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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嬷嬷没办法,只得替她掌了一盏灯,让屋里有光不至于让她害怕,又不会强得刺她的眼让她没法儿入睡后,退下自用晚饭去了。

    顾蕴却哪里睡得着,白日里刚回来时身体累得不行都睡不着了,何况这会儿身体已缓过来了,就更睡不着了,一直大睁着眼睛望着帐顶,心里仍被那股无名之火灼烧着,只恨不能大喊大叫一场,或是打砸点什么东西来发泄一下才好。

    奈何不想惊动了祁夫人,也不想让自己屋里的人惊惧担心,只得强自忍住了,在床上翻过来覆过去的,不时砸几下枕头或被子以出气罢了。

    如此到了二更天,刘妈妈忽然满脸笑容的进来了,等不及行礼,便先小声说道:“小姐,慕公子来了!”

    小姐等了这么几年,一开始还偶尔能收到慕公子的消息或是只言片语,到后来就连半点音信都没有了,也不知是死是活,如今慕公子总算平安回来,小姐也算是熬出头,再不必被人背地里耻笑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也不必让老太太和大夫人等日夜担心了,真是太好了!

    “让他走!”顾蕴的态度却大大出乎刘妈妈的意料之外,“以后都不许他再来,便捷那边也不许他再去,他的任何消息也不用再传一个字到我耳朵里,从今以后,我与他势不两立!”

    “啊?”刘妈妈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以为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小姐怎么忽然就这般恨慕公子了,是发生了什么她们不知道的事吗,可小姐明明就一直惦记着慕公子,慕公子看起来也是想念小姐得紧,不然也不至于连一夜都等不得,非要连夜赶来见小姐了,有什么误会是解不开的呢?

    刘妈妈因忙赔笑说道:“小姐,慕公子他……”想为慕衍说几句好话,也是好让自家小姐下台,毕竟小姐待慕公子的与众不同是她们都看在眼里的,而且慕公子才回来,怎么就惹小姐生气了,这其中定然有所误会,可连面都见不上,这误会又何来的解开之说?

    只是话才起了个头,顾蕴便猛地坐了起来,一脸冷若冰霜的道:“刘妈妈既这么看重你的慕公子,不如我将你和刘大一并送给他,让他做你们的主子去?”

    刘妈妈跟顾蕴这么多年,何尝受过她这样的重话,不但她,锦瑟卷碧等人也是半句重话都不曾受过她的,可见是动了真怒,刘妈妈当即红着脸什么都不敢再说,只轻手轻脚的退下依令撵人去了。

    顾蕴这才泄愤般重重的躺下了。

    以为他夙夜前来,她就会见他吗,哼,把她这里当什么地方,把她当什么人了,她既说了一辈子不会原谅他,就一定会说到做到,从此以后,他走他的阳关道,做他风光无限的太子殿下去,她过自己的独木桥,回头便离开盛京,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游遍大邺的山山水水去,不知道多潇洒自在,定能将这被耽误的几年给补回来!

    发了一回狠,顾蕴心里稍稍好受了一些,忽然就想到,以那个可恶的人的厚脸皮,就算她让刘妈妈下了逐客令,他也未必会离开,指不定连硬闯她房门的事都做得出来,反正他也不是没做过。

    因忙翻身下床,三步并作两步跑至门边,把门自里面锁得死死的,想了想犹不放心,又把所有的窗户都检查了一遍,确定都锁死以后,方咬牙哼哼着躺回了床上去,你脸皮再厚又如何,那也得我买账,我不买账,你脸皮就算比城墙还厚也白搭,真以为你能吃定我了!

    果然刘妈妈没能拦住宇文承川,很快门外便传来了他轻轻叩门的声音:“蕴姐儿,是我啊,我回来了……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你开开门,听我当面与你解释好不好,等解释完了,你要杀要剐,我绝无半句怨言!”

