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女配过一遍》 第1节 本书由【爱看小说是种病】整理 更多好书尽在m.haitangshuwu.com--海棠书屋网手机版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所有女配过一遍》 作者:青衫书生 =================== 第1章 相爱相杀·叶湑 月色融融像清甜的糯米磁,满树飘落的梨花瓣好似洒了一场牛奶片雨,近在眼前白衣胜雪的男子,更是秀色可餐。 君匪砸了砸嘴,心想没有什么比此情此景更唯美了,她受宠若惊的,心甘情愿的任由肌肤嫩的能掐出水的美男子揽入怀里,静静感知着他身体的轻颤,一双眼眸弯成了月牙。 男子不过及冠之年,眼底却沉静的好似无波的古井,他微微俯身,贴近怀中窃喜的女子。 君匪配合的闭上眼,男子见此,波澜不惊的眸底闪过一抹厌恶,他偏过头,薄唇擦着女子小巧的耳朵,挠的人心里痒痒的。 “公主......”男子低声呢喃,温柔缱绻,藏在广袖里的手却势如破竹。 “你去死,可好?” 他面不改色,手腕微转,直直朝着君匪的胸口刺去,千钧一发之际,怀中的少女猛的睁开双眼,带着薄茧的手硬生生的握住了利刃,空气间顷刻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男子的眉微蹙,松了手。 “咣当......” 君匪痛心疾首的望着他,哽在喉间的一口鲜血顺着唇角流淌,心里恨不得骂娘,她抬起手,欲包扎伤可见骨的掌心,脑海里的声音却不依不饶的止住了她这点念想。 【注意,注意,不能ooc!】 【我艹,你特么就只会说这一句吗?老子演了那么久,再不ooc就和原主一样只剩半口气了,你倒好,往死里扣我的逼格指数,作死的刷负分,逼得老子吐出一口心头血,还有理了?】 君匪在心里和坑爹的系统撕逼,那只受伤的手却方向一转,她卖力的挤出一滴眼泪,伤心欲绝的指着毫不掩饰厌恶的男子,声音好不凄凉道,“叶湑,为何?” 【恭喜宿主装逼成功,逼格指数上升10,目前—250,请再接再厉,负分若超过一千点,下场,本君不可描述。】 【系统......你去死,可好?】 君匪装模作样的在心里呛声回去,面上却是滴水不漏的悲痛,她忍痛潇洒的转身,对身后沉默无言的男子说道。 “叶湑,我放你离开......” 此话一出,比月光还要清泠的男子眼眸一亮,他望向君匪颤抖的背影,小心翼翼的问道,“当真?” “当......” 君匪的话止在唇边,她全身都在颤抖,并非是失血后更觉夜风寒凉,而是机械的声音重复响起。 【注意,不能ooc!】 【注意,原主死都不会放叶湑走,扣除逼格指数10点。】 【逼格指数—260!】 【我注意你大爷,你不让老子放他走,怎么刷好感度,你说?】 君匪心里苦啊,这个界面未来狂拽酷炫的男主大人,她小小的炮灰女配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身后,叶湑久久没有得到回应,他望着僵立的君匪,带着最后一点希冀问道,“公主所言......当真?” “当...当然是骗你的。” 君匪还是屈从于逼格指数的威胁,话锋一转,毫无悬念就听见脑海里响起的冰冷声音。 【注意,目标人物叶湑好感度—10,目前—60,好高度—80以上不可逆,阁下且行且珍惜!】 【我呵呵,你见过哪家的系统跟你一样挖了坑不算,还要把人往坑里死命推的?】 【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如有雷同,是他抄我!】 君匪实在没办法和这凑不要脸的系统继续聊下去,她更无法回头面对叶湑眼里的绝望和憎恶,安静的听着指缝间的滴血声,她沉吟片刻,朝着暗处吩咐。 “影七,把叶公子带下去。” 曲终人散,长公主府内却灯火通明,君匪包扎好伤口后随意倚在美人靠上,她心思百转,忧虑的无非是怎么合情合理的把大楚长公主这一强行囚爱,有s·m倾向的人设拨乱反正。 要知道,神经病和病娇之间,差了点行为艺术,效果却天壤之别。君匪想,与其做为爱疯狂的御姐,我还是做一个优雅的病娇恶女吧,毕竟......未来吊炸天的男主喜欢的那挂,是萝莉啊! 这个萝莉不是别人,她和原主的关系不尴不尬,大楚新皇的女儿——君清,从辈分上来说,得叫大她不过三岁的君匪......一声姑姑。 萝莉有三好,身娇腰柔易推倒,然而这些并不是叶湑对她情有独钟的主要原因,君清一昔之间从痴傻公主摇身一变成为大楚才女,靠的无非是李白杜甫,穿越女必备的两大抄袭包,21世纪过来的君清怎么会没有?她不仅有,还是高配版,妥妥的研究僧,更广的知识面足以让她锦上添花。 冒牌的君清不仅抢了她名义上姑姑的男人,还把她便宜父皇的江山里应外合,拱手让给了叶湑,可想而知,在男主隐忍藏锋之际,马不停蹄作死的君匪最后的下场只可能是四个字——死无全尸! 是真正的死无全尸!挑断手筋脚筋后活活丢进斗兽场,被饥肠辘辘的各类凶兽一口一口啃咬到连骨头都不剩,凄惨无比! 君匪不禁打了个寒颤,她敛敛心神,目前当务之急,无非是确定君清是否已经被穿越女取而代之。 大楚不能亡,长公主身后最有力的壁垒不能毁于一旦,君匪深谙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想到此,她暼向房梁叹道,“影三,下来歇会吧。” “是,公主。” 黑衣女子身手敏捷,空中一个旋身定定落在君匪身前,她半跪着,神情恭敬却冰冷。 君匪不由唏嘘,长公主手下的“七影杀”个个出类拔萃,先皇临终前留给这唯一女儿的,无疑是手好牌,可再好的牌也架不住打牌的人自己作死,长公主恃宠而骄,蛮横狠辣的性子不得人心,最后闹的个众叛亲离的下场,麾下不容小觑的“七影杀”更是轻而易举的给别人做了嫁妆,改头换面后通通成了叶湑的得力干将。 良禽择木而栖,君匪无可厚非,只是长公主做人失败到这份上,也是不容易,不仅如此,“七影杀”中唯一对长公主死心塌地的影七,直到她被丢进斗兽场前,还不遗余力的营救,企图带着她远走高飞,谁知长公主一句话,愣是浇灭了痴情少年心中最后一点温情。 她说,“你不过是本宫身边的一条狗,不要痴心妄想。” 君匪默默在心里替长公主点蜡,虽说人至贱则无敌,但人至作......必死无疑啊! “影三,替本宫把影七请来。” 她虚扶起半膝扣地的女子,话语得体,颇有礼贤下士之风,不出意料,系统适时出现。 【注意!不能ooc,扣除5点逼格指数】 【我知道了,闭嘴!】 君匪的心在滴血,可是从长远打算,这目前尚未生异心的“保命符”,她必须守住,攻略叶湑是一回事,培养自己的势力又是一回事,君匪始终相信,势均力敌的感情才会细水长流,而她的攻略之旅,注定是漫长的路途。 5点逼格指数足够让君匪心痛一段时间,但看到影三微变的有点受宠若惊的神色,她想......是值得的。有舍才有得,这一点,君匪早已身体力行。 影三的办事效率奇快,喝口茶的功夫已经把人带过来了,影七不过十五六岁,正是少年自尊心强的年纪,他的肤色很白,是长期见不到阳光的灰白,一双凤眸微眯,神情阴鸷,只怕也是三观扭曲。 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长公主是什么人,吸引的也自然也是同道中人,那爱而不得便毁之的爱情观简直不谋而合。 君匪的心突然跳的飞快,她甚至忘了传影三过来的目的是为了监视君清,惊恐的望着少年黑衣上深色的湿濡一片,还有他脸颊上星星点点的红色痕迹,君匪颤抖着问道,“你把叶湑怎样了?” 少年的眉几不可察的皱了起来,叶湑伤了公主,他不过是替公主教训了那小子一顿,何错之有,值得她这样惊慌,莫非......她是怪自己越俎代庖,夺了她亲自调·教叶湑的机会? “公主,我不过是狠狠抽了叶湑几十鞭子,您若再想玩些花样,他也是受的住的。” “你...你......” 君匪气的一句话未说完,两眼一黑,就倒下去不省人事了。 第2章 相爱相杀·叶湑 【系统,我可以把叶湑杀了吗?】 【上次有这个想法的宿主,坟头的草都有姚明那么高了!】 君匪听言,一个鲤鱼打挺,从床塌上满血复活,火急火燎的英雄救美去了。 长公主府的暗室里,弥漫着一股子血腥气,君匪吸了吸鼻子,暗叹男主血条的丰厚,果真不是我等凡人可比,要杀叶湑,这显然是道送命题。 她推开爬满铁锈的牢门,角落里白衣染血的男子眼眸轻阖,纤长的睫毛微颤,温顺的不像话。叶湑的脸本就如女子大小,生的很是秀气精致,如今这病若西子的模样,更加楚楚动人。 君匪快要控制不住体内的怜香惜玉之力,她伸出手,欲抚上叶湑苍白的脸颊,突然,那只手凌空一划,尴尬又诡异的收了回来。 【禁止o......】 【ooc你妹啊!系统,你是不是瞎,老子扇下蚊子碍着你了?】 君匪讪讪收回手,死不承认被美色所迷惑,心里却不由犯了难,长公主人设死傲娇,她不能破,那怎么撩汉呢? 是先发展革命战友情谊,学女主大人君清当个卖国dog,然后时机成熟,欲拒还迎的问叶湑: 你愿不愿意把我们纯洁的革命友谊,再升华一下? 君匪一阵恶寒,她咬咬牙,开始脱衣服。 叶湑见此,眸底一片死寂,他紧紧闭上眼,刺伤君匪的那只手早已被影七折腾的红肿不堪,他丝毫不在意疼痛,狠狠握成拳。 终于,是按耐不住了吗? 【叶湑好感度—10,距—80下限只有再脱一件衣服的差别。】 君匪的手抖了三抖,但她还是觉得一开始的想法可以抢救一下。眉宇高傲的女子素手清扬,正红华裳稳稳落在叶湑褴褛的白衣上,突如其来的温暖让他身子一颤,他睁开眼,撞入女子带着厌恶,又似乎竭力隐忍的眸里。 “叶湑,别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碍了本公主的眼。” 君匪冷冷道,她转过身,似说给叶湑听,又像是自言自语。 “这世上,痛苦的人多了去了,身不由己的更是不在少数,唯有忍人之所不能忍,方能为人所不能为!” 君匪掷地有声的话语狠狠砸在叶湑心底,他望着她的背影,第一次觉得,除了讨厌之外,还有他看不懂的落寞和寂寥。 【叶湑好感度加10,带动逼格指数上升10!】 系统的话让穿着里衣走在寒风中的君匪心底一暖,然而她还没有热过三秒,冰冷的声音又开始喋喋不休。 【宿主装逼过度,强行向男主灌输心灵鸡汤,扣除5点逼格指数,目前—260!】 君匪听言,脚下一个踉跄,心里头百感交集,千言万语都化成精华一字,破口而出。 “滚!” “公主,影七错了。” 卧槽,怎么把这小变态给炸出来了,君匪抚额,她还没转过头耍个酷,身后就传来一阵绵绵不绝的暖意,和煦如春风。 第2节 “影七,你逾矩了。” 君匪拂开少年传送内力的手掌,眼尾一扫,三分凌厉,七分冷然,唯独没有不屑和轻蔑。 保不准以后还得靠着您搭救呢,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不是?历经不同世界,君匪永远相信一句话——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若翻译成中式英文,大概就是die! 君匪可一点也不想try,她的态度,让影七片刻的错愕,明明是不近人情的疏远,少年心里却无法产生一丝一毫的怨和恨,经年累月变了味的孺慕之情似乎能看见慢慢变得纯粹的苗头。 “公主,影七自愿领罚。”少年抿着唇,一撩下摆,似乎要跪下。 “那我能让你跪?”君匪想着,不动声色的示意,影七愣了愣,双手抱拳,正色道:“公主有何吩咐?” 真上道!君匪毫不吝啬的在心底夸赞,反正不要钱,她拨弄着小算盘,酝酿了一会言语,冠冕堂皇地道:“本宫记得,阿清的及笄礼是在下月?” 原著里,穿越女在君清十五岁及笄礼上大放光彩,很显然,她占据君清身体是在此之前,具体何时,君匪不知。 影七点点头以示赞同,见此,她话锋一转,道:“阿清生辰在即,她喜欢什么,本宫不够了解,你且替本宫暗中打探一番。” 长公主对这便宜侄女是有几分真心,君匪这些话不至于出格,同时又是光明正大观察君清的理由,她的一举一动若有异样,影七也会如实道来。 少年自然没有异议,他领命离开后,君匪猛地一个趔趄,不是被少年轻如风的身影所震慑,而是那“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坑爹系统操着冷冰冰的腔调道。 【叶湑好感度加10......】 【好感度加5,当前—45!】 君匪彻底风中凌乱,在暗处的影三看来,长公主的表情似在思考人生,实际上,那叫一脸懵逼! 谁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来来来,本系统告诉你,首先,感谢自己活的那么糙,然后,庆幸叶湑是yy界的潜力股吧!】 【wtf?】君匪仿佛看见好大一盆狗血。 然而,一切的狗血,都来自于美丽的误会......脑补,让世界充满爱! 君匪离开暗室后,被“蹂·躏”的小娇妻叶湑艰难地翻身。 “啪......” 不要想多,只是东西坠地的声音,玉质的小瓶滚了几圈,停在叶湑的脚边。 君·糙爷们·匪抹完掌心伤口,顺手往袖口一塞的“孤品”药膏,连着她的衣服,挥一挥衣袖,没赚到一毛钱,通通白送给叶湑。 衣服君匪不稀罕,再砸个十件八件的也无妨,有本事叶湑穿穿看啊!只是那药膏她心疼哇,要知道,每本小说里都有那么一样被吹的神乎其神的疗伤圣药,很不巧,君匪不知不觉扔的欢快的药膏,恰恰b格如此之高。 一年仅一瓶流传于世,还他妈扬言我们宗门不生产药,我们只是玄都(du)山灵草的搬运工。君匪仰天长啸——傻逼门派傻逼山! 说起玄都山,一听就扑面而来一股淫邪之气,没错,玄都是桃花的别称,不用多想,玄都山漫山都是如此骚气的粉色。 你可能无法想象一群大老爷们在桃花雨中练剑的清奇画风,也可能向往三步遇一美少年,五步遇一美大叔的视觉盛宴,玄机门竭诚满足您一切想象与需求。 可是这又怎么样,我还是进不去啊!君匪再次怒骂玄机门傻逼,你有本事揽尽天下美男子,你有本事收女弟子啊! 就是如此阴阳失调的门派,门规还和外面那些妖艳贱货不一样,扬言女子与相貌不周正者退避三舍!君匪不得不怀疑玄机门的开山祖师是个颜控基佬,事实也确实如此。 数百年前,剑宗大师死缠烂打,愣是把族内通婚,精通机关术的少年家主掰弯了,二人虽不为天地所容,却有着打破世俗枷锁的绝对实力。 玄机门应运而生,于玄都山上设剑,玄,医三峰,各峰独立,门下弟子皆精于一术,三峰首席弟子却是特殊的存在,不仅剑玄医三术并学,还是下任掌门的候选人。 按理说,如此逆天的首席弟子谁敢惹,可还真就有个不怕死的。 君匪长叹一声,男主就是男主,哪怕作为一国质子囚于长公主府,仍可以绝处逢生,等叶湑在穿越女的掺和下脱离质子身份,重回玄机门的那日,她想,自己离死也不远了。 “药丸啊!” 那怎么能行呢?君匪觉得,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找个机会把药拿回来,毕竟叶湑是医峰的首席弟子,厂家直销,她就不一样了,指不定关键时刻能靠这傻逼门派保质期不明的药救命。 一想到玄机门,君匪就暗爽,你丫的不是扬言玄都山境内无雌性,连只兔子都搞基嘛,那穿越来的君清女扮男装,把公子榜上的那几位撩了个遍,你们都是瞎吗? 【宿主,这是女主向的穿越界面,所有的原则,在穿越女主面前都失去了节操。】 系统实在看不下去了。 【要我说,咱也算半个穿越的,有特殊福利没?】君匪听言,兴致勃勃问道。 【福利?第一个领饭盒算不算?】 【我去你大爷,老子不能死,我还没买保险呢!】 君匪深刻体会到前辈说的穿越有风险,老子没保险,是多么痛的领悟,等回去了,忍痛也要买个天价保险。 【宿主,其实呢,有些事也不是不可以!】 系统冷不定丢出一句,君匪最烦卖关子,这种情况,她一般理都不带理的。 【宿主,不能occ是基于原著,你还可以开黑打副本啊,是不是,是不是?】 系统循循善诱,君匪却不为所动,这坑爹货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呵呵,是想让老子冒死去玄机门偷对你有用的东西吧!】 君匪翻了个白眼,原著里长公主没有涉足的重要情境,只剩玄机门了,鬼都知道系统打什么主意。 【宿主,ooc解冻一个小时。】 【一个时辰!】 君匪讨价还价,好歹得两个小时才够她拉拉叶湑小手,干点花前月下的事不是? 【好,成交!】 第3章 相爱相杀·叶湑 “傻逼玄机门倒闭了,掌门玄镜带着他的好基友跑了,原价都是100多200多300多的美男,统统20块...20块...20块!” 灵魂歌手君匪乱改歌词,跑着调,唱得不亦乐乎。 【狗子,你变了!】 【没啊,还是原来的五音不全,还是熟悉的唱歌要命!】 君匪摊摊手,直到吼出这一嗓子,她才真正体会到ooc解冻的快感,什么叫翻身农奴把歌唱,这就是了! 那么,在有限的崩人设时间里,开始.....造作吧! 君匪撸起袖子,往红泥小火炉里添了几块炭火,青白砂锅里浓稠滑腻的骨汤冒着热腾腾的白雾,一把葱花撒下,热气扑面而来。 吸了吸鼻子,玉质温酒壶里的米酒香气醇厚绵长,君匪调好油亮的蘸料,随手摘了带着露水的桂花铺在酒面。 君匪想,她离日食记po主姜老刀的惬意,也许就差了一只猫。 但是,她有葫芦娃七兄弟! “影一影二搬桌子,影三影四摆碗筷,影五影六烫青菜,影七......喝西北风吧!” “是,属下明白!” 【整齐划一,训练有素,七影杀换了那一身乌漆墨黑的制服完全可以出道了,鉴定完毕!】 系统俨然星探附体。 【别吵,我在数数,一二三,四五六,......七!】 君匪环视了一圈,一个萝卜一个坑,是六个没错,那么......多出的那道声音是灵异事件吗? “公主,小七外出公干......”他的到我来答,他的饭也我来吃! 多出来的那道声音再次冒泡,君匪循声辨人,保持微笑望着媲美饿死鬼投胎的影六,少年软萌,奈何一吃毁所有! 显然不够大的嘴被影六强行塞满,浮想联翩之外,君匪意识到更重要的一个问题,能吭声吗? 反正我不能,她一脸嫌弃地望着腮帮子不停咀嚼,却用清楚的声音和周围唠嗑的影六,心想......是在下输了! 输在你丫的是个真金白银的心机boy,君匪保持微笑,心里却好气—— 你他娘的会腹语了不起啊,为了多抢几块肉至于吗?如此居心叵测,用腹语干扰只有一张嘴的小伙伴们,还能不能愉快地一起玩耍? 显然......不能! “小六,放下筷子,我和四哥今晚可以不拿你试机关。” 影五和影四颇为默契地对视,他们本是双生子,皆生的一副玲珑心肠,在机关术上颇有天赋,只是少了些正式的培养。 倒是屈才了,君匪搓着指尖,她昨日就考虑好了,等离开长公主府,进军玄机门之前,要替影四影五安排好去处,不能白瞎了他们的资质不是? 【呵呵,自己想培养势力,还装作关爱祖国花朵的样子,论不要脸,我只服你!】 【是啊,系统,春风十里不如你,凑不要脸......不如你!】 君匪抿了一口薄酒,暗自思量,影三是“七影杀”里唯一的女子,自己离开后,有件事她来做,最合适不过! 至于影一影二,一个力大无穷心思单纯,一个运筹帷幄文弱书生,这样的组合,犹如将帅,他们只需要,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 毋庸置疑,七影杀人人都是百里挑一的苗子,君匪只需要替他们找到合适的土壤,就有长成参天大树的可能! 【宿主,距ooc解冻还剩一个小时!】 系统适时地泼冷水,君匪回神,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今日过后,长公主府内,自己再也无法脱离人设,七影杀更不会如所想的那般发展。 敛敛心绪,君匪不动声色地从怀中掏出七封大红书信,她一一发放到在座的各位手中,属于影七的那封,自然还是影六暂时保管。 “敬诸位!” 女子执起桂花清酒,眉眼温和,唇角含笑,一举一动沉稳随和,七影杀遥相举杯,依旧恭敬,却少了几分拘谨。 温酒入喉,心头亦暖。 君匪饮尽杯中酒,笑意微醺,若不是碍于身在古代,她真想传销式洗脑,配着《古惑仔》老大出场的bgm高喊...... “来吧,葫芦娃小弟,吃了我的火锅,收了我的红包,以后就是我的人了。” 这般壮举,也就想想! 君匪安抚好一跟藤上的吃火锅群众,提了半壶烧酒,一食盒点心,踏着风雪前往男主大人叶湑被困的小院。 礼貌地敲了敲门,君匪掸了掸身上的火锅味,人模狗样地站在门口,等着行动不便的叶湑同意。 床塌上养病的男子轻咳几声,哑着嗓子问:“来者何人?” “你的人!” 第3节 “咳...咳咳。”叶湑咳得更狠了,白皙的耳根羞得绯红,他随手拿起枕边的医书,用力往推门而进的女子身上砸去。 “叶湑,你怎么知道本宫好这口?”君匪隔空接住,顺势一翻,就看见了医书上画着的人体筋络图,关键是......没有穿衣服。 “你...你滚!” 叶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他撑着身子坐起来,薄衫半敞,露出玉色肌肤上精致的锁骨。 “你当真希望我滚?”君匪似笑非笑,凝着叶湑的眼睛问道。 “自然!”他厌恶的挪开视线,恰恰错过了君匪眼底的促狭。 “可你的样子,似乎欲拒还迎啊?”她双手环抱胸前,好整以暇。 “什么?你......”叶湑顺着她的目光望向胸前,他偏过头,一把扯上棉被盖住,那模样,倒真像君匪对他做了什么似的。 “喂,你要不要喝两口?”君匪自顾自地倒酒,好不容易解除occ,不胡吃海喝都对不起她这些天碍于长公主的人设,永远只能半饱。 难受,想哭! “公主,你想要的,何必拐弯抹角。”叶湑愣了片刻,笑得释然。 君匪猛地喷出嘴里的酒,犹如仰天一口凌霄血。 卧槽,她怎么忘了这茬,吊炸天的男主大人他一杯倒,一杯倒,一杯倒啊! 原著里,堪比高岭之花的叶湑被穿越女弄到手,靠的是什么?是那傻逼门派盛产的桃花酒啊,漫山的桃花,以玄机门敛财的尿性,能放过吗? 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不能!不仅不能,玄机门还变本加厉,为此专门编纂一个节日,君匪一时想不起来那节日的名字,暂且叫它“搞基节”。 然而这“搞基节”,和搞基没有一毛钱的关系,它更像是......约·炮。一年一度的“搞基节”在三月下旬,桃花盛放的时节举行,为期七天。 这七日,是所有女子的福音,平时高高在上,不染凡尘的玄机门弟子会轮流在山脚贩卖桃花酒,桃花饼,桃花......简言之,即完整的桃花盛宴。 夜宴美则美矣,仍不及人面桃花,不及阑珊灯火处,公子回眸浅笑,入骨风流。尘世自有大把“痴(you)情(qian)”男女,愿一掷千金,只为*共度。 很好,我买了你的酒,你就是我的人了,价高者得,自古如此。当然,玄机门弟子可以拒绝,也可以明码标价,拉拉小手多少钱?亲·亲小嘴多少钱?无非是你情我愿,各取所需。 也有例外,叶湑和其他两峰掌门候选人就是例外,君匪想,毕竟是未来的门派招牌,是不能轻易下凡的。 他们同样参加夜宴,却无人敢肖想,这世上的游戏规则,本就是在两方都认可的线内小打小闹,若越了界,就失了平衡,玩儿不下去了。 玩不下去的事情,跟吾等炮灰并没有什么关系,它是专属于女主的福利,穿越女君清入了玄机门,又岂会错过“搞基节”。 君清眉目精致,男女通吃,她来的那年,“搞基节”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盛况,也出现了男女同时竞拍的首例,男子大都是爱她的清秀灵气,女子却是......呵呵。 没错,那个唯一竞拍的女子就是长公主君匪,她进不了玄机门,逮着机会跑到山脚下来作死了,原因也甚是可笑。 她似乎并没有认出君清的女儿身,只当她是勾引叶湑的野男人,至于把情敌整到手做什么,就不需要赘述了。 君匪叹息......真是傻的感人! 事情却远远没有结束,君清的拒绝破天荒的无效,此事闹得不可开交,惊动了掌门玄镜,他远远赶来,只望了长公主一眼,就做了决断......依她。 君清自是不肯,叶湑也不会袖手旁观,他问长公主,到底如何,才肯罢休。 你把这坛桃花酒饮尽,我便收手,长公主笃定滴酒不沾,一碰就醉的叶湑无法做到,却不知道,凡事都有特例。 叶湑很爷们地一口气喝完了,吐得昏天黑地,甚至呕出血来,长公主啪啪打脸,没办法,自己立的flag,哭着也要举高高! 她这一闹不要紧,简直他妈的神助攻,叶湑不恨透了她都对不起她辛辛苦苦的作死,更重要的是,喝醉了的男主大人和照顾他的女主大人,顺理成章地滚到一起了。 都是喝酒惹的祸! 君匪扶额,默默收起了烧酒,安安静静地做起“吃糕群众”。 叶湑错愕的盯着专心致志的女子,心里涌过一阵莫名的情绪......这画风,似乎不太对。 【注意,注意,ooc解冻还剩3分钟!】系统挥起了小皮鞭。 君匪听言,豪气冲天地抹了抹嘴,不管叶湑的震惊,一手扯上了他的衣领。 男子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心跳加快,他下意识地后退,后脑勺却被女子的另一只手扣住。 “借用一下。” 君匪扯下了他的发带,趁叶湑愣神之际,利落地把他的双手捆绑在床沿,她凝着一头墨发铺散的男子,满意地笑了。 【请宿主抓紧时间,不要大意地上啊!】 系统心里苦哇,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慌什么,你是不相信叶湑是快枪手,还是不相信老子的办事能力?】 第4章 相爱相杀·叶湑 【呦呵,你就这么看不起叶湑啊......】小心他把你操·哭! 系统心里偷着乐,所谓男主,万里挑一,那方面......嘿嘿嘿! “君匪,你到底想干什么?”叶湑又羞又恼地望着替他宽衣解带的女子。 “干你啊!”君匪理直气壮,一双手不安分地在叶湑胸口摸来摸去。 “你...你还是个女子吗?”灵巧游走的指尖撩拨的叶湑一阵阵颤栗,他苍白的脸血色·欲滴,波澜不惊的眸难得的慌乱。 “我是不是女子,你试试不就知道了。”君匪摸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好心情地挑起了叶湑的下巴,笑得风情万种。 “君匪,你知不知羞!”叶湑被迫直视着她的眼睛,女子面色浮华,眼底竟没有一丝情·欲,她清澈的眸底,却倒影着墨发缭乱,脸颊潮红的男子。 叶湑望着这样的自己,眸里的慌乱更甚。 “叶湑,千万别喜欢上我。”君匪瞧着他的模样,笑得促狭,她拧开从叶湑怀中摸到的那瓶高b格伤药,微凉的指尖极柔极慢地抹上他胸膛的道道伤痕。 叶湑愣了片刻,神色恢复如常,一副不识人间烟火的模样倒真真像极了九天之上的谪仙。 君匪险些被叶湑骗了过去,直到系统提示他的好感度上升到—25时,她才意识到,再去瞧叶湑那副我是上仙,我不下凡的模样,君匪直觉,以后的日子有意思了。 至于现在,先定一个能达到的小目标,比如......把正的刷成负的,啊呸,说反了。 “那个,你衣服自己穿啊!”君匪迫不及待地解开绑住叶湑的发带,拿在手里抡着圈,拍拍屁股,看似潇洒地走了。 体会了一把嫖客风骚的君某人关上门后,再也懒散不起来了,ooc解冻终止,她又要过朝不保夕的日子了,唉!心疼自己一秒钟。 【宿主,我更心疼叶湑!】 【那你去男频混业务啊!】君匪嫌弃道。 【呵呵,你说叶湑要是知道你极轻极柔的手法是为了省着点伤药,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大概,也许,还是想弄死我的表情吧!】 君匪把傻逼门派千金一换的“九花寒玉膏”再次贴身藏好,这次说也什么也不脱衣服装逼了。 【宿主,我觉得影七也想弄死你!】系统突然幸灾乐祸道。 君匪还未来得及反驳,就听得门外传来少年阴鸷的声音。 “长公主,影七求见!” “不见!”,君匪能这么说吗,显然不能。 眼前的少年单膝跪地,抿着唇,问出了一个技术含量蛮高的问题,“公主...支开影七,是怕我再伤了叶湑吗?” 君匪盯着这想象力丰富的小狼狗,头有些疼,我让你看着君清,你倒好,给老子整这一出,看不把你塞到军中苦训,省得一天到晚胡思乱想。 “影七,你应该明白,那是本宫的事,而你,也只需要做好分内的事。” 君匪斟酌了一下字句,即便如此,少年的心还是碎成了玻璃渣。 “是,君清公主前几日还格外喜欢糖人,自从染了风寒后,就再不碰了,她到底喜欢什么,属下也拿捏不准。” 影七凤眸低垂,如实道来。 君匪见少年神伤,并不打算多言,一来崩人设,二来也确实不能惯着影七,他的心思,要不得。 目前看来,君清已于那场风寒中被穿越女取代了,那么,问题来了——要不要去撕逼呢? 撕,怎么不撕,过几天带着男主大人一起撕! 【宿主,你不要搞事情啊!】 【你懂什么,君清喜欢的,老子会不知道。】 君匪摒退了影七,脑海里已经开始单方面预热。 三日后,大楚君王最疼爱的小女儿君清,迎来了十五岁的及笄礼,此礼等同于成人礼,其重要性可想而知,皇家犹是。 场地设在太庙,笄者自然是君清,历来三人主持行礼,三次服饰加笄。行礼者,赞者一人,有司一人,正宾一人。 正宾为主人所选、德才兼备的女性长辈,不巧,正是一心想着怎么撕的君匪,虽只痴长君清三岁,好歹辈分性别上沾点边,至于德才兼备,忽悠忽悠人还行。 君匪百无聊赖地想着,那厢女主大人已踏着红绸,庄重地走进大殿中央,她下意识地望了身旁的男子一眼,正好对上叶湑如水的眼眸。 两人俱是一惊,但又都是装逼的个中高手,不动声色地偏过头,君匪心里懊恼,她还想看小说里男女主磁场般无理由对上眼呢,这又是什么事啊! 原著里,君清对叶湑一见倾心,及笄礼过后仍见之不忘,竟以拜访长公主府为幌子,算计名义上的姑姑,只为救叶湑于水火。 说实话,君匪并不在意,她甚至希望穿越女撬墙角的进程能加快,叶湑以质子身份困在长公主府,她不能崩人设放人,这样不对等的关系,注定没有什么好结果。 有人相救叶湑,那就不一样了,君匪望着叶湑的侧脸莞尔一笑......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有缘玄机门再见啊,叶师兄! “长公主,请上前赋礼!” 赞者的声音把君匪跑偏了的思绪拉了回来,她轻轻点头,替君清束发挽髻,插上玉簪,礼成。 “皇姑姑,清儿疼。” 萝莉音让认真装逼的君匪瞬间出戏?她还没开始撕吧,怎么会有人比老子还按耐不住! “喔,那我轻点。” 君匪漫不经心,没了撕的兴致,这就好像你去看一部吹得堪比好莱坞巨制的影片,看了之后,发现还不如五毛钱特效的国产片道理是一样的。 呵呵,老子白金不和你青铜撕,段位太低,省得被坑一脸血。 “皇姑姑,是清儿大病初愈,身子弱,不怪您。” 【哎呦,还来劲了,宿主,这你都能忍?】 【别怂恿老子动手,我问你,逼格指数一次最多扣38,对吧?】 君匪得到系统的肯定,不再理会君清,直接走到叶湑面前,双手捧住他的脸颊,电光火石间闭着眼亲了上去。 第4节 微凉的唇上温润而柔软,叶湑睁大眼睛,袖子里的手轻抬,伸向君匪的腰间,没有推开她,反而扣得更紧了。 君匪诧异地睁开眼,因为ooc反噬涌出的心头血被她憋在喉咙里,即便如此,还是有鲜血渗出嘴角,叶湑他......是因为这样,才没有推开她吗? 周围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本该是视线焦点的君清眼眶微红,她望着相拥而吻的一双人儿,今日初见叶湑时的念头愈发叫嚣滋长。 此刻,她的心,清清楚楚地告诉她,她看上了这个身体姑姑的男人,她要不惜一切代价......得到他。 一场盛典不欢而散,君匪回长公主府的路上一言不发,死憋着喉间那口血,要是当众吐了,老子颜面何存啊? 【厉害了我的宿主,ooc一时爽,明日修罗场,可以的!】 【别扯有的没的,扣了多少?】君匪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果然,【逼格指数—38,目前—298,稍微欣慰点的是......叶湑够纯情!】 【什么?】君匪望向对面凝视窗外的男子,清清冷冷的,还是随时能给她来一刀的那个叶湑啊! 【叶湑好感度从负值为0,你说代表什么?】 他似乎不恨她了,简直喜大普奔。君匪思忖,她夺了叶湑初吻这事,多少有些冲动,虽说一来是为了刺激君清,让她赶紧地麻利地挖墙脚。 等叶湑离开后,自己也好早日去玄机门打副本,在那没用ooc的地方,撒丫子狂奔。 二嘛,她就是单纯地想要气君清,你说,都是穿越女,相煎何太急!君匪不禁冷哼一声,如果你,挑衅我,我就让你,呜呜呜。 【宿主,别污了,你倒是下车啊!】 君匪这才意识到她好死不死挨着马车下去的地方,这么个大活人堵在这,她想,叶湑也只能告诉自己,我是仙女,不跟凡人一般计较。 率先下车后,君匪偷偷摸摸找了个风(犄)水(角)宝(旮)地(旯),弯腰吐出口中的血水,用手抹了抹嘴角,以为这样就可以毁尸灭迹,无人知晓了。 身后,一身雪衣的叶湑眸色如水,无波无澜地凝着女子渐行渐远的背影,藏在袖中的手却紧紧握着一方锦帕。 一方被拿起,又被放下无数次的锦帕。 第5章 相爱相杀·叶湑 笠日,君匪如往常晨起练剑,略带薄茧的手指握着一柄生了锈的短剑,剑锋拨开晨雾,惊起青竹上的露水,霎时间叶落剑收,水珠尤在。 “啪啪啪......”掌声随着女子的步伐越来越近,“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皇姑姑真乃女中豪杰。” 君匪归剑入鞘,没有抬头看不请自来的君清,她轻抚着剑鞘,静候对方发话。 “皇姑姑这般厉害,可以教清儿一些防身之术吗?” “......” 【宿主,装逼装过头了吧,哈哈哈,剑术加成大甩卖咯,不要998,不要98,50点逼格指数你就可以抱回家!】 系统把奸商趁火打劫的本事演绎得淋漓尽致,可有人偏是不上套,不上套啊! 【老子就是花拳绣腿又如何,只要没有ooc,你就不要瞎bb!】 君匪怼完系统,和颜悦色对君清道,“你大病初愈,过些时日本宫再亲自教你。” “谢谢皇姑姑。”少女笑得乖巧,心底却不屑,世人皆知玄机门的剑术一枝独秀,她何必舍好求次。 “坐下来喝盏茶吧。”君匪怎会不知穿越女心里那点小九九,她轻抿一口香茗,眉头轻皱,这烹茶的火候......有些急了。 “皇姑姑,我听说,叶公子原本是祈国皇太子,只是......哎呀!” “抱歉,是本宫一时大意,让侍者带你下去更衣,好吗?” 女子收回倒茶的手,眸光诚挚,君清却觉得有些不对劲,这种感觉在她靠近叶湑的小院时,愈发强烈。 一切都太顺利了,连打湿衣袖的借口,都不需要自导自演,她谨慎地推开房门,转念一想,这或许,是她和叶湑命中注定。 男子的眉眼一如初见时惊艳,昨夜梦中人近在眼前,君清忍着内心的悸动,含羞带怯。 “叶公子,你可愿意随我离开这里?”她小心翼翼问道,生怕亵渎了那一袭不染纤尘的雪衣。 叶湑容色依旧淡淡,他认得这人,哪怕先前痴傻,也仍是大楚最得宠的公主,她确实,能承担得起私放质子的罪名。 “叶公子,你不必有后顾之忧。”君清暼向房梁,略一点头,两名黑衣人就悄然现身,他们身后背着约一人高的麻袋,似要偷龙转凤。 即便如此,叶湑的眸光还是平淡如水,他早知这房中有人,奈何内力被祈国那个狠心的女人所封,只好无视。 “叶公子,事不宜迟,我们快走。” 君清见男子无动于衷,下意识去拉他的手,却被叶湑轻巧避开,他望着她,脑海里浮现的是另一张容颜......倨傲,张扬,难辨深浅。 君匪她,知道自己要离开吗?叶湑嗤笑一声,她若知道,他还能走得了吗? 身后火光连天,叶湑的疑问随着黑衣人用来替代他和君清的尸首一起归于尘土,从此世间再无二人。 “只有玄机门神秘的首席弟子和他的小师弟君清,一如小说里所写。”君匪放下茶杯喟叹。 【宿主,媳妇都跟人跑了,还喝什么茶啊!】 【喝口茶润润嗓,一会好哭丧啊!】君匪遥遥望着远处的火势,目光悠远。 突然,她失魂落魄地冲向院落,不要命地往火场里扑去,却被一身黑衣的女子拦腰抱住,君匪挣扎着,挤出了几滴鳄鱼的眼泪,她似承受不住悲痛般,昏倒在黑衣女子怀里。 影三的嘴角狠狠抽了抽,她把人打横抱起,按君匪ooc解冻那日递交的大红信件里的嘱咐,把她塞进了马车,至于送往哪里,不用多说了吧。 【心机匪,你这“红包”发的......都他妈是套路啊!】系统简直没脸看。 【什么心机,我怎么不知道?】君匪暗暗庆幸,智商是个好东西,幸亏老子有! 系统也不得不承认,心机匪确实不算ooc,原著里长公主一开始以为叶湑已死,是真的悲恸到昏厥,她和躺尸的君匪,其实就差了个人形搬运机——影三! 与此同时,七影杀余下六人也踏上了各自的征程,阴晴不定的影七随影一影二前往大楚边关从军历练,擅长机关术的双生子影四影五则踏上了求学之路。 玄机门每年的招生时间定在冬至日,有别于其他门派普遍春秋入学的传统,原因也甚是奇葩,绝对想象不到。 那厢,霸道心机匪的出墙小逃妻叶湑没有和君清同乘马车,他纵马独行,却碰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叶公子,你好啊!”软萌的少年无聊地鼓着腮帮子,用腹语发声。 “是她让你过来的吗?”叶湑的心滋味莫名。 “是!”影六点头,确实是君匪信中吩咐不假。 叶湑得到回答,勒住缰绳的手不自知地紧握,若非背负太多,就那样一辈子困在长公主府,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好,可是...... “我不会和你回去。”叶湑松开手,戒备地望向少年。 “回去?叶公子,你想多了,我只是有样东西要转交给你。” 影六一脸呆萌,找了半天,方从怀里掏出一小张被他揉得皱巴巴的纸递了过去。 叶湑不可置信地接过,百感交集的心变得慌乱。 她知道,君匪她知道,却没有拦他,这个念头仿佛有着难以言喻的重量,压得叶湑心底酸涩,他抬起手,曾经想要了君匪性命的手,迟钝地展开揉皱的纸。 上面的字迹算不得好看,一笔一划却很认真。 “叶湑,一路顺风!” 男子的眉眼随之舒朗,他凝视着“备注”后的字迹,唇角浅浅勾起。 “ps:失火后房屋修缮费用300两,望尽快谴人送往长公主府。” 叶湑把纸张贴身放好,清寂的眼底染上了暖意。 【啊啊啊...宿主,我好像要被病毒弄死了!】怕死成疾的系统嚷嚷道。 【病毒?你出bug了?】 【是啊是啊,叶湑的好感度反常地上升...10,15,20!】 【哦,抱歉,让你死不成了,他可能看见我让影六送的小纸条了。】君匪坦然道。 【啧啧,心机匪,让你去玄机门偷东西的本系统,果然明智!】 君匪没有理会开始膨胀的某系统,她安然入睡,开始期待明日傻逼门派的招新大会。 第6章 相爱相杀·叶湑 天蒙蒙亮,冬日的玄机门笼罩在山林雾霭中,恍若仙境。 君匪哈气搓手,随着相貌不凡的少年们一起......爬台阶。 此为玄机门第一重试炼,望不到头的长阶挡下了不少娇生惯养的公子,对君匪而言,真正的考验却是山门前的玄阳石。 玄阳石......遇女子阴气,感应生白光。 临近正午时分,君匪才勉强登上最后一阶青石板,山门前等待玄阳石验明正身的只剩几人,她一眼就认出了排在最后的娇小少年。 【系统,原著里女主大人不是得叶湑引荐入门的吗?】君匪望着君清的背影,微微讶异。 【心机匪啊,你还是多操心操心自个吧,要进不去那他妈就尴尬了!】 君匪讪讪一笑,走近了些,君清似乎很紧张,根本没有注意身后的人,轮到她的时候,玄阳石黯淡的光芒似要慢慢聚拢,恰在这时,传来一道清喝。 “等等,师尊有命,今年人数过多,已耽误了大选的时辰,诸位速速入山门,或许能赶上。” 一身冰蓝色首席弟子服的青年束发佩剑,气质卓然,他的视线扫过众人,望向君清时多看了几眼。 君匪了然,这大概是深情男配——剑峰首席弟子萧逸对女主心生特别,深情不悔的开始。 瞧瞧,女主有难,总有人救场,我等炮灰也能跟着浑水摸摸鱼,君匪唏嘘,恨不得仰天长啸。 苍天啊,老子不奢求有人救我于水火,你赐我一个基友就好,可以一起升级打怪的那种! 仿佛福至心灵,远远传来一道好听的声音,清朗如碎玉。 “萧师兄,这是今年最后登上山门的新生吗?” 君匪抬头望去,远处的青色身影顺移到众人面前,轮椅上的少年身着同萧逸相似的弟子服,墨黑的发被烟青色的发带松松束起,慵懒而随性。 “是啊...许师弟,你不是在玄峰闭门造车吗?”萧逸笑道。 许眠一双桃花眼弯成了新月,他触动轮椅上的机关,眨眼之间,君匪只觉一缕清影闪过,回神细看,少年正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地上凭空多了两道轱辘辙印。 “萧师兄,车造好了,我出峰试试,不过......这位小师弟的表情,好像有些勉强啊!” 君匪:mdzz 第5节 “许师弟,这位新生未必会入选,叫师弟,不太合适吧。”萧逸出言提醒。 “是嘛,可我瞧着,这小师弟是一路下来,我见过的最好看的那个。”许眠语气笃定,萧逸竟无法反驳,客套一番后带着君清等人匆匆走了。 “阁下,你挡住我去路了。”君匪无奈,脸上的表情依然不容乐观。 “小师弟,不要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嘛,跟我师兄一样,太没趣了。”许眠从轮椅上走下来,弯腰凑到君匪面前,摸着下巴道。 “我果然没看错,你这小子,生的比女子细致,比我师兄还要好看。” 君匪愣了片刻,他口中的师兄显然不是萧逸,他虽是剑眉星目,却远不及眼前之人郎艳独绝。 许眠口中的师兄,应该是......叶湑。 君匪望向少年烟青色的发带,锦带面料光滑如水,质地上层,两端分别绣着一株兰草和一个“眠”字,针法细腻,似是苏绣。 和那日她戏弄叶湑时,扯下的雪白发带有异曲同工之妙。眼前的少年,只怕就是玄峰那个得天独厚的机关术鬼才。怪不得......随便一个破轮椅的速度都被改造的如此逆天。 “小师弟,你别着急啊,师兄看你颇合眼缘,肯定不会让你落选的。”许眠见君匪沉默不语,眸里笑意促狭。 “什么......喂!” 君匪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许眠扣着肩膀压制在轮椅上,那这能忍?她伸出手就往许眠的头上招呼,指尖划过少年的碎发,眼看就要揪到他的发带时,君匪的手却被许眠一把抓住。 “小师弟,这可不能随便扯。”他的神情凝重起来,放在轮椅上的手指微动,君匪的骂声还没出口,人就随着轮椅出了百米之外。 “去你大爷的,怎么就不能扯了,你师兄的我都敢扯!” 君匪被这速度吓得魂飞魄散,骂骂咧咧适应后,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她懵了一会,从怀里掏出一段发带,锦带上苏绣的红梅傲雪独立,遥遥指向的另一端,有一个小小的“湑”字。 她当日顺手拿走时,只觉得好看,如今听了许眠的话,后知后觉有种摊上大事了的领悟,可是......为什么不能扯呢?君匪想破了头,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反倒是一阵阵压抑的笑声唤回了她的思绪。 “哈哈哈,你看那个瘸腿的,长的是出众,不过,玄机门什么时候沦落到残疾的都放进来了!” “是啊是啊,真是可惜了,以他的相貌,本来可以入玄字班,有幸和首席弟子共同进学,如今恐怕连地字班都难说,要落选了咯!” 君匪静静听着周围的嘲弄声,理了理衣袖的褶皱,轻撩衣摆,在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坚·挺地站起来,拂了拂碎发,深藏功与名。身后的轮椅更是配合地原路返回,生生把嘴碎的那群人吓得让出一条路。 这时,清远的敲磬声在大殿响起,高台长阶下的练剑场霎时间安静下来,数百名新生有序地站定,这在高台之上的掌门玄镜看来,不过就像是一盘布满黑白子的棋局。 容颜皎皎者为白,次之为黑,黑者丑拒,就是如此简单。 而冬至日,是检验颜值的唯一标准,试想,穿得如此臃肿之际,于严寒的室外冻起高原红,如厮境地,还能好看得起来的少年,那是真的好看啊! 玄镜官方地走了个过场,好看的一个没落下,通通翻了牌子留下,数百才堪堪进了二十,严苛的很。君匪却只得叹声孽缘,影四影五留下也就罢了,双生子容貌一致,定然不会留一去一,影六什么时候混进来的她竟一点没有察觉,算了算了,好歹是自己人。 大选之后,留下来的二十人拿着牌子领回了各自的弟子服,影四影五要入玄峰攻克机关术,发放的自然是浅青色的弟子服,颜色不如许眠的纯正,也比不得他身上的精致。 君匪回望一身浅蓝弟子服的君清,彼此心照不宣,都是冒牌货。她想,既然选择了研习剑术,同在一峰,那就井水不犯河水好了。她收回目光,低下头望着手中纯蓝的发带,有些不知所措。 叶湑的发带还收在怀中,君匪束好发,心想有机会定要尽快物归原主,这似乎对玄机门弟子而言,十分重要。 各自更衣后,萧逸前来通知,说是掌门将于大殿讲解戒律,新生不得缺席,君匪暗暗吐槽,真是不管在哪上学,新生都得听人训话,真是千篇一律......寂寞如雪! 话虽然这么说,她还是认认真真听了,以免踩雷,内容无非是玄机门内不得饮酒杀生,不得擅出山门,不得宵禁未归。放到现代,那就是不准乱出校门,乱叫外卖,乱在外面浪,还要查寝,真是呵呵了! 玄镜又说了些寄语,君匪没听,无聊着开始打量语重心长的中年美大叔,她想掌门玄镜年轻的时候,一定也是祸害女子的那种类型,哪怕岁月荏苒,他的模样仍未染风霜,反倒像美酒,越放越浓。 “诸位,这最后一条戒律,我必须再三言明。”玄镜无端凝重起来,君匪竖起耳朵听他说道。 “尔等束发,发带等同守礼,当洁身自好,清心寡欲。若遇命定之人,方可摘下,一生一人,不可悔也!” 君匪:??? “诸位需谨记此门规,且退下吧。”玄镜如是说。 君匪的腿却软得走不动路了,怀里叶湑的发带仿佛是烫手的山芋,她捂着心口艰难地转身,还未迈步,又听得玄镜说。 “那位弟子,对,就是你,你先留下来。” 君匪:我他妈又摊上什么事了? 认命地回过头,君匪望着玄镜,中年男子束发而簪,未系发带。她苦着一张脸,暗自烦恼,我明明没有拿你老人家的发带吧! “你叫君匪?”玄镜望着精致的五官皱巴到一块的少年,轻笑道。 “是啊,有何贵干?” “不如何,君者,多为男子,匪者,少有女子,这两字一般指意男子,你都占了,可你偏偏......是女子!”玄镜的笑意更深,君匪彻底懵了。 为什么?君清也是女子,你老人家怎么就看不见,你瞎也就算了,为什么就盯上我,欺负老子是炮灰女配是吧! “掌门,你看错了,我要是女子,如何能进得了山门?”君匪死不承认。 “你说的没毛病,可是许多年前,就有一位女子入了玄机门,并且成为了首席弟子,只是鲜有人知罢了。”玄镜的目光变得悠远,似在怀念。 “哦。”君匪摊手,那他妈跟我有什么关系。 “君匪,你长的......很像那位女子。” 第7章 相爱相杀·叶湑 君匪:鬼知道我经历了什么? “你身为女子,留在玄机门诸多不便,我明日派人送你下山。” 玄镜沉吟了片刻,古井无波的眸望向眼前少年,恍惚之间,好似故人归来。 “掌门,我想留下。”君匪撩开衣摆跪了下去,佩在腰侧的短剑碰地轻响,清冽如流水。 “流殇,竟然是流殇!”玄镜眸底一片痛色,他不可置信地望向君匪,声音低沉,压抑道:“罢了罢了,是我有愧于她,你既然想留下,便依你。” 君匪委实没想到这生了锈的短剑会这么好使,难怪原著中长公主在“搞基节”强行竞拍君清时,玄镜会默许,他只怕是见此剑,念故人旧情。 “阿缘呐......”玄镜望着君匪渐行渐远的背影低喃,但愿,这孩子不要步你的后尘。 夜已深,玄机门弟子房的灯火戌时准点熄灭,君匪借着月光摸回房后累得沾枕即眠。 相邻医峰的首席弟子殿内,却还莹莹亮着烛火。 “师兄,你理我一下嘛。”许眠在叶湑眼前晃来晃去作妖,奈和这厮面不改色,一心翻阅医书,他的内力被特殊手段封住,唯有寻古法重塑筋脉。 “师兄,你是不是命犯桃花啊!”许眠自讨没趣,掰着手指说道:“大楚长公主折磨你,祈国新后用不入流的手段封你内力......一沾上女子,师兄你整个人都不好了。” “许眠,她不是你想的那样。”叶湑合上书,望向两眼放光的少年。 “谁?君匪还是叶槿?”八卦气息扑面而来,少年激动得双颊都染上桃花色。 “夜已深,睡吧。”叶湑吹了灯,取下束发的玉簪,三千墨发倾泄如瀑,似仙清雅。 “叶湑,你就是个大骗子!”许眠不为美色所惑,气得直呼其名,说好的看完书就告诉我发带去哪了的,哄得小爷信了你的鬼话。 少年那叫一个委屈,可不是嘛,本来今天高高兴兴,师兄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师弟,门在那里。”叶湑不为所动,翻了个身,指向门外。 “我不走,这么晚翻墙回峰,那老头儿肯定当我下山花天酒地去了。”许眠苦着一张脸,小心翼翼往叶湑床上爬,好不可怜道,“师兄,你不忍心看我被打断腿吧。” “啊呀......师兄你不让就不让,踢我下床做什么。”许眠痛呼,索性坐在地上,赖着不走了。 “打断腿也好,不至于埋没了你新造的轮椅。” “师兄......”少年一双眼几欲潸然泪下,话音未落,他身上蓦然一暖,原来是一床锦被。 许眠莞尔一笑,他摇头望着叶湑的后背,心头好似于隆冬时节饮一口烧酒...... 师兄啊师兄,你这人,真没意思! 笠日,日上三竿。 三峰同·修的珠算课,许眠照旧睡过了头,房间里早已没有叶湑的身影,他轻笑一声,那人的修习进程远远超前,哪怕缺席一年,萧师兄也是望尘莫及,更别说志不在掌门之位,逃课摸鱼的自己了。 “唉~人生苦短,当浪则浪。”奉行着浪字诀的许眠运起轻功穿林过叶,往后山距镇子最近的高墙掠去,少年身形轻若流云,却在看到那似曾相识的人影时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下去。 “天啦,同道中人啊!” 被他这一声骇得从墙上跌下来的君匪一手扶着屁股,一手捂着脸就要遁走。 “呦,小师弟,第一天就敢逃课啊!”许眠揪住君匪的后领,一双眸弯若月牙。 “不错嘛,有师兄当年的风范。”许眠一把揽过她的肩,戏谑道:“别捂着脸了,我认得你,走,上课去,师兄罩你。” 君匪:我他妈还能说什么? “小师弟,不要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嘛,改日师兄带你光明正大地下山喝酒。”少年见君匪怨念地盯着墙外,宽慰道。 许眠不知,君匪何止生无可恋,她简直是想死一死。 好好的让影四影五下山买了一月的口粮放在墙外,她偷偷摸摸搬回去就算彻底告别清汤寡水的日子了,这杀千刀的倒好,生生把自己拖走。 拖走也就罢了,竟然还要回去上那见鬼的珠算课,天知道她数学从来没考上过两位数,唉......暗搓搓地让影六用腹语帮忙答到的算计,全他妈白费了! 许眠你等着,老子画地成圈,祝尔长眠! “小师弟,你是不是讨厌我?”许眠站在讲堂外,松开手突然问道。 “咳咳...师兄,我们先想想怎么进去吧。”君匪偏过头望向里面拨弄算盘的老学究,横眉竖眼,一看就不好惹。 “小师弟,你让开......” “我要装逼了?”君匪这样想着,却见许眠从袖子里拿出类似竹蜻蜓的木质飞行器,这玩意儿似有生命般朝着授课的老学究飞去,在他眼前晃了一圈,撩完就跑,愣是勾得老者追了出去。 “小师弟,上课走。”许眠揽着君匪从一侧出来,大摇大摆进了讲堂,君匪毕竟比不得许眠惯犯,她低着头降低存在感,却感觉一道清浅的视线紧紧锁着她,正要一看究竟,突然听得身畔少年兴高采烈道。 “师兄,你怎么在这?咦,萧师兄,你也在!” 叶湑收回视线,波澜不惊的眸望向许眠揽着君匪的手,眉头几不可察的轻皱。 “许眠,过来坐......带着你的小师弟。” 君匪听到叶湑如是说,内心其实是拒绝的,撩完就跑一时爽,再见面就尴尬了,她脸一红,硬着头皮在叶湑身边坐下。 “师兄,别冷着一张脸,小师弟都不好意思了。”许眠笑道:“小师弟,这是叶师兄。” “叶师兄,好巧。”君匪腆着脸,生怕叶湑一言不合拆穿她。 “不巧,我是在等你。” “你们......认识?”许眠吃惊得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他还未来得及细问,耳朵就被追到竹蜻蜓的老者揪住了。 “臭小子,你敢不敢换个花样!”老者拽着他的耳朵训道:“你要是把这些旁门左道的心思用到学习上,测试想不合格都难,堂堂玄峰首席大弟子,一天吊儿郎当的,成何体统!” 老者恨铁不成钢,君匪颇为同情地望向少年,却见他眉宇间风光霁月,她想,许眠不需要同情,他比这世间浑浑噩噩的许多人,都要活得通透。 第6节 这人生是我自己的,我并不需要你们眼中的赞赏作为砥砺前行的动力,它原原本本只属于我自己,它的价值是我说了算。 我活着,忠于我心。 “夫子,堂堂玄机门授课讲师,为人师表,揪着弟子的耳朵不放,又颜面何存?”君匪站起来,反问道。 “新来的,你很不错。”老者捋了捋胡子,话锋一转道:“这道题,你来做一下。” 君匪:夫子,我错了! 【宿主,是不是深深体会到学渣的无能为力,珠算速成特卖了,不要998,不要98,50点逼格指数你就带回家!】久别重逢的系统从不放过任何一个推(坑)销(爹)机会。 【你敢不敢换个打广告的套路,老子不!需!要!】 君匪很有骨气地上台拨弄算盘,乱扒拉了半天,才勉为其难,极不适应地看懂书上古文,其意是—— 今有物,不知其数,三三数之,剩二;五五数之,剩三;七七数之,剩二。 问:物几何? 啊啊啊,这道题太难了......太难了,我不会做。君匪仿佛听见《一剪梅》的bgm,她正想掀开算盘造反,袖子里却被弹入一物,偷偷一看,纸团上竟然写着答案。 君匪抬起头,许眠左眼轻眨,唇角扬起,少年比任何时候都来得亲切,她回以浅笑,胸有成竹地答复老者:“此物共......三十二。” “哈哈...哈哈哈......” 连和萧逸坐在一起端着矜持模样的君清都忍不住笑出声,这么简单的三次方程,古人竟然不会做,就不知道她发现君匪是老乡会怎么哭笑不得。 错了吗?君匪试探地望向少年,却见许眠痛心疾首,眸里满是困惑,明明写给她的是二十三呀,这小师弟怎么就是不开窍啊! 叶湑见他如此,低下头会心一笑,袖子里握着东西的手攥得更紧了。 “这位弟子,既然不会,便把《孙子算经》抄一百遍,明日当堂交。”台上,老者毫不留情对君匪说道,他誓要挫挫这初生牛犊的锐气。 在场其他弟子不由唏嘘,玄机门弟子房按时熄灯已不是什么新鲜事,哪怕想挑灯夜读也是不可能的,这新来的,只怕死也抄不完啊! 许眠暗叹不好,正想借着首席弟子殿内可通宵掌灯的特权帮君匪逃过这劫时,突然听见老者道:“许眠,下学后留在讲堂,我守着你,把欠下的课业一点一点补完。” “夫子,够狠!”许眠咬牙道,他转而望向君匪,眸底一片歉意,“兄弟......自求多福,保重!” “会的,你也保重!”君匪回望,敲磬声恰巧响起,她随着人流迈出讲堂后,劝走了一心想要帮忙的影六,暗自望天苦恼。 君匪默默走着,惊觉头发一紧,她蓦然回首,不期而遇地撞入了叶湑如水的眼眸里,一臂长的距离,他提着她的发带,泠泠开口。 “跟我走。” 第8章 相爱相杀·叶湑 “叶师兄,你确定没拎错人?”君匪三步一跳,无奈地问道。 叶湑停下脚步,望着碍于身高差死活够不到发带的君匪,反问道:“抄书一百遍的是谁?” “是我。”君匪不假思索。 叶湑转过身,眼眉悄然舒展,他松开手,加快了步伐,身后的女子愣了片刻后粲然一笑,紧紧跟了上去。 远处,青葱雪松下,蓝衣男子收回目光,温柔地望向身畔少年。 “阿清,我们也走吧。” 君清却是置若罔闻,只痴痴凝着那两道身影,眸里的痴迷和羡艳狠狠刺痛了萧逸的心,他望着君匪的背影,握剑的手暗暗攥紧。 玄机门历来三峰鼎立,穿过长长的山林小道,医峰的山水一点点显露,时值初冬,路边未被采摘的野柿子还挂在树梢,剔透白雪中点点朱红愈发显得鲜艳欲滴。 “叶师兄,吃柿子吗?”君匪捧着带雪碴子的红柿,仰起头问道,被冻红的小脸漾起孩童般的笑意。 “不......”叶湑望着女子眸底的希冀,不能吃三字生生止在唇边。 “不要拿着。”君匪听到头顶传来好听的声音,眨眼间手上的柿子就拎到了叶湑的手中。 “叶师兄,你......”君匪愣在原地。 遥遥走在前的雪衣男子伸出一只好看的手握住冰透的柿子,纤长的睫毛被这股寒意凉得轻颤。 嘶......真冷! “叶湑,等等我。” 身后,君匪直呼其名朝他喊道,男子的背蓦然僵直,步伐却有意无意地放慢了。 一前一后,踏雪而行。 快接近殿内时,叶湑停下脚步轻声问道:“为什么来玄机门?” 君匪猛地撞在他的后背,弹出好远才回过神来,“那你呢,为什么帮我?” 叶湑静默了片刻,抖落鞋上的雪花,回头望向鼻尖通红的女子,轻描淡写道:“不算帮,进来吧。” 君匪吸了吸鼻子,一入殿内,暖意扑面而来,她静静跟在叶湑身后,望着男子有条不紊地点燃书案下的小火炉,安置好笔墨纸砚。 “快抄吧。”叶湑提醒道。 “多谢。”君匪老老实实地摊开《孙子算经》,习惯性地从左往右书写,再蘸墨时,提笔的手却被人握住了。 “错了,从右到左。”叶湑拿开了那张宣纸,把君匪的手摆正在新纸靠右方才松开。 “是哦!”女子应和,眉眼比任何时候都来得生动。 君匪这一刻恍然大悟,难怪许眠的答案她会看错,现代人写字从左往右,与古人恰恰相反,三十二可不就是古人认为的二十三嘛! “叶师兄,你怎会知道?”她笑着回望叶湑,眸子里满是促狭。 男子偏过头,清清冷冷道:“能下意识把借条从左往右反着写的人,慌乱之中,又怎么不会看错答案呢?” 君匪这才后知后觉,原来叶湑是从她让影六转交的纸条上察觉的,这人......倒是细心的很。 “叶师兄,你既然知道师弟有这毛病,珠算课帮帮我多好,这一百遍可就省了。”君匪挑眉调侃道。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叶湑不自然地躲闪她灼灼的眼神,手心里一直攥着的东西被揉得更狠了。 “嗯,我就这样,你手里藏的什么?”君匪眯着眸子问道。 叶湑没有回答,转身就要离开,身后突然传来女子的呼痛声。 “你没事吧?”叶湑回头就望见君匪捂眼隐忍的模样,不由弯腰问道。 “哈哈,我没事。”君匪猛地夺过他手心的纸团,笑得好不灿烂。 “咦?二十三......叶湑,你一早就想帮我的,是不是?”君匪展开纸团,那上面的数字按照她的习惯,明明白白是正确的答案。 “没有。”男子一把拿回来,神色还是如冰雪般沉寂,薄薄的耳根却悄悄烧起一片绯红。 “叶师兄,你是不是喜欢我呀?”君匪提笔运墨,捉弄地问道。 身后久久没有动静,她以为叶湑离开了,一门心思认真抄书。 “啊欠!”也许是沾了风雪,寒意入侵,君匪一个喷嚏硬生生抖坏了正抄写的字,她叹口气,搓了搓指尖,身上莫名一暖。 “把笔给我。”叶湑放下披风,冷着脸说道。 “呐,给你。”君匪笑着拢紧了披风,桌案对面的男子提着笔,细心修改她写坏的字,近在咫尺的侧脸清逸柔和,神色冰冷,却如身上的披风,暖到了骨子里。 “叶湑,你是不是喜欢我?” “没有......”叶湑突然搁下笔,起身离开了大殿。 唉~你这人,真没意思! 君匪摇摇头,运笔飞快,冬日的夜似乎来得格外的早,她伸伸懒腰,再望向窗外时,已是一片漆黑,肚子竟应景地叫出声来。 “糟了!”君匪一拍头,她让影四影五下山囤的粮食还放在后山墙外,许眠那个坑爹货,就那样把她拖走了! 【系统,叶湑好感度是什么情况?】君匪推开殿门,见叶湑不在,打算摸黑把吃的挪回去,顺便勾搭一下消停了很久的系统。 【本君已死,有事烧纸!】系统竟极不配合。 【不说?还要不要帮你偷玄机门的宝贝了。】君匪要挟道。 【st,确实不知道!】系统一本正经道来,自从叶湑的好感度由负为正,它就莫名失去了感应。 【宿主啊,老子又不是报数器,你自己不会用心感受吗?】 【用心感受?那真是......吓死宝宝了。】君匪一路狂奔,大汗淋漓地立在后山高墙下,此刻才后怕起来。 冬日夜里的后山,空旷得渗人,对君匪这种纸老虎而言,看什么都像是鬼怪,奈何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咬了咬牙,手脚并用,一鼓作气地翻墙而过。 外面的世界,远比君匪想象的恐怖,干枯的树枝似乎随时会破土而出,一不留神就锁喉刺骨,耳边清晰可闻的狼嚎声就像是一道道催命符。 君匪抹了把汗,不停地把大大小小的油纸包往墙里扔,耳畔诡异的声音越来越骇人,她只觉心跳快得似要破腔而出,恰在这时,一道清泠悠扬的笛声从墙内传来,像是划破夜空的光明,驱散了她最原始的恐惧。 心好似随着曲调安定下来,君匪轻易地攀上墙头,寥寥月光下她回眸一眼,笑意自眼角氤氲开来。 一曲终了,墙下吹笛的男子轻抿薄唇,把玉笛纳入袖中,他抬头望着回眸浅笑的女子,波澜不惊的眸上长睫轻颤,眉宇却比月光还要清冷。 君匪朝他眨了眨眼,晃着两条腿揶揄道:“叶师兄,你来都来了,就顺便接我一下呗。” 第9章 相爱相杀·叶湑 “不接。”叶湑挪远了些。 君匪轻笑出声,专门往他那边跳去,心想人到跟前,看你这个小傲娇接不接。 灿若星辰的女子直直朝怀里扑来,叶湑愣了愣,微微敛眸,又挪了一步。 “哎呦......”君匪猝不及防,狠狠摔在地上,好在积雪够厚,她一时气急,捏了个雪团就往那芝兰玉树的男子背后砸去。 “君匪,别闹了。”叶湑隐忍道,他掸开身上的碎雪,朝她伸手。 “起来,地上凉。” “噫……你的手好冰,不会冻出毛病了吧?”君匪下意识握紧了些,却被叶湑慌乱地挣脱开。 “我没事。”他压抑着心底的异样,转身去收拾君匪扔的“烂摊子”。 “等等!我自己来。”君匪张开双手把糕点之类的“玄机门违禁品”统统圈在怀里,护犊子般望着僵着那里的男子。 倏尔,叶湑浅浅一笑,不动声色地从她手里拿过大部分油纸包,默默提着往回走。 “……” 第7节 君匪望着那风光霁月的人儿,你别打小报告这种话实在有些,难以启齿。 “你放心,我会视而不见的。” 清泠的声音破雪而来,君匪愣了愣,脱口而出问道:“叶师兄,那往你家大殿走干吗?”既然都视而不见了,接下来不是应该让我把东西悄悄送回自己的弟子房吗? 远处,叶湑的脚步顿了顿,声音极轻极浅道:“反正你以后......” “以后什么?” “没什么。” 寥寥三字散在雪天里,君匪彻底一头雾水。 夜窗,风雪,一青灯。 叶湑挑好灯芯,把东西搁置在殿内后,一回头就望见窝在火炉旁,捧着零嘴“醉生梦死”的君匪。 “给我。” “叶师兄,我什么都听你的,这个……”君匪舔了舔唇角,摇头道:“不行。” “甚好。”君匪见他抛下这句后扭头就走,不以为然地咂咂嘴。 不一会儿,室内好似萦绕着一股温热的香气,君匪吸了吸鼻子凑到叶湑跟前,两眼放光道:“叶师兄,吃饭呢?” 男子头也不抬,夹起一颗烫得翠绿的青菜送入口中,优雅得好似要入画,君匪却看得急了眼。 “叶师兄,好吃吗?” “……” 良久,在君匪怨念的眼神下,叶湑愣是安稳如山地用膳完毕,颇为闲适地说道:“食不言,寝不语,你有什么事吗?” “没有?没有,没有!”君匪撑着垮掉的一张苦脸,言不由衷道。 “没有吗?你看那里。”叶湑指了指抄书的桌案,君匪顺着望过去,那上面赫然多了一个红木食盒。 “叶湑……”君匪低声轻唤,男子有些莫名,正欲开口询问,嘴里突然被塞入一块甜腻的糕点。 “礼尚往来啊,叶师兄。”君匪笑意盈盈,理直气壮地掀开食盒,清淡的阳春面还冒着袅袅热气,她的目光却被放在一旁的鲜红色果子定格住了。 饱满透亮的大红柿子还余留着果香,和她在路上摘的冰疙瘩相比,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叶师兄,你似乎……很懂得讨女孩子欢心啊!”君匪戏谑道。 “还好。”叶湑取了一沓医书,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浅浅回应。 一室寂静,只有书卷翻页的声音和偶尔的研墨声,叶湑再抬头时,君匪的左侧已摞起了厚厚一打宣纸,他放下书望着那道背影,女子的肩膀似啜泣般微微耸动,叶湑隐隐担忧,他走近,只一眼,如水的面容就黑得堪比夜色。 “哈哈哈,叶湑,你看我画得像不像你。”君匪憋着的笑意在看见本尊时,彻底倾泻而出。 雪白的宣纸上,比例失调的小人冷着脸,近乎刻板的正经被画出了十分十,君匪满意地扔了笔,问道:“叶师兄,你有什么事吗?” “没…事。”叶湑原本那句别哭,我帮你抄生生被堵在肚子里,他冷着脸,正要推门而出,却被衣裳清寒的少年抱了个满怀。 “师兄啊,小爷我活着回来了。” 踏雪而来的许眠一下就被人推开,叶湑关上门,心想自己是走不开了,一个就够头疼的,两个一起,差不多就能上房揭瓦了。 “小师弟啊,还抄什么抄,师兄帮你。”许眠越过叶湑,笑得一脸狡黠。 “许师兄,那老学究你都能搞定,真是厉害了。”君匪肃然起敬。 “那是,师兄出品,必属精品,放倒他不就是一点迷药的事嘛。”许眠把未用完的药扔还给了叶湑,又从怀里掏出两样东西,神秘兮兮对君匪道:“小师弟,我们干大事吧!” “许眠,别卖关子了,天色已晚,明日还有箭术课。”叶湑扶额,无奈提醒道。 “知道了,知道了。小师弟,这罚抄神器我一般不轻易示人的,你可不要辜负师兄我啊!”许眠一脸严肃,君匪只好忍着笑听他道来。 “瞧,这是拓写纸,还有......这个就厉害了,是我的独门秘法——三笔连川。” “川什么川啊,不就一次能抄三行呗!”君匪不遗余力地拆台。 “没错,是不是前无古人?”许眠抬起下巴,笑得春风得意。 “是是是。”可惜后有来者,君匪不忍心打击在罚抄一事上颇有研究的少年,索性认认真真抄起书来,倒真快了不少。 临近寅时,她才搁笔完工,此时想回去是不可能的了,留宿在此又不合适,正为难之际,雪衣男子合上了书,云淡风轻道:“在床上休息吧。” “师兄,你说什么!”窝在软塌上的许眠一下就弹了起来,痛心疾首地指着叶湑。 “师兄,我还是不是你最疼爱的小师弟了,你那床不是不许别人睡,那天还踢我来着,你忘了?” “没忘,因人而异。”叶湑顺势在软塌上躺下,淡淡道。 许眠气得咬牙,到底念着叶湑的身体状况,没有撒泼推搡他,老老实实又打起了地铺。 “许眠,熄灯。”叶湑又悄无声息地补了一刀。 少年摔开被子,紧咬着下唇,心里默念,小爷不和你这个大写的双标计较,连续几遍才吹了灯入睡。 第二日一早,硌得失眠的许少爷换了身爽利的练功服,顶着醒目的熊猫眼,又人模狗样地去修箭术课了。 “师兄,为什么不让我把小师弟叫醒?”许眠望着一旁擦弓拭箭的男子问道。 “箭术课以精力充沛,注意力集中为首要,你说为什么?” “也是,能多睡一会是一会,师兄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善解人意了?”许眠围着叶湑走了一圈,摸着下巴疑惑道。 “还好。”叶湑略略点头,不再言语。 “我说,师兄你不会是喜欢上了和你肯定有什么渊源的小师弟吧,你放心,我不会因此嫌弃你的。”许眠拍着心口保证。 “没有。”叶湑顾自往校场走去。 “那师兄喜欢谁,莫非是君清,和萧师兄品味一致?”许眠拦着他的去路,瞥了瞥校场内指导君清搭弓拉箭的萧逸,愈发来了兴趣。 “许眠,我不喜欢男子。”叶湑皱眉道。 “那我不问这个了,对了师兄,你说下一个来的会是谁,是向来提前一刻到场的夫子?还是从不迟到的影六,还是咱们的小师弟呢?”许眠轻笑道,眸里闪过一抹狡黠。 “是你的小师弟。”叶湑说得淡然,身后的许眠却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他朝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背影大喊道: “师兄,你说的是谁,就说明你心里最想谁!” 他话音刚落,山脚下竟出现一道熟悉的人影,来人脚步飘忽,一副死活没睡醒的模样,不是君匪又是谁。 未过多时,一群人陆陆续续进了校场,众弟子握弓引箭,瞄准靶心跃跃欲试,唯独两人画风清奇。 一是叶湑,竟负手立于一旁,未碰弓箭,另一个自然是君匪,她抱着弓箭昏昏欲睡,丝毫没有意识到一束带着冷意的视线在身上梭巡。 “唰……” 隐有破竹之势的箭头划空射出,直直朝着君匪的面门而来。 第10章 相爱相杀·叶湑 【宿主,危险!】 君匪猛地睁开眼,放大的瞳孔里映着越来越近的箭头,来势汹涌不给她丝毫躲闪的机会。 几乎是同一瞬间,另一支箭从侧面射来,把朝着君匪的夺命一箭生生打偏了几分,那支冷箭偏离原来的轨迹后,依旧没有停下来,转而朝着君匪的右肩射去。 许眠这才暗叹不好,他的功力尚不及萧逸,再射一箭怕是来不及了,他紧握弓弦,面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此时此刻,远在校场那头的影六心急如焚,他拼命想挡在君匪跟前以身护主,奈何不过数十米的距离,在萧逸那支箭的逼迫下,却像是隔了千山万水。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君匪难逃一劫时,第三支箭横空出世,在许眠那支箭落下的电光火石间,朝射向君匪肩头的冷箭重重一击。 “铿......”箭头落地的声音让许眠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他循着第三支箭的来源望去,顿时大惊失色,痛声唤道:“师兄!” 这声呼喊,叶湑却无力回应,他撑着弓箭勉强站立,气息已然紊乱,这紧追而出的一箭耗尽了他全部的元气,即便克制隐忍着强运内力带来的反噬,筋脉里游走的痛楚仍使他面色灰白,血色全无。 “叶师兄......”君清突然挣脱开萧逸的手,不顾他眸底的错愕,惊慌失措地朝那道摇摇欲坠的雪色身影跑去。 校场内的变故慢镜头般在君匪眼底呈现,她望着许眠,君清,甚至其他弟子朝叶湑跑去,脚下却像生了根似的,连迈出一步的勇气都消弥殆尽。 昨夜还正经傲娇得那般鲜活的人,眨眼间气若游丝,生死未卜。 心好似被蛰了一下,痛意透过灵魂,原原本本让君匪第一次真正地感受到她还活着,而叶湑,也不再只是小说里的二次元人物。 他的嘴角渗出鲜红刺眼的血色,滴在雪白的弟子服上,生动得犹如寒梅绽放,一点一点染红了君匪的眼眶。 叶湑隔着人群静静望着那僵立不动,抬头隐忍的女子,她逼回眸底的泪光像是这世上最烈的酒,让他的心除了麻木的疼,还酿出几许甘之如饴的醉意。 目光渐渐涣散,叶湑朝她清浅一笑,面容苍白安静得让人心疼,君匪转过身慌乱地抹了把脸,向来清净自持的心,没来由的,平地起波澜。 【宿主,你动情了。】 【叶湑......他不能死。】 君匪的回答有些莫名,系统却听懂了,明明知道小说里的男主角除非自愿,一般死不了,她还是生了恻隐之心,这恐怕不是心动,而是情动。 【宿主,好自为之。】系统点到为止。 君匪心绪难宁,逃也似地跑到后山,取下腰间佩剑,不知疲倦地折花斩叶。 暮色晕深天际线,首席弟子房内灯火通明,许眠焦急地在门外来来回回走动,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吱呀......” 期待许久的推门声悄然响起,许眠满眼希冀地望向神色沉着的中年人,小心翼翼问道: “掌门师伯,师兄怎么样了?” 玄镜点头让少年宽心,他不疾不徐说,“阿湑的经脉已用灵草修复,往后一月的调养期内,阿眠你切记不要让他着凉。” “莫非?掌门师伯你莫非......”许眠听言,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他看向玄镜背在身后的双手,冒着寒气的透彻冰匣子里已空无一物。 九花寒玉草,掌门他竟动用了镇山之宝来换师兄一命,这原本冷藏于玄剑阁的灵草,交由他们三位首席弟子轮流看守,可想其何等珍贵,掌门此举,只怕是早已心属师兄为下任掌门。 许眠打心底替叶湑高兴,若师兄是掌门,他就更加闲云野鹤般自在了,只是萧师兄恐怕不会轻易罢休,就说他今日那一箭,虽他自己宣称是失误,但明眼人都知晓那是针对小师弟君匪。 且不说小师弟哪里得罪了他,就如此睚眦必报的性子也不会尊师兄为掌门,许眠思忖着,小心问道:“掌门师伯,师兄如今缠绵病榻,萧师兄他......该如何?” “你这孩子,真是......”玄镜摸了摸他的头,叹息道:“师伯知晓你素来与阿湑亲厚,舍不得让他吃一点亏,只是阿逸再如何也是剑峰首席弟子,师伯定会罚他,但亦要顾及他的颜面。” “我知道了,师伯再见!”许眠吐了吐舌头,往殿内跑去,玄镜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些孩子他看着长大,品性如何又怎会不知晓,只是若无伤大雅,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叶湑再见到君匪的时候,是三天后的大晚上,他药效发作冻醒了,睡眼朦胧间下意识就扣住了床边鬼鬼祟祟那道身影的手腕。 “我...我走错房间了。”来人刻意捏着嗓子,音色尖细。 第8节 “君匪,我知道是你。”叶湑没有松手,就着月光望向她手上的绒毯,“这几日,都是你吧......”每逢更深露重时,悄悄来替我添一床薄被。 “我原以为是许眠,却没想到会是你,真是......” 意外之喜呢! “你...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君匪放下绒毯,小心地用力,想要挣开他的手。 “君匪,你身上......”叶湑突然一拉,君匪触不及防地往他身倾去,她又怕压疼了他,只好偏了些,却阴差阳错把头埋在了他的颈窝。 一抬头,叶湑温热的鼻息就清清浅浅地撒在她脸上,苏麻得让她全身颤栗。 君匪心虚地撑着手肘,正要起身,叶湑轻轻放在她后背的手适时一压,俏脸羞红的女子就毫无防备地贴合在身上,他唇角微勾,附在君匪耳边道:“你身上......一股汗味。” 女子如预料的那般弹了起来,跳出好远,哪怕月光稀薄,他也看清了她脸上的红霞。 “初一十五,君匪,原来你也会害羞。”叶湑轻笑出声,君匪愣了愣,他爽朗的笑声清若碎玉,是她不曾见识过的另一面。 “叶湑,谢谢你。”君匪扔下这句慌慌张张的走了,身后男子眸底的笑意更深,还隐约带着几分促狭。 君匪,是你先招惹我的,想躲,想都别想。 临阵脱逃的某人手扶大树喘着粗气,再拍拍心口,这才定下来,她提起袖子嗅了嗅,确实......一股汗味,算了算,她来玄机门好几天了,是该洗澡了。 只是弟子房中并没有浴桶,洗澡就要去后山竹林掩映的温泉,这样一来不是全都暴露了,她可不觉得,运气好到和女主一样,只要摸黑去,就只有自己一个人。 君匪一边嫌弃着自己,一边不知不觉地走到了竹林附近,四周空无一人,她壮着胆子往温泉走去,隐隐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不知道叶师兄怎么样了?”哀怨的语气好不惆怅,君匪猛地停下了脚步,这分明是女主大人君清的声音,她正欲偷偷摸摸看个究竟,前面又蓦然响起一道男声。 “阿清,你喜欢的,原来是叶湑。” 君匪小心从叶缝里望去,只见萧逸曲膝半蹲在岸边,一只手勾着君清的下巴,那双眼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未着寸·缕的身体。 这是......要来一发的节奏? 第11章 相爱相杀·叶湑 “萧师兄,你怎么会?”君清轻声问道,雨雾濛濛的双眼染上惧意。 “哦?难道我应该不明不白被师傅禁足在殿内吗?”萧逸手上的力道加重,若非认为眼前的女子爱慕君匪,他又怎会逞一时之气。 那新来的除了一副好皮囊,哪一点能胜过他? 若是叶湑,就不一样了。 “阿清,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叶湑不是你想要就可以得到的人,他和我们不一样。”萧逸松开手,把女子从水里揽在怀中。 “萧逸,你放开我。”君清又羞又恼,却不能撕破脸皮。 “我告诉你......”萧逸抓住她拼命抗拒的双手,警告道:“最好离君匪远一点,叶师弟若护着一个人,连自己都能搭进去,这一点,你和我都差远了。” 遥想当年,他们三人历练,许眠被困幻阵,叶湑不顾劝阻以身犯险,拼尽半条性命背着许眠出阵时神挡杀神,佛挡诛佛的模样,简直与平日的无欲无求判若两人。 萧逸回过神,捧着君清的脸颊嘲讽道:“知道吗?这世上有一种人,心里坚持的东西凌驾在*之上。”他啄了啄女子的唇角,笑意温柔,“很显然,你我都不是那种人,所以我们......才更合适。” “萧师兄,*也分好坏。” 君清冷静地穿上弟子服,她要的,无非是叶湑的心意,萧逸要的,却是固执地胜过叶湑。 “是嘛......阿清,喜欢叶湑太累了,总有一日,你会心甘情愿投入我的怀抱。”萧逸从背后抱住君清,凤眸突然向后一扫,冷冷喝道:“什么人?” “喵呜......” “好可爱的小奶猫,不知是从哪来的?”君清伸手要去抱那雪团子,却被萧逸拦住了。 “别摸,许眠养的猫儿和他一样古怪,女子碰不得。”萧逸望向四周,确定无异样才松了口气。 茂竹修林里,男子一手提着君匪,一手捂住她的嘴,运着轻功出了百米之外才停下来。 “小师弟,没想到你还有这癖好。”许眠松开手,一脸嫌弃地望着君匪。 “呸...呸呸”君匪使劲擦了擦嘴,吼道,“许眠,你带我飞就好好飞嘛,捂着嘴干什么?”还他妈用丢猫的那只手。 “呦,小师弟今晚的胆子是要逆天啊,连师兄都不叫了?”许眠伸手就是一个爆栗。 “哼......你睡得那么死,怎么得空来搭救小师弟我啊?”君匪狠狠回踢了一脚,戏谑道。 “还不是师兄担......”少年突然捂着嘴,话锋一转:“什么嘛,小师弟你斤斤计较,跟个女人一样。”他随口说道,一想到萧师兄偷偷出殿和身为女子的君清幽会,许眠就一阵恶寒。 女人啊,实在可怕,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不可信。 “许师兄,你对女人有偏见啊,女人怎么了,你娘不是女人吗?”君匪不甘示弱地说道,却见眸似新月的少年瞬间冷了脸,薄唇紧抿。 “小师弟,我们回去吧。”少年走的很快,君匪望着他的背影,头一次觉得玩世不恭的许眠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又是一场飘雪,大年夜如约而至,芝兰玉树的少年立在雪地里,一身深红锦服也压不住其颜皎皎。 许眠笑着扔出手中的雪团子,那只小奶猫很会见风使舵,窜地一下跳到推门而出的男子怀里。 叶湑无奈地抱着猫儿,他养病多日,难得的换上了一袭青衫,面容上病态的苍白显得精致的五官更加得天独厚,像是文弱的书生,只不过他比那些人要好看太多。 此刻,他提着一盏月白宫灯,身披黛色鹤氅,似要外出。 “师兄,你就那么不放心小师弟啊?”许眠从他怀里接过了雪团子,摸着猫儿的小脑袋问道。 “殿中待久了,想走动走动。”叶湑睨了少年一眼。 许眠不敢再偷笑,一本正经地问道:“师兄,要是君匪不能通过珠算考试怎么办?” “没关系......”叶湑望着许眠的眼睛认真说道:“她在我心里已经及格了。” “师兄,当年你可不是这样跟我说的,你这个喜新厌旧的负心汉,负心汉!”许眠捏了个雪球狠狠砸去,却被男子轻易避开。 “你内力果然已经恢复,真是太好了。” 许眠把雪团子往地上一扔,任由猫儿在雪地里印下一串串脚印,自己撒野似地缠上叶湑切磋。 君匪被珠算课老头儿放出来的时候恰巧瞧见这幕,俊美的少年公子在雪地里比试,身轻如燕,剑若流云,养眼得很。她抚过腰间的短剑,勤修苦学的念头更加强烈。 仔细想想,每个世界她真正能带走的,就只有她自己学到的本事了。 “喂......小师弟,快来帮忙啊,师兄他欺负人。”许眠横剑一挡,见局势不妙望向默默观战的君匪大声喊道。 “......” 叶湑收了剑,走向君匪问道:“如何?”女子摇了摇头,叹息道:“只怕是明年再来吧。” “哈哈哈,君匪你可以的,不过也真是奇怪,其他学业都遥遥领先,偏这珠算......及格堪忧。” 许眠觉得甚是可惜,小师弟若是珠算成绩稍好些,明年门派大比中就有争夺首席弟子之位的资格,能把萧师兄打得落花流水是最好不过了,就算不能,挫挫他的锐气也行。 说起来,他这首席弟子之位也待得厌烦了,若是有后起新秀,许眠一点也不介意退位让贤,不过恐怕掌门师伯不会同意,他是坚持门派大比这一惯例,但无非是走个过场以示公平罢了,到底无聊得紧。 “小师弟,别管这些有的没的了,我们回去。”许眠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之脑后,却见君匪一动也不动,畏畏缩缩地从身后拿出一把竹扫帚,他顿时傻眼了。 “不会......那老头儿又罚你了吧?” “许眠,什么叫我又罚他了。”老者拿着一张答卷从讲堂出来,瞪着许眠怒道。 “哎呦,夫子您阅卷的速度都快赶上我那轮椅了。”许眠眼疾手快夺了过来,却是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旁叶湑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君匪的卷面,紧握许久的手心悄然舒展。 “君...君匪,你莫不是被夺舍了?”许眠激动得口无遮拦。 自他和小师弟关系日益亲密后,两人几乎无话不谈,偶尔君匪也会说些莫名其妙的话,那些话,有的他明白,有的他领悟一番后运用到机关术里如有神助,有的他还未参透,却隐隐期待那样一个世界,譬如夺舍,灵根之论,甚至剑修...... 从前的许眠只问五行八卦,机关要术,潜移默化之下,他对剑术有了新的期许,创立玄机门的剑宗大师一跃诸葛,鲁班之流,成为他的新信仰。 “傻小子,还不把答卷交给你那考到最后一刻的小师弟。”老者笑意融融地望向愣住的少年,拍着他的头说道。 “喏,给你。” “我...得了甲等?!”从许眠手中接过答卷的君匪不可置信地走到叶湑跟前,神情比得了糖的孩子还要满足。 “你很好。”叶湑从头到尾都是淡淡然,仿佛一月以来挑灯陪伴的人不是他。 “啊呀,真是皆大欢喜啊。”许眠扯过君匪手里的扫帚,底气十足地问老者:“夫子,君匪考得不错吧?” “是不错。” “那不用扫雪了吧?” “做梦吧。” 许眠简直目瞪口呆,他一把摔了扫帚,把雪地里乱窜的猫儿提了起来,吩咐道:“雪团子,回玄峰把你天天咬的那玩意给小爷开过来。” 小奶猫一眨眼就不见了,未过多时,远处雪地里竟真的出现君匪想象中的场景,许眠那堪比自动化的轮椅车上放着他口中的玩意儿,关键是那玩意儿上面,窝着那毛绒绒的雪团子。 “不是说,建国以后不准成精吗?”君匪惊叹,转念想到确实没有建国哦,她伸出手就想去摸那极富灵性的小动物,猫儿却被人抢先抱到了怀里。 “叶师兄,你就让小师弟摸摸嘛,平日也没见你这么宝贝雪团子呀。”许眠见君匪可怜兮兮的星星眼,实在忍不住仗义相助。 叶湑不言不语,一人一猫走远了些,他总不能说,你的小师弟是个女子,一摸雪团它就炸毛吧。 “许师兄,这如何能扫雪?”君匪只当叶湑傲娇病又犯了,她指向类似现代智能吸尘器的“许式发明”,转移话题问道。 “就是这样扫啊!”许眠轻碰触发开关,那玩意儿似安了马达般在雪地里飞速旋转,把积雪往四周推开,待前进不动时,又兀自转回换一个方向继续,总而言之,开疆辟土得不亦乐乎,那把竹扫帚在这样实力的碾压下,完全如同虚设。 “许师兄,你的机关术能造福万千被罚弟子啊!”君匪一脸崇拜,古人的智慧真是不容小觑。 “呵,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许眠调笑道,顺手把揉了半天的超大雪球往君匪头上扣去。 “哎呦,摔死我了。”许眠从雪地里把脸拔·出来,还未控诉害他栽倒的罪魁祸首,头顶就被捡漏的君匪扣了个大满贯,全身上下彻底是个雪人了。 “小师弟你好样的,还有师兄!你为什么要用雪球暗算我,说好的单挑呢?”少年抖着身上的簌簌落雪,一张俊脸委屈得不像话。 “随手一扔,谁知道那么巧?”叶湑掸去指尖的碎雪,浅笑着望向砸上瘾的女子。 “对,就是要群殴你。”君匪拍了拍手,乐此不疲。 恰在这时,影四影五和影六也赶了过来,许眠一见是玄峰的直系师弟,就朝着双生子大喊:“亲师弟们,来不及了,快砸君匪。” “哥,他说砸公主欸。” “弟,那你怎么看嘞?” “砸他咯。” 影六直接上前一人一个巴掌,“还他妈废什么话?” “砸啊!” 第9节 第12章 相爱相杀·叶湑 酣畅淋漓地群殴完许眠,赶走意犹未尽的那群熊孩子后,君匪累得直接往雪地里一坐,棉质的锦衣里汗涔涔的,北风一吹,凉得她浑身颤栗。 “小师弟,这样坐着可不行,你一身汗,我一身雪,铁定要染上风寒的。”许眠拧出衣袖里的雪水,淡定得仿佛吃了n记雪球的人不是他。 “要不......”少年一双眼突然弯成了月牙,他握住君匪的手拖她起来,笑意盈盈道:“小师弟,我们一起去洗澡吧。” 洗澡?开什么玩笑,君匪猛地甩开许眠,少年一愣,轻哼了一声,“变本加厉”地过来勾肩搭背。 “怕什么,都是男子,走吧。” “许师兄,我......我内急。”君匪半天憋出一个理由,这谎话把不苟言笑的叶湑逗乐了,他似笑非笑,半点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内急?内急好啊,说起来还没有和小师弟一起上茅房的情谊啊。” 许眠不打算松手,君匪一张脸都烧起来了,她求救地望向叶湑,男子眉宇间风光霁月,眼里的意思却分明是你开口,我就帮你。 “哼,走就走,谁怕谁。”君匪径直往后山竹林温泉走去,许眠连忙拔腿追上去,“小师弟,你不内急了?可不能学我和师兄小时候边洗澡边解决啊!” 身后,本来浅笑温雅的叶湑脸色一下黑了,他直接施展轻功,早早等在温泉旁。 “天啦,师兄好身手,我......”许眠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一脚踢进了池子里,君匪望着这样毫不拖泥带水的叶湑,刚抬起的脚,默默收了回去。 真是干大事情的人,我比不得,比不得。 “叶湑!我恨你!” 池子里猝不及防呛了好几口洗澡水的少年大声吼道,凄厉得惊起林中飞鸟,连绵不绝地在空荡荡的后山回响。 只是此刻,哪里还有君匪和叶湑的影子,少年的控诉无非成为明日弟子关于后山闹鬼的新谈资。 “叶湑,你小时候真的如许师兄说的那般随性啊?”君匪在叶湑怀中抬起头,一张脸笑靥如花,就是有些讨打。 “你信不信,我把你扔下去。”叶湑冷着脸,飞行速度更快了。 “这是你说的啊。”君匪伸出手紧紧环绕着他劲瘦的腰,望着叶湑猛地通红的耳根大笑起来。 “是你要扔我的,不怪我。” 难得的,叶湑竟默许了她这耍赖的流氓法子,他带着她回了殿内,领到内殿一处池子旁,搁下一身雪白的弟子服,一言不发地关上房门,留下一脸懵逼的君匪兀自回味。 “之前不是没有引泉入室吗?” 莫非,是叶湑养病的这段时间掌门默许开凿出来的。君匪泡在水里想来想去,也只想到这个可能,总不会是为了便宜自己吧。 【宿主,舒服吗?】系统的到来打断了君匪的思绪,她沉吟片刻问道:【叶湑的好感度到什么程度了?】 【这个......原则上不能说,但是好感度达到99%时会提示。】 【我知道了,你这次出现,是为想要的那样东西?】君匪没有继续纠缠,至少她现在知道叶湑的好感度还没有到就差一点的地步。 【宿主,如你所说,这次确实是为了偷玄机门的东西,我无法具体感应,只知道是放在藏剑阁最顶层的珍品。】