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病娇王爷易推倒》 第1节 本书由【明朝后裔】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穿越之病娇王爷易推倒 作者:mockangle 一句话文案: 这是一个特种兵穿越成乡野丫头,碰上身娇体弱易推倒的王爷的故事。 女主:温静蓉 男主:慕容明珠 配角名字:请不要在意这些小细节。 ===================== 第一卷 牛家村记事 第一章 牛大宝和牛小宝 临近正午,青牛山脚下的牛家村几乎家家户户都开始准备午饭,袅袅的炊烟从各家的烟囱中冒出。红瓦白烟,山风吹来孩子们在田间奔跑着的欢声笑语,夹杂着几句大人呼唤孩子回家吃饭的喊声,这一幕在不言不语的青山笼罩之下,倒颇有几分世外桃源的意境。 但是这如画卷一般温婉安逸的景色温婧蓉却没有心思欣赏。此刻她正秉着呼吸蹲守在一棵大榕后面,十米开外的上风口处有她前几天挖下的一个四米深的陷阱。她跟踪这只大山猪已经有好些时候了,它很聪明,也很警觉,温婧蓉曾经试过用绳索去套它,刚刚接近就被它闻出了味道,逃之夭夭。 希望这次的陷阱能行!她静静注视着那只至少有五百多斤重的山猪,正按照它习惯的路线,无知无觉地朝着她设下的陷阱慢慢靠近…… 轰的一声巨响,五百多斤的大山猪尖利地发出一声嚎叫,直直地坠了下去,扬起好大的一阵尘土。 温婧蓉顾不上还在飞扬的黄泥沙,噌噌几步就跑到了陷阱边上,大山猪仿佛是摔下去的时候折到腿了,拖着大半个身子却怎么也站不起来,注意到了坑洞上方的温婧蓉,又急又怒地发出威胁的嘶吼声。 时值盛夏,把山猪给弄死了的话猪肉很快就会臭了的。而到离牛家村最近的镇子青石镇上,至少也得走上一两个小时。温婧蓉这穿过来的大半年间,都是靠上山捕了猎物去镇上唯一的一家酒楼去换铜钱的,一只活的山鸡也只能换上半吊子铜钱,谁让这附近,就这么一家酒楼独大呢。 随着天气越发热起来,温婧蓉几次打到猎物去酒楼卖,都被掌柜的以肉食不好卖的理由狠狠压了几回价。这次捉到这么大一只山猪,她虽然高兴,却也犯了难。万一辛辛苦苦送到镇上,酒楼不收,再扛回来肉可就荤臭了放不住了,还不如直接跟村子里的人换粮食。 想定了,温婧蓉草草地将陷阱按原样盖好。这里地方深,牛家村的人寻常不敢摸上来,也就是温婧蓉仗了前世的底子,敢进到这里来。所以她一点也不担心山猪会被别人给偷走。 下山的时候因为心里轻快,她很快就回到了温家建在半山腰的小木屋,远远地看见自己烟囱也在冒着做饭的白烟,她心中一暖,嘴角忍不住上扬了些,轻轻推开有些老旧了的木门。 “小宝回来啦。” 木屋不大,只有两间。 进门这间就连着又当厨房又当卧室,住着温婧蓉这具身体的瞎眼哥哥牛大宝。后头那间则是温婧蓉住的,顺便当做杂物间,省得牛大宝走动的时候撞到。 “嗯,哥,咱们中午吃什么?”她边问边揭开了锅盖,同屋里的其他东西一样,也是破的,边上缺了个口子,让温婧蓉钉了块薄木片给补上了。 “昨天剩的半只山鸡,我一直用小火煨着,没坏。中午就着鸡汤放了半碗米,喝粥。” 灶台后的牛大宝循着声音,朝妹妹解释道。 因为眼睛不好,牛大宝做不了农活,所以并不像山脚下牛家村的农民们那样黝黑。相反,因为常年住在山里晒不到多少太阳,他的皮肤很白,消瘦的脸上月牙般的眼睛形状非常漂亮,睫毛又浓又密,只可惜他一双眼珠子灰蒙蒙的,明眼人一看就知是患了眼疾的。 小屋虽然是建在山间,树叶繁茂,比山脚下的房屋要凉快不少,但是坐在土灶后头烧火还是挺热的,并不是件轻松的活。 温静蓉刚穿过来的时候这具身体的主人头上破了个洞,据说是从山上滚下来磕到了脑袋才晕死过去的。牛大宝为了给妹妹治病,把祖上留下的两亩水田都给卖了,因着他眼睛看不见,兄妹两个本就是靠着族里头几家好心的帮忙打理这两亩水田才勉强能图个温饱,原来的牛小宝也就是为了能上山套点野味换铜钱给哥哥看病才不小心从山上摔下来。 可惜原来的牛小宝还是没能就回来,现在这副身子已经换了个芯子,变成了来自未来的特种兵温静蓉。其实严格来说并不是“未来”,温静蓉从在这小半年来往青石镇赶集听来的故事判断,现在她所处的这个西楚国并不是历史上那个楚霸王建立的政权,从服装文字和度量单位等情况来判断,西楚国更接近与她来的那个世界的明代。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平行世界吧,因为接触不到史书,书籍在这个世界同明朝一样,还是个奢侈品,普通老百姓认字都困难,所以她也搞不清楚历史是在哪里拐了弯。 不过眼下她的身份只是牛家村的牛小宝,平日里能见到的最大的官也就是牛家村的里正牛三叔了,更何况没了赖以为生的水田之后,每天想办法喂饱家里的两张嘴就成了温静蓉最大的问题。刚来那时候她每天躺在病床上,眼睛不方便的牛大宝用着抓药剩下的十几个铜钱,换了一小袋陈玉米面和高粱面,他也是在那时候学会的烧土灶和做饭。兄妹两人相依为命,每天只喝两碗稀粥度日,营养不良的情况下温静蓉足足养了一个月的伤才好了过来。 一养好伤的温静蓉看着家徒四壁的小木屋,和放在土灶边上已经见底了的杂粮面袋子,心知再不想办法他们是熬不过冬天的。所以尽管牛大宝不放心她再进山,温静蓉还是摸了缺口的柴刀上了山。那天傍晚,兄妹俩就着她带回来的一只瘦兔子,终于吃上了入冬以来的第一顿饱饭。 家里没钱,自己眼睛也看不见,牛大宝知道自己拦不住她,也只能守在家里烧烧饭,做点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温静蓉担心他弄伤自己,也劝过几次,牛大宝每到这个时候只是温柔地笑笑,也不说话。但是下一次她一回家,牛大宝早已经把饭给做好了。 兄妹两个真是一模一样的固执。躺床上养伤的那段时间,看着牛大宝为自己做的所有事情,温静蓉早已经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哥哥。此刻看着他略显苍白的脸被跳跃的灶火烤红,额上不时滑下豆大的汗珠子,温静蓉心底不禁涌上一阵可惜。 牛大宝要是眼睛没事的话,以他快十九岁的“高龄”,正常的早就孩子遍地跑了。但是不幸生在劳动力为大的农村,他就是空长了一副好模样,村子里头也不会有姑娘愿意嫁给他的。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才是王道啊。 第二章 水中遇洛神 锅里的粥不多时就好了,温婧蓉让牛大宝撤了柴火,另外拿了碗专门给牛大宝捞了鸡汤粥上面的油花,打了满满的一碗。自己则是就着剩下的汤汤水水随意吃了点。 兄妹两安静地各自喝着粥,温婧蓉看他吃得差不多了,便把今天在山上打到了一只大山猪的事情和他说了说。牛大宝也赞同她的想法,还特地提点了一下,卖猪肉之前先去找一下里正牛三叔,把事情先跟他透个气,最好能借到他家的院子卖山猪肉,事后再留一条后腿给里正叔,也算是谢谢他一直以来的帮助了。 温婧蓉应了声,人情往来方面,她自认不太擅长,牛大宝怎么说她就怎么做了。临出门的时候他又提醒了一声,让温婧蓉记得要去村头找张家屠夫,对付山猪他比牛大头要有经验一些。 等到妹妹终于走了,牛大宝摸着土灶台的边收了碗筷,叹了声气。自小与妹妹相依为命长大的他,早就注意到了妹妹的变化。要是之前,这些事情都用不着他提醒,但是自她伤了头醒过来之后,她似乎很多事情都记不得了,连人都认不全了。 不过牛大宝再怎么疑惑,也没想到借尸还魂这样离奇的事情,只当妹妹是因为撞到了脑袋才会如此。 温婧蓉沿着山间小路走了二十多分钟,先是到了村口的张屠夫家约好了下午杀山猪,幸好天气热他这几天都没接活在家休息。他也知道他们家的情况,只要了猪头和猪下水,没再收温婧蓉的钱。 从张屠夫家出来,她又往里正家里去。牛三叔今年也有七十多岁了,这在牛家村已经算是相当长寿的了,村子里头许多人都是他看着长大的,包括十年前被房梁压死的牛自立两夫妻留下的这一对儿女。听了温婧蓉的来意,老人没说什么就同意了,还特地让自家孙子叫了几个得力的后生,跟着温婧蓉上山起陷阱。 温婧蓉张了张嘴,想说不需要叫人她自己一个人就行了。可惜里正孙子一得了信就跑得飞快,等她反应过来人早就跑掉了,她只好乖乖坐在堂屋里头等着。 没过多久,牛正信就领了三个青年后生回来了,温婧蓉并不认识他们,他们却认得她,一口一个宝妞地叫着。他们都听说了她挖的陷阱捉到了五百多斤的山猪,眼里又是艳羡又是钦佩,拉扯着个瞎眼哥哥过活她也的确挺不容易的。 跟牛大宝一样,温婧蓉这具身体样貌生得不错,杏眼桃腮,在牛家村里头称之为第一美也不为过,要不是她早早放出了话,以后要是嫁人也一定要带上盲眼的哥哥进婆家,牛家两兄妹的门槛早就被媒婆给踩平了。不过就算是娶不到她,没在她眼前露露脸这些年轻人也是愿意的很,所以牛正信这么快就能叫到三个帮手。 温婧蓉朝三人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辞别了里正之后就带着三人往山上走去。一开始大家都很跟得上她的脚步,越往山里头路况越差,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明明看着都没地方落脚的,她轻轻一跃就过去了。 三人心中都是一惊。温婧蓉这时候也注意到了他们的问题,反正她自己一个人也能行,就让三人在原地等着,自己朝着山坳里头的陷阱去了。三个十八九岁的壮小伙不禁面面相觑,等了快一炷香的时间,才隐隐约约看见枝桠间有个人影走出来。 等那人走得近了,他们才发现来的正是温婧蓉,背上扛着只山猪,四肢被她用麻绳给绑了,长长的嘴巴上也一样被困得扎扎实实的。那山猪大的很,五六百斤的重量她竟然就自己一个人这么扛出来了,就算是他们,不要说一个人了,两个人抬都还有些吃力,更何况是在连路都没有的深山里头! 三人又是惊又是讶,但他们好歹也是个大男人,连忙劝她放下山猪,拿了个担子穿过山猪被绑着的四肢,一路轮换着扛回了村子里头。 里正家里早挤满了听到消息而赶来的乡亲们,这年头除了家里办喜事的,家家户户都是过年的时候才能吃上那么一口肉。深山里头虽然有活物可猎,却也不是那么好打的,不是有经验的老猎户,村子里头谁也不敢进到深山里头,一不小心可就是要出人命的事情。 杀猪的张屠户早等在了里正家的院子里,猪肉的价格也谈定了,肥肉三十文一斤,瘦肉二十二文一斤,骨头之类的另算,村子里头用钱的人少,不少人还是选择了用等价的米粮来换。有里正在院子里坐镇,牛家村的几个赖皮流氓也没敢来捣乱,除了要留给张屠户和里正的猪头和后腿,五百六十多斤猪肉一个下午就卖得差不多了。 温婧蓉拢着得来的六百二十七个铜钱,拎着换来的几袋杂粮和被挑剩下的几块肉,再次谢过里正和来帮忙的张屠户,便往家回。铜钱很重,杂粮和肉也差不多有两三百斤的重量,可她此刻心里却高兴地很,有了这些,平日里头再多攒一些,安稳过冬就不是什么大问题了。 回去的路上她又想起来早上在小溪上游处设下的鱼篓,中午去的时候太阳是直射在水面上的,鱼儿躲在石头缝地下没出来,鱼篓里头是空的。温婧蓉抬头看看天,已经临近黄昏,不如顺路过去看看。 橘色的夕阳在密密的枝桠间忽隐忽现,晚归的鸟儿也在枝头跳跃着轻唱,温静蓉一路脚步轻快地走到溪边,先是把东西放在了岸边的大石头上,省得被蚂蚁咬了山猪肉,这才寻到溪口处查看鱼篓。比中午的运气要好,鱼篓里头有三条手掌长的眉儿鱼正悠闲地游着,她欣喜地收起鱼篓,拎了上头的绳子,再去拿大石头上的东西时,她眼角余光瞥见溪水潭中,似乎飘着什么东西。 她好奇地走近一看,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竟是个人背朝上地浮在水面上。清水潭最深的地方有五米多,村里的孩子们经常不顾大人的劝阻,来这里游水避暑。温静蓉一开始也以为是村子里的人不慎溺水了,连忙下去将那人救了上来。 还好心口还有热气在。她检查了一下那人的口鼻,并没有泥沙堵着,便让他侧卧着吐了一下水,做了十几分钟的人工呼吸,那人才终于慢慢睁开了眼睛。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幽深如一潭古井,无波无澜,即使是在此刻险些丧命的情况下,眼眸中也毫无后怕激动之情,只直直地盯着温静蓉的脸看着。 她这时才注意到他身上华贵的衣着,不是寻常丝绸的料子,上面缀满了精美的手工刺绣,无一不说明了此人的身份非富即贵。视线再回到那人脸上,温静蓉刚刚急着救人,没时间注意他长得是美还是丑,此刻这么一仔细打量,自己也不算亏了。 剑眉星目,鼻若悬胆。她一直想象不出这样长相的人该是什么样子,圆月弯刀里头白古时期的丁鹏,大概就是她能想象出的最符合这两个词的美男子,然而现在她终于知道了。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她脑海中不由得闪现出洛神赋的片段,美男子当如是啊! 第三章 病娇不好欺 许是不习惯被一个女人这样毫不遮掩地打量,慕容明珠挣了一下,试图挣脱温静蓉扶着他的双手。 而她这时候也意识到了自己行为的不妥,便顺着他的意思松了手。没想到他身子这么没力气,自己一放手他就往后头倒去。温静蓉连忙伸手去接,却被他下意识地推了一下,这下子他正好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后脑勺碰着地的时候发出了好响的一声,让她听着都觉得疼。 慕容明珠倒下的时候撞到了块石头,顿时昏了过去,合眼之前那一瞬间眼底还刻着对方又惊又慌的神色。其实他是知道对方并没有坏心思的,只是多年养成的习惯让他本能地推开了对方的手。 温静蓉本打算把人救上来送回家就算了,眼下人又这么摔晕了过去,把他就这么扔在这里她又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只好自认倒霉抓起慕容明珠,头倒挂着扛到肩上,又一手拎起今天的收获,往自家走去。也幸好她力气大,不然这么多东西再加上一个大活人,怎么弄回家都是一个大问题。 回到小木屋后温静蓉跟牛大宝交代了一下情况,便抓起今天卖山猪肉刚换来的几百个铜钱往山下找牛大夫去了。那人早不晕晚不晕,偏偏遇上了她有了钱的时候晕在她面前……哎,虽然一路都心疼着还没捂热的钱,温静蓉还是脚下飞快地找到了牛大夫,连药箱都帮着他背上了,急急忙忙地催着他往山里头跑。 牛大夫毕竟年纪大了,走了会儿就累得气喘吁吁了。温静蓉这时才开始担心万一人死在自己家里,他们可就有嘴都说不清了。心急之下,也顾不得尊老爱幼了,一把抓起牛大夫就往肩膀上甩,脚下跟生了风似的往山腰上赶,颠得牛大夫一副老骨头都快散架了。 等到了地方,牛大夫已经白了脸,先是中气十足地把温静蓉给教训了一通,幸好他年纪大了,不然这么个女娃子扛着男人到处跑,传出去了她都不用做人了。被训的温静蓉心里默默os,好像今天一不小心就扛了两个男人来着。不过她可不敢跟老人家顶嘴,等他骂够了才奉上一杯凉茶,恭恭敬敬地请他看看床上躺着的病人。 牛大夫虽然是个乡野医生,他家却是牛家村世代相传的行医,医术在十里八乡的还是过得去的,往日还有不少青石镇上的人专程搭了马车,来牛家村找他看病。所以温静蓉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 在摸了两分钟的脉象之后,牛大夫终于给了一个让两兄妹都松了一口气的诊断,“没什么大碍,还好是夏天,虽然在水了泡得久了点,抓两剂驱寒去湿的先吃着。脑后的撞伤是看着严重,这瓶药油你每天给他擦上,多揉几次,淤血散开了就没事了。” 知道两兄妹手头并不宽裕,牛大夫没问他们要出诊的费用,只收了些草药钱。还是牛大宝机灵,早早包了块猪肉挂在了药箱上。 牛大夫一扛起药箱就注意到了,心知这对兄妹要强的很,牛小宝今天打到了山猪在村子里头卖猪肉的事情他也是知道的,便从容收下了他们的好意,留下几包药材就离开了。 家里添了个病人,晚饭也不能先做了,得先顾着他的药汤。兄妹两个一个烧火一个煎药,只拿慢火煨着,等锅里三碗水终于熬成了一碗水,床榻上的慕容明珠也终于被满屋子的中药味给呛醒了。 “哥,他好像醒了。”温静蓉注意到了小屋那头的动静,欣喜道。 牛大宝微微笑了一下,火光给他的双颊染上了点红色,看着也没那么苍白了,“先把药盛出来吧,还得放凉一会儿才能喝。” 温静蓉照他说的做了,这才走到床边看慕容明珠的情况。 “你怎么样,没事吧?” 对方只沉默防备地看着她,温静蓉敏感地觉得他的眼神似乎跟之前的不一样了,仿佛是那潭古井已被抽干,露出了底下的岩石。 “你是谁,家住哪里,我该去哪里给你家人报信?”她继续问道。 慕容明珠脸上闪过一丝错愕的表情,末了紧紧地抿着唇,摇了摇头。他想不起来他是谁,他家住在哪里了,心里涌上一阵慌乱,虽然忘记了一些事情,他隐约还保留着一些模模糊糊的印象。比如他刚刚一醒来的时候就确定这里不是他住的地方,面前的这两个人他也从来没有见过,但是其他关于他身份的信息,他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好吧,穿越这么狗血的事情她都碰上了,再碰上一回失忆温静蓉也很平静地接受了。 “既然你想不起来了,就先在我家养伤,不过话先说在前头,我们家的情况你也看见了,穷得响叮当。等你伤好了能走了,你就自己走吧。”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想把这张吃饭的嘴给推出去的算盘又落空了,虽然他长得挺不错的,但是好看也不能当饭吃,在温饱还没有解决的时候,美男对她来说只等同于多一张吃饭,又要收集更多的食物的负担。 慕容明珠没有说话,等温静蓉递给他放凉了些的药汤时,他第一眼就注意到了碗上的缺口,心中莫名地涌上一阵怒意,脑海中忽然闪现出自己冷眼看着女婢被拖下去杖责的画面,地毯上摔下的茶碗,上面赫然裂了一条极为细小的缝。 他本能地就把那个破碗给推开了,撇过头不肯喝。温静蓉以前最讨厌的就是乱发脾气的人,来了这里以后又加上了一个前缀,“浪费粮食的”。眼下慕容明珠两条大忌都犯了,她一生气,犟性子也上来了。 第2节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温静蓉就一手捏住了他的下颌骨强迫他张了嘴,一手端着碗往他嘴巴里头倒。她到底还是没有做绝,喂上一口的量就停下来等他吞咽下去,才继续喂第二口。 慕容明珠的第一反应就是想呵斥她大胆,结果却被她一口热汤药喂个正着,还差点呛到,咳了几声,连眼睛都被水光给润得闪闪的,因为第二口她喂得心急了些,来不及吞咽下去的药汁就从他嘴角上淌下。慕容明珠此生还没有这么狼狈过,心中越发生气,可惜他挣不脱温静蓉如铁钳一般的“小手”,只能忍着悲愤一口一口地喝完了那碗该死的药。 最后一口的时候他留了个心眼,没有吞下,而是含在了嘴巴里头。等温静蓉一松开手,他就故意喷了她一脸。看着对方也给自己一样狼狈的样子,他有几分得意地笑了。 华光溢彩……她本以为不笑的时候他就已经够美的了,没想到他笑起来之后,更是人间绝色无处觅。 此刻温静蓉的头发上还在滴着水,被这样捉弄本来她是很生气的,但是对着眼前这张美丽的脸,心里那股气莫名消了。 不过还是个孩子罢了,更可况他还生着病。顶着十六岁身躯的温静蓉,看着已然二十多岁的慕容明珠,宽容道。 第四章 相看两相厌 “下次再不肯喝药我仍旧按照这样的方式喂你喝,在我家待得不满意你也给我忍着,早点把病养好了才能早点走人。”温婧蓉收了药碗,从水缸里头舀了一勺子水把碗给洗了,晾在了一边。 他们家统共也就这两只破口的碗,再就是还有个黑土烧的粗盆,要是多烧一个菜,还真是连盛菜的盘子都没有。不过这样的日子温婧蓉和牛大宝都已经习惯了,用了碗就随手洗掉放回原处。 慕容明珠虽然也不愿意留在他们家,但是短短这么几句话那女人已经提了两次让他养好了就赶紧走,满是嫌弃的样子,他心里反而不乐意了。心里暗暗闷着气,看着忙里忙外的温婧蓉是哪儿看哪儿都不顺眼。长得一点都不好看,眼睛太大了,鼻子太挺了,下巴也太尖了,看着一点女人的样子都没有,力气还那么大…… 被人默默嫌弃的温婧蓉此刻正忙着收拾带回来的山猪肉。都是被人挑剩下的,不是没肉的大骨,就是精瘦到没一点油花的全瘦肉,还好她之前有让张屠夫特意留了一块肥膘肉,稍微清洗了一下,就快速地挥着菜刀,砧板上不多时就是一小堆切成了豆腐块大小的肥肉丁。 朱大宝不用她吩咐就已经把火又烧起来了,等锅热了上来,温婧蓉把两斤左右的肥肉丁都推进锅里,随着一阵滋滋作响的油脂被煨出来的声音,小木屋里满是诱人的肉脂香味。 慕容明珠刚开始反感地皱了皱眉,就算是失忆了,他也很笃定这样的味道是从来不被允许出现在他身边的。但是他很可悲的发现,自己闻到这般粗鄙不堪的味道时,肚子竟然咕噜噜地如雷作响,被这股肉香味给诱惑到了。 肥肉丁不多,不一会儿就被逼出了里头饱满的油脂,缩成了焦黄色的油渣子。温婧蓉动作飞快地把这些浮在锅里的油渣子捞到了黑土粗盆里头,趁它们还热着,撒了一小把盐快速地拌匀了,这才把粗盆放到一边晾凉。 锅里的油也被她一勺一勺地倒到了油罐子里头。在吃食上面,因为心疼牛大宝,温婧蓉一直格外地注意。每次打到了猎物都是先逼尽了油脂才再炖了吃的,也正是因为她这样精打细算,才保证了两人手头这么紧张的情况下,还能吃得起油。 “哥,张嘴。”摸了摸粗盆边上已经不烫了,温婧蓉这才捡了块大的油渣子喂给了牛大宝。 好脾气的牛大宝听话地张开嘴,慢慢地嚼着,油渣被炸得很脆,盐也放得刚刚好,吃着咸香适口,味道很不错。他赞了一句好吃,便又被温婧蓉喂了一口。 边上看着的慕容明珠肚子越发饿起来,又不肯向他们示弱,索性转向了床的内侧,只装作自己已经睡着了。这一躺下他又立马炸毛了,身下垫着的这都是什么东西这么硬,毯子也一股霉旧的味道,这是人睡的地方吗! 正想开口让他们换床丝绸的垫被过来,嘴巴里头就被人塞进了一小块东西。他想吐出来,舌头上的味蕾却比他先一步意识到这东西的美味,还没怎么细嚼就吞了下去。 他抬眼复杂地看看正捧着粗盆的温婧蓉,右手手指明显沾着些油,刚刚她就是用手指抓了递给他吃的?慕容明珠心底一阵作呕,肚里却是空空地什么都吐不出来。 温婧蓉有些被他吓到了,她心思粗,没想到他是嫌弃自己手脏,还以为是他不喜欢这个。看他肚子也饿了,赶紧收拾了下准备晚饭。 今天换回来的东西多,温婧蓉难得大方了一把,先就着原来炸过油渣的锅,放了大骨和生姜下去熬汤,又加了几颗去年自己晒的红枣。等汤翻滚上来了,撇了边上的浮沫,让牛大宝改了小火慢慢熬着。自己则是舀了半勺子白面,拿热水烫了,筷子快速地拌了几下,晚饭的一半就准备好了,只等大骨汤熬得了再下切好了的薄肉片和面疙瘩,最后再切几段青菜进去,晚饭就做得了。 弄好了大骨疙瘩汤的剩余配料,温婧蓉终于闲了下来,坐在灶火前头跟牛大宝说今天买山猪肉的所得有哪些,米啊面啊之类的都是怎么按顺序放着的。细细碎碎的温柔话语,落到一旁一直支着耳朵偷听的慕容明珠耳朵里头,他这才注意到原来这女人的哥哥眼睛是瞎的,稍有些吃惊。又听见温婧蓉为了照顾到他的眼疾,事无巨细地把东西是怎么放的,袋子是什么纹路的都交代得一清二楚。 他再转头看看这间狭小到转个身都能撞到彼此的房间,除了灶台前面有个小矮几和他睡着的床之外,竟然连个吃饭的桌子都没有。他先是以为他们穷,后来才意识到这是怕他眼睛不方便,会磕碰到。 这对兄妹感情倒是挺好的,慕容明珠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心底涌上了丝羡慕,这么看着温婧蓉也没原来那么讨厌了。 等着汤好的时候,温婧蓉也不浪费时间,把昨天两人换下来的衣服顺便也给洗了。等她眼睛瞄到床上的病人时,不禁犯了难。之前怕他着凉,是牛大宝摸索着替他脱了衣服的,现在他身上什么都没穿,因为牛大宝夏天也只有两套换洗的衣服。 现在天气这么热,他也不能一天穿衣服,一天没衣服(脱)光了躲床上……可要买,又是得要花钱啊。温婧蓉不禁后悔自己今天干嘛要去溪边了,要是没去她就不会注意到水潭上头浮着的他,也就不会一时好心把他给救回来了,这哪里是多出了一张吃饭的嘴啊,简直就是一个坑钱的无底洞。 她覆额叹着,锅台上却是传来了浓郁的骨头汤香味,还是先吃了晚饭再想这个问题吧。温婧蓉愁眉苦脸地做好了面疙瘩汤,先是盛了两碗放了一会儿,没那么烫了才一人一碗地各自给牛大宝和慕容明珠端了去。 慕容明珠到底还是饿的恨了,眼睛盯着碗上的破口一会儿,终究还是抵不过这碗看着就色香味俱全的热汤,捞着温婧蓉递过来的筷子,慢慢吃了起来。 他吃饭的动作很优雅,温婧蓉早就猜到他的身份应该不简单,对此也不觉得意外。估计要等他的碗是没希望了,她便站到灶台边上,拿了做饭的大勺子就着锅吃了起来。牛大宝喝完一碗又要了第二碗,他是盲人对声音敏感的很,一早就知道妹妹就站在边上。 慕容明珠却是惊呆了,他本来还想要再喝一碗的,看到她如此粗鄙没有教养的行为,却是再也吃不下了。 第五章 王爷是病娇 用过晚饭之后,温婧蓉手脚利落地收拾了厨房,把牛大宝牵到屋外的长凳上坐好,自己则是开始动手劈柴。她每次都会多砍一捆柴,日积月累地就不用再准备过冬的柴垛了。 山里人柴火贱,也没谁认真去砍,都是各家的半大孩子上山捡了枯枝,或是用柴刀砍了树枝捆成一捆一捆的,扔在山道边晒干了,过几日上山砍柴的时候顺路再带回去。各家都有认得自家的标记,也很少有人会偷了别家捆好的柴火,颇有几分乌托邦理想邦的味道。 虽然凭着前世的身手和格斗技能,她完全可以在更大的城镇里头找到女护院的工作——西楚国女子的地位不低,家里有几个闲钱的人家都愿意精养着女儿。 她之所以留在牛家村没走,一是因为牛大宝,二是因为贪恋这里的平静与祥和。前世她少小离家,考上军校后不久就被选拨出来作为特种兵秘密集训,算起来她至少有六年没有回过家了。幸好家里还有个弟弟,在她死于坑洞爆炸之后,父母双亲不至于没有人赡养送终。 屋内的慕容明珠听了一会儿外头的砍柴声音,间或还听到两兄妹商量过冬还需要存多少粮食的说话声,心想他们也实在想得太早了,现在才夏天,天气这么热,离冬天还早得很。 慕容明珠不知道的是山里的天气冷得比外头快,而温婧蓉到现在为止只攒下了两千多个铜钱,置办兄妹两人的冬衣和棉被就要花掉至少三分之二,剩下的那点铜钱也不够他们添置过冬的粮食的。入了冬山里的动物也都躲了起来,到时候再想要有现在的收成就很难了,所以温婧蓉他们才会早早就做起了计划。 末了他又听温静蓉叹了声气,“哥,里面那个也是个大麻烦,明天等进镇子给他买两身衣服,不然连门都出不了。” 慕容明珠脸莫名一红,他刚醒过来那阵子因为太过震惊与自己竟然失忆了,过了很久才注意到毯子下头的自己是没有穿衣服的,也不知道是那两兄妹中的哪一个脱了自己的衣服。想着想着就忽然觉得气闷起来,大声叫了几声,片刻后就看见温婧蓉撸着袖子走了进来,额上是亮晶晶的汗水,随着她矫健的步伐,正从她麦色的光滑脸庞上滑落,闪耀着力量的美感。 屋里没有点灯,他却奇怪地看清楚了她。慕容明珠心跳忽然有些快,怕她注意到自己的反常,也不敢看她,只侧着脸小声道,“里面太闷了,带我出去。” 温婧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想出来完全可以自己走出来啊,你又不跟我哥一样眼睛看不见。” 慕容明珠脸上的表情忽然冻住了,他心底也浮上了同样的问号,是啊,为什么他本能地就是知道自己走不出去房间,要别人抱他出去呢?他试着动动腿,心底便是被冰水淋过一般凉透了。 “因为我是个废人,腿走不动。”他这时才对上温婧蓉的视线,嘴角明明是笑着的,眼睛却像是在哭。 温婧蓉本来对他还有几分不喜,一个大男人这么娇气,连盲眼的牛大宝都不如。但是此刻看到他露出这样的脆弱表情,温婧蓉也有些心软了,反省起自己对他的态度是不是太差了。 “牛大夫也真是的,你腿脚不好他也不事先说一声。”温婧蓉边说边往他的小腿上按去,慕容明珠被惊了一下,奈何腿脚不听他使唤,只能任由她从下自上地摸索着,“这里有感觉吗?这里呢,这里?” 腿上虽然感觉不到,眼睛却是能看到的。慕容明珠望着她按在毯子上的那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有一瞬间几乎产生了错觉,仿佛能感觉得到她手心的温度正透过薄薄的毯子渗过来。 只可惜,他也知道,那都只是错觉而已。 温婧蓉最后确定了他应该是下肢瘫痪,刚刚虽然没有看见他腿的情况,但是按照触诊下来的感觉,他的双腿肌肉还是正常的,没有发生萎缩,这说明他的家人一直将他照顾得很好,每天都有坚持帮他按摩腿部。因为工作的性质,她对人体的肌肉关节等很熟悉,知道下肢瘫痪的如果没有坚持每天按摩双腿的话,很容易会出现下肢肌肉萎缩的情况。便照着记忆里头的手法,轻轻替他推拿按摩开来。 “你……”慕容明珠显然有些吃惊,试图阻止道。 “别动,这是替你推活腿上的血液和经脉,你的家人之前应该也是天天帮你做这个的,既然都已经救了你了,我也不是不会这个,能还给他们一个完好无缺的你就尽量做到吧。别以为我很高兴替你做这个,哦对了,这里好像也是男女授受不亲的吧,我这么替你按着,你就当是我哥替你按的,别提什么婚嫁之类的……按你们家的门第大概也看不上我们家这样一穷二白的,我呢,也不喜欢腿脚不方便的……” 慕容明珠听她说道最后一句心中莫名有些愤怒,又油然生出几分自卑,一时弄不明白自己的心情,纵使是失忆了,他也知道像她家这样的门第是压根不可能成为他婚娶的人选的,但是听她以断腿残废的理由嫌弃自己,他不禁怒从心中起。 正想反唇相讥几句,又听她接着说道,“我们家就这么点钱,养活个我哥就已经很幸苦了,你又这么娇气,我可养不起。所以不管你家里人后面有没有寻来,我都是要送你走的……” 原来是怕养他费钱……慕容明珠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该哭,身旁卖力帮他捏腿的小姑娘还在絮絮叨叨地问他真想不起来自己家住哪里的啦?家里还有什么人啦之类的问题,试图从中能找出等他病好后,能送他回去的地方。 慕容明珠电光火石间眼前闪过一个熟悉的画面,画面里头也有一个人像她这样帮自己捏着腿,不过那人看向自己的眼神不似她这般放松,反而有些敬畏惧怕。一闪即逝的画面已经让他收集到了足够的信息,屏风上挂着的王子冠服,奢华的灯柱上镶嵌了足足十二颗斗大的夜明珠,以及他身上盖着的柔软的黄色真丝锦被…… 他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但是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样的一个小村庄里头?慕容明珠觉得在他记忆恢复之前,他还是不要贸然回去的好。至于他是谁,只要留心打听一下西楚国有哪位王爷是断腿残废就行了。 黑暗中慕容明珠不无讽刺地笑了。 第六章 发现金叶子 温婧蓉替他按完腿,心中才刚刚开始对慕容明珠起了些同情之心,到晚上睡觉的时候又恨不得自己没扛回这么个娇气包了。原因就是慕容明珠不肯跟牛大宝睡同一张床,他肯睡这么差的床已经是很委屈了,还要让他跟别人同睡,打死都不肯。 温婧蓉气得想把他扔到地上打地铺去,家里就两张床,他一个人占一张,那让他们两兄妹怎么睡?脾气软的牛大宝也怕让慕容明珠打地铺会病上加病,便提议说由他打地铺好了。温婧蓉哪里肯,牛大宝的身体也没那么壮实,再说家里根本没有多余的被褥了,坚持让牛大宝睡在了她房间,她自己则是搬了凳子靠着土灶讲究过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起来温婧蓉那个腰酸背痛的,以前在野地里头趴上一个通宵都没问题,身体还是太久没锻炼了,进青石镇一趟添补些衣物被褥看来是很有必要了。 她在灶台边上的柴火堆里头扒出钱罐,唉声叹气着把两串铜钱给倒了出来。忽然听到床那边的慕容明珠出声道,“拿这个金叶子去,被子和衣服记得挑绸缎的买,其他的我穿不惯。” 温婧蓉闻声回头,看见正慢慢坐起的他眼神清亮得很,眼底有两片阴影,明显没有睡好的样子。 其实慕容明珠不是没有睡好,而是根本就没有睡着。一是牛家的被褥都是粗棉,磨得他肌肤生疼;二是因为知道温婧蓉就睡在离他不到一丈远的地方,和他不一样,她睡得很快,很沉……一整个晚上他都能听得见她沉稳的呼吸声,那么轻,那么淡……他却听得清清楚楚。 到后来听得倦了,他便躺在床上静静地看向窗外。夜里山风很凉,树叶在夜幕中挲挲作响,等看得久了,他慢慢得能分辨得出那一团团的墨色,深些的是老叶,浅些的是新叶……慕容明珠心中忽然生出几分荒谬的感觉,这样的时刻,这样的地点,这样的他……胡思乱想到天都亮了,太阳慢慢地升起,日头开始是橘红色的,将那片浓重的墨绿也染上了一圈温暖的光晕。这样轻松看着日出的心情是从来没有过的,或许他出现在这里,失去了记忆,也并不完全是一件坏事。 摸了摸枕头边上的荷包,里头还有几片金叶子,大概是昨天他们替自己脱衣服的时候留下的。慕容明珠松了口气,要是靠这两兄妹的那点铜钱,怎么可能买得起他要的东西。幸好这些金叶子上头也没有标记,正好解了他们现在面临的燃眉之急。 这两兄妹虽然穷,倒是挺诚实的,这么一小袋子金叶子,对乡下人来说已经是一笔相当大的数目了,慕容明珠心道。后来见温婧蓉醒了,一边叹气一边倒铜钱的样子,不禁笑了。要靠她那么点钱,还真不够买足他要的东西。 温婧蓉见他要自己出钱,自然不会阻拦,本来她还想着凑合着给他买点细棉的衣物就算了,现在有了充足的预算,他要什么就随他,反正出钱的不是她。 解决了银钱的问题,温婧蓉便放下心来收拾早饭。在屋前的菜地里头摘了几颗青菜和香葱,细细切碎了,加到混了玉米面的面粉里头,再打了几颗鸟蛋进去,撒了点盐,放上半盆水,顺时针搅拌成蔬菜面糊。 这时候锅也烧热了,她从油罐子里头捡了个布头出来,捏着浸过油的布头往热锅里头那么一刷,锅里便匀匀地沾上了一层薄油。这种方法还是她小时候在姥姥家看过来的,又能省油,又能让锅沾油均匀。 不等锅冒烟,她动作飞快地倒了三分之一的面糊进去,随着兹兹的油响声,小屋里头顿时满是面饼的香味。这时候里屋忽然传来一阵木头被碰倒的声音,温婧蓉便知道是牛大宝这时候也醒了,因为不熟悉她屋里的摆设,也不知道碰倒了什么东西。她连忙把面饼翻了个个,往里屋去看情况。 “没事吧?有没有摔到哪了?”牛大宝已经走出来了,左脚有点不太利索,温婧蓉蹲下去撸起他裤子一看,膝盖上一片乌青。看来除了衣服和被子,还得再买个床,她暗暗想到。 扶着牛大宝坐到土灶边上,这时候锅里的青菜面饼已经完全熟透了,她连忙把面饼用铲子铲了几下,分成小块,盛到了小碗里头,放到一边晾一会儿。 照着之前的动作她又煎完了两外两张青菜面糊饼,同时烧着的水也开了。经过一夜山风的水还是有点凉的,她掺了一点点热水到木盆里头,拣了块看着新一些的布巾给慕容明珠先洗脸。 就算是这样,他接过布巾的时候脸上还是明显得嫌弃了一下。不过比起不洗脸的难受来,他也只能忍着跟他们共用一个木盆,草草地擦了把脸,至于刷牙,他看着手上温婧蓉递过来的柳条,愣住了。 等看过他们两个是怎么用柳条的,慕容明珠挣扎了一下,照着样子刷过牙之后,才发现也没自己想的那么难以接受。 这时候饼也放得差不多了,没有刚出锅那么烫没办法入口。温婧蓉把慕容明珠和牛大宝的那一份都直接递到了他们手里,另外还用她采的松针给每人泡了一滚热茶。 这种茶水慕容明珠还是第一次喝到,带着些特别的清香味,茶水清亮,配着面饼一起,意外的和谐。 慕容明珠的味蕾被早晨这一杯松针清茶给彻底打开了,碗里的青菜面饼看着卖相虽然不太好看,他也配着茶水全部吃完了。他隐隐觉得像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这样的好胃口,是不太寻常的。 他这边慢条斯理地吃着,温婧蓉和牛大宝早已经吃完他们的那一份了。跟哥哥交代了一下她今天要出门去青石镇上买东西,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因为她要傍晚才能回来,怕中午他们两个饿肚子,温婧蓉又蒸了一锅玉米面窝窝头,杀好了昨天带回来的几条鱼,用盐和生姜片腌上后,便朝着村子里头去了。中午牛大宝只要把鱼放锅里煮一煮,就着窝窝头就能吃了。 第七章 青石镇集市 青石镇的集市是相逢十五一集,牛家村的人们都是趁着有集市的时候赶往青石镇,除了可以将自家积攒下来的鸡蛋和绣件送到集市上贩卖填补家用,也可以在集市上买到自家所必须的一些生活用品,像盐啊酱油啊之类的。 温婧蓉早存下了些东西要到集市上置换的,有田里捞的小虾米晒出来的虾干,还有一大袋子晒干的野菜和蘑菇。 田里的虾子村里人嫌个头小壳硬又没肉,要做好吃又费油,所以很少有人愿意花那个心思去捞。温婧蓉以前在乡下的时候没少捞过这种虾米,每次姥姥都是下了重油油炸得香香脆脆的,再最后拌上略微泡开的梅干菜一起炒透,那滋味别提有多下饭了。 可惜他们家现在还吃不起油,她也是在做汤放面条的时候偶尔仍些虾米进去,说实话的确不太好吃,咬到嘴里的都是壳。到后来她索性捞了虾米就直接摊在屋前的破草席上晒干,晒干了的虾米倒是挺鲜的,熬汤烧菜的时候抓上一小把,味道就足够了。 蘑菇也是她在林子里头采的。工作需要她认得林子里头那些菌类是能吃的,那些是不能吃的。深山里头树木茂密,有些地方还常年见不找太阳,这就给各种菌类的生长创造了良好的条件。温婧蓉每次进山的时候都顺手采一些蘑菇回来,吃不完的就仍在小屋前面晒干。 山里的菌类繁殖得很快,尤其是下过雨之后,腐叶枯枝底下就是一个个新冒出的小圆头。温婧蓉也只是随手采的,才个把月就又积攒下了这么多。可惜酒楼老是以客人怕蘑菇有毒不好卖的理由压她的价格,上次那么一大袋的干货,聚福酒楼的朱掌柜只给了她三十个铜钱。 这次温婧蓉不再打算送到聚福酒楼了,向赶车的牛大叔打听清楚了镇上有哪几家大户人家,便存了心思直接上门兜售看看,能多换一个铜钱是一个。 等牛车慢悠悠地到达了青石镇,搭车的同村人跟牛大叔约好了下午碰头的时间,便各自往集市上去了。温婧蓉打算先把背着的山货给处理掉,照着牛大叔指的路一家一家地敲起了门。头两家的开门的很不耐烦,连话也不愿意传一声就赶她走。她也没泄气,这样的结果本来就在她的预料当中,搁以前她在家里的时候也是不待见上门来做推销的人的。 不过她的运气不算太坏,敲开第三家的大门的时候,守门的小厮很有耐心,听了她的来意之后便答应去问一下负责厨房采购的王大娘。温婧蓉在门外等了片刻,便有个四十多的妇人跟着小厮走了出来,翻看了下她袋子里头的干货,那妇人满意地点点头,比外头干货行送来的东西可好多了,个头大不说,伞盖的肉还特别的厚,下头的菌脚也剪得干干净净的,用手捏一捏,一点水份也没有,晒得很干。 第3节 “这些干货你多少卖?”王大娘检查完蘑菇干和野菜干之后问道,正巧表少爷和少爷都回老宅度夏,厨房正愁没有新鲜菜色呢。这时候她又注意到了温婧蓉另一个袋子里头的虾干,捡了一个细细嚼着,倒也鲜香,正好用在香菇汤里头提鲜,还能剁进各种肉馅里头提味。 “还有这个,都怎么卖?” 温婧蓉之前问过山货行里头晒干菌类的价格,她这一袋子里头有香菇也有蘑菇,这次被慕容明珠的事情一打岔忘记了挑拣分类,便算了个一百五十个铜钱的总价,至于虾干她也不清楚该卖多少,想了想便笑着说道,“山里人只想用山货置换点家用,价格不如由夫人来说说看吧,您每天负责这么一大家子的吃食,想必比我这个山里人要清楚价格,银钱合适我就卖了。您要是日后还有需要,我们山里还有新鲜的菌类,还有山鸡野兔斑鸠跳子鲜鱼之类的野味,早几日告诉我,我都能给您送到府上来。” 王大娘闻言不禁惊奇地打量了她一眼,听她说话这般有条理,又很自然地垫出了那一层以后还可以长期合作的意思,哪里像个寻常农户。这一打量之下才发现温婧蓉长得眉目灵秀,一身夏衫虽然穿得旧了,却很干净,看着就清清爽爽的,让她又多了几分好感。 “这样吧,你这两袋子东西我都要了,一共就给你三百个铜钱。这阵子家里有娇客在,新鲜的山货你只管采了,野味也只管打了,也不拘是什么,只管送来就是。价钱我自不会亏待你。” 温婧蓉的心理价位也只在两百二十到两百六十个铜钱之间,王大娘给的三百个铜钱已经超出她的预期,自然是再欢喜不过。等交接完货物之后,温婧蓉又谢了谢王大娘,等她走开之后,特意数了十几个铜钱出来从袖子底下递给了守门的小厮。 那小厮惊讶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笑着应下了。温婧蓉虽然给的也不多,好歹算是一份心意,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十几个铜钱能换个不捣乱,还是挺划算的。 怀里揣着剩下的两百八十多个铜钱,温婧蓉离开李宅的时候脚步都轻快了许多。她也没想到这么顺利就把山货一次性都解决掉了,不过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大头。她不放心地又摸了摸怀里揣着的金叶子,在青石镇的布料一条街上逛了逛,之前因为没钱,她一直都没来过。问了几家丝绸和棉花的价格,也有店铺伙计看她衣服穿得破旧不愿意搭理的,她也不在意,看好了各家店的丝绸成衣和布料价格就出来进下一家。 这时候人们还是买布料自己做衣服或是请裁缝帮忙做的多,所以到最后温婧蓉还是挑了最大的那家布行,虽然他家的两套丝绸衣服价格不便宜。她下意识里头觉得要是买头两家攒了半年灰的丝绸夏衫回去的话,家里那个大少爷肯定是要闹的,还不如直接买最好的回去。挑了青色和玉白色的两套丝绸夏衫之后,她又挑了一匹深色的丝绸,比别家高出的差价她缠着掌柜的让了半匹棉布算是匀了些回来。 最后又去别家买了两床五斤的棉花胎,和两床两斤的棉花薄胎。正好让牛大宝和慕容明珠一人一副,一床做垫被,一床做盖的。等冬天的时候估计家里那个病号也走了,正好拿旧被褥做垫被,这几床新棉被做盖的,七斤的盖被足够他们两兄妹过冬的了。 置办好了慕容明珠要的东西,一片金叶子也去得差不多了。温婧蓉正愁这么多东西自己怎么才拿得回去呢,丝绸布行的掌柜主动问起了这些东西该送到哪里。温婧蓉便交代他们稍等片刻,自己往镇上又拿金叶子换剩下来的几块碎银子买了一套精致的白瓷餐具,外加澡豆牙粉洗脸木盆之类的生活用品,这才买齐了东西往丝绸店去了。 幸好路上碰见之前一起来的牛家村人,让他们转告了一声牛大叔不用等她了,便坐了布行的马车往牛家村回去了。 第八章 公子世无双 布行的伙计将温婧蓉连人带货送到了山脚下,这时天色已经近黄昏。牛家村离青石镇还是有些路程的,要是不早点动身往回赶的话就得走夜路了,相当不安全。 再说温婧蓉自己也不是扛不动这些东西,她想了想便招呼着伙计帮忙把所有的货物一样一样地堆到她肩上,倒把那个伙计给吓了一跳,怎么也不相信她这么瘦瘦小小的一个女孩子能扛得起这么多东西。 在温婧蓉的一再坚持之下他才照着做了,私心里他也是想早些回店铺里去的,他们这些帮工的都是店里包食宿,晚回去了便赶不上夜里的那顿饭了。 等帮她把所有的东西都放置好,温婧蓉轻轻松松地就站了起来,径自往山路上去了,只留下身后已是目瞪口呆的布行伙计。 温婧蓉此刻心里挂念着留在家中的牛大宝,也不知道他一个看不见的,照顾走不动的,有没有磕碰着哪里,现在好不好。心里发急,步子也就紧了起来,不一时,山腰处的那间小木屋就在树丛间若隐若现了。 等温婧蓉推开木门,看到家里两只都好好的,不禁松了一口气。小心地放下肩上的东西,白瓷碗被先堆在了墙边,丝绸和棉被矜贵,她怕弄脏了,便先堆到了自己房间的床上,一番归置之后才回到前屋,这才发现家里两只都有几分委屈地看着自己。 牛大宝老实,还没告状呢,就被慕容明珠抢了先。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啊,我快都饿死了。” 温婧蓉奇怪地看看他,又看了看牛大宝,心想她走的时候不是已经给他们留了窝窝头,和腌好的净鱼的吗。难道牛大宝中午没做鱼汤?不对啊,就算没有做鱼,不是还有窝窝头吗? 牛大宝一听急了,连忙辩解道,“不是的小宝,我中午有烧了鱼的,和窝窝头一起盛了一碗给他的,他自己不肯吃,把碗给摔了。我眼睛看不见,扫不了屋子……” 温婧蓉这才发觉空气中隐隐有些许鱼腥味,再往床前看就注意到了地上明显的一滩滩炉灰,没有被炉灰盖到的地方还能见着细碎的鱼肉,墙角处倒扣着一个破碗,却没有见着窝窝头的痕迹。温婧蓉连忙捡起碗来查看,幸好,碗还是好的,只缺了一个小角。要是摔碎了,牛大宝在地上摸窝窝头的时候,可就危险了。 一想到被她视作亲哥哥的牛大宝跪在地上四处摸索的样子,温婧蓉忍不住瞪了眼始作俑者,不吃就算了,还打翻碗,他吞不下去的东西,可是她刚穿过来那一会儿,连想一想都是奢侈的食物。 慕容明珠被她眼风这么一扫,不禁有些心虚。他其实也不是故意的,谁让那个鱼汤那么腥,一点也不像她做的东西看着就让他有胃口。温婧蓉在的时候还好,他躺在床上看她忙来忙去的也不无聊。 她这么一走,慕容明珠对着个瞎眼的牛大宝,半天了,坐在那里只翻来覆去地折着纸钱,来回也就那么几个动作,牛大宝不烦,他都要烦死了。 中午的时候又是看着牛大宝慢吞吞地生火,慢吞吞地弄鱼汤,再一步一步地摸到床边来……慕容明珠也不知道那时候的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一看到破碗上的裂缝便心头火起,一怒之下就随手把碗给打翻了,鱼汤撒了一地,弄得满屋子都是鱼腥味。 “下次再发脾气浪费粮食,也不用等你病好了,我直接被你去镇上,扔大街上谁爱捡回家伺候谁捡去。”温婧蓉冷声道,再任性也该有个度,粮食和牛大宝都是她的底线。 慕容明珠哪里被人这样呵斥过,肚子又饿,越发觉得委屈。可惜他一双残腿走也走不了,当下便冷着脸,朝着床内壁躺下,发脾气不理温婧蓉了。 本来她还想跟他说一下今天用了一张金叶子买的东西的,这下也没了说话的(欲)望,确认了一下牛大宝没有被鱼汤给烫到,便收拾了锅碗,手脚麻利地做起晚饭来。 早上蒸的窝窝头还剩了两个,她边跟牛大宝说着今天送镇上去的山货多换了好些铜钱,边在砧板上薄薄将窝窝头切了片,像煎馒头片一样,在碗里沾了鸟蛋液,投到铁锅里头一一煎的焦黄酥脆。诱人的香味引得慕容明珠肚里馋虫一阵一阵地闹着饥荒,此刻他耳朵偏偏还那么灵,听到了牛大宝轻轻咬着油煎窝窝头片的声音,更是饿得不行。 他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从面朝墙壁的睡姿转成了面朝着温婧蓉,从偷偷张开的眼睛缝里头,他看见她飞快地切好第二个窝窝头,一片一片地沾蛋液然后往锅里投,动作流畅,比起牛大宝中午做饭的那种吃力,看着都有几分异样的美感。 慕容明珠忽然间明白了自己中午的烦躁到底缘何而来。他眼里的牛大宝,未尝不是旁人眼中的他啊。他们两个,一没了温婧蓉的照顾,便跟个废人一样。他眼神复杂地看了看自己的残腿,就算是牛大宝也比他强吧,至少他不用别人伺候着吃饭…… 小腹处忽然一阵紧绷感传来,慕容明珠顿时变了脸色,在忍了又忍,实在是忍不住了的时候,他才铁青着脸叫了牛大宝一声。 “干嘛,又想支使我哥啊?”温婧蓉带了几分防备地看着他。 “我想去更衣。”形势比人强,慕容明珠再不想低头,也不愿发生尿床这种丢人的事情。 牛大宝是乡里长大的,没听过更衣这种文绉绉的说法。温婧蓉则是楞了一会,才想起中学课本里头学过的“权起更衣”。不过牛大宝哪里抱得起他,便自己撸着袖子朝他走过去。在对方“你想干嘛不会刚好是我想的那样吧”的眼神中,很霸气威武地直接连毯子连人一起抱了起来,走向门外的菜地。 慕容明珠僵直着身体,还没从这个巨大的打击中反应过来,就被她双脚着地地放到了地上。看着脚底下黑色的泥地,他这才想到自己还是光着脚的,不过再脏又能怎么样呢,反正他的脚也一点感觉都没有。 慕容明珠回头不经意地一瞥,才发现自己原来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紧紧拽着她的领口,生怕自己会掉下来,连忙趁着温婧蓉还没发现松开了手。他的动作太大了,温婧蓉又以为他抓稳了就没护着他,双腿没力的他眼见着就要往地上摔去,幸好她反应够快,一把抓到他的腰间,才险险地搂住了他。 这下温婧蓉可犯了难。他们家是没有厕所的,当初考虑到坐坑对牛大宝来说不安全,她就只是在小屋下风口处挖了个浅坑,领着他来回数了几次步子就记熟了。可是慕容明珠跟牛大宝不一样,他站不住,自己只能扶着他上厕所,要不就是用小孩把尿的方式——第二个画面太美,温婧蓉也被自己的脑洞给雷到了。 慕容明珠也明白眼下他是没办法独自解决内存的,只能被温婧蓉旁听着尴尬完,然后又被她连人带毯子地抱了回去。 下次还是让牛大宝也一块跟着来,她也是生平第一次陪着个男人上厕所,偷偷看了一眼怀里抱着的人,脸上正潮红一片,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他仿佛察觉到了温婧蓉的视线,忽然抬头,墨玉一般的眸里快速地闪过一丝慌乱,脸上却是更红了。 陌上君如玉,公子世无双。温婧蓉忽然想起以前看到过的这么一句,美色果然误人啊。 第九章 换上新被褥 慕容明珠是因为人生中最尴尬的一刻被温婧蓉全程围观,暂时收了任性傲娇的气焰,缩起了尾巴。而温婧蓉则是受他的高颜值影响,又想到他连上厕所这样的事情都没办法自理,出门远足的同情心终于又回了家,对他的态度也软和了许多。这两厢一配合,再回到小木屋,之前那种紧张的气氛终于消失了。 “别把我放回床上,躺了一整天了,人都躺得快发霉了。” 她正要往床边走,慕容明珠这时忽然出声阻止道。 “小宝,让他过来烧火好了,我正好再折点纸钱,等明天早上你帮我送到牛三婶家里去,工钱之前已经说好了的,别忘了再带些金箔纸回来。”牛大宝朝他们“看”来,善解人意地提议道。 温婧蓉便按照他的意思,把慕容明珠放到了土灶台后面的小凳子上,还细心地替他拢了拢散开的毯子,冰凉的手指无意间碰到他裸露在外的肩膀,对方忽地抖了一下。 她心思这时一半在牛大宝身上,看他有没有摸到边上的纸钱篓子,所以压根没注意到慕容明珠被她这么一碰,连耳朵都红了。 慕容明珠心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紧了紧身上的毯子,左右看了看,便学着牛大宝的样子,捡起一根树枝往炉子里添去。 火竟然没几下就被他弄灭了。慕容明珠不信邪地拿着树枝拨着炉膛里头的柴火,之间里头蹦了个火星之后,便彻底黑掉了。 温婧蓉这时候也发现了他这边的状况,摇摇头,心中早就料到让他烧火迟早会出乱子,当下却还是很耐心地教他把过多的柴火撤掉,怎么用干燥的松枝引火,怎么在松枝上架木柴,什么时候该添柴,什么时候该拿掉多余的柴火…… 为了方便他看清楚,温婧蓉坐得离他很近,近到他能闻到她身上隐隐的汗味,和特别的兰草香味。重新被点燃起来的炉火映得她一张瓜子脸红彤彤的,连脸上的绒毛都清晰可见。玫瑰色的双唇不断地开开合合着,她在说些什么,慕容明珠到后来已经听不见了,直盯着她的唇发呆,看着似乎很柔软的样子……脑海中忽然闪现出一道曾今品尝过的点心,樱桃牛乳冻,可惜记忆中的自己似乎不太喜欢吃甜食…… “你都记住了没有?” 神游天际的慕容明珠这时候终于回过神来,脸上的茫然和羞愧落在温婧蓉眼里,却成了他大少爷一时半会儿还领会不了烧火这个技能的意思。晚饭却该是时候烧上了,她只好一边洗切着蔬菜,一边指挥着他到了时候就添跟柴进去,生怕火又突然断了,捞的蒸饭弄不熟。 不过显然她是白担心了,慕容明珠明显适应良好,被她提醒了几次之后自己就掌握到了添柴的节奏,下一次不用她说,自己也知道该往炉膛里头塞根树枝了。 米饭蒸好后温婧蓉特意又延长时间加闷了一会儿,才开了锅盖把蒸饭起了出来。锅里的水再换腾过一次,拿干净的布抹干了水分,才从油罐子里头夹了油布头出来,将锅底抹了一边,不等那点油花被烤干,立刻将砧板上切好的青菜都投了下去,快熟的时候又加入切碎的虾干,小屋里头立时满是河鲜的鲜香味。 慕容明珠早就饿空了的胃又开始叽叽咕咕地叫了起来。他有些赫然地看了温婧蓉一眼,不过幸好她没听见。 炒完青菜,她也没换锅,就着刚刚锅底还剩的菜汤,又加了一勺子水下去,将泡发好的香菇切片,连着香菇水一起倒进锅里,等汤开了打了把家里仅剩下的三个鸟蛋都打了下去。虽然只是添了点盐提味,但是有了香菇本身的鲜,她最后尝味道的时候觉得味道还是挺不错的。 “好了,今天晚饭就简单吃点,明天我再进山里去打点山鸡野兔。” 温婧蓉这句话其实是对着慕容明珠说的,生怕他又发脾气嫌饭食寒碜不肯吃,不过让她意外的是这次他什么都没说,老老实实地端着新瓷碗,吃完了一整碗饭,乖顺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来牛大宝形容的那样。 牛大宝对此虽然也赶到有些奇怪,不过他不是多话的人,吃过晚饭便又回到位置上折纸钱了。温婧蓉先是收拾好了碗筷,又将灶台清理干净,烧过的木柴得到的碳也都小心地收到了坛子里头。 弄完了厨房的一切,这才洗了手换了衣服,将慕容明珠原来的被褥都给换了下来,铺上垫被,再剪了一块大小差不多的丝绸当作是床单盖上。然后抱着慕容明珠让他躺上去试了试,还是被他嫌弃了一下丝绸太粗质量太次,不过这已经是青石镇上最好的丝绸了。 其实温婧蓉自己摸着感觉床已经很软了,就这样还被他嫌硬,果然是豌豆公主来着。 温婧蓉心想那另外买的两套丝绸成衣肯定也要被他嫌弃的,幸好当初没想到要把他原来的衣服给当掉,昨天洗的今天肯定也干了,便到外面晾衣杆上收了他的衣服拿进了屋里。又打了水让他自己擦洗一下,男女有别,她当然躲到了屋外,没想到眼睛看不见的牛大宝之后也被慕容明珠给赶了出来,两兄妹就坐在屋外的长凳上安静地折着纸钱,直到他们都折完了四百的纸钱,里头才喊了一声,让他们可以进去了。 就擦个身子,还能擦出花来了,她一边吐槽着一边往屋里头走。银色的月光正好从窗户处洒进来,能看到慕容明珠头发微湿,还带了些水汽,眉眼倦倦的,似乎是费了极大的力气,脸上还带了丝红晕。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朝她的方向看了看,见是她,便又放心地低头睡了。 脆弱纤细,放在男人身上本该是不合适的,但是放在他身上却是出奇的和谐,有一种异样的美感。想起来他的腿今天还没被按过,不过温婧蓉看他都快睡着了,便没有吵醒他,端了脏水出去了。 晚上她给自己屋里的床上也换了被褥,那匹丝绸她本来还打算托牛三婶缝几件衣服出来的,现在看来也不用了,当床单都被他嫌弃粗,就当便宜了他们两兄妹了。当下剪了两床被单出来,一床铺在自己床上给牛大宝睡,另一床则是铺在了换下来的旧被褥,温婧蓉的地铺上头。等明天,她就跟村里的牛木匠说一声,打个便宜点的木床…… 温婧蓉打着哈欠盘算道,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沉沉地睡着了。 第十章 意外的收获 第二天一大早,温婧蓉弄好了三人的早饭,就背起了竹篓往深山里头去了。慕容明珠趴在窗户边上看着她的背影越行越远,最终被那一团团浓墨重彩的绿色给吞没了,再也看不见,这才坐回到床上,莫名叹了口气。 “二宝你放心,小宝她身手很好,很快就会回来的。”牛大宝侧着耳朵听到了他的动静,这番安慰的话,也不知道是说给慕容明珠听的,还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慕容明珠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谁让他想不起来自己的名字呢,于是这两兄妹就不经他同意,按照年龄把二宝的名号安在了他头上。其实严格说来,慕容明珠已经有二十三岁了,比牛大宝还大了四岁。不过他身娇肉贵,保养的好,看着倒比粗生粗养的牛大宝要嫩些。 记不起来自己的名字,牛家两兄妹总不能整天喂来喂去的叫他,就这么给他起了个零时的代号。不过二宝这个名字慕容明珠其实心底还是喜欢的,没他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抗拒就是了。 温婧蓉在山里转了两个多小时就出来了。这次她的运气不错,采到了满满篓子的蘑菇不说,还发现了个兔子洞,折腾了半小时就收获了五只小兔子,各个都有一斤多重。回来的路上她还发现了一片野山药藤,随便挖了一下就挖出了手臂粗细的山药,再摘了些山药藤上结的山药蛋,正好可以在屋前屋后都种下些。 她仔细记下这些山药藤的位置,要是保存得当,山药在一到四度的气温下能放很久,若是碰上粮食不够的情况,这些可都是救命的好东西。 这一耽搁温婧蓉回到小木屋的时间就晚了些,见到她回来,家里的两个男人都松了口气。不过神经大条的她没注意到这些,从今天抓到的兔子里头挑了只品相差点的,一边让牛大宝烧上热水,自己则是拎着刀,和倒了盐水的大碗,走到屋外赶紧利落地抹了小兔子的脖子,鲜红的热血立刻从伤口处喷涌而出,很快就积了满满一盆。温婧蓉手里倒提着的那只小兔子,开始还挣扎着踢腾了几下后腿,随着兔血被放得差不多干了,才渐渐没了动静。 慕容明珠全程目睹了她的动作,眼神在触到她回转过来的视线时,看清她眼中的冷静沉着时心虚地躲闪了一下,心跳便控制不住地怦怦作响。 温婧蓉把他的心虚当成了害怕,回头看看自己杀兔子时两手沾上的鲜血,不禁无奈地笑了笑。她要是跟一般女孩子一眼,看到野兔子只觉得可爱下不了手,那她跟牛大宝早就冻死饿死了。再说难道兔子可爱就不该沦为餐桌上的食物了吗?那叫长得不可爱的山鸡和野猪怎么办? 放完了兔子血,温婧蓉小心地取了兔子皮,刮干净了皮上面粘着的血肉,用水清洗干净了,才用竹篾子撑开了,挂在屋外晾干。这兔子太小,卖皮子不合算,不如自己留下硝制好了,到时候攒够了皮子就给牛大宝做一副兔皮手套。 这时候锅里的水也早早开了。温婧蓉打了一半的热水将剥好的兔子肉飞了一边水,烫掉血污之后,也不切块了,直接扔进大锅中,切进生姜片,倒了些米酒和盐进去去腥提味。那碗兔子血也被她放进蒸笼里头,不一会儿就被锅里滚煮上来的蒸汽给蒸熟了。 慕容明珠一直都好奇地看着她的动作,动物血竟然也能吃,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全新的体验。 只见她把那碗蒸熟了的血块从碗里倒了出来,切成了厚片又投入大锅中,连肉带血地这么炖了好一会儿,最后撒上葱花的时候,整个小屋偶满是兔肉汤的鲜香味。 慕容明珠本来一点都不饿的,被那味道一勾,胃又有些空了。 温婧蓉把煮好的兔肉汤盛到汤碗里,换洗干净了锅,又淘米煮上了捞饭。前世温婧蓉老家在南方的乡下,村里人都喜欢做捞饭,一半粥,一半饭。不但能满足家里人不同的口味,而且这样煮出来的粥更香浓,蒸出来的饭口感也更扎实。 她小时候在乡下住过很长一段时间,因为家里想再要一个男孩,这样的情况属于超生,温婧蓉便被爸妈送到了乡下外婆家里,直到上初中的时候外婆去世了,她才被爸妈接回家里。那段局外人的尴尬同居生活,现在想起来心里头还觉得隐隐作痛呢。 不想让自己闲下来想七想八的,温婧蓉转身又削起了山药,切好的山药段放在一边备用,等锅里的水开了,米粒涨大了不少,她才捞了一半的米粒放进蒸笼,把山药段投到锅里,正好能做山药粥,又能补气,又能健脾,是养生的好东西。 吃午饭的时候,因为没有饭桌,三人又是各自占了自己的一角,端着饭碗吃的。反正牛大宝已经住到后头的屋子去了,这间前屋倒是不必再特地留空了。温婧蓉说干就干,洗完碗就去后头那间屋子里头把那张圆桌给搬了出来,放到了离慕容明珠床边不远的地方。既照顾到了腿脚不便的他,也尽量避开了牛大宝的活动范围。 不过还少两张合适的凳子。温婧蓉看着从后屋里头翻出来的两张旧长凳,摆在前屋里头太占地方了,很容易会绊到牛大宝。心想正好今天要去村里头打新床,等会记得让牛木匠一起打两张新的凳子,长度刚好能收进圆桌子底下的,她目测了一下长宽高的数据,心里大概有了个数。 拎上今天上山得来的收获,温婧蓉下山的时候顺手在山间水潭的溪口处又放下个鱼篓,绕到牛木匠家里给了五百个铜钱的定钱,便朝着青石镇上步行而去。过了十五,没有了集市,村里人寻常是不会往镇上跑的。没有牛车她只能徒步去往镇上,这一来一去就得一两个小时,不过温婧蓉已经习惯了,他们当初训练的时候,负重一走就是一两天,比这可幸苦多了。 王大娘在接到门房通报的时候还有些意外,等看到温婧蓉带来的新鲜蘑菇后不禁满意地笑了,看到她背篓里头四只雪白的小兔子更是眼睛一亮,一出手就给了她一两碎银子,这下子轮到温婧蓉眼睛一亮了。今天这一趟可真没白来。 第4节 门房送她出来的时候,温婧蓉照例分了十几个铜钱给他,对方看着她笑得更热情了,转手又送了一小包糕点给她。温婧蓉出了大门走得远了,才打开油纸包看了看,是六块麻将牌大小的红豆糕。她捏了一块尝了尝味道,油重了,也太甜了。外头买的可舍不得这么放油和糖,应该是他们自己厨房做的。 不过她吃着不觉得好的东西,牛大宝是肯定会喜欢的。这年头糖和油对寻常百姓来说都是奢侈品,至于家里那个娇贵少爷嘛,他估计是看不上这一口的。 第十一章 改良版水煮鱼 想起来她也是很久没有吃过像样的点心了。掂了掂手里的碎银子,温婧蓉难得奢侈了一把,花了两百个铜钱在米面行里买了些糯米,芝麻和红糖。临走的时候发现甜酒酿的酒曲竟然也买得到,便舍了一个铜钱也买了个颗酒曲丸子。 家里还有一些绿豆,上次卖山猪肉也不知道是哪家换给她的,她一直没舍得吃掉,本打算留一些做种子,来年清明前后种到屋前的地里去的。温婧蓉自小就是一个吃货,在乡下的时候没有那么多零食,外婆却总能变着法子给她弄出各种好吃的。这种美食的记忆一直深深刻在她的脑海里,没想到现在都能用上了。 回到牛家村,温婧蓉先去了牛木匠家。凳子果然已经做好了,床才开始打。牛木匠家的两个儿子也在,因为天热正光着膀子拿了伙计推平着木料。一看见温婧蓉进来都红了脸,忙不迭地逃走了。 光膀子的男人她以前见得多了,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跟牛大叔打了声招呼就拎着两个凳子走了。没注意到身后有两道炙热的视线一直盯着她直到离开。 牛木匠送走温婧蓉,一转身就看见自己的两个傻小子还痴痴地看着人家的背影,连他走进来了都没注意到,冷哼了一声。 “人都走远了,别看了。大牛你少打她主意,你娘已经给你们看好了邻村的王家姑娘,过些日子就下定了。” 被点到的牛家大哥脸色便是一阵灰败,牛家小哥不禁暗喜,哥哥没戏了,那就没人能跟他抢小宝了。 牛家大叔看看两个脸色各异的儿子,叹了口气,没告诉小儿子他娘也早早帮他看好了刘家的姑娘,就等着人家及笄了下定。牛小宝的确是个好姑娘,过日子也是一把能手,单看她没田没地也把自己跟瞎眼的哥哥照顾好了就能看得出来,让她当自己儿媳妇他是一点意见都没有。 但是他家婆娘就是不喜欢她,说牛小宝长得就是一副狐媚像,不是能安生过日子的人。婆媳天生就是敌人,他老娘在的时候不也是跟他婆娘三天两头的吵?光儿子喜欢可没用,再说人家姑娘也未必看得上他家两个小子,没见她看到他们光膀子连脸都没红一下? 他家两个傻小子啊,跟村里头那些愣头青一样,一个都没能走进人家姑娘眼里头,注定了都是白相思啊。牛大叔忽然想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笑了笑,便催着两个儿子继续整木料。小宝家多了个病人的事情,全村都知道,不早点给人家打出个新床来,可连累这好姑娘得多打几天地铺了。 话说温婧蓉,此时已经走到了溪口处,中午放下的鱼篓里头果然有收获,肥肥的三条手掌宽的大鱼,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即将大难临头,还在里头悠闲地划着水,吐着泡泡。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一个笑容来,温婧蓉轻拎起鱼篓,盖上盖子,离了水的鱼儿立刻扑腾起来,生命力顽强的很,她都到家了还能动弹。 慕容明珠从她走后一直时不时地就往窗户外头看看,当温婧蓉的身影出现在林间那条小道上时,他便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手里折着纸钱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对声音特别敏感的牛大宝也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脸上不禁浮上一个温暖的笑容来,等门被推开的声音一响起,便朝她的方向转过头去,笑道,“小宝回来啦。” 温婧蓉嗯了一声,把身上的东西一一放下。这种有人等着自己回家的感觉,总是能让她情不自禁地露出个幸福的笑容来。 “哥,歇会儿吧,等会儿再折,看我今天给你带回来什么东西?”她擦完汗,把牛大宝手上的纸钱拿走放到一边,在他摊开的手心上放上那个油纸包。 从她进来开始还没看过自己一眼,慕容明珠有些生气地把手里折着的纸钱揉成一团,扔到了地上,成功引起了温婧蓉的注意。 她走过去捡起那团金箔纸,小心地摊开来揉平,动作熟练地折叠起来,没几下,一个造型标准的金元宝就在她的巧手下诞生了。 尽管她一声责骂都没有,慕容明珠脸上却是火辣辣的,他忘了这些纸钱都是有数的了。 牛大宝这时已经摸到了那包点心,不用尝,就知道里头包着的是什么,笑着拿了一小块红豆糕放到嘴里,嗯,好甜。 “好吃吗?”温婧蓉边问着,边从他手里拿了一块,却是直接塞到了慕容明珠的嘴里。 牛大宝应了声,慢慢地细细咀嚼着。而慕容明珠却是咬了一口便不肯再吃了,果然如她所料,温婧蓉不在意地接过他推回来的半块红豆糕,转身就塞到了自己嘴巴里,自然地让慕容明珠都来不及惊讶。 “红豆糕很好吃,小宝你也吃点,还有二宝。” “我们吃过了,都不爱吃,你自己慢慢吃吧。”她这时已经动手淘洗起了糯米和绿豆,慕容明珠还以为今天晚上要喝绿豆汤了,没想到她洗干净了这两样就拿了个大碗泡着,转身又和起了杂粮面。微黄色的面粉在她手里听话地被慢慢揉成一个大大胖胖的面团,盖上挤干的湿布之后,她又拎着鱼和刀往外头走。 慕容明珠想起来那天牛大宝弄的鱼汤,又腥又臭,对晚饭便没了期待。不过等看见温婧蓉开始片鱼,他忍不住好奇地一直盯着她的动作,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弄的,那一条鱼就在她的刀下,变成了一盘白花花的蝴蝶鱼片,看着就很好吃的样子。 温婧蓉当然注意到了他的好奇视线,心下也起了几分卖弄心思,把一手片鱼的刀法使得更是出神入化,怎么看不清楚怎么来,等她都弄好两条鱼的鱼片了,慕容明珠眼中还满是困惑,没弄明白一条鱼是怎么被切成这样大的薄鱼片的。 这么看,他还是挺可爱的。温婧蓉嘴角勾着抹淡笑,自己烧了火让牛大宝注意着添柴,等油锅热了下葱姜蒜和干辣椒炒香,再投入剩下的鱼骨和鱼头,翻炒到颜色变了,入米酒提香,加盐加水炖煮。煮汤的同时往锅的两边贴上被擀得薄薄的饼子,等汤色发白,浓稠起来的时候,十几张饼子也就得了。最后让牛大宝把火都给撤了,借着炉火的余温,温婧蓉把片好的鱼肉都下到锅里烫熟。 因为没有那么多油,也没有豆瓣酱豆芽菜黄瓜条等齐全的作料,这个改良版的水煮鱼尝起来还是缺了些味道。不过对第一次吃到这样味道的鱼肉的两外两人来说,已经是鲜美得不得了。而且弄成了薄鱼片的鱼肉已经被温婧蓉去掉了大部分的刺,吃起来又嫩又方便。怕他们吃不来辣椒温婧蓉已经是下手很轻了,牛大宝和慕容明珠还是被辣得眼泪汪汪,热汗直冒。但即使是这样,两人还是一个劲地朝着鱼肉下筷子,看得温婧蓉哭笑不得。 第十二章 吃货的悲哀 温婧蓉这一盆改良版的水煮鱼彻底征服了牛大宝和慕容明珠的胃,但是不幸的是这两人生了一颗吃货的心,老天却没有给他们配备齐一个吃货的胃。她明明只放了三个辣椒,当天晚上这两人都不同程度都出现了上火的症状,鼻子干痒,喉咙痛,嘴巴干…… 牛大宝还好,只问她多要了几次水喝,自己忍着。慕容明珠难受地一直哼哼,弄得在灶台边上打地铺的温婧蓉也没办法睡。先是喂他喝了一杯蜂蜜水,不过没什么用。想到牛大宝估计也上火了,她索性爬起来,摸了把松针把炉子烧热,往锅里头煮上水,自己则是走到屋外的小路上,借着月光拔了些车前草,洗干净了切成小段用水煎成了两碗浓汁,一人一碗得分着喝了,才算减轻了些症状。 还有些不舒服的慕容明珠无意识地抓着她的袖子一直不放,怕又吵醒他,温婧蓉试着轻轻拉开他的手,一碰之下才发现他的手烫得吓人。她连忙比着自己的温度,拿手背测了下他的额温。一直没睡安稳的慕容明珠有些无力地睁开眼睛看了看她,眼神跟只小猫似的,有些依赖又有些无助,落在温婧蓉心上,杀伤力堪比会心一击。 估计是晚上吃饭的时候辣出的汗没擦干,被山风一吹,一冷一热地就着了凉。温婧蓉不禁后悔自己的粗心大意,因为自己身体健康得跟牛一样,她就没想到他们吃点辣的都能吃出这么多花样来。没注意到他发烧之前,她还默默嫌弃他真娇气来着,上点火就闹腾得一晚上不让人睡觉。没想到他是真的生病了,温度烧得还挺高的。 这时候去山下请牛大夫也太晚了,一来一回的也浪费时间。对付发烧她还是有点土方法的,先打了一盆冷水跟热水掺得温度适中了,再拿了干净的布巾浸了水挤到半干,这时候也不管什么男女大防了,几下就扒了他的上衣擦了一边身子降温。这样擦过两遍之后,感觉他的温度有一点降下来了。温婧蓉便拿另一条干布巾替他仔仔细细地擦干净身上的水,中间擦到背的时候他老是坐不住,失去了耐心的她索性绕到前头抱住他,这才顺利地擦完了背。 等替他换上干净的衣服,温婧蓉才发现他底下的丝绸床单也早就被汗浸湿了,连忙将他抱到自己的地铺上,怕他睡地上寒气重,又将土灶重新给烧上了。 慕容明珠昏昏沉沉之间,隐约记得她对着自己关切的眼神,还有清凉的布巾,以及她温软的怀抱,还有她身上淡淡的素馨花味道。她从山里回来的时候,总是喜欢折一些野花在窗台上放着,兴许便是那时候沾上的味道……再后来,他被放到了她的床铺里头,他想睁开眼睛,然而被窝太软和,他挣扎了几下就睡熟了。睡梦中隐约还闻到一阵一阵的香甜味道,慕容明珠一直以为是自己在做梦,等第二天早上被人吵醒,他眯着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才知道这一切都并不只是梦境。 “小宝啊,不是我说你,上次明明跟你说过他脾胃弱,你还弄辣椒给他吃,你是嫌他命长啊。” 牛大夫见他醒了,脉也摸好了,便让他自己放回被窝里去,不放心地嘱咐道,“你自己的身体自己要顾着点,刺激性的东西少吃,尽量不要吃,昨天那个辣鱼片你吃了不少吧?年轻人不要只顾着贪嘴……” 牛大夫的唠叨模式已经全面打开,训完了温婧蓉又开始教训起慕容明珠来,直说得口干舌燥,被温婧蓉打了个岔,带去继续看牛大宝到底情况,这才救下了两人的耳朵。 等牛大夫开完了药,又只肯收他们的药钱,温婧蓉便用油纸包了一大包自己做的点心,算是谢过他的好意。 牛大夫也不跟她客气,直接拿了块糯米糍粑尝起了味道。糯米很香,棰得刚刚好,咬上一口便是满嘴的又软又糯。里头的芝麻红糖水更是一绝,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包进去的,才咬了个缺口便不住地涌上来,慌得牛大夫连药箱要掉地上去都不顾了,连忙双手捧着糯米糍粑不停地吸吮,这才避免了胡子被芝麻红糖水给挂满了的尴尬。 “小宝你这手艺可真不赖,我看比青石镇上的点心师傅还要厉害。”牛大夫终于吃完一个糯米糍粑,意犹未尽地赞道,剩下的他可不舍得吃了,带回去给老伴孩子也尝尝。 “牛叔喜欢吃就好,下次做了再带点给你。”温婧蓉笑着送他出门。 牛大夫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转过来嘱咐她,“糯米的点心不好克化,给他尝下味道就好了,别吃多了。绿豆糕太寒,也少给他吃点,我看你挖了些山药回来,那个东西倒是不错。”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牛叔。” 送走了牛大夫,温婧蓉一进门就看见慕容明珠手里正拿着一块糯米糍粑,看得很仔细的样子。一见她进来,连忙往自己嘴里一塞,生怕她抢回去似的,想必也是听到了牛大夫临走时交代的话。 这个吃货。 默默白了他一眼,温婧蓉丢下一句“只能吃一个”,便顺手将其他点心盘子都给收了。牛大宝身体比他好些,昨天晚上一碗车前草下去,火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不过温婧蓉也没敢让他多吃,也只分了一块糯米糍粑,两块绿豆糕给他。 这些都是她昨天半夜起来做的。反正锅烧着也是烧着,被窝被慕容明珠占了她也没地方睡,便将提前泡好的糯米和绿豆一一处理了。糯米碾碎了上锅蒸熟,趁热揉好了包上炒熟的芝麻和红糖。等糯米糍粑做好了,那边去了豆皮的绿豆也蒸熟了。 加了一点点面粉揉均匀了,小火在锅里炒到微微发干,可惜没有麻油,只能用猪油代替,弄好的绿豆糕胚子放凉后,没有红豆泥做內馅,她就用红糖面代替,一个个包好压成麻将牌大小,折腾到快天亮才把两个点心给做好了。 这时锅里的最后一点糯米饭蒸熟了,放凉到不烫手了,她把酒酿曲给压碎了,均匀地拌到了糯米饭里头,中间挖出一个洞以供酒曲发酵。以现在的气温来算,放上两天左右他们就有甜酒酿吃了。 开始她还后悔忘记了留一些糯米用来做汤圆,正好配甜酒酿做酒酿丸子,不过牛大夫都说了,少吃点糯米食,甜酒酿倒是又好消化又能补气健脾,也算是错有错着吧。 第十三章 影卫黑字队 慕容明珠细细地嚼着嘴里绵软香甜的糯米糍粑,里面满裹着的芝麻红糖水一不小心就流了一手,他怕弄脏了被子,只好就着手舔着。 温婧蓉一掀帘子出得屋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土灶前头俊美如玉人一般的慕容明珠,跟猫儿一般,吐着红红的舌尖舔着手。她正发呆呢,对方显然是听到了动静也抬起了头,一发现自己这丢人的动作都被她看去了,不由得两颊一红,连红糖水往下滴到了被子上都没发现。 “赶紧吃,等会都被被子给吃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脸上也起了烧。温婧蓉掩饰地扛起被他汗湿了的被褥,便拿到屋子前头去晒洗。 等她都收拾好了,慕容明珠也终于吃完了手上的点心,看到她的时候还有些羞赫的样子。 温婧蓉这会儿已经收拾好了心情,很自然地手往他额头上一贴,探到温度已经降下来了,放心了不少,转身就拎起牛大夫留下的草药放锅上熬去了。 回头再一看地上,想想也不能就把他这么扔在这里。温婧蓉一把将他抱起,放到小圆桌前面坐好,又将地铺收拾了下,沾了红糖水的该洗的洗,该晒的晒,幸好上次还有丝绸剩的,又剪了两块出来,这才补上成了一个临时的被褥。拍着手将剩下的布料收好,温婧蓉又一把将慕容明珠抱起,塞回到了被窝里头。 全程被当成沙包一样放来放去的慕容明珠:…… 不过他很快就没得纠结了,温婧蓉一个转身又给他端来了熬好的草药,都是温补脾胃的,虽然不苦,但是味道和大部分中药一样,不太好闻。 小屋外头的树枝上,已经监视了他们一个晚上的黑风在看到自家王爷皱着眉头,乖乖地喝完了药的时候,素来没什么表情的他也惊讶得微微张开了嘴。虽然知道自家王爷落水的时候意外磕到了头,失去了记忆,但是看到他这么配合地喝药,黑风还是忍不住心中的惊讶,以至于将情绪都带到了面上。 他眼神又绕回到在土灶前头忙个不停的女人身上,他知道她叫牛小宝,父母双亲在村子里重修祠堂的时候被掉下来的横梁给砸死了,跟哥哥牛大宝相依为命,平日里靠着打猎为生。这样的乡间女子,照理说应该是寻常到不能再寻常了,可是黑风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个女人有些不简单,或许王爷自己也注意到了…… 他们这次是奉了宣正帝的口谕,往湘西一带查探私盐的。前面几站都相安无事,他们也收集到了很多有趣的线索,没想到刚乔装进入吉水县,就遇到了一群黑衣死士的袭击。偏偏就是那么巧,黑字队的一半人手还落在后头收尾,没有追上他们的主队,人数远远落在对方下风的他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景王的马车在打斗中被惊了马,他们救护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家主子连人带车地翻滚下了悬崖。要不是后来黑字队的救援及时赶到,恐怕连他们都要死在吉水县外了。 可惜这帮死士嘴巴很硬,眼见着事败,纷纷咬毒自尽了。他们在悬崖下头的水边,找到了摔死的马和破碎的马车,却唯独不见景王的踪迹。明察暗访了好几日,这才在青石镇打探到了有人用金叶子买了两件丝绸成衣和大量丝绸的消息,顺藤摸瓜地找到了牛家兄妹的山腰小木屋。 不过他们不敢冒险直接带走景王,自家主子已经失忆了,而他们到现在连追杀他们的人到底是谁都还没弄清楚,贸贸然地将景王带入敌人的视线里,太危险了。再说牛家两兄妹看样子对自家主子还是挺上心的,一个晚上观察下来,黑风看得出来景王对牛家小妹似乎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连对方碰触到自己都没有过激的反应,相反,他看起来还挺喜欢对方碰自己的。 这样的奇迹更是坚定了黑字队影卫们将主子暂时交托给牛家两兄妹的决心。要知道他们主子今年可是有二十三岁了,同是双胞胎的哥哥,宣正帝膝下都已经有了三个王子,两个公主,最大的那个都能背千字文了。而景王却是碰都不愿意碰一下女人,身边伺候的只有一个香拂,还能被允许着偶尔顶替一下温太医,替他按摩伤腿。眼下看到慕容明珠竟然愿意被个女人抱来抱去的,他们哪里舍得剪断自家主子可能是命里唯一的一段情缘,只有成全的份。 两厢考虑下来,黑字队的便商议着分了工,一队去彻查吉水县的私盐问题,能逼得地方势力跳脚追杀皇族的,唯有一经发现便会被连坐三族的私盐贩子最有可能。另一队则是从吉水县县丞下手,查是否有官商勾结的可能。剩下的则是四散分布在了牛家村和山脚等各处,负责守卫王爷的安全。 小屋的烟囱里头又开始冒出阵阵白烟,过了一会儿,香甜的米粥味道就从开着的窗子往外头冒。蹲守在树上的黑风被馋得肚子一阵咕噜咕噜响,这才想起来自己从昨天晚上开始,就一直没有进食。刚找到王爷那时候太过激动,又正好赶上温婧蓉发现慕容明珠发烧了,他在外头看得心焦,直到后半夜慕容明珠终于睡下了,他们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这一惊一乍的,就忘记了吃饭。这会儿便看着小屋里头坐在一起用早饭的三人,摸出怀里的干粮,一下一下地啃着。 忽然小木屋里头的温婧蓉像是觉察到了他的视线,直直地朝着树上看来。黑风心底一惊,一秒之后反应过来,以自己的隐蔽手段,而且还相距这么远,对方是不可能看得见自己的,又冷静下来。 “怎么了,小宝?”牛大宝听到温婧蓉这边忽然停下了筷子半天没动静,不禁好奇地问了句。 “没事,可能是我眼花了。” 明知道对方看不见,她还是笑了笑,夹了一筷子的蘑菇炒青菜放到他碗里,敲了敲他的碗。 第十四章 牛家两兄弟 家里多了一个病人,除了每天要记得替他活动开瘫痪的双腿之外,其他倒是和平时一样,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不知道是不是温婧蓉过度敏感了,她好几次都觉得周围有人在监视着她,可是真的细究起来,又找不到对方的痕迹。 她的第六感向来明锐,一次两次还有可能是错觉,但是三天里头察觉到了八次,温婧蓉从来不相信偶然这一说。不过对方比她高杆,而且目前来说她还没觉察到对方的恶意,她们两兄妹也没什么值得对方算计的,综合思考下来,对方应该是冲着家里的病人来的。既然不是敌人,为什么这些人还不把他们家主子给带回去呢? 温婧蓉想不通这一节,她心底很希望赶紧来人把慕容明珠给接走的,养了快一个多星期了,他头上的撞伤早就好了。前面她也只是嘴巴上喊得凶,眼下他这个状态,温婧蓉也是狠不下那个心,真把人给送到镇上去的。 这天温婧蓉正打算去牛木匠家问问床有没有打好了,才刚走到半路上,牛家两兄弟就抬着她定的木床往山上来了。温婧蓉诧异了一下,因为之前有跟牛大叔说过的,她可以自己去提货。 牛家老大走在前头,一眼就看到了她,脸上立刻露出了一个憨厚的笑,献宝似的殷勤道,“宝妞,你要的床,打好了,这就给你送上去。” 温婧蓉看他们两人脸色涨红,都是一副很累的样子,身上穿的短褂也已经被汗水给浸湿了。也没多想,温婧蓉朝牛家老大笑了笑,说了句“幸苦了”,就直接从他们手里把床给接过去了,轻轻松松地往肩膀上一扛。 被她这身蛮力直接秒杀了的牛家两兄弟,呆愣了好一会儿,在她狐疑回转过身来招呼他们的时候,才连忙跟上了她的脚步。 路上牛家老大还想再献一把殷勤的,可是一看温婧蓉走在上坡上还是脸不红气不喘的样子,明智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到了小屋,牛家两兄弟屁颠屁颠地赶紧替温婧蓉推开了门。慕容明珠和牛大宝听到动静,都好奇地往门外看。牛大宝是认得牛家两兄弟的声音的,便不在意地又低头去折纸钱。 慕容明珠却是一副炸毛了的样子,眼睛紧盯着这两个陌生的入侵者。他是失忆了没有错,却不是失去了智商。这两个男人一看就是对温婧蓉有意思的样子,从进屋里开始,眼睛就一直没从她身上转开过。 两兄弟帮着温婧蓉把新打的单人木床挪到了窗子边上,正好跟慕容明珠的床离了半米不到的距离。 他看了一眼床,又看了一眼温婧蓉在土灶边上的地铺,还以为这张床是她睡的,心底莫名荡起了点点欣喜。等看到她付清了工钱送走了牛家两兄弟之后,转身从里屋抱出了牛大宝的床褥铺到了新床上面,心里便是一阵失望。 “我不要跟大宝睡一个屋里,有人在边上我睡不着。”他抗议道。 温婧蓉白了他一眼,“之前我不也是在边上打地铺吗,你还不是睡得跟猪一样。” 第5节 慕容明珠的重点立刻被转移了,说他睡得跟猪一样,怎么可能。他还没来得及辩驳,就听温婧蓉在那里掰着手指头算给他听。 “昨天晚上你不光打呼,还磨牙,吵死个人,我推了你好几下都没用。让我哥跟你一个屋,我哥还吃亏了呢。” 难得看到自家主子吃瘪,躲在树枝上的黑风简直要笑死了。要不是这时候刚好有风,温婧蓉只要往外头一看,就能发现他藏身的那棵树,有一丛枝桠正可疑地乱颤着。 慕容明珠显然是被打击到了,都忘了阻止她把牛大宝的床位又往他边上挪了挪。没办法,这间屋子本来是猎户搭建了偶尔在山里休息过夜用的,地方实在太小,不离他的床位靠近些,新床的床尾就要挡到门了。 整理好了牛大宝的床铺,温婧蓉抱了自己的被褥到了里屋。打了这么久的地铺,终于能睡回床上了。 新床连木料和人工,加上之前的两张凳子,牛木匠收了她五百多个铜钱,这一下子又去了她存款的四分之一。 开源节流,钱财上光节流是不够的,开源才是硬道理。温婧蓉思量着,这几日要趁着那户人家的少爷跟表少爷都还在,多送几次山货赚点钱。赶着进山碰运气,午饭温婧蓉也没好好做,就蒸了野菜窝窝头,加上一碗发酵好了的甜酒酿,随便应付了一下。 野菜是温婧蓉采了最嫩的那一段,伴着河虾用油细细炒透了的,塞在窝窝头里头伴着吃,又香又爽口。光这个他之前都看不上的乡野粗粮,慕容明珠就一口气吃了三个。 之后的甜酒酿他是当点心用的,没想到没有冰块,仅仅是用溪水凉了一会儿,吃到嘴里,凉丝丝的,也甜丝丝的,一小碗下去,身上的暑气便消得差不多了。他本还想再要一碗的,回头一看,早被动作快的牛家两兄妹给分刮完了。 甜酒酿温婧蓉本来就只做了一点点,这时候的糯米还是稀罕货,一般人家光种稻米和小麦就不够种了。所以上次她买的那么点糯米,除了做糍粑的,最后只留了八两左右做甜酒酿,满打满算也就四五碗的量。就他那个斯文的吃法,哪里还轮得到他第二碗。 没能续杯的慕容明珠有些生气,温婧蓉只好答应了他等会回来的时候一定给他带好吃的,这才把他给哄好了。这么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 失笑地看了看慕容明珠,她又转头看看同样脸上带笑的牛大宝。这段时间有他在家里陪着,牛大宝脸上的笑容好像也多了些。温婧蓉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要不是她肩膀上还背着养家糊口的重担,她也希望能留在家里多陪陪牛大宝。 他虽然嘴上从来都不抱怨,温婧蓉也能猜到,他一个人在家里,也没人跟他说话,眼睛又不方便,想必还是会寂寞的。 第十五章 蜂窝和蜂蜜 温婧蓉这趟进山,没再走之前的老路,绕了道往另一边的林子里摸去。因为常年没人往这里头来,疯长的野草和灌木快有半人高,沿途她光顾着用柴刀开路了,费了半天的劲儿才走了不到一里路,正在她为自己选错了路而懊悔时,温婧蓉忽然看到了不远处的山涧边上,有一大片的野生葡萄,点点紫色在绿叶的隐匿之下若隐若现,走得近了才看清楚那一串串长势喜人的紫色果实。 她随手摘了颗大的尝了尝味道,皮有点厚,不过比她以前在山里吃到过的野葡萄要好吃多了,没那么酸涩。 温婧蓉庆幸了下她今天出门的时候,特意背了一个大点的背篓。这么多葡萄,就算镇上的王家不要,她费点钱买点冰糖回头给酿上,也能整治出香醇的葡萄酒来。 一想到钱和葡萄酒,温婧蓉就干劲十足。她先是摘了些葡萄叶子铺在了背篓的底部,再一一挑了成熟的大果粒的葡萄串摘了,小心地在背篓里头一层层叠好。等整个背篓都放满了,这片葡萄藤上还挂着不少的成熟果实,只能等下次来的时候再摘了。 记好了葡萄藤的位置,温婧蓉在背篓上盖了些葡萄叶遮阳,正弯腰去背的时候,听到草丛里头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她习惯性地屏住了呼吸,手同时悄悄地摸到了别在腰间的柴刀。 等了不到半分钟,草丛里头忽然钻出条黑黄相间的蛇来,兹兹地吐着信子。 原来是条油菜花。她住乡下的时候,外婆经常锄田锄着锄着就能打到一两条。那时候网络还没那么普及,也没人知道蛇身上容易携带寄生虫。乡下人遇见油菜花都是当盘肉菜逮了煮着吃的,也没人吃出什么病来。温婧蓉小时候也没少吃,蛇肉的味道有点像鸡肉,不过比鸡肉嫩多了,也香多了。 这下忽然看到它,温婧蓉也被勾起了几分童年的回忆,手比脑快地直接用柴刀背敲晕了这条倒霉的蛇。等她反应过来,才哭笑不得地看着地上的蛇尸,自己是有多爱钱啊,这么电光火石间都还记得不能伤了蛇皮,不然上药铺卖蛇皮就卖不上好价钱了。 她把蛇捡了扔进布袋里头,仔细绑好了袋口,掂了掂重量,好家伙,至少有五斤重。他们家才这么三个人,也不知道到时候吃不吃的完。 这趟进山也算是大有收货。温婧蓉满意地背起背篓,拎着装了蛇的布袋子便往山下走。回去的路上她听到树上有蜜蜂的声音,顺着声音抬头一看,离地面六米高的枝桠上,有个足球大小的蜂窝,不少蜜蜂绕着它嗡嗡飞着。 温婧蓉观察了一下那棵树,蜂窝所在的位置树枝不够粗壮,恐怕承受不住她的体重。不过在这方面她是老手,这么点问题完全难不倒她。放好了背篓和蛇袋子,温婧蓉先是找了些干燥的枯枝和树叶,团成了一把大大的引火团,弄好了这一切才用手帕绑住了大半个脸,吭哧几下就爬上了树,在离蜂窝还有半米左右的时候,她双腿紧紧地攀住了树干,掏出怀里的火折子,迎着风口吹了几下,团好的树枝便很快地烧了起来,冒出一阵阵的黑烟。 温婧蓉把冒着黑烟的树枝伸到蜂窝下面,受到惊扰的蜜蜂很快被浓烟给熏走了。眼见着蜜蜂已经赶得差不多了,温婧蓉掏出一枚小石子,朝着蜂窝和树枝的连接处,用了巧劲一扔,蜂窝便直直地往下坠,刚好被她接个正着。 回到地面温婧蓉掰开蜂窝把里头的蜂后用树枝挑到一边,心里稍微有些过意不去,又得劳烦这些勤劳的小蜜蜂们再造一个蜂窝了。不过在生存的大挑战之前,这点小小的内疚很快就被她扔到了一边,一手蛇一手蜂窝,背上还有满满的一筐野葡萄,心里轻快的她回去的时候比上山快多了。半个小时不到,就回到了山腰处的小木屋。 “小宝今天这么快就回来了?” 牛大宝听到她的脚步声,显然有些意外。 “嗯,哥,我在山上采了点葡萄,洗干净了放你边上你等会记得吃啊。我得赶紧往镇上再跑一趟,看看王家要不要这些东西。” 温婧蓉一到家就猛灌了两碗水,动作飞快地给两人各洗了一串葡萄,便急匆匆地拿起今天下午的收获,往镇上赶去。 怕晚了药铺会关门了,温婧蓉一到镇上便先往药铺的方向去了。掌柜的看到那么大一条蛇也是吓了一跳,本来按照惯例是由他们铺子里的人动手剥蛇皮的,刚好那个伙计不在,只好由温婧蓉自己动手。在她剥蛇皮的时候掌柜一个劲地在边上提醒她,小心点,别弄破了,比她这个要那蛇皮换钱的还紧张。 最后这张蛇皮换到了三百个铜钱,比起以前捉到的算不错了。温婧蓉谢过掌柜的,便往王家去了。让她失望的是,王家显然是富贵惯了,压根看不上她摘来的这些野葡萄,嫌它涩口。倒是对蜂窝很有兴趣,家里两个少爷都是在京里长大的,恐怕还没真正见过蜂蜜是从哪里来的呢。 王家厨娘爽快地给了温婧蓉一两碎银子,只要了蜂巢里头的巢蜜块。蜂窝的另一部分能食用的蜂子,她却弃了没要,反而便宜了温婧蓉了。 这一趟虽然没卖成葡萄,不过结果也算令人满意了。温婧蓉绕到米面行,要了十斤的冰糖,又另外买了个坛子,眨眼间一两银子便只找回了两百来个铜钱。 等她赶回到牛家村,天已经全黑了。在这个没有电灯的时代,温婧蓉在小半年的古代生活后,已经习惯了走夜路。远远看见山间那盏忽明忽暗的灯,她心里一暖,知道此刻牛大宝正在家里等着她。 每次只要温婧蓉出了门到天黑了还没回来,牛大宝就会点上这么一盏油灯,好让她快到家的时候,抬头就能看见屋里的亮光。 第十六章 酿葡萄酒 在推开门的那一刹那,屋里的两只都同时朝她看来。牛大宝和慕容明珠这次竟然破天荒地坐到了一起,没像之前一样离得远远的,温婧蓉也好奇地挑了挑眉。 不过一想到他们为了等她,连晚饭都还没吃,她连忙把背篓放到门后,烧火煮粥,一边也不耽误工夫,掰了一半的蜂窝,直接用火钳夹着,在炉子里头烤熟了,不一会儿小屋里头就满是一股奇妙的香味。 慕容明珠看着她拿了根竹签子,把蜂窝里头的白花花的肉虫子给挑到了碗里,撒了点盐巴,就递给了牛大宝。 “哥,吃蜂子,王家的只要了蜂蜜,也给了一两碎银子呢。”她又看了眼慕容明珠,犹豫要不要让他试试,蜂子看着有点恶心,其实味道还不错的,而且是天然的高蛋白食物,很补,正适合这两个病号。 牛大宝是吃过蜂子的,对这个没有抵触。慕容明珠看他吃得挺香的,心里也实在好奇,再一想难道自己还不如一个瞎子,脸上便带了几分视死如归的神色,小心地试吃了一只。表皮被烤得酥脆,不过内里还有些软绵绵的,如果不知道吃的是什么,这个味道还是可以接受的。 温婧蓉见他肯吃,便又将剩下的蜂子倒了一半给他,“多少再吃点,这个很补的。” 自己则是拿了剩下的那半只蜂窝用竹签子细细地挑出了里头的蜂子,放到一边留着等会儿再处理。粥快滚锅了,温婧蓉把锅盖留了条缝,便舀了清水到屋外头清洗蛇肉。被剥了皮的蛇还在蠕动,其实早就死了的,只是肌肉里头的神经元还没死透,乍一眼看去还真有点恐怖。怕等会吓到了慕容明珠,她索性在外头就把蛇肉给斩了块,又回屋里头接了滚水,把洗干净的蛇肉给烫了一遍。 幸好这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慕容明珠一直都没发现她在外头折腾了半天的东西是什么,以至于到晚饭的时候吃到这一盆蛇肉两吃的时候,只觉得清淡的蛇肉羹滑嫩异常,红烧的手撕蛇肉又回味无穷。里头的肉吃着像鸡肉又不像鸡肉,慕容明珠好奇追问了她几次这个到底是什么肉,都被温婧蓉骗他是山鸡给混弄过去了。 蛇肉本来就嫩,再加上温婧蓉的做饭手艺,三个人毫无意外地吃了个肚子圆滚。那么大的一条蛇,到最后仅只剩了小半盆肉羹。不过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汤碗里头的肉羹已经没有了,她还以为是牛大宝他们夜里饿了,起来吃掉了,也没多想。而藏在枝桠间的黑风,则是回味地舔了舔唇,难怪他们家王爷吃饭都不用人劝了,这牛家姑娘做饭果然很有本事。 “七月动八月空,九月十月满咚咚”,说的便是这蜂窝。这个季节其实还不到吃蜂子的最好时候,不过她昨天摘回来的蜂巢里头,六角格子里头的幼虫还是不少的。早起的温婧蓉便将吃不完的蜂子,连同昨天晚上用盐水煮过的另一半,倒到院子里的草席上去晾晒,晒干了的蜂子就不用怕会坏掉了,能够保存很久。 屋子里头另外两个这时候也起床了,温婧蓉例行公事地将慕容明珠抱了出去,让牛大宝扶着解决了库存。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感觉慕容明珠在他们家呆了这么十几天,好像长胖了不少。 她心里这么一怀疑,手上就忍不住掂了掂他的重量,突然的动作吓得慕容明珠立刻抱紧了她的脖子。 “你干嘛?” “你是不是胖了?” 慕容明珠:…… 温婧蓉无心的一句话让他早饭都没放开肚皮吃,纠结了半天之后问了她一句,“胖了不好吗?” 她被问得莫名,直觉道,“挺好的呀,太瘦了不好看。” 慕容明珠的胃口忽然就回来了,温婧蓉那一句“太瘦了不好看”直接在他脑海中转换成了“胖一点才好看”。喝了两碗山药粥之后才想起一个问题来,不对啊,他这么在乎温婧蓉的看法干什么?! 在他纠结第二个问题的同时,温婧蓉已经拎了水桶到院子里开始干活了。昨天背着这篓子葡萄在牛家村和青石镇之间赶来赶去的,不少边上的果粒被压伤了。她先将没破皮的葡萄一颗一颗地摘了下来,用清水洗了两遍,才放到竹筐里头晾干水分。 然后她又用清水将酒坛子里里外外地仔细刷洗了两遍,倒置过来,放到太阳底下晒。等葡萄和酒坛子里头的剩余水分都被太阳给烤干了之后,温婧蓉洗干净手,一颗一颗地把葡萄捏破了扔到坛子里头。这个步骤很重要,葡萄要是没捏好,发酵的时候就会因为气压而炸坛子。所以她一点都不马虎地把这些葡萄粒都捏得碎碎的,按比列应该是要一斤葡萄二两糖,五比一地投入冰糖的。但是他们家没秤,温婧蓉只能估摸着放了五斤多冰糖进去,剩下的留到了一边,等秋天山里的水梨子成熟了,炖甜汤用。 全程慕容明珠都不错眼地看着,开始看她挤葡萄的时候,他还以为温婧蓉这是在弄果汁,看到后头才发现原来她是在酿葡萄酒。他实在很好奇,温婧蓉到底是从哪里学会这么多东西的,就没看她又闲下来的时候过,每天都在变着花样的弄吃的。不过的确都还挺好吃的就是了,除了昨天晚上的蜂子,他是硬着头皮吃完的。 忙完了的温婧蓉歇了会儿,跟他们交代了一声,便拿了两个背篓往深山里去了。她这次将剩下来的葡萄都摘得差不多了,只留下几串还没成熟的浆果挂在枝头。 温婧蓉曾经在新疆见过葡萄干是怎么晒出来的。在太阳底下直接暴晒出来的葡萄干是没用的,味道发酸,阴干出来的才是上品。山上除了山腰间的他们家,还有个很多年没人用过的塔楼,四面通风,又整天都晒得到太阳,正好能用它来阴干葡萄。 幸好昨天她想起了还可以这么处理多出来的葡萄,不然全做成了葡萄酒他们也喝不了那么多,而且冰糖也贵,西楚是不允许私人贩卖酒类的,自家酿一点喝喝是没事,但是拿出去换钱就是犯法了。 第十七章 私盐和水梨 西楚国的食盐官营在开国初期,是管理控制得非常严格的。食盐的生产都是由世袭的灶户来承担,制出的食盐也不是拿到市场上去卖,而是完全由政府控制,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相当于在服徭役。而在销售上,西楚国初期采用开中法,商人运粮到边境供给军队,取得盐引,盐引就是贩盐的定额许可证。 然而到了慕容明珠的父亲,宣统帝登基执政的晚期,开中法开始慢慢败坏,出现了大盐商家族逐步垄断食盐特许经营权,因他们交够了盐税,也用金砖敲开了当地官员的大门,官商勾结着一直将这团包在纸里。直到工部的裴侍郎在一日早朝的时候递上了一副折子,宣统帝才得以正听,在西楚平静祥和的水面下,私盐这个历朝历代都会出现的问题,早已经发酵到了不容忽视的地步。 宣统帝一直以为西楚在自己的治下,国泰民安。乍一听闻市坊间流传的那句“一斤官盐半两沙”,再一看裴侍郎折子里头提到的江浙一带私盐猖獗的现象,被气得当庭震怒。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当年的官盐案和私盐案,不知多少人家因此而家破人亡,一朝尽数折于牢狱,也不知道多少深闺梦里郎,因为跟案子搭上了些许关系,丧命与菜市口的砍刀之下。朝野内外,一时之间,言官的各种弹劾折子纷飞如雪片,堆满了宣统帝的案头。 然后天子金口,落地便是圣旨,这次案子也已经到了开弓没有回头箭的地步,宣统帝硬是顶着言官的弹劾不断,将私盐案审到了最后。 等被鲜血沾满了的结案折子递到宣统帝御书房案上时,宣统帝对着当时还是太子的慕容明德摇头叹息,他平顺了大半辈子,终究还是在晚年的时候,落下了个杀戮太过的名声。一生极重声誉的宣统帝为了这起私盐案子一直郁郁寡欢,享年不到五十便薨了。 私盐在宣统帝后来的不愿深究之下,又死灰复燃。 盐是国家之税收只根本,也是关乎到民生的根本。动官盐者,无异于是夺慕容明德嘴里的肉。不同于他那优柔寡断的父亲宣统帝,慕容明德性格果断有决,铁血冷情。从小便是接受了帝王教育长大的他,从父亲手中仓促接过天子之位的那一刻起,便对私盐这一问题深恶痛绝。 自他上台执政开始,下达了各种维护开中法的政令,并严令打击各大盐商世家,扶植灶户,督办官盐,令市坊间的风气为之一正。然后私盐的巨额利润还是吸引了一大批在刀口舔血的商人们,敢于冒着连坐三族的风险,从慕容明德的口袋里头掏钱。 近年来江浙和湘西一带很是不太平,宣正帝慕容明德便委派了自己的双胞胎弟弟慕容明珠率领黑字影卫队前往这两地暗访。 在江浙一带他们找到了许多证据,也因为这些证据和从盐商那里刮来的账本,江浙两省的督台被慕容明珠直接当地撸掉了头上的乌纱帽,坐上囚车,连同九族一起被押送上京。或许是他们当时在江浙的时候太过张扬,没有低调行事,才会在进入湘西一带不久,就被私盐商人给盯上了。 这也是为什么慕容明珠会出现在清水潭那里,凑巧被温婧蓉给救了回来。不然以他们两个这般悬殊的身份,怎么也不可能会在人生之中有交集。 黑风取了信鸽脚环里头的小纸条,往里头塞上王爷这边的近况,一扬手,将信鸽放到空中。鸽子在半空中绕了几圈,便朝着吉水镇的方向飞走了。 信上只有几行小字,“吉水县丞王姓书吏离奇失踪,家人不知去向,有异,再查,再报,勿念!” 这事情果然与吉水县的地方官有关吗?黑风揉搓着下巴,一个县丞而已,他不觉得对方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对当今天子的同胞兄弟下手。他家主子景王,可是西楚唯一一个新皇登基之后,被特许不必避讳皇帝名讳,保留了“明”字辈分的亲王。 吉水县丞只不过是湘西私盐这根绳子上串着的一个小蚂蚱,背后还有多少人,是什么来头,恐怕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大的多。江浙两地的督台也不算小了吧,被他们拿着证据一逼供,什么花招都没使就服罪了。这也让他们产生了一种错觉,犯下了轻敌的打错,才连累了王爷此刻被困在这乡野村间。 虽然,他看着也不无高兴的样子。 黑风艳羡地看着屋里正吃着烤巢蜜的自家主子。轻轻一咬,金黄色的香甜蜂蜜便顺着被烤软了的蜂巢流出来,搭上被蛋液裹着煎得金黄的馒头片,不用亲自尝味道,就知道那味道肯定又香又甜,美得不得了。 是的,温婧蓉这次在上山的时候又祸害了一只蜂窝。谁让他们家快没蜂蜜了呢,只能在心里念一声作孽啊,一边脸不红气不喘地端了人家老窝。不过她照样把蜂后给小心赶到了边上,有她在,这些勤劳的小家伙们很快就能重建家园了。 时值九月金秋,王家的两个贵客早已经离开,刨去吃用掉的,温婧蓉在个把月内也存下了不少银钱,八两碎银子,半坛子的铜钱,都被她珍而又珍地藏到了土灶边上。 可惜王家的人走得太早了一些。进入深秋,山里出产的东西越来越多。一个就有半斤多重的水梨子,一咬下去满口都是甜甜的汁水。若不是这片梨子生长的位置实在是太难以到达,恐怕也轮不到温婧蓉去摘了,早被村里砍柴的小童们给摘了个精光。 四棵梨树,将近五百多斤的梨子,被温婧蓉摘了到村里头换了些秋粮,又担到青石镇上卖了些,剩下的一部分被她切块放在几个小坛子里头炖了,再仔细地封了口子,连坛子又再上锅蒸了一遍,做成了水梨罐头。这样就能存放很久,到冬天的时候都不怕没水果吃了。 剩下的新鲜梨子就被她堆在了门后,每天要么直接洗干净了吃,要么炖了糖水。牛家三人也算是过上了有肉有粮还有水果的日子,慕容明珠又没羞没臊地胖了两斤。 第十八章 青石镇酒楼 在黑字影卫队忙着寻找失踪的吉水县王书吏和他的家人时,温婧蓉自酿的葡萄酒已经成熟了。因为喝着甜甜的,慕容明珠就特别馋这个,每天一小杯的供给压根满足不了他,好几次被温婧蓉发现他竟然有偷喝牛大宝的。 这还是头一次她庆幸慕容明珠的腿脚不好,不然酒坛子就放在他们屋里,半夜管不住也不知道他会偷喝掉多少。 温婧蓉没发觉自己已经开始慢慢习惯了家里多了这么一号人,当初说好的等他头上的伤一养好就送他走,也被三人下意识地给淡忘掉了。当山里的枫叶开始红了,梧桐的叶子开始黄了,山里的野板栗也熟了,她才惊觉慕容明珠在他们家不知不觉中也有一个多月了。 第6节 再过个把月就是冬天了,到时候如果还没有人来接慕容明珠回家,他可能就要留在他们家过冬了。食物倒是没问题,她现在已经不到镇上的酒店卖山货了,打到的猎物要么跟山下牛家村的村民们换粮食,要么留下了自己吃。七七八八的前后跟村民们换到了不少粮食,再加上天气开始转凉,她打到有多的野味和鱼,也都能腌制了或是晒干了保存起来,足够他们三人过冬的所需了。 唯一担心的还是冬衣和棉被。趁着天气还没变冷,得赶紧去镇上买上几床备着,不然等冬天来了,冬衣和冬被的价格又要涨。 温婧蓉打定了注意,便收拾了些有多的干菌类和葡萄干,以及前几天采到的板栗,都已经放太阳底下晒过了,正是甜绵好吃的时候,顺便上王家碰碰运气,指不定王大娘这次也会收一些呢。到十五赶集这日,她也没省那两个铜板的前,坐了车把式牛大叔的车子进了青石镇。 也是赶了巧了,她进镇子的时候碰到了酒楼的掌柜。对方看到她的时候明显眼睛一亮,主动朝她打招呼,“小宝这是要往哪里去啊,你可有日子没给我送货了。” 温婧蓉心想谁让你之前一直压我价来着呢,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也挤出个笑容来,“家里有病人,我一时也忙不过来,再说掌柜的您做吃食生意的,家里有病人的情况下我也不好送东西过来,小心规避着点总是好的。” 掌柜的是个人精,做久了生意的,哪里瞧不出温婧蓉这是有意避开了他们,前段日子她都给王家的送货,青石镇就这么点大,什么消息能瞒得过他。 他当初也的确把她的山货价格压得很低,做生意的当然是希望东西进价越低越好,谁让当初温婧蓉自己也是懵懵懂懂的,一点行情都不懂,也不能怪他们欺生了。不过温婧蓉供给他们酒楼的山货质量的确是好,打来的山鸡兔子都还是活蹦乱跳的,收的香菇也是伞盖厚厚的,收拾得干干净净,不像其他山货行送来的又瘦又都是沙子。 她改向王家供货的这一个多月,就连他们酒楼的大厨前后都跟他抱怨了好几次,更不用说常来的食客了。这次碰上集市的日子,掌柜的也是碰运气到路口来看看,会不会刚好碰上温婧蓉来青石镇。看到她从牛车上下来的第一眼,掌柜的那毒辣的眼光,早就盯上了她身后背着的那筐竹篓。 温婧蓉显然也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不免有些尴尬地遮掩了一下。 掌柜的面不改色,淡笑道,“家里有人生病的确是件烦心事,可请了大夫看过了?我们虽然是做吃食的,倒是也没那么计较,再说小宝你这人做事细心,必是仔细料理过的,我信得过。都是老打交道的了,我也不啰嗦了。