直相信着韩淮,说不定,她就是韩淮的一枚棋子,指哪打哪的棋子。又或是可有可无的弃子,毕竟,韩淮对待任毓的态度,周晏也是见过的。是一种厌恶掺杂着心虚。 不过,韩淮又有什么资格去厌恶别人呢? 碧绿光滑的玉扳指映衬着那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越发的莹白、细腻,周晏半阖着眼,盯着大拇指上的这一枚扳指,闭了闭眼,属于皇兄的声音在耳畔回响:“晏弟,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活下去,活下去。 周晏握紧了拳头,睁开的眼睛神情逐渐变得坚定。 每当他迷茫拿不定主意的时候,玉扳指的冰凉触感,都能够让他的脑子清明。这枚扳指是属于每一任帝王的,属于过父皇,属于过皇兄,现在属于他。 “叩叩叩——” “爷,该用膳了。”景文在外面小声地说道,带着些微谨慎。 周晏:“进来吧。”他将支起来的窗户重新合上了,风吹进来总是会带进来不好的东西。 景文的身后跟着逢春客栈的店小二,手里的托盘装着两碗红薯粥,还有两碟小菜,一盘是花生米,一盘是腌萝卜。 并非逢春客栈的柳掌柜不想好好地招待周晏这个皇帝,而是周晏自己要求的清淡简单,不然就吃不下去。 红薯捣得很碎,香甜的味道都融在了粥里面,周晏先是很快地将自己的那一份解决了,皇后还在昏迷中,他确实是没有什么胃口,这般囫囵地吃了下去,也没尝出什么味道来。 粥还有些烫舌,他皱了皱眉,随意地给自己倒了杯凉茶,一口喝了下去将这烫意压了下去,见景文还在一旁傻愣愣地站着,而且还摆着一副憋着话要说不说的样子。 周晏:“你还站着做什么,去熬药去。” 景文说道:“哦哦哦,这就去。”他出门前还是忍不住探进头,插了一句话,“爷,你知不知道自己的模样像什么?” 周晏疑惑地看了过去。 景文弱弱地说道:“鳏夫。” 周晏:“……” 周晏:“景文,你是不是皮痒了?忠勇侯的事情也差不多要解决了,倒时候你去和他过几招。” 景文一副没有听到的样子,脚底生风,扬声道:“爷,我去煎药!” 景文和周晏虽然是主仆,但也是兄弟。景文是从宗室里面选出来的孩子,和周晏还有一丝微薄的血缘关系。若是没有外人在场,两人的相处是极为平等的。毕竟,周晏纵容这般,不过景文大多数时候都会注意分寸。 周晏吃完了,伸手将另一碗端了起来,用勺子反复地将粥给舀起来又放回去,微微吹着气,让粥的热度降下去,这般重复了几十次,周晏舀了一勺先给自己尝了尝,是温热的,不烫了。 放下碗,蹑手蹑脚地绕过屏风,走到床榻边,俯身看了一眼,病人的状态如何,他抿了抿薄唇,温声道:“阿满,阿满,醒醒,吃饭了。”声音温柔得如同潺潺流过的清泉,让人忍不住陶醉。 见床榻上的人没有反应,周晏叹了一口气,于是重新回到桌边,端起那一碗温热的粥,先将其搁置在床榻边的矮柜上,而后坐到床榻边,挪动了一下身子后,长臂一伸将人的上半身揽了起来,几乎是将人圈在怀中,而后再端起矮柜上面的粥,一点一点地极为耐心地给人喂下去。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俨然是做过了许多次。瓷白色的勺子盛着散发着香甜气息的粥,几乎是才碰到柔软的唇瓣,就直接没有阻拦地喂进去了,紧接着便是十分细微的吞咽声。 周晏丝毫不意外,他一开始给任毓喂食物的时候就是这般,喂药的时候也是如此。就,怎么说呢,若不是碰见了,他都要以为这是在假装昏迷了。 因为已经是傍晚,方才店小二进来送餐的时候就顺手将烛台给点上了,他吃完自己的那一份的时候,夕阳就在悄无声息中消失了,天空褪去了黄橙色的纱衣披上了黑色的布匹。 烛台上的火苗颤了颤,猛地跳动一下,也并没有烧得更旺,床榻上相互依偎着的两人,影子逐渐地攀上了墙壁,若是只看影子,只会觉得亲密无间。 任毓是有意识的,只是睁不开眼睛,这几天,昏昏沉沉的,听得见周晏的声音,能够听着声音中的吩咐,张嘴又合上,吞咽食物。 等任毓吃完了,再等上半个时辰,景文就会端着熬好的要进来,然后把吃完的碗筷端出去。 而这期间,周晏会和她絮叨絮叨,会将一整天发生了什么讲给她听,会将今日批的有趣的公文念给她听,最后会用轻的声音说:“阿满,快些醒来吧。” 任毓想说,她醒了,但是睁不开眼睛。记忆也在逐渐回笼,这一次,她什么都没有遗忘。这一次,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许是痛痛快快的哭过一次,再想起来的时候除了鼻尖微酸以外,情绪也不会崩盘。她心里叹了一口气,想要睁开眼睛,眼皮下的眼珠子转了转,眼睛却还像是被糊住了一般,听着周晏的絮絮叨叨,她也想要做出回应。 倏然间,无力垂在床榻上的手动了动,这一下不是幻觉,紧接着,任毓握了握拳,尽管没有什么力道和声音却是引起了周晏的注意力。 他眼睫毛颤抖,先是带着惊讶地看着方才活动的手,继而偏头用那双漂亮的丹凤眼,直勾勾地盯着紧闭着双眼的少女,低声说道:“皇后是醒了罢?” 任毓也很惊讶自己的手能够动弹了,听见周晏的问句,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回答,因为喝过粥,唇瓣泛着艳色:“唔……” 光亮逐渐的涌入进来,能够睁开眼睛,她醒了。 作者有话说: 有点高估码字速度,不过第一更的话会在十点,第二更会在零点前。尽量日六。 第80章 拥护 与那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对视的时候, 任毓心里浮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眼底的情绪几乎是全然展现在她的面前,是紧张,是担忧, 是欢喜。 琥珀色的眼珠,清澈极了, 眸子里只装着她一人。对于她的醒来,那人只是垂下眸, 揽着她的手臂收紧了些,继而将头也低了下来, 埋在了她的颈窝处, 发丝蹭到她露出来的肌肤,凉凉的。 “可算是醒了。”这句话说得很轻,带着浓浓的疲倦与庆幸, 说话间,温热的吐息都落在耳畔边。 任毓她有些不自在地偏了偏头,因为周晏的发丝蹭得她有一些痒,但是缩了缩脖子, 两人靠得更近了些。 她没有什么气力, 说话虚弱得很, 淡粉色的唇瓣张开又合上, 合上又张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终, 只是很长很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一声长叹,带着化不开的愁思。 “日后会好起来的。”周晏听到这一声叹息, 也不知道人有没有走出来, 温柔地又说了一句。 少女脸色苍白, 眼皮是肿起来的, 因为哭得太狠了,她没有焦距地看着视线中的一切,听见周晏温和的嗓音,低低地应了一声好。 室内陷入了沉寂,相依的二人周身围绕着静谧的气氛,就是静静的,互相给着对方依靠,互相成为对方的支柱。 “陛下,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人那般坏呀?”任毓说话时还有些沙沙的,像是坏了嗓子的百灵鸟,语气透露着悲凉,又带着孩童一般的执拗。想要寻求一个答案,想要弄清恶人为什么是恶人。 但是——哪有答案呢。 作恶之心人皆有之,只是看那人能不能够忍住,克制自己。 周晏并没有第一时间就回答这个问题,下巴搁在任毓的肩颈上,脸颊贴着温热的脖颈,能够清晰地感知到肌理表皮之下跳动着的血管,一下又一下,代表着活着的象征。 “嗯……这世上有各种各样的人,有小人,有君子。这些定义,也只是人们自己规定的,小人有的时候会是君子,君子有的时候也会变成小人。” “那好人和坏人也是这般,好人不会只做好事,坏人也不会只做坏事。人心就是复杂的。不过,朕认为一个人的品行是与成长环境脱离不开的。若是生长的环境有着太多的灰暗,无论如何,人都会或多或少的学到自己的身上。” 任毓轻声问道:“陛下的意思是,他们的恶都是生长环境造成的吗?”她歪了歪头,很轻地撞了一下周晏的脑袋。 “当然不是,也有的人生来就是恶,没有缘由的恶。”周晏低声说道,他想到了自己的皇叔,想到了当初的那名蛊师。还有那场让昏天黑地的宫变。周晏闭了闭眼,不愿再度回想。 任毓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心里默默地想着事情。先将伤害了阿娘的人处理掉,然后就是一直欺骗着她的韩淮了。 她太傻了,没有一丝防备地就进入了韩淮的圈套之中。她也强硬地忽视了太多,明明有很多次,她提到阿娘的时候,韩淮的表情都是不自然的。 想到这,任毓轻声问道:“陛下,韩淮,”她顿了顿,“我能够对韩淮下手吗?” 周晏听清楚这句话后,愣了一会儿,才说道:“恐怕不行。” 任毓:“为什么?我又不会杀了他。” 周晏直起了身子,偏头与任毓对视着,眼神复杂:“有韩丞相护着,不能动。” “上次是他自己主动撞了过来,所以才能够让其吃了些苦头,下次就不会那般轻易了。”周晏抬手抚了抚任毓的鬓角,见其神色颇有不甘,叹了一口气,“我答应过的……现下梁国的太平离不开韩丞相……并非我不能动他,看在情分上,许多事情不能那般轻易地打破的。” 任毓垂下眼帘,唇线绷直,几乎是将话挤出来一般:“那,什么办法都没有了吗?” 周晏:“自然有办法,只是不能是现在。况且,现在他能不能活下来,还不一定。” 任毓倏然间抬眼,“什么?” 周晏说道:“他回到丞相府后挨了一顿打,本就受了不小的伤,人直接就不太行了。”估摸着应当是韩丞相气得不行,或者是弄一出苦肉计,让他日后也不再好惩罚韩淮。 “国师已经在丞相府待了几日,听说状况不是很好。”也不是听说,丞相给暗卫的回话就说的是脱不开身。 —— 丞相府,一处偏僻的小院。 此处院落荒草丛生,茂密非凡,将草坪中间的鹅卵石路都遮挡得严严实实,只有在风吹动草丛的时候,鹅卵石路才露出一角。 院子的房屋虽然不算破败,却也寒酸极了。就在此时,缓慢平稳的脚步声响起,有一名婢女打扮的姑娘提着食盒进了院子。 她前额有着厚厚的刘海,走动时任凭风如何吹动也不会露出额头,神情有些麻木,尤其是眼睛,没有丝毫光彩。她很快就走到房屋门口,眼睛这才转了转,露出了一丝深埋于眼底的情绪——恐惧。 因为食盒很重,婢女是用着双手将食盒提着的,没有多余的手能够敲门,她便轻声地朝着屋里面唤:“夫人,吃饭了。” 等了好一会儿,听见里面传来人走动的声音,婢女立即垂头,毕恭毕敬地在门口站着。 “吱呀——” “怎么来得这么迟?”埋怨又娇气的声音钻进耳朵里,婢女身子抖了抖,面上却是强装无事,“我都快要饿死了,迟一餐就算了,餐餐都送迟了。” “夫人,东厨近些日子改了生火的时辰。”婢女做出解释。 “到底发生了何事?巧月,今日让我出院子吧?” 一阵比之前都要大的妖风突然吹了过来,将婢女前额厚厚的刘海都吹开了,被掩盖着的鼓起来的肉色疤痕在额角清晰可见。 巧月连忙答道:“夫人,你不能出院子的,外面一直有人守着呢。” 任羽听到这句话,瞪了一眼巧月,“你不知道和他们说我已经恢复好了吗?我好了凭什么不让我出去?”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63节 巧月心说:谁知道能够清醒多久,要是又像上次那样…… 想到这她直接打了一个寒颤。 “夫人,这是韩少爷的吩咐。” 任羽撇了撇嘴,看了一眼巧月唯唯诺诺的模样,她弯起唇角,将脸一下子凑到其面前,用一种神经质的语气说道:“你怎么变得这般胆小?是不是我又欺负你啦?” 巧月的脸一下变得煞白,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没有,没有。” “啧,”任羽见到她这幅模样,觉得无趣得很,“进来吧,我快饿死了。” 三个菜,两荤一素,一碗米饭,还有一小份甜羹汤。看着从食盒拿出来的菜肴一件件地被摆到桌子上,任羽尽管心里嫌弃这些十分的寒酸,但是因为早就饿了,没有再多说话,沉默地吃着饭。 巧月低眉顺眼的立在一旁,等着任羽吃完。这期间,时不时会有任羽抱怨的声音,她都充耳不闻。 “巧月,将你的衣服脱下来。”任羽双手抱胸,柳眉挑了挑,语气毋庸置疑是命令的口吻。 正在收拾的婢女手顿了顿,心里一沉,又来了。“夫人,没用的,就算你换了我的衣裳,他们也不会让你出去的。” “不试试——” “上次你已经试过了。”巧月虽然说话的声音弱弱的,但是坚定地打断了任羽的话。 “我什么时候试过?你莫不是欺负我记忆不好,就在这哄骗我吧?”任羽鼓了鼓脸,十分气愤的模样。 巧月一边收拾,一边说道:“夫人,只是换一件衣裳,脸又不会变,再说,这院落就住着你一个人,进出也只有我一个人。就算你穿着我的衣服出去。他们也是能够直接看出来的。夫人,我们是两个长得完全不一样的人呀。” “这样的么?”任羽回道。 巧月见人没有继续问,心里松了一口气,现在的任羽还算能够沟通,不会有什么威胁。 但巧月还是庆幸得太早了。 她将食盒严严实实地盖好,正准备提起来离去,就听到任羽低声说道:“那,巧月,你将你的脸撕下来给我好不好?” 巧月愕然地对上任羽的眼睛,其笑盈盈的,将本就出色的容貌增色几分,“……什么?” 任羽噗呲一声,捂着嘴笑了:“真信了?我开玩笑的。” 巧月白着脸,勉强地挂上一抹笑,说道:“夫人不要吓唬奴婢了,奴婢胆子小。” “没有什么吩咐的话,奴婢就出去了。”巧月几乎是忙不迭地将这句话说了出来,也不等任羽说话,她就将虚虚掩着的门拉开了,抬步就想走出去。 “府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么?”任羽扬声问了一句。 巧月犹豫了一下,不知道应不应当说韩淮的事情,想到任羽也出不去,她就直言:“韩少爷生病了,府内一切都以少爷为先。最近东厨开灶都是根据少爷来安排的。” “淮哥哥又病了么?”任羽单手托着腮,一副俏皮的模样,眼见巧月跨过门槛出去,背影也逐渐消失在眼前。她摸了摸耳垂,那处有一颗鲜红的小痣,碰触上去的时候,似乎闪了闪。 “那这样的话,我还是出去看一看吧。”她先是将桌面上的茶壶握了,悠悠地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抵到唇边抿了抿。 任羽喃喃自语道:“淮哥哥答应我的事情还没有做到呢,现在,应当要逐步实现了吧?”她起身,开始在屋子内走来走去,视线在屋子里面的摆件一个又一个的看过去,嘴里小声嘟囔着:“真是让人寒心,娶了人家就把人家仍在这么个破地方。” 第81章 担责 天才蒙蒙亮, 街道两旁已经摆满了摊位,商贩们却没有吆喝,而是齐齐地垫着脚尖看着逐渐映入眼帘的木笼囚车。 穿着一身干练衣裳的衙役押送着这两辆囚车, 一辆关着一名身材肥硕的男子,另外一辆关着一名妇人, 那人只缩在囚车的一角,乱糟糟的长发垂着, 遮住了脸。 衙役们的神色都是极为严肃的,面对百姓的围观丝毫不意外, 这等场面, 他们是见惯了的。而囚车上的人只觉得被人围观,耻辱极了,见到异样的目光, 更是忍不住张嘴骂人。 有人眼尖的认出那囚车上的男子是方非仁,立即起哄道:“哎呀呀,那不是方大老爷吗?” “哟,你不说我还没认出来呢, 之前不是挺神气的么?怎么还是落得这么个下场?” “要我说, 他早该是这个下场!当年那个贪官被砍头的时候, 多少和他狼狈为奸的富商都跟着没了, 也不知道这方非仁是怎么避过去的。” “这叫什么,恶有恶报, 逃是逃不掉的!” “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这次竟是直接被抓进了大牢,现下游街示众!” “管他是犯了什么事情, 他早罪孽深重咯!下辈子去那畜生道吧!” “哎哟, 你看, 这还瞪着我们呢?!” 这人登时不快, 他是个菜农,手边有着才园子里边摘出来的新鲜蔬菜,垂下头左看右看,一时觉得用这砸那方非仁有些浪费。 “王兄弟,用我的。我这有前些天才臭了的鸡蛋,正愁没有地方扔呢!” 一枚鸡蛋在空中划过了一道完美的弧线,啪嗒一声碎在了方非仁的头上,臭鸡蛋的蛋黄都是散的,淋了他满头,臭味在其脸上弥漫开来。又腥又臭,熏得旁边的衙役不由得离远了一步。 有人开了这个头,就有更多的人朝着囚犯扔东西,反正今日只是游街示众,不是执行死刑,衙役们默默地拉开自己与囚车的距离,避免自己被误伤到,距离越拉越开,最后是直接站在百姓堆里边,有的还跟着从百姓那接过烂菜叶子朝着方非仁的身上扔。 囚犯尤其是臭名昭著的囚犯,被百姓砸东西是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情。 任毓站在窗子边看了许久,街上的情形全都一览无遗,她的内心没有报复的快感,几乎是冷漠地看着众人对着方非仁进行攻击。 原本是要绕着承和县游街一圈的,但是现下,百姓散开后,囚车摞了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脏得很,不算是臭鸡蛋还是烂菜根,甚至还有人将泔水泼了方非仁全身。 就这般,混合出来的味道是催人欲吐的。衙役们捂着口鼻上前,脸都变成了菜色。外面的人闻到味道都如此,更何况囚车里面的人?方非仁被砸得神志不清,人从一开始地叫骂变成了病恹恹的模样,更像是快要晕过去。 任毓皱了皱眉,抬头看向站在她身边的青年:“这样,还能够继续吗?” 周晏沉默片刻,招了招手,景文立即赶了过来:“景文,你让他们……” 景文:“是。” 转身就火急火燎地下去了。 没有一会儿,任毓就见到下方出现了景文的身影,他与那衙役们交流了几句。 “我去给你们牵一匹马来,就不用靠近押送了。”说话间,为了让衙役们更快地听从吩咐,景文还拿出了一块令牌,见到令牌的瞬间,衙役中间的领头人就要下跪,被景文一把捞住了,压低声音,“不必多礼。” 衙役点了点头,露出了感激的神情。 “辛苦了,”景文拍了拍他的肩头,之后就带着人去牵马匹。 “啪嗒——”支开的窗子合上了,任毓收回了目光,沉默地走到桌边,拉开椅子坐了下去,整个人透露出一种像是阴雨天角落渗出的蘑菇一样的阴沉感。 她一手搭在桌面上,缓缓地将头压了下去,枕着自己的手臂上,整个人趴了下去,另一只手用指尖在桌面上没有规律地点着。 哒哒哒。 周晏看着任毓的一系列动作,没有忍住,走上前去,半蹲下身,让两人处于平视的状态,他轻声问道:“怎么了?” 任毓闷闷地说道:“明明他们受到了惩罚,我心里却还是隐隐作痛,没有丝毫的快意。” 周晏直起身,将一旁的椅子也拉开了,坐下后,单手撑着脸,一手放在任毓的额头前。 目光与任毓那迷茫又悲伤的眼神相碰触,周晏心里抽动了一下,而后,屈指弹了一下。 任毓吃痛,立即就直起了身子,抬手捂着自己的额头,揉了揉,杏眼满是惊讶,不明白周晏怎么会做这样的举动。 “陛下,你这是做什么?” “让你抽离一下痛苦的回忆。” 任毓放下了手,沉默了片刻,抿了抿唇,说道:“我没有回忆,我只是,只是有一点点的难受。” 额头红了一块印子,在雪白的肌肤上分外显眼,周晏没想过自己已经收着力道了,还让人变成这样。漂亮的丹凤眼里闪过一丝后悔,他便想也没想就用手背搭在了任毓的额头上。 周晏:“疼吗?” 任毓眨了眨眼睛,轻声道:“不疼。”帝王的手背温度比她的额头低了许多,这般就显得周晏的手是凉的。 “再过几日,我们就得回宫了。”周晏说道。 任毓:“好。” 周晏收回了手,提议道:“这几日,我带你去信天河游玩如何?” 任毓歪了歪头,说道:“好。” 其实她没有什么心情去游玩,但是陛下想去的话,她跟着去便是。 “我这是带着你去散散心,”周晏几乎是一眼就看出来皇后在想什么,无奈地揉了揉其头顶,“你啊。” 任毓眼睫颤了颤,她要振作起来,陛下已经对她很好了,她不能辜负了:“谢谢……” “好了,若真的想要谢谢我,就不要丧着脸了。” —— “国师大人,犬子现下如何了?”韩尚书这些天除了忙政事就一心扑在韩淮身上了,鬓角的头发从原先的黑白参半到现在已经全白了。 身子也消瘦了些,一手还撑着拐杖,不然站不住。可能是太过操劳的缘故,他还在书房晕倒了一次。 国师只淡淡地抬眼,只看了一眼韩丞相,就继续着写手上的药方子,说道:“尚可。” 回答完这短短两字后,室内就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韩丞相知道这是国师不想多说,眼巴巴地看着他书写,也不再多言。 看着国师放下了毛笔,丞相立即接过那薄薄的一张纸。就是这样的一张纸,写着能够救人命的药方子。 韩丞相道:“多谢。” 国师说道:“日后行事,丞相还是得多加思量一二。这次救得及时,下次可就不一定了。” 韩丞相脸色变了变,这是直白的劝告,但是他又能如何呢?他笑了一下,充满了苦涩的笑容:“是人就得为自己的行事负责,他既然做了那种事情,吃些苦头是应该的。” 国师那看透世间万物的眸子闪过一丝无奈,不过也没有多说,收拾收拾就准备离开了。临走前,特意从腰间的药匣子拿出一瓶药递给韩尚书,说道:“有事没事吃一颗,健体。” 韩丞相有些惊讶,看着手上的药瓶,心里叹了一口气,看来是他的状态差得国师看不下去了。 就这么一会儿,国师就已经消失在了视线范围,这么快,他原本还想再送一步的。 “蓬一,去药房抓药。” “是。” 韩丞相拄着拐杖,脚步有些缓慢地挪到内室,浓烈的药味与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弥散在空气中。韩丞相目光不偏不倚地放在趴在床榻上的人身上,沉声道:“醒多久了?” 韩淮身上痛得厉害,他只是睁着眼睛,不想说话,就算是听到父亲的问话,他也不想回答。 韩丞相咳了一声,继而走上前:“你要好好反省一番,不然,之后我也不会再拉下老脸去保你。” 这话引得韩淮费力地偏了头,他惨白着一张脸,毫无血色的唇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你保我?谁信?父亲,你都想要我的命了,何必又做出这一副好父亲的样子?” 韩丞相气急,又是剧烈地咳了几声:“好好好,我是在这装模作样。”他将拐杖在地上敲了敲,脆响让人的心陡然间不安极了。 怒气似乎能给给人带来出乎意料的力量,韩丞相此刻的感受就是如此,也不想再依靠拐杖了,手一松就将拐杖扔在了地上,也不看韩淮一眼,转身甩袖离去。 步子迈得又快又大,健朗的模样仿佛方才不是需要拐杖才能支撑一般。没有用多长时间,韩丞相就到了门口,就在即将要迈过门槛出去的时候,身子突然之间完全不听使唤。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64节 眼前的事物突然模糊了起来,一阵阵得的眩晕感涌了上来,韩丞相慌乱之中想要抓住门框稳住身形,但是半截身子传来麻木感,他完全无法使唤,眼珠子最后转了转,咚的一声巨响,整个人倒在了地上,摔得重重的。 这不过发生在眨眼睛,韩淮趴在床榻上,只听到这一声巨响,皱了皱眉,扬声问道:“外面发生了何事?” 但是毕竟是病人,他自以为的声音很大,其实也仅仅就在内室传播,再加上他又不喜婢女贴身伺候,蓬一又去了药房,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老爷!” “来人啊!来人啊!老爷晕倒了!” 闹哄哄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第82章 对比 周晏原本还想带着任毓在承和县逗留几日, 却不想发生了一件让所有人都出乎意料的事情——韩丞相中风了。 消息传来得极快,周晏听及此的时候,整个人都直接站了起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 暗卫条理清晰地将事情说了:“……大概是太过疲劳,也许是被韩尚书言语刺激到了, 连房门都没有迈出去就倒地不起了。” “幸好国师离开之前观察到韩丞相的气色不佳,给了一瓶药。丞相府上也有会点医术的小厮, 这才让韩丞相的情况不是那么糟糕。再加上国师离开得不算太远,就又被请回了府上。” “属下离开的时候, 韩丞相还没有醒来, 所以……”他没有将未尽之言说出来。 周晏皱了皱眉,韩丞相倒下了,低声说道:“这下, 不得不回京了。” 了解清楚状况后,周晏摆了摆手,让人退下。偏头看向一旁的任毓,对上其清澈的杏眼, 内里的情绪也是同样的惊讶。 “陛下, 那我们便回京吧。”任毓伸手将周晏的一只手合在掌心里, 眼睫垂下将情绪掩盖住, 韩丞相病倒这件事着实让人惊讶,不过, 病情来得这般的凶险,也让人忍不住担忧。 在嫁入皇宫之前, 也就是在认识周晏之前, 任毓的想法与大多数的世人是一样的, 只觉得梁国真正的掌权人是丞相大人, 朝上的群臣皆为丞相门生,作为三朝丞相,已经被世人所神化了。 而周晏这个皇帝呢?幼年登基,接手的本就是一个破败动荡不安的王朝,一个五岁的孩子自然不会有实权,被架空的傀儡而已,就算周晏已经快要到及冠的年龄,世人的看法一时半会儿都改变不了。 但权利到底属于谁,只有最顶尖的那一小撮人才清楚。周晏作为帝王,猜疑之心是不会少的,但是他很克制,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是皇兄告诫他的。 周晏自然是掌权的,韩丞相没有旁的心思,忠贞爱国是他生来就有的品行。君臣之道是刻在骨子里面的。随着周晏的年岁逐渐增加,韩丞相也在逐渐地将手中的权利放了出去,一点点地以周晏能够接受的程度交还给周晏。 但是上京中为何关于周晏的各种传言没有改变,甚至更加嚣张呢?自然是有心人从中作梗,就连,那个活不过二十岁的预言,也只是流言传播中的产物。 周晏有的时候是被国师拉出去转悠,有的时候是与楚云一起,有的时候是带着景文出去。上京坊间的消息,他知道的东西不知凡几,就算是不想知道的,也会被人原原本本地呈上来给他看。 但周晏还在培养壮大暗中的势力,这些传言对他来说还是一层保护色,更重要的是,能够看清一些不聪明的臣子站到错误的队列之中。 这一段时日确实没有什么棘手的事情等待解决,所以他就将政事全都抛给韩丞相了,都是一些无聊又枯燥且没有营养的奏折,还有搪塞一些顽固不灵的朝臣也交给了韩丞相。 周晏并不是故意将事情往最坏的方向想,国师再怎么妙手回春也只是凡人,“朕见过中风之人,就算是治好了,也往往会落下后遗症——往往会口角歪斜、吐字不清。这还是轻的……” 他没想过韩丞相会突然病倒,明明韩丞相的身子一向硬朗,外派办事的时候都是雷厉风行的,怎么就突然倒下了。 任毓捏了捏手里握着的属于周晏的手,掀起眼帘说道:“国师的医术,是天下最顶尖的,应当相信才是。” 她听到暗卫言语中的内容,‘韩淮的言语将丞相刺激到了’,就韩淮的嘴,应了那句古话——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她是领教过的。在丞相府的时候,任毓知道韩淮和韩丞相的关系是处于一种维持着表面恭亲的状况。韩淮不想听从丞相的管教,而丞相想要对韩淮发火,却总是像被什么拘束了一般,只是言语教训。 这次韩淮胆大妄为地谋划了一场刺杀,惹了一身的伤病不说,还挨了一顿打,差点人也去了。依照韩淮的脾性,说不定连表面上的恭敬都没有,醒来后说的话定然伤人得很,任毓闭了闭眼,她几乎都能够想到韩淮会露出何种讥讽的模样。 两人没有再多耽误时间,通知了景文后,一行人就收拾好行李准备返京了。 幼时的家,任毓摆脱周晏将那几个外乡人给调查而清楚了,现下家仍旧是她的,将云娘的墓重新修缮了一番,就离开了。 为了防止有人闯入家中,周晏还派了一些人守着。 方非仁和方夫人已经被重新送进了大牢里面,只等磋磨一段时日后便会问斩了,至于他们两人的孩子,一直被忽视了,等想起来的时候就发现人已经没了。 这件事情差不多告了一段落,随着哒哒哒的马蹄声与车轱辘压过青石路的声音,一辆不显眼甚至朴素地马车出了城门,踩着官道朝着上京的方向驶去。 任毓靠在车厢壁上,全程没有掀开车帘看外面的情况,与她而言,过于陌生的承和县除了阿娘以外就没有什么值得她惦记的了。 路途不遥远,但是害的费些时辰,不然晚了城门就关了。本来他们此行是处于一种隐秘的状态,知道的人出了国师以及丞相还有周晏的亲信以外,都认为帝王此时因为身体不适,在宫中休养身体。 —— 韩淮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脑海中在想什么,闹哄哄的声音仿佛还在他的脑中回响,明明已经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了。他人趴在床榻上动弹不得,只能听着声音,那一声声尖细的,带着浓烈不安情绪的,几乎要刺破他的耳膜。 父亲倒下了。 他心中那个伟岸的父亲倒下了。 他的下巴搁置在软枕头上,靠着外物撑起上半身,韩淮的目光愣愣地盯着不远处墙壁上面的一个斑点,思绪翻飞。 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什么样的病会让人突然倒下呢? 总不能是被他说的话气背过气的吧?韩淮并不觉得自己说得有什么不对,也没觉得有什么过分的。想了想,也只能动了动头,将脸压在枕头上,现在人应该都围绕在父亲的身边,韩淮这边几乎是除了他以外就没有其他的人。 期间就蓬一来过一次,伺候着他喝了药,就急匆匆地离去了。他没有问蓬一,父亲是怎么一回事,因为蓬一看着他的眼神里面带着谴责,这让他不由得有些恼怒,凭什么一个下人也能用这种想要说教的眼神看着他?不过他咽下了,没有说话,只有面色显露出不愉快。 天色逐渐黑了下来,竟是没有一个丫鬟小厮进来给他点灯,韩淮的世界陷入了黑暗之中,屋内全然是漆黑一片。那双总是含着阴冷情绪的眸子在黑暗中,闪过一丝迷茫,但是很快就会消失。 韩淮没有出声唤人,因为他知道,就算是唤了,也不会有人听到,这个院子就是个空的,没有人守在这里。 他尝试着想要自己撑起身子,有一只手是完好的,另一只手的伤口在小臂上,好了些许,就是在用力的时候有些疼,这种疼痛对于韩淮来说已经是不算什么了,毕竟身上已经受了大大小小的伤,现在颇有一些麻木。 不过韩淮还是高估了自己,用手并没有什么问题,问题是撑起上半身的时候会牵动挨了棍子的位置,他就撑起了一小会儿就受不住了,额头渗出了薄薄的一层汗水。身上的伤口上绑着的绷带里面是都贴着药膏的,他不想出汗,出汗了现在看情况也不会有人给他擦汗的,黏腻的睡一晚上的感觉是极为不好的。 他又重新将头搁置在软枕头上面,慢慢地将脸也埋了进去,眼睛也闭上了。呼吸不过重复几次,就感觉到一股窒息感上来了,他不紧不慢地偏头,变成侧脸埋在枕头里。 这么多天,他一直都是昏昏沉沉的状态,醒过来的次数一只手都能够数出来,在此期间,他听到过三次谈话声。 一次是父亲与国师的谈话,一次是父亲与蓬一的谈话,最后一次,大概是两个婢女的谈话。 父亲与国师的,自然是讨论他的病情,国师说的状况都轻飘飘的,韩淮想要张嘴否认,明明他都要觉得自己的灵魂脱离了躯壳,像是已经要死了一般。 父亲与蓬一的谈话,韩淮没想到是蓬一在请罪,因为国师是他假借父亲的名讳才请来的,还帮他挨了最后的十下棍棒。啊,这样啊。原本韩淮重新对父亲有了一点愧疚感与感激,现下又没了。因为他认为,父亲之前对他的惩罚就是想要他去死。 而两个婢女的谈话。只是反反复复地提及一个人,一个韩淮想到就心情复杂的人。他有想过将任羽娶回家后好好待她的,毕竟是喜欢的人,但是一次又一次的疯态已经将他本就不太深厚的爱意给消磨殆尽了。 “听说是不疯了。”韩淮轻声重复了一下其中一名婢女的话,眼睛仍旧闭着,胡乱想着事情,很快又否定了,“估计也不能正常多久。” 任羽之前也是这样的,说是疯病好了。看着也确实是正常的模样,但是,没过多久故态复萌,模样骇人得紧。 “还是不要将人放出来了。” 韩淮的精气神也不是很好,闭着眼睛想事情,没多久人就有了困意,院子静悄悄的,月光逐渐从半开的窗子外溜了进来,如同银霜一样的皎洁月华铺了一地。 突然间,床榻上的人猛然间睁开了眼睛,他感知到了不对劲,床榻前有一个黑影,直愣愣地站在他的床头,一股诡异的感觉从心头升了起来,带着让韩淮无法描述的恐慌感。 他的夜视能力不是很好,在这种只有月光的屋子里面更是看不清东西,但是眼前是明明确确的站了一个人,因为月光移到了这个人的身上,将其影子牢牢的镶在了地面上,长长的,纤细的,是一名女子。 韩淮的床帐是没有放下的,他与这个悄无声息闯入房间的女子是直面的,由不得他拒绝的直面。他的呼吸粗重其起来,没有贸然地开口说话,不清楚深夜造访的女子究竟是谁,但总归并不是一个正常人…… “淮哥哥,羽儿好久都没有见到你了。”女子娇气带着嗔怪地说这话。 几乎是瞬间,韩淮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没敢说话,砰砰砰,竟是让他生出了浓浓的恐惧感。 站着的女子慢慢地蹲了下来,手臂也放在了床榻上,也就是他的眼前,轻声说道:“淮哥哥怎么不说话呀?” 他连忙闭上了眼睛,只因那吐息越来越近,几乎是逼到了眼前,凉的,潮湿的。韩淮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是这个反应,眼前的人毋庸置疑是任羽,一个不知是正常还是疯子状态的任羽。 感受到,那人抬起了手,与他的脸只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明明没有碰触到,却让他忍不住头皮发麻,呼吸却是努力维持着正常的起伏,佯装入睡,睡得很沉。 试图骗过身前的人,让身前的人知难而退。 “淮哥哥,你这般,”泛着凉意的手彻底地贴了上来,“真是好狠心呢。”一点一点地,从他的额头开始,一寸又一寸地摸着他的五官,冰凉的手仿佛是冬日里面的寒冰,激得韩淮忍不住抽动了一下脸。 不好,被发现了! 他才有动作,心里就是一跳,但是仍旧撑着,不再动弹,就算那手指在他的唇瓣上摩挲,一点又一点地揉搓,他也不做任何反应。 他在心里给自己找借口。 任羽疯狂的模样就算是正常的他也是有些难以掌控,现在他连床榻都离不开,如何能够阻止任羽的行为?还不如这般,等人自觉无趣后离开。毕竟,不会有人对毫无反应的身体有兴趣吧? 他撑了许久,等到那双冰凉的手从他的唇瓣上面离开了,韩淮松了一口气。 但是,显然高兴得太早,“看来淮哥哥是真的睡着了呢。” 他就察觉到那手摸着他的下颚,一点一点地下滑,摸到了他的脖子上面。 继而。 他被扼住了脖子! 力道不大,但是——这是命被握在其他人的手里!韩淮惊了一下,他那突出的喉结直接因为紧张上下滑动了一下,很清晰地擦过那环住他脖子的两只手。 “呀,淮哥哥看来是在骗羽儿呢?”任羽说的每一句话都很却又带着腻歪的腔调,这是以往韩淮最喜欢任羽对他说话的腔调,但是,此时此刻,他心里不由得泛起了恶心,他快要忍到极限了! 每一句话都没有人回应,任羽一时也拿不定主意,耐心也已经要宣告结束了。眸光在闭着眼睛的男子身上流转片刻,不紧不慢地松开了手,站了起来,直勾勾地盯了一会儿,男人仍旧维持着一个模样。 明明,明明她进来的时候,是看到人睁开了眼睛的。 顷刻间,整间屋子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以及无声倾泻入室内的月光,任羽想了想,故意在床榻边走动了一番,甚至用声音营造出一种逐渐远离的感觉。“算了,淮哥哥既然不想理羽儿,那羽儿就自己去玩好了。”她皱了皱鼻子,用故作轻快地语气说着话,每一个字都咬得很重,尤其那个称呼——淮哥哥。 这三个字,经历了今晚,韩淮是再也不想听见了。这简直是让人想要做噩梦的存在,为什么之前,他会觉得任羽可爱又娇气?是他最值得娶回家的贵千金? 听见人离开的声音,韩淮彻底地松了一口气,方才一直努力维持着的平缓呼吸一下子变得粗重起来,他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瞳孔暗藏着恐惧。这般,真是要人命,他舔了舔唇,一下子吃进了满嘴的脂粉香。顿时一股恶心感升腾起来,想到方才那只冰凉的手一直在他的唇上反复摩擦揉捏,韩淮9时光独家小说的脸更黑了,顽强地撑着身子,挪动着身子,将自己移到了床榻边,“呸呸呸!” 一边舔了唇,一边将腻味的脂粉香吐出去,他身上的伤口随着他的动作隐隐作痛。韩淮僵了僵身子,味道也差不多散得差不多了,就又费力地挪动着身子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经过这件事情,他是怎么也不能睡着了,那种似乎要侵蚀到骨头缝隙里面的阴冷感,让韩淮忍不住心颤,太恶心了,他应当再多让几个人看守着任羽,也不知道是怎么跑出来的,像做梦一般。 平复了好久,韩淮还是摆脱不了那种感觉,忍不住启唇骂了一句:“真是个疯子!” 他这是娶了一个疯子回家,难怪,难怪忠勇侯府那么爽快地就将人给他了。难怪,任羽那般急切地想要让他娶了她,就算是当妾室也愿意。就这个样子,韩淮几乎是要冷笑了,要不是看着任羽的身份是能够收揽忠勇侯,他也不会仅仅就凭着虚无缥缈的喜欢将人娶回来。但是现下,忠勇侯对他的态度非但没有改善,反而变得更加糟糕了,几乎是降到冰点的态度,总是臭着脸不爽地看着他。 早知道是这样,他就将那个婢女娶了当妾室算了,真是有些后悔。脑海中浮现一次又一次任羽疯起来的模样,紧接着又出现任毓在变成皇后端庄高贵的模样。 一经对比,原本只是一点悔意,竟是变得有些重了。韩淮眼睛仍旧是睁开的,他已经没有了睡意,想着这些事情后,更加的没有睡意了。就这样干睁着眼睛,一直到月亮落下,太阳升了起来,蒙蒙亮的微光进来了,尽管是微光但比较月光依然是大大的增加了亮度。 韩淮能够看清楚东西了,原本在夜间模糊的东西逐渐清晰清晰起来,睁开了许久的眼睛,干涩地眨了眨,生理性的泪水溜了出来,让视线又模糊了一些,韩淮又闭眼眨了眨,想要将泪珠弄下去,不想看东西是朦脓的。 如此反复几次,韩淮就在黑暗与光亮之中反复适应,眼睛上的不适终于舒缓了,再次睁开了眼睛。 此刻。一张笑脸盈盈的脸出现在韩淮的面前,裂开嘴露出白白的牙齿,里面鲜红的舌也能看得清清楚楚:“淮哥哥,睡得可好?羽儿可是等了好久呢,可算等到了,嘻嘻。” 第83章 重返 韩淮活了二十多年, 第一次直面害怕这种情绪,他不知道为什么世上会有这样离奇的事情,一个对他巧然言笑的貌美姑娘, 让他只是瞧见了就觉得心神动荡,骇得他脸色更加惨白了。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65节 任羽的模样是不吓人的, 脸上的神情也是正常的,就连说话的腔调也是韩淮所熟知的, 但是,但是这些对于韩淮来说都不足以消减他此刻心中的恐惧。 竟是一直都站在他的床边, 竟是一直站在那等着天亮起来, 竟是将他说的话都听得清清楚楚,他不知道该摆出何等神情了,嘴唇颤了颤也是一言都不发。 任羽却是用手撑着膝盖, 将身子向前倾,俏丽的脸蛋是直直地怼到韩淮的面前的。唇上也不知是涂了什么东西,红艳艳的……像鲜血一样的颜色。 “淮哥哥,怎么不理羽儿呀?”女子一夜未眠, 也丝毫不见疲态, 说话之余将嘴角微微翘起。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韩淮。 或许是吃了苦头的缘故, 下巴瘦得尖尖的, 眼睛瞪大的时候有些吓人。 他眼见着对方的鼻子都要与他相贴,一股让韩淮觉得腻味的浓浓脂粉香的气息从靠近的女子身上传来, 他闭了闭眼,本能地想要挪动身子躲避, 但是伤手一动, 疼痛骤然间如同火星子碰触到干燥的稻草一般, 一下子烧得极旺, 疼痛闯入大脑,倒是让韩淮从恐惧的心绪里面抽离了出去,脑子有了片刻的清明。 他为什么要怕? 