系统把所知的和盘托出,至于那样东西,也得等君匪到了现场才知道。 【既然如此,我怎么到达藏剑阁最顶层,你应该知道,那一层只有掌门玄镜和首席弟子可以入内。】君匪从水中出浴,边穿衣服边问道,她也不担心被看见,反正系统会自动屏蔽。 【只有一个办法!】系统顿了顿,接着说道:【门派大比时,胜了萧逸,取而代之!】 【就凭我那花拳绣腿的剑术吗?】君匪冷哼了一声,这显然不是比试,而是送上门找虐。 【宿主,我再问一遍,你是否确定接受这个支线任务?当然,你可以反悔,我也不会追究在长公主府内ooc的交易。同样的,如果坚持任务到底,我会额外赠送修仙界的剑术。】 系统再三强调任务,君匪直觉不会那么简单,但她从来不是主动违约的人,既然在长公主府享受了ooc带来的便利,她就有义务承担相应的责任。 夺了萧逸的首席弟子之位,势在必得。 【宿主,剑术已传送。】系统匆匆遁走,生怕她会反悔似的。 君匪此刻没有精力注意这些,她的脑海被填得满满的,远比这个界面精妙的剑术一招一式刻映在记忆深处,她要做的,只需要不厌其烦地练习,让身体随着心一起记住。 彼时,君匪不知道的是,她修习的剑术,在修仙界称之为“无情剑”,而剑修,并非是绝情绝爱。 先入情,后破情,方成大器。 君匪领悟完剑术推开门走出去时撞入一个带着冷香的怀抱,她讶异地抬起头,没有错过叶湑眸中一闪而逝的慌乱。 “你没事就好。”他莫名其妙地丢下这句,又一言不发地走了。 君匪甩甩头望向窗外,天色已黑,没想到她融会贯通剑术竟花了这么多时间。 躺在床上,君匪拢紧了身上的衣衫,这雪白的弟子服好看是好看,就是有点点偏大,她轻嗅着衣袖上淡淡的冷梅香,莫名就想到了那个怀抱,这不会是叶湑少年时期的衣服吧? 这样想着,和着浅香,一夜好眠。笠日,君匪早早起来,她要回弟子房换身衣服。天蒙蒙亮,她推开门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驾着似乎改良版的马车,哈气连天地往殿门外赶来。 “卧槽,许眠又整什么夭蛾子了。”这是君匪的第一反应,她神经紧绷,只听得“熊猫”少年断断续续道:“师兄说,让你住,在这里......” “wtf?” “在这里,伺候他的起居,所以......” “你把我的东西从弟子房都搬来了?”君匪乱了分寸,谁知道许眠有没有看见不该看的东西。 “呐,师兄在这里,你自己跟他说。”许眠耷拉着眼皮掀开车帘,手上的动作好像经过n个反射弧,奇慢无比。 在他这天然特效的作用下,一点点显露面貌的男子无端染上丝丝仙气,惊鸿一瞥,君匪红着脸背过身去,心里懊恼不堪。 我的天哪,让叶湑这样的人物收拾我那自制的“创口贴”,罪恶感它怎么就那么强烈呢? “君匪,收拾完东西,我们......好好谈谈。”叶湑支走了免费车夫许眠,神色有些不自然。 少年迷迷糊糊地驾车回了玄峰,一路上都在想一个问题,他也要跟掌门讨要一个小跟班,以后这种事就不用他亲力亲为了。 可是......小师弟好像只有一个啊,别人还不如他的雪团子呢。 这厢,等君匪在偏殿安顿好,再完成很久就想好的计划后,已经月上梢头,她擦了擦满头大汗,老老实实敲响大殿的门。 “进来。”叶湑放下茶盏,提起温热的茶壶往对面倒了一杯,“坐吧。” “叶湑,你是不是想谈让我走的事,我不能......” “没有。”男子竟出乎意料地打断,他望着君匪,接着道:“我若要想你走,你早就离开了,搬来这里,原因也是一样。” 一样......不想让你走。 “那,那有什么事?”君匪连饮一口茶,指尖的轻颤还是出卖了她的慌张。 “今日,是我生辰。”对面的男子微敛眼眸,掩去眸底失落。 君匪千算万算,没想到他会说这句,她的心隐隐触动,叶湑此举算是真真正正接纳她了。 原著中,他生辰是元月一日的秘密还是女主君清发现的,叶湑从未提及,因为今日,不仅是他的生辰,也是他母亲的祭日,想到此,君匪忆起先前的计划,她放下茶盏,望向叶湑。 “跟我走。”君匪牵着他的手,往事先准备好的场地走去,不忘叮嘱道:“先闭上眼,听到声音再睁开。” 叶湑比想象中配合得多,君匪松了口气,点燃从许眠那里要来的焰火,按计划的那样想给他过个生日。她想,不管叶湑对母亲的逝世有多自责,压抑的情绪里面一定有被克制的期待。 他厌恶着今日,同样,也向往着今日。 炸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叶湑睁开眼,他望着漫天绚烂的烟火,脸上一贯的无波无澜。 瞬间一过,浮华尽逝,叶湑眼底的神色晦暗不明,周围不见君匪的身影,他转身望去,不远处微笑的雪人竟然和君匪上次罚抄时偷偷画的小人长的一模一样,和他那样神似。 “叶湑,生辰快乐!”君匪说着从雪人身后蹦出来,笑意盈盈地走到神色微变的男子跟前。 没有任何预料的,叶湑突然把她抱在怀里,君匪愣了愣,这样的主动靠近,还是他们初见,叶湑想杀她时。当日,他为了出长公主府,不惜用这样的方法激怒原主,却不曾想,怀中人还是怀中人,芯子却变了。 “谢谢你。” 叶湑轻轻放开了她,君匪笑了笑,说道:“可以借你的玉笛一用吗?” 还有一样东西,一直没来得及还给你。 第13章 相爱相杀·叶湑 “叶湑,听好了,只有一次......”只有一次为你破例。 君匪从男子手中接过玉笛,试探地横在唇边,一段早已练习得烂熟于心的曲子安静地流淌在清寒的空气,带着划破时空的暖意,不分国界,不问缘由,就那样轻轻柔柔地拨动了叶湑的心弦。 他望着月光下眉目娴静的女子,眸光专注得好似要与她共度流年般珍重。 叶湑低下头浅浅一笑,他这样从黑暗里滋长出来的人,逝去的年月里,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贪恋过岁月静好。 原来,人有了牵挂,便会甘愿平淡。 “叶湑,好听吗?”君匪的笑颜近在咫尺,他似感染般想回她一个能看见牙齿的微笑,却发现咧开的嘴角僵硬得不听使唤。 身体远比人诚实,就像他此刻只想拥她入怀,而他也确实这样做了。“君匪,很好听,这是我收到的第一份生辰礼......也是最好的一份。”不管以后如何,我都会记住这份独一无二,记住你。 “那是当然,毕竟我可是借花献佛。”君匪故作轻松地退出怀抱,拍了拍叶湑的肩膀,调笑道:“叶师兄,你肯定没有听过吧。” 这首曲子,不属于这个世界,它和我一样,只是过客,君匪的思绪飘远,什么时候喜欢上《天空之城》的呢?大概是经历过抑郁,绝望,闭锁的那段时光,才明白什么叫治愈,因为懂得,所以喜欢。 也因为懂得,所以慈悲,所以觉得你也会喜欢。 “叶湑,这首曲子是分享,但我希望,以后我们之间的分享,不仅限于快乐。”君匪摊开他的掌心,把玉笛放上去,碧绿的笛身末端系着一根雪白的锦带,绿与白交相辉映,无端动人。 “君匪,为什么?” 饶是此景动人,叶湑也赏心悦目不起来,他只想知道为什么把发带还给他,为什么又直到现在才还给他,心里没来由的烦闷,他压抑着情绪,无波无澜地问出那三个字。 “物归原主,理所应当,何况...它还有那样重要的意义。” 君匪一想到门派规定这玩意跟“贞操·带”等同就头疼,扯人家什么不好偏扯发带,她这种行为和夺了人家清白后翻脸不认人的渣男有何区别! “叶师兄,是我年少无知,先回房静思己过了啊!”君匪觉得自己实在有些过分,哪怕是无心之失。 “别思过了,我不会在意的。”男子眸中的痛色一闪而过,他抓住了君匪的衣袖,示意她坐下来。 “君匪,如你所说,你分享了一首我从未听过的曲子,同样的,你愿不愿意听我说一个你从未听过的故事?” “我的荣幸。” 二十二年前,风雪交加的一个晚上,年轻的女子以命换命,留下了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他在母亲渐渐冰凉的怀抱里本能地哭出声,不是难过,而是冷。 而等他真正尝到难过的滋味,就不觉得冷有什么了,这世上与他最亲的两个人,一个弃他而去,一个恨他入骨,他在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眼中......比不上逝去女子的一根头发。 他活着,用母亲的逝去为代价活着,已是原罪。 小小的少年变得孤僻,不喜说话,没有表情,他尽可能减少存在感,却还是躲不开亲生父亲的泄恨,一国之君,容得了天下百姓,却不容下小小的他,他要他死,这一点从他出生就未变过。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活着,无非是因为外公的庇护。 第10节 七岁那年,他被送到了玄机门,从最普通的外门弟子当起,说来可笑,他的父皇是默许的,在他看来,七岁的孩子,带病的身躯,平庸的相貌,在这里......根本无法生存下来。 可他还是让他的父皇失望了,从小的经历让他比同龄的少年更会隐忍,更舍得吃苦,连死都不怕,还怕做不好其他事情吗? 九年,整整九年,他一点一点脱颖而出,被师傅看重,尽得医峰掌峰真传,成为首席弟子。同时,他用自身所学解去了从母亲体内带来的胎毒,长相也随之改变。 那个本该柔弱的女人,不惜用含有毒素的秘药催产,舍弃性命也要保住的孩子怎么会不和她一样漂亮,可惜好景不长,他形同虚设的父皇又不甘心地把他接回宫中。 这一次,他没有如儿时那般肆意打骂他,甚至偶尔会对他和颜悦色,尤其是在那个女人陪伴他身边的时候。 那个女人叫叶槿,很久以后他才知道,她和母亲长得一模一样,只不过比母亲她小了整整十二岁。他应该同叶槿避嫌的,父皇的女人,再像母亲,也不是他能染指的。 他没有想到的是,叶槿会主动接近他,她甚至尽可能调解他和父皇的关系,虽然不尽人意,但他无法对叶槿讨厌起来,因为他从心底渴望父亲和母亲的关怀,一点点改善都能让他卑怯的心喜悦得开出一朵花儿来。 正如师傅所说,他看中的,从来不是自己的努力,而是他即便不被看好,不被喜欢,不被期待,也没有失去向往美好的能力。 没有被爱,却能爱人,这样的心性难能可贵。 后来,他与叶槿渐渐熟悉,敬她如长辈,却没想到,他视如长者的女子会亲手废了他苦修多年的内力,任他父皇送去大楚为质...... “叶湑,不要再说了。”君匪回握住他颤抖的掌心,眼眶一片濡湿。 “我没事,你别哭。”叶湑小心翼翼地拭去女子脸上的泪光,刮了刮她的鼻尖轻笑道:“多好,如果没有发生这些事,怎么能遇见你这个小哭包。” “喂,我跟你说,是沙子进了眼,你这样你也流眼泪的。”君匪偏过脸。 “喔,那帮你吹吹。”叶湑笑着把偏过去的脸又掰了回来。 “哎哎哎,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不然崩人设啊! “别躲。”叶湑凑到女子眼前,呼吸隐隐紊乱。 “师兄,你们在干什么呀,带上我一个呗。” 乐颠颠地从远处跑来的许眠,挤在两人中间,左看看,右瞧瞧,心里有点懵......这种情况,他不是太懂哎。 “许师兄你来得正好,叶师兄偷偷跟我说他想你了,他想你就来,你可真是善解人意啊!”君匪红着脸顺手把不安生的少年往叶湑身上一推,飞快地逃离作案现场,深藏功与名。 “啧啧,师兄你是不是暗恋我啊,我可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男人。”许眠摸了摸被碰到的鼻子,一脸嫌弃,难怪小师弟要躲,这搁谁谁不害怕啊! “不过师兄......” “滚!” ...... 第二天一早,玄机门就满山流传着三件骇人听闻的大八卦,而且一件比一件香艳。 首当其冲是两大首席弟子许眠叶湑“搞基”被目睹一事,据知情弟子爆料,来龙去脉七七八八是缘于“我把你当兄弟,你他妈却想上我。” 估计是两人没有谈拢谁上谁下,这一言不和就拔...剑对打,堪称相爱相杀界的典范,值得学习与发扬。 这其二嘛,另一位首席弟子也没闲着,即便正在禁闭期间,也向掌门提出了几条建议整他们这些吃瓜群众,譬如——严打搞基! 啧啧啧,这是有多大仇啊! 然而,掌门玄镜岂是没有见过大世面之辈,这一个个的小九九他心里门儿清,针对这股浮躁的风气,他决定......提前展开桃花会友节,俗称“搞基节”。 孩子们的天性不能埋没了不是,好吧,老实说,门派的经费不太够了。 总而言之,在流言满天飞的同时,冬去春来,被提上日程的搞基节悄然而至。 不少思·春的少年心神·荡漾,挖出了入山时埋下的桃花清酒,点缀装饰,伴随的副产业——“创意壶画”应运而生,一时间群魔乱舞。 一般为抽象派,毕竟在酒坛上作画难度有点高,一群大老爷们的审美不是狂野派就很难得了。但也有例外,诸如写意派代表人叶湑,漫画派代表人许眠,以及横空出世的写实派——君匪。 毕竟吹个小曲都要练习无数个百遍的音痴,外加十以内靠手,十以外靠猜的数呆,再没点特长,说不过去啊。 然而写实派代表人物君匪这几天的日常却让她的新迷弟们大跌眼镜,一传十,十传百,短短几日,几乎所有弟子都知道有一个长的挺漂亮,还会画画的傻子天天抱着自己的酒坛往后山跑。 此人,多半有病...深井冰! 君匪确实得了一种病,焦虑症,不是考前焦虑症,而是下山焦虑症。届时,“搞基节”盛典,数千弟子浩浩荡荡从山门而下,她这个假货,如何经得起山门前玄阳石的考验,这不是明显的......吃枣药丸嘛。 为了不吃枣药丸,她只能另辟蹊径,不走寻常路,唉...其实就是除了后山没的选。 此刻,她苦练多日的无情剑术终于派上用场,君匪愣是经过这些天的不泄开凿刨出了一个狗洞,大小刚好把桃花酒塞出去,剩下的,就是努努力把她自己弄出去了。 第14章 相爱相杀·叶湑 君匪驾轻就熟地攀上墙头,长腿一跃,颇为潇洒地曲膝坐在上面,她环抱着短剑,任清风吹拂起月白的发带和额前几缕发丝。 “呦,这是谁家的小公子呀,怎么不下来呢?”墙外,青衫落拓的少年坐在轮椅上,抬头望着君匪。 “许师兄,您可真真是阴魂不散呐。”君匪轻哼了一声。 “小师弟,只差你了,我不想知道也得知道呀,何况......”许眠提起君匪的桃花酒,欲言又止。 “好了,许师兄你让一下。”君匪想到不能耽搁,撑着墙头试探地往下跳,“诶,你等等......”许眠从轮椅上站了起来,桃花眸里笑得促狭,他张开双臂,徐徐诱哄,“来,师兄接你。” “哼,你会那么好心?”相处多时,君匪怎么会不知道眼前天真无邪的少年是个切开黑的,她挪远了些,端的是岿然不动。 “小师弟,别介啊,你看你剑术挺精妙的,轻功却......啧啧啧。”许眠见有人不走他的套路,笑意盈盈地使起了激将法。 少年话已至此,君匪还有什么不明白,她轻挑眉梢笑道:“师兄啊师兄,自家师弟你也坑啊!”女子惬意地晃动双腿,一只手有意无意地握着短剑凌空比划,戏谑道:“想学我的剑术啊,乖...叫声师傅来听听。” “可以啊,我的小师弟,只是这声师傅要不得吧。”许眠大大方方承认,讨价还价道:“若赠我剑术,还予飞行器,如何?” 少年口中的飞行器,君匪略有所知,他从前惯用类似“竹蜻蜓”的小型木制器捉弄夫子,后来她无意中提及若这玩意能载人便物尽其用了,却不曾想许眠上了心。 对君匪而言,所谓轻功遥不可及,原主并没有内力,这也是她需要“七影杀”保护的原因,再说内力并非一朝一夕可得,现如今,她也只能借着剑气凝聚起稀薄的内力......沉吟片刻,君匪并不打算拒绝这桩交易,何况若大型飞行器制成,将会是战场无往不利的一大杀器,她思忖着,双手抱拳郑重道:“许师兄,师弟静候佳音。” “那就,借小师弟吉言。”许眠揖首回礼,一双墨眸弯似月牙,君匪练习的剑术玄之又玄,就像一把能打开她口中神秘修仙界的钥匙,他如何能错过,毕竟这世上除了机关术,能让他感兴趣的事情不多了,“来吧,话不多说,师兄接你。” 许眠双手相迎,君匪也不扭捏,从善如流地一跃,眨眼的光景,一抹由远及近的身影闪现,情况陡然生变。 “师兄?”许眠两手空空,望着赶来“截胡”的男子一脸错愕,眼前的叶湑气质冷冽,眸底生寒,少年愣了愣,他直觉在山腰分道扬镳后,紧追黑衣人而去的师兄遇上了不怎么愉快的事情。 叶湑放下怀中的女子,眸底的寒意化为无奈,浅浅叹息道:“你,夜宴结束再回山门时,跟在我身后,不许胡来。”他面色凝重,转而对许眠说道:“暂时交给你了。” 少年点点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想要跟上前的君匪摁在轮椅上坐好,而后轻轻触发扶手上的机关,任由君匪以奇怪的方式旋转前进,而许眠自己也循着同样的轨迹穿林过叶,若仔细看,他脚下凌乱到几乎没有规律可寻的步伐似乎是按着八卦阵法行之。 “小师弟,若“墙”这么好翻,岂不是人人都不走正门。”许眠语重心长地拍着君匪的后背,从怀中掏出一方锦帕擦了擦她的嘴角,摇头叹气道:“也不知道师兄是不是想整你,非不让我抱着你过这防守阵,你知道的,我这轮椅还是第一代,难免有些转过了头。” “知道了,知道啦...叶师兄他,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君匪缓过劲来,想到匆匆离去的叶湑,不免担忧道。 “应该是,祈国皇室的人好像找过来了,按理说掌门师伯封锁了消息,那女人不可能知道师兄的下落,除非有内门弟子走漏风声。”许眠耐心解释道,师兄既然与小师弟先前认识,他也没什么好忌讳的。 “内门弟子......”君匪喃喃念着这几字,握剑的手攥得更紧了。 “小傻子,别想了,师兄带你下山喝花酒去。”许眠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不出意外......挨了揍,很多年后,当许眠第二次叫一个姑娘小傻子,还伸出手瞎晃的时候,那人却是冷着冰山脸拔剑相指,不留情面地盘问他是谁。 当然,此为后话。 ...... 时间悄然流逝,玄都山下的小镇里华灯初上,橘光微暖的酒肆里,漂亮秀致的少年抹了一把嘴角,扔下空得叮当响的酒坛嚷道,“小二,再上两坛,要大坛的。” 话音刚落,对面青衫斯文的少年一口还未下肚的酒水就那样喷了君匪满面,许眠望着一条腿支在板凳上,曲指敲桌的豪爽少年,推回了下巴,目瞪口呆:他自诩千杯不醉的名号,好像要退位让贤了。 君匪打了个清亮的酒嗝儿,提起衣袖拂去脸上的酒水,推开桌上的瓶瓶罐罐,手肘支在桌面上捧着脸颊笑得阳光灿烂:“许师兄,不服再战啊!” “战...战你个大头鬼,辛辛苦苦存了点喝花酒的银子,全被你霍霍完了。”许眠把钱袋往桌上一甩,仗着酒劲上头拉起一脸若无其事的少年往外走,强装镇定跑了好远才松开手,拍着心口道:“吓死小爷了,酒钱还差三两,幸好没人追出来。” “嘁,你不早说,我有钱呀!我请你啊!”君匪双颊薄红,意犹未尽地说道。 “喝,喝什么喝,被师兄知道了我看着你就是这样看的,还不得打断我的腿。”许眠生无可恋地拖着君匪往回走,人山人海的夜宴街市,拉拉扯扯的两个美少年轻而易举引得一片注目。 “喂,小师弟,再不走,有人就要扑上来了,喏,就是那个。”许眠指向君匪身后五大三粗,娇羞回头的女子,笑得幸灾乐祸。 “许师兄,彼此彼此,呐,那些姑娘中意你。”君匪眸中闪过狡黠,她突然一抽手,受力不稳的少年就向后倾去,撞到一堵人墙。 “公子,你没事吧!”齐刷刷的问候从“各有特色”的女子口中说出,许眠的心颤了颤,拖起君匪就跑。 远处,先前的酒肆二楼雅间里,涂满丹蔻的指尖放下酒杯,女子抿着唇,收回了淡漠的眸光。 “主子,您莫不是觉得那酒量惊人的少年有些眼熟,要不奴才一会出面把他买下?”一旁的黑衣人尖细着嗓子,讨好地问道。 “莫公公,本宫只是觉得他和阿湑太不一样,多瞧几眼罢了,主子的心思岂是你一个阉人可以揣度的,何况连那样的小事都做不好,混帐东西!”妆容精致的女子笑着摔出酒杯,面容从头到尾没有一丝起伏。 “皇后娘娘恕罪,奴才确实把信送到了叶公子手中,只是他赴约与否,并非奴才能做得了主啊!”黑衣人猛地伏跪在地,如临大敌。 “知道就好,祈国如今是谁做主,没有人比你更清楚,本宫身边从来不养无用之人,你该明白有无数想上位的人,随时可以把你取而代之。”叶槿凌厉的目光一扫,上挑的丹凤眼倨傲地望着跪在地上的人,她不耐地闭上眼,再睁开,眸底所有的情绪都悄然无踪。 女子眺望远处,莞尔一笑道:“不过,你这处地方倒选得不处,阿湑那边的情况一览无余,先起来吧。” 莫公公战战兢兢地起身,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谁能想到,当年寄人篱下,叶家用来替那位挡煞的孤女会有今日的风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高高在上之人还对她言听计从。 “皇后娘娘,奴才先行......” “闭嘴!”叶槿陡然呵斥道,她挥手示意莫公公退下,目光紧紧锁着灯火阑珊处那道久违的雪白身影,只见心心念念的男子穿过人群,那样自然地把手中的帷帽戴在背对着他的少年头上。 叶槿眸中的恨意顿时倾泻,目光更加肆无忌惮,直勾勾地盯着蓝衣少年的背影......与此同时,君匪后知后觉地转过身,挑开遮面的轻纱,露出灿若星辰的眸子笑道:“叶湑,你回来了啊。” “嗯,遮好。”他长臂一伸把她揽入怀中,刹那间回眸一扫,冰寒的目光似一把出鞘的利剑,毫不留情地射向远处的窗口。 二楼窗檩后的女子猛地掩去恨意,却见男子回了头和怀中少年浅笑相谈,她苦笑着连饮几杯,心里的酸意仍旧化不开,叶湑啊叶湑,明明我是这世上对你最好的人。 “莫公公,备好银两,本宫今晚想要一个人,很有可能...是一个女人。” 叶槿用力捏碎了酒杯,朝身后吩咐:“继续和萧逸交易,探清阿湑身边的人是谁,他传消息到宫中无非是想要掌门之位,那就成全了他,反正阿湑有更好的位置去坐。” 第15章 相爱相杀·叶湑 莫公公不得不感慨,叶槿这个女人是十足十的行动派,此刻她被封为夜宴上宾,坐在视线极好的高台之上,隔着薄薄一层红绸,耐心而专注地等待着自己的目标。 高台之下,偌大的场地,三尺红台旁拥拥攘攘地围着密不透风的人群,慕名前来的男男女女只为一睹玄机门弟子风采,不惜以重金换得入场机会,即便如此,他们仍是扼腕叹息未能夺得高台之上十二席上宾之位。 要知道,绕中心场地一周的环形高台被完美地划分为十二隔间,任何一个角度,都是绝佳的欣赏方位,向来物以稀为贵,台下的来宾自然惋惜于失之交臂,换言之,仰视和俯视的感观,此刻高下立见,在欣赏美人时,尤是。 君匪无比赞同这个理论,当然,前提是她不用和那些一打接一打上台,美名其曰以酒会友,实则抛头露面,供君抉择的师兄弟一样,傻逼地站在三尺红台上,还要保持微笑。 “小师弟,抱着你的酒坛子瞎想什么呢?”青衫少年眉眼弯弯,弹了弹君匪的脑门,悄悄抢了过去。 “许师兄,不许撕。”君匪无奈地望着覆有薄纸的酒坛背面,漫不经心地拍掉了许眠并不安分的爪子。 “小师弟,就让我看看嘛,师兄不会嘲笑你自恋的。”许眠眨着潋滟的桃花眼,卖萌讨好的模样当得上秀色可餐,这副模样若被后台外的来宾瞧见了,不知会误多少人。 但到了君匪这,打开方式就画风清奇了,“许师兄,想看啊,过来点。”她笑意盈盈地招手,待少年乖顺地靠近,摸了摸他的头,哄道:“看吧。” 第11节 许眠迫不及待地揭开那层薄纸,越看,一张俊脸黑得越彻底:“是师兄教你的吧!”都他妈的揭了一层又一层。 “兵不厌诈,许师兄,你就当我自恋好了。”君匪提起酒坛正面的肖像碳笔画放在少年眼前轻晃,上面扬眉浅笑的人儿好似活了起来,连唇角的轻嘲都和她一模一样。 许眠深吸一口气,打算出去走走,招摇过市纾解心情,憋出内伤这种事他能说?是男人,就要自行解决! 好巧不巧,一拨十二个玄机门弟子很快就轮到了君匪,她抱着酒坛,却迟迟没有跟上。“唉......”许眠长叹一声,轻轻地揉乱了她束好的发,一边用青丝遮住她小半边脸,一边摇头问道:“等师兄呢?” 君匪扬起巴掌大的小脸点了点头,少年眸光微闪,轻声说道:“师兄匆匆拿了不少银两往酒肆的方向去了,你别等了,这不还有许师兄我嘛?” “嗯,我先随他们上台。”君匪在许眠的目送下往前走,她隐隐有些担忧,这种感觉在接收到来自四面八方,有意无意的目光时更加强烈,哪怕再迟钝,也有一道明显不同于其它,自高台而下,带着嗜骨的寒意,近乎刻薄地梭巡。 也许是少年随意地拨乱,也许是君匪兴致缺缺地低垂着头,竞价她的人并不多,寥寥数人也不过是台下的来宾。君匪悬着的心却一直无法放下,那道针对她一个人的目光迟迟未挪开,直觉告诉她不会轻易了结,果然,将要下台时,高台之上忽然亮起了一盏青灯。 幽幽清光透过红绸,无声地宣告着势在必得,场上一时安静到极点,无一不等着青灯后的上宾露出庐山真面目。 一只涂满丹蔻的手轻轻撩开薄纱,上挑的凤眸倨傲地望着台上的君匪,叶槿眸底闪过一抹郁色,语气不容置疑:“这个人,我要了......不计代价。” 青灯一出,台上的主场者丝毫不敢怠慢,他把被点名的单独留了下来。君匪望着高台上的女子,没有拒绝,事实上也由不得她拒绝,原著里长公主要定君清时,用的便是这招,虽然一方面是掌门玄镜的默许,但另一方面也是缘于这不成文的规矩——青灯买定!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君匪勾唇捋发,朝叶槿浅浅一笑,高台上女子滴水不漏的面容刹时生了裂隙,她望着茕茕独立,不卑不亢的少年,名叫嫉妒的东西在心里叫嚣得愈发厉害。 此刻,君匪淡然地收回目光,顾自摇了摇头:叶师兄啊,你“沾花惹草”的本事,真是一点都没变。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情敌来了,那就虐她,大不了玉石俱焚。本着如此魄力的君匪闲庭信步般缓缓下台,恰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女声自高台另一侧响起:“等等!” 红绸被人轻轻掀开,那女子亲手燃起隔间檐角挂起的青灯,似有些不甘愿地说道:“这个人,我也要!” 话语落,台下一阵哗然,这零距离的“修罗场”简直不要太刺激,大抵这世间比美人更具吸引力的只有八卦了,若再吸人眼球些,就是美人儿的八卦了,很显然,台上台下的一切满足所有遐想,毫不掩饰地目光在三人之间来来回回,叶槿嫌恶地拢上了红绸,只留下君匪和那后来的女子互看生厌。 她望着高台之上的人,再看一百眼,还是自己的“好侄女”君清嘛,哪怕是一身稍显宽大的女装,女主大人还是勉强撑住了,她的身形,她的眉眼,明明白白就是君清。 可就是君清才不对,任何一个女子在这种情况都有可能出手相助,唯独她,应该是袖手旁观和心里暗爽。这样的君清,太不正常,君匪莫名其妙地转着眼睛,无意中望到了人群外围,头戴帷帽的白衣男子。 是叶湑,一定是他,君匪遥遥望向远处的男子,却见叶湑抬起头,方向正对着君清所在的高台,她猛地回过头,那上面的女子面色突变,神情凝重,而目光又有些悠远,似在思忆什么。 君清紧紧攥着手心,叶湑清清浅浅的目光让她不由自主地回想,脑海中的记忆顷刻间如潮涌般重现。 临街的酒肆,正门灯笼高挂,洒下的光影映在青石板台阶上,平添了几分暖意,与偏僻后巷里清冷的光景大不相同。泠泠月光下,一道修长的清影由远及近,君清猛地从酒肆后门的青石台阶上站了起来,慌张地整理着坐久了而凌乱的衣摆。 “叶...叶师兄,是来小酌一杯吗?”她退让在一旁,被夜风吹得灰白的脸色又重新染上血色,“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陪君共饮。” “不必,我找你。”叶湑轻皱着眉头,话语比月光还要淡薄,他提起手中的包袱扔了过去,即便如此不近人情,君清仍是受宠若惊地掀开了包袱。 “叶师兄!这是......”她拎起一件女子裙裳,欲语还羞地望着男子清雅的侧脸,一颗心不受控制地小鹿乱撞。 “这不是重点。”叶湑朝包袱冷冷一瞥,双颊绯红的女子随之望去,整个人如坠冰窟,“你的意思是?” “如你所想,以女子的身份参加竞拍。”叶湑收回望向银两的目光,悄然转身,并不打算久留。 “叶湑,你以为......我凭什么要帮君匪!”她望着男子的背影,眼眶里的泪重重溅在青石板上,如愿以偿让叶湑回了头。 “凭什么。”无波无澜的话语从君清肖想了许久的薄唇说出,她不可置信地望着叶湑一点一点走近。 当君清的心快要跳出胸膛时,男子停了下来,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脸上窘迫的神情,“你说呢?凭你告诉萧逸...君匪的女子身份算不算?” 君清下意识地后撤了几步,张了张嘴,男子却没有给她任何辩驳的机会,“君清,你要清楚一件事,这是偿还,不是商量。” “那我呢?我助你离开长公主府,你又如何偿还?”她笑着反问,却听得叶湑轻嗤一声,“你以为若不是如此,还能留到现在吗?” 脸上的笑意蓦地僵在那里,君清望着再次走远的身影,紧握的手心几乎要抠出血来,“叶湑,你那般在意君匪,我不会让你如意的。” 男子的脚步顿了顿,头也未回,从从容容说道:“我似乎忘了告诉你,君匪有事的话,你,也一样。” 这漫不经心的话语如魔咒般在君清耳畔盘旋,她猛地回过神,狠狠咬牙对主场者说道:“这个人,我要定了。” 红绸之内的女子听言,再度挑开薄纱,不紧不慢地穿过前廊,转身从后面的楼梯走下高台,冷漠地穿过人群让出的路径,一步一步走向君匪,看似亲昵地贴近她耳边,极轻极浅地说道:“要不要把你揭穿呢?此时,此刻。” 叶槿悄然说完,站远了些,妆容精致的面孔淡漠而疏离,她的唇角几不可察地轻扬,优雅却挑衅地问道:“这位公子,你选谁?” “我选你,选你,只选你!”君匪在心里答道,她沉默了片刻,正想拔出短剑“手刃”情敌时,身前多了一道清隽的身影:“说吧,如何能罢休。” 叶湑取下帷帽,剔透的清眸染满霜寒,对面女子再见他时重新点燃的心慢慢凉了下去,她若无其事地莞尔一笑:“阿湑,这就是你对久别重逢的小姨,应有的态度吗?” 第16章 相爱相杀·叶湑 “小姨您好,我是叶湑的同窗,请多指教。”君匪恭恭敬敬地合拜行礼,眸光诚挚,满满的全是后辈对长者的尊重。 她满意地望着对方不复沉静的神情,施施然走到叶湑身旁,与他并肩而立,坦然地迎着女子嫉恨的目光,勾唇道:“叶师兄,这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 君匪拂开了叶湑护在她身前的手,拔·出了先前被中止的短剑,划着地径直朝叶槿走去,女子见此眸色微闪,仍旧固执地想要一个回答,试图证明些什么:“阿湑,若你饮尽那坛酒,我便离开。” “怎么?还不死心吗?”君匪笑意盈盈地转身,夺过了叶湑手中被揭开的桃花酒,仰起下巴,戏谑地扫向情敌:“我的酒,我自己喝。” 绯红的酒水从女子唇边滑至白皙的颈间,叶湑错愕地望着她,喉结微动,莫名地心绪难宁......问世间情为何物,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吗? 这番求证,叶槿再不愿意相信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输得彻底,她片刻失落后愈发斗志昂扬,轻咳几声郑重道:“诸位,在下有一事望周知,这位公子本是......” “叶湑,接好了。”君匪猛地把酒坛扔了过去,挡在男子出手前先发制人,她漂亮地甩出手中剑,一把抹去唇角的酒渍,在剑锋距叶槿不过三公时,“咻”地一个空中旋身,又稳稳回握住了剑柄,站立在她跟前,舔了舔嘴角。 “刀剑无眼,不服憋着。”她唇瓣开合,无言恐吓。 叶槿松开手,掌心的冷汗和着清风让她迅速镇定下来,未完的指控被这强势的压迫止在了嘴边,她不敢以身试险,平日的睿智周旋被对方一剑指喉乱了分寸。 君匪,她不仅是身负门规的玄机门弟子,也是性情古怪,阴晴不定的大楚长公主,这样的易于喜怒,让叶槿不得不掂量掂量眼前随时能穿喉的短剑。 “呵......”君匪轻嗤一声,果然没有赌错吗?名声这东西对熟悉的人而言无关紧要,但对不明真相的外人却是一把利器呢。 她眯着眸子,蓄势待发,场上的气氛霎时间凝重起来,几乎所有人都摒着呼吸静待下文,就连早已赶来,迟迟引而未发的玄镜也有些坐不住了。 恰恰相反,离事故现场最近的白衣男子静若秋水,波澜不惊,叶湑的眸光宠溺,温温浅浅地望着君匪的背影不动声色......他相信她。 “叶槿,你何必苦苦追着我,说啊!”执剑的少年陡然发难,她颤抖着手,微湿的眼眶通红,隐忍痛苦的神色让场中人几乎忘记了她才是拿剑相逼的那个人。 “君匪,你疯了吗,你是个女人......”叶槿连连后退,趁机躲开了锋利的剑尖,却见君匪狠狠摔了剑转身,少年震慑住台下纷乱的议论声后,回眸冷冷一笑,无比凄凉地喊道:“是啊,我是个女人...抛弃的替代品!” 话锋陡转,叶槿的脸色刹时如调色盘般精彩,台下人鄙夷的神色齐刷刷转移,她再要重申事实时,那头的少年已提起剑放在颈间,留下了两行清泪:“要我离开的是你,来玄机门纠缠的也是你,当真要我死了才肯罢休吗?” “君匪,你......”叶槿如何也想不到一个女子的脸皮能厚到如此境界,此刻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在众人眼中都坐实了背信弃义,逼人自戕的恶名。 “我什么我...我做错了什么,凭什么被你这个见异思迁的女人招之即来,呼之即去。”君匪把剑刃贴紧皮肤,伤心欲绝的模样看得台下来宾胆战心惊。 事到如今,他们心头的正义之火几欲喷薄而出,纷纷射向叶槿的目光似要把人刺穿,她见势不好,收敛好情绪,情真意切唤道:“我来,只为挽回你,你若不愿,我亦不再强求。” 一旁强忍的叶湑眼角微微抽搐,他由衷地叹服,君匪这人...有一种本事,能把人逼得和她一样,不按常理出牌。远在后台密切关注的许眠亦是同感,不愧是他看中的小师弟,和外面那些妖艳贱货不一样,她可比她们做作多了。 “哐当......”君匪热泪盈眶,横在颈间的短剑似无意识地滑落,她小心翼翼问道:“挽回我?你说的...可当真。” “自然,我是真的...喜欢你”叶槿见情况似有转机,顺着台阶陪她演下去,哪知这世上有一种套路叫厚积薄发。 “呵...当初是你要分开,分开就分开,现在又要用真爱把我哄回来!”少年捂着脸曲膝蹲在地上,任由指缝间的泪水不要钱地往下砸,待场中一片唏嘘声后,君匪见好就收,淡定地起身,好不哀怨地深化主旨道:“爱情不是你想卖,想买就能卖!” 演了这么久,老子就是卖艺不卖身,你来打我啊,君匪在只有叶槿能看见的地方抛了个风骚的媚眼,弱不禁风地迈着小步挪回了后台,给足吃瓜群众们广阔的想象空间,不多,也就能脑补出几十万字虐恋小说而已。 局面已定,叶槿冷着脸,无视那些指指点点,她走到叶湑跟前,极尽讽刺道:“没想到,一年未见,你的眼光会这般大不如前。” “是吗,可能我以前瞎。”叶湑笑得促狭,他拎起君匪的酒坛下台,没有多看叶槿一眼,自然也错过了她脸上不甘的神色......你瞎,是指看错了我吗?可是叶湑,你何时真正了解过我! 隐在暗处的玄镜默默注视着一切,他轻嘲着收回了迈出的步伐,对君匪的担忧在这时显得有些多余,这个孩子,懂得审时度势,揣摩人心,机敏应变的模样像极了当年的惜缘。 同样的,也和她母亲一样,为人过于正派,哪怕是使用手段也偏于光明正大,比起冷脸离开的那个女子,到底差了几分阴狠。 玄镜摇了摇头,暗恼自己又多管闲事,当年的教训难道还不够吗?他长叹一声,“唉~年轻真好,能折腾,不怕折腾,比不得啊,比不得!” “啊欠,谁在背后说我!”君匪堪堪走进后台,酝酿许久的悲惨形象一秒破功,她揉了揉鼻子,还未把残留的泪痕擦干,就被“埋伏已久”的少年大大一个熊抱勒得透不过气。 “小师弟,人才啊!”许眠捏着君匪的脸轻拭,乐呵呵道:“我还没见过师兄偷偷笑得那样开怀呢,你能想象吗?你们一个卖力哭丧,一个死命微笑,啧啧啧,绝配!” “你说的对。”叶湑提着酒坛进来,他眸光一瞥,泠然道:“许眠,放手。” “听到没?许师兄,快放开一个内急的人。”君匪狐假虎威,挤眉弄眼地跑远了,她此刻有一肚子水无处宣泄。 “师兄,那个女人冲小师弟而来,其实是针对你吧。”少年收回目光,百无聊奈地从男子手里拿过酒坛,眯着一只眼往里面望去。 “不尽然,给我。”叶湑并不打算让许眠知道君匪是女子,少年与自己殊途同归的身世让他一向对女子避之唯恐不及,能瞒着,也好。 “哼,我就不给,还有一口酒呢。”许眠捧起酒坛往后闪躲,叶湑也不依不饶,一来二去,两人顺理成章扭打在了一起,那酒坛被稍显弱势的少年轻踢到空中,叶湑立刻伸手去拦,少年灵机一动从袖中打出一枚暗器,把酒坛翻转后仰头去接酒水,却没料到被人抢了先。 流畅的下颌线,沾满酒水的唇,美则美矣,许眠心里却只剩下好大一个卧槽,他眼睁睁地望着叶湑把流出的清酒饮尽,那张白皙的面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红。 “我先回玄机门。”叶湑带着暂时还在线的清醒飞速离开,少年接下空荡荡的酒坛,独自苦思冥想......师兄你这么拼,难道是为了“口水”不留外人田? “噫......许眠,看我,叶师兄呢?”解决完生理问题的君匪连唤几声,才如愿以偿让少年涣散的眸光重新聚焦:“小师弟,师兄回去了。” “什么情况?”君匪扶额问道,为什么上了个厕所,世界就不一样了呢? “估摸是...回殿内解酒了。” “你他妈...让那货沾酒了?” 君匪痛心疾首地闭上眼,忍了忍没有说出口,她紧追而出,生怕再生变故。原著里的桥段,君匪还真的不能保证彻底杜绝,就像刚刚的撕逼,换了人,照样还得撕。 她的眸色黯了黯,这么说来,原著里叶湑醉酒后同君清之间发生的那点事也有可能重演,君匪的脚步不由自主加快,身后少年清朗的声音越来越远。 “小师弟,你去瞎掺和干吗啊?”师兄他喝了酒连自己都打,许眠抹了把汗,正要追上,却被人揪住后襟轻而易举拎了起来...... “掌门师伯?” “阿眠呐,一个两个撑场面的都走了,玄机门今年的菜色就靠你了。”玄镜放下少年,语重心长地说道,许眠闭着眼,唇角微抽,翻了好几个看不见白眼后,老老实实揽下了台柱子的活。 玄镜若有所思地望着少年的背影,他手中还紧握着君匪的酒坛......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却,不可说。 那厢,君匪一路翻山跃岭,再次来到后山防守阵时天色已晚,月光稀薄,她闭上眼,任汗水顺着鬓角滑下,再睁开,义无反顾地一路穿林过叶,久经晕头转向后,君匪终于拨开云雾见月明。 她瘫坐在地上,所幸,自己唯一值得称道的优点就是记性好,不久前的珠算考试之所以能得甲等,一方面是叶湑划重点的命中率,另一方面就是源于一目十行的记忆力。 君匪唉声叹气从地上爬起来,苦逼地翻过高墙,望着漫漫前路,她敛敛心神,一本正经说道:“地点:首席弟子殿,目标,拯救良家妇男!” 然而,良家妇男叶湑此刻一点也不好过,他呆呆地坐在殿前的青玉石阶上,掰着修长的手指无所事事,那双清冷的眸此时迷离得勾人心魄。 稀薄月色下,一双偏小的鞋停在他面前,叶湑突然抬起头粲然一笑,倏尔,他起身弯腰,倾向女子唇边,呢喃道:“君匪......” 这声轻唤惊回了君清的理智,她望着近在咫尺的面容,仅剩的骄傲也消靡殆尽,这般想着,君清顺水推舟地没有避开,她似做贼心虚地左右张望,顷刻间瞳孔猛地放大。 不远处双手环抱胸前,好整以暇望着一切的女子眸光清亮,似笑非笑道:“侄女儿,你如果觉得被当做替代品也无所谓的话,继续啊。” 君清的脸烧得通红,在君匪看透一切的目光下,她仿佛就像一个跳梁小丑,连多待一刻都是羞辱。君清逃也似地跑远,却听得身后始终淡然的女子轻笑道:“君清,尊严是自己给的,羞辱,亦然。” 她听言,脸更红了。 君匪回过头望着不知所云,乖巧抬头,软糯得不像话的叶湑,如水的面色瞬间波动起来,她呲着牙,揪着男子薄粉的耳根嚷道: “叶湑,你要是再跟人民币一样,老子就撕烂你!” 第12节 第17章 相爱相杀·叶湑 “人民币是什么?” “额,就是银子。” “你好肤浅啊~”叶湑一脸嫌弃地挪开脸。 “呵呵,你更肤浅,我是和外面那些妖艳贱货长得有多像,嗯?”君匪气急,双手拍打着他的脸颊,叶湑突然抿着嘴,闷闷不乐道:“我只想要你,看什么都像你,这里也有你,那里也有你,我很认真地数了......”他伸出十根指头,“可是怎么都数不过来。” “哎呦,看给您委屈的。”君匪握着他的手指向周围,“那你怎么不去亲那棵树,不去摸那座山啊!” “那些你都不动啊,肯定是生气了,太凶,我不敢......”叶湑反手把眼前活蹦乱跳的女子揽紧在怀中,薄唇凑近道:“让我碰一下,就一下,我还没有主动亲过你呢。” “等一下,我问你啊,是不是喜欢我?”君匪用指尖点住他的额头问道,叶湑一下就老实了,他低着头一言不发,不舍地把人松开了。 “不能说,君匪,你不要走好不好。”良久,他望着女子佯装离去的背影恳求道,君匪的脚步顿了顿,仍旧往前走。 “君匪......”身后突然一暖,她偏过头,正对着叶湑迷茫而无措的双眼:“我只有你了,只有你了。” “好,我不走。”你倒是松手啊。 “不行,锁住你才好。”叶湑扯下了女子头上的发带,握住她的手腕灵巧地打结,就在君匪以为这货是要把自己拴在裤腰带上时,他突然解下了自己的发带,同样在右手上挽了个结。 君匪莞尔一笑,同款手环吗?然而事实证明她又错了,叶湑指尖翻转,熟练地把两根发带的尾端一扣,那结环竟似手铐般紧紧纠缠住彼此,“喀哒,锁住你了。” “锁吧锁吧,静静等着你酒醒了一脸懵逼。” 笠日,晨光熹微,君匪眯着眼摸了摸身边的床塌,空无一人。她微微讶异,起身就看到了桌案上的信纸:静心研习剑术,门派大比我会去看,落款处未写名字,却画了一个她创的叶湑q版小人。 日落月升,季节更迭,等君匪又一次归剑入鞘再推开殿门时,迎面扑来的是春末夏初特有的暖意,漫山的桃花尽放,惊起一地寂静的喧哗。 君匪的心,却很平静,像极了她那把生满铜锈的短剑,迟钝而封闭,以至于再见到眸如新月的少年时,她的心也无一丝波澜。 “小师弟,别逞强,打不赢了千万叫停,知道吗?”许眠一如既往地语重心长,眉目清冷的女子只略略点头,他有些讶异,却没有多想。 敲磬声穿透耳膜,剑峰首席弟子萧逸如约守擂,一时间前赴后继的新弟子都败兴而归,就连许眠的心情也跌宕起伏,他没想到禁足于殿内的萧逸剑术会如此大幅提升,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担忧得望向君匪,女子容色如水,她轻扫四周,眸底一闪失落,不是说好会来看的吗? 耳边传来清响,萧逸的剑气带着远胜于先前的狠辣,君匪亦提剑相迎,虎口处被震得生疼,她连退几步,心中一片清明,叶湑没有赶来,怕是被有心之人拦住了。 远在玄都山脚下的客栈,妆容精致的女子放下茶盏,望着叶湑的背影笑道:“阿湑,两国之战你不管,连你父皇也不管了吗?” 男子沉默片刻道:“叶槿,被不在乎的人丢弃,和被寄托全部希望的人背叛,你觉得哪一种更致命呢?”他无视对方慌张的神色,冷冷道:“不要以为下毒控制那个男人后,整个祈国就是你的天下。” “相反,不要逼我把证据亲手呈给他,我也不会去替他解毒以讨他欢心,你说的那个位置我一点也不想要,你想要就自己坐吧。” “叶湑,为什么?你从来都不明白我对你的心意,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叶槿泪湿眼眶,怨叹道:“是啊,你是怪我废你内力送去大楚为质,可若不是这样,你能在恨你入骨的父皇眼皮子底下活到今日吗?” “呵...我若是你,就不会借着为别人好的名义成全自己的野心。叶槿,你扪心自问,我若不想要那个位置,你会收手吗?” “你不会,那个男人的毒你爱解不解,我来只是想告诉你,他若死了,我也绝对能让你成为群臣讨伐的罪人,孰轻孰重,想来我不必多说。” “你知道,你竟都知道......”叶槿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雪白身影,落寞地伸手去抓,却什么也抓不到。 此时,苦苦对抗萧逸的君匪有些力不从心,她凝聚起的剑气远不及男子的内力,而对方似乎料准了她不会认输,正一点一点消磨她的体力,眸底神色如看死人般笃定。 身上被划出道道剑痕,台下许眠和影六的呼喊在人群中渐渐淹没,君匪撑着剑望向四周,没有,还是没有,这个念头似燎原的火苗般在心头叫嚣,她望着萧逸一步步靠近,听着场下众人刻薄的话语,刹那间眼眸通红,她站起身,手腕微动,被萧逸打掉的短剑“咻”地飞回手中。 这一幕让所有在场弟子噤若寒蝉,眨眼之间,只见头发凌乱,唇边染血的少年邪气一笑,她双手结印,红唇轻启,手中短剑蓦地化一为十,如剑阵般呼啸而过,狠狠穿透萧逸的四肢百骸。 “啊......”痛彻心扉地惨叫声响彻山林,君匪收回了剑,虚影瞬间合为一体铿锵归鞘,众人心有余悸地望向匍匐在地的男子,他身上未流一滴血,面色却比纸片还要苍白。 “你要我的命,我只不过废了你的经脉,这种滋味,如何?” 君匪笑得诡异,她手腕翻转,短剑似有灵般凭空飞向身后,剑气逼开人群,准确无误地停在君清面前,“萧师兄,让你的女人也尝尝大庭广众之下衣不蔽·体的滋味如何?” “你......”萧逸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我怎么了,只许你划烂我的弟子服,不许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她舔舔嘴角,勾唇冷笑道:“别着急,这才只是刚刚开始。” “哗啦......”裂帛的声音在静得诡谲的空气中响起,浅蓝的弟子服顷刻间被剑气震裂,君匪收回短剑,猩红的眸里杀意毕露,生生吓得衣衫破碎的君清昏迷在地,不省人事。 场面陷入混乱,她一人,一剑,众弟子如见修罗般避让,许眠想上前阻止,却被周围无形的剑气震开。 情况突变,从高台飞身而下的玄镜堪堪护住少年,他迅速取下许眠系于腰间的剑穗,运内力打出后隔空束缚在君匪的短剑上,悠远的梵音霎时从剑穗上一大一小的两个青玉铃铛里传出,君匪的神情陡然变得痛苦,手中剑似被震慑,连带着她整个人都定住了。 清音不断,女子猩红的瞳色一点点褪去,她闭上眼,跌入了清寒的,淡淡幽冷梅香的怀抱。 “抱歉......我来晚了。” “掌门师叔,人弟子先带走了。”叶湑打横抱起怀中的女子,朝玄镜略略点头,一步一步极轻极稳地走远,身后的少年眸色复杂,沉默了许久,颤抖着开口问道:“掌门师伯,那剑穗是娘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为何...”能镇住君匪。 “阿眠呐,有些心思一开始就不应该,无关对错,你明白了吗?”玄镜怜惜地摸了摸许眠的头,少年眼眶微湿,从那日偷看君匪酒坛上被遮住的画作,知道是师兄后心里苦涩微酸的感受,他就明白不可能。 他许眠怎么可能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男子呢? “阿眠,君匪是女子。”玄镜长长叹息,他望着少年顿时苍白的脸色左右为难,有些话不可说,此时却不得不说,“还记得吗?你娘姓冷......叫冷惜缘。” “今日...是她的祭日,若君匪醒了,带她一同来找师伯,好吗?”玄镜轻拍少年的肩膀,有些事现在不面对,迟早都要做个了断。 “师伯,我明白了,阿眠会听你的话。”少年拼命扬起笑脸,粲然地转过头,泪如雨下。 君匪再醒来的时候,脑海里一片空白,叶湑近在咫尺,她的心却比任何时候都来得平静......“我没事。”她避开叶湑想要诊脉的手,握着剑推门而出。 “小师...,君匪,你醒了?”久候门外的少年别开脸问道,他刻意地拉远距离,君匪点了点头,她没有在意许眠僵硬而生疏的动作,只紧紧锁着短剑上系好的剑穗,问道:“这是什么?” “等下掌门师伯会告诉你的,先跟我来。”许眠惯性地伸出手,立刻又尴尬地缩回,叶湑静静望着这幕,隐约觉得少年不太对劲,他跟了上去,更多的是因为放心不下一反常态,冷清漠然的君匪。 掌门殿外,玄镜早已静候多时,他拦下了不远不近相随的叶湑,让许眠带着君匪先入内室。事到如今,有些话有些事,他理应惜缘代劳。 “阿湑,你不担心吗?”玄镜目光悠远,试探地问道。 “担心什么?” “这两个孩子年轻气盛,共处一室难免......”玄镜点到为止,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方的神情,却见叶湑沉吟片刻,眉宇间风光霁月如初。 “我相信许眠,亦从未怀疑过君匪。” 第18章 相爱相杀·叶湑 “甚好,想来阿缘也该放心了。”玄镜意味深长地望了叶湑一眼,递过去掌门玉印,“既如此你便安心去处理萧逸和君清的事情罢,待掌门大典过后,师叔我也能云游四海,自此无拘无束。” “弟子谨记。”叶湑双手接过,眉头却几不可察轻皱。 “阿湑,不必顾及师叔的颜面,我玄机门容不得勾结外人,迫害同门的弟子,既是咎由自取,就怨不得别人。”玄镜面色淡然,他给过萧逸很多选择,对方却偏偏选了旁门左道,年轻气盛难免会走错路,但这不能成为执迷不悔的理由。 “师叔,弟子有一事不明,若为掌门,何谓对错?”叶湑眉目舒展,唇角却漫过一抹苦笑。 “若我说,没有对错,你信吗?”玄镜长叹一声,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这一点,彼此之间心照不宣。 “弟子相信,身居高位,保全大部分人利益者即为对,事难两全,不免会有牺牲,这是上位之道,也是为君之道。”叶湑从踏入玄机门那刻就明白有些责任不可推卸,哪怕不喜欢,也要做好。 “能看得通透,自然会活得轻松些。”玄镜赞赏地点点头,“好了,去罢,师叔也得去看看那两个孩子了......”但愿阿眠,也懂放下执念。 光线微黯的内室,香炉上青烟冉冉,檀木灵牌上缭绕着经久不散的自然清香。 “许眠......”君匪望着少年逆光的侧脸清清冷冷唤道,她如何也没有想到,原主竟是许眠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当年冷惜缘以女子之身与师兄玄镜和师弟许攸同为首席弟子,因缘际会下她与许攸暗生情愫,之后却因为种种变故,许攸重伤,冷缘惜离开玄机门另嫁他人,而她当时腹中已有一对龙凤胎。 冷缘惜所嫁之人,正是大楚先皇,两个孩子降世后,她为保男孩儿免受皇室纷争,派亲信交由玄镜抚养,对外宣称只得一女,也就是后来的长公主君匪,而玄镜带走男孩后,谎称是孤儿寄养在许攸身边,却始终按照冷惜缘所愿没有告知。 新生的生命让许攸重新振作,他把毕生机关术倾囊而授,男孩亦不负所望,年纪轻轻就青出于蓝胜于蓝,他天资聪颖,许攸以为慧极必伤,遂取名为“眠”,希望他在情之一事上能晚些开悟......耽于情的人,在机关之术上,可以成为一个优秀的匠人,却成为不了卓绝的大师,一如他自己。 然而好景不长,九年后冷缘惜因沉疴离世,许攸心念俱灰,亦追随而去,留下不过十岁的许眠孤苦无依,也是这时,他遇见了被祈国送来的叶湑,两个同病相怜的孩子在彼此的青葱岁月里扶持生长,历经流年砥砺,被打磨成如切如磋的翩翩儿郎。 “许眠......”君匪敛敛心神再次唤道,她望着将要燃尽的半柱香提醒道,忽明忽暗光线下的少年神色莫辨,他突然从身后把女子紧紧抱住,带着哭腔道:“小师弟,就半柱香的时间,半柱香时间你不是我的妹妹。” 君匪愣在原地,心湖好似被人投入了一颗小石子,仿佛死水微澜般,她没有推开少年,任由他把头埋在颈间,静静感知着热泪灼伤皮肤的痛痒,香炉里的灰烬快要积满,颈间也好似被洪水席卷般潮湿,她望着火光零星的残香,惊觉肩上一轻,窗缝里灌进的冷风扫在空荡荡的脖子里,凉得彻底。 “许眠,一起替娘上柱香吧。”她的心微澜后再次沉寂,轻轻点燃檀香后走向背身立在角落的少年。 许眠又往前走了几步,直到无路可退,他闭上眼,向后伸出手制止道:“小师弟,你别过来......”他深吸一口气,哑着嗓子说道:“你一过来我就不想做个好哥哥了。” “好,我不过去。”君匪独自上完香,轻轻推开房门悄然离去,她此刻唯一能为许眠做的,就只有不打扰。 一路走至殿门外,开得最盛的那棵桃花树下,眉目清隽的男子温雅浅笑,轻唤道:“君匪,我们回去吧。” 熟悉的弟子殿内,叶湑端着方方正正的竹盘走到面色如水的女子跟前,打开她的掌心,用竹盘上的棉布和药水细心擦拭君匪虎口处被震开的伤口,待化掉脓水后,他揭开一旁白玉小瓶上的木塞,顷刻间一股清浅的药香弥漫在彼此的鼻息之间。 “有点疼,忍一忍。”他凑近轻轻呼气,女子的手却陡然收了回去。 “不要。”君匪紧握手心,丝毫不在意鲜血再次从伤口裂出。 “好,理由呢?”叶湑语气愈发柔和,君匪的异常他早就发现,越是这样,他越要用足够的耐心包容她。 “这个药膏太贵了,浪费。”君匪认得这是玄机门的高b格伤药——九花寒玉膏,一点千金,她拒绝。 “那这样呢?可以吗?”叶湑突然狠狠一掷,白玉小瓶霎时碎裂,在君匪惋惜的目光中,叶湑再次打开她紧握的手心,一点一点用碎片上的膏药涂抹。 “等等......”君匪微微皱眉,仍旧淡淡然地说道:“多抹一点,不要浪费。” “好。”叶湑无奈浅笑,待用雪白的锦布包扎好君匪的伤口后,他牵起她的手往制药房走去。 走过一排排密密麻麻,存储药材的正方抽屉,叶湑把君匪带到最里面的冰室,他脱下外套拢在女子身上,无奈又宠溺地说道:“进来看看。” “......” 满满当当的白玉小瓶规整地层叠摆放,数量之多有如批量生产,君匪愕然道:“不是说一年仅一瓶流传于世吗?” “没错啊,但这不代表一年只制出一瓶,一次解决,慢慢卖不是更好吗?”叶湑边解释边牵着她走出冰室,寒气太重,他担忧身旁的女子受不住,何况她的伤还未好。 “叶湑,你是不是很有钱?”君匪突然问得很直白,男子粲然一笑道:“还好,足以为聘。” “你要娶我?!”她惊呼。 “是。”叶湑眸光诚挚。 “可你从未说过喜欢我。”系统没有提示好感度达到临界点,君匪的心本能地微动,却很快又被莫名地压制下去。 男子久久没有回答,君匪不想再理会,若非原主的心愿她也无心纠缠,喜欢与不喜欢与说不说出口无关,说出口的未必真心,藏在心底的也未必有假。 “叶湑,九花寒玉膏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她转开话题,随口问道。 “九花寒玉草的噱头而已。” “你的意思是,这里面的药材和九花寒玉没有关联?”君匪此刻只有一句什么鬼,不知当讲不当讲。 第13节 “是。”简洁明了。 女子面色陡然薄红,“当初,长公主府刑室,我,扔给你这个药膏时,你的想法?” “额?大概是...此人,多半有病。”叶湑答到,君匪的脸色越来越黑,“喏,还给你,退货。”她把怀里藏得妥帖的药瓶扔了过去,伸出手,小眼神一目了然。 “江山为聘,能还清吗?”叶湑握住君匪的手,询问道:“祈国与大楚战事在即,你想如何?” “自然是守故国。”站在原主的角度非如此不可,若单纯对现在的君匪而言,江山谁拥都好,别碍着她就成。 “好,萧逸和君清,又如何?”叶湑再次认真问道。 “随你。” “等一下,我还有个问题。”君匪望着叶湑走远的背影,直觉地问出口:“九花寒玉草...真的存在吗?” “是。” “在哪里?” “在我心里。”叶湑笑着走远,君匪摇了摇头,抛之脑后。 三日后,掌门大典如期举行,玄镜最后一次装完逼就立马卷起包袱,当个甩手掌柜游历去了。 掌门殿前,偌大的练剑场上,玄机门全体弟子整齐划一地执剑站立。高台之上,雪衣飘渺,恍若谪仙的男子静沐在暖阳中。 加冠在即,医峰掌峰人以长辈的名义替叶湑主持典礼,老者目光和蔼,伸出手欲替他取下发带改加掌门玉冠。 “师傅,请等等。”叶湑轻声止住了老者的动作,他无波无澜的眸光望向台下,人群之中并没有那道一眼就能认出的身影。 “阿湑啊,她怕是不会来了,就由师傅代劳吧。”老者摇头轻叹,自己的徒儿哪都好,就是执拗得狠,表面上温温和和,骨子里却比谁都要倔强。 “师傅,她会来的......”她答应了亲手替我束发加冠。 “好,好,便再等等。” 远山点黛,翠竹环绕下的藏剑阁显得幽静而神秘,君匪持着首席弟子令打开了层层繁琐的机关。 萧逸被逐出山门后,首席弟子之位就顺理成章由门派大比中“一枝独秀”的君匪接替,此时藏剑阁人迹罕至,万事俱备,承诺系统的东西也将唾手可得。 想到此,君匪穿过重重关卡,飞快地赶往顶层,她试图联络系统问清所盗之物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应,待推开最后那扇门时,她整个人猛地僵立在那里。 “君匪,你怎么在这里?”少年愕然回眸,他放下手中关于机关术的古籍,心中有些莫名。 “我来找你。”君匪瞬间镇定。 “剑术,给你。”她从怀中拿出默背的无情剑法递到少年手中,许眠愣了愣,犹豫片刻接住笑道:“多谢,飞行器也有很大进展,接下来我会闭关一段时间静心研制。” “好。”君匪点点头,她知道少年闭关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自己,没有点破,只是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哈哈,其实也没什么。”许眠打破尴尬说道:“从前是和师兄他们轮流看守这顶层的门派之宝,如今也没必要了,我只是习惯了而已。” “门派之宝?” “对,世人传得神乎其神的九花寒玉草,其实没有起死人,肉白骨那么夸张,不过把将死之人从阎王手里夺回来还是绰绰有余的。”许眠轻笑着解释道,他一直躲闪着君匪的目光,并没有发现女子突然苍白的脸色。 “现在呢?现在在哪里?” “九花寒玉草吗?大概......融在师兄的血液里了吧!” 第19章 相爱相杀·叶湑〔完〕 君匪和许眠分道扬镳后匆忙赶往掌门大殿,她此刻心急如焚,隐约察觉到系统给的剑术有问题,自门派大比后,她就像变了一个人。 清冷,决绝,心如止水。 君匪猛地停下脚步,脑海里一团混乱,系统仿佛死了般久久没有回应,她控制不住地焦灼,腰间的短剑产生共鸣般轻轻颤栗,她伸出手欲压制住想要出鞘的剑,动作却慢慢变得僵硬。 额头上的冷汗顺着鬓角而下,君匪抬起脚拼命想往回转,身体却不受掌控地继续向前,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向前,向前。 苦苦挣扎的每一秒都是煎熬,君匪只觉全身的血液都烫了起来,瞬间把她的清醒灼烧得一干二净,她痛苦地阖上眸子,眼前大片大片触目惊心的血红迅速蔓延,像是无情吞噬一切的火光。 手中剑徐徐散发出诡异的黑气,剑身上的青铜锈迹还泛着森冷的寒光,君匪慢慢抬起眼睑,放大的瞳孔里一闪而逝刺目的猩红。 她归剑入鞘,一步一步踏在通往掌门大殿的青石长阶上。 高台之上,静坐的白衣男子眸光忽亮,他站起身来,哪怕是尽可能地压抑,微皱的衣摆还是泄露了他的慌乱。 “阿湑,别急。”一旁的老者轻笑着,他把呈放玉冠的金丝楠木盘递到男子手中,远远望了一眼未来的徒媳,满意地离开了。 远处,漫山的桃花开到荼靡,叶湑望着一点一点靠近的女子,突然觉得,世间的山水也不过尔尔。 他唇角轻扬,悄然绽放出在心中练习了千百遍的灿烂笑容,却见女子眸光微闪,她轻轻侧身,扣在剑柄上的手指死死蜷缩着。 “杀了他,杀了他......”尖锐刺耳的声音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回荡,君匪紧握着掌心,几欲抠出血来。 “破情绝爱,尔自逍遥!”那声音仍不罢休,她瞳孔的颜色突然在红黑之间变换,快到几乎察觉不出。“系统!你出来!”君匪不受控制地提起剑,拼命地在心底呼唤,意识却在此刻全然涣散。 “咣当......” 金丝楠木托盘轰然坠地,精致的玉冠摔得粉碎,叶湑想捡回来,却惊觉一动也动不了,他缓缓收回想揽女子入怀的手,麻木地握上了胸前滴血的短剑。 “君匪,不要......”他隐忍着痛楚轻唤,诛心的剑却仍未停下,狠狠划破男子的手,剔出白骨,又深入心口半分,鲜血从剑身迅速向周围晕开,他胸前雪白的衣衫被染红,触目惊心。 君匪的眸却比这还要猩红,她望着剑上的青铜锈一点点褪尽,不知厌足地向前抵进......剜心的痛入骨噬髓,叶湑的眸底一片苍凉,他松开皮肉翻卷的掌心,艰难地取出袖中玉笛,横在失血的唇边轻轻吹响。 熟悉的曲调有气无力地呜咽着,女子手上的力道不自知地减轻,她的目光变得迷茫而专注,一眨不眨地盯着染满血迹的玉笛。 “砰......”重物坠地的响声盖住了那一点点笛音,君匪怔愣地望着倒下去的叶湑,后知后觉地捂住了自己的心口,她突然扔掉了饮尽鲜血后清洌得发亮的短剑,跪在地上不可置信地连连摇头,那双紧闭的眼眸里,流出的血泪把巴掌大的脸染得面目全非。 直到这刻,被剑气阻绝的众人才能靠近那双在血泊之中的人影,医峰掌峰的老者及时稳住场面,不敢再耽误分毫,竭尽所能施救爱徒。月上稍头,掌门殿内来来回回端出一盆接一盆血水,玄机门此刻混乱不堪,只剩两处安稳如初,一处是许眠闭关的洞穴,另一处是距此不远的暗室。 暗室中,君匪悠悠转醒,手上,脚上全被手臂粗的铁链锁住,她打量着周围阴暗潮湿的环境,一头雾水,只好再次尝试联络系统。这次,冰冷的机械音适时响起:【宿主,叶湑的好感度已到99%,我提醒了,只是你被心魔困扰没有听见。】 【之前...为什么不出声?】君匪听言,冷冷质问。 【你入魔太深,我无能为力,修仙界的无情道本就如此,若做不到破情绝爱,就会毁于一旦。】系统认真地解释道。 【呵……你要的东西是九花寒玉草,对吧。】君匪艰难地起身,倚靠在墙角问道。 【没错,它的灵气能淬练你手中的短剑,脱胎换骨之后的虚弥剑能从这个世界带走。】对我对你,都有莫大的裨益,君匪闭上眼没有再回应,空气中似乎有不同寻常的甜味儿,她浑浑噩噩地陷入梦乡,失去知觉。 殊不知,玄机门外,已有翻天覆地的变化......两国边界烽火漫天,飞箭流矢,硝烟一触即发。不过短短几日,守卫大楚皇城的三处要塞,函谷关,雁回岭,邕天城,一一被攻城略地。 大楚士气一派低靡,而领兵的主将早在收到从玄机门传来的一封加急信函后,就快马加鞭,不眠不休地朝祈国皇城赶去。影七落脚客栈后,换去了风尘仆仆的外衣,一番伪装后潜入了皇宫。 凤鸾殿内,依旧是阴冷潮湿的环境,君匪却连抬起手上铁锁的力气都没有了......“如何,手筋脚筋尽断的滋味,如何?” 女子脱下正红宫装,舀起木桶里的盐水,从头到尾把君匪浇了个遍,她捏起对方苍白的脸颊狠狠道:“我告诉你,阿湑若有事,你会生不如死。” “你是...叶槿。”君匪眯着眼睛,有气无力地喊道,时过境迁,她到底没能躲过原主的结局。 “是我,时间也差不多了。”叶槿恶嫌地擦了擦手,向暗处吩咐道:“来人,解了镣铐,把她丢进斗兽场。” “是。”黑衣人尖细着嗓子应道,恰在这时,密室外传来她心腹婢女的暗号,叶槿眸色一紧,连外裳都未来得及穿上就朝外走,匆匆提醒道:“莫公公,摒退所有闲杂人等,本宫要斗兽场内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奴才遵命。”莫公公扔下君匪,阴阳怪气道:“哼,老身一会再来收拾你。”他匆忙离去,紧锣密鼓地开始增设斗兽场外的把守,毫不吝惜地一重接一重。与此同时,影七趁兵力调离,悄无声息地潜入密室,只一眼就眸底通红,“公主,属下来迟。” “你过来,扶我起身。”君匪望着被边关风沙磨砺得沉稳坚毅的少年勉力一笑,影七转过头胡乱地抹了把脸,走上前,小心翼翼撑起轻若羽毛的女子。 “答应我一件事,好吗?”君匪费力地取出怀中早已写好的血书。 “好,你说...我什么都答应。”少年接过刺目的布帛,晒得黝黑的脸上冲刷出两道泪痕。 “保住...大楚。”君匪痛苦地挤出这轻若鸿毛,却又重如泰山的四字,她用尽全部的力气握紧影七的手,以此告诉少年没有退让的余地。 “好,我先带你走。”少年试探地想要抱起君匪,却被她冷喝制止:“影七,这是命令。” “走,立刻,马上!”她背过身,语气不容置噱,影七的唇几欲咬破,门外脚步声越来越近,他艰难转身,眼泪却再也止不住。 走不了的......彼此心知肚明,他带着她,出不了这戒备森严的皇宫。君匪闭上眼,任由走来的莫公公拖拽着摆弄,心绪却早已飘远。 斗兽场内,饿足几日的凶兽聚在一处,齐齐盯着上方两眼放光,露出獠牙的血盆大嘴里源源不断地渗出口水。 它们觊觎的不是别的,正是被绑住双手吊在粗壮树杈上的君匪,百年的大树高耸入云,伸至场中的粗壮枝干轻而易举地挂着凶兽们垂涎的“食物”。 平日里恐惧的嚎叫声就在脚底下十米之内响起,君匪的心却异常平静,反正她也活不长了,怎么死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就是被断掉手筋处系着的麻绳弄得有些痒,不疼。 那麻绳出乎意料的结实,一圈圈锁着绕过枝干,最后紧紧绑在凹凸不平的大树主干上。君匪微眯着眸子,她现在很安全,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绳子末端被人点燃了。 周围很静,静得能听见风吹落叶的声音,依稀还有越来越近的急促呼吸声,她睁大眼睛望向远处围栏护住的长长过道,有些懵。 叶槿的身影从余光中一点点现出来,随之是架在她脖子上那柄熟悉的短剑,虚弥剑,最后......是那张苍白胜雪的清隽容颜。 几日不见,命悬一线的男子瘦了,身上纯白的弟子服被风鼓起,吹得有些猎猎作响,整个人伶仃得仿佛下一秒就要随风而逝,他望向快要烧到君匪的麻绳,古井无波的眸微动,握在手中的剑却一刻也不敢放松:“叶槿,放了她。” “哈哈,她可是要杀你,我不过是断她手筋脚筋,这点程度......” “闭嘴,你怎么敢!她就是真要了我的性命,也容不得你伤她一分一毫。”他猛地划破叶槿颈间的血管,漠然重申道:“放了她。” “哈哈哈......你杀了我吧,反正黄泉路上有她相陪,哈哈。”女子捂着流血不止的脖子,神色突然变得狰狞,发了疯似地大笑。 “叶槿,最后一遍,让你的人救她下来。”叶湑缓缓收回短剑,目光释然,语气竟是前所未有的心平气和。 “叶湑,你看,你救不了她的。”叶槿陡然止住笑容,望着还差一点就要烧尽的绳子冰冷宣判。 “是,我救不了。”叶湑逆着光,眸底的神色晦暗不明,突然间,他提起短剑飞身而下,整个人身形不稳地摔入斗兽场中。 顿时,叶槿狠狠跌坐在地,面如死灰......是她亲口吩咐,未等她出去,无论发生什么动静,外面的暗卫都不许进来,她一开始就断了君匪的后路,却没料到叶湑会为她做到如此。 叶槿紧紧握着围栏,身体发颤,却没有勇气迈出去半步。她想,自己对叶湑的爱,在这一刻显得那样卑劣和不值一提。 此刻,横挑而出的树杈上,君匪拼命地转动着伤痕累累的手腕,她望着场中提剑厮杀的叶湑,头一次觉得手腕上的绳子烧得太慢了。 情形越来越凶险,君匪咬咬牙,狠狠扭断手腕关节,让自己猛地掉落下去,却没有想象中被撕得四分五裂的痛楚,她嗅着熟悉的清寒梅香,心满意足地搂紧了叶湑的腰。 “别怕。”他提着剑和残余一半之多的凶兽对峙,这些猛兽似通人性,被男子视死如归的气势震慑,暂时远远观望,警惕地伺机而动。 叶湑半点不敢松懈,他大病初愈,这番已经精疲力竭。唯一所想就是多杀一头,怀中女子多一线生机,若实在无法保全,他就挡在她前面,唯愿能够满足这些凶兽的胃口。 “叶湑......”君匪突然唤道,她听着系统的提示音,轻声问道:“你是不是喜欢我?” “是。”叶湑下意识把她搂得更紧……“喜欢你,想要你,只能是你。”他哽咽着,似察觉到君匪已濒临弥留之际,那双多年来至多通红过的双眼濡湿一片。手中剑蓦地被他放下,通透空寂的眸中再无丝毫留恋。 这剑,既是为她而执,也只能为她舍弃得如此干脆。 叶湑笑着取下彼此的发带,如醉酒那日熟练地挽结,他捂着胸前再次崩裂的伤口,轻声问道:“君匪,你何时喜欢我的?” “这一刻......”你跳下来的这一刻。 “那就好。”他扣紧发带锁住彼此,闭上眼,任由凶兽逼近。 所幸,这样一剑诛心的痛,初见那日我未曾施加在你身上。 第14节 第20章 许眠番外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又是一年冬雪初融,玄都山星罗棋布的桃花树迎着春风,抽出了翠得发亮的嫩芽。 掌门殿前,年数最久远的那棵桃花树下,悠悠弥漫着一股清洌的酒香,和着泥土特有的气息,不动声色地钻进了影四影五的鼻子里,双生子似有感应般微耸鼻翼,有些鼻酸。 “掌门,今年入选的新弟子都等在殿内了。”他们异口同声,音色微哑,像是人到中年的低沉。 树底,刨开泥土的那只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修长的手指安放好稍显陈旧的酒坛后,不疾不徐地洒上土,压实,封存。 “这是第几届弟子了?”清朗若碎玉的声音,仿佛多年未变。 “回掌门,第三十二届。” 男子站起身,没有再说话,他挑下一树桃枝,从宽大的云袖里掏出一段红绸束上,再松手,晃动的枝丫似火在烧,比天边的红霞还要浓烈。 “掌门,请。”影四影五伸手相邀,双生子眉宇恭敬,连眼角的细纹弧度都一样。 男子微微颔首,拂去衣袖上的零星泥土,再转身,眉眼如故。 身后,清风徐起,三十二条祈福红绸振风摇曳,喧闹而寂静。 掌门殿内,新进的弟子面孔稚嫩,青春洋溢,影四影五立在一旁相视一笑,无论历经多少届弟子,他们的眉目多多少少和那两个人有些相似。 “诸位,尔等束发,发带等同守礼,当洁身自好,清心寡欲。若遇命定之人,方可摘下,一生一人,不可悔也!” 男子的声音纯粹而干净,用和缓低沉的语调说出,简直......犯罪,不少女弟子偷偷抬起头打量,只一眼就双颊飞红。 “掌门,您的发带呢?”更有胆大者,光明正大地盯着他的面容,鼓起勇气问道。 桃花眸里,刹那恍惚。 “发带吗?”许眠捻了捻手指。 “已成齑粉。”被我亲手碾碎。 “嘶......”一片唏嘘声此起彼伏,年轻的弟子望向上座之人,依稀可见那人少年模样,只是眸底多了一抹化不开的寂寥。 这样年轻,当真是仅用短短三十年就窥破剑道,问鼎仙途的第一人吗? “掌门,无情剑道,能驻守容颜吗?”有人问出了所有弟子的心声。 “呵......”训示已完,许眠走向殿门,室外的光线溢满门扉,芝兰玉树般的身影,形单影只。 “无情即无伤,无伤亦不老。” 一室寂静,年轻气盛的弟子眸尽向往,影四影五摇摇头跟了上去,岁岁年年人相似,但真正能破情绝爱的人,又有几个呢? 他们自认做不到,就连掌门,他今日的修为也是一份机缘,缘于那个心照不宣,从不提起的名字。 君者,多为男子,匪者,少有女子。君匪,君匪,这届新进的女弟子在一处轻声念叨着这个名字。 她叫温软,温言软语的温软,性情却一点也不似这个名字,此刻,她偷偷溜进门中禁地,原以为会是一片荒凉,却没想到这看似废弃的弟子房内会别有洞天。 很明显,有人精心修缮,弟子房的内部空间似被扩宽,比她们住的好了不知多少倍,温软抹了一把桌案,纤尘不染。 她微微讶异,寻觅着有人存在的蛛丝马迹,而后发现了君匪这个名字,在一个古怪的,像大鸟一样的木质东西上面。 像机关,像武器,总而言之,和玄机门半点不沾边,温软很小就听父辈提起玄机门,这个神秘的地方,有着世间最精妙的剑术,却未曾听说,会有机关术,医术之流。 温软没有过多纠缠这个问题,反正她来这里,为的也不是这些,她只是想找到,掌门自毁发带的原因,想知道,那个惊才绝艳的男子,不为人知的过往。 “喵呜...”慵懒的猫叫声惊醒了温软,她循声望向窗框,雪白的一团窝在那里,无端惹人怜爱,她伸出手,被猫儿抓出了三道血痕。 “雪团,过来。”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温软忘记了呼痛,圆溜溜的大眼睛黑白分明,一眨不眨地盯着笑意清浅的男子。 “掌门,弟子知错了。”私闯禁地,是她不该。 “你倒是,像她的很。”许眠走到大型飞行器面前,伸出手抚上了那两个字。 “掌门,这是何物?”温软没有听明白,却本能地不想问清楚他口中的她是何人。 “这是...欠一个人的承诺。”许眠坐下来,望着女子相似的神情,低沉道:“你愿不愿意,听一个故事?” 许多年前,热衷于机关术的少年闭关钻研,他承认,也是有逃避的原因,就这样,他一个人,不眠不休地寻找与世界的和解。 这个世界,对他开了一个玩笑,一个沉重的玩笑,他以为不问世事,时间会让一切好转。 后来,他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命运,捉弄了你一次,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他研制成功再出关的时候,收到了一封信,一封早就写好的信,她说,希望将他的成果运用到战场上。 当然,他立刻交授影四影五,飞行器大规模制成后被送往大楚军中,以及其他有利于对敌的机关,而他自己,操控着还不熟稔的飞行器,一路赶往祈国皇宫。 万幸,还来得及,他从高空而下,贴着地面拉住了师兄的手,他的怀里,抱着了无生息的女子,离开斗兽场后,师兄冷静异场,他亲手送她入土为安,亲手把门中事宜安排妥当,亲手在她坟前自行了断......筋脉尽断而亡,师兄连死,都没有原谅自己。 她尝过的苦痛,师兄亦然。 “掌门,你喜欢她,对吗?”少女突然问道,一颗心忐忑不安。 “我自然是喜欢她的。”许眠轻笑一声,温润如玉,“她是我在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 温软凝着他的笑意,突然就明白了,为何最孤独的人最亲切,最难过的人笑的最灿烂。 这是因为,他们不想让其他人遭受同样的痛苦。 “掌门,玄机门弟子一律以君字辈为尊,是因为她吗?”温软突然想到,玄机门首席弟子无论先前姓氏为何,首席弟子礼过后,都会改为君姓,三十二年来,从未变更。 许眠没有回答,他抱着雪团离开,最后说道:“擅闯禁地,只此一次。” 可惜,温软第二次单独再见到许眠时,又犯了错误。 当年许眠闭关的山洞早已另作他用,温软偷偷跑进去,她想了解他的过去,却发现了他不为人知的一面。 青衫磊落,温文尔雅的男子哪怕沾一点血腥都似玷污,温软望着用剑术折磨女子的许眠,紧紧捂住了嘴。 “出来!”他冷冷呵斥,收回了染尽鲜血的剑,那女子气息微弱,行将就木,温软战战兢兢走上前,她原以为那女子会必死无疑。 “掌门,我...” 男子没有理会,他指尖轻动,源源不断的月白流光窜入满身血痕的女子体内,女子抗拒着,痛苦地大喊:“许眠,你杀了我吧,求你,求求你。” 温软不解地望向目光清寒得刺骨的男子,他擦拭着剑锋,冷冷道:“叶槿,手筋脚筋尽断的滋味如何?” 温软望过去,脏兮兮的女人两手两脚上伤可见骨,更可怕的是,有三十多道陈年的伤疤,交织错落,丑陋而可怖。 “掌门,我...”她咽了咽口水。 “第二次,事不过三。”许眠轻轻暼了她一眼,温软愣了愣,头也不回地跑了。 第三次单独见到许眠的时候,她第一句话是这样说的。 “掌门,这不是禁地,我来看风景。” 漫山的桃花开遍,地下长眠着一双人,许眠轻轻洒着每年从掌门殿前取出的桃花酒,面色如水。 “你不该来这里。” “掌门,我只是想多了解你一点点。”温软如实道。 “什么?” “许眠,我想了解你,我想跟着你,我喜欢你。”她一口气说完,一张俏脸通红。 寂寂风声呼啸而过,温软等了许久,身前的男子回眸,一如初见时倾城。 惊鸿一瞥,见之不忘。 “抱歉。”他说。 温软的心生疼,她以为他对自己足够特别。 “为什么?”她问。 许眠握紧手中剑,没有回头。 “许眠,她已经不在了。”温软两眼潮湿,不争气地带着哭腔。 “我知道。”他眸底一片清明。 只是...... 我心,有一座孤城,万仞高,只一人,我愿许她入城,若那人来不了,倒不如独守此城。 第21章 立地成魔·君沅 【系统,你是不是坑老子?】君匪捂着心口,微疼。叶湑那样一个克制如斯的人,泪水溅在她脸上时,她的心,还是不受控制地动容。 【宿主,先解决眼前这个。】系统没有多言,一个传送,君匪彻底懵逼了。 她睁开眼,熟悉的首席弟子殿前,空气中传来清淡的橘子花香,还有一道搁现代就是“开口跪”的少年音,“师叔,我不喜欢年纪比我大的。” 君沅转过身,精致如玉,仙气十足的脸上漾起邪气的笑意,那双眼睛眸色极浅,淡漠得丝毫不染红尘烟火气,“还有...我不喜欢体型丰满的女人。” “卧槽,你小子什么意思啊。”君匪猛地提起脚,想踹开眼前骄傲得和孔雀一样的少年,却没想到抬脚会如此费力,她往下一扫,咽了咽口水,“遭了,这原主也太丰满了点。”但不能输了气势,她轻咳一声,“老子还不喜欢小白脸呢。” 她转过身,艰难地回头一睨:“尤其,是嘴这么欠的小白脸。” 【宿主,禁止ooc,扣除五点逼格指数,根据上次任务相消减,目前—250。】 【呵呵,莫管老子,紧老子克。】君匪摆摆手,颇为潇洒的往前走,还没几步,就气喘吁吁,她随便找了个树荫瘫下,利落道:【系统,剧情!】 【很明显,原主是个月半子,还是个被人嫌弃的月半子。】 【胖子怎么了,老子就喜欢这肉肉的手感。】君匪笑着捏了捏圆润的脸庞,多喜庆啊。再说,胖子那都是潜力股,我胖我瘦了美啊,你瘦再瘦还是吃藕啊。 【咳咳,目标对象——君沅,修仙界天资卓绝的骄子,小粉丝可以绕玄都山一周,为人高冷,谁都不让碰。】系统不忘评价,【比之叶湑的外冷内热,这小子是实打实的表面淡漠红尘,温润得岁月静好,骨子里却是寒到彻底。】 【不对吧,他刚还逼逼我胖来着,不符合人设啊。】君匪打滚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撑着三下巴问道,脑海里少年带点邪气的笑容,显然比系统的描述生动了不知多少倍,明明就很贱啊! 【没错,你知道,修仙很无聊的,君沅多年来唯一的乐趣,就是欺负他修了几十年还不及他一半修为的师叔。】系统接着道【这个界面的任务很简单,原主没别的要求,只是不想让君沅娶掌门的女儿。】 【哈哈,你的意思是让我捣乱吗?放心,这个我擅长。】君匪乐呵呵地坐起来,这下还不用我减肥了,多好。 【注意,原主性格绵软,不要有什么过激的行为,剩下的,随便你作。】系统交待完就不管了,君匪也懒得多想,索性懒洋洋地晒着太阳,打起瞌睡来。 “哗啦...”君匪是被一桶水浇醒的,她抹开脸上的水,睁开眼,环视四周,特么的竟然没有人,她咬咬牙,怒道:“要是让我知道是谁,我一定暴打他一顿。” 第15节 “嗨,小胖,往上看。”清洌干净的声音从树上传来,君匪抬起头,狠狠瞪了笑容莞尔的君沅一眼,偏对方还朝她晃了晃手,亲切地打招呼,“下午好啊。” “好个鬼,你给我下来,听到没?”君匪甩了甩湿成一团的头发,叉着腰,气势汹汹地喊道,“你小子,下不下来?” “不,”君沅轻挑眉梢,修长的手指拿起水桶里的荔枝,细致地剥起起皮来,君匪见此,一张本就比普通人白皙太多的脸颊变得惨白,“难怪,难怪那水冻得她一激灵,敢情他用的是冰镇荔枝化了的水。” “小子,你真不下来?”君匪望向优雅地把白嫩嫩的荔枝果肉送到嘴边的少年,最后一次警告,回答她的,却是被剥得完完整整的一个荔枝皮,迎面而下,正好砸在她肉肉的塌鼻梁上。 “混蛋。”君匪气急,也不管系统的提醒,抬起脚,狠狠踹了大树的树干一脚,果不其然,大树被她这脚震得几乎要倒下来,电光火石间,一棵圆润的黑核打进树干,这份看似渺小的力道竟又让大树重新直立起来。 君沅舔舔嘴角,笑容更加明媚,“小胖师叔,你是想打我吗?” “*!”君匪伸出中指朝他一比,忍住了怒意,刚刚又被周扒皮系统扣了五点逼格指数,她哪都不好了。狠狠望了君沅一眼,她头也不回地走远了,“得意吧小子,你等着,老子要让你这辈子都娶不到媳妇儿。” 身后,一身冰蓝首席弟子服的少年掏出锦帕擦了擦手,漂亮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困惑:“这小胖怎么不一样了,看见荔枝也不眼馋,本来还想给她吃的。” 他砸砸嘴,太甜了,这种东西,也就那小胖子能受得住,君沅放下水桶,飞回了首席弟子殿。这个地方,是玄机门历代首席弟子入住的地方,只不过到了他这代,把门前灼灼其华的桃花全挖了,种上了橘子树。 原因嘛,很简单,桃子太甜了,他更喜欢带酸的橘子。 入殿内前,君沅先脱了鞋,室内竹质的泛青地板被擦拭得一尘不染,他走至书案前,触动楠木书架上的机关,踏入了密室。 点燃一盏青灯,四周霎时亮了起来,不大不小的空间,环绕挂着一副副女子的画像,不知从哪一日起,君沅的梦里就多了一个女子的音容笑貌,每每他想伸出手触碰时,又消失不见。 君沅静静想着,犹豫片刻后提起毛笔,沾上墨。只是,望着每张画像上留白的女子五官,他仍旧迟迟无法下笔,搁置一旁,他精致的眉目染上困惑...到底,会是谁呢? 反正,不会是那个小胖子。 梦中女子的身段不盈一握,年纪也似乎极轻,怎么可能是小胖师叔?如果真是她,他就效仿这玄机门的开山祖师,终生不娶。 “哈欠...”许眠打了个喷嚏,望了望殿外,那道明显的身影迟迟未出现,他不禁讶异,自己那听话懂事的小徒弟去哪儿了呢? 未过多时,君匪湿漉漉地敲了敲殿门,低着头瓮声瓮气地请安,“师傅,弟子回来了,先回自己的房间了。” “回来就好,去吧。”许眠自然看到她一身的狼狈,摇了摇头,自己唯一收的小徒弟哪都好,就是性子太绵软了。 他刚这样想完,就感觉到夜风在脸上吹,啪啪啪地,像是打脸的声音,只见君匪执着腰间佩剑,冷冷望着他,道,“你谁啊?” 怎的,跟我许师兄长得一模一样? “你呢,又是谁?”许眠伸出手指,在女子面前轻晃,“小傻子。”他试探唤道,君匪愣了愣,冷静下来,可不能先把自己暴露了。 “师傅,徒儿知错了,君师侄今日就是如此对我,我就想现演一遍让师傅看看,告知我到底是何意。”君匪脸不红心不跳地让君沅背锅,修仙界夺舍是家常便饭,她要是被发现了,岂不是待不下去了。 “原来如此。”许眠压下心中的怀疑,怎么可能会是她?他点点头,柔声道:“徒儿啊,君沅那小子的意思只怕是...想让你少缠他一点。” “喔。”君匪失落地应声。 “罢了,快去换身衣衫。”许眠摆摆手,示意她退下。这些小辈的事情不该由他插手。 君匪恭敬地退出大殿,走向一旁的偏殿,脸上才敢露出惊恐的表情,“妈呀,这不会真是许师兄吧,长的挑不出半点不同。” 【系统,系统?那是我许师兄不?】她问。 【是。】系统不打算瞒她。 【那...叶湑呢?】君匪小心翼翼地提及,隐有期待。 【不知。】系统不打算点破,他转移话题道【宿主,我建议你减肥。】 【为何?】 【原主本活不过幼年,因是许眠逝世故友之女,被他收为徒代为照料,用大把丹药救回一命,也落下了这喝口水都发胖的特殊体质,不仅影响修炼,也把她小时候玉雪可爱的模样变成现在这样了。】系统徐徐解释,君匪想了想,道—— 【不减。】 【什么?!】 【先不减,胖有胖的好,比如,整那个小子。】她阴恻恻一笑,看的系统抖了三抖,识趣地遁走了。 君匪坐下来,写了封信。字体是模仿许眠的笔迹,前世,他们关系好得能穿一条裤子,闲得无聊的时候也干过模仿对方字迹的事。 她吹了吹未干透的墨,弯月般的眸子眯成了一条线。 第22章 立地成魔·君沅 偷偷用许眠的信鸽送出伪造信后,君匪甜甜地进入了梦乡。 笠日一早,为了不引起原主师傅许眠的怀疑,她挣扎着从被窝里爬起来,猛灌了几口水,换上黑色的练功服,绕着玄都山曲折的山路晨练起来。至于为什么原主常穿黑色?大概因为黑色显瘦且耐脏呀,君匪想,也可能是好辨认。 清晨的空气沁人心脾,君匪跑了几步,心思就不在这上面了,她一边欣赏着沿途的景致,一边吐纳生息,心底的烦闷一扫而空。 哼着小曲儿,她折了根鲜嫩的青草,放在嘴边嚼着解馋,甜滋滋的,她忍不住眯着眼,这一眯,远处就看得更清楚了。 山门前,七八个女弟子花枝招展,搔首弄姿,就差把眼珠子贴在从青石台阶慢慢走下的少年身上,君匪定睛一看,那傲得很,一米之内不能近身的蓝孔雀不就是君沅那个小子嘛。 她扔了草根,嘿嘿笑一声,下山,看来是收到信了嘛。 君匪懒洋洋地迈着小步往山门里跑,只见君沅抿着唇,根本不理那些女弟子,脸上也没有在她看来贱兮兮的笑容,真是奇了怪了,她顾自往前跑了几步,却突然被一道好听的声音叫住:“小胖,早上好啊!” 君沅望着那道熟悉的黑色身影喊道,他如玉的脸上漾起笑容,似乎还带着几分庆幸,看得那些女弟子捂着嘴,都是一脸娇羞。 “早上好,师侄儿。”君匪漫不经心地应声,君沅走到她身前,一米之距,不知想到什么,又靠近了一点点,“加油啊,小胖。” 他伸出手掌,跃跃欲试,似乎想要击掌鼓励,君匪这才反应过来,他稍微的靠近,是嫌弃她手短。想了想,她偏过头,换个方向接着跑,却没想到身后的少年来了劲,一路小跑跟着,修长的手伸得直直的,似乎击不到掌不罢休。 君匪的额头上已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她伸出手,想把这讨厌鬼打发了,然而,那只一直举着的手突然伸了回去,“哈哈,再见。” 君沅贱兮兮地笑了笑,在她错愕的眸光中走远了,君匪晃晃头,远处再次传来少年清澈的声线:“小胖,好好跑,我下山给你带好吃的回来。” 君匪气得脚步一停,狠狠盯着那道讨人厌的清瘦背影,捏了捏肉嘟嘟的拳头,“哼,一会有的你哭的。”她转身赶往首席弟子大殿,清亮的眸子里燃起一簇簇小火苗。 推开庭院的木门,君匪没有直接入室内,而是先跳进门口的莲花池,在淤泥里笨拙地打了几个滚,这才用脏兮兮的小胖手推开了殿门,“果然,纤尘不染。” 她感慨一声,君沅没有辜负她的猜测,果然,是个死洁癖。 在竹地板上躺好,君匪翻了个身,欢快地蹭来蹭去,她想,报复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到他的致命弱点,然后狠狠摧毁,如果对方还是个洁癖的话,那就更好办了。 因着原主身形宽大,君匪很容易就把地板全部蹭了一个遍,站起身,她满意地望着狼藉的地面,拍拍手,打算回去洗个澡喝口茶歇歇,再过来看那小子的笑话。 走出殿门,她想了想,用粘着泥的手指在门扉上留了一句话。 “永远,不要嘲弄一个胖子。” 抬头望,晴空当照,君匪扬起灿烂的笑容,光明正大地往回走,她就没打算不承认,想想吧,让君沅知道是她,还碍着辈分不能把她怎么样,更爽快! 不服,憋着吧。 心情愉悦地洗了个澡,君匪泡了壶灵茶,坐在摇椅上,惬意地望着山下的风光,许眠的殿建在玄都山最高处,一来是最为僻静,二来是能尽览山中景观。 晚霞将至时,少年踏着夕阳走近,他的手上拿着一方徽墨,还有一油纸包糕点,“小胖,师祖呢?” “给我就好了,你回吧。”君匪收好他放在石桌上的徽墨,摆摆手,赶人。君沅的心突然滑过不好的预感,他转身就往殿内赶。 君匪不紧不慢地跟着,推开院门,只看到一个僵硬的背影,少年提起手,却又无数次放下,她认真瞧着君沅的倒霉模样,却发现那只手,似在隐隐颤抖。 这么严重?洁癖晚期? 她这样想着,前面突然响起一道隐忍的,低沉的声音,连带着干净的声线都染上压抑的味道,“小胖,我从未嘲弄过你,你只是在我眼中,和别人不一样。” “什么意思?”君匪根本不明白少年的这番话。 “没什么。”君沅放下手中的糕点,竟近得从她身边擦肩而过,那双浅淡的眸子里空无一物,空洞得让人心慌,君匪愣在原地,不知说什么好,报复,原来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痛快。 这种愤怒下的产物,无非是对自己无能的肯定,她若真想漂亮的还击,就应该瘦下来,用事实证明,而不是逞一时之气。 “你站住!”君匪没有回头,听着门口的脚步声顿了顿,接着道:“我会...承担后果。” 