    又回到了那个顾蕴熟悉的他,顾蕴却依然气得牙痒痒,也不知他给刘妈妈吃了什么迷魂药,竟真忘记谁才是她的主子了,看她回头怎么与她交代……只作没听见外面的声音,暗自冷哼,我就不信你还敢硬闯了!

    宇文承川依然敲门敲得很有耐心,语气也放得越发低柔了:“好蕴姐儿,我知道你没睡,我真的不是有心骗你的,你开门听我解释好不好,难道这么几年不见,你就不记挂我吗,我可记挂你得紧啊,你开开门,让我看一眼好不好,只看一眼……”

    顾蕴仍是置之不理,不是有心骗她的也骗了,何况那么长的时间,他有无数的机会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她,求得她的谅解,可他却一直瞒着他,一直到今时今日,若非她无意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若非他们无意在保和殿遇上了,他是不是还要继续瞒她下去?换了他被她这样欺骗,他能高兴得起来吗?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宇文承川又赔了一会儿小心,不见屋里顾蕴有任何动静,只得无声的苦笑了几声,转而敲起窗棂来,只可惜等他把顾蕴卧室的所有窗棂都敲了个遍,里面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他知道她此番是真气得狠了,从白日在保和殿两人的目光在空中远远对上,又立刻便移开那一瞬,他便知道了,却没想到她气到这个地步,话说回来,她性子本就烈,若她轻易便愿意见他,也就不是她了。

    只得继续软声说道:“好蕴姐儿,我真的不是有心骗你的,我也不是信不过你,才一直瞒着你,当然一开始多少还是有些防着你的,这也是人之常情不是吗,等到了后来,我心里有了你以后,就不是防你,而是怕你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以后,立刻避我如蛇蝎,有多远躲多远了……不过说一千道一万,我欺骗你就是我不对,你开开门,给我个负荆请罪的机会好不好,我真的很想你啊……”

    说了半晌,仍是丝毫动静也无,宇文承川终于还是泄气了:“好罢,既然你暂时不愿意见我,那待你气消一些后,我再来见你,再来向你负荆请罪也是一样……你保重身体,我先走了啊,如今我不住以前乾西四所的景祺阁了,而是被皇后暂时安排住在了乾东五所的润和轩,不但离皇上的乾清宫近,离后宫也近,我是吃也不敢吃,睡也不敢睡,这还不是最糟心的,最糟心的是,但凡我这边有个风吹草动,立刻便能引来万众瞩目,我又刚回来,没法儿将润和轩全换成自己的人,也不知道我出来这么长时间,宫里有什么变故没有,我真走了啊……”

    顾蕴在里面听他絮叨了半日,尤其是听到他那句‘我心里有了你以后,就不是防你,而是怕你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以后,立刻避我如蛇蝎,有多远躲多远了’,想起自己当初的确好长时间都恨不能拒他于千里之外,纵猜到了他的心意后,也装傻充愣了好一段时间,一时倒是没那么生气了。

    平心而论,若那时候他将他的真实身份对她和盘托出,她的确会有多远躲多远,毕竟为了那一点点好感便赔上自己安闲自由的生活,甚至还会将自己的亲人们也拉下水,实在太不值得不是吗?

    谁知道她这边刚有所动摇,他倒先打起退堂鼓了,就算是因为宫里如今形势紧张,他最好静伏不动,但既已来了,多说两句好话会死啊,万一就因为多说了那几句话,她就把门打开了呢?

    顾蕴才消了几分的气瞬间又回复了原状,甚至比之方才还要更盛,哼,连这点诚意和毅力都没有,还想她原谅他呢,等下辈子去罢他!

    可这气又没法儿对别人说,只能发狠将被子猛地一下拉过头顶,将自己整个包起来,躲在黑暗里独自生闷气。

    外面宇文承川自然没走,如今宫里形势是紧张,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暗里盯着他,可再紧张,他娶媳妇儿依然是第一等的大事,天皇老子来了也得靠边儿。

    只是等了片刻,没想到自己都把话说得那般可怜了,她依然不无所动,虽知道她这是在气头上,也免不得有几分委屈,我是不对,可我有苦衷的啊,你怎么就不能体谅体谅我呢?