不过是任羽而已,又不是什么讨债的鬼。 而且现在天光已亮,就算是邪祟也是要避让的,没多久蓬一蓬二他们就会过来帮他梳洗,喂药换药。 想到这,韩淮心里有了底气,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神情就完全变了,那失了血色的唇,上下一碰,带着负面情绪的话语便毫无悬念地吐出了:“任羽,你可知什么是羞耻?” 任羽不管不顾,如同没有听见一般,只有那撑在膝头上面的手无意识地收紧了,面上对韩淮展现出更加灿烂的笑容,朝着韩淮的薄唇贴了上去。 她管他如何呢? 韩淮惊诧极了,很快,他就唇上一痛,竟是被任羽咬开了唇,那尖尖的牙齿合上的时候,韩淮只觉得自己的唇瓣上被咬掉了一块肉。他自然是要躲避的,血腥味蔓延得极快,但又很快被人舔舐干净,任羽是在、是在吸他的血! 他忙不迭地往后挪动着自己的脑袋,手因为爬着的原因,不好用力,她一动,那人也跟着动,仍旧是吸着他的血,他都要觉得唇瓣都要瘪了下去! 属于任羽身上的那股腻味脂粉香突然变成了另一种味道,让韩淮忍不住有些迷醉的的味道,唇上的疼痛竟是也变得有些酥麻起来,脑中升腾起眩晕感,耳边是吮吸声。 他觉得这般十分的不妙,但这种不妙感才浮上心头,韩淮就直接抛却了,竟是有些沉沦。在韩淮的视角盲区,有着一个异物动了动,也就是任羽的耳垂处,那个位置的鲜红小痣变得越发的鲜红,艳艳的,像是燃着朱砂的狼毫笔,提笔时不小心落了一滴在宣纸上,红色晕染开来。 是的,红色的小痣在扩散,甚至向外凸起了一些,若是有人此刻瞧见了,便还能看到那处动了动,似乎是活的。 韩淮是从一开始的想要后退避让变成了主动送上去,唇上更是被咬了更多细密的伤口,溢出来的活血一一被人吸食干净。 直到,一直撑着身子立在床榻边的女子想要追求更多,手不再撑在膝头,而是捧住了韩淮的脑袋,自然往里面倾斜的身子不受控制地随着主人的动作,朝着里面倾倒。 一声惨叫,瞬间从韩淮的喉间溢出,而原本沉迷的神色也因着被压到的疼痛消失了。意识到自己此刻的荒唐行为,漆黑的瞳孔涌上的第一反应是不可置信。 他怎么会在这种情况下沉沦?! 疼痛是让人清醒的良药,唇上的疼痛还在持续,他的脑袋被人固定在手里,身子也被那纤细的重量压着,几种疼痛一起袭击他,便是为了快些摆脱,韩淮也顾不上自己的手上有伤,费了好大的里,将人一把掀了下去,他此番动作下来自然是疼得龇牙咧嘴的,但是一动嘴,唇瓣上的伤口才显现出厉害。 “你这是做什么?!”韩淮咬牙切齿,又痛又难受莫过于此时了,目光几乎是怒气,全然洒在地上摔得不轻的人身上。 地上的人摔得是有些重的,不过,她此刻脸上仍旧挂着笑,白净的脸,红艳艳的唇,任毓是仰面躺在地上的,她动了动脑袋,转向韩淮,轻声说道:“我饿了呀。羽儿饿了就要吃。”语气是天真烂漫的,她唇角还有一丝血迹,是属于韩淮的。 这样的话,让韩淮禁不住胆寒,哪有饿了是喝人血的?任羽怕不只是疯了这般简单! 他视线上下将人打量一番,方才一直都忽略了的东西。任羽只穿着单薄的中衣,鞋袜都没有穿,衣服上不知从哪蹭了许多的泥点子,脏得很。 韩淮眯了眯眼,原本毫无血色的唇经过方才那一番,已经变成了红得发紫的颜色。 “你怎么出来的?” —— “陛下的身子骨好了?” “是啊,听说巧麓山的密林中有一种世间罕见的灵药,偶然间被陛下身边的侍卫发现了,当时随行的巫医大人便结合古籍,将药熬了。陛下这么多天没有出现,是因为在宫中被巫医司调养身体呢。” “今日上朝可瞧见了?陛下的脸色红润许多,定是大好来了。” 听到这,这人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极为小心谨慎地问道:“那这灵药可还有多余的?” “丞相据说是病得不轻,若是能将这灵药分出——”一把被人捂住了嘴,“老兄弟,知道你是担忧丞相大人,但是话可不能乱说,那帝王的东西岂是说分出来就分出来的?!” “可陛下,又不是——” “呀,裴公公,巧得很。” 裴公公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点了点头,就离开了,没有与他们有什么交谈。 “你没观察到陛下不同于往日的作风么,那从巧麓山回来的,人都换了一茬。你啊,还是谨慎些,祸从口出!” 周晏回宫后,思虑许久,还是觉得应当加快速度了,而且或许是最好的时机罢。韩丞相的病情并没有传开,只是对外说疲劳过度,需要休养一段时间。韩淮也告了病假,不过是从年初就一直病假不断,此番也没有引得人多思。 巧麓山回来的人自然都是人精,知道什么该说知道什么不该说。就算是旁人问发生了何事,也都只谈巧麓山的玩乐之事。 就是,那些将韩淮父子奉为主心骨的那一群人,却是各怀心思。站了派别的人,此刻离了主,虽然不至于是没了头的苍蝇,但是却会没有底气。 周晏处理一些事情就更加容易了。 下了朝,周晏就往岁延殿赶,赶着和皇后准时用膳,用完膳就要亲自去丞相府看看具体情况了。国师虽说早就给周晏明说了,但是文字终究比不上亲眼看到的实在。 “陛下,我,我想与你一同去。”任毓放下碗筷,犹豫地说道。她在丞相府的大多经历,已经在数个夜晚全然讲给周晏听了。 周晏一开始问过她:想不想一起去丞相府? 任毓拒绝了,对于丞相府,她是有些抵触的。 就单单就韩淮就能成为她抵触的理由。 而且,还有众多对她言语讥讽的婢女在那里。 王嬷嬷已经离开了,红棉姐姐就在她身边立着,那里已经没有什么能够让她留有温情的了。尽管周晏此行是慰问韩丞相,她也是不太想去的。 但是在饭桌上,她又改了注意,只因为她想起了一件事情。她还有东西落在丞相府了。 是阿娘给她做的东西,她那个时候身上穿戴的,好多都是阿娘亲手给她做的。随着年岁的增长,衣物自然是穿不下了。任毓都一件件地收好放在一个木箱子底层,想着到了年纪离开丞相府后就将这些东西一起带走。 但之后发生的事情已经容不得她去考虑了,替嫁那天,揣在身上的无非是那个带着“任”字的锦囊。其余的,什么都没有带在身上。 这次,她要都找到拿走。 周晏本来想说直接告诉他方位,倒时候派人过去拿走便是。不过,见到任毓的神情后,默默地将这句话吞下了。 自己的东西,亲手拿回来才称心如意。 今天是朔日,守着宫门的将士,已经换成他的了。这也是周晏选今天的原因,两人一同上了马车,路上经过煦和楼,并没有与离开的时候有什么差别。 但是,马车却是停下了。任毓有些诧异,看向周晏,对方却是示意她看向车帘处。 一只手将车帘掀开了,来者是国师,脸上挂着淡笑,径直找到位置坐下,接收到任毓的目光,“徒儿,为何用这般眼神看为师?” 任毓抿了抿唇,迟疑地说道:“师父这是为了帮助我们不动神色的进去吗?” 说话的声音是低沉的,带着一点沙沙的感觉,并且任毓和周晏穿的是一样的衣服,带着祈天宫标识的,脸上也都被易容了一番。 “自然。”国师回答道。 “为何要这般麻烦?”任毓有些不解,帝王对臣子慰问的话,不应该是直接出来么? 为何要做这些打扮,出宫的时候也是不动深色的,“小心为上。” 周晏的脸上还加了一圈胡子,看上出老成许多。 “是这个理。” 第84章 状况 等任毓一行人到达丞相府的时喉, 凭借着国师的脸,就直接被放了进去。现下丞相府的两个主子都病倒了,而且也没有一个女主人。迎接着他们的是任毓认识的人, 蓬一。 再一次见到蓬一,对于任毓来说, 心里总归还是有些膈应的。若非他将任毓带到韩淮的面前,也就不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 韩家, 几乎是韩丞相一个人打拼出来的。韩家怎么说呢,几乎每一代都只有一个儿子, 没什么旁的亲戚。就算有亲戚, 也是血缘几乎淡的不行的远方亲戚。 韩丞相的具体情况外界是不得知的,以为只是简单的累倒了,毕竟韩丞相的年龄摆在这里, 半截身子都要入土的年龄,累倒了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 不过还是有门生想要上门看望,自然都被拒之门外。韩丞相可是中风啊,传出去, 岂不是天下大乱了? 要知道世人对于当今圣上的认识全都来自于各种各样的传闻, 而且大多都是负面的。这样的皇帝如何能够让人信任呢?能让他们信服的是熟练有着丰厚经验的三朝宰相, 信奉的是一手占卜和一手医术精妙的国师大人, 佩服的是骁勇善战的忠勇侯。就这三个人,神圣高大的形象已经深深地扎在人们的心中了, 任三人中的一人倒下了,百姓就会觉得梁国要乱了。 这三个人也是知道自己的影响力的, 作为一国之君的周晏自然也是清楚地认识到这件事情的。不过, 事实自然不是这样。 真正的权利早就在周晏的手上了, 无论是韩丞相教授出来的门生, 国师的祈天宫中的巫医,还是忠勇侯训练出来的军队,他都拥有着其中最最精锐的部分。 朝堂上,除了韩淮,还有宣王余党。当年周晏登基的时候,不可谓不艰难。先太子最后存活的三个月里,几乎是想要将所有的东西都帮周晏扫除干净,但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周晏暗中蛰伏,就是为了让暗中的人逐渐地被迷惑,逐渐地浮出表面,最终一网打尽,连根拔起。 周晏出入宫门谨慎的原因也在于,守卫宫门的侍卫是流动轮班制的,而侍卫的成分是复杂的,除了他自己手上的人,其他的既有表面属于的派系又有暗中属于的派系,每一名侍卫都仔细调查的话,是不太可能的。周晏也就只让人记住自己的就可以了。轮班制的都有规律,能够直接算出值班的是哪些人。 “国师大人,老爷现在已经清醒了,今日前来是为了下一步的治疗罢?”蓬一说话的时候恭恭敬敬,半弯着腰,语气颇有些小心翼翼。 毕竟他只是个下人,有生之年能够与国师交谈已经是天大的幸事了! 国师颔首,见蓬一的视线往任毓和周晏两人身上瞟,于是解释道:“这两位是祈天宫医术能够排上前几的能手,我就将他们带来了。” 这话,是谎话。 但是国师苍老的面庞,用最为平静的语气说出来,就让人十分的信服。 任毓和周晏对视一眼,都没有开口说话。 蓬一听到解释,自然是收回了目光,他的举动说实在的唐突了,而且冒犯。巫医大人都是何等身份,是梁国公认的活神仙啊。 等一行人被蓬一带到丞相居住的位置后,一个小厮打扮的人提着药箱跨过门槛出来了,这人,任毓同样认识,是蓬二。 蓬二最是话多的,活泼的很,总是喜欢凑到红棉姐姐的面前。她仗着已经易容成与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脸,看向蓬二的目光丝毫不心虚。 他变得有些不一样,见到他们后,无声又恭敬地行了一礼。安安静静的,目光忧郁,原本的圆脸也瘦得有棱角,拱手就要离开。 蓬一懂他的意思,拍了拍他的肩头,就说道:“去吧。” 任毓有些许困惑,蓬二这是不能说话了吗? 任毓和周晏这两人做的巫医打扮,有困惑立即就会被解决。“他是蓬二,嗓子被毒哑了,所以说不了话,希望大人们见谅。” 毒哑了? 又是毒哑了? 她想到了红棉的嗓子,请过巫医司的人瞧了的,也是毒药损伤的,恢复不了了。蓬二的嗓子也是被毒哑了,那么,她嫁入宫中的那段日子究竟发生了何事? 两人毒哑应当是一起的,让人变哑自然是为了保守秘密,这个秘密红棉通过手势与一问一答的方式已经与她说了,就是她阿娘早就去世的消息。 当年,蓬一和蓬二是一直都在韩淮身边的,那两个去请巫医和买丫鬟的就是他们两人。对门的老妪不是说过么,两人最后是火急火燎地离开的,神情惶恐,那便是见到了什么。 任毓站在原地想着事情,在其他人的面前就显得有些呆愣。周晏第一时间发现了,在蓬一领着人进去的时候,拉了拉任毓的袖子,压低声音问道:“怎么了?” 任毓摇了摇头,轻声回了一句没事。 垂在身侧的手却是忍不住地颤抖,她好蠢,当初为什么忽视了蓬一和蓬二。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66节 “那小的便在门口候着了,若是有事尽管吩咐小的。”蓬一立在了外面。 韩丞相确实是清醒了,上半身靠在床栏上,不知怎么显得有些僵硬,他转过头来,脸上有一部分的肌肉抽搐了一下,没能控制好,最后还是变成了口角歪斜的样子。 很显眼,让人难以忽略。 “国师、师大人,您来了。”韩丞相勉强地笑了笑,说话有点口齿不清。 周晏和任毓见到韩丞相此等模样,皆是陷入了沉默之中,中风的后遗症,韩丞相还是没有逃过去。 韩丞相的精神气还算不错,眼睛仍旧能够认清楚人,视线越过了国师,看到了周晏和任毓。眸子里划过什么,没有揭露。 “不必过于担忧,只要根据我的要求来,是能够恢复的。”国师不会说大话,能治好就是能够治好,他注意到不对劲的时候就应当号了脉再走的。不过,留下一瓶的药倒是起了大大的效果。 余下三人听到国师笃定的话,韩丞相是不在意地笑了笑:“我这般已经是很幸运了,不然啊,这会儿估计已经和阎王爷在喝茶了。”他这些年走南闯北的,什么没见过。突然中风倒地不起直接翘辫子的有,全身瘫痪的有,像他这般,已经是恨幸运了。 国师说道:“丞相果然豁达。”而后往旁边挪了一步,这下将周晏和任毓直接暴露在韩丞相的眼皮子底下。 周晏上前一步,视线与韩丞相对视的一瞬间就被认了出来,他也不例外。 任毓和国师十分自然地一同退到了一旁,她没想过要听什么私密话,现下她这个打扮,要是走到原本藏东西的地方显眼得很,她不能擅自贸然前往。 她低垂着眼睛,耳边时不时传来周晏和韩丞相的交谈声,手有些无聊地揉捏着宽大的袖口,巫医白袍的袖口都宽大得很,不过一旁又有收紧绳,与荷包口是一样的,可以根据腕部的宽度,调整出适合自己的宽度。 任毓百无聊赖地拉紧又扯开,扯开又拉紧,如此反复,“徒儿,既然如此无聊的话,与为师来一局如何?” 听见国师唤她,任毓抬眼就望了过去,这里是韩丞相的房间,不远处的桌子上摆放着的就是一张棋盘,似乎是残棋。 她还没有看清楚上面的棋局是什么样子的,国师就已经兴冲冲地伸手,开始将黑白子分拣,棋子落在盛器里面,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国师说话的声音很轻,朝她招手的幅度也很小,但是眼神是带着催促的,任毓立即坐了过来。她接触围棋的时间并没有很久,一年的时间都没有,棋艺是在周晏的手下培养出来的,与下了很多很多年的国师相比较,自然……自然任毓的技艺要高超些的, “走罢。”周晏从内室出来,走了过去,摸了一把任毓的头顶,轻声说道。 任毓听到这话,立即如释重负,狠狠地往外面舒了一口气,手上的棋子也极快地放了回去。她轻快地应了声:“好。” 对面的人正要悔棋的手都顿住了,怪哼了一声,耸了耸肩,站了起来,也将手中的一把放了回去,他方才悄悄地从棋局上面拿,几乎拿了一把,攥在手里久了,还有一点汗水在上面。 周晏看了一眼棋局,又看了一眼乖巧的皇后,心里禁不住怜惜起来,与谁下棋都不要与国师下,谁下谁知道,谁下谁后悔。 国师说道:“事情都说完了?” 周晏颔首:“说完了。” 国师扬声问了一句里面的韩丞相,说道:“丞相,近几日我就不过来了,让你家小厮每日到祈天宫来取药材。” 丞相在里面应了一声,又道了谢,说话时仍旧有一点点的口齿不清。 国师:“怎么,还有什么事情要解决?”他说话的态度又恢复了冷淡,心情因为方才的棋局不是特别的美妙,周晏是硬生生地打断了他就要获胜的局面,过分。 任毓低声说道:“师父,我带走之前留在这里的东西。但是东西在……” 他们现下的打扮,如果在丞相府随意乱逛的话,就显得太过可疑了,明明只是过来看个病,做出这些举动的话就…… 国师摸了一把胡子,看着任毓支支吾吾,直言道:“和里面的人说一声,直接拿不就行了,反正就是你的东西。跑也跑不了。” 第85章 又起 他们现在的身份是巫医, 要去其他的地方,理由自然是治病。 她居住的院子一开始在很偏僻的初露院,之后为了更方便韩淮过来, 就搬到了韩淮相邻的院子。这也是丞相府里关于她会被韩淮娶为妾的流言愈演愈烈的原因。 “少爷,啊, 少爷他现在的情况还好,大人现在就要去吗?”蓬一听见丞相的要求, 先是诧异,然后就是一喜, 这样韩淮也能好得更快些。 国师颔首, 说道:“看来,年轻人恢复还是很快的。” 蓬一笑道:“自然是国师大人的医术高超。”今日是蓬二去换药,所以他还没有看韩淮的情况, 但是韩淮都能说话将韩丞相气倒了,那也是好了。想到这,脸上的笑也消减了些,心里是止不住的惆怅, 这一天天的都是什么事啊?? 也不知是从何时起, 哦, 想起来了, 是从国师赐婚那一天开始,府里就一天安生日子都没有了。 周晏和任毓跟在国师的后面, 国师跟在蓬一的身后,朝着韩淮的院子去了。 随着时节的变动, 半下午的时候日头就烈了起来, 说不上热, 就是闷得让人有些心烦。任毓和周晏和前面离着一些距离, 并且越拉越大,等到蓬一与国师拐了一个弯后,直走到了韩淮的院子,任毓和周晏的人影就看不见了。 蓬一心里存疑,频频回头看了几眼,那两个一直跟在国师后面的巫医有些奇怪,“国师大人,我去给那两位巫医大人引路,您先进——”他顿了顿,想要继续说的时候,眼尖的瞥见了一样事物,瞳孔一缩,全然没有顾及国师在一旁,一瞬间就提步跑了过去。 “蓬二!蓬二!”韩淮的房门打开,正门口的位置地上赫然平躺着一个人,是蓬二。 双目紧闭,头周围的那一片地上有着一滩血迹,应当是被人从后面打了脑袋。 就在门口,蓬一半跪在地上,伸手试探了一下蓬二的鼻息,还好还好,没事。 这里可是丞相府,什么样的人会在韩淮的屋子里面袭击人?!蓬一立即担忧里面的病人,心里的一口气还没呼出去就哽在了喉咙里,少爷不会出事了吧?! 蓬一喊道:“少爷!少爷!” 等到一切都映入眼帘的时候,他呆住了。 与他想象中的少爷遇刺的模样大大不同,少爷正在与一名女子…… 听到脚步声,蓬一登时转身,没有让国师进去,脸上很是局促地说道:“国师大人止步,现在、现在少爷不宜见客。” 国师止住了步子,用一种蓬一觉得惶恐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淡身说道:“你难道没有闻到什么气味吗?” 室内的药味太浓,掩盖了许多的气味,像是蓬一这般嗅觉不敏感的,是分辨不出来有什么其他气味的,再加上被里面的情形一下子蒙住了脑子:“什、什么味道?” 国师看着蓬一仍旧展开手臂拦着他,不急不忙地抛出让蓬一双腿一软的话,“你若是仍旧拦着我,这韩尚书,今日就可能撑不过来了。” “那里面,可是有怪东西。” 蓬一跟着复述了最后的三个字:“怪东西?”不知怎么,他的视线出现了一只红色的小虫子,很小,半个米粒大小,翅膀振动发出类似蚊蝇一般的声音。 —— 院子是空荡的,这是任毓能够预料到的,丞相府很大又很空,除了韩淮和韩丞相,再就是小厮和婢女,也没什么旁的人。 过来的路上倒是碰上了两三个婢女和小厮,不过都只是恭恭敬敬地对他们行了礼,也不会主动与他们搭话,更不会找麻烦。 她在打开的箱子面前蹲了下来,愣了神,来得过程是顺利。只是,现下的问题是,怎么带走? 头上落下温暖干燥的手,耳边是清润的嗓音,“一会儿离开的时候,朕让人过来帮你带回去,不必担忧。” 这无疑是解决了任毓的担忧,她微微抬起头,对着周晏弯了弯眉眼,像月牙一般,却又带着一丝忧:“多谢陛下了。” 尽管易容过,周晏还是能够直接在脑海中浮现出任毓原本的模样,便是走在一旁,也是一样的蹲了下来。 看着皇后一点又一点地拨开上层那些用料金贵的衣服,露出在箱子底下的那些被珍视的旧物,素白纤细的手在褪了色泛了旧的寻常布料上抚过,用着很轻的力道。 任毓将东西揽进了自己的怀里,垂下头,眸子里流露出怀恋来,低声说道:“这些,几乎是我在丞相府活下去的寄托。” “之后的日子……” “活下去是为了自己。”周晏没有等任毓说完,就直接打断了,目光灼灼,因为蹲下的时候衣袍会落在地上,周晏都掖了起来,其实的模样略有些滑稽,不过他的神情正经,“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为自己而活。” “朕、我知道,知道这些对于你而言很难舍弃,很难忘怀。我带你出来,亲自带你出来,就是想让你知道,过往也不是那么可怕。” “路上遇见的那些下人,可有与你相识的?可有与你不对付的?可有欺辱你的?” 任毓根本没注意这些,她抿了抿唇没有说话,或许是有的,她原本也没记住多少人。阿娘说过,不要记住不好的事情,她便一直控制着自己不要记住。 周晏见其露出为难的神色,他站了起来,也伸手将半蹲在地上的人提拉了起来,“好了,我们先离开此处,这些话,”他压低了声音,垂下头,“回到宫中再说。” 周晏又从怀里拿出一张帕子,轻轻地在任毓的眼角处按了按,“这次用得不是很好的易容材料,若是被泪水染了,就花了。” 任毓:“……我没有哭,这不是泪水。”她没有哭的,这些,流淌出来的时候,她都没有感觉的,杏眼水润的映衬着光,反驳的语气也不太理直气壮。 周晏却是依了她的话,改口说道:“那是我说错了。” 突然间,有一声短促又嘹亮的鸟鸣响了起来,周晏神情一变,一道人影轻巧地落下了,“有蛊虫,就在邻院里。” 丞相府也有? 周晏说道:“那人不是一直都在春风楼么?”与忠勇侯一起,他一直都在注意着这件事情,也让人盯梢着。 暗卫知道这话的意思:“没有出来过,这蛊虫不是她放下的。与那,”他停顿了一下,没太注意那女子是个什么身份,“应当是妾室,有关。” 韩淮的妾室。 任毓是知道的,她是知道的。 当初风风光光的忠勇侯府千金任羽,成了韩淮的妾室。这是祖母和她说的,任毓没有对任羽有什么看法,只是,只是觉得,与她无关罢。 后来从忠勇侯,也就是她的父亲,得知当年发生的一切,她也,她也难以生出更多的感触。虽然世人都说血亲最重要,血缘是一切。 就像是在茶馆里面,她听了一个很悲情的故事,就算她是其中的一个角色,也只能说一句,这个故事很让人难受,就再无其他感触了。 “韩淮娶了谁?”周晏没对韩淮的私事过多的关注,也怪这件事情很多人都避而不谈,他不知道也正常。 任毓拽了拽他的袖子,低声说道:“是任羽,就是,原本的、原本的那个会与陛下成亲的人。” “既然她的母亲宋敏是会用巫蛊的,那么,她会的话也是符合道理的。”就像云娘会厨艺,所以,她会。 “会使用蛊虫,会有很严重的影响吗?”任毓没有亲身经历那一场战争,虽然,她也是受害者。她也被宋敏绑架过,虫子很恶心,但是也很虚弱。 之后忠勇侯和国师都与她说过,宋敏绑架她的原因,可能是为了给母蛊虫新的宿主,宋敏可能身子不行了。 “国师大人还在,已经将那蛊虫抓了。”暗卫补充道,见周晏看了过来,“不过还有没有其他的,并不确定。” “因为这里是丞相府,属下行事受限制,所以,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便只能先过来通知陛下了。” 周晏的丹凤眼里,盛满了一种让她看不懂的情绪,他伸手捏着她的肩,严肃地说道:“很严重。” “你就待在此处,我去去就回。” 任毓将手搭在自己腰间的药匣子上,说道:“我与你一同去吧,没关系的,国师大人给了我一种药,挺有用处的。而我这药匣子里面,有防虫的药物。” “更何况,我一人待在此处,应是更加的不安全。” 因为就在邻院,隔着一道厚厚的墙壁,周晏直接将任毓打横抱起,越了过去,而暗卫隐匿了身形。 他将人放下,即刻拉着人往里面赶,门口有一摊血迹,供人小憩的榻上躺着人。 国师和那个叫蓬一的小厮都立在韩淮的床榻边,一副平静的模样,应当是解决了。 脚步声引来两人的转头,周晏挺直着背,并不心虚,甚至开口问道:“这是发生了何事?” 作者有话说: 卡文了,我明天补上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67节 第86章 交缠 室内的气味说不上来的奇怪, 周晏忍住了想要捂住口鼻的冲动,面上仍旧端着平静,问话也只是出于一种想要得知不在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的单纯探究。 两人皆转头看过来, 他就从二人空出来的间隙里瞧见了床榻上的状况,一时语塞, 默默地侧了侧身,将身后的皇后挡得严实, 让其视线范围里瞧不见什么。 蓬一见到他这般,连忙解释道:“大人莫要误会了!”但他也不清楚其中缘由, 方才国师才将蛊虫抓住, 放进小瓷瓶后,在床榻上相交缠的人立即晕了过去。 也来不及将人弄开,查看是个什么情况, 周晏和任毓就过来了,也是赶了巧。他也想将这样不雅的情形遮挡住,但是很明显,两人都不正常。甚至惶恐有性命之忧, 还得国师来判断病症。 周晏道:“没有误会。”只是画面让人有些不适, 还是不要让皇后瞧见了。 国师方才只是扫了一眼, 就又转过头看床榻上的状况, 说道:“你,将两人分开。如何再将他翻身, 这血腥浓得很。” 蓬一得了吩咐,立马就要照做, 但是一伸出手就又收了回来, 颇为不知所措, 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 韩淮因为身上的伤, 浑身只缠着白色的纱布外就只有下半身穿着白色的亵裤。而身上又压着一女子,旧时光独家禁转女子已经脱去了外衫,两只纤细的胳膊露在外面,死死地勾着韩淮的脖子,像是一条水蛇,身子紧紧地贴着,压着,脸是埋在男子颈侧的,晕过去了,唇也贴在上面。 而女子的腰肢也是被一只胳膊揽着,力道自然也大,掺杂着药膏与鲜血的液体从纱布渗出,濡湿一片。 蓬一若是要将二人分开,就得先弄开韩淮的手,在扯开任羽环着其脖子的手,那手又被韩淮的脑袋压在脑后,更是不好弄开。 他真是纳闷了,任羽明明一直被关在院子里,怎么就出现在这里,还和病重的少爷如此亲密,还有外面昏迷着的蓬二,他不用细想就猜是任羽干的。疯子的模样,他也是亲眼见过的。 国师:“再不下手,韩尚书就会有性命之忧。” 韩淮的脸色从病态的苍白变成了失血过多的惨白,甚至朝着更加暗淡的方向去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糟糕状态,唇上一连串的暗红色血痂也让人忍不住细想。 听及此,蓬一也不再犹豫,俯身从韩淮的手臂那开始,人已经晕过去了,力道还是很大,扣得死死的。他不想伤到韩淮,束手束脚的,只想着用巧劲,因着国师的话,蓬一心里还紧张,由内而外的身上就出了汗。 国师见他忙活半天没能撼动一二,在一旁看不下去,叹了一口。 他让蓬一让开,用指节在腰间的药匣子上敲了敲,咔哒一声,匣子应声而开,他从里面摸出了一包银针。 拇指与食指捻着银光闪闪的针,眯了眯眼,在韩淮的手臂上找准了穴位,扎了进去,外面的针头还在微微抖动。没多久,韩淮手臂自然而然地失去了力道。 同样的,也是在任羽的手臂上扎了两针,相应地脱了力。蓬一将已经被推到床榻内侧的薄被拿了过来,用其包裹住任羽,再上手将她从韩淮的身上弄下来。 所幸床榻很宽,蓬一就想着将人往里面推,“等等!” 蓬一的身体立即停住了,但他还俯着身,闷声问道:“怎么了?” 国师让其松开,说道:“这女子还咬在他脖颈上面的皮肉,你若是直接将人扯开,怕是韩尚书得掉下一块肉来。” 蓬一这才注意到,两人看似亲密的相贴,藏着致命的危险。 国师又按了一个穴位,让任羽的下颚松弛下来,牙关也松开,待蓬一看清楚的时候,瞬间倒吸一口凉气,这,这,任羽是什么妖怪吗?竟是吸人的血?! “国师大人!这该如何是好?!” 国师皱了皱眉,看着那脖颈上的齿痕与豁口,又从药匣子里拿出一个小瓷瓶,还有一张切成小块的棉布,将瓶塞拔出后,将药都倒在了棉布上,深绿色,有些粘稠的药液一下子附着渗透进棉布中。 伸手就将其贴在了韩淮被咬的颈侧肌肤上,惊得昏迷的人发出了一声闷哼,“无碍,能活。” 蓬一也不管现下任羽如何,觉得她就是个祸害,速度极快地将人从床榻上扛了起来,直接放在另一处的太师椅上。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将韩淮身上的缠着的棉布都拆下来,看看伤口究竟如何,然后重新上药绑上。 蓬一听从国师的吩咐,火急火燎地赶出去抓药,他真的是要愁死了,意外总是这般多。 周晏的目光在模样凄惨的韩淮身上扫过,并未流露出什么其他的情绪。很快就将视线挪到了任羽的身上,因为其身上裹着被子,就露出了脸,没什么不能看的。 其五官和任毓有些少许相似,不过只是几分,细看之下就一点都不像了。其唇上有着鲜红的血,属于韩淮的血,整张脸容光焕发,像是吃了什么大补之物,气色极好。 一股若有若无的脂粉香飘荡在空中,周晏不着痕迹地往皇后那边靠了靠,这味道有点古怪。 他也不能直接让人将这女子给绑走,两人又都是昏迷状态,再待在此处着实没有什么意义。他多派一些人手过来盯梢,若是有苗头,也无需过问,直接杀了便是。 任毓方才一直都在仔细听着声响,弄清现下是个什么情况。因为视线被挡的严实,她也就没有越过周晏看。本来她就不想再看到韩淮。 手上传来力道,她倏然间抬眼看,周晏低声问道:“走吗?” 任毓先是看了一眼国师,轻声问道:“留师父一人在这里吗?” 正在仔仔细细地查看病情的国师:“……” 周晏答道:“我们留在此处碍事,而且,此行出来的时间也有些久了,若是宫中有人察觉就不好了,现在应尽早离开才是。” 任毓眨了眨眼睛,见国师也没有反对,轻声应了声:“好,我们回去。” 就在两人准备离开的时候,随着一声含糊的哼声,晕睡中的一人醒了过来。 —— 明媚了许久的天空随着几朵乌黑阴沉的云朵飘过,像是捕食者面对毫无警惕之心的猎物,一点又一点地将白胖胖的云蚕食,融入自己的身躯。大片大片的乌云聚集,云间闪过亮光,紧接着还不待人反应过来,轰隆隆的雷声响了起来。 闷闷雷声催促着雨快些落下,一声比一声响亮,让人居住的屋子都难免被影响,屋子都抖了抖。 醒过来的人是任羽,没有人预料到她会醒来得这么快。也不知是何时醒过来的,等她转身的时候就与任羽的视线对上了,那双眼睛像是兽类,盯着她眼睛都不眨,泛着寒光。 任毓:“她醒了!” 话音刚落,那人直接扑了过来,嘴角上扬,露出了奇怪的笑容,喉间甚至发出了嗬嗬嗬声。让她忍不住头皮发麻。 一道劲风刮过,任毓就见周晏将人给制止住了,那人奋力地挣扎,白皙的脸都涨红,还想回头用嘴咬人。 轰隆隆。 天彻底阴沉下来,豆大的雨滴落在地上,吧嗒吧嗒——又起了强风,将开了半扇的窗户吹了吱呀作响,裹挟着雨水的风闯了进来,将地面打湿一片。 任毓也顾不得去关窗子,紧张的看着周晏将人的手压在背后,在屋子里面找了找,韩淮的发带,正好可以用来绑住人。 “这是生了什么病么?”她蹙着眉头,很是纳罕,这也过于疯狂了些,任羽之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因为蛊虫。”国师手上还在处理韩淮的伤,动作没有停下,只来得及扫一眼,周晏在此处,他也不担心会有什么危险。 “她身上有蛊虫,应当是在她的身体里面养了许久的,但是一直处于一种休眠状态,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身体里面的蛊虫被唤醒了。” “品种并不常见,初步判断为红颜蛊,症状也确实相近。蛊虫活动的时候,症状一:神志不清,有的时候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有的时候就会陷入痛苦的记忆中,没有理智。症状二:会吸食人的血液,有的时候会在血液的刺激下让蛊虫安定下来,人也就清醒了;而有的时候会让蛊虫过于兴奋,活动更加频繁,让人陷入更深的沉沦之中。” 国师说道:“不过,也不一定是,好多年没见过了。” 周晏挑了挑眉,说道:“国师方才不是将虫子抓住了么,为什么脱离了蛊虫,她醒了之后会变成这样?” 国师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神情不变,淡声道:“或许还有其他的,她应当从小就被当做器皿,身上的蛊虫也不知有多少在沉睡,也不知道多少苏醒了。” 这话,让周晏眼皮一跳,他与任毓对视一眼,能够看到对方清透的眸子流露出一丝怜悯,“那宋敏,行事乖张,心胸狭隘。没想到对自己的女儿能也能下这般狠手。” 任毓看着毫无形象挣扎的女子,突然间又想到了自己的生母宋茹。那个变成了中蛊者,肌肤泛着寒,神情僵硬的母亲。她一开始也不太确定,只是,只是宋茹和宋敏的脸是长得一模一样的。 想到忠勇侯说的过往,任毓在此刻才感受到一丝真实感,心脏瞬间往下一沉,她的生母状况应当十分不好。 第87章 疾风骤雨 带着湿意的风哗啦啦地涌入屋内, 一人朝着窗子的方向小跑了过去,雨水被刮到脸上也忍着,伸手将被吹得不成样子的窗户猛地关上。 “啪——” 任毓抬起袖子在脸上擦了擦, 突然动作一顿,意识到了什么, 迟疑地将袖子放了下来,垂下头一看陷入沉默。 淡黄土色掺杂着黑的污渍染在了雪白的巫医袍子上面, 十分显眼,完了, 她脸上的易容妆都没有了。 周晏将人制止住, 捆住后就点了穴让其又晕了过去,见任毓还站在窗边一动不动,就抬步走了过去。 “怎么了?”周晏的耳边是风携带雨滴拍打窗子的声音, 眼前是垂着头捂着脸的皇后,因为下雨,天气阴沉,光亮都降了些许。 任毓小声说道:“易容, 被我擦了。”她脸上方才染了水汽, 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抬手擦了。说话间, 她连头都没有抬, 袖子还捂着脸。 周晏说道:“手放下来让我瞧瞧,只是擦了一下, 应当不会花得太厉害。” 面前的人比他矮了一个头,缓缓地抬了头, 只先露出来上半张脸, 眼睛亮亮的, 藏着紧张。 “没事的, 就算花了,我也能带你出去。”他温声道,让人放下心中的担忧。 任毓乖乖地放下了手,抬眼盯着面前的青年,不放过任何一个反应,轻声道:“花了么?” 周晏忍了忍,而后抬手将任毓的眼睛盖上了,这下嘴角的笑意没有掩盖,直直地显露出来。手掌心能够感受到那浓密的睫毛像小蒲扇一般扫过,“花了。” 只露出上半张脸的时候还没又什么,下半张脸就是一块白一块黄黑的,不均匀。因为易容的时候还给任毓点了几颗黑痣,也都被擦得有了长长的小尾巴,滑稽得很。 也就眨眼间的事情,周晏将笑意敛了敛,同时将手也收了回来,不出意外的是,掌根部也染了色。他垂眼扫了一下,就将手握拳掩到袖子里面了。 任毓不清楚方才为什么要被蒙眼睛,但是很短暂,也容不得她细究,只懊恼地道:“那怎么办?” “今日是从大门进来的,要是出去不从大门走的话,那不就显得可疑了么?” 周晏没在意,从怀里拿出了帕子,一手将任毓的下巴抬了起来,一手将其脸上残留的水汽擦了擦,继而用了一点力道,擦拭其脸上的花掉的妆。 他道:“不必担忧,我会让另外两人来装扮成我们的样子与国师一同出府的。”周晏继续着手上的动作,目光却是微抬,同房梁上的人对上了视线,眼神示意如此行事。 任毓感受到脸上的力道,有些不自在地眨了眨眼,低声道:“可是,他们哪有巫医袍?装作我们方才的模样不是更加费时么?” “有的,不费时。一会儿我们一起自行从其他路出去就行。他们跟着国师就好。”周晏丹凤眼里盛着安抚的神色,语气笃定又轻松。他的暗卫人员不只有楚大哥的杀手,祈天宫的巫医也是有的。 再加上,他们易成的模样十分普通,见过一面脑子中都不会再有印象,只是两个穿着巫医袍的巫医跟在国师的身后出去就可以了。 “好了。”周晏将脏了的帕子团了团,捏在了了手心,这只是简单地擦了擦,任毓的脸还没有干净,但是模样是全然显现了出来。 任毓看着周晏,方才被擦拭的力道很轻,轻轻的又有些痒,她抬手就用手背在自己的脸上擦了一下,凹陷下去的脸蛋随着手的离去就回弹,“那我们等雨停后就走么?” “啪嗒啪嗒——”雨势逐渐变急,呼呼风声扰人思绪。 周晏沉默片刻,想着一会儿那名叫蓬一的小厮或许快要过来了,还有一直在外面昏睡的另一个小厮也是,醒来都是迟早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韩淮,也不知何时会清醒过来,倒不是怕他们脱不了身,而是将乔装出门这事儿弄得没有必要了。他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出宫了…… 周晏先是看了一眼国师的进度,就出了内室,站在门口看着雨势,就这半盏茶的时间不到,地上已经蓄了水,像是流动的河流一般。雨滴砸在水面上,都要砸出小深坑来。 风也未停息,站了一会儿,衣服就湿了大半,周晏偏头,皇后也来到了身边,正仰着头看他:“走不了吧?” 周晏叹了一口气:“只能再等等了。” 任毓牵上了青年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晃了晃,说道:“这雨下得急,就不会太久,再等一等天就会放晴了。” 周晏点了点头。 —— “快入夏了吧,每年这时候,老天爷就跟变脸一样。” “唉,我这身上全都湿透了,正在路上走着呢,它哗的一下就泼了水。” “你这说起衣服,你看,我这上午才晾的衣服全都白洗了!”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68节 “这都放晴了,看天云也散,再晾出来一会儿就干了。雨水又不是脏东西,晒一晒就没了。” “哎哟,你这话和楼里面的姑娘们说去吧,她们金贵得很,这雨水打湿过的衣裳要是不重新洗一遍,她们告到管事那里,我就不消在这待着了!” “春风楼的姑娘性子一个比一个柔弱、善解人意,哪会做那般小家子气的事情!” 唐初给了面前的人一个白眼,端着装满花花绿绿衣服的木盆转身想要离开,她不想搭理这个后厨的小帮厨,“你没伺候过她们,怎么会知道她们私底下的性子?” “唐初,我这不是想让你轻松一些么。我们这做饭的有时候还会接雨水做饭呢,这吃进嘴里的不比穿在身上要讲究些么?要我说,直接重新挂上去,她们也发现不了。” 唐初脚步不停,一张普通长着小雀斑的脸上满是不耐,扬声阴阳怪气地回复道:“多谢你的妙计,要是被怪罪下来也希望您能帮我担责!” “小丫头脾气还不小嘞,罢了。”小帮厨摇了摇头,稚嫩的脸却透着老气,垂头看了一眼手上提着的食盒,“给大老爷送饭咯。” 走路的时候嘴里还嘟囔着,“这大老爷也不知是个什么身份,这都住在春风楼好几月了,真是有钱人哩。” “姑娘们都只卖艺不卖身,也不知待这般久是为了什么?” 走着走着就到了,他上前敲了敲棕红色的木门,朝着门缝里面唤了一声:“大老爷,用膳了。” 随着吱呀一声,门开了半扇,露出了一张长满了胡茬的男人脸,男人的那双眼睛十分地锐利,就是被扫上一眼,都会让人觉得自己身上的肉被刮了一块。 小帮厨路上会絮絮叨叨,实际上见到人又会怂,将食盒递过去的手都抖了抖,支支吾吾地说:“这、这是今日的膳食。” 男人一眼不发,接了过去后就砰的一声将门重新关上了。 小帮厨抬手擦了擦额角渗出来的汗水,方才对视一眼,吓得他心跳都差点停住了,妈呀,这大老爷气势真吓人,也不知道那些姑娘是怎么敢过来弹琴唱曲的。 “送了这么多次,我还是习惯不来。这份差事,真想让给其他人来做!” 另一边,唐初忍着脾性,将衣服一件件地重新用打上来的井水都洗了一遍,又从屋子里面拿出干的棉布将湿了的晾衣绳给擦干了。 等到将衣服都晾晒上去的时候,肚子就开始叫唤,她揉了揉肚子,撇了撇嘴。真是倒霉,原本就是用膳的时间,都怪这雨,她没有吃上饭。 楼里给她这种伺候姑娘们的丫鬟从来都只在规定好的时间里面开饭,过了也不会留任何食物。错过了就没得吃了。 她气得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子,骨碌碌地滚到了浅水洼里面,唐初也不离开这,从屋里端了一个小马扎出来,放在干了许多的地上,一下就坐了上去,抬头看了看天,万里无云,澄清的蓝色。 很是具有欺骗性,方才就是这样,还不是突然就下了雨。有就在这里守着,等到衣服干了就都收进去,免得又白白忙活一场。 阳光照在身上暖烘烘的,挨过肚子中的饥饿感,人就变得昏昏欲睡。唐初觉得眼皮子越来越重,视线范围也越来越窄,使劲地摇了摇头,还用手拍了拍脑袋,睡意却还是驱赶不走。 “那我就睡一会儿。”她喃喃道,反正在外面,下雨了也能第一时间就知道。用手将膝盖拢在一起,而后头压下去,埋在自己的腿上,就这样用蜷缩的姿态入了梦乡。 不知睡了多久,应该就一个时辰的样子,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唤她,也不知是梦还是现实。 这般实在是磨人,唐初就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果然有一人站在她的面前,还不等他看清楚,耳朵就被人揪住了,“我是说瞧不见人,原来是在这儿睡觉呐!” “哎呦,王管事你这是做什么?!”唐初痛得脸都皱在一起,好在只是揪了一下就松开了。 “给你送饭来了。”王管事是个老妇人,面相凶得很,从怀里拿出了油纸包着的东西朝着小雀斑怀里扔了过去,“屋里睡不舒服么,还待在个外面,缩成这幅样子,害我多费些时辰。” 唐初感激地对着王管事说道:“啊,谢谢!” “快吃,吃了,给那位夫人送饭去。”王管事听着她感激的话也没什么反应,而是指着放在地上的三层食盒说话。 小丫头才吃了一口饼子,也没咽下去就含糊不清地应声:“好嘞。” “你知道是哪位夫人么,你就应好?” 唐初笑了笑,“宋夫人嘛,奴婢知道的。” 第88章 雨后 那位宋夫人么, 她是知道的。 去年就见人过来住着了,也不让人见,神秘的很。听见过的人说, 宋夫人长得温温柔柔的,就是总是板着脸, 没什么表情,让人也不敢主动搭话。 经常只待在自己的屋子里面, 饭食都是让他们这些伺候人的下人去送的,和住在北边的那位大老爷是一样的。 不过北边的大老爷是经常出来的, 出来的目的地只有一个, 那就是宋夫人的居所。两人一个住北边,一个住南边,短短几月的时间, 春风楼里的人没谁不知道这两位。 不过都不敢随意议论这二人,沈妈妈说过了,这是两名贵人,都不能得罪的。不然招惹了贵人, 春风楼都能被一夜之间被覆灭哩。 唐初几大口就将饼子给吃完了, 随意地擦了擦嘴巴, 就将放在地上稳稳当当的食盒提了起来, “王管事,我这就去了。” 王管事:“记得不要多言, 将食盒交给了宋夫人你就离开。”唐初瞧着机灵,也不知道靠不靠得住, 不过就送一顿饭而已, 应当不会发生什么。 她还得去处理一些更重要的事情, 看了一眼唐初离去的背影, 就直接收了回来,转身也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唐初身子骨偏向于瘦弱,提着这三层累着的食盒,走路还颇为不稳,也不知炖了什么好东西给贵人,这么重。 春风楼的后院地上只有一部分是石板路,其他位置是纯土地,被雨水浸泡过的泥土一踩上去就黏在了鞋底上。 唐初走在这样的路上,面上的神情逐渐不耐烦,这是她攒了好久工钱才买的新布鞋,才穿了一两天不到,就被这地给弄脏了。今天下的这场雨真的是讨厌死了,她怎么总是这么的倒霉啊! 宋夫人住的这边院墙后面就是一片竹林,清净得很,而大老爷的北面临近的是街道,喧闹得很。 姑娘们都住在春风楼的三楼,而她这般伺候人的都住在后院的通铺。丫鬟住一大间,小厮住一大间。 南边这边,一般住的是春风楼的管事和妈妈,有的时候会有像宋夫人这般的贵人住进来,具体如何,她作为一个洗衣丫鬟也是不清楚的。 总算是到了,唐初看着面前出现的房屋,不耐烦的脸上放松了一些,踩到了石头台阶上,先没有敲门,而是低头将鞋子底在台阶棱角上磨了磨,将上面黏着的泥巴蹭下去,本来买的鞋子底就不太厚,踩着泥土上就像光脚走路似的。 “叩叩——宋夫人,该用膳了。”等到蹭得差不多了,唐初才腾出手来,虚虚握拳,用背面敲了敲门。一边敲门一边唤着。 这般重复了三次,没有人过来开门,唐初不免有些困惑,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而后俯身将耳朵贴在了门上,想听听里面的动静,除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声响,什么也听不到。 奇怪,难不成宋夫人离开了? 不应该啊。 唐初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继续唤着:“宋夫人,你在房里面吗?该用膳了!” 仍旧没有人回应,她想了想,要不推开门,将食盒放进去,若是人出去了,回来就能看到。食盒放在外面说不定会被什么小猫小狗地推到了。若是人在里面,不对,这般唤都没有回应,人一定是不在里面的。 “打扰了,宋夫人”就在她将手放在门上准备推门进去的时候,里面传出了弱弱的回应声:“就放在外面吧,不要进来。” 声音虽弱却是止住了唐初的动作,“哦好,那奴婢就放在外面了。” 她挠了挠后脑勺,真是奇怪,人在里面却是半晌都不回话,一说进去就立马回应了,屋子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么? 想到王管事的嘱咐,唐初也没再多想,算了,这宋夫人与她也无关,她好奇心也没这么重,走了走了,守着衣服去。 唐初不知道,与她仅仅隔着一扇门的内里,正发生着一场让人瞧上一眼便会头皮发麻的献祭。 “姐姐……只要你……就能够让我活下来了……” —— 任毓感受着脸上刮过的风,将脸往抱着自己的人怀里埋了埋,现在她觉得很是刺激,被周晏带着飞檐走壁。 雨停后,两人担心的情形并没有出现,蓬一熬药需要很长时间,而蓬二被砸得狠了也没醒过来,韩淮更是状态奇差,病歪歪的,哪里还谈得上醒过来。 和国师告别后,他们就出发了,感觉周晏很是熟悉丞相府,比她这个在此处生活了七八年的人还要熟悉。 周边的风景变幻极快,路上自然遇到了丞相府的守卫,还没等任毓提醒,周晏就十分敏锐地带着她躲避了过去,就像早就知道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人带到了一棵很是粗壮的大树枝干,枝繁叶茂,经过方才的疾风骤雨也只是掉了一点叶子在地上而已。 “陛下,怎么对离开丞相府的路线如此熟悉?”任毓问道,她稍稍动了一下身子,双手是紧紧环着周晏的腰部的,担心自己掉下去,抓着周晏腰间衣服的手忍不住收紧了一些。 周晏抬了抬下巴,示意任毓看向不远处的湖泊,说道:“小时候被楚大哥带过来几次,记得之前,还在湖那边救了个落水的小姑娘呢。” 任毓顺着周晏的视线看了过去,那片湖上浮着片片碧绿色的才露出来的荷叶,经历过暴风雨后的和荷叶有的已经翻过了身,露出了背面,有的缺了一角,似是被打散了。 她听到周晏说的话,脑海中闪过一些片段,但是消失得太快,没能够抓住,“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呀?” “好几年了吧,我也不太记得。只记得那个时候是被楚大哥偷偷溜进来的,我劝着他让他快些将我带出去。要是想进丞相府直接从正门进来便是,偷溜进来被人发现保不齐还会惹上麻烦。 也就是那个时候,我听到了扑通声,就见有个小姑娘落了水,挣扎半天也没有人救,我就让楚大哥快些救人。之后引来府里的下人过来,那小姑娘得救后我们就离开了。” 任毓听得很认真,听完后点了点头,说道:“陛下真是心善。”她没有多想,对于此处,任毓是没什么记忆的,她应当没怎么来过。就是,就是在见到那湖泊的时候,身子却是突然泛起一阵寒意,倒是奇怪得很,将身子朝周晏又挨近了一些。 周晏看着那一队守卫离开了,脚尖借着树枝为支点,噌的一下带着任毓离开了此处。 “就快了,只要穿过这,我们就能直接出去了。”周晏说话时胸腔跟着震动,任毓感受得清清楚楚,没有回话,她怕一张嘴就吃了一口风,那得多难受。 等到日头都涣散了些,两人才堪堪离开了丞相府,因为是直接离开的,任毓就将自己想要带走的东西全都塞进了自己的怀里,一同带走。 两人落了地,任毓忍不住腿软了一下,方才几乎是被周晏提起来,飞来飞去的。 “唔,”她头还有一点晕,周晏拍了拍她的脊背,让任毓缓过来了一点,“……这就是轻功么?” “下次不这样了,没事吧?”周晏关切地问道。 任毓自然是摇了摇头,她抬眼的时候,眼睛亮晶晶地:“下次,下次也要这样,很新奇。” 周晏一怔,便是笑了笑,手还在轻轻拍着人地脊背给其顺气,温声道:“你这般样子,一点信服力都没有。” 第89章 暗波 浓浓夜色倾覆, 丝丝虫鸣绕耳。 他们回宫之前先到祈天宫换了一身简单普通的衣服,不然,两人身上的白色巫医袍在路上走着就会惹人关注。 上京的夜街道上仍旧是热闹的, 街边的摊子铺子里商贩们都在在吆喝着,想在宵禁之前再多卖一些货物。 任毓朝两侧的铺子扫了几眼, 没有什么感兴趣的,本来两人就是要往皇宫赶回去, 步子也是走得很急,她的手被周晏牵着, 几乎是被其带着走。 “咳咳咳——” 突然间, 有一人拦住了去路。 只见他穿着一身亮着银光的盔甲,头上只围着一根红绳,剑眉斜飞入鬓, 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面容还有些青涩,全然没有眼力见,直直地朝着周晏的身边凑, 压低声音说道:“陛下是什么时候出宫的?” 是林归凡。 讨人厌的韩淮好友。 任毓从周晏的身后探了探头, 就和林归凡的视线对上了, 那人咧嘴一笑, 露出一口白牙:“娘娘也在呐?” 任毓没有回应,重新缩了回去, 什么呀,怎么遇到这人?她不由得想到当初自己去寻人, 也碰上林归凡, 也是被他拦了去路, 烦人, 和瀚海一个德行。 周身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压低声音靠近说话也没有百姓会将内容听清楚,除非有武艺高强的人。 周晏没有预料到会碰上林归凡,不过也没什么旁的情绪,林归凡毕竟是他这边的人,就是为人呆了些。 他目光从林归凡身上的装扮扫过,眼底闪过一丝了然,说道:“林小将军这是刚从军营出来?”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69节 林归凡:“是啊,”他将注意力从任毓身上移开,对着周晏拍了拍臂弯夹着的头盔,“这次的新盔甲用的材料真是太好了,我头一次穿这般好的,都没舍得脱下来,穿回去给我父亲瞧一瞧。” 他这话说得孩子气,让人忍俊不禁。周晏拍了拍他的肩头,说道:“你看,这天色不早了,快些归家罢。”这句话的意思谈话就此结束,各回各家。 林归凡抬头瞅了一眼,夜幕上繁星点点,皓月圆圆的挂着,他说道:“现下回去还早哩,要不去春风楼坐坐?陛下——”你看如何? 后半截话是直接咽下去了,眼前已经没有皇上和皇后两人的踪影了,林归凡左右看了看,也没有再瞧见人。耸了耸肩,行吧,看来是有要事在身。 他也没有思考皇帝为何在宫外,还带着皇后。这是不正常的,往往皇帝非必要情况是不得出宫闱的。 将手中的头盔朝着空中抛了抛,回家的脚步也是一转,朝着春风楼的方向去了。他有好多时日都未光顾了,也不知春风楼的姑娘们有没有想他。 反正天已经黑了,再晚些回去的时候就对父亲说在军营训练了很长时间。至于身上的穿着会不会暴露身份?他也是不怕的,今日领到盔甲的人都是欢欢喜喜的不愿脱下去,春风楼雅名在外,总不会只有他一个人进来逛吧?? 这般想着,林归凡大摇大摆地进了春风楼,门口揽客的姑娘一见到他都是眼前一亮,极为热情地上前,一人一边地挽上他的手臂,身子却没有朝林归凡的身上靠,“林爷来了,奴家可是盼了好多时日呢。” “就是就是,这已经有个两三个月没来了罢?” 林归凡的鼻腔里面涌入了她们的乌黑的发髻上边抹着的淡香,鼻子皱了皱,香是香,就是凑得太近了,有点熏。 “小爷这不是有事在身么,得了空这不就过来看你们了?”他不着痕迹地抽了抽手,眼神与姑娘们的对上。 一瞬间,姑娘们领悟到意思,抬手轻轻锤了一下他,自然地松了手,脸上的表情也维持着淡笑:“还以为林爷娶了妻,被关在家里了呢。” 林归凡大笑:“哈哈哈,怎么会?”他进了楼后先是与那风韵犹存的美妇打了一声招呼,“沈妈妈,近日可好?” 沈妈妈转身,见是林归凡,眼波转了转,走了过来:“哟,林小将军,稀客呀。”她捏着帕子的手在林归凡的眼前扬了扬,示意他跟上,“最近秋月姑娘新编了一首曲子,带你听听如何?” 林归凡掩下眼底的怔忪,抬着步子就跟了上去,面上挂着笑容,说道:“那真是荣幸至极。” 沈妈妈将他引到了二楼,一一穿过各种装扮的客人,他们见到林归凡的时候,也没露出什么敬畏的神情,继续着自己的神情,期间与沈妈妈调笑了几句。 林归凡注意到沈妈妈方才的眼底对他流露出来的求救情绪,没有多想就跟着人走了。 二楼有着许多的厢房,他一般过来就是随便包一间,但此刻沈妈妈带着他又上了三楼。 林归凡脚步就止住了,站在楼梯上,忍不住问道:“这是要带林某上哪儿去?” “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沈妈妈摇了摇头,轻声道:“林小将军跟着奴家上来一看便知,三言两语的解释不清楚。” 人多眼杂。 林归凡见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心里不由得一惊,这是发生了何事才会让一向要强的沈老板落泪。他不由得下颚紧绷,神情也由轻快变得凝重起来。 “我随你看看吧,若是有困难,我会相助的。” —— 进宫的时候很顺利,因为这一整天看守宫门的人都是周晏手下的。 任毓将自己带回来的东西,一件一件小心翼翼地叠了起来,然后放到青梨拿过来的箱子里面,素白的手在发旧、褪色的衣物上轻柔地拂过,带着眷念与一丝悲伤。 最后,随着咔哒一声,箱子落了锁,她的手指离开冰冷的金属材质的锁,心里的悲伤一并被锁了进去,任毓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握着钥匙的手抵在心口,低声说道:“我要放下了,要重新面对生活了。” 面容姝艳的少女脸上映着暖黄色的光,秀气的翘鼻在另一半脸上留下暗影,而娇小的身躯在烛火的光芒下,留下了一道高大的影子。 任毓将钥匙最后捏了捏,而后放进了一个香囊里面,这是自从她出生就伴随着她的香囊,这一把钥匙也会随着这个香囊陪伴着她的余生。 “青梨,陛下他用膳了么?”任毓将这些彻底地放下,偏头问着一旁站立着的侍女。 青梨说道:“陛下还没用膳呢,娘娘,今日陛下是一下朝就带着你出去了,也就是说呀,这一天的奏折都压到晚上了。没时间用膳了。” 任毓怔了怔,抬眼看着青梨,说道:“这么多么,难怪……”难怪周晏赶回来这般急切。 可是也不能不用膳呀,一顿不吃饿得慌。 任毓:“那膳食送去了么?” 青梨点了点头,说道:“自然是送过去了,送进去过了一个时辰,裴公公端出来还是原本的样子,就,陛下根本没有动筷。” 青梨还在帮任毓梳着头发,手上的动作小心细致,见任毓垂下眼帘,补充说道:“娘娘不必忧心,这么些年,陛下都是这么过来的。” 她知道的事情可不少,陛下每次出宫,他们这些心腹都是知道得清清楚楚的,毕竟贴身伺候,主子在不在身边还能不知道么? 任毓听着身后侍女稀松平常的语气,不由得咬了咬下唇,静默片刻,才问道:“那陛下忙完了,会让人做膳食么?” 既然岁延殿是有小厨房的,那周晏结束了政务,应当会让小厨房的人开火烧饭吧? 青梨却是摇了摇头,说道:“小厨房和我们一样,都是到了点就会回到住处休息的。陛下不让我们守夜,巫医大人们不是说过么,夜里不准时休息很伤身体的。” “陛下忙完得到子时了吧,最晚不过丑时,毕竟卯时就等起身准备上朝了。裴公公在亥时的时候就会被陛下催促着离开,到最后也就是值班的侍卫在外面,陛下一人处理政事。” 青梨这样和任毓说着,觉得当皇帝真难,若不是当了宫中的侍女,她还以为皇帝就是天底下最享福的人。 陛下瞧着气色不太好,先不谈幼年的时候中过蛊,身体里面残留着蛊毒。有的时候就是因为休息的时间不足,才看着病恹恹的。 任毓默默的听着,她想到今日在宫外的时候,她饿了,周晏在街边的小摊上就买了一个肉包子给她垫垫,让回到宫中后再用膳。 周晏是什么都没有吃的。 “小厨房不会留一些汤水在锅里小火炖着吗?” 不过是多烧一些柴火而已,她在丞相府的时候,就有需要为主子留一口热饭,守在灶台旁。 青梨愣了愣,将手上的木梳子放回到梳妆台上,看着琉璃镜中的皇后,她轻声回应道:“这法子也不是没有用过,但是需得有人守着,不然汤水都煮干了,或是柴火填得不够,灭了。” “陛下又不喜有人为他一人守着,自然是行不通的。娘娘也不必担忧陛下会饿着肚子,他有时会吃些做好的糕点垫一垫,更多的时候,陛下还会自己给自己煮一碗清汤面呢。”她又同任毓说了一些周晏小时候的事情,那个时候先帝驾崩,宣王造反,人人都顾着先太子,小周晏就被人忽视了。 而先太子接手烂摊子,忙得焦头烂额的,难免顾不上小周晏。而那个时候宫里面的太监侍女,也是乱糟糟地,都觉得天子会换人了,对小周晏的态度可想而知。 就算是,就算是后来,小周晏登基了,还是有一些拎不清的玩意儿,对小周晏恶意满满。 任毓道:“他们,他们怎么敢这样?” 青梨叹了一口气,说道:“谁知道呢,都是些捧高踩低的玩意儿。” 第90章 她不懂么? 任毓是已经梳洗过了, 青梨为其梳完了头,就准备为其宽衣解带,毕竟夜色渐浓, 是时候上榻歇息了。 青梨小小地打了一个哈欠,凭着站在皇后的身后, 自觉不会被发现,小小的哈气声也不明显。同皇后娘娘说的这些, 也是她自小就见到的,毕竟她也算是老人了, 在陛下身边可是比裴康还要早一些的。 将手放在皇后的衣襟处, 却被温凉的温度给制止住了,她有些困惑地对上了任毓的视线,愣愣地:“娘娘, 怎的了?” 任毓浅浅地笑了一下,她将青梨的手拿了下来,垂下的眼睫毛浓而密,遮住了杏眼里的情绪:“青梨, 你先去歇息罢, 我想起明日还要到巫医司学习呢, 还得先温习一番之前的功课, 就不歇下了。” 青梨也没多想:“娘娘现在还得温习呀,那我再让人点几盏灯, 不然,就伤了眼睛。” 任毓轻声应好, 听见她说到伤眼睛这事儿, 不由得问道:“陛下在偏殿点的灯可还足够?” 青梨扬声让守着的宫人送几盏灯进来, 没太听清皇后说了些什么, “娘娘,什么呀?” 任毓抿了抿唇,重复了一遍:“陛下在偏殿点的烛灯可还足够,会不会伤到眼睛?” 青梨:“哦哦,对,偏殿的烛台都点着呢,尤其是用了琉璃灯罩,殿内很亮堂。”她突然间拍了拍手,制止了宫人点灯的动作,“娘娘,你可以到偏殿和陛下一起呀。” 青梨这般一说,任毓捏着书卷的手都紧了紧,犹豫地问道:“这,可以么?”帝王处理政事的地方,她冒昧地进去岂不是不合礼法? 侍女说道:“不若奴婢先去问问裴公公?若是得到许可,娘娘便进去,若是不可,就再点几盏灯便是。” 任毓点了点头,才进来的宫人们也没有退去,都恭恭敬敬地立着,等待着吩咐。 她将目光挪到写着百药集三个大字的书上,用手将卷起了一点的边压了压,指腹搭着有些粗劣的纸面,心里的情绪翻涌,陛下应当会同意吧? 任毓就在青梨说话的那期间,做了决定,她要陪着周晏。如果周晏只是去看望韩丞相就离开,就不会回来得这般晚,也就不会需要挑灯处理政务,甚至连膳食都没有吃。 她用的也是正当理由,明日确实要去巫医司了。只是,这一本书,她已经背完了。 等待的时间有点煎熬,任毓半阖着眼,将书翻开了,面上是漫不经心地一点一点地翻看,实际上什么都没有看进去。 青梨怎么还不回来? 偏殿可就在旁边,需要这般久么? 不免抬起头,耳尖动了动,目光一下子挪到了高柜上面放着的鸟笼,鸟笼里那只白凤鹦鹉正闭着眼睛睡觉,头都缩在自己的胖胖身体的白色绒毛里面,任毓看过去只是因为其爪子动了动,一下子挪到了空处,整只鸟登时扑腾了一下,受到了惊吓还发出了人声:“呀呀呀!” 漆黑的豆豆眼注意到有人类盯着它瞧,转过了身子,背对着任毓,将小脑袋重新埋进了自己的身子,又是直接入了睡,困极了的样子。 任毓唇角抽了抽,这一闹腾,心里的紧张倒是散了些,召了一个小太监过来,轻声道:“这些日子,都是谁照料它的?” 小太监弓着身子,恭敬地回话:“回娘娘的话,这些日子都是裴公公照料哩。” 任毓微微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你帮本宫去看看,为何青梨还没回来?” “欸,奴才这就去。” 小太监心中暗自嘀咕,明明青梨姐姐才离开了一小会儿,半盏茶的时间都不到呢。看来皇后娘娘是很想与陛下待在一处的。 却不料,小太监才踏出门就直直地遇见了人,连忙跪安,“参见陛下!”就要喊出来,却被裴康制止了,摸不着头脑地待在原地。 周晏轻轻扫了他一眼,低声道:“下去罢。”抬步就入了殿。 青梨和裴公公都跟在周晏的身后,不免互相看了一眼。 青梨眨了眨眼,没太懂裴康的意思,裴康白了她一眼,见周晏要进入内殿了,他压低声音说道:“你怎么跟个木头似的?还不快些让里面的人都下去!人家小夫妻得独处——” 青梨悟了,拍了一下额头,给了裴公公一个佩服的眼神,心里感叹一声:不愧是待在皇帝身边的老太监! 她轻手轻脚地赶在了周晏的前面入了内殿,不是青梨没有分寸超过了主子,而是周晏人就立在那个当口,没有动,目光不用看就知道放在皇后的身上。 青梨身子僵了僵,下一刻就恢复了正常的模样,抬手挥退了众人,走到了正在发呆的任毓面前,轻声道:“娘娘,奴婢回来了,陛下他没有应允……” 任毓回神就听到这句话,失落感骤然间就涌了上来,闷闷地回了一声:“哦。” “那就让宫人将灯点上,我在这里温习也是一样的。”她很快就调整了状态,将失望遮掩了下去,看了看周围,“怎么,青梨你让宫人都下去了么?” 青梨应了声,说道:“陛下说,夜深了,娘娘快些就寝罢,就算是点再多的灯也是会伤眼睛的。” 任毓听此,不免皱了皱眉,说道:“那,那陛下不也是么。我会伤到眼睛,难不成陛下就不会?” “罢了,”她抬手揉了揉本就有些困倦的眼睛,起了身,就在青梨以为任毓决定回床榻就寝的时候,“我自己去问。” “皇后要问朕什么?”清润温和带着笑的嗓音闯入耳中,任毓讶然地抬眼望去,就见俊美的帝王弯着眉眼看着她。 “陛下……你怎么来了?”杏眼除了惊讶以外还掺杂着些许茫然,明明应当身处偏殿的人,确是直接出现在了眼前。 青梨见二人气氛开始发生变化,悄无声息地挪着步子离开了,一出去就与裴公公撞见了。 她不免问道:“陛下怎么处理得那般快,往日那小山堆一样的奏折不到子时处理不完哩。”青梨到偏殿低声问裴公公的时候,就见到剩下的还有一摞。 裴公公淡淡地回了一句:“没处理完,明日再处理。”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70节 青梨轻轻‘啊’了一声,摇了摇头,“那明日岂不是更多了?” 裴公公意味不明地回道:“或许吧。” “走罢,回去休息了。” “那陛下他们要是夜间要人伺候怎么办?”青梨嘀咕了一声。 “陛下夜间何时需要你来伺候了?瞎操什么心哩。”裴公公白了青梨一眼,捶了捶后腰,活动了一下身子,话锋一转,“你最近可得盯着新进宫的几名小太监和侍女,也不知又是哪些人塞进来的。” “知道的,这些我自然是上心的。”青梨动了动耳朵,不出意外,听不见里面的声响,往里面瞥了一眼,见光亮都暗了些,想必是熄了几盏灯。 估计陛下和娘娘已经是准备就寝了罢? 青梨这般想着,便也离开了,歇息去了,明日又要开始忙活了。 内殿里只留了一处烛台,这一小处灯火将仅存的二人映衬得清清楚楚。 周晏灭了几盏灯,一边灭灯一边还与她交谈:“听青梨说皇后想要温习一番功课?” 任毓低声应道:“嗯。” 周晏眼底划过一丝笑意:“可皇后之前不是同朕说,这些已经都背下来了么?”他可还记得当时他作为任毓的抽背先生,任毓将每一条都回答得明明白白,模样可骄傲了。 任毓沉默了,半晌,才开口说道:“时间有些久了,就……就不太记得了。” 周晏转了身,嘴角微微上扬:“哦,原来是这样。” 任毓不知怎么,觉得周晏似乎有些高兴,她不免困惑:“陛下不是还要处理政务么?怎么直接过来了?” 周晏面不改色,直言道:“处理完了,所以就直接过来了。” 他听见青梨传话,皇后想要过来陪他,他就草草地将手头上的几分处理了,就赶了过来。 任毓微微点了点头:“哦,这样啊。” 似是没有怀疑,周晏心里松了一口气,他不想撒谎的,但是,这般的话,一点小小的善意谎言应当是没有什么的罢? 因为回宫后,他和任毓都第一时间梳洗了,所以他处理政务的时候,身上也只是多披上了一件披风,穿的仅有寝衣而已。 看着昏黄烛火下的皇后,周晏抬步走了过去,垂眸盯着人,低声说道:“不早了,就寝罢?” 任毓却是摇了摇头,她说道:“陛下,你不是没有用膳食么?要不现在我给你煮一碗面?” 她还记着周晏没有吃,其实,她想陪着周晏,就是为了等周晏忙完后,她去给周晏下一碗面,这样周晏就不会饿着肚子睡觉了。 周晏没想到这一茬,听见任毓说的话还愣了楞,条件反射地摸了摸肚子,开口便说道:“啊,朕不饿,朕吃过了。” “可是青梨说陛下都没有动筷,送去的膳食都原原本本地被拿了出来。”任毓仰着小脸说道,她神色认真,“陛下不会是在骗我吧?” 周晏立即摇头,执着任毓的手说道:“怎么会呢,我在偏殿里面吃了糕点的,都是能够饱肚的,裴康知道,他可以作证我是吃过了的。” 任毓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半晌,才带着一些怅然的说道:“好吧。” 抽了抽手,没能从周晏的手里抽出来,疑惑地抬眼,见其目光灼灼,她突然就有些紧张,轻声问道:“陛下,怎、怎么了?为何这般看着我?” 周晏是回过味了,他还以为任毓是想陪着他,没想到是想给他煮面,心里就像是有一团暖流淌过一般。 昏黄的烛火就算暗淡,也能将那饱满艳丽的朱唇点亮,他像是被蛊惑了一般,缓缓地低下了头。 而任毓此刻也意识到了,那清隽的脸越靠越近,在离她不过几息距离的时候却是陡然间停住了,她咽了咽口水,不自觉地攥紧了手,抬眼对上周晏那双漂亮的丹凤眼,似乎、似乎有火苗在抖动。 气息在这短短的距离之前交缠在一起,周晏就停在这里,不再进行下一步。可下一步是什么? 周晏他要做什么? 任毓不懂么? 她当然是懂的,心脏砰砰砰的跳动,似乎是她的又似乎是周晏的,鼓噪的声音几乎是紧贴着耳朵,让她有一点喘不上气。 也不知这般过了多久,也不知她的手是何时与周晏从相握变成了十指相扣,她试探着将自己的唇压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 第91章 两面派 似是惊讶于她的主动, 年轻帝王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凝滞,但下一刻,被动者与主动者调换了位置, 腰间一紧,任毓被带着扑入周晏的怀抱中。原本就是踮起脚才亲到的, 这一带动下,她所有的重量都压在对方身上了, 周晏后退了一二,靠在了桌边, 让其上的茶杯茶壶被震得晃了晃。 任毓几乎是被周晏身上萦绕的极淡的药香所包裹住, 周晏一手撑在了桌面上,一手放在她的腰间,而她……她是…… 她有些慌乱, 差点惊叫出声,但是才启唇,就有人捕捉到机会,温热的舌尖抵着微微唇缝, 一瞬间就进来了。 唇舌相互碰触, 任毓轻轻哼了一声, 抬手推了推, 太用力了,有一点疼。 抵抗的力度很小, 但是圈住她的人却是直接停了下来,甚至退了出去, 这让任毓懵了一瞬, 愣愣地与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对视。 那双眼睛中噙着的情绪如同翻滚的暗潮, 在昏暗的烛光下, 愈演愈烈。分离得有些仓促,任毓用舌尖抵了抵口腔壁,还残留着入侵者的气息,她仰着小脸,气息不稳,轻声问道:“怎、怎么了?” 旖旎的气氛仍旧萦绕在周身,腰间的手却是松了下来,她的身子也被扶正了,周晏闭了闭,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方才的情绪也消散了些。 周晏:“没、没事。”声音低哑,像是带着小勾子一般痒痒地挠人的心。 方才在任毓的推拒之下,他才意识到自己做过了火,应当、应当没有吓到皇后吧。全身的血液快得不成样子,一些地方的反应更是让他头皮发麻, 他偏过了头,没敢正眼看任毓,小声说道:“朕、朕先出去梳洗一番,皇后先就寝吧。” 任毓:“什、什么?” 周晏:“朕、朕——” “陛下不难受吗?”这一声恍如平地一声惊雷,周晏没有反应过来,顺从心意地点了点头,但是下一刻又连忙摇头,“不、不难受。” 任毓咬了咬牙,上前一步,单手撑在了桌面上,将周晏围在了桌子与她之间,水润的杏眼直直地与年轻的帝王对视,问道:“那陛下为什么不继续了?是厌恶臣妾么?” 周晏没想到皇后会问出来,他低声道:“朕怕吓到你,没有厌恶,怎么会厌恶皇后?” 任毓脸热了一瞬,接着说道:“我、我又不会轻易被吓到。”顿了顿,“这些,不都是正常夫妻都会做的么?”她入宫前,郑嬷嬷就教导过这些的,新妇都得知道的事情。 周晏:“……” 大婚之夜,任毓她是担忧与惶恐,不知道嫁与的会是什么样的人,也不知阿娘在韩淮的手下过得好不好。周晏的承诺让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让她不由得想到坊间传闻,病恹恹的帝王或许不能人道。 因着这个,她都没太顾忌与周晏同被而眠。 之后的几次亲近,周晏也仅仅是亲了亲她,没有做下一步。 可是,可是方才…… 任毓带着探究的目光从周晏的身上扫过,她感受到了呀,视线又重新放到那俊美的脸庞上,正正地对视了。 周晏抬眼与皇后直视,眼皮跳了一下,不知为什么觉得心里毛毛的,情绪是逐渐下降的,身体的热度也随之下降,倒是好受了一点点,正准备开口解释。 “好吧,夜深了,歇息吧。”任毓收回了手,没有再坚持,或许,陛下是有难言之隐。 周晏:“……”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好像被同情了? “不歇息么?”见周晏没有动,任毓又问了一句,视线扫过周晏穿着的单衣,“陛下回宫后不是已经梳洗过了么,直接歇下吧。” 周晏低头看了眼自己,复而看着任毓脱了绣花鞋上了榻,吹灭了烛灯才跟着上榻,应当已经不明显了。 才躺下身,里侧的人就挪动着身子靠近,带着女子独有的馨香,柔软蓬松的发丝触碰到了颈侧,清浅的呼吸也因为贴的近也能感知得清清楚楚。 周晏抛却脑中的旖旎心思,闭上眼睛就准备步入梦乡。明日还要上早朝,多睡一会儿是一会儿。 任毓:“……” 听着平稳的呼吸声,她倒是有些睡不着了,凭借着月光,只能看清一点点轮廓,将手搭在了周晏的胸膛,感受起伏,很正常的律动。 所以,陛下的身体应当没有大碍吧? 明日她到巫医司的时候,顺带隐晦地问一问吧。 —— 莺歌燕舞,彻夜不眠,自是春风楼。 林归凡没想到自己不过是跟着上了三楼,就一整夜出不了这春风楼了。 真是,大麻烦! 他抬手就将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让口干舌燥之意缓解后才扭头看向沈妈妈。 握着茶杯的手在桌面上捶了一下,发出砰的脆声,言语之间满是不客气:“这都多少天了,你就没想过请巫医过来瞧瞧吗?” “更何况,巫医大人都会例行义诊,你这,你这完全是不顾她死活!找我上来看有什么用?我又不会救人!” 沈妈妈苦涩一笑,用帕子抹了抹眼角的泪水,用哭腔说道:“奴家这不是怕了么,她生的不是普通病,一旦被查出来了,我这春风楼都说不定保不住了。” “近些年关于蛊师查得越来越严了。林爷,你要是不帮她,她就真的……真的没命了呀!”沈妈妈起身就要跪下,被林归凡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冷声道:“你可没和我说过她是蛊师,就算是你跪下来,我也救不了她!” “国法中就有规定,凡是蛊师皆不得入梁国境内,否则,必诛之。” 沈妈妈哭得伤心极了,但是颇有技巧,梨花带雪的,就算是哭也是富有美感的。 她哽咽地说道:“秋月又没有害过人,她只是母亲是蛊师罢了,身子里面有几种蛊虫……这次不知道是什么缘由,虫子都被唤醒了,她才会病得那般重。” 林归凡闭了闭眼,手上使劲儿,将人强硬地从地上拉了起来,说道:“那请巫医过来,就说是遭遇歹人袭击,这般不就可以了?” 沈妈妈:“那般容易,奴家早就去请了,只是……只是……” “他们定会将我这春风楼上上下下都搜捕一遍的,我这生意还做不做了?那么多姑娘家都上哪讨生活去?” 林归凡啧了一声,烦躁的将身上的盔甲松了手,看着沈妈妈说道:“那您请我上来是作甚?” 沈妈妈抬眼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林归凡,她也不哭了,面露犹豫之色。 “怎么?说呗。” “有一个法子,只要将蛊虫用引出来就好了,就是需要林小将军相助。” 林归凡挑了挑眉,敏锐地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我能做的我都会做,说吧,什么法子?” “需要您的血,闻到气味它们就能出来了。”沈妈妈说道后面,情绪还激动了起来。 林归凡觉得蹊跷,沉声问:“你怎么不用其他人的血?非要引我上来,莫不是瞧着我好说话?” “不不不,蛊虫挑的很,只有林小将军这般体魄的人的血液才有用哩。其他的人,女家也不是没有试过。奴家与您相识四五年,又岂会欺骗你?”注意到林归凡狐疑的视线,沈妈妈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听到回答后,面上露出了欣喜地笑,“那就多谢了!秋月一定会记住您的大恩大德,日后必会舍命相助!” “期间是否会出差错?”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71节 “不会的,林爷放心。” 林归凡答应后,沈妈妈就拍了拍手,一个脸上长着小雀斑的丫鬟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了,上面放着棕红色的浅口碗与一把刀。 “好啊,沈老板,你这是早就料到我会答应,这东西准备很久了吧?”他伸手拿起了刀,在手上转了转,银光闪闪。 沈妈妈心里一沉,笑着说道:“林小将军心善,奴家只是相信,这么多年没有结交错人。” 林归凡不可置否,又将碗拿起来看了看,问道:“要多少?” 沈妈妈迟疑了一瞬:“一碗。” 林归凡抬眼,似笑非笑,“这么多?” 沈妈妈用指甲掐了掐手心,改口道:“半碗、半碗也可以。” 林归凡沉吟一声,拿着刀在自己的手臂上虚虚地比划了一下,因为穿的是盔甲,袖口都是收紧的,除了一双手露在外头,再就是脸了。 “诶,不若让我先去换一身衣裳再过来?”林归凡放下了到,霎时间捕捉到美妇眼中闪过的那一丝渴望。 佯装没有发现,语气自然,眉眼重新挂上玩世不恭的笑容。因为上过战场,不自觉地朝外释放着锋芒,让人一瞧就知道不能随意招惹。 沈妈妈见林归凡抬步就想出这一间屋子,连忙移步过去问道:“上哪换去?” “卖衣裳的铺子。” “这都快宵禁了,除了我们这些花楼,那些呀,早就关上铺子了!” “那该如何是好?”林归凡说道,试探着,“不若我明儿再来,定是换身好撸袖子的衣服。” “啊呀呀,不如就在这脱了?”沈妈妈连连制止,示意唐初拦住门口,“这要是明日才过来,秋月她……秋月她……”说着说着又开始抽噎,“她要是没能撑过明日该怎么办?” 这话,不是在咒人家么? 林归凡太阳穴处一抽一抽的,不对劲,沈妈妈的态度实在是古怪,他面上不显,“好吧好吧,既然如此,那我就今日给你将这事情解决了便是。” 浅口的碗,若是他割开手心放血的话,应当片刻工夫就能好。但是,用血液将蛊虫引出来,需要这么多么? 不过一些虫子而已,这些都能直接将它们泡在里面了。想到床榻上秋月渗人的模样,林归凡垂下眼睫,刀锋对着手心,紧贴着。 下一刻,随着破风声响起,沈妈妈几乎是跪坐在地,脖子间有着一把锋利的刀,明晃晃的应着烛光,让她忍不住心生恐惧。 “你、你、林小将军,你这是作甚?!”她说话的声音发颤,尾音更是尖细。一旁的小雀斑也是被惊得一个哆嗦,手里的托盘都要落在地上,却被另一只大手接住了。 林归凡皱了皱眉头,说道:“小心些,这般毛躁。”一手用刀威胁着人,一手将托盘重新递了过去。 “我啊,不做什么,就是觉得沈老板做人不厚道。看我单纯就想要诓骗我。”林归凡恶劣地笑了笑,压了压手上的刀,“嘘,不要乱动,接下来,我问什么,你便回答什么。” 作者有话说: 只有一更,明天看看能不能日一下万 第92章 端倪 沉沉浮浮, 人影斑驳。 冗长的梦境让人无法挣脱。 熟悉的、陌生的,众多面孔闪现一瞬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任毓猛然睁开了眼睛, 恍然醒来,脑子中有片刻嗡鸣, 眼前仍旧是黑沉沉的。 床幔垂着,一道颀长的身影立在床榻边, 压低声音的交谈传入耳中,猜测是侍女和裴公公伺候周晏穿戴朝服。 “嘘, 别吵到皇后了。” 所有的交谈声顷刻间消失殆尽。 任毓睁着杏眼, 往残留着周晏余温的位置挪动了,眼睛看着帐顶愣愣地出神。 现在还早,她应当再睡一会儿的, 但是一闭上眼睛就会陷入那无穷无尽的梦境中,她不想睡了。 周晏已经穿戴好了,转头看了一眼没有动静的床幔,轻手轻脚地带着人出去上朝了。 平躺了半晌, 等到眼睛有了干涩感, 生理性的泪水涌了上来, 浓而密的眼睫上也随着眨眼染上了细小的水珠。 她抬手用手背在眼角处擦了一下, 动了动身子,将一般的脸都埋在软枕里, 松软的枕头上有着让她安心的味道。 唇瓣干燥还有些起皮,任毓不自觉地舔了舔唇, 也不知在床榻上继续待了多久, 她一骨碌地直起了身子, 墨色光滑的长发如同上好的绸缎一般, 倾泻而下,披散在瘦弱的脊背。 已经到了初夏,天际很早就泛起了鱼肚白,周晏上朝的时辰是卯时,也不知现下过去了多久。 任毓起身后,动静很小,外面的侍女也没有发现的,她先是到桌子边,拿起茶壶晃了晃。 唔,还有茶水,将壶身倾斜,水流灌满了小茶杯。咕噜咕噜就将一杯喝完了,凉水穿过喉咙,一直到了肚子,有点凉飕飕的。 她摸了摸小腹,温热的手心隔着白色的中衣将温度传了过去,喃喃道:“感觉,有一点不对劲。” 没等她多想,青梨和红棉就端着梳洗用具进来了,见她已经起身了:“娘娘,今日怎么先起了身?” 任毓浅浅一笑,说道:“睡好了自然就起来了。” 青梨将棉巾叠了叠放进了盛着热水的铜盆中,用手按了按,水侵入棉巾的动作更快了,见任毓已经净牙结束,干净利落地将棉巾拧干,递了过去:“陛下也快要下朝了,小厨房也在准备膳食。” “已经是什么时辰了?” “辰时。” 温热的棉巾搭在脸上,让莫名的倦意褪去了,任毓闭着眼睛一直等到棉巾的温度降了下去才拿下来。这么快就一个时辰过去了,她就发了会儿愣。 平日里,任毓就是在这个时间才会醒过来,然后梳洗完就与下了朝的周晏一同用膳。 朝堂上,众臣子静悄悄的,一言不发。 俊美气度非凡的帝王规规矩矩地在龙椅上坐着,凌厉的目光注视着下方每一位臣子,搭在扶手上边的手指屈起,轻轻地敲打着,良久,“可还有异议?” “无人反对的话,朕就将此事委派给林将军了。” 一些臣子忍不住心里骂了一声,韩丞相和韩尚书都不在,这朝堂谁敢随意冒头? 林将军上前一步接了话:“微臣领命。” “好。”周晏唇角上扬,也不再等其他人的反应,站了起来,朝着裴公公招了招手。 裴康立即领会到意思,迈着步子:“退朝——” 等到众人纷纷从朝堂离去,林将军却是拉住了要离开的裴康:“裴公公,末将有要事启奏,请公公向陛下传话。” 裴公公抬眼,直视着林将军,低声说道:“林将军,可否透露一二?这样老奴才好与陛下通传。” 林将军神情严肃,吐出两个字,让裴康的脸色立即变了。 —— 春风楼。 林归凡彻夜未眠,且未归家,只是用着春风楼里姑娘家的笔墨写了一封书信,给了楼里的小厮一点银钱,便让其将信送到林府。 他坐在椅子上,腿边的地上有一人趴伏在地,瑟瑟发抖。 “沈老板,我又没对你做什么,至于么?”