一场闹剧落幕,君匪腰酸背痛地从首席弟子殿回去,一路上,有弟子窃窃私语,依稀是关于君沅的,“你看见没,刚刚那小子走过去目中无人的样子?” “就是啊,不过是个克得父母横死的煞星,傲什么傲。”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听师傅说,他生人勿近的怪异可不只是高傲那么简单,好像是因为他身体上的缺陷。” “缺陷,莫不是洁癖?” “不清楚,只怕没那么简单。” “实在想不通啊,就这种人,怎么会有那么多小师妹喜欢。” “你难道没听说,同届男弟子对他的评价吗?” “什么?” 议论的声音戛然而止在这里,君匪抬起头,正好望见找不到一丝褶皱的冰蓝色弟子服,和那些七嘴八舌的男弟子们太不一样。 “滚。”君沅轻笑着,语气却卸下伪装,真真正正寒到骨子里。 男弟子们蜂拥而散,君匪望着明明难过的要死,脸上却固执漾着笑容的少年,轻声开口,“你不必在意...” “君沅是一颗黑心苹果。”君沅冷静地望着她的眼睛,“他们是想这样说。”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欺负你的是我,我的不好,也只能是我亲口告诉你。”君沅仍旧笑着,浅色的眸子里邪气四溢,那是他最后一道防线...守着心底秘密的防线。 什么是黑心苹果?外表有多光鲜亮丽,内里就有多腐烂发臭。 等君匪真正明白这句话的含义时,她已经再也找不到君沅。 ******* 不打算再争锋相对的君匪静下心来,一心投入减肥大业。 整整半个月,她把自己困在禁制中,没有出过偏殿一步,饿了就拼命修炼,实在捱不住就喝点水。君匪从来是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也因着这份坚忍,仅半个月身体就有了不少变化,修炼的速度一日日递进,体重也在随之减轻。 推开殿门,光线刺得眼睛有些发晕,她下意识伸手去挡,这才留意到,原本肉嘟嘟的手掌变薄了,指尖不至于纤细,但手指间的缝隙明显变宽了。 走至庭院中的一池清泉旁,她咧嘴一笑,看着水面上脸小了一圈的女孩也回以一笑,这才确认自己是真真正正的瘦了。 倒影中,还是稍显圆润的一张脸,五官却凸显出来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笑眼眉弯弯,原本塌下的鼻梁也挺立出了山根,精致小巧的唇,微翘的鼻头,配着过分的白皙,好看极了。 她捏了捏还有些婴儿肥的脸颊,漾起灿烂的微笑,果然,胖子都是潜力股。唯一遗憾的是,身材的变化没有脸蛋的变化那么明显,不够纤细,有些微胖。君匪不甚在意,对她而言,行动变得灵巧,不累赘就已足够。 换了水绿色的春裳,君匪把宽松的袖口裤脚收紧,打算下山采办,想到下山,她突然就忆起被她用伪造信骗下山买徽墨的少年,许久不见,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走出山门的时候,君匪的眼睛突然一亮,从山下台阶慢慢走来,冰蓝色弟子服熨贴得一丝不苟的身影,不正是君沅吗? 说曹操,曹操到。 她激动地挥舞着胳膊,远远就朝少年打招呼,直到他看也不看一眼,从身边一米之外走过,君匪才失落地放下手,朝着那道孤傲的背影喊道,“...君师侄?” 少年的脚步猛地顿了顿,他不可置信地回头,仔细回味辨别着那道声音,试探地唤道:“小胖?”似不确定,他盯着女子的身形,仔仔细细打量了半天,漂亮的眼睛里有些失落。 第16节 这样偏胖的身材,玄机门女弟子里一抓一大把,怎么可能是她? 第23章 立地成魔·君沅 “君沅,永远不要小看一个胖子。” 少年的心微怔,他回过头,身后传来同那日用泥字写着的,相似的话语。 那一天,只有他和君匪知道。 “小胖...”君沅长嘘一声,仿佛像溺水的人找到了最后一根稻草,笑容从心底发芽,在精致如玉的脸颊上开出花来,“我以为......你不想理我了。” 这些时日,你闭门不出,我当真以为,你讨厌我到如此。 “怎么会?为什么不理你?”君匪站在一米之外,伸手指了指少年的心口,“君沅到底是不是一颗黑心苹果,我还不知道呢。” 我只相信,我看见的。 少年的眸微闪,浅色的瞳孔里划过一抹慌乱,他眨了眨眼,换上一贯的淡漠,嘴角微微勾起,“小胖,你是不是还喜欢我?” 他说完,心却跳得比任何时候都快,君沅猛地一愣,他竟从未像现在这样,期待一个答案,一个从君匪嘴里说出来的答案。 怕你说是,也怕你说不是。 “君沅,你懂不懂,什么是喜欢?”君匪直视着阳光下那双过分剔透,反而看不清底的眼睛问道。 “我...也许不懂。”君沅突然低下头,逆着光,只能看见他轻颤的睫毛,“我只知道,喜欢不是...占有。”他轻声说完,再次漾起邪气的笑容。 仿佛,一闪而逝的脆弱,只是君匪的错觉。 “小胖,我们下山吧,你和我,两个人。”君沅抬起头,莞尔的笑容里藏了太多君匪看不懂的东西,他不确定地问道:“我们是朋友,对吧?” 他重重咬着朋友这两个字,像是提醒自己,又仿佛是守着心底某个秘密,而朋友,是他绝不能跨越的底线。 君沅没有告诉君匪,有一个秘密...他守了七年,第七年,那份情感不受控制地变了味道。 ***** 山脚下,早已不同于上一世的格局,君匪苦着脸,她最烦找地方了,路痴两字,从不浪得虚名。 “君师叔,你跟紧我。”君沅笑意促狭,他走在前面引路,一米之距,领着君匪远离人群独行。 许是生人勿近的毛病,君沅不喜欢热闹的地方。但君匪发现,他对每一个店铺都熟悉得像是自己开的一样,连角落里的一家糖葫芦小店,也一清二楚。 那是一位老人家开了十多年的小店,君匪尝了尝,味道果然比之前见到的都好,她舔舔嘴上的糖渣,还想续杯,一米之外的少年却加快了脚步,唤道:“君师叔,跟上。” “好吧,好吧。”君匪瓮声瓮气地跟上,她垂着眼眸,根本没注意到君沅悄悄回首,眼底的异样情绪,“君师叔,那太甜了...” 君匪蓦然抬头,前面少年眸光一闪,他加快脚步,耳根微微泛红。 “师侄儿,你走慢点。” 路过闹市,君匪突然发觉他像是十分抵触,她轻声唤道,却见君沅运起灵力破开人群,头也未回地往几乎无人的深巷而去。 爬满苔藓、肮脏的小胡同里,君沅握拳的手抵着墙面,密密麻麻的冷汗顺着漂亮少年的眉骨滑过脸颊,滴在青筋微凸的颈间。 “还是,不行吗?”他狠狠砸向墙面,骨节分明的手指上一片血肉模糊。 “该死!”他低低咒骂一声,望着血液混和着污秽的墙面,心口条件反射地泛着恶心,七年前那不堪的一幕不受控制地浮现在脑海。 君沅紧紧咬着唇,颤抖着取出怀中酸涩的橘子干含入口中,那种糟糕透顶的感觉才压了下去。 “君师叔!”本能的反应过后,君沅浅色的眼眸里是真切的慌乱...他把君匪扔在了后面,他分辨不清人脸,而君匪的身形也变了。 “果然,我是个不祥之人。”君沅苦笑一声,眸底满是苍凉,茫茫大街上,模模糊糊的人脸一片,他想上前问是不是君匪,脚步却如何也不能挪动。 君沅脸色惨白,狠狠抠着掌心...还是没办法,没办法和人亲近吗? 突然,君沅似想到什么,他再次用灵力逼开人群...一条街的距离,恍若隔了千山万水,君沅无比艰难地回到那家糖葫芦小店,他凝着那道背影,声音颤抖地唤道:“君师叔?” 小板凳上的水绿色身影闻声回头,君匪漾起灿烂的笑容:“君沅,看来我们挺心有灵犀的。” 少年的心这才放下,他偏过头,不想让君匪察觉自己一丝一毫的异样,收敛好情绪,玩笑般开口:“小胖...” “什么?”君匪咬了一口糖葫芦。 “如果以后,我找不到你了,就来这里等我。” “行,我吃着糖葫芦等你。” ******* 日落西山,再回玄机门时,君沅说什么也不听,固执地让君匪解下发带扔给他,然后顺手解开束紧自己一头墨发的锦带,交缠着打了个结,扔过去,让君匪握着尾端,他提着前面,不伦不类地走了一路。 直到入了山门,这份联系才在弟子们错愕的眼神中解开。 君匪红着脸束好发,却见一米之外的少年仍旧披头散发,微风轻轻吹拂,散乱的青丝拂过他如玉的脸颊,精致漂亮得比女子还要过分。 “君师叔,明天见。”君沅惯性地抬起右手,却在一秒怔愣中换成了左手,他扬起笑容,转过身,走上长长的青石台阶。 “明天见,你...”君匪笑着道,“没什么,再见。”那只手,一路上君沅死死藏在衣袖里的手,刹那一瞥中,依稀可见结着暗红色的血痂,和少年的白皙细腻极不相称,君匪只觉刺眼的很,这种感觉由眼入心,刺得她心口微涩。 那么,这种感觉到底是原主的,还是她自己的呢? 君匪甩甩头,迈着大步往回走,越来越远的青石长阶上,少年从树荫下走出来,他披散着墨发,固执地望向慢慢变成黑点的水绿色身影,唇角漾起清浅的弧度。 多看一眼,或许再见到你,我就能容易些认出来。 ******* 君匪回到殿内,正好碰见了许眠,他叫住了她,“小徒弟,一张脸苦成这样,又碰上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师傅,我只是觉得...君沅有些奇怪,他身上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君匪回想起闹市里少年的异常,不相信他的生人勿近是别人口中所谓的清高孤傲。 “君匪,你听好了,为师只说一遍。”许眠经年不变的面容突然凝重起来,“君沅他,绝非你良人。” “为何?”君匪不可置信地反问。 “因为他...没办法去爱一个人,没办法给你想要的一切。”许眠直觉越放纵,事情会愈发不可收拾,他小徒弟这点心思,早该断了。 “你们之间,永远不可能,哪怕跨过重重阻碍,有一点,也绝不会更改,而这一点,足以摧毁君沅最后的心防。”许眠的语气肃然,波澜不惊的眸子里清晰倒影着君匪错愕的神色。 “小徒弟,不管是为了谁好,你若真喜欢君沅,就离他远一点。”许眠狠下心来,当断不断,反受其害。 君匪没有说话,心却一点点沉入谷底,他们之间,究竟隔着什么,注定...不能在一起吗? 想到这个可能,她的心不受控制地生疼,是原主的感受吧,一定是原主,她只要阻止君沅娶掌门的女儿,完成任务拍拍屁股一走就好了,才不用管他身上发生过什么事情呢?什么阻碍都见鬼去吧,想让我离他远一点,想都别想。 笠日,君匪换上新采办的合身衣裙,清新的水绿色衬得她像枝嫩柳,好看是好看,就是...昨日下山买的全是水绿色。 她实在不懂君沅的执念,难道天天穿一个颜色就会形成个人特色吗?像她之前惯穿黑色一样,认识的人只远远望着她的体型和衣服颜色,哪怕看不清脸,就猜到是她了。 “唉...真是莫名其妙。”君匪漫不经心地走着,她为什么就要听君沅的呢,就因为那双浅色眼睛里难得的那点希冀吗? 想着想着,头顶突然被砸了一下,君匪伸手一摸,摊开掌心,那里躺着一颗用薄纸包裹的水果糖,清甜的果香逸散出来,让人的心情也随之好起来。 “君师叔,想我没?”树上,精致的少年慵懒地把手枕在颈后,他翘着二郎腿,惬意得不得了。 “想了,想了。”君匪把糖果塞到嘴里,“如果还有一颗糖,就更想了。”说完,树上的少年潇洒地在一米外站定,笑着睨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师侄儿,砸了我就想走?”君匪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君师叔,因为——”君沅回眸一笑,双手背着身后,什么也没拿,他笑道:“因为...下次再告诉你。” “不说?”君匪歪头问道。 君沅轻笑一声,倒着后撤,边走边抬手喊道:“小胖,再见!” 君匪轻哼一声,转过身,诧异地三步一回头,每每回头,少年都配合地漾起讨打的笑容,摆着手,无声启唇:“走吧,走吧!” 待那抹水绿色身影消失不见,君沅的脸色才如水般沉静下来,周身的气质寒得冻人骨髓。 “少主,属下...”黑衣人现身跪下,神色紧张。 “我说过吧,她在我身边的时候,你们有多远滚多远。”君沅轻声道,眉宇间染上一抹郁色。 黑衣人神色一凛,带着畏惧,道:“少主,若非十万火急,属下不敢冒犯。”他小心翼翼揣摩着君沅的神色,一字一句道: “当年那个人,找到了。” 第24章 立地成魔·君沅 君沅笑了,那双眼却冻结如冰,他勾唇敛眸,带着一股毁天灭地的味道,“很好,他的命,我亲手取。” “是,少主。”黑衣人留下线索,正是七年前那场变故中唯一的幸存者,金陵谢家的前任家主。 那场变故,也彻底成全了修仙界的大换血,以临安温家为首的三大修仙世家彻底没落,淮安兰家,金陵谢家留下的寥寥后人更是苟延残喘。 “哈哈,昔日风光的谢家家主竟躲在青楼里做了个小倌。”君沅的眸子里恨意翻涌,漂亮的手指紧紧扣住腰间的佩剑。 “少主,你恐怕需要...更好的一柄灵剑。”黑衣人此番打探,断定谢家家主不容小觑。 “我知道了。”君沅似想都什么,远山眉轻蹙。 玄机门中当属君匪的佩剑最具灵性,可他,却不愿意...... “等等,外袍,还有面具留下。”君沅叫住欲离开的黑衣人,远远接住了宽大的暗红斗篷,和半张只露出眼睛的银质面具,他把面具翻过来,内里凹槽刻着一个小字——“温”,临安温家的温。 七年前,君沅还不叫君沅,叫温沅,十三岁的少年,本该从内到外,都像苹果一样光鲜亮丽。 ******* 橘子花香散落在风里,飒飒而落的白色花瓣把庭院洒得一地素洁,纷纷扬扬,沾落在树底的楠木桌案上。 君沅搁下笔,凝了雪白宣纸上的字迹片刻,推案起身,从怀中取出一支白玉笛,横在唇边,那双浅色的眸中情绪复杂。 悠扬的笛声中,若有似无的有几分厌倦尘世的意味。 “静者,青争也。”清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君沅回过头,恰好对上女子弯成月牙的一双笑眼。 “青谐音同轻,轻争,看似放下,心中的执念却是顽固得很啊!”君匪提起雪白宣纸,凝着那颇具风骨的一个墨字笑道。 隐忍藏锋,行云流水,君沅啊君沅,你到底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一面? “小胖...”少年收起玉笛,从怀中拿出两颗不起眼的东西,轻轻扔到女子手中,“想我了吧。” 君匪摊开掌心,是那日的水果糖,她点点头,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听说,你要下山了,好像是...” “不要信!”君沅猛地打断她,两人俱是一惊,他这才轻笑一声,“呵......吓着你了吧。” 第17节 少年转过身,有意无意地拨弄着被雨水洗的发亮的树枝,“我以前也经常下山,这次跟以前,也一样。”他回过头,莞尔一笑,“小胖,等我回来...” “给你带好吃的。” 君匪笑着低下头,没有说话,她摸了摸腰间的虚弥剑,想起先前系统的话,“宿主,任务恐怕有变,有人觊觎你的灵剑。” 觊觎便觊觎,这种坑爹玩意,她心甘情愿双手奉上,何况君沅,似乎根本没有这个意思。 “君沅,我想吃角落里那家的糖葫芦,你一定要记得给我带回来。”她伸出手接着零落的花瓣,偏过头望着少年,笑靥如花。 “好。”君沅捻了捻掌心,他一定会做到。 “今天晚上,你有空吗?”君匪捧着手放到唇边,吹散手心里的花瓣,状似无意问道。 “我...没有。” “那真是遗憾,本来还想请你陪我一起看星星。”君匪拍拍手,头也不回地走了,身后少年的掌心捻得更紧了,他张了张唇,却什么也说不出。 你什么也给不了她,所以,不要让她心存一点点希望。 很久以前,就有人曾这样告诉他,他听了,也做得很好。 晚间的山风,刮在脸上,像冰刀子般,偏夜幕上的星辰,光华璀璨。 想要看到事物好的一面,就要先忍受不好,人,好像也是这样。君匪坐在玄都山最高处的石头上,仰起头,万丈星光扑面而来。 夜风梭巡,漫地清寒结霜,她靠近悬崖,搓了搓手,松开了虚弥剑。冰冷的剑身顺势下跌,突然,身后有根长鞭凌空一勾,又把剑卷了回来,君匪毫不意外地回头,目光却闪过怔愣。 身形清瘦的男子隐在宽大的暗红斗篷中,他的脸上戴着半张面具,只露出一双似曾相识的浅色眼眸,君匪转过身,偷偷笑了一声,她早知道君沅会悄悄守着她,他以为遮成这样,就不认识了吗? 肩上传来轻轻的力道,她回过身,君沅正用剑身点着她的肩头,意思似乎让她接过去。 “送你了,我今天被人拒绝,难过得不想要了。”君匪苦着脸,心里却乐开了花,该配合你演出的我视而不见。 君沅根本没想到她会认出来,作为一个脸盲症晚期,他始终相信,乔装打扮足以隐藏身份。 再次推了推剑,见君匪还是不接,他的眸子里闪过几分无奈,似宠溺。 “真的,送你。”君匪强调道:“不过,你得帮我做一件事。”她望着君沅,眼角眉梢都染上笑意。 “嗯。”他点头,收起虚弥剑。 “这里...”君匪往石头一边挪了挪,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坐下来,陪我一起看星星。” 君沅愣了愣,一点一点走近笑容灿烂的女子,却在她一米之外惯性地停了下来。君匪见此,朝他招了招手,少年只好点点头,在她期许的目光中挨着石头边坐下,仍旧远远相隔。 “你为什么...躲着我?”君匪靠近一点问道,少年猛地站起身,慌张地摇了摇头。 “罢了,罢了。”我总会知道的,君匪在把手枕在颈后,在石头上躺下,认认真真地欣赏着满天星辰。 总有一日,我会弄清楚你这不让人碰的毛病到底是什么原因。 不远不近处,君沅静静守候在一旁,他的眸光比星辰还要明亮,难得温润的凝着她的侧脸,漫天流光萦绕在少年和少女周围,岁月静好,不过如此。 ******* 笠日清晨,君匪揉了揉头望向四周,早已没有少年的身影,她坐起来,暗红色的斗篷从身上抖落,似乎还带着君沅身上的橘子花香,清洌纯粹,极淡极雅。 一路上,回殿途中,君匪再次碰见那三五成群,多嘴多舌的男弟子。她轻哼一声,根本不打算理会他们嘴里的诋毁和中伤,却在听到那两个字后,脚步几不可查的顿了顿。 青楼——他们说...君沅去了青楼!君匪的心闪过一抹不好的预感,她状似无意地从男弟子身边走过,耳朵却听得很仔细。 “君沅去青楼?不可能吧。他那样一个死洁癖......” “要我看,这事只怕是真的,有师兄亲口承认,他们从烟花之地出来时,恰巧就碰见了君沅。” “那真是稀奇了,你说他没事去那干嘛啊?” “你过来点,我寻思着他估摸是为了报仇。” “报仇?没听说君沅跟谁有血海深仇呀!” “诸位有所不知,据说他刚被许眠祖师带回玄机门时,连话都不会说了,他娘好像就死在他眼前,不仅如此......” “滚。”君匪冷着脸,不带丝毫情绪地扫过噤若寒蝉的弟子们。 不过是一群意犹未尽,从别人痛苦中寻找乐趣的八卦男。 她转过身往前走,根本没心思在意被扣的逼格指数,身后越来越远,蚊子般大小的声音像根刺般,扎得她的心生疼。 君匪紧紧抠着掌心,“侮·辱”,“糟·蹋”这几个字眼似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走着,脑海里一片空白,两条腿僵硬地挪动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木然地撞上眼前的粉墙才停下来,眼底的泪早已盈眶。 “姐姐,你为什么哭呀?” 粉墙黛瓦上,娇俏的少女坐在墙头,歪着小脑袋,黑白分明的眼珠里是不谙世事的懵懂。 君匪抬头望着她,憋回了眼泪,“我没哭,沙子迷了眼。” “骗人。”小姑娘咯咯笑起来,“阿爹和阿娘也是这样,看着阿箬眼眶通红,还偏说是被寒风吹的。” “你叫阿箬?”君匪听到这个并不陌生的名字,实在无法和漾起孩童般笑意的小姑娘联系在一起。 “是啊,漂亮姐姐,你可以接我一下吗?” “我......” 君匪望着和自己差不多高矮的女孩儿,还没摇头拒绝,墙头上的姑娘就直直朝她扑了过来。 眨眼间,熟悉的青色身影一闪,凌空把下落的小姑娘接了过去,来人一个旋身,在不远处站定,“小徒弟,没事吧。” 许眠松开阿箬,望着君匪似哭过的眼睛,有些担忧。 她摇摇头,却见许眠身后的小姑娘扯了扯他的衣角,甜甜唤道:“祖师,君沅哥哥呢?” “阿箬想他了。” 第25章 立地成魔·君沅 君匪笑着朝许眠点头告辞,转过身,眸底一片茫然。 阿箬,阿箬,掌门的女儿,却不曾想,竟单纯得如个孩童,难怪,君沅若娶她的话,不是恰好相配吗? 一个不懂男女之情,一个抗拒与人亲近。 既如此,她还要阻止吗? 君匪停下脚步,闭上眼,全是少年的音容笑貌,亦正亦邪,唯有那声小胖是那样纯粹。 入夜时分,窗外的寒风势头更甚,席卷过偏殿外的竹林,吹落尖头泛黄的叶片,送进室内。 君匪点亮一盏青灯,拂开落叶在窗边坐下,今夜的月色黯淡,隐隐有风雨欲来之意。她饮一口浓茶,睡意全无。 去者未归,怎敢入眠? 君匪翻开手边一本诗集,试图打发漫长而无聊的时光,未看几眼,她竟轻笑一声,合上诗集,静静望着窗外被劲风拍打的青竹。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君匪回味着看到的这句诗,更加无法安心入睡了。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是你,冰河也是你,叫我如何...安然入睡?未过多时,漆黑的夜空中闪电一现,随之而来是细密的雨丝,斜着打进窗来,溅在君匪的眉心。 她眼角一跳,站起身,拿起两把油纸伞冲进了雨里,径直朝着山门的方向,君匪想,她不能陪君沅去,能做的只有等他回来。 到达山门时,她心里不好的感觉越发强烈,远远望去,雨中似有两个巡夜的弟子,君匪放慢脚步走近,他们僵在雨中,神情皆是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师...师叔。”半晌,其中一个稍年长的弟子才颤颤巍巍开口。 “别慌,发生何事?”君匪扶起他们跌落在地上的纸伞,递过去,柔声问道。 “是...是君师兄,君师兄他回来了,一身是血。”另一个弟子突然开口,眼底似乎还是先前惊恐的画面。那人走过,身后拖着长长的血迹,他回眸一眼,那冷然一暼更是触目惊心。 空洞,厌弃,绝望...... “不想活了。”稍年长的弟子脱口而出,君沅给他的感觉用这四个字形容再合适不过,“啪...”的一声,他还未反应过来,身前的女子就出了几米之外,巡夜的弟子捡起君匪掉落在地上的油纸伞,目瞪口呆。 “师叔...等一下。”他们异口同声,却无法唤回雨幕中拼命赶往首席弟子殿的君匪,她握紧掌心,在心底念了一遍又一遍,“等一下...” 君沅,等我一下。 安静得诡异的庭院里,一地洁白的花瓣被风雨打得零落成泥,细细流淌的雨水中,在稀薄的月光下泛着暗色,像是混着血液。 君匪不知道是如何推开院门的,从她踏入滴着血水的石阶时,整颗心就如坠冰窟般,腿不是自己的腿,手也不是自己的手。 越下越大的雨中,连眼泪都不像是自己的眼泪。 “君沅,我的糖葫芦呢?”她望着树底下了无生气的一团黑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那样问道。 “小胖...”少年的声音很轻,轻得让君匪的心空落落的,她艰难地向他走近,却再次听到那轻得让人发怵的声音,“不要...” 不要,靠近我。 “君沅,我都听说了,我知道的,没关系。”君匪停下脚步,她伸出手,不远不近的距离,却没办法把瑟瑟发抖的少年抱在怀里。 “不要信!”君沅的声音突然变大,带着沙哑,像是费力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你只要相信我亲口告诉你的。”他的声音颤抖得厉害,“他们说的......都不要信。” 君匪含泪点点头,她望着脸色苍白脆弱的少年,挪了挪脚步,这一次,无论你说什么,我都要走到你身边。 “滚。”君沅颤抖着发白的唇瓣,他倚在树下,望着慢慢走近的女子,想用手中剑结束自己肮脏的生命,又想......活着,为她活着。 “君沅,你凭什么叫我滚!”君匪重重咬着这几个字,她一点一点走到他身边,少年抬起头,浅色的眸里满是痛色,他拼命扬起一个苦笑。 “别碰我......”君沅闭上眼,吐出一个字,“脏。” 君匪的心狠狠疼了一下,她把手放在地上,和着血腥味的脏污雨水上,抬起来,抹在身上,脸上。 “君沅,你看,我们一样。” 她张开双手,想要抱住他,却被君沅猛地推开。 “对不起,对不起......”少年小声重复着,握剑的手已提至心口,“咣当!”虚弥剑被狠狠推开,君匪用力把他拥进怀里,附在少年耳边轻声道:“君沅,这世上,没有真正干净的人...”她紧紧握住他发颤的双手,不停地说:“别怕,你还有我,你还有我。” 没什么大不了的。 君沅眼角的泪水滴在她的颈间,很快被雨水冲刷掉最后一丝余温,“没事的,没事的,我在。”君匪伸开手,扶着他站起身,一步一步走近殿内。 有的时候,陷入极度厌弃时,真的只要一个人,一个人伸出手拉一把,就能继续走下去。 那是你的救赎,却不是我的。更多的时候,我们要学会自我救赎。等君沅走到这一步时,一切已时过境迁,所有的爱恨都淡化成胡同角落里,一颗小小的糖葫芦。 ******* 第18节 “你知道吗?那种仇人近在眼前,却没办法记住他的脸,又恨又急的感觉。” 君沅这一辈子,大概最恨两个人,两个男人。 淮安兰家,金陵谢家。 一个主谋,一个帮凶,一个与他父亲温家家主同归于尽,一个隐匿青楼七年,被他斩于剑下。 君沅始终相信,对权利的渴望是一切罪恶的起源,而附加的那些牺牲,不过是贪念作祟。 贪者,为名利,为钱财,为美色。 临安温家,修仙世家之首,既然做了第一,不管做得多好,也总有不甘屈居之辈,淮安兰家家主,温父的知交好友,多年来看似闲云野鹤,无欲无求,可内里,早已被嫉妒填满。 人最怕的,不是明面上的敌人,而是对你笑着,却在转身用刀捅进你心口的相交之人。兰家家主多年来暗中筹划,与金陵谢家同流合污,一点点侵入温家内部。 温父冲击元婴后期,渡劫那段时间,温母和年仅十三岁的君沅被留在温家,温父请好友代为照看,兰家家主自然会好好“照看”。 妻儿——这么重的筹码,能彻底要挟毁掉温父的筹码,自然要好好看着。 直到被向来“亲切”的兰叔叔化掉修为,关进暗无天日的牢房那一刻,君沅才开始慢慢体会恨一个人的滋味,而恨这种东西,是会上瘾的。 哪一天君沅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天的月色特别黯淡,唯一的光把牢房照得灰蒙蒙,脏兮兮的。应该很冷吧,那时他被母亲护在怀里,没有多大感觉。后来恨意充斥胸腔,也什么都不知道了。 “觊觎”这个词,久了,就会被有机可乘的人改写为“占有”。这个道理,君沅是在那日突然明白的。 兰家家主觊觎温母,从一开始,他的目的里就包括着这样的贪念。不知是谁说过,当美成为一种罪,悲剧就发生了。君沅永远不会忘记,温母望向他的神色始终是柔和的,哪怕命运不堪到如此,她也只是用锦帕遮住少年的眼睛,温婉地嘱咐,“不要怕,不要想,睡一觉父亲就回来了。” 君沅点点头,耳边断断续续传来温母温柔的哼唱声,有些颤抖,还夹杂着一些奇怪的声音,很奇怪,他却忍住了掀开锦帕的冲动,向来母亲说的,他都未曾违背。 七年前的君沅纯粹乖巧得如同张白纸,直到眼睛上,一个母亲用来守住孩子一生干净的束缚,被一个男人轻而易举扯开。 金陵谢家的家主,至今未娶,只因,他没办法对女子动心。 锦帕被揭开后,君沅浅色的眸子里第一次涌进那些肮脏到极致的颜色,母亲痛苦惨白的面色,污秽和着血液的杂色,还有那种声音,他一辈子也不想再听到的那种声音。 眼前的男人慢慢向自己走近,他的眼底全是兴奋,那只手带着厚茧,从他的脸颊刮过,再一点点撕开他的衣服。 君沅抗拒着,喊着,却只能得到男人更丧心病狂的笑声。 他的母亲,那个刚柔并济的女人,受得了施加在自己身上的侮·辱,却见不得儿子在一个男人身下承·欢,她浅笑着道,“阿沅,别怕。” 这句别怕,却是一个母亲用生命成全的。温母毅然决然咬舌自尽,生生在君沅面前,用她的死换来了兰家家主最后一丝怜悯。 “住手!”他制止了谢家家主最后的动作,救下了一身伤痕的君沅,却再救不回心里满是窟窿的温沅。 那天的月色很暗,那天的牢房很脏,那天的少年开始慢慢腐烂。 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第26章 立地成魔·君沅 没有折扇,没有醒木,君沅却像个说书人,恍若置身事外般,娓娓道来。 “我说过,欺负你的人是我,我的不好,也只能由我告诉你。”精致漂亮的少年抬起头,认认真真地望着君匪的眼睛。 她收敛好眸底的痛色,浅笑着递过一碗漂着姜丝的红茶,君沅愣了愣,从她的手中接过来,“小胖,其实我......” 我对我自己,感到失望。 君匪心中明了,却是轻笑一声,“没关系,他们都因失望离你而去——”她望着少年隐隐希冀的浅色眼眸,揶揄道:“我也是。” “是吗?” 君沅轻轻问了声,眼底的神色看不真切,他苍白的唇角始终噙着一抹浅笑,添了几分人间烟火气,君匪却从中嗅道一丝...山雨欲来的气息。 ***** 笠日一早,君匪如以往那般进行晨练,这些时日,她的身形在慢慢改变,微胖不见,身材虽称不上玲珑有致,倒也匀称。 只是今日,她却敏锐地发现,身后有些许不寻常。 若无其事地跑至一处拐角,君匪小心隐于粉墙黛瓦的建筑后,静静等待那抹不远不近跟随的身影出现。 很快,一只做工精湛的男式靴子悄然走近,她往上看,雪白的弟子服,乌黑的配剑,如此强烈的对比却没能压住来人一分颜色。 “咣当...”君匪提在手中的虚弥剑蓦地就掉落了,响声清冽,就如万兽场那一日般。 男子微微讶异,他拾起剑,抬头递还,唇边勾起一抹笑意,温润而干净,如冰雪般清冷的气质霎时无影无踪。 君匪回过神,心却不受控制地颤动,眉目如画,清雅出尘,这张脸,和前世叶湑那张脸,不差分毫。 此时此刻,就近在眼前。 “君师叔,您的剑。”男子恭敬有礼地归还。君匪愣了愣,竟连声音,也是那样相似。 “多谢。” 她镇定下来,问道:“这位师侄,你悄悄跟随我,所为何事?” “君师叔,徐业有话想对你说,很重要。”他眸光恳求,接着道:“能否请您移步,随我去一处地方。” “徐业...你有什么话,难道不可以在这里说吗?”君匪反问,却见对方脸色悄悄涨红,玉白的脸上桃花色蔓延,像极了叶湑。 “君师叔,暂时没办法和您解释,您相信我,随我去好吗?”徐业再次恳求,面上显露出了急色。 君匪沉吟片刻,眼底浮现出几分玩味,道,“如此,我便随你去。”看看,你到底能如何。 徐业慢慢引着君匪向前,越往前走,她眼底的笑意愈深,这方向,朝着君沅所在的首席弟子殿,来人目的何如,君匪倒真有了几分猜测。 离首席弟子殿不过几米的凉亭内,摆满了一地的栀子花,清淡的香味缭绕在鼻尖,君匪随意捏起一朵,转过身,徐业手上竟捧着一大束还沾着水珠的栀子花,显然是刚从枝头上折下来的。 “君师叔——”徐业的脸红得能滴出血来,他的眸光闪躲,却在瞥见一道修长身影时坚定起来,认真道:“君师叔,您可以...与我共结白首之约吗?” “可以。”君匪笑着接过花束,猛地砸在徐业和叶湑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上,“徐师侄,我可以考虑不打死你。”她瞧着对方眼神中的错愕,潇洒地扔回花束,一字一句徐徐道:“不好意思,我大概让你的目的落空了。” “我...君师叔,对不起。” 徐业望着她远去的身影,眸光中满是歉意......实在是有迫在眉睫之事,不得不如此。 君匪听言,脚步一顿,却没有转身,她点点头,走得愈发快了。哪怕徐业和叶湑生的那样相似,她也很清楚,那不是叶湑。 因为若是叶湑,看她的眼神,绝不会是那样。 待君匪走远后,首席弟子殿角落里走出一道冰蓝色的身影,越过重重橘子花树,走到凉亭。 “徐师兄,你不应该找她。”君沅碾过地上洁白的花瓣,清浅的眸光仍旧望着远处。 “君师弟,我若不找她来,若不演这一出,如何能逼你出来。”徐业兴致缺缺地扔了花束,顾自在石凳上坐下,面色凝重起来:“君沅,你当真要那般?”他轻敲着玉石桌面,问话中带着丝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徐师兄,如若不然呢?师命如父命,换做是你,也会如此。” 徐业沉默了,良久,他才望着看不出悲喜的少年,轻声道:“君沅,这不公平。” “公平?世事无常,最忌讳的,就是公平。”君沅始终淡淡,徐业心底不想放手的决心更加强烈,他站起身,一字一句极其认真: “君沅,你给不了阿箬想要的幸福。” “那你呢?你能给吗?”君沅唇角漾起一抹清浅的弧度,似自嘲,又似看穿了徐业。 “君沅,我爱她。”徐业的眼底慢慢涌现和煦如春水的柔情,这样的眼神,和对君匪说话时全然不同。 “爱?”君沅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连眼角眉梢都融着笑意,“徐业,阿箬不爱你。” “是,她喜欢你,想要和你在一起,掌门也意在把她托付给你,所有人都看好你。”徐业几乎没有喘息,声音却越来越小。 “君沅,你不爱她。阿箬她,值得她喜欢也真正喜欢她的人共度一生。” “徐业,我会照顾好她。” “那君匪呢?” 君沅的心蓦地一疼,如玉的面容上漾起一抹苦笑,原来,连徐业都知道我的心意了。 已经,这样明显了吗? 第27章 立地成魔·君沅 玄机门首席弟子和现任掌门千金的婚讯传得沸沸扬扬,一时门中弟子无人不晓。 君沅和阿箬的名字也紧紧联系在一张婚宴请柬上,烫金的黑字,明晃晃的刺得人眼疼。 君匪搁下现任掌门邀请许眠的请柬,和自家师傅告辞后推门离开,从头到尾,她的神色沉静如水,以至于许眠心中隐隐的怀疑更加深刻。 依他那绵软徒儿的性子,面对此事,不大哭一场已是好的。 自从君匪消瘦下来,许眠就莫名觉得,他越来越看不懂从小放在眼前长大的徒弟了,反倒是越与她相处,越觉得像那个人。 此刻,君匪的容色依旧淡淡,淡得让系统都心生不好的预感。 【宿主,你不会...】想放弃任务吧? “系统,如你所想。”君匪回到偏殿,紧紧锁上房门,脸色刷地惨白下来,她倚在门后,连指尖都在轻轻发颤。 【为什么?】系统问道。 “他这大半生,已经过得够苦了。” 君匪不想再插手,何况,对君沅没来由的熟悉感更加让她无从下手。 【宿主,你向来不是坐以待毙的人。】系统不相信她会轻易放弃。 “静——这个字,你明白吗?”君匪收拾好心绪,饮一口清茶,接着道:“系统,我在赌,赌君沅会不会......” 【若失败了呢?】系统反问。 “那便,当我看走眼了吧。” ***** 晚间时分,君匪望着越来越沉的天色,眸清如水,只是有半分不易察觉的失落。 她倚在窗前,最后看了一眼圆润明朗的月光,低下头,轻轻合上窗扇。 “吱呀...”突如其然的轻响止住了她的动作。手背上蓦地一暖,君匪唇角浅浅勾起,她抬起头,隔着半扇窗,和窗外眸光温润的少年相望。 “小胖...你让一让。”君沅轻声唤着,他温暖的双手扶住女子的肩,小心地把她推至一旁。 而后,他单手撑着窗台,修长的双腿“嗖”地一跃,利落而潇洒地跳过后,站立在君匪面前,问道:“小胖,你是不是...等我很久了?” 第19节 “没有。”君匪断然否决。 “你撒谎。”君沅伸手摸了摸她冰凉的脸颊,复而又转到秀气的鼻子上,“奇怪,为什么没有变长呢?” “奇怪,你不是应该待嫁吗?”君匪拍开他的手,似笑非笑地望着少年微愣的神色。 “明日大婚,今日不急。”君沅收回手,捻了捻掌心道:“如果我...你会在意吗?”哪怕一点点。 君匪没有回答,她点点头,转身往回走,“小胖...”君沅突然从身后紧紧抱住她,君匪的心莫名一紧,却远不及身后少年的轻颤。 “小胖...因为你,我第一次想好好活着。”君沅紧紧拥着她,压抑道:“我原以为,这一生报完仇就可以终了,可是现在,我有了私念,有了其他欲求,我...”不想错过你。 “君沅,我明白。”君匪转过身,伸出手回抱住少年...我相信你。 “小胖,你哭了。”君沅小心翼翼地拭去女子眼角的泪水,轻柔的指尖贴在脸颊,君匪这才惊觉自己流泪了,这是原主的感情吗?还是她自己,她自己觉得眼前的少年太像叶湑? 比昨日遇到的徐业,长得一模一样的徐业还要像上许多。 “君沅,你记不记得...叶湑?” “什么?”少年摇摇头,恍惚间忆起梦境中的女子,不知从哪一日起,那女子的身影就愈发清晰,只是君沅始终想不起他是否曾见过她,她的面容,更是难辨。 “没什么,小胖...我们喝点酒吧?” “喝酒?好。”君匪浅笑着坐下,静静望着君沅从储物袋中取出好几坛清酒,掀开封酒的红绸,不疾不徐地倒入两个白玉小碗中。 酒香醇厚,倒酒声清冽,君匪眼眸微弯,任由少年把其中一个小碗递到手中,“小胖,我敬你。” “彼此彼此。”君匪勾唇推盏,与少年轻碰了一下,两相对视,含笑而饮,青灯幽幽,酒不醉人人自醉。 “你知道吗?我有一个藏了七年的秘密。”酒过三巡,君沅望着女子薄醉的脸颊,伸了伸手,又低下头收回来,道:“如果有机会,我会亲口告诉你。” “嗯?你说什么?”君匪揉了揉太阳穴,视线已有些模糊,她摇摇头,眼前少年的身影已不真切...这点酒,与她的酒量相比不过小巫见大巫,如何会醉,恐怕只有君沅知晓了。 君匪扬起粲然的笑容,她扶着桌面站起身,身形不受控制地微晃,不过眨眼的顺间,已被身后的少年拦腰抱起,她摸了摸近在咫尺的俊俏面容,安然地阖上眸子,“君沅,谢谢你。” 人生在世,难得一醉糊涂。 “谢谢?”少年的手指紧了紧,他紧抿着唇,浅色的眸子里满是心疼,“但愿,你醒来的时候...不会怪我。” 君沅推开内室的房门,极轻极稳地把女子放下,许是此间没有掌灯,晦暗不明的光线中,本就重度脸盲的少年轻叹一声,半跪在床塌边,小心翼翼伸出手指,如朝圣般虔诚,一点一点勾勒女子的面容。 “小胖,你知道吗?我心...甚是惶恐。”你一日一日消瘦下来,我一日一日看你都不同,若不是你那身不变的水绿,你的声音,我恐怕没有办法穿过人群,准确无误地牵起你的手。 “因为惶恐,想把你藏起来,留在我一个人身边。可一想到这样你会不开心,我连牵你的手都变得犹豫了。” 君沅不厌其烦地描摹着君匪的轮廓,他絮絮叨叨,或蹙眉,或展颜浅笑,所有藏在心底的情绪,从来没有消失。相反,只会像埋在地底的酒一样,愈放愈浓。 窗外,天际线微微白了起来,君沅眨眨眼望向外面,他站起身,点燃一束火折子,从窗口扔向远处,那里...干燥的柴火堆紧紧挨着灶房。 朦朦胧胧的天青色中,火光悄然摇曳,君沅立在窗边,精致的侧脸被映衬得清雅似仙,他的唇角浅浅漾起一抹弧度,刹那间,又妖娆如邪。 “今日...或许有场大戏。”君沅意有所指地望了眼掌门殿,他徐徐转过身,一边轻解外裳,一边走向床塌。 真与假又如何,人们大多愿意相信...他们亲眼看见的。 第28章 立地成魔·君沅 君匪再醒来时,从花窗里打进的光线刺眼得很,约摸是正午时分,周围很静,隐隐有柴火烧尽后的烟草气味。 她穿上鞋,顺手理了理被压皱的衣摆,推开殿门,不远处挨着灶房摆放的柴火处只剩下一堆灰烬,灶房也未能幸免于难,依稀能辨出火势汹涌。 头顶的阳光照得人眩晕,君匪心头隐有不好的预感。 掌门殿,大婚,君沅。 这三个词仿佛重若千钧,压在心头,让人喘不过气。 走往掌门大殿的途中,人影空当,她加快步伐,远远就望见了红绸结彩的殿宇,婚礼,似乎一切如常进行。 君匪下意识地握紧了掌心,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白皙的额头已沁出密密麻麻的细汗。 越走近,越焦灼。 宾客满座的掌门殿内,她名义上的师傅...许眠被奉为上宾,正为一双新人寄语—— 执子之手,期颐偕老。 那道熟悉的修长身影换下了一丝不苟的冰蓝色弟子服,正红华服,如花美眷,却再和君匪无一丝干系,那个在唤她小胖时,唇角会微微翘起的少年...许了另外一个女子,一生的誓约。 君匪立在掌门殿外的桃花树下,隔着千山万水的人群,静静望着一袭喜服也难挡昳丽的君沅,捻紧的掌心悄然就放开了。 大殿之内的少年,眉如墨裁,眸似含星,唇角微微翘起,竟没想到,一身红衣的君沅会这般惊艳,君匪扯起一个笑容,眼前的场景却不受控制地模糊起来。 嫁衣如火,灼伤了谁的眼? “君沅,愿你...平安喜乐。”君匪微微抬头,转过身,泪湿眼眶。 直到她的身影渐行渐远,大殿之内的少年才回首,他久久凝望,收在袖中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君匪离开后,意外碰见了那日莫名其妙的徐业,他行色匆匆,怀里好似藏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见过君师叔。”徐业仍旧恭敬地行了礼,只是眼里的急色更甚,隐隐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徐师侄...这般,所为何事?”君匪收敛好情绪,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方,他与叶湑何其相似,但是心性,恐怕不及叶湑一分。 那人就算是天塌下来,也是一脸云淡风轻,与眼前的徐业,根本是两个人。 “徐师侄...你可是有事瞒着我?” 君匪试探问到,却没想到徐业连连摇头,放在心口护着的手握得更紧了,这般明显,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怀中藏了秘密吗? “君师叔,弟子先行告退。”徐业连连鞠躬告辞,转念一想到那件事,他整个人竟蓦地稳重下来。 这番变化倒让君匪对他高看了几眼,她也没出言为难,点点头示意后转身就走。身后,突然又响起熟悉的,与叶湑相似的声音:“君师叔,从前直到现在,...还在。” 徐业轻声说完,步伐平稳地走远,君匪听言回眸,竟从他的背影看出几分君沅的影子。像是故作镇定,又像是...刻意模仿。 而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呢?从前直到现在,爱...还在吗?她不明所以地轻轻摇头,把手背在身后,漫无目的地走远。 抬头望,天青云湛,今日这天气,似乎好得很呢?君匪轻嘲一声低下头...她的心情,却是有些糟糕呢。 君沅成婚之后,她离开的时日也屈指可数了,任务失败好像也没什么,到底是为什么不开心呢? 那种心底微涩的情绪,君匪不想深究清楚,也害怕深究清楚,她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子,清亮的眼眸悄悄弯了起来。 至少,在离开前,让我再尝一次,玄都山下角落里那家小店的糖葫芦。 踩着下山的青石台阶,君匪又不自觉地想起那日与君沅下山的情景,他熟悉得就像山脚下的店铺都是自己开的一般。 中途发生了一些意外,但不可否认,某时某刻,她对那个精致漂亮同时又苍白脆弱的少年...心动过。 当他用彼此发带系住她的手腕时,君匪也曾想过,红线绕指,莫失莫忘,这种感觉,面对叶湑也有过,却很懵懂。她一度因此厌弃自己,怎么可能轻易喜欢两个人。 直到慢慢地,她总在君沅身上看到叶湑的影子...克制,压抑,有着不为人知的暗伤。越了解,君匪就越清楚,自己迟早会陷得越深。 而很久前的玩笑话...君沅是不是一颗黑心苹果,现在她知道了,却也彻底失去了。 这种感觉,就像苦味在心底发酵,君匪想,她真的需要甜味来调和一下,事实上,她也这样做了。 山脚下,最角落的那家老店,卖糖葫芦的老爷爷望着不怎么顾及形象,含泪咬糖渣的女孩儿,眼角的笑纹更深了,“姑娘啊,虽然老头儿我自诩手艺此镇第一,你呀,也不必如此感动。” “老爷爷,您手艺这么好,为什么不把店铺开到市集中心?”君匪吸了吸鼻子,这店家的手艺,实在不该被不利的店铺位置埋没,因为隐在角落的原因,客流量极少,这坐了好一会,也就她一个客人。 “姑娘啊...”白发苍苍的老人又递给君匪一串糖葫芦,“你还小,不懂,活得久了就自然知道,有些东西,比钱财,名利都来的重要。” “您说的是...感情吧?”君匪双手接过,道了声谢,小心问道。 “不尽然啊,人生在世,莫强求,莫错过,莫懊悔,便足矣。”老人拍了拍她的头,和蔼道:“这间店铺,只为等一个人,等她回来,还能尝到十年未变的味道。” “老爷爷,您是在等您的夫人吗?”君匪放下糖葫芦,认认真真望着老人仍如刀锋清冽的眼睛,她相信,老人年轻时,也定是鲜衣怒马,年少足风流的翩翩儿郎。 “是啊,她不回,我不走。”老人点点头,转身继续熬糖浆,空气中弥漫着甜丝丝的滋味,君匪揉了揉鼻子,莫名有些发酸。 “其实呀...”老人熄了火,边画糖人边道:“小姑娘,你不必羡慕我,你身边呀...就有个极好的儿郎。” “什么?”君匪诧异地望着老人,却见他边画边娓娓道来:“有个小子,从很早开始,就自己一个人来了我这小店无数次,买过很多糖葫芦,却从来不吃。” “老头儿我也好奇呀,就问他,这是为何?”老爷爷停下手头浇糖浆的活,转过头,若有所思地望了君匪一眼,“他说呀,有一个人,特别喜欢吃甜食,我下次带她来,您可不可以把糖葫芦做得更甜一点,但是不要做太多。” “后来,他又来了几次,身边还是没有带着那个姑娘,老头儿我就问他,人呢?” “他说,再等一等,等我有勇气靠近她一些,一定会带来的,山下人多又乱,我怕丢了她。”老爷爷话落,最后一勺糖浆也在青石板上冷凝住,他用竹签蘸起糖人,微笑着递给君匪:“姑娘,我记得你。” “谢谢。”君匪颤抖着接过栩栩如生的糖人,老人的手艺卓绝,糖人眉目如画,连纤长睫毛微翘的弧度都那样相似,可想而知君沅来过多少次。 “老爷爷,谢谢您。”君匪含笑再次道谢,她拭去眼角的湿润,晃了晃手中的糖人,“可惜...我把他弄丢了。” “小姑娘,莫难过。”老人轻笑一声,“若两情相悦,你且相信,蓦然回首,那人就在灯火阑珊处。”他瞥了眼远处,提起火炉入了内室,君匪还未问个明白,耳畔就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姑娘,你看在下如何?” 第29章 立地成魔·君沅 “姑娘,你看在下如何?” 男子双手背在身后,一袭胜雪的白衣纤尘不染,他的唇角微微扬起,浅色的眸子里笑意清浅。 “叶湑?”君匪诧异地抬头,逆着光线而来的人仿佛是那个清冷的男子,几乎是一秒,她就断定绝不是徐业。 他静静望着她,朝她走来,波澜不惊的眼底只倒影着她一个人。 “姑娘,你认错人了...在下徐业。”他停在君匪不远不近一米之外,背在身后的手伸向前,掌心缓缓打开。 “糖果,想你。”他莞尔一笑,脸上的表情却有些僵硬,两颗熟悉的水果糖近在眼前,君匪愣了愣,握住男子的掌心,指尖轻轻划动着写下两字—— 君沅? 他点点头,漾起粲然的微笑,却因为脸上的人|皮面具而显得生硬,君沅无奈地舔舔唇角,一手把女子揽进怀里,贴近她耳边悄声说:“我的小胖,果真与我心有灵犀。” “你不是...成亲吗?”君匪狠狠踢了他一脚,双手却下意识把少年抱紧,“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为什么用徐业的外貌和身份? 君沅点点头,又摇摇头:“姑娘,你亲我一下,便告诉你。” “这样行了吗?”君匪笑着贴近,却是拧了拧他白玉般的耳根。 第20节 “君师叔,大庭广众之下,我还是徐业。”君沅一手束缚住她不安分的双手,一手让女子的头轻轻靠过来,小声提醒着。 他悄然松开手,优雅入座,提起笔墨,一点一点写来。 今早,他以失火为缘由,引来了许眠,玄机门掌门,徐业等人。火势不小,他们自然担忧偏殿内的君匪,徐业率先推开门,一时惊呼大喊,君沅处心积虑想让许眠,玄机门掌门看见的那幕,如愿以偿。 他和君匪同处一室,共卧一塌,不管发生什么还是没有发生什么,他都不可能再娶别人,玄机门掌门也不可能放心把阿箬托付给他,许眠也不可能任由自己唯一的徒弟坏了名节。 婚礼自然无法照常进行,但喜帖已发,宾客已至,下午大婚势在必行。君沅必须娶阿箬,这一点不会变,但君沅这个角色由谁来扮演,却是有着商量的余地。 掌门大殿,他依玄机门掌门所言,假意与阿箬拜了堂,再借故送新娘回房,与徐业对换了身份,阿箬单纯如孩童,她需要的,如徐业所说,是一个全心全意爱她的人。 何况,相比于君沅,玄机门掌门心底其实更看好徐业,只是自己唯一的女儿心性单纯,永远停留在儿时阶段,她认定君沅,他自然依她。 事到如今,徐业愿意用君沅的身份永远陪在她身边,哪怕是谎言,也对大家都好。 玄机门掌门得以放心,徐业能真心喜欢阿箬,阿箬也会拥有简单的快乐,所有人都清楚,相比君沅,徐业要更合适。这就像有人说,两情相悦太难,若相爱,找一个你喜欢的人,若成婚,便找一个喜欢自己的人。 “我想...”君匪接过纸墨,阅完后扔进了桌脚边的火炉,“君沅,徐业只怕...与你同谋。” 她轻笑着蘸了茶水在桌面上写下这几个字,火炉的热度很快就把字迹蒸发得一干二净。 “自然。”君沅轻声道,“身份,相貌并不重要,只要有留在阿箬身边的机会,他都不会放弃的。” “那你呢?”君匪认认真真望着他,君沅歪着头,咬了一口她手上的糖人,浅笑道:“你说呢。” ***** 君匪不知道的是,被“捉|奸在床”后,酒劲未醒的她安然躺在被窝里,君沅独自承受着来自各方面的压力,他努力周旋,只为了一个不确定的结果,一个属于他和君匪的结果。 哪怕卑劣些,也在所不惜。 而这些压力中,最难面对的就是...许眠。守着那样一个秘密的许眠,无法任由君沅和君匪在一起。 因为秘密,总有暴|露在太阳底下的一天,而到了那一天,将是君匪和君沅不能承受的生命之重。 许眠的态度很坚决,哪怕事已至此,他也从未动摇。 为什么最后会默许呢? 大概是...一向孤傲清高的少年,从未有求于人的少年,那样干脆、利落地跪在他面前,第一次用“求”字开口。 “求你...相信我。” 哪怕有一丝希望,我也想拼了命试试,我想和君匪在一起,想牵起她的手吃糖葫芦,想在她哭泣的时候抱抱她。 “除此之外,君沅...别无所求。” 许眠到底点了头,理智把他拉到这一边,感情却把他拉到另一边,何况爱情这种事,本来就说不清的。 “合欢锁。”许眠递给少年。 前世君匪和叶湑的发带被他炼制成法器,若有情之人锁住后,就会隐于手腕上,无论隔着多远距离,都可以感知到彼此。 “君沅,希望能...帮到你。” 也希望...你这一生,都不要发现那个秘密。 “你知道吗?”少年收回思绪,从怀中取出合欢锁,轻轻扣在君匪的手腕上,“以后,我不会再把你弄丢了。” “你最好,说到做到。”君匪转了转手腕,合欢锁已化为透明不见。 “放心,丢了,也一定会重新找回来。”君沅笑着道:“君师叔,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 “那日,我在树上扔给你糖果那日...”君沅的唇角轻轻翘起。 “你竟还敢提那日,为何突然离开?”君匪想起那天的状况,剥开手中的糖纸,狠狠咬了一口。果香顷刻间四溢,她蓦然间就想到少年问的那句:“小胖,你想我了吗?” 她点头,回答的是:“再多一颗糖果,更想。” 君沅又变戏法地摊开掌心,他捻起糖果放到君匪手里,道,“离开是因为那日他手里没有多余的糖果,没办法再听她说一句想他。” 他离开,想多拿些糖果,却碰到了不怎么愉快的事。 “一共三颗。”君沅的脸上漾起了孩子气的笑容。 “君匪,你欠我...三声想你。” 第30章 立地成魔·君沅 君匪,你还欠我,三声想你。 首席弟子殿外的橘子花又撒落了一地,纷纷扬扬的,像雪花,又像柳絮。 柳絮也好,雪花也好,它的本质还是橘子花。君匪坐在曲折的回廊上,伸出手,接了一捧清香淡雅的碎花瓣,她颇有闲情雅致地提到鼻尖轻嗅。 猝不及防,整张脸都埋进了花瓣里,“哈哈哈...”蓝衣如水,眉目精致的少年收回了使坏的手,他轻轻捧起女子的脸,轻笑道:“脏了啊?来,我帮你擦擦。” “师侄儿,你凑近点。”君匪一手勾住君沅的后颈,一手狠狠把散落的花瓣揉到少年错愕的脸颊上,揶揄道:“有福同享,你不必见外。” 君沅低下头轻笑一声,“君师叔,对弈一局,如何?” “甚好。” 君匪点点头,静静凝着君沅漂亮如工艺品的手...提子,落子,思绪不知不觉飘远。 徐业以君沅的身份和阿箬成婚后,陪她留在了掌门殿,首席弟子殿名义上就空了出来,君匪搬了进去,一方面是为君沅,另一方面,她隐隐察觉了许眠的异样。 他只怕,或多或少认出了她。只是既未点破,君匪也不想主动承认,任谁能相信一个死透了的人能重生呢? 哪怕许眠能,君匪也不想让他知道,因为总有一日她还是要离开,既见故人,君匪想她该知足,也该不打扰。 至于君沅,君匪心里清楚,她是想为了他留下,那种感觉很奇怪,就像他们不止认识了这一世,而是认识了很久很久,仿佛她心底有一个人,像叶湑,像君沅,本质上却还是那个人。 那个人,君匪不知道是谁,但她相信,她所做的,不管经历多少界面,多少任务,最终都会和那个人越来越近。 也是这份执着,君匪从未生出反抗系统,脱离束缚的心思。若有一日,两者相悖,她定然...会做出选择。 “君师叔,该你了。”少年一子扭转棋局,浅色的眸子定定望着走神的女子,君匪收敛思绪,素手执起一颗黑子,沉吟片刻,落下。 “五子一线,我赢了。” “......”君沅收回手,无奈一笑,“君师叔,先围棋后这种棋法,难怪...我总赢不了你。” “承让,承让。”君匪脸不红心不跳地把棋子收回棋盒,转念想到阿箬的邀约,开口道:“师侄儿,我想去掌门殿看看。” “我陪你去。” 掌门殿,远远望去,屋檐房柱上的红绸还未撤下,阳光洒在上面,折射出一室的柔和暖色。 君匪和君沅在弟子的引进下走到了后院,一路上,少女清脆的笑声越来越近...粉墙黛瓦之中,鲜艳明媚的花架旁,木制的秋千越晃越高。 “高一点,再高一点...”阿箬脸上漾起天真的笑容,笑脸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君匪朝她点点头,这样纯粹的快乐,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而花架下保护着阿箬的徐业,他脸上的神情因为人|皮面具的原因稍显僵硬,眼底却是最真实的宠溺,君匪下意识望向身边的少年,正好撞入他温柔的眼波。 “在想什么?”君沅握住了她的手心,十指紧扣。 “师侄儿,秘密...能瞒一辈子吗?”君匪轻声说着,另一只手不自然地转了转手腕上的白玉镯。 “一个人的话,瞒不了多久,两个人的话,也许就能瞒一辈子。” 君沅察觉了身边女子的动作,他静静望着徐业和阿箬,敛了敛复杂的眸色,这样简单的幸福,能瞒一日也是好的,他未曾想到的是,这句话,不久的将来,对他和君匪并不适用。 ***** 君匪想过很多种从这个界面离开的方式,自徐业代替君沅与阿箬成婚后,她的任务也算是完成,理应进入下一个界面。 她问过系统,对方却含糊其辞,只说时机未到。 君匪隐隐有不好的预感,这种预感在她某一日不小心划伤手指,血液恰好滴落在手腕上时,彻底得以肯定。 不过是几滴殷红的血划过白皙的手腕,这本没什么。要命的是,君匪上个界面被虚弥剑认主,而古剑有灵,剑灵融入君匪的魂魄之中,使她进入原主身体后,有了一些不寻常的变化,这种变化,在血液的特殊能力上最为明显。 滴落的血液渗入手腕,如小火苗般跳跃燃尽,幽幽火光过后,像是解除封印般,君匪白皙的手腕上慢慢显现出一朵浅色的兰花,像是某种家纹。 家纹一般始于血脉,代代流传,到底代表什么呢? 君匪没有多想,也下意识害怕多想,那浅色的兰花纹印随着时间慢慢淡化,她便寻了一个白玉镯子套上,想要刻意忽略。 只是偶尔,君匪心底仍旧放不下,这份担忧往往体现在无意识地拨弄...想忘记,又害怕没遮好。秘密也是这样,身体总是比心更诚实。 君匪轻叹一声,点了掌灯,穿过首席弟子殿内长长的回廊,她走至原先君沅的书房,想寻几本书打发时间,也正好转移注意,把心中的担忧压下去。 古朴的书架上满满当当是各类书籍,整洁地列在每一层,君匪轻笑一声,君沅是个爱干净的,她倒是想起他先前说过,首席弟子殿内随她乱来,但是书房重地不许进。 想了想,君匪提起灯笼打算回寝殿,轻柔的光线随着她的动作照亮了最上侧的一本书籍,君匪猛地回过头,就在刚才,她眼角的余光望见了一个字——“胖。” 哪有书籍,用胖命名?就算有,也罕见的很吧。 这般想着,她复而把提起的灯又放下,伸出手,想把那本书籍取下细看,却不曾想,这一碰触,书架竟向两侧移开,从中间让出一条道来。 君匪怔愣片刻,提起灯笼,那本取不下的书籍赫然写着四个字——《小胖札记》 小胖?除了君沅,大概没人会这样叫她了,君匪唇角的笑意更深,只当是少年的恶作剧,彼时,她不知道的是,这世间,真的有这样一本札记。 把灯笼往前照了照,君匪顺着通道往前走,视线愈来愈开阔,直到眼前全是一张张无脸的画像,她才错愕地放下了灯笼,细细打量着环挂一周的画卷。 每一幅,或站或立,都那样熟悉,那些动作,仿佛就是君匪所习惯的,她捂着唇,眼眶隐隐发红。 画像上的女子,身形赫然就是君匪上一世的模样,每一张所穿的衣服,无一不是浅蓝色的,那是玄机门剑峰弟子服,而画像上,每一张都是,无一例外,无论春夏秋冬。 这个界面,剑,玄,医三峰已合并,弟子服统一是雪白色,也极少有人穿,君沅不可能知道蓝色弟子服的样式,可他偏偏...一点不漏地画了下来。 这一刻,君匪彻彻底底肯定,君沅,就是叶湑,因为只有叶湑,才会记得她前一世的点滴。 静默了许久,君匪重新提起灯笼,她的心中只有一个疑问,为何...为何每一张画像都没有五官和轮廓? 事实证明,没有一个脸盲患者能轻松记得别人的模样,就像此刻,君沅望着跪在地上的黑衣人,仍旧分不清他是哪一个。 直到,黑衣人递过一纸密函,冰冷而恭敬地开口,君沅才辨别出来人是他父亲温家家主曾救过的,被兰家驱逐的一名修士。 “少主,属下...多年追踪,已发现兰家后人踪迹。”黑衣人语调冰冷,似乎仍带着恨。 君沅捻了捻密函,抿唇道:“我知道了,你且退下,不要轻举妄动。” “是。” 待黑衣人走后,眸色浅淡的少年眨眼间运灵力毁了得之不易的密函......与复仇相比,君沅心中有了更重要的。 既是秘密,能守一日...便是一日。 第21节 他只要,和君匪在一起。 第31章 立地成魔·君沅 十里红妆,凤冠霞帔,不及你回眸一笑。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不若你近在身侧。 男人许下成亲的誓约,大抵是年龄已至,成家立业所迫,或者是两相权衡,势均力敌的选择,很少一部分,仅仅是因为纯粹的爱。 “太喜欢你,所以想和你尽早进入婚姻生活。”这样的答案,毕竟是少数。于君沅而言,成亲与否并不重要,只要能让他留在君匪身边,怎样都好。 但如果,君匪愿意,他也希望能用婚约把彼此紧紧束缚在一起,哪怕这是下下之策。 ***** 晨曦的光线从缝隙里漏下来,青葱的枝叶还沾着露水,嗅到鼻尖整个人都是清爽的。 君匪远远跑来,倚靠在大树下稍作休息,这段时日,她从未间断过晨练,久而久之,一开始的痛苦反而成为了最酣畅淋漓的享受。 习惯,真的是个好东西。不过,偶尔有副作用。 就像此刻,常青的大树上没有那抹熟悉的冰蓝色身影,君匪的心莫名空落落的......君沅难得没有悠闲地坐在树上,看着自己来回晨练,她反倒成了不适应。 君匪吸了吸鼻子,从倚靠的树干上挪开。“哗啦...哗啦”,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她错愕地抬起头,这一次,却不是一桶荔枝水。 漫天飞舞的洁白花瓣在树下打着旋儿,一点一点落在地上,落在君匪的肩上,衣袖上,就像下了一场带着香味的雪。 恍惚之间,纤尘不染的一片白里多了抹如水的冰蓝色,芝兰玉树的少年愈来愈近,清新得就像二月的山风,从君匪心中呼啸而过,留下不可言喻的悸动。 “君师叔...”君沅伸出手,眸光里的情意比缓缓升起的朝阳还要炙烈,“君师叔,你听好了。” “这是我最后一次唤你师叔了。” 少年的唇角微微翘起,伸出的手轻轻拂开君匪发梢的碎花瓣,替她把散落的一缕青丝拢在耳后,“君匪,我想亲口告诉你...” 他倾身弯腰,贴近女子微微泛红的耳根,低哑的声音撩人到极致:“我要娶你。” “好了...”君沅轻笑着离开君匪的耳边,也带走了苏得让她发麻的温热气息,“君匪,现在该你了。” “同意,还是非常同意?” “我不同意。”君匪掂起脚拍了拍他的脸,哪有这么容易就嫁给你。 “不行吗?”君沅拉着她的手,放进外裳心口前,“那现在呢?” “这...”君匪摸出了厚厚一沓纸张,仔细看了看,有些为难。 “房产数处,商铺有余,田地万顷,积蓄充裕...”君沅薄唇轻抿,“大概,养你绰绰有余。” “师侄儿,你觉得我是那种为了银子出卖自己的人吗?”君匪不着痕迹地把房契纳入袖中。 “难道不是?”君沅把她揽入怀中,“待成婚后,江南的小桥流水,塞北的草原烈酒,境外的风土人情,你想去哪?我便陪你去哪。” “想待多久,都好,我们可以踏遍山河,共度余生。”君沅轻轻吻了吻怀中女子的额头,如偷吃糖果的孩童般笑得满足而肆意。 “君匪,我都准备好了,只差...一个你了。” ***** 君匪以为,自己这一生都不会嫁人,不仅她,很多姑娘也有过这样的想法,直到那个人出现。 不是不想嫁,是不愿将就。 每个女孩子都是父母的心尖宠,如花般明媚,她们需要的是一个滋养她,而不是消耗她的男人。 如若不然,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君匪从来都是这样想,直到有一个少年...耿直到以所有相聘,而那些契据上,全部是她的名字。 “君匪,决定好了?” 红绸点缀的偏殿里,青衫男子携着阿箬走近,静静望着铜镜前素颜皎洁的女子。 “师傅...”君匪转过身,正对上许眠通透的双眼,他未唤她徒儿,显然已肯定了她的身份。 正欲说点什么...... “君姐姐,阿箬替你上妆,好不好?”娇俏的小姑娘跑到梳妆台前,拿起黛石,胭脂跃跃欲试。 “阿箬,过来。”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徐业伸开双臂,无奈一笑,宠溺地望着到处乱跑的小姑娘。 “夫君,抱。”阿箬闻声回头,扔下东西就蹿进徐业的怀里,笑嘻嘻地朝君匪摇了摇手,“君姐姐,待会见。” 一室寂静,许眠沉吟片刻,走至君匪面前,盯着她手腕上的白玉镯,“兰家家纹的事...你知道了?” “嗯。”君匪描眉的手一顿,镜中女子容颜极盛,神情却藏着担忧。 “如若不然,告诉君沅...”你不是真正的兰家后人。许眠转过身,点到为止,有些事心照不宣。 “好。”君匪从铜镜里望着许眠越走越远的身影,“谢谢。” 掌门殿内,重新张灯结彩,只是宾客不过廖廖几人,掌门夫妇,徐业,阿箬,皆是熟人,礼数也不必繁琐。 礼成后,君匪被送入新房,留下君沅和掌门提出告辞等事宜。 倒是阿箬,小姑娘耐不住性子,固执地要找君匪说些悄悄话,一溜烟又跑去新房寻她。 时值秋夜,月色正浓,君匪听着外面的蚊虫私语,掀下盖头,轻抚着手腕上的白玉镯,隐隐有不安的直觉。 “咣当...”稍显突兀的声音在室外响起,君匪神色一凝,提起虚弥剑就推门而出,不远不近的假山后,露出女子的半截水袖。 君匪还未上前,假山后的人影就显现出来,带着面具的黑衣人挟持着阿箬,一手捂着她的唇,一手横剑于她脆弱的颈项上。 “兰小姐,好久不见。”黑衣人慢慢走近,他身后的夜色中,还隐匿着几十个温家影卫。 “放开她。”君匪静静立在原地,收回了佩剑,“你想要我死的话,不必牵连无关的人。” “放开阿箬...我替她。” “不要!” 清冽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君沅飞身挡在君匪面前,眸光冷冷扫向暗处,只一眼,隐于夜色中的影卫就刷地跪下,除了—— 那用剑挟持阿箬的,正是当年被兰家驱逐的修士,他一见君沅,几近癫狂般大笑,“少主,你竟为了一个女人,罔顾血海深仇!” 君沅浅色的眸子里出现一丝裂缝,他握紧君匪的手,“不要信,别人说的都不要信,你只要相信...我告诉你的。” “徐业...”君沅唤了一声随之而来,已失去冷静的男子,轻声道:“阿箬会没事的,你先带君匪走。” “走?”黑衣人轻嗤一声,“少主,这小姑娘的死活,就看...你能不能亲手杀了兰家后人,替你的父母报仇了,或者——” “闭嘴!”君沅持剑的手紧握,横在阿箬颈上的剑锋已划破她的肌肤,他眸光冰冷,静候时机,余光却瞥见徐业握着剑走向君匪。 君沅的呼吸一滞,瞳孔猛地放大,却...来不及了。 “师叔,对不起。” 徐业持剑刺入君匪的心口,痛声道:“我不能让阿箬有事。” 他取出佩剑,反手插入自己的胸前,深深望了哭成泪人的小姑娘一眼,无力地摔倒在地。 “夫君!”阿箬跌跌撞撞地扑倒在他面前,不停地捂着渗血的伤口,哭着,喊着:“没事的,没事的。” “嘘!” 未过多久,满身是血的少年从死人堆里走出来,回眸冷冷扫了阿箬一眼。 “不要吵到她。”君沅浅色的眸子已杀得通红,他扯下脸上被鲜血浸得开裂的人|皮面具,跪在了无生息的女子面前,泪如雨下。 “卿卿夫人,为夫带你回家。” 第32章 立地成魔·君沅 君沅是一颗黑心苹果,从一开始都是,这样的自己,他并不觉得有什么,除了在一个人面前,自卑到只能用欺负来证明自己的存在。 而那个人,此刻冰冷地躺在他的臂弯里,安静得让人绝望。 玄都山的峰顶,最接近星辰的地方,传来呜咽的笛声,如泣如诉,仿佛下一秒,相依偎的一双红色身影就会从悬崖跃下。 悬崖前的青石板上,君沅放下手中染血的玉笛,恍惚之间,他又忆起曾与怀中女子一起看星辰的那个夜晚。 “愿此间,山有木兮卿有意,昨夜星辰恰似你。”他贴着君匪染血的脸颊,轻声呢喃。 你听见了吗?我藏了七年的秘密,还未来得及告诉你,君沅轻笑道:“一会儿再见到你,我一定亲口告诉你。” 他倾身向前,悬崖边落石无声,背后却传来一道轻喝,“君沅,放手。” “为什么...” “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要提醒我,我不能和君匪在一起。” 君沅回过头,浅色的眸子空洞地望向许眠:“我只想把秘密藏起来,我只想留在她身边。” “我知道,”许眠深吸一口气,望着三千墨发尽成雪的少年安抚道:“君沅,你听我说,小徒弟生而体质特殊,也许还有救。” 少年的眸霎时一亮,却仍不愿放手,“如何救?” “求你...告诉我。” 许眠叹息一声,他前脚闭关,后脚就发生这样的状况。事到如今,靠着合欢锁也许能得一线生机:“君沅,以你性命,换她性命,你可愿意?” “换。” 红衣白发的少年漾起莞尔的笑容:“立刻,就现在。” “你听好了...”许眠从他怀中接过君匪,顿了顿,一字一句极其认真:“若用此法,你不会立刻消亡,只会随着记忆消失,一天天变老。” 那意味着——你会成为,记忆尽头就是死亡的怪物。 而君匪,仍旧年轻。 你们之间,隔着无尽的时间长河,生死永不相见。 “好。” 君沅最后描摹了一遍君匪的轮廓,闭上眼,“我愿意。” ******* 第22节 【宿主,你醒了?】 【......君沅已经离开了。】 【界面出了些问题,暂时......】 “不要说了。” 君匪还有什么不明白,她至于弱到徐业一剑刺来,连躲的余地都没有吗?那时,她全身发麻,不用想,系统脱不了干系,它家主子也脱不了干系。 “不管你们什么目的,也不管我生前的记忆如何,下不为例。”君匪推开殿门,她只想找到君沅。 【宿主,你要去哪?】 玄都山脚下,角落里那家糖葫芦小店。 “姑娘,你来晚了。”店家老爷爷轻叹着摇头,君沅青丝尽白的模样连他这个看惯离别的人都不由为之动容。 “晚了吗?”君匪低声道,此去经年,她知道,君沅若是不想让她找到,就真的遥遥无期。 “唉...有样东西,老头儿不知当给不当给?”店家坐下,连饮了三盏茶,才道:“那小子很早以前的一本札记,应该是写给你的。” “麻烦您,给我看看。”君匪勉强漾起一个笑容。 “罢了,罢了。” 泛黄的封面,大约有七年之久,君匪的手指从《小胖札记》四个字划过,掀开看,君沅眉清目秀的小字轻易就撩动心弦。 第一年,傻乎乎的。 第二年,傻乎乎的。 第三年,傻乎乎的,好像有那么点儿可爱。 第四年,她似乎对我不错。 第五年,她对我挺好的。 第六年,她是真的对我好,和喜欢我这副皮囊的人不一样。 第七年,她说喜欢我... 君匪的心疼了一下,从第七年开始,从她到来正好表白那天开始,君沅的记录...越来越多。 ——我今日欺负她了,我不能让她喜欢我,可我也不想她忘记我。她是...这些年来,唯一的朋友。 ——小胖好像变了,变得让我感觉似曾相识。 ——她嫌弃我? ——被她捉弄,可是为什么,我越来越移不开视线。 ——小胖子瘦了,我不是应该替她高兴吗?怎会有害怕失去的不安感。 ——失眠! 我可能,动心了。 ——迟到的邀请,终于说出口。 山脚下的集市我去了无数遍,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就差...一个你了。 ——第一次,这样讨厌肮脏的自己,我再也不要把她弄丢了。 偷偷藏在树后,想多看你一眼。 ——她今日,穿上了我提议的水绿色外裳,很漂亮。 因为...多一颗糖果,能多听她说一声想我。 ——暗卫告知当年仇人的下落,没有想象中的高兴。 也许...我心有了牵挂。 ——她邀我看星辰,一米之外,我静静守了一夜。 脑海里,全是...愿此间,山有木兮卿有意,昨夜星辰恰似你。 ——我要下山,却不想告诉她是为复仇。我的过去,只能由我亲口告诉她...如果我能活着回来的话。 ——杀谢家家主,我原以为会同归于尽,是她的佩剑紧要关头护了我,多年的仇恨烟消云散,我突然不想活了。 说到底,我这颗黑心苹果,早该腐烂发霉。 ——是她救了我,从身体到灵魂。 在雨中,她把我拥入怀中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重生了。 为她而生。 ——好景不长,掌门...亦是师傅,提出了娶阿箬。 阿箬是个好女孩,单纯善良,可我不喜欢她。 ——徐业按耐不住了,以她相逼,各有所爱,我们一拍即合。 方法卑劣些,有效即可。 ——我瞒着她,不想她担心。她酒量一向很好,动了点手脚才灌醉她。 可总觉得,她故意的,就像故意把虚弥剑给我一样。 ——掌门殿内,隔着重重宾客,我多想冲出去,抱住她。 可我到底忍住了。 以后,以后你每一次难过,我都会留在你身边。 ——小店里,她一眼就认出了我,带着人|皮面具的我,天知道,面具下我的脸有多红。 ——我很知足,只要能让我留在她身边,哪怕是靠着所有的人帮助,留在她身边,就好。 ——因为她,我学会了感激。 感激师祖许眠的合欢锁,感激掌门夫妇的默许,感激徐业。 ——我们之间,可能出了点...小问题,兰家后人这四个字像一道晴天霹雳,她不知道,我的视线永远停在她身上,一点点变化都会察觉。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 ——秘密,能守一日便是一日,我只要,和她在一起。 ——娶她。 哪怕倾尽所有,还是觉得不够,想留在她身边,共度余生。 “啪哒...” 滚烫的热泪晕开了一笔一划极其认真的墨字。 君匪合上手札,脑海却如何也挥之不去少年的音容笑貌。 君沅,说好了共度余生,说好了留在我身边,为什么骗我? “君匪,他没有骗你。” “什么?” 君匪抬起头,忍回眼泪,偏头望向远远走来的青衫男子,“许师兄,你说什么?” “小师弟,君沅他从未骗过你,他离开,是因为不知道哪一天就会消亡,而他绝不可能,让你看着他先走。”许眠拍了拍君匪的肩,如许多许多年前,还在玄机门那样。 “许师兄,我要去找他。”君匪哽咽着起身,提起佩剑就往外走。 “小师弟!”许眠叹息道:“回来,我陪你一起等。” “是啊,姑娘,老头儿也陪你一起等。”店家提着火炉从内堂走出来,笑道:“老头儿我等了几十年,正好缺个接班人。” 你喜欢糖葫芦,便来学,也许学会的那一天,等的人就会从远方回来了。 ***** 自那日起,君匪就像变了个人,笑意盈盈地学着做糖葫芦,学着做任何以前未做过的事。 用忙碌,填补一切想那个少年的时间,一天一天过得很快,除了...偶尔她会几近疯狂地不眠不休。 店家再清楚不过这种感觉,君匪和一开始的他,何尝不是一样,他等了这么多年,等得两鬓斑白,等得不知过了多少春秋。 那点希望,早就被等待消磨殆尽,而继续,是因为...日复一日的自我欺骗,骗自己会回来的,终有一日会回来的。 店家苦笑着摇摇头,望向君匪忙碌的背影......希望,不过是给她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第33章 立地成魔·君沅〔完〕 九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对君匪而言,却不过是用竹签子在老店的门槛上,再刻下重重一道划痕。 九年了,君沅,我从未放弃。 这九年里,发生了很多事情,徐业和阿箬之间,关于许眠、店家老爷爷,独独...少了一个你。 也许是那剑沾染了我心口血液的缘故,徐业刺入要害的一击并没有夺了他的性命,只是...让他在床塌上,足足躺了三年。 阿箬也明白了他不是你,她当时说过的话,我记忆犹新,“君姐姐,夫君是一辈子的夫君,他对我的好,阿箬都记得。” 君沅,你看,世事多是相互的,付出总会有回应。 我想问你...什么时候回来,你对我的好,我还没有来得及回应。 许眠说,等待并不可怕,没有终点的等待才可怕。要飞升的人,说出的话也总是富有深意。 若不出意外,他大概会成为数百年来首登仙途的凡人。 和我一样,老爷爷还在等,等她的夫人,莫名消失的夫人。 我们每一个人,都在为一个不确定的结局努力着,君沅,你呢?是否也在我找不到的某个角落里,努力地找寻回家的路。 ——君匪 搁下笔墨,容貌如旧的女子轻轻咬了一口糖葫芦,味道一如九年前,这一刻,君匪真正明白了店家老爷爷口中的话。 有些东西,比钱财,名利都来得重要。 第23节 “丫头,快来帮帮忙。” 熟悉的声音从店门外传来,君匪轻笑一声,有些人啊,不服老不行吧。 小店门口,两旁贴上了新的红纸,年关将近,店家老爷爷如往年一样,亲笔提写对联,体力却大不如前。 “您就不能先写好再贴上去吗?”君匪从他手中接过笔墨,无奈道。 “丫头呀,你就不能少怼我几句吗?”老人话虽如此,眼角的笑纹却愈深,“习惯这种东西,怎能说改就改。” “是,对。”君匪点点头,踩上板凳正欲运笔,衣角突然被人扯了扯,“姐姐,姐姐,这画上是你吗?” 玉雪可爱的小孩儿抱着一幅画卷,怯生生地放开君匪的衣角,通红的小脸上一双眼睛晶亮亮的:“姐姐,一串糖葫芦,交换。” “好...你等一下。”君匪转身取了一串亲手做的糖葫芦递给小孩儿,也接过了他抱着的画卷。 抖开一看,君匪的瞳孔猛地放大,画像上的人,不是别人。 五官轮廓,同她如出一辙。 持卷的手几不可察地颤抖起来,君匪盯着画上服饰处微微泛黄的笔墨,眸底尽是震惊。 蓝色的弟子服,这张画赫然就是君沅首席弟子殿内消失的画卷之一,而空白的五官处,笔墨初干,显然是近来填上的......会是他吗? “姐姐,姐姐,这画上是你吗?”相似的对白,君匪回头一看,竟又是一个小孩儿,他奶声奶气道:“一串糖葫芦,交换。” “好,给你。”君匪压抑着激动的心绪,一点一点打开画卷,不出意外,画像上还是她。 同上一幅一样,画像右下角的落款处,一笔一划认真书写着——愿此间,山有木兮卿有意,昨夜星辰恰似你。 君匪的心跳到了嗓子眼,数年来波澜不惊的情绪顿时作废。耳边,又响起奶糯的声音。 “姐姐,姐姐,这画上是你吗?” “一串糖葫芦,交换。” “......” 整整九幅,骗了君匪九串糖葫芦,和数不清的眼泪。 风吹过长长的青石小巷,巷口的尽头,模糊的人影撑着一把黛青色大伞,格格不入。 君匪走过无数遍这条小巷,却都不似此刻,每一步与呼吸共存,害怕过轻,也害怕过重。 “君沅。”巷子很窄,她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回音。 希冀,颤抖,还带着一丝丝...胆怯。 “咳咳...”黛青色大伞下的人影压抑地咳了两声,从君匪身边走过,留下一个陌生的侧脸。 不是君沅。 君匪刷地滑落在地,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也跟着碎了。 冰凉的青石板一遍一遍提醒她,这是真的。可君匪仍旧想骗自己,她撑着墙面起身,追赶那道陌生的人影。 哪怕,惊鸿一瞥的侧脸告诉她,大伞下的是个女人。 她走近,随着黛青色的大伞回到了小店门口,挡在了女人身前。 “咳...咳,”来人似身染重疾,时不时轻咳几声,伞下的脸苍白到几近透明,容貌却极为年轻。 “姑娘...咳,”她伸出手,轻易就拂开了君匪,“你挡住老身回家的路了。” “什么!” “夫人!” 君匪和闻声赶来的老人同时惊呼,两鬓斑白的店家老爷爷泪眼婆娑,却迟迟不敢向前。 “丫头,我是不是真的年纪大了,产生幻觉了?” “夫君,是我,咳,我回来了。”年轻女人的语调沉稳,眼眶却悄然通红。 君匪识趣地从小院里撤出,轻轻合上门,心绪不宁地在店门口周遭闲晃。 她在等,等一个人。 夜色渐浓,冬日的夜里格外冷,君匪搓了搓指尖,望着屋檐角的红色灯笼,安安静静地坐在小板凳上,怀里抱着的,是那九幅画卷。 天空下起了细碎的小雪,巷子里家家户户的烛火一家接一家黯淡了下去,白茫茫的一片里,只剩屋檐角这盏泛着青光的灯笼。 鹅毛般的大雪斜着吹到脸上,君匪没有理会,她的眸光,始终盯着那盏灯笼,被风呼呼吹得摇晃的灯笼,染了风雪几近熄灭的灯笼。 “呼...呼...”冬夜的寒风再次呼啸而过,轻易吹灭了本就摇摇欲坠的灯笼,君匪眼角滑落一滴热泪,她深吸一口气,在无尽的黑夜中,拖着发麻的身子,一点一点搬动厚重的门扉。 门扇合并,缝隙越来越小。 “咣当...”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扶住了门扉,也止住了合拢的门扇。 君匪错愕地回头,怀中的画卷哗啦啦全掉落到地上。 戴着深红斗篷,踏雪而归的男子推开门扉,静静立在青石台阶上,他放下手中清亮的灯笼,抖落帽檐上厚厚的落雪,伸开双臂... “卿卿夫人,为夫回来了。” 第34章 君沅番外 这一次,我不想要任何人的帮助,我自己,靠我自己,重新走到她身边。——君沅 “卿卿夫人,为夫回来了。” 深红斗篷下的男子抖落肩上风雪,眉眼依稀如故,青丝如墨。 此去经年,岁月未在他身上留下丝毫痕迹,至少...看似如此。 “君匪,你站在那里,不要动。”记忆之中的少年唇角含笑,一步一步踏雪走来,君匪的悲喜就这样轻易被他牵动。 “我想你。”君沅每走一步,含着笑,苍白的唇轻启,“我想你。” 整整九步,他立在女子一米之外,浅色的眸子通红。 “喜欢你,想要你,只能是你。” 君沅伸手把她揽入怀中,深红的斗篷冷香清冽,恍惚之间像是那个人,“君匪...”他捡起她掉落的画卷,眸光隐忍。 修长的指尖轻轻一抖,画卷便从画轴上滚落,“蓝色弟子服...大楚长公主;五官轮廓...君师叔。” “都是你,我都记得。” 少年眼角滑落一滴热泪,“小胖,你曾问我...叶湑是谁?” “现在,我回答你,是我。” 君匪抬起头,伸出双手紧紧搂住君沅的颈项,泣不成声:“只要是你,怎样都好。” “别哭。”君沅拭去她眼角的泪,“抱歉,我回来晚了。” “我去见了一个人,他告诉我,你等了我很久,不只九年。” “是许师兄?”君匪吸了吸鼻子。 “嗯,许师弟对我说——他奈何得了时间,可他奈何不了你。”时过境迁,兜兜转转,这一世你喜欢的...还是我。 “君沅,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君匪边问,边牵着他走向室内,他们满身是雪,若不沐浴更衣,铁定染上风寒无疑。 “是宋先生的夫人。”君沅捧过一盏热茶,笑意融融地望着准备热水的君匪。 “夫人?莫不是我今日见的那年轻女子。”君匪试了试水温,问道。 “嗯,”君沅轻饮一口,“那时我一路北上...”,想离你远一些,“恰巧在塞外遇见了宋夫人。” “她医术精湛,治疗的方法也与此间大不相同。”君沅避重就轻道:“宋夫人说,她帮我的只是唤起藏在内心深处的记忆。” 或者说,是前世的记忆。 “所以...”君匪又往红泥火炉里添了块炭,轻笑道:“那我到底是叫你叶湑,还是君沅呢?” “叫夫君。”君沅浅浅一笑。 “那个...宋夫人,”君匪不自然地偏过头,“宋夫人她?” 君沅知她心中所想,“宋夫人——”他凝着女子清亮的眼睛,认真道:“她和你一般,是异世之人。” “她说,”君沅眨了眨眼,“治疗之法,在异世...称之为催眠。” 君匪点点头,心想:这位宋夫人,不会是同一来路吧? “那个...咳咳”她红着脸,“你换身衣裳吧。”先前在室外,君沅替她挡住了大部分风雪,恐怕里面衣衫已浸湿。 “卿卿夫人,这点风寒,为夫还受得住。”君沅轻笑道,神色却微微有异,他捻了捻掌心,“不必了,你照顾好自己,我出去等你。” 君匪只好作罢,心里却隐隐怀疑,九年里,君沅一定有事情瞒着她,越是轻描淡写,越是... 她摇摇头,连想都不敢想。 风雪飘摇的屋檐角下,君沅伸出掌心,浅色的眸子静静望着慢慢融化的雪花。 “咳...什么感觉?”身后传来年轻女子的声音,君沅轻轻合拢掌心,“你不是知道,我没有感觉了。” “臭小子,老身是问你见到她什么感觉,咳,咳咳...”宋夫人情绪波动,咳得愈发厉害了。 “大概,和您的感觉一样吧。”君沅回眸,盯着裹得严严实实的老者,“宋先生如何?” “如何...”她苦笑一声,“大限将至,还能如何。” “我应当,早先回来的。” “您当时...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离开。”因为容颜永驻,死期不知,趁他年轻还能娶个如花似玉的二房,这才狠下心放手离开。 “是啊,我怎知,他执拗到如此。”宋夫人轻笑一声,似惋惜,又有一丝丝窃喜。 “臭小子,老身...不如你。”宋夫人拍了拍晚辈的肩,恍惚之间忆起几年前这人的模样。 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却偏偏...不想死,无论她尝试的千百次治疗方法有多难捱,愣是拖着一口气撑了下来,她当时就想,世间怎会有这样的人,连生不如死都不怕,却唯独怕死。 “君沅,叶湑,臭小子?”宋夫人轻叹一声,“你很清楚老身是什么样的存在,君姑娘她同我一般,若固执脱离系统,留在某个界面,下场将会和我一样。” 永生不死,沉疴难治,拖着年迈的身躯,顶着最年轻的皮囊,孑然一身。 “我知道,她终究是要离开的。”君沅的神色很平淡,“我只争朝夕。” “活在当下好啊,傻小子,拼了命重新走到她身边,说放手就放手,老身都替你不值得。” 第24节 君沅低头一笑,“两世足矣,不管我是谁,君匪已刻进我的命里,这便足矣。” “当真?”宋夫人揶揄道:“就没有,一点点其他的想法,毕竟你们年轻气盛,*...” “咳咳...”君沅不自然地轻咳两声,苍白的脸颊染上丝丝血色,“您说笑了,”他理了理衣袖:“有些事,我知道就好。” 衣袖下,依稀可见深浅不一的伤痕,爬在白皙如玉的肌肤上,可怖而刺眼,宋夫人摇摇头,“情深如此,难怪没有好下场,咳咳...” “您不也是吗?”君沅唇角微扬,“时间太短没关系,如果一年太短,就每一天每一天慢慢来,如果一月太短,就一个时辰一个时辰慢慢来。” 能留在那人身边,一个时辰也是好的,哪管其他。 ***** “噼里啪啦...” 爆竹声中,辞旧迎新,胡同巷子角落的小店重新换了招牌,大门两侧的红纸上仍旧空空。 这一年,宋先生终于等来他的宋夫人,只是他却没能等到再次在夫人的注视下...挥毫泼墨。 宋夫人换了一身素白棉袍,乌黑的鬓角别了朵白色小花,即便如此寡淡,外人瞧着仍年轻得似还未及笄,君匪却知道,宋夫人的身体已病入膏肓。 她也知道,她不能走宋夫人走过的路,从这个界面离开,她务必要同系统的上级交涉。 “夫人,回神了...”君沅递过蘸满墨汁的狼毫,“我们该提字了,宋先生会看到的。” 君匪点点头,走至一侧红纸前,似心有灵犀般,她回眸间恰与君沅对视,他的侧脸清逸隽秀,眸光温润,似夜空中最亮的星辰。 提腕运笔,行云流水的字迹在红纸上悄然落下 ——昨夜星辰恰似你。 君匪停笔,偏头望向君沅,他的字迹隐忍藏锋,九年的磨砺,倒更像是叶湑的笔触。 叶湑也好,君沅也罢,她只要眼前之人...平安喜乐。 君匪远远望去,君沅笔锋收尾,果真是 ——心有木兮卿有意。 她莞尔一笑,忽觉身上一轻,眼前尽是一片黑暗。 再醒来时,君匪如愿以偿见到了系统的上级,她暂时停留的雪白空间里,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背对而立,没有出声,君匪却突然发现,他们似在交流。 [你想...留在他身边?] ——是。 我希望,能与系统分离。 [好。] [不过,界面轮回中你将失去记忆,你拥有的,是随机植入的记忆。]这意味着,你会忘记他,甚至恨他。同样的,他也是。 ——可以。 君匪沉吟片刻,与其受系统制约,倒不如...以赌相博。 [你想好了?若任务失败,你会成为和宋夫人一样的存在,不过,你会有三次失败的机会。] ——好。 我如何知道是他? [你会知道的。] 第35章 三个女配·顾沉1 君匪说过,若有一日,两者相悖,她定然会有所选择。 系统从灵体剥离时,她将魂系在虚弥剑上,成功地脱离了掌控。 宋夫人告诉君匪,她们这样的存在,真正留在一个人身边的方式,就是摆脱限制,穿梭在三千界面,不断擢取爱意值。 如病毒般,一点一点扩散,彻底摧毁系统机制。 此刻,虚弥剑完全融入君匪的灵魂,意识觉醒,化形成剑灵。 三千小世界意识之外的芥子空间里,雌雄莫辩的剑灵睁开双眼,轻唤君匪:“主人。” “姓名,性别?”君匪沉吟片刻,望着眼前精致漂亮的剑灵,问到。 “九虚,未知。”剑灵蓝色的眼睛里纯真无邪,古剑化灵,性别会随喜欢之人而定。 “好,九虚,他在哪里?”君匪望向芥子空间外的三千世界。 “主人,”九虚知君匪所指是叶湑,也是君沅,他摇摇头,“系统的管辖者大概...锁住了他的魂。” 您的脱离,他们必然采取对策。 “管辖者?”君匪蹙眉,“是系统的上级,先前与我对话的那个男人吗?” “是。”九虚眨了眨眼睛。 “九虚,我想...把他们的秩序搅乱。”君匪神色如水。 “主人,只有一法,”九虚未点而朱的唇轻启,“成为被厌弃到彻底的女配,越是被厌弃,您可擢取的爱意值就越多,将来,对抗他们的能力也越足。” “主人,爱意值至关重要。”九虚娓娓道来,“您尽管用尽一切手段,擢取爱意值,摧毁小界面的中心。” “中心?” “中心即小世界主角,他们毁了,界面也撑不了多久。”九虚乖巧地点点头,仿佛眨眼间要毁天灭地的不是它一般。 君匪眸光一亮,眼前的剑灵远比她想象中好相处,也许她骨子里深深藏着邪恶的一面。 “九虚,我们恐怕会被那些人发现。”君匪思忖着,站在悬崖边,她不能走错一步。 “从三千界面的边缘,一点一点向中间扩散,等他们发现也来不及了。”九虚遥遥指了指外面浩瀚星海里,最外围的界面。 “当然,主人您一开始要受些委屈,因为——”九虚淡淡道:“被厌恶到彻底的女配,可不是像您前两个界面那般。” “怎么说?” “时机。”九虚敛眸道。 您进入小界面的时机,基本已成定局,您需要...靠着一些手段,扭转原本的死局。 “爱意值呢?”君匪淡淡问道。 “您需要爱意值在界面活下来,不够的时候,会被强行从原主身体剥离,以失败告终。”九虚凝眸,主人选的这条路并不简单。 “你说的爱意值,来源是什么?”