    不过也就只委屈了片刻,宇文承川便开解起自己来,她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么,从头到尾她吸引自己的就是她的与众不同么,她若真事事都顺着他的心意来,也就不是那个他心坎儿上的人了……一边开解着自己,一边自靴筒里掏出把匕首来,便半蹲下身子,轻轻拔起门闩来。

    方才他就瞧好了,要破门破窗进屋倒是不难,可动静怎么也小不了,万一他才刚行动,她就听见了,以致越发生气呢?一样见不到人,最好的法子,还得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面前,她纵再不想见他,人都已到眼前了,总不能再硬撵出来罢?

    院子里大树下背阴处被季东亭点了麻哑穴,既动不了也喊不了的刘妈妈看至这里,简直都要气乐了,怎么着也是个爷,竟做这样下三滥的事,这脸皮,好去做阜成门的城墙了罢?不对,城墙哪有他的脸皮厚,少说也得再加两个炮台才有得一拼啊!

    刘妈妈气得不行,苦于说不出话来,只得拿眼狠狠瞪向了不远处的季东亭和冬至。

    季东亭与冬至正挤眉弄眼呢,啧,他们爷就是全才,什么事儿都难不倒他……感受到刘妈妈的目光,季东亭忙偏头一看,立时笑了起来,小声道:“刘妈妈,你也觉得我们爷拔门闩的姿势忒帅,是个文武全才?不是我吹,我们家爷会的,那真是多了去了!”

    冬至也小声笑道:“像我们爷这样的全才哪儿找去,妈妈回头可得好生劝劝四小姐,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这个店儿了啊。”

    刘妈妈就无语了,果然有其主必有其仆,这主仆仨的脸皮合起来,得天下无敌了罢?!

    季东亭与冬至还待再贫,忽见那边有光影一闪,却是屋里的光透过半开的门透了出来,瞬间便又阖上了,至于门外的人,则早已闪身进去了。

    二人对视一眼,笑得越发的贼兮兮了:“想不到长久不用,爷的手艺还是这么好。”

    宇文承川发挥特长的时候,顾蕴一直拿被子蒙着头在生闷气,自然也就没有听见他弄出的声响,等她终于闷得受不了了,猛地将被子掀开,“呼——”的一声深吸了一口气,正打算吐出时,就见宇文承川竟已站在自己床前不到一丈远的地方了。

    吓得她一口气便哽在了喉间,立时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咳咳……你怎么会在这里,咳咳咳,你是怎么进来的……刘妈妈,咳咳咳,锦绣卷碧,咳咳咳……”

    门窗明明都完好无损,他到底是怎么进来的啊啊啊!

    宇文承川见她咳得厉害,忙几步上前将她扶着坐起来,给她轻轻拍起后背来,待她总算咳得不那么厉害了,方关切的问道:“喉咙还难受吗,要不要喝点儿水?”

    顾蕴没好气的一把推开了他:“我难受还不是因为你,说,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刘妈妈呢?你把她弄哪里去了?你立刻给我出去,我不想见到你,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

    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虽知道她是气话,宇文承川心里还是小小的难受了一下,才赔着小心道:“刘妈妈她好好儿的,你别担心,我是怎么进来的不重要,我只想让你知道,我真不是有心欺骗你的,你别再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趁此机会,方细细打量起她来,白日里在保和殿那匆匆一瞥,他其实根本没看太清楚她的脸,只凭感觉知道那就是她,是他魂牵梦绕的她,无论他有多久没见她,都能一眼知道那就是她!