你这筐子是什么新鲜东西,这次我一定给你个合适的价格,你要是没意见就卖与我了,小宝你也好早点脱手,家里有个要挂心的能早点回去不是正好吗?” 一席话说得又是自然又是丝丝入理,温婧蓉倒小看了酒楼掌柜,人家压根没把她另找下家的事情记恨在心里,反而是她这个被压价了的人在这里尴尬得不行。 这才是生意人啊,在商言商,之前那点小过节跟完全没发生过似的。温婧蓉心想反正他价格给的不合理她还有王家的退路,正如他所说的,能早点脱手,她也好早点赶回去,便点头同意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到了酒楼,找了后厨一起验了货。温婧蓉晒的干香菇、野菜、河虾干、板栗以及葡萄干,全被他们收了,给了八百五十个铜钱。这个价格倒是还算合理,温婧蓉没反对,收了钱欲走的时候,又被掌柜的给叫住了。让她初一十五都往镇上送一次货,另外有什么新鲜吃食也可以往酒楼里头送来,价格上都好商量。 意外地重新拿回了酒楼的生意,温婧蓉心里也有些高兴,原本她都已经打算放弃这边的路子了。怀揣着新得来的铜钱,她先是在镇上逛了一圈,看到双陆的时候忍不住花了钱买了,等棋子到了手她才后悔,家里地方那么小,哪里有地方放得下,再说也不知道家里那两个会不会玩这个。 可惜钱已出手,她也不好意思回去退,只好抱了双陆赶紧远离杂货街,省得自己一下子忍不住又乱买东西。 退到布行,那家的伙计竟然还认得她,当时因为是夏天买棉被,价格便宜些,现在眼看着天气冷起来,温婧蓉之前的价格可买不到了。不过伙计看她买的多,最后还是饶了她些许零头,两匹粗布,两匹丝绸,再加上三床七斤重的厚棉被和十斤散棉花,温婧蓉这次带来的钱很快就见了底。 丝绸行的伙计熟门熟路地将所有的货物和她送到了牛家村,这次不用她吩咐,便帮着温婧蓉把东西都往她肩上堆好,一副目送她走的样子。 温婧蓉:…… 她其实没想往山上走的,正好趁里正叔家里有空,让嫂子帮忙缝制几件冬衣的。后来想想就这么搬着所有的东西去人家家里的确太招摇了,便顺了布行伙计的意思,扛了东西往山上走。 第十九章 现身的影卫 温婧蓉带回来的布料和棉花,第二天便托了里正嫂子做成冬衣,工钱两人却没谈拢,她要按照市面上的给,里正嫂子便甩了手不接她的活了,乡里乡亲的,又不是开店门做裁缝的,哪里值当她给那么多工钱。 最后还是里正孙子在边上劝了一句,便拿做完衣服剩下的料子和棉花抵工钱。其实做完他们的衣服,材料能剩下的不多。温婧蓉见劝说不过,只好等下次进山打了猎物再说。 出了里正家,温婧蓉一路上碰上了不少牛姓村民,有些认识,有些只是眼熟,不过他们都认得她。年轻的小伙子们不好意思开口,腼腆地露出个笑就脸红着逃走,倒是年长些的不用忌讳,问几声她哥现在怎么样了,家里过冬粮食存够了没有…… 她也没有不耐烦,一一笑着答了,还定下了几家有多的粮食,包括他们过几天就要榨的油菜籽和花生出的油料。算一算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幸亏她今年入冬前一直有在努力赚钱,这个冬天,他们总算是不用跟去年一样饿肚子了。 离了村子,她穿过重重的桉树林,中间的那条小路被上山拾柴的顽童们踩得光亮,连草都不生一根。只有石缝间还存着青苔,深的,浅的,随着天气渐渐枯黄,癞皮狗般,斑斑点点的。 山脚还是秋意浓厚,越往上,却是越能闻见冬天的味道了。温婧蓉立在半山腰时往下看,底下宁静的小村庄正一户一户地烧起灶火,灰白的炊烟升起,遮住了远山深深浅浅的黄色。 正有些感慨这份悠远的意境,空气间传来隐隐的血腥味。她心底鸣起警笛,村民即使是砍柴也很少到这上头来,离她家甚至还不到半里路……这个时候,这个地点,这个味道怎么说都有些不同寻常。 温婧蓉连忙加快脚步往家里跑,越近,那铁锈般的味道便越浓,让她一颗心不断往下沉着,直到能听见兵器刺耳的撞击声了,绕过一个弯,她终于看见小屋前头的景象。 二十多个蒙面的死士穿着相同的服饰,拿着一样的长剑,正围攻着挡在木屋前头,一样穿着黑衣的四人。只不过他们没有用黑巾蒙面,此刻正吃力地挡下数倍与自己的敌人密密递来的剑招,半开的窗子后面,是一脸惊慌侧耳听着屋外动静的牛大宝,以及极力掩饰着自己神情的慕容明珠。 看来平时暗地里监视着他们的,就是这四个人了。虽然还不知道他们到底是谁,从眼前的拼死相护来看,温婧蓉心里大概有了个数。在她冷眼观察的这半分钟里头,蒙面人又倒下了两个,只不过他们这边的形势也不容乐观,挡在最前面的那个黑衣人,左手格挡的时候被对方突来的一刀砍至见骨,血糊了一地。温婧蓉隔了这么远,都能看清楚他大量失血之下,已然快握不住手里的刀。 至多再一分钟,他就要抵挡不住了。 显然那些蒙面死士也看准了这个突破口,如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手中剑花一转,便都往他左手身位刺去。 那人冷笑一声,全然不惧,竟放着刺向他胸腹间的不管,手中大刀顺势横向一走,被对方刺中的同时,利落收割走两条性命。 “黑风!” 其余三人皆是一惊,还未从同伴受重伤的打击中恢复过来。身前一阵劲风袭过,眼前兀然一花,只觉得有个灵巧的身影闪过,还没看清楚对方的动作,面前的蒙面死士便又倒下一个。 直到他们看清楚地上的那具尸体和那道身影,才赫然觉得心惊。 来人他们并不陌生,正是天天打猎做饭的温婧蓉。 被她瞬间截杀的死士身高至少五尺半(一米八以上,古代说七尺男儿中的七是虚词),而温婧蓉个头比那人短上一大截,身高的差距,加上徒手扭断一个成年男人的脖子需要极大的力气,再一细究她究竟是怎么做到毫无声息地靠近他们的,在场的黑字影卫们心下更是震惊。 不过他们还不敢放松,有了动如鬼魅的温婧蓉的相助,黑衣死士带来的压力顿时减轻了不少。她一开始露的一手不仅震慑到了黑字影卫们,也让对面的杀手们心生怯意,但在试探性地过了几招之后,他们发现温婧蓉空有招式,并无内力,只要不让她近身,对方便奈何不了他们。 显然,黑风他们也看清楚了这一点。四人心知温婧蓉在主子心里的特殊地位,出手的时候刻意将她护在了剑风之后,适时地给她创造出一个合适的出手位置。第一次并肩作战,温婧蓉却是毫无痕迹地就融入了他们的配合,不拘于攻击部位,人身体上有多少个薄弱致命点,她在多年的实战训练中已经记得滚熟,不需要反应,只要顺从本能,跟着直觉出手……在黑风等人越来越惊讶的眼神中,一场鏖战,温婧蓉收割的性命竟与他们不相上下。 “你究竟是什么人?”其余三人在检查死尸身上的线索,靠着墙勉力支撑着自己的黑风盯着她问道。 一个寻常的猎户力气大不稀奇,但是有这样精准利落的杀人手法,就不寻常了。 “我是谁不关你们的事情,里面的是你们的主子吧,带上他离开,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她冷眼看了一下四处倒着的尸体,这么多血,把地给铲了都不一定弄得干净。再一错眼看到边上被他们毁得差不多了的半片菜园子,温婧蓉心疼得滴血。 “那你们呢?那些人既然已经找到这里了,肯定也知道你们是谁,不如……” 他话还没讲完,便被温婧蓉打断了。 “我们自会想办法,跟着你们才不安全吧?” 黑风苍白的脸上浮上一抹难堪,她说的也没错,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这样接连的大手笔追杀,对方的影子他都没抓到一分,还差点害得王爷折命于此,幸亏半路杀出了温婧蓉这个变数。 他扯扯嘴角还想说些什么,身子却是已经撑到了极限,最后只看见温婧蓉忽然瞪大了的眼朝他伸手,他想避开,却是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第二十章 深山避难(上) 黑风醒来的时候,外头淅淅沥沥地正在下雨,四周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正想撑起身子看看自家主子在哪里,肩膀上忽地被人用力按下,不耐烦地嫌弃道,“伤口好不容易敷了药,是嫌死得不够快啊你?” 黑风听出来是温婧蓉的声音,有她在,想必王爷也是安全的,便放心地躺了下来。随着噗的一声响动,温婧蓉托了一盏小小的油灯回转过身,这才勉强有了些光亮。 他这才发现原来他们此刻并不是在山间的小屋里头,而是在一个天然形成的山洞里头。慕容明珠和牛大宝也都在,靠着洞穴的内壁闭着眼休息,听到温婧蓉的说话声,慕容明珠睁眼看了看他们,眼神清明得很,压根没有睡着。 黑风昏倒之后,怕黑衣人还会来偷袭,去村上或镇上,目标又都太过明显。影卫队剩下的三人便照着温婧蓉的吩咐,收拾了些被褥和吃食,背上重伤昏迷的黑风,跟着她进了深山。 这个山洞是她之前打猎的时候发现的,位置有够隐秘,而且也足够深,完全能容纳得下他们这么多人。幸好黑羽他们底子扎实,好几段路寻常人压根上都上不来,更可况他们每个人身上都负了重——一个牛大宝,一个慕容明珠,还有一个黑风,再加上御寒的六床被褥和十几斤的粮食,等到了山洞,快入冬的时节,每个人都跟水里捞出来似的,汗都浸透了背心。 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山洞,怕慕容明珠又犯娇气,整平了地,又铺了一层干草,这才铺下两床厚厚的垫被,将他小心放下了。连牛大宝都只得了一床被子,除了受伤的黑风也分到了被子,其他人都和温婧蓉一样,御寒全都靠抖。 整顿好了零时的落脚之处,先前负责出去扫掉众人行动痕迹的黑羽也回来了,还带回来了一些退热的草药。止血的伤药他们都有,这个节骨眼上也没办法去给黑风请大夫,只能盼着他喝了药能自行挺过去。 众人匆匆用过晚饭之后,黑风果然烧了起来,黑羽照看了前半夜,到后半夜温婧蓉轮班的时候,温度终于降了些,她心底松了口气。外头有什么等着他们都还不清楚,自己这边多一个人,便多了一份保障。她那点功夫,贴身搏斗是没什么大问题,但是这里的武者都是有内力的,只要对方有心拼杀内力,她恐怕连十招都招架不了。 这下看他一醒过来就乱动,温婧蓉连忙制止住他的动作,“先喝点粥,你家主子好好的,不用你操心。” 说完又对上慕容明珠的视线,“饿不饿,要不要也喝点粥垫垫肚子?” 慕容明珠点了点头,在她转身去盛粥的时候盯住了黑风,眼里有疑惑,有打量,也有警告。 黑风有心想试探一两句,或许主子就此能够想起些什么也说不定。慕容明珠却先一步地移开了视线,脸上冷冷的,显然是不欲与他多话的样子。 分割线~~~~~~~~~~太晚了,只能先更一半的字数,对不起大家了。明天再补上╭(╯3╰)╮ 第二十一章 深山避难(下) 温婧蓉本来并不想掺和到他们的事情里头的,偏生一回头的时候看见了慕容明珠望向她的眼神,湿漉漉的,像只知道自己即将被主人遗弃的狗狗,她的心莫名软了。 就他们三个人,还要扛着慕容明珠和黑风,路上万一再碰上刺杀的死士,显然凶多吉少。 那她这段时间细心将养着他岂不是做了白工?温婧蓉这样说服着自己,这才带着众人进了深山躲避。 他们的说话声惊醒了浅眠的黑羽他们,见黑风已经醒过来了,都很高兴。他们是自小就一起长大的,不是亲兄弟感情却胜似亲兄弟,连忙接过了温婧蓉盛好的粥,围在黑风边上细心喂了起来。 这小米粥还是晚饭后温婧蓉特意熬的,加了剁碎的山药和红枣,慢火熬了个把小时,之后便隔着铁锅一直用篝火里头烧烫的石头温着,到现在还是温热的,刚好能入口。 黑风那边已经有人照料了,温婧蓉便另打了一碗盛给慕容明珠,自己也端了一碗,盘腿坐到他边上。 怕吵醒了牛大宝,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喝着自己的那碗小米粥。忽然肩膀上一重,她有些讶异地偏头去看,竟是慕容明珠歪着脑袋靠着她的肩膀睡熟了。手里还端着半碗没喝完的粥,已然端不住了,险些翻出来,幸好她反应快,连忙接住了放到一边。 她这样动作慕容明珠竟然也没醒,反而搂进了棉被贴着她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暖暖的呼吸喷在她的颈窝,麻得温婧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从她的角度看下去,也只能看见他被发丝掩着的小半张脸,眼底有着明显的一抹青色,显得格外脆弱,让欲推开他的温婧蓉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忍住了。 黑羽他们见此也只是惊讶了一下,很快便收拾好了碗筷。也不让温婧蓉守下半夜了,黑箭自发地坐到了洞穴口,盘腿走息。 一觉睡到天方露白。 两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成了头碰头的姿势,还好温婧蓉一向习惯早起,对着近在咫尺的精致容颜只楞了三秒,很快便收拾好了情绪起了身。走到洞口的时候,黑箭懒懒地抬了下眼看了看她,看清楚她手中的柴刀和背篓,朝她说了句“小心点”,便又阖上眼睛走息。 山里的晨露还没退去,温婧蓉没走多远,裤脚和袖子便被沾湿了。初升的太阳跟快烧尽的碳似的,照在身上也没觉得暖和。 温婧蓉搓了搓手,耳尖地听到了远处有山鸡的叫声,轻踮着脚步走进一看,她的运气实在是好,正碰上山鸡群早起吃草籽。 这东西警惕性很高,温婧蓉第一次想打山鸡的时候,只是踩到了一片枯叶而已,十几只山鸡便被惊动,呼啦啦地全部飞走了,留给她一地飞扬的鸡毛和鸡屎。 他们现在有七个人,至少要打两只山鸡才够吃的。温婧蓉从地上捡了两块大小合适的石头,离她最近的母山鸡正带着小鸡仔啄着草籽,似乎听到了她的动静,歪着头顿了顿。 她屏着呼吸,看准了两只没有带小鸡仔的,用力将手里的一枚小石子朝山鸡的翅膀扔去,被惊起的山鸡群们慌乱地飞起,温婧蓉看准了时机,稳稳地打中了另一只的翅膀。 单边翅膀被打断了的山鸡只能徒劳地在地上扑棱了几下,被温婧蓉用揉好的草绳子给绑了,扔进背篓里头。肉已经有了,再摘了些鱼腥草和马齿苋做病号饭,捡了些蘑菇炖汤,温婧蓉这才背着满满的战利品往回走去。 第二十二章 吉水私盐账册 黑月猫着腰,匐在吉水县衙大牢的屋顶上已经快两个时辰了。他们虽然还没找到失踪的王书吏,却在距离吉水县一百多里外的秀水镇,意外救了王书吏的女儿应娘,同行的王书吏妻子没能及时救下,死在了蒙面刺客的剑下。 应娘交给了他们一本账册,上面将小至吉水县丞以及临近几个县的县令,大至湘西府台,大大小小三十多名官员,分到的私盐获利明细,纪录得清清楚楚。至于她父亲王书吏是怎么得到这本账册的,应娘也说不清楚,王书吏将这本账册交到妻子女儿手里之后,便交代她们往京城跑,跑得越远越好。 至于他自己,则是连夜裹了包袱出了门,至今不知去向。 黑月他们安顿好应娘,便折回到吉水县。不管是出自什么目的,这本账册明显是吉水县丞私自转抄的,王书吏要是被抓,不可能出现在其他县镇衙门的大牢里,此刻必定还羁押在吉水县衙。 而账册没在王书吏手中,想必吉水县丞一时半会并不会要他的命,定然是要将账册的下落问出来才肯甘心的。 想透了这一节,黑字影卫队的几人便轮换着盯梢着后衙,吉水县丞从一大早进去,这么老半天了,却一直不见他出来。离他三丈远的黑云冲他递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黑月便耐着性子继续等,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吉水县丞王安保终于从里头走了出来,边上跟着的是师爷傅鞍省。 “没想到他嘴巴这么硬,傅兄认为此事该如何处置?”王安保一边走着,一边用帕子擦着手上沾到的几滴血渍。 “县丞且安心,派出去的人已经发现了他妻子女儿的踪迹,想必不多时便有佳音回报。”师爷劝解了几句,两人便往前衙去了。 见两人已经走远,黑月和黑云轻巧落地,互看了一眼便往大牢里头摸去。 第7节 没走几步就听见了里头两个牢头的说话声,一个吐着浓痰,恶声恶气地抱怨道,“这贱骨头,挨了这么多刑也不开口,血溅得到处都是,收拾都要半天,偏偏还是没一滴油水的活儿,爷我真是倒了血霉了。” “哪里这么多废话啊你,快点把人给抬进去,把地冲一冲,等会儿干了洗不掉,又引得苍蝇蚊子聚来。”另一人骂道。 先头那个开口的终于停了叫骂声,正打算弯腰去抬地上的囚犯,忽地觉得脑后一阵阴风袭来,他还以为是牢头跟他开玩笑,脖子上突然一痛,下一秒便失去了意识。 “醒醒,快醒醒,你是不是吉水县的王书吏?”黑月过去探了探地上一身囚服,倒在血泊中的男人的鼻息,还好,还有口气在。 那人费力地抬了下眼皮打量了下他们,却又闭上了眼睛,不肯开口。 “不管了,先把人带出去,等会惊动了前头的人就功亏一篑了。”黑云冷声道,将那人背起,示意黑月在前头引路,两人又跟来时一般,无声无息地撤出了吉水后衙。 此刻黑月他们还不知道就在同一时间,另一股神秘杀手已经查探到了他们主子藏身在牛家村的消息,正集结了往牛家村而去。幸好当初留下了身手最好的四人守护景王,不然慕容明珠恐怕都熬不到温婧蓉回家,已经被这些杀手们得了手。 被兵哥哥们帅到的分割线:亲们今天有看阅兵的直播吗?没看的看一下这个帖子,好好体会一下满屏大长腿的帅度吧网友个个都是段子手啊,评论能笑死人。 等你们撸完这个帖子,还有一更差不多也就有了。 第二十三章 一锅山鸡汤 吉水县丞后衙里头救出的男人伤势过重,一直昏迷着。在小院中等消息的黑月等人很快就收到了黑羽发出的紧急令,这才获悉了景王遇袭的惊天消息。不过黑羽在信上说了,他们现在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让他们不用担心,尽快找出私盐案子的线索才是第一位。 手上已经有了私盐账册,只要有了王书吏的证词,将账册上的明细核实一遍,牵涉进湘西私盐案的私盐商人和官员,便能一个不落地一网打尽。 尽管黑羽信上说的轻松,黑月他们也不敢掉以轻心,越发加紧查办起私盐商,如果黑羽的预感没错,这次他们碰上的不止一波敌人。 而另一边,温婧蓉已经回到了山洞,正帮着黑羽他们用烧好的滚水烫鸡毛,等他们能上手了,转身又支好了铁锅,麻利地烫了几张薄薄的面饼,里头只搁了一些切碎的野葱和演,却香得让众人都暗地里咽了一把口水。 众人先吃了点烙饼子填了肚子,温婧蓉照顾好了牛大宝,自己随意咬了几口饼子,又往锅里换水,等黑羽他们把两只山鸡都处理好了,又让他们顺便把整只鸡切成了四厘米见方的小块。接过他们“作业”的温婧蓉不禁感叹到底是练过剑的,这刀工,真是神了。 过了一遍热水撇去浮沫,条件有限便不再炒一遍了,直接放水放菌类炖了一大锅。菌类是发物,所以这一锅汤不适合养伤的黑风喝,温婧蓉另外寻了之前就放在山洞里头的陶罐,小半罐鸡肉加上鱼腥草,只加了生姜和盐,一同闷在了火上。 陶罐焖熟得快,四十来分钟左右汤味就已经很浓郁了,温婧蓉夹了一块鸡肉试了试味道,炖得正软烂适口,便让黑羽端了鸡汤过去喂黑风。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慕容明珠跟这几个人之间的气场变了。之前他似乎对他们还有些提防,她回来之后,慕容明珠对这四人的态度明显和缓了许多。 大概是“认亲”成功了。等熬过这次,慕容明珠应该就会跟着黑风他们离开,她和牛大宝也能重归平静的田园生活。 过了年,牛大宝也有二十岁了,得找村子里头的媒婆好好相看一户人家,给牛大宝说门正经亲事。以前是她病着贴补不了家用,今年她在山里的收获,刨去吃用,多少也攒下了些钱,明年趁着开春再努力一把,就能出得起五两银子的聘礼了。 这在牛家村已经算是顶了天了,再嫌弃牛大宝的眼睛,有她这么个能干的小姑子帮衬着,总有愿意的姑娘的。 温婧蓉静静地守在铁锅边上,舔舐着锅底的火舌映在她脸上,给她柔和的表情又添了些暖色,让无意中瞥向她的慕容明珠一时看呆了眼。 她是在想什么呢?或是,在想什么人?脸上才会露出这样温柔的神色? 无端端的,心似被一双小手抓紧,慕容明珠狼狈地转过头,不肯承认那一瞬间,他嫉妒得发狂。 分割线~~~~~~今天更了三章只是数字看着丰满而已,其实总共也就更了三千字,还有一千还是昨天欠下的。不过千字一章对拖延症晚期的我意外好用呢,以后可能也是千字一章更新,不过会保证尽量更两章的。 第二十四章 湘西私盐案 吉水县书吏王谦朗醒来之后,在看到被黑月接来的女儿还有他们出示的代天巡狩的钦差印鉴,总算是开了口,将自己是如何暗中收集的证据,又是怎么发现了这本账册的首尾交代得清清楚楚。 有了他的指证,湘西私盐一案经过五天的排查,涉案的三十六名大小官员全被收押在案,其家属亲戚更是将大牢给填满了。一夕之间不知多少平日高高在上的权贵们被拉下了马,贩卖私盐的湘西姜姓,范姓两大家族也是被忽如其来的官兵们给抄了家,不论男女三族之内全不留活口,连押运上京都省了,直接在菜市口被砍了脑袋。 这样耸人听闻的案件自西楚开国以来都是头一份,不是因为涉案的官员多,来头大——宣统帝那会儿查实处理的官员比此案还要多,而是督办此案的钦差是宣正帝的同胞兄弟,景王,也是开国以来唯一一个实行了先斩后奏的钦差特权的,将姜家和范家三族四百多人落案之后全部推到了菜市口砍了头。 四百多人是什么概念?一个刽子手平日里最多一天砍三个脑袋,突然接到四百多人的大订单,而且还得在两天之内全部处决完毕,逼得湘西的刽子手们,把同门的师兄弟都给叫上了。如此砍了两天,连刀口都钝了个角。幸亏府衙里头还留着个大铡刀,连夜里磨得光亮了,才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不说那两天菜市口的泥地被血浸得挖地三尺都还是红的,连郊外的乱葬岗一时之间都尸满为患,负责埋人的差人挖坑挖到最后手都快抬不起来了,得了钱的还勉强挖个不深不浅的洞,大部分没人照应过的最后都是一捧土遮了脸面就算了。 这件案子的惨烈,到了二三十年后还有老人在大树下乘凉的时候摇扇说起,那段时间湘西的野狗和野狼们,肚子总是滚圆的,兀然跟赶夜路的人们打上罩面,也不怕不躲,盯着人看的眼睛绿油油的,很是渗人。 私盐一案也让景王慕容明珠“声名鹊起”,当然不是什么好名声,说得好的赞一声铁血,说得难听的直接叫他活阎王。在湘西一带影响深远到能止小儿夜啼。 虽然私盐一案审理的时候他并没有在场,但是主审的是拿了他景王腰牌,也钦差印鉴的黑字影卫队的头头,他们都是直接听命于景王慕容明珠的,他们的决定便是景王的决定,所以就算他没直接下令,也不妨碍世人将这一笔记在他的名下。 其实说起来慕容明珠得这个名声也不冤,在温婧蓉每天在大山里头转悠,为山洞里头那嗷嗷待哺的几张嘴发愁的时候,私盐案子的进展黑月他们都通过信鸽详细跟他通报过的,尽管记忆不全,该有的判断他还是有的。 大牢已经蹲不下,私盐又这么猖獗,将湘西大大小小的官员都给买通了,官不好随便砍,姜家和范家却是平头老百姓,通通砍了,不但能让以后贩卖私盐的长长记性,掂量掂量这些钱有没有命赚,也能少押些人犯进京,反正到了地儿,他们也是逃不过一死。 第二十五章 雨中遇袭(上) 湘西的案子终于尘埃落定,只是还留了一点疑问,几次拷问到底是谁暗中寻机刺杀景王,府台等人都是一脸茫然不知,就算是上了刑,也没能从他们嘴里挖出跟刺客有关的一个字。 见实在是问不出什么东西来,黑云才委托了从西南节度使那里调来的人手,押解这批囚犯进京。在本案中起到了关键作用的王书吏和他的女儿应娘也跟着队伍随行,由大理寺最终过审之后,少不了升官封赏。 黑字影卫队的也终于能集结齐全了,跟着带路的黑羽将他们家主子慕容明珠从深山中接了出来。好在温婧蓉他们照顾得好,失踪了大半个月了的慕容明珠不瘦反胖,气色比失踪之前都好了许多。 黑月只是在飞鸽传书中听到过温婧蓉的名号,见到真人的时候难免有些意外,这么瘦瘦小小的小姑娘真的能徒手杀死五个训练有素的蒙面死士?长相也只是清秀啊,怎么也看不出来能让他们家王爷青眼相看的过人之处…… 温婧蓉注意到了他的打量神色,只看了他一眼,便转回了头。有了这么多人手,慕容明珠就算再闹脾气,她也没跟上次一样服软背他,而是背起了牛大宝,把慕容明珠扔给了他的护卫们。 慕容明珠还没明白温婧蓉开始跟他划清界限的用心,见她不理会自己,又发了一通脾气,一会儿嫌黑羽动作太慢了,一会儿又嫌他走得太急颠着他了。也幸好黑羽他们早就习惯了自家主子的坏脾气,被迁怒也不辩驳,只小心伺候着将他背出了深山。 中途温婧蓉还嫌慕容明珠太吵,心里吐槽他果然是娇生惯养的大家公子,便有些责怪地往回看了他一眼。 被那凉凉的眼神迎头一浇,慕容明珠又是委屈又是生气,再想起前些天炖鸡汤的时候她那副温柔的神色,越发心里堵得慌。 “呵,怎么下起雨来了?”开始,温婧蓉只是鼻子上沾到了一两滴雨水,山里雨落得快,她刚说完,豆大的雨点便跟不要钱似的,兜头往众人脸上身上泼来。 他们正走在一片开阔地,连个避雨的地方都没有。还是温婧蓉喊了一句,“小屋就在半里外,反正也都湿了,大家赶紧走几步,不一会儿就到了。” 黑云背着黑风,因为一直没有得到良好的救治,黑风的伤情反反复复的,这会儿又发起了烧。幸好出门的时候把一床被子给他盖上了,不然这会儿又淋了雨,黑风的病又得加重了。 他紧了紧手上的被子,看到前头的黑月正将另一床被子盖到慕容明珠的身上,安心了些,连忙快走几步跟上前头温婧蓉的步子。 雨下得很大,两米之内都被暴雨遮住了视线,被雨水冲刷过的山路更是难走,众人不由得提起了十二分的小心,尤其是背着人的三人,更是眼珠子都不错一下地紧盯着脚下的路,生怕一不小心就将背上的人给甩了出去。 越来越密的雨声中,忽然响起一声微弱到几乎让人察觉不了的宝剑出鞘声,黑风顿时僵直了背,连带着背着他的黑云也僵住了。 “敌袭,保护王爷!”他撑着身子大声示警,昏过去之际,掩上的眸子隐约看见一侧树丛上跳下的十来个黑衣人,手中的剑冷冷地劈开雨珠,朝他们逼近的一双眼中,满是杀意…… 第二十六章 雨中遇袭(中) 连天的雨幕之下,在田间劳作晚归的村民们连忙穿上蓑衣,豆大的雨点砸在他们的斗笠上,激起的水花让他们连一米外的东西都很难看清楚。沿途碰上被家里婆娘赶出来送伞的小娃娃,连忙将小小人儿护在蓑衣里面,一边埋怨这要命的天气,一边祈祷地里新下的种子,千万别埋浅了被这大雨给冲走了。 谁也没想到,就在五里山路之外狭窄的深山小道上,正上演着一幕惊心动魄的搏命拼杀。 对方人数有四十之多,足足是他们的两倍。被困在着山道上遇袭,对黑字影卫队来说有利也有弊。好处就是狭窄的山道不仅限制住了他们的行动,对对方也是一样。首尾一字排开的阵型,仅容两人并排的空间,让对方一时之间也无法接近他们的主子慕容明珠。 坏处就是一旦敌人突破了黑云他们,背着慕容明珠的黑羽将直面至少六人的围攻。剩余的人就算想回身去救,也没办法立时赶到,鞭长莫及。 想清楚了这一节的黑羽收拾完身边的一个刺客,同黑星使了一个眼神,便朝着温婧蓉的方向靠去。 此刻的温婧蓉正面临着她穿越以来最致命的一次危机。和上次不同,来人显然很清楚她的弱点,招招都带着凌厉剑风。 她背着牛大宝,身手受限,也无处避让。躲开围攻她的两人不断递来的剑招已经很是费力,还要时时小心护着牛大宝,温婧蓉只能生生受了大半的剑气。几个回合下来,她喉间便涌上一阵腥甜,呼吸见胸腹已是支持不得,内息错乱翻滚如海啸。 她明白自己是被对方的剑风给伤到了内脏,然而背上就是牛大宝,她是半分都不能让的,只能硬压下胸腹间的痛楚,硬生生地用柴刀又扛下对方劈下的一个大招。 虎口毫无意外地被震到发麻,温婧蓉死死握紧了柴刀才不至于脱把,然而喉间那一口血却怎么也压不住了,在大雨中仰喷出一道骇人的血雾。 “小宝!”耳边不知是谁惊叫了一声,温婧蓉此刻的反应慢到出奇,两秒之后才意识到是慕容明珠在叫自己,回头正好看到他目眦尽裂的盛怒模样。 黑羽沉着脸一剑挑掉夹攻温婧蓉的其中一个,另一个本来想趁着温婧蓉气力不继的时候杀掉她的,眼看着这次任务的主要目标忽然出现在离自己不到两米的位置,立刻放弃了温婧蓉,一个鹞子转身,便举剑刺向黑羽背上的慕容明珠。 “哥,抓紧了!” 黑羽正要往后退,忽然听得温婧蓉轻声说了这么一句,下一秒便看见她扔掉柴刀,身体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朝前倾去,恰好算准了对方跃起的角度,一指点向对方肋下,那人显然一惊,往后退缩的时候正好落入温婧蓉等候着的另一只手,因是背后的动作,黑羽并没有看清楚她是怎么做到的,只听得一声咔嚓脆响,蒙面人怒瞪着双眼倒在泥地里。 竟是一招毙命! 分割线~~~~先发一半上来,还有一半正在打…… 第二十七章 雨中遇袭(下) 黑羽来不及惊讶,因为温婧蓉左侧的黑石,已经被三个蒙面死士逼到了死角,三剑齐发,同时刺中了心脏,肺叶和左腹,连呻吟都没有,便被对方如同对待垃圾一般,踢下了山道,此刻正朝着他们这边聚过来。 他回看一眼,黑星还在苦苦抵抗两个蒙面死士,显然没办法过来援手。他往上托了托自家主子,低声说了一句“王爷小心”,忽略掉心底那一点点的不对劲,将地上的那把剑踢到温婧蓉边上。两人握着剑并排站着,由黑羽替她挡去大部分的剑气,而温婧蓉不按常理出招的奇袭,也给对方三人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几个回合下来,便被她抓住了一个空隙,弃了长直的剑不用,反而如灵蛇一般嗖然贴上对方的动作,空着的左手一把捏住了那人的咽喉,只三个指头用力,竟生生捏断了对方的喉骨。 这逆天的血腥一幕,让边上的两个蒙面死士皆是一愣,让一旁候着的黑羽寻机往其中一人的腰腹处一刺,被刺穿了脾脏的那人只发出了短促而又痛苦的一声呻吟,便仰面倒下。 前头应援而来的黑晴,黑月两人这时候也赶到了,两人合力杀死了剩下的那个死士,飞快地确认了一下自家主子安然无恙,顿时安心了不少。 “黑月你留在王爷身边,我去前面帮黑星。” 朝黑羽递去一个多加小心的眼神,黑晴提着剑往他们身后赶去。黑星身前还是之前那两个蒙面死士,这让黑羽心里莫名有些在意。 他们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功夫底子如何,大家心里都有数。那两个死士功夫虽然不弱,但也没高到黑星这么半天都解决不了的地步。眼看着前后两处的蒙面死士都已经死得差不多了,黑羽安慰自己说兴许今天的地形不适合黑星发挥呢,兴许雨下得太大了他视线受阻了呢…… 然而下一秒就看到他不知道跟黑晴说了一句什么,黑晴有那一瞬间的失神,眼中是满满的惊讶和难以置信。然后黑星手里提着的剑不知怎么的,就兀然插在黑晴的胸口上…… “不!” 众人都被这忽如其来的变故给惊呆了,黑羽在爆出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之际,黑星已和那两名死士聚在一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提剑而来。 “为什么?” 格挡住黑星朝慕容明珠刺来的那一剑,黑羽还是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我们是兄弟啊!黑星,你醒醒!” 只有黑月默不作声的,咬紧的牙关却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转瞬之间,连失两名弟兄,一个死了,一个虽然还活着,在他心中却是“死透了”。 “天真!该醒醒的是你,我从来都不是王爷的人,是你们太傻,这么多年都没看清楚,我跟你们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黑羽和黑月虽然还在拼命地抵挡对方的攻势,但是显然那两个蒙面死士之前刻意隐藏了实力,这下子一交上手,他们才发觉这两人竟是这些刺客中最棘手最难以对付的。再加上黑星再了解他们的武功路数不过,一时之间竟没能从对方手上讨到便宜,只能勉力应付着。 “你到底是谁?”黑羽再一次格挡住黑星刺过来的剑招,明知对方不会回答,到底还是忍不住问了。 “看在你们马上就要去死的份上,我也不妨告诉你,我的主子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他发出一串干巴巴的笑声,似得意,又似炫耀。 忽然剑锋间闪过一道冷光,半路里不知哪个方向刺出的一剑,在他仰起的喉间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第8节 血在他骇然的眼神中喷出,不少溅到了离得近的几人身上。温婧蓉偏头看见慕容明珠脸颊上沾到了一滴猩红色,顺手就帮他擦掉了。然后在黑星不甘的眼神中,语气平淡道,“反派死得快,果然是因为话多。” 第二十八章 土地庙过夜(上) 雨还在铺天盖地地下着,不仅冲刷干净了一地的血迹,也将一刻钟之前,才从重重包围中逃出来的众人留下的凌乱脚印洗刷殆尽。 这一场恶战,虽然对方四十六人皆数毙命,慕容明珠这边的情况也不容乐观,黑字影卫队死的死,伤的伤,活下来的仅有十三人。万一对方再一次发力,以他们现在的伤残情况,完全不足以抵抗。是以即使是体力已经透支到了极限,众人也拼着心口的那一团热气往山下走。 黑云本来留了人手在山脚下看着马车的,山间遇袭他心中已经有了马车尽毁的思想准备,但是在亲眼看到山脚下一地的尸体和空马车架子,马儿已经浑然不知所踪,他还是失望了一下。 在牛家村待着明显是不安全的,尽管小队中的半数此时都急需救治。但是此刻要往青石镇上去,就算赶到了也是半夜,城门早就关了。温婧蓉想起牛家村与青石镇中间有条不起眼的小路,走上半刻钟就有一个荒废掉的土地庙,不少村民赶集回来晚了都会在那个土地庙里歇上一晚,要是运气不坏的话,里头应该还有村民留下的干柴和稻草。虽然不及客栈舒服,至少比现在兜头兜脑的淋雨来得要好些。 她把黑羽叫到一边,压低了声音把这件事给说了,让他和黑雪一前一后地盯住沿途大家的动作,以防还有奸细混在队伍里头,泄露了他们的行踪。至于脚印,雨下得这么大,该有的痕迹被雨水一冲,便什么都看不出来了,所以温婧蓉并不是很担心。 黑羽和黑雪都是当时跟他们一起在山里避难的,要是他们当中有奸细的话,慕容明珠早就被杀过好几回了。所以在这一群人中,温婧蓉暂时也只能相信他们。 如此坚持到了土地庙,一行人已经累到脱了形,身上衣服尽数湿透,一片干的地方都找不出来,慕容明珠、牛大宝以及黑风,尽管身上盖了厚厚的棉被,也早被雨水打得湿透。幸亏温婧蓉预料的没错,土地庙供桌下头堆着满满一垛的干树枝,靠墙的那一侧还垒了几个土炕,上头铺着厚厚的稻草。 黑羽将慕容明珠轻轻放下,一旁已有人摸着火折子去烧火堆取暖了,他跟黑雪两个也不过去帮忙,眼珠子也不错一下地只守着自家主子。 如果黑星临死前说的话是真的话,那么三番五次想要他们主子命的人,岂不是当今圣上宣正帝?两人对视一眼,震惊与彼此眼中的答案。 不可能吧?虽然是双生子,但是王爷现在腿都已经成这样了,压根对皇上造成不了任何威胁,更何况皇上眼下正是用人之际,断不会以这样的方式自断手脚……不是皇上,那又会是谁呢? 黑羽正思索之际,身旁忽然压过一片阴影。他本能地往边上一让,却听到自家主子急切地喊了一声,“快,接住她。” 可惜,为时已晚。 第二十九章 土地庙过夜(下) 温婧蓉面朝下地一头栽倒在黑羽边上,脑袋撞着泥地,发出了好大一声的钝响。 慕容明珠此刻手还朝她伸着,可惜他腿脚不便,没能及时接住她,心中又气又急,也顾不上责骂黑羽了。 “快,把她扶到我边上来。” 牛大宝这时候也听到了动静,一时着急便要往他们这边摸索过来,被慕容明珠一个眼神支使着黑雪拦住了。 慕容明珠难得耐了性子,先安抚下来牛大宝,和声道,“大宝你坐着别动,小宝应该没事的,等看明白了我说给你听。” 他嘴里还有一句“你就算过来了也帮不上忙”,话到嘴边险险地咽下去了。若是之前的慕容明珠断是不会考虑到别人的心情的,失忆了的他这段时间吃住在牛家,被温婧蓉耳濡目染的,稍微会体谅别人了些。 这会儿黑羽已经将温婧蓉扶起,顾忌着男女大防,更有他们家王爷在边上虎视眈眈地盯着,他更是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得好,更糟糕的是,他们这里还都是男的,连换个手都找不到人。 寻常人清醒的时候摔倒,都是会下意识地护住脸面的。而温婧蓉却是昏倒的,高挺的鼻子明显摔红了。顾不上心疼,慕容明珠连忙拨开她额上的发,幸好泥地松软,刚刚那么重的一摔,她头上也只是乌青了一小块,并没有破皮。 眼看着此刻她两颊潮红,身上烫得吓人,嘴里时断时续地说着胡话,明显是烧糊涂了。可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也没地方给她请大夫去,连床逼汗的干净被子都没有。 “王爷别急,牛姑娘只是受了凉发热,加上之前受到剑气,一时气力不继才晕过去的。先吃了这些药丸看看,等明天黑月去节度使府上借了人过来,牛姑娘一定会好起来的。” 黑羽略通一点岐黄之术,对内伤更是独到,嘴上虽然没有说死,心里却是很有把握的。得了慕容明珠的首肯,他便将瓷瓶中的药丸各自倒了两颗,就着烧好的热水给温婧蓉喂下。一时半会儿,药效还没那么快,慕容明珠便一直担忧地守着,连之前答应过牛大宝的“转述”都忘记了。 一刻钟之后,温婧蓉紧皱的眉头终于松了些。慕容明珠探了探她的额温,比之前要降了些,总算放下了心。回头才看见牛大宝还侧着耳朵听他们这边的动静,黯淡的双眸中看不出什么情绪,在听到他转身的时候,牛大宝耳朵轻轻地抖动了一下。 到底是相依为命的兄妹。慕容明珠连忙告诉牛大宝,她已经降了些热度,很快就会好起来。 得了准信的牛大宝这才朝着他的方向笑了一下,却没躺下休息,耳朵一直注意着妹妹的动静。 慕容明珠也是这时候才注意到,温婧蓉身上还穿着湿衣。她身体比他们要好,天气一冷,慕容明珠和牛大宝都开始穿三层的时候,温婧蓉只穿两层就够了。这下子两层单衣被雨水打得尽湿,薄薄的布料紧紧贴在她的曲线上,无论是直的,还是圆的,尽数落入了他痴迷的眼中。 要是他们有被子,就算男女有别,慕容明珠也会帮着她脱掉衣物。但是他们没有,唯三的被子都打湿了不能用,而且土地庙里头除了他,还有十几个眼明耳亮的大男人,还有一个时时刻刻竖着耳朵听动静的牛大宝…… 慕容明珠只能忍住了替她脱衣服的冲动,又怕她这时的样子被更多人看去,连黑羽都不叫上,自己吭哧吭哧地费了半天劲,把温婧蓉挪到了自己的内侧,用拆下挤干了的被单替她稍稍擦干,头碰头地揽着她睡下了。 第二十九章 温婧蓉病重 “金圣手,您这探脉都探了半天了,牛姑娘这病情到底怎么样了?” 听声音似乎是黑羽,温婧蓉昏昏沉沉之际,又听到耳畔有人长叹了一口气,慢悠悠地说道,“这姑娘本来就体虚血弱,去年头上的伤没有好好将养已经落下了病根,这半年多来强用气力,身子本就亏空,这次被剑气又伤到了心脉,淋了大半天的雨,这就算是铁打的人也吃不消啊……” 自己这是在哪儿?她费力地想睁开眼睛,但是身(下)的床太软,太暖和,她也太累了,温婧蓉挣扎了半天,还是在药物的安神成分作用之下,睡着了。 所以她没能听到金圣手的后半句话,“这姑娘也有十六岁了吧,葵水断了都有一年多了,不好好养着的话,以后恐怕不好怀胎啊。” 黑羽听到这一句脸被憋得通红,要不是他们家主子在被金圣手过针之后一直没醒,他真不愿意揽下这个活儿。他一个还没娶的光棍,一听到葵水两个字,早窘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但是事关他们家王爷的子嗣,黑羽还是捧着那张药方让小厮跟着春华堂的伙计去抓了药。 温婧蓉的病情本来还没有这么严重,但是因为湿衣服一直穿在身上没脱,而且慕容明珠又将她挪到了土炕的内侧,离火堆更远了一些。尽管黑羽当时已经给她喂了些药丸,温婧蓉还是在夜里又烧了起来。 她像是隐忍惯了的,连烧得最糊涂的时候都只是安安静静地躺着,不哭不闹。所以等到半夜,慕容明珠被她颤抖的牙关声音给吵醒的时候,温婧蓉已经烧到人事不知,额头烫得能煎鸡蛋了。 他连忙叫醒黑羽,将她抱到火堆边上,又将烤干了的被面都裹到了温婧蓉的身上,这才让她不再冻得发抖。但是身上的热度却是降不下来,一行人本来是要等着节度使的车马来了再出土地庙的,慕容明珠担心温婧蓉的病没办法拖,便冒险在快天亮的时候让众人出发进了青石镇,租了马车走了大半天才到了西北节度使府上。 也是他们运气好,这么明目张胆地走了大半日,竟然没有再次遇到行刺的蒙面死士。 素有杏林圣手的金不发正好在节度使府上做客,依次看过几人的病情,伤势看着比温婧蓉重得多的黑风都早就清醒过来了,包扎了伤口之后已经能跑能跳,反倒是她淋了一场雨发了一场烧,却足足昏迷了两日夜,还没有清醒过来的迹象。要不是牛大宝被金圣手勒令着静养不许下床,早就来守着温婧蓉的床铺了。 牛大宝生来并不是瞎的,而是当年亲历了父母亲因为救自己而被房梁压死的意外,一来是自己头也被砸到了,二来是受不了那个刺激,救活过来之后眼睛就看不见了。这么多年牛大夫也不是没想过办法,但是药材所费需多,以牛家兄妹的财力压根没办法负担,他只能开些平安方子,替牛大宝先养好底子而已。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有了慕容明珠发下的口谕,药材根本不是问题,再加上金圣手的医术,牛大宝的眼睛慢慢养着,总有一天能重见光明的。 第三十章 王爷“失忆”了 温婧蓉在昏睡了三天之后终于醒了过来。 长梦初醒,身子骨简直跟废了一遍似的,全身软绵绵,使不上一点力气。她还在对着铺着奢华锦缎的床发呆,便有一个丫鬟打扮的冲着她欣喜道, “小姐你终于醒啦!” 那一瞬间温婧蓉真以为自己又穿越了,幸好下一秒她就看见黑羽从外边走进来,同他一块来的还有个陌生的白须老人,听声音温婧蓉认出他便是自己昏迷时曾来替自己看过病的金圣手。 “看来老夫来得正是时候。来来来,伸手让老夫再探探你的脉象。” 温婧蓉依言照办了,那人按着她的手腕探了半天,末了又是一声叹息。 “姑娘身子虚,下次可不能再这么蛮干了。必须四时精细养着,切不可再提气蛮动。另外老夫再给你开个平安方子,之前的药喝完了便换上这个,先喝一年,时候到了再让你家主子请我师弟改方子。” 后面那半段话明显是对着黑羽说的,温婧蓉之前也只是偶尔有几次胸闷,还以为是发育期的问题,这具身子自她穿越过来之后就没有来过大姨妈,她也一直没有在意。因为上一世她就因为体脂过低而好几年没来过大姨妈,反正她也没想过要成家立业,没了大姨妈还方便出任务,温婧蓉便没有好好听医生的话,开来的药只吃过一次便放到了过期。 黑羽依言收好了方子,见温婧蓉已经能起身了,便问她想不想去看一看她哥哥牛大宝。当然,他的主要用意还是想等她看完牛大宝之后,顺便拐了她去看看他家主子慕容明珠。 温婧蓉自然心动,在节度使夫人派来的大丫鬟暖玉的帮助下,她很快换好了衣服,用过一小碗小米粥,便跟着黑羽去了牛大宝住的客房。 尽管两兄妹一看就知是穷苦人家的,有了慕容明珠的特别嘱咐,节度使府上并不敢懈怠,仍旧照了贵客的规格招待他们。伺候的佣人也都很用心,所以当温婧蓉见到了眼上蒙着纱布的牛大宝,他气色反而比之前还要好,连下巴看着都圆了些。 “哥你感觉怎么样?”从黑羽口中已经得知了牛大宝眼睛有救的消息,温婧蓉一进门就朝他问道。 “还敷着药呢,金圣手说至少要调养个一年半载的……小宝,你别替我担心,我其实都已经习惯了,好不好都无所谓的。” 骗人!嘴上说着不在乎来安慰她,温婧蓉却看到他放在膝上的双手,正微微颤抖着。她也没说破,牛大宝这双眼睛不管最后到底能不能治好,试一试总是要的。然而他们都知道那药有多贵,温婧蓉不想占慕容明珠的便宜,在牛大宝房里又待了一会儿。正想着要跟慕容明珠谈谈这个医药费的问题,黑羽便顺便地提了一下前面就是他家主子住的客房,现在慕容明珠应该是刚针灸好,正好是有空的时候。 温婧蓉没多想,便跟着他进去了。黑羽估算的没错,此刻金圣手刚刚替慕容明珠过了一遍针灸,他们进去的时候慕容明珠还闭着眼在休息,另一边在替他活动双腿的黑月见到两人进来,做了个“嘘”的动作。没想到他手上动作一停,慕容明珠便惊醒了,睁开了眼睛朝着黑羽和温婧蓉看来。 然后他不喜地皱了皱眉头,说了一句让在场的人都诧异无比的话,“黑羽,你带这个乡野村妇进来做什么?” 分割线~~~~果然一休息就各种不想码字啊,今天好歹还是完成了任务,没有对不起你们 第三十一章 温婧蓉被疑 慕容明珠其实说的一点也没有错。 温婧蓉虽然身上穿着水红色细锦衣,底下配的也是手工相当繁复的蜀锦湘绣裙,还不必看她脚上穿的腰上系的,这一身行头就抵得过寻常人家一两年的嚼用,粗粗一眼看着还真像那么回事儿,以为是哪个高门出来的贵女。 但是慕容明珠的眼睛有多毒啊,还没睁眼的时候光听她走路的步子,就已经料到了她的出身。就算温婧蓉身上堆满了绫罗绸缎,他也不会误把鱼目混做真珠。 而他的出身也注定了他除了顶头上的两位,对谁都不用客气,他这一句“乡野村妇”也只不过是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了,倒不是真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在里头。所以在看到一屋子的人都有些惊讶和不赞同地望着他,慕容明珠心下不禁有些异样。 “王爷,您恢复记忆了?” 被黑羽这么一提醒,慕容明珠才想起之前他明明是被刺客追杀,连马车带人一起翻下了山崖,之后的事情他就想不起来了……不对,落水的时候明明还是夏天…… 他看看众人身上的衣着,又看看自己身上的,又狐疑地盯着温婧蓉看了一会儿,慢声问道,“黑羽,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发生了什么事?这个村妇为什么会在这里?” “王爷,此事说来话长。”黑羽将他们是怎么在牛家兄妹的小屋中发现他的,湘西私盐案又是怎么破获的,以及黑星是内奸,因为他黑字影卫队两次遇上不明死士的突袭的前后事情,都跟慕容明珠交代得清清楚楚。 “私盐一案,你们做得很好。那人既然请了这么多蒙面死士来杀本王,黑羽,让黑雪去查查几大钱庄最近的大额交易和银钱流向,熙熙攘攘皆为利往,收买这么多人不可能做到雁过无痕。这件事你们不用再胡乱猜测,不可能是他,我们是双生子,他心里要是有杀意,本王能感觉得到。” 黑羽应了一声,本还想留在屋子里头的,接收到自己主子不耐烦的眼神之后连忙躬身退出了房间,临走前留给温婧蓉一个“你自己好自为之”的眼神。 眼看着扎过几趟针之后,失忆的景王这下子的确是想起从前的事情了,却偏偏失去了之后的这段记忆。暗自啧啧称奇,金圣手连忙又请过一次脉,然而脉象完全正常,这样的奇事他也说不上原因,只能无能为力地对慕容明珠摇了摇头。 如果黑羽说的没错的话,空白的那一个多月,慕容明珠不过是在林间无所事事休养了一段时间而已。所以丢失了一个多月的记忆,他并没有太在意,正式地打量了一边温婧蓉之后,他斟酌着开口道,“这么说是你救了本王?” 温婧蓉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后者不耐地蹙了蹙眉,似是不满她竟敢毫不避讳地直视他的容颜。 分明还是同一张脸,然而此刻的他神色倨傲,形状优美的双眸中毫无温度,看着她跟看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并无二致。美还是美的,只是被那份底气十足的骄傲给折损了许多。 温婧蓉不欲跟他再有什么牵连,正好他这会儿也厌恶自己,不如趁此机会提出告辞。 她正要开口,却听他凉薄地冷冷说道,“或者,你也是刺客的同伙?” 第三十二章 温婧蓉离府 一直支着耳朵偷听两人说话的黑月没忍住心底的讶异,手上按摩的动作一停,就要开口为温婧蓉辩白,却看到自家主子冷冷的一个眼风刮来,立刻怂包得没了声响。 “我如果是刺客的同伙的话,你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遍了。”温婧蓉毫不客气地回道。 “哦,本王不信,有黑风他们看着,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能有什么能耐要了本王的性命?”慕容明珠黑眸中闪过一丝算计,满意地在她眼中看到慢慢聚起的风暴。 他不是不相信黑羽,只是他不相信眼前这个看着瘦弱的村妇,真能徒手杀死从小作为死士训练起来的刺客。他这般故意激怒温婧蓉,就是想看看她的身手,是否真得如黑羽所说那样诡辣。 可惜就是那十分之一秒不到的眼神变化,没能逃过温婧蓉的观察。前世他们的训练内容之一,就是被俘之后的应对训练,不仅仅是训练怎么熬刑,还包括与提审方的心理战,前者虽然痛苦,却是靠意志力就能熬过去的。而后者才是更艰难的,怎样观察提审方的微表情,怎样在对话中诱导出更多逃生有利的信息,等等。 慕容明珠刚刚那微妙的眼神变化,让她明白了对方的意图,原先起的那点怒意顿时消散与无形,平心静气地回道,“一把宝剑是否锋利,拔出来试一试便知。王爷问我有没有能力杀人,我却没有办法证实给您看。因为民女练的都是杀招,师门有训,非性命危机时刻不得轻易出手,所以得让王爷失望了。” 第9节 “宝剑出鞘染血归,呵呵,倒有趣。你师承何处?本王怎得从来没有听说过?” “师门不过是乡间敝帚,不值一提,民女也是砍柴时偶然遇上高人,得了指点,并不曾正式入门,高人离去时有训诫,一不得提及师门,二不得轻易与人动手,望王爷恕罪。” 慕容明珠嗤了一声,显然是不相信她临时编造出来的一堆谎言。不过他也没那么大的兴趣一直揪着温婧蓉不放,在得知了她的来意之后,区区几百两银子他还真没放在眼里。毕竟算是救过他性命的人,慕容明珠也不用她还,直接让节度使派人去春华堂抓齐了小半年的药,另外又让账房支了五百两银子给牛家兄妹俩,算是还了她的救命之情。 温婧蓉一开始的确是没想过要白拿他的银子,后来一想到牛家村已经回不去了,万一刺杀慕容明珠的死士折返回来找她报仇,她没有把握能够护住牛大宝全身而退,只能带着牛大宝去南边或北边的小镇上落脚,租房谋生衣食用度,全都离不开银子。 再者牛大宝的眼睛好不容易有了希望,但是金圣手开出的药方子太贵,光是老山参就要用掉两支,她实在是没有骄傲的底气,只能接过账房送来的银子和小半车药材,谢过前来送行的黑风黑羽他们,带着牛大宝离开了西北节度使府,朝着南边的青瓦镇而去。 温婧蓉想过了,中国的西北方素来都是少数民族聚居的地区,千百年来,游牧民族和农耕社会的矛盾从来没有停止过。战火一旦燃起,最先遭殃的就是北边。再说她本来就是南方人,儿时就是在吴侬软语的乡音中长大的,而且南方四季分明的宜人气候也适合养病,如果牛大宝的眼睛好了,就能看到余杭的百里连天荷花,江南两岸的碧绿杨柳……光是想象,温婧蓉便对他们新生活的前景向往得不得了。 另外,为了避人耳目,两人也在节度使的帮助之下,换了全新的身份和路引。温婧蓉终于能用回自己前世的名字,而牛大宝也跟着她,改姓了温,取名叫景新,里头也算是寄托了温婧蓉对未来的一些希望。 第三十三章 第一卷 牛家村结束 目送着做了男装打扮的温婧蓉离开,黑羽不解地看了看黑风,“真就这么放她走?王爷只是一时忘记了她,万一哪天想起来了要找她可怎么办?” 黑羽的担心不无道理。如果说当初在小木屋的时候自家王爷只是对牛家姑娘有些好感而已的话,在土地庙那一夜就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分明是看对了眼的,将人家一个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都直接抱到自己身边睡了,可见对她很不一般。王爷这时候没想起来还好,万一哪天想起来,这人海茫茫的,叫他们去哪里变出个大活人给他? 谁家主子的脾气谁知道。王爷要是发起火来,天不怕地不怕的黑字影卫队们,别说站着了,就是出个声都不敢。 相比一脸忧愁的黑羽,重伤初愈的黑风淡然一笑,语气轻松地道,“你忘记他们手上的路引牌子了?” 黑羽恍然大悟地一拍大腿,差点忘记了温婧蓉手上还拿着特制的路引牌子,上头有黑字影卫队的特殊暗号。只要她用着这块路引牌子进城,很快行踪就会被各地的影卫上报到总部。任何时候,只要他们想,就能第一时间找到温婧蓉的落脚之处。 “还是阿风你心眼多,我光着急了都往了还有这一茬了。” “走吧,人都已经走远了。王爷这失忆来得可真是时候,我本来还希望着主子爷能跟牛姑娘在上京途中多培养培养感情,虽然牛姑娘身份太低上不了玉碟,但是好歹也能先替王爷生下个一儿半女的,哎……” 黑羽嘴角抽了抽,虽然早就习惯了黑风的婆妈属性,他偶尔还是会被他雷到一两次。 而被他们“关心”着的景王慕容明珠,此刻正由黑雪伺奉着用燕窝粥,没吃几口,便推开碗不肯再用了。 小小的一盅燕窝粥,份量还不足二两,黑雪好说歹说,也只劝得他用了三小勺子而已。眼见着主子救回来的短短几日,下巴便尖了许多,怎能让黑雪不着急。 慕容明珠之前住在小木屋期间,他可是跟黑风全程护卫着的,明明那段时间牛家姑娘做的饭菜,比节度使府上厨子做的要粗糙多了,慕容明珠却是吃得极香,小半个月就长了好几斤肉。 可现在才几天?自家主子好不容易养圆了的脸就一日比一日地消瘦了下去,黑雪是催着节度使府上的厨子变着法子做细做新,却还是惹不起慕容明珠的胃口。幸亏黑风还记得温婧蓉做的几顿饭食,上次逃命的时候包袱里头还裹带了些河虾干,便指挥着厨子照着温婧蓉的法子将河虾干炸脆了,拌上菜干炒香,配上一小碗粳米白粥,端着呈上去充作早饭,倒真的让慕容明珠多下了几次筷子,连白粥都喝了大半碗。 之后的几次青菜面糊煎饼,蛇肉羹,烤馒头片,也都让慕容明珠贪新鲜地多用了些,不过几次过后,这些花样也就都失去了效果,他们身娇体弱的王爷又开始了花样挑食之路,逼得众人不得不提早上了路。 实在是他们再不走,节度使府上的厨子都要被逼得崩溃了。 第二卷 向着新地图出发! 第三十四章 “小景,你妹妹这么早又出摊去啦?”隔壁的王大娘一大早就推开了温家两兄妹的门,看到蒙眼坐在院子里头的温景新,也就是改名换姓后的牛大宝问道。 看到对方嘴角微勾着朝自己看来,王大娘又一次在心里可惜了一声,多俊的孩子啊,偏生眼睛看不见,老天爷真是作孽。 “大娘您来啦,枣儿,快给大娘看个座。”温景新又转头朝着里屋喊了一声,听到小丫头跌跌撞撞的脚步声,眉头轻蹙,“走慢些,小心别摔着了。” 枣儿一边应了一声,一边仍举着个凳子着急往院子里跑,她个子都还没那个长凳高,小胳膊小腿地果然下一秒就没抱住凳子,被门槛给绊倒了。听声音就知道摔得不轻,让温景新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快爬起来看看,摔疼了没有?” “公子,枣儿没摔着,枣儿不疼。”已经从地上爬起来的小女孩眼里还包着热泪,却怕被主人家嫌弃自己不顶用,连声疼都不敢喊,连忙快走几步把凳子送了上来。 枣儿是几个月前温婧蓉从牙婆手上买的,专门留在家里照顾眼睛不方便温景新。因为一早就没打算雇个能干活的,岁数大的她怕自己经常不在家奴大欺主,让哥哥受委屈,这才看上了瘦瘦小小的枣儿。虽然是女孩子,岁数小些也没什么好忌讳的,而且工钱也便宜,买断只要十两银子,签活契的话一年只要半两银子。 原本温婧蓉是打算只签两年活契的,她没料到的是看着只有六岁大的枣儿原来已经九岁多了。庄稼汉家里孩子一串一串地生,连生了六个女儿才得了一个儿子,宝贝得不得了,家里又养不下这么多孩子,便将几个女儿捡着不讨喜的卖了一半给牙婆。眼瞅着眼巴巴看着自己的枣儿,她最后还是狠狠心花了九两银子买下了这个孩子。牙婆也是个善心的,不然以枣儿的样貌,花点时日精心细养着,日后转手卖给烟花巷子,便是一笔稳赚不赔的生意。 枣儿早就懂事,主家待她好,她更是加倍地还回去。平日里温婧蓉出门,便是她悉心照顾着温景新,事事都力争做到最好。眼下见有客人来,忙不迭地招呼开来,“大娘您坐,吃过早饭了吗?姑娘出门前有熬了粥,您要不要也在这里吃点?” 豆丁点大的孩子,说起话来却是滴水不漏,让人听着心里舒服得紧,让王大娘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 “诶,诶,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大娘我是吃过早饭才来的,你别忙乎了,赶紧招呼你家公子。” 被称作“公子”的温景新脸上不由得一热,他因为眼睛看不见才常年没有做农活,为了填补家用减轻一点妹妹的负担,接了折纸元宝的活儿在家做着,空闲的时候也由妹妹帮着劈好了竹片打背篓,无一不是需要耐心的细致活儿,也就让他养成了如今这样不温不火的性子。慢条斯理的说话样子,加上人又生的好看,衣服穿得也整洁讲究,搬来这半年多,附近的邻居还真没看出来两兄妹都是乡下来的。要不是温婧蓉一早就对上门的媒婆说清楚了,自己将来是要跟着哥哥嫂子过活的,温家两兄妹的门槛早就被来求亲的给踏平了。 虽然温婧蓉身为女子,一直在外面抛头露面地出摊卖吃食,余杭却是西楚国商品经济最发达的地区,做生意的商户人家还巴不得娶像她这样能独当一面的管家媳妇儿。 她那个小食摊本钱不大,卖的都是些用当季的水产做的吃食。余杭淡水鱼丰富,所以她小摊上生滚鱼片粥是常供的。食客要是指明要烤鱼或是水煮鱼,温婧蓉也能很快就收拾出来。到了出虾子的时候她也卖鲜虾馄饨,里头拌上切得细碎的脆爽荸荠,滋味鲜美得能让人恨不得把舌头都给吞了。出众的手艺让她每次出摊都收获颇丰,一日下来得钱没有一两千铜钱,也有七八百之多。 这样能干的媳妇儿,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看着呢。好货不出手,来日有的愁。王大娘早就看好了温家这两兄妹,自家的闺女碧桃性子软弱,自女儿及笄起就为她的婚事愁白了头,夫家软和的又嫌人家没银钱,夫家宽裕的又嫌人家性子不好,怕女儿嫁过去了受欺负。 结果这刚好想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来了。温景新的眼睛听温婧蓉说也不是没得医,性子又好,不正是老天爷给她送来的上门女婿吗。 温婧蓉要是同意的话,这门亲事就算是他们温家高攀了,毕竟附近的人家没有一个愿意把女儿嫁给一个瞎子的。届时她再提出换亲的说头,让温婧蓉下嫁自己侄子夏大山,这便又解决了大侄子的婚事。一举两得,他们温家也不算吃亏。 王大娘选择性地忽略掉了自家大侄子吃喝嫖赌烂性到整个余杭没有一个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嫁给他的事实,一直耐着性子等着温景新吃完早饭,才将自己愿意将女儿碧桃嫁给他的意思提了提,当然,前提条件是他得入赘。 枣儿惊得差点把碗给摔了,在她们庄子上,就算是再癞痢的赖皮户也不肯吃入赘饭的,王大娘这么说简直是在侮辱她家公子。 温景新却是一点也不见生气的样子,平静地表示自己知道了,不过他的终身大事他自己做不了主,得等妹妹回来了才能做决定。 一番话说得王大娘差点乐笑了,别人家都是长兄为父,到他们温家倒是颠了个个,哥哥的终身大事还得听妹妹的。不过她也不急,温景新今年都二十了,她就不信温婧蓉不着急。跟温景新告了别,王大娘满怀自信地回了隔壁自己家,就等着温婧蓉求上门来了。 自力更生的分割线~~~~不要再说我没多更字啦,看这章多肥,今天三更,总共更了快五千了,求表扬~~~~~~ 第三十五章 隔壁王家(上) 天色近黄昏,温婧蓉送走最后一名食客,收拾好了东西便推着小食车往绿柳巷子走。今天生意不错,收来的鱼虾都卖的差不多了,得了一千三百多个铜钱。她心里头轻快,回家的途中正好路过杏花饼铺,她虽然不爱吃甜的,温景新和枣儿却是喜欢的。便舍了百来个铜钱,捡着他们爱吃的各式都称了一斤,顺便还买了一小罐蜂蜜。天气逐渐燥热起来,该在家里常备着蜂蜜了,从明天起就吩咐着枣儿每天给温景新泡上一碗蜂蜜水。 她将买来的一堆糕点和蜂蜜通通都放在了小食车上,拐过三个弯,便看见了自家朱红色的大门,心中越发雀跃起来。 “姑娘回来啦!”枣儿和平时一样,听到了动静就迎到了门前,帮着她把小食车给堆置到院子里头放好。要是平日她这时候早看见车子上头堆着的点心了,但是今天她好像有些魂不守舍,连最爱吃的零嘴都没有注意到。 “出什么事了,今天家里来过什么人?”温婧蓉疑惑地问道。 “是隔壁王大娘。”枣儿抬头看了她一眼,贝色的牙齿咬着唇,还在犹豫着该不该告诉她的样子。 温景新这会儿也从里屋出来了,朝着她们站着的位置偏头“看”了“看”,枣儿顺势接过温婧蓉递给她的零嘴回了厨房,那些糟践人的话她实在是说不出口,还是让公子自己对姑娘说吧。 “哥,今天好点了吗?”温婧蓉挑眉看着小姑娘跟火烧屁股似的逃开了,回头便朝着温景新走去。 “好多了,最近感觉眼前有些光亮了,虽然还是看不见,至少不再是睁眼就是一片漆黑了。”他微微笑着,听到妹妹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自然地伸出手,由着她扶着,回到了屋里。 “枣儿说王大娘今天来过了?她来干什么?” 温婧蓉对隔壁开油行的王家印象不是太好。他们搬来绿柳巷子之后,她为了跟邻里打好关系,好方便日后有什么事情邻里之间能有个照应。不但做了吃食和睦邻里,还特意照顾了隔壁王家的生意,在她那里买过几次油。没想到第二次去买,就买到了掺了陈油的菜籽油,贵一点的麻油质量更是差,一点芝麻的香味都没有。 她自己做的就是吃食生意,油料不好,东西的吃口就不好。而且王家并没有因为她是邻居就卖她便宜一点,菜籽油和麻油都比街角另一家贵上二十个铜钱,杀熟就算了,还卖假。温婧蓉之后就再也没去她们家买过东西,宁愿绕得远一点去别家油行买。 两家从那之后一直都不咸不淡地处着,偶尔碰上了王大娘虽然脸上对她笑着,眼神却是冷冰冰的。还有他们家的女儿碧桃,从王大娘口中说起来是再软和不过的人了,温婧蓉却有一次看见她在后院摔猫。好好的一只黄花狸猫,被她拎着两只后腿往地上狠狠一抡,连叫都没叫一声便死了。 对门的叶秀才家两个孩子还一直在找他们家的大黄,孩子远远近近的呼唤声被春日的暖风吹散开来。温婧蓉站在梯子上,手里还端着晒好了的菜干,一时竟愣住了不知动作。 只见碧桃一脚踢翻边上还剩了大半碗的鱼肉,过长的刘海遮住了她的眉眼,低头看向地上死去的大黄时,嘴角勾起了一抹阴测测的笑。 第三十六章 隔壁王家(中) 那天幸好她躲得快,没让抬头回屋的碧桃发现了。叶秀才家的两个孩子找了好几天的大黄,枣儿有一天无意中说了一句隔壁王家因为这猫叫“春”已经找过叶家好几次麻烦了,现在猫没了也算是一了百了。 温婧蓉听着心里无端端地一寒,也是从那天开始,耳提面命地让枣儿看住了门户,能少跟隔壁的来往就少跟他们来往。所以今天一听说王大娘有来过,她心里就有些在意,不知道隔壁这户人家又在打什么算盘。 “小宝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们家,本来也没打算跟你说这件事情,枣儿这丫头嘴巴实在太快了。”温景新无奈道,“王大娘今天过来问我有没有入赘他们王家的意思,我怕你听了生气,并不是成心要瞒住你。好男不吃入赘饭,这个道理我还是懂得的。我们现在躲避仇家虽然暂时改了姓温,但好歹我还是牛家的男丁,要为你们将来撑起门户的。其实有句话我早就想跟你说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一直在为我想看着合适的姑娘,但是哥哥真的没有成家的打算,我这个样子,娶了好人家的姑娘不是害了她一辈子吗。倒是你,小宝你今年都十七了,也该为自己的婚事好好打算一下了。” 温婧蓉哑然,明明刚刚还在说他的事,怎么忽然枪口就调转到她身上了。 “哥,我说过了,你一天不成家,我就照顾你一天。你要是一辈子不给我找个嫂嫂回来,我就照顾你一辈子。” 温景新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心知她的顽固,两兄妹每次讲到这个话题总是免不了要吵架,谁都拿谁没有办法,便只好管住了自己的嘴,将话题引到了她今天的收成上去。 说起这个温婧蓉是最高兴的。将今天自己出摊的时候卖了些什么,又碰上了哪些老主顾,街边上的新鲜事,都一五一十地说了。每到这个时候,温景新总是会跟着她露出些高兴的笑容,就仿佛他也一直跟在妹妹身边,陪着她一起出摊一样。 枣儿这时候过来喊他们吃饭,温婧蓉便搀扶着他一起到了院子里头。当初会买下这个房子的最大原因就是三间房屋前面带着的大院子,屋前头就有一颗百年樟树,平日里只要不下雨,温婧蓉都喜欢在大樟树底下支了桌子吃饭。受她影响,温景新和枣儿也慢慢习惯,甚至是喜欢上了这样的感觉。 院子里头除了这颗大樟树,温婧蓉还特地开出了几块地用来种些青菜,毛豆之类的蔬菜,靠墙的那一溜还特地种了爬藤的黄瓜和南瓜,几处空隙也都没闲着,都见缝插针地点上了葱姜蒜,做饭的时候直接从院子里头掐一点就够了。 因为有这么一片小菜园,温婧蓉只要早起的时候再从菜场上添补点肉和鱼,枣儿和温景新一天的饭菜就够了。要不是温婧蓉怕养鸡会毁了菜园子,她还真想再养上几只鸡和鸭,每天能下蛋不说,养久了还能吃肉。不过她小时候在乡下待过,知道菜园子里头是养不住鸡的,那几片嫩叶子都还不够鸡填肚子的。要是在院子里头再隔出一片地方专门养鸡,倒是可行。 温婧蓉打量了一下已经没多少空地了的小院子,掂量了一下是要鸡蛋和鸡肉,还是要干净没鸡屎味的就餐环境,考虑了再三她便放下了养鸡的念头。 第三十七章 隔壁王家(下) 当天温家三人吃过晚饭,温婧蓉跟着枣儿正在院子里头洗碗,就听得院门乓乓被人拍响。 温婧蓉止着欲起来开门的枣儿,自己拿了干净的布条擦了擦手,才慢悠悠地过去应门。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隔壁王大娘。 温婧蓉面上也一点都不显,照样客客气气地将人请了进来,让枣儿赶紧倒杯待客的热茶来。 王大娘也不推辞,接过了茶杯喝了一口润喉,先是夸了一顿她持家有道,屋子收拾得干净明亮不说,还有一种看着说不出来的舒服。 温婧蓉对此只是笑笑,谦虚了几句,也不特意找话题,把话语权都交到了王大娘手上,就等着她坐不住了切入正题。 如此套话了几遍之后,王大娘见她脸上还是一副淡淡的样子,心里便少了几分底气,转念又一想就温景新这样的瞎子,还不是要求着她们王家才娶得上媳妇,心里便又定了几分。也不跟温婧蓉绕圈子了,话头一转便说起了入赘的事儿。 “婧蓉啊,你这过日子的确是一把能手,远近街坊也都看得见,要是你一早松了口,那求娶的还不从街头排到街尾?” 她这话一说,一旁的温景新脸上便有几分黯然,想必又是在自责自己拖累了妹妹。 温婧蓉连忙朝枣儿使了个眼色,让她搀扶着温景新回房去,心里对王大娘的不满又多了几分。 被埋怨的还兀自不觉,继续说道,“大娘知道你心疼你哥哥,一心想着要安排好景新的婚事。闺女啊听大娘一句劝,姑娘家的一年又一年很快就等得不值钱了。女人这辈子图什么,还不是想找个能依靠的?” “大娘我知道您的话在理,不过我跟我哥从小相依为命长大,哥哥一日没成婚,我就放心不下。” 逼出了她心里想要的这句话,王大娘眼中不禁闪过一抹得色,装作关切地叹了一声。要不是温婧蓉有看见她眼里的算计神色,估计也要被她精湛的演技给骗过去了。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呢?终身大事可不是儿戏啊。”她面露迟疑地顿了一顿,“大娘心里倒是有个想法,你看我们家碧桃岁数也大了,她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再软和不过了。大娘跟你说实话,前头媒婆也帮忙相看了几家富硕的,我都一一给推了,碧桃脾气这么软,嫁到别人家我着实不放心。说起来儿女都是债啊,我这几天想来想去,你们家景新不正好是个好人选吗。虽然是岁数上大了点,但是脾气好啊,两个性子软和的人婚嫁在一起,日后就是想要吵个架都难啊。” 第10节 温婧蓉默默听着,心里忍不住吐槽,是啊,你们家碧桃是不跟人吵架,跟死人怎么吵得起来。就碧桃那个暗黑挂的妹子,我哥恐怕是无福消受啊。 王大娘说到这里,瞄了一眼温婧蓉脸上的表情,见她没有多少兴趣的样子,不免有些失望。 “大娘的意思我明白,不过我哥他眼睛不好,晚上您来之前他就跟我说过他的意思了,不是不愿意入赘,实在是我哥不想耽误拖累别人家姑娘,眼睛看好之前他都不愿意谈婚事。您看我哥这倔脾气,我也是拿他没有办法,你们家碧桃多好的姑娘啊,只可惜我哥这情况,实在是配不上她。” 王大娘还有一肚子的话都生生被她憋住了,险些喘不过气来。温婧蓉话都已经说得这么透了她还能怎么说,人家一口一个你们家姑娘好,是我哥哥配不上,把自家放得低低的,话里话外一点都不得罪,她总不能上杆子地逼着人家答应入赘吧?! 这一盏茶喝得上不上下不下的,她也不好意思多待,找了个借口便匆匆离开了。 送走了王大娘,温婧蓉松了口气,转手就将她用过的那个杯子甩手砸了个粉碎。回头看见枣儿正探了个头看着她,脸上又是惊讶又是困惑。显然从刚才开始,便一直躲在门后偷听。 “想不明白我为什么没跟她翻脸?”温婧蓉揉了揉她的小脸蛋,总算长了点肉,没白养了她这么多时日。 枣儿还不习惯温婧蓉这样表达喜爱的动作,有些害羞地缩了缩,听到她问话便点了点头。 “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走,听姐儿进去跟你说。” 屋里温景新也在,温婧蓉便将她那天看到碧桃诱杀了对门秀才家大黄的情形,跟他们一五一十地详细说了。王家油行做生意不老实的事情枣儿他们是都知道的,先前也只觉得王家做人不厚道,听了温婧蓉说的背后都激出了一身冷汗。 温婧蓉见两人都很意外的样子,了然地摇了摇头,当初她也是完全没想到,看着挺温柔的一女子,竟然反差很大地走暗黑挂路线。 “大黄只是到了时节吵闹了几句而已,(畜)生何辜,口不能言嘴不能说的,就算是跟它讲道理也没有用啊,叶秀才家管不住大黄猫叫(春)也是常情,忍过些日子也就不相干了。王家大娘说起来她家碧桃又贤淑又善良,从来没跟人红过脸不说,平日里走路都小心翼翼地低着头,恐伤蝼蚁命。屋前的灯也是都细细拢了轻纱罩子,怕引得飞蛾无辜扑火。没看见她杀猫之前,我还以为世间真有这般良善的女子,以为歹竹还是能出好笋的。” “其实后来想想留你们两个跟心性如此偏激的人日日为邻,我都有些后怕。虽然这次我已经处处给他们家留了面子,不过看王大娘走时的脸色,我觉得还是有些悬。可惜当初下手太快,看到这处房子不错,邻里也和睦,我就一时脑热地买了屋子。银钱所费虽然不多,但是眼下突然要换地方住,找起来也不容易。明天我就不出摊了,先找了经济看房子,找到合适的再将这处脱手。就是难为你们两个,好不容易适应了这边的地界,又得换地方住了。” 枣儿和温景新连忙表示自己都不在意,只要都还住在一起,便没什么可担忧的。 三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温婧蓉正色嘱咐了他们一遍又一遍,在她不在家的日子里,门户千万要看好了,别的都不怕,就怕隔壁的过了些时日又不甘心,出什么幺蛾子。家里这一残一小的,她还真不放心。 分割线~~~~~~今天是两千字一章,更完啦木有啦 第三十八章 王碧桃偷袭 对于温婧蓉的吩咐,温景新和枣儿自然应下了不提。两人一等她出门,便不再像往日一般虚掩着大门,而是禁闭了门户,一心只等温婧蓉回来。 隔天温婧蓉便去了房屋经济那儿,问了问余杭西城还有没有合适的空屋可以租赁。有了这次的经验教训,她再也不张口就买屋了。虽然东边那带小院子的三排屋并不贵,只花了她四两多银子。慕容明珠之前给的银子除去温景新的药钱和这小半年的花费,还剩了三百两之多,再加上温婧蓉自己并不是那等坐吃山空的人,自安定下来以后便一直在努力赚钱,零零碎碎地手上数一数竟有四百两的巨款,够普通人家几辈子吃喝不愁的了。 手头虽然宽裕了,温婧蓉却不是大手大脚的人,打定了主意这次搬家了还是先租屋住个一年半载,等邻里都熟悉了再决定买不买房子。 她之前买的屋子因为地段好,这小半年的竟然还涨了半两银子的价钱。加上她院子里头的规划整治得不错,看房的经济还愿意再浮上几分银子。不过双方都说好了要等温婧蓉先看定了新房才搬,因此只是口头上做了协议,并没有正式交割房契。 新房子却不是那么好找的,经济带着温婧蓉看了一天,不是屋子太小了太旧了,就是边上的环境不理想。到最后她才反应过来,经济今天一整天带着她看的都是些便宜房子,她手上又不是没钱,干嘛还这么苛待自己呢。连忙跟经济说了银钱不是问题,只要房子干净宽敞,边上生活便宜都可以。 也幸好经济耐心,一整天陪着她看房子一句怨言都没有。这下听她这么说,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稍一想便想到了手头上还真有这么个房子。不算厨房和杂物间等,六间齐整整的大屋,还带了个小花园和水池。地方又正好在一个私塾边上,出了门稍走几步便是集市,买东西方便不说,还一点都不吵,正是个闹中取静的好地方。 因为原屋主不愿意散租,就把租屋的价钱故意定得贵了些,一年的租金就要二两银子。要是直接买的话倒还便宜些,屋主开价只要十两银子。不过余杭的富户们看不上这般拘谨的小院落,中等人家又买不起这么贵的屋子,这片屋便一直捏在经济手上没能脱手,这会儿温婧蓉一说,他便想起来了,连忙带了她去看屋子。 他们到的时候正是黄昏的时候,推开朱红色的大门,迎面便是一座高高的石雕隔断,两边的回廊都被漆成了和正门一样的朱红色,像左右蜿蜒而去。 捡了右边的走,不多时便(艳)遇了一片翠绿竹林,再深入,便见着重重树影之下的侧院,总共两间大屋,中间是石子铺就的小中堂,几口大缸里头还养着睡莲,正是开花的时候,红艳艳的极为精神。 温婧蓉只看了西边的侧院便喜欢上了这个屋子。来时也打量过周围的坏境了,离得近的就一家私塾,边上就是另外两家做丝绸生意的,听经济说生意都做得挺大,平日里邻里也和睦。 再看过另外两个院子,主院更大些,和侧院之间相隔着一座小花园,紧靠着的便是个十五米见方的一个小池子,划船是不尽兴的,赏荷却是足够了。温婧蓉原本只想要租房子的念头便又动摇了,幸好她理智还在,跟经济口头上定了约,只等归家问了家人的意见再做决定。 买房租房都是大事儿,经济也没指望能一天就签下笔大生意来,自然笑嘻嘻地送了她走。两人商定了明日再碰头,温婧蓉便辞了经济往城南走。路上看到有卖新鲜莲蓬的,水乡这东西价钱贱得很,才一个铜钱一个。她自小就喜欢吃这个,便买了许多,卖莲蓬的小姑娘用稻草帮她绑了,好让她拿着走。 回了家温婧蓉先将房屋的事情跟两人说了,枣儿新做的莲叶粥还烫着,三人便坐在院子里头吹着凉风,一边剥着莲蓬,一边商量着是租还是买。 枣儿本是卖断了身契的奴仆,不过温婧蓉他们一直没当她是奴役看待,她便也渐渐大着胆子敢说些话。这会儿被问到,枣儿到底还是孩子,不解道,“姑娘,既然那屋子一年租金就要二两,买下却只要五年的租金就够了,为何不买呢?” 温景新虽然没亲眼看见那屋子,倒比她懂得行情,笑道,“这房子对我们家来说就太大了,对那些官家富户又太小。十两的银子也只因着我有个能干的妹妹,不然这一辈子都见不着一次整锭的十两银子。这屋子算起来是买断合算,将来要是要脱手却不容易,你当那些经济自己不会算这笔帐?” 枣儿这才明白,叹了一声“原来是这个理儿。”便不好意思再出声了。 他又侧脸朝着温婧蓉道,“小宝,这屋子我看还不如买下得宜。腾置完这边的屋子,两两相抵那边的屋子也不过多花了四两七分银子,而且空屋搬起家来也方便。这边我看是不再方便住下去了。” “怎么了?”见哥哥脸上有些不自然,温婧蓉不禁问道。 温景新不是个喜欢说人是非的,憋得脸都红了,话都到嘴边了还是说不出口。 想来之前他对枣儿下了封口令,这会儿见他窘迫,枣儿这才对温婧蓉吐露了实情。 原来早上温婧蓉走了不久,隔壁的王碧桃竟搬了梯子爬进了他们院子里头,若不是枣儿还在边上用荡过碗筷的清水浇菜苗,那王碧桃就差几步便扑到温景新了。 谁也没料到她胆子会这么大,脚步还这么轻,连听力灵敏与常人的温景新都一直没有察觉到对方的靠近。幸好枣儿忽然转了一下头,看到院子里头突然多出了一个大活人,她吓得水瓢子一扔便是一声尖叫。许是吓到了王碧桃,对方很快便又顺着梯子逃走了。 早上这一幕不止是枣儿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温景新也是被惊出了一身冷汗。要说他这么一个眼盲的还有什么长处的话,就是那一双耳朵了。没想到对方今天差点就碰到他,温景新一回想起来都还有些后怕。 “她手上有什么利器没有?”温婧蓉追问道,心想难不成王大娘回去没劝好碧桃,让她怀恨在心伺机报复? 枣儿努力地回忆了一下,之前她只顾着怕了,还真没往这上面想过。 “她手上是空的,好像一开始她并没有看见我,所以才会被我吓了一跳跑掉了。” 这就奇怪了,不是过来伤人的,又被枣儿一吓就跑,这碧桃到底来干嘛的?温婧蓉怎么也没想到碧桃是真看上温景新了,这门亲事还是她故意引着王大娘往温景新身上打算的。 原本十拿九稳的事情,没想到中间被王大娘的私心给搞砸了。早上在院墙下又听到温家两兄妹有意要搬走,她不由得急了,没仔细想过就爬了梯子翻墙,因为枣儿在墙角那里蹲着她一时没注意到,眼看着跟心心念念的男人越来越近,她那时候想的便是趁他不注意往他怀里跳,死死搂住了再大声喊人,到时候温景新便是再不愿意娶她,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抵赖了。 没想到忽然墙角蹦出个人来,毕竟还是个脸皮薄的女儿家,碧桃这才吓得慌不择路,爬了梯子逃走了。等逃回了王家院子她才止不住地悔,逃什么呀,就该趁那时候抱住了温景新,枣儿一个小姑娘力气能有多大,能碍得了什么事。可惜她后悔也晚了。再看温家院子里头时已经没了人,温景新竟是躲在了屋子里头,一天都没有出来过。 这件荒唐事让温婧蓉上了心,当下便决定了趁早搬家,三人匆匆吃过晚饭,坐在院子里头乘了一会儿凉便各自回屋去了。温婧蓉看着满院子绿油油的青菜,刚开始挂果的南瓜和白玉般的黄瓜,不舍地叹了口气,这么好的屋子,便宜了接手的人了。 第三十九章 乔迁之喜(上) 因着碧桃偷袭的事情,温婧蓉第二天先是出门租了个软轿,让枣儿收拾了一包袱的细软,跟着温景新先去了看好的新屋等着。 自己则是将屋里藏着的银钱都起了,拿几个粗布包裹一包拎着出了门。拢共四百多两银钱,三百多整锭的,其余都是些零散的铜钱和碎银子,要不是温婧蓉力气惊人,还真拿不动这幅身家。 至于屋里其他的东西,一时也不着急。家具都是原来买下屋子的时候自带的,昨日温婧蓉已经跟经济说好,转手的时候也是不带走的。其他陆陆续续添置下的也就几床被褥和衣物,还有厨房的碗筷,东西不多,搬家的时候温婧蓉再收拾一下便行。 她这么拎着几个包袱锁好了门,临近的几家见了也都没在意,都不知道她这就要搬走了。温婧蓉跟相熟的街坊打过招呼便寻到了经济的住处,干脆利索地签了买屋的房契,交割清楚银两,到了官府备案提了税,经济便将新屋的钥匙通通交予了温婧蓉。两人说好了旧屋下午搬完了杂物再签卖屋的契,温婧蓉拿着钥匙便往新屋去了。 温景新和枣儿正在门口等着,雇来的轿夫倒也老实,等着她现了身才起身要走。温婧蓉感念他守信用,又多给了五个铜钱,喜得那轿夫接连谢了她好几声才走。 枣儿有些心疼地看着她递给轿夫的那几个铜钱,年纪小小的,守财奴的性格倒是初见端倪,让温婧蓉不禁有些好笑。寻了钥匙开了们,两人一左一右地扶着温景新往新屋里头走。枣儿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大宅子,一路走一路惊呼不断,小孩子心性让心事有些重的温景新都忍不住露出了些笑脸。 “好了,现在我们正经过一片竹林,哥你闻到竹子的味道没有?等冬天了我们就能挖冬笋吃,到春天了还有春笋。”温婧蓉一路都在介绍着新家沿途的风景,帮助温景新尽快地习惯全然陌生的环境。 温景新听着她柔柔的嗓音,心里想的却不是想象中的新家样子,暗地里摇头好笑,他这个妹妹,外人只瞧见她精明能干的样子,却不知她不过也是个半大孩子罢了,三句话不离吃。 他正暗笑呢,他们又走到了池塘边上,温婧蓉介绍完池子的大小,末了又加了一句,“也不知道这些荷花开完了,结不结莲蓬和藕。” 温景新这下子再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直笑得枣儿和温婧蓉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那句话戳到了他的笑点。 不过因他这一笑,三人被迫匆忙搬家的愁云便被驱散了一些。新屋分了三个院子,主院居中,两个侧院一左一右呈环抱之势散落在主院边上。家里人少,屋子太大打扫起来也不方便,温婧蓉便将其他两院的屋子都关了门落了锁,只挑了主院住了。她自己住东边的屋子,温景新住中间最大的那间,枣儿就委屈一些,收拾了杂物房住下。说是杂物房,却也有十几平方米大小,比他们之前住得都要宽敞许多。 如此简单收拾了一番就到了中午,厨房还没打理出来,再去买菜做饭也麻烦。温婧蓉拿了些铜钱,想去街上买些熟食回来,刚打开大门,便看见个穿着天青色绸衣绛紫罗裙的三十余岁妇人候在门口,手上还拎着个食篮,见她出来脸上便是一喜。 “小妇人是对门牛家府上的,家人都唤我平娘,不知新邻如何称呼?” 温婧蓉心想这还真是巧了,要是他们没改名换姓,五百年前还跟对门的是一家呢。心里明白了对方的来意,笑着自我介绍道,“劳平娘过问,本该是我们上门的,这一时搬家搬得匆忙,倒让街坊笑话了。本家姓温,我还有个哥哥,在胡庆余堂广先生堂下看眼睛,原本是住南城那边的,地头太挤了这才腾换到这边的屋子住。不过着地头大了看来也有坏处,邻居上门了敲门声都听不见,实在是失礼了。” 平娘咯咯笑了几声,心里对新搬来的这一家已经有了些数。先前瞧她身上穿得不过也是细棉布制成的衣裙,素净的连朵绣花都没有,平娘暗地里对温婧蓉还有些轻视,江南丝织发达,虽然西楚律法里头有明文规定,庶民不得穿绸,然天高皇帝远,宽裕些的富户谁不愿多穿绸衣? 结果听她这么一说话,条理清楚又进退有礼,自有一番气度。平娘没读过书,隐隐约约捉到些,却又说不清楚。只觉得眼前的姑娘年纪轻轻的,穿着棉布衣裳对上穿着绸衣的自己,说话照样一点儿都不露虚,也并不因此而对她显得特别亲热。 这样的态度让平娘对温婧蓉的印象又好了几分,当下便递了食篮给她,解释道,“你们新搬来,厨房一时半会儿肯定还收拾不了。这是我家夫人让我送过来的,新鲜做的饼子,上头有个花印记的是蜜浆馅的,沾了酱的是羊肉馅的。主家还有事,等你们收拾好了,改日我再来喝你们的暖宅酒。” 温婧蓉只好接过篮子,又让平娘代她谢过她们家夫人,目送着她进了对面牛家后,转身掩了门又回了主院。 搬家的动静那么小,对门的竟然这么快就注意到了,还特意送了吃食上门。温婧蓉摸了摸最上头的那个饼,还温热着,显然是现做了不久的,倒是有心了。她也不好再出去买吃食,不然落在对门的眼里就有些不知好歹了。正想着还是得收拾出厨房至少得烧些热水,揭开篮子上头盖着的布头时,温婧蓉才发现里头还有三小瓶塞好了的蜂蜜水,不得不感叹对方的用心。 三人于是就着蜂蜜水将就着啃了两个饼子,牛家的厨子手艺不错,甜的咸的都做得很好吃,尤其是羊肉馅的,一点膻味都没有。温婧蓉穿越到西楚也快两年了,知道西楚人爱吃羊肉,牛肉次之,猪肉最末。擅长做羊肉的厨子工钱极高,寻常人家是开销不起的。想来这对门的牛家家底极为丰厚,从下人身上的绸衣和睦邻的羊肉饼子便可见一般。 第四十章 乔迁之喜(下) 吃过午饭,枣儿扶着温景新在院子里头散步消食,顺便熟悉环境。温婧蓉则是带了原来屋子的房契去找了经济,两人一同去了旧屋。等到温婧蓉收拾好了被褥等物品,邻居们才知道他们这一家子竟然已经不声不响地找好了地方搬走了。 平日里跟枣儿关系不错的几个孩子便有些不舍,围着温婧蓉问了几句,这才一一散去了。等她跟经济交割好,推着小车正要走时,忽然看到一旁树荫底下站着个人,阴测测地看着她,脸上神色有些恐怖,把温婧蓉吓了一跳。 等她看清了才发现原来是碧桃。 不自在地摸了摸手臂,上头已经起了一片的鸡皮疙瘩。所幸她离开的时候碧桃并没有追上来,只是温婧蓉每次转头往回看的时候,她的视线一直钉在自己的身上,目光阴冷地让她大夏天的,背后仿佛有冰水淋过,胆都寒了。 不知怎么的,温婧蓉心里就是有一种预感,碧桃的事情并不会因为他们匆忙搬了家而结束。接下来个把月温婧蓉都不打算再出摊了,就算是因此而失去一些常客,她也不在乎。比起钱财,她更看重的是家人的安危。王碧桃的心性是不会那么容易罢手的,不管她的目的是什么,上次没得手,这次只怕被他们搬家的事情而激怒,或许会做出更过激的反应也说不定。 温婧蓉忽然有些后悔买了个大屋了,地方那么空,王碧桃到时候从哪里进来她都不知道。竹林,偏院,花园……随便一个地方都能够藏人。路上经过集市,温婧蓉听到了几声狗叫声,便起了养狗看家护院的心思。不过这狗要去哪里抓,她还是一片瞎,看到路边上有人担着青菜在卖,估摸着家里的厨房应该也打扫得差不多了,准便顺便买些菜回去。 推着小车买了几把青菜,又称了些茄子和豇豆,她看卖菜的摊上切出的冬瓜也还新鲜,也要了一小块。菜都有了,就差猪肉和肋条了。温婧蓉问过卖菜的,找到了屠户家,可真是巧,之前听到的狗叫声原来就是他家来的。 兀然一条大黑狗,也不叫唤,冷不丁地从肉摊后头钻了出来,对着温婧蓉闻了又闻,冰凉的鼻子时不时碰到她裙子底下掩着的脚踝,偏生屠户这会儿不在摊上,温婧蓉只好忍住了动作一动不动,连眼睛都不往肉摊上扫一眼。 在大黑狗闻她味道的时候,温婧蓉也在打量它。快两米左右的身量,平日里显然伙食极好,养得皮毛油光水亮不说,四肢腿骨关节都粗壮有力,一看就是只看家护院的好狗。 “黑子,回屋里去!”屠户一出来才看见自家的大狗又差点惹祸了,幸好这小姑娘胆子大,没被当场吓哭。他连忙喝了一句,大黑狗懒懒地看了他一眼,确认了温婧蓉并没有威胁,便听话地往屋里去了。 “姑娘对不住啊,我就这么一会儿没看住,让它跑出来了。吓到你了吧?” 温婧蓉摇摇头表示没事,在他摊上买了一块五花肉,又挑了两跟肋条,让屠户帮着切成了小段。 屠户因自家大狗吓着她了,心里过意不去,硬是送了她一副猪肝做添头。她推辞不过,只好接了下来,给钱的时候她又看到黑子探着头在门后看她,似乎是在确认她没有偷拿摊子上的肉。 温婧蓉觉得有趣,便赞了几声。顺便又问了屠户一句,附近有没有好大狗出的狗崽子,要能看家护院的,越凶越好的那种,最好跟他家黑子一样的。 听温婧蓉这么夸赞自家的黑子,屠户就跟自己受到了表扬似的,脸上露出个憨厚的笑,说道,“你要个狗崽子那还不简单,我们家黑子刚借给街角的配过种,生了一窝六只小狗,借狗的让我先挑了两只,这会儿正养在后院里头,快四个月了,我正准备送掉一只,留一只跟黑子作伴就够了。” 温婧蓉心中高兴,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屠户转身便回后院去捉小狗去了,黑子似乎是预见到了温婧蓉要带走他的孩子,又转回到她脚下闻味道。 她犹豫了下,见它眼中并没有凶光,试探着往黑子头上摸了摸。黑子扬了扬脑袋并没有撇头来咬,她便放开胆子寻到它两耳稍后的位置轻轻挠着,黑子不一会儿就放松了下来,还扬着脑袋往后朝她手心里头靠。 看来自己当初摸警犬的功夫还没丢下,温婧蓉微笑着替黑子挠着痒痒,一边轻声跟它说着,“我带你的孩子走,一定好好待它,每天管肉管饱,你就放心吧。” 这会儿屠户手上抱着两个黑乎乎的肉团子出来了,看到温婧蓉能对黑子上手他明显惊了一下,除了他自己平日里黑子是决不让别人碰的。屠户忍不住又看了温婧蓉一眼,黑子闻到小狗的味道,脱了温婧蓉的手起身咬了咬屠户的袖子,拉着他将小狗放到了地上才松开。 “好了好了,是送小狗去享福,总比你那些做了香肉锅的兄弟要好。”屠户摸了摸它脑袋,安慰了几句。 快四个月的小狗还是肉呼呼的,刚从窝里抱出来身上摸着热得很。两只小黑狗毛色都随了爸爸,只除了四肢脚掌上都戴了半副白手套,大概是随了他们妈妈的。 温婧蓉小心抓起正四处探索的小狗,仔细地看过四肢关节,摸过骨骼和下巴,挑中了下巴上只有一根胡须的小狗。 屠户见她手法老道,显然也是个懂狗的,不禁赞道,“一龙二虎三饭桶。他爹黑子都还只是虎,这只我原本打算留着做种的,你既然看中了,我也不反悔。只希望你能好好养着,来日养大了配了种,再送一只还我就行。” 温婧蓉听他这么说,也就歇了给钱买的心思,另外又切了半块半肥瘦的肉,要了几根大骨,准备回去熬了骨头汤将肉剁碎了和米饭一块儿炖软烂了给小狗吃。屠户见她舍得给小狗吃肉,越发放心,用荷叶包好了肉放到她的小推车上,又帮着把她挑中的小狗放到她手里。 第11节 温婧蓉便一手抱着狗,一手推着车,慢慢往家里走。走了一会儿听到小狗呜呜叫,低头一看才发现黑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着她这么一路走过来了,乌溜溜的眼睛一会儿看看小狗,一会儿看看她。 “你这是在认门啊。”温婧蓉笑着用膝盖碰了碰它,又往前走。黑子一直将她送到大门口,见她推着车子进去了,才自己循着来时的路走了。 “你爸爸舍不得你呢。”温婧蓉点了点怀里小家伙的黑鼻子,便听见它撒娇似的又是一阵呜呜声,“回去就给你做好吃的,你得多吃点,长快点,长得跟你爸爸一样威风壮实……” 小狗好似听懂了,又呜呜叫了几声,仿佛在回应她的话。 第四十一章 胖子的新家 枣儿见她回老屋搬了次家,回来的时候手里还多了只小狗,不由有些惊奇。平日里枣儿待人接物都老道得很,这会儿看到这只小肉球,也起了些孩子心性,不时想要凑上来摸一摸小狗。在温婧蓉找东西给小狗搭窝的时候跑前跑后的,恨不得拿自己的旧衣撕了垫狗窝的样子,倒让温婧蓉哭笑不得。 看家狗可不能养得太娇了,容易养成对陌生人友善的坏毛病。金毛就是这样的坑爹货,小偷进屋了也不叫,扔了看不上的东西还一个一个小偷捡回来,最后还跟小偷握了爪子送他出门,等主人一回家尾巴摇得那个欢啊,压根不知道自己已经把作为一只狗的名声都给糟蹋尽了。 不过看着枣儿脸上难得的单纯笑容,温婧蓉叹了口气,还是没制止她跟小狗亲近的动作。温景新也听到了外头的动静,被枣儿拉着手,蹲在地上摸了半天的小狗,两人说说笑笑的,一点没注意到温景新的手劲太大了,地上趴着的小狗其实一直在努力忍着,直到他们摸够了,才站起来抖了抖身子,屁颠屁颠地闻着味道,找到了在厨房里头熬汤的女主人。 枣儿牵着温景新,没过多久也进了厨房。她试图去抱小狗,却被它呲着牙往后退着躲开了。这明显是小狗对她发出警告的动作,但是因为它现在个头还迷你,又肉呼呼的,挪动肥嘟嘟的四肢往后退的样子要多萌有多萌,所以枣儿一点没察觉到危险,又将手伸向它。 幸好温婧蓉一直分了神注意着他们这边的动静,连忙将枣儿的手打掉。别看它还是只小奶狗,要不是她动作快,就小黑狗那一扭头就咬的狠劲,枣儿手上非多几个血窟窿不可。 果然是条看家好狗,脾气够烈!先前看它被枣儿他们怎么摸都不吭声,温婧蓉还暗自叹气就当自己养了条宠物狗算了。刚刚那一下子虽然凶险,她心里也有些高兴,这狗养得好的话,抵得过好几个护院的。 温婧蓉安慰了下受到惊吓的枣儿,让她以后不要在自己不在的时候惹它。转头就拎了小狗的耳朵,语气严厉地重复说了好几遍“不行”,小狗冲着她摇了摇尾巴,可怜地呜咽了几声,温婧蓉见它知错了,这才摸了摸它的小脑袋,从锅里捞了片肉,吹凉了放在手里头喂着它吃了。 枣儿看它小脑袋抵着温婧蓉的手心吃得后腿都直了,一时又忘了教训,差点又要往小狗身上摸去,还没碰到呢,就听到小狗喉咙里头发出一阵瓮瓮声,不由又有些惊讶地看向温婧蓉。 “别怕,它这是在护食,怕你抢它的呢。以后你们就叫它胖子吧,别小黑小黑地叫乱了。” 枣儿以为她是想狗狗早点长大,其实温婧蓉说的胖子是pounds,英镑的意思,旺财的洋名版而已,取个来财的好彩头。 第四十二章 奉旨下江南 小胖子很快成了温家不可或缺的一员,过上了每天有枣儿梳毛,温婧蓉喂食,温景新陪着溜圈的幸福生活。不过它还是有着看家狗的尊严的,每天能让枣儿他们上手的时间也就那么点,等点儿过了就对他们爱理不理的了。也只有对上温婧蓉的时候,它的尾巴摇得格外欢快,除了吃饭,最喜欢的事情就是陪着温婧蓉在院子里头跑步,在她面前温顺得跟只绵羊一般,看得枣儿艳羡不已。 “狗都是认主人的,谁带它回家的就跟谁亲,所以这种事情是羡慕不来的。”温婧蓉随口劝了枣儿一句,没想到这丫头就记住了,过了几天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抱回来一只小奶猫,眼睛上的蓝虹膜都还没褪掉,身上的毛也是湿嗒嗒的,连叫的力气都没有。 枣儿还以为猫是她带回来的,以后养活了就只认她做主人了。温婧蓉没忍心告诉她,这小奶猫看样子都还没满月,养不养得活都还难说,就算养活了,以喵星人的尿性,枣儿在它心目中也不过是个铲屎官罢了。 反正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温婧蓉便帮着枣儿在厨房灶台边上搭了个小窝,底下是松软的刨木花,再垫上些旧棉花,接着做饭后炉火的余温替小猫保温。隔些时候就灌些温热的羊奶,每当这时候小胖子都会守在边上,舔去小猫嘴边上漏出的羊奶,顺便还替小猫舔毛,倒省了温婧蓉用温布头替小猫擦菊花的麻烦。 如此一个多月照顾下来,这只当初奄奄一息的小奶猫逐渐显露出了几分美貌,隐隐约约地能看出是只鸳鸯眼的长毛白波斯。只不过月份还太小,眼睛的颜色还没稳定下来,枣儿却已经喜爱得不行。温婧蓉见小猫的情况已经好转了,便将照顾它的任务交给了枣儿。 小胖子越长越壮实,牙口已经很有力气,咬合力大得出奇,越发让温婧蓉看着爱不释手,每日都上屠户家买上一斤半肥瘦的猪肉,和几副大骨。黑子也跟着她去看过几次小胖子,不过每次都待的时间不长,耐着性子让小胖子扑过几次便甩甩尾巴走了。 温婧蓉这么每日逗猫弄狗的,倒是忘记了对门的牛家,正好赶上九月桂花飘香,她自己改造了个炉子,用清洗干净的桂花和细砂糖拌成了馅,外面包上苏式的酥皮,刷过蛋液之后在炉子里头烤出来的颜色十分诱人。 烤好后温婧蓉自己先尝了一个,擀得薄薄的酥脆饼皮配上清甜的內馅,一口咬下去满嘴都是桂花香。她捡着做得漂亮的装了一小盒,另外又做了一盒花生馅的,送到了对面的牛家。因着平娘这日轮休回了家,门房便替她将烤馅饼收下了,至于会不会转交到牛家主人手上,温婧蓉也不知道,心意尽到了就好。 剩下的饼很快便让爱吃甜食的枣儿和温景新配着茶都消灭光了,倒让温婧蓉想到了一个赚钱的。她这一个多月为了在家镇宅,都没有出去做过小食车的生意,钱财每日只出不进的,让温婧蓉有些不习惯。如果这饼子能在外头找到代卖的,那她在家中就能做饼赚钱,或者也可以把方子直接卖给糕点铺的,因为枣儿和温景新都说没见过也没吃过这样的烤饼。 她不知道西楚这会儿的月饼是什么样的,以前太穷吃不起,后来是太忙了没注意。打定了主意的温婧蓉便离了家往附近的几家糕点铺子走,问了一圈才发现余杭的几大糕点铺子买的还是蒸制的糕点为多,大多是绿豆粉,红豆粉,糯米粉以及米粉为原料做的,面粉的点心除了几样咸的是蒸制的,其他就是油炸的,取一个脆字,吃多了上火不说,还腻味。 这么看了一圈她心里大概有了数,转身便去采购了些材料,回家让枣儿帮着清洗干净院子里摘的桂花,用猪油和好了面皮,一个下午就做出了十多斤改良月饼。 温婧蓉拿着做好的月饼到余杭最大的一家点心铺子里头试着推销了下,掌柜的在尝过味道之后便开口要了她全部的货。一口大小的月饼做得很精致,再加上味道独特,怡心斋的容掌柜一眼就看到了其中的商机。温婧蓉要的价格不低,一个小小的月饼就要五个铜钱,但是过了怡心斋的手,六个一盒做好包装,就能卖到两百铜钱到五百铜钱不等的价格。恰逢中秋快到了,怡心斋准能借此机会大赚一笔。 在听到温婧蓉说除了桂花馅的,还能做其他各式馅料的,甜的能做莲蓉蛋黄的,红豆百合的,花生芝麻的,咸的也有蜜汁火腿的,什锦八宝的,听得掌柜眼睛都直了。不过她就一个人,这么多馅料她也只是说说,根本做不过来。 老江湖的容掌柜哪里还听不出来她话里的意思,咬着牙出了七十六两的高价,买断了温婧蓉提到的所有配方月饼,当然,温婧蓉作为技术输出方,不得向第二家泄露月饼的制作方法,也必须培训好怡心斋的点心师傅,直到出师了为止。 所以这笔钱只是看着好赚,温婧蓉要真正完全拿到手,至少要半个多月的时间,炉子就是一个重头戏,烤饼所需要的炉温,光靠教是没有用的,还要怡心斋派来的伙计自己用心揣摩,再加上各种月饼的制作方法传授,温婧蓉接下来又有得忙了。 为了方便她看着家,容掌柜同意派人到她家中学习。家中忽然来了这么多陌生人,怕小胖子会咬到人,温婧蓉只好锁上了偏院和主院之间的通道。上午和下午在偏院里头教人做点心烧炉子,只有吃饭时间才回主院,一家人还是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每日见面的时间反而少了。温婧蓉心想这一单生意做完,还是暂时歇歇的好。 正在温婧蓉在家中忙着赚钱的时候,余杭县令的避暑小院中来了一名贵客,模样生得俊美无比,第一天出现在避暑小院里头的时候,惹得一干丫鬟婆子都脸红心跳不已。但是现实总是残酷的,第二天大家就被头天夜里响彻了半夜的凄厉惨叫给吓破了胆。有说飘红是自荐枕席的时候惹到了贵客才被直接杖毙的,也有说飘红是犯了贵客的忌讳才被活活打死的。 反正不管事实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一屋子的丫鬟婆子被点到东院伺候的时候总是战战兢兢,那贵客就算皮相再美,在众人眼里也化生成了活阎王,不敢多看他一眼。 慕容明珠是奉了圣旨到江南疗养的。自上次私盐案了结之后,他由着节度使护送回京,沿途虽然没了刺客的骚扰,到了京城他自己已经快把自己给折腾死了。不合胃口的东西不管黑羽他们再怎么劝,都不肯多尝上一口,原先景王府的厨子做的饭菜,他倒是还能吃一些,却架不住他越来越刁钻的口味,昨天吃着还顺口的东西,今天就嫌不新鲜不吃了。 急得景王府的厨子们差点一夜白头,到后面都惊动了圣上出动了御膳房最好的几个厨子替他做了几顿饭,慕容明珠都吃了,回头就吐了个一干二净,反倒伤了身子。宣正帝不敢再让御膳房的再动手,眼看着弟弟一日比一日消瘦,听了黑风的密报之后,这才下了圣旨让慕容明珠下江南疗养,指明余杭县令好好招待。 景王府上的厨子们简直着流着眼泪(高兴坏了)送走了自家主子,余杭县令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活的王爷,还没高兴上半天,便见识到了慕容明珠的难伺候,一想到景王还要在他这里住上大半年,余杭县令便激动地流下了眼泪。 第四十三章 黑风亲上门 慕容明珠这日正百无聊赖地坐在湖心亭中看书,他来余杭的时节不对,半亩大的莲池花已尽数开败,徒留一池残叶。他心里烦躁,坐了半日却是连一页都没有翻过去,手边上的茶水早已凉透,却没人替他换上新的。只因余杭县衙府上的下人着实蠢笨,慕容明珠来的第一天已经那个打杀过一个,还是不堪调(教),见着他总是战战兢兢的,让他看了就心烦,每次都将他们赶得远远的。 泼了杯中冷透了的茶水,慕容明珠这会儿才看见边上放着的茶点碟子,小小的焦黄色饼子,看着倒稀奇。他本不爱吃甜食的,也忍不住捏了个尝了下味道。饼皮出乎意料地薄脆,慕容明珠毫无防备之下,落了一身的饼屑。他有些狼狈地弹了弹袍子,满满的桂花香味便散布到了每一个味蕾上。不甜不腻,味道刚刚好。 慕容明珠一连吃了三个,这时也不计较茶壶里头的水够不够温度了,自己倒了一杯,就着微温的茶水将一小碟四个桂花月饼吃了个干干净净。看着份量小,吞下肚才觉得已是半饱。 黑风和黑羽两个藏在湖心亭不远处的树上,看到自家主子将温婧蓉亲手做的那几个月饼都吃掉了,心中自然惊喜。他们的预想果然没错,王爷是忘记了在牛家村的那一段日子,但是他的胃口还记得。 不过接下来该怎么办,黑风和黑羽还没有想好。请温婧蓉来避暑小院做厨娘,不消说她不一定会同意,自家王爷就是一道难以跨越的坎。这会儿不知道是她做的东西还好,要是知道了,以他对温婧蓉有些糟糕的印象,恐怕是连碰都不会碰一下的。 黑字影卫队的一时半会也没想到对策,只能日日托了余杭县令,让那糕点铺的掌柜嘱咐温婧蓉每日都亲手做上一盒点心。没办法,慕容明珠的嘴实在太刁了。明明他们吃着并无两样的点心,不是温婧蓉做的,却也是按照她的配方和步骤一样做出来的,他却只咬上一口便尝出来了。 一方县令亲自交代,怡心斋的容掌柜也不敢糊弄,眼看着派去的糕点师傅都已经出师了,还得找了借口让温婧蓉每日再做出一盒新鲜点心来。 温婧蓉虽然奇怪,但既然对方愿意花高价买每日定质量的“样品”,她也不会跟钱过不去,再说做盒点心也费不了多少功夫。不过偶尔对方也会提点要求,让她顺便做点别的吃食,甚至连材料都帮她配好了。点心铺子指明让她做过桥米线,这画风怎么看都怎么不对。 直到有一天敲开了她家的大门来下定单的人变成了黑风,温婧蓉才明白这段时间自己做的点心和吃食,原来都是做给慕容明珠的。 “你们景王府上是没厨子了吗?” 黑风苦笑,要真是这样还好办了,“自从上次一别,王爷一直胃口不好,就你做的东西他还愿意吃上几口,姑娘可别怪我们之前一直瞒着没说,实在是怕你还记恨王爷,知道了便不肯再替王爷做吃的。” 温婧蓉挑眉,“那现在你们就不怕了?” 黑风憨厚一笑,没有回话,反而直接往里头一挤就进了门。他才没那么傻把心里那句话给说出来呢,这么些日子黑风早看出来了,温婧蓉分明连他们家王爷是谁都快忘记了,而且她似乎还有一个很好的癖好,那就是爱赚钱。如此他就没了上门的顾虑,定食也不用再过容掌柜的手了,直接自己出马更为方便些。 “今天他想吃什么?”温婧蓉跟着他走进去,对于黑风的到来,她也只是有些惊讶罢了,并没有太大的反感。 “王爷要是有想吃的,我们也就不用这么烦恼了。温姑娘,你们家今天吃什么就给我们王爷做什么吧,他不挑的。” 温婧蓉挑眉看了他一眼,慕容明珠不挑食?他说这话自己都不觉得心虚吗? 黑风看她一眼,跟别人的比起来,温婧蓉的做的饭菜和点心,他们王爷已经是很不挑了,基本给什么吃什么。这段时间也是因为有了她,慕容明珠总算是有好好在吃饭,下巴都眼看着圆了一些起来。 因着他今天是空手来的,温婧蓉先是照例开了炉子做点心。想到慕容明珠也算是吃了好些日子的各种馅料的月饼了,莫名觉得有些可怜。贵为王爷,却在口腹之欲上,享受不到他这个位份本该享受到的。便将原本打算的蜜汁火腿月饼做了不算,又烤了一个海绵蛋糕。打发蛋白有黑风这个超级打蛋器在,做出来的海绵蛋糕比她第一次试的要绵软多了。 要不是还记得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来的,蛋糕出炉的那一刻黑风差点就自己抢了吃了。温婧蓉见他有些眼馋的样子,便又做了一个,让他带回去跟其他人分着吃。 至于慕容明珠的午饭,温婧蓉早上在屠户那里买到了新鲜的牛腩,一早就炖了山药,这会儿汤味正浓,正好分一半让黑风带回去,中午下饭,晚上放面条。 她便带着黑风往厨房走去,一时也忘记了小胖子还守在厨房里。当她带着人刚靠近厨房,小胖子也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头冒了出来,毫无声息地绕到了黑风的身后,倒把他吓了一跳。 才五个月大的小狗崽,瞪着溜圆的眼睛,紧紧地贴在他身后不足十厘米的距离,要不是黑风警戒心重,还真发现不了它。 “你养的?是条好狗!”黑风赞赏地用脚逗着小胖子玩,因为温婧蓉有在一边看着,小胖子知道他是客人,扑咬的时候也就没有用力,只是轻轻地衔了几口。 “不过要看家护院,这么小的狗可不顶用,至少还得养上个一年半载的,才拖咬得住人。” “这不是找不到大的吗,再说狗还是得从小养起才亲人,半路接来的能不能听话都不一定呢。” 