君匪静下心来,如果只是女配喜欢的人,对方死活不动心,她岂不是...没有丝毫办法。 “爱意值的来源绝不限于攻略对象。非攻略对象,甚至反派,皆可。”九虚舔舔唇角,“主人,您需要的是清醒地对抗三千小世界的管理人,现在的您,能力还远远不够。” “如果可以,尽可能在不同界面学习技能,手段。” “手段。”君匪轻轻念了念这两个字,“九虚,我想我可以。” 为了生前的记忆也好,为了君沅,叶湑也好,她一定要不折手段。 “主人,”九虚指尖轻点,洁白的芥子空间突然出现透明的屏幕,“那么,我们先入侵哪个?” “有什么选择?”君匪问,她想了想从宋夫人那学来的一些医术皮毛和催眠入门。 “主人,我是靠着您的一缕魂生出意识,能力还不够。”九虚轻抿变得苍白的唇角,将来你擢取的爱意值越多,我们能做的也越多。 换言之,你强大了,我也会随之强大。 至于现在—— “我只能侵入最薄弱的界面,而原主的选择,有三个。” “界面走向呢?”君匪问到,若能知道剧情,仔细衡量,取最有利者即可。 “三个女配,各有各的不幸。” “喔?”君匪来了兴致。 这个界面的中心,也可以说是男主,名叫顾沉,这三个女人,多少和他有关系。 顾沉虽为当红影帝,爱慕者千万,却心有白月光。 “同时,一个是替身女配,一个是恶毒女配,一个是青梅女配。”九虚一一道来:“替身女配原始爱意值为0,恶毒女配原始爱意值—20,青梅女配为5,但是主人——” 负得越多,您擢取的就能越多,这就好比从0到100,您只有100,从—20到100,您就有120。 “另外,选择其中一个,就意味着,除了搞定白月光,还要搞定另外两个。”九虚徐徐解释。 君匪咬咬牙,道:“演得好恶毒,才能演得好其他,我选恶毒。” “主人,请接受恶毒女配苏梨的相关剧情,任务进行过程中,我将与您同在,请您不要有任何后顾之忧。”九虚的灵体重新融入君匪的灵魂,将随她穿梭于三千界面。 ***** 君匪再睁开眼时,视线模糊,像是将死之人一般。 求生的本能让她猛地清醒过来,意识回拢,手腕上的感觉也更加清晰。 疼,皮肉翻卷的疼。 她躺在浴缸,不,恶毒女配苏梨躺在浴缸,身下的水染成了一片红色,把白色的睡裙漂得惨不忍睹,要命的是,她的前方。 卫生间放毛巾的架子上,摆放着一台笔记本,正在直播着一切。 苏梨在直播割|腕自杀,这个念头一出,君匪能动的右手猛地抓起漂浮在血水里的手机,狠狠砸在摄像头上,成功地挂机了。 眩晕地站起来,靠着宋夫人所教的医术皮毛,君匪简易地处理好伤口,暂时把身上收拾干净,躺在床上,吸收着剧情。 苏梨,十八线小艺人,可以说是网红,没有任何拿的出手的作品,除了一张脸蛋。 她火起来,也不是一般网红的路数,确切地说,她是靠一个男人火起来的——齐宁,苏梨的金主,云洛影视的少东家。 然而,苏梨不过是齐宁众多玩宠之一,若说特别,就是唯一没和他上过床的那个。 相比齐宁其他女人,苏梨也是最落魄的,没有什么好的资源。 齐宁倒也没勉强她,娱乐圈这点事,向来你情我愿,付出多少,拿多少。若说对苏梨心生一丝特别,那就更不可能,他换过的女人多了去了,还没把苏梨换下,不过是没到手,时间久忘了而已。 而苏梨,守身如玉的原因也是为了一个男人。 顾沉。 第25节 因为他,她从一个骨灰小粉丝进阶成小明星,只是想离偶像更近一点,至少一开始是这样。 一次偶然的机会,苏梨有幸和顾沉同一个剧组,虽然隔了无数个咖位,但她还是锲而不舍地缠上了顾沉。 期间,心机手段自不用说,进了娱乐圈的人,多多少少逃不开这大染缸,苏梨也不能例外。 诸如陷害顾沉的青梅女配——顾暖,她是顾家世交的遗孤,从小在顾家大院长大,随顾姓,唤顾沉一声哥哥。 又或者因为嫉妒顾沉身边的替身女配——齐雅,齐宁同父异母的妹妹,齐家的私生小女。 苏梨自以为是地利用齐宁,通过他接近齐雅,说自己和顾沉如何如何相爱,苏梨从头到尾都不知道,顾沉心中真正喜欢的不是齐雅。 他喜欢的,是享誉国际的小提琴家——温月,真真正正求之不得的心上白月光,那是年少时最初的悸动,哪怕温月似一阵风,从不为谁停下,粉丝万千的顾沉眼中也只有她一人,甚至不惜找个替代品。 至于苏梨,在顾沉眼里,可以说什么都不是。 正因为如此,她自认为的一切手段使尽后,又打起了苦情牌。谁知道特么的玩脱了,这才有了昏迷在浴缸一幕。 而她作死地直播,是彻底也洗不白了。 君匪深吸一口气,从此刻起,她即是苏梨。 洗不白也得漂白了。 第36章 三个女配·顾沉2 君匪从床上坐起来,深刻地明白了九虚口中的死局。 苏梨的直播,不仅仅是以死相迫,最致命的是冠上了为顾沉的名义,只这一点,顾沉眼里,她就永远是一个有心机,算计他的疯女人,爱意值... 呵呵。 “九虚,顾沉的爱意值多少?” “主人,—25。”九虚无奈道,“有人来了。” 外面响起破门而入的声音,君匪轻笑一声,苏梨这全网直播,哪怕找了个犄角旮旯,也被眼尖的网友扒皮出来了,就是不知道来的是警察还是医生。 她盖上被子坐好,把床头的暖色小灯打开,顺手从枕头下翻出一本书,手机在砸笔记本的时候坏了,君匪别无选择,但她得做点什么。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喊声—— “苏梨!你特么...” 君匪抬头一望,来的人不是警察,也不是医生,男人磁性的嗓音带着怒意,却在看见她安静的模样时,到嘴边的话就咽住了。 竟然是齐宁! 他是云洛影视的少东家,苏梨的金主。直到网上出了那么大的事,齐宁才后知后觉想起,这个自杀的小艺人是他公司旗下的,为了公司形象,他让好友摆平了警察,匆匆忙忙赶来,就想看这疯女人到底死了没。 死了,好办,云洛影视要掩饰一段丑闻绰绰有余,没死,也好办,给一笔钱,从此在国内消失。 齐宁如何也没想到。 眼前会是这样的场景,清秀婉约得如江南水乡里的女子,眉眼柔和,白得化雪的皮肤在橘色的暖光下莹莹泛着光泽,安静得仿佛什么也没发生。如果忽略她纤细手腕上的白纱布的话。 “齐少。”君匪清清浅浅唤了一声,问九虚道:“原始爱意值多少?” “10。”九虚答到,原本齐宁就偏好苏黎这类纤柔如嫩柳,能掐出水来的女子,原始爱意值是10并不为过。 “好。”君匪微低着头,极轻极柔地翻阅着手中的书本,静默无言,齐宁却突然觉得,她指尖的每一下轻动都撩拨得心微微异样。 他喜欢柔弱的女人,也见过柔弱而故作坚强的女人,却没见过如君匪此刻一样的女人。 柔到极致,却平和到极致,仿佛她的坚韧与生俱来,融在骨子里,并非刻意。 “爱意值多少?”君匪感觉身体被一阵和煦的暖流温养而过,问到。 “齐宁的爱意值——20。”九虚的尾音微微上扬,很显然,它的主人找对了方式。 “苏梨,说吧,你想怎么样?”齐宁语气不自觉和缓,他身形高大,走到女子面前,弯着腰,一双看似有情的桃花眼望着她。 “苏梨,我可以送你去国外,重新开始。”齐宁提议到,相识一场,不必把事情做绝。 君匪清亮的眼睛微微泛红,带着水光,她微微低头,只留给齐宁视线里一段白皙小巧的脖颈。 “齐少,我...不想出国。”她抬起头,漾起莞尔一笑,“我做错的事,我会一力承担,您大可出具证明,小艺人苏梨早与云洛影视解约。” 齐宁微微一愣,这样的公关确实对公司百利而无一害。 对苏梨而言,却是...连翻盘的机会都没有了。除了云洛影视,哪家公司还会再签她,没有。 苏梨固执留在国内的话,日子不会好过,且不说捕风捉影的媒体,光凭顾沉的粉丝,她也没有出路,以后,无论她工作,生活,都贴上了为情自杀的标签。 “苏梨,你在国内待不下去的。” “齐少,不试试...怎么知道。”君匪合上书,从哪里狠狠摔下,她就要从哪里重新站起来。 现实是残酷,但只要活着,就天无绝人之路。 “给您添麻烦了。”君匪从被子里出来,小巧的脚穿上棉布拖鞋,九十度弯腰,站在齐宁面前。 “你...”齐宁的眸光一黯,眼前的女人一身宽大的家居服,完美的身材却是一览无余,他的心微动,“苏梨,你实在没办法的话,可以来找我。” 君匪直起身,找你,是被当成玩宠圈养在别墅,腻味了就扔,还是用身体换一个剧本呢? 这些,她都不需要,她要靠她自己,光明正大地走到顾沉身边,攻略他。 “齐少,请您帮个忙。”君匪桃花带雨的眼底直直望着齐宁,察觉到对方唇角闪过的嘲讽,她扬起巴掌大的小脸,笑容天真无邪:“能麻烦您,借我手机用用吗?” “我的被水浸坏了,我想给助理打个电话,可以吗?”她扬了扬裹着白色纱布的手腕。 齐宁的心微怔,先前对君匪那点看不起都变成了莫名其妙的情绪,他以为她会开口求他,求他公关媒|体,洗白......现在,她手上还微微渗着血。 齐宁别开眼,把手机递给君匪。 她脸上仍旧平平如水,含笑答谢,心里却是乐开了花,和煦的暖流让她整个身体都舒服了,之前失血过多的疲乏感轻了很多。 “九虚,爱意值多少?” “齐宁——30,主人,请您注意!”九虚郑重提醒:“爱意值越往上越难增加,当不够支撑您在这个界面时,您的身体会慢慢虚弱,一点一点剥离。” “我明白了。”君匪望着齐宁的背影深思,这意味着,危机情况,她需要从非攻略对象,甚至反派身上擢取爱意值,以让原主的身体正常运转。 “主人,下一步,您打算怎么办?”九虚有些担忧,到底是别人的身体,拖得越久越不利。 君匪轻笑一声,现在网络上,苏梨直播自杀无疑有两种呼声。 苏梨去死,滚出娱乐圈。——这部分多是顾沉的粉丝和键盘侠。 另一方面,还有大部分群体是路人,理智的网民。君匪要做的,就是利用这一部分群体,将苏梨彻底漂白。 “九虚,我可能要找一个黑客天才。”君匪想了想,她务必要将网络舆论的风向扭转过来。 而切入点,就是苏梨绝佳的自身条件——孤儿。 “主人,您的意思是?” 我要伪造出苏黎父亲的模样,哪怕这个界面剧情里不存在这个人,君匪想,她要打亲情牌。 试想,一个孤苦伶仃的女孩儿,无意发现和自己父亲年轻时十分相似的偶像,她一些过激的行为,就能得到合理解释。 而顾沉的粉丝,也会宽容,因为合理利用舆论,苏梨对顾沉就是亲情占绝大部分,而那些行为不是肖想,也不是亵渎,只是一个女孩儿对亲情的渴望,对顾沉的濡沫之情。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多数人愿意相信的。 那么现在,她务必找到一个能合作,且有本事的黑客,打一场网络虚拟战,把苏梨给漂白了。 “主人,我为您搜选。”九虚立即道,他有些力不从心,因为在每个界面还无法化出实体,哪怕君匪想要做的,他也可以做到,却没办法操作。 他也不可能短期教会君匪,让君匪自己运作,当务之急,只有找这个界面的顶级黑客。 “主人,在附近找到一个,但是——”九虚欲言又止,“这个人,十分不好惹。” “是谁?” “顾沉同父异母的弟弟。” 顾景之,年仅17。 第37章 三个女配·顾沉3 苏梨的经纪人是个gay,君匪觉得很无奈,没有嫌弃,众生平等。 如果他不要一进门就叽哇乱叫的话,这一刻,君匪心中只有四个字——攻受立分。 “苏苏啊,”经纪人陆羽看向君匪的脸始终保持着慈母笑,我的儿,“为了那么个男人,值得吗?” “虽然他,他是帅破天际,又冷又苏,可是——”陆羽把熬好的红枣枸杞粥端到君匪面前,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挂的,他...真看不上。” “陆羽,你真的不是假经纪人吗?”君匪小口喝粥,“还有,我估计是个废网红了,你不走吗?” “苏苏,你好样的。”陆羽转过身,“我偏不走,我要洗碗。” “你要的东西,我都带来了,随便折腾,只要你留着条小命,想怎么样都行。”陆羽一边洗碗,眼泪哗就下来了。 “陆哥哥,放心吧。”君匪望着和苏梨在孤儿院一起长大的陆羽,“我会没事的。”她拿上不起眼的外套,帽子,口罩,全副武装。 她要出门找一个人。 顾景之。 “九虚,给我定个位。” 君匪偷偷摸摸从这套偏僻公寓的后门走出,还是碰见不少闻风赶来的媒体,好在她把自己装扮成了男人,还是那种中年男子。 平安无事地坐上了公交车,君匪打开陆羽拿来的新手机,她微博底下已经沦陷了。 自杀视频已经无法播放了,但这不影响苏梨涨粉丝,评论也如君匪所想,基本两极分化,有骂她怎么没死的键盘侠,也有骂键盘侠没人性的圣母。 君匪没有理会,她点开苏梨的唯一关注,进入了顾沉的主页。 当红影帝的微博底下全是粉丝的慰问和心疼,君匪就呵呵了,他顾沉是被苏梨摸了还是抱了,这就吃亏了? “主人,顾沉给公众的人设一直就是高岭之花,只可远观。”九虚解释道,“他的作品里,也几乎没有和年轻女性演员的对手戏。” “九虚,要是粉丝知道她们捧在心尖上的神心有白月光,私念到藏着替身,你说,会不会很有意思?”君匪不禁想到,私底下的顾沉究竟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痴情?禁欲?还是闷骚? 君匪点开顾沉的剧照,她不得不承认,能做到影帝果然有过人之处,顾沉的现代定装和古装是不同的气质,却都该死的契合原作。 难怪书粉都买账,一本《十年风颂》,一本《君子难求》,口碑不可谓不好。 第26节 《十年风颂》准确地说是民国剧,君匪点开大图看,一身军装的顾沉眉如墨,眸似星,精致的五官,修长的身形从头到尾都应了那一句人间绝色。 能把《十年风颂》的男主角还原得如此之高,君匪是服气的,现在,只要是不毁小说的,她都服气,至于《君子难求》,背景是春秋时代,公子风雅,家国谋略,因为原作背景广阔,目前还处于拍摄准备期,角色也仅仅剧透了顾沉扮演的公子扶苏。 君匪收好手机,望向窗外,京市的第一中学就在下站。 “九虚,顾景之真的行?”年仅十七岁的it天才,想想都没把握。君匪轻笑一声,苏梨十七岁的时候还刚开始痴迷于顾沉的男色,四年过去,貌似也没什么长进。 这一对比,人与人之间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 “主人,顾景之厉害是真的,不好惹也是真的。”九虚淡淡道:“他悄无声息地黑进各大公司内部系统,掌握数据,在股市里如鱼得水。” “操控股市?顾景之他需要钱?”君匪直觉少年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九虚,他是顾沉同父异母的弟弟,按理说,顾景之不缺钱。” 除非,他们兄弟关系不好! “主人,总而言之,不要小瞧了顾景之。”九虚提醒道。 “莫欺少年穷,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君匪点点头,何况这个少年还不穷,她下了车,却发现进不去校门,也是,高中学校怎么可能放一个戴着口罩的中年男人进去。 这特么就尴尬了。 君匪很有自知之明地没有挡在校门口等,她来的时间刚好,还有十几分钟高中就放学,她索性转到一旁的巷子里。 悠悠的穿堂风从眼前呼啸而过,君匪挪了挪位置,就听见巷子深处传来似乎是打斗的声音。 “主人,顾景之。”九虚察觉后,立刻提醒。 “呵...不良少年啊,是怎么个打法?”君匪漫不经心地问到,“一对多,还是多对一啊?” “有什么区别吗?”九虚不解。 “当然有。”君匪一动也不动,“顾景之一多对,我就报警帮帮他,顾景之多对一,我就不打扰他欺负人的雅兴,总而言之——” “我亲自去掺和,想都别想。” “主人,您不着急找黑客帮忙洗白了?”九虚不免有些着急,舆论就似洪水猛兽,能尽快防治就尽快防治。 “我知道,我并不了解顾景之,你也说了,他不简单。”君匪缓缓道来,“我找他做事,他答应,这是交易,其他的与我无关。” 扯上感激或者其他的,简单的利益关系就变得复杂了。 “所以,到底是一对多,还是多对一?”君匪问完,没等答案就报了警,一般这种带点主角光环的小少年,都挺招人妒忌的。 果不其然,顾景之没有辜负君匪的期望,愣是一个人单挑了四个,结果自个,还是伤得最轻的那个。 眉目冷峻的少年擦了擦唇角的血渍,漆黑的一双眼里清冷,桀骜不驯,挺直的鼻梁上还隐有淤青,他理了理散乱的栗色短发,反手戴上深红色的棒球帽,跟个没事人一样提起书包往前走。 “等等。” 顾景之眉头轻皱,冷冷望着挡在眼前的“中年男人”。 “咳咳...”君匪清了清嗓子,“同学,股市好玩吗?”她话刚说话,手就被顾景之牵起,完全没反应过来就被少年拉着跑了老远,七拐八弯在一栋老的居民楼里停下。 “说!”顾景之见四下无人,狠狠甩开君匪的手,薄怒道:“你还知道多少?” “不多...”君匪转了转被扯得生疼的手腕,“我们可以坐下来,喝杯茶,慢慢谈。” 顾景之翻了个白眼,把君匪领回了家,室内的装潢与老式居民楼的外观格格不入。 君匪脱了增高鞋,望着走在现代化前沿的家具挑了挑眉,这可不就像眼前的少年,外表看似是普通高中生,然而内里,却深藏不露。 “啪哒。”顾景之放下玻璃杯,冷着俊脸,“坐下,喝茶,说!” 君匪点点头,室内的暖气很足,她扯下大叔帽子,密不透风的口罩,脱了男式外套拿在手里,望着怔愣的少年,唇角轻轻翘起。 “顾景之,你认识我吧。” 少年低头轻笑一声,他唇角漾起一丝嘲讽,“怎么?追不上我那个哥,找我来了。” “嗯哼。”君匪莞尔一笑,“追不上是暂时的,来找你也是暂时的。” “好。”顾景之眸光一暗,“说吧,什么交易?” 君匪舔舔唇角,“你知道的,你不会没看微博热搜吧?”她定定望着少年漆黑的眼眸,“我替你保守秘密,你替我黑进几个资深媒体人的电脑。” “苏梨,我凭什么要帮你,你不可能查到我黑进各大公司的痕迹,股市就更不用说了,跌宕起伏,我挣的钱,别人只会以为是运气好罢了。”顾景之脸上的笑容清冷,“苏梨,不管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劝你,永远埋在心里。” “如果我说,我们是同类呢?”君匪浅浅一笑,她从袖子里伸出包着白纱布的手腕,“如果不是这次玩大了,手伤得有些严重,我自己就可以黑进任何地方。” 顾景之眸光一闪,君匪的话可不可信他不知道,但他从未怀疑过自己的手段,外行根本不可能察觉,哪怕是各大公司高层也至今没有发现数据被盗。 他唇角勾起一抹清浅的弧度,“苏梨,成交。” ***** 君匪让顾景之做的,无非是先伪造出和顾沉相似度近百分之七八十的年轻男人照片。 当然,照片是黑白的,为了尽可能显得真实,他们甚至找了老照片的背景合成,顾景之的技术很好,哪怕是专业的技术人员一眼看上去也难辨真假。 随后,是降低清晰度,这种似是而非,亦真亦假反而能带来意想不到的效果。 君匪和顾景之装作知道大料的知情人士,把照片配上简单的文字,黑进几个资深媒体人的电脑,越是寥寥几字,越是足够他们遐想意|淫,等他们反应过来要保存图片,明天弄出大新闻时,顾景之在文件上绑的病毒又自动撤销了图片。 总而言之,这样的心理战术让媒体人主动从这个方向挖掘,然后就是联系领养苏梨的孤儿院院长。 那个时候,顾景之早已黑进孤儿院的内部系统,把苏梨空白的父母资料填上。 真真假假,就看人们愿意相信什么,君匪揉了揉眼睛... 舆论真是个好东西,水能覆舟,亦能载舟,她就是要打亲情牌,揽广大民众这股水为己用,把苏梨彻底漂白了。 接下来,就是—— 君匪精致的唇瓣无声开合......顾沉“爸爸”,等着我。 第38章 三个女配·顾沉4 云洛影视,总经理办公室的门被敲响,齐宁推开腻在身上的年轻女孩,若无其事地扣上被扯开的深红衬衣领口。 “齐少...”敲门的男助理低着头,仍感觉一道不悦的视线。 齐宁微眯着眸子,桃花眼似笑非笑地望着脸色突变的年轻女孩,“顾暖,你先回去吧。” “不是说好...”顾暖欲言又止,说到底她只是顾家的养女,势单力薄,到底不能惹恼了眼前的男人。 饶是不悦,也得作罢。 “齐少,您什么时候好这口了。”顾暖离开后,跟了齐宁多年的助理打趣道,这种乖乖女类型实在不是眼前男人会感兴趣的。 齐宁低笑一声:“来者不拒,时间久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什么,何况...”这些年来,他可从没有主动招惹过一个女人。 “齐少,话说回来,您多少也得给顾家点面子吧。”助理笑道,“哪怕不是顾沉的亲妹妹,您悠着点总是好的,指不定哪天顾沉就是您的妹夫了。” 齐宁听言,秀致的眉目如水,薄唇却轻抿起来,“齐雅傻,你也看不清吗?顾沉明摆着拿她当替代品,娶了她才稀奇。” “那...”助理不解,“齐少,既然如此,您又何必和顾暖逢场作戏?” 齐宁轻挑眉梢,没有再说话。 顾家为顾暖安排了婚事,自己不过是她摆脱婚约的借口。齐宁轻笑一声,众生熙熙皆为利来,他若没了这少东家的身份,没了这身皮囊,又会有哪个女人能待他如初呢? 他甚至不记得有过多少女人,你情我愿,说到底还是交易,不过...脑海里蓦然就浮现出一张温婉精致的脸,齐宁摇摇头,他对这苏梨,真有些说不清了。 “齐少,您还没看今天的新闻吧?”助理提醒道,他来也是为这件事,“苏梨,您还记得吗?直播自杀的那个小明星。” 齐宁的心微怔,“她...苏梨怎么了?” “说来也是苏梨运气好,她为顾沉自杀的事有了转机,几乎所有资深媒体都在跟进。” 助理见齐宁的神色无端凝重起来,不敢迟疑,“齐少,苏梨不是简单的狂热追星,这几天各大媒体抽丝剥茧,您猜发现了什么?” “......” 齐宁知道苏梨父亲的事后,心底微微讶异,他曲指轻敲桌面,对助理说:“既然事有转机,我们就再推波助澜一把。” “齐少,您什么意思?”助理愣住了,“苏梨不是早就解约了。”直播事件发生当天,云洛影视就已公关宣告,按理说...齐少不该再插手。 齐宁拿着手机,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低头一笑,“人呀...”别人不想要什么,就越是想给她。 苏梨不求他,他自己偏想凑上去,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骨子里这么贱呢。 ***** 顾景之这几天火气有些大,青春洋溢,满是胶原蛋白的俊脸上长了颗痘痘,长在清隽的远山眉眉尾,倒像是颗泪痣。 家里多了个不速之客,那个不速之客吃好睡好,顾景之却特么的活得跟个小奴才一样。 对了,那个不速之客叫君匪。 网络舆论战毕竟也是场持久战,君匪没日没夜地要挟顾景之发展水军,自个却捧袋薯片在一边看着,咬得咯嘣咯嘣脆。 “看我干什么,干活呀。”君匪再一次无视冷峻少年的白眼,“人要有始有终,答应了的事,熬夜也要帮我做完。” 顾景之指尖的动作更加灵活,心里却在暗暗腹诽。 他从未见过如此不要脸之人,一开始自己确实答应做事,谁知道帮着帮着反而被洗脑得荣辱与共了,就好像把苏梨漂白了,是件多么有成就感的事情。 难道,我有受|虐倾向? 君匪嘿嘿一笑,“九虚,你不是说这小子不好惹吗?” “主人,您就欺负人家年纪小吧,哪一天顾景之发现您根本对黑客技术一窍不通,全是诓他的,您就等着吧。”九虚无奈道。 “顾景之,”君匪笑意促狭,她凑到少年跟前,伸出手,“张嘴。” “吃了我的薯片,就是我的人了。”她拍了拍顾景之清瘦的肩:“你要记住,我们是有过革命情谊的。”将来,如果你黑化了,要记得手下留情。 “喂...”少年白皙的脸颊染上一层薄粉,却见君匪裹紧他的小被子,窝在沙发的角落,不省人事。 “我特么,真是有病,受·虐晚期!”顾景之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试图转移注意力,他起身倒了杯水,一口气喝下去。 特么的,心跳得更快了怎么办。 ***** 晨曦的光线透过纯白的窗纱漏进客厅,君匪睁开眼,望着趴在电脑前的顾景之,笑了笑。 她随手一甩,把被子扔到少年身上,到底前两个界面是练过的,她的动作恰好,没有把人吵醒,又或者是顾景之实在太累了。 君匪拿上外套,打算出去给他们买点吃的,这次没有刻意打扮,网上的言论大幅倒戈,不少微博大v还转发洗白贴,远比君匪想象的要顺利,就好像有一只手推了一把。 不管怎样,能重新活在太阳底下就是好的,而她想要重新在娱乐圈有立足之地,就必须用作品说话,这个时候,哪怕网络上同情声一片,她能拿的剧本也无非是炒热度的角色。 第27节 君匪想,与其这样倒不如从龙套开始,一步步磨砺演技。 一路上走着,大清早人不多,她望着远处的豆浆店,掏出了口袋里唯一的一张红色毛|爷爷。 肩膀猛地被人撞了一下,君匪手上一空,百元大钞就被一个连帽卫衣的年轻人抢走了,那人还嚣张的很,仗着附近人不多,若无其事地往前走。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君匪一个旋身,挡在他面前,“小子,给你一个机会,还给我。” 年轻人像是这附近的小混混,没钱了刚从网吧出来,根本不把眼前柔弱的单身女性当回事,他一把推开君匪,却没想到手腕被人反擒住,君匪顺势扣紧他的手臂,反身就是一个过肩摔。 “啪哒...”小混混被狠狠摔在水泥地上,他忍痛起身想给君匪一点教训,谁知对方根本不给他机会。 “混蛋。”君匪扯掉头上的帽子,直直砸到小混混的脸上,趁他愣神,用力腾空旋踢,朝着小混混的面门,把人踢出一米之远。 “小子,不听老人言吧。”君匪捡回帽子,拍了拍地上不能动弹的年轻人,“你当姑奶奶我,混古代白混的呢。”她抽回一百块钱,掸了掸灰,“抢什么不好,非抢银子。” 抢谁的银子不好,非抢我的。 君匪把钱塞回兜里,暗叹财不能外露,她哼着小曲儿走近豆浆店,白玉般的小脸泛着绯红,好像...很久没有这么痛快地一展身手了。 “老板,两份油条,两杯豆浆。”君匪笑着把钱递过去。 开店的是个大学生,他红着脸,眼里又惊又怯,迟迟不敢把钱收过去,刚才的一幕他尽收眼底,还拍了视频,就君匪那为了钱要命的模样,他敢接吗? “那个,你,你...你是苏梨吗?”男生腼腆地问道。 君匪帅气地吹了吹额前散落的发,“苏梨是谁?” “没事,没事。”男生不敢再问,眼前的人最多长得像,性格,做风简直就是另一个人,何况明星镜前镜后跟换了个人似的,他递过君匪要的早餐,“那个...免费的。” 君匪猛地一拍柜台,摊开钱,笑容莞尔:“麻烦找零。” “好,好的。” 再回头的时候,那年轻小混混已经不在了,君匪翘了翘嘴角,她一直把握着分寸,到底不过给那小混混一个教训而已。 欺负单身女性,真是能耐了,仗着人家是单身狗就为所欲为,有本事对男朋友在身边的下手呀! “主人...不是所有的女性都会柔道,跆拳道。”九虚小声道:“而且,不是所有的女性都会为了...一百块钱那样。” “嗯,你可以跪安了。”君匪小口喝着豆浆,感觉身上有些不自在,像是被人盯着。 “主人,我有一句话,我一定要说!”九虚笑着道:“顾沉,爱意值——负15,涨幅10。” 君匪下意识地回头,对面街边一辆酒红色跑车正在驱动,车窗的玻璃缓缓上升,她只看到一双漂亮的眼睛,罕见的琥珀色瞳孔在阳光下清浅而干净。 那会是顾沉吗? 跑车里的男人收回视线,精致的下颌微低,望向一旁的手机。 微博热搜上,最新上传的一个视频已经升至top3,话题赫然是——#还我一百还是打你一顿# 第39章 三个女配·顾沉5 微博的热搜视频底下沦陷了,沦陷的速度以分秒计算。 顾沉圆润光洁的手指划动屏幕,饶是漫不经心,每个指尖也都散发着诱人犯罪的气息。 爱梨一万年:老子看了一百遍,可以很负责任地说,这帅破屏幕的就是苏梨。 沉心如水:从自杀隐情到真性情,黑转路,路转粉,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二哈】 顾沉是我本命:热搜的顾饭倒戈了,特么的,我只想说,倒的好,一个女人帅成这样我也是服气的。 无敌键盘侠:都让开,我要骂苏梨了,卧槽,怎么能有女人这么漂亮,这么帅气,这么率性! ...... 黑粉一生不解释:热搜的各位,都忘了苏梨直播自杀了? 苏梨滚出娱乐圈:楼上友军撑住,送我上去。 慕梨不分离:黑子们难道没发现大势所趋吗?不好意思,我必须要告诉各位小姐姐,你们都沉底了【乖巧】 顾沉收回目光,把车开到偏僻幽静的公寓前,望了望高层阳台,给好友打了个电话。 “她没回来。”顾沉的声音有些压抑,清冽醇厚的声线仍旧苏到极致,“我特意来她家楼下看了,阳台的花草没有打理。” 好友清了清嗓子,“你听我说,温月亲口告诉我的,她近期一定会回来,再等等。” “好。” 顾沉揉了揉黑色短发,琥珀色的眸子里闪过痛色,他心烦意乱地打开微博,好死不死关于君匪的视频还占着首页,热度不减。 那个开店大学生发的视频配文是——抢了我的钱,就不要跟我讲道理,如果你批评我,我就...揍你。 于是乎,一系列话题就应运而生。 #说钱就说钱,不要跟我讲道理# #苏梨看了都想打人表情包# #......# 顾沉清浅的眸光从话题掠过,他静静凝着视频里君匪行云流水的动作,睫毛微眨...这个女人能绝处逢生,远比他想象中有心机的多。 至于他长得像她逝世的父亲,这种事,也只有不明真相的群众相信,顾沉轻抿唇角,没想到的是苏梨还真有点本事,他一向欣赏真材实料的人,苏梨想翻身,他绝不阻拦。 他倒要看看,那样爱算计的女人,到底能走多远。 ***** 君匪盯着手机,有些无语。 “顾景之,你精分啊!” 微博热搜下,苏梨滚出娱乐圈的id是他,慕梨不分离的id也是他。。。 “这位小姐姐,你有什么意见吗?”顾景之扎了个苹果头,从电脑屏幕前转过脸来,乖巧。 “没意见,打入敌军内部,做卧底...真是辛苦你了。”君匪漾起笑容,“我要回去了。” 经纪人陆羽按她的要求接了几个打戏的小角色,连配角都算不上,而君匪想做的,是从小角色露脸的惊鸿一瞥开始,一步一步进入大众视眼。 热度能有几时呢?稳打稳扎才是根本,一点点往上走无疑是正途,若运气时机刚刚好的话,她兴许能赶上《君子难求》,与顾沉正面交锋,那个人,对她应该讨厌的很吧。 越是讨厌,能擢取的爱意值越多,君匪一点也不急于求成。 回家的路上,君匪接到了一个电话...是齐宁,她等了等,在对方快要挂断时接起来,“喂...” “苏梨,装不认识?”齐宁的声音隐有笑意,他算是重新认识了这个女人,“怎么?敢和人动手,不敢和我说话。” “那哪能啊,”君匪心里有了猜测,却不明说,“齐少,谢谢您。”谢谢您推波助澜了一把。 “苏梨,真要谢我...晚上陪我吃顿饭。”齐宁心情似乎很好,连尾音都隐隐上扬,“一会我去接你。” “好。”君匪挂了电话,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九虚,齐宁要请我吃饭,你说——” “我是放他鸽子呢?还是放他鸽子呢?” “主人,齐宁的爱意值——50,他有点喜欢您,大概是想追求您,应该不会乱来。”九虚给君匪吃了颗定心丸,“如果实在需要发生些什么,九虚会替主人屏蔽感官。” “谢谢你,九虚。”君匪绽放出由衷的笑容,除了那个人,谁都不可以,她遥遥望向天际的星辰,眼眶不经意就湿润了,“等着我,我一定会像你一样,靠我自己,重新走到你身边。” 晚间时分,齐宁果然准时准点出现在公寓楼下,他一身渐染色休闲西装,秀致的眉目在灯光映照下像是一副写意的水墨画,他扬起唇角,潋滟的桃花眸更是点睛之笔。 倒真没辱没他女人无数的花名,这样一身皮囊,谁不会想接近呢,君匪轻笑一声,“齐少,您穿得这么正式,我们是去哪呢?” 齐宁回头打量了后座的女孩一眼,她简简单单一身素色,纯粹得像是家门口簌簌而落的那簇梨花。 “苏梨,去我家。” 齐宁沉声道,眸光有些意味不明。他回过头,认真而平稳地开车,君匪心里隐隐忐忑,她转念一想,怕什么,大不了老子一鞋板敲死他。 汽车缓缓驶入齐宅,齐家二老这时已去了海南度假,偌大的别墅清幽冷寂,连佣人都不见。 君匪下了车,望着庭院里满树枯枝的梨花,停下了脚步。 “苏梨,你喜欢梨花?” 身形高大的男人走上前,压了一树花枝而下,有枝无花,伶仃得寂寥而萧索,“梨花,离花,我以为很少有女孩子会喜欢。” 齐宁松开手,桃花眼里情绪莫名,“苏梨,你真是让人难以捉摸。” 君匪没有说话,她抬头漾起清若山泉的干净笑容,倏尔,转瞬即逝。 哪怕是昙花一现的美好,哪怕是注定分离的结局,她也要争取。 “苏梨,顾沉他...很重要吗?”齐宁望着君匪挺直如青竹的背影,捻了捻掌心,莫名其妙就问了出来。 君匪的脊背一僵,眼角余光扫向庭院大门的一双身影,压抑道:“对,他很重要,比生命...还要重要。” 齐宁的心像是被花枝刺了一下,身后有人在唤他,他敛敛心神,漾起儒雅贵公子的笑意:“齐雅,你回来了。” “哥哥,我和阿沉来看看你。” 齐雅理了理苏绣旗袍上的绒领,古典女子般静雅的眉目悄然舒展,却在悄悄望向君匪的背影时,那只挽在身边男人臂弯上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顾沉察觉到了身畔之人的动作,目光仍停在君匪单薄的背影上,她刚刚说的话,声音很轻,一字一句却敲在了他的心底。 真的,比生命还重要吗? 第40章 三个女配·顾沉6 “顾沉,爱意值负10,涨幅5。” 君匪缓缓转过身,眸光忍痛,恍若伤心到极致,也隐忍到极致。 顾沉的心蓦地一惊,他想再看真切些,君匪已低垂着眸,长睫敛尽流光。 “阿沉,我们进去吧。”齐雅松开手,丹凤眸里闪过一丝落寞。 身畔的男人皎若月华,她抓住的...是海上月,却不是天上月。 别墅内,齐宁预约的五星级厨师已备好西餐,不多不少,四人份。他本意试试苏梨对顾沉的态度,如今亲眼见了,却越发觉得自己可笑。 饭桌上气氛尴尬,齐宁想说些什么,却见顾沉的目光从开始到现在都放在君匪身上,女孩儿面色如水,静默安然,这一对比,顾沉眸底的微微怀疑、困惑就显得有些沉不住气。 看来,不只他一个人对苏梨刮目相看,齐宁轻笑一声,摇了摇头,优雅而从容地进餐。 第28节 恰在这时,门铃响起。 君匪抬头一望,年轻女孩笑意盈盈,朝齐宁走来,柔声道:“齐少,您不介意多一个人吧。” 顾暖看似恳切,目光却不动声色地望向顾沉,名义上的哥哥顾沉。 齐宁心中明了,略一点头,桃花眸里笑意揶揄:“当然。”反正在场女性都心属顾沉,多一个,正好凑齐斗地主。 气氛不尴不尬,恰在这时,一阵悠扬的古风铃声响起,君匪浅浅一笑致歉,起身走向庭院。 “喂...”君匪的语气柔到极致,哪怕她根本不认识这个号码...能把她从修罗场解救出来,还管认不认识? “咳...咳,”电话那头传来微哑的声音,像是发烧的人缺水的情况,君匪愣了愣,“顾景之?” “......”久久没有回音,君匪却听见少年急促的呼吸声,他似在翻找东西,电话背景音全是翻箱倒柜的声音和几声磕磕碰碰,“苏梨——” “我...难受。” “喂,顾景之?”君匪试图弄清他现在的状况,电话那头却一点声音也没有了,她暗叹不好,只怕是烧糊涂了。 君匪立刻转身,要和齐宁请辞,却不期而遇撞入了一双琥珀色的眸子里。 “要去哪?”顾沉戴上白色的鸭舌帽,随手再套上钴蓝色卫衣的帽子,“走吧,我送你。” 他长腿一迈,见君匪停在原地,索性拉过她的手,一路牵进酒红色跑车里:“苏梨,我有话单独和你谈谈。” 趁着这段路程,我们把话挑明白了。 “喔,顾影帝,那您开快点。” 君匪催促道,她翻了个白眼,仍心有余悸,这顾家两兄弟简直有毒,一个一言不合就高烧,一个一言不合就强拖上车。 “苏梨,我只问一句——”顾沉如墨的眉轻皱,“你到底要什么?” 若是为了我,再见面为何变了个人。饭桌上,他等了一晚,等着接招,却什么也没发生。 顾沉断定,苏梨再出现是欲擒故纵,可君匪的样子,就好像他不主动,她死都不会有所反应。 “顾影帝...”君匪清亮的眸静静望着他:“你问我要什么,从前我会回答,要你。现在——” 君匪解开手腕上的纱布,才愈合的伤口又被顾沉刚才的拉扯弄得渗出血来,她轻嘲道:“现在,我只想要我自己,要我最后一点尊严。” 顾沉没有再说话,半晌,才低沉道:“抱歉。” “您不必抱歉,是我的错,错在我认错了人。”君匪清浅一笑,剔透的眸里却寂寥落寞:“顾影帝,我父亲若在天有灵的话,大概不希望他的女儿...被一个长得像他的男人肆意欺|辱。” 她收起笑意,关上车门,只留给顾沉一个遐想万千的背影。 容颜极盛的男人神色黯淡,他推开车门,余光却瞥见车后座有银亮的闪光。 顾沉拾起来...那东西从样式上看像是年代颇为久远的心形吊坠,但似乎被主人保存得很好,虽旧,光亮仍存。 他轻轻旋开,心形吊坠里嵌着一张照片,微微泛黄,那上面的男人,赫然跟自己有七八分相似。 顾沉的心微怔,他紧紧握住落在车上的吊坠,望了望老式居民楼,琥珀色的眸子一滞,这栋楼竟是他那个同父异母弟弟的居所......苏梨,到底有多少他不知道的。 他锁上车,电话突然响起。 来电显示让顾沉整颗心都乱了分寸,他颤抖着滑动屏幕上“温月”两个字,尽可能平静道:“喂...” “阿沉,我回来了。” 熟悉又陌生的,柔软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顾沉怔愣着,那边又传来温月的声音:“阿沉,我在家,你来陪陪我,好吗?” 顾沉听着自己答了好,温月的家就在这附近,那一日也是碰巧遇见了君匪教训小混混,一想到她,顾沉的脚步下意识往楼上走。 他握紧手心的吊坠,心想:先还给她吧,走一趟用不了多长时间,从今往后,应该不会再有瓜葛。 同一时刻,君匪踏上了最后一阶楼梯,她问九虚:“爱意值多少?” “主人,顾沉爱意值0,这意味着他对您爱恨俱无。” 君匪点点头,敲响了顾景之的家门,心里隐隐担忧,生怕少年昏迷过去。 出乎意料地,门竟然很快就开了,室内的光线特别暗,君匪还没摸开门厅的灯,整个人就被抱住。 “顾景之?”君匪轻唤一声,压在她身上的少年浑身发烫,身上清淡的气息愈发浓烈。 顾景之费力地睁开漆黑的眸,见是君匪,似心安般全身的力气都放在了她身上,娇小的女子险些支撑不住,他却似孩童般邪气一笑。 “真好,我终于...等到你了。” “喂,顾景之!” 君匪长嘘一声,瘫在她身上的少年,不,大爷已烧得神志不清,失去意识。她无奈地把人搂紧了些,就当江湖救急吧,说到底,顾景之帮了她大忙。 不能忘恩负义不是? 她挪动身体,合计着怎么把人扛进去照料,身后突然传来一道讶异的声音:“苏梨,你和他...什么关系?” 君匪应声回头,正好瞧见顾沉错愕的神色。完了,先前设计的套全特么白费了。 她破罐破摔,笑道:“顾影帝,就是您看见的...医患关系咯,来来来——” 君匪朝顾沉努努嘴:“搭把手,您可是直系亲属。” 第41章 三个女配·顾沉7 顾沉一开始其实是拒绝的。 君匪是哪种人呢?表面上跟你嘻嘻哈哈,心里就没指望你多亲近,又或者说君匪喜欢掩饰最真实的内心,却又比谁都容易心软。 哪怕是同顾沉开着玩笑,君匪的身体却很诚实,她扛着顾景之,艰难地挪步,白皙的鼻尖密密麻麻一层细汗。 直到君匪转身要合上门那刻,顾沉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个女人...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他帮忙。 人嘛,都有劣根性,相对而言,男人尤是。 顾沉的心态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提脚跟上,正好撞在君匪将要合上的门板上。 “顾影帝,还有事?” 君匪艰难地回头睨了他一眼,顾沉什么也没说,推开门,从她娇小的身躯上把顾景之扛过来,似赌气道:“苏梨,他是我弟弟。” “这会想起来了啊。”君匪耸了耸鼻子,室内翻箱倒柜的痕迹无一不在提醒她顾景之一个人的无助。 “您瞧瞧,可怜见的,想磕颗退烧药都找不到。”君匪给顾景之垫了个枕头,偏头对顾沉道:“影帝啊,能麻烦您烧点热水吗?” 顾沉愣了片刻,终是迈开长腿走向厨房,身后恰又传来君匪清清浅浅的调调:“那个影帝啊,不是洗洗睡的那种热水,烧开好吗?” “......” 君匪轻笑一声,她捋起顾景之的袖子,扣住少年黛青色血管微凸的手腕,眸光一凝,拿出了大衣内口袋里的一套银针。 顾沉出来便瞧见这幕,他走近,眸底一片讶异:“苏梨...你在把脉?” 君匪点头,认真用酒精给银针消毒,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床上双颊绯红的少年远山眉紧锁,君匪手腕轻转,把人翻了个面,掀开他后背的薄裳,清眸一扫:“顾影帝,你挡住我的光了。” 顾沉竟下意识后撤一步,微醺的光线下,女子一双纤纤素手灵巧地运针,他一眨不眨,半晌才道:“为什么不送去医院?” 君匪恰好收针,顾景之全身都出了一层薄汗,她再一诊脉,发现已无大碍,索性笑意盈盈地对顾沉说:“您觉得...我这身板能抗得动顾景之去医院?还是您觉得,您弟弟这身板,能撑得到救护车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顾沉急着解释,恍惚间才发现他竟然开始在乎君匪的看法。 “嗯,随你。”君匪从厨房端来热水,又拿了毛巾烫进去,忙得不亦乐乎,根本没在意顾沉懊恼的神色,她卷起袖子,正要替顾景之擦汗,纤细的手腕却被人紧紧握住。 “顾影帝,你有话就说呀。”君匪嫌弃道,一言不合就牵手是什么毛病。 “咳...”顾沉从她手上拿过冒着热气的毛巾,“苏梨,我来。” “为什么?” “你...不太方便。” 君匪冗长的反射弧这才接上,在她眼里,顾景之就是个小孩儿,现在也至多是个病人,她着急病情忘了避嫌,被顾沉一提醒,整张脸都烧起来了,白玉般的耳根几欲滴出血来。 即便如此,仍是逞强。 “有什么不方便的,顾景之也是我弟弟...”虽说是单方面的,君匪朝顾沉扬了扬下巴,看见没,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是给我打的电话。 顾沉眨了眨眼,他望着不过到自己胸口的女孩儿,愣了愣...她白皙莹润的脸颊染上一层桃花色,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干净剔透,真实得不能再真实。 “苏梨——”顾沉脸上难得的漾起笑容,如冰雪初融,带着二月山风清冽和煦的味道,“你听好了,话不能乱说。” 顾景之是我的弟弟,不是你的弟弟,至少现在还不是。 君匪莞尔一笑,低下头,唇角微微翘起:“九虚,报数。” “顾沉,爱意值——15” “哈哈。”君匪笑出声来,半天才反应过来头顶的视线,她抬起头,望着顾沉含笑的眼眸,歉意道:“顾影帝,我可能,大概,反射弧有毛病。” 顾沉点头赞同,轻挑眉梢:“我可能,大概,发现了。” 他转过身,仔细替顾景之擦拭薄汗,心底滋味却莫名...他认识苏梨那么久,却好像在今晚才真正认识她一般。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主观意识太强...认识多年,也许比不得人家一天,爱情这东西里,从不分先来后到。 所以人啊,需要道德约束。 顾沉照料好他眼中小三的儿子,轻叹一声回过头,娇小的女孩儿已窝在躺椅上,小小的一团,紧紧裹着被子。 渺小却倔强。 顾沉为自己的想法一怔,他摇摇头,似想起什么,眸子闪过一抹慌乱。 打开手机,伶仃的两条信息让顾沉的心彻底揪起来—— 温月:阿沉,你到了吗? 温月:我睡了。 你不必来了,顾沉满心都是这个念头,他走到阳台,迎面的冷风像是狠狠一个巴掌打在他脸上,顾沉拂开额前的碎发,点了支烟,拨响了好友的电话。 “喂...” “卧槽!顾大爷,这特么几点了?” “温月回来了。”顾沉吸了一口烟,不可抑制地轻咳起来。 “顾沉,你特么不会吸烟就别吸,温月回来了好啊,你继续追呗。”好友轻嘲道,反正追得上算我输。 第29节 “你知道吗?她第一次...主动邀请我去她家。”顾沉掐灭了烟头,沉声道:“我却因为另一个女人,忘记了。” “我的天呐,那个女人牛逼啊!”好友激动得从床上坐起来:“顾沉,要我说,你对温月放手吧。” 当年温月为了梦想,毅然决然出国进修小提琴,顾沉为此消沉了好一阵,在好友眼中,温月其实...自私到极点。 “顾沉,”好友试探着说道:“温月也许没你想象中那么好。” 自己出国,却让顾沉代为关照长相极为相似的齐雅,这不明摆着...我就算走,你也不能忘了我。 顾沉的心微疼,年少时的喜欢,刻骨铭心,已经不是好不好那么简单。 “我知道。”他低低应了声,好友见气氛不对,立刻转移话题:“我说,那个女人是谁?” “苏梨...”顾沉低笑一声:“她父亲长得像我。”他从口袋取出落在车上的心形吊坠,拎起来转了转,精致的眉目舒展开来。 “苏梨啊?”好友的心凉了半截,“您老忘性真大。” 顾沉知道他意指苏梨之前死缠烂打,他收起吊坠,说:“其实...也许是我之前不了解她。” 越了解,越发现讨厌不起来。 教训小混混,清清冷冷的态度,替顾景之扎针,一幕幕在脑海里挥之不去,顾沉觉得像做梦一样,一个人...变化怎么可以那么大。但不得不承认,变化后的苏梨,浑身上下都透着闪光点。 若此刻大梦周公的君匪知晓他心中所想,一定会大笑三声:“哈哈哈,那是因为老子不爱你。” 爱与不爱,相差甚远。 顾沉挂断电话,再回到房间,他走近摇椅跟前,轻轻打开君匪的掌心,把吊坠放好,合上。 “就这样吧,苏梨。”他低声道,我们再无瓜葛。 第42章 三个女配·顾沉8 细碎的阳光洒在少年精致苍白的唇上,顾景之睁开眼,漆黑的眸仍旧桀骜不驯,却在瞥见躺椅上的君匪时...闪过一抹柔情。 谢谢你。 顾景之的唇瓣轻轻开合,他蹑手蹑脚地走近,弯下腰,认真凝着君匪安静的模样。 女孩儿白皙细腻的脸颊被微醺的光线照得染上一层薄粉,顾景之低头一笑,悄然合拢手指,凌空挡在她不过巴掌大的脸上。 时间无声无息流逝,君匪皱了皱眉,迷迷糊糊睁开眼,却见虚影一晃,顾景之已收回手,偏过头。 君匪不明所以,她掀开薄被起身,凑近耳根微微泛红的少年面前。奇怪的是,她每进一步,顾景之就后撤一步,直到退无可退。 “砰...”一米八的清瘦少年脚步一个不稳,竟后撤倾倒在床上。 顾景之整张脸霎时就烧红起来,他咬着唇角,索性扯过一旁的被子,严严实实盖在脸上。 “顾景之,景之弟弟?” 君匪的神色凝重起来,她不过是想看看少年的病情,这是什么情况? “我,我不会把你治傻了吧...”君匪轻啧一声,瞧瞧,这一大早就宛如智障的模样。 微妙而尴尬的气氛一时停滞不前,恰在这时,一阵悠扬的古风铃声响起。 君匪接起电话,“喂,啥事?” “苏苏啊,我的小姑奶奶啊,您就可劲作吧。”经纪人陆羽的声音痛心疾首,这让君匪一瞬间产生了错过一个亿的感觉。 “陆哥哥,不会是拍戏的事吧?” “嗯嗯嗯...”陆羽连连点头:“你在哪?我接你去横国。” 君匪淡定地报了地址,见顾景之还在装死,她轻笑一声,在便签纸上留下病后注意事项,贴在少年捂着被子的额头上:“顾景之,好好照顾自己,姐姐我要去拍打戏了。” 不得不说,陆羽gay里gay气不假,办起事来实在妥帖得很。 保姆车上,他扔给君匪今日急着赶拍的剧本,交代道:“苏苏啊,这个古装电视剧虽然比不了《公子难求》集大制作,大导演,大明星三位于一体。但是你要记住,哪怕演一个就几场戏的无名氏,也要慎重慎重再慎重。” 君匪点点头,陆羽说的一点都没错,演艺圈一方面靠颜值演技,另一方面靠的是人脉人品,再不值一提的角色也应该认真对待,何况,她是真的想靠小角色的惊鸿一瞥增加大众关注度。 她低头看,说是剧本,其实不过寥寥数字——探子,纷争,甘蔗。 “哈哈,难道是一个探子因为甘蔗和人打架吗?”君匪笑着问陆羽,却被他狠狠瞪了一眼,“苏苏啊,你能不能长点心。” “不然呢?”还能是甘蔗成精和探子谈个恋爱不成? “额,其实是...”陆羽说完,后车座的女孩儿彻底笑得前仰后翻。 君匪抹去笑出的泪痕,她猜中了这开头,却没想到竟然是——探子用甘蔗和敌方探子打架,她不由腹诽:这剧组是得多会省经费啊。 到横国时,君匪下了车才发现来得早了,导演正在补拍轧戏女主角的特写镜头,她索性坐在小马扎上,安安静静候场。 那女主角匆忙拍完后,在经纪人的陪同下,又去了邻场的剧组,正是大型古装戏《公子难求》的片场,女主角却不再是女主角,而是区区一个女三号。 哪怕如此,她也重视得不得了,一想到《公子难求》的男主角是年轻的当红影帝顾沉,她在刚才片场赶戏的辛苦就不值一提。 此刻,一身云袖锦服的男子静立在剧组造景的亭台水榭之中,他修长如玉的指尖轻靠在曲折的回廊上,似在倚栏听风,那双琥珀色的眸里未盛一物,愈发衬得精致的侧颜超凡脱俗... “好,卡!” 导演一声令下,顾沉回眸浅浅一笑,这一笑竟让摄影小哥愣了神,他不禁暗叹,影帝不愧是影帝,这特么也太还原小说了。 难怪,导演千请万请,也要把这大银幕上的人搬来拍电视剧。 那厢,顾沉从造景中缓缓走出,仿佛还是公子扶苏,待他走远,众人才惊觉背后的山水霎时失了颜色。 这幕场景顺利通过,顾沉回到车上稍作休息,他喝口了水,目光却被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由自主牵引。 横国一向档期爆满,不管大制作小制作,知名不知名,遍地都是剧组和演员,顾沉愣了愣,他怎么也没想到君匪会进隔壁的小制作古装剧组,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还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 他下车,走近了些。 一身脏兮兮黑衣的娇小女子正甩着手上的甘蔗,在阳光下白皙到透亮的小脸上漾起发自内心的纯粹笑容,干净得不染纤尘。 下一秒,君匪收回当金箍棒耍的甘蔗,朝陆羽狡黠地眨了眨眼,在导演的指挥下就位。 到底苏梨这个名字还有点名气,近日来热度也还在,又是肯演这样的小角色,导演的态度就比较宽容,甚至打算在打斗中甘蔗断成两截,这样他自以为薄眼球的桥段上动点手脚。 心随意动,导演叫人欲先在甘蔗中间用刀开个口子,却没想到君匪摇摇头,轻笑一声:“这样不好,不真实。” “行,那就开始吧。”导演心想...这一遍肯定过不了了。 此时此刻,远远望着的顾沉心绪也微微变化,他竟下意识紧张,紧张君匪会不会受伤。 他纠结地挪开视线,恰好与一道似笑非笑的目光交汇。同样的,离君匪不远处,闻风而来的齐宁偏过头,朝顾沉挥了挥手,唇角惬意地勾起。 顾沉心里滋味莫名,这种被人看穿的感觉并不好受,他紧抿着唇,眸光认认真真地望向和人交锋的女子。 场景里,君匪的对手是个跑龙套的武替,他们演的这一幕是两国探子交手,一方持剑,一方双手空空...顺手抄了根甘蔗怼上。 君匪无疑是抄甘蔗的那个,整个剧组就一把剑到处用,怪我咯?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对手是专业的,打起来远比想象中带劲,君匪来了兴致,也不藏拙,正儿八经较量起来。 而导演的镜头里,出现的便是这幕——黑衣简朴的女子帅气又潇洒地掀开斗笠,翩若惊鸿的面孔带着染上邪意的灵气,她长腿轻踢,够上一根街边的甘蔗,竟用了左手舞出一套剑法,逼得持剑的敌国探子毫无还手之力。 女子的唇角微微翘起,这个小动作被导演特写捕捉到,这一愣神再看,场中已打得不可开交,女子手中的甘蔗行云流水地起挑拨转,生生压制得敌国探子步步后退。 这时,敌国探子奋力最后一搏,他利落地下腰,持剑向女子的下盘攻去,所有人都不自觉屏住了呼吸,恰在这时,女子竟以一个刁钻的角度蹬着墙面旋身而过,准确无误地避过这致命的一击,而她手中的甘蔗,也适时挡住了长剑,劈为两半...... 按理说,演到这里就算完了,君匪一个手刀砍晕了敌国探子,脸上漾起带点小骄傲的笑容,她只当顺利结束,一边走一边盯着手中断成两截的甘蔗。 甘蔗断口处,隐隐露出不带皮的一截,君匪眼睛一亮,提起来干净的那侧轻轻咬了一口,清甜的滋味融化在舌尖,她眯起眼睛偏头一望,耳边恰响起久违的那声——“卡!” 君匪懵了,慌乱地想把甘蔗渣吐出来,却根本不知道吐到哪里,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她提起两根甘蔗敲了敲头,甚是委屈道:“导演,我错了,真的!” 这一幕,自然被剪到了日后的花絮里,导演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双眼睛贼亮贼亮,“苏梨啊,我郑重决定——必须加戏份。” “那个,不加行吗?”君匪歉意地摇摇头,寻思着赶下一个场子。 “你吃了我的甘蔗,你觉得呢?”导演嘿嘿一笑,跑不了吧。 君匪认命地点点头,提起战利品——两截甘蔗,再次安安静静地坐回小马扎,等着“大佬”吩咐。 却不知道,远处的两个男人心底已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君匪这颗小石子,彻彻底底让顾沉和齐宁心绪万千。 他们相视一望,清楚地看到了对方眼底的复杂,再望向君匪时,彻底愣在原地。 君匪浑然不觉,她用左手拿过刀,生疏地扒着甘蔗皮,眉头不由紧皱。 说到底还是换了个身体,远比不得她第一世在玄机门时左手灵活,她当时为了学点真本事,是下了苦功夫的,不仅右手,左手到最后也相差无几。 对了,君匪后知后觉想起...她之前打得太投入,好像忘了什么? “九虚,你刚刚说什么来着?”君匪漫不经心地回问道,左手仍不停地削着甘蔗。 “主人——”九虚无奈地叹息:“唉,您能不削皮了吗?” “为啥子?”君匪停下来,咬了一口,却听得九虚道:“您还是削吧。” “几个意思呀?” “主人...您削一下皮,爱意值就涨一点,您咬一口,爱意值就涨两点,”九虚笑道:“为了控制数据,您能歇会吗?” “喔,那我还是咬吧。”君匪回眸睨了一眼,眸如新月,小嘴却咬得咯嘣咯嘣脆。 如果这样都能涨爱意值的话,就让爱意值砸死我吧。 第43章 三个女配·顾沉9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金还复来——李白 微博头条上,id慕梨不分离发了一篇长文,另附苏梨打戏的剪辑。 时过境迁,君匪赋予了无数惊鸿一瞥的小角色新的定义,哪怕是微不足道的配角,也始终是自己世界的主心骨。 你我,能把握的...无非是自己。 这一点上,君匪做的很好。逆境中绝处逢生,顺境中绝不恃宠而骄。即便名气一路高涨,她的原则和底线依然如故。 不接偶像剧,不接言情剧,不接特效五毛剧。 君匪觉得...剧组不怕缺经费,怕的是不够用心。同样的,人也不怕穷,怕的是志短,所以哪怕是穷到甘蔗上线的剧组,君匪也依然做到了——苟富贵,勿相忘。 值得一提的是,后期拍摄竟有两笔丰厚的资金投入,投资人却是匿名。但毫无疑问,这部本不被看好的历史古装剧步入正轨,也成为了君匪正式的代表作。 第30节 至于那日的“甘蔗打戏”过后,君匪就忙于流连剧组,许久未见顾沉齐宁等人,九虚告知她那两人的爱意值分别为30和60,其实说来涨幅并不算过分,且大抵是因为君匪那手剑法。 不过,可能是九虚感应滞后的原因,这才变成了一点一点爱意值缓慢增长。虽好笑,但也让君匪明白了一个道理,撒娇卖萌到底比不上真本事。 自然,君匪没有放过任何能学习的机会,这段时间,拍戏之余,她从未停止向九虚学习黑客技术,好在她悟性上佳,也足够努力,慢慢竟也能在黑客界混得风生水气,倒真和顾景之有了不少共同话题。 说来也奇怪,未过多久,顾景之竟告诉她...要去英国留学,君匪一开始也担忧过他年纪较小,后来转念一想,顾景之从来都不是温室花朵,他一个人恐怕早就习惯了独来独往和深藏不露。 真要说起来,顾景之这一生唯一的黑历史大概就是...被仗着知晓剧情的君匪威胁加哄骗。 话虽如此,远在国外的少年和国内唯一的联系就是那简简单单两个字——苏梨。 他一边求学,一边时刻关注着君匪的动向,生活很忙碌,偶尔深夜的时候,顾景之也想提起电话听一听那人的声音,但每每这种念头......都败于时差。 所有的思慕,大概都融在那一帧帧关于她的剪辑里,慕离不分梨当仁不让是苏梨饭圈的万粉大大。 另一方面,顾景之习惯了走在科技的最前沿,他的剪辑往往会因为技术新颖而上热搜,哪怕不在君匪身边,他也在尽着自己的努力...守护她。而离别,是为了更好地回到她身边。 出国以来,顾景之的手机从未换过,按理说手机内存早已跟不上更新换代的节奏,但对他而言却绰绰有余。 他整个手机,只有一个号码。 苏梨的号码。 顾景之悄无声息地黑过很多系统,心理素质极好,却在偷偷用君匪的手机打给自己这件事上,做得多少有些失败。 一开始确实出于好奇,有些天分的人多少会自骄自傲,顾景之也不例外,在他眼里,君匪是难得的对手,他偷偷留下她的电话,单纯想为了以后的技术交流。 谁知道,留下的一个电话,成了他们彼此之间的牵绊。 顾景之小时候有过流落街头的经历,那时他的母亲刚过世,很长一段时间顾景之无人过问,直到顾父说服顾沉的母亲,这才把他捡了回去,即便如此,仍和无人问津差不了多少。 其实,什么都没有的人,也是最容易满足的人,对顾景之而言...给一点好,就死心塌地。 ***** 京市,这几日。 漫天流传着三件绯闻。 其一,苏梨有望加入《公子难求》剧组,不知能否与颇像其父的影帝顾沉再续前缘? 其二,国际知名小提琴家温月进军娱乐圈,疑似为追回旧爱,旧爱未可知。 其三,花花公子齐宁浪子回头,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疑似为顾家养女顾暖守身如玉? 流言万千,一时真假难知。 反正话谁都可以说,也是可以最不负责任的一种宣泄。 而这些,都与君匪无关。 她只要,抱紧自己的小剧本,认认真真到《公子难求》的剧组报到。而《公子难求》不愧是号称最受期待的古装剧,仅从拍摄时间之久,就甩了一众急于求成,粗制滥造的快餐剧好几条街。 “九虚,你说咱能穿到公子难求里不能?”君匪看着剧本,实在想亲眼见见这算无遗策,世无其二的公子扶苏。 “主人,您还是把心思放在背台词上面吧,一二三四五六七没用。”九虚一本正经,君匪却笑出声来,她的剧本根本没有台词好吗? 君匪摸了摸下巴,她在剧中饰演的,勉强算是女二号吧,如果忽略她一句台词也没有的话。 《公子难求》中,扶苏其人如玉,门生遍布天下,却只有唯一一位女门生,天生哑疾,名唤杳音,意取杳无音信,而她最后也应了这个结局。 故事中,公子扶苏擅谋略,以一己之力辅佐囚于他国的质子登位,然新帝最忌讳者就是功臣。扶苏自知难逃一劫,而此时,与他共结白首的发妻突发疾病逝世,扶苏心中了无牵挂,愿求一死。 大殿之内,后无退路,迎面而来却是飞箭流矢,扶苏必死无疑,恰在这时,女门生杳音突破禁军,死守在扶苏身前,误被因流矢而松动的殿中金柱所击,生死未知。 混乱之中,扶苏被昔日旧部里应外合护送出宫,自此隐于山林,一代名士...孤独终老。 公子难求,公子难求,难求的不是郎艳独绝的公子,而是经年未变的初心...扶苏一生未负过任何人,独独对于杳音,有所亏欠。 他为发妻欲赴黄泉,却为徒弟那片赤诚之心重拾余生。 而杳音,幼时养于寺庙,得高僧教诲,受梵音洗沐,生性至纯。也曾有命理批文,她知这结局,却执拗拜别佛祖,踏入尘世。 那命理批文是—— 叫一声佛祖,回头无岸。 跪一人为师,生死无关。 第44章 三个女配·顾沉10 玉宇琼楼,雕栏绘柱。 金鸾殿上一切就绪,顾沉一身素衣白衫,墨发尽梳而上,以玉冠簪之。此时还未开机,顾沉打量着道具柱,也就是最后砸下击倒杳音的殿中金柱,心底隐隐担忧。 他转念一想,导演已安排好替身,倒也无妨。何况剧组拍戏都是一幕一幕过,播出时虽是按剧情发展,拍摄时完全不一样,这也是君匪这个女二号现在才进组的原因。 导演要求严苛,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关于杳音一角的拍摄一拖再拖,这才有了君匪的机会。 “九虚,开拍在即,但愿...我发暗器的技术没有退步。” 君匪扔下剧本,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道具金柱的细缝,心里早已有了计较,她要利用这得之不易的机会,狠狠坑顾沉一把。 很快,导演已安排好所有机位,君匪按部就班地完成了杳音突破禁军独闯金鸾殿的戏份,接下来,就是整幕戏的重中之重。 飞箭流矢,金柱坍塌。 “卡!”导演一声令下:“ok,换替身。”一旁,和君匪穿着同样衣服,身形也相差无几的武替小哥早已准备好,正跃跃欲试。 却在这时,君匪诚挚地望向导演,“方导,我想试一试。” 导演显然愣了愣,苏梨的打戏他不是没看过,也正因为如此,才最后敲定君匪饰演杳音这个角色,但是—— “苏梨,这个场景不是简单的武打戏,有一定的危险系数,你又是个女孩子”导演有些犹豫,却听得君匪说:“方导,你看我哪场戏是女孩子该演的。” 那些场景,所有人都以为君匪需要替身,她却一次又一次刷新大众的认识,靠自己真正完成。 “行!”方导一拍板,总归试试,道具上仔细一点应该出不了事。 “好嘞,谢谢方导。”君匪笑意盈盈地望向大殿之中的金柱,很好,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导演...”清冽的声音响起,众人望去,竟是一贯话不多的影帝顾沉。他走近,睨了君匪一眼,态度出乎意料傲慢地很。 方导一时不解,却听到素衣白衫的男子呵气如兰道:“导演,下一场,我不想和这个没有演技,只有心机的女人演对手戏。” 众人大惊,这不是胡闹嘛。难道顾影帝还是忘不了苏梨为他直播割|腕的旧事? 顾沉收回眸光,言尽于此,导演应该不会再同意她亲自上阵,这场戏本来就不稳定的因素大多,他悄然望向君匪,心里的情绪愈加复杂,明明说好了就这样吧,甚至刻意忽略她...再见到她,却看不得她有一点危险。 “方导...”君匪不明所以地瞪了顾沉一眼,瞎搅什么局呢?她的套路设计得好好的,非演不可。 “方导,”君匪郑重道:“请您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向顾影帝证明什么是演技...”什么才是心机。 她话音刚落,手腕竟被人握住,抬眸一看,顾沉如水的面色凝重起来。他抿着唇,竟是不顾周围众人的目光,径直拉着她走到化妆间,“砰...”地一声,身形高大的男人狠狠关上门,把娇小的女子抵在门上,语气竟隐隐带着怒意:“苏梨,非要胡闹吗?” “闹个鬼啊。”君匪气急,狠狠推开顾沉,“顾影帝,我有分寸,你别捣乱好吗?” “苏梨,你简直不可理喻。”顾沉揉了揉太阳穴,更加坚信他以前认识的一定是假苏梨...先前即便是死缠烂打,也压根固执不到这个份上。 他轻叹一声,欲再说些什么,却发现眼前的女孩儿脸色突变,一片惨白,顾沉的心不由自主紧张起来:“苏梨,你没事吧?” 君匪摇摇头,白皙的额头上密密麻麻一片细汗,她紧咬下唇,扶着门板蹲下,“九虚,苏梨的身体不行了吗?” “主人...”九虚心疼道,“您留在这个世界是靠爱意值维系,所以您需要不停的擢取,如今您停留的时间太久,又没有足够的爱意值供给,身体早已是入不敷出的情况。” 君匪听言,睫毛微颤,她一早就听九虚说过要速战速决,却不曾想,恶性循环会这么严重。 “顾影帝...麻烦您让让。”君匪强撑着直起腰,起身推开门就要走,她实在怕逼不得已要做些什么,只好离顾沉远一点。 “苏梨!”顾沉拦住她,竟是一把打横抱起,“我先送你去医院。” “你疯了吗?”君匪低声喝道,她的声音虚弱无力,听在顾沉心里像是猫儿轻挠一样,他加快脚步,沉声道:“就当我疯了吧。” 君匪无奈地闭上眼,耳畔传来九虚稍稍放松的声音:“主人,顾沉爱意值已到50,您还好吧?” “还好是还好,就是计划全被打乱了。”君匪感受着身体的回暖,颇为遗憾道。 看来,只能等下次了。 一路上,君匪坚定不移地装死,直到入院后各项检查正常,在顾沉一眨不眨地视线下,她才勉强掀开一点点眼皮,“爸爸?” “苏梨,你叫我什么?”顾沉先是错愕,而后是无奈的笑意。 “抱歉啊,顾影帝,”君匪揉了揉眼睛,一本正经地展现昏迷刚醒的状态,“我可能眼花了。” “嗯...你没事就好。”顾沉漾起释然的笑意,“苏梨,你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接受某档综艺的邀请?” 君匪一愣:“什么综艺?” “《爸爸在哪儿》” “呵,有生之年吧。”君匪翻了个白眼,拉紧被子,躺平,敢情她还以为能有进展,一起上个相恋节目什么的,把爱意值攒够就能功成身退,上《爸爸在哪儿》? 手动再见吧! “苏梨,那你好好休息。”顾沉轻笑一声,“爸爸去给你买点吃的。” “......” 晚上的时候,病房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不是别人,正是温月。 顾沉真真正正的心上白月光,挑了顾沉外出的时间,敲响了君匪所在病房的门。 “好,等一下。”君匪眸光一闪,顾沉的话会直接进来,她沉吟片刻,收拾妥当才道:“请进。” “苏小姐,你好。” 温月捧着一束百合,古典女子般的眉目秀致清婉,与齐雅相比,恰恰少了几分古板,多了几分灵秀,难怪... 有盗版和正版之分。 君匪抬眸,仍把玩着手机,漫不经心应道:“你好,请问你是?” 温月听言,拿花的手紧了紧,面色仍是滴水不漏,“苏小姐,你可能不认识我,不过没关系。”她浅浅一笑:“我是阿沉的女朋友。” “喔,是吗?”君匪露出讶异的神色,还带着些许不甘。温月见状,捧着花束走近,欲把花瓶里的花换下,却听得病床上的女孩儿冷冷道:“谢谢,我不需要。” 君匪神色不悦:“如果可以的话,能麻烦你到这边来吗?”她扬了扬手机,你挡住我的光了。 温月好脾气地从挨着窗户的那边走到另一侧,顺手把花束放到搁置水杯的床头柜上,柔声道:“苏小姐,我想你可能误会了。” “阿沉他呀,”温月凝着君匪薄怒的神色,接着说:“阿沉他最不懂得主动拒绝,对谁都好。”所以,别以为他抱着你来医院就代表什么。 第31节 君匪的眼里闪过失落,心底却清明,顾沉抱着她来医院自然被有心之人拍到了,却没想到温月这么坐不住。 “苏小姐,真是不好意思。” 温月见她神色黯然,优雅地倒了两杯水,楚楚可怜地递给君匪一杯:“我不该和你说这些的,你喝点水,就当我向你赔罪了。” “不必了。”君匪生硬地接过水,大口大口喝着,情绪看似已到爆发边缘,却迟迟没有发生温月想要的那幕。 温月愣了愣,她听着门把的转动声,再见君匪的手机停在游戏界面,咬咬牙,电光火石间把手里水杯的大部分水倒到自己头上。 “啊......”她尖叫着,悄悄放下水杯,这一幕在推开门的顾沉眼里,自然成了拿着水杯的君匪所为,他放下手中的水果,眼里满是失望:“苏梨,你实在是太过分了。” “阿沉,你别怪苏小姐,是我不该过来看她。”温月双眸含泪,余光却瞥过惊慌失措的君匪,隐隐有一丝得意。 “顾沉,”君匪红着眼眶,一字一句问道:“在你眼里,我就如此不堪吗?” 顾沉的心微怔,却什么也没说,这样的默认何其残忍,君匪眼角滑落一滴热泪,痛声道:“顾沉,你从来就没有相信过我。” “事情摆在眼前,你让我怎么相信。”顾沉偏过头,不去看她眼底的落寞。君匪似伤心到极点,她擦去泪痕,道:“温月,你是不是应该说点什么?” “对不起,苏小姐,我真的不知道你什么意思。”温月无辜地摇头。 “呵...”君匪轻嗤一声,她拿着手机起身,走到靠近窗户的那侧,把花瓶里的花束取出来,在簇拥的花朵里拿出另外一个手机,正处于摄像模式的手机。 “很抱歉,温小姐,你已经没有机会了。”手机里的视频,会说明一切。 温月的脸色刷地惨白,却见君匪眸光轻扫...示意她望向看着视频、神情越来越冷然的顾沉,温月彻底慌了,她连忙解释:“阿沉,你听我说...” “不必了。”顾沉甩开她的手,定定望向君匪,眼底的意味分明——告诉我,你怎么会事先把手机藏到花束里,只露出小小的摄像头记录下一切。 “顾影帝,”君匪眸底的意味极尽嘲讽,“你要知道,不被相信的女人...总得做点什么防范于未然。” “苏梨,我...” “怎么?”她斜斜勾起唇角,眸底却是一片痛色:“只允许你心底的天平为爱倾斜,不允许我做些什么自己保护自己吗?” 顾沉一时愣在原地,半晌才低声压抑道:“苏梨,对不起。” “没关系。”君匪掩饰着眸底的痛色,晃了晃停在游戏界面的手机,“顾影帝,我还得谢谢您肯把手机借给我打发时间。” 她拿回自己的手机,删了视频,回眸睨了眼僵在一旁狼狈不堪的温月,漫不经心道:“温小姐,你说你那么喜欢顾沉,怎么连他的手机都认不出来?” 第45章 德国骨科·徐澈 温月落荒而逃。 君匪盖上病房的被子,不想再多说一句话,顾沉看不见的地方,她真真切切哭了。 她想君沅了。 她这样活着,带着面具,演着别人的悲喜,孤单而无聊,没有尽头,不知未来...... 君匪抹掉眼泪,哪怕如此,她也要坚持下去,也只能坚持下去。 “主人——”九虚迟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生硬地报数:“顾沉,爱意值——80。”他顿了顿,没有接着说越往上越难。 “好。”君匪洗了把脸,哪怕再糟糕,也要照顾好自己。打开手机,网上的言论再次铺天盖地而来,历史总是相似的,苏梨能因为顾沉成为粉丝的众矢之的,就能成为第二次...这一次,君匪却无暇顾及了。 她只需要把未完的事做好,等待最后一个结果。 此时此刻,顾沉靠在门外,一墙之隔,他甚至隐隐能听见君匪的声音,却始终没有勇气推开门,紧紧抱住她,告诉她,“我相信你。”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真的很脆弱,不是所有人都是被伤了一次,还可以既往不咎。 何况,她说的没错...他从来就没有真正相信过她。由爱故生怖,由爱故生忧,顾沉心底歉疚懊悔,也渐渐明晰了自己的感觉。 人都喜欢天上月,但往往追逐的不过是海中月。如温月之于顾沉,一如顾沉之于苏梨。 顾沉多年喜欢的,不过是被他神化的温月,同样的,苏梨亦然。但只要是人,就有人性的阴暗面,哪有什么真正的白月光。 顾沉想,他多年的等候何其可笑。与其说长情,不如说为了感动自己,他的这点执着,在亲眼见到那样一个温月时,碎成了玻璃渣。 我们喜欢的人,未必见得多完美,相反,很大一部分被我们的想象填满,仔细想想,自己也不差,不是吗? ***** 横国,片场。 《公子难求》依旧不瘟不火地拍摄着,方导果然沉得住气,非得确认演员身体无碍后才继续未完的戏份。 君匪修养了一个星期,满血复活,也更加沉稳地进行着自己原先的计划,她理了理戏服衣摆,悄无声息地在衣袖内藏了几枚银针。 顾沉这次没有拦她,又或者说,他想清楚了,他有什么资格拦她呢?话虽如此,顾沉的心绪却轻易被大殿中踱步的女孩儿所牵动。 君匪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她回眸,浅浅一笑,云淡风轻。 顾沉的心却蓦地一沉,他张了张嘴,女孩儿已回头。 “主人,爱意值——85。”九虚适时道来,鼓励道:“还差一点,一点点喔。” “九虚,你这么可爱,以后一定是女孩子。”君匪轻笑着,她放下剧本,那边方导已一切就绪。 “!” 金銮殿中,顾沉闻声跪下。 不过,地上只有道具断箭头,并没有真的飞箭流矢,这些是后期处理要完成的事情。 至于击中杳音的金柱,虽说不是实心的,但真被那么高掉下来的柱头砸住...也会受伤。 君匪和方导商量的是,取一个临界点,她恰巧从倒塌的金柱下滚出来,而后再补一个金柱放在身上的镜头即可。 事实上,她却不打算这么做。 镜头里,杳音突破禁军,直闯金殿,她右手上持着一把剑,不停地挥舞着,似在阻挡飞箭流矢,恰在这时,金柱隐隐松动。 奇怪的是,不知发生了什么,那金柱竟改变轨迹直直朝着殿上的公子扶苏砸去。 顾沉愣了愣,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他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被人紧紧揽住,护着。 这一刻,顾沉的心百味杂陈。 却见君匪一个翻滚,扶紧他的肩,带着他扑向一旁,“砰!”金柱重重砸地,也狠狠敲在了顾沉的心底,所幸...平安无事。 他起身,拂开翻滚过程中扎在衣服上的道具断箭头,欲扶起拼命护住自己的女孩儿,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彻底让顾沉明白:人生苦短,珍惜眼前人。 此刻,君匪静静听着九虚的声音,却没有力气再去回应顾沉,爱意值已至90,只差一点,那一点点,她相信,不会远了。 顾沉轻轻扶起她,竟是什么都不顾,一把抱住她,柔声道:“苏梨,我输给你了。” “是吗?”怀中女孩儿的声音脆弱而空灵,顾沉这才意识到君匪气若游丝,他松开她,猛地僵在原地。 君匪的胸口濡湿一片,全身黑衣根本看不出是血迹还是水,顾沉盯着她心口处...那一点点露在外面的断箭头尾部,眼泪倾涌。 “顾沉,爱意值——100。” 九虚平静道,君匪只觉身体一轻,眨眼间再次回到了当初的芥子空间。 “主人,为何要用这样的方法?”唇红齿白的剑灵眨着蓝色剔透的眼睛,十分不解。 君匪没有说话...她先用银针找准金柱薄弱点,施巧劲打偏其轨迹,让它朝着顾沉而去,再护住他,在他庆幸之余,又狠狠打击。唯有这样,才能最大可能地得到想要的结果。 “九虚,一波三折你懂吗?”君匪淡淡道。 “主人,我不太明白。”剑灵摸了摸秀气的鼻子,他的身量似乎高了些,大概是与爱意值有关。 君匪望向星海的边界,顾沉那个界面已消失得无一丝踪迹,她捻了捻掌心,回答九虚的问题。 为什么那么做? 九虚,你大概还不懂...失而复得,得而复失的滋味。 君匪轻嘲一声,她失了叶湑,复得君沅,却又把君沅弄丢了,没有人比她更明白...这种感觉。 “主人——”九虚打量着眼前红衣黑发的女子,她神色落寞,眼角一滴泪痣莹亮。美则美矣,九虚却觉得有些多余,君匪的容颜极盛,这颗泪痣倒像是添上去的,是某种封印吗?他摇摇头,道: “主人,下个界面,如何选择?” 君匪点点头,爱意值的擢取让九虚的能力与日俱增,他们的选择也随之增多,她思虑片刻,凝眸道:“九虚,去古代。” “那么...”九虚漾起笑容,“主人是想当哪种女配呢?” 君匪轻笑一声,天下女配何尝不是一家,恶毒也好,纯良也好,男主的青梅也好,旧爱也好,女主的替身也好,说来说去,无非是喜欢了不喜欢自己的人。一开始,又何错之有? 君匪有时候会想,若女配放下执念,会不会...成为自己世界的女主角?也等到...属于自己的男主角。 “主人,我相信——”九虚眨了眨眼睛,仿佛与君匪心有灵犀,“我相信,若女配懂得放下,掌管三千界面的人大概...他们的系统全部要失业。” “是吧。”君匪抬眸望向芥子空间外的星海,每一个界面的光亮有深有浅,却都像是执念交织的网。 “九虚,我们走罢”君匪自嘲一笑,她笑别人执着,自己又何尝不是。不是不懂,而是有些人...如何也放不下。 ***** “将军,报!” 君匪睁开眼,清晰地听到自己嘴里这样说着,她愣了愣,悄然打量,眼前竟是一处帐篷。 帐篷内,用于辅助作战的沙盘后,一身墨黑常服,衣袖上绣有深红色云纹的男子无奈地张开双臂:“报?抱~” 剧情还未吸收,君匪暂时只好上前,她走近,徐澈竟突然变了个人似的,他拎起君匪的前襟,提到眼前,笑道:“宁小郡主,你是这个意思吧?” 他身量极高,搁现代约摸有一米八五以上,君匪轻易被提得脚步离地,她瞧着眼前剑眉星目,英俊硬朗的男子,沉吟片刻,道:“不抱就不抱,把本郡主放下,这成何体统啊?” “好。”徐澈手轻轻一松。 君匪猛地踉跄,晕晕乎乎好一会...知晓了情节,却听得徐澈低声笑着,笑声清朗。 他摆摆手,道:“宁小郡主,你和我说成何体统,那你一届女子,仗着摄政王的令牌私闯军营又成何体统啊?” 君匪无话可说。 根据原主的记忆,她——宁三千,确实是一个刁蛮任性的“小霸王。”而眼前的男子正是宁三千喜欢的少年将军,徐澈。 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徐澈这人虽说嘴(毒)贱(舌)了点,初期对宁三千还是不错的,只当成不懂事的小妹妹。 真正的剧情发展大概是起源于一桩婚事,若是一般的门当户对就算了,这桩婚事偏偏带着巧取豪夺的意味——正是当今太子,强娶徐澈的妹妹徐浅。 冷情禁欲的少年将军直到这一刻才明白,他对妹妹徐浅早已情根深种,虽不为世俗所容,也不能让所爱之人嫁作旁人为妻。 而这时,宁三千就当仁不让地发挥女配的作用了,要说这宁三千,也当真算得上投胎小能手——长相好,家世好...除了脾气不好。 她的父亲,正是当朝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摄政王,前半生也是被庇护得顺风顺水,除了在徐澈那...感情上受点挫折。 第32节 宁三千这一生噩梦的起源大概是从同意徐澈的请求开始,徐澈为了保全心上人,不惜跪求宁三千,只希望她说服其父...上门求娶妹妹徐浅,自然,是假成亲。 如此,一来只有摄政王能在太子手中抢人,二来,这摄政王对一人念念不忘,亦不会对妹妹徐浅做出什么。 宁三千是刁蛮了点,性子却是至纯至善,当然是同意了,又是撒泼打滚,又是卖萌装病,又是囔着出家,好说歹说,终于让她爹那棵老铁树,开了花,不,点头同意。 悲剧...是在假成亲后发生的,摄政王把人抬进府,任徐浅自生自灭,直到因缘巧合,他偶然得见徐浅,竟发现和爱慕的女子生得极像,慢慢的,竟也动了真心。 可怜宁三千...赔了男票又赔爹,众星捧月的“小霸王”一时接受不了这种失落感,一点一点黑化,终是走上了一般女配的套路。 结局,自然是众叛亲离。 至于徐浅,毋庸置疑是这个界面的女主,也是最大的人生赢家,故事的最后,她也理所当然地撇清了与徐澈的血缘关系,出乎意料地,徐浅是摄政王思慕之人的妹妹,难怪相似。自然...女主合情合理地走向人生巅。 无需多想,一般的小说套路里有情人都不会终成兄妹,而他们一开始成为兄妹,只是为了促近情感交流...... 君匪回过神,摄政王娶亲大概在三月之后,她望了望眼前莫名其妙盯着自己的徐澈,做了一个无比郑重的决定。 她,要从军! 一方面,有利于擢取眼前之人的爱意值,另一方面,她在军营的话,徐澈无论是顾及摄政王的面子,还是防止她捣乱,都会把自己看得牢牢的。虽说是曲线救国,但好歹能减少他和徐浅在府中的相处时间。 也许...君匪想,也许徐澈就不会开悟,他意识不到自己喜欢徐浅,那可真是省太多事情了。 君匪轻笑一声,觉得自己有点想多了,她敛敛心绪,睨了一眼看怪物一样看自己的徐澈,下意识怒道:“看什么看,本郡主不想理你了。”话落,君匪气冲冲地掀开帐篷,头也不回地走了。 开玩笑,这里可是古代,跟现代不推崇封建迷信那可不一样,她敢崩下人设试试,就绝对有人敢把她烧了,还高呼:“妖精!” 啊呸,君匪甩着系在腰间的令牌,她取下来细看,是上好的和田玉,正面栩栩如生地刻着一只假寐的凤凰,翻过背面一看,还写有两个小字——若水。 君匪不由思忖,莫非是宁三千他那个爹给她起的字,就说嘛,哪家长辈给姑娘起这名,三千三千,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财大气粗吗? 这般想着,耳边竟传来一道呼声,她抬眸,远远跑来一个灰衣小厮,不停唤着:“小郡主,小郡主。” 君匪挑挑眉,颇为潇洒地朝他走过去,她吹了吹额前散落的发,把纨绔演得入木三分:“怎的了?” “呼哧...呼哧,”灰衣小厮名唤阿宝,他喘着粗气,焦急道:“三千小主子,你爹喊你回家。” “呸!”君匪嫌弃道:“能别叫三千,叫若水行吗?”她拍了拍阿宝的头,却见年纪不大的小厮呆若木鸡,愣了片刻,扑通一声跪下: “小...小主子呀,奴才...奴才叫不出来。”他颤颤巍巍抬头:“奴才,奴才还想多活几年。” “嗯?” 阿宝生无可恋地摇摇头—— 小主子,您的爹...叫若水啊! 宁...若水, 年芳二十七! 第46章 德国骨科·徐澈 宁三千的爹长什么样呢? 君匪骑马回摄政王府的一路上都在想这个问题,她捏了捏自己的脸蛋,心想:再不济也应该是个中年美大叔吧! 基因,准没错。 策马穿过热闹的长街,君匪问一旁的阿宝:“你说啊,我爹为啥非得把宅子建到这么吵的地方?” 阿宝迷糊了,“三千小主子,不是您前几天嫌原来的摄政王府太静了,主子这才重建了别苑。” “是啊,是啊,本郡主就是突然想念原来的地方了!”君匪不耐地瞪了阿宝一眼:“不会接话就不要说,省得惹本郡主心烦。” 话落,她偏过头吐了吐舌头,差点...露馅了,不过这摄政王可当真是把人宠上了天,说建府邸就建府邸,有个这样的靠山,君匪越发觉得要搞好父女关系了。 她漫不经心地策马扬鞭,根本没有察觉远处茶肆的清浅视线。 临街二楼,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搁下茶杯,青衫谋士见此浅浅一笑,道:“主上,在看什么?” “看什么?” 宁若水回眸,银色面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依稀只能看见极精极细,流畅完美的下颔,他轻启浅如桃花色的薄唇:“一个...长不大的孩子而已。” “主上,属下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青衫谋士轻敲着身下轮椅,待对面之人点头许可后才笑道:“您既遣人唤了小郡主回府,怎又这般悠闲邀属下品茶论道呢?” “苏先生,你且放心...本王对你没兴趣。”宁若水漆黑的眸里闪过一抹促狭,他本意晾晾那小霸王,现在...宁若水忆起君匪吐舌头的小动作,他想,他迫不及待想验证些什么。 “主上...”青衫谋士欲再说些什么证明清白,却见一向泰山压顶也面不改色的那人运起轻功,眨眼间不见踪迹。 同一时刻,摄政王府门前。 上好的大理石阶上坐着两个落寞的身影,“唉~”君匪放下撑着脸颊的双手,再次转身敲门,边敲边念念有词:“爹,开门啊!我知道你在家,你为什么不开门?” “诶呦喂,三千小主子,您歇会吧。”阿宝实在看不下去了,却见君匪突然往后跳了一大步,她撩起衣摆,转动脚腕,就要破门而入。 恰在这时,一道紫色的身影不紧不慢地伸手挡下了君匪的腿,来人扣住她的脚踝,银色面具下的唇角悄悄勾起。 “怎么?嫌家里银子太多?” “我呸,你谁啊!要你管本郡主家有没有钱!”君匪抽回脚,狠狠瞪了对方一眼,她在古代何时被陌生男人这样轻薄过,再考虑到人设,索性再次抬脚,狠狠朝壕气冲天的大门跺去。 “看见没?我自己家的门,我就跺!”君匪朝他扬起头,即便如此还是只到男子的胸口。再偏过头看,她用尽全力去踢的门纹丝不动...气势瞬间就弱了下来。 “傻!”宁若水隽秀的唇清逸出一字,似带着宠溺,面具下那双漆黑到发亮的眸子轻凝着君匪,他白皙的手先轻轻摸了摸女孩儿的发顶,在她将要发作时又悄然移开,漫不经心地砸在厚重结实的大门上。 “轰!” 困了君匪大半天,死活也踢不开的摄政王府大门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坍塌在地,宁若水轻笑一声,对跪在一旁不敢出声的阿宝道:“记得,下次换个便宜些的...好踢。” 君匪听言,彻底僵在原地,她好像......把人设彻底崩完了。 宁若水却毫不在意,温语道:“三千,别跟爹置气了。”他蹲下身,回眸笑道:“乖,叫声爹,爹就背你回房。” “我,多谢...爹。”君匪浑浑噩噩地爬上他堪称完美倒三角的背,任由气息清洌的男子稳稳背起,她下意识搂住宁若水的脖子,怯生生地问了句:“爹,那个——” “你芳龄,呸,贵庚几何啊?” “呵...”宁若水低头一笑,面具下的神色莫名,他轻挑眉梢道:“不大,只堪堪虚长你九岁。” 君匪一个踉跄,偏背着她的宁若水稳妥得很,他力度适中地握拳撑住身上女孩儿修长的腿,柔声道,“三千,都多大了,别乱动。” “嗯。”君匪瓮声瓮气应了声,宁若水的绅士手让她不由自主对这陌生的男人产生好感,甚至觉得隐隐熟悉。 宁若水却不再说话,安安静静把她送回闺房,顺着软塌轻柔放下:“三千,你好生休息,饿了便叫人传膳。” 君匪点点头,对方的关切恰到好处,她不由对宁若水生出一丝好感。 “叮!目标人物——好感度5。” 宁若水听到耳边响起提示音,面具下精致的脸孔漾起笑意,他轻轻合上君匪的房门,问道:“是不是我把这个占用了宁三千身体的女人攻略了,就可以进入下一个界面。” 久久没有回音,宁若水不禁回想起当他还是君沅的时候,那日君匪在他怀中突然离开,他失意了很长时间,直到宋夫人告诉他:君匪为了留在他身边,一定会脱离系统。 而他本身若想带着记忆追随君匪,就必须绑定系统,以任务者的身份带着原来的记忆穿梭在三千界面,一边完成任务一边寻找她。 他在宋夫人的帮助下与虎谋皮绑定了系统,而任务的第一个界面...他的身份就是年轻的摄政王宁若水,他确实也不太记得自己的本名,曾叫过叶湑,也曾叫过君沅。 只是若水这两个字仿佛像君匪一样融在他的骨子里,而系统告知过...他在每个界面的身份随机,却都名为若水,只是冠上了不同的姓氏,他没有异议,欣然接受,只要能带着记忆穿梭在三千界面,终有找到君匪的那一日,他做什么都可以。 至于系统发布的任务,宁若水很清楚,攻略夺舍的未知女人,这也是他在茶楼发现君匪吐舌头的小动作不同于宁三千时急于验证的原因,而后,摄政王府门前,他彻底肯定,宁三千换了个芯子,索性将错就错——攻略她。 第47章 德国骨科·徐澈 夜凉如水,小轩窗外蝉鸣阵阵,泛黄的月光洒进摄政王府的书房里,惊起一地清冷。 宁若水一腿弯曲,一腿伸直,慵懒地坐在窗下竹塌上,他薄衫微敞,露出光洁如玉的胸膛。 不知想到什么,他曲指轻抬,重新戴上了泛着冷光的修罗面具,抿唇道:“唤苏先生过来。” 未过多时,隐匿在暗处,目不能视的护卫已传来了那日在茶楼的青衫谋士,他推动着轮椅,悄然停在竹塌前一米之外。 “主上,无事不登三宝殿,您唤属下无非是为那件事...”他一抖折扇,掩唇笑道。 “苏先生,慧极必伤。”宁若水轻叹一声,对幕僚残废的双腿心生惋惜,却不曾想,那人轻摇折扇,反驳道:“主上,情深不寿,您可得悠着点儿。” 宁若水漆黑的眸微闪,他从微敞的怀中取出两段锦带,一条雪白,尾端却用苏绣针法精致地绣了个“湑”字,一条浅蓝,不够细致,却能看出是个“匪”字。 “苏先生,可有音信?” “回主上,”青衫谋士一收折扇,正色起来:“属下已在文渊阁内设了四重关卡,却无一人可尽数通过。” 宁若水的眸隐忍着一丝痛色,压抑道:“一个...也没有吗?” “哪怕通过三重关卡的,也一个也没有吗?” “是。”苏先生低下头,宁若水眼底情绪的毫不掩饰...也只有在找那人时才会昙花一现。 至于那四重关卡,苏先生自认谋略无双,竟也难解其意。 文渊阁网罗天下能人异士,常设难题求解,因着奖项的丰厚...趋之若鹜者数不胜数。这一次,宁若水亲自吩咐下去的四重关卡,持续了整整一年...仍无可解之人。 苏先生并不知道宁若水所找之人,但他却从那四重关卡中分析得出——这世间,恐怕有且仅有一人能解答。 四重关卡分别是: 一重,吃下十串甜到发腻的糖葫芦...仍面不改色。 自然,淘汰了不少男子。 二重,使得一手好左手剑法。 同样,淘汰了不少女子。 这第三重,倒是极为正式——对诗,给出上句,对出下文。 苏先生自诩过目不忘,却在看到上句时愣了许久,那上句是: 愿此间,山有木兮卿有意。 按理说,对句当工整压韵。只不过苏先生恐怕穷其一生也对不出这下句,这也许只有君沅和君匪的下句。 宁若水抬首,眸光凝着框在小轩窗内的星辰,他纤长的手指轻轻翻转,不必看着,也熟练于心地将两段发带束成同心结。 “苏先生,你不是想知道那下半句吗?