林归凡撇了撇嘴,话语挑衅,眼底却是一片漠然与警惕。 他拷问过敌军的奸细,知道人什么时候说的是真话,什么时候说的是假话。沈老板对他的问话,半假半真。 那一旁端盘子的小雀斑,名字叫做唐初,人傻愣愣的,一问三不知。 沈妈妈出了一身的冷汗,脸色惨白,发髻虽然完好,人的状态全然跌了下去,整个人时不时地打着哆嗦,看着林归凡的目光是不能遮挡住的恐惧。 她的一只手上还被简单地包扎了,血迹已经从里面渗透了出来,干涸的猩红色,除此以外,这只手的姿势莫名的僵硬。 床榻上昏迷的人,气色却是从最初林归凡见到的灰败恢复了一些,谈不上红润,但已经不是一副快要死了的模样。 唐初是目睹了全过程的人,人已经完全吓傻了,想要喊叫出声都不能,声音都被堵在了喉咙处。她缩在角落,目光同样是惊恐地注视着林归凡。 林归凡起了身,收回了所有的视线,不再理会屋内的人,他觉得吧,这沈老板怕是不止藏了一个蛊师在这春风楼。眼前浮现蛊虫破体而出的场景,他胃里翻滚了一下,真是、真是让人作呕。 蛊虫被女人割破的手腕渗出来的血吸引,他不顾女人的挣扎与哀求将人拉拽到床边,一盏茶的时间内,秋月的身上肌肤隆起了几个小鼓包,还会游动。 他皱着眉注视着,那些鼓包从无到有,从有到无,不断的肿胀感让人心惊。手中强制压着的人见此情形挣扎得越发用力,让林归凡差点没握住。 瞬息间,黑色的虫子破体而出,朝着林归凡的面门飞了过来,速度极为迅猛,但他的注意力一直都没有分散,几乎是同时,他握着刀的另一只手将扑向他的蛊虫砍了个稀耙烂。 身边的沈妈妈却是没能躲过,有两只直接攀附到她的手臂上,有一只甚至钻进了那手上的裂口,沈妈妈一声惨叫直接在林归凡的耳边炸开,弄得一阵耳鸣。 他眼疾手快地将沈妈妈手臂上的那两只杀死,但钻入伤口的那只已经太迟了,蛊虫已经进去了。一旦蛊虫进入新的环境,便会疯狂地掠夺宿体的营养,吃饱后还会大闹一场适应环境。 林归凡摇了摇头,将脑中浮现的恶心画面驱赶了出去。沈老板是整个春风楼明面上的主子,实际上的主子究竟是谁还有待探究。 这些事情不管怎么说,与他林归凡是不相干的,毕竟他的职务也不是做这些事情的。 只是。 “兄弟,你在这盯梢多久了?”他站在一棵粗壮的树荫下,手里拿着从大堂那拿到的馒头啃着,一手背在脑后,依靠在树干上。 明明除了他之外再无其他人,林归凡不放弃,将一口馒头咽了下去后,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在这,毕竟你在这里除了盯梢还要打探消息,自然就需要一个身份和她们接近。” “哎呀,我不是诈你,是真的发现了。”林归凡捶了锤胸口,最后的一块馒头噎到他了,眸子眯起,胸口卡着的食物下去后,才继续说道,“应当是陛下派你过来的罢?” 一阵微风吹过树梢,树叶抖动,一两片碧绿的叶子不太稳定,摇摇摆摆地脱落了,飘荡在空中,最后坠在少年将军的头顶上。 他看着悄然落在身侧的人影,咧嘴露出一口白牙笑道:“舍得出来了?” 对方眼神复杂,冷声问道:“怎么发现的?” “唔,虽然你恐惧的眼神装得很不错,但是吧,还欠点火候。”林归凡一语道出原因,“饿不饿?” 唐初摇了摇头,吃不下。她还有些郁闷,明明已经用了最符合年龄的反应,心里叹了一口气。 “探出什么了么?”林归凡探头过来问道。 唐初狐疑地看着他,说道:“与你何干?” “你给我说说呗,小爷我闲得慌,还能帮帮你。”他抬手在对方的肩头拍了拍,真瘦,一把拍下去挨着的都是骨头。 唐初被大力拍打,差点要吐血,脚步朝着旁边挪了一下,拉开距离,对着林归凡翻了一个白眼。 “兄弟,你这身板也忒弱了,得多练练。”他说着还拱了拱手臂,漂亮的肌肉显现了出来,又获得了一个白眼。 唐初指着自己,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是、个、姑、娘!别、喊、我、兄、弟!” 林归凡皱着眉,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还绕着身高偏矮,体型纤细的人转了一圈,最后摸着下巴,含糊地说了一句:“哦。” 抬眼与人气急败坏的目光对视,眼底划过一丝笑意,轻咳一声,说道:“好了,小爷我知道了。” 唐初收敛了情绪,恢复正色,问道:“你写信让人送到了林府,是通知林将军这件事对么?”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72节 林归凡双手都背在脑后,手肘朝外,嗯了一声,还点了点头。 “林将军今日会上朝,而关于蛊虫的事情都会向陛下禀告的,所以,你这就是间接地通知了陛下此事。” 林归凡:“是咯。” “不过,”唐初眯了眯眼睛,那张长着小雀斑的普通脸蛋绷紧,带着一股凌然的气质,“你是何时知道我的身份的?” 林归凡垂头对上这人的视线,神情有些冷,不过下一刻又恢复了嬉皮笑脸,“你猜。” “既然你知道我的身份,就应当知道陛下对这些事情都是知情的。” “这些,你恐怕还没来得及通知陛下吧?” 作者有话说: 日万计划破产qaq,没有第二更。 不立flag了,明日按时更新。 第93章 异国人 “沈老板说的话, 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林归凡转到了女子的面前,低声问话, “交换一下信息,这不是能够更快地解决这件棘手的事情么?” 唐初垂眸思索片刻, 神情略有松动。 林归凡见此,心中稍喜, 期待地等待着对方说好。 “不行。” 林归凡肩膀一垮,看来此路行不通, 他再次抬头的时候, 面上又恢复成豪放不羁的模样,说道:“行吧,那你就自己待着吧, 浑水而已,不蹚就不蹚。” “小爷回家睡觉咯。”话音刚落,林归凡后退了几步,而后一个加速朝着院墙的位置冲了过去, 身姿利落地翻了上去, 坐在墙头上, 单手朝着唐初挥了挥:“告辞!” 唐初怔在原地, 正要出声回应,那人直接落了下去。 “你走错了!” “没走错, 就是这!” 唐初一咬牙,也上了墙, 坐在墙壁上, 一低头就见林归凡仰着脸冲她笑, 一副得逞的模样。她冷声说道:“你故意的!” 林归凡翻进的院落是那位宋夫人的院落, 哦,不对,是两位宋夫人。 唐初没想过林归凡会如此敏锐地找对地方。她明明面上已经很努力地稳定情绪了。沈妈妈在林归凡的威胁下,半假半真地透露春风楼还有其他的蛊师,但是,并没有告知位置。 她跟在林归凡的身后只是看着他到处溜了一圈,在此处停下,她心里是有些紧张的,因为距离目标过于近了些。 “走了,我在书信里面已经向陛下请求批准了。不过是给你助力而已,又不会让你受到惩罚。更何况,你也拦不住我。”一夜未眠对于精力旺盛的年轻小伙来说,几乎是没什么影响。 他朝着墙头上的人张开了双手,启唇道:“下来,我接住你。” 唐初一声不吭,自己翻身下来了,她又不是不会武,翻个墙还需要人帮助,脚底落到地面上,安全感瞬间涌了上来。 唐初没有能够反驳林归凡的话,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鼻子皱了皱:“行吧,不过,你得问问我同伴的意见。” 林归凡耸了耸肩,俯视着矮了自己一头的人,有同伴也在他意料之中,毕竟这种事情…… “在哪?” 话音刚落,林归凡猛地转了身,瞳孔微缩,如同兽类一般眯起,“怎么跟鬼似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身后悄无声息地落下一人,是一名穿着素衣的女子,细长的柳叶眉下是透着冷意的黑眸,只是看上这么一眼,林归凡就有一种被冷到的感觉,明明如今已经到了初夏。 唐初小步跑到素衣女子的身边,“唐萱姐,你同意他帮忙吗?” 女子点了点头,冷冷淡淡的嗓音如同山间摸不到的白雾:“林归凡,现下情况紧急,感谢你的相助。” “来,这里。”唐萱拍了拍唐初地肩头,“你在这里守着,我带着他过去。” 唐萱又转头看向林归凡:“跟我走。” —— “郎君,饮了这酒,你的茹妹就回来了。”消瘦苍白的手端起那暗黄色酒盏,声音带着蛊惑。 头发潦草地被塞在发冠里,散落的碎发让人看上去憔悴不堪,再加上长了满脸的胡子,整个人除了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之外,显得极为的邋遢凌乱。 身子消瘦,下巴尖尖的美妇轻轻地将酒盏递到男人的眼前,蛊惑的声音再次说道:“喝了吧,只要喝了这杯酒,你的茹妹就回来了。” 妇人的眼睛里悲切与愉悦两种矛盾的情绪相互撕扯着,最后化作偏执又疯狂的爱意。 颓废的男子眼中含着泪,不错眼地盯着面前的妇人,手已经将酒接了过来,目光却穿过了眼前的妇人,听话地将酒杯放到了唇边,一饮而尽。 再次注视妇人的脸庞,目光全然变了,痴痴地唤着:“茹妹……” 注意到这种视线,妇人眼中的爱意更深,低低地唤着:“夫君。”而收回到衣袖里的手在微微颤抖,她的指甲深深地陷在掌心,猩红色的液体顺着指缝留下。 成了,哈哈哈哈,不枉费她花了这般多的心思。 颓唐的男人在饮了那一杯酒之后,眼中就噙着柔情蜜意,伸手握住了妇人的手,将其放到自己的脸侧,小心翼翼地蹭了侧,说道:“茹妹,我找了你好久,好久,久到……”一滴滴的泪水从男人的眼角滑下,没入粗糙的胡须中。 而那只贴在他脸侧的手也被这胡须扎到了,指腹传来一点刺痛感,妇人却是嘴角的笑越来越放肆,另一只手也放了上去,轻轻地摩挲着手心贴着的粗糙皮肤,手心处流淌出来的血液全然染到了黑色掺着一点白的胡须上,扎扎的痛感也未让妇人松手。 “夫君,日后与妾身长长久久,可好?” “妾身定不会再与夫君分离。” 感受到黏腻带着血腥味的液体流淌在脸庞,男子丝毫没有发现不对,目光里只有眼前的美妇一人。他听着美妇的话,兴奋地点头,坚定地说道:“我定不会辜负茹妹!” 美妇轻轻笑了几声,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心中的悲凉更甚,几乎是,几乎是痛的她想要呕出来,但是她不后悔,她不后悔! 林归凡半蹲在屋顶上,看着这个情形忍不住头皮发麻,这妇人的脸他认得,忠勇侯的夫人宋茹。 至于男子,一脸胡子拉碴的,但是,他依稀还是能够辨认出,此人应当是忠勇侯。 此情此景是极为诡异的,两人都不太正常,能够看出是在压制着将要脱出躯壳的疯态。 二人出现在这里,更是让他难以理解。忠勇侯的去处,对外是说执行秘密任务,不会就是调查蛊虫吧?可是,他看着那两人脚边爬着的密密麻麻的黑色虫子,鸡皮疙瘩起了全身。并非害怕,而是恶心。 这忠勇侯夫人,也是一名蛊师啊! 底下的两人仍旧在黏黏糊糊地诉说情意,林归凡皱着眉头,凝神屏息想要听清楚说的是什么,突然,一道劲风袭来,他的身上被砸了一个小石子。 林归凡很快就找到了小石子飞来的方向,屋檐下出现了素衣女子,让林归凡眼睛瞪大的是唐萱那纤细的双臂有些勉强地拖着一个血人。那女子抬起了头露出了与屋内那位忠勇侯夫人一模一样的脸! 唐萱对着他做出了一个手势:“下来。” 林归凡身姿轻巧地落了下来,为了避免惊扰到屋内的人,他都没敢随意说话,伸手接过了唐萱递过来的人,将人打横抱了起来,轻飘飘的,仿佛一根竹竿的重量。 手上一下就染上了许多的血,这些血红得发黑,女子的脸上染着血污,秀气的脸庞上左边的额角似乎已经溃烂了,看上去颇为吓人。 这人的气息也是极为的虚弱,仿佛下一刻人就要去了。 唐萱在前面带着路,林归凡紧跟着,两人踩在松软的土壤上都没有留下脚印,等到离开那间屋子一段距离后,林归凡才敢开口:“屋里面的那个人,和我手上的这个,谁才是真的?” 唐萱淡淡地回道:“你手上的。” “里面的男子是忠勇侯罢?他瞧着……” “被人喂了太多的噬心酒。” 林归凡道:“噬心酒是什么?”他都没有听过。 “解释不清,唐初会继续留下来盯着。你现在就就闭上嘴,她快要不行了,我们得尽管去找国师。” 林归凡仍旧跟在对方的身后,紧紧地咬着距离,臂弯里面的重量不值一提。听到唐萱这样说。脚步却是慢了一些:“这么快,路上就会将人给折腾死吧?” 唐萱咬牙说道:“那你就稳住她的身体!她失了太多的血,快些到在国师的手下说不定还有活命的机会!” 他们的身影很快地在各个屋檐上飞梭,普通的平民百姓是注意不到的,但上京卧虎藏龙,如此行径,显得颇为胆大了些。 煦和楼的客栈四楼窗边,一人手里握着一把扇子,刷的一声展开了,露出了精美的图画,执着扇骨的手修长且骨节分明,指甲盖泛着淡粉色,是一只养尊处优的手。 扇面画着山水,还有一首词赋点缀其上,男子穿着一身宝蓝色的长衫,称得其肤色愈发的白皙,他扎着一头小辫,绑着刻着露出獠牙的凶手的桃木坠子。 眼睛上缠绕着一根白色的绸带,似乎,似乎是患有眼疾,耳尖微微抖动,刷的一声,扇子又被合上了。 另一只手抬了起来,一把将脸上挂着的白色绸缎拿了下去,露出深蓝色的眼睛,高挺的鼻梁,一双薄唇抿了抿,最后露出一抹轻笑:“有趣。” 他的五官,如果将眼睛遮住的话,并不会疑心其身份是异国人。 一旁的仆从弯腰从地上将绸带捡了起来,默默的拍干净上面的灰,低声说道:“公子,这次只带了这么一根,脏了就没有了。” 男人侧身睨了仆从一眼,无所谓道:“那就不戴,不就是一双眼睛么,难不成还能将我当做妖怪?” 深蓝色的眼睛是大海的颜色,这在他们那边是最高贵的眼睛,但是在梁国…… “公子,还是戴上吧,之前有我们的族人来大梁的时候,就因为……”因为一双眼睛就被人抓了起来,若不是国师出面,真真就是被当做异类给抓了起来,准备放火烧死的! 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就因为长得与他们不一样,就被当成妖物。 男子用扇子敲了敲窗棂,面上仍旧挂着浅笑,注视着下方街道络绎不绝的百姓,“可是,我也有梁国人的血脉不是么?” “再说,那都是多少年前的旧事了?梁国人已经没有那般狭隘了,你瞧,这上京的异国人还少么?” 仆人不吭声了,他说不过公子,但是,“防患于未然,在入宫见天子之前,公子还是带上吧。” 宝蓝色衣衫的公子哥伸手将绸带接了过来,不想与仆人再说下去,戴上戴上,反正戴上了他也看得见。 方才屋顶上面飞梭的两人也不知是个什么什么,这般大胆,瞧着方向像是去祈天宫哩。 他也想去,不想去皇宫见天子,想去祈天宫见国师。 白色绸带重新覆在了俊俏的脸蛋上,将那能够摄人心魄的眼睛遮的严严实实,这下,只有那殷红的唇显眼了。 林归凡一开始还轻松,到后面越发的艰难,为了防止将人颠到,他将力道与姿势卡死,这一下就累得要死,而更坏的是,臂弯里面的人吐了一口血,直接喷在他的脖颈处,血里面,他娘的有活物! 作者有话说: 咕咕咕 第94章 无言 周晏看着手上的信, 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心里忍不住骂了一句:这林归凡真是闲得很,什么事情都要掺和。 忠勇侯在春风楼的情况,时不时都有人会送过来反馈的, 他没有插手管,说白了这件事是忠勇侯的私事, 国师既然说了这是劫数,能不能跨过去全看忠勇侯自身。 现在的存在的蛊师几乎没有不在他眼皮子底下的, 都派人盯得牢牢的。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73节 那一场宫变对于蛊师的打压不可谓不大,留下来的都没有什么真本事, 安安分分的过日子没有害人的, 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一旦有异样的举动便会直接斩草除根。 周晏将手里写着潦草字迹的信叠了叠,递给了一旁候着的裴康, 问道:“有回来的人报信么?” 裴康摇了摇头,说道:“还没来。” “传我口谕,让林归凡别凑这个热闹。”周晏掐了掐眉心,沉声说道。 “是。” 他继续朝着岁延殿的方向去了, 民以食为天, 就算再大的事情, 他也得吃完再议。 一入殿, 就见桌子上已经摆好的简单的吃食,用瓷碗盛着的薏米粥还在冒着热气。自周晏登基起, 梁国举国上下一切从简,帝王都未铺张浪费, 平民又岂敢? 周晏落了座, 任毓递给了他一个黄亮的南瓜饼子, 带着浓郁的香气, “刚蒸好的。” 周晏笑着接过,一口咬下去唇齿留香,只是这一口,他就能够知道这南瓜饼是皇后做的。 “皇后的手艺越发精湛了。” 任毓只是浅笑,默默地端起粥,吹了吹气,凉了些许就往嘴里送,甜丝丝的,加了糖霜的。 小厨房的食材与佐料种类十分的丰富。巫医司的药园子里面,还有些稀奇古怪的作物,经过巫医们的探究,分类出了一片能够当做食材的区域种植。 就像那几碟瞧着是五颜六色的菜肴,就是从巫医司摘的。 两人用完膳后,任毓就准备启程去巫医司了,周晏说要送她一程,距离这么近,任毓也不知道有什么好送的。不过,既然周晏说了,那她应下便是。 “皇后想不想,”他顿了顿,用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对上仰头看着自己的女子的视线,“想不想知道关于你父亲的事?” 任毓思索片刻,双手交握,葱白纤细的手指垂在腹部,相互攀缠着。轻声道:“他……是遇到什么事儿了么?” 周晏没有对她隐瞒过事情,但是,如果没有主动向周晏问询,一般情况下,周晏也不会将这些事情与她说道。 周晏:“唔,忠勇侯的状态可能有些差。” 指腹在温凉的玉扳指上摩挲片刻,抿了抿淡粉色的薄唇:“他可能有点鬼迷心窍了。” “那,陛下会相助吗?”任毓是摸不清状况的,她和忠勇侯虽说是父女,但是归根结底,两人还是很生疏。 周晏的身边萦绕着的气氛就告知了她——这件有关忠勇侯的事情不会是什么好时,这样顾忌的问询,更能说明问题。 周晏眨了眨眼,轻声道:“朕能帮自然会帮。” 任毓眉眼弯弯,给人一种宁静安稳的感觉,说道:“那就全凭陛下做主。” 毕竟,她就算知道了也帮不上什么忙,所以,“多谢陛下了!” 不知不觉就到了巫医司的门口。 任毓站定,转身对着周晏说道:“陛下,我进去了哦。” 周晏愣了愣,道:“嗯,去吧。” —— “来了!”童子打扮的人站在墙边,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三人,态度自然,一副已经等候多时的模样。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国师大人就在里面,将人带进去便是。” 素衣女子的脸上一点意外都没有,林归凡便也不好摆出惊讶的神情,救人要紧,也顾不找这些了,林归凡举着人就匆匆地跟着童子的脚步去见国师。 人在他的怀里几乎是越来越虚弱,他抱着都觉得烫手,深怕一时不察人就在自己怀里断了气。 “这是怎么了?”国师下朝不久,衣服还没有换下,是独属于国师一人的镶着金边的白色道袍,任谁瞧上一眼都要感叹一声仙风道骨。 唐萱恭敬地回话说道:“身上的蛊虫全部被抽离了出去,失血过多。” 林归凡刚将人放到床榻上就听到这么一句话,得,又是蛊虫弄出来的! 国师给昏迷的女子号脉,白发白须,眉眼低垂,无声的沉默,让人不由得心里打鼓。 林归凡在一旁接过童子递来的布巾擦着手上的黑血,布巾已经被热水打湿过,将手上有些干涸的血块擦动的时候,血腥气一股一股地朝外逸散开来。不一会儿,干净的布巾染上了满满的血色。 唐萱的眼底闪过一丝担忧,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若是她当时及时制止,人就不会变得这般虚弱。 “诶,到底发生了何事?”林归凡挪动着脚,凑了过去,小心翼翼地问着素衣女子。 女子睨了林归凡一眼,说道:“不知道,别吵。” 见林归凡一副不安分的样子,又说了一句,“好奇心不要太重,会遭殃的。” 林归凡:“哦。” 他就是习惯性地问问,好吧好吧,看在人这么惨的份上,他就闭嘴。 之后两人便不再言语,周围再次安静了下来。 国师叹了一口气,收回了手,让童子过来,直接口述开了药方子让童子抓药去。 “唐姑娘,忠勇侯那边如何?”他抬起那看透了世俗的眼睛,看着唐萱。 唐萱转头看向林归凡,沉声问道:“林小将军,你看到了什么?” “啊?”林归凡懵了一瞬,而后才反应过来问的是什么,“忠勇侯啊,我就见他和自己的夫人在屋子里腻歪,就是两人的神态有些奇怪。” 唐萱:“那你听到什么了?” 林归凡摸了摸下巴,垂眸回想:“好像是说,怎么怎么茹妹就回来了……然后两人就抱在一起了。” 他还是一肚子的困惑,这有两个宋夫人,这边病歪歪的是真的,那边有点不正常的是假的,忠勇侯又喝了什么噬心酒,还有蛊虫,真是复杂…… 唐萱与国师对视一眼,她说道:“看来噬心酒起作用了,国师给的药我都按时交给忠勇侯了。我没有亲自察看,不知侯爷他是否是真的被蛊惑住了。” 国师沉默片刻,道:“得看忠勇侯自己的造化了。” “你在此处照料她罢,送来得还算细致,没有太过颠簸,还能恢复过来。” 唐萱:“是。” “林小将军,借一步说话。”国师的手背在身后,朝着高大俊朗的青年招了招手。 林归凡立即抬步跟了过去。 —— “陛下,已经季公子已经到了,在殿外候着呢。”裴康弓着腰,迈着步子进了殿,俯身对着正在批阅奏折的周晏说道。 俊美的帝王头也不抬,手下的动作也不停歇,沉声回应:“唔,那就让人进来便是。” 季公子,啊,总算到了。 “参见陛下。”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起身罢。” 周晏用朱砂在折子上落了朱红的字,将其放置一旁,连忙起身迎了过去。 来人双目蒙着白色的绸带,穿着一身招摇鲜亮的宝蓝色长袍,腰间别着一把扇子,手里还拄着一根棍子,有些怪异。 周晏见状愣了愣,让殿内的侍女与太监都退了出去,忍着笑,语气熟稔地说道:“作甚这般打扮?” 男子一把将脸上的白色绸带扯了下来,那双澄清的蓝色眸色露了出来,充满了无奈:“我也不想这样,但是你看看我这双眼睛,不遮起来,他们把我当猴看呢。” 季绪杉方才的恭敬全然消失,自行从桌子那挪开一张椅子,然后就坐了上去,棍子也被他一把扔到了地上,转了转脑袋。 “委屈季二哥了。”周晏摸了摸鼻尖,上前倒了一杯茶水给懒散地窝在椅子上的人。 季绪杉很是自然地接了过来,喝了一口:“你催着我过来是为了何事?信封里面神神秘秘的。” 周晏也给自己倒了一杯,神情放松,此时的他虽然是一身玄色鎏金龙纹的帝王装扮,脸上却是罕见地有了少年气。 “不会是楚大哥没同意,你就赖着我了吧?”季绪杉见他慢悠悠地喝着茶,忍不住问了一句。 周晏不吭声,只飞快地抬眼看了他一眼又迅速地垂了下去,用茶杯挡住了唇角的笑。 “臭小子,真是这样?!”季绪杉没想到自己一语就中,抬手扶额。 “这不是季二哥好说话么。”周晏默默地往后靠了靠,拉开了一点自己与桌子的距离,就见那只想要踹他的脚落了空,“不必动气呀。” 季绪杉翻了一个白眼,茶杯被他放到了桌面上,伸手从碟子里面拿了一个糕点,朝着嘴里塞:“我真是说你什么好,啧,你就是看我好骗。” 还别说,这糕点还挺好吃。 周晏默默地将碟子往后拉了一些,让季绪杉再次拿糕点的手落了空,惹得他怪叫一声,神情生气:“不是吧,你可是皇帝诶,怎么这么抠?!” 周晏幽幽地看着季绪杉,说道:“这是皇后亲手做给我吃的,你要是饿了我让小厨房给你做吃的。” 瓷白的碟子里面仅剩下四块,这还是他准备批完奏折,奖励自己的。现在只有三块了,他又将碟子拨得靠近自己。 “皇后她只是偶尔下厨,所以……”他都不够吃呢。 季绪杉无言,他突然觉得糕点也不是那么好吃了。甚至,怎么说呢,看到周晏这个模样,他觉得自己突然就饱得很。 “算了,说正事吧。” 作者有话说: 只有一更。 更新好像都没人看,木有码字动力了(缓缓躺下) 第95章 变迁 天奉十五年, 丞相韩永新因病辞官归乡。 全上京的人都沸腾了,皆聚集在街道两旁,翘首而望, 更有追赶马车者,满目热泪, 一路上,就算跌倒也是连忙爬了起来, 抹了一把脸上的热泪,边喊边追。 韩丞相在百姓当中的名声极好, 此次离去, 百姓除了不舍,就是对日后的生活感到担忧。 “没想到韩老丞相竟是辞官了,这日后……咱们大梁靠谁啊?” “靠谁, 自然是靠当今圣上了,圣上虽说没做出什么功绩,但至少是韩丞相的学生。这么些年,圣上不将国家打理得好好的?” 有人嗤了一声, 否认地摇了摇头, “这是韩老丞相一直在敦促, 不然, 就圣上那病弱的身体,哪有多余心思治理梁国?” “要我说啊, 这日后朝中事宜就得靠小韩大人咯,自小就是神童, 年初还立了大功哩。” 这小韩大人, 自然是韩淮。 “是了, 虎父无犬子, 小韩大人是韩老丞相唯一的子嗣,才气自然高。看来,咱们大梁的气数还长哩。”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74节 这时,有人面色凝重,给了说话这人一肘子:“圣上过了今年就要到行及冠礼了,你没听说么?” “怎的了,行冠礼不是好——”事么? 后半截没说出口就被捂住了嘴,倏然间眼睛睁大,一下出了一身冷汗。见他反应过来,那捂着他嘴的人松了手,他倒是自己给自己抽了两嘴巴子。 一直在上京各个人群聚集之地都流传着当今圣上周晏活不过二十岁的诅咒,屡禁不止,才让一些人闭上嘴,没过多少时日就会又有其他一批人传播。到最后,几乎是一谈到圣上,这件事就已经心照不宣了。 “可那,那不是谣言么,国师大人一直都在庇护大梁呢。” “圣上,圣上他……” “别忧心了,天塌下来有上头的人顶着,哪里轮得着我们这些小百姓?” 同年,忠勇侯离京戍守边疆。 “父亲,此行,多加保重。”任毓示意青梨将手上的盒子交给忠勇侯。 “这里面装着的是我对母亲的每日状况记录,她的身体越来越好了。”她轻声对着鬓角生了白发,苍老了许多的中年男子解释道。 忠勇侯眼眶湿润,颤抖着手接过,低声道:“那就好,那就好。” “那她想起来了吗?” 任毓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中年男子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将眼眶中的泪水也眨了下去,勉强地笑了笑,“没想起来也没关系,没关系……她还活着、活着已经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了。” 任毓又递给忠勇侯一个包袱,“这里面,是我为父亲做的几件衣裳,可能手艺有些拙劣,望父亲能够接受。” 忠勇侯心中被触动,面上恢复了坚毅的模样,接了过来。嘴笨,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话,毕竟,他从来都没有收到过女儿赠送的事物,憋了半晌才说出两个字:“多谢。” “到时间了,我也该启程了,照顾好你娘亲。”他抬手轻轻地在身着华贵衣服的姑娘肩头上拍了拍。 站在宫墙之上,与凭栏靠得很近,注视着那道身影越来越远。任毓抬手捂着心口,一股悲凉的情绪在蔓延,身上突然一暖,抬头就见白皙光滑的下巴,再往上瞧,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清隽俊逸的脸庞。 “陛下。”她轻声唤了一声,身上被披上了厚实的披风,还有着其主人身上淡淡的药香味。 周晏轻轻将下巴搁在女子的颈窝处,低声说道:“怎么穿得这般少,深秋风寒,多注意些。” 任毓嗯了一声,目光中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了,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我们回去吧。” 周晏拿脸蹭了蹭,“怎么无精打采的,忠勇侯年底就能回来了,边疆还算安稳,你父亲此行不是打仗。” “我方才撒谎了,母亲现在的情况其实不太好,这么些年的糟践,身子骨太差,师父用了许多珍贵的药物都没什么效果,只能吊着一口气。” 到底是血浓于水,她见到柔柔弱弱的宋茹的时候,鼻子一酸,泪水不受控制的就溢了出来。亲情是个奇妙的东西。 “我也在让人寻那百年难得一见的芝灵莲,据说能够治百病,或许能够有所作用。”也不知道季二哥能不能找得到。 任毓歪了歪脑袋,脸颊蹭到了周晏柔软蓬松的发丝,有点扎又有点痒:“陛下,那人如何了?” 周晏从任毓的身后绕过去捏住了其纤细的手,垂下眼帘,遮住了眼底的冷意,“牢里面关着,这些年,她为了能够活下去,杀了不少的人。” 任毓眼波闪了闪:“招了么?” 周晏直起了身子,视线漫无目的地在远处苍白的天际划过,在辽阔天空之下的宫闱显得是如此的渺小。 “没呢,人疯得厉害。” 天奉十六年,谷雨,国师主持天子冠礼,祈祷一年风调雨顺。 “瞧见了吧,天子的模样?” “这哪是我们能够直视的?” “又不是神仙,有什么不能看的?我可瞧见了,天子的气色好得不得了,红润正常得很,模样也俊俏。” “哎哎哎,我也看见了,就说之前的谣言是假的吧。今日圣上祭祀将那一口青铜方鼎举起来的时候,周边的吸气声可大了。要知道,那口青铜方鼎可是三个健壮汉子都不一定能够举起来呢!” “圣上这样,莫非是吃了仙丹?” “嘘,哪里是仙丹啊,这是国师的医术高超,听说得了一样百年难得一遇的宝贵药材,这一吃,圣上就立即生龙活虎了,蛊毒都解了呢!” “这,这是天佑大梁!” “小韩大人最近的身子听说不大好,之前生了几次大病,落下病根了。不知这药材能不能给小韩大人用用?” 乔装打扮的景文翻了一个白眼,他费劲巴拉地将陛下身上的谣言一条又一条地解决,没想到韩淮与陛下的声望是两个极端,一个常常被唱衰,一个常常被牵挂,忍不住回道:“给他用个屁!” 那几次大病,哪一次不是韩淮他自找的? 书生打扮的人被吼得红了脸,看着景文的体魄又不敢上前争执,憋了半天,说道:“粗、粗俗!” 景文道:“你说的这位小韩大人怎么又病了,会不会是坏事做多了遭了报应?”他的脸上还贴着胡子,表情十分的欠揍。 书生:“你怎么能这样说话?要不是有小韩大人在,现下的梁国就已经撑不下去了!世人都知道,韩老丞相辞官后,这小韩大人就是顶梁柱。” 景文无言,他不想与人争辩,韩淮的拥护者大多都是韩老丞相的门生以及信奉者,得天独厚的条件,没有人能够反驳。他抬手拍了拍书生的肩头,劝了一句:“莫要被表象遮住了眼睛呐。” 摇了摇头,背着手离去了。 这一年里面,韩淮的动作越发肆无忌惮,在朝堂上都敢顶撞陛下,也不知,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让他韩淮如此地自负。 之前陛下是顾忌韩老丞相的存在,处理韩淮所作所为的时候,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是处罚也都十分地轻。 就算是下了重手也不会危及性命,韩淮几次有性命之忧都是他自己惹的,还想赖别人呢? 丞相府,不,现下已经改了名。 丞相府变成了天官王府,因着陛下的垂青,没有将府邸收回,既然吏部尚书还住在里面,就直接将牌匾换了,其他的布局都没有改变。 第96章 谎言 一股浓烈的酒味在室内蔓延, 太师椅上躺着歪歪扭扭的人,衣袍大开,露出了些许光洁的胸膛, 骨节分明的手虚虚勾着一壶瓷白色的酒壶,因着手臂很长, 手垂下的时候,酒壶也差不多落了地。 躺的懒散的人, 脑袋被另一只手垂下的宽大衣袍遮的严严实实,只能够瞧见乌黑的头发, 低低的呼吸声由着这人发出。 虚掩着的门被推开了。 太师椅上的人听见了声响, 也装作没有,仍旧用衣袖遮着脸,从窗户边投过来的阳光都被挡住。 进来的人脚步很轻, 如同一片轻飘飘的柳絮一般,纤细的腰肢随着步子,婀娜地扭动着。她微扬起唇角,眸子里带着笑, 一副天真浪漫的模样。 嗅到酒味的时候, 只是皱了皱鼻子, 面上的神情不做改变, 见到烂醉如泥的男人,上前俯身, 轻轻唤道:“淮哥哥,我听蓬一说你身子不适, 过来看你了。” 少女说话软软的, 尾调拉得很长, 显得乖巧与童稚。她见躺着的人没有反应, 弯着腰看人又太累,她蹲了下来了,找了一小片空闲位置,将手臂压了下去,而后又将头搁置到手臂上。 任羽:“淮哥哥——” 韩淮:“别吵。” 男子只是稍稍动了动手,露出了薄唇,唇瓣上下一碰,不耐烦地吐出两个字。 任羽瘪了瘪嘴,轻哼一声,“你生病了我不和你计较。”她直起了身,偏头看见韩淮手上勾着的酒壶,韩淮要睡觉的话,酒壶拿在手上很不方便吧,她帮他放到一旁去。 才伸手,还只是碰到韩淮的手背。 “砰——” 瓷白色的酒壶被猛地摔在了地上,剩下的些许酒液流了满地,地上铺着很薄的棕色毯子,这下,瓷白的碎片与泛着浓烈酒味的液体将毯子糟蹋得不成样子。 而女子在这变故中,蹲着的腿不稳,重心一歪,跪倒在地上,愣愣地抬头看着坐了起来的男子,那人狭长的凤眼满是烦躁,高鼻深目,早些年掩盖的野心现下直白地显露出来,毫无顾忌。 散落的发丝垂在身前,肌肤冷白,气质阴冷,他的视线在地上的狼藉上边扫了一眼,眉梢的燥意更甚。他注意到一旁跪倒在地的女子,皱了皱眉,长臂一伸将人从地上捞了起来,抱到了自己的腿上:“你怎么过来了?” 任羽的身子僵了僵,将眼底深处的一丝惧意藏住,仰着小脸对韩淮说道:“想知道淮哥哥有没有恢复好。” 韩淮的手在女子单薄的背脊上轻轻拍打的,缓缓向下,搂住了那纤细的,仿佛一手就能握住的杨柳腰。另一只手抬起任羽的下巴,对上那盈盈水光的眸子,近一两年,他给自己找了个先生,锻炼体魄以及一些防身功夫。 手心生着薄薄的一层茧子,摩挲着细腻光滑的下巴,他半阖着眼,注视着女子的眼睛:“说实话。” “能不能、”任羽顿了顿,咬着唇瓣,钳着她下巴的手十分的用力,她有些痛,仍旧将后面的话说了出来,“淮哥哥,不要娶郑家的姑娘,好不好?” 她放低自己的姿态,拽着韩淮的袖子,轻声道:“当初,当初淮哥哥说好,只与羽儿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韩淮已经将酒量练上来了,就算是喝了那般多,人也清醒,撒了捏着任羽下巴的手,抚上了对方脆弱的脖颈,手心感受到温热的肌肤,还有跳动的脉搏:“羽儿,我这是为你好,只有得到郑大人的支持,我们才能早日完成——” “我不想要了。”任羽倏然间抬眼,手更是将韩淮的袖子攥得紧紧的,语气执拗。 “我也是身不由己,任羽,不要任性。”这句话带着警告,手下微微用力,摸着后颈,似乎在威胁又似乎在给生气的猫咪顺毛。 韩淮带着酒气的唇贴了过来,在女子的耳边说道:“若是你的父亲,能够给我好脸色。我也不会如此。”每次都碰一鼻子灰,还会被收拾,不知道的还要以为,这任羽不是忠勇侯的亲生女儿。 任羽的心往下沉,忠勇侯会因为她就帮助韩淮那就是出了巧,沉默半晌:“我,她、淮哥哥,你是娶她做正妻是么?” 韩淮轻捏女子后颈的手停了,眸光微动,说道:“嗯。” “那我只能是个妾么?日后也只是妾么?”任羽这句话问得凄切,看着韩淮的目光带着控诉。 韩淮:“自然不会,等我登基,你就是我唯一的皇后。我只是娶她,不会对她做什么的,放宽心好么?” 他一改开始的焦躁,哄着任羽,目光看着少女娇俏的面容,思绪却又控制不住地跑偏。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任羽闭上了眼睛,承受着韩淮带着酒气的亲近,手拽着的衣袖最后落了下去,她的身子忍不住发颤。她真想、真想直接问韩淮,到底在透过她的脸看谁?! “放松些,乖羽儿。” 他从小想养在身边的金丝雀已经实现了,心里却是空得厉害。 这两年,任羽体内的蛊虫在国师的治疗下,大多都除去了,少部分沉睡,人已经恢复了正常,就是身子骨弱,受不了刺激。 韩淮不在乎她的身子如何,疯狂地拉着她沉沦,以此来纾解心头挥之不去的燥意。 当理智逼近与崩塌之时,韩淮眼前的人几乎是泪水涟涟,他垂下头贴近女子的耳垂,近乎呢喃地唤了一人的姓名。 女子的眼角落下一滴晶莹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 一滴殷红的血珠子从雪白的指尖溢出,女子轻轻嘶了一声,连忙将指尖抵在唇边,吮了吮,铁锈味在口腔内蔓延。 “诶,红棉,你怎么都不知道小心些。”青梨瞧见后放下手中的针线,拉起红棉的手看了看,“还好,没什么大碍。”又瞥了一眼正绣着的帕子上沾了红色的血。 “红棉你今日怎么魂不守舍的?”青梨不解地说道。 红棉只是摇了摇头,眼里的情绪稍敛,对青梨勉强地笑了笑。 青梨知道红棉是个哑的,也不能说话,这般模样就算是否认也让人放不下心。伸手将女子膝盖上的帕子拿了过来,“别绣了,再绣下去说不定手上还要被戳好些个窟窿呢,。” 红棉点了点头,顺从的答应了。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75节 “走罢,现下时辰也快到了,娘娘应当要从巫医司回来了,我们去接娘娘。” 红红的火烧云贯穿了整个天际,几只黑溜溜的鸟雀飞过,留下悠长的鸣叫声。 宫人们各司其职,谁也没有偷闲。 素白指尖隔着一段距离,虚虚地触碰在一株紫色叶片的植株,少女姝艳的脸庞上挂着认真的神情,沉声问着一旁两名身着巫医袍的老者。 任毓道:“这就是成熟的紫黎叶了罢?” 两名巫医对视一眼,笑着说道:“是哩,总算是培养出来了。” 女子呼出一口气,脸上也同样挂上了清浅的笑容,语气轻快:“多谢二位大人的指点,不然,还得花上好一会儿功夫才能够将它种出来。” “紫黎叶只要种出来了,之后就能够种植一大片,它的叶子晒干磨成粉,入药后能有清热静心之效。” “更重要的是,它属性温和,不会与其他药物相冲,什么都能够与它相配。” 任毓起了身,理了理因为蹲下身而发皱的裙摆,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对两名巫医说道:“瞧着这天色已晚,二位大人可还有课外的功课?若是没有,我便先行离去了。” 两名巫医摆了摆手,说道:“没有哩,皇后娘娘今日就到这了,我们二人今日还要值班,就不送娘娘了。” 任毓颔首,告辞后就转身离开了。 脸上仍旧带着喜悦,这紫黎叶花费了快一个月的功夫,老话还是对的——皇天不负有心人。 她还未踏出巫医司的门槛,就看到等候在门口的青梨和红棉。 “你们怎的过来了,不是说过了么,不用来接我的。巫医司和岁延殿就这么一点距离,我又不是不会走。” 青梨和红棉迎了过去,一人占了一边,“娘娘,是陛下吩咐的。”她对任毓露出笑脸,探过头对着红棉使眼色。 当任毓看向红棉的时候。红棉立即附和地点了点头。 任毓挑眉,一边走一边问道:“陛下吩咐的?那他可有说为何?” “娘娘到了岁延殿便能知晓了。”青梨神神秘秘地说道。也不知道陛下已经布置好了没有,说是要给皇后娘娘准备独属于他们二人的宴会。 青梨只知道陛下是从景文给的话本上面学得法子,据说能够让夫妻感情更加深厚。也不知可行不可行。 自从娘娘嫁入宫中后,帝后二人的感情在青梨看来,是温馨的,两人互相尊敬、爱戴。不过,不太浓烈,像是她的父母一般,平平淡淡的,相濡以沫。 当然,这是在她从两人的相处情况下观察到的。两人分开后的状况却又不是那般平淡。陛下那边,她经常能够从裴康还有景文那得知,陛下总是问他们该怎么办,觉得皇后娘娘不爱他。 而皇后娘娘这一边,就没有这么多的事情,素日里不是到巫医司就是小厨房剩下的就是岁延殿。娘娘也没有向她询问陛下的心思,表面上,大概没有很重视这个。青梨有一次忍不住问了(主要是陛下让她问的),娘娘只是眨了眨眼,轻声说:“陛下应是喜欢我的。” 所以,青梨觉得,两人想要感情突破这种平平淡淡的情况,就要如同话本子里一般,经历一波三折而后有情人终成眷属! 景文的话本子如果没有作用的话,她就将自己珍藏得话本献给皇后娘娘。 任毓见问不出来,就哦了一声,也不再多问。她转而看向红棉,不着痕迹地盯了片刻,忍不住问道:“红棉,你怎的了?” 语气带着担忧,毕竟,她与红棉相处了数年。就算红棉收敛着情绪,任毓仍旧能够感知到其状态的不对。 红棉摇了摇头,掀起眼帘看向任毓,唇角微微弯起,试图勾起笑容,但露出的表情,属实笑得比哭还要难看。 