    就见她穿了件月白撒花的交领中衣,敞着的领口露出细细白白,曲线优美的脖子,再配上眉眼鼻唇无一处不精致玲珑的脸,还有因为生气而一起一伏的胸脯,实在是美得让人忍不住生出邪念来,又为自己生了邪念而自惭形秽,着实矛盾得紧。

    宇文承川狠狠看了顾蕴的领口一眼,才移开了目光,在心里与自己说,眼下可不是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让小丫头原谅她,只要小丫头原谅了他,以后那都是他的,他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顾蕴哪知道这会儿宇文承川还在动绮念,她是两世为人,可她对男人的了解,简直贫乏得可以忽略不计,所以立刻便冷声说道:“不是有心欺骗我的,也已经欺骗我了,你还想怎么着,难道还想让我说你欺骗我欺骗得好,欺骗得对,我被你骗得团团转是我活该是不是,太子殿下!”

    后面四个字,一字一顿的,简直就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本不想哭,自得知了他就是宇文承川后,哪怕再生气,也的确没有流过一滴泪的,这会儿眼泪却控制不住的自己就滚了下来,很快便在她两颊氤氲成灾了。

    宇文承川几时见她这样哭过,瞬间慌了神,近乎是语无伦次的说道:“你别哭啊,我真不是有心欺骗你的,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肯相信我呢?我才已说了,一开始我或许多少有几分防你之心,可后来便没有了,只担心你知道后会拒我于千里之外,都是我自私,只想着说什么也不能错过了你,不然我一定抱憾终生……等从扬州回来后,我已经决定要与你坦白了,可谁知道我又必须离京,我既担心那时候与你坦白了,这么长时间我都不在,没时间求得你原谅我,也担心你万一坚持要把你的人和银子分给我,回头连累了你。”

    一边说,一边忍不住想伸手去给她拭泪,被她赌气把头一偏避开了。

    只得继续道:“本来我是打算此番一回来便找你坦白的,可时间不允许,几年前我去福建时,在那边发现了一个银矿,虽那年我们去扬州时,我让十一哥先去福建安排人开采了,到底时间有限人手也有限。我去了凌云峰后,便一直在等机会亲自去那里监督,可宗林两家的人盯得我片刻也没有自由,一瞅着我落单了,还立刻有死士追杀我……”

    所以到后来,他找到机会暂时摆脱他们后,便再不敢传信回京来了,既是怕他们再顺藤摸瓜找到他,也是怕暴露了宇文策连累了顾蕴,所幸银矿的开采很顺利,如今的他不说富可敌国,至少在成就大业之前,是绝不用担心银子会不趁手的了。

    “等我从福建秘密回到凌云峰时,已是今年的五月了,两个月的时间,原是够我返回盛京的,可大师忽然病倒了,大师于我义父——腾骥卫的韩卓副指挥使恩同再造,而没有我义父,也不会有我的今日。当年我从四岁皇后生了自己的儿子起,便时不时会遇上这样那样的危险,前几次都凭着身边几个老宫人忠心险险避过了,最后一次,我却在落单时,被人给推到了冷宫里的一口枯井里去……”宇文承川的声音很平静,就如同在叙述别人的事一般。

    那一次,小小的他足足在枯井里待了三天两夜,才在奄奄一息之际被人救了起来。

    救他的人却不是服侍他的宫人们,或是皇上发现他不见了,打发了人地毯式的搜救他,最终将他给救了出来,救他的人是冷宫的一名被废妃嫔,曾做过皇上的嫔,被打入冷宫前,因在乾清宫不慎惹怒了皇上,原是要被活活杖毙的,是宇文承川碰巧出现,替她向皇上求了情,皇上才收回成命,没有杖毙那位嫔,而改为了将其打入冷宫。

    其时林贵妃才将将有孕,保得住保不住,是男是女且不知道,三皇子宇文承稷就更没影儿了,宇文承川还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太子殿下,皇上捧在手心里的娇儿子心尖子,听了儿子奶声奶气的话:“这么漂亮的姐姐,打死了多可惜,父皇就饶她一命罢。”,皇上连想都没想,便饶了那位嫔一命,小宇文承川无意种的这个善因,终究还是开出了善果,让他受益终生。