本王如今告诉你...” “昨夜星辰恰似你。” 第33节 宁若水的语气凉薄,偏音色低沉磁性,苏先生望着如水月华下薄衫轻敞,看不见面容却气质出众的男子,愣了愣道:“主上,你真的不要再撩拨属下了。” 属下...还惦念着自己的清白。 “苏先生,若她有你一半花痴,我也就知足了。”宁若水轻笑一声,君匪她好像从不为他的美色所动。他被她撩拨得欲罢不能,她却...,唉,一言难尽。 “主上,要属下说呀,”苏先生摇摇头,再次风度翩翩地打开折扇:“这摄政王府...到底缺了个女主人,瞧瞧您,这一到大晚上就——” 空虚寂寞冷的模样! “苏先生,放肆!”宁若水佯装怒意,倏尔,他似想到什么,眉目悄然舒展,柔声道:“本王的摄政王妃,只能是她。” 喜欢你,想要你,只能是你。 所以...愿意等你。 “主上,情深...不寿,不寿啊!”苏先生连连摇头,他转着轮椅远去,心底一片清明,如今那第四重关卡——昭然若揭。 这摄政王亲手所绣发带的深意:答案无非是束发结同心,白首不分离...一生一人,不可转也。 书房内,宁若水收回眸光,仍是惋惜...这苏先生确实是大智者,可惜的是堪不破情字,不然,也不会落得残疾的下场。 “慧极必伤,但愿...情深也寿。”他悄然轻念着,徐徐打开了桌案上的画卷。红衣也难掩风华的女子活灵活现地跃于纸上,她眉目隽永,一颦一笑皆有情。 宁若水不禁陷入沉思,他一年前来到这里,原来的摄政王心中早已有了不能割舍的女子,他收养宁三千,无非是把她当作了那女子的妹妹,这才接到身边好生照顾。 至于现在,宁若水轻轻收起替换成君匪模样的画卷,墨眉微蹙...他想,他只需咬咬牙把宁三千攻略了。若这个世界没有君匪,他就去下一个世界找。 他一定...要寻回她。 与此同时,宁三千的闺房里,君匪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她吸了吸鼻子,翻过身趴着,边看画本边问九虚:“你有没有觉得,宁三千这个爹...不太正常。” 九虚点头同意,“主人,宁若水好像是个变数,我无法得知他的来路,但值得注意的是,他似乎在慢慢成为这个小界面的中心。” “什么?!”君匪扔了书坐起来,问道:“九虚,你的意思不会是——我现阶段先要去欺骗徐澈那个毒舌,如果,如果宁若水完全取代徐澈成为界面中心的话,我还得转头...眼巴巴地去攻略名义上的假爹?” “大概,是这样没错。” “九虚,你不能误我啊,如果我先去欺骗徐澈,后来的话,就宁若水那种角色...还能让我有机可乘?”君匪望了望天,望了望地,再次瘫倒在床上。 “主人,宁若水未必会成为小界面中心,您别担忧以后,且顾眼前。”九虚劝慰道:“哪怕真到了宁若水压过徐澈,成为新中心那刻,您也不必勉强自己,撩不赢就跑。” “何况,毁不了这个界面,我们可以找其他的下手,怎么可能那么点背再遇到宁若水这种变数,您说是吧。”九虚顿了顿,接着道:“主人,您不用怕,尽管去撩,大不了跑路。” “九虚,你说得好好喔...”君匪盯着房梁,一眨不眨:“我竟真...无言以对。”她原以为自己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却没想到这三千小世界里,竟然...那啥那啥那啥啥,戴了一套又一套。 “主人,人生苦短,无需多想。”九虚淡淡道:“索性不过失败二字,何不放手去做,对您而言,无非是中途改变攻略对象,何况他们皆是过客,您想想您心中那人,极可能被系统上级锁住灵魂的那人,这些......就都不值一提。” “是啊,浮生皆过客,我一人独醒。”君匪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她沉声道:“可是我,也会厌倦,也会讨厌这样的自己。” 逢场作戏,入戏之人定会有伤,清醒之人,又何尝不会折损。 “主人,你...” “九虚,其实...我从未想过放弃,我只是害怕,害怕经历那么多界面,变得全非的自己没办法一如当初...我害怕,再见到他时,我已经不能越过一切去拥抱他。” 君匪安静地说着,九虚安静地听着,因为他们都知道,片刻的失意过后,一切都会照常进行。这浅浅的时光,无非是给压抑已久的情绪一个宣泄口,而漫长的时光里,更多的是...勇往直前。 “主人,早些休息吧。” “好。”君匪轻笑一声,想不开就睡吧,反正梦里什么都有。而明天,太阳升起时,一切又都是崭新的,她只需笑着,笑着去从军,笑着出现在徐澈面前。 第二日一早,夏日的凉意卷着晨风,悄然吹过君匪被汗水染湿的额发,她的心怔了怔,从梦中惊醒...梦里有她珍之重之的人,那人却——亲手把剑刺入她的胸口。 这模糊的画面像是封印许久的记忆,君匪拭去汗水,心跳得飞快,这莫非是她生前的记忆。 她随意踢上鞋,推开门,外面晨光大好,却难驱散她心头的阴郁。君匪不由想起:人道万事皆因果,世情皆循环,当真如此吗? 玄机门那世,她刺了叶湑一剑,难道是偿还他梦里刺她的那剑?若是这样,他们生前该有着何等的误会。若水,若水,君匪喃喃念着这个名字,却始终冠不上一个合适的姓。 她敛敛心神,不再多想,世事皆非空穴来风,且自有缘由,她这时不知,以后...也一定会知。 此时,外面虽说是夏日清晨,温度却还带着凉意,君匪转身欲回房披上轻薄的外裳,回首时,身后阴影一闪,她整个人就被一件紫色的轻衫罩住了...从头到脚。 君匪愣了愣,索性伸手拉紧头上的外裳,只露出被衣衫包裹外的那张巴掌小脸,她转着愈发显大的一双眼睛,甜声道:“谢谢爹~” 水榭曲廊中,宁若水逆着晨光远远走来,他仅着白色里衣,外裳早已扔在了君匪头上,此刻白衣银面,虽不似谪仙,却纯粹得如温润公子。 他不疾不徐地走向君匪,堪堪应了那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君匪捏住外衫衣襟的手紧了紧,她别开眼,这一走神,宁若水已停在她面前。 “三千,穿好鞋。” 他轻叹一声,竟是弯下腰,细致地替君匪把随意踢上的鞋穿好。 男子指尖温热,惹得君匪下意识伸开,似察觉到她的抗拒,宁若水扣住那纤细的脚踝,抬眸凝着她道:“三千,摄政王府不缺银子,如果用来看病的话,爹宁愿我们家穷一点。” 君匪的脸颊悄然红了起来,鞋已穿好,她小心翼翼挪开脚,后撤着,却好死不死忘了身后的门槛...脚步擦着门槛而去,踩了个空,恰恰绊到脚踝。 她陡然不稳,错愕地向后倾倒,罩在头上的紫色外衫也随即下落,宁若水眸光一闪,眨眼之间,他修长的手揽住了君匪的腰,与此同时,另一只手堪堪抓住了滑落的外衫,宁若水漾起笑意,指尖轻抖,严严实实把他和君匪罩在外衫内,“三千,你没事吧?” 温热的气息近在咫尺,流转在外衫覆住的这一小方天地里,君匪的心下意识地跳快,她猛地推开宁若水,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合上房门,靠在门板上,压着心口道:“爹,我没事,我再睡会儿。” 话落,她抿紧唇,隐隐懊悔,果然...在现代待一阵会有后遗症。该死的门槛,害老子着了你的道! 第48章 德国骨科·徐澈 君匪脸红心跳着,门外却传来宁若水云淡风轻的声音。 “三千,爹先去上朝,一会我让阿宝唤你用早膳。” 宁若水转身,无言轻笑:爷当这夺舍的女人多难对付,不过是一个快比上某人害羞劲的女子。 他负手身后,无奈地舔舔唇角,自己当真是魔怔了,竟看谁都像君匪。哪怕只要是个女子,宁若水都想揪住问一声:“喂,愿此间山有木兮卿有意,给爷对下句!” “罢了,罢了。”他轻声叹息,扶了扶脸上的修罗面具,走向府外。 此时,摄政王府大门前,阿宝正站在瑟瑟的晨风里,他见是宁若水,恭敬地唤了声:“主子,您一路走好!” 宁若水点点头,睨了一眼空旷的大门,问道:“这门,为何还未安上?”那日,君匪踢门不成,反被他砸落的大门显然是退休了。 至于,这新门...... “主子啊,爷啊,”阿宝可怜兮兮地跪下,“奴才这几日遍寻,也未找到能让小主子一脚踢开的。” “哦,是吗?”宁若水轻蹙眉头,沉吟片刻道:“那便无须设门了。” 他扫了扫四周闹市,淡然转身,身后的小厮却是吓得不轻,不利索地道:“爷...那个,不设门...府里的贵重东西...怎,怎么办?” 宁若水听言,抬眸望向浅蓝的天际,颇为郑重道:“丢了,本王正好换新的,本王忧心的是——” 大门敞开,也丢不了。 “阿宝,你不必理会,爷倒是很想看看,谁敢来摄政王府偷东西,有的话...” 本王定叫他——有来无回。 彼时,宁若水不知:有一种贼,叫家贼难防。 这家贼的速度快得不过是他上朝的一会功夫,就把家败完了。 而这败家贼,姓君名匪。 “阿宝,随本郡主去当铺!” 宁若水前脚刚走,君匪后脚就背着大包小包,牵上马就要外出。管它崩不崩人设,爹都是个假爹,都是假货,谁怕谁! “三千小主子,您,您...等等奴才啊!” 可怜小厮阿宝,前脚刚被宁若水不设家门的“王者之气”震慑,后脚就眼睁睁看着家里的小霸王,一大早就搞事情。 阿宝扶额:要不是鄙人心态好,照这“一老一小”的日常,鄙人,真活不了多久。死因约摸是眼疾。 多年后,阿宝才深刻体会到什么叫真正的辣眼睛,那时的阿宝...依然是条单身狗,而且是条活了许多年的单身狗。 此刻,他眼看着君匪在马上系了瓶瓶罐罐,也只能认命地跟上,小心地护着...主子啊,您的古董奴才看不住了。 闹市转角,文渊阁旗下的古董行里,君某人财大气粗地一件又一件摆出上好的文玩,她轻敲着柜头,扬眉道:“老板,吓傻了?” “不不不,这位...客官,您且等等。”掌柜的抹了把额头汗,故作镇定地走上二楼,君匪却莫名发现他的步履...有些不稳。 二楼雅间,古董行掌柜轻轻敲门,待得到示意后才推门走上前,敬重道:“苏先生,大事不妙啊!” “掌柜无须慌张,你且慢慢说来。”苏羡从与自己对弈的棋盘上收回视线,他转动身下的轮椅行至窗边,饮一口茶,静静望向焦灼的掌柜,道:“可是出现难缠的客人?” 掌柜连连点头,“苏先生,何止难缠,简直要命,这位客人拿来的东西都...都像极了您从这里取出的那些物件。” “哈哈。”苏羡掩唇轻笑,道:“掌柜的可是忧心摄政王府遭了贼?” “哎呀,苏先生莫要取笑小的,王爷的事小的怎敢过问,只是这如今,收还是不收?” “自然是...收。”苏羡朝掌柜挤眉弄眼,揶揄道:“您许是上了年纪,不懂这真切的情趣...” 不,父女之情。 掌柜晕晕乎乎点了头,下了楼,把君匪从摄政王府顺来的文玩全数尽收。 拿着一沓厚实的银票,君匪那双清亮的大眼睛都眯成了细缝,这么多钱,徐澈要是再敢拦她,她就用钱砸死他,带资进组...有钱,就是这么任性。 君匪收好银票,笑意盈盈地打道回府,相比她的春风得意,远远跟在身后的阿宝却是愁眉苦脸......三千小主子,您想过您爹的感受吗? 与此同时,远在宫中的宁若水莫名一阵心烦,他瞥了眼一起上朝的将军徐澈,只觉奇怪...他们并无什么交集,他却觉得对方欠了自己的银子,奇哉!怪哉! 宁若水想着,突然一愣:以前的宁三千无疑是个败家玩意。 他合上眼眸,生无可恋的情绪一闪而逝,但愿...这个夺舍的,是个拎得清的。而这夺舍的,此刻正在不遗余力地打宁若水的脸。 摄政王府内,君匪收拾好行囊,换上了一身轻便男装,她利落地束好发,顺便锁紧手腕脚腕处的袖口,万事俱备,只欠...和宁三千那个假爹,宁若水报备一声。 “好了,阿宝传膳。” 君匪收拾妥当,惬意地坐下来,耐心等上朝的宁若水回来。 一碟甜腻的金黄南瓜饼,一碗甜豆花,君匪吃得意犹未尽,她嗜甜,这一点从未变过。 阿宝却只当自己小主子心情好,反正宁三千这位向来阴晴不定,小暴脾气一上来连爹都不认。是以,阿宝也未觉得君匪今日偏喜甜有什么奇怪,索性高高兴兴地收空碟子...... 又消灭一碟糖酥,君匪这才心满意足地咂砸嘴。幸好,每个世界她都待的不长,不至于长期积累得糖尿病,这样一想,她好像捡了个大便宜,果然有道是...福兮祸所依,祸兮福相依。 君匪暂时抛去烦恼,只待宁若水回来,反正他表面上那么宠宁三千,就不信他不同意。 约摸晌午时分,宁若水才姗姗来迟,君匪的耐心却是已消磨完了,她背上包袱,从宁若水身边擦肩而过,心想: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要从军,你管得着吗? 第34节 宁若水没有说过,只伸出修长如玉的手指夹住了君匪...的包袱:“怎么?想卷款私逃?”他回来晚,便是有亲信传苏先生有要事告知,一来二去,王府里的败家子君匪干的好事宁若水都一清二楚。 “爹,你说啥?”君匪被扣住包袱,两条腿再迈也迈不动,她眸里微微惊愕,再转过身,小脸上全然一片懵懂。 “呵...”宁若水轻嗤一声,他松开手,轻轻点了点眼前女孩儿的额头,见她愈发踉跄不稳,笑道:“如此弱不禁风,当真要从军?” 君匪挺了挺单薄的小身板,不甘示弱道:“正是弱,才得练。” “宁三千,你很好。” 宁若水收回手摸着自己精致的下颌,他细细打量着君匪,突然把手伸入怀中,取出一枚精致小巧的玉印,不疾不徐揭开。 “三千,你觉得,爹会拦你吗?”宁若水话落,一只手温柔缱绻地摁住君匪的额头,一只手执起玉印,轻轻在她额间压了下去。 “三千...去吧,无妨。”宁若水收回玉印,他唇角轻扬,那意思分明是:盖上戳了,长者允许。 类似于...现代家长签字。 君匪这回是彻底懵懂了,她后知后觉地摸了摸额头上的章,这一刻,她只想...掀了宁若水的面具,撕烂他那张脸,而事实却是—— 她漾起乖巧的笑意,抬头道:“谢谢爹,三千告辞。” 宁若水笑着摆摆手,去吧去吧,心里想的却是:你尽管去从军,从的上算我输。 待君匪转身离去,宁若水传来了亲信,取出怀中早已备好的信件,吩咐他送往城外军队暂时驻扎处,而那封信件上...隐忍藏锋的字写着——徐澈亲鉴。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当初君匪整过君沅的,终究风水轮流转,所以人呐,活久见。 那厢,君匪轻叹一声,她擦去额头的红印,策马疾驰到城外练兵营,她那日初来时便是在这,倒也还算熟悉,一路也倚仗着宁若水的令牌顺利到了将军营帐。 她敛敛气息,沉声道: “将军,报!” 无人应声,君匪等了片刻,却见一白净小厮从里掀开了帘帐,柔声道:“公子,请进。” 君匪点点头,目光从他的皮肤,耳朵扫过...她眨了眨眼,也不说破,随之入内。 未变的布战沙盘后,黑衣常服的男子抬眸,见是君匪,徐澈似若无其事般将手中的信件扔入桌案上的香炉,轻笑道:“宁小郡主...你这般,又是所为何事呢?” “咳...咳,”君匪清了清嗓子,她走上前,掏出怀中银票,啪地一声扣在桌案上,“本郡主的意思,你明白了吗?” 徐澈皱眉,他下意识望向那白净小厮,见他眸底落寞,不由心烦意乱,“宁小郡主,右转,往前,回摄政王府,好吗?” “不好。”君匪摇摇头,可怜兮兮道。 徐澈的态度软了下来,“郡主,你一个女孩子,总来军营不好。” 君匪没有说话,伸出手悄悄指了指那白净小厮...皮肤细腻,有耳洞,显然是女子。 徐澈凝眸,他阔步一迈,挡在那小厮身前,对君匪道:“郡主,妹妹她并非像你一般闹着玩,她来...是助我出谋划策。” “哦,出谋划策呀?”君匪认真地点点头,徐浅一介古代女子,大门不迈,二门不出,是完全不同于宁三千的大家闺秀,她出谋划策?那我还能倾国倾城呢! “徐将军,“君匪轻嘲道:“你可不能偏私呀,徐姑娘是你妹妹不假,可她也是女子不假。”话落,她双手环抱胸前,撇嘴望向徐澈身后的白面小厮徐浅。 “依本郡主看,她出谋划策倒是不会,勉强倾国倾城还是可以的。” “宁三千!”徐澈不悦,轻描淡写还击道:“那你呢?你不能倾国倾城,那你就去保家卫国呀。” 他毒舌至此,君匪却是笑着,笑容明媚而张扬,“徐将军,如你所言,本郡主正有此意。” 徐澈的心微怔,眸光似被这笑容晃得一滞,他回神,却见君匪走向桌案,取出香炉里烧过后残余的信件,薄怒道:“真当本郡主是好摆布的吗?” 徐澈哑然,那信件正是宁若水遣人送来的,信中只有寥寥一句......若三千额上无红印,麻烦徐将军,让小女回摄政王府。 他思怵片刻,没有说出口。 “徐澈,父王如何你无须管,本郡主要从军,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君匪拍了拍手上的灰,态度依旧蛮横,徐澈却隐隐觉得哪里不一样了,她那双眼睛清亮,作男儿装扮,真真有几分潇洒肆意,远不同于身后的妹妹徐浅,换上文人长衫也仍柔柔弱弱。 “郡主,”徐澈望着君匪,认真道:“此事...我无异议,若摄政王肯点头许可的话。” “许可什么?” 徐澈话音刚落,帘帐外就传来剔透如冰雪的声音,一只白皙漂亮的手掀开帘帐,清浅道:“本王当是什么事,不过是从军,从便是了。” 宁若水免了徐澈的礼,径直朝君匪走去,诧异道:“三千,为何把红印擦了?”那可是我对你的许可啊,宁若水轻笑一声,他早算准了会被擦去,信里才会那般提及。 君匪听言悔不当初,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她是彻底中了宁若水的邪,然而,君匪并不知道的是...对方心底早已有了新的计较。 宁若水在摄政王府时,随口问了阿宝一句:郡主今日用膳如何?阿宝自是如实相告,宁若水的心却似平地起波澜,再也按耐不住。 喜甜,喜甜,这两个字环绕脑海,他不可避免地想到君匪。他迫不及待想一点一点侵入眼前未知女子的心里,找到答案。 “三千,”宁若水摸了摸君匪的发顶,温语道:“你不是想从军吗?可以。”他转而望向徐澈,淡淡道:“徐将军,你不会介意本王陪同吧。” “臣不敢。” “很好。”宁若水清浅一笑,帐篷外恰传来通报声,正是小厮阿宝,他行礼回秉道:“主上,一切起居已安置妥当。” 徐澈愣住了,君匪也有些懵,宁若水却是唇角轻扬,闲庭信步般走出了帐篷,边走边道:“本王养大的女儿,当然要和本王住在一起。” 君匪猛地回过神,提脚跟上,她不得不承认...宁若水说的没毛病,这要搁现代,就叫做家长陪读。 她转身,手腕却被人扣住,“郡主,若是为我,大可不必。” 徐澈抿着唇,终是说出了一直想说的话,他望了徐浅一眼,眸光坚毅,君匪暗叹不好,现在都眉来眼去了,以后那旨强娶婚约下来还得了? 思及此,君匪狠狠甩开徐澈的手,她很想说:“本郡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余生也不用你指教,我自己那啥啥过了!” 忍了忍,君匪漾起一抹清愁苦笑,转身离开...说得再多,你不喜欢我,有什么用。 “主人,徐澈爱意值40,涨幅5” 君匪毫不意外,徐澈一开始确实不算讨厌宁三千,只是依目前的情况,依徐澈对所谓亲妹妹的态度,徐浅被炮灰太子强行求娶前,她君匪必须完成任务。 否则,极有可能失败。 如果是这样,她还不如去和宁若水那个不省心的斗智斗勇。好歹...棋逢对手,倒也酣畅淋漓。 “主人,宁若水已隐有成为界面中心之势,届时你不妨一试。”九虚适时提醒到,君匪捻了捻掌心...到时再说吧,谁知道变数如何。 “主人,你不会是怕赢不了吧。”九虚想了想,只有这一个可能。 “才没有。”君匪心虚地咽了咽口水,她就是怕宁若水,他给她的感觉很奇怪...似曾相识,却又带着危险,带着目的。更要紧的是现在,他们似乎要共处一室。 不用避嫌吗? 君匪这样想着,已走到新建好的帐篷前,竟是有两座相连,她轻笑一声,这宁若水也是保守的很嘛。然而...傍晚时分,夕阳西下之际,她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事实是,她安安静静地待在自己的营帐里,坐在床上,正喝着水,突然之间,整个人被猛地一掀,她猝不及防地栽倒在地,揉了揉头,这才发现床板下是相通的。 她多少受到惊吓,一口水猛地喷在宁若水的狐狸面具上,站在床中央的男子也愣了愣,他搁下手中的床板,提袖拭去面具上的水,促狭道:“三千啊,看见你爹,怎么...跟见了鬼一样。” 君匪撇了撇嘴,无奈地摊手,“反正,我没见过这么好看的鬼。” 宁若水轻笑一声,他换了一身白衣,身姿若芝兰玉树,虽不见其颜皎皎,气质却斐然出尘。狐狸面具下,他眸似含星,隔着床沿缓缓向君匪伸出手。 “谢谢。”君匪撑着地面利落站起,她目光清亮,凝着宁若水道:“不知爹连通两间...此举何意呀?” 宁若水静默无言,他悄然收回手,从怀中取出一张狐狸面具,和他脸上新换上的似乎成双成对。 君匪望过去,那面具偏唐风,狐狸可爱的轮廓似一笔一划彩绘描成...制作者许是用了不少心思。 她这般想着,宁若水已递过了亲手绘制的面具,凝着女孩儿的眼睛沉声道:“今夜七夕节,你...愿不愿意陪我走走?” “愿意,为什么不愿意。” 君匪接过狐狸面具,朝他扬了扬,眸底意味分明:我是因为这面具精美才想去的,绝对不是因为...想看你作什么妖才同意的。 话虽如此,一路上,君匪的心还是忐忑的。 七月初七,晚间的花市十分热闹,月上梢头,不少才子佳人相约黄昏后,君匪放眼望去,成双成对的男女带着相似的面具,或携手观灯展,或相拥演一出皮影,情意连绵,难舍难分。 君匪尴尬地瞄了宁若水一眼,他负手身后,似心有灵犀般突然揽住身畔女子的肩,他伸出手指碰了碰君匪的面具,低下头浅笑道:“傻丫头,你刚刚是不是在偷看本王?” “才...没有。”面具下的脸隐隐有一丝慌乱,君匪轻咳一声,任由宁若水揽着肩头,佯装镇定。 何况...你的模样我都不知道,是美是丑也不清楚,为什么戴面具更是搞不懂,我为什么要偷看? “没有?那你想不想...揭开我的面具看看。”宁若水突然压低声音,他弯腰,握着君匪的手移至耳后系面具的细线上。 这一刻,他们站在湖中桥心,漫天的烟花在身后绚烂绽放,岸边纷纷扬扬的丝竹声萦绕耳畔,君匪却只听清了那一句,宁若水对她说的那一句: “愿此间,山有木兮卿有意。” 她微微讶异,正欲问个明白,桥头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青石桥下,一双身影相携而来,他们的面具还拿在手上,清晰可见是徐澈和仍作白净小厮打扮的妹妹徐浅。 “臣携臣妹...见过摄政王。”徐澈遥遥行礼,摄政王宁若水身形修长俊美,他只远远一眼就认了出来。 宁若水微微颔首,应了声“嗯”,听不出来情绪,君匪却感觉他们周围的气温霎时降了好几度。 桥上月色正浓,一番客套后,他们四人相汇于桥心。 徐澈沉吟片刻,开口提议道:“王爷,今夜氛围甚好,我们不若去看一出最新的皮影戏?”他徐徐说着,眸光却下意识望向君匪被宁若水牵起的手。 宁若水自然察觉到了,他没有松开君匪的手,反而握得更紧了。 他偏过头,望向远处灯光璀璨的高楼,沉声道:“不看皮影戏,本王想去...文渊阁坐坐。” “也好,”徐澈点头称是,他回望了跟着身后的徐浅一眼,柔声道:“我们也去看看,听说那不知何人设的四重关卡有趣的紧。” 宁若水听言,轻轻挠了挠君匪的手心,低身附在她耳边道:“三千,我们去看看吧。” 看看...你到底是不是她。 君匪取下狐狸面具,有些心虚地抽出手,掌心酥麻的感觉渐渐消散,她扬起头,却觉宁若水周身的温度更低了。 是怪她...松开了他的手吗? 思及此,君匪小脸漾起狡黠的笑意,她踮脚,用自己狐狸面具的鼻尖碰了碰宁若水面具的鼻尖,突然,宁若水回眸一扫,竟是揽着她的腰推远了些,君匪回过神来,一只小小的袖箭呼啸而来,从他们中间穿过,力度之大竟把她手上的狐狸面具轻易一分为二。 “三千,快走。”宁若水握紧君匪的手,她回望一眼,徐澈正提剑护着徐浅,不停地打掉接二连三从岸边某处射来的箭。 君匪的心沉了沉,徐澈尚游刃有余,宁若水那日能一掌破门,这区区箭矢又何足挂齿,为何...竟是到了逼他躲的地步? 她思怵着,随宁若水向后撤去,奇怪的是,他每一步看似躲得毫无章法,却恰恰护了君匪周全。 君匪后知后觉地抬起手上仅剩的一半狐狸面具,那上面还残留着箭头,她倏地凝眸,这类箭矢分明是大楚敌国北漠所专有的...箭带倒勾,入则难取。 竟是敌国的刺客! 君匪愣了愣神,越是这样,宁若水不应该越没有后顾之忧吗?他为何更像是刻意藏起一身武功,他在忌惮什么? 第35节 思索愣神之际,一直冷箭悄然从背后而来,君匪本能想躲,只是...后无退路,前方是蜂拥而至的飞箭流矢,她正欲侧身,宁若水突然一个旋身,完完全全把她护在怀中,那像是淬了毒的冷箭划破宁若水的外衫,狠狠擦着他的手臂划过。 “没事吧?”宁若水忍痛拥紧君匪,一边后撤一边苦笑道:“我对你说过,我定会护你周全。”不管我是君沅还是叶湑,都说过。 君匪的心微怔,宁若水明明未曾说过要护她周全,莫非是他对以前的宁三千许诺过?她望了望宁若水渗血的手臂,猛地撕裂衣摆欲替他包扎,却在这时,那些躲在岸处的敌国刺客似乎发现他们离“唯一会武”的徐澈越来越远,竟猛地转变攻势,所有箭矢都朝着君匪和宁若水而来。 宁若水漆黑的眸一凛,他揽住君匪柔软的腰肢,拥着她一个翻身,直直越过桥栏坠入湖中。 湖心的水冰凉彻骨,宁若水带着君匪躲至桥底,依稀还能听到岸上放箭的声音,他捂紧渗血的伤口避免被发现,一边沉着等待王府的护卫,一边思虑。 显然...在岸上时,王府护卫迟迟未出现,宁若水心中已然明了:苏羡啊苏羡,你真是糊涂! 与此同时,岸边茶肆的二楼上,坐在轮椅上的青衫男子终于按耐不住,他轻敲桌面,放箭的敌国刺客收到指示停下,领头的人问道:“苏先生,不必再试探了吗?” “不必了。”苏羡头微低,沉声道:“你且回秉女帝,大司空不会武功,先前...是探子苏羡猜测错了,届时处理完大楚的琐事,苏羡自愿回北漠领罚。” “苏先生既然这般说了,我等就如实回命了。”领头的刺客告退,人去楼空,苏羡突然苦笑一声,他本是女帝不放心宁若水而安插在身边的探子,却不曾想,谋略如他,也被宁若水的才智所折服,甘愿被他收归麾下。 至于宁若水为什么戴面具,宁若水会不会武功,苏羡比任何人都要清楚,然而每逢女帝召问,他回秉的永远是——不会! 这一次,为了那个人,苏羡破例了,他苦笑着,用折扇敲着自己残疾的双腿,一如既往没有知觉......只是这一次,他失去的不再是健康的身体,而是他和宁若水之间的情谊和信任。 即便如此,也甘之如饴。 “苏羡,谢谢你。” 茶楼雅间的内室走出来一名红衣黑发的女子,她眉目如画,一颦一笑像极了宁若水画卷上的人。 “人|皮面具不能沾水,切记。”苏羡没有回头看她,披着宁若水心上女子的皮囊,越来越不像他认识的北漠丞相方妍。 “苏羡,以后在摄政王府,你就当作不认识我吧。”方妍理理衣袖,把一旁的医药包放进怀中,宁若水受伤了,她自然要美救英雄。 方妍思来想去,除了女帝的人,恐怕没人能伤得了宁若水,更无法趁虚而入,她想起那支偷袭冷箭上淬的药,唇角轻轻扬起......摄政王妃,大司空夫人,只能是我。 ***** 湖心之下,宁若水收回眸光,那些人似乎撤离了,暂无危险,他望向身后的君匪,似乎难受的紧,她脸色越来越不好,宁若水心头一惊,掀开自己脸上的狐狸面具,转身捧住她憋得青紫的脸颊,小心翼翼地吻了上去。 他的唇辗转反侧,舌尖轻轻撬开君匪紧抿的唇瓣,温柔而又强势地吻着。 如兰似梅的气息一点一点被渡过来,君匪眨了眨眼,伸出指尖想要触碰宁如水的真容,他闭着眼,在水里柔顺的长睫轻颤,精致的轮廓虽惊艳,却是完全陌生的人。 可他此刻,就这样...吻着她,又是那样熟悉。 细细小小的水泡从彼此触碰相接的唇瓣处冉冉上升,宁若水睁开眼收回这一吻,他重新戴上狐狸面具,深深望了君匪一眼,揽起她的腰往水面上浮,顷刻间破水而出。 “呼...呼...”君匪大口大口地吸气,试图掩饰尴尬,她悄悄问九虚:“为什么没替我屏蔽?” “主人,在水里...不能通电流。”九虚很无奈,屏蔽需要磁场的干涉,而它控制磁场需要电流,“何况,何况” “何况什么?”君匪问,她以为九虚会说:何况生死面前,还论什么节操,事实是—— “主人,您似乎挺享受的。”九虚捂脸遁走,君匪身上的温度陡然升高,她望了望宁若水,一时愣住了。 对方竟比她还要严重,在水中泡了这么久,他原本白皙如玉的下颔非但没有苍白,反而染上丝丝红晕。此刻,他轻咬着下唇,望向君匪压抑道:“三千,送我去文渊阁。” 文渊阁?君匪扶着宁若水从湖里起身,岸边徐澈已伸手相接,宁若水却皱眉拂开他的手,执拗地靠在君匪身上,“别让其他人碰本王。” 傲娇又倔强,君匪下意识把宁若水揽紧了些,他浑身滚烫,灼烧的热度透过湿尽的衣衫烫得君匪的心微微异样,她望向宁若水手臂上的伤口,暗叹一声不妙...那冷箭上淬的毒,只怕不是什么正经的毒。 君匪抬眸,文渊阁就在附近,难怪宁若水要去那里,他只怕就是这名动天下第一楼的幕后主人。 整整七层楼高,君匪扶着宁若水行至文渊阁楼下,她不由感慨,七层在古代已是极其少见,何况一层比一层复杂,这样的建筑简直精妙绝伦。 “爹,您可真有钱。”君匪打趣道,她扶着宁若水打算从侧门专用过道上楼,却发现怎么挪不动半靠在身上的男子了。 “三千...”宁若水克制着声音,即便如此,微微沙哑的音色仍似无意撩拨,他轻咳一声,对君匪道:“我们先去一楼大厅。” 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行,你有病你说了算,君匪转动脚尖,她改变方向扶着宁若水进入文渊阁内,适逢一楼大厅里...围绕着四重关卡的解答进行得如火如荼,君匪只略略看了一眼就笑得不行。 糖葫芦有那么难吃吗?一个个苦着脸跟喝中药一样,她舔了舔唇角,蓦然抬头,正好望进宁若水的眸里,君匪尴尬一笑:“哈哈,你刚刚是不是在偷看我?” “傻丫头,我看一个女人,何至于偷?要看,便娶回家,天天光明正大的看。”宁若水话落,眸光突然一滞。 人群之中,红衣黑发的女子正惬意地咬着糖葫芦,她的脸上漾起满足的笑容,和玄机门时的君匪一模一样,长相...更是如出一辙。 宁若水的心微动,他松开君匪走上前,那些通过一重关卡的来客已进入第二重,他凝着那女子,静默无言。 方妍似察觉到这抹清浅的视线,她朝宁若水浅浅一笑,竟是熟练地使出了左手剑法。 很好,君匪亦走上前,她倒要看看这和她爹“眉来眼去”,似乎很想当她后娘,又蛮像自己曾经模样的女人要怎么上位。 那厢,方妍收了剑,顺利通过第二重关卡,未过多时,大厅二楼的掌事顺着栏杆放下一幅字画,卷轴慢慢自然滑落,那上面隐忍藏锋的字迹一点一点显露出来—— 愿此间,山有木兮卿有意。 一时间,对下联者数不胜数,却无一人写出的答案得到通过,那二楼的掌事摇摇头,示意今天到此为止,宁若水却悄然抬眸,让掌事退下。 恰在此时,大厅响起一道清脆的女声,柔情婉转:“愿此间,山有木兮卿有意......昨夜星辰恰似你。” 方妍搁下笔,拿着宣纸缓缓朝宁若水走来,她浅笑着...从苏羡那里得来的答案尚不知对错,但是,看此刻宁若水的反应,似乎是对的。 她走上前,宁若水轻轻扬手,文渊阁内的护卫听令清场,人潮拥挤的大厅霎时只剩下方妍,君匪,和他自己。 宁若水不动声色地瞥了君匪一眼,她面色如水,竟是取了好几串剩下的糖葫芦边吃边看,清亮的大眼睛里兴趣盎然,宁若水的心却是彻底崩溃了。 君匪浑然不知,她边吃边问九虚:“爹要娶后娘,急,在线等。” “主人,您急的话...能拿出点急的样子吗?哪怕做作一下也是好的。”九虚万分嫌弃,却听得君匪又道:“什么玩意啊,我原来以为这对仗不工整的诗句也就我和君沅知晓,现在一看,倒是烂大街了,真没意思。” “三千,过来。”宁若水突然沉声唤道,君匪也不知他所指何意,索性往后一扔竹签,屁颠屁颠跑了过去。 “爹,你是不是要问我的意见啊?”,她笑着拍了拍宁若水的肩,他身上似乎更烫了,君匪蓦地收回手,幸灾乐祸道:“您放心,我没意见,您娶十八房后娘都行,身体要紧,您实在不行就别憋着了,嗯?” “嗯?不行?”宁若水似乎只听进了这两个字,他意味深长地望了君匪一眼,突然间拎起她衣服的后襟,转身向楼上走去。 “公子,请等一等。”方妍见计划出了偏差,立刻走上前,边取出怀中的医药包,边柔声道:“公子,您的伤?”她说着,手已要碰上去。 “放肆!”宁若水用内力压制住体内的媚|毒,眸光黯了黯,冷然道:“爷也是你能碰的吗?” 方妍的脸色变了又变,偏被宁若水拎着后襟的君匪咯咯直笑,竟学着他的调调,颇为矫揉做作道:“放肆!本郡主的爹也是你能随便碰的吗?” “你...”方妍到底是北漠女相,未曾受过这样的气,她望向君匪,上上下下瞧遍,不过是一个发育不良的小姑娘。方妍不由想起...苏羡曾说过,宁若水收养宁三千是因为她长得像已逝故人,可如今,方妍怎么也不能把君匪现在的模样和画像上的女子联系起来。 她转念一想,宁若水曾命苏羡暗中找过那画中女子,她应是自己戴上人|皮面具这幅模样才对,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呢?方妍百思不得其解,她原以为让宁若水中了媚|毒,来文渊阁时恰遇上自己解出他设的四重关卡,如此一来,顺利成章当上摄政王妃。 现如今,他竟无动于衷! 苏羡不是说...宁若水对那女子情至深吗?莫非—— 他认出了自己的真面目! 方妍压下慌张,“公子,小女并非有意冒犯,只是医者情切...”她解释着,一边暗暗观察宁若水的神色,一边试探着从医药包里取出包扎棉布,她的动作有意无意,隐约露出一段发带来,君匪的眸光突然一凝,那浅蓝色发带后竟绣着一个小小的“匪”字。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发带的含义,君匪愣在原地,百般念头涌上心头...后襟忽然一松,她微微踉跄,望向宁若水。 莫非...莫非? 君匪的心紧了紧,耳边恰传来宁若水克制,却似乎有一丝希冀的声音:“告诉我,这是何意?” 他挑出那段发带,捻在指尖,一眨不眨地望向方妍。 “回公子,当是——束发结同心,白首不分离。”方妍抬头,眸光哀怨。 “好一个白首不分离。”宁若水轻笑着,拿有发带的那只手缓缓上前,似乎要划过方妍的眉眼,他余光一扫,悄悄望了一眼君匪,满意地中途收回手,似笑非笑道:“那么,你能告诉本王...这“匪”字又是何意吗?” 第49章 德国骨科·徐澈 “那么,你能告诉本王...这匪字又是何意吗?” “等一下!” 君匪一声清喝,她转身弯腰,捂着肚子走向方妍,虚弱道:“你是医女对吧,本郡主好像糖葫芦吃多了,胃疼......” “小女明白,请郡主伸出手腕。”方妍皱了皱眉,她伸手搭脉之际,却见对方手腕陡然翻转,狠狠锁在自己的喉间。 “郡...主,你...你这是...何意?” “何意?你是问我吗?”君匪轻笑着,一手不疾不徐地加深力道,一手扯下披风里湿透的衣摆,玩味道:“本郡主倒要看看,画皮下的是一副什么模样?” 她话落抬手,挨着方妍□□的缝隙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受制于人,方妍只好佯装声势,怒道:“宁三千,你敢!” “呵...”君匪轻嗤,不耐烦地揭掉被水浸坏的人|皮面具,“本郡主有什么不敢,本郡主的爹就在这呢。”她回眸,漾起笑意:“你说是不是啊,若水爹爹。” “若水也好,三千也好...”宁若水压抑着微哑的嗓音,极其郑重道:“只要是你,怎样都好。” 君匪偏过头,没有说话,手上的力道却下意识更重了,直逼得方妍喘不过气。 “本郡主不知道你是谁,也无意冒犯,只要你...”君匪凝眸,直视着方妍:“只要你交出解药。” 巧合太多,君匪不免细细思索,结果无非是某人沾花惹草的本事一如既往。 诗句,发带,糖葫芦...这般明显,君匪怎会不明白,只是她不能承认,她目前任务在身,更是不清楚宁若水身上发生了什么才得以带着记忆穿梭界面,所以她不能...因为欢喜就轻举妄动。 “说!解药在哪?” 君匪稍放松手上力道,她冷冷望着方妍,却是不敢掉以轻心...对方只怕是会武功,只不过先前刻意隐藏,让她得以先发制人。 “咳...三千,松手罢。”宁若水走近,他的声音越发低哑,却是丝毫不在意体内的媚|毒般。 君匪愣了愣,却见他取下狐狸面具,精致如玉的脸颊染上潮红,“不行!”她摇头,右手的力道更重。 宁若水的心紧了紧,想说点什么,却又开不了口,他只好把狐狸面具戴在君匪的脸颊上,柔声道:“爹知道你是一只小狐狸,但你不用时时刻刻那么聪明,你可以试着...依靠一下其他人。” 比如说,我。 宁若水一点一点握着君匪的手松开,笑道:“傻丫头,何苦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置气?” “那你的身体呢?”君匪语气软了下来,抬眸望着他。 “放心,虽虚长你九岁,仍身强力壮,倒是你,太...”小了些。 宁若水促狭一笑,转身凝向方妍,眸里的热度忽地冷然:“方丞相,同朝为官,你此举...有些过分了吧。” “咳...咳,”方妍呼吸不畅,她咬咬牙道:“真是巧了,我还以为大司空在大楚潜伏久了,忘记了本家是谁。” “抱歉,爷还轮不到你来指教。”宁若水浅浅一笑,顷刻间提起剑,漫不经心地落在方妍颈间。 “我以为,苏羡是个拎得清的,我给过你,也给过他...很多次机会。”宁若水捻着指尖,揶揄道:“莫不是以为爷真是闲得无聊...才把藏在心底的秘密告诉你们?” 不过徐徐诱之,浅浅试探,就按耐不住了吗? 第36节 他缓缓划破方妍的皮肤,余光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暗处坐着的身影。 “王爷,属下有罪。”苏羡转着轮椅从黯淡光线处走来,昔时的风流飒爽已不见踪迹,连那身永远磊落的青衫都似染上了灰。 “不过是慧极必伤,又何罪之有?”宁若水凝着他的眸,笑道:“苏先生早已猜中结局,仍孤注一掷,无非是想让方妍彻底死心罢了。” 他勾唇,似闲谈般问苏羡:“你说,本王说得对不对?” “主上,是臣糊涂。”苏羡低头,竟是欲跪下身。 “苏先生...”宁若水转身,“你大可不必如此,本王懂你,所以本王不怪你,但是——” “本王也不会再信你。” 他话落,提剑向后方击去,剑锋准确无误地插|入二楼挂下的卷轴里,那写有诗句的宣纸顷刻间被一分为二,“苏先生,你该懂本王的意思。” 宁若水不再言语,他牵起君匪的手,一步一步,沉稳地向文渊阁顶层走去。 大厅内,苏羡颤颤巍巍地拾起破碎的宣纸,苦笑着摇摇头,莫名一滴热泪就晕开了笔墨。 古语有云,割袍断义,宁若水不是管宁,割的也不是席子,可意思...如出一辙。 苏羡把宣纸塞入怀中,推着轮椅移向跌坐在大厅的方妍,寂静的空间里,连轱辘声都比平时要更压抑,他艰难开口,道:“可死心?” 声音在空荡荡的大厅回响着,方妍没有回答,苏羡自嘲道:“那便我替你答...未曾。” “只是现在,该我死心了。” 苏羡仿佛一夕间苍老了十岁,他取出袖中的折扇,伸手递还给方妍,“这折扇...还你,解药给我。” ***** 文渊阁顶层,偌大的,内置温泉池的房间里。 发生了如下对话—— “你先洗。” “你客气了。” “你先洗。” “不,还是您先洗。” “君匪!别闹了。” “我想,您认错......” 君匪的瞳孔陡然放大,未完的话都被宁若水堵在了唇边,此刻,他一手握在她的腰间,一手轻抬起她的下巴,不遗余力地在加深这个吻。 “君匪,你欠我的实在太多了,只能卖艺又卖身了。”宁若水悄然挪开唇瓣,移至怀中女子的耳边,带着燥热的气息说着,撩拨着。 君匪全身都紧绷起来,宁若水却突然放开了她,刚松一口气...... 天旋地转,她一个愣神,整个人已被强势地抵到房内柱子上,宁若水不知厌足地欺身向前,他闭着眼眸,唇舌却轻易地攻城略地。 那只手...也未停歇。 他一路下移,褪下君匪肩头湿透的外衫,指尖所过之处,引得她一阵阵颤栗。 彼此的身体紧紧贴近,君匪心中产生了前所未有,异样的感觉,她只觉他的下|身,他的胸口...都有微凸的东西抵着她。 君匪的脸红了又红,没有经验不代表不知道,只是他胸口又是怎么回事?她想推开宁若水看个究竟,却发现他霸道得不给自己一点机会。 他的唇悄然松开,一点一点往下游移,边吻边轻咬着她的肌肤,锁骨,似无师自通般,宁若水仿佛知晓君匪一切敏感的地方。 她的意识已有些招架不住,手却执拗地伸向他胸前...欲探个究竟,就在快要摸到时,宁若水竟突然停了下来,一手扣住她,一手把她打横抱起,“别急,我们在水里慢慢来。” 君匪臊到极点,她双手捂着脸,怯生生地问道:“那个...听说很疼?我可不可以...”拒绝。 “疼?”宁若水轻笑一声,“不可以,别怕...我会有分寸。” 君匪的心颤了又颤,第一次总是忐忑,忧虑焦急中宁若水已抱着她下了水,温热的池水环绕身边,蒙蒙雾气中君匪转身就想上岸。 遭了,水里不能通电流。 疼的话,九虚也不能帮自己屏蔽,思及此,君匪跑得更快了,却轻而易举被身后的男子伸手揽住,宁若水低笑一声,严严实实地把她圈在臂弯里:“想跑?晚了。” “我...我没。”君匪哆嗦着,“我...我想上茅房。” “就你事儿多,”宁若水揽得更紧了,“不行,你可以选择憋着,或者...就地解决。” “我没事,我很好。”君匪埋着头,胆战心惊...“撩”是个技术活,现在显然宁若水体力更好。 她不甘示弱,抬头吻住他的唇,青涩地试探着,手却悄无声息地游进宁若水的胸膛...倒要看看,你胸口藏着什么。 “君匪!”他压抑着谷欠望,沉声唤着她的名字,“别碰那里。” “为什...”话还未问完,君匪就再次被抵在温泉池边,宁若水一手扣住她两只手腕,一手撑在池壁上,忘情地吻着,缠绵而缱绻。 “等...等一下。”君匪微微推开他,主动地勾上宁若水的后颈,“别在这里,至少,至少...” 我疼得受不了还可以屏蔽。 “好。”宁若水强忍着,他沉稳地把君匪从水里捞起来,擦干,放到床塌上,正欲倾身...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 他的眉几不可察地皱了皱,却听得来人道:“主上,方羡来送解药赔罪。” “呼...”君匪长噓一声,如释重负,宁若水的脸...却黑得不能再黑。 他发泄般砸开门,接过苏羡手中的解药,狠狠碾成粉末,再取中怀中一直不让君匪碰的“凸起”,薄怒道:“爷,自己有!” 苏羡微微怔愣,转念一想,宁若水既早知一切,又岂会不做准备? “主上,属下,我...” 宁若水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齿地吞下解药,“我什么我,我,我...” 日你个先人板板! 第50章 德国骨科·徐澈 “君匪,你听我解释。” 宁若水潇洒地怼完苏羡,转眼之间,身后突然传来的力道狠狠把他踹出了房门,以至于他此刻敲着门,嘴里念念有词,宛如怨妇般。 “君匪,你开门罢,我真的,真的不是心怀不轨,不信你开门试试?” “我不听,我不听呐。”君匪漫不经心地坐在床边晃着腿,心里却乐开了花...他没事,这比什么都重要。 只是—— “九虚,若我放弃任务,这身体大抵能在此界面存活多久?” 君匪凝眉问着,心里其实已然有了答案,上个界面的苏梨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她的心不由自主地沉了下来,哪怕再相见,也不能...就这样留在他身边吗? “留下来?主人,您打算——”九虚试探地问着,心底已然坚定...无论您做什么,九虚都会无条件支持。 “我不知道...下个界面还能否见到他。”君匪无奈地叹息,哪怕就这样远远地看着他,我...只要看着他就够了。 房门外,一墙之隔。 宁若水挺直的背倚在门扉上,他紧紧握拳,耳畔却仍旧响起熟悉的声音:“叮,目标人物好感度——90...” “95...” “99...” 终于止息,宁若水无力地松开手,他第一次希望...君匪没有这么喜欢自己,因为这样,他留在她身边的时间会久一点,久一些。 哪怕一秒,也弥足珍贵。 只是现在,“傻丫头...我想,我得放手了。”宁若水不再留恋,他转身,面色冷凝如水。 一切都是未知,他没办法保证下个界面还会不会遇见君匪,他不知道再相见各自的身份又是如何? 这世间,只有互相爱恋远远不够,人始终脱离不了社会,而相爱——不仅仅是两个人的事,更多的时候...是两个家庭的事。 甚至...是两国之间的事。 就像第一世,他爱她,却奈何不了国家的纷乱;第二世,他爱她,却奈何不了家族的宿仇。 何况,君匪的到来绝不会是巧合,她只怕带着任务。 宁若水重新戴上面具,任务失败会如何他很清楚,正因为如此,他不能让君匪有一点点危险... 纵然粉身碎骨,我也要护你周全。 ***** 向来情深,奈何缘浅。 君匪搁下笔墨,清幽的摄政王府里,前前后后,再也没有那抹熟悉的身影...宁若水离开了,悄无声息,没有告别,不知归期。 君匪隐隐猜到缘由,却愈发压抑着自己的情感,她有时甚至会想:若可以用这些短暂的相逢换一世长相厮守,她又何苦要穿梭一个又一个界面。 浮生太长,我只求一世,没有阻碍,没有误会,只有你和我...平淡一生,笑看白驹过隙。 若求不来平淡,便只求一个你,携手共度风雨中。 君匪粲然一笑,到底还是贪心了,她摇摇头,却在这时,房门被人敲响。 “三千小主子,报!” 门外匆匆跑来的灰衣小厮行礼跪下,一双眼睛都晶亮了。 “阿宝,可是...父王回来了?” 君匪收起桌案上的宣纸,揉成一团,塞进袖口便往王府大门赶去。临近时,她刻意放慢了脚步,克制着心跳,即便如此,还是久久无法平静。 摄政王府大门前,黑衣常服的男子正来回踱步,他一手紧紧握着佩剑,一手提着不少女儿家喜欢的玩意儿,似是万分着急,他袖口上的深红云纹都像烧了起来。 竟然是他!君匪只一眼心就沉到底了,她苦笑着转身,却轻易被叫住。 “宁小郡主,徐澈...有事相求。” 君匪没有说话,脚步却停了下来,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宁若水已整整三月不见了,而这三个月的时间,恰好发生徐澈妹妹徐浅被当今太子强娶的事。 她睨了眼徐澈手上的玩意儿,眸里闪过了然,“徐将军...您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三千,我...有事相求。”徐澈换了口吻,轻轻递过那些稀奇的玩物,“都是你小时候喜欢的。” “是吗?我不记得了。”君匪淡然道,宁三千喜欢什么她本就不知道,只是徐澈这番有些过分了,君匪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的人。 第37节 若他徐澈今日...堂堂正正求,她允了也无可厚非,可他偏偏,挑了她最不屑的手段。 不管任何人,任何原因利用别人的爱慕之心,无异于践踏。 备胎...当真就任你拿捏吗? “徐将军,本郡主还有事,恕不奉陪。”君匪颇为潇洒地握拳合拜,她转身要走,整个人陡然被徐澈从身后抱住:“三千,我...求你。” “砰!”连通街口的暗巷里,银面泛寒,紫衫清冷的男子狠狠砸在墙面上。 宁若水咬咬牙,他欲走出巷口,脚步却顿住了。 却见君匪一脚狠狠踩在徐澈的靴子上,她手肘用劲,生生顶退徐澈,再转身,全力一个巴掌。 “徐将军,你过线了。” 她话落,正欲收回手,手腕却轻易被徐澈扣住,男子眸光微闪,取出她匆忙藏进袖口的宣纸,抖开一看,唇角竟轻轻扬起... “好一个向来情深,奈何缘浅,宁三千,你从未忘记过我,对吗?” “呵...”君匪皱眉,却发现如何也甩不开,身体的力气突然一点点流失,她咬牙,怒道:“放开我,是谁给你的自信纠缠本郡主!” “三千,我会娶你。只要...你帮我,亲上加亲又何妨?”徐澈犹豫片刻,他松开手,却见君匪面色一片惨白。 “你如何?”他问,伸出手欲揽住君匪的腰肢。 “滚...”君匪下意识后撤着,猝不及防绊在门槛上,狠狠崴住脚踝。她疼得眼泪直掉,仍抿着唇死不呼痛,身体却是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三千,何苦呢?”徐澈放下手中的东西想扶她起身,不曾想被人抢先了一步...银面紫衫的男子挡住他的手,道: “徐将军,请回吧。你最好祈祷她没事,否则——” 宁若水打横抱起君匪,转身之际,脚尖轻轻一踢,徐澈带来的玩意儿尽数被扫出王府大门外,他回眸,声音寒彻:“徐将军应该不需要本王帮忙吧。” 徐澈僵在原地,隐忍道:“摄政王,臣有事相...” “滚。” 宁若水收回眸光,眼底的冷芒顷刻间化为绕指柔,他用下巴抵了抵君匪的额头,轻声道:“卿卿夫人,别怕,为夫回来了...”没有人能欺负你,我自己更不能。 门外,徐澈忽然跪了下来,他凝着渐远的一双身影唤道:“摄政王,臣有事相求,若王爷不愿相助,臣便长跪摄政王府门前。” 宁若水的脚步顿了顿,他头也未回,凝眸间,护卫已用铁蒺藜劈落了王府门前的大树,树身倾倒,完完整整不留空地...... “徐将军,若还想跪便跪吧。” 宁若水的手紧了紧,他低头,吻了吻君匪的额头,“傻丫头,有些人...就不要跟他说废话,直接动手。若打不赢,你还有我。” “嗯,那宁若水,我要是想揍你怎么办?”君匪在他怀中偏过头,饶有兴致地问道。 宁若水凝着她苍白的面色,已猜到了十之八|九,她只怕得解决徐澈,若失败,自然就无法在这里存活下来。 他回眸,故作轻松笑道:“你做什么,我都帮你。” 君匪点点头,她没想那么多,心满意足地窝在他怀中,安然地闭目养神。 宁若水见此,唤阿宝请来了女医师,替君匪开了不少活血化瘀的药,直到女医师替她上好药,轻轻揉化淤血,他才把人从怀里放到床塌上。 “你...好好休息。” 他捏了捏君匪的鼻尖,细致地替她掖上被角,并留下女医师守在一旁,沉声吩咐道:“待她醒了,若疼的狠了,再上一次药。” “是。” 出了房间,宁若水不疾不徐地走向王府大门,一路上不知想到什么,他突然低下头,莞尔一笑... 这些日子,他从未离开,只是在君匪不知道的地方,远远地,安静地看着她,守着她...现在,他再也没办法远远地看着了。 摄政王府门口,徐澈仍未离去,他远远就望见了宁若水的身影,竟是直直跪在硌人的树枝上,痛声道:“求王爷,娶了舍妹。” “你起来罢。”宁若水没有望向他,他面具下的眸光悠远,看不真切,“徐将军,你若有恙,三千她...定会难受。” “你知道的,她一向口是心非。” 徐澈愣了愣,心底隐隐生了一丝怜惜,原来宁三千喜欢他,越是深切,才越是那般吗? 宁若水轻抿唇角,接着道:“徐将军,三千第一次求本王,便是为了你。”他轻笑,“你真的很聪明,该利用的...利用得淋漓尽致。” “王爷,臣不敢。” “有何不敢?三千她什么都知道,仍心甘情愿,她先前那般态度,无非是不想让你对她心生感激,她不希望...你因为感激喜欢她,娶她,现在——” 她有多喜欢你,你明白了吗? 徐澈听言,心微动,这番话他一字一句都听了进去,竟莫名生了好生待宁三千的念头。 宁若水浅浅一笑...任谁都无法抗拒全心全意对他好的人。他勾唇,再添一把火:“徐将军,站在摄政王的角度,本王死也不会娶令妹,但是—— 他凝着徐澈的眼睛,郑重道:“站在疼爱三千,站在一个长者的角度,本王...应允。” “三日后,风光大娶。” 他撂下这句话就走了,徐澈的心底却是百味杂陈,宁三千...宁三千竟为他做到如此。 “主人!徐澈...爱意值——70。” 九虚的声音突然传来,君匪愣了愣,她明明躺在床上修养,力气也慢慢恢复,只是...她什么也没做,这馅饼怎么掉下来的,完全不清楚啊。 这时,小轩窗外传来清浅凉风,君匪提了提薄被,下意识望去......窗外浅紫的身影一闪,快得几乎不见。 宁若水隐匿墙后,无奈地摇摇头:“真是个...傻丫头!” 第51章 德国骨科·徐澈 晚间时分,华灯初上。 这几日恰逢庆典,大楚的夜市分外热闹,临街的摄政王府内依稀能听到熙熙攘攘的欢语声。 君匪百无聊奈地趴在床塌上,托徐澈的福她今日崴了脚,哪怕现在心飘到了外面,鼻尖闻到了各色小食的香气...也无可奈可。 宁若水留下的女医师还候在一旁,君匪难得清闲,索性和她有一搭没一搭聊了起来,一开始女医师还腼腆内秀的很,渐渐地,倒也打开了话匣子。 “小郡主,再替您瞧瞧可好?” 女医师见君匪远比传言中好相处,愈发尽职尽责,连带着多了几分医者的真实关切。 “好,谢谢。” 君匪点点头,她翻开画本转移注意力,任由女医师检查,抹药。 可能红肿的厉害,凉丝丝的药膏涂在脚踝上都有些刺痛,君匪眉微蹙,女医师活血化瘀的手法很轻,倒是不疼,她咬咬牙,道: “医师,用力一点,我想好得快些。” 话落,君匪却发觉脚踝上的力道更轻了,软绵绵的像情人之间轻轻的碰触。 “你用力一点,我不疼。” “傻丫头...”宁若水轻笑一声,“你不疼,我心疼。” 君匪错愕地回眸,却见女医师早已不见了,她望着握在宁若水手心的脚踝,脸微微红了起来。 “我,我自己来。”君匪羞赧地坐起身,眨眼之间...又被宁若水按了下去,“卿卿夫人,为夫乐意为夫人效劳。”他的声音很轻,很柔,和手上的力道一样,君匪的心却轻易被挠得有些痒,似是悸动。 “宁若水...”君匪突然从身后抱住他,小声道:“我可能很快要离开了。” “我知道。” “宁若水,我要攻略徐澈...”就像你要攻略我,所以我拼命压抑,因为我知道...到100时你会离开,就像我以前离开你一样。 “我知道。” “宁若水,如果下个界面还能遇见,你一定要认出我。” “我知道。” 宁若水轻声却郑重地答着,他转身紧紧回抱住君匪,“现在,该我来说了。” “君匪...无论多少阻隔,我都会义无反顾走到你身边。” 你只要,只要等着我...就好了。 “我相信。”君匪浅浅一笑,她伸出双手环在宁若水颈间,撒娇道:“卿卿夫人待在床上太无聊了,要夫君背着出去玩才能好起来。” “不背。”宁若水轻轻松开她的手,在她愣神之际一把打横抱起,“为夫觉得,抱着更顺手。” 君匪忍不住偷笑,她把头埋在宁若水怀中,快出摄政王府大门时才惊觉不好,“宁若水,那么多人,你放我下来吧。” “不放。”宁若水朝暗处点头示意,未过多时,拥挤的人群尽数离场,花灯遍布的大街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好了吧?” “不好。”君匪撅着嘴偏过头,心里却是欢喜得不能再欢喜。 “卿卿夫人,为夫欠你良多,我总得圆你一份幸福。”宁若水稳稳抱着她,似心有灵犀般,一路走过君匪想去的地方。 灯盏,糖人,拨浪鼓...所有女儿家的小玩意。 “宁若水,你为什么给我拿这些?”君匪理直气壮地用了拿字,宁若水捏了捏她的脸颊,仔细盯着瞧了好一会儿,才道: “为夫嫉妒。” 君匪微愣,这嫉妒从何而来,简直莫名其妙嘛? “卿卿夫人,这些小女儿家的玩意,只能为夫拿给你。” 宁若水步伐沉稳,语气却好似添了十坛老陈醋,熏得君匪一点力气也没了,好在被他抱着,她笑得肆无忌惮,末了竟是捂着肚子断断续续道:“哈哈...徐澈,他是要...给宁三千,不是我,你这醋真是空穴来风,不可理喻!” “我空穴来风?我不可理喻?”宁若水轻哼一声,“是你先招惹我的,如若不然,我还是冷情冷心的叶湑或者是终身不娶的君沅。” “宁若水,其实我也没怎么招惹吧...”君匪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看,我至多占占口头便宜,从头到尾,都是你主动配合嘛,怪我咯?” “......” 行至岸边,宁若水抱着君匪坐在桥心,他望着天边的星辰,良久才回答道:“不怪你,怎么能怪你呢?”他低头吻了吻君匪的额头,和煦浅笑:“愿者入局,要怪...只能怪我意志不坚,怪我对你...” 微醺桃花色的唇瓣突然被一只小手捂住,君匪皱着小脸摇头:“求你了,别说了,再说...”我就控制不住我自己了,那最后一点好感度被你绑定的系统感应到的话,你就要走了。 “那好,为夫说点别的。”宁若水凝着她,揶揄道:“卿卿夫人,我要娶别人了。” “开玩笑。”君匪摆摆手,“你娶啊,反正本宫在此,那些妖艳xx只能为妃,本宫无所畏惧。” “真的。”宁若水眸色认真起来。 “真的?”君匪有些懵,却又很快清明,“是徐浅吧,宁若水...你就这么急着想走。” 第38节 她的眼眶微微泛红,她怎会不知晓她娶徐浅是为了谁。 “宁若水,别对我这么好。” “傻丫头,你是我唯一的卿卿夫人,我不对你好,对谁好。”宁若水微微倾身,他紧紧环抱着君匪,下巴轻抵在她的发顶,柔声道:“卿卿夫人,不管在哪个界面,不管我们的身份隔着多少千山万水,贫也好,富也罢,康健与否,我都会走到你身边。” “傻丫头,你知道吗?这世间没有天生绝配,两个合适的人只有不断努力才能走到一起...走好走远,但是只要我在一日,你永远无须考虑这个问题。” 我会做好所有的准备迎接你,而你只需要...轻轻迈出一步,然后,牢牢牵住我伸向你的手。 以后的界面,不管我的处境有多艰难,我都会成就更好的自己,重新走到你身边,让你知道...只有我,才是你最后的归宿。 “君匪,我爱你,一年一月,一时一刻,一分一秒。” 宁若水轻掀起脸上的修罗面具,他突然低下头,狠狠吻住怀中的女子... 卿卿夫人,为夫还有一句话没来得及告诉你。 “我对你的承诺里,所有的“一”都可以换成“每”。” 每年每月,每时每刻, 每分每秒,经年未变。 时间悄然流逝...... 微凉的触感打在脸上,君匪睁开眼睛,开怀道: “宁若水,下雨了。” 她往他怀里窝了窝,悄然伸出掌心...晚秋的雨带着沁人的寒意,宁若水脱下披风完完全全罩在君匪身上,他起身走远,随手取了一把竹制的油纸伞过来。 “卿卿夫人,我们回家。” 宁若水轻笑一声,他从怀中取出一根系着银铃的精致红绳,徐徐解释道:“本来想晚些还给你,不过现在我等不及了。” 君匪愣了愣,这红绳应该是宁三千的,且极可能与她的身份有关,她望向宁若水,问道:“这是?” “这是...送给徐澈的一份大礼,卿卿夫人,为夫是个很记仇的人。尤其,是在有关于你的事情上。” 他小心而轻柔地把红绳系在君匪受伤的脚踝上,抬眸笑道:“他伤你的,我无法豁达做个伟人。” “好了,我们回家。” 宁若水弯下腰,他背起君匪,撑开伞面,溅在上面的雨滴声中若有似无地夹杂着清脆的铃铛声。 一路清响,一路归程。 ***** 夜里的雨下得越发急了,颇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摄政王府书房内,宁若水轻敲着桌面,不知在想什么。 他沉吟片刻,写下一封奏折,这封奏折将在明日早朝呈上。 宁若水推案起身,有条不紊地整理着一年来关于大楚的琐事,他想...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待一切安置妥当,宁若水提起灯笼推门而出,他走过曲折的长廊,嗅着混有青草味的空气,悄悄地推开了君匪的房门。 许是因为知道他就在身边,君匪睡得很好,宁若水熄了灯盏走上前,他轻轻点了君匪的穴道,把她抱在怀中,一路撑伞往王府外走去。 此时,月黑风高夜,摄政王府后门早已停驻着一辆马车,戴着斗笠身披蓑衣的马夫抬头,正是小厮阿宝,他见来人后恭敬道: “主子,您放心,一路上奴才会照看好小郡主。” 宁若水点点头,他小心地把怀中女子在马车内安置好,轻声道:“傻丫头,以后那里就是你的家,等着我。” “主子,您万事小心。” 阿宝行礼告辞,一切妥当,他缓缓赶起车,在随行亲兵的护卫下越驶越远。 方向......正是北国。 宁若水静立在门后,直至马车化为黑点再也不见,他合上门扉,眸中清淡如水。 三日后,他将如期履行婚约...届时,才是徐澈偿还的开始。 第52章 德国骨科·徐澈 三日后,徐府。 “咣当,咣当...” 空酒坛滚落的声音响彻在书房,徐澈撑着桌案站起身,一宿未歇,他刚毅的下巴长满了青色的胡茬,原本俊朗的脸孔也染上了一层灰白。 憔悴,落寞...然而这些,都比不上他血丝遍布的眼眶里,无法掩饰的痛色。 他心爱之人今日出嫁,哪怕是权宜之计,他的心也好似被人用刀刃生生剜去一块。 “少爷,您在吗?” 书房外传来丫|鬟的声音,徐澈狠狠把酒坛朝门口砸去,碎片溅在地上,反弹后竟擦过丫|鬟的额头,划出一道难以愈合的口子。 洒了一地的血,徐澈的心愈发忧烦,大婚之日见血本就是不好的征兆,何况...他抬头望去,这丫|鬟还和自己的亲妹徐浅有七八分相似,他不禁想起,前几日母亲还提过要把这丫|鬟送来做通房。 这下倒好,毁了容貌连替身也做不成了,徐澈皱了皱眉,凝着瑟瑟发抖,伤口止不住血的丫|鬟问道:“何事?” “回...回少爷,奴才...”丫鬟颤抖着回话,脸色已变得惨白,仍是强忍着跪在地上,到底把事情说清楚了,原来—— 她受徐浅所托。 徐浅不愿嫁给太子,不代表她愿意嫁给宁若水,或者说...她的心里,对自己的亲哥哥生了不该有的旖旎,她还是想逃婚。 苦思冥想后...无非是先让这长相相似的丫|鬟替她嫁入摄政王府,躲过这一阵,等太子忘了她兴许就没事了,到底是不过二八年华的年轻女子,徐浅想一出是一出,这才有了丫|鬟匆匆赶来通报的事。 只是可怜这丫|鬟,此刻额头上狭长的一道口子已结了血痂,徐澈仍是未允她离开。 他心里堵得慌,一方面为徐浅不愿嫁隐隐高兴,一方面又懊悔砸伤了丫|鬟,仔细一想,替身一法也未为不可,大不了事情败露...再求求宁三千,她一定会帮他。 只是现在,这丫|鬟破了相,要死不活,这法子也只得作罢了... “滚下去,别在这碍眼。”徐澈一脚踢开丫|鬟,冷漠地往徐浅待嫁的院落走去。 轻轻推开房门... 梳妆台前,妆容精致的女子正掩面垂泪,她的肩微微耸动,看得走近的徐澈一阵阵心疼。 “妹妹,哥哥来看看你准备好没?” 身后传来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徐浅猛地转过头,竟是直接起身投入男子的怀抱,“哥,我不想嫁。” 徐澈愣了愣,终究伸手回抱住她,“浅儿,不过是权宜之计,你且忍一忍,何况...摄政王比太子要好太多。” 徐澈温言安慰着,看似柔弱的女子突然揽住他的脖子,送上自己的唇瓣...徐浅闭着眼,她的心在打鼓,可她别无他法。 太子不良于行,摄政王面目未知,都——不是良配。 她,不能嫁。 “哥,现在...你还要让我嫁给别人吗?”徐浅移开唇,一双眼隐含泪水,端的是楚楚可怜,看得徐澈没来由的心软。 “浅儿,不过是一时之苦。”徐澈紧紧抱着怀中女子,劝说道:“待我娶了宁三千后,我们就可以真正的长相厮守。” ***** 徐府门前,迎亲的长队已排至街尾,白驹新轿,场面不可谓不风光,十里红妆也不过如是。 这般排场,徐澈的脸却黑了又黑...宁若水,他竟然没有来迎亲! 罢了,罢了,这般最好,徐澈摇摇头,摄政王府不过是一个庇护所,就当走个过场好了。 随即,他作为亲属,一路送亲到摄政王府,走至大厅,室内宾客满堂,却仍不见正主。 徐澈微微讶异,却是瞥见了不良于行的太子,他暗叹不好,只得催促着司礼尽快举行拜堂,哪怕宁若水不在,至少先占着这摄政王妃的名号,那身患残疾的太子也不好再抢人。 心随意动,徐澈没有深究宁若水为何不在,只当他是为了宁三千,借此让自己受点气,面子上过不去而已。 拜堂顺利进行,太子亦没有阻拦,徐澈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待礼成,他叮嘱了徐浅几句,再恋恋不舍也只好随着一众宾客离开。 回程的一路上,徐澈唯一奇怪的是他竟然没有见到宁三千,莫非自己真的伤她狠了,思及此,他越发坚定了以后好好待她的想法。 远在北国之外,君匪窝在身后男子的怀中,打了个喷嚏,她听着九虚关于徐澈爱意值的提示音,回眸道:“宁若水,你到底下了一盘什么棋啊?” “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好了,”君匪用手背贴上他的唇,“可以告诉我了吧。” “......”宁若水一向奉行少说多做,能用做解决的就不必说。 他悄然伸手,碰向君匪敏感而薄弱的地方。 “哈哈...你也没说用什么亲啊。”君匪被他挠得受不住,只好到处乱动躲避,每每挪远,却又被宁若水一把捞回来,玩得久了,她就不怕痒了,反倒乐得一发不可收拾,清脆的笑声响彻大司空府内。 “还笑?”宁若水突然把她压在身下,他扯开她红色的嫁裳,笑道:“卿卿夫人,我们刚刚是成亲了吧?” “宁若水,那你能力也太强了吧。”君匪拍了拍他的脸颊...瞧瞧,你一个人,摄政王府里算是娶了徐浅,大司空府同时又娶了我。 “卿卿夫人,可是...能试为夫能力强不强的,只有你啊。”宁若水轻笑着,极有耐心地一根根解开君匪嫁裳上的红色锦带。 “等一下,你先告诉我。”君匪拢紧衣襟,挑眉道:“不然不让碰。” “傻丫头,你永远不需要用这种事来和我谈条件,我说过了,你主动亲我一下,就告诉你。”宁若水松开君匪,伸手揉了揉她白皙小巧的耳朵,温语道:“你似乎不明白我的意思,那我再靠近说一次。” “卿卿夫人,吻我一下。” 他凑近,贴在君匪的耳边低语呢喃,她愣了愣,飞快地吻了吻他俊俏的脸颊,又飞快地用手捂着脸,小声而羞怯地道:“不许耍赖。” “嗯,不耍赖,耍流氓好不好?”宁若水抿唇,漾起宠溺的笑意,“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他在床塌一侧躺下,紧紧拥着君匪,不疾不徐道:“三日前,送走你的那一日...” 我写下一封奏折,一封第二日一早就呈上的奏折,而信的内容,不过寥寥六字:请求戍守边关。 大楚的帝王早视我为眼中钉,边关凶险,他恨不得我一去不回,而我此行,一方面假死脱离身份,一方面与北国里应外合...趁机攻打大楚。 “傻丫头,你听明白了?” 君匪点点头:“那这与徐澈,徐浅又有何干?” 宁若水却是浅浅一笑,“也没什么,不过是没办法像为夫一样怀抱美人。” ***** 大楚,摄政王府。 第39节 大婚当晚,徐浅一人独守空房,彼时她还不知,一封从边关送来的加急信按照宁若水把控的节奏...恰好送到了大楚皇帝手中。 摄政王——卒。 笠日一早,边关送来的遗物...半边残缺的面具出现在徐浅面前,新妇眨眼之间沦为寡妇。 徐澈赶来的时候,徐浅正欲上吊自尽,他慌乱救下,却如何也没想到...宁若水竟突然去了边关,突然战死,他做的一切都悄无声息,以至于目前的情况有如当头棒喝。 当他因为徐浅出嫁喝得醉生梦死的时候,宁若水恐怕早已领兵远征了,那为何...朝中无一人告知? “徐将军,别来无恙?” 温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来人拄着拐杖,不良于行,正是大楚太子。他的身旁...陪侍着一位年轻的女子,女子的额角隐隐有道疤痕,赫然就是那日被徐澈砸伤的丫|鬟。 徐澈怔了怔,“太子殿下,您...您这是何意?” 第53章 德国骨科·徐澈〔完〕 “何意?” “徐将军,不过是摄政王同本宫做了个交易...”他把本宫年少时心悦的女子送回身旁,本宫成全他抱得美人归。 大楚太子忆起三日前,向来独善其身的那人上门拜访,宁若水开门见山,竟是一语道破自己的心思,他强行求娶徐浅,无非是为了年少时的一份执念。 那时他天生腿疾,不受皇宠,又因母妃早逝,无人可依,处境十分艰难,当时宫中有一位颇受宠的美人,对他多加照拂。 那美人有一姊妹,不过三四岁,生得玉雪可爱,乖巧讨喜,平日里不喜与人亲近,却总喜欢跟在他身后喊小哥哥,她声音甜糯,那一声声轻唤他至今未忘。 后来生了一些变故,他被送往异国为质,时隔数年才重返旧地,他虽天生腿疾,却是众多兄弟中活得最长久的,许是老天爷向来是公平的,他终究熬死了一众短命的兄弟,成为仅有的也是唯一的王储。 太子之位,东宫加冕。 这些...都抵不过当年那个小丫头的音容笑貌,可惜的是,昔日对他多为照拂的女子早已逝世,那小丫头也不知所踪。 遇见徐浅是一个意外,惊鸿一瞥,他蓦然发现,她竟和那已逝的女子生得极其相似,他几乎片刻就笃定徐浅是当年的小丫头。 他不想再错过她,慌忙中提出婚约,却不曾想遭到拒绝。 而徐浅似乎...并不记得儿时的事,他不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却实实在在失意了一段。 直到—— 宁若水抢亲! 他不明白,一贯无欲无求的摄政王竟会为了一个女子这般...甚至不惜从自己手中夺人。 而后来的上门拜访,他才真正明白,宁若水也是痴情人。 他喜欢的,正是年少时对自己多加照拂的美人,因为求之不得,竟不惜找容貌极其相似的徐浅替代,可她不仅是那女子的妹妹,也是他年少时心悦的女孩儿呀。 如何能舍?如何能让? 然而,宁若水却拿出了一条红绳,红绳上系有银质铃铛,若不出意外,铃铛里还刻着一只极小极精致的老虎,他一眼就认出这是当年送给那小丫头的诀别礼物。 他愣了愣,却听得宁若求说:“徐浅并非是她,当年两家孩子出生时抱错了,你可明白?” 也就是说...徐浅和他心悦的小丫头被抱错了,在宫中时,那照拂他的美人带在身边的女孩儿不是她的亲妹妹,而是将军徐澈的亲妹妹。 “那么,她在哪里?” 他问宁若水,对方却抿唇轻笑,大婚之后再告诉他。 他没有异议,也想通了为何徐浅不记得幼时的事,因为跟在他身后叫小哥哥的本来就是另一个人。 那个人是谁,宁若水承诺了他...大婚之后告知,适逢两国战事吃紧,他没想到宁若水会主动请缨戍守边关,他问,却是得到这样一个答案—— 爱,有所为,有所不为。 家国天下,先有天下,后国后家,他迟早要上战场,倒不如打个太平盛世再回到摄政王妃身边,他怕娶了妻子就更舍不得走了。 是以,这场婚礼只有徐浅一人,他也是惦念着宁若水的承诺,故而帮他瞒着徐澈,满朝谁人不知冷血的年轻将军爱妹如命,他当时要强娶时也是见识了一番。 这才有了后来,待徐浅顺利嫁入摄政王府后,他竟是在当晚收到了一份大礼...宁若水派亲信送来的信函,那里面清清楚楚地记载着那小丫头现在在哪。 思及此,大楚太子回望了一眼陪侍在身边的丫|鬟,轻笑道:“徐将军,你恐怕不知道,你亲手毁坏面貌的女子才是亲妹妹,嫁入摄政王府的徐浅与你并无血缘关系。” “怎么会?这不可能!” 徐澈僵在原地,只觉整个人如坠冰窟,没有什么比知道真相更残忍,他小心翼翼爱着的女人到头来跟他一点血缘关系也没有,那他的隐忍,克制,失落,一切的情绪...都不过是一场笑话。 “徐将军,本宫忘了告诉你,本宫也是个记仇护短的人。”大楚太子握了握身畔丫|鬟的手,从怀中取出一份圣旨,“徐将军,摄政王逝世,本宫特意求了父皇许徐姑娘一品诰命夫人的荣耀,自此录入在册,终身不得改嫁。” 这贞洁牌坊,她不想守...也得守!一日是摄政王妃,死也是摄政王妃,所以—— 大楚太子递过圣旨轻笑一声:“徐将军,你可千万不要有什么其他念头,你要记住,你的背后可是整个徐府。” 切莫为了一己私欲,而拉真正的至亲之人陪葬! “还有,本宫定然会替摄政王好好照拂摄政王妃,你且放心...”她连死都不能。 这“摄政王妃”四字终会成为她徐浅一生的枷锁。 徐澈瘫坐在地,此刻他情愿未救下徐浅,原是活着也是种折磨...这句话,竟是真的。 而他自己,亲手把所爱之人推进火坑,想救不能救...除了为自己的无能懊悔,便是替徐浅心忧,至此一生,他们之间将隔着摄政王妃这道死也迈不过去的鸿沟,将饱受爱而不能相守,不能相拥,甚至不能相见的苦楚。 而那无形的贞洁牌坊,注定了断他们所有的痴念。 最重要的是,他们不是亲兄妹,他们本可以在一起,现如今... 这佛曰二苦——求不得,已失去,他徐澈终究尝了个便。 ***** “宁若水,那个丫|鬟呢?” “什么丫|鬟?” “就是和徐浅一起被抱错了的丫|鬟呀。”君匪猛地从床上坐起,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傻丫头,躺下。” 宁若水抿唇轻笑,修长的手臂一伸,轻柔却强势地把君匪又压了回去,这次,他的手紧紧扣着她的腰,无形宣布主权:“卿卿夫人,当年跟在大楚太子屁|股后喊小哥哥的可是你这具身体呀。” 那女孩儿...是宁三千呀。 “卿卿夫人,你可记得为夫戴在你脚踝上的红绳?” 君匪一听,翻过身直视着他的眼睛:“宁若水,你是说...下雨那日清响的铃铛吗?” “对。”宁若水宠溺地点点头,倏尔,又好不哀怨道:“卿卿夫人...为夫错了。” “错在何处?”君匪着实不解。 “错在呀,错在...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就把隐藏的桃花给你掐断了。”宁若水好不可怜地说着,偏他眼角眉梢都漾起春风得意的浅绯色,“傻丫头,那个丫|鬟...不过是这场局里至关重要的一环。” “宁若水,我怎么不明白了?”君匪眉头轻皱,仍旧苦思冥想。 “傻丫头,说你傻,还真是,也就为夫肯要你了。”宁若水轻轻啄了啄她的唇瓣,不疾不徐解释道:“那丫|鬟,是我的人。” “卿卿夫人,你知道吗?为夫在布局时,总是给过别人很多机会。” 君匪同意地点点头,随口道:“像是苏先生?” “是啊,若徐澈心性并非那般,他对那丫|鬟但凡存了一点同情心,事情也不会发展至此,未受伤的丫鬟大可替了徐浅嫁入摄政王府,届时败露,“我”也已死,徐浅自当安然无恙。” “说到底,万事皆有因果,人这辈子,无论外物如何,终归还是修心。”宁若水清浅一笑:“其实为夫也算不得是什么好人,若我说,我早算到徐澈人品如此,卿卿夫人会不会给为夫一个爱的奖赏?” “赏!”君匪破为豪迈地承诺,她反身,狠狠压在宁若水身上,“你...似乎还有什么没告诉我吧。” “好好好,”宁若水摊开双手,“为夫什么都告诉你。” “为夫又错了。” “哪里?” “我不该让那丫|鬟替了你,不,准确地说是宁三千的机缘,让她得以留在大楚太子身边。” 宁若水俊俏的面容上漾起浅浅委屈,君匪却是笑了笑:“装吧装吧,宁若水,那丫|鬟在大楚太子身边,不是你布下的一步好棋我都不信!” “傻丫头,就你知道的多。”宁若水无奈地把人揽进怀里,“那你...怪不怪我?” “哼,”君匪偏过头,忍着心里的甜意道:“怪,怪你太好,其他人...都再入不了我的眼。” 那什么大楚太子,什么宁三千的机缘,跟我毛儿关系,我只是我,我只要你就好了。 第54章 现代开黑·温酒1 我只要你就好了。 宁若水的唇角微微翘起,明知故问:“卿卿夫人,你心里在想什么,告诉为夫。” “想什么?”君匪眨了眨眼,不安分地把小手伸向他的腰间。宁若水的腰生得极好,劲瘦有力,曲线流畅,甚至还有两个玲珑的腰窝。 “夫君,你说我想做什么?” 话落,那只温热,有意撩拨的小手悄然下移,“卿卿夫人觉得,我欠你良多,我总该圆你一份幸福。” “君匪,你是不是太相信我的定力了,为夫比不来柳下惠,何况...我心悦你。”宁若水的声音很是压抑,他一边扣住怀中女子作乱的手,一边翻身下压,漆黑的眸定定凝着云鬓香腮,双颊染上绯红的君匪。 “卿卿夫人,你想要什么,为夫都给你。” “宁若水,你这样子...倒像耽于美色的周幽王了。”君匪脸上的红霞更甚,她抽出手,轻轻抵在宁若水的胸膛上。 “君匪...”宁若水低声轻唤,他似乎毫不在意,只是握住她纤细的手腕,一点一点移至心口,郑重却又温柔道:“柳下惠又如何?周幽王又如何?卿卿夫人...我做世间千万人的柳下惠,只做你一人的周幽王。” 君匪的心怔了怔,这突如其来的悸动让她暗叹不好,下一秒,宁若水淡如桃花色的薄唇欺上,她闭上眼,耳畔全是他最后那句话。 弱水三千,要你一个。 ***** 完了。 没把持住。 君匪再睁开眼,所有的怨念都倾泻而出,就不能...让我好好的开个车吗? 我也憋得很难受啊! 第40节 “虽然...我不是个男的,”君匪无比哀怨地轻叹,恍惚之间,又呢喃道:“却胜似个男的。” 她愣了愣,轻唤九虚:“那个,我好像直接穿了?” “主人,怎么办?九虚也很绝望啊,您一言不合就上演限制级,人家还小不敢看,只能考虑着大概的时间,寻思着完事了就把您给传送了。” “九虚,我跟你说,你不能这样子,我可什么都没做。”君匪摊开手,无奈加耍赖道:“九虚,我想...你以后可能需要有辨别真车和假车的能力。” “主人,这能力九虚做不到啊,我以为,我掐得时间够准了,却实在没想到...您这前戏有点忒长了吧。” “咳咳...这个界面什么情况啊,我这身体有些奇怪啊?”君匪摸了摸前胸,不遗余力地转移话题,却听得九虚小心翼翼道: “主人,您就是个男的。” “what?” 君匪猛地从床上跳起来,房间一片漆黑,她连灯都找不到,只好根据床的位置推测门在哪,打算先点亮这幽暗,似乎还萦绕着浅淡烟草味的小空间。 她试探着向前,终于好不容易摸到了门板,轻轻一转,刺眼的光线霎时扑面而来,君匪眯了眯眼睛,下意识伸出手背去挡,却在这时,前方传来一道寒若冰雪的声音:“呵...私生子,果然见不得光吗?” 这个身体是男的,还是个私生子?君匪压下困惑,她不相信...难不成男的还能当女配? 只是目前的情况,她没办法采取最直接的办法检验,那冰冷的声音显然来者不善。 君匪敛敛心绪,强撑着睁开眼,明亮的日光从走廊最尽头的落地窗斜着射过来,通透的玻璃旁正静立着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子。 熨贴得不见一丝褶皱的高定手工西装,难得的是,并非纯色,而是蓝色渐染,从上往下,蓝色的纯度依次加深...... 水蓝色到湛蓝色再到墨蓝色。 不得不说,是极考验颜值的衣服,君匪不动声色地望去,那人倒称得上一句衣服架子,这色彩非但没压了他一身风华,反倒在那人细致得犹如精雕细琢的五官下淡了光泽,成了陪衬。 “怎么,病好了,连声大哥都懒得叫了吗?” 君匪的心沉了沉,此刻...这寒彻的声音确认无疑是眼前的男人发出,真是浪费了那副好皮相。 她悄然弯腰,恭恭敬敬唤了声大哥,盯着地板的眸光却是不屑...很显然不是吗?正室的嫡子为难私生子,只是人在屋檐下,能忍则忍。 果然,那男人明显微微怔愣,他轻咳一声,淡然道:“言子衿,以后少打游戏,言家没有闲钱治你这熬夜熬出来的病。” “我听明白了,谢谢大哥。”君匪直起腰板,漾起一抹浅笑,似乎...这便宜大哥像是外冷内热的闷骚啊。 “明白就好,没几天开学了...学业为重。”许是君匪的态度太好,男人的语气稍稍缓和,他沉声吩咐后,迈着优雅又极有韵律感的步伐走下楼梯。 “嘁,搞得跟走秀一样。” 君匪轻嗤一声,虽然走得是蛮好看的,话说回来,这身体的便宜大哥分明就是业界精英,天之骄子的人设嘛,还不错。 反正...不缺钱花。 君匪撇撇嘴,漫不经心地重新回到房间,她向来随遇而安,管它什么身份好不好,四肢健全,活着就行了。 人要知足,哪一天那么多要求,是吧。这样想着,君匪很快释怀这具身体的性别,毕竟这不是当务之急,“九虚,剧情呢?” “主人,这个界面大概会有些棘手...”九虚先打了预防针,而后不疾不徐道来—— 言子衿,建筑世家的私生子,就读于京市最好的建筑大学,大四在校生,年纪却不过二十岁,这要归功于跳级...可见其天资聪颖。 另一方面,言子衿热衷于网络游戏,在《我登仙途》这款掀起全民风暴的网游中有着不容小觑的地位,id青青子衿,值得一提的是,青青子衿是世界排名中唯一的女性角色,一身红衣,一柄长剑,一副美貌,孑然一身行走在游戏的顶端。 《我登仙途》中,贴近现实向,也奉行道侣双修,成亲场面更是华丽而精美,与此同时,双修也有多种法器、段位的福利,不少男性角色都曾向青青子衿抛出橄榄枝,奈何言子衿端的是清心寡欲,自动隔绝一切雄性生物,除了—— 偶然之下所救的一名菜鸟,这菜鸟虽然辣鸡,但好在有个特别又好听的id,叫“一壶温酒”,言子衿也是因此而注意到他,不过在人群中多看一眼,颇合眼缘,他顺手救下,却没想到...至此成为一生的劫,无论是在游戏中,还是在现实中。 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一壶温酒对青青子衿展开了执拗而纯粹地追随...青青子衿修炼,他也跟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修炼,青青子衿飞跃悬崖采灵药,他过不去,就等在山脚下,青青子衿以一敌十,他帮不了忙,就在后面捡人头。 无赖而固执,一天一天,时间到底撼动了言子衿那颗铁打的心,他对一壶温酒的态度也慢慢发生了变化,从避之不及到习惯到关注,总而言之,一壶温酒死缠烂打的手段真的有用,这样明目张胆地借着报恩倒追,一时间成为许多想勾搭大神的新手们惯用的伎俩,《我登仙途》也因此越来越受欢迎。 其原因还是归于游戏的现实性,不少现实中暗恋男神的女孩儿暗戳戳地注册了账号,每天的日常无非是:看男神在游戏里耍帅,跟在男神后面抓住时机捡人头...以此引起男神注意,搭个小讪,熟了就顺理成章拜个师,而后—— 师父,师夫...水到渠成。 对青青子衿和一壶温酒而言,却是恰恰相反,实在是因为言子衿太过厉害,以至于绝大部分玩家都认为青青子衿是个人妖号,是男玩家顶着女性角色大杀四方,无论如何,青青子衿这个id都是颇为出名,相较之下,一壶温酒就寡淡太多。 直到...这两人联系起来。 青青子衿正式宣布收一壶温酒为徒是在被死缠烂打一年后,这个消息一出,《我登仙途》所有区的玩家都炸裂了,青青子衿是谁?那可是世界前十,本服第一;一壶温酒是谁?不知道! 震惊归震惊,嫉妒归嫉妒,一壶温酒还是成功抱得师父归,更是成为倒追范本,也算是出了名,故事到这里似乎就该完结了,然而现实往往比戏剧更充满张力。 《我登仙途》本就是偏现实向的网游,除去id,除去角色,认识时间久了,玩家更倾向于和网络另一头真实存在的人交流...“面基”自然应运而生。 一壶温酒在游戏里是个白衣小生,长相俊俏,潇洒随性,在现实界面也不遑多让,他真名温酒,恰是裴子衿所在学校大三的学弟,生得唇红齿白,多年来稳居校草之位,按理说,这面基就毫无压力了,可问题...实实在在出在裴子衿身上。 他用着女性角色,也告知温酒自己是女性,可他的身份证上...偏偏写着男。 哪怕,他实际上没有多那么一点......君匪淡定地收回手,言子衿,女,鉴定完毕! 第55章 现代开黑·温酒2 走过许多界面,君匪也称得上览尽狗血,可她着实没想到目前的情况,一不小心,自己甚至有可能卷入一场家族秘辛中。 举步维艰,前路堪忧。 宁若水更是不知身在何方... 思及此,君匪掀开厚重的窗帘,透亮的日光霎时间溢满不大不小的房间,她推开窗,散了散烟草味,走向衣柜旁。 镜子里,约摸一米七左右的“少年”四肢修长匀称,比例完美,生得一副好骨相,五官更是比一般女生要深邃立体,却又比男生多了几分柔和。 一双眼是天生的桃花眸,却难得的清澈见底,唇角薄却微弯,有点似笑非笑的意味。 君匪揉了揉浅栗色的柔软短发,漾起一抹轻笑,镜中人白得要化开的肤色立刻鲜活起来,剔透到可见黛青色血管的面孔染上血色,美而病态,像是从漫画书里走出来的人。 撩于无形,最为致命。 君匪理了理身上褶皱的白衬衣,松松挽起袖口,开始收拾房间的残局。很明显,言子衿“高宅”,也难怪她皮肤那么白。 散落一地饮料瓶,还偶尔夹杂着几根没吸几口的烟,君匪轻叹一声,这原主只怕是叛逆的很,明明不行,还非要乱来。 她不禁想起,曾看过一篇文章,《思念是一种病》,故事里的小男孩是留守儿童,由奶奶照看着,他无比渴望母亲的关怀,对方却为生活所迫去了外地打工,逢年过节才会回来看看,一年中小男孩能见到妈妈的次数屈指可数。 直到有一次,小男孩生了场重病,外地打工的妈妈才连夜赶回老家,陪伴在他身边很长一段时间,等小男孩熬过去了,妈妈为生计所迫还是要离开。 因为小男孩生病这段时间耽误了工作,妈妈更加忙起来,过年都没有回家,小男孩心中的思念一天比一天浓,他不过五六岁,世界一片单纯,想法也很简单。 某一天,小男孩又爬上了家门口那棵大树,每当他想妈妈的时候,他总是在离天空最近的地方眺望,那样看得远,他能在妈妈回来的第一时间就看到她。 村口还是孤零零的老样子,这穷乡僻壤里的年轻人都背井离乡,留下的是像小男孩一样的留守儿童和年纪大了的老人。 晚霞把天空渲染得温暖而宁静,坐上树杈上的小男孩眨了眨眼,清澈见底的黑色大眼睛里是最纯粹的决心,他张了张粉红的小嘴,“妈妈,我想你。” “砰...”重物坠落的声音响彻乡间田野,土地里步履蹒跚的老奶奶听到声音后迟钝地望向家门,手上的菜猛地掉了一地。 夕阳的颜色渐浓,大树底下,小男孩身后的颜色一点点变凉... 后来,村里的老人合力把孩子送到镇上的医院,万幸,抢救后的小男孩捡回了一条命。 小小的病床上,小小的孩子笑容灿烂,大人们不明白为什么病了还这么开心,小男孩望了望守在一旁替他削苹果的妈妈,甜甜地笑出了两颗小虎牙。 孩子的世界很简单,小男孩牢牢记得自己上次生病时有妈妈陪在身边,他想,如果再病了,妈妈会不会回来呢? 家里只有他和奶奶两个人过年,太冷清了。 原来...思念也是一种病。 心病。 远比外伤还要严重。 “宁有死别,不要生离。”君匪长嘘一声,现实总是有太多的无奈。 就像言子衿,在外人看来,她孤僻内向,极不好相与,可谁又知道,一个被当成私生子的私生女背负的有多沉重。 君匪忆起剧情,一时有些恍惚...“一壶温酒”向“青青子衿”提出见面后,言子衿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挣扎,其实在大学里,一壶温酒现实中是她大三的学弟,他们也算不上认识,却有不好的交集—— 温酒曾追求过的女孩子,偏偏...跟言子衿告了白。 这女孩儿,自然是女主。 似乎剧情围绕女主总是苏得毫无逻辑,言子衿不知哪根筋抽了,竟然找到女主顾夏,让她代替自己和温酒会面,而顾夏面对喜欢之人的请求,也是理所当然地点头同意,事情...却从这里一发不可收拾。 再见顾夏,温酒心中熄灭的喜欢就这样轻易被重燃,他的攻势愈演愈烈,大有死皮赖脸跟在青青子衿身后的架势,女孩子到底拒绝不了这样的套路,如果拒绝...很可能是那个人长得不够好看。 一边是热情似火的大学校草,一边是冷若冰山的孤僻怪人,对比之下,顾夏对言子衿最初的好感慢慢发生了变化,久而久之,她对温酒也有些说不明道不清了。 而言子衿,一开始确实是仗着顾夏喜欢自己,由她替代见面,也是考虑到她不会对温酒心动,可言子衿不知道的是,感情总是会变的,尤其是现在生活节奏越来越快的情况上。 人生性趋利避害,苦守的执着到底没有几个人能做到,换句话说,能选择不辛苦,为什么要活得那么累呢? 等言子衿醒悟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她在游戏中和温酒对话,向他坦白一切,却始终不敢告知自己其实是女孩儿的事情。 只是此刻,哪怕她坦白是女孩儿也于事无补了,温酒早已对顾夏先入为主,他对她的喜欢,在得知她是游戏中的“师傅”后更加强烈,哪怕后来知晓不是,已然坚固的感情也不会再轻易动摇。 苦的...到底是言子衿一个人。 现实中的温酒最后也没有和言子衿走到一起,游戏中的一壶温酒后来也迎娶了别人。 青青子衿这个师傅,终究只得到一句诀别: “抱歉,我认错人。” 哪里是你温酒的错,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一手造成,我困在男子身份的限制里,始终没有走出来,又或者说,我困在虚拟的世界里,终究与你这个现实里的人...无缘。 如果有来生,哪怕我还是假扮着男子,也要拼了命试试...让你喜欢我,只是喜欢我,无关性别,无关身份,无关时间。 “唉...”君匪不由长嘘一声,她打开电脑,凝眸问道:“九虚,温酒那小子的爱意值目前多少?” “主人,堪堪20,请您注意,这是基于青青子衿的爱意值,若他知晓青青子衿就是现实中被顾夏表白的言子衿,这爱意值恐怕...” “会大打折扣!”君匪接过话茬,她轻敲键盘,无奈道:“即便如此,言子衿也要以现实的身份去面对温酒,她不能...永远做一个藏在套子里的人。” 