任毓一把握住了红棉的手,冰凉冰凉的,让她皱起了秀眉,语气不由得重了些:“到底怎么了,有什么困难直接与我说便是。” 青梨默默地噤了声,她也不是蠢的。红棉这都已经笑都笑不出了,指定是发生什么了。可红棉不能说话,娘娘就算是问了话红棉也没法答呀。 红棉的眼周倏然间就红了,她拼命地摇头,这是拒绝回答的意思。 作者有话说: 不熬夜了,年轻人也熬不动了。我调整一下更新时间,尽量在白天,或者十点之前。 第97章 喜欢 暮色降临, 夕阳已经不见踪影,唯有残留的昏红色与紫蓝色交叠的云层透露出它仍旧存在的迹象。 朱红色的宫墙下,有人正弯着腰, 点亮手里的琉璃灯,而后置于石板上, 暖黄色的烛火跳动,一缕缕白色若有若无的烟雾带着烛火香气, 逸散开来。 一排排抖动的暖黄色琉璃灯,将朱红色的宫墙映衬得极为艳丽, 人的影子印在其上, 仅仅观察影子,就深觉此人身份高贵。 青年穿着玄色绣着金色龙纹的长袍,单手提着暖黄色的琉璃灯, 宽大的衣袖顺着抬起的手滑落,露出一截皓腕,另一只手将火折子收了起来。 烛光照耀下,俊美的面容全然显现出来, 漂亮的丹凤眼里绰绰约约的闪烁着火光, 暖光打在高挺的鼻梁上, 在脸侧留下一小片阴影。 只见他将琉璃灯放置到石板上, 微微转头,唇角微弯, 是向上的弧度,“景文, 这一定会有用的吧?” 一旁的人立即点头, 景文道:“陛下, 那话本可是上京卖得最好的本子了, 听说,她们姑娘家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场景的描写了。这可是男主人公捕获姑娘芳心的最重要的一环。” 周晏问道:“有人这般试过吗?” 景文迟疑片刻,摇头,但是立即拍着胸脯保证,赶在周晏开口之前说道:“陛下,你看这些琉璃灯,整个上京,除了您,谁能收集到这般多?他们都是财力不足呢。请陛下放宽心,一定可以的。” 如果不行……也没关系吧?景文在心中默默地捏了一把汗,顶多、顶多再去搜罗新的话本子。 周晏颔首,有道理。他当第一人也不错。 双手背在身后,踱步走了几下,晚风微微撩起几缕脸侧的青丝,目光遥遥地看着远方还未出现人影的道路,低声说道:“你去看看小厨房准备得如何了。” “是。”景文答,小跑着离开了。 周晏继续等候着,时不时往前走一段距离,又拍走得太多与人遇到了,就又返回来,如此反复几次,天黑了下来。 不免摩挲着手上戴着的莹润的玉扳指,长睫低垂,小蒲扇一般浓密的睫毛颤了颤,原本眼中的期待随着时间的流逝就是有那么一个瞬间变成了失落。 皇后,怎么还没回来? 青梨她们不是早早就去接人了么? 难不成是巫医司有什么新的任务交给皇后,所以抽不开身?他淡笑的唇也逐渐恢复了绷直的模样,要不去看看? 周晏抿了抿唇,抬步朝着巫医司的方向去了,宫墙脚下的琉璃灯照亮着这一片的路径,青年的背脊挺拔,走路不徐不缓,目光带着浅浅的情绪,浅琥珀色的眼睛在划过烛火的时候显得清透,澄净。 “陛下?” 女子轻柔带着些惊讶的声音闯入耳畔,周晏垂在身侧埋藏在袖子里面的手默默地互相摩挲了一下,他没想到才转弯就与皇后碰到了。 “咳,”周晏偏头轻咳一声,面上不露痕迹,上前顶替了青梨的位置,这才启唇,“今日怎么这般晚?” 任毓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红棉身子不适,我就先将她送回去了。” “出什么事了么?”周晏是知道红棉与任毓曾经发生的事情的,他瞧了一眼默默站在一旁的青梨,启唇道:“青梨,你也不用跟着了,去照料一下红棉罢。” “是。”青梨很配合地离去了。 任毓道:“她不同我说,逼问的话也不合适。” 周晏伸手将女子的手牵了起来,攥在手里,温声道:“之前红棉的家人,朕不是已经让人调查清楚了,若是有人对他们出手,朕第一时间就能得知。除了家人,还能有何事让她忧心?” 任毓感受到手上的触感,默默地回握,她将身子往一旁的人身上靠了靠,“我也不知。” 韩淮并没有用红棉的父母要挟,红棉是被亲生母亲卖入丞相府的,不过签的卖身契是活期的,到了年龄就能离府。 周晏被任毓委托这件事情后,就派人去寻了,才知道红棉一家子用着红棉的卖身钱,在乡下开了个铺子,日子过得挺好,穷秀才爹早就死了,两个弟弟和母亲共同经营铺子。红棉逢年过节会寄信到家里,算是一直有联系。 “会不会是想要出宫回家?”周晏问道,他想到红棉已经二十多了,应当是要许配人家的。 任毓摇了摇头。 知道红棉以前对她说过的想象的日子:嫁一个淳朴老实的汉子,一人主外一人主内,生个孩子,平平淡淡过下去便好。 “我早早问过她了,她不想出宫。”任毓在和周晏将所有地一切都坦白后,红棉的归宿也早就考虑了,只要红棉想,她就会同周晏说,将人送出宫。出乎她意料的是,红棉拒绝了。 她也摸不清红棉了。 红棉的嗓子被毒哑,问话也是问不来了的,其他的沟通方式又都需要红棉的配合才能进行,任毓用头在周晏的肩膀上轻轻地撞了一下,充满惆怅地说道:“我该拿她怎么办呀?” 周晏:“……” 他也不知道怎么办,但是皇后在问他,怎么着都应该回答吧? “或许,”周晏顿了顿,他试探地说道,“或许是她有心上人了,然后心上人遭遇了不测所以才会闷闷不乐!” 他注意到两人已经走到了布置好的充满琉璃灯的道路上,但是皇后想着事情,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周晏想要使眼色,皇后却低着头,没法使。 任毓听完周晏的话,一时讶然,沉默半晌,“这样么?”可是她没听说过红棉姐姐喜欢谁呀。丞相府的时候没有喜欢的人,那不成是入宫后喜欢上的? 可是宫中…… 任毓摇了摇两人交握的手,抬头问道:“陛下,景文出事了吗?” 周晏:“……?” 对上了奇怪眼神的任毓:“……?” 两人同一时间开口。 “这关景文什么事?” “陛下为何这般看着我?” 周晏敛了神色,正色道:“我怎的了?” 任毓凝视了片刻,仿佛方才瞥见的神情是幻觉,说道:“许是看错了。” 这一打岔,方才说的话也都不了了之,任毓晃了晃脑袋,眼睛突然扫到宫墙脚下一排整整齐齐的琉璃灯,又看向另一边,同样的整整齐齐的琉璃灯。一时之间,她下意识地重新仰着小脸看向周晏,轻声唤道:“陛下。” 周晏本来都打算直接将人引到亭子那去算了,路上没意识到也没关系,毕竟目的地也布置得很明显,皇后见到了一定就懂得他的心意了。 任毓脑子闪过青梨神神秘秘的样子,一下子就想到了,难怪要来接她。又想到遇到周晏时,他的脸色带着些许低落。 她缓了缓心绪,弯了弯眉眼,眸光闪了闪,对着周晏道:“陛下久等了。”语气带着歉意,她亲昵地凑过去,踮起脚尖在周晏的唇角落下一吻,“很漂亮。我很喜欢。” 周晏在这突然间的变故下有些不知所措,被亲后,脸上神情空白了一瞬,偏头不自在地咳了一声,低声说道:“才、才注意到啊。” 幽怨的话让任毓忍俊不禁,她挽着周晏的手臂,轻声道着歉:“好啦,对不起,我道歉。” 周晏仍旧别扭地没有说话:“……” 任毓:“?” 任毓:“怎的了?” 周晏憋了一会儿,耳垂都红了,因为天色已暗,而烛光虽多,也是照不清颜色,说道:“再、再亲一下,咳,朕就原谅你。” 任毓莞尔一笑,她道:“好。” 她见到对方期待的神情,没有第一时间亲上去,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陛下先与我来。” 牵着周晏走到不知名宫殿的一方台阶上,略微提着裙摆避免踢到琉璃灯,她上了比帝王高了两个台阶的位置后,任毓才能与周晏处于平视的状态。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76节 对方的神情既是期待又是紧张,那露出的喉结更是上下滑动了一下,似乎、似乎是咽口水。 素白的手搭上了俊美的脸蛋,她捧着周晏的脸,目光与对方的视线交错后,落在其唇形极美的唇瓣上。 任毓半阖着目,俯身毫不犹豫地将唇印上去,一触及分,稍稍拉开一点距离,气息都在交缠,她的鼻尖与周晏的鼻梁微触,声音里含着笑意:“陛下原谅我了么?” 周晏的眼中仿佛燃着被火星子点燃,炙热又深沉,一手压下了女子的后脑勺,另一只手又搂上了对方纤细的腰肢。 在重新贴上温凉带着一丝甜意的唇瓣后,周晏的声音含糊不清,说道:“还……没有……” 他心如擂鼓,动作却不拖泥带水,将舌尖抵在了对方的唇缝,几乎是没有阻碍,就与对方相触碰到。 任毓顺从着对方的意思,眼睛重新闭了起来,不再言语,双手也圈在对方的脖子上,将自己陷入到名为周晏的温柔乡中去。 冷冷清清的月光想要落在石板地上,却因为下方明亮的琉璃灯被隔绝在外,随即藏到了云层之后,不再向下洒落一丝银辉。 任毓和周晏亲得有些喘不过气,她不知道周晏是有技巧还是没有技巧,有时觉得他只是在乱啃,有时又觉得他是在循循善诱。 总之,感觉很奇妙。 “你走神了。”周晏的声音有些哑,他的眼神沉醉之余又带着不满。 明明是做这般亲密的事情,皇后却还是会走神,他就、这般地没有、没有诱惑力么? “嗯?”两人都微微喘着气,任毓将头搭在周晏的颈窝处,反驳道:“没有。” 第98章 不回来 任毓顺着这一条灯火通明的道路, 一直到了岁延殿,岁延殿的殿外去年建了一座亭子,琉璃灯仍旧整齐地排布着, 宫人手里都端着种植着不同花的盆栽,皆在夜色与灯火的映衬下娇艳欲滴。 她忍不住拉了拉一旁人的衣袖, 小声问道:“他们这是做什么呀?”眸子里出现了茫然,“怎么把我种的花都端出来了?” “这些花虽然好看, 但是都有药性的,有的凑近了还会让人晕眩呢, 拿出来怎么都不问问我?” 周晏:“……” “皇后、”原本等待夸奖的表情立马消失了, 他倒是没想到这茬,抬手让人赶紧端着花盆退下,“要是身子有什么不适, 就去巫医司瞧瞧。” 他心里叹了一口气,不死心地问了一句,“那,皇后觉得方才的布置如何?” 任毓道:“挺好的, 下次不要再这样了。” 周晏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 闷闷地回了一句:“好, 朕不会了。” 女子向前一步, 而后转身,面对着周晏, 微仰着小脸,将芙蓉面彻彻底底地露在年轻帝王的面前, 伸手握住他的手:“好啦, 我没有怪陛下的意思。” 周晏只是觉得自己不会讨人欢心, 他没做好, 手上是细腻温凉的温度,他回握了,目光看向亭子那边,说道:“走,朕还让人准备了一桌好菜呢。” 等到了亭子里面,任毓理了理裙摆,而后坐下,视线环顾四周,仍旧是摆满了的琉璃灯,桌子上还点着两盏。也不知陛下是从哪里弄来得这么些琉璃灯,不会将宫里面的都摆到这里了吧? 桌上的菜肴卖相有的不是很好,但都是任毓喜欢吃的菜肴,她在周晏的注视下夹了一筷子,香甜带着微辛的味道刺激着味蕾,“很好吃,小厨房的厨娘们手艺越发好了。” 周晏:“有没有尝出什么不一样的?” 任毓:“?”回味了一下,正想摇头,周晏又继续问,“有没有觉得这次的面糊裹得很细致?” 她沉默地看了一眼裹得没能包住内里的肉馅,又见周晏期待的眼神,任毓悟了,她忙不迭地点头,启唇就夸:“是呢,也不知是谁裹的,竟然有如此精湛的手法!” 果不其然,俊美的男人散发出愉悦的气息。 看来是真的了,这面糊大抵是陛下亲手裹的,为难了。 她又试了另外几碟卖相颇为突出的,然后猜测一二哪一环节会是周晏做的,睁着眼睛就开始夸。 周晏抿了抿唇,耳朵尖都红了,没想到他还有做厨子的天赋,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冰冰凉凉的触感让他冷静了些许,一手虚握着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皇后喜欢,就多吃些。” “好。” 食不言寝不语,之后便是沉默地吃完这顿有烛光点缀的晚膳。待任毓漱完口,用帕子擦了擦唇后。 周晏让人将碗筷盘子都收了下去,桌子被收拾干净后,他又拍了拍手,喊道:“景文,准备好了么?” 任毓歪了歪头,顺着视线看了过去,就见一身材高大的人立在亭子不远处,脚边有着几个方方正正的物件,她瞧不出是什么东西。 景文:“准备好了!” 噼啪一声,他手上的火折子燃了起来,弯腰点燃了礼花的引子,火星子往外冒的瞬间,就一溜烟地跑远了,继续点燃其他的礼花。 一声嘹亮的鸣声响起,一束烟花升入空中,猛地绽放开来,紧接着便是一束接着一束的烟花升入空中,齐齐绽放,灿烂绚丽。 任毓心神都被吸引住了,不错眼地盯着夜幕中的景象,礼花绽放时的响声,震得人的心脏发紧。 侍女太监们也都被响声吸引,俱是抬头看着天上的盛宴,有些不明状况地不免议论起来。 “什么日子这是,怎的放这般多的礼花?” “哎呀,是陛下在哄娘娘开心呢。” “皇后,喜欢吗?”周晏从任毓的背后环住她,凑近在任毓的耳畔,声音带着温热湿润的气息。 任毓道:“喜欢。” 她往周晏的怀里缩了缩,重复了一篇,“喜欢的。” 周晏乘胜追击,继续问道:“那皇后喜欢朕么?” 任毓讶然,“陛下为何这般问?”她水润的杏眼里含着不解,这不是很显然的事情么,她自然是喜欢的呀。 周晏沉默片刻,低声道:“不直接回答,是因为不喜欢么?” 任毓立即反驳:“我喜欢陛下,谁说不喜欢?”而此时此刻,烟花已经燃尽,女子清脆坚定的话几乎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见了,在场人指的是亭子外等待伺候人的宫人们和帝后二人。 周晏愣了愣,话语闯进耳朵里,又像是直接闯入心间,过了一会儿,喜悦之情才涌上四肢百骸,“真的么?” 任毓不知他在忧心什么,拍了拍他环在自己腰肢上边的手,说道:“松一松,我们面对面说。” 她拉着周晏,让他坐在椅子上,而任毓直接将人的脸捧了起来,“喜欢还能有假呀?陛下,你看着我的眼睛。” 周晏眨了眨那双漂亮的丹凤眼,琥珀色的眼睛里面只装下皇后一人。干净、纯粹,无法掩盖的情意全然暴露在女子眼前。 任毓是站着的,她微微垂下头,对上周晏的眼睛,轻声道:“陛下,你瞧,我满心满眼的只有你一人。” “喜欢便是喜欢,陛下,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已经生了爱慕之心。” —— “宫里是个什么情况?”低沉的嗓音带着冷意,来自一位气质阴冷的男人,他用修长的手指挑起一旁女子的一缕发丝,打着圈儿。 视线在地上跪着的人身上极淡地扫了一眼,就挪开了。 适才热热闹闹的响声让人想不注意都难,素来冷冷清清的宫中竟然也能有那般热闹的时候么? 跪着的人没有抬头,就维持着恭敬且畏惧的状态向韩淮禀告情况:“圣上为皇后办了一场宴会,放用琉璃灯摆满了道路,那动静是放礼花引起的。” “为了皇后?”韩淮眼底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皇后啊,为了皇后。脑海中浮现皇后庄重的模样,嘴角一扯,讽刺的话直接说出口:“哪门子的皇后,不过是一个下贱的婢女。” 任羽被韩淮揽在大腿上坐着,侧着脑袋,防止他一不小心扯掉她的头发,听着两人的对话,心中难免泛起苦涩。她见到了陛下,相貌出色,脾性上佳,就连那被人诟病的病秧子身体也是假的。 若是……若是…… 若是当初是她嫁给陛下,是不是,就不会仅仅只是个妾,还能拥有陛下的爱戴。听说陛下严厉拒绝了大臣们提出选秀女的建议,他说,有皇后一人足矣。 反观韩淮、韩淮的承诺能有几分可信? “想什么呢?” 头皮传来一丝疼痛,任羽轻轻嘶了一声,她眼睛湿漉漉的,娇嗔道:“淮哥哥,弄疼人家了。” 韩淮道:“你说,我要是将你送到宫中,将那冒牌货换出来……如何?” 任羽神色一僵,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干巴巴地说道:“淮、淮哥哥,这是什么话?” “怎么?你本来不就是应当嫁给那皇帝小儿的么?是正儿八经的忠勇侯府千金。”他凉飕飕的话语喷在女子有着一颗殷红小痣的耳垂上,“嫁给我后悔了吧?” 任羽连忙回道:“没有,淮哥哥,羽儿可是最最喜欢淮哥哥的,怎么会后悔?”她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湿漉漉的眼睛给人一种无辜感。 地上跪着的人心里叫苦,这都是什么话,他不想听这些会让他送命的话。 男子在任羽的耳垂上重重地咬了一下,“如此便好。” “下去罢。” 侍卫立即心里松了一口气,要是再让他待下去,小命都快没了!离开时太过慌张,差点绊到门槛,幸好有武功在身,没有摔个狗吃屎。 人一离去,韩淮就拍了拍身上坐着的人,冷声道:“下去。” 任羽咬着唇,瞥了韩淮一眼,乖巧地照做了。她的神志清楚了,已然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地位,面对韩淮,都不再是平等的了。垂下眼帘的时候,藏在衣袖里面的指甲是狠狠地掐着手心,她后悔了,真的,她讨厌韩淮。 “蓬二,”韩淮身子靠在椅背上,抬手招了招,“宫中的那个联系上了么?” 蓬二之前为了红棉,也是将自己的嗓子一同毒哑了,沉默地点了点头。 “去端一杯茶过来。”他使唤着任羽,继而转头看向蓬二,“同意了么?” 蓬二的圆脸经过几年的摧残,已经瘦得有些脱了形,他的眼睛倒还清明,又是点了点头。 韩淮见状,啧了一声,语调阴冷:“倒是个有情之人,苦了你们这对鸳鸯了。”他的面上挂着笑,但是笑不达眼底,话语间是讽刺与挖苦,带着浓厚的偏见。果然,小厮和婢女就应该配在一起。 蓬二眼里蓄起了泪,但是被他强行压了下去,是他没用,害了红棉。 任羽:“喏,淮哥哥,你的茶水,是温热的。” 韩淮伸手接过,用茶盖在杯沿上搭了搭,低头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喝着就不好。不过他就是口渴,凑合着喝便是。 “蓬三,进来!”他又对着屋外喊了一声,想要外面守着的新小厮进来。 “蓬一他可有说什么时候回来?”他的手下离了蓬一,总有些不得劲,连个说事情的管事都没有。 “哦哦,”蓬三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很普通的长相,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说道:“蓬一大哥说,她要一直待在丞相身边,就不回来了。” 第99章 误会 喧嚣终将归于沉寂, 暖黄色的光芒越发黯淡,逐渐熄灭。银月再度出了浮云,扑棱棱地将月华撒了一地。 岁延殿。 亮着一盏灯, 昏黄的烛火下,素白的手指搭在一本泛着黄且染着灰尘的画册上。女子只挽着简单的发髻, 没什么首饰插在头发上。身上也只穿着单薄的中衣,如绸缎一般丝滑的乌发一直垂到腰际。 这画册是任毓方才准备上榻的时候, 脚一下踩到的,在床榻边伸出了一个边儿, 也不知之前怎么没有发现。任毓蹲下身就将这东西拿了出来, 上面落了灰,不过不算严重,毕竟岁延殿每日都有人打扫。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77节 倒是奇怪, 这东西要是一直在床榻下边,怎么从来没有宫人向她提过? 在烛火下,画册的封面清清楚楚,是一位用团扇遮着脸, 羞涩垂着眸子, 穿着一身单薄的衣裳, 露出了圆润的肩头。总而言之, 就仅仅看封面就觉得有些不正经,旁边还写着名《寻欢》。 她的手指蜷了蜷, 突然有些后悔将这个捡起来了,内心纠结要不要将这东西翻开。 小心翼翼地朝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 周晏应当一时半会过不来吧?她挺直着身子, 默默地翻开了这本有着香艳封面的画册。 随着画册翻动, 任毓脸上的表情都消失了, 几乎是木着脸翻阅,但是耳朵尖的颜色变得越来越红。“还能……这样啊……” 女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突然间,脚步声传来,吓得任毓手一个哆嗦,画册被甩到了地上。 来不及思考,蹲下身捡起画册后,就往床底下一扔,哗啦啦的响了一声,“呼——”一口气将桌上的烛灯吹灭,着急忙慌地脱鞋上了榻,顿时,内殿里面除了从窗边逸进来的银霜就再无其他光亮了。 任毓躺在床榻上,脸热得厉害,心脏砰砰砰直跳,她本来都是懂这些的,但是禁不住那本册子画得太过露骨,要是陛下看到她看这个,她还怎么面对陛下?! “咦。”周晏方才还看着亮着灯呢,还没进来居然就熄了灯,这么巧。或许皇后是累了想要早些休息,进来的步子不免变得轻了些,动作也谨慎。 幸好他的眼睛还算好的,就算只有月光也能够看看清楚路。 步子很轻,但架不住有人没睡,且凝神听着动静,没一会儿,周晏默默地过来了。 轻纱床帘就被手掀起了一角,身边的位置随着人的躺下,重量的而往下陷了陷。 周晏和任毓两人是平躺着的,今日在亭子里面做得过火了些,若不是不小心碰倒了一盏灯,怕是就直接陷在里面。 在这沉静的黑暗里,谁也没有先开口,任毓望着瞧不太清楚颜色的帐顶,眼睛很快地眨了又眨 双手交握搭在小腹,感受着肚子随着呼吸而上下起伏的变化,尽管呼吸逐渐平缓,但是脸上的热度却没有消退。微抿着唇,却又像是被烫到一般,又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嘴有些肿,还有点麻但是不疼。 脑海浮现许多画面,不同的地点,不同的季节,却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周晏,所有的画面里都是周晏。 周晏猜测人是没有睡着的,首先,灯是才熄灭的;其次,皇后睡着后是会自己靠过来的。 他动了动,而后翻过身侧躺着,单手撑着脸,轻声唤道:“皇后。” 任毓下意识地就回应了。 “怎么都不等等我,就熄灯了?”自称又变成了‘我’,语气轻缓温和。 “我、” 她总不能说自己看了见不得人的东西,拍被人发现就熄了灯吧? 任毓说道:“我,困了。” 明明瞧不清周晏的脸,她却觉得视线如同实物,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偏过头,对着上方的人露出了雪白的脖颈。 “哦,那就睡吧。”周晏温声道,伸手将人揽了过来,“在这睡。” 他将头压了下去,埋在了那雪白的颈窝,呼吸都吹拂在其上,“睡吧。” 任毓几乎是被锁在了周晏的怀里,有些茫然,脖颈处还有些痒,周晏的身上除了以往的药味还有淡淡的皂角味。他们两人身上都是这种皂角的气味。 她一向是周晏做什么都不会反抗的,因为不会反感,因为她也喜欢。任毓身上也暖烘烘的,男子的体温总的来说比女子高得多,尤其是当周晏的身体恢复后。 对于现在气候来说,还算舒服。任毓闭上了眼睛,侧了侧头,脸挨到了周晏松软的发丝,小幅度地蹭了蹭。“好。” 到了后半夜,任毓几乎是被热醒的,神志不清楚。腰间还有什么硬邦邦的东西抵着她,难受得很。 眼睛懒得睁开,她动了动,周晏没反应,抱得太紧实了。 算了,忍忍继续睡吧。 不行,她怀疑床上有谁放了个木棍子,抵着她太难受了! 因为看不见,手胡乱地伸进被子里面瞎摸,摸到后就一把握住想拿出来,没想到才扯一下,环着她的人突然闷哼一声。 这一声惊得任毓清醒了,瞬息间,她想到了什么,一下松了手。 任毓陷入了凌乱之中。 天,她摸了什么东西。 周晏醒了,发觉怀里还抱着香香软软的人,以为自己还在梦中,低声唤道:“皇后。”声线紧绷,且低哑,嗓音撩过心间,仿佛被小猫挠了一下。 任毓僵着身子,也没敢应声。 她的脖子却被亲了一下,紧接着又被轻轻地吮了一下。温凉的唇紧贴着,这一瞬间的触感,让她生出了奇怪的感觉,腰酸了。 任毓没有反抗,上方的人挨着她的耳畔,亲昵地唤着她,一遍又一遍。 —— 周晏坐在龙椅上,目光透过下方的臣子,不着痕迹地出神。心里一阵又一阵地,他听到裴康让他上朝的声音时,人都懵了一瞬。 与皇后那水蒙蒙的眸子对上的时候,更是心下一慌。居然不是做梦!他以为只是个寻常的旖旎梦而已。难怪、难怪这么真实。 进去的时候,皇后还挠了他一下。年轻的帝王清俊面容上的神情慌乱无比,结结巴巴地道歉。 而皇后偏过头,不搭理他。 周晏不知道应该如何,他都觉得自己不应当上朝,先人将哄好才是。 “陛下,那些土匪不管是什么寨子的,应当全被斩首示众!” “诶,韩尚书此言差矣,李大人不是说过了么?庆戌寨的土匪没做过什么坏事,他们是良民、是义士!这次若是没有他们,李大人可就不能活着回来了!”他眼神坚定,不卑不亢地反驳韩淮的提议。他是新上任的刑部尚书。 “你们刑部可不能手软,都是土匪,还能有什么好的?!” “呀,韩大人还知道是刑部办事呐,既然如此,我们如何处理关你们吏部什么事?” “何必上折子诬陷我们?” 韩淮阴冷的目光,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唇角一撇:“我参的就是李大人他受贿,若非与那土匪们有勾结,又怎会为他们开脱?” 李大人:“你!” 刑部尚书护着李大人,面上神情很淡:“没罪就是没罪,查一百年也是没罪。谈何开脱?韩大人可不要在这血口喷人。” “陛下,这件事请您定夺!” “臣与李大人同窗数年,深知他为人,断不会行此等败坏德行之事!请陛下明鉴!” 朝堂上自从韩老丞相辞官后,有几位老臣也告病辞了官,他们的职务由近几年的新秀人物顶上,是周晏登基以来第一届科举的前三名。 这位状元受过丞相的恩惠,一直被视作丞相一派,却没有人知道,他只是一个明明白白的忠君派。 韩淮一直以为朝堂上父亲的旧友与附庸都是留给他的人脉。未曾想,那些位居高位的人,一个个的都老老实实地效忠周晏。 就像他父亲那样! 就像他父亲那样的虚伪! 权利明明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还虚情假意地对帝王表忠心,恶不恶心。 周晏没怎么听,只觉得闹哄哄的,参的折子倒是有印象,知道韩淮为何死咬着李大人不放,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食指指腹摩挲着光滑的环面,他道:“韩尚书若是怀疑此事,就得先拿出证据来。你瞧瞧,李大人不比你年轻,要是被你气得背过气可怎么办?” “好了,莫要再争了。刑部的审查各个环节都有人监督,作假也不是容易的事情。此事就按刑部说的办,吏部尚书就莫要操心了。” 周晏招了招手,让裴康宣布散朝,他在这真就坐不下去了,从来没有这么难熬过。 他只想快点到皇后身边去,这些不太要紧的事情一点都不想管。 裴康是宫里的老人,他一见到陛下就知道里面发什么了什么,怎么说呢,喜气呐。 “退朝——” 韩淮瞅见周晏离去时脚步匆匆,陷入了沉思,今日的状态总觉得和往日不一样。 韩淮出宫殿的时候与刑部尚书和李大人卡在门口,谁也不想让谁先走。 后面的人被堵着也不敢吭声,默默地绕着去另一扇开着的门。他们得罪不起,躲得起。 “我说,韩大人,退一步如何?”刑部尚书捻着自己的胡子,晃了晃脑袋。 李大人附和道:“让我们先走。” 韩淮:“凭什么?” “韩老丞相可是交代过我们,你啊,就不要再多想歪心思了。” “就算是想要针对我,也得把证据准备好吧?拉拢不成还使坏,丞相一生清清白白的……”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摇了摇头,似叹非叹,怎么养出个这样的儿子。 不愿再与韩淮争执,拉着李大人绕道,从旁边的门出去了,步子迈得很快,让韩淮没有能够拦住他们的机会。 韩淮甩了甩衣袖,面色不虞。 —— “陛下?”青梨正拿着鸟食给笼子里面的白凤鹦鹉喂着,就见周晏进来了,反应过来后行了一礼。 周晏:“皇后呢?” 青梨答:“娘娘去巫医司了。” “那……那她和平日里有什么不一样么?”周晏问的时候,面上不显,耳朵尖红了。 青梨疑惑:“娘娘没什么不一样的呀。”她着实摸不着头脑。回想着早上见到的皇后娘娘。 今个儿她来的时候皇后娘娘已经自己起来了,就连衣服都自己穿戴好了。 周晏纳闷,原来话本里面是骗人的啊。他改明就扔了。 “你继续喂它吧。” 皇后去巫医司,能够在里面呆一整天。他将椅子拉开,坐了上去,手提了提茶壶柄,空的。 肚子在这时也咕噜噜。 对,他还没用膳呢。 “青梨,皇后她吃了么?” “吃了呀。” 周晏眸光闪了闪,明明之前都是一起吃的。皇后肯定是生气了。 突然,青梨拍了一下自己额头,“瞧奴婢这破记性!” “陛下,娘娘她亲自给您煮了粥,让小厨房的人小火煨着呢,说是让您下了朝就去喝。” 原本有些低落的人瞬间恢复了过来。 “奴婢这就让人端过来。”青梨瞧见年轻帝王的变脸,低着头忍笑,不是她说,陛下的心思真的是全放在皇后娘娘身上哩。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78节 食物落入饥饿的腹中,舒坦极了,更何况粥里面加了甜薯,软糯又可口,配着咸香的鸡蛋饼,更是美味。 周晏在吃食方面从来就不挑,小厨房里面的厨娘手艺说实话都不算顶尖的,实际作用是他夜里忙完后给自己补一补夜宵的。 贵的如煦和楼,便宜的如街边小摊,他都能吃下去。皇后做的虽然简单不符合帝王身份,但是他很喜欢。 他做的不符合帝王身份的事情还少了么? 第100章 画押 “祖母, 母亲她现在仍旧没有过往的记忆。身体虽然已经恢复了,但是情绪上不太稳定。前些日子母亲提出想要回到候府,我不太能放心, 便请您入宫商量商量。” 老夫人精气神弱了些,皱巴巴的皮肤泛着黄, 手里的檀木珠缓慢地转着,这几年发生的事情太多, 府里面就只有她一个人,空荡荡的。虽说那两人在的时候也没怎么与她交流亲近, 但到底是能够管事的。 忠勇侯又没娶妾室, 家中事宜又回到她的手里。幸好宋敏不贪银钱,手中的铺子账目明明白白,重新理账也就废了点心神。 “想回来便回来, 老身请人过来照顾她。”毕竟一直在宫里面住着也不是个事儿。 任毓扶着老夫人的另一边手臂,她道:“我会时常回去看看的。”宫门的守卫被换了一茬人,现在不用等到每月朔日,凭借腰牌就能直接出宫。 “娘娘, 陛下同意就好。”老夫人。 “过些日子, 老身想从宗族那边领几个小辈进府, 年纪大了, 身子骨不行。家业难顾上啊。” “到时候,希望娘娘能与老身一同去挑选。”老夫人拍了拍任毓的手, 黑白眼珠子透露着沧桑,“娘娘可答应?” 任毓稍一思索, 就应了好。现下出宫也方便, “祖母若是挑好了日子, 便让人来通知我, 我会去的。”语气轻柔,同时又带着主见。 “宫中可有什么不顺心的?老身听说陛下拒绝了臣子们选秀女入宫,可见陛下是真的宠你。” 任毓闻言,愣了楞:“陛下他不打算选秀女么?”她还不知道此事,自古以来,就没见哪个皇帝是只有一个皇后的,不管怎么说,为了维持朝堂中臣子的势力,还会特意挑选一些贵千金纳入宫中。 老夫人瞧见任毓的表情,会心一笑,脸上的疲惫也减少了些:“早些年,圣上是因为体弱,若是纳了妃子,许是催他的命。现下圣上身体已经康复,坊间谣言也都在圣上的加冠礼上不攻自破。大臣们就算是被拒绝了一次,之后也会一直进言的。”她说了实话,看着皇后精致的眉眼,“陛下没有与你提及,应当是不选了,毕竟选秀之事都会交予皇后来办礼。” “这样……陛下会不会很累?”任毓想象了一下周晏被群臣围着,喋喋不休想要他纳妃的场景,不由得捏紧了帕子。 “娘娘,陛下他不纳妃又能有谁逼迫他?不过,娘娘还是得与陛下提及一二。怕就怕在他们将矛头对准娘娘你啊!” 这话什么意思,任毓:“为何?” 只见老夫人摇了摇头,面露忧色:“自古女子担的罪名就多了,怕就怕就在有人拎不清,说你善妒呢。”她太了解这些了,目光掠过花园子里面争奇斗艳的花朵,“好好与圣上交谈,看他到底坚不坚定。” 思绪跑远,想到了先皇后的下场,不就是因为先帝一开始承诺不会再纳妃入宫么? 最后仍旧食言,让对他寄予了厚望的先皇后,郁郁而终。 少年夫妻,青梅竹马的,就那样散了。 而其他的妃子,在先皇后去后,先帝沉迷修仙,将后宫都遣散了。 重新回到家后,有的姑娘就直言,先帝根本没有碰过她们。 嫁女儿,赢权势,害人害己啊。 老夫人佝偻着身子,像被压弯的稻草,她被任毓搀扶着坐了下来,面对面看着,她说道:“好好过日子,要是陛下对你不好,祖母定会护着你。” 心间被一团暖流拂过,任毓脆生生地道:“多谢祖母!”长时间的接触下,她也能够认同自己的身份,这是自己的祖母,亲切亲切是应当的。 倏然间,老夫人话锋一转,又带着气愤地说道:“这一两年,那韩淮还想带着任羽回门。我没让他们进来,真是,任羽还没敢将她身份和韩淮明说呢。” 任毓挑眉,不过也能理解,当了十几年的千金小姐,怎么都不会想要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吧?不过,她和任羽算得上是表姐妹吧? “唉,当年茹娘生产后,就应当一直都让人盯着的,不然也不会发生这些事情。那宋敏真是胆子大,自己将女儿换了不说,还让自己也李代桃僵。装了这么多年的忠勇侯府夫人。侯爷年末从边关回来的时候,就同我说过不对劲。可我又不是那宋敏的枕边人,家规也不严,不需要天天见面,茹娘和宋敏又是一对双生子,哪里察觉得出来。” “我还笑话是他离家离得久了,连自己的妻子都生疏了,”说着,老夫人又叹了一口气,转眼看向任毓,“苦了你了,一直流落在外。” 静静地听着老人家的絮叨,任毓的心绪只是有些酸涩:“还好母亲还活着,不然,” “不然,侯爷能直接将那宋敏宰了。就为了荒唐的爱,害了一堆人。” “祖母,都过去了。日子会越来越好的。”任毓握着老人手紧了紧,“再说,她们,不都遭到报应了么。” 那宋敏,关进了大牢,没多少日子能活了,之前喂给忠勇侯的噬心酒是用吸了她心头血的蛊虫做的,只要喝了,就能对她动心,被她迷惑。代价就是用命来换,本就没几年好活,靠着从她母亲身上吸血续的命。 可惜,忠勇侯每次都会被人喂解药,没什么作用,有的时侯还会佯装骗她。 那任羽,用忠勇侯府远方表小姐的名义做了韩淮的妾,实际上,也确实是表小姐,给韩淮做妾还算辱没了。因为宋家是大族,没了的只是她母亲这一系,娘家人的势力仍旧很大。上次的宫宴,韩淮带着新娶的正房夫人来了,瞧着恩爱非凡。 任毓心里是觉得可笑的,因为她第一次遇见韩淮,被韩淮从珠宝铺的老板手上救下来的时候,就是靠和任羽长相相似。“这街边的偷儿倒是长了一副贵人相。”这一句话几乎是改变了她的整个人生。 韩淮有多喜欢任羽呢?她在丞相府的时候就领教到了,总是一碰到就会避开。府里的下人们总是议论纷纷,在和红棉外出采买的时候也能听到街坊有人谈论。在被教导礼仪识字的那期间,任羽的名字更是无数次地从韩淮的嘴里说出来,通过夸赞任羽,来贬低她的努力成果。如果突然间韩淮对她好言好语,那就是将她当做任羽了。 韩淮娶的郑姑娘长得与任羽全然不同,素雅宁静,曾经是总被任羽压一头的才女。 她几乎不用细想,任羽的心态怕是已经崩了,毕竟,曾经那么骄傲。 “是啊,恶人自有恶报。都是报应啊!” —— 车轱辘压过青石板的道路,因为下过小雨,路上半湿不干的,马车离去,留下两条长长的车轮印。 马车里面的人随着车身的颠簸而左右晃动,幅度不算大,矮脚方桌上的茶水也只是轻微地晃动。一只手搁置在桌子边,深蓝色封面的书卷被手牢牢地握着,时不时另一只手会伸过来翻一页。 突然,车身蒙的晃动了一下,若非男子压着桌子,且稳着茶杯,物件都能摔一地。 “出什么事了?” 狭长的凤眸微眯,声音自然而然地带着训斥,“怎么不知稳着驾车?” 坐在车帘外的马夫,声音隔着帘子传了进来:“少爷,对面有一辆马车,咱么差点撞上了。” 韩淮:“哪家的?不会让路吗?” 马夫:“看标识好像是林府,林将军家的!” “林将军家?”韩淮思索片刻,坐马车出来的一定不是林归凡,那厮一般都是骑马。所以马车上面的人应该是林将军,那他应当让路。 “给他们让路。”韩淮冷冷地抛下这句话,坐了回去,也没打算掀开帘子看一看状况。 马夫:“欸。” 韩家的马车给林家让了道,韩淮闭上眼睛等,却突然听到一声阴阳怪气的道谢:“多谢韩兄弟让路!” 从车窗帘透过来的,韩淮脸色一变,身伸手就将窗帘掀开了,探出头去看情况,但那林家马车已经背对着他离开了,他什么都没能瞧见。 街道两旁的百姓,议论纷纷。 “没想到小韩大人这般宽厚,竟然给林小将军让道。” “嗨,这算什么,两人是好友,让个车道而已。” “谁说的,两人早就掰了!这小韩大人让道啊,肯定是因为韩丞相离开了,韩家大不如从前咯!” “胡说什么呢?小韩大人可是朝中重臣,那里不如前了?!前些日子还娶了郑家姑娘!” 韩淮缩回了脑袋,车身重新动了起来,他皱着眉,问道:“方才是谁坐在马车上?” 马夫:“林小将军。” “可还有其他人?” “小人不知,车窗那只有林小将军露了脸。” 韩淮无言,他竟然给林归凡那厮让了车道,心里一下子烦躁了起来。书也看不下去,带着燥意的声音问道:“还有多久能到?” “回禀少爷,快了,不到一盏茶就能到煦和楼了。”因为隔着车帘,韩淮的声音传进马夫耳朵的时候情绪就被削减了,回复的声音不卑不吭。 韩淮重新闭上眼睛,头靠在车厢壁上,回想着那一封来自宫中的信。 有些意外,信中内容只有寥寥数语,约他到煦和楼详谈。 那便见见。 煦和楼。 茶馆二楼。 韩淮从下车一直到走到搂上都有人将目光投注到他的身上,大多带着探究。他习惯了这些视线,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步子没停,朝着目的地去了。 等候在房门口的小二见他过来,帮他掀开了门帘,请他进去,脸上挂着笑:“爷,里边请。” 甫一进去,韩淮的视线就凝在了站在窗边的女子身上,只见其穿着一身星蓝色襦裙,臂弯搭着雪纱,墨色的长发垂在腰际,发髻之间用云山蓝色的发带缠绕着,发尾垂着深蓝吊坠。 像是澄净,透彻,让人眼前一亮,心中的燥意都被一扫而空, 他踏入这间包厢后,女子转过了身,清秀的眉眼间带着矜贵,神情淡淡,见他来了,只颔首:“坐。” 韩淮此刻只觉得自己被当头打了一闷棍,见到眼前人后,全身血液都在叫嚣,想要将人揽到怀里,欺辱一番。破坏掉她那一副高高在上的做派,明明只是当了几年皇后,就已经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是吧?尽管心里如此想着,他还是坐下了,目光带着他自己都察觉不出的痴,盯着人目不转睛。 任毓本想直接说正事,就注意到韩淮露出一副奇怪的眼神,她蹙着眉,都没跟着落座:“你,这般看着我作甚?” “怎么、看不得?”韩淮用舌尖抵了抵上齿,恍然醒了神,虽是这般说着,还是收回了肆意打量的视线。 屋内除了她和韩淮就没有其他人了,但是选的包厢是三面都有帘子的,一处是门帘,另外两处就是相连的包间,这般布局,方便店小二上茶,更重要的是,方便听下边的说书。 在这样的包间里面若是声音大一些,隔壁都能听见谈话声。这个位置,她特地选的。耳边除了韩淮的声音,还能听到旁的,激动富有感情的说书声,旁边隔间的叫好声。 处于这样的环境,任毓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安全,更何况,她还带了一些防身药物。面对韩淮,她总是要准备些东西的。 见他收回了视线,任毓按下心中的不满,将韩淮旁边的椅子拉开,特地挪了一点位置,这才落座:“我找你过来是为了红棉的事情。” 韩淮听着耳边充斥着的杂音,皱了皱眉,闻言:“什么事?” 这是在装傻? 任毓说道:“你莫要再让人去为难她,她是不会为你做事的。”红棉尽管什么都没说,但是她思来想去,除了韩淮还能够有谁做这些亏心事? 红棉家里面没出事,那就只能是认识的朋友出了事。 原本在丞相府,红棉的人缘比她好,或许是谁倒霉地被韩淮抓到了手里,想要红棉替他办事。 韩淮冷笑一声,眉宇间阴郁,他冷声道:“红棉是谁我都不知道,你就在这平白无故地诬陷我。任毓,你不会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吧?” 