温婧蓉动作飞快地将半锅子牛腩炖汤装进了瓦罐里头,又用嫩豆腐做了个一品豆腐,里头放了咸鸭蛋黄和碎肉末,有了勾芡的保温效果,就算是路上有些耽搁,黑风拿回到小院里头还是热的。 这趟他亲自来,还多收获了些,黑风小心地将所有的东西都在提盒里头放好,正要走的时候裤脚却被小胖子给咬住了,边上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一只雪白小奶猫嗲声嗲气地围着他的裤脚蹭着,倒让黑风哭笑不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忘记给钱了。”温婧蓉淡声提醒道。 果然,黑风一给完钱,小胖子和牛奶便都放过了他,又绕到了温婧蓉的脚下。 黑风:…… 还以为这两个小家伙是喜欢自己呢,竟然自多了一把。 分割线~~~~~昨天荣升铲屎官,被喵星人吵了一个晚上没睡好,又赶上周末培训,更得晚啦,让大家久等了。女王那篇要明天才能更了,今天实在太困,睡觉去了╭(╯3╰)╮ 第四十四章 碧桃的算计 黑风带回去的蛋糕被慕容明珠当作茶点,不一会儿就消灭殆尽,连温婧蓉额外做的那个也没能幸免,被慕容明珠全部没收了。再加上中午吃的山药炖牛腩,慕容明珠第一次因为吃撑了积食而请了御医。黑风也因此被罚了一个月的月钱,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温家因为上次的改良月饼,跟对门的牛家一来二去的也算是有了交际。牛家是做生丝生意的,家主常年在外跑生意,留下家中娇气幼儿,日子过得虽然平顺,家中少了个男人还是有些失了几分滋味。牛家夫人娘家姓曾,不过她还是比较喜欢人家喊她牛夫人。她虽是深闺妇人,行事却爽利,跟同样秉性的温婧蓉可以算得上是一见如故。要不是温婧蓉一边要顾着生意,一边要留心家人,牛夫人倒愿意她能天天上门,有人陪着说说话,日子便能过得快些了。 这日黑风走后,牛夫人便使了平娘过来,让他们晚上过牛府一起用晚饭。温婧蓉想想她哥每天都在家待着,也没个去处,去牛家做客也好,能让他多跟别人接触接触,便一口应了下来,又让平娘顺便捎了些精致点心回去。 当晚牛府男女各一边地开了两桌席面,因着牛家人口简单,除了牛夫人之外,只有两房妾室。主人家三人算上温婧蓉统共才四人,牛夫人便做主让平娘等奴仆也不分主次地坐了一起吃酒。温景新那边算得上是主人家的也就是七岁的嫡子牛文熙和五岁的庶子牛文柏,便让账房先生等都上了座。 温景新也不是不能吃酒的,便跟着众人喝了几盅温酒,三两黄酒汤下肚,两边席面上都慢慢热闹了起来,牛家是行商人家,伙计们都在外头闯荡过,见识也广,诸如野狐狸报恩之类的乡野故事便上了酒桌,让温景新听得十分新鲜。 女客这边的席面也热闹。说得倒不是落难书生的故事了,内宅女人们能说道的不过也是哪家两头大的行商死后,大妇和外妇如何为了硕大家产争破头之类的豪门阴私,说完了别人的热闹,再说说自家孩子,时间便很快过去了。 一席酒直吃到七八点的光景,宾主尽欢才散。临走时牛夫人又给温婧蓉包了两罐子蜂蜜,是她自家庄上养蜂人养的,用来沾馒头片吃,或是泡蜂蜜水喝,都是再合适不过。温婧蓉也不跟她客气,枣儿年纪小扶不住有些半醉了的温景新,她便自己扶了,也不要牛家的仆役相送,三人就这么回到了对门自家。 枣儿也在席上喝了一些,虽然不多,这会儿后劲上来也有些支持不住,加上温景新也醉酒,温婧蓉只好将两人各自送回房间,自己随意擦洗了下,临睡前又到院子里头喂了一遍小胖子和牛奶,看着两只吃得肚皮滚圆滚圆的,这才回了房中。 温家三人各自睡得瓷实,到了半夜小胖子忽然叫了起来。温景新和枣儿喝醉了酒没醒,温婧蓉听到了声音,披了袍子便举灯往外来看。 却见院子里头有个黑影,裤脚正被小胖子给死死咬住了,他一时意外,没想到这院子里头还养了狗,这会儿见动静闹大了正想用脚踹开小胖子。 眼见着那一脚下去小胖子非死即伤,温婧蓉心里着急,正要喊它回来,却见小胖子身子灵活地一扭,张嘴便往那人脚踝上狠狠咬了一口,听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温婧蓉不禁觉得有些疼,好像被咬的是自己似的。 小胖子果然不负它看家狗的名声,温婧蓉心里暗叹一声,明天得好好弄一顿肉奖励奖励它。一边放下了油灯,顺手抄起门边放着的扫帚,折了柄当作兵器,也不开口说话,舞地虎虎生风,不由分说便往那人身上招呼。棍棍听得钝器砸在身上的闷响声,那人连连讨饶,偏偏温婧蓉从头到尾一个字不说,脚下又有只小奶狗死命咬着裤脚,真是战也战不得,逃也逃不过。什么叫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说得大概便是如此吧。 直打了那人快一刻钟,听着那人连叫声都弱了许多,温婧蓉这才停下手,踹翻了踩在脚下,冷声问道,“说,你是谁,来这里干什么的?” “我是做贼的,只是来贵府取个方便,偷些银钱好养活家中老母。求姑娘高抬贵手,放过小的这次,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下次再也不敢了。” “做贼的,我看你不像。”温婧蓉提了他的手来看,十指粗壮,指腹皆数光滑,唯有虎口稍微粗糙些,说是贼,那也只可能是个富贵贼,但他又说自家家贫还有老母要赡养,明显说的便是假话。 她也不再逼问,直接拿起扫帚柄又打。原本忽然停了一下,那人皮肉慢慢缓过来,全身正酸痛得要命,被温婧蓉又这般一顿好打,便跟杀猪似的叫了起来,另外两屋终于起了些动静,温婧蓉怕吓着枣儿,便在那人不断求饶时又停下了。 “说,你是谁,来我家干什么的?这是我最后一遍问你,再答不上来,我便不管你后头说不说实话了,直接打死了事,开了肚子扔到乱葬岗,野狗叼了鹰啄了,正好省得污了地儿。” 那人听温婧蓉说得吓人,变化了几次脸色,在她失去耐心又要提棒来打的时候,被她眼中的杀意吓得一哆嗦,终于信了对方完全有可能下狠手杀了自己,连忙哀求。 “别,姑娘我说实话,保证半句假话都没有。我叫夏大山,之前你住在我姑母隔壁的时候,姑母便起了心要替我与你说亲。后来你们家搬走了,姑母本跟我说这件事就这么算了,成不了了。我表妹碧桃前些日子找到了我,与我说了你们现在发达了,住上了大房子,家中又空,除了你们三人再五别人。我这才起了心思,看了两日从东院院墙那边翻进院子里头来,后来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 他身上无一处不疼,说了这么会儿话已经是喘不上气来,见温婧蓉还是脸上神色不虞,夏大山便有些慌。 第12节 “若是今日你没被发现,你当如何?” 这会儿被惊动了的枣儿和温景新都出来了,看到院中的景象枣儿先是一愣,便将情形都跟温景新描述了,两人静静站在一边听着,眼睛都望向了夏大山。 夏大山缩了一下,一开始并不敢说,被温婧蓉冷若寒冬的眼神一扫,老实答道,“碧桃说,生米做成熟饭,便没有哪家的姑娘还能硬气得起来了……”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怒急了的枣儿捡了一块大石头砸破了脑袋,温景新最会儿已是气得发抖,女儿家的名声有多重要,今天要不是夏大山没能得逞,等待温婧蓉的又会是什么样的命运?!能做出这样的肮脏事的,这夏大山又岂是能托付终身的良人。 温景新心里一阵后怕,又是担忧又是自责,自己没能尽到兄长的职责,没能保护好唯一的妹妹。一旁温婧蓉已拎起了昏倒过去的夏大山,剥干净了外衣拿麻绳捆了,交代两人放心睡下,自己则是拎着这个白胖粽子捡着僻静的小路走了。幸亏是半夜,路上除了偶尔听到打更的,温婧蓉并没有遇上什么人。 一路顺利摸到了王家,温婧蓉知道碧桃是住哪家的,轻轻撬开她房门,将夏大山解了绑,扔到了碧桃床上。临走时她又顿了顿,回身剪了王碧桃一撮头发,摆明了告诉她别惹自己,今天能剪她一撮头发,明日就能无声无息地要了她的命。 看着床上一个睡得香甜,一个昏死过去额头上的伤口还在慢慢渗着血,温婧蓉满意地笑了笑,替两人关上房门,深藏功与明。至于明天早上起来王家是怎样的一个光景,会不会亲上加亲,还是将自家侄子当成采花贼给打杀了,温婧蓉可管不着。 种什么因便得什么果,王碧桃有今日下场,也都是她自己惹的。姑娘家的名节温婧蓉并没那么在意,但是被人算计了,不算计回来,那就不是她温婧蓉了! 分割线~~~~~~这章算昨天的吧,今天晚点我再码码,尽量补上前面断了的。谢谢大家的耐心,这几天事情多,喵星人又粘人,码字便落了不少的进度,抱歉让大家久等了。 第四十五章 缠上癞皮狗 当天晚上温婧蓉回到家中,枣儿和温景新还没睡觉,仍在在厅中等着。小胖子就趴在温景新的脚边,温婧蓉还没进正院,它便支楞着耳朵摇起了尾巴,跑到了外头来迎她。 温景新他们见她安然无事,都松了一口气。这么一番折腾,不知不觉竟已经是四更时分。这个时辰了再睡也难,温婧蓉摸了摸小胖子的脑袋,转身便去了厨房,先给小胖子扔了一块大骨头让它咬着玩,另外起了一锅,烧热了,将调好的鸡蛋香蕉面糊用文火煎成数张小圆饼,抹上牛家送的蜂蜜,配了桂花茶喝。 茶水的热烫熨暖了几人的胃,加上甜食给人带来的独特满足感和安全感,让温景新和枣儿终于从这一夜的惊惧中稍稍平静了些。温婧蓉将她后来做的事跟他们两个交代了一声,原本她还以为他们两个会觉得自己手段太过狠辣了一些,没想到温景新和枣儿听完后异样地沉默了一会,却是觉得就这么放过那两个人,还太便宜了一些,就应该送交官府,让这对狠毒男女坐上几年大牢的。 俗话说灭门的知府,破家的县令。或许是因为她不是这里的土著吧,在他们眼里大过天的青天大老爷,温婧蓉对官府并没他们那样的信任感。再说夏大山会招供,全是她打出来的,谁知道上了衙门他又会换什么样的说辞?到时候落在官府手里,事情便摆在了门面上,温婧蓉便是想要暗地里弄死他,也不能了。 因为人人都知道他们有过节,夏大山万一出了什么事,头一个被怀疑的便会是温婧蓉。官字两张口,吃完原告的再吃被告的,末了再各大五十大板,谁家送的银钱多官司便往谁那边斜一些。温婧蓉不想把自己放到被动的份上,她的处理方式看起来不痛不痒的,却能恶心王碧桃一辈子,在温婧蓉看来,已经是对她最好的报复了。 然而从今天这件事情上,也看出了温景新和枣儿想法上的天真。这个家是要靠他们三个人一起撑起来的,温婧蓉之前一直自己一个人顶着,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将温景新和枣儿保护得太好了,平时没显出来,一碰上事情,便暴露了三人想法上的巨大差距。 温婧蓉立刻反思了一下自己的问题,自己不可能保护他们一辈子,总有一时没看住,顾不上的时候。要是因为自己的过度保护,而让他们失去了面对风险,面对危机的能力,那么她给的就不再是关爱,而是一种变相的伤害。 轻轻挠了挠小胖子的耳后,她叹了口气,便将自己为什么要怎么处理夏大山的原因,仔仔细细地拆了又拆,对着两人把道理都说透了说明白了。枣儿年纪到底还小,温婧蓉说完了她还有些懵懵懂懂的,但是温景新却是一脸晦涩,半晌后低声说了一句,“小宝,你说的我都明白了,以后哥哥会学着不再躲在你后面,和你一起撑起这个家的。” 温婧蓉暖暖地笑了。枣儿看看这温婧蓉,又看看温景新,虽然还不是很明白,却觉得这一刻这两兄妹眼角眉梢的温情,暖得叫人从心底熨帖了起来。 次日温婧蓉又跟没事人一样,照常练了一套拳路,收了汗换了衣服,绕到市场上买了菜回来不久,黑风便踩着点上了门。温婧蓉便挑了夜里做得剩下的香煎香蕉小圆饼让他带回去,又碾了肉末拌上豆腐和打得碎碎的荸荠,做了几色丸子,用菜叶子包了,让他回去交代厨房大火蒸干四碗水,出锅的时候再淋上一道香油即可。 她自以为不露声色,黑风却早早让人盯紧了温家宅院,昨天那宵小摸进院子的时候,黑石本打算出手的,后来见温家护院的那条小狗着实狠辣,他立在墙头看得有趣。再到后来温婧蓉披了衣服出来应战,更是让黑石开了眼界,心想要是黑风说的没错,自家王爷能不能驯服温婧蓉这匹胭脂烈马还两说。不要到时候想辣手摧花不成,反被这温婧蓉给欺负了。 温家宅院里头半夜发生的这段小插曲自然被黑石一五一十地上报了,黑字影卫队的几个可都是早将温婧蓉视作了未来的半个主子的,一听到夏大山这个赖皮货竟然也敢跟他们王爷抢女人,而且行事还如此龌龊,手段这么低级,不用黑风交代,黑羽他们便趁夜将王家油行给放了一把火给烧了。 大火惊动了街坊邻居,等到赶来救火的众人看到衣裳不整的夏大山和王碧桃慌慌张张地从一个屋子里头钻出来,王大娘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跟开了染房似的。 众目睽睽之下,王碧桃的名声这边算是被毁了一个彻底,不嫁夏大山,她便只能远远地说一门亲事嫁了。自家侄子什么样子,别人不清楚,王大娘心里头却是门儿清,要她把心尖上的宝贝女儿活生生地推入火坑,她是一千一万个不肯。 偏生她那个好侄儿,被温婧蓉这一番好打,早就恨上了出主意的王碧桃,大火起来时候,他跟王碧桃被众邻里几乎算得上是捉奸在床,到嘴的肉哪里还有吐出来的道理,自然死死咬紧了两人早有肌肤之亲,嚷着要王大娘趁着表妹肚子还没大起来,亲上加亲。 夏大山真不愧对癞皮狗的名声,才一天,王碧桃跟他不清不楚的传闻便在余杭传遍了。他是虱子多了不怕痒,廉耻这种东西夏大山从来就没有过,快三十的人了连个婆娘都没有说起,平日里馋了只能舍几个大钱找些做半开门生意的,图个便宜便利。因着好吃懒做,手头也紧,他至多一个月也只能去上回把。 他这表妹王碧桃,小时候也是一起带着玩的,到后来出落得越发娇嫩,他那短命娘还在世的时候也开玩笑说过要两家亲上加亲的话,让他姑母唾着脸回绝了。从那时候起王碧桃便对他不冷不热的,一副看了他一眼都是抬举他了的意思,让夏大山早就心存不满。这会儿挨了一顿打,能换回个不要钱的,这生意夏大山怎舍得不做。等他污了他这清高表妹的名声,她王碧桃纵使再百般瞧不上他,不嫁也得嫁! 第四十六章 温婧蓉暴露 黑风提着食盒一路紧赶慢赶地回了避暑小院,贴身守着的黑羽向他打了个手势。黑风便知慕容明珠这是已经起了,连忙将食盒中最上一层的那叠香蕉小圆饼给厨房送了去,交代他们配上一小杯蜂蜜和温牛奶,这才将第二层的丸子转交给了主厨,原话转了温婧蓉的吩咐。 主厨也不敢自作主张地改了蒸制法子,也不知道这京里的贵客舌头是怎么生的,明明之前他们做得比这更精致的吃食,他却是尝都懒得尝一下,仅仅是勉强垫着肚子不饿死罢了。 到后来见识到了温婧蓉做的东西,避暑小院里头的大厨们更是疑惑不解,这些吃食看着也并不出奇,偏偏这京里来的贵客回回都吃得干净。大厨们又不甘心地照着样子试做过,却是怎么呈上去的怎么被原样送了回来,这才让不服气的大厨们自此歇了暗地里比拼的心思。 等到厨房备齐了蜂蜜和牛奶,慕容明珠已经在桌前坐定,用沾湿了的丝帕擦干净了手,一看盘中的东西,也不用黑风介绍吃法,取了一小块圆饼抹了些蜂蜜,就着牛奶没几口就吃完了。香蕉的绵软,蜂蜜的香甜,在牛奶的润顺下更觉得配合无间,慕容明珠不知不觉之间便吃完了四个小圆饼,剩盘子里头最后一个的时候停住了。 “黑风,这饼是厨房献上来的?”慕容明珠问道。 “是厨房新做的。” “哪个厨师做的,杖二十。” 黑风脸上明显一惊,“王爷?” “这饼分明是半夜做的,饼皮都软塌了,敢拿过夜的东西混弄本王,这些厨子也是胆子肥了嫌命长。” “王爷饶命啊!这些饼子并不是厨房出的,而是黑风侍卫从外头带进来的。”主厨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被慕容明珠一吓,什么都说了。 “这么说,前几天领了赏的那几道菜也都不是出自你们之手了?领赏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跳出来?要罚的时候便推脱得一干二净了?”慕容明珠句句逼人,直问得主厨冷汗连连,竟无言以对。 “黑风,让执刑的备好棍子,等会我要看到厨房的人一个不少地侯在院子里头,每人十五个板子,记好了,一个都不许漏掉。” 黑风抬头还没说话,便被自家主子凉凉的眼风扫了一下,顿时不敢动弹了。黑羽等人乖觉,连忙叫了人手到了厨房,将一干人等全部带到主院里头,当着慕容明珠的面,实打实地赏了他们十五大板。这就是上位者的优越之处,打了人板子,被打的捂着屁(股)还得跪下谢景王赏赐。 等这群捂着屁(股)踉踉跄跄的厨师们一离开,慕容明珠的眼神便又飘到了黑风他们身上,被扫到的人不由自主地挺了挺脊梁。众人低着头相视苦笑一声,谁不知自家主子这是借着由头敲打他们。这十五个板子分明是打给他们看的。 “还不说实话?”慕容明珠冷声逼迫道,黑风这才没办法地供出了温婧蓉。 他回忆了半天,才想起记忆中还有这么一号人,心中也不是不惊讶的。这段时日他能吃得下的这些东西,慕容明珠自己心里也清楚,并不是什么山珍海味,精心烹制的菜肴。事实上,像今天这盘小圆饼一样,做菜的人并没有在他的吃食上花费太多的心思。放在平时,这般放过夜的点心他根本不会再尝第二口。第一口的时候他那比猫还刁的舌头便尝出了煎饼放过了夜的软湿味道,偏偏他还是吃下去了,还一连吃了四个。 这样反常的举动连他自己都解释不了。慕容明珠第一次对做菜的人起了好奇之心,这才有了开头的那一幕。虽然答案和他预想的有些出入,慕容明珠呆愣了几秒,很快便恢复了神情,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决定。 那就是搬家,换到温婧蓉住的地方休养。 黑风不禁一个头两个大,自家王爷真是任性惯了,想一出是一出,压根不考虑对方还有拒绝的可能性。不过想来也对,就他这样的身份,去谁家休养都算是极给对方面子了,慕容明珠哪里想得到温婧蓉根本不想跟他扯上关系。 但是主子都已经发话了,黑风等人也没有办法,留下众人收拾行李,自己则是背了一包袱的银锭先去了温婧蓉家。 看到忽然从天而降的足足四百两银子,温婧蓉还以为自己眼睛花了,眨了三次眼睛之后银子还在,黑风也还在,她才相信自己并没有看错,也没有听错,当今皇上的同胞弟弟,也就是景王慕容明珠,要纡尊降贵地到他们家养病。 “这四百两只是定钱,等我们走的时候,再付你另一半租金。另外每天的伙食费我们也另外算,总之,这房子我们王爷是肯定要住进来的。温姑娘你就看在银子的份上,暂时忍耐一下,等我们王爷住烦了,很快就会走的。” 温婧蓉心想房子这么空,万一像上次一样闯进个人来也不知道,慕容明珠带着这么多人住进来也好,好歹也能旺个宅什么的。他那般傲气的人,在他们家铁定住不了多久的。这八百两赚得轻松,温婧蓉觉得看在钱的份上她的确能够忽视慕容明珠的讨厌之处,跟温景新他们商量过后,便收下了黑风带来的银子。 黑风以为慕容明珠只是一时兴起,温婧蓉也是这样认为的,骄纵王爷一时任性而已,住不了多久便会离开。没想到他们都失算了,慕容明珠这一住便似乎是安定了下来,也没有像在余杭县令的避暑小院里头那般难伺候。温婧蓉每天只需要按时按点地送上三餐,偶尔是他指明要的,大多数时候还是他们家吃什么,慕容明珠便跟着吃什么,倒没有她想象当中的难养。 时隔一年,两人再次相距,仍旧是喂养与被喂养的关系,但是慕容明珠已经不再是温婧蓉随意可欺的失忆贵公子了,温婧蓉也不再是能跟他像朋友一样随意交谈的了。两人都觉得这样再自然不过,却急坏了黑字影卫队的几人,尤其是黑风。 眼见着他们家王爷都已经住到人家家里来了,两人却是几天都打不了一个照面,饭菜都有专人送,温婧蓉一家也都刻意避开了客院,从来不主动出现在慕容明珠的面前,再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 黑风正担心着,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降临了。 第四十七章 林隐寺之行(上) 农历九月十九,是观世音菩萨的出家日。温婧蓉以前从来不信神佛之说,但是连魂穿这种玄妙的事情都发生了,以往的认知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所以手上有了些闲钱之后,一到了四时进香祈福的日子,她也难以免俗地要带着家人去寺庙里头求一柱平安香,去庙里捐些香油钱。 前头温婧蓉跟牛夫人约好了要一起去上香的,到时候好搭着他们家的马车。因着丈夫常年在外跑商,牛夫人礼佛格外虔诚。她是要去林隐寺赶着烧头香的,这样一来牛家的马车队半夜就得走。客随主便,温婧蓉便早早嘱咐了枣儿和温景新两人下午和晚上能多睡一会就先睡一会儿,省得到了后半夜支持不住。 至于偏院的客人们,温婧蓉也提前一天告知了黑风她九月十九这天要出门的事,茶点是一早就会准备好放在厨房里头让他们自取,但是新鲜热食就没办法做了,恐怕得等到下午他们从林隐寺回来才有的用。黑风当时答应地好好的,温婧蓉当时还奇怪了一下事情竟然如此顺利。等到要出发的时候,她一眼便在自家门口看到了排着队候着的鎏金豪华马车队,生生将对门的牛家车队衬成了渣。 牛家夫人看到她出来,笑道,“温姑娘自家有好车,还要来借我家的,可是有趣了。我看你们一时半会儿还走不成,我就不等你们了啊,抢着烧头香,先走一步。” 温婧蓉还来不及反应,平娘已经落了牛夫人马车的帘子,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先走了,她这才后知后觉地伸出了尔康手,可惜牛家的车队已经走远了。 “温姑娘,我们的马车还有空余,不如你坐我们的吧。”黑风见害她恍惚的样子,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邀请道。 大半夜的连雇车都找不到地方,事到如今也没办法,温婧蓉便跟着黑风,和枣儿,还有温景新一同借了黑风他们的马车,一路颠簸着走了快一个多小时,车队才在林隐寺山脚下停住了。 “王爷,我们到了,由属下来背您上去吧?” 温婧蓉他们这会儿也下了车,听到黑风站在中间最大的马车前这么说道,她心里暗暗吃惊,慕容明珠竟然也来了。 一旁的黑羽帮着打帘,慕容明珠如白玉般的脸掩在阴影里,明明低垂着眼,温婧蓉却觉得此刻他看起来莫名有几分阴郁和脆弱。 仿佛是察觉到了她的打量,慕容明珠抬头,精准地在人堆里头一眼认定了她的位置,流墨般的深黑双眸静静地盯着她看了一会,这才转身朝黑风伸过了手。 一路无话。黑羽他们分作两队,一前一后地护着。温婧蓉他们则落在了慕容明珠身后不远处,因温景新眼盲看不见,只能由着她和枣儿搀扶了,速度快不了,便慢慢地从队伍的前头,落到了黑风的后头。 夜风猎猎,拂过深深浅浅的墨绿色时,发出细碎的枝叶摩挲声,山道两旁还有不知名的小虫在草丛中不知疲倦地鸣着,等他们走进了,却又没了声音。这样半夜赶路对枣儿他们来说还是第一次,显得分外新鲜,不止是枣儿一路上话多得叽叽喳喳的,连温景新也明显地有几分激动。 “王爷,前头就是林隐寺了。”黑风看到两百米开外灯火通明处,有几撮人影被高挂的灯笼拉得长长的,不由有些高兴地说道。 慕容明珠没有说话。等到他们走到寺庙门前,林隐寺的方丈立时迎了上来,身后还跟着几名僧人。 温婧蓉心想果然从古到今还是背景是王道。此刻寺庙大门禁闭着,一旁有三四家想抢烧头柱香的正无奈地看着他们,其中便有牛家的,这会儿正带了几分悔意往温婧蓉这边看来。回去少不得还得跟牛夫人解释几句,不然便成了她有心欺瞒了。 不过那方丈跟慕容明珠说话的语气倒是还正常,并不见有多少谄媚,开了寺庙的正门恭敬地请了他进去,便有伶俐的小沙弥净手引了香烛,递到了黑羽的手上。 黑雪换好了佛像前面的拜垫,黑风这才将自家主子放下,扶着慕容明珠在佛像前跪好。接过点燃了的线香,慕容明珠双眼如漆,灼灼地直视着面前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好一会儿,眼看着香灰已经落了一截,他才掩着眸,由黑风稳着身体拜了三拜,将香插到了空空的香炉里头。 这头柱香便算是烧得了,慕容明珠一行人便被方丈引着去了后面的禅房休息,吃斋。等他们都散尽了,知客僧们才赔着礼将其他香客引进了庙里。众人虽然没能烧到头柱香,却也不敢大声抱怨,虽然不知道慕容明珠一行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但是看林隐寺的明慧方丈如此恭敬,还特地站在山门前迎接,便知这人身份非同寻常,不是他们这些富户能招惹得起的。 牛夫人将刚刚那一幕自然也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她先前只知道对门的温家家里来了些客人,不过温婧蓉过府来的时候从不说,牛夫人一直以为只是借住在她家的寻常朋友而已。没想到真真是真人不露相,这温家兄妹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也不知道是从何结识的如此显贵,所幸当初她听了平娘的话,在温婧蓉上门送回礼之后便顺水推舟地来往起来,也并不曾因为他们家无事生产而薄待了他们。 西楚重农而轻商。他们这些在外跑生意的,虽然积攒下来些家业,也能供得起体面些的奴仆穿丝戴绸,但是真到到场面上,却是再下等的不过了。官府稍一拿捏,便只能眼巴巴地往衙门里头送钱。图的就是能跟官家的打好交道,行事能给个方便罢了。 前些日子她还在想方设法地跟余杭县令的后宅拉上关系,马吊打了不少,银钱也将近输了近千两了,却连县令夫人的面都还没见着。想她一正头太太,却得陪着笑脸奉承着几个姨太太,牛夫人心里早就有些不平。这会儿看到温婧蓉家里竟然就蹲着一座大佛,怎能不让她心里暗自高兴。 分割线~~~~~昨天赶女王的双更就没顾得上这边,看来我就是一晚上四千字的命,码完女王已经快十二点了,想着一定不能继续熬夜就连忙关了电脑睡觉,忘记了在这边帖子里头跟大家交代一声了,让大家昨天晚上白白等了那么久,真是对不起大家。 第四十八章 林隐寺之行(中) 等慕容明珠一行人已经去了厢房,温婧蓉和枣儿各捻了几柱香,烧得了又分了些给温景新。三人各自跪在观音座前,温婧蓉许了愿阖家安康无病无灾的愿,温景新也大致如此。 枣儿在观音大士前虔诚地求了好几遍的愿,却不是为了自己的,一是愿温家哥哥眼睛早日能重新视物,二是发愿温家姐姐能早日觅得良婿。她还是半大孩子,只是跟着温婧蓉去牛家做客的几次听了几耳朵她们的闲谈,认定了能嫁一个好人便是女人再好不过的归宿了。她的心愿要是被温婧蓉知晓了,也只能叹一声傻孩子罢了。 牛夫人见她们也烧完香了,这才凑过来跟温婧蓉打招呼,“菩萨眼明耳聪,必能听见妹妹的诚心。大半夜的这样赶路,好久没出门了竟有些吃不消呢。正巧这林隐寺素斋出名的很,不如妹妹带着家人随我一道,去厢房歇歇,陪我这孤家寡人尝尝他们这里的素斋?” 温婧蓉正巧也想跟她解释解释今天晚上的事情,顺水推舟地便应了。三人跟着牛夫人,艺妓牛家几个在主人家面前得脸面的媳妇子儿,在小沙弥的引领下,到了一间相当宽敞的厢房。随意闲聊了几句,温婧蓉便将话题带到了今天晚上的事情上。 “偏院住的是我朋友的朋友,实在是不知道他们今天也要来抢头香,我也是在外头看到他们的马车才知道的。倒是搅了夫人今天晚上的安排,心里真有些过意不去。” 牛夫人有些失望,不管温婧蓉和那人关系如何,听她这么说就是有意要撇清关系了,她再厚脸皮也不好直接开口让她代为引荐,当下便识趣地不再追问慕容明珠的身份,恰好他们定下的素斋这会儿上来了,牛夫人便招呼着几人试菜,这一节便算过了。 说实话温婧蓉倒没那么多心思,她也没看出来牛夫人的用意,只是单纯地将事情说清楚而已,毕竟在她心目中,她与失忆了的慕容明珠还真不如黑风熟悉一些。朋友的朋友,也没算定义错。偏偏牛夫人心思又太活泛,倒误会了她的意思了,也省去了温婧蓉的麻烦。 一行人便专心品菜,林隐寺的素斋果然名不虚传,几样素荤肉做得极为形似,味道也近,惹得众人不断怀疑是否是真的肉菜上来了。不过细品之下,温婧蓉还是尝出了被做成东坡肉的应该是豆腐和芋头,豆腐被压制调味成肥肉,炸制过的豆皮被卤成了肉皮,芋头则是被做成了瘦肉的部分,三者结合改刀成大块,压紧了变成了五花肉的形状。这番心思和手艺,已是让人赞叹不已。 听温婧蓉这般说来,众人这才尝出了几分味道,一时注意力都放在了其他几道素荤菜上,学她一般,小口浅尝,细细品味,竟也让他们分辨出了几味主料。一旁的小沙弥也嘴甜的很,每每有人猜中了,便拿漂亮话称赞了。牛夫人见他年纪虽小,却极为机灵,随手便撒了些碎银子赏了。说是香油钱,却是不记名不记档的,小沙弥心知肚明,口里说着“谢过女菩萨”,眯着眼笑着将银钱收近了袖袋里头。 温婧蓉这时有些内急,跟牛夫人说了一声,便顺着小沙弥的指引找到了寺庙内供香客们解手的净房。幸好有专人在定时清洁着,没有温婧蓉想象中的难以忍受。等她解决完出来,小沙弥已经等不及,自己先回去了。 温婧蓉只好照着来时的记忆,顺着长廊往回摸。等到她走进一间看着相似的厢房,然后看到同样一脸错愕,脸上还挂着泪痕的慕容明珠,温婧蓉意识到自己走错房间了,然而这会儿再往外退却是已经来不及了。 第13节 慕容明珠有几分恼怒地别开脸,他就是不想让人看见,才让黑风他们都撤得远远的,没想到他们还是自作主张地放了她进来。 黑风他们从来没在自己面前掩饰过对温婧蓉的好感,还好几次暗示过他在牛家养伤的那段时间跟她有些过往,对此他当然嗤之以鼻。就算当时他失忆了,也不会看上像温婧蓉这样的乡野村妇的。就算真的有,眼下他找回了以前的记忆,却独独忘记了在牛家村的那一段,是不是也说明了潜意识里头他羞于承认自己的那一段错误呢? 然而不得不承认的一点是,他的胃还记得她。慕容明珠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明明温婧蓉做的东西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同样的材料和步骤换了人来做,他却总是能吃出里头的分别来。这也让他跟自己较劲生气的同时,对温婧蓉越发好奇起来。黑风他们之前做的那些小动作并没能瞒过他,慕容明珠想着他们也是忠心护主,没跟他们计较。但是这次他们的确是越过界了,连他的命令都敢明着违抗,又或者,是眼前这个看似无辜不知内情的温婧蓉,并不像她面上显露出来的那般超然,暗地里使手段让他的影卫们都深信,她便是王府未来的女主人? 慕容明珠心中计较过数回,时间只不过过了一瞬。温婧蓉也是一开始惊讶了一下,因着走错厢房又贸然地撞见了慕容明珠流泪的尴尬,期间两人视线一直没错开,她本该第一时间道歉然后退出的,却在看清楚了慕容明珠眼中(赤)裸(裸)的蔑视时一愣,一时忘了反应。 “怎么,看本王看到呆了么?这就是你的教养,深夜闯入男人的厢房,还直愣愣地看着?还不走,难不成还要留下来自荐枕席?” 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平时不管对方话说得多么难听,温婧蓉也不会争辩,沉默着退出来便是了。但这会儿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匪气,竟顺着杆子调戏了他一句,“美人卷珠帘,深坐颦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李白的怨情一出口,温婧蓉顿时觉得自己是脑子被驴踢了,竟跟个老流氓似的将慕容明珠比作了美人从口头上调戏了一番。 慕容明珠脸上的表情便有些精彩了,有惊,有诧,有怒,有嗔,想是也没料到温婧蓉竟如此大胆,竟一口气被她憋住,半天也没想到该如何回她。 分割线~~~~这几天天天被喵星人不到五点钟就各种踩脸舔手叫醒,每天睡不到五个小时,困到不行。于是机智如我做了一件我家喵星人恨不得能化猫成人痛扁我一顿的事情,每次他要睡觉的时候我就把他摸醒,o(n_n)o~,现在他不理我了。 第四十九章 林隐寺之行(下) 躲在屋顶上听声儿的黑羽和黑风也是一惊,片刻后反应过来,却是悔得不行。他们虽然没亲眼看到自家主子流泪,却是听到了温婧蓉随口答的那句“但见泪痕湿”,这下也顾不上听墙角了,跟屁股后面有火烧来似的连忙退出了好几张丈远,相视的目光中都有几分心有余悸。 他们都知道到了九月十九这日,主子的心情都不会太好。太后虽然是当今圣上和自家主子的生母,然而跟主子的感情却是再坏不过了。黑字影卫队的都是孤儿,却也懂得母子常情。他们没见过一个生母会像太后这般厚此薄彼,明明王爷和当今升上是一模一样的长相。从他们记事开始,就没有见过太后抱过亲过自家主子,小小的人儿只能羡慕地看着早他半刻钟出生的兄长,被母亲百般温柔地抱在怀里,亲手喂水喂食。 黑风他们都跟慕容明珠差不多岁数,再大也大不过两岁。都是从慕容明珠一出生,便由当时的圣上宣统帝精心挑选了人手,训练了作为他的贴身影卫的。所以那时候的慕容明珠也是能记事的年纪了,孩童天然的直觉,自然能分辨出自己并不得生母的喜欢。头几年他还努力试过,慕容明德能做到的事情,他必要花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做得比他好要好,结果等待他的却是太后更加厌恶的表情。 慕容明珠越大越明白,只有自己做得不好,太后才会对他多些笑脸,便不再费心做这些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太上皇在世时还好些,太后纵然不喜欢他,重大场合下也不得不勉力维持着皇家的脸面。但自太上皇薨了之后,她的态度便明显变了,连表面的和平都懒怠维持。慕容明珠也乖觉,知道自己不为母亲所喜,每到太后的诞辰便常常托病,极少到场了。虽然人不到场,每年到了九月十九这日,他还是会到寺庙里头为太后祈福,除了去年这个时候因为失忆没有去成,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中断过。 人人都说景王因为身残而待人严苛,手段狠辣,却不知他再孝顺不过,骨子里头将天家最不值钱的人伦亲情看得极重,也正是因着念情,他拖着半残废的躯壳放着闲散富贵王爷不做,心甘情愿地替兄长背负了天下骂名,除恶匪,剪朋党,差私盐,哪一件事情不是为了兄长能安心端坐在龙椅上做的?这么好的儿子,偏偏太后看着跟杀父仇人一般,从来不给个好脸色。 黑风他们以为慕容明珠撤了众人只是想自己一个人静静,所以眼看着温婧蓉走错了厢房,也打着让她多跟王爷接触接触看看的小算盘没有阻止,却没料到自家主子竟一时感伤落泪了,还好死不死地被温婧蓉撞了个正着。两人这会儿已经料定自己等会儿定逃不过一番责罚,心中担忧的却不是自身,而是还在厢房中跟自家主子对峙着的温婧蓉。 “放肆!”慕容明珠这会儿终于寻回了一丝声音,斥道。 温婧蓉也知是自己不对,刚刚那般说话太过轻薄了一些。再则刚刚闯入房间的时候,慕容明珠脸上还不来掩去的神情太过悲戚,让她心底也起了几分同情。眼尖地发现他面前的茶水已经没有热气,温婧蓉连忙讨好地替他换了一盏递了过去,“是我不对,你先喝口热茶润润喉再骂也不迟。” 碰上像她这般不按常理出牌的慕容明珠也是瞬间哑了火,寻常姑娘被这样训斥羞辱不是早该捏着手帕遮脸夺路而逃了吗,哪里会跟温婧蓉这般没脸没皮的,仿佛任你怎么说,她都不往心里去,该如何便照样如何的样子。 不过慕容明珠被她这么一提醒,倒还真有几分渴了。挣扎了半天,看她面上一副坦荡荡的神情,自己也觉得再端着也没了意思,便顺手接过了她递来的茶水喝了。茶是好茶,不过已经失了最好的品茗时候,回味不佳。前些年太上皇还在世的时候,他也曾在太后宫里喝到过这般泡久了失了味道的茶叶,上头的不待见,连带着宫人伺候起来也没了那份小心。 温婧蓉见他肯喝,错眼又看到桌上明显没有动过的点心,想必他这大半夜的也没顾上吃东西,便将点心盘子又往他面前推了推。 慕容明珠转着手中小小的茶杯,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完全没注意到她的动作。温婧蓉便捡了块看着像是绿豆糕的送到了他手上,他看也没看就送进嘴里吃了。点心做得精巧,也不过是两口一个的分量,慕容明珠不知不觉间便吃了三块,等到嘴里发干想到要喝水时,他才注意到自己被投喂了。 又是自己解释不了的反常,慕容明珠不由得又一次盯着温婧蓉打量了起来,长相充其量也不过是中上,清秀有余,风情不足,他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一对上她便总是失常。 而温婧蓉见他脸上神色已经缓转了许多,之前眼中隐隐的悲戚神色也不见了踪影。算算自己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便朝他说了声,没等慕容明珠反应过来便退出了厢房。真是来也自在,去也潇洒,慕容明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又走了,心里刚消下去的火又冒了上来,却又弄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气什么。 屋外守着的黑风和黑羽见温婧蓉一副神色自如地从厢房中走出来,却都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今日这事儿之险峻堪比撩虎须,两人也是没想到温婧蓉竟没惹恼自家主子,还全须全尾地脱了身。两人背上都是一身冷汗,被冷风一吹,才知道后怕。 等温婧蓉走得远了,厢房里头才传来慕容明珠极为冷淡的一声,“还不进来?!” 黑风和黑羽对面一苦笑,叹着气从屋顶上跳下,料得今日一顿责罚是逃不掉了,没想到自家王爷不像是太生气的样子,脸上更多的反而是困惑。 “你们,老老实实地,一字不落地,将当初本王在牛家村养伤的那一个多月的事情说清楚了。” 黑风和黑羽闻言皆是一惊,却不敢隐瞒,事无巨细地将他们所看到的牛家兄妹日常都一一说了,直说到寺庙山门处渐渐热闹起来,却是远远近近赶来的余杭百姓们入寺上香来了。 第五十章 慕容情转(上) 黑风和黑羽说完了也不敢打量主子的神色,在慕容明珠有些疲惫地示意他们退下时,没有做声地便出了厢房。 众人在山中过了一夜,第二天在寺中用过早饭,便各自起了马车回了。慕容明珠几乎一夜未眠,眼下有些青黑,寺中送上的清粥小菜一口都没动过。黑风他们也不敢劝,回到温家之后等他睡足了半日,才送上一直在炉上温着的鸡丝粥,自然是温婧蓉熬好了送来的。粥放置久了米都有些涨了,慕容明珠却没挑剔,足足用了两碗才停下。 对温婧蓉,他的观感还是非常复杂。既好奇,又不满自己对她的种种反常,自年少知事时起,他不是没有幻想过自己未来的伴侣会是什么样的。白日里要是看过野狐精怪诱书生的杂志,夜里便忍不住入梦,自己变成了那要进京赶考的书生,幻想中的美艳女子便成了狐仙,与他行那颠鸾倒凤之事。 醒来被窝便是一场荒唐,不消多少时候,夜里这点动静便没能瞒过太后的耳目。慕容明珠永远也忘不了他偶然间听到的太后跟宫人说的那一句满是鄙夷的“龌蹉之人必行龌蹉之事”,明明那时候他一母同胞的哥哥慕容明德身边已经有了教养嬷嬷和两个专门拨下的大丫鬟,慕容明珠还仅是想一想,做几个无伤大雅的(春)梦,他哥哥却是已经将事情做实了的。偏生到了他这里,便成了龌蹉。 也是自那以后,慕容明珠便不再看那些志怪小说了,等到了十四岁那年秋天,他跟着父王兄长们到西山狩猎,弄残了一双腿之后更是没再想过这一茬。他虽然不得生母喜欢,却也是贵为皇子骄纵着长大的,他没办法忍受宫女们那般战战兢兢地接近自己,更无法忍受要屈居她们身下的屈辱。出身好些的人家不愿意女儿嫁过来受苦,愿意的慕容明珠自己又看不上。再则太后自己也不愿意看着慕容明珠成家似的,自太上皇薨后,这么多年来一直对他的婚事不闻不问。身为兄长的宣正帝倒是真心为他着急,然而架不住慕容明珠的固执不肯成婚,他才没有一纸圣旨地乱点鸳鸯谱,造就一对怨偶。 慕容明珠的骄傲让他没办法屈就,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不愿意承认自己下意识的反应,不肯接受温婧蓉对于自己是特殊的这一事实。她没杨老将军家的孙女漂亮,也没董尚书家的大女儿知书达理,更没有丞相女儿不输男儿的气度,凭什么偏偏就是她呢? 慕容明珠百般不解。自寺中那一夜之后,温婧蓉那略显寡淡的容颜却老是浮现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不论是隔着人群他们视线短暂交会时,她眼里闪过的一抹关切,仿佛她看懂了自己似的;还是在厢房中她调笑着看向自己,问他“不知心恨谁”时的无赖样子。都跟长了根似的,赶都赶不走,日夜反复折磨着自己。 越是想忘记,越是记得更刻骨铭心。慕容明珠纠结了两天,第三天便让黑风转告了温婧蓉,从这天开始他的吃食便要在小院中单独烹煮,以免有下毒之嫌。 温婧蓉对他提出的新要求并没有多少意外,接受良好。事实上前面慕容明珠的好说话才让她感到意外,现在听到以后他的吃食都要单独在他们小院里头做,她只有一种“哦,终于来了”的感觉,倒没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没人会跟钱过不去,温婧蓉亦然。眼看着温景新的眼睛越来越见起色,等他娶妻生子,将来还有的是用钱的时候,温婧蓉不怕慕容明珠提要求,怕的就是他没要求。 第二天便很配合地带了家伙什到了偏院,让她没料到的是慕容明珠也在厨房里头,也是难为他了,想起前两次的刺杀事件,温婧蓉只当他是怕她被人收买了在吃食中下毒,被他全程盯着做饭一点也没有适应不良。其实之前慕容明珠在他们家养伤的时候也是这样一直盯着她做饭的,她早就习惯了。 今天她做的是温补容易消化的乳鸽汤面。先将杀净了的鸽子飞了一遍水,撇掉血污。再将乳鸽整只用黄酒,姜块,大葱,和三枚大枣加了一碗的水炖烂了,筷子一插一搅便将鸽子胸上的肉给“撕”了下来,再拆了鸽子腿肉,捞出香料块和鸽子架弃了不用,锅里汤汁带肉再滚开的时候,撇去多余的油花,下了打好的手工细面,最后一次开锅的时候烫进香菇菜,放些许盐巴便起了锅,一碗简单的乳鸽汤面便做得了。 温婧蓉做饭的时候很专心,所以一直没有注意到在边上的慕容明珠,等到她将捞好的面条整碗端到他面前的桌子上,擦干净手将筷子递到他手上,便往外走,回自家主院做午饭,枣儿还太小,个头都还没灶台高,温婧蓉一直把她当成小妹妹一样养着,家里的活儿都没让她多干,只让她陪着温景新罢了。所以家里做饭这样的事情主要还是她做的多,枣儿在在边上打下手而已。 温婧蓉不知道的是,慕容明珠在她走后惆怅了好一会儿,直到碗里的面条都发涨了,才想起来下了几筷子。之前他纠结了那么久的“从还是不从”,却没想到对方压根没将他的挣扎看在眼里,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做饭的全程当中看都没看他一眼,只一心盯着锅里的鸽子汤和揉好的面团醒好了没有。让慕容明珠不禁心里有些郁郁不得志,那天晚上她不是光看着自己都看楞了吗,今天怎么只看着锅里,也不看看他,难道鸽子和面条有他好看吗?! 分割线~~~~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手速,等会就去码女王的三章。自己许下的诺言,就是熬夜也得哭着打完啊 第五十一章 慕容情转(下) 黑风虽然不明白主子忽然之间这是怎么了,但是能看到两人总算是有了些交集还是很高兴的。每次到了饭点都不用慕容明珠催,要是温婧蓉来得不及时他立马就上主院去找人了。开始几天慕容明珠还好伺候,温婧蓉也总是做好了饭菜便走,相安无事。 没过几天他便开始挑刺了,不是嫌她火候过了,便是嫌她味道淡了。温婧蓉自己做的都是尝过味道的,明明之前就是这样做的他也都吃了,不知怎么的最近反而变了胃口难琢磨起来了。温婧蓉只当他是在耍王爷脾气,也不在意,虽然是陪着小心地回了,也照着他的意思改了,慕容明珠却还是不满意。几次下来温婧蓉的耐心已经接近了极限,要不是黑风和黑羽一直求着她不要中途甩手不干了,慕容明珠这坏脾气她才懒得伺候。 慕容明珠当然没有错失她眼里的失控临界点,每次他担心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她会不会被自己逼走的时候,慕容明珠便看着她又将那情绪强自按捺了回去。 这般挑剔到底是为了什么他自己心底清楚,也正是因为清楚,他才越发觉得痛苦。分明是自己如何都瞧不上的人,却一天比一天在意起来。更让他觉得无法接受的是,不管他承认不承认,他并没有在温婧蓉眼中发现一点点她也在意他的痕迹。 眼看着自己无法排解地陷下去,对方却毫不在意,也丝毫没有觉察到自己所经历的各种挣扎。慕容明珠的脾气便不受控制地越发一日坏似一日,变着法子地挑剔刻薄温婧蓉。他们两人之间的暗流直看得黑羽和黑风两个胆战心惊,生怕自己一个没哄好,温婧蓉便要带着家小逃了。 这样子下去并不是一个办法,慕容明珠这几日闭上眼睛便是温婧蓉低头时细致的眉眼和柔顺的后颈线条,那心无旁骛的认真模样让人一想到便觉得心口又苦又闷,堵到发慌。而这样的情苦分明只有他一人在尝,他怎么甘心?先时是没有想定,这会儿定了注意,他便是费尽了心思,也要将温婧蓉一道拉下这苦海。 他已堕入无边尘俗,又怎能眼睁睁地看她兀自潇洒,清风明月? 慕容明珠不是个愿意做亏本生意的人,既然温婧蓉招惹了他,他又无法抗拒,此生不管她愿或不愿,都注定不能再是别人的了。为奴为婢为妾,都是他景王府的人。 慕容明珠做下决定的第二天,便摒退了左右,在温婧蓉过来做早饭的时候向她宣布了自己要纳她做通房的决定。 温婧蓉只嗯了一声表示只听到了,便又转身去碾枣肉。 “本王刚刚说了,要纳你做通房,你到底是听见了没有?”不满她的无动于衷,慕容明珠本来是想稳重些,不显得自己那么急切的,被她的反应逼得破了功,有些着急地追问道。要是他腿脚方便的话,这会儿早就忍不住跟在她身后了。 “听见了。”温婧蓉没好气地应了一声,头也不抬地继续手上的活儿。 “那你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是什么意思?” 温婧蓉跟看白痴似的看了他一眼,“那我能说不吗?” 慕容明珠心里一急,脱口道,“不成。” “那不就得了。你自己都想好了,还问我做甚?”其实刚刚听到他说要纳了她的一瞬间,温婧蓉是懵了,只能机械地重复着手上的活儿,不让自己有停下来的时候。那一瞬间已经够她想了许多,第一个反应便是,我靠你tm在玩我?她收的只是厨娘的价钱,没想过要学佛祖割肉喂鹰以身饲虎地做他通房。况且做了通房自己就是慕容明珠的个人财产了,连私有制都不许,之前攒的银钱便成了他的,就连以后做饭都成邀宠应该做的,更别指望工钱了。 难怪这小半个月他就跟来了大姨夫似的,脾气阴晴不定难讨好的很,原来早就在偷偷算计她了。一想到他那一副纳了她做通房还让她占便宜了的神情——虽然从两人颜值上来看的确如此,温婧蓉心里便有几分呕,恨不得手里揉着的面团便是慕容明珠,越发揉得凶狠。 “就这样?”慕容明珠没想到自己纠结了这么久,一直担心她的反应的事情,做起来竟然这般顺利,一时有些接受不良。 “难不成我要寻死觅活地跟你闹?俗话说民不与官斗,更何况你是王爷,我不过一介平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就算要逃,又能逃到哪里去。路引上头你们做了标记的吧?我都已经躲到余杭了,你们还不是说找就找到了?” 慕容明珠听她语气黯然,颇有几分心灰意懒的意思,想说路引并不是自己做的手脚,又忍住了。黑风他们是自己的手下,他们做的和自己做的,也并没有什么区别。况且还幸亏他们在他之前想到了这一点,不然以后她要是跑了,找起来还真要费些功夫。 “再说我哥他眼睛还没看好,还等着金圣手的第三副药方子,开不开方子还不是你一句话,我有什么底气跟你闹腾?”温婧蓉一边将发好的面团揪成小剂,拿擀面杖擀圆了,包入蒸制好的枣泥馅,一边像是在说服自己似的说道。 慕容明珠有些汗颜,他到底不是做纨绔的料子,只知道自己要她,却没想到过万一她不同意,自己拿什么条件来逼迫她屈从。这会儿听温婧蓉轻声细语地说了,才意识到她想到的远比自己多多了。也幸好她这般自己说服自己,慕容明珠不用再多费口舌,便成功达成了心愿。 但是为什么心里头还是空落落的,得不起劲来呢? 喝着放了糖桂花的小米粥,慕容明珠咬了一口温婧蓉刚刚做好的枣泥包子,纳闷道。 另一边端了热粥和包子往主院走的温婧蓉心里想的却是,呸呸呸,坏东西!想让她做通房,白担着个名声而已,反正她也没想着要嫁人。到时候能不能圆房,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温婧蓉恶意地想象了一下他双腿不能动弹被自己轻松压制的画面,胸口的恶气便散了不少。 第五十二章 索要流云锦 景王要收了温婧蓉做通房的消息一出,黑风等人都有想先去死一死的冲动,以温婧蓉的个性,如果真如王爷所说已经一口答应下来了,到时候房门一关,他们也不好盯着听墙角,真的很担心自家王爷会不会躺着进洞房又躺着出来。 可惜主子的命令他们也没办法违抗,只能各自分头去准备纳通房的仪式需要的东西。不过这大红的流云锦嫁衣,三牲九品最高规格的聘礼,这般隆重真的确定不是娶妻的架势? 也难怪黑风他们纳闷,流云锦是前朝工匠以特殊制法织就而成,一年进贡不到三匹。因为战乱其织法和技艺早就失传,不要说寻常老百姓根本无处可见,就是权贵们也不乏只听说过,没有见过的。西楚国库里头目前只存下了不到两匹,除了当今圣上大婚之日曾今取用过一匹,做成了大婚的两套礼服之外,便一直小心封存着没有再动过,只等慕容明珠大婚之日再揭了封条,用作婚嫁礼服之用。 黑羽可以想见得到,他这番进京取流云锦会引起多大的震动。不止皇上要过问,太后那边势必也会被惊动到。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回主子们的话,不为娶妻,只为纳一个通房,就要取用留给正妻的流云锦做嫁衣。这样任性的事情,真是苦了他们这些底下干活的人了。 不过让黑羽意外的是,皇上和太后先后听到这件事情之后,反应惊人一致地没说什么就同意开了国库,取了一匹流云锦出来,交代他要好好地带回余杭。慕容明德是觉得弟弟都这般岁数了,一直拖着不肯成亲,连教导宫女都不愿意沾身,这么多年也一直听闻他不喜侍女近身碰触到自己,让他一度怀疑慕容明珠是否身体有恙,无法人(道)。本想着等到他二十五岁的时候要是还没娶妻生子,就由他做主在宗室里头挑选一个听话的过继了,也算是有个摔盆送终的。如今听到他终于肯纳房里人,宣正帝再高兴不过。 难得弟弟喜欢,不过是一匹流云锦罢了,再珍贵也不过是死物。天底下他们天家才是最最尊贵的,不要说拿一匹流云锦给个通房做嫁衣了,就算是慕容明珠要撕着听声音取乐,宣正帝也只会笑着赞一声撕得够洒脱。除了弟弟点名要的流云锦,宣正帝还大手一挥,又点了几箱奇珍异玩,让黑羽带着一同押运回余杭,以示皇恩。 至于太后,黑羽也奇怪她这次竟没有提出异议。也难为黑羽一个大男人去揣测女人的心思了,太后杨冉云这次出乎意料地没有因为景王的大胆妄为而震怒,相反,虽然没有亲自召见黑羽,也派了身边的锦姑送来了几样赏赐,都是些女儿家妆发的首饰,黑羽估摸着应该是赏给温婧蓉的,便也都细细收拢了,立刻快马加鞭地赶回了余杭。 慕容明珠得了他的回报,一一点验过皇上和太后的赏赐。宣正帝因他是双胞兄弟,又少年时毁了双腿而格外怜惜他,慕容明珠是知道的,看到黑羽带回的几箱奇珍异玩他面上不禁带上了几分暖笑。但是当他目光扫过太后赠的那一套妆发之后,脸上的笑容瞬间顿住了。 黑羽不知道其中的玄妙,又不好过问,撇头看向黑风,他脸上也是一片茫然。 深宫旧事,黑羽黑风他们不清楚也是正常。这一套妆发慕容明珠是认得的,早些年间他在容妃的头上看到过。当时她正得宠,这套镶嵌了无数红宝石的妆发便是父皇专程派人从月氏国那边找了工匠,打造而成的。 慕容明珠到今日还记得,那个脸上永远带着少女般甜笑的容妃,曾经那样毫无芥蒂地抱过自己,让当时孺慕而不得的他坐在她的膝上,喂他吃过一小块桂花糕。只可惜红颜命薄,在他六岁那年,容妃便因为巫蛊之祸被一尺白绫给要了性命。 宫中自此再无人提及容妃这个人,只有慕容明珠从书房上完早课回来时,还偶尔会在她曾经的宫门前顿足。这个童年时给过他一点点类似母爱的女人,他一直记着,此刻毫无防备地忽然看到曾经属于她的妆发,慕容明珠心情委实复杂。这一套妆发曾经意味着父皇对她的无限宠爱,只可惜这份荣宠太重了,最终还是要了她的命。 慕容明珠轻轻拨动着金步摇上的宝石流苏,掩上的眸中满是落寞,早该知道的,偏偏还是忍不住失望。东西的确是好东西,这一套妆发上至少镶嵌了大大小小数百颗红宝石,颗颗都晶莹润透,价值连城。只可惜是死人之物,还是带着怨气死去的,太后不可能不知道,当年容妃巫蛊一案还是当时身为皇后的她,亲自问审的。 他纳通房,她却赏下这样的东西,太后果然还是不愿意看到他成家立嗣。慕容明珠心中苦笑,皇位这种东西,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跟哥哥争夺过,也不知道他的生母到底是为了什么,一直觉得他会是慕容明德帝业大道上的一个绊脚石。从小就不待见他不说,还几次险些要了他的性命。 天家亲情伦理淡薄,前朝也不无皇家双生子要溺毙一个的例子。但他们出生的时候父皇抵住了内臣们的压力,将瘦弱一些的慕容明珠保住了。偏偏反而是身为人母的杨冉云,恨不得他从未来过这世上。慕容明珠年幼时并不懂,渐渐长大了才明白母后看向自己的眼神,跟看向父皇其他妃子的眼神都是一样的,恨不得他死的满满仇恨。 京中来的两份赏赐无端端地又引出了许多旧事,慕容明珠有些心累,用过晚饭便早早歇了。 而另一边不远处的主院,温景新还没有放弃劝说温婧蓉带着他们逃跑。宁做穷人妻,不做富人妾,况且连个妾都还算不上,只不过是个通房。他怎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妹妹跳入这个火坑? 只可惜温婧蓉不肯听他的逃了。温景新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日日还是照常地去了偏院做饭,然后回到主院照顾他们两个的起居,连出门都少了。 第14节 眼看着议定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温景新只能死了心,只愿自己的眼睛能早日恢复。要是将来慕容明珠待她不好,她带着他们逃跑才没有后顾之忧。 第五十三章 灯下看美人 十一月初十,大吉,宜婚嫁,慕容明珠选在了这一天纳了温婧蓉做通房。 没有宾客和喜宴,只有他们这一院子的人聚在一起,定了两桌席面吃了;也没有车马送嫁,温婧蓉只不过是晚饭后从主院挪到了偏院。 这对许多女人来说或许是再惨淡不过的婚礼了,而对于温婧蓉来说,却正好合了她怕麻烦的性子,反正也只是走个过场。 仪式虽然简陋,慕容明珠给的聘礼却是隆重的很。温婧蓉毫不心虚地收了,锁在正院的库房里头,将来要是能重得了自由身,这些东西便够他们一家子吃用的了。原本以为纳通房不过是择个日子开脸就是了,没想到慕容明珠还为她准备了大红的嫁衣。那料子摸着十分顺滑,仿佛手握流沙,抚过云朵,又细又软,穿在身上熨帖无比。温婧蓉穿上它的那一刻,枣儿竟看得呆了。她一时好奇也往铜镜里头看去,却只能照出个模糊的影子,并不见大概。真是应了那句佛要金装,人要衣装。只可惜这里的镜子不给力,无法瞧见自己此刻的模样到底如何。 因着慕容明珠的腿脚不方便,原本是男方进新房来的,到他们这里就换了个个,由温婧蓉穿着大红嫁衣自己进新房。为了添喜气,慕容明珠的厢房也被红色装点一新,早早换上了和温婧蓉身上料子一样的正红色婚服,半躺在新床上等着她。 房内燃了十二对大红蜡烛,将室内照得一片摇曳暖光。温婧蓉一推得门进来,便瞧见昏黄色的烛光中,慕容明珠散着发,在他身前身后如流墨一般流淌着,一身红衣越发衬得他面如莹玉,眼若点漆,美到不似真人,她一时竟看得呆了。立在门外好一会儿,直到俊美得仿佛千年狐妖般的那人嘴角勾起一个颇为自得的笑容,温婧蓉才找回了些神智,转身将门掩上,先摸到了桌子边上灌下一整壶的温茶,才敢转身看他。 慕容明珠这会儿也正盯着她看。 幸好没有白费他派了黑羽上京讨要这一匹流云锦,这般热闹的红色果然衬她。流云锦的一大特色便是“活”,穿在身上颜色是鲜亮跳跃的。原本是要肤白的人穿才好看的红色,一身蜜色肌肤的温婧蓉穿起这一身红色却是再合适也不过了。不仅将她眉宇间的英气衬得十足,到腰间那紧紧一束的纤腰柔摆,又糅进了些许温婉,让她原本只有六分的姿色,生生提到了九分。 温婧蓉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看了眼桌上放着的茶点,叠得整整齐齐的,一块都没见少。她这才想起来以为外头定了席面,家中并没有开火,想必他从中午到现在,是粒米未进。 “你肚子饿不饿?要不要我去厨房给你弄点吃的?” 慕容明珠本来想说不饿,让她早些到床上来歇息的,然而这段时间他已经被她投喂习惯了,在她目光望过来的瞬间,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温婧蓉怕弄脏嫁衣,特地脱了换了一件家常穿的,往厨房去了没一会儿,便端着碗鸡丝面回来了。 鸡是厨房一直炖着的,一身骨肉早就熬化在了汤里头。温婧蓉撇了上头的油花,取了底下的清汤下了一碗面条,另外还打了一个糖心蛋在里头,临出锅前烫了几根青菜下去,撒上一点点葱花提香,面做好之后她不禁也有些饿了,便拿了厨房里头剩下的白面馒头,又捞了碗鸡汤,用食盒装好了便急急赶回了新房。 面碗太烫,温婧蓉担心他端不住,便直接将人从被窝中抱了出来。她之前抱得惯了,因此一声招呼都没跟他打就直接动了手。慕容明珠记忆里头却是第一次,猛然被她抱起的时候鼻间狠狠地吸了一口她身上的馨香味道,气息顿乱,脸红得跟火烧一般,水光潋滟的黑眸有些嗔怪地看了她一眼。 温婧蓉却是无知无觉,扶着他坐好后将筷子递到了他手里,自己就着热烫的鸡汤啃起了冷馒头。冷掉的馒头细嚼起来更香,而且有一种谷物的甜味。慕容明珠看她吃得香,也忘记了自己面前的那碗面,只拿眼看住了她。 那般眼巴巴的眼神,好似温婧蓉虐待了他,没给他好东西吃似的。温婧蓉便撕了半个馒头递了过去,慕容明珠下意识地接了,在她的眼神中默默地咬了一口,半晌才反应过来这馒头是她吃过的,要吐出来却已经来不及了,他不知不觉中已经吃了大半。 温婧蓉看他像跟馒头有仇似的一直皱眉看着手上剩下的那点,心想这傻孩子是没见过白馒头吗。一想到这有可能是慕容明珠一生中第一次啃冷馒头,这画面便有些喜感。眼看着他面前的那碗面条都快胀了,知道他挑嘴,温婧蓉便不做声地自己接过来,将面条都挑到自己碗里吃掉了,留了面汤和鸡蛋给他。 这次慕容明珠终于没再发呆,热腾腾的鸡汤下了肚子,五脏六腑都被一一熨烫开来,两人都有了些睡意。温婧蓉先将他抱回了床上,特意往床内侧放了,又打来热水伺候着他洗漱完毕。自己才散了发换了衣服,一番洗漱过后,便抱了自己的那床被子往床上来。 慕容明珠不解地看着她手里的被子,“你有这么怕冷吗?” 明白他是误会了自己的意图,温婧蓉将被子在外侧放好,笑道,“不是给你盖的,是我的被子。我这人睡相不好,喜欢抢被子,怕晚上惊了你,万一把你给冻病了就不好了。” 慕容明珠明显有些失望,不过理智地将嘴里的话给吞了下去。两人各自在自己被窝里头躺好,隔得挺远的,空隙大得中间还能再躺一个人。因着新房烛火是不能断的,屋内还是亮堂堂一片,温婧蓉闭着眼培养睡意的时候,身边慕容明珠的呼吸声越发清晰可闻,还有从他身上不断传来的清新澡豆味道,渐渐将她包围。温婧蓉之前那点睡意很快便消散得一干二净。 睁眼往边上一看,她险些被吓了一跳,慕容明珠也没睡,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脸看。 第五十四章 慕容被打(上) “你还没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屋内的红烛太多了,温婧蓉脸有些烫,目光躲闪道。 “今天是我们(洞)房的日子。”他眼睛晶亮道,很是期待地看向温婧蓉。 “哦,那你试试啊。”被慕容明珠这句话一说,她原来那一点点小害羞都没了,坏笑道。 红烛下她眉眼如画,因着那份调笑容颜生动不少。慕容明珠心口顿时一滞,仿佛呼吸都停住了,一时想起那句话来,“江山不及你眉眼”,他一直以为是书生杜撰,却不想自己有生之年,也会有如此无法言语的时候。 “你怎么啦?脸这么红。”温婧蓉见他似乎在憋气的样子,还以为他是被自己给气到了,生怕将他逼出个好歹来,连忙伸手去探慕容明珠的呼吸。 手却被他忽然拽住。不同与她做杂活磨出的一手子老茧,慕容明珠的手比她大,也比她滑腻,温婧蓉不禁想起《天龙八部》中书呆子段誉第一次摸到王语嫣的手时的评价,真真是柔若无骨。她还在感叹这就是劳动人民和统治者阶层的明显区别时,慕容明珠已经握住了她的手开始细细摩挲起来,拇指还好奇地一直摸着她掌心上的老茧,动作温柔得让她无端端开始脸红起来。 “你干嘛?放开啦,你这样子很像变态啊。”她想扯回自己的手,但是慕容明珠抓得很用力,以她的力气倒是不会敌不过他,却担心突然用力会伤到了他,也不敢发力,两人竟胶着住了。 直到慕容明珠拉着她的手想往自己脸上贴的时候,温婧蓉连忙趁他松懈的时候扯回了手,却是再也不敢将手放在外头了,缩回了被子里头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一边瞪圆了眼睛警惕地看着他。 看着眼前她像小动物一样支着耳朵防御的样子,慕容明珠忽然有些想笑,能把女大力士逼成这样,他也算是厉害的了吧。 不过她瞪着眼睛看着自己的样子真是可爱,慕容明珠想也不想地就伸手过去想摸她的脑袋,却被她一偏头闪了过去。 “干嘛,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她龇牙道。 “蓉蓉,我是你相公,今天晚上是我们(洞)房的日子,动手动脚才是应该要做的事情。”他失笑道,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被她你啊你的喊着,竟也忘记了自称本王,跟着用起了“我”字。小小的称呼问题,显露出来的是底下那份隐隐的平等和尊重。 “哦,那你来啊,试试?” 话题又一次绕回到了原地。温婧蓉心里正想着“小样,美的你”,脸上还挂着挑衅的笑容,忽然眼前闪过一道阴影,竟是他趁着她不备,骤然发力,撑着上半身朝着她压制过来。 温婧蓉全凭本能地瞬间出招,那一拳要是真落在慕容明珠身上,便是十个金圣手都救不回来。幸好她想起眼前的人她得罪不起,临时收住了,再要变招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妥妥地被他按住了被子压在了(胸)口下面。 慕容明珠便有些得意,墨色的双眸越发如宝石一般熠熠生辉。她的表情还有些楞,微张着的唇显得那般柔嫩,粉粉的,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慕容明珠心下一动,在温婧蓉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动作飞快地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两人都被这突然的陌生触感惊了一下。软软的,暖暖的,又q又弹……。 慕容明珠这会儿已经红了脸,正想要再亲上一口的时候,温婧蓉总算是接上了断掉的那跟弦,掀了被子一把将他推翻,顺势往他腰上一跨,稳坐在了他的腰间。 许是从来没有人这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过,慕容明珠本能地想要挣扎,却被她仅用一个手指头便戳回到了床上,那眼神分明写着满满的鄙视。 “行啊,能耐了你啊。还玩起偷袭来了,下次再占我便宜我可真跟你不客气了。”温婧蓉捏响拳头威胁道。 一看慕容明珠这会儿又急又羞的,脸红了不说,一双眼睛还满是水汽,显得格外委屈,欲说还迎。 她这才发现两人此刻姿势的暧昧,连忙从他身上爬了下来。 刚刚这么一番动作,慕容明珠的里衣已经全乱了,衣襟大敞着,加上凌乱的头发和委屈的眼神,好像被她那什么了似的。温婧蓉心想自己欺负一个断腿的干什么呢,又有些后悔,讨好着帮他把被子给盖上了。中途慕容明珠看了她一眼,然后便赌气似的背对着她,面朝着里壁睡了。 她说不出心里头是什么滋味,不过他避开了也好。温婧蓉也背着慕容明珠躺下了,仍旧是睡得离他远远的。 房中安静下来,两人的呼吸声便变得十分明显。温婧蓉原本还撑着,然而生物钟的惯性让她还是不到半个小时就睡得沉沉的。 听到她的呼吸声变缓,慕容明珠这才轻轻地从里头挪到外边来,支着手肘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她的睡脸,犹豫了半天,才伸着手小心地碰了碰她的脸,顺着她眉眼五官的线条抚下。 蜜色的肌肤摸着却是格外的软滑,他好奇地又摸了摸。温婧蓉虽然还在睡梦中,却是嫌他烦似的皱看皱眉。慕容明珠怕时候久了会惊动到她,又很回味刚刚那个急促的吻,便大着胆子朝她俯(下)身,还没碰到她的脸,眼睛上就是一痛,却原来是温婧蓉睡梦中感觉到了有人在靠近,本能地给了他一拳头。 因着实在是丢人,他咬牙忍住了没吭声,再想下手却得掂量着来了,怕是还没靠近另外一只眼睛也要被她打废了。 斟酌再三,慕容明珠只好恨恨地看了一眼还睡得无知无觉的始作俑者,咬着被角靠在她边上躺下了。 第五十五章 温婧蓉内疚 第二天一大早,温婧蓉从睡梦中醒来。慕容明珠果然是追求生活品质的人,床铺得特别软不说,连被褥都特别贴皮肤,睡得好舒服。 她满意地打了个哈欠,又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心想就算为着这床做一段时日的通房她也不亏。 起了床她兀自管自己洗漱完毕,又到屏风后面换好了衣服。床上慕容明珠还背对着她面壁睡着,温婧蓉也不以为意,以为他还没醒,便自己推门往厨房去了,一大家子的早饭还等着她做,谁让黑字影卫队的个个都是烧厨房的能手,为了慕容明珠的安全起见也不肯另外再雇厨娘呢? 果然自己天生就是劳碌命,温婧蓉摇摇头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一些,人生第一次睡到那么舒服的床,她还真有些舍不得起来。 主院和偏院之间的小门那边传来一阵小狗的叫声,夹杂着一顿爪子刨门声。想起来昨天忘记把小胖子给栓好了,怕他把门给刨坏了,温婧蓉连忙开了小门,一晚上没见着她的小胖子便死命摇着尾巴,后脚站立地往她膝盖上面扑来,一边还委屈地嘤嘤哭着,让她心软到不行。 “好了好了,你乖,又不是不要你了,别哭了啊。”温婧蓉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往厨房走的时候每走几步就要被小胖子绊到一次,似乎是怕她又忽然不见了似的,小胖子紧紧贴着温婧蓉的小腿走着,黏糊糊的样子虽然让她感动,却也很烦恼,生怕一不小心就踩到了他的小爪子。 看家护院的小狗本来是不能多抱的。温婧蓉看他实在可怜,这才弯下(身)将他抱了起来,放在怀里掂了掂,这每天大骨头汤和肉末伺候的,没想到才这么两个月,小胖子便成了名副其实的小胖子,抱在手里相当有份量。 跟在小胖子身后的牛奶这时候才娇娇地往她脚上蹭了蹭,说来也奇怪,喂她的是枣儿,抱她抱的最多的是温景新,但是这只白色鸳鸯眼的波斯小奶猫却是和她最亲,动不动就往她身上蹭。温婧蓉要是手上没东西坐着,她立刻就抓住她的裤脚很努力地往她大腿上爬——因为太小只了跳不上去,那狗腿的模样让枣儿看了都很吃醋,点着牛奶的小脑袋就说她是白眼狼,平日里头都喂了狗了。 牛奶一旦蹭起来不得到回应是不会罢休的。温婧蓉只好放下了小胖子,又将牛奶抱了起来摸了好一会儿,等到她舒服的眼睛都眯起来了,才把她放回到小胖子边上。因着是牛奶是刚出生不久便跟小胖子生活在一起的,倒没有发生过猫狗不容的问题,两人好得跟什么似的,简直形影不离,除了吃饭不在同一个碗里,睡觉都是经常两只搂在一起睡的,好几次看了都让枣儿嗤笑不已。 安抚下了两只之后,温婧蓉总算开始了做早饭。先是熬上了两大锅的白米粥,她又趁着水还没开的时候将昨天备下的面团一个个揉匀了,先蒸上一笼的白馒头,又团了青菜豆干,和蜜汁豆沙咸甜两种味道的包子上蒸笼各自蒸熟了。另外又起了一个小灶炒了鸡蛋,肉末豆苗等小菜,以佐白粥。 半个多小时之后外头便传来了黑风他们走动的声音,正好赶上她的包子和馒头出锅,歇了早课的影卫队们洗过手,便各自拿了自己的那份坐到院中开吃。虽然连慕容明珠在内他们这边只有九个人,却一个赛一个的能吃,要不是温婧蓉气力惊人,根本应付不过来这每天要准备的大锅饭菜。 等到偏院的人都吃得差不多了,这时候刚起的枣儿才捧着饭碗和瓷盆过来打早饭。温婧蓉给她留了热的在锅里,见她进来只是呶了呶嘴,手下不停地将一尾活鱼敲晕,刮鳞去腮,开膛破肚清理干净,用干净的布按压住鱼背,刀光飞舞,不一会儿就将那鱼片成了薄厚均匀的小片。枣儿看得入了神,连手里的包子要掉了都没注意到,便宜了一直坐在她脚边摇着尾巴的小胖子,一口叼起撒腿便跑。 温婧蓉笑着看了她一眼,手下动作不停,抓了一把生粉和细盐将鱼片浆揉好了,趁着白粥滚锅,撤掉所有的柴火,飞快地将鱼片都尽数投入白粥当中,筷子翻搅几下让鱼片受热均匀,撒上一小把葱花和白芝麻,点了几滴香油,一锅生滚鱼片粥便做得了。 温婧蓉另外盛了一碗,剩余的让枣儿都打了带回到主院去。盛起的鱼片粥不是自用的,而是要带到慕容明珠房里去的。往常这个时候他早跟着黑风他们起了,今天却是一直不见人影。 温婧蓉心想难不成他还等着自己回去帮他更衣不成,一边又心里有些放不下,便做了他爱吃的鱼片粥,带了一甜一咸两个包子,提着食盒往慕容明珠房里去看个究竟。 没想到他竟然还在睡。温婧蓉这会儿担心起来了,心里怀疑他是不是因为不习惯和人同床共枕而病了。连忙放下手里的食盒,往他床边走去。 当她伸手去扳他肩头的时候,温婧蓉意外地吃住了力,慕容明珠分明是醒着的,却不知道为何一直背对着她装睡,到了这时候都不肯起来。 “怎么了你这是,赶紧起来了。黑风他们都已经问了好几遍了,早上怎么都没看见你,再不起来等会鱼片粥就要腥了。” 慕容明珠仍旧不理睬她,挺着背死撑着不肯转过来,见温婧蓉更加用力往床里头掏过来,他没得法子,竟兜头用被子将自己盖了个严严实实。 温婧蓉还真跟他较上了劲。两人加起来岁数都不小了,此刻却跟顽童一般在床上抢着被子。到底还是她力气更大一些,三两下博弈便将他的被子抢了过来,这下子慕容明珠没了遮掩,左眼上一块大乌青便清清楚楚地映入了温婧蓉的眼帘。 噗…… 她该忍住的,但是他此刻堪比贱狗的模样实在让人忍不住。果不其然,她一笑,慕容明珠便生气地拿袖子遮了脸,一副“我已死有事烧纸”的自暴自弃模样。 “怎么弄的?成这个样子了,昨天晚上睡觉前不还是好好的吗?”温婧蓉笑得停不下来,断断续续地问道。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慕容明珠放下袖子恨恨地瞪了她一眼。温婧蓉后知后觉地用手指指了指自己,“我?” “除了你还能有谁?”他其实还有些心虚,毕竟自己偷袭在前。 不过温婧蓉这会儿太意外了,没有注意到他有些飘忽的眼神,倒是不知道自己的睡相这么差,连累他白白挨了自己这么一下。 “对不起啊,要不我们还是分床睡吧。”她不好意思道。 慕容明珠:…… 不该是她提出给补偿然后他提要求然后两人顺利圆房的吗?分床睡不是他想要的结局啊! “不行!”他想都不想就拒绝了,忽闪着眼神试探道,“要不你再让我亲一下作为补偿?” 温婧蓉的回答则是捏响了拳头,阴测测地笑道,“要不要往你右眼上头再打一拳,凑个双?” 慕容明珠果断闭嘴,只能在接下来她伺候自己热敷眼睛的时候偷偷摸下小手过过瘾。温婧蓉也不是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看在他被自己打得很惨的份上,她自己忍了。见他偷摸成功后那点小窃喜的样子,倒让她又好气又好笑。 本来温婧蓉是想让金圣手过来看看他的眼睛的,生怕自己将他打出一个好歹来。慕容明珠却怕丢人,洞房第一天就让自家通房给打成了乌鸡眼,传出去他还怎么做王爷? 见他坚持,温婧蓉也没有办法,只好又回厨房给他煮了几个鸡蛋,轮换着滚眼圈。黑风他们倒是问起了几次怎么一整日都不见王爷,温婧蓉答不上来,实在不好说他是被自己打得出不了门。要是被他这帮子手下看到了,不止是慕容明珠的面子下不来,她都担心以他们护主的程度,自己的人身安全都会有危险。 温婧蓉这番急红了脸又支支吾吾的样子,落在黑风他们眼里就成了自家王爷和她洞房太过“顺利”的缘故,也难怪今天一整天都不见慕容明珠的人影,王爷那小身子板,恐怕是经不住温姑娘这般“辣手摧花”啊。一个个便坏笑着,不是一副语重心长的让她慢慢来,不要急在一时,就是意味深长地说着“我懂的”走开了。 温婧蓉心里想说你们懂个屁,却又没办法反驳,尤其是众人看着她手里拿着好几个白煮蛋,更是一副秒懂的模样。黑羽还特地黏上来问她要不要帮忙炖个老母鸡,往清水放只鸡炖汤他们还是做得来的。内伤得温婧蓉无处宣泄,无语地带着鸡蛋回到了慕容明珠的房间。 他刚喝完鱼片粥,正舔着手指啃包子,听到门响的时候身体明显的一顿,看清楚是她,才放心地继续低头啃。 怎么看着有些可怜的样子。温婧蓉心中闷气消了,到底是自己作的孽,认命地剥了个鸡蛋往他眼睛上滚起来。 第15节 两人都静静地没有说话。温婧蓉还奇怪他这回怎么这么老实没有乱动,一低头,他胸口处正慢慢地上下起伏着,分明已经睡得熟了。 想必是昨夜被她打了之后,痛得一直没睡好吧。温婧蓉心中多了几分内疚,轻轻地将他放平到床上,盖好了被子,有了这大半日的热敷,他眼睛上的淤青已经好了些,没有一开始看上去那么像家暴现场了。不过因为他生得白皙,眼睛上看着还是有些触目惊心。 温婧蓉小心地摸了摸,幸好她睡梦中发力并未使出全力,不然这么漂亮的一双眼睛就要被她给打废了。 分割线~~~~~终于码完了,困死了,多更了一千多,让大家久等了 第五十六章 京中来密信 慕容明珠昨晚的确没有睡好,一边是眼睛痛,一边是心里委屈,可恨的是做恶的那个还睡得兀自香甜。折腾到后半夜,总算是熬不住睡下了,床上多了一个人,他又睡不踏实,反反复复醒了好几次,天亮的时候温婧蓉一起来,他也就醒了,困得直打哈欠。这下被她按着用热鸡蛋敷眼睛,又烫又舒服,开始还撑得住,越到后头越困顿,竟是靠着她的手睡熟了。 这一觉一睡便睡过了。 慕容明珠醒过来的时候肚子空乏得很,打开的窗户外头园中菊花开得正盛,在一片绿色的掩映中,越发显得浓重,艳丽得仿佛末日似的。他意识恍惚,一时分不清楚自己是身在何处,今夕是何夕,只觉得这一觉睡得实在拢长,身子轻忽地跟云里漫步似的,好不真实。 “醒啦,要不要先擦把脸?粥一直在小炉子上温着呢,等会儿给你弄点新做的肉松拌拌。” 门外温婧蓉听到他起床的动静,转脸说道,笑意盈盈。她膝上还抱着只熟睡的小猫,通体雪白的样子,手里是还未放下的书。慕容明珠飞快地瞄了一眼那书的封面,原来是松石先生的卧溪梦话。正是他之前翻过几页,随手扔在架子上的。 没想到她竟然还认字,慕容明珠心底小小地诧异了一番。刚穿好衣服,被子上便多了一团毛绒绒的雪球。 “先替我看一会儿牛奶,她很乖的,不咬人,你要是喜欢可以摸摸她。” 慕容明珠:…… 瞪着一双碧绿圆眼的小毛团歪着脑袋也看着他,困极了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又团着农民手在他大腿上躺下了。 慕容明珠犹豫着往她背上摸了摸,牛奶舒服地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声音,好像人打呼噜一样,让他有几分新奇。 “咦,这么快又睡着了啊。”温婧蓉端着食盘过来,见牛奶又躺下了,顺口道。 慕容明珠却是做贼一般,本要去摸小猫的动作一顿,飞快地藏到了身后。 她其实压根没看到,等把碗筷都放置好了,转身便连猫带人一块抱着放到了桌子前面。 好吧,一次两次的,他竟然发现自己适应性很强地已经完全习惯了。 小米南瓜粥熬得恰到火候,入口软绵,拌着她新制的猪肉松,只觉咸香适口。慕容明珠正好饿了,一碗热腾腾的粥下了肚,又问了她要了第二碗。 牛奶这会儿早被肉松的香味给馋醒了,贴着慕容明珠的手臂一直喵呜喵呜地讨食。刚刚温婧蓉也在,他忍着没动,残忍地无视牛奶不断卖萌的动作。 一等她走开,慕容明珠就夹了一小筷子的肉松放在手心里头,哄着牛奶吃了。小家伙嗅着味道在他手心里头舔了又舔,等到温婧蓉端着粥回来了她还扒着他的手不放,见慕容明珠有要撤手的架势,一时急了把他的手当成了肉,狠狠咬了一口。 慕容明珠痛呼一声。温婧蓉连忙上前来帮着他把牛奶抱走,拉过他的手一看,幸好牛奶下嘴的时候有发现咬错了收了力道,没有咬破慕容明珠手心的皮,只留下了两个红红的牙印。 “下次千万别拿东西在手上喂她。牛奶还太小,等她再大一点就认得清楚,不会再把你的手当成肉给啃了。” 小猫四周左右的时候视力还没发育完全,对环境也缺乏正确的判断,所以在手上喂东西给牛奶吃是有风险的,温婧蓉之前就一再交代过枣儿,吃的东西一定要放在固定的餐盘里头喂给她吃,省得万一被咬了。这个年代又没有什么疫苗可以打,虽说家养的猫一般不太会携带有狂犬病菌,凡事不是还怕有个万一不是。她倒是没想到自己就走开这么一小会儿,慕容明珠便差点被牛奶给咬了,幸好小东西下嘴有数,没往死里咬。 “小东西,中午都已经把你喂得饱饱的了,你看你自己这个小肚子,都圆得要走不动了吧,还这么馋。”温婧蓉点了点牛奶的小脑袋说了一通,刚刚他们那点动静也吓到了她,知道自己做错了,眼里竟然还有些水汪汪的。 “就知道卖萌。好了,自己玩去吧。”温婧蓉把牛奶抱到花架子下面,小奶猫一落地便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甩着爪子往花架子的木头上面抓了一通,不一会儿便追着蜜蜂跑进了花丛中。满园子只看见她上蹿下跳的,一会儿试图往窗台上跳,一会儿又追着蝴蝶跑了。最后她不知道是在哪里沾了一身的花粉回来,小鼻子一个劲儿地打喷嚏,那滑稽模样让慕容明珠脸上都松动了些,忍不住笑了。 “她一直都是这么蠢的吗?” 因着他想晒一会儿太阳,温婧蓉之前便将他抱了出来,放在廊下的软榻上。那本《卧溪梦话》她才开始看,在克服了排版的问题之后,温婧蓉正看得起劲,并没有在意牛奶在园子里头的动静。听慕容明珠忽然这般问道,她才抬头往园子里头看去,也被牛奶的囧样逗笑了。 “小猫就是这样的,好奇心重,什么都想去闻一闻,碰一碰,前两天她在园子里头还堵住了一只刺猬,被扎得嗷嗷叫。枣儿把她抱走没一会儿,牛奶就又自己跑回去继续招惹那只刺猬了。” 说起宠物,温婧蓉话就多了,在慕容明珠有意的诱导之下,她不知不觉便说了好多,关于小胖子的,关于牛奶的。一个下午聊天聊下来,两人竟颇有些相谈甚欢的意思。 “这本书你很喜欢?”慕容明珠见她一直拿着《卧溪梦话》没放手,似随意地问道。 “还好,才刚开始看,开篇的故事还是挺有意思的。” “没想到你竟认字,小时候上过学堂?” “家里哪来的钱财供我们念书,是打柴割草的时候躲在私塾窗子下面偷学的,这上头的字也并不是能认全的。”温婧蓉早就想好了应对的借口,就连温景新之前听了都没有怀疑过。 “乡间读书不易,你也算是有心。若是遇上不认识的字,大可以问我。” “嗯。”温婧蓉应了一声,便又埋头看起书来。慕容明珠盯着她弧线美好的侧脸却发起了呆,连黑风往他们院子里头来了都没有注意到。 “王爷,你的眼睛……!”黑风自然第一时间看清楚了他脸上的伤,立刻看向了罪魁祸首温婧蓉。 “我不是故意的,早上起来他就是这个样子了。” 黑风还待说什么,却被自家主子一个眼神扫到,只好噤声。 “王爷,京里有密信来了。”说完,他看了一眼温婧蓉。 她自然乖觉,立刻站了起来,将空间留给了他们两人,“我去厨房看看晚上吃什么,你们慢慢说话吧。” 等她的身影已经完全转出了院门,黑风才将怀里的密信掏出,递到了慕容明珠的手上。 密信是当今圣上慕容明德写的。西楚国开朝定都已经有百来年的历史,和历朝历代一样,到了王朝中期土地兼并问题便越发凸显出来。宣正帝的密信便和新政改革的推广有关。 慕容明珠出京的时候借黍法才刚刚有了一个雏形,宣正帝跟他提到过,等法案逐渐完善,最迟不过立冬,便要在两湖、两河周边府县试点推行开来,余杭恰好也在这个范围当中。 宣正帝在信中提到,京中已经派出了一队人马,不日便会到余杭听他差遣。而他要做的就是以余杭为中心,查探清楚土地兼并的情况到底如何,为即将铺开的新政试点做好清除障碍的工作。 “黑风,最近这两天注意着些门户,京里要来人了。”慕容明珠将信递回给他,示意他也看一遍。 黑风接了,心里却是默默叹气。好不容易让自家主子远离了京里的是是非非,休养了这个把月,养好了些气色。这一封密信,他们这平静的日子就又要打破了。 “王爷,那温姑娘怎么办?” 这么大的动静肯定瞒不过温婧蓉,黑风犹豫地问道。 “先不说,等人到了再看情况。”慕容明珠淡声道,看着黑风将密信用火折子点着烧掉了,便挥手示意他先退下。 牛奶已经玩得累了,因为黑风身上带着煞气,她不敢靠过来,等他走了才挪着步子蹭到了慕容明珠的裤脚上,喵呜喵呜地撒娇着。 “小东西,本王的腿没感觉的,你再蹭也没有用。”他揉了揉牛奶头上的软毛,语气有些落寞。 牛奶听不懂,只仰着脑袋望着他,见他没有要抱自己的意思,两只前爪几下抓着,便勾着他的裤子爬上了他的大腿,骄傲地甩了甩尾巴,冲他喵喵叫了两声,便自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盘着小小的身体睡下了。 “听人说物似主人形,你这霸道性子,倒真跟她有些像。”慕容明珠抚摸着牛奶柔软的长毛,失笑道。 牛奶哪里听得懂他的话,早睡直了身体,险些从他腿上滑下,幸好慕容明珠反应快,伸手拦住了。怕她不小心又要摔了,便一直拿手护着。 温婧蓉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景象。落日的余晖中,慕容明珠低着眉眼望着膝上卧着的那一抹雪白,目光中是如水的温柔。 听到她的脚步声,他自然地抬头朝她看来。被那目光狠狠地一撞击,温婧蓉险些心跳失常,连呼吸都顿住了。 第五十七章 有爱的意外 “黑风走了?”她掩下眼中的惊艳,刻意找了个安全的话题,问道。 “嗯,牛奶睡着了,你把她抱走吧,小东西性子倒霸道,我没抱她她就自己上来了。我怕她又咬我,只好让她这么睡着了。” 说谎。 不过温婧蓉没戳穿他的借口,既然他想撑起大男人的形象,就当成没看见好了,不过说这话的时候敢不敢不要再摸牛奶了? 慕容明珠显然自己也意识到了自己自相矛盾的动作,故意撇开视线看向一旁,玉石一般莹白的脸上慢慢浮上了一团红晕,越发俊美逼人。 温婧蓉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今天似乎被惊艳地太多次了,才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也是一个颜党啊。 “先再帮我抱一会儿牛奶。她爪子太尖了,容易抓伤人,好不容易趁她现在睡着了,你帮我抱着,我给她修一下爪子。”温婧蓉摇摇头清醒了一下,想起自己今天抱牛奶来偏院的目的,从荷包里头掏出修甲的工具来,朝慕容明珠说道。 “修了爪子她会疼吗?”宫里头的确也有人在养猫,慕容明珠之前从来没有注意过,养猫竟然还要帮猫咪修爪子的。 “不会的,只要不要剪到后面有血丝的这部分就行了。小猫还不知道收爪子,有时候害怕了就会抓人,爪子要是不修一下的话很容易被抓伤。”温婧蓉见他好奇,便握着牛奶的前爪指给他看。 慕容明珠顺着她的动作低头,两人不知不觉中竟靠得很近,不过一个专心捏着牛奶的爪子小心地下剪刀,一个带了几分兴味看得细致,都没有注意到这距离的暧昧。 “喏,就是像这样子,剪掉一点点,再磨圆了,她就不容易抓伤人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动作熟练地捏着牛奶左前爪的几个指甲修剪着。 慕容明珠本来是一心一意地在看她手上的动作的,听到她就在耳边响起的嗓音,又柔和又沉稳,一时心神晃荡,这才发现两人原来靠的如此之近。 而在他大腿上躺着的牛奶正睡得香甜,任由温婧蓉这样动来动去的也完全没有反应。 就在温婧蓉剪完了牛奶的左前爪,正准备换一只的时候,额上忽然传来异样的触感,软软的,暖暖的……有些像昨天夜里他亲到自己时候的感觉。本来她往后一退便没事,偏偏她习惯性地抬了头,正好迎上他压下来的动作。 唇上便是一暖。 温婧蓉瞪大了眼,意外地连推开他都忘记了。 慕容明珠本来是想再偷亲她的额头一下就好,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意外之喜。贪恋地偷偷舔了一下她柔嫩的双唇,察觉到她隐隐的挣扎,他心知这便是自己这次能占到的最大的便宜了,在温婧蓉发火之前,率先推开了她。 “我也没想到你会突然抬头的,完全是意外。对了,牛奶这只爪子还没剪吧,她好像要醒了。” 也的确是自己抬头撞上去的,温婧蓉想反驳都没力气,眼看着牛奶伸着懒腰快醒的样子,她只好先把这件事放到一边,专注地修剪起来。 这次她小心多了,一边修剪着,一边时不时地歪头看看慕容明珠在干什么。幸好她动作快,赶在牛奶清醒之前完成了两只前爪的修剪工作。这时候也差不多该做晚饭了,她抱着牛奶便往厨房去。 等到淘米蒸饭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不对啊,在她抬头之前明明是慕容明珠有偷亲她额头,才导致后来两人意外对上了嘴的,刚刚竟然被他糊弄过去了。 不过当时就算是清楚是他搞的鬼,自己也没办法跟他算账吧。两人身份地位相差那么大,自己现在名义上又是他的通房,再说他现在一只眼睛被自己打伤了还乌青着呢,难不成再往他另一只眼睛上打一拳? 第一次他没跟自己计较,温婧蓉并不想去碰第二次的运气。说到底,她还是没有底气跟他计较。她是个擅长自我安慰的人,想明白了就不会再去纠结。所以等到晚饭的时候,慕容明珠心中还有些惴惴的,一直在偷偷看她的脸色。温婧蓉却是早就放下了,将傍晚那个无心之吻忘得一干二净,见了他也神色自然的很。 慕容明珠见她如此,心里却没有多少安慰。她面上越是淡定,便越说明她没把自己放在心上,不然一个姑娘家的,再豁达的性子被人吻了,总该有些脸红害羞的,再不然生气也好,总之不该是这样的雁过无痕。 他心中不快意,晚饭时便沉了脸,连吃得都少了。 温婧蓉其实并不如她面上显出的那般全然不在意,之前在厨房做好的心理建设,一到慕容明珠的房里便险些破功。还好她强自忍住了,在他转头过来看她之时,及时调整好了表情,这才没显露出来。 这下子看到他还敢甩脸色发脾气,心肝脾胃肾一个都不好的还敢不好好吃饭?!温婧蓉也怒了,直接重新打了一碗粥,也不给菜,直接拿了勺子开喂。 第一口喂来的时候慕容明珠只是本能地张了嘴,到第二口的时候他已经反应过来,却因为是她喂的,明明是没有味道的白粥,他也连勺子都舔干净了。到第三口的时候,慕容明珠一双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喂粥的温婧蓉,仿佛吃的不是粥,而是她似的。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眼前这就是! 温婧蓉简直后悔不迭,自己是失心疯了还是怎么的,竟然喂他喝起粥来,这样厚脸皮的就该让他饿死算了。 “有手有脚的,你自己吃。”把勺子和碗都塞到慕容明珠手上,他这次没有再耍脾气,乖乖地接了,没几下就将碗里剩的白粥都喝了个干净。 要是黑风他们在场的话估计眼睛都要掉一地。他们家王爷自小嘴刁,哪里喝过什么白粥,不添上些龙肝凤胆的,有哪个厨子这么大胆子敢让他们王爷只喝一碗白粥? 分割线~~~~~~ 来不及打了,争取明天更多一点。今天两只小猫睡饱了觉,晚上一直在我背后追来追去的,叠在一起互相抱着对方的脑袋用后腿猛蹬的样子好蠢萌,看得停不下来。 第16节 第五十八章 慕容生病(上) 到晚上睡觉的时候,温婧蓉明显比昨天要对他防备得多,借口要看书一直不肯往床上去。慕容明珠拿她也没有办法,白天睡得多了他一时也睡不着,索性让温婧蓉替他在架子上翻了一本余杭的地方志,也半坐在床上细细看了起来。 两人就这么互不干扰地看了好一会儿书。毕竟是古文,温婧蓉看得还是有些吃力的,看到眼睛都发花了,手上的书页也没翻过十页。回头一看慕容明珠,手上的余杭地方志竟已经翻了过半,果然是有本土作战优势啊。 她揉揉酸痛的眼睛,晚饭陪他喝的粥,到这会儿感觉也有些饿了。温婧蓉便放下手里的《卧溪梦话》,就着老鸭汤下了些粉丝,份量不多,就一人六分饱的数,省得晚上临睡前吃多了会积食。 慕容明珠自小聪慧,有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本事,等温婧蓉从厨房回来,手上这本黑风带回来的地方志他已经看得七七八八了。闻到鸭汤粉丝的味道,他也觉得肚子有几分空落落的,晚饭那点粥早就消化地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先别看了,这份你的,你是要在床上吃还是到桌子这边来?”温婧蓉夺下他手里的书,问道。 “我和你一起。”慕容明珠抬头道,笑意温润。 这话说得明明正常得很,却被他那语气和眼神弄得十分暧昧。温婧蓉没理他,一把把人从被子里头抱了出来。因着他腿是包在被子里头的,温婧蓉把他抱出来的时候腿还是暖烘烘的,不过上半身就有些冷冰冰的。她这才发现原来慕容明珠晚上沐浴过后就一直只穿着中衣,刚刚那么长时间半坐着看书,连件外衣都没有披,难怪身上会这么凉。 偏生他这时候又打了几个喷嚏。温婧蓉有些后悔自己太过粗心,连忙找了件厚实的袍子给他披上了。到了夜里他果然发起烧来,已经不是第一次碰上这种情况的她,驾轻就熟地用温毛巾替他擦了一遍身子降了些温度,又拿了干净的衣服替他换了。一番折腾下来,她自己都出了一身汗。 因为身边睡着个病人,温婧蓉后半夜也没睡踏实。慕容明珠额头没那么烫了反而精神了起来,偷偷摸摸地往温婧蓉这边挪了挪,缩短了些两人被窝的间距。 他这点动静自然没瞒过温婧蓉,看在他是病人的份上,她也只装作不知道地没跟他计较。她也累极,最后还是撑不住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之中她好像做了一个梦,梦到小胖子吐着舌头不停地扑她,热气哄哄的,喷了她满脸。 醒过来才发现原来那是慕容明珠。也不知道他怎么睡的,整个人跟一条虫子似的卷在被子里头,头却是歪在了她的颈间,身上还有些烫,连带着呼出的鼻息都是炙热的,烫得她毛孔直竖,连脚趾头都蜷缩了起来。 温婧蓉轻轻推了他一把,惊动了还在睡梦中的他。刚睁开眼的慕容明珠脸上还带着些迷茫,傻愣愣地对着她的脸看了一会,似乎是认出了她是谁,还睡眼惺忪着,便朝她绽出一个暖笑,双臂自然地就朝她身上搂过来。 温婧蓉一时没有防备被他抱了个正着,连人带被子地就被他搂在了怀里。慕容明珠大概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抱住她之后还在她颈间满足地蹭了蹭,又闭上眼睡去了。 他身上还带着些发烧闷出的汗味,混合上他惯用的澡豆味道,竟意外地不算难闻,反而有一种独特的男(性)荷尔蒙味道。温婧蓉红着脸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慕容明珠这才真的醒了,见到她脸上的神色,不由得有几分后悔。早知道刚刚那不是做梦,就该再多占一些便宜的。 两人一不小心对上了眼,温婧蓉立刻有些不自然地转开了头,呐呐道,“咳……你感觉好些了没有?” 慕容明珠看着她绯红成一片的脸,点了点头。心底涌上一分欣喜,温婧蓉她到底还是有些在意自己的。再多给些时日,他总能将这一分,变成十分的。他们慕容家霸道惯了,从来不做亏本生意。他现下对她有一分,就要温婧蓉未来拿十分来换。被他盯上了,她就算再不情愿,也得认了! 温婧蓉要是知道他现在心里头的想法的话,估计早就一巴掌将他呼在床上了。此刻半是逃难,半是担心他的病情,她简直是夺路而逃,跑到金圣手院子里头的时候还气喘得厉害。那慌张的神色害金圣手看了,还以为慕容明珠出什么大事了。提着药箱一路小跑地赶过去一看,才发现不过是着了凉得了风寒而已,差点没把他一把老骨头给跑散架了。 “他身子骨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平日里一定要看仔细了。风寒是小病,不好好养将来就是祸根。” 金圣手对着温婧蓉好一阵耳提面命,这才提溜着药箱走了。被慕容明珠早上这么一耽搁,温婧蓉做早饭便晚了。原本还担心会误了饭点,一赶到厨房才发现温景新和枣儿都在里头,已经煮好了粥,就等她收拾拌粥的小菜了。 温婧蓉这时才发现,刚到他们家时瘦瘦小小的,身量还不到她腰间枣儿被她好生将养了这么些时日,竟也抽条得有些大姑娘的样子了。眉眼也长开了些,隐隐能看得出生得一副好相貌的样子。 枣儿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看,还以为自己脸上哪里沾到灰了,摸了一把手上却是干净的很。 “姑娘怎么老是看我,还看得傻了?”枣儿来了这么久,早摸清楚了两兄妹的脾性,一点不怕她,反而调笑道。 温婧蓉便顺势往她瓜子脸上摸了一把,“我这不是看你越来越漂亮了,才看得呆了嘛!” 枣儿被她说得又羞又急,漫着水雾的一双大眼睛飞快地瞟了一眼温景新,便往外头跑了。 “小宝你别老是欺负枣儿,人家姑娘家脸皮薄。” 温景新的眼睛已经能看到些影子了,虽然还不是很清楚,吃过金圣手开的第二副药方,已经比之前好了许多。 温婧蓉却是震惊与刚刚枣儿那一眼。难道真的如她所想,枣儿大了,竟对大了她差不多十岁的温景新有了想法? 她看看眼前满脸纵容还搞不清楚状况的哥哥,又想到枣儿那豆苗一样的小身板,这两人要真是能凑成一对,苦命的温景新还得等个五六年才能等到枣儿长大,这也就意味着将来她大嫂比她还小上六七岁……果然是媳妇要从娃娃养起吗?! 第五十九章 房中读书记 原本以为就是一场小感冒,不单是温婧蓉没有多少放在心上,就连患者本人都心很大。半夜里被闷着出了太多的汗,慕容明珠又有洁癖,等金圣手一走就又洗了一次澡,连同头发一起洗了。结果没有好好擦干,尽管喝了金圣手开的风寒药,还没到中午,他的病情便起了反复,热度又烧了上来。 温婧蓉一探他的额温,烫手的厉害,至少有三十九度的感觉。慕容明珠也是,烧得迷迷糊糊的,连张眼看她都显得很没精神,午饭更是一点都吃不下,只勉强喂下了两勺子粥便不肯再喝了。温婧蓉怕他烧出个意外来,也不敢像昨天夜里一般帮他物理降温了,连忙又叫了金圣手过来。 温婧蓉自然少不了又被他一阵数落。等他走后,黑羽照着温婧蓉的要求,替慕容明珠擦了一遍身子,自己拿了药包去厨房熬了。趁着熬药的空隙,她看了看厨房里头有的东西,将栗子剥了壳,和小米一起熬煮起来,又开了炉子烤了几个焦糖布丁。不过她没敢给慕容明珠多吃,烤好了的布丁也只拿了一个,其他的都留在厨房里头分给众人取用。 等到要给慕容明珠喂药的时候,温婧蓉才意识到自己做的这一个布丁有多么伟大。他大概是医生最讨厌的那一类病人吧,耳根子硬听不进劝,更是怕苦死活不肯喝药。温婧蓉开始怀念起当初失忆的他,脾气虽然也相当讨厌,喝药却是比现在的他要乖多了。 幸亏有了那个布丁,慕容明珠才被她诱哄着把药给喝了,温婧蓉熬的板栗小米粥他也都喝了。大概是生病了的人容易娇气吧,她本来要收拾了碗筷去厨房的,却被他拉住了袖子不肯放她走。温婧蓉看他烧得两眼水汪汪的,着实有几分可怜样子,心一软,便如了他的意在床边坐下了。 慕容明珠得寸进尺地要她读书给自己听,温婧蓉反正闲着也没事,便好脾气地应了。因着《卧溪梦话》被她搁在外头没拿回来,慕容明珠又没什么特别指定的,她便随手拿了本架子上的书。 看封面是很正常的《如眉小传》,温婧蓉以为是志怪类的小说,开篇倒还正常,讲的是个十九岁的庄稼汉子赵青山,跟着哥哥过着家徒四壁的困苦日子,勉强靠着一亩薄田过活。两兄弟岁数也大了,实在没钱讨个正经老婆,便东拼西凑地凑出了半分聘礼,给赵青山哥哥说了个寡妇回来。日子开始还像样,没过多久那寡妇便露出了本性,多次趁着赵大山出门勾搭小叔子赵青山不说,还搭上了村子里头的屠户。 读到这里温婧蓉已经尴尬得读不下去,书中那寡妇几次卖弄风(骚)地勾(引)赵青山便已经写得很露骨,各种揉啊搓的什么的她都不好意思读,古人写这种青色的东西文字不要太荡漾,她光是瞄到几眼感觉都要长针眼了好嘛,全部都用一句“寡妇欲成事,赵青山抵死不从”带了过去。温婧蓉下意识地想以虽硬不从来概括的,谁让她当初语文学得太好了呢,幸好忍住了这个荤/段子,没有把自己暴露了。 “不对吧,这书谁写的,怎么连着四次都用同一句随意敷衍了?”慕容明珠听着她柔和的嗓音正有了些睡意,第四次听到“寡妇欲成事”的时候,醒神了,目光炯炯地望向温婧蓉。 “笑书生写的,既然写得乱七八糟的,咱们就不读了吧,换一本?”温婧蓉这会儿也大概猜到自己读到古代的小(黄)书了,脸皮有些烫,照样不动声色地建议道。 估计他也没看过这本小(黄)书,不然早该发现不对了,这会儿反正能应付过去就算了,温婧蓉这般打算着。 慕容明珠一听到笑书生的名号便什么都明白了,是坊间出了名的荤书写手,他虽然没看过,却也听说过他的名号。不过这本《如眉小传》是怎么出现在他的书架上的,慕容明珠也是一头雾水。那么多书里头她偏偏挑中了这一本,说来也真是巧了。 他不露声色地欣赏着温婧蓉此刻的神情,也难为她看了那么大段大嫂勾小叔子的描写面上还这么镇定的,当然除了脸有些红以外。 “不,还是读这一本吧,赵大山难道这么久都没发现他老婆在家里给他戴绿帽?赵青山后来呢?”他这会儿精神头好的很,还从平躺的姿势换成了面朝着温婧蓉侧卧的姿势,颇为好奇地坚持道。 温婧蓉连忙跳过寡妇勾(搭)小叔子赵青山不成之后,又勾了村里头的屠户入家来做下事情的那整整四页的描写,绞尽脑汁地又编了几句话带过,却被慕容明珠按住了手。 “不对,你都翻了这么多页,哪里止就这么三两句话。是不是你不认字?还是书拿来待我自己看罢。”慕容明珠装作无知无觉的样子,便要从她手里抢书。 温婧蓉哪里肯给,死死抱在了胸前,结果连带着将他的手也抱住了。 两人都被这异样的触感给惊呆了。慕容明珠脸上不做假地流露出几分难以置信的幸福神色,似乎怕自己在做梦似的,还摊开了手掌好好地感受了一下。 “呀,你个流氓!”温婧蓉顺手抄起书就往他脸上来了那么一下,慕容明珠也不知道是被她打的,还是被手下的触感给刺激到的,鼻血一下子就下来了。这下温婧蓉哪里还有心思跟他计较,连忙制止了他仰头的动作,反而让他低下头按住了鼻子。 开始鼻血还不停地往下滴着,落在雪白的被子上仿佛开出了一朵朵艳丽的红梅,看着有几分触目惊心。幸好鼻血只流了一会儿便止住了,温婧蓉弄了条温毛巾替他擦干净了脸,又自己翻了衣柜将脏被子换掉了。 短短三天,慕容明珠这已经是第二次被她打了,想想心里便有些委屈。严格说来两次都是他自己找打,但是以他的身份,除了他哥哥宣正帝,普天下谁还敢这么打他啊。不要说一个女人了,只要他愿意,勾勾小指头便有不少良家的愿意将女儿送进景王府做女侍。偏偏到了温婧蓉这里,还没怎么着呢,就吃了她两顿排头。 慕容明珠一直以为自己对温婧蓉不过是一时新鲜,恰好她做的东西也对自己胃口,碰触自己也不觉得难以忍受的讨厌罢了,却不知道自己早在不知不觉中,待她有了几分不同。不然以他的性子,随便换个人敢对他动手,早被拉下去死都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第六十章 慕容出偏院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本笑书生的经典之作其实是黑风特意买了回来放在慕容明珠的书架上的。他怕自家主子没经过人事,不晓得那事儿该怎么做,往书局里头问的时候,在掌柜的极力推荐之下红着脸买下的。 温婧蓉这边忙着处理被他鼻血弄脏的被子,慕容明珠却是偷偷藏起了《如眉小传》,垫在了枕头底下,没叫她瞧见。慕容明珠这又是伤风又是被打的,这会儿看着温婧蓉的小眼神很是可怜,让她不由得有些心软。之后晚饭以及饭后的腿部按摩,她都小意伺候着,有求必应的待遇让慕容明珠受用的很,暗自琢磨着是不是该让这场风寒再多延续几天。 他们房中换洗被子的事情自然没能瞒过一直密切关注着他们动静的黑风等人,众人都以为他们已经圆房了,不由得有几分高兴,接连几天看见了温婧蓉都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心里头多少都有些将她看作了当家主母的意思。 温婧蓉还奇怪黑风他们态度上的微妙变化,虽然往日他们对她也不算差,碰上了也会点点头示意之类的。打死她也想不到是慕容明珠那一小滩鼻血惹出来的事端。 慕容明珠的风寒断断续续地十多天才好,期间温婧蓉各种细心照料自然不用说,最让人头痛的是他将装可怜这一技能越点越高,天天缠着她不是要水,就是要她陪着晒太阳。才四天温婧蓉便在房中待得实在是闷了,以慕容明珠的性子不可能让她抱着到处溜达,她便想办法让黑风他们帮着,找了余杭当地的手艺匠人,改装了一部豪华版的轮椅出来。不仅有两个侧轮和两个小滑轮之外,棉花加软木和皮革的轮子也加强了轮椅的减震效果,更是特地添加了刹车装置。轮椅一做好,温婧蓉便先自己试了试,比起之前看到的轮椅,不仅推起来不费力,又十分舒适。 西楚这时早就有轮椅了,只不过舒适度和易操作度不够,就是简单的两个轮子装置而已。这就造成了一个安全问题,没有刹车制动,下坡只能靠另一人死死地拉住,使得病人无法单独出门,只能在别人的陪同下出行。轮椅的使用不方便,加上慕容明珠也不愿意以残腿示人,所以他更习惯与待在家中,不爱出门。实在没办法要出行的话,也都是坐轿子的居多,再不然就是让黑风黑羽他们背。 在温婧蓉将新轮椅推到房中来的时候,他一开始也是不愿意坐的,直接就被她一把抱起放到了轮椅上。慕容明珠没办法,心知就算生气发火也没有用,她这人看着好脾气,却是再倔也没有了的,只能任由着她推了,一路从院子中出来,逛到了荷塘。 因着早过了时节,池塘里头这时连荷叶都已经败光了。慕容明珠心中还有些阴郁,见着这片还没他景王府观鹅池子大的池塘时,不由得从鼻孔里头喷了声,讽刺道,“真是好景,连荷叶都没了,光秃秃的要我看些什么?赏这池底下淤泥里头的藕?” 温婧蓉没理会他的挖苦,连轮椅带人地,直接推到了池塘边上。 慕容明珠还以为她恼羞成怒要将自己推到池塘里头去,面上虽然淡定,手却是暗暗使上了劲儿,将扶手握得死紧。 不过她将轮椅停在护栏边上便停住了,从兜里掏出一个白馒头,顺手掰了一半给他。慕容明珠还以为这是给他吃的,刚撕了一小块放到嘴巴里头,就看见温婧蓉将白馒头掰碎了扔到池塘里头喂鱼。 慕容明珠嚼着馒头的动作忽地一滞:…… 温婧蓉:…… 好蠢萌的感觉怎么破? 见他要吐不吐的尴尬样子,温婧蓉忍笑道,“馒头是早上现做的,原就是带了给你当点心吃的,干净的,你放心。” 尽管她已经给了梯子下,慕容明珠还是有些堵,看着手上那一半馒头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才好,末了还是学她一般撕了一块喂鱼,又撕上一小块喂自己。 