君匪熟练地操作《我登仙途》,在三个女配界面时努力学习的黑客电脑技术终于派上用场,此刻,她到来的这个时间点,恰好离温酒提出的面基差半年。 而这半年的时间里,她必须在现实中扭转温酒对言子衿不好的印象,为了完成任务,君匪非要变“情敌”为情人不可,通俗地讲,她大概是需要把温酒掰弯了。 言子衿身份证上写着男,这并不简单,君匪一开始就认定这涉及家族秘|辛,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轻易打破现有的格局,在原来的基础上,另辟蹊径...搞定温酒。 显然,没有什么比掰弯他,又不泄露身份更合适的做法了。 “主人...”九虚探知君匪的想法后,钦佩道:“您果然,也是做大事情的。” “莫方,先容我和这小子聊聊天,刺探一下军情。” 第41节 君匪漫不经心地点开游戏里的会话框,用一阳指敲了四个字—— 青青子衿:“徒儿,在否?” 一秒后... 一壶温酒:“子衿师傅,您有何吩咐,小的随时候命!!!” 建筑大学宿舍里,俊俏的少年从床上跳起来,抱着笔记本穿梭过一个个或看片,或费力搓衣服的室友,激动道: “看见没,看见没!青青子衿主动找我聊天了,哈哈哈,老子不是在做梦吧!” “那谁,你掐我一把,快,就这里,狠劲掐!” 温酒把漂亮的脸蛋凑到看片的室友跟前,一脸兴奋地等待着,突然,他整个人就僵住了。 “啵...”室友的亲吻声余韵悠长,正对着温酒要求被掐的地方。 温酒明显愣了愣,他反手就是一袖子,拼了老命要擦干净,一张嫩脸都快搓出皮来。 “卧槽,小爷活活守了二十年的贞洁啊,我要弄死你。” 温酒放下电脑,正欲大干一场,那洗衣服的室友突然放下手头的活,他走过来打开了电脑游戏界面的视频,调笑道:“小酒儿,你尽管欺负我的乖乖呀,你师傅可看着呢。” “等一下,有话好商量。” 温酒一手捂着脸,一手伸前阻止室友把摄像头对着自己,可怜兮兮道:“我知道你俩好,我师傅听着呢,给我留点面子。” 他悄然从掌缝里露出一双灿若星辰的眸,试探道:“视频关了没?没关的话,麻烦你告诉我师傅...我不搞基,让她不要误会。” “呵呵...”视频另一头的君匪轻敲桌面,“不搞基?巧了,师傅我偏要整治你这种直男癌思想。” 徒弟儿,这可由不得你。 第56章 现代开黑·温酒3 绿茵如毯,洗刷得碧蓝的天际下,建筑大学的操场里呼声一片。 “啊啊啊!温酒三分投篮太...特么帅了!” “本宫不行了,血槽已空,尔等上位指日可待。” “不不不,男神太苏,臣妾做不到啊,只怕...只怕还未得了正室之位...唉,就步了姐姐的后尘。” “我说,你们要死能不能死开点,别挡着老子看。” “......” 塑胶场地中,上下半场的间隙,身穿黑色t恤的少年卷起下摆,他帅气利落地拭去从眉骨淌至下颌的汗水,这轻轻一撩拨,现场的迷妹瞬间把持不住了,她们顶着烈日为的什么? 不就是为了这鲜嫩的肉|体吗? 劲瘦紧致的八块腹肌,完美流畅的人鱼线,白皙细腻的肌理,一个字...值! 温酒低头轻笑一声,看台上的情形他已见怪不怪,自己天生的资本他无需知道,也有一堆人提醒。 真正好看的人,心底都是清楚的,因为周围人不同的目光,甚至区别对待,久而久之,他们自然而然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资本。 温酒舔了舔唇角,他一手取下头顶红色的棒球帽,一手顺了顺漆黑的短发,再反扣上,抬眸间,轻含笑意朝看台上眨了眨左眼。 又是尖叫声一片,“嘘!”,清脆的吹哨声再次响起,温酒修长有力的双腿轻轻一迈站至发球线,他蓄势待发,现场的气氛也霎时凝重起来,所用的目光都集中在裁判手中的球上。 球起,双方队员猛地弹跳,来势汹汹免不了一番格挡争抢。温酒弹跳力极佳,狠狠压了敌方球员一截,却没想到对方突然使坏,不顾规则用身体拼命撞向差点就接住落球的温酒。 猝不及防的袭击,温酒的力道一偏,篮球蓦地向场外砸去,他愣了愣,落定,却无暇顾及陷害自己的敌方队员。 不用想,大概又是为情报复,太多男生求而不得的女生都意属他,这本来就足够招记恨,偏偏温酒是那种天塌了,反正老子不会去顶的性格。 说好听点,就是内心世界过于强大,说难听点,其实也跟傻白甜差不多。 然而此刻,哪怕是内里安稳如山,不受外物干扰的温酒,心头也紧了紧,那无意飞出去的球,跃过场上人群,直直朝向从远处低着头走来的人...额头上。 顾夏怔愣地望着眼前一点点变大的黑点,她惊得僵在那里,篮球直面而来,忽然之间,偏了个方向,堪堪从额角擦过,只留下一个灰扑扑的印子。 温酒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他循着突如其来,打断篮球轨迹的的饮料瓶望去,怔了怔,漆黑的星眸突然间就凝固了。 只见不远处,白衬衣就出挑得过分的少年施施然走近,优雅而沉稳,一步一步都似踩在温酒的心尖,他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情绪有些莫名。 不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言子衿出乎意料地自信与坦然乍一望就抓住了温酒的眼球,果然...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吗? “呵...”君匪嗤笑一声,倒不是瞧不起这种小言剧情,她本来只是去食堂路过,看见这场面...有些手痒,前世有宁若水在,不值顾她自己动手,到了现代,也只能丢暗器过过手瘾,怪只怪,一时没忍住。 好笑的是,她单纯地想满足一下自己,爱意值却开始作妖了。 然而奇怪的,不是温酒对言子衿从负到零的转变,而是另外一个人——女主,顾夏。 她的爱意值...竟然被激活了,君匪低着头,漫不经心地走向前,顺便问了问九虚:“怎么,搞事情?” “主人,爱意值是界面自然生成,跟我没有关系的哦。”九虚连忙撇清,界面的爱意值是他们所需,本来就不受控制,顾夏的爱意值激活看似莫名其妙,细思下来,还是有理有据的。 虽说是女主,大气运也许不如男主,也算是界面的半个中心,她的爱意值当然也是难能可贵,“主人,不要大意地上吧!”九虚沉吟片刻,坚定道: “主人,不管是“匪夏党”,还是“君酒党”,九虚都毫无压力,可以随便站的。” 君匪猛地一个趔趄,她轻咳一声,故作镇定地捡起砸出去的饮料瓶,拧开瓶盖,淡然地喝完。 不能浪费不是嘛,她再次拧好瓶盖,暼了暼顾夏羞红的俏脸,唇角微微翘起。 “砰!”君匪再次命中无误地把塑料瓶扔到远处的垃圾桶,她听着九虚关于爱意值的提示音,拍了拍手,似乎一本正经道: “九虚,我觉得...你其实可以站“君all党”的。” “......” “言子衿,谢谢你。”顾夏清甜的声音唤回了沉浸于千秋万载,“一统江湖”世界里的君匪,她轻轻点头,没有说话,精致得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脸孔悄然绽放一抹笑意。 虽拉远距离,却不失礼貌。 提示音再次响起,君匪会心一笑...不远不近,若即若离,女孩子果然是吃这套的。 她功成身退,转身之际恰碰上跑来捡球的温酒,君匪捻了捻掌心,该死的...她差点想自然而然地拍拍对方的肩。 此刻,近在咫尺...熟悉的眉眼,竟然和宁若水有七分相似! 君匪压下心中的波动,她轻抿唇角,问道:“温酒,我知道有些唐突,但是请问...请问你长得像父亲,还是母亲?” “什么?”唇红齿白的少年捡起的篮球再次掉落,显然是惊住了。 温酒定定望着君匪,顿了顿,伸手捏住因为出汗更加吹弹可破的皮肤,他做了个鬼脸,一字一句认真道: “言子衿,我...大概,长得,像我...舅舅。” 第57章 现代开黑·温酒4 “舅舅?咳咳...外甥像舅,那很好啊。”君匪到底拍了拍温酒的肩膀,只是有些勉强。 强烈的阳光下,少年白皙得透亮的皮肤薄如蝉翼,似随时都要化开般,她眉目微蹙,唇红齿白,温酒的目光闪了闪,不自然地挪开。 言子衿长得好看他从来都知道,如果不是他的性格太木讷孤僻,自己绝不可能一枝独秀。 温酒低下头轻笑一声,他在想什么呢?言子衿和自己什么关系,他们根本不是一路人,恍惚间,他似乎想起前不久的校庆,当时是邀请家长出席的,其他同学来的都是或父或母,只有言子衿是哥哥出席,虽只匆匆见了一面,对温酒的冲击却不小。 也许是言家的人都皮肤过于白皙,在人群中十分乍眼,言子衿和他的哥哥无疑是一路人,怪就怪在他们给温酒的感觉和其他人不太一样,也许是由于自家舅舅温若水的熏陶,耳濡目染之下,温酒对这个都市里某些特殊人群也隐隐有着敏锐的直觉。 只是这种事,他最好不要深究,不管是什么存在,相安无事即可......温酒不禁忆起温若水先前的经历,越发坚定独善其身。 想他舅舅,英俊不凡,风度是何等翩翩,一年前却因为那件事情锒铛入狱,出狱更是遥遥无期。哪怕温家力保,他也愿意自我牺牲,似乎是为了一个女人顶罪,温酒只知道这件事,却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 总之温若水刚入狱那段时间,家里父母吵得不可开交,父亲口口声声说母亲自私,母亲却只是掩面垂泪,温酒实在想不明白,他性格就是如此,不愿纠结,不想纠结,索性长时间呆在宿舍,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 时间久了,事情就平淡了,温酒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舅舅温若水,他现在还身陷囹圄,温酒总是会去看看,一年来,舅舅的精神状态都十分不好,甚至眉宇间的疲惫可见厌弃一切的苗头。 温酒一直担心温若水轻生,却在前不久,再一次探望时,发现自家舅舅变了太多,他眉宇间的沉稳和坚韧仿佛像是另一个人,那双漆黑的眸里,有着百折不挠,似乎无论困境如何,也能东山再起的魄力。 完完全全...像是另一个人。 哪怕一身囚衣,一方窄小天地相困,温若水的气度却未被折服,相反,他整个人,让那身后的一切都显得极其违和。 温酒再见自己舅舅时,就觉得...那里,困不住他。 那日探望,他记忆犹新,也曾说过,“舅舅,无论如何,我和爸妈都会等着你出来那天,不管那天要等多久。” 只是这一次,温若水不再是眸中无光,他更是难得的漾起一抹浅笑,笑意沉稳如山,却又温和如水,刚柔并济。 “温酒,那一天,不会太久。” 这一句话,至此莫名萦绕在温酒耳畔,他没有细思宁若水话中的含义,却隐约觉得重逢不会太久。 他的舅舅,似乎带着克服一切的气势,那样不动声色地执着和坚定,比他当初为人顶罪入狱时还要从容不迫。 对温若水而言,他入狱,是为了一个女人,拼命出狱,也是为了一个女人。不同的是,一个不认识,一个苦苦追逐了三生三世。 两个月前,困在监狱欲轻生的温若水黯然自杀,他的离去,迎来了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人,一个上天入地,誓死也要找到君匪的人。 只是这些...温酒都不会知道,他悄然收回思绪。 短短一瞬,篮球比赛已经取消了,眼前还是言子衿那张精致的面孔,顾夏立在他身旁,安静娴雅。 温酒的心有些情绪莫名,他是喜欢顾夏不假,顾夏不喜欢他也是真的,所有,他没有死缠烂打。 和对青青子衿不同,一壶温酒敢一往无前地追随,一方面是对强者的崇拜,一方面是温酒能感觉到青青子衿虽说高冷,对他却并不讨厌,否则,温酒也不会自讨没趣。 把自己的喜欢建立在别人的困扰之上,本来就是自私到极点,温酒从不觉得自己的喜欢有多矜贵,哪怕确确实实被许多女生求之不得,但对他而言,喜欢就是很俗气,我喜欢你,想对你好,不想给你添麻烦。 诚然,我的喜欢没有那么伟大,你如果不需要,少我这点喜欢也不算什么,我自己收好就行了,谁还没有几段无疾而终的爱恋啊。 所以对顾夏,温酒的态度很平和,哪怕是原剧情里,也是因为后来“师傅”的阴差阳错,温酒才试探着死缠烂打,这一试...抱得美人归。 只是现在,温酒心里郁闷的是顾夏喜欢谁不好,喜欢他言子衿,年轻气盛,谁还不爱对比一下,温酒就是不服,他言子衿...... 算了,温酒掀了个白眼,他不是那种捧高踩低,通过贬低别人提高自己的人,能被顾夏喜欢,言子衿总有过人之处,只不过可能他没发现而已。 思及此,温酒倒真存了几分深入了解言子衿的心思,找自身不足,学习别人长处这一点上,他向来做得很好,嫉妒有什么用,要么大大方方认输,要么提升自己再比过,就是这么简单。 更何况,今天的言子衿...好像还不错。 “那个,或许...我们可以一起吃顿饭?”温酒挠了挠后脑勺,他的搭讪手段向来不高明,全靠颜值死撑,又或者是...全靠不要脸。 反正君匪是愣了三秒,她还没有从温酒长得像他舅舅的频道转换过来,就莫名其妙被人邀请了,不是说好不搞基的吗? 第42节 明明昨天还在电脑视频里和她这个师傅表忠心来着,看不出啊,小小年纪,还有两副面孔呢。 “温酒,你...这样——” 不好吧,君匪摸了摸鼻尖,迈动脚步,“你...这样,都说了,那...” “走啊。” 君匪伸手挡了挡日光,走在前面,不知道是不是临近正午,饿了的原因,她怎么被这太阳照得有些眩晕,皮肤也隐隐有灼烧感呢? “言子衿,等等。” 温酒和顾夏点头告别,修长的双腿很快就赶上了君匪,她从挡光的掌心下抬眸,比一般女生要深邃的眼眶里显然是不解—— 怎么,吃饭不带女主? “言子衿,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温酒取下系在腰间的红色格子衬衣,轻轻一抖就罩到他和君匪头上,“好了,我们走吧。” “???”君匪有些发懵,不过这一遮挡,确实好受了不少,她也没有抗拒,只是想不明白,这身体怎么这么怕光? “言子衿,靠过来点,你那半边脸都被晒红了。” 君匪正思索着,头上忽然传来不轻不重的力道,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就被温酒的手揽了过去,恰好贴在胸口。 猝不及防的心跳声,强而有力,君匪暗叹一声... 这赤|裸|裸的身高差。 ***** 建筑大学的食堂极其现代化,概念简洁,颇有仿北欧极简主义的趋势,大概是建筑大学,校园里的建筑都各具特色,整体却又完美地融洽,就连食堂,都迎面扑来一股高大上的气息。 君匪跟在温酒身后,走在简明却不失格调的室内,所过之处,依稀可听见迷妹们拿着手机猛拍的声音...秀色可餐啊,啧啧,君匪感慨一声,她是做不到。 该餐还得餐,选了一个安静的角落坐上,君匪仗着忘带饭卡的便利坑了温酒一样又一样她看中的饭菜,冒着滋滋热气的排骨煲仔饭,淋着红油,撒着芝麻的热干面,炸得金黄的甜糯小香蕉,还有酥脆的渗着汤汁的肉夹馍。 一口下去,淌过舌尖,经由胃,满足到心里,君匪咽了咽口水,她暼了暼对面温酒的清汤挂面,心里暗爽,正欲大快朵颐...刚提起一筷子凑近嘴边就不对劲了。 明明是饭香味,却让君匪莫名想吐,眼前的美食好像都失去了诱惑力,她咬咬牙,忍着困惑塞了一筷子到嘴里,整个人都不好了。 “温酒,我去下洗手间。” 君匪慌乱地转身,没有注意到身后少年一闪而逝的错愕,她径直跑向盥洗池,狠狠地吐了出来。 口腔用水冲洗了好几遍后,心中的恶心感还是没有散去,她抬头望着镜子里的人,精致漂亮得不像话,生得远比一般人要细腻,不知道什么原因,她如雪的皮肤越来越白,依稀可见底下黛青色的血管,与此同时,一种莫名的渴望由心底而生。 君匪压下不适,打算和温酒礼貌性告别后回到言家,这样的情况只有言家的秘辛能解释...心随意动,她往回走,经过人群,越发觉得有莫名的香气吸引,她忍着奇怪的感觉,一点一点走近温酒,却后知后觉发现...... 她的视线,已经无法从少年白皙修长的天鹅颈移开,他微微凸起的青色血管下...似乎散发着无与伦比的香气。 仿佛是,一种致命的诱惑。 第58章 现代开黑·温酒5 仿佛是...一种致命的诱惑。 君匪死死咬着下唇,口腔里...不受控制的獠牙正在疯长,与此同时,她的瞳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红,人群不可避免的骚动起来。 “怕什么,不过是红眼病。” 少年清澈有力的声音在角落响起,温酒话落,闲庭信步般穿过人群,眨眼间,君匪的头上已被严严实实遮盖着他的红色格子衬衣。 “言子衿,忍一忍。” 温酒俯身看似亲昵的把君匪揽在怀中,实力上,在人群看不见的地方,紧紧扣住她的双手,“没事了,麻烦让一让啊。” 身量挺拔的俊俏少年推开人群,他一手握住怀中人的双腕,一手时不时把她不听话的脑袋掰回来,“跟我走,一会让你喝个够。” 温酒轻声相诱,望向众人的神色仍旧含笑,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他收回眸光,确认已经走远后,这才一手拨通电话,一手来来回回挡着君匪一次又一次,本能凑近的脑袋。 “嘟嘟...”电话声响,温家那边传来中年管家的声音。 “少爷,您有何吩咐?” 温酒沉吟片刻,道:“老陆,去我爸医院的血库一趟,还有...千万不要让我妈知道。” “好的。” 温酒挂断电话,瞧了瞧四下无人,他揭开罩在君匪身上的外衣,只一下,正午的日光就把她脸颊上苍白的皮肤灼烧出一个小洞,但是很快...又愈合。 “言子衿,你可真是奇怪,我还没见过像你这样...不需要借助任何外物就能活在阳光下的吸血鬼。” 温酒边啧啧称奇边把君匪打包严实了,他不禁想到舅舅温若水曾提过,古老的吸血鬼家族中,长老持有隐秘的防晒配方,类似药膏的玩意涂抹在皮肤上便可抗击日光的侵蚀,这言子衿...身上很明显什么都没有,竟然没有见光就死! “喂,你到底是啥玩意啊?” 温酒摇了摇苍白虚弱得没有一丝气力的君匪,她抬眸,隐忍克制着*,舔了舔唇角,再次闭上眼,喝人血...实在太,哪怕君匪内心渴望着,每个细胞也叫嚣着,她也没有伸出獠牙,狠狠扎在温酒微凸的黛青色血管上。 君匪艰难地偏过头,一方面,她过不了自己心底那一关,另一方面,可能是言子衿残留情绪的影响,她对温酒...到底下不去嘴。 “温酒,麻烦你送我回言家。” 君匪咬着下唇断然道...事到如今,除了言家她根本无处可去。 “闭嘴,去我家。” 温酒的话语里听不出喜怒,然而他刚说完就半蹲下来,“言子衿,我勉为其难...背你走。” 君匪怔了一秒,她小心翼翼地一手搭在少年清瘦却有力的肩少,一手死死捏住鼻子,温酒呼吸间随热意散发的来自血液的香味让她无法抵挡,只有...自行解决。 而温家远比言家就近,既然温酒肯好心收留,君匪能有什么意见呢?不管在哪,都改变不了她这个身体是吸血鬼的事实。 她微微张开自带咬唇妆效果的唇瓣,一边换气一边细思...言子衿似乎不同于一般的纯种吸血鬼,至少目前,头顶这毒辣的日头也就伤了皮肤表层而已,却根本要不了她的性命,莫非? 君匪不禁联系起言子衿私生子的身份,既然是私生子,母亲的身份就很关键,难道言子衿的生母非但不是吸血鬼的同类,还极有可能会是...人类? 人类的话,不怕日光倒也勉强说得通,吸血鬼的血统等级森严,向来是强强联姻,一代只会比一代更加优秀,而吸血鬼的后代似乎也得天独厚,多是完美继承父母双方的能力,甚至有先天觉醒者。 先天觉醒者百年难遇,在吸血鬼漫长的历史上仅仅出现过两位,一外是完完全全的外国人,另一位则是中英混血的言家先祖。 也许是混血激发了基因的潜能,言家先祖生而觉醒异能,速度远胜于一般吸血鬼十倍,而吸血鬼的速度本就快如疾风,这样的基础上翻十番,程度可想而知。 坊间曾流传过这样的说法,当惧光的吸血鬼速度媲美光速,则可在太阳底下无拘无束。来去间若如光速,理想状态下,光还未穿透皮肤,人已离去,又有何惧? 所以速度,是吸血鬼亘古不变的追求,这追求一度和甜美的血液并称为吸血鬼的终生成就。 速度很好理解,即是越快越好,血液却有不同,每个吸血鬼生而有异,都是特殊的,味觉,嗅觉也各不相同,对吸血鬼而言,甜美的血液有很多,一旦沾染就愿意为之永生坠入地狱也要拼命占有的,却是有且仅有一种。 对言父而言,言子衿的生母就是那万里挑一的人类,本来,从食物链的角度出发,言子衿的生母无非是言父眼中最顶级的食材,然而,从爱情的角度,生性温婉,颇具才情,又阴差阳错为救言父而死的那个女人,终究用生命成全了爱情,成全了言父的一生情痴。 人都死了,又有什么用呢?君匪轻叹一声,联系到吸血鬼的秘辛这一层,她恐怕明白了言子衿的身份证上为什么是男。 吸血鬼不仅极其注重血统,骨子里也存在着重男轻女的思想,因为一般男性吸血鬼比女性吸血鬼成为先天觉醒者的概率要大太多,历史上出现的那两位就皆是男性,身为女儿身的言子衿根本入不了言家族谱。 而言父失了爱人,自然是如何也要守住这唯一的女儿,是以,言子衿身份证的由来便是如此,她也确确实实,战战兢兢地假装男儿身在言家留了下来。 是非留不可。 吸血鬼很少有单独行动的,等级也因血统而森严,至于为什么少有单独行动,很简单,万物相生相克,有吸血鬼...就有吸血鬼猎人。 隐藏在这个城市中,潜伏夜间而出的,不仅是觅食的吸血鬼,也有捕捉吸血鬼的猎人,而温酒的舅舅温若水,就是个中翘楚。 他当时入狱,多多少少是由于一条人命,哪怕实际是吸血鬼,这死于温若水手中的吸血鬼,实际上,只是找到了最合适自己的人类血源...一个女人。 温若水为之顶罪的女人。 事实上,这吸血鬼死于那女人之手,温若水不过是为所爱之人自我牺牲,至于这女人...也算是吸血鬼猎人,更确切地说,她与温若水是同门师兄妹,她的父亲,收养了温若水,一代杰出的吸血鬼猎人最终把一生的衣钵都传给了温若水。 连带着...他的女儿。 只可惜,这种同门师兄妹不总是你侬我侬,卿卿我我,更多的时候,大都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无心于对抗吸血鬼的小师妹兴致缺缺,后又于一次行动中意外受伤,至此小师妹情窦初开,却是......对替她包扎伤口的年轻医生芳心暗许。 瞧瞧,青梅竹马十多年比不上人家一天,温若水想...或许,以前的那个,应该学会医术? “只可惜...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温若水轻笑一声,此刻,他正与一群囚犯正在监狱的操场上放风,站在这里,隔着监狱高耸的外墙只能窥到一角,那伸入墙内的一树枝叶夏荣冬枯,悄无声息地提醒着季节。 青葱的枝芽打下一束清亮的影,悄然诉说着时光正好,恍惚间,温若水忆起他还是摄政王宁若水时...似乎,拆散了一对假兄妹? 现如今,他这个身份,不仅尴尬地困在牢狱之中,甚至于暗暗喜欢了师傅的女儿,他名义上的妹妹好多年,可惜的是,对方却似乎只把他当亲人啊,而温酒的母亲...喜欢的从来都是当医生的,温酒的父亲,只是...若温酒知道他这个舅舅为之顶罪的女人就是他的母亲,不知该做何感想。 果然,天下有情人终成兄妹。 温若水的唇角轻轻翘起,这没关系...只要他和君匪,永远成不了兄妹就好,别的,都无所谓。 他捻了捻掌心,目前的当务之急,是如何从这里出去...不久前,温若水已隐隐有了计较,只是他始终在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这个世界,远不同于温若水以前的认知,不过很快他就确认...此为异世无疑。 哪怕困于一隅,这个世界的无数新奇也狠狠震撼了温若水固有的想法,好在他适应性极强,先前又对此隐隐有过了解与猜测,正因为如此,他所看到的顷刻间无穷无尽地拓展开,而脱离局限,再逆向思考,温若水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世界最最缺失的是什么。 人才,确切地说,不是匠人,而是大师。 那些消逝于历史长河的古代文明,诸如玄之又玄的机关术,又如现世已无记载的古典传统建筑技术,这不仅是建筑史上的瑰宝,也是对于修葺故宫最有利的资料。 现存文献所记载的到底有限,许多精细的木制结构已失传,不用一钉一砖,全靠木制框架,精细搭建的故宫重之又重,如何修葺更是国家都全力关注的问题。 这世上,越是古老的东西越是值钱,技术...也一样。 而这些,都源于知识。 温若水无比庆幸所知与所学,他需要的...只是一个伯乐。 第59章 现代开黑·温酒6 苏市监狱,今日炸开了锅。 办公室内,典狱长正急得焦头烂额,每月的这一天,上级都会来例行检查,偏偏...出了越狱的事。 温若水啊温若水,你是想害死我啊,典狱长抹了把额头的汗,尽可能沉稳对下属道:“检察长到了吗?” “已经到了,典狱长,监狱里风言风语恐怕瞒不住的。” “我知道了。”典狱长反而镇静下来,事已至此,除了努力解决问题别无他法...... 昏黄的灯光垂死挣扎般摇曳着,通过幽暗的走廊,典狱长望向关押温若水的牢房,那角落里一如既往的僻静,若忽略面色凝重的守卫和那个男人的话。 如古典绅士般一身修长的暗色风衣,忽明忽暗的光线下,男人微微侧眸,轮廓深邃而优雅。 第43节 被一群糙汉子围着,他白皙细腻的皮肤精致如玉,就像养尊处优的贵族,似察觉到了典狱长的到来,男人悄然点头,殷红如血的唇微启,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不经意间露出洁白的一颗小虎牙。 “言检察长,久仰久仰!” 被这样的笑容所震慑,典狱长小跑着前来握手。 “您过誉了。”言宁礼貌地取下白色手套,工艺品般矜贵的手略略拂过,疏离却不过于冷漠无情。 “哈哈。”典狱长官方地笑了两声,哪是过誉,眼前之人分明过谦了,苏市言家的长子,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言家更是神秘,外人只知是古老的建筑世家,偏言家的人一个比一个出色。 军政商,无一不涉及,无一不精,唯一令人费解的是,言家人一代一代总是长得太过相似。 世人不知,言家一家都是吸血鬼,吸血鬼寿命之长远超人类,为了不引人注目地活下去,言家人总是一段时间就假死,重新归来顶替小辈的身份,看似一代一代,却统共就那么几个人。 另一方面,吸血鬼孕育后代极其不易,素来子嗣单薄,偶尔,也会弄出一两个私生子。 比如,言子衿。 这一点,她同父异母的哥哥,检察长言宁向来不屑,又或者说,身为言家这一代最优秀的继承人,言宁谁都不屑。 只是今天,却有人...让他大开眼界,温若水是吗? 吸血鬼与吸血鬼猎人数百年来水火不容,言宁自然知晓温若水其人,在他看来,不过是一个儿女情长,优柔寡断的男人罢了,可这个言宁不屑的男人,偏偏在他眼皮子底下越狱了。 言宁接过典狱长递过来的钥匙,“喀嚓”落了锁,他推开锈迹斑斑的门,走向小床挨着的墙面。 海报轻轻一揭,便露出了空心的内里...挖地道,真是厉害啊!言宁漆黑的眸里染上兴味,他带着手套捻了捻通道壁上的墙灰,多年的建筑经验,他不由轻啧两声,这处土壤显然较其他更好挖掘,极可能是由于地下水的缓慢渗透。 言宁蹲下身,取出风衣口袋里的手电,眸光微滞。 地道的挖掘手法外行看不出门道,他却很清楚,能这样手法利落,丝毫不多余挖掘的人,对建筑内部的结构一定精通,不仅避过了坚硬的岩石,也完美地躲开了排水管道,当真有几分好本事。 言宁的心微微悸动,温若水给他的惊喜远远超出他是吸血鬼猎人这个事实,若非站在对立面,哪怕是为了交流建筑,他也定要保温若水出狱。 “检察长,我很抱歉。” 身后,始终如临大敌的典狱长见言宁一副面色凝重的模样,心底说好的防线还是轰塌了。 “你不必抱歉,摊上他,至多算是倒霉。”言宁轻笑一声,洁白的小虎牙闪着光,也算稍稍缓和气氛。 吸血鬼向来一代比一代生得精致,因为太过精致,不笑时多多少少显得面瘫,只是即便不笑,静默而立,也是一帧完美的画报。 画报里举手投足都诉说着优雅的男人站起身,无意间带动了小床上的褥子,瞬间怔愣在原地。 哪怕只是褥子下床板的冰山一角,此刻,也让言宁花容失色。 他伸手,利落地掀开,整张床板毫无防备地暴露在空气中,木制的床板上,用极钝的小刀所刻画的不甚清晰的结构和文字...惊世骇俗。 言宁虔诚地脱下手套,天生该摆在展柜陈列的手指小心翼翼划过那些木制结构示意图,目光不受控制地停在一处—— 榫卯结构。 中国最古老的木质结构,现今仍存,却鲜少有人知晓其真正内部结构,这亦是有意识形态建筑的真正起源。 且不论这些,内行人一眼便知这些文字和草图有多珍贵,言宁后知后觉地收回手,哪怕是注定为敌,为了古代文明的传承,他也要保下温若水。 “言检察长,您这是?” 一直暗中观察的典狱长又抹了把额头的汗,不明所以。 “麻烦您,务必尽快将人重新归案。”言宁轻轻地说着,一字一句却把典狱长的心浇得透凉,他欲解释下难度,延长追捕期限,却没想到先前的下属突然跑来。 “狱长,大事不妙!” “什么?你先歇口气,慢慢说。”典狱长拍了拍下属的肩膀,一边悄悄打量言宁的神色,见他只是顾自拆床板,虽然不知道是干什么,典狱长倒也安下心来。 “狱长,温...温若水他,” “找到了?”典狱长的声线不自觉地拔高,却见满头大汗的下属连连摇头,“不是,不是,他...” “他自己回来了!” “就在办公室。”下属断断续续地说完,喘过气后脸上全然是一副惊恐的模样。 “慌...慌!慌什么慌!”典狱长狠狠咽下口水,这才避过口齿不清,他下意识转头,言宁却早已不见了身影...我的妈呀,夭寿了,夭寿了啊! 仿欧式的现代化办公室里,气氛莫名诡异。 一典雅一简朴,两个男人用眼神悄无声息地较量着,奇怪的是,那个穿着简朴的身上古典气息更甚,温若水理了理外套上的褶皱,即便如此,与生俱来的风雅仪度仍未变过,他浅笑,道:“明人不说暗话,那床板上的...筹码如何?” “很好。”言宁不动声音地打量着对方,几乎片刻就肯定这具身体异主了,这世上,既然能有他们这样的存在,就一定会存在着许多其他不为人知的存在。 知道与不知道,往往差的只是眼界,人知而有限,唯有不断不断跳出固有的思维,方能成长。 就好像,许多年前,我们以为过不去的槛,多年后看,也不过尔尔,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我们不一样了,而这世上,大多数人喜欢安逸,喜欢一成不变,鲜少有人敢于承受失败的苦楚。 正因为如此,哪怕机遇就在眼前,我们也迟迟不肯迈步,害怕失去,是所有犹豫的一切源头。 但换个角度,我们从出生开始,其实就是一无所有,离开人世,也是一无所有,有的不过是这段经历,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如何选择是我们唯一能把握住的。 只要...不让自己后悔就足矣。 几乎短短一瞬,言宁已做出了选择,甚至若干年后,无比庆幸。 “温若水,成交。” 他伸手,摘了手套,用力而坚定地握住对方的手,“那么,作为交换,你想要什么?” 温若水亦诚心地回握,棋逢对手是最圆满的一种人际关系,这大概也是为什么—— 帅的人都和帅的人玩。 他漾起尽握一切的自信笑容,徐徐开口:“我想要...新的身份。” 言宁点点头,洁白的小虎牙微咧,显然是认可。 “另外,我想要...教师资格证。” 温若水轻垂眼睑,根据系统所给信息,这个界面夺舍的女人不巧就在苏市的建筑大学里,不管是不是君匪,他都要去看看。 “那么,合作愉快。”温若水再次伸手,边握手边朝随之赶来的典狱长眨了眨眼。 倚在门边的典狱长全身都哆嗦了起来,他细细回忆一遍,好在...好在他没得罪过温若水。 言宁轻笑一声,活了多年,他无比清楚世人对权势的追逐,某些时刻,真相总是被雪藏,你看到的,也许只是上位者想让你看到的,不说以最大的恶意揣摩世界,至少我们要清醒,不要人云亦云,不要随波逐流,理智而客观地活着,不伤害,也不表演。 “温若水,学校见。”言宁挑了挑眉梢,他没有意见,自己家掌权的大学随便安插个教授轻而易举,更何况,这温若水...确实是个人才。 人才嘛,在哪里都受欢迎,怀才不遇的话,要么是时机不对,要么就找找自己的原因,多半是...自视过高,修炼还欠火候。 ***** 温家,漆黑得不见一丝光的房间里,温酒头一次乱了分寸。 管家老陆拿回的血液实在新鲜,君匪却一口也喝不下。 “喂,言子衿,你别吓我呀。” 身量极高的少年半跪在地毯上,一手掖了掖盖在君匪身上的被角,一手取下电子温度计。 “特么的,还好小爷的温度计是夜光的。”温酒感慨一声,借着荧光,瞄了一眼,狠狠怔了怔。 “21摄氏度...言子衿,还好你不是人。”温酒皱了皱眉,没有开灯,吸血鬼对光感极其敏锐,君匪好不容易睡下,他也不忍心打扰。 “怎么办呢?”温酒又蹑手蹑脚从柜子里取出一床棉被,时值夏日,他握了握君匪的手,却凉得跟冰一样,温酒原地转了几圈,打算等天黑透了把人送回言家。 想了想,孑然无助的“网瘾少年”悄悄打开门缝,带上锁,走到隔壁的书房,飞快地打开了电脑。 百度了好一会儿,也问了许多网络医生,在第三十八次—— “你好,我介意你去看看精神科。”的类似回复后,温酒放弃了,他打开《我登仙途》的游戏,点开了和青青子衿的对话框。 “师傅,求救。”温酒指尖飞跃,他没有问在不在,青青子衿上线很有规律,这个点没有不在过。 难得的,今天没人回复。 温酒有些落寞,以为死皮赖脸拜来的师傅对自己厌倦了,可事实上,他的师傅,正躺在隔壁,要死不活。 “师傅,不知道你还会不会看见,我此刻正面临着人生中前所未有的危机,我养了只吸血鬼,也不能说是养,随便捡的,可是喂他血他又不喝,怎么办?在线等,一点点急。” 温酒敲完这些字,不抱希望被看见,就算被看见也不抱希望被相信,他不禁想,要是舅舅温若水在就好了,他肯定懂。 不对,不对,温酒猛地摇头,吸血鬼猎人舅舅在,言子衿就更死定了。 他长叹一声,真是孽缘,亏得小爷心地善良,不然...谁管你一个情敌的死活,温酒无奈地撇撇嘴,身体还是实诚地往回走,行至门边时,电脑突然传来久违的消息声。 是师傅! 君匪一扫低靡,心花怒放起来,他点开会话框,寥寥三句,信息量却实在太大。 “别喂血。” “我马上到。” “我是他哥哥。” 温酒反应过来后,猛地冲回君匪所在的房间,他一推开门,床上就只剩两床被子。 窗台前,一身暗色风衣的男人回眸一扫,漆黑的眸在夜色下隐隐泛着血红,他双手抱着君匪,殷红的唇轻启:“言家的人,向来挑剔的很,哪怕是私生子,也喝不了一般的血。” 温酒木然地点点头,恍惚间,气质卓然的男人唇角轻扬,后背悄然化出双翼,他如风般消逝在月色中,只剩下还轻轻晃动的窗扇。 “我的妈呀,这是我师傅?”温酒的心扑通扑通乱跳,原来言子衿就是青青子衿,他一下扑倒在床,狠狠用被子盖住头。 “我的妈呀,我要疯了。” ***** 凌晨十二点,言家老宅。 言宁风尘仆仆地把君匪放在沙发上,利落地从酒窖取出盛在葡萄酒瓶里的极品鲜血。 这不是简单的血液,而是吸血鬼家族专门圈养的血奴提供的,少而精,既保证了血奴的生命,也是长期的储存。 每月提取的血液都有明确的数量,经过调制,装瓶送入言家,不过到底是加工后的,自然比不上对每个吸血鬼而言万里挑一的血液。 而遇上万里挑一的机会,实在太少,许多吸血鬼终其一生也不一定能追寻到,就好比言宁,言子衿,他们的万里挑一都是未知。 “聊胜于无,喝吧。” 言宁轻轻摇醒君匪,指尖触碰的一刹那,冰凉的体温让他大吃一惊...温度低成这样也没死? 言子衿不怕日光已经是奇迹,饥饿似乎也奈何不了她,言宁的心怔了怔,难道...人类和吸血鬼结合生下的孩子,成为先天觉醒者的概率要远远高于血统纯正的贵族吗? 思及此,言宁忍不住问道:“言子衿,你感觉怎么样?” “什么?”君匪接过玻璃酒杯,小口小口饮着,身体慢慢回温,哪怕是先前,她也没什么感觉,就是想睡觉,想冬眠而已。 第44节 “没什么。”言宁轻咳一声,沉声道:“久未进食,先喝少点。” “嗯,那哥哥你还给我倒是什么意思?”君匪眨着清亮的眼,不适和疲倦一扫而空。她话音刚落,言宁就匆忙放下酒瓶。 “你...好好休息。”他转身,心底混乱不堪,却仍是故作镇定,迈着优雅的步伐走上楼梯。 这同父异母的弟弟,会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先天觉醒者吗? “咣当...”酒杯碎裂的声音打断了言宁的思绪,他回眸,恰对上一双无辜的桃花眼。 “哥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君匪弯腰去收拾碎片,这确实也怪她,在古代习惯了用茶杯,现代就不适应高脚杯,就好像门槛这个梗...反正她是过不去了。 习惯真是慢性毒品,君匪长嘘一声,她漫不经心地想着,稍不留神,苍白的指尖就被碎玻璃划出了一道细口子,鲜红的血液凝成血珠溅在地上,声音不大,却让言宁的心微微异样。 他吸了吸鼻子,唇边洁白的小虎牙不受控制地生长。 原来你...就是我的万里挑一。 第60章 现代开黑·温酒7 殷红的血溅在绒质地毯上,莫名的香气慢慢渗入言宁每一个毛孔,他钝然转身,下楼的步子越来越沉重,锃亮的皮鞋走在古老的木质楼梯上,敲起压抑的闷响。 “言子衿,跑。” 他紧咬着下唇,洁白的獠牙刺破了嘴角,君匪望去,鲜血顺着言宁的唇边滑落,在橘黄的灯光下,美而危险。 她起身就跑,如若不然,刺破的就该是她颈间最薄弱的皮肤。 “嘶...”奇妙而诡异的感觉自指尖传来,君匪被死死抵在门板上,她回眸,割破的手指正含在言宁的嘴里,他一手扣住她的手腕,一手勒住她的脖子。 “哥哥...”君匪无奈喊着,不由暗叹吸血鬼的速度之快。 “嗯。”言宁轻应了一声,他睁开眼睛,漆黑的眸亮得像红宝石,清清楚楚地倒影着“猎物”孱弱慌张的模样...可这猎物不是别人,偏偏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哪怕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占有,言宁也还尚存着一丝理智。 “言子衿,我很抱歉。” 他无比艰难地松开君匪的手腕,舔了舔唇角,尝到了指尖血的甜头,言宁艰难地收回尖利的牙齿,只是他此时的渴望,已不是手指划损处那一点鲜血可以填补的。 君匪清晰地感受到脖子上的力道慢慢加重,吸血鬼哥哥炙热的眸光似要把她的颈项刺穿,他的獠牙一点点凑近,几欲戳到皮肤。 “哥哥...”君匪镇定地伸出手背相挡,她敛眸,藏在袖中紧握的手已悄然蓄力,“哥哥,我是你弟弟。” 言宁愣了愣,怀中的少女已不动声色后撤,君匪反身一转,袖中的手已死死扣在言宁的命门上,“哥哥,一个私生子,哪怕是万里挑一,你也应该嫌弃的。” 她眸中的胆怯霎时褪去,倏尔沉静如水,言宁的心怔了怔,一瞬间,他对眼前人的渴望远比对她血液的渴望要更强烈,他垂眸,沉声道: “言子衿,我绝不会要你性命。” 眸中的猩红渐渐褪去,言宁冷静下来,万里挑一何其难得,他当然要好好养护着,只是...他唇角轻轻扬起,这样就想困住我吗? 他慢条斯理地回眸,勾唇挑衅: “好弟弟,你在怕我。” 君匪的手下意识紧了紧,下一刻,她扣住的人已不见身影,眨眼间言宁已移至身后,他环抱住身形清瘦的“少年”,用力锁住她的双臂。 身体...无法动弹,君匪皱了皱眉,余光依稀可见身后俊美的男人,正不疾不徐地凑近。 该死的!这种任人宰割的滋味太难受了,君匪咬咬牙,她没有挣扎,却隐约感觉胸口燃起一团热火,就像是无处宣泄的力量。 “放手!”她清喝一声,刹那间,身体周围光芒四起,轻而易举地把言宁逼退到三米之外,他屈膝蹲在地上,望着拥有莫测力量而不自知的清瘦少年,眸底尽是错愕。 先天觉醒者...言子衿,他竟然真的是先天觉醒者。 言宁苦笑一声,他抬手,拭去唇边因为刚才冲击被逼出的心头血,只觉一片苦涩...言家嫡子,最优秀的继承人,这一切在此刻都像是个笑话,他言宁彻彻底底输了。 输给一个自己不屑的私生子。 彼时,万幸的是...言宁并不知晓这所谓的私生子,其实是私生女。 待不久的将来,他知悉所有原委时,最后那一点骄傲也尽数被君匪碾碎,只是那时的言宁,早已情不能自已...... 战场和情场,言宁输得一败涂地,全部不落地输给了他原先瞧不起的私生子。好在,他输给的是他的万里挑一,连他的父亲也不能避免的万里挑一,倒也没那么不堪。 只可惜,他的万里挑一不像言子衿的生母,他也效仿不了言父那样一段佳话,因为言宁的万里挑一,因为君匪...除去她本身,站在言子衿是吸血鬼的角度,她的万里挑一也不是言宁。 吸血鬼的万里挑一是单向的,言宁注定不可能再反向成为君匪的万里挑一,对她而言,这样特殊的存在可能是别人,可能是温酒,也可能是她还未知的...另一个人。 不过她很快,很快就知道了。 ***** 凌晨时分,窗外下起了绵绵细雨,敲打在玻璃上,淅淅沥沥中模糊了室外的风景。 建筑大学的职工宿舍里,温若水轻饮一口浓茶,慢慢合上了一沓一沓的学生档案。 他望向窗外,目光宁静而悠远,根据系统的任务介绍,这个界面的男女主角分别是名叫温酒和顾夏的学生,那么被夺舍的,很可能是和他们有着密切关系的人。 温若水放下冒着热气的茶杯,沿着这条线查下去,他或多或少会有所发现,至于这发现与君匪有没有关系,那再另当别论。 反正,他一定要找到她。 “卿卿夫人,等我。” 温若水柔声念着,他走至被雨水冲刷得模糊的窗前,伸出手指在上面轻轻写着君匪的名字。 屋里的热气很快把玻璃上的字迹晕开,温若水不厌其烦地重新勾勒着,就像不停不息地追逐,他从未放弃,哪怕每一次的重逢都是为了离别。 窗外的雨渐渐消停,温若水停下指尖,他低头莞尔一笑,一世又一世,是考验自己的真心吗?要知道...时间是最消磨感情的东西,多少轰轰烈烈都被时间冲淡,爱这种东西,尤是。 他抬头,窗户玻璃上的名字已无影无踪,瞧瞧...连老天爷都告诉他不该执着,温若水摇摇头,重新在书桌旁坐下,他细细研读着挑选出来的几份学生档案,唇角漾起清浅笑意—— 怎么办呢?我就是喜欢逆天而行,你又拿什么阻止我呢? 他伸出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某份学生档案上的名字...言子衿是吗?似乎是个小吸血鬼,是想让我们再次走在对立面吗? 温若水合上档案,不出意外的话,逆向思维应该没错,他思虑片刻,决定不管如何都要见见言子衿,最好...来个家访。 反正,档案上写着的,言子衿的家属,言宁他也算认识了。 那就,见家长吧! “滴滴滴...” 寂静的房间响起手机传来简讯的声音,温若水微微惊讶,他拿过手机,不甚熟练地操作着。 这么晚...会是谁呢? 第61章 吸血情缘·温酒8 “舅舅, 原来你还没睡呢, 我有些事想问问你, 可以吗?” 温酒的话语小心而谨慎,温若水自然察觉到了,他低垂着眼眸, 应了声好。 “舅舅,如果,我是说如果, 我身边有同学是异类, 但他对我而言, 又是亦师亦友不可或缺的存在, 这样的话,我应该怎么做呢?” 少年干净的声线染上几分惆怅,宁若水注意到了,是惆怅, 不是困惑,这证明他心里其实已有了取舍, 确实如此,对温酒而言, 吸血鬼和师傅,当这两个身份重叠到一个人身上时,重叠到言子衿身上时,他的心下意识已替他做了抉择。 哪怕实际上,理智把他拉向那一边, 情感却把他拉回这一边,很奇怪,如果是以前的言子衿温酒或许还会犹豫,可是球赛意外过后,甚至还没来的及一起吃顿饭进一步了解的言子衿,已让他不忍心犹豫。 尤其是……她明明随时可以刺穿他颈间的动脉,满足最原始的渴望,他甚至邀她回家,主动背她,有意无意地提供了机会,可她偏偏没有,从那时起,温酒的心已微微异样。 说是好奇也好,说他是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也好,温酒内心深处确实幻想过被吸血鬼吸血,他也相信不只他一个人这样想过,如果不伤及性命的话,恐怕还会有更多人猎奇。总而言之,从知晓开始,言子衿这个师傅对温酒而言...已经是一种特殊的存在。 似乎差一点点,就让他不由自主地,念到青青子衿那个名字时,想到言子衿的模样时,年轻的心脏就扑通扑通跳动起来。 “舅舅,你说这样的话,我该怎么办呢?” 温若水迟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温酒小心翼翼又问了一遍。 “其实,你自己不是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吗?”温若水淡淡回问,明明很清楚是异类,却没有用异样的眼光看待,足以说明一切。 学校是一座象牙塔,不合群任何时候都存在,大多数人选择孤立一个人,其实有时候,并不是因为那个人真的太奇怪,更多或许是为了证明自己合群。 做狼还是绵羊,只能二选其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许只有忍受得了孤独,才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圈子不同不必强融,既恶心了别人,又作践了自己。 “温酒,你想和谁做朋友就和谁做朋友。”宁若水沉默片刻,淡道:“人是社会上的人,与生俱来就活在别人的眼光下,没错,但说到底我们还是为自己而活,这一生也不需要别人不负责任的指点。” “你是个成年人了,有辨别是非的能力,哪些东西更重要也不需要我教你,现在,你明白了吗?” 温若水淡淡说完,电话那头的少年似乎反应了许久,他挂断电话,心中已有了决定。 只是...对温酒而言,这样干净利落,理性得近乎异常的男人,真的是他那个为情所困的舅舅吗? 怀揣着心事的少年暂时抛去了这小小的困惑,温酒闭上眼,挥之不去的尽是有关于君匪的点滴。他并不知晓,因为没有深究温若水的变化,让自己错失了和言子衿的缘分,又或者说,是他亲手替君匪和温若水牵了一条红线。 可实际上,他并不想做那豁达的月老,以至于日后每每想起,温酒都忍不住长叹复长叹: 我想给你找个侄媳妇,你特么却把人给我变成了小舅妈!我...无话可说。 ***** “时间是让人猝不及防的东西,晴时有风阴有时雨...” “争不过朝夕,又念着往昔。偷走了青丝,却留住一个你。” 手机铃声悄然响起,君匪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划动到了接听,“谁啊?”大清早的扰人清梦。 “你好,言子衿言同学是吗?” 温若水淡淡应声,呼吸平稳...若忽略他颤抖的指尖的话,他静静听着电话那头的人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的声音,似乎...还撞到了头。 “抱歉,打扰到你了,”他敛敛心绪,淡道:“不知道你方便不方便,答辩论文有些需要修改的地方,我想...亲自辅导。” 温若水一本正经地瞎扯,天知道论文这东西他实在不懂,若要是古时的策论,他倒能信手拈来,果然...他老了。 电话那头,君匪小声打了个哈欠,她揉揉头,这显然是言子衿学校的老师,她乖巧应声:“谢谢老师,我挺方便的。” “那好,我晚点下班后过来。”温若水沉吟片刻,接着道:“忘了说,我叫若水,温若水。” “嘟嘟嘟...”电话的忙音一过,君匪才后知后觉电话早就挂断了,若水?姓温?她揉揉凌乱的栗色短发,这个清晨...显然糟糕透了。 君匪拨浪鼓般狠狠摇摇头,待驱赶完睡意清醒过来,她才拍着胸脯安慰自己,没事的,叫若水的多了去了,姓温的更多了去了,肯定和宁若水呀,温酒没什么关系的。 我...还是去打游戏吧。 反正,刷完温酒那个“傻白甜”的爱意值就可以离开了,君匪轻叹一声,她想再见到宁若水,又害怕再见到他,说是近乡情怯也好,说是抗拒生离也好。 君匪不再去想,她洗漱完打开电脑,忽然觉得有些口渴,随手打开安放在室内的小冰箱,她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抖。 第45节 各式各样的饮料瓶,玻璃瓶,但毋庸置疑,全部装的是鲜红的血液,难怪她刚来的时候言子衿房间虽乱,她也似乎宅了很久没出去,垃圾却只有饮料瓶和断断续续的烟头,原来一切早就有征兆。 君匪不禁感叹,时间的厉害就在于一切的细枝末节终究会有个答案,或早或晚。 她登陆游戏,却发现账号异地登陆,点开ip查询,君匪再次惊了惊,这个异地不是别处,离她也不过几米之外,正是她那个便宜大哥言宁所在的房间。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君匪胆战心惊地打开门,言宁精致白皙的面孔偏过来,似隐有莫名的情绪,君匪忍不住噗嗤一声,揶揄道:“哥,账号掉线了?” 她偷笑,可不吗?她在这里重新登陆一次,言宁那里自然就掉了,更要命的是,言宁正在组队打boss,不可避免地成为了他眼中不屑的...坑队友的辣鸡。 “不好意思。”言宁淡淡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君匪简直云里雾里,敢情他敲门就是为了道歉,关她什么事啊? 等一等,君匪灵光一现,几乎是用跳的蹦回了电脑前,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破口大骂: “言宁,你这个辣鸡!” 掉了老子的段位,又毁了老子的法器,还败了老子的声誉! 此时此刻,世界频道上全然炸开了锅。 路人甲:卧槽,青青子衿被夺舍了吧,真的不愿意相信,一晚上组队十次,连输十次,输得连裤衩都不剩的人是本服大神啊。 青青子衿小迷妹:大神啊,你想为新人让位也用不着自杀啊,啊啊啊!我好心痛! 青青子衿后援会:踏马的,老子实在看不下去了,大神,你找了女朋友好歹吱个声啊,用不着这样秀恩爱吧。 君匪无力扶额,那可不是吗?能把高级号给女朋友练手,不是真爱也是真爱了,只可惜她是女的,这坑爹的女朋友是...她哥。 再说,她也没给号呀,估计是上次忘了退出,正好被看见了。 君匪痛心疾首,实在想不到,言宁长得人模狗样,打游戏这么菜,关键是...菜也就算了,菜还偏要玩,这才是致命利器啊。 她默默泪流片刻,鼓起勇气把指尖控上鼠标,摸上键盘,铁了心替言宁收拾残局,也没什么...自己捡的便宜哥,跪着也要捡完。 不远的房间里,言宁白皙剔透的脸孔染上丝丝红晕,如酒般醉人,他确实有些心虚...依言子衿对游戏的重视程度,跟自己拼命也不为过,他先前确实无意发现了自家大神弟弟的账号,因而才把君匪从温酒那带回来。 一开始,言宁真的只想着观摩观摩大神账号的内部配置,然而看至深夜,他实在耐不住手痒,其实说来,言宁到现在也不明白自己的等级为什么那么低?他一向做什么都比别人容易,也没受过什么挫折,从小就有着迷之自信。 在游戏上,言宁确实不服,看着言子衿的账号,某些念头难免产生...譬如说,如果他等级配置高了,是不是一样也能大杀四方,而后,在别人的邀请下,言宁上手了,结果...卒。 人性使然,越输越想赢,游戏多多少少和赌有些关联,它们本身的性质吸引着一批批人不惜花重金投入,其实一开始,你也许只是为了赢回输的成本,不知不觉中,输得越多,越难抽身。 唯一不同的是,游戏升级的理念要更强,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也是一种必要的营销手段,再懦弱的人,内心也有着渴望征服的本能,游戏就恰恰抓住了这点。 因为现实中,我们做不了救世主,所以在游戏中寻找代入感,对言宁而言,哪怕他现实足以呼风唤雨,也需要一处放松。 他轻敲桌面,皱了皱眉,片刻,殷红的唇轻轻翘起...... 重新点击注册,言宁挑了挑眉,他要砍号重来,顺便勾搭大神弟弟。 那厢,君匪好不容易解释说是被盗号,勉强压下了游戏里被“青青子衿”所支配的恐惧,只可惜昨晚大送人头的光辉事迹还是在她的游戏生涯里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心...好累,君匪瘫在椅子上,千防万防家贼难防,这可以说非常无语了,她休息片刻,再次点开对话框,竟发现了更不得了的事。 难怪...难怪所有人都炸了,小徒弟温酒却没有说一句话,敢情是言宁直接把人拉黑了。 君匪嘴角抽了抽,重新接受一壶温酒的好友申请,她刚加上,对方就发了一大串过来,像是提前设定好的,君匪一目十行,大致明白了温酒的意思。 无非就是—— 师傅,你哥拿你号作妖,还不让我告状,拉黑我就算了,还威胁我,如果多事的话就手动解除我和你在游戏里的师徒关系。 师傅,你别难过,虽然你现在掉级掉到和我一样,我也不会瞧不起你,除了真的有点暗爽,这确实控制不住,我知错了。 师傅,我一会就来你家找你,我们一起开黑到天明啊! 君匪翻了个白眼,瞧瞧...他身边的都是些什么人啊,一个比一个不省心,等等,温酒说要来她家,要来这一窝子都是吸血鬼的家,是嫌命太长了吗? 她飞快拨通电话,试图阻止温酒,刚一接通,那头就传来少年清冽而惊喜的声音,“师傅,你怎么知道我到你家门口了啊?” “你快来接我啊。” 第62章 吸血情缘·温酒9 “你快来接我啊!” 君匪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掀开窗帘, 言家别墅下, 明亮的光线下带着棒球帽的少年似感应般抬起头,温酒粲然一笑,仿佛温暖了整个秋季。 “师傅, 师傅。”温酒激动地扬了扬手中的滑板,似乎想向君匪证明他有多快。 “我的徒啊,你快死了啊。”君匪无声启唇, 她猛地翻越二楼窗口, 利落而下, 一手拎紧温酒的衣领, 一手拂开住在附近,近亲家族其他吸血鬼的染指。 也许是先天觉醒者的得天独厚,君匪的速度远比近亲家族同辈的吸血鬼要快,哪怕是带着温酒, 也毫无压力地回到了言家内院,而言家又是这一带吸血鬼中的权威, 那些人自然不敢穷追不舍。 “师傅,怎么了?”站定后, 温酒不明所以,怎么一言不合就拖着他跑,难道是忌惮刚刚突然出现,快得像阵风的男人,只是看君匪的模样, 她似乎比那男人更快啊。 “你...真是傻得没救了。”君匪无奈地松开手,一考虑到少年不省心的属性,又出于礼貌,好歹是正儿八经用手牵住了温酒,“跟我上楼,敢乱跑你就死定了!” “师傅,小的明白。”温酒乖巧地点点头,一米八的个子任由比他低上许多的君匪拉着,唇红齿白的俊俏脸庞漾起满足的笑意。 他这块狗皮膏药,不管是青青子衿,还是言子衿,都缠定了...子衿师傅,我真的想和你做好兄弟啊。 只可惜,不久的将来,温酒再次爬上百度,继吸血鬼吃什么的问题后再次求助—— 天呐,我喜欢上自己的兄弟怎么办?急啊,十万火急的急啊! 最优答案是—— 优质钙片zip, 喜欢上就上啊! 而此时的温酒,满心欢喜地盯着君匪的清瘦背影,莞尔一笑,“师傅,你要不要尝尝我的血?” 他捋起单薄的衣袖,撩人的肌理和肤质下,浅青的血管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君匪停下脚步,伸出另一只手拍了拍温酒的狗头。 “小子,休想走后门!” “咳咳...”温酒猝不及防,他尴尬地笑了两声,饱受是一对的两个室友荼毒,走后门他怎么都听出来一点其他的意味。 “师傅啊,那个...前门到了。”温酒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君匪反手就是一拍,“臭小子,我会不知道,用你说,跟上别废话。” 她把温酒塞进门里,悄悄斜睨了侧面一眼,言家别墅总平面呈l型,庭院内绿树参天,延伸而至到“l”拐角处二楼书房,宽大的落地窗前,俊美优雅如贵族的男人眸中闪过暗芒。 言宁露出洁白的小虎牙,啧...我的好弟弟,基友都找上门了吗? 他从容地提起高脚杯,暗红的血色染过唇瓣,瞳孔微红...言子衿,你是我的万里挑一,哪怕我不想要,你也不能去招惹别人。 尤其是...招惹男人。 ***** “师傅,你的房间,好少女呀。” 温酒惊叹道,君匪就在跟前,他不敢乱动,一双漆黑的眼睛却滴溜滴溜转得飞快,恨不得用视线代替手指,这摸摸,那摸摸,把他师傅的一切,通通摸一遍。 他的眸光热切而诚挚,最终落到君匪的胸前。 “臭小子,往哪看呢?” 君匪反手就是一巴掌,她偏过头,白皙剔透的脸颊隐隐泛红,虽说裹着胸,被这样盯着也实在是难为情,她正欲对温酒进行爱的教育,少年却好不可怜道: “师傅,为什么打我,难道你在外面有了别的徒弟吗?”温酒吸了吸鼻子,小心而谨慎地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君匪胸...上的图案。 “这分明就是游戏里一支箫走天下的白衣公子,你把他穿身上,我看一看你还打我,我不服,我现在就要改人物形象。” 温酒闷闷不乐,他打开自带的笔记本电脑登陆,三下两下就把叼着草根的俊俏少年换成了不食人间烟火的白衣公子。 “厉害了,我的徒弟。”君匪在一旁看着,不由轻笑出声,言子衿的衣柜挂着印有各式游戏角色的t恤,她只是瞧着这白衣公子颇合眼缘,像极了宁若水,这才随手换上。 她推了推不明所以的少年,示意他挪挪...腾个地方,然后坐在台式电脑前,继续收拾残局,心绪也稍稍放松,值得庆幸的是,言家的老爷子携长老去国外度假了,这整幢大宅暂时言宁做主,其他吸血鬼也不敢轻易胡来。 “温酒,你命真好。”君匪随口道,她压了压少年的肩膀,警示道:“你待在这里,不要乱跑,更别去惹我哥。”她顿了顿,似想到什么,接着道:“等我老师来了,你们做个伴,一起离开。” 吸血鬼一向只对独行的下手,他们尤其喜欢看猎物恐惧的神色,如果是两个的话,碾压性的征服感就不会那么强烈,说到底不管是什么种族,与生俱来都是会挑软柿子捏。 “师傅,我不怕,我舅舅给了防身的东西。”温酒反而拍了拍君匪的头,笑道:“你一个小吸血鬼,怕的东西可比人类多多了。” “是啊,”君匪感触颇深,淡然道:“还有什么比人类更可怕呢,他们什么都敢做,什么都敢吃。” 而且尤其喜欢濒临灭绝的珍稀动物,相比之下,吸血鬼可要矜贵多了,优雅得恍若上世纪的绅士,只喝血,而且...挑剔得很。 也纯粹得很。 “师傅,你真的不考虑尝尝我的滋味吗?我觉得...应该还不错。” 温酒不遗余力地推销自己,君匪翻了个白眼,任由他尽力表演,反正...你肯定不是我的万里挑一,不然...我早就把持不住了。 “边儿去。”君匪一把拍开少年笑得灿烂的脸,全心投入游戏中。 未过多时,竟让她发现了最新公告里可以投机取巧,尽快升级的方法...没错,就是双修。 君匪毫不怀疑,从修真界走过,这在现代看似天方夜谭的幻想确实是那个界面一种非常捷径的存在,伟人们不也说过: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吗? 她思索片刻,睨了一眼身旁的小少爷,打算近水楼台先得月,仿佛福至心灵,电脑突然响起久违的消息声,君匪点开一看—— 管理员xx:您好,您的好友“一壶温酒”向您发出了双修邀请。 她下意识回眸一扫,唇红齿白的少年已羞红了耳根,却在这一微妙的当口,电脑的消息提示音又响了起来,君匪敛敛心绪,接着点开看,眸底闪过错愕—— 管理员xx:您好,未加好友“我是弟控”向您发出了双修邀请。 君匪半晌才回过神,怎么这么巧,她莫名其妙地点开“我是弟控”的基本信息,更加傻眼了。 这根本就是个刚注册的新号啊,人物角色竟然还用的是她衣服上的白衣公子,她轻哼一声,当我大神是纸糊的,你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和我双修一下? 滚,丑拒。 君匪想也没想,果断点了叉,偌大的寂静言宅突然响起一声闷响,她和温酒都愣了愣,循声望去...似乎是言宁的房间啊。 神经病,君匪翻了个白眼,平日里也没见他这么强的存在感,她扭过温酒四处乱看的小脑袋,提醒道:“别好奇,好奇心害死猫。” “嗯嗯,师傅你快同意啊。”温酒小鸡啄米地狂点头,君匪见他这样,反而感觉他没听进去,算了,不听老人言,等你以后吃亏了,就知道师傅对你的爱了。 “行了,乖徒儿,我这就加上,然后...重出江湖。”君匪淡然地回过头,正要点同意,屏幕上又突然弹出了消息—— “我是弟控”请求加为好友,验证信息:言子衿,你不同意试试。 “呦呵,这人真有意思,还知道我叫啥...”君匪喊着温酒看,两人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却在这时,那闷响突然又起,比上一次更要强烈,君匪还没反应过来,电脑上又传来一条消息—— 言子衿,开门,你死定了。 “卧槽...”温酒惊骇地弹了起来,摇着君匪的肩膀大叫道:“啊啊啊!师傅,我们是不是碰上变态了。” 第46节 “我好害怕啊!”他囔着,就要往君匪怀里钻。 “闭嘴!吵什么吵,吸血鬼你都不怕,怕变态,边儿去。”君匪一把推开温酒,手心里其实已经出了密密麻麻的细汗... 她千算万算,万万没想到这新注册的傻逼是言宁,“我是弟控”,一想想都全身发麻,他以前不是叫“莫言安宁”吗?画风如此突变,这短短时日,言宁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君匪不敢细思,她胆战心惊地跑去开门,却在这时,又是一声闷响,上好的木门轰然倒塌,一阵灰尘过后,空门后,言宁精致的面目都染上嗜血。 “我的妈呀。”温酒一下就跳到君匪身后,小声问道:“师傅,他不会要咬我吧。” “呵呵...”君匪佯装镇定轻笑两声,心道:他不止要咬你,看样子连我都想咬啊。 果然言宁慢慢走近,气氛霎时紧绷,君匪小心走位退了退,“叮”的一声,久违的消息声再次打破僵局,她一边瞅着言宁,一边继续走位退回去查看。 君匪颤颤巍巍点开,只看了一眼,就...生无可恋。 管理员xx:您好,未加好友“若水三千”向您发出了双修邀请。 君匪小心翼翼地点开个人基本信息,眸光一亮...是个大神,可要命的是,角色形象又是一身翩翩白衣,手执玉箫的公子。 她低下头,望了望胸前的图案...这白衣公子,今天是和她杠上了吗?怎么一个两个都要加我? 这样想着,一直躲在身后的温酒突然直拍她的背,断断续续道:“师...师傅,你...你哥,来...来了。” 他望着愈来愈近的言宁乱了分寸,真要被言宁吸血的话,温酒宁死不屈,他的第一次,还想留给自家师傅呢。 思怵间,他已取出了挂在胸口前的项链,红色绳子下面坠着的透明小瓶子反射着光,君匪看不真切,却从言宁微变的脸色上得知...这是圣水无疑了。 吸血鬼的致命毒药。 “温酒,别乱来。”她一把把少年拂到身后,凝着言宁微红的双眸道:“哥...哥哥,开黑吗?” “言子衿,你就这么喜欢他,不惜用自己护着他?”言宁隐隐怒道,他殷红的唇边已长出洁白的獠牙,忽然间身影一闪,牢牢靠住了君匪的腰肢,“既然如此,你便替代他。” “放开!”温酒喊道,心里已火急火燎,他拿着装有圣水的瓶子,却碍于君匪的示意不敢乱来,慌乱间余光一瞥窗外,那等在言家门口,专心玩手机的年轻人没来由让温酒静下心,他听着那边电脑似乎又响起的好友提示音,猛地推开窗户大喊道: “舅舅,温若水,救命啊!” 这里有一个吸...变态吸血鬼谋杀自己亲弟啊! 第63章 吸血情缘·温酒10 舅舅, 救救...我, 不, 救救言子衿啊,温酒不遗余力地扯嗓子,言家别墅外的温若水眸光一凛, 他扔了手机砸向二楼的玻璃,以此拖延时间...或者说,对言宁刷下存在感。 好了, 其实就是装个逼, 温若水身形一跃, 他单手撑着墙面, 修长的腿空中一旋,利落而潇洒地单膝落地,又...装了个好逼。 思及此,温若水取出公文包里随身携带的勾爪加绳索, 他没有忽略这身体的原主是吸血鬼猎人的事实,装备从来没有落下。 “咻”的一声, 勾爪已牢牢抓住二楼玻璃的裂缝处,正是他先前用手机砸开的, 言家的建筑可能就是为了防吸血鬼猎人,并没有突出的部件附着勾爪,温若水提了提绳子,他蹬着墙面,身姿矫健地攀跃上了二楼, 即便如此... 还是没能来得及。 房间内,唇红齿白的少年已经吓坏了,温酒哆嗦着手指,小瓶里的圣水却如何也倾倒不出,只见言宁紧紧扣着君匪的后腰,尖锐洁白的牙齿已入颈半分,他殷红的唇印在君匪白皙的颈间...刺眼的很。 浅浅萦绕的血腥味带着意想不到的清甜,温若水狠狠皱了皱眉,他上前过招,轻而易举把君匪护在了怀里,薄怒道:“言宁,你就这般饥渴吗?” “就...就是,连、连亲弟弟都下得去手,真是、真是丧心病狂!” 温酒见君匪已被自家舅舅护住,胆子瞬间大了起来,也不怕圣水误伤到她,端起就往言宁身上泼,他看也不看泼得欢快,末了还抖了抖,誓要物尽其用,浑然不觉速度逆天的吸血鬼已闪至他身后,掐着他后颈提了起来。 “喂,我...我跟你说,你、你不就是比我高、高点嘛。”被提起,仍一脸宁死不屈的少年努力想踢到地面,却没想到,反而被言宁逗着玩一样左右晃动,要命的是...言宁哪怕提着他,温酒也不过到他的眉骨前,他舔了舔唇角,冷冷笑道:“小矮子,你太吵了。” “卧槽,你这态度,你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吗?”被提溜着,温酒索性双手环抱胸前,他头也不回,见温若水正在替君匪包扎伤口,只好猛吸一口气装作淡定道:“言宁,小爷今儿心情好,就告诉你...” “你知道,你为什么开黑老输吗?”他感受着身后的嗖嗖凉意,不怕死地接着作死,试图求个置之死地而后生,好吧...就是在拖延时间,温酒面上一副视死如归,心底却在呼唤:舅舅,你快点儿啊,平时不是挺利索,给师傅包扎个咋就这么磨叽呢? “哼哼,”温酒化苦笑为嘲讽,自导自演道:“言宁,我告诉你吧,你玩游戏输得裤衩都不剩是什么原因,你听好了——” “你、就、是、个、天、坑、菜、鸡,贻、害、万、年!” 他拍拍手,“我说完了。” 刹那间,身上一凉...不是疼?温酒错愕地低头一看,脖子没事,就是身上...只剩大裤衩了。 动漫小鸡图案的大裤衩... “小矮子,你是不是很失望?”身后,言宁突然松了手,他优雅地掸了掸灰,淡道:“你的血...太劣质了,全身血放完摆到我面前,我也不喝。” “更何况...你这一脖子冷汗,啧啧啧,得多脏啊!” “卧槽?!你嫌弃我?”温酒从地上弹起来,他被言宁以快速扒得赤·条·条,只好边捂着裤衩上的图案边穿上,整个人全然从害怕变成了较真,吼言宁道:“神经病,你有本事脱我衣服,你有本事吸我血啊,你吸啊,我跟你说,我一点都不带怕的。” “呵...”言宁嫌弃一笑,他扯开温酒的脸,无语道:“吵死了,再吵的话,就算你舅舅在这,我也要把你榨成干尸,再从这...”他恍若工艺品的手点过温酒,又移至窗台外,“啪...扔下去,闭嘴吧,小矮子!” 温酒打了个嗝,下意识捂住嘴,他颇有眼力见地不再招惹这吸血鬼中的变态饥渴男,可“单纯”的少年似乎忘了...他说了不该说的话。 “天坑菜鸡,贻害万年...嗯?”言宁殷红的唇轻启,他笑得艳丽,一点一点把温酒逼到墙角,仗着一米九个子的优势...狠狠壁咚了一下。 “小矮子,你的嘴,有点讨人嫌啊,你说是不是?” “是,我嘴贱。” 温酒可怜兮兮地望了一眼自己舅舅温若水,却见他扶着君匪走向门外...不带一丝留恋,懂得“审时度势”的少年漾起狗腿的笑,讨好道:“我最坑,我最菜鸡,我连你的小指甲盖都比不上。” “嗯,然后呢?” 言宁似乎心情极好,他撑着墙面,轻轻敲了敲,似乎温酒的话若不能让他高兴,他的下场就和那“嘭”地一声轰倒的废门下场一样。 “言宁?言大神?我对你的敬佩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你知道吧,我拜言子衿当师傅...全都是为了大神你啊。”温酒眨着满是真诚的桃花眼,接着道:“大神,你要不要松开一下手,我现场表演一个对你五体投地,咋样?” “小矮子,别让我失望。” 言宁松开手,温酒讪讪一笑,拔腿就跑,“舅舅,师傅,你们不能抛弃我啊!” 他跑得飞快,似乎拿出了百米冲刺的魄力,言宁见此不由低笑一声...看这小矮子跑得这么卖力,要不,就让他多跑一会? 跑累了,汗出完了,再洗干净了...勉强也能下口? 呸,就他嘴欠成那样,还是省省吧...省的硌牙。 ***** “温若水,你真的不给他开门啊,那可是你亲|亲侄子啊?” 隔壁房间里,君匪推了推把她抵在门板上的男人,揶揄道。 “亲侄子?那...”他全然无视温酒凄惨的喊叫,见君匪颈间小小的伤口已奇迹般复原,才放心道:“那...你还是我的卿卿夫人呢。” “你说...” 我选谁? 第64章 吸血情缘·温酒(11) “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君匪松了一口气, 抵在温若水胸口的手悄然移至他颈间...牢牢圈住, 傲娇道:“一眼就认出我?” “不是。” 温若水任由她拉着凑近, 他低笑一声,认真道:“现在。” “什么现在?” “我现在才确认是你。” 君匪怔了怔,故作怒意道:“你刚才都叫我卿卿夫人了?!” 她拧了拧男人白皙的耳根, 手腕却被一把扣住,他弯腰,贴近她耳边, 轻声道:“傻丫头, 那是诓你的, 谁知道...” 你这么经不住试探? 他话落, 低低笑了两声,笑声苏而撩人,鼻息喷洒间惊得君匪阵阵颤栗,她蓦地推开, 往前躲了躲,却不期而遇被温若水从背后抱住, “君匪,好久不见, 让我抱一会,就一会。” 他的下巴抵在她颈窝,力道不轻不重,偏男人浅浅的胡茬并不安分,一点一点轻移摩挲, 似诉着衷肠,引得君匪心里和他一般...乱而安稳,这本来很矛盾,但这种感觉很微妙,这颗心为他疯狂跳动,却不激进,仿佛有归宿般,乱着,并安稳着。 她闭上眼,眼角不自觉就凝了滴清泪,似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君匪尽可能不压抑道:“好久不见,让我亲一下,就亲一下。” 她忽然转身,踮起脚,一手勾住温若水的后颈,一手扣住他俊朗的脸颊,狠狠贴上自己因失血而苍白的唇,待察觉到温若水动情着闭上眼眸时,她眼角一直含着的泪,霎时就落了下来...泪落,两声清响。 “卿卿夫人,好久不见,为夫...甚是想念。”温若水这样想着,眼角的泪亦随之而落,除了清响...悄无声息,他轻念,紧紧搂住君匪的腰,一点一点加深这个吻。 天知道,他惦记了多久。 “你们...” 房门被大力推开,被言宁掐着脖子的少年瞪大了眼,温酒艰难地从嗓子扯出两字,眸底的神色难以言喻。 舅舅和师傅? 比他震惊更甚的...是言宁。 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拥在温若水怀里,他竟嫉妒得发狂,眼前的男人长相平平,哪怕在人堆里已是乍眼,对吸血鬼而言却不过尔尔。 可他偏偏...气质好到让人忽略这一切,言宁的眸暗了暗,他原以为自己可以和温若水成为朋友,至少是建筑学术上的朋友。 只是现在,他们能且仅能是敌人...我的万里挑一,无人能染指。 容貌俊美的吸血鬼皱着眉,似下定决心般,狠狠沉声道: “温若水,让我们...来一场男人之间的决战。” “奉陪到底,白衣公子还是青衫少年?”温若水笑问。 言宁纠结了片刻,抬眸道:“都不选,我要用《我登仙途》里唯一有治愈技能的蓝衣神医...弄死你。” “拭目以待。”温若水轻含笑意,眉梢微挑,浑然一副胸有成竹之势,只是他这样唬得了言宁,却骗不过君匪。 你一个古代人...开什么黑啊? 她睨了温若水一眼,示意他见好就收,对方却反而无言启唇道:“怎么?担心为夫?” “切!”君匪收回满是嫌弃的小眼神,担心?我是怕你太丢脸,还得卿卿夫人我去救你。 “君匪,你当最后向你发出道侣请求的白衣公子是谁?” 温若水扯过她的手拉到背后,一笔一划写着,暗流无声涌动。 “是你?” 第47节 她亦回写,手藏在身后,言宁并不知道...这种背着自己名义上的哥哥和温若水暗传信息的感觉很微妙,就像背着家长的小情侣般。 哪知,温若水心底更是暗爽,他清冽的眸光注视着言宁,淡道:“言...大哥,一局定输赢如何?” “温若水,你叫我大哥?!”言宁面色难看,他不悦道:“凭什么?” “就...” “舅舅,等一等。”呆若木鸡的少年缓过神来,这现场有些混乱,他得理一理...首先,师傅和舅舅,“加上”舅舅叫言宁大哥,“等于”师傅和舅舅组cp,“等于”—— 牵手成功! “mmp!” 温酒没过脑子就蹦出一句游戏里别人骂得最多的脏话,似乎这样极端不文明的方法并不能表达自己心中的愤怒,气得脸通红的少年果断走上前,扯过自家舅舅的手,道:“舅舅,你莫名其妙和师傅在一起就算了,为什么要叫大变态哥哥!” 你想拉低辈分,我还不想呢,谁要当那个天坑菜鸡的小辈?! “小矮子,嫌活腻歪了?” 言宁忽地出现在温酒身后,贴近他耳畔轻声低语,难得的,温酒极有骨气的没哼哼,他淡然地转身,狠狠咬上...那苍白的、优美纤细的脖颈。 “言宁,凡所威胁我的,令我害怕的,若逼得太过了,我会选择...” “先动手!” 他松开,拭了拭唇角殷红的血迹,勾起一抹笑意:“言宁,我可能是...第一个咬吸血鬼的人类吧。” 出乎意料地,言宁没有仗着优势拂开眼前的少年,他微微发红的眸里...先错愕,后惊骇,这些情绪过后,一种莫名的欣赏慢慢加强,仿佛是...对同类的认可。 言宁摸了摸缓慢愈合的伤口,望着温酒,似笑非笑道:“小矮子,你知道吗?” “哼。”温酒勾唇轻嗤,他根本不看言宁,视线只顾追寻着自家师傅,隐隐有求表扬的意思,毕竟...他可能是第一个咬了吸血鬼的人啊,奇怪的是,他盯着君匪乖巧地示意了好一会儿,她也只是恨铁不成钢的连连摇头。 温酒不解,他向自家舅舅温若水求证,却只得到对方一声叹息...真是,奇了怪了。 “喂...小矮子。” 身后有人轻戳,一头雾水的少年缓慢回头,怔在原地... 一切刚刚好,言宁那张人神共愤的俊脸恰凑近,他高挺的鼻碰着温酒的鼻尖,惬意道: “小矮子,咬吸血鬼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呸,难道我咬了你...还能变成吸血鬼不成?” 两个大男人脸碰脸,温酒急了,要碰也是和自己师傅碰啊,他额头猛地前倾,狠狠砸向宁言,脆响过后,碰头碰得晕晕乎乎的少年稳了稳身形,却听得言宁... 用他那沉稳如提琴低鸣的声线,一字一句道:“小矮子,咬吸血鬼也没什么,不过就是——” “一种变相的求婚仪式而已。” 温酒抬眸望了望眼前的星星,终于明白了君匪的痛心疾首,果然...好奇心,害死猫。 他翻了个白眼,昏死过去。 言宁一把接住,他修长的双臂一伸,又优雅地把温酒扔了下去,望向君匪和温若水道:“我觉得这样接一下再扔落地声音会小一点,你们没意见吧?” “没有...没有。” “那好,”他呲了呲洁白的小虎牙,大长腿迈过温酒,愉悦道:“现在...我们去开黑吧!” 第65章 吸血情缘·温酒(12) 眼见众人相携离去, 没错, 是相携, 温若水和言宁较劲般架着君匪,而自家师傅,索性脚尖离地, 把凑不要脸发挥到极致,懒得走了。 温酒一个鲤鱼打挺半坐起身,他终于知道自己这赖皮的属性从何而来了, 师傅都这样, 他这徒弟还是没学到精髓, 想到此处, 他迅速往前挪,抱住了言宁的长大腿,抬头可怜兮兮眨眼,“哥, 言大哥,加我一个。” “不。”言宁没有甩开这校草牌的腿部挂件, 也没有答应,反倒是君匪轻笑一声, 圆场道:“哥哥,四个比三个好开黑,还能两两组队。” 言宁思虑片刻,“好。” 真双标,温若水轻嗤一声, 搭把手拎起了温酒,他实在不想承认有一个这么大的侄子,不过话说回来,到底是自己这个从古代来的年龄大,还是言宁这个老不死的吸血鬼年纪大呢? 这辈分,总得捋清楚啊。 他轻轻扣住君匪的手腕,趁言宁愣神之际,悄无声息拉了过来,“为了公正公平,有亲属关系的不能分在一队,你们说...是不是啊?” “谁要和这个死变态一起!” “哥才不和这小矮子一起!” ...... “言宁,言宁,快发动治愈技能啊,我血条不够了!!!” “喏,加满。” “卧槽!”温酒望着灰掉的电脑屏幕,一把扔了键盘,揪起某吸血鬼的衬衫领,吼道:“死变态,我让你加满,你倒好,全加到别人身上了,王者荣耀里的大乔也没你瞎!” 人家好歹还能误打误撞把厉害的敌人送回家,你呢? “哼,”言宁轻嗤一声,“那怎么办?除了我,你还有得选吗?” “呦,你还有理了?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不要脸!”温酒松开手,居高临下地望着言宁,“不组队了,我和你一起还不如自杀。” 言宁挑眉,点点头,他终于逼得这小矮子先说出来了,望了一眼相处融洽的君匪和温若水,言宁招了招手,对温酒道:“你快和你舅舅一队吧。” “师傅,”温酒得到“鼓励”,可怜兮兮地凑近君匪跟前,拧着衣角道:“我、我能和你一队吗?” “不能。” 宁若水从屏幕上抬起头,眸中含着笑意,却不及眼底。 “算了,算了,真没意思,还不如各玩各的呢。”温酒一秒怂,往言宁身后挪了挪。 “呵...”他轻笑,揶揄道:“小矮子,咬我的气势呢?” “啥?我听不见,我们开黑吧。”温酒讪讪一笑,他咬了言宁,他咬了吸血鬼,等于...他要娶他。 或者...言宁娶他。 怎么算,都不划算,对温酒而言,他一向是未触及底线就糊涂而过的人,这种要对一个男人负责任的事,啧啧啧...想想自己都吃亏。 他摸了摸键盘,心生一计,雀跃道:“师傅,要不我们各打各,在规定的时间里,谁积分最高,就可以让其他人答应一个条件怎么样?” “什么条件?”君匪回过头,唇角轻扬,有点儿意思啊。 “未定,但绝对不杀人犯法,且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怎么样?”温酒解释道。 “行啊!”君匪眨了眨眼,她说一声技术最好,在座各位应该没意见吧,好歹也是学过黑客技术的,对电脑的掌控程度远远比温若水、言宁熟练,而温酒...徒弟还能压到师傅头上不成? “那好,就说定了。”温酒一拍手,他这样说也不是乱来,而是先前就发现《我登仙途》里有一个超级大bug,与等级技能无关。 游戏里,在登仙谷有四条路径,每一条都是未知,你选择了这一条,其他路上的机缘就都与你无关,说白了...比运气。谁运气好,在限定时间内,积分就会高。 温酒觉得...自己运气一向好到逆天,这种事,他应该不会输得太难看。就算真的不如已狠狠掉级的自家师傅,也没关系,答应师傅的要求也并不为难,至于言宁,那再说吧。 反正想他承认,想都别想。 思及此,少年脸上漾起清朗的微笑,其他人并不知道温酒心里的小算盘,看他就像在看... “地主家的傻儿子,切!” 言宁翻了个白眼,掰过自己的笔记本屏幕,比就比,他言宁就没怕过,只是君匪若知他所想,一定会气得吐血...是,您没怕过,您一个不高兴就拿“亲弟弟”的号玩玩,输得惨绝人寰都不带怕的。 天坑菜鸡,名不虚传。 “咳咳...”这一声却是温若水,天知道,他和言宁不相伯仲。 之前组队时,全是红衣女侠在前面大斩人头,白衣公子悠哉悠哉地散步,边散边捡,顶着个大神的马甲,毫无用武之地。 卿卿夫人,为夫惭愧,为夫虽然不想吃软饭,但如果是为夫自己上,恐怕连软饭都没得吃。 不,恐怕即将成为第二个“青青子衿”,一夜跌下神坛。 温若水续而又轻咳两声,奈何君匪实在不懂,她瞧着他的界面,毫无疑问,就是之前最后发双修邀请的id...若水三千,这不下于青青子衿的大神,迟迟不上手是什么鬼? “你...不舒服吗?”她问。 “没、没事,应该还挺得住。”温若水莞尔一笑,什么都可以丢,夫人面前,信心不可丢。 一个男人,如果不能让自己的女人依靠,似乎也没什么用处了,且不说她需不需要,能不能是你自己的事,而成家立业这个流传千年的词,在温若水看来,他始终认为...应先立业,后成家。 爱情的维系...哪怕再说得再唯美,也离不开经济基础的支持。门当户对,虽有些绝对,却也不失其道理,不知是谁说过,门当户对的不是金钱,而是价值观。 一个人成长的环境决定三观,三观不同,很难长久。 温若水想,他和君匪,若想要长长久久的话,那么...经历一个又一个界面,不仅要学着互相包容,也要学会忍耐现实。 生活有诗,也有苟且。 就好比现在,他和君匪之间身份对立,有些东西只能潜移默化慢慢改变。他用着温若水的身份,应该想法设法让用着言子衿身份的君匪没有后顾之忧,比如说...言宁。 他想,无论如何,也要让这名义上的大舅子承认自己。 这样想着,虽然菜鸡却比宁言悟性强一点点的温若水不着痕迹地送了好几个人头给积分排名最末的未来大舅子,努力地...让自己成为了倒数第一。 此刻,排名榜上,因为温酒为了和温若水区分,又换回了青衫少年的角色,所以依次是——红衣女侠>青衫少年>蓝衣神医>白衣公子,而温酒的青衫少年隐隐甩了言宁的蓝衣神医一大截,却与君匪的红衣女侠仍有些距离。 只是他并不着急,待过一会,到了登仙谷的副本,就看各人运气,听天由命了。他轻皱眉头,熟练而灵巧地发动技能,边攒人头边捡漏。 而不同于温酒和君匪杀得酣畅淋漓,言宁和温若水全然是另一副画风,一个心有余而力不足,一个完全志不在此。 未过多时,屏幕里一行人已到了登仙谷,四条路,正好一人一条,一心求胜的温酒和言宁正来回梭巡,生怕错过最好的机会。 君匪却是未动,安安静静立在一旁等他们挑完,温若水更是直接席地而坐,在她不远处等着。 很快,那两人就挑好了,还剩最靠边的两条路径,君匪略一沉吟,打算进第一条,却没想到一直淡定的温若水忽然起身,紧紧跟在她身后。 众人都愣了愣,连言宁和温酒也停在路径前,君匪亦停下脚步,发弹幕问道:“为什么跟着我?” 显示器上,若水三千迟迟未回话,她更加不解,很显然...这四条路径有些不同的机缘,用经济学名词来形容就是“机会成本”,你选择了这一条,无疑就失去了另外三条上的机缘,也失去了相应的机会成本。 打个比方来说,你某天下午有空闲的时间,你可以用这个时间去兼职,或者留在房间看书,选择兼职的话你会获得一定金钱,选择看书的话会获得相应知识,但你选择一样,必然就会放弃另一样,而这被放弃的另一样,就是你的机会成本,所以,你的选择很重要。 值得考量的是,如何把机会成本降到最低,换言之,就是选择要做的那件事...能带来最大效益,很显然,温若水不应该与她同行,因为一条路径机缘只有一份。 君匪正欲点明利弊,头上蓦然一轻,原来是耳机已离开,她讶异着偏过头,刚好撞入温若水的眼眸里,他悄然靠近,轻声道:“不管你选择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身后。” 输与赢...都比不过随你单独走一程。 “不行!” 第48节 “拒绝!” 异口同声的两人统统摘了耳机,言宁与温酒依次偏过头,盯着温若水,道:“回最后一条道上去,一人一条,没得商量。” ...... 众怒难犯,君匪皱了皱眉,忽地一脚把游戏里的白衣公子踢上前,自己往回走,去了最后一条道,言宁和温酒见此也消停了,都一门心思前行。 此时,离规定的时间还差半个小时,偌大的房间里不停回响着敲键盘的声音,显示器的蓝光前,四人四个表情—— 或一脸窃喜,或生无可恋,或没有表情的表情,总而言之,认真玩游戏的模样就像天桥底下贴膜的。 时间悄然流逝着,电脑计时的提示音如约响起,刹那间,键盘声蓦地停了下来... 屏幕停在最后排行榜, 胜负已分。 第66章 吸血情缘·温酒(13) 胜负已分, 大跌眼镜。 言宁的脸挂不住了, 本来稳居倒数第一的温若水成为黑马, 杀得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舅舅,你怎么就能抓住那些藏得几乎看不见的机缘呢?” “可能...我前生修过仙。”宁若水清浅一笑,温润眸光下意识望向君匪, 是了,君沅时,他在修仙界早已得天独厚。 事实证明, 真正厉害的人, 哪怕跌入泥里, 也能东山再起。 温酒若有所思, 就好比一开始,舅舅身陷囹圄,如今却不可思议的提前出狱。他轻叹一声,可能真的前生修过仙呐, 只是这个修过仙的“舅舅”,有古怪。 怎么...莫名其妙就和师傅认识, 而且好像认识很久了呢? 他下意识吧目光轻扫过去,却不期而遇撞入言宁的眼里, 彼此看到了同样的怀疑。 恰在这时,言宅外响起了不应该的门铃声。 君匪眨了眨眼,悄悄踩了温若水一脚,这个点来的...莫非是叫儿子和弟弟回来吃饭? 温若水挑挑眉...叫温酒吃饭,跟我没关系。 哼, 言宁瞥见他们之间的小动作,扔了笔记本电脑起身,他走至碎了一半的落地窗前,朝楼下静候的管家点头示意。 一贯的优雅从容,只是微微上挑的眼角藏了一抹试探。 他向来不喜欢家里进陌生人,尤其是陌生的吸血鬼猎人,这一次,言宁回眸望了温若水一眼,漂亮的小虎牙轻轻扬起。 不一会儿,管家就把人领了进来,是个很清秀的女人,眉宇间却有一股傲气,岁月似乎没在她脸上留下什么痕迹,君匪望过去,依稀能看出温酒的样子。 “妈,你怎么来了?” 面色微惊的少年推开挡在身前的言宁,摸着头走上前。 “啪!” 清脆的巴掌声震惊了所有人,温酒的眸中闪过失望,他摸着脸颊,回头朝君匪漾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师傅,让你见笑了,我可能...要先回家了。” “温若水!”那女人放下手,微愠的眸直直盯着君匪身旁的男子,“你这个当舅舅的,就是这样任由侄子乱跑的吗?” “妈!舅舅刚从那种地方出来,你不关心一下,反倒问罪吗?” “闭嘴!”温玉瞪了儿子一眼,对温若水道:“哥哥,你难道不应该解释之一吗?” 哥哥...温玉这两字咬得极重,君匪怔了怔,没想到温若水这个身份还附赠一个便宜妹妹,只是这便宜妹妹,好像挺自私啊,一上来就质问解释? 发生了什么? “听我说,”温若水忽然弯腰对君匪道,似察觉到她所想,他抬眸笑道:“忘了告诉你,我刚从牢房...不,这里该说是监狱,我...刚从那里出来不久,” “还有,你放心,不是亲生的。”他话落,走到温玉跟前,淡道:“解释?那我替你入狱,要不要也解释清楚呢?正好...温酒在这儿呢,你看...” “不要说了!”温玉急道,她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男人,丝毫未变的容貌,却陌生得像另外一个人,那双永远对她含笑的眸清冷淡漠,仿佛在看不认识的路人般。 “若水哥哥,你...” “你?”温若水退回君匪身旁,摸了摸下巴笑道:“温玉,时过境迁,你还是这样冲动,只是有些事...做了就没办法收回,也没有人...会一直容忍你的脾气,一直做spare tire,”他顿了顿,问君匪道: “备胎英语是这么说的吧?” “没毛病,老铁。” 得到肯定,温若水不禁暗暗为这几日的学习成果高兴,来到这个世界,许多他未知的,对这个世界的人而言,却是再普通不过。 温若水第一次心生了不自信,想到他与君匪之间隔了那么多,他就有着无限学习的动力。温若水想,他来到她来过的世界,学她学过的知识,幸运的话,还能看看她走过的风景。 而了解她了解的一切,其实是为了...更好的了解她,思及此,他不由为自己买来大神账号,为了和君匪在游戏里结为道侣的事好笑,空有大神的装备又怎样?他自己技术暂时不行才是关键,就好像许多人拥有远比别人高的起点,自己不努力...也未必久居高处一世。 相反,很多事情上一开始落后,不代表永远会落后,这个世界上,最不欠缺的就是变化。 就像...不能要求一个备胎,放弃转正的机会。 而对温玉来说,她确实没转过这个弯,以至于温若水这样冷淡的态度反而激起了心里的不甘和后怕。如果...