任毓挑了挑眉,她一向很少动怒,韩淮就是撒谎精,之前的名声都是假的,她才不信。至于韩淮的话……她还以为韩淮怎么都会察觉到忠勇侯府对他的态度不对,去调查清楚她的身份呢,怎么觉得他有些蠢呢? 这些刺激不到她,任毓淡声道,“没有忘记。”说着给倒了一杯茶,袖子往上掖了掖,皓月一般的手臂露出一截,让韩淮忍不住瞥了好几眼。 “你也不必挖苦我,实话实说可以吗?红棉她从未得罪过你,请您高抬贵手放过她罢。”她将茶递给了韩淮,半晌,韩淮没有接,她就将茶杯推到韩淮的面前,“可以么?” 见他不答话,任毓掀起眼帘,对上韩淮的眼睛:“这件事如果直接处理了,我就不会同陛下说。自从丞相辞官离京后,陛下对你可就没有手软。私下将你约出来,就是给你机会。” 他的指尖在桌子上轻点,哒哒哒,在混杂的声音里面也算突出,望着眼前的芙蓉面,唇角向上扬起,在任毓完全没有预料的情况下,一把被攥住了手腕,她愕然。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79节 “我说,你这是在狐假虎威呢?” 手腕被捏得生疼,任毓没有呼同,直直地对上韩淮那阴翳的眼神,丝毫不露怯,反唇相讥:“我劝你放开,”话还没说完,韩淮的另一只手就朝着她的面门袭了过来,嫌恶地避了过去,“做什么?” 韩淮原本想摸女子的脸,被躲过去了,轻笑一声:“做什么?给你教训,让你认清楚是在和谁说话——” “你!” 他瞬间放开了手,手背上突兀地露出许多红点点,又痒又痛,如同针扎过又拿羽毛在伤口上舔舐:“毒妇!国师大人教你的可是治病救人的医术!你竟是把这些旁门左道学得好,又向我下毒!”韩淮咬牙切齿地说这话,另一只手没敢抠这些,知道挠了的后果会更加的难受痛苦。面容扭曲,眼睛瞪着任毓。 任毓正揉着自己被捏疼的手腕,见到韩淮的反应,啐了一口:“活该,谁让你拉我的。好好的说着话,你就动手动脚,给你下毒怎么了?又不是没有下过!” “韩淮,我今日和你见面,都是压着过往恩怨的。我对你已经很客气了,不然现在给你下的毒都能让你直接升天。”她毫不客气地说道,虽说丞相离开了,但是韩淮是朝廷重臣,能力确实也有能力,就是心术不正。周晏和她说了,得先榨干韩淮的价值,若是让人直接没了,那空出来的职位还没有人能顶上,事务多又杂,到时候又得落在周晏自己身上。 “解药!” 看着眼前的大手,任毓说道:“没有。” 韩淮简直要疯了,他一脚踹在椅子上,椅子摔在地上,将外面的店小二惊动了,连忙掀开帘子就要进来,任毓注意到了,连忙扬声道:“没事,别进来!” 店小二停止了动作,因为知道里面两人的身份,犹豫片刻,没管。 就算有损失,也能直接上门去讨要。 看着韩淮想要扑过来,她笑眯眯地说道:“我还有其他的毒粉哦,你要是敢再靠过来,可以让你尝尝。” 男子僵在了原地,面容扭曲,贵公子形象全无,他问道:“如何才给我解药?” “这就对了。要解药当然需要条件。只要你答应我,日后不再找红棉的麻烦,我就给你解药。” 韩淮额角渗出冷汗,红肿的手背上青筋鼓起,他忍住没有抓挠:“好,我日后不会再找她的麻烦!” 本来就没有找那个婢女的麻烦,不过是让蓬二出面了而已,又没威胁。 “空口无凭,除非,你将这个签字画押。”任毓低头,从腰间挂着的荷包里面拿出卷成了筒状的黄纸,展开后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你若是食言呀,祈天宫的巫医就再也不会医治你。”她可不会在听信韩淮的口头承诺了,韩淮就是个大骗子呢。 韩淮又痛又痒,密密麻麻的小字看不进去,听着任毓的话,愣了半晌,几乎是从牙缝挤出一句话:“你有这个权利?” “自然是有的,我可是国师大人的徒弟呢。”天气有些热,她用手扇了扇风,看着韩淮满头大汗,啧啧几声,心里升起一股快意,谁让你惹我! “签就签!解药给我!”就不信这一张纸能够有那般大的能耐,韩淮话音刚落,女子就又掏出了一小盒印泥,嘴角抽了抽,真是准备充分啊! “你莫要觉得这个效力,倒时候如果你违反了约定,我就会向祈天宫的众人公布此事,是经过国师大人来公布哦。巫医大人们可不会不遵守。” 签完得到了解药,韩淮连忙涂了上去,纾解了。方才忍耐痛痒让他筋疲力尽,想要坐着,但是椅子又被他自己踹倒了。有些自闭地将椅子扶了起来,幸好材质过关,没有坏,韩淮直接靠到椅背上,人窝在里面不想说话。 任毓将东西收好,瞧着他这幅模样,也不再多言,起身就想出去。 韩淮有些虚的声音传来:“真是学的好手段……” 女子脚步一顿,回眸一笑,朝着韩淮道:“过奖,都是你的功劳。”若非韩淮总是欺骗她,她会这般谨慎么?不管是什么手段,好用就行。尤其是对待恶人。 目光从那恢复原样的门帘上收回视线,韩淮歇了好一会儿,出了一身的汗,全身黏黏腻腻的,除此之外,还口干舌燥,端起那一杯早已倒好的茶,一口喝了下去,清润解渴的水流顺着喉间一路到了肚子。他抬起了手,看着涂过药膏的手背,上面的红点已经开始逐渐消失了,痛感和痒感也都消了,如同散掉的雾气,消失得无影无踪,徒留带着气味的药膏。 他真是服了,任毓不过进宫两三年,就学了这些手段。明明之前还只是个胆怯的、易碎的花瓶而已。 韩淮闭上了眼睛,回想着任毓方才说过的那句话,“过奖,都是你的功劳。” 他做过什么?怎么就是他的功劳了?韩淮觉得可笑,晃了晃脑袋,想要将方才说这句话的人从脑子里面赶出去。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了笑,他才笑了一会儿,人就愣住了。 他疯了吧,竟然觉得那毒妇可爱! 第101章 因果 就在任毓才掀开门帘出去的时候, 一直守在门口的店小二神神秘秘地凑了过来:“客人,有人请。” 哈着腰手向前伸,指着方向, 示意就在隔壁。这厢让任毓颇为意外,她这次出宫没带什么人, 就连周晏也是让人知会一声而已。 出来并不仅仅是见韩淮,更主要地是陪老夫人一起选几个孩子, 到时候忠勇侯府的家产就得这些孩子负责了。 老夫人已经挑选出最优秀的一小撮人,让她去的选两三名合眼缘的, 这般能够让孩子们记住她的知遇之恩。日后也能成为她的助力。 既然是出宫, 任毓就想到红棉的事情,不如一块儿解决了。就让人去请了韩淮,见面解决。 “是谁?”任毓警惕地问道, 总不能有人请她,不知道是何人就前往吧? 店小二:“姑娘去了便知道。” 耳边还充斥着说书声,以及几声百姓的叫好声,任毓思索片刻, 转头看了一眼还有韩淮的房间。隔得这般近, 是不是方才的争执也都被隔壁听见了? 她沉声问道:“你在外面可有听到里面的动静?”说着, 她还小幅度得抬手指了指。 店小二憨笑:“听不真切, 就听到里面有东西摔了。里面的另一位客人还没有走对吧,是让他结账对吗?” 任毓想到在里面说话, 两个都是压着声音的,还有那么多的杂音, 应当是听不见什么的。 听到店小二的话。“自然, 一会儿再给他上几壶最贵的茶, 让他喝个饱。” “欸。小的这就去煮, 姑娘你快些去吧,请你进去的客人瞧着不像坏人。”店小二做出请的手势还没有收回,催着说道。 恰好,就在此时,隔壁厢房的门帘被掀起了一边的缝隙,任毓凝神透过那缝隙朝里面看,想要瞧一瞧里面是何人。不过仅仅就三指宽的缝隙,且是帘子下摆被吹开,她就只能看到有人坐在凳子上,衣裳下摆和靴子。 猜测是个豪放不羁的人,因为翘着二郎腿,黑色的靴子一晃一晃的,毫无形象。再往上就看不到了,门帘重新合上,她收回了目光。 任毓垂下眼,轻声让店小二去忙,脚步朝着隔壁的厢房去了。她有一个猜想,这般不着调还认识她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 “啊呀呀,进来了?”剑眉星眸的将军直直地看向她,吊儿郎当地问道。 任毓无言,得,她就知道是林归凡。 因为这厢房布局的问题,她没能第一时间看到林归凡身旁的人,方才透过门帘一点都没瞅见的人。 任毓脸上的神情空白了一瞬,但下一刻便是弯了眉眼,步伐轻快地朝着那人去了。 “夫君,你怎么也来了?”她的眼睛笑起来像弯月,甜的厉害。和方才知道是林归凡的模样全然是两个人。 若是她和周晏出来,做的就是寻常百姓称呼,在外就直接喊夫君与娘子了。 周晏将自己身旁的椅子替女子挪开了,拍了拍示意她坐下,眉眼温和,说道:“知道你出来要见他,我有些不放心,就过来了。” “没事的,我又不会有危险。”任毓坐下后,凳子还朝着周晏的位置挪近了些,显现出亲近。 周晏抚了抚她的鬓角。说道:“他伤到你哪里了,给我看看。” 任毓眨了眨眼睛,被韩淮拽过的手不着痕迹地朝着袖子里面缩了缩,“做什么?他没伤到我。” “方才他不是欺负你?”周晏抚着她鬓角的手离开,无奈地说道。眸光微微闪动,伸手将任毓想要藏起来的手握住了,话锋一转,“林兄,别一直盯着看。” 林归凡嘴角抽了抽,连忙应道:“是是是,爷说的是。”真是,怎么和背后长眼睛了一样? 他收回了目光,单手撑着脑袋,背对着周晏与任毓二人,耳朵尖动了动,继续听着动静。 “你瞧,这都红了一片。”这是陛下的,说话的语气带着怜惜。 “一会儿就好啦,只是看着红而已。” 没声音了。 林归凡皱了皱眉,忍住想要回头的冲动。不是,怎么就说一两句就不说话了? 手腕被人圈住,那人的指腹温暖干燥,在轻缓有力地揉捏着,痒痒的又有些奇怪。任毓垂着眼帘,看着那只属于周晏的手在那处打着转,倏然抬眼对上周晏的视线,只觉得烫的惊人。 任毓脸上发热,她抿了抿唇,没说话。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觉得躁得慌? 手掌根的位置被指腹扫到了,而后对方的整只手顺着根部一直上移,将她都握在了手里。 葱白的手指被骨节分明的手细细把玩,指尖泛着粉,让人更多的光顾。周晏执起任毓的手,缓缓地低下头,凑近轻轻嗅了嗅,抬眼看着女子,轻轻啄了一下。 丹凤眼里面仿佛燃着暗火,涌动得悄无声息,他说道:“若有下次,让他还未碰到这只手就将他毒了。” 任毓偏了偏头,错开视线,没有将手挣出来,淡粉色的唇动了动,小声道:“他也没有碰我的手,只是攥了一下手腕。” “不要再单独见他了,至少身旁带上青梨,她是有些功夫的,能帮你制止他。” “青梨我带了的,我让她在马车上候着。若是我没能到时间回来,就会让她来寻我。”任毓反握了周晏的手,“再说。我还带了防身的药物在身上,他也不能伤害我的。” 林归凡听着这些,心里是对韩淮那厮默哀,他们坐在这隔壁,虽说一般人隔着帘子听不真切,可他们都是习武之人,耳力非常人可及。 韩淮惨兮兮的忍痛声,别提多清晰了。 “夫君可还有要事在身?”任毓看着周晏给她倒茶,接过后,两手捧着小口小口地喝着。水润润的眼睛一时在周晏身上又忍不住瞥几眼林归凡的背影。 “解决了,在你去忠勇侯府的时候,我和林兄已经处理完了。本来想去忠勇侯府接你的,但是看你急匆匆的,就跟着过来了。” 任毓‘哦哦’两声,她将空了的杯子放下,提议道:“那我们现下一起回宫吧?” 静默片刻。 周晏淡淡地扫了一眼与隔壁仅仅一门帘之隔的那间屋子,收回视线后,温声对着任毓道:“你先回去,或者在马车上等一等我也行。我去会会他。” 任毓:“???” 尽管一头雾水,她还是点了点头应好:“那我在马车上等夫君。” “林兄,麻烦结一结账。”他将腰间的荷包拽了下来,朝着林归凡的方向抛了过去。 —— 茶香随着一缕不断的水流,如同生出了手的烟雾,勾着人的鼻子,香气逸散在整间屋子里面。 韩淮挺直着背脊,目光阴冷地在面前的人身上扫过,薄唇轻启:“怎么,有什么事?”语气毫不客气。 他回想着方才的情形,脑子里面的那一根弦立刻绷紧了,怎么都没想到隔壁坐着的是周晏。 周晏掀开隔帘直接踏步进来的时候,韩淮瞳孔一缩,有一瞬间地不知所措。 等冷静下来,冷峻的面容上又呈现凉薄的神情。 他对于宫中的掌控越来越弱了,也不知周晏是何时出来的:“陛下此时不应当在宫中吗?若是为了一己私欲私自出宫,要是遭遇不测,那就得不偿失了。” 这话,是韩淮看着店小二提壶出去后才说的。 周晏淡声道:“我的安危无需韩大人担忧。” “你与皇后的谈话,我都听见了。她如何要求的,希望韩大人照做,签了的协定也都是有效力的。” 韩淮面色难看,不过一瞬间就掩盖了下去,唇角一扯:“我说话自然算话,就是不知陛下清不清楚,这皇后是个骗子。” 见周晏抬眼,他施施然地起身,走到窗边,从此处往下看,能够看到熙熙攘攘的街道。 周晏不言。 韩淮心里衡量半晌,决定将任毓的身份给扒下来,将任羽给换到宫中去。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80节 不知任毓是怎么一回事,一点都不担忧她那个什么养母了,全然失控的棋子是没有用的。忠勇侯拉拢不过来,任羽这么喜欢他,换到宫中也是一大助力, “陛下不知道吧,你娶的皇后不是忠勇侯府的千金小姐,而是一个身份低贱的婢女。她原本是我府上的,吃了熊心豹子胆,在你与任家千金大婚那日,顶替了新娘的身份。” 周晏神情未变,沉声道:“既然如此,那韩尚书为何现在才明说。这都过去三四年了。就算她是假的,那也是真的,也是朕的。” “陛下难道想要违背国师的卜算?!这皇后是假的,大梁的国祚就会被影响,这些年我一直都想找机会说出口,但是这不是没能够寻到机会吗?”韩淮说话的时候,,身子缓缓地转了过来,最后对上周晏的视线,“陛下,您可要认清局势啊。这两三年,天下虽说没有动乱,但保不齐哪一天,国祚就被那骗子毁了!” 男子的神情仿佛在说什么忠君之言,可周晏又不是不知事理的小儿,深吸一口气,按捺住想要打韩淮一拳的冲动。半晌,他道:“听韩尚书的意思,你是知道真皇后在何处了?” “自然。” “在何处?” “我将她养在了京郊的一处宅子里面。”韩淮觉得周晏的神情不对,补充道。“前些日子才寻到的。” 周晏心情复杂,觉得韩淮现在的模样有些疯:“你不是最喜欢她了么,朕可是记得赐婚那天,你可是瞪得想要将朕吃掉一般。这就直接将送上明面了?” 他一开始还以为皇后和韩淮两情相悦,吃了许多闷醋。心里不踏实了许久。 等到皇后,也就是阿满解释清楚一切后,他才知道是误会,就没再把韩淮当做情感上面的敌人了。毕竟,皇后是厌恶韩淮的。 这下,韩淮对任羽十几年的痴情都是假的了。 他的直觉不是错的,韩淮对……有肮脏的心思。 韩淮哑然,哦对,他还喜欢了任羽十几年来着。 “儿女私情又岂能误了国家大事,韩某只是觉得大梁更重要。更何况,皇后的身份怎么能由一个身份低贱的婢子占去了?” 周晏听不下去了,脸上露出勉强的笑容(气的),朝着韩淮招了招手,说道:“韩尚书,你过来。” 韩淮狐疑地走了过去:“作甚——” “啊——” 身上挨了一拳头,闷痛闷痛的,给韩淮砸懵了。紧接着又落下了几拳头,他的功夫在周晏的手下全然没有作用,抵抗不得。 “韩尚书,这些事情,你以为只有你一个明眼人?皇后是真是假,朕难道不清楚么?” “我本就不是与你来谈话的,警告你不要再靠近皇后,你以为,你的心思隐藏得很好吗?恶心!” “若非丞相的嘱托,我就将你打死在这里。” 周晏的几拳头,拳拳生风,拳拳到肉,打得韩淮脑子一阵嗡鸣,而周晏不见疲态,面无表情地砸下拳头,他一把攥紧韩淮的衣领。丹凤眼微眯,锋芒毕露:“韩淮,安分些,不要在暗地里做小动作。到时候,丞相也保不住你。” 韩淮摔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咳了几声,喷出了一口血,飞溅在地上,粘稠恶心。 挣扎了半晌,没能从地上起身,他颓然地平躺在地上,那人已经离去了。 他满嘴都是铁锈味,恶心得让他想要呕出来,突然一道声音落在了耳边:“诶,韩兄,怎么这么狼狈?”眼前发虚,声音耳熟,但是看不清是谁。 “惨呐,我看你这够呛,身子还没好多久吧,你看看,回去估计又得病了。”一股大力传来,他被人拉起来了,跌跌撞撞地被扶到了椅子上瘫坐着。 他嗬嗬嗬地喘着粗气,下巴被其掐住,“喝点水漱漱口,要不然,你得被那血堵着嗓子。” 是林归凡,韩淮看清楚了,难怪声音这么讨厌,没过多久,他缓了过来。看着林归凡虚弱地说了一句:“你就是那周晏的一条狗。” 林归凡挑了挑眉:“哟,缓过来了就骂人啊?”他不在意地点点头,“我就是陛下的狗怎么了?汪汪汪。” 见韩淮被气得要翻白眼,他哈哈大笑。 “不是我说,你好好的当你的官就是,又不是没有才华,怎么人那么偏执。不是你的东西,争什么?惹得一身骚不是?” “野心嘛,也不是不能有,但不能太大啊。你坐到你父亲的位置就已经是极好了,再往上——就是不忠不义了。”林归凡苦口婆心地劝了劝。本来就差不多从小一起长大,见韩淮这般狼狈,心里边也没太多快意。 韩淮虚弱地说道:“用不着你这个莽夫当说客。” “罢了罢了,好心当驴肝肺,真是让人伤心咯。”林归凡拍了拍韩淮的肩头,眼神复杂,低声道:“我都听见你们说话了,看来你还被蒙在鼓里。我还想着你这么聪明,怎么都会怀疑的,这么长时间过去,我都以为你已经知道了。皇后啊,她是真的皇后。至于任羽,她是假的。和忠勇侯没有丝毫血缘关系。” 韩淮愕然地看着林归凡。 “嚯,敢情一点都不知道啊。你这活得糊涂。”林归凡故作老成地摇了摇头,他不再多言,“好自为之吧。” —— 一颗小石子被人踢了一脚,在地上骨碌碌地滚了老远,最后没入茂盛的草丛中消失不见。 任羽她在府里面闲的很,没什么能做的。原先郑家姑娘还没被娶进门,而她恢复了神志的那段时间,韩府上的一些重要事务是让她来管的,现在全都交那郑夫人了。 她的身边也没有一个可心的人能够说说话,巧月已经不在了,韩淮重新调了几个丫鬟小厮到身边伺候。因着这府上太久没有真正的女主人,下人都是捧高踩低的主。 要不是韩淮还时常到她这处来,她怕是又要过上吃冷饭的日子。那段疯癫又被厌弃的日子,她再也不想过了。 任羽在自己的庭院里转悠,这里走一走,那里走一走。这里踹一脚,那里踹一脚。 她是不能安安静静地待在一个地方不动弹的,那样让她死了还差不多。 日头越来越烈,夏季又快要来了,她讨厌这个虫子很多的季节,总是会让她想到那些恶心的蛊虫,以及,那恨不得掐死她的娘亲。 耀眼的白光在身上照了一会儿,她就觉得全身生疼,算了,不逛了。 去见见那位正室夫人吧。 任羽知道韩淮没有那么喜欢她,自然也知道,韩淮更不喜欢郑香玉。 她都没有一丝相似的容貌,怎么可能讨韩淮的喜欢? 最重要的是,那都不是韩淮心甘情愿娶的人,只是为了权势而已,表面宠一宠估计都觉得心里膈应。任羽是这么想的,她找了几次郑香玉的麻烦,就算她是过错方,对着韩淮撒撒娇,就会被原谅。 那郑香玉啊,除了一个正妻的位子,还有什么啊? 住的院子都没有她离得近。 “哟,做什么呢?”任羽才到屋子门口,就瞧见郑香玉垂头绣着香囊,一旁的丫鬟站着给她扇风。 女子连眼睛都没抬,她懒得理这位姑奶奶。 真是稀奇,任羽不在皇宫里当皇后,而是在韩淮这里做妾。 郑香玉一开始惊讶了许久,不过韩淮让她保密,就没对外说。她原本就不是什么喜欢争抢的性子,对于任羽呢也是有些了解的,面对男人是娇声娇气,面对女人就是嚣张跋扈。这整个上京,任羽都没有一个手帕交,都是看不惯她的做派。 在任羽手上吃了几次亏,明面上韩淮训斥她,暗地里韩淮对郑香玉说的是要大度,不要与妾计较,不过是一些鸡皮蒜毛的事情,吃亏就吃亏了。 她这嫁的郎君,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郑香玉轻轻、小心地将捏着银针穿线,将心里面的烦心事挥了出去。耳边仍旧传来任羽的声音,“怎么,郑香玉!你是耳中生聋啊?我和你说了这么多话,你都不搭理我!” 一旁的丫鬟是陪嫁,见她如此刁蛮,叉腰竖起眉:“羽娘子,你是妾,哪有妾这么对夫人说话的?前几次的事情不与你计较,那是我们夫人大度,你怎么又来讨人嫌?!” 任羽一下就起了火气,大步上前,“说什么呢。你还就是个奴呢!敢这么跟我说话,我抽你!” 手扬了起来,就要扇下去,一把被人握住了,“不要闹了,我与你未曾交恶,作甚百般刁难?” 郑香玉说话清清冷冷的,带着一股子让人平静下来的力量,攥着任羽的手用力,僵持着。 “还不退下。”丫鬟瞪了任羽一眼,挪步到一旁。 松了手,郑香玉好声相劝:“能不能不要每次见到我都是这么大的火气?” 任羽嗤了一声,“你嫁到这里来了,我能不没有火气吗?韩淮啊,我和他那么多年的感情,你怎么敢嫁给他的?” 郑香玉让她坐下,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你这话说得好没道理,女子的婚事又岂能自己做主?” “我又没有与你争他。” 任羽撇过头,双手抱胸,嘴硬道:“那又如何,你嫁给他,就是与我争他。要是不想嫁,寻死觅活,你的父母为了你肯定不会嫁了你。 郑香玉淡淡地说道:“就算不是我,还会有其他的人。你以为,想与韩府结亲的只有我父亲吗?” “我对你没有恶意,也不会对你做什么。只希望你能够不找麻烦,让我清静清静。后面,等到他成了事,我与他和离都成。”女子说话的语气让人信服。 任羽狐疑地打量:“你会这么好心?” “她又不是良人,我傍着他作甚?” 像刺猬一般的女子,放下了防备,冷哼了一声:“算你识相。” 郑香玉笑了笑,还算听得进话。 两人第一次平心静气地待了一会儿。 任羽瞧见桌子上面的梅子,看着就让人口舌生津,先是瞥了一眼重新着手于绣花事业的人,装作漫不经心地说道:“你这梅子——” “想吃就吃,不过有些酸,你悠着点。”郑香玉埋头绣着花,回了一句后又埋在绣花里面了。 任羽拿了一颗看起来熟透了的,一口进去,“好吃呀,不怎么酸。” 郑香玉:“那你就多吃。”她没细想,可能自己吃的那几颗酸吧。 等她再次抬头的时候,就看到盛着梅子的果盘空了,而任羽满足地将最后一颗吃了下去。视线过于明显了些,任羽感受到了,“怎么,吃不得了又?” 郑香玉沉默了一瞬,问道:“你一点都不觉得酸么?” “不酸,挺好的。” 她迟疑片刻,试探地问道:“你上个月的月事来了么?” 任羽茫然,回想了一下:“你这么一问,月事已经好久没来了。可我之前就不怎么准时……” “请巫医大人看看吧,或许是怀上了。”郑香玉抛下了这句话,就起了身。 “别,不可能的。到时候闹了笑话怎么办?” 怎么可能?之前都因为蛊虫的事情,国师大人都说过身子骨弱,难生育。 郑香玉道:“那就不请巫医大人,先让蓬二过来瞧瞧便是。没什么不可能的,不是就不是,是就是。你总是这么闹腾,要是有了,你还不得多注意注意。” 等待蓬二过来的时候,任羽懵然然的,像是做梦一般将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不会吧?应该不会是吧? “是喜脉,已经三个月的身孕了。”郑香玉拿着蓬二写的那张症状书,将其提着在任羽的眼前晃了晃,“你瞧,写得清清楚楚。真是佩服你,这么久了一点反应都没有。” “蓬二,你确定,你没有诊断错吗?”任羽不可置信地问道,青年自然沉默地摇着头,手里还在写着保胎的药方。 “你要是不信,那就再请巫医大人来看看。”郑香玉心里叹了一口气,蓬二也不知遭遇了什么,竟是说不了话,这被反驳了都只能摇头,她怜悯地看了一眼。 就在这时,有人抬步走了进来,因为进门逆着光,众人一时没看清楚。 直到。 “夫君,你脸怎么了?” 韩淮的脸上挨了一拳,现在青紫掺着血丝看上去分外地狰狞,再加上他的脸上惨白,神情阴翳,像是白日见鬼了一般。 他的目光在室内一转,几乎是瞬间锁定在任羽的身上,她的眼里是茫然与担忧。 但是韩淮看不到这些,他只知道任羽骗了他,骗了许多年。 怎么能这么恶心,原来任羽的那么低贱。难怪他一直被忠勇侯府拒之门外,难怪国师收阿满为徒,难怪之前忠勇侯一直用不善的眼光看着他,难怪任羽面对他的提问是总是那般的心虚。要是早就知道任羽的身份,他就不需要绕这么大的一个圈子。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81节 还不如直接将阿满娶了,他真的是,白白地浪费了这么多的时间,浪费了这么多的机会! 韩淮觉得心里燃着一团火,从林归凡那里知道真相后,他就一直在细细回想各种事情,各种人对他的反应。回来的路上,更是气得将马车里面的桌子都掀了。 “贱人!” 任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韩淮提了起来,脸上狠狠地挨了一巴掌。 在场的众人都呆住了,这是什么情况?! 任羽的嘴角溢出一丝血,脸部很快高高地肿胀起来,在大力下,牙齿磕到口腔,几乎是瞬间就破了一片。 还没等她回过神,人就被一把摔在地上,“贱人,你居然骗了我这么久!要不是你,要不是你,我会受到这么多的阻力吗?!” 郑香玉和蓬二反应过来了,连忙上前拉住韩淮:“夫君,你这是做什么?怎么好好的突然打人?!” 可盛怒之下的人又岂是他们二人能够拉住的,“滚开!” 郑香玉直接被甩到一边,人撞到了桌子角,皱着脸忍着痛,没有喊出来。 摔得她好痛,紧接着又被踹了一脚,正中肚子,她一瞬间痛呼出声。 这一声十分的凄惨,如同被破膛破肚的鱼,凭着最后的肌肉记忆用力地摔打一下尾巴,以表最后的不甘。 郑香玉的耳膜都被刺痛了,她转身看着面前的场景。 韩淮的面容极为恐怖,蓬二还在死命地拉着人,而任羽在地上痛得□□,衣服那仿佛已经涌出了血迹。 只见韩淮仍旧要踹人,郑香玉脑子里面的那根弦断了,大喝一声。 “韩淮别打了!别打了!她肚子里面有孩子!” 第102章 解心结 乌压压的如同一大群黑色的乌鸦袭来, 拉着漆黑的幕布将整个天空遮挡得严严实实的。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乌云群开始翻滚,咆哮, 稀里哗啦地朝着人间泼洒雨水,似乎要将其全部翻新一遍。 雨水坠落在地, 溅起来的水花与落下的雨水相撞,屋檐滴滴答答地往下淌水。 天空裂开一道弯折的缝隙, 闪过光芒后,让有经验的人下意识地捂住耳朵。 轰隆隆—— 巨大的声响由老天爷发出, 屋子都被震动得颤抖, 任毓不由得担心起来,抬起头看着屋顶。 这屋檐上才换新的瓦片,雨水噼里啪啦地没有章法, 也不知道撑不撑得住。 “青梨,点灯。” 已经到了夏季,天气变得喜怒无常,幸好今日提前从巫医司回来了, 前脚才进岁延殿, 天色就变了。 不然就这外面的情况, 她估计都得在巫医司耗着了。 屋外除却雷声轰鸣, 雨水倾斜,又刮起了大风, 呜呜呜得吹得外面的树枝东倒西歪,有的挺过来了;有的没有直接折了, 倒在地上发出一声哀鸣。 任毓让宫人将门窗关好, 避免雨水飘进来, 慌忙间听到这树干折断的声音, 被吓得一个激灵。她眯了眯眼睛隔着水雾雾的琉璃窗,瞧着外面的状况,看不太清楚。 心里有些不安,问道:“青梨,我那药园子的门锁好了吗?” 药园子上面是封着顶的,她不担心,若是门没有关好,这风雨灌进去了,她倒是要担心了。 “回娘娘的话,锁啦。一直都有人守着呢,这么大的雨,他们肯定锁上了。娘娘不用担心。”青梨才将屋内的灯点亮,回话的声音带着安抚。 数盏暖黄色的烛灯,让重新恢复光亮的屋子,成了这风雨之下的庇护所。 “扣扣——” 关得紧实的门被敲响,在狂风暴雨的掩盖下显得有些渺小,更是让人难以听见。 “砰砰——” 敲门声变成了拍门声,隐隐约约地还有人声:“开门!” “陛下……我来踹一脚!” “……踹坏了你来赔?” 任毓才坐下没多久,外面的动静听不真切,她抬头问道:“青梨,你听见了有人说话吗?” 青梨不确定地道:“好像、好像有?” “你们听见了吗?” 窗子还在被风刮得哐当哐当的,雨滴化成了石子一般,剧烈地砸着琉璃玻璃。 宫人们面面相觑,有的说听见了,有的说没听见。 这让任毓颇为无言,“皇后,朕回来了!” 明明这一声也和方才的雾蒙蒙的声音没什么区别,但她就是莫名地听清楚了,立即起身,朝着殿门的方向去了,才将门插挪开,狂风就直接将门给吹开了,带着水汽扑了她一脸。 两道身影闪了进来,啪地一声将门重新关上了。 “陛下,你,这么大的雨,就不知道先避一避吗?”任毓连忙让侍女拿干的布巾过来,眼前的两人皆是落汤鸡,极为的狼狈,全身湿透了,头发上的发冠都被吹得歪着,人脚下的那一圈地上,除了被风吹进来的雨水,还有从人身上往下一个劲地滴水。 周晏被任毓拉着坐下,头上的发冠也被其取了下来,头发湿湿的,正在被人用布巾细致地包着。 “朕也没想过会下雨,这不是赶了巧,正在回殿的路上就被淋了满头。”他无奈地摊手,清俊的面容上满是水汽。却是伸手摸了一把女子的脸。“你这脸上也都是雨水,青梨,再拿一块干净的帕子过来。” 任毓微微瞪了瞪眼,还不是给你开门落了灾、不过这话没说出口,另外说道:“快些换身衣服罢,莫要染了风寒。” “嗯。”周晏笑着应道,他眸色暗了暗,揽着任毓也往内室走,“皇后也得换一身衣服才是。” 景文那边他已经自己随意地擦了擦,青梨说道:“景文,你也换身衣服罢,瞧你这样子。” 青年没有推辞,“谢谢青梨姐姐关心,小的这就去。” 脚步朝着另一边去了。 岁延殿有一处就是专门放各种身份衣物的,每月都有新做的送来,因为前几年周晏和他们出宫都是各种乔装打扮。不过是一身侍卫服,里面自然有。 青梨皱了皱脸,看着青年的背影,说道:“我年纪比你小呢,喊什么姐?”她和景文几乎是差不多的时间来到周晏身边的。喊什么姐姐,好像他不老一样! —— “我身上就湿了一点点,一会儿就干了,不用换的。”任毓进了内室,没有换衣服,直接坐下了。 单手撑在颧骨的位置,看着周晏将外袍脱下,露出里面的中衣,白色的中衣也湿透了,贴在身上,因为材质的原因,很透显露出一些轮廓,以及不能明说的部位。 看来是淋得不轻。 她没有什么旖旎心思,就是单纯地欣赏。 周晏才将中衣带子解了一半,听到她的话:“那哪行,就是湿了一块都会受寒,姑娘家的身子骨更要多注意些。” 掀起眼帘直直地看了过来,与任毓毫不避讳的目光直接撞上,先是怔忪片刻,眉梢染上笑意,轻哂一声,大步朝着任毓走了过来。 “皇后,”他的衣带处于解与未解的状态,一手撑在了桌面上,将任毓圈在了中间,清澈的嗓音问道:“想看吗?朕让你看个够。” 任毓的脸上面无表情,耳骨却红了一片,她还撑着脸呢,方才被抓包盯着看,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不过耳朵红了不是因为羞的,而是尴尬。 现在的话,她倒是……抬手就将周晏的中衣带子解开了,在对方愕然的目光下,平静地说道:“换衣服去,没什么好看的。” 见周晏没动,她又干巴巴地补了一句,“着凉了就不好了。” “还有,景文的那些话本子都不要再看了。” 周晏默默地换着衣服,没出声。 她劝了一句,又忍不住劝了下一句,“你这样,让我觉得很奇怪,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要看了。你素日里忙政事都要花那么多的精力,那些情情爱爱的故事都是哄小姑娘的,我又不吃这一套。陛下原本的模样,我就很喜欢了。” 周晏听到“喜欢”二字,闷闷不乐一扫而空,背对着任毓的脸上又挂上了笑意,沉声回道:“哦。” 轻咳一声,“朕知道了。” 他只是见上次的场面让皇后很高兴,就觉得话本子有用,还学习了一些里面男主人公俘获女子芳心的行为和语气。这还是他第一次实践,没想到就被抵触了。 等周晏换完衣服,任毓身上被雨打湿的部分已经干了,毕竟是夏天,下雨也是闷热。 屋外的雷声与风声都弱了下来,雨滴拍打门窗的声音也变小了,阴沉沉的天也亮了些。 雨势定然是小了。 小厨房的厨娘们煮了雪菊茶,这会儿打着伞送了过来,厨娘们对着任毓与周晏二人先是恭敬地行了礼,而后将东西放下倒好后。 任毓摆了摆手,淡声道:“下去罢。” 看着袅袅升起的热气,以及逸散出来的茶香,她没有喝,垂眸思量片刻,才启唇与周晏说道:“今日我在巫医司听到了一件事,有关韩淮的。” 半晌没等到回应,“陛下已经知道了?也对,我倒是忘了还有眼线在韩淮的身边。” 周晏道:“嗯,他还告了假。不过该是他的政务我也会让人送到他府上去。” 面前的帝王神情瞧不出什么,任毓叹了一口气,倒不是怜悯;“那个孩子就那样没了,韩淮他罪孽又多了一件。” “他从林归凡那知道了真相,知道你是真的,他手里的那位是假的。估计是气得不轻。丞相在府里的时候,他行事受限制,出格的事情也不敢做。现下,就像没有缰绳的野马,疯得很。”他端起茶,微微抿了一口。 周晏也没隐瞒,“那日我让你在马车上等我的时候,我去打了韩淮。” 女子面上不解,问道:“打他作甚,又不能打死。” “解气。我看他的样子就来气。” 任毓无奈:“你是不是还打他的脸了?巫医司里面的人,说他的脸肿的很。” 周晏没有反驳,眼神淡淡:“就打了,欠的很。” 沉静片刻。 “你知不知道他和我说了什么?” 任毓:“???” 周晏将茶放下,指腹还贴着偏烫的茶杯壁,长睫下搭,手指碾了碾,抬眼对上皇后期待的眼神,故意道:“不说了。” 引得任毓瞪圆了眼睛,握着拳头在他的腿上捶了一下:“哪有你这样的人?说话说半截的。” 周晏笑了笑,道:“一想到他说的话,我就又想要打他。” 他本来就是逗一逗任毓而已,随机就将韩淮说的话,全都转述了出来,有些不干不净的言语都隐藏了。 “他这,真是出格。”任毓心里觉得荒诞,同时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放在膝头的双手交握在一起,用着力道扭着。 周晏一下就注意到了,温声问道:“怎么了?”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82节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任羽她就是真的,而我的真实身份也就是个婢女。娶了我就是破坏了国师大人的占卜,陛下,你会同意和他换吗?”女子秀气的眉眼挂上一抹忧虑,对着周晏露出的表情难看的很。 眉心被人弹了一下,略疼,她皱着脸:“说正经事呢,陛下得认真地回复我!打我做什么。” 见白皙的皮肤立马红了,周晏覆上去,轻轻按了按:“都说多少次了,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朕的皇后就是永远的皇后。谁也不换。” “我又不是因为你的身份喜欢上你的。” 第103章 纷杂 冷, 明明是夏日,明明是炎热的天气,可她却冷得厉害。小腹绞痛的余威仍在, 让她像煮熟了的虾米一般蜷缩起身子,缩在床榻里侧, 后背紧贴着墙壁,一动也不想动。 苍白秀丽的面庞上, 骄纵已经完全看不见踪迹了,她侧着身子, 手搭在小腹上, 神情恍惚,冰冰凉凉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任羽不知道。 她不知道有一天会被一直喜欢自己的人打得半死,不知道韩淮能够对她下狠手, 不知道韩淮……薄情自私到如此地步。 真就是一步错,步步错。当初就不应该答应他,就不应该将目光放在他身上,就不应该相信他的话。 她好恨,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伺候任羽的丫鬟端着药进来了, 她年纪不大, 心眼却不少。端进来也没说喂任羽喝, 而是“砰——”一下放在桌面上,语气轻慢:“放这儿了, 快些起来喝了。” 任羽听到了,默默地起了身, 神情麻木, 这般已经好些时日了。自从那件事发生后, 韩淮就再也没有来过。 哦, 不对,是来过的。 看她有没有死。 她没有让他进来,不想见到他。 本就身子骨因为从小养着蛊,除了蛊虫后底子虚,这次直接大出血,韩淮都只是冷冷的看着,一句关心的话也无。就,以前为她做的事情都是假的,为了得到忠勇侯的看重。 真恶心,她还故意装作不知情的样子,讨他的欢喜。母亲说得对,她就是个孽种,贱骨头,眼光不好,将自己托付给这么个男人。 任羽沉默地喝完了药,目光没有分给丫鬟分毫,一言不发地重新躺了回去。嫁给韩淮的这几年,她好像从来都没有舒舒服服地过完一天,捏着鼻子地在韩淮面前伏小做低。 “夫人说,她下午会过来看看。”丫鬟离开的时候留下了这么一句,落入空洞洞的屋子里面如同陷入了泥沼之中,毫无回应。 看什么看,看她笑话吗? 任羽用被子将自己的头都盖住了,落入黑暗的怀抱。 父亲是假的,母亲进了大牢,占了十几年的身份没有了,一直、一直勾着的韩淮也从来没有得到过。 她什么都没有了,她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薄被下的人已经被闷了一头汗水,沉重的呼气声充斥在她的耳边,许许多多的画面从眼前划了过去,最后停留在她面前的,竟是、竟是那和她长相相似的婢女。 这世界真是不公,既然给了她身份,凭什么又一一还了回去?忙活一场全是空。 可就让她这样死掉吗? 就这样什么都没有的离去吗? 不甘心,她不甘心啊。 女子睁开了眼睛,透过薄被的只有朦脓的光,瞳仁颜色漆黑不见底,狠厉又迷茫的情绪充斥在其中。 她想要报复。 她该如何做呢? 重新……讨好韩淮吗? 只穿着单衣的女子一点点地拉开了被子,坐了起来,已经出了一身的汗水,室内静悄悄的,除了她再无其他的人。 她出神空洞地盯着床榻边,又下了榻。不能就这样。 她过得不好,他们也别想过得舒坦! 一只瘦弱的手按在了梳妆台的桌面上,昏黄的铜镜上显现出女子的样貌,眼睛沉沉的,下巴尖尖的,没什么鲜活气,好像气都要绝了一般。 任羽细细端详着镜子中的自己,陌生又狼狈,她怎么变成这样了呀?努力地勾唇笑了笑,变成了更加难看的模样。 她摸着自己的唇瓣,干燥起皮,刺棱棱的。 另一只手勾着喷漆木制抽屉上的铜环,朝外一拉,垂眼,从里面拿出了环形小盒子,是口脂。 先是举起来看了看,盒底上刻着时辰,是赐婚之前的那个上元节,韩淮送给她的。 随着一声细碎的盖子被打开的声音,露出了里面嫣红色的膏脂,已经被使用过很多次了,已经使用了很多年了……还剩了一半,她舍不得用,因为韩淮再也没有给她送过东西了。 一股酸涩之意汹涌地攻击着她,深吸一口气将它挡了回去。漠然地将眼角湿湿凉凉的液体用力地擦干。 就这样,染了悲伤的指腹污染了嫣红色的口脂,用力地在上面碾了碾,而后抬眼,直直地盯着镜子中的自己,用力地在干燥的唇瓣上擦过,上了色,期间起了皮的位置被她的力道弄得裂开了,潺潺血色与嫣红融为一起,形成了更加红的颜色。 或许是口脂放得久了坏了,又或者是血液自带的铁锈味,难闻的味道在鼻腔与口腔蔓延,可镜中的女子眼神漠然,唇角却扬起:“真是好看,怎么能浪费了呢?” 上了口脂,她又从敞开的抽屉里面拿出眉笔,这一样,同样是韩淮送的。她双指捏了起来,对着镜子,一点一点地描摹着,小拇指翘起,生疏且僵硬地顺着自己的眉形描着,并非她不会,而是这眉笔也用得久了,难以上色,一碰就断。 什么都是旧的,什么都是过去的。 —— 落日挂在西边,周边浮云染了一大片,不过这个季节的日头,就算是快要落下也要发出耀眼灼热的光。让人莫名地升腾起燥意。 韩淮跪在地上,背脊挺着,直愣愣的,像是一截被绳子捆绑牵扯直起来的树干,带着不正常的执拗。他垂着眼,一只蚂蚁从眼皮子底下路过,甚至蹭上了他的衣袍,不过只是踩了踩就离开了。 晒得脸皮发红的青年,膝盖碰着滚烫的地面,跪了一下午,已经麻木了。 “老爷,这都快一天了,少爷他……” “跪着,我要是不回来,他怕是要将这天都掀了!” 坐在首位的老者一身简单的粗布衣裳,头发白了大半,面上的表情做得不自然,不过有胡子遮挡着,瞧不太真切。他可不想听蓬一的解释,韩淮真是他欠的债! “你啊,家事,国事,就没一件事情是理清楚的。那件玄台案,若不是有人替你拖住了,你还能活着?家里面,哈,真是造孽,亲手将自己的子嗣给踹死了。 “韩淮啊韩淮,你说说,你这活得什么日子?当初我离京的时候,你是如何承诺的?” “我老了,管不住你。” “可你是我儿子,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朝着绝路上走,你那些心思收一收,当个忠君爱国的良臣,也能名垂青史。你这般行事,是要将我们韩家刻在耻辱柱上!” 老者的声音苍老疲惫,因为情绪激动,声音很轻易地从里面传到外面来,入了韩淮的耳。 “我不甘心……”韩淮低声地说了一句,很低,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够听得见。 他不甘心做忠臣,他只想要那个位子,他想要权利。周晏不配坐在那个位子上,明明现在梁国的一切都是他们韩家挣出来的,他凭什么不能得到。 耀眼的日光随着时辰的步伐逐渐削弱,云层也因此褪了色,韩淮不知道又跪了多久,里面的人也不再说话。 “少爷,”蓬一脚步谨慎又匆匆地来到韩淮的身边,“老爷睡着了,快起来吧。” 韩淮冷冷地掀起眼皮,像一条阴冷的蛇,唇线紧绷,盯了半晌,他才说道:“……之前为什么不回来?” 蓬一愣了片刻,大小眼露出无奈的情绪:“老爷身子骨不行,得贴身照顾。少爷身边也不缺我一人。” 他伸手想要将韩淮从地上拉起来,手却被打开了。 “别碰我。”他闭了闭眼,自己撑着地,身子晃了晃,站了起来,话锋一转,“是谁想向父亲告了密?” “这……一封来自皇宫的信。” 韩淮冷笑,甩了甩衣袖:“狗皇帝。” “父亲他就因为一封信回来了,真是将皇帝当亲儿子啊。舟车劳顿的,也不怕折在了路上。”韩淮的嘴毫不留情,引得蓬一脸色大变,伸手想要拉着他,“少爷,慎言!” 嗤了一声,“你怕什么,你又不跟着我,连累不到你头上。” “更何况,我只会成功。” “日后有谁给他送信,”韩淮指了指屋内,“都给我送过来,现在,韩府是我当家!一切听我的!” 蓬一震惊地看着他,没想到韩淮变得越发极端了:“少爷,你!”看着人一瘸一拐地离去,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都是什么事儿。 —— 大牢,阴森森的,空气中充斥着哀嚎声与血腥味。 两名衙役在前面恭敬地引着路,没想过这般尊贵的人会到这种地方来,不卑不吭地道:“娘娘,这里都是死囚,所以环境自然都是死囚的配置,糟糕得很。” 任毓视线在周围的环境打量着,内心说不上平静,听及此,她轻声道:“辛苦你们了,青梨。” 招了招手,青梨立即递过去了她手上提着的食盒,朝着他们眨了眨眼睛:“不是贵重的,可以收。” 两名衙役对视一眼,道了谢收下了,态度仍旧不卑不吭。 脚下踩着的地面上遍布着点点深红的血迹,散落着几根染血发黑的稻草,越往里面走,味道越怪异难闻,任毓皱了皱鼻子,神色没太变化,忍住了。 一旁的青梨用手扇了扇,小声问了:“还有多久呀?” “在最里面,越往里,罪孽越深重,那位害了不少人,单独关在最里面。” 青梨:“这几天是不是有人进来看她了?” “是有一个,本来死囚是不让见的,可那位姑娘有里有忠勇侯的腰牌,就让她进来了。不过全程我们的人都盯着呢,就说了两三句话。” 就在此时,吱吱几声,一只老鼠从任毓的脚边溜过去,心头一跳:“长什么样子?” 两名衙役相互看了一眼,有些迟疑:“瞧着和娘娘有几分相似。” 任毓脚步一顿,问道:“确定么?” “确定。” 任羽居然来看宋敏了,这忠勇侯的腰牌也不知从哪弄来的,居然凭此进来了。 眼皮跳了跳,不知怎么,有些不安,任毓继续问道:“那宋敏不是已经疯了么?二人怎么谈话的?” “皇后娘娘,全程只有那姑娘自说自话,那犯人没搭理她,默默地躺着没动弹。” “你们可还记得她说了什么?” “这,”其中一名衙役挠了挠后脑勺,回想了,“好像……哦对,小的想起来了,当时跑神了,没注意。就见着她对着里面的人笑,还有点渗人。” 另一名衙役也没靠谱到哪去,有些尴尬地道:“回娘娘话,我也就听到了什么‘谢谢教导’之类的。” 任毓知道这是问不出来了,没再追问,继续让人带路,朝着目的地去了。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83节 隔着木牢笼看着里面缩在角落的人,任毓的指尖颤了颤,她不知道该如何了。 一扇高高的窗子,光线透过铁栅栏透了进来,灰尘都在半空中飘浮。牢笼里面没有床榻,只有一张草席,旁的用具也都很简陋。 囚犯的头发乱糟糟的,低垂着头,瞧不见脸。她的手脚上都带着镣铐,困在角落里面一动不动。 “吃饭了。”她轻声唤了一句,对着里面的死囚说道,声音轻轻落下,很容易地飘进了众人的耳朵里面。 任毓今日来其实就是给宋敏送饭的,是她的母亲委托的。再过几日,宋敏就要问斩了,她母亲委托她送这最后一顿盛食,算是最后的一点怜悯。 毕竟,是母亲的亲妹妹。 宋茹原本是想要亲自过来的,但任毓阻止了。宋敏这般的危险,就算是已经如同被拔了牙齿的野兽,也仍旧有危险。 她不愿母亲涉险,更何况,见了,身心还会受到更大的刺激吧。 话音落下后,角落里面的人缓缓抬起了头,形容枯槁,脸上有着奇怪的伤痕,再也不复往日华光。 任毓对上了她的眼睛,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朝着身侧的人说道:“青梨,你将食盒打开。” 青梨立即照办。 两名衙役从腰间拿了钥匙,单膝蹲下,打开了一个小门的锁,口很小,就是专门送餐进去的。 饭菜香溢了出来,一下引得其他牢房的囚犯骚动。 “什么好东西?这么香!” “哎呀呀,大人们赏我一口呗。” “别吵!安静!再吵吵,今日的膳食就没有了,路上让你们做饿死鬼!” 引来一片嘘声。 宋敏的眼珠子仍旧死死地盯着任毓,一动也不动。那些卖相极好,味道诱人的饭菜一碟碟地递了进来,也没引得她分一丝目光。 “别看我,又不是我害的你。”任毓没有移开目光,淡声说道。 “不管你是真疯还是装的,已经不重要了,这顿饭,保你不做饿死鬼。” 缩在角落的人眸光动了动,率先移开了,像是有了神志,但是仍旧没有起身,重新低下了头,这般就好像隔绝了一切。 任毓皱了皱眉,这幅模样,她道:“没有下毒,你大可以放心。我没有那般恶毒的心思,也没有善心。这些东西不是我想要给你送的,是我母亲想送的。” 话音落下,毫无水花。 任毓:“……” 罢了,爱吃不吃。任毓也不再等里面人的反应,转身带着青梨就要离开。 可就在她转身的走了几步后,一连串的铁链声响起,哗啦啦的,清脆的、沉重的。 “小贱人,你给我过来——” 砰砰砰,是人身撞在牢笼上发出的响声。 “干什么?!” “安分点!” 任毓愕然地转过了身,身旁的青梨立即呵斥道:“说什么呢?!” 那瘦如柴骨的手紧紧的捏着囚住她的牢门柱子,手用力得青筋暴起,神色狰狞地将头往缝隙里面钻,喉咙里发出嗬嗬嗬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 第104章 明目张胆 农历五月初五, 天中节。 祈天宫已然布置好了祭台,百姓脸上的神情皆虔诚无比,跪拜磕的响头都极为踏实。 梁国的天中节, 拜神是最重要的环节,面上是祭拜那些雕塑, 心里却是拜着国师这位活神仙。 各大权贵自然也都汇聚在祈天宫内,在这里, 他们也与寻常百姓一般。 等拜神结束后,人群便会涌到信天河边, 观看由祈天宫举办的赛龙舟表演, 到达现场便能得到祈天宫特制的艾叶香囊一份,不过香囊有限,先到先得。 参与赛龙舟的人员皆是水性极好的船工, 能够极好地控制船只的走向,船只相连,摆出极具美感的水上龙。 河边用着不易断裂的牛筋绳,三股拧在一起更加结实, 绑着木桩子, 套得牢固。这般做成的围栏, 高度到成年男子的胸口。 与此同时, 还有官兵把手着,禁止人群拥挤, 且不能扒在绳子上面。如此,大大地降低了人掉进河里的惨剧。 穿着一袭青黛色襦裙的女子, 眉目如画, 肌肤雪白, 不过脸蛋被一团扇遮挡住, 只露出了上半张脸。 仅仅凭借这上半张脸,众人就能断定其定然是一位美人,不过,没有人会凑过去,女子身边站着一名穿着相同颜色长衫的青年,青年模样俊美,神情温和却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势,一瞧便知位高权重,那是上位者的气息。 任毓拉着旁边的人往后撤了撤,此时日头正烈,虽然处在树荫下却还是热得不行,那空气中浮动的热浪冲击着人的神志。 她一向怕热,此时有些待不住了,团扇了扇,风是热风,握着扇柄的掌心出了汗。 目光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扫过后,挪到那还在准备阶段的龙舟身上,船工们是习惯了风吹日晒的,此时烈日当空,身上被热浪侵袭,略黝黑的脸上带着喜气。 只待一声令下,他们便开始演出。 任毓微微侧头对着周晏说道:“夫君,我想离开这里,太热了,难受。” 天中节对于曾经的她来说,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节日。毕竟,她一直被关在丞相府里,除了上元节能够出门祈福以外,其他诸多节日没有通行证是无法出府的。再加上任毓她也不是一个喜欢凑热闹的人,往年就算是见到,也只是远远地瞥一眼。 周晏闻言,脸上露出歉意,是他拉着人出来的,“好,那我们先回煦和楼。” 任毓抿着唇,抬眼看着周晏:“是不是有些扫兴?” 周晏温和地笑了笑,他伸手拿过任毓手中的团扇,替其扇风:“自然没有,今日属实热了些,走吧。” “我们也不急着回宫,等日头落下,应当就会凉快些。我们晚些出来,还能自行乘舟游玩呢。” 任毓点头:“好。”她抬手别过乱飞的发丝,眯了眯眼睛,感受扇过来的热风,聊胜于无。 周晏的另一只手还拿着油纸伞,伞面很厚实,能够遮阳,甫一出树荫,他就将伞撑开了。伞自然是朝着身旁女子倾斜,将其整个笼罩在阴影里。 “来了么?” 走了一段距离后,任毓将身子朝着周晏靠了靠,小声地问道,脸上的神情是无法忍受暑气的燥意。 周晏眼底闪过一丝警惕,道:“来了。” 她的手心都是汗,低垂着眼从袖口拿出一张帕子,脚步没停,随意地擦了擦。两人不再多言,朝着煦和楼的方向疾步而去。 就在二人经过一处巷口,转弯之际,伞朝着空荡倾斜,瞬间收拢,在那羊脂玉一般的手中仿佛一把利刃,以汹涌之势朝着身后一击。 “啊!” “夫君,没事吧?!” 周晏与任毓转身后,见到地上狼狈的二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见到了相同的情绪——惊讶。 “你们跟在我们后面是想做什么?”任毓挑了挑眉,率先发问。 离开那处除了热,还因为察觉到有人盯着她看,小声问过周晏,同样有这种窥视感。 周晏以为是刺客,毕竟这种事情他经历过很多次,猜测是因为人多不敢下手,于是两人一合计就想先将人引出来。 韩淮被痛击了胸口,因为没有防备,挨得结结实实的,人都懵了,他愤恨地说道:“难道这条道就只允许你们走?” 任毓的视线与其对上,那愤恨便化作了一种奇怪的炙热,她心下一紧,不想与韩淮有过多的眼神交流。 看什么看?眼神真恶心。 任毓将目光放在搀扶着韩淮的那名女子身上。 那女子抬起头,直勾勾地看了过来,眼珠子黑白分明,不错眼地盯着,轻声道:“你们打了不应该做出赔偿吗?” 是任羽,气色瞧着挺好,就是气质阴森森的,笑起来还有些渗人。 “自然可以,只是,方才” 周晏不是第一次见这人,每一次见面都让他意外。随着年岁的增长,她好像越来越像那位……他转了转手上的伞柄,压下心中的猜测,说道:“韩淮,是非如何,你心里清楚,今日我就不计较了,下次,直接将你当做刺客处理。” 韩淮脸色微变,咳嗽几声,没有反驳。 他确实是跟了,因为看着那人出了神,一见人离开,没有多想就跟上了。 周晏低头瞧了一眼伞,复而撑开,走到任毓身边,紧绷着的神色放松,笑着道:“伞没坏,我们走罢。” 任毓愣了愣,跟着周晏离开。 他们与韩淮二人都是两看相厌,没有什么好说的。 今日跟在他们后面属实没有道理,不过天中节,出来玩也算正常,可能是巧合吧。 “又跟上来了。”任毓听到了身后明目张胆的脚步声,撇了撇嘴。 “也是去煦和楼吧。”周晏道。 任毓用团扇扇风,转头朝着后面看了一眼,没等那两人看过来,她就极快地转过来了,感叹道:“好晦气哦。” 周晏失笑,只道:“你啊。” 她拽了拽周晏的袖子,低声道:“我们走慢些,让他们到前面去,看他们去哪。” 不料,随着周晏与任毓的步子减慢,身后的两人步子也跟着变慢,这是铁定心思黏在他们身后了。 真烦! 等到了煦和楼的茶馆门口,任毓扭头就能看到那两人,还差一些距离,于是她拉着周晏就往搂上跑,噔噔瞪的声音急促,引人侧目。 韩淮和任羽进来的时候,环视一周,没有见到人影。奇了怪了,这才一会儿怎么人就不见了? 拉着一人便问:“可有见到一男一女同时进来?长相都很出众。” 这人挠了挠后脑勺,茫然了片刻:“啊,瞧见了,楼上去了,急匆匆的。” 于是两人也跟着上了楼,大部分的人都去信天河边看龙舟去了,煦和楼这里的人难得稀少。茶馆的二楼,让韩淮想起不好的回忆,看见这些门帘互通的厢房,脑子就是一嗡。 他僵着脸,拉着一旁路过的店小二,问了重复的问题。店小二是什么人,张口就说自己忙着煮茶没见着,简而言之:“不知道。” 任羽此时轻声道:“夫君若是还想找,那就继续。”她对韩淮已经没有爱了,所以对于韩淮的行为内心也没有什么触动。 韩淮转眼瞧着她顺从的样子,从鬼迷心窍的状态脱离出了一点:“不找了,没什么好找的,就在这坐着吧。天气热,先歇着。”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84节 他抛给了店小二银子,拉着任羽进了一间空厢房,坐下后,按了按闷闷胀痛的太阳穴:“上清心茶。” 这种天气,出来真是要命,他出门也没带小厮,也没打伞,方才太阳底下走,人都有一种眩晕感。 —— 煦和楼酒楼。 任毓已然拉着周晏转移了位置,这些各式各样的分楼都是通过楼梯连接的,就算是多走一些,也不愿意和韩淮他们待得近。 酒楼的人就比较多,最近煦和楼的厨子用刨冰做了冷饮,碎冰积在琉璃杯里面,浇上蜂蜜,加上豆沙,极为解热。 任毓和周晏就吃上了,很是解了暑气。 燥意没了,心里也舒坦了。 任毓咬着勺子,嘴唇被冰得红艳艳的,含糊地说道:“太奇怪了,他们二人为什么一直跟在我们后面,阴魂不散的,总觉得有问题。而且,任羽怎么又和韩淮和平相处了,不是孩子都没有了吗?她难道不恨么?” “他们二人的气氛真是古怪,原先韩淮总是哄着她的,现在她完全处于弱势了。韩淮不应该觉得亏欠么?” “你说是不是?” 周晏只注意到那红艳艳的唇,没有反应过来,任毓的话都没进入耳朵里面就消散了,突然一只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夫君,你在走神?” 那雪白的手在晃动,指尖还泛着红,是被冰的,让他不由得一把握住了,面前的人神情更加迷惑了。周晏这才醒了神,偏头咳了一声,松了手。 任毓道:“怎么了?” 周晏摇头:“没事、没事。” 勺子放回了杯子里面,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任毓单手撑着脸,冰冰凉凉的触感让她舒服得眯了眯圆润的杏眼,不错眼地打量着佯装镇定的周晏,不着痕迹地从那绯红的耳朵尖移了过去。 周晏被她盯得眼神飘忽,直接低头吃着自己的那份冷饮,打算装到底。太羞耻了,总不能说盯着妻子的嘴唇发愣吧,这显得他过于孟浪了。 “好吧。”任毓脸颊因为被手撑着,一团雪白泛着粉的软肉鼓起,瞧着娇憨极了。 周晏再次抬头的时候,见到这模样,心里莫名甜滋滋的。 第105章 顶替 清清冷冷的月亮高悬于天空, 月辉将云层渲染得雾蒙蒙的,朦脓的颜色打在周晏俊美的脸庞上,光照在鼻梁上在脸颊上落下一小片阴影, 晦涩难言。 此时的周晏不复往日的温润,神情冷漠极了, 他穿的仍旧是白日的那一身长衫,他的下颚线绷紧, 眼眶中浅琥珀色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地凝在船舱内正在亲热的二人,暧.昧的声音时不时得泄出一丝。 心神大震, 他看得分明, 是女子在做主导者。 他的一只手还保持着掀开门帘的动作,手死死的捏着布料,因为用力, 指节泛白,手背青筋暴起。而另一只手还端着一盘提子,青色的提子,表皮还有水珠附着, 闪着透明的光。 一抹冷笑蓦然出现在他的脸上, 死死捏着门帘的手也松开了, 转身离去, 却仅仅走了两步,脚步一转, 大步返回去了。 掀开门帘的动作很大,门帘几乎要被扯下去, 他一把将手里的果盘朝着人砸了过去, 紧接着一个拳头就落了下去, 他咬牙切齿地道:“韩淮!你不要脸!” 被打的人, 轻蔑地抬眼,眼睛黑黢黢的,盛着化不开的凶狠,他擦掉嘴角的血丝,“陛下,你不是看清楚了吗,是她勾引我。” 此言落下,周晏面无表情地将视线落在女子的身上,轻声道:“是不是他强迫你?” 耳边没有声音落下,他只能感受到自己的四肢百骸被冰冷缠了上来,骨头逢里面都在发寒。深沉的目光一直凝视在那张芙蓉面上。 半晌,女子心虚地偏过了头,他露出一抹惨淡的笑:“你一直都在骗我啊?” 他闭了闭眼,挺直着背脊,如同一颗松柏一般,伸手将女子从韩淮的身边拉了过来,声线紧绷似乎掺杂着寒冰:“今晚,我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回宫。” 女子被拉着手腕,脸上的神情慌张,她说道:“我我还有话,要和淮——韩淮说,陛下,等等。” 周晏的目光扫了过来,仿佛一柄才开刃的刀,极为锋利,刺棱棱的。他的呼吸声重了,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脸:“别想。” 拉着人就往外走,不顾人的挣扎与喊叫,他淡声道:“再吵,我将你扔到河里。” 女子立即噤声,心里直打鼓。 韩淮在后面坐得端正,闻言,狭长的凤眼眯起,他挨了一拳头,心情却是诡异的不错,优哉游哉地说了一句:“陛下,听闻你素来宠爱皇后,怎么,这都是表面假象啊?” 周晏脚步一顿,没有转身,冷冷地抛下一句:“用不着你操心。” 女子被这句话中蕴藏的情绪激得身子抖了抖,她怯怯地扬起脸对着周晏,露出最美的情态,示弱。 出船舱的时候,女子回头看了一眼,那眸子里面含着一丝微弱的不舍以及快意,她,要当皇后了! 韩淮对她挑了挑眉,薄唇紧紧抿着,一言不发。眼帘垂了下来,遮挡住晦涩不明的情绪。 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屈起,在桌面上敲了敲,一声微弱的呜咽从被长长的桌布遮的严严实实的桌子底下传了出来。 他殷红的唇勾起,最后在桌面上敲了几下,随即蹲下了身,探手到桌底,从里面拉出了一人,与方才被周晏强硬拉出去的人长得竟是一般无二。 水润的杏眼死死地瞪着韩淮,嘴被布条封着没法说话,她的手脚也被绑住了,“唔唔唔。” 韩淮将手搭在了其脸侧,俊逸但浑身阴冷的脸,罕见的露出一抹痴迷的笑:“你看,他没认出来。” 任毓仍旧瞪着他,眼睛的情绪十分地凶,偏头想要躲开韩淮的触碰。 “真凶。”他将女子凌乱的碎发别到脑后,低低地说了一声,亲昵地捏着女子的耳垂,贴近,“不过是在皇宫待了一段时间而已,怎么变化就这般大?” 任毓感受到耳朵被揉得发热,她觉得恶心,韩淮此刻的情态也很奇怪,她手脚都被绑着,此时此刻,已经是躲不过去了。 她转过头盯着韩淮,心里暗骂变态,面上却是眨着那水润、雾蒙蒙的杏眼,很快浓而密的长睫毛上粘了细碎的泪珠子。随着眼皮下搭又抬起,晶莹剔透的泪水从眼角划过,湿湿的泪落在了对方的手指上。 “哭了?”韩淮愣了一瞬,很快又笑开了,说道:“那你不闹,我就给你解开。” 声音暗哑,带着一丝引诱。 任毓点着头,她不闹。 “也不许找周晏。” 半晌,一直到面前男子的眸光变暗,又像是融了化不开的墨水,她缓而慢地点了头。 不过韩淮很狡猾,他直接开了封着她嘴的布条,将她捆绑的严严实实的绳子仍旧没有解开。 任毓:“???” 她看着一动不动的男人,“继续解开呀。” 韩淮低声道:“跑了怎么办?” 任毓暗骂:真是有病,又狠狠地瞪了韩淮一眼。 女子的脸上有着一些痕迹,红色的条印,让芙蓉面有一种破碎感,她的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好不容易才消下去的。 “等他们两人回了宫,我就给你松开。” 坐在椅子上,偏过头不再看韩淮。 真是厉害。 地上散落着很多的青提,可惜得紧,任毓垂下眼帘,回想着方才发生的一切,仍旧觉得像是做梦一般,不真实。 —— 傍晚,任毓和周晏出了煦和楼,前往信天河,原本是自行划舟的,但是她觉得这般有些不安全,尽管点着众多的灯火,河面也有许多画舫。 自己和周晏两个人去划一条小船,她不识水性,不太敢。于是拉着周晏上了一辆观光船,其上有着房间,交了定金就能上船。 她有想过,这艘船鱼龙混杂,或许奇怪的人也会混上来——譬如周晏和任羽,但是没想过韩淮真是胆大,任羽又得了能力。 她和周晏进了房间,打开窗户,看着外面的夜景。周晏问她:“饿不饿?我出去端些吃食过来。” 她点头,周晏就笑着揉了揉她的头顶,温柔地嘱咐她不要乱跑,就出去了。 周晏出去后,没过多久,门帘掀开,脚步声传来,她正看着窗外发愣,没注意是谁,以为是周晏。脸上立即扬起笑,转过头:“这么快就回来——?” 任毓意外极了,进来的人竟然是韩淮,脸一沉,下了逐客令:“你进来作甚?出去!” 她不待见这人,一见到就心烦,想要将人收拾一顿。 驱赶自然是不成功,甚至,那人在她警惕的目光里面,越走越近,漆黑的眼睛泛着一抹诡异的光,她浑身炸毛,立即站了起来:“都让你出去了!别过来!” 她的手已经放在了置放药物的腰间,见韩淮越走越近,任毓不由得呼吸发紧,准备撒药,一咬牙,朝着韩淮的面容就撒了过去。 被防备躲开了,对方退得极快,更甚至不知从哪拿出了一张帕子捂住了口鼻。 男人躲开后,任毓才发现韩淮的身后还站着另外一人,身材很纤细,一瞧便知是女子。 只是,穿的衣物与她一模一样,任毓瞳孔微缩,这是要做什么? 任羽的脸上神情淡淡又含着死气,像是曾经她穿上与任羽一模一样的红色嫁衣那时候的神情。 “韩淮,你什么意思?”任毓后退一步,手上的粉末还有一些,她的身上带着的其实都是各种药物,凡药物皆有三分毒性,今日带的这些却都不巧,需要人吸入才能够起效果。 她蹙着眉,见两人越靠越近,她瞅见空荡就想从那边擦过去逃走,却不料,突然后脖颈一麻,脑子出现一阵眩晕,抬头时对上了韩淮的眼睛,漆黑深沉,如同未化开的浓墨。 后颈处的麻很快顺着经络到了脸上,刺痛麻痒的感觉,任毓心里一惊,很快都化作了疼痛,只余下疼痛,火辣辣的,依稀间有人将她的脸抬了起来,用力的摩挲。 不知过了多久。 “成了。” 这是女子的声音,大抵是任羽的,带着一丝轻快。 “万无一失么?” 这是韩淮的声音,化作灰尘她都认得出来。 任羽:“放心,万无一失。” 她的意识陷入混沌,眼前的景象更是模糊不清,怎么回事?任羽和她有这么相似吗? 韩淮转眼看向任毓,薄薄的两片唇瓣上下一碰,吐出两个字:“阿满。” 声音如同割破裂帛的剪刀,直直地刺到她的耳膜,被韩淮唤这个名字,心底一直不愿回想的记忆又翻滚了出来,她听见自己的心脏跳动,全身的血液都在燃烧,喧嚣聒噪的声音比外面的蛙鸣声还要大:“?” 男人的唇角勾起,模样如同艳鬼一般“你是我的了。” 而后,她就被绑住了,紧接着似乎是有人要进来了,她被人塞进了桌子底下,人本就是一种昏昏沉沉的状态,被塞到黑漆漆的桌子底下后,人就更加的晕乎了。 桌子被撞了一下,有人压在了桌子一边,动静很容易被她感知到,紧接着细碎的声音传进了她的耳朵。 “羽儿。此次只要你成功,我这辈子都不会负了你。” “知道了,羽儿自然不会辜负淮哥哥的吩咐。” “真漂亮,这一张脸。”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85节 黏腻的水声响起,任毓意识到是什么后,默默地蜷缩起身子,木然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因为被塞进桌底地十分粗暴,她的脸好巧不巧地还挨着桌子角,韩淮和任羽的动静声音清晰可闻。 “这个交给你,” “杀了周晏。” 她的心脏漏了一拍,猛然就清醒了过来。 作者有话说: 莫慌,有人演戏在。 第106章 真假 热闹的船只随着黑夜的降临, 逐渐靠了岸,人们陆陆续续地下了船,天中节终将落幕。 靠岸后, 任毓的嘴重新地被布条封住了,她瞪圆了那水润的杏眼, 不知眼前这人还要做什么。 “我带你回府。”韩淮俯身,将女子打横抱起, 他的身上披着一斗篷,斗篷很长, 提起一角将人藏在自己的怀里。 任毓自然不会顺从, 拼命挣扎着想要从他的怀抱里出来,“唔,唔。”她身上绑着的绳子, 极为地有技巧,让她使不上劲。 “你再动,我可就不只是抱着你了。”凉凉的话语落下,紧贴着的胸腔跟随者震动, 任毓身子一僵, 没再动弹。 她一呼一吸都在黑色的斗篷里, 头被遮挡在里面无法视物, 睁着眼睛,直至干涩泛红, 她才闭上。 这次,逃不掉了。 韩淮抱得很稳, 尽管这些年一直在生各种病, 但是被治好, 又强身健体, 竟是比往昔力气还要大,抱着她走了很长的路程,呼吸都未变重。 为了避免人流,出来得晚,节日的喧嚣退去后只余下冷清。 不知多久,韩淮停了下来。 她的视线恢复,闯入眼帘的便是韩淮的那一张脸,他正垂眸看着她,漆黑的瞳仁比夜色还要黑,任毓心里一沉,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被塞进了马车。 对待她的动作十分随意,她的头差点撞到马车里面的那一张矮桌。 紧接着,韩淮也上来了。 马车里只燃着一盏烛灯,昏黄的烛火只能点亮一小片天地,这就显得进来的男人五官大部分都隐藏在黑暗之中,优越的眉骨下是藏着暗火的眼睛,他直勾勾地凝视着,殷红的唇扬起,几个呼吸间就靠近了。 任毓茶色的杏眼里蕴含着愤怒与厌恶,没有一丝韩淮熟悉的胆怯与恐惧。 他说道:“回府。” 车厢外鞭子扬起,马儿嘶鸣,蹄子敲地,车身开始缓缓前行。 封着任毓嘴的布条被拿了下来,身上的绳子仍旧没有解开,她冷声道:“韩淮,你到底想做什么?” 韩淮挑眉,他抬手就将人的下巴捏住,与掺着怒火的眸子对视,轻笑,改孽为抚摸,雪白细腻的脸蛋触感极好,他贴近任毓的耳边,轻声道:“你觉得呢?” 凝视着那莹白的耳垂,声音带着哑,头开始往下,炙热的吐息侵蚀着耳垂,让其开始泛红。 任毓咬牙切齿:“你不是讨厌身份低微的人吗?我原本的身份低贱,你不恶心吗?!” 闻言,韩淮停下了动作,“你不用诓骗我了,我已经知道了,你才是忠勇侯的千金,身份自然配得上我。” “你不要碰我!”任毓恶狠狠地瞪着人,她往后仰,后背已经贴在车厢壁,处于避无可避的状态,自然不能威胁到韩淮。 韩淮紧锁眉关,语气不善:“你不必摆出这幅模样,我又不会吃了你。” “阿满,我可以不追究你三番两次的背叛,只要你待在我身边。” “等到事成,皇后之位自然是你的。” 任毓闻言,下意识地就嗤了一声,韩淮的嘴,骗人的鬼,气极反笑:“韩淮,你好大的脸,我需要你给位子?” “你现在这幅做派,就仅仅因为我是真的忠勇侯女儿?真是笑话,一个身份而已,你就看得这般重?那任羽和你可是十多年的情意,你的深情厚谊都是装的啊?” “我觉得你真是恶心!” 青年脸被昏黄的烛火笼罩着,阴冷的气质加重,他那如同冷血动物一般的眸子,印着燃烧着的烛火,下颚线紧绷,唇线也绷直:“……” “你想激怒我。” 他笃定地说道,扯唇一笑,“我是装的,不喜欢又怎么?她有哪点值得我喜欢?不过是一个身份低贱的骗子。” 任毓偏头,并不为韩淮的话触动:“……” “你以为,周晏对你的感情就是真的吗?不然他怎会认不出人是假的?” 任毓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脑海浮现之前的情景:“她的脸都变得和我一模一样了,认不出来,我能理解。” “她迟早会露馅的!” 韩淮却是将人的头重新掰了过来,“呵,拭目以待。” 凝视着人倔强的眸子,他松了手,电光火石之间,韩淮想到了一件能够限制住任毓的事情。 “阿满,你如此待我,是已经不想要你的养母了吗?” “吁——” 马车停了。 见女子怔愣住,这是有效,韩淮乘胜追击:“只要你配合,我就将人放了——” 不曾想,下巴直接挨了一个头槌,撞得他眼前黑了黑。 缓过神来,正待发火,却见女子的眼睛盛着水光,盈盈的悲伤如同暗河中的水流,沉重、堵塞:“韩淮,你当我是傻子吗?” “她早就不在了!你怎么还敢哄骗我?!” —— 岁延殿偏殿,只穿着单衣的年轻帝王,沉着脸,沉默地批改着如同小山堆一样的奏折。 一本一本的从左边的山堆移到了右边,他捏着狼毫笔的手一直没有停下来,朱砂落在奏折上,变成烙印一般的印记,字迹苍劲有力,几乎要穿透纸背。 突然,耳尖一动,手上的动作停下,眼神凌厉地朝着窗边看去。他没有起身,又是几声鸟鸣,抿着唇,继续批改着奏折。 一道身影从半掩着的窗户处闪了进来,身姿矫健,眉梢处有着刀疤的俊脸在通明的琉璃灯光下,清清楚楚。其身上的夜行衣,在这等亮堂的屋子里,让他越发的显眼。 他将手背在身后,视线投在忙碌的青年,一晃一晃地悠过去,拉了一把空椅子,直接抬到周晏的对面坐了下去。 “哟,心情不爽?” “是看到他俩亲热了吧?”语气透着一丝幸灾乐祸,“别动了肝火,为了那般人不值得。” 周晏只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沉声道:“朕只是看不惯她用着皇后的脸做这种事情。” 楚云伸手拿了一本折子,翻了翻,闻言,“忍一忍,就快了。” 周晏道:“皇后如何了?” 楚云故意说道:“自然是在寝殿里等着陛下宠幸。” 周晏幽幽地看着他,手上的动作停下了,咔嚓一声,批改奏折的狼毫笔也断掉,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楚大哥,朕没心思与你开玩笑。” 穿着夜行衣的男子咳了一声,立即正色道:“被韩淮锁在院子里面了,一直有人盯着,不会让韩淮他占便宜的。不过——” 周晏:“不过什么?” “据装作车夫的人说,马车上韩淮又是想要轻薄皇后,又是用养母威胁的。” 周晏闭上眼,手握成了拳头用劲地在桌面上捶了一下,震得上面的物件跟着抖了抖,沉声道:“韩淮。” “没轻薄成功,有人还在马车顶盯着呢,哪能让他成功?皇后的态度也很坚决,一直都没让人占到便宜。就是又听到养母的事情,难受了,哭得凶了些。”楚云不知从哪拿出了一把扇子,哗啦啦地朝着周晏扇风,“消消火,日后他还不是落到你手里,到时候都让他还回来。” 蝉鸣蛙声一片,似乎还嫌夏夜不够热闹,撕扯着声音,聒噪让人又热又烦。 周晏重新拿了一只狼毫笔,沾了沾朱砂,继续听着楚云的禀告,烙下的字迹更重了,脆弱的纸张直接划破。他的手顿了顿,垂眼看着那裂痕,眼不见心不烦地合上,被随意地扔到批改完的那一堆,楚云瞥了一眼,看到那张折子的名字——吏部尚书韩淮。 心里啧啧两声,这是迁怒了。 “你在宫中也要警惕些,人手不能全都盯着韩淮和保护皇后,你这边,那假皇后也不知会做些什么。”楚云认真地说道,他又低头从怀里掏出了厚厚一打大额票据,“这是这段时间铺子的收益,都分别存在四大钱庄里面了,你有时间自己去核对一番账单。” 周晏瞥了一眼,没有意外,“放到老位置吧。” 楚云点了点头,起身就准备去,就在这时,听见外面有谈话声。 “皇后娘娘派我过来询问问陛下什么时候回殿休息,麻烦进去禀告一声。” “是。” 楚云与周晏对视一眼,动作轻巧地隐匿了自己的身形,他施展着轻功,飞身上了房梁。 小太监弓着身子,恭恭敬敬地进来传话。 周晏沉声道:“知道了。” 小太监神情犹犹豫豫,这也不算是准话。 “还有什么事?” “皇后娘娘她已经亲自过来,在外面候着了。” 周晏意味不明地笑了,看着所剩不多的折子,他说道:“一会儿就过去,大概半盏茶。” 小太监:“是。” 等到小太监出去后,房梁上的人就落了下来,脸色古怪:“她就不怕露馅吗?还主动撞过来。” 周晏道:“许是有其他的能耐吧。” “谨慎些,她还会巫蛊之术,不知身体里还有没有其他的。这玩意儿真是让人倒胃口。”楚云留下这句话,没在多留,将票据放到老位置后就离开了,毕竟他也是很忙的。 说是半盏茶,其实是一盏茶的时间,最后的几份奏折呈上来的内容并非随意就能够批改的,周晏多费了精力。 周晏疲惫地掐着眉心,缓了缓,这才起身,熄灭了宫灯。期间小太监没敢进来打扰,他自己也能够感知到时间超过了。 步子才跨过门槛,就见那清冷的月光下站着一名女子,眉眼如画,眸光轻柔。 他的心神被拨动了,不知该如何说,眼前的女子,模样、神态与皇后一般无二。 他转着手上的玉扳指,说道:“你今日去其他宫殿吧。”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86节 第107章 推进 皇后失宠了, 这个消息在宫中不胫而走,沦为宫中所有人的谈资。 “听说了么,陛下将皇后娘娘赶出了岁延殿, 这怕是感情出了问题!” “怎么会突然这样?” “这,皇后娘娘不会失宠吧?这后宫可就她一位女主人!” “我听其他人说, 陛下带着皇后回宫时,脸色罕见的阴沉, 一直没有与皇后说话,就连下马车都没等皇后娘娘下来, 就径自离开了。” “昨日夜里, 听轮值的侍卫说,皇后娘娘在偏殿门口候着,就为了唤陛下回去就寝, 却不料,陛下第一句话就是让她搬出去。” 青梨路过,听了一耳朵,走到众人背后, 搭上侍女的肩:“瞎说什么呢?” 宫人们都知道青梨是贴身伺候皇后的, 地位自然比她们高些, 被抓到说闲话, 皆是神情一哂,连忙解释道:“青梨姐姐, 我们没说什么!” “我都听得一清二楚!几天不见你们胆子就变得这般大了?竟然在背后非议主子!”青梨双手叉腰,竖着眉、瞪着眼, “真不知道怎么经过管教嬷嬷的考验的, 嘴这般碎。” “原本祖制帝后就不住在同一个宫殿里面, 皇后娘娘她搬出岁延殿有什么值得议论的?她搬也是搬到旁边的秀椒宫。自古以来, 皇后都居住的地方。” “后宫就两个主子,你们还不用心伺候,是想卷铺盖走人吗?!要是想要离开,就将入宫时受到的银两尽数退还!”青梨最后白了一眼众人,重新弯腰,拿起地上放着的食盒,迈着步子进了殿。 烈阳高挂,白茫茫带着灼人热度的光如同一张棉被将人裹在其中。 就与众人待了这么一会儿,青梨的额角已经渗出了薄汗,她的脸颊也红了些,手脚伶俐地将食盒放在了桌面上。放好后,先是从袖口拿出一张帕子擦了擦生了汗的手,而后将食盒打开,从里面端出冷食。 手指与冰凉凉的盘子底接触的时候,燥热降下来,不过没有碰多长时间就挪开了手。放好这一碟水果杂烩后,青梨抬手用帕子将额角的汗水擦干净,帕子收好,这才喊话:“娘娘,吃水果了,能解热。” 那是一盘水果杂烩,水果都切成小动物形状,果肉的底层铺着冰块,而上面淋着牛乳,是小厨房仿造煦和楼做的冷食。 没有回应,她困惑地朝着内室看了一眼,又试探地问道:“娘娘,您在里面吗?” 半晌,还是静悄悄的,青梨抬步就往里走,只走了两三步,“知道了,出去吧。” 冷冷淡淡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青梨站在原地踌躇了片刻,有些担忧地回头看了一眼。 “门也关上,日后没有本宫的允许,不许直接进入。” 青梨合上门,离去了。 今日她一直没见着皇后娘娘,上午伺候梳洗也是,送早膳也是,都是让放下东西就将人往外面赶。 不会是被陛下伤了心吧? 青梨返回去的路上还想了一会儿,猛地晃了晃脑袋,算了,皇后娘娘不高兴,陛下一定会在意的,要不了多久就会过来哄人。 重新恢复安静,仍旧没有人从内室出来,若是此时有人在,面前的场景定会让他噩梦连连。 女子的脸,一半美若天仙眉目精致,肤若凝脂;一半恍若恶鬼,溃烂坑洼。她的目光沉寂如同死去的黑色乌鸦,黑黢黢的眼珠子一动不动。 琉璃镜将人的面容照得清晰极了,女子面无表情地抬手,按压在那半张恶鬼一样的脸上,每每划过一处肌肤,都会变成光滑完好的模样,细碎的啃咬声让人头皮发麻。 不知过了多久,桌上的冷食冰块都融了些,冰冰凉凉的水覆在盘子上,终究抵不过汇集得越来越多的水珠,落了下来,将桌面打湿一片。 女子起了身,对着镜子弯了眉眼,红艳艳的唇笑出诡异的弧度。 那猩红的唇张张合合:“好了,我现在是皇后。” 她没有高超的控制蛊虫的技术,母亲没有教授过她。 那日去牢狱,就得了一只蛊虫——红颜蛊,一种很小的虫子,只要爬过一人的面目,它就能将其记住。 如果再攀附到第二个人的脸上,就能将其易容成第一个人的模样。 不过,有代价——需要用蛊主的血肉饲养,且面容无法再次恢复。 任羽没有多犹豫就答应了,不过红颜蛊每天都会在脸上进行活动,期间会痛痒难耐,只有熬过去了,脸蛋才会重新变回美人面。 苍白细长的手指捻起勺子,挖了一勺果肉,任羽垂眸盯着果肉看了半晌,融化的冰块越来越多,她方才送入口中,果肉掺杂了太多融化的水与黏腻的牛乳,有些恶心。 她才咽下去,就干呕了一下,顿时胃口全无。 任羽直接将勺子放了回去,掀起眼帘,外面刺眼的光透过琉璃窗直直地进来了,刺眼又灼人。 搬出了岁延殿,她还有机会与周晏接触吗? 周晏怕是没有表现得那样喜欢任毓吧? 不然为何见到她与韩淮亲热,也无动于衷?正常情况,应当是将其他人留下的气息都覆盖住的。 任羽感受到脸部的异样,僵着脸,颤抖着手覆盖在脸颊上。 “罢了,来日方长。不喜欢更好。” —— 两名童子立在冰块两侧,交替地用画着山水鸟兽的芭蕉扇扇动着,冰块散发的冷气随着气流吹拂到人的身上,十分地舒服。 榻上坐着两人,皆是面色凝重。 “咔哒——”棋子落下,碰触棋盘,脆响闯入众人耳中。 周晏淡淡地掀起眼帘,启唇道:“国师,朕输了。” 对面的白发老道,低头瞅着棋盘,局势明晰。这是他第一次赢了周晏,他却没有笑:“陛下,输输赢赢不过一念之差。落子无悔,陛下可有后悔?” 周晏摇头,沉声:“从未后悔。” 国师道:“哦?你看看这局势,陛下可有经过深思熟虑?” 周晏:“自然。”国师虽然是臭棋篓子,爱悔棋,但是……只要得到一次重来的机会,便能绝处逢生。他从来都不轻视对手。 “既然心中已有答案,为何还来寻我?”国师已经伸手分拣棋子,白色的长胡须因为风朝着一边倾斜。 周晏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因为捏着的时间过长,扳指与指腹的温度都相同了,起不到冷静的作用。他闭了闭眼,半晌,道:“朕其实是觉得后悔的,思虑的时间太短,朕不应该将皇后置于那般危险的境地。” 国师的手顿了顿,他摇头:“你既然做了那就定了事情的走向,拉弓的箭是无法回头的。” “国师所说的契机还有多久?” “都说了是契机,我怎能直接将天机泄露与你?” “放宽心,再差也不过重来一次罢了。”棋子分拣完毕,他将桌角的雪白拂尘拿了起来,没有形象地起了身,扭了扭脖子,甩了甩手,转眼将视线放到还坐在原位的人身上,“小皇帝,棋下完了,走罢。这事比的是谁耐心更足!” “回你的皇宫去,别来了,等一切尘埃落定,你再过来。” 这逐客令下的让周晏愣住了,他叹了一口气,近些年消散的忧郁又重新凝聚在眉宇间,他轻声道:“知晓了,朕一定会将一切处理好。” “景文,回宫。” 国师离殿的步子顿住了,他又留下一句,如同长辈训诫:“莫要因小失大。” “知道。” 心中所想,终究是瞒不过国师那双通透的眼睛。 他原本想翻进韩府,去见皇后的。 —— 任毓这次倒是没有被绑着,但是人被锁在屋子里。 她举目望去,这处还眼熟得很,就是当初待嫁的时候被关的地方。 韩淮真是一点新意都弄不出来,只知道锁着她。 “别敲了,不会给你开门的。”外面悠悠地飘来一道女声,音调也是任毓熟悉的。 任毓没敲,她是用脚踹的,反复几次,外面的门锁也只是发出锁链碰撞声,讽刺道:“七欢,你居然还活着,真是命大啊。” 门外的人闻言,冷哼一声:“我又没犯罪该万死的错,凭什么不能活着?阿满,你现在可是寄人篱下,不是那什么皇后,说话对我尊敬些!” 任毓:“你跟着宋敏、韩淮之流,就是在犯天大的错误!” “嗤,若不是韩公子救我,我现下就跟着那宋敏一同问斩了,他是我七欢的恩人,为他卖命有什么错?不像你,忘恩负义!韩公子那般栽培你,你却背叛了他!” 