原本温婧蓉也没注意到池塘里头有鱼,还是看到牛奶有一天蹲在岸边一蹲就是一个下午,小小的爪子时不时试图往水里抓着什么,沾湿了爪子便用力一抖,尾巴也因为烦躁,朝两边甩着。温婧蓉还以为她在干什么,怕她掉到水里去,连忙过去凑近了一看,才发现原来岸边聚着不少红色的锦鲤。因这天要下雨,天气格外闷热,鱼儿才吐着泡泡全跑到了这边来透气。从那以后她便经常带个白馒头来喂鱼,所以这次带着慕容明珠出来,温婧蓉习惯性地就往这边来了,倒是没料到他会误以为那半个馒头是给他吃的,惹出了这么个笑话来。 不过慕容明珠自己调适得也快,两人将手里头的馒头都喂完了,又在岸边看了一会儿肥嘟嘟的锦鲤,温婧蓉便又推着他顺着回廊,走到了主院。还没走进院门,小胖子便听到了她的脚步声,摇着尾巴朝她跑了过来,嘴里还不停地呜呜叫着,活像好久没有见到她似的。 “好啦好啦,你最乖了,赶紧下来。” 幸好小胖子月份还不大,虽然养了这么一两个月大头已经长了不少,后腿直立起来还不到温婧蓉的大(腿)。不过看他的骨架,没多久就该舔得到她的脸了。温婧蓉最近已经有意识地在训练小胖子,不要随便扑人。小时候看着可爱,等大了一个猛扑过来,搞得不好人就要被他带翻在地的。 慕容明珠早知道她养了一条看家护院的土狗,一看长得这般黑不溜秋的,冲着温婧蓉死命摇尾巴的蠢样子,便有些嫌弃。他的人怎么能养这样的狗,回头就让黑风去弄条细犬来,不仅是狩猎的一把好手,更是忠心护主的好狗。 枣儿正在天井中陪着温景新晒太阳,听到小胖子的叫声,知道是温婧蓉过来了,便往外头迎她来。 温景新的眼睛上还蒙着纱布,到这个阶段他眼睛能模糊视物,但是金圣手说了还不能劳累到眼睛。所以除了早晚换药的时候枣儿会让他解下纱布看一小会儿东西,其他时候都看紧了他不让温景新把纱布给取下来。 温婧蓉见过几次枣儿照顾他的情形,以前也只觉得她这个女孩子很细心,做事情也很踏实安稳。现在看来却远远不止简单的主仆关系而已,温婧蓉觉得反正时间还早,也就没跟温景新说起,由着他们两个自己相处发展。若是这时候告诉温景新,枣儿对他有意的话,他肯定是不愿意拖累人家,要温婧蓉调开枣儿的。 她心里有数,枣儿那么聪慧,也从她的态度中读出了默认的意思,照顾起温景新来更是用心,早私心里将他看作了自己将来的丈夫。也只有温景新一个人还被蒙在鼓里,只当枣儿是个懂事早慧的妹妹,怜她年幼孤苦,平日里头待她也还亲近。 温婧蓉串过门,又推着慕容明珠去竹林里头看竹子,一边和他说着等到冬天天气冷了,他们便有数不清的冬笋可以挖。 慕容明珠心想要吃冬笋,让黑风他们去集市上买就好了,何苦还要自己挖。不过他没将这句话说出口,有一段路温婧蓉将他留在路中间,自己去边上摘一种不知名的紫色小花时,他等得有些无聊,便照着她说的,自己推了轮椅往她那边过去。一试之下,才惊觉这新轮椅有多么轻便,他本以为要用上很大的力气的,结果用力过猛了,差点直接朝着路边冲过去,幸好及时刹住了。 温婧蓉也被他吓了一跳,连忙扶住他的轮椅道,“轻点推就可以了,你再试试。” 慕容明珠在她的护卫下试转开来,前后左右都能来去自如,倒比之前的要灵活许多,原本心里对轮椅的抵触也少了几分。一想到这个还是温婧蓉特意为自己打造的,他心里又有几分得意。果然她心里还是有自己的,不然也就不会对自己这般用心了。 第六十一章 慕容上街(上) 自从温婧蓉给慕容明珠做了那么一个轮椅,他的生活版图便不知不觉地被扩大了。用饭温婧蓉也不再单独送到他房里了,日头好的时候就放到院子里头,顺便能拖着他一起晒晒太阳。 慕容明珠对于她的专断独行倒是意外地没有说什么,很听话地按照她的意思自己推了轮椅各个院子转了。然而温婧蓉没有意识到的是,原本两人一天下来也就吃饭休息的时候相处那么些时间,现在有了轮椅之后,就差净房慕容明珠没有跟着她去了,大多数时候不是温婧蓉自己帮着推了轮椅,便是慕容明珠自己跟在了她身后,几乎是形影不离。 只有除了温婧蓉早上去集市买菜的时候。 之前慕容明珠坐在房中什么都不知道也就罢了,在接连几次看到黑风陪着温婧蓉买菜回来,他便有些坐不住了。十几人的伙食,尤其是黑风那一帮子都是一个顶俩儿的巨胃,每天的买菜便是一项浩大的工程。不过虽然东西又多又重,以温婧蓉的身手她也不是说拿不回来。但是金圣手有言在先,叫她少用些蛮力多休养的。 离了节度使府的这一年光景,温婧蓉养家的重担在身,也没遵医嘱好好休养,每日推车出摊,收拾渔获做出能供上百人食用的吃食,哪样不需要力气?这不一被金圣手探脉,温婧蓉便被他又拎着耳朵念叨了快一刻钟,自此失去了独自出行买菜的自由,不是黑风陪着,便是换了黑羽跟着。 不过黑羽像是被集市东头的酱菜刘给看上了,买一小罐豆腐乳能搭上一大缸的泡菜做搭头。刘家女儿胆子也大的很,趁着黑羽伸手接豆腐乳的时候,偷偷摸了一把他的手。可惜黑羽在这方面上迟钝的很,刘家女儿翠花这一副做派全数抛给了瞎子看。不过次数多了,黑羽再迟钝也醒过了神,觉察到不对劲了,从此再也不敢陪着温婧蓉去集市了,都由黑风陪着去了。 次数一多,他们家主子慕容明珠又不满意了。 看着他们两个年纪相当,男的挺拔俊朗,女的灵气清秀,站在一块儿说话的时候语气那般熟稔自然,有着非一般的默契。这让慕容明珠一下子有了危机感,明面上黑风是他死士,私底下其实说是兄弟也不为过,都是自小一起长大的,他心知黑风不可能背叛他,但是两个人这样站在一块儿说说笑笑的画面还是刺痛了他。 当天晚上温婧蓉便觉得他有些格外难讨好,一会儿要她这样一会要那样,跟生病的孩子发脾气撒娇似的。温婧蓉还真以为他生病了,不解风情地摸了下他的额温,确定没有发烧便匆匆忙忙地喊来了金圣手。 想秀一下存在感的慕容明珠恨恨地咬着被角:…… 第17节 奉行“有病没病都喝一碗”原则的金圣手当晚又给他加了一碗药,苦地慕容明珠舌头都快不是自己的了,又是娇气地缠着温婧蓉读了好一会儿的书,幸好这次不是《如眉小传》了,而是名副其实的志怪小说。温婧蓉自己也读得有趣,倒不觉得为难,只不过才读不过四页,第一个故事都还没读完,慕容明珠便已经倚着她的肩膀睡着了。 玉色的脸上,他那长长的睫毛,正随着他的呼吸轻轻颤着。此刻他没了白天的肃严,在灯下看着显得格外的脆弱。温婧蓉怕自己一个动作惊扰到他,半天没敢动弹,等到肩膀都酸痛到麻木了,才动作放轻了将他放到床上,没想到还是把他弄醒了。 慕容明珠一睁眼,便被房里点着的明亮烛火给刺得闭上了。温婧蓉拿手替他遮了,好一会儿他才适应了屋里的光亮,望向温婧蓉的双眸中还满是浓重的睡意。 “什么时辰了?”他问道。 “大概是过了亥时了吧。”温婧蓉已经习惯了这边的时辰划分,不比刚过来那会儿,还要在心里换算一下时辰。 “我睡了很久了?”慕容明珠想起他们戌时一刻左右送走了金圣手,这么算了他差不多睡了近一个时辰。 “嗯,睡得跟头小猪似的,我还没读完张生的故事,你就睡得死死的了。”有了这段时日的相处,温婧蓉跟他说话的语气已是她自己都没有发现的熟稔。 被人比作猪仔,慕容明珠也没有生气,他脑子这会儿还有些糊里糊涂的,没有完全睡醒,只是看着她微笑着打趣自己的样子十分的动人,清醒的时候他是决计不可能冒着绝对被打的风险去做心里所想的事情的,偏偏这会儿他的本能胜过了理智,竟一把将她搂过抱住了不说,还顺势在她左脸上狠狠地啜了一口。 温婧蓉也是懵了,等反应过来慕容明珠早已经闭上了眼睛转向了内壁装睡,难为他还记得拉起被子把头给蒙住了。 她纠结了好一会儿,是连人带被子狠狠揍一顿呢,还是把他被子掀了打一顿。等到她做好了决定一把掀开了慕容明珠的被子,他竟真的睡过去了,嘴巴微张着,嘴角还挂着可疑的液体。 温婧蓉只好一脸黑线地转身去挤了条湿布回来,心底埋怨着,手上的动作却是轻柔的很,替他收拾干净了,这才睡下了。 两人第二天早上起来之后,默契地对这件事情闭口不谈。不过等温婧蓉准备跟黑风一起出门的时候,慕容明珠扶着轮椅等在了门边,竟是做好了准备要跟他们一起去。 黑风自然很是惊讶,温婧蓉也是。她之前便从影卫队他们嘴里知道了一些,慕容明珠是十几岁的时候才断的腿,从那以后便不怎么喜欢显露在人前。今天他竟然要坐着轮椅跟他们一块儿去街上,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不过温婧蓉并不是很想让他去,一是集市上比较脏乱,二是今天刚好是赶集的日子,附近的村落的村民们都会趁着每个月的这一天来余杭镇上,交换有无,也就意味着今天街上的人会特别多,到时候他推着一个轮椅怕是不太方便。 温婧蓉不想慕容明珠第一次坐轮椅上街便留下这样糟糕的一个印象,不然以后再想让他出门便不容易了。黑风大概也是跟她一样的想法,两人都对着慕容明珠劝了好几遍,奈何他固执得很,一副他们不带他去,他便自己偷偷去的架势。 两人拿他没有办法,又再喊上了黑羽和黑雪,这才往集市上去了。温婧蓉他们这行人太过扎眼,一路走来便有不少人盯着他们看,尤其是坐在轮椅上的慕容明珠,甚至还有走过去了的又回头追着他们看的。 毕竟这个年头虽然有轮椅这么个东西,能用得起的毕竟还是少数,许多人连见都没有见过,更何况慕容明珠坐的是温婧蓉设计改装过的加强版,一时惹得众人好奇不已。等他们转过街角,身后跟着的竟有了十几人之多。知道的他们这是要去买菜,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么些人要去干嘛呢。 温婧蓉一直担心地观察着慕容明珠的脸色,尤其是听到人群中隐隐有人惋惜说“好好一个俊美书生,偏偏是个断腿的”的时候。她相信慕容明珠肯定也听到了,但是他脸上仍是一副淡定神色,显然是早已经预料到了他一旦推着轮椅上街,便会是有这样的结果。 不知道怎么的,看着他这样坚强淡定的神色,温婧蓉心中反而隐隐作痛。只不过比常人少了一双能正常行走的腿罢了,却被人当作是了异类一路尾随着打量,骄傲如他,此刻心中又是怎样一番滋味? 分割线~~~~~~好几天没码字,手生了,更得晚啦,又没赶上在十二点更新, 第六十二章 慕容上街(下) 慕容明珠早就料到会有如此场面,他早就习惯了,不论是平民,还是王功贵勋,见到他无不是这样的反应,只不过后者更擅长与掩饰罢了,倒还不如前者来得更粗鄙得可爱,这也是他在京中不喜欢跟这些王公贵族打交道的原因。 他今天会这样坚持要跟着温婧蓉上街,一方面的确是出于嫉妒,另一方面他也是故意示弱。跟她打交道的这段时间,慕容明珠早就摸准了她的性格,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如果一味地靠身份去逼迫她,只会让她对自己更反感,当初强行要纳她,已经让温婧蓉对他起了几分戒心。更可悲的是,他还打不过她,想要靠男人对女人天生气力上的压制也是没有用。慕容明珠思来想去,也只能靠示弱这一招来诱使温婧蓉一步一步,慢慢心甘情愿地跌入他的陷阱。 有一点点卑鄙,也有一点点有损男人的脸面。不过慕容明珠并不在乎这些,他一贯信奉的是,无论好的坏的,只要能达到目的的,便是能用的。 事实证明他这步棋的确是走对了。 面对这么多人的尾随围观,温婧蓉第一反应是推了他轮椅快速离开。但是集市上人实在是太多了,他们走到哪里,都躲不开目露诧异的人群。 “对不起,今天真的不该带你出来的。”她有些沮丧,脸上满是歉意道。 “不关你们的事,是我自己要跟来的。况且他们也并没有说错,我的确是个断腿的。”慕容明珠心中隐隐有些得意,却是压着情绪淡然说道。 他越是这般看开,温婧蓉听着心里越是难受,连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地放低放柔了。 “他们不认识你,只是好奇,也未必有恶意。你别理会他们,我带你去城隍庙吃蟹黄包好不好,老字号的,一口咬开里头满满的都是鲜甜的蟹黄,不过你肠胃不好,顶多只能让你吃两个……” 慕容明珠在她絮絮叨叨的低语声中,再也听不到周围嘈杂的议论声了,满心满眼都只剩了她的声音能入耳。 黑风等人先前还在担心这次出门会碰到问题,见自家主子脸上神情柔和,与温婧蓉偶尔对视的时候两人眼中都满是笑意,便安心了不少,各自对上一个眼色,默默地往后退了些,给两人留出了些空间。 他们一路往城隍庙的方向走着,还没到,便看到了一条长长的队伍。温婧蓉见状叹了一声,惋惜道,“果然人多的很,怕是要排上好长一段时间,要不你跟黑风他们到对面茶楼里头先坐一会儿,我排队买好了再叫你们?” “不用,你等等。”慕容明珠冲黑雪招了招手,对方识意,点点头便越过长龙,往酒楼里头去了。 不一会儿,里头一个掌柜模样的便跟着黑雪急急忙忙地一路小跑着出来了。他一见到慕容明珠,险些下意识地就要朝他跪下,幸好边上的黑雪眼快,扶住了他的胳膊。掌柜的这才想起来刚刚的交代,再不敢说什么,只万分恭敬地迎了他们一行人进去。 队伍里头自然有人不满,朝他们这边看了又看,不过显然他们这群人有些来头,不仅仅是余掌柜对他们这般恭敬的态度,便是那跟着坐轮椅的几人的打扮和架势,便不似寻常人家。 要说这城隍庙的老字号蟹黄包酒楼,老余杭人都知道,这是江浙府台大人名下的产业。平日里头无论是谁来了,都得老老实实地排队,就连一方父母官余杭县令也不能免俗,不过是排队的时候,他家管家也不过比旁人多一个脚凳坐着排队罢了。 往日架子摆得比县令还大的余掌柜,这会儿竟然特地跑出来亲迎这一行人,自然引起了排队众人的种种猜测。有说是府台大人家里儿侄的,也有猜来人是府台大人上峰家的,不过是平头小民,见过的官顶天了也不过是一方县令罢了,众人说过一阵便过了。只不过队伍当中有一人却对慕容明珠起了几分兴趣,眼见着他被温婧蓉推着轮椅进了酒楼,还带着几分依依不舍朝里头不住地打量着。 这人叫方明义,是余杭镇上方大家的独子,余杭人几乎一半是在为他们家种地,另一半靠打渔洗桑养蚕过活的,因着不种地才不用靠着方家吃饭,可见其家大业大。 方家能在余杭挣下这么一份家业,也是靠着朝中有人。方家族里就仅仅是方明义这一代,光举子便出了三个。叔叔伯伯辈的在朝中做官的也不在少数,更有做到相位的。就这样方氏一族靠着关系和银钱,拿了两次江南织造的差事之后,不过短短三代时间,方家一系便在江南一带站稳了脚跟。 方明义的父亲方泉胜这一支当初也是跟着父辈落脚在了余杭,几代下来,余杭周边大大小小的田地便被他们收拢得差不多了。可惜这般大的家业,方泉胜只有一个儿子方明义能够传承的。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办法,房中美妾纳了一个又一个,偏偏过了五十了,膝下还是空空,连个蛋都没见着。 更让方泉胜失望的是,他这根独苗苗方明义,自小就被家中的妻妻妾妾宠的无法无天,越大越是喜好断袖,眼看着唯一的香火都要断了,方泉胜也不是没有想过办法,花楼的魁首也请过了,房中的清秀丫头也安排过了,甚至还特地让牙婆找过长相像男人的清白姑娘……奈何他儿子方明义别的不像他,那点强着脖子硬顶的死性子像他像了个十足十,在祠堂里头差点被打死都没回转回性子。 自此方泉胜才彻底死了心,一门心思关起门来造人,寄希望与单脚跨进棺材前,还能留下一分骨血。 父子俩撕破了最后一层脸面,方明义自此更是没了顾忌,在断袖的路上撒欢了一奔不回头。整日流连小(倌)馆不说,学府里头长得清秀些的寒门书生,也不少让他使了法子弄上了手。但是今日一看见慕容明珠,他才知道自己往日里头沾上手的,竟是连人家一根手指头都不如。只那么一眼惊鸿一瞥,浅浅一笑的温柔眷宠,已然勾得方明义魂都丢了。耳边听着众人在议论那人的身份,他心底却是一丝怵意都没有,脑中只剩了慕容明珠那一张祸国殃民的脸。 只可惜是个腿脚不好的。方明义心中惋惜,有好些姿势便不好用上了呢。 分割线~~~~家里小猫才六个月就发(情)了,已经在我床上尿了两次,一整个晚上都跟盯犯人一样盯着他的动静,简直跟卡文一样销魂的节奏,打了三个多小时才打这么点,大家凑合着看吧。 第六十三章 慕容被绑(上) 余掌柜将慕容明珠一行人安排到了楼上的包厢里头,没多久便亲自端着三屉蟹黄包回来了,边上的副掌柜也亲自替众人温上一壶绍兴黄酒,做完这些,两人便拢着手安静退下了,留众人在包厢中自便。 温婧蓉之前没吃过他们家的蟹黄包,只是耳闻过而已,见人一走,早就自己动手掀了笼屉,往各人面前的瓷碟上分了,这才搭了筷子往自己的小碟中夹了一个。她以前吃过上海城隍庙的蟹黄包,里头包着的汤汁滚烫,一个不小心就能把嘴给烫秃噜皮咯,所以这下她也是小心翼翼地用筷子在蟹黄包上戳了个小洞,往里头吹凉了,这才点上些香醋和姜汁,凑着碟子吸了。汤汁浓稠鲜甜,好吃得她连眉眼都舒展开了,不一会儿就干掉了三个。 慕容明珠见她吃得欢畅,也提起了几分兴致,轻轻捅破了汤包皮子,放得凉了些才用小勺子舀了,虽然是老字号的,与景王府上的厨子相比,却还是差了几分,蟹肉还不够新鲜鲜甜,肉质也粗糙……不过因为他边上坐着的温婧蓉一直没停下筷子,慕容明珠看着她吃东西的样子,也有了胃口,将她夹来的两只蟹黄包都吃了。怕螃蟹过寒伤身,温婧蓉替他倒了一小杯黄酒,慕容明珠也都喝了,不过看他神色,对城隍庙这家老字号的蟹黄包并不热衷的样子。 酒足饭饱,一行人出了包厢,余掌柜又是恭恭敬敬地将他们送到了门口,方明义早弃了队伍不排,喊来了几个狐朋狗友候在对面的茶馆里头,一看见慕容明珠的踪迹方明义便迅速会了账,一路尾随着他们。 侯三他们都是跟着方明义做惯了这等事的,因着当天集市上打量他们的人又多,黑风等人都没有注意到身后多了一串尾巴。等慕容明珠一行人回了家,关于屋主温婧蓉的一切能打探的消息方明义便已经全部都知晓了。 孤女,带着个盲眼的哥哥,之前在东街上摆过小食车,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而跟她同住的这几人,除了之前有人在余杭县令的避暑小庄里头见过他之外,没人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和余杭县令到底是什么关系。但是能肯定的一点是,他的身份肯定不低。 这一点其实不用打探,方明义也能看出来。余掌柜的态度只是一方面,那人举手投足的气度,和身上的衣着打扮,像极了他之前在京中求学时的贵家同窗们,甚至更甚。那种伴随养尊处优的生活而来的淡定和从容,并不是一般人家能够养出来的。 即使是心知慕容明珠的身份不简单,方明义却是一股脑儿地栽进去了,馋到不行。不把他弄上手,方明义是死都不能瞑目的。色字头上一把刀大概说的就是他这样的人,明知道对方自己惹不起,却偏偏要去惹一惹,碰一碰。 弄清楚了慕容明珠的落脚之处,方明义身边的这帮子无赖地痞也都是胆儿肥的,只认得银钱认不得死字,很快便弄齐了迷(香)软麻绳等物。料得节日这天这家子人应该会庆祝一番,容易松懈下来。方明义便商定了捡了冬至这日下手,众人盯梢的盯梢,准备的准备,各自散去不提。 到了冬至这日,温婧蓉的确是小小地置办了一桌酒席,前头酿下的葡萄酒也在这一天晚上开了坛,除了当值守夜的黑羽他们没有喝,其他人都喝了不下三碗。因着葡萄酒味甜,众人都没把它当回事开怀畅饮,到后头酒劲上来了,一个个都有些醉了,酒席未散便各自回了房。 温婧蓉知道酒性,喝得并不多,见慕容明珠趴在桌上脸颊红扑扑的,一双眼睛如被井水浸润过一般透彻水润,抬头看她的时候笑得有几分傻气,还无意识地靠着她的肩膀轻轻蹭着撒娇,显然是醉得不轻。她怕他醉酒发汗了会着凉,便先一步将人抱回了房间,等要将他安置到床上的时候温婧蓉碰上了难题。 慕容明珠紧紧地抱住了她的脖子不肯撒手,但凡她有点挣扎的意图,他便没头没脑地往她脸上胡乱亲着。说他真醉了吧,亲到嘴还知道死命啄几下,说他装醉吧,正常人还真干不出这事儿。温婧蓉又羞又窘,好不容易从他的怀抱中挣脱了出来,醉倒了还闭着眼的他竟然还伸手朝她的方向抓来,还想将她捞回到怀里去。温婧蓉连忙往他怀里塞了个枕头,正好是她用的那个,大概是闻到了上头有她的味道,慕容明珠砸吧了两下嘴,将枕头又抱得紧了些睡着了。 没办法跟个醉鬼计较,她拿热毛巾替他擦干净了脸,晚上也没见他吃多少东西,才喝了小半碗的葡萄酒便醉倒了。怕他夜里起来会饿,温婧蓉便往厨房去熬粥。进去的时候灶台上正温着一锅鸡汤,她晚上也没怎么吃,这会儿也有些饿了,便盛了一碗就着冷馒头吃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厨房里头炉火太温暖的缘故,温婧蓉有些昏昏欲睡,感觉自己动作似乎都变迟钝了,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她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起来从晚上喂过小胖子和牛奶之后,便再也没有看见过他们了。本来小胖子会守在正院的厨房门前的,刚刚她一门心思地想着要熬粥,竟没有注意到这点反常。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温婧蓉试图掐自己的手好保持清醒,她以为自己做到了,其实她的左手一直垂在身侧没有动过。在迷(药)的作用之下,她很快便昏睡了过去。 也难怪温婧蓉等人纷纷中招。厨房里头会留一锅鸡汤是她做惯了的,以防夜里头慕容明珠或是温景新要吃食,不管是面条也好,汤泡饭也好,能够方便起夜的时候好准备些。众人都已经习惯了,因着鸡汤够份量,影卫队的轮上守夜的时候也会盛一碗喝。方明义手下的鬼面七从后门的围墙翻进来,本来是要在厨房的水里头下迷(药)的,见着这锅鸡汤便临时起意,改下在了汤里头,顺利将这一夜没有喝醉酒的几人,包括温婧蓉,都给放倒了。 偌大一个温家,十几号人不是醉得昏天黑地,便是被迷(药)给迷晕了,连看家护院的小胖子都被鬼面七早早地用麻袋给套了,砸破了脑袋扔在了树丛后头。 鬼面七见事情已成,摸到了慕容明珠的院子里头,连被子带人地给抱了出来。本来他还想将小枣儿给掳了的,跟方明义不一样,他喜欢年纪小的漂亮孩子。但是小枣儿扶了喝醉酒的温景新进房间之后就一直没有出来,怕额外惹出事端坏了银钱,鬼面七这才死了这条心,只抢了慕容明珠,从后门开了门闩走了。外头有侯三等人接应着,几人路上换了四次马车,才终于将人送到了杭州城外的庄子里头关了起来。 一路上的颠簸,慕容明珠早已醒来,装着昏睡的样子,等到这几人嘴上不干不净地锁了房门走了,这才从床上坐起身来。 这群贼子真是好大的胆子!慕容明珠眼中满是杀意,听着外头没了声音,爬着推开了房间的窗子,将发簪里头藏着的药丸挤破了,撒到了窗外的墙跟上。做完这一切,才又撑着身子爬回了床上,静静等着这幕后的主凶出现。 分割线~~~我家小猫是英短蓝猫,6个月叫pounds,小小猫是别人不要了的小土猫,2个月,叫penny,都是钱钱。胖子这几天发(情),早上又在我床上尿了,洗床单都来不及洗。平时他还是挺可爱的,喜欢跟我玩丢跟捡的游戏,叫也不是喵啊喵的,嘴里总是呜哩哇啦地怪叫,还要捉飞蛾吃,拦都拦不住。我一吃东西他就盯着看,前爪往小腿上搭着,一定得闻过了确定是他不能吃的才肯走。 相反,便士这只小土猫就高冷多了,平时顶多离我不到半米的距离睡睡觉,半夜舔我头发把我给舔醒了,吃东西从来都不馋,不屑一顾地自己在一边玩到疯。除了玩具,她最喜欢玩的就是胖子。每次两只一睡醒,胖子眼睛还耷拉着没睁圆,就被便士给压在身下狂舔耳朵和脸,舔毛这种事,便士向来都是奉行“放着我来”的原则的。 第六十四章 慕容被绑(中) 这一夜对于温婧蓉家来说,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三更过后,被迷(药)的放倒的众人先后苏醒过来。黑风等人立马察觉到了不对劲,到慕容明珠房中一看,人早已经不知去向。 黑羽是跟踪的高手,辨认过一圈痕迹之后,确认来人并不是之前的那一拨死士杀手,众人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不管掳走他们主子的人是谁,至少慕容明珠暂时生命安全无虞。 温婧蓉是他们这些人中最后醒的,被敲晕了的小胖子也被黑雪从主院的花园中找到了,幸亏发现得早,再晚一刻便没得救了。奄奄一息的小胖子看到温婧蓉,尾巴无力地摇了摇,似乎还想挣扎着从地上起来来迎接主人,只一眼便让她红了眼。 从黑羽等人口中她已经得知了慕容明珠被人劫走的事情,目前生死未卜。也怪他们太过掉以轻心,在余杭待了这段时日或许是他们这些年来最惬意的一段日子,竟松懈了不少,让人轻易钻了他们的空子。黑羽等人想起来便有些自责,这要是在景王府,根本不可能让人在饮食上动下这样的手脚。 幸好为了以防万一,慕容明珠身上的还藏了十里香,只要他能清醒着洒下药粉,自小被训练起来能够追踪十里香味道的细犬便能根据味道,找到对方关押慕容明珠的地方。只可惜等黑风从余杭县令的避暑小院里头领回那三头细犬的时候,天公不作美,竟下起了瓢泼大雨,将温家到城外的马车痕迹冲刷得模糊不清难以辨认不说,十里香的味道也被雨水冲淡了许多,三头细犬无一不在去往杭州的分岔路上停了下来,犹豫着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 黑风这边急得一筹莫展,杭州城外的一处庄子里头方明义也是眼见着人弄到了手,却无从下嘴,正愁得不知如何是好。 在得到鬼面七的好消息之后,方明义连忙赶到了庄子上。只见美人侧卧塌上,一头青丝衬玉雪,端得明艳逼人,看得他眼珠子都转不动了,只傻愣愣地站在门前没了言语。 慕容明珠在见到他的第一眼便确认了自己的猜想,仿佛看苍蝇蚊蚁一般,皱了下眉头嫌恶地转开了视线。 方明义见状并不生气,他这会儿正新鲜得紧,别说慕容明珠只不过是厌恶地白了他一眼,便是打骂,他也能笑着受了。 美人便是生气起来,也是动人得很。他心中暗叹着,正欲靠近,床榻上的人头也不回地冷声呵斥道,“滚!” 方明义那一瞬间还真是被他言语中不怒自威的气势给震住了,不过也只楞了一下,(色)心还是战胜了理智,谄笑着往慕容明珠那边摸过去。 “美人,白天见过你一面,真是吊得我魂都没了。今天你我能在此结缘,实属不易,美人你便发发善心,疼疼我,从了我吧。这滋味第一次总是不太好受,到后头你就能得趣了,可比跟女子行那事痛快多了。” 方明义嘴上说着,一边试图扣住慕容明珠的手臂,鬼面七这次办事不靠谱,竟然没有将美人的手脚绑上。 他这倒是冤枉了鬼面七了。因着慕容明珠一路不声不响地装做昏睡的样子,加上他双腿行走不良,鬼面七想着一个断腿的残废再挣扎也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便没费那个功夫再去绑人,留些情(趣)也不错。这才给了慕容明珠洒下十里香的机会,可惜他的运气实在是差,不到一刻钟,外头便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原本慕容还存了几分希望这雨能下着下着便歇住了,结果外头的雨声越来越大,他之前洒下的十里香估计已经被冲刷得所剩无几,也不知道黑风他们能不能顺利地找到自己。 鬼面七没将他手脚绑住,也方便了他持了发簪抵住喉咙,对欲行不轨的方明义以死相逼。方明义怕他失手伤到自己,一时也无法得手,只能含恨退下。 之后送上的吃食饮水慕容明珠也是一点都不碰,断了方明义在吃食上做手脚的念头。如此熬了一天一夜,方明义无法,只好听了侯三的说法,将房里的熏香换成了催(情)香。 这东西是西域那边传进来的,极为霸道,一旦沾上了味道,不折腾上个三天三夜是散不了的。方明义虽然心疼美人娇弱,怕慕容明珠吃消不起,但是眼看着到嘴的肥肉哽在喉间不上不下的,他岂能甘心?!罢罢罢,就当一朝露水,尝过神仙肉的味道就算了,美人要是熬不过这三天香消玉殒,也是他的命不好。 慕容明珠几乎两天没有进过一滴水一粒米,这辈子除了掉入陷阱那次,他还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苦楚。但比起(雌)伏与他人身下,他宁愿立时死了。慕容一族若是遭此奇耻大辱,他便是到了地底下,都没有脸面见列祖列宗。眼下他睡也不敢睡,忍饥挨饿地全凭一股子心气支撑着,恍惚间忽然闻到一股异香,他心知有异,连忙缩进被窝里头捂住口鼻。 片刻后房门似乎被人打开了,他支着耳朵往外头看了一眼,模模糊糊的,看身形有点像温婧蓉的样子。慕容明珠大喜,以为是她终于找到了自己,急忙要从被窝里头钻出来,脑子却是昏昏沉沉的,身体沉重得跟灌了铅一般,十分迟缓。 慕容明珠有些困惑地低头看向自己,似乎在疑惑为什么身体完全不听使唤的样子。这般模样落在方明义眼中简直爱到不行,兴奋地搓着手便要往前来拉扯他的衣服。 “蓉蓉,是你吗?”他没弄明白自己为什么动不了,但是身体里头涌动的情(潮)让他在看到“温婧蓉”的时候,不由自主地便放松了下来,目露眷宠地暖笑道。 方明义忽然有些嫉妒他口中的蓉蓉,拉扯他外衣的动作便带上了几分粗鲁,弄痛了他。 慕容明珠只以为眼前的人是温婧蓉,手被弄痛了也乖乖地一声都没吭,只不过在对方靠近自己的时候,他有些狐疑地皱了皱眉,“蓉蓉,你换熏香了吗?” 第18节 分割线~~~~困死了,今天女王先不更了,周末再补上。 第六十五章 慕容被绑(下) 中了催(情)散的慕容明珠非常热情,还没等方明义脱掉两人的衣物,他便有些心急地反抱住了方明义。一边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蓉蓉”,一边喟叹着扬着脸儿在方明义脖颈处轻轻蹭着。身体也柔软地仿佛没了骨头,紧贴着对方,全靠着他的支撑才没有软倒在床上。 心心念念的美人如此投怀送抱,实是一件美事,只是如果美人嘴里婉转缠绵地喊着的不是另一个女人的名字便好了。 方明义原以为自己能做得下去,事实证明他太低估了自己,显然他并没办法接受慕容明珠将自己当做是女人。早知道催(情)散会有这样的副作用,他宁愿弃了不用,与慕容明珠多磨几日,他不吃不喝的总归熬不了几天,总有能得手的时候。 叹一声可惜,方明义忍痛推开了死死黏在自己身上的美人儿,心里头虽然还在回味慕容明珠那一身细白滑嫩的皮肤,回头一看对方正满眼眷恋地望着自己,似乎是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放开了自己。 在药物的影响下,慕容明珠这会儿已经没有多少理智了,但他还记得眼前的人是“温婧蓉”,刚刚她还那么热情地抱着自己。这会儿怀里忽然空了,他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双眼朦胧地望向她离去的背影急道,“蓉蓉你去哪里?” 方明义一听他那媚得能化骨的声音,差点改了主意回头,却是硬生生地忍住了。交代了下人好生看管着房里的人,他自己打着马儿跑回了相好的书生薛攀文家中。 大清早地被他突然敲响了大门,薛攀文也有些惊讶。不过方明义没给他反应的时间,直接将人摁在了门板上狠狠地亲住了,两人自是一夜厮混,方明义堆了一晚上被慕容明珠惹出的火这才找准了地方灭了。 就在方明义跑到薛攀文家中的时候,温婧蓉等人已经找到了他藏慕容明珠的别庄。倒不是黑风他们带来的细犬追踪得力,而是对门牛家的平娘,一大早地过来串门的时候,特地提醒了温婧蓉一句这几天要注意着点府上的安全。前几日她有看到侯三在他们这附近转悠,这人是出了名的无赖,整日跟一些不三不四的热闹厮混在一起,专做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平娘往日还是做姑娘的时候,也曾差一点着了他的道,幸好当时有人及时搭救。时候侯三不过被押到衙门里头打了四十大板,没关多久便出来了。平娘恨死了这个险些祸害了自己一辈子的人,尽管已经过去了十多年,侯三的脸上也多了几条疤,平娘还是第一眼便认出了他。 开始她还以为这个无赖是冲着自己来的,暗中留意了几天才发现他盯上的似乎是对门的温家。往里日两家交情都还不错,她对温婧蓉的印象也很好,这才一大早趁着主家不注意的时候过来提醒了。 虽然她还是来晚了一步,慕容明珠已经被人掳走了有三个多时辰了,温婧蓉还是好生谢过平娘,亲自将她送出了门。平娘见她脸色不好,心中已有些怀疑,在临走之时又道,“听说侯三这阵子跟方家的走得很近,方家的独子方明义是余杭出了名的断袖,没一家好人家的女儿愿意入他们家这个火坑的,就算是有金山银山,守着活寡也忒没意思不是?” 她说完便觉得不妥,竟当着温婧蓉这么个在室女面前开了妇人腔,因着慕容明珠纳她做通房的事情并没有张扬,所以就连对门的牛家都还不知道温婧蓉已经许人了。不过温婧蓉这会儿思绪正乱着,也没注意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全副心神都落在了平娘带来的新信息上头。 送走了平娘,温婧蓉立刻将这些都告诉了黑风等人,这会儿他们也不得不求助于余杭县令。客栈这些地方对方是不太可能去的,方明义估计也没那么大胆敢把人带回家,人最有可能便是被藏在方家的庄子上头。眼下找人要紧,也顾不上什么皇家脸面了,万一到时候真的如平娘所说,慕容明珠是被方明义给掳走了,而他已经失踪了三个多时辰,再拖下去只怕情况会更糟糕。 堂堂王爷在自己辖制下被人掳走,余杭县令一大清早被黑风从床上拎起,还没来得及发火,便被这消息给震得险些跌坐在地上。一边心里咒骂着这方家果然该断子绝孙的,连王爷也敢掳,一边生怕自己头顶乌纱帽不保,连忙喊来师爷开了库房,取了在官府留底的地契给黑风等人。 一番排查之下,往杭州方向的庄子大大小小的,方家有二十五个之多。黑羽正打算增派人手一个一个地搜寻过去时,温婧蓉对比过这二十五个庄子之后,留下了三个目标庄子。 黑风等人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笃定,事态紧急,众人便先兵分三路各自朝着一家庄子上赶去。温婧蓉正好和黑风黑羽一路,赶往杭州城外北边十里的庄子。在去的路上,她才有时间将自己的想法说给了黑风他们听。 首先,这个庄子不能离杭州城太近了,要藏人的地方一般都比较偏远,因此她排除掉了方家在杭州城里和城郊附近的十六个庄子。 其次,慕容明珠所在的庄子也不太可能是这个时节有出产粮食的庄子,人来人往的,容易惹人注意。 种种排除下来,温婧蓉便把目光对准了这三个庄子,四周都是林地,只当避暑和狩猎之用,庄上人也不多,只负责打扫和维持林园,再适合藏人不过。 幸运的是他们并没有走空。解决掉留守在庄子上的鬼面七和侯三等人,照着庄上的人的指引,他们顺利地找到了被关押在主屋中的慕容明珠,只不过当时的场面有些没法看。黑风一开门便红着脸拉上了黑羽往外头退了,只留下温婧蓉一人不明就里地继续往里头走。 很快她便发现黑风避走不及的原因。 屋内红色的大床上,慕容明珠衣服半褪,玉色的肌肤因渴求而燃着不正常的瑰丽红潮,听到她进门的动静,一双墨色水眸便如勾似缠地望向了她,嘴里还在嘟嘟囔囔地不知道含糊说着什么。看着情形,应该是那人给他下了药。 温婧蓉心情有些复杂地凑上前去一看,幸好,他身上的衣服并没有完全被脱去,除了胸(前)的皮肤蹭着丝绸床单蹭到有一点点破皮,看不出有其他外伤的样子。 她松了一口气,不管方明义是出于什么原因没有来得及对他下手,幸好他们在最坏的情况发生之前找到了慕容明珠。 温婧蓉正想将他抱出房门,手还没伸过去便被慕容明珠一把搂住了,脸和脖子毫无幸免地被他口水抹了个遍。也是在这时,她才终于听清楚了他嘴里一直念叨着的到底是什么。 蓉蓉,蓉蓉,蓉蓉…… 用这么缠绵的语气叫她的名字真的好吗,温婧蓉感觉耳朵都快怀孕了。结果一时不察,差点外衣都要被他给脱了。 她只好哭笑不得地用被子将他给裹紧了,这才让他稍微安分了一会儿,但是一坐到马车上,慕容明珠便跟毛毛虫一般朝她身上扭来。半个时辰不到的路程,也不知道黑羽他们是不是故意的,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回到了温家。在这期间,慕容明珠一直坚持不懈地想要从“茧”里头挣脱出来,温婧蓉又不好将他打晕,为了自己的贞(操)着想只能死死地将他抱住,至于脸和脖子沿途一直被他当成大骨头一般在啃,温婧蓉也只能忍了,好歹他偶尔亲到一口,便能安生一会儿,也算是值了。 第六十六章 慕容被救(上) 回到温家,金圣手已经早得到了报信,在慕容明珠的房中等着众人了。等到温婧蓉抱着慕容明珠进的门来,金圣手一看她又不听劝动蛮力,正要说她,便发现了她怀里头抱着的人脸上红得不正常。这下也没心思骂温婧蓉了,等人被按在了床上便连忙走了过去探脉。 期间慕容明珠还试图一个劲地往温婧蓉身边凑。说来也奇怪,中了催(情)散的照理说是分不清楚人的,可是自从温婧蓉找到他之后,之后赶来的黑风等人试图接手都接不过来,他只认准了她一个人粘着。 “没什么大问题,中了催(情)的药物,熬过这一阵子就好了。我开一副药等会儿你们煎好了让王爷喝下去,夜里还是要有人看着,提防万一着了凉。” 开完了药,黑风等人自觉地领了药方各自退下,温婧蓉就一个转头的时间,屋里就走得一个都不剩了,只留了一个她和被包成蚕宝宝了的慕容明珠。 他这会儿正难受得哼哼唧唧的,一直试图往她身上贴,要是他双腿能走动的话,早就弓成个虾子的样子往她身上蹭了,也正是因为没办法挪动,在药物的影响下慕容明珠一直得不到纾解,只能拼尽了力气尽量靠近她,望梅止渴。 温婧蓉也是这时才发现他额前的发已经尽数都湿透了,脸上脖子上更是汗涔涔的。她连忙解开慕容明珠身上包着的棉被,往衣服里头一模,也是早就湿透了。怕他着凉,温婧蓉这会儿也顾不上男女有别,将他身上的衣服剥了个干净。脱衣服的时候慕容明珠不但不反抗,还配合的很,就她一个转身放换下来的湿衣服的动作,回头他就已经把温婧蓉特意给他留着没脱的亵裤也给扒拉掉了,那什么正没羞没臊地升旗敬礼当中,还她差点长针眼,连忙扯了被子盖住了。 接下来轮到替他擦干身子的时候慕容明珠也没少捣乱,一会儿抱一会儿亲的,让温婧蓉简直要招架不住,不过好歹算是擦了一遍。到要给他穿上衣服的时候,慕容明珠不愿意了,各种挣扎不说,还嫌弃她动来动去的不好抱,竟还发出了懊恼的撒娇声。 让挑错了时间进门的黑羽简直想立刻跳出去,但是他手上还端着熬好的药碗,只能硬着头皮靠近了他们。 温婧蓉看到他却是大松了一口气,连忙招手让他过去帮忙按住了慕容明珠,这才给这个不老实的家伙套上了衣服,总算不是光溜溜的了。然而到了喂药他们又碰上了麻烦,慕容明珠咬死了牙关怎么都不肯张口。温婧蓉也不敢用蛮力,生怕一个不小心捏碎了他的牙床,黑羽在边上也帮不上什么忙,她便让他先下去厨房吩咐枣儿随便熬点粥先备下,等慕容明珠醒了才有现成的垫肚子。 等黑羽走后,温婧蓉这才端起药碗自己喝了一小口含住了,刚往慕容明珠那边凑过去,他便主动迎了上来,一口药汁便不费吹灰之力地哺喂了过去。当她要往后退缩的时候,慕容明珠还哼哼着追上来,跟个八爪章鱼似的,温婧蓉费了些气力才摆脱了他。第二口温婧蓉尝试着用勺子舀了药汁喂过去,慕容明珠竟然直接给她扭头躲了过去,明明是闭着眼睛的,竟然还能分得清楚。温婧蓉一边心底暗骂真是惯的你,一边看他实在难受,末了还是咬咬牙,一整碗的药汁都自己含了,一口一口地喂了下去。 喝过药的慕容明珠终于安静了下来,静静地躺在被窝里头,胸膛随着他平稳的呼吸上下起伏着。 温婧蓉松了一口气,被他这么折腾了半天,自己都出了一身的汗。看床上的人一时半会儿不会醒来的样子,她放心地拿了干净的衣物到净房里头洗了个澡,到厨房里头盛了一小瓦罐的白粥放到他们屋里头的小炉上温着,怕万一慕容明珠半夜里头醒来。 做完这一切她也累了,刚掀开自己的被子,便看见边上本该睡着的人正两眼亮晶晶地盯着她看。 温婧蓉还没察觉到他眼中多了什么,欣喜道,“醒啦?要不要喝点粥?” 慕容明珠其实这会儿饿的压根不是肚子,却在她的期待眼神中不自觉地就点了点头。 温婧蓉连忙下床端了粥来,用小勺子舀了吹凉了,这才送到他嘴边。她也是刚刚喂药喂出来的毛病,完全没想到可以让他自己动手吃的。 慕容明珠也只是楞了一下,便乖乖地张口都喝了,一边喝眼神还便狐疑地盯着温婧蓉手里的勺子看,似乎在好奇怎么触感跟刚刚他睡梦中尝到的不一样。 温婧蓉被他瞧得脸红,当时也正是因为他昏睡着,她才有那个胆子和脸皮哺喂药汁。换做是他清醒的时候,她可下不了那个手。 好不容易一碗粥喝完,两人终于能躺下睡了。温婧蓉正打着哈欠,边上的人脑袋一歪,便窝到了她的脖颈处,炙热的呼吸喷到她脖子上,激出了她一身的鸡皮疙瘩。 “你干嘛?我脖子最怕痒了,赶紧起开。” 温婧蓉试图推开他,便听得他又娇又软地在她耳朵边上低声求道,“蓉蓉,我难受,你帮帮我。” 她被脖子上的动静弄得尾骨一酥,再没了推拒的力气,连他什么时候掀开了两人的被子,钻进了她的被窝都不知道。 分割线~~~省略的见群,其实也没多少字,怕打了也白打,就不放了。 第六十七章 慕容被救(下) “蓉蓉,很晚了,早点睡吧。”欲(望)得到满足了的慕容明珠睁着晶亮的眼,又是期待又有些不安地看着她,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让温婧蓉犹豫了一下,便装作没看见他在被窝上做的手脚,打了个哈欠便躺下了。 一开始两人之间还有些空余,没过一会儿温婧蓉正半睡半醒之间,身子便被他轻轻地往内侧拉了拉,她实在太困了就没管,等第二天早上醒来,才发现自己被他抱在了怀里,难怪夜里头她梦到自己被藤蔓给缠住了,原来是他。 慕容明珠这时也醒了,两人大眼瞪小眼的看了一阵,慕容明珠先动了,温婧蓉以为他又要占自己便宜,两只手便下意识地撑在了他的胸膛上阻止他靠近。 慕容明珠低头看了看她贴着自己的一双手,十指纤细,还不及他的一半大,却不可思议地蕴含了那么大的力气。他又想起了昨天晚上这双手给自己带来的快意,尾椎便是一阵发麻,不由得看得痴了。 温婧蓉先是注意到了他是伸手要去拿外袍而已,原来是自己误会了。见他盯着自己的手脸却忽然红了,温婧蓉也想到了昨晚那一出,脸也是腾地一下便烧着了,抓起了衣服便往净房冲,连要帮慕容明珠打水洗漱都顾不上了。留下慕容明珠愕然地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少许,脸上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可惜的是他接下来都没时间趁热打铁了。 就在他被方明义掳走的前两天,京城里头来的人已经到了余杭,正根据慕容明珠给的余杭土地兼并名单进行(暗)访。算着时间,也该是他们回报情况的时候了。 果然,在早饭后不久,黑风就将人带到了小院的书房里头。 “年大人此次幸苦,可有什么收获。” 年甫瑜西楚五十四年的状元郎,也是此次新法变革的提倡者和核心人物。宣正帝派了他到余杭实地督察新法的可行性,可见此次变革,慕容明德是铁了心要跟守旧派扛到底的,新法的推行势在必行。 “下官照着王爷给的清单,将余杭附近的田地都探查了一遍,十田九方,剩下的一成都是户主拿了地契不是投靠在余杭县令林维慎门下,便是几个举人在身的大户门下,以避抽税。此为官场积弊,并不罕见。倒是方家的势力果然不可小觑,余杭十分田地他家独独占了九分,佃户们交完官府征的赋税,算上交给方家的一半收成,剩下的只能勉强度日。”年甫瑜说到后头语气有些沉重,他自己便是出身微寒,很能理解穷人家的苦楚。 “朝廷命令禁止大户兼并土地,这个方家也是胆大,半数的田地庄子地契都没有作假,直接在其名下的就有六成,余下的分记在方家家奴赵大友等家人名下,已有十年之久。” 年甫瑜顿了一顿,看了下慕容明珠的脸色,接着道,“王爷,据下官打探到的消息,方家似乎有意向要退田改桑,走访乡间的这三天,便有看到方家的奴仆在逼迫不愿意退田改桑的佃户。一亩桑田得益还不及原来的四分,也难怪佃户们不肯。” 他带来的这个新信息提起了慕容明珠的兴趣。 “可知方家为何如此?” “方家原本有人在江南织造局,现在虽然退下了,关系却在。下官的耳目打探到,织造局今冬新跟珀斯的商人定下了九万匹丝绸的单子,定与次年交付。要知道整个江南区,一年的丝绸产量也不过五万匹,织造局的照样签了,到明年交不出定量的丝绸,便要双倍赔付,便是为着珀斯商人每匹高于市场半两白银的定价,九万匹便是四万五千两银子。方家这是得了消息,要分一杯羹啊。” “商人重利短视,这退田改桑长此以往的,江南的粮便要断了。这次幸亏年大人细心查访,行此如此伤及国之根本之事,与反贼无异。”慕容明珠蹙眉道。 方家,又是方家!方明义的事情他还没得及跟他清算,不用他说,黑风定然已经派出人手去缉拿方明义了。小的敢动皇孙贵族,老的敢动国家根本,这一家也算是阳间路走到头了。 又吩咐了几声让他再探查清楚牵涉到退田改桑的人员有哪些,慕容明珠便让黑风送了年甫瑜出去。温婧蓉正好来送早饭,只看到了一个陌生中年男人低了头跟在黑风后头,行色匆匆地走了。进到房中她也没有多问,照常伺候着慕容明珠用了早饭,收拾完碗筷便出了门。 她有些时日没有到对门的牛家串门了,门房一见到她都还有些惊讶。温婧蓉分了一盒自家烤的点心给门房尝鲜,问清楚了这会儿平娘正好没当值,便由门房带着去了平娘住的院子里头。 平娘见着她也有些意外,怕是跟昨天她上门提醒的事情有关,事关女儿家的声誉,连忙关了门窗。 “新做了些点心,平娘你尝尝味道,喜欢吃的话我得闲再做些。”温婧蓉看着她动作,心里暗叹不愧是牛夫人看重的人,她还没开口,人家便已经算到了她的来意,这番小心细致,也真是难得。 既然还有闲心做了糕点上门来,那便是府中无事了。平娘松了一口气,脸上神色也缓了下来,笑道,“蓉姑娘客气了,你这双巧手,附近都是出了名的。夫人前几日还在念叨着有好些日子没有看见过你了,改日得空了一定要来府上坐坐,夫人一闲下来,折腾的就是我们这些下人了。” 两人谈笑着聊了一会儿,温婧蓉便起身要告辞了,平娘将她送出门,临分别的时候,温婧蓉才回身握住了她的手,正色道,“平娘,多谢你。” “都是邻居,有什么谢不谢的。”她笑着轻推了她一把,看着温婧蓉走远的背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幸亏他们家没有出事,但愿那个杀千刀的这次能死绝了。 第六十八章 水淹余杭 这次要不是有平娘提供的线索,温婧蓉想象不到慕容明珠会遭受到什么,但是可以想象得到的是,方明义那帮子人绝对不会有好下场,也算是为名除害了。 那天晚上帮他做了那事,温婧蓉现在回想起来脸还有些烫,不过幸好接下来的几天慕容明珠似乎都非常忙,整日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头,连三餐都是温婧蓉做好了送进去的。晚上很晚了也都不见他回来,温婧蓉心下略安,却也有些不习惯,床上少了一个人的呼吸和体温,似乎连夜都冷了些。 慕容明珠这几天忙的正是余杭镇的土地兼并问题,有了年甫瑜收集来的土地所有明细还不够,土地兼并的问题按照西楚律例,顶多判方家抄没家产。以方家的情况重判也不过监禁几年,而方明义对他做出来的事情事关皇家声誉又不能走漏风声,要杀他一人容易,却难消慕容明珠心头的怒火,他要的是整个方家为之付出代价。 余杭镇九成的地不可能一开始就是方家的,其吞并过程中有必然会有些肮脏手段,凡是做过的,不管事后扫尾扫得有多干净,总会留下些许蛛丝马迹。慕容明珠要黑风等人查实的,便是方家的所有阴私,以确保能一击即中,将方家连锅端下。 正当他们已经筹备的差不多的时候,余杭镇的护堤突然决口,将下游半数以上的田地淹了个彻底。佃户们正等着收地里头的红薯,眼看着再过些日子便能收的过冬粮食,就这样被大水冲毁了,不少庄稼汉子冲着大水流下了痛苦的泪水。收成没了,一半的田租还得照样给,加上官府的赋税……发大水的第二天夜里,不少没了活路的人家拖家带口地投了河,等次日清晨农妇们到河里取水,看见的便是一具具漂浮在水面上的尸体。 余杭县令林维慎简直急得一个头两个大。前面有慕容明珠在自己辖地上被绑的事情,虽然后续他没有参与,但是稍加打听便清楚了是方家独子方明义做下的好事,悔得他宁愿自己没打听过。余杭镇上的谁人不知方明义是个断袖分桃,谁想他竟会色(欲)熏心,做下这等事来。自打景王的人找上门来之后,林维慎便没有再听到过方明义的消息,最后见到他的人是方明义在书院结下的相好。 他料定方明义应该是被景王的人给杀了,正惴惴不安自己是否也会被灭口,镇上便出了堤坝决口这样的事故,还来不及清点损失,上报朝廷申请减免赋税,这些泥腿子便想不开投了河。一夜之间去了十三条人命,就在他任期即将满了的时候!真是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要是鞭尸能将那些泥腿子给鞭活了的话,林维慎真想拎了鞭子抽他们一顿。 今年的政绩考核他是彻底没戏了,能不能保住头顶这块乌纱都是个问题。还是师爷提醒得早,变故一出,林维慎便打点了一千两银子送到了上峰的后院里头,上报的文案当中也将投河自杀改成了被大水冲没了房屋淹死的。如此一番动作,考绩虽然注定要垫底了,至少顶上乌纱还能保得住。打点好上峰,林维慎这才带了师爷和几名衙役,往决口的堤坝上走了一遍,也没追究这堤坝是怎生决口的,放下挽起做样子的裤腿,一行人便打道回府了。 在余杭县令这边草草结案的堤坝决口案子,年甫瑜却是嗅出了几分不寻常。也难怪他多想,正值方家想尽了办法要退田改桑的敏感时候,便出了这样的事情,将下游这些不愿意改种桑树的农户们的田地淹没了,等洪水退了,佃户们交不上租子,方家便能理直气壮地逼着佃户们改种桑树,既达到了原本的目的,又能再往低价里头压一分佃户们来年的收成……如果他的直觉是对的,年甫瑜不禁一阵发冷,方家真是好毒的心思。 第19节 慕容明珠听了他的回报,便着令黑雨等人分头去查镇上火石炸药的分销纪录以及堤坝决口当晚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的发生。如此查探下来,还真让黑雨等人找到了些线索。有菜农注意到当晚堤坝上有奇怪的声音,另外镇上贩卖火药的土石行前几日也有百来斤的一笔大生意。因为对方买的数量多,掌柜的还多嘴问了一句那人是做什么用的。对方支支吾吾地说是乡下炸山造风水埋骨地用的,掌柜的也没在意。等付清了银钱买家又自己驾了马车来拉货,乡下人家顶多用得牛车,这才让掌柜的多看了他一眼,记下了他的模样。 有了土石行掌柜做出的画像,黑雨等人再对照着菜农描述的,这次堤坝决口案子便查了个八九不离十。果然是方家为了来年的桑树田,走而挺险地炸开堤坝,将农田都淹得一干二净,好断了不肯听话的心思。方家也知此事阴损,要是泄露出去是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上一辈子的,因此炸堤坝的人选也是刻意定了心腹,由方家大管家的两个儿子方少军和方少文负责做了。买火石炸药的是平时在镇上露面的少些的方少文,土石行的掌柜第一眼没有认出来,等画像画成了他一看,这不是长得很像方家大掌柜吗,两下一比较,再躲在暗处见过真人,由此便抓住了炸毁堤坝的罪魁祸首。 慕容明珠本就等着机会收拾方家,这下人证物证确凿,也不用等来年处决了,直接拉到了余杭镇上最热闹的街口上当众砍了头。方家上上下下六十多口人,主家的二十多人包括一干女眷,不问缘由全部问斩。心腹奴仆亦不是砍头便是坐监,经此一事,偌大的余杭方家一夕之间罹落荒郊坟地,每年清明连个上坟的人都没有不说,余杭镇上的人路过了都要呸上一声,踩上一脚,才算是过了清明了。 处决当天唯独少了方家少爷方明义,林维慎坐在刑场上对上慕容明珠冷冰冰的眼神,无端端地便是背后一冷。他料得没错,此刻方明义正被黑风押着,绑住了手脚,在刑场对面的茶楼上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家老小顷刻间被杀了个干净。他口鼻被堵,脸涨得通红,却只能发出呜呜之声,等最后一个方家人脑袋落地,方明义已经急得晕了过去,身(下)一片湿黄。 黑风冷笑着踢了踢地上晕死过去的人,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他冲着黑雨点了点头,后者有些嫌弃地拎起了地上的人,扛着人从茶楼的后门出去了。 堤坝决口一事最终还是如实被上报给了江浙巡抚,因着此案是景王慕容明珠亲自审下的,林维慎的上峰即使是收了银钱,也没那个胆子再往里头掺和,替林维慎说情,只能忍痛将那一千两银子又悄悄送回给了林维慎,生怕案子翻扯出来自己也会被拉下水。 府台上一纸撤令发下,林维慎顶上的乌纱帽不但不保,还因玩忽职守被判了五年监禁,夺了官身,永不录用,没多久便被人发现上吊死在了自家书房当中。家人也以为他是郁郁不得志而轻生,好生殓葬了,携了家小搬离了余杭,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至于刑场上不见踪影的方明义,有不少余杭镇上的人信誓旦旦地说在镇外的乱葬岗上有见过他的尸首,手脚皆断,双眼被挖,死相十分凄惨。众人也只当做是茶余饭后的谈资,并没人当真,渐渐的,这个说法便越来越玄乎,方明义的死状也被人们添油加醋地越说越惨,其中不乏有原本吃过方明义亏的贫家男子,只因生得白净了几分,便遭了方明义的毒手。眼下方家倒台,这些人压抑了已久的怒气和不平总算找到了个出口,没亲眼看见他的死状,便是口头上过过干瘾也是快意的。 分割线~~~~更得晚了,就在字数上又补了点,女王来不及更了,亲们见谅。 第六十九章 冷战爆发 方家既已抄没,所有的田地契便全部收拢在了慕容明珠的手上。正巧新法的核心发起人年甫瑜也在,他便不费那个事儿,直接将所有的田地契交到了他的手上,由他带着的那组人去处理。 慕容明珠又过上了每天晒晒太阳看看书的悠闲日子,因着他身子底薄,这次又这般被折腾了一遍,金圣手便勒令他要静养,连书都要少看些。温婧蓉便顺理成章地又一次荣升小书童,负责每天读书给他听,遇上读不出来的字,还得慕容明珠拿了书看了,再在纸上教她写过一遍。 她也是第一次看到慕容明珠的字,虽然温婧蓉也不是很懂书法,但是总觉得他写的字笔画里头长着筋骨,看着特别有味道,学写毛笔字的时候便下意识地照着他的字临摹了。开始她一笔一划都还写得歪歪扭扭,幸好她腕力惊人,在适应了几天之后竟也写得像模像样了,让一直看着她学写字的慕容明珠很是惊讶。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压根不可能会相信世上能有人这么快就能从无到有,写出这样一手能见人的字来。 要知道他这一手字,他是从四岁能拿得稳毛笔便开始练了,期间付出多少时间和精力,自不用提。然而短短几日,温婧蓉便从一开始的手画蚯蚓迅猛进步到现在的笔锋遒劲,简直是世间罕见的天才。不过慕容明珠还不至于羡慕嫉妒恨,反而因为发掘到了她这样的一面,有一种挖到宝了的感觉,与有荣焉。 这么一来慕容明珠指导起温婧蓉来更加用心,尤其是到后面他发现原来还能假借着帮她正笔,握着她的小手写字的同时,趁机搂一把腰什么的。 他的这点小心思温婧蓉全然没有注意到。两人相处久了,她对偶尔会有的肢体接触也习惯了。现在她正打开书法这扇门背后的新世界,正是跃跃欲试的时候,哪里还注意得到慕容明珠这点小动作。于是一个学得认真,一个教得心(猿)意马,除了一日三餐温婧蓉还要去厨房去做饭,两人几乎蜗居在偏院里头足不出户。温婧蓉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已经冷落了温景新,枣儿,牛奶以及养伤中的小胖子有好些日子了。 日子就在这样的平淡中过得飞快,转眼便入了深冬,天气渐渐越发冷起来,习惯了北方温暖土炕的慕容明珠一到夜里就把温婧蓉当成了人形抱枕,恨不得双手双脚能将她缠得死死的。两人身体这般紧密相贴着,也给温婧蓉带来了不少麻烦,十次里头总有个七八次被慕容明珠求着哄着动用起五姑娘,幸好这家伙还没想着要用别的方式。 温婧蓉没料到的是,慕容明珠只是在跟她慢慢地磨,磨得她答应他的要求已经成为一种习惯的时候,他才有把握让她心甘情愿地和自己做真正的夫妻。 日子还长着,他也有的是耐心。 等到天气越来越湿冷,离年关越来越近,京城里头便来了书信催慕容明珠回京。黑风等人知道消息的那一刻都莫名叹了口气,心知这小半年世外桃源一般的安宁日子算是结束了,心中忍不住可惜。此番回京,也不知道他们又会面临什么样的问题。 温婧蓉是没有打算要跟着他们一起走的,所以在看到黑风等人在接到消息的那一刻,便开始默默地打包行李,为回京做起准备来的时候,还是很平静地跟着慕容明珠每日练字。前两天他还试图教温婧蓉画水墨画,虽然一样是用毛笔和墨水的,却跟书法很是不同,讲究写意胜过与写实。以温婧蓉这样的性子,见着什么便是什么,学个素描还差不多,如此讲究意境的国画还是太难为她了。 没在另一领域发现她的才赋,慕容明珠有一点点小失望,不过在看到京城来的那封信之后,他的注意力便被转移到了即将回京这件事情上。想得太多的结果就是他压根没有注意到,在这件事情上温婧蓉一直处于一种抽离的状态,分明是将自己划在了回京队伍之外的。而在他的认知里头,却是从来没有想过她会选择留在余杭,不跟着自己回京。 等到终于要出发的那天,慕容明珠看着老神在在,还想着中午吃什么的温婧蓉,这才明白了她根本没想过要跟着自己走,不禁有些生气。 温婧蓉见他脸色不对,淡笑道,“反正你是回京过年,过完年了再回余杭不就行了吗?我在这里又跑不掉,等着你回来便是了。” “你是我的人,自然是我到哪里你便要跟到哪里,许是最近这段时间本王太过宠你了,以至于让你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慕容明珠在气头上,连“本王”的自称都跑了出来,一双漂亮的眼睛中此刻满是失望和怒火。 温婧蓉望着他叹了口气,撩了外袍衣角便麻利地往地上一跪,“奴婢不敢。” 签了卖身契的,可不是奴婢吗?他说的对,这些日子习惯了老是对她撒娇,软言相向的他,倒真的让自己忘记了眼前的人是个王爷,手握了众生生杀大权的。明明是只老虎,自己却撩了这么久的虎须,错把老虎当成了宠物猫,还妄想着能跟他讨价还价。 幸亏她这人别的不说,识时务便是她的一大优点,一看原本的打算行不通,立刻顺着风向折弯了腰。 她这一跪,却是刺痛了慕容明珠的眼,无形中似乎将两人之间那点没说透没说明白的窗户纸给捅破了,也将隐隐萌生的一些什么也给生生地掐断了。仿佛一夕之间,两人之间的关系又回到了原点,或者,连原点都还没有。 他心中生出几分悔意,却又拉不下脸来对她再说些什么,默不作声地让黑风背了自己坐上了备好的马车。等到温婧蓉只拎了一个小小的包袱被黑风“赶”到他所在的马车里头,慕容明珠心底紧着的弦终于松了几分。 两人默默无言地对坐着,到了该给他双腿按摩的时候,温婧蓉照样过来给他按了,全程却是脸都没有抬一下,看也没看他一眼。 慕容明珠心中发闷,想了半天,总算想到了一个能向她邀功的话题。 “我让黑风派人去山东寻了一窝刚满月的细犬幼崽,你不是喜欢养狗吗?到时候你自己看着挑,喜欢的便留下来养。” 温婧蓉心想我是没事吃饱了撑着养猎犬来玩啊,多浪费!不过她也只是嗯了一声,仍旧低头认真干活。 “你喜欢养猫的话,王府里头还有几只珀斯进贡的扁脸猫,毛长长的,眼睛大大的,长得挺有趣的。” 难道这个时候就已经有加菲猫了?那品种不是美国的吗?温婧蓉对猫不太了解,心情不好也不想理他,继续手上的动作。 眼见着两个事情都没能凑效,慕容明珠便有些急了,将还没做的也扯了出来,“牛家的那个平娘,我也叫人给送去了一箱子珠宝玉器,算算时间应该还在来的路上,过几日便能到了。” 温婧蓉习惯性地又嗯了一声,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不由得瞪大了双眼抬头看向他,“你说真的?” 总算是肯看他了,慕容明珠脸色一松,故作淡定道,“我还能骗你不成,不过一箱子珠宝,比起本王的安危,还算赏得少了。不过乡下人福薄,给多了也怕她接不住。” 忽然想起来她跟对门那家的夫人关系也挺好的,慕容明珠便又慢声说道,“那牛家生意这两年已经差了许多,看在你的面子上我让年甫瑜从京中要了一万斤的盐引,够他们赚上几年的吃喝了。” 温婧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报你的恩,和我又有什么干系?” 一句话气得慕容明珠差点一个仰倒。如果不是看在她跟对门的交好的份上,事关皇家体面,牛家的不要说封赏了,能保住性命都难。她倒好,回了一句“和我又有什么干系”! 两人之间的气场又凝固住了,慕容明珠一番讨好全做给了瞎子看,温婧蓉是后悔当初干嘛多事救了这么一条蛇,把他捂醒了的下场便是被他反咬了一口,从自由身沦为了奴仆,真是悔不当初。 第三卷 京城烟云 第七十章 回到京城(上) 慕容明珠一行人轻车简从,因拿着王府印鉴能直接走官道,紧赶慢赶地总算是在小年夜之前赶回到了京城。 他们的车马一过南门,便有一早得到消息的景王府的人候在了街口,一看见慕容明珠他们的马车,连忙迎了上来。 “王爷,宫里头的王首保公公昨天过府来了,让您回来了之后尽快往宫里去一趟,说是万圣爷有要事找您相商。” “知道了,下去吧。”慕容明珠揉揉眉心,看了一眼正专注练字的温婧蓉,这几天她都是这样一声不吭的自顾自己练字,除非必要,根本不跟他说话。一到下车休息的时候,才能听见她跟温景新等人的说笑声,半点都没有在他身边时候的死样子。 也不知道这一场冷战,她打算跟自己僵持到什么时候。慕容明珠头疼地又揉了揉眉心,等进了王府,或许慢慢地她就能习惯自己的身份,不再整天想着逃开了。 景王府就坐落在皇城边上,离皇宫不过一刻钟的路程,自西楚开国以来,便没有王府离皇城这般近的先例。只不过因为慕容明德心疼自己的同胞弟弟,怜惜他少年时候意外断腿,特地拨下了这片地方,将原来成片的宅子都拆了,替慕容明珠修起了现在的景王府,可见慕容明珠受宠的程度。 他们的车队到的时候,景王府的李老总管已经打开了王府的正门,因为府里头暂时还没有女主人,只有几个有些脸面的老奴在王府门前跪着迎了,其中也包括了慕容明珠的乳母方氏。她放出宫后没几年,孩子早夭,男人也死了,过不下去的时候只好又回到了景王府讨生活,难得慕容明珠还念哺育之情,一直将她好生养在府上,现在在景王府里头说话也算是有些份量,奴仆们都将她当成半个主子看待。 负责帮慕容明珠每日按摩腿部的侍女红拂也在迎接之列。她以前很害怕脾气阴郁的慕容明珠,生怕一个没伺候好就会跟其他下人一样,被拖下去活活打死了。这次慕容明珠离京将近半载,没了背后的主子,红拂的吃穿用度立马就减了不少,最明显的一个变化便是小厨房不再对她有求必应,不要说燕窝之类的,便是一日三餐,小厨房也不再给她留着,去的晚了便是没了。 红拂这才意识到景王侍女这一身份给她带来的好处。尤其是在她嫂嫂趁着轮休来看她时,对她不停地耳提面命说过的话——“只是一个近侍便能有如此多的好处,景王房中现在不是一个人都没有吗?要是你能近了景王的身子,留下个一儿半女的,那咱们老赵家就发达了。” 红拂本名叫赵柳儿,进了王府之后,同其他十几个小姑娘一起被送到了慕容明珠的面前。红拂至今还记得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一群小姑娘都被他不似凡人的俊美模样给看傻了眼,唯独她和另一个女孩子因为害怕一直没有抬头,没想到到最后留下来的便是她们两个。 哥哥将她卖了的那天给她做了一身大红的新衣服,慕容明珠便将她的名字改成了红拂。另一个穿黄衣服的小姑娘便叫了黄莺,不过后来因为做事情不伶俐,让主子用了不洁的茶具而被拉下去杖责二十,可怜她最后还是没熬过,就这样活生生地被打死了。 红拂也是那次被吓破了胆,毕竟年纪小,遇见了事情又没有人开解。就算主子慕容明珠长得再俊美,在她眼里也只是一道催命符,指不定哪天就要了她的命。伺候起慕容明珠来便是越发小心,哪里还敢像她嫂嫂说的那样,动一点歪脑筋。 但是此一时彼一时。红拂今年也有十六岁了,听的多了见的多了,这才知道自己之前是浪费了多么好的机会。府里头那些长得歪瓜裂枣的奴役们折腾起女人的本事也不小,于其到时候随便被配了个小厮,还不如搏一把,将主子屋里伺候第一人这个名头给坐实了。万一运气好跟她嫂嫂说的一样,能留下个主子的骨血,那么她的一生也就有靠了。 在慕容明珠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头,红拂想了许多,但是她没料到的是,这次跟着主子回来的,竟然还有一个女人。 她在看到温婧蓉的第一眼,心里头便是咯噔一下。再看到慕容明珠用那般温柔的眼神一直看着她,红拂越发懊悔失落,手中扯着的丝绢险些被扯断了。 出于职业敏感性,温婧蓉在第一时间便注意到了红拂朝她投来的敌视目光。她挑眉看看慕容明珠,又看看红拂,没道理他留下的胭脂债,还要自己担着,冷笑了一声,也不等慕容明珠,自己拎了包袱便跟在黑风的身后进了府。 慕容明珠全程都只顾着注意温婧蓉了,倒是没有发现人群中站着的红拂。见她也不等自己,只好让黑羽背了自己先回了正院。温景新和枣儿被安排在了偏院里头,温婧蓉则是要跟着他一起住进正房的。不过看她的样子似乎还没那个自觉,从进门开始便一直赖在温景新他们那边一直不见回来。 慕容明珠还要进宫一趟,眼下也没时间跟她计较,只能由着她去了。自己匆匆忙忙地换洗过,坐了软轿进宫面圣去了。 听得弟弟景王已经回了京,宣正帝很是高兴,便让正在议事的内阁大臣们都先散了。众人是知道近日景王便要回京的,不好打扰天家兄弟重聚,收拾好了奏章便各自告退了。 不一会儿,王首保便领了人进到御书房来。慕容明德正在座上看年甫瑜发回的急报,一抬头便看见了跟他张着一模一样的脸的亲弟弟慕容明珠,大概连日赶路的缘故看着有些憔悴,脸上身上却是比离京的时候要看着圆了许多,看来余杭这地方的确养人的很,或者说,他弟弟新找的这个房里人,的确有将他照顾得很好。 兄弟俩许久没见,倒是真有不少话要说。慕容明珠一直在宫里待到该用午饭的时候,宣正帝这才想起来以他挑嘴的毛病,在宫里是吃不饱的,连忙让人将他送回景王府。期间他也不是没有顺口提过一句让慕容明珠去太后住的慈铭殿报一声平安,却被他苦笑着拒了,“皇上您又不是不知道太后不喜欢看到微臣。为人子女,从父母所愿便是最大的孝道,微臣还是不去惹太后生气了罢。” 送走了慕容明珠,宣正帝对着一桌子的急报却是看不下去了,他们母子之间也不知道是存了什么心结,便是他这个做儿子做兄长的,这么多年都没有弄清楚。明明慕容明珠跟自己长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唯一不同的,大概也就是他背上有一块朱砂色的胎记而自己没有吧。偏偏太后就是百般不喜慕容明珠,从太上皇薨后闹得就差人尽皆知了。害得他这个可怜弟弟每到太后生辰的时候,只能去寺庙里头上一柱头香,聊尽心意。 真是冤孽啊。宣正帝叹了口气,提笔在年甫瑜发回的人犯名单上又划下了一笔,这一笔,便是数不尽的人头又要落地了。 第七十一章 回到京城(下) 温婧蓉看着温景新和枣儿他们在侧院安顿下来,又跟小胖子和牛奶玩了一会儿,便拎了包袱往主院来了。慕容明珠临走的时候有特意交代过她,要她回主院正房的。领路的香尘带着她才刚刚进了主院的大门,还没靠近正房,便遇上了慕容明珠房里的大丫鬟红拂。 温婧蓉对她印象很深刻,一下子就想起来了这姑娘就是进门那时候,在人群里头满怀恶意地盯着自己看的人。只听得她和带自己来的小丫鬟说了几句,便将人打发了走。转头便又朝着她说道,“姑娘初来咋到的,可能还不清楚府里头的规矩。没有王爷的召唤,任何人都是不能随意进出主院的。” 红拂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心里一点底气都没有,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刚刚看到温婧蓉拎了个包袱,就直接要往主子寝房中走的架势,那么理所当然,强烈的危机感便促使她不计后果地说了谎。 温婧蓉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哦了一声,才笑着问道,“那我是要住在哪里?” 事已至此,红拂只好接着错下去,带着她去了主院西边的下人房中。到底她还是不敢做得太过分,没有将温婧蓉安排到四人合住的下等杂役房里去,而是让她一个人单独住了一间。 临走时温婧蓉还问了她一声小厨房在哪里,说是晚点还要替他们主子做饭的。 红拂心中发笑,谁不知他们主子景王是再挑食不过的,想要亲手做羹汤来争宠?真是蠢死都不知道蠢字怎么写的。她不想拦着她送死,便带着温婧蓉去了小厨房。可惜小厨房里头的人怕温婧蓉这个楞头青无端端连累他们受罚,死活不肯借地方给温婧蓉。红拂毕竟是景王房中的大丫鬟,众人也不敢做得过了,好说歹说地,才将她们给劝了回去。 心中的盘算落空,红拂失落了一阵,回头便又看见温婧蓉看着自己意味深长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心虚,将她带回住处之后,便急急忙忙地回了正房。 她回房的时候慕容明珠刚好从宫中回来,没看见温婧蓉的身影,他还以为她还留在她哥哥那边没回来。慕容明珠心想反正人都已经进了府,也没必要逼得那么紧,便忍着没做计较。唤了小厨房上菜,勉强进了些粥米,慕容明珠等着过了午后却还不见人回来,有限的耐心逐渐告罄。等到了末时,温婧蓉还是没有回房,这时候他虽然手上还拿着书,面上看着也还平静,心底的怒意却已经是涨到了最顶峰。 红拂伺候他已经有好些年了,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别的不会,看脸色却是最精的。尤其是她服侍的这个早些年腿刚断的时候性格变得十分暴戾,稍有不着就杖毙犯错的奴仆。为了保命,她最擅长的便是观察自家主子的神情。这么多年下来,早就对他的一些小动作了然于心,眼下分明是怒火高涨的样子,明明刚刚从宫里回来的时候他心情还挺不错的,难道真是因为那个女人的缘故? 她不禁有几分悔意,她不该一开始就乱了阵脚,在还没探清楚对方的虚实便早早地出了招的。要是被主子知道了她在他背后动的手脚……红拂越想越忍不住后怕,冷不丁地慕容明珠这时候忽然出声,吓了她一大跳,幸好生生地忍住了,这才没有发出惊叫声。 “红拂,去侧院看看怎么回事,让她那边差不多就赶紧回来,就说本王有事要问她。”慕容明珠心底正酝酿着风暴,一时也没注意到她的反常,冷声挥手道。 “王爷您说的她是?”其实这个“她”是谁,红拂早就心知肚明,这会儿为了撇清自己的嫌疑,故意装作并不清楚的样子。 “今日随本王一同回府的女人,红拂,本王进宫之前明明交代过的,她要是从她哥哥那边回来了,便让她好生待在正房里头等我回来,你的记性变差了,她今天回来过没有?”慕容明珠冷声说道,他身边从不留蠢笨之人,又觉得她今天的反应有些怪异,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红拂被他这一眼看得心惊肉跳的,心想等把人叫回来了,两下一对质她绝对讨不到好处,还不如先认了,连忙跪下讨饶道,“请主子责罚,温姑娘今天的确有回主院来过。主院重地一直都是不准人随意进出的,奴婢一时忘记了主子的吩咐,便将人另外安置了,奴婢这就去把温姑娘给叫回来。” 她模糊掉自己将人排到下人房的信息,将自己从中摘了个干净,又显出自己几分尽忠职守来,到时候就算是温婧蓉来了告状,有此铺垫在前,相信她也奈何不得自己。 “红拂,你在府上有多少年了?”慕容明珠忽然问道。 红拂楞了一下,小心地回道,“回主子,有七年了。” “这七年间,本王可不曾见过你有一次失误。念在你也是府上的老人了,这次只罚没你两个月的月钱,再有下次耍小聪明的,决不轻饶。” 红拂这次是真的怕了,两腿一哆嗦便跪在了地上,“奴婢再也不敢了,谢王爷开恩。” “去把人给本王请回来,要是到申时之前还不见人,你也不必在留在府上了。景王府不养庸人。” 红拂应了一声,面朝着他小心翼翼地往后退着出了门,出到院子里,被回廊上的穿堂风一吹,才惊觉原来背后早被冷汗给湿透了。想到刚刚自己自作聪明,反而被慕容明珠一眼看穿,红拂便是一阵后怕。换做是以前,胆敢糊弄主子的,就是不死也得退层皮。 红拂这才从她嫂嫂替她编织的美梦中醒过来。荣华富贵虽好,却也得有命去消受才是自己的福气。现在只愿温婧蓉不记仇,能说动她跟着自己回去见王爷,否则她只怕还有的受的。 红拂想起她之前对着自己似笑非笑的神情,原来温婧蓉早就看清楚了自己的用意和手段,只是没说破罢了,可笑自己竟还暗自得意。凭王爷对她的看重,只怕自己以后的路不会好走。 分割线:今天做猫饭弄得晚了,亲们明天我有饭局,可能更新保证不了,而且明天会先更女王,因为今天没能更上,蹲坑的小伙伴们见谅,么么哒╭(╯3╰)╮,看在我卖萌的份上不要抛弃我 第20节 第七十二章 温婧蓉入府(上) 红拂垂头丧气地从慕容明珠房中出来,寻了路便往温婧蓉的落脚处而去。原本以为她至少要刁难一下自己才肯跟着她回主院,没想到温婧蓉并没有说什么,便拎着包袱跟着她走了。 虽然温婧蓉一句话都没说,红拂还是在看到她完全没拆动过的包袱时脸红了。那意思非常明白,分明是知道当初自己怎么把她赶出去的,这会儿就等着看自己怎么把她请回去。没想到新来的这人看着一声不吭的,肚里头却是门儿清。一想到温婧蓉这时候指不定心里头怎样暗暗笑话自己,红拂便觉得颜面全无,在她面前直不起腰杆来。 这大概便是做贼心虚吧,其实温婧蓉压根这个想法,她知道等慕容明珠回来肯定要找她的,为了省事才懒得没拆包袱。没想到落在红拂眼里,反而被解读成了下马威之举,再不敢轻易惹她,也算是错有错着。 两人这么一路无话,很快便到了主院。进门的时候慕容明珠正在看书,眼皮子只抬了一下便又低下头去了,冷声道,“你先下去。” 他没说是谁,两人却都明白这句话是冲着红拂说的。红拂眼神暗了一下,低头退了。 温婧蓉等了一会儿,却没见他有理会自己的意思,也不以为意,问道,“我的东西该放在哪里?” 慕容明珠头也不抬一下,回道,“随便。” 有他这句话,温婧蓉便翻了几个箱子,寻着空的一个将包袱里头的几件衣服给收拾了进去。 在她忙着翻箱子的时候,慕容明珠偷偷斜眼拿她瞧了,看见两人的衣服被她收拾在了一起,心里便有些陌生的潮意,生平第一次有了归属的感觉。 其实早在回京路上,慕容明珠便已经传回书信,让管家开了库房取些鲜亮颜色的布料,交代府上的绣娘们开始做温婧蓉的衣服裙子,一应的首饰丝帕也全部都在赶制。温婧蓉带回来的这些衣物,恐怕以后再也没有穿上的机会。但是此刻慕容明珠却不愿意打断她在他房中归置个人物品的动作,光是这样看着心里头便是说不出的满足。 温婧蓉带的东西不多,没一会儿就收拾妥当。一转身的时候,慕容明珠还来不及收回视线,硬生生地扭着脖子装作还在看书的样子,幸好温婧蓉没有注意到他的囧态,直直地朝着桌子上的水杯去了。 她今天到了景王府,除了在温景新院子里头还喝了一杯水,被红拂带到下人住处之后,也不知道她是真忘记了,还是故意的,既没人来送过茶水,也没人来送过午饭。她以前执行任务追击毒(贩)的时候,一两天不吃不喝的都是常有的事情。没人来送吃食她也并不在意,但是怕王府的人会一样怠慢温景新和枣儿,温婧蓉还是不放心地往偏院那边去了一趟,幸好伺候的柔竹等人早就从厨房领了午饭回来,就连小胖子和牛奶的吃食都另外准备了。 怕温景新他们担心,温婧蓉便没有告诉他们自己的事情,吃了几块点心垫了垫肚子,又坐了一会儿便赶温景新去睡午觉了。到目前为止,遇上慕容明珠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大概便是他的眼睛了。经过金圣手的几次施针,温景新现在已经能够看得清楚十来米内的东西,不用枣儿再在边上小心搀扶着,自己便能认路。 “茶是冷的。”慕容明珠淡声提醒道,今天因着红拂无状,他早早地将她赶了出去,房中的茶水便没人换了。 “没事,我口渴。”说着便提着茶壶倒水喝,大冷的天一气灌了四杯下去,看得慕容明珠目瞪口呆,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怎么渴成这样?”他摇了摇床头的铃,不一会儿红拂便又回到了房中,一看便明白地换下了冷掉的茶水。她心中有鬼,端走茶盘的时候连看都不敢看一眼温婧蓉,连忙退下了。 看到这里慕容明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宫里头妃嫔们整治人的软法子就有这么一条,将人晾在一边不闻不问的,除了一碗迎客茶水便什么东西都没,硬生生地让人饿着肚子等上一上午。红拂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慕容明珠心中冷哼一声,心大了的奴才不好好惩治,那是要爬到主子的头上来的,面上不显,心中却是生了几分要换下红拂的念头。这么多年他嫌麻烦房中只留了这么两个大丫鬟,黄莺因犯了错被打死之后,便再也没添补上新人,到让红拂生出了几分不该有的野心。 “我有些饿了,你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挑着做些上来。” “中午我去过小厨房了,但是他们不让我进去。”温婧蓉回道。 “拿了我的玉牌过去,再有人敢拦的,只管揍了扔那里,晚点自然会有人处置。”说着,慕容明珠从腰间解下一枚玉牌交到她手上。 温婧蓉在云南缅甸那边是见过不少好玉的,慕容明珠的这一块一摸在手里便觉得温润异常。拿近了细看,只见玉牌两面都刻画了祥云,线条流畅饱满,雕工非凡。 慕容明珠见她喜欢,便道,“先戴你身上放着吧,省得府里还有不长眼的奴才认不得你。” 温婧蓉心想自己刚来,的确需要这么一块牌子尽早在府里立下足来,不然到时候不仅仅是自己一个人被轻视欺负的问题,她身后站着的还有温景新和枣儿。只要慕容明珠一日不放她自由身,她便要在景王府上老老实实地待着。既然现状已经没办法改变,那就得好好适应了。 有了慕容明珠的玉牌,温婧蓉这次小厨房之行便没有遇上一丁点阻碍,要什么给什么,还有个好奇心爆棚的胖大厨一直故意在她身边转悠,打探她在要做些什么。 温婧蓉看了一眼厨房里头有的东西,竟然还有新鲜的西红柿,也不知道这时节的人们是怎么反季节地种出来的。另外还有几尾活鱼在水缸中养着,温婧蓉便挑了一条肥壮的,拎着尖刀没几下便将活鱼开膛破肚处理干净了。胖大厨见她动作又轻巧又快速,看她的目光便不由得多了几分赞赏。 温婧蓉这次要做的便是西红柿片鱼,手法非常简单,只要像做水煮鱼一样先片好了鱼片,再用少量生粉上浆,西红柿加上香料用猛火爆炒出汁,开锅后炖上几分钟,再投入鱼片直接起锅就可以了。装盘的时候温婧蓉洒了些香菜葱花和炒熟的白芝麻在上头,最后淋上些香油便成了。在煮西红柿的时候她顺手又做了个上汤娃娃菜,不过用的不是鸡汤,而是小厨房里头一直慢火熬着的牛骨汤,稍作焯烫便装了盘。 等她做完两个菜,不知道为何整个厨房的人都很是讶异地看着她。温婧蓉不知道的是,京城并不靠海,吃的鱼都是内湖养的,一般人家也只能自己从小溪中打捞些猫鱼尝尝味道,大户人家为了彰显自己吃的起鱼,也都是喜欢整尾红烧了,或是煮汤,是故这些厨子们从来没有想到过,鱼肉还能这样片着做的。等温婧蓉叫了小工一起端了菜走了,大家才兴致勃勃地各自捞了鱼练开了,以至于这一晚景王府上各院的饭桌上都多了一小盘各式鱼片,有煎炸的,也有学温婧蓉一样混着蔬菜煮了的。 话说温婧蓉端了饭菜回房,因为两个都是热汤菜,等到她将慕容明珠从床上抱下来安置好的时候都还是热腾腾的,在冬日里头看着便多了几分胃口。 温婧蓉是真的饿了,替他打好了饭便自己扒拉开了。慕容明珠中午也只是用了一小碗粥,本只是找个借口好让温婧蓉有的吃,一看到她做的这两道菜不禁也有些饿,两人默不作声地捞鱼片配饭吃,西红柿的酸甜加上鱼肉的鲜嫩,慕容明珠不知不觉地竟也干掉了两小碗白饭,吃得肚皮滚圆的。 到了真正晚饭的时候他便吃不下了,小厨房送来的饭菜大多落进了温婧蓉的肚子里。 第七十三章 温婧蓉入府(下) 进景王府的第一天对温婧蓉来说无疑是又新鲜又累人,吃过晚饭消了一会食便睡得死沉,连慕容明珠是什么时候睡到她被窝里头都不知道。早上醒来的时候他正整个人依偎在她怀里,靠在她肩头睡得香甜。温婧蓉囧了一下,这种包夜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她这么一动,慕容明珠立刻就醒了,也没有起来的意思,反而双手搂紧了她又蹭了蹭。柔软的发丝蹭在她的脖子上,蹭得人心头发痒。温婧蓉微红着脸往后退了退,幸好他这时候也想要起来了,并没有再多纠缠便放开了她。 本该是由红拂伺候着慕容明珠洗漱的,昨天出了温婧蓉被赶走的事情之后,慕容明珠便已经发下话去,从今往后不用她再在房里伺候。所以早上伺候慕容明珠洗漱穿衣的事情就全部落在了温婧蓉的身上,也幸好她在余杭的时候就没少做过这些事,驾轻就熟地烫了毛巾让他先洗了脸,再递上牙粉刷过牙——西楚这时已经有了用动物软鬃毛做的牙刷,不过也只有大户人家才用得起。 慕容明珠的头发才是最难弄的。一开始温婧蓉也只能帮着梳理整齐,弄书生髻却是一点都没办法。不过在看过黑羽梳过两次之后,她渐渐地也弄上了手,其实跟女孩子扎的丸子头差不多,就是最后的发簪有点复杂。 早起洗漱,慕容明珠最享受的便是她帮自己梳发髻的时候。每次她帮他梳头发的时候,总是会一手把着梳子,一手扶着他的发,梳头发的动作十分轻柔,生怕扯痛了他似的。好几次她梳着梳着,便有些留恋他发丝触感似的偷偷摸上几把,还为他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小动作而有些小得意,却不知她脸上那点调皮神情,慕容明珠透过身前的黄铜镜看得一清二楚。 因着今日宫中要举办冬日祭典,慕容明珠身为皇族必须要到场参加。温婧蓉问过他的意思,挑了一套绣了四趾青龙的王爷制式礼服帮他换上了。衣服换好后,就连温婧蓉这个看惯了他美色的都忍不住心中暗叹了一声,果然人常说人靠衣装是有道理的。换上的这套新衣,颜色庄重,手工精致,将他衬出了几分威严不说,更带了几分(禁)欲的美感,有让人想把他这身衣服狠狠撕开的冲动。 “怎么了,有哪里不对?”慕容明珠见她还傻愣愣地看着自己,心中明了她是被自己的脸给迷惑住了,却不生气,故意问道,只有嘴角微微勾起的弧度,出卖了他此刻心中的暗自欣喜。 “没,就是觉得你今天特别帅气。”温婧蓉像摸小孩一样摸了摸他的头,摸了两下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会弄乱她好不容易梳好的发髻,便又改放在了他肩上拍了拍。 慕容明珠:…… 这种被她像(爱)抚小胖子一样安慰了的感觉真是莫名有些不爽。他顺势握住了她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轻轻摩挲了好一会儿才拉到唇边亲了一下,“我去宫里,可能要一整天,昨天给你的玉牌你放好了,遇上不听话的奴才直接打杀了都没事,有不明白的就找李总管,黑羽他们最近都不在府里,你自己一个人在府里小心点。” 如果温婧蓉没记错的话,他们之前好像还在冷战,怎么今天忽然画风变了,话说的这么温柔,眼神这么似水,她不争气的小心脏有些承受不住,扑通扑通地跳得厉害。 眼看着面前的人两颊如火,看着自己的那双水眸中也多了些欲说还休的羞意,慕容明珠一时没忍住意动,一把便将她拉进了自己怀里,用力抱住了。温婧蓉只挣扎了一下,被他揉着后脑勺顺了毛,立时就安静下来了。 “你乖乖的,别再跟我闹脾气,我晚上就能回来,等我。”难得她这般乖巧,尽管今早起得已经有些迟了,慕容明珠还是忍不住多抱了她一会儿,到了不得不走的时候,才依依不舍地在她脸上轻啄了一下,放开了她。 温婧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或许真的是男(色)诱人,自己竟昏头昏脑地被他占了半天的便宜还不自知。慕容明珠都已经离开了有小半日了,她还跟个怀(春)少女似的,脸红心跳到不行。 再一想到他临走时说的那句“等我”,好像说了她便是答应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样,再简单不过的两个字,被他那么一说便多了许多暧昧。 在慕容明珠房中发了半天的呆,温婧蓉才想起他们今天早上起得匆忙,自己竟是让他空着肚子走的,也不知道他马车上有没有的吃。 想来黑风他们应该也不会饿着他的吧……温婧蓉忽然想起他说的那句话,黑羽他们最近都不会在府里,说起来她也是从昨天进府之后便没有看见过他们了,又是去执行什么任务了吗? 有了昨天下午那一出,温婧蓉这次再去小厨房就顺利得多了,没人敢说什么。唯一不同的是这次围观她做菜的人明显的多了,带头的胖大厨更是明目张胆地站到了她边上,中途还忍不住指点了一下她的刀功。 一来二去的,温婧蓉便跟他聊上了。胖大厨姓彭,家里世世代代都是掌勺的,祖上还出过不少的御厨,来头原来也是相当大。 温婧蓉做菜其实充其量也就是个业余爱好者,因为爱吃才慢慢地爱做,有了这么个专业的师傅在边上看着,她不禁也多了些兴致,本来只打算在小厨房做两个菜就走的,却留在那里将近一整个上午,直到枣儿来寻她了才离开。 她走的时候彭大厨还有些不舍,温婧蓉向他描述的好些菜式都是他闻所未闻的,还好边上的学徒适时地拉住了他,彭大厨才没有失了分寸地上前去拉人。 温婧蓉在温景新院子里坐了一下午,逗了一会儿小胖子,又抱了一会儿牛奶,坐在花园里晒着太阳,日头一下子便过去了。她走回主院的时候心里还有些慌,虽然之前没少用五姑娘帮他,但是听他今天早上的语气,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的样子。 回到主院,慕容明珠还没有回来,温婧蓉心中稍安,桌子上正放着他昨天看的书,她捡起来一看,蓝色封面上烫金的《安禄居士随笔》,左右也无事,不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做她心里越发没底,便坐在床上翻开看了,一看到赵家兄弟和寡妇嫂子她便囧了,这不是之前那本说是扔掉了的《如眉小传》吗?怎么会在这里? 她又确认地看了一遍封面,好一个慕容明珠,挂羊头卖狗肉地换个封面看小(黄)书,亏他昨天一边看着一边还脸不红气不喘的。 鄙视了一遍慕容明珠,温婧蓉翻到上次读的页码继续往下看,都看到寡妇偷了四次杀猪户了,慕容明珠还不见回来,眼看着夜越来越深,她慢慢地有些担心起来。 分割线~~~更得晚了,白天还有两更,好补上前面的。 第七十四章 慕容失踪(上) 温婧蓉一直等到入夜,留的晚饭已经冷透了都不见人回来,眼看着夜色越来越重,她不禁开始担心起来。以慕容明珠的性子,要是临时回不来了他肯定会让人传个话回来的,到现在了都不见踪影,也没个消息,她心中隐隐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等到亥时过半,她一直和衣半躺在床上看书,书上那些字却没有几个真的入眼的,是故当门那边传来一丝很轻微的,寻常人根本不会注意到的响动声的时候,她第一时间便留意到了。回头去看,差点被吓了一大跳,只见黑风背着浑身是血的黑羽动作飞快地闪了进来,她正要出声,被黑风一个手势给止住了。 “怎么弄成这样,你们王爷呢?其他人呢?”温婧蓉想不通的是,他们早上不是说去宫里头参加庆典的吗?怎么会浑身血淋淋地回来了。 她连忙打了热水,拿了干净的毛巾和止血的药粉,那边黑风已经将黑羽放到了铺了被子的地上,两人合作着帮黑羽清理了伤口,这才有了时间解释别的。 “先说说怎么回事。” “想必温姑娘还记得当初在牛家村的时候我们遭受到的两次伏击,事实上算上之前的,已经有四次了。在回京路上王爷担心会出什么意外,特地走的官道,路上其实已经有过两波人试图动手,但是都因为我们明显有了准备而放弃了。这次进宫之前,王爷就有预感这帮人不会等得太久,肯定会再找机会下手的。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所以王爷便想趁这次冬日祭典,他要到红叶寺主祭祈福的时机,让我们影卫队的集体出府,埋伏在了皇宫到红叶寺的必经之路上伏击,拿住先机探清楚对方的来头。但是我们这次还是轻敌了,对方的人数远胜与我们五倍,好不容易歼灭了大部分的死士,在被追击的路上我们却与王爷走散了。黑雪他们现在还留在红叶寺那边寻找王爷的下落,黑羽的伤势实在太重了,我才先送他回来,顺便告诉你一声省得你担心。” 三言两语,黑风说得轻松,温婧蓉却难以想象他们这天晚上是经历了怎样的一场恶战。眼看着他替黑羽包扎好伤口之后便又要走,温婧蓉连忙拉住了他,“带上我,我也去。我对林地作战很有经验,说不定能帮上你们的忙。” 黑风犹豫了一下,毕竟她是自家王爷十分看中的人,这么贸贸然地将她带入危险之中,也有几分担心万一杀手后头还有增援,到时候打杀起来能不能顾得上她。但是一对上温婧蓉坚定自信的眼神,他又动摇了。现在不比春日,山间到了夜里湿气更重,只怕时间拖得越长,他们家王爷的处境便更险上一分。思及此,黑风一咬牙,这才点头同意了。 温婧蓉随手收拾了两件厚重的披风团在了被单当中,卷成了个简易包袱背在了身上,出门的时候余光瞥见桌上放着的红豆糕点心,也顺手用油纸包了揣在怀里。 一开门,便看见王府的李老总管站在廊上,听到声音抬头看了他们一眼,没说什么便又转开了视线。有他在府里坐镇,就算他们一时半会回不来,想必景王府里也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温婧蓉匆匆忙忙地跟着黑风出了景王府的后门,早有两匹高头骏马备好了等在那里。幸好当初她也是学过骑马的,黑风在看到她踏着马蹬轻松飞身上马,心下松了口气,回身抽了一记马鞭便带路朝着城南方向的红叶寺疾奔而去。 温婧蓉连忙拍马跟上,两人骑马赶到南门外,才发现宫中已经得知了景王遇袭下落不明的消息,就在两人到的时候,一行羽林卫正快马往红叶寺的方向跑去。 “你们通知了宫中?怎么,有什么不对劲吗?”温婧蓉见黑风忽然停马,脸色沉重的样子,不解地问道。 “问题就在于我们并没有惊动宫里头。这次的行动是瞒着宫中进行的,省得皇上会担忧。红叶寺的祭典完成后,王爷已经另外派了人到宫中送还福礼,照理说这个时候宫中不可能知道王爷在红叶寺出了事。”黑风隐隐觉得此事有些蹊跷,但是眼下并不是追究的时候,便强压下了心头的疑虑,对温婧蓉说道,“不管怎么样,我们得想办法先于这些人找到王爷,这个天气拖得久了,怕是人要冻坏了。” 温婧蓉点点头,两人绕开羽林卫的方向,从另一条小路抄了过去。到达影卫队打伏击的地方,战场显然已经初步打扫过了,所有的(尸)体都已经被搬走,但是在月光下明显凝固了的血色却昭示着今夜这里的战况是有多么地惨烈。温婧蓉猜大概是因为慕容明珠出了事,影卫队的人才没能腾出手来将打斗过的痕迹打扫得更干净,只来得及将死(尸)处理掉而已。 “我们就是在那边受到死士的夹击,便战便退,结果一回头便不见了黑云和王爷,这条小路我们已经来来回回地找了好几遍,始终找不到他们的身影,就好像两个大活人生生地人间蒸发了一般。” 黑风指着通往红叶寺石阶处的那条小路,对温婧蓉描述了当时的情景。黑雪等人正沿着小路一路搜索,看见黑风带着温婧蓉来了,有些不赞同地皱了皱眉。 “黑羽怎么样了?”他问道。 “没事,皮肉伤,血流得太多,送回去的时候已经晕过去了,有李管家看着,大夫应该在我们走后就到了,不会有事的,放心。王爷呢,有什么线索没有?”黑风问道。 “目前还没有,我们已经沿着小路搜过五遍了,连块衣角都没看见。生不见人……”他忽然意识到这话有些不妥,生生咽下了后半句没说,但是其他人脸上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大家都觉得自家主子这次凶多吉少。 第七十五章 慕容失踪(中) 黑风又想起了出城的时候看到羽林卫的事情,便问道,“你们中间,有谁把消息漏给宫里头的了?” 黑雪被问得一头雾水,“没有啊,在你走后不久大家就分了两路,一路清理前面的山路,死(尸)全扔后山喂狼了,一路就在这边找王爷的下落,并没有人往外头传递过消息,事关重大,我和黑晴都留了神看着的,为什么这么问?” 黑风心中的不安越发壮大,半夜突如其来的羽林卫,如果不是他们这边走漏的消息,那么宫里头是谁调动了禁军?如果是帮忙搜人来的,那么他们刚刚在景王府的时候,宫里就应该有派人来府上核实,为什么李总管在看见他的时候只字未提?那只能说明这对羽林卫并不是为着帮忙搜寻王爷而来的,怕只怕来者不善! 正寻思着,山下便听得一阵马蹄动声。黑风心中暗叹一声来得好快,已经来不及跟黑云他们解释清楚,只来得及朝众人喊了一声“全员上马戒备”,便见着那路羽林卫骑着清一色的枣红色骏马出现在了山路的转弯角。 毕竟是多年的兄弟,黑风这么一喊,余下的众人毫不生疑,皆停下了动作,提刀上马,暗自戒备着。 “前头可是景王府上的?”羽林卫越走越近,领头的看到黑风后,亮着嗓子问道。 “请问尊下是哪部的羽林卫?”黑风提了警惕,并没有随意答话,反问道。 “十二部霍将军座下便是某,圣上听闻景王在红叶寺遭袭,特令某到此接应,敢问景王可在?”那人兀自拍马上前,朗声道,走得近了,才让众人就着月光看清了他的脸,左脸上分明一道蜈蚣爬过一般的疤痕,乍一眼看到颇有几分吓人。 羽林卫是不收容貌有损的军士的。黑风等人握紧了手里的刀,只等对方一发难,便迎战上去。 “什么王爷不王爷的,我们只是护着主家来上香的护院,大人恐怕是认错人了。”黑风应道,背在身后的手暗暗做了个准备进攻的手势。 那人嗤笑一声,“影卫队的,再装大尾巴就要掉出来了,你不说可以,反正等会杀光了你们,你们家王爷也逃不出红叶寺,山底下都是我们的人,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这次叫你们插翅也难飞。兄弟们,给我杀!” 第21节 因着有黑风的提醒在前,众人忽然对上这么些穿着羽林卫制服的死士并不是完全没有准备,这一下交上手倒也没吃亏。他们都是从小便受着专门的训练长大的,比起对方这群临时凑合起来的乌合之众,更是明显占了配合默契的优势。 战到酣时,黑风一个回头,才发现跟着自己来的温婧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便不见了踪影。他心下一着急,左手手臂上便是一阵吃痛,被对方钻着了空子划了一刀。这下他再不敢怠慢,连忙收回心神隔住了迎着他门面而来的当空一劈,左手趁着对方门户大开的大好时机,六法袖箭齐齐钉入对方胸口,一招毙命。 他这才想起,似乎是他和黑雪说话的时候,温婧蓉便忽然不见了身影。可惜眼下大敌当前,显然不是找人的时候。黑风心中还抱了一丝侥幸,温婧蓉和景王慕容明珠一般离奇失踪,或许有可能现在两个人落在一块也说不定。这条小路附近肯定有什么机关是他们一直没有注意到的,说不定他们就都是误踩了机关才忽然不见了踪影的。 黑风想的没错,温婧蓉便是刚刚在他们两人说话的时候,习惯性地摸着小路右边的石雕栏杆查看着地上的足迹,可惜来来往往地被黑风他们都踩乱了,她看了半天才勉强认出了明显负重的影卫的脚印,辨认着往前走了还没两米,手上就不知道摸到了一个凸起的什么,忽地脚下一空,她连叫都来不及叫一声,便掉进了一个柔软的深坑里头,也不知道她的手打到了什么,啪的一声响起时,她同时还听到了一声男人痛苦的闷哼声。 “滚开。”那人在黑暗中冷声命令道。 温婧蓉听着声音有些熟悉,往身(下)压着的人腿上一摸,才知道自己这是落到慕容明珠身上了,连忙抱歉地爬了起来,这么高地掉下来,也不知道砸伤他没有。 她正要伸手去检查他的腿骨,上身忽地被他往后一推,“找死,本王也是你能碰的。” 陷阱忽然开了的时候慕容明珠心中还抱了一丝希望,然而掉下来的人身上带了一股香风,显然不是黑风他们,也不知道是不是对方派来的女杀手,反正左右也逃不出去,他便连伪装都懒得伪装了。 “是我,温婧蓉。黑风他们还在上头,肯定会找到我们的。倒是你,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又被我砸了一下,你有没有事?你先别动啊,让我检查一下你的腿骨。” 一听出是她的声音,慕容明珠身上的刺便全然卸下了,在她靠近的时候自然而然就往她肩膀上靠了过去,颇有几分委屈地喊了一声疼,想了想,又喊了一声饿。 温婧蓉凭着感觉摸了摸他的腿骨,还好,她刚刚落下的时候身体本能地凌空扑腾了一下减轻了点下坠的势头,没把他的腿给砸断了。二来他们所处的这个深坑其实是个烂泥坑,也在一定程度上充当了他们下坠的软垫,不然按照这样的高度,掉下来不是死也得断胳膊断腿的。 幸好自己当时出门的时候有顺手带上了那盘红豆糕点,知道他喜洁,温婧蓉从袖袋里抽出干净的丝帕,帮他擦了脸,再擦净了手,这才将那包红豆糕递了过去,“干是干了点,好歹能填些肚子,你慢着点吃。” 慕容明珠是真的饿了,从早上开始就一直没有吃什么东西,困在这地洞里头又伸手不见五指的,早饿得前心贴后背的。接过温婧蓉递过来的糕点便慢慢吃了起来。 温婧蓉永远不会知道这一夜她忽然出现在他身边,对慕容明珠来说是多么触动的一件事情。就在他们身边不远处,便是黑云已经冷透了的(尸)体。当时他背着慕容明珠逃命,也不知道两人是怎么不小心碰到了机关,掉进深坑时黑云本能地将他护在了身前,结果他自己在落下时后脑勺砸到了石头,立时便死了。 高声喊过黑风他们,然而这深坑跟个无底的黑洞似的,淹没了他的声音。慕容明珠喊到最后喊累了,抱着黑云的(尸)首坐了一阵,才将他拖到另一边勉力埋了,做完这一切他便静坐在边上慢慢等死,回忆起这一辈子的光景,耳边还回响着早上他对温婧蓉说的那句“等我”,忽然,她便真的从天而降,落在了他的腿上。 沦落烂泥坑中,生死还未卜,慕容明珠却是再没有任何时刻这般感谢上苍,终究还是待自己不薄。 第七十六章 慕容失踪(下) “刚刚我掉下来的时候打到你哪里了?”温婧蓉想起他那时候的闷哼声,问道。 “肩膀这里,你力气可真大,一下子就麻了。”其实她刚刚只是碰到了一下,压根没有他说的那么夸张。不过有这么个机会能拿捏一下温婧蓉,慕容明珠自然不会放过。 温婧蓉那一下自己心里也没底,信以为真地伸手往他肩膀上探了探,幸好骨头没事,淤青之类的现在也没办法揉,只好等两人出去了先再说。怕他坐在烂泥地里头久了湿气太重,也不顾自己身上还脏着,起身开始查看烂泥坑的地形,想找个干净点的地方让他换下身上沾湿了的裤子。 “你去哪里?”慕容明珠立刻察觉到了她的动作,不安地抓住了她的衣服急声道。 温婧蓉这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他极度没有安全感,便直接将人从地里抱起,一个回转便将他转到了背上背稳了,这才伸着一只手跟盲人似的以一百八十度的幅度左右挥着,朝四周慢慢摸索着。 慕容明珠安静地伏在她背上,属于她的体温就着两人相贴着的姿势,一点一点地,以一种润物细无声的姿态,慢慢地熨帖进了他的心底。慕容明珠默默地依偎得更近一些,至于他们到最后能不能成功地逃出去,他已经完全不在乎了。 温婧蓉却是踩着固定的步子,已经将这底下的地形丈量了一遍,最窄的地方还不到半米,最宽的地方却足足有三米之多,大概成一个不规则的四边形形状。勘察完毕温婧蓉忍不住叹了一声,幸亏当时他们是掉到泥地里头了,不然换上边上这一大片的碎石地,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肯定凶多吉少。 在探查地形的途中,她自然也发现了被拖放到一边的(尸)体,想来便是当时护着慕容明珠逃走的影卫。忠仆护主,温婧蓉感慨一声,心中却难免唏嘘。若是他们找不到出口,亦或是黑风他们没有发现石雕护栏上的机关,那么等待他们的,大概也就是和这具(死)尸一样,在烂泥中兀自腐朽而无人知。 不想让慕容明珠太过担心,温婧蓉只字未提出去的事。凭着记忆走到那块碎石地上,踢掉太过尖刺的石子,用力踩了几脚将地踩平了,这才扯着被单上的活结将包袱抖了开来,拿一件披风叠了做垫子,另一件先放到了一边,等会儿做盖被用。收拾出了能坐人的地方,她这才将慕容明珠又转到身前,利索地脱去他弄脏了的的外袍,一摸裤子才发现里头也都是泥水,便狠狠心都脱掉了。 慕容明珠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她拿着床单擦了个干净,放到地上用另一件披风给盖好了,动作快得让他连害羞都来不及。 “先凑合着盖着吧,出门的时候来得急,也没带别的衣物。你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再去探探底,这里肯定有出去的机关。” 慕容明珠虽然不舍得分开,却也知道眼下对两人最重要的是找到出口,便应了一声。但还是在她摸索着四处找机关的时候,忍不住时不时地要跟她说上一两句话,生怕她会忽然消失不见了,徒留下自己一个人面对这无尽的黑暗。 温婧蓉心知他在害怕,却不得不暂时放下他寻找出口,也只能在他出声说话的时候,尽量柔声安抚了,一边手下不停,在坑底四壁上慢慢地一寸一寸地摸过去。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两人的心也一点一点地往下沉。就在温婧蓉开始怀疑这个机关是设置来(杀)人的时候,她左手忽地摸到了一个圆形的凸起。她心中一阵激动,险些没有听到慕容明珠的问话。她也不知道自己答了句什么,先是试着往下按了按,那凸起分毫未动。她便又试着逆时针转动那圆形凸起,刚开始有些转不动,温婧蓉又加了些力气,只觉得手中凸起部分开始松动,竟真的被她转开了。 温婧蓉心下狂喜,只听得一阵山石裂开的响动,慕容明珠坐着的身后不远处,赫然露出一个大洞,隐隐得透着几分光亮,让两人目光相触时都分明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希望。 “你坐在这里,我先去看看?”温婧蓉怕他出意外,前头也不知道到底情况如何,提议道。 “不,我们一起去。”慕容明珠却不肯,坚持道。 温婧蓉只好又将他背起,那洞口看着宽敞,走近了才发现只有半人多高,两人矮身过了,又沿着狭窄的通道走了快一炷香的时间,这地洞才渐渐开阔起来,温婧蓉也终于能直起腰来行走。 说来也奇怪,明明这地洞里头没有看见通风口,走在其中却不觉得气闷。她将自己的疑问跟慕容明珠说了,一路沉默着的他难得笑了一声,道,“这地道应该有人挖了逃难的,两边墙壁上肯定留了小孔,不仔细找是肯定看不到的,要不然挖地道的人还没走出去就在里头憋死了。” 温婧蓉不解道,“既然是逃难的,怎么会把机关设在寺外的石雕栏杆上?不是应该设在庙中更为妥当吗?” “当初这里是前朝的避暑行宫,太祖起义的时候手下士兵烧杀抢掠,将后秦的宫殿都抢夺一空,屋宇更是烧毁大片。等太祖发觉严令下去不得烧毁皇城时,后秦行宫已经毁了大半,以至于开国之后花了很长一段时间修葺宫殿。当时国力不济,又要防着北边的异族,太祖便舍了这块地,京城的富户出资建成了现在的红叶寺,也许当初这个机关本就是落在行宫内的也说不定。我也是来来去去红叶寺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注意到过这栏杆上竟然还大有乾坤,也不知道这个地洞到底是通往哪里的。” 温婧蓉心中一直算着时间,他们这么走着大概已经走了快半个多时辰,按着骑马的路程来换算,就相当于他们从景王府出发到红叶寺的距离。不过因为是在地下,她也不清楚这条地道到底是朝着哪个方向挖的,只希望出口离京城不要太远。她身上除了荷包里头还有半两碎银子,便只剩头上攒着的桐木发簪了,巧的是,一点都不值钱。 “慕容,问你个事儿,你身上带金叶子了吗?”温婧蓉想起之前在牛家村的时候,他随身荷包里头还有好几张金叶子带着的,存了几分侥幸地问道。 “早上走得急,忘记带了,怎么了?” 