如果,温若水心里没有自己的话,他会不会真的把替自己顶嘴的事告诉温酒,她在儿子眼里,会不会更加? 温玉连想都不敢想,她从小就生活优越,少有挫折,年纪轻轻喜欢上了温酒的父亲,索性死缠烂打也成功了,后来,又不过二十就生了温酒,她母亲早逝,自己更是不知道怎么去做好这个角色。 另一方面,温父忙于工作,物质上给了温酒远超同龄人的待遇,却疏忽了关怀,以至于总是假装糊涂,内心却比谁都细腻的少年慢慢对父母不抱期待,反而跟没有血缘关系的舅舅更亲。 如果让温酒知道,他敬之爱之的舅舅喜欢他的母亲,甚至为她母亲过失杀死吸血鬼这件事顶罪,他肯定...难以接受。 温玉收回思绪,缓和了态度,思虑着先把人带回家,再从长计议,慢慢商量。总之,横竖这吸血鬼待的地方,他们...不宜久留。 所幸的是,这些吸血鬼没有对温酒下手,可再怎么说,他跑到吸血鬼的家里,就是不应该。温玉丝毫没发觉自己那巴掌有什么过错,她去牵温酒的手,打算拉回家,却没想到... 温酒的手,被人半路截胡了。 “我说,这位...小姐姐,言家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儿吗?你到底,有没有把我言宁放在眼里?” 面容俊美的吸血鬼语气和善,脸上的笑容却渗人得慌,他摸了摸高挺的鼻尖,傲慢道:“温酒,是我言宁...要罩着的人。” “所以,你打他那一巴掌,我要...替他取回来。” 冰冷的声音字字刻骨,温玉愣了愣,下意识向温若水求救,然而...那人的眸光,从头到尾都没离开过身旁漂亮的“少年”。 “等一下,言宁。”被握住手腕的少年抽出手,反握住吸血鬼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十指,情绪莫名道:“谢谢你,可她终究...是我母亲。” 哪怕她做得再不对,我也不能...让她受其他人欺负。 “酸死了,小矮子!”言宁撇开手,一脸嫌弃,连那两颗小虎牙都呲起来了,他双手环抱胸前,懒洋洋道:“管家,送客。” 待温玉被强制性送走后,他才收回摆着告别的手,拍了拍温酒的狗头,一本正经道:“小矮子,我才没想帮你出气,我只是觉得...你只能被我欺负。” 温酒怔了怔,他抬头望去,言宁已收回了手,望着窗外...真是,一本正经的腹黑傲娇啊,温酒轻笑一声,掂起脚,也拍了拍言宁的头,然后...跑。 出乎意料地,言宁没有追。他只是紧紧扣上门锁,以防温酒听到,这才对一直当背景板的君匪道:“言子衿,你过来,你旁边这个人...不是真的温若水。” 话音刚落,言宁便仗着吸血鬼速度快的优势去扯君匪,结果...没扯动,反倒和温若水一人一边,差点上演...手撕鬼子。 “我说,善良一点不好吗?”君匪无奈道,她双腿小步一跳,两脚分别踩在言宁和温若水鞋背上,往死里碾,果不其然...很快就松手了。 以暴制暴什么的,还是有一定可取性的,君匪正这样想着,那两人已用这样的方式打得不可开交起来,她翻了个白眼,顾自席地而坐,揉着肚子,越看越饿,正欲开门取点吃的,又想到温酒,作罢了,言宁锁门...自然有他的道理,如果让温酒知道,心心念念出狱的舅舅,再相见,全然换了个人,而他真正的舅舅,早已自杀的话,温酒恐怕...很难再好起来,在亲情这一点上,他将永远缺失。 只是此刻,在偌大言宅跑得不亦乐乎,还东躲西藏,暗暗庆幸言宁没找到的少年,没有料到—— 在不久的将来,属于他的亲情,通过言子衿这个名字为联系,慢慢和言宁捆绑在一起,而最好的爱情...就是最后成为亲情。 而君匪,此时正在经历...“亲情”和爱情的抉择。 只是好像,帮哪个都不对,她沉吟片刻,想到自己的底气,轻咳两声,郑重道: “哥哥,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哥哥,其实我——” 也不是真正的言子衿! 第67章 吸血情缘·温酒(14) “言子衿, 闭嘴!”言宁的眸色暗了暗, 有懊恼, 有薄怒,唯独没有惊讶,显然...言子衿换了个芯子这件事, 他并不稀奇。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君匪敛敛心绪走上前,止住了还欲“斗法”的二人,问言宁道。 许是她直直望着他的眼睛, 面容精致俊美的吸血鬼悄然红了脸孔, 因为过分白皙, 一点点也格外明显。 言宁不知然的偏过头, 沉声道:“你以为...言子衿长这么大,就没有过磕磕碰碰,没有流血的情况吗?” “嗯,然后呢?” “他的血...对我无一丝一毫吸引力, 他不是,我的万里挑一。”言宁抬眸, 纤长的睫毛微眨,“这一点, 我从来都清楚。” 因为你偶然到来的改变,莫名的磁场相契合,总而言之,你成我了言宁...无可挑剔的唯一。所以对我而言,你是谁并不重要。 “现在, 你明白了吗?” “等一等,我有一个问题!”君匪断然道,她暼向温若水,问道:“那他呢?你怎么知道他也和我一样?” “开玩笑,”言宁摸了摸鼻尖,轻嗤一声:“你以为,一个本该在牢里待到死的人,突然想越狱,还会谈条件了,这种情况,还能是原来的那个吗?” “更何况,刚刚那女人...不正好最后测试了一番。”他拍了拍君匪的头,笑容温暖:“我的傻弟弟,你得知道,吸血鬼活得久了,见识多了,很容易...看破事情的本质。” “弟弟?”久未出言的温若水皱了皱眉,语气淡然:“言宁,你明知道他不是你弟弟,何必乱认亲戚关系?”他顿了顿,又道: “既然如此,她...我便带走了。” “休想!”言宁冷下脸,不悦道:“只要这身体还是言子衿的,他就归我们言家所有,归我言宁所用,你又凭什么肖想?” “凭什么?”温若水轻笑一声,揶揄道:“凭我可能是她的万里挑一,而你...再没有机会。” 继承了吸血鬼猎人记忆的温若水自然知晓,吸血鬼的万里挑一极其难得,且是单向对应,换言之,君匪机缘巧合成了言宁的唯一后,言宁再不可能反成为她的万里挑一,温若水优雅一笑,眉宇间尽是不动声色的挑衅,你看...你输得彻底,而我...至少还有机会。 “温若水,你不要欺人太甚!”言宁话落,眸中闪过一抹厉色,“我承认...可这不能成为你带走他的理由,即便我不强求,你也应该听听他自己的意见,不是吗?” 他舔了舔唇角,接着道:“就算你不考虑言子衿,你也应该想到一个吸血鬼,始终是没有办法和吸血鬼猎人生存在一起的,他需要的血液,也只有言家...供得起。” “这样的话,你还执意要带他走吗?” “当然。”温若水牵起君匪的掌心,一字一句道:“且不提我是她万里挑一的可能性,即便我无法提供血液,言宁你...”他抬眸,认真道:“愿赌服输,虽是游戏,但你不会赖账的吧?” 这种事,说出去可不好听。 “自然,”言宁捻捻指尖,懊悔道:“你想要什么,不会是要言子衿吧?”他犹豫片刻道:“其他都可以,这不行,就算丢了这张老脸,我也不答应。” 第49节 “你想多了,”温若水淡道:“言子衿我不会带走,但条件是...我住进来,你可不许反悔。” “你...”言宁咽下一口心头血,失算啊失算,他摇着头往外走,打算寻了那小矮子,勉为其难让温酒也住下,再循循善诱,拉到自己的阵营,一起灭了这讨厌,他又无可奈何的温若水。 “唉...”他长叹一声,转开了门板,正好被一直怼门的温大少爷抱了个满怀。 “妈呀?!” “天哪?!” 两声尖叫平地而起,言宁和温酒互相推开,都夸张又做作地全身抖起来,余震了好一会儿,才相互一脸嫌弃着擦肩而过。 望着那抹修长优雅,呸,恶心的膈应的背影,温酒做了个鬼脸,心情舒缓后又屁颠屁颠地跑到君匪跟前,高兴道:“师傅,你们在说什么呀,我怎么觉得言宁有想让我和舅舅住下来的意思?” “是啊,你怎么知道?” “真的啊?!”少年激动得就差把君匪抱起来原地转圈,可碍于自己舅舅的眼刀子,他只好把伸出的手上移,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回答道:“师傅,我猜的,其实我觉得吧,言宁不打我,可能是想拉拢我?” 他似发现天大的秘密般贼兮兮笑着,“想不到吧,机智如我。”说完又朝君匪眨了眨左眼,意思是:“想不到吧,快来夸我。” 眼神交流完,少年浑然不觉有人周身气压低了又低,他叉着腰,眼里神采飞扬,哼哼,今天可把我自己厉害坏了。 “舅舅,你怎么不说话呀?”嘚瑟完的温酒悄悄望去,温若水面色未变,可怎么...让他觉得冷嗖嗖的? 温酒打了个哆嗦,试图拯救一下冷场,恰在这时,吸血鬼管家带着更冷的气场过来了,话语一板一眼,就像是上个世纪的机器。 “三位好,少爷...邀三位进餐。” “吃饭啊?吃饭好。”温酒对君匪甜甜一笑,欢快地迈着步子跟在管家身后,见他如此,君匪轻笑一声,反握住温若水的手,“走吧,卿卿夫君。” 正好,我肚子也饿了,而且有些奇怪,除了饿还有些烧,这种感觉...似乎被言宁咬过后才有的。 她甩甩头,不再多想。 古典的欧式长餐桌上,言宁坐在这一头,温酒做在那一头,全程用喊的交流。 君匪走至跟前,望了望身旁的温若水,笑道:“我们怎么做?” “就这样。”温若水从容入座,轻轻伸手一拉,君匪已入了他怀里。 一瞬间,餐桌上刀叉和盘子的刺啦声陡然尖锐。 言宁和温酒相视一望,懂了彼此的意思后,都傲娇地偏过头,继续作得各种响。 君匪无奈一笑,顾自端起高脚杯里的血液,轻抿一口,却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竟然...想吐。 明明那天,还好好的。 第68章 吸血情缘·温酒(15) “你怎么样?” 温若水递了杯水, 担忧地望着君匪煞白的脸色。 “没事, 没事。”君匪放下高脚杯, 温酒已跑到她身旁,一张俊脸拧成苦瓜,小声问道:“师傅, 还好吗?是不是因为被他吸了血。” 话落,他指向若无其事,仿佛洞悉一切, 正优雅用餐的男人。 “是我, 你能怎么样?” 温酒没有应话, 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 言宁早被千刀万剐了。 不亏是吸血鬼,言某人端的是从容淡定,他咬了口食物,挑眉轻笑, 唇角微微翘起道:“小矮子,懂得审时度势了, 不错。” “要你管,他怎么样?” “你舅舅都不急, 你急什么?”言宁漫不经心地抬眸,提起洁白的餐巾拭了拭嘴角。 “温若水,作为吸血鬼猎人,你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勉为其难告诉一下这个只会乱吼乱叫的小矮子吧。” 毒舌, 变态,死流氓。 温酒腹诽着,忽听自家舅舅道:“言宁,你不该咬她。” 有史以来,吸血鬼的万里挑一多是人类,也有可能是狼人,但极少出现同是吸血鬼的可能性。 试想,一个吸血鬼咬了吸血鬼,发生些奇怪的事就太正常了,若他凭借着原主的记忆所料不错,君匪的身体可能是发生变化了,没死就只可能变得更强。 同样的,对血液的要求也会更挑剔,所以言家的库存已经无法满足她,温若水皱了皱眉,对言宁道:“如你所愿。” “哼。”言宁轻嗤一声,他咬之前并未思虑过会变成这样,按理说是不会的,目前的情况,倒像是先天觉醒者会发生的,被吸血,反而能把其他吸血鬼突出的能力化为己用,变为更强。 至于他们吸血,因为先天觉醒者的耐受力远超常人,饿一年也没什么事,所以言宁并不担忧,一年里,足够他发动所有势力,替君匪找到她的万里挑一。 怕什么,有的是时间,实在不行,再另寻他法。 多年来,言宁始终相信,时间未必能解决问题,但是会让问题变得不那么重要,关键是,事情已经发生,并非着急、懊悔所能解决的,这些话,他自然不会告诉温若水,言宁不喜欢解释,久了,就会被人觉得傲娇。 其实,他一般不傲娇。 “小矮子,别再用那种眼神看我。”话落,言宁迈着优雅的步伐上楼,淡道:“诸位,请自便。” 一室无言。 笠日,时间依旧向前,不会因为昨晚的插曲有所停留,也不会因为君匪、温若水或者温酒停留。 该上课的,一如往常,该授课的,也将提起行囊,生活仍在继续。 建筑大学的讲堂里,座位空前的爆满,当然...女生居多,慕新来教授温若水之名,一众颜即正义的维护者纷纷前来助阵,场面盛大,点明了温教授的人气,不,颜狗队伍的宏伟。 君匪和温酒自然不能例外,倒霉催的,他们专业修有这节课,《中国古建史》,想不和那讲台上气质卓然的男子打照面都不行,两人一合计,决定早早到场,挑个学渣专用后排。 然而,等真正到大礼堂时,温酒和君匪才发现自己错了,学渣专用座空前绝后地被冷落,根本无人问津,反倒是前排,全被比他们来得更早的同学占领了。 真可怕,君匪摇摇头,她一向知道自己情敌多,却没想到队伍如此蔚为壮观,思及此,她下意识望向西装革履,帅得一塌糊涂的温若水,眨了眨眼,明白了为什么枯燥的课能吸引全学院,甚至其他学院的学生前来。 反正,也不是来看书的。 倒是温酒,正儿八经带了本古建史来,他安安静静坐在角落靠窗的位置,与讲台上温若水的从容清雅不同,少年眉目如画,气质虽比不上名义上舅舅多年的沉淀,五官却是标标准准的好看。 自然,吸引了不少叛变的目光,一番取舍下,讲堂内的同学分为两拨,最终形成以温若水和温酒为焦点的椭圆形放射视线。 没错,两个都不能放过,只是先看哪一个...有待考虑。 望着望着,眼尖的就发现这两帅哥多多少少有些相似,不爱深究的就当长得帅的,都是相似的,这也就过去了,爱深究的,已和邻座八卦起来温酒和温若水的关系。 吵吵闹闹的声音越来越大。 “诸位,请安静。” 温若水轻敲讲桌,眉目轻扫,一个眼神就让全场噤了声,很好,他的唇角微微翘起,尽职尽责地教授着自己所知、远超书本上的知识,只是显然...来的学生,对他的脸,比对他的课,更感兴趣。 “温老师,你好帅啊。” 终于,有胆大的按耐不住,一石激起千层浪,越来越多的学生开始跑偏,场面一度很尴尬。 君匪忍不住轻笑出声,温若水自古代而来,这样大胆的学生恐怕是闻所未闻,果不其然,她望过去,那人一贯泰山压顶不改其色的脸...僵了。 “哈哈、”视线两相触及,君匪的笑声戛然而止,她做贼心虚般偏过头,故作镇定地接过温酒的话,却没想到,这才彻底打翻了温若水的陈年老醋坛。 这时,恰巧讲堂里有女生问道:“温老师,您有女朋友吗?” 大大小小的哄闹声停了下来,所有学生翘首以待,等着从讲台上那人嘴里说出的一个答案。 温若水微微怔了怔,很快,恢复如常,他浅笑着凝向君匪,唇瓣轻启,正欲宣布主权,人群之中,忽然高高举起了一只手。 “温教授,我有话要说。”眉目精致的少年扔下书,无意间地举动引起片片尖叫,他顾自站起身,手捧喇叭大声喊道:“舅舅,我妈叫你晚上回家吃饭。” “哇...” 人群一片哗然。 第69章 吸血情缘·温酒(16) “舅舅, 我妈叫你晚上回家吃饭。” 唇红齿白的少年歪着头, 笑意纯良。 很快, 整个教室就炸了。 “卧槽,这喜欢哪个都不行啊,一家人, 低头不见抬头见,我怕我会出轨啊!” “得了吧,说得好像哪个能看上你似的, 醒醒, 大清早亡了!” “呸, 校草给你们, 我选舅舅,以后,不管哪个谁当了温酒女朋友,还不得喊我一声小舅妈?” “呵呵...”君匪低下头, 控制不住想笑,没想到跨越千年, 温若水还是这么受欢迎,她清了清嗓子, 偏过头,对一旁放豪言壮语,要当小舅妈的女生漾起莞尔笑意。 “姑娘,要不考虑考虑我。” “妈呀,”那女生当即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 言子衿是谁?是长相家世不亚于温酒的禁欲系男神啊,她微仰着头,确认没有流鼻血后,才含羞带怯地对君匪道: “我、我愿...” “安静!”温润干净的声音忽然从讲台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和不易察觉的醋味。 温若水捻了根粉笔在指尖转动,忽然对准君匪,“那位同学,请站起来一下。” “哎,你别理舅舅。”温酒小声说着,他轻轻揪住君匪的衣袖,仍对温若水若有似无的眸光心有余悸...他确定以及肯定—— 自己的舅舅,要放大招了。 “师傅,我跟你说...” “行啦,又不是叫你,怕什么?”君匪打断温酒,站了起来,直视着讲台上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 “各位...”温若水对望着君匪,轻敲桌面,“请看一下这位同学。” 话落,他在一片唏嘘声中走近,当着众人的面握住了君匪的手,声音沉稳而笃定地对黑了脸的温酒道:“乖侄儿,回来吃饭可以,我要带上你的小舅妈。” “嘶...”一片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温酒把棒球帽盖到脸上,生无可恋,完了,他的舅舅太阴了。 这一下子,不用几个小时,全校就知道自己师傅和自己舅舅的关系了,他...没戏了。 然而,君匪也比他好不了多少,温若水这一出没毛病,坏就坏在...大家眼里她是个男人,身份证上,她也是个男人。 第50节 抢过温酒的棒球帽遮在脸上,挡住各种意味不明的灼热视线后,君匪无比希冀下课铃响起,或者说...温若水通知下课。 然而—— “请各位合上书,还剩半个小时,我想和大家讨论一个问题。” “......”教室仍是一片默不作声,这样的震惊,足够他们懵圈一段时间,又或者是碍于温若水不动声色的气势,在座同学一个也没走。 “好了,我想说——”温若水转动粉笔,在黑板上一笔一划写了两个正楷繁体字。 “穿越?”君匪怔了怔,不明白他的意思,不仅是她,底下的学生都是晕晕乎乎,好好的古建史,说穿越就穿越,这新来的教授除了长得好看,性向和思维都不太正常啊。 “我听说...”温若水不顾众人小声的非议,又郑重地写下了两个字——光速。 “当你的速度与光速相同时,就可以穿越。” 他不慌不忙,阐述从科学论坛看到的观点,这是温若水学会用电脑后,做的第二件事情,第一件,自然是注册《我登仙途》的账号。 来到现代的日子,说来奇怪,也许是磁场的紊乱,温若水总觉得这借来的身体慢慢发生着变化,说不清楚,却一定是隐患。 就好比现在,他转动着粉笔,指尖却没有感觉,粉笔快速转动带起的虚影,就像有时候温若水看自己的身体时,会觉得虚影一晃,像是要消亡,又或者是灵魂剥离这个身体,总而言之,淡定如温若水也有了恐慌,他害怕...自己先君匪一步离开这个世界。 底下仍旧哄哄闹闹,有讨论穿越的,有讨论基友的,有讨论辈分的,每个人...或多或少参与了其实与他们无关的事情。 隔着人群,隔着喧嚣,温若水的眸光就那样静静放在君匪身上,不轻不重,却依恋而绵长。 一眼万年。 *** 夜幕降临,黑吞噬了一切,看不见肮脏,又尽是肮脏,每个城市的下水道都在悄然诉说着这个城市的秘密,或者说,良心。 温家私人的医学实验室里,眉目过分清秀的女人正带着口罩,一手拿着红红绿绿的化学药水瓶,一手拿着父亲留下来的《捕杀吸血鬼笔录》,温玉小心控制着配比,多余的药水滑落下水道,似硫|酸般溅起阵阵飞沫。 温玉皱了皱眉,动作却丝毫未缓,仅是圣水还不够把那家吸血鬼赶尽杀绝,若非为了儿子温酒,她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不管他们有没有伤害他,只要存在一天,温酒的安全就有隐患,就像父亲曾说,没有吸血鬼可以和人类做朋友,更遑论...吸血鬼猎人。 因为温若水顶罪的那件事,温玉更加相信,吸血鬼就是祸害,凭什么她是那个吸血鬼的万里挑一就该乖乖任人宰割,温玉从不后悔杀了那个吸血鬼,哪怕害温若水因此顶罪,她也未曾有过歉疚,本来就是你情我愿,只是... 温玉皱了皱眉,望着配好的药水也无法舒展眉头...现在的温若水,早已不在自己的掌控当中。 如果有必有的话,她不介意抛去多年的青梅竹马师兄妹之情,把他也一起解决了。 她绝对不能让温酒知道...她的母亲,是这样一个女人。 *** 夜色越来越深,古典的建筑里透出温暖的橘光,未烧火的炉子旁,围着四个人,时不时响起清脆的碰响声。 “哈哈哈,言宁...我胡了。”在柔光下愈发显得眉目精致的少年帅气地一倒牌,插|入某人放的炮后,笑得合不拢嘴。 诚然,这场麻将局,由本该回温家吃饭的温酒和他的舅舅,还有小舅妈,再外加上言宁组成。 下课后,因为温若水当堂承认他和君匪的关系,一向耿直的温酒很直接地表达了自己的不高兴。 也没心思回家了,烦闷的心头第一时间涌现的竟然是言宁那张脸,很奇怪,他讨厌他,却觉得和他相处,仔细回想,也挺有意思,挺开心的。 就像此刻,让他吃瘪,怎么就那么爽呢? “小矮子,给你个机会,把牌还给我。”许是少年得意的神色太张牙舞爪,言宁低垂着眼眸,唇边洁白的小虎牙都写着威胁。 温酒吐了吐舌头:“诶,我就不。” “你死定了!” 噼里啪啦,整个麻将桌都被言宁碾碎了,半晌,他才收敛好怒气,优雅地迈上二楼。 “小矮子,跟上!” “哎...温酒,别去了,小心死了没人给你收尸。”君匪见状,心痛麻将之外,顺便从中可见少年跟上去的下场。 “师傅,别担心。”温酒不见一丝惧色,相反笃定道:“他的气都撒麻将上了,你看,舍不得打我。” 君匪:“......” 待这闹腾的两人相继走后,她才望向一旁安静得出奇的温若水,问道:“不开心?” 从今天上课起,就怪怪的。 君匪刚说完,就觉身子一斜,恍惚间,温若水已经把她扯到怀里,“不是不开心,相反,这种热热闹闹的日子,我很向往。” 只是...不知道借用的这个身体,还能撑到几时罢了,他下意识望了望自己藏在一侧的掌心,竟然是越来越虚化。 “为什么会这样?”他悄悄问系统。 “很明显,你没有按我说的去攻略这个界面的大气运者...没有他们的气运,你暂居的身体撑不了多久的。”系统缓缓答道。 其实,温若水所在的前几个界面还好,有他原本的能量作为支撑,越到后面,就越需要气运作为补充。 而他每一次的任务,都是总部随机发布的。 系统不明白上位者的心思,却隐约觉得,领导和温若水,甚至是君匪...有着密切的关系。 只是这些,不是他一个小小系统应该掺和的,很多年以后,这个曾经跟过君匪,后来跟着温若水,最后脱离绑定的系统无比庆幸它没有多管闲事。 因为哪一个...它都惹不起。 “宿主,攻略对象在百米之外,请把握机会。”系统忽然出言提醒。 温若水轻锁远山眉,未过多时,耳畔就响起不急不缓的门铃声,他耳廓微动,来人似乎早有预谋,连脚步声都是那样沉稳。 示意管家退下,温若水对君匪莞尔一笑,站起身,亲自去开门。 “你好...”门外,十分有礼貌的声音响起,温若水微怔,点头道: “你好先生,请问...您找谁?”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让还等更的读者久等了,这个故事下章完结,之后会写男女主前世,交待伏笔,尽快完结。 第70章 吸血情缘·温酒(完) “你好, 我是温玉的同事。” 敲响言家大门的中年男人气质儒雅, 带着一副金丝边框方镜。 “是这样的, 她上班的时候突然昏迷,已经送入医院,只是联系不上......” “她怎么样了?”少年闻声慌慌张张从楼梯下来, 取出兜里的手机,好几个未接。 温酒只顾着和言宁打闹,根本没看调成静音模式的手机屏幕。 “别急。”紧跟在身后, 颀长优雅的男人轻按温酒的肩, 漆黑的眸扫在门外的人身上, 带着不易察觉的审视。 身为检查官的言宁直觉这件事有些突然, 职业病不禁让他挡住了欲跟着金丝眼镜男走的温酒。 “混蛋...我母亲出事了,你让开!”少年压抑着声音,眼眶已悄然泛红。 “言宁,你放手, 我陪他去。”温若水思怵片刻,朝君匪点点头, 关上了门。 临走前,温酒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很轻,言宁却听见了。 “小矮子,你不说,我都没发现你骂我混蛋。”他低头轻笑,看向懒散坐着的君匪:“怎么?你不担心?” “担心, 担心有诈。”君匪闷闷应了声,温玉晕倒的可真是时候。 “或者...”言宁的耳廓忽然动了动,他感知着远处的来人,小虎牙微咧:“或者,那个女人根本没有晕倒。” “three,two,one...”言宁慵懒而低沉地倒数,长而细白的手指配合着玻璃窗外不速之客的到来。 “哗...”一身夜行黑衣的女人撞碎玻璃落地,站定的同时解开了身上的绳索,室内微暖的光线下,赫然呈现出温玉那张脸。 “这位小姐,你只怕来错地方了。”言宁掸了掸西装袖口的碎玻璃,与君匪相视一望...先前的猜测得到了统一。 温玉这么做,毫无疑问是为了引开温酒,再来对付他们,只是她似乎高估了自己的实力? 然而,事情出乎了言宁的预料,只见全副武装的女人先是取出了绑在腰间的手枪,射向他,待言宁瞬移闪躲时,又大面积泼洒圣水,哪怕速度之快如言宁,也无法再近温玉的身。 君匪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却不打算参与,一来自己是个还不如言宁的半吊子吸血鬼,二来...伤害甚至杀死这个世界原有的人物,她真的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索性在一旁观战,尽可能减弱自己的存在感。 望着望着,温玉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取出小瓶装的未知液体朝君匪泼来,似带着恨意,她的话语极尽刻薄:“言子衿,你这个祸害,温酒一定是被你迷惑了,才会喜欢男人!” “你去死吧!” 温酒...喜欢我了? 君匪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点,浑然未在意扑面而来的液体,怔愣间,言宁已一个闪身把她挡得严严实实。 “嘶...”哪怕他已经尽可能带着君匪避开,还是沾到了极少数的液体,那玩意像是远比圣水厉害,只一点点,就灼伤了言宁手臂的皮肤。 “哈哈哈,父亲的配方果然有效。”温玉见状忍不住大笑出声,这种方法写在温若水的师傅,上一代极负盛名的吸血鬼猎人的日记里。 药效远比想象中来得快,君匪明显能感受到言宁的颤栗,他的体力似乎消失得特别快,本就苍白的皮肤更加脆弱得像白瓷,她抬手探了探身边男人的前额,很烧,远不属于吸血鬼的高温。 君匪皱了皱眉,没有傻到去问温玉解药这样的问题,她既然敢做到这一步,就不会有什么解药,事实也确实如此。 “言子衿,该你了。”温玉忽然提着化学瓶走近,似乎害怕温酒和温若水临时折回,她想要速战速决。 只是这一次,君匪不会再给温玉有机可乘,她轻轻扶着言宁靠在墙角,双手握拳,一个闪身,猝不及防来到了对方眼前。 “怎么会?”温玉怔了怔,瓶中的药水几欲因震惊而洒出来...这样的速度,远比言宁快了不知多少倍。 她愣神之际,君匪已凭着吸血鬼先天觉醒者的优势,眨眼间绕到了温玉身后,轻而易举扣住了她的咽喉,“想不到吧?” 她轻笑,感受着温玉的恐惧,故意又掐紧了些,“其实我自己都想不到,可能...是你运气实在不好。” “你敢?温酒不会原谅你的。”温玉确实慌了,她怕死,而和死相比,她不介意拿任何东西作为筹码,因为自私的人...从来不会有负罪感。 “女士,你似乎把自己看得太重了?”君匪不疾不徐地收紧手指,她的唇角已露出洁白的燎牙,也许下一秒就能咬破那脆弱的颈项。 “温玉,你要杀我的时候,杀我哥哥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温酒不会原谅你?” “我是她母亲!他不是喜欢你吗?难道你不喜欢他?”温玉压下恐慌,仍试图把手中的液体向后倾倒。 “我喜不喜欢他,和杀不杀你...是两码事!”君匪的声音冷了起来,她压下温玉蠢蠢欲动,拿着那该死液体的手。 “温玉,我真替温酒可惜。”她轻嗤一声,似乎并不打算手下留情。 “扑通...”忽然,伴随着推门声,还有狠狠磕在地上的声音,一片狼藉的室内,多了两个人。 “师傅——”扑通跪在地上的少年眉眼黯然,可怜得像一条孤独的狗。 第51节 “求求你。” 求求你...君匪的心一个咯噔,她的眸光越过温酒,望向淡然而立的温若水,只一个眼神交汇,不言而喻。 温若水拉起地上的温酒,让他安心去照顾靠在墙边的言宁,自己则走上前,先取走了温玉手中的化学瓶,再代替君匪扣住了温玉的命门,君匪很清楚,温若水的意思是,哪怕真要动手杀了她,也让他来。 只是君匪不知道的是,此刻温若水正面临着来自系统的警告。 “宿主,你的任务是获取目标人物好感度,杀了她,后果不堪设想。” “让她走吧。”说话的竟然是言宁,他望了望身边的少年,眸色复杂,那句让她走吧,声音虽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谢谢。”温酒微怔,扶在言宁胳膊上的手紧了紧,他望向君匪,试图说些什么致歉,毕竟是自己的母亲,却见面色如水的“少年”摇了摇头,“温酒,麻烦你带我哥哥出去,我有些话,想和你舅舅单独说。” “好。”温酒点点头,言宁面色不好急需处理是一方面,君匪忽然苍白的唇色也不由让他担心。 他不知道做什么,听她的就好了。 “你怎么样?”待他们走后,温若水立刻上前撑住面色越来越难看的君匪。 “可能是动用了能力,元气大伤吧。”君匪抿紧唇角,之前一直未进食,现在又闹这一出,身体本能承受不住很正常。 “那个...你离我远一点。”随着温若水的靠近,君匪越发觉得不自在,她吸了吸鼻子,只觉一股莫名的香气。 “我是不是你的万里挑一。”温若水依言停下脚步,如水的眸子里也染上希冀。 “我不知道。”君匪压抑着心底的异样,想后撤,腰却被揽住了。 “别担心,很快就知道了。”温若水话落,划开了手指,他一手掰过君匪强偏着的头,一手把食指放在她唇边,“试试...” 很快,君匪就一发不可收拾。 指尖上的血,似乎已不能满足她,呲了呲燎牙,她猩红的眸盯上了男子白皙的颈项。 “我想,你可能是第一个喝吸血鬼猎人鲜血的吸血鬼。”温若水直视着君匪眼中的渴望,奉上了自己微微苍白的唇。 轻柔撕咬,舔舐,几经缠绵后移至颈间,带着淡淡血腥气,加深了这个吻。 酥麻和刺痛交替出现,温若水始终紧扣着君匪的十指,他十分想专心的记住这种感觉,记住她,却发现...余光被慢慢淡化的身体所吸引。 他的身体,像之前出现的好几次一样,从指尖开始,一点一点变透明,灵魂剥离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温若水伸手,最后摸了摸君匪的发顶,深深吻在她的额头。 卿卿夫人,再见。 仿佛只过了一瞬间,又仿佛过了十年,等君匪从本能欲|望中清醒,意识到眼前人渐渐淡化时,已来不及了,她伸手去抱,却只接到失去身体的一套衣服。 温若水,彻底消失了。 “所有的离别,都是为了更好的重逢。”君匪紧紧抱着还残留着余温和气息的衣服,她口中轻念着,心底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再也不要如此被动了。 想到自己这个身体先天觉醒者的能力,君匪从跪着的地上站了起来,这一次...她要试着穿梭时间,在漫漫长河里,准确无误地找到他。 第71章 吸血情缘·温酒(番外) 世界纷纷扰扰, 人来人往, 我们每个人都像一颗石子, 或大或小。而我们的离去,就像石子投入小湖里,向外溅起一圈圈涟漪。 离得最近的, 是我们的亲人,又或者说是在乎我们的人,而更多的时候, 大多数人不知道我们的离去, 因为大多数的我们都是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 都是一颗小小的, 小小的石子。——《致我的那颗小石子》,温酒 市中心的报告厅今天有些拥挤,年轻的男神作家第一次正式的粉丝见面会将于下午三点举行,闻风而来的书迷们络绎不绝, 听说大神没有女朋友,听说大神是黄金单身汉, 听说......这些听说都让这位一本成神的新晋作家带上了神秘的面纱,也让这场真人见面会异常的火热, 比下午的阳光还要炽热。 报告厅旁的vip休息室内,黑色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容貌经年未变的俊美男人正亲自盯着整个会场的监控屏幕,他的唇角轻轻翘起,洁白的小虎牙若隐若现。 “岁月真是不饶人啊, 不知不觉,连这小矮子都这么高了。”言宁轻轻喟叹 ,漆黑的眼睛里全是屏幕上那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 三年一晃而过,当年十九岁的温酒已经大学毕业,一米八左右的个子也蹿到了言宁肩膀靠上,稚嫩而青涩的轮廓更是硬朗起来,多了男人的成熟,却又未完全摆脱少年感,温酒这个年纪,又或者说温酒他自己,是一种介于男人和少年之间的气质,像他的名字一样,越放越醇厚。 “主人,还需要加强警力吗?”言家的管家适时出言提醒,自从“二少爷”言子衿莫名消失后,言家的继承人就再无悬念。 “不必了。”言宁淡淡道:“他不喜欢人太多。” “是。”管家退立一旁,静默无言,主人言宁与温家小少爷这些年的情谊他望在眼里,没有人比他们彼此更清楚对方的喜好。 若说一开始是为了寻找莫名消失的二少爷言子衿而联系在一起,那么现在,三年后的他们,多了不言而喻的默契和莫名的情愫。 “管家,你先回去吧。”言宁忽然淡淡吩咐道,他摸了摸西装的口袋,唇角微翘。 “是。”管家颔首,为了庆贺温家小少爷,眼前一向淡漠的男人在细节处花了不少心思,哪怕是之后的晚餐,也事无巨细。 他轻推门离去,把休息室的空间留给言宁一个人。 监控屏幕上,少年越来越近。 言宁静静望着走上台,有礼鞠躬的温酒,他听见属于少年的荣耀,那些掌声经久不息。 灯光打在温酒的眉眼,他细腻的五官更加精致,像一块细细雕琢的美玉,言宁不自觉地蜷紧手指,隔着薄薄的监控屏,那么近,他却不敢触碰。 低垂下眼睑,言宁复又摸了摸西装口袋,一字不漏地聆听着少年的演讲。 媒体的闪光灯下,紧拥而来的话筒下,温酒显得格外从容淡定,他始终浅浅笑着,礼貌而疏离,即便如此,天生的好相貌也让闻风而来的“迷妹们”尖叫不已。 他伸出修长的指尖扶了扶未伸进来记者的话筒,清冽地开口:“谢谢大家,谢谢大家喜欢我的作品,谢谢大家喜欢我。” 不疾不徐的少年音沉稳而干净,报告厅里安静了下来,似乎能听见少年浅浅的呼吸声。 温酒清亮的眸微弯,定定望向远处,望向入口,回答记者关于创作灵感的问题。 “谢谢,”他开口必提,而后淡淡道:“《致我的那颗小石子》是写给我的初恋...”话落,温酒在惊呼声中羞怯一笑,“单方面的,其实...她是我师傅。” “因为她,我做过许多愚蠢的事后,因为那些愚蠢,成就了今天的我。” 记者皆是怔了怔,有反应灵活的趁热打铁问道:“温先生,那个她,今天是否在场呢?” “没有。”少年有些懊恼道,“她离开了,悄无声息,我和她的哥哥,曾用尽一切办法,可是...根本找不到。” 温酒舔了舔唇角,仍就望着报告厅门口,接着解释:“她就好像那颗小小的石子,也许世界不知道她的存在,可是对我而言,对她哥哥而言,都惊起了惊天动地的涟漪。” 记者笑道:“温先生,您的意思是,她是你的创作灵感。” “对,”少年孩子气地点点头,“因为师傅的离开,这样的失去,只有经历过的感悟,才能行云流水地流淌于笔尖。” 台下又想起激烈的掌声。 采访结束后,是签售会,根据主持提示的时间,温酒回答了记者最后一个问题。 “请问,您始终望向门口,是急于要走吗?”记者半开玩笑的口吻。 温酒却认认真真地回答了,“不是,我在等一个人。” 记者灵敏地补充道,纷纷问:“温先生,是她吗?” “不,是他。” 少年带点怯,带点顽皮地歪了歪脑袋,清冽的声音带着情思:“能有今天,我要万分感谢一个人。” “因为他,我得以成长。” 温酒的话语很清晰,记者们却弄不懂了,却又听得少年道:“他不是我的师傅,却是不亚于师傅的存在,很可惜,他今天工作繁忙,没有到场,如果他到场的话...” “会怎么样?” 受采访时间限制,记者迫不及待发问,想抓住这最后的新闻。 “会...”少年低头温柔一笑,再抬眸,清亮而坚定,“我会告诉他,有一个小矮子,好像...有一点喜欢他。” “请问...” “时间到,好了。”主持人适时道:“请各位媒体朋友见谅,以后还有机会。” 这番话后,记者们见好就收,接下来是新书签售费的流程,白衬衫黑西裤的少年乖巧地随主持人安排坐下,修长的指尖提起签字笔,等候着一个又一个排队的书迷。 ...... 言宁的眸光从屏幕上离开,安静的休息厅里,他清楚地听见自己比平时剧烈十倍的心跳声。 温酒的话语还在耳畔萦绕。 他说小矮子,这只有自己知道。 他说有一点喜欢,这十有八·九是对自己说的。 言宁难得失去分寸,他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手却再次放在了西装口袋,那里,有一个小小的盒子,是本该送给少年的庆贺礼物。 现在,言宁却不想以友谊的名义相赠。 过往走马观灯般浮现在眼前,言宁的唇角越扬越高,他捻紧那小小的礼盒,已有了决定。 推开休息厅的门,言宁最后深深望了一眼屏幕上的温酒,头也不回地向现场跑去。 对,现场。 推开报告厅门的那一刻,所有的灯光都打在脸上,言宁微微喘息后,抬眸越过人群,望着自带柔光的干净少年。 他清晰地望见,白衬衫黑西裤的温酒搁下了笔,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蔓延。 “抱歉,”少年起身鞠躬道:“今天恐怕要提前结束了...” “因为,我等的人,他来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一字一句都敲在言宁的心头,俊美的男人有些羞赧,又有些忍不住喜悦的笑意,他露出洁白的小虎牙,优雅地向少年走去。 “抱一下。”走近后,言宁伸开手,周围的人群已渐渐散去,是他手下警卫的功劳,言宁并不怕被人知晓,却怕温酒觉得不舒服。 “就只是抱一下?”少年回抱住言宁,温柔而美好地笑了,与先前的有礼疏离大相径庭。 “那不然呢?”言宁轻笑。 “你迟到了。”温酒坐下,抬头望向一桌之隔的男人。 他望着言宁微怔的神色,转着笔随口道:“来早点的话,我就公之于众了。” “什么?!”言宁双手撑在签售桌上,大吃一惊。 “难道你不喜欢我?”温酒淡淡反问。 言宁愣了三秒。 “喜欢啊。”他随手摊开一本书,“我喜欢你的作品,请签名。” “只喜欢作品?”温酒驾轻就熟地签名,浅色的瞳孔微闪,似隐隐等着某个答案。 “那...恭喜你。”言宁言不对题,他取出西装口袋的小礼盒,酝酿许久的话还是说不出口,手背上已青筋微微凸起。 第52节 很紧张,紧张地等着温酒接过去,拆开。 “戒指?”少年忽然惊呼。 “是一生只能预定一个的戒指。”言宁偏过头,状似漫不经心,却小声固执地强调。 “一生一人?那送给我啊?”温酒轻轻笑了,他低下头,取出西裤里的东西。 “这是什么?”言宁望着他取出的小盒子。 “没什么,也送给你。”温酒站起身,他的个子完全算不上小矮子了,只是在言宁面前,还是刚到肩膀,他微微掂脚,贴近男人泛红的耳根,耳语道:“打开看看。” 他朝言宁眨了眨左眼,任由男人僵在原地,双手插兜往前走。 身后,白皙面孔微红的言宁有些错愕,他轻抿唇角,期待又微怯地揭开温酒给的礼盒。 他的动作小心又谨慎,很慢很慢,唇角却一点一点,微微扬起来。 小小的盒子里,同样躺着一枚戒指。 一枚...一生只能预定一次的戒指。 作者有话要说:  让等更的读者久等了,关于前世的故事,五六万字,我打算全写完后一次更新,最晚暑假完结。 第72章 姻缘无我1 【序】 你相信掌管众生红线的姻缘石吗?传说, 姻缘石上刻有名字的恋人, 生生世世, 永不分离。 六界之上,亲眼见过姻缘石的上仙不在少数,相信的, 也不在少数,姻缘石上集天地灵气,化为一抹浅淡朱砂色, 悄无声息地书写着芸芸众生的姻缘。 仙者, 也不例外。 值得一提的是, 那些结为道侣的仙君仙子, 他们的情感历程平平淡淡也好,经历波折也好,最终都会和姻缘石上自己名字旁的另一半牵到一起,就像有一根无形的红线, 冥冥之中牵引。 姻缘石从没出过差错。 仙界之中,不信的有三个人, 也许更多,但这三人实在有些特别, 一个是上古凤凰化形的君衹上神,他竟然逆改天命取了凡人女子为妻,还育有一女,小名阿匪。 原本姻缘石上,与君衹上神名字挨着的, 是名叫七藏的女子,可他娶的,却是一位名叫叶兰若的凡间女子,凡人的寿命极短,那女子生下小女阿匪后,未过多久就离世了,君衹上神上穷地狱下黄泉,苦追亡妻转世,甚至疏忽了对女儿君匪的关照,从小就交由好友無山仙君代为管教。 虽说無山仙君与君祗上神是一段忘年交,但对生为上古凤凰的后裔,有着一半“人类”血统的君匪而言,也是叔叔辈的人物了,好在無山仙君在仙界虽然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翘楚,为人却一点也不恃才傲物,他性格温润,喜欢花草,对谁都是一副如沐春风的模样,除了...三天闯小祸,五天闯大祸的徒弟。 作为無山仙君唯一的弟子,君匪实在有些丢脸,也许是母系那一半“凡人”血统拖了后腿,她的资质实在有些欠缺,欠缺得就像被那凡人血统封印了一样。 只是对天真烂漫的小姑娘而言,君匪才不在乎这些呢,反正天塌下来了,还有师傅顶着。 十六年,君匪始终相信,她的师傅,是世界上最好的师傅。 除了—— 太能招惹女仙。 多半是因为出众的好相貌,無山仙君眉眼生得极其细腻,线条柔和温雅,再着一身飘逸的月白长袍,饶是号称追求大道,孤芳自赏的某些女仙,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皎皎如明月,大概说的就是这种人吧。 然而这样好的人,姻缘石上却没有名字,这是君匪怎么也想不通的,按理说,掌世间姻缘的那块破石头在任何种族的人成年后,都会相应给出姻缘。 仙者的话,以十六算,君匪即将成年,她的名字还没有出现在姻缘石上很正常,可师傅無山仙君不一样,他虽然年少成名,如今年纪也不算小了,姻缘早该天定了。 自然,無山仙君也是那不信姻缘石的三人之一,除去君匪的生父君祗上神,还有一位,他的名字却被仙界众人避而不谈。 几万年前堕仙下界的一位上神,曾是仙界的传奇,如今却杳无音信,似乎一世世经历轮回神格早已消磨殆尽。 君匪年幼,对这位上神更是知之甚少,只是偶尔听说,他也和师傅一样,在姻缘石上没有名字,也许是这个原因,这位上神才宁愿受尽轮回之苦,在人间追寻吧。 她摇摇头,又往树枝前坐了些,这棵無山殿前的古树是仙界位置最高的桃花树,站在上面望得很远,甚至能看到凡间。 君匪晃动着脚丫,底下的云层慢慢散开,她如往常般盯着一个地方,似乎是一处隐士之地,这是君匪无聊时偶然发现的。 灵气充沛,适合调理经脉。 可惜她不能下界,望着望着,一抹已不算陌生的身影如时出现,每天清晨,这隐士之地的一位小道士就早起锻炼身体,他似乎也有经脉问题,君匪听这小道士唯一的师父曾对他说,“天生异香,活不过二十。” 凡间遥远,君匪只能看见和听见,还不能闻见,并不太懂那位隐士高人话语里的意思,她能记住的,就是这小道士生得特别漂亮,死了多可惜啊。 不一会儿,竹屋外的小道士又回了房间,君匪知他是去读那些枯燥的书籍,什么机关术,医典云云,她无心再看,拂开云层把手枕在后颈,翘着腿眯了起来。 “阿匪。”清冽如玉石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却吓得君匪一个激灵,眼看着就要翻身下树,空气中的虚影忽然一凝,实打实接住了这不省心的小姑娘。 “师父...”君匪抬眸望着皎若明月的男子,漾起讨好的笑容。 “你呀。”無山仙君小心放下这唯一的徒儿,点了点她圆润白皙的额头,“又贪玩,修为何时能有长进啊?” “这不有师父您吗?”君匪拉住他的手撒娇道,“再说了,到了凡间,我这样的,还算高手呢。” “我無山的徒弟,就这点出息?”俊美的男人低头一笑,宠溺道:“等你及笄了,师父带你下凡。” “喏,拉钩。”君匪伸出小指。 “一诺千金。”無山仙君修长的指尖紧紧扣上,“好了,回去吧。” “走不动了。”清丽的少女又开始撒泼耍无赖。 “多大了,还跟个孩子一样。”無山仙君无奈地蹲下身,“上来吧。” “小心。” “知道了。”君匪笑着攀上男子的背,熟悉的清香扑面而来,她像猫儿一样笑得狡黠:“谢谢阿眠。” “你真是...”没大没小,無山仙君还是不忍心说重话,只循循善诱道:“無山是字,眠是名,字可以同辈,甚至师徒间叫,眠却是夫妻之间相唤,你明白了吗?” “可你不是叫我阿匪吗?”伏在他背后的少女似懂非懂。 “我是你师父。” “哦。” ...... 凡间,设有机关术结界的隐士之地,水中竹林围绕的屋舍前。 一身烟青道服的漂亮少年跪在联系着岸边的长廊上,纯粹干净的桃花眸里满是不舍。 屋舍内,临窗的老者始终未回过头来,只低沉道:“若水,你决定好了...真的要走?” 少年狠狠嗑了三个响头,花瓣般瑰丽的唇紧咬,一字一句道:“师父,这两年...徒儿想赌一赌,即便逃不开命运,能一览山河也不枉虚度此生。” “孽缘呐,”老者悄悄抹了把眼泪,“若水,你要记住,不要轻易受伤,当你全身的血液都散发出浓烈的奇香后,离死也不远了,而每一次受伤流血,你的经脉就会乱一次,血液里的香味就会更浓,不由自主吸引妖魔,切记小心!” “师傅。”少年桃花眼湿润,连连点头,却见老者始终不肯回头,只好含着泪转身,三步一回眸。 “等等!”老者收敛好离别的愁绪,笑着转身走上前,“这就走了,真是无情啊。” “师傅...我,” “别说了,这是乾坤袋,你需要的东西都在里面。续命的药,止血的药,还有其他别的。” “对了,要记住这旨婚书,”老者语重心长:“若水啊,这是你的父母曾为你定下的姻缘,只可惜他们都不在了,如今你命数已定,还是...” “师傅,我明白的。”少年隐起泪光,粲然一笑:“此次下山,徒儿会去退婚的。” “好,好,好。”老者无奈又心疼道,这小徒儿生来早慧,人又善良,只可惜...命不好。 “若水啊,师傅希望你...能找到办法,对了,我替你算了一卦,你虽一生孤独,命里却有两位贵人,师傅不要脸地算是一位,还有一位,你这一路...会遇见的。” “徒儿谨记。”少年深深鞠躬,拿好包袱,“再见师傅。” “走吧,走吧。” “走了,我就清净了。” 唉...... 【002命定初见】 九天之上,無山殿迎来了大乱,今日是花朝节,亦是君匪及笄的日子,满院的红绸此刻却尽是颓然—— 無山仙君突然病倒了。 昨夜还好好的,今晨再见却昏迷不醒。 望着床塌上面色苍白的男子,君匪再无暇顾及姻缘石上的名字,虽说仙者成年后就会显现命定姻缘,她也终于能在今日知晓命中注定的另一半,可什么比师傅的安危更重要呢? 君匪决定去找司命那个家伙。 虽然他吊儿郎当,不务正业,却览尽世间事,什么奇门歪道都有所涉及,一定可以救师傅。 云雾缭绕,四面临水的莲花坞里,停着一只小船,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司命和他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就住在这里面,他也是仙界唯一一个不设殿宇的仙君。 君匪御剑停在岸边,将师傅所赐子虚剑纳入袖中后,却不敢再向前半步,身为上古凤凰后裔,她一并继承了生父君祗上神怕水的弱点,只是鲜为人知。 捧起双手,她朝莲花坞里喊道:“司命,司灵均,你在不在?” 主业掌凡间生死,副业掌姻缘的司命仙君人如其名,字灵均,他从一堆奇怪文字的典籍里抬起头,穿过被自己那些玩意堵得狭窄的走道,从船头探了出来。 身形修长,面若芙蓉。 “呦,贵客啊。”眉目间灵气流转的青年男子笑了起来,“阿匪,想我了?” “司灵均!”君匪跺脚道:“你这个老不正经,我师傅出事了。” “無山那小子?”司灵均睨了岸边一身红衣也难掩绝色的少女,仿佛并不意外,他轻点脚尖飞至岸边,点了点君匪微翘的鼻尖道:“傻丫头,不就是昏迷嘛,等个十年百年自然就醒了,你急什么?” “他是我师傅啊,我不急谁急。”君匪瞪了他一眼,水润的杏眼却没有什么杀伤力,反倒娇媚可人。 司灵均眸光微闪,“那你来找我做什么?这事得问你爹。” “我爹回来了?”君匪漾起笑意,颊边的梨涡微陷,面容灿若玫瑰。 司灵均负手身后,点了点头。 “不过又走了。” “这算什么呀?”君匪有些失落道:“不说这些了,司灵均,你告诉我...师傅到底怎么了?” “喏,想要答案自己找。”年轻的司命指了指被杂七杂八各种书籍堆得满满的小船。这小船类似于芥子空间,看似很小却衍生万千,君匪真的有一通好找。 “司命...”她怔了怔,“是不是...你不想让我找到。” “哎,”司灵均反驳道:“我倒是希望你找到,但有人啊...肯定不希望。” 第53节 君匪一时半会没听懂他话里的深意,到底是谁不希望她找救师傅的方法啊?此刻她万万没想到,那个人出乎意料。 毕竟哪有人拦着别人,不让别人救他自己呢? “好了,走。”司灵均一手揽过君匪的腰,跃过水面踏入船内,把她扔到一旁道:“阿匪,随便翻,不用客气,反正这些年,这里没少受过你的荼毒。” 君匪难得没怼回去,她忧心师傅無山仙君,竟真的沉住气,不眠不休地翻找起来。 “司灵均,师傅他是不是做了什么...才仙力大减?”天色黑了又亮,亮了又黑后,君匪半眯着干涩的杏眼问道。 回应她的是浅浅的呼吸声,枕在一堆书里的司灵均好像真的睡着了,等君匪无奈偏过头,年轻男子又悄悄往她那边瞥了一眼,继续装睡。 没有人比司灵均和上神君祗更清楚昨夜子时过后,無山仙君身上发生了什么,既然那是他的选择,司命也无话可说。 甚至隐隐觉得嫉妒。 他压下这种感觉,又悄悄打量了君匪一眼,却没想到,正好对上她清丽的眼眸。 “司灵均,”她低低唤了一声,“求求你。” “你可别。”司命不自然地别开眼,不忍心道:“阿匪,静下心,等着無山醒来,以前他渡劫,闭关,不也是十年几十年吗?” “那不一样。”艳若桃李的少女眼眶微湿,“我只知道,从出生起,这十六年来,师傅与我朝夕相处,早已胜似亲人了,如今他莫名其妙昏迷......” 她吸了吸鼻子,小声抽泣道:“司灵均,如果你是我,你就会愿意告诉我了。” “小哭包。”司命收起吊儿郎当的神色,取出怀中的锦帕扔了过去,把君匪的小脸遮得严严实实,好在此刻只有他们两人,若被仙界其他人知道,一向冷心冷情,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司灵均有这么温柔的一面,那岂不是要被笑掉大牙了。轻抚额头,他妥协道:“阿匪,我告诉你。” “三样东西——” 以虚弥剑燃为真火,以浑元鼎为丹炉,十种奇花,十种奇草为药引,最后加上特殊血液...即可丹成。 “虚弥剑?”君匪脸色微变,她在仙界多年从未听过,倒是浑元鼎易得,本就为师傅無山仙君所有,至于十种奇花奇草,司灵均一定有办法,那么就剩下特殊血液了。 “阿匪...”司命知她所想,解释道:“虚弥剑其实不是一柄剑,它原是两柄剑交融而成,是百年前堕仙那位上神的本命法器,如今一分为二,一是你手中的子虚剑,一是散入凡间的弥生剑。” “至于那特殊血液,”司灵均顿了顿,“其实是一种奇香,以凡人躯体为容器,可遇不可求,你恐怕得下界去找了。” “下界?”君匪重复道,多年相识,她自然听出了司灵均咬这两字的微微变化。 “阿匪,無山那小子要醒着,肯定不希望你下界的。”司灵均又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不过因果这东西,有人信,也有人哪怕知晓,还要逆天改命。” “那你呢?”君匪定定望着他,师傅的性子定然是要逆天改命,“司灵均,你是哪一种呢?” “阿匪...”年轻男子微挑的凤眸有些黯淡,“我本是司命,如何能不信命。” “那如果不做司命呢?”君匪抬头,清亮的眸光里尽是不谙世事的无暇,“司灵均,千万年的时光,难道还不足以让你为了某些人或事义无反顾吗?” 似乎已决定下界,君匪静下心来,轻叹道:“司命司命,你们司家代代都是这样,不动心,不动情,故不伤不灭,永存天地...” “赏万里河山,享无边孤单。”司灵均接道:“阿匪,你可是想这样说?” 君匪点点头,又摇摇头,“司灵均,那是司命的结局,不是你的结局。” “在我眼里,你做不做司命,都是司灵均。” “你真的这样想?”男子唇角浅浅勾起,一笑倾城。 “那当然。”君匪眨了眨眼睛,“咱俩谁跟谁,那可是有过命的交情啊。” “得了吧。”司灵均嫌弃地扫了她一眼,“你还是下界去祸害别人吧。” 【003当我徒弟】 青山绿水,背着行囊的白衣少年行至溪边,弯腰掬水。 清凉的溪水顺着白皙修长的指尖流下后,若水提袖擦了擦唇角,却在这时,他面前的溪水突然溅起了水花。 “唔...我、”我不会水啊,一身红衣的少女沉浮在水中,本能地挣扎,一张小脸已吓得煞白。 “别怕。”若水轻轻说出这两字,行动却重若千金,他翻身下水,礼貌性地揽过君匪,一齐上岸,“姑娘,没事了。” 君匪恍惚地点点头,她怎么也想不到,下界的方位出了偏差,好死不死被送到了水里。 她怕水,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浅浅山风吹拂而过,望着湿漉漉的一身衣裳,她的脸不禁红了起来,“喂,你转过去。” 这一声娇喝,若水如玉的耳根也悄然染红,他低垂着眉眼,转过去,摸了摸腰侧的乾坤袋。 下一刻,君匪身上就一暖。 “这披风驱寒的。” 少年的声音很轻,像他整个人一般,如清风明月,淡到恰到好处,却不显得单薄。 皎洁若水,温润如玉。 “谢谢。”君匪低低回了他,唇角不经意轻扬。 她抬眸,转到若水身前,细细打量后,才惊呼道:“小道士。” 在九天之上时,她就见过他,处在凡间灵气充沛的结界里,此刻再一看,少年褪去宽大的道袍,如墨的发轻轻放了下来,哪里还是清清冷冷的道士,分明是年纪轻轻的漂亮少年。 “姑娘,你见过我?”若水不好意思地眨了眨长睫,第一次一个女孩子靠得这样近,他白皙如玉的脸颊已偷偷薄红。 “你发烧了吗?”君匪注意到,想伸出手探在他的额头。 “没有,没有。”少年连连后撤,只道:“姑娘,你家在何处,我送你回去。” “我回不去了。”君匪未察觉若水的窘迫,落寞说道。她既然下界,必须遵守规则,三月后才可回天界,而天上一月,凡间一年。 “回不去了?”若水干净剔透的眸怔了怔,“姑娘,可是偷偷离家?” “算是吧,”君匪心虚地牵了牵唇角,“小道士,不然我收你做徒弟,以后你照顾师傅我,好不好?” “姑娘,我有师傅了。”若水歉疚一笑,“如果没有,我会答应拜姑娘为师的。” “真的?”君匪开怀地笑了起来,“那你收我当徒弟吧,好不好?”她没想到这凡间的傻小子人这么好,初来乍到,她总得找个理由赖住他。 “这...”若水皱了皱眉头,想到自己身体的隐疾,他望着少女期待的神色,抿了抿唇角:“好吧,如果姑娘不介意的话。” “那太好了。”君匪想了想,说:“便宜师傅,我叫君匪,你唤我阿匪就好了。” “好,”少年清风明月般的眉眼微微弯了弯,“阿匪。” 九天之上,莲花坞里的乌蓬船上,司灵均拂开水面,不禁摇了摇头:“無山啊無山,你若知道阿匪终究还是和他相遇,会不会后悔做出那样一个决定?” —— 傍晚时分。 京城,繁华热闹的大街。 推车小贩的叫卖声混合着特色小吃的飘香,轻而易举让君匪的五感被牵走。 她从没来过凡间,这样的热闹与鲜艳还是头一次见。 穿梭在拥挤的人群中,君匪那张未施粉黛的脸引来不少垂涎,有想法的不由朝她靠近了些。 “阿匪,过来。” 清清浅浅的少音年自身后传来,一身梨花白,眉目如水墨的少年漾起温润浅笑,含星般的眸轻轻扫过那些欲行不轨的登徒子。 没有情绪,却让人不寒而栗。 人群从身边散开,君匪不解地回眸唤了声:“若水师傅,怎么了?” “没什么,给你。” 若水手负在身后走近,变戏法般拿出一个糖人。 “你先前不是想要吗?” “谢谢。”君匪接过,脸上的情绪却掩藏不住,她望着栩栩如生的糖人,小声道:“还是把她送回去吧,一对儿分散了多不好。” “这样不就好了。”若水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另一只手拿出成对的那只糖人,“阿匪,也给你。” “哇...”她忍不住惊讶出声,眼底全是孩子气的欢喜,“谢谢师傅。” 下一秒,若水就被清浅女儿香的怀抱猝不及防拥住了,他睁圆双眸,心漏跳了一拍,“阿匪,放手。” “我抱疼你了?”君匪抬起头,一张小脸尽是懵懂,她和师傅無山仙君,和父亲君祗上神,哪怕是司灵均那个假正经,都是这样表示喜欢啊。 “没什么,没事。”若水低头摸了摸红透的耳根,他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想了想,伸出了一片纯白无暇的衣袖:“握住,别走散了。” “好。”君匪越过那片衣袖,自然地扣住了少年的五指,“走吧,师傅。” “不是,我...”若水的声音越来越小,她只怕误解了自己的意思是拉衣袖。 手心莫名多了一片温热,若水却难得的,不觉得排斥。 他无奈一笑,任由君匪拉着,穿梭在天色渐暗,华灯初上的街。 红衣的少女,白衣的少年,一前一后,所过之处,都似入画。 临近湖堤边时,君匪忽然松开了手,指着波光粼粼湖面上的花灯船,漾起两个小梨涡:“好漂亮啊。” “是啊,像我小时候见过的。”若水悄悄走到君匪身侧,生怕她又不小心跌入水里。 “其实,我很小的时候,是生活在京城的。”他静静望着少女的侧脸,关于在京城的婚约之事,关于自己活不过二十的事,想坦诚,却没能说出口。 而君匪,其实也有事情瞒着若水,她不属于这里任何地方,她下界是为了寻找师傅無山仙君所需的特殊血液... 说到底,他们不过才认识一天,哪怕心里感觉相处的很舒服,也不会轻易卸下本能的防备。 也许是夜色正好,也许是花灯船上光影微醺,君匪暂时放下所有的包袱,偏过头笑道:“若水师傅,我们过去看看吧。” “你不怕?”他故作惊讶。 “我是怕水,可是有师傅你在啊。”君匪认真望着若水,露出洁白的贝齿,“你带我过去,好不好?” 少年有些羞赧,轻咳了几声,这才闭着眼礼貌地伸出手,小心一揽少女纤腰,足尖轻点掠水而过,稳稳停在湖中央的花船尾上。 那只挨了一点的手,又很快收回。 可指尖的余热,还是让若水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好在君匪并没有察觉他的异样,只一心往船头走去。 那里围了一群人,公子小姐,个个锦衣玉带,似乎聚在一起玩着什么消遣。 只见人群重围中,一位轻纱遮面的少女正在提笔点墨,她身后的花灯上,几乎都写上了灯谜语。 原来是以灯谜会友,若水轻轻颔首,回应了少女打量过来的目光。 却在这时,悄悄盯着君匪看的一位公子出言道:“这位姑娘,这是我猜灯谜中的彩头,送给你了。” 第54节 君匪望过去,是一串糖葫芦,她眼睛一亮,伸手接了过去,“谢谢。” 下一刻,手上的糖葫芦又被人握着接了过去,君匪不解,却见若水的眸光微变,他伸手轻轻一扔,糖葫芦就落水了,“阿匪,你想要,我们自己买。” “你...”那对君匪存着心思的公子当即发难,伸手就朝若水袭来,少年横腕一挡,灵巧地化解了攻势,随即提膝轻扫,将那人踹入了水中。 扑腾声中,若水淡淡道: “下次想迷晕姑娘,别再用如此拙略的手段,既糟蹋了食物,也污了别人的眼。” 话落,人群都望了过来。 漂亮的少年本就引人注目,何况若水气质皎洁干净,不由被人多打量了几眼。 连一直伏案书写的尹思尔也不由抬头望去,她拢了拢面纱,问道:“容小女子冒犯,这位公子怎知那人在糖葫芦上动了手脚?” “这位姑娘,我从小随师傅学医,定不会看错的。”若水如实道来,他望着君匪隐有失落的神色,又对尹思尔的道:“敢问姑娘,不知我可否猜灯谜?” “来者皆是客,公子请。” 若水清浅一笑,指了指她身后最为精致的凤凰花灯,“我猜这个。” “早不说,晚不说,请猜一字。”尹思尔念出谜面,静候少年回答。 君匪不禁扯了扯若水的衣角,他回眸,“阿匪可是知道了?” “师傅...”君匪点点头,“我不要糖葫芦了,我们走吧。”她隐约觉得,越来越重的杀气,在悄然靠近这艘花船。 “别担心。”若水只以为她怕自己不会,略一沉吟,便答道:“早不说,晚不说,那便中午说。” “姑娘,若我所料不错,是一个许字。”午说,午言,交换一下位置,便是許,即是许字。 “思尔,我也猜是许字。”远远有人轻点湖面飞跃而来,落定后,笑意盈盈的走近说道。 来人一身黑色锦袍,袖口绣以金线,非富即贵,若非王公贵族,也定是门阀子弟。他如墨的发高高束起,仅用一根深红的锦带,极简极雅。 不少矜持的小姐悄然开口道:“见过小王爷。” 小王爷?我看是小灾星吧...君匪悄悄收回眸光,她的五感本就比凡人敏锐许多,随着这家伙的到来,先前那隐约的杀气更加浓重,越来越逼近船心。 她扯了扯若水的衣袖,“师傅,我们走吧。” “走?”尹钰从一堆簇拥中抬起头来,望向君匪:“小丫头有意思的很呢,既然你师傅答对了舍妹的灯谜,自然要拿了彩头再走。” “思尔,你说是不是?” “是啊,郡主。”有人附和道,尹思尔亦点点头,面纱外的杏眸清亮,定定望向若水:“公子请留步,这花灯便送予你了。” 若水摇摇头,望向君匪。 “多谢。”君匪一把替他接过凤凰花灯,可还是来不及了。 她眉目一凝,手中花灯便脱手,直直朝湖心射去,刹那间,潜伏在船底的数十黑衣死士便破水而出。 人群一时慌乱,船身也摇晃起来,尹思尔最靠近船沿,一个不防就往外倾去。 电光火石间,一柄古朴长剑抵在了她的后腰,若水转腕一提,就用剑身扶起了尹思尔。 再回眸望去,红衣黑发的少女已与尹钰并肩而战,她手中多了一柄长剑,一边御敌一边怒骂:“喂,你离我远一点好不好。” “还小王爷呢?真不要脸。” “丫头,小小年纪,别这么凶,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尹钰游刃有余地破围,还不忘损君匪两句,“再说我过来,本来是想保护你,谁知道啊,有人不领情...”还这么剽悍。 “你真是够了。”君匪清喝一声,手中长剑已凌空一掷,同时轻挽结印,霎那间,剑身一分为十,带着浅浅月色的锋芒,凌厉地向周围打去。 只见层层激荡的水光中,黑衣死士的阵被破开,一个个落入水中,恰在这时,岸上又来了一批锦衣卫,捡漏后连忙向尹昱请罪: “臣等来迟,请小王爷责罚。” “不必了。”尹昱轻瞥一眼,带着十足的兴味靠近收剑于无形的君匪,“丫头,你师从何门何派啊?” 君匪懒得理他,要不是尹昱,她也不会被牵扯起来,又忆及無山仙君所教不能没礼貌,索性看也不看,只随手指向若水。 “你不听见我叫他师傅吗?” 被这轻轻一指,若水也着实愣了愣,他收起手中正欲出鞘的弥生剑,脑海里却仍然在想君匪那柄隐隐相似的长剑,弥生、子虚,她用的,莫非是师傅所说...弥生剑的另一半子虚剑? 难道,这从天而降的姑娘,正是他命里的贵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没能一次性码完,争取尽快吧。 第73章 姻缘无我2 君匪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干干净净的眸光毫不掩饰地望向若水手中的剑, 这是他堪堪从乾坤袋中取出, 还未来得及出鞘。 子虚,弥生,听说天生一对。 两人皆是一怔, 别别扭扭偏开头,望向湖面,脸颊上的热度却如何也熄不下。小王爷尹昱轻笑一声, “二位, 承蒙救命之恩, 若不嫌弃可随我回府, 暂做休息。” 尹思尔闻声望来,一双杏眸隐含期待。却不敢多看若水一眼。 少年望向身畔的红衣少女,君匪想了想,“那走呗。”白吃白喝挺省钱的啊, 下意识她认了若水当师傅,就开始替师傅的钱袋考虑了。 自己家的师傅, 得自己护着。 这是对待無山仙君养成的好习惯。她轻轻一笑,拉起若水的手, 梨涡格外清甜: “走吧,师傅。” “哎,”少年稍显迟钝地应下,任由被拉着,薄玉般的耳根更红了。 在尹家用过清爽的晚膳后, 各回各房时,若水忽拉住了君匪的手,从兄妹俩身前走过,看得出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想说些什么。 “这怎么看,也不像师徒啊。”小王爷取下他头上深红的发带轻甩,清贵优雅中带着丝丝纨绔。反倒是京城闺阁女子会喜欢的那种带点痞气,带点小坏的类型。 “哥哥,未知全貌,别妄加揣度。”尹思尔扯了扯自家哥哥尹昱的衣袖,摇摇头,眉眼温柔恬静。 “知道啦。”尹昱刮了刮她的鼻梁,“告诉哥哥,是不是动凡心了?”他眨眨左眼,故意逗弄。哪只尹思尔霎时脸颊绯红,跺了他一脚就走开了。留下尹昱愣在原地: “喂,不会是真的吧?”那小子不就是救了你一下,你哥哥我,从小到大都救过你多少回了,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他不禁想起那红衣梨涡的小丫头,京中各式各样的女孩子虽多,这样有灵气的姑娘还真是少见。 “喂,你放开我。”君匪被若水一路拉扯着,抬起亮若星辰的眼睛倔强地望着他,“师傅,你怎么了?” “没、没,对不起。”若水脸上的凝重一秒怂,他连忙松手,关切问道: “疼不疼?” 君匪摇摇头,疼。却漾起笑意戳了戳若水的肩,“你疼不疼?” “不疼。”少年温柔一笑,正色道: “其实我想告诉你...”他想了想,取出乾坤袋里的那纸婚书,递予君匪手中。 “尹家?!” “就是这个尹家小姐?”君匪小心翼翼抬眸,打量对方的神色。 “嗯。”若水闭上眼,无奈一笑。 “那怎么办?”君匪点了点唇角,“不认识还好,认识了再退多尴尬啊?” “是有点。”若水重新卷好婚书,敲了敲君匪歪着的小脑袋,“不过还得退,我不能祸害...” “什么?”君匪眨眼望向他。 “没什么。”若水心虚地眨着长睫,他不能告诉自己的小徒弟他活不了多长了。 “师傅,你在担心什么?”君匪不解地问,隐约猜测是因为门第之见。想当初在天上,就有不少仙暗地里嘲讽她母亲是个凡人,配不上身为天界战神的父亲。 “阿匪,回去睡吧。”若水揉了揉小徒弟的头,“我告诉你,只是想让你有个心理准备,这尹家...我们住不了多久了。” “师傅,对不起。”君匪丧气地低着头,像一只认错的小狗。 可怜又可爱。 “和你无关。”若水推着她的肩膀送到房门前,“是我的事情,迟早都要面对。” “你,好好睡吧。”他推了推那一直低着头的小丫头,却被对方赖皮地握住指尖,“你不走?” “嗯?”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听明白这句你不走,细薄的脸皮一下又红了起来,手指被紧紧撰着,她小心翼翼望着他,一汪瞳仁湿漉漉的,让人不忍拒绝。 “不行。”他偏头不看她的眼睛。 “我...我在家,都有人陪的。”君匪脸不红心不跳地撒了个谎,在仙界,無山仙君至多给她讲个睡前故事哄睡了就离开的,而这种待遇,她满十二岁后,就再没有过了。 “在家啊?”若水微微尴尬,“丫头,这是在别人家。” “我知道。”君匪顺着竿子往上爬,“师傅,就是在别人家我才不敢一个人。” 少年有些头疼,终于抵不过那双招人心疼的眼睛,“你呀。”无奈一叹,身体却诚实地走进,关上了房门,师傅和徒弟,即便尹府下人有微辞他也无须在意,身正不怕影子斜。 别人说一说算什么,小丫头一个人害怕才是重要的事。 恐怕连少年自己都没发现,从现在开始,是他,他自己,把徒弟宠上了天。 多年后,无论君匪犯了什么错,人家找上门来,被时光打磨得如切如磋的男子都只是说: “有什么意见?我惯的。” 你有本事,你也惯出来一个啊。 不行吧? 笠日,春和景明。 黄历上,宜退婚。 打地铺的若水蹑手蹑脚爬起来,洗漱后,换了一身梨花白的正装,浅黄的丝线从他前襟延绕到下摆,斜绣一枝含苞待放的玉兰,秀极雅极,和少年的气质极其相称。 虽说是退婚,也该正式有礼。 随管家行至会客厅,若水见到了尹父尹母,奇怪地很,他们打量着这位出奇漂亮的年轻人,未等他出言,尹母望了尹父一眼就率先开口问: “听思尔说起,你救过她?” “随手之举。”少年不卑不亢,丝毫没有要邀功的姿态,尹母越看越顺眼,递个眼神给尹父,他见之问道: “不知若公子来自何地?令尊...” “早已逝世。”若水丝毫不隐瞒,取出了袖中的婚书,着管家递了过去,“二位看过,即会明白。” “原来是贤侄...”尹王爷面色激动,“当年若家迁离京城,想不到一过经年,你已经这么大了。” 尹王妃却是扯了扯夫君的衣袖,有些犹豫。女儿的终身幸福她还是希望门当户对的,如今的若水显然已配不上身为郡主的思尔,除非他能有幸成为状元郎。 在尹母眼中,若水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读书人。充其量也只是一个长得格外好看的读书人。 尹王爷所想截然不同,他捏紧婚书: “贤侄,你且安心住下来,这婚事...” “不行!”尹王妃打断道。 第55节 这声不行恰巧被来找师傅的君匪听见了,她摸了摸鼻尖,轻跺三脚,唤出了土地公。 施了结界后,她戳了戳自己的脸颊,问慈眉善目的土地公公,“您能不能在凡间给我找个身份,特别厉害的那种?” “这...”小仙有些为难呐。 “求你了。”君匪拉住土地公公的手,“我师傅都被人欺负到头上了。” “好吧。” 结界里,外间时间不过走了须臾,君匪轻轻敲了敲门框,双手背在身后,笑着走近,先朝若水行了个礼,再朝主位上的王妃夫妇客气地行了个礼。 “敢问姑娘是?”尹王妃一见这红衣娇俏的小丫头就不喜欢,太漂亮了,根本不是京城闺阁小姐该有的秀致婉约,随后贴身丫鬟在耳边说了几句后,她望了望君匪,又望了望若水,更加喜欢不起来。 “阿匪...”若水轻轻唤了一声,示意她到身后来,小姑娘却摇了摇头,淡笑着回答尹王爷: “家父——” “宋瑾,字长怀。” 尹氏夫妇当即一惊,这普天之下,名瑾又叫长怀,且冠宋姓的,只有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异姓摄政王。 可未曾听说,他有个女儿呀。 君匪可不管这些,土地公公既然说宋瑾是修仙之人,她就不怕攀不上亲戚,漾起两个浅浅梨涡,少女补充道: “若水,是我爹爹亲自给我找的师傅。” 这样的身份,够不够资格? 少年怔愣在原地,想说退婚,却是不知如何开口了。她的这份维护心意,他不忍辜负。 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微妙,尹王妃终究是顾虑丫鬟说的,这对师徒昨夜共处一室。她捻紧掌心,暗想: 这样的未婚夫,自家思尔如何能托付? “贤侄...”尹王妃尽可能平静开口,“你看......” “母妃!”柔弱却坚定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明眸善睐的少女施礼走上前,悄悄瞥了若水一眼,只道: “这婚事,能否改日再议?既然是父王故友的后人,那么于情于理都应当先好生招待。” “思尔说的有理。”尹王爷点点头,这婚事,就暂告一段落。 君匪悄悄扯了扯自家师傅的衣袖,亮如星辰的眼睛眨了眨,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少年只淡淡一笑,傻丫头,无论如何,这婚事是一定要退的。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若水看着君匪想极力促成他姻缘的模样,心底隐隐有些道不明的滋味。 第74章 姻缘无我3 心底隐隐有些道不明的滋味。 若水望着小姑娘的侧脸, 有些恍惚, 心想: 他们才认识多久啊。 他怎么就...怎么就, 这么在意。 回眸望时,恰对上那双乌黑的杏眸。若水羞红着耳尖偏过头,哪知小姑娘后知后觉地从身后拐到另一边, 直视着他的眼睛,漾起浅浅笑意:“师父,你别害羞。” 就算害羞, 也应该是尹姑娘害羞。 如君匪所想, 尹思尔确是如此, 少女悄然收敛起情思, 却挥之不去脑海中有关昨夜的点点滴滴。 她打小养在闺房,见的也多是如哥哥尹昱尹小王爷般的世家公子,唯一昨夜的花灯会,也是庆贺她及笄后求来不易的一次出行。 如若水这般无世家习气, 举止皆如清风朗月的男儿,尹思尔还是第一次见, 更别说他温润如玉,接人待物都是和和气气的, 笑时,精致的眉眼便如画像上的人似的。 怎么看,怎么好。 何况,他救了她。 救命之恩,自当…自当, “呦,这么热闹啊。”带着些痞意的腔调从门外传来,一身藏蓝色官服的青年手负背后,踱着步子走了进来。 “哥哥。”尹思尔当即暗跺脚,这人不好好在皇宫中上早朝,来这厅堂瞎掺和什么? 尹昱却当没看见般,他勾起唇角轻轻一笑,褐色的眼眸流光点点,向首座行礼,“父王,母妃。” 尹王夫妇笑着点点头,索性相携而去,让他们年轻人共聚一世。只是尹王妃仍有些放心不下尹思尔,悄悄耳语了几句。 少女的面色微微变了变。 她不禁望向那一身梨花白,长身玉立的少年,斟酌着开口:“若公子,小女一直不解,敢问公子师从何门何派?” 若水微微一怔,师父是隐士高人,不便透露姓名,这如何答? “尹姑娘,我师父自创门派,你当然不知道啦。”一旁的红衣小姑娘解围道。君匪心想,这世上又不是什么都非得说出一个出处,你不知道的,多着呢。 她只以为被尹王妃说教后的尹思尔也对若水抱着门第之见,这才出言相护,却不知晓女儿家百转的心思,尹思尔此问纯粹是想引出下问——“那君匪姑娘又是如何拜入你所在门派的?” 先前,尹王妃走时向尹思尔说了昨夜师徒共处一室待了一夜的事,未出阁的女儿家自然紧张起来,想确认若水与君匪之间的师徒关系。 可尹思尔看着君匪的模样,一个不谙世事的漂亮小姑娘,她又觉得自己多想的那点心思显得龌蹉。 可不想吧,面对若水,她心里又存着一点芥蒂,他对徒儿那般好,是否会比妻子更好呢? 她心思百转,一时愁绪涌上眉间,尹昱再熟悉自家妹妹不过,便提议道:“今日天色正好,不如一起出游如何?” 若要解烦心事,自然要有能让心境高远些的景致。 看山看水,怡情怡心。 若水又下意识望下君匪,恍惚间却隐隐懊恼,不知从何时起,做决定时他总在乎起君匪的意见,这是个不好的迹象啊,少年心想。 自己的命数已定,不出意外只剩两年可活,若有了牵挂…… 正思怵间,手心又传来那已熟悉的温热的触感,眉眼弯弯的小姑娘牵起他的手,“走吧,师父。” 尹思尔望着,眉间的愁绪又深了几分。 “喂,小丫头。”尹昱从两人牵手的中间走过,生生隔开后说:“虽说师父如父,你也不能总跟个没断奶的娃娃一样吧。” “要、要你这个麻烦精管?”君匪小小一张脸都红起来了,在仙界,無山仙君也总说她没长大,太粘人,现在被尹昱这样一说,小姑娘也不好意思地反思起来。 把小手背到身后,君匪顾自往前走,吸了吸小鼻子想:她才不要做个奶娃娃呢,不仅如此,她还要替师父無山仙君找到需要的异香。 只是这异香在哪呢? * 远山点黛,偶然有一丝朦朦胧胧的烟雾从两岸的瓦房升起。 澄碧的江水上泛着两只小小的竹筏,若水撑着长篙,时不时望向对面竹伐上的红衣小姑娘。 忧心她会不会畏水。 君匪倒感觉还好,尹昱这个麻烦精虽然讨厌,但竹筏行得极稳,她也乐得看山看水,没心没肺。 不像余下的三人,面上不动声色,内心戏却是十成十的足。 尹昱似乎存了心想替妹妹牵红线,又似乎不仅仅这一个原因,反正积极得很,一路走来,即便是这容载两人的竹筏,也要让尹昱尔和若水在一个竹筏上。 至于尹思尔,却是忧虑着如何与若水有更深的了解,虽然竹筏顺流而下这一路上,她有意无意问了若水许多问题,但那人好像都是心不在焉。 虽然礼貌回答,却浑不似他与徒弟交流之间的那种热切与自然。 尹思尔端着也不是,放开又不行,一时没了主意,怏怏望向两岸的风光。 若水也暂时松了长篙,取出乾坤袋里的白玉瓶,按照师父的叮嘱,他的血极易招来妖魔鬼怪,隔一段时间就要用药压制,从离开结界到现在已经十五日了,是该再服一粒师父炼制的药。 “轰隆!”突然天地间响起一道惊雷,君匪当即站了起来,暗道不好,她望向竹筏下突然翻涌的水面,只见水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形成漩涡,一点一点朝他们吞灭而来。 “是水中的蛟魅在作怪!”君匪大喝,無山仙君曾说过,这类妖兽平时吸取溺水者死魂为生,尤喜活人血液。 话音落下,蛟魅已冲出水面,尹思尔哪见过这样的情况,当即吓得昏了过去,被飞身而去的尹昱抱在了怀里,同一时刻,若水也来到君匪身边,小小的竹筏已经不稳了,他生怕这畏水的徒弟出什么意外。 却见君匪眉宇间哪有一点惧色,她从斜挎的布袋里取出了两张朱砂玄符,结印轻念后,符纸一张附到了他们的竹筏下,一张附到了尹昱的竹筏下,竟是在风浪和漩涡中稳住了。 尹昱已知道这小姑娘绝不简单,君匪到底是仙者,不想在凡人面前施仙力对抗满是邪气的蛟魅,她口中念念有词,已用符纸把尹昱他们的竹筏送到了卷起的漩涡外。 若水望着她,见小姑娘也想把自己扔出去时,取出了乾坤袋中的弥生剑,划向了迎面而来的兽形蛟魅,与这怪物在空中激战。 饶是君匪再愚钝也看明白了,若水是把自己当靶子引着妖兽,方便她离开。 “真是个傻子。”君匪小声嘟囔了一句,朝那妖兽喊道:“喂,欺负个修士算什么?有本事和本仙对打啊。” 她挑衅至极,一般妖邪都会盛怒,但奇怪地很,这蛟魅一点也不为所动,只紧盯着若水,仿佛要把他拆骨入腹般。 好生奇怪,师父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这蛟魅拼命呢?君匪闻着若水身上越来越浓的那股香气没想个所以然出来,也没辙,蛟魅不过来,她只好使出一大半的仙力,先护住自己不被漩涡中心湍急的河水打湿,然后过去。 御在子虚剑上,因为仙力流失,面色越来越苍白的小姑娘咬破指尖,直直朝着蛟魅的额心弹去,这一下子,皮肤褶皱的妖兽就被那滴血液烧得小面积燃了起来,嗷嗷大叫着。 若水终于得了空闲,愈发用力地使剑攻击,心里却纳闷:自己的血有异香奇效,徒弟的血却是能驱邪吗? 何止能驱邪,仙者的血用处多了去了,更何况君匪还有着一半上古凤凰的血统,更是邪气的克星。 周围的风浪渐渐平息下来,君匪使尽最后的仙力脱手了捆仙索,绑缚住鲜血淋漓的蛟魅后终于失去意识,缓缓从子虚剑上落下。 “阿匪!”若水心头一急,连御着弥生剑把落下的人和剑都接住,飞向岸边。 “她怎么样?”安置好尹思尔的尹昱忙过来问,眉宇间极为认真。 一众进不了漩涡而守在外面的护卫皆是怔了怔,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尹小王爷何时这样过,还是对一个女子,不,一个小姑娘。 尹昱确实心慌,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生死关头君匪能做到那般,现在躺在若水怀里的是她,无论她多了不起,出于什么原因,她对他们的庇护都是真的。 另一方面,被送出漩涡那刻,尹昱头一次尝到了刻骨铭心的害怕滋味,他那一刻想的全是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会怎么样? 君匪不是尹昱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子,她甚至还不能算是女子,却是最另他难忘与惊艳的。 像是不知从哪来的小神仙,又像是月老捏的精致的瓷娃娃,身上的灵气与纯粹,是尹昱从未见过的。 此刻,这小神仙安安静静躺在若水怀里,任由他把脉,却还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尹昱不禁走上前,想察看君匪的情况,却被一向温润如水的男子打开手,若水抬眸,剔透的眼眸定定望着他说:“徒儿无事,劳小王爷惦念了。” 若水也确实没查出个所以然来,君匪气息平稳,身体根本没有损伤,那便是其他原因,他已隐隐发觉她的不同,也知道不能用凡间的法子来救治。 正要把人抱走,岸边又迎面来了一队人马,整齐划一的步调,全身穿着同款的内白外黑的骑服,胸前衣襟上绣着一个金色的“宋”。 若水理也未理,想避身而过,却在这时,骑卫从中间分为两对,他抬眼望去,只见牵着一头小毛驴的男子慢悠悠走了上前。 男子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衣,黑若墨的发仅用木簪束了个道士头,实在有些潦草,可他剑眉星目,细梁薄唇,相貌的出色完全弥补了衣着的随便。 年纪似在二三十岁之间,却已隐有脱俗之气,他一手牵着毛驴,一手负在身后,竟浑然天成有一番仙风道骨的意味。 男子走到若水面前,有些飘渺的声音淡淡问道:“敢问阁下怀中抱着的小女娃,可是姓君名匪。” 若水望着那些骑卫前襟上的“宋”字犹豫了片刻,尹昱已走了上前,对那男子恭敬行礼道:“见过摄政王。” 第56节 “尹家小子多礼了。”宋瑾淡淡一笑,话语也依旧是淡淡的,像他这个人一般,也许下一刻就如青烟般淡出天际,溶于自然。 若水心中一怔,那淡淡的话语又再次传来,重复道:“敢问这小女娃,可是姓君,名匪?” 若水点点头。 宋瑾也满意地点点头,土地公说的成仙机缘就是眼前这小姑娘吧,他越看君匪越欢喜,淡淡伸出手,想把人接过来。 若水却不依了。 “怎么?”宋瑾淡淡挑眉,“小子,爹抱闺女,难道不是天经地义?” “还有——”宋瑾漾起淡淡的笑意,“你小子…虽是她师父,到底是个女儿家,可明白?” 看来土地公已经打好了招呼,这摄政王安然地接受了君匪吹下的牛皮,并且和她一起吹牛皮。 若水的脸皮薄,但仅限于在乎的人,于是他脸不红心不跳的问:“敢问阁下,您为宋姓,我徒儿为君姓,又是有何渊源呢?” 摄政王云淡风轻的模样有些凝滞,他轻咳一声,不着痕迹接过对方怀里的小姑娘,回眸淡淡一瞥:“宋君匪行不行?” 再不行,老子改成君姓也行。 为了得仙缘,其他都是身外物。 若水倒是依了,却跟在宋瑾他们身后,势必要看到徒儿醒了才离开。君匪也没让他等太久,就睡了三天三夜。 小姑娘悠悠转醒的时候,若水就守在外间,几乎是一点点动静,面带倦意的少年就转过头来,短暂的对视后,他低首一笑,“醒了?” 君匪也笑了,心底却泛起不知名的酸涩,除了师傅無山仙君,她从未见过谁这样担忧她,直到这一刻,小姑娘清明了,她再也不能把若水当成一个便宜师傅,一个简单的凡夫俗子来看了。 她望着他的眼睛,她最喜欢他的眼睛,此刻却红红的,眼底还泛着青黑色的痕迹,甚至他一向光洁的下巴依稀可见青茬,君匪心底不明的情绪又加重了几分。 “师父,你快回去休息吧,我没事。”她微微起身说。 若水忙替她垫了个靠枕,这一弯腰的刹那,君匪更加看清他的眼底了,依旧温润含星,却泛着血丝,她的心一疼,握住了他的手,“师父……” 若水怔在原地,到底君匪没说出什么矫情的话,只是望着他,眼眶也微微泛红,然后她又松开了手,低垂着眼眸,看不清情绪。 天真无忧的少女第一次有了心事,她缩回被窝里,有些烦“仙凡之别”这四个字,他们啊…… 终究是过客。 若水望了望被松开的手,转身离去,只是步伐沉重。 室外下午的光线正好,少年想起前几日的危机,想起那引来蛟魅的源头,唇角不由漾起苦笑。他到底在奢望什么?他的血液,他的命运,活不过二十,还妄想许人一生? 碧影斑驳,午后的倦意渐起,君匪堪堪收拾好自己,开窗通了通多日的病气,门外就传来敲门声,精准得如计算好般。 她迟疑片刻,没说请进,而是亲自去开了门,果然是宋瑾。 隔着一道门坎,这位二十七岁的年轻摄政王但笑不语,清透而狭长的凤眸淡淡凝视着不过到他肩头的小姑娘。 君匪微微抬首,男子的笑是淡淡的,甚至连凝视也是淡淡的,他身上的气息已隐隐像君匪从前遇见的那些仙君仙子。 成仙之路,指日可待,但似乎是有什么阻碍着,宋瑾的命中还有一劫,又或者是……君匪一时也看不清,她收回眸光,侧身相请。 “有劳。”宋瑾拱手一送,颇显尊敬地对君匪道:“修士宋长怀,见过仙者。”即便如此,他的声音也是淡淡的,他的尊敬也是淡淡的。却让人很舒服。 这是一个淡到恰到好处的男人。 君匪颔首回礼,只道:“这段时间,麻烦您了。” “仙者太客气。”宋瑾轻笑,“在下还需仰仗仙者指点迷津。” “您也太客气了。”君匪实在未料到仙凡之别如此之大,能让一个身居高位,看来也是从不肯轻易向人低头的男人对一个小丫头以礼相待。 其实何止是大,犹如云泥之别,出身决定的,是后天再如何弥补也追赶不上的。 君匪忽然很庆幸,他的父亲,哪怕比起無山仙君不够称职,却实实在在给了她一个高的起点,即便她的母亲是个凡间女子,父亲君衹上神也把君匪的起点从凡间拉到了仙界。 瞧瞧,她这个血统不纯的,在凡间也被这样厚待。 又客气地聊了几句,宋瑾便识趣地离开了,也相商好了今后外人面前以父女相称,且把若水留在摄政王府,君匪想,对若水,她能做的,也无非是这样了。 她一个半吊子,拉扯一个凡人,也算不得凡人,普通的,不同于宋瑾成仙指日可待的修士,想上天,终究是不可能的。 唯能做的,便是护他现世安好,以全缘分中这段师徒之谊。 对执着下凡的小姑娘而言,她此行的目的,除了找到那奇异的血液给师傅入药引,又似乎多了一个牵绊。 君匪想,除了無山仙君外,又多了一个人,她是真的希望他一切都好的人。 安定下来后,风平浪静未过几日,又有人上门拜访。 小丫|鬟的敲门声后,君匪就听到通传——“小姐,尹小王爷上门来慰问病情,摄政王请您到前厅一叙。”“……知道了。”君匪有些无奈地换了着装,又梳洗一番,才出去见人。这几日她松懈惯了,实在不喜欢梳发与洗脸,恍惚间又忆起在仙界的日子,从前在無山仙君身边,她也是懒散随性的,却总喜欢给师父束发。 無山仙君的发丝漆黑如墨,又柔滑如锻,质地是她当时这个黄毛丫头望尘莫及的,只是等她的发丝随着年纪慢慢漆黑起来,無山仙君就再也不让小徒弟束发了。 她摇摇头,走去前厅。 今日的尹昱仍是初见时那一身黑衣,暗纹绣着几只金线牡丹,袖口轻折,露出一点点雪白的丝锻内里,墨发依旧是尽束,红黑两色的发带垂在脑后,风流落拓,俊朗不凡。 宋瑾今日不在府中,君匪索性连茶也懒得请这人喝,她斜倚在门框,双手环抱胸前,也不说话。 这样的冷暴力无疑让尹小王爷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受欢迎程度,他却是懒懒挑眉一笑,略带桃花的眼尾直勾勾盯着君匪,打量半晌:“气色不错,看来病好了。” 君匪轻哼一声,瓷白的脸颊被盯得染上红霞,尹昱低首轻笑,潇潇洒洒走上前,一把扣住了小姑娘纤细得两指就能圈住的手腕,“好了就出去找找。” 也许是看出君匪外强中干的那副小模样,尹昱先斩后奏地拉着她往前走,一身红衣的小姑娘蓦然转身,衣摆划出漂亮的弧度。 亭台楼阁之中,这一幕很漂亮,尤其是那样漂亮的一张侧脸。 回廊转承处,若水低垂下了眼睑,他握紧手心的竹伞,脑海里挥之不去是君匪转身时微讶的侧脸,她没有看见他。 若水转身往回走,但愿今日不要下雨。 人潮涌动的街头,来来往往情侣相携,君匪边走边扯,终于推开尹昱的手,她狠狠瞪着停下脚步回头的人,心想:麻烦鬼,若非谅你是凡人,我一定好好收拾你。 “啧…不解风情的小丫头。”尹昱手疾眼快地轻敲她额头,笑得一脸惬意。 人群来来往往从身边而过,他们仿佛静止在这里,那张瓷白的小脸后知后觉烧红起来,君匪扬起头,“谁、谁要解你的风情。” “哈哈。”尹昱眼角眉梢都堆起了笑意,他忽然扣住小姑娘的肩,定定望着她,说:“君匪,你难道还看不出…”他弯腰,“我喜欢你吗?” 看不出…… 我喜欢你吗…… 清冽的声音在脑海里盘旋,君匪连眼睛都忘了眨,木木得更像一个精致讨喜的瓷娃娃。 尹昱就笑,痞邪痞邪的,“丫头,开玩笑的。” 