    “那位因我一句话,而侥幸捡回了一条性命来的嫔,正是我如今的义母韩夫人,她与我义父是青梅竹马的恋人,只是我义父十一岁那年,家里被宗家的人陷害,以致满门抄斩,我义父也被枯竹大师救走了,等八年后我义父学成下山,打算找宗家的人为父母亲人报仇时,方知道我义母已被采选进宫做了妃嫔。我义父伺机潜伏进宗家几次后,才发现要以一己之力,替父母亲人报仇雪恨不现实,他也放不下我义母,遂凭本事进了腾骥卫,一步一步做到了腾骥卫的千户,然后设法找到了我义母。”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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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二七回 豁然开朗

    宇文承川的声音仍平静无波,“我义父找到义母以后,要救她出去,义母却放心不下我,那时候我们已相处了一年多,义母以为自己此生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所以拿我当自己的孩子一般看待,虽身处冷宫自身都难保,却一有机会便教我读书认字,说我总不能装病一辈子,我若没成为大邺的太子便罢,我既成为了太子,那就只有让自己一步一步变得强大起来,否则惟余死路一条,她多的不能为我做,教我读书明理却是可以的。”

    “义母又在冷宫里待了一年多,直至义父全权接过了教我读书习武之事后,才在义父策划的一次冷宫的走水事件中,借死遁随义父出了宫去过自己的生活。”

    “义父就要比义母严厉得多了,每天交五更我便必须起床,先练两个时辰的武,再念两个时辰的书,下午便是泡各种加了各式毒药草药的药浴,晚上再接着练武,一直到二更天才能睡下。那时候我年纪还小,每天都累得半死不活的,心里真是好生委屈,义父的话却与义母一样,且比义母说得更直白更残酷,我没有母妃没有母族,连皇上的宠爱也没有了,若我一开始便不是太子,其他人或许还能容下我这个庶长子,可造化弄人,偏叫我做了太子,那我除了靠自己,除了让自己变强再变强,别无生路,否则,我即便不做这个太子了,其他人一样容不下我!”

    “那时候是真苦,夏日里倒还好些,到了冬日,哪怕下着鹅毛大雪,一出房门便冻得人直哆嗦,只想立时回到被窝里去,依然得五更天起来,稍有拖延,义父的鞭子便抽过来了,到了下午泡药浴时,同样也是煎熬,有些药材必须在滚水里方能发挥最大的功效,有些药材却须在冰水里才有用,我记得足有三四年的时间罢,我身上就没有一处好地儿,脸色更是差得比死人好不到哪里去,倒是省了我必须变着法儿的装病以蒙蔽其他人了。”

    “可如今想来,我若不是先吃了这些苦,也就没有今日了,武功助我强身健体,还能保护自己,读书习字让我明理,就算我从未像我那些所谓的弟弟们打小儿便进了上书房念书,我一样可以说自己的学识绝不比他们差,泡各式药浴的作用就更大了,造就了我如今百毒不侵的身体……”

    顾蕴却渐渐听住了,忘了流泪,也忘了自己正生他的气。

    以前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她已觉得太子承川被群狼环伺着,日子铁定极不容易了,却没想到,如今成为了局中人,方知道他究竟不容易到了什么地步。

    四五岁的孩子,正是该在父母怀里撒娇,受尽万千宠爱的年纪,便是自己当初刚回来,母亲已经没了,父亲指望不上,也总还有外祖母和舅舅们全心护着她,她还是四岁的年纪四十岁的心智,有足够的自制力和自保能力,他却真正只是一个四五岁大的孩子,简直不敢想象,他到底是怎么把那几年熬了过来,一直到了今日的!

    宇文承川还在说着,俊挺而轮廓分明的脸上却找不到怨毒与愤恨之色,反而泛起了一种奇特的怅然之情:“如今我再回头看那些苦难,似乎都变得微不足道起来,我心里反倒由衷的感激它们,若没有它们,又怎么会有如今的我?”