最后一丝希望也被打破,半两碎银子估计是买不到多好料子的冬衣,温婧蓉只能寄希望与到时候他能不发王爷脾气,能将近着穿了。她正担心着出去后怎么回京城,慕容明珠忽然有些激动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道,“看,有亮光。” 温婧蓉顺着他的手指方向一看,也是一阵欣喜,三步并作两步地朝着那光亮处而去,毫不意外地在右边墙壁上看到了跟之前相似的圆形凸起。 她依样画葫芦地逆时针转了转,只听得机关被牵动的一阵卡擦声,眼前便出现了一道一人宽的缝隙。 “我们出来了。”温婧蓉语气中有着按捺不住的小激动,然而看清楚了周围景色的慕容明珠却异常地沉默了。 “你认得这里?” “嗯,我们到御花园了。”他淡定回道,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看来这地道果然是后秦皇族挖好了逃难用的。难怪太祖当年一直没有找到当时才六岁的后秦太子完颜烈,想必是心腹抱着从这里逃脱了。” 温婧蓉不意听到这段皇族秘事,一时也不知说什么才好,边听得他沉声道,“走,我们去见皇上。” 温婧蓉:啊?! 第七十七章 疑云密布(上) 温婧蓉忽然想起出城的时候遇到的那队羽林卫,便将这件事的疑点跟慕容明珠提了。黑风想到的那一点,温婧蓉在地道中走着的时候也想到了。如果那队羽林卫真的是搜救慕容明珠的,那宫里头肯定会派人到景王府候着等消息。他们出门的时候景王府上一点动静都没有,不由得让人往深远里头想了几分。 “不会是皇上,他如果要下手,早有的是机会。”他轻轻摇头道。 不知道为何,温婧蓉总觉得他说话时的语气有些伤感。慕容明珠很快转移了话题,伸手指了方向示意温婧蓉往外走。 没走几步,两人便遇上了巡逻的禁军。慕容明珠第一时间发觉了温婧蓉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一副做好了准备对方一发难,她便要反击的样子。他有些好笑地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下她的紧张情绪,这才朝领头的问道,“前头的可是小武将军?” “正是末将,王爷您怎么会在这里?宫门都已经关了。”那人迎上来应道。 说是小武将军,温婧蓉看他年纪却也不小了,便好奇地多看了两眼。 武天佑原本以为负着景王慕容明珠的是他的近侍,走近了一看才看清楚背着他的是个女的,身上脸上都灰突突的,越发显得她望向自己的那一双乌溜溜大眼格外地灵动清亮。 察觉到他看向温婧蓉的眼神,慕容明珠有些小吃醋,故意伸手替温婧蓉挽了挽她耳边散落的发丝。仅仅一个动作,便已说得够清楚明白,温婧蓉是他的人。他其实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光是凭借温婧蓉能背着他到处走动,但凡有些脑子的便已经明白她在景王府的份量。 偏偏慕容明珠最自卑的便是一双断腿,武天佑又是个拖到了快三十岁都还没成家的,人长得也不错,好手好脚的,这才让慕容明珠格外在意,迫不及待地要昭示主权。 武天佑迟钝,倒是没有意识到慕容明珠这时已经对他起了敌意,注意到了他们两人的形容狼狈,不禁讶异道,“王爷您这是……?” “小武将军勿需多问,前头你们巡逻的时候皇极殿长明灯去了没有?” “一刻前经过时长明灯还点着,王公公也候在殿门外,皇上这个点应该还没歇下。”武天佑别的事情上迟钝,在这事上却是闻弦歌而知雅意,立时明白了慕容明珠这是想面圣,回道。 “那就烦请小武将军在前头带路。” “王爷客气了。”能混到他这个位置的,也不会全然像他面上显得这般憨直。今天若是换个人这般样子乍然深夜从御花园里头冒出来,不要说面圣了,不当刺客拿下便是不错了。然而景王身为当今圣上的同胞胞弟,平日里头的荣宠都是独一份的,便是拿了景王令牌硬闯皇上寝宫,也不见得圣上事后会如何发落他。自己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自然不敢真的拿大,当即转身跟副手吩咐了几句,自己则客客气气地带着温婧蓉和慕容明珠两人往皇极殿走去。 宣正帝慕容明德素来勤政,夜里批阅奏章到子时都是常有的事,赶上忙的时候更是过了丑时还没得休息。慕容明珠等人到达皇极殿的时候,王首保正在头疼该怎么提醒主子早些休息,一看到两人的狼狈样子,心下虽然暗叹一声今晚估计又是一个不眠夜,却也不敢耽搁,立马往里头通报了。两人没等上多少时间,王首保便将两人迎了进去。 “怎么弄成这个样子,这又是谁?”一身明黄的慕容明德虽然听过王首保几句有些心理准备,在看到两人的瞬间还是被惊了一下,便要上前来看慕容明珠是否有受伤。 “臣弟见过皇上。”被背着没办法行礼,慕容明珠以揖手代替,答道,“皇上勿忧,臣弟没事,只是在回府途中遇袭,误中机关,里头竟有一条地道,直通往御花园。事关内城安危,还望皇上能及早堵死这条通道,以免贼人日后顺着这条密道进入皇宫,令人防不胜防。” 宣正帝这时已经从温婧蓉手中接过慕容明珠,一点也不嫌弃他身上裹着的披风满是尘土,放到了龙椅上。 “皇上不可。”慕容明珠硬是撑着身体不肯躺下,反被宣正帝一把按下了。 “你是朕唯一的弟弟,区区一把龙椅不过是死物,朕说躺得便躺得。” 慕容明珠无法,只能依了他的意思躺下了,大致形容了一下红叶寺机关的所在,以及密道的方向和距离等。 温婧蓉这才注意到原来他这一路尽管看不见摸不着,却比她这个亲手摸出密道来的人还要清楚,不禁有几分赞叹,难怪他这皇帝哥哥敢把这么多要案交到他手上,他这不显山不露水地,心思着实敏锐得厉害。 之前刚进来的时候不敢抬头乱看,这下子慕容明珠和宣正帝两个正说着密道的事,她便趁机瞄了一眼,果然是双胞胎,除了宣正帝是站着的,慕容明珠是躺着的,两人的五官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宣正帝周身带了帝王的铁血气质,原本慕容明珠的眉眼间神色也是偏凌厉的,被这么一对比,反倒柔和了许多。 她这么一凝视,前头说话的两人便停了动作,宣正帝更是细细地打量了她一遍,问道,“难不成这就是你上次在余杭收的人?” 慕容明珠不愿多聊,只点了点头,半是转移话题,半是试探地说道,“皇上,既然臣弟都已经安全脱险,派去帮忙搜救的羽林卫也就不必在滞留在红叶寺了,不如尽早安排人去通知羽林卫回来,也顺便帮臣弟往王府里头报一声平安。” “什么羽林卫?朕从来没有发出过这样的谕令。”猛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宣正帝绷直了背,朝候在一边的王首保命令道,“传令下去,所有羽林卫子时三刻集中虎营点名,看看是除了当值的,哪一部羽林卫不在营中。另外,立刻让武天佑点上一千亲兵,前往红叶寺接应景王府的人,凡有身穿白虎甲冒充羽林卫者,生擒一个赏银二十,若有抵抗者,当场格杀勿论。” “另外再查查各个宫门处,入夜后有哪些宫人进出过……” 王首保领命而去,皇极殿中的气氛越来越凝重,不管是宣正帝也好,还是慕容明珠,脸上都是一副沉重模样。 慕容明珠毕竟是亲王,这个时候也不好在宫里久留,进了小半碗温牛乳之后便起身要告辞。宣正帝劝说无效,只好另派了软轿将两人护送回府。 第七十八章 疑云密布(下) 慕容明珠和温婧蓉从皇宫坐了软轿回到到景王府,只见主院里头灯火通明,他们一回到主院便有干净的换洗衣服和热水可用,泡过一顿舒服的热水澡后,小厨房又及时地送上了一盅鸡丝香菇粥,让人从里到外地感觉身上每一个细胞都被打开了,一身的疲劳感都消失地无影无踪。这份细致体贴,不禁让温婧蓉暗自佩服李老管家做事之周全。不过慕容明珠那份宵夜,却还是温婧蓉亲自下厨做的鸡汤面。饿了一天了,除了在机关密道里头他肯赏脸吃过一块红豆糕,回来有的选择的情况下,他便不肯将就了。 温婧蓉本来以为他累了一天了,洗漱过用过宵夜也差不多就该睡下了,没想到等她从小厨房回来,慕容明珠还坐在床上没躺下,只半靠着床头闭目养神,一听到她的动静便睁开了眼睛,眼神清醒得很。 “怎么还不睡?”她讶异道。 “在等黑风他们回来复命。”他解释道,“你困了就先睡,要不我去书房等他们。” “不用,我也不困,陪你说一会儿话一起等好了。”温婧蓉心知他这是在担心他们,要是单纯地只是为了等黑风复命的话,明天早上醒了再过问都来得及。 慕容明珠朝她笑笑,在她爬上(床)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往她这边靠了靠。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会儿话,却都默契地绕开了今晚离奇出现的羽林卫这一话题。 慕容明珠是不想提,温婧蓉却是不敢提。 想要慕容明珠死于非命的幕后黑手显然是对宫中的情况了若指掌,知道今天他要负责到红叶寺主祭冬日祭典,这才选择了在他回京路上伏击。但是他们没料到的是,慕容明珠反手回咬了他们一口,一击不中,这才有了第二次的羽林卫追击。但是就她今天观察来的信息,羽林卫显然是有着明显的统一制式的,枣红羌马,白虎背甲,黑金飞羽靴……临时起意的对方不可能有时间准备好这些。 这般看来,宣正帝在皇极殿里头的话便有些值得推敲了。 温婧蓉记得他先吩咐王首保去核实几路羽林卫是否都在京中,最后又下令让武天佑带领亲兵活捉或可当场处死“假冒”羽林卫的刺客。这其中的分寸,便全然由武天佑自行掌控。再联系慕容明珠在御花园说话时那又是落寞又是伤感的语气,温婧蓉觉得,这两兄弟似乎都隐隐猜到了凶手是谁,却又分明在包庇着谁。 有谁熟悉宫中的一切,又有谁有这么大的权利能调得动宫中禁军羽林卫,又是谁能让宣正帝和慕容明珠这般投鼠忌器,想查又不敢查?答案似乎已经非常明显了,但是温婧蓉实在想不通,天底下怎会有如此想置自己儿子于死地的母亲。这个答案着实太过可怕,温婧蓉倒希望是自己想错了,不然同样洞悉这一切的慕容明珠,心中该有多痛苦。 难道只是因为他双腿残废,辱了皇家颜面吗?她心中微忿,忽然想起今天还没替他按摩过腿部,连忙起身取了药油,在掌心搓热了按照金圣手教的方法推拿开来。慕容明珠今天心情格外低落,看她揉得卖力,几次差点出口让她别白费功夫了,反正自己这双腿就是长着好看的,上头的肌肉会不会萎缩又有什么关系,左右这辈子都没有重新站起来的一天了。但是一低头看到她脸上的认真,这些丧气话便又被他吞回了肚子里头。 “之前一直没问你,你这腿是怎么伤的?”按了一刻多钟,温婧蓉才按完了左腿,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第22节 “十五岁那年,随先帝围猎,不幸掉到悬崖下摔断的,醒来的时候腿就没感觉了,这么一算,竟然也过了这么多年了,呵……” “当时你身边没人吗,怎么会掉到悬崖下去的?” 慕容明珠沉默了一下,才艰涩地回答道,“马蹬上被人做了手脚,我上马不久,马就发了狂,甩开了众人,等我发现前头没路只剩悬崖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掉下去的那一刻我还在想,这次她终于能够满意了吧。” 她?哪个她?温婧蓉看他一副不想再继续谈下去的样子,便忍住了自己的好奇心。分神的结果便是下手失了轻重,最后收尾的时候在他大腿上按的那一下力气用大了。温婧蓉正自责呢,就听到慕容明珠轻轻地痛呼了一声。 两人一时都有几分讶异,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温婧蓉才又试探性地往他腿上又捏了一把,“痛吗?” 慕容明珠摇摇头,看着她又换了个位置按了一下,又问他有没有感觉。他这会儿的注意力全放到她手上去了,眼看着她纤细修长的手指按在自己腿上,指甲盖粉嫩嫩的,个个都带着白白的月牙儿,看得他心里痒痒的,恨不得能捉过来按一按揉一揉,捏在手中细细把玩。 温婧蓉见他半天不说话,一抬头,囧了。他的确是有感觉了,只不过不是腿上。 “这个……怎么办?”温婧蓉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慢慢精神起来的那个,她是问他大腿有没有感觉啊喂,现在这个样子,等会儿说不准黑风什么时候就回来了呀。 慕容明珠没羞没臊地捉过她的手,淡定地跟左手握右手一般,满脸只差写着我很正气四个字,只不过羞红的耳朵明晃晃地出卖了他。 一番忙乱,才换上的干净褥子又被弄脏了。温婧蓉也不好意思叫别人,开了窗户透了下气,自己从柜子里头找了床单被子换了。明明不是第一次帮他做这个了,但是在房中还点着灯的情况下却是第一次,光线亮得她能看得到他的每一个反应,想起刚刚的场景,她到现在还有些不敢直视慕容明珠,脸火烧得滚烫,连呼吸都烫得吓人的。 幸好黑风他们在她替慕容明珠换了衣服之后才回来,温婧蓉料想他们这次要谈很久,也不知道小厨房留的饭菜够不够,二来也是为了躲避慕容明珠时不时追着她而来的炙热视线,被他那么洪果果的眼神盯着,温婧蓉只觉得自己成了砧板上的肉,连忙借口要去厨房叫宵夜落荒而逃了。 分割线~~~这章补齐部分到时候放群里头,姑娘们自助。 第七十九章 京城慢生活(上) 目送着温婧蓉跟被踩了尾巴似的逃走了,慕容明珠脸上的微笑慢慢冻住,看了眼回来复命的黑风,问道,“情况怎么样?” “幸好后半夜的时候小武将军及时赶到,贼人已经尽数被绞杀。我们自己这边二部的死了三个兄弟,其他人都只是受了点伤,养些时日便没事了。王爷,领头的羽林卫脸上带疤,出手的路子有点像杨家的,只要照着这条线索查下去,相信能够查得到一些东西。” “留活口没有?” 黑风摇了摇头。 慕容明珠闭眼长叹了一口气,半晌没做声。有一瞬间黑风几乎以为他是睡着了,便听得他满是疲惫地说了一句,“你先下去吧,让弟兄们好好养伤。” “是,王爷。”黑风担心地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说什么,退了出去。 温婧蓉去了厨房发现李老管家早就吩咐下了,几个大厨正打着哈欠看着炖乳鸽的火候,看见她来了还以为是来要鸽子汤的,便将炖好的砂锅乳鸽用食盒装了,递到了她手上。 温婧蓉哭笑不得地接过手,正想辩解什么,彭大厨就眯着眼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挥挥手要打发她走了,一副站着都能睡着的死困死困模样。 她只好拎着这第二份夜宵往主院走,路上遇到黑风,左边半个身子跟血水里头泡过似的,温婧蓉看着都觉得疼。 黑风见着她略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本都已经走开了十来米,忽然又叫住了温婧蓉,踌躇道,“王爷今天心情不太好,温姑娘你帮着开解开解。” 温婧蓉今晚是第二次哭笑不得,要她当知心姐姐好歹得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地说什么,黑风便又朝她郑重地颌了颌首,扶着受伤的那条臂膀走开了。 回到房间,慕容明珠正坐在床上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神空落落的。听到她拿碗筷的动静,才奇怪地挑了挑眉,“你又饿了?” “一去厨房就被塞了罐这个赶出来了,合着他们跟你一样,都觉得我是个饭桶。” 慕容明珠嘴角扯了扯,眼中有了些笑意,“我可没觉得你是个饭桶,不过就算你是,我也养得起你。” 温婧蓉白他一眼,“好像我养不起自己似的。呐,说好了,汤你喝,肉我吃。” 慕容明珠刚刚吃过一大碗面条,望着递到自己面前的汤碗,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好吧。” 一大碗鸽子汤下肚,他哪里还想得起前一刻在忧愁什么,只能挺着个肚子在床上躺成了个大字型,撑的。 温婧蓉倒没他那么夸张,啃完了肉时间已经不早了,两人就着热水草草收拾了下,便相拥着睡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宫里头便送来了三大车的补品和压惊的赏赐,这一切都没有惊动主院里头还睡着的两人。宣正帝特地嘱咐了大太监王首保公公只要将东西带到就好,另外留了圣谕让景王府的李老总管代为转告便是。其他朝臣宫中但凡赏点东西,摆下香案全家迎接都是本分,像景王府上连圣谕都不用跪接,这般荣宠,也就慕容明珠独一份了。 慕容明珠和温婧蓉两人抱头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用了早饭李老管家才禀告了王首保公公早上有来过的事情,“圣上让您这段时间都在家好好休息,红叶寺的事情自有他主张,另外圣上也拨了一百的暗卫负责王爷您在京的安全,除了年底宫中的团圆宴,请王爷您尽量留在府中不要外出,外头的事情就全部交给年甫瑜他们去做就是。” 慕容明珠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李老管家便跟来时一样静静地退了下去。 “这么说你接下来几天都会留在府里了?”温婧蓉问道。 “嗯,本来还想着带你去京里头转转,到琅嬛阁自己挑点喜欢的首饰。” “下次还有机会的,反正我也不是很喜欢戴这些东西,零零碎碎的,累赘。”她耸耸肩,不是很在意,“那下午我把小胖子和牛奶带过来玩吧,也该给他们洗个澡了。” 小胖子自上次被人敲了闷棍,对除了温婧蓉以外的人更是提防得紧。偏生她那时候又被慕容明珠看得紧紧的,可怜的小胖子头上的伤好之后沾了血结成块的黑毛便一直没能清理干净,眼下有了空,温婧蓉便想起这茬来了。 隆冬腊月的,还没有吹风机,幸好浴房里头也布着烟道,烧热一池水的同时也能保证浴房里头的温度,不会冷到小胖子他们。 王府的下人们效率很高,慕容明珠吩咐下去没多久,浴房里头便准备好了给狗和猫洗澡的浴盆,还备齐了橙皮味道的澡豆和擦干毛发用的大块棉布。 原本温婧蓉以为洗澡困难户会是牛奶,还特地先抓了她来洗。没想到人家小喵看到一盆子的热水之后,两只前爪搭在盆上好奇地看了会儿,便伸着爪子往盆里头捞水玩。温婧蓉趁她不注意一把抱了起来放到了水里,牛奶只是刚入水的一瞬间被吓了一下,等温婧蓉轻轻地泼了点热水到她背上开始揉搓,她舒服地喵了几下,喉咙里还发出了满意的呼噜声。洗爪子的时候还配合地抬着爪子方便温婧蓉搓洗,等温婧蓉洗完了要抱她出来的时候还不乐意,身为一只喵这么热爱洗澡,简直是喵星人中的异类。 怕她感冒,温婧蓉连忙用一条大棉布将她包了,稍微吸干了点水,又换了两条吸了半天,这才将洗得香喷喷的牛奶交到了慕容明珠怀里。 牛奶一到他膝盖上便撒娇地蹭了蹭,慕容明珠被蹭得心头发软,怜爱地摸了摸她的脑袋。牛奶又娇气地喵了一声,转身在他腿上坐下,举着后腿开始舔毛。 温婧蓉这才注意到,原本一直被她认为是女喵的牛奶,竟然是只男喵,之前太小了(蛋)蛋是平的,现在养大了些隐形的(蛋)蛋便冒出来了。“长着么可爱肯定是男孩子”,网友诚不欺我啊。 “怎么了?”慕容明珠见她神色有异,问道。 “没事,原来牛奶是公的呢。”温婧蓉好笑地揉了揉牛奶的肚子,从她变成了他,真是好一出乌龙啊。 这下换慕容明珠讶异了,他低头看了看腿上躺着的撒娇精,不太相信,这只叫声总是嗲声嗲气无时无刻不在撒娇的小白猫竟然是公的?! 温婧蓉心想你自己不也是经常撒娇,跟牛奶就是一路货色啊。不过这句吐槽她也只敢心里想想,去抱小胖子洗澡的时候抬头看看抱着猫的慕容明珠,越看越觉得像,全程憋笑憋得好辛苦。 分割线~~~~文中牛奶洗澡乖得不行,现实生活中,我给两只喵洗澡都是一不留神就要被挠成土豆丝。只能去网上看人家的喵洗澡有多乖,深深体会一把什么叫做别人家的喵。 第八十章 京城慢生活(下) 往年景王府里头临近年关的时候总是冷冷清清的,主子不上心,底下的人也就不敢往热闹里头折腾,除了厨房里头还要祭一下灶神爷爷,要在景王府里头寻年味,也只有从大年夜起,只挂到正月十五的大红灯笼了。 不过今年就不一样了。 虽然慕容明珠从来没有在府里头公开过温婧蓉的身份,房里的几次换洗却是瞒不过的。他还没娶妻,也从来没有过纳侧室的意思,温婧蓉的到来,无疑是在死水一潭的景王府中投下了一颗石子,层层涟漪,影响深远。 在温婧蓉他们还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温家三口已经被景王府上下八卦了个遍,才一天的光景,就连替景王府倒夜香的老赖头都听说了温婧蓉这么一号人物。眼下虽然还不见有任何名号,但看这一房独宠的架势,指不定哪天就飞黄腾达了呀。被指派去客院里头伺候温景新和枣儿的春兰等人,头一天还在抱怨自己时运不济,跟了两个上不了台面的泥腿子。到第二天便是针线房的余家妈妈寻了关系,拿了银钱要用自己女儿来换她们,春兰她们也不肯了。原以为是个泥身的,谁能想到竟是座真佛啊,捧都来不及了,哪里舍得放手。 于是在温家三口不明就里的情况下,温婧蓉原本担心的温景新和枣儿会受到慢待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发生。府里众人更是卯足了劲儿要趁着年关这个景儿给王府“女主人”温婧蓉留下个好印象,幸好还有李老总管这根定海神针镇着,送年礼弄花鸟锦鲤的都被半路拦下了,唯有小厨房这块后花园他是没法拦着,架不住温婧蓉每天都要去。 厨头们为了在温婧蓉面前露一露脸,便合着伙儿拾掇着她从二十五开始,遵着古礼备年节。今天蒸糖糕明天磨豆腐炸圆子的,把个小厨房弄得每天都跟过年似的,倒给府里平添了不少喜气。 开始慕容明珠也是觉得新鲜,到后头温婧蓉在小厨房待的时间越来越长,他便有些不满意,可看她兴致那么高,慕容明珠又不忍心夺了她的乐趣。思来想去的,索性第二天推着轮椅跟她一起去了小厨房。 慕容明珠的身影出现在小厨房里头的时候,整个厨房的空气似乎都冻住了,厨头们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更不用说帮工的灶头们。还是温婧蓉看出了大家的不自在,正好今天他们是要炒年糖,不如直接把锅架到外头去,案子也在园子里头摆开,地方空旷了大家兴许就没那么拘束了。 事实证明温婧蓉的主意出得没错。五六口大锅一往院子里头那么一架,忙乎起来的厨头和灶头们哪里还有心思去看慕容明珠,看火的看火,炸粳米花生的炸粳米花生,熬糖的熬糖,这几口大锅都是半米多的口径,寻常人没点力气的根本翻不动铲子,大冷的天气,还有热得脱了袄子只穿着两件单衣干活的。 慕容明珠不爱吃年糖,总觉得太甜腻了,味头不好。每年宫里赏下的各式年糖他也只是摆着看一两天,便赏给底下的人了。但像这么近距离地看到年糖是怎么做出来的,他生平还是第一次。原来小小的一块米花糖也有这么多道工序,上好的粳米要粒粒炸得开花,麦芽糖也要熬得恰到好处。到最后米花和糖浆的比例也有讲究,扣着算好了在大铁锅里头翻搅匀了,还得趁热铺到格子里头抹平了,又要趁着没凉透,将半张桌子大小的糖块切成片片都只有半指甲盖宽的匀称长方薄片,没点功夫和经验的,根本做不成。 这还只是最简单的米花糖,做得精细的还有要加芝麻,花生,核桃和桂花的,每种原料该用多少火候,要达到最佳口感各自又要占多少比例,这些统统都是学问。更不用提边上还有师傅在做的各式沙琪玛,花生牛乳糖等,简直让慕容明珠看花了眼。 彭大厨正切着新出锅的芝麻花生糖,回头一看温婧蓉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便笑着朝她招了招手,将手里的刀递了过去。 “我来?可我不会啊。”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慕容明珠,推脱道。 “以你的力气绝对可以,斜着下刀,动作够快就行,试试?” 温婧蓉怕再扯皮下去这锅糖就毁了,二来她的确对做年糖这件事情挺感兴趣的,便接了他递过来的刀,学他们的样子抹好油瞅准了下了刀,嗖嗖地几下,切出来的头三排糖倒还均匀,她便放开了胆子继续去切。间隙她余光瞄到慕容明珠这会儿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忽然福灵心至地将他推到桌子前面让他也跟着一起切糖。 慕容明珠的腕力没她大,坐着的姿势更是使不上什么力气,第一下竟连刀口都没切进糖块里头。其他厨头从彭大厨献刀开始心里便是一顿“我操好谄媚我怎么就没想到来这一手”,看到景王在众人面前出了丑,一时心里又是快意又是纠结,怕他万一迁怒众人,平白惹祸上身,便见得平日里头再冷面不过的主子忽地抬头一笑,柔声道,“我切不动,你带着我一起切?” 众人还来不及惊讶,温婧蓉已经握住了他的手,两人合力切完了剩下的年糖。时间拖得久了糖都已经发硬了,温婧蓉用了些力气才切动了,切完最后一块的时候,两人自然地相视一笑,彼此眼神中流转的默契和欣喜不言而喻。 至于剩下来的年糖厨头们怎么做,慕容明珠已经不感兴趣了,多赏了众人一个月的月钱,便跟着温婧蓉捡着他们自己切出来的米花糖尝了尝味道。末了一高兴又让人装了一小碟往宫里头送了,毕竟是自己经手过的,比内眷在厨房盯着人做出来的东西有诚意多了。 宣正帝收到弟弟送来的这份年礼时也颇为高兴,尽管那米花糖切得有些薄厚不均的,他竟也配着茶水都吃下了,回头又赏下一堆东西,直让温婧蓉暗叹这笔生意做得值。 第八十一章 除夕夜家宴(上) 温婧蓉和慕容明珠一起切的那版米花糖,除了送进宫的,剩下的一部分赏给了像李老总管这样府里头有点脸面的老奴,一部分送到了慕容明珠的乳母方氏那里。 温婧蓉不知道的是,以前就算太后再不待见慕容明珠,就算明知送去了的东西会被随手赏给别人,他也是会做好儿子的本分,尽到该尽的孝道。但是这次他亲手切的米花糖,慕容明珠只往皇极殿里头送了一份,并没有再往太后宫中送,算是对自己多年孺慕而不得的妄想做了一个了断。 炒了糖,隔天小厨房又打起了年糕。年底这几日景王府中比任何一年都更热闹,更有年味,做出的糕点糖果也尽数发给了府里的奴仆,比外头卖的用料更足不说,小厨房里头这几名厨头的手艺更是胜了外头的不止一截,让分到年货的仆役们不禁喜笑颜开,也舍不得吃,留了些给家里小的解解馋之外,到了正月的时候换个红纸食盒封上,送人也体面的很。 而这一切的变化,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府里新来的温姑娘带来的。她这一进府,直接就住进了主院,跟主子爷同进同出,好得跟一个人似的,生下小主子就是个早晚的事。慕容明珠身边伺候久了的老人都热切盼望着这一天,对温婧蓉更是恭敬有加。 慕容明珠大概也是想到了这一点,让金圣手给温婧蓉开了不少调理身体的补药,就等着养肥了田地好播种了。可怜的温婧蓉还被蒙在鼓里头,一天两服药地喝着,还暗自奇怪明明上次金圣手都说自己有好转了,怎么还一换药还喝得更多了。 转眼到了除夕夜,按照惯例慕容明珠是要到宫中赏宴的,他早早跟宣正帝打过招呼,届时要带着温婧蓉一起去的。其他兄弟带的都是自家王妃,不管平日里头再宠小妾和侧室,在这个节骨眼上大家还是要重一重皇家体面的。所以慕容明珠提出来要带温婧蓉进宫参加家宴,宣正帝是有过纠结的,末了还是皇后笑着劝了一句,就景王这个性子,要是不让带人,说不准就不进宫里来了。 宣正帝私心有愧,再一想到慕容明珠那一双断腿和迟迟未决的亲事,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他这个弟弟是真的很喜欢那个女人,反正之前留给正妻的流云锦都已经给了,再给个家宴上的位置也不算什么了。说不定哪天她便真的成了她弟媳,虽说按身份她是没那个资格上玉蝶的,要是慕容明珠真的喜欢,他倒也不是那般迂腐的人。怕只怕太后到时候不肯啊……宣正帝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手心手背都是肉,一边是亲娘,一边是亲弟弟,他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分割线~~~~大姨妈来袭,亲们对不住了,只能先更这么点。 第八十二章 除夕夜家宴(中) 温婧蓉本不想进宫来的,听着名头也知道,除夕家宴,端的是他们西楚慕容家碰头守岁的场合,自己一个外人不明不白地去掺合什么?但是慕容明珠早就摸透了她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吹了几个晚上的枕头风,把自己说得是要多惨有多惨,从小爹不疼娘不爱的,没她在一边陪着的话,进宫守岁便是连个暖炉都没人照看着换的。见她脸上稍微有些松动了,又故意摆出一副明白事理的样子,叹口气说宫中也不是什么好去处,自己不该强人所难的。温婧蓉看他神情落寞,很是可怜,又想到大冬天这般天寒地冻的,进宫万一真的冻着了,就他这个身子骨,还不得大病一场?一时心软便应了下来,到后头被侍女们捉着花了一个多时辰梳妆打扮,再要后悔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要说还是古话说得好,佛靠金装人靠衣装,温婧蓉这一打扮,一出来就让慕容明珠看得呆了。一袭大红织金百蝶穿花云缎裙之下,是她盈盈不及一握的纤细腰肢,越发显得她腿长腰细,生生减了一分英气,平添了几分妩媚。再看那乌沉沉的发髻之下,一双峨眉似远黛,笼住了一汪秋水,顾盼生辉,只一个灵动间,便似古画仕女图上的活了过来,真真生的一副好相貌! 也难怪慕容明珠会如此惊讶。虽然温婧蓉这一进景王府,针线房就了他的吩咐提前做好了二十多件绣裙,款式和绣样全是最时兴的,奈何她嫌这些衣服穿着干活太过累赘,只在房中试了试便归拢到一边了,照样两身青色短褂轮换着穿梭往来与王府之中。看惯了快粗糙过汉子的她,突然看到美到几可入画的温婧蓉,慕容明珠大脑一下子短路也实属正常。 温婧蓉显然很不习惯这样的衣着打扮,被他这么一盯,更是浑身不自在,局促地又是摸袖口又是要去摸头发的,急得边上的梳发嬷嬷直瞪眼,这要是弄乱了发髻,一时半会地可整不好。幸好慕容明珠及时拉住了她的手,目光又落到她耳侧随她动作轻轻晃动的东珠坠子,一时好奇伸手拨了拨,惹得温婧蓉红着脸乜了他一眼,嗔道,“别动手动脚的。” 那娇羞样看得慕容明珠心底一阵痒痒,要不是怕弄乱了她的衣服和头发,他真想把人拉进怀里好生揉搓一番。两人不是头一天在一块了,他那火辣辣的视线温婧蓉怎么会看不懂,连忙将人抱上了马车,省得他在外头闹起来被黑风等人白白看了笑话。 一进了马车安顿下来,慕容明珠便握住了她的手,旁的也不能动,他只能百无聊赖地一会儿捏捏她手指,一会儿摸摸她掌心里头的老茧,明明两人之间更不纯洁的事情都做过了,温婧蓉还是被他这般暧昧的动作闹红了脸,回头一对上他直愣愣的眼神,更是羞得没地方躲,他这哪里是在看人啊,分明是要(吃)人。 幸好宫门离得近,没多久马车便停了下来,早有引路的公公守候在内宫门处。黑风等人只能送到内宫门处,便不得再入内了,只好嘱托了温婧蓉一定要好生照看着自家王爷,这才跟着领路的汪公公去了。因着慕容明珠腿脚不便,在宫中行走一直是有专门的软轿的,温婧蓉便跟着他乘了软轿一路到了芳华殿。两人到的时候不算晚,却还是一进去便成了众人的焦点,严格来说,大家看的不是慕容明珠,而是他身边站着的温婧蓉。 “明珠到了,快些坐下。”宣正帝却是一眼就看到了慕容明珠,笑着招呼道。尽管他不是第一次看到温婧蓉,余光扫到她的时候也同众人一样讶异了一下。不同的是,在座的吃惊的是能勾住慕容明珠的竟然是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户女子;宣正帝吃惊的却是温婧蓉今晚这么一打扮,险些让他认不出来了。他一时好奇,不免盯着温婧蓉多看了一会儿,便惹得慕容明珠心下有些不痛快,暗自扯了扯温婧蓉的袖子,示意她赶紧落座,这才阻隔了宣正帝的打量视线。 他那点小心思没能瞒得过宣正帝,后者不怒反笑。莫说像温婧蓉这般身段长相的后宫中多如牛毛,他便是再缺女人,也不会把心思歪到弟弟的看中的人身上去。笑完宣正帝又忍不住心酸,如果明珠不是那一年出了意外,今时今日他又该何等地意气风发,又怎会为了这么个小门小户的这般患得患失?其实还是他自己不过了自己那一关,不然以他的才情和地位,还不是想要哪一家的贵女便娶哪家的?这么一想,宣正帝对弟弟的怜爱便又多了几分,或许更是出于那份深埋在心底的愧疚,连看向温婧蓉的目光,都多了几分“慈爱”。 温婧蓉被大不了自己多少的宣正帝这般注视着,身上冷不丁地起了些鸡皮疙瘩,倒让她想起来时不时地去探一探慕容明珠怀里抱着的暖炉,是否还有热气。这一番细心落在宣正帝的眼里头,更是无比妥帖,心里暗暗叹道,若是慕容明珠执意要娶温婧蓉做王妃,便是太后不同意,他也替他们顶着做下主来。 慕容明珠倒没成想带着温婧蓉来宫中一趟,竟已暗中收服了来日娶妻路上的一大boss,他这会儿眼中只剩了温婧蓉一人,看着她替他整理礼服的下摆,收拢暖炉地兀自忙个不停,心中只剩了无限暖意,哪里还看得到其他人的反应。正当厅中各种暗流涌动之时,殿外忽地一阵高声通传,“皇后驾到……太后驾到……”。 除了宣正帝和慕容明珠,众人都纷纷停下动作,从座上站起,恭敬地朝着正门的方向跪拜迎接道,“皇后娘娘吉祥,太后万福。” 第23节 温婧蓉动作慢了一拍,幸好进宫之前方氏就有教过她宫里头的规矩,及时反应了过来,才不至于出丑落下个大不敬的罪名。 只听得一人淡声说道,“起来吧,家宴而已,你们兄弟妯娌间也就不要行这么多礼数了,省得坏了这大好年味。” 温婧蓉这才抬头往前头看了,便见得一前一后两个贵妇打扮的,前头的那个顶多三十五六岁的样子,眉眼生得与慕容明珠极为相似,想必便是他的生母杨氏,慈宁太后了。后头那个不过二十的年纪,脸上却端着与她年纪不符的老成神色,仿佛不这般端着,便衬不上皇后这顶凤冠似的。 两人很快各自落了座,看皇后凡事以她为先的样子,温婧蓉猜之前说话的肯定是太后。果不其然,等众人谢恩之后再度落座,便听得慈宁太后又开口道,“宫中好些时日没有像今晚这般热闹了,你们兄弟几人得闲了也回宫中看看,省得太妃在宫中惦念。” 一旁的成王笑着应了声,他生母是早早死了的,被记养在华太妃宫中长大的,便顺势问了问华太妃的身体,又奉承了几句还是太后懂得养生之道,哄得慈宁太后露出了除夕家宴上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其他几个王爷能说的便自己接了话头说了,嘴笨的还有自家王妃找补,不多时便把席上的气氛给炒热了。就连端庄过了头的皇后在这样的气氛下也顺口恭维了一句婆婆,赢得了来自宣正帝的一个赞赏的眼神。唯独慕容明珠一人端坐着,不声也不响,只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热闹,仿佛这些都是别人的,他怎生都融合不进去。 原本以为已经不再对亲母有任何期待了,慕容明珠看着慈宁太后转头对宣正帝露出了个淡笑,还伸手替他理了理衣襟,不由得有些艳羡。手心便忽的一暖,他转头一看,便看见温婧蓉正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你的手又冷了呢,让人给你换个暖炉吧。” “嗯,好。”他点点头,边上伺候着的小太监麻利地替他换上新的手炉,接过旧的那个时,还忍不住心里嘀咕了一声,这不是还烫得很吗?不过他也只敢在心里嘀咕嘀咕,贵人说什么便是什么,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就只管照着做就是了。 第八十三章 除夕夜家宴(下) 说是家宴,到底位份排在那里,天家子女人(伦)亲情寡淡如水,更是从小便学会了看上头的眼色行事,都知道慕容明珠虽是太后亲儿,却一直不受太后待见,自然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犯糊涂。上头的不理会景王,在座的成王,齐王等也只当作他不存在,竟连敷衍一声都无。 温婧蓉在边上看得都气乐了,心想这都些什么人啊,自家兄弟也行这捧高踩低的手段,连带着对宣正帝的印象也差了几分,原来还以为他是个宠爱弟弟的,没想到在这样的场合下,眼看着慕容明珠处境尴尬,他也不照拂一二,只端坐在高位上自斟自饮,合着一副两不偏帮的架势。 她有些心疼地偷偷握住了慕容明珠的手,他讶异地回头望来,便见温婧蓉用口型无声地安慰了他一句,他其实早就习惯了这样被无视,却因她的动作心头一热,忍不住反握住她的手,十指纠缠,紧紧交扣。 温婧蓉怕被人瞧见,想要缩回,偏生他不肯放开,幸好两人的袖子够宽大,遮住了他们底下不为人知的亲密动作,旁人不注意看的话根本不会发现。因着慕容明珠一直扣着她的手不放,温婧蓉也只好由着他了,反正被扣住右手的不是她。她一边淡定地替两人的酒杯重新蓄满,一边暗自坏笑着等着看他一会儿要吃菜喝酒的时候怎么办。 慕容明珠很快就发现了这个问题,不过让温婧蓉失望了,他只是稍顿了一下,便换了左手使筷子,竟和右手一般顺畅。 “你是左撇子?”温婧蓉有些惊讶,轻声问道。 这让她想起来以前看到过的一篇关于育儿观念的小故事。一般人在幼时会因为家庭环境的导向性,而发展成为惯用右手的,但是也有小孩子天生倾向与惯用左手,中国的家长会极力纠正孩子的这个“坏习惯”,所以在中国左右手都能熟练使用的,大部分本来就是左撇子。而欧美国家的家长对这种现象干涉地会比较少一些,所以老外中纯左撇子的概率还是挺大的。 “不是,我十五岁那年摔断了的不止是腿,还有这整只胳膊,躺床上几个月下来,左手就使得比右手还溜了。”他回道,语气稀疏平常地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一般。 “会左手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啊,我还能一心两用,左右手同时画圆和方呢。”温婧蓉作势紧了紧两人相扣着的双手,“你放开,我好画给你看。” 慕容明珠没上她的当,轻笑着凑近她耳畔说道,“晚上回去了再比划,画输了我随你处置。” 呸呸呸,这个色(胚)子,眼里闪烁的分明跟嘴里说的不一样,什么画输了随她处置,分明是想着盼着她对他做些什么吧。温婧蓉脸上顿时一阵热烫,亏她刚刚还起了些同情怜悯之心,长了这样一副谪仙般清俊出尘的样貌,偏偏五脏六腑里头满满的俗世五谷,还惦记着(圆)房这件事呢。 慕容明珠吃了她这么一记又嗔又羞的白眼,心里却跟大冬天的喝了一壶烫酒般熨帖,看来这次家宴带她进宫真是带对了,旁人越是对他冷落,温婧蓉只会越发心疼他。他没那样可笑的自尊,只要温婧蓉愿意死心塌地地留在他身边,就算是同情,是怜悯,又怎么样呢?到时候他们再生几个孩子,她便是再向往外头的自由,也都飞不走了吧。 他们两个之间这点眉眼官司没能逃过在场有心人的眼睛。宣正帝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替慕容明珠高兴的同时,目光忍不住又往温婧蓉身上转了一圈,原来女子对着心爱之人露出的笑容是这样的。他不禁有些艳羡弟弟的运道,上天至少待他不薄,让他有生之年遇上真心待他的女人。他转头看了看嘉德皇后,后者察觉到他的目光,也回头看来,先是一愣,继而朝他展开一个弧度恰到好处的微笑,就算是用尺子量出来的,也未必能有她这般不失之分毫的了。如果将嘉德皇后此刻脸上的笑容镌刻下来,那必然能作为历代皇后的礼仪范本的,宣正帝心中不无讽刺地暗叹道,再望向手里端着的美酒,却已经失了独酌的心情了。 一直视慕容明珠和温婧蓉为空气的慈宁太后却没她表面上装出的那般不在意,余光扫到两人的时候眉头便是微微一皱,正巧慕容明珠察觉到有人看他,回望过来,慈宁太后连忙收回视线,面上风云不显,右手上握着的杯子却因了她的动作轻轻地晃了晃,险些洒出酒水来。 “在看什么?”慕容明珠只是出于本能往上头看了看,见主位上没什么异常便自然收回了视线,不成想温婧蓉这会儿正盯着上头直愣愣地看着,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天子容颜,不得直视,宣正帝是不会跟她计较什么,怕只怕她这番动作会触怒到太后,慕容明珠连忙扶着她下巴,挡住了她的视线。 “没什么,我就一时看花眼了。”温婧蓉也意识到了自己举止有失,笑着回道。 她显然没有说实话,慕容明珠却不好再继续追问下去。刚刚她看的那个方向,不是太后,便是皇上……他心中不免有几分黯然,双生子一摸一样的长相,皇上比自己多拥有的,可不仅仅是一双能正常行走的双腿。 尽管理智告诉他温婧蓉并不是这样的人,慕容明珠还是心里惴得慌,尤其是好几次看到她往主位上偷瞄,心中更是酸楚难忍,扣着她的手越发用力,惹得温婧蓉不解地看了看他。 他知道自己应是抓疼了她,她也是忍耐了没有挣脱。慕容明珠却不想放手,该是他的,便是折断了翅膀,也只能在他双手铸就的牢笼中伴他余生。仰头喝尽杯中金色的酒水,慕容明珠回头望着还无知无觉的温婧蓉,嘴角缓缓勾起,露出一个清浅淡笑来。 第八十四章 慕容了心愿 为了杜绝宫变,便是除夕家宴,几家王爷也只是在宫中守过了亥时,赏了烟花,便算是守过岁了。宣正帝合着慈宁太后给各家发了压岁的红包,众人知趣地不在宫中逗留,由领事太监引到内宫门处,寻了各自家人牵马坐车回了。 温婧蓉这会儿还在想刚刚在宴席上注意到的不寻常之处,连慕容明珠唤她都没听到,更别说他眼里慢慢积起的风暴了。顾忌着马车外头便是黑风和黑羽,慕容明珠忍着心里的不痛快没有发作,一路阴沉着脸回到主院。 黑风等人看他脸色不对,还以为又是因为宫中那位惹出的事,心里想着反正有温婧蓉在,调剂调剂说不定就没事了,更是一把人送到房里便立刻退下了。 “蓉蓉,我有些饿,你去小厨房看看,还有没什么能吃的。”慕容明珠见人都散了,垂眸犹豫了一小会儿,再抬头和她说话时,便又是平日里头那副笑意盈盈的样子。 若是这时温婧蓉能仔细看的话,便能发现他紧握的手微微抖着,分明有些紧张。可惜她这会儿脑子都在慈宁太后的反常上,本打算一回来就跟他说的,听他喊饿才想起他刚刚在宴席上的确没吃多少东西,反而是酒喝下了不少,怕他伤着了肠胃,匆匆应了一声便往厨房跑了。 等她端着一碗虾仁馄饨回来的时候,房里空气中满是甜腻的香味,她这人是狗鼻子,一下子没忍住,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连忙将所有的门窗都打开了,一边朝他抱怨,“慕容你弄了什么熏香啊,味道这么冲?” “别开窗,我冷。”怕走散了味道失了效果,慕容明珠连忙制止道。 “好吧,下次千万别再用这种熏香了,之前你用的那种就挺好闻的。”怕真的把他给冻着了,温婧蓉只好打着喷嚏,将之前打开的窗户又一扇一扇地关了起来。 “那是天竺进贡的苏合香,你衣服上熏制的也是这种。”他眼神一分不错地追着她,慢声答道。 便是不用那熏香,她天天和他这么睡在一起,早就沾了一身他的味道。这么一想越发暧昧得慌,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一关窗户房中温度似乎都高了不少,温婧蓉耐不住热地扯了扯领口,这才想起一回来就忙乎开了,竟忘记先换下衣服来了。她抬手看了看袖口,果然在上头找到了些油花,定是刚刚在小厨房的时候不小心沾上的,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看的衣服,也不知道能不能洗的掉。 正在温婧蓉纠结衣服的时候,慕容明珠已经将一大碗的虾仁馄饨给吃完了,今晚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他得先把自己给喂饱了才有力气做别的,不然失了脸面事小,成不了事就坏了他幸苦安排下的一切了。 “好热啊,他们今天是不是烧错烟道了,烧得这么热?”温婧蓉还没觉察到异常,只觉得鼻间这股甜腻的味道直往心里头钻,拨弄得她喉间又干又痒。她也不管桌上的茶水是冷是烫,拎起来便是一通猛灌,可还是解不了心头的渴。 “蓉蓉你怎么了?” 恍惚间她听到床上似乎是慕容明珠在叫她,只见那红润的双唇张张合合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看着却比她手中拎着的茶壶要能解渴地多。顺从着内心的渴望,温婧蓉直愣愣地朝着慕容明珠狠狠地亲了下去。 被翻红浪,一夜纠缠,不知道是谁的呼吸乱了,心也乱了,最后化作两只恩爱鸳鸯,额头相抵,直睡到日上三竿,才从美梦乡中悠悠转醒。 分割线~~~~~省略的,亲们懂的,看我签名档。 第八十五章 秋后算账(上) 温婧蓉慢悠悠地睁开双眼,入目的便是慕容明珠紧闭的双眼上,正轻轻颤着的卷翘睫毛,分明是早就醒了的。 她记得昨晚发生的一切,也记得是自己先扑倒他的,但是后头的她就有些记不清了,但这并不妨碍酸痛的双腿时时刻刻提醒她,昨晚她都做了什么好事。温婧蓉还记得自己蛮横地将他压倒在床上,连他又惊又期待的眼神都记得清清楚楚,平时她根本不可能会做出这样出格的事情,显然那甜腻的熏香有问题。 那一层膜去了就去了,温婧蓉本就喜欢他,两人真走到这一步也是早晚的事情。但是她在意的却是慕容明珠竟然暗算她这件事,下(迷)香这种事情她无论如何都是接受不了的,枉费了她对他的信任。一时心里发堵,也不知该怎么面对慕容明珠,索性学他一样也闭了眼,却是挣脱了他的怀抱,背对着他翻了个身。 忽地他从背后抱上来,温婧蓉下意识地便要挣扎,却被他越发抱得紧了,祈求道,“蓉蓉别走,都是我的错,我一时想差了才做下这等错事,你要打要骂,我都随你,只一条,千万不要舍了我走了,我只有你一人了……” 温婧蓉冷笑一声推开他,“你错了?你错在哪儿了?” 慕容明珠一时语塞,怔怔地看着她逐渐变冷的眉眼,心中越发慌张,似乎有什么很珍贵的东西,被他自己亲手给毁了。 眼看着温婧蓉就要起身,他一时又急又怕,竟一个猛扑死死抱住了她的腰,死活不肯放手,“蓉蓉别走,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对你下药的,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温婧蓉本来只是想去个净房,却被他这般缠着完全脱不得身,回头一看他满脸慌乱,不禁又有些心软,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头,却被慕容明珠一把拉住了紧贴到了脸颊上,又是希冀又是胆怯地看着她,生怕她生气抽手走了。 “为什么下药?你真的想要可以跟我说的。” “你一个晚上都在看我皇兄……我只是怕你喜欢上别人了。”这样的理由实在是没脸说出口,但是为了能留下她,慕容明珠这会儿是半点假话都不敢说了。 温婧蓉:…… 到头来竟是一场乌龙。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昨天晚上我看的不是皇上,而是太后。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明明是亲身母亲,她却一直巴不得你死,红叶寺那场意外你们虽然一直闭口不提,我也隐隐猜出来了一些,只是一直不敢确认。不过昨天晚上亲眼见到了,我才发现原来我一直想差了,她不是恨你,而是怕你。” 慕容明珠惊讶地连她推开了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脱口道,“怕我?我是她儿子,她为什么要怕我?你怎么看出来的?” 温婧蓉本身就是专门做过刑讯这一块的,对人的微表情和肢体语言十分了解。慈宁太后昨天晚上总共看过他三眼,每次都是慕容明珠这边有些什么响动的时候,她才趁着大家不注意飞快地扫上一眼。当时温婧蓉还觉得奇怪,她明明一入席的时候便刻意微侧着身子坐了,这种明显回避性的身体语言落在温婧蓉的眼里,便自然被解读成了慈宁太后憎恶慕容明珠,不愿意看到他的意思,但是在家宴过程中她却又密切关注着慕容明珠的动静,这明显不符合常理。 等到慈宁太后第三次(偷)窥时,险些被慕容明珠发现,温婧蓉才意识到原来自己一直理解错了。人在担忧害怕的时候眉毛会上扬,但是眉心是紧锁的,同时眼皮也会上扬,眼皮收紧,嘴唇不会像惊讶那样张的很开,只会微微张开,水平靠近两耳。这种(生)理反应是不受人为控制的,也是没有办法伪装的,一闪即逝,若不是她当时正紧盯着慈宁太后,恐怕也没办法抓到这个微表情。 至于慈宁太后害怕慕容明珠的原因,她就无从得知了。温婧蓉将昨晚自己看到的和分析的都一一跟他说了,留慕容明珠一人在房里兀自思索,自己稍做了洗漱便开始翻箱倒柜地整理被褥。 慕容明珠听到声音立刻惊醒了,急道,“蓉蓉你这是要去哪里?” 温婧蓉回头看他一眼,并不理会,继续收拾着床单和垫被,忽地听到身后一声钝响,她回头一看,竟是慕容明珠不知怎么地掉下床来了,正努力地往她这边爬。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看他这样狼狈的样子心中又是一顿不舍,只好扔下了手里的被子,动作轻柔地将他从地上抱了起来。 “你放心,我不走。只是出了这样的事情我暂时没办法原谅你,我们分开睡一段时间先,等你学会尊重我了,我们再说别的。” 慕容明珠见她说得十分认真坚决,一时竟找不出言语,呆坐了半晌后忽地朝她问道,“怎样算是尊重呢?” 温婧蓉一时还真被他问住了,他虽然这辈子不受亲娘待见,好歹也是身娇肉贵的王爷,这么多年的皇室教育,只教会了他如何去享受尊崇自己的权利和义务,虽说有“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样的教条,古往今来又有多少能做到的?要和他谈尊重,的确是自己一时异想天开了,有些想法根深蒂固,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轻易动摇的。 末了,她也只能轻声问了一句,“在你心里,我又是个什么人呢?值得怎样的对待呢?” 见慕容明珠楞了一下,无法作答的样子,温婧蓉摇摇头,抱了自己的被褥在耳房铺下了,发了一会儿呆,便收拾好情绪往小厨房去了。不管下雨还是天晴,日子照样还是要过的,有时候想得太多了,才是自寻烦恼啊。 分割线~~~~今天下午要考试,晚上要回家,还要去接胖子,所以趁着中午赶紧更新了,晚上不更了啊,亲们看过就不用再刷了。王爷被刺激地黑化了,只不过他没能黑化到底就被蓉蓉给ko了,但是犯下的错还得弥补,很长一段时间内会被蓉蓉压着打,反正打着打着也就习惯了,这就是文名字的内涵啊。 第八十六章 秋后算账(中) 温婧蓉和慕容明珠之间这场不见硝烟的战争,便在这一天早晨开始了。说是冷战,却也不是。毕竟在人前,温婧蓉也照样和他说话,一日三餐也都亲力亲为,便是在温景新和枣儿面前,她也从没说过慕容明珠的半点不是。但是参战的另一方,慕容明珠却明显感受到了前后她对自己种种细微上的不同。 外人看着她似乎还是那样周到细致,唯有他自己知道,她已经在两人之间划下了一道主仆的鸿沟,为他做的一切全是出自本分,曾经给过他的温柔,温婧蓉全数收了回去。慕容明珠虽然心底暗自着急,却不敢再拿自己的身份压她了,每到这时耳边便会响起她那声轻叹,“在你心里,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又值得怎样的对待呢?” 初时他只当她是个不值教化的乡野丫头,行为粗鄙不堪,到后来自己不知不觉地被她吸引,慕容明珠心底不是没有过挣扎的,最终还是敌不过对她的渴求。少年时的他也曾做过不能说的荒唐梦,那时他正值少艾,鲜衣怒马,意气风发,又有先帝的圣宠,说是天之骄子也不为过,便是西楚享有才女声誉的宰相之女,他也未曾放在眼里过。到后来他出了意外,也不乏愿意下嫁到景王府的,任一个挑出来都比温婧蓉身份高,家世重。 收温婧蓉入房,给了流云锦,却没给位份,便是当时他纠结屈就之下作出的决定。他自小自视甚高,平时与温婧蓉相处得再融洽,亦是带了与生俱来的优越感的。在他眼里,她与黑风等人并无不同,再喜欢,底子上还是带了主仆之分的,是属于他的,便该随了自己心意的。才会那么容易,在有一点点不安的情况下,便做出了下迷迭香的决定。他当时只顾着自己,全然没有考虑过,这样的结果温婧蓉会接受吗?她又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说白了,在慕容明珠眼里,温婧蓉便是个属于他的物件,就像花瓶一样,他想要往哪里摆,就能往哪里摆,有谁在摆花瓶的时候,会问一声花瓶的意见?二十多年慕容明珠都是这样过来的,可是现在花瓶忽然开始反抗了,不愿意照着他的想法乖乖听话了。慕容明珠当然也可以按照原来的路数继续用权势压人,但是换来的,也只是不会对他再做出任何回应的花瓶了。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似乎一瞬间,他忽然参透了温婧蓉留给他的谜题。原来一直都是自己错了,她不是可以用金钱和地位来衡量的,这世上只有一个温婧蓉,过去不曾有,将来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会像她这样对自己的人。他们从认识到现在,似乎也一直都是他在索取,不管是她愿意给的,还是不愿意给的,慕容明珠都强迫着她做到了。可是自己又给了她什么呢?除了一件没名没分的嫁衣,一些她根本没上过身的衣裳首饰……原来温婧蓉一直在默默地包容着自己,可笑的是,他自己还一直觉得是自己屈就,而她高攀了。也难怪她会问了自己这么一句,在他眼里,她又是什么样的人呢? 她什么都看明白了,却什么都没说,还愿意要这样的一个他。慕容明珠顿时有些无地自容,她所谓的“尊重”,说的便是这个吧?可惜为时太晚,他这次做下的事情,和当初方明义在余杭对他做的事情,又有什么区别? 慕容明珠越想越绝望,既想要温婧蓉能够原谅他,又觉得自己罪无可恕。每次见到温婧蓉,又是羞愧又是自惭形秽,既怕她谴责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心里又渴望她能多看自己一眼,这样矛盾的心情之下,慕容明珠竟生生将自己折磨地病了,喝了好几帖药都不见效果,只能卧床好生躺着,连正月里头宫中闹花灯都没能去成。 温婧蓉不是没有注意到他时不时望向自己的复杂眼神,到了晚上帮着他洗漱完之后,慕容明珠更是全程紧盯着她的动作,等到她收拾好了走向耳房,临了要关门之际,另一边的他还在无声地注视着,直到她的房门完全关上,温婧蓉才算逃过了他小狗一般无声期待着的湿漉漉的眼神。这样段数的慕容明珠她已经很难招架,正挣扎之际,他忽然病倒了,不过是在院子里头吹了一会儿风,前些时日养下来的肉,才三天光景便饿没了,下巴尖得能往墙上戳个洞出来,看得温婧蓉一阵心疼。这病来得莫名其妙的,却是连喝了金圣手几帖药都不见好,眼看着宫里头太医也是一轮一轮地往景王府里头赶,慕容明珠却是日渐消瘦下去,一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 大概这就是她前世欠下的债吧。慕容明珠病倒的第八天,温婧蓉想了又想,还是在当天晚上又将自己的被褥都搬到了慕容明珠的床上。他看着她搬被子的动作,先是一愣,接着眼里便满是狂喜的神色,偏又不敢问,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她走来走去的忙个不停。 等温婧蓉真的在他边上躺下了,慕容明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直到闻到了熟悉的馨香味道,他才终于确定了眼前发生的都是真的。他很想好好地抱一抱她,手伸到半路又忍住了,只敢偷偷望她一眼,往她的方向挪了挪,靠近了些才闭眼睡下了。 等他呼吸平稳下来之后,温婧蓉睁开眼看了看慕容明珠,此刻正侧身对着自己,想要靠近又怕碰到她,小心翼翼的姿态,脸上却是挂了一抹满足的笑容。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果然是瘦了好多,摸着都有些膈手了。可就这么原谅他,温婧蓉也不敢,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怕这次又是他的苦肉计。他们之间的问题一天不解决,温婧蓉便一天不敢把真心托付给他。毕竟身份悬殊,更何况,在这个时代,男人是可以三妻四妾的。她当初想得很清楚,他想要她这个人,那么给了便是,等到他厌烦了,能许她带着家人走得远远的。但他不仅要人,还要她的一颗真心,却又不肯托着他的来换,那便不成了。 分割线~~~~码字码到半夜一点多,结果鼠标失灵,重启了两次都不行,小黑屋里头的东西怎么都复制不出来,今天早上一开机它又好了,nnd。今天下午还会有一章,这章是昨天滴。 第八十七章 秋后算账(下) 温婧蓉和慕容明珠的分床睡就此流产,自从她搬回来那天起,慕容明珠的病很快就好了,吃嘛嘛香,小脸上的肉跟见风长似的,没几天便又圆了回来。虽然不像以前一样还会偶尔照顾一下小慕容,慕容明珠对现状却十分知足,比起刚闹翻那时候,最起码现在他还能趁夜里她睡着了,摸摸小手亲个脸什么的。可惜生病这种苦肉计也只能用一次,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肯消气原谅自己,一个月两个月的他还能熬一熬,时日拖久了,这样眼睁睁地只能看不能吃,也是一种折磨啊。 第24节 慕容明珠这边还在发愁,温婧蓉却是觉得这阵子身体似乎有些不对劲,早上睡不醒就算了,到小厨房做饭的时候,一闻到鱼腥味和肉味便直犯恶心。她也没在意,直到某天早上端鱼片粥给慕容明珠的时候,开盖的一瞬间那股子香油淋葱花味道直直地往鼻子里头冲来,她肚子里头顿时翻江倒海,强忍着恶心把粥碗给放下了,这才扑到一边吐了个干净。一旁女侍机灵,早准备了干净的布巾和水,一等她吐完便递了上来。 温婧蓉有些抱歉地看着下人们又是撒灰又是焚香地处理着她留下的一片狼藉,回头一看慕容明珠,他正又惊又怕地望着自己。她还来不及说什么,慕容明珠便吩咐了伶俐的下人火速去请金圣手,仿佛她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似的。 温婧蓉有些好笑,又有几分感动,不过是吃坏了肚子罢了,哪里值得这般大惊小怪的。但是慕容明珠坚持要让金圣手过来替她探探脉,这一探还真探出个花来了,温婧蓉竟然有身孕了,才两个月不到,若不是他底子深厚,这样不足三月的孕脉是很难探出来的。 温婧蓉原先只当自己大姨妈推迟了,后头事情又多,没多久便忘记了。没想到这一次没来,便是真的中奖了,她有些复杂地看了慕容明珠一眼,也不知道那天晚上的熏香会不会影响到小孩子。 慕容明珠这会儿已经高兴傻了,哪里还听得见别的,若不是金圣手提醒了一句孩子还太小,怕闹腾大了福气压不住,他才忍住了没往宫里头报喜,只赏了在场奴仆三个月的月钱。大家喜气洋洋地谢了赏,心知这是封嘴的钱儿,各自退了,只对对外头只字不提,但亲近些的,该知道的,等温婧蓉房里备齐了产妇的家伙什和人手,也就都知道了。 这有了孩子,温婧蓉的身份便要提一提了,不然等孩子出了世,身上还落着个庶生子的名头,便是温婧蓉肯,慕容明珠也是不肯的。不需说这是他第一个孩子,光是凭了他的生母,慕容明珠也要给他最好的。 但是温婧蓉肯吗?前有(下)药的旧事,后有分床的冷战,慕容明珠真的有些吃不准她的意思,自从上次她对自己说过那句话后,两人已经有好些时日没说过些心底话了,温婧蓉是不说,而他是不敢。这个孩子来得正是时候,慕容明珠打定了主意,晚上便跟她提一提上玉碟的事情。 他准备了一整天,壮着胆子在睡觉前把话头给提了,原本还担心温婧蓉会是怎样的反应,没想到她连想都没想一下,便应下了。 “你真的愿意?蓉蓉你是不是愿意原谅我了?”慕容明珠喜出望外,一时忘情地拉住了她的手。 温婧蓉拍掉他的手,兀自拉了被子躺下,淡声道,“先别高兴得太早,我有三个条件,你听听看,能不能答应。” 她愿意理他,别说三个条件了,便是再多,只要能做到,慕容明珠也愿意答应,忙迭声应道,“你说。” “第一,上玉碟可以,但是不要婚礼,一辈子麻烦过一次就够了,我不想再来第二次。” 她说完停顿了一会儿,明显是等着慕容明珠考虑好了能做出回复。娶王妃却不办婚礼,这事儿看着虽然简单,却不太好办,毕竟做皇家儿媳规矩多如牛毛,但也不是完全办不到,慕容明珠度量了下便点头应了。 “第二,婚后我不拦着你纳妾,但是只一条,一旦你纳妾或是有了别人了,就放我出府吧,孩子我也知道我带不走的,只要你能许我上门看看孩子就够了。” 说得好似他有多贪色似的,慕容明珠和她之前也是个原装货没开封的呢,这辈子他也不太可能有别人了,一个温婧蓉便已经够他琢磨的了,不由得急道,“我答应你。那你也得答应我,以后不要再提离开的事情。” 温婧蓉乜他一眼,敷衍道,“看你以后表现再说。” “第三,让我哥和枣儿出府。就算是平常人家也没有成婚了大舅子还住在妹夫家里的,他也二十好几的人了,眼睛也治好了,在京城里头寻个地儿,让他们自己谋生立命去。” 这一点温婧蓉早就想提出来了。温景新他们不像她一样,这辈子被慕容明珠缠住了脱不了身,要是天天被困在抬头见方的瓦片底下不事生产,便是好人也被养成懒汉了。再说他们也不是没钱,温婧蓉之前攒下的银子好几百两,就算是京城开销大,也够他们吃用上一辈子的了。到时候再租个小店面让温景新做点小本生意,和枣儿两个在外头自由自在的,岂不快活? 她这个要求比前头的要好解决得多,慕容明珠更是半分犹豫都没有便答应下来了,等明天早上就让李老管家派人去打听打听,挑个安静又近些的地儿让温景新和枣儿落脚,也方便温婧蓉以后要是想他们了,往来也方便些。 两人算是协商一致,慕容明珠之前犯下的错也总算能迈过去了,躺在床上兴奋得睡不着,本以为温婧蓉已经睡熟了,偷偷地摸了摸她的小腹,心里又是一阵高兴,在他掌心下头,一个新的小生命正在慢慢孕育呢。 温婧蓉其实根本没有睡着。她之前话说得轻松,其实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这个时代毕竟不比现代,不说慕容家不可能容许皇室血脉流落民间,便是许了她出府,这样未婚大肚的,将来孩子背着个私生子的名声,怎么做人?慕容明珠一提上玉碟的事,正好落了她下怀,能给他们未出世的孩子一个正经名分,也算不枉他们这段母子缘分了。至于他到底是为着自己这个人要娶她,还是为着个孩子要娶她,温婧蓉才不犯傻去纠结这些个问题呢。以慕容明珠的身份地位,要谁替他生孩子还不是就一点头的事儿,犯得着花那么大功夫把人娶进门吗? 上次那件事情之后慕容明珠一直不敢跟她说话,他夜里偷偷靠近自己的那点小动作温婧蓉也一直都知道,只是装作没发觉罢了。他之前还问她什么才是尊重,其实在他不经意间,早已经做到了。只不过之前他实在太恶劣,让温婧蓉不太想那么容易原谅他,这么想来他也的确挺可怜,温婧蓉抱着被子不厚道地笑了。 第八十八章 慕容得差事(上) 得了温婧蓉的首肯,慕容明珠第二天一大早便进了宫,把她已经怀有身孕,以及要补上温婧蓉王妃的身份却不办婚宴的事情跟宣正帝提了。不出所料,宣正帝一听完便皱了眉头,不满道,“这女子身份低微,能许一个妃位已是出格了,还不能办婚宴,这是哪家的道理?做我慕容家的媳妇哪里委屈她了?” 慕容明珠当然没那么傻,将不办婚宴的真实理由告诉他,等宣正帝脾气过了,才慢声道,“皇兄误会了,不是她的意思,这是臣弟的意思。” 宣正帝有些讶异地看向他,惊道,“为何?” 慕容明珠早在入宫前就想好了托词,“臣弟其实早在余杭休养时,便动了娶她进门的心思,只不过当时不在京中,娶妻这等大事,也不好擅作主张。当时臣弟身体又不好,只能便宜行事,让黑风上京来索要了流云锦,好歹不算亏欠她太多。” 宣正帝听到这里心里挺不是滋味的,若不是那年他出了意外,又怎会落下这些个毛病,身子总是好一阵坏一阵的,不由得起了几分怜惜之意。 “你既是喜欢,朕这做哥哥的也不会拦着,只是听你这话音,不是更应该补上一个婚礼,让她风风光光地嫁进王府来吗?” 慕容明珠笑道,“臣弟本也是这般打算的,可惜蓉蓉自小没养好,身子骨弱,这一胎又是头胎,金圣手特意嘱咐了要静养,劳累不得。这婚宴不过是走个过场,她也不在意这些虚名,再说她早就是臣弟房中的人了,王府上下早将她看做是半个主子,昭不昭告天下也没什么差别。” 他一提孩子,宣正帝立马心就偏了,一边是只见过两次的便宜弟媳,一边是宝贝弟弟的头生子,孰轻孰重自然就有了分晓。他之前坚持要全了皇家礼数,却也不是为着给温婧蓉脸面,被慕容明珠这么一带偏,不由得有了几分动摇。但他也不好立刻应承下来,好歹还是要过了太后那一关的。 慕容明珠猴精一样的人,哪能看不出宣正帝这会儿已经被他说动,太后那边他自然也有招,当下便转了话题,兄弟俩又议起了山东的雪灾。这话头提得刚好,宣正帝这几日正为这事头疼呢,这冬日里头下雪是瑞雪兆丰年,下在开春播下去的种子都拔苗了的时候,地里的庄稼可就遭了殃了。宣正帝不是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笔头皇帝,龙潜时也是在庄子里头种过地的,这钦天监一把山东的雪灾情况上报上来,他便料到这个山东这一季的收成算是毁了。 受了灾,农户们的损失怎么补,税收又该怎么减,后头抢种的种苗怎么发放……种种中间手段都是能刮下一层油水的,赈灾不难,难的是如何做到措施都落到实处,不让底下做事的中饱了私囊,肥了自家的水田。 一想到这些杀不尽的贪官污吏,宣正帝便是一阵咬牙的恨。太祖便是穷苦出身,也是让一场饥荒绝了户,才掀了反旗创下了这番家业,从小便对着他们这些孙辈们耳提面命,不要忘记了靠天吃饭的农户们的苦,每每跟他们回忆起那年家乡的那场饥荒更是老泪纵横,伤心地吃不下饭。若不是富户们勾结这官府压下了朝廷拨下的救济粮,又逼着灾户们上交税收,太祖那一辈又怎会一连饿死了十几口人?也难怪到了太祖开国时,整治起贪官污吏手段分外铁血不说,甚至连官员渎职以及一些官场积弊也惩戒得很重,以至于杀到无人可用,不少衙门部门都出现了官员套着枷锁带罪办公的,也算是西楚开国时的一景了。 可惜太祖之后,宣文帝和宣统帝都没有继承到太祖的铁血手腕。宣文帝是自幼看多了厉政的弊端,又生来推崇儒家的仁政,废除了不少太祖定下的律条。到了宣统帝上台,更是松散,成日醉心炼丹升仙之道,等到撒手之际,给慕容明德留下的便是这样一堆烂摊子,从里到外都烂透了。 其实宣正帝心里头也明白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便是太祖那时,也是杀不完的贪官污吏,金银钱帛之于动人心,能叫十年寒窗苦读圣贤书的谦谦君子也转身即将孔孟之道抛之脑后。说到底,他还是对先帝有不少怨气的,怨他没能尽到一个君主的责任,怨他没能做成一个好父亲。他这辈子做皇帝不行,做父亲也不行,更讽刺的,便是他天天醉心钻研的道学,在死前也没能达成羽化升仙的愿望,终了还不是肉体凡胎地葬于皇陵,受那虫蚁噬咬,转世投胎六道轮回之苦? 若是他当初有尽心一些,慕容明德也不会在登基之后,又是剪朋党清藩王,又是查私盐革田地,一日清闲都没享受过了。一想到先帝,宣正帝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弟弟慕容明珠,不禁叹了口气,幸好他身边还有这么个得力的胞弟,若不是有他帮手,自己这帝王路恐怕走得要更艰难一些。想罢,他目光又绕到了慕容明珠的断腿上,又添几分内疚,当年若不是自己一时糊涂,他又何以至此。 终究还是自己欠他的,不摆婚宴就不摆吧,太后那边他到时候也想办法周全一二。宣正帝思维发散了一会儿,听到慕容明珠喊他,才回了神。 “工部上来的折子直接套用的前朝杨凯同的议事奏,底下这群奴才做事是越来越不尽心了。” 宣正帝素来都知道自己这个弟弟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先帝还在的时候,炼丹休炉的空隙,常常抱了他随手抽一本书让他读了,再拎着页码抽背,颇引以为傲,让当时的自己又是羡慕又是嫉恨。 “招不在新,能用就行。”他接过慕容明珠递上来的折子,笑着看了,叹道,“这后秦有如此文臣,却也落得山河破碎的下场,可见君王之道,还在用人之善。” 若这时在场的是个会说话的,便该接着宣正帝的话头奉承一两句,可惜慕容明珠不是这等人,并没有拍着宣正帝的马屁接了,而是正色说道,“正是这用人之难,工部此次推举了郑硕为先遣官奉旨赈灾,前头臣弟还记得郑家在京城南边又好些田地还不清不楚的吧,这一身骚的也敢往上推了,真是打量着别人不清楚工部是他郑家后院呢。” “这山东一闹雪灾,平日里头有实差都躲得巴不得朕瞧不见他们,这会儿跟蚂蚱一样统统都跳出来了,你看看这份折子,推举的又是谁。”宣正帝将手头杨太师递来的折子往慕容明珠手里一送,气得乐了。 “冯进本是他学生,又是新进的翰林,正是提拔的时候啊。”朝中人事关系复杂,若说慕容明珠靠的是过目不忘的好记性,宣正帝则是靠了死记,将朝中大小官员的出身来历都记了个清楚明白,看这些折子的时候才能观一叶而知秋。 “这些本折子里头还有好些人,不外乎郑家和杨家这两派的,朕要的是能赈灾的,这些人大概是忘记了三年前方家和洗家是怎么落败的了。” “正是用人之际,年大人他们在余杭一时也赶不回来。要不还是臣弟亲自去一趟吧,也趁这个机会,给朝中这些人醒醒神。”慕容明珠看了一遍折子,沉声提议道。 宣正帝在他来之前其实已经想好了让他去的,听他说温婧蓉怀孕了,一时又有些犹豫,这会儿听他自己提出来了,心底不禁松了一口气,缓声说道,“可这弟妹独自在京中,怀的又凶险,朕实在不忍让你在这节骨眼上离京。”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乃为人臣子的本分,皇兄若是放心,便将山东的差事交于臣弟,至于上玉碟的事,就要劳烦皇兄帮着在太后面前斡旋几分。” 宣正帝见他神色了然,一时被堪破心事,面上尴尬。幸好慕容明珠借口离府在即,还有好多事情要嘱咐交代,便早早退下了。 临走前,宣正帝忽然叫住他,定定地说道,“你放心,这次山东路上朕自会派人护着,任何人都不能再伤害到你。” 慕容明珠迎着他的目光,看着那张跟自己并无二致的脸,淡笑道,“臣弟谢主隆恩。” 第八十九章 慕容得差事(下) 回了府,慕容明珠没在主院里头找到温婧蓉,一问才知道,就在他前脚出了门,她后脚便带着人往街上去了。以她在王府的地位,也没人敢拦她,李老管家只好多派了几个妥帖人跟着,生怕她肚子里头揣着的未来小主子有个什么意外。 既是要准备去山东,慕容明珠琢磨着圣旨这两日也就该下了。他一开始便没打算留温婧蓉一个人在京中,媳妇都还没抱热乎呢,万一跑了呢,他可赌不起,必须绑裤腰上走哪儿带到哪儿。一想到山东那地界现在正乱着,慕容明珠又有些不放心,特地召了李老管家,让他下去好生筹备几人的车马行李,首当其冲的便是温婧蓉的吃穿用度,别地头都还没到,半路上就把孩子给颠出来了。 李老管家领命下去,便抓紧筹备开来了。慕容明珠心想这一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他和温婧蓉又都是第一次怀孩子,虽说有金圣手随行,便做了主张要将自己乳母方氏也一同带上,另外再找两个可靠的妇人在旁边盯着,保准温婧蓉出不了一点差错。 方氏听到自己被景王点名,也在随行之列的时候,是有些意外的。 其实当年她对自己的小主子也并不曾十分细心,是人都是有私心的。当初看着和自己一同进宫被选作皇子乳母的吴氏,运气好分到了景阳殿成了当今圣上的乳母。两人同样奶着皇子,还是双生的,人家吴氏三不五时就有赏赐,而自己便是伺候小主子伺候得再尽心,当时的皇后娘娘也不爱多看一眼,更别提赏赐了。虽然也可怜景王自小便不受亲娘待见,日子久了,方氏那点少得可怜的同情心,早就埋没在了与吴氏的攀比中了。要不是当时的皇上宣统帝还时常会问起,方氏才不敢过分怠慢了。 到后头她家里受灾都死绝了,方氏仅剩的田地也被族里头想法子收了回去,实在过不下去了才腆着脸找上了景王府。襁褓中的他兴许还不记得自己喂养的不尽心,到他五六岁时自己是怎么对他的,方氏觉得慕容明珠是记得的。如果不是实在没法子了,她也不会自找没趣寻上门来。没想到自己后来不仅进了府,还得了一个院子有奴仆伺候着,照着四季时节还有进项,着实让她有些受宠若惊。日子久了便以为夕日的小主子忘记了自己对他做过的事情,景王府中又没有个正经女主人,方氏竟在进府后不久摆起了女主子的款,还没抖几日威风呢,就被李老管家带来的慕容明珠的一句话给打压下来了。 原来以往那些他都记得。方氏再不敢放肆,只老老实实地窝在自己院子里头当个隐形人,生怕景王哪天心情不好了找她秋后算账。所以一听到他这次去山东让自己随行,伺候府里未来的女主人和小主子,方氏第一个反应便是自己应是听错了,直到来传话的再三跟她保证话没带错,她才相信了,一时间也不知道心中作何感想,又是羞又是愧,隐于心底最深处的,却还是未死尽的野心。 慕容明珠不是傻子,方氏这人只需看她一眼便知是什么货色,更别提他由她带着一直长到六岁时,方氏才被放出宫去。那时候他已经知道好赖了,也明白她对自己是没尽到一个奴才的本分的。她这人眼皮子浅,嘴巴又碎,心眼也没坏到烂了,慕容明珠才放心一直养着她,毕竟一个蠢人比一个聪明人要容易掌控得多了。这次带她一同去山东,他便是打了主意想让她自己往温婧蓉跟前凑,毕竟自己那时候还小,有些事情未必看得周全记得清楚了,眼下有个活生生的人证憋了劲儿地要表功,慕容明珠不相信她会不漏一点端倪。况且能被皇家选中做乳母的,方氏必定也有自己的能耐处,这一路上或许真有能用得上她的地方。 慕容明珠自忖方氏又势利又胆小,量她也不敢对景王府的未来王妃做什么。再说那另外配的两个妇人,旁的不用她们管,首要的便是暗地里偷盯紧了温婧蓉的吃食,正是用来提防着万一有人起什么坏心。 布置完这些,温婧蓉在外头逛了大半日也终于回来了,还顺便带回来一溜的特色小食。慕容明珠自小便是京里头长大的,这些零嘴早就尝过不觉得新鲜,但是看她试了这个吃那个,不由得也来了胃口。 若说温婧蓉这肚子一尘埃落定,变化最明显的便是她忽然不吐了,吃什么都觉得香,但是一进厨房闻到还没处理的生肉味道,立马吐得昏天黑地,恨不能把胆汁儿也给吐出来。这么一来,慕容明珠这挑嘴的毛病也不药而愈了,陪着她吃小厨房彭大厨专做的孕妇饭,她吃不下的统统便都进了他的肚子。 温婧蓉这趟出门可不只是放风去了。在京里头这么转悠了半天下来,京城的格局她大概心里有了个数,顺便又去京里头最繁华的几条街道逛了逛,心里盘算的是温景新和枣儿将来能做些什么营生。找地方的事情反正已经交代给慕容明珠,她倒是不怎么担心,一路不光看着,看到哪家店里头人多,便让随行的上前打包两份点心回来。这么逛了半日,估摸着慕容明珠大概也要从宫里头出来了,温婧蓉这才带着一堆吃食心满意足地回来了。 温景新和枣儿那边早就有人按了温婧蓉的吩咐,各式捡了一半送了过去。剩下的分量虽多,她和慕容明珠两人竟然也都吃下了,胃口也算惊人。祭了一番五脏庙,慕容明珠将宣正帝有意让自己去山东赈灾的事情跟她说了,温婧蓉听罢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走?” 慕容明珠被那一句“我们”甜了半天,好一会儿才答道,“这几日大概就有圣旨下来了,到时候可苦了你了。” 温婧蓉白了他一眼,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就知道他肯定要带着自己一起走的。 分割线~~~~还有一更估计会比较晚,亲们还是别等了早点睡吧,明天再看一样滴。 第九十章 山东之行(上) 这几天朝中关于山东赈灾一事的折子不断,细细看来都有郑家和杨家各自派系的影子。宣正帝一直存了心思故意压着消息没发,等虾兵蟹将都蹦跶得差不多了,才在早朝上宣布了这次赈灾的人选。一干人等惊讶的同时,又觉得在情理之中,宣正帝自登基以来,除了刚开始的一两年不得不向外家靠拢,争取老臣们的支持,近年来是越来越防着他们,便是他外家杨太师一系,也不见有多荣宠。 反倒是景王慕容明珠,这些年来越发受到重用,身居高位又是当今圣上同胞弟弟,行起事来谁的面子也不卖,楞是冷面无情,手段又狠辣,让官场中的很是畏惧,生怕一个不着落到这玉面阎罗的手里,被他盯上,不死也得脱层皮,尤其他手下那一帮黑字影卫队,神出鬼没的,让人防不慎防,更不用说景王手上有着“如朕亲临”的奉令,说有罪便是当场杀了都可以,真是让苦主们连说情都没后门走去,怎能不让京中的大人们一见到他,便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平常不要说什么人情往来了,见着景王府的仪仗都是绕道走,生怕被慕容明珠给惦记上了。 杨太师兀自闭目听着众臣的议论声,他早知道小皇帝防着自己,想当初那个软软小小能让他抱在怀里头宠的孩子,如今也长成他曾祖父那个天怒人怨的样子了。到底还是他女婿不靠谱,害的下头两个孩子如今都矫枉过正,一个小小年纪便心思过重,一个断腿之后越发阴沉,早年两个还小的时候多可爱,会抱着他的腿要这个要那个的。陷入回忆中的杨太师脸上露出一抹浅浅的笑,让边上的余大人看着有些困惑不解,怎么他们的折子被驳回了太师反而还笑了呢? 这山东赈灾的差事里头的油水,倒不是他们这次看中的。说实话,他们的眼皮子还没那么浅,为了这么点钱跟郑家的争来争去的。任谁都看得出来宣正帝一门心思地想要培植新人,摒弃他们这些老臣们,便是他们心底不服气,这天底下的江山毕竟还是姓慕容的,既然老人当家的不喜欢,他们就投其所好推举上新鲜血液。冯进便是他们选中的最佳人选,他先时是杨太师的门生,又是新进的翰林,文章出彩不说,为政也自有一番见解,只可惜时运不济,宣正帝倚仗杨家的时候他正新丧母,不得不回家乡丁忧了三年。等他丁忧完了回京,杨家已经不复当年的荣宠,也被宣正帝扫到了一边不用了。 这次山东赈灾的差事,虽然杨家一系的还是推举了冯进,但是不出杨太师所料,这份差事最终还是落在了景王慕容明珠的身上。他在心底叹了口气,避着外戚专权和朋党之争的确是必要,但是就此而埋没了人才,却是真正可惜。他回头在队列里头找了找冯进的身影,只见他脸上照旧一番淡定神色,并不见失落的样子,心中不免对这个学生的印象又好了几分。 散朝了之后冯进只对恩师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便自行离去了。杨太师边上的余大人见此心中有些不满,说道,“这冯进也是不知做人,便是没推举上了,也该对大人致谢一二。” 杨太师笑看他一眼,“便是因着我们推举了,皇上才没敢重用他,晚照你说他见了我是该谢还是该哭啊?” 余大人一时语塞,竟答不上来。又听得杨太师摇头叹道,“可惜这冯进了,沾了老夫这层关系,怕是有个几年要熬的。” 余晚照由彼及此,不禁心有戚戚焉,想到这几年自己在户部也是不上不下的,苦笑一声,伴着杨太师一同走了。 且不说郑家派系的又是怎样一番光景,杨太师有一点却是说错了,冯进在早朝时听了山东赈灾的旨意,当下心里头便已经有了主意,一退朝便往着景王府而来。门房在听到他求见自家主子的时候,心中别提有多讶异了。要知道平日里头这些京官都是恨不得绕道避开景王府的,竟然还有自己送上门来的,这可真是新鲜了。 心底看热闹归看热闹,门房还是不敢怠慢,好声气地领了人进耳房喝茶等着,另外派人去通知了李老管家,接下来这人能不能见着自家王爷,那便要看里头主子的心情了。 兴许这天是真要下红雨了。不过一刻钟,正院里头的金霜便出来带了人进去,直过了一个多时辰才见人出来。这叫冯进的客人在书房里头跟自家主子说了些什么谁也不知道,只不过翌日景王府出巡的车队里头,便多了一个不起眼的翰林。谁也不知道,西楚的一位名臣正从这里开始起步,而这一切,都源于景王府书房中的一场密谈。 温婧蓉怀着近两个月的身孕,月份还小,衣裳也还厚重,要是不说,旁人还真看不出来她怀孕了。温景新和枣儿却是一早就知道了,这会儿送她出远门,都是担心得很。孕期怕接触了猫会感染弓形虫,毕竟西楚没有宠物的驱虫药可以吃,枣儿按照温婧蓉的意思特地将牛奶关在院子里头没跟着他们出来,但是早上小胖子不知道是不是预感到了什么,怎么都关不住,跟着两人一起出了院子来送温婧蓉,似乎是知道她这一去,估计很久都回不来的,呜呜叫着咬住了她的裙子不肯放她走。 边上伺候着的又是怕狗儿绊倒了她,又是忌惮着怕弄伤了狗,谁都知道这条黑色大狗是温婧蓉养着的,生的凶狠不说,还格外霸道,它要是在路中间睡下了晒太阳,路过的要是吵醒了它,能被撵着追上半个王府,虽说不咬人,但是这么条站起来跟人差不多一样高的大黑狗在后头不紧不慢始终离你一步远地追着你,是人都要吓得恨不得能再生出两条腿来,好跑得快些了。 方氏这会儿正纠结这要不要豁出去护主一把,到底还是怕了小胖子那一口白森森的牙,反往后头缩了缩。温婧蓉也怕自己被小胖子给拉摔倒了,连忙蹲下抚慰了他好一会儿,这才得了自由。 被临行前的这一出一闹,众人的离愁别绪都消了不少,怕小胖子还要追着马车走,枣儿和温景新将狗绳握紧了,目送着景王府的车队越走越远,直到消失不见。 第九十一章 山东之行(中) 景王府的车队,加上此次赈灾的物资,浩浩荡荡地足有半里之长,那光景,出京城的时候引来了一堆人的围观。 温婧蓉和慕容明珠乘坐的马车上,为了减震垫了厚厚的好几层棉花,幸亏北边这时节还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不然还真会被热死。不过即使是做了这样充足的措施了,每一次马车有些颠簸的时候,慕容明珠还是会很紧张地看向温婧蓉,生怕她被颠得不舒服了。 被盯的次数多了,温婧蓉便有些不耐烦了,她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不过是怀个孩子,又不是怀块玻璃,心想他大概也是紧张过度。她记起出发之前,东魁她们似乎在马车上的暗格里头放了好些东西,连忙起身开始了寻宝之旅。 慕容明珠一个错眼没看着,便看见她这边那边地不停倒腾,心简直吊到了嗓子眼,腿脚动不了,只能张着手往她那边虚扶着。好不容易等她翻箱倒柜地找完了东西,这才安下心来。 温婧蓉把翻到的书啊,棋子啊还有笛子之类的统统往桌子上一堆,没想到这马车看着四面光光的,里头藏着的东西还不少,都是些旅途中用来供主人打发时间的。其中竟然还有一副跟扑克牌大小的木片雕成的牌,温婧蓉以为遇到穿越前辈做的东西了,拿手上仔细一看,原来根本不是一回事,不仅牌面花样少了许多,上头刻着的花纹式样也是不一样的。 第25节 慕容明珠见她感兴趣,也伸着脖子凑过来看,笑道,“你从哪里翻出来的,这还是我小时候玩过的,原来在这车上,还以为丢了不见了。” 温婧蓉闻言,将牌递过去给他,慕容明珠一手接了,一手顺势将人往自己这边拉。他用的力气并不大,温婧蓉要是不愿意,稍一用力便能挣脱开来。她瞄他一眼,只见慕容明珠眼里正闪烁着几分忐忑,生怕她会拒绝的样子。堂堂一个王爷被自己欺负成这样也怪可怜的,她一时心软,乖巧地顺着他的动作靠进了他怀里。 慕容明珠低头闻了闻她的发,有些不确定自己真的又能这样毫无阻碍地抱住她了,不由得又紧了紧手臂,正好勒到她的肚子,立马就被温婧蓉不满地拍了拍他的手,嗔道,“轻点,小心孩子。” 被她这么一喊,慕容明珠吓得连忙松手,无措地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好。忽地手上一暖,却是被她拉住了,轻轻地环在了她腰上。正又惊又喜之间,她转过脸来往他唇上便是轻轻一吻,明明只是蜻蜓点水的一触,已是胜过人间无数。 “孩子结结实实地在我肚子里头长得好好的,你再一惊一乍的,我就当你是只要孩子了。” 慕容明珠一听急了,正要辩白,便被她止住了话头,“好啦我逗你的,不过你真的别老是盯着我了,跟盯犯人似的,就是坐牢的还有放风的时候呢。我要是不舒服,一定会跟你说的,孩子不仅仅是你的,也是我的呀。” 说罢,她往后重重地一靠,将全身的重量都放到了他身上,慕容明珠险些被她带得翻到,连忙抱稳了。 “这牌叫什么?花样挺稀奇的,怎么玩啊?”温婧蓉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那副牌上了,好奇道。 “这个叫福牌,京里的人闲暇时候就聚在树荫下头玩这个,你小时候没玩过?” 温婧蓉摇头,她又不是这里的土著,没见过也是正常的。 慕容明珠却以为她是家里穷,连这两个铜钱便能买一副的福牌都没见过,心中不免又是一阵怜惜,便抱着她手把手地教了。两人捏着牌玩了一个上午,温婧蓉一直躺在他怀里,手里有些什么牌,慕容明珠只需瞄一眼便能看个一清二楚,净捡着她吃得着的牌出了,几场下来,身上的金叶子便被温婧蓉赢了个精光,末了还得写了欠条先押着。两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笑声传出马车外,让随行的黑风和黑羽不自觉地脸上也挂上一抹笑意。 他们家主子下棋是出了名的算无遗策,京城中险有对手,便是红叶寺的主持,也堪堪敌得过两盘,再下却是不行了。如今打一副福牌却被温婧蓉一直压着打,说不是故意,谁都不信。 和他们一起长大的主子终于也有了心爱的人了,黑风笑着回望一眼慕容明珠他们乘坐的马车,颇有一种吾家有子初长成的喜悦和自豪。 分割线~~~~太困了,先更这么点,晚上再补吧。 第九十二章 山东之行(下) 沿路积雪深厚,便是有了整队人马专门清理道路,景王府的马车队还是行走了好几日才进入了山东境内。沿途他们也有好几次被雪道给阻了没赶上驿站,只能拣个清净的地方铺了油毡搭起临时的帐篷,夜里篝火不断,便是这样车队里头也还有壮小伙儿受冻病倒的。 临近山东,沿途零星还能看到些逃难的,面色仓皇,所幸衣裳还是足够御寒的。慕容明珠派人跟他们打探过消息,才知道朝廷下令预发放的救济粮分毫没有到受灾户的手里,设的粥站每日队伍还没排到一半就收了,领到的粥汤水清得能晃出人影来。 “眼看这一年的光景是没了,有地方投奔的都往家人处投奔去了,要不是被逼到绝路,谁又愿意背井离乡呢?” 逃难的其中一名老者,面似五十多的年纪,还带着个七八岁的小孩,做书童打扮,在这一群人里头格外显眼。黑风他们问了才知道他原是在济南通县做私塾先生的,这年头不好,乡里的馆子也没了学生,苦熬了一个月,看村里的人都往外跑了,老先生这才打点了行李,带着捡的孩子一起逃了出来。 毕竟是肚里有些墨水的,说起山东境内这次的雪灾,倒是比旁的难民要条理清楚许多。黑风便做主将他留下了,包吃包住的,老先生也十分愿意,与一同出来的村民们道了再见,便挤在杂役那车里头,虽是委屈了些,却也比两人这个把月过得要舒坦多了,至少吃喝不愁。 到后头逃难的越来越多,不用慕容明珠吩咐,黑风等人也警醒地在每辆马车上挂出了景王府的标示。他们这车队载着这么多辎重,沿路实在是扎眼得很,那些路过的逃难人望向粮草车的时候,那眼睛都是泛着绿光的。也幸好他们这次带的人多,宣正帝把一支黑甲卫都派给了慕容明珠,一片皑皑白雪之中只见一尾黑色铠甲长龙,尖利的长矛刃上映着雪光,却是比那漫天幕地的冰雪更为森冷。此等震慑力,也为慕容明珠他们省却了不少麻烦。 也有那逃难的,知道他们这队人马是朝廷派下来赈灾的,将信将疑地跟在了车队后头。慕容明珠原不是那等软心肠的人,看着温婧蓉的肚子,想了想就当自己是给孩子积福,下令在晚上安营的时候开粮车煮粥布施。下这个令其实也是冒了挺大的风险的,万一这些难民贪心不足闹将起来,虽然有黑甲兵和影卫队的护着,打杀起来却是免不了有所损伤。 救济粥只施一顿,车队后头跟着的人们虽然饿极了,排队的时候却很安静,领了自己的那份便围到篝火堆边上慢慢喝着。这样的景象看在温婧蓉眼里,也只能喟叹一声,若是自己当初在小村子里头一直不出来,遇上天灾的话,估计也不比他们好到哪里去吧。 车队如此走了几天,身后跟着的难民也越积越多,黑风他们不好驳了主子的意思,却也在暗暗担忧难民多了会不会闹事抢粮车。没想到这些人在他们车队中午停下休息的时候,只围了篝火取暖,静静看着他们吃干粮。到了晚上领粥的时候才挤到伙头边上,排好队等着。这份秩序井然着实让众人吃惊,后来跟老先生一聊,才知道这些逃难的大多都是老实的庄稼人家,一辈子没见过比里正更大的官的多的是,看到车队上头遍插着的景王府旗子,心中已是敬畏得要死,更何况领粥的时候两边守着的黑甲兵,哪里还敢作乱,有口吃的感激都来不及了。 “可见这平头老百姓是十分容易满足的,能有口活命的粮,能有个安身的地方,就足够了。山东府这些官员却是拿着刀拿着棍,逼着人往绝路上走啊。”老先生跟慕容明珠报告完,如此感叹道。 他偷眼瞄了一下马车中端坐着的慕容明珠,心想可见这传言也是不可信的,这跟玉雕凿出来一般的温润公子,哪里像是活阎王的样子,更别提他还心善地容了这些逃难的跟着车队回故里,能许他们一碗热粥活命。 慕容明珠并没有在意他的打量,让人下去之后,才对着隐在纱帘后头的温婧蓉说道,“真真是官逼民反!山东的这些官员也真是胆子忒大,连免了的赋税都敢私自征收了,开的粥站也是阳奉阴违,若不是亲身至此,还不知道这山东府一片,上下官员已经窜通一气,关起门来坐江山了!” 温婧蓉很少见到他如此生气的样子,并不说话,只打了帘子上前来替他倒了一杯热茶,见他接过去喝了,才慢声劝道,“一样米养百样人,要我说,还是源头上使的坏。没个带头的,底下的哪里敢动,便是没胆色的,瞧着大家都坐上车了,他不坐,便是挡路的人,如此也正常。只是你又有何打算?常言道法不责众,这山东府少说也有二十多大大小小的官,小小乌纱帽虽轻,堆起来却不是那么容易摘下的。” 他似是累极了,阖眼往后一靠,沉声道,“到了济南地界,先把府台给控制住了再看情况发落吧,总逃不了这些人的。” 温婧蓉想起他们刚认识那会儿,他也是奉了皇命到湘西查私盐,结果被人追杀,流落到牛家村;后来就算是他打了休养的旗号到了余杭,没空闲几天便又有皇命下达,虽然慕容明珠没跟她说过皇帝要他做什么,那几日他天天宿在书房却是看得见的;这次回京城,这还天寒地冻的,便又要赶往山东“赈灾”。 这三件差事,哪件不是要(杀)人见血的?外头的人只知道活阎王,又有谁指着高坐在龙椅上头的宣正帝骂一声残暴?慕容明珠便像是一把匕首,由着宣正帝肆意使用,他给了景王府无限的荣宠,却也将其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退无可退。他日万一景王府有个什么不测,满朝文武,或许连个说情的人都不会有,比宣正帝更像一个孤家寡人。 这难道就是天家的父母兄弟情? 温婧蓉表示自己真心无法理解,看着慕容明珠越发觉得心疼。这是她的男人,是她未来孩子的父亲,拖着一双残腿,他本该享受一个闲散王爷的生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置身与冰天雪地之中,成为他兄长的盾和刀。 慕容明珠正闭眼养神着,忽地察觉到她往自己这边靠近,接着头上的簪子就被她解下了,纤纤十指,忽轻忽重地在他头皮上按压着,舒服得让他瞬间没了骨头,顺势倒在她腿上,活像一只正在被顺毛的大猫,懒怠得昏昏欲睡。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时候马车里头光线昏暗,慕容明珠放空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身处何方。这时他眼睛也已经适应了黑暗,才发现原来自己脑袋底下枕着的,正是温婧蓉的大(腿)。抬头一看,她一手支脸,歪着脑袋睡得正香,左手还放在他肩上,之前替他揉捏的位置。 若不是怕自己压坏了她,慕容明珠光是这么看着她的睡颜,就能看一晚上。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脸,热热的,跟刚剥壳的鸡蛋一样滑。慕容明珠忍不住又摸了一下,反倒惊醒了温婧蓉,她毫无顾忌地打了个哈欠,一动弹,才发觉自己不仅腿麻得厉害,肚子也早就饿得空了。 傍晚的时候黑风有来叫过他们,半晌没听到动静才推了车门查看,见两人睡得十分温馨,想了想便没忍心叫醒他们。晚饭特意温在炉上,又用油毡围了马车档风,只等着他们自己转醒叫人。这会儿一听到马车里头终于有动静了,连忙让人把热水等送上。 慕容明珠见这油毡布挡着还是挺有效果的,马车也不下了,是夜直接和温婧蓉在马车里头歇了。马车里头到底不比帐篷宽敞,两人头碰着头抵足而眠,倒更显亲密,只不过要是小慕容没那么容易激动就更好了。 第九十三章 宴无好宴(上) 等到车队终于进入济南地界,山东府大小官员早立于官道两旁,专程等着迎接景王府车驾,为首的正是山东府台谢安怀。 众人在雪地中已经等候多时,身子骨早就冻得发硬了,这会儿一看见远远的景王府旗帜,准备跪迎的时候险些出了丑。 “山东府台谢安怀等恭迎景王。” 谢安怀朗声迎道,投向马车的目光不无审视。而余下众人都随着他跪拜着,大气不敢出一声。谁都知道景王这次亲到山东为的是什么事情,保不准自家脖子上的这颗脑袋,一不留神便被人摘了去。 “起了吧,这天寒地冻的,也难为你们了。”慕容明珠说完,掩嘴咳了一声,边上黑风立刻将车门又拉上了,转身对着谢大人歉意地笑了笑,说道,“王爷在来时的路上犯了风寒,后续的事情等王爷身体好些了再说,各位大人先请回吧。” 在雪地了等了半天,结果连个正脸都没见着,众人却不生气,脸上明显都是松了口气的样子,也不敢打扰了慕容明珠养病,纷纷退到一旁好让车队过去。唯有站在最前头的谢安怀,面上又是鄙夷,又是暗忿,他边上站着的林参赞连忙低声提醒道,“大人,切莫误了主子的大事。” 谢安怀一时忿然,险些露了端倪,连忙隐下了情绪,与下属们说了几句便带头散了。 而另一边,温婧蓉正跟慕容明珠说话,“看你之前那么生气,我还以为刚刚你会忍不住就先发作起来了呢。” 他躺在她腿上懒洋洋地说道,“办差事哪有那么容易,一到地方就能不由分说地把人家乌纱帽给端了。先看上几日,不用等我们动手,不老实的自己就会跳出来了。” 他嘴上说的轻松,却是说给温婧蓉听,好让她放心的。刚刚跟谢安怀打了一下照面,慕容明珠在他眼中看到了熟悉的精光,那是猛兽捕猎之前隐忍的眼神。他心中警戒已生,这山东的雪灾看样子并不像他想象中那么简单。他们这行人这么一来,便像是在平静的水面上投下一颗石子,搅浑了这池水,不管这底下藏着什么东西,总该会冒出头来的。 慕容明珠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往日里比这更凶险的情况他都碰到过。可是这次带着温婧蓉,她肚子里头还怀着他跟她的第一个宝宝,慕容明珠头一次觉得有些怕了,后悔当初就应该让她好生待在京城里头养着……可一想到太后,他只能苦笑一声,留她一人在京中,他也是放心不下啊。 思及此,他倒想起来他的乳母方氏,对着温婧蓉嘱咐道,“若是方氏到你跟前凑,你记得多问问她,我小时候的事情,以及跟太后有关的事情。” 温婧蓉明白他的意思,应了一声,手里把着的焦木象牙梳仍不轻不重地替他通着头路,舒服得慕容明珠渐渐没了声音,窝在她腿上又睡熟了。 温婧蓉笑着点了点他的鼻子,他们两个当中到底谁更像孕妇啊,慕容明珠整天吃了睡睡了吃的,再这么养下去怕要给她养成一个球了。 车队在济南跑马泉的皇家别院前头停下,挤挤攘攘的大半日才整顿下来。跟着他们进了济南的灾民们领了口粮,分别寻地方住下了,就等着赈灾天使们定出一个章程,才好返乡。 黑风见好些人家连个遮风避雨的地方都没有,一时心软,求了主子同意,将中间相通的小门一关,理出后院下等杂役房的大通铺,竟也住进了百来号人。虽然地方简陋了些,但是逃难了这么久,头上终于有了一片瓦遮身,众人纷纷感叹景王仁慈,年长些的更是睡前三炷香为慕容明珠念一声平安佛。平日里这些人走别院的偏门进出生活,倒也互不打扰,安静得让前头的都几乎忘记了后面还住了这么多人。 慕容明珠托病清净了三天,到第四日才开了别院的门。主子托病,底下的人却没闲着,黑风等人接了命令分头行动,一路乔装了融进市井间打探消息,一路到地头庄子里头亲自勘探灾情,还有一路盯紧了山东府的大小官员们。没想到山东府的官员们比他们想象得要沉得住气,这几日进都安生待在驿站里头并没有到处串门子。 敌不动,那就只好我动了。 慕容明珠反正“病”也好了,正式理事前,跟地头蛇们熟悉一下见个面也是必须的,当天便发了帖子给诸位大人们,议定了次日中午将在别院设宴。 这三天黑风等人的收获并不少,有百来户佃户画押了的证词,也有从谢安怀书房里头搜出来的账本。人证物证皆在,参与其中的官员们手上到底分到了多少,也是白字黑字记得清清楚楚。正所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鸿门宴已经摆下,便看明天有多少愿者上钩的了。 转眼到了第二天,一切准备就绪,慕容明珠去往前厅的时候,特意留了五十多黑甲兵守住主院,生怕出什么变故。温婧蓉还笑他太过小心了,等到了未时还不见前头有动静,她不由得起了疑心,带着人便要往前厅去看。还没走到,隔着花廊便听到有兵器相击的声音,温婧蓉连忙止住步子,警觉地吩咐边上的回去叫人,自己则跟剩下的两人往窗子下头躲了。趁着人不注意,她偷偷往里头一瞧,险些惊叫出声,幸亏反应及时,生生忍住了。 只见厅中众人倒得七歪八歪的,虽还有意识能说话,却是个个都没办法动弹。温婧蓉连忙往主位上看去,慕容明珠正勉力撑着身子,不让自己倒下去,一面死死地盯着厅中站立着的唯一一人。 “谢安怀,敢在本王府中下毒,你好大的胆子。” 见他还有力气骂人,温婧蓉心中稍安,朝那两人做手势,让他们各自躲好了别出声,便听得里头谢安怀朗声笑道,“慕容家的狗贼,你也有今天。想不到吧,你的人这几天在外头忙乎的时候,我早就在你府上安插好了内应,在你们的茶水里头下的软筋散,味道如何?” 第九十四章 宴无好宴(下) 不是毒物就好,温婧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打量起厅内的情形。刚刚一惊之下,她只注意到了慕容明珠这边的情况,如今看仔细了,才发现谢安怀的身后,还站着四十多个举着火把的士兵,正虎视眈眈地望着厅中众人,就等主人的一声令下,便要将这地方烧个一干二净。 跟着他来赴宴的其他官员们此刻也意识到了情况不对,有套往日交情的,有哭着求饶的,厅里顿时乱成一锅粥,吵得人脑仁子生疼。 “都给我闭嘴!今日你们一个也跑不了,有景王陪着你们一起死于意外失火,这黄泉路上也有个领路的,不是正好?”谢安怀冷声笑道,面色在火把的映衬中,显得格外狰狞。 “姓谢的,没想到你心这么黑!早知道当初我就该听学林的,把县里的事情老实上报了,也好过今日死得这么不明不白,连累我族里日后都抬不起头来。”通县的县令破口骂道,眼下他也不顾什么上峰不上峰了,只恨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咬牙切齿地望着谢安怀瞪红了眼。 厅里的山东大小官员们,也纷纷将谢安怀的阴私都抖了出来,骂个不休。谢安怀却好似完全没听见的样子,大步往主位上慕容明珠的方向走了过去,居高临下地看向他,鄙夷地狠狠踹了他盖在毯子下头的双腿一脚。 慕容明珠被踹得翻倒,正要挣扎着爬起来,却被谢安怀一脚踩在了胸口上,又被带翻在地。 “忘了你的腿是断了的了,这一脚总感觉到了吧,滋味不错吧?”厅中慢慢安静下来,众人都盯着谢安怀和慕容明珠这边,被他的胆大妄为吓了一跳。 侮辱皇族,可是死罪啊。众人心惊过后,又觉自己的反应可笑,眼下他们都是谢安怀砧板上的肉,便是王爷又怎样,都难逃一死。 “你是谁?”慕容明珠抹去嘴角的血,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刚刚以他贴着地的角度,正好看到了窗户那边温婧蓉探头的动作,怕谢安怀会发现她,故意引着他说话道。 “也罢,好叫你死个明白。真正的谢安怀年前就死了,而我,只不过是来替代他做一些事情的人,便是说了你们也不认得,又有谁会注意一个不起眼的下人呢?”他踢开慕容明珠,似是厌倦了和他们浪费时间,朝带来的士兵们做了个手势,便要往大厅门口走去。 “等这把火烧尽了,谢安怀也就跟着你们一起真正死去了。这鬼天气,正需要这么一把火烧了暖暖身子,等你们下了地府,别忘了在后秦的列位先帝跟前磕个头,抢了人家的东西,是时候该还了。” 他大笑一声,退出前厅,站在回廊上看着士兵们往里头扔火把。火舌很快舔着厅里头铺着的厚实地毯烧了起来,温婧蓉再也顾不得,心下虽然奇怪去叫人的怎么跟泥牛入海似的再无消息,打着手势让那两个侍卫跟自己一块翻着窗户进去了,三人顶着浓烟正要将慕容明珠往窗户那边抬,他身下的地毯忽地被顶开,竟露出一个一米见方的地洞来。 温婧蓉还来不及惊讶,便看见黑风从里头冒出头来,眼下也不是说话的时候,三人自发地趁着火势还没有蔓延开,将厅里受困的人一个一个地往地洞里头扔了下去。虽是只有两米不到的高度,中了软筋散的众人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被当成沙包一样扔了下去,也没办法借力缓冲,只能生生地受了,一个个疼得龇牙咧嘴的,当官的那点体面荡然无存。 底下也有人接应着,将众人一一驼在背上,顺着地道往外走了不一会儿,便到了一处地窖。黑风让人看实了这些官员们,背了慕容明珠,让温婧蓉跟着他们从地道出口出去了。 “谢安怀那边怎么样了?”慕容明珠安抚地看了一眼温婧蓉,平下气息朝黑风问道,刚刚那一脚正好踩在他胸口上,让他到现在都还有些喘不过气来。 “黑羽那队人过去追了,跑不了他们。” 温婧蓉听得云里雾里的,等他们都说完了,才问道,“这些都是你们安排好的?” 慕容明珠怕她多心,连忙解释道,“先前黑风他们只是查到了一些可疑之处,偌大一个济南,竟找不出一个打铁的。所有的打铁铺子早在一个多月前都关张了,赶上山东闹雪灾,背井离乡的多了,也没显得惹眼。黑羽顺着这条线查到了济南郊外有个闹鬼的庄子,时常半夜里头人声不断。那庄子防守森严,如果我没推断错误的话,那便是谢安怀的兵器铺子。本来我是想趁着这次午宴探一探谢安怀的底的,没想到这厮这么心急,险些就交代在他手里了。” 温婧蓉叹了一口气,擦了擦他脸上沾到的火灰,心疼道,“下次可别这么大意了,不是回回都有这样的好运气的。” 要是那时谢安怀手里提刀直接将他杀了,便是自己,也没办法隔空打牛,将他从刀口下救下,那样的场景温婧蓉简直连想都不敢想。 “刚刚那下踢得疼不疼?” 慕容明珠忍着难受,迎着她的关切目光摇了摇头。温婧蓉不信,将他抱到床上扯了衣服看了,只见胸口上一个明显的乌青印子。他生的白皙,那印子便看着格外吓人。温婧蓉又去脱他的裤子,慕容明珠没拦住,三两下便被她抽了裤腰带褪了个精光。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他又羞又急地想要扯了被子盖一盖,无奈道,“你这不打一声招呼就脱别人裤子的习惯什么时候能改一改?” 温婧蓉却没理他,手轻轻地抚在他被踢肿了的右边大腿上,“疼吗?” 慕容明珠也低头望了一眼,笑道,“这便是我断腿的好处了,一点都不疼。” 这话透着几分辛酸,她还来不及说什么,黑风已经带着金圣手赶到了。一番诊断下来,谢安怀那一脚幸好被把他踢出个什么好歹来,开了些安神散淤的药,又替慕容明珠扎了几针才走。 送走了金圣手,温婧蓉安心多了,拿了药油又仔细地替他推拿了一遍,最后还是慕容明珠怕她动了胎气,怎么都不让她再动手了,两人这才倒头抱着睡下了,哪管外头还打杀声冲天,兀自好眠。 第九十五章 方氏吐真言 第26节 这一觉便睡到了临近太阳落山。