君匪回过神,狠狠踩了他一脚,抬起小脸,特别认真的说:“尹昱,这种事情,不能开玩笑的。” “下次不逗你了。”尹昱说。 君匪点点头,然后漾起释然的笑意,边走在身形修长的男子身畔,边兴高采烈道:“我就说嘛,像师父说的,我这性子不会有人喜欢,嫁不出去的。” 当然,無山仙君的原话不是这样,他只是在徒儿太顽劣时才敲打道:你这性子,谁受得了啊,也就…… 君匪不知道下半句,也不纠结,往往無山仙君这样说,她都会老实下来,特别乖,像个小可怜一样,眨着黑葡萄般的眼睛,说:师父,我错了,下次不敢了。 然后再过几日,继续上房揭瓦,小丫头的套路,连司命司灵均都了然于心,反正她在他的小舟上捣乱后,也总是这样。 可他们偏吃她这一套,鲜活得有灵气,不像百年如一日的仙者,有的甚至连表情都懒得换一个。 “或许,有人喜欢你呢。”尹昱回望着身边的少女说。 “那他肯定是瞎。”君匪头也未回地答道,跑到了一旁的商铺里。 尹昱一口气就堵在心中,忽又觉得好笑,他摇摇头,负手身后,随着小姑娘的足迹,在后面负责提东西和付钱。 一开始君匪是拒绝的,无功不受禄,無山仙君打小就教导她,就说不要,尹昱却道:好歹有过命的交情了,何况那日若非是你,后果还不知会怎样呢。 君匪想了想,欣然接受了,她那张符纸,可是用钱也买不到的。 小姑娘逛得开心,尹昱却备受煎熬,倒不是陪着这事儿心累,只是这人潮涌动的大街,难免碰到几个熟识的人,他尹小王爷何时干过充当小厮的活,就连妹妹尹思尔,他尹昱就算陪同,也绝不会亲手提这七七八八的东西。 昔日的酒肉红粉朋友见了,总免不了多打量几眼,心道这小王爷莫不是中邪了?从未见他对京中哪个女子上过心,更何况这般上心,真是大白天见了鬼了。 他们倒也知分寸,绝口不提,只是悄然打量着君匪,想看看是什么样的人间绝色能把这风流潇洒的小王爷收拾得服服帖帖。 一看,却是惊为天人,岂止人间绝色,姑娘年纪小,若再长几年,不可限量。遂一个个了然于心,原来尹小王爷好这一口:慢慢养着,慢慢玩。 等天色渐渐黑下来,君匪也累了,尹昱打算带她去酒楼,哪知小姑娘摇头拒绝,直接拿过他手中的几样东西,打开包裹吃起来。 尹小王爷当即反应过来,敢情这小丫头片子晃了那么久,就为了买这几口吃的。他倒只顾着付银子了,也没管她买什么,真是…… 气质卓然的男子站在夜□□临才点起的灯盏下,无奈地提起双手,云点斋,如意居……好得很,全是吃的,一样女孩儿喜欢的胭脂水粉,漂亮衣衫首饰都没有。 “喂,你看我干什么?”君匪一手一个嵩饼吃得正开心,陡然瞥见尹昱拿这样奇奇怪怪的眼神盯着自己,不由道:“你想吃啊?” 对一个在天上待久了半仙来说,君匪完全无法抵抗人间的玩意儿,当然,这个玩意儿指吃的,所以尹昱望着她,她一想便是馋了,就特别大方的拿了一块糕点递到尹昱唇边,“就一块啊。” 俊郎的男子忽然就笑了,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小姑娘身边,他总是忍不住心情愉悦,勉为其难地接过那块甜腻的糕点,尹昱逗弄道:“真好吃,还有吗?” “没了,没了。”君匪抱起那一袋嵩饼就跑,这时,天空中忽然闪过几道惊雷,她还未走几步,豆大的雨点就打了下来。正跗蹰间,头顶的闪电一暗,打在身上的雨点就被一件外衫奚数隔绝在外了,她侧首望去,正对上尹昱的双眼。 “走,回家了。”年轻的男人撑好头顶的外衫,带着小小的姑娘,一起奔跑在雨中。 许多年后,尹昱还记得这一天,记得那个小小的姑娘,记得她在雨中清脆的笑声。 对君匪而言,这实在是太刺激了,在仙界时,哪怕下雨,也温和得像有人控制好了般,而这场雨,那样不同。以至于她在梳洗后躺进被窝里还在高兴,心想:等回了仙界,她一定要告诉司灵均还有师父。 师父……小姑娘的眉头又不由轻轻皱了起来,这几日她已拜托宋瑾去找,毕竟在凡间,他比自己更行得通,可还是没有什么消息。 虽说天上三日,地上三年,可想到無山仙君未醒,君匪总是担忧,想着想着,倦意袭来,小姑娘紧皱着眉头睡过去,梦里,似乎有人轻轻抚平她的眉宇,低喃道:“阿匪……” 笠日醒来,她揉了揉眼角,只以为是大梦一场,却在下床穿鞋时,发现被子上多了一层毯子。 是了,昨夜大雨,天变冷了,肯定是丫|鬟们悄悄加上的。 她洗漱一番,打算去看看偏院里的师父大人,昨夜回来后,君匪没见着他,按理说是用晚膳的点,若水会来前厅的。 可他没有,君匪以为他是在努力寒窗苦读,昨天听尹昱说,尹家并不打算解除婚约,就连尹王妃本人也点头同意了,只是要求若水能金榜题名。 君匪倒不觉得有什么,以若水的资质大概能十拿九稳,这一段相处以来,她发现他真的很聪明,连宋瑾都对这位年轻后生大加赞赏,更何况他看书极快,一目十行,过目不忘。 转过回廊,她轻轻推开偏院的门,如之前所想的,气质皎洁的少年坐在桌案前,岁月静好地翻阅着书籍,他的指骨修长漂亮,一举一动都带点仙气儿。 似乎听到动静,若水抬起头,檐下的光影经雕花窗口打在他特别长的睫毛上,投下扇子般的阴影,从这样的光线望去,他五官的轮廓更加细致得不像话,满满的少年气息。纵然一身月白的长衫,未有任何修饰,可就是被若水穿出好看的感觉,他抿唇轻笑,“阿匪,有什么事吗?” 君匪的脚步却顿在了那里,有哪里不一样了呢?她细思,恍然大悟:原来从前他见她也是这般儒雅浅笑,却是说:“阿匪,你来了啊。” 你来了啊。 有什么事吗? 第57节 饶是君匪再不开窍,也听出了客气的疏远,到底怎么了?她不解,像寻常一样走到他身边,撑着小小一张脸在桌案上,可她的小嘴还未说话,一直坐得好好的少年就起身挪步了,像是要去拿一卷新的宣纸,又像是要去饮一盏茶,可就是不看她。 君匪有些挫败,她无力地绞着自己的小手指儿,心想是哪里做错了,可思来想去,也没个结果,她又是不太能藏事的性格,就直接问道:“师父,我…我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若水的余光就那样软了下来,昨晚一整夜的气被这糯生生的几句弄得一点脾气也没有了,他放下手中的东西,认真望向可怜着脸的小姑娘,淡淡开口:“阿眠是谁?” 糟了,君匪的脸火急火燎地烧了起来,大概是说梦话了,她其实不喜欢管無山仙君叫师父,总想阿眠阿眠的叫,因为她师父成仙前,凡尘俗世里的名字便叫许眠。 这样想着,她不禁问道:“若水师父,昨晚是你吗?”是你替我加了一层毯子吗? “不是。”若水毫不犹豫地摇头,只道:“是你生病时总叫着这个名字,他…是你很重要的人吗?” 君匪点头,若水的眸光就暗了些,可暗过之后,又更加亮了起来,真好……他如果不在了,她大概不会多难过。 “师父,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君匪越想越想不明白,若水却不答,整个人清清冷冷的,仍旧一点一点拉开彼此的距离,过一段时间,他便退婚,再向摄政王宋瑾请辞,离开这个地方,既然君匪找到了家,他就无需再挂念什么。 至于他的命,不强求,若他终究要离开,只想在离她远一点的地方离开。想到这,若水转身漾起苦涩笑意,他想,大概第一次水边相见,他就对她…… 一眼万年。 尹思尔收笔,望着宣纸上的四字,唇角不由轻扬。 下了朝的尹小王爷一把夺过,对这位心有所属的妹妹道:“着什么急呢?你哥哥我还没娶到媳妇呢?听见没…”他故作严肃道:“长幼有序,等我娶了,你才能嫁。” “你太霸道了。”尹思尔难得较真的夺过来,羞怯地揉做一团道:“以哥哥的性子,她不会喜好的。” 尹昱一听就不乐意了,“思尔,你又不是她,你怎么知道她不会喜欢我啊?”他想着那小丫头片子,这几日似乎心不在焉,无论他怎么逗她,带她玩,都跟飞了魂儿一样,难不成…有念挂的人呢? 这可不好,尹昱琢磨着一会再去摄政王府瞧瞧,可还没换下朝服,宫里就传来了一道急诏。 矛头直逼摄政王府。 第75章 结局上篇 一路策马扬鞭, 疾驰往宫中, 尹昱才发现不对, 抬头望,天象大变,昼亮的天穹忽然黑了下来, 乌压压一片,竟是浓重的聚于摄政王府上空。 及至此刻,君匪才明白宋瑾成仙的劫难——置之死地而后生, 天道只给了他万分之一的宽容, 余下的, 便是死。 他们立在院落之中, 一层层浓云压下,竟是要连着君匪也差点一起吞没,宋瑾更是举步维艰。 从天道的角度,君匪不该相帮, 逆天而行向来没有什么好结果,如她那个爹, 苦苦追寻她娘的转世,也从未真正改变过什么。君祗已是上神, 也不例外。 说到底,他们这些人,凡夫俗子也好,仙家修者也好,都只是天道的产物, 哪怕是那个自愿堕仙的上神,也是以无尽轮回为代价,才得以追寻自己想要的东西。 可她望着一层层咄咄逼人的浓云,还是执起了手中剑,如她对司灵均说的,君匪从来信命,却不认命,就当是她那一半凡人骨血在作祟吧,今日,她定要帮到底! 长剑忽地破空,所有的灵力都汇于剑尖,君匪挡在定坐的宋瑾身前,破开了第一道浓云。 而后,第二道。 她的嘴角已开始渗血,天道威压到底容不下她这个多管闲事的半仙血统,就连宋瑾都不能凝神,勉强分出一道元神大喝身前的小姑娘,让她快走。 这是他宋瑾的劫,一道还她认领之情足已,再一道,就是她对他的恩情,他宋瑾,受之有愧。 君匪置若罔闻,天道这东西,向来不会法外容情,她既然挑战了它,它就不会忽视她。如她所料,原先还对她有所顾及的浓云直直迎面压来,毫不留情。 君匪和手中剑被逼出几米,划出一道长长的剑痕,殷红的血顺着衣袖下滑,朱红的发带凌乱地顺着发丝划过脸颊,有生以来最狼狈不堪的一次,她眼底闪过嘲讽,染血的手划过剑身,犹如困兽之斗。 却在第三道劫云压下时,一抹梨花白的身影挡在了面前。 君匪这才发现,少年宽肩窄腰,远比她想象中的清瘦修长更有力,他站在她身前,手中握紧染血的弥生剑,那血比她的还要殷红,还要浓烈,甚至散发着异香。 君匪的心忽然空了一块,竟然是他,是他的血,唤醒师傅無山仙君的药引,竟然是若水的血…… “不可以!”她惊喝,望着若水手心止不住汩汩而流的鲜血和越来越近的劫云,转身就扑在他身上,用后背生生挡下第三道劫云。 “阿匪!”猝不及防的意外让若水失魂落魄,他紧紧抱着怀中的少女,一起被劫云的威压打出了天象阵,留下宋瑾一人渡劫。 黑漆漆的夜色下,君匪躺在若水怀里,后背濡湿成一片,漫在地上,也染红了少年梨花白的衣衫,她望着相立的子虚和弥生剑,用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不可以…师父你不可以、不可以以血祭天道。因为、因为…”凡人以血祭天道,轻则魂飞魄散,重则永世不得入轮回。不管是为了唤醒無山仙君,还是为了若水,都不可以。 “傻丫头。”少年看着地上晕开成花的血色,含泪笑骂她,一向的清冷自持,温文有礼都化作乌有,他只是眼眶通红,抿着苍白的唇线,将手心的血顺流到君匪嘴里,“我不会让你有事。” 异香瞬间蔓延在整个宋府,白日里藏得好好的鬼魅|魍魉都跑了出来,被这奇异的血液所吸引。 一时之间,反倒牵连进了宋瑾的劫云中,那些浓云后的惊雷,或多或少砸到了这些妖物之上,宋瑾整个人依旧淡淡的,哪怕他身可见白骨,清俊的面颊也变得血肉模糊,可他的眼睛仍若清风,淡化这世间万物。 阴风阵阵呼啸而过,仿佛过了千万年的光阴,又仿佛只是过了一瞬,那具岿然不动的肉身已黑漆焦灼,似乎轻轻一吹就可灰飞烟灭。 事实也确实如此,风过无痕,浓云退散,摄政王府上空下了一场雨,淋湿了相依偎的红衣和白衣,若水这才抬起头,面色苍白如纸,他试了试君匪的脉息,紧抿的唇线终于放开。 止住掌心的伤口,失血过多的少年颓然倒地,即便如此,也无意识地把怀中少女护在胸口。 一场雨后,所有痕迹都被冲刷,天地之间,人的存在竟显得那样渺小。 宋瑾再睁开眼,眼前一切已超然物外,他清醒地望着肉身消逝,望着自己溶于天地。大道之中,百炼成金,这天劫的万分之一活路还是被他抓到了。 从此上界,多了一位长怀仙君。 长怀仙君发现,即便成仙,也不是大道的终止,在那之上还有成神,还有与天同寿,还有永无止境的追求。 “哥哥,情况怎么样?”尹王府中,尹思尔再次请走一批御医后,对下朝归来的哥哥尹昱说道。 “皇帝不肯不放人。”年轻俊朗的小王爷饮一口茶,揉了揉眉心,依旧化不开愁绪。那日天生异象后,尹昱正是接旨入宫,要带兵包围摄政王府,皇帝早已对这恃权的摄政王心有忌惮,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和名头,自然要一网打尽。 可当异象过后,军队可以进入摄政府时,宋瑾已无影踪,只留下血泊里的君匪和若水,皇帝不肯放人,尹家当即力保,才把作为准女婿的若水拉出皇宫施救,若非尹昱从中周旋,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尹思尔长叹一声,望着病塌上长睡不醒的若水,对身后饮茶的尹昱道:“哥哥,只怕…要再换其他医师了,”她顿了顿,昔日明媚的杏眸稍显憔悴,又道:“君姑娘如何了?” 尹昱放下茶盏,皱紧的眉心锁得更深,“她被皇帝囚禁在宫中,我还未找到机会去探望。且皇帝早听闻宋瑾修道之事,对君匪的来历也很是怀疑,我只能先刻意忽视,以取得皇帝的信任,之后再从长计议。” 宫中用来囚禁君匪的宫殿外贴满了符纸,在这样的封建王朝,怪力乱神是被人深深所恐惧的,尤其是帝王,中年的皇帝既不敢对君匪做什么,也不敢轻易放过她,只能困着,暂时求一个平衡。 一到夜间,这座冷宫禁苑就格外萧冷,随风卷起的地上落叶到处翻飞,与招展摇曳的朱砂符连成一起,从里到外透着森寒。 室内微弱的烛火下,泛黄的宣纸被透进来的风吹得翻卷,一只小小的,苍白的手放下毛笔,拿起那似画着宫城路线图的宣纸细细端详,颊边一点梨涡微陷。 君匪想,等再修养几日有了力气,她就逃出去,根据土地公公说的,她已把皇城内的路线,禁军轮换时间摸了个清楚,虽然冒险,可她已经等不及去看看若水。 哪怕仙力在上一次天劫后并未恢复,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君匪只知道,她欠若水的太多了。 思及此,那只骨节纤细,略显苍白的手伸向怀中,取出了佩戴在脖颈上的一枚玉器,铜钱大小,从前月白色的水滴玉器已变得殷红,甚至隐隐可闻散发着异香,这是那一天,她神识尽然,满身是血躺在若水怀里的那一天,那个傻小子不管不顾往她嘴里喂血的那天,他顺着脖颈而下的血液滴到了这水滴玉佩里,滴到了这君匪用来取血的容器里,从一开始下界为师父無山仙君寻找药引时,她就准备好了容纳这带着异香血液的容器。 阴差阳错,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君匪苦笑一声,下界以来,这段时间已不知不觉过了快一年,于天上却只是短短一日,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在“一日”的时间里,对一个凡夫俗子有那样大的改观。从水边初见伊始,这个小道士就处处帮她,及至现在,他连命都不要了。 凡夫俗子不是最惜命的吗?君匪想不明白,以她短短十六载的仙龄,实在是想很多东西都想不明白,就连那个一副吊儿郎当模样的司命,也能高深莫测地对她说:阿匪,你的优点和缺点,都是太迟钝了。 司灵均的鬼话君匪听不明白,迟钝?她自问不是仙界第一聪明,也不是倒数第一啊,何来迟钝一说?诚然,如她父亲一样,君家的人都死倔,很多东西,除了自己真正放下,谁劝都没有用。可这也和迟钝无关不是吗? 君匪走回塌上打座,调养生息,可总是不能凝神聚气,闭上眼睛时,脑海里总是走马灯般闪现从前的人和事物,漫长的记忆里,有陪伴她成长的無山仙君,如今,好像又多了一个人。 他似乎总是眉眼微弯,漂亮的眼睛温温柔柔。 君匪想着想着就入了眠,这样的日子又过了几日,京中初雪的那日,帝王于温泉池附近的行宫设宴,宫中的禁军调取了部分随行。 尹昱便是这时候借病未赴宴,他拿着令牌一路通行无阻,直至推开困了君匪数日的宫殿。 细碎的飘雪随着他的到来涌进殿内,君匪从飘摇的灯盏下抬起头,一身红衣的男子正抖落黑色披风上的落雪,他摘下黑纱斗笠,露出一个微笑。 “小丫头,我来接你回家。” 尹昱轻笑一声,眸光清亮而坚定,他向来是个行动派,一把牵过那只小小的、苍白的手后,揽着君匪的纤腰把人裹到了自己的披风里。 难得的,小姑娘头一次极为配合,尹昱抱着她飞上屋檐,躲过重重换班的禁卫,及至临近宫城偏门时,怀里的人儿才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问道:“师父他怎么样?” “你说若水啊。”尹昱轻轻低首一笑,用来束发的红色发带随之轻晃得有些寂寥,他望着君匪的眼睛,说:“真是个小没良心。” 仿佛只有一刹那的认真,那双漆黑的眸子又恢复了平时的轻佻,尹昱在城墙上放开了她,眸光偏向一侧,“他好的很,你看。” 君匪随之望去,她心底其实有刹那的恍惚,因为刚刚尹昱那样望着她,给她的感觉陌生又熟悉,就像九天之上那个人,一样的看似轻佻,正因为如此,他们猛然的正经便会让人印象极为深刻,尤其是刚刚,尹昱刹那的正色过后再复轻佻,像极了司灵均。 可容不得君匪细想,她随着尹昱望过去,在见到偏门下方骑马的少年郎后,这些繁杂的思绪都抛到了脑后。 细碎的雪花已在青泥地上浅浅铺了一层,朦朦胧胧的夜色下,来人骑着一匹黑马,黑色的斗篷几乎遮盖了他全身,可少年抬头望向城墙上方时,那样微弯的眉眼,那样微微柔柔的漂亮眼睛,只会是若水。 君匪忽然展颜一笑,两个小梨涡望在了尹昱眼里,他终是抬起头,从身后狠狠抱住了身形纤细的女孩儿,附在她耳边说:“我放你走了,保重!” 话音刚落,君匪腰间就受到一阵不重不轻的推力,她惊诧着从城门顶上往下坠落,越来越快,只看到尹昱那双漆黑的眼睛清亮而坚定,又似乎听见他说:难道还看不出来我喜欢你吗? 耳边只余呼啸的风声,和马蹄飞溅过来的声音,君匪闭上眼,如想象中般落入了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随即若水轻喝一声,纵马扬鞭间已带着她绝尘而去。 身后是侧门的兵士,他们远远追不上夜色中疾驰的一双人影,尹昱这才收回目光,陡然间取出袖中的雪亮的匕首,朝着心口偏两分的位置狠狠扎去,待守城的禁军巡着情况赶到时,他已倒入血泊。 禁军首领连忙喝道:“来人,快送小王爷去御医院。” “余下的人随我缉拿刺客。” 若水一行很顺利,带君匪出了城门后,已有马车等候在那里。似乎是听到动静,马车里的人掀开了车帘,露出一张带着面纱的脸,她微微一望,杏眸流转,便轻唤道:“若水,快走。” “有劳思尔姑娘了。”少年点点头,牵着君匪送上了马车,他单脚支起坐在车外赶马,和尹家的车夫一起把马车里的人彻底送离了京都。 一路上,君匪才在尹思尔的言语中弄明白情况,原来若水昨日才醒,今日便迫不及待来救她,而在尹昱的谋划中便是以苦肉计,再加之妹妹尹思尔突然疫症,被连夜送往城外这一借口掩人耳目,以护送他们离京。 “谢谢。”君匪诚诚恳恳地对眼前的少女说,哪怕尹思尔的言语里总是强调若水如何如何顾及师徒之谊,这才堪堪病愈就赶来救她等等,其实君匪真的是个迟钝的人,若尹思尔大大方方的说她反倒察觉不了什么,可这样听着,确实听出了对方对自己的不满。 尹思尔就是故意的,此刻,连带着看向君匪的目光都是带着敌意的,她从未见过谁家的师徒情谊能做到若水对君匪这个样子的,哪怕君匪心里没什么,尹思尔也过不去,她既与若水有儿时的婚约,又喜欢着他,自然在乎。 天地下,任哪个女人都不能容许自己未来的枕边人心里有另外一个女人,尹思尔哪怕是郡主,也不能免俗。只是她如何也做不到挑明了说,一来她打小的性子便是内敛,表达什么都婉转再婉转,有时连对若水说的话都要思量再思量,生怕不够合适,二来,眼前的女孩儿是哥哥尹昱心中所属,他甚至不惜为她做最厌烦的谋划之事,且把自己也搭进去来换她平安,从这个角度来说,尹思尔不可能把关系闹僵,她更是希望君匪能与尹昱两情相悦。 说来说去,尹思尔就是怕君匪喜欢若水,哪怕眼前的小姑娘怎么看都对情之一事懵懵懂懂,可就是懵懵懂懂才可怕,一旦她意识到,那样的喜欢就深得坚不可摧了。到时,更难收拾。 于是尹思尔就问:“君姑娘,此行可有何打算?我听闻摄政王并非为姑娘亲生父亲,只是义父,既如此,姑娘可还有亲人?” 君匪顿了顿,而后笑着点点头,“多谢尹姑娘了,过段时日我就回去找他们。”……其实哪有什么亲人,君匪随意掀帘望了赶车的若水一眼,他黑衣黑发,夜色中一个侧脸都那样好看,可这样好的人,不只是她得便宜认来的师父,还是眼前少女的未婚夫。而她君匪,只是一个过客,不该介入。 她收回手,想好了。等师父安定下来,她便离开,若非天上一天,地下一年,君匪早拿着怀里集好了若水血液的玉器回去了,只是下界便规定三日才可归,这规矩一开始就碍着,君匪在凡间三年之内回不去。 回不去就回不去吧,在凡间做一个修士等待三日(三年)过去也没什么,反正在尹昱尹思尔甚至若水眼里,她就算不是个修士,也是个身怀奇技的人了,虽说不会像帝王那样疑心重,觉得是妖魔鬼怪,也始终是看她不同的。 君匪闭上眼假寐,她和他们终究不一样,她绝不会为如蝼蚁般,寿命短暂的凡夫俗子动容。 不会,永远不会。 马车走得很快,几日连夜兼程,一路行至江南,这里有尹家的别苑,尹思尔下车后正欲开口请若水留下,那人却朝她拱手施礼,一身儒雅气度,道:“多谢尹姑娘一路相送,我等师徒二人先行告辞。” 尹思尔当即一怔,她满腹的委屈与焦灼赌在唇边,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反倒是君匪开口,似玩笑般打趣若水道:“师父,你走什么走,走去哪里?你当时去京都,拿着婚书不就是要…” “不是。”一向温文有礼的少年竟难得冷着脸打断,他欲取出袖中的婚书说明一切,又虑及在别院门口,让人见了有损女子颜面,终究还是暂且作罢,带着君匪一起入住了别苑。 又是这种局面,尹思尔看君匪真真跟看个拖油瓶一般了,但又顾及不能撕破脸面,只盼着她能自觉点,麻利的自己离开。 君匪也意识到了这点,夜间便收拾好包袱,留了书信一封,趁着夜色从后院偷偷离开了,其实她怕得要死,一来在上次宋瑾的天劫中元气大伤,仙法仙力还未恢复,大概得等回九天之上才有望重修,走夜路总有几分危险,二来她打生下来就怕水怕黑,怕得要死,连睡觉都要点灯。 吸了吸鼻子,君匪对自己的坏毛病嫌弃到底,可她知道,此刻不走,白天更不容易离开,若水那样负责任的师父,指不定还得亲眼看着她回了家才作罢,可她现在哪也回不了。 第58节 天上只有寥廖几颗星子,孤星冷月,君匪走在歇了雪的土地上,寒冷和恐惧一齐侵袭而上,她忽然就想到了無山仙君,在这个外人看来清冷,高岭之花不可攀的男子身边,君匪从来是觉得温暖的。 無山仙君不爱笑,哪怕他的容貌是仙界数一数二的,哪怕他看着是温润如玉的,可实际上,哪个女仙都摘不下这朵高岭之花。只因無山仙君的冷不是刻意的,而是似乎与生俱来,一种有礼有节的淡漠。 似乎对所有人,他都一碗水端平,千百年也未必展露笑颜,可从君匪记事以来,她看到的無山仙君就和别人不一样,君匪记得,他是爱笑的,他的笑虽昙花一现,却总是被她捕捉到,在她闯祸后可怜兮兮认错时,在她被其他仙者扣押时来领人后,在她做了什么向他讨好卖乖时,甚至是她耍赖粘着他之后,这些记忆,似乎没有别人,只有她和师父。 她想着想着,眼眶就湿润了,坐在破庙前的台阶上,君匪第一次泪流满面,她平时是极不喜欢哭的,哪怕真正难过也只是眼里有泪光,又或者是假意可怜兮兮,带着目的的哭,可这些都不是真正的难过,君匪真的难过是不想被别人看见的,从来自卑又自傲。 天上的星子又零落了几颗,余下的点点又更显寂寥。 三更过来,尹府别苑里忽然亮起了灯盏,气氛却依旧冷清。 若水刚不久从梦中惊醒,自从他上次替君匪喂血后,体内的经脉就彻底乱了,如今他这个病躯蕴养的血液别说是异香,恐怕是连妖怪也不想要了,看来师父他老人家的忧虑终究是多余了,不会再有妖物觊觎他,觊觎他这个兴许连一年都活不过了的人。 也正是身体出了问题,若水比以往更畏寒,时值初冬,气温骤转,夜间时分他陡然惊醒,醒来后第一刻想到的竟是君匪会不会也觉得冷,他起身想向以前那样悄悄替她添一床薄被,却发现人去楼空。留给若水的,只有一封书信—— 师父莫念,徒儿安好。 若水一眼便扫到尾句,他向来一目十行,过目不忘,更何况他根本不想看她编的理由。 阿匪,你就是想离开吧。 若水无奈地低首苦笑,他几乎毫不怀疑地相信:她在这里没有任何亲人,不管宋瑾是什么情况,也不管她身上的秘密,光是若水几次把握就知道她的脉相远不是任何一个凡人该有的脉相。 君匪不是一个普通的小姑娘,若水从一开始就知道。她就像个小神仙,干净剔透,却又让人捉摸不透,抓不住。 若水的眸透过窗外望向远方,握着信纸的指尖无意识的蜷缩收拢,慢慢的,止不住轻咳起来。 尹思尔得到消息过来时,一身单薄黑衣没有回首,只淡淡开口,清冽的音色在夜里显得有些低哑,他伸开握着信纸的苍白手指,说:“尹姑娘,你对她说过什么?” 少女手中的纱灯一下就跌入在地,黯淡的光亮闪了几下就灭了,尹思尔收回眸光,压抑着跳得飞快的心说:“没有,君姑娘不见我也心慌,府里已出人去找了。” 夜里格外安静,她良久也没有得到回应,在犹豫着要不要走近那坐在桌前的少年时,若水忽然回首,清冷的侧颜带着一丝嘲讽。 尹思尔的脚步就生生止在那里,止在若水漆黑的,无情的眸光里,止在他苍白的,寒凉的容色下,她的心忽地生疼,疼过之后是良久的不可置信—— 若水他、他竟然会有这样的模样!那样皎洁如月的一个人,也可以冷得让人生寒吗? 许是大病未愈,少年稍显消瘦的脸颊带着薄薄一层病态的苍白,愈发衬得白日里清透的眼眸在夜色里浓重得像墨一样化不开,尹思尔忽然觉得,她也许从未真正了解过眼前的人。 就像哥哥尹昱说过,有些人,他让你看到的,只是他想让你看到的,又有些人,你看到的是他对一个人那样好,所以你误以为他对所有人都是那样好。 尹思尔想,也许哥哥尹昱就是前一种人,看似风流轻佻,而若水,大概便是另一种人。现如今,她似乎已触及他软肋。 张了张唇,少女想说些什么,那人却没有再给她机会。 “尹姑娘。”若水泛着苍白的唇轻抿,微低首敛眸道:“先前不便与姑娘说,如今只你我两人…”他顿了顿,取出一纸婚书,在尹思尔错愕的眸光中,不费吹灰之力轻轻把它碾碎得灰飞烟灭,“我想,儿时两家的戏言,便如此作罢吧。” 尹思尔含着眼底的泪终于是不争气地落了下来,她说:“为什么?”可话刚问出口,就觉得自己可笑,于是她抓着最后一丝希冀,像所有为情所困,沉溺不已的少女一样,问道:“若水,如果没有她,你会不会娶我?” 没有丝毫迟疑的,“不会。” 若水起身从她身边擦肩而过,身形修长,仍旧淡淡:“尹姑娘,即便没有阿匪,我也不会娶不喜欢的人,我觉得那样,才更是残忍。” 是啊,尹思尔跌坐在地上,强行嫁给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岂不是犹如守活寡?可她不甘心,不甘心。 寒风呼啸而过,室内烛火下纠缠追逐的飞蛾被吹至灯芯,眨眼间烧了个干净,尹思尔想,倒也痛快。 苦寒的月色下,万事万物都渡染一层清霜,似乎这样的月色,格外让人难眠。 半夜之中下了点小雨,落雨经过破庙屋檐角打在君匪小小一张脸上,她抱着包袱抬起头,又提起剑,犹豫后终究推开了破庙的门。 出乎意料地没有满面灰尘迎来,可这让君匪更加留心,这意味着…这个破庙里有人居住。 此刻,她才意识到自己不喜欢带银子的毛病在凡间有多错误,从一开始遇到若水,到尹府小王爷在后面跟着付银子,甚至于在摄政王府被奉为上宾,下界的这短短近一年对君匪而言,她实在没意识到银两的重要性,她习惯了十六年,一下又没觉得要改,这才导致此刻想住间客栈都来不及。 其实从尹府别苑后门出来,她就想起来了,只是不想再折回去,又或者说不想再拿尹家的钱,从皇宫里出来君匪就是身无分文的,这几日马车上赶路又让她整个人有些发懵,加上心里藏着事,连离开都没有考虑周全,可现在后悔也没有了,后悔药这个东西,君匪发誓,在天上也没见着过。 她咬咬牙,打起十二分警惕,环视了一周,空荡荡的,只有一只断了手的大佛立在前方,正对着庙门,她先拜了三拜,才打算席地而坐稍作休息,可堪堪坐下不久,身体就愈发觉得绵软无力,她动了动握着子虚剑的手,竟是一个不慎把剑从手中脱落了。 随着剑落地的铿锵声,那座平平无奇的大佛也转动了,她一怔,竟发现那大佛背面暗藏着内室,不好,君匪勉立捡起剑想走,门却忽地关紧,她回头,身后的内室就走出两个颀长的人影,一黑一白,各戴半截面具,黑衣的露出嘴唇和下颌,白衣的露出一双眼睛和一点挺立的鼻梁,从细白的皮肤来看,他们都很年轻。 若非来人嘴里说出的话实在太淫|秽,君匪实在无法把他们与传闻中的采花大盗联系在一起,至于她如何得知,自然是这一黑一白大盗笃定了眼前的漂亮小姑娘是囊中之物,这才自报家门的。 “我说小姑娘,”二人之间一身白衣的年轻男子说道:“方圆几里无人敢靠近这破庙,你倒是胆子贼大嘛。”他的声音带着脂粉气的浮腻,君匪极为不喜欢,她皱了皱眉,不明百为什么凡间普通的迷药会让自己中招。 “姑娘只怕是修士吧。”那一直沉默寡言的黑衣大盗终于开口,他的面具藏得很深,只露出一张薄唇,不像那浮腻的白衣大盗,露出外面的一双狐狸眼睛都透着色气。 君匪自然不会说是,她不说,那黑衣大盗却是走近,隔着一米之距对她说:“姑娘的剑,甚至是姑娘身上的气息,都并非普通人可以拥有,很不巧,我们兄弟二人也是修士,只是与姑娘相比,我等可能修的是邪道。”说到这,黑衣大盗的唇角微扬,真是透着几分邪气。 “哥,跟她废话什么。”那眯着狐狸眼的白衣大盗却是等不及了,他走上前,越看越满意,笑道:“这样漂亮的小姑娘,拿来练功好像有点可惜呢。” “难得,你也会怜香惜玉吗?”黑衣大盗轻笑一声,转身回了佛像后的内室,“老规矩,你得女人和修为,我得她们手中剑器。” “啰嗦。”白衣大盗回了一句,便将手伸向抵在门上的君匪。转瞬之际,看似身体无力的少女已扔出怀中包袱,白衣大盗出剑劈开的刹那,君匪已推开破庙的大门,她飞快跨过门槛,却撞入一个怀抱。 “小心。”来人一身清寒,扶住君匪的手却是暖的,他单手收了撑起的伞,立在破庙门前。 “哪来的小白脸?”白衣大盗眼见来者不善,旋身剑锋一过,来人发顶的黑色帽檐就被打下,露出一张精致中稍显苍白的脸,眉眼微弯,清秀有余,真真正正是俊俏至极的小白脸。“可惜,我对男人不感兴趣,识相的,别挡道。” “阿匪,我们走。”被称作小白脸的少年正是若水,他聪耳不闻,只牵起怀中女子的手,转身便要离开,这时,连内室的黑衣大盗都闻声而出了,二人合力想拦在他身前,却发现如何也使不上力气,比君匪先前还要严重,眨眼的功夫已瘫坐在地上。 “害人者,人恒害之。”淡漠薄凉的话语轻飘飘的从那个看似温良无害的少年口中吐出,若水又提起靠在破庙门前的竹伞,先前,门开时,冷风灌进之际,他顺势借伞的收力向里散了无色无味的化骨绵散,现在时间刚刚好,足够里面走出来的那个也中招。 檐下的落雨还在继续,君匪抬头望了若水一眼,“师父,等一下。”她的药力已挥散得差不多,便往回走,将之前被白衣大盗劈成两半的包袱又捡了回来,只是在破碎的衣衫里包着的一对糖人也没能兴免,活灵活现的糖人上下分家,她轻叹一声,简易收拾后就转身往外走,那里若水已撑好伞在等她,想了想,君匪又回头从随身携带的小挎包里取出两张玄符,眨眼间打入一黑一白两位年轻的大盗眉心。 “听好了,这是端心符,现已融入你们的血脉,若再走异道修行,尔等将不得善终。”君匪夸大效果,其实这只是初级符,能维持一个月就差不多了,她自然比不得师父無山仙君厉害,用来规劝这些修士也够了。 说罢,她轻笑着取下了两位大盗脸上的半截面具,果不其然,是一对双生子,气质却截然不同。一冷一热,长得倒也人模人样。 她拍拍手,转身往外走,身后那二人听言,皆是暗中运功,这一试,果发现经脉如烧灼般难熬,无一不在心底暗骂君匪,暗叹倒霉。 可也无奈,这世间本就弱肉强食,唯强者,能无恙。 折腾大半宿,这会天已要蒙蒙亮,雨丝也细了下来。 若水带着君匪骑在马上,他们一路与去尹府的方向相背,君匪虽不甚明白,却也没有多问。一路上,背后的少年只是紧紧护着她,握紧疆绳疾驰。若水没有告诉她,他想带她回自己师父布下的深山结界中,也没有告诉她自己的寿命至多捱不过半年了。 他死守着关于他命数的秘密,君匪却一点一点和他诉说着,她偎在少年宽阔的怀抱里,望着远处越来越清晰的山影轮廓,尽可能平静无波道:“师父,我不是这儿的人。”“我知道。”君匪怔了怔,她悄悄深吸一口气,说:“我还会离开,很快,世间就不会有君匪这个人。” 这次,是长长的沉默。 君匪就顾自把所有的秘密都交待了,包括来历,包括他需要她的血,在她眼里,师徒之间本就不该有欺瞒,她心底,其实不知不觉已认可了若水这个便宜捡来的师父,而意识到这一点,是在破庙时。 是她从里面艰难推开门,撞入少年怀抱时,又或者是他云淡风轻的护住她时,这些瞬间和过往联系起来,原来雁过无痕,他却早已在她心底扎根发芽,此刻,少女明白了为什么,为什么她离开时还执拗地想带着那一对糖人。 可事实证明,终究没有好结果不是吗?她不由又把那破碎的包袱抱紧了些,仿佛这样,那断成两截的糖人又能粘起来。仿佛这样,她又能回到初见他那一日,不去接过他替来的一个,又一个,凑成了一双的糖人。 她轻轻闭上眼,那些要溢出眼眶的泪悄无声息又收了回去,若水没有看见,却随着她微红的眼眶也红了眼眶,他终是抿唇,望着掌心被疆绳勒出,却止不住的渗血的伤痕,忍痛调转了马头,回尹家别苑。 于若水而言,他早已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尤其是眼下连一点小小的伤口都难以愈合,他整个身体已经坏了。他想过很多种君匪的来历,最怕的就是这种,他原本想自己离世后托由师父照顾她,怎么也算是徒孙,那善良的老头儿不会拒绝的。 可听到君匪一字一句所说的后,若水才发现自己多虑了,她根本不需要他为她谋划后路,因为……高高在上的仙者,从来不需要凡夫俗子为她拼死拼活。 如今,他唯一能为她做的,就是断了她心底最后一点执念,让她对自己没有亏欠,安安心心离开。 渐渐透亮的天色下,少年望着被血染得通红的疆绳,长睫掩住泪光,没有犹豫,也不会回头。 远远望去,马背上一黑一红相依在一起,仿佛溶于一色。 第76章 结局中篇 春雪消融, 仿佛一息之间, 枯木逢春, 姹紫嫣红。 江南这块温润小地的冬日并不如何难熬,青石桥板下的积雪散去,冰冻的河流涓涓细响。 桥上, 一袭白衣世无双的公子撑了把青竹纸伞,从桥那头只能望见他略显尖细的光洁下颌,和淡淡一抹胭脂色的唇。 他一步一步踏上青石板, 往桥那头的医药堂走去, 店外一大早就排起了长长的队, 即便蒙蒙细雨也无人离去, 待看到撑伞而来的公子,众人忙招呼道:“若先生好。” 若水收了伞,轻笑颔首,从年关回到尹府别苑起, 他便抽空开了这样一间药铺,闲暇时替穷苦人家的百姓把把脉, 瞧瞧病情,分文不取, 久而久之,名声也传开了些,不少大富大贵之人亦慕名而来。 若水自然不会放过这些人送来的银钱,他虽没有劫富济贫的爱好,也有些许挑取病人的脾性, 他只救自己想救的人,任自己高兴,平心而论,对一个将死之人,又或者说医者不能自医的人来说,若水做得够好了。 只是这些多多少少基于那个人,他开店门时正想着,远处就传来那熟悉的铃铛声,伴随着女孩子更清脆的笑声,一身红衣风华的少女已背着竹筐走到他身边。 “君姑娘。”来看病的人喊了几声,君匪一一应下后,顾自取下竹筐里的药材晾晒在后院。等分好从山下挖来的草药,她熟练地沏了一杯茶,掀开帘子端出去时正看到给众人看病的若水。 他撩起白色衣摆端坐,凝眸专注,纤长的睫毛投下扇形的阴影,侧脸倒不像昔日的少年了,还不过半年,原先的轮廓就更加清峻分明,满满的少年气中多了几分其他,更像是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对任何年龄段的女子都有着致命的杀伤力。 君匪默默数了数,及至现在,已有八九十个无病呻吟的女子了,年龄段上至风韵犹存的寡居少妇,下至情窦初开的二八年华少女。她忍不住偷笑,却被请人出药堂的若水瞧见了,男子回眸一眼,含着笑,“阿匪,都看了半天了,也不把茶给为师?” “来了。”她应一声,端茶过去。从那日到尹府后,二人就默契地以师徒自处,不过近,也不过远,这才有了这岁月静好的一段时光,说起来,若水与尹思尔退婚的事完全在君匪意料之外。 回尹府别苑那日,若水竟只是带着她上门拜访,说了长久居于此地的来意,而后悄无声息地盘下院落,安居下来,君匪想不明白的一点是——若水为何定要让尹思尔知道,他又把自己带回来了呢? 意料之中的,尹思尔并未急着回京,她似乎有什么决定,隔三差五便来药堂见若水,奇怪的很,退了婚的两人反倒相处得极为融洽,君匪没弄明白这两人,却看懂了尹思尔望着若水时势在必得的眼神,以及…对她与日俱增的敌意。 大概是嫌她碍眼吧,君匪想。她甚至隐隐觉得,现在的尹思尔,已经不是当初京都花船上初遇,白纱覆面,杏眸光华流转的窈窕女子了。时光真是个消磨人的东西,对君匪而言,九天之上十六载的光阴仿佛一瞬,根本抵不上凡间短短近两年对她的消磨。 这些时日里,她也变了许多,日子越过,她就越害怕三年后的期限到来,凡间三年,天上三日,下界三日归期一到,君匪就要离开。 她是该离若水远一点的,君匪常常这样告诫自己,对这个牵动自己情思的凡人,君匪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不可控,不管是感激,亏欠还是其它,她已看他不同,离若水远远的才是明智之举,可这样又显得她做贼心虚似的。 君匪相信自己,相信自己不会对一个只认识“两日”,说多点按凡间两年来算的人有什么放不下,她为什么要躲,又没什么。 可她不知道,她几乎在以豪赌证明:她与他的相处只是师徒情谊,也似乎只有这样,她才可以安心的离开。这个傻姑娘还不知道,有些倔强,只是自欺欺人。 兴许真的是她藏得太深,若水一日日反倒放下心来,她对他没惦念是最好的,如今只需看他过得好,她便可以安心离开。 也正是因为如此,一向澄明如镜的少年第一次利用了别人,也算不上利用,各取所需而已。所以自那日拜会尹思尔后,他没有再刻意拉开彼此的距离,她对他誓不罢休,他正好配合,也好完成自己一开始的目的。 日子就这样不分青红皂白一日一日的过着,谁也没有亏欠谁。 夜里晚风骤急,隐隐有惊雷闪电之势,若水立在药堂后院,迟迟未去入睡。 他的脚步似乎有些踌躇,及至第一道惊闪劈在眼前,他才皱着眉走向君匪的房间前,那只敲门的手起了又落,落了又起。 君匪怕黑,怕惊雷闪电,若水见过她躲在严严实实的被窝里,只露出吓得惨白的一张小脸的模样,他也想揽她入怀,可他凭什么?一个将死之人对别人最大的仁慈,尤其是对心上在乎之人,若为她好,就离她远一点,不要让她产生依赖,不要让她舍不得。 豆大的雨珠打下来,斜飘进长廊里,打湿了若水纯白的下摆,甚至溅上了点点泥泞,可他丝毫未动,那样爱干净的一个人,如青松一般站在君匪的房门前,静听着一道道惊雷而过。 那样薄的一层门板,此刻却全部写满了不可以,若水紧咬着泛白的下唇,袖中的手也握得死死的,偶尔一个惊闪转过,照出少年隐忍的面容,被雨水打湿的发粘在他的脸颊上,无声的狼狈从外到内。 不知过了多久,电闪雷鸣终于止息,门前低首的男子才终于挪动脚步,转身离开,若他再折回来,就会听见门板后也终于压制不住的哭声。 君匪从靠着的门板上起身,她紧紧裹着身上的棉被,小小一张脸哭得稀里哗啦,她不是害怕,而是闻到了,顺着寒风卷进来的,若水身上的药香。 她缩进被窝里,压抑着哭声,压抑着心底那些不该有的东西,那样仿佛如洪水猛兽,惊雷闪电的东西,她更害怕的,是心里这些看不见的东西。 屋外,风雨依旧飘摇,天气不会因为人的心情好坏而变化,只有你心情好的时候,才能看到它的变化,有的时候,很多事情就是这样不公平。 九天之上,新君上任的长怀仙君收回水镜,不再看凡间那场大雨,周遭气候温润,他何必自讨没趣呢?更遑论,失去肉身后,宋瑾已不会觉得冷,也不会觉得热。 第59节 得到的,失去的,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也没什么不好,长怀仙君宋瑾依旧是淡淡的,偶尔在偌大的,没有一丝人气的天界逛一逛,独享这寂寥且无穷的年岁。 倒也不是真的无欲无求,长怀仙君心中还是惦念历劫时对他鼎力相助的那一双人的,若非如此,也不会刻意开水镜看他们此时的情镜,他不得不感慨,命运这个东西,哪怕是成仙了也未能堪透。 说起来,天界掌凡生命运的司命星君一直未曾露过面,宋瑾新君上任,多多少少见过不少同仁,可独独这司命星君司灵均未见人影,若他同那昏迷不醒的無山仙君一样就罢了。 宋瑾轻叹一声,仙界这点事儿他也只是听说,却是知晓了那助他的红衣小姑娘君匪是無山仙君唯一的弟子,且与司命交好,思及此,循着打听到的消息,长怀仙君拐过一众仙者的殿宇,终于找到了莲花坞里那叶扁舟。 司命星君一向特立独行,在仙界也算是颇有话题的人物,他不设殿宇,以一只小小乌篷船包容万象,倒真有种宏如芥子的意味。 宋瑾轻易踏水而过,立在船头时却意外发现了结界阻碍,他一时不察,竟随手破了去,兴许他是新君上任,与仙界气场还未完好契合,所以司命星君的结界对他无效。宋瑾也觉得奇怪,按理说仙者除非闭关,一般不会在殿宇外设结界,带着这个疑问,他稍弯腰进入了船身,甫一入内,就发现果真别有洞天。 看似狭窄的船身其实容纳了成千上万的书卷典籍,且凌乱中自有其独特的规律,果然是司命司灵均,和宋瑾想象中的一样,看似轻佻无状,实则心细如尘。 正欲打个招呼,空气中忽传来一道劲风,无声无息,轻而易举锁在了宋瑾的双手上,而后化形显出,竟是捆仙锁,这玩意宋瑾见过,在君匪手里,想来,是眼前,从千万书卷后凝神化形出来的男子给她的。 “小仙宋瑾,见过司命星君。”宋瑾双手被缚,以他如今的实力倒是能挣开,只是宋瑾为人一向是淡然处世,滴水不漏,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 果然,司灵均很快就收回了捆仙锁,眉宇间的不悦也散去几分,宋瑾敏锐地察觉到,又联系起先前结界,不禁问道:“星君先前……可是元神出窍?” 在九天之上,仙者若想下凡,有两条途径,一来以自身下界,如君匪那般,下界后以自身感知冷热疼痛,但须得按规矩办,惯例是三日后才能重回上界,即人间三年,所以下界这个事不是随随便便的,是记录在册,有根据的。仙者,也要遵循仙者的法则。 而另一种,则是以出窍一半元神下界,这又是一种“旁门左道”,无须向上报备,也无须从天门出,你大可当作闭关,分一半元神到下界的肉身里感知凡间,但此法唯一的缺陷是,你在下界的过程中不会带着仙者的记忆,若中途被意外打断,便会元神归位。 就如此刻的情况。 司灵均轻轻一笑,上挑的桃花眸斜睨着宋瑾,似好脾气道:“对啊,摄政王,本星君元神下界时,好巧不巧选了一个叫尹昱的肉身。” 宋瑾霎时眸光微凝,难怪,当他还是凡间的摄政王时,曾偶然发觉尹昱气场隐有变化,寻常人看不出来,他这个离仙者临门一脚的修士却是看得真真的,原来是有上仙元神入内,难怪如此。 只是这元神出窍的下界方法让司灵均失了记忆,他这才以尹昱的身份存在着,且不记得自己真实的身份,可有些东西能忘记,刻在骨子里的念想却不会变。 宋瑾微微一笑,淡淡回道:“尹小王爷,好久不见。” 司灵均挑眉扬唇,万般风流,“长怀仙君,既挑明了说,倒也舒坦,还是要恭喜你终于得偿所愿。” 宋瑾摇头,有一丝苦笑,却依旧是淡然的,显得飘渺而悠远,“司命,有时候啊,得不到就万般想求,得到了,反而不过尔尔。” “是啊。”司灵均感同身受,“这儿没你想象的那么好,”他长叹一声,说:“我倒真羡慕那个丫头了,一辈子也别回来了更好。” 宋瑾点点头,自然明白他口中的丫头指君匪,却是未曾想,这位众人口中相传风流的星君会为了那样一个小姑娘,悄悄下界追随。且他司灵均不是司命吗?为何还做这样明知没有结果的事? 至于宋瑾是如何知道没有结果的,完全归功于这几日打听到的八卦,仙界那块姻缘石的门道,他探了个十之八九,在看到自己命定的姻缘后,长怀仙君心想来都来了,就再看看认识的人是何姻缘。 三生殿内,宋瑾来来回回围着那高耸入云的圆形石柱打量,在转过无数遍姻缘石后,终于确定了—— 那传说中世世代代相继承,作为司家一门成为司命的人,都斩断了情缘,凡做司命的星君,他们的名字都不会出现在姻缘石上。 所以他才会说司灵均明知没有结果,即便他日后不做司命,也不会再有情缘相续,因为凡司命者,必脱离情之一字,方可不偏不倚,做司命的,到死也是司命。 宋瑾当时看了也是一阵唏嘘,那么多人的姻缘,由天道所定,月老所牵,司命所写,而做月老的,做司命的,独独没有自己的姻缘。 更要命的是,宋瑾最近认识的那几个,姻缘说来也真是奇怪,若非用水镜看了君匪与若水的近况,他真的要相信这姻缘石的准确性了,可事实上,君匪姻缘上命定的另一半——叫许眠。 许眠,無山仙君。 亦如宋瑾,长怀仙君。 又是师徒,宋瑾当时第一反应便是如此,再一看若水,竟然和司命星君司灵均一个情况,找遍了也没有他的姻缘。于是初来乍到的长怀仙君就坚信,这玩意可信度不太高,虽然被仙界众人传得神乎其神。 印象中,姻缘石上最有趣的当属那一对——上神君祗和他命定的姻缘。听仙界众人说,原本是该叫七藏的女子与上古凤凰化形的君祗上神相配,而绝不是那位生下君匪,叫叶兰若的凡间女子,又听说,那位上神已不管不顾追了那凡间女子六世,加上这一世,都快凑够七世情缘了。 在仙界,七是一个轮回的妙数,什么七七四十九,什么七劫地狱,总是有些玄乎的,一般是象征着圆满,又或者说是重回原点,以天道来说,真正的大圆满便是回到最初的状态,有返璞归真的意思在内,却至今无人能参透。 再说那位叫七藏的女子,她亦是仙者,却不是仙界之人,而是阿鼻地狱的使者,主管人间七世轮回。传言,人至多有七世轮回,若这七世中无法修为仙,便会永远灭亡于天地之间。 可想而知,七藏是一个神奇的存在,事实也确实如此,作为一名女子,她足不出户,却通晓天下万事万物,很少有人见过她,也很少有人知道她真正的模样,但这不妨碍七藏这个名字常常被仙界爱唠嗑的几个老八卦提起,尤其是她的名字和上神君祗联系在一起后。 这段桃色绯闻总是围绕着君祗,叶兰若,七藏展开。到底故事最终如何,仙者们想,他们还有大把的时光去看热闹。 这里面,自然包括宋瑾这个潜在的八卦协会会长,之所以称之为会长,便是他的高明之处了。 宋瑾向来淡泊,就算是感兴趣的事也不会明着提及,只会潜移默化诱导别的仙者把话题转到这上面,到最后,他听了八卦,还好像没有参与,一副不想知道的样子。 就好像此刻,他明明想和司灵均谈谈君匪的事,却愣是让司命先开了口,风流倜傥的青年也不在意,收敛好心绪便道:“阿匪……她的姻缘啊,不是我所能插手的,”似想到什么,司灵均又补充道:“又或者说,不是任何人可以插手的。” 宋瑾一听便知有问题,于是他状似不经意的说:“我看她和若水那小子,挺般配的。” 司灵均但笑不语。 那笑里,有放下执念的开悟,也有执念消散后化不开的苦涩。 宋瑾还有什么不明白,他一边告辞往外走,一边对身后注定永世孤苦的男子道:“司命星君,听闻新上任的仙君都有一次自由下界的机会,你有什么话需要我带给她?” 司灵均理了理手中的红色发带,这是他元神进入尹昱身体后一直用来束发的锦带,他想了想,对宋瑾道:“帮我拿给她,什么也不必说,我只希望…阿匪她,” 记得曾经有个叫尹昱的人喜欢过她。 * “喂,” “你难道看不出…” “我喜欢你嘛。” 长长的青石小巷上,一对撑伞的男女告白后相拥而吻。 拐角处,背着药筐的君匪看了好一会儿,红着脸走开了。 她走得很快,药筐上的铃铛摇摇晃晃个不停,可这一次,医堂里听见熟悉声音的若水却没有即刻出来,他望了桌子对面的来客一眼,轻咳几声,强撑道:“尹姑娘,在下无事,劳姑娘惦念了。” “若水,这么久了,我以为你可以叫我一声尔尔,即便不是尔尔,也可以是思尔,但绝对不是尹姑娘,是吗?”一身鹅黄春裳的少女含笑吹了吹茶盏,又道:“至于你的身体,瞒得了君匪,瞒不了我。” 若水轻轻皱了皱眉梢,他的身体半年前已经不行了,若非用了猛药吊着,恐怕现在已是一副形容枯槁的模样,也正是因为用猛药吊着,他清楚没几天活头了,可至少……足够让她安心离开。 只是,他不由抬眸望向尹思尔,淡道:“你既然清楚,何苦抓着不放。”“本小姐乐意。”尹思尔饮了口茶,展颜笑道:“我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 “死的也要吗?”若水也笑道,一贯的温文尔雅里带了点邪意,竟有几分斯文败类的模样。 尹思尔一怔,知道这人不能招惹,转念一想,怕什么,他还没有二十岁,尹思尔见过太多年纪轻轻身体不行的人也活到四十岁。大不了,他什么也不做,她养着他。 那厢,若水似顾及什么,没有再说话,正欲送客,喉间气血却有些翻涌,他瞥了窗外一眼,皱眉转身,随即以借位的姿势弯下腰,从墙角边的窗外看来,便是他和尹思尔在接吻。 刚回来的君匪瞪大了眼睛,这次却来不及脸红,直接落荒而逃。 待那熟悉的脚步声走远,若水才松开手,将怀中的帕子捂在唇边,重重咳了几声,尹思尔着实给吓坏了,望着那点点血色,她迟疑道:“你、你……” “如你所见,生命垂危。”若水挑眉冷笑,“尹姑娘,你得好好考虑考虑,还要不要喜欢我?” “要,永远。”尹思尔似赌气般道,若水附在她颈边时的呼吸一点一点撩拨着少女的心,蚕食着她的冷静,她为他心动,她不可能放弃。 尹思尔想,她才不信他要死了的鬼话,若水这短短半年医好了多少疑难杂症,多少将死的人被他救活,他怎么会轻易死了?越是这样想,尹思尔越觉得此刻若水吐血都是骗她的一个玩笑。 是想让她知难而退吗?休想! 尹思尔望着他,倔强道:“我不会放弃的。”她转身离开,殊不知,这样的执着只感动得了自己。如大多数的姑娘一样,尹思尔喜欢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并沉溺其中。她以为,得到若水便是一生的追求,可她并没有想过,真正得到后还是不是她一开始想要的。 其实,他没你想象的那么好。 春寒过后,唯有淡淡余温。 君匪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般,依旧采药,买菜做饭,在这些琐碎的小事里她感受到了安宁,感受到了活着。 其实她早该明白的,若水即便与尹思尔退婚,也可以再正常交往,其实她挺好的,家世相貌性格,还有尹昱那样好的一个哥哥。 若水能找相伴一生的人,她也放心了,他过得好,她心里的亏欠就少一分。没什么好失落的,君匪想,她原本就是个过客。 可就是这个过客,还留着那碎成两半的一对糖人。 拿在手上走了一路,她想找人把它们接上,带回去。 喧闹的集市上做糖人的不多,君匪挑了大槐树下看似移动铺子的那家,递了过去,坐在树下等。不一会儿,做糖人的老者就惊呼,“姑娘,这对儿老朽见过。”君匪随着他的呼声望过去,取下腰带的糖人衣服后,一男一女分别刻了个匪字和水字,老人解释道:“老朽印象深刻着呢,几年前在京都讨生活时,曾有一个长得特别漂亮的少年来买过一对糖人。那时老朽做的糖人都没有系上腰带,你看,这两个字,和这两条腰带,都是那漂亮少年亲手加上去的。” “咦,姑娘你怎么哭了?” “啊?”君匪后知后觉抹上脸颊,“没什么,谢谢您了。” 她取回那腰身重新接好,换上新腰带的糖人,木然地往回走,江南三四月正是多梅雨季节,未走几步,暗青色的天空就下起了细雨。 君匪把糖人护在怀里,匆匆忙忙寻了一处屋檐避雨,雨似乎总下个不停,下到天色从薄暮到漆黑,身边来来往往避雨的人都被接走,她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那里,一身清寒,那样寂寥。 蹲下身,君匪望着从屋檐角一路垂下的雨帘,收紧手抱住了自己的膝盖,夜色有些黑,朦朦胧胧的雨雾中看不清人影,她打了个哈欠,更加泪眼模糊。 再抬首时,眼前竟有一盏灯笼,橘红色,在这样的夜里显得格外温暖,她揉了揉眼睛,再次认真望着眼前的男子。白衣黑发,犹如从水墨中走出来,微弯的眉眼,漂亮的眼睛温温柔柔,他一笑,便好似能驱散所有寒夜里的森冷。君匪愣了愣神,听见他说:“傻丫头,为师来接你回家。”她忽然就吸了吸鼻子,低头不去看若水的脸,想执拗地起身,却发现腿早已经蹲麻了,若水弯下腰,把伞和灯笼递给她。 “嗯。”君匪轻轻应了声,小心翼翼贴上他的背,拿着伞和灯笼的双手环在他颈间,风雨飘摇,偶尔能听见她怀中糖人上新系的小铃铛轻轻摇晃。 每每听见,若水的唇角都不经意轻扬,他的小徒弟喜欢铃铛的声音,很喜欢很喜欢,药筐上,药堂门口的风铃上,都有。 他想,就让他放肆这最后一次,背她一次,就一次。 奈何—— 长夜漫漫,这条路却太短。 若水把君匪背到自己的房间放下,她坐在凳子上,腿还有些麻,一颗心是忐忑而慌乱,想靠近又想避开,没有什么比此刻更难熬了。 她想,师父可能去内室换衣服了,一路上他护着她,自己的衣角湿了大半,而她滴雨未沾。怀着莫名的心绪,她隔着屏风眺望向内室,猛然间,苍白了面色。 从床塌上伸下来的,那样纤细白嫩的一截手臂,绝不是若水的,她不可置信地走近,很快,仅着亵衣的女子就出现在了君匪眼前,床塌上,似乎还有象征着女子元贞的一点殷红。而那张脸,君匪认识。 女子伸了个懒腰,坐起身,对屏风后堪堪换好衣服的若水道:“这么快就把小徒弟接回来了?” 男子没有回应她,只不轻不重的扫了面色僵硬的君匪一眼。尹思尔自讨没趣,便躲回了被窝。 君匪张了张唇,想说什么,终究还是强笑着离开了,不管说什么,若水都会娶尹思尔的,这不正是她希望的嘛,过程如何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结局已定。 及至她离开,一直背对着她的男子才转过身来,对床上的尹思尔道:“你可以走了。” “可天已经晚了。”尹思尔吹了吹包扎好的指尖,没想到割一点点血就这么疼。诚如那日所说,她绝不会放弃若水,竟似有些魔怔般,不知从哪弄了只有男女交|和才可解的入门欢,趁着这样的雨夜,一服下,便来找若水。 尹思尔相信,身为医者的若水不会冷清的看着她死,就算他忍心,也会顾虑她的身世背景手下留情,至多让她难受难受,也还是会救她,可千算万算,尹思尔独独没算到——这毒若水能解,且不必用那难以启齿的法子。 毒解后,尹思尔洗去一身汗味,便又赖着不走了,奇怪的很,今夜的若水似乎格外好说话,竟任她睡在他的床上,只是轻轻扫了一眼,便拿着伞外出了。 等他把人背到房中,尹思尔见是君匪,忽然就恶作剧般划破了手指,在雪白的缎面上印了块血渍,更出乎她意料的是,若水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说,这无疑是默认了她的把戏,于是她心思一转,试探着开口道:“若水,你是想娶我?” 面色苍白得有些吓人的男子点点头,“明早回京,我正式向令尊提亲。” 尹思尔一下就云里雾里了,这突如其来的惊喜让她觉得不真实,可沉浸在自己想象中的女子,总是容易迷失,和自欺欺人。 这一夜,许多人都无法入眠。 君匪望着一支支烛火烧尽,坐立难安间终于等来天明。 有人轻轻敲响了她的门。 第60节 她揉了揉通红的眼睛,打乱被褥,假装刚醒。 推开门,依旧是那一身白衣风华的男子,眉眼温柔,眼眶却通红,她笑望着他,梨涡浅浅。 “请进吧,师父。” 若水点头答好,眸光却始终未离开她,仿佛看一眼就少一眼。良久,他隐忍道:“……阿匪,践别礼。”这样说着,若水递过来一只雕花精致的木制锦盒。 君匪抬头笑望着他,接过来,是一只银镯,带着两只精致刻花的小铃铛,是银铺子里从未见过的样式,她试了试,大小刚好,其实君匪的手腕偏细,银店里买来的,大多不合适。 她想,她知道这镯子的来历了,心底有些酸涩,少女的脸上,眼底,却仍含着笑意。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君匪说,正好,她早就想一个人踏遍各地,览尽风光了,若水只是望着她,说好。 离别终究到来,尹思尔早已坐在回京的马车上等候了,在若水上车的最后那一刹那,君匪从身后狠狠抱住了他,就一下,很快就松开,她说:“师父你要好好的。” 若水不敢回头,他点点头,钻进了马车,直到车影化为不见,君匪脸上的笑意才收起来,她红着眼眶转身,泪流满面。 马车走出了一里路,尹思尔终于掰开了若水握紧的掌心,一片血肉模糊,她闭上眼,嘴边的话语已说不出口。 他竟这样喜欢她,若非从他口中知晓君匪来历,得知她三年后就要离开,尹思尔一定没有信心握住这样一个男人。 可她终究还是想错了,几日的颠簸后,行至京中,若水那张漂亮的脸颊迅速枯萎下来,他瘦得很快,几见颧骨凸起,也苍白得很快,唇上那一抹淡淡胭脂色早已变成霜白,直到这一刻,尹思尔才后怕起来,他真的不是在骗她,他是真的要死了,所以他处心积虑想让君匪看见他过得好。然后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迎接死亡。 尹思尔要疯了,她的梦一夕之间破裂,她望着这个模样的若水,再也说不出曾经的誓言—— “尹姑娘,你考虑考虑,到底还要不要喜欢我?” “要,永远。” 这个永远如今显得那样讽刺,又是那样的单薄无力。 她不想要了,她要不起了。 若水似乎早料到这一切,他下马车后,只是漾起一如曾经的笑,对没勇气拦住她的尹思尔说:“尹姑娘,你我早已婚约不做数,不必多想,若水亦别无所求,只望姑娘不要再多生事端,此外,祝姑娘觅得良缘,一生幸福美满。” 他的意思很明显,他不会死缠着她,也求她放过君匪,不要告诉她。 那日,他身形消瘦,依旧挺立如青竹般离开,那个干净得不染一丝纤尘的背影,直到多年后,直到尹思尔膝下已有一双儿女,仍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在最好的年纪遇见他,却无法接受他提前迟暮的模样。 人呐,便是如此薄情。 至那日后,君匪每隔半月便会收到来自京中的,若水的书信,总是一切都好,她也这样骗着自己,其实她真的不是只会摘药而已,若水的病,她总是笑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想瞒着,她是她的徒弟嘛,师父说什么就是什么。 可她从来不敢主动给他写信,怕他回答不上来,怕那个人真的不在了,她怕现实摆在眼前时,哪怕三年期限已满,她也回不了天界了。日复一日,君匪就这样自欺欺人的活着,她守着这间小小的药堂,救了一个又一个人,只想多替他积些福缘。日子便这样重复的过着,可惜这样的平衡终究在她还有半月要离开时被打断。 那日,尹家别苑来了人。 一身金绣牡丹的黑衣,墨发全束起,却不是君匪熟悉的,飘扬而招摇的红色发带,许久未见,停格在那日推她下城门的小王爷又鲜活了起来,可他似乎已经不认得她了。君匪不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却再没有那种熟悉感了。 她万万没料到,他会主动来找他,一身黑衣,墨发金冠,却像是另外一个人,他确实不认得她了,只自报家门是尹昱,为妹妹尹思尔所托,有封信要给她。……这个女人,终究没有放过君匪,又或者说,她想看看,当一切现实与真相撕开时,君匪会如何选择,会不会像她一样?她又会不会,用她不属于这个凡间的能力,救回若水。 无论怎样,尹思尔的目的达到了,君匪拼了命的找到京城,又循着线索找到若水随师傅隐匿多年的结界深山,她终于再见到他了,见到了这个很早以前就有一面之缘的小道士,可他却不会眉眼微弯,漂亮的眼睛温温柔柔地望着她了。 他躺在冰棺里,又瘦又苍白,几乎看不到从前模样,如缎的发丝也变得灰白无光,昔日纤长的睫毛似染霜般,安安静静覆盖在他的眼睑上,遮住了所有的喜怒哀乐。 君匪就笑,含着泪笑得癫狂,笑自己傻,笑自己天真,笑自己自欺欺人,她心里清楚,真正见到若水这一刻,她再也走了不了。 她要救他,永远。 第77章 结局下篇 永远——直到他醒来。 这个小小的凡夫俗子, 终于轻而易举把她打败了。 君匪从未像此刻般着急回到仙界, 她必须回去, 必须回去才有能力救若水。这余下的七天,竟一天比一天难捱。 她看着草木枯荣,却还是觉得慢, 尤其是在夜里,君匪不记得有几天没有闭眼了,她守着一盏盏烛火熄灭, 今日, 却迎来了一位故人——宋长怀。 “久违了, 君姑娘, 宋瑾今日正式拜谢姑娘。”一身仙风道骨的长怀仙君自由下界后,带来了司命星君要他代为转交的红色锦带。 君匪不解,宋瑾却高深莫测的什么也没说,只是取了些灵药之类的物什给君匪, 暂时用来保住若水的肉身不散。 君匪便随手将那红色锦带系在了手腕上,她想起了尹昱, 又透过尹昱想到了司灵均,可她终究想不明白这其中的深意, 但她永远也不会忘记尹昱,忘记对她说喜欢的那个尹昱,就像那个尹昱,永远不会忘记和她躲雨的那天是一样的。 宋瑾临别时,君匪将挂在颈间, 盛有若水异香血液的玉器和子虚,弥生两把剑一并交给了他,心想,师傅無山仙君能早一刻醒来,都是好的。 宋瑾自然不会推拒,他特意用这新君自由下界的机会,就是为了能对君匪有所帮助,以报渡劫时的相助之恩。 除此之外,如司灵均所说的,君匪的姻缘谁也插手不了,同样的,若水的生命他也插手不了,君匪还有無山仙君,君祗上神可以依靠,他们任何一个单拎出来,都比十个刚刚成仙的长怀仙君宋瑾要靠的住。 人嘛,贵在自知。 又煎熬过了三日,君匪终于可以返还上界。可她回去,在司命的帮助下恢复仙力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拜访阿鼻地狱的使者。 拜访那个叫七藏的女子。 踏过三途河畔,走过孟婆桥,大片大片的彼岸花开到荼靡,河下是苦苦挣扎怨魂,河上是忘却前尘的世人,君匪惦念着若水的魂魄,一步一生莲,如愿来到了七藏的府邸。她想,这位掌凡人七世轮回的前辈,一定有办法改变命数。 金漆黑门的府邸前,君匪敲响铜环,却久久没有回音,她心急如焚,又碍于结界不能硬闯,只好耐着性子等候,来来回回转了数十圈,终于有人从门打开了门。 “爹!”君匪惊呼,眼前来开门的男人长身玉立,长得人模狗样的,可不是自己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不靠谱老爹嘛。 君祗上神显然也是受了不少惊吓,深邃的眼窝微陷,眼皮深刻得像是刻画出来的,根根睫毛清晰可数,漆黑的眼珠清澈,这无疑是一双含情的眼睛。 若除去过分深邃,此刻这双眼睛和君匪极为相似,都透着惊恐。 此时此刻,地狱使者七藏的殿宇内,一名全身黑衣的女子拂开水镜,清清冷冷的唇角勾起一抹笑,稍显僵硬,却丝毫不影响女子得天独厚的相貌,反倒多了人间烟火气而生动起来,一旁的侍女见状,偷笑后打趣道:“主子,这爷俩真是,连吃惊的模样都如出一辙。” 另一位稳重年长些的侍女忙拉住口无遮拦的自家妹妹,心底却也赞同父女俩这祖传式惊恐,可一想到眼前这位主子和君祗上神的七世纠葛,话到嘴边就变了,“三妹,你懂什么,小主子明明和七藏大人长得更为相似,都是天地间一等一的大美人。” 闻言,一身黑衣的女子轻笑一声,转过身来,她的面貌极为年轻,一笑,颊边竟也有两只梨涡,只是她整个人的气质太冷,虽与君匪长相相似,梨涡却只美不甜。 说来也是,高高在上的七藏大人怎么可能同天真烂漫的少女一般,她是仙界最神秘的人,也是世间最知晓万事万物轮回的人,可就是这样的人,骨子里却带着与生俱来的清冷桀骜,又或者说是对天道的质疑,对命运的叛逆,因为七藏始终认为:姻缘石上的姻缘是儿戏。 正是因为如此,她不惜以自身为试,踏入七世轮回去寻找真正的缘分,可即便如此,失去记忆踏入轮回的七藏,哪怕第一世成为了凡人叶兰若,依旧遇见了君祗。 而那个痴人,苦追了她的转世七世,这七世里,他们以不同的身份相遇,命运却紧紧将他们锁在一起,无论是凡人叶兰若和上神君祗,还是第二世里君祗化形为妖,来主动招惹第二世里轮回为女道士的七藏,又或者是第三世,七藏莫名奇妙转世为祸国殃民的妖妃,君祗上神便成为造反的王爷,为她颠覆天下。 他死追着她,任凭她七世轮回,哪一世都没有放下她。 那个漂亮得过分的男人甚至对七藏说,你入轮回,我便陪你入轮回,纵使失去记忆,我也能第一眼看清你。按理说,二人终该修成正果,甚至第一世里连女儿都有了,这一来二去也算老夫老妻了。 可问题就出在刚刚从七世轮回中历练归来的七藏身上,她倒是不知道,自己不过历个劫,天界那些嘴碎的老八卦就到处宣扬,说什么君祗上神情深意重,非凡人女子叶兰若不娶,苦寻她的转世,甚至对姻缘石上命定的另一半七藏不闻不问,连拿正眼瞧一下都不肯。 可怜啊,堂堂的地狱使者比不过一个凡人。 我等更是听说,那君祗上神曾酒后放话,生生世世,来生来世,绝不娶七藏! 诸如此类的风言风语彻底让七藏和自己较上了劲,狠狠吃自己的干醋,哪怕她就是叶兰若,哪怕她转世为凡人时生下了君匪,可这些都被君祗上神那句酒后放话伤到了,七藏是何等骄傲的女子,于是乎,便有了高高在上的君祗上神被扫地出门的一幕,这不,正好碰上了火急火燎赶来的君匪。 父女俩一个模子般大眼瞪小眼瞧了会,又猛地神同步般露出微笑—— “爹。” “女儿。” “帮我一个忙!” 二人几乎异口同声,执着追妻的君祗上神丝毫没想到要让着女儿,他率先说道:“阿匪啊,你娘生的爹的气了,你来得正好,快帮阿爹去劝劝她,让她千万不能抛弃咱们父女俩啊。” “啊?”君匪消化了半天,整个人是一个大写的懵逼,到底女大不中留,君匪一句也没真听进去,君祗上神说他的,她说她的,“爹,你能带我去拜见七藏大人吗?” “什么七藏大人,”君祗只抓住了这一句重点,“她是你娘。” “什么娘不娘的,”君匪抓重点的本事和她爹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于是二人鸡同鸭讲扯了半天也没扯出个理来,倒是看得透过水镜望着一切的七藏乐了,夫君和女儿,一个比一个有意思。 她随即吩咐侍女把二人都请进来,却是留了个心眼,侍女姐妹俩一下就会意,分别把这对父女俩请到两个房间,依七藏大人的意思,自然是要把君祗上神狠狠晾一会,和久别重逢的女儿叙叙旧才是。 这是君匪第一次见到被仙界众人传得神乎其神的地狱使者,毋庸置疑长得很漂亮,恍若云端冷月,气质高洁,可莫名让她觉得亲切,君匪起先还拘束着,七藏却是一向爽利,尤其是在做事上,只是感情上难免像所有女子一样,斩不断剪还乱。很快,她三言两语解释清楚与君匪的渊源,看着小姑娘呆愣愣的模样,极少笑的女子尽可能扯出一个她认为最慈祥的笑容,然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摸了摸君匪的发顶,“阿匪,我…还没有学会如何做一个称职的娘,幸而我有足够的时间去学会做好这件事。” “娘……”君匪一下便扑到女子怀里,这些的委屈着急仿佛找到了一个倾泄口,在七藏的怀抱里,她可以放声大哭,她可以不用害怕,因为无论她做什么,都有做母亲的成为最坚强的后盾力量,这是君匪缺失了十六年的亲情,也是她羡慕了十六年的亲情,如今,失去的,都回到了她身边。 听着女儿的哭诉,一向利落的七藏边轻轻拍着女儿的后背,边放出一丝神识到了七藏阁,在这里,凡间所有生灵死后的魂魄都有记载,他们的来历,去向,都会被找到。既然阿匪口中的师父若水逝世了,那么她大可找到那少年的三魂七魄,然后小小动用一下职权,替他改命便是。 君匪如何也没想到,她娘、被传得这么大公无私的一个人,也会用那样悄悄摸的小手段,可她知道后,反而笑得那样好看,一个劲夸七藏干得好。 “你这孩子,”七藏无奈的弹了弹她光洁的小脑门,柔声道:“先别担心,跟你爹回去好好休息,娘办妥了再告诉你。” 君匪便笑着偷亲了她的脸颊。 七藏先是一怔,而后脸上的笑容便藏也藏不住,嘴上却似骂道:“一点没女儿家的样子,以后谁敢娶你?”哪知一身红衣的小姑娘听言,从她怀里起身转了个圈,软软的撒娇道:“娘,女儿只在你面前是这样的。”“为何?”七藏问。 君匪却是对她做了个鬼脸,笑着跑远了,七藏只能听到她手腕上银镯传来的阵阵铃铛声,和小姑娘放得很轻,却连连叫着的“娘”字。 因为啊, 因为你是我娘啊。 没有什么比被骂了十六年没娘的孩子,终于找到娘更开心的事了。 * 阔别多日,重回無山殿,殿外的桃花开了又谢,绯红的花瓣随风吹散,偶有几片落在那伸出窗柩的手上。 那只手修长,骨节根根如冰砌,似染了层霜白皙,指尖完美,月牙漂亮,好看极了的一只手。 君匪望过去,脚步便顿了顿,那是無山仙君的手,原来师父早已醒了,她倒只顾着若水的事,竟忘了他,怀揣着说不清的歉疚,她又悄悄往前挪了一小步,正好看清無山仙君的侧脸。 “啪嗒。”她手上刚摘好的,还带着露珠的青杏全滚落了下来。 吱呀声摇曳的窗框边,简素月白长衫的男子微倾出身,他如墨的发丝未梳未束,柔柔顺顺地披在身后,偶尔随风轻起。 画面本该宁静而安好的,可男子那张侧脸的轮廓即便再好看,也弥补不了他苍白透底的唇色,弥补不了他缚着白绸的双眼。 师父的眼睛…… 君匪几乎是慌乱地跑到窗边,隔着一层窗台,她握住他的双手,却哽咽得怎么也说不出话来……这个人啊,是她珍之重之的师父,是她视若亲人的师父,是陪了她十六年的师父。她咬着唇,不想泄露自己一点点难过的情绪,可她怎么能不难过,今天的君匪,是無山仙君一点一点亲手教导出来的君匪,可如今这个亦师亦父的男子,站在她眼前,若非出了大事,在仙界资质数一数二的無山仙君怎么会伤了眼睛? 似乎感受到手心传来的阵阵温暖,这样熟悉的感觉,悄然让那恍若高岭之花的男子弯了唇角,他轻唤一声阿匪,“你回来了?” 君匪乖乖巧巧的点头,無山仙君许眠就松开掌心那只小小的手,他轻轻扶住她的腰,往上抱,隔着窗框,把小小的姑娘抱了进来。 久久不愿松开。 君匪在他怀里彻底红了脸,这样的拥抱,还停留在小时候無山仙君把她小小一团抱在怀里的记忆,师父他、师父他…… “阿匪,你是大姑娘了。”無山仙君如是说。 “嗯。”比蚊子声还小。 第61节 “你感觉到了吗?”無山仙君依然没有松开手,他低首望着她,哪怕双眼上缚了白色锦布,俊俏的面容也未减分毫。 君匪一怔,“感觉到什么?” 無山仙君没有回话,只是抵在她身后的手让人猝不及防的往前推了推,让怀里的姑娘更靠近自己几分,然后他弯腰,印在她唇上,用神识交流—— 你感觉到了吗? 感觉到我喜欢你了吗? 君匪猛地推开这个怀抱,本能地向后撤了几步,然后喘着粗气说:“师、师父,你的病还没好吗?”她的脸上没有半分情欲之色,更没有意识到这个吻代表什么。 無山仙君忽然从背后抱住一身红衣的少女,他似带着最后的决绝,低哑着嗓音道:“阿匪,我的心意,藏了多年的心意,你可感觉到?”君匪却是猛然一怔,她错愕的望着眼前如兰如月的男子,不可置信道:“师父,你对我?” “早有企图。”無山仙君苦涩一笑,他终是放开她,顾自沉声道:“也许,当你叫我阿眠时,我不该告诉你那是夫妻之间才能相叫的称谓,而是直接问你愿不愿意嫁给我,我本想等你大一些,也本想等姻缘石证明我们的缘分,可事实是,你从来都不属于我。” 君匪惊慌失措地捂住了嘴,生怕自己说出不合时宜的话语。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有些明白無山仙君话里的意思了,也有些明白最初去找司灵均救师父时他说那句话的意思,他说—— “我倒是希望你找到,但有人啊……肯定不希望你找到。”如今君匪明白了,那个人,便是她的师父無山仙君,而他的昏迷不醒绝不是偶然和意外,而是擅自逆改天命换来的结果,难怪,即便以子虚弥生合二为一的虚弥剑燃为真火,以浑元鼎为丹炉,十种奇花,十种奇草为药引,最后加上若水带有异香的特殊血液而丹成的奇药,也还是没能保住师父的眼睛。 原来,原来他竟是逆了天道。 君匪死死憋着眼里的泪问道:“师父,你告诉我……是不是、是不是原本我姻缘石上命定的另一半,不是你無山,而是若水?” 第一次,清风朗月的男子没有回应徒儿,他这般沉默的方式,无疑等同于默认,君匪眼眶里打转的泪便毫无征兆的落了下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無山仙君之所以在她十六及笄那天晕倒,便是待姻缘石上她的姻缘一出,就不惜用自己的性命逆改。 十六岁以前,她每天都在等着成年,等着成年后姻缘石上给出属于她的姻缘,可她从未肖想过师父,在她眼里,無山仙君许眠是比父亲君祗上神还要亲近的人。他亦师亦父,独独不是夫君。可君匪还是不愿意相信,她含着最后一丝希冀问:“师父,你将若水的名字抹去,换上自己的名字,是不是还有其他原因?” “没有。”良久,双目失明的男子才抬首,微微动了动唇,看不出半点情绪,仿佛真的只是为了一己私欲,只是为了将徒儿占有。 这句“没有”太过伤人,君匪后退着摇头,她只想离开这里,只想用尽一切办法把若水救回来,她语无伦次说着,别怕,若水师父,我一定会救你。 就在转身离开的一刹那,身后的男子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许眠抬起头,面色苍白得有些吓人,他最后挽留道:“阿匪,不止若水,你可感觉到……我也需要你?” 君匪狠狠咬着下唇,抽开了手,这一走,便头也不回。 许眠有些颓然地坐下,嘴角漾起一丝嘲讽,他苦笑,即便他做到如此,也无法改变她的命吗?她终究……还是要走上那条路吗? 命运这东西,总是弄人。 那厢,司命星君司灵均又迎来了一位常客,他望着眼前红衣的少女,笑得花枝招展,“阿匪,这一次,又想问我什么?” “话不多说,”君匪单刀直入,“我娘说,若水的魂魄无法被找到,他似乎凌驾于尘世之外,不是简单的收回魂魄,借尸还魂就能活,那么你告诉我,怎么救他?” 司灵均轻挑眉梢,“既然你娘,七藏大人都没办法的话,我也没有办法。”他这样说着,余光却扫向了君匪手腕上系得十分好看的红色锦带,于是司命星君饮口茶,故作不在意的问:“那是什么?” “长怀仙君给我的,也许是尹昱惯用的发带吧,”似想到什么,她又补充道:“尹昱,尹小王爷,是我这次下界认识的最重要的一个朋友。” 司灵均自然知晓尹昱是谁,可他从未想过向她坦白,只是不曾想,天上凡间,他永远都只是充当着她最重要朋友这个角色。 及至此刻,司命相信,命运真的无法扭转,如他,司命者,无姻缘。又像無山,他拼却性命阻止她遇见若水,可兜兜转转,她最终还是走上了这条路。 司灵均想,无论他藏着不说,还是告诉她,君匪最终都会走到那条路上,走到那条牺牲自己救若水的路上,他望着她手腕上的红色锦带,一字一句告诉了她。 如何救? “以我命,续他命。”君匪轻轻重复着这句,没有半点的犹豫,身为凤凰后裔,她的心头血可以抹去姻缘石上的名字,再重新写上原来若水的名字,当他的名字又一次出现在姻缘石上,天道便会认可他活着。只不过对君匪而言,凤凰心头血是比性命还重要的东西,没了这精魄凝成的心头血,她将离魂离魄,永远消失在大道三千之中,不会有轮回,亦不会有转世。 这世间,从此以后,再不会有她这个人。 “阿匪,你想好了吗?”司灵均长叹一声,目光终于从她手腕上的红色发带上移开。 “谢谢你。”君匪粲然一笑,颊边梨涡绚烂,她走到司命身前,踮起脚尖,将手腕上的红色发带重新束到男子发上,“司灵均,尹小王爷,后会有期。” 她……竟是都知道。 司命百年没红过的眼眶有些湿润,他揉了揉眼睛,对藏身在群书里的人道:“出来吧,無山仙君。” 双目失明的男子便依言现眼,许眠一身湖蓝色的长袍,眉宇寂寥得不像话,许久,他终是展眉,道:“灵均,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错?”司命望着他,“無山,你最错的就是妄想与天道抗衡,这才白白把自己也搭了进去。说到底,你無山仙君喜欢徒儿不假,但绝不会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把她留在身边。” 许眠没有回应,诚然,司灵均所言不假,自君匪十六及笄,姻缘石上姻缘现开始,無山仙君一开始是有私心不假,他自然希望她命定的另一半是他,奈何命运弄人,但即便不是他,许眠也不希望那个人是若水。 因为若水的命数。 他活不过二十。 这样的人却是君匪的姻缘。 做师父的,拼了性命也不想让他们遇见,可他自诩谋略,却还是逆改不了天命,即便纂改姻缘石上的名字,君匪和若水还是以那样的方式遇见了,無山仙君有时候甚至会想,若他不出手阻拦,他们是不是就不会遇见? 可他清楚,还是会,姻缘石上命定的两个人,无论如何,都会遇见,这是谁也插手不了的事,就像若水的命,谁也插手不了,可君匪这个傻姑娘,竟愿意用永远消亡来换他回来。 她以远高于天道的代价,来成全自己这样一个小小心愿,值得吗?無山仙君不明了,就像司灵均问她,双目失明值得吗是一样的,但无论如何,他便是与君匪没有缘分,有缘分的,就像君祗上神和使者七藏,哪怕七世轮回,甚至一开始所有人都以为姻缘石错了……可结果呢?一直都是命定那个她。 许眠含着泪苦笑,却终究还是放心不下,悄悄跟在了去三生殿君匪身后,他问过司灵均:要不要一起去,其实从内心深处,無山仙君还是希望有个人能和他一起拦着君匪的,可高深莫测的司命只是摇摇头:那是她的命,谁也插手不了。 又或者说,他司灵均不是你许眠,他双眼还能看见,他做不到眼睁睁望着君匪离开,他唯有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安慰自己,命理终有数,她的命,是好的。 这是司命第一次发自心底信命,他坚信,是好的。 走过长长的天堑长桥,许眠步伐沉重地踏入三生殿。他每走一步,便离那一步一叩首的红衣少女近一步,他看不见她,却可以想象到她脸上挂着泪痕的模样。 许眠的心被那叩首声戳了一个又一个窟窿眼,他终是在离她一米之外的地方停下,他明白她的执念,她想救回若水,救回那个找不到魂魄,连轮回都无法入的若水,其实这一点是無山仙君也远远想不明白的,对一个凡人而言,从未有找不到魂魄,入不了轮回一说,若水是个什么来历,無山竟完全无法看透。可他此刻顾不了这么多,他只是静静守在那红衣少女身后,听到她用短剑剜心刺骨的声音,听到血滴从心口淌到地上的声音,听到自己眼角的泪一并滑落的声音。 风很静,不知过了多久,那倔强执拗的少女才抹去他拼命改写的無山两个字,他听见她忍着痛,颤抖着小小的嗓子,用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执着道:“若水…我、我要…刻上你的名字…你的名字。” 她沾着心头血的指尖在姻缘石上划过,一笔笔,一道道,悉数也刻在了许眠的心上,他其实想走的,可他怕走了,就真的在这世上再也见不到她。 他得留下来,等着用他命,换她命。不问值不值。 风过无痕,惊起一身红衣,無山仙君终于及时接住那个少女,那个他放在心尖上的少女,那个他曾经牵着她的手,一牵就是整整十六年的少女,他张了张唇,想把她换回来,虚空中却忽然出现两道人影,皆是一身黑衣,万般般配,若非女子眼角隐忍着泪意,男子紧锁眉头隐忍,定然是极赏心悦目的一对。 许眠通过神识感知到了来人,他有些愕然道:“君祗上神?七藏大人?”这怀中弟子的亲生父母,竟比许眠来得还要早,他们一直隐匿着,没有阻止君匪,也没有斥责她,而是用这样悄然陪伴的方式,支持她。 “無山,”君祗上神率先开口道,他拍了拍这位忘年交好友的肩头,从他手里接过了君匪,“我和夫人的女儿,我们自己来救,你已经失了一双眼睛,不该再丢了性命……说到底,这孩子欠你太多。” 许眠只是摇摇头,他甘之如饴,而后他得知,这对夫妇竟双双卸去上神和使者的殊荣,各耗费终身大半仙力,以此为代价,换来君匪的身体永存。 可即便如此,离魂离魄的君匪也只是犹如一个活死人。 却总还是留了一线希望。 無山想,阿匪的父母给了她最大的宽容,他们对她意愿的尊重,是另一种弥补,弥补那空缺的十六年,人世间的感情其实有许多种表达方式,而大多数的人,都选择了比较委婉的那一种。 像他,像司灵均,甚至像若水,又或者是阿匪自己。 無山殿的桃花又是一年开又谢,这一年,仙界迎来了动荡——一位名叫若水的修士一步成仙,成为了与天同寿的第一人。 这个若水,就是那个若水,君匪的若水,可仙界众人却是看西洋镜一样看这个“毛头小子”。因为从资历上来说,若水成仙的时间实在太短,他何德何能达到他们毕生追求的最好境界? 直到他们口中的“毛头小子”手持虚弥剑,破开千百年前被封印的那座上神殿后,众仙才惊觉,原来不是逆天,而是从前那个逆天的人回来了,谢若水,字三千,数千年前亲自堕仙的上神,终于堪破情劫,重得姻缘。 那个在姻缘石上没有名字的谢三千,终于在无尽的轮回中,赢来了属于自己的短暂姻缘,也证明了:没有姻缘的上神,可以以这样近乎决绝的方式重得姻缘。 若水做到了,以众仙不敢想象的代价,所以他堪破情劫,重登上神,甚至与天同寿。 昔日荒芜的三千殿再次热闹起来,一时众仙相继拜访,趋炎附势这四个字,不只对凡夫俗子而言,仙者也会。 独独有三个人,未曾参与。 一是無山仙君许眠,他日夜守着徒儿的身体,未曾离殿。 二是长怀仙君宋瑾,他最近坐上了月老的位置,忙得很。(说起来,他似乎是不难姻缘石上命定的姻缘,自己硬是断了生生世世的桃花,和那司命司灵均做了一对难兄难弟。) 三便是司命,从若水一步登天那日起他便明白,君匪没有选错人,她的命,果然是好的。 很快,重新归位的上神谢若水便相请他们这几位于三千殿中相聚,一同谋划能让君匪活过来的方法,众人集思广益,既有知世间万事的前地狱使者七藏,又有一个司万物之命的司灵均,再加个爱打听八卦,颇知道些旁门左道的宋瑾宋长怀,宋月老,很显然在理论上已不成问题。 至于实践,無山仙君许眠和上神君祗原先没有多大把握,如今当年的上神归位,自然要一试。 于是众人商议,将君匪的离魂离魄投入到三千小世界中,因为天道不允许她的魂魄存在,但他们众人合力设置结界的三千小世界里,可以暂时庇佑她的魂魄,不为天道所察,而后她在里面历练,慢慢修魂补魄就有机会聚全精魄和灵体。届时,君匪的魂魄全了,天道再想追究,也晚了。 一切进行得很顺利,只不过偶尔结界会不稳定,导致君匪在小世界里的历练发生异变,通俗来说,即她的任务发生变化,所以那作为结界钥匙的系统偶尔抽风,众人再一合计,便把虚弥剑投入其中,下了血本为钥匙,取代不稳定的系统,自然,在这个过程中,能者多劳,若水起的维护作用最大,他的神识也有部分进入三千小世界,因而才与失去原本记忆,且被灌入任务意识的君匪相遇相知。 而后,若水在小世界里还了君匪一剑,还了她的心头血。 至于無山仙君,自他失明以来,凡事都用到神识,神识的力量竟比上神君祗还要强大,因而仅次于若水之后,成了许眠,成了君匪一开始的许师兄。 可怜的司灵均,好不容易神识与君匪在三千小世界中相遇,也只是做了顾景之,稍微好点的是,他还做了温酒,依旧是朋友,最相近又最遥远的距离。好在宋瑾这个长怀仙君自愿成为月老,倒可以陪他永生永世,似乎宋瑾在小世界里,曾做过吸血鬼言宁,果然像他的风格,一点亏也不肯吃。 而后,便是等待,神识已投,需要的只是时间。 等时间让她修魂补魄。 又或者说,用他们分出的神识,重新拼凑起君匪的灵魂。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無山殿的桃花开了又落。 这一年,他们终于等回了她。 * 漫长的虚影如走马观花般在君匪眼前闪现,十年如一梦,她跨越了这条时间长河,以灵体的模样,重归圆满。 梦醒,她睁开眼。 白衣的男子眉眼微弯,漂亮的眼睛依旧温温柔柔。 君匪就伸手抚上他的脸颊,轻轻抹去他眼角的热泪,却不曾想,通红了自己的眼眶。 “叶湑,君沅,宁若水……”她细细数着,却不经意间被他拥入了怀抱,“阿匪,我很想你。” 君匪伸手回抱住他,从前的一幕幕在眼前划过,她想起了那个漂漂亮亮的小道士,想起了那个在水边初遇的温润少年,想起了那个只对她好的腹黑师父,想起了很多,却都是若水。 她曾说过,她要救她,永远。 庆幸时光漫漫,他亦从未曾抛下他,无论是什么模样,无论是处于何地,他都一次又一次在人群中,找到她。 世事弄人,那一世的君匪没有等来她的若水,没有等来那个命中注定的小道士,甚至于那一世他们之间,连回忆都显得酸涩。 他隐忍着命数,隐忍着病情,隐忍着说不出口的爱,一点一点用近乎残忍的方式把她推离他的身边,而她亦隐忍着离去,隐忍着知晓,隐忍着不敢直面的爱,一点一点用自欺欺人掩盖愈积愈厚的相思,直到他真的离开,她才发现原来他已那样重要。 重要得,无法割舍。 不过是一个凡夫俗子,那时她想,可终究他们二人是如此—— 他算来算去,漏算了她对他的真情,她躲来躲去,没躲过自己的真心。 眨眼间,那些爱恨已远去,君匪紧紧抱住眼前的人,唇角轻扬: 何其有幸,今生遇你。 * 喜大普奔,沉寂了多年的仙界再次热闹起来。 第62节 初任月老的长怀仙君宋瑾才刚刚新官上任,就受邀亲手为一双新人准备婚礼。 这大概是,他经手的第一次婚礼,宋瑾想,他能记一辈子。 好在,他也没看走眼,是他们的话,缘分总错不了。 难道,是看中我这一点,才受命本仙君为月老的吗? 宋瑾不敢细想,好在司命在身边帮忙打点,于是他状似不经意问:“算命的,你有没有发现…我身上有什么特质?” 司灵均头都懒得抬,“牵线的,我没有发现,不过,如果爱八卦,小心眼,事儿多算特质的话,就有。” “……”长怀仙君卒。 無山殿内红绸飘荡,两个长相气质俱佳的男子有说有笑,無山殿外,年复一年的桃花树下,目缚白绸的無山仙君凭着神识准确地找到那棵桃树,君匪来無山殿第一天时种下的那棵桃树。 许眠想,既然君祗和七藏一看女儿回来没事了,就夫妻双双下界游玩,都当个甩手掌柜的话,他这个师父,勉为其难送徒弟出嫁好了,挖出桃花树下的女儿红,無山仙君低首一笑,朗若清风: 看来,这原本想留给自己喝的女儿红,要便宜那个人了。 三千殿内,传来一声喷嚏。 “阿匪,你是不是在想我?”若水仰躺在美人靠上,怀里抱着他的卿卿夫人。 “肯定不是我。”君匪掰着小手指说道:“我还在算明天能收多少礼金呢,没空想你。” “我重要,还是钱重要?”若水的手又揽紧了些,轻而易举圈住怀中人的小细腰。 君匪不说话,只抬了抬红袖,一阵铃铛轻响,她不答,若水的指尖就在她的腰间作怪。 “别闹,”君匪拍开他的手,直截了当道:“我怕说了你会难过。” “那就是钱重要,嗯?”若水很快抓住重点,吻便随即落了下来,“卿卿夫人,为夫一定要睡服你,让你承认,我比银子有用,重要!” “服,我服!”君匪连忙远离战,身后的人却笑出了声,眼眉弯弯,漂亮的眼睛温温柔柔。她的心忽然就软了,因为这个人,这样的笑容,这样专注的望着她……从来,只对她一个人。 她忽然就像所有的女子那样,问出了一个傻傻的问题:“若水,你为什么娶我?” “可能,我字三千吧。”男子轻笑,从身后揽住了她,无声启唇: 若水三千,只娶君匪。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一路相守到这里的各位,有缘再会。 本书由【爱看小说是种病】整理 更多好书尽在m.haitangshuwu.com--海棠书屋网手机版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