    片刻之后,轻笑一声,“不好意思,一不小心就把话说远了。我正打算从凌云峰动身时,大师忽然病倒了,我自然不放心就此离开,一直到大师身体大愈,我才出发了,偏那对海东青又娇贵无比,我惟恐大热的天儿,一个不慎便祥瑞变祸端了,除了送这样别出心裁的礼物,还有什么能打动富有四海的皇上,又如何能让满朝文武乃至满盛京的人都知道我平安健康的回来了?一路上也不敢赶得太急,不然早几日我就该回京,早几日已向你坦白了身份,你也不至于这般生气了……你别生我的气了,好吗?”

    说来也怪十一哥那个不厚道的,若是他早些传话给他,说万寿节小丫头也会进宫赴宴,而不是等到二人都在宫门外相见了才告诉他,他又何至于被打个措手不及,主动坦白与被动坦白那结果能一样吗?

    顾蕴闻言,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正生他的气,满心的沉重与怜惜立时被明知他的话有博可怜的成分在,她的情绪却依然为她左右的羞恼所取代了,没好气道:“早几日你向我坦白了自己的身份,就可以改变你欺骗了我这么多年的事实吗?太子殿下,账不是您这样算的!”

    说着一指门口方向,“我也不想管您是怎么进来的了,现在我只请您立刻出去,我这里不欢迎您,请您今日离开后,以后都不要再来了,您走您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从此以后,彼此再不相干!”

    宇文承川没想到自己说了这么多,依然不能打动她,神色一慌,忙忙哀求道:“蕴姐儿我真的已经知道错了,你难道就不能网开一面,饶过我这一次吗?我向你保证,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以后我决不再瞒你任何事了。还有,你别叫我太子殿下成吗,我还是那个我啊,只是身份发生了一点小小的变化而已,但我待你的心,却由始至终都没有变过,你要是一时接受不了我的真实身份,你也可以继续叫我慕大哥,只要你肯原谅我,我什么都能接受。”

    顾蕴冷笑道:“你什么都能接受吗,好,现在你就给我出去,我不想再见到你这个大骗子了!”

    宇文承川可怜巴巴的道:“除非你原谅我,不然我今儿就不走了,让皇后和贵妃的探子顺藤摸瓜找到这里来,看见我和你在一起,倒是省得我还要去求皇上赐婚了……”

    话没说完,顾蕴已怒极反笑道:“你这是在威胁我了?看来太子殿下果然贵人多忘事,忘记我原本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你不走就不走呗,看我敢不敢去告诉我大伯父,让我大伯父带人来拿你去顺天府,如今你苦心策划的焕然一新的形象,可就要毁个彻底了!”

    竟然还敢威胁她,没见哪个戴罪之身敢这般嚣张的!

    这下宇文承川没辙了,本以为只要见了面,自己再把姿态放低一些,总能磨得小丫头松口的,谁知道她软也不吃硬也不吃,这可如何是好?

    想留罢,小丫头摆明了不欢迎自己,时间也的确不允许,可就这样走了罢,又委实放心不下,且还不知道下一次得多早晚才能再出来见她,总得让她气消了,自己才能没有后顾之忧的去应付方方面面的人。

    如此沉默了片刻,宇文承川忽然想到那年因为彭太夫人恨她,差点儿就让她被赐给了自己做太子妃之事,如获至宝,忙道:“蕴姐儿,我欺骗了你是我不对,可你也不能因此就否定了我对你的心啊,你还记得那年你差点儿就被赐婚给了我之事吗,我若不是真心爱你,早就顺水推舟任事情朝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发展了,可我要的不只是你的人,更是你的心,更是你的心甘情愿,所以我反倒帮着你把事情解决了,你难道就不能看在过去我待你的好的份儿上,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顾蕴听他提及这事儿,想起当初自己话说得再狠,什么守完了祖母的孝再守父孝,可真要她下手,她又哪里做得出来,若非有他帮忙,指不定她真早成了他的太子妃,如今二人之间也不会是这样的相处模式了。