别院里头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还无端端失火烧掉了一个花厅,惹得府里的随行仆役们很是议论了一番。火起的时候方氏正在睡午觉,一听到外头有人喊走水了,连衣服也顾不上穿就往外头跑,跟着众人躲在后院里头躲了大半日,才想起来自己伺候的温婧蓉,这会儿也不知道在哪儿。 她顿时心里一哆嗦,这万一女主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她那小主子能饶得了她?连忙壮着胆子往前头去打探消息去了,这一问之下,才知道两个主子这会儿已经歇下了,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等火灭了,她回了房等着两人醒了,趁着慕容明珠往书房去了,才敢跑到温婧蓉眼前献殷勤。 “妈妈没受惊吧,下午这火起得蹊跷,只顾着救火了,倒忘记了派人问您一声。” 这要死的西楚,年长一些又有些脸面的下人竟是以“妈妈”称呼的,搞得好似青楼一样的。温婧蓉到现在都还有些不习惯,说话便有些迟疑,听在方氏耳朵里头,便成了另一番味道。倒像是在说她伺候地不尽心,没第一时间守在主子身边似的,不由得老脸一红。 “王妃仁慈,还记挂着老奴,倒叫老奴更加没脸面见您了。” 温婧蓉心想慕容明珠交代自己的事情看来还真的有戏啊,顺着她的话头装作惊讶的样子,问道,“妈妈这是从何说起?” “说出来都丢人,老奴以前也是在杨太师府上的家奴,见过一场大火,险些被烧死在里头,这才落下了怕火的毛病。下午一听到走水了,老奴一时慌不择路,竟忘了照看王妃一眼,难为您心善不跟老奴计较,要不然,老奴是真没脸再来伺候您了。” “哦,京中怎也起得这么大的火?不是有水龙队专门负责救火的吗?” “您有所不知,那场大火是除夕夜烧起来的,又是深夜大家都睡死了,火势借着风一会儿就将半个院子烧了个精光,可怜那杨家大小姐和她房里的四个大丫鬟,连声气都没出就被活活烧死了。老奴那天晚上喝多了酒,正宿在偏院的耳房里头,要不是夜里睡得警醒,恐怕也早被那场火给烧死了。” “杨家大小姐?”温婧蓉抓住了关键词,追问道。 “就是当今圣太后的亲姐姐,跟王爷和皇上一样,她们也是一对双生子。姐妹俩个本来一个定了尚书家的大公子,一个过了年便要进宫,双喜临门,没想到这节骨眼上会出这样的事情。真是天读红颜啊。” “是天妒红颜。”温婧蓉听她学舌学得不知所以,纠正道。 “王妃好文采,老奴肚子里头墨水少,听人是这么说来着。”方氏朝她憨憨一笑,温婧蓉见她聊开了,便指了凳子让她坐了,又赏了点心茶水,方氏还以为自己在她跟前得了脸,越发有底气,被温婧蓉带着,两人聊着聊着便聊到了慕容明珠的小时候。 “妈妈可以说是看着王爷长大的,养恩可比生恩还要大呢,王爷还特地嘱咐了我要好好待您,切不可怠慢了。” “王妃您这话说得,老奴可受不起了。”方氏嘴上推拒着,身体姿势却似越发放松下来。前头她跟温婧蓉接触地不多,心里还敬畏她几分。这会儿温婧蓉故意装作懵懂的样子,话里话外都透着几分“我刚来什么都不清楚,就靠您带着我了”这样的意思,不由得嘴松了起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本就是个拎不清的人,被温婧蓉刻意奉承着,更是嘴上没个把门的,统统都说了。 “要说王爷可打小就是个惹人疼的。圣上小时候可没王爷这么懂事儿,三岁就知道拿着鞭子抽人玩了,我们王爷就不一样,乖乖巧巧的往边上一坐,抱着本书就能看上半天。那时候王爷两只手摊开了都还没书一半大呢,字也认不全,如今想起来那模样也真是惹人疼。” 慕容明珠这时已经从书房回来了,本来是想来找温婧蓉一起用晚饭的,听到房里的声音,顿时按住了黑风让他别出声,两人就靠在门外面将里头两人的谈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说什么三岁大的自己一个人坐在边上看书能看一下午,慕容明珠本已经忘了,被她一提隐隐约约地记了起来。那时候分明是她躲懒,塞给自己一本书让他坐外头自己看书玩,要是不装这个样子,宫人送来的饭他就别想吃了。现在想来,方氏也是存了让自己争宠的心思的,每次她都是捡了父皇可能会得空的时候扔自己在那里,还不是知道他母后这条路已经走不通了,巴望着能从父亲这边夺得一点关注?! “才三岁就这么用功啦,还是妈妈您带的好啊,以后我肚子里头的出来了,也不知道会不会跟他爹一样这么聪明。” “您放心,这孩子准像王爷那么聪明。”她拍了几句马屁,又故意叹道,“只可惜像王爷这样聪明的,先帝也爱得不行的,太后却不喜欢。一年到头来看他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出来,更不用说抱了。真是可怜见的。” “这天底下哪有不爱自己孩子的呀,妈妈您莫不是在骗我吧?”温婧蓉笑着反驳道。 方氏果然急了,“这老奴可不敢骗您。” 她忽地停住了,四下一看无人,才壮着胆子低声说道,“有一天晚上,当时的先帝也知道太后不喜欢王爷,硬是要她抱了一起睡下,结果您猜怎么着,半夜里头荣华殿忽地传来一声尖叫,那声音跟鬼叫似的,吓得老奴立马从床上滚了下来。到后头殿里的灯又亮起,又是叫人又是喊太医的。老奴胆子小,也不敢凑前头去看,后半夜有宫女把王爷又抱了回来,老奴一抱上手就觉得不对,打开襁褓一看,小脖子上一圈青黑,吓得老奴一腿跌坐在地上,险些摔了小主子。” 屋里的温婧蓉和屋外的慕容明珠都是心中一紧,黑风这会儿也是讶异地无法言语,当下沉了心神,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继续听里头的说话声。 “是谁掐的?”温婧蓉哑着声音问道。 “王妃您这话问得老奴就不敢答了,当时荣华殿里头就先帝和太后两人,王爷这身份,便是再不招主子喜欢,也没人敢往他脖子上招呼啊。” “老奴当时还跟殿前的司帐相熟,当时年纪小也好奇得要命,趁着她不当值的时候问了,开始她也不敢说,后来被老奴缠得没办法了才说了。那天夜里本来帝后都已经睡下了,半夜里小主子忽然尿了床,司帐姐姐几人脱了小主子的衣服擦洗,不知怎么地太后便尖叫了一声,后头的事情她就不敢说了。老奴本来打算再磨她一阵子的,结果没几日她便被报染了时疫去了。老奴当时也没多想,过了一阵子当天夜里当值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老奴才怕了起来。幸亏主子们开恩,留了老奴这条性命到今天,不然老奴也没这个能耐站在这里跟您说这些了。” 说完当年的秘密,方氏面上又闪过一丝后悔,温婧蓉见心理暗示已经快失效了,见好就收,赏了她一堆银钱,又捧了她一番,才让她退下了。 且不说方氏回去之后如何懊恼,房外的慕容明珠心中却是激荡万千。方氏说的东西零零碎碎,细究起来却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也许只有查清楚了当年的那场火灾,有些事情才会慢慢清晰起来。 分割线~~~~还是差了点时间,拖到凌晨了,三更已完,累趴了/(ㄒoㄒ)/~~。活动活动脖子就去睡觉了,亲们晚安(づ ̄3 ̄)づ╭?~ 第九十六章 火灾疑云 “她说的你都听见了?”刚送走方氏,黑风背着慕容明珠便从角落里走了出来,定是在门外恰好赶上了她套方氏的话。 “嗯,差不多该听到的都听到了,想不到我大姨是被火烧死的。小时候经常看到外公和外婆对着一些旧物叹气落泪,问他们,他们也只说是大姨得了急症死了。如果是寻常的火灾,被烧死了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不至于连下人们都口径一致地说我大姨是生病死的。这火起得蹊跷,也瞒得蹊跷,只不过都过了这么多年了,知情的人也不一定还能找得到。”慕容明珠回道。 “你也说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不知道的时候也不照样都过来了。查不到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温婧蓉宽慰他道,“不过凡是做过的事情,总会有些蛛丝马迹留下的,让你手下的人去查查也好,好歹全了一桩心事。” 慕容明珠点了点头,没再说话,等温婧蓉洗漱完了,他还靠在床头上,表情冷冷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温婧蓉想起方氏提到的那桩皇家阴私,眼神暗了暗,也不知道这太后是什么毛病,竟然连尚在襁褓中的婴儿都下得了手,让她不禁怀疑慕容明珠到底是不是她亲生的。一想到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宣正帝,答案不言而喻。杨家大小姐被大火烧死的时候,太后杨冉云都还没入宫,两个都是待嫁之身,所以不可能是两姐妹各自怀的胎。 她怜惜地伸手摸了摸慕容明珠的头,惹得他朝她转过脸来,却还没从自己的思绪中跳出来,眼神中便带了几分冷清。 温婧蓉迎着他的凝视目光继续下爪子顺着毛,叹了口气道,“忽然觉得你能活到现在是真心不容易啊。” 慕容明珠眸中墨色越发浓重,唇边漾着一抹淡笑,动作轻柔地拉了她往怀里抱住了。温婧蓉乖顺地伏在他胸前,呼吸间满满都是他身上带着的松叶熏香。两人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这种不带任何欲念的亲近,让他们能够在这寒冬中汲取彼此身上的温暖。相拥着久了,似乎连各自的心跳都成了一声。 两人这么抱着好一会儿,久到温婧蓉差点睡过去了,忽地听见慕容明珠在她耳侧轻声说道,“幸好,我还有你。” 温婧蓉没有说话,只更用力地拥紧了他,脸颊在他脖颈处蹭了蹭,低声道,“我们还有孩子呢。” “嗯,有你,有我,还有孩子。”他低头在她发顶上吻了一下,柔声道。 “我们会是很好的父母的,不过在我教训孩子的时候,你可千万别拦着,不然我连你一块儿揍。”她说完,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噗呲一声笑了。 “你是不是在想我推着个轮椅怎么都追不上你们娘俩?” 温婧蓉一副“我靠你怎么知道的?!”的表情望着他,慕容明珠此刻心情大好,笑道,“你的那点小心思,用膝盖想想都猜到啦。” 温婧蓉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从被子里头抓出他的腿便是对着膝盖一阵敲打,“是哪边膝盖猜到的,看我不往死里打它。” 她嘴上说得凶狠,下手却是知道轻重的,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慕容明珠自是一点都不担心,正跟她玩闹,也不知道温婧蓉打到哪里了,他的腿忽地弹跳了一下,不要说他自己,连温婧蓉都被惊呆了。 不是膝跳反应。下肢瘫痪的病人只要反射弧没断,就算双腿没有知觉也是会有膝跳反应的。 温婧蓉心下狂喜,或许慕容明珠的腿还有的救。 “我去叫金圣手。” 慕容明珠还来不及拦住她,温婧蓉已经一阵风似的往外头跑去了,留他一句“慢点”破碎在风里,一如落地黄叶般无人理会。 都这个时辰了,信奉养生之道的金圣手早已经睡下。忽然间门被人敲得咣咣响,还以为出什么事了,正要发起床气,一听是王爷的腿有了异象,急急忙忙抓了衣服跟药箱便跟着温婧蓉往主院去了。 然而一番检查下来,慕容明珠的腿并没什么明显的反应。他早就习惯了,还反过来安慰起了失望的温婧蓉,越发让她心里难受。 “不过照王妃您的说法来看,王爷的腿也并不是完全没可能好。以后老夫每天替王爷用金针走一遍穴,要是有所好转,就可以再像您说的,进行适当的复健训练了。” “不管怎么样都要试一试,那就麻烦金先生了。” “此乃老夫分内之事,何谈感谢。那明日老夫再来。”金圣手收了金针,临走的时候又回头向温婧蓉叮嘱道,“王妃您肚子还没满三个月,可不能再像刚才那样跑来跑去的了,另外也切忌大喜大悲,产妇情绪是会影响到胎儿的。” 温婧蓉平日里最怕的就是金圣手了,这个小老头一啰嗦起来简直要人命,只能乖乖应了,金圣手这才提着药箱打着哈欠走了。 慕容明珠看得有趣,伸着指头点了一下她额头,调笑道,“老鼠见到猫也不过如此了。” 温婧蓉白他一眼,“你是没试过被人拎着耳朵训了一个下午的滋味。” 慕容明珠脑海中马上就浮现出了她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不禁乐了,冲她招手道,“赶紧上来睡觉了,不然明天他来请平安脉,又要说你气血不足该进补了。” 温婧蓉被他一提醒,连忙滚进被子里,身子才沾到床呢,便立时睡了过去,可见这一天她也是累了。 慕容明珠盯着她睡得红扑扑的苹果脸,尽管明天早起还要追查后秦余党,牢房里头还有一串的官员要处理,田地赋税之前征收的也要造册一一退还,还有种苗的发放……等等诸类杂事都堆在案头急等着他处理,他心里却是宁静得很,完成这次的任务之后,他也该是时候“歇一歇”,好让有些人放心了。 第九十七章 收拾残局(上) 济南城外的兵器厂,在谢怀安败逃之后竟神不知鬼不觉地撤了个一干二净。明明别院这边火一起,黑羽就带了人去庄子上突袭,负责监视的探子也没看见过有人进出过庄子,几百号人,连着那么多打铁家伙,是怎么做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无声无息地就这么人间蒸发了? 黑羽百思不得其解,带着手下里里外外将庄子翻了个遍,才在柴房后头发现了一处地道,藏得极为隐秘,若不是那些人走得太过匆忙,没能把脚印给抹干净了,黑羽等人还没那么容易发现。 等众人再从地道追出去,哪里还见得着前朝余孽的影子。黑羽等人顺着痕迹追出百里地,到了渡头才彻底失了对方的踪迹。回报给慕容明珠,也只能如实地上报给了朝廷,让各处关口看严实了,尤其是吃水重的商船。 这一份折子上递到朝上,龙颜震怒。西楚自开国后顺遂了五六十年,历任皇帝都没有放弃过追查逃走的后秦太子的下落。那孩子若是能活到现在,也应该近七十岁,说不定连曾孙子都有了,这人海茫茫的,无异于是大海捞针。 没想到,就是这从后宫地道中放出去的一尾活鱼,如今真成了气候,就在慕容氏的眼皮子底下,做出了这番惊天动静。光济南城郊的这个小庄子,据老师傅判断,出的兵器至少有五千多件。这还只是一个查实了的小(兵)工厂,全西楚上下,这样零散的(兵)工厂又有多少?光是想想,宣正帝便觉得(屁)股底下这位置坐得忒不安稳,这种敌在暗我在明的感觉实在太过被动,便是让人想追剿都无从追剿起。 没多久,慕容明珠便接到了朝廷下达的命令,严查乱党,一经坐实,格杀勿论。明面上虽如此,却又有密令让慕容明珠一旦发现谢安怀的踪迹,一定要生擒,让黑甲军秘密押解进京,留待宣正帝亲自审问。 朝中大臣们也是一时人人自危,谁不知道那谢安怀是后秦余孽假扮了的,在吏部派来官员审问的时候更是配合,力证自己并不是被人顶替了的西贝货,倒是让这场官场人口普查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之内便提早结束了。 宣正帝也知道全国性地普查是不现实的,也只能捡着重要的关卡地区派专人下去看了,更是借着新政的幌子,严查各地的田产,把年甫喻等人是忙得团团转。 慕容明珠一纸折子引得朝中动荡不堪,自己在山东的日子也没轻松到哪里去,忙得脚不沾地。虽然从字面意义上来说,他之前也的确是“脚不沾地”的。幸好这次出京的时候他有带上冯进,赈灾的事由他一手操办。开粥场,设慈堂,遭灾的农户再每家发一条御寒的棉被……慕容明珠还等着他过几日问自己要钱要粮,之前支给他的不过几车救急粮草,算算受灾的人头数,按理不出三天便该告罄了的。 但是冯进却一直没有到他这里要粮。慕容明珠让黑风去外头一打听,才知道这家伙,胆子大的很,竟然打了景王府的招牌宴请了山东的富商们,吃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一桌子的豆腐渣和烂菜叶,一席宴罢,便轻松筹集了半仓粮食和几十万两白银,代价不过是换出了几个红叶书院的入学名额罢了。 当初在王府书房跟他聊过一个下午,慕容明珠自然清楚冯进并不像他外表看起来那么书生匠气,但是他没想到此人竟市侩至如此,连他恩师的官学书院入学名额都能用来做生意。 “这等人才,做文官真是浪费了。”慕容明珠笑着叹道,黑风一听便知道他这意思是把山东府的赈灾大小事项都放心交给冯进了,他们接着往后便只需要追着谢安怀就行。 出了书房黑风便把慕容明珠的意思朝冯进透露了,那人不亢不卑的,一身朗朗清骨,得了重用也不见分外欣喜。 黑风见他稳重,心中也多了几分好感,提点他自去库房交接账册名单以及济南银库钥匙。冯进毕竟身上还打着杨太师的标签,谢过黑风之后便自退了。 外头男人们忙成狗,温婧蓉也没闲着。府里前厅被烧成了一片废墟,要重建起来也是要费些时日的。虽说他们不指望着这块地方住人什么的,慕容明珠却嫌它碍眼,左右他又腾不出身来管这个,温婧蓉便把这事给揽了过来。从账房支了银钱,人手却是现成的,后院住着的好些都是青壮劳动力,便是老弱妇孺,也能帮忙收拾这么多人的伙食。这么一来不单单是烧毁了的前厅都重建起来了,这些流民们也能在地里有收成之前,多赚些银钱傍身。 慕容明珠本是打算找当地的土石匠人的,难得见她如此兴致勃勃地要做一件事,便也允了,反正这个别院他也不久住,造得难看也有后头人受着。 后院住着的流民们乍一听到这个好消息的时候,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等前头王府派来的人开始问有谁愿意到前头做工的,大家这才反应过来,能出力气的都报了泥水活,会做木工的报了木工活,实在是哪边都不靠的,还有厨房的活儿可以做,虽然工钱少一点,却也是一个进项。没一会儿,名就报满了。 大家得了希望,各自脸上都是笑嘻嘻的。当晚景王府前头便送了相应的工具和衣物等,还送了酒肉给众人加餐,一时间说景王好的更是不断,全府上下和和气气的,好不热闹。 第九十八章 收拾残局(中) 有了帮工的,温婧蓉怕不妥当还另外请了泥水师傅,有人带着,底下的人一开始还没摸到头绪,后面便越做越顺手。温婧蓉在工地上看了两日,见一切运转良好,放下心来,转到了厨房帮衬,结果还没进门就被一帮娘子军给赶了出来。 “王妃您身子骨娇贵,怎能到后厨这种肮脏地方来,这里有小的们就够了,您赶紧回房去歇着吧。” 这些时日看下来,众人都知道她是个好脾气的,也不怕她,大娘们也知道她有了身孕,哪里敢让她进厨房,万一油烟熏着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温婧蓉一瞧她们那个如临大敌的阵势,没办法,只好放弃了进厨房的念头,又转回到工地上。跟着温婧蓉伺候的方氏等人更是不敢错眼地盯着,生怕她磕着绊着了,如今她这身子可开销不起,以慕容明珠的性子,万一王妃出点什么事,不要说她们要掉脑袋,就是家里人也落不得好。 温婧蓉见她们个个都拿自己当玻璃人似的,也没了趣味,正要走人,慕容明珠在书房忙完了来前头找她了。两人凑在一块儿又是说不完的话,旁边伺候的人都是一阵会心的笑,很识眼色地退开几步,留给俩人独处的空间。 “怎么,她们惹你生气了?”慕容明珠见她眉间有些郁郁,皱眉问道。 他这句问得清楚,带着杀气的眼神往几个婆子身上一扫,冻得她们心下一阵冰凉。祖宗诶,就是借她们十个胆子,她们也不敢啊。 “都是你儿子闹的,个个都把我当糖人,怕化了碎了的,这也不让去那也不让去,院子里头都待烦了。”温婧蓉没怀孕之前不是这样屋子里头待不住的,在余杭那阵子,她拿本书都能在花园里头待上大半日。可见这肚子里头的果然是个皮实小子,就是不肯让她闲着,一坐下心就慌得很,非得到处走动了才行。 这娃还没生出来呢,就开始折腾起他娘来了。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还不是眼前这个肚子里头坏出水来的家伙?要不是他给自己下(迷)香,他们能玩出个孩子来吗?! “都怨你!”温婧蓉越想越委屈,气恨道。 慕容明珠心想这金圣手说妇人一旦有了身孕,性情都有可能大变果然不假。他认识温婧蓉这么久,可真没见识过她如此娇蛮的一面。只见她水眸晶亮,一张芙蓉面因羞恼而染着粉嫩嫩的红,落在他眼里,便是天仙也不胜几分,不由得一时看得呆了。 第27节 “是是是,都怨我。你别生气,要不你打我几下出气?”他拢着温婧蓉的双手,贴着心口放了,满心满眼的都是哄了她才好,哪里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 后头不知道是哪个,实在是没忍住“噗”了一声,温婧蓉脸皮没他厚,被一干奴仆看了笑话,便要收回手,一边嗔怒道,“大家都看着呢,你老实点。” 慕容明珠朝那几人扫过一眼,顿时没人敢抬头了。这光景谁要是不开眼还敢笑一声,那真是分分钟自己找死啊。 “我就拉拉手,哪里不老实了。”要知道他都快素了三个多月了,还不兴他摸摸自家媳妇小手了吗,这还有天理吗? 嘴上最么委屈着,到底还是全了温婧蓉的面子放了手。两人靠在一起说了会儿前头的事情,外头的事情,不知不觉便到了饭点。后厨里头帮衬的大娘们已经将蒸好的窝窝头和杂面馒头整笼整笼地搬到了外头,边上便有人喊了声停工开饭了,工人们这才停下手里的活,洗干净手自觉地拿了碗筷排起了队伍。一人两个窝窝头,一个杂面馒头,再加一大碗添了些许油星的粥和一小筷子咸菜,虽然不多,在这情形下已经是相当丰盛,够一个成年男子吃个八分饱的了。 众人刚开始没看见温婧蓉和慕容明珠在边上,几人凑成一堆边吃饭边侃大山,不少叹道,要不是这次赶上景王的赈灾队伍,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命。更有感慨这次要不是王爷心善,还给了他们活做,又吃又拿的,要不是家里就指望着他们能靠着这次的活攒下一些活命钱,便是替景王府白做工都是应该的。 慕容明珠听他们这么一直说着自己的好话,挑眉望向温婧蓉,笑道,“他们嘴里说的人,怎么我都不认识?” 温婧蓉脸上一红,这些事情是她假借了他的名头去做的不假,谁让他手上杀戮太重了呢。她本来也不信鬼神一说的,但是穿越这么离奇的事情都成了真,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他想给孩子积福,她也想给孩子他爸积福啊。 慕容明珠偷偷去勾她的手,一双美目半分不错地紧盯着她,目光柔得能化出水来。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蓉蓉,我真高兴,当初不是别人捡了我。” 温婧蓉心想捡了你又有什么用,还不照样翻脸就忘得一干二净,态度还那么差。不过这会儿两人气氛正好,她也不扫兴,推着他便往房中去了。他们两人一个病号,一个孕妇,都是到点了饿不得的人,柔情蜜意什么的,还是吃饱了先再说吧。 可怜慕容明珠难得施展一回美男计,又被温婧蓉这个不解风情的给无视了,坐在轮椅上那叫一个内伤啊。 第九十九章 收拾残局(下) 慕容明珠一行人在山东一住便是两个多月,原来谢安怀等人收的赋税都照账册发还给各户不说,还补给了农户们抢种新粮的种苗钱。等到快五月份的时候,整个山东境内田地里头已经是绿油油的一片,别院里头众人也都脱下了厚厚的冬装,改换上了单层的夹袄。 天气暖起来温婧蓉的肚子便藏不住了。之前给她做的冬衣厚重保暖,加上月份也小,看着不过是腰身粗了一点点,不细看的话跟往常并无两样。眼下一换季,身上的衣裳一薄,她这宝贝肚子便露了出来,四个多月的肚子竟大得跟人家头胎五六个月似的,惹得众人都暗自揣测是不是怀了个双胞胎,毕竟他们家王爷便是双生子来的。 就连孩子他爸慕容明珠也是看得心惊,这肚子未免太大,他倒是不想温婧蓉头胎就怀上双生子,听金圣手说女人生子便是在鬼门关上走一圈,头胎更是险中之险,一个不小心便是一尸两命的事。一个都已经让他担惊受怕地不行了,来两个,那还不是要了他的命吗? 慕容明珠的心思明显就带到了脸上,时常盯着温婧蓉的肚子发呆,眉间的忧愁是藏都藏不住。看得温婧蓉心里那叫一个疼,这孩子都是要当爹的人了,还是傻气得厉害。是她生孩子,又不是他,这才不到五个月呢,后头肚子还要跟吹气球一样大起来,到时候他还不得吓疯了。再说金圣手都已经探过好几次脉了,她肚子里头就藏着一个,母胎养得好,肚子当然比寻常孕妇要大一些。龙生九子还各有不同呢,大些也没什么稀奇的。 她拉过慕容明珠的手,放到自己肚子上,柔声道,“这孩子长得比别的孩子壮实呢,你摸摸,再过十来天五个多月的时候,他还会动呢。” 她话音刚落,肚子里头便跟回应似的动了一下,惊讶得慕容明珠连手都僵了,生怕自己动作太重了压到孩子。 “他刚刚是动了?”他不敢置信地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温婧蓉的肚子。 “这孩子早熟啊,这是迫不及待要跟你打招呼呢。到时候要是也能早一点出来就好了。”温婧蓉怕自己到时候肚子大得跟西瓜似的,孩子还赖在肚子里头不肯出来,能早日卸货当然是更好的。 “可不能胡说,孩子有耳朵能听到的呢。”他本就怕死了温婧蓉生孩子这件事情,听她这般口无遮拦连忙捂了她的嘴,早产可不是好玩的,是会出人命的。 慕容明珠说完又低头贴着她的肚子,轻声细语地跟里头的说道,“阿玉可别听你母妃的,在里头乖乖待到时日了再出来,可不许折腾你母妃,不然出来了父王是要打你屁股的。” “孩子又听不懂,你跟他说了又没用。”她嘴上嫌弃着,心里头却是高兴的。在这个时代能遇上一个不以子嗣为重,一心只记挂着孩子他妈的男人,可真不容易。就是现代,还有把女人当生育工具的呢,两人凑在一起只是搭伙过日子,要多没劲有多没劲。 心里一高兴,吹了蜡烛她便俯身温柔地吻住了慕容明珠。两人自她怀孕以来已经很少亲近了,他这段时间这么忙,更是上了床没和她说上几句话便累得睡着了。这下忽然被她这样温柔以待,慕容明珠激动得难以自抑。快五个月的身孕,也不是什么都不能做,只不过温婧蓉到底身子重了,这一番荒唐身子骨便有些吃不消。从慕容明珠身上翻下来之际,累得直吐舌。 一回头,他正双目含怨地望着她,“蓉蓉,你点的火都还没烧完呢。” 温婧蓉不厚道地噗嗤一声笑了,想到那恶俗小言里头霸道总裁的经典台词——你自己点的火,你自己来灭了。不过看他实在可怜得紧,一双清冷的眼此刻如同水浸润过一般,哪还有半分谪仙的影子,早被她拉入了滚滚红尘,饱尝着这(情)欲之苦。 她含过他的圆润耳珠,轻轻在唇齿间碾了,“你早些好起来,到时候随你喜欢,好不好?” 慕容明珠本就到了临门一脚,被她这般一刺激,身(下)忽地一阵发紧,双腿竟觉察到了一丝僵直感,再想回味,脑中却是一片茫然的狂喜空洞,身子轻飘飘空落落的,唯有贴着她的那一面还在人间。 温婧蓉爱宠地在他额上一吻,起床打了水将两人身上都收拾过了,这才摸了摸他的头睡下了。两人这般相处惯了,平日里头慕容明珠还没发觉,自己和温婧蓉的性别角色好像倒错了,但是今天夜里看着她挺着个大肚子还要上上下下地走动个不停,忽地有一瞬间的闪神。 温婧蓉还以为他是累了,没再说话,替他拢了拢被子,背贴着他的胸膛睡下了。 慕容明珠望着她的背影,想要这双腿好起来的念头比之前任何一个时候都要来的强烈。 温婧蓉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夜晚对慕容明珠的触动,第二天一起来,她也没什么事情做,她也不擅长针线,孩子的小衣早有针线房的备下,便是伺候她的三个嬷嬷也抽空做了不少的尿布和小衣。读书更是早就被禁了的,说是孕期用眼过度了容易落下眼疾。她思来想去的,只能跟着慕容明珠去小书房这么一条路了。他在里头忙,她可以在边上看着,顺便还能督促他中间记得休息一阵子。 慕容明珠是真的忙。开始还能抽空看她一两眼,看看她在做什么,到后头送来的文书越来越多,他的注意力便都归在了公务上。 上次山东府涉案的二十多名官员,至今都还在大牢里头押着,在没查清楚乱党之前,谁也不敢打包票这里头没有谢安怀的人。朝廷下派来补缺的人又一时半会儿地到不了位,这整个山东府大大小小的事情,便都落在了慕容明珠的身上。如今他案头上摆着的已经是冯进等人筛过一遍了的,慕容明珠处理起来还要老半天的功夫。他又是个认真的,忙起来更是不知道休息,连口水都还是温婧蓉提醒着喝掉的。 往日里头不知道也就算了,今天一看才知道他有多亏待自己。从这天后温婧蓉便常驻小书房,慕容明珠什么时候喝水了,她也才跟着喝一口,没几次下来,他便十分注意了,到后头不用人提醒也会停下来休息一下,由着她推了轮椅到院子里头走一走,看看风景换一换脑子。不然累着自己事小,累着孩子他娘可就糟糕了。 第一百章 筹办暖宅宴 温婧蓉肚子五个多月大的时候,朝廷分补选调过来的官员终于陆陆续续地齐了。新的山东府台姓文名精忠,人却不似他姓氏,是个十足的糙汉子。 温婧蓉听慕容明珠说起过一次,宣正帝大概是不满他在山东两个多月了,还没抓到谢安怀等人,才特意补上了一个有西北军副帅履历的文精忠。他话里隐约有些不平,黑风等人已经尽数出动,四下打探乱党的消息,这小半个月便查到了不少牵涉在内的,可惜都是些小喽啰,只知道跟自己接头的是谁,再往深里头挖却是挖不出什么东西了。 (造)反这种要杀头的事情,自然是做得要多隐秘有多隐秘。温婧蓉不信以慕容明珠手下的情报网都挖不出的乱党,文精忠这么个粗糙汉子就能在山东有什么突破。自家男人反正一不求高升——再升就是要(造)反了,二不求财——景王府的库房里头要什么没有?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正好能扔给别人,温婧蓉也好让金圣手慢慢调理诊治他的伤腿。 被她这么一劝慰,慕容明珠也释然地放开了手,归拢的杂务一样一样还回到底下人的手中,两人天天在别院里头待着,早起看鸟,上午治腿,中午饭跟郊游似的都摆在花园里头,日头要是暖和,两人也不回房间睡午觉,就在花架子下头支个软榻睡了,醒来再由慕容明珠读几章闲书,日子过得懒懒散散的,却是再惬意不过了。 要说这别院有什么景是最招她喜欢的,莫过于花园墙根下的葡萄架了。也不知道这原来管园子的花匠们使了什么招数,这一架子的葡萄竟然没被大雪给压死。这天气一回暖,也嫩生生地抽了果枝,仔细看去,还有几枝结了米粒大的青色果实,馋得温婧蓉时不时就要揪着果枝看上一回,可比昨天大了几分? 慕容明珠却是看着都觉得牙根发酸。这花园里头的葡萄架不过是增添几分意趣的,哪像大泽这些专出葡萄的地方,结出来的果实便是过往的鸟儿都不愿意往上头啄一口的,能把人牙根都酸倒咯。见她实在喜欢,提议道,“要不我让人从外头运几筐回来?” 西北那边这时候正是出葡萄的时候,要是一路护送得快的话,送到山东总还能剩下五成能入口的。 “不用了,我就是想尝尝这青葡萄。” 温婧蓉哪里是想吃熟甜了的葡萄,只不过有了肚子之后,特别爱酸口罢了。平日里头吃的酸梅什么的,慕容明珠闻着都觉得牙根疼,这还不管够,连熏屋子的黄果子(柠檬)都挤了汁,兑水喝了。他还怕她会喝出个好歹来,让金圣手看了才知道,这黄果子还叫益母果,对孕妇止吐开胃什么的很有效果,这才放下心来。 府里的花匠得了讯息,更是打了十二分的小心照顾着这几株葡萄,施水施肥的,比种魏紫还要来的尽心,夜里还怕风冷吹坏了葡萄,拿稻草和棉被盖了,早上日头出来了再打开,倒成了别院一景。 被烧毁了的前厅经过一两个月的重建,终于在流民们和泥水师傅们的共同努力下完工了。里头用的木材都是上好的紫檀木,都是附近的富商舍了卖于王府的,本来是送,慕容明珠不愿跟这些商贾之家打交道,全以高与市价两成的价格收了。富商们眼看着家门口便有一座大佛坐着,却死活跪拜不得,也是急得心里跟煎饼似的。不成想他们从别院下人口中得到消息,景王这次出巡山东,只带了一个怀了身孕的王妃,不少人便往这上头动起了心思。 正巧别院的前厅竣工,温婧蓉做主让厨房在新厅里头摆下宴席,好好犒谢了一番所有做工的流民。众人吃过喝过,从账房领了工钱,便收拾了行李各自回家乡去了。他们之前不急着走,也是因为听说了各府县的田地会保留旧主所有三个月,过了时间流民未归,那田地便自动收归再重新分配给穷苦人家。算算时间,在别院做完工还能赶得上期限,众人也想能多攒些银钱都多攒些,才安心留下干活。 期间虽然新官员到位,原本管事的冯进手上的事情自然被移交了。然而他制定下的章程却是没改,新来的一看这不是挺好的,也省了自己麻烦了,便照着执行了下去。再者冯进毕竟现在是景王府里头出来的人,新上来的这些县官们也不敢玩什么花样,老实依了冯进的手段治理,倒让乱了许久的山东慢慢稳了下来。 然而这前厅竣工的消息也不知道怎么地传到了文精忠的耳朵里,温婧蓉这边还在照应账房支算工钱,门房那头文大人的热宅帖子便送来了。 温婧蓉还在奇怪,别院他们也只是暂住,又不是他们的主宅,说白了不过是个别墅型酒店,有谁听过给酒店暖宅的说法的? 慕容明珠却是一声冷笑,“这文精忠也不算太笨,来了山东半个多月了,估计什么都没查到,慌神了,打着借口想攀上来呢。” “那理他吗?” “左右也无事,就办个宴见见这些新官儿吧,省得这些人还要寻别的路数来烦。” 温婧蓉却是心底暗自偷笑,小样,明明嘴边的笑都快藏不住了,分明是在心里暗爽,一副“你求我啊求我啊”的闷(骚)样。外人看他大概都是再威严不过的皇家贵胄,在她眼里,有时候像极了个大男孩,幼稚得可爱。 “哼,这暖宅帖子向来都是主家分送给客人的,文精忠倒好,反客为主地给本王送起帖子了,礼仪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温婧蓉尽量忍住不笑,附和了几句,又商量着拟定了客人名单,剩下的事情便全部交给小李管家去办了。 第一百零一章 暖宅宴(上) 小李管家选了个适宜暖宅的好日子,提早了十来天将各府的帖子发下去了,亏得当初为了温婧蓉这个孕妇带的东西齐全,不然还真难办这么一席暖宅宴。上好的鲍翅鱼肚之类的在这边是有价无市,就连新鲜的果蔬到时候都要从别的地方运过来,遭了雪灾的便跟打了饥荒的差不多,一穷二白。 小李管家毕竟在他爹言传身教之下这么多年过来的,筹办这么个小宴席还是不在话下。定了酒水单子,粮油米面之类的便早早安排下来了,不防人家送货来的时候都给了当地富商的帖子,都说是孝敬王爷的,他也不敢做主,问了主子才接了下来。送来的东西回到后厨拆了一看,哪里是送米面粮油的啊,麻袋底下都是金晃晃的锭子和拇指大的宝石等值钱宝贝。 温婧蓉算是开眼了,慕容明珠却是对此见怪不怪,回头嘱咐小李管家在客人名单上多添几个名字便是。 她有些奇怪,之前买木材的时候慕容明珠还不愿白拿人家的,现在怎的又收了送来的金子和珠宝? 温婧蓉心里想的差不多就在脸上,出了后厨慕容明珠才告诉她说道,“上次为公,这次为私,自然不一样。我朝开国以来商人地位就低,除了有钱,也没别的什么了。你别看他们现在往我们这里送的多,跟王府搭上关系,拿到做客的名帖就够他们用一辈子的,能省却很多麻烦,这笔交易他们不亏。” 温婧蓉看他一眼,那眼神慕容明珠却是猜不出来了,“你想说什么?” 她笑道,“没想到你一张帖子这么值钱,下次咱们库里要是空了,你多摆几次宴,多发几张帖子就够了。” 慕容明珠笑了笑,没有反驳,还在反复咀嚼从她口中说出的那一声“咱们”。他温柔的目光落在她越来越大的肚子上,再过不久,“咱们”就不仅仅指的他们两个人了。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摆宴的这天。虽是暖宅宴,却跟女主人温婧蓉没什么关系,前头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她还在正房里蒙头大睡,有慕容明珠的命令在,谁也不敢拿这些小事扰了她的睡眠。内院的问郑嬷嬷,外头的问小李管家,人手有限的情况下倒也有条不紊地都摊派好了。 慕容明珠请的客人们掐着点儿早早到了,不管是男宾还是女宾,进了门各自到偏厅坐了,等了半天却是连个主人的面都没见着。景王的腿脚不好众人都是知道的,以他暴戾的名头,众人也没指望能看到他候客。但是连女宾那边都看不到主家,只有个王妃身边的郑嬷嬷陪诸位官夫人们说着话。直到要开宴了,才在前厅中看到了姗姗来迟的景王和景王妃,这在礼节上是有怠慢之嫌的,但大家都知道这次暖宅宴是怎么回事,也不敢把不满表现在脸上,恭敬地在下首位上一一坐了。 女眷们隔着屏风被安排在另一侧,席上众人只看见那郑嬷嬷全程伺候着温婧蓉用饭,也没说几句话,便又托着身体不适的借口走了,憋得大家说不出话来。便是坐在最末尾的商家妇人,那也有大门户里出的庶女,往来最讲究一个面子,便是心里恨得要死,也是面上笑着话里递着软刀子。她们从没见过像温婧蓉这样压根不应酬底下人的,说她傲慢吧,人家进门就带笑,看见商户出身的丽娘子穿得别致,还特意夸了一声。说她和善吧,又不见她跟众人又多熟络。 这一番动作下来还真叫这些女眷们摸不准温婧蓉的脾气,回去跟自家丈夫也没什么好报备的,唯一能确定的是,景王和景王妃两人的感情的确是很好。就用饭这么一小会儿,王妃身边的柳嬷嬷便往景王爷那边跑了三四趟,先前大家还以为是有什么重要的消息传递,后来才猜出来应该是去报王妃用了些什么,胃口如何,可见对王妃的看重。 男人们却有不同的看法,景王如此看重景王妃,大概还是为着子嗣吧。据他们打探来的消息,景王妃这胎怀像很好,而且已经探清楚了是个男胎。寻常男人在景王爷这个年纪,孩子都该能开蒙了。男人嘛,还不是贪花的,王妃这时候大肚子不能近身伺候,正是他们表现的好时候。于是各家都暗自派人去收罗各式的美女,甚至有照着温婧蓉的容貌去找的,为了抢人还闹出了不少动静,暂且按下不提。 要说这一次暖宅宴上最郁闷的不过文精忠了,他是打着算盘赴的宴,慕容明珠却全程没怎么搭理他,问过一圈新官员之后,便懒得说话了。每次他辛苦将话题扯到乱党上,慕容明珠不是跟他兜圈子,便是侧身问景王妃温婧蓉的情况,噎得文精忠是差点爆发。幸亏他还记着来之前他夫人有交代过,一定要忍住脾气,就算慕容明珠要挖他祖坟,也得笑着应了。其他官员倒没他那么大的压力,天塌下来有高个子的顶着,捉拿乱党不力首当其冲被问责的也是钦派的文精忠,进了一次别院在景王爷面前露过脸就好。 当然,要是献上的美人能得景王爷垂青,那就更好了。 第一百零二章 暖宅宴(下) 陆续送走了来的客人,小李管家这才直起了腰,正要往府里头走,听外头闹哄哄的,他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声边上的,才知道是有恶狗伤人,咬着了客人之一的李员外。 他本想当做自己没听到,不过是个商贾而已,说难听点,就他这样的身份,站出去都要比他们来得体面些。但是远远的听着那狗叫声有些熟悉,他犹豫了一会儿,心想天底下狗叫起来还不是一样的,自己是太累了想多了吧?小李管家摇摇头便打算放下不管,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狗的哀嚎声,也不知怎么的,他往里头走的脚步便顿下了。 “去,到那边看看。”他冲着小厮们招呼了一声,带头往人聚集的地方走了过去。 “老爷,王府的人过来了。”有小厮眼尖,看到了小李总管等人,连忙提醒了一声,被咬的李员外正捂着腿坐在一边,一时没反应过来,等人走到跟前了才晓得让小厮们扶了,起身迎上。 “这是怎么回事?李员外可有伤着?”小李管家一看李家的下人们已经套住了那伤人的恶狗,手里都提着家伙,就等主人家的一声招呼,要将狗打死。 那狗足有四五尺长,浑身漆黑,此刻已经被泥水沾得狼狈不成样子,它显然是饿了好一阵子了,连肚子上的骨头都嶙峋可见。然而吸引小李管家注意力的并不是它的惨象,就算被几人合力用绳索套住了,它眼里还满是凶意,皱着鼻子威胁地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奋力地甩着头,试图甩脱了脖子上的绳索。然而小李管家一走近,它就发出了呜呜呜的可怜叫声,眼睛里头还有泪水,尾巴摇得十分欢快,一副见到了主家的样子。 他心下称奇,正觉得这狗有些眼熟,忽地看到绳索之下的黑色皮圈,不正是景王府里头王妃养着的那头刁钻大黑狗吗? “胖子?”小李管家不太敢相信地叫了一声,王妃养的狗不应该还在京城景王府中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京城和济南这里相距了数百里地,而且他们这一路风雪交加的,怎么可能还闻得到味道跟过来,简直不可思议。 大黑狗汪地应了一声,尾巴却是摇得更欢了。 李家的下人们看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连忙松了绳索,却没人敢上前去解大黑狗脖子上的绳套,怕死了它的一口森森白牙。 小李管家往日在府里的时候也没少被胖子给追过,这会儿倒是不怕,亲自上前给它解了绳索,摸了摸胖子的脑袋,这才转身对着李员外说道,“这是我们王妃养的狗,也不知怎么的从京城跟到这里来了,没想到咬伤了李员外,府上倒是有齐全的伤药,还有金圣手在,不如请李员外先到府里休息休息,清理好伤口再走?” 李员外简直心花怒放,心想刚刚这一脚真是踢得好踢得妙啊,不然怎么会正好被狗给咬了,又这么巧,偏偏是王妃养的这一只。他嘴上推辞着说不敢劳烦府上,一边却往别院大门方向走去。 小李管家脸上仍是那个得体的微笑,亲自领了李员外到客院歇下,路上一边嘱咐小厮去请金圣手,一边又叫了人给王妃温婧蓉通了消息。 等温婧蓉赶到前厅的时候,胖子已经洗过澡弄了个干净,正啃着只整鸡,见着她来了,也没像往日那般着急往她身边凑,嗷呜嗷呜地吃了个半饱,才舔着嘴在她身边半米处坐下了,一双黑眸困惑地盯着她凸出的肚子,好奇地又是挠爪子又是绕圈的,都忘记了自己还在跟她闹气了。 温婧蓉也是第一次碰到这么灵光的狗,就算是警队里头的黑背,也没这么大气性的,离开久了再见面的时候都是对人热情地不得了,一点不记仇。可胖子是明显记着她了,这是在生气她把它扔在京城了呢,才没一开始就扑过来摇尾巴。 “还真成精了你啊。”温婧蓉笑着拍了拍它的脑袋,胖子这才委屈地呜咽了一声,顶着她的腰死命地蹭着脑袋撒娇。 第28节 慕容明珠在边上看得心惊肉跳,就怕胖子一个用力把温婧蓉给顶翻了。幸好它还知道轻重,蹭了一会儿,被温婧蓉安抚下了,又回去吃饭了。 “也真是可怜的,瘦成这样了。想必这一路上没抓着什么吃的。”温婧蓉看着吃得狼吞虎咽的胖子,有些心疼,当初自己可是好肉好汤地从一个小奶狗喂大的,现在就剩一副骨头了。 “这狗也算精的了。这一路上没被人抓着炖了,还能跟到这里来,不枉费你养它一场。”慕容明珠原本想挑两条细犬给温婧蓉的主意便消了,忠犬难得,这条土狗好好养着,也不比细犬差。 两人看着胖子足足吃了三只鸡,这才跟着他们回了主院,怕温婧蓉又逃了似的,卧在房门前睡下了。温婧蓉还怕它冷,让人在门口多垫了被子。内院伺候的除了那三个嬷嬷,其余人都是见过胖子的,但是进出门的时候要从这凶狗身上跨过去,听到动静的胖子朝她们身上看一眼,确定她们手上没拿着剪刀之类的东西才懒洋洋地又趴下,倒叫众人很是啧啧称奇了一番。 三个嬷嬷里头柳嬷嬷和郑嬷嬷在看到胖子的第一眼被吓了一跳,但是闻过她们的味道之后,胖子便放行了。唯独方氏,一来就被胖子低吠,皱着鼻子露出犬牙,一副随时都会咬上来的样子。温婧蓉正好也不太喜欢她,找着借口便放了方氏的假,让她自己在后院待着,没有招呼就不用上前伺候了。 方氏对此无可奈何,虽然有心在她面前露露脸,却实在害怕门口守着的胖子,只能恨恨地躲了。 至于被胖子咬伤了的李员外,由金圣手开了药膏贴了,据说伤口还挺深,胖子那一口下得挺狠的。温婧蓉便有些过意不去,碍于轻易不能见外男的规定,便让慕容明珠代自己跟人家当面说一声抱歉。 慕容明珠哪里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不过他也不说透,直接放了些来年的盐引给李员外,当做赔礼。拿到盐引的李员外简直傻了,他看看手上的价值十几万两白银的盐引,又看看自己腿上包扎好的伤,后悔,这黑狗大爷怎么不多咬他一口呢? 这事情传到外面,不少人艳羡不已,恨不得被狗咬了的是自己。一时之间别院门口溜达的人都多了,人人都希望能跟传说中一咬值千金的黑狗来一次偶遇,可惜那之后再也没有看到那条大黑狗的身影,人家正忙着守门呢。 第一百零三章 文精忠夫人 话说文精忠回到家中,面上带了几分郁郁寡欢的,跟他做了二十多年夫妻的董氏哪里还看不出来。亲自服侍这他换了居家的长袍,又是端茶送水的,好一会儿才看他脸上好了些。 “老爷,此行可见着景王爷了?”董氏问道。 “见是见着了,可还不如不见呢,活生生带了一肚子气回来。老夫当年在边关打毛子的时候,他还在穿开裆裤呢,设个宴也不正经待客,就打了个照面,王妃那边撤宴了王爷也就跟着走了。”文精忠一说起来又是一阵气闷,董氏连忙上前抚着他胸口替他平息。 “老爷这话在我们自己屋里头说说可以,到外头了可不行这样。隔墙有耳,这话要是传到有心人耳朵里头,上头要治老爷个大不敬就糟糕了。再说现在是我们是要巴着景王爷的时候,人家好歹也是个王爷,临时被老爷给抢了差事,摆个谱也是正常的事情。”董氏柔声细语地安慰开解着,见他脸上表情松动了,又接着劝道,“这次的帖子送了虽说没能达成原定的目标,却也是搭上关系了不是,老爷你这几天让人到外头打听打听看看,景王爷和王妃都喜欢些什么,喜欢字画的你就找几幅好的,托词说买了不知真假,求景王爷鉴定鉴定,看上一眼,反正就这么个意思,人家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多去几次总会有结果的。” “好吧,就听夫人的,我这就去写信,托京里的人问问。”文精忠脾性暴躁易怒,却有个优点,那就是听得进老婆的话。董氏是他上官的女儿,当年他还只是个粮草督军的时候就嫁给了他,看中的便是他这一点。 后来他慢慢升迁,带过兵打过仗,做西北节度使的时候还破了好几起悬案,被上峰在年评中批注道此人粗中有急智,没想到就落了宣正帝的眼,这次山东乱党的事情悬而未决,宣正帝便想起他来了,一纸调令将他抽调到了山东督办此案。 接到调令的文精忠傻了眼,那几起案子都是他跟夫人董氏商量着办的,但是深闺妇人不好写到案宗上,才会被外人以为都是出自他的手笔。文精忠一个粗人,带兵打仗还行,破案追查乱党这些他可不在行。这次便是他的女诸葛董氏也犯了难,推测人心她还在行,寄养在叔父家中时她没少偷听堂审,但是追查乱党这事她就不行了,茫茫人海,要她去哪里捞这么一根针? 可皇命难违。眼看着宣正帝给的期限越来越近,两口子真是愁的头发都快白了,派出去的人手天天空手而回,再不想办法,到时候天子盛怒,削官革职都还是轻的,就怕还被冠上有包庇乱党的嫌疑。 一想到这些,董氏便有些担心。她家老爷是有她劝着,气一会儿急一会儿也就松了心,可又有谁来劝慰她呢?早知道当初她就该忍着,不一时技痒替她家老爷出了主意,可是现在就算后悔也晚了。董氏默默地服侍着文精忠睡下,又听他忽然开口提道,“夫人,听说下头的李宪成等人都在想办法找样貌好的清倌,打算趁王妃现在身子不便不好伺候景王爷送进府去,你说我是不是也该让人准备着?” 董氏的睡意顿时没了,起了半身问道,“你听谁说的?” “散宴的时候大泽县丞罗兴云告诉我的,他是想问问我的意思,要不要凑这个热闹。” “傻子。”董氏戳了他一指头,“我问你,这个罗兴云家里情况怎么样?是不是没什么钱财傍身的?” “夫人你怎么知道?”文精忠奇怪道,“他家原是苏州的,到他父亲那一辈就没落了,这次不是说好了替景王爷暖宅吗,大泽的徐大官人猜到他没银子送礼,赠了他一树半人高的红珊瑚,不过要拿下半年的减赋税人头来换,他先前是收下了的,后头也不知道谁跟他说了什么,又反悔了,这事情还闹到我这里,打了徐大官人一顿板子才了了事。” “可见不是个心性好的。前头真要做清官就不该收人家的东西,收了人家的就该拿钱办事,又想拿钱又想推责,贪官哪有那么好做?”董氏点评道。 “夫人所言极是。” “那你看明白没?”董氏反问道。 文精忠哪里能明白,只能嘿嘿干笑了几声。 “说你傻还是真傻,也不知道你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 文精忠心想我都这么傻了,你还敢嫁给我,岂不是更傻?不过他至少还知道这话打死不能说,好脾气地回道,“还请夫人解惑。” “人家罗大人是想借你搭梯子呢。景王爷这颗大树这些人谁不想攀上,他打听到消息,自己又没钱买人,就卖老爷你个好,到后面肯定会自荐出面去办这个事情,到时候景王爷那边他又露了脸,又一分本钱没出,岂不美哉?” 文精忠怒了,“这些读书人果然没一个好的。” 董氏乜他一眼,眼风带煞,他顿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讨饶道,“舅爷是好的,儿子也是好的。” “自己笨被人卖了还替人家数钱,关天下读书人什么事?” “是是是,夫人所言极是。”文精忠见她笑了,一场风波又过去,不由得长叹一口气,继续问道,“那照夫人的意思,我们这人还要不要找?” “是要找人,但却不是要找他们要找的人。”董氏招招手,示意文精忠贴过耳来,这才在他耳边小声说了。 “还是夫人想得周全,明天我就找人去办。”文精忠满意地笑道。 “景王爷和王妃两口子蜜里调油正好着,你看那些人到时候怎么收场。” 董氏当初下嫁给文精忠的时候,家里便说好了来日不准纳妾娶小的。这么多年文精忠也的确做到了,可见这男人要是对你用情专一,也不是非得一屋子莺莺燕燕的不可。难得的是景王爷身居高位,娶了个平民王妃也能做到如此。那些钻尖了脑袋给王爷找小的,看到时候被景王爷怎么收拾。这些从南边调来的官员想必是没打听过景王爷在京城的名声,说是独府也不过分,婚丧嫁娶节气往来是谁也不敢往景王府上递帖子,一来是怕落个京官与王爷相勾结的口实,二来也是景王爷脾气暴戾,不好相予,绕开都来不及了,哪里还敢往他眼前凑。 一想到底下这些不安分的到时候会有的下场,董氏便有些幸灾乐祸,谁让她家老爷第一天到任的时候,这些读书人出身的明里暗里都有几分瞧不起文精忠呢。自己家的自己欺负,还轮不到他们看低她家老爷呢。 第一百零四章 董氏上门(上) 文精忠听了董氏的话,第二天便派了亲信,一面打探景王爷慕容明珠的喜好,一面叫人注意留意有无合适的孕期妇人。别院的下人嘴巴都比较紧,景王妃怀孕到底有多少个月了死活都问不出来,到后头也只能靠董氏的目测,找了十几个合适的怀孕七月龄的妇人。 董氏让人将这十几个妇人的底细都查清楚了,又一一亲自看过,剔去身体瘦弱有不足之症的,又剔去行为举止粗鄙的,几番剔除下来,真正留下的也不过四人。董氏将这四人接到府中调养了近半个月,顺便也让自己(乳)母教导了她们一番规矩,都收拾妥当了,才往别院上递了帖子。 慕容明珠这几天正被文精忠缠得火大,一个大老(粗),还学人附庸风雅,买什么柳真卿的真迹,太湖的石砚。白长了一双眼睛,回回都买到赝品,被他几次三番地挖苦讽刺,竟也都忍下了,下回还捧着个重金买的西贝货来。为了能找借口往他跟前凑,慕容明珠也算是服了他了,说到底后秦乱党这案子便是皇兄不让他查,他也是要插手的,关系到国本的事情,可不是能置气的。正打算给文精忠一个梯子下呢,他家夫人的帖子便递上来了。 小李管家拿不住该不该报到温婧蓉那边去,就将帖子先给他过了目。 慕容明珠心想这来山东这么久,温婧蓉天天待在别院中也没出过门,身边除了丫鬟婆子,连个说话的人都没,好歹文精忠的妻子也是正经出身的,又生育过,或许两人能聊上也说不定。当下便准了,临了还不放心,他又嘱咐小李管家到时候让婆子们多盯着点,别出什么意外。 小李管家得了主子的首肯便退了,袖袋里头正静静躺着三张通源宝庄五百面额的银票,拿了人家的银子又办成了事,回去报讯的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倒不是他贪心,这谁家的银子能拿,谁家的不能拿,他心里还是有个谱的。顺手能做的事情,又能拿外快,何乐而不为? 文家的小厮正在门房等消息,见小李管家笑意盈盈地朝他走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小李管家跟他说了客人能上门的时间,小厮这才恭敬地谢过,欢天喜地地去了。门房得了命令,第二天等董氏上门的时候果然没拦,让丫鬟领了人往主院正房去了。 温婧蓉是知道这天上午有客人来的,也没怎么打扮,照样让银朵儿给自己梳了个松散的发髻,里头穿一件月白色的宽松绸裙,外头是一件水红压纹暗绿缠枝的褙子,足上一双翠绿色的软绸鞋子,上头一点装饰都没有,要是温婧蓉抬脚的话,就能发现连鞋底都是绣了金线的。 她这番慵懒打扮落在董氏的眼里,却是怎么看怎么好,连声赞个不停,又问她衣服花样是哪里画的,做衣服的又是谁。董氏说话的语气又自然又显得不会特别阿谀奉承,几句话聊下来,温婧蓉便觉得董氏可亲。 董氏是什么人,几句话就看出来了温婧蓉并不是特别热衷衣裳首饰的,很快就转了话题,“还是府上的绣娘手艺好,我当初怀我家杰儿的时候,可没您这么好看的衣服穿,也幸亏我们家老爷是个说得到做得到的,没趁我大肚子的时候给我领个小的回来。” 温婧蓉来了兴致,应和道,“这可真难得,文大人和夫人感情真好。” 董氏笑道,“哪能比得上王爷对您,才叫人羡慕。” “不过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说还是不当说。”董氏迟疑了一下,接着说道,“我听人说城里的富户和几位大人都在收罗合适的清白女子,还有胆大妄为的,是照着您的样貌找的,在府里已经调教了好些日子了,过不了多久大概就要送上来了。” 温婧蓉心想这大概就是她的来意了,乍一听到这个消息,她也是心里一阵抽疼。回过神来才想明白,自己有什么好怕的呢,以慕容明珠的身份地位,这样的事情迟早都会发生的,会不会出现自己最不想看到的那个结果,最主要的还是要看他自己的决定。当初他要娶她的时候就说好了的,要是他管不住自己,变心了,有别人了,他就放自己自由。要说温婧蓉不爱他才这么洒脱,也是不公平的。就是因为爱他,才没办法忍受两个人的感情中出现第三个人,与其麻木地嚼着鸡肋,还不如当断则断,大不了伤心过一阵子,总会慢慢好起来的。 以现在两个人的相处来说,温婧蓉对慕容明珠还是很有信心的,要是随随便便一个女人就能勾走他的话,也不至于一直空着身子等到她的出现了。想定了,她这才淡笑着朝董氏说道,“多谢夫人提点,到时候我会注意着点的。” 董氏也是家里独大,就她一个正妻的。不管她是否有意攀交,温婧蓉还是感激她这份提醒的心,天下大概也就女人最懂女人,都知道这男人贪花宿柳背后,女人们的苦楚。 “王妃您别放在心上,我看以王爷对您的这份心,外头那些狐媚子可勾不着他,这些人的银子也是白花了。要是真送人来,王妃您大可要了身契,转手让牙婆子给卖了,得了的银子捐善堂,也是一桩美事。” 文精忠虽然不往家里领人,挨不住还有底下的人往府上送,有男人在背后撑腰,董氏一面笑着抬了轿子把人往后院里头送,一面冷着脸就把人转手给卖了,拿了卖人的银子让文精忠以谢宴的名头请人吃饭,几次下来才止住了这股子歪风。 做起这事来她也算是很有经验了。温婧蓉却没办法像她那样将买(卖)人口当做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打定注意等人真送来了,挑了老实的留府里配给小厮,狐媚的就抬了轿子直接送回人家后院,当着主母的面给送了,也让这些人知道这齐人之福不是好享的。 第一百零五章 董氏上门(下) “对了,王妃您这是坐胎多久了,可有找好了(乳)母?”董氏问道。 “快六个月了,(乳)母的事情我还没问过王爷,也不知道他找了没有。”温婧蓉其实是打算自己带孩子的,但是她还没跟慕容明珠提过,相信他们慕容家也没这个先例,他不提(乳)母的事情,她也就当做不知道,两人还没就这件事商量过。 “这小王爷的(乳)母可得仔细找了。生养月份大的了妇人(奶)水不够补,喂的孩子容易生病,最好还是跟您差不多月份的,到时候一生了小王爷就有的吃,保准能养得白白胖胖的。另外(乳)母的身体也要好,不然夜里带孩子带不踏实,没准吹个风就病倒了,要是一时不察,小王爷可是吃她(奶)水的,被过了病就不好了。”董氏慢声说道。 温婧蓉一听才觉得自己当初的确想得太简单了,孩子夜里都是要喂好几回的,到时候要是她自己带,起夜倒是没什么,就怕跟着她睡的慕容明珠也被吵到。他身体底子弱,又正是要复健的时候,扰到他的进度就糟糕了。这么一来替孩子找个(乳)母还真是很有必要。 “王妃您不要嫌我多事,上次暖宅宴上见过您一面,估算着您月份也大了,肯定是受不起回京路上的颠簸的,便自作主张地注意了下适龄的孕妇,这是挑拣出来的人选名单,您看看有合意的不。” 董氏说着,递过来一张桃红纸笺,上头整齐的梅花小楷写了四个人名,底下还有她们夫家姓什么,家住哪儿,做什么营生的……等等信息一应俱全。温婧蓉这才明白董氏的真正来意,笑着收下了。 董氏见来意已经达到,便不再打扰,托词退了。 晚些时候慕容明珠来找她一起吃午饭,温婧蓉便将她跟董氏说的都告诉了他,半开玩笑地说道,“你要是真敢趁我大肚子的时候往府里收人,以后咱们孩子生下来小名就叫外遇,等孩子满月了我就走人。” 慕容明珠其实早就知道她们说了些什么,听到这个还是有些哭笑不得,“我什么时候说要往府里收人了,还没影的事情,到时候人送来我一定看都不看一眼,都交给你处置。” 温婧蓉从鼻孔里头哼了一声,低声说了句“这还差不多”,绕开这茬便要吃饭。还是慕容明珠伸手问她要道,“董氏给你的名单呢?拿来我瞧瞧。” “喏,给你。”温婧蓉也不问他是怎么知道的,将那桃红信笺递给他。 慕容明珠一看,果然是自己之前看中的那几个,这文精忠自己在他这边的路子走不通,他夫人倒是还灵巧,知道他们要在这边继续待到温婧蓉生产之后,连(乳)母都帮他们看好了。 “上上个月我收到皇兄的信,已是知道你不在景王府中,虽然将我训斥了一通,但是也说了到时候宫里头会送人过来,因妇人都有身孕,走得会慢些,大概也就这几天能到了。” 温婧蓉诧舌,她一直以为自己出府是他跟宣正帝报备过的,没想到他瞒得这么紧,若不是这次说起找(乳)母的事情,也不知道他准备什么时候跟自己说呢。 “宫里头干嘛这么大老远地还让个孕妇过来?就地找不行吗?大着肚子赶路多危险。”温婧蓉无法理解,问道。 “皇兄不放心这边的蛮民,毕竟这也是他第一个大侄子。至于(乳)母,会慢慢赶路,也有人仔细照看着的,你别担心。” 慕容明珠没敢告诉她宫里派来的人还不止一个,就是防着路上有人怀胎不稳,掉了。这些人到时候来了他也是不敢放手让她们带孩子的,谁知道里头有没有太后的人呢。他拿起董氏送来的那长信笺,问道,“这里头可有你觉得不错的?” 温婧蓉凑过去看了看,漫不经心地说道,“文大人府上送来的,会不会不太妥当?” “无妨,不管是哪边来的人,合着分班轮流带孩子,一边一个,不用我们看着,两边就自己管起来了。” 温婧蓉心想孩子是我生的,又不是路边捡的,有当爹的心这么大的嘛。 她脸上表情露出来,慕容明珠顿时看懂了,笑道,“你以为她们能做什么?毒害皇嗣?那可是要诛九族,她们没那么大胆,再说还有那两个嬷嬷看着,出不了事的。” 温婧蓉想想也对,便没再跟他讨论这个话题,玩制衡这一套他可比自己要懂得多了。两人用完午饭,慕容明珠陪着她在花园中晒太阳,忽地望着湖中央的小舟叹了口气。 温婧蓉怪道,“那小船又怎么惹着你了?” “那谢安怀的人马不是带着兵器从水路跑了吗?我让各地的人手盯紧了渡口,将过往的船只都一一登记在案,两个月排查下来,就两艘船特别可疑,一艘是运粮的,往瓜州走,一艘是运花岗石的,往太湖走。船在渡口过夜的时候都暗地里派人搜过,可惜还是没找到那批兵器的下落。” 以他以前的手段,不是放火烧船便是捉了船夫严刑拷打,现在为了给孩子积福,这些手段都施展不开了。 照理说是运粮的更好藏东西,往米袋子里头夹带个几把刀,从外头看也看不出来。但是慕容明珠说探子确定粮袋里头并没有藏东西,温婧蓉想了一会儿,终于有了主意。 “这两艘船的吃水线让你手下的量下来,再找同等大小的船只装载同样重量的货物量一下船的吃水线,算上船员体重的误差,如果没有夹带东西的话吃水线也不会相差得太远。” 反言之,吃水线相差极大的,便是船上有机关,私藏了货物的。慕容明珠闻言眼睛一亮,立刻招来黑风让他派人去造船厂找船做实验去。 “蓉蓉你真是太聪明了。”慕容明珠抱住她亲了一口,被正在吃苹果的温婧蓉嫌弃地推开了。 “以后孩子生下来灵光的肯定是像我,笨的话那就是像你了。” 慕容明珠呵呵笑着,不敢反驳。 分割线~~~借鉴了称大象的小故事,因为文里头放这句话不太好放,我就在这里说一句,西楚的船只都是有数的,同一个造船厂出来的,在这个背景下靠吃水线来断案才有可借鉴性。三更总算完了,累死,今天爸爸去哪儿都还来得及没看,抖肉小轩真是萌出血啊。 第29节 第一百零六章 闹花神(上) 那天花园一谈之后,慕容明珠便又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头,黑风等人进进出出的,到后来连文精忠也时不时地出现在别院书房里头,看他回回来的神色,温婧蓉不用问,便知道他们要查的事情应该是有了眉目。 男人的事情,自有他们自己的解决方式。温婧蓉仍放宽了心做甩手掌柜,每天除了遛胖子就是去花园里头晒太阳,顺便看看葡萄长得怎么样了。这样平静的日子才过没几天,到了闹花神的日子,济南有头有脸的人物息数都会到场,慕容明珠作为身份最高的,也无可避免地要出席。 所谓的花神节,在济南这里也是举办了好多个年头了。家里有适龄未婚姑娘的都会盛装打扮了参加花神节的游行,结束之后清点各个姑娘花车上的荷包数量,得到最多荷包的姑娘就就当年的花神。这里的人们都相信被选作花神的姑娘会给家里带来好运,另外当选的姑娘姻缘路上也会顺遂很多,所以每年的花神节参加的人是不计其数。到了游行那天,满大街都是来闹花神的,十分热闹。 一开始慕容明珠是不愿意让温婧蓉去看闹花神的,怕人多了挤出个什么意外来,到后头还是架不住她一再缠着他要去,只好点头同意了。不过事先跟她说好了,只准在临水阁的三楼雅间里头看看,可不许挤到人堆里头凑热闹。 温婧蓉也只是好奇这里的风俗,能远远地看个意思也就算了,并不是非得掺和进去不可。两人算是达成了共识,在闹花神那天,小李管家安排了软轿将他们送到了临水阁。当地的乡绅和赶来想要趁机在慕容明珠面前刷脸的官员们都早早在一楼等了,可惜慕容明珠没给他们机会,只掀了轿帘露了个脸,没说几句便连人带轿地上了三楼。 三楼只有他们一户人家,其他人都被安排在了二楼的雅间里头,楼梯口都有黑风他们守着,便是有想要上三楼套近乎的,也不得门而入。众人见没得法子,也只好歇了这份心,安生待在自己房间里头,就等着安排好的人一路游行过来。心里都在暗暗担忧,这三楼可不比二楼,离得那般远,也不知能不能看得清楚游行队伍里头的姑娘们。谁让景王爷不喜外出,平日里头又不好办宴席,众人便是想亲近都寻不到由头,跟别提往他跟前送人了。只能出此下策,指望着花重金买来的清倌能得了贵人的青眼。若是能送进府去,生个一儿半女的,景王爷这条路子便算是走通了。 二楼众人的心思早就飘远,等底下的人群忽然沸腾了起来,定睛一看,正是花神的游行队伍往他们这边方向来了。各家都盯紧了自己的花车,上头的荷包不少都是府上的家人故意多扔上去的,但是一比起来,还是不如队伍尾巴的那辆花车上头的数量多。 “今年的花神姑娘都好漂亮啊。”人群中不少人发出了这样的感慨,眼睛都要看迷了去,手里捏着的荷包更是左右不定,不知道该投给谁好了。 温婧蓉等花车已经等了好久了,这下看队伍过来了,扔了手里的点心便往窗户外头扑,吓得慕容明珠连忙伸手去捞。她回头调皮地冲他挤了个眼,“还不快点过来看美人,底下都是人呢,可热闹了。” 慕容明珠对这什么闹花神一点兴趣也没有,凑到她边上也是为着能看着点她,只敷衍地看了一眼,就这一眼已经够他皱紧了眉头,勃然大怒,底下这群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让这些下九流的东西照了她的模样打扮,简直是活腻了。 温婧蓉还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对劲,还指着下面一辆一辆过去的花车点评,这个眼睛真漂亮,那个皮肤身材不错的,等花车队伍都快过去一半了,才后知后觉地说道,“是我看花眼了吗,怎么总觉得这些姑娘长得都好像,看着有几分眼熟。” 慕容明珠心想你自己天天在铜镜里头看见的,能不眼熟吗。他也没说破,怕她心里不痛快,扶着窗框的手却是攥紧了,冲黑羽递过去一个眼神,底下的人便动作开来,将有份掺和进这件事情里头的都一一记下了,就等着王爷秋后算账。 底下的人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归到黑名单里头了,偶尔抬头窥探一眼楼上的动静,见景王爷和王妃都看得极为专注的样子,还暗喜这事似乎是有些眉目了,哪里知道自己是大难临头。 慕容明珠这边生着闷气,强忍着没当场发作,一旁的温婧蓉却是满脸高兴,眼中神采奕奕的样子,让他看着心情也缓了许多。等游行队伍一过临水阁,围堵的人群也跟着队伍去了,慕容明珠便让人把软轿给抬了,不等闹花神的结果出来就打道回府了。 二楼的人虽然失望,却也知道急不得,目送着景王府的仪仗去了,这才寻了家人奴仆也各自散了。 看完热闹回到别院,温婧蓉也累了,没跟慕容明珠聊上几句就睡熟了。他坐在床边的扶手椅上盯着她的睡颜看了半天,怎么看怎么好,就连她睡热了额头鼻尖冒出来的小汗珠也觉得可爱得紧。这副眉毛鼻子眼睛和嘴,旁人便是与她长得再相似,那也不是她。想从她身上找切入点的,却是献错了殷勤,犯了他的大忌。这些不长眼的让那些(妓)子顶了跟她相似的脸孔在外头招摇过市,这跟扇了他的脸有什么分别?心中无比珍惜的,却被人如此糟践,慕容明珠越想越恼火,偏生还有不怕死的,撞着点地把人给送到别院的后门。 小李管家对此相当为难,对方只留了名帖,还不等他通传,就把轿子给扔在了别院后门口,真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让看门的婆子把人给看紧了,自己拿了名帖往主院里头寻慕容明珠拿主意。 一进到主院便看见有着黑衣的侍卫守着门口,王妃养的那只大黑狗就趴门前,晒着大太阳打着盹儿,听到他的脚步声只动了动耳朵尖,却是连眼睛都不睁一下。小李管家心下觉得有趣,这狗都快灵光得不像个(畜)生了,向王爷房里的大丫鬟银朵儿说了来意,等了一会儿,也不见里头传,他便知道准是王妃已经睡下。果然,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里头才有了回声,他低眉顺眼地推门进了,老实地眼睛没有乱睃,说清楚了由头,又将手里的名帖送上了,便低头静静等待着王爷的示下。 “好一个承安县令,治地没见他有什么能耐,做起这等事来却是有本事的很,送女人都送到本王府上来了。”慕容明珠尽管已经压低了声音,里头包含着的怒气却是不减。 小李管家大气不敢出一声,越发低了头。 “现在人在何处?” “回王爷的话,人被送到后门口,小的也不敢自作主张,只让婆子小厮看住了,等王爷处置。” “把人给本王抬进来。” “啊?”小李管家一时太过惊讶,没忍住嘴里的一声惊呼,抬头的瞬间看到自家主子脸上阴沉的神色,连忙又低下头,“小的这就去,敢问王爷,这人是要抬到哪里?” “就先抬到柴房。”慕容明珠冷声吩咐道,回头看了一眼内室,虽然从他坐着的位置并不能看见什么。 “小的这就去。”小李管家背朝着门地退出房间,走到院子里才发觉额头上一抹,竟全是冷汗。自从他们家王妃进府之后,他已经是许久没有看到过王爷宛若修罗的这一面了,顺心日子过久了竟然也忘了,自家主子虽然生得一副玉公子的模样,骨子里头却是个再狠决不过的。这次这些大人们,可有好瞧的了。他摇头叹气着又一路小跑,跑到后门,让小厮们抬着轿子送到了后厨,到了地方一看,景王爷正坐着高抬轿子等在了柴房门前。 轿子里头坐着的玉如正又羞又怕地扯着手里的帕子,她也曾是好人家的姑娘,七岁那年逛花灯的时候被个婆子拍了花子,几经转手被卖到了红袖招。老(鸨)见她生得灵秀,也没让楼里养着的打手沾她的身子,好生请了教习,琴棋书画都学了,就等着她十六岁的时候能出手卖个好价钱。她本以为自己一辈子也就在那脏污地方烂死了,没想到事到临头,还能有如此的转机。也不知道徐大人口中提到的景王爷生得如何,刚刚在临水街游行的时候隔得实在太远了,她看不清楚三楼窗户上那男人的样貌。只看见上头两人挨得紧紧的,即使看不真切也听不清楚,她却直觉景王爷和景王妃两人感情应该很不错。不过这也没什么,她自小在红袖招里头看得多了,男人多的是嘴上说一套底下做一套的,甜言蜜语说得再动听,到头来还不是转头就包了别的粉头。 也是她命好,这次花神队伍里头可没少见着跟她长相相似的,若不是徐大人胆子大快人一步地送自己过来了,指不定这样的好事又要轮到谁的头上去呢。不管这景王爷长得是美是丑,总归比烂死在那勾栏院里头要好。 轿子忽地落地,玉如手里的帕子又是一紧,一双美目紧盯着轿帘不敢错眼,就在她如鼓的心跳声中,那轿帘被缓缓拉起,她抬头一看,顿时楞住了。 只见眼前这人一身素衣,上头一丝花纹都没有,只袖口和领口处滚了一道白色狐狸边,却显得格外贵气,让人不敢直视。她只敢看了一眼,便如烂泥在春光底下那般自惭形秽,再不敢抬头。心中却是暗喜的,这样玉一般俊美的公子,竟是自己后半生的寄托呢。 第一百零七章 闹花神(下) “大胆,见了王爷还不赶紧跪下!”小李管家见玉如跟个木头人似的不动弹,高声喝道。 玉如这才反应过来,跪下行礼的同时,照着平日楼里妈妈教的,放柔了身段,露出如羊脂一般细腻洁白的修长后颈,身子微微颤着,仿佛盛开在水中的一朵白莲,迎风的不胜娇羞。寻常男子见了这样的姿态,心中自然会生起爱怜之意。 可惜她打错了算盘,慕容明珠完全不吃她这一套,眉头反而夹得更紧了。原本想打杀她的心,在看清楚她跟温婧蓉有七八分相似的长相时,忽然动摇了。倒不是起了对玉如怜香惜玉的心,而是他高估了自己,原来便是跟她长得像的,他都有些不忍下手。正犹豫着该如何处置玉如的时候,她竟然不知好歹地顶着这样一张脸做出这般(妓)子惯用的伎俩,一下子便把慕容明珠给激怒了。 “来人,把她给本王拉下去,重打五十大板,打完了还活着就把人给本王扔到徐大人家门口去。” 玉如一张脸变得煞白,瞬间血色全无,连忙伏地求饶,“王爷开恩,求王爷饶小女一命,王爷开恩。” 慕容明珠朝她看去,惊恐之下,原本她脸上那点温婧蓉的影子,已经全然看不见了。她那般硬气的人,便是赴死,也不会有这样跪地求饶的时刻的吧。这些人以为找个张得像她的便能替了她去,却不知道这世上,有些人生来便是无可取代的。他被玉如哭求尖叫的声音刺得心烦,正要挥手让人将她拖下去,后头忽然传来一声“住手!”。 慕容明珠回头一看,眼熟的大黑狗正朝自己飞奔过来,后面就是提着裙子一路小跑的温婧蓉,急忙提醒道,“慢点慢点,看着点脚下。” 温婧蓉睡下不久,忽地惊醒,见房里没了慕容明珠的身影,问过银朵儿才知道是被小李管家给叫走了。她一时好奇,便跟着过来了,正好赶上他要打死人,连忙跑过来制止。 她已经注意到了面前跪着的姑娘长了跟自己一张相似的脸,好奇道,“这是谁送来的?” “承安县令徐仁惠派人送过来的,我见你还在睡,这才没叫你。”慕容明珠自知理亏,当初他可是答应过她要是有人送进府来,留着给她处置的。 玉如一听便知眼前站着的美貌孕妇是谁了,只见她眉眼生得柔和,想必要比景王爷好说话些。玉如拼着这一线生机就想往温婧蓉身前爬过去,被眼尖的小李管家发觉,一脚踹在肩胛骨上,踢得她往后一个翻滚,痛得险些晕死过去。 “大胆!” 府里的侍卫们连忙将人压制住了,生怕她再不怕死地往前头凑,惹急了王爷,大家都没好果子吃。 “行了行了把人放开,你们有这么多人在她还能折腾出个什么花来。我有几句话问她。” 侍卫们这才把玉如给放开了,被这么又踢又抓的,她的头发全都乱了,脸上的妆也都花了,却不敢收拾,狼狈地在底下跪好了,柔声道,“民女玉如,谢王妃不杀之恩。” 慕容明珠听着就是眉头一皱,这人竟还敢在他眼皮子底下玩花样,不待他发作,便听得温婧蓉冷声说道,“我可没说不杀你,玉如姑娘你也是个聪明人,我就问你几句话,你老实答了,答得我满意了,怎么处置你还两说,别忘了你的身契还在我手上。” 玉如有些吃惊,猛地一抬头,便见得景王妃此刻正冷眼看着自己,刚刚自己怎么会误以为她是个心善的深闺妇人呢,苦笑道,“但凭王妃吩咐,玉如一定半句假话也不敢回。” “你可愿入府伺候王爷?” 玉如差点激动地应了,瞥见温婧蓉眼中的冷光才静下心来,咬牙道,“回景王妃,玉如并不愿意。” “哦。”温婧蓉扬声朝着慕容明珠投去得意的一瞥,“那你可有别的去处?” 玉如一下子被她问住了,王府留不得,徐府回不得,红袖招那种地方更是不能去的,天下之大,她竟真无一处可去。 温婧蓉见她神色凄惶,也起了一分恻隐之心,“你不回家么?” “民女是被婆子拍花子拐了的,当时年纪还小,只记得家乡是个叫清潭县的小村子,家住的地方是靠水的,门口有一排的柳树,到了飘柳絮的时候,我娘都拘了我不准出门……”她已经好久没有再去回忆过小时候的事情了,没想到一提起来,这些记忆都是这么鲜明,就像是昨天刚发生的一样。 温婧蓉回头对慕容明珠说道,“先安排人到后院的杂役房住下吧,让人帮忙找找看她家里人,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又问玉如,“你本名叫什么,家里都还有些什么人?” 玉如一时不知作何感想,她被人拐了这么多年,又是被卖到了那种地方,只怕家里人便是寻着了,也不会认她,心底却还是存了一分希望的,仔细地答道,“民女姓田,叫慕秋,小名叫圆圆,离家的时候家里父母皆在,还有一个四岁的弟弟叫慕白。家里经营着个干货铺子,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还在不在。” 温婧蓉又问了她父母的名字,让人记下了去寻,又警告道,“留你在府上住只是暂时的,在找到你父母之前,你不能出后院一步,要是让我发现了还怀了心思的,可别怪我到时候翻脸无情。另外,你得空了就做些针线,东西等会儿有人会拿给你,每日的针线活做完了才有第二日的食宿,敢偷懒的我就拿了你的身契随便卖了,听清楚了吗?” 这已经是比她预想中的结果要好多了,每天做些针线活并不难,正好省了胡思乱想的心,玉如跪拜谢过,低头随着领路的丫鬟走了。 温婧蓉解决完这个送上门的麻烦,回头一看,慕容明珠正笑着望向自己,满脸纵容。有夫如此,妇复何求?也不管边上还有下人们看着,她浅笑着走过去,一把将人抱了起来,便要往自己院子回去。吓得慕容明珠又是担心她的肚子想下来,又是怕乱动碰伤了她,神色慌张地十分可爱。惹得温婧蓉低头在他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肇事的都还没脸红呢,后头跟着的小李管家等人听着都已是耳朵根都红透了。 好不容易回到了主院,温婧蓉将一路硬着手脚不敢动弹的慕容明珠放到了床上,笑得极为放肆,不过笑声很快就听不到,银朵儿和绿簪儿两人相视一笑,极有默契地掩上了内房门,守在了门口,直到里头喊热水了才端着脸盆进去了。 被伺候满意了的慕容明珠美目含春,听到动静往她们的方向瞥了一眼,绿簪儿正好往他那边转头,看了个正着,脸瞬间熟透了,心里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温婧蓉正好看见,眼神凉凉地往他身上一扫,等人走了往他腰上轻轻一掐,“叫你乱放电,外头送来一个还不够,房里还要来一个啊。” 慕容明珠见她吃醋了,难得见她情绪外露,心里很是高兴,顺势往她身上一贴,蹭道,“那你还拦着不让我把人给打发了?我还以为你不在乎呢,原来也是要吃醋的。” “你是男人,自然不明白这世道做女人的苦。她也是个可怜的,小小年纪被人拐了,有家回不得,五百两便能买断终身,要她活便活,要她死便死。说不定她家里人还在等着她回去呢,既然她不是那种坏了心思一心要攀王府的富贵的,顺手做个善事也不是什么为难的。” 慕容明珠心想动不了送来的人,送人的还是能动一动的,也就没再说什么,眼睛扫到在门外站着的绿色衣角,正寻思着让谁顶上绿簪儿的缺好,身上就被她拍了一下,“往哪儿看呐,真是瘦田无人耕,耕了有人争。” 他笑着抱住她,柔声哄道,“放心,这块地已经烙了名字了,谁来也抢不走。” 两人额头相抵着,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呼吸间都是彼此的味道,越发亲昵。 绿簪儿留神听着房里的动静,回头才发现银朵儿正眼带警告地望着自己,脸一红,辩解道,“我没想……” 话头却被银朵儿给止住了,“我们不过是王府的奴才,想不想的不重要,守好自己的本分才是最该做的。” 一番话说得绿簪儿又气又羞,眼眶都红了,眼泪在里头打着转儿,却是没敢掉下来。她们这些当值的,是不能在主子跟前哭的。 银朵儿不再理会她,见里头王爷王妃要起了,绿簪儿又是摸脸又是摸头发的,看来刚刚那点提醒她一点都没听进去,仍作妖作态的,心中不喜,抿着嘴跟在了她的后头。 进了内房绿簪儿又想往慕容明珠跟前凑,被他不耐烦地呵斥退下了,回头委屈地看向温婧蓉想让她帮着自己说几句好话的,却看见温婧蓉正一脸嘲讽地看着自己。 “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看着平日里头待她温和的王妃忽然变了脸孔,而且只叫了自己下去,绿簪儿脸色一白,红着眼咬着唇下去了。 “跟小李管家说一声,换个房里伺候的上来。”慕容明珠淡声吩咐道。 银朵儿知道他是对自己说的,应了声便退下了。他没说怎么处置绿簪儿,但是谁都知道绿簪儿这就算是废了,从一等丫鬟位置上被剥下来的,又是被主子厌弃了的,到最后不是被发卖出府,就是随意配了小厮。 说到底还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要是换个厉害点的主母,绿簪儿哪里敢动这样的歪心思?银朵儿提醒也提醒过了,她自己要往死路上走,也怪不得别人。 第一百零八章 (乳)母到府 承安县令徐仁惠送到别院的人被留了下来的消息,在慕容明珠的默许下,像长了翅膀,该知道的人很快便都知道了。众人纷纷懊悔自己怎么当初就没跟徐仁惠一样胆大,眼下再想往别院里头送人,这手段便落了下乘。 隔天便有官员们以为新一届的花神庆贺为名,请慕容明珠出席花神宴。为首的是仁安县的县丞王旭青,跟着的还有四个随议的,本来他们是想让文精忠出头的,但是去送信的连府台的门都没能敲开,被一句府台大人偶感风寒一律不见外客给赶了出来。众人没法,只能推举了个资历老的带头牵线,若是景王爷肯来,那么这事情就有谱,到时候让花神姑娘把舞那么一献,能不能入了贵人的眼也就看彼此的造化了。 宴席定在了济南最大的神仙居酒楼,银子都是有人替他们掏了的,王旭青等人点起菜面酒水来也是毫不心疼,全要了最好的。事情都办妥了,这才壮着胆子让人去别院送名帖,没想到别院那边竟然接了,到时候景王爷定会到场,不由得让众人心中一喜。回话的人说得明白,赴宴的只有王爷一人,届时王妃要在府中安心养胎,这话里透出的意思更是让众人心中笃定了几分。 温婧蓉这边是被瞒得死死的,根本不知道外头为了这点事情已经炸翻锅了。那天慕容明珠跟她提过宫里会派(乳)母来的事情之后,她便及早做了准备,把东边那片屋子让人又重新整理了一下,仔细打扫过不算,该晒洗的也都晒洗过,就等着人来了能马上住进去。 也幸好她整理得及时,没两天,打着皇旗的车队便到了别院门口。小李管家出府接的人,王爷给的信上说的是四个,但是车上下来的就两个大肚子的妇人,看怀像也都是快生了的样子。他聪明地没有多问,交接清楚了就把人往主院里头领。一路上但见那个子高些的到处乱看,路过王爷书房的时候还特地多留神了一下的样子。小李管家都看在眼里,等着见过女主子之后就去回报男主子。 温婧蓉是知道人来了的,早在院子里头候着了。不是出门见客,她打扮得也简单,除了一副攒满米粒大小东珠的抹额,头上什么首饰都没戴,衣服也是针线房照着她的吩咐,水红色的一身宽松素袍,也是一点绣纹都没有,省得以后抱孩子的时候会刮到孩子娇嫩的皮肤。 她这一身打扮落到两个(乳)母的眼里,个子高一些的贾氏眼中明显闪过一丝鄙夷,矮一些的云氏却是只看了她一眼,便恭敬地低下了头。 温婧蓉将两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面上笑着,等小李管家介绍完两人的姓氏和出身,才慢声说道,“两位一路辛苦,都先回房间休息着,等明后天有空了再来院子里头坐坐,怀孩子这么久,身边正愁没个人说说话呢。” 贾氏看了她一眼,还想说什么,却被那云氏扯了扯袖子拦住了,两人福身谢过温婧蓉,便跟着小李管家往东边收拾好的厢房去了。 “你刚才拦着我干什么?正好是在王妃面前露脸的时候,她话说的好听,谁知道什么时候再找我们说话?”等人都走了,贾氏冲云氏发火道。 云氏已经收完了东西,拿了做到一半的小衣仔细缝着,听她语气不好,本不想理会的,但是两人的屋子连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只能叹了口气,回道,“我们当下人的,主子说什么便是什么,哪里有插嘴的余地。我也劝姐姐收一收心思,我看王妃不是个好相予的,虽说我们是奉了皇命来的,可那也是王妃啊,皇命是死的皇眷是活的,孰轻孰重?还请姐姐安生些,不要把上头的这层面子情给磨没了,到时候彼此脸上都不好看。” 贾氏仗着自己出身高些,一路来明着暗着都提着心气瞧不上她们同来的三人,云氏她们念着以后都是要伺候同一个主子的,不理会她也就算了。不成想她们车队快到山东的时候,另外两个也不知道吃坏了什么,一直拉肚子,险些连肚子里头的孩子都保不住。带队的大人看她们实在不行了,找了个安静的客栈将人安顿下来,又请了大夫,付足了房费,才带着云氏和贾氏继续上路。从那时起,云氏对贾氏便不同了,说话也没了之前的客气,贾氏经手过的东西更是不敢碰。贾氏便知云氏是对自己起了防心,对她倒没之前的颐指气使了,毕竟做过的事情心里还是有些心虚的。 但是这会儿一听她句句带了别样意思的回答,贾氏险些没忍住要朝她肚子上扑过去,还好这时候温婧蓉房里的丫鬟过来了,送了几样清口的点心和几式蜜饯,两人谢过赏,等人走了,这架也吵不起来了。贾氏拿走了大半的东西,从鼻孔里头哼了一声,扬着头回了自己的屋子。 来送东西的正是银朵儿,她一回到正房里头,便将两人在屋里拌嘴的事情跟温婧蓉说了。 “王妃,奴婢看那贾氏不是个好的,可得防着她些。” 第30节 温婧蓉笑着点了一下她的额头,“这人都坏到你一眼能看出来了,说明也是个不成器的。” 银朵儿被她笑得不好意思,正要躲闪,便听见水晶帘子动了,探头一看,是自家王爷回来了。 黑风将慕容明珠放下,肃着脸往边上站了,便听得慕容明珠朗声笑道,“老远就听到你们两个的声音了,要说别人的坏话也不悠着点。” 又对温婧蓉说道,“京里的人来了是不?听小李管家说只来了两个,另外两个在路上吃坏了东西来不了了,我派人去查查,说不定这里头还有人捣鬼。” 温婧蓉无端端想起了那个子高高的,长了一张长瘦脸的贾氏,随意应了一声,说道,“人没事就好,为了我们的缘故,要是害了人家可不好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刚刚看贾氏和云氏的肚皮,自己的竟也没小上多少,她不由得有些担心。 慕容明珠一看她的脸色,便知道她在想什么,大手按在她手上轻轻拍了拍,“没事的,金圣手不是说了,孩子好的很,府里又有这么多人伺候着,只管安心养胎。” 他又说起董氏看好的四个(乳)母,打算等人做完月子就接到府里头来,那时候温婧蓉大概也要生了,有这么多人看着,宫里来的那两个也做不起乱子来。 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当晚温婧蓉就梦到了一个光屁股的小孩坐在棉花堆里头,看见她走过来,咯咯咯地笑个不停,还伸手要她抱,那小手臂跟藕节似的,又白又胖,温婧蓉看着喜欢得不得了,正要伸手去抱呢,孩子便忽然消失了,她一着急,就惊醒了过来。 慕容明珠自她怀孕以来一直睡得很浅,夜里头她几次小腿抽筋,人困得还没醒呢,他就醒了过来,帮着按好了,等她眉头松了,才打着哈欠又抱着她睡下。这会儿她动静这么大,慕容明珠也顿时被吵醒了,见她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吓了一跳。 “怎么了,做噩梦了?”他擦了擦她额头上的汗,进入七八月份,天气越来越热,他们房里也不敢放冰,连个打扇的也不敢留,就怕扇了头风,热着热着竟也热得习惯了。 “不是,我梦到他了。”温婧蓉握了他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肚子上,“白白胖胖的,光着个屁股,一见到我就笑了。” 恰好这个时候肚子里头的孩子踢了他一脚,慕容明珠说不清自己心里的感受,俯身低头将耳朵贴在了她肚子上好一会儿,才对她说道,“那他小名就叫笑笑吧。” 两人不嫌热地抱在一起腻了一会儿,才叫了水将发汗湿透了的衣服和被子都换了,再睡下的时候各自心里都满满的,连嘴角都是扬着的。 第二天一大早慕容明珠便带着人出府去了,温婧蓉也没问他去做什么,只觉得他回来的时候脸上表情不太好,但是对着自己的时候又恢复了平常的笑脸,她也就没在意。 没过半个月,贾氏和云氏的肚子便先后发作了起来。府里早就备下了好几个稳婆,两边各去了一个看着,云氏生得快些,进了产房还没一个时辰就生了个女儿。贾氏那边就慢了,直拖到夜里,又添了个稳婆帮手,才辛苦地生下一个儿子。 温婧蓉听了消息,赏了出力的婆子丫头们,吩咐厨房熬了给妇人补身子和下(奶)的汤水,就打算歇下,没想到贾氏那边院子里头吵吵嚷嚷个不停,也不知道在闹些什么。她不放心,让银朵儿过去一看,才知道贾氏因为生了儿子,一打听说云氏只生了个女儿,得意得很,竟不顾自己刚生了孩子还不能到处走动,想抱了孩子到云氏那边看看,被房里的丫鬟婆子拦了,后头又想抱着孩子来见温婧蓉,说什么自己孩子能带着小王爷来,众人哪里敢放她出来,这才闹了起来。 她那些糊涂话连银朵儿都快听不下去了,也不好跟温婧蓉说,怕她听了生气,回头自然有人会跟王爷说了,有王爷处置,相信人也闹腾不到王妃面前来。 银朵儿就捡着前半段事实跟她说了,温婧蓉简直无语,也替贾氏的孩子可怜,摊上这么一个糊涂的娘,早晚也被养废了。等慕容明珠回来,两人就着这件事聊了一会儿,都觉得贾氏这人留不得了。温婧蓉的意思是捡个偏僻点的院子让她做满了月子,再多给些银钱将人给送走。慕容明珠嘴里应着,心里头还在恼火那贾氏说的话,这得多大的脸,敢说他的孩子是她儿子带来的,不过是个当奴才的,还怀着孩子就作妖作态地次次借故往他书房前头晃悠,要不是怕温婧蓉以后问起,他早跟处置外头那些女人一样将人打发掉了。 王旭青等人被他寻了个错,以有辱皇家威严的名头往朝廷上头参了一本,不仅被追责罚奉,这辈子在仕途上更是无望。经此一事,再无人敢往他头上动脑筋。倒是文精忠成了这件事情最大的受益者,众人见他之前避着不理王旭青等人,事后反而更得了景王爷的青眼,再不敢怠慢,府台发下的政令没了推脱扯皮,从上到下一路顺畅,让文精忠高兴的,抱着董氏便是一顿亲。 第一百零九章 玉如寻亲 文精忠得了慕容明珠的重用,不仅抄了谢安怀在山东的几处暗桩,更是从一个分舵主嘴里,撬出了后秦会的一些重要信息,为了防止疑犯在送京路上自杀或是被人劫杀了,他决定还是自己亲自押解犯人上京。济南的事务对外宣称是暂时移交给景王慕容明珠处理,但事实上,真正做事的却是冯进。有个效率奇高又醉心实务的翰林编修在,慕容明珠乐得放手,留在别院中陪伴待产的温婧蓉。 他的腿经过几个月的金针刺穴,加上有温婧蓉每天帮着按摩刺激腿部,终于慢慢地恢复了些知觉。温婧蓉本来想让他腿再养好一些再开始复健的,但是慕容明珠等不了,他不想只能坐在一边,只能看着而不能参与。他想将来孩子生下来的时候,他能亲手抱着孩子哄他睡觉;等他学步的时候,能拉着他的小手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等他再大一点的时候,能让他坐在自己肩膀上去看花灯……有朝一日,他想他们一家三口,能够游历西楚这大好的河山。 温婧蓉见他心意已决,再者金圣手也说他的双腿情况,进行初步的站立练习是没什么大碍的,只是需要注意休息,练习要适量,尽力而为。既然大夫都这么说了,她便命人寻了木匠,做了个跟现代的双杆类似的复健辅助架子,只不过高度比双杆要低许多,是照着慕容明珠的身高比例量身设计的,两边木头的高度正好能架在他腋下。这样一来,他就能借着上半身的力量,自由掌控落在双腿上的力气。 她现在身子重了,慕容明珠将黑风留在了府里随身伺候着,抱他上下复健辅助架子的重担也都落在了黑风的身上。一开始慕容明珠还能照着他们的要求,每天两次,每次只站一刻钟左右。但是后来他自己偷偷加大了练习量,黑风又劝不动他,温婧蓉其实都知道,忍着没说,等有一天早上慕容明珠想起床,发现腿脚却软得跟棉花一样,比之前还没有力气的时候,温婧蓉才绷着脸在床边坐了,不管他说什么都不接嘴,饭也都是端来伺候着他在床上吃了。一整天下来慕容明珠终于憋不住认了错,答应一定严格按照她定下来的训练量慢慢练习。 就在温婧蓉监督着慕容明珠开始复健的时候,后院的贾氏差点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贾氏自生产之后,就被挪到了流民住过的小院中。下人有心怠慢,也不管她是不是宫里派来的人,大通铺也没仔细打扫,大热的天又是坐月子的时候,门窗都紧闭着,贾氏没多久便生了病,请来的大夫看过几次,却始终没好。小李管家怕闹出人命,派人仔细照顾了,这才慢慢好起来,身子却是大不如前了,也没了之前的傲气,终于明白了自己在府里的地位。 因为她一直生病,贾氏生下的孩子也被交给了云氏照顾。开始云氏还不是很愿意,但是看着两个孩子肉嘟嘟地并排睡着,她养了几日之后也慢慢养出了感情。到后来贾氏病好些了,却回了奶,无法喂养孩子。贾氏的儿子便名正言顺地放在了云氏房里养着,等能断奶了再送还给孩子的母亲。贾氏虽然不愿,却也知道孩子暂时是要不回来了,只能断了念想,住在后院里头虽然每天好汤好饭地吃着,反而一天比一天消瘦下来。 小李管家也懒怠管后院这点事情,当初这贾氏给他的印象也实在不好,只要人死不了,还有口气在就好了。他知道自家主子对这贾氏也是不喜的,只将她生病的事情上报过一回,院子里头的下人们多多少少也都听说了些,却都很有默契地没人在温婧蓉面前提起。 文精忠自亲自押解犯人上京之后,他妻子董氏便常常来别院里头来找温婧蓉串门。她第一次上门,就在去主院的路上偶遇了一次景王爷。时到今日她都还记得他跟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那般冷冷清清的人,在提到温婧蓉的名字时脸上的表情都柔软了。京里的人要是看到了他的这一面,肯定要惊掉下巴的吧。 他说,“王妃身子重了,别拿外头的糟污事惹她心烦,脏了孩子的耳朵……” 他说,“和王妃说一会儿话就好,但是别说太久了,她现在觉多……” 他说,“要是陪着王妃去院子里头逛,墙边葡萄架上结的青葡萄也别让她吃多了……” 温声细语,却是不失警戒,董氏一一记下了,在后来几次进府的时候再没看见过慕容明珠,但是他说的话她却不敢忘。 上次神仙居那一场闹剧她更是瞒着一个字都不敢告诉温婧蓉,那些被搜罗来的女人,在身契转交到景王爷手上的瞬间,便被打杀了个干净,吓得一厅的人不少当场就晕了过去。连文精忠事后去神仙居看现场的时候,都被那一地的血给震惊了。怪也只怪这些女人胆子太大,竟然在献酒的时候在王爷的杯子里头下了药,跳的舞更是挑逗至极,自己将自己的活路给断送了。不然像别院后头养着的那位玉如姑娘,同样也是送进来的,就因为脑子拎得清,不是到现在都活得好好的? 这些话董氏埋在心中一直不敢说,每次进别院看到温婧蓉被养得白白胖胖的,一副不知外事的安生模样,她便有些艳羡,有这样一个男人在外头替她挡尽风雨,女人这一辈子能求的,也莫过于此吧。 到了八月十五中秋节这天,温婧蓉亲自下厨,用特制的炉子烤了几盒果蓉的月饼。分了两盒给温景新,让人快马送到了京中,董氏因为跟她最近常来往,也得了一盒,在女眷中炫耀了一圈,才舍得切了分给众人尝了。一时之间惹得各家厨子都开始竞相效仿,就连坊间的糕点店都出了果蓉馅儿的月饼,引起了一阵改良月饼的风潮。温婧蓉并没有藏技,自己做月饼的时候彭大厨他们都在边上看着,后来他们上手做的时候有不确定的,温婧蓉也都一一指导了,做出来的月饼就当做是节气赏赐,府里的下人们也是人手一盒地发了。舍不得吃的就高价卖给了外头收的,不知道的,还当那些富户家中能端得出来一盒景王府亲造月饼是多有面子的事情,谁能想到这不过是下人们手上流出来的呢。 中秋这阵子热闹过去,派去打探玉如父母消息的人也有了回音,说是到八月底的时候就能把人给带回来。温婧蓉得了这消息挺高兴的,难得这家的父母没有因为女儿被拐卖过,就不愿意认回女儿了。便是在现代,也有不少被拐卖少女的父母嫌丢人,不愿意领女儿回家的。 玉如知道了父母就在来山东的路上,也是又忧又喜。这么多年没见过了,她连父母长什么样子都快忘记了。他们呢,看到自己的时候还能认得出来吗?要是跟着他们回家,街坊邻居又会怎么看她呢? 她愁得好几夜都没睡踏实,等到前头的丫鬟来叫自己去前厅,说是她父母到了,玉如反而不怕了,摸了摸头发,确定鬓角没乱,便敛声跟着那传话的丫鬟往前头走去。 一进花厅,她就认出了跪在下面的两个人,眼泪霎时落下,玉如无声地哭着,积累在心中许多年的委屈顿时涌了上来。 为什么看花灯的时候你们只抱弟弟不抱我? 为什么不牵紧了我的手? 为什么我喊你们的时候你们都听不见? 底下的两夫妻听到玉如进来,一抬头,也瞬间认出了自己的女儿,也顾不上主位上还坐着景王妃,朝玉如冲了过去,一家三口抱头哭着,好不悲恸。 温婧蓉见此,玉如应该便是他们家走丢的了。等三人情绪平静下来了,才让他们当堂又对了一遍说辞,确认无误了,刚打算将玉如的身契还给田家,外头忽然一阵喧闹,却是慕容明珠听到消息从外头赶回来了。 她正要起身相迎,玉如娘柳氏回头一看见慕容明珠的脸,忽然发出一声尖叫,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她身子一软,嘴里含糊地喊了一句什么,就晕死在了地上。 田家父女大惊,手忙脚乱地要去扶人,但是失去意识的人哪里是那么好扶的,险些又摔着了柳氏。幸好王府的下人们平日训练有素,见状不等主家吩咐,便抬人的抬人,叫大夫的叫大夫,很快就将田家三口安顿了下来。 等柳氏被送到了客房,温婧蓉这才对着慕容明珠问道,“你可认得她?” 慕容明珠也是被柳氏这一出弄得莫名其妙,他确定自己从没有见过她,摇了摇头。 “刚刚她晕倒前说了一句话,当时事发太过突然,又乱,我也不是听得十分清楚,好像是说‘大小姐,奴婢什么都没看见’,又好像是说‘小姐,奴婢什么都没看见。’” “看来这柳氏的身份也要好好得查一查了。玉如的身契你先收着,等事情查清楚了再说。” 慕容明珠的沉重目光与她的撞在一起,两人心中都隐隐有些期待和激动。不管是大小姐也好,小姐也好,柳氏迟不晕早不晕的,偏偏在看到慕容明珠的时候晕倒了,还说了这么一句话,会不会,当年杨府着火的时候,她也在场?才会看见跟生母长得十分相似的慕容明珠时,这么害怕? 之前怎么查都是撞到死胡同的陈年旧事,似乎正在他们面前,慢慢地解开覆在其上的神秘面纱。慕容明珠有一种笃定的直觉,他很快就能知道事情的真相了。 分割线~~~~最近留言少了许多,乃们不要抛弃我啊,抱大腿挽留。 第一百一十章 陈年旧事 玉如的娘柳氏只是一时受了刺激,在金圣手金针刺穴之后,很快便清醒了过来。她看了自己丈夫一眼,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这么多年了,没想到还是躲不过去。” 田青山憨厚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最终还是坚定地说道,“该来的总会来的,这么多年我也知道你一直憋在心里不好受,等会王爷王妃问起,孩子他娘你就把你知道的都说了吧。是好是坏,我们一家人一起担着。” 玉如看看田青山,又看看柳氏,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却也明白他们说的事情很重要,重要到事关他们的生死。她小脸一白,在柳氏看向她的时候,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目光躲闪。 柳氏是能在杨府那样的环境下做到大丫鬟位置的人,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不用说,哪里看不清楚明白,刚找回来的女儿并不愿意跟着他们一块冒险。她虽然能体谅圆圆这近十年都没在他们身边长大,跟他们不亲也是很正常的,但是情感上她还是无法接受自己的骨肉与自己离心,眼神不由得黯淡了许多。 她丈夫田青山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笑着摇了摇头。这么多年夫妻了,两人之间什么秘密都没有,对方一个眼神动作,便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 柳氏释然地笑了笑,这时慕容明珠那边的传唤也到了。柳氏和田青山一前一后地起身跟着小厮走了,只留下玉如一人在房中,也不知道要不要跟着过去。没等她想明白,那三人的身影已经转过回廊,再也看不见了。 等他们到了主院,慕容明珠和温婧蓉已经在厅中等着了。他退了所有的奴仆,只留了黑风在边上。 “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当年的事情你又知道多少?” 柳氏来寻玉如之前,并不知道救了自己女儿的是当今的景王爷,才会在见到他的第一眼,猝不及防地惊吓过度而晕了过去。眼下该做的心理准备都已经做好了,她再看向他的时候已经平静了许多。也难怪自己那时候会认错了人,他那双眼睛长得跟大小姐一模一样,不,应该说是跟二小姐一模一样。 “王爷,这件事情说来话长,请容奴婢一五一十地慢慢道来。” 慕容明珠点了点头,便听得柳氏有些怀念地说道,“奴婢当年六岁被买进杨国公府里,被选中到了大小姐房中伺候,由大小姐改了名,叫雪莹。” 黑风略微惊讶地张大了眼睛,雪莹是杨大小姐院子里头的四个大丫鬟之一,大火烧起的那天晚上,也一并丧生在了火海里头的。 “大小姐为人和善,从来不打骂我们。做下人的,碰上这样的好主子也是福气。本来我们也以为这样的福气会一直延续下去,大小姐也允诺了等嫁进了尚书府,就为我们姐妹几个寻个好姻缘。那年除夕整个杨国公府上下都为两位小姐的婚事而高兴,奴婢几人得了小姐的允许,也在隔壁花厅里头摆了一桌酒宴庆贺。奴婢酒量浅,醉得也快,等奴婢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莺歌她们先送回了房,屋里一个人也没有,奴婢觉得头疼,也不想扰了大家的兴致,就自己一个人去了小厨房领醒酒汤。回来的时候便看见湘水院那边起了火,奴婢正要去叫人,便看见二小姐和她的贴身丫鬟如君慌慌张张地从里头跑出来,连头上的珠花掉在了地上都顾不上捡。” 温婧蓉听到这里忍不住出声,“既然你看到着火了,为什么不找人来救?” 柳氏呆坐在地,眼里有泪水流下,“奴婢当时太害怕了,听到外头有人喊走水了,也不敢再留在府里,趁乱从后门偷偷逃了出去。后来才听人说,杨国公府上除夕夜的那一场大火,大小姐和在湘水院里头伺候的,一个都没能逃出来。奴婢当时害怕极了,身上又没钱,除了大小姐给的二两压岁银子,就只剩了捡来的那支珠花。当也不敢当,怕被杨家的追到,正走投无路的时候,幸好碰上了田大哥,套了同乡的路引,将奴婢带出了京城。这么多年了,奴婢改名换姓,也从不敢再踏入京城一步,没想到还是逃不过。”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那支珠花奴婢都一直好好收着,奴婢记得,那还是大小姐特意从吉祥阁定的,给二小姐的送嫁礼。” 房里众人都是一阵沉默,慕容明珠问道,“你确定那天晚上的火是太后放的?” 柳氏摇了摇头,“奴婢并不能肯定那一晚放火的到底是谁,只是起火的时候看见了二小姐从湘水院出来。这么多年了奴婢也时常回想那天晚上的事情,当时已经有人喊了走水了,而且火势也刚起,照理说不会这么快就将里头的人都给烧死了。奴婢越想越不对劲,后来才想起来一个细节,着火的当晚,除了外头有声音,湘水院里头静悄悄的,一点人声都没有……” 她说着,打了个寒颤,“如果那天晚上不是姐姐们将奴婢先一步送回了房,奴婢或许也和她们一样,惨死在大火中了……” 可是你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姐妹被火烧死了。温婧蓉一声叹息,一念之差,便是能从大火中逃生,柳氏这么多年也没见得有过得多好,时时刻刻都被自己心中那一句“如果”给纠缠着,不得安宁。 “那杨府后来有什么反应,你可曾有听说?”慕容明珠继续问道。 “奴婢在京城里头躲藏了一个多月,因为害怕自己被发现,所以格外在意跟杨府有关的消息。大小姐死后没几天,二小姐便因为受了惊吓被送到了三清庵里头静养,还差点因为这个误了入宫的日子。大小姐的夫家倒是个好的,大公子为她守孝三年,在京城里头还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慕容明珠和温婧蓉交换了个眼神,太后当初被杨府送到三清庵里头静养,是真的受了惊吓需要安抚,还是来自家族的惩罚?比起杨家大小姐无辜丧生火海而言,太后仅仅是被送到庵堂中禁足,这样的惩罚,未免太过仁慈。大概这便是大家族的生存法则,与其一次失去两个女儿,不如压下这件事情,让谋害了自己亲姐姐的另一个女儿能继续入宫,稳住杨家在朝廷中的地位。 可是太后为什么要烧死自己的亲姐姐呢?温婧蓉有些想不明白,问道,“太后还在杨家的时候,跟你们大小姐的感情如何?” 柳氏认真回忆了一下,回答道,“两位小姐是一母同胞,平日里头最是要好,有点什么小口角,也是一会儿就好了。不过据奴婢看来,大小姐和二小姐在谈婚事的那段时间里头有些不对付,二小姐没有像以前那样常常来湘水院做客了,大小姐也是不太愿意提起二小姐的样子。再后来,就出了那样的事情。” “你还记得大小姐的婚事是怎么谈下来的吗?” “奴婢记得。杨家和尚书家本来就是世交,杨家二少爷和尚书家大公子更是同窗。有一次大公子来家里找二少爷,阴差阳错地在花园里头遇到了两位小姐,彼此都闹了个大红脸,为这事二少爷还被杨大人给责罚了。之后不久,尚书府的夫人便来府上提亲,大小姐的婚事就这么被定下来了。” “那太后知道消息后有什么反应?”温婧蓉追问道。 柳氏面上闪过一丝惊讶,慢声道,“现在想起来,二小姐对大小姐要嫁给尚书府大公子的事情的确是不太高兴。二小姐有一次气冲冲地闯进湘水院,要不是大小姐拦住了她,又让奴婢们都退下了,二小姐她可能当场就要发作了。之后她们两个人在屋里头说了些什么,没人知道,只是二小姐从湘水院离开的时候,脸上神情有些不好看。