这话几乎是将任毓拉到和七欢同一个层次,任毓冷笑:“我可不欠他的,早就两清了!” “你之前能够帮着宋敏,当她的走狗还不是因为你们这些心术不正的江湖客觊觎巫蛊之术?我猜,你可不是因为韩淮救了你的命待在他身边的,而是又有人得到了蛊虫,这人就在韩淮身边。” “胡说!”七欢反驳道。 “呵,胡说你会恼羞成怒?”任毓拖开了一张凳子坐下,靠在椅背上,继续补充,“那人是谁想必你我都知道,她能学到什么?她能得到什么?就那么短的时间,你真觉得她值得你们这些江湖客去付出?” 声音如同石沉大海,陷进去静悄悄的,七欢没有回复了。 任毓蹙着眉,哪有说话说一半人就不见的? 钥匙与锁孔相合,咔哒一声脆响,是锁开的声音。 “吱呀——” 门开了,面容俊逸,气质阴冷的男人裹挟着夏日的热浪进来了,身材高大,影子长长的遮住了光芒。 他漆黑的眼珠子盯着任毓,一言不发,也不知听到了多少。 第108章 怎么演 韩淮的到来让人颇感意外, 意外的是他居然能够有这么厚的脸皮来见她。 那夜在马车上,任毓揭露了韩淮的谎言,她原本就是一直在忍耐, 一直没有对韩淮做出过火地行为,下的毒也都是一些容易自愈的。 韩淮恬不知耻地继续用云娘来威胁她, 任毓骂了很多难听的话,手脚被绑着, 她还上嘴咬了他的手。又哭又闹地,韩淮出奇地没有反抗。 她可不会认为这是韩淮转性了, 对她心生愧疚。一定是对她有所图谋, 比如,她身后的忠勇侯府。 “摆膳。” 话音落下,婢女们端着托盘鱼贯而入。 任毓一个眼神都没有给韩淮, 背过身不看他。等菜碟子全都摆放到桌面上后,饭菜香如同一只手勾着她的肠子,使其咕咕叫唤。 “你们都退下。” 韩淮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他率先坐了下来, 任毓用余光瞥了一下, 抬步就朝着内室走, 她才不要看韩淮吃饭呢。 手腕却被一把攥住, “干什么?”任毓挣扎不开,用力得雪白肌肤下凸显出黛色的血管。 任毓想要用另一只手掐那只圈着腕部的大手, 但是指尖才碰上,那人就松开了。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87节 韩淮:“吃饭。” “没胃口。”她抛下这句话的同时还倒退了几步, 为了防止韩淮再拽她, 真是烦, 做什么总是动手动脚的。 “这些, ”韩淮顿了顿,视线扫向她,“我知道这些是你喜欢的。当初我们同桌用膳的时候,你的口味和我是一致的,上的就是这些,厨子都没变。” 任毓觉得荒谬,她指着桌上的菜肴:“韩淮,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你府上的厨子当然做的是你喜欢的,怎么会依着我的口味来?这些,我都讨厌极了!” 说完这些,任毓忍不住又加了一句:“更何况,我看到你就觉得倒胃口!” 男人的眸光暗了暗,他起了身,因为肩宽腿长,极具压迫感,凤眼微眯。 任毓丝毫不落下乘,比韩淮矮怎么了? 她一把拉过一张凳子,一下就踩了上去,顿时比男人高了小半个头:“你瞪我也没用,厌恶你就是厌恶你。” 韩淮的神情有一瞬间的空白,他没料到任毓会做出这等行径,皱眉说道:“你下来,你的礼仪都学到哪里去了?在宫中就是这般模样吗?” 任毓双手抱胸,俯视着韩淮,淡粉色的唇瓣抿了抿,柳眉直竖,字正腔圆:“关、你、屁、事。” 眼见韩淮抬步就要走过来,任毓动作迅速地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她理了理裙摆:“你要么现在就将我送回宫里,要么就别出现在我面前。我不会给你好脸色看的。” 韩淮神色淡淡,他心里自然清楚,对于任毓本就有愧,更何况需要忠勇侯的助力。就算……也能够当做人质来威胁。 “任毓,我的心意你不明白吗?”他换上那副对着曾经任羽用过的温柔假意的面孔,语气真挚。 对此,女子干呕了一声,神情嫌弃得要命:“韩淮,你恶不恶心?” 怎料,又接连干呕,恶心感涌了上来。韩淮还摆着一副担忧的神情靠了过来,任毓觉得更加恶心了。 这是什么情况? 她蹙着眉,用帕子捂着嘴,弓着身子忍耐,“你别过来,你敢过来我就吐你身上!” 这话有效,男人步子止住,倒是没接近了。 “我让蓬二过来。”韩淮见任毓脸色煞白,一副柔弱的模样,便转身吩咐守在门口的七欢去寻人。 又看了一眼桌上一筷子都没动过的饭菜,韩淮又让其他的婢女进来将菜肴撤了。 任毓拧着眉,盯着蓬二的脸,她此时缓过来了,除了饿身子也没什么不适。韩淮也在一旁站着,神情倒是正常,没有方才的反常。 蓬二瘦得下巴都尖了,原先总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现下瞧着也阴沉沉的,像是遭了大罪。任毓的目光稍稍带着些怜悯,很快就恢复了常色,跟在韩淮身边的人,没一个不遭罪的。 蓬二把了脉,神情一变,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韩淮,又瞥了一眼任毓站,眼神复杂。 “什么病?”韩淮问道。 蓬二摇了摇头,掖了袖子提笔蘸墨写字。 这闭口不答转而写字的行为引得任毓看了好几眼,半晌,她笃定地说道:“韩淮,他也被你毒哑了?” 韩淮道:“他自己喝的哑药,与我没关系。” 任毓不信,谁会平白无故地喝哑药? 红棉的嗓子被毒哑这件事她还没有与韩淮算账呢! “那红棉的嗓子也与你无关?” 韩淮沉默片刻,没回答,这是默认了。 “真不知道你为什么对人都那般坏,明明与你无冤无仇。”任毓闭了闭眼,疲惫感涌了上来。 室内陷入静默,只有笔墨在纸面上滑动的细碎声响以及窗外树上不停嘶喊着的知了。 任毓抬手捏了捏眉心,睁开眼就见韩淮捏着纸张,一脸复杂地凝视着她,蓬二还在写着另一张,似乎十分地熟练。 她瞥见了方子,将上面的药名念了出来:“白术、橘红、人参、甘草、半夏……” 背了几年的药草和方子,任毓稍一思索就判断出是安胎白术散。 她愣了半晌,喉间干涩,“蓬二,你不会误诊了吧?”任毓的手已然搭在了腹部,不会吧? 蓬二才写完,听到这句,坚定地摇了摇头。喜脉是最不会出错的脉象,更何况,不久前不就号了一个喜脉吗? 就是,孩子没得太快…… 阿满肚子里面的孩子,应该是圣上的,少爷的脸色从来没有这般难看过。比他得知自己的孩子被他亲手打掉还难看。 孽缘。 —— 暗卫绘声绘色地将听到的、看到的都一一同周晏禀告,当听到韩淮表露心迹的时候,年轻的帝王握紧了拳头,忍着没有骂粗话。 “皇后,她有孕了?”周晏一时五味杂陈,这是喜事但是他一想到皇后待在韩淮那里,他就放心不下。 “对了,皇后有没有让你们传话?” 暗卫摇头。 “你们没有让皇后知道你们的存在吗?”周晏挑眉,对着暗卫说道。 “知晓的,皇后还吩咐我们注意熬药的婢女,安胎药一定不能有问题。” “对,一定不能有问题。”周晏在殿内踱步,他的心绪不安,不死心地再次问道,“皇后真的没有让你们给朕传话吗?” 暗卫犹豫片刻说道:“陛下,皇后娘娘她让我们不要告诉你。” “什么?有话快说,吞吞吐吐地作甚?” “皇后娘娘说不想一直被关在屋子里,那样对陛下起不到任何作用,她想要和韩淮维持表面的和平,所以,会对韩淮示好。既然韩淮表露出不正当的意向,或许可以利用这个来了解韩淮的计划。” 周晏闻言,有片刻地失语,“你们竟然不阻止她?”但没一会儿,他又道,“也是,皇后表面柔弱,性子是固执地,决定了的事,也没人能阻拦她。” 年轻俊美的帝王背过了身子,无奈地发出一声长叹,回荡在宫殿里,“保护好皇后,一定要护她周全。” 暗卫:“是。” 宫殿恢复平静没多久,殿外就有人求见。 周晏缓缓地给自己的脸上带上假面,温润如玉向来是对待皇后以及心腹之人,若是对待心术不正之人,他只能装了。 穿着一身火红宫装的女子立于殿门,面容姣好,甚至称得上是天仙下凡,雪白细腻的肌肤在阳光的照看下似乎有些透明,她自然下垂着的手里提着一个篮子,里面放着几朵娇艳的花朵。 周晏原本维持着假面就不容易,目光一触及这几朵花,嘴角扬起的笑便一下子僵住了。 不是,她怎么敢的? “你,身子可有不适?” 任羽神情茫然,抬头看着周晏,没料到他开口的第一句是问候她的身体,问道:“怎么了?” 就见帝王的神色古怪,上下打量着她,“你是自己上手摘的吗?” 任羽点头,不由得紧了紧声音:“对,臣妾自己摘的。怎么了陛下,这些花不能摘吗?” 周晏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她没听清。 任羽:“???” 周晏咳了一声,让青梨过来,“去请巫医。” 顶替人就不能事先多了解一下吗?这些花可都是有毒的,皇后栽种的时候可是千叮万嘱的,他都认得清楚,照料药棚的宫人怎么都不阻止? 任羽莫名其妙地回了自己的宫殿,莫名其妙地被号了脉,莫名其妙地领了药方子。 “皇后娘娘,你是忘了这些花都有毒吗?” 就在任羽一头雾水的时候,青梨小声地问了一句。 有毒? 任羽愕然,她怎么会知道这些花有毒? 今日醒来,有一个小太监是韩淮的人,他指着白色的药棚子说棚子里面有着奇花异草,任毓最喜欢待在里面,有时候一待就是一整天。 她既然见不到周晏,那就扮演好任毓便是,既然喜欢待在药棚里,她也照做。 也不知道是什么规矩,她一进去,宫人也没跟过来。任羽就一个人在里面逛,随手就摘了几朵瞧上去就让人心情愉悦的花朵。 任羽对这些植株没什么兴趣,晃了一圈就想出去了,之后就是带着话去见周晏了。 难怪她带着花出去的时候,那些宫人的神色都有些古怪,不会除了她,都知道这些东西有毒吧? 任羽勉强扯唇一笑,她还没有不适感,手指掐着掌心,维持冷静:“怎么会,本宫自然知道这些有毒,只是想试试毒性如何。” “毒性挺弱的,你瞧,我这还坐得好好的。”话音刚落,一阵眩晕感传来。 第109章 鬼迷心窍 夜晚的风仍旧裹挟着热气, 周晏平躺在床榻上沉默地将薄被掖了掖,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他以往没这般讲究,身边没有人就睡不着, 真就辗转反侧。 最近韩淮的动作开始肆无忌惮起来,拥护他的势力纷纷冒头, 就连藏匿了许久的前朝宣王的走狗也在其中。 在朝堂上,韩淮的模样神气得不得了。 “再忍一忍, ”周晏翻了个身,挪到了里侧, 勉强还能嗅到一点熟悉的馨香, “皇后,朕想见你。” 低声的喃喃融入夜色之中,带着浓浓的思念与爱意。 他阖上了眼, 黑漆漆的一片。 窗棱处放着一盆银丹草,在月华的笼罩下静悄悄地伸展着枝叶,深绿色的叶片散发清凉气息,驱赶蚊蝇。 后半夜。 周晏一骨碌坐了起来, 是热的。 他的身体里面好似燃着一团火, 血液流动时燥意都要从体表溢出, 周晏抬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同样是滚烫一片。 烫得他眼前发晕,周晏低头看了一眼, 同样的、不正常的燥热。 奇怪,他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吗? 就在此时, 有脚步声传来。 脸颊泛着薄红的俊美青年蓦然抬眼, 凌厉的视线透过纱帐试图看清来人。 他记得殿门是关着的, 这个时辰, 宫人也都歇息了。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88节 门外还有巡逻的侍卫,这人无声无息地进了寝殿,不管如何都藏着猫腻。更何况,他此刻的状态。 周晏眉关紧锁,他尝试运用内力将身体里燃着的这股火灭下去。 但是如同火上浇油,内力一经触碰,火烧得更旺了。 青年忍不住闷哼一声,不好,他是真的被下药了。 耳尖微动,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周晏一把掀开了帐子,身子如同一阵风,以迅而不及掩耳之势将人一把掼倒在地。 大手掐着人的要害处,只要稍一用力,人就会毙命。 他的手掐着的是一名女子的细嫩脖颈,仿佛一折就能断,此时,女子正一脸痛苦地挣扎。 月光透过窗楞洒了进来,因为是朔日的缘故,月亮又大又圆,光辉皎洁明亮,将女子的脸呈现的明明白白,周晏的眼尾有些红,骤然间见到熟悉的面孔,手一下便松开了:“你为何出现在此处?” 青年的状态说不上好,语气十分地冷淡以及带着压迫力。 女子就算有着那样的芙蓉面,他连神色都没有丝毫变化,似乎,一眼就洞悉了真假。 任羽心有余悸地摸着自己的脖颈,费力地咳嗽着,她从来没觉得死亡会离自己那么近。 “我、我……”她能作何解释? 青年的呼吸越来越重,似乎药性上来了,对上那越来越危险的目光,任羽的第一反应就是逃。 不是她不愿意,而是此时的周晏,丝毫温润也无。 与女子正面月光的不同,年轻的帝王是逆着月光站着,他的脸部隐藏在黑暗里,只有暗暗的轮廓。 任羽她本就跌坐在地上,被人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恍若砧板上的鱼肉,慌乱与恐惧涌了上来。 她单手撑着地,狼狈地向后挪动着身子,“出去。” 周晏冷冷地说道,目光如同实质一般的尖刀刺在她的身上,“否则,朕会杀了你。” 任羽心生悔意,沉默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灰溜溜地离了殿。 只不过离开之前,她道:“陛下,这药靠压是压不下去的。” —— “咯嗒——”瓦片在屋顶被一只矫健的黑猫踩了后,发出一声细碎的响动。不过黑猫的身手实在轻巧,这般细微的声响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一道黑影倏然间从院墙翻入,甫一进入这处院落,藏匿在黑暗中的侍卫皆被惊动了,但是没有贸然上前,视线交错间,都看到对方的茫然。 暗卫的领队做了一个手势:噤声。 众人立即安静了下来,同时有两人得了吩咐,不着痕迹地将府里固有的侍卫引到旁处。 任毓睡得迷迷糊糊的,待在韩府,心绪一直不宁,觉浅。 一有动静就能醒过来,她睁开眼的时候,眼中一片清明。 她坐了起来,乌发垂至腰间,如同上好的绸缎,抬手将散乱在眼前的碎发别到耳后,起身下了榻。 听见了树枝晃动的声响,也听见了鸟的鸣叫,窗外仍旧是夜幕,任毓鬼使神差地走到了窗楞处,一把将关得严实的窗户打开了。 她半阖着眼,感受着晚风吹拂在脸上,凉凉的,有一些湿意,竟是下着小雨。 绵绵细细地如同丝线一般,风吹动雨滴,将其送到眼前,也仅仅就留下一点痕迹。 树梢此时又开始晃动,她透过这茫茫夜色抬眼望去,与一人正好对视上。 任毓:“!” 震惊,周晏怎么会出现在树上? 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还低头朝着手背上掐了一把,疼。 黑影如同风一般没有征兆地跳窗而入,青年穿着一身夜行衣,头发只是随意地挽着,发丝上还带着水汽,他的眼睛亮晶晶地,不错眼得凝视着任毓。 惊讶不过一瞬,她神情严肃,探出身扫视了周围,很快就将窗子重新关上了。 任毓注意到周晏的脸色泛着一丝不正常的红,素白的手就直接与那俊美的脸颊相贴,只是才碰到,她忍不住往后缩了一下手,好烫。 不正常,任毓眼底涌上担忧,又用手背贴着周晏的额头,同样的滚烫,不由得问道:“这是怎么了?” “热。”暗哑、低沉的声音响起,“皇后,朕难受。”周晏执着任毓的手,偏头啄了一下她的指尖,而后舔了一下,滚烫温软的触感,烫的她心头一跳。 紧接着腰身一紧,她坠入了一个热得过分的怀抱,对方低下了头,将唇覆在了她的唇瓣上,热忱又珍惜地一点又一点地品尝,仿佛对待一样极为美味的甜点。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唇舌才分开,任毓又被掌控住了,她微微偏头,露出那雪白的脖颈,感受到滚烫的温度烙下印记。 任毓稀里糊涂地被抱到了矮柜上,等她的肩头被轻轻地咬了一口,恍然间醒了神,双颊绯红,她紧急叫了停。“陛下,周、周晏,停下!” 瞧着神志不清的人,却是极为顺从地听话停了下来,琥珀色的丹凤眼含着委屈。 任毓晃了晃脑袋,将滑落下来的衣衫重新拢了上去,瞪了周晏一眼,用指腹点了点他的额间:“你这是吃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这是什么位置你不清楚吗?要是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周晏迟缓地眨了眨眼,又俯身将头搭到了任毓的肩颈处,沉声道:“……朕不知道,朕好难受。” 同时拽住了任毓的手,朝着一个方向去了,炙热的吐息喷洒在耳垂上,瞬间将其渲染成红色:“皇后,帮帮朕……” 任毓偏过了头,脸上也被周晏同化出现了绯色,蜷缩了一下手指,没有反对。 … 天光渐亮,日光却未照进来,只因阴云密布,后半夜的细雨带来了阴沉的一天。 周晏醒来的时候,无意识地搂紧了怀里的人,用下巴蹭了蹭怀中人那蓬松柔软的发丝。 香香软软的一定是皇后! 嗯?皇后? 周晏倏然间掀起了眼皮,缓缓地低头看着怀里的人。 女子睡得有些不安,浓而密的眼睫上似乎还带着几颗细小的泪珠,唇还有些肿,似乎被人狠狠地轻薄过。 喉间一紧,干涩之意用了上来,昨夜的记忆更是直接扑面而来,汹涌得让他脑中嗡鸣了一瞬。 周晏的耳朵红了一片,他好像采花贼。 心里唾弃着没脸没皮的自己,手上却还舍不得将人放开。 “唔。”怀里的人发出一声轻哼,水润润的杏眼缓缓睁开,从茫然到清明,不过瞬息间。 见到周晏,任毓往他的怀里钻了钻,嗅着那淡淡的药香,闷声问道:“你怎么还没离开?” “再待一会儿。” 任毓问道:“她怎么给你下这种药? 背脊被人轻拍着,那手顿了顿,他道:“这我怎么知道?” 任毓道:“不是有能够解百毒的药放在床榻边的匣子里面吗?你往这里跑被发现了怎么办?” 周晏抿了抿唇,他偏过头,轻声说道;“当时一心想要压下去,哪知道用了内力之后更加失去判断力?满脑子就是想着见你。” 任毓:“……” 她轻轻地在周晏的胸口锤了一下,“以后不能这样了。” 周晏自然是点头应好,他悄然将手搭在了任毓的腹部,下巴还搁在她的头顶上:“朕有些后悔将你置于此地了。” 动了动脑袋,任毓觉得有些热,她伸推了推周晏,腹部传来的热度自然是第一时间就感受到的,“好了,已经这样了,就不要后悔啦。” 见青年的眉眼低垂,丝丝郁气缠绕,五官棱角更锋利了些,“快些离开吧,等这些解决了,我们就能够一直在一起了。”她在周晏的下巴上亲了一口。 周晏默默地在人的唇角亲了一下,又埋头蹭了蹭皇后的脸颊。“好吧,我走了。” “不要委屈了自己,就算没得到实质性的消息也没关系。” “哗啦啦——”锁链拨动的声音响起,脆响十分清晰,就算是在内室也能听得清楚。 任毓与周晏对视一眼,她小声地让周晏快些将衣服穿好。伸手将堆在床榻里侧的外袍披着,就准备下榻。 人却被一下子按住了,“来的人是女子,你不用慌。” “一会儿会有人将她引走,你昨夜……颇为劳累,继续歇息便是。” 第110章 荒诞 那日周晏的到来仿佛是一场梦境, 或许是阴雨天的缘故,土地松软,离去之时难免留下些许痕迹, 韩府内的守卫一时之间警戒加倍。 任毓低垂着眸子,没有理会韩淮的任何言语, 等到他说完,半晌, 她才道:“这又与你有什么关系?” 韩淮在追问她,是不是有人偷溜进了府邸见她。 “我又不是你, 谎话连篇的。我没有见到其他人, 你都将我锁在屋子里了,怎么有人溜进来见我?” “要我说,是刺杀你的刺客还差不多。” 韩淮沉沉地盯着她, 目光阴沉又奇怪:“七欢去了何处?” “你问我?”任毓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语气诧异,“我怎么会知道?我都未曾踏出这件屋子。” 韩淮:“……” 这件事之后,任毓的屋外换了其他的婢女守着, 她不认识。婢女名字叫做唐初, 脸上长着小雀斑, 性子随和, 每日的膳食都是她送进来的。 又过了大半个月,她的活动范围扩大了些, 从屋子扩大到了这个院落。 生活上还算过得去,就是处在这韩府, 她的心里总归是不舒服的。 韩淮在这期间一次也未来过, 任毓不由得有些担忧, 韩淮或许在憋什么坏水。 监视她的人换成唐初后, 那婢女一直与她形影不离,贴身伺候着。甚至连就寝的时候,唐初还守在屋外,过分地坚守岗位了。任毓都没有机会让暗卫出来,了解一下外界的信息。 蓬二偶尔会过来一趟,替她把脉,看看胎象稳不稳。 为了肚子里面的孩子,任毓努力地调节着自己的情绪,每日的膳食都认认真真地吃完。 上京的夏季有些长久,现如今到了七月,热度再一次地升温。 鸟雀在空中扑棱着翅膀的时候,力度都带着因为炙烤的太阳变得缓慢且沉重,滚烫的热浪被白日肆无忌惮地推送着,接连大半个月的晴日,让人不由得想念阴雨天,就算闷热,也好过干旱。 一眼望去只有蓝天,云朵都散且乱,瞧着就不会有雨水落下。 任毓坐在树荫下的石凳上,她一手拿着蒲扇扇风,一手翻着书页,神情恬静。 脸上长着小雀斑的婢女立在一旁,目光发散地看着地上的一连串黑色的小蚂蚁搬运着食物。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89节 院门突然出现一道颀长的身影,大步跨了进来,狭长的凤眸让其五官都显得锐利,一袭紫袍官服,称得他貌若潘安。 任毓听到声响,摇着扇子的动作一顿,一点余光都未分给那不速之客,素白的手继续捏着扇柄,一上一下地摇晃。因着用的力道不大,扇出的风只轻柔地吹拂着其漂亮的脸蛋,一缕碎发被风捉弄得左右摇摆。 “任毓,”男人的神色透着喜悦,这一声唤得还带着柔情,“你可知今日朝堂上发生了何事?” 女子翻着手上的书,头也没抬,只漫不经心地问道:“何事?” 她不觉得韩淮能够觉得高兴的事情,她也会感到高兴。 “什么?!”碧绿的蒲扇从手中滑落,无声息地坠落在地上,任毓难以置信地看向韩淮,指尖开始发颤,抖她连忙两只手相互握着,制止住这种颤动,但结果是两只手都在颤动,“你……你再说一遍……”声线发紧,喉咙发干。 韩淮唇角一扯,凉薄的笑意呈现在他的脸上:“我说,周晏那狗皇帝要死了。” 皇帝突然病重,恢复了往日的病秧子模样,上朝的时候,当着众大臣的面吐了一口血出来。 他的脸色煞白,血液猩红,将龙椅前的一块地方晕染出触目惊心的图案。 大臣们还没有反应过来,人就晕了过去。 “国师大人诊治了,他没多少气数了。”男人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尤其是‘没多少气数’这五个字,深怕女子听不清楚。 “啪——” 任毓从来没有想过会听到这样的消息,瞬间就站了起来。 手掌扇到脸颊上发出清脆的巴掌声,男人的神情有一瞬间的空白,他蓦然地掐上任毓的脸颊,将其捏得有些变形:“你敢打我?” 眼神危险,由喜转怒,怒气让其鼻翼都张了张,他用舌尖抵着自己的口腔壁,没有太疼,这一巴掌不算太重。 任毓迎着他的目光,脸被掐得生疼,她含糊不清地道:“你……你一定是在骗我……” “骗你?”韩淮用指腹摩挲着女子细腻的肌肤,触及升温,“唔……那你就当我在骗你好了。” 他的视线一寸又一寸地扫过她的眉眼,又从她的脸部下移,一直到那微微显着形的小腹,轻蔑又怜悯地笑了一声。但是下一秒,他又觉得嫌恶,那处碍眼得很。 韩淮松开了手,见女子失魂落魄,他不由得说话变轻:“周晏气数已尽,忠勇侯那不出几日就能得到消息,在此之前,你得写一封信予忠勇侯。” “现在就写,唐初,去拿笔墨。”韩淮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为此,对待任毓的态度又好了起来,就算脸上顶着红色的巴掌印也能够对着任毓温和。 任毓还没消化完周晏的噩耗,就又被逼迫,她自然不会愿意。 冷静,冷静,她要冷静下来。 尖锐的指甲扎在柔嫩的掌心,疼痛永远是能够让人安定下来的良药。 韩淮的话真假难辨,而且周晏的病重……一定是她漏掉了传来的消息,不应当是这样的。 周晏的身体早就在国师提供的药方下好了起来,之前的病弱也都是为了打消一些人的警惕之心伪装的。 不可能的,周晏不可能出事的。 “我不写,”任毓想明白这些,说话也平静了下来,她不能自乱阵脚,不能慌,啐了韩淮一口,“你做梦去吧。”砚台跌落在地,磨好的黑墨泼了一地,墨水黏在干涸的土地上,好似给了其一丝生气。 韩淮让她写的内容,是劝忠勇侯识时务,知道谁才是那个值得效忠的帝王。、 等到他回归之时,就是拥护新帝登基之时。 野心昭然若知。 韩淮神情淡淡,对于她的拒绝,自然早有预料。“你迟早会写的,我还想着,若是你同意些这封信,就让你见狗皇帝最后一面呢。” “到时候,你可不要哭着求我。” 他轻飘飘地说完这句话,也不等女子作何反应,甩了甩衣袖,转身离开了。 任毓跌坐到凳子上,手撑在石桌上才能稳住自己的身体,避免滑到地上。 她原本红润的脸色此时毫无血色,目光飘忽,带着些疑虑。 “唐初,唐初,你过来。” 她的手心冰凉,与炎热的天气形成了反差,日光透过茂盛的枝叶将光线涌了进来,斑驳的树影映在那如画的面容上,任毓仰着脸,带着些试探地问道:“你是周晏的下属,对不对?” 长着小雀斑的婢女,眼底划过一丝诧异,下意识地扫视了周围,她摇了摇头:“夫人你在说什么?奴婢不清楚。” 任毓的眼睛里泛起浓浓的失望,仍旧盯着唐初,试图从她的面容里抓到蛛丝马迹。 半晌,任毓勉强地笑了笑:“没事、没事……我什么都没问。” 松了手,女子颓然地趴在桌面上。 她得联系上暗卫,她得问清楚情况。 —— 任毓如坠冰窟,冷气透入了骨髓。 她听到了什么? 她愕然地抬头看向那远远的又高耸入云的观星楼,悠长浑厚的钟鸣声隐隐约约地传遍了整个上京。 这几日心里煎熬得不行,暗卫不知怎么,一个也唤不出来。好不容易将唐初支开了,人也唤不出来。 好像、好像事情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了。 任毓将过来送安胎药的蓬二拉住,力道像是抓住最后一颗救命的稻草,她眼睛里带着些许哀求,“蓬二,你没有听到钟鸣声对吧?” 蓬二的眸子里带着一丝怜悯,他沉默以对。不过,他原本就说不了话,跟着抬头看向那座观星楼,微微眯起眼睛,还能看到两只白鹤在绕着高楼翱翔。 她的心猛地下沉。 不会吧? 不会是真的吧? 观星楼的顶层阁楼有一大钟,素来不会撞响,上一次钟鸣声笼罩在上京的时候,还是天启帝,也就是先帝去世的时候。撞钟声不绝如缕,缠缠绵绵地钻入她的耳朵。 她此时此刻觉得荒诞,明明温存的记忆仿佛就在昨日,明明才分开不过一月。 “我要见韩淮,我要见他!” 还不等蓬二做出反应,有人施施然地进了院子。 眉梢都染着喜气,他早就朝着这处过来了,“怎么?现在相信我了?” 任毓见到他这幅小人得志的样子,一口气就突然哽在了心口处,上不来,下不去。 杏眼里含着水光,声音带着哽咽:“韩淮,你……”她摇着头,神情颇为无助,让韩淮不免心头一动,泛起了怜惜之情,想将人揽到怀中安慰一番。 才靠近一步,女子就猛然往后退了,像是在躲避什么洪水猛兽。 “你为什么这般卑劣!是不是你让任羽做的?是不是你让任羽下的毒?!” “陛下他怎么会就这样的……”没了呢? 泪水流了满面,任毓抬手用袖子胡乱地擦了一通,“一定是假的,你买通了祈天宫的人,让他们撞钟,是不是?” 韩淮的心脏抽了一下,好像也没有那么愉悦了,上前将人的手腕攥住,他的下颚线紧绷,说出的话冷酷至极:“他已经死了。” 任毓:“你骗我,你总是骗我!我要回宫!我要亲眼看到他!” “他已经死了!”韩淮的声音仿佛掺着冰碴子,丝毫不掩盖地戳破女子想要逃避的心思,冷冷地将周晏的死讯说了一遍又一遍。 “你撒谎!滚开!不要碰我!” “我要回宫,我要回宫!”任毓双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但因为腰身被另一人及时揽住,陷陷地没有碰到地上。 韩淮的心境在此时此刻变得诡异,他一把将人的脸捧着,语气带着疯狂与偏执:“为什么你的眼里只能看到他?她现在死了。阿满,当我的皇后如何?你腹中的孩子我也认了。” “滚开!”女子的眼睛瞪大,豆大的透明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串,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落在韩淮的手指上。 男人冷笑一声,他贴在她的耳边,如同恶鬼:“不是要回宫吗,我让你回,只要你写一封信给忠勇侯,只要你嫁给我。” 空洞的视线落在那还未合上深棕红色的棺椁,里面露出一张苍白了无生气的脸,似乎是死掉了。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就会正文完结,会有几万字的番外。 想看什么内容可以在评论区留言,会采纳。 准备写的有 1.当初救阿满的人是周晏 2.宣王没有造反,周策(周晏的兄长)他当皇帝,周晏跟着楚云混江湖,任毓平平安安地在侯府长大,将门之女,两人相遇相知相爱。 3.日常,小孩,还有其他的设定(例如谁变成了猫猫。) 大多都是撒糖。 第111章 宫变 死寂的宫殿中各处都燃着白色的蜡烛, 火舌跳动之时将白色的蜡烛身蚕食殆尽,化作滴滴烛泪凝固在桌面上。 黑夜沉沉,月色朦脓。 一身着白色丧服的女子, 如瀑一般的乌发垂至腰间,发髻间还别着白色的发带, 她的神情怔忪。 她的眉眼是让人瞧上一眼便会呼吸一滞的精致,白色的衣衫, 那寡淡的穿着,沉痛的氛围, 只衬得其单薄瘦弱。好像只凭着一口气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 任毓看着那棺材中毫无生气的青年, 心中一阵撕扯般的疼痛,仿佛有一只大手对着她的心脏百般折磨。 她的泪水已经流干了,眼睛干涩红肿, 针扎一般细密的疼却比不上心中的痛苦。 此时此刻是她最安静的时候,因为已经闹过了,全然地不体面,全然地没有丝毫意义。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抬手擦拭掉眼角不受控制留下的液体, 任毓整个上半身都趴在棺椁上, 她伸出了手, 在烛火的映衬下显得十分苍白纤细的手。 指腹轻轻碰触到冰凉的尸体, 一寸一寸地描绘着他的眉眼,眼里含着眷念与深厚的情意, 水光又覆盖住了茶色的眼珠子,透明的、圆润的珠子坠落, 滴在了无生机的男人脸上。 “周晏, 你好狠的心。没有你, 我该怎么办?” “这些都是假的。你一定还活着, 对不对?” 断了线的珠子显然是不能受到控制,哗啦啦地落了一地,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次不能平复情绪那就多重复几次,她用自己温热的掌心紧贴着那冰凉的肌理,轻声道:“陛下,你不是说、你不是说过……永远不会抛弃我的吗?永远都会为我撑腰的吗?” “大骗子。” “周晏,你就是个大骗子。” 偏执反派非要我替嫁 第90节 哽咽声在空荡的宫殿中回响,炙热的夏季,尸体却仍旧透着活着的时的药香气。 任毓最后俯下了身,在那血色淡得近乎无的唇瓣上落下一吻,喃喃道:“我会为你报仇的,原谅我不能同你一起赴死。” 她直起了身,单薄消瘦又透着韧劲,如同一株在石头缝里开出小白花,凭借着对生的向往不甘屈服于命运的安排。任毓低头抚了抚小腹,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悲恸只深深地隐藏在心底。 月光如水,银光洒在偌大的皇宫,冷淡的光芒扑簌簌地抖着。 —— 今日是周晏的头七,传说中,人死去的第七日魂魄会回到故居。 任毓已经接受了,她不得不接受周晏离世的事实。 宫中一片混乱,眼熟的婢女未能见到一二,每日的吃食都是她自己给自己准备的,她不能不吃不喝。 她没有轻举妄动,韩淮将她塞到宫中后就离开了,但是任毓相信,他迟早还会过来。 就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韩淮再次出现了,还带着众多的将士与大臣围宫。 任毓彼时正跪在周晏的棺椁旁,头靠在冰冷的棺木上闭着眼小憩。听到外面的喧闹声,心头一跳。 来了! 蛰伏数年,换来的便是轻而易举地侵入整个皇宫。 顺利得让人忍不住起疑。 但是,权势冲昏了头脑,闯入的人都带着狂热的神情,他们认为自己将会是新朝代的开创者! 任毓只能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的喧闹与肆意的笑声。 她些许艰难地撑起身子站起来。 与此同时,“砰——”殿门被猛地关上了,殿门合上隔绝了外界的喧扰,韩淮眼神阴鸷却又灼热地盯着她,用着势在必得地语气命令着:“阿满,过来。” 穿着一身白色丧服的任毓眼尾通红,她的手搭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面对遽然间闯进宫殿的人,冷声:“你怎么敢?” 韩淮他大步走了过来,长臂一伸就要将人揽入怀中,却被避开了。 “这有什么不敢的?我韩淮,今日这乱臣贼子,当定了!” 女子的神情冷淡又充斥着仇恨,她沉声道:“若非你使了不光彩的手段——”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他败了,就是如此。”韩淮凤眼微眯,将腰间的剑一把抽出,指着那一红棕色纯木棺材,亮锃锃的剑光闪了闪。 任毓一愣,立即张开双手拦在棺材面前:“你要做什么?!” 身穿盔甲的男人收了手,方才剑尖距离任毓的脖子不过分毫,他皱眉,眸光阴沉地盯着她,说着丧心病狂的话:“他已经死了,死了再挨一刀又如何?” 任毓:“……” 她迎着韩淮的目光,一动不动,就拦在韩淮与棺木之间。 韩淮的唇线绷直,眼神无声地语气对视着,半晌,他重新将剑放回了剑鞘,说道:“瞧把你吓的,脸色都白了。你看看,我什么都依着你。你要见他,我让你见。你要守着他,我让你守。你要拦着,我也依你。” “这些事情难道不足以让你认识到我的真心吗?” “给予你与她道别的时间已经够多了,既然今日是他的头七,就应当填一填喜气。让他的魂魄好好看着!” “他死了,这天下将会是我韩淮的,你也只能属于我。” 韩淮勾起殷红色的唇,他扬声道:“来人!将嫁衣拿进来!” 任毓不敢置信,唇瓣颤动:“荒谬。” 深目高鼻,邪气肆意的笑容在他的面上呈现,他将火红镶着金丝凤凰的嫁衣拿在手上,一把将呆愣的女子揽入了怀,他贴着其雪白的耳垂,“看看这一套凤冠霞帔,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你就与我成亲。” 任毓回过了神,她偏过头去,冷声道:“疯子!” 殿门开上就未闭合,殿外的众人都能看到里面的场景,面面相觑。 早就听闻,韩淮对当今皇后用情至深,没想到是真的。 韩淮对着那张芙蓉面,眼底有着痴迷与偏执,他不顾女子的挣扎,就要亲上去。 呼吸加重,他就要的得逞之时,手背突然一痛,撒开了手。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那是一名女子的声音,哀怨又刺耳,厉声尖叫:“韩淮!韩淮!你这个负心汉!你不守承诺,明明答应娶我为后!” 女人的脸蛋有着恐怖的溃烂伤口,头发凌乱,身着一袭红衣,她疯疯癫癫地想要闯进殿内,却被众多侍卫阻拦在外。 “我才是皇后!我才是!” “韩淮,韩淮!” 她用身子撞这由人组成的肉墙,她仰着溃烂的脸,眼睛瞪得大大的,十分的骇人。 “韩淮,你负我,哈哈哈哈!” 她的声音刺耳又嘹亮,让众人无处逃避,就算捂住耳朵也能够听到,耳膜被噪音刺得一鼓一鼓的:“你以为,你以为——你赢了吗?”音调的升高让其喊得破了音,嗓子嘶哑难听。 韩淮自然是听到也看到了任羽的出现与闹腾,但是他已经无暇顾及。 方才手背不知为何突然一痛,在他低头的时候,身上的其他部位也被攻击。 密密麻麻的攻击从暗处袭来,让他防不胜防,颇为狼狈地躲闪着。 殿外女子被人压着,双手都被别到了身后,人也在大力的压迫下跪了下来。 她仍旧不放弃地挣扎,士兵都抽出了剑来警告她,她不怕死地往前凑。 任羽失去了所有的神志,她已经疯魔了,双目不错眼地盯着殿内的男人,视线模糊,看到的人影都掀献出了重影。喉咙里有着血腥气,这是长时间嘶喊导致的,身上的骨头逢都透着疼,她挣不开这些人的手,心灰意冷地说道:“韩淮,我恨你!” 侍卫们见她放弃了挣扎,手上的力道就松了些,还不等他们反应,女子不知从哪来的气力,突然暴起,力道极大,脱离了桎梏。 她仰起头压到侍卫的剑,脖子顿时被割了一个大口子,猩红色的液体喷薄而出,最近的那名侍卫被吓得后退了一步。 “就算是死,我也要拉着你陪葬!” 任羽发出嗬嗬嗬的气音,眸子死死地盯着里面的人,她的嘴角诡异的上扬,终究是没再看清那人的模样,轰然倒地,死去了。 众人被任羽弄得懵了半晌。 “这女子是何人?从哪冒出来的?” “谁知道,看来韩大人欠下的情债不少!” “啧啧,那脸都烂成那样了,也不知道这般丑,怎么被人看上的?” 他们还在乐呵地讨论着八卦,丝毫没有意识到事情开始发生了转机。 一声命令突然在众人的耳边炸开。 “围住他们!” 刀剑出鞘,兵刃相向,将士们中瞬间大半的人倒戈,另一部分的人都被抹了脖子,倒地死去。 血液蜿蜒流淌成了一条小河。 拥护着韩淮的臣子们都立在原地,神色震惊,接受不了这突然的变故,脖子上架上了刀,双腿一软,被胁迫着瘫软在地。 “什、什么情况?” “有有有内鬼!我们中计了!” 韩淮被压在地上,他抬起头,眼底空洞间带着死寂,注视着眼前的相拥的两人。 那应当已经死去的人正将女子揽入怀中,温声安慰。 韩淮哈了一声,他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诈我。” “你的手段也不见得光明正大。” 周晏说了什么,他都听不见,耳中突然一阵嗡鸣声。心脏也泛起一阵又一阵的绞痛,韩淮痛苦地皱起了脸。 身体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地抽搐。 他痛得干呕了几声,几块黑红色的血块被吐了出来。紧接着就是一大股接着一大股地血液从他的耳朵、口鼻涌出。韩淮满嘴是血,他慌了。 死亡的预感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强烈,韩淮看着任毓:“你你……你……给我下了毒?” 可声音低不可闻,混杂着血液的声音也含糊不清。更重要的是,那两人没有将他放在眼里,似乎……自始至终,都没有将他放在眼底。 眸光逐渐暗淡,视线突然对上了那摊被他呕出来的黑块了,有虫子正在疯狂地抽搐。 他登时想要回头看,但被人压着哪能动得了? 韩淮闭上了眼,头脑阵阵发晕,四肢百骸都在发冷,他要死了。 那挣扎着、哭着闹着想要进来的女子也已经死了。 他的脑海最后浮现的是任羽巧笑嫣然的模样。 殿门外的求饶声四起。 “陛下,陛下,我们都只是一时糊涂啊!” “再给老臣一次机会吧!” 他们是作为新帝的拥护者高高兴兴地来的。 他们是作为乱臣贼子狼哭鬼号地离开的。 三伏天让血腥味四处逃窜,停留在每一个地方。 任毓自从周晏活过来后就没有移开眼睛,她的泪水模糊了双眼,执拗地凝视着男人。 声音带着哭腔,她虚握着拳头,捶着周晏的胸口,力道不轻:“为什么瞒着我?我担心死了,你知不知道?!” “我差点就想跟着去了!” 周晏温声哄着,将人按在怀里轻拍着她的背脊,这么些天,对方的脊背上骨头都瘦得有些突出:“是朕不对,是我的错。” “再也不会这样了。” 他是传了消息的,估计是路上消息被谁截了去。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 谢谢小天使们阅读本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