    一时倒是再说不出狠话了,沉默片刻,终于点了点头道:“你以往待我是挺好的,好罢,看在你待我这些好的份儿上,我不生你气了,只是以后这里你也别来了,有什么话,还像以前那样打发人递个话儿给刘大,我若是得空,就去便捷见你,好歹大家还是合作伙伴,生意不成了且还有仁义在,何况我们的生意如今正如日中天,要拆伙怎么着也得三五年去了。”

    宇文承川听她前半句说自己不生他气了时,还正心花怒放,谁知道后面便变了味儿,‘好歹大家还是合作伙伴’,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小丫头是打算又龟缩回自己的世界里,不让他踏进她的心门半步了?

    他不由大急:“你这哪里是不生我的气了,分明就是气大发了,你明知道我要的从来就不是做你的合作伙伴,当初加盟便捷,说到底也不过是为了能有更多的机会接近你而已,我要的由始至终都是你,是你顾蕴这个人,而非其他,你难道真这么狠心,说不要我,就不要我了吗?”

    顾蕴看他满脸的哀伤与挫败,差点儿就没忍住心软,可到底还是强忍住了,道:“我真不生你的气了,不过我也真觉得我们还是只做合作伙伴比较好……你等一等,我去取了你当年临走前放在我这里,托我暂时代为保管的东西来归还你。”

    说着不待宇文承川反应过来,已下床去到多宝阁前,装模作样的找了一通,然后趁宇文承川不注意时,自颈间悄悄扯下了那块当年他送了自己,便从未离过身的心形玉佩,一直摊在一堆金玉玩器里,直至上面也没了她的体温后,才将玉佩拿起,绕到宇文承川面前,递给了他:“如今也是时候物归原主了,还请太子殿下收好了。”

    宇文承川方才既盯着她的脖子看过,以他的眼力,自然不会忽略掉她颈间那条穿玉佩的红线,知道她心里始终有他,他便有足够的底气,总能磨得她原谅自己的。

    却不想,这才多会儿功夫呢,她便将玉佩送到他面前,要还给他了,这不是摆明了要与他一刀两断吗?

    宇文承川心灰意冷之余,自然说什么也不肯接玉佩,只苦笑着低声道:“你见过谁将自己的心剜了送出去后,还能再收回来安回原处的?你既不稀罕我的心了,那就扔掉罢,我没什么可说的了!”

    适逢季东亭的声音自外面传来:“爷,已经交三更天了,再不回去,宫里十一爷该换防下值了。”

    宇文承川稍稍拔高声音,淡淡应了声:“知道了。”

    想了想,又缓声与顾蕴说了几句话:“蕴姐儿,到底这么多年的感情,我希望你能最后仔细想想,你到底是接受不了我欺骗了你,还是接受不了我大邺太子的新身份,因为接受了就意味着无尽的麻烦无尽的艰险,可这与你恣意自在一生的初衷却背道而驰了?我还希望你能想想,撇开我的身份不谈,我这个人到底值不值得你违背初衷,我对你的爱又到底值不值得你如此付出,我始终都是那句话,只要你愿意把自己托付给我,我这一辈子一定只会有你一个,生同衾,死同穴!”

    方深深看了顾蕴一眼,转身大步行至门边,开门自去了。

    余下顾蕴单手托着那枚心形玉佩,直至宇文承川离开良久,她手都托得发麻后,方在听得外面传来刘妈妈小心翼翼的声音:“小姐,您睡了吗?”后,如梦初醒般回过了神来:“我没睡,进来说话。”

    片刻之后,刘妈妈推门进来了,却是一行至顾蕴床前便跪下了,满脸羞愧的道:“方才奴婢出去后才把小姐的话与慕公子一转述,季东亭那厮就忽然出手点了奴婢的麻哑穴,让奴婢既动弹不得,也说不出话来,奴婢技不如人,只能眼睁睁看着慕公子拔出匕首,将小姐的门闩给拔开了……幸得小姐安然无恙,不然奴婢就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