二小姐院子里头的丁香后来跟奴婢抱怨说,二小姐的脾气越来越古怪,前天看着还好好的花瓶,隔天就给砸碎了,吓得她们这些当值的,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行了,这些事情出了这个门,就不要再提起了。那只珠花你可有带在身上?”慕容明珠打断柳氏的回忆,冷声道,吓得柳氏和田青山两个连声表示自己一定不会再跟任何人提起当年的事情。 柳氏这次来并没有带着那支珠花,她把它埋在了后院墙根下。温婧蓉便将玉如的身契还给了她,让人跟着他们家去,送他们回家的同时,顺便也将那支珠花给取回来。 等人都走了,慕容明珠对她说道,“蓉蓉,你对柳氏所说,有什么看法?” “如果她说的都是真话的话,太后极有可能是为了亲姐的婚事而起了杀心。或许,她也不是一定要大小姐的命,照柳氏的描述,当时太后和她的贴身丫鬟两个慌里慌张地从湘水院跑出来,会不会她本来只是想弄出点意外,阻止这场婚事,结果却失手害死了自己的亲姐姐?” 慕容明珠心里想的跟她的差不多,说道,“我让黑羽他们再去查一查当年杨家跟尚书府的这场婚事。” “嗯,没想到玉如的娘,会是你祖父家的逃奴,这世上的事情,可真是说不准,出人意料。”温婧蓉感叹道。 慕容明珠将她揽过轻轻抱住,是啊,要不是她拦下了自己,又让人去找了玉如的爹娘,或许这一辈子,他都无法得知当年的真相了。命理的事情,可不是出人意料吗。 第一百一十一章 温婧蓉生产 第31节 到了温婧蓉怀孕九个多月的时候,她的肚子已经大得吓人了。虽然金圣手每天都来主院给她请着平安脉,慕容明珠还是对着她的肚子发愁。尤其是到了后期,温婧蓉胃口又大得吓人,一天要吃八顿,都够黑风吃两天的了。可他又不忍心拘着她的吃喝,两人只试过一天,半夜里头温婧蓉是饿醒的,眼睛都快饿绿了,那可怜样,看得慕容明珠顿时心软,哪里还记得两人之前是怎么说的,立刻就让人去厨房给她做宵夜去了。 在吃的上面温婧蓉是果断禁不下来了,她只好白天的时候多走动走动,在院子里头散步不算,看到黑风等人在练功场上打拳套招,还技痒地非得下去跟他们比划比划,看得一旁的慕容明珠是提醒吊胆的,更不用说黑风他们了。害得黑风他们之后每次做功课的时候,还得派个人看着门口,一看到温婧蓉他们往这边来了,立刻就做鸟兽散。 没过几天,董氏来别院给温婧蓉送百家衣,都是些福气双全的孩子百日里头穿过的小衣,虽然不见得真能用得上,但是好歹也是自家的一份心意。温婧蓉好好地收下了,打算等孩子生下来以后,贴身着穿。针线房做的小衣,用的都是全新的料子,虽然已经是捡了柔软细致的做了,温婧蓉摸着却还是这些揉洗过的旧衣好些。 董氏小半个月没看到温婧蓉,这会儿也是心惊与她的肚子,这么大,看着跟她临产那会儿也差不了多少了。再看温婧蓉身上,也没胖多少,这肉似乎都往肚子上长去了。董氏忽然恍然大悟道,“原本觉得你这肚子大得吓人,现在看看才发觉,原来是你身上太瘦了,倒显出这肚子来了。” 温婧蓉一看,还真是。也怪他们一开始没有想到要称量体重,到现在长了多少重量也不清楚。不过她自己感觉良好,除了偶尔半夜腿会抽筋,身体并没什么不适的。两人正说话着,温婧蓉忽然感觉到腿上一阵暖流流过,她低头一看裙角,已经全被浸湿了。她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董氏顺着她的目光往下一看,手里的帕子便吓得掉到了地上,“是羊水破了,这是要生了啊!” 董氏急得团团转,不知如何是好,还是温婧蓉镇定地喊了银朵儿,让她分派人去通知金圣手和稳婆,准备产房,都嘱咐好了,才让银朵儿去通知慕容明珠,自己则是在软榻上躺下了,安心等着人来抬她去产房。 董氏被她的镇定所感染,也定下心神来,掀了她的裙子看了一眼,裤子上沾着的羊水并不算多,她松了口气,问道,“王妃肚子可有痛感?” 温婧蓉这会儿还一点感觉都没有,心大地拍了拍董氏的手以安慰她,“我没事,董夫人难得来一趟,不成想还吓着您了。等会这边乱起来怕是没时间好好招待您,您可别往心里去。” 董氏心里羞愧,自己一个生过孩子的,竟还这么不经事,倒不如她一个小姑娘来得镇定自若。她陪着温婧蓉待了一会儿,没过多久便听见景王爷的声音,她慌忙避让到一边,看着温婧蓉被婆子们用软轿抬着走了,才在银朵儿的护送下,出了别院。 大家都料到温婧蓉会这么早就发动了,一听到消息难免有些慌乱,还好府里头是早早就请了稳婆住下了,两个备下的产房自八月底以来,就每天一扫,隔天一熏香,以避虫蚁。这要是都等到九月底才开始准备,那还真是要被她打个措手不及了。 进产房之前温婧蓉往慕容明珠脸上看了一眼,见他满眼焦虑,连忙喊住了婆子们,让黑风把人背上前来,握住了手,才眼神坚定地跟他保证道,“就是生个孩子,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别担心,我一会儿就出来了。嗯?笑一个?” 慕容明珠不好回了她的要求,心里却是担忧的很,勉强挤出个笑容,果然被她给嫌弃了。 “笑笑,你看你爹这笑得,难看死了,可千万别学你爹啊。”她放开慕容明珠的手,摸了摸自己肚子,笑道。 被她这么一调笑,慕容明珠脸上也松快了些,在她额头上亲了亲,这才让婆子将人抬进了产房。 稳婆褪了温婧蓉的裤子,看了看底下的情况,原本以为离孩子出来还早的很,没想到已经开了差不多四指的宽度,惊讶道,“王妃娘娘,小王爷疼您呢,奴婢替人接生这么多年了,还没见过开指开得这么快的,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温婧蓉其实刚刚在外头跟慕容明珠说话的时候肚子就开始痛了,不过痛得不是很厉害,她也就没在意。这会儿下腹部开始一阵阵地抽疼,也还能忍受,倒是肚子又饿了。 稳婆大概也是第一次碰到进了产房不叫疼,反而叫饿的产妇。摸了摸肚子,还不到生的时候,她也不敢饿着景王妃,吩咐下人去厨房端了碗鸡汤来,凑合着喂了半碗,温婧蓉这才满足了。 慕容明珠等人守在产房外头,没听见里头有动静,过了一会儿反而看见银朵儿往里头送了碗鸡汤,不由觉得有几分好笑,尤其是慕容明珠,心里那根紧着的弦也慢慢松了下来。 等温婧蓉喝了鸡汤,阵痛终于开始发作,她也怕自己的叫喊声会吓着慕容明珠,让稳婆给了个帕子在嘴里咬了。听着她的指挥呼气吸气,肚子也随着呼吸的节奏使劲往下用力,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温婧蓉只觉得底下一松,房中便响起了孩子响亮的哭声。 稳婆高兴地说了一声,“恭喜王妃,是个小王爷。” 她这会儿已经没了力气,累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草草地看了一眼孩子,也顾不上自己整个人跟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就睡死了过去,连什么时候被人抬回房间换了衣服都不知道。等她一觉睡醒过来,便看见暮色中,慕容明珠坐在床边上抱着孩子,细声哄着,眼中满是温柔。 这一幕看着实在美好,她不忍心打断,静静地看了片刻,直到慕容明珠察觉到她的视线转回头来,她才轻声说道,“笑笑睡着啦?” “嗯,吃过奶就睡着了,都不用哄。这小子个头大,胃口也好,听稳婆说没见过这么能吃的小子。”慕容明珠脸上满是骄傲,简直让温婧蓉不忍直视,特别能吃好像并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吧。 “抱过来给我看看。”温婧蓉那会儿来不及细看就累瘫了,还不知道孩子到底长得像谁呢。 “黑风他们都说他长得像我,连背上的朱砂胎记位置都长得一模一样。”又是满脸的骄傲,温婧蓉都没脸看了,他没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身吧,这还是她记忆中的慕容明珠吗? “这才刚生下来脸都还没张开呢,就看得出像谁啦?你也别听稳婆乱说,她们巴不得你多给些赏赐,好听话是不要钱的,谁家孩子生下来不是这样的。” 温婧蓉一边说着,一边从他怀里小心接过孩子,才看到笑笑肉嘟嘟的小脸,她的心便顿时化了。 “天,他可真软,我都不敢抱了。” 新生儿的骨头还没长好,抱的时候都是要特别小心,尤其是要托着脑袋的。慕容明珠之前已经受过稳婆的指导,这会儿见温婧蓉有些无从下手的,现学现卖地手把手教了。等到确定她抱稳了孩子,才轻轻地放开了手。 温婧蓉发觉自己真的说错了。笑笑的确跟她见过的新生儿不同,大概是块头大,生下来将近八斤半的重量,所以不像其他孩子一样干巴巴红通通的,又肉又白,小小的鼻子和嘴巴长得跟慕容明珠简直像一个模子里头刻出来的,这两人要说不是父子,任谁看了都不会相信的。 “你睡着的时候金圣手已经来看过他了,虽然是早产了,但是笑笑身体很好,一点问题都没有。他还说这幸亏是早点生了,不然孩子还要再长,胎儿过了九斤就不好生了……”他轻声说道,又附身在她唇赏啄了一口,“辛苦你了。” 一想到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慕容明珠心中便有愧。若是为着这个孩子,温婧蓉万一有个什么不测,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穷其一生,他或许都无法原谅自己。幸好她们母子平安,还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 “知道我辛苦就好。”温婧蓉到现在嘴巴还有些发酸,都是生孩子那会儿咬帕子给咬的,要不是他脸上的表情太过于凝重,她哪里会连喊都不敢喊。 两人说话的声音大概是吵着孩子了,襁褓中的笑笑皱了皱眉,小嘴一撇,便是震天的哭声。温婧蓉怎么哄都没用,慕容明珠连忙接过手,让她解了衣服再把孩子往她怀里一塞,只见这个刚刚还哭得震天响的小霸王,跟小猫儿似的在温婧蓉胸前蹭了蹭,闻着味道就找到了奶瓶的位置,小嘴一啜一啜地吃得可起劲了。 “诶,我什么时候开的奶啊?” 慕容明珠闻言脸上一红,还好她就随口一问,并未深究。接生这件事他没办法做,(开)奶他就不愿意让别人接手了。跟稳婆问清楚了手法,他趁着温婧蓉还在睡觉替她按了,好让她能少疼一会是一会儿,没想到他按完了,她还是睡得死死的,可见之前她生笑笑,是有多累。他以前从来不觉得妇人产子有什么了不得的,经历过这一次,却是酸甜苦辣都经了一遭。她在里头煎熬的时候,他在外头也没好到哪里去,听到里面时不时穿出来的闷哼声,心简直跟在火上烤似的。生过这一胎,还是再好好养养身子,接下来的三五年内,慕容明珠都不想让她再吃这个苦头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过年(上) 温婧蓉提早卸了货,顺理成章地便开始了漫长的月子之旅。没当妈妈之前她一直以为坐月子坐满一个月就成,没想到还有大月子和小月子之分,稳婆说像一些有条件有讲究的人家,月子都是要坐两个月的。 还好九月份的时候天气已经凉快了许多,不然闷在房间里头一个月不能洗头洗澡的,温婧蓉不是热疯了就是被自己给臭死了。有银朵儿她们伺候着,每天用滚水放温了的水擦洗一遍身子,头发也有特制的香粉伺候着,每天通一遍头,又舒服又能保持头皮干净清爽。这些原本在温婧蓉想象中最恐怖和难以忍受的,到头来也没觉得有多难熬。她没料到的是月子里头的伙食,头几天竟然是一滴水一粒盐都不放的,鸡啊肉啊鱼啊都是用米酒熬熟的,开始还能安慰自己说就当去璞归真,品尝一下食物的原味。三天下来她嘴巴都快淡出个鸟来了。偏生稳婆还管她管得极严,一点外食都不让她打,每顿端上来都亲自盯着她吃完了才肯。 温婧蓉后来实在受不了了,便对着每晚偷跑进来的慕容明珠抱怨。 稳婆其实也知道景王爷每天晚上不顾她们的劝阻,还是会跑到主院来跟着王妃一起睡。产后妇人还有恶露没有排干净,夫妻要是同床,从老话来说是跟男人进产房一样晦气的事情。然而慕容明珠话听也听了,照样每天往温婧蓉房里去。稳婆们对着好脾气的景王妃还敢坚持一二,却没那个胆子去管景王爷每天晚上在哪里睡,只好当做没看见。 幸好他没有阻止她们看着王妃饮食的事情,相反,还给她们暗地里发了一笔赏银,嘉奖她们伺候王妃用心。稳婆们都安下心来,盯着温婧蓉的吃食盯得更尽心了,让她叫苦不迭。 也多亏了她们这么严格地管住了温婧蓉,特定的饮食加上祖传的产后恢复按摩,等到出月子的时候温婧蓉已经差不多恢复到了生孩子前的体型,只不过因为哺乳的关系,看上去比之前要丰腴一些,脸色也更加红润,眉眼之间更多了一分不自知的妩媚。如果说之前的她还是青涩的果子,那么现在的温婧蓉便是熟透了,柔嫩而(多)汁,十分诱人。 慕容明珠着迷于她的变化,心想或许这便是女人当了母亲和没当母亲的区别吧。他自己不也是一样?从前他从不以为带孩子是男人的事情,想着孩子生下来之后扔给乳母带着就好。但是自从笑笑出生,他跟温婧蓉两个就没怎么放手过。自己的孩子是怎么看都觉得可爱,尤其是他这么小小的一个小人儿,吃奶的时候哼哼唧唧的,吃一会儿嘴里还要念叨一会儿,看着实在是可爱到不行。不过这小人儿的胃口实在是太大了,温婧蓉的都还不够他吃的,备下的乳母们才不至于没了用武之地。 等笑笑百日的时候,正好也快临近年关,宣正帝便派了专人送来了孩子的百日礼和年礼,足有十多辆马车拉着,送到别院的时候把温婧蓉给吓了一跳。 慕容明珠笑着向她解释,“西楚皇室的例制便是这样,孩子刚生下来时怕贵重了养不活,都等到百日的时候才庆贺,说是百日礼,皇上这是连着孩子的出生礼也一起送来了。” “我们又不在山东久住,这么多东西送过来,到时候又得带回去,多麻烦。”温婧蓉说道。 慕容明珠望着她欲言又止,试探地问道,“蓉蓉你很喜欢住在京城?” “不是啊,你的家不是在那里吗?”温婧蓉直觉回答道,“再说我们出来这么久了,也不知道我哥他们现在怎么样了,笑笑生下来他都还没见过呢。” 慕容明珠松了口气,“按皇上的意思,我们可能还要在这里住上个一年半载的,正好孩子也还小,经不起路上的折腾。你哥他们上次搬出去之后,就一直在九华巷那里,酱菜铺子已经开起来了,有老李管家推荐的掌柜在看着,你大可放心。” 他见温婧蓉脸上还是有几分忧色,提议道,“要不我让人给你带封信回来?” “可我哥他们不认字啊。”温婧蓉愁道。 果然像人家说的一孕傻三年啊,温景新不认字,他派去的人认识啊,口述记下来不就行了么。慕容明珠笑着没说话,两人正要往回走呢,就看见银朵儿慌慌张张地朝着他们跑过来。 “王爷,王妃,小主子在屋里哭起来了,乳母们想进去,可是胖子挡在门口,龇着牙,谁都不放,您快些回去看看吧。”银朵儿都快急疯了,里头小主子哭得震天响,也不知道是不是从床上摔下来了,偏偏胖子还拦在门口死活不让人进去。 慕容明珠和温婧蓉都闻言大惊,她也顾不上等他了,自己拎了裙摆就往回跑,进了主院一看,几个乳母和嬷嬷都围在门外,一脸焦色,却是没看见胖子,也没听见孩子哭声。 方氏眼尖,一眼就看到了温婧蓉,急忙挤开众人凑到她跟前,“王妃,您来的正好,快些进去看看小主子吧。刚刚那恶狗拦着奴婢们不让奴婢进去,现在小主子都没了声音了,也不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 温婧蓉烦她这股子表功的劲,也没应她一句,沉这脸进了房。一看胖子正窝在床上守着笑笑,大脑袋还放在笑笑身上,听见她回来的动静尾巴都快摇断了。 她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走近了一看,笑笑正挥舞着小胖手好奇地在胖子身上到处拍打着,看到她回来,嘴里还咿呀咿呀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又自己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 慕容明珠这会儿也被黑风背着进来了,看见孩子没事,也是松了一口气,虚惊一场。 有了正主在房中压着,当值的薛氏和云氏再进来替小主子换尿布,胖子就没拦着了。 众人看得新奇,也暗忖这小主子果然是个胆大的。她们就是这样隔着人堆看着,都觉得这大黑狗壮得吓人,更别提那一口森森的白牙了。小主子非但不怕,被那么一双铜铃一样的眼睛瞪着,还敢往大黑狗身上敲打,真怕那狗一时被打得怒了扭头便往他身上咬一口。就小主子那点小身板,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这黑狗爷可是一顿能吃三只鸡的狠角色,连小李管家都敢追在(屁)股后面咬。 温婧蓉也怕胖子会被笑笑给打得恼了,没想到它一点也不在意,反而照着笑笑的脸舔了好几下。被胖子以口水洗礼了的笑笑,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越发笑得更大声了。胖子见他笑了,便又舔他一下。一人一狗沉醉于新游戏中,乐此不疲。 温婧蓉还怕慕容明珠会斥责胖子,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狗的,胖子这么舔笑笑落在她眼里是可爱,没准他看了却觉得肮脏,连忙制止住了胖子,牵它到院子里头玩去了。 乳母们照着她离开前的吩咐,替小主子换了干净的衣服和尿布,又擦干净了脸,这才退下了。慕容明珠往窗外一看,她正在花园里头跑着,后头是咧着嘴甩着舌头,兴奋地追赶着她的大黑狗。没跑出多少远,她便被胖子给抱住了腿。她笑着揉了揉它的脑袋,站起来比人都高了的大黑狗蹭着她发出嗯嗯的撒娇声,又惹来她一串的笑。 再想起刚刚银朵儿来报信,她回看自己一眼就飞奔跑掉的样子,慕容明珠越发想尽早地能站立起来,能陪着她一起。至少,在有危险的情况下,能跑在她的前面。 原本复健的时候他就很配合温婧蓉和金圣手制定出的任务了,那天之后,温婧蓉虽然说不出具体的什么,却能感觉到慕容明珠更加用心了。明明练习站立的时候说好了是多少时间便是多少时间,他也没有要求着加大训练量,但是给人的感觉就是明显不一样了。 也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到了来年二月的时候他已经能够不用扶着别的支撑物,就能站立上一小会儿,虽然离自由走动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却也是一个不小的进步。当然这还是后话,今年府里添丁,他娇妻幼儿在侧,不再像以前那样一人孤苦着过年,心里高兴,这年自然是要热热闹闹着过的。 常言说上头一句话,下头跑断腿。 可这种忙碌却是府里下人们愿意受着的。他们都是景王府的老人了,也是许多年没见过主子有这样的兴致,都打心眼里为他高兴。这不,还没到小年,府里便各种张灯结彩的,连各院里头的花园里,枝条上都缠上了红的金的绸缎,远远望去,好一片热闹景象。 今年府里又是自己做年糖。 厨房的都已经熟门熟路了,在院中摆下阵仗,专门留了一口灶给慕容明珠和温婧蓉做着玩,什么莲蓉酥,花生饴糖,松子糖,瓜片糖……各式都做了些,分给下人的不算,又拿食盒装了,捡亲近的几家送去了,让收到有景王府印记食盒的几家在山东官家女眷中长了不少脸。 原本只有文家董氏一人能进得了别院的门,到了后头孩子生下来要洗三的时候,免不了要请一些八字重福气深厚的官家夫人们到场为孩子祈福,这一开了头,有了一便有了二。月子里头没人敢搅她,出了月子却是免不了一天要收那么几张帖子,温婧蓉开始还犯难,怕回了人家的帖子失礼,都见吧,哪来那么多的时间,她陪儿子都来不及了。还是慕容明珠一句话就解决了她的难题,“你是景王妃,她们算什么?也值得你这么看重?喜欢就见,不待见就不见,多来几次她们自己心里就有数了,难不成还为了这些不相干的人委屈自己吗?” 温婧蓉心想也是,既然对方是冲着自己的身份来的,那么也不怪乎她仗着自己的身份压人了。像董氏,在她生孩子之前还经常来看她,但是从她生产以来也就洗三的时候来过一次,之后便再没上门来打扰她过。也许一开始她是冲着自己的身份来结交的,但是后来也算体贴识趣,倒比这些官女子要可爱多了。 她照着慕容明珠的话,年前也就收过极少的几张帖子,有了这份矜持和体面在,能进入别院的人家仿佛又尊贵了一些,更惹得众人眼红,一时之间以能得了景王妃青眼为荣,让董氏在心里笑话不已。个个都想学她走景王妃的路子,却不知道景王妃最烦的便是溜须拍马之辈,扰了她的清净,看这一个个削尖了脑袋想往别院里头挤的……她冷笑一声,将温婧蓉派人给她送来的年糖盒子好好收起,就等着过年的时候拿出来让她们开开眼。 第一百一十三章 过年(中) 上头有主子发了话,别院里头的下人们卯足了劲儿地要将这年过出个不一样的味道来。地方官员们也懂得做人,之前有不长眼地想往别院里头塞人的后果大家都还记忆犹新。既然往后院里头送人这一招走不响,送些庄子上出产的东西却是可以的,加上送炭敬的,小李管家入了年关之后就忙得不可开交,每天都有人打着送东西孝敬景王爷的旗号敲开别院的大门,直到年前两天才算是歇了下来。 这送来的东西很快就现在了面上。 连着几日温婧蓉看厨房都有送兔肉,鹿肉和獐子肉过来,心下称奇,这大冬天的能买到这些野味可真是不容易。她也是做过猎户,自然知道这些东西有多难得,不免多看了几眼。慕容明珠还以为她喜欢,笑道,“都是外头庄户送来的,厨房这几味还算做得不错,但吃着还是你那天做的辣子兔肉味道好。” 温婧蓉心想也是难为他了,刚怀着笑笑那会儿因为孕吐,她没办法下厨,倒让他生生地改了挑食的毛病。虽说是改了,吃下的却远不及她当初亲自下厨给他做饭那会儿,连着冬天该养膘的时候,慕容明珠的脸都没圆上多少,看着让人怪心疼的。 “辣的东西你也不好多吃,晚上我下厨给你做个红烧兔肉吧?” 慕容明珠眯着眼睛笑了,应了声,两人吃完饭歇了一会儿,云氏和李氏伺候着小主子换了尿布,又把人给送回了正房里。 两人躺在床上逗着孩子玩了一会,孩子小不禁逗,笑累了就歪着头睡着了。温婧蓉和慕容明珠两个对着孩子看了半天,肉呼呼的小手小脚捏在手里又软又绵,看得两人爱得不行。 睡梦中被无良父母一直打扰着的笑笑皱了皱眉,忽地吐了个泡泡,惹得两人都笑了。 慕容明珠放下一直捏着的小肉手,细心地盖好小被子,对着温婧蓉说道,“皇兄送来的信上说,让笑笑跟着皇子们行辈,都用一个贤字,我没答应。” 他见温婧蓉一脸茫然的样子便知道她没有听明白,解释道,“皇兄膝下现有五个皇子,都是排贤字辈的。亲王之子按惯例要另外行辈,避开皇子的名讳。当初皇兄不让我遵了祖制改明为清,已是天大的恩典,再让笑笑破格跟着皇子一个辈分,福气太重了我怕他压不住。” 他这么一说温婧蓉便听明白了。这样的荣宠在以她知道的历朝历代都是没有过的,但在天家,这也不算是个好事吧。宣正帝自己几个孩子都已经斗不过来了,再来一个跟他们同样排贤字辈的堂兄,就算笑笑将来没有那份心思,也指不定有人会在背后推着他站边。名字不过是个代号而已,排不排贤字辈,笑笑都是他们的孩子,但对其他人就不一样了。温婧蓉对现在的生活已经很满意,她也不是个野心家,连忙对慕容明珠的决定表示赞同。 慕容明珠见她没有异议,心下便是一松,他还真怕她想要应下来,这烈火烹油的光鲜,可是多少人宁死也要求一求的,便对她说道,“你也这样想就好。我给笑笑取了几个名字,你看看哪个好?” 温婧蓉见他递过来一张烫金的红头笺,上头写了几个名字,慕容斐,慕容瑾,慕容珏等。她细看了一阵子,终于定下来慕容珏这个名字来。虽然珏和瑾字都代表着美玉,珏字笔画里头本身就带了玉字,看着更顺眼些。 “这些名字都可以留着,倒是男孩女孩都能用的名字呢。还是你的姓氏好听,随便取个名字念着都特别有味道。”她笑着回忆道,“当初刚把你从水里捞出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捞出了个洛神,跟个玉雕得似得,就是不像真人。笑笑就用珏字吧,等第二个孩子生了,再用瑾字。” 她一通话说得慕容明珠脸都红了,心里可惜之前那点事情他一点也想不起来,脑中存的,只有黑风等人告诉他的干巴巴的事实。一听到温婧蓉提到他们第二个孩子,他心里虽然高兴,还是正色道,“蓉蓉,孩子的事我们不着急,反正已经有了笑笑,等过两年我们再生第二个,好不好?” “嗯,都听你的。”她知道慕容明珠这是为她着想,心里感动,顺势便往他肩上靠去,却忘了两人之间还躺着个笑笑,这一下可算是捅了马蜂窝,还睡地迷迷糊糊的,扯着嗓子便开哭,两人怎么哄都不行,越哄还越哭得委屈。 温婧蓉无奈地点了点他的额头,“这个霸道性子,也不知道是像了谁的。” 两人正手足无措的时候,胖子摇着尾巴从外头跑了进来。温婧蓉讶异地看了它一眼,平时它是很守规矩的,除非里头人叫它了,它才会跑到房间里头来,要不然就一直在门口守着。这会儿没人叫它,它竟然自己跑进来了。 胖子看了他们一眼,又看了看哭闹不停的笑笑,呜呜地叫了几声,忽地往前一窜,两只前腿搭在床沿上,又勾头看了温婧蓉一眼,伸着大舌头吧嗒吧嗒地朝笑笑脸上舔了起来。 也奇怪,笑笑被胖子这么一舔,立刻就安静下来了,眨巴眨巴着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到处看着,小手还胡乱抓着,想把胖子的舌头给抓住,偏偏胖子舔得快,笑笑这边刚抓过来,它就又挪了地方。 第32节 温婧蓉还怕慕容明珠生气,偷偷看他一眼,脸上竟是带着笑的,不由得也放下心来,看着眼前这两只玩闹。 胖子听笑笑不哭了,便停了动作,拿脑袋去蹭他,这下笑笑终于能抓住它了,左手捏着胖子脑袋上的那撮短毛就不肯放手。他握人的时候手劲已经相当大了,温婧蓉倒不怕胖子会咬他,却是心疼胖子,连忙帮着松开了他的手,让胖子去外头玩了。 笑笑不见了胖子,还转着眼睛找了一会儿,确定它不在了,也不伤心,他忘了之前自己是为什么而哭的,躺在那里抖着脚趾一会儿看看这里,一会儿看看那里,又咯咯咯地笑了,也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 温婧蓉用温热的细棉布替孩子擦干净了脸,在他脸上香了一口,才打探起慕容明珠的意思来。 “你不生气?” 慕容明珠笑了,说道,“小时候我也养过狗,宫人懒怠理会我的时候,幸好身边还有只狗肯对我摇尾巴。” “好赖你还是个皇子,怎么伺候的人敢这般怠慢?”温婧蓉诧异道,无法理解贵为皇后嫡子的他,会受到这样的对待。就算不被生母所喜,毕竟身份摆在那里,这些当差的也太大胆了吧。 “宫里头是最踩低捧高的地方,父皇又不管事,想起来我了,下头伺候的便让我换了干净衣服送过去。平日里没人过问,吃食上虽是没怎么被克扣,用度上就要差一些了。”其实比起寻常人家,他小时候过得也不算差,只不过没人在他身上用心罢了。皇宫那么大,至始至终,他只是一个人在里头住着而已。 他忽然想起了许多前尘旧事,笑着跟温婧蓉说了自己当年多么傻,以为功课比哥哥做得更好,剑握得更稳,就能让大人们高看自己一分,浪费了许多该玩乐的时间。 “其实我早该服气的,六岁那年我才知道,如果不是父皇坚持己见,留了我的性命,一开始我就不会存活在这世上。从名字上也可以看出来了,父皇给哥哥取名叫明德,给我取了个明珠,便知道在他们的心目中,储君的位置是给谁留的,我越是努力,只会让他们越忌惮,早知道就不该晚上觉也不睡地温书练字。” “你读书练字的时候不开心吗?”她问道。 慕容明珠脸上一怔,迟疑道,“也不是不开心的,被先生夸奖的时候很自豪,功课做得比别人好的时候也很高兴……” 温婧蓉朝他微笑,羡慕道,“要不是你小时候肯花功夫,现在哪能写得这么一手好字?” 事实上,慕容明珠拿得出手的何止书法一项。他天资聪颖,又肯用功,常人有一项专长的就已经很难了,六艺骑射他却无一不精通,也难怪当时还是太子的宣正帝,对他总有些提防。先帝一直以为害得他跌下山崖摔断了腿的是太后,只有慕容明珠自己知道,他的马是谁暗地里做了手脚,才会狂性大发,奔向悬崖的。 这么多年了,他不说,他也不提,两兄弟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慕容明德却比出事前待他要亲近多了,不知道是出于愧疚,还是补偿。他们到底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子,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父皇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慕容明珠不想让他再失去另一个。 温婧蓉见他本来好好的,神色忽然又黯淡了下来,还没来得及问他这是怎么了,银朵儿进来通报说舅爷到了。 她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慕容明珠已经握住了她的手,“之前的信里头一个字都没提,没想到你哥竟然跑到山东来了。你们也许久没见了,赶紧去把人接进来吧。” 温婧蓉这才明白舅爷原来说的是温景新,她心里高兴,扔了丈夫孩子便往外头跑,急得银朵儿在她身后一阵追,好容易追上了,差点跑岔了气。 小李管家正带着人外里走,两拨人正好在院门外碰上了。才分离了小半年,温景新一看见温婧蓉几乎都不敢认了,眼前这个衣饰简单却气度不凡的妇人真的是自己的妹妹吗? 还是枣儿机灵,早就佯扶着他上前跟温婧蓉行了礼问好。温景新这才回过神来,两人各有际遇要说,这一时半会儿地也说不清楚,索性先随她进了主院看看自己的大侄子。 第一百一十四章 过年(下) 刚得了名字的慕容珏此刻还在床上吐着泡泡,看到凑上来的舅舅极为淡定地看了一眼,又专心致志地投入到吐泡泡这项更重要的事情当中去了。 温景新逗了他一会儿,便让枣儿把收着的金子打的长命锁和平安扣都交到温婧蓉手中,微笑道,“这个是专门送到庙里开过光的,本打算早些托人给送来的,后来想想反正也要赶过来跟你们一块儿过年,就拖到了这个时候。” 温婧蓉倒没那么信神佛,因着是自己哥哥的一片心意,当下便将笑笑原本戴着的长命锁给换下了,平安扣等着孩子再大点的时候再戴,又好生用红绢给包了,让银朵儿替自己收了起来。 慕容明珠一眼便看出来温景新送来的东西做工不过是作坊货,比起他给自己儿子定制的要差了不知多少,但他也没说什么,由着温婧蓉把儿子脖子上手上的东西都给换下了。他料得他们这么久没见必定有许多话要说,自己在场不方便,坐了一会儿便推说累了,正好笑笑也犯困在打哈欠,温婧蓉便领了枣儿和温景新到外头说话,留他们父子两人在里头睡觉。 和温景新他们一聊上,温婧蓉才知道这小半年他们不仅搬离了景王府,租了个门面做起了酱菜生意,还靠着景王府的照拂,攒下了一笔不小的积蓄。 “要不是有老李管家派来的人帮忙看着,我跟枣儿两个连进货都摸不着门路,后来慢慢做熟了,才知道这一个店里头必须有个招牌的,我自己在外头寻路子,老李管家也让府里的厨子帮手做,有了几个打头的酱菜碟子,这生意才渐渐好起来。” 温景新说起自家的酱菜铺子来,眼睛都是发着光的。温婧蓉见他生活无虞,且明显很是喜欢现在在做的生意,也为他高兴。转头一看枣儿,又是崇拜又是爱慕地望着她哥哥瞧,心里那点心思早就藏不住了。 温婧蓉到现在才好好地看了一眼枣儿,这女孩子蹿个头就是快,才这么小半年功夫,枣儿已经有几分大姑娘的样子了。 枣儿惊觉温婧蓉在打量她,一时闹红了脸,再不好意思抬头,只低头不语地听着这两兄妹久别话衷肠。 温景新将自己做生意碰上的好些新鲜事都跟她说了,温婧蓉笑着听了,末了看了一眼羞红脸的枣儿,对他说道,“哥哥有了本事,能养家了,妹子也为你高兴,这过了年,能再给我娶个嫂子回头就更好了。” 她话刚说完,枣儿猛地一抬头,脸色煞白的样子,吓了温婧蓉一跳。倒是温景新的反应十分有趣,先是看了一眼枣儿,又看了一眼温婧蓉,吞吞吐吐的,不知道想说些什么。 温婧蓉一看这两人脸上的神情,心中便有了数,笑道,“枣儿如今也是大姑娘了,当初买的身契过了年我便做主还了你,你要是心里看中了谁了,早些告诉我,我替你做主保媒去。” 这会儿轮到温景新脸色发白了,他看看枣儿,又看看温婧蓉,终于开口说道,“小宝,枣儿的身契不如你先放我这里,过了年回京城,我那店里一时半会还离不了她。等她大些了想嫁人了,我替枣儿做主,到时候再赔一份嫁妆给她,一定让她嫁得风风光光的。” 温婧蓉肚子里头都快笑断肠子了,这两个呆子也真是有趣,明明互相看对眼了,却都还不知道对方的心思。她当下忍住笑,做了严肃状,说道,“那这事就拖给哥哥你了,到时候可得给枣儿找个好婆家。” 温景新点头应了,回头看枣儿被当面说到婚嫁之事,脸上一点羞意都没有,反而脸色白得吓人,看向他的眼神都有些惴惴不安的。温景新也不好问,打算等着拿到身契了之后,再慢慢跟枣儿说。 温婧蓉一看差不多也到饭点了,她答应了慕容明珠今天要亲自下厨的,正好哥哥和枣儿也赶过来跟他们一起过年了,趁着人多热闹,多做几个下酒的好菜,也算是替他们洗尘了。 厨房里头早就得了信,知道府里头来贵客了,鱼肚翅海参什么的都是常备着的,早早就上锅蒸制起来了,正杀鸡宰鹅地忙碌着,回头一看许久没来过厨房的王妃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都吓了一跳。他们也都知道她的脾气,在厨房里头不许跪拜,但也不好不招呼,连忙叫来了彭大厨上前听主子的差遣。 倒不是他们不愿意上前去争这个脸面,而是怕被彭大厨看到了在心里暗暗记上一笔。这别院的厨房不比景王府的,带的人少,里头除了彭大厨,便没有别的能做主的了,谁愿意冒着得罪顶头上司的风险往王妃跟前凑啊,回头指不定被拿个什么错处就踢出府去了。 彭大厨得了提醒,连忙擦干净手朝温婧蓉走过来,狐疑道,“给王妃请安了,晚上这顿是有什么特别要吩咐的吗?叫个传话的过来就可以了,怎么还劳动您亲自跑一趟。” 温婧蓉转身将解下的披风交到银朵儿手里,用袖勾将袖子挽上了,笑道,“答应了王爷今天晚上要亲自给他做几个小菜,你们忙你们的,空出一个灶台给我就行了。” 她话是这么说,彭大厨哪里敢真让她自己一个人在边上干活,连忙叫住了一个徒弟,合着自己两人一块儿在边上看着。温婧蓉要去拿肉,他们就眼色快地接过去濯洗干净了,再交还给她。堂堂一个大厨都在边上干着打下手的活儿,旁边的就算好奇,也不敢多看,都各自低着头做自己的事情,耳朵却是个个竖着的,留心听着彭大厨那边的动静。 温婧蓉也是许久没下厨了,手生疏了不少,片的鱼肉薄厚不均,索性弃了水煮鱼不做,将片好的鱼肉剁上姜末,捣成了鱼浆。剁鱼肉的时候那些小刺自然而然地就跳了出来,她细心捡干净了,加了半个蛋清,少许盐和淀粉,顺着一个方向搅上了劲,等锅里的水开了,拿细竹篾挑进滚水里。她动作飞快,最初下锅的鱼滑熟了浮起来的时候,手里的半碗鱼浆也都挑下了锅,一边捞着熟了的,一边让人调好底汤,混着一起,一碗改良的鱼丸汤就做成了。 这汤得热着吃,放冷了便腥气。温婧蓉便让彭大厨派个人将这道鱼丸汤先送了过去,多放了香菜和米醋的,正好开胃。 擦干净手,她又处理起兔肉来。这个倒是简单,兔肉都是已经切好了飞过水的,她只要照着红烧肉的方法,炒了糖色再放水没过兔肉,慢火炖着就行。趁等红烧兔肉熟的功夫,她又快手煎了个五福豆腐,香菇丁,笋丁,火腿丁加上青豆和玉米粒,合着煎得两面焦黄的豆腐一起炖煮,水稍干的时候再下番薯粉勾芡,淋少许香油便可以出锅了。 彭大厨在边上看得专心,将她的每一步都记下了,连用盐用油的分量都记得清清楚楚。他在景王府里头待的时间长,自然知道自家主子挑食的毛病是怎么被眼前看似平常的吃食给改了的,眼下他是能在别院厨房里头独大,但是等回了景王府呢?当初他也是凭着一片本心在做事,但是自从搭上了景王妃的路子,得了她的赏识之后,大厨房里头谁见了他不是客客气气的,连之前老是跟他抢灶台的胡安栋都不敢再跟他对着干,巴结他的小厨更是多得不得了,端茶送水的好不殷勤。 人都是会变的。尝过被巴结的滋味,彭大厨再不想当那个缩在大厨房里头受人排挤,看人脸色做事的了。他想继续搂住这份另眼看待,就必须拿出点本事来,让自己成为不能被替换的人! 温婧蓉知道他在偷学自己做菜的“手艺”,说实在的,她这点手艺也就是够处理个家常菜,他们这些大厨会的大菜才是硬本事,像上次百日宴的时候厨房做的翅包鸡,三套鸭,汆汤熊掌等等,都是多年苦练才能练出来的,被彭大厨这样高看“偷师”,温婧蓉心里还真有些受宠若惊。看看锅里的红烧兔肉还没好,厨房里头的大虾还新鲜,她索性又多做了个海盐焗虾。没有锡纸,她就用了干荷叶代替,没想到做出来的大虾还多了一分荷叶的清香。 厨房将她做的菜小心地用食盒给装了,加上温婧蓉点了名的几道备菜,温了一壶春前酿下的桃花酒,一同送到了主院里头。 温婧蓉嫌弃自己一身油烟味,和银朵儿回房换了衣服,又重新梳了头,这才到了前头跟慕容明珠在他们汇合。亲人久未相见,正是大喜的日子,她一时松口让慕容明珠也喝了几杯,回头就见他满脸红晕,温柔如水地望着自己发呆,竟有些醉了。 银朵儿在边上伺候着,心里发笑,硬生生忍住了,乖觉地让厨房煮上醒酒汤,省得一会儿主子闹起酒来,临时不好对付。 一顿晚饭几人都吃了个尽兴,温景新更是早早就醉趴下了,温婧蓉无法,只好让院里的小厮扶着他先回客房歇下了。枣儿自他走了便有些坐不住,温婧蓉也不难为她,便让她先回去照顾自家哥哥了。心里也觉得有趣,大概没几家会像她一样,买个人回来,最后反成了自己未来大嫂的吧。两人虽然岁数差了点,但枣儿是在他们还在微末之时就看中了温景新的,倒比外头那些冲着景王府名号凑上来的要让人放心的多。他们家也不图女方家世能再添砖添瓦的,能过个安稳日子就够了。既然哥哥也喜欢枣儿,枣儿也喜欢他,那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她也是到后来才想起要问一问慕容明珠的意思,毕竟是姻亲,万一他嫌枣儿是个奴仆出身的,还是事先跟他通个气的好。 伺候着慕容明珠换了衣服躺下,她窝在他怀里把温景新和枣儿的事情说了,抬头看他的脸色。 慕容明珠倒没多大的反应,淡声道,“舅爷要娶谁便娶谁,你们要是担心新娘子身份不够,回头我帮她认门干亲。” 温婧蓉松了口气,笑道,“我哥就个开酱菜铺子的,什么身份够不够的,有人肯嫁他就噢弥陀否了。” 慕容明珠心想就我景王府的小舅爷,还怕没人想嫁?什么开酱菜铺子的,就是个倒恭桶的都有的是姑娘愿意。不过他也懒得说,既然他们自己王八对绿豆地看对眼了,谁耐烦管他们的闲事,还不如自己抱着媳妇睡觉来得正经。 他心随意动,伸手往她里衣里头一探,自生产以来她身子丰腴了不少,身上软滑得跟牛乳豆腐一般,一碰上了就沾不开手。 “诶,跟你说正经事呢,你手往哪里摸……啊呀……” 慕容明珠借着酒劲往她身上一扑,叼住她的唇舌狠狠地亲了一把,手下不停,没一会儿就听见里头只剩她委屈的哼哼声,和他粗重的呼吸声了。 银朵儿和新来的玉蝶儿相视一笑,脸红着掩了门,准备热水去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正月(上) 大年夜就在这样热闹的气氛中到来了。四人在正院吃过年夜饭,温婧蓉又带着枣儿在院子里头放了烟火,玩累了才回到房中,众人磕着瓜子剥着松子,话着家常,还嫌吃得不够,烤火的时候又往炭盆里头塞了红薯和板栗。板栗熟得快,温婧蓉放进去的时候忘记了在上头开个小口子,受了热不一会儿就炸了起来。大家笑着躲闪,还好冬天衣服都穿得厚实,不然一不小心被砸到,保准被烫出水泡来。 收拾完一片狼藉,温婧蓉想起还在床上睡觉的笑笑,过去一看,不由得笑了。到底还是小孩子觉长,在食物的香气和大人的说话声中照样睡得香甜,半分要被吵醒的迹象都没有。 董氏送来的四个乳母都被她放了假回去过年了,只留了云氏一人在府里伺候着,怕她喂了孩子便没有奶水喂小主子,她带着的两个孩子也被李氏她们分着带回家养着了,云氏只要在府里看管好小主子就行。温婧蓉白天里自己也喂笑笑,除了换洗尿布,乳母们要做的也就是夜里带着孩子睡觉罢了,白天温婧蓉还准她们轮换着休息,这比在其他府里当差的已经要轻松很多,更何况王府给的工钱高,伙食也好,还允许她们把孩子也一同带到府里喂养,这样的美差真是求都求不来。乳母们伺候起小主子更是精心,连笑笑的尿布都是用水洗干净了再用沸水烫煮过的,捡日头好的时候晒了,生怕自己一个没伺候好就会被赶出王府。别的不说,这府里就这么点活,却养着五个人做事情,那云氏还是宫里派过来的,剩下的四人心里都敞亮着,做起活来更是仔细,唯恐自己被别人比下去了。 过年这几天温婧蓉说要放她们回家,其中李氏还找门路求到了银朵儿这里,假也不愿放,想留在府里头跟云氏一起当值。温婧蓉开始知道的时候,还十分诧异,她们放假这几天月钱是照发的,云氏多做几天活,后头也是有轮休补回去的,没想到这李氏宁愿留在府里干活也不愿回家过年,这倒奇了。 后来慕容明珠跟她一分析,她才知道原来府里这些奴仆之间也是极有说头的,表面看着一团和气,底下为着一个能在主子面前露脸的活儿互相揭短扯坏,都是常有的事情。真是应了那句话,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她还没表态,银朵儿便被慕容明珠罚了一个月的月钱。做到主子跟前一等丫头位置的,计较的已经不是那么点月钱了,光节气时候主子赏下来的东西有时候就能抵得过小半年月钱的。但是被罚了月钱,却是明摆着昭告全府你不会当差,再耻辱不过了。银朵儿当时便羞了个没脸地退了下去,晚上再回来当差的时候眼睛都还有些肿,分明是哭过了。还好慕容明珠没盯着丫鬟看的习惯,不然这在主子面前仪态不整,银朵儿又是要遭罚的。 温婧蓉本来也觉得没什么,还是慕容明珠一句话提醒了她,“做下人的忠心老实是本分,收了点别人的好处就怂恿起主子来,是大忌。现在她敢在你面前替别人递话,下次呢?银朵儿也不能用了,府里一时也没什么好的,暂时留着她。玉蝶儿笨是笨点,好歹听话,你就先用着,等出了正月,我再让小李管家给你挑几个好的回来。” 温婧蓉应了声,两人碰头抵足地睡下了。银朵儿没料到自己一时贪念,已生生断了自己在主院里头的前程。后头温婧蓉要吩咐什么事的时候,也下意识地避开了她,倒重用起玉蝶儿。恨得银朵儿暗地里给玉蝶儿下了不少绊子,偏后者是个老实迟钝的,吃了暗亏也没觉察出来是她在使坏,照样跟银朵儿亲亲热热的。温婧蓉留心观察着也看出了些门道,越发觉得银朵儿心性不好,心下不喜,倒衬出玉蝶儿的好来。 而留在府里的乳母云氏也不多话,除了份内的事情,旁的功劳也不费力去争抢。慕容明珠见她老实,也不像那贾氏惯会作妖,大年初一发红包的时候,特地让小李管家包了个大的,她也不惊,谢过恩照样做自己的事情。连小李管家都不由得感叹,可见这一样米养百样人,同样都是宫里头派来的,这位就清楚自己的本分,后头大通铺里头住着的那位脑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门夹过了,挺着个大肚子还想勾王爷,也不看看自己的颜色,连王妃的一半都没有,忒大的脸。他冲着后院的方向吐了口唾沫,甩着袖子又往前头去了。 别院这个年过得可算是热闹。温景新本来打算过了年就带着枣儿回京城的,奈何温婧蓉一直留他们,又说天冷路上难走的,非要他们出了正月再走。他心里着急京里头的生意,这刚起步的铺子最怕的就是熟客上门的时候买不着东西,一来二去的就被别的铺子给抢走了。温婧蓉看他做生意倒做出些意思来了,也不好强留他,两人一折中,说定了一起过了元宵再走。 正月初一到初五是走亲访友的时候。温婧蓉他们在山东都没有什么亲戚要走的,索性从初二开始便往城外走。天气虽然冷冽,城外的梅花却开得正好。慕容明珠命人在山腰好风景处铺了油毡毯子,一行人不分尊卑主仆,烫上酒,烤着鹿肉,皆围炉坐了,谈笑风生,这会儿赏不赏梅却已经是不重要了。 就这么玩乐到初五,隔天,董氏便投了帖子说初八上午带女儿来别院做客。温婧蓉也是许久没见到她了,特地空了一天出来在府里等着她上门。 董氏的大儿子这次也跟着到了山东,但毕竟是到内院见女眷,她不好带着出来,只带了大女儿文崔英一起上门。慕容明珠一拿到帖子的时候就提醒过她,董氏的女儿已经到了婚嫁的年龄,看他们家的意思也是要在京里头找人家的,但因为文精忠自己是个粗汉子,像样点的人家恐怕都不太放心娶文家的姑娘。姑娘大了也发愁,董氏这次来,估计是来找她“开光”的。 温婧蓉听了哭笑不得,没想到景王妃这个头衔,还有包婚嫁的作用啊。她心里又有些愧疚,这些内宅后院之事,本该是要她处理的,却还要累他为自己分析做解,只因为她不是受这等教育长大的,无法替他当一个合格的当家主母。 她正自责得紧,慕容明珠听了反笑,说道,“可见智空和尚说的不错,这世上多烦恼的,便是像你这等聪明人。蓉蓉,你本来就不是该被拘在后院内宅的女人,是我贪心,才强留你陪我坐这等监牢。如果不是遇见我,你跟你哥哥两个人在山中照样自由快活。有时候我总在想,把你强留在身边,让你和这些只见头顶一片遮瓦云的蠢妇一样,日日消耗在华服美钗中,是不是做错了?可我到底还是舍不得你。正要说拖累,怎比得上我这双断腿?” 温婧蓉被他说得难过,连忙止住了他后头的话,“都过去了。一开始我的确怨过你,但现在我不这么想了。人一生多难得,才能找到对自己一心一意的另一半?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你对我的好,我也一直记着,还说什么强留不强留的。只要你一日不往府里头带人,我便守着你一日。” 两人这是第一次这么摊开来说透,倒觉得彼此更贴近了些,连偶尔间的对视都透出别样的甜味来,臊得银朵儿和玉蝶儿两个在房里根本待不住,找了个由头就相互扯着躲了出去。 次日董氏上门,温婧蓉特地留心看了坐在她边上的文崔英,五官还是像了董氏的,生得十分秀美,只是眉眼间带了点英气,不太合这世道的审美口味罢了。她自己还是喜欢个性爽直的人的,温言问了文崔英几句,在家里都喜欢做些什么,可还有弟弟妹妹,这次来的路上可有什么为难的。 文崔英初时见她还有几分紧张,慢慢坐定了,看温婧蓉说话十分和气的样子,也渐渐放下心来。她知道母亲这次带她来是为了什么,也知道外头要见景王妃一面是有多难。朝中虽然无人敢攀交景王府的,却也没人敢否认景王在朝中的地位和影响力。能得景王妃一句夸奖,可想而知对自己的婚事会有多大的益处。她来的时候便打定了主意,就算景王妃再难相处,为着母亲和父亲,自己也得好好应对了。眼下她这么和气地问自己,文崔英更是打起十二分的小心,一一答了,说自己在家里跟着姐妹们也读过些书,闲时照料些花草,也会做些女红,弟弟妹妹都还小,这次就没跟着来,留在祖母家过年了。 董氏在文崔英答话的时候,一直面带鼓励地看着她。温婧蓉看在眼里,暗叹果然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以董氏的年纪,都能做自己的母亲了,不以身份论处的话,温婧蓉在她面前也是小辈;要论家世的话董氏出生官家,自己不过一介布衣。不管是为了丈夫的前程,还是为了子女的婚事,她对自己可算是恭敬有加,一点不甘和屈辱都不见得,也是个好手腕的。像董氏这样的女子,也不亚于一个伟丈夫。温婧蓉头一次对董氏起了几分佩服之心,在文崔英送给她一副百子嬉戏图绣样的被面时,笑着收下了。转身就交给了玉蝶儿,让她送到针线房去,叫绣娘用软绸做底,丝绒做里地缝一条小被子出来,做好了就送到笑笑房中用上。 董氏本来想着温婧蓉能收下就不错了,到时候在太太们中间那么一说,女儿的名声便有了。没想到温婧蓉会给她这么大的脸面,险些没忍住,她回看女儿文崔英一眼,也是微红着眼眶,一时心里感慨良多。 第一百一十六章 正月(下) 还好董氏并不是那般骨头轻的人,顺着话题问起了笑笑的起居,说了自己家乡对付红屁股和湿疹的土方法,交流了一番育儿之道之后,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她家老爷估计也要上门来接人了,便起身与温婧蓉告辞。 送她们出门前,温婧蓉拔了自己头上的东珠点翠钗,(插)到了文崔英的头上,“头一次见面便觉得投缘,也没来得及准备什么,这只钗子你就戴着玩吧。” 文崔英想要推辞,还是董氏直接笑着替她谢过了。 送走了董氏,日头还早,温婧蓉便去前院找慕容明珠。他正忙完,两人一合计,不如到街上逛逛,初八了,不少店铺都已经开了门,街上也都在为闹元宵做准备,又喜庆又热闹。 叫上了温景新和枣儿,只带了三五个随从,温婧蓉用轮椅推着慕容明珠就出了门。街上有些眼色的一看他们这个架势便猜到了他们的身份,也不敢多看,等人都走过了好远了,才狠狠地瞧上一眼,这辈子他们也算是见过王爷的人了。 温婧蓉已经许久没有上街了,看什么都新鲜,慕容明珠有意纵容着她,她说什么东西好,也都凑上去看一眼,喜欢的便让随从付钱买了。倒是温景新和枣儿,两人搬离了王府之后,在京里头混了小半年,外头卖的东西远比这里的要精致多了,都不是很感兴趣。慢慢的,两人便离了温婧蓉和慕容明珠,自己先逛到前头去了。 这一逛,还真给他们逛出个新鲜货来。 寒冬腊月的,竟然有人沿街叫卖河蚌,卖得还挺贵,三十多文一个,都抵得上一斤多的肥肉钱了。那卖河蚌的也是个鬼灵精,一看温景新和枣儿的打扮便知道是外乡人,兜里还挺有钱,当下其他在问的也都不顾了,只盯着他们两个下手。 “客人可别嫌我这蚌卖得贵,里头可是有珍珠的。您瞧好了,我当场就给您剖一个。” 第33节 温景新还来不及拦,那卖河蚌的已经抓起一个比手掌还要大上一圈的蚌,一手握着尖刀沿着蚌壳之间的缝隙挑了,再一用力,这原本闭得紧紧的河蚌就被掰开了,露出里头微黄的蚌肉,里头果然有好多珠子,旁边围观的都忍不住发出了惊呼声。只见那卖河蚌的将里头挖出的珠子在水里搓洗了一阵,竟有不少是正圆的,最大的一颗有拇指盖那么大。 珍珠在西楚可是稀罕货,一颗米粒大的正圆海水珠,就值半两银子,河水出的珠子虽然价钱贱一些,像这般大小的,估计也能卖上好些钱了。一时之间围观的都有不少心动的,一听那卖河蚌的说这挖完珠子的河蚌肉还能吃,和豆腐一起煮汤是再鲜美不过了,过年了正是大家兜里有余钱的时候,被那珠子诱惑着,便有人狠狠心掏腰包买了。 也有无赖的直接要买那人手上开好的,被买河蚌地啐了一口,笑骂道,“个个都要来买我手上的,叫我卖给谁?客人还不如买个没开口的,自己回去试试运气。这要是开出珠子来,可是一整年都鸿运当头呢。” 余下的被说得心动,卖河蚌的也不理会,只盯着温景新和枣儿一力地推销,温景新耳朵根子也软,心想买了河蚌挖出珠子了,也好给枣儿做几件首饰,便挑了几个大的,花了一钱银子买下了。 他这一买,其他人生怕河蚌被人抢完了,也都掏了铜钱买了。谁也没注意到,这卖河蚌的收了钱,在大家还在挑挑拣拣的时候,不知不觉地便溜走了。 温景新和枣儿两人手上拎着这水淋淋的腥臭东西,也不好再逛,找到温婧蓉和慕容明珠他们,说是要先他们一步回别院去。温婧蓉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他们手上的奇怪东西,多问了一句才知道他们买了河蚌。 在现代珍珠已经都实现了人工养殖,一个河蚌里头熟练工人能种个三十来颗珍珠,虽然到最后可能只能收到二十几颗左右,比起古代来说已经说高产了。但枣儿却说那卖河蚌的随便开了一个里头满满的都是珠子,温婧蓉不由得也被勾起了几分好奇之心。当下也不要再逛了,决定跟他们一块儿回去开河蚌。 慕容明珠笑着摇头,一行人便又跟来时一样,浩浩荡荡地往回走。其中一名叫鲁达的随从一脸犹豫,也不知道该不该跟主子说的好。这样的把戏他在乡间见得多了,都是些懒汉做的局。说来也简单,挑一个河蚌在里头事先藏好珍珠,小的尽可以多些,大的好的也不要多,有个三四颗混在里头就够了。捡市集多人热闹的时候当场开这个河蚌的壳,总有几个贪心的会为着能得珍珠出钱买的。一个河蚌才要多少钱?勤快点到河里捞都有的是,这些好赖汉做个局却能凭空白得好些钱。 他见几人都是满脸高兴的样子,没胆子扫他们的兴,还是忍住了没说。不过鲁达也长了个心眼,回头就跟小李管家说了,两人暗地里去外头打听,今天在市集上卖河蚌的是哪家的,万一主子发火了问起来,也好有个抓人的去处。 温景新这会儿还不知道自己上当受骗了,兴致勃勃地从厨房拿了刀,当场一个一个剖开。开一个没有,再开一个又是空的,他脸色越来越沉,和枣儿两个快把蚌肉给翻烂了,也没从里头找出一颗珍珠来。两人这才知道自己这是被人给骗了,倒不是真图那几颗珍珠,抱着挖宝的心思却迎头被浇了一头冷水,心情一下子就坏了。 温婧蓉安慰了他们几句,笑着打趣道,“至少晚上有蚌肉汤可以喝了。” 温景新和枣儿两个郁闷过一阵也就好了,到晚上吃饭的时候见着桌上的一碗河蚌豆腐汤,毕竟是花了钱的东西,一点都没浪费,全进了他们两个的肚子,看得温婧蓉十分好笑。 慕容明珠之前一直没出声,大家也都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第二天下午,便有人往府上送了一筐的珍珠蚌。同样是开蚌,温景新这次却是开一个,得一颗珍珠,连温婧蓉在边上看着都觉得十分新奇,忍不住挽了袖子也过去帮他们挖珍珠。 虽然能挖到珠子了,枣儿高兴之余,也奇怪怎么一个珍珠蚌里头至多只有一颗珠子的。边上伺候的大丫鬟金锁儿笑着同她解释道,这海水里头捞的珍珠蚌就是这样的,别看只有一颗,可贵重着呢。 她从挖出来的珠子里头挑了一颗圆润又大的,说道,“单这一颗金色的,卖到质铺里头都能换三钱金子了,够小户人家吃一年的。这要是有路数能直接卖到金楼里,价钱还有得翻。” 温婧蓉听得咋舌,回头看向慕容明珠,又是高兴又是好奇,问道,“这大冬天的,你从哪弄来的这么多珠蚌?” “问做海珍珠生意的买的,也不亏他的,该多少银子便是多少银子买的。这样的天气,下海捞珠也不容易。也就你哥这么好骗,三十多文哪买的来珍珠蚌。” “你昨天就知道啦?怎么不说?” “看你们那么高兴,我就当看个热闹了。回头让人买了再给送来,也好让你哥吃个亏长个心眼。做生意的以后各种局子都见得着,不提防着点,早晚也是要吃亏的。” 温婧蓉想想也是这个道理,继续问道,“那昨天那个骗子有找到吗?三十多文,对普通人家来说也不是能说扔就扔的。” “他们自己贪小便宜,能怪得了谁?这世上可没从天上掉馅饼的事情,不贪心,别人也捉不住你的空子,就当花钱买个教训。”他跟温婧蓉是这么说,事实上早让人套了那无赖汉子麻袋揍了一顿,估计等这顿打的伤能好,骗来的钱也买药买得差不多了。 两人这说话间,温景新已经将一筐的珍珠蚌都给开完了。除了少数几个走空的,大部分的蚌里头都有珠子,他跟枣儿两个又是挖又是洗的,费了半天的劲儿得了小半碗珠子。温婧蓉特地接过来看了,和淡水珠不同,海水珠形状圆润的还是挺多的,除了一开始挖出来的那颗金色珍珠,剩下的再没有比它更好的了,都是些白色的小珍珠。 她虽然不喜欢戴首饰,看到这些珠子还是有些爱不释手,跟枣儿两个人又挑又捡的,把玩了好一会儿,才舍得交给了慕容明珠请来的打金师傅。 慕容明珠见她喜欢,又嘱咐那打金师傅另外寻些好一点的珠子,打一副素一些的头面出来,珠子也不必要多大的,不累赘就好。交工的日期却比打给枣儿的要松动许多,也不用紧着做,要用多少料子也随他。 这般没要求,便是极高的要求。凤祥楼的打金师傅虽是又接了一笔生意,却不见得有多少高兴,收了珍珠敛着眉走了。温婧蓉看他还颇有几分发愁的样子,不禁肚里发笑,跟慕容明珠说道,“还打什么首饰,你看我平时不都怎么戴的,打了放着不是浪费么?” 慕容明珠握住她的手,笑道,“又不是什么难得的东西,不高兴戴就放着看看,无聊了就拿出来玩玩,你高兴就好。” 若不是温景新他们受了一回骗,慕容明珠也差点忘记了太后在他们成婚那时候,故意送来触他们霉头的东珠头面。之前那副早被他给摔烂了,之后他也一直没给她补上。这次正好趁着这个机会重新打一副,总算是能全了他的心意。 凤祥楼的师傅紧赶慢赶的,终于在元宵节之前将打好的首饰给送了过来。虽然留给他们的时间短促,枣儿的这一套头面做工还是挺细致的。温婧蓉怕直接给了枣儿,她又会嫌太过贵重,推来让去的到时候场面难看,索性收到了自己大哥的包裹皮里头。送行的时候才跟他说了一句里头是枣儿的嫁妆,让他替她好好收着先,也不知道温景新想到了什么,脸刷得一下就红了。 这一段小插曲减去了不少离别的伤感,送走了亲人,温婧蓉心里空落落的,和慕容明珠回院子陪儿子的时候,心里还在想,也不知道他们这会儿走到哪里了,路上冷不冷。 还好她自己调整得快,没几日便又恢复了。慕容明珠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她再这样下去,他都要考虑把温景新他们再给绑回来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回京(上) 开了春,天气便慢慢回暖起来。春风不仅带走了冬日的阴霾和严寒,也绿了农田和河岸,往城郊走一圈,到处都能听见外出踏春的人们的欢声笑语。 换下了笨重的冬衣,温婧蓉都觉得身上轻便了许多,钝了快一年的筋骨也总算能有松散一下的时候。她每天一早起来就先到院子里头行一套拳路,出过汗再泡个热水澡,换过衣服,慕容明珠也就差不多要起了。一家三口守着个小桌子吃过早饭,便又聚到院子里头。慕容明珠是要努力做复健,温婧蓉则是让人在太阳好的地方铺下厚厚的油毡毯子,再往上头铺上一层软和的丝绸被面,一切都准备妥当了,才让乳母把孩子往上头放。晒太阳的同时,也让笑笑能够有足够的空间练习翻身。 他现在才四个半月大,已经能够在床上俯趴着抬下巴了,就是翻身还没学会,经常嗯嗯哼哼地跟自己较个半天的劲,脸都憋红了,还在原地挣扎。要是他们看不过眼替他翻过去,小东西竟然还会生气,瞪着眼睛看人,那小模样真是逗死个人。 温婧蓉想让他自己学会翻身,便让乳母们放着笑笑别管。可慕容明珠就是手欠,明明知道儿子不喜欢被人翻面,闲着没事就把笑笑拎起来玩。开始被他翻面的时候笑笑还要挣扎一下,想翻身翻回去,可惜他一直没掌握到翻身的动作要领,小屁股撅啊撅的,跟个翻了壳的乌龟似的。他这边使出了吃奶的劲在努力,他那无良的爹慕容明珠就在一旁笑得肚子痛,最后看儿子自暴自弃地趴床上不动了,才将他翻面翻回来。 这哪里是当爹的,分明自己就是个小孩。温婧蓉回回见了都要说他一通,慕容明珠只管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照样玩儿子玩得飞起,弄得笑笑到现在一看到他就闭眼装睡,这爷俩也算是绝了。 不过晒太阳这点时间里头笑笑还是安全的,因为他爹慕容明珠正自顾不暇,在复健杆上挂着呢,仰面躺在被子上憋足了劲儿,小肚子一挺一挺的,蹬着腿儿,想把自己翻过面去。 温婧蓉看看地上的这个,再看看那边挂着的,嘴角噙着笑,拿了拨浪鼓去逗孩子,在笑笑就要伸手抓到的时候又故意往边上躲。没能抢到东西的笑笑却不生气,反而咯咯咯地笑了。 胖子卧在一旁被太阳晒得懒洋洋的,偶尔抬头看看他们,尾巴摇得欢快。 听见儿子笑声回头的慕容明珠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安宁景象,心里不禁又麻又暖,目光触到温婧蓉的,两个分明没有说上一句话,却已是读懂了对方心中所想,各自带了笑转过身去。 这么多年了,慕容明珠终于尝到了有家人陪伴的滋味。他看看自己的双腿,站了快一刻多钟了,有些许酸疼,还算支持得住。从只能坐卧,到现在能扶着杆子站立三刻钟左右,他已经算是进步得很快了,连每天看着他复健的金圣手都觉得惊奇。 温婧蓉这边虽然还看着孩子,也是分了心思在注意着慕容明珠那边的动静的。等时间一到,也不管他愿不愿意从杆子上下来,将人拦腰一抱,就将他往笑笑边上一放。 当着奴仆们被温婧蓉这样抱着到处走,他也一点不好意思的感觉都没有。慕容明珠都已经习惯了,如果都由着他自己来,的确很容易又会像上次一样,把自己累瘫了第二天起不来。 今天当值的是柳氏,她见男主子过来了,低头垂眸地退让到了一边,跟玉蝶儿她们站到了一块儿,眼观鼻鼻观心的,不等主子叫唤,就全当自己是瞎的聋的,只在一边候着。 铺盖上只剩了他们一家三口。 温婧蓉递过干净的帕子让慕容明珠擦了脸,又往他脖子里头探了探,里衣还是干的,这才放下心来,拿起一边煮着的红茶倒了杯,掺上些牛奶,喝着比绿茶要养胃的多。 笑笑见他们喝东西,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地直盯着他们看,小舌头一舔一舔的,也不知道是从谁那里学来的,还吧唧了几下嘴,馋得口水都要下来了。 慕容明珠看得好笑,拿手指蘸了牛奶,往他嘴唇上面涂了点,没一会儿就被笑笑舔了个干净,又眨巴眨巴这眼睛望向他, “这小嘴馋的,以后妥妥的就是个吃货啊。”温婧蓉轻轻地捏了捏笑笑的脸,又软又q,跟团棉花似的,简直捏不够。 倒是孩子他爹看得心疼了,从温婧蓉手里把孩子救下,没逗着玩多久,便又手痒地把儿子给翻了个面,看到笑笑立刻摊了手脚闭眼睡觉的样子便是一阵笑。 柳氏偷眼瞄了一下,肚里发笑,这对小夫妻,自己玩心都重着哩,还看不惯对方逗弄小主子。 温婧蓉正打算帮儿子翻身,忽地一下,刚刚还闭着眼睛装睡的笑笑就自己翻过身来了,正咯咯咯地笑着朝他们挥着小胖手,十分高兴的样子。 慕容明珠咦了一声,吧唧一下又把笑笑给翻了个面。这次他们看清楚了,只见这小人儿憋着气,两只小手在底下撑着,肩膀一扭就把自己给翻过来了。这次他只瞧着慕容明珠,嘴巴里头咿呀咿呀地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别提有多得意了。 这还是笑笑第一次学会翻身,两人都很高兴,乐此不疲地又试了几次,最后还是柳氏看不过眼了,小声地提醒了一句孩子容易累,翻个几次就差不多了,不好老是让孩子翻个不停。 两人这才停了手。笑笑费力地抬眼看了他们一下,果然一下秒就累得闭眼睡着了。 怕他在院子里头吹了风会着凉,温婧蓉提前收了阵仗,让院里伺候的收拾了毯子,孩子交给柳氏,她自己抱了慕容明珠回房。胖子看看抱了笑笑的柳氏,又看看温婧蓉,犹豫了一下下,就摇着尾巴跟到了温婧蓉的身后。时不时用他那湿漉漉的鼻子碰碰她的腿,在她叫它名字的时候,尾巴摇得更欢快了。 想当初她只是为了能有条好狗看家护院才养的胖子,没想到胖子会带给自己这么多的惊喜。温景新和枣儿那天在院子里头看到它的时候,也都吃惊地说不出话来。当初他们搬离王府的时候,并没有带走胖子和牛奶,而是将他们留在了王府。他们也一直以为胖子和牛奶都还好好地在王府里头待着,谁成想竟在这里见着了胖子。这么忠心又聪明的狗,实在少见。 她摸摸胖子的头,亲手喂它吃了半脸盆煮熟剥好的鸡胸肉。等它吃饱了,对它说了一句去找笑笑玩吧,胖子也都听得懂,甩着尾巴就往笑笑的厢房去了。 她洗净手回房,在慕容明珠的指导下练上半个时辰的字,再陪他看一会儿公函,也就差不多到时候要准备午饭了。她也不多做,每顿只亲手煮个一道菜,其余的都是彭大厨做的。不至于弄粗了手,又全了慕容明珠想吃她做的菜的心愿。 到了下午两人再睡个短觉,逗逗孩子,散散步,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去。到了六月的时候,慕容明珠已经能不扶着杆子站起来了,但是走路还够呛,毕竟腿脚废了这么多年,一时要重新拾起,还是没那么容易的。 期间倒是有件喜事发生,只不过跟他们家没什么关系,是董氏的大女儿文崔英,终于说定了婚事,男方大她五岁,已经考中了庶吉士,目前还在翰林院里头做着编修。据说婚事一说定,男方便得了外放的差事,到离京城不远的定边县担任县丞。 县丞这官看着小,却也是要看地方的。像之前想往别院里头塞人的那几个县丞,便翻不起什么大浪,没得罪慕容明珠之前,或许还有可能在政绩上做做文章,等三年任期结束后,凭着考评换个有油水些的地方继续当县丞。 但是京官不同,即使定边县只是靠近京城而已。 在这里做县丞,油水丰厚不说,只要在位置上的人会来事,三年任期一过,考评中上以上,再回翰林院便是有过基层经验了。如果运气好,又能得了天子的青眼,入阁拜相都是可能的。 和小地方的不同,文崔英未婚夫徐友云这一外放就相当于是面上镶金,只要他自己不找死,做满三年县丞,大好的前程便等着他自己去争取。 徐家原本还在忐忑,谈下这么一门亲事到底是不是妥当。他们是书香世家,祖上也是出过些读书的人才,做官却是没渊源的,在朝堂中的影响力,便是拍马也没办法与文家相比的。加上家中又无恒产,虽说是世代住在京中,徐家在读书人之中也极富盛名,认真说起婚事来,却少有好人家的愿意将女儿送到他家来吃苦的。这一拖二拖的,便将徐友云的年纪拖大了。 还好他们也是守规矩的人家,正妻没进门之前,没什么通房之类的糟心事。董氏便是看中了这点,由本家出面办了几次花宴,让文崔英在京中夫人面前露过脸,再特意将她得了景王妃赏识的事情一宣扬,这场婚事就这么结下了。 董氏心中大石落下,特地上门送了温婧蓉一车的礼物,感谢的话更是说了一堆,这才千恩万谢地走了。 本以为这样的日子还会继续下去,没想到七月初九的时候,许久没露面的冯进往别院里头带了一封信,温婧蓉没注意信上写了什么,只见慕容明珠读完信之后脸色都变了。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你脸色这么差?” “我们要立刻回京,宫里出事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回京(下) 慕容明珠将信递与她看了,才知道太后自去年年底以来,一直沉迷于所谓的白衣教。 开始也还寻常,太后不过是一个月里头宣召个三两次伺奉三清上人的白衣教圣女入宫讲经论义,捐些米面粮油,金银钱帛。但几个月之后太后越发频繁地宣召圣女,最近更是逼着宣正帝,有想让宣正帝奉白衣教为国教的意思。 宣正帝自然不肯答应。 历朝历代,佛教和道教都是中原地区的最多人信仰的宗教。西楚开国以来,虽然没有明确立过国教,却是极为推崇佛教的。佛教人向善,今生之种种不如意,皆是前世之业障,唯有心怀善意,多累福报,死了才不会到地府受苦,来世也能投个好胎。百姓信了佛教,便不会自苦与今生,转而寄托与来世,这样的精神麻醉,无疑是统治者阶层愿意看到的。 但是白衣教却不同。 白衣教也是近几年才从北地传过来的。教徒伺奉的三清上人,据说原本是杀父弑母的恶徒,受观音大士点化,历经七七四十九难之后,与南天门莲花池清濯自身,罪孽尽消,一袭白衣,飞升成仙。然三清上人感悟自身,愿入凡尘点化世人,自此创建了三清教,所谓一清罪,二清欲,三清信。世人便是做了再多的恶,只要信奉了三清教,虔诚自省,便能在轮回时前障尽消,荣登极乐。而三清教所谓的虔诚自省,在北地许多地方都出现过只要信徒拿出足够的财物,便能从圣女手上换回洗清罪孽的三清水。更有教众打了洗罪孽的旗号,行侮辱(奸)淫之事,这也就是为什么三清教在北罗国会被列为(邪)教的原因。 在北罗国被取缔之后,这三清教摇身一变便成了白衣教,传进了西楚,其教义迎合了许多富户权贵的心理需求,一时大受追捧。 恰逢太后身体不适,夜里总是惊魇,太医院的院正也都看过了,不外乎开些安神助眠的药物,然而都无济于事。宣正帝又是个孝顺的,为了这事也是愁得不行,正巧永宁公主府上驸马也有此症,求了白衣教圣女的一颗红丸就好了。永宁公主在入宫的时候便将这白衣教的圣女一同带去见了太后,也不敢献红丸,只是行了一次推拿,替太后按了手脚,太后当晚便是全然无梦,一夜安睡。 太后这一高兴,隔天便赏了好些银钱给白衣教的圣女。宣正帝见的确有效果,太后也不再惊魇了,也就默许了白衣教圣女能随召入宫觐见。等他知道太后被那圣女说动,开始服用丸药的时候,太后已沾上了红丸许久,再劝太后禁服已是无用,她已经到了非红丸不得安眠的地步。 宣正帝说又说不得,关也关不得,再要去追责,那白衣教的圣女已经有月余没有再出现过了。太后断了丸药,正难受得紧,逼着宣正帝找人要红丸。自己亲娘和白衣教他都没办法下手整治,宣正帝只能拿那永宁公主和驸马出气,寻了个由头就将两人禁足关在了南山院,三年不得自由进出。 然而宫里太后的红丸还没办法解决,宣正帝也知道慕容明珠和温婧蓉此时在山东也无法赶回来,孩子还太小,经不起一路的颠簸。思来想去,他最终提笔写了这封信,让人带到了杨府杨太师手上。毕竟是太后的亲父,从人伦上来说杨太师比他这个做儿子的更有权利去管教太后。 然而他没料到的是,这封信还是辗转被送到了慕容明珠的手上。事关重大,慕容明珠虽然不受太后待见,毕竟还是自己的生身母亲,于国于家,他都应该要立刻赶回京城。 温婧蓉看完信交还给他,慕容明珠放烛火上烧了,又召了冯进到书房相谈。她也没闲着,让人叫来了小李管家,立刻就要收拾起来,带了个孩子,这一路上要准备的东西便多了起来,越早打理越好。 小李管家得了吩咐,立刻就让各院的动了起来。温婧蓉不打算带那么多乳母回京,云氏是肯定要带着的,董氏推荐来的四位她让银朵儿开了库房,除了该给的月钱之外,每人再多给十匹棉布,五匹丝绸,外加三十两的赏银。李氏几人心里十分不舍别院里头的这份工,活儿轻松不说,主家还客气好说话。但是真让她们离了家人往京城里去,她们也是不愿的。若不是那混不下去的,谁会轻易背井离乡? 还好主家给的遣散费十分丰厚,李氏等四人拿了财物,惋惜一阵便欢天喜地地家去了。 全府上下收拾了半天,总算是理好了行李。等慕容明珠从书房回来,温婧蓉也从厨房出来了。她让彭大厨带着小工一起,做了几十斤的炒米和酱炖牛肉,都用瓦罐装了,这万一路上赶得急,没时间煮粥熬汤的时候,炒米用热水一煮,很快便能软熟。酱炖牛肉用的黄豆酱本身就已经是很咸的了,温婧蓉还让彭大厨他们放了两倍的盐,这样就算天气热些,牛肉也不容易坏。要吃的时候多加些水,再加些蔬菜便是极为可口的一道汤菜。 都收拾妥当了,天色也晚,不好赶路。慕容明珠让各院的今晚都吃饱喝足了尽早歇下,等明天天一亮,也不造饭,就直接朝京城出发。 众人得了信,各自提前备下干粮不提。 去年到山东是一路有冻雪,花了不少时日才到。今年从山东回京,虽然是多了个孩子,连日赶路,却是快得多了。 温婧蓉原本还担心笑笑跟着他们赶路,会赶出个什么毛病来。也不知道是慕容明珠备下的两个婆子厉害,还是笑笑自己身体底子好,这一路颠簸着,也不哭不闹,什么事情都没有,照样每天吃了睡睡了吃,胃口棒棒的。 反而是云氏带着的两个孩子,上路才两天,便都病倒了。温婧蓉看这也不是个办法,便派了个仆人,以及方氏,送她和孩子到最近的一个镇上,等孩子的病养好了,再往京城景王府上寻他们。 没了乳母,笑笑就只能靠温婧蓉自己一个人喂了。还好她奶水还足,只是夜里孩子还要(吃)奶,也没办法把孩子交给两个婆子带,只能自己带着睡了。她怕吵到慕容明珠,让他自己另外再搭个帐篷睡觉,他却不肯。夜里孩子醒夜换尿布什么的,温婧蓉睡得死沉,好几次还都是他醒来做的。 幸好两人白天的时候都还能在赶路的时候补一下眠,笑笑有胖子和两个婆子看着,饿了才找他们。 第34节 另外值得庆幸的一件事情也与温婧蓉有关。多亏了她之前让彭大厨准备了打量的炒米和酱炖牛肉,他们这一路上并不是时时都能在饭点的时候赶到驿站的,荒郊野地里头生火做饭,有了厨房备下的这两样方便吃食,几十号人的饭菜几刻便得,省了不少时间,那牛肉又炖得鲜香入味,虽然咸了点,配粥却是极好的,又好克化,惹得不少人都问厨房的人这牛肉是怎么做的,这一路闷着好几天了,都还不坏。彭大厨笑而不语,他想好了,回到京城里头就把这方子卖给做路菜的兄弟,保准他能发一笔。 他们一行人当初走的时候静悄悄的,又离得早。文精忠都没注意到别院那边已经没人了,还是隔了几天问起城防的时候才知道景王府的人已经出了山东回京城去了。但是杨府不同,杨太师是一早就料到了慕容明珠收到了信之后肯定是坐不住的,再有冯进送回来的信,估摸着他们这几日便要回京,早早派了家人在城外等着,专门等着景王府的车驾入京。 那亲信在城外等了两天,终于等到了慕容明珠一行人的踪迹。他连忙上前拦了马车,将杨太师的亲笔信往里头呈了。 慕容明珠读了信,脸色越发不好。身边人多,也不是个说话的地方,他只好对温婧蓉交代了句,让她自己先回景王府,他还要带着冯进亲自去一趟杨家。 温婧蓉没多问什么,嘱咐了黑风一句要照顾好慕容明珠,便放他们走了。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安的,思来想去的,她连马车什么时候在景王府前面停下的都不知道。 小李管家怕她劳累,也没让人来打扰她,自己跟着老李管家让下人们把各院的东西收拢好了。路上送回的信府里也都收到了,寻来的新乳母从夫家姓金,也是刚生了孩子不久,月份比温婧蓉的还要小些。老李管家趁主子们还没回来,让嬷嬷带着小金氏熟悉了府里的规矩,又收拾出了小主子的院子,就等着主子们回府了。 温婧蓉心中感叹老李管家的细心周到,又有些担心笑笑能不能适应新乳母。不过显然她是低估了笑笑这有奶便是娘的尿性,才刚被小金氏抱在手上呢,就熟门熟路地闻着味道拱了起来,跟小猪吃食似的。 小金氏微红着脸,得了温婧蓉的允许才半侧着身子,解了上衣扣子托着笑笑喂了。这一下动作就看得出来小金氏是个能带孩子的,等她奶完了孩子,温婧蓉便让许嬷嬷跟着小金氏,带笑笑回他自己院里歇息。 她自己则是叫了热水,洗过一个热水澡之后睡下了。等到后半夜,才听见玉蝶儿在房门外叫她,正是慕容明珠从外头回来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太后(上) “可回来了,累不累?要不要先洗个热水澡?还是先喝口热茶吧。” 慕容明珠摇摇头。 温婧蓉见他一脸疲惫的样子坐在外屋,边上一个伺候的也没有,便猜着他这是有话要跟她说,才把人都给叫退下了。 “是为着太后的事?杨太师怎么说?”她坐过去替他散了头发,那犀牛角做的梳子一下一下地通着头路,慕容明珠脸上的疲色才慢慢舒展了开来。 “太后这病症,太医院的院正看过后跟皇上说了实话,是服食乌(烟)上了瘾,药是治不好的,只能断食脱瘾。宫里人多口杂,皇上都还没什么动作呢,太后就已经天天闹腾得厉害。这要是真的硬逼这太后脱瘾,这消息更是要捂不住。这万一要传到朝堂上,让大臣们知道杨家出了这样的太后,慕容家出了这样的儿媳妇,闹将起来谁脸上都不好看。皇上便想借口太后身体违和要去红叶寺中静养,然后将人偷偷送到杨家看管起来。外公这次找我去商量,便是想问问我的意思。儿子软禁亲娘,太师软禁太后,这事情要是做得不够隐秘,到时候不止言官要涌着参君,史官笔下也不好看。皇上这次也是被逼急了。” “外公他话里头带出来的意思,分明是不想管,由着他的话,最好还是将太后远远地送出去,隐姓埋名地关在庄子上关个一两年,也好过关在杨家里头。” 他带了几分烦躁地揉了揉眉心,这一个两个的都这么不省心,他才回到京城一天,就已经开始想念山东别院里头的太平日子。 “那你怎么说?”温婧蓉看不惯他怎么虐待自己,拿开他的手,轻轻地替他按摩起来。 “我跟外公一个意思。”眉心太阳穴上有温婧蓉不轻不重地揉捏着,他心里也没那么难受了,沉声说道,“这话本不该由我们做子女的说,是大不孝。但皇兄担心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再由着太后这样胡闹下去,指不定后头还会闹出什么事情来。但是送到外公家和养在宫中又有多大差别?外公在郑家都安插了不少眼线,谁能保证杨家就是上下铁桶一个,没一个内奸?皇兄到底还是太过心软,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纵容太后,做下这么大的祸事来。这白衣教在关外是什么样子,他难道没打听过?太后被那妖女说动服用红丸,这么大的事情,他竟也毫无察觉。” 温婧蓉听他语气,比之前已经好了许多,这才慢慢劝道,“神仙还有个打盹的时候,事情出都出了,再去追究是谁的错对现在也于事无补。你也不要觉得送太后去庄子上就是大不孝的事情,为人子女的,父母有疾不救治的才是大不孝。太后这红丸服食上瘾要是不及早治疗,拖得越晚,与身体越有害处。” 她摸了摸慕容明珠的头发,笑这肯定道,“你要相信你做的是正确的决定,既然你和杨家都是同一个意思,那剩下来的就是怎么去说服你皇兄了。” 慕容明珠点点头,心下安定了许多。就算没有温婧蓉这么说,他明天一早进宫也是会这么去劝宣正帝的。但是能有个人站在自己身后,这同自己孤军奋战的感觉又大为不同。 把这些烦心事暂时抛到一边,慕容明珠又问起笑笑的安排来。温婧蓉告诉他新乳母小金氏和两个婆子已经带着孩子在房中歇下了。慕容明珠本来还想去看看孩子的,但一看天色这么晚了,也就打消了念头。温婧蓉从水房要了热水,大热的天也伺候着他把脚给烫了一遍,拿粗棉布浸湿了,将他双腿从上到下得搓红搓热了。 这小半个时辰下来,不仅慕容明珠被搓得出了一身汗,温婧蓉自己也是跟水里捞出来的一样,里衣都湿透了。本穿着松松垮垮的外袍,被汗水这么一贴,便显露出她略显丰腴的曲线来。 慕容明珠盯着她连眼珠子都不会转了,温婧蓉进进出出的,开始还没觉查到,等发现他一直露骨地盯着自己瞧,红着脸上前把人给抱进了浴桶,见他还伸手来拉扯自己,她朝慕容明珠一笑,猫着腰便躲了出去。 那又是妩媚又是狡黠的一笑,差点把慕容明珠的魂给勾走了。 可惜她跟一尾活鱼一样,滑不丢手的,只能看着干着急,怎么也抓不到手心里。没了她在边上,慕容明珠便有几分意兴阑珊的,正甩着帕子往身上泼水,浴帘又被哗啦啦地拨响了,他一抬头,除了去而复返的温婧蓉,还能有谁?立马便高兴了起来。 “我还以为你跑掉了。” 温婧蓉朝他撇了眼,淡笑着将手里的干净衣服放到架子上,这才朝着他走过去,“出了一身汗,当然还是要洗的,但我总得先去拿要换的衣服啊。” 慕容明珠见她一边走过来一边解着腰带,眼里的笑意便越发加深,自发地往浴桶边上贴了过去,给她留出个地方来。 温婧蓉见他这副模样,也起了调笑的心思,站在浴桶边上要进不进的,还是慕容明珠被她惹得急了,拉着她的上臂便将人扯了过去,溢出一地的水花。 这还是两人离了山东以来第一次这么荒唐。慕容明珠也是被憋得紧了,缠着温婧蓉一直闹到了快天亮。他腿脚还没好,出主力的事情还得靠温婧蓉。这半晚上闹腾的,温婧蓉便是腰力再好,也架不住慕容明珠咬着被角朝她不住地飞媚眼。到头来他是吃饱喝足了,温婧蓉累瘫在床上半天没动弹,恨得她往他腰间的嫩肉掐了一把。慕容明珠吃痛朝她看过来,那双水眸里头还满是春意,被他瞧上一眼都觉得骨头要酥了。 真是要命。 温婧蓉连忙闭眼不看他。幸亏慕容明珠自己还惦记着等会要早起进宫去,也不再诱她了,只安静地抱着她平复呼吸。两人这一动,身上也都是黏腻腻的,大热的天抱在一起睡觉别提有多难受了,但谁也没挣脱,就这么抱在一起,直到外头玉蝶儿叫起了,温婧蓉才伺候着他又洗了次澡,换了进宫要穿的衣服,简单地用过早饭,目送着黑风他们离了王府。 因着进宫,怕面君的时候不方便,早饭都没准备带汤水的,夏天胃口又不好,慕容明珠这顿早饭都没怎么吃。温婧蓉也是回到了房中才想起,刚刚应该用帕子包几块绿豆糕让他藏在袖子里头带着走的,万一半途饿了,也好有个东西能垫垫肚子。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这心里一直发慌,快到正午饭点了,也不见慕容明珠回来,她心里更是着急,让小李管家派人在宫门外守了,一有消息就往回报。 老李管家看着自己儿子跟着主子去了一趟山东,倒受了主子的重用,心里也高兴,他这个位置盯着的人可不少,人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他们这景王府也不差多少。眼见着自己岁数大了,迟早是要从这个位置上退下来的,他可不愿将自己坐热了的转手送给别人。这才会在主子们要去山东的时候,故意把自己儿子给推荐了上去,让他在主子跟前先露了脸,等到自己要退下来的时候再厚着脸皮求一求,指不定这事就成了,自己这后半生也就算是有了依靠。 府里还有人故意到他跟前挑拨,调笑道,“看来你儿子比你得主子赏识啊,回头大家可都要认得小李管家了。” 言下之意便是还有谁认得你老李管家? 老李管家对着这种人也不生气,拱拱手谢过便走。这些人还以为自己听了这话会跟儿子窝里斗吗?也是在太可笑了。只有庸才才会妒忌子孙胜过自己,一窝里头一个蠢过一个才高兴,天天盯着别人的那点东西斗个你死我活,偏不知道自己去争取。和这样的人生气有什么意思,他还巴不得自己儿子能再能一些,到孙子辈的时候能得了主子的赏,脱了奴籍,也往读书那路子上走一走。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景王府这块牌子能一直树得好好的,等他百年之后还念着旧情照拂他们家一二,这样老李管家也就能放心阖眼去了。 亲自架好马车送走儿子,老李管家有些担忧地往府里头走。府里主子们的动态他都清楚,昨天王爷是后半夜才坐了别家的马车回来的,那马车虽然已经去了标示,赶车的那路数他却是认识的,分明是王爷的外家来的。王爷小的时候还跟杨家走得近,十岁以后便极少来往了,他不得不多想了些。今天一大早王爷又往宫里头去了,到现在这个点都还没回来,也没个口信,连王妃都坐不住要往宫门口派人守着,这府里头显然是有事要发生。 当下人的,主子的事情要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但没被主子叫到的时候也得懂得闭嘴。老李管家朝主院那边远远地看了一眼,心中默念,千万别出什么事情才好。这府里头好不容易才有了点盼头,有了主母,也有了小主子,好日子才刚刚起了个头,后头还有大好的日子等着自家王爷呢。 老李管家想起儿子悄悄同他说的事情,晓得王爷的腿早晚也是要好起来的,心里又有些高兴,惦记着王妃中午饭也不知道用了没,便又往厨房去了。 第一百二十章 太后(中) 还真是被老李管家给料着了,一问厨房,王妃果然是在等着自家王爷回府,到这会儿正院里头还没人来拿午饭。主子感情好,他心里也高兴,当初王爷十四岁出宫建府的时候他就跟在主子身前,可以说是看着自家王爷这么一路过来的,主子心里头的苦,没人比他更清楚了,也总算老天开眼,新娶的王妃虽然出身低些,却是个好的。嫁进王府这一年多,不仅王爷脸上的笑容多了,有个人样了,就连王府里头也多了生气。但王爷这一进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总不好让女主子就这么一直饿着肚子,他这个身份不好进内院,便让人叫乳母把小主子带到王妃跟前去。兴许见着孩子了,王妃肚子里头的心思会轻些。 彭大厨听话听音,趁着老李管家还没走,凑上前去说道,“既然小主子也在,不如先蒸个牛乳羹和花生酪送过去?这两样东西都是香甜口的,又好克化,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子,都能吃得。” 老李管家赞许地看了彭大厨一眼,心想这一趟山东走的,倒让原来在府里老老实实的都跳了出来。这人啊,可见有时候也就差那么一步,推出去了也就自己知道为自己打算了。虽然老彭头多少有些邀宠的私心,却也是顾着主子的。朝他点点头,背着手走了。 厨房里的几个大厨看着在白案那边指挥得帮厨团团转的老彭头,那满面红光的样子,尾巴都快翘上天了。心里呸上一声,早知道那温姑娘会摇身一变坐上景王府王妃的位置,当初他们就是豁出去这张老脸也得死命往她身边凑啊,倒让这老彭头显出好来了。 不过眼热归眼热,谁也不敢当面跟彭大厨说些什么,只冷眼瞧了他们忙乎着做好了牛乳羹和花生酪,让人往主院里头送去了。 温婧蓉正在房里等着外头的消息呢,心慌得午饭也没心情吃,玉蝶儿几次问都被她给回了,新来的顶了银朵儿位置的黄莺儿胆子小,也不敢劝。主子都没用饭,底下的更不敢自己先去吃了,一屋子的人就这么陪温婧蓉干坐着,忽然听得婆子通传说小金氏带着笑笑过来了。她正奇怪怎么这个点小金氏还没带着孩子睡午觉,便叫了人进来,一看被她怀里抱着的笑笑,正睁大着眼睛找亲娘呢,一看见温婧蓉便咯咯咯地傻笑开来了,高兴地抖着脚,伸手就要她抱。 从山东来的这一路上孩子吃住都是跟着她的,温婧蓉看到孩子才想起来,自己竟忘了过问小金氏一声,这夜里头孩子睡得可踏实,喂过几次奶了,早上可曾大过……她一阵自责,连忙将笑笑从小金氏手里接了过来,抱在怀里一阵亲,逗得笑笑又是咯咯咯地笑。 小金氏就在边上凑趣,夸道,“小主子可真是乖巧又聪明,夜里睡觉不吵不闹的,奴婢还当小主子不认人呢,可一到王妃门外就知道是找您来了,小腿蹦跶地可欢了。” 温婧蓉也就这么一听,笑了笑没说话。屁点大的孩子,又是第一次带回景王府,哪里就能认得门了。他这晚上不认人的习惯,也是她在山东让几个乳母轮换着带养出来的,只要有个他喜欢的布偶陪着睡,谁带着睡都没问题。这也显出她之前坚持自己喂孩子的好来了,有她在的时候笑笑肯定是要她的,但没她在跟前的时候,其他人也能带得去,就连刘嬷嬷她们也说少见有这样省心的孩子。是真是假不论,但凡做母亲的,总是喜欢听这样的话的。 小金氏见她脸上神情柔和了些,便知道自己这个马屁算是拍着了,敛着眉退到了一边,并不急着往温婧蓉跟前凑。这倒让同来的刘嬷嬷高看了小金氏一眼,嘴巴利索不说,还是个拎得清的,花腔打过一遍,就知道见好就收,没惹着主子心烦。 温婧蓉逗着孩子,外头忽地又传厨房的送点心来了。她正奇怪,自己并没有吩咐厨房的送吃食,怎地自己就送东西来了。玉蝶儿正愁主子不叫午饭,连忙去外头接了,在温婧蓉桌前打开一看,上头是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牛乳羹,下面那屉放的却是一碗冰镇过的花生酪。闻到奶香味的笑笑立刻转了脖子,一双大眼睛好奇地到处找,馋得直舔嘴巴,那小模样看得温婧蓉心里发笑。 他现在这个月份刘嬷嬷她们都说可以开始吃些辅食了,温婧蓉拿勺子挖了点牛乳羹自己先尝了尝味道,温度刚好适口,也没放多少糖,倒适合给小孩子吃。她挖了一小勺往笑笑嘴里喂了,那牛乳羹是牛奶同鸡蛋清打匀了筛过再蒸熟的,香软幼滑,笑笑一尝出味道就扯着温婧蓉拿勺子的那只手要往自己嘴巴便是送,显然十分爱吃。 温婧蓉怕喂多了撑着他,喂了四分之一左右就不敢再喂了。笑笑眼睛还盯着盛牛乳羹的白瓷碗,看看温婧蓉,又看看那碗,那神情分明在说碗里还有呢,怎么就不喂了。温婧蓉略有些意外地看向小金氏,难道她中午没喂过笑笑吗? 她虽没说话,小金氏却是立刻就看懂了,连忙辩白道,“老李管家派人来说主子要见见小主子之前,奴婢刚刚喂过小主子的。” 温婧蓉见她一脸慌张的样子,心想有刘嬷嬷她们看着,小金氏应该也没那个胆子怠慢笑笑。她笑着安抚下小金氏,又朝笑笑额头上亲了亲,笑道,“原来你也是个小吃货。” 小金氏这才放下心来,又站回到了刘嬷嬷的身后。 温婧蓉抱着笑笑,将喂剩下的牛乳羹都吃了,这才觉出自己是真饿了,又将另一碗花生酪给吃了。她也不喜欢自己吃饭的时候这么多人盯着,便让小金氏和刘嬷嬷都退下了,她自己等会带着笑笑午睡,让她们晚点再过来。 玉蝶儿见状松了一口气,收拾完桌上的食盒,又伺候着温婧蓉洗了脸睡下了,才和黄莺儿两个人替换着匆匆吃了点。寻常这个时候厨房里头早就没有东西剩了,但她们两个不同,毕竟是主院里的大丫鬟,去了自然有人捧着热腾腾的饭菜上来招呼。这份体面,两人也都明白不是冲着自身,前头绿簪儿和银朵儿是怎么被撵出去的,两人也都记得,当起差来更是用心,生怕下一个便是自己,外头卯足了劲想往主院里钻的可不少,一双双眼睛都盯着,巴不得她们犯个错被揪下去呢。 温婧蓉倒不知道自己身边这两个看着老实的丫头心里也有这么多盘算,他们房里的人都是慕容明珠安排的,一回到景王府银朵儿便被换下去了,走的时候哭得眼睛都肿了,看向温婧蓉的样子好像还指望着她能开口替她求一求情。 她想起慕容明珠说的话,这当奴才的,老实忠心才是第一的,太过机灵的,久了就容易恃宠而骄,做起主子的主来。想来也是她平时太好说话了,银朵儿刚来的时候也并不是这样的。 毕竟她来自和她们不同的时空,骨子里头还是不习惯这里的蓄奴制,还不习惯把人当个不值钱的物件对待,没想到她平日里头待人的亲厚,倒让屋里伺候的渐渐不知轻重起来。绿簪儿敢当着她的面就勾慕容明珠,银朵儿前头还劝绿簪儿,背过身就敢收别人的东西到自己跟前说话…… 银朵儿临走时递给自己的那个眼神温婧蓉到现在都还记得,又怨又恨。温婧蓉想起来就觉得跟吃了个苍蝇似的恶心,发话赶人的是慕容明珠,怎不见她敢对他有一点点的不敬?说到底还是升米恩斗米仇,活该应了慕容明珠的那句话,尊重是得看人得的,骨头轻的,就是要贱打贱摔,对她好了人家还当你是个傻的,背地里头还不知道要怎么算计你呢。 自己的那一套处世之道在这个世界压根转不动,温婧蓉看着在床上熟睡的笑笑,心里就有几分发愁。孩子渐渐大了,总是要自己带着教养的,她怕自己那一套会把孩子给教软弱了,又怕慕容明珠那一套把孩子给教跋扈了。她想了半天,又被自己给逗笑了,这将来还远着的事情,现在就开始发愁也过早了些。 就这么思来想去的,温婧蓉陪着笑笑在床上躺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下的,还是被外头的吵闹声给惊醒的。她一看时辰,还不到晚饭的时候,外头这是做什么乱子?她正要掀了被子到外头瞧个究竟,再找人问问慕容明珠回来了没有,内室的隔帘忽然哗啦作响,扭头一看,是玉蝶儿一脸慌张地闯了进来。 “外头出什么事情了,王爷回来了没有?” “王妃,不好了,外头忽然来了好多官兵,把王府给围住了。老李管家正带着人在前头顶着大门,让您带着小主子留在院子里头千万别出去。”她喘这气将话给带到了,想起刚刚她的问话,又说道,“王爷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奴婢听到外头有人囔囔说王爷逼宫(谋)反,已经被扣下了。” 温婧蓉抱着孩子的手差点一松,回过神来连忙把笑笑给抱稳了,慕容明珠会谋反,她就头一个不信。但要说这是不是宣正帝设下的陷阱,她心里倒存着些疑虑。但仔细一想,这事也不太像是宣正帝会做出的手笔。首先,是那封写给杨家的信。宣正帝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召慕容明珠回京,怎会做下这样的圈套等他来上钩?其次,如果是宣正帝真的想除掉慕容明珠,也不会这么仓促起事,至少会拿到更确凿没办法翻案的“铁证”……如果门外的官兵不是宫里头来的,那么又会是哪里来的呢? 温婧蓉一时觉得脑袋瓜子都快要不够用了。但有一条,不管是谁来,今天这王府大门要是真的守不住了,那些人决计是不会放过她和笑笑的。也不知道慕容明珠现在是生是死……她回头再看一眼睡得正熟的笑笑,心一横,拿了被单将他包好绑在了背上,便朝练武场而去。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太后(下) 玉蝶儿被她吓了一大跳,等反应过来温婧蓉人早走远了,她连忙一路小跑地跟上,有心想劝一劝她在房里歇着,却被她脸上的神色给震住了,只得吞了声音,寸步不离地跟着走,见她这是要往练武场去,才明白了她的意思。 温婧蓉在里头挑了把称手的大刀,反手提了,看了身后跟着的玉蝶儿一眼,还好,尽管身上还在控制不住地抖着,眼神倒还稳,遇事倒是个不乱的,温婧蓉笑着拍了拍她,说道,“你跟到前面去也帮不上什么忙,回院子里去找刘嬷嬷她们,把所有的仆妇都拢到一起,别让人趁乱摸了东西,听明白了没有?” 玉蝶儿点点头,却还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带着个孩子到前头去,被温婧蓉赶了才一步三回头地回了院子,找到刘嬷嬷她们将所有的丫鬟婆子给看管了起来,锁了各房的门,一番动作下来,不出片刻,这府里的乱象便止住了。厨房照样起灶做饭,只不过下人们都是聚拢在院子里头吃了。要不是府外头火把冲天,不时还有兵器撞击的声音传来,众人几乎都有一种错觉,这府里头什么都没发生,照样一片安宁。 温婧蓉这一往外走,半道上就碰到了一头汗的小李管家,带着几个人正匆匆忙忙的样子。 小李管家正是奉了他爹的命令,带人到后头来找温婧蓉的,怕外头官兵一围,府里头自己就先乱了起来。半道上不曾想跟温婧蓉直接打了个照面,手里提刀,背上还扎着个包袱,里头睡着的正是小主子,险些腿一软给她跪下来。这都什么时候了,王妃还背着小主子往外头跑,这不是嫌景王府还不够热闹吗? 他正要劝温婧蓉带着孩子回后院去,王爷身边的黑羽大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忽然冒了出来,朝他做了个闲事莫管的手势,站到了王妃的身后。 小李管家只好点头退下,有黑羽大人看着,想必王妃也出不了事。他带着人在府里头巡视了,有乱跑的仆人就近拿了看押住,统统锁在了小佛堂里头,等风头过了再处置不迟。 温婧蓉见着黑羽,急忙打听道,“黑风他们往宫里去了没有?你家王爷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可有危险?” 黑羽听她半句不提外头围府的,只记挂着王爷,心下暗自感叹自家主子真是有眼光,娶了个真真正正将他放在心上的人,也不敢隐瞒,回答道,“已经派了人去宫里头接应了,相信不久就会传回消息来,王妃暂且安心。” 往宫里头救人?这可不是说着玩的。可看黑羽脸上笃定,温婧蓉便没再追问,转而问外头的情况,“围府的有多少人,又是什么来头,依你看我们能顶得了多久?” 黑羽一一作答,沉声道,“大概有三百余人,看盔甲武器应该是守城军,督卫剑成天是郑家的人,但是在外头的人里面没有看见他,也不知道这件事情郑家有没有参与。府里能顶用的壮劳力不过百人,对上外头的守城军是一点胜算都没有。但是当初遵了皇上的命令靠着皇宫迁府的时候,王爷就考虑到了万一发生宫变,景王府也会被牵连其中,命工匠铸了厚实的实心铁门,外头包上木头以避人耳目,他们要从门口攻进来的话,至少能顶三个时辰。府里的墙也是加高过的,用的石料再滑不过,便是用那爪勾也没办法着力。只一条,怕外头的人久攻不下,会用火箭。” 温婧蓉听到这个,环顾了一下景王府的格局,到处都是木结构的房子,这万一烧起来的确是没办法救助。她估摸着火箭的射程,确定了大概的着火范围,心里有了个数。 两人走到大门处,老李管家正命人拿横梁再往大门上加,回头一看温婧蓉背着个孩子就出来了,也和小李管家一样,吓了一跳,连忙跑过来劝,“王妃,此处不安全,还请王妃回主院歇着,有老奴等人在,决计不会让这些歹人进王府一步的。” 他第二眼才看见跟在温婧蓉身后的黑羽,正拿不准他的意思,便听得温婧蓉朝他吩咐道,“这门还能顶些时候,此处留二十多人守着就够了,其他人李管家您安排一下,十人一组,将靠墙五十米内的院落里头地都给翻出来,将草给掩埋了,浇上水,院子里头都不要留人,大树砍掉切段挪到镜心湖边上……”她忽然想起来这府里还有不少嬷嬷婆子等,力气也不比男人差,也让老李管家将人都给拢到一起,排进防火的队伍里头,这样一来人手便够了。 老李管家还有些迟疑,被黑羽看了一眼,立刻拉派人手下去各院看了。 温婧蓉想想不放心,又问他道,“府里除了你之外,还有谁在?” “还有黑玉,黑霆他们在,蹲守着后门。” 那他便是负责保护自己和笑笑的了,人手太少,巡墙一下子还没办法落实下去,不过现在靠墙的各院都有人在翻土,要是有人叠了箱子进来,肯定会引起注意的。她心下稍安,外头砸门声和着叫骂声一直不断,有好几次温婧蓉都以为这铁门要吃不住了,但每一次沉重的木头撞击声过后,景王府的大门还是稳稳地立在那里。 “妈的,这大门里头竟是铁做的。”外头不知道是谁,大声骂道。撞击声立刻停了下来,温婧蓉猜大门外头包的那层木头应该是被他们撞裂了,只听得外头一阵吵吵闹闹的,大门上倒是半天没有动静,也不知道他们商量出了个什么对策。 第35节 顶门的几个小厮也是松了一口气,靠着大门就一屁股坐到地上休息,小半个时辰之后,背靠着连在门上铁环的小厮忽然痛叫一声,跟个热锅上的虾子一样蹦了起来。 这突然的变故让大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好好地蹲着,怎么忽地就从地上弹起来了? 黑羽过去一看,那小厮背上的衣服都已经被烫焦了,里头皮肉都被烫出了水泡,黄汪汪的十分吓人。 温婧蓉也不好过去看,她连忙叫起其他围着大门的其他小厮,拿刀往门上砍了,木头底下果然露出被烧得半红的铁门来。 “他们放火烧门啦,这可怎么办?”留守的几人心下惊惧,无意识地往后退缩着,生怕他们会跟刚刚那个王力一样,烫成了虾米。 温婧蓉叫住一个看着还冷静的,让他到厨房里头找彭大厨他们,将府里所有的大灶和柴火都搬到前面来,又让人将被烫伤的小厮往金圣手院子里送。她这两下吩咐下来,原本慌乱起来的也慢慢安定了,仿佛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 不一会儿,厨房的人手就都被叫过来了。之前府里做年糖,大家都是在院子里头直接架锅烧惯了的,几下就收拾出了六口大锅,旺火烧上了。 温婧蓉让人去抬了油和水,上锅烧沸了,端上墙头往人头攒动处泼了。 外头守城军正堆着柴火烧门,这几锅热油蒙头浇下来,靠近的几人皆是一身惨叫,没头没脑地乱冲的时候又引到了火,瞬间便烧成了个火人。里圈的人还来不及逃,不是被人给挤翻了沾了滚油,便是被这乱火给烧着了,一时间各种哭爹喊娘,惨叫声不断。 隔着一扇铁门,景王府里头的人自然也都听到了外头那一阵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看向温婧蓉的眼神不由得便带了几分畏惧。 “火继续烧着,隔些时候便上去泼滚油,油要是用完了再上滚水。别心软,也别手软,今天这扇大门一开,不要说我们跑不掉,就是你们当下人的,签的死契也逃不掉,谋反可是杀头的大罪,都听清楚了没有?” 众人心惊,平日里头看着温软和气好说话的王妃,没想到发起狠来,比男人还心黑手辣。她说的的确也是事实,要是今天景王府被攻破了,到时候全府上下都脱不了一个死字。外头这些可是来勾他们性命的牛头马面,今个要是对他们心软,便是对自己不住。谁的命不是命?都还没到活够了的时候呢! 被温婧蓉这么一说,守门的小厮们倒滚油的时候再不发抖。到第三锅的时候发现外头的也学精了,一看到墙头有人冒出来就直接往后逃,小厮们拎着木头做的长粥勺就上,挥着手臂就往队伍后头甩滚油,一勺下去便是一个惨叫声,唬得围府的守城军再不敢靠近。 吃了几记大亏,领头的副将才想起来用弓箭手。一看到里头的人上墙了,一排的羽箭齐发,只听得噗嗤几声钝器入肉的声响,刚刚还在肆意笑着抬油锅的两个小厮便应声倒下,连着带翻了油锅,还好底下的人都聚在大灶这边等开锅,才免了一场误伤。 黑羽过去探了一下两人的颈脉,朝温婧蓉摇了摇头。便是不死在那箭下,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也没可能生还了。 温婧蓉挥手让人把这两个死了的小厮抬下去,也不再让人上墙头。里面的动作一停,外头撞门声又起,众人正惊惧不已的时候,温婧蓉忽然想到厨房里头堆着猪膀胱,她之前还好奇地问过彭大厨,收着这个有什么用。她连忙让人从厨房把收拾好的猪膀胱都拿了过来,一个一个地灌进热油。黑羽看明白了她的意图,接过灌好的热油包,一个跃起,脚尖在墙梯上轻点三下,便轻松跳上了墙头。 还不等外头的弓箭手反应过来,黑羽甩手便往人堆中扔下几包滚油,烫得一干人等哇哇乱叫,刚烧旺的火堆被热油浇到,哄地一下火苗便直照着人门面舔来,吓得撞门的扔了横梁木就跑,乱作一团。 被黑羽(骚)扰着没办法成事,眼见着连景王府的大门都还没有破开,自己这边就已经折了三五十人。领头的副将又气又急,原本以为来景王府捉人是件清闲的活儿,没想到这根肉骨头会这么硬,差点崩了自己的牙。可惜军令都已经接了,再不好啃,自己也得硬着头皮上了。他这边还让人继续撞门,另一边派了心腹想办法绕开耳目,从偏僻处搭梯子进府去。 第一百二十二章 之危(上) 就在景王府被围的时候,不远处的皇宫内廷,也正面临着西楚开国以来最大的一次危机。 慕容明珠和杨太师一大早入宫,费了好些力气才劝服了宣正帝同意他们提出的意见,将太后秘密送出宫去,连同太医院院正一起养在庄子上,对外就宣称太后身体有恙,免了一切节妇觐见和庆典活动,等太后的“病”好了再把人接回来。 这话里的意思大家都明白,如果太后这“病”永远都好不了,那么也就永远都回不来了。 对宣正帝这样的孝顺儿子来说,做出这样的决定也实属为难,但他心中更重的是慕容家的脸面和尊严,为了不让后人诟病,如今之计也只有这样行事了。 给太后养病的庄子杨家也都准备好了,为了防止宣正帝反悔,杨太师进宫的时候就带足了人手。宣正帝这边金口一开,他立刻便派人过去接太后,谎称说宣正帝准备立白衣教为国教,请太后过御极殿商议立教大典。 太后杨冉云这段时间深受红丸戒断之苦,难受起来的时候如蚁噬骨,恨不得能把皮肉抓烂了挠一挠底下的骨头。一听到宣正帝松口想立白衣教为国教,当下也不难受了,让宫女重新梳了头整装,火急火燎地便赶着宫人往御极殿去。 慕容明珠已经快一年没见过太后了,乍一眼看到,险些认不出来眼前这个肤色蜡白,干枯如柴的老妇是谁。杨太师也是明显一愣,手里把玩着的核桃都停住了。 太后开始还满心满眼的欢喜,一看到慕容明珠和杨太师,忽然厉声惨叫,便要往外逃。她身子已经被红丸给掏空了,又被关在寝宫中日日喝着安神的药,慌乱之下竟自己绊倒了,半天爬不起来。 杨太师想过去扶她,不管曾经有多恨她,到底也是自己的女儿。记忆中她还是那个娇娇嫩嫩,追着风筝跑的小姑娘,结果好好的人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杨太师心下长叹一声,却是再也恨不起来了。 太后却跟见了厉鬼索命一般,吓得直往后缩,口里胡乱喊着什么,开始大家也都听不清楚,到后头她说得多了,连离得最远的慕容明珠都听到了那一声,“爹,爹,别送我去庵堂,我进宫,别送我去庵堂……” 慕容明珠心想太后这大概是魔障了,竟开始说胡话了,幸好他们一开始就叫退了宫人。他正要叫宣正帝把人先扶起来,目光和太后的一撞,她脸色越发惨白,连手脚都在不住地发颤,目光发直地朝他喊道,“姐姐……” 在场的三人皆是一惊。太后却是再也受不住刺激,两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外公,当年除夕夜里那场大火,是不是太后放的?这里也没有外人,您就跟我们说了吧。”慕容明珠朝地上躺着的人看了一眼,撇过头,朝杨太师说道。 “这到底是这么回事?”宣正帝或许是在场的唯一一个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人,追问道。 “一转眼,你们都已经这么大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老夫原以为我也忘得差不多了,一提起来,就跟发生在昨天一样。华儿要是当年没有被那场大火烧死,她应该也会有你们这般大的孩子了。” 杨太师过去将太后扶了靠柱坐着,像一个慈父一般,带了几分怜爱地帮太后把衣角理正,继而苦笑道,“当初你们母后还在家的时候,和她姐姐最是要好,两人又长得一模一样,我们做父母的都经常认不出来。她们两个也经常互换着身份骗人,你外婆时常说,这辈子最大的本事便是生了这么一对姐妹花。到后来你们姨母说给了尚书府的大公子,入宫的名额便落在了你们母后身上。虽然舍不得两个女儿过了年便要相继离家,说起来也是双喜临门,那年除夕府里过得隆重,谁也没想到,会忽然烧起那么一场大火来。你们姨母连着一院子的丫头婆子,一个都没逃出来,等火扑灭了,就剩一具具烧成了黑炭的(尸)体,连哪个是你们姨母都认不出来,这未嫁女,又是入不得祖坟的。到最后只能挑个离祖坟相邻的荒地,连着那些仆人一起埋了。” “府里为着这事儿吵闹了好些日子,我跟你们外婆伤心都伤心不过来了,也没留神你们母后。等丫头把病情报上来,人都已经烧糊涂了,你外婆派人过去看,那婆子吓得脸色发白地回来。问她,只颠三倒四地说不清楚。你外婆不放心,亲自去看了,才晓得这把火竟是她和贴身丫头一块放的。被吓得烧糊涂了,问什么说什么,老夫才知道自己府里头养出了个这样不知人伦的东西。” 宣正帝一直以为素未蒙面的姨母是病死的,一听到是被太后放火烧死的,他脸上一直维持着的镇定神情终于裂了,又惊又惧地看向还昏睡不醒的太后,一时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她为什么这么做?”慕容明珠不像他,早有了心里准备,并不觉得意外,细问道。 “当年我跟你们外婆商量好了的,让你们姨母拿了名额进宫,你们母后脾气秉性都差些,进宫怕会给家里惹来祸端。这话我们谁也没告诉,后来尚书府的大公子上门来求你们姨母,也的确是个好孩子,你们外婆舍不得这么好的姻缘,就改了主意让你们母后进宫,年后再请宫里头的嬷嬷好好教导一番,杀杀脾气。” “后来出事了我们才知道,原来尚书府的大公子在灯会上看中的是你们母后,你们姨母不知道怎么打听到了我们打算让她入宫的消息,扮成了你们母后的脾气,让尚书府家上门来求大小姐的婚事。等你们母后知道真相,婚事已经定下来,过了年她也要入宫,一切无可转圜。盛怒之下,她就半夜跑到湘水院放了把火。她说,她原本只想吓吓你们姨母,没想到那天晚上湘水院的都吃了酒,风又大,火苗一下起来,她身边跟着的丫鬟手里举着的灯笼也吓得掉了,里头的灯油一下子烧着了,主仆两个吓破了胆,慌慌张张地就逃回了院子。那时候再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十多条人命,就这么被那场火给带走,也难怪她做贼心虚,吓得病倒了。” “杨家出了这样的丑事,该关的人都关了,该发卖的也毒哑远远地卖了,这个孽障倒成了烫手山芋。照家规,是要送到家庵看管到死,因着圣命难违,也只能等她病好了,关了两个月的祠堂,宫里一要人,就收拾干净送了进去。” “这么多年,老夫一闭眼就看见你们姨母黑乎乎地一团躺在那里,眼里两行血泪说我处置不公。老夫也一把年纪了,到了阴曹地府,都不知道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你们姨母。”杨太师说到眼圈发红,硬生生地忍住了。 宣正帝神情复杂地看着自己母亲,死的终归是死了,活着的,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他终于能明白,太后为什么会这么糊涂,被白衣教的给说动了服食红丸。也终于能明白,太后这夜夜不得安寐是为了什么。妇道人家,到底软弱。他们慕容家的,哪一个手上不是沾满了别人的血,脚踩着层层白骨坐上这个位置的?活着的时候尚且不怕他,死了还能奈何得了谁? “姨母肩上是不是也有一块朱砂胎记?”慕容明珠问杨太师道。 杨太师略有些惊讶,抬头望向他,“你怎么知道?” 慕容明珠淡笑一声,终于明白了太后又怕又恨自己的症结所在,发现原来自己也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在乎。 宣正帝却是知道他的,一时看看太后,又看看慕容明珠,无言以对。这真是一笔烂账,算不清了。 “是了,你肩膀上相同位置也有一块朱砂胎记不是?替你们母后接生的里头有一个是你们外婆安排的,她心肠软,没过多久就原谅了你们母后做下的事,瞒着老夫还跟宫里头有往来。她不知道,那产婆还是我从北边找回来的,最擅长的就是双生子。也幸好有这个婆子在,生到第二个的时候胎位不正,是极凶险的寤生,时间拖得又长,明珠险些被蒙死在娘胎里出不来。” “等你终于生下来,你们母后倒是高兴的,接过去一看见你肩膀上的胎记,大喊了一声厉鬼索命来了,甩手就扔,边上的婆子接手得快,才将你保下了。”杨太师朝慕容明慈爱地笑笑,“这些年,可苦了你了。” 如果是七岁时的慕容明珠,还会信这句话。可惜他已经大了,这些不值钱的漂亮话再轻不过,说得不费力气,却指望听的人能为之感动不已。这便是他的亲人,一个将他看做是索命的厉鬼,恨不得他死;一个是为了家族利益,什么都可以放弃;一个为了已经许给他的江山,将他视作最大的敌人……他累了,帮他再做完这件事,他暗地里扶植起来的手脚也都长得够粗壮,是时候该退下来了。 “好一场精彩的大戏,不枉费我们在这御极殿里头埋伏了三天。”空荡荡的大殿中忽然响起第五个人的声音,宣正帝面色一变,手里的玉扳指转过两圈,还是忍住了没摘下。 “是谁在那里装神弄鬼?”杨太师冷声喝道。 “杨旭清,你个老匹夫可还认得我这张脸?”几人从书架后头的机关走出来,宣正帝脸色越发难看,他在这御极殿中召朝臣议事已经有六七年的光景了,竟从来不知道这书架后头还有个机关。 “你是?”杨太师盯着那为首的老叟看了半天,大惊失色,“是你!” 第一百二十三章 之危(中) “正是我。”那老叟走到灯下,慕容明珠见他与杨太师差不多年纪,右手看着有些不太正常的样子。 “五十多年了,原来你还记得你们杨家是怎么发迹的。只可惜老朽命不该绝,没有死在那知客楼里,有生之年,还能再会一会你这个卖友求荣的小人!”老叟厉声说道。 宣正帝和慕容明珠看了彼此一眼,五十多年前杨家发迹?那站在他们眼前的,没有猜错的话就是后秦太子的儿子,完颜庆!杨太师竟然跟他是朋友?! 五十多年前,杨太师当年还只是个翰林院的编修,外放到鲤城县做县丞的时候,偶然发现了疑似后秦余孽的龚姓一家,后上报朝廷,当场斩杀乱党二十余人,后因知客楼无故起火,追捕乱党的官兵只好退出知客楼。等大火扑灭之后,里头的尸首已经烧焦无法辨认,当时负责追捕的巡抚大人如实上报了朝廷,根据尸首身上残留的衣料碎片,认定其中一具便是完颜庆。 事成之后论功行赏,参与到此事的都连带着沾光。而杨太师举报有功,第二年便被调回京城,在御前行走听事一年,之后便顺理成章地入了内阁,一路平步青云。 初见老叟的震惊过后,杨太师脸上又复平静,淡笑道,“原来一晃已经五十多年,完颜兄,别来无恙?” 完颜庆皮笑肉不笑地朝他嗤了一声,拱手道,“托福,这一把老骨头多灾多病,就是死不了。” 这下所有人都注意到他僵直的右手了,灯光下只见那老叟的手腕处隐隐泛着冷光,竟是用精钢打成的义肢。 那完颜庆见众人的视线都盯着他的右手,不以为意,面色如常地举着手,好让众人看得更真切些。 “知客楼之变,幸得旧部拼死将我救出,又脱了我的外袍套在心腹的身上,才得以逃生。但是这只手却是废了,之后辗转寻到了大理名匠打造了这副鬼手。看着虽然丑陋恐怖,却能时时刻刻提醒我做人太过轻信的下场。” 闻言,杨太师脸色微变,不过很快又调整了过来。 完颜庆忽地带了几分讥讽地看向杨太师,笑道,“当年我们都太年轻,谈经论道,针砭时事,一见如故。我才会一时头脑发热,将关系到自己身家性命的秘密都透露了给你;而杨旭清你也是太过心急,我猜你是一知道我是前朝后人便立刻上报了朝廷了吧?若是你有耐心再与我虚与委蛇一段时日,我可能连后秦宝藏的位置都要告诉你了。” 宣正帝太过吃惊,看着完颜庆忍不住出声,“宝藏?” “不然你当我这副鬼手是哪里来的?”完颜庆像看个三岁稚童似的看向宣正帝,悠声道,“你太祖父当年(谋)反,费了那么多人力物力,得到的也不过是座空城罢了。后秦的国库早就被搬空,藏在票号里头,等我父亲十五岁的时候,便真正交到了他手上。有了这笔钱财,我父亲慢慢收拢着旧部,招兵买马,只可惜他最终还是没能得偿所愿,一场伤寒去了。” “如果我料得不错,那这宫里的羽林卫,也被你收买了?”慕容明珠瞥了一眼宣正帝拇指上带着的玉扳指,朝完颜庆问道。 完颜庆仰头大笑,说道,“老朽也不妨跟你说实话,不止是这宫里头的羽林卫,连这京里头的守城军也都是我的人,在跟你们说话这会儿,他们应该已经往杨府和景王府上去了。” 慕容明珠眼中闪过一丝惊慌,扶着椅的手紧得青筋暴起,眼前浮现出离府的时候温婧蓉朝自己挥手微笑的样子,一颗心越发往下沉。不会的,府里头黑风他们都还在,他们肯定能护得温婧蓉她们母子的安全的。 和慕容明珠不同,杨太师听到自己府上被围,仿佛是听到别人家的事情一样,脸上神情分毫未动,还能笑得出来,朝完颜庆说道,“老友这次来,原来是带了十分的把握啊,佑安在这里先预祝光复兄心想事成了。” 宣正帝又惊又怒,喝道,“太师好大的胆子!” 完颜庆却像是听到了极为好笑的事情,大笑不止,抖手指着杨太师说道,“当年我果然还是太年轻,竟没能看出来佑安兄是这样能屈能伸,随遇而安的人才。” 他这话说得极为讽刺,杨太师却跟听不出来话里的意思一样,笑着拱手道,“便是今日看来,光复兄也是年轻的很,倒是佑安我,已经是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闭眼之前还能见故友一面,死也瞑目了。” 完颜庆颇有几分肉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就连同他一块来的心腹看着杨太师也是又鄙又叹,做人能全然不顾脸皮,也是能耐。 “主上,我们的人四处都搜遍了,还是没有找到传国玉玺的下落。”殿门忽地被推开,一人神色匆匆地进来跪拜道。 慕容明珠等三人都朝着殿外看去,外头伺候的宫女太监倒在血泊当中,血已经凝固成了暗褐色,显然是早死去多时了,远处也不知道是哪里的火光冲天,映着斜阳,目光所及之处,一片凄惶。 完颜庆闻言皱眉,一双鹰眼望向宣正帝,朝他慢慢踱步过去,笑道,“慕容家的,你太祖父偷了完颜的江山,坐了这么多年的龙椅,也该是时候原物奉还了。明人不说暗话,传国玉玺你收在何处?老实交出来,免得皮肉受苦,后宫儿女手足都受此牵连。”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慕容明珠,冲报信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立刻缩头去了,不一会儿便带回了皇后,静妃等连着皇子皇女共计十二人。 一群人吓得脸色发白,手脚发抖。皇后和皇后所出的大皇子和三公主脸上还镇定些,看到被人用刀架住脖子的宣正帝俱是一惊,却也只是强忍着眼泪往边上站了,并不哭喊。倒是静妃,一看见宣正帝便推开身边的羽林卫,哭求着要他救救自己,救救他们的敏儿。羽林卫们连忙上前去拉她,还险些拉她不过。推推嚷嚷的,小一些的孩子越发怕得尖叫哭闹起来,御极殿内乱成一团。 宣正帝看得又羞又怒,完颜庆却是满意极了,回头朝宣正帝和慕容明珠嘲笑道,“这便是你们慕容家的教养?” 慕容明珠反讽一声,“慕容家有死社稷的君王,完颜家有遁地走的太子!” “大胆!”完颜庆的手下怒目骂道,拎着刀就要往慕容明珠这边来,被完颜庆给喝止住了。 “景王好风骨,既然这样,不如就先送你嫂嫂和侄儿上路吧。你也别急,等会儿就轮到你了。”话音刚落,他一个手势,那押着静妃和几个孩子的羽林卫手起刀落,连眨眼的功夫都没有,静妃和她抱着的四皇子便跟下了锅的面条一般,瘫软在地,颈部皆是一指多宽的血口,喷出的(鲜)血瞬间将御极殿青色的地板给染红了。 静妃一双美目还不可置信地大睁着,目光直直地射向另一头的宣正帝,似怨似恨,片刻后,终于失了生气,眸光散了。 “老朽再问你一遍,慕容小儿,你将传国玉玺藏在了何处?”完颜庆又朝宣正帝问道,鬼手在几个皇子面前轻轻晃过,忽然拎起才四岁大的六皇子,眼里漾起一抹阴测测的笑意,问道,“老朽要是没记错的话,这个小子是你最喜欢的孩子吧?” 宣正帝看着被他拎在手中,眼里满是惊恐的秀儿,面上闪过一丝不忍,须臾之后还是闭着眼转开了头。 庄妃便知,自己孩子是活不了了。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忽地挣脱开看管她的羽林卫,一把抽了旁边那人腰间的剑,便要朝完颜庆捅过去。 “主上小心!”几声提醒之间,完颜庆已轻轻松松地拎着孩子侧身躲过,右手顺势往她胸腹处一松,那鬼手竟直接没入庄妃腹部。她连一声痛都来不及喊,望着近在咫尺的小儿子,眼泪落下的瞬间,肚子里头一阵拉扯,低头一看,完颜庆的鬼手里头满是辨不出形状的血(肉)脏(器),一脸麻木地看着自己。 “你……不是人……是厉鬼……”庄妃此刻才觉得痛,倒在血泊中,气若游丝地说道,又转头去看宣正帝,凄然笑道,“皇上……求您……” 她再没力气说话,又看了一眼放心不下的小儿子,终于阖上了眼睛。 “皇上?呵呵,很快就不是了。”完颜庆摇了摇手中拎着的六皇子,也不等宣正帝说话,扬着还沾着(血)糊糊的鬼手便朝孩子的肚子戳去。 六皇子慕容博秀惨白着小脸,巍颤颤地对着宣正帝才喊了一句,“父皇别看,秀儿不怕。”稚嫩的声音在御极殿中曳然而止,余音还在绕梁,小小的身子却如破布一般,被完颜庆随手扔在了地上。 第36节 他蹲低身子,随手撕下庄妃的裙子擦着沾了碎肉的鬼手,干瘦的侧脸在烛火的映照下,有如鬼魅。大皇子目光一触到他的,吓得立刻躲到了皇后背后。 “慕容小儿,你的老婆孩子已经死了一半,还不打算开口说?难得你养了个好孩子,都要死了,还怕你伤心。可怜啊,他父皇却为了一个死物,不肯开口救他。”他拿铁手拍拍六皇子,阴笑道,“还是我记错了,你的大皇子才是你最喜欢的孩子?” 被点到名字的大皇子脸色越发灰败,求救地望向宣正帝。宣正帝眼中闪着泪光,朝他摇了摇头。大皇子反而不怕了,挺直了背从皇后身后就要走上来。 分割线~~~~亲们我要出去旅游了,五天不在,如果有更新那都是定时发布。这五章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码出来,前面空的时候就是拖着不想码字,尝到苦头了/(ㄒoㄒ)/~~ 第一百二十四章 之危(下) 皇后一把拉住大皇子,目露哀求和不舍,却被他轻轻拉开,笑着劝道,“母后,我是父皇的孩子,也是慕容家的子孙,六弟弟能做到的,我也能的。传国玉玺不能在我们的手上失了,就算是苟且活着,将来死了还有什么面目去见太祖太宗?” 又回头朝宣正帝作别,“父皇,孩儿先走一步,去见皇爷爷了。” 宣正帝被他说出泪来,正要夸他一句好孩子,那边被吓傻了的三皇子发起疯来,又踢又叫地,被完颜庆一把抓住杀了。大皇子上前想救,却被他一脚踢开,口里鲜血不住,半天没爬起来。 皇后尖叫着扑过去,一摸到大皇子胸前绵软一片,竟是胸骨尽数被震断了。她又哭又笑,试图去擦大皇子嘴角的血,却是怎么也擦不干净。 “正儿,你睁一睁眼,看看母后。” “孩儿不孝……先走一步……母后,来世……正儿还要做您的孩子……”大皇子慕容博正笑着说完,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皇后却兀然不觉,擦干净了他嘴角的血沫,一如他还活着那般,低声在慕容博正耳边说着话,别人来拉她也不理,显然已是疯了。 完颜庆哈哈大笑,朝手下使了个眼色,不再为难她,转身拿鬼手指着宣正帝道,“你的儿子都已经死得差不多了,事到如今,还是不肯说吗?就算保住了这传国玉玺又怎样?这龙椅你已经坐不得,连个传位的儿子都没了,还要死死抱着传国玉玺去死吗?” 宣正帝撇过脸闭了眼不看他。 完颜庆目光转到慕容明珠身上,笑道,“倒忘记你还有个兄弟在了。” 他从手下腰间抽了剑,朝慕容明珠这边提剑而来。 “景王爷,你这双腿是真的不能再动弹了?老朽却是不信这天下有这般狠心的哥哥的,不如让老朽来试试?” 他不怀好意地朝宣正帝笑了笑,后者被他说破心中事,又惊又惧地看向弟弟慕容明珠,却见他脸上一片安宁,一点意外神色都无。 “你已经知道了?”宣正帝颤声问道。 “嗯,我知道。”慕容明珠面色平静地朝他回答道。 “朕……朕对不起你。”宣正帝面有愧色,轻声说道。 当年一念之差,险些害得自己同胞弟弟命丧悬崖。事情出了之后,他才知道自己原来心肠并不如自己想象的硬,好几个夜晚辗转无眠,向各路神仙暗暗祈祷许愿,若是神明有灵,愿罚寿十年,换慕容明珠安然回来。也许真的是他的悔意上达了天听,搜山的羽林卫在半山腰处找到了昏迷了好几天的慕容明珠,带回宫里尽心救治了小半年,命是保住了,一双腿却是再也无法行走了。宣正帝心中有愧的同时,也暗地里松了一口气,断了腿的弟弟,便是再得父皇的欢心,也没办法跟自己争头上那个位置了。然而一想到这个念头,宣正帝又有几分自惭形愧,无法面对还躺在病床上的弟弟。两人生份了好些年,直到宣正帝登基了,才渐渐好起来。 宣正帝眨眼之间已经想了许多,正羞愧难当之时,听到慕容明珠淡声对他说道,“我早已经原谅你了,哥哥。” 宣正帝还来不及说什么,一旁的完颜庆阴阳怪气地打断道,“好一个兄友弟恭,既然你们两兄弟感情这么好,慕容小儿,你可肯为了你弟弟交出传国玉玺?” 宣正帝被他说的一愣,看看一脸镇定的慕容明珠,又低头看看手上的玉扳指,眉眼间满是犹豫挣扎。 不等他想定,完颜庆冷笑一声,也不说要砍他的腿了,提剑便要往慕容明珠胸口刺去,骂道,“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住手!”宣正帝出声阻道。 完颜庆兀自不理,眼见这那剑尖就要没入慕容明珠的胸口,另一边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休伤我主!”便听得暗器破空而来的声音,直照着完颜庆的门面而来。 殿内众人有惊有喜。惊的是完颜庆的人,这殿中除了他们,竟然还藏着慕容明珠的人;喜的却是柔妃等还活着的人,她们还当这次自己死定了,半路出了这样的变数,不由得喜出望外,都伸着脖子朝那暗影处看。 完颜庆好险才躲过这枚暗器,怒声喝道,“尔等鼠辈,还不快快现身,藏在暗处鬼鬼祟祟的,算什么英雄?” 慕容明珠一听那人的声音便知道是黑风他们循着密道进宫来救了,心下大松,朝宣正帝送去一个稍安勿躁的安抚眼神,却见宣正帝目光复杂地正望向他,脸上带了几分迟疑。 慕容明珠一看便知他皇兄这是又想多了。黑风他们从密道出来,他是不是在怀疑自己知道宫里还有密道却秘而不宣,是否别有用心?又或者觉得这时机这么凑巧,前头皇子们死了大半的时候黑风他们都没出来,完颜庆一提剑来杀他,黑风他们就来救了,自己的人是不是有意借着完颜庆的手除掉他的皇位继承人? 慕容明珠摇头叹息,他这皇兄什么都好,治国的手段也有,却偏偏生了一副曹阿瞒的多疑心肠,凡事都愿意多想一层。这次事情了结,献了皇城密道图,便自请往西南去罢,也正好能带着温婧蓉回家乡看看。 完颜庆自忖对付御极殿里头的三人毫无问题,来的时候只带了五个随从,押解宣正帝后宫皇子的羽林卫也不过十来人而已,对上黑风等人毫无胜算,才交手了几个回合,便都被拿下了。 “王爷,这些人怎么处置?”黑风拿住叫骂不休的完颜庆,看了一眼殿内的惨烈景象,询问道。 宣正帝目露不喜,虽然很快便藏了去,还是被慕容明珠看了个正着。 他拍了拍黑风,笑着朝宣正帝问道,“还请皇上示下。” 宣正帝厌恶地看了一眼被绑在殿下的(反)贼们,“格杀勿论,将他的头给朕割了,拎到前头去让那些(反)贼看看,当场弃了兵器的暂时收押,仍灵顽不灵抵死反抗的直接杀了,割了头挂宫门上暴晒七七四十九日,子为奴,女为妓,九族尽诛!” 黑风等人领命去了,将还活着的宫人都送至御极殿。宫人们安静地替皇妃皇子们敛了尸身,又将一地的血水都冲洗干净了。不出片刻,御极殿里头又恢复了往常的安宁肃穆,仿佛半个时辰前所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众人的错觉罢了。 羽林卫叛变的不过是其中两支,一看到完颜庆的尸首,很快便交了兵器投降,经历了这一场险些成功的逼宫,宣正帝身心俱疲,坐在龙椅上半天没有说话。等到黑风带人来回报说宫中乱党一经除尽,还留了几个活口等着让宣正帝择日再审,宣正帝才睁了眼睛朝慕容明珠半是夸奖,半是刺探地说道,“皇弟你这几个手下可真是得力,这次如果不是有他们在,朕和你,恐怕都逃不过这一劫。” 慕容明珠似乎完全没听出来他话里的意思似的,说道,“皇上乃是真龙天子,自有皇天看着,臣弟等人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说着,他看了一眼黑风,点了点头。 黑风从怀里掏出一副地图,低头呈上了。 “这是什么?”宣正帝看到那熟悉的皇城内河和宫宇分布,心下已经有了答案。 “自上次在红叶寺无意发现了密道,臣弟便想,这后秦余孽既然是从这密道逃走,保不定这宫中或许还有别的密道。后秦江山三百年,多挖些后路也是极有可能的。便让黑霜他们在京郊附近仔细看了,这一年光景也就找到了这三条密道。黑风他们这次就是靠这密道才顺利进宫来的,完颜庆的人守住了各处宫门口,勤王的三路羽林卫都被堵在宫门外,没能进来。” 宣正帝收了地图,沉着脸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慕容明珠接着说道,“守城军反了两路,京里正乱,外头说什么的都有,还请皇上及早定夺,稳住人心。黑风他们进宫来之前,守城军正围了我景王府,也不知道臣弟那王妃顶不顶用,可有替臣弟守着府宅……” 话音未落,宣正帝连忙打断他朝黑风等人吩咐道,“救人要紧,还不快快送你们王爷回府?若是人手不够,带上一路羽林卫,胆敢反抗的,尽数杀了!” 黑风跪谢过宣正帝,和黑霜等人将慕容明珠的软椅抬起,出了御极殿慕容明珠便变了脸,朝黑风说了一声“快回府”。一行人疾色匆匆,各自施展开轻功往景王府飞奔而去。 与此同时,坚持了两个多时辰的景王府大门也终于被守城军给撞破了,只不过那铁门还被柴火烧得通红,虽然口子能容两人并行着通过,也没人敢上前来,只能对着那破口处干瞪眼。 “副统,西边已经垫着墙梯进去了。” 那副统闻言大喜,又拨了些人跟着往那处去。黑羽耳力好,见状也无法,只能让守门的小厮们都围到门前,能拖得了多少时间是多少时间。另外派了一人去后门处找黑玉和黑霆,通知他们注意府里的围防,好将从西边围墙翻进来的守城军都给杀了。 外头的守城军放过一轮羽箭,因着范围有限,大多都被门里的人给躲过去了。等到那烧红的铁门终于慢慢冷却下来,早已经被欺负红了眼的守城军便一窝蜂地要往门里头挤。小厮们平日里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腿都快吓软了。站在最前头的一个,眼看着那大刀朝自己头上劈过来,竟然连躲都忘记了,只傻愣愣地盯着那刀子看。 第一百二十五章 尘埃 千钧一发之际,那小厮只觉得身后有一股力将他撕扯开来,回头一看,正是肃着脸抿紧了唇的景王妃。那一瞬间似乎所有的都慢了下来,他能看得清楚王妃脸上的神情,也看得清楚她是怎么把自己拉到身后的,也看不清楚原本该劈到他身上的那把大刀,是怎么落到那守城军胸前的。只听得一声惨叫,眼前一泼热血迎面浇来,他整个人都木了,躲避不及,被喷了个正着。 “不想死的话,就拿着这把刀!” 被那温热的腥臭味惊醒,外号叫东子的小厮接过温婧蓉从守城军身上拔下来的大刀,虽然手脚还在发软,到底还是握住了没松手。 另一边黑羽已经解决了围上来的四个守城军,落单了的两个也被反应过来的小厮们给围住,你一砖头我一板凳地给砸晕了。 温婧蓉背着笑笑,从容不迫地躲闪,出击,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看在黑羽眼里,却是一阵惊讶。她历经怀孕生子,中间空了这么长时间没有好好地练习过,身手不见生疏,下手反而比之前更加果断狠辣了。 有温婧蓉和黑羽两个大杀器在景王府门口堵着,守城军是想进却不敢进,才不过须臾时候,景王府大门处已经堆了不下二十人的(尸)首。温婧蓉手里的大刀也砍出了豁口,早扔在一边换成了一柄红缨枪,更是一挑一个准,力气又大得吓人,外头的看她能将一个快两百斤的壮汉挑在枪上,往边上高高一甩,那汉子便跟个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啪叽一声拍倒在地,再看到她两眼一扫过来,胆都快被吓破了。这还是人吗,这分明是地府来的夜叉罗刹! 副统眼看着这景王府久攻不下,心下着急,只能忍痛舍弃了活捉景王妃和世子邀功的念头,挥手下令放火箭,守紧了门口,不怕他们被火烧急了不逃出来。 “副统,那西边围墙里头我们的人还没出来……”一人小声提醒道。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副统身边站着的一脚给踹翻了,“滚!这里有你说话的地儿吗?” 被斥责了的士兵敢怒不敢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弓箭手们在箭头上扎上浸过油的布料,拿火点了,嗖嗖地往半空中射去。那一排排火箭,在空中划出个半圆的抛物线,便埋没在围墙之后,还没射过三轮,景王府里头便起了冲天大火,浓烟滚滚,人站在府外都站不住。 慕容明珠离得远远的,看到的便是自己府上火光冲天的景象,瞬间红了眼。黑风等人心下也是一个咯噔,这府上可千万别出什么事。黑羽他们可千万要护住了景王妃和小主子。 一行人瞬间便赶到了景王府的正门外,不用慕容明珠吩咐,黑字队的见着人就杀。守在大门外的守城军没几下便被冲得支离破碎,副统高坐在马背上一直在喊列阵,士兵们自顾不暇,哪还顾得上他。黑风嫌他吵闹,踩着人头便飞身朝他杀去。那副统一下子慌了手脚,险些栽下马来,勉力接了黑风三招,便被他一拳打中太阳穴,掉下来的时候被惊马踩中胸口,两眼一翻直接断了气。 黑霜知道自家主子心里发急,虚应了几招便往府里跑。一进门两人便看见了四散着的守城军(尸)体,可见这一战之险峻。 慕容明珠暗自心惊,越发担心起温婧蓉的安危来。怕烟火迷了眼,黑霜扯下衣角让他蒙住口鼻,往里头没走多远,便听到老李管家指挥着府里众人提水救火的声音,走进了一看,那火势并不如外头看着那样吓人,只烧掉了一个院子,中间的草木尽数被翻了,被水浇得湿透,是而火势并未能延伸出去。 顾不上其他的,慕容明珠揪住他劈头问道,“王妃现在何处?” 老李管家看到他平安回来了,一阵高兴,连忙答道,“回王爷的话,王妃跟黑羽大人在西边围墙处,有守城军混进府里来了。” 知道她没事,慕容明珠心中大定。黑霜背着他沿着围墙一路寻过去,眼见这各院着火处,都仅仅烧完了房屋架子,仆人们也都在有条不紊地搬水救火,不禁暗自称奇。这样的手笔,无疑是出自景王妃温婧蓉。 两人转过回廊,远远地便看见了黑羽黑霆四处掠杀的身影,再定睛一看,才发现了夹杂在其中的温婧蓉,脸上扎了一块打湿的帕子防烟,身手敏捷得不像一个带着孩子的妇人。 “蓉蓉!”慕容明珠忍不住欣喜,朝她喊道。 温婧蓉原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回头一看果然是他,也不管剩下的几个守城军了,背着孩子便往他这边跑。 “你慢点,别跑这么快。”慕容明珠看她跑得飞快,心都吊到了嗓子眼,连声嘱咐道。 温婧蓉却不听他的,转眼人就在了眼前,将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问道,“宫里没出什么事吧?为什么守城军说你反了,将王府给围了?” 慕容明珠替她擦着额头上的汗水和脸上沾到的黑灰,摇了摇头,笑道,“这些都不重要,等明天我再细细跟你说,你身上可有受伤?怎么不在院子里待着呢,笑笑呢?” 一连串的问题险些把温婧蓉给问晕了。她余光瞥见底下的黑霜脸上一副要笑不敢笑的神情,脸上不知怎么地就红了,斜了他一眼,轻声回答道,“我好着呢,笑笑睡到现在都没醒,真是只猪,外头打打杀杀的这么大动静,他照样睡得昏天黑地的。” 慕容明珠从她手里接过孩子,打开襁褓一看,果然笑笑一张小脸睡得红扑扑的,小嘴还在一舔一舔的,也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好吃的。 “可别是个乐不思蜀的刘后主啊。”他点了点儿子的小鼻子,笑道。 温婧蓉听得奇怪,这个时空西楚是灭秦以后建立的,没了汉代,后面三国时期的自然也就没了,怎么听慕容明珠说起来,还是有刘禅这一号人物呢? 她也不敢多问,决心下次再找本史书看看。 黑霜背着慕容明珠,跟着温婧蓉一起回了主院。因离围墙远,府里下人又早被看管起来,倒是没乱,玉蝶儿一看到主子们回来了,连忙收拾着让伙房烧水。温婧蓉四下看了一圈,却不见胖子,朝忙个不停的玉蝶儿问道,“胖子跑哪里去了?我走的时候它不是还被链条锁在这里的吗?” 玉蝶儿显然也是这时候才发现一直在树底下趴着的大黑狗不见了,泥地上只剩了一条大铁链。 温婧蓉见问她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捡起那铁链一看,上头夹着好几撮黑毛,显然是胖子脑袋奋力往外头钻的时候被铁环给夹断的,看得她一阵心疼。 黑霜已经安顿好自家主子,看到了便上前来说道,“王妃莫要着急,这狗肯定还在院子中抓贼,卑职到前面去跟弟兄们说一声,看到了便将这狗给王妃带回来。” 温婧蓉想想这也是极有可能的,又嘱咐了玉蝶儿她们在府里头多留意一些,这才抱着孩子回了房。 劳累了一天,她本该将孩子交给乳母带了,自己和慕容明珠两个好好地睡上一觉的。可这刚经历过生死大劫,她十分不舍得与孩子分开。慕容明珠也是这般想的,两人都不怕孩子晚上醒夜吵闹,洗过澡后便合床睡了。 半夜里笑笑果然饿醒了,扯着嗓子大哭。被吵醒的温婧蓉和慕容明珠无奈地看一眼彼此,只能起来伺候这个一饿就出脾气的小霸王,一个喂奶一个换尿布,等到把孩子重新安顿好哄睡下,两人的瞌睡虫全跑光了。 温婧蓉枕着他的肩,说起今天府里发生的事情来,嘱咐他一定要记得跟老李管家说一声,厚葬今天守府死掉的奴仆,给他们家人一笔抚恤金,好确保他们家中失了劳动力后不至于生活拮据。 慕容明珠听得心里发笑,景王府里头服侍的都是世代的家奴,少有外头聘来的,人死了便死了,他们也不是那等忠仆,不过是因为景王府要是被攻陷,他们也讨不了好去,为着自己拼死相争罢了。 不过既然她这样说了,就当是为了她在府里多收买些人心,明天一早让老李管家亲自督办了去便是。 轮到慕容明珠跟她说宫里的变故,他却是三言两语便将事情交代清楚了,抹去了后头那段血腥的逼宫,仍旧让温婧蓉听得唏嘘不已。 “这么说来其实太后也是个可怜人,亲姐姐为了一己之私,抢了自己的意中人,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成亲不说,还要代替亲姐姐被送到宫里去,换我也是咽不下这口气。” “这过程当中杨太师当真什么都不知道?我却是不相信的,一个深闺女子,父母亲要是看得紧的话,怎能这么容易见到外男?你外婆大概更宠爱大女儿吧,睁只眼闭只眼底就当看不见,默许了大女儿算计小女儿意中人……不过后头大女儿被小女儿放火烧死,做父母的也是不闻不问,只顾着将小女儿送进宫。这么一想的话,大女儿受得再多宠爱,也比不过朝堂里的格局,想来令人心寒。” 第37节 慕容明珠揉了揉她细软的发,附和道,“外公若是念及骨肉亲情的,也不会放任太后几度朝我下手了,比起那后秦乱党完颜庆,我们都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落定 “怪也只怪他自己识人不清。”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为读书人。(谋)反这样的大事,竟然也能一根筋地都跟人家掏心掏肺地说了,落得这样的下场,只能说是活该。 “只可怜那几个皇子,最是无辜。嘉德皇后也是,孩子都养到这么大了,突然一下说没了就没了,怎么能受得了。”温婧蓉自从生了孩子,最听不得孩子出事的消息,眼泪说掉下来就掉下来,看得慕容明珠都呆了,忙不迭地替她擦眼睛。 “别人家的事情,你哭什么啊。”慕容明珠哭笑不得,早知道就不跟她说这个了。 温婧蓉也是一时情绪所致,掉了几滴眼泪就缓过来了,又问道,“那太后怎么样了?皇上可会整治杨太师?” “太后被送出宫去是肯定的了,这会儿宫里头正乱着,刚好能避开有心人的耳目。”慕容明珠藏在心里头没说的却是,可能皇上过不了多久,便要宣称太后“因病暴毙”了,还有什么能比死人更让人放心呢? “至于我外公,皇上现在还不会动他,动了杨家,朝堂里便只剩郑家的了。外公这块腐肉,皇上就算是再恶心也会忍下,三五年内都不会去刮他。”杨家也正是因为清楚自己在朝堂上的作用,才这样有恃无恐吧?可惜外公不知道,他一手养大喂熟了的头狼,有朝一日,也是要回头反咬他一口的。 慕容明珠又想起去山东之前,冯进自请入府,与他在书房密谈的那个下午。这个年轻的翰林编修,一见到他便呈上了两本折子,一本是去山东救灾的具体措施,一本是五年间的剪除郑家和杨家党羽的具体步骤。他还一个字都没开口说,慕容明珠便拍板定下了冯进的五年。或许,这也是西楚未来格局开始的五年。 不过,看今天在皇宫里头皇上和他说话的语气神态,慕容明珠觉得这个五年,自己应该是参与不了了。到时候他寻个机会,将冯进往殿前塞了,以他的能耐,要是拿不住宣正帝的脾气,那也是他自己的命了。 蜡烛都只照身前方寸之地,将来都做成些什么,全靠他自己造化。 温婧蓉见他半天都不吭声,以为他累了睡下了,便不再扰他。其实她肚子里头还有好多问题想问,那白衣教在这次事情里头是起了什么作用,朝廷之后又会怎么处置白衣教的,还有府里头的守城军可都清理干净了……正迷迷糊糊要入睡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狗吠之声。她仔细一听,竟是胖子的声音,连忙起身披了衣服要看,慕容明珠被她的动作带醒,探头来问,“怎么了?” “外头胖子叫了,许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去看看就回来。” 慕容明珠嘱咐了她一句要小心些,温婧蓉应了,拢着外袍就狗叫声起来处寻去。 这晚上轮到黄莺儿守夜,听到他们房里有动静,也掌灯来看。温婧蓉也没拦她,两人走到院子里才发现已经有不少人都起夜来看,见着温婧蓉就要下跪,都被她挥手拦了,“先找着胖子要紧,都跟着我来。” 众人都应了,有掌着灯的,也有提着灯笼的,将夜色笼罩着的景王府照得通亮,白日里烧毁的院子都还来不及收拾,这一下看着便有些渗人。 一堆人找了半天,终于在柴火房门前找到了兀自吠叫的胖子。它一听到温婧蓉的脚步声,扭头邀功似的朝她叫了几声,尾巴摇得欢快,却不像以往一样跑上来迎她,反而冲着柴房里头又吠了几声。 众人一看那柴房大门紧闭着,猜到里头是有人躲着。丫头婆子拿着灯照了,几个小厮合力把门撞开,里头果然躲着一个穿白衣的,披头散发的,要不是灯火下头还有影子在,半夜里这一打照面险些要被吓得喊一声见鬼了。 毕竟是女子,小厮们不方便上前去抓,就由婆子们把人从里头拖了出来。拖到外头一看,好家伙,手臂上被挂得鲜血淋淋的,一撸开袖子,上头一点好皮肉都没了,被咬得满是血洞。一时之间众人看着黑黑壮壮的胖子便有些后怕,平日里头它也经常无声无息地从人背后摸上来,拍你一下或是撞你一下的,这要是哪天它心情不好了往人身上一咬,那可是拦都拦不住啊。 “你们几个,去柴房里头搜一下可有什么异常的。”温婧蓉点了几个小厮吩咐道,又朝那两个婆子说道,“摸摸她身上,有没有偷了府上的东西。” 这两下一搜,便搜出了藏在柴房里头的(炸)药和火折子,那女人身上还带了白衣教“宽宥世人,洗净罪孽”的红色布条。众人心里一阵害怕,傍晚那场大火还历历在目,有了准备的情况下还险些烧死了人。这三更半夜的,要是(炸)药真点着了,那他们岂不是死无全尸? 这下大家看向胖子的眼神便全变了,要不是有王妃养的这条大黑狗在,他们只怕都没命了。胖子可不管其他人感不感激它,蹭着温婧蓉抬头呜呜叫了两声,一副求表扬的模样。 它也的确是立了大功。温婧蓉让人将那女子关到空屋里头看管好了,等明天让慕容明珠发落。至于今晚的大功臣胖子,温婧蓉嘱咐厨房的婆子回去杀两只鸡过来,它从下午开始就不见了,连晚饭这顿都没喂,准是饿了。 厨房帮忙的徐婆子连声应了,也不嫌这三更半夜的还要干活,欢欢喜喜地去了。别说是杀两只鸡,便是杀头猪来她也愿意去啊。 胖子经此一役,一炮打响。不止景王府上下都尊称它一声胖爷,平日里被它撵着跑也不骂了,连府外的人也都知道了景王府有这么一条看家护院的好狗。还有人不嫌胖子是条土狗,特地牵了母狗来景王府上求配种的,弄得温婧蓉哭笑不得。 等到第二天早上,府里的人才听说了,昨天晚上不少人家里头都吃了白衣教的亏,又是炸药又是放火的,死了好多人。其中不少人家还是白衣教的信徒,平时捐了不少的钱财洗孽赎罪,到头来倒把自己给赎进去了。 本来宣正帝要取缔白衣教还有些瞻前顾后的,一怕白衣教的被逼急了把太后服食红丸成瘾的事情给攀扯出来,又怕朝中大臣和京中富户会出面阻挠。这下有了民怨以及景王府上送来的铁证,哪里还有什么好顾虑的,直接将白衣教定成了(邪)教,下圣旨宣明举国上下捉拿白衣教徒者赏银十两不说,更是一举将佛教定为国教,明令后世子孙不得更改,一劳永逸。 慕容明珠往宫里送了人和折子,便托病在家休息。太后果真像他所料的那样,被宣正帝送到庄子上不久,宫里便传出了太后暴毙身亡的消息,举国服丧一年,京城所有的儿女婚事都停了。而事实上,太后还在靠近山东的一个庄子上养着,慕容明珠和温婧蓉在出京的时候顺路去看过一次,太后时好时坏的,好的时候拉着慕容明珠的手,将他认作了宣正帝似的,儿女家话说个不停。坏的时候见着他跟见着厉鬼一般,抱头在墙边躲了,谁叫都不肯出来。 看着这样的太后,慕容明珠心中便是有恨,也恨不起来了。如果不是这么凑巧,他出生的时候胎位倒了,背上又刚好有个跟姨母一模一样的朱砂胎记,太后也不会这般怕他吧。 另外值得一提的便是杨家。 乱党围府的时候杨家没有景王府这么幸运,杨家大门只守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被守城军给攻破了。满府上下女眷来不及自戕的,无一幸免,不是被辱,便是被当场杀死了。男丁凡有抵抗的,也都当场杀了,其他的都被捉到院子里,堆了柴火活活烧死了。这一场单方面的杀戮,整整持续了两个多时辰。等到杨太师从宫中脱身,迎接他的便是几乎已经烧成了灰烬的杨府。 全家上下两百多口人,除了远游在外的三房长子杨开元和还在书院中读书的几房小儿出事的时候不在府中,得以保命,杨太师险些彻底地成了一个孤家寡人。 这一役,杨府输得惨烈。温婧蓉心想这世道大概真有因果报应吧,当年杨太师为了官场仕途,转身将朋友一家给卖了,知客楼一变,完颜家除了完颜庆,其他都被当场杀了。五十年后,类似的事情便发生在了杨家身上,实在令人扼腕叹息。 杨府的丧事慕容明珠作为孙子辈的,还是要出席的。可怜夕日人丁兴旺的杨府,如今跪在一排排棺材前面的,只剩了几个站起来还高过人腰的小豆丁穿着麻衣哭灵。三房的杨开元还未娶妻,这府里一个当家做主的主母都没有,宣正帝便从宫中拨了几个管事嬷嬷,好歹帮衬着将丧事给办了。出灵的时候,杨家几十口棺材沿街抬着往城外走,一眼不见头尾,纸钱一路扬着撒着,又凄凉又诡异,大白天的,街上竟再没人敢走了。 办完杨府的丧事,慕容明珠便借病假歇了十来天,京中经此一变,许多人被下了牢狱斩了,也有许多人被破格提拔了。慕容明珠趁着这个机会将冯进推了上去,御前行走听事,做的好的话,不出一年便能出头。 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慕容明珠又往宫里递了个养生折子,没几天,便带着温婧蓉和笑笑,还有温景新和枣儿等人,过了山东便走水路,往湘西吉水镇下的牛家村方向而去。 第一百二十七章 有孕(上) 离府的那天,胖子叼着已经长成大猫了的牛奶寸步不离地跟着温婧蓉,生怕她又将自己扔在府里似的。温婧蓉本来也的确不想带它,这一路上照顾人都已经很麻烦了,再加上这一猫一狗,每天给他们弄吃的都不是一件容易事情。 最后还是慕容明珠看它叼着牛奶到处走的样子实在有趣,拍板决定了走动时候也要带上他们两个。 温景新和枣儿将铺子交给掌柜的照顾,打好了行李锁了院门,跟着景王府的车队一路向西南家去。他自己心里清楚,这一辈子除非是妹妹他们最后在牛家村定居下来,他跟枣儿这次回家乡,也许就是最后一次了。 他想将枣儿带到爹娘坟前给他们看一看,等过了年,枣儿及笄了,他便开口问她肯不肯嫁自己。若是不肯,身契照样还她,在京里头帮忙找个老实的嫁了。有温婧蓉送的嫁妆,来求枣儿的只会多不会少,兴许还有比他更好的人家能选呢。 温景新这边想得干脆,白日里一看到枣儿便熄了火,连看都不敢多看她一眼。枣儿背地里还以为他这是厌了自己,好一阵子伤心。 温婧蓉每天就看这两人别扭来别扭去的,险些都要忍不住把他们两个中间的这层窗户纸给捅破,她都已经反复跟枣儿暗示了,她却全然听不懂,照样伤心自己的。温婧蓉索性扔开了不管,追媳妇这种事情,还是得让她哥自己来,旁人再着急也无用。 一行人就这么热热闹闹地到了山东,见过太后,又绕到文精忠府上去看了董氏,许久没见,董氏早已经收服了这一带的官太太们,连着儿子的亲事也有了着落,见着温婧蓉等人十分欢喜,连着招待了两天,慕容明珠实在待不住了,才送他们到了津口坐船。 慕容明珠原本以为到了水路,船舱矮小,船身又容易晃荡,他便没办法做复健了。没想到温婧蓉找人定做了一个齐胸高的大木桶,专门放在船舱中供他练习站立用。大木桶中加上水,再由温婧蓉把他抱进去,有了水的浮力,他站在大木桶中既不费力,船身再晃动的时候也影响不到他,不至于摔得东倒西歪的。 这个大木桶不但赢得了孩子他爸的赞赏,连在一旁看着的笑笑都兴高采烈的,一个劲地想往大木桶里头扑。温婧蓉见他十分想要玩的样子,扶着笑笑的脖子也将他放进水里去。只见他在水里扑腾了两下,很快就掌握到了漂浮的诀窍,甩手就在桶里游动起来。撞到慕容明珠的手臂时,笑笑还好奇地摸了摸,马上就意识到这个是可以抱着玩水的,立刻撒欢了地抱住他不放,两只小胖腿在水里踢着水花,扑腾扑腾的,好不热闹。 被儿子这么一分神,每日的水中复健慕容明珠也不觉得难熬了。两父子一个扶着木桶练站立,一个抱了他爹的手臂踢水花玩,各得其所。 要说这走水路有什么不好的,那就是胖子每天的伙食了。 牛奶的容易解决,船家每天坐在船头钓上来的小猫鱼就够它吃的。每天吃得肚皮滚圆,走不动道了就在甲板上躺下晒太阳消食,有人经过,它连眼皮都懒得睁一下,照样心安理得地做一只挡道的懒猫。 胖子吃一顿两顿鱼肉还好,玉蝶儿等人还怕他吃鱼会被鱼刺给扎了,每次都将鱼刺挑得干干净净地才给它端过去。到了有渡口的地方,温婧蓉再派人到集市上抬半片猪肉回来,连着活鸡活鸭三四笼,养在另一艘小船上做胖子的口粮。 这个方法却也不是次次都能凑效的。活禽养在船上,被水波浪那么一打,经常还没半天功夫,就晕船晕死了。温婧蓉也不敢让胖子吃那病死的,底下人不忌讳,偷着将她嘱咐扔掉的死鸡死鸭又都捡回来吃了,倒也没吃出什么病来。 这样的情况,以及碰不上渡口的都是时有常见的。胖子便是再不想吃鱼,也得跟着众人吃了,见着肉眼睛里头都能发出光来。有一次还被温婧蓉无意中看到,它跟牛奶两个在甲板上合作抓鸟吃。胖子负责赶,牛奶负责抓,两只相互配合得十分有默契,显然并不是头一次做这样的事情了。 温婧蓉当晚就把这件事当做新鲜事情说给慕容明珠听了。倒让他想起小时候宫里头常常看见的一只黑猫,喜欢眯着眼睛在大太阳底下打盹,一天里头少见它有清醒的时候。有一天下午,慕容明珠在窗前对着院子画画,那黑猫一如既往地在太阳下睡着。这时候来了只长嘴的鸟儿,蹦蹦跳跳的上前啄了一下黑猫的(屁)股,啄完便马上飞走了。黑猫似乎完全没觉察到,照样闭着眼睛睡着,那鸟儿又蹦蹦跳跳地来啄黑猫的尾巴,慕容明珠还在感叹这鸟儿可真是淘气,电光火石之间,装睡的黑猫忽地蹦起,一爪子就把飞到半空中想逃的鸟儿给抓了下来,嘴巴一张,便将那撩虎须的小鸟给咬死了,片刻都不用,就将那鸟儿吃干净了,只剩一地的花色羽毛,提醒着慕容明珠就在这窗外,发生过一起快而又准的反击战。 “不过那时候我还小,并不觉得黑猫厉害可爱,反而觉得那小鸟可怜,只不过是跟它开个玩笑而已,就把小鸟给吃了,看着让人生厌。后来黑猫再来我院子晒太阳,我都出去将它赶走了,久而久之的,那黑猫就再也不来了。” “原来你小时候还有这么纯良的时候啊。”温婧蓉感叹了一声,被慕容明珠佯装着生气,拖到身下呵痒。正玩闹着,温婧蓉忽然腹中一阵恶心,掀了被子便往床外头扑,干呕了好一会才止住。 “这是吃坏什么东西了?呕得这么厉害?”慕容明珠高声叫了玉蝶儿,让人往另一艘船上去叫金圣手过来给温婧蓉看病。 温婧蓉还嫌他大半夜地会打扰到别人,她不过是干呕了几下,呕过之后便舒服多了,并没什么难受的。 玉蝶儿只听慕容明珠的,立刻便打了灯笼出去叫人了。几艘船上陆陆续续都亮起了灯,不一会儿,金圣手打着哈欠便进了他们住的舱房。探脉却是探了好久,久到慕容明珠还以为温婧蓉得了什么了不得的病,越发着急。 “王妃的身体到底如何了,金圣手不妨有话直说,本王受得住。”他急色问道。 金圣手翻了下眼皮,继续摸着脉门仔细探了,冷眼看了一下慕容明珠,说道,“上次便跟王爷说过,王妃这身子最好再养养,这三年连生两个,再好的底子都要给折腾差了。” 一席话说得两人皆是一愣,末了还是温婧蓉语带迟疑地问道,“您的意思,我这是又有了?” “嗯,有了,还是个小子,两个多月了。”他又往慕容明珠身上飘了一眼,悠悠劝道,“王妃如今有了身子,王爷不好再闹她了,这万一冲撞了肚子,可不是开玩笑的。” 慕容明珠被他说得脸上一红,心里早将他骂了好几遍。这老匹夫,拐着弯说他重色贪欲呢,他们夫妻两的房中事,要他管!哼! 好生送走了金圣手,慕容明珠抱着温婧蓉是左看右看,嘴角乐得都要咧到耳朵根上去了。被她嫌黏糊地推到了一边,也不生气,硬是凑过来往她脸上亲了好几口。 “好蓉蓉,我们又要有孩子了。” 温婧蓉心里正郁闷,她生完笑笑,大姨妈一直都没回来,她才没当一回事,连避子汤都没让房里伺候的丫头去熬。没想到大姨妈没来也是能怀孕的,还有比这更坑爹的事情吗? 她才卸货了多久啊,肚子好不容易才消下去,接下来的八个月里又要越长越大了。温婧蓉恨恨地朝慕容明珠脖子胸前咬了几口,哪知道他一点也不嫌痛,看向她的眼睛又是湿漉漉的一片,喘气道,“蓉蓉,别来招我,现在不行。” 混蛋啊,谁在想那档子事啊。温婧蓉往他腰上又拧了一把,这才背过身去睡了。 她不知道的是,慕容明珠在她身后静静地看了她一夜,到快天亮的时候才眯了一会,才终于明白了高兴地睡不着觉是什么样的滋味。 第二天一大早,温婧蓉又怀上了的消息便传遍了。温景新和枣儿上次没能赶上小侄子的出生,这次却是温婧蓉一有了身孕便守在身边了,对她肚子里头的新生命越发期待。 主家有了喜事,下人们脸上也带了光彩。一行人原本就走得慢,为了照顾孕妇,走得越发慢,从汉中到湘西,别人只需要走十来天的水路,他们愣是走了快一个月。他们从京城出发的时候还只是穿单衣,到达清水镇的时候却已经到了要穿夹袄的地步了。 为了方便养胎,慕容明珠在清水镇上寻了一间六进的大屋。乡下地方,虽然院子里没什么景致,胜在地方还算宽敞,住了四船的人都还绰绰有余。 胖子被困在船上久了,一到清水镇便有些待不住,天天往外头疯跑,没几天就把清水镇放养在外头的公狗都给打服了。镇上的人都知道这条大黑狗是新来的富贵人家养的,寻常也不敢去触霉头,自家的狗被咬了便咬了,也不敢上门去讨。等温婧蓉知道这些事情,胖子已经成了清水镇的狗老大。每天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小母狗一串一串的,有些痴情的还在他们门外守着,等胖子出来了才屁颠屁颠地又跟上去。 第一百二十八章 有孕(中) 温婧蓉这一胎怀的虽然有些意外,肚子里头的小家伙却比他哥哥慕容珏要安分许多,除了一开始对她昭告自己存在的那一次孕吐之外,再没闹腾过。孕期过了五个月,她照样该吃的吃,该睡的睡,也没像怀笑笑那次一样,见着酸的就走不动步子。要不是她肚子已经大得像肚子里头藏了个西瓜,慕容明珠真要怀疑她根本不是个孕妇了。 笑笑已经快满一周岁了。自从温婧蓉被确诊已经怀有身孕,她身边伺候的人便时刻注意着不让笑笑扑到她的肚子上,陪着笑笑学走路更是不可能。可小金氏是个绑了半个小脚的——八岁缠的,后来家里穷了,女儿家也得出来做事,才解的小脚,走点路还行,陪着孩子折腾一会儿就受不住了。两个婆子年纪也大,精力不比年轻人,看着孩子扶着学步车一天下来,腰酸背疼的,隔天就得在床上躺上半天。如此一来,光有小金氏和两个婆子带着就显得有些人手不足。慕容明珠一边让人在当地看了是否有合适的人家能到宅子里头带孩子的,一边让人回去接云氏,这小半年的,有什么病痛的也早该养好了。 除了带孩子的这个烦心事,最让温婧蓉在意的还是笑笑对自己肚子里头的弟弟的态度问题。小孩子都是极度敏感的,虽然听不懂大人们在说什么,但是从眼神语气里头,多多少少能猜到些什么。以前他每次看到温婧蓉,都会兴高采烈地挥舞着小手要往她怀里扑,要她抱。被大人们拦得多了,他现在看到温婧蓉都会先犹豫地看她一眼,再看看身边的乳母和婆子们,一看到她们提防的目光,小胖手便往身后藏了起来,委屈的小眼神往温婧蓉身上绕啊绕的,看得她心都快碎了。 这样下去总是不行的。大人们总以为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其实孩子心里头都会记住这种感受。温婧蓉怕长此以往,笑笑不但会无法跟她建立亲密的母子关系,而且会对他弟弟慕容瑾抱有敌视的心理。后来小金氏和婆子们再拦着笑笑的时候,她制止住了她们的行为,张着手臂鼓励笑笑自己往她这边走过来。 笑笑犹豫地看了一眼小金氏,又看看了刘婆子她们一眼,大家眼里都有些警惕和小心翼翼,这让笑笑很是困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朝娘亲那边走过去。 才一岁不到的孩子,却已经学会看大人的脸色了。这份懂事让温婧蓉看得很心疼,避开自己的肚子,小心地把他抱了起来。有好些日子没抱过他了,笑笑一到她怀里就绷直了身体,大大的眼睛里头又是激动又是犹豫,连手都不敢往她身上放。因为嬷嬷们跟他说过,娘的肚子里头又有小宝宝了,他要是不小心碰坏了娘亲,那小宝宝就要飞别人家去了。他虽然还不明白小宝宝是什么意思,但是因为他,原来一直陪着自己的娘亲就不能再随便抱他,也不会陪着自己玩了。在慕容珏的心里,小宝宝就是个跟自己抢娘亲的坏东西,比抢他糖吃的大黑狗还要坏。 温婧蓉把他抱到床上放下,见他一直又好奇又小心地盯着自己的明显突出的肚子瞧,笑着亲了亲他的脸,轻轻拉过笑笑的小手往自己肚子上放了。 “笑笑,你弟弟圆圆就在娘的肚子里头待着呢,再过几个月他就要出来了,到时候你就有人陪你玩了。” 笑笑还只会说一两个简单的词,也不知道他听懂了温婧蓉的意思没有,小手放在她肚子上摸了摸,迟疑地重复了一下她说的最后一个词,“玩?” 温婧蓉摸摸他的头,笑道,“是啊,笑笑你想不想有个小(弟)弟陪你一起玩?” 笑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回到道,“想……” 他又伸手往温婧蓉的肚子上摸了摸,这次有点知道意思了,抬头朝她问道,“弟弟?” 温婧蓉点点头。 笑笑得了肯定的回答,忽然高兴起来,小胖手挥舞着,把一旁看着的小金氏等人吓得脸都白了,生怕他这一手没控制住就往温婧蓉肚子上去了。 他兀自高兴了一会儿,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弟弟,又往温婧蓉肚子上摸了摸,一副偷乐的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等笑笑的高兴好奇劲儿过了,温婧蓉才指着自己的肚子跟他仔细嘱咐,“弟弟还小,你跟他打招呼的时候一定要轻轻的,不然会吓着弟弟的。被你吓着了,弟弟以后就不出来啦……” 小金氏她们在边上看着,心想小孩子能懂什么,王妃这样冒险,万一小主子一不小心冲撞了,到时候岂不是连哭都没地方哭。 但让她们没想到的是,接下来的日子里,每次小主子要接近王妃的时候,明明前一刻还走得摇摇晃晃的,要往王妃怀里钻的时候就走得格外小心,小手放到王妃肚子上都是慢吞吞的,生怕自己会吓到弟弟似的,不由称奇。 也难怪她们会吃惊。她们没注意到的是,每次笑笑做出了积极的动作时,温婧蓉都会亲他脸蛋或是摸摸他的头,以及口头上的表扬及时肯定。久而久之,小孩子自然就知道,自己什么行为是被允许的,什么行为是不被肯定的。 第38节 温婧蓉的本意是想让笑笑知道,就算是有了弟弟,她跟慕容明珠也会一样地爱他,没成想结果倒是让笑笑越来越期待小(弟)弟圆圆的出生。现在他每天睁眼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问小金氏,弟弟生出来了没有。当然以他的年纪,还讲不了这样一个完整的句子。事实上,笑笑问的就两个字——弟弟? 开始小金氏她们还以为小主子是要去找王妃,后来才慢慢明白了,原来他问的是弟弟出来了没有,能陪他玩了没。 慕容明珠听了之后哈哈大笑,“等圆圆生出来,笑笑只能在一边看着他吐泡泡吃脚趾头,他盼了这么久,还不失望透顶?我看你到时候怎么跟孩子说。” 温婧蓉也愁啊,这万一给孩子心灵留下个什么创伤,岂不是得不偿失? 幸好去接云氏的人很快回来了。 温婧蓉亲自在花厅里头见了她。这小半年没见,云氏还是原来的老样子,只是眉眼间多了一分自在,比之前局促胆小的样子看着顺眼多了。温婧蓉知道她还带着两个孩子,跟笑笑差不多大小,问了几句有没有开始走路了,能开口了没有。 云氏一一答了。她自己的女儿已经很能走了,不用人扶都能走得稳稳当当的,但是贾氏的儿子说话走路都有些慢,到现在都还没有开过口,走路有一只脚好像是不太妥当的,没走几步就要往一边摔。 经她一提起,温婧蓉才知道原来今年二月初九的时候,贾氏就得了急症去了。本来只是点小毛病,月子里头没细养落下了病根,身子一直都虚着,她自己又看不开,还没吃几帖药就撒手去了。府里头嫌晦气,只通知了贾氏的家里人。没想到她丈夫也是个赖头的,只来别院领了贾氏的工钱,连副棺材都不买,竟卷了那几两银子连夜跑了。最后还是王府出钱,将贾氏好生安葬了。贾氏生的孩子,王府的人也是跟那赖头说过的,结果一听到人不在这里,还要费工夫和银钱去接,也不要了。 “孩子有的是娘们帮我生,接回来还得找人带着哩,多费钱,不要不要。”当时赖头是这么跟报信的说的,小厮还以为他说笑来着,没想到人还真的连夜就跑掉了。 这样奇葩死要钱的人,温婧蓉也是闻所未闻,听得目瞪口呆之余,又庆幸孩子不必跟着这样的人过活受罪,跟着云氏要靠谱多了。 “你也刚回府里,和笑笑这么久没见了,许是要生疏了。就先跟着小金氏,等笑笑习惯你了,再开始排你的班当值吧。” 这一句,就等于是说清楚了两个乳母之间谁拿大头。小金氏之前还怕云氏是府里的旧人,又是宫里头来的,怕她一来自己就要被抢了差事。一听到温婧蓉这么说,脸上立刻有了笑容,亲亲热热地拉着云氏的手走了。 温婧蓉想到这府里孩子多了,正好可以陪着笑笑玩耍。反正院子还有的空,不如专门建个能让孩子在里头玩的游乐场,有了新的玩伴和玩具,说不定笑笑就没那么想要能陪他玩的弟弟了。 慕容明珠也觉得她的主意好。两人晚上躲被窝里头商量了半天,说到兴奋处还披着外衣坐在床头画图纸,一直闹到后半夜才睡下。 第二天慕容明珠便让黑风他们去找工匠,在府里动工。温婧蓉顺便又添了个助步器的图纸,让他们去寻匠人打造。 说是助步器,其实就是个改良的椅子。只不过左右后三面围着,中间椅面的位置做空。要用的时候人就站在椅子里头,扶着椅背站直了,然后往前搬动椅子,再扶着椅背往前走。步子的大小完全可以由慕容明珠自己决定,而且只要抓牢了椅背,就不会轻易摔跤。慕容明珠练习站立已经练了好几个月,从原来必须抓着支撑物才能勉强站上一刻钟,到现在没人扶着也能站上一小会儿,进步是非常明显的。有助步器的帮助,相信他慢慢也能学会走路。 第一百二十九章 有孕(下) 因着温婧蓉怀孕,慕容明珠正好可以名正言顺地上了折子,又将“病休”延长了一年。原本出京城的他们只打算回牛家村上小住一段日子,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考虑到温婧蓉的身子,就要做起长期的打算来了。清水镇虽然比起牛家村来生活已经要方便了许多,但毕竟也只是个小城镇,条件简陋,大的不必说,小的便是慕容明珠洗澡用的澡豆,这些地方都是没得卖的,算起来他们至少要在这里住上一两年,许多东西就要及早备下了。所以一在清水镇安下家来,慕容明珠便派人回京开了景王府的库房,将里头的百年老人参啊,东珠啊,燃香啊,被褥啊,窗纱啊什么的都给一船船地运回了清水镇。 百年老人参是预备着给温婧蓉生产的时候用的,东珠是用来给她塞枕头的。大概是连着生产的缘故,温婧蓉有一点血热的症状,双身子又不好胡乱吃药,金圣手就想了这么一招,让她枕着珍珠枕睡觉,平日里的饮食也要注意温补为宜,多清淡,戒重油。 这倒又让彭大厨显了一回本事。他年轻的时候本就是学过调制药膳的,也粗懂一些医理。当初也是因为这一手绝活才被招进了景王府,可惜碰上个挑嘴的主儿,埋没了这么多年都没有露出头角来。要不是有温婧蓉的缘故,只怕他现在还只是个普通厨头而已。 慕容明珠这次带的人多,光是厨房里头的就带了三个大厨出来。其他两个本来还想借着这次出游能在主子面前露露身手,谁能料到忽然上头要药膳这么一出,又让老彭头这个走狗屎运的给接着了。两人只能对着案板叹气,谁让自己偏偏就是时运不济呢,以后这景王府的大厨房,恐怕就是姓彭的了。 厨房里头的这点勾心斗角,隐在这清水镇的别院的一片深水之下,无人知晓。倒是温婧蓉自从开始改吃了药膳,加上天天睡着珍珠枕头,身体的确没有之前那么容易上火,心悸气短了。 就在温婧蓉遵医嘱乖乖养胎的时候,她跟慕容明珠设计的游乐园也终于要完工了。 小地方盖房子的人不多,黑风他们就把能找到的所有木匠和泥水匠人都给请了回来。他们工钱给的比别家要优厚,每天伙食又吃得好,要不是想着拿提前完工的那笔奖金银子,这些匠人还真的不想这么早就把房子给盖好了。 匠人们也是头一次接到这样的活,每天都是几个人对着图纸想办法琢磨怎么把东家要的给做出来。光是那个用木头搭的叫什么滑滑梯的东西就让他们费尽了脑汁,木头要刨得光滑没有木刺,几段之间又不能用钉子来链接,到最后还好用凹凸槽衔接加上树胶粘合的办法给解决了,做成之后他们还好奇地自己上去试了试,还别说,这么溜下来还挺有意思的,只可惜小了点,大人上去差不多一伸腿就下来了。不少人就留了个心眼,将这滑滑梯的样子和做法暗暗记住了,回头给自己家几个小的砍几根竹子做个也是可以的,好的木料他们买不起,屋前屋后的竹子却多得是,还不要钱,多好。 一帮工匠干得是热火朝天的,劲头又足,不到一个月就把慕容明珠和温婧蓉设计的园子给建成了。完工的那一天温婧蓉还特地带了几个府里下人的孩子,将园子里的所有设施都试玩了一遍,孩子的天性都是对新鲜事物充满好奇的,不用人教,他们很快就自己明白了这些大玩具该怎么玩。一时间园子里满是孩子们快乐的欢笑声,笑笑在一边看得心动,时不时地抬头看看温婧蓉,眼里满是要去试一试的渴望。 “去玩吧。”温婧蓉摸摸他的小脑袋,点头道,“自己小心点,想玩什么就跟柳妈妈说。” 她让柳嬷嬷牵了笑笑去了,自己就站在不远处盯着。园子里的孩子们都知道笑笑是跟他们不一样的,看见他过来都停了玩耍,又好奇又害羞地打量着他。 笑笑也不怕生,被其他孩子盯着看一点也没不自在。他人小步子却迈得极大,挪着(屁)股就自己扶着扶手往滑梯上头爬。一旁的柳嬷嬷都看得心惊胆战的,生怕他一个走空磕到牙,笑笑在那里憋着劲儿往上爬的时候,她就在一边虚扶着,直到笑笑在滑滑梯上滑下来了,才松了口气。 新玩具显然很受笑笑的欢迎,从上面滑下来的时候笑得别提有多开心了。只不过他年纪实在太小,其他大孩子爬着轻松的台阶,他来回个三次就没力气了。可是他又还想玩,就要柳嬷嬷抱他上去,然后他自己再从滑梯上滑下来。 开始几次温婧蓉也让他这样偷懒了,并没有阻止他。但是到后来柳嬷嬷明显累了,笑笑还不依不挠地要她抱着自己上滑滑梯去玩,柳嬷嬷做下人的,主子再小,那也是主子,只能咬着牙继续抱着笑笑上滑滑梯。要不是温婧蓉心细留意到了她脸色不对,也不知道这一大一小要玩到什么时候去。 她连忙让小金氏过去陪着笑笑玩,把柳嬷嬷给换了回来。换了人笑笑倒是没有在意,他只要有人帮着上滑滑梯就好了。 温婧蓉也一直忍着没有说他,孩子太小,有些道理可以掰碎了以后再慢慢再讲给他听。其实按照慕容明珠的做法的话,这件事要是在他面前说起,柳嬷嬷还可能因为伺候不力而被罚呢。 温婧蓉不想教育孩子说什么众生平等,这个世道本来就不是平等的,教会他这些反而可能是害了他。她只想让孩子能够学会体恤别人,在一定程度上能尊重别人就够了。 工匠们做好的设施除了游泳池因为天气太冷还没用上,其他的孩子们都挺喜欢玩的。温婧蓉也跟小李管家说了,这院子不需要上锁,府里所有的孩子想玩的都可以到这里玩,但只有一点,如果谁在这个院子里头打架欺负别的孩子,那么就被永久剥夺再进来玩耍的资格。她另外又指定了一个小厮和婆子,专门负责这园子的维护和管理,再有就是看着园里玩耍的孩子,万一摔着了什么的,也好有个大人看顾着。 慕容明珠倒是没想到她会把园子开放出来,他原本以为这个只是打造起来给笑笑玩的。不过温婧蓉一句话就打消了他的念头,“笑笑一个人在里头孤零零的有什么好玩的,就当是给他找的玩伴,有这么多人看着,他也不容易磕着碰着。” 他想起自己小时候没人陪着玩的孤单,便不再坚持。他这些天一直在用助步器辅助着学走路,有温婧蓉在的时候还好些,走个一刻钟她就会催着他休息一下。但是她也不是每次都在的,毕竟另一边笑笑有时候也需要她陪着玩。换了黑风他们在边上看着,慕容明珠才不会听他们的,到了时间就停下休息,每次都是走到再也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才肯停下。要不是黑羽后来偷偷跟温婧蓉打小报告,她还被蒙在鼓里。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也不急在一时,把身体累垮了,岂不是得不偿失?”温婧蓉捡了个时间这样劝他道。 慕容明珠沉默了好久,才抚着她的发轻轻说了一句,“我想等圆圆生下来的时候,能牵着他学走路。” 温婧蓉听得眼眶微湿,亲了亲他的下巴,“孩子生下来还早呢,圆圆比他哥哥要稳当,我觉得这次他不会提早出来……等孩子生下来都是明年的事情了,再还有一年抱在手上的日子,你慢慢练总会来得及的。” 慕容明珠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听进去了没有。 温婧蓉到底还是放心不下,趁着陪着笑笑玩的空隙,也经常转到慕容明珠那边去看看进度。有她看着,慕容明珠便是想快也快不起来。 日子就在这样带娃看老公的平淡中一天一天地过去,转眼就又到了快过年的时候。枣儿已经及笄,及笄礼上戴着的正是温婧蓉送她的那套头面中的东珠七巧琉璃钗。温婧蓉见她脸上红红的样子,再看自己哥哥嘴角都快咧到耳朵边了,就知道这两人应该是说成了,说不定过了年他们家便又要办喜事了。 大厨房还是保留了这几年府里做年糖的传统。一早就开始准备起各种干果和糖料,清水镇上买不到的还特地让人从外头带了,弄得格外隆重。做出的糖照例往宫里送了一份,温婧蓉心想,这幸好还是大冬天的,要不然东西送到宫里都要发臭长毛了。 送年礼的人大年初六的时候从京里回来了,除了宣正帝给的几车节礼之外,还有一封给慕容明珠的信。他读过之后,给温婧蓉也看了。太后在庄子上养了这么些时日的病,本来已经有好转起来的迹象了,没想到十二月的时候忽然恶化,太医院院正连着施针了几日,到底还是没能拖过这个年,在二十九那天去了。 因为之前已经给太后办过“丧事”了,宣正帝派人将太后的(尸)体偷偷运回到皇陵,再将原来的空棺给起了,将(尸)体放进去,葬在了太上皇的边上。信上没提到参与到这件事情里头的人后来怎么了,温婧蓉心想,多半是被宣正帝给弄死灭口了吧。 另外一件事就是白衣教的追剿,信上说西楚境内的白衣教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原来除了后秦的国库宝藏,白衣教一直以来靠着从信徒那里收刮钱财,暗地里也在资助着完颜庆这些后秦余孽。 得知太后已死,慕容明珠一时也不知道该是高兴还是难过。他对太后的感情一直很复杂,既极度渴望她能像对皇兄那样对他,又恨她三番五次地想要陷自己于死地。在宫中那无数个孤单入眠的晚上,他不止一次梦到太后对着他温柔笑着,然后伸开双臂将自己抱在怀里,那么暖,那么让人安心。可这也仅仅是个梦罢了,小时候他不懂为什么自己的母后一点也不喜欢自己,一个劲地想要表现得更好,好到让母后舍不得讨厌自己。然而长大了才知道,这也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太后这一走,也未必不是解脱。老人家年纪大了总有个病痛的,能这么安安静静地走了,也是一种福气。其实我一直觉得太后是喜欢你的,杨太师不是说了吗,生你的时候她差点死了,醒过来的第一眼也是要看看你好不好……我也是生了笑笑才体会到她的心情……如果不是有那块朱砂胎记,她又做贼心虚的话,她一定会是个好母亲,像疼你哥哥那样疼你的……” 慕容明珠没说话,静静地闭着眼睛听着,谁也不知道有一滴泪珠曾经从他眼中滑落,很快就渗进软绸被褥里头,再也寻不着踪迹了。 第一百三十章 温景新成亲 一家人在清水镇热热闹闹地过了个新年,出了正月,二月初六正好是个宜嫁娶的好日子,温景新和枣儿的婚宴也被定在了这一天。 寻常人家婚嫁不说准备个两三年,半年光景也是要的。女方要提前准备嫁衣和嫁妆,男方也要问吉纳采,准备三牲六聘,再有就是迎亲的锣鼓队和花轿队,以及婚宴等都是要早早做下准备的。他们的婚期定得这么仓促,要不是背后有景王府这棵大树靠着,就算手里握着银子也办不出个像样的婚礼来。 本来温景新是打算等明年枣儿再大一些的时候娶她的,倒是枣儿等不及,两人一说通心意,她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嫁给温景新。要不是他坚持拦着,恐怕年前两个人就要办事了。 温婧蓉也不希望两人这么早成婚,满打满算枣儿也才十五岁啊,还是小孩子啊,小孩生小孩要出人命的好吧。但再多的反对声音也拦不住枣儿一心一意要给温景新生猴子的决心,“再等几年?难道要温大哥等到三十多了才能当爹吗?” 温婧蓉跟她说女孩子过早生育的危险性,没想到枣儿也一点都不害怕,“我娘就是十五岁生的我,姐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我真的不怕,温大哥也会照顾好我的。” 当事人都这么坚持了,温婧蓉还能有什么办法。虽然有些担心枣儿,但她还是忍不住为自己哥哥高兴,这辈子他能碰上一个这样死心塌地对他的女人,也算是老天爷对他这么多年受的苦有所补偿了。 “还叫我姐姐?这辈分不对吧?”她笑意满满地看着枣儿,调笑道。 枣儿被她取笑得脸颊飞红,害羞地轻声改口道,“小姑……” “这才对嘛。”姑媳两人相视而笑,温家算是多了一名家庭成员,相信不久的将来,温家还会迎来更多的小生命。 婚宴的事情温婧蓉全权委托给了小李管家去操办。除了新娘子的嫁衣是枣儿跟针线房的姑娘们熬夜赶出来的,其他所有的婚嫁事宜都没让他们操过心,景王府的人效率极高,到二月初六那天,温景新从牛家村出发迎亲,到别院接了枣儿,锣鼓队和花轿队就浩浩荡荡地又往牛家村走,后头跟着温婧蓉为枣儿置办的二十八抬嫁妆。要不是怕太过显眼了,她还想弄个三十六抬,四十八抬的。虽然数字看着是小了,嫁妆箱子里头的东西确实实打实的。丝绸棉布,金银玉器,装得满满实实的,光是压箱底的陪嫁银子温婧蓉就给了枣儿五百两,吓得她差点不敢接了。 “给你的还不是一样等于是给我哥的?你们两个人只要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好了,和和美美的,就比什么都强。”温婧蓉这么劝她道。 枣儿推辞不得,只好收下了。爹娘卖她的那一天,枣儿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没想到到了温家,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能吃得饱饭,穿得暖,主家待她再好不过,活儿又轻松,只要待在家里照看着男主人,偶尔端个茶送个水就行了。那时的她以为那样的日子就是最幸福的日子,哪里会想得到有一天,她会嫁给男主子,成为温家的媳妇呢。枣儿生怕自己是做了一场美梦,等坐上花轿跟着温景新回牛家村的时候,她还觉得这一切都美得不真实,直到她往自己身上狠狠地掐了一把,的确是痛的,才敢相信,原来这一切都不是梦。 温景新衣锦还乡的事情早早就在村子里头引起了不少轰动。他在枣儿及笄礼之前就已经托人将半山腰的房子给推了,重新盖了一间四进的大房子。要说以他今时今日的家底,要在村子里头找块好点的地基也不是件难事。但是他忘不了他们两兄妹最窘迫的时候在这个小木屋里头相依为命的那段日子,当时并不觉得苦,现在回味起来也大多是甜的。这个小木屋承载了他们太多的欢笑和泪水,温景新本来也是想要保留着它,在周围扩建新房的。还是温婧蓉看得开,劝他说房子不过是个死物,记忆才是鲜活的,既然要盖新屋,又何必留着这两间破破烂烂的小木屋,推到了再盖就是了。没了小木屋,并不等于他们共同拥有的记忆就都不在了呀。他这才下定了决心把房子给推平了。 新屋虽然远离村子,却也逃不过有心人的眼睛,毕竟每天这山下山上地不停有人在运送木材和石料,稍微一打听便知道了是牛大宝回来盖新房子了。这下子各家闲聊的话题便集中在了发达了的牛大宝一家上,原先温婧蓉有意的那几家姑娘更是悔得肠子都要青了,谁能想到当初一穷二白的破落户,在外头闯荡个没几年回到村里来就有了这样的家底。半山腰上的那座房子大家可都是看得见的,又大又宽敞,就连屋顶上用的都是最贵最结实的青石瓦片,谁家姑娘要是能嫁进牛大宝家,那可真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了。 就在村里有待嫁姑娘的人家蠢蠢欲动的时候,忽地又从里正家传出了牛大宝来年二月初六要在村里办婚宴的消息来,让一干人等瞬间灰了心,还有不少吃不着葡萄的酸溜溜地在背后说话,谁知道牛大宝这钱都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赚来的呢,只怕有命挣没命花。这话就说得有些恶毒了,不过三姑六婆们才不在意呢,会心一笑就过去了。也有人揣测牛大宝的新娘子会是什么样的,肯嫁给一个瞎子的,恐怕不是自己身体有毛病就是年纪很大了的吧…… 所有的猜测在她们看到牛大宝一身红衣坐在高头大马上,扬着温柔的微笑时不时地回头看花轿时,全然瓦解。牛大宝的眼睛是那样亮,坐在马上朝里正叔拱手做礼的样子是那么俊秀,自己嫁的男人却是整天泥水满身,臭汗熏天地回到家,吃完饭倒头就睡,一不如意还要打骂自己出气。两相一比较,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当初爹娘怎么就没答应下牛家的提亲呢,多好的人家啊,便是瞎了眼的她们也愿意啊。 等村子里的人看到迎亲队伍后头那浩浩荡荡的嫁妆箱子,更是看红了眼。有眼热的又暗地里造谣,这牛大宝定是个吃软饭的,原来是找了个有钱的丈人家才这么风光。一时之间村子里头说什么的都有,温婧蓉忙着招呼客人没听见,慕容明珠的手下却不是白吃饭的,什么时候某某某说了什么,全都记录在案,交到了他手里。 不过慕容明珠这会儿也没心思去跟这些愚民计较。从早上跟着温婧蓉进了新宅子之后,他就一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房子都是新盖的,他不可能曾经来过。慕容明珠往外头看了一圈就明白了,必定是这周围的林木环境让他觉得眼熟。 他就这么静静地盯着窗户外头的郁翠山林看了好半天,回头才发现笑笑也学他一样,坐在床上盯着外头看,十分认真的样子。慕容明珠不禁失笑,忽然觉得以前的事情,想不想得起来也没那么重要。反正他们到底还是在一起了,孩子也都生了,虽然心底还是会有那么一点点的遗憾,就顺其自然吧。 一阵鸣炮过后,外头传来新人拜天地的声音,再然后就是热热闹闹的婚宴终于开场了。慕容明珠的腿脚不方便,他也不耐烦这种场面,肯跟着温婧蓉来就已经是给了很大的面子了。笑笑呢年纪还太小,他们是要在新宅子里头过夜的,温婧蓉也怕他离了他们会闹,只好一起带过来了。怕前头人多太乱,会冲撞到孩子,她才拘着笑笑不让他到外头去,于是慕容明珠就这么顺理成章地临时看管起了孩子。 牛家除了温景新和温婧蓉之外,已经没有别的旁支了。所以新郎这一边帮忙挡酒的都是里正家叫来的,几个大小伙子正是能喝的年纪,一场通关打下来,脸色都不变一下,倒省了温婧蓉担心了。她看前面的事情已经都安排得差不多了,怕枣儿还有慕容明珠笑笑他们在后头饿着,嘱咐了小李管家一声便擦了手往厨房去了。 婚宴上用的菜都是镇上请的大菜师傅们做的。温婧蓉也不用他们的,捡了半颗摘洗干净的大白菜,用猪油蒜蓉爆炒香了,再淋上一点点香醋装盘出锅。炒白菜的同时,快手切了半斤的猪里脊肉,每片都几乎跟纸片一样薄,等白菜出锅了再把锅给换洗干净,鸡架子汤加豆芽烧沸了,直接倒入腌制好的肉片,微微开锅就盛出,淋上热油和芝麻,改版的水煮肉片就得了。有了两样热菜,温婧蓉再加上从别院里带出来的酱菜,打上半瓦罐的热粥,将菜碟子分了分,装了两个食盒,一盒让丫头送到了新娘房里头,一盒自己提了,送到客房喂慕容明珠。菜色虽然简单,慕容明珠也不嫌弃,不一会儿就吃了个一干二净。笑笑在边上看得直砸吧嘴,要不是他现在还只能吃些研磨细了或是煮烂了的东西,孩子他爹险些招架不住就往他嘴里塞肉片了。 另一边,枣儿在房里正饿得肚子咕噜咕噜叫,出门的时候她也是吃过点东西垫肚子的,但是怕中途要上茅厕,她也不敢多吃,熬到这会儿肚子早就空了,看到温婧蓉给她送过来的热菜热粥,她眼泪一下子就蹦出来了,急得喜娘连忙拿着粉盒给她补妆,这大喜的日子,出了门还掉眼泪可就不好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小黑上门 这一场婚宴办得热闹,做菜请的都是清水镇上专门替大户人家做家宴的大菜师傅,办婚宴之前温景新就跟温婧蓉说好了,不用景王府的大厨们出马,只需要请镇上最好的师傅就行了,到时候按照价位定席面,全包给大菜师傅们自己处理,又方便又省心。牛家村那样的地方,寻常人家也就是自己请一个烧大灶的,为了省钱还都是自己买菜,桌椅也尽可以往专门做婚宴喜丧的人家借,像他们这样办起来的婚宴已经很能看了。再加上到时候加钱让大师傅们把肉菜的份量做大一些,也多花不了多少银子,绝对能让来贺喜的乡亲们吃饱喝足。 乡亲们的随礼温景新也没留着,都让里正叔帮忙收了,到时候看多看少,少了的话他自己再加一点,回头分给村里困难的人家,也算是他对乡亲们多年看顾回报的一分心意。 在人情往来上温婧蓉的确是不如温景新。他这样一场婚宴办下来,牛家村的村民们都是算得到的,光是肉菜就占了酒席的一半以上,鸡鸭鱼牛羊肉各式都有,一桌没个二两银子根本下不来,还不算酒水和请大菜师傅的工钱等。乡亲们吃酒随礼就是几个铜钱的事,关系好一点的还多送些,甚至有不少是随几个铜钱却带了一家子上桌的,明摆着这场婚宴是要亏本的。乡亲们吃得高兴喝得满意之余,也不禁感叹这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想当初牛大宝一家连喝米糠粥能成问题,家里穷得连一袋米都拿不出来,方圆十余里有谁家姑娘敢往他家里嫁,没想到现在他在京城都有了个酱菜铺子了,听里正孙子说,生意好得很呐。也不知道是谁家姑娘这么有福气,捡了这么个现成的好夫婿。 众人多多少少都存了这么点好奇的心思,尽管有里正叔他们看着,到闹洞房的时候还是有不少人挤到了新房里头,喜钱都撒过三轮了,怎么都不肯走,非得看一眼新娘子不可。 乡里人嗓门又大,一时之间新房里头跟几伙人打群架一样的吵到人头疼。枣儿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被吓得脸都青了,正担惊受怕之际,温景新悄悄地握了一下她的手,暖暖的,那令人安心的温度便一点一点地渗透进了她的心里。有他在,这些人便是再闹,她也不怕了。 好在里正叔看不过眼,请了村里最年长的老人过来压阵,乡亲们也不好过分,闹着新郎倌掀了红盖头,对着新娘子一顿品头论足,这才心满意足,三三两两地散了。 这一场婚宴办得热闹,牛家村里头过了二十年都还有人总是提起这场喜事,幽幽虫鸣的夏夜,大人们打着蒲扇坐在梧桐树下闲聊,一不小心就说起了牛大宝那酒席上的红烧肉做得有多好吃,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切成麻将牌那么大的方块,慢火炖得酥烂,筷子一伸过去就能别断了。更别提那滋味,浓油赤酱,肥而不腻,一口咬下去满嘴肉香,要不是那酒桌上还多得是好吃的肉菜,真想来三碗白米饭就着肉汤美美地吃上一顿。 一席话说得在座去吃过酒席的都面露回忆之色,更是把一群小的给馋得口水直流,腹中做响,感觉晚饭都白吃了。说话的勾了别人,自己也是馋得不行,可这肉也不是顿顿都吃得起的,寻常人家也就过年的时候能见着点荤腥,连那肥肉膘子都还要特意切出来熬了肥猪油,哪有像牛家办婚宴这样的还舍得下了重油去炸一遍猪肉,不然那肉皮炖了这么久,早失了劲道,就没那么好吃了。 温景新和枣儿倒不知道自己一场婚宴在牛家村造成了这么深远的影响。他们在新房住了几天,就收拾了东西又跑到清水镇上找温婧蓉去了。算算日子,她这肚子要生产的话也就是一两个月的事情了,更何况上一胎她怀笑笑的时候还早产了。温景新放心不下妹妹,这才连新房床都还没睡热乎,就又带着媳妇儿回到了别院。 不过温婧蓉这一胎怀相好,除了胃口好点,跟没怀孕之前并没太大差别。有前车之鉴,金圣手这次也特别细心,每天都来他们院子里替温婧蓉请脉,有彭大厨的药膳调养着,她之前生产落下来容易腰酸的毛病都好了,面色红润,气色又好,如果没有特殊情况的话,金圣手说温婧蓉这一胎应该会是足月生下来的。 慕容明珠听了对她更是万分小心,温婧蓉一走动,他眼睛就跟着她动了起来,直到她安稳坐下,才移开视线。到晚上睡觉的时候,慕容明珠更是连摸她肚子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动作一重,就惊扰到孩子提早出世一样的。这模样看在温婧蓉眼里,险些要怀疑自己还没得产前忧郁症他就要得了,实在是担心得太过了一些。她倒想孩子早点出来了,省得孩子他爹一惊一乍的,别人还没怎么样,他光想想就快把自己给吓死了。 就在府里众人默默等待着新生命诞生的时候,清水镇上的一个富户在三月的一个清晨敲响了别院的大门。门房问清楚了来意,才哭笑不得地抱了对方送来的那只小狗崽进主院来找温婧蓉。原来是胖子在外头留下的种,正月底的时候母狗就生了,一窝下了五个崽子,只有这只是跟胖子一样四足踏雪的,长得又壮实,两个月不到的小狗崽看着跟人家三个月的差不多大。乡下地方配了狗的,生出的崽子一般都是要还给公狗家一只的,这户人家之前也没留意,等母狗显怀了,生了小狗一看毛色才知道是镇上新来人家的大黑狗的种。 那家人便将小狗暂时养着,等个头大了可以不喝奶了,挑了个最好的给送回来了。 没想到她都还没生,胖子倒先做了爸爸。温婧蓉想起自己刚刚接到胖子的时候,它也是跟眼前的小肉球一样,虎头虎脑的,四只脚爪肉呼呼的,又软又萌。 胖子却没有做爸爸的自觉,看到小家伙的时候也就是上来闻了闻味道,就不感兴趣地走开了。倒是小家伙一看到胖子,就猛摇尾巴屁颠屁颠地跟在它屁股后面,咬胖子的后腿试图引起它的注意,邀请它跟自己一起玩。胖子开始还龇牙赶它,可惜小狗蠢萌蠢萌的,还是不死心地跟着它到处走,把胖子逼急了直接一溜烟跑掉了。小家伙扑腾着小短腿,很努力地追了一会儿,眼看着追不上,发出了小奶狗独有的呜咽声,听着可怜极了。 云氏早上刚把孩子送到正院来,这会儿看到小狗这么可怜,笑笑扑腾着小短腿就上去了,艰难地把小狗从地上抱了起来,一边摸一边对它说,“胖胖,坏坏……” 他大概还想安慰一下小狗,可惜有限的词汇表里头实在是翻不出别的什么了,只能反复地骂几句胖子。小狗其实被他抱得很不舒服,小孩子出手没个轻重,又不知道要从狗的前肢那里抱,后脚也要用手抓着,只一股脑儿地抓着小狗的肚子就抱起来了,一路歪歪颤颤的,看得几个大人都心里着急。还好两个小短腿都安全回到了原地,没有摔着也没有碰着。等笑笑一把小狗放回到地上,小家伙就围着他的脚不停地摇尾巴,分明是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小主人。 笑笑被小狗死命摇尾巴的样子给逗笑了,就连它忽然立起来扒拉他的腿也不怕,反而笑得更大声了。 第39节 温婧蓉回头询问地看看慕容明珠,见他冲自己点了点头,便做主将小狗留下了,取了个跟它爷爷小黑一样的名字,反正等孩子稍微大点能说多点了,也照样是会按着毛色喊它小黑的。温婧蓉以前朋友家就有只金毛,取了个高大上的英文名字“朵拉”,她家女儿和小侄子看到了,一口一个大黄,怎么纠正就纠正不过来,叫到后面金毛自己都糊涂了。 笑笑似乎是明白胖子是娘的,小黑是自己的,也不用温婧蓉交代,在院子里头跟小狗玩了一会儿,就抱着它回自己屋里去睡觉了。云氏看他抱得跌跌撞撞的,几次要从他手里把小黑给接过来,笑笑都不肯,抱着小狗就直接放到自己床上去了。云氏觉得脏,奈何人家做父母的都没意见,她也不好说什么,找了条帕子用热水打湿了,将小狗“干洗”了一遍,连四只脚爪都擦得干干净净。幸好这户人家送来之前,已经将小狗收拾了一下,翻了下脖子那边的毛发也没看见有跳蚤。她原先还担心小狗会不会咬人,被窝里头笑笑将大半个身子压在小狗身上,那小家伙也只是努力弓着(屁)股要从他身(下)钻出来,并没有要咬人的意思。云氏这才放心地替笑笑盖了被子,守在床边做起了针线活。 温婧蓉这时也从门房等人嘴里知道了胖子这几个月在清水镇的威风,怕万一还有人送狗来,特地交代了门房要是有人来了,给一两银子好生送回去。不然以胖子这样吃完了就跑的渣属性,到时候府里可就要奶狗成灾了。 笑笑有了新玩伴,每天进进出出地都带着小黑,豆丁点大的孩子屁股后头跟着个走路靠蹦的小奶狗,看在众人的眼里那画面别提有多可爱了。以前温婧蓉问他喜欢爹爹还是喜欢娘亲,他还要纠结一下。现在问他喜欢谁,他张口就回答说是小黑,让温婧蓉和慕容明珠这一对做父母的不禁要感叹,果真是养儿无用啊。儿媳妇都还没来了,亲爹亲娘就排到一条狗的后面去了。 都快临近产期了,慕容明珠还望着她的肚子幽幽长叹,“这一胎要是个姑娘多好。” 温婧蓉心想,这可不怨我,生儿生女都是你的问题。不过她也真心不想要女儿,这个时代生为男子要幸运地多了,至少不用被关在这方寸之地里头,出嫁前到出嫁后不过是换了个牢笼关着。她如果不是遇上了慕容明珠,也没办法活得这么肆意。但这种运气,实在是太拼人品了。她不想自己的孩子去吃那样的苦,生为男儿,有孩子他爹攒下的家业,便是做个富贵闲人也能安稳度过一生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圆圆来啦 越是临近生产,慕容明珠越是紧张,将温婧蓉看得牢牢的,两人每天固定早中晚在院子里头散一会儿步。当然,是温婧蓉站着,慕容明珠坐着,由她推了轮椅,一起在院子里头溜达。要说这小院的景色,不用说跟景王府的相比了,就是跟温婧蓉在余杭的那个宅子比,都有些不够看。两人楞是每天都雷打不动地一天三次饭后散步,乐此不疲。就因为金圣手探脉的时候无意中多说了一句,孕妇平日里多走动些容易生产。 也难怪慕容明珠这次过分紧张,三年连着生两胎,对女人来说是极损的。两人也都是没经验,才会这么短的时间内又怀上了。慕容明珠这次是拉着金圣手细细问了,才晓得女人生产也这么多讲究。 跟慕容明珠的草木皆兵相比,温婧蓉这次感觉反而不错。肚子里的孩子乖乖的,一点也不闹她,再加上她也是第二胎了,比第一次更有经验一些,知道自己要面临什么,该怎么做。 所以当四月十九那天吃过午饭不久,她肚子开始有一点点抽痛的时候,温婧蓉不慌不忙地,先让小金氏把笑笑给带回院子里午睡,才跟慕容明珠说了一声自己大概是要生了。这下叫人的叫人,收拾产房的收拾产房,就在院子里头的人被慕容明珠支使得团团转的时候,温婧蓉还有心情让人交代厨房去做一碗鸡丝葱花面来,以防像上次一样在产房里头生着生着就饿了。 许是她的镇定感染了慕容明珠,他脸上的神色也终于慢慢恢复了正常。等温婧蓉被扶进产房,他就和上次生笑笑一样在外头等着。 温婧蓉不知道的是,慕容明珠一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立刻就凝结住了。那沉重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里头的人病重得就快要死了呢。 黑风等人也知道他忧心,正推推搡搡地要拱个人上去宽解一两句,产房里头忽然传出温婧蓉急促的几声叫喊,正奇怪这次怎么发动得这么快,后头便听到了一阵响亮的婴儿哭喊声,竟是送进去还没一刻钟就生了。 稳婆没过多久便将洗干净了的孩子抱了出来,眉开眼笑地冲慕容明珠报喜,“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哥哥带弟弟,王妃又给您生了一个小王爷。” 这下看到孩子已经生出来了,慕容明珠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却不急着看孩子,追问道,“王妃在里头可好?” 那稳婆也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早先听人说这世上自有会疼媳妇胜过儿子的,她却不信,做这一行也算是有三十多年了,哪个男人不是先问孩子再问媳妇的?更多的还是抱了儿子就不撒手,一家人欢欢乐乐地看孩子长得有多像当父亲的,事后还能记得问一声里头的产妇就算不错了。可这景王爷却偏偏是个例外,上一次也是她一抱了孩子出来,他就先问王妃身子如何,做女人做到景王妃这份上,也算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了。 当下她也不敢怠慢,连忙躬身回道,“回王爷的话,王妃这次生得快,没疼多久小王爷就出来了,可见也是个心疼娘亲的娃,生来就带着福气哩。奴婢抱小王爷出来的时候,王妃还在喊饿,等吃完面条收拾好,您就可以进去看看王妃了。” 按规矩男人是不能进产房的,嫌晦气。可稳婆知道自己眼前这个主可不忌讳这些,也不敢拦他,反而照着慕容明珠的意思将里头的情况说了,进去是可以,只不过还要等里头的血污都擦洗干净了先。 慕容明珠点点头,这才将视线转到她怀里抱着的小儿子。跟他哥哥笑笑不一样的是,圆圆脸上的皮肤还红通通的,但是也不算丑,眉眼间依稀能看得出来有几分他母亲温婧蓉的样子。 “奴婢就这么掂量着,小王爷都该有六斤八两多重呢,个头不小,王妃还生得这么顺,也是少见的。” 稳婆知道自己这会儿越是说些王妃没受多少苦的话,待会儿自己拿到的赏银就越高,于是这般跟慕容明珠夸道。不过她也不算乱说,温婧蓉的确是被送进产房没多久羊水就破了,才刚把人扶到床上躺好,热水都还没烧沸,这边裙子一掀,产道早开了。她连忙低声念了一句,“莫慌莫慌,热水都还没烧得呢,再慢些出来正好。” 没想到这王妃肚子里头的孩子好像还真的能听见似的,那边热水一端过来,孩子的头便能看得见了,几下呼吸推挤,那边刚用滚水烫好剪刀和软绸布,这边孩子就自己出来了,正好干净利落地剪完脐带,将孩子身上的血污胞衣都清理干净了。这还不算出奇的,稳婆替人接这么多年的生,产妇生完孩子大多累得昏睡过去了,像景王妃这样生完还有力气和胃口要吃面的,才是从来没见到过的。那产房里头血气重得很,被那鸡汤葱花味一冲,说不出的怪,难为王妃还能吃得那般津津有味的,跟吃什么龙肝凤髓似的。 她心下腹诽着,面上却不显。慕容明珠得了她这几句回话,果然如那稳婆预料的一般,一高兴,转头就赏了她十两银子,这可比她平日赚的要多得多了。稳婆欢天喜地地抱着孩子退下了,嘴里还不忘说一声,“奴婢将小王爷送回去给王妃看看,王妃里头要是好了,奴婢马上出来禀告王爷您。” 慕容明珠点点头,在产房外头等了好一会儿,才看见那稳婆出来了。也不用人伺候,自己便推了轮椅往里头走。 温婧蓉这会儿已经收拾妥当,吃饱喝足了倒有了几分乏意。她知道慕容明珠肯定是要进来看她一眼的,勉强撑着喂饱了圆圆,新来的乳母周氏很是机灵,一等她喂完奶,就帮着手将孩子抱到温婧蓉边上哄睡下了。 慕容明珠进来的时候,温婧蓉正打着哈欠打量着孩子到底像谁多一些。听到轮椅滚进来的声音,抬头便朝他暖暖一笑,“你看过圆圆了是不是?嘴巴鼻子长得跟你可真像。” “嗯,眼睛那一块长得像你。”他摸了摸温婧蓉披散着的头发,一摸到发际线那一块竟还有些湿,不由大怒,正要发作之际,被温婧蓉给握住了手。 “刚刚吃面条出的汗,没什么,你拿块帕子过来,我自己擦擦就好了。” 房里的下人们被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一旁的周氏连忙将热帕子抖凉了些,低着头递给了慕容明珠。 不是众人胆小,着实是许久没有见到过主子这样的脸色了。以前王妃还没进府的时候,王爷脸上一旦出现这样的表情神色,多半有人是要倒大霉了。 “瞧你这脸色沉的,小心吓着你儿子。我就出了一点汗,擦擦就没事了。”温婧蓉见众人被他吓得噤若寒蝉的样子,瞌睡虫都跑光了,笑着从他手里把帕子给接了过来,随意抹了几下便放到了一边。 慕容明珠脸色这才缓了下来。 眼看一场无妄之灾消于无形,房里众人不由松了口气,伺候起来却是更不敢怠慢了。刚刚要不是有景王妃劝着,指不定谁要遭殃呢。或许也是这府里日子好过了些,众人竟松了心弦,险些就撞在了自家主子的枪口上,想来都是一身冷汗淋漓。 这一段就算是过去了。两人看着孩子亲亲热热地说了一会儿话,温婧蓉困意上来,前一句还和他说着,后一句已经歪着脑袋睡过去了。 本来生产完了温婧蓉是要挪到隔壁间的月子房里去的,可今天两人似乎都忘记了这一茬,玉蝶儿等人哪里还敢提醒,见温婧蓉睡着了,慕容明珠转了轮椅也有要在这房里睡觉的意思,知道他不喜欢侍女们近身,连忙都退下了。关门的时候玉蝶儿心里还在想,幸好这床铺的垫被已经换过,不然哪里能睡得下人?王爷王妃的感情也实在太好了些,真是片刻都离不开呢。 慕容明珠和温婧蓉的第二个儿子大名早就备下,同样也是寓意美玉,取了一个瑾字。只不过他现在还是个一心沉醉在喝奶口水大业中的小奶娃,并不知道爹娘已经给自己取个很好听的名字哩。 倒是他哥哥笑笑,还惦记着能陪他一起玩的小(弟)弟。一听说弟弟已经从娘亲的肚子里头钻出来了,立刻一路跌跌撞撞地往主院里头跑,结果没在里头找到温婧蓉,连老是喜欢捏自己脸蛋的坏爹爹也都不在,笑笑一下子就急得哭了,还以为爹娘带着小(弟)弟跑了,不要自己了。 小金氏和云氏哄了半天也哄不好他,连平时最受宠的小黑都不管用了,只好抱着孩子送到了温婧蓉的月子房里。 温婧蓉和慕容明珠午睡正起,连忙将笑笑抱到了床边,指给他看还在熟睡的弟弟。笑笑第一次看见比他还要小的孩子,一下子愣住了,看了看圆圆,又抬头看看自己的爹爹和娘亲,小脸上满是失望。 这么小,要什么时候才能陪自己玩啊?可惜他还不会说这么多的话,憋红着脸埋进温婧蓉怀里擦眼泪,小手紧紧地抓着她的衣服,一副生怕她跑了的样子,那小模样看得慕容明珠一阵心疼。 “回头问问是哪个不长眼的在笑笑面前说什么挑拨的话了。这才刚生了弟弟,笑笑就知道了,必定是这两个乳母起了坏心思。” 温婧蓉还没想到这一层,她只顾着哄笑笑了,说道,“这也值得挑拨?孩子才多大,能给她们什么好处?” 慕容明珠冷笑道,“你不知道,这后宅里头为着一针一线,斗得你死我活的都大有人在。这些做乳母的,想从小就拿捏起主子来,外头谁都是坏的,连爹娘也都是向着弟弟的,才显出她对笑笑的好来呢。只可惜这心思太过浅薄,笑笑今天这一闹,估计也把那人给闹傻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乳母离府 慕容明珠说的是笑笑的乳母,却不由地想到了当年他和宣正帝的乳母,不也是这样挑唆着他们两兄弟明争暗斗吗?方氏打着为他好的旗子哄骗他到先帝跟前争宠,说到底,也不过是为了她自己罢了。 “做下人的,蠢笨点都没关系,心坏了就糟糕了。不管这两个乳母里头是哪个唆使笑笑的,都一并送回家去罢。”慕容明珠见温婧蓉脸上还有些不豫之色,知道她心肠比自己要软,柔声解释道,“这事查或不查,其实都没什么必要。她们两个整天在一起,一个起了坏心思,难道另一个就毫无知觉?不管她是乐见其成,巴不得笑笑能对圆圆起些防备之心,还是因为怕撕破脸面,不敢劝解,终究都是失了做乳母的本分。有这样两个人放在笑笑身边,你便是把孩子教得再好,背地里被她们一带坏,笑笑的心思难不保就歪了。趁着现在孩子还小,也不认人抱,就让那两个嬷嬷先带着,我再让小李管家去找找,有没有本分人家的愿意出来做事的。” 温婧蓉其实可惜的不是小金氏和云氏要被送走,她原先还想着云氏的两个孩子跟笑笑差不多年纪,正好可以相伴着一起玩,不至于寂寞。不过她也知道自己在识人之明上没有慕容明珠来得清楚,再说笑笑也已经断奶了,让几个嬷嬷劳累些带个几天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夫妻两个暂时把这个话题扔到了一边。温婧蓉低头一看,笑笑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她怀里钻出来的,正仰着小脸十分认真地听着他们说话,好像能听得懂似的。 温婧蓉摸摸他的脑袋,哄他道,“笑笑好乖啊,爹娘都最喜欢你了,你喜不喜欢爹爹和娘亲?” 这句话是温婧蓉和慕容明珠经常问他的,所以笑笑立刻就听懂了,用力地点了点头。 “笑笑也喜欢爹爹和娘亲啊,真好,爹爹,娘亲,笑笑,都有人喜欢。那圆圆怎么办呢?小(弟)弟还没人喜欢呐,你要不要喜欢一下小(弟)弟?” 温婧蓉想将他抱到床上来,被慕容明珠给接手抱了过去,中间还撇了她一眼,分明是在说孩子都才刚生完,也不消停些。 温婧蓉赫然地摸摸鼻子,这才指着床上熟睡的圆圆又问了笑笑一遍,“小(弟)弟好可怜的,都没人喜欢他,笑笑你要不要跟弟弟好?” 笑笑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温婧蓉赞赏地摸了摸他的脸,夸奖道,“笑笑好棒,好乖……” 一连串表扬就跟不要钱似的往笑笑身上砸,夸得笑笑都不好意思地往慕容明珠怀里躲了。孩子他爹是早就见识过孩子他娘这套浮夸的路数的,已经见怪不怪了。刚开始他还有些不习惯,毕竟他自己便是幼年只有冰冷的书本和冷漠的仆人相伴,人还没椅子高的时候,就已经能板着个小脸背着手地坐着听先生讲课了。 慕容明珠从来不知道,原来母子之间的相处还能是这样的,尽管他心里也有些迟疑,温婧蓉这样温吞的教养孩子的方式,会不会教出一个软弱无能之辈来。但他却从不制止,只在边上默默看着,开始只是出于好奇,可是看着看着,慕容明珠发现自己竟喜欢上了看温婧蓉和孩子在一起的场景。 他喜欢她蹲下身子跟孩子平视着说话的样子,也喜欢她侧着脸微微笑着,看孩子被乳母搀着走路的认真,更喜欢她和孩子说话时,那浅笑的双眸中满满的温柔……。这种种种种,都是他幼年时所企盼却企盼不来的东西,人生就是这么神奇,一直求而不得的,竟让他在自己儿子的身上找到了。 看清楚了这一点的慕容明珠当时就想,孩子教废了就教废了吧,至少他比自己幸福,有温婧蓉这样的母亲呵护着,已经比什么都强。 可事实证明,温婧蓉这样的教儿方式,并没有把孩子给教坏了。笑笑才一岁,却很少看见他无理取闹的时候,吃饭的时候总是乖乖的自己坐好,手玩脏了也不会往自己身上抹,总会提醒乳母帮自己把手给擦干净了。他们在说话的时候他也总是一副认真在听的样子,明明说不了多少话,真慢慢跟他说,他也能听懂的样子……慕容明珠不知道别人家的孩子在这个岁数是怎样的,自己的孩子却是怎么看怎么乖巧可爱,每天一看见他那圆嘟嘟的小脸都忍不住想捏上一把。 这边慕容明珠满心的与有荣焉,那厢温婧蓉已经哄好了笑笑,他也不嫌弟弟难看了,正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摸圆圆的脸。 温婧蓉才提醒了一句,“弟弟脸嫩,笑笑你小心点别指甲抓到弟弟了。” 笑笑伸出去的手便停住了,看了一眼温婧蓉和慕容明珠,又看了看兀自熟睡的圆圆,然后在他们惊讶的眼神中,握手成拳,笨拙地在圆圆脸上蹭了蹭。 他这意料之外的动作让两人笑了半天,笑笑被他们笑得莫名其妙的,眨巴着大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还好他们的动静没有吵到熟睡的孩子。慕容明珠搂过笑笑,也跟温婧蓉一样亲了亲他的脸,毫不吝啬地夸他聪明,把笑笑夸得小脸都红透了。 小金氏和云氏站在门外,听到里头时不时传出来的笑声,一个脸上惴惴不安,一个照样淡定得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跟自己没关系似的。 小金氏从一开始就看不惯云氏这样的做派,刚刚王爷看自己的眼神又那么利,看得她心里莫名发虚,这会儿见着她这副样子更是觉得云氏在等着看自己笑话似的。于是怒目横了她一眼,毫不掩饰地啐了一口道,“装什么清高样子,还不是一样看人脸色做事?” 云氏冷笑着回看她一眼,淡声道,“我是看人脸色做事不错,不像你,倒能得学会给主子脸色看了。” “你!”小金氏被噎得一愣,竟半天想不出该怎么回她来。 云氏却不肯再搭理她,眼观鼻鼻观心地守在产房外头,等着里头发话,留不留小主子在这边用饭。 小金氏见她这幅样子,倒得意起来了。心想反正云氏这人也不懂辩驳,王爷王妃要是细问起来今天发生的事,看她到时候怎么往她头上泼脏水,说不定还能借着今天的事情把云氏给赶了呢。看王妃的意思,还要抬举她的一对儿女做小主子的玩伴呢。屋檐底下就这么大块地方,人多了就挤得慌了,她当然要为着自己多谋算谋算。 小金氏和云氏两人不对付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可还没像今天这样扯破脸过。当下一人一边守着门站了,互不搭理。等了半天,才等到了玉蝶儿出来说主子留饭,让她们先回院子里。 两人这才悻悻然地散了。 其实小金氏暗地里教唆小主子的事情云氏多少有点知道。可她也没办法劝,跟王爷王妃说吧,又有要挤人的嫌疑。她早就料到会有今天,也猜到了以景王爷的脾气,只怕问也不会问一声,就将她们两人都赶出去。唯一的指望便是景王妃能够劝得住王爷,倒不是她贪图景王府给的丰富月钱,云氏看重的是自己一双儿女能跟着小主子一直留在府里这一点。 以她对景王妃的了解,她的一双儿女要是做了小主子的玩伴,王妃必定不会厚此薄彼,小主子该有的,他们也会有,说不定还能跟着小主子一起念书。为了孩子,云氏是很想能够留在府里的,可惜又碰上个跟贾氏一样蠢笨的,生生地把自己这条路给堵死了。云氏真是想掐死她的心思都有,要不是她们这会儿还在当值,小金氏刚刚撩她的时候,云氏才不会这么客气,打她一顿都是轻的。也怨自己,小金氏在那里挑唆小主子的时候,她也存了侥幸的心思,怕事没有跟主家说,要是真的会被赶出府,也是她自己的命数,怪不得别人。 当晚,让小金氏和云氏都担心的情况发生了。王爷王妃那边没再把小主子送回来,小金氏急吼吼地使了钱让人去那边房里探情况,那可是主院,再有银朵儿的前例在,谁还敢把王爷房里的事情透出一点一分?小金氏焉头焉脑地回来了,云氏枯坐了半个多时辰,末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动手收拾起孩子的衣服来。 果然,第二天小李管家便带了账房过来,一人多给了十两的遣散银子,结清了这个月的月钱,笑眯眯地让她们在明天傍晚前离府。 “王爷本来是要你们今日就走的,王妃心慈,怕你们觉得突然,来不及收拾,特地多给了你们一天时间的宽限。再还有,王妃说了,雇车的事情不用你们操心,收拾好了到后门来找张老汉,定能将你们平平安安地送回家乡。” 小金氏一脸天塌了的表情,不可置信,竟一时情急,上前揪住了小李管家的袖子,连男女大防都不顾了,尖声说道,“这做得好好的,怎么说赶人就赶人。李管家,您面子大,求您帮小的在王妃面前说说,好歹让小的再见王妃一面……” 小李管家毫不客气地甩开她,笑道,“王妃的话我就带到这里,我劝两位还是早点收拾东西的好,不然时候到了,可别怪小厮们帮着你们收拾,动作没轻没重了。” 小金氏被他甩到地上跌坐着,还搞不清楚事情是怎么落到这样的田地的。倒是云氏,悲悯地看了她一眼,摇头走了。她从昨天就开始收拾行李,东西不多,就两包袱袋子。她拎了行李,将贾氏的儿子抱在怀里,自己的女儿下地牵了,去了后门,果然有两辆牛车在等着。 她挑了一辆坐了,两个孩子一左一右地靠在她怀里,眼看着别院的后门变得越来越小,孩子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要去哪里,懵懵懂懂地抱紧了云氏的腰,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牛车咯吱咯吱地走在回京的路上,渐渐的,别院的后门终于再也看不到了。云氏望着两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第一百三十四章 清水镇日常 小金氏开始还赖着不肯走,期限一到,还是被婆子们抓着赶出了院子,只好哭哭啼啼地跟着牛车走了。她没像云氏一样带着孩子来,来的时候就一个包袱皮,走的时候也就那孤零零的一张包袱皮。婆子们可不管她有没有收拾好东西了,随意抓了几件小金氏的衣服,连人带东西地直接塞到了牛车上。仓促之间,小金氏连平时温婧蓉赏给她的几样首饰都没拿,全便宜了搜屋子的几个婆子。还好她银子有随身带着,不然更是连哭的地方都没有。 府里少了两个人,也没什么明显的变化。只有笑笑在两个乳母都走了的第一天,转来转去地找了一下人,不过很快就被新玩具吸引走了注意力。他从小就不认人抱,睡觉也是谁带都行,但只有一点,白天非得温婧蓉带着玩一会不可,不然一整天都会哭闹个不停,也算是省心的了。 可他弟弟圆圆就没这么可爱了。 还在温婧蓉肚子里头的时候,圆圆又乖又安静,没折腾过他娘亲。可这一落地,这小东西就显出坏来了,认人认得厉害。周氏给他喂奶,都已经塞到嘴巴里头了,还能皱着眉头给她吐出来。温婧蓉奶水虽然足够,但是这喂奶的过程实在是太累人了。白天还好说,夜里孩子一饿,她就算再困也得点着头起来把孩子给喂饱了,然后还得把孩子给哄睡。好不容易能再睡下,刚有些睡意,没一会儿孩子又尿了拉了,又得打着哈欠起来收拾。 慕容明珠从她坐月子以来,也不嫌她又脏又臭,一直都跟着这娘俩一起住在产房里。夜里圆圆一闹,他也跟着起,帮着喂奶换尿布什么的,有好几次温婧蓉实在是困得不行,孩子哭得震天响都吵不醒,还是他帮着喂饱了孩子。 温婧蓉刚生了笑笑的那时候,身边还有乳母帮衬着,都还没体会到过一个晚上起夜四五回的痛苦。拜圆圆认人的毛病所赐,两个大人这样随着他的作息不到一个月,眼睛底下泛着重重的乌青不说,之前养胖的那点肉也全没了,这才更加体会到为人父母的不易。 幸好圆圆这糟心的毛病在温婧蓉出了月子之后,被慕容明珠想办法矫正了过来。其实也很简单,他让周氏每次带圆圆之前,仔细清洗过身体,澡豆也用的跟温婧蓉同一种,然后让周氏换了温婧蓉的衣服,再去抱圆圆的时候,果然没那么难伺候了。 如此反复了几天,等圆圆适应了,再让周氏慢慢穿了自己的衣服带圆圆,半个多月